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入秘境（2章合一）

    五更天，安釉就带着夫诸前往天宫院。

    “张飞将军，马忠将军。”安釉看到走在前面的黑皮美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主动打招呼。

    “走，正好一起上去。”马忠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安釉的招呼。

    认识之后，马忠和一开始给人的冷漠锐利完全不同，虽然算不上热情，但也是礼节周到，相处起来丝毫不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等三人到了前广场，就发现一群道家子弟头发梳得光溜溜，无比顺滑，没有一丝杂发垂下。道袍也是崭新的深蓝，极有精气神。

    就好像不是进秘境，反而是去参加什么典礼，需要打扮撑门面。

    安釉不太理解，有必要吗？反正等会儿进去了都会弄脏，说不定还会没命。

    主要是他们这样搞，显得安釉很邋遢。

    安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硫化鞋，黑色工装裤，白短袖。她又好像回到刚进学校时，跟同事去路边摊吃烧烤，她盛装出席，一种和周围人完全不在同一频道的尴尬。

    道士们也看着安釉，虽然他们的视线很克制，但安釉还是感觉到了他们内心的错愕。

    安釉：够了，以后要统一着装请提前通知我，吗喽的命也是命！

    袁天罡不愧是炼虚合道的大能，他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安道友，两位将军。”

    三人同时对袁天罡和其他道士作了一揖。

    就在这时，天边传来一声巨响。

    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嗡鸣，四周的空气都扭曲了起来。

    安釉看到四周众人的脸像是没入了水波粼粼的湖面，那种波动，就像高温炭火旁的空气，夏日蒸腾的公路。

    一股吸力拖拽着她的灵魂。

    一个恍惚，安釉恢复视线后，再次出现的地方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深绿草原，绵延的缺少棱角的丘陵，没有一棵树。

    她身边，也没有一个人。

    安釉愣了两秒，这里没有夫诸，没有袁天罡，也没有道门子弟和张飞他们，她通过契约印记联系夫诸，却发现自己的灵识宛如沉入海底了一般。

    好古怪

    袁天罡还说要护她性命，人都不见了，去梦里护她性命！

    安釉抿了抿唇，瞬间挺直了腰杆，温和的神色里带上了警惕和冷厉，完全脱离了先前还有些松散的状态。

    看来没办法了啊，难道失去他们就不活了吗？

    安釉开始前进，没有任何方向，她执意想去更高的地方。

    这个秘境空间也没有给她任何提示，就像她成了一只野山羊，这片广袤的绿野，将是她最后的魂归之地。

    她将于这个夏季埋葬于绵延不尽的绿。

    草不算太深，刚好到安釉小腿的高度，坡度也不是很高，只是让人一眼望不到边。

    安釉感觉这个空间没有过去，没有未来，似乎就只停留在了现在。

    她一直往前走，不敢停下脚步。

    一周，一个月，一年

    齐腰的长发没过臀部，腿弯，小腿

    发丝和绿色草丝纠缠，恋恋不舍，绿地的挽留却丝毫不能动摇她，安釉依旧前进，没有停留。

    从一开始的步伐矫健，到后面的机械，直到乌黑的发丝出现了一根刺眼的白色。

    然后，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一瞬间，银白开满了安釉的全身。

    “你不累吗？”像是从她心底响起的声音，又像是在这片空间里回荡的呢喃。

    安釉紧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目光也没有一丝波动，她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乌黑灵动的眼睛变成了灰褐色，这是老人的颜色。

    “停下，前面没有路，这都是假的，你永远也到不了山顶。”

    “到山顶就能出去了吗？这都是你的臆想。”

    “别走了，你马上就要死了。”

    “别走了”

    “别走了”

    “别走”

    安釉挺直的背脊开始变弯，她还是没有理那个声音，她的步子开合角度变小，步伐已经变僵硬迟缓。

    直到，她摔了一跤。

    从山上一路滚了下去，轻盈、没有重量，就像一颗被风吹走的蒲公英种子。

    直到这时候，安釉才回过神来，可以开始思考。

    她好像，一个人走了好久，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好像还要更久，她记不清了。

    可惜，还是没有爬到山顶，走了这么多路，却没有得到一个结果。

    安釉不想去纠结这些了，她很累，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只是到她小腿高的草，却能完全吞没这具娇小，年迈的身体，暖风吹过，草叶浮动，却再也见不到安釉的身体了。

