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 前篇:命数 阿栀记得很清楚,那一日的天空阴霾得像笼罩着的厚厚的密云,不多时就下起了细密的小雨,飘散在她头上、脸上、身上,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凉。 不少黑鸦聚集在空中盘旋嘶哑的叫着,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缚在困仙柱上的那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合渊,是你杀了阿和?”阿栀赤红着双瞳盯着眼前站在辰月洞前困仙柱下的男子看。 困仙柱上,挂着的是阿和冰冷的身体,随着风起,孤零零的摇摆着。周围有不少黑鸦发出贪婪的叫声,它们正在啄食阿和身上的血肉。 他人已身死,死后尸身还遭合渊豢养的黑鸦这般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的发丝上已经开始淌下细密的雨滴,几乎快要模糊她的视线。 “是我,那又怎样?”合渊哈哈大笑,眼中满是舒坦的快意,以及对她的轻视。 “谁动了阿和分毫,我就要谁血债血偿!”阿栀不管不顾,倾身上前,运转法力,抬手就辟出一掌。 合渊不躲不避,唇角浮现着一丝诡谲的笑意看着她。 千年以前,她是仙界的九天玄仙,一身傲骨,从不曾对谁屈服。 一片盛世繁华的仙界当中,表面的祥和底下却蕴藏着数不清的丑陋。 因她是以无垢道体体悟自身修仙羽化成仙的,性子又清冷孤傲,且从不曾对谁低头,继而引来了合渊等众仙的嫉恨与排挤。 因为合渊等众仙都是仙界老臣,又时常到仙君面前呈请上表九天玄仙阿栀的不是,又因阿栀的个性清冷,从不到仙君面前辩解什么,因此仙君对于九天玄仙的她是否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过问。 阿栀从不在意这些,眼看她就要去天界边界处渡一百零八道雷劫,临别时,对自己唯一的徒弟阿和甚是不放心,诸多嘱咐,要他万事小心。 “师父,你看,这是我为你捏好的小泥人像,你看像不像?”阿和一双精亮的眸子像有星辰落入,盯着她看。 她看了他递过来的小人像一眼,还真有点神似,可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不知,这一别就是诀别。 等她应了一百零八道雷劫,渡劫成功归来时,她仙界的洞府内已经找不到阿和的人影。 她忠心耿耿的仆从全心原本也是玄仙的修为,却被合渊等众仙暗算,如今到她跟前只剩下一道残魂虚影,修为只余一层不到。 “小主……是合渊他们合伙谋算了阿和与我,他们引了我们去你曾经的洞府辰月洞,他们……他们……把阿和的尸身挂在那辰月洞外,就等着你去……”全心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咬着牙像是强忍着什么万般的屈辱,“此事我已秉明了仙君,可他也不管,那辰月洞必定设下了陷阱,你千万不可以去啊!” 阿栀听得泪流满面,饶是她个性再如何清冷,也不想听到或看到她珍惜的身边人受到这样的伤害,她轻拍了一下全心的手,目光中蕴藏着滔天的怒意,“他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必须去把他的尸身取回来!” 她只身一人,来到辰月洞前,一眼便见到了阿和的尸身正被挂在那洞前一根困仙柱上,身上的肉已经被合渊豢养的黑鸦啄食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阿栀唤了一声,“阿和……”顷刻间飞身直上,想将他从困仙柱上解下来。 阿和头一直低垂着,嘴角还溢出了早已干涸的血迹,生息全无。 看他那副悲惨的模样,她瞬间陷入了无比的悲凉自责当中,倘若她不去应那一百零八道雷劫,他就不会死。可时辰到了,她非去不可,难道他的死,一切都是命数? 可何为命数? 阿和这一世跟随她修行,心底淳善温和,从未做过一件坏事,他一生所求不多,只求能呆在她身边,跟随她修行就好,可这样的小小心愿,上天都不能满足他吗? 她不信命,她要替他争命! 困仙柱下还站着一人,那是合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运转周身法力,抬手就是一掌,朝着合渊面门劈去。 他不动也不避开她的掌力,只冷笑着看她。 忽然,头顶忽现九十九道天命锁形成的困仙网,将她整个人牢牢困在其中。 合渊大笑着与众仙于暗处现出真身,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你的弱点就是舍不掉你这个徒弟,以他的尸身做饵,必定会将你引来困住。九天玄仙又如何?你度过了一百零八道雷劫又如何?我等今日就是要卸下你这一身傲骨! 渡劫成功也不过如此,这九十九道天命锁,是我向仙君请来的,专门困守你这等九天玄仙,这天命锁上有上古的禁锢符咒,道道伤人元神,夺其精魄,你好好享受。” 阿栀浑身被九十九道天命锁锁住,像是受了极重的鞭刑,身上顷刻间多出了百余道伤口,又受其中上古符咒的禁锢之力伤及元神。 她双眸中含了血泪,狠狠地咬牙冷声道,“你以为区区九十九道天命锁就可以困住我?我可是度过了一百零八道雷劫的九天玄仙!” 她全身灵力暴涨,伸手轻轻一扯,那九十九道天命锁便如同一缕丝线一般从中间扯断,她破洞而出,呼出一掌,就朝为首的合渊面门劈去—— 合渊没料到她居然可以不顾自伤,破除九十九道天命锁的束缚,他大叫不好,转身就跑,可阿栀的一掌,蕴藏着高深的灵力,轻易就劈中了他修炼的命门。 合渊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眼见便将命陨。他的体内,一道元婴元神顷刻间飞出,晃悠悠飞速地窜下界去…… 其余众仙,见她如此彪悍,渡劫成功又修为大进,不敢再与之对敌,都隐身而去。 阿栀这才飞身上那困仙柱,赶走了那啄食阿和血肉的鸟兽,解下了他的尸身。 忽然,“咕噜噜——”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阿和的手里滚落而下,阿栀低头一看,居然是这次渡劫临走前,他为她捏好的小泥人像。 那小泥人像眉眼带着一丝清冷决裂,又有种让人百看不厌的灵气逼人的气质。 只有深爱一个人,才会观察入微,把自己捏的这么好。 “阿和……”阿栀抱紧了他的尸身,眼眸中淌下两行血泪,他是她在这个仙界唯一的亲人了,他死了,但她哭不出声音,或许是哀莫大于心死,她不能任由他这般离开她,不能任由他的元神四散而去。 因为担心合渊利用自己死后的元神要挟她这个师父,所以阿和临死前是自散了元神的。 “不行,我决不允许阿和的元神这样散落入凡界,不管多么困难,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把他四散的元神找回来。”阿栀暗暗起誓。 “小主,倘若你也要追随去凡界,根据仙界的规条,你需要摒弃你一身的修为,只余下无垢道体之身,重生为人入凡界重修的。这样的代价太大了,毕竟你刚度过了一百零八道雷劫。”全心不住地叹息。 “倘若没有了阿和的陪伴,我要这一身修为又有何用?”阿栀主意已定,此时她双眸灼灼,哪怕是下黄泉,到了九狱九泉,她都一定要找回他。 全心见她心意已决,也只得向她揖礼拜了下去,“如今我虽只剩一道残影,但仙界规条已经约束不了我,我定会护小主周全的。” 现世:无垢 十六年前的天赫大陆,在神元国境内有一个叫瑞云庄的小村庄,此处居住的都是些朴实勤恳的村民。 村里人基本都是自给自足,闲时种种庄稼、打打猎为生,也喜欢互相帮助,一般一家有事,别的人家都会前来帮忙。 这天入夜,恰好一孕妇要临近生产了,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她的丈夫阿德急急忙忙跑到村头稳婆刘娘子家,找了人来帮忙。 虽然他就是个大夫,但毕竟男女有别,他媳妇儿生产,他始终不方便的。 刘娘子赶到的时候,那孕妇见了红,刘娘子虽然不提,但此孕妇心中有数,她这一胎怀孕都怀了整整一年,虽说庄上的人没有乱说什么,但无论如何,她这一胎都透着古怪。 她的丈夫阿德呆在小院落里,着急地走来走去,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一般。 人人都说,生孩子就像过一趟鬼门关,他娘子这一胎又怀的比寻常人要长久些,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真希望他的妻儿能平安。 忽然,天边一道星辉落入这户普通的农家,谁也不知道,这道星辉的降落,会给此地带来极大的不凡。 阿栀只觉得眨眼之间,她原本清明一片的意识,猛然间却像是坠落入了一片温暖的海水中一般,只是这海水包裹着自己,她想要张嘴呼吸,却是不能。 不待她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随着一阵阵挤压感与些许皮肤的触疼痛感袭来,她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她似乎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来此地的,而且还是非来不可的缘故,可到底是什么原因,她却始终想不起来,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声自她喉间传出,她的意识也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生了,生了,生了,是个丫头。”刘娘子欣喜的声音响起,阿德急急从屋外奔进去,高高兴兴地把这个小女娃儿搂紧怀里,满眼地疼爱,爱不释手,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做爹爹。 这小女娃儿生的玲珑精致,肌肤赛雪,漂亮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就像是一幅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般,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不凡的灵气,让人一看就欢喜不已。 屋内的人在这一刻尽皆沉浸在欢愉的气氛中,殊不知屋外的花丛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白衣白发人的虚影。 他伸手一拂,就见那屋内原本亮着星辉般的光芒忽而被掩盖了一般,虽然,这道星辉的神光,不是肉眼凡胎之人能看到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也不得不这样做。 只见,这白衣白发人盯着屋内看了好一阵子,见那神光已经消失,这才松了口气,“小主的身份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末了,他又在繁复的花枝间一点,道了一声:“开。” 顷刻之间,满满一个院落的栀子花尽数开放,霎时间,整个小院落内的空气中都弥散着这淡而清新的栀子花香气,沁人心脾。微风时而送来,一阵阵幽香扑鼻,令人瞬间心旷神怡。 “阿福,你快看,咱们院子里的栀子花咋全都开了呢?”阿德一边对他娘子说着,一边伸出头往窗外探去。 刘娘子往院子里看了一眼,也满眼喜色地盯着二人说,“这可是祥瑞的吉象,说不定咱们这个小女娃儿今后必能成大气候呢!快给孩子取个名字?” 阿福脸上露出一丝虚弱的微笑,方才的努力,使她现下有些脱力,她想了想,才疲倦地睁开眼,半晌才道,“既然她一出生,咱们院落里的栀子花就全开了,那不如就叫她栀子。这花儿,咱们瑞云庄随处可见,叫这名儿,也好养活。” “栀子?”阿德反复在口中念着,连声说好。 那屋外白衣白发人的虚影顿了顿,心中暗道,“栀子……小主,这就算是我送的一份迎接您降生的礼物。” 紧跟着,他眉头皱了皱,好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似的,虚影一闪,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这白衣白发人刚走,一个御剑而来的年轻修士,就从云端降落在栀子家的院落中。 他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方才那院落中出现的白衣白发人的虚影,也无暇顾及那满院盛开的纯白栀子花,信步便朝栀子降生的屋中走去。 阿德一见屋中忽然进来了一位仙长,就赔着笑脸迎了上去,“仙长好,你您来小民的家中,是有事儿吗?” 他很奇怪,自家媳妇儿生孩子,好端端的,怎么就引来了一位仙长呢?还有这位仙长好生无礼,人家屋里的产房,他不管不顾,说进就进,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想到这里,一丝不快就袭上心头,说话间,他也偷偷观察着这位仙长。 只见这位仙长身穿一身玉色的衣裳,脸上戴着一张玉面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了眼睛、鼻子和嘴巴的轮廓,但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是仙气飘飘的模样,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的普通人。他腰间还别着一柄长剑,剑柄处坠着以红绳编好的丝绦,编作了一个玉结的模样,煞是神气凛然。 “本尊,太虚山北冕。特为你家小女前来。”北冕声音冷冷的,淡淡道明来意。 阿德与阿福对视了一眼,虽然不明白这位仙长为何会为了他家女儿而来,但太虚山仙名在外,享誉五国,门下修士众多,专门做些除魔卫道之事,这些,他们倒是有所耳闻的。 不等阿德再次开口,北冕走上前去,看了看阿德怀中的女娃儿,见她五官灵气逼人,心中多了几分欢喜,嘴里却又说: “此女乃无垢道体降世,命中注定会多有劫难,若想要她平安顺遂的长大,那十六年后,必须让她上太虚山拜本尊为师,方可保性命无忧。” 阿德一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忙把栀子交给刘娘子,跟着连连摆手道,“我家栀子一出生,满院的栀子花就开了,人家刘娘子都说是吉象,怎么你这位仙长一来就说这浑话呢?” 他不懂北冕口中的“无垢道体”是什么,他只知道,他家女儿是他的宝贝,一家子疼她爱她还来不及,怎么这个叫北冕的仙长一来就说,他家栀子有劫难,不拜他为师,就会有性命之忧呢? 想他家世代行医,他家栀子出生,以后必定是要承继他的衣钵的,好端端的女儿,却为何要去太虚山离家那么远的地方,拜这位仙长为师呢? 更何况,这位自称北冕的仙长,一来就出言不逊,明明就见到他家娘子刚生了孩子,还净说浑话,又戴了一张面具,连面容都不敢示于人前,真是晦气得很。 他气打不一处来,连推带搡,就把北冕往屋外推,阿德是个实诚人,别人惹他不高兴了,他就要撵人走的,他才不管这仙长是不是来自太虚山呢。 北冕见他这样,面上也看不出生气,只点了点头,“原来是取名叫栀子,好,那本尊且等十六年后再来。” 他手心里却已经多出了一件物事,他不动声色悄悄藏于袖中。那是那个襁褓中的女婴原本捆在肚脐上的护脐带,上面还沾着些许的新鲜血迹。作为一个有法术傍身的修士,想要从普通凡人身边取走一两件随身的物件,并不是一件难事。 原本这十六年,对于一个修士而言,本就如同白马过隙,对于他来说,还不是弹指一挥间。若不是前日他梦境中有预示,此生必须要收栀子为徒,他也不会在人家刚喜诞灵儿之时,就来说这样一番话了。 再说,这孩子若真如梦境预示所说是无垢道体的话,那么,她的降世,日后必定会掀起一番风雨。 第1章 人参 十六年的光阴,真如北冕所想,只是弹指一挥间,须臾便过,如今,修仙界七大修仙门派内表面是一片安乐升平,可实质上却潜藏了许多激流暗涌。 玉面北冕已经顺利接掌了太虚山掌门之位,修为已迈入元婴境。他刚刚经过了继任大典,如今正意得志满地坐在他的丰南殿内,目光却牢牢地注视着那观微术中的小人儿的影像。 观微术的施展是需要施术人拥有一件被观微者的贴身之物才可以,这还要多亏了她刚刚出生时的那条沾血的护脐带了。 栀子如今已经长到十六岁了,出落得如清水荷莲,五官精致秀美,灵气逼人,就如同他初见她时的模样。 此时的她身穿一件青莲色的衣衫,衣着虽然朴实,却遮挡不住她凝眉间的灵气与清冽,那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但见她玉臂微抬,如葱白般的指尖,正轻轻搭在一位卧床不起的夫人手腕上,感受着脉象的律动,看样子是在号脉了。 那位夫人不住地咳嗽,浑身乏力的模样,脸色萎黄,一看就是患了什么病症。 “娘亲,你的舌质淡、脉细弱,且精血亏损还严重得很,想必是这连续两日的疟疾反复发作落下的。”栀子一边说着,一边从身旁的小布包里取出几枚银针: “别担心,娘亲,虽然您这次病来得很急,连爹爹多年行医都找不到病因,但我想还是总有些法子的。”不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愿意轻易放弃能治好娘亲的希望。 栀子自懂事时起,在心底就时常总有一种仿佛已经生存于世千百年的感觉,因而性子少年老成,许多事爹爹阿德一点就透,跟随他行医数十年,她遇事也是不疾不徐,相信总能找到法子。 就好比这次她娘亲一病,现下倒成了她做女儿的来安慰她娘亲。 “多谢我儿挂心了。”阿福躺在床头,孱弱地又咳了几声,拿一张帕子捂着,竟然见了血。 栀子打算先施针在娘亲的人迎、太渊、关元等重要穴位上,护住她亏损外溢的精血,然后再开一张何人饮的方子。 她将自己的想法跟爹爹一说,就获得了爹爹投来的颇为赞许的目光。 何人饮,需要何首乌三钱至一两、当归二三钱、人参钱至一两、陈皮二三钱、煨姜三片。在疟疾发作前服用,有较好的疗效。 爹爹阿德捋捋胡须,点点头道:“方中以人参益气扶正,何首乌、当归补益精血,气血双补,虽然此次你娘亲患的病症来得古怪,且又急又凶,但依照她的身体状况来看,你的医治方法已是上上之选了。只是……” 阿德转身翻找了一下身后立着的又长又高的药柜,过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我们家贫,为瑞云庄的村人看病又多是义诊,因此平日里家里进项很少。这回轮到你娘亲患病,需要人参这味药,我们家又没有,可又拿不出银钱去买,你娘亲又等着要服药,这可如何是好?” 栀子想了想,才开口,“不碍事,天不亮我就去瑞云庄的后山上去寻寻看,咱们瑞云庄后山物资还算丰饶,人参应该挖得到才是。” 阿德又不放心的嘱咐,“只需要钱即可入药了,不需要挖太多。早起山路漆黑湿滑,要多加小心才是。” 他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什么,脸上含着笑意又道,“你阿翔叔感激爹爹诊治好了他老娘,拿了点鲜肉过来,等你回来,爹爹亲自下厨,教你做鲜香圆子汤,可好?” 这十六年来,爹爹阿德除了传授栀子医术之外,闲暇时也教她厨艺,像这道“鲜香圆子汤”原本就是栀子最爱吃的菜,如今爹爹说要亲自下厨,还说要教她做菜,她心里自然生出欢喜来。 栀子点头应是,这夜,她早早睡下,闭了眼,打算小憩片刻,第二日天不亮就上山。 北冕看着观微中的影像,盯着她安然恬静的睡容看了一会儿,又不觉想起了他当日继任大典的事。 金衣穿着一件轻薄的金色淡纱衣裙,从他的身侧衣袂飘飘的经过时,趁人不察,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金衣是他的师妹,一直以来,个性倨傲,喜穿一件华丽的金色纱衣,只因她姿容绝丽,以二十五岁年纪就修入了筑基期,在太虚山刚刚成立时起,就呆在他身边。 如今百年已过,她已是金丹前期的修士,与现下是元婴境界的北冕,有过几夕的鱼水之欢。 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她那件华丽的金色薄纱衣下,她肌肤贴近时的温度,以及她在他身下喘息不定的神色,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与她双修时,她对他说过的话,艳艳的红唇格外醒目,写满了诱惑: “我只为双修精进修为才与你一道,若不是你已经达到了元婴境,又是太虚山的首座,我也不会选择你为我的双修道侣。只是……此事不可为外人道也。” 她说完,将一根纤纤玉指放在了红唇上,她脸上倨傲的神情仿佛在告诉他,若不是他的强悍修为,她也断然不会选择与他“欢愉苟且”。 可就是这样骄傲的人,他的师妹,却在今日他的继任大典上悄悄握他的手,仿佛在宣誓主权一般,又藏着不能被人宣之于口的隐秘,这样的行为,更让他回味无穷—— 看,他是她的人。 可她明明说“不能为外人道的”。 女人啊,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想到这里,他那张玉面面具后,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神色如何,他的唇角只是不动声色的,微微勾了勾,陷入了沉思。 栀子果然天不亮就起身了,她心里装着事儿,晚上根本不能安睡,她担忧着娘亲的急病,背上个小竹篓就上了山。 她跋山涉水,手脚并用爬上那高耸入云的山峰时,就已经是清晨了。 瑞云庄的后山是一块好地方,只见清晨第一滴露珠滴落在崭新的嫩叶上时,一两声鸟雀的叫声,自山间传来,时而还夹杂着山涧中山泉水形成的小瀑布哗哗而落的声音,树木的苍翠欲滴,以及林间走兽的啼鸣,都不无显示着这座山中蕴藏着无数宝贝的事实。 可是,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栀子在山中转了整整一天,都没有看到半颗人参的影子。 她出门得急,穿的裤子不够长,露出一小截细嫩滑腻的小腿,可眼下,那双嫩白的小腿上已经被不知名的枝叶划伤了,露出一道道鲜红渗血的口子。 栀子找了块木桩,坐下来歇息,顺便嚼了嚼她认得的止血草药在嘴里,一点点敷在那些吃痛的小腿口子上,果然不多时,那些原本不住往外渗血的伤口不再流血了。 “怎么会没有呢?”栀子很纳闷,其他珍稀的草药,她都见到了,可唯独人参,居然一点没有见到。 还真是奇了怪了?就像是它们事先商量好了,联合起来与她作对一般。 眼见天色已晚,入夜后的瑞云庄山峰会格外的寒冷,而且虫兽出没居多,她倘若继续待下去,会很不安全。 要不要回去了呢?可现下回去,两手空空,拿什么给娘亲熬药?怎么办? 她一双秀眉微微蹙在了一起,贝齿轻轻咬着唇,拿不定主意,正踌躇间,耳畔就忽然听到有一阵细弱的歌声传了过来,但听那声音唱着: “我在玉米地里睡大觉啊,谁也没奈何我啊,谁也看不到我啊,看到我的是神仙啊……” 那歌声极细微,常人不能轻易发现,但栀子仍旧从那歌声中依稀分辨出,那是一个老翁的声音,似乎是上了年纪,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无比欢快的歌唱,那唱词又格外随性,但那唱词中的欢快惬意的心情却很能影响人。 栀子也不觉被这奇怪出现的歌声打动了,她脚下顿了顿,好歹忍住了想要跟着雀跃一番的想法,她决定循着这声音去看看。 第2章 桃源 栀子寻了好一阵子,总算发现,那活跃的歌声是从两座山涧缝隙里传出来的。 那两座山涧中间有一道狭长的缝隙,刚好只够一个人通过,栀子取下小竹篓,抱在胸前,一点一点从那道缝隙中挤过去,偶尔头顶有山涧中的水滴洒落在她的发丝上,带着丝丝凉意。 这样小心翼翼地穿行过山涧,隔了好一会儿,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她终于穿过了那道缝隙,抬眼一看,不觉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此地僻谷清幽,树木成荫,花草虫鸣,好一处可避世而居的无人山谷。 更何况,这山谷的前路被两座山涧齐齐挡住,若不是她听到了那歌声,她也不会穿过山涧的缝隙发现这个“桃源”。 细细望去,山谷中四处盛放着花枝灿烂的桃花,那桃花深处,再往里走,就可以看见一片硕大的玉米地。 眼下正是时值人间四月的天气,按理说,桃花和玉米不是同季节的植物,可偏偏在这山谷中,这一奇景就当真出现了。 那玉米地中郁郁葱葱,满眼一片绿意盎然的景象,成熟了的玉米棒子,橙黄橙黄的挂在玉米杆上,饱满的玉米粒眼看着就像要从那外面一层包衣中饱胀出来,看得人心下好不欢喜。 栀子忍不住走进这玉米地,伸手掰了几根玉米放进小竹篓里,想着一会儿回家煮给爹爹娘亲尝尝。正当她走到玉米地深处,那原本在耳畔欢快的歌声竟然戛然而止了。 栀子忍不住低头去看,竟然发现在玉米地的土壤里,长着一株叶片繁茂的人参。 她高兴极了,双手并用就挖起来,想不到在这“桃源”中还能心想事成,找到为娘亲治病的人参。 而且看这人参的成色极好,不仅叶片翠绿繁茂,而且根须一定很出人意料,应该很好入药。 果然,当她抬手向上一提,那人参就从土里被整个儿提了出来,让她想不到的是,她原本只是以为这枚人参的成色应该很好,可想不到,它岂止是很好? 它已经长成了人形,有头有脚,根须茂盛,居然是一只难得一见的千年人参啊! 但见它被挖出来的时候,还耸耸眉毛上的根须,嘴里发出夸张的叫喊,“哎呀,哎呀,哎呀,方才一得意,就大意了,你这小丫头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藏得这么隐秘,谁能想到我一颗千年人参会藏到这片废弃的玉米地里呀。” “你……你居然会吐人言?”栀子有些吃惊地望着这个满脸根须的“老翁”,她眼珠一转,想了想,又道,“这么说,刚才的歌声是你唱的了?” 那“老翁”不服气地吹吹“胡须”,哼唧两声,“我是以我千年的灵力来唱的歌,普通人怎么可能听得见?你这小丫头莫要骗人,你浑身灵力都没有,哪能听得见我的歌声?” 栀子见它的模样,着实好笑,也学它的模样哼了一声,“我就是听见你唱歌了,怎么还能骗你?不然我怎么找到你的呢?” “哎呀哎呀哎呀,大意了大意了,只顾叫咱徒子徒孙早点藏好,自己却唱歌把人给引来了,这回可倒大霉了!” 栀子笑得两眼弯弯,“原来是你叫你的徒子徒孙们藏起来的呀,怪不得我找了整整一天,连根人参须都没见到。快说,你是怎么知道有人会在今天上山来采人参的?” 那千年人参扭扭妮妮,在栀子手中扑腾了好一阵子,“你不告诉咱,你是咋听到我唱歌的,我就不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 想不到这千年人参已经开了灵智,不仅能吐人言,而且看上去还蛮狡猾的。这么好的人参,可不能让它跑了,带回去给娘亲炖了入药,那急病定然也能大好。 栀子想到这里,顿时两眼精亮,像看一只待宰的猎物般盯着这人参看,“我管你呢,反正正好抓回去给我娘亲入药。” 这人参“老翁”可急了,在她手里扑腾起来,“你不能吃我,不能吃我。” “嘿,那你说说,为何我娘亲不能吃你啊?”栀子正说着,就忍不住拿一根手指尖去戳它的脸,忽地一痛,手指尖居然见了血,血珠子冒了出来,那人参嘴里还唧了两下嘴,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该死的臭人参,居然敢咬她,还见了血? 栀子长这么大,可从没听说过人参要吃血的,立即来了气,想也不想,拉扯着它的根须就拔起来。 “哎呀哎呀哎呀,快停手,我的姑奶奶喂,我跟你了,我跟你了。”那人参突然一反常态不再挣扎,“我认你为主,你今后可得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啊。” “呸——”栀子忍不住又扇了它两个大嘴巴子。 “别打啊别打,小姑奶奶,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无垢道体,身上的血脉也是无垢道血,”它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响声,似乎还在回味刚才的血珠的滋味,“这可是增进修为的好东西,不如你就听我一言,不要把我全炖了,你给你娘亲入药,我是千年人参,药性很猛的,你只需采些根须,就可以了。” 它顿了顿,又说,“我被折断的根须,过段时间又能长回来,倒是你养着我,有大好处。” 栀子盯着它看,满眼不相信的眼神,“养着你有什么好处?” “嗨哟,我的好处可多多了,我活了一千年了,你毕竟是个小姑娘,有啥不明白的事,可以问我啊。还有还有……” 它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栀子只在脑中回味着它说不懂的事可以问它的话,仔细想想,也不是件坏事。再说这千年人参看上去挺狡诈的,先前还咬她想跑,跟着却一反常态要跟着她,赔本的买卖它会做吗? “要怎么养你?”栀子问。 “好说好说,只需每隔七日,你滴一滴血在我的根须上即可……” 它话没说完,栀子又做出要拔掉它根须的举动,它吓得把头一缩,立即改口,“不需不需不需,你只需要每隔日浇点水给我喝就好了。” 吐完这句人言,它就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好像吃了什么大亏似的。 栀子想起这千年人参说她是无垢道体,身上流着无垢道血的话,她忽然想起爹爹阿德跟她说过,自己刚刚出生之时,家里也来过一个修士,也这么说的。无垢道体,那到底是什么? 可这千年人参“老翁”似乎精得很,等她再问时,它又说日后慢慢讲给她听。 栀子待要再追问,忽然天边闷雷滚滚,乌云密布,天空中还有一两声如困兽般的吼叫传来,声音震耳欲聋,仔细听上去,又像是从山下瑞云庄传过来的。 “坏事了,坏事了,小丫头,你不如听我的话,呆在这山里过一晚再回去。”那千年人参“老翁”在听到那一两声吼叫之后忽然开口说话。 什么坏事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猛然升上心头。刚刚那一两声吼叫,倒有点像是什么野兽发出来的,可普通的野兽怎么能发出那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呢?山下……山下的庄子里莫非是出事了? 栀子摇了摇头,不,她要赶回去,她的双亲都在瑞云庄上,再说,她娘亲的病来的急,可不等人啊,如今人参已经有了,她说什么都不能再耽搁了。 想到这里,她背上小竹篓,把人参揣进怀里,疾步往山下赶去。 第3章 争斗 栀子刚冲下山,绕过一座挡住视线的小山峰,就见到了半空中有两只奇异的凶兽正在相互撕咬打斗的情形。 只见,这两只凶兽体型无比骇人,它们的身形都有一座小山那么庞大,其中一只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巨大的猿猴,头上长着白色的毛发,脚下却是一片赤红色的肉掌,硕大无比的张开着,一踏在地上,就立马现出一个巨型的脚印坑,除此之外,它浑身的毛发都泛着金黄的色泽,显得格外亢奋。 而另一只则长得倒像头巨牛,只不过头上的两只角更长出许多,背后还长着一对黑乎乎的大翅膀,那原本该是四蹄的地方却长着狰狞尖利的长爪子,模样看上去比那只巨猿要更凶狠上几分。 它们在半空中打架,嘴里不时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让人听了背脊生寒,而两头凶兽的脚下就是瑞云庄,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地上横七竖八的躺倒着不少瑞云庄上的人。 此时的瑞云庄已经被两只凶兽破坏了大半,成片的房舍破败不堪,坍塌在路旁,田里的庄稼也毁于一旦,那情形堪比遭遇大地震,有过之而无不及。 庄上活着的人正在四散逃命,没有逃得出的,自然也就死在了那一片破败之中。 栀子心下焦急,不知道爹爹和娘亲到底逃出来了没有,怀里的千年人参忽然说话了,“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别再往前冲了,你没见大伙儿都在往庄外逃命吗?就你一个,还拼了命往庄里冲。” 栀子没工夫搭理它,脚下的脚步不停歇,那千年人参又开口了,“实话跟你说,那可是穷奇和朱厌在打架,这可都是两头千年妖兽,尤其是那朱厌,状似猿猴,书中记载,但凡朱厌现世,天下必有争端。小丫头,你还是赶紧逃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可不能不管我的爹爹和娘亲。我要回去找他们。” 陆陆续续有人从庄里尖叫着跑了出来,脸上都带着惊恐万分的神色,栀子好不容易才跑到庄口,拉住了一个人,他是庄里的阿翔叔,专门给人打造木制家具为生,这一逃出来,他脸上、身上都带了伤,栀子向他打听爹娘的下落。 好半天,他才惊魂未定的回过神来,见拦住他的人是栀子,就道:“没见到啊……大伙都说那是千年妖兽在咱们庄上互斗,见人就咬死,再不然就是被踩死,咱们的瑞云庄算是毁了,可怜我家老娘……也折在了里面,呜呜……” 他哭着抹了一把脸,“栀子,你还是别回庄上了,快些逃命。” 说完,也不管栀子了,丢下她就一个人急急忙忙逃命去了。 “爹,娘——”她的爹娘绝不能有事啊。这一声“爹娘”唤出口,栀子眼中的泪水就和着脸上的汗珠一道滚滚而下。 明知她担心不已,怀中的千年人参“老翁”却又很欠抽的絮叨,“快别回去了,你爹娘恐怕已经……” “闭嘴,他们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栀子不管不顾,护住脑袋就往家里飞奔。 半空中那穷奇和朱厌斗得正酣,它们手脚并用,互相抵制和抓扯着对方的身体,两只妖兽身上都见了血,可它们依旧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一来一回,就在半空中翻了好几十个跟头,又“砰”的一声落在瑞云庄的一片庄稼地里。 它们下落时砸中了一两户房舍,那房舍就如纸做的一般,又尽数在顷刻之间毁成了齑粉。 栀子的身边也散落下了不少碎裂的石块和瓦片,她不得不猫着腰护着脑袋快速地冲过去,等她回到自己家时,整个人声音都发颤了, “爹,娘——你们……在哪儿?”她颤巍巍地呼唤着双亲,期待能得到一两声回应。她的家,整间房舍全坍塌了,虽然没有毁成碎渣,但若是她爹娘在里面,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她也顾不得身边不远处就有两头要命的千年妖兽在打架的事,只呆愣了半会儿,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就手脚并用的去扒拉那些坍塌的房屋碎石块和碎木头。 半空中,时而还能听见穷奇和朱厌的嚎叫声,可栀子顾不得危险就在身侧,她只知道,她要救她的爹爹和娘亲,但她人很瘦小,所能搬动的石块和木头都很有限,可她咬了牙不肯罢手,双手十指很快见了血。 “在那块大木头底下。”怀里的千年人参忽然出声。 “什么?”栀子愣了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这是那千年人参“老翁”在为她指明她爹爹和娘亲的位置。她第一次庆幸今日挖到了这只千年人参。 “你的爹爹就在那块大木头底下。”那人参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回它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很快,栀子在它的指引下,找到了被碎石和碎木掩埋的爹爹和娘亲,她的运气不错,原本他们的房舍都是以木头搭建为主,也幸好掩埋他们的碎石和碎木都不算太重,她只花了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就把他们都从一片瓦砾碎石和碎木中刨了出来。 栀子双手指尖原本就见了血,如今一扒拉,连指甲都已经因为用力过猛而刨掉了,原本葱白的指尖正不住地往外冒着血,虽说十指连心,可栀子却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的心更痛。 她的娘亲原本就在病中,身体根本经不起折腾,这次遭遇朱厌和穷奇相斗,房屋的坍塌,又被碎石瓦砾掩埋了一阵子,她的娘亲阿福在被栀子发现之时,已经没有了呼吸,一张脸白如纸片。 唯有爹爹阿德尚有一息犹在,栀子伸手入怀,掏出那个千年人参,胡乱往它身上拔下几根根须,就要往爹爹阿德口里塞去,可颤抖的双手根本不受控制。 她抑制不住痛苦地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耳畔却传来那千年人参夸张呼痛的叫喊,“哎呦喂,我的小姑奶奶,你就是把我全给你爹爹吃了,他也救不回来了。他的心脉都已经毁损了,没剩多少时间了……” “不……不……不会的……” 栀子执拗地把一根根人参须往爹爹阿德嘴里塞,嘴里有些痴傻又执拗地喊,“爹爹……吃……爹爹……快吃……” 爹爹阿德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像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抬起一只手,扒拉住她的手臂,气息微弱地吐出一些话语: “小栀,别强求了……爹爹……快不行了……” 他又侧了头去看了一眼躺在一边的他的娘子阿福,跟着费力地举起手掌往栀子脸上擦去,似乎是想帮她擦去不住滚滚而落的泪珠,可就这一个动作,他都像是用尽了力气。 “不哭……小栀……我只是要去陪你娘亲了而已。人都有那么一天的,只是……走的早晚而已。” 说完这句,他又费力地喘息了好一阵子,才又吐出一句话,“原来……那个仙长说的都是真的,如今……你已经十六岁了……去太虚山找他,兴许真的只有拜他为师,才能……保你性命无忧。” “不,爹爹,娘亲都不要离开我……我还年少,还需要爹爹和娘亲多陪陪我……好不?” 栀子低低地哀求着,哭泣着,可她的爹爹只来得及告诉她那个太虚山的仙长叫“北冕”,就很快失去了气息。 栀子伏在爹爹的身体上良久,她难以置信自己居然会在一夜之间失去双亲,这两个在世上唯一真正爱她的人。 “爹爹,你起来,你还有好多医术没有传授给小栀呢,你不能就这样丢下小栀啊……”眼泪不住地从眼眶中流出来,她摇晃着他的身子,可得到的却是她爹爹阿德的身体逐渐冰冷僵硬这一事实。 说好的,要一直陪着她的;说好的,要亲自下厨做菜给她吃的;说好的,要教她做的“鲜香圆子汤”呢?说好的…… 他们说好了好多事,可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要如何去完成? 她泪如雨下,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可再多的泪水,都缓解不了她如今失去双亲的疼痛。 早起时,她还开开心心背着竹篓去后山上采人参,遇见了一个神奇的桃源,又为娘亲阿福采到了千年人参,她曾一度以为,她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可如今……这些幸福……就如同轻薄的泡泡轻易就在她眼前破碎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 “小丫头,你运气不错,那两头千年妖兽已经打架跑远了,相信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快些和你爹娘告别。” 被她一直握在那只血淋淋手心里的千年人参忽然又开口了,它的身体上也沾满了栀子的血迹,面容上这会儿却呈现出有些吃饱喝足的惬意神情来。 “不,我不会……和他们告别,我……要陪着他们!”栀子双眼无神地盯着远处,看着瑞云庄一片破败的景象,身体里的力气似乎被全部抽空了一般。她否认着爹娘已经离世的这个事实,好似只要她不认,他们就能回来似的。 她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忽地身后传来“嗷~”的一声大叫,那吼叫的劲风,吹得栀子发丝和衣服都凌乱飞舞,她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回神一般,仅凭声音,她也能判断出,那发出吼叫声的地方离她近在咫尺。 她转过头—— 那只千年妖兽穷奇居然去而复返了! 第4章 穷奇 此时,那只穷奇正在离她不过三丈的距离,两个大大的鼻孔朝着天上不住地嗅啊嗅的,像是闻到了什么好东西一般,两眼放出血红色的精光,四只爪子也兴奋地不住挠动着…… “坏了,坏了!”那千年人参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它在栀子手中扭动了几下身子,好似万分盼望眼前有个地洞可以钻进去藏起来一般。 栀子把人参揣进怀中,从小竹篓里取了一支镰刀提在手心里,她的手指一直在“啪嗒”、“啪嗒”向下滴着鲜血,可她顾不了许多,只是浑身紧绷,面色冷冷地盯着那只穷奇看。 这只穷奇和那只朱厌都是杀害她爹娘的罪魁祸首。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眼下,她与那只穷奇隔得这么近,她想,它应该是看到她了。虽然它的体型有他们的房舍那么大,可她有一柄镰刀在手,若是砍中它的要害处,说不定也能报得了仇的。 她十多年以来,一直跟着爹爹阿德行医救人,针灸认穴的本事向来很准,若是能砍中那穷奇身上的大穴,或许也可以…… 因为心里有了这样的打算,一开始,她也没打算要躲,待得那只穷奇冲她打了个响亮的响鼻,喷了她一头一身的口水之后,就冲她冲了过来—— 爹爹和娘亲死了,栀子也没打算独活,她嘴里发出一声喊叫,带着满腔的怒火,举着镰刀,冲那只穷奇冲了上去。 许是没料到这个凡人,见了它竟然不害怕,反而不要命地冲上来,那穷奇愣了愣,眼中有了一丝疑惑的神色,它干脆侧转过身子,长长的尾巴冲着栀子一扫。 栀子顿时就感到一阵刮骨般的疼痛自她的小腿处传来,疼得她整个人本能地想要蜷缩起来,却又不受控制的跌倒在地,而那穷奇的尾巴此时就像是一柄长长的鞭子,一下一下无情地抽打在她的腿上、身上。 栀子的手臂也被那尾巴不幸抽中,这一吃痛,她手中的镰刀“铛”一声掉在地上,落在离身体一丈开外的地上。 身后那穷奇又冲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朝她冲过来。 栀子顾不得疼痛,只得手脚并用朝那柄镰刀爬去,就在她刚把镰刀攥在手心里时,那穷奇又故技重施,提着尾巴卷起了她的双脚,将她整个儿甩了出去。 “哎呀——”栀子疼得浑身骨头都散架了一般,看来她空有想要报仇的心,可这穷奇与她之间的力量悬殊实在是太大,仅凭着手里的一柄镰刀,她想砍中穷奇的要穴,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这会儿,只要那穷奇撵上来,在她身上踏上一脚,她的小命儿就呜呼了。 既然硬拼不是办法,那就只能智取了,眼下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也好过被穷奇当做玩具,不停地抛上抛下玩乐来得要好。 她四下里看看,猛然间发现就在离她身体不远处,有一个石块堆砌起来的缝隙,刚巧够她这样的女孩子躲进去。 当下,栀子打定主意,不敢再迟疑,就在那穷奇从身后撵来之际,她整个人迅速躲进了那缝隙中。 她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握着镰刀的手一直在不住的发抖,原本突然失去双亲的痛苦与想要替爹娘报仇的愤怒,蒙蔽了她的理智,这会儿才意识到害怕。 方才与她相斗的,可是一只千年妖兽穷奇,自己居然就那样不顾后果的冲上去与之对决,不要命了不说,还十分没有脑子,这一点儿不似寻常的她。 栀子深呼了几口气,虽然身子依旧在发抖,可到底是冷静了几分。而那只穷奇并没有离开,它拿头上的角不住地去拱那缝隙上的石块,四只爪子也不安分地去扒拉那些碎石,似乎想要把栀子从缝隙中扒拉出来。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栀子瞅准了那穷奇低垂下的头,那颈肩处的大穴位,那里应当有一处大椎穴主管经脉活动才对。 这一点,人与兽应当是相通的。 栀子一点不含糊地双手握紧了镰刀,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朝着那大椎穴砍去—— “咣当——”只听一声钝响,那柄镰刀如砍在了巨石上一般,猛然间裂开成两截,落到地上,而刚刚的攻击,那穷奇似乎丝毫未觉疼痛一般,倒是有几滴血液,从栀子的指尖飞出,随着她砍下的动作,溅到了那只穷奇的大鼻子上端。 但见,那穷奇又往空中嗅了嗅,似乎发现了什么好东西一般,伸出巨蛇般的大舌头舔了舔它的鼻子,那几滴栀子的血液也被舔舐了干净。 忽然,那穷奇嘴里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像是舔舐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整个儿都不一样了。连方才凶神恶煞想要吞掉她的表情也变了,硕大如灯笼般的眼珠也不再泛着红光,反而变成了一圈圈的淡蓝色。 它伏下身子,趴在栀子藏身的缝隙边,嘴里发出“嗷嗷”的叫声,又时而呜咽两三声,像是想唤她出来。末了还伸出长长的舌头,继续往缝隙里一边舔舐着,一边晃荡着长长的尾巴,好似很快乐的模样。 栀子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整个人想往里面再缩一点,可无奈缝隙只有那么丁点儿,她原本受伤的小腿肚和十根手指尖都被穷奇的巨舌舔中,带着一大片温暖厚重的湿意。 她十指的指甲已经全没了,这时被穷奇一舔才知道钻心的疼痛,她烦躁地拿脚踹那只妖兽,嘴里喊道,“滚开,滚一边去,离我远点!” 话音刚落,没料到那只穷奇立马像是一只温顺听话的小猫一般,庞大的身形往外挪了挪,嘴里又发出一声“嗷”的叫声,大大的脑袋拱了拱缝隙口,趴着不动了。 “它怎么好像听得懂我的话?而且还……” “而且还这么听你的话,对不对?”栀子怀里的那只千年人参又开口接话了,“我想应该是你的无垢道血被它尝到了,应该是你的无垢道血有驯化妖兽的能力。” 什么?有这回事? “那我要它去死,它会听吗?”栀子又问。 “不会。穷奇和朱厌都是开了灵智的妖兽,哪会那么笨?哪怕是听你的话,也不会自己要了自己的命的。” 栀子对于自己的无垢道血能驯服妖兽这一点无比吃惊,她想起怀里的千年人参也是因为吸到了她的血才忽然说要跟她的。 刚才与穷奇对战,她又跑又跳的,也累得不行,这样蜷缩着身子更累,她往缝隙口望了望,照那人参的说法,穷奇已经被她的血驯服了: “那我如果现下出去,它应该不会怎样?” 得到了那只千年人参肯定的回答,继续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她决心出去试试。 于是,她伸出一只脚,试探性的往外挪了挪,哪知她的小腿刚一伸出去,就被那穷奇的大舌头又舔了舔,嘴里还满足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她吓得又缩了回来。 如此尝试了几次,除了感到有些痒之外,那只穷奇的确没有再伤害她的意思。栀子这才大着胆子爬出了缝隙。 哪知,她一出现,那只穷奇就对着她疯狂地舔了一番,让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它的口水。 在栀子的喝止声中,它才温顺地趴在她的身边,不时拿大脑袋蹭她的小腿,眼神充满了讨好与撒娇的亲昵,和方才那副要生吞活剥她的神情,截然不同。 难道这就是她的无垢道血驯服妖兽的能力? 一想起这头在她脚边撒着娇的妖兽害死了她的爹娘,她就愤怒不已,于是,她举着那柄断成两截的破镰刀又使足了劲儿,狠狠砍了穷奇十几刀,可都像是砍在巨石上,发出“”的怪声。 “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她砍着砍着,眼中有噙了泪水,一直到手臂酸软,再也砍不动。 除了令她原本受伤的手更酸痛之外,没有别的用处了。那只穷奇根本伤不了分毫,但见她如此,也任由着她,只时而嘴里发出呜咽声。 她失望地丢了镰刀,瘫坐在地上,背后不自觉地靠在了那只匍匐的穷奇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忽然,栀子身后的穷奇动了动,嘴里发出警告般的吼叫,与刚才撒娇的叫声完全不同。 她转头,看到穷奇如灯笼般的眼珠子里方才的晕蓝不见了,又透露出凶光来,那神情不像是要重新攻击她,倒像是在警告什么东西不要靠近,这是它的领域一般。 第5章 玉笛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欧欧欧”的急促地吼叫声,跟着栀子感到地面都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了,还重重砸在了原本就被震裂的地上。 她直起身子,躲在蓄势待发的穷奇身后,伸长了脖子去看。 但见一只巨大的猿猴,白头红脚,正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嘴里还发出“欧欧欧”的叫声…… 这不正是刚才那只跟穷奇打架的朱厌吗?它怎么也去而复返了呢? 栀子还以为自己的血无意中驯服了穷奇,自己只需要想出一个办法杀了这只穷奇就好了,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只该死的朱厌又转回来了。 穷奇见是朱厌回返,嘴里发出警告的嚎叫,不住向后踢着爪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栀子仔细观察那只朱厌,却发现,它的双眼也如穷奇先前一般,是血红的颜色,不时地冒出凶狠的目光,神情也显得很狂躁不安,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 想起千年人参说过,这两只妖兽都是开了灵智的,那么它们会突然暴起伤害人类吗? 把自己的想法跟千年人参一说,果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这就和栀子先前想到的差不多了,她趁着穷奇和朱厌又对战的时候,躲到了一边把千年人参拿到了手心里,“你知道这只朱厌是怎么了吗?你不是说它开了灵智,怎么如今看来就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 千年人参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琢磨了一会儿,“嗯……应该是发了狂,失了常性。” 看朱厌四处上蹿下跳,又不时捶打自己胸膛的模样,栀子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些失了常性的病人,不由道,“看它的模样,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一样。” 普通人会因为突发其来的状况刺激而失去常性,通常都会有一个诱因。 那这只朱厌突然发狂,和先前也同样发疯的穷奇一样,跑到瑞云庄来大干一场,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是什么样的事才刺激了这两只千年妖兽呢? 莫非是这只穷奇先前吃了朱厌的孩子?还是说,这只朱厌砸了穷奇的地盘呢? “我说,小姑奶奶,快别发愣了,不如你学方才驯服穷奇的样子,也弄点你的无垢道血给那只朱厌也尝尝,说不定管用?”千年人参对危险的逼近很是敏锐,它不失时机的建议。 栀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手指尖又传来钻心的疼痛,“你说的什么胡话?方才不过是无意中手指尖上的血液溅到了那只穷奇的鼻子上,被它舔了去,才成事的。这只朱厌如今上蹿下跳的,想喂点血给它吃,哪有那么容易?” 再说,她手指尖的血液也已经凝固了,此时正一跳一跳的疼痛感不断袭来,像是她的脉搏。 她低头举了十根手指看,只见那失掉了指甲的伤口,血渍犹在,正狰狞地看着她,就像是一个个妖兽张开的嘴。 半空中传来那只穷奇“嗷”的一声惨叫,它被那只朱厌咬住了尾巴,这一吃痛,它扭着庞大的身躯,转头一口啃在了朱厌的肩膀上,那只朱厌也发出一声嚎叫,从天空中翻滚下来,摔落在不远处的田地里。 兴许是那只穷奇已经恢复了灵智的缘故,这一仗,它轻易就占了上风,没过多久,那只朱厌的肩头、胸口以及一只腿都受了重伤,伤口处不住地往外淌着血。 穷奇见它跌进田地里,也不再乘胜追击,只是站在离它不远处,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看样子像是在趁隙恢复着体力。 那只朱厌趴在地里好一会儿,半晌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和腿上的伤口,又抬头望了望远处,它望着的方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一般。 又过了一会儿,它嘴里发出“呼呼”的喘息声,捶打了几下自己的胸膛,就垂下头,一瘸一拐地往远处的山里走去,像一位战场上败下阵来的“将军”。 穷奇见状,也不追赶,只是扬起前爪,嘴里发出“嗷嗷”的欢叫声,末了,又回头往栀子站立的方向望了几眼,辨认出她的位置之后,又像一只温顺的小猫似的,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她身边撒起娇来,还不住地甩着那根长长的“牛尾”。 “滚开——别靠近我!”栀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她抬脚踢那只穷奇,此时的穷奇已经全然没有了令她害怕的感觉,她倒真的可以像对待普通的小动物一般对待它了。 栀子很喜欢小动物,只是这只冲她撒娇的穷奇是杀她爹娘的仇人,她哪里喜欢得起来啊。 “总有一天,你等着,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这只……笨牛,给我爹娘报仇的!” “人家可是千年妖兽穷奇,能这样轻易就被你驯服,你就偷着乐,还想杀它?”手里握着的那只千年人参又多话了,可栀子总觉得它虽然比自己知道的事儿多,却总是说话不中听,每每它说话,都有种想炖了它的念头。 不远处,不知有什么人在吹奏一种奇妙的笛声,那是一种玉笛发出的声音。 初一听来,婉转动听,让人心思宁静,像置身于一片宽阔的草原上,又似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听到的人都会感到温暖,但不知是栀子听来的缘故还是怎的,总觉得那曲调中仿佛带着一丝黯然的悲伤。 这勾起了栀子的伤心处…… 家?她已经没有家了? 栀子忽然有了种想哭的冲动,她咬了唇,来到自己爹娘的尸身旁,蹲下身子,无助地落下了眼泪。 那只原本跟在她身边撒娇的穷奇,此时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仰着大鼻子嗅了嗅栀子爹娘尸身的方向,想要跟着栀子,又不太敢上前的模样。 “你滚,你滚啊,都是你,都怪你,若不是你,我爹娘也不会死的。呜呜……”栀子将满腔的怒火和怨怼都发泄在了对这只穷奇的怒吼声中。 那只穷奇伏下头,嘴里发出一声哀叫,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又转头望向远方,那里似乎是那玉笛声传来的方向,末了,它又叫了一声,才扇动着背后硕大的翅膀,逐渐飞远了。 “原来,那只穷奇是有主人的。”耳畔传来那支千年人参的声音。 对的,那只穷奇是有主人的,那么那只朱厌也一定是如此,他们都是有主人的,这个妖兽背后的主人兴许就是那吹奏玉笛的人。 这两只妖兽害死了她的爹娘,既然她的本事现在不足以杀了这两只千年妖兽,那她就找它们背后的主人,她爹娘的死,以及这整个瑞云庄死去的人,他们的遭遇必须要这个背后的主人来负责! 但……在这之前,她必须要学好本领,才能找这个人算账!因为被这个背后主人豢养的千年妖兽都这么厉害,那这个主人的本领一定也不弱。 唯有学好了本事,才能找人报仇! “去太虚山找他,兴许真的只有拜他为师,才能……保你性命无忧……” 太虚山? 她心上不禁又掠过爹爹阿德临终前的话语,对,她要上太虚山,找到北冕,并拜入他门下,学好了本领,找仇人报仇! 那个吹奏玉笛之人就是她的仇人! 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栀子似乎看到了前路的方向,在她的心底,忽然像是亮起了一道光,这道光驱散了她心中无尽的悲苦,又似是点燃了希望。 她将爹娘和死去的村人掩埋,立了墓碑,再深深拜别了爹娘,踏上了寻访太虚山的路途。 第6章 法阵 天赫大陆上座落着五个国家,又有七大修仙门派,各个门派修仙路数皆有不同,百年来也出过不少元婴境以上的高手,但其中渡劫飞升者却是凤毛麟角。 位于神元国境内的七大门派之一的无定楼内,满门的修士皆修炼一门叫《元阳圣卷》的修仙功法,这门功法的奇要之处就在于需运行体内的真气激荡入神道、灵台等重要穴位,以达到快速修炼出内丹的奇效。 姬德宇是无定楼的第一百零六代掌门人,闭关修炼是他每日必做的功课。 但他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修炼时熏香入定。 这一日,他处理完门内事务,独自一人进入暗室,为自己再一次点燃了熏香。 袅袅的烟雾腾腾然升起,似轻纱拂面,他的鼻端嗅到了一丝清淡中带点甜味的烟火气,这一丝烟火气与他往日修炼时所嗅到的烟火气略有不同。 他丝毫没有觉得奇怪,反而满意地点点头,扬起手往鼻端轻轻扇了扇,似乎在享受这一缕烟气的馨香。 这日新加入的香料,他专门验过,对人的确有提神醒脑、增益补气的作用,是熏香香料中的上品。这还是拓跋成周的师弟,一个叫梁邱的小辈从山外带回来孝敬他的呢。 他很享受这样一边熏香,一边打坐入定修炼时的心神合一的状态。这种不被人打扰且又魂飞物外的境界,让他感觉自己离元婴后期又进了一步。照这样的速度修炼下去,他必定能在年内突破元婴后期。 他默念着《元阳圣卷》的要义,在体内运行起真气,顺着经脉游走,一路运行至神道、灵台、至阳等要穴,真气渐渐归入意识海,在他清明的神识间穿行…… 他原本已经全然放松了身心,只任由着真气徜徉在他的神识内,忽然,他看到自己平日所修炼的《元阳圣卷》居然变成了魔道的魔功—— 《上阳魔功》。 他揉了揉双眼,再定睛细看,那原本摊开放于身前的那部《元阳圣卷》果然变成了《上阳魔功》。 那套《上阳魔功》可是七大门派间曾一度盛传的魔道修炼功法,如今怎会被什么人放在了他的身前? 而且那放置这部魔功之人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这间暗室的呢?连他这元婴中期修为的高手都丝毫未觉? 莫非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并且趁着自己专注修炼时偷袭? 他想要起身去看看暗室的门,是否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却忽而感到体内脏腑气血翻腾,下腹部灼热一片,像是有什么火焰正在炙烤着他的膻中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炸裂开了一般,顿时疼痛难忍。 他心神一惊,汗如雨下,急忙收回心神,继续导引体内有些紊乱的真气。 虽然微闭着双目,可意识海里仿佛有一股什么力量被激活了一般,他仿佛又看到他门下的徒子徒孙们正在当众焚烧他亲手所着的修仙功法秘要…… 顷刻间,熊熊的火光,冲天而起,似是要烧尽了所有,吞噬了一切。 那些书,可都记载着他平素的修仙心得,都是他难得记下的心血,怎么能就这样让他的徒子徒孙们当做一种耻辱的印记来烧毁呢? “堂堂师祖,居然做出这等丧德败行之事?你有何脸面面对历代掌门?”众人朝他愤然责问着。那些声音尖锐刺耳,似乎要刺穿他的耳朵。 “不,不,不!”他张皇地急奔过去,想要阻拦,却发现他根本无力阻止。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一个小徒弟的手,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双手穿过那个小徒弟的胳膊而过,自己于他不过是一道虚影。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到底他做了什么,众人才会当众烧毁他毕生辛苦所着的书? “师父!”耳畔似乎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他彷徨无依地转过身,忽然看到了他亲手养大成人的孩子——拓跋成周。 “成周?成周!” 姬德宇就像是浸泡在海水中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浮木,他冲上去,想要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可胸前忽地一痛,鲜血顿时大股大股地喷溅开来,他木讷地低下头,呆愣地看着他胸前被拓跋成周一剑刺穿的血洞,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正发生的一切。 他想问,他亲手养大的孩子为何要杀他? “姬德宇,你为何要修入魔道?”身边又突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师兄姬明德,一个是他的师弟姬怀仁,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执着剑质问他。 “不,不,我没有修魔,我没有修魔!” “没有?那你看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师兄姬明德问他。 姬德宇低下头,抬起一只胳膊,忽然看见手里居然拿着的是一部魔功,还是那部——《上阳魔功》! “不可能,不可能,我绝不可能修魔功,我也不会堕入魔道!”姬德宇一字一句地重复着这些话,他想扔掉手中的那部魔功,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扔不掉。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了! 他不能呆在这里,不能再留在这里,他要离开,要离开…… 等众人发现姬德宇独自一人突然之间发了狂一般,冲出暗室时,他已经状若疯癫,一手提着仙剑,一手连连拍出数掌,将上前来问询他的弟子们都打成了重伤。 “师父,师父,你怎么了?徒儿好担心你……”在一众门下弟子的包围与簇拥下,姬德宇不知所措,这些人是在干嘛?是来嘲笑他堕入魔道了吗? 他不要他们的嘲笑!他要冲杀出去,离开这里,离开! “快去请二位师叔!”有弟子大喊。 “师父,您没有入魔,别人不信你,我相信你……”一道清凉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 他侧头去看,仔细辨认了许久,才认出,这是拓跋成周的师弟——梁邱,也是他门下的弟子之一。 “对,我没有入魔……你相信我?”他一把抓住了梁邱的一只手,像是在得到什么肯定。 梁邱点点头,另一只手却轻轻附在了姬德宇的后腰上,只在口中默念一遍仙诀,微微一带,他想要的东西就已经到手了。 他这才像安抚一个婴儿般安抚姬德宇,声音却愈发放轻,“对,您没有入魔,我相信的。” “掌门,您没事?” “掌门,您怎么了?” “掌门怎么忽然不认得我们?” “……” 在众人围上来关心掌门之际,梁邱却不动声色地退了下去。 待到无人处,他看了一眼袖中掏出的地相法符,这是方才从姬德宇身上得手之物,他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远处姬德宇发狂的情形已经惊动了无定楼的姬明德和姬怀仁二位师叔,二人也皆是冲击元婴后期的修为,可面对姬德宇修炼过程中忽然癫狂疯魔的状况,居然也束手无策。 梁邱御剑飞到无定楼本门的地相阵法的阵眼处,将手中的地相法符冲着阵眼投掷了出去—— 但闻“咻”的一声,顷刻间,只听得“轰隆隆”的声响,震彻整个无定楼,有什么东西被撤了去,一瞬间,无定楼地动山摇。 匆匆赶来的姬明德和姬怀仁,脸上露出大惊之色,“坏了,本门的地相法阵被人破坏了!” 第7章 作甚 地相法阵乃是无定楼的历任掌门人,依据《上古布阵阵法》、地相原理与五行八卦阵法的秘要,辛苦构建而成的结界法阵,轻易不得破,唯有掌门人持有的地相法符可以撤销。 地相阵法一旦开启,唯有本门的弟子可以通过,外面的人是绝不可能进入法阵的。所以说,地相法阵是无定楼的第一道防御。 没有了它,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无定楼。 而在靠近无定楼山门的附近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上,有个十六岁的少女,正信步前行着,她时而顶着太阳或借着月光赶路,对于附近山中无定楼发生的巨变丝毫不知。 栀子穿着一身月牙白的长衣长裤,胸前绣着一朵奇艳盛放的栀子花,微风一扬,就宛若有阵阵花香扑鼻而来,让她整个人就像是从花香中踏足而来,款款而至。 她腰间系一条橙黄明丽的腰带,丝绦下坠的地方搭配着一个蝴蝶的活结,更衬得她纤细的腰肢灵动妩媚,她那一头乌黑的发丝往后高高扎起,拿红绳捆了一个马尾,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好不精神。 她肩上斜跨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子,上面以简单的针脚手工刺绣着一个红艳艳的“福”字,一看就是出自农家小妇人之手的绣品,却不乏带着浓厚的亲情与祝福。 这是她娘亲阿福身前为她绣的,当她无意中从一片残破的瓦砾中发现这个“福”袋时,简直像是获得了意外之喜。 这应该算得上是她娘亲留给她的遗物了,也算是真的积福了,能在那样的大难中留存下来,因此她倍感珍惜。 她从瑞云庄一路赶来,饿了摘些树梢上红彤彤的野果充饥,渴了就喝点附近的山泉水或溪水,累了就找一处僻静处的草堆将就一晚。 好在如今的五大国中的七大门派,表面上看上去一片祥和安宁,人人安居乐业,栀子一路上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坏事。 “你说五大国分别都有自家盛产的特产,那你不如借着赶路的当儿,跟我详细说说呗。”因为一直幽居在瑞云庄,从未出过远门的缘故,栀子对于天赫大陆的五大国、七大门派不甚了解。 所以当千年人参一提起来,她倒来了兴趣。 原来天赫大陆上分别有五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有自己选出来的国主当政,眼下尽皆一片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的景象。 五大国中最弱的国家当属天澜国,但它盛产晶石矿场,听说所采的中品及上品的晶石都可有助于修行。 “当初,天澜国的国力当属这五国当中最弱的,”千年人参刚喝了点栀子喂给它的溪水,幸福地甩了甩“胡须”,看了栀子一眼,又继续: “但因为它和大国神元国交好,所以得到了神元国的庇护,才发现了国内最大,也是五国当中最大的一处晶石矿场,百年内国力才逐渐提升上来的。” 而出手帮助天澜国的神元国是五大国中的一大国,人口众多,资源也相当丰富,盛产晶石、黄金、白银、宝石矿场,同时木雕工艺也相当精湛,另外首饰加工工艺也在五国当中排行前三。 “天澜国那么弱小,却拥有五国当中最大的晶石矿场,”栀子咬了口野樱桃,舔舔嘴唇,“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它就不怕别的大国觊觎来抢占它的矿场吗?” 千年人参得意地卖弄自己的所知,它在栀子手中欠了欠身子,“有大国神元国撑腰,它自然可以高枕无忧,这神元国帮助天澜国,还真是不遗余力,对它就像是对待自己的父母兄弟一般。” “那还真是没话说,大国与小国之间这般交好的,还不多见。神元国这么相助,是也想分一些天澜国的晶石矿吗?” 千年人参摇了摇头,“这倒没有,神元国资源物丰,根本就没把天澜国的晶石矿放在眼里,它们自家国境内就有大量的晶石矿。” 而与神元国的侠义相帮相反的,当属玄夏国,虽说它本国内盛产钻石与古董,但国人却喜侵略好战,常常出兵滋扰周边的小国及各国大陆大洲。 “天澜国若不是有神元国这等大国庇护,恐怕早就被玄夏国吃干抹净了。”千年人参继续介绍着。 另外两国是国力稍弱的小国,分别是魔魏国,它盛产鸡肉干、银器和水晶;以及承赵国,它盛产丝绸、皮革、糖果糕点以及五国当中最好的玉石。 “其次,就是七大修仙门派了,各大门派都拥有一件镇派法宝,分别是以太虚山为首的仙皇笛;阎影殿的幻颜埙;血雨宫的旧精箭;无定楼的奇牙节……” 千年人参正在介绍着,栀子却不耐烦地打断了它的继续卖弄,“哎呀,这些东西以后再慢慢告诉我,我累了想找个地方睡一会儿。” 她打了个哈欠,将千年人参放进了自己的怀里,也不理它正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路旁,正好有一棵菩提大树。 看它枝叶繁茂,宽大的树叶形成了一柄大伞似的,正好可以为来往休憩的路人辟出一地荫凉。 栀子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拿手捶着腰背,走了过去,看四下无人,她将“福”袋放在肚子上,又将周围的落叶聚拢起来,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最后连头脸也遮住,这才放心在那棵菩提树下休息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如今距她不远处的无定楼山门内正打得不可开交…… 一群无定楼的门人们尽皆持剑,同一对付外敌,但由于梁邱事先破坏了他们依仗的地相法阵的阵眼,以致于阎影殿的众徒带着一只硕大无比的穷奇杀将上山来的时候,众人都被杀得措手不及。 再加上原本已经是元婴中期的姬德宇掌门人,无故突然发疯,连自己门下的徒子徒孙都不认得,在一片混战当中,还误伤了自家的弟子…… 而剩下的两位无定楼的师叔姬明德和姬怀仁,联手出力,才将姬德宇体内紊乱的真气稳住,姬德宇的神识才出现了时而清明,时而又昏聩的现象。 看到阎影殿的众人杀戮着自己的门下,姬德宇的神识似乎有了一丝清明,他颤声道,“到底是何人……破坏了……我门中的地相阵法?何人……又来趁乱攻击我无定楼?” 姬明德告知他是阎影殿众人攻上山来时,姬德宇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七大门派中就属阎影殿的阎影王行事最无章法,想我无定楼与阎影殿素无瓜葛,如今他们攻打我无定楼,趁我地相法阵被破坏之时攻入,到底是想作甚?” 第8章 窃宝 可这个答案他并没有等到,姬德宇的神识就又突然陷入了方才的昏聩疯癫状态,他又冲人大声嚷嚷,“我没有入魔,我没有修魔功!没有!” 姬明德和姬怀仁见状,忍不住摇头叹息,可大乱当前,二人也顾不得姬德宇这样子了,只得持剑加入了混战中。 霎时间,一片火光腾起,无定楼的诸多殿宇皆着了火,而阎影殿众人带来的那只穷奇,更是破坏力惊人,顷刻间便破坏了各处的殿宇,还咬伤、踩伤了诸多无定楼的门人。 一时间,哀嚎声,呼痛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姬德宇已不能御剑,他重重从仙剑上摔落在地,连腰上一直佩戴的玉佩也跌落在地。 那玉佩碧绿通透,玉面色泽清亮晶莹,一看就知道绝非凡品,只是这玉佩姬德宇平日从不离身,这一跌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玉响,玉身或许是质地上佳的缘故,倒也没有出现裂纹。 姬德宇一看见这块玉佩,忽然双眼陡亮,他迷乱的神识在手心握到那枚玉佩之时,突而有了些许的清明。 看着在眼前一片厮杀中的阎影殿众人,再看自己门下哀嚎不已的徒子徒孙,他脑际忽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的神识猛地抓住了它,他顿时有些明白过来,阎影殿为何会突然攻上他无定楼来的缘故了。 他们一定是想要他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奇牙节。 而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神识不清,堂堂元婴中期的修为,如今却连简单的御剑也是不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天大的阴谋在觊觎着,在图谋着。 “奇牙节?奇牙节!对,我一定不能让本派法宝落入歹人之手!即便是要……”姬德宇忽然打定了主意,胸中生出了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念想,“对,即便是要我这个掌门人,亲手毁掉这件镇派百余年的法宝,也断然不能将它送入阎影殿这帮歹人的手中!” 想到这里,他念动法诀,将这块储物用的玉佩调动起来,很快,他的手心里便多出了一枚有点像动物的獠牙,又似读书人的笔架般的玩意儿,只不过这玩意儿通身冰冷,细腻光滑,尽皆由上古神兽的牙骨制成。 这便是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奇牙节了。 混战中的众人,除了一人,再无其他人注意到姬德宇的这番举动。 梁邱上前搀扶起跌坐在地上的姬德宇,满眼都是关切的神色,“师父,您还是先回暗室去歇息歇息,如今您这样子,您知道弟子有多担心吗?” 说着,他一只手已经不自觉地附在了姬德宇握着奇牙节的手上,另一只手慢慢从背后移了出来,那只手里正握着一柄短小锋利的匕首! 