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狼人的气味

    过去的二十年里，英国刚刚经历过一段经济与政策相冲突的大震荡岁月。
    在这段时间里，有很多企业由国有转为私营，也有很多工人失去了工作。
    更有一些工厂，悄无声息地破产倒闭。
    而眼下这座位于布里斯托尔市东郊的压缩机工厂，便也曾是其中之一。
    它已经被废置了好几年了，荒芜的厂区里杂草丛生，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藤蔓。
    时而便能看到那么一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建筑的阴影中小跑着经过，那显然是早已把这里当场了家的某些小动物。
    不过今晚，就从刚才开始，这里突然变得静悄悄的。
    那些喜欢在夜里行动的小家伙们都看不到了，因为……刚刚似乎有什么非常危险的东西，从外面闯了进来。
    听！
    连平日里总是有些肆无忌惮的虫鸣，都消失了……
    砰！
    忽然间，一记沉重的撞击声从某栋房子里响起，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砰！砰！
    又一声，再一声……
    而后只听猛地“哗啦”一声响，就见不远处厂区办公楼一层的那面砖墙上，竟多出了一个大洞。
    今晚的月光格外地明亮。
    尘土飞扬间，一道人影，就在其中若隐若现。
    “嗬……呃……”
    那无疑便是门诺了。
    此时此刻，他正一手撑着膝盖，另一只手便紧握着拳，从那窟窿里伸出了半截。
    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偶尔还会挤出一些怪声来。
    他显然正在压抑着什么，但却又有些抑制不住。
    或许正是为了发泄，他才会反复击打墙壁的。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自己也能像这样只凭拳头就砸破如此厚实的墙壁。
    然而……
    “嘶——呼——”
    门诺艰难地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老实说，他现在的状态很怪。
    他能感觉得到，体内深处正有一股力量在不断涌现，充斥他整个身躯。
    这种感觉其实很美妙。
    他甚至可以近乎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将跑得更快、跳得更高。
    可是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只要越是渴望、越是认同这份力量，那他的思维就越会变得迟滞而偏颇。
    在刚才奔跑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下意识地接纳了一部分的力量，于是他的整个脑子也便像是生了锈一般，开始转不动起来。
    包括刚才那几拳，其实也同样如此——似乎越是去动用那股力量，就越容易思维停滞、进而失去自我。
    然后，被一种名为“兽性”的东西，主导自己的身体。
    “嗯，牙根变得痒痒的，总想咬点什么……”
    门诺下意识地舔了舔牙龈。
    而也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道黑影从不远处的阴影中窜了出来，来到了墙洞前的空地上。
    是小黑！它也跟来了。
    或许也是察觉到了门诺此时的状态有点危险，小黑已经变成了战斗时的体型形态。
    它那大如灯泡般的眼睛泛着幽蓝的光辉，就那样直瞪瞪地盯着门诺的脸猛瞧，像是在试图弄明白门诺究竟是怎么了。
    “别……呆在这儿，快回家去。”
    门诺用略有些沙哑的嗓音，颇为困难地说道：
    “我没事，小黑……回家去！”
    事实上，就算是真的变成了狼人，小黑在这儿也是没事的——狼人并不会袭击动物。
    若是门诺眼下脑子还转得动，这一点他自己就能记起来。
    只可惜，现在的他已经没办法去做过多的思考了。
    能勉强意识到“自己可能会伤害到小黑”这件事，便已然是他此时所能考虑到的极限。
    他的脖颈间，开始长出了一些细密的绒毛，并在缓缓地变粗、变长……
    “嗬……嗬……”
    喉咙深处，有近似野兽的低吼声，在逐渐翻滚流转。
    但他仍在尝试着拒绝这一系列变化。
    “狼人……狼人……哼……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啊……科维努斯……”
    静谧的厂区废墟中，有模糊的人言在低低地呢喃。
    ……
    “吱呀——”
    伴随着一记刹车声，一辆黑亮的轿车，在门诺家门前的道路上靠边停了下来。
    而后，驾驶位的车门先被推开，仍旧是西装马甲打扮的齐莫尼先生，从车里走了出来。
    “小姐，您就不用下车了，我去请一下阿特拉斯先生就好。”
    他这样说着，但车的后门还是紧跟着便打开了。
    “还是一起去！今日这场晚宴——你知道的，它终究是会变得有些特殊了。
    而门诺，大概也会因此受到不少的瞩目。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或许也能算是半个主人公了——我们总得郑重一些的。”
    看着自家小姐到底还是下了车，齐莫尼也只能点了点头，先行往门诺家走去。
    卡米娅在他身后趋步跟上。
    然而，很快两人就发现，门诺好像并不在家中。
    “只有一个老人，正在睡觉。”
    齐莫尼站在门口顿住了脚步。
    “那应该是门诺的祖父，”卡米娅想了想道，“他和我提及过一次。”
    “总之，我先进去看一下？”
    齐莫尼没有去动身前那扇门，而是抬了下头——可以看到，二楼房间的那扇窗户并没有关上。
    “嗯……”
    卡米娅又迟疑了一下，这才微微颔首。
    “好。”
    若是不出意外，门诺应该是不会在今晚离家外出的，毕竟双方早就约好了将去赴宴。
    而就卡米娅看来，门诺显然不是一个会轻易爽约的人。
    于是，齐莫尼顿时就化身一群蝙蝠，呼啦啦地从楼上的窗口飞了进去。
    他去得很快，回来得也很快。
    不多时，就见那群蝙蝠又从房子的后头越过屋顶，飞回到了卡米娅的身前。
    当成群的蝙蝠重新合为一体，变回了人形，卡米娅却在齐莫尼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凝重。
    “小姐，恐怕有个不太好的消息——后门没有关，而我在那边门口……”
    说到这儿，他略略一顿，加重了语气。
    “闻到了狼人的气味！”
    “狼人？”
    卡米娅一听，也不禁微微蹙起了秀眉。
    “毫无疑问，”齐莫尼说着，又往河岸那边一指，“然后我还看到了一些很明显的脚印，一路往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