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赵大海的愁

    局里的二把手在和赵大海私下聊天时，透露过已经有人把酒厂的经营改善并且利润丰厚的情况汇报给了市里，在某次办公会上，有人提出让酒厂对市里的其它困难单位进行支援，要不把超额利润上缴后由市里统一使用，或者兼并几个实在经营不下去也看不到希望的集体或国有企业。办公会上基本分成两派，一边是赞成这么干的，另一边则坚决反对。大班长和副班长都没有表态。

    可再过了一天，也就是正月十三的时候，局里的一把手把赵大海叫过去，很正式也很严厉的命令赵大海主动拿出态度和办法来，为全市的经济工作分忧解愁。

    唉，赵大海深知这个一把手只会在上级前唯命是从，可从没想到为了他自己的地位和前程，就要让刚刚缓过来一点的酒厂背上极为沉重的包袱。

    还好现在只是通气，并没有任何有效力的文件，酒厂还有转圜的时间。

    三四天了，一帮子大老爷们抽烟都抽的肺疼，可谁也没想出来能用的办法。

    今天眼看着又到了中午下班回家吃饭的时候了，赵大海长长的叹了口气，站起来说道，“我说两句，支援兄弟单位也好，为市里分忧解愁也好，这点觉悟我相信大家包括我都是有的。可不管怎么干，绝对不能影响厂子的发展。最难的时候，咱们抱成一团，守着这份基业。现在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咱们绝对不能让厂子毁在咱们的手里。哪怕上面要撤我的职，我也要守在咱们厂的大门守在咱们厂的仓库，守着这份大家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成绩。我不想再看到大家拿不到工资挣不到钱的样子，不能让刚刚又有了的希望被人毁掉。办法大家继续想，现在回家吃饭，下午继续。“

    众人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紧紧的盯着站在那里的老厂长老书记，明明还有几年就可以退休了的他，明明低头服软就可以拿到更高待遇更好退休级别的他，这身板真的能扛得住么？胳膊怎么能拗得过大腿呢？

    可眼前这形势谁都明白，既然吹了风，只会是早晚的事。

    窗边坐着的陈向东起身打开窗户，让干净的带着酒糟味的空气吹进来，众人打开办公室的门，皱着眉头满腹愁绪的离去。

    赵大海叫住了走在最后的陈向东，递过去一支烟，陈向东摆摆手，“实在抽不动了。”

    赵大海不以为意，自己叼上点着，问道，“小海的身体怎样了，离高考可没多久了。”

    简单的开场白，隐晦的信息。

    陈向东笑笑道，“这小子又活蹦乱跳的上学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要不我让他下午请个假来一趟？”

    赵大海沉默了一会，摇摇头说道，“让小海安心学习，厂子的事还有时间。向东，你瞅机会问问就行。你记不记得小海曾经说过酒厂到了最难的时候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他提前那么多天就能看懂，会不会有了什么办法呢。唉，你说咱们一帮人憋了三天都没有憋出个屁来……”

    陈向东摆摆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厂长大人呢，咱们都先回家吃饭，休息休息脑子，下午还得继续呢！”

    厂门口，赵大海依然保持着自己骑车的习惯，一辆哪哪都响的破二八，逐渐汇入了车流。陈向东骑在自行车上，一只脚着地，看着赵大海的背影，心里有点酸酸的。

    陈海到家后，发现餐桌上的午饭是炖牛肉、炒虾仁、红烧鲤鱼、芹菜木耳，竟然还做了牛肉羹。

    “哇，老妈，这年刚过完啊，咱家备的年货还没吃完么。不过老妈的手艺顶呱呱，我可要多吃一碗饭。”

    装满米饭的碗从身旁递过来，陈海的脑袋上被拍了一下，“洗手去！”

    陈海正要嘟囔两声，就发现声音不对，扭头看见了洪妙妙，脸上的表情顿时十分精彩，赶忙低下头闻闻桌下有没有自己的脚臭味。

    吴秀琴端着另外两碗米饭笑呵呵的走过来，说道，“咋了，年货吃完就不能买了么？妙妙今天来咱家吃饭，你怎么还低头了呢，害羞了么？”

    陈海本来没什么，这下可真有点害羞了，连忙喊了一声妙姐后，逃去洗手。

    陈向东进了家门，看到洪妙妙，笑呵呵的打招呼，心里对这个在最危险的时候救了儿子的姑娘充满了感激。

    四人坐下吃饭，陈海把自己的嘴塞的满满的，吴秀琴和洪妙妙边吃边聊，陈向东则有些心不在焉。

    陈海舀汤的时候，说了一句，“老爸，你这是抽了多少烟，身上的烟味也太重了。”

    吴秀琴停下了筷子，关心的看向老公，她知道陈向东的习惯，平时不抽烟，这肯定是遇到了很难解决的事。

    洪妙妙闭上了嘴，轻轻的咀嚼嘴里的食物。

    陈向东叹了口气，说道，“小海，你又说对了，酒厂现在确实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你说你一个高中生，怎么能提前就预言了呢？你琢磨琢磨，这事有没有办法。”

