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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锦瑟华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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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吃晚饭晚了,洗完饭盒后路过老徐的宿舍门口,看见有个女学生哭着从老徐的宿舍跑了出来。看来,有传言说,老徐用饭票勾引女学生,是真的!我立即决定,有机会一定教训教训老徐。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有一个女同学买了一份炒青椒,发现里面有一个大虫子,就去找老徐换,老徐笑眯眯地给她换了一份菜。关长秋要了一份炒韭菜,蹲在我右边吃着吃着,吃出一张纸。关长秋用筷子夹住那张纸,准备扔。我不喝一声:

    “别动!!放回去。”

    我夺过关长秋的饭盒,三步并着两步走到老徐跟前,说;

    “换菜!”

    “为什么?”

    “菜里有一张纸。”

    “有纸有什么好换的。”老徐的眼睛瞪圆了。

    “刚才那个同学有虫子为什么换了?”

    “虫子当然换了,这纸……”

    “这纸是擦屁股的纸,换了!”

    “你这是找茬,是不?”老徐扭头吐掉半截烟头,把勺子“咣当”一声扔在盆里。

    “我今天就找你茬了,怎么的?你给我换了!要不,你把这擦屁股的纸吃了,你敢吗?”我寸步不让。

    “小x崽子,上次游老师整你整轻了是不是?”

    “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游老师,我不怕,我马上就问问校长,你上初中的儿子在食堂吃饭带过几斤米?会计那儿交过几分钱?”

    老徐张着嘴,不动了,那闪亮的大金牙有点晃眼。

    “现在,我不想换菜了,重新打饭,退钱!”

    老徐硬着头皮,退了5分钱,换了份饭,打了一份青菜。

    我昂着头,拿着饭盒已经走好远了,老徐还用牛眼瞪着我。

    我和关长秋面对面席地而坐,分完了菜,嘴里吃着饭,呜噜呜噜地说着我们小时候的儿歌:

    “把根草,绿茵茵,说好话,给狗听,狗瞪眼,没良心……”

    化学课终于有老师了,姓林,上届的学长高二刚毕业,过完暑假,就教我们高二的化学。我们私底下都叫他“二教二”。

    有一次单元测验后,林老师讲一道关于烃和卤代烃的选择题。他讲abcd中为什么a项是正确的,讲了几分钟后,有一个同学小声说:

    “老师,这道题要求是选错误项。”

    林老师面不改色心不跳,继续讲a项为什么是错误的。

    我埋头在试卷上再次订正,米晓鹏小声说:

    “看来,这化学还不如自习了。”

    “关键是不懂的地方,问谁呢?”

    “问天问地问自己!哎哎,我忽然想起来问你,你是不是提醒过朱兰花了?”

    “没有啊,我好长时间没有和她一起走路回家了。”

    “奇怪了,朱兰花的姨,忽然把彩礼退了。”

    “嗯?退了,为什么?”

    “我哪知道,我正要问你呐!我还以为是你提醒了朱兰花。”

    “不是我,也许……朱兰花自己知道了些情况……”

    “也许?”

    不过,我真的好想问问朱兰花,有没有定亲、收彩礼、退彩礼的事。一个高中还没有毕业的女孩,着什么急呢?可仔细一想,我怎么开口问呢?

    县重点中学忽然来学校挑选学生,考语文、数学、物理和化学,我考了两个第一:语文正数第一,物理倒数第一,物理仅仅考了3分。全年级被选走两名出类拔萃的学生,一名男生,一名女生。

    教导主任找我谈话,说:

    “王玉成,你看看,多可惜,多可惜啊,语文考这么高,物理怎么学成这样?你哪怕考40分,你就可以被选走了。我建议你改学文科,学地理、历史,也许会更好!”

    我真的就听了主任的话,改学文科了。

    第二节课地理课刚下课,同学们你推我挤都争着往外跑,准备做课间操,我忽然发现我前面的徐雅迪同学的裤子上有不少的血,就问她:

    “徐雅迪,你的大腿被什么扎破了,流血了!”

