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冲动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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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轮到阿星登场。

    不知是否有意安排,阿星之后便是梁家富的压轴节目。

    梁班长幽默风介绍,“下面,有请千列县跑马乡棒山村才子刘星星同学为大家现眼,噢不,是现场演唱歌曲《冲动》,大家欢迎!”

    窃窃私语中,阿星拎吉他登场。

    “阿星也会弹六弦琴?”

    “横眉冷对”

    “嗤之以鼻”

    “拭目以待”

    “洗耳恭听”

    不愧文学班,词汇真丰富。

    坐在椅子上,阿星似漫无目的的扫眼全场,低头调琴。

    他实操不多,琴技谈不上熟练,但班晚会这种小场面,初学者亦可表演。

    下面,田佳仪脉脉看着,很期待听到他写的歌,突然露出不安,有种预感,阿星的歌定与小妹有关!

    琴带也不挂,阿星就那么抱着琴,随意拨弄,忧伤的前奏从琴箱发出。

    空气为之一肃。

    这旋律,有点将人带入伤感世界的魔力。

    “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胡乱的说话,只顾着自己心中压抑的想法,狂乱的表达……”

    歌声娓娓。

    说实话,阿星嗓音并不适合唱歌,他平时说话清亮,唱歌却显得有点破锣。

    属沙哑范畴,却没什么磁性,类似公鸭嗓。

    但今天在场这些人,几乎都认为这首从未听过的歌曲挺适合阿星。

    忧伤的唱腔,苍凉的旋律,两者并不那么完美的结合,却能呈现出一幅真情倾诉,知音未得的画面。

    果然是这样!田佳仪心中五味杂陈。

    “……直到你转身离去那一刻起,逐渐的清醒……在你的内心里,是怎样对待感情,直到现在你也没有对我提起,我自说自话,简单的想法,在你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所以我伤悲……”

    是那晚他表白时的场景!!

    歌词极具画面感,有幸目睹事件的小伙伴们惊瞪双眼——难道是原创?

    由于心境极度契合,不擅唱歌的阿星竟超水平发挥,高音也上去了。

    “……如果说不是老天让缘分把我捉弄,想到你我就不会那么心痛,就把你忘了,应该把你忘了,这是对冲动,最好的惩罚……啊~~”

    “啊”声的撕心裂肺,一调高过一调。

    阿星似乎打算将心中的压抑、悲伤、绝望都用生命吼出来。

    结果没啊一会儿,超出能力极限,唱破音了。

    唱破了也没人觉得可笑,更像那个结局……令人心脏更加刺痛。

    最后一段和弦停止多时了,然而,空间仍在音乐笼罩之下,没有掌声,也没有口哨,教室里出奇的静。

    曹导到底多吃了几吨盐,第一个发声感慨,“哎呀呀,不可貌相啊!”

    呵呵,这赞美之词,令人发喷,附近柳莹珂、吕品慧等同学却深有同感。

    刚刚言称横眉冷对、嗤之以鼻之流,也不得不对阿星刮目相看,“唱得一般般,琴弹的也一般般,但整体感觉不错欸!”

    “这歌,你听过吗?”

    “没呀。”

    “我也没听过,听歌词……好像是他自己写的。”

    “很么可能,定是剽来的。”梁家富酸丢丢地说了一名,可惜,直至他临终时也不知,自己曾一语道破天机。

    “咦,阿星人呢?”

    “不道啊。”

    “田佳仪也不在了。”

    同学们齐刷刷看向歌中女主——组合音响闪烁的彩灯旁,卓小妹安静的像具木偶。

    梁家富凑过去,提醒卓小妹报幕。因为接下来轮到他梁某人的压轴节目,总不能自己报自己的幕!

    卓小妹只当他是空气,缓缓起身,穿上羽绒服,从录音设备里取出节目录音带,没拿小提琴,也没同任何人打招呼,径自离去。

    曹导并未阻止,而是睿智深沉地自言自语:“爱情幻觉的生成与破灭,都是成长过程的必经课吖。”

    抬手招呼梁家富,“小梁,宣布结束。”

    梁班长脸上肌肉抽搐,“老曹,哦不,曹老师,还剩最后一个压轴节目,我的吉他弹唱,《塞猴磊》。”

    “啥玩意?”曹导没听清歌名。

    “《塞猴磊》,越语,就是《稀罕你》,我练了很久的。”

    “哦,那你唱,我得赶紧回家,这都5:00了。”

    曹导说走就走,临出门前交代,“你唱完记得把教室收拾干净。”

    这话,所有人都听见了。

    某人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打击班长的机会,大邱手一挥,“兄弟们,扯呼!”