    “不好！”袁天罡突然一阵心悸，他掐指一算，动作带了丝凌乱。

    他神色严肃，反复掐指，最终叹了口气，“算不出来。”

    袁天罡抬头看着玄武门，再回头看了眼繁华的长安城，街上空无一人，他快步走进皇宫，直到看到那金碧辉煌的龙椅。

    袁天罡走近，取出一把莹白如玉的长剑，剑身优美秀气，让人一眼想到从寒玉床上醒来的小龙女，只见冷月剑发出一道三丈高的剑芒，劈向龙椅。

    龙椅碎裂了，整个宫殿也一步一步化作飞烟。

    紧接着，从宫门到长安城，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剩下的唯有真实的袁天罡。

    “她呢？”金发男人看到袁天罡，神色冷漠的开口问道。

    袁天罡摇摇头，“从我落魂钟上传来的情况来看，她魂火接近熄灭，一切得看她自己了。”

    敖越忍不住攥紧了拳头，他们也没想到，这进入秘境的第一关，竟然会把所有人都分开。

    这还只是开胃小菜，只能算是秘境主人测试他们这些人，是否有资格进入秘境。

    “这可真是，居然重现了当年我被杀的场景。”从幻境中走出来的张飞对着马忠无奈一笑。

    不过还好他早就放下这些前尘往事了，刚化成鬼的那一百多年，他都无法接受自己这种死法。但现在，张飞是打心底里释怀，否则这次他可能就折损在秘境里了。

    “燃魂香，快烧完了。”袁天罡看着广场中间那根紫黑色的香，脸色不太好看。

    一只苍白的手，从绿海中伸了出来。

    一个老妇僵硬着撑起身子，像是年久失修的机器，她佝偻前行，她脸上的沟壑，如树皮般的皮肤，都是她力量的来源。

    安釉还要，继续往上爬。

    她动作很慢，灰褐色的瞳孔虽然浑浊，却满是坚定和锋利。

    慢慢的，安釉佝偻的身子开始打直，花白的长发从发尖开始变黑，春日到来，寒冬消退。

    残雪之下，掩埋的是生机。

    走到半山腰时，安釉已经变成了二十岁的模样，年轻貌美，但她的眼神却不似年轻人。

    “那是，山顶？”

    之前始终爬不到的山顶，此刻竟然展现在安釉的面前，原来也并不是很高啊。

    安釉呢喃了一句之后，加快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她变年轻了的原因，安釉总感觉这段距离，她几分钟就走到了。

    左脚，踏上了最高水平线的土地。

    接着是右脚，双脚稳稳的站立在山顶，安釉俯瞰整片群山，这片空间开始破碎，直到消失于虚无。

    安釉被拉进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男人的长发轻轻触碰着安釉的脸颊，她愣了两秒，拨开脸上的发丝，轻轻拍了拍男人的后背。

    “你终于，出来了。”敖越一向沉稳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安釉看了眼周围，秦长缨、夫诸、金九、袁天罡都面带担心和欣慰，特别是夫诸，眼眶里已经有水光在打转了。

    安釉拍了拍敖越的肩膀，示意他放开自己。

    敖越垂下金色的睫毛，干脆的放开了手，下一秒，安釉又被夫诸一把抱住。

    安釉无奈的揉了揉夫诸柔软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了。”

    看周围人的眼神，似乎都想和自己抱一下，安釉叹了口气，拉开夫诸，挨着一个一个的抱一下。

    她可真像是动物园的大熊猫，安釉有些自恋的想着。

    “小釉，恭喜。”秦长缨笑眯眯的在她耳边祝福道，别的话秦长缨不想多说，走过阻难，大道开阔，唯有祝福可以表达她对安釉的希冀。

    拥抱了一圈后，安釉走到袁天罡旁边，归队。

    袁天罡道袍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垂下手臂，看了眼燃魂香。

    “铛－－－”