姬德宇转头看他,神情有些木讷,在一瞬的呆愣之后,他才认出搀扶他的人是梁邱,他颤巍巍道,“这奇牙节,绝不能让阎影殿的人得到!他们……他们一定是为此而来的……我要毁了它,我要毁了它……” 梁邱一听,脸上露出一闪而过的狠色,“毁不得,毁不得!这是……这可是本派的镇派法宝,拥有辨识人心,令人说真话的作用,倘若师父将之毁了,那以后拿什么跟历代掌门交待?” 他为了让姬德宇改变主意,自己好趁机夺得奇牙节,眼珠子转了转又忙不迭地说,“您若不信徒儿,您可以带给成周师兄啊!” “成周?”这个名字,似乎唤回了姬德宇的某一部分记忆,他的神识又多了几分清明,他喃喃重复着梁邱的话,“不相信你,相信成周,带给成周……” 忽地他默然催动了法诀,法诀启动了奇牙节,而正巧在这时,梁邱的手也触到了奇牙节的骨端,他想也不想,便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是的,我哄着你,只是想让你不毁掉奇牙节,我好骗过来,交给阎影殿的吕大人……” 姬德宇自己都不知道,方才自己无意识间自然念出的法诀,启动了奇牙节,令得梁邱吐露了真言。 但闻,梁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又道,“地相法符也是我先前趁乱偷了去的,是我破坏了本门的地相法阵,为的是让阎影殿众人好轻而易举杀进来……” 此时,梁邱也吓得缩回了那只碰到奇牙节的手,他难以置信地想了想,似乎好半天才稳定了心神,他不明白,如何这姬德宇已经快疯癫了,还能催动法诀启动这奇牙节,若不是他方才缩手缩的快,定会将他干得“好事”,尽数交待出来。 他后槽牙一咬,索性把心一横,一刀就插入了姬德宇的后背当中—— 姬德宇愣愣盯着他看,因为神识受损的缘故,令他即便是听到了奇牙节使梁邱吐出的真话,也反应不过来。 “原来是你……你早就伙同阎影殿中人,打着本派法宝的主意……” 顷刻间,大量的鲜血自那后背伤处涌出来,疼痛一阵阵袭来,姬德宇再也支撑不住,他倒在了血泊当中,奇牙节也掉落在了地上。 他不明白,为何他的徒弟会伙同外敌背叛无定楼?阎影殿又要本门法宝奇牙节干什么? 他想要张嘴再问个明白,可后背的疼痛以及他逐渐又迷乱的神识,已经让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 远处酣斗当中姬明德和姬怀仁也同时注意到了这一幕,他们口中惊呼一声,想要脱身过来相助,却被阎影殿的众人团团围住而不能过来相帮,只得眼睁睁看着本派法宝被梁邱所夺。 “疯老头子!” 梁邱将那沾血的奇牙节牢牢握在了手中,拿脚踢了踢神识又陷入迷乱丧失了反抗能力的姬德宇,御起仙剑,驾云而去…… 他一路奔行,也不敢停留,毕竟他此次犯下了弑杀同门,欺师灭祖,强行夺宝的大事,只盼早一刻赶到事先与那人约好的地点,早点将奇牙节交给那人才是。 很快的,梁邱就到达了距离无定楼地界附近的那棵菩提树下,烈日炎炎,这里倒是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庇荫处,他也正好稍事歇歇脚,在此等着那人前来。 第9章 福袋 起初,菩提树下的荫凉并不足以安抚梁邱内心的焦躁与不安,他来回地在树下走来走去,时而搓搓手,时而又低头看看被自己别在腰间的奇牙节还在不在…… 那模样就像是被人拿住了痛脚的耗子,坐立难安。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似乎也累了,不再来回不安地走动,只是一屁股坐在草地上,靠在那棵树下歇息,但双眼却始终紧张地往两边的道路上张望,既盼望那位大人早点出现,又担心这条道上突然出现的人不是那位大人,而是无定楼那些追杀他的同门…… 为了在无定楼门内按照这个预先就定好的夺宝计划进行,他已经连续三日没有合过眼了,这会儿已经得到法宝奇牙节,又顺利到达了约定地点了,他心上才仿若松了口气一般。 梁邱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起初是盯着通向两边的道路一阵子,又过了许久,依旧不见人来,他再也抵挡不住一阵阵袭来的层层困意,靠在菩提树的树身上打起盹来。 睡过去之前,还不忘一手摸了摸腰上的奇牙节,这才心安地闭上了双眼。 栀子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了过来,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抬眼一看,原来日头已经偏西了,她还得继续赶一段路,可手指尖原先包扎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这是提示她该换药了。 于是,她从自己的福袋中拿出一些干净的棉布纱带,又掏出了一些随身带的可去实火止痛的草药,放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就拆起了手上原本的棉布纱带。 由于梁邱是在与她背对的地方依着树干而睡的,因此栀子一醒来后并未发现他。同样的,梁邱也陷入了熟睡中,也没有发现原来那树下的枯叶堆里还藏了个人。 栀子现下旁若无人的拆解着手指尖的纱带,打开棉布纱带一看,原来的伤口愈合的并不太好,有些地方实火较重,还红肿得老高,这一拆解纱带又似乎牵动了伤处。 她嘴里发出“丝丝”的抽气声,那原本葱白的指尖有些地方又在隐隐往外渗着血液。 栀子微微皱了眉头处理着创口患处,她不知道的是,一旁熟睡的梁邱腰间原本别着的奇牙节似乎对空中弥散着的栀子的血液有了反应。 它像是通了灵智一般,但见梁邱腰间银光一闪,那奇牙节就消失不见了。 那道银光从梁邱身上滑到草地上,像是一条长了脚的小蛇,只在草地间停顿了一下,就飞速地朝着栀子坐着的方向窜去。 银光到了栀子腿边,围着她的身子打了几个圈,又顿了顿,就又窜进栀子的福袋里。 这一切就像个小贼窜进别人家的地盘里,还神不知鬼不觉的。 而栀子正仔细将口里嚼烂的紫花地丁等去实火的草药敷在那渗血的伤口处,丝毫没有觉察到方才的异样,也更想不到她的福袋里已经装了她不知道的宝物。 梁邱只小眯了片刻,猛一打盹,就醒了过来,警惕性地往腰间一摸,脸上的神色立即就变了,他的腰间此时空空落落的——那奇牙节已经不翼而飞了。 莫不是有贼趁着他熟睡的片刻偷走了无定楼的法宝,那可是他费心费神搞到手的宝物,怎能不见了呢? 而且他自认他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已是不弱了,那小贼居然能在他丝毫未觉的情况下盗走奇牙节,想必修为也不低。 想到这里,梁邱立时凝神戒备,四下里张望,他转过头往树后看去,果然见到一个少女正借着自己的牙齿困难地包扎着她手上的伤口。 那少女年纪并不大,长得肤白貌美,是一眼便能从人堆里辨认出的长相,只是梁邱的注意力并不在有关栀子的外貌上。 他以灵力悄然探查了一番,居然发现那少女周身什么灵力都没有,要么她就是个普通的凡人,要么就是修为还在他一个金丹修士之上,故意隐藏了修为,还偷走了他的奇牙节。 这一想来,他立马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朝着栀子冲过去,喊道,“你这贼丫头,居然偷东西偷到老子头上来了?奇牙节在哪儿?快交出来?” 栀子见眼前忽然窜出个大活人,还嚷嚷着说自己偷拿了他的什么东西,一看那眼神都不是什么善茬,也是吓了一大跳。 “什么?奇牙……节?”但没做亏心事,她又无需害怕什么,于是,很快她就镇静了下来,只淡淡回他一句,“我没有偷过你东西。我这人也从来不偷人东西的。” 她说的坦坦荡荡,不慌不忙的神色,原本也是说的实话。不想她这样的表现倒让梁邱心生忌惮。 “你在干什么?”梁邱想起方才的猜测,眼下还有些顾虑,再看她一个小姑娘一点都不害怕的模样,更加有些担心她是故意隐藏了修为,就只是面露凶光的追问她,却又不太敢上前,担心她憋着什么“大招”会对付他。 “你没看见吗?我在包扎伤口,我的手受伤了。”栀子以牙咬住纱带,总算在手指尖上轻轻系了个结,然后举起包得像粽子似的双手,冲梁邱善意地比划了一下。 那梁邱就如惊弓之鸟,一见她抬手,立马缩了缩身子,不自觉朝后退了一步。半晌,他见栀子并没有别的什么动作,才放心的靠近过来。 眼看那位大人就要到了,而好不容易到手的奇牙节却不翼而飞。 他双眼飞速上下打量了一下栀子,并未见到她身上带着什么储物的法器,倒是她身边那个福袋很惹眼。 为了安全起见,他又偷偷以灵力探查了一番,果然没见到这少女身上有任何灵力波动,于是索性大着胆子,上前嚷嚷着,“一定是你趁我睡觉,偷走了我的宝物!我要搜搜你的袋子。” 说着便上前去抢栀子放在地上的福袋。 栀子哪里肯依,她两手并用,一把本能地拽住了不放,那可是她娘亲阿福送给她的遗物,可不能让这人抢过去弄坏了。 再说,这男人一个陌生人,难道不知男女有别吗?凭什么一上来就要动手动脚搜她袋子? “我可是个女孩子,你一个大男人,没学过礼节吗?怎么能随便动女孩子的贴身之物?”她拉住了福袋不放,从这男人的神色和举止,可以轻易就判断出他必定不是好人。 梁邱哪管那么多,他没料到,她一个小姑娘居然还敢反抗,顿时恶从胆边生,运起灵力一掌拍在栀子的肩头—— 栀子浑身什么修为都没有,哪里受得住这一击,整个人一下子向后倒去,福袋也被梁邱抢了过去。 等她扶着吃痛的肩膀,嘴角溢出了鲜血,好半天从地上爬起来时,她的福袋已经被梁邱倒了个底朝天,里面的物事一一都倒在了草地上…… 那福袋中原本装着的一些疗伤用的草药也被他踩坏了。 第10章 眼疾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讲理?”栀子从未在此时如此痛恨过一个人,居然这样无礼?可要说痛恨,她更恨的是此时的自己,她恨自己在面对歹人的无礼时,竟然是如此的无能。 梁邱很快在她的福袋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他捏着奇牙节,瞪着栀子那张苍白无辜的脸庞质问,“你还敢说你没偷,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看来不来点厉害给你这贼丫头瞧瞧,你是不会说实话!” 他双眼的猩红更甚了些,扬起了巴掌就要打她。 栀子盯着那个如读书人笔架一般的小物件看了好一会儿,乍看之下,又有点像动物的獠牙,很是奇怪。 她确认它不可能是自己的东西。可它是如何跑到自己的福袋里的呢? “我说没偷就是没偷,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跑到我的口袋里的?” 栀子极力地辩解着,虽然她知道眼下面对这个盛怒异常的男人,这般的辩解可能会激怒他,但她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冤枉她。 果然,话音刚落,她的脖子瞬即就被这个粗鲁凶恶的男人一把掐住,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将她从地上提起来,呼吸一瞬间变得有些困难。 她双手受过伤,此时根本使不上力,只能双手抱住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盯着他的双眼看。 “快说,是不是无定楼的人派你来偷奇牙节的?”梁邱怒不可遏,手上的力气又紧了点。 栀子闭紧了了唇不说话,眼下她已经能断定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他动不动就要对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动手,还想杀了她,只因为自己的东西无缘无故跑到了她的袋子里。 怎么办?呼吸越来越困难,栀子张了张嘴,连求救的呼声都发不出来,难道她大仇未报,就要死在这个不知名的歹人手里了吗? “哎呦哎哎呦……” 就在栀子感到呼吸严重不畅,快要窒息的时候,忽然,那个掐住她脖子的男人猛然呼痛,松开了掐住她脖子的手,反而双手捂住了突而发痛的双眼,蹲下身去。 栀子也跟着跌在地上,连连咳嗽了好几声,才喘过气来。 她不想与这歹人纠缠,趁着他双手捂着眼睛的当儿,她小心翼翼地收敛了地上的东西,抱着她的福袋,蹑手蹑脚地想要从这个男人身边逃开去。 哪知身形刚刚一动,就被梁邱腾出的一只手抓住—— “不准走!” 完了完了,难不成这回她的小命儿真要交待在这儿了? 她浑身紧绷地回转身,正巧对上梁邱猩红一片的双眼,那双眼因着他适才使劲儿揉搓过的缘故,现下更红了,还不住地往外淌着眼泪。 咦,这情形以前像是见过。 栀子想起了以前曾跟着爹爹阿德医治过的患有眼疾的病人。 眼下这男人的双眼病况,和以前行医时所见,如出一辙。 面对病患,栀子原本一颗慌乱不安的心,反而镇静了不少,她心下想了想,忽而有了主意。 她知道要如何为自己从这个男人手里争取生机了。 虽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栀子还想要试试。毕竟方才那男人看她的眼神,是想要杀了她! “您是修士?”栀子想起刚刚他运起灵力拍向自己的一掌,她也没期望这男人会回答,继续道,“您虽然有修仙之术傍身,可您却治不了您的眼疾。” “眼疾?”梁邱捂住一只眼,她的话果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栀子虽然没有为这人诊过脉,但她观察他的眼睛许久了,对于这病,根据过往的行医经验,她有十足的把握。 于是,她点点头,“我是个大夫,您患的这病我见过,您是不是眼睛红肿、发痒、畏光,还流泪不止,另外您还口舌生疮,嘴里有脓肿,对吗?” 梁邱一听,舌头在嘴里转了转,这段时日,他的确嘴里长了疮,还有脓肿。 嘿,小丫头居然全说中了,莫非真是个大夫?他暂时放下了杀她的念头,但嘴上依旧没好气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民女行医多年,这点观望断诊的本事还是有的。”栀子自信地笑笑,“您这是上火了。方便让我为您瞧瞧吗?” 她对待病患,声音极温柔好听,梁邱想着反正眼睛也疼得不行,不如让她看看,他一个金丹修士,而这丫头不过一介凡人,谅她也不敢怎样? 栀子替他诊脉片刻,略一沉吟,“的确是上火,您需要去前面的镇上买这几味药……” 她瞬即就背出了药方及服药方法:“夏桑菊、麦冬、玄参、生地黄、夏枯草、柴胡、黄芩,加水熬煮三碗水兑成一碗水服下,一日三次,只服两日,保管你药到病除。” 梁邱见她神情关切,那问诊的模样是装不出来的,心中对她的杀意更少了些,又问了一遍,“你真是大夫?” 栀子唇角微勾,又点点头,她话虽不多,但对待病患她的态度一律是一视同仁,给这男人看诊,心底也并不全是打着想要借机逃脱的主意。 见他脸上仍有疑惑,她就又耐心道,“可有纸笔?若是方才的方子您记不住,那我可以写下来……” 梁邱打量着她,这丫头看上去顶多十四五六,身板都还未长全,居然就已经是位替人看病的大夫了。想起她方才关切自己眼疾的神情不像是装的,可她到底看到了是自己从此地经过,并怀揣奇牙节,在那位大人来之前,还是留她不得…… 栀子一点也不知他此时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只听他的声音冷下去,淡淡道,“不用了……” 梁邱掌中已经开始偷偷运起灵力,他目不转睛地端视着她,脸上的神色又不太对劲了。 栀子行医多年,善于察言观色,梁邱脸上神色的变化并没有能瞒过她的眼睛。她料知不大对劲,此地还是不宜久留,就假装若无其事地背上福袋,慢慢向后退去,一边退,还一边说: “既然方才都是一场误会,那民女就不打扰您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话落,她突然转身,发足奔跑起来,没跑两步,脚下就扭了一下,害得她险些跌倒,可她哪里还顾得了许多,脚下步子迈得越发急了。 可梁邱倒也不急,他手掌中的灵力已经御动,想这丫头只是一介凡夫,谅她也跑不出他的掌力之外。 忽然,半空中传来一首奇怪的曲子,像是有什么人用什么乐器吹奏出来的。 那曲调靡丽动人,但又惑人心智,带着点让人心痒难耐的感觉。它萦绕在栀子身边奏响,就像是有人专门为她一人而吹奏的一般。 她顿时头痛难耐,头上似有人拿了数百根针扎她一般,忽然手脚都不听使唤,身子也不受控制,片刻功夫她就变得四肢麻木,僵在当场,动弹不得。 虽然还依然耳朵能听,眼睛能看,但却只能像个木头人一般站立在那里。 而奇怪的是,那曲子对梁邱丝毫没有作用。 “原来这幻颜埙吹奏出来是这样的调子?” 他此时一步步走到栀子面前来,脸上带着一种颇为得意又有点谄媚的笑,“想不到,刚刚才在思慕那位大人,大人就到了。也不枉我苦等多时。” 第11章 吹埙 幻颜埙?他说的是什么?是刚刚吹奏这首古怪靡靡之音的乐器吗? 就是这男人口中的“幻颜埙”吹奏出的曲子,让她现下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就如刀俎面前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还有这个一直想要她命的男人,似乎在此地等什么人。他口中那位大人又是什么人? 能跟这样的坏人打交道的人,必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她现在如砧板上的鱼,除了会点医术,她又该怎么办? 栀子这番思量之下,汗水已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一想到自己可能撞到了别人的刀尖上,饶是她平素再如何沉稳淡然的性子,此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忽然,眼前不远处的空地上,出现了一道黑雾,黑雾渐渐散去,当中逐渐显出一个人形来。 但见这人从黑雾中缓缓踱步而出,双手捧着一个埙,凑在唇边。 那埙的表面光滑,泛着褐黄色的色泽,边沿处还描画着一种银黑色精致的纹理,看上去倒像是一种普通的乐器,但从那人唇边吹奏出来的曲调,却让人一听就觉得此物绝非凡品。 那人此时身穿一件赭褐色的长衣,一直拖曳到脚面,显得他整个人身形很长,栀子注意到,他的脸颊左侧还有一道深刻的疤痕,从左眼一直拉到嘴角边,为他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狰狞的颜色。 “吕大人,您总算来了,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梁邱迎上去,满脸带着讨好的笑意。 那位吕大人只微微点点头,又吹奏了那幻颜埙一阵子,这才停止了吹奏,他打量了栀子一番,又道:“怎么你从无定楼出来,还带了个跟班?她是谁?” “她说她是名大夫,吕大人果然神机妙算,在此吹奏幻颜埙,这丫头现下是不能动弹了。大人的幻颜埙,可是专门为她吹奏的,为何我却没有事?” 吕康安看了一眼手中的幻颜埙,“我不过吹奏了一曲简单的‘锁心咒’,此锁心咒控人心神,可令人四肢麻痹,可对多人同时施展,也可只对付一人,不管她是何人,必定也逃不脱这锁心咒的掌控。” 梁邱见他面有得色,又不失时机地拍了拍马屁,“这阎影殿的法宝就是不同,幻颜埙是七大法宝中的至上法宝,今日一听大人吹奏,果然不同凡响。想来这锁心咒,吕大人方才是只对她一人施展的?” “不错,”吕康安斜睨了他一眼,“若不是看你连个尾巴都解决不好,我也不会出手。” 他顿了顿,心思似乎并未放在要如何解决掉栀子这条“尾巴”上,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惶急,“计划进展的怎么样?东西到手了吗?” 栀子将二人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听他们这番一说,她倒是想起了方才梁邱提到的幻颜埙。 那是阎影殿的法宝,和先前在来的路上,千年人参反复在她耳朵边唠叨着七大法宝时提到的名字一样,还有那梁邱从她福袋里发现的奇牙节也应该是一件法宝。 从二人的交谈中,她可以从她方才中招的反应中推断出,那阎影殿的法宝幻颜埙能吹奏什么“锁心咒”,是能令人无法动弹的宝物。 可那奇牙节又是哪里的宝物?又有什么作用呢? 不管怎样,看情形,这两人是在此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自己已经听到也看到了,不一会儿,等这两人密谋完事,是不是也要处置她了? “到手了,到手了。这个计划多亏了吕大人筹谋得当,小人不过是依计行事,进展的很顺利。大人,您看?”梁邱说着从怀里掏出方才从栀子福袋中抢回来的奇牙节,献宝似的双手奉上。 吕康安一把抓在手里,眼中露出喜色,但见他口中默念着一段什么法诀,那手中的奇牙节就忽然发出一道灼目的银光来,那银光格外耀眼,又像是星星拖着长长的星辉自星空中坠落入人间。 随着银光大盛,吕康安捧着奇牙节在身前又转了几圈,才对着梁邱使了个眼色,开口说道,“把你的手放在奇牙节上。” 见梁邱有些迟疑的神色,他不耐烦地斥责了梁邱几声,催促着,“快点,别误了时机,我不过是验验看它是否当真是无定楼的镇派法宝!” 梁邱听他这样说,这才放心的将手放在了奇牙节上,于是,不久前在无定楼与姬德宇抢夺这奇牙节时,发生的一幕又再此重现在了眼前。 梁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如何向姬德宇下毒,如何让堂堂无定楼的掌门失了常性,如何趁乱偷了地相法符,如何又破了无定楼原本坚不可摧的地相阵法,如何接应阎影殿的众人攻入无定楼,以及他又是如何抢夺了姬德宇原本存放于法器中的奇牙节…… 吕康安听完,脸上这才露出一抹微笑,这让他脸上的那道疤痕柔和了些,他点了点头,“想来,我给你的一气禁丹的确有效。” 梁邱忙不迭地应是,“那姬老头原本可精明得很,只不过他有修炼时熏香的习惯,虽说他素来谨慎小心,但他不知道这一气禁丹单独使用时,用来熏香,的确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况且毒性很小,一般也验不出来。” 吕康安笑容更得意了些,“这一气禁丹可是我命人搜罗来专门克制无定楼元婴期以上修士的熏香香料。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也不枉费我花了一番苦心。” 梁邱只差没有鼓掌叫好了,他又谄媚地说着,“一气禁丹原本可以算是无毒的,可它若是和姬老头那套《元阳圣卷》结合起来修炼,就会在他灵气游走过灵台、神道、至阳等重要穴道之后,在膻中穴内产生一种毒素……” 栀子在一旁听得分明,原来是这两人不安好心,给一个在无定楼的姓姬的老头下了一气禁丹,这种香料原本是无毒的,但好像是专门克制无定楼修炼《元阳圣卷》功法的修士。 第12章 禁丹 只要一边熏着这种香,一边修炼《元阳圣卷》,中毒之人就会在脑海中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幻象,如陷噩梦的梦魇,不能解脱,中毒深了,还会神志不清,胡乱伤人。 这便是无定楼的掌门姬德宇莫名发狂的真相。 细细听来,这个叫梁邱的人是那个中毒姬老头的门下弟子,而梁邱正是对自己掌门下毒的歹人,想来他一生修为都是无定楼所习,是掌门亲授,可到头来出手背叛掌门的、设下毒计陷害自己恩师的,也是此人。 而梁邱口中这个叫吕康安的吕大人,只是一直躲在暗处,等待着时机出手,这一切,都是为了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奇牙节。 单看这奇牙节像是读书人搁置在桌上放笔的笔架,和那幻颜埙一样,初看之下,很普通,可方才见到了吕康安和梁邱一番动作,以及梁邱仍在滔滔不绝地吐露着内心的秘密,栀子也算看懂了一二。 这无定楼的奇牙节,必定是能够让人说出真话的宝物,只不过每次操作,需要念什么法诀,还需要吐露之人将手放在奇牙节上才行。 “很好,这一次你立了大功,我会替你向阎影王美言几句的。”吕康安看出这是真的无定楼法宝奇牙节,就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梁邱闻言,脸上露出大喜过望的神色,拱了拱双手,向吕康安揖了一礼,“那大人答应我的事,何时兑现?” 吕康安将奇牙节与幻颜埙一并收进怀里,“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侧头看了看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般的栀子,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梁邱嘱咐道,“方才我的锁心咒并未封住这丫头的五识,想来我们方才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了。此事不能让别的不相干的人知晓,还是快些处理干净了。” 吕康安似乎一点都不屑于对栀子这样一个凡人出手,只是挥了挥手嘱咐梁邱。 梁邱看了栀子一眼,心中下了决定,虽然这丫头方才替他诊治,似乎是个良善之人,但眼下谁也不能阻他的路…… 他掌心运起灵力,对准栀子的面门就要拍下,“去了地府,不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这丫头运气不好,千不该万不该,撞到这事上来——” 他话音未落,就想要将栀子一掌拍死,就如同拍死一只虫子一般简单,可忽然一道白光似利剑一般急速冲破云雾,由远及近,向梁邱射过来。 梁邱躲闪不及,背心中了那道白光,喉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来,倒在了地上。 但见一人身着一身清亮的浅白色素衣,白衣的边角上绣着精致暗黄的纹路,看上去很雅致,一头长长的黑发高高束起,面庞上戴着一张玉面面具,看不清真容,腰间系一根碧蓝的丝绦,飘飘若谪仙般自云端御剑而落。 栀子只听得这位白衣谪仙朗声道,“无定楼的叛徒,休要伤及无辜!” 原来是这位像白衣谪仙般的人救了自己,只是不知他为何戴着一张玉面面具,是不愿意让人看到他的容貌吗? “玉面……是你?” 吕康安惊见来人,面色难看了几分,心中暗叫不好,他当下只有金丹中期的修为,也不知玉面北冕的修为深浅,但也恐怕不是对手,慌乱之中,竟然连他的名号都没有叫全。 见北冕收了仙剑,来到他近前,吕康安急忙自怀中掏出那幻颜埙,放在唇边就吹奏起来。 又是那一阵靡靡之音,刚一传进栀子的耳朵里,她又觉得头痛欲裂,这一回,仿若那吕康安施展的锁心咒更厉害了许多。 若是说方才她只觉得是有人拿着百余根针在扎她的脑袋,现下就是有千余根钉子钉入她的脑际一般,让人痛苦难耐。 虽然她依旧不能动弹,但栀子的脸上顿时露出难受万分的神情来。 这一切尽皆落入了北冕眼底。 但见他手指间灵力微动,瞬即那修长如玉般的手指间就多出了一枚浑身白玉通透的笛子来,笛身上镂刻着精细深绿色的符文,笛子的尾端系着一缕同色系的碧绿丝绦,微风徐徐,那碧绿的丝绦随风轻轻摆动,颇有一番风味。 北冕将那笛子放在唇边,不疾不徐的吹奏起来。 那笛声悠扬婉转,似百鸟争鸣,又似山泉叮咚…… 那笛音一起,栀子只觉得浑身舒坦,头也立即不疼痛了,她无意识地动了动手指,忽然发现她居然能动了! 难道这个戴着玉面面具的白衣谪仙吹奏的笛子是专门克制那幻颜埙的锁心咒吗? 不然,她怎么能动了呢? 栀子眼光扫了一眼一旁仍旧跌倒在地的梁邱,再看看那个正与这白衣谪仙比拼乐器的吕康安,心下多了几分计较。 倘若她趁机开溜,说不定会遭到那个一直待在一旁的梁邱的追杀,倘若她此时依旧不跑不动,那敌人一定会麻痹大意,对她的防备也会少几分。 栀子思虑再三,决定一直假装不能动弹的模样,等有了更好逃跑的时机,她再跑也不晚。 于是,她站在原地,依旧保持着一个木头人的形象,但双眼却没有离开那白衣谪仙与吕康安斗法的身形。 栀子对仙术道法比拼并不在行,她不明白此时谁的法术更高深,但她听那白衣谪仙吹奏出来的笛声,徐徐缓缓,时而悠扬若翻山越岭,时而又悠闲自得,若徜徉入海底…… 那笛声清脆干净,不含一丝杂质,却轻松将幻颜埙的锁心咒的曲调压制住了。 只见,那吕康安吹奏了一阵子,额头上沁出大滴大滴的汗珠,神情已是相当辛苦。 随着那笛声悠扬一转,像是一道仙气急转直下,趁其不备攻向敌手要害。那吕康安突然猛地停止了吹奏幻颜埙,从喉间咳出一大口鲜血来。 “想不到……你已经达到了元婴境?”吕康安狠狠拭了一把嘴角的血迹,败下阵来,“今日你不过是趁我家主子不在才逞威风,好汉不吃眼前亏,就此别过!” 他立时在身前不远处以灵力画出一道黑雾,人便转身即将进入那道黑雾中。 北冕一步上前,一把抓住吕康安,运起灵力往他身前虚晃一招,吕康安大惊,急忙躲避,怀中却被北冕抓了一把,再细看时,那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奇牙节已经到了北冕手中了。 吕康安咬了咬牙,眼中露出怔忪之色,有一丝不甘与犹疑一闪而过,见北冕顷刻间亮出了他的神兵流影剑,心中顿生了放弃的念头,只得转身狼狈地逃进那道黑雾中了。 就如他刚来时一样,不多一会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第13章 飞行 “哼,居然雾遁!”北冕嘴里发出一声冷哼,转头想去收拾梁邱,却发现梁邱也不知在何时逃走了。 “这两个贼子今日算你们走运,逃得倒挺快。下次再让本尊撞见,定要你等性命!” 他收起了神兵流影剑,这才去看栀子站立的方向。 但见她依旧保持着四肢麻痹的状态,只是从背后望过去,她瘦小的身子正在轻微的颤抖着。 北冕来到她身后,轻轻笑着,如有春风拂面一般,“别装了,他们都逃走了。不要害怕。” 栀子这才回转过头,脸上闪过一丝促狭,她盯着他看,一边还揉了揉有些发麻的手臂,就冲着北冕拜了一拜,“多谢这位仙长救了民女的性命。” 她盯着他面具下的眼睛看了许久,才又道,“您看上去像是个好人,否则您也不可能出手救我,对?” 北冕不觉莞尔,唇角带着微笑:“你叫什么名字?” 栀子想了想,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民女认为,仙长在问别人名字之前,可否先摘下自己的面具?难道仙长不喜被我看见?” 北冕依旧微笑着,他的手轻轻搁在他那张玉面面具上,只停留了片刻,就将那张面具摘了下来,“怎么会呢?” 他盯着她微笑,那笑容直达到他那双如黑夜般的双眸中,看着栀子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他脸上的神情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栀子这才看清他的容貌,只见他大约三十岁的年纪,眉眼分明,棱角线条清晰,挺拔的鼻梁,淡而薄的唇,唇色温润如玉,唇角微微弯起,正含笑盯着她看,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风雅之气。 “我……叫栀子。”栀子被眼前这个白衣谪仙的那种微笑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她理了理自己有些纷乱的发丝,“那敢问仙长如何称呼?” 北冕避而不答,反而将手中的奇牙节递过来给她,“想来……这应该是姑娘的东西。” 其实身为太虚山的现任掌门人,他哪里会不认得奇牙节是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只是,他此时故意将这件法宝交给栀子保管,料想这东西,没有人能想到会带在一个肉身凡胎的少女身上。 栀子不敢接,她连连摆手,“这东西……只是不知为何会突然自己跑到我的福袋里,才会被那个姓梁的看到。” “你是说,这东西居然自己出现在你的口袋中吗?”北冕眼中有什么一闪,想不到这奇牙节落入敌手,居然也会自行择主吗?莫不是她的无垢道体的关系? 栀子点点头。 “这东西叫奇牙节,能辨识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它有御动的法诀,我可以教你……” “不行,不行,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要。”栀子依然拒绝。 “若我执意要传授于你法诀呢?”北冕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脸上露出一种不容人拒绝的神色来。 栀子皱了皱眉头,抿紧了唇不说话:这人好生奇怪,不是我的东西,非说要教我。一时之间,她没想好要如何拒绝。 “这法宝叫奇牙节,原本只是无定楼的镇派宝物,但如今无定楼发生内祸,有贼子叛逆将之盗出,欲行不轨之事,这奇牙节在路途中,却自行择你为主,跑到你的口袋里,难道不是它想要你保护它周全吗?” 听北冕这么一说,栀子这才联想到方才那梁邱与吕康安二人的对话,无定楼内乱,掌门突然陷入癫狂,奇牙节被夺……似乎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可这奇牙节怎会平白无故择选她这样一个凡人作为保护者呢? 她脸上露出犯难的神色,“那我……需要保护它到何时?” “保护到它想要离开你的时候。”他盯着她看,说话一字一顿的,声音低沉了些,也温柔了许多。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灵气,仿佛一种另类的魔力一直在吸引着他的注意。 “祖师心传,通幽洞微,元神念起,辨识真伪。” 北冕将御动奇牙节的法诀与要领都传授给了栀子,转身便欲御剑离开,衣衫一紧,却是被栀子一把拉住。 他已经戴上了玉面面具,这张面具只能遮住他眉眼和鼻梁的轮廓,他站在剑端,栀子依然可以看见他紧绷的唇角,他肃然的神色像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 “姑娘还有何事?”他低下头,见到是她拉着自己,那唇角又开始勾了勾,他眼中含笑地着看她,在她面前,他似乎拥有无数的耐心。 “仙长,你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却愿意教我御动奇牙节的法诀?” “我们还会再见的。”北冕依旧不肯在当下告知栀子他就是她要找的人,但他眼神里一直含着微笑。 “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再见面?你又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栀子偏着脑袋问他。 “哦……那姑娘你是要去哪里呢?” “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要去哪里,你就会告诉我你去哪里?”栀子这么问他,在她看来,这样一问一答很公平。 见北冕含笑点头,栀子便告诉了他,她的去向以及此行的目的。 “哦?太虚山吗?他们收徒可是出了名的严苛,尤其是想要成为现下太虚山掌门北冕的亲传弟子更是难上加难。” 栀子一听,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但她心中有个信念,那就是找到太虚山的北冕拜师学艺,替父母报仇!因此不管再难,她都是要去的。 “怎么?姑娘是被我说的话吓到了吗?”北冕问,“那还去不去太虚山?” 栀子笃定地点点头,“那仙长要去哪儿?” 北冕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我打算去无定楼看看他们的掌门姬德宇,听说无定楼门内内乱,姬德宇伤得不轻。” 末了他看着栀子,又补充了一句,“眼下阎影殿的阎影王总是派人在天赫大陆四处作乱生事,七大门派恐怕此次必要经历一次劫数了,姑娘独自一人还是莫要乱走了,以免再遇上歹人。” 他说的什么七大门派会有一场劫数,或是什么阎影殿的阎影王四处生事,她倒是一点不了解,但只听明白他说自己独自一人上路不安全。 “那……”栀子微一沉吟,拉住了北冕宽大的衣袖,借势也鼓起勇气踏上了他脚下的仙剑,“仙长可以带我一起去无定楼的,方才我听到了那二人的对话,知道这姬道长的情况,再说我是名大夫,说不定能帮上忙。” 北冕的玉面面具下,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又做出勉为其难的神色,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好……。” 他催动灵力,脚下御起仙剑,带着栀子往无定楼的方向飞去。 栀子从未站在仙剑上飞行过,一路上吓得不轻,好在她平衡力不错,一双手又死死拉住北冕的衣袍,那双眼睛也不敢向下看。 她想先回想一些事情,好分散一下注意力,这样自己也不会那么害怕了。稍微一思量,还真想起一件紧要的事。 一个她差点就忽略的细节。 第14章 区别 栀子想起了这位白衣谪仙最初出现时吹奏的笛音,那笛音似乎与那日御使穷奇的玉笛声有些相似,可细细辨来,却又大不相同。 这位白衣谪仙的笛声,似山泉水叮咚,笛声中清脆干净,不含一丝杂质。 而那日御使穷奇的笛声,虽然也悠扬婉转,让人时而仿若身处草原,时而又似幽居在家,可那笛声听来,当中似乎含着一缕温暖但又透着抹不去的悲伤。 