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发疯

    自从那场车祸以后，他的家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事情发生的第一年，他妈常常忍受不了想要自杀，可都在生死边缘被白皓一次次的救了回来。

    那时候的白楠才刚刚一岁多，里里外外全是白皓一个人在照顾，一边是精神快要崩溃的妈，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他那时也才十五六岁。

    后来随着他妈的状态好转，白楠也渐渐长大，生活才慢慢步入正轨，可白皓直到今天才清楚，自己还是忽视了太多太多。

    看着眼前委屈但想拼命控制住的弟弟，白皓觉得自己一口气都喘不上来，压的心里快憋疯了。

    来的路上他想过要好好问问白楠，为什么好的不学偏偏要学打架，家里有一个混混就够了，难不成还要再出第二个？

    可他现在说不出口了，嗓子像被人掐住似的，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这……”王倩也没想到她走了之后，这两个人能围着一个小孩子在这泄愤，看了一眼身后的白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两夫妻听到动静也转过身来，看到白皓冰冷的眼神和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微微从白楠身边撤开了一点点。

    白皓上下打量了他们俩一番，然后慢慢把视线挪到白楠身上。

    “过来。”低沉的嗓音压的另一个小孩子不自觉的抖了抖。

    白楠听话的走到他身边，眼泪挂在长睫毛上，始终没掉下来。

    白楠在同龄里不算高的，将将够一米五，可那个小胖子却比他高出了足足半个头。

    白皓弯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轻声问他：“受伤了吗？”

    “嗒”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没有，”白楠摇摇头。

    其实他们的性格一样。

    犟。

    白楠有一只手藏于身后，无名指和小手指头青紫一片，还微微发肿。

    宋奇明的妈听到之后在旁边冷哼一声：“你家的孩子当然没受伤了，但你看看我儿子，看他被你们家孩子给推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的儿子搂在怀里，不停地摩挲着，“看看我儿子漂亮的额头，要是留一块疤可怎么办才好？”

    白楠扭头看了宋奇明一眼，又看了一眼白皓，垂着眼帘，让别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白皓没理她，还是对着白楠说：“手拿过来我看看。”

    “没什么事儿，”白楠轻轻摇头。

    王倩走过来拉过他的胳膊看了一眼，“呀”了一声。

    “白楠，”王倩说：“你这是什么时候弄的，怎么不吱声呢？”

    白皓看着那一片青紫，皱起了眉。

    宋奇明心虚的看了看他，然后低着头也不说话。

    “肯定是他推我儿子的时候不小心自己磕到的呗，”宋奇明他妈大声嚷着，“就那点儿小伤能跟我儿子的额头比？”

    “就是，”宋奇明他爸也顺势开口道：“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要不然这事没完！”

    “对，没完！”

    两人像唱双簧一样一唱一和，搞得办公室里唾沫横飞，乌烟瘴气的。

    “那个宋奇明家长，先冷静一下啊，”王倩尴尬的笑笑，“这件事呢，其实就是两个小孩子之间的一点小摩擦，好好解决一下”

    “怎么好好解决啊？”那个女的又开始把矛头转向王倩，“你告诉我怎么好好解决？你看看我儿子的伤，让我这个做妈的怎么不心疼？”

    她越说越激动，手不停地在空中胡乱飞舞，然后又用食指指着白楠说，“王老师，你自己看看，有句老话说的太对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家长什么样，孩子就什么样！”

    白皓一身黑色衣服，还剪了个寸头，再加上那副冰冷的表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是好东西，他弟自然也不会是好东西。

    白皓理智还是存在的，毕竟白楠的班主任还在这，而且只差一个学期就毕业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失控导致白楠在学校抬不起头。

    白皓转身看着王倩说：“王老师，请问一下医务室在哪，我先带白楠去处理一下。”

    “哦，”王倩这才反应过来，“好的好的，我带你们去。”