    钟声响起，连响三声之后，紫黑色的香，彻底燃尽。

    四周的异士都在清点自己队伍里少了哪些人。

    袁天罡带领的这个队伍，原本是八十二个人，如今也只剩下七十八个，有四名道士，永远留在了幻境之中。

    安釉垂下头，他们应当走得不算痛苦，自己最绝望的时候，曾经想过要怎么迎接死亡，她最向往的方式，便是埋葬在绵延不断的绿色之中，让生命从她的枯骨上诞生。

    这个秘境的主人，这方面还挺温柔。

    出了幻境之后，安釉并没有什么后怕或是狂喜的情绪，她好像真的走完了一生似的。

    但她已经是中级驭兽师，如果不出意外，灵气充足的情况下，她可以活上千载。

    “生于道，归于道，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势成之”张留孙神色淡然，轻声悼念，周围的道士们也都向着天空，低头行礼。

    袁天罡也远远望向天空，片刻后，收回视线。

    他们情况还是最乐观的，安釉看了眼教会，主教只剩下了一半。

    公寓科前来的那些妖，安釉略有些紧张，仔细辨认，小桂花、黑金、吉祥三宝大家都在，她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走出幻境的妖，安釉并没有怎么接触，她亦没有这多余的悲悯之心去替他们哀悼。

    秘境是自己选择进入的，也就默认了凶险的秘境之中，生死有命。

    富贵险中求罢了，死了也怨不得人。

    “走罢，这才刚开始。”袁天罡走在前面，各方势力看见袁天罡动了，也马上开始行动，不甘其后。

    广场是漂浮在半空中的一座浮岛，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浮岛，岛与岛之间，并没有任何路。

    安釉仔细观察四周，四个方位都有一座泛着幽光的传送阵，这应该就是前往其他岛屿的方式了。

    “不错，居然有这么多人都出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带了点不满意的意味，她继续说道：“可是，我留下的宝贝，可给不了这么多人。”

    安釉迟疑，接下来的剧情，难道是要他们自相残杀？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会说，我的宝贝只留给最后活着的人？”声音有些不满，冷哼了一声，“粗鄙！我掠日仙君怎么会设计如此愚蠢的关卡？”

    安釉低眉顺眼：啊对对对，我粗鄙，我愚蠢。

    “这四周有四个传送阵，分别对应不同的地方，其中南北东三个方向也宝贝，每个地方的宝贝自然也各不相同。”

    “西边的传送阵，连接一处可供休息的浮岛，如果害怕前路危机四伏，可以去浮岛等候其他人闯关结束，被秘境丢出去。”

    “南北东三处，虽然危机四伏，但修道之人，应当明白几分耕耘几分收获的道理，你们自己看着选择 。”

    掠日仙君的声音消失了。

    广场上才开始响起不少声音。

    “神社姬，秘境之中，你的预言能力受到限制，前路危机，你还是去西边浮岛等我们。”姑获鸟看着小姑娘模样的神社姬，出言说道。

    神社姬点了点头，其他人和妖也陆陆续续前往西边。

    教会没有任何一个人选择退后，想来也是，教皇的命令，他们不可能有任何异议。

    哪怕只是初试，就已经让他们折损了一半的主教。

    “你是否需要去西方浮岛？”袁天罡轻声问道，安釉摇了摇头，“我不可能在这里停下脚步。”

    袁天罡点头，表示知道了，他没有问其他道士，他此前已经给过他们选择的机会，留下来就代表哪怕前路是死亡，也绝不可能后退。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每座传送阵有人数限制哦，要是思考太久，留在广场上，可是会随着广场一起灰飞烟灭的。”

    这句话刚落下，不少人都没忍住爆粗咒骂。

    这掠日仙君，可真恶趣味，安釉看到袁天罡给了她一个眼神，顿时了然。

    她看向走近自己的敖越。

    “安釉，你要和我一起行动吗？”敖越虽然已经被安釉拒绝过了，但他仍然想再尝试一次，在安釉的生命安全面前，再多的拒绝也不会让他放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