她想了想,到底还是打算问问看,“仙长,您先前救下民女时,吹奏的笛子,那是什么?看上去很特别。” 北冕微微一笑,倒也不瞒她,“那是仙皇笛,和你如今能御使的奇牙节一样,是一件法宝。” 栀子只觉得这名字好像听过,应该是那千年人参对她提到过的什么法宝之类的,可她一时也想不起它具体的来历。 而北冕故意隐去了仙皇笛其实是太虚山的镇派法宝的事,想她不日后就要去太虚山,到那时应该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转过头,见她咬着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很认真的模样。 栀子直了直身子,“那……它能御使穷奇那样的上古妖兽吗?” “虽然说穷奇那样的上古妖兽,很不好驯化,但想要御使它,让它听令于人,只需下等法器就可以做到了。” 北冕神情淡然地回转过头,栀子再也看不到他唇角的幅度,只听他的声音低沉地传来,“仙皇笛的笛声是专门用来克制幻颜埙的锁心咒的。” 这一路,栀子没再发问,想来那日御使穷奇害了她父母和村人的凶手,另有其人。到底是谁,她今后一定会慢慢找出来的。 高空中的寒气逼人,虽然北冕挡住了大部分空中的寒气,但栀子依旧冻得不轻。 好在无定楼离那棵菩提树的地界原本就不远,不多时,二人便到了。 栀子的四肢都快被寒气冻僵了,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变得有些青紫。她好半天才从仙剑上爬下来,神色中也多了几分狼狈。 “你未有仙法护体,从没有修炼过,身子抵御寒气自然要差上许多的,等以后你去了太虚山拜师修炼后,自然就会好转了。”北冕似是安慰她。 栀子点点头,她咬了唇,这才看向无定楼的大殿外那一片空地,不由得吃了一惊。 方才在仙剑上时,透过层层叠叠的云层,就已经依稀看到了无定楼如今残破的景象,可没想到,待到地面上细看时,简直不堪入目。 只见,那无定楼原有的地相法阵的阵石,已经尽皆毁损,有的从中间断开,破落成多块碎石,七零八落散落在无定楼的大殿空地上。 连那原本昭示着无定楼威名的高耸入云的六十六层塔楼,也被不知名的巨大力量毁损,从下至上的坍塌而落,无数的巨大碎石和碎木散落了一地。 主殿外依稀能见到个无定楼的门人,满身是伤,脸上皆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从一堆废墟中相互搀扶着爬起来,一时间,痛苦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唉,无定楼算是毁了。”北冕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二人站在主殿外的废墟中端视了一会儿,总算有个人看到了他们,来人像是认出了北冕,急急忙忙从那几个人中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迎着北冕而来。 “仙尊,您来了?”他上前揖了一礼,道,“小人是掌门姬德宇的师弟姬怀仁,见过仙尊。” 栀子看那人很是尊重北冕的模样,只猜测他身份必定不一般,可他为何一直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呢? 栀子只听得那姬怀仁道出是阎影殿一众带着一只上古妖兽,借着梁邱破坏的地相法阵的漏洞,才闯进了无定楼,而掌门姬德宇因为突然无故发狂疯癫,根本无法带领众徒抵抗敌人来袭…… “我们已经尽力了,掌门又是如今这般模样……怪只怪那叛徒梁邱破坏了我们的防御阵法,还有他们带来的那只穷奇,硕大无比,力量大的惊人,我们的无定楼六十六层塔楼,里面全部存放着我无定楼百年来修行的功法书籍,皆被毁于一旦了……”那姬德宇絮絮叨叨的说着。 栀子别的没注意听,只听到“穷奇”二字,她的双眸之中立即像染上了火焰一般的颜色,她一把抓住那姬怀仁的衣袖追问,“你是说,他们带了穷奇来此吗?是什么样的穷奇?” “还能是怎么样?”姬怀仁有些不自然地扒拉开栀子的手,“它身形巨大,像一匹小山那么高,牛头牛角牛身牛尾,背上还长了两只黑乎乎的大翅膀……” “应该是阎影殿一直御使驯化的那只上古妖兽,这类上古妖兽不易驯化,也不多见。”北冕略一沉吟,“这些年,阎影殿四处派人作乱,天下百姓也跟着受苦不少。” 阎影殿吗?说不定害死她双亲的那只穷奇就是阎影殿驯化的那只。 栀子双手握紧了拳头,抿紧了嘴唇不说话了,满腔的愤恨郁结在心中,久久难以磨灭。 待得她回过神来,姬怀仁已经带着二人来到了无定楼的掌门姬德宇被安置的偏殿了。 这是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因为离主殿无定楼较远,所以才在那一场大战中有幸保存了下来。 姬德宇被人安置在这间偏殿的一张简易的竹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不知是见到了什么凶险的景象,连昏睡中,他都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死死不肯放开。 “师兄是今早进暗室修炼时,突然发狂疯癫的,等他出来,我们派人进过暗室探查过究竟,可除了一些他常用的熏香,以及一些修炼功法的书籍,再看不到其他。也不知他是突然生了什么怪病?若非如此,我无定楼今日不一定会被阎影殿的人登堂入室。” 北冕拧紧了眉头,“他不是生病,而是中了毒。” 姬怀仁奇道,“怎会是中毒呢?”他分明记得师兄修炼的暗室,他亲自进去探查过,在那鼎香炉内,并未发现任何有毒的东西。 “我想,此事,还是由这位姑娘来说比较妥当。”北冕忽然盯着栀子看,这才发现她原来一直沉浸在怒气当中。 他轻咳了一声,栀子这才缓过神来,听明白他的意思。 “这位姑娘是……”姬怀仁不解地看着北冕和栀子,他不明白如何自己师兄中毒一事,要这位姑娘来说明。 北冕道明了栀子在距离无定楼地界遭遇梁邱和吕康安二人的事,末了他又道,“她名唤栀子,是位大夫。” 第15章 解毒 或许是北冕的话,让栀子想起了她是名大夫的事,治病救人是她的使命,于是,她打起精神,暂时将对那御使穷奇作乱之人的痛恨压制了下来,专心对待起那竹床上的姬德宇的中毒之症来。 她替姬德宇把脉了半天,才幽幽点明,“你家掌门,他的确是中毒,而且毒气皆在膻中穴,不断渗入肺腑当中,还影响了神智。” 见那姬怀仁不明白,她顿了顿又道,“一气禁丹作为一味熏香的香料,不是不行的,它毒性原本就很小,也有助益气血的功效,但倘若是有人故意针对你家独门修炼的《元阳圣卷》来下此毒,就不一样了。” 紧跟着,她就将先前在菩提树下,听得那梁邱与吕康安二人的对话一一道来。 姬怀仁听完,大吃一惊,眼中露出恨色,“想不到这梁邱和阎影殿的贼子伙同一气,暗算我家师兄。” 栀子虽然没有修炼过,但她因为之前听过梁邱与吕康安的计谋,也知道一气禁丹对这修炼《元阳圣卷》的修士的克制作用,她思索着解毒的方法,片刻才又问: “你家修炼《元阳圣卷》时,是否要导引灵气经过神道、灵台、至阳等三处要穴?” 姬怀仁点点头,“灵气游走于这三处要穴,最后要归于意识海。” 栀子沉吟片刻才又道,“当修炼者将灵气导引至神道、灵台、至阳三处要穴时,一气禁丹这类毒物的确能在此时使得膻中穴产生毒性,并因为灵气归于意识海,从而将毒性源源不断引入脑中,这样修炼者必定会出现意识混乱、看到可怕但其实是不存在的景象的症状,这就是你们说的疯癫若狂了。” 姬怀仁惊讶万分,像是听闻了世上极难相信之事,他一摊双手,“好毒的奸计!那……那眼下我师兄这种状况,该当如何是好?” 北冕不动声色,默然地盯着栀子看,那眼神里似乎含有多层的含义,似有信任,又有肯定与赞许。 栀子摸了摸额头,低声吐出一句话,“我想……这毒……我或许能解,但我需要有人帮忙。” 说完,她回看向北冕,从他眼神中捕捉到的信任,让栀子对目前有些棘手的状况增添了一些信心,虽然之前只在瑞云庄为人看过诊,还未曾为修士看诊过,但此中病理是一通百通,关于这一点,栀子倒是不担心。 再说她还有那部家传医典在手,许多疑难杂症,那部传承的医典上都有大致的记载,虽说那部医典已经与瑞云庄一道毁了去,可其中的记载,她都牢牢记在了脑子里。 “姑娘,有什么需要我出手相助的地方,但说无妨。”北冕唇角微微勾了勾,对她一个凡人替修士治病祛毒颇为好奇。 栀子便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明了,余下就只剩下二人的配合了。 其实姬德宇这种身中一气禁丹之毒的状况,北冕凭着自己元婴境的修为是有别的法子的,就是将姬德宇受创的元神引出体外,寄养在刻有特殊符文木块中,待寻得更好的身体,再夺舍重生。 因为姬德宇也是元婴境修为,要办到从体内抽离元神是可行的。 只不过,北冕有心想试试栀子的医术如何,对她一个凡体肉胎想要救治好一名修士,感到好奇而已。 “那我们就开始。”栀子冲北冕颔首,将手中的数根银针一一扎在了姬德宇的神道、灵台、至阳以及膻中穴上。 银针轻轻颤动着,转瞬之间,针头没入肉中之处就蔓延上来一缕缕黑气,将整根银针都染黑了。 栀子蹙起了眉头,“既然毒性是在膻中穴蔓延过神道、灵台、至阳三处要穴,再经由灵气导入脑中的,那我就先以银针守穴法暂时封住这几处大穴的气血,让毒性不再游走上头。” 她接着看了北冕一眼,“接下来就要看仙长的了……” 北冕点点头,手掌中运起灵力,抚在姬德宇头上的百会穴上,按照栀子的想法,将姬德宇脑际的毒逼退往下行,行至喉间,再稍稍以灵气导引向外。 姬德宇顿感喉间酥麻难受,“哇”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栀子见状急忙又取了一根银针扎入他的百会穴中。 北冕也不失时机的将手继续抚在姬德宇的头顶百会穴上,念起了清心咒,“清心若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 原本昏迷不醒的姬德宇幽幽醒转过来,看着几人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一丝光亮的神采,他刚张了张嘴,栀子就急忙将刚片下的一片千年人参片送入他口中。 丝丝幽幽清凉之气,带着千年人参的灵气在姬德宇的舌苔蔓延开来,他立时有了些许清明的神智。 他盯着栀子和北冕看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仙尊老友……这位姑娘是谁?” 北冕上前握住他颤巍巍的手,“她是来救你的大夫,叫栀子。” 姬德宇勉强应了一声,又道,“我这身毒……是为那梁邱小贼所下,我中毒之后,眼中看到了我居然堕入了魔道,我亲手养大的徒儿要杀了我……”他说到伤心处,似乎依旧难以置信,伤心万分,竟落下一行老泪来。 “我恐怕……日后也难得有此时的清明了。我们都中了那阎影殿的奸计了,我这身毒怕是也解不了了。” “解得了,解得了的。”栀子在一旁拿出一根尚未用过的银针,又刺上姬德宇的膻中穴,还将先前发黑的银针撤换下来,动作娴熟,语气温和。 “这是专门克制师兄修炼的《元阳圣卷》功法的一气禁丹所种下的毒。”姬怀仁在一旁替姬德宇解释,还将梁邱与吕康安的阴谋原委又说了一遍。 “唉,我早知他不安好心,他一直妒忌我偏袒他师兄成周,却没料到,他居然敢对我下毒?”姬德宇听得梁邱所使的毒计之后,幽幽叹了口气。 末了,他看向栀子,“姑娘年纪尚幼,如何能解此克制功法的剧毒?姑娘莫要说大话来诓骗老道。” 栀子见他不信,就将方才解毒的方法又跟他说了一遍。 姬德宇有些不相信,“可这法子解不了我膻中穴的毒性一直往上游走的境况啊,姑娘不过是用银针守穴法暂时封住了膻中穴、灵台、神道、至阳等几处要穴气血毒性的游走而已啊。” 第16章 岔道 “今日解不了,不代表明日解不了,明日解不了,不代表三日后我解不了……”栀子颇有耐心地解释。 “再者,姬道长所中的一气禁丹的毒性虽强,但它在您体内也是有限的,现下毒性全都集中在您的膻中穴,我只需每日都以此法封住那几处要穴气血毒性的游走,再拜托这位……仙长以灵力将您膻中穴的毒逼出体外,只需每日依照此法逼一点毒出来,不出十日,您这身毒必将消解干净。只是……” 栀子说到此处,眼神中多了几分犹疑。 姬德宇道,“只是什么?姑娘替老道我解毒,我感激不尽,姑娘有什么就说。”反正现下无定楼法宝被夺,楼塔尽毁,功法秘籍皆毁于一旦,他又身中剧毒……眼下还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呢。 栀子这才看向他,似乎也读懂了他话语中未尽的含义,“姬道长的膻中穴所受毒性浸润太久,恐怕日后会阻碍您修行的。” 她虽未修行过,但听闻过许多修士修炼时,膻中穴聚集灵气的重要。 北冕冲姬德宇点点头,又叹了口气,“的确是如此,原本还有一个法子,可免除眼下的后顾之忧,那就是……” “夺舍重生!”他话还未说完,姬德宇就接上了,两人皆是元婴期修为,自然是猜到了北冕的想法。 但他还是果决地摇了摇头,眼下的厄运缠身,是自己识人不清,用人不当,相信了不该相信的人,才导致了今日的恶果,他素来修行时也常常修心,所以他认为这样的因果,该当由他自己来背,而不是转嫁给他人。 他若抢夺了一介凡人或别的修士的肉身,再夺舍重生,那被他抢夺肉身的人又该如何? 他不愿这样因为自身的因果又去祸害一个无辜的人。 大不了,他的修为就只能一直停留在元婴境不能再突破而已。 想通了这一层,他就冲姬怀仁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待得姬怀仁离开后,他才幽幽叹了口气,掌心中有一道丝丝缕缕的灵气聚集开来,竟与栀子的福袋中的某物有了辉应。那福袋中顿时发出一道夺目的银光,照亮了整间屋子。 北冕与栀子都颇感惊奇,却听姬德宇道,“奇牙节是本门的镇派法宝,它沾上了我的血,我早与奇牙节有了感应,想不到,它被梁邱所夺,现下居然能选定姑娘为它的护法者。这福袋是你的,姑娘?” 栀子点点头,忙从福袋里拿出了奇牙节,想交还给他。 可姬德宇却伸手挡住,不肯接受,“既然奇牙节自己在我无定楼尽毁之时,选择了姑娘为守护它的人,那么看来姑娘必定是心中有大善的人。还望姑娘珍惜这段机缘,好好保护好它。” 说到此处,他又咳了几声,咳出了一团黑血肉块,眼中此时的清明之色又多了几分。 “老道现下一介废人,根本无能力保护本派法宝了。”姬德宇又道,“待得无定楼的新任掌门拓跋成周回来时,姑娘再带着奇牙节前来,到时候再交还给他,经此一事,我不再轻易相信其他任何人,本门之内我只信他。” 虽然他看到的幻象中也有拓跋成周拔剑杀了他,但他此时清明的神智始终愿意相信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绝对不会害他。 栀子皱了皱眉头,“那新任掌门拓跋成周何时才会回来呢?” “恐怕得耽搁一些时日了,姑娘这段时间持有本派法宝奇牙节,切莫让他人知道你身怀异宝,否则容易遭人觊觎。” 栀子摊了摊双手,“可我除了会给人治病,其他的仙术道法一窍不通啊。若是再遇到梁邱或吕康安那样的修炼者来抢夺,可怎么办才好?” 姬德宇看向了北冕,一双手搭在了北冕的手上,拍了拍,道:“届时就拜托仙尊老友多多看顾这姑娘了。” 北冕应是。 姬德宇交待了一番之后,方才又调用了灵力,许是用光了力气,人又陷入了昏睡当中。 栀子与北冕在无定楼留了十几日之久,每日都按照先前的操作法子,将姬德宇膻中穴的毒血导出体外,搭配北冕以灵力所诵的清心咒,姬德宇经由了十日左右的时间,体内的毒性尽皆排空了。 栀子这才与北冕道别,她想起自己一路前行的目的,就又独自上路,朝着太虚山前行而去。 路途中,她遇到了一位好心的猎户大叔,于是向他问路,因为这些时日来,她一直照着太虚山的方向赶路,但时间一久,她也犯了迷糊,也不知这样继续赶路,方向对不对。 “哦,姑娘一个人赶路啊,可得小心点别迷路了,”猎户大叔好心地提醒她,才为她指明了方向,“沿着这条道路一直走,穿过一片茂密的小树林,出来就可以看见两座山峰,就在路旁边,只有两条道,你只需走左边一条就是去太虚山的路了。” 栀子谢过,拜别了大叔,又匆匆赶路,等她穿过一片小树林之后,太阳刚刚正午,果然在眼前就看见了两座耸立的山峰,阻在路旁,山峰两边也当真是有两条道路。 她欣喜不已,正想选左边一条道走,忽然,眼前的景象一变,那两座山峰间,居然多出了一条道来——第三条岔道! 这条岔道两边绿草茵茵,随处可见,开满了满地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吸引来无数的蝴蝶、蜜蜂围绕着花花草草飞个不停,仿佛它通向的地方也是无比玄妙。 “这里怎么会多出了第三条岔道呢?”栀子记得猎户大叔明明说过,只有两条道路啊。 她想了想,也没有闲适的心情去探索这突然多出来的第三条道路,正想选择最左边一条道路继续赶路,忽然,一阵嘹亮的哭声从那第三条道传进了栀子的耳朵里。 从那哭声中可以分明清楚辨别出,那应该是个婴孩的哭声,那哭声洪亮又凄惨,像是一个被人抛下后孤苦求助的婴孩的哭声,让人听来于心不忍。 “还是去看看。”栀子实在不能不管那哭泣的婴孩,她只得硬着头皮,钻入了这第三条道路当中。 第17章 降生 待得她的身形一踏入这第三条道,栀子不知道的是,她身后的那条道路就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两座山峰间一般。 正与她相距有一段距离的北冕,此时正以观微术偷偷观察着栀子的行踪,看到栀子的身形忽然消失在了那两条路的中间,他不觉皱了皱眉头: “这丫头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莫不是闯入了什么人布下的结界?” 他心中没来由的一紧,急忙召出他的神兵流影剑,以极快的速度飞向那两座山峰耸立的位置。 不消片刻,北冕就在那两座山峰间御剑而落。 他细细察看周遭的环境,甚至将手附在那两座山体的表面以灵力查探了半晌,都未见有任何异样。 这里明明就只有两条道啊?方才也听到那个猎户为她指路,是要她走最左边的那条路,怎么会人就在中间消失了呢?难道是他的观微术法出了纰漏,看错了? 可他在心底将方才施展观微术的口诀又过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弄错,可她人是去了哪儿了呢? 北冕踌躇不已,以他如今元婴境的修为都探查不出任何的异样,他不肯罢休,只得暂时隐去了身形,守在这两条道路旁的一棵树下,静静等待着。 栀子一边沿着那第三条岔道前行,一边辨别着那婴孩哭声的方位,一一寻去。 越往里走,道路就越宽阔,两边原本还是零零落落的小野花和青草,变得幽深茂密起来,走到后头,居然那草竟有她的小腿肚那么高了。 她踏入那幽深的碧草丛中,又往前行了好长一段路,忽而微风徐徐吹来,竟有一缕缕浓郁的花香传入鼻端,那香气不似女人的脂粉香味,倒似一种格外清新的气息中带点清泉水甘甜的气味。 她迎着那花香走去,忽然脚下的幽深草地不见了,入眼竟然是一整片花海。 栀子想起了那日她无意当中闯入了那片她采摘到千年人参的“桃源”秘境,这眼下的景象有相似之处,离奇神秘。 那花海当中的花朵,争相开放,花瓣娇艳若滴,花瓣柔嫩得能掐出水来。花朵的颜色也分别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也不知道是什么花朵。 每朵花都有一个人的巴掌那么大,那花蕊吐露着芬芳的气息,随着清风扑面而来,栀子站在那片花海当中,说不出的身心愉悦与轻松,一时间,仿若连她身负双亲的血仇都可以放下了。 那婴孩的哭声,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她来到这片花海当中,栀子细细听来,那婴孩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哭的厉害了,像是察觉到了她的靠近一般,只间或发出一两声“呜嘤”的啼哭。 栀子寻到跟前,发现一朵紫色的花朵下,躺着一个男婴,他浑身赤裸,像是刚出生的样子。那紫色的花瓣与宽大的叶片正巧替他遮挡住了正午炙热的阳光。 只见,他一见到栀子的脸庞,就停止了哭泣,只伸出小手一把就拽住了栀子的手指,紧抓不放。栀子这才看清,他的头发居然是绒白的胎毛,像极了一只嗷嗷待哺的小奶狗。 他双眼睁得大大的,像是一对水灵灵的黑葡萄,里面似乎装着一个纯净的世界,不含一点杂质。像一块软豆腐般的小嘴唇,微微上勾着,正冲着栀子微笑。 “刚刚是你在哭呢?小家伙?怎么了?”栀子见他容貌可爱,那如软豆腐的小红唇,像一颗软糖般吸引着她,她忍不住抱起他,伏下头,轻轻的亲吻了他的唇一下。 那滋味就像是在轻轻嘬一块香气芬芳的糖果,这婴孩身上似乎带着一种令栀子熟悉的温暖,这一下亲密的接触,她居然不明就里的淌下了眼泪。 是自己太高兴这婴孩的降生吗?为何她要落泪,是因为感叹生命的奇妙吗?只是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被他爹娘遗弃在这片花海当中呢? “阿嚏——”那婴孩突然打了个喷嚏。 栀子担心他冻着了,急急忙忙从福袋中找了一件自己的换洗旧衣裳出来,细心地替他包裹了,“小家伙,你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里?你的爹娘呢?” 她四下里看看,又抱着这婴孩在花海中等了许久,依旧不见其他的人影,她心下不免有些着急:莫不是这孩子和她一样,身世凄惨,没有了爹和娘? 栀子盯着他看,这孩子的五官长得极其精致,眉眼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令她倍感亲近的气息,她打算在此再等上一会儿,等他的爹娘出现。 可那正午的日头一直高高挂在头顶,就像在这里呆着,无论过多久,都没有时间的流逝一般。 这种情况很奇怪,可栀子没修炼过仙法道术,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孩子应该是出生在正午,栀子摸了摸他头顶尚还有些湿润的白色胎毛,心中猜测着。若是把他独自一人留在这片奇怪的花海当中,她又实在是放心不下。 “你还没有名字?”栀子拿那根他一直拽着的手指轻轻掇了一下他胖乎乎的小脸蛋,忍不住笑了,“那……你就叫安和,安宁祥和的意思。我爹跟我娘呢,也叫阿德和阿福,合起来也是福德的意思。我正巧也缺个弟弟,你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弟弟了。” 她都是一个半大的丫头,如今却因为安和,有了一种长姐如母的感受。 安和似乎是听懂了她的话,发出了一声“咯咯咯”的笑声,他许是感到有些饿了,抱着栀子的手指肚就开始放进嘴里吸吮起来。 “哎,你可不能吃我的手指头……”栀子知道他是饿了,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可翻遍了全身和她的福袋,都找不出一丁点可以喂给婴孩的吃食。 这可怎么办啊?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安和依偎在她怀里安睡了,栀子担心他醒过来会饿得慌,因为算算时辰,她呆在这里已经有三个多时辰了,一般孩子刚出生就要喂初乳的,在他们瑞云庄的产妇就是这样喂养刚出生的婴孩的,而这孩子还什么都没有吃过。 她必须尽快找一户人家,怎么样都要想办法喂点孩子的吃食给安和,不然他会饿坏的。 想到这里,栀子也不敢停留在这片花海中太久,就循着方才进来的路往外走去…… 北冕一直隐蔽身形藏在那两座山峰旁的路边一棵树下,估摸着过了三个时辰,栀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那两座山峰之间。 她刚出现,她身后的那条岔道忽然就消失了,北冕看得真切,想来这丫头定是闯进了什么人布下的结界当中了,而这结界竟然只能容她通过,连北冕元婴境的修为都不能堪破进入的法门。 也不知栀子在里面做了什么,只是她出来时,怀里突然多了一个头顶长着白色胎毛的婴孩。 只见,她走得惶急,像是遇上了什么急不可耐的事,她丝毫也没有发现北冕的身形,脚下步子不停,很快就转入到了最左边那条道去了。 北冕望着她的背影远去,这才恢复了身形,慢慢走到方才她出现的第三条岔道的位置上,伸出手掌左右探索了一番,口中又默念了一些可堪破结界的法诀,可适才明明出现在他眼前的那第三条岔道,一直没有再出现…… 这到底是何方高人在此地布下的结界呢? 第18章 托付 北冕注意到这是在临近一个叫玉泉乡的地界,此处的两座山峰间出现的奇怪结界,居然是连他这样的元婴境修为的人都不能堪破。 说明布下结界的人修为仍在他之上。 而且栀子在进入这个结界之后,出来怀里就多了一个白头发的婴孩,这一点也让他很好奇。那婴孩是何人所生?栀子一个刚刚十六岁的少女为何会带走他? 约莫又赶了半个多时辰的路,栀子运气不错,很快就找到了一个小村落。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原来叫玉泉乡。 此地山泉水绕村而过,终年清净甘甜,连绵不绝,因此而得名。 也是因着这终年不绝的山泉水的缘故,这里地里的庄稼和路旁的花草树木都长得分外葱绿。 栀子赶到此处时,看到一望无际的稻田,修长翠绿的麦叶沾满了清净透亮的露水,像一个吸饱了水分的珠子,正随着微风摇曳。 看到了有人家,她望着刚刚睁开惺忪睡眼的安和,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人家,就有食物了,太好了,这下安和不会挨饿了。 她原本是打算将安和找一户好心的人家寄养,因为她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独自带着一个婴儿上路,也是不妥,更何况自己根本就不懂得如何照顾好一个婴孩。 安和虽然胎发是牛奶般的纯白色,但模样长得精致可爱,又身体健康,相信要找人收养他倒也不难,可栀子没想到,她一连问了好几户人家,都没有人愿意收养安和。 有些人还以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栀子,恐怕是见她一个小姑娘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鄙夷的颜色。 “唉……”栀子不免有些灰心,叹了口气,“倘若不行的话,小安就只能跟着姐姐了。”只是这样难免受苦受累,安和正在长身体,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还可能长不好。 正踌躇间,忽听闻一旁传来几声咳嗽声,栀子循声看去,就见到一对夫妇,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二人刚从田里忙完农活,站在路边上。 妇人正拼力咳嗽着,身上出了很多汗水,面红耳赤的模样,咳了半天却不见有痰。 栀子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就对那二人喊道,“大叔,怎么这位大娘都生病了,还下田干活呀?” 那位大叔侧目一看,这才看见竟然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怀里还抱了一个婴孩。那妇人一听,也跟着侧头来看,就注意到那姑娘怀里的婴孩。 那婴孩长得胖乎乎的,皮肤白皙,两只柔嫩的小手一直抱着那姑娘的一根手指头在啜着,也不哭闹,模样甚是可爱,惹得二人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庄稼人是这样的,小病倒也不碍事。”那妇人不等那位大叔搭腔就跟栀子聊了起来,“姑娘为何抱着一个婴孩独自坐在路边啊?这孩子,怕是饿了?” 她言语中透露出对安和的喜爱和爱怜,一双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栀子怀里的安和看个不停。 栀子善于察纳人言,这妇人的眼神,自打看到安和的第一眼开始,就再也离不开了。 于是,她故作可怜巴巴的神色,点了点头,“嗯,我弟弟都饿了好几个时辰了……” “啊!”那二人一听栀子这般一说道,都大吃一惊,就问,“到底是何缘故啊?你怎么会带着你弟弟独自到此地,你爹跟你娘呢?” 一提起爹娘,栀子又想起了阿德和阿福,可他们对自己昔日关心的话语,自己从此之后再也听不到了,竟悲从中来,不禁流下泪来: “爹爹……和娘亲都过世了,只留下我和弟弟了……可我一个姑娘家,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好弟弟,弟弟都饿了好长时间了……” 虽说她的话语中有杜撰的成分,可说的也都是事实,她的爹娘的确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栀子虽不擅长说谎骗人,但她此时脸上这悲伤的模样倒也真真切切的,惹人怜惜。 那位大娘忙不迭说道,“那不如……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到咱家落脚,也好喂给你弟弟吃点东西。我家正好有些入口即化的稀粥,还有一些米面,拿来做成米糊,也能给你弟弟吃。” 栀子千恩万谢,于是跟着二人就去了他们家。 一路上,这二人才告诉栀子一些家中的情况,原来这男主人姓齐,在家排行老三,于是人称齐老三。他娘子也就称齐氏冯大娘,二人经媒人介绍认识,成亲后,齐氏一直跟随齐老三种点庄稼拿到附近的集市上去卖,也能糊口,多年来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夫唱妇随。 唯独一项心愿未了,就是二人成亲以来,一直没有孩子,如今一眨眼,二人已经到四十余岁了,齐氏的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前些日子还无端端的生了病,看了附近许多大夫都不见好。 栀子大概了解了齐老三家的情况,心中有了一些打算:二人的家境虽说不是很富有,但因为二人勤劳,衣食住行倒也殷实不缺,又恰好二人快年过半百了也没有孩子。 倘若将小安安置在他们家,说不定也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想到这里,栀子就向齐氏讨要了一些米粉做成的米糊,一口口喂给小安吃了。 小安怕是饿得久了,每一口小嘴都张得大大的,整一口囫囵吞下肚,嘴里都不唧两下,那模样差点连喂他的小勺子都快一并吞了。 “慢点慢点,还有呢,宝宝……真可爱。”齐氏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就伸手替小安擦了一下他嘴角的米糊。那神情颇是爱怜之盛。 安和吃了米糊,很快就满足地闭了双眼,在栀子怀里安睡起来。 栀子故意隐去了安和的身世不说,主要是担心这齐老三夫妇二人会觉得一个诞生于花海的孩子很奇怪。 “那……姑娘你还尚未出嫁,年纪轻轻的带着一个婴儿,你……往后是如何打算的呢?”齐氏小心翼翼地问栀子。 栀子已经看明白了齐氏对安和真心的喜爱,就没再打算隐瞒,就把自己想将安和托付给一户好人家收养的想法说了。 齐氏忍不住心下欢喜,可她又咳了几声,依旧是费力得很,就是不见痰液。她生怕栀子嫌弃她有病,就不把安和交给她带似的,又费力地解释了半天。 “姑娘,你别看我有病,可这是小病小痛的,不日就见好了。我们家虽说不是富足得很,但好在我们夫妇二人有手有脚,吃穿不愁,更何况我们二人也喜欢孩子,若是你信得过,肯把孩子交给我们抚养,我齐氏保证,将来必定不会亏待了你弟弟小安。” 可她一说完,许是费力了些,又开始咳嗽个不停,一直到咳得她伏下身去,都还停不下来。 栀子见状,对齐氏的病状心中已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这才说,“冯大娘,不瞒您说,我是位大夫,从小跟随在我爹爹阿德身边看过不少病人,您的病,或许我能治。” 齐老三在一旁听到栀子这样说,立马喜道:“当真?我娘子的病看了附近好多大夫都不见好,姑娘若是当真治得好她,诊金少不了你的。” 栀子听了这话,将安和交到冯大娘怀中,冲着二人拜了一个大礼,“诊金倒是不必了,我见二位都是善心人,我只希望您二位能收养我弟弟安和,只要安和日后过得好,您二位就是我栀子的大恩人。” 说完,她又冲着二人拜了下去,还郑重其事的磕了个头,算是替安和找到了个可托付的好人家。 她心中有了打算,日后即便是去了太虚山拜师学艺,也会常常来看望安和的,毕竟在心中她已经认了他作弟弟。 第19章 白虎 栀子的话正中了二人的心意,齐老三二人自是欢喜不已,二人对着栀子千恩万谢,还说栀子为他们送来了个可爱又白胖的儿子,这才是二位的恩人啊。 “我们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小安的。你放心。”齐氏再三向她保证,抱着怀里的安和爱不释手。 接下来栀子又为齐氏冯大娘诊了脉。 “姑娘,我这应该是小病,不碍事。”齐氏冯大娘有些不安地问。 栀子先替她请了脉,又观察了她的面色与舌苔,发现她的脸庞经常是赤红一片,且浑身发热,汗水也出得许多,经常将衣衫都浸湿透了,这样一来,她也会时常想喝水,脉象则是洪大有力。 冯大娘的这病,初时看,的确像是小病症,可若是当做是普通风寒燥热,不细心调理,时间一长,恐怕会在身体某个部位落下大病根,到时候再请医救治,恐怕就神仙难救了。 她不想吓唬冯大娘,于是顺着她的意思,只微微点了点头,又伸出手伏上她的额头碰了碰,果然是在发热中,观察她的面色推断,应该这一段时日冯大娘都是处于发热中。 栀子心中暗道:还好这病发现得早。 她看了冯大娘一眼,就微微笑着说:“我开个方子,你让齐大叔照方子抓药便是。有纸笔吗?” 齐老三急忙去屋中寻了纸笔来,见栀子郑重其事的在那页黄纸上写下“白虎汤”三个字,跟着再写下几味药和所需的分量,以及用法: 石膏一斤,碎(6钱)、知母六两、甘草二两,炙6钱、粳米六合1钱八。 上四味,以水一斗,煮米熟汤成,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姑娘,这是……”齐老三见过些世面,虽说也相信栀子不是坏人,可见她年纪轻轻,到底是有些犹疑,他拿着她的方子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明堂。 “哦,这方子叫白虎汤。”栀子见他这样,就耐心跟他解释,“主要是诊治温病邪传气分所致的阳明气分热盛,冯大娘是里热炽盛,喝水很多,但仍觉得口渴,但与消渴症不同,她又汗出恶热,面红耳赤,迫津外泄。” 栀子顿顿,又道,“治这病,宜直清里热,除烦生津,这张方子里的石膏辛甘大寒,最适合用来清解阳明经热邪,透热出表,除烦止渴,故重用为君药。知母苦寒质润,苦寒可辅助石膏清泄肺与胃中的实热,质地温润能滋阴润燥以救阴,是为臣药。如此君臣搭配互用,既可大清气分之热,又能滋阴生津,所以药效会很好。” 齐老三见她说的有理有据,头头是道的模样,再不疑心,“好的,姑娘,那就多谢了,我这便照着方子去附近集市上的药店中抓药。” 栀子见他要走,又叫住他,“这方子是我开的,但你除了抓药,不能将方子给别的其他人看,也不要理会抓药的人说什么。” 齐老三点头称好,这便出去了。 过不多时,他抓了药回来了,一见栀子就说:“姑娘怎知你开的方子,那抓药的药郎会说什么呢?” 栀子心中早有预料,但她还是问,“哦,那齐大叔去抓药,药郎看了方子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白虎汤是清热生津用的,专治阳明气分热盛。可他说为何白虎汤中要添加伍粳米?还说……姑娘这方子是乱开的,不是传统的大夫用药。”齐老三越说越将头低了下去,有点不敢看栀子。 “我开的方子自然和药店里的大夫用药不同的。但我有我的道理。”栀子笑起来,这白虎汤本就专门治疗阳明胃经热盛,粳米是谷物,具有甘缓留中之功用,它能使方子中的君药与臣药“不速下行”,反而是留与胃中,这样搭配才保证药力留驻中焦,以最大限度发挥白虎汤的“清中”效力。 这些药理,她又不可能一一都讲给齐氏夫妇听,他们听了也或许不太明白,所以她捡了些简单的话来解释了一下,末了,她才从怀里掏出那根千年人参,拿出一把随身带的小刀又要片下一片来。 齐老三见她要片一根长成了人形的人参,也料知是好东西,心想:这女娃儿给他娘子治病,也是煞费苦心,居然还用上了人参这种东西。 这在他们玉泉乡这穷乡僻壤之地还不多见这种已经长成人形的人参。 栀子小刀刚刚举起,还未落下,那千年人参便哀嚎得大哭大叫起来,还神色夸张地扭动着他胖胖的“身躯”。 幸好它只是以灵力在发出哭叫声,也只有栀子听得到,不然被齐氏夫妇听了去,可不得吓一大跳吗? “你嚷嚷什么?我还没割呢?”栀子压低嗓音,偷偷对千年人参说着,但看他夸张哭叫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不觉唇角勾了勾。 “我的小祖宗咧,上次你救治那个姬老头,就不由分说去了我一片肉肉,呜呜呜……”千年人参喊叫着,“我要重新长出来,不得需要耗费点时日吗?你……你……你又不肯拿你的血喂俺,俺怎么长肉肉嘛?不依不依,俺要回家,俺不要你割俺的肉肉……” “好,好,好,等下次我再要割你的肉时,你再提醒我喂你点血好了。”栀子低声哄着它,好说歹说,这千年人参估摸是想着等下次再割就有她的血喝的缘故,也不再吵闹了。 栀子小心翼翼地片下了一小片,交给齐老三,“药熬好去滓,第一副药汤中加入这片人参。