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牵着宇宙走过陡坡、碎石和急流

    喆子半夜想喝水，但水杯在老刘那一边，便想让他帮忙递一下。

    可推了一把后喆子觉得不对，因为老刘浑身滚烫、怎么叫都叫不醒。

    阿吉立刻掏出晚上抵达c1时使用过的血氧仪测血氧，然而屏幕显示的数字令人心惊。

    宇宙惊呼：“只有五十多！”

    喆子也是一脸茫然：“怎么办？”

    “立刻下撤！”

    阿吉和七林迅速将老刘从睡袋中拖了出来并给穿上了冲锋衣外套，另一位向导也赶来为老刘吸氧。

    七林飞快的冲宇宙解释情况：“很危险，有生命危险，需要最快速度下撤。”

    喆子脸色更加难看了，连嘴唇都在发抖，他呢喃道：“有生命危险？”

    七林神色也很不好，轻声说：“之前就有过这种情况，下撤一半人就没了。”

    “我跟着去。”闻言，宇宙当机立断，“其他人留在这里。”

    老刘叫自己一声老板，她就得对自己的员工负责。

    七林明白，冲另一位向导交代了几句：“你留下，照顾好其他人。”

    阿吉背起老刘，用最快的速度奔跑着下撤。

    七林紧跟过去，同时拿起对讲用藏语说了一通，看样子是叫人上来接应。

    即使是上来时走得艰难的陡坡，即使背着体型并不娇小的老刘，阿吉还是跑得飞快。

    听到说有人这样意外去世，宇宙特别担心。她按捺不住跟着跑了起来，可还没跑几步就被七林一把抓住胳膊。

    “别跑！你也想高反？”

    一向内敛又冷漠的七林难掩怒火，连语调都比平时高了三分。

    “我——”宇宙六神无主，想解释又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熟悉地势，跟着我慢慢走！”

    “可是——”

    “没有可是！”

    七林抓着宇宙小臂的手上移，在胳膊肘处停下，然后带着她向前走去。

    宇宙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从发现老刘开始就是。她隐藏得很好，甚至冷静地安排好所有事宜。

    但此时此刻，恐惧在搀扶着她的七林身边无处遁形。

    黑暗中，只有七林的头灯和阿吉的头灯发出两束微弱的光，视觉在这种时刻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但正是在这种情境下，触觉会更加敏锐。七林握着她的手、搀扶着她的有力的手臂，就显得更加可靠。

    她想说出自己的害怕，可方才七林的态度让她不敢开口，于是只能用力克制颤抖的身体，就像她用力地克制自己的恐惧。

    宇宙咬着唇，一步步向前走去，生怕拖累七林的速度。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时，七林忽然停下了脚步。

    只听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轻柔地说：“手给我。”

    在黑暗的旷野中，宇宙能依赖的只有他，对于他的话也是言听计从。

    她伸出手，掌心向下。

    下一秒，只见七林取掉了自己右手的手套，自下而上接住了她，然后用力地握住。

    宇宙微怔。

    这个动作其实有些突兀，可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那滚烫的体温，都让宇宙无法拒绝。

    七林始终没说话，他牵着宇宙走过陡坡、碎石和急流。

    他好像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宇宙：别怕，会没事的。

    宇宙听到了。

    下撤到一半，七林的对讲机响起。

    宇宙急忙问：“怎么样了？”

    七林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翻译道：“目前没事。大本营的两个协作和阿吉汇合了，他们三人轮流背着下撤，所以速度会更快。”

    “那就好那就好”宇宙喃喃道。

    这时她脚下一软，身体就向侧边倒去。

    七林其实一路上都密切留意宇宙的情况，眼疾手快地将人拉了回来。

    由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搂住了女人纤细的腰肢，而宇宙也在惯性作用下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

    七林见她站稳了，立刻松开手后撤一步，轻声问：“没事？”

    “没事，谢谢。”宇宙咬唇，小声说。

    他们继续牵着手向黑暗走去，然而方才的触感还停留在两个人心间。

    在漫长的下撤后，对讲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次七林交谈后主动冲宇宙说：“他们到贡嘎寺了，目前平稳。”

    宇宙长吁一口气，然后又紧张了起来：“不继续下撤了吗？”

    七林耐心解释：“目前看不用，下子梅村的路悬崖多，非必要还是停在贡嘎寺安全一些。”

    宇宙点点头。

    “阿古说有空房间，到贡嘎寺你去休息，这边有我们守着。”

    “不用了，我实在不放心去了也睡不着。”

    七林很是坚持：“明天你要继续拍摄的话，还需要从贡嘎寺走到c1，你必须休息。”

    一路上宇宙一直没有反驳，直到走到贡嘎寺门口，她才弱弱地说：“老刘在哪个房间？我在他旁边休息就好了。”

    七林没说话，方向一转去了旁边的小屋，没等宇宙跟上就又退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睡袋。

    “上楼。”

    直到走进房间看到老刘，宇宙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一半。

    “他怎么样？”

    坐在旁边的阿吉见他们来了，一骨碌起身，说道：“基本平稳，方才醒了一次，意识清醒。”

    宇宙走上前去，摸了摸老刘的额头还有些微微发烫，但呼吸很平稳。她问：“还会有危险吗？”

    阿吉安慰她：“基本没事了，放心。今晚我继续守着，明天天一亮就继续下撤。”

    见阿吉确实很放松，没有方才在c1刚发现老刘情况时的凝重，宇宙也跟着放松了些。

    这时，七林走到大通铺的最角落，将睡袋展开铺好，然后背对着宇宙说：“来这睡。”

    闻言，阿吉明显一愣，随即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

    宇宙不明就里，也爬上通铺走了过去。

    七林让开位置坐在一旁，“睡袋是我的，没用过几次，还算干净。”

    “谢谢。”

    宇宙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这个不大的男孩虽然有时候冷言冷语，但却无比细心。

    她脱掉冲锋衣外套和羽绒后钻进睡袋里，努力克服初始的寒意。

    “你们说——之前有人下撤过程中离世，是什么情况？”

    七林就靠坐在她头边一米远的位置闭目养神，闻言低头看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

    宇宙惊呼：“这么年轻？”

    “高山反应，哪分年龄？”坐在老刘旁边的阿吉说。

    宇宙沉默了一会，小声说：“希望老刘没事，否则我”

    是她带着团队来到高原，她自然要为所有人负责。

    阿吉没说话，倒是七林，无比平静地说：“每个人只能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明明是一个年龄比她小的男孩，但和他相处过程中，宇宙总觉得他更像兄长，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任何事情，对人生也有着深刻的见解。

    他是一个独立又特别的人。

    这一天先是爬升又是紧急下撤，着实疲惫。宇宙就这样想着，伴着老刘的呼吸声，不知何时睡着了。

    等她再睁眼时，老刘还在睡着，阿吉和七林已经不见了，而自己枕边多了一个保温杯。

    宇宙打开，滚烫的水汽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