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番外1 颜欢篇

    也许暗恋就该是一场盛大又隐秘的独角戏，不见天光是宿命，戛然而止是结局。

    大多数同学眼里，颜欢是个普通漂亮又过分聪明的女生。

    少有人知道，初中时期旁人提及颜欢大多是“那个成绩很好的小胖妞”“颜值匀给了智商”。

    那个时候，尚没有觉醒美商的小姑娘偶尔会觉得受伤，但更多是觉得他们是赤裸裸的嫉妒，考不过她，总要揪出些什么贬低她。

    学校里少有能激起她胜负欲的就是隔壁班那个号称“实验领军人”，稳坐年级第一把交椅的陆星回。

    陆星回跟她最不同的一点是，他不光成绩好，长得也好。

    有时课间他从走廊上经过，总会引起班里女同学的注视，以及悄声议论，气氛羞涩又雀跃。

    每每这时，颜欢总在心里默念，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从第一那个位置拉下来的！

    而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当真应了那句，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颜欢的不甘心最后渐渐化作了无力、认命。

    不得不承认，总有那么一些些人得天独厚，陆星回许是其中一个。

    初二上学期期末，千年老二颜欢再次蝉联榜眼，陆星回毫无悬念成功卫冕。

    隆冬时节，放学天色昏暗。

    颜欢有气无力地收拾好书包离开教室，几步开外两个女同学挽着手议论。

    “下午排名出来，颜欢脸色好差哦…”

    初听似是关切，语气分明是无需细品的嘲讽。

    “回回都这样，没有新意，就算侥幸被她考过了陆星回也改变不了她丑的事实呀。”

    对方嗤笑一声，“不是有男生说，老天爷关了她颜值那扇门，留了智商那扇窗么。”

    自己名字灌进耳朵里时颜欢脚步凝滞，内心再强大，她仍旧是个豆蔻少女，考试接连失利，背地里还要被人议论。

    一阵穿堂风卷走了她周身最后一丝温度，颜欢忍不住颤栗起来。

    “不随意评价别人的外表是一种修养。”

    清冽陌生的少年音来自身后。

    两个女生肆无忌惮说话时怕是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被话题中心人物同时撞破。

    “…”

    颜欢一脸木然，滞缓地回头看他。

    “美从不该被定义，另外，你们嘴碎的样子才是真的丑陋。”

    陆星回表情很淡，语气平缓，语毕便越过几人转下楼梯离开。

    那天他沐浴在朦胧月色下的身影，牢牢吸引了颜欢的目光。

    哪怕知道猝不及防的小插曲不过是正直少年心中义气，女生心底还是落下一颗尚未萌芽的种子。

    她对陆星回最初的印象是温和表象下的高不可攀，对周遭事物兴致缺缺，只有在球场上展露锋芒。

    此后，她悄悄生出一点，窥探到陆星回疏冷皮囊下热血正义之心的窃喜。

    在接踵而来的寒假，颜欢开始尝试改变自己的形象。

    早起空腹锻炼很难，戒断甜品很难，对红烧肉say no很难。

    颜欢咬牙坚持的理由——

    当旁人再一次同时提及陆星回和自己，是赞赏艳羡的，而非嘲讽的。

    新学期学气象。

    黑色粗框眼镜被书卷气的黑丝眼镜取代，齐耳短发蓄到了肩膀的位置，旧校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愣是被她穿出了一点窈窕的意味。

    微丰的身形，带点婴儿肥的脸蛋儿，瞧着很是可爱。

    班里不少同学惊呼不认识，才女变美女。

    颜欢本身五官底子不差，从前家里养得过于白胖，生生掩去那几分美貌。

    开学周的摸底测验成绩揭晓次日，是形象大变后第一次，她以光明正大的理由站到陆星回身边。

    只是他似乎吝于分给她一点眼神。

    颜欢自嘲地想，若他在意外表，那天也不会为她仗义执言。

    活络的心思，渐渐萌芽的种子，被她强势镇压，却仍忍不住在听到他的消息时偷偷关注。

    一直到学期结束，虞中提招考试拉开帷幕。

    离开考场时，看到陆星回走在楼梯下端，颜欢放慢脚步，不远不近缀在他身后，偷看他的背影。

    “陆星回——”

    阳光又跳脱的男生声线。

    被喊到名字的人脚步稍顿，抬手打了个招呼继续朝下走。

    那个叫周循的男生自来熟地揽上陆星回肩膀，笑闹着说，“接下去大概率我俩是校友，不再是对手了。”

    一中的种子选手，一样是得老天偏爱的人。

    颜欢心想。

    莫非是对手间惺惺相惜，陆星回对他还算热络。

    周循却是个人缘好且会来事的，一路上不断与人打招呼，直到一抹亮色的纤细身影出现。

    “单映雪～”

    他丢下陆星回，几步窜过去勾住对方。

    颜欢注意到陆星回跟着落向远方的视线，一息又离开。

    果然，一中闻名遐迩的偏科校花照样勾不起他的好奇。

    时隔一个多月再见，幸运的是，她和陆星回分到同一个班。

    在虞中度过的初三学年，颜欢第一次得到颜值加持下的优待，第一次从男生眼里读出了欣赏或是暧昧，可惜这其中没有陆星回。

    于她而言改变人生轨迹的那个放学傍晚，陆星回全然忘记了。

    他总是挂着不达眼底的笑，偶尔和男生打闹却从不加入他们讨论女生的话题，只有打球时是属于鲜活明朗少年的肆意飞扬的时刻。

    “你这人人前老是端着，实在无趣。”周循时常吐槽他，言语间还经常提及自家发小，“跟单映雪一路货色，你俩要是认识肯定很有共同语言。”

