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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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小校原本就设计要羞辱月娘,为防月娘溜走,早就作了布置,大院各个出口都派了人看守。

    如今依着李善庆的安排,外边候命的官差全都被动员起来。不仅紧守门户,就连围墙外都有人巡逻,防止有人逾墙而逃。

    安排了外边的官差,李善庆目光在厅中环视一圈,默然片刻,忽然伸手一指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锦娘道:

    “她留下。”

    接着他手掌一竖做了个斜劈的手势。

    “其他人都被江洋大盗杀害了。”

    能跟着李善庆进入门厅的,除了带路党朱老八,全都是皇城司干吏,听得此话顿时心领神会。几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各自点了点头,忽然拔出刀来,对厅中的王家人大砍大杀起来。

    王家人猝不及防,再加上多带着伤,行动不便。便是有那见机快的也不及逃走,顿时血肉横飞,惨叫声四起。

    锦娘早被吓得不会动作,身边跟着的丫鬟被一刀划破脖颈,热血当即喷了她一脸。锦娘看着满眼的鲜血惊怕交集,顿时晕了过去。

    “将她放马车上去,手脚都规矩点!”

    吩咐完,李善庆带着巴图昂然进入了王家大院,几名官差也收起腰刀跟了进来。

    院里早听到门厅的怒骂、打斗、惨呼之声,此时已是惊慌一片。丫鬟仆役、姑娘宾客,全都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但所有出口均被官差堵死,硬闯的全都被打了回来。

    这些差人受了杨小校严令,知道今夜之事有上边的大人物关注,谁也不敢马虎。任凭里边的人威逼利诱也毫不通融,总之就是谁也不让出去。

    借着月光,李善庆默默走在院内的石板路上,巴图和几名差人护在身边。一行人见到院里的客人便远远赶开,遇到丫鬟小厮便抓来逼问月娘的住处,就这么一路向内院行去。

    今晚之事发展成这样完全失控的程度,实则也大大出乎了李善庆的预料。

    他原本的打算只是将准王妃叫出来献唱献艺,肆意羞辱一番,稍稍“惩戒”一下荆王赵楫,以儆效尤罢了。

    至于月娘受了这番羞辱之后下场如何,还嫁不嫁得了。不过是一名青楼女子罢了,毁了便毁了,哪里值得他去关心?

    本以为鸨儿爱钞,只需多给钱钞,再以威势相压,老鸨那里完全不是问题,说不定还会暗中相助于他。谁料王四妈一家性烈至此,最后竟成了血流成河的局面。

    李善庆身为渤海人,这些年战乱饥荒,鲜血早司空见惯,倒不会觉得不适。只是此事一出,他一直以来在宋朝君臣跟前费心营造的知书达理的形象便维持不住了。

    也罢!便让南人知道,我女真健儿不但熟读经典,人情练达,更加勇武刚建,不容任何人欺侮。

    不过是杀了几个老鸨龟奴,蝼蚁般的人物,当不得大事。想来只需皇城司那位郓王随便吩咐一句,便能帮忙遮掩过去。

    见了血,闻到了许久不见的血腥味,李善庆表面沉静,心里也有些暴戾起来。仿佛回到了兵荒马乱,贼寇蜂起的北国。

    老鸨如此护着那小娘,想来二人感情是极好的。待到明日,那小娘必向荆王哭诉,央他向我复仇。我虽不惧,可荆王行事任性的紧,睚眦必报。不知又要弄出什么事来,想想着实令人心烦。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那小娘养父母虽非我亲手所杀,这笔账必然是要记到我头上的。我与荆王本是意气之争,如今却已是血海深仇,再无化解可能。

    不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今日便做了这荆王妃,也让南人小儿知道,与我大金作对,与我李善庆作对会有何等下场。好好的震慑一番南朝群小。

    计议已定,李善庆再无平日的亲切和善,眼神更是变得阴鸷凶狠,似欲择人而噬。

    一行人一路不停,不住穿廊过院,不一会儿到了月娘小院。

    月娘并非红牌,又喜欢清静,嫌前院太过吵闹,又人多眼杂,因此住在大院最里边的僻静之处,一座单独的精致小院内。

    先前王小龟倒是听到他们要找月娘,但那时他身边没有旁人。又见养父被杀,心急复仇,便没有另外寻人来报讯。

    小院又极其幽静,周围遍植草木将前院的骚攘隔绝在外,自成一片天地。是以月娘主仆对前院的一切竟然毫无察觉。

    “几位客人,可是迷路了么?这里不接待外客的,还请各位原路返回,到了外边自有人为各位指路。”

    小院之外,一名娇俏小婢拦住了李善庆一行的去路,正是月娘的丫鬟梅香。

    李善庆气度不凡,一众从人更是身荷刀剑,一看便是高官显贵,可梅香毫不露怯。

    小姐是什么人?那是明日就要嫁入王府为妃的,哪容得旁人冲撞?