    “那麻烦两位先在这里等一下，我们马上回来，”王倩朝他们笑笑。

    这年头老师是真难当啊！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在这儿等？”她还在不停地撒着泼。

    “你先出去，”顿了几秒，白皓轻推了一下白楠的肩膀，白楠过头看了他一眼，白皓点点头示意没事。

    等到白皓把门关上的一瞬间，王倩就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凉嗖嗖的，门口的背影犹如把刚才的伪装撕了去，显露出他原有的另一番模样。

    白皓慢慢转过身，眼神犹如剃刀般划过，最后定在了宋奇明的父亲脸上。

    “第一，如果这件事确实是白楠的问题，我会让他负起责任。但如果是你们家孩子先找他麻烦的话，我会像你们说的一样，我会找你们好好讨个说法。”

    “你……”

    “第二，刚才我进来的时候你们两个跟他说了什么，或者是骂了什么，我也都会问清楚，要是让我知道了你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我…我们说什么了，”那女的瞅了瞅自己的丈夫，“我们什么也没说！”

    “对！没说什么！”

    白皓摆了摆手，“你们两个现在说什么没用，等一会儿再讨论。”

    “第三，本来我只认为是小孩子之间的小问题，但看你们这个样子”白皓冷笑一声，“你们家孩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说什么呢你！”

    王倩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她，“冷静一下，宋奇明妈妈，孩子还在这儿呢。”

    白皓也不在乎，盯着他们俩人继续说道：“第四，你们要是不想在这儿等，就他娘的赶紧滚出去，别一天到晚出来发疯咬人，记住了，这里是学校，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当着老师孩子的面，你们也好意思？”白皓又冷笑一声，然后迅速收起刚才不屑的眼神看着王倩，“王老师，麻烦带路。”

    王倩：“……”

    川剧变脸都没这么快的。

    这是白皓第一次强压着怒意说了这么多话却没有动手的时候，但是看着一旁乖巧又懂事的白楠，想想也值得了。

    谁让他是自己弟弟呢。

    一路上，有好多班级的小朋友看到他们从走廊里走过，有胆子大的直接站起来看，被老师拿粉笔头打，还有的被骂的坐了回去。

    “疼吗？”白皓看着白楠轻轻蹙起的眉头，问他。

    “不疼。”

    “这孩子也挺犟的，”王倩说：“平时看着不爱说话的样子，但其实认定的事谁说也没用。”

    白皓就这么看着白楠，没说话。

    医务室里的医务人员小心的在旁边处理着，白皓担心伤到了骨头，一直在盯着他。

    “没什么事，”医护人员抬起头跟他说：“骨头没什么大碍，放心。”

    听完这句话白皓的心才算落了地。

    突然兜里的电话响起，还没来得及看是谁，不小心手一滑直接按了接听键。

    “你很忙？”

    是廖淮言。

    白楠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白皓迈步走向外面才嘶哑着开口回答他：“还行。”

    “怎么了？”廖淮言立马听出了他语气的不对劲，问他：“出什么事儿了？”

    白皓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开口，“你有事？”

    “你没在工作？”廖淮言发现白皓那边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没有。

    “没什么事儿挂了，”白皓不想跟他废话直接挂断，白楠这边已经够让他糟心的了，现在又来个廖淮言。

    他没时间去想廖淮言的用意，现在他的全部心思都在白楠身上。想了想又给梅姨发去信息，说家里有事今天过不去了。

    “好了？”他看着白楠的右手被紧紧包裹住，缠了一层又一层。

    “嗯。”白楠点头。

    “行。”

    已经快下午四点了，冬天的白天格外短，太阳已经在地平线上急不可耐的要往下滑。

    再过一会儿学生们该放学了。

    进了屋发现那三人还在，王倩忍不住叹了口气。

    白皓没有去看他们，直接转身问王倩：“王老师，请问教室里有监控吗？”

    “没有，”王倩说，“我们学校只有走廊才有。”

    白皓点点头：“嗯，那能麻烦您找几个小朋友过来大家一起问问是什么情况吗？”

    “这……”

