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不逢

    一连几件事对单映雪影响不大，对陆星回意义却不小。明面上他们之间依然是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暗地里陆星回对她的一切动向了如指掌。

    周循不止一次问季芊芊，你这样，良心不会痛吗？

    季芊芊也不止一次毫无悔意地回答，等收份子钱那天，她会感激我的！

    卢悦时苒以及站队女生的顾凛纪朗纷纷附议。

    一月底，期末考试在江南罕见的落雪天里结束，陆星回再次以绝对优势高悬榜首。

    次日，名校保送名单出炉。

    单映雪轻舒了一口气，果然还是自己耽误的他，如今一切归于原点，就这样，一直到毕业那天，他就会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期末考结束自然就是短暂的寒假。

    从小年夜到大年初六，拢共八天，比上班族早放一天算是奖励。

    除夕当晚，依稀听到三环外热闹的烟花爆竹声时，单映雪短暂失神片刻，快到没人察觉她的异样。

    假期伊始，单映雪就回老宅陪爷爷奶奶。说实在，除了除夕和大年初一，单映雪大部分时间都呆在房间里复习功课，接回老宅不过是老两口觉得小儿子不靠谱，放心不下家里唯一的女娃娃。

    短短的假期很快划过。

    进入高三下学期，高三教学楼气氛陷入焦灼，高一高二的班主任千叮咛万嘱咐，体育活动课不许跑去高三楼附近。

    不同以往疾言厉色恨铁不成钢，嘴边老挂着“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日渐临近高考，老师们一日比一日温柔和蔼，生怕一个眼神一句评语就会破坏学生心境。

    哪怕对落后分子，劝导起来也是耐心十足，逮着机会就开小灶，还怕他们抵触。

    三月底，春意渐浓时，二模不期而至。

    陆星回不再参加考试，趴在北连廊上遥望着四楼某个考场——

    单映雪率先走出来，脸上轻松写意。

    五月初，日头渐渐毒辣，三模顺利结束。

    陆星回顶着众人不解的眼神，站在公告栏前——

    单映雪发挥出色，名次终于以三字开头。

    教室门边墙上一日一日撕下去的倒计时日历仅剩薄薄一层，春秋季校服被换下，套上薄薄的夏季款，单映雪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临考的压力下，高三整栋楼的气氛愈发紧张沉闷，要不是课间不时有人影在廊上掠过，总让人觉得那是一栋空寂荒废的教学楼。

    往日冷清的心理咨询室频频有学生造访，南书锦不得不将茶具，咖啡杯束之高阁。

    六月初，头顶吱呀吱呀转着的吊扇卷出温热的风，高一高二学子艳羡地遥望高三楼外嗡嗡作响的空调外机。

    六月四日，大家上完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堂课。

    于静华拿着空白的教案，走着往复走过许多遍的路，来到14班教室。

    一张张稚嫩的脸，千余个日夜还不足以褪尽青涩，却是惊艳的意气风华。

    她没有再重复考点，随性地翻开讲义，是红楼的阅读题，不拘泥于考题得分点，旁征博引，讲讲应试以外的红楼。

    下课铃响，于静华没有说“下课”。

    她抬头看向后墙上的时钟，复又凝望讲台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脸上挂着难得温柔的笑，红着眼眶语带哽咽，“祝大家此去前程似锦，万事可期。”

    教室里不知哪个角落传来一声啜泣，于静华匆匆逃离，泪水砸在手背上，在夕阳一束束光亮里无所遁形。

    高三课程结束，学校安排了两天自由复习答疑时间。

    单映雪又一次在语文书里发现了一张叠好的纸条，“加油！”字迹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她认不出谁写的，熟悉是它陪她度过了此前那段艰难的时光。

    单映雪恍然间回忆起，去年进考场前他说的“加油！”

    将纸条塞进口袋，带上整理好的书籍资料跟随大部队搬去二楼物理实验教室。

    虞中作为考点之一，教室都要腾出来清理布置然后贴上封条，高一高二接下去几天都放假。

    六月六日，外校分配到虞中考场的考生陆续来看考场，虞中学子坐在实验教室里看着四五楼走廊上攒动的人影，心中滋味难以形容。

    六月七日，高考正式拉开序幕。

    顾盈枝穿着旗袍寓意旗开得胜，单锡明从头到脚换上耐克，两人一起给单映雪送考。

    单映雪来得不早，校门口仅有零星入场的考生。

    于静华揉散胸口郁积的闷气，大日子，不跟孩子一般见识。

    校门内，保送生分列两排给同学加油打气。

    “天地良心，那些人放着学神不摸非来摸我，我手都快被薅秃噜皮了！”

