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不熟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岱渊拂开她的手，手拍在她手背上，发出轻微的巴掌声。

    梁凡真心情有几分微妙。

    这样的感觉不坏，与其说是微妙，不如是说有些新奇。

    那根发绳已经系在他长发上，因她的松手而有些晃了晃，被他捏着一端。

    一门之宽，他凑近了些。

    梁凡真没躲，同时也嗅到了岱渊身上的香，说来也是奇怪，他一个男器灵怎么会比她一个姑娘还爱俏。

    走神间，她身前有些痒，低头一看，瞧见了修长的指节，剔透淡粉的指甲。

    很干净。

    梁凡真看着他的手指，他也看着自己的手指。

    发绳在他手中缠上她胸前的发，一圈一绕，一纠一缠，明黄与冷灰分明是两种很不搭的色调。

    前者过于明暖，后者过于冷淡。

    但在岱渊的手指上把玩着，却没有让梁凡真感到过分的反感。

    “心疼她了？”

    他一开口。

    梁凡真的视线与注意力就被拉回来了。

    一阵沉默。

    岱渊早知她的答案是什么，她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

    他淡薄的笑了，松开梁凡真的头发，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说：“真该让你看看，王涟水曾经是如何对你的。”

    “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我们总不能揪着过去的一段而死死不放，那样只会将自己的心困住。”

    梁凡真如此回道。

    “既然如此，何不敢回头一看？”岱渊唇畔的笑意浅了几分，那双漂亮锐利的眼睛，里面散发的薄凉之意，让梁凡真移开了目光。

    她道：“没必要。”

    即便不用看，梁凡真也清楚，在那一世，她与王涟水的立场绝对是对立的。

    可既然轮回玉能让所有人重头来过，何不放下过去？

    对梁凡真更重要的是，这一世，王涟水没做过任何对她不起的事，甚至也帮她许多。

    她也清楚，这是对自己来说。

    如今的岱渊记着从前的种种，他对王涟水生厌，情有可原，她没法做主让岱渊接受王涟水，只能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稍微中和一下两者之间的关系。

    若是以往，岱渊对王涟水做点什么也就罢了。

    那时王涟水还有一身修为在身，两个就算起冲突，受点伤也什么。

    毕竟修士就没有哪个不受伤。

    但如今王涟水的情况不稳定，梁凡真不希望岱渊做出伤害她的事。

    “我说你们两个，站我门口嘀咕什么呢，我是请你保护我的，可不是来看你们合伙排挤我的。”薄梁不满的出现在她们中间。

    穿戴好的薄梁，应该是将属于他的魂吸收了，修为也恢复过来，只是性格……

    似乎是因为吸收自己其他的魂，有点变化。

    他要变化，梁凡真能理解，但薄梁为什么要挤进她和岱渊之间？

    她们跟他，应该不熟？

    梁凡真眼神里的意思太过明显，薄梁无辜的笑了笑，戏谑道：“加我一个，不是更好？”

    “再来一个，门就能破了。”