    “有什么可问的？不就是你们家孩子推了我们家的，这么明显的事情还要问？”

    “不问也行，”白皓转头看向女人，“但我有问题要问你儿子。”

    “你要问什么？”

    白皓不理他，径直走向宋奇明，目光冷若冰霜的凝视着他。

    “我现在要问你的问题，你要一五一十的回答，可以吗？”

    “喂，”那女人伸过手要去扯他，“你把我儿子吓到了怎么办？”

    白皓直接躲开问宋奇明：“你害怕我？”

    小胖子看着眼前这个瘦高的男人，内心十分恐慌，但还是强装镇定缓缓的摇了摇头。

    那女人成功闭了嘴。

    白皓勾起一抹冷笑：“好，现在我问你，你们是前后桌是吗？”

    小胖子看了白楠一眼，点头。

    “平时你们关系好吗？”

    宋奇明：“……”

    他的眼神不自觉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白皓了然的扫了周围人一眼。

    “能说出你们今天你们闹矛盾的原因吗？”白皓继续问。

    “是这样的，”王倩上前想告诉他，还没说完却被白皓制止住了。

    “王老师，既然这两位家长不信我们，总该相信他儿子的话，”白皓又看着小胖子说，“当然，我相信这位同学也不会撒谎的，是不是？”

    小胖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再问一遍，今天你们为什么闹矛盾？”

    “我我就是想跟他借一下书，可他却不借给我。”小胖子磕磕巴巴的说出来。

    “是吗白楠？”

    众人的目光移向他，白楠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借给他？”白皓问。

    “今天上午已经借给他两本书了，但是他不但不还给我，还在上面乱画乱写。”一字一句，口齿清晰。

    很好。

    “他说的是真的吗？”

    小胖子又不说话了。

    “好，”白皓点点头，“那下一个问题。不借给你之后是谁先动的手？”

    宋奇明：“我……我不知道……”

    “白楠呢？你知道吗？”白皓转头看着一边神情严肃的弟弟。

    “我不借给他他就生气了，拿笔尖扎我后背，还骂我……”

    “骂你什么？”

    白楠摇摇头，不说话了。

    都是从这么大过来的，白皓怎么能不知道这些学生的弯弯绕绕，无非就是什么没有爸，妈还是个残废。

    他小的时候都听腻了。

    “把后背撩起来我看看，”白皓朝他招招手，掀开了他的衣服。

    细皮嫩肉的后背上面有五六个细小的红点子，全是拿尖笔扎的。

    白皓没什么反应，只是拿掌心揉了揉，但是小胖子和他的父母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白楠没撒谎，对吗？”白皓尽量用很平淡的语气跟他说话，可就算是这样，小胖子还是不自觉的抖了抖。

    “…是。”

    “就算是我们家孩子扎的，他也不能推的那么使劲？那可是头啊！”

    “是啊，只是扎一下后背而已，需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双簧又开始表演了。

    白皓掏了掏耳朵又捏了捏鼻梁，他的耐心也快要到头了。

    这时电话又突然响起来，白皓强压住冲动，用他剩的最后一丝理智按下了接听键。

    “你到底在干嘛？”

    又是廖淮言。

    操！

    白皓深吸了几口气发现还是没能有所缓解，这下他是真的绷不住了，这一天中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被瞬间释放，他急需一个出口来宣泄。

    而廖淮言偏偏是倒霉的那一个。

    沉默了好长时间，白皓终于骂了出来：“我操你大爷廖淮言！”

    白皓这一声吼直接震麻了四周所有人的耳膜，不约而同的倒吸一口冷气。小胖子脸都白了。

    “你怎么了？”廖淮言在宿舍“噌”的一下站起来。

    “你他妈的又抽什么风！成心的想来恶心我是？”白皓继续扩着嗓子骂着，“我告诉你，以后别他娘的给我打电话，要不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操！”

    周身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电话被挂断没一会儿，怒气也散了。

    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好了在白楠和他老师面前不动怒的，没想到最后还是没忍住。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