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想回家

    奶奶，我不想回家。那年，我只有12岁。

    我不知道，我母亲为何会那么讨厌我，尽管我只有六岁，就知道，她很厌恶我，看到我的出现，总是用冷冰冰的目光打量我。而我，总是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的脸色。从小是奶奶将我带大，在那段不知道什么是痛苦的时光里，我肆意的成长着，有姑姑们的疼爱，叔叔的包容，还有堂哥表姐无尽的宠爱，在跟回母亲之前，他们都说，我生在他们家，就是个小公主，公主。好生羡慕。我以为，我会这么被宠爱着过下去，过着公主的生活。

    在六岁该上小学的时候，我被送回了母亲身边，也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毫无征兆的过上了地狱般的日子，可能你们觉得会有些夸张，在十几年后的今天，我每次回想到此，总是忍不住恨意满面。我曾憧憬着，母亲父亲，哥哥，他们会跟姑姑一样那么疼我。我曾梦想着，我可以在母亲怀里撒娇，可以跟母亲亲密。我曾以为着，我会永远就是小公主。

    你过来，母亲说，我笑着蹦着奔向母亲，我以为，我可以撒娇，但是母亲说，你站那别动，我问你话，你不准说谎。我不明所以的点头，看着母亲冷冰冰的脸一动不动。今天奶奶跟你说了什么，姑姑说了什么，是不是说，跟着我会受罪，是不是说，让你回来跟我对着干。我那年，七岁。真到如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问我。我摇头，说没有，奶奶什么都没说，只是说，让我回来，好好听妈妈的话，好好上学，不能气妈妈。我一字一句的说。看着母亲的眼神，不敢大声，只是小声诺诺。结果，母亲一瞪眼睛，我浑身一激灵，后退一步，再不敢抬头，看着地面，手不停的搓着衣角。母亲的声音太高了一个分贝，问我，到底有没有说。我只顾着摇头，什么都不敢说。在不停的害怕中，我听到了我那个二哥哥的一句话，妈妈，妹妹怎么了，是不是气你了。我抬头，看到了母亲看向哥哥温和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我的心沉了下去。以后放学回来，什么都不准干，只能写作业。我听着母亲站在院子里大声的说着。我不敢大声回答，只是，嗯。母亲又一次大声问我，你聋了，没听到我说话么？我赶紧大声回答，好。说着，哥哥从我身边走过，撞了我一下，说道，笨蛋，我刚想还口，抬头就看到了母亲冰冷的眼神。我慌忙低下头去。再不敢说话。饭做好了，我洗完手过去，看到母亲做到旁边，依旧冷着脸，我小心翼翼的坐下，刚拿起筷子，母亲说，在你奶奶家，吃的是不是比这儿好，我赶紧回答，不不，都是一样的。母亲哼了一声，再不言语，我开始思念父亲，只要父亲在家，母亲不会这么凶我。她会和颜悦色的看着我，问我有没有吃饱，问我明天想吃什么。那个年纪的我，怎么懂，我不明所以的放肆说话。但是只要父亲出了们，母亲马上就恢复那副冷漠的样子。一次一次的重复，我终于有了脑子，终于明白了，在父亲回来的时候，也是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着每一句话。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母亲用强迫的手段，让我每天放学，只能写作业，不能出去玩，不能跟邻居说话，不能考95分一下，一旦有一次，就跪下自己扇自己的脸。我不敢，我害怕，我只能重复着作业，作业作业。