我保证冯大娘的病很快就能断根了。” 齐老三也看出了栀子手中那根人参不一般,有些不太敢接,“这是……” “哦,这是一根千年人参,已成人形,是我上山采药时碰巧遇见的。” 齐老三听罢,欢欢喜喜接过来,拿进厨房熬药去了。齐氏冯大娘却一直抱着安睡的安和,满眼慈爱。 果然,一副药下去,齐氏冯大娘立即就退热了,余下的日子就是为冯大娘调理身子。 在齐老三家替冯大娘治病,这么一耽搁就又拖了半月有余,冯大娘的病也日渐好了,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栀子知道,与弟弟小安分别的日子也到了。 第20章 念头 其实栀子有点不想跟安和分开,总觉得他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没有了爹娘,怪可怜的。但无奈,她家仇未报,那个御使穷奇与朱厌害死一村人的祸首还未找到,她怎么能留下呢? 想通了之后,这日天刚黑下,她便对齐氏夫妇说了自己打算天亮就上太虚山学艺的事,并拜托齐氏夫妇好好照顾安和。 安和挺乖顺,才不过短短半月,他就又长壮实了一些,小胳膊小腿好似又长长了些,握她的手指的力量都大了许多。 栀子见他乖顺可爱的模样,爱怜的低下头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摸了摸他牛奶白的胎发,心有不忍,但还是说,“小安,你乖乖的,姐姐明日就要走了,这便与你告别。” 安和的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抓住她手指的小手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不肯撒手,栀子总觉得他像是听得懂她说的话,这是舍不得她离开吗? “你乖啦,姐姐答应你,就算是上了太虚山学艺,也会时常来看你的。” 她不知道的是,安和的眼眸中,牢牢地印下了栀子的模样,好似这样就能把她留在心里一般。 这临别前一晚,栀子睡得很早,毕竟第二日天不亮,她就打算离开。届时,也不再和这家里的人告别了。 入夜,栀子的床头靠窗,缕缕微凉的风清幽地吹进屋里,栀子正在睡梦中,毫无觉察,一抹隐蔽许久的身形才渐渐显现出来…… 北冕站在栀子的床头,盯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庞看,虽然她已经十六岁,眉眼已经逐渐张开,出落的若碧水荷莲一般出尘脱俗。 但北冕觉得,她还是和自己初见时那般一样,眉宇间透着一股动人的灵气,让人过目难忘。 这或许就是她的不同。她本就是无垢道体,这一世的生命必将与常人不同。 他手中法力凝结,召唤出他的神兵流影剑,对准了熟睡中的栀子。 倘若他现下就动手呢? 一瞬间,心中似乎闪过了无数个念头,仿若心间突然就有了个声音出现,在对他不住地低喃:“何不再等等看?等等也无妨……” 那声音就像是在极不经意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又似梦魇中的魔咒,不断地重复着,让他以为这就仅仅是一个突然萌发的念头而已。 “您看上去像是个好人……” 不知为何,就在他迟疑的片刻,栀子第一次与他的对话,那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了,那个身穿月牙白衣衫的少女,盯着他看的双眸明亮若天边的星宿,是如此的纯净且带有灵气,竟然看不到一丝杂质。 她是那么坦然,镇定自若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别的人看他时的那种敬畏与瑟缩。 虽说她年纪不大,但似乎她的性子总有点少年老成,还总是那么坦然相对,这一点和他一点都不像,总是蛰伏在暗处,盯着自己的“猎物”,伺机而动。 或许收她入门也不是个坏主意…… 北冕的手指动了动,收了他的神兵,他暂时打消了要取她性命的念头。 “小安……”栀子嘴里呢喃着,翻了个身继续熟睡,对身边的一切毫无防备。 北冕的身影又悄然淡去,化为一道清风,幽幽从窗边飘忽而去,就像他从未来过似的。 太虚山的殿宇很多,大多是供众多弟子与几位仙尊休息之所,其中有一座“金娄殿”,是金衣专属的殿宇。 北冕一身淡白色的长衣,坐在金娄殿内观风台上,俯瞰着一大片广阔的云彩,两手抚着一把古琴,琴音缭绕,曲调悠扬,古韵自然…… 他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玉面面具,这张玉面面具陪伴他多年,即便在两位师兄弟面前,他都不愿摘下。 虽然此时金衣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却依然被他身上那种仙风道骨,丰神俊朗的气息吸引着。 她与他双修过几回,那滋味至今回味起来,都让她面红耳热,久久难忘。他像是为她亲手织就了一张舒适的大网,而她也从一开始的清高冷傲,到如今的甘之如饴地跌落其中。 见他神情专注地垂首抚着那把古琴,金衣不由自主地贴了过去,坐在他身后,从背后抱住了他,她主动亲吻着他冰冷的玉色面具,嘴里呢喃着亲昵地话语:“在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入神……” 那声音娇媚若丝,婉转柔媚,像要融化进他的骨髓里,似花蜜一般想要缠绕在他的心间。 北冕抿唇不语,继续垂首抚着古琴,心上却时不时地闪过栀子与他初见时的话,“您看上去像是个好人……” 他正了正身子,似乎在听过她对他这番初见时的评价之后,他就开始认定自己从今往后就是一位正人君子一般。 可他是一个好人吗? 金衣的手不自觉地探进他的怀里,白嫩的柔荑穿过他轻薄的衣襟,贴上他的前胸,他的胸膛不多时便在她的撩·拨下,变得火烫一片,似乎那里拢着一团火,便即就要冲胸而出。 原本悠扬的琴音戛然而止—— 金衣见自己的挑·逗起了作用,得意的“咯咯”笑出声来,待要继续往他身下探去时,猛地被北冕一把抓住,顺势将她拖进怀里。 金衣也不失时机地勾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的身子拉低一些,一双如烈焰般的红唇便毫不迟疑地印上了他单薄而带着些许凉意的嘴唇。 唇齿纠缠间,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不稳,金衣今日穿的依然是她平素最爱的那件轻薄金纱衣,如今她的衣上已经尽数染上了他的气息。 此时的她,已经早就没了芳华正茂时少女的羞涩,但她仍旧为自己艳光四射、逼人的诱惑而时常感到骄傲不已。 就在北冕也逐渐沉迷入她的热烈相迎的气息间时,她娇嗔了一声,自他身下喘息着问道,“怎么?你未取她性命……这趟回来是当真决心要收……她入门下了?” 北冕唇角一紧,面具下的面容微微一滞,但还是答道:“她……到底是……无垢道体。” 见他心猿意马的这般回答自己,金衣又“咯咯”笑出声来,得意地调笑,身子故意往后缩了缩,像是要躲开去,“那……人家若是不依呢?” 她话音刚落,却被北冕一把抓住,仿佛有些气急败坏她的逃脱般,与她再次迫不及待地纠缠在一起…… 半晌,总算完事之后,金衣心满意足地瘫软在他的胸膛上喘气,北冕只轻轻推开了她,坐直了身子,“这可是我的大计,就好比养花,只有慢慢来,沉得住气方可成大事,看来还得再等百千年了……” 金衣见他已经想好了,便也直起身子,贴着他的后背再次搂住了他,声音中充满诱惑,指尖像是不经意间画过他的胸膛,“修道之人,百千年不过是白马过隙。也罢,如今你倒是愿意养花了,怎么你是想……” 她还想再问,她的问话却淹没于他的唇齿间,她嘴里溢出一声娇嘤。 两人的气息纠缠之中,随着她手指间往他身下的不住撩拨,他又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第21章 傀儡 栀子待在齐老三家,未等第二日天亮,就动身了。 玉泉乡离太虚山已经不远了,听据齐老三说,太虚山的山脚下还有一座叫汪家镇的小镇,经过了那里的闹市市集,就可以一路上山了。 她身上背着福袋,走出齐老三家没多远,就听到屋内传来安和响亮的哭声,那哭声中带点可怜又乞求的意味,似乎是那小家伙知道她快要离开他一般。 栀子回了头去看,见齐老三家中已经亮了灯,显然齐氏夫妇已经被安和的哭声吵醒了。 听那悲悲戚戚的哭音,一滴泪还是没有忍住,顺着栀子的面颊淌下来。 “小安,后会有期了……” 栀子虽然心里仍旧舍不得安和,可她想着安和跟着这对善心的齐氏夫妇才能真正过得好,而自己离开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否则仅仅是因为舍不得就将安和带走,跟着她受罪,那才是对他大不好的。 想通了这一层,她便回转过头,毅然决然地迈步离开了。 因为昨夜就道过别的缘故,所以,她这一次离开就没有再向齐氏夫妇告别,只在桌上留了一张简单的纸条,上面表明了:她将要去太虚山拜师学艺,而自己会抽空时常回来看望安和的意思。 栀子的脚程很快,人又不怕苦累,所以,天刚亮堂不久,估计是辰时左右,她便赶到了汪家镇的闹市市集上。 想着已经到了太虚山的山脚下,她倒也不慌张了,反正眼看着就能上山拜师学艺了。 于是,她便不慌不忙在汪家镇的闹市市集溜达起来。 太虚山山脚下的汪家镇是地处天赫大陆的神元国,神元国国力强盛,物产丰饶,其国内盛产晶石、黄金、白银、宝石矿场,另外木雕工艺和首饰加工工艺都在五国内颇具盛名。 这些消息,在一路闲逛中,栀子早就从那根千年人参嘴里得知一二了。 别看汪家镇集市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集市上摆着各类物饰买卖的摊位,上到上品晶石,下到一件简单的挽发钗饰,各种门类的物件都有售卖。 栀子赶到时,也恰逢是汪家镇赶集的日子,所以集市上人山人海,特别热闹。 “你上次说,天赫大陆七大门派各自都有一件镇派法宝,我记得有什么太虚山的仙皇笛、阎影殿的幻颜埙、血雨宫的旧精箭、无定楼的奇牙节……” 栀子努力回忆着,想了想,又说,“其中仙皇笛、幻颜埙,以及奇牙节,我都见过了。奇牙节我也摸过看过了,那……剩余三个门派的镇派法宝是什么?以及它们都有些什么作用,你通通一次性告诉我……” 她想起在那棵菩提树下遇到的那位搭救她的仙长,吹奏的正是仙皇笛,那这么说来,那位仙长与太虚山还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莫非是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呀——”栀子一边与千年人参的对话,一边思索着仙皇笛的事,迎面不慎撞上了一个人,她的思绪就被打断了。 她抬眼一看,看到的是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年人,他的背部约微佝偻,行动很缓慢,可手里原本提满的货物都因为这一撞,撒了一地。 “对不住,对不住,老人家,”栀子连忙道歉,还不忘鞠了一个躬,“老人家,您年纪这么大,怎么一个人拿这么多东西啊?需要我帮忙吗?” 那位老人家表情木讷地顿了顿,似乎根本没有听栀子说话,也没什么反应。 突然栀子听到旁边有个声音传来,“没关系,阿光没有年纪。” 栀子抬眼去看,才发现,那老年人的身后跟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他身穿一件枣红色的短褂,身下搭配着绿色的长裤,裤脚扎进一双通红颜色的长靴里。 栀子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这样颜色搭配的穿着,见那少年脸上一副无所谓的神色,好像见到那老年人撒了一地的货物,也丝毫没有要帮助捡起来的意思。 栀子不免来了气,道:“是个人都有年纪,你如何说这位……叫阿光的老人家没有年纪,还有你没见他东西撒了一地吗?也不帮忙?”说着便伏下身,想帮着那位老人捡东西。 那少年见栀子怼他,他也不恼,反倒是笑起来,“这位姑娘真是好心人,不过姑娘有所不知,我们汪家镇整个镇上的傀儡人都是这样,没有年纪,只有名字。” 说完,见栀子一脸征愣地呆了半晌,也不忘吩咐那老人道,“阿光,把东西捡起来。” 傀儡人?难道这少年口里喊的“阿光”不是人?而是傀儡人? 正疑惑着,那根千年人参以灵力传音的声音便传进了她的识海里: “傀儡人,顾名思义,就是在人刚死不久之后,以某种特殊的符咒将其的元神拘禁在身体内,不准其去转世投胎,再每日将傀儡人身体泡在某种防腐的药汤里,以防止其肉身腐烂,令其只听命于主人的咒法。整个天赫大陆,有不少小镇都用这种咒法控制傀儡人,死后充当仆役之用。” 栀子盯着那阿光细看,那阿光果然听话的弓着约微有些佝偻的背脊,蹲下身子慢慢捡起地上的货品来。因为他弯腰的动作,一个朱砂绘制的符咒出现在他的颈后,一直隐没在他的衣服之下。 栀子端视着那个朱砂符咒,好像那符咒除了以朱砂绘制之外,应该还混合了某种不知名的油彩,所以不易褪色或脱落。 而那个叫阿光的老人家,他表情依旧木讷呆板,刚刚撞他那一下,力道也是不轻,可他一副老年人的身板,却丝毫不叫痛,只是一味地听从那少年的命令。 真是奇了怪了,天下之事,还真是无奇不有。这么说来,这个少年也是汪家镇的人了,怎么他们汪家镇这个地方专门御使傀儡人帮自己干活吗? “我叫汪小黑,阿光是我们家世代相传的傀儡人仆从,不用担心,阿光很聪明的,也很忠心。”汪小黑冲栀子拱了拱手,“我看姑娘一个人逛集市,也怪无聊的,未知姑娘怎么称呼?” 栀子虽然对他带一个傀儡人做仆从依旧感到惊讶万分,但见他言谈并不轻佻,反而还颇有礼数,就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哦,原来叫这种花的名字啊,怪好听的。姑娘一个人逛街也是逛,第一次来汪家镇,不如由我做东,带姑娘在集市上四处逛逛?” 栀子皱了皱秀眉,“不用了,我不习惯和陌生人同路,还有事先走了。”她并不习惯陌生人莫名的热情,再说也不知这汪小黑是不是歹人啦,那位上仙曾经提醒过她的,还是赶路要紧。 想到这里,栀子便自顾自地往前继续走,也不理汪小黑在身后一直唤她名字。 第22章 告示 在汪家镇集市快逛完的时候,栀子忽然发现前面不远处围了一堆男女老少,正在看着什么,偶尔也交头接耳两三句,小声地议论着。 “太虚山有五十多年没收徒了,想不到今年忽然又要收徒弟了,真是稀奇。”一个中年男人啧道。 “可不是,太虚山这些年都没收过徒弟,上一次收徒我记得只收了不出五人。” “太虚山素来收徒严苛,想进它的门下为徒,可难着呢。”又一个年轻人不住叹气,“反正我是没戏了,第一关我就过不了。” 咦?太虚山?收徒弟?第一关? 莫非是在讨论太虚山收徒弟?还说挺困难? 栀子顿时来了精神,冲着那群围观的人群中挤过去,好半晌才挤到近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张告示牌,那平整光滑的告示牌上四四方方地贴着一张新刷上去的告示,上书: “悠悠五十三载,太虚山为弘扬仙法传承之道义,绵长之修仙精髓,孕育修仙者之奇光,于今特广布天下,广收门徒,整个天赫大陆之欲修仙良民皆可参与,愿来者品行正德,含修仙之天赋异禀,历经三关入门考验,方可踏入我太虚山之门……” 最后一句写着:“一切修行,皆看汝等仙缘。” 这张太虚山收徒告示,栀子一连读了好几遍,总算明白,就在她想要入太虚山拜师学艺之际,太虚山居然要收徒了,但想要拜师入门,还得通过太虚山的三关考验。 栀子看后面附着的说明,那上面写得明明白白,想要入得太虚山门下,需要过“宽风秘境”、“刀山药草”和“真假难辨”三关。 她依稀听到方才那个说自己第一关就过不了的年轻人说,第一关的宽风秘境,其实是太虚山此次考验入门弟子,去极易斋请来了他们门派的镇派法宝——宽风。 这宽风能调用奇门遁甲之术,形成诸多秘境,秘境当中又运用了九宫八卦五行之术,普通人只要是一脚踏入了,若心中无半点奇门遁甲之术或精通九宫八卦五行之术,是断然出不去的。 “反正我是一点也不懂奇门遁甲之术,也不精通九宫八卦五行,这第一关我就过不了,还考校什么?”那年轻人说罢,满脸失望甩了衣袖便走了。 栀子暗想:这年轻人说的什么奇门遁甲与九宫八卦五行之术,我也不懂啊,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凝眉思索了半天,忽然往怀中一摸,碰到了那根千年人参,心中一道灵光闪过,便压低了声音问它,“奇门遁甲和九宫八卦五行之术,你懂吗?” “哎呦喂,小丫头片子算是问对了,老参别的什么不会,但说起这奇门遁甲和九宫八卦五行之术,我可以拍拍胸脯说,整个天赫大陆,我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了。” 它拍完胸脯又噼里啪啦以灵力入栀子识海说了半天,涨的栀子脑仁都微微发疼,但听它这么信誓旦旦的保证,栀子这才放下心来。 正想挤出人群离开,肩头被人一拍,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嘿,栀子,我们这是第二次见面了,不算陌生人了?” 栀子回转头一看,原来是汪小黑,他的身边跟着他的傀儡人仆役阿光。 别看那阿光是位老年人,可手里提着一大堆货物,还挤在汪小黑的身前,帮他挤进人堆,一点都不含糊,力气也很大。 “怎么又是你?”栀子不觉扬了扬眉。 汪小黑嘿嘿笑着,凑近一看那告示,又见栀子皱着眉头,以为她是对太虚山收徒之事上了心,便道,“怎么?想入太虚山的门下?” 栀子没有回答他,却听他又道,“其实根本不用担心过不过得了这考校入门的三关的,我们汪家镇有人今年就要拜入太虚山门下,他们不需要过三关,只需要‘这个’……” 汪小黑说着,捏着两根手指尖,放在眼前搓了搓。 栀子立马心领神会,“钱吗?” 汪小黑点点头。 栀子见状,有些不相信地后退了两步,想这太虚山实乃修仙界七大门派当中最大一个门派,盛名在外,据说门中所修的道蕴,千年流传,入门考试又极为严苛,每回所收入门下的弟子都是寥寥无几。 一个如此道法自然的修仙大道之门,门内也会有这类世俗的门道吗? 栀子和汪小黑简单聊了两句,估摸着距离太虚山考校时间还有几天,就在汪家镇上找了一家小店,以帮人家后厨刷碗为交换,借用人家柴房休息几天,再依照时间赶去考校第一关的地点—— 太虚山脚下一处风洞。 时间匆匆而过,没过几天就到了太虚山考校入门弟子第一关的日子了。 栀子依着太虚山告示上指明的地点,赶到了第一关入门考校的地点——太虚山脚下一处风洞前。 她刚到风洞前,就只看见一个仙气怡然的少年郎站在洞前,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 只见,他白衣翩翩,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以一根纯白色的丝绦系住,腰上挂着一面乾坤铜镜,那镜子看上去打造得颇为精致,镜面光洁但四周布满了陈旧的符文,能清晰地映出人的脸庞。 他脚下穿着一双深蓝色的步履,背后还背着一柄长剑。 看来这定是太虚山的修士了。 “姑娘,你是……来考太虚山的入门弟子吗?”这位少年修士道。他刚一看见一身月牙白衣衫的栀子时,眼睛亮了亮,像是有一道星光滑过。 “嗯。”栀子重重点了点头,“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倪安智,安心的安,智慧超群的智。”倪安智脸上始终带着一抹微笑,看着栀子的目光有些温柔,“未知姑娘芳名?” “我叫栀子,栀子花开的栀子。”栀子答道。 “哦,好名字。”倪安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栀子看,还不忘介绍,“我是太虚山收入门下的第一个大弟子,百余年来修为已达筑基后期……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盯着栀子肩头先前不知在何处蹭脏了的白衣看,眼中满是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栀子看了他一眼,见他总是盯着自己肩头上那一处脏兮兮的地方看,也颇觉着不太好意思,于是拿手掸了掸那上面的灰尘。 “栀子姑娘,你……你这样是掸不干净这泥污的,不如我以净衣咒来为你弄干净?”说着,他也不等栀子同意,立马对着栀子那身月牙白的衣衫施展了一遍净衣咒。 片刻,栀子的那身月牙白衣衫更白净了些,像是刚刚洗过一般。 栀子惊喜地低头看自己的衣衫,爱不释手的摸了摸,再看那肩头处的泥污,已经不见了踪影。 “此净衣咒很好用,我入门学会的第一个法术就是净衣咒。每日我都要自己清理好几遍衣服呢。” 栀子心里更觉得吃惊了,想来这倪安智恐怕有些小洁癖,不然一个常人怎么会一天以净衣咒清理好几遍衣服呢? “栀子姑娘,你长相秀美,白衣本就衬你,一定要穿得整洁干净些才配得上你呀。”倪安智看到“焕然一新”的栀子,眼中的欣赏之意更多了些。 “我其实是太虚山第二大掌座陈天瑞的门下首徒。很期待你能入我太虚山门下,和我做同门师兄……妹。” 栀子一想到要考验的第一关,难免有些头疼,毕竟她从小到大只是精通医术,对道术修仙法门什么的倒是所知甚少。 她黛眉微蹙:“听说第一关宽风秘境很困难。” 倪安智想了想,举起手来似乎想拍拍栀子的肩膀表示鼓励,可细想又觉得不妥,所以一只手就停在了半空中,见栀子盯着他,他半天才将那只手收回来,假装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又道: “宽风是极易斋的法宝,可以制造诸多奇门遁甲之术与九宫八卦五行之术结合的秘境,人一入内,如身置多层迷宫当中,但只要栀子姑娘你粗通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或是九宫八卦五行之术,道心守正,还是很容易通关的。进去之后,只需要在两个时辰内出来,就算通关。” 栀子觉得在倪安智口中的“很容易”,对自己这个对法术一窍不通的人来说已经是很难了。看来只得依靠自己怀里的那根千年人参了。 “好。多谢。”她轻轻吐出一句话,也不迟疑,转头就进入了眼前的风洞洞口之中。 倪安智的声音也适时地在身后响起,“栀子姑娘,莫要惊慌,我与太虚山的掌门会以乾坤镜体察洞中境况,若遇危险,只需大声呼救,你等身上都在进风洞前种下了某种符咒,一旦呼救,我等自会救你们出来的。预祝栀子姑娘第一关考试通关。” 栀子听他提起“太虚山掌门”,也不知道那是谁,只是此第一关考试就有掌门监考,想来太虚山对此次考校收入门下弟子也是相当重视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呼救的,她必须通关! 来不及多想,经过洞口时,她见到身上有什么白光一闪,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一脚踏入了宽风制造的风洞秘境当中。 第23章 风洞 栀子整个人像是掉落进了一个不断旋转的漩涡当中,风呼呼在脸上刮着,狠厉地吹拂着她的长发,她抱紧了双臂,咬紧了牙关不吭声,努力眯着眼望去,却也见到了身边有几个与她同样处境的男男女女。 看他们的模样,栀子暗忖,他们必定也是和她一样进风洞来闯这第一关的人。 他们也是随着这股强劲的旋风不断往下落,头晕目眩间,有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哀嚎“救命”、“救命”,有的……甚至还因为这不断地旋转,犯起了恶心,竟一边下落一边干呕起来。 兴许是他们的求救声被风洞外的太虚山门人听见,顷刻间,只见几道白光一闪,那几个呼救的人影便在栀子身边消失不见了。 料定他们是被太虚山的掌门或倪安智以特殊的法术传送出去了。 栀子心中一紧,还好自己方才没有因为眩晕而本能地呼救出声,否则这一被传送出风洞外,自然也就失去了闯关的资格了。 这样一想,栀子把牙关咬得更紧了些。好半天那股强劲的旋风带着几人下落触底,众人面面相觑,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栀子来不及害怕,抬眼一看,就见一面巨大的石碑树立在几人眼前。 那石碑着实巨大宽阔,但整个碑面上,只写了短短两句话,栀子不由得凑近细看,小声地读出声来:“阴阳道顺妙难穷,二至还向一九宫。若能广大阴阳理,大地都来一掌中。” 她念完这两句话,也不懂是何解,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向四下里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里有好几个石洞,洞口很窄,仅供一人通行。 而这些石洞都是整齐地排在那面石碑的四周,栀子数了数,一共有九个之多。 这显然是要来到此地的人选择到底走哪个洞好了。 选对了,那倒还好,可选错了,只怕又要遇到方才那般犹如旋风一类的危险境地了。 虽说一开口呼救,无论你在风洞里的何处,都会立即被风洞外的太虚山监考门人以法术传送出去,不会有太大的性命之忧;可问题是,栀子根本不打算向任何人呼救。 这倒麻烦了,该如何是好啊? 正举棋不定时,怀里那根千年人参像是才睡醒一般,发出懒洋洋的声音,“那是《烟波钓臾歌》中的头两句话,老参认得……” “你说的是什么?”栀子不解,她不明白这根千年人参突然来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千年人参见栀子着急的问它,它反倒是卖起了关子,缓缓说起了“奇门遁甲”之术的来历。 栀子从它带着得意吹嘘的语气中,细细听来,总算是搞明白了奇门遁甲之术是怎么一回事: 上古先皇帝轩辕氏在逐鹿与蚩尤大战,厮杀了好些年都未见分晓。有一日,他偶尔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天神传授了他某种神奇的妙法。 梦醒,他依据梦中所学的妙法,命令风后根据“河图”和“洛书”推演成一种法术,这就是奇门遁甲之术。 “自此凭借此术,他大败蚩尤那是不在话下……”千年人参说得正起劲,栀子一把将它从怀里揪了出来,提着它到了那九个洞口前转了一圈。 “谁有功夫现下听你说这些?”栀子举着它,好让它看到那面前九个石洞的境况,又道,“这里有九个洞口,你说说看,我应该走哪个洞口才不会走错啊?” “哎呀,哎呀,我看看,容我再看看。”千年人参被她打断了吹牛,很是不爽,它不满地扭动了一下它“胖胖的身躯”。 “咦?天蓬?天芮?天冲?难不成是九星?”千年人参晃动着它的根须,指了指那九个洞口上方刻画着的符文。 那符文极细微,不仔细看,还真容易被人忽略掉。可这些符文又是指什么意思? 栀子听它叽里咕噜说了半天,也没有指明道路,又晃了晃它,道:“到底怎么走?” 那根千年人参摇头晃脑,又开始卖弄:“依老参看,这九个石洞是按照奇门遁甲中所用的九星排列的,分别是天蓬、天芮、天冲、天辅、天禽、天心、天柱以及天任和天英。” 虽然只听了一遍,栀子却已经在心里记住了千年人参所说的九星,但她依旧懊恼,这根千年人参似乎懂一些法门,但好像又不太会用。 她又问了一遍: “应该怎么走?” “如果能够详细地了解这风洞内阴阳互换的规律,那么天地方物的走势、变化的情形就能够分布于手掌之上,老参就能推演了。” “那你倒是推演个结果出来啊?” 那根千年人参又叽里咕噜了半天,末了,才将头垂下,唉声叹气吐了两个字:“不会。” 栀子一听就来了气,真恨不得把它的头须拔两根下来,“你不是说你会吗?还说什么奇门遁甲之术你若是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不是吗?” 千年人参强辩道:“老参我只懂得书本上的知识,还从未实践过,也从未听说过这风洞,虽然识得它是九星排列的,但还是无法推演出路啊。” 果然,还真是让她猜中了! 栀子有些无语地看着那根千年人参,只看得它参须颜面都觉得无存了,低垂着“大脑袋”不敢看她。 栀子这才叹了口气,随便指了指一个刻着“天蓬”字样的洞口,说道:“要不然我们看看运气,走这个洞?” 就在一人一参灵识交流半天的功夫,先前那几个和栀子一道触底的人已经选了洞口走了。 栀子独自一人,落在了最后面。 她正要踏入那“天蓬”的洞口时,手里的千年人参忽然惊叫了一声,“我知道了,老参参透了……不要走这个洞口,去天心的洞口,那个方位是华盖的方位,是大吉位,走那边。” 什么?这又是在说什么?华盖的方位?大吉位? “你确定?”栀子有些不相信地盯着它看,“你不是说你不会推演吗?” “老参……我灵光……忽而一闪,已经……已经通晓大半。” 栀子虽心中仍有疑窦,但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听千年人参的。毕竟自己对奇门遁甲之术是全然不通,但那根千年人参至少还懂一些法门。 有胜于无! 于是她硬着头皮钻进了“天心”的洞口。 可进入天心的洞穴之后,耽误了半个多时辰了,也找不到出去的路,栀子难免有些后悔和着急起来。 路倒是越走越宽了,可入眼过处,就像进入了一个又一个的迷阵,到处都是浓雾弥漫,走不了多久,栀子就感到浑身湿冷的寒意,一阵一阵袭上来。 更可怕的是,这样不辨方向的乱走一通,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第24章 雾影 “啊,老参知道了,老参参透了,该走那边……哦,不对不对,该走这边。”她手里的千年人参倒是没闲着,只是一通胡乱“神仙指路”,害得栀子走得满头大汗,后背也被汗水湿透了。 但眼前的浓雾并未散去,冷汗紧紧贴在后背上,和着这深重的雾气里的寒湿,栀子感觉更冷了,忍不住肩膀哆嗦。 忽然,前方浓雾当中传来一两声乌鸦的叫声,那声音在这浓雾当中显得突兀又森然。 栀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这里……怎么会有乌鸦的?” 她的问话得不到回应,连手里那根千年人参也忽然噤声不语了。 再往前行,忽地一声“欧~”的怒吼,这嚎叫,让栀子猛地想起了她瑞云庄被穷奇和朱厌“洗劫”的那一日,父母双亲转瞬皆亡故的情形。 “穷奇吗?”她满腔忽地腾起一股怒火,猛然间迈开步子就往前跑。 “哎呦喂,小姑奶奶,你没听书上有云,但闻乌鸦叫声,就意味着不祥之兆吗?再说刚刚那声嚎叫,不是什么怪兽发出来的,就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发出的,你怎么还不管不顾往前冲呢?” 栀子不理千年人参的警告,一头扎进前方的迷雾当中…… 前方似乎多出了两道人影,待快到近前一看,栀子大吃一惊,可惊见那两人的容貌,却转瞬泪流满面,喉间哽咽,口中艰难地唤了声,“爹爹……娘亲……” 那两道由浓雾幻化的人影逐渐清晰起来,栀子可以清晰地看到爹爹阿德身上依旧穿着那件他常穿的淡褐色长衫,鬓角的风霜盖不住他脸上带着的温暖笑意;也可以依稀看见她娘亲冲她微笑时,脸上深深的两个酒窝,她微笑起来总让她感到安心与平静…… 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人想要亲近,是那么的熟悉的味道,熟悉到让她眷恋同时又舍不得失去。 距爹爹和娘亲离开她,转瞬已经快半年了,她时常孤独地一个人在这世间行走,走着走着,一想起自己身边再无爹娘的陪伴与关怀,就不免潸然泪下,如今爹爹和娘亲的容颜竟然就在这眼前,隔得如此的近,叫她怎么能不落泪,不伤心? “小栀,过来,到娘亲身边来,快来……娘亲好想你……”化作娘亲阿福的人影温柔地冲栀子呼唤着。 “小栀,快来……”爹爹阿德也呼唤道。 “我也想你们……” 栀子口中喃喃,满眼泪花,脚下不自觉地往前迈去。 她手里的那根千年人参竟高叫起来:“不能去,不要去,那是宽风调用此奇门遁甲之术形成的雾影幻境,能迷惑人心,去了就回不来了……” 可栀子似乎被眼前景象所迷,脚下步子不停歇,一步步朝着娘亲的那道雾影走去。 “哎呀,哎呀,这回老参命要休矣……”那根千年人参不安地在栀子手里扭动着身子,只恨自己没有手可以推阻栀子靠近。 风洞外,此时倪安智正以随身佩戴的乾坤镜施展术法观察众人,他的身旁已多了一人,此人淡白衣衫,长身直立,满身散发着仙风奕奕的神采。 他面上戴着一张精致的玉面面具,面具上描画着细腻的纹路,面具下的嘴角紧抿着,显得有些冷漠肃然。 此人正是太虚山第四百零三代掌门——玉面北冕。 自打栀子进入风洞秘境,他就已经赶来了风洞洞口前,借着乾坤镜观察着栀子的一举一动,眼下见到栀子竟然误闯了九星当中的“天心”洞,只叹错有错着。 此天心洞,有腾蛇神在门,进入者会见到一些古怪的奇人奇事,但大多是虚惊一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其中由宽风调用奇门遁甲之术形成的雾影幻象,却是由人内心的悲伤喜怒哀愁的情丝所结。 若是执迷不悟,不能堪破幻象,便会沉迷于幻象当中,困守在此宽风秘境中不得出,而栀子想要在两个时辰之内通关,就自然不能成事了。 眼下,他不能允许她不拜入自己门下。 于是,他以灵识传音对栀子说道:“道心守正,妄念勿起,时不待我,雾影自退!” 或许是他的顿喝声,让栀子迷蒙的神智逐渐清醒过来。 “仙长?” 她认得那是那位自梁邱手中救过她的仙长的声音,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他的声音她却认得,只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又记起他手持仙皇笛,莫非真与此太虚山有关系? 他的话,令她警醒,他是在提醒她眼前的不过是雾影形成的幻象,不是真实的吗? 看着眼前的娘亲阿福与爹爹阿德,仿佛触手可及的温暖,令人想要沉湎于其中,不想离开。 可她心中有了更深的念想: 对,他们已经离开她了,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她要做的,就是闯过这些关卡,顺利拜入太虚山学艺,才能为爹娘报仇啊! 想通了这一层,她猛然转过身,朝着那雾影幻象截然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依稀还能听见爹爹阿德与娘亲阿福的呼唤声,可她此时心神已经归正,既然已经知道那是假的,就自然不再犹疑了。 “好在老参又捡回了一条老命哟~”手里的千年人参见她已经远离了方才那雾影的方向,这才伸出参须作势夸张地拍了拍胸脯。 “老头儿,快推演推演,看看我应该走哪个方位才妥当?”栀子估摸着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根千年人参一听说要推演,又开始叽里咕噜个不停,就是说不出该走哪里。 栀子拧紧了眉头,沉吟不语,回忆着方才走过的路,半晌,才道:“方才我好像已经走过了东、西、北的三个方向,不如眼下走走南边。” 她料定这剩余的南边是唯一的方向了,或许就是能出去的方向,于是她发足向着南边狂奔起来。 不多时,浓雾竟然散去了,眼前忽然飘忽飞来一两只闪烁着纯白光芒的蝴蝶,蝴蝶飞到栀子身边,围着她转了几圈,又飞飞顿顿,往前继续飞去。 “你们是来为我引路的吗?”栀子问,她凭着知觉往蝴蝶飞去的方向前行,竟然来到了一条四下无人的街市上。 这条街市上,一片萧索肃杀之气,偶尔有几片碎纸片随风一卷,在路中央孤独地翻卷着。 忽然,耳畔传来一两声啜泣声,细细听来,竟然是女人的哭声。 奇怪,这里怎么会有女人的哭声呢?会不会又跟方才一样是宽风制造出来的雾影幻象,专惑人心智呢? 她浑身汗毛倒竖,警惕地往前看去。 果然见到有三个分别穿着黄、白、黑三色长衣裙的少妇,脚下笈着同色系的绣花鞋,妆容很古怪,描画的眉毛粗重浓黑,嘴唇上的丹蔻也是分别黄、白、黑的颜色,脸蛋的位置上涂成了夸张的红色圆形的两坨红晕…… 这样的妆容,倒是让栀子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 她们聚在路边,蹲着身子哭泣,泪水湿了妆容,看上去精神很萎靡的模样。成群的鸟雀围在她们头顶打着圈的飞行着,还不时发出一两声哀叫。 这是什么鬼? 看着这怪异的情形,栀子心中发毛起来。 第25章 三女 这回栀子学“乖”了,打算不去理会这三个奇怪哭泣少妇的闲事,沿着街市的对面偷偷摸过去。 哪知,栀子刚走没几步,当先一名黄衣长裙的少妇就直起身子,抬眼警惕地往她这边看了几眼,开始招呼起她来: “诶——我说,那边那位姑娘,慢走几步,奴家有话想问你。” 栀子脚下步子没有停,反而迈得更快了些。 那三名少妇见状,都不再哭泣。 “快——” 黄衣长裙少妇一声招呼,第一个冲上来,拦住了她的去路,紧跟着身后那白衣与黑衣长裙少妇也围了过来。 “你这姑娘好生无礼,我家姐姐在问你话呢,你如何不答?”那名黑衣长裙少妇冲她怒目而视。 “姐姐,我看这姑娘来历不明,又突然出现在此地,说不定和那骗了我们的坏蛋是一伙的,不如抓了她去见官?” 白衣少妇这番一建议,三人便不由分说,开始与栀子拉扯起来。 栀子被她们拉住了两只衣袖,挣脱不得,心中暗叫不好,这里明明就是风洞宽风秘境,哪里会冒出来三名少妇,又如何去见官?但一想到此处根本无官可见,她倒也镇静了不少,暗忖:不如先与这三人周旋,再想法逃脱。 “见官就见官,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自然无需担忧。”栀子也不和她们拉扯了,她放弃了抵抗,神色自若的说着。 她这样坦然以对的反应,反而让三人对她放松了戒备,她们松开了她的衣袖,但还是将栀子围在中间。 