    看这小院的环境,再有这小婢的神情语气,李善庆已有八成肯定自己找到地方了。他倒并不心急,和善笑道:

    “我看此处环境优雅,端的好地方,怎地不接待外客?”

    “我们小姐身份……我们小姐并不在大院挂牌的,诸位请回!前院自有色艺双绝的姑娘接待各位的。”

    “敢问你家小姐可是单名一个月字?”

    “你……大胆!我们小姐名讳岂是你这……随便叫得的?”

    梅香气得小脸通红,但想起小姐吩咐不可太过张扬,将要出口的恶语硬生生又吞了回去,一番原本气势十足的呵斥却变得磕磕巴巴。

    “名字可不就是让人称呼的么?你这么说,看来定是这里了。”

    李善庆完全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笃定,说着笑容一收,阴测测的道:

    “快让你家小姐出来见客,今夜若能奉承得老爷高兴,或可饶你主仆一命!”

    “你!哪来的狂徒?!来人,快来人啊!”

    经过王贤事件后,梅香极为机警,听得话头不善,立即大声呼救。

    然而此时呼救又有何用?

    别说主家被杀,前院乱作一团。即便真有护院来了,又岂敢与这些手握钢刀的官差动手?

    “动手!”

    李善庆淡淡吩咐道。

    巨汉巴图应声而出,一把揪住梅香随手一扔,丢进了一边的树丛中。

    “小姐快走!有恶人来啦!”

    梅香摔得七荤八素,脸上都让树枝割出无数血丝。但她心系月娘,当即挣扎着爬起身来,一边叫喊着,一边一头向巴图撞去。

    巴图哪里耐烦与小丫头啰嗦?反正今天也杀了人了,不在乎多杀一个。扭身一个侧踢,将梅香踢得高高飞起,重重摔到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李善庆微微摇头,径直沿着小院中央的石子路向厢房正门而去。不待走近,房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款款走出一位丽人。

    只见她乌鬓如云,娇靥如花,飘飘若仙,不是月娘是谁?

    月娘盯着蜷曲于地的梅香尸体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回到李善庆脸上,冷声道:

    “你是何人?”

    “大金特使,姓李。”

    月娘淡淡点了点头,沉静的俏脸不动声色,然而一颗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身为最亲近之人,赵楫的事她自然打听得明白。

    从赵楫与金使争道,到后来赵楫上万言奏疏,极力反对结盟。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她都曾让梅香仔细向人打听得清清楚楚。

    月娘不懂政事,也从没向赵楫问过此事。但心里不免还是受到影响坊间言论的影响,觉得他这些事做得过于意气用事。

    然而今夜亲眼所见,金人一言不合便打死了梅香,蛮横凶残闻所未闻。月娘方才觉得赵楫坚决反金果真独识卓见,高瞻远瞩。

    对方既是金使,目的自然就是赵楫,绝不会顾及她准王妃的身份。不!对方针对的正是她的这层身份。

    “你待如何?”

    月娘扬起头,以大宋王妃的高贵仪态,傲然问道。心中却想:今晚必是凶多吉少,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堕了赵郎的威风。

    “如何?这里是教坊,你说该当如何?本使所求不多,不过是声色歌舞、甘辞献媚、自荐枕席……”

    “做梦!蛮夷番狗,也敢妄想大宋王妃。”

    听他越说越是不堪,月娘愤然打断。

    “那可由不得你了!”

    李善庆不再多言,狞笑着大步向月娘逼去。野兽般的双目紧紧盯着月娘,如同扑食的饿狼。

    月娘冷冷与之对视,夷然不惧。

    十步!

    九步!

    月娘举起右手,月光下映出一点寒光,却是一支金簪。

    李善庆面露冷笑,他虽是文士,却不是南朝的文弱书生。北国武风极盛,文士多习刀剑,李善庆本人便是剑术高手,在北朝时都是随身佩剑的。

    直至到了汴京之后,他才入乡随俗,不再随身佩剑。但他的马车中依然随时放有佩剑,不失北人勇武本色。

    一支小小金簪能奈他何?

    八步!

    李善庆冷笑,月娘也在冷笑,看向他的目光是无比的轻蔑。

    七步!

