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掺杂着些许恨意

    前几张是宇宙拍的。

    有突然出现的斑羚，路边红色的门和蓝色的破旧沙发，贡嘎寺的小小图书馆，还有在雪地里踽踽独行的七林。

    再后面都是出自七林之手。有子梅垭口看到的日照金山，坐在车顶上看日照金山的她，还有恰好回头粲然一笑的她。

    宇宙一张一张看过去，很是认真。

    看到最后一张朗嘉在雪地里喂马时，她心中已有想法。

    「方便通话吗？」

    七林几乎秒回。

    「方便。」

    宇宙拨了过去，心跳有些加速。

    “喂？”

    七林的嗓音通过听筒传来略显沙哑：“嗯，怎么还没休息？”

    “一会就睡。”宇宙道，“有个事情想征求你的同意。”

    七林有些迟疑：“怎么——了？”

    “有一个线上摄影展，我一直没考虑好用什么作品参赛。今天收到照片，我想——如果可以的话，用下你穿藏袍的背影那张。”

    七林没吭声。

    宇宙急忙说：“保证不会曝光你的身份。当然，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可以。”七林轻笑，“是你拍的照片，自然可以用来参展。”

    宇宙松了一口气，温声道：“谢谢。”

    “我只是觉得，你参展的话只能用自己拍的照片，不能用别人拍你的照片，有点可惜。”

    那张日落金山下女孩的笑颜，确实又美又有力量。七林很喜欢，宇宙也喜欢。

    宇宙想了想，提议道：“线上参展是需要摄影师简介的，我用你拍的那张做简介里的照片。”

    七林一口答应：“好啊！”

    说完正事，宇宙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结束这通电话。

    “你最近怎么样？”

    “刚开学，回到学校了你呢？”

    “我一切如常，工作。”

    “嗯。”

    宇宙听着七林的呼吸声，一时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

    “那早点休息。”

    “你也是，晚安。”

    “拜拜。”

    挂了电话后，宇宙再次翻看七林的那张照片，心情格外复杂。如果和同柯昊分手时相比，此时此刻的心情或许才更加像失恋。

    千里之外，七林在只开了台灯的宿舍中，盯着屏幕上女孩的笑靥如花，静静坐了许久。

    第二天一早，宇宙立刻将摄影作品提交，然后收拾东西返回工作室。

    于她而言，解决心情不好的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拍摄。

    小杜和喆子还没回来，宇宙便挂着几个相机出去采风，时间倒也过得很快。

    但好巧不巧，她在常去的餐厅碰到了柯昊和同事们聚餐。

    毕竟和柯昊在一起七年，宇宙和他关系好的同事们都认识。所以大家看到她以后，都格外热情地打招呼。

    “柯总，你俩是一刻都不想分开啊！”

    “就是。你早说嫂子来，我就定个包厢了！”

    宇宙没什么表情，也没有打算和他们一起吃。

    谁料，柯昊笑着起身走向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一起。”

    “不了。”宇宙冷淡地说。

    身后的众人虽然听不到他俩说什么，但也能看出宇宙并不高兴。

    “看来是柯总惹嫂子生气了？那嫂子你得好好说说，我们帮你教训他！”

    宇宙平静地问：“分手的事情，你说还是我说？”

    柯昊攥住她的手腕，低声下气地说：“我刚升职组建新团队，不想让别的事情影响。你配合我一下。”

    “但我不想配合。”

    柯昊深吸一口气说：“那你去和他们解释，说有工作，这次就不一起吃了。分手的事情我后面再提。”

    宇宙没有生气没有反驳，毫无情绪波动地说：“对不起，我没有这个义务。”

    说罢，她转身就走出了店门。

    没想到，柯昊竟然追了出来，“站住。”

    她稍微有些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吗？”

    “我们在一起七年相互之间非常了解，双方父母都见过了马上就要订婚了我想，彼此之间是否还能再给对方一个机会，再试一试？”柯昊哑声道，“我们确实没有20岁出头那种激情了，变得像亲人一样。但我的感情从未变过，我爱你，想和你组建一个小家。”

    宇宙深深吸了一口气，始终没答话。

    柯昊继续说道：“确实，我们的相处模式变化、你的性格事业的变化让我有些不适应，所以总有摩擦。我处理问题的方式有待改进，我会改进。能不能——给我这个机会？”

    宇宙抬头看他，看这个曾让他喜欢到骨子里的男人，却是再也找不到心动的感觉了。

    漫长的沉默后，她轻声说：“说实话，半个月前如果你这么说，我可能会答应。”

    “那——”

    “但现在不会了。我不想委屈自己哪怕一点点，不想面对无尽的摩擦争吵。”

    柯昊急切地说：“我会改，我们以后——”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不喜欢你了。抱歉。”

    柯昊彻底僵在了原地。

    大学刚在一起时，宇宙是那么温柔顺从，永远支持他的所有选择，全身心地依赖他、信任他。

    七年中，他某种程度上都是有恃无恐。因为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宇宙会用冷静甚至是冷漠的口吻说不再喜欢他。

    “不打扰了，再见。”

    宇宙利落地转身，不再去看男人脸上的颓唐和茫然。

    她慢慢走着，走过车水马龙和灯红酒绿，脑海中是无数本以为已经忘记的场景。

    研究生毕业后，宇宙最开始在一家私企工作，各方面都十分不顺心。

    她每天晚上打电话和柯昊讲这件事、说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得到的回应永远是：“别人都可以你为什么不行？你想想，你辞职后能干什么、哪家公司要你？不要太娇气，再坚持坚持。”

    她不如柯昊优秀，在职场和生意场上不如柯昊那么如鱼得水。面对男朋友不经意的打压，她更加痛苦，甚至怀疑自己哪里不对劲。

    后来在公司受了委屈，宇宙人生中的第一次冲动就是裸辞。

    当天，她手足无措地站在柯昊公司门口等他下班，等了整整三个小时后等到了一句：“辞了就辞了，我也没指望你工作上有多出色。我工作忙，你先回家。”

    从那天起，到宇宙最初创业时历尽艰辛，她再也没和柯昊说过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她被不讲理的客户指鼻子骂过，经历过照片发过去后收不到尾款，在郊区拍摄完独自抱着相机走五公里夜路才到地铁口但这些，柯昊从来不知道，也没有问过。

    正因为柯昊不知道宇宙的艰辛和奋斗，当他忽然有一天发现宇宙竟然一把付清了一年的房租建立工作室、她的摄影作品在社交媒体上大受好评时，第一反应不是骄傲和欣喜，而是不相信并且甚至不希望如此。

    宇宙站在斑马线边，盯着对侧红绿灯的倒计时，忽然明白了。

    原来自己对柯昊复杂的、掺杂着些许恨意的感情，从选择什么都不告诉他的那一刻，就深深种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