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鲜血戒律》

    月宴。
    是吸血鬼一族最具历史传统的集体活动之一。
    它的规模可大可小，举行的频次也可高可低。
    有时，它可以朴素到只是一个吸血鬼小家庭在自家后院里其乐融融地聚个餐；
    而又有时，它也可以豪奢得如同一场邀请了各国首脑参加的皇家礼宴。
    是的，历史上是曾有举行过那等规模的月宴的。
    虽然说……
    距离那个的满月，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
    血族的辉煌，显然早已不再。
    就如今夜。
    哪怕是当今欧洲血统最正、底蕴最厚、家族成员最多的布洛里斯特家族号召举办的，这场通知了几乎整个欧洲本陆范围内各国同族势力的月宴。
    实际看起来，也颇显得有些“寒酸”。
    它的寒酸并不是体现在宴会的布置和准备上的——布洛里斯特家并不缺钱。
    让人觉得它很寒酸的地方，在于最终前来参与这场宴会的宾客人数。
    罗克珊娜今天没有穿她更习惯的骑马装，而是很少见地整齐穿戴了一身精致而繁复的古典礼服。
    此时她正站在侧门外的走廊上，双手交叠置于身前，一双秀目斜睨着门内的大厅。
    她看着那被坐得稀稀拉拉的一张张宴会桌，眼中的木然，使她的目光显得有些空洞。
    她现如今也是从属于布洛里斯特家族的，所以她很清楚。
    这场事先耗费了好几个月的功夫去做准备的“盛大”宴会，之所以结果会变成这样，并非是布洛里斯特家号召力不足了。
    而完全只是因为。
    这，就是欧洲……乃至全球血族所处在的境况。
    以永生为最大特点、令世间无数种族艳羡不已的吸血鬼一族，或将就此步入末路！
    这大概就是近几百年来，最大的笑话了。
    “呵呵。”
    罗克珊娜脸上已经很久没有过笑容了，但此刻，她却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
    罗克珊娜是美丽的，所以她的笑脸自然也秀丽端庄。
    只可惜，她那一瞬即逝的笑容里不仅没有笑意，反而带着一丝讥嘲。
    啊！月光从拱顶上透进来了，卡米娅的哥哥也站起来了。
    月宴，到这里才算正式开始。
    “……带进来！”
    随后就听大厅里那个站在王座前的华服青年一挥手。
    下一刻，位于罗克珊娜这边这扇侧门正对面的那另一扇侧厅门，突然缓缓开启。
    而后，由三个身着女仆装的高挑美女前头带路，将一列十余人从门外领了进来。
    这十几个人都被用黑色天鹅绒布蒙住了头，谁都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只能从服装和体态上看出来，其中有男有女，性别不一。
    看到这十几人在王座阶下的空地上排成了一排，下方各桌席间终于无法再保持绝对的安静。
    交头接耳的嗡嗡声，顿时响了起来。
    可以看到，其中有些吸血鬼似是面色复杂地蹙起了眉，还有一些则先是欲言又止、但很快便抿着嘴移开了视线。
    不过这两者都只是占了少数。
    除却靠近王座这边那几张桌上的布洛里斯特家成员，大厅里大多数今夜的来宾们，眼中闪动着的其实是羡慕与渴望。
    当然，此间的主人并没有让客人们等太久。
    只见那青年这时亲自沿着台阶走了下来，然后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伸手摘下了左手边第一个男子的蒙头布囊，随手放在了一旁女仆手里的托盘中。
    那是一个眼神呆滞的中年男人，他似乎被什么给控制了心神，对周围的一切都一无所觉。
    而青年也没有去理会他，只是抬头，看着前方的宾客们朗声道：
    “艾德·克鲁特，未经准许擅自制造新的后裔，违反《鲜血戒律》第三章第一条，死刑。”
    说罢，他揭开下一个人的头套，却是一个同样双眼呆滞的年轻男子。
    “帕勒姆·伯格，未尽看管、管教后代责任，致使后代袭杀多名普通人，违反《鲜血戒律》第四章第三条、第五条，死刑……”
    他挨个儿将那十几人的头罩全部揭开，并把这些人的所犯戒条也逐一道出。
    很显然，这些竟也全都是吸血鬼，是他们布洛里斯特家犯了戒律的成员。
    但是，这大厅里里外外的人谁都清楚。
    所谓的《鲜血戒律》，而今其实早已名存实亡了。
    说是这些成员违背了律条，倒不如说，这其实更多的只是一种借口罢了。
    若是更直白一些，只用“布洛里斯特家族族规”这个名头，或许反而还更能令人信服一些。
    然而，事到如今，谁还在乎这些呢？
    下一刻，就见得坐在最前面那张桌上的一名长袍少年忽地起身，踱着步来到了青年的身边。
    “家主，接下来就由我来代劳！”
    少年冲着那俊美青年略略倾身行了一礼，随即转身面向所有宾客。
    大家显见也都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些什么了，大多数都两眼冒光地看向了他。
    而后，便看到那长袍少年面带微笑地一抬手。
    顿时，那个名叫“艾德”的中年男子便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一般，直接离地而起，悬停在了拱顶中央那个巨大的明月之下。
    紧接着，少年忽然猛地把手一捏。
    伴随着一记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嘎吱”声响，那道悬于半空的身影，当即被扭曲着、绞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然而渗出的鲜血却没有一滴落向地面，反而往上，流向了空中的月亮。
    于是所有人便都能够看到。
    月亮，在被逐渐染红。
    然后是下一个、又一个、四个五个六个……
    当十余名“罪人”尽数被彻底榨干，大厅顶上的那轮明月，业已完全变成了无比渗人的血色。
    直至此时，那长袍少年终于又扭头看向了青年，青年见状，微微点了下头。
    他返回王座前，将插在旁边剑槽里的一柄古朴宝剑抽出，而后转身蓦地扬起宝剑，将剑尖指向了当空。
    霎时间，血色的月光由淡转浓，最终竟宛如实质。
    而厅内所有吸血鬼的脸上，这时也都不可抑制地，露出了一种极其享受的表情。
    侧门外，罗克珊娜早已不在往身后的大厅里看了。
    当那血色的月光也照出来些许时，她反而还往旁边挪开了两步。
    那沉静如水的目光中，隐隐然浮现起一抹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