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话尽二十载，与君长殊途1

    我叫大妞，上辈子，我只活到了十一岁。

    在短短的十一年间，我深感自己已经历尽了人世间所有的艰辛与苦楚。

    我的命不好，从小就因是个女孩，惹得阿奶和阿爹不喜。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没有遇到那场天灾，我也许会过得苦，过得累。

    长大后或许也会如我阿娘那般嫁人，因生不出儿子，从而被婆母一家百般嫌弃刁难。

    种种不好的结果我都已想到过，可我从没想过我会早早地死去。

    是的，天灾来了，我也死了。

    我是被自己的阿爹拿去和别人家换了粮食，最后被那家人分成了几块，煮着吃了。

    应该没人能体会到被人砍下四肢，头颅，另外还有腰斩的痛苦，那疼痛已经深入了灵魂深处。

    真的只要体会过一次，就会永生永世难以忘记。

    更惨，更可悲的是，

    我还要亲眼看着自己的尸身被那群畜生吞吃入腹。

    最后就连骨头都没能剩下，被饿急眼的野狼野狗叼走。

    尸骨无存，就是我这短暂一生的结局。

    我不明白，我从生到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做过坏事，可为什么我最后的结局却是那么地惨？

    如果不是为了心里的那股子不甘；

    如果不是想找那两个将我推出去送死的人，以及那一家子将我吞吃入腹的人报仇；

    我怕是早已经坚持不下去，消失在这人世间。

    其实不管是人，还是畜生植物，我都不想再当。

    我只想自己从没来过这人世间。

    可世事弄人，我因死时怨气太大，戾气太重，执念太重，再加之当时的天灾加人祸，死了太多太多的人。

    导致入鬼门都需要排队。

    而这些死去没能及时进入地府，又没有灵智的魂魄，最后都便宜了我。

    这种种原因加起来，使得我本来残破的灵魂变得一天比一天凝实，强大。

    变成了人们口中所说的“鬼”。

    这最后也导致我根本无法按照自己所愿的那般，消失在这世间。

    最后的最后，我甚至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这时的我，不仅吸食了很多魂魄，还杀过人。

    不过老天爷也不知是看我可怜，还是怜我死得太惨；

    又或者它只是不想我，再为祸世间，故而让我在死后的第十年；

    在我唯一还算记挂的阿妹的坟前；

    让我遇到一位身着白色大褂，头挽道髻，身后背着把宝剑的道士。

    他是在我死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看见我的人。

    当他那双平静冷漠的眼神投向我时，我以为我无处可逃。

    他，应是要替天行道，收了我。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在我来阿妹坟前时，我刚杀了张家大大小小三十二口人。

    无辜的，不无辜的我都杀了。

    对了，就连张家的鸡鸭，我都没有放过。

    强暴我阿妹的子孙根；

    骂我阿妹臭不要脸的脏嘴；

    打我阿妹板子的一双双贱手，我都将它们毁了。

    当时的场景我至今都还记得，血，满地满院子的血，铺满了整个张家。

    张家上空弥漫着的血腥味经久不散，那真是隔好远好远都能闻到。

    那不是我第一次杀人；

    却是我第一次知道，人身体里面原来有那么多的血。

    不过在那场单方面的杀戮中，还有一人活了下来。

    那人和我阿妹一样，同是在张家当差。

    可惜的是我虽留了他一命，他却被我吓疯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为了一个人，而感到抱歉。

    我知道，那小厮一直都喜欢我阿妹。

    我经常能看到他用自己挣来的工钱，给我阿妹买绢花买零嘴。

    在阿妹被那个恶女人命人活活打死，一尸两命时。

    是他流着泪，偷偷地从乱坟岗将我阿妹的尸首，带到了一个开满鲜花的山坡。

    让我阿妹死后不至于暴尸荒野，落得和我一样尸骨无存的下场。

    ………

    我知道我在死后都做过什么恶事。

    所以在发现道士能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才觉得他不会放过我。

    放过我这个杀了那么多人的恶鬼。

    其实当时的我一点儿都不怕，反正阿妹死了，我在这人世间再也了无牵挂。

    我甚至想，道士若是能将我打到魂飞魄散，那就更好了。

    反正不管是人，还是鬼，我都当够了。

    我想离开这肮脏丑陋的人世间。

    可是，没有。

    他没有对我动手，更没有让我魂飞魄散。

    我与他隔空相望了许久，他最后只是长长一声叹息后，便转身离开，离开了……

    我想不通，他不是个道士吗？

    道士难道不是应该捉鬼的吗？

    尤其还是我这样的坏鬼、恶鬼。

    不过他既然不对我动手，那我就在阿妹的坟前，选择跟着他走。

    估计是我死后的这么多年，活人看不到我，死人也没法和我交流，我太孤单，太寂寞了！

    再加之他没有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对我动手。

    许是因着这些原因，在我遇到一个能看到我的人后，我就想跟着他。

    一直跟，一直跟，他去哪，我就去哪。

    自从跟在道士身边，我变得不再无聊。

    每日看着他起床，上香，早课，打扫道馆，时不时地受邀去给那些大户人家里做做法事。

    总之除了在他打坐时，我时时刻刻都能跟在他身边。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渐渐地，我发现我心中的戾气，不知从何时开始，在慢慢地消散。

    我想，这应该是因为我把所有害过我的人，都杀了的缘故！

    这谁知道呢？

    就这样，七年时间一晃而过。

    东明国在十几年前的干旱过后，又遇到了比上次还要严重的天灾。

    冷，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许许多多的人不是被渴死饿死，而是被冻死。

    有些人甚至还在睡梦中，就已被冻死。

    和天灾一样可怕，甚至更为可怕的还有人心与人祸。

    周围邻国在知道东明国的遭遇后，竟纷纷联起手来，一起攻打东明国。

    这些本和我一个鬼没什么关系，反正再冷我也感觉不到。

    至于打仗，我就更不怕了。

    反正他们又看不到我，即使看到，以我现在的能力，他们也不能拿我怎样。

    没看这道观里的道士，都只能任由我在道观里来去自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