    金光闪烁,月娘双手握簪,猛力向自己咽喉插去。

    李善庆大惊,再顾不得摆他猎人调戏猎物的架子,快步往前扑出。此时他身旁人影一闪,巴图已越过他大步向前抢去。

    然而这么远的距离,哪里还来得及?

    月娘十分决绝,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金簪直没至底。甚至因为用力过猛,金簪齐根断为两截,月娘手中还紧紧握着簪尾的金花。

    “啪!”

    巴图终于抢到跟前,拉开月娘双手,手中簪花顿时掉落在地。却是月娘正想将手中簪花塞入口里,吞下以求速死,然而却被巴图打断。

    “她怎样了?”

    这时李善庆也赶了过来,喘着气沉声询问道。

    巴图将月娘身子牢牢夹住,一只手掌抓住月娘双手,另一手捏住她下巴查看了一番。接着两指捏住断簪尾端一扯,便将半截断簪拔出,又仔细看了看伤处,才恭谨答道:

    “说不出话了,但还死不了。”

    原来月娘虽决心求死,可她只知刺喉可死,却不知应该刺哪里。因此用力虽猛,却只刺穿气管,并未刺中动脉,仅仅是让自己失了声,然而并不致命

    听得巴图的话,月娘原本平静的眼神变得惊惶无比,她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自己无法立即死去。她怕的不是自己遭受折磨凌辱,而是怕因此致使赵楫蒙羞。

    月娘拼命挣扎,然而她身娇力弱,只挣得自己香汗淋漓,钗横鬓乱,又哪里挣扎得脱?

    李善庆皱着眉头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月娘那水般娇嫩的肌肤被巴图抓住的地方已经是一片青紫,喉间的伤口也不断渗出血珠。可她恍若不觉,兀自挣扎不休,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一般。

    她声带被扎破无法叫骂出声,但喉间仍然不断发出野兽低咆一般的“嗬嗬”声,原本秀丽的俏脸也扭曲得狰狞凄厉。

    眼前这死命挣扎的小女子,明明是走两步路就能累得气喘吁吁的娇弱身子,不应该是胆小如鼠,乖顺无比的么?怎地竟有如此的决绝狠厉?

    李善庆不禁有些怔忪。原本按照他的想象,一名青楼女子,能令得一位皇子不顾世人非难,定要娶她为妃,不知该是怎样的狐媚妖娆。

    及至见到本人,原来是这样一个冷淡高傲的样子。虽出乎预料,他倒也觉得和那日所见的“赵楫”确是般配。

    然而他在北朝,桀骜刁蛮的女子见了不知凡几。可在能决定她们生死命运的男人面前,哪个不是乖顺驯服?

    他们女真近年来战无不胜,俘获的契丹贵族女子不知凡几。过去哪一个不是眼高于顶,颐指气使?但只要投入浣衣院(金官妓院)中调教一番,所有的尊严廉耻便全都消失殆尽,为求活命什么都肯做。更有许多被送入兵营的,即便再不知耻的逢迎取媚,依然难逃被凌虐而死。

    在李善庆想来,月娘既然是自幼在青楼长大,想必早便被调教的毫无廉耻了。眼见无处可逃,必会含垢忍辱,屈从献媚,任他为所欲为。

    然而这香扇坠儿一般,娇柔怜人的南国美人儿,明明看起来比他们北朝女子娇小柔嫩得多,不料内里却是烈火一般的性子。

    李善庆好色,特别对象是月娘这样,身份高贵,又是仇人赵楫未过门的妻子。就更会让他有一种报复的快意,想起来就兴奋异常。

    可那刚烈的性子却让他很不舒服,甚至潜意识里感到有些恐惧。

    李善庆受命渡海南来,与宋朝协议结盟。

    这一路所见,南朝文恬武嬉,将懦兵弱,吏治腐败,人民困顿,着实比辽朝还要不堪几分。只不过因为南方富庶,土地肥沃,才得以苟延残喘,没有发生辽朝那样的大饥荒,继而引发大暴乱。

    此次联盟是由宋朝提出,大汗阿骨打力排众议,一力推动。李善庆虽积极赞同,然而他的想法却与大汗略有不同。

    他知道可汗其实意在天下,但因北朝疲敝,女真人数又少,一口吞下偌大国土后需要休养生息。待北朝稳固之后,再兴兵南下,方为稳妥之策。

    这确实是老成谋国之策,深合兵法“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的要旨。

    然而女真贵族大多看不到可汗那么远。他们英勇作战,为的就是金银珠宝,人口土地。掠夺才是他们不断战斗的动力,是他们无敌于天下的法宝。

    这股气不能泄!