    三年级的那一个夏天，暑假期前的一次期末考试，变成了以后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语文老师把我叫到了办公室，找出卷子，问我，这次你其实很多题目都写的很好，但是，这个作文，你怎么写的跑题了呢，我瞬间脑袋嗡了一下，白了脸，老师赶紧说，没关系的，这次跑题了，我跟你说哪方面，下次你注意，但是这个跑题，至少扣一半的分数，你这次考不了95分以上了。我脑子里满满的都是母亲说过的那句话，接下来老师说的什么我没听进去。在回家的路上，我那个二哥始终嘲笑我，用那种轻蔑的语气，问我，回到家怎么扇自己的脸，我咬着牙，一步一步的走着，我不敢回口，我知道，一旦我说了他，到家里母亲会劈头盖脸的骂我，骂我没出息，骂奶奶教不好我。我等着他，知道他不再理我，跑的飞快，我知道，回去告状去了。到家了，一看卷子，母亲把我往前拽了一步，把卷子贴到我的脸上，晃着我，问道，怎么回事，怎么考这么少，出去别人问了，她脸上怎么会有光。我不敢说话，只是小声的哭泣，看到我哭了，哥哥嘲笑我说，刚才路上你还瞪我，怎么不敢了。啪，我脸上挨了一巴掌，哭，你还有脸哭。跪下，我不敢反抗，跪在了水泥地上，打，自己打，见我没有动手，母亲拽着我的头发，开始打我的脸。我只知道一味地哭，不敢说话，不敢躲闪。我也不知道，挨了多少的耳光，知道感觉自己的泪水在脸上变得滚烫。我跪在那里，听到母亲说，自己好好反思反思，下次再考这个分数，就不止这几个耳光了。我耳朵嗡嗡的在响。说不出话，不住的点头。我就那样跪着，水泥地的冰冷不断的增强.

    天黑了，我被叫到厨房吃饭，我一步一步的拖着腿，二哥看到，斜着眼说，装什么装，爸爸不在家。你给谁看呢。我低着头，让头发盖住了自己表情。坐在饭桌上。母亲一边敲着桌子一边说，吃吧，多吃点，吃的少了还挨打，别让人说考了丢人的分数，我饿着你。我早上起来是如何做的饭，如何伺候她的宝贝儿子，对了，顺便说一下，那个恶毒的女人，也就是我妈，她有两个儿子，一个大儿子，比我大九岁，一个二儿子，据说跟我是双胞胎。我们一样大。她的那个宝贝二儿子，当时就说，你喊什么，再喊，我告诉我妈你昨天又去奶奶家在奶奶屋里说了好长的话。听到了么，诸位也许不信，可事实就是事实，人前人后，一切都不一样，她嘴上经常说，男孩女孩都一样，都平等对待，那个时候我非常之相信，因为在外人眼里，她宠爱我们异常。可是，当外人走后，她会换一副面孔，你去刷碗去，然后，他的宝贝小儿子呢，大家都能想到吧，不是我偏激，我已经忘不掉了。

    很多细节，我都不想再说了，只是有一件事，彻底的改变了我，也改变了她，我的妈妈，我亲爱的妈妈。父亲从我8岁的时候好像就出去给别人打工了，一年难得回来几次，在那个时间段里，我最依赖最想念的也就是我的爸爸，她是我心中的不可侵犯的神，对我来说，什么人都可以死，就他不行，呵呵。他终于回来了，我偷偷跑到门外的桥边去等爸爸，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境，就站在那里，瞪着眼直直的望着那个胡同口，期待着，终于我看见了父亲的身影，拎着一个小小的旅行包，大步流星的朝着我的方向，我很想扑过去，可是我没有，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学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可是在我的心里，泪早就滴落。父亲看我不动，朝我挥了一下手，我才木木的走过去，叫了一生，爸，然后接过东西，跟在父亲的后面，父亲问我一句，我答一句。我不敢说太多，我害怕，我说的多了，有些人会不高兴。尽管如此，回去还是少不了白眼，不过都是在父亲看不见的时候甩给我的，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学会了看人的脸色生活，说话，这个毛病到现在我都没有改掉。

    父亲回来了，多少我好过一点，至少，当着父亲的面，她对我是很好的。在厨房门前的樱桃树下，我度过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假期。我好想让时间停留下来，就在那一刻。