    陈海“哦”了一声，喝了口汤，才说道，“现在什么情况了，赵书记有什么打算？”

    洪妙妙顿时就觉得饭菜不香了，酒厂现在的兴旺也有她的努力和汗水，从头到尾的参与过程中，她看到了酒厂上下所有人的斗志和团结。

    吴秀琴也放了筷子仔细的听。

    陈向东一五一十的说的很详细，把自己听到的、看到的都细细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饭菜都有些凉了。

    陈海一直在吃，只不过吃的很慢，等陈向东说完后，张罗着大家赶紧吃东西，“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还有时间。咱们得把肚子弄饱了才有力气啊，快吃快吃。我先想想。”

    洪妙妙很生气，可脑子里一点主意都没有，丰盛的饭菜就一点都不香了，草草把碗里的饭扒拉进嘴里，坐到沙发上拿起饭店的设计图，可怎么也看不进去。

    等陈向东吃完，洪妙妙抢着帮忙收拾碗筷。陈海起身说道，“老爸，你帮我给赵书记带句话，办法确实有。不过有利就有弊，万一情况不受控制时，需要他牺牲自己一辈子的荣誉，这事他还干么？”

    陈向东不明所以。

    洪妙妙端着碗筷正要去厨房，听到这话不由抬腿就踢了陈海一脚，“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打马虎眼！”

    说完才发现说错话了，吐舌头，赶紧把碗筷端进厨房，放到水池里洗涮起来。

    吴秀琴忙争抢，却没洪妙妙速度快，只好站在一旁，却是笑吟吟的。

    陈海揉揉小腿，嘟囔了一句，溜回自己的房间抓紧时间午休。

    陈向东摇摇头，不知道这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想了一会，干脆说了一声，穿好外套去了厂里，打算先跟赵大海透透气。

    厨房收拾干净，吴秀琴拉着洪妙妙在客厅里继续讨论饭店装修的事。图纸上有些地方她们俩不理解，本来今天中午是要和陈海问个明白的。

    陈海的设计很简单，清水泥和原木板是主材，大量使用不锈钢和铁管，看上去很是简陋。唯一的亮点是专门设计了一个区域摆放高大的啤酒精酿设备。这得归功于陈向东，毕竟是行业内的专家，很快就找到了能生产精酿设备的厂家，价格还不错，十万全包运输安装指导酿造，还能提供啤酒花和大麦燕麦等原材料。

    洪妙妙对这个精酿啤酒极感兴趣，一直说着这以后就是她的领域了。

    闹钟响起，陈海醒来，打着哈欠走到客厅里想喝水，就看见俩人在对着图纸埋头讨论着。也不管她们，端起晾着的水杯咕顿顿的灌了一气。

    洪妙妙抬头，问道，“小海，你说你这图纸是什么风格来着？这么简陋，能吸引客人么？”

    陈海抹抹嘴，边穿外套边答道，“美式乡村，你就看电影里西部牛仔那种的，大概就是那个意思。木板主要是墙面装饰，不锈钢和铁管主要是为了防火。那些都简单，就是四周向外的墙面要全都做成大玻璃面的，这个你们问好了么，能改么？”

    吴秀琴答道，“没问题。精酿设备的厂家也都联系好了，等你爸把传真过来的资料拿回来时你看一眼。”

    陈海拉好拉链，摇摇头道，“我哪懂那玩意，让老爸定就行，我走了啊。”

    拉开门窜了出去，然后就是蹬蹬蹬的下楼声。

    俩人继续商量了一会，大概分了分工，出门直奔夜市，很多问题要到现场才能看出来才能有办法。

    赵大海中午没有回家，在食堂对付了一口后便闷在办公室里抽烟。陈向东敲门时，有气无力的喊了声，“进！”

    陈向东推门走进去，看着满屋的烟，摇摇头去开窗户。然后坐到办公桌前，靠近赵大海轻声的说道，“小海有办法。”

    赵大海腾地站起来，面色潮红，声音有些急促，“我就知道，快说。”

    陈向东摇摇头，仍然很轻的声音说道，“小海让我给您带话，要是万一发生最坏的情况，您可能要搭上一辈子的荣誉。他让我问问你，你愿意么？”

    赵大海愣在当场，并没有太多思考，有些激动的说，“荣誉算个屁啊，搭上我这条命都行。我绝对不能让厂子再回到过去那种半死不活没有希望的样子了。”

    陈向东站起来，“那就等等小海，我觉得这小子肯定会像以前一样拿出一个完整的方案来。给他时间，现在咱们也还有时间，等得起。”

    赵大海缓缓坐下，想了想，“小海晚上是不是睡的晚，今晚，找个地方。不等小海具体的方案了，他提办法，咱们完善！”

    陈向东只好点点头。

    下午的讨论依旧进行，可赵大海早就没了心思，反正都没有什么办法。草草结束后，背着手在厂里到处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