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偏航

    懵懂悠长的年少时光里，她曾不解季芊芊百转千回的少女心肠，曾困惑周循忐忑徘徊的少年绮思，曾囿于卢悦时进时退的小心试探。

    单映雪从来迟钝而慢热，当身边许多人都陷于炽热纯真的朦胧情愫中，只有她好像没长大的孩子，从未生出甜蜜旖旎的念头。

    周循有时会笑骂她寡王，有时却艳羡她自在随心。初三那年暑假，她高坐在树杈上舔着冰淇淋，笑嘻嘻地糗他，看上活泼跳脱没心没肺的小青梅可不就是历劫么。

    透过繁密枝叶窥探晴空深处时，寻思着，底下那货硬件条件一流，硬扯勉强算自家竹马，回想季芊芊第一次见自己时眼底赤裸裸的防备，偏偏自己心如止水，终究还是她太寡。

    也许将来某个晴朗的午后，她会在长辈的安排下相一个合眼缘的男人回来，谁也没规定相亲相回来的就一定没感情不是吗？能被长辈们看中，能从她家大哥二哥手底下走一遭，想来不会差。

    彼时的单映雪没有料到在下一个盛夏，有人仅仅一笑就让她为自己预设的剧本彻底偏航。

    高一整个学年，她不曾遇到过陆星回，夏末秋凉，走廊上一抬眼十有八九会看到他逆光而来。

    天赐良缘。

    ——单映雪内心不止一次os

    不知何时起，她自以为藏好的小心思，不再仅仅是姐妹间心照不宣的秘密。暗戳戳的欢喜近乎大白于天下，他眼底浮起的雀跃与宠溺让她迷醉，于是心思跟着飘渺起来。

    叮——

    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扯回了单映雪游离的神智。

    ［岁杪：期中成绩出来了，物理考几分？］

    不断回转于指间的水笔“咯哒”亲吻书桌，被她随手撇开，戳着手机秒回信息。

    屏幕弹出的消息提示来自满满同学。

    ［小满：陆老师大可不必这么敬业。］

    ［小满：87耶，要夸我吗\/得意］

    脑海里浮现出她抬着下巴骄矜浅笑的样子，是眉梢眼角压不住的得意，陆星回忍不住轻笑出声。

    想着想着，不可抑制地沉溺于数月来相处的画面。

    悸动是拾取耳机时她微凉指尖轻触在掌心的酥麻轻痒。

    怦然是藏在他影子里的娇俏身影昂首，清澈透亮如玛瑙的眼眸望进他心底，是沿着呼吸心跳绵延入肺腑的她的气息。

    雀跃是不经意间落入他怀里娇怯的小狐狸，是裹在掌心里翩然起舞的华尔兹。

    欢喜是她在闹，他在笑，他终于成为她不设防的人。

    是谁说的，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姿态入场。

    于是，费尽心机装作不经意地闯入她的视线，企图引起她的注意。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有一次他差那么一点儿就成功了。

    走廊上他描摹过千百遍的背影踉跄了一下，旋即松开挽着的人，俯身系鞋带，几息后起身勾过来的动作一气呵成，跨出的步子却凝在原地。

    视线触及他肩头，到下颌不能再多了，她倏然敛起眉眼，压低的清透嗓音掩不住的慌乱，“对不起，对不起。”