    我受够了，再也忍受不了了，稍稍不顺心，她就会拿我出气，在学校里，她要求我必须达到第几名，在家里，我就像个木偶，甚至大气都不敢出，整天低三下四，只求自己不要再被折磨，每当那个时候，我都会想念奶奶，我躲在房子的后面，偷偷的哭。我想爸爸，我想让他回来看看我，可是我懦弱的连电话都不敢打，我要疯了，我再也受不了了，终于要爆发了。你说她这个样子，你们信么。她可是我妈妈啊，我想不通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个样子对我，我哪儿错了？？

    在一天中午放学后，我看见她在做饭，就赶紧过去帮忙，结果，她就一把把我推到门上，我靠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用恶毒的眼光看着我，大声吼道，抽屉里的钱丢了，是不是我偷拿的，我一下蒙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看我不说话，又一巴掌甩了过来，质问我是不是我偷的，我捂着脸，抽泣起来，断断续续的说不是我偷的，她仍然不相信，于是说到：“你二哥中午走的早，除了你还有谁啊，难道我自己会弄丢了，”说完，拿起媒钳就抽到我的腿上，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我哭的越厉害，她就打的越狠，她的宝贝儿子走了过来，站在那里看着，我说：哥，你跟妈说说，不是我偷的，“他就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我永远忘不了那个眼神，那么漠然。她把他推到了屋外，开始骂骂咧咧的边打边说，都是你，把你二哥给带坏了，你自从回来后家里就没有好过一天，你个祸害，丧门星，”你知道么，过去家里烧的煤炉，夹煤球的煤钳，一下一下打到你的腿上，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拽着头发把你在地上拖几米的感觉么，你又知道有一个人，而且是被你叫做妈妈的人，抓着你的身体把你的头撞向墙壁上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么，生不如死，我第一次知道生不如死的感觉，我蹲在墙边上，无声的哭泣，我害怕，我一旦大声的哭泣，迎来的又会是暴打，她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明显的不想罢休，我沉默不说话，她又一次揪着我的头发把我甩来甩去的，问我到底是不是我偷的，见我不说话，她这煤钳指着我的腿说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不说实话，我把你的腿打断，“你们可能会问，你肯定之前犯过错，要不然，你亲妈怎么会下毒手打你呢，是啊，我犯过错，可是，我没有偷拿过她一分钱，我那么认定了是我，就是因为，我从小跟这我奶奶，在她和奶奶之间翻三挑四了。奶奶说过，妈妈脾气不好，可是，我回来对妈妈说的是，奶奶说，妈妈是个好人，从来都不会打我大哥。我不知道，这句话错哪儿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把我的腿打断。我浑身打了个冷战，就她现在这个样子，说不定真的会呢，可是，真的不是我拿的，我心里很委屈，真的希望爸爸现在回来，帮帮我，她见我不吭声，一把把我拽起来，拿着那根铁家伙抽打我的腿，一下一下，锥心的疼痛，我终于忍不住：妈，我求你，别打了，是我偷的，是我偷的。她终于心满意足，然后又说，你嘴硬，嘴硬就得打你，现在不打你，以后，偷了别人的东西，人家打死你。呵呵，听见了么。这就是我妈。她继续进行着她的思想教育，长达2个小时，可是说的什么，我已经模模糊糊了，那个时候，我只是在心里默念这一切赶快过去，跪着检讨，我趴在厨房的桌子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写，说明下次不再犯，再犯就怎样怎样。终于，我抱着我身上的伤痛离开了那件让我害怕的屋子。我以为事情就此过去了，可是没有，从我承认以后，她愈发的对我百般刁难，就是因为我有“前科”。我的神经开始敏感，越来越小心翼翼，害怕再次有坏的事情发生，可是，我却一次又一次的被辱骂，被她的宝贝二儿子耻笑。我一句话都不吭，我忍着，我想，等爸爸回来，我可以诉说对我的委屈了。我等，我等。可是，我忍不了了，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可能让我挨打。

