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那是逾医生的病人（30）

    陆笺沉默地扣下他的帽子。

    “听到什么都别出来，明天天亮你爸爸来接你的时候，一切都会结束了。”

    舟舟听不懂她说的话，但是大概明白了姨姨是想让他去睡觉的样子。

    于是他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床上，乖乖地躺下。

    陆笺关紧了门，窗，拉好了窗帘。

    门外的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笺最后看了眼舟舟。

    小朋友把帽子摘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睡下，连玩偶都只是躺在旁边。

    仿佛这样很有安全感一样。

    他没睁开眼睛，但是一抽一抽地，在小声啜泣。

    女孩闭上眼，手握上门把，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里摒弃了别的情绪，只有冷淡的意味。

    她不为任何一个任务世界的人停留。

    同情，怜悯，愧疚……

    感情很美好，但不该是阻拦她的东西。

    门打开的同时，高跟鞋的声音同时在门口停下。

    纤细的手掐住了面前女人的脖子，将她抵在地上，另一只手一带，紧紧地关上了房门。

    伊茯苓穿着昂贵的碎花鱼尾裙，与陆樊希的眉眼间有几分相像。

    地上铺的是昂贵的毯子，厚厚一层，即使这么一摔，也没有发出多大动静。

    她被掐住了脖子，半点不慌，反而像是打量物品一样，打量着陆笺，内心对她进行了价值评估，似乎是惊叹了一番，然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八年不见，你真是长成了大姑娘了。”她语气没有丝毫不对。

    “夫人。”女孩冷叫了一声，手中缓缓收紧。

    “夫人？”伊茯苓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瞬间惊动了楼下的陆樊希。

    陆笺岿然不动，根本不在意陆樊希的加入。

    她缓缓扭头，眼神阴鸷狠厉地朝后看去，陆樊希下意识脚下一顿，甚至后退了一步，竟然生出了些畏惧的情绪。

    “乖孩子，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叫我妈妈吗？”伊茯苓歪了歪头，抓上她的胳膊，手上新做的指甲掐进肉里，狠狠地掐。

    她勾起来的笑容真的很漂亮，风情万种，却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企图勾起她童年最阴郁的回忆，“哎呀呀，你那时候，就像是一条缺母爱的狗，围在我身边摇尾乞怜。”

    “你记得我当时踹过你几脚吗？那时候的你真弱小，碾死你，就跟碾死一条虫子没区别。”

    陆笺的发丝垂在她脸上，女孩面无表情，“你影响不到我。”

    她不是原主，原主的妈妈也不是她的妈妈。

    只是原主的情绪让她现在不是很有心情笑。

    黑裙子女孩孤零零地唱着歌。

    『我留下的蔷薇花，你还留着吗』

    『我曾在此间最爱的人啊，你还是你吗』

    『你将我捧向太阳，爱过我吗，要灼烧我吗』

    『我就是蔷薇花，全部献给你了啊』

    她低低的声音似乎在女孩脑海中盘旋。

    然后女孩也唱起了歌，目光直对上伊茯苓漫不经心的眼睛，唇瓣颤颤。

    “我留下的蔷薇花，你还留着吗？”

    “我曾在此间最爱的人啊，你还是你吗？”

    “你将我捧向太阳，爱过我吗，要灼烧我吗？”

    “我就是蔷薇花，全部献给你了啊。”

    很细微的声音，像是水滴坠在了地上。

    可能是错觉，铺着厚厚的毯子，她怎么会听到水滴声。

    伊茯苓感觉像是有什么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咬牙，准备反抗。

    倏地，她眼前一黑。

    面前有一个蹲在地上的人，背对着她，瘦弱的肩膀颤抖着，低低地呜咽抽泣。

    女人身上穿着很简单的白裙，独自一人身处在无比黑暗的地方，只有一束光打在她身上，照的她身形几近透明。

    带着鼻音和哭腔的歌声响起，是女人的声音，这是她曾经哼出来给女儿唱的歌，她却换了歌词。

    “你送的蔷薇花，在花瓶里向阳生长。”

    “我疼爱的女儿，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将你送进光里，别回头，和我一样。”

    “如果我是我，我还依然爱着你啊。”

    那一瞬间，伊茯苓的眼睛里流下泪水，晶莹的泪水悄无声息地划过脸庞。

    她透过氤氲朦胧的眼睛，无措地看着陆笺的眼睛，眼神发生变化，变得温柔恬静。

    她的手颤抖着抚摸上女孩的脸颊，哽咽着哭，又笑，“我爱你啊，妈妈一直爱着你啊……”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一直，爱着你。”

    她缓缓坐起来，陆笺没拦着她，松开了自己的手，一点也不怕人格突然切换。

    陆母低声道，“你想做什么呢？”

    女孩声音淡淡，“我想杀了你。”

    陆母没有觉得惊讶，只是看着她笑，然后俯身，轻轻地亲吻了她的脸颊，又走向陆樊希，同样捧着她的脸，低低地道，“希希……”

    陆樊希僵硬着身体，但是当母亲的亲吻轻轻落在脸颊上，她攥紧了拳头，缓缓抬起手，竟是想去拥抱她。

    我不屑于亲情！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不知是疼还是什么原因，眼中居然也蓄起了泪水，她的主人格在脑海中很平静，没有一点声音。

    陆樊希将她推开，狼狈地把脸撇到一边。

    『陆樊希，你不是最爱家人了吗？』她甚至想用冷嘲热讽去掩饰自己，『怎么现在一声不吭的？』

    蜷缩着的主人格默默地把脑袋埋在膝盖里，蜷缩在黑暗的空间，唇瓣嗫嚅了几下，发出一声似哭的笑声。

    求你，别让我说话，我会忍不住哭出来的。

    求求你。

    主人格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裙子，像是想永远自闭在黑色的空间里，不愿看见任何东西。

    陆母又缓缓回到了陆笺身旁，温柔地看着她，然后伸手，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准备好了么？夫人。”

    陆笺手里握着一柄刀。

    陆夫人抱紧了她，将脸颊轻轻地贴在她的脖颈，蹭了蹭，最后轻轻说了声，“妈妈爱你。”

    女孩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拿出了一个针管，针管里面是透明的液体。

    尖锐的针头刺破皮肤，液体在体内缓慢地流转，扩散开。

    在生命的最后五秒钟，她眼前已经开始泛黑的时候。

    女孩将针管扔在了地上，抱住了她下滑的身体，和陆母一起跪坐在地上。

    轻声道，“我也爱你。”

    妈妈的死亡，没有一丝疼痛，甚至还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