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救他

    齐斌看到手机上白皓的消息时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没来得及反应他的那一句“给我推荐个旅游的好地方”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赶紧微信轰炸了过去。

    轰轰烈烈的去，败兴惨淡而归。

    “睡着了？”齐斌嘀咕了一句，“不对啊，他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早了？”

    “斌哥，干嘛呢，赶紧过来接着喝啊？你说你是不是想跑？”一众喝多了的好友举着酒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催他，齐斌没办法，骂骂咧咧的笑道：“老子跑个屁！你们几个臭小子都给我等着，今晚谁要是跑谁就是孙子！”

    “来啊，谁怕谁！”

    “就是！我等着你们几个今晚喊我一声爷爷！”

    “臭小子，你找死是？”齐斌丢开手机，酒杯被重新倒满，他又投入到新一轮的较量中去。

    中午十一点多，屋子里的窗帘还没有被拉开，此时的卧室是一片漆黑，桌子上的手机不停地闪烁着亮光，但是却发不出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白皓才慢慢的从睡梦中醒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黑，四周安静地不像是白天。努力的适应了好一会儿，才能慢慢看清一点儿周围的样子。

    白皓侧过头，身边空空如也。

    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一场很不真实的梦。

    “白皓，”门被轻轻的打开了一个细缝，连带着说话的人都轻声细语的，好像是怕打扰一场梦一样的小心。

    是很细的缝，但白皓还是被刺的下意识眯了眼。

    熟悉的眉眼一点点随着间隙扩大，“白皓，”廖淮言又轻轻叫了他一声，“是不是醒了？”他看见他睁眼了。

    白皓张了张嘴，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廖淮言的动作滞了一瞬，随后推门而入，他把身后的光带到了白皓面前。

    “稍微清醒清醒，该起来吃饭了。”他在床边坐下，手顺着白皓的脖颈处用力，他把他整个人从被窝里扶了起来。

    白皓没有挣扎，但还是没有说话，顺着他的力坐起来，慢慢的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做噩梦了？”廖淮言拍着他的后背，好像也没想要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轻声说：“没关系的，梦醒了就好了，我在呢，你怕什么？”

    白皓闭上了眼睛，说：“我不怕。”

    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不知道这句话他是说给谁听的，反正自己这关是没过去。各种各样的想法连绵不断，白皓鼻子短暂的酸了一下。

    廖淮言笑了一下，抚摸他后背的手托着白皓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拥抱。

    等到白皓从浴室里出来，廖淮言就把他的手机递给了他，“一直有电话进来，早上怕打扰你睡觉就直接给你调成了静音，你看看。”

    毛巾被随意的搭在肩膀上，白皓接过手机站在浴室的门口，不知在回复谁的消息。廖淮言看了几秒之后叹气，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沙发上。

    “别动，”廖淮言按住他乱动的脑袋，在他身后站直，“知道你头发短，但是也不能不擦啊，这样出门风一吹会感冒的。”

    白皓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不会，现在是夏天。”

    “怎么，夏天就没人生病？”

    白皓不说话了，在这方面以前他就说不过他，更何况是现在了。见面前的人消停下来，廖淮言才把早就准备好反击的话咽了回去。他拿起毛巾轻轻的在白皓的脑袋上擦拭，廖淮言记得以前他的头发丝短且硬，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现在的他的头发虽然同样短，但是却又比之前软了不少。

    每一根都好像沾满了多愁善感，廖淮言笑不出来了。

    白皓没回嘴，低着头双手在手机上不停地打着字，洁白细长的脖子因为廖淮言的力道轻轻晃动，耳朵因为刚洗了澡变得粉红，廖淮言低头看下去，不自觉的伸出手摸了摸。

    被摸的人还在低头盯着手机，但是耳朵却明显从粉红变成了深红。

    “谁的消息？”廖淮言没再继续，接着帮他擦头发轻声问。

    “齐斌，”白皓说：“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怎么了？”

    “还不知道，”白皓轻轻摇头，“一早上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白皓编辑好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发送过去，齐斌的电话就如索命鬼一般追了回来，手机依旧是静音模式，白皓停了一秒才接通。

    “你什么情况，怎么不接电话啊？还有你弟跟你一样，都不接电话，你们老白家到底什么毛病？”齐斌的大嗓门穿过手机，一字一句廖淮言都听了个清楚。

    白皓反倒是一脸平常的样子，淡淡问道：“怎么了？”

    “怎么了？”齐斌嗤笑一声，“你来问我怎么了，这话是不是该我问你啊？你怎么了？昨天没头没脑的问我有什么好地方，怎么，这么早就要给自己找好位置？”

    “听不懂，说人话，”白皓没什么耐心听他在这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啊白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告诉你，只要老子活一天，你就别想走在我前面！”这一声音量不小，不禁白皓愣了，连他身后的廖淮言都僵在了原地。

    “滚！”白皓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下一步就是挂断了电话。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跟身后的人解释的时候，就见廖淮言早就转身走了。

    “我去收拾一下衣服，”廖淮言说着往卫生间走，只留了一个背影给白皓。

    可能连白皓自己都没发现，因为廖淮言没有追问自己，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因为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回复，或者说该怎么去撒谎。

    隔着一道门，站在镜子面前的廖淮言，因为有很好的水流声做掩饰，哽咽声这才没有人听见。

    齐斌说，他知道白皓心里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

    想死吗？

    他知道白皓会因为这件事受伤，会因为两个人分开这么久而痛苦，但是他没有想到白皓竟然想到了

    眼眶泛红，眼泪拦不住的往下流，心像是有人撕扯一般，痛的他快不能呼吸了。

    他又想起昨晚小楠坐在他身边轻声说：“淮言哥，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告诉你。”