    梁凡真退出去。

    她将王涟水从轮回玉里接出来，从进去到出来，王涟水在轮回玉的空间里待的时间不算多久。

    梁凡真观察了下王涟水的脸色，还行，就是眼睛有些水汪汪的，看得梁凡真心里一软。

    她拿出一些香丸、糕点等，让王涟水自己拿。

    如梁凡真所想，王涟水现在需要补，虽然小脑瓜子有些呆滞，不会与人言，对于自身需求，还是有本能的行动。

    除了闻起来口感好的食物外，王涟水专挑香丸吃。

    这些香丸里，随便一颗香丸给薄梁用来调养都足够了，如今却被王涟水拿来当糖豆子磕。

    看得薄梁的眼红了。

    梁凡真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动声色的与薄梁拉开一段距离。

    “躲什么，难道是我的脸又裂开了？”薄梁不明所以，拿出镜子对着看了看脸。

    很好，只有一指宽长的伤，肌肤也不似原本那般灼伤焦黑，而是浅淡的粉白色疤痕。

    梁凡真没理他。

    她正抱王涟水，见对方乖乖的，忍不住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脸蛋。

    以前梁凡真就觉得涟水长得温柔似水，穿着白衣就像救世的白莲花一样，有种出水清涟的美。

    没想到变小后，脸反而肉乎乎的。

    比起她们小时候的样子，白了许多，也漂亮了许多。

    大概是梁凡真的动作太明显，王涟水知道她喜欢自己的脸，在吃完一枚茶糕后，将自己的小脸贴近梁凡真。

    魂体是没有肉身的温度。

    她贴上来的瞬间，梁凡真就感到凉凉软软的。

    不等梁凡真去仔细感受，王涟水又很快离开，伸手朝她衣服口袋里摸吃的。

    “原来是又想吃的了。”梁凡真唇角弧度弯了弯，拿走她手里的东西：“吃太多容易撑坏，晚上再吃？”

    本是一句寻问。

    王涟水却真的不再吃了，乖乖的靠在梁凡真怀里闭眼睡觉。

    梁凡真忽然升起养小孩的冲动。

    明明同样都是孩子，想她那位同血缘的弟弟，光是看着，就想让人收拾。

    不像涟水……

    梁凡真又想起万佛宗里的那群小崽子们，还是算了，这么乖的小孩，估计全世界也就只有涟水一个。

    “梁道友，过来帮个忙。”

    一句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她甚至不用转身去看，薄梁就已经走过来，将一笔画笔递到她面前。

    梁凡真拧眉：“有事？”

    “等会要出去，脸上的丑疤太招摇，你是女子，想来应该很会化妆，替我遮掩一二如何？”薄梁的神情太过认真。

    他的状态恢复的差不多，也该有别的行动。

    梁凡真也不会以为，对方让自己给他当保镖的期间，什么都不做。

    薄梁必然是要做什么的。

    最大的可能，就是去找他的魂。

    面对薄梁的要求，举手之劳，梁凡真伸手就要施法给他弄个伪装的法术。

    “等一下！”

    “是你东魂崖的法术，不会让别的魂发现。”

    梁凡真解释道。

    魂与人不同，为此，在进城之前，她就通过轮回玉偷学了些此界的法术。

    薄梁摇摇头，道：“好好的一张脸，用法术遮掩做什么？但凡做过，必留痕迹，要是是被有心者发现，反而容易引起注意。”

    话是这样没错……

    梁凡真拿着笔的动作迟疑了。

    “来，自我有记忆起，一直是那张丑陋的脸，时间久了，有时候忍不住幻想若是没毁容，会是什么模样。”他半遮半掩的挡着侧脸。

    薄梁还是在看镜子。

    其实，光是从另一半的脸，也能想得出自己是什么模样，但恢复容貌，能看全脸，到底是不一样的。

    不仅仅是容貌，还有长时间以来的内心伤痕。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梁凡真能理解。

    她道：“不好意思，我不擅长化妆，只是一道小疤痕，也许你自己来会更好。”

    闻言。

    薄梁期待地看向岱渊。

    他没有开口请求，只是这眼神谁都能看出他的心思。

    如梁凡真所想的那般，岱渊根本没理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施舍。

    薄梁遭了冷遇，笑了笑。

    那笑容处藏着落寞，一时难辨真假。

    梁凡真看了一下，就没再多关注，甚至在薄梁又看过来时，她抱着王涟水在一边假寐。

    最后，薄梁是自己给自己化好妆容的。

    身为阵法师，薄梁的手很稳，脸上细长的伤疤被胭脂颜料遮掩，肉粉色的伤疤，开出了朵朵桃花。

    有一瞬间，梁凡真怀疑到底是薄梁吸收了桃花妖魂，还是桃花妖魂吸收了他。

    “走，南商区今日过节，二位初来乍到，我可屈尊降贵带你们走走。”薄梁一拍腰间，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一壶酒。

    黑玄衣，金丝绣。

    画了那支桃花后，薄梁也扎起了高马尾，整个鬼魂都透露着少年的意气风发。

    最明显的变化，还得是他那双眉星剑目。

    再用老先生这样的词来叫他，似也不合适了。

    梁凡真在观察他的时候，已经被薄梁勾肩搭背的带出去，这样的薄梁，不能说与几个时辰前有什么相同之处，简直判若两人。

    吸收魂，会对自身性格有这么大的影响吗？

    梁凡真不禁考虑起怀里的王涟水。

    一路上。

    梁凡真被薄梁带着随意逛着。

    南商区从各个方面来看，都很富有，这里与梁凡真所熟悉的修仙界不同。

    与其说是修仙界，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凡俗界的盛京。

    叫卖的老爷子，摊位上一边推销簪子的姑娘，姑娘的旁边是按照客人要求在雕刻簪器的男人。

    每一处都生动极了。

    若不是他们身上的修为，梁凡真有种在凡间游走的错觉。

    “魂多热闹好办事，你要不要让……”

