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拆穿

    这该是一幅美好的画面。

    倘若忽略她泛红的眼尾，苍白的面色。

    风从暗处掠来，带起轻响，她像是受惊的小兽，瑟擞一下，环顾四周眼神竟有些空。

    陆星回被那种无措空洞堵得心塞，匆忙给周循发完消息，再无暇分神给不时传来震动的手机。

    刻意踢踏出声引起她注意，才开口，“单映雪。”

    熟悉的声音，小心翼翼，透着心疼。

    单映雪撇开脸深呼吸一下，压住喉间的涩意，“腿麻了，拉我一下。”

    ——真难看啊，单映雪。

    眼里蓄着水汽，脸上强撑起笑意，伸手望着他，扮演娇蛮。既然她想粉饰太平，他就陪她演下去，握紧冰凉的手，叹了声“娇气。”

    扑进怀里的人紧紧攥着他的衣领，羞怯演得太过拙劣，“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真腿麻，好人做到底，让我靠一下。”

    陆星回心口感受着被泪水沾湿的衣料，沉吟片刻。

    “想靠多久都可以。”

    茫茫斜风细雨里，是陆星回给了她短暂的心安。

    -

    “哟~盈枝啊，不是姨妈说你…”浑身珠光宝气的丰腴老妇人领着自家儿媳妇走进宴会厅，东瞅瞅西望望，没人搭理她就对着好脾性的顾盈枝倚老卖老。

    “老带着拖油瓶影响你下半生幸福不说，对你事业也没好处！”

    尖利的嗓音一下就引来旁人侧目，扶着老妇人的中年女子不由尴尬地缩手，老妇瞧着她上不得台面的样就来气，沉下脸刚想责难，被清冷的少女出声打断。

    “姨婆不请自来就算了，张口就胡诌是不是有些过分？”

    老妇见单映雪出声，顿时来了精神，拂开儿媳的手，中气十足地嚷嚷，“我胡诌，你问问盈枝，都离了多久了？离就离呗，姐夫家底厚养得起女儿，怕就怕儿媳妇心里不舒坦。”

    “哟~看我忘了，离了可多几年了还跟单家老三牵扯不清呢，也不嫌难听。”

    “你这丫头片子，又不是顾家姑娘，别老往这家跑，别瞎惦记不该惦…”

    “够了！”

    姨妈突如其来一通乱扯，顾盈枝彻底乱了阵脚，站在那愣怔着忘了阻止，她兄长闻声赶来为时已晚，强忍住怒意叫人把这婆媳二人赶出去。

    “顾家的事还轮不到你置喙。”

    顾家舅妈连忙搂着神色剧变的少女，还不忘向小姑子使眼色。

    顾盈枝拉起女儿的手，掩不住的慌乱，“满满，没有的事，我跟你爸好着呢！姨婆她惯爱搅和是非的，你别听她的。”

    “那您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您和我爸好好的，是姨婆乱嚼舌头。”少女声音冷厉得陌生，咄咄逼人的样子叫旁人指指点点。

    顾氏演艺世家，家风低调，今日家宴一为顾明川庆生，二为顾明川担纲的舞台剧完满落幕庆功，邀请的都是至亲好友，或多或少都知道些内情，但见单映雪对母亲不敬都心生不喜。

    顾家舅妈分明能察觉冷面的少女不可抑制在颤抖。

    她怕亲友窃窃私语，不善打量再刺激到小姑娘，连连朝丈夫示意，让他带妹子和外甥女找个合适谈话的地方。

    屋里落针可闻。

    剪裁精良的旗袍勾勒出玲珑的身段，轻拢黛眉依旧妩媚娇艳的面庞，临窗而立的美人乍看上去不过三十岁许，完全无法想象她已是十七岁少女的母亲。

    顾明川深深看了眼相顾无言的母女俩，转身带上门。

    单映雪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的事？”

    顾盈枝：“四年前，我和你爸…”

    单映雪：“理由。”

    顾盈枝：“我和你爸太过相似，自我，理想主义，不肯为了生活舍弃事业理想…”

    单映雪：“我是说，骗我的理由。”

    顾盈枝：“满满…我们只是不想影响你，那时候你马上升初三…”

    单映雪：“过年你们还一起回老宅吃团圆饭。”

    顾盈枝：“当初爷爷身体不好，我们一起瞒了下来…”

    单映雪：“我知道了。”

    门从里面被打开，守在门外的顾明川很意外，没吵没闹，不过十来分钟，少女已经一脸平静地出来，离开前甚至不忘致歉，道谢。

    门内，自家小妹略显激动的喊着“满满…”。

    单映雪离开酒店，走在路上漫无目的。

    雾蒙蒙的夜空中飘来一团厚重的阴云，星月逐渐隐去，夜色愈发晦暗，幢幢楼宇间霓虹在浓重的阴影里时明时暗。

    疾驰的车流，擦肩的路人，夜啼的鸟儿，空洞又遥远，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罩子把她分隔在鲜活生动世界的彼端。

    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原来已经散了。

    细哑孱弱的一声“喵呜~”，脚边毛茸茸的触感打破结界，单映雪低头看看小小一团的狸花猫，四下张望，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

    虞中的宿舍区独立在外，与教学区之间隔着一条只容一辆车通过的小路和大片苗圃，大超市和食堂都在这一边。

    此时不过八点，宿舍楼黑洞洞矗立着，与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遥遥相对。

    “今天没带猫条诶，存粮被黄豆包吃完了…”

    “黄豆包是很漂亮的蓝白，可惜是个小太监…”

    “你也无家可归吗，要不要跟我走…”

    -

    脸颊无泪无痕，眼尾的红浓郁了些，抬起头笑意好像也不再牵强，她面露不解，“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学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宽大的黑色外套罩在白色吊带裙外，意外的合适。

    “老钱拖堂，无所不知。”

    钱佳轩觉得背有点沉，真是好大一口锅。

    “拖堂拖到这个点？”单映雪不相信。

    陆星回一本正经地胡扯，“嗯，正要回家。”

    冷场王本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何况她尚未真正从巨大的打击中缓过神。

    又是一声猫叫，熟悉的，焦急的。

    投食过的小母猫圆滚滚的肚子瘪了下去，看着瘦骨嶙峋的，咧着嘴“哈——”一声，焦躁地在原地踱步，紧紧盯着她脚边的小猫崽。

    “噢，你妈喊你回家。”单映雪见小狸花仍在脚边来回蹭，半蹲下身子，朝母猫那头推了推。

    小狸花一步三回头，终于经不住召唤，迈着小短腿跑向猫妈。猫妈嫌弃地嗅嗅，舔舔小脑瓜，叼起自家崽儿消失在夜色里。

    陆星回站在上风口，没有出声催促。

    单映雪：“回家吗？”

    “好。”

    陆星回抓着她手腕，转身朝校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