    那是的他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轻笑着问：“小楠是有什么秘密吗？”

    “有，”白楠把头转向窗外，他没有看廖淮言的眼睛，因为怕随时的话他可能就说不出来了。

    “淮言哥，其实我哥他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忘记你。”

    廖淮言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我知道。”

    “他吃了不少苦，你别看他现在好像是生活的不错，有工作有名气，看着像是好好的样子，不少人现在都要恭恭敬敬的尊称他一声老师，可哪有那么容易。”白楠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数秒，才又慢慢开口：“别人不知道他们现在崇拜的年纪轻轻的雕刻名师，在刚来这座城市的时候差点因为生计累垮了。”

    廖淮言喉结滚动，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白楠，慢慢把车停在了路边。现在的他好像开不了车了。

    “当年他为了我和我妈，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有好几次都被我撞见他累的一直流鼻血。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因为没过过这么热的夏天，我一度有点适应不过来，在学校连着生了好长时间的病最后没办法只能住院，我哥他为了不让我落下功课，每天两趟往医院给我送同学帮忙录好的老师上课的音频，然后再去跑外卖。”

    “跑外卖？”廖淮言眼眶跟着红了一圈。

    “嗯，”白楠背对着他点点头，“别人都是最多跑十二个小时就差不多了，可当时学校医院都要花钱，谢女士还要定期康健，我哥他几乎没什么时间睡觉，困了就喝咖啡，等到没用了就是生嚼咖啡豆，后来被我知道了我大闹了一场，他这才罢休。”

    白楠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茫然的盯着窗外，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么。

    他哥太苦了，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喜欢的人，怎么就闹到了现在的地步呢？

    “他可能是不知道我还能像女孩子一样撒泼，应该是把他吓坏了，呆在原地好半天没有动，”说到这白楠突然笑了一下，“我也没想到自己演技还不错，一低头发现自己衣服上不知道是眼泪还是鼻涕，花了一大片，看着挺真实。”

    廖淮言笑不出来。他身体绷的死紧，要不是白楠还在车上，他可能会想嘶吼出声。他扛不住，心直抽抽。

    “我逼着他让他躺下睡觉，前一秒还在犹豫，下一秒就真睡着了。”

    “他太累了”

    廖淮言的嗓子里像掺了沙，嘶哑的说不出话来，他现在只能听白楠一字一句的诉说着他珍爱的那个人的痛苦，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不光把白皓的过往摧残的满目疮痍，也把廖淮言的心凌迟的不成样子。

    “再后来的他遇到了吴爷爷，他们好像是旧识，但是我哥他从来不会对我说，所以我也不太确定，”白楠的脸还是偏向一边，盯着漆黑的夜，“他一贯如此，什么都不说，什么都在自己心里藏着，就像是那时候突然闯到学校之后带我走一样，一句解释没有。”

    “把我带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你也不见了，我想过给你打电话，但怎么可能瞒过我哥的眼睛，他那时候对我说‘你要是敢联系他，那你永远别回这个家。’那句话太伤人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那么重的话，那是第一次。”白楠的胸口起伏着，一滴泪顺着倾斜的脸颊滑了下去。

    “他太狠了。”白楠说。

    “嗯，”廖淮言感觉自己的心口被捅穿了，很认同白楠的说法点了点头，嘶哑开口，“他太狠了。”

    对白楠狠，对廖淮言狠，对他自己更狠。

    “后来有了吴爷爷的帮衬，我哥有了一点点名气，再然后开了自己的工作室，有了自己的小粉丝，就在我以为我们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的时候，谁曾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白楠彻底哽咽住，眼睛和鼻子像是泡在柠檬水里一样酸涩，他永远记得他哥当时毫无生气的眼神，不止是没了光，更像是

    活不下去了

    “什么事？”廖淮言预感不好，周围一片漆黑，车厢里迎来了短暂的冷寂。他沉默的坐在驾驶座位，等待着下一轮的绞杀。

    “重度抑郁。”

    绞杀结束，刀子正中心口，肉被锋利的刃搅动的剧痛无比，廖淮言浑身僵硬。

    “他想死。”

    廖淮言发着抖喘了口气，“别说了”

    几滴泪猝不及防的砸在了方向盘上，胸腔里那股巨大的窒息感让廖淮言无处可逃，只能在这股湍流中呼吸困难，直至死亡。

    手指紧了又松，咬肌紧绷着说不出话，他不敢问白楠后续发生了什么，今天的承受量到达了极限了，廖淮言觉得自己要被压垮了。

    白楠最后还是打车回的谢女士那里，临走之前眼睛通红的看着同样情况的廖淮言说：“淮言哥，你救救他。”

    救救他。

    车门被关上，廖淮言终于克制不住的呜咽出声。

    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但是此刻的他已经濒临崩溃，命运弄人，可为什么苦难都要白皓自己一个人来背？

    为什么？

    车喇叭被他用拳头重重的捶响，廖淮言深陷在悲怆的情绪中无法抽身，只要一想到白楠说的‘他想死’，廖淮言就感觉自己快疯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才找到他？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以至于让他承受了这么大的痛苦。

    今天在机场接他的白皓也是有些不对劲，原来他还以为是因为分别太久而导致疏离。

    不是，不是

    他是

    廖淮言不敢往下想。

    宁可相信他只是生病了而已。

    对，只是生病了。

    救他。

    那晚的廖淮言在车里坐到半夜，手机却一直静悄悄的，没有任何消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