    耳根在周循季芊芊肆意的爆笑中染红。

    恼羞成怒的少女恶狠狠地瞪向起哄的小伙伴，指责季芊芊悄没声儿地拐道，叱责周循胡乱插入，唯独对他连个正眼都欠奉。

    天之骄子在她这里连连碰壁，挫败，偏不肯罢休。

    诡计多端也罢，心思深沉不提，他只想要她。

    无意间闯入他的世界，那就别离开了。

    许久没收到回音，手机“嗡嗡”震了几下催促。

    ［小满：也没那么差…］

    ［小满：反正你教的！］

    霜打的茄子只蔫儿了几秒，等不及回复的人已然又是理直气壮的模样。

    ［岁杪：很厉害\/鼓掌］

    ［小满：真的漂亮？］

    “消息已撤回”让他愣怔了一下。

    ［小满：集训顺利吗？］

    陆星回大发善心，没有拆穿对面掩耳盗铃的行径。

    房间另一头，周循瘫坐在圈椅里，绘声绘色地给青梅描述陆星回周身漫出恋爱酸臭味的场景。

    -

    周二，风波未平，流言四起，最夸张的莫过于——

    单映雪的金主砸钱让学校领导闭嘴，并要求处分郑佳佳。

    真真让人啼笑皆非，单映雪非常好奇听信这波风言风语的小脑瓜都是怎么长的。

    大部分同学趋向相信的版本离真相十万八千里，有说继兄文学的，有说小叔养侄女的，但好歹在一个户口本儿上。

    单映雪不想理会好似被疾风骤雨摧残过的小白花，更不愿暴露于说不清道不明的视线之下，一到课间就尿遁，不断宽慰自己熬过今天就好了。

    时序至11月后，学校循惯例，早操和下午大课间改为跑操，学生会检查出勤率，谁也逃不脱。

    17班在前面领跑，沿着校道至校门口后折返，绕过主教楼，如此往复两圈结束。今日份跑操除了踢踏的脚步声，更添了几分哗然——

    校门外的主干道上一阵发动机轰鸣由远及近，“噔噔噔”广播的进行曲都无法盖过。

    未几，校门口出现一道身影。

    门口保安尽职尽责地安排登记，拎起听筒往高二语文组办公室拨电话时三番两次抬头打量眼前标准的成功人士，莫名有些眼熟。

    跑操各小分队途径校门，视线从商务精英到骚包的阿斯顿马丁一路划过，一茬一茬的议论声不绝，身处14班小分队的单映雪与“金主”擦身而过时，毫不吝啬地送上大大的赞，帅！

    “呼哧…你不去看看，呼哧…”时苒艰难地开口。

    单映雪翻着白眼，“哈~你就…不能…晚点问哈~”

    卢悦余光带过两个弱女子，摇摇头，跑不动还要废话。

    “还需要哈~我出哈~场，你在内…内涵我哥哈~不行？”

    卢悦：“闭嘴！”

    时苒：“可是呼哧…能逃了…跑操啊！呼哧…”

    单映雪：“！！！”

    现在溜可还来得及？

    扭头望了望举着计分板虎视眈眈的学生会成员，放弃，扣了分又要挨老于白眼。

    一丝不苟保质保量跑完圈，单映雪嘬着橘子汽水，和时苒并肩，慢腾腾跟在卢悦身后爬楼梯，窃窃私语和窥探视线已经习以为常。

    “好帅我去！”

    为首跨上最后一阶的卢悦忽然顿住脚步。

    时苒闻言双眼迸出精光，连跨两步，“精英啊~”

    单映雪心说，自家二哥的脸，那绝逼是好看的！

    “泽怀哥？”有些意外。

    男人站在14班教室门口不时抬腕看时间，听到单映雪的声音，转身走来，笑着说：“大小姐，单总让我送些东西过来。”

    被“大小姐”糊了一脸的大小姐忍着直冲鼻腔的碳酸气泡，脸上挂着“你什么鬼”的惊色。

    周泽怀强行绷住嘴角，一本正经道，“我家boss交代了，穿太寒酸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说着递上拎在手里的各色手提袋。

    卢悦时苒僵着脖子上下打量身边的大小姐，突然有些不认识“寒酸”二字。

    “我哪里寒酸了？”俏脸在看到香奶奶家新款链条包时瞬间多云转晴。

    周泽怀再也绷不住，笑出声来，“你就那么好哄？”

    “矮油~我妈生怕我大手大脚惯了以后没人养得起，老卡我生活费么…”单映雪大致扫了一眼亲亲大哥的上供，“这么贵的我哪买得起哦~”

    走廊拐角出现熟悉的身影。

    单映雪：“这么快解决了？”

    单司予跟周泽怀打招呼，随意应了声，“要多久？反正学校肯定能秉持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处理好的不是吗？”

    再次送上大拇哥，单映雪大大方方地挽着二哥胳膊往他身上靠。

    “老大就是鸡贼，花点小钱再让助理跑一趟，好名声全落他那，我这劳心劳力的回头还要被批对妹妹不上心。”

    周泽怀尽职地为boss分辩，“老板晚上飞新加坡，实在没时间。”

    单司予不遗余力地吐槽，“一会儿峰会，一会儿展会，改明儿又是酒会，主席都没他忙！”

    “是是是，大哥混蛋，二哥最好！”单映雪狗腿地奉上好话，才收割完的大哥被无情地抛诸脑后。

    “嗯…把校服换了，跟我去个地方。”单司予挑剔地看了眼大大小小的纸袋，物尽其用，“替你请过假了。”

    “嗯？”单映雪原地跳脚，“刚刚的话不算，斤斤计较，才麻烦你一回立马找补回来！”

    周泽怀掩去眼里的笑，正色道，“司予你又玩这把戏，老太太知道了又要生气。”

    “你家boss顶在前头呢，他不肯结婚，凭什么逮着我霍霍。”单司予不在意道。

    保安目送三个精致漂亮的人儿分别坐上车离开，终于追着跑车轰出的尾气想起来，那不是好几年前虞中no1单司予么，可多姑娘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