    “我也遭殃了好么！”

    “陆星回气场太强，一般人招架不住。”

    ……

    顾凛懒散样子不改，看到校门口出现的身影，长长吹了声口哨——

    招架得住的这不就来了。

    陆星回淡然的神色收敛，认真地盯着身前的少女。

    一身粉白耐克运动套装，去岁剪短后慢慢蓄起来半长不短的头发扎成小啾啾顶在脑袋上，清爽利落，云开雾散的清澈眉眼轻轻弯起。

    “沾沾好运气，学神。”

    声音慵懒软糯，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上一次她主动搭话还是半年多前打架那次，别别扭扭冷冷淡淡地怼他来着。

    陆星回一时忘了动作。

    周循一把握住单映雪伸出的手，嘴里说着“来来来，蹭蹭蹭，好运气都给你！”，脸却向着陆星回，明晃晃的恨铁不成钢。

    顾凛有样学样，抓起她另一只手，“文殊菩萨保佑，考的都会，蒙的都对。”

    陆星回堪堪回神，揉揉她的发顶，笑意温柔，“加油。”

    对面一排学霸看热闹不嫌事大，“噢——”

    单映雪抽回手一边瞪一个，摸摸脑袋，眯着眼笑，“醍醐…灌顶？”

    纪朗站在三步开外目瞪口呆，“这词是这么用的？”

    虞中门外依旧被迟迟不愿离去的送考家长堵得水泄不通。

    单映雪看到纪朗身后的人墙，顾凛身后一排高三各班主任，迟钝地吞了吞口水，僵硬地转身朝里走。

    “女神——”

    纪朗好死不死地又开始作妖。

    “我需要一个爱的抱…抱！”

    顾凛死死捂住他的嘴，纪朗拼命挣扎着说完最后一个字。

    单映雪难得好脾气地扭头朝他笑，“你过来…”

    “好嘞！”纪朗扒拉开顾凛的手，飞窜过去，嘴里念叨着，“抱一抱我能多考五分，不，十分！”

    “哪楼？”

    趁他不备，单映雪直接踮脚锁喉带走，一气呵成。

    “高一，一…四，四班…”

    “巧了，我在隔壁考场。”

    “你先…先放手…”

    “这是爱的，抱，抱！”

    于静华和钱佳轩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生无可恋。于静华余光扫到陆星回，神色一冷，瞪了钱佳轩一眼，率先挪开视线。

    周循警惕地拽紧陆星回，“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能高考第一天就让他血溅考场。”

    “不会。”陆星回皮笑肉不笑，“我等后天。”

    周顾：阿门。

    远离教学楼的大门外主干道仿佛在演默剧，车辆寥寥，悄没声地开过，考英语那天双向交通管制，直接禁行。

    随着最后一场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沉寂了许多天的校园又活了过来。虞中的天之骄子们冲回临时驻地，纷纷扬扬的复习资料从窗口飞出，整栋楼都骚动起来。

    仿佛在与青春告别。

    旖旎，青涩，拼尽全力又或许带着遗憾的青春。

    高考落幕，迎接高三学子的是炙热漫长的暑假。

    单映雪怀抱着爸妈捧来的花束，拎着大哥二哥献上的大牌手提袋，懵头懵脑地钻进车里，只来得及朝一众小伙伴挥了挥手，权当告别。

    回到澜山悦庭，单映雪不忍浪费绢姨的心意，乖乖喝完汤，回房间，手机开飞行模式，开始补觉。

    这一睡就是三天，除了解决基本的生理需求，她再未离开床半步。

    单映雪睁开眼时天光大亮，只觉睡得骨头都酥了。摸出手机，班级群里消息寥寥，有前天清早的，有昨日半夜的，总之瞧着就是中途睡醒发的。

    她一边刷牙，一边揉搓着发梢，琢磨着怎么拾掇一下。

    叮——

    ［岁杪：休息好了吗？］

    上一条来自陆星回的消息距今一年又五十六天。

    慢慢编辑好文字，指尖在发送处徘徊良久，按下去的那一刻，她以为不会再痛的心脏，钝钝的，一下一下，泵出凉意涌往周身。

    ［小满：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