    “走啦走啦。”

    唐二黑等轰然相随,带动一些女生也纷纷起身,穿衣。

    梁家富恨得后窍生烟,有心上去“现演”,可大家已开始退场了。

    “喂,小血、小硬、小套,你仨别走,帮我打扫教室。”

    岳靖,陈博,戴涛哥仨,同时亮起了獠牙——好你个良家妇女,竟当着全班多女生面,喊兄弟的不雅外号,纯粹找死!你自己干。

    ……

    月亮像一张糊窗纸,薄薄地贴在黑色夜空。

    惨白路灯斜照,小树林里显得越发清冷。

    白雪皑皑的林间,阿星踽踽独行,呵出的气息凝聚成白色水雾,随寒风飘散。

    心中渐渐决绝,就忘了她,忘了那个爱扎丫鬟鬏,爱叫自己坏银,爱掰自己手指的女生。

    雪路,林木,在月光下凝成静静的银白色。有风吹过,树枝上有雪坍落,发出轻轻的噗声。

    出得树林,他揉揉眼睛,看见昏黄路灯下,背着大琴盒的紫衣女生,不是田佳仪还有谁?

    “真冷。”

    田佳仪一直在等他,眼中暖暖。

    这样的白,这样的紫,这样的眼神,她双脚轮换点地的场景,一下子在阿星的生命中定格。

    以至于多年以后,他始终认为曾经给田佳仪拍过这么一张照片,却怎么也找不到。

    ……

    挤阳县,卓宅。

    “老卓,兰宝没说今晚一定回来, 9点多了,别等了。”

    沈晚自卧室里呼唤。

    “你先睡。”

    刚洗过澡的卓越一本正经道,“我想看《晚间新闻》。”

    “《晚间新闻》要10点呢,”穿套头睡裙的沈晚丢丢丢跑出,坐入老公怀里乱咕拥,“那我陪你看。”

    “叮咚——”两人正温存,门铃响。

    无论卓小妹在寒夜徘徊多久,总归还得回家,家是她唯一的港湾。

    一进门,她低头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脸。心中不断告诫自己:我长大了,长大了,能承受,能承受……

    自来水变成了盐水。

    “兰宝,你眼睛怎么有些红肿?”

    沈晚发现端倪,急忙问。

    这么晚回来,还像哭过,作为父母怎能不慌。

    但无论怎么追问,宝贝女儿坚持说,“没事,风吹的。”

    洗完澡便上床,蒙头睡觉。

    “没事才怪!我打电话问她辅导员。”

    沈晚翻出电话。

    老卓有些犹豫,“这都快十点了,打扰人家不好,要不明早?”

    “顾不了那么多,不问清楚你睡得着吗?”

    好在曹导也没睡,愉快地接了电话。

    他那更年期老伴正逼他承认与女同事殷老师有一腿。压根没有事,如何能认,就争执了两句,电话算是帮他解了围。

    “……放心,你女儿没事……额,没什么大事儿……你女儿很优秀,追求者多……有个平时跟她关系不错,也挺优秀的男生向她表白,她拒绝了,可能是纠结……青春期女孩,情感困扰,情绪波动,都是正常……”

    不得不说,老曹有点喜欢阿星这个农村出来孩子,况且,唯有他知道阿星其实是孤儿,下意识地维护。

    挂了电话,将情况说与丈夫听,两人相视良久,心中叹息:宝贝女儿真正到了春潮压梦的年龄,无忧无虑的岁月一去不复返喽……做父母的是不是也老了呢?

    “是哪个天杀的贼小子,令兰宝变成这样?让我抓到,非捏死他不可!”