那黄衣少妇看了她几眼,眼中仍有疑惑:“当真不是你伙同那骗子拐走了我们三人的孩子吗?” 骗子?还拐走孩子?这里是风洞,哪里有什么孩子? 若说先前她还心中存疑,这三人会不会是一同进洞来考校的人,可眼下听那黄衣女这么一说,她心中反而笃定了。 这必定是宽风制造的幻象不疑了。 若是再与这三人纠缠下去,必定是不能赶在两个时辰之内走出宽风秘境的。 栀子淡淡摇了摇头,冲着三人揖了一礼,“三位姐姐,民女还有要事在身,可否放我离去?” “不行。”哪知她离开的话刚一出口,那三人居然异口同声地阻止。 那黄衣少妇突然落下两行清泪,说哭就哭起来,“若你没有拐走我家孩儿,但多一个人帮忙寻找,总是好的。” 白衣少妇也跟着落泪道,“你不能走了,姑娘,你得在这儿陪着我们……一辈子。” “一……辈子?”栀子有些傻眼。 “对,你要在此帮我们找孩子。”那黑衣少妇走上前两步,想要再抓住她的胳膊,被栀子躲了开去。 许是那黄衣少妇看出了栀子满眼不愿意,她忽地哀嚎一声,“啪”的一声打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满意地见到了栀子眼中那略微的震惊之色,紧接着又是连续的“啪啪”声响起…… 那黄衣少妇居然在栀子面前不住地自扇耳光起来,且一个比一个扇得响亮,一边扇还一边哭道,“姑娘你若是不跟我们去找孩儿,我们就一直扇自己耳光。”说着,便扯着嗓子哭开了。 “孩儿啊,都怪为娘不好,没看顾好你啊……” 她此话一出,那白衣与黑衣少妇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也跟着效仿着扇起自己的耳光起来。 “你们……你们……” 栀子立时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儿了,她不由得退后几步,与那三人保持距离,细细一想,这三人必定是想如此逼自己就范了。可继续在此纠缠下去,她的第一关考校时间就到了。 见那三人一个比一个扇得狠,最早扇自己耳光的黄衣少妇嘴角都扇得肿了起来,可那手上的力道还丝毫未减,这三个少妇所成的幻象魅影,莫不是还是患了什么头脑疾病的“病患”? 一个比一个不正常,虽然明知是假的,可看在眼里,还是一个比一个渗人啊。 栀子见状,只得连连摆手,“几位姐姐,快别扇了,我跟你们去找,跟你们去找……” 那三人听她这样说,忽然破涕为笑,那黄衣女拭了眼角的泪水,脸上露出喜色,“好妹妹,那就随姐姐一道去!” 那三人或许是见栀子决定听从她们的话了,也对她放松了戒心,待那三人转身才走开了两三步远时,栀子立即转头就跑,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去你个大头鬼! 身后传来那三名少妇大呼“骗子”、“骗子”的叫喊声,可栀子不予理会,一口气跑出了那条怪异的街道…… 她的头顶一直都有一些鸟雀跟随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吉利。 眼前景象忽而一转,像铜镜上晕开的水渍,慢悠悠的,逐渐凝结成实像。 栀子抬眼一看,居然又到了一处石碑前,但见那石碑上又刻了字,上面写着: “阴阳逆顺妙难穷,二至还乡一九宫。若能了达阴阳理,天地都来一掌中。” 看来又是在说,倘若有人精通了此奇门遁甲之术,那么天地万物都可运于掌心当中。 她正在琢磨这句话是否蕴含着什么出去的生机,忽然又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那声音仿佛就在离她身前不远处,而且是个女人的声音。 还有完没完了?怎么又有女子哭泣的声音呢?又是宽风秘境的幻象? 她皱紧了眉头,循声找去,那声音细细辨来竟然是从那石碑后传来的。 栀子走到石碑后,果然发现了一个少女,蹲着身子正一边抹眼泪,一边双手合十,轻声念叨着“菩萨保佑”。 只见她穿着一身素锦缎子的粉白衣裙,容貌说不上特别惊艳,但五官周正,左眼尾还有一颗小小的黑痣,年龄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与栀子年纪相当。 “你……你是活人?”栀子不太敢确定。 那姑娘一听,瑟缩着的身子抖了抖,颤颤悠悠道,“这位姐姐莫要这么问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活人难道是死人吗?” 一提到“死人”二字,她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她盯着栀子看了半天,满脸恐惧之色,又道:“姐姐……你也是活人吗?” 栀子被她这样一问,逗乐了,“我不是活人那是什么?你是谁?也是来考试的吗?” 那少女点点头,反问道,“这么说,姐姐也是来考试的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似乎不那么害怕了,直起身子,上前两步,像一只小熊似的拉住了栀子的衣袖,声音怯怯地说:“姐姐,我叫南宫文秀,不如我们结伴同行,说不定能找到出路。” 栀子细心地端详她半天,看她一直都显得很害怕似的,想来也是遭遇了这宽风制造的幻境折磨,可眼前的少女即便是怕得要死,也没有呼救让人救她出去,反而是等待在此地,想办法离开。 仅凭这一点,栀子就不免对她刮目相看了,这少女比起那些一遇到状况就大声呼救要出去的人强多了。 于是她想了想,答道,“好啊。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她本来是随口一问,想不到南宫文秀还当真点了点头。 “此处已经快到宽风秘境中央了,只要找到了宽风放置的洞穴,我们就能出去了。可是……”南宫文秀咬了咬唇,面有难色,“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只上古神兽麒麟精把守,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是过不去的。” 栀子不明白此地怎会有上古神兽。 “麒麟精?还是宽风幻象所凝吗?”她不免又问。 南宫文秀摇摇头,“据我可靠的小道消息得知,这只麒麟精原本是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的坐骑,此次考试就被北冕掌门故意放置在此地,专门看守宽风的。倘若见到了麒麟精,就说明宽风……离我们也不远了。” 第26章 晶石 玉面北冕? 那不是她要进太虚山拜的师父吗?想不到他已经是太虚山的掌门了。 可他故意将自己的坐骑麒麟精放置在此地,一定是想增加通关的难度了。其实,严格来讲,这想要进入太虚山拜师的考试,颇有点难度,因为它面对的都是些根本没有修过仙法道术的凡人。或许这样的考试,是想要找出有修行天赋的人。 “那要怎么办?” 南宫文秀脸上又露出那种有点害怕的神色,缩了缩肩膀,“我们过不去的,那只麒麟精只听玉面北冕的话,普通人根本无法靠近,听说它脾气很暴躁,要是被它的蹄子不小心踢中或是尾巴扫到,我们两个的小命就玩完了。” 栀子听她这么一说,不觉拧起了眉头,“消息准确吗?” 南宫文秀突然来了精神,似乎一提到这一点,她就特别有底气,她拍拍胸脯道,“放心,我自小就是我们朋友堆里的‘消息通’,这消息来源绝对准确。我原本打算着收集了许多此次考试的小道消息,就好比考试前提前偷到题目一般,一定能顺利通关的,想不到……还是卡在了这第一关上。” 栀子摸了一把因为方才过度奔跑时额头上渗出的细汗,也觉得目前的处境颇为棘手。 “哦,姐姐以后叫我阿秀就可以了。对了,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南宫文秀自来熟地拉住了栀子的手,态度亲昵,像是有了依靠一般。 栀子也不隐瞒,“相逢便是缘分,我叫栀子,大不了你多少,就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不要总叫我姐姐。” 二人又将此宽风秘境中所见所闻分析了一遍,还是感觉寸步难行。因为据南宫文秀所说,前方不远处就有麒麟精镇守,要想通关还真是困难。 “你不是进来之前收集了不少消息吗?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栀子忍不住又想确认一遍,毕竟时间只剩半个时辰了。 “也不能全说没有……只是……”南宫文秀脸色一僵,眼中闪过了一丝犹疑。 “只是什么?” 正商量间,忽然风洞内空中传来一声吼叫,那声音如雷贯耳,回荡在风洞的洞顶上空,震得人耳朵都要击穿了似的。 二人听到这声音,不觉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也都变得难看起来。 她们藏身在那石碑后,却听到一声响亮的响鼻声,就在近前传来。 那分明是什么兽类的喷鼻呼吸之声啊。 南宫文秀吓得瑟瑟发抖,栀子偷偷探了头去看,这一看也吓了一跳。 只见,一只浑身长着黝黑的鳞片,身后拖着一条长长蟒蛇一般巨尾的麒麟,威风凛凛地站在石碑前不远处踢着蹄子喷气。 这莫不就是南宫文秀说的北冕的坐骑麒麟精? 那只麒麟精踱着骄傲的步子走了过来,巨大的鼻子往空中嗅了嗅,突然“嗷~”的嚎叫了一声,扬起它那暗金色的蹄跟,朝着这块石碑猛踢过来—— 糟了,不好,被发现了! 这只麒麟精果然是脾气暴躁啊,不由分说扬蹄就踢! 南宫文秀一直缩在石碑后发抖,根本没有注意到发生的一切。栀子只得一把抱住她,往身后翻滚而去。 几个翻滚下来,两个人都被坚硬的地面磕得肉痛。 “怎么……了?”南宫文秀哀嚎不已,刚刚问出口的话,也因为看到了惊人的一幕而戛然而止了。 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响,那块石碑已经在麒麟精的一踢之下,碎成了无数的小块,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南宫文秀吓呆了,还好栀子及时抱着她往后倒了去,不然她的小命儿恐怕也得交待在这里了。 二人来不及继续做出什么反应,那麒麟精显然方才就已经嗅出了她们的气息,所以才踢碎那块石碑的,眼下二人躺倒在地,彻底暴露在麒麟精面前。 那只麒麟精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鼻,它盯着她们两人看,目光中透着警惕与不友善。 踢烂石碑后,它虽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但它依旧暴躁不安地踢蹬着蹄子,那根像巨蛇般的长尾巴突然扬起一个巨大的弧度,朝她们二人甩将过来。 “快逃——”栀子几乎能感觉得到脸上刮来的“呼呼”风响,她拉起南宫文秀,缩着脑袋不要命地逃窜躲闪。 麒麟精的巨尾扫过之处,那些风洞中的石壁便被毁坏不少,“扑簌簌”的往下掉落着大量的灰石与碎块。 栀子与南宫文秀二人此时就像是两只过街的老鼠,抱头鼠窜,只顾着逃命,神情甚是狼狈。 “阿秀,你……你刚刚说的还有个办法,到底是……什么?”栀子一边拉着南宫文秀围着石洞边沿跑,一边追问。 “哦……办法,有是有,只是……只是……”南宫文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只手磨磨蹭蹭往怀里摸了摸,半晌才摸出一块亮晶晶通体散发着蓝幽幽光芒的石块来。 “啊?这是什么……东西?” “是晶石。”南宫文秀将那块晶石牢牢捏在手里,露出一副万分不舍得的神色。 “怎么?你现下拿它……有何用呢?”这是栀子第一次见到晶石,也不知道它的价值。 但见那块晶石上散发出的幽蓝光芒,那柔和华丽的光晕一下子就将原本昏暗的风洞照得透亮,栀子也猜到这块晶石应该价格不菲。 “拿……这喂它,”南宫文秀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脸上居然露出一种被“割肉”前的大义凛然的神情来,“麒麟精喜欢吃晶石。” “那还磨蹭什么?快拿来——”栀子见那麒麟精的巨尾又“呼啦啦”扫过来,两人脑袋一低,蹲下身子,堪堪躲过,头顶顿时有大片碎石砸下。 “去——”栀子不由分说,将那块晶石冲着那麒麟精扔了过去。 那麒麟精见有晶石抛来,也不含糊,一个纵跃,轻轻一跳,就将那块幽蓝色的晶石衔在了嘴里,这便是“笑纳”了。 “不!”南宫文秀嘴里发出一声痛呼,“大姐,那可是上品晶石,很贵很贵的,我花了一大笔钱才买到的。我刚刚还在犹豫……” “你还犹豫个什么劲儿啊?还不快走?”栀子也不理她一副肉痛不舍的模样,拉着南宫文秀一阵疾跑,转瞬就拐进了一个弯道,打算找个地方藏起来。 哪知身后很快又传来粗重的鼻息声音,那只麒麟精竟然三下两下就吞了那块上品晶石,眼下已经又追上了两人,并将两人逼退至了一个角落里。 这是盯上她们俩了! 第27章 石门 栀子扭头去看,只见那麒麟精像是尝到了什么人间珍馐美味,还意犹未尽似的伸出火红的大舌头舔了舔嘴,又冲着二人身后喷出响亮的鼻息,那架势,像是要二人再喂它吃点晶石才肯罢休的模样。 “你……你还有吗?那晶石?”栀子扭头看向同样狼狈不堪的南宫文秀。 南宫文秀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栀子身后,“没……没有了,买那块上品晶石,我就攒了大半年的钱才攒够。我哪有那么多钱买上品晶石?那本就是助益修士修为才用的,现下怎么办?栀子,它好像盯上我们了?它不会把我们两个生吞入腹,它会不会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啊?妈呀,我可不好吃……” 南宫文秀一被吓到,就嘴里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栀子正蹙着秀眉,苦于拿这只麒麟精毫无办法,忽然听到南宫文秀的话,“阿秀……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可不好吃……”南宫文秀哭丧着脸,紧紧抓住她的胳膊,不住地打着颤。 “不是这一句,是上一句!” 南宫文秀想了想,“我说,它不会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 “对,就是喝我们的血……这一句!”栀子脑际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她忽然镇定了下来,从福袋中掏出一柄小刀,举起左手,手掌对准刀锋,不再犹疑,猛地划了下去—— 一阵撕裂皮肉的痛感传来,殷红的血顺着手掌一滴一滴地滑落而下,像极了雪地里盛开的血红莲花。 “栀子,你干嘛?”南宫文秀吃惊地出声,“你当真要拿血喂它?” 栀子来不及解释,是南宫文秀的话,让她想起了那日自己的血喂了那只上古妖兽穷奇之后,那只穷奇就乖乖听话,变得温顺了。 而她怀里的那根千年人参也是在尝到她的血之后,才答应要跟着她的。 她记得,它说过,她是无垢道血。虽然还不太明白其中深刻的含义是什么,但应该是指她的血很珍贵。 倘若她的血真有什么特别之处,那或许就是对这些上古妖兽有奇效。既然穷奇喝了她的血会听话,那么这只麒麟精是上古神兽,说不定也有用! 血液开始滴滴答答地顺着她破开的手掌不住地往下淌,那血腥气弥散在空中,仿若带着少女的芬芳…… 那只麒麟精扬起巨大的鼻孔嗅了嗅,像是闻到了什么好东西,两眼放光地注视着她流血的手掌,但又有些迟疑似的不敢靠近,不住地翻踢着蹄跟。 “来,乖,喝点这个……我虽然没有上品晶石喂你,但可以喂你喝点我的血。来嘛,别害怕……”栀子见它迟疑不前,就尽量放柔声音哄它。 果然,不多一会儿,那只麒麟精不再踢击地面,反而往前又走了几步,见栀子一直耐心地举着那只流血的手掌,似乎又嗅到了她鲜血的气息,那气息对它仿若有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它终于不再迟疑,慢慢踱到了栀子身前,伸出那火红巨大的舌头舔了舔栀子带血的左手掌。 这一舔不要紧,那麒麟精像是舔舐到了什么香甜可口的东西似的,忽然嘴里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又拿舌头舔了舔栀子的伤口…… 这一回,它就舔得小心翼翼起来,似乎担心自己舔的过于用力会伤到栀子似的。麒麟精这种上古神兽的唾液本就有愈合伤口的功效,栀子被它这么一舔,方才手掌心那股钻心火辣的疼痛好了许多。 直到那伤口不再流血了,那只麒麟精才心满意足地作罢。 舔舐完伤口上的鲜血,那只麒麟精忽然冲她们打了一个响鼻,不再暴躁不安,反倒是像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温顺的垂下了脑袋,任由栀子的另一只手放在它脑袋上抚摸。 南宫文秀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叫出声来,“天啊,栀子你……你的血……居然可以驯服它!你是怎么办到的?” 栀子忍着左手掌依旧传来火烧般的疼痛感,从福袋里掏出一些棉布条将伤口裹了,这才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松了口气,总算是逃过了一劫。 看来她的猜测是正确的,她的血的确对这些凶兽、神兽、甚至是千年人参有驯服的功效。 只是不知道这驯服的效用能抵几个时辰、一天或半年,甚至一年? 她要趁机借此找到出去的法子,或许这只由玉面北冕放在这里的麒麟精就是找到出路的关键所在。 “乖哈,你能带我们出去吗?”栀子摸了摸麒麟精的头,尝试着问。 因为她估摸着这麒麟精既然能被玉面北冕驯服,可能是已经通了灵智的,或许问问看有用。 果然,那只麒麟精原本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舔了舔栀子的手心,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南宫文秀惊异地盯着栀子和麒麟精说话,不由得咂舌,“栀子,它居然对你的话有反应?” 栀子点点头,“只可惜,它虽通了灵智,但还是不会口吐人言,要明白它想表达的意思,还有些困难。” 这只麒麟精方才又摇头又点头,是什么意思呢?莫不是在说,它不能直接带她们出去,但它知道出去的办法? 栀子思索了一阵子,又将自己的猜测问了,那只麒麟精这回才点了点头,又隔着棉布条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她的伤口。 栀子和南宫文秀大喜,南宫文秀激动地说:“有麒麟精的地方,必定不远处就有宽风坐镇,不如问问它?” 这只麒麟精有些奇怪,它只对栀子的话有反应,对南宫文秀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栀子只得问麒麟精,担心它不明白,所以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你知道,极易斋的镇派法宝宽风在哪里吗?” 这只麒麟精顿了顿蹄尖,拿嘴巴衔住了栀子的一角衣袖,拼命往另一个方向拖拉起来。 “这是要带我们去找宽风?”栀子又问,那麒麟精松开了口,又点了点头,耸起的眉眼居然露出一种娇憨的表情。紧跟着转身就往一个方向走去,走了没几步又回头来看栀子…… “好,跟上它。”栀子和南宫文秀相视一笑,跟了上去。 走过一处弯道,又弯腰钻进一个洞口,走了约莫一会儿,麒麟精便带着二人来到了一个巨石打造的门前。 那扇石门紧紧闭着,旁边有一个石柱,石柱上摆着几粒石子,石子的旁边有几处凹槽,看上去那些小石子是没有规律的乱扔着,但说不定有什么玄机。 栀子凑近一看,这显然是可以开启这道石门的机关了。 她想了想,将那根千年人参从怀里掏了出来,问,“这里有个机关,你帮我看看如何开门?” 那根千年人参嗅到了她手掌心中的血腥气,贪婪地扬了扬胖乎乎的“身子”,粗声粗气地道:“你果然放血喂这只麒麟精了?反正你都流血了,不如别浪费,给我也来点,我就告诉你。” 栀子瞪着它半晌,但眼看时间也不多了,她也只好解开那棉布条,又将那伤口处还未完全凝固的血迹“厌恶”地往那千年人参身上蹭了蹭。 麒麟精见状,冲着那根千年人参发出一声低低地吼叫,像是不满意它趁火打劫一般。 千年人参当真是活了一千年,对栀子和麒麟精的不满与“厌恶”都不以为意。 它伸了个懒腰,“怎么?就准你尝主人的血,我也尝尝你喝剩下的,你现在又假装心疼主人了?早干嘛去了?有本事你别喝主人的血啊?” 栀子真想好好“修理”这根千年人参一顿,她举着千年人参到那根石柱前,催促:“快点时间不多了,现在可以说了?” “嗯~”千年人参这才应了一声,专心致志的解起机关来。 据千年人参说,这开门的机关是以奇门遁甲术中的奇门要诀来布置的。 “刚刚你们经过的那个石碑,也就是被这只臭麒麟踢坏的那个石碑,上面写着的就是奇门要诀。只要与开门、休门、生门相合,便是吉门……” 千年人参一直以灵识传音跟栀子交流,如何操作开门的法门。 南宫文秀不明就里,只看到栀子一直举着一根人参,然后自说自话,再对着石柱上的小石子一番填补操作,她移动着那些石子,就像是堪破了当中的玄机。 不一会儿,那几块闲置的小石子便被有规律地被放在了那些石洞里。 但闻“咯啦啦”一声巨响,石门轰隆隆地震动,居然——开了。 第28章 宽风 栀子和南宫文秀二人急忙走了进去。 只见,这石门内室都是以九宫八卦五行的图案来布置的,石室墙壁上以及屋顶上都画满了九星星象的图谱,乍眼一看,还以为人是置身于某处神奇的星空当中。 麒麟精带着她们,慢慢踩着地上画着九星的图谱,一步步走到了正中央。这地上的地板也是有规律的,若不是麒麟精带领她们二人一步步走过,她们一定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通行。 那正中央摆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罗盘模样的物件,在原本昏暗的石室中,闪烁着灼目的宝光,烨烨生辉、璀璨夺目的光华将整间石室照得如同白昼。 “这就是传说中的宽风?”栀子走近细看。 但见那宽风华光四溢,宛如一颗深海明珠,它的外表虽然是个古旧罗盘的模样,但那罗盘并非是规则的圆形,而是一个犹如人形的腰部一般,呈现出椭圆形的弧度,正好够一个人的手掌握住。 它被竖放在当中,其正面刻满了奇怪的符文与图案,中央分别写着两个颠倒的“黑道”、“黄道”四字。 宽风的背面还写着两行小篆字体,栀子走到它的背面去读:“赤道白道与黄道,不避千年验不到。除此六道是古神,配合奇门遁正好。” 想来又是什么奇门遁甲之术,栀子看不太明白。 那根千年人参一看,就激动得大叫出声,“天爷啊,这上面刻画的……居然是……九道遁八节图,我知道怎么出去了?老参参透了……” 二人不知道的是,此时风洞外,北冕和倪安智正吃惊地从乾坤镜中看着这一幕。 倪安智捋了捋系住头发的白色丝绦,飘逸自然的神色中透着一抹惊异,“想不到这位栀子姑娘的血居然能驯服掌门的上古神兽麒麟精,她到底有何特别的来历?” 北冕唇角不易让人觉察的往上勾了勾,回想起自己早前用观微术偷偷观察过栀子以鲜血喂千年人参与上古凶兽穷奇,那只穷奇本是阎影殿阎影王浮华的驯宠,除了浮华以外,它是不可能听命于别人的,还不是一样被栀子驯服了? 这便是无垢道血的威力! 其实这宽风秘境第一关看似困难,但实际上他在设置这道考试的诸多条件时,心中早就有了计较。不然也不会在这第一关将只听命于他的神兽麒麟精安置在此看守宽风了。 只不过,他这种蓄意考试“放水”的伎俩,外人不知晓罢了。 宽风石洞内,栀子皱着眉头,催促千年人参道:“快些,好像两个时辰快到了。” 千年人参颇有些兴奋,晃了晃脑袋,“别急,别急。这宽风本就拥有能让人从秘境中逃脱升天的能力,一旦启动,顷刻间就能将人传送到秘境的出口,不管这秘境有多少关卡,它都能一一跳过,直接让人通关。” 它以灵力传音给栀子,“稍后,我教你一道启动宽风的秘法口诀,我念一句,你念一句,千万不要念错了,保准能成事。” 栀子点点头。 只稍等了片刻,脑海中就立即浮现出千年人参的声音:“三才变化作奇门,八卦九星三遁门。九星星符时间转,自是常随秘境开——” 栀子将口诀牢牢记在心里,跟着千年人参一道念诵,但闻最后那一句: “自是常随秘境开——”念完,话音刚落,整个风洞便摇晃颠簸不已,像是将人置身于一艘浮船上,四周还发出轰隆隆的巨大声响。 栀子拉紧了南宫文秀的手,问千年人参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念诵完启动宽风的秘诀就能自然传送出去了吗?” 南宫文秀也拽紧了栀子的手,脸上露出惊惧的神色,“怎么?栀子你方才念诵的是宽风的启动秘诀吗?怎么这么晃?” 千年人参却不回答了。 顷刻间,那宽风中发出宝华溢彩的光芒,华光四射间,一缕强烈的光晕打在栀子与南宫文秀二人的身上,传送阵竟然在瞬间开启了…… 只是眨眼之间,栀子闭眼再睁眼,二人已经到了风洞的洞口,倪安智正含着阳光般的温暖笑意盯着她看,瞥见她手掌的伤口,道了一句:“你们出来了?虽然受了点小伤,不过所幸通关第一关了。栀子姑娘的伤口还需要处理一下,注意这些日子好生休养不要沾水。” 南宫文秀看到倪安智微笑的神情,不由得脸颊绯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不太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栀子见到倪安智,这才放下心来,忽而想到了什么便问他,“怎么太虚山只派了你一人看着我们考试吗?” 倪安智微笑着答道:“方才掌门来过一趟,他有要事在身,就离开了。” 掌门吗?那先前在风洞雾影幻象时,提醒她的那位仙长有没有出现过呢? 栀子心中存了疑惑,冲着倪安智点了点头,便垂下头去想着心事不再言语了。 倪安智跟着对在规定的两个时辰内出风洞的十余人道明了第二关考试的时间和地点。 第二关考试的时间还在十五日后,地点是在太虚山山下的“药王坡”。 南宫文秀感激栀子帮助她通关第一关,就很亲热地邀请栀子到山下附近的上兴镇的酒楼与自己同住,食宿全包。 栀子考虑到自己的左手掌伤口比较深,的确不宜沾水,这十五日也不能再去汪家镇帮那家小店洗碗碟来住宿了,她想了想,就答应了。 南宫文秀欢呼雀跃,“太好了,我们两个可以结伴通过第二关。我这十五日就去打探小道消息。” 栀子与南宫文秀一道前往那家南方酒楼的一路上,怀里的那根千年人参就一直不停地嘚瑟,说什么自己是帮助栀子此次顺利通关的大功臣,需要栀子好好犒赏。 说了半天,末了,它砸着嘴,又粗声粗气地提要求:“看在老参此次这么辛苦,又费了许多脑筋的份上,给老参我再来点血沫尝尝呗?” 栀子低低吐了一句,“别贪得无厌,滚!” 南宫文秀没听清楚,就道:“栀子你这一路上都在低低说话,是在和我说话吗?” 栀子笑笑不语,只是摇了摇头。 第29章 采集 过了三日,虽然栀子左手掌的伤口较深,但搭配着栀子自配的草药,那伤口很快就结痂了,三日后开始长出了嫩红的新肉。 在南方酒楼住下的十五日内,南宫文秀果真说到做到,她出去一轮打听下来,很快就探到了太虚山收徒的第二关考试消息。 第二关考试名叫“药王坡药草”。地点设在太虚山下的药王坡。每个弟子会在考试前收到一个蜜丸,打开蜜丸就能看到自己此次需要采集的药草。 药王坡由于地势特殊,又在太虚山脚下,坡上承袭了太虚山的山中灵气,因此坡上的药草四季长青,且灵力充沛。 据传药王坡中拥有三百多种珍稀药草,山下附近的郎中或药郎都喜欢来此地采药,但由于药王坡地势险要,上坡采药的人都需要身负绳索,以免从坡上坠落受伤。 而此次考试,每个人获得蜜丸中所需采集药草的提示,也需要身负绳索才能上坡,但每个人所需采集的药草和本人所被太虚山种下的考试秘符有辉应。 但凡采错、采多或采少了蜜丸提示的药草,身上的绳索便会自行断裂坠落下坡,从而出局。 整场考试,看上去对于不懂医术的人而言,是比较困难的,但对于从小跟着爹爹阿德悬壶济世的栀子来说,却就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考试一般,并无太大的难度。 “栀子,这回要考校的是每个人的药草知识,你就好了,医术根本就难不到你,”南宫文秀一把抱住栀子的细腰,哀嚎不已,“你这回可得罩住我啊,不然我是通不了关的,我一个草药都不认得啊。” 栀子盯着她看,被她故作哀求的模样逗乐了,“如果我跟你分在同一个组,就能照应你的。怕就怕我们不是在同一组。” “只可惜,这考试分组不可以花钱买来,不然我就是砸锅卖铁都要和你在同一组。”南宫文秀做出双手合十向天状,嘴里不住念叨,“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但愿我和栀子分在同一组……” 十五日须臾便过,栀子受伤的手掌已经大好了,基本能使得上力气,借着绳索爬上药王坡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栀子与南宫文秀来到药王坡下时发现,倪安智这位大师哥已经早早等候在此了,他依旧是一副纤尘不染的模样,白色的衣袂上看不到一丝灰尘。 他对着栀子微笑,“栀子小师妹,你来了啊?” 栀子还未答话,南宫文秀却噘了噘嘴,红着一张脸道,“怎么,这不是刚考第二关吗?大师哥这就叫栀子……小师妹了?” 倪安智在栀子过第一关时,通过乾坤镜见到过她的果敢,以及超乎同龄人的镇静的,而且连掌门都惊奇栀子的血能驯服神兽这一点,似乎对她另眼相看呢! 倪安智虽然没有见到过栀子行医救人,但在他心中是希望栀子能通关的,到时候,三关她都通过的话,就是他名正言顺的小师妹了。 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他都会欣喜不已。 被南宫文秀这么一说,倪安智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想了想,问:“栀子小师妹可粗通药理,识得些许药草?” “岂止是粗通药理?”南宫文秀又替栀子回答,她指了指栀子那复原的左手掌道:“这只手原本伤得不轻,可眼下见好了,都是咱们栀子自行配药医治的。我们栀子是一位小大夫,怎么这一点大师哥不知道吗?” 一遇上倪师哥,她就总是忍不住要与他搭话。 倪安智闻言,脸上一喜,“那就好,如此甚好。”想不到栀子还精通药理,想来这一关,她必定能通关了。 第一关之后,有十余人通关,等人来齐之后,倪安智便开始介绍第二关考试的规则,细细听来,竟然与南宫文秀这几日打探到的讯息差不多。 倪安智最后又强调道,“诸位,切记此次上药王坡采集药草,只需按照蜜丸中的提示行事,不能采错、多采或少采,否则触发身上所带秘符的禁制,你等身上的绳索就会自行断裂坠落下坡,那自然也就出局了。” 众人脸上皆露出了难色,栀子相较比较轻松,但她也不露声色。 直到倪安智替这十余人分好组,南宫文秀不由得惊喜起来,低声对栀子说:“哎呀,栀子,我居然和你同一组呀,你要罩着我啊!” 此次第二关考试,十余人只分了三组,每组五六人的样子。每个人在考试开始前,身上都带上了太虚山为他们种下的秘符,这道秘符可以与考试中所要采集的药草辉应,一旦采错就会触发。 栀子背上细索,将分发到的蜜丸拧破,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写着七味药草,分别是:黄连、生地黄、五灵脂、当归、赤芍、枳壳、桔梗。 倒也不难,就是不知南宫文秀要采集是是什么药草,她转了头去看,却见南宫文秀正拧着眉毛,默读她蜜丸上所提示的草药名称,似乎是遇到了不认得的字,一脸犯难的神色。 考试快开始的时候,南宫文秀苦着一张脸看着栀子,眼中露出求助的神色:“栀子……” 栀子冲她点点头,打算先采集自己蜜丸上提示的药草,再帮南宫文秀。 考试开始了,也是规定在两个时辰之内采集完毕,再返回药王坡下。 栀子手上有伤还未痊愈,所以攀着细索,爬得有些慢,而南宫文秀原本身上就有点武功底子,这一爬就不知不觉爬到了栀子的前头。 这药王坡果然是蕴含灵气之地,坡上的灵气充沛,时而随着微风送来阵阵凉意,又不令人感觉寒凉,反而有种神清气爽之感,坡上的药草也五花八门,栀子看了一下,入眼的药草多不胜数,有些居然不是同一个季节生长的,却如此奇妙地生长在同一个药王坡上。 只是这药王坡整个地势都呈陡峭的斜坡状,需要认真攀着绳索上去,才不致掉落。 栀子也暂时顾不上南宫文秀,她依照着蜜丸上的提示,很快从三百多种草药中辨识出了所需采集的七种药草,虽然期间她看到了别的极其稀有的药材,但因为身上有秘符的缘故,她根本就不敢采摘其余的药草。 只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她便将七味药草都采集好了,放在背后的药篓里,正想寻着爬到前方的南宫文秀好帮帮她,却忽然听到了一声惊叫—— 第30章 跌落 南宫文秀竟然由上而下的翻滚跌落下来,一面滚,还一面发出惊叫声。 这药王坡上的珍稀药草有些长得枝繁叶茂,花朵也颇为艳丽,格外诱人心魄,若不是栀子内心足够坚定,也会情不自禁去采摘那些看上去很美丽或珍稀的药草。 这南宫文秀背后原本的细索断裂,想来她必定是碰了不该碰的药草了。 眼见着她就要跌落翻滚而下,在她身子经过自己身边时,栀子快速将细索在身上缠了两三圈,腾出一双手,一把就抱住了她,可南宫文秀从上跌落的势头不小,这一抱,栀子的身子也跟着她在药王坡上翻滚起来…… 两人翻滚了三丈多远,因为栀子身上缠了两三圈细索的缘故,二人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南宫文秀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去看,发现竟然是栀子抱住了她,她吓得不轻,脸色煞白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是你接住了我。” 栀子一手拉住了她,又腾出一手去抓身上的细索,那只原本快痊愈的左手掌,因为不堪细索的拉扯,又崩开了伤口,开始往外渗血来。 “哎呀,栀子你的手掌心又流血了。”南宫文秀见状,惊道:“都怪我,不该去采摘那朵漂亮的花。可它实在太美了……” 栀子嘴里疼得“丝丝”的抽气,咬了牙忍痛,听南宫这么一说,不觉皱眉,“是什么样的药草?” “我也不认识,只是一看就觉得美不胜收,就情不自禁地摘了一朵。哪知身上的细索就断了。” “花呢,我看看?”栀子又问。 南宫文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方才跌落的时候,不小心掉了。” 许多长相格外奇美的药草花朵皆有毒性,栀子不知南宫文秀采摘的是哪种,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仔细察看了一下她的手,确认没有中毒,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没有中毒,”栀子想了想又说:“把你的蜜丸给我看看。” 南宫文秀从怀里慢吞吞掏出蜜丸,“上面有两味药草,我不认得是什么字……” 栀子接过一看,微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南宫文秀要采摘的药草也是七味,并不太难,分别是:藕节,栀子,侧柏叶,茜草,小蓟,大蓟,生白芍。 南宫文秀指着“大蓟”和“小蓟”问,“这是什么药草,我不认得。” 栀子抿了抿嘴唇,仔细解释了一通,“这是大蓟和小蓟,两者不太好辨识,因为都是菊科的药草,且都是夏秋季的草药,皆开紫色的绒球形花朵,叶片细长,边缘有刺,两面都有白色丝状的细毛……” 两者若硬要分别,那就是大蓟的解毒效用比小蓟要强上许多,止血的效用也很好。而小蓟主要是用于尿血的止血作用,因为它可以治血痢。 但具体的区别,她也没有再跟南宫文秀细说了,为今之计是要帮她尽快从这三百余种药草中找出这七味药草才行。 又约莫过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时,在栀子的指点下,南宫文秀也采集到了所需的七味药草,二人顺着栀子身上的细索回到药王坡下时,时间刚刚好,刚好两个时辰。 倪安智见到二人,脸上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他摊了摊身上的尘灰,拱了拱手,“恭喜二位又顺利通过第二关。” 由于这第二关主考的是药理知识,因此此次通关的人并不算多,这一轮考校下来,又刷下五六人,第二关就只有八九人通关了。 剩下的,就是将要考校的第三关。题目尚不知晓,但知道考试的地点这回是设在太虚山一座偏殿洗心殿内。 南宫文秀盯着倪安智俊倪的面庞看个不停,在他宣布完第三关将在十五日后开始之后,她便忍不住大着胆子上前拉住了倪安智的衣袖一角,撒起娇来,“倪师哥,你不如偷偷告诉我们,第三关到底考校的是什么?” 倪安智不动声色的拂开南宫文秀拉着他衣襟的手,又施了几遍净衣咒,双眸却一直盯着栀子一眨不眨地看。 半晌才道:“我只能说第三关不难,至于考校什么,恕我无可奉告!”他想了想又道,“还是预祝栀子小师妹和……这位师妹,十五日后通关成功。” 说完他御起乾坤镜风度翩翩地驾云而去。 “我的名字叫南宫……”南宫文秀冲着人家背影喊,可话未喊完,倪安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云端,南宫文秀气得跺了跺脚,低声红着一张脸嘀嘀咕咕,“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真是的……” 栀子见她那副模样,也是含笑不语。