    薄梁思考着怎么措辞，他看着王涟水，对梁凡真委婉提醒：“怀里的小姑娘是不是困了？让另一位暂时带着。”

    薄梁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在附近了。

    梁凡真思考片刻，接纳薄梁的意见，将王涟水交给岱渊，不过，不是交在岱渊的手里，而是让她睡轮回玉中。

    放在岱渊手里，她还真怕出事。

    放在轮回玉里，眼不见为净，岱渊还能卖她几分面子。

    “可以了。”

    梁凡真也想看看薄梁到底要做什么。

    薄梁：“之前那两名武将没看到你这张脸？”

    梁凡真：“没有。”

    得到答案后，薄梁重重舒出一口气。

    “别瞧有官家追杀我，这些年来，我的真面容可是除了你们，没几个见过。”薄梁摸着下巴笑，语气里有几分得意。

    梁凡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

    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的真面容之所以没被多少魂修见过，难道不是因为他厌恶有人盯着他的脸吗？

    忽然。

    梁凡真察觉到薄梁的意图。

    她没动。

    下一秒，薄梁牵起她的手，就在千万鬼魂在街上游玩时的拥挤，他靠近梁凡真，宛如一对亲密的恋人般，在她耳边低语。

    声音细小不可察。

    东魂崖的天是阴蒙蒙，街道上烟花明灯璀璨，几声不知是谁的笑声从她旁边擦过。

    今夜盛节，情人相伴。

    谁也没注意到她们，即便有谁见了，也只当是恩爱的密侣在说悄悄话。

    然而。

    只有薄梁知道，在他靠近梁凡真的那一瞬间，她动了杀心，只不过是因他的安分，这才强压下来。

    薄梁勾唇抿笑。

    “陪我去一趟明华宫，相信你也会需要的。”

    一句话说完，他还是没放开梁凡真，反而牵住梁凡真的手指紧紧相扣。

    “先生是被桃花妖魂给吞噬了？”

    “怎么说？”

    “桃花妖魂的爱人不见了，不是先生的爱人不见，请你自重，别随意轻贱了自己。”

    梁凡真抽离了手。

    掌心里少了女子柔软的手，薄梁的心里也有些空。

    在听见梁凡真最后一句话时，他忍俊不禁，道：“第一次被姑娘提醒要自重，你们那边的世界是女子为尊吗？”

    “这种事，在你口中怎么说得像是男人吃了亏一样。”

    梁凡真无言。

    她不说话，也不能妨碍薄梁想与她说话的兴致。

    薄梁围绕着梁凡真，眼里笑意如星光，他追问着：“如果是这样，阁下是不是还得对我负责，毕竟之前可是你冲进来，将我身子全部看了去。”

    难道不是你自己要站出浴桶给我看的？

    梁凡真在心里腹诽着，面对薄梁的胡搅蛮缠，神情也是淡淡的。

    “不会，瞧着阁下修为也不低，几百岁是有的？你该不会还没有过伴侣？”

    “……”

    “真的？你真没有过伴侣？那个小漂亮的器灵也不是你伴侣？”

    “……你可以闭嘴了。”

    “难怪这么没情趣，气氛都到这里了，来来往往那么多魂修，阁下不能让我孤单一个？那多怪异啊。”

    薄梁还围着她唠唠叨叨。

    每一句话，都在挑战梁凡真的忍受底线，这家伙怎么还是个话痨属性？

    “你到底想做什么！”梁凡真没了耐心，语气也冷冰冰的。

    薄梁一怔，就在梁凡真以为他怎么了的时候，瞧见他眼里有几分受伤。

    “抱歉，因为脸上的伤疤，太久没姑娘和我牵手了，一时情难自禁。”薄梁小心翼翼地与梁凡真拉开一步，但似乎又觉得太远了，又暗搓搓的靠近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