    陆星回挑着眉坏笑，“你的青梅要我认识来干嘛，多不合适。”

    他薄唇勾起细小的弧度，眉目舒展，带着罕见的痞气，很是勾人。

    颜欢莫名不喜欢“单映雪”三个字频繁出现在陆星回的世界里，哪怕陆星回不屑一顾。

    颜欢常常会想，陆星回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是与他性格互补的，还是志趣相投的，抑或是能与他顶峰相见的？

    后来她才明白，那种没有由来的情绪或许就是天生的第六感。

    高一军训时，他们一眼万年，解开她疑惑的同时也将她打入深渊。

    她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描摹他的背影千百遍，他在四季交迭的灿阳下笨拙地一次次靠近心之所系。

    他会在单映雪看球时打得格外卖力，甚至出现一些显眼包举动，譬如撩衣服擦汗，再朝她那头望上一眼。

    他会在周循说单映雪物理又考砸了，默默起身跟过去，哪怕她从没分给他一点眼神。

    原来她以为的高岭之花，会生出旖思，会处心积虑，会为一人折腰。

    那个冷淡又骄傲的漂亮女孩，终于在来年盛夏迟钝地看到陆星回。

    “就是我有点看上他的意思。”

    食堂的嘈杂没能盖过女孩淡然直接的剖白。

    颜欢背对着单映雪，捏紧了筷子，她藏在心里不可言说的情愫难道就此终结了吗？

    她隐秘的心事不该就这样掩埋，至少告诉他，从未被发现的心意。

    那天他说，“谢谢，不用。”

    她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看他径直走向单映雪，看他眼眸里刻着单映雪。

    颜欢告诉自己，拿得起就要放得下，哪怕她难自已的感到难过，哪怕她依旧被陆星回牵动目光。

    看到单映雪那张照片时，她浑身血液近乎凝固。

    她倾心以待的少年，她退让成全的爱恋，不该这样被辜负！

    单映雪的真面目必得被揭露，她该受到惩罚！

    颜欢捕捉到郑佳佳眼里的精光和一闪而逝的犹豫，于是她添了把柴，不知道能否挑动郑佳佳。

    可惜她没料到郑佳佳蠢到在校园论坛发布帖子，用学号注册的账号哪怕匿名，在技术科老师眼里就跟裸奔似的。

    好在，目的是达到了。

    陆星回一句“很漂亮”让她彻底恨上了单映雪。

    曾经纯白的正义少年，沦为美丽皮囊的俘虏。

    “桃色”事件一夕之间反转，照片里的男人是单映雪的哥哥，虞中杰出校友。学校里流传出单映雪出身世家的消息，更有人私底下说她和陆星回简直天选cp。

    家长会后续一出，以上言论更是甚嚣尘上，毕竟陆妈妈亲自认证的。

    后来的事颜欢有些记不清了，也许是自我意识开启保护，刻意淡化那些不甚愉快的记忆。她绝不愿承认自己在陆星回心里，从语言暴力的受害者化作施暴者。

    再后来，同在京大，同样学金融，他们之间偶有交集，陆星回对她从来不假辞色。

    她的眼睛不善骗人，许多同学都猜到了她的心意，有人曾借团建起哄。

    “陆大才子，大老爷们儿别藏着掖着，表个态。”

    颜欢心里苦笑，故作嗔怪道，“你们别瞎传，没有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星回近乎残酷的拒绝弄得错愕不已，自尊心受挫之余，还有不可置信。

    他可以用一种更委婉，更留情面的方式拒绝，但他不肯给她这份体面。

    陆星回眼神似乎能将她看穿。

    颜欢几乎要以为他知道她过去的那些小动作。

    潮湿晦涩的暗恋心事，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划上句点。

    时隔多年，颜欢飞赴莘城参加表妹订婚宴。

    一个肖似陆星回的小男孩撑着伞在雨幕中踩水，璞悦落客区一道颀长身影吸引来往宾客的视线。

    男人似乎习以为常，目光落在男孩儿身上，不时抬腕看时间。

    一串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雨中的漂亮孩子眼睛一亮，“妈妈——”

    陆星回眼疾手快勾住女人的腰，躲过熊孩子的直扑，“陆时安你身上都湿了，不许往我老婆身上挂。”

    “那是我妈妈！”

    “这是我老婆！”

    单映雪挣开他，半蹲下身子和宝贝儿子平视，“醒醒是男子汉了，会保护妈妈的对吗？”

    “嗯保护妈妈！”陆时安小朋友狠狠剐了眼亲爹，补充道，“男子汉不要叫醒醒，我长大了！”

    “那时安玩了雨沾湿了要记得赶紧换干哦，不然生病了就不能保护妈妈了。”

    陆星回撑开手里黑色大伞，搂着单映雪走进雨幕，不满地嘟囔，“男孩子皮实得很，不需要娇惯。”

    醒醒急忙打着自己的小伞伞，迈开小短腿追上去。

    男人体贴地拉开车门，待窈窕身影坐进副驾驶关门才转身，不让她落到一点雨丝，给儿子拉开车门转身就走，由着小朋友不利索地收伞再爬进车里，简直让人怀疑亲生否？

    颜欢目睹了一切，扶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原来不是所有暗恋都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