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能原谅妈妈吗

    2018年，清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刚下完一场小雨， 整个清城仿佛都笼罩在了无形的潮气中。

    清城公路上湿漉漉的，来往的车辆都十分地小心，生怕在这倒霉的天气中倒霉地撞到谁或者被谁撞到。

    公路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路虎，车牌照上却不是清的‘清’，而是京都的‘京’，驾驶位上坐着一个面露犹豫的女生。

    她手里拿着一个手机，嘴唇微抿，眉头轻蹙，犹豫片刻还是按了手机屏幕中的通话键。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rry,the nuber you are dialg……”

    女生愣愣地看着手机，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回过神来后又重新输入了一遍记忆中的号码，再次拨打，但还是提示空号。

    她拿起放在副座上的背包翻了翻，取出了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翻开后将一行号码输入到了手机里。

    没等几秒，手机里面就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谁啊？”

    女生的红唇轻启，声音如玉珠落盘般清脆，“小姨，我是肖玉，你知道我妈她现在在哪吗？”

    “肖玉？我不认……”

    手机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随后变得尖酸刻薄起来：“你还活着呢？我以为你一早就死在外面了！你还有脸……”

    肖玉的脸色沉了下来，她的声音混上了冰碴，一字一句打断道：“我，问，你，我妈，现在，在哪？”

    “……早死了，跟你爸你弟葬一起了。”

    小姨被肖玉声音中不怒自威的气势惊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

    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小姨仿佛恼怒刚刚自己竟然怕了肖玉，电话里的声音比之前更加尖细。

    “你走两年你妈就死了，是你害死了你妈，如果你没走，你妈就……”

    尖锐刺耳的声音凝成了一把无形又锋利的刀，深深地扎在了肖玉心口。

    肖玉用力按断了电话。

    她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握紧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指关节因用力过度已经泛白。

    怎么会，怎么会死。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她一定是在骗我！

    妈……我就剩你一个人了，你不可以死，不可以！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好不好？

    将手机扔下，肖玉一手紧握方向盘，一脚油门狠狠踩出。

    路虎的性能发挥到极致，车速飙到了200，在公路上呼啸而过，路上来往的车辆纷纷躲避，偶尔从车窗中传出几句低骂，随着已经下起来的小雨飘向远方。

    不知道闯过了多少个红灯，肖玉终于把车开进了山区。

    墓地在大山深处。那是她父亲，弟弟……和母亲的墓地。

    情绪起伏较大的人不宜开车，下雨天也不宜在山中开车。

    不幸的是，肖玉两条全中。

    回过神后，肖玉发现车已经冲出了山中狭窄的车道，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骤然下坠的那瞬间，肖玉闭了闭眼，心中默念：

    爸，妈，弟弟，我来了。

    …………

    清城市中心医院的抢救室中，肖玉睁开了眼睛。但旁边的几个医生护士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这人马上就要死了。

    浑身都撕裂般的疼痛，肖玉心里明白，自己估计快不行了。最后的几分钟里，肖玉想了很多很多。

    这一辈子有太多太多的无力和遗憾，有太多太多的后悔和仇恨，想保护的人她没能够保护，想寻找的人她也没能找到，她真的不想死，可她现在已经活不成了。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有什么东西轻轻划过了肖玉的眼角，一闪而过。

    肖玉感觉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她走出病房，病房外是一个看不到头的走廊，四周都充斥着白雾。

    肖玉无意识向前走着，安静的走廊却没有一点人声和脚步声。

    不知走了多久，走廊白雾渐渐变换，在肖玉身后形成了病房的门，门忽然打开，肖玉被一股大力拽了进去，意识也瞬间恢复。

    抬起头，肖玉竟然看到了妈妈和小姨。

    肖母背对着小姨躺在床上，小姨则半坐在床的旁边。

    小姨一手拿着一个苹果，另一只手拿着一把水果刀在给苹果削皮。

    嘴里冒出一句句恶毒的话，“姐，我前两天去找人给你算了算命，你啊真的人家算命的说了，你可是天煞命啊。”

    “ 你看你嫁给了肖从军，没几年他去外地打工就出了事死了。”

    “然后你二嫁，赵宇不是也被你亲手送进监狱了么，你儿子也是被你克死的。”

    一边说着，小姨一边感叹般地摇了摇头，但视线一直盯着旁边病床上躺着的人。

    床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禁咬了咬牙，言语越发恶毒，“虽说你女儿还活着，在我看来啊，这幸亏是因为两年前，她看你把她弟弟克死了气得离家出走，离你远远的这才逃过一劫。”

    肖玉在一旁目眦欲裂，喊道：“不是这样的！你滚开！”她大步上前想一把推开宋萍，但她的双臂却从宋萍和肖母身体上穿了过去。

    肖玉攥紧了双手，她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游离在画面外的看客，场景里的人看不到她，她也不能触碰到她们。

    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么，妈妈是因为宋萍的话才郁郁而终的么……

    十年前弟弟死后，肖玉就怨上了母亲也怨上了自己。

    她不愿意再和母亲一起生活，草草收拾了行李后就不告而别。

    因为心结，这十年来肖玉从来没给肖母打过电话。

    就连这次也是因为老师发现了她精神状态不好，不断地开导她，劝她回来好好与母亲谈谈，解开心结，她才下定了决心回来……

    躺在病床上的肖母双眼紧闭，却从眼角流下了泪水。

    宋萍把手里的苹果削完了皮，伸手摇了摇边上躺着的人，“姐，吃个苹果。”

    肖母挥手打掉了宋萍递过来的苹果。

    宋萍气急败坏：“我好心好意过来看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老娘不伺候了！”

    说罢，宋萍拎起病床前的包扭头就走，狠狠踢了地上的苹果一脚，嘟囔着：“除了我都没人来看你了，谁稀罕来啊真是！你自己躺着去扫把星。”

    宋萍走后，肖母艰难的从床上爬起，一步一步挪到了窗边。

    肖玉惊恐地拦在窗前，哭喊着：“妈！妈你要干什么？别这样好吗？妈你别这样！”

    肖母看不见肖玉，她将窗户打开，正午阳光洒在了她身上，是那么地温暖，一如她乖巧懂事的女儿。

    “小玉啊，都是我不好，你能原谅妈妈吗？妈妈好想你啊……宋萍她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我要赎罪了，我这就去找你爸爸和小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