只是她的掌心又受伤崩开,这回又要休养十余日才可能好转了。 于是,二人结伴又回到了上兴镇的南方酒楼,这一住又是十五日。 这十五日,南宫文秀又出去打探到第三关的考试消息。 第三关考试名叫“真心假意”。届时,考试会在太虚山的洗心殿内举行,太虚山的仙长会提前选出十个人。要求他们站成一排,分别对参考者说一段话,但这十人当中唯有一个人是说了谎话。 若是能从十人中找出那个说谎者,就是通关。时间只有一个时辰。 “怎么办?我是最没脑子的了,”南宫文秀蹙着眉头,嘟着嘴道:“怎么看得出这十个人里哪个才是说谎话骗人的那个呢?你看得出来吗,栀子?” 栀子摇了摇头,她一听第三关的考题,心中倒是一点也不慌张了,这考题倒像是替她量身定做的一般,居然考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一想起那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奇牙节还在她福袋里,更何况那位戴着玉面面具的仙长那日还好心教了她催动的法诀,只需将人的手掌附在其上,就可以辨识真话假话了。 关键是要如何让这十人同意将手放在奇牙节上? 而且,栀子记得,无定楼的掌门姬德宇在托付奇牙节给她时,曾再三叮嘱,不能将奇牙节随意展露给人看,否则会引火上身,惹人觊觎奇牙节这样的宝贝。 她微微皱着秀眉,有些犯难,只好低声与千年人参商量。 千年人参一听,便哈哈大笑,“怎么?小丫头片子,又遇到难事了?又想起老参我了?看来啊,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参出马!” 第31章 洗心 栀子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也知晓了它喜欢嘚瑟的个性,就由着它得意,末了,才听见千年人参说,“你可以让那些可能说谎的人将手掌放在你的福袋上,奇牙节一样可以有反应的。” 栀子闻言,对那根千年人参的话颇为存疑,难道还可以这样操作?奇牙节的催动虽说需要法诀,但人的手掌需要搁在其上,莫非隔着一层布料也可以? 毕竟这根千年人参平素喜好吹牛嘚瑟惯了,若是真信了它的话,未经验证,临到头来才着了慌,岂不是坏事? 不行,怎么样都得找个人来试试,行不行? 她的一双眸子一下就瞥到了与她独处一间客房内的南宫文秀身上。 南宫文秀正一拍胸脯,“好,我决定了,到时候我就随意猜一个,过不过得了关,就赌这一把了。” 栀子一把拉住了她的一只手,笑眯眯地放在了自己的福袋上,冷不丁地问她:“阿秀,来说说看,你是否心有所属呢?” 南宫文秀起初是诧异地盯着她,好似不明白栀子为何这么问她。 直到栀子也将手附在福袋上,还默念了催动奇牙节的法诀:“祖师心传,通幽洞微,元神念起,辨识真伪……” 南宫文秀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就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女儿家的心事说了:“哎呀,人家的确是喜欢倪师哥的,这种女儿家的心事,本来人家是不好意思说的,但我一见到栀子,就忍不住想告诉你,也不知是怎么了?” 她一张脸腾地绯红,像是蒸虾子一般。 “人家平日里也是很羞涩的……倪师哥长得丰神俊朗,面如冠玉,还一身白衣,像个仙气翩翩的神仙一般,我第一眼见他就喜欢上他了。再说他好有本事是不是?其实人家来太虚山拜师,就是打算找一个修士做相公的……哎呦,我怎么连这个也说了,不行不行,脸好烫啊……” 她后面的话絮絮叨叨的吐露了许多,栀子再也没有仔细听下去,看来是她藏在福袋里的奇牙节有了反应才会这样。 但栀子预演了一遍第三关即将考试时的场景,又想了想,既然千年人参说的催动奇牙节的法子有用,那她就打算并不让十个人都将手放在福袋上,而是先自己凭推测选择出几个她怀疑的人选,再让这被选中的几人将手放在福袋上,她再适时地催动法诀就成了。 想通了这一层,她虽说还没有十全十的把握,但还是放下心来。 很快就到了太虚山考校第三关“真心假意”的时候了,众人赶在考试开始前来到了太虚山的洗心殿内。 栀子放眼望去,只有八九人在列,先前两关看到过那么多人影,如今大殿上却仅剩寥寥无几了,这太虚山的入门考试果然很有难度,不仅要考校一个人是否有修仙接受传承的天赋,更要考校一个人的各项能力、品格等等。 这第三关,就恐怕是与考校一个人的品格或明辨是非的能力有关。 依旧是倪安智主持第三关考试,洗心殿内外都以结界封禁了,只留参考者和那十人入内,其余人不得进入参与。 听闻,整个考试过程都是由太虚山的三位掌座亲自通过乾坤镜监考的。通不通过,当场就会有提示。 前面有几人先后进入洗心殿,出来后都是一脸灰头土脸的模样,一见便知定是没有考过这“真心假意”的第三关。 “洗心殿,名曰洗心,就是要进入的人洗净尘心与杂念,从诸般万象中,看透真伪,找出真相。”倪安智见栀子脸上有些担忧的神色,不禁出言提点了两句。 栀子冲他点点头,表示明白,也不多言,站立一旁等候着,只等到轮到自己时,她深呼了一口气,背着福袋进入了洗心殿内的结界中。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着镇定,一步一步走到那洗心殿中央。 那里设了一张古檀木黑色的长桌和同色系的椅子,只有一个位置,显然是专供参考人落座的。 而栀子注意到,那十个人已经早早地站在了那张长桌的对面不远处,就那么一言不发地静静站着,有的神情游离,有的盯着地面,有的正如她打量他们一般打量着自己。 待栀子落座,结界内传来倪安智的声音:“开始。” 那十人中便有一人走了出来,朗声说道:“今晨,我早早的起床,出门时便看到了一朵菊花开得正艳,只可惜那香气我没有嗅到。” 他说这话时,全程不看栀子的眼睛,只是说完就退了回去。 栀子想了想,顿觉此人的话有可疑之处:眼下还未入秋,哪里来的菊花呢?看来这第一人,一会儿就得挑出来再细细问来看看。 紧接着,是第二人出列,是个身材纤细高挑的女人,她声音娇柔婉转,扳着指头细数着,“今日早饭,我吃了十个包子,一碗稀饭,五个粽子,二十个蒸饺……” 栀子听到这里,就不觉皱起了眉头,看她一个身形苗条的女子,若是常人的话,如何能吃得下那么多早饭呢? 她对这第二人也存了疑惑,心中暗暗记下了。 再然后是第三、第四人…… 说得都是他们生活中遭遇的事情,倒也平常,没什么特别之处。 直到第五人出来,他说话时,一双眼珠子一直望着洗心殿的殿顶,直到他说:“我与潘公子一起通过科举,一起争取丛云县县令一职,期间我派人打探对他不利的消息,只盼能打败这个对手,无所不用其极。可……” 他顿了顿,这时才将眼睛看向了地面,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羞愧的事,他的声音此时变得有若蚊蝇,细细声说来,“在我收获了足以让他丢掉性命的消息之后,我……我却陷入了矛盾中。若是因为争取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职,而害了潘公子的性命,我这一辈子恐怕都不好过了。” 栀子听完这第五人说的话,不觉心中有些叹服这太虚山找来的这十个人,就拿这第五人来说,他若没有撒谎,那也便如是了,但若是他全程都在说谎话的话,那只能说,此人的演技太好了。 他先前不看栀子,却将眼神看向殿顶,说的是自己尤为自豪之事,看得出来,神情颇为倨傲。可后来说到他得到了可以除掉潘公子的消息时,他又双眼看向地面,满面羞惭之色。 栀子心里对自己提了个醒,将这第五人也记下了。 第32章 诓术 之后是第六、第七、第八以及第十人,他们都一一出列,将自己这几日的遭遇说了一通,没有什么值得栀子注意的,无非就是些闲话家常。 可第九人出列时,栀子又不觉注意到了他,只是因为他的眼神和别人有些不同。 第九人是个男人,他说他是一名神元国的宫廷琴师。 “我除了颇为好琴之外,心中若还有爱慕之意,那便只剩下秦家娘子了,但她嫁作一个商人做妾,不能和我光明正大的相爱,所以……我们只能偷偷地私会。” 他娓娓道来他与秦家娘子的故事。 他叫秦玉,与秦家娘子结识于一间不大的书局,是机缘也是巧合。他那日下午只想去书局找一部《落月琴谱》,是孤本,很不好找。当时秦家娘子手中正翻看的也正是《落月琴谱》,只此一本。 秦玉只得上前与秦家娘子道明原委,希望她能割爱,这一问才知原来秦家娘子也好琴,还弹得一手好琴。两人一来二去,就谈拢在一处,就像是千里遇知音一般。 渐渐的,两人心中都生出了别样的情愫,除了琴谱,他们还能说点别的,于是,两颗心,明知不可能,但还是偏偏就靠在了一起。 末了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与栀子对视,仿若眼眸中丝毫没有什么隐藏。 但闻他信誓旦旦道:“我曾许诺秦家娘子,待我琴弦断时,我定想尽办法娶她归家,此生余下的岁月只与她相伴终老。” 他说到动容之处,眼眶都红了,可他满眼皆是对那秦家娘子的相思刻骨之意。 栀子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真诚,而对他所说的话上了心,也记下了。 等十人都说完之后,栀子眼神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神情淡然:“第一个、第二个、第五个以及……第九个人,请你们一一上前,到这张长桌上来,伸出一只手掌放在我的福袋上,看着我,再说一遍方才所言的话。” 被念到的四人,面面相觑,虽然不太明白栀子为何要他们摸她桌上的福袋,但还是依次出列,照做了。 第一个人摸着福袋说:“我真的是在来的路上看到了菊花,只是没有嗅到香气。” 栀子暗自催动奇牙节的法诀:“祖师心传,通幽洞微,元神念起,辨识真伪。” 她借机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眼下还未入秋,你如何能看到盛放的菊花呢?” 第一人答道:“我就是在来太虚山的路上,经过药王坡的时候,远远看到一朵药菊盛放在药王坡上,只是因为隔得远,所以没有嗅到它的香气。” 栀子心下了然,看来此人没有说谎。她扬了扬手,冲那人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紧接着是那位吃很多早饭的第二人,她是位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如何能吃得下这么多?倘若这种吃法,她不该一直保持着这样苗条的身段才是啊。 栀子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又念动了法诀,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女子“噗嗤”一笑,挥了挥手里的丝绢,娇声娇气地说,“我自小患过一场重病,等病好之后,就莫名其妙的食量惊人了,而且奴家一天到晚要做许多的活计,所以再怎么吃,都还是长不胖。” 跟着是第五人,他与潘公子同时通过科举,又争取县令一职,虽拿到了可以除掉对手的消息,却又不愿意动手了。 栀子催动奇牙节,那人在奇牙节的作用下,也是这样的说辞。 栀子不免啧啧称奇,这人说的不愿害人的话,居然是真的。想来官场争斗如战场,可眼前这人却不愿害昔日同窗,还算是良知未泯。 那么说来,就只剩下最后一个令她存疑的人了——第九人。 这位秦郎君是位宫廷琴师,先前说他与秦家娘子的苦情故事颇为打动人心,而且他在说这些的时候,还敢对视着栀子的眼睛说话,似乎没有半点隐瞒。 栀子又让他说了一遍,他还是如前面说的一般,说着说着,眼圈还红了,可当他说到与秦家娘子许下的承诺时,却曲风一转,笑出了声来:“我与秦家娘子的情意倒是不假,但说是等我琴弦断时,就是娶她归家之时,那全是……诓骗她的情话,如若不然,如何诓骗得她对我全心全意呢?若是她对我没有了真情,那与她欢好,又有何意思?” “难道你对她就没有动过真情吗?”栀子不禁问道。 “真情?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真情,我与秦家娘子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再说我的琴弦平白无故又怎会断呢?我说的是待我琴弦断时娶她,也不算是骗她了!” 他大言不惭地说着,脸上尽是欺骗了一个女子痴心相对后的得意之色。 栀子以前常听人说过,说谎的人通常不太敢看人的眼睛,可眼前这位秦郎君却在说谎话时,偏偏喜欢盯着她的眼睛看,那眼神中毫无半点退缩与羞愧之意,想来他也是如此常常骗取人信任的。 “呸——”栀子忍不住冷声道,“真是不要脸。好个逢场作戏!” 这人明摆着是拿着一个女人的真心来玩弄糟践,还如个戏子般,动容的潸然泪下,表情真挚赤忱,栀子料想他也定是这般在秦家娘子面前一番做戏,才欺骗了女人的心的。 他的手一离开栀子的福袋,就忽然住了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之后,他讪讪一笑,“哎呀,不知怎的,一见姑娘美貌,我就动了心,不觉对姑娘说出了真心话了。” 栀子的容貌本就属于灵秀逼人,让人过目难忘的那一种,可眼下听这赞美的话出自这个男人之口,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恶心。 栀子冷然看着他,道出了结果,“第九人说谎。” 这场“真心假意”的考试,栀子在奇牙节的帮助下,顺利通关,她出了洗心殿,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倪安智迎上来,对她说道,“恭喜栀子小师妹顺利通关成功!今后,你我便有了师兄妹的缘分了。” 栀子淡然一笑,“还不知能不能拜师成功呢?” 倪安智一听,问她,“太虚山除了三位掌座,还有一些传道受业的仙长,小师妹天赋过人,想必是奔着三位掌座去的,你是想拜哪位掌座为师?” “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 倪安智笑起来,“这敢情好,栀子小师妹在这第三关表现出众,想必必然会得掌门喜欢的……” 他见她面有疑惑,就解释着说,“你知不知道,为何会出这真心假意辨识真伪的第三关来考校入门弟子呢?” 栀子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道,“难道不是想考校入门弟子的品格,亦或是辨识真伪的能力?” “小师妹聪慧过人,只说对了一半,”倪安智赞许地目光看着她,“其实,有一点小师妹还不太了解,我们太虚山第四百零三代掌门玉面北冕的成名技之一就是‘诓术’。” “诓术?” “诓,谬言也。掌门是想考校诸位参考者,既要能习得诓术,又要同时拥有辨识他人说谎话,辨识真伪的能力。” “那岂不是习得了这个技能,我也要学会说谎话骗人吗?”栀子有些不解。 怎么堂堂太虚山,实乃七大门派的第一大派,掌门却是要他的弟子习得这骗人的法术吗? 栀子不常骗人,但也不排除遇到居心叵测之辈时,她需要保护自己而说一些瞒骗对方的话,但一个人若是养成了爱说大话的毛病可不太好,一个谎言往往需要千百个谎言来支持,那样会令自己生活在谎言当中,活得不真实了。 “这可是我们太虚山掌门的成名技,若非他的亲传弟子,想学还学不来呢!”倪安智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好比有时,施展一个小小的诓术就可以救活千百万人,那这个诓术你学是不学呢?” 第33章 重逢 栀子低头不语,但倪安智的话又令她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之后倪安智就向栀子一一介绍了太虚山的各位仙长以及三位掌座,甚至是他们的修为和擅长施展的法术。 目前,陈天瑞、龙乐音、以及玉面北冕皆已经进入了元婴境修为,三位掌座所用的武器也很特别,分别是明干鞭、奇焰瑟和流影剑。 “这三件法器,分别属于三位掌座,可别小看了这三件法器,它们可是仅次于太虚山镇派法宝仙皇笛之下的三件上品法器,被誉为太虚山三宝。” 倪安智还想继续替栀子解释,却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声自洗心殿内传来。 只见,南宫文秀从洗心殿中一路撒着欢跑出来,一脸欢喜的模样,她身上依旧穿着那身素锦缎子粉白衣裙,一蹦一跳的时候,那长长的裙裾就随着她蹦跶的动作上下飞舞,像一只喝醉了酒蹁跹的蝴蝶飞了过来。 她一见栀子就立马上前,抱住人就拉着转圈圈,一边跳一边嚷着,“太好了,太好了,本姑娘的好运真是好到爆,居然一猜就猜中了。这回可以入太虚山的门了。” “怎么了?”栀子虽然听她这么一说,猜到了七七八八,但还是问她。 “我通过了,栀子,你说神不神?我考试前有在心里求过菩萨保佑的,原本我不知道谁是骗子,可我就是随便那么一点,居然就选对了。你说是不是菩萨显灵保佑我啊?”她兴奋地眉飞色舞,说了半天才注意到倪安智也正看着她。 她立即脸上的表情就乖顺了,捂了嘴收声,脸颊绯红地唤了一声,“倪师哥~”一双俏丽的大眼睛往人家脸上瞧了瞧,也不太敢看人家的样子。 倪安智笑起来,冲南宫文秀拱拱手,颇有礼节的模样,“看来我很快就要有两位师妹了。” 第三关考试很快就结束了,此次考校七大门派第一大派太虚山入门考试,参考者约有数百人,但三关皆过的人却仅有六人而已。 倪安智带着栀子在内的这六人上太虚山正殿,叩拜祖师,再行拜师礼。 栀子跟着一行人走在最后面,几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也都很兴奋马上就可以由各位仙长选择拜师了。 整个太虚山正殿富丽堂皇,不愧为七大门派之第一大派,殿顶离地面很高,还从上面垂下金黄色的锦缎流苏,殿内两侧也立着十余根粗壮的石柱,也妆点成金黄色,唯有地面正中央铺就着鲜红的毯子,长长的一直铺到殿前三大掌座的座位前,殿内下方正燃放着一个熏香的香炉。 三大掌座的座位,左右已经分别坐了两位仙长,只有最中央掌门的位置还空着。 左边一个仙长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双目如炬,下巴和脸颊上长着一圈虬髯,挡住了他唇角的弧度,说不出的严肃,但见他正不苟言笑地盯着这刚踏入太虚山正殿的六人看。 他的一只手握着一柄金光熠熠的钢鞭,另一只手正搭在钢鞭的一节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敲击着。 想来他就是那明干鞭的主人,太虚山的三大掌座之一的陈天瑞了。栀子暗暗揣测着,她又看向了右边坐着的一个人。 此人倒是和陈天瑞有天壤之别,但见他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一身青衣法袍,眼角眉梢以及唇角都微微上扬着,好似很和善地微笑着看向几人,他的右手上拿着一把通体鲜红如火焰般的竖琴,但那竖琴却不似寻常竖琴那般庞大不好掌握,反倒是仅有一本书页那么大小,能让人一掌就握住。 “莫非这就是奇焰瑟?”栀子低声问了一句,原本想着南宫文秀的消息灵通,必然会回答她,可谁知南宫文秀只顾着看前面带路的倪安智了,根本没有听到栀子的话。 栀子叹了口气,却忽然在神识中听到了千年人参的灵识传音,“对对对,这就是奇焰瑟,它可是太虚山三大掌座龙乐音的武器,听闻只需催动灵力弹奏就可以发出惊人的火焰箭气伤人于无形,威力无比。” 栀子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怀里一直带着这支千年人参了,若不是它一路嘚瑟自己的所知,时常卖弄,她也不会了解这么多关于七大门派以及七大门派之首的太虚山的诸多消息。 “咦?奇怪,怎么没有见到太虚山的掌门玉面北冕?”栀子环顾四周都没有见到有什么人像太虚山掌门的。 在正殿呆了一会儿,倪安智带着六人冲着天地叩拜,以表叩谢太虚山历代祖师庇佑之德。接下来,就是两侧在座的诸位仙长以及三大掌座选徒了。 倪安智向座上的二位掌座介绍了此次入门考试的成绩,然后转身指了指栀子说,“这位是此次考试中成绩最优异的小师妹栀子,就看三位掌座如何选择了?” 龙乐音微微一笑,转头对陈天瑞说:“望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北冕兄还没有来,我们这就开始,他不会介意吗?” 陈天瑞停止了敲击明干鞭,看了一眼殿下快燃尽的香炉中的三支禅香,满脸正色,“既然已过了一个多时辰,他还迟迟未到,那我们不如先选徒。” 他看了看殿内中央站着的栀子,只觉得她长得灵秀逼人,神情又颇为沉稳镇定,心中自然就多了几分欢喜,于是道:“既然你的考校成绩是最佳的,那不若拜入我陈天瑞的门下如何?” 倪安智闻言,满脸欣喜地看着栀子,低声道,“小师妹,还不快拜师?” 栀子是想依照爹爹阿德的吩咐拜入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的门下的,可陈天瑞却说想收她为徒,这可如何是好? 正踌躇间,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谁说她要拜入你门下?” 栀子转头去看,却见到一人身穿淡蓝色的长衫法袍,脚下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一步一步走进了正殿内。 他的脸庞上戴着一面玉色的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几何。 栀子一眼便认出来,是那位在菩提树下救过她的仙长呀! 难怪他有太虚山的仙皇笛?她早应该猜到几分他的身份是与太虚山有关的。 可他到底是谁?他怎么会在此地? 第34章 拜师 但见北冕身后还跟着一名女修,那女子身穿一件极其华丽的轻薄金纱衣,脸上画着浓重的胭脂,红艳艳的嘴唇轻轻扬着,露出一丝颇为得意骄傲的笑意。 栀子看她的时候,她也正转头来迎上栀子的目光,在看到栀子只是个十五六岁、身形单薄的小丫头时,她那夺目灼人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讥讽轻蔑的神色,唇角边也露出更加明显轻看的笑意来。 栀子不明白为何这女修才初见她一面,眼神中就有如此明显的讥讽之意,她又不认识这女人。她想不透是怎么回事,只能移开目光,假装没注意到。 许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南宫文秀就在她耳边嘀咕,“这位穿金纱衣的女修,就是太虚山唯一一位进入金丹前期的年轻女修,金衣。听说她是三位掌座的师妹。” 栀子点点头。 龙乐音哈哈一笑,朗声道,“哈哈,北冕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正要选徒弟,你既然到了,就先选。” 北冕?他就是玉面北冕?太虚山的掌门?栀子想起他御使仙皇笛,若他不是太虚山掌门又怎会有仙皇笛?一直都在怀疑他的身份与太虚山有关,只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掌门。 栀子听到龙乐音这般唤那位仙长,这才反应过来,可她不觉蹙了眉头,既然他就是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怎么在那日救她之后,听到她说要去太虚山拜玉面北冕为师时,他却不表明身份呢? 她满心充满了疑惑与不解,抬起眼去看他时,却见他也正好看向了自己,那眼神深邃如潭水,隔着一张冰冷的玉色面具,更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但见他盯着她,忽然自宽大的袍袖间御动一片纯白的羽毛,飘飘然就到了栀子面前,朗声正色道,“我俩早有师徒之谊,她只能拜我为师,收下这片白凤天命神羽,你就是我玉面北冕作为第四百零三代太虚山掌门的关门弟子。” 栀子有些征愣,望着眼前漂浮着的白凤天命神羽,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倪安智见北冕要收她为徒,脸上现出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但他很快又微笑着低声对栀子道: “小师妹,此白凤天命神羽实乃一件宝物,可看出主人的心情,你随身佩戴着,平素心情没有变化时是纯白的颜色,开心时它会呈现出火红的颜色,伤心则是幽蓝色,此等宝物,可是掌门送你的拜师礼,还不快接下?” 能看出她心情如何的神羽吗? 栀子这才双手举起,捧住了这片神羽,那神羽忽而颜色一变,由纯白色变成了火红的颜色。 龙乐音笑起来,“好好好,看来北冕兄收了一个好徒弟,师父属意徒弟,徒弟也属意拜你为师,这真是皆大欢喜的事。” 陈天瑞本来属意收栀子为徒,却被北冕抢了去,他神情有些尴尬,却也见栀子也属意拜北冕为师,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还不快拜师?”北冕盯着栀子,眼神里满是微笑,似乎还带了一丝丝宠溺之意。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栀子规规矩矩地冲着北冕拜了一拜。 “记住,日后随为师好好修行,匡扶正义,惩奸除恶,做一名堂堂正正,对得起我太虚山威名的好徒儿。” 栀子急忙应诺,北冕的声音一直在她耳畔萦绕,她一心只想着日后要如何学好仙法道术,为瑞云庄爹娘和村人报仇一事,再没有心思注意其他。 稍后一些时候,龙乐音收了南宫文秀为徒,其余四人也分别拜入了其他仙长门下。 这次并未收徒的一位老师傅缓缓走了出来,只见他满头白发,下巴上也是须发全白,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除此之外,他的一只手拄着一根老旧的树枝,另一只手一直牢牢握着一个金色的元宝。 他不慌不忙地向三位掌座揖了一礼: “恭贺诸位收得如意徒儿,不过这六人虽然通过了三关入门考试,但还未考校过他们天赫大陆的历史人文知识,还望掌门出题考考他们才是!不然这些小徒弟成天就只知道修习仙法道术,却对我天赫大陆历史人文以及七大门派的知识一窍不通,那就不妥当了!” 南宫文秀凑近栀子耳边低声嘀咕:“这位是宣德运老先生,听说他修习仙法道术一向不精通,却喜好研习天赫大陆的历史人文知识而且还贪财,你看看他右手握着的是什么?是一个金元宝!谁会时常拿这些出来卖弄?三位掌座敬他年近七旬才修的筑基修为,所以也对他礼让三分。” 说罢,南宫文秀吐吐舌头,“还好我们没有被他选中做徒弟,不然一天到晚就要我们背天赫大陆的历史人文知识,背不出来就要罚钱,那还不得让我们一个头两个大?” 北冕沉吟片刻,就道,“也好,那我就出几个题目考校一下大家。” 他眼神锐利地扫视了一下殿中的六人,便出题道:“天赫大陆共有哪几个仙家门派?以及各派又有哪些法宝?” 他顿了顿,见无一人愿意回答,又出了两题,“天赫大陆一共有五国,又是哪五国,分别又盛产什么宝物?” 其实他提的这四个问题,栀子早在来太虚山的路上听千年人参反复说过几次了,它一天到晚喜欢在她耳边嘚瑟自己的所长,栀子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再加上她又是罕见的无垢道体,也不知是不是因了这个的缘故,只要听过一遍的讯息,只要她想,就能记住。 千年人参许是听到了北冕提的问题,就急急忙忙与她灵识传音,激动万分道,“小丫头,你看看,老参怎么说的,怎么说的?还好我一路上都在跟你聊这些事,你要说你答不上来,那可太对不住老参我了,你怎么都得犒劳犒劳老参我了……” “闭嘴!”栀子垂首低喝一句,又伸手按了按胸前放千年人参的位置。 她是知道答案,可她并不打算在其余五人未知道这四题答案时,出来回答,正所谓,“枪打出头鸟”,她可不想当这只鸟。 可她这个举动,却让人看来是有些心虚的样子,北冕唇角一勾,就点了她的名字,似乎能看到她出糗是一件有趣的事。 “栀儿,你来回答——” 方才拜了师,他就唤她“栀儿”,这称呼,旁人一听还真会以为他当真是与自己认识了好久了。 许是这称呼过分亲密,栀子脸色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 北冕眼神灼灼地看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表情的一丝一毫,他似乎挺希望看到她为难或向他这个师父求助的神色。 他关注栀子的眼神,被一旁站立的金衣全看在了眼里,此时她发出一声轻哼,眼眸中除了有张扬之意之外,还有对栀子更加浓烈的鄙夷之意。 那声轻哼虽轻,但由于栀子离得格外近的缘故,她还是听到了,她只瞥了金衣一眼,就读懂了她眼神中那些敌意。 原本这四个问题,她是想装傻充愣不愿出头回答的,可她此时却见到了金衣眼中对她的轻视之意,虽然不明白金衣为何如此,但她心底的某些东西仍是被金衣那种眼神激怒了。 她想要回答正确,她不想被人看不起或轻视。 第35章 初学 栀子理了理耳边的碎发,不去理会金衣投向她鄙夷与轻视的目光,不慌不忙,淡淡答道: “天赫大陆一共有七大仙家门派,每个门派有各自的镇派法宝,分别是……” 七大仙家门派以太虚山为尊,其镇派法宝仙皇笛有专门克制幻颜埙锁心咒的作用,只要掌握御使的法门,稍稍催动灵力就可以吹奏,但传闻其有至少三种吹奏的法门,不同的法门有不同的作用。 其次是阎影殿的幻颜埙,其吹奏的锁心咒,能轻易控住常人的行动力,让其失去反抗的能力。唯有仙皇笛可与之抗衡。 第三是血雨宫的旧精箭,传闻旧精箭发,招招致命,箭无虚发。据千年人参介绍,旧精箭虽然看似攻击力骇人,但其实只有一根金箭而已,只是法力催动时,会变幻成千万只金箭一起发动。 第四是无定楼的奇牙节,一只可以辨识人说话真伪的法宝。 第五是极易斋的宽风。可制造由奇门遁甲之术和九星八卦五行结合而成的秘境,若不得要领,入了此秘境就不得出。 第六是玉虚教的奇云盾,可以抵御一切法术制造的攻击,包括箭无虚发的旧精箭的攻击。 “最后一个仙家门派是赤霄道,它的镇派法宝是影牙勾。”栀子的声音不疾不徐,慢慢说完这最后一件法宝。 但每个门派的仙家法宝分别有什么作用,栀子只是将千年人参的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却没有说出来。她只回答了有哪些门派以及分别有什么法宝。 七大仙家门派的法宝,七件中她已经有幸见到了仙皇笛、幻颜埙、奇牙节、宽风,四件法宝,它们分别有什么作用,她也一一弄明白了,甚至有其中两件的御动法诀,她也因为机缘学会了。 栀子刚一说完,宣德运老先生就捋捋白霜般的长胡须,呵呵笑着赞叹道,“这位小丫头了解得颇为全面,只是不知北冕掌门所出的第三和第四题,你可否也能一并答得上来?” 栀子顿顿,又一一道出了这几日对天赫大陆五大国的理解。 天赫大陆上有五国,国力自有强弱之分。分别是天澜国,是紧邻神元国的小国,但它盛产晶石矿场。 神元国,是一个国力颇为强劲的大国,它盛产晶石、黄金、白银、宝石矿场、木雕工艺和首饰加工。 玄夏国,是国力能与神元国匹敌的大国,它盛产钻石与古董。 最后是魔魏国和承赵国,这两个都是国力中等的国度,分别盛产魔魏的鸡肉干、银器水晶;承赵的丝绸、皮革和糖果糕点什么的。 栀子回答完四道题后,众人都向她投来或羡慕,或赞许的目光,宣德运老先生看向栀子,颇为赞许地竖起了大拇指,“不错不错,这小丫头挺伶俐,记忆力也挺好,若不是北冕掌门手快,我倒是想收你入门的呢。” 北冕看向栀子的目光,除了微微的笑意之外,还格外柔和,他唇角微勾,摸了摸她头顶的发丝道,“栀儿,这些可都是要谨记在心的东西,日后行走在天赫大陆上,这些东西可以帮助自己很多的。明白了吗?” 栀子有些不自在他的触碰,但一想到他是她唯一的师父,就点了点头,低下头去,也不作声,却听到一旁又是一声轻哼传来。 她抬眸去看,却见金衣正挑着长长的眼尾看她,眼神中颇多不善。 但见金衣撩了撩那件轻薄金纱衣的衣袖,讥讽之声自红唇中溢出,“哼,这些不过是基本常识,天赫大陆的修士人人皆知,有什么好了不得的?” 此言一出,北冕和宣德运等人脸上都露出尴尬之色,龙乐音见状,连忙讪笑几声,上前吩咐倪安智道,“方才你不是说还有什么事要交待吗?” 倪安智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才对新收入门的六名弟子扬了扬手,招呼他们围上前来,温吞有礼地说: “身为仙门弟子,首先需要学会的,便是御剑术,因为我们去哪儿都没有御剑方便,因此此术是必学的法术。” 他看了栀子一眼,脸上露出一抹谦和的笑意,又继续道,“稍后我会带大家去分好各自的住所,我过两日就在正殿外教教大家御剑术。” 南宫文秀一直盯着倪安智,满脸羞红,“倪师哥,好帅啊,还要教我们御剑术,太好了,你说,是不是,栀子?” 稍后一些时候,北冕带着栀子回到了他所居住的丰南殿的偏殿暖心殿居住,两人的住所仅隔了一道殿墙,相距不远。 南宫文秀则是跟龙乐音回了秋紫殿居住,其余四人也被安排了住所不提。 过了两日,倪安智果然在正殿外亲自教授新入门的师弟师妹们御剑术。 “我先传授大家御剑术的心法口诀,大家记好了,我再传授大家御剑的法门。” 倪安智环视了一下几人,见大家都望着他。他这才将他的乾坤镜提在手中,忽然掐了一个指诀,冲着他的乾坤镜一点,那乾坤镜忽地迸发出一道白亮的光芒,倏忽间变得有一丈来宽,可供人同时站在上面。 倪安智朗声道:“御剑术并非都要御剑而行的,其他法器,只要诸位用的称手,也可以用来驾驭飞行,就好比我御使的便是乾坤镜,而不是剑。” “可我们刚刚入门,哪里有什么法器可以御使?连剑都没有!”一位小师弟摊了摊两手道。 倪安智倒也不急,他伸手往腰间一个布口袋上轻轻一点,默念了一句什么,手中顷刻间就多了六把剑。六人没见过这是什么法术,还以为是什么隔空取物之类的神技,又啧啧称奇。 “这是我向掌门借来的六枚仙剑,可以让诸位先练习御剑术。诸位请仔细看我如何御使法器。” 跟着倪安智便传授大家御使法器飞行的法诀,但听他诵道:“奇哉大道,天一清明,地一得宁,心神合谷,守一气凝,一气贯注,听我号令,起——” 只听得“嗡——”的一声,那乾坤镜发出一声蜂鸣,瞬间自地上飞起,倪安智御使着它绕着太虚山的正殿上空飞了一圈,才又停下来。 众人虽然以前未入山门时,也曾听闻过修士御剑而行,可此时却是亲眼所见,都颇感新奇,等倪安智这番演示之后,也纷纷开始学着他的模样,御起剑来。 有一两个很有天赋的师兄弟,念动口诀后基本能做到提剑,其余几人试了很多遍都没办法,只得唉声叹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刚开始学提剑是这样的,一般人都要学习很久才能学会御剑,我见过最快的也要学习至少七日方可成事。诸位师弟师妹不要着急,慢慢来。”倪安智安慰着几人,又转头去看栀子。 栀子念动法诀,一只手掌张开,对准地上的仙剑,凝气于神,唤了一声,“起——” 第36章 被抢 那地上的仙剑只轻微地颤动着剑身,不住贴着地面晃荡,就是不起来。 栀子连续练习了十余次,都是这个样子,她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她不气馁,依旧继续练习提剑。 一直练到众人腹中空空,要去吃晚饭了,才暂且作罢。她想着等用过饭食之后,再来练习一番。 太虚山的厨房并不大,因为太虚山上的修士尽皆过了筑基期,都可以辟谷了,这些修士是不需要用饭食的,只有栀子这新入门的六人和一些尚在炼气期的初级修士需要进食。 她与南宫文秀因为练习御剑术,来得较晚,来到厨房时,先前一同学习御剑的四位师兄弟已经坐在一桌用饭了,其中一人见她们二人来了,就指了指灶台上的一碟小菜道: “师妹,你们怎么才来?那碟小菜是我们为你们留的,就剩这一碟了,你们两个将就着分着吃。” 说罢也不再理会她们,只顾着埋头干饭了。 栀子走到灶台处,低头一看,那灶台上只剩下一碟小菜了,一个小小的碗碟里只剩下几根炝炒萝卜菜。 “啊,这哪里够我们两个吃啊?”南宫文秀不觉抱怨,还噘了噘嘴。 栀子本想安慰她几句,然后两人分着将就着吃点,又去练习御剑术,忽然身后伸来一只手,将那最后一碟小菜也端了去。 栀子转头去看,竟然是一位师姐,来此地吃饭的,除了他们新入门的六人,就必然是位进入炼气期的师姐了。 那人比栀子和南宫文秀都要高出一个头,她将菜高高端起,极不友善道,“哎呦,还嫌?那就别吃了,我们那桌还没吃饱呢,正好加菜了。” 南宫文秀踮起脚想去抢回来,可手指一直碰不到碗,她急得大叫,“诶,你们不是已经吃过了吗?我们还没吃呢?这是那位师兄为我们两个留的,你别抢啊!” 那抢菜的师姐伸手往南宫文秀身上一推,南宫文秀整个人就往后跌倒,栀子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她才不至于摔个大跟头,她眼里见了泪花,嗫嚅了一下嘴唇,颇有些胆怯地说:“你这人怎么欺负人?” “欺负你就欺负你,谁让你是新来的?活该挨饿!”那位炼气期的师姐端着菜大摇大摆的走了。 南宫文秀还想说什么,栀子拦住了她,冲她摇了摇头,“算了,不过是一碟小菜而已,我们重新做,阿秀你会生火吗?” 南宫文秀擦了擦眼泪,看着冷冰冰的灶台,咬了咬唇,这才点了点头。 “那好,你把火先生起来,我紧着看看还有哪些剩余的菜,我炒两个小菜,我们就可以吃了。很快的……” 栀子看了看厨房的食材,还剩下两颗土豆,半颗青椒,一些萝卜菜头,她心中有了计较,手脚麻利地就蹲在地上削起了土豆皮。 