    沈晚恨得咬碎银牙。

    可惜,曹导不肯透露细节,只含糊说“那男生真的很优秀”,“反正你女儿都已经拒绝了”,“那男生更伤心”……

    拒绝的好啊,那臭小子最好伤心死!

    别人家的孩子可以伤心死,甚至被捏死,自己的女儿,做父母的只能耐心开导,许诺种种好处,讲笑话逗开心。

    但效果不佳,女儿勉强作笑,但那份神伤忧郁,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沈晚抚着爱女头发,温声道,“妈在你这个年龄时也这样,一遇伤心事就以为世界末日来临,后来才明白,那时的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

    翌日晨。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过去的就让他过去。

    唐二黑抱个吉他,一屁股坐到阿星床,“阿星,你不想被健身,就得教哥弹琴。”

    随手“梆梆梆“弹了越来,口中还”啦呀啦啦呀啦”的跑马。

    “难听死了。”小伙伴们掩耳四散。

    “别把我琴弄坏了!”

    阿凡劈手从老二怀里夺过吉他,换笑脸面对阿星,“八弟,抽时间咱哥俩交流交流琴技。啊对了,《冲动》是你写的吗?”

    大家都很关心这问题,眼神热切地看着阿星。毕竟本寝出了个会写歌的,是件很令人骄傲的事。

    “我写的……歌词。”

    阿星鼻尖渗出细密汗珠,为减轻某种负罪感,他决定认一半,另一半栽赃给别人,“田佳仪谱曲。”

    劲爆!

    “田佳仪会作曲!”

    “人家琵琶弹那么好,当然会作曲。”

    “大才女!”

    “校花排行榜要更新喽”

    刘星星作为文学专业本科生,因应心境,写出那样的歌词,细想想,算不得什么,只能说,小有才气。

    但田佳仪按词谱曲,并且质量还那么高,就了不得了。

    众皆惊诧。

    大邱那货已开始拨打电话,“歪……有容妹妹啊,叫你大姐接电话,就说阿煌有重要情况汇报……”

    古老木是个乐盲,对琴琴曲曲的不感兴趣,搂住阿星肩膀,“八弟,哥记得你曾经说过,琴棋书画都有涉猎,琴,已证明你的确会弹,棋呢?围棋会下吗?”

    “看过两本棋书。”

    阿星“八卦之心”棋门开窍,说不会下是撒谎,说会下……只虚拟过,未经实战,于是承认纸上谈兵。

    “那就是会下喽,甭废话了,快点儿,让哥宰你一盘过过瘾。”

    苦于没有棋友的古老木,见猎心喜,粗暴地将阿星按坐在自己床边,铺盘开盒,强行开局,不下不行!

    范咸鱼,霍老土,俩闲蛋居然充当打手,按住阿星不让他跑。

    阿星拧不过,那就……下一盘。

    自称5岁学弈,8岁同龄无敌,家乡胡同独孤求败的“棋哥”一点不客气,执黑先行,抢角占边,运子如飞……

    “你能不能快一点?磨叽什么?”

    “好了好了,就这儿。”

    阿星初下围棋,很用“心”,走一步想五步,推演若干可能性,寻找最佳点,落子较慢。

    因此没少被古老木损语相斥。

    好在随着棋局深入,阿星渐渐适应了对方棋路,经过简化算法,落子越来越快。

    此长彼消,古老木则越下越慢,不到百手陷入长考,每落一子均需思考2分钟以上。

    对围棋一知半解的范、霍哥俩不耐烦了,推搡催促,“老木你快点,哥等的花都谢了。”

    第118手,古老木长考20分钟后,光棍地投子,中盘认输。

    盘面实在太难看了,没经过任何大型战斗,阿星就凭着屡屡脱先,抢占大场、地盘,不知不觉中,所控制的实地,竟比古老木多出50目强,且固若金汤,无懈可击!

    赖下去,徒费时间而已。

    阿星大喜,以为解脱。

    谁知……才刚刚开始。

    “你背棋谱算什么本事?这盘不算,再下一盘。”

    古老木不甘啊,想自己怎么说也是十几年棋龄,撸大围棋社团一流高手,居然莫名其妙输给个围棋新丁,不找回场子,情何以堪?

    意外,一定是意外!