    我恐惧，我恐惧那间屋子。我害怕回家，在学校，我还可以对着别人说说话，可是一旦放学，我害怕可是又不得不回家，那是在一个中午，她再一次的把我叫到那间屋子里，问我，她大衣内层的一百块是不是我拿的，听到那句话，我简直疯掉了。我低着头，不说话，她又开始暴打，我一句话也没说，就这样，耗了将近半个小时，她听到她儿子叫她接电话，她说，你今天别上学了，就跪在这，啥时候想通了，啥时候把钱拿出来，不嘴硬了，再起来。门碎着她的出去，“砰”的一生，敲击着我的脑神经，瞬间有被推开，我跪着那，抬起头看见她的宝贝儿子抱着双臂站在那里说：你就承认了吧，是你偷妈的钱，不承认，打死你也不亏，”说完，他嘴角扯起的一丝笑，让我突然明白这些个事情，我懂了，可是，我又不能说，因为没有人会相信，现在屋里的三个人，有两个人都说我偷的钱，我屋里反驳，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恐惧挨打，是恐惧他们的心，我扶着墙站起来，看见大门是虚掩的，家里的厨房和大门相隔十米，我抬起腿，脑子里想的是我要跑，离开这间屋子，离开他们，结束我的痛，我奋力的跑着，忘记我腿上的疼痛，忘记学校，忘记奶奶。我终于跑出了院子，然后奔向大街。忘记了方向，只知道朝着人少的地方跑去，我跑到一处没有人的空建筑房里，躲在哪里，浑身发抖，却没有了眼泪，我陷入了深深的孤独与绝望中。我在想，等到天黑了，我就偷偷溜到奶奶家去。我抚摸着身上的伤口，慢慢的睡着了。渐渐的，我感觉到一阵阵凉意，天黑了，深秋的天，那么黑，那么远。我来不及细想，沿着人少的小路，慢慢的往奶奶家走，走一步，回头看看，害怕她又会出现在我身后。终于，我小心翼翼的走到了奶奶家附近的胡同里，我扒着墙边朝房子里张望，院子里好像亮着灯，我听见屋里有人吵闹，好像都是些说我会跑去哪儿，我的心顿时又揪了起来，我害怕，屋里的人会把我送回家，我两条腿发软，慢慢的向后退，退到墙的后面。我蹲在那，等啊等啊，我不敢站起来，我害怕出来的任何一个人会看见我，终于，过了有一个多小时，天，越来越冷，我抱着自己发麻的腿，不敢动，我听见，姑姑们推着车子，边说边走了，听见叔叔送他们的声音，听见了奶奶慈祥的声音，可是，我不敢出去，我害怕。害怕自己会被送回那间屋子，听叔叔送人回来的时候，给爸爸打电话，说我丢了，丢了有大半天了，我能想象到那边焦急的声音，我终于有了一线希望，我在想，如果我能等到爸爸回来，所有的一切都会好的，就这样想着想着，我又睡了过去，我第一次感觉到，寒风入体的感觉，刺骨的疼痛感，让我时醒时昏睡。天亮了，我听到了大门不停的晃动，听到了很多人在争吵，我不敢动，也不敢走出去，只是听着一波一波的人来来回回的进门，出门。我忘记了疼，也忘记了饥饿。我努力让自己听清院子里说出的每一句话，恐惧让我不再感到别的。终于等到了院子门落锁的声音，我又一次等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我慢慢的站起来，往路口跑去，我拐了很多小路，在小路上拼命的跑着，直到出了西关的大路，我心狂跳着，一步一步的往奶奶家的方向走去，黑透了。看到奶奶家的灯火，我瞬间大哭，再也绷不住了，我努力的让自己不再恐惧。推开门，看到了一屋子的亲人的脸庞，叔叔第一个抱起我，问我去哪儿，为甚么不回家，到底怎么了，。奶奶把我揽在身旁，一边擦着我的眼泪，一边叹气，说着，你妈的脾气是不怎么好，可是你也不能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