    “啊?”徐雅迪低头一看,吓一跳,急忙跑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满脸通红,有点失态地喊:

    “王玉慧,你回来。”接着又喊李杏枝、颜雅红……

    我一边走一边想,出那么多血,徐雅迪怎么还不知道,不疼吗?

    我做广播操的时候,七八个女同学带着徐雅迪从走廊慌乱而快步地走了,我想,她肯定上南坪医院去了。

    接下来几天,徐雅迪都没有来上课,看来被钉子扎得挺严重,我问王玉慧:

    “玉慧,徐雅迪好几天没来了,腿伤得很重吗?”

    “你个死呆子……”王玉慧笑着骂。

    “你敢骂我?怎么啦?关我什么事?也不是我弄的!”

    “别丢人了……你个呆子……”

    我把目光转向李杏枝、颜雅红,她们装着没事一样。我感到她们可能有什么秘密不便也不能跟我说,算了。但内心还是觉得,徐雅迪应该谢谢我的提醒。

    好长的时间我故意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让王玉慧疑云顿生,又一个周六,王玉慧说:

    “哥,你怎么变成一片云了?一到周六,风就把你吹没了,一到周六人就没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说话的人没有?关长秋呢?”

    “关长秋?跟他说话,没劲!”

    “好,今天我看你说话有什么劲。”

    “就是,我跟你说话,就是有劲。哥,你把食堂老徐的自行车偷了去武安玩去了?”

    “偷?你听谁说的?难听死了,借!好不好,我要是偷,自行车还有吗?那不好好的还在那儿嘛。”

    “在哪儿好好的?车座没有了!”王玉慧笑着说。

    “啊?车座呢?”

    “被我卸下来,扔到学校边上的河里了。”关长秋说。

    “咦?!他怎么也收拾他了?得罪你了?”我很开心地问。

    “他每次给我打稀饭,勺子都倒不干净。三两的稀饭,连二两都没有,说他,也不改,就教训教训他。”关长秋解释。

    我们兴高采烈地说笑,朱兰花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一扭头,发现她在后面,离我们四五步远跟着,见我看她,她说:

    “王玉成,你过来,我跟你说个事!”

    说事,什么事?红旗村卢小刚的事?还是动员我妈给我做衣服的事?这两件事,我都不愿意提起。但是,不理她,似乎又不好,我犹豫着放慢脚步。她问:

    “你怎么改学文科了?”

    “对呀,你不知道我物理考哪个熊样吗?脑子不开窍,3分,高考时候,那肯定零分,我学地理、历史,估计不会考零分?”

    “你根本就不学,天天晚上跑出去看电视《莫利亚敢死队》,别以为我不知道!”

    “学,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好老师教,不会的地方,又找不到人问,怎么能考上大学?”

    “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以后你想干什么呢?”

    “能干什么?我嘛,想好了,准备参军去!关长秋也准备去!”

    “中瓦边境还在打仗呢,你敢去?你父母能放心让你去?”

    “就因为打仗,我才去,打死了,是英雄,是烈士,打不死,我也许会弄个排长当当。”我想起关长秋的哥哥被瓦来小姑娘炸死的情景,想着和关长秋一起去报仇,所以,说得慷慨激昂。

    “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安排你到东方红小学做老师呢?你还去当兵吗?”

    “你让我做梦?!你是大队干部的孩子,你爸爸会帮你,我呢,谁帮我?”

