第4章 西楼夜话

    沿着街道一路西行，走到周围的喧嚣声渐渐消失的地方，便是小西楼公园。

    它的样子月想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所谓的公园只是一个并不葱郁的小山包，绕着山包上的绿道向上爬，可以来到山顶；山顶上屹立着一座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白楼，并不是很高。

    那就是小西楼。它安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沉毅的老人，又像一个睡梦中的孩子。

    “你们去爬。我们在这儿等你们。”到山顶后，一旁的妈妈说道。

    “什么？你们都不上楼了吗？”月想问道。

    “我们都累了。你们两个孩子精力好，想去看就去看。”妈妈笑道，“记得要照顾好窗儿哦。”

    “好的。”

    小西楼的楼道窄而朴素。但与夜市的景象不同的是，这儿的人出乎意外的少。于是两人一路畅通，没过多久便爬到了顶层。

    那是一个还算比较大的平台。四周应该是由刷白漆的水泥墙围着，只是里层有很多地方都掉了漆。楼台向外延伸了一小部分，那个部分没有顶棚遮掩，视野分外宽阔，可以了望到整个喆县县城。

    月想趴在那里的扶手上，睁大着眼睛欣赏起远处的夜景。身旁的窗儿闭着眼睛，任凉爽的晚风吹过眉宇和面颊。

    “好漂亮啊。”月想道。

    “确实。我很喜欢这里。”窗儿道。

    “你经常来这里吗？”

    “嗯。一进城就想来这里看远方的楼，看远方的灯，看远处的星星。”

    “”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月想渐渐将视线从夜景转移到窗儿身上。

    他依然闭着眼睛，仿若在聆听着风声。如此的安静，有一瞬间让月想觉得，他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少年。他有着恬静的面容，眼睑下藏着的眸子大而深邃，俏皮的鼻子下，是一张仿若只有在歌唱时才会正常张开的小嘴，被月光染得灰白的头发看起来卷曲而干燥

    “今天的圈圈牌打得好开心呀，”还在端详着他时，窗儿突然说道，“哥哥很强呢。”

    月想忙将眼神移开。“不，不。你才是最厉害的。”

    “哦？真的吗？”窗儿睁开眼睛，微笑着看向月想。

    “真的。据我所知，像你这么大的小学生很多连扑克都玩不明白，没想到你不仅会玩圈圈牌，还能跟我这个初三的准高中生玩得不分上下。”

    “哈哈，谢谢。”窗儿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望向远方，“只是爸爸把你吓到了。”

    “嗯。”月想尴尬地一笑，“没想到郑爷爷会发火——而且发得那么厉害。”

    “都怪我期末考太差了。”窗儿叹道。

    “原来是这个原因。”月想松了口气，然后安慰道，“哎呀。没事，能理解。我考试考太差的时候，爸妈和爷爷奶奶也很急。家长都是这样的。说不定过一阵子就好了。”

    “都是这样的吗？”窗儿突然问道，“当着外人的面？”

    “嗯？”月想一惊，但还是补充道，“这个确实有点过分了。他经常这样吗？”

    “”窗儿缄默不言。

    一阵尴尬的沉默。许久后，窗儿终于继续说道，

    “无论怎样，今天和哥哥一起玩牌，我很开心，”他微笑着，“这样就够了。”

    “”月想用余光看向身旁的少年。他的笑容有些让人心疼。今天才结识的他，虽然只有九岁，但是他在这小小的年纪里经历了什么，月想一无所知。而对这一无所知的尊重便是——

    “哈哈，我也很开心。”月想转换话题道，“包括在夜市的时候。还有吃晚饭的时候。还有这座楼。感觉你们喆县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是吗？哥哥你是这么觉得的吗？”窗儿道，“谢谢。确实，这里有好多好玩的好看的东西。但我听老师说，这里好像是个很偏远的地方呢。”

    “是偏远了点。”

    “哥哥呢？哥哥家乡那里怎么样呢？”

    “嗯离省会近点。不那么偏远，但也不大。也只是个小县城。”

    “‘省会’？那是什么？”

    “就是成都啦。”

    “那真好啊。离成都近。可以随时去大城市玩玩。”

    “哪里，哪里。也难得跑那里一趟呢。”

    “到底是叫什么名字呐？”

    “雒城。我习惯叫它‘秋城’。哈哈，想来的话就跟你爸来。我们随时欢迎你们哦。”

    “好的。”

    “到时候带你去逛古遗址，水上公园，南街夜市，还有午校。还有好多好多吃的呀还有我家里，一大堆的圈圈牌”

    “听起来都好棒啊。等有机会一定会去的。”

    “”

    一阵短暂的沉默。两人又开始各自欣赏起夜景。

    “对了，窗儿，你中午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呐？”月想问道。

    “那个歌”窗儿有些支吾，“嗯，算是我自己乱哼的。”

    “哦？”月想一惊，“那可真厉害了。你有好好发挥唱歌的特长吗？参加学校里的歌唱比赛啥的？”

    “没怎么在别人面前唱过。”

    “自信点。你唱的可好了。听我说，你有空就唱给别人听听。说不定”

    “我爸听到过一次，”窗儿突然打断道，“我不知道他觉得好不好听。但他好像不支持我把心思花在这上面。当然，我也没花太多心思。就是无聊的时候，没人的地方，一个人唱一唱”

    “”

    许久的沉默。

    月想看向了窗儿。

    他的耳畔似乎还回响着他的歌喉里发出的声音。那带给他感动的声音。

    终于，他鼓起勇气说道，

    “那你现在能，再唱一次那首歌吗？”

    窗儿睁大眼睛向他看去。那眼里先是一阵惊讶，然后渐渐归于平和。

    “不不太想。”窗儿转回了头去。

    “为为什么？”月想有些尴尬。

    “因为没必要。因为现在的我，”窗儿望着远方的灯火，瞳孔中倒映着宛如夜空一样安静的颜色，“很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