    女真人是一群狼。只有在贪婪的驱使下不停的杀戮、掠夺才能保持他们的凶性。

    而一旦停下来,很快就会被养肥身体,退掉爪牙,变成一群猪;一群和契丹贵族、南朝士绅同样的猪。

    他们渤海人就是前车之鉴。

    当年他们也曾是战无不胜的女真人,也曾开天辟地,称号建国,建立了偌大基业。然而短短时间便被辽所灭,成了辽朝的东丹国。

    身为渤海人,生下来便只能是辽朝的二等公民,少年时代的李善庆曾深感屈辱。无数次幻想着开天辟地,恢复先祖们当年的荣光。

    后来完颜女真崛起,让李善庆看到了实现理想的希望,早早便归附旗下,殚精竭虑出谋划策,也得到了大汗的信任重用。

    宋朝君臣想要借由同盟驱使辽金互相消耗,借此收复幽云十六州的华夏故土。李善庆想的却恰恰是借盟约消耗宋辽两国国力,为女真日后一统天下扫清道路。

    在李善庆想来,宋金结盟不仅可以保存女真实力,更能白白从宋朝榨取到大笔好处,壮大自己。

    此外,更能借此机会打探南朝虚实,探明山川道路、地理人情,为以后的大军南下做准备。

    以上几点目的,大汗与李善庆的想法是相同的。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大汗认为吞并北朝之后,女真需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让满目疮痍的北方恢复元气。待准备万全以后再出兵南下,以泰山压顶之势吞灭宋朝。

    而李善庆却认为,应当在吞下辽朝之后一鼓作气,顺势立即南下。

    李善庆曾私下与大金下一代的实权派少壮将领完颜宗翰、宗磐等接触过,他们也都很赞同他的想法。

    可汗毕竟老了,想法太过保守了些。待他一去,必然是少壮派上台,到时女真大军必会南下,掳掠富庶的南朝。

    到时,他这番谋划便能起到大作用,那才是他李善庆建功立业之时。

    这一路走来,从地方到朝廷,南宋君臣军民的表现在在佐证了李善庆的想法,让他更加笃定天下大势必会按照他先前的设计那般发展。

    这种玩弄天下、乾坤在握的感觉十分让人迷醉,让李善庆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唯一的意外便是赵楫,他似乎天生就对女真人有很深的成见。李善庆当时只觉得讨厌,如今细想那日“赵楫”看自己的眼神,竟似可洞彻人心。仿佛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所有谋划和企图,自己在他面前竟仿佛赤身果体一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后来赵楫上万言奏疏,旗帜鲜明的反对联盟。李善庆也和所有人一样,觉得他太过意气用事,少年心性,为着一点小事便大费周章,只是个任性少年罢了,根本不足为患。

    然而如今却怵然而惊,会不会那少年正是因为早就看穿了他,看穿了所有女真贵族,甚至看穿了可汗的谋算,预见到了未来,所以才如此激烈的反对结盟?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我想的太多!

    他不过一个长于深宫之中,妇人之手的无知少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远见?

    然而这样的自我安慰并没有让李善庆感到轻松多少,今晚所见这些宋人的表现,全都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完全颠覆了他对宋人的认知,让他暗地里颤栗不已。

    自从李善庆进入宋境,一路所见,宋朝虽大,可一切都暮气沉沉,如同行将就木的老者,毫无活力。

    官员只知捞钱,军队根本就是难民,田地荒芜,百姓困顿。来到京城,情况不但未见改善,反而更加严重。诚然,汴京之繁华乃是他生平仅见,但这繁华背后,在他看来却是处处危机。

    宋朝官员却对眼前的危机全都视而不见,昏聩颟顸无以复加。朝臣们只知党争,互相间斗得你死我活,却根本没有人真正为国家考虑。

    而不论文武官员,皇帝贵族,差役仆役,都对他讨好巴结得紧。将他和他背后的大金,看成收复北方故土的希望。谈判也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对他开出的条件一让再让,根本就是无原则的满足。

    这样的表现,让李善庆又如何不对宋人看低看轻?觉得拿下宋朝比灭辽更加容易百倍?

    然而今夜所见,却颠覆了李善庆对宋人的一切认知。

    王四妈一家,明明只是最底层,最让人瞧不起的贱民。做的是最低贱,最没有廉耻的皮肉生意。本该唯利是图,道德沦丧,却一个个傲骨铮铮、重义轻生,比那些宰相官员强了万倍,令李善庆也不得不佩服。

    或许王四妈说得没有错,他李善庆就是个懦夫!他拿赵楫没办法,甚至在潜意识里对他非常害怕,于是才来欺凌他的未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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