    “那……要是有人帮你……”朱兰花吞吞吐吐。

    “不可能!我们家没有一个有权有势的亲戚,没有人会帮上我,我只有一条路,当兵去,外面那么大的世界,我决定去闯一闯。”

    “你干什么跟自己过不去……你可以……”

    短暂的沉默中,我想起朱兰花在小学故意问我“碧”字怎么念……我吃忆苦饭吐了,她高声地向校长告状……说我矮个子不能当中队长……说我是五分小绵羊……

    我心里越想越不舒服,于是我转移话题,说:

    “姚老师已经调回宝丰县城了,你以后很难见着他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礼拜。”

    “哦……”朱兰花若有所思。

    “有空的时候,我们几个一起去看姚老师。”

    “啊?嗯……”朱兰花皱着眉,心不在焉地应着。

    高考结束了,那一年的南坪中学,不管是文科生还是理科生,没有一个同学考上大学,这完全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尽管怅然若失,可回家务农,似乎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一天,父亲安慰我说:

    “成子,没考上就没考上,牛吃稻草鸭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命咧,逃不过的,不管怎么说,你起码也是个文化人了,就行了。现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所打的粮食,交够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就是自己的了,只要肯吃苦,我们家将来一样会过上好日子,也会慢慢的富起来的!”

    “富起来?就那点地,拉倒,再拼命,产量再高,又能富到哪里去?”

    “嗯?农村人图什么?吃饱喝足,手上有点余粮余钱就行了,你倒是挺能的,还想怎么的?当地主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有什么用?什么事不需要一步步的来?家里现在正好缺人手!明天,你跟我下地薅草去。”

    “薅草?薅……好……”我本想说不去,可说不出口。

    水稻田里,骄阳似火,热浪袭人,我不敢叫苦,很卖力的清理着野茨菇、把根草、水浮莲等杂草。有一种草叫穇子,长得和水稻一样,我傻傻地分不清。父亲就耐心地教我说:

    “这穇子,咋一看,长得跟稻子一样,只要你用心仔细看,还是好区分的,穇子叶子的颜色比稻子稍微浅一点,叶稍无毛。你看这儿,再看这儿,看明白没有?”

    “差不多就行了呗,拨不干净有多大的影响吗?”

    “怎么会没影响?老辈的人就说过,穇子拨光,稻子满仓,你别小看这一小棵穇子,它方圆一米的稻子都会受欺负,长不起来。不拨干净哪行?这种田的学问也大着呢!慢慢学!”

    临近中午,我口渴难耐,后悔没有带点开水。父亲在田边的小河边,用双手捧起浑浊的河水就喝,我喊到:

    “别……那水哪能喝,不怕农药化肥?”

    “哎哟,又不是城里人,怎么不能喝?你能忍住,你就不喝!我喝惯了,没事的!”

    烈日下,我看着父亲佝偻的身躯,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

    晚上到家,我乜斜着双眼,瘫坐在椅子上不想说话。双手和双脚已经被田里的水泡得苍白起皱,双腿也被秧苗的叶稍拉得红肿,奇痒难忍,尤其是腰,酸疼得想用榔头砸。真不知道,父母天天这样劳作,是怎么过来的。母亲说:

    “你看看,你看看哟,城里人的身子,农村人的命,才忙乎一天,就不行了!真愁死人了!”

    “能行的!不用担心!”

    “不要担心?就你这个样子,能坚持几天?”

    “多干几天就好了,我会坚持下来的。”我嘴上这么说,可心里清楚得很,我肯定是坚持不下来的。

    正说着,二叔过来了,递给我一本书,说:

    “王玉成,朱兰花捎给你的,说是你跟她借的书!”

    “我借的书?”我一头雾水地接过书。

    “奇了怪了,都毕业务农了,还捣鼓那些个书有啥用?”二叔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走了。

    我并没有向朱兰花借书,所以,满腹疑问地翻着这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小说,寻思着朱兰花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当我扯开小说封面书皮的时候,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王玉成:

    明天上午九点,我在你家后面大溪河的河堤上等你,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你一定要来,不见不散。

    兰花

    重要的事情?什么重要的事情?是她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还是我和她的事情?她是大队干部的孩子,将来,我们绝对不会是一个路的人了。另外,她和卢小刚的事情一直传得沸沸扬扬,我不想徒增多少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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