    “咱说好只下一盘的。”阿星不同意,他真不太爱下棋,觉得浪费时间,耽误修行。

    “我刚才说要‘宰你一盘’,反而被宰,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我……”

    阿星竟无言以对,干脆不理丫的,回位。

    “不下不行!三哥五哥,阿星不讲道理,请你俩主持公道。”古桩这厮,拉范、霍帮凶。

    范、霍二人闲得蛋疼,也想知道阿星倒底的一时凑巧获胜,还是真正的围棋高手,于是把眼一瞪,齐声道,“阿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怀同样心思的大邱,唐老二亦跟着起哄,“阿星再下一盘,让某人心服口服。”

    阿星拗不过,“这回讲好,再下一盘,无论输赢,咱都结束。”

    古老木默认。

    这局,学乖了的古桩不再如第一盘般,抢星做大模样了,而是先小飞挂角,狠捞实地。

    阿星依然不与其接触,你捞你的,我捞我的,落子速度又有所提高。

    主要地盘瓜分完毕,报仇心切的古老木露出獠牙,断开阿星一块孤棋,围追堵截,无情绞杀。

    阿星应了两手之后,便任他围杀,脱先另抢大场。

    嗯?

    他怎么又脱先了?

    哥该不该继续杀他大龙呢?

    古老木再次陷入长考……

    经过深思熟虑,这厮……竟然悔棋了!而且连悔两步,先去占刚刚阿星抢的那个大场!

    小伙伴们猛翻白眼,这棋品——也太差了!

    又走十几手,于右下角争夺战,阿星再次脱先。

    古老木长考之后,脸憋通红,“围棋是战斗的游戏,阿星你不许脱先,必须与哥一战。”

    这次他没悔棋自己的棋,他把阿星刚落下白子捡了起来,逼阿星毁棋。

    “好好好,我跟你战。”

    没见过这样,阿星也是发了狠,用心计算——全力发动“八卦之心”,深度模拟。

    好么,这回“棋哥”惨了。

    仅20手之后,黑方围剿部队遭白方反围剿。

    “棋哥”左冲右突,拼死挣扎,慌不择路之下,非但没找到活路,还将自己的另一片活棋拖入了死局。

    “啊……”眼瞅自己两条大龙生存无望,输的不能再输,古老木恼羞成怒,一把掀翻棋盘,“再来!”

    “去你的,我还看书呢。”

    “法定节日,不用看书,你陪哥下一天。”

    “你爱找谁找谁。”阿星可不惯他毛病。

    古老木哪肯让他走,攥紧他胳膊不放。

    刚才那局棋,尚未下完,非专业人士难看得明白,但从古老木气急败坏的样子,哥几个立即明了,两人棋力存在巨大的差距。

    一个个面露惊奇,静观其变。

    阿星向在寝哥哥们求救,“二哥三哥五哥,说好只下这一盘,古老木不讲信用,请你们主持公道。”

    “老七你怎么一回事?”唐二黑装模作样过问。

    古老木理直气壮,“我是他哥,我叫他怎样他就得怎样。试想一下,他今天不听我这个七哥的话,明天就敢不听二哥三哥五哥你们的话。”

    我去,好有道理!

    唐老二、范老三、霍老五动容。所谓公道正义,首先需符合统治阶级利益……这种动摇本寝室‘兄为纲’统治基础的苗头必须打压!

    三个闲蛋看向阿星的眼神,已然不善。

    古老木得了支持,蹦高叫嚣,“阿星目无兄长,罚他陪我下棋,下三天三夜!”

    二齐声道,“准了。”

    阿星叫天天不应,刚煲完电话粥邱老大,听明情况,欣慰捋髯;叫弟……呃,他是老八,没有弟弟可欺。

    “嘀铃铃……”电话铃响。

    唐二黑抢接,“嗯,啊,在……阿星,我七妹找你。”

    有救驾的,阿星乐了,“嗯……我正想去吃饭……我要吃……”

    阿星正废话,不料话筒被古老木一把夺了去,“七妹呀,我你七哥,今天打算教阿星下棋……中午和晚上他都不去食堂了,你自己去……放心,我亲自下厨给他泡面……”

    这货撂了电话,便拖阿星下棋,马上中午饭口,却没一点煮方便面的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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