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人生的过客

    刘女士的态度在预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宇宙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我看不出来你们有一丝一毫走下去的可能。”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您了解我们吗？”

    刘女士用说“这根菜不新鲜”一样的语气评价道：“长得帅，年轻，有勇气有担当，这是我看到的他全部的优点。但这些优点能当饭吃吗？能支撑你们过好日子吗？”

    “连有勇气有担当都看不上，那什么优点您觉得够格？”

    “不要天真。”刘女士平淡地说，“你马上30岁，他22岁。你俩怎么走下去？就算能走下去，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孩子？他现在有经济来源吗？能支撑得起一个家庭吗？”

    宇宙替七林辩解：“他除了上学，其他时间都在当越野摩托车手赚钱，支撑得起生活。”

    刘女士点了点头，道：“摩托车？现在胳膊粉碎性骨折，恢复期很久？那恢复的时间里靠什么吃饭？”

    “我——”

    “除了经济因素，还有距离问题。不说他家在——那什么村，就说c市。你俩见面飞一趟的金钱成本和时间成本有多高？异地恋，还是姐弟恋。你说说看，要怎么走下去？”

    宇宙沉默了，这些问题她作为当事人是非常清楚的。

    “既然没有可能，那就早点断了，不要互相耽误。”刘女士看了看时间，“我等会还要——”

    “这些问题我很清楚。”宇宙忽然说，“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走着走着才能看到希望。没走到那一刻，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既然如此，我何不给自己的未来一些可能性？”

    刘女士将手机塞回口袋，锐利的眼神扫过宇宙倔强的面庞。

    “就这么喜欢？和柯昊在一块那么多年，从没见过你这么坚持过。”

    宇宙有些不爽地说：“这和柯昊有什么关系？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

    “所有的过去都构成了现在的你，否认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宇宙不再去揪着一个并不重要的点，回归正题，坚定地说：“和我同龄并且经济条件入你的眼的人或许很多，但入得了我的眼的，就这么一个。”

    “恕我直言，我没从他身上看出任何值得你去牺牲的地方。”刘女士说得直接，“年少的赤诚确实动人，但总有一天会为现实而妥协，你凭什么觉得你俩能幸免？”

    宇宙从小到大对父母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此时此刻，终于压制不住怒意，扬声道：“你不清楚我们的故事，不知道从去年到今年共同经历了些什么，凭什么盲目下定义？不说过去，他是因为我才和人起了冲突，甚至因为骨折进了手术室，试问你逼着我认识的哪个相亲对象能做到这个地步？”

    刘女士冷静地说：“没错。但如果不是因为他，你也不会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并且恰好碰倒了一桌醉汉的酒瓶。”

    宇宙被堵得哑口无言：“我——”

    “我说了，年少的赤诚难能可贵。如果你也是22岁，我会支持你们试着走下去，共同成长共同探索人生。但你30岁了，你赌不起，你承担不了试错的成本。所以，在明知道结局如何的情况下，就不要相互折磨了。”

    刘女士叹了口气，道：“有些人在你的生命中闪闪发光，但这和他只会是你人生的过客之间，并不矛盾。”

    宇宙低下头，忽然哧哧地笑了起来。

    面对面而立的母女两人，都没留意到不远处玻璃门内转身离去的背影。

    半晌，宇宙看向刘女士，眼中闪烁着泪光。

    “从小到大，永远是你和我爸替我做决定。从小时候要学什么课外班、高考后选什么专业，到现在应该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结婚，永远都是你们说了算。”

    “你们从来没问过我想要什么、我想做什么，没问过我喜欢什么样的人、愿意和什么样的人携手走进婚姻。”

    此情此景下，积压已久的怨气已经冲破了宇宙所有的理智，她只想放肆地说出曾经埋藏心底的所有想法。

    “辞职以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不说支持和鼓励，你和我爸在这个问题上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一致认为摄影不靠谱，三天两头逼着我去当老师老师？老师！”

    “你们不关心我在所爱的领域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经受了什么样的挫折。你们不知道我得到了多少认可、获得了什么奖项，不知道我年初和最近遭遇的两轮网暴，更不知道我为此得了焦虑症和恐慌症啊，是我说错了，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我在做摄影博主。”

    刘女士素来沉静的面容出现了明显的错愕。

    宇宙边哭边笑，继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在我因为网暴崩溃到不想拿起相机的时候，是七林提议让我去做雪山照相馆，让我找到最初的热爱。在我因为恐慌症整宿整宿不敢睡觉的时候，是他默默陪伴我，帮助我克服恐惧心理。”

    “他见过我光鲜亮丽的时候，见过我落魄难堪的时候。我无数次的灵感和勇气都来源于他，来源于他的一句话，甚至来源于他的存在本身。”

    “是，他年纪小，他还没毕业，他经济来源不稳定。但这又能怎么样呢？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身边有他存在。”

    说来奇怪，爱情和世俗总是站在对立面。非常幸运地克服了世俗阻碍便成就美谈，但绝大多数最终还是向其妥协。

    这是多么令人唏嘘。

    宇宙说完所有想说的话，不再去看刘女士此时是什么表情，转身向室内走去。

    她去楼梯间坐了好久，等到泪痕干掉，等到眼睛不再泛红，这才假装无事回到了病房。

    七林没有在看书，而是坐在床沿上发呆。

    听到脚步声后，他立刻起身：“你妈妈呢？”

    “走了。”宇宙关上门，“她脾气比较直，你别放在心上。”

    七林摇摇头道：“不会。阿姨专程来看我，我应该感谢才是。”

    宇宙转移话题，“快到饭点了，想吃什么？”

    “我点了外卖，一会就到。”

    “好。”

    宇宙像平时一样坐在板凳上抱着电脑工作，但许久都没有敲一下键盘。

    忧心忡忡的她并没有注意到，七林始终寡淡的神色，和眼中愈来愈浓郁的自嘲和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