南宫文秀见她一副不怒也不怨,只默不作声削土豆皮的模样,这才停止了抱怨,生起火来。 紧跟着,栀子很熟练地将土豆切丝在盐巴水里泡了泡,又将那半颗青椒也一并洗干净了,切了丝,放在一起,控干了水,下进油锅里炒熟了。 炒好了一盘青椒土豆丝,她又就着那锅里剩余的油放了一瓜瓢清水在锅里,煮了萝卜菜叶,很快一素一汤就好了。 栀子用手里仅有的食材,片刻功夫就做出了两道菜,虽然不见荤腥,但仍旧色香味俱全,且菜香诱人,惹人食欲大增。 南宫文秀闻着菜香直流口水,她这才开心起来,忙给栀子盛了一碗饭,又给自己舔了一碗,急急忙忙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在嘴里,被烫的直吐气,可也不愿意吐出来。 “慢点,这些足够我们两个吃了,不着急,好吃吗?”栀子微笑着,那双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煞是好看。 “好吃,好吃,想不到栀子你做的素菜都这么好吃。一定比刚才那道没抢到的萝卜菜好吃多了。”南宫文秀依旧有些忿忿不平。 栀子抿唇一笑,也拔了一口饭菜,细细嚼了嚼,咽下去,空空的肚腹涌起一股满足感。 她这才对南宫文秀说起方才的事,“我不是不生气,只是觉得没有为这等小事生气的必要,我娘亲阿福曾教我说,只要我们有手有脚,这世上就断然没有饿死我们的道理。你说是不是?” 南宫文秀只顾扒饭,嘴里塞满了食物,嘟囔,“我还以为栀子你不会生气呢!刚刚那人那么可恶!分明是依仗自己已经是炼气期的修为就欺负我们两个新人。” 栀子眉头挑了挑,道,“不过是炼气期修为而已,以后我们两个修为精进了,说不定比她厉害得多,那时候我们再欺负回来就行了!” “哦~”南宫文秀恍然大悟,“我道栀子你忍气吞声呢,原来还藏着一肚子坏水呢……嘻嘻,不过我喜欢……” 用过饭后,南宫文秀就大呼累了,不想再练习御剑术了,独自回了龙乐音的秋紫殿。栀子见她走了,还想再去正殿前练习一会儿,也正好消消食。 等她来到正殿外时,环顾四周,但见四面苍翠的树叶深重掩映着暮色,仿若将日落的霞光轻易笼在了葱茏欲滴的叶片缝隙之间,叶片上泛着浅浅的或淡紫或淡红的霞色,说不出的清幽美丽。 但这样的景色,只有她一人独享了,饭后也没有别的人来此练习,连倪安智也不知去向。 栀子将那柄分发给她的仙剑放在地上,又念了几遍御剑的剑诀,然后轻喝一声:“起——”这回那柄仙剑约微离开了地面大概一尺的距离,但只是一瞬,又“叮”一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栀子微蹙了秀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闻身后林中传来一人不紧不慢念诵御剑剑诀的声音,那声音一听便知是个男子,低沉微哑的嗓音里还带着一捻熟悉。 “奇哉大道,天一清明,地一得宁,心神合谷,守一气凝……” 栀子循了声转头去看,却见到一袭淡白色的身影,飘飘欲仙般自林间缭绕的雾气间缓步踱来。 虽然他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玉色的面具,可她还是看清了那人眼中一如既往的隐隐笑意,便上前揖了一礼,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第37章 竹楼 “在练习御剑?”北冕走到近前,唇角微勾,眼神中含着笑意问她。 栀子点了点头,抬眸看向他。 “不错,你天分很高,还不忘勤奋苦练,这一点已是很难得。”北冕看着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的神色。 他右手掌忽然摊开,对准地上那柄普通的仙剑,默念了几句御剑剑诀,轻唤了一声:“起——” 那柄原本在栀子手中不太听话的仙剑,居然在北冕掌下规规矩矩地离开了地面,在空中飞了几圈,在二人身前画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稳稳地停在了栀子的脚边,再缓缓落到了地面上。 “你御使不好剑,是有缘故的,其一,念诵剑诀时,需要导引膻中穴的灵气归入意识海,再由意识海调用些许灵气灌注于一掌中,就像这样……” 北冕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到栀子身后,一只手掌在她的肩上,一只手握住她的一只手的手腕,轻轻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小圈。 这样的动作,让栀子有些无所适从,师父的突然亲昵的靠近,让她背后冷汗直冒,双颊也腾地若火烧般通红一片。但她还是在这些不适感之下,勉力将北冕适才所教的法门都一一记下了。 “栀儿,你自己试一遍。”北冕演示了一遍,终于松开了栀子。 栀子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脸颊绯红,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但她依旧依言将方才师父所教的运行灵力的法门在体内暗自运行了一次。 这一次,她念诵完御剑术的剑诀,再道一声:“起——”那地上的仙剑果然听话的离地,停靠在她脚边上方,似乎在等待着她站上去。 栀子见状,面露喜色,看来由师父亲自教习的调用体内灵力的法门,果然有效。 “站上去试试!”北冕吩咐着,不忘给她投来鼓励的眼神,“别怕,有为师在呢。” 栀子听他这般一说,便大着胆子站了上去,跟着依照着北冕所教的方法,御使着脚下的仙剑绕着太虚山正殿的上空飞行。 虽然她不是第一次飞行,上一次是和北冕一道去无定楼,可这一次好歹是她自己独自御剑而行,心中难免还是有些小激动,这般一想,体内的灵气便有了波动。 脚下的仙剑许是感应到了她驾驭灵力不稳,也跟着开始忽左忽右摇晃起来,栀子站在剑上,惊慌地叫出声来。这一惊慌,脚下的仙剑就更加御使不稳了。 忽然,她脚下仙剑一歪,她身子一倒,便从仙剑上跌落下来,伴着她一声声惊呼。 猛然间,只觉得腰间一紧,转瞬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栀子抬眼一看,居然是北冕接住了她,她吓得不轻,只得双手牢牢抱着他的脖子,不敢松手。 见她这样,北冕的唇角微微上勾,一只手揽在她的腰上,一只手驾驭脚下的流影剑御空飞行,也迟迟不落地,反倒是御剑飞往了另一个方向。 “师父……”此时的栀子说不出的惊慌,她只盼望着师父能尽快送她回到地面去,可似乎北冕并未有这样的打算。 “别着急,你才开始学会催动体内灵力,喂吐不稳,是正常的,想要学会御剑术彻底的掌握自如,也不急于这一时,为师带你先去一个地方。” 北冕说着,便带着她一道继续御剑飞行,栀子低头去看,却发现他们正御剑飞过一片硕大的桃花林,微风轻轻而过,扬起许多纷纷扬扬的粉白桃花瓣,落英缤纷,煞是好看。 “哇,好漂亮。”栀子一时间也忘记了方才的害怕与紧张,惊呼出声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一整片桃花林。 “这是太虚山的后山,经过这片桃花林,前面就是般若海。”北冕将栀子放在身前,让她站立在流影剑上,他从身后扶住她,以稳住她的身形。 “般若海?”她垂首去看,果然见脚下有一条水深湍急的河流,河水哗哗流淌间,还间或有一些不知名的鱼类,身后长着小翅膀,飞出河面一尺来高的地方觅食,模样甚是凶狠。 栀子心中疑惑,这太虚山地势并不算特别大,怎会有海?而且这明明怎么看都只是条河?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北冕又道,“虽然名为般若海,但其实只是一条河,此河水中常年有食肉的飞刺出没,若飞得太近,会被这种食肉的鱼类攻击的,所以每次飞过这般若海时,一定要注意。” 栀子惊奇太虚山居然还有这么奇怪的地方,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北冕已经御剑飞速行过了般若海,在距离般若海不远处的一处茂密的竹林深处停了下来。 “到了。”北冕将流影剑一收,栀子这才望向四周。 但见四周竹林苍翠繁茂,长势茁壮高大,脚下是蜿蜒的石子铺就的小路,一座清幽雅致的小竹楼掩映在竹林深处。 北冕带着栀子走到小竹楼近前,栀子沿着竹子搭建的台阶上去,见这里只是一间幽静别致的竹木小楼,只有里外两个房间,外间宽敞,摆放着竹桌竹椅,竹桌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小茶具。 内间却有一个竹子做的书架,上面放着许多栀子从未曾见过的上古秘法典籍,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窄窄的竹子做的床,只供一人睡卧。 “这里是……”栀子不解。 “此处小竹楼,以前是为师喜好避世独处参悟心法时,常来的地方,如今,为师既然收你为徒,这间小竹楼就送给你了。”他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别有深意,眼中始终含着微笑,又对她道: “为师知道你偶有替人看诊的习惯,这小竹楼的外间宽敞,足够你平素晾晒一些草药之类的,你觉得如何?” 栀子闻言,心中大喜,她原本正在发愁,自己如今成了太虚山的弟子,是不是就不可以替人诊病了,想不到师父非但没有限制她,反而还支持她悬壶济世,如今还送了这小竹楼给她,以作为晾晒药草或独处参悟思考时的空间,真是太好了。 “多谢师父。”她便向北冕拜了拜,脸上虽然还未露出过分兴奋欣喜之色,可北冕送她的白凤天命神羽佩戴在她腰间,此时正绽放出火红色的光彩,这些都落入了北冕的眼中。 北冕眼中的笑意就更甚了一些,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你还御使不好仙剑,还有一个缘故,那就是你还未拥有一柄称手的仙剑,等过一段时日,为师必会为你寻来一柄上品仙剑,等你修炼到人剑合一时,到时候心随意转,御剑术也自然不在话下了。” 栀子闻言,又拜谢了北冕,她将小竹楼里外两间都看了个遍,想着以后除了暖心殿之外,自己也有独处之所了,心中更加欢喜。 北冕见她脸上现出两片因为兴奋染上的红晕,似乎也颇为高兴,他倚着竹子做的栏杆,道:“为师送你礼物,可不是白送的。你这两日需得练会御剑术,至少要会自己飞行,等过了两日,为师打算带你出一趟远门,明白吗?” “好的,师父,徒儿记住了。”两日吗?可倪师兄说最快也得七日,但她不好拂师父的意。 北冕离开时,又摸了摸她的额发,似是爱怜又似是鼓励,“你是千年难见的无垢道体,修行起来自然是比常人快许多,这区区御剑术难不到你的。” 栀子余下的两日果然就一直在勤加练习御剑术,就连倪安智都惊叹她修习御剑术的速度,称她是惊为天人。 第38章 黑衣 直到北冕第三日来找她时,栀子已经基本能在剑上勉强保持着平衡飞行了,只是不能飞得太高或太快,不然容易跌下来。 就这样的结果,也是令与她一同学习御剑的师弟师妹们刮目相看,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才不过短短两日,栀子便已经基本掌握了御剑术的要领了。 北冕看到这样的结果,倒也不意外,但看她的眼神中颇多赞赏,带着她一并出了太虚山的山门。 他一开始也不说要去哪里,只是带着栀子御剑飞行,由于栀子不能飞得太高,他便故意低空飞行迁就着她。 他们飞行的速度也不快,一路上经过汪家镇、上兴镇等各地小市镇时,引得底下的百姓们驻足观看,对这一对仙气飘飘的修士御剑而行,颇多称奇,二人这一路,引来的围观不小。 大约如此飞行了好几十里路,栀子才忍不住问:“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无定楼。”北冕吐出三个字,别有深意看了她一眼,“那东西你可有带出来?是时候该完璧归赵了。” 栀子凝神想了想,才想起北冕指的是什么。 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奇牙节一直在她的手上,因为上次无定楼遭梁邱背叛,又受到阎影殿众人攻击破坏严重,掌门姬德宇中了一气禁丹的剧毒,神识与修为皆大大受损,无法保护奇牙节,又见奇牙节自行寻求栀子庇护,这才将镇派法宝暂时交由她保管。 她一直遵从姬德宇的吩咐,未曾在人前显摆过,只在洗心殿考核时,隔着福袋使用过,自那之后,奇牙节就一直乖乖呆在她的福袋里,再也没有自行跑路的迹象。 而如今听北冕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是该归还给无定楼的拓跋成周了。 “带了。”栀子拍拍福袋中奇牙节的位置,心中暗喜,幸好自己出门随时都带着娘亲送的福袋,不然师父突然说带她出门,一开始也不说去哪里、干什么,谁又会想起要带上奇牙节呢? “师父,那个……拓跋成周回无定楼了吗?” “嗯。”北冕只神情淡淡的答了一声,也不细说。那张玉色面具下的面庞总让栀子感觉到有些冷意。 这一路,虽然是在御剑飞行,但栀子由于过分专注的缘故,身上倒是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连额发也被汗水浸湿了。 北冕扭头看她的模样,又看了看前方,方道:“我记得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湖泊,湖水洁净,不如到那里去休息一下,眼看着我们就快要到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元婴境,是可以不用吃饭食的,但栀子还是凡体肉胎,连续飞了好几个时辰,确实需要休整一番。 于是,二人降下云端,御剑停落在一片四面环山的湖泊面前。 只见那湖水碧波荡漾,湖面泛起层层波光涟漪,湖边杨柳依依,燥热的知了巴在湖边的树上不住地叫着,空中夹杂着青草的芬芳,随风一送,丝丝凉意便扑面而来,说不出的惬意宜人。 时值盛夏,此处倒也是一个避暑的好地方。 栀子一见那碧绿清澈的湖水,就欣喜不已,立时就想跑过去鞠一捧水扑到脸上,好凉快凉快,却被北冕一把拦住。 她跟在师父身边,心中总觉得有了些许依靠,也不似刚来时那般谨慎小心。 “等等——”他低声阻止了栀子,随后伸手运转灵力往湖面上一探,片刻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对栀子道,“出门在外,多留点神,谨慎点好,为师刚刚探过了,这湖水中没有般若海那种食肉的飞刺出没,你可以放心取水。” 栀子听北冕这么一说,才想起自己方才是有些大意了,还是师父谨慎,倘若这湖水中果真有般若海那种食肉的飞刺出没,自己刚才那么冲动跑过去,岂不是要被啃食掉几块肉? 她点点头,北冕那张玉色面具下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栀子也觉得他神情稍微松快了一些,只见他转过身,不看她,“你去取水,顺便擦擦汗,师父就在旁边,有事唤我。” 想来师父这是故意避嫌了,毕竟她是女儿家,要想擦汗之类的,必定是要脱掉她那件月牙白的外衫的。 她本打算忍着,可看到那一片泛着幽幽凉意的湖水,她又按捺不住。 见北冕果然不看她了,她这才放心的取下身上的福袋,放在一边,又褪去了那件月牙白的外衫,捧起一捧清凉洁净的湖水鞠在脸上,又顺便拍湿了一下被汗水浸湿的肩头、颈背与前胸。 栀子的皮肤很白,少女的肌肤也泛着柔嫩细腻的光泽,她的丝丝发丝被湖水沾湿后,垂在脸侧,更凸显出她明丽动人、灵气逼人的五官,再搭配着那裸露在外的细长颈背和香肩,这场景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透着一股没有魅惑的诱人。 栀子正放心梳洗擦拭自己,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慢慢探向了她放置在一旁的福袋。 她偶一低头,就瞥见那只戴着黑手套的手,正抓着她的福袋想往后拖—— “谁?” 栀子惊呼出声,猛地反应过来,也没多想危不危险,就一把本能地拽住了福袋,转头去看,却见到居然是一个黑衣蒙面人,但看他的身形应该是个男人。 那黑衣人另一只手猛然间抽出一柄短刃,就要向栀子刺来,栀子惊得只好松开了福袋,却两手一把握住了那柄刺来的短刃,牢牢的,不敢松开。 汩汩的鲜血自栀子的手指间流淌而下,栀子瞬即感到手掌一阵撕裂开的热痛,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丝毫不敢松懈,与那男人拼着力气,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又如何拼得过一个男人的力道? 那柄短刃眼见着离栀子的身子越来越近,就快要刺中她的小腹了。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喝,那蒙面男人来不及扭头去看,背心就已经中了一掌。 他干嚎一声,身子歪倒在一边,哀嚎不止,一看方才袭击他后背的人,惊呼出声:“玉面北冕!” 北冕一步步走向那蒙面人,即使戴着玉色面具,可他冰冷的唇角透着的寒霜之意,都给那人无形中造成一股强大的威压。 “我的徒弟,你这等身手也敢来招惹?”他只看了栀子一眼,又将眼神挪开,冷冷盯着那黑衣人道,“说,是谁派你来的?” 第39章 归还 那黑衣人咬紧了牙关不吭声。 北冕冷声一哼,“不说?知不知道我有许多法子让你说?”他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明显的威胁,似乎让人就已经想到了他会用什么残酷的法子逼供了。 那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惧之色,忽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说着,猛地后槽牙一咬,头便歪向一边,眼见就没了气息。 “哼,居然是个死士!”北冕拧紧了眉,扯掉那人的蒙面巾,却是个生面孔,他又检查了那人的牙关,果然是提前藏了毒,他不由得犯了难。 此人虽然只独自一人,但方才他还特意以灵力探视过湖面,这人躲在暗处也没有暴露,想来是个跟踪的老手,一定是一直跟随二人来到此处,见栀子落单才动手的。 “师父……他是冲着我福袋里的奇牙节来的吗?”栀子在一旁小声嘀咕,她还来不及穿起那件月牙白的外衫衣,双手依旧流淌着鲜血。 北冕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她的模样,那张灵气逼人的面庞衬着那如玉般的香肩,还有那双淡然通透仿若可以看穿他一切的眸子…… 他心中有什么东西忽地被轻轻挑动了,又见她双手流血,就急急忙忙扯了地上那件月牙白的外衫搭在她肩上,声音中透着一丝急切,“伤得重不重?为师看看……” 他拉着她的手掌看,那原本白嫩的掌心被那柄短刃割破了,好在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 北冕就这样拉着她的手掌反复检查了一番,这才注意到栀子正睁着那双精亮的双眸注视着他。 他也才意识到这情形有些不对劲,自己的徒弟毕竟是少女,而此时她身上只披着一件外衫衣,衣衫不整的,他还拉着人家的手看…… 栀子或许也觉察到了什么,二人都颇为尴尬,栀子费力地抽回手,脸颊微红,低头道,“不碍事的,师父,我的福袋里有止血的草药,一会儿敷上便无碍了。” 北冕轻咳了两声,背转过身去,“依为师看,这名死士一点都不像是阎影殿中人的做派,他只有一人前来,倒有些像……”他想到了一些事,却又不好细说,索性住了嘴。 因为有人觊觎奇牙节,二人也不敢再多耽搁,只得继续御剑飞往无定楼的方向。 快要接近无定楼时,栀子又看到了那棵菩提树,她指着那棵菩提树,对北冕道:“师父,快看,那棵菩提树,弟子就是在此处第一次见到师父的。” 北冕闻言看去,但见那棵菩提树枝叶繁茂,向四面舒展地伸开,枝叶相当遒劲,应当也算得上是棵老树了。栀子的确是在这棵树下第一次见到北冕的,可他见她的第一面却不是在这里。 通过观微术法,他早就见过她许多次了。 只是这话他隐匿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告诉她罢了。 于是,他只冲栀子微微勾了勾唇角,也不多言。 栀子想起了什么,又道,“师父,为何你在此处第一次见到弟子时,明明知道弟子要去太虚山拜你为师,却不肯表露身份呢?” 北冕只是看了她一眼,也不回答,他不知道原来栀子一直都记得。 二人一路再无交谈,御剑很快就到了无定楼。 无定楼的主殿经过这么多时日,依旧破败不堪,还是没有修复,昔日一战,无定楼诸多殿宇被大火烧毁,如今残垣断壁上还残留着被烈焰焦灼后的痕迹。 而被那只穷奇捣毁的殿宇楼阁,至今都未重建起来,想来那只上古妖兽的破坏力着实惊人。 但好在无定楼的地相法阵重建起来了,北冕站在地相法阵前,伸出一只手掌以灵力灌注其上试探了一番,“无定楼如今的地相法阵虽然简单了些,但好在有胜于无。” 他这番一试探,无定楼内立即有人出来查探,在得知了二人身份和来此地的目的之后,就去通传了掌门。 没过多久,就有两位无定楼的小师弟从地相法阵中出来,带领二人穿过法阵进入了无定楼的地界中。 北冕带着栀子随着无定楼的弟子来到了先前姬德宇战后待过的那间偏殿中,姬德宇一见是故人来访,苍老的脸上露出喜色。 二人进去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张竹制的躺椅上休息。 虽然他当初所中的一气禁丹的毒已经解了,但那毒伤害了他的身体,以致于如今他只能保留在元婴初期的修为,而且不能频繁调用灵力。 他一见北冕就笑呵呵道,“哎呀,我说怎么今日早起就有喜鹊欢叫个不停呢,原来是老友仙尊到访啊,咦,这位……小神医也来了?” “师父,要不我帮姬道长再号号脉,如何?”栀子见了姬德宇,就想起他的昔日的病况,故而也自然的关心起来。 北冕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带着笑意,再看向姬德宇时,就简单的介绍:“如今她已经是我的徒弟了。” “哦,那可真是一件好事,这位小神医医德尚佳,且医术高明,若是再搭配修仙的法子修炼,将来说不定能成为一名小医仙呢。老朽这身毒,当初也全仰仗小神医才解了的,这份恩情说什么都不能忘。” 姬德宇说了半天,似是想起了什么,就冲门边的一位小弟子吩咐,“去唤成周来。” 那名小弟子点头应是,退了出去,栀子也趁着这个时候,给姬德宇号脉。 过了不多时,殿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栀子抬了眼去张望,却见一位少年英侠,一身白衣长衫,腰侧别着一柄仙剑,急匆匆而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姬明德和姬怀仁两位师叔,以及一众弟子。 “师父,你找我?”拓跋成周上前跪拜在姬德宇身前。 姬德宇也不答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又对姬明德和姬怀仁道: “二位师兄师弟来的正是时候,今日就请二位做个见证,当初我无定楼遭逢奸人奸计所害,致使我危难之际不得不将本门镇派法宝交给太虚山掌门看顾,如今成周既然已经回到无定楼了,那我现下就要将奇牙节当做掌门信物传给他。” 他冲栀子微微颔首。 栀子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就从福袋中掏出了那个有点像动物獠牙,又有点像读书人笔架的东西,双手交还给了姬德宇。如今这奇牙节已归还,她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 姬德宇手捧奇牙节,直起身来,对在场众人道,“诸位今日就做个见证,我的徒弟拓跋成周已经归来了,如今我就将奇牙节交予他手,自此之后,他便是这无定楼的新掌门……” 话音刚落,拓跋成周跪拜在地,双手举高,正要去接那奇牙节时,忽然整个偏殿外传来一声巨大的吼叫声,紧接着偏殿也跟着摇晃了几下,有不少殿顶的石块纷纷落下,众人见状,脸色皆变。 与此同时,殿外响起了大钟长鸣之音,拓跋成周首先反应过来,大叫一声,“不好,有人破坏了地相法阵!” 他执起仙剑,第一个冲了出去。姬明德和姬怀仁与姬德宇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跟着带领着一众弟子冲了出去。 唯有姬德宇没有动,他只是拿起随身的一块玉佩,催动灵力,将奇牙节放置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后,他默默等待着什么,忽然又有一名弟子慌慌张张来报,“掌门,有……有阎影殿的人又来攻我无定楼,他们……他们还带来了穷奇。此妖兽威力惊人,我们……我们的人快要抵挡不住了……” 姬德宇闻言,双眼忽然老泪纵横,脸上顿现疲惫之色,他对北冕、栀子道:“看来这一切都是我无定楼的劫难,如今劫难还未过去,我无定楼众人要如何才能护住我镇派法宝?” 第40章 又见 “有本尊在此,你还担心护不住你的镇派法宝?”北冕说话间唤出了流影剑,转头对栀子说,“你陪姬道长呆在此处。不要乱跑。” 北冕御剑飞到无定楼的上空,却见梁邱带着阎影殿的众人与无定楼的门人打斗正酣,而最要命的是那只上古妖兽穷奇。 只见,它在场下,左跳右突,两只前蹄轻轻一扬,只在地上那么一跺,眼前的一处殿宇便有多处受损,而它无人御使,要毁坏哪里,全凭它心意,没过多时,无定楼才修复好的一些殿宇又瞬即毁于一旦。 北冕蹙紧了眉头,像是思索着什么,眼下想要以一两人之力就控制住穷奇的行动,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穷奇是阎影殿的阎影王浮华的坐骑,它只听命于他,如今场中只见此穷奇,却不见浮华的人影,要想擒贼先擒王也是不能了,看来只能另想他法。 他往另一边看去,却见梁邱联合阎影殿浮华的手下吕康安一道,与姬明德、姬怀仁二人相斗,因为姬明德、姬怀仁二人已经到了元婴境,吕康安只是金丹中期的修为,这一对敌并未讨到什么好处。 于是,他拿出了一只褐黄色的埙,放在嘴边吹奏起了锁心咒。 “啊,幻颜埙?”姬明德、姬怀仁二人大惊失色,面色陡然苍白。 那锁心咒一出,控人心神,在场无定楼众人皆四肢麻痹,不能动弹,眼看这场酣战,高下立分。 北冕因为站在上空当中,所受的锁心咒影响不深,但他仍感到了心神烦乱,气血在体内乱走,他急忙拿出仙皇笛与之相克,好容易才缓下心神。 仙皇笛笛音飘飘渺渺,仙音绕梁,传入众人耳中,无定楼那些原本不能动弹的人,这才恢复了些许行动力,但由于幻颜埙所吹奏的锁心咒仍犹在耳畔,故而众人的行动力也大打折扣。 北冕不敢怠慢和迟疑,只有一直御剑停留在无定楼上空吹奏仙皇笛与之相抗。 如此一来,两方力量互相对峙,看上去也算是势均力敌,谁也讨不了好去。 那只穷奇却丝毫没有受到仙皇笛与幻颜埙的影响,在场中跳来跳去,时而撒欢四处扑腾着蹄子,时而甩着长长的巨尾,时而又在地上打着滚,翻来翻去。 忽地,它长尾使劲一甩,正好砸在栀子与姬德宇藏身的那间偏殿的殿顶上。 栀子刚刚替姬德宇号完脉,正小声地与他说话,“姬道长,你体内的余毒早已清了,但您的身体已经受到了影响,所以,不能勉强自己,时常调用灵力,如若不然,饶是您仍保留着元婴境的修为,也会因为体内灵力枯竭而亡的……” 她话音刚落,突闻此间偏殿的殿顶“哗啦啦”一声巨响,从头顶掉落下一整块石块和一些破碎的瓦片,差点砸中栀子与姬德宇二人。 “不好,这殿怕是快要塌了……”姬德宇颤巍巍地说着,担忧地看了看已经透出了一个大洞的殿顶,“不如,我们出去?” 看着不断从残破的殿顶下落的碎石,栀子只好点头应是,急急忙忙搀扶着姬德宇出了偏殿。 姬德宇许是许久未曾出过偏殿的缘故,连走路都有些双腿发颤,可他一出偏殿,就见到了不远处酣战一片的无定楼众徒及门人,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激愤之情。 突而,他挣脱开栀子搀扶的手,盯着正独自面对穷奇的拓跋成周,义愤填膺地喊了一声,“妖兽,休要伤我成周!” 紧跟着,他自腰间的那块碧绿通透的玉佩中召唤出他的仙剑,愤然调用体内灵力,御剑飞到拓跋成周的面前,提剑对准了那只穷奇。 那只穷奇早已通了灵智,先前还玩得正酣,将无定楼的一众门人当做是玩具,在空中抛来抛去,或又踩踏诸多殿宇,无一人能抵挡。 可忽然多了一个年轻修士挡路,它已然暴怒,双眼已经气得猩红一片,哪曾想,眼下又突而多出了一个老道,居然敢执着剑对着它。 穷奇顿时大怒,“嗷~”的向着天空大吼一声,扬起四蹄,就奋力朝着姬德宇与拓跋成周冲将过来。 而姬德宇大病初愈,方才又调用灵力御剑,已经是勉力而为,眼下身边还多了一个成周,他一时之间,再也不能调用灵力御剑飞离开去。 拓跋成周见姬德宇不走,他也不愿自行御剑躲避,只得呆立当场,眼见着穷奇冲过来,他闭上了眼睛,心想:完了……也好,至少最后一刻是陪着师父的。 忽然,一道轻灵的女声传入耳中,但闻她低低一喝,“孽障,还敢上前?” 拓跋成周再睁开眼时,却见是方才替师父诊脉的少女,她一身月牙白的衣衫,手中持着一柄仙剑,正指着那只原本奋力冲过来的穷奇。 但见那穷奇一听她低喝,突而像是见到了自己的亲人一般,猛然间急急刹住了蹄子,身形堪堪停在了三人面前。 它俯低了头,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像是受了什么委屈的孩子一般,只伸出巨大的红舌,舔了舔栀子的手,态度一瞬间变得很是亲昵。 栀子提了剑,扎了它几下,它也不恼,只温顺地甩着那根巨大的尾巴,呼噜呼噜地冲着栀子喷着气息,复又舔了舔栀子的鞋子。 梁邱及阎影殿众人看见穷奇对栀子的态度,大为惊异。梁邱扯着嗓子对穷奇的方位大喊:“快咬她呀,快攻击她呀,愣着干什么?” 可那穷奇却充耳不闻,只匍匐在栀子脚边,拿大脑袋去蹭栀子的腿。 “笨牛,你安分点!” 栀子这才松了口气,原本她方才见情形危急,御了剑歪歪斜斜飞过来挡在拓跋成周和姬德宇面前时,她心中是惶惶不定的,虽说她记得上次她无意中以自己的指尖血驯服了这只穷奇,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血究竟能驯服穷奇几时? 眼下一见,这只让她一见就来气的穷奇,这一声低喝的试探,才让她明白,原来自己的血驯服穷奇的时间是一直如此。 阎影殿一干人等突见此等变故,立时乱作一团。 “姑娘,你怎么可以让这只妖兽听你的话?”拓跋成周忍不住问,心中满是好奇。 栀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也不多言,毕竟她的血液能驯服上古妖兽、神兽这样奇异的事,的确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第41章 坐稳 那厢,北冕站在无定楼的上空,一边吹奏仙皇笛,一边也将方才的情形看在了眼里,如今那只四处破坏的穷奇已经被栀子驯服,他心中稍定,也不慌张起来。 北冕的修为原本就高出吕康安一筹,如今调用身体内的灵力吹奏仙皇笛,不多时,便完全压制住了幻颜埙的锁心咒。 吕康安嘴角边溢出一丝鲜血,明显败下阵来,北冕见状,乘胜追击,趁他停顿未再吹奏幻颜埙时,御使流影剑飞向吕康安。 吕康安深知自己不是北冕的对手,急忙伸手一招,身前不远处立时便出现了一团黑雾,他将身形隐没于黑雾当中,只听他言:“吾等今日运气不好,正好碰上玉面北冕,来日再战!” 随他一起前来的阎影殿众人见吕康安都雾遁了,也跟着纷纷撤走了。 北冕的流影剑顷刻间便飞到了梁邱身前,制住了他的行动,对准了他的咽喉,梁邱立时就不敢动了,先前还得意洋洋的神色,如今面如白纸,握剑的手也微微发抖起来。 此次一役,阎影殿众人皆走,梁邱被俘,众人将他五花大绑,令他跪于姬德宇面前。 “也好,如今你这叛徒,也落入我等手中,现下正好要你睁开眼看看,我无定楼的新任掌门如何坐稳无定楼!”姬德宇盯着他,口中愤愤吐出一句话。 他自腰间那块储物玉佩中调出了奇牙节,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授予拓跋成周,“拓跋成周听命,眼下,你就是我无定楼第二百三十六代掌门人,从此之后,你必当将本派发扬光大,令本派重振当年的雄威。” 拓跋成周双手向天,接过了奇牙节,他将它高举过头,高声喝道,“重振雄威,光大门楣!” 之后,他手持奇牙节,当任掌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梁邱说出了实话,原来他一直不甘心原掌门姬德宇偏袒拓跋成周,于是与阎影殿的吕康安内外勾结,欲与本派法宝奇牙节作为交换条件,以此来换取阎影殿助他登上无定楼掌门之位。 “你可知,阎影殿想要我派的镇派法宝奇牙节有何用?”拓跋成周在奇牙节的作用下追问梁邱。 可梁邱只是神情迷蒙,也是不知为何阎影殿要这样处心积虑的抢奇牙节,他摇了摇头,忽而泪流满面,大吼起来:“我不过是想让师父的眼里从此看我不同,我一心求好,我何错之有?” 一番话呼喝出,众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之色,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原因,居然是造就了眼前这个叛徒,给无定楼带来了莫大灾难的归因。 北冕和栀子对视了一眼,栀子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失望之色,想来师父也是想知道阎影殿为何如此了,只是听那梁邱所言,他似乎也不知当中缘由。 阎影殿已经第二次攻击无定楼了,两次都是想要抢夺奇牙节,可阎影殿如此急切地想要无定楼的镇派法宝,到底是意欲何为呢? 栀子思忖了半天,也找不出答案。连奇牙节都不能让梁邱说出是为何,说明他真的不知道。 拓跋成周让二位师叔废除了梁邱的修为,并未取他性命,而是将他逐出了无定楼,自此,拓跋成周坐稳无定楼。 栀子与北冕并未在无定楼停留多少时日,不日后就离开了无定楼,打算启程回太虚山,路上却意外收到了倪安智的纸鹤传音书。 栀子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纸鹤传音书,是施术者将需要传递的讯息以某种术法保存在折好的纸鹤当中,只需注入一丝丝灵力,便可千里传音。 “你想学吗?”北冕看着栀子惊异的眼神,唇角微勾,“想学的话,为师教你。” 栀子想:倘若我学会了这种千里传音的术法也不错,可以与人相隔很远也能交流了。我想与什么人千里传音呢?安和? 好像在这个世上,与她最亲的人就只有安和了。过了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他在齐氏夫妇家生活得好不好?过得快不快乐? 想到这里,她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颇为担心。 北冕只道她是以为纸鹤传音术很难,便出言安慰:“其实纸鹤传音术很简单,别说你是无垢道体,修习术法都比寻常人要快上许多,就是你只是普通人,这点小术法也难不到你的。” 栀子想了想,就对北冕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学习。 她拜师已经有些时日了,她这个师父倒是也不藏私,什么都愿意教她,倒也算是个好师父。 北冕就传授她御使纸鹤传音的法门,的确很简单,她尚未修习任何修仙的心法,体内的灵力还不知如何调用和存储,但区区纸鹤传音术,倒也难不到她。 “你只需往指尖灌注一丝丝灵力……”北冕为她做了一次示范,栀子一点就透,很快就以指尖些许灵力点开了倪安智传送过来的纸鹤传音书。 栀子摊着一只手掌,只见,那只原本折好的纸鹤如同变戏法似的在她的掌心中慢慢舒展开,那页白纸上渐渐显现出些许文字,还伴有倪安智熟悉的声音也一并传来: “栀子小师妹,一别数日,甚是想念,我的师父将我派往玉虚教,查明玉虚教镇派法宝奇云盾被盗一事的始末,请将奇云盾被盗一事转达给掌门,想着你与掌门也一道出行去了无定楼,等你那番事了,可否顺道来玉虚教与我同行呢?师兄倪安智上。” 这封纸鹤传音书虽然简短,但寥寥数语,已经表明了倪安智对栀子小师妹甚为在意之事。 北冕站在栀子身旁,就像是听到了倪安智对栀子表白一般,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两声,询问栀子的意见:“如何?你是想为师陪着你一道去玉虚教一趟,还是我们先回太虚山?” 他其实是想栀子与自己回太虚山的,可倪安智在纸鹤传音书中提及了玉虚教法宝奇云盾被盗一事,他身为太虚山掌门,为其余五派之景仰,只除了阎影殿的阎影王浮华与他处处作对。玉虚教法宝被盗一事,他又不能坐视不理。 栀子想了一会儿,就问:“此行若是前去玉虚教,会经过玉泉乡吗?” “玉泉乡?”北冕凝眉,他听栀子提及这个名字,又不由得想起了临近玉泉乡那两座山峰之间奇异的结界一事。 那结界,连他元婴境的修为都不能堪破其中奥秘,只有栀子一人可以随意出入。 他见栀子盯着他看,那双眸子中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便答道,“若是去玉虚教,就可经过玉泉乡的,但若是直接回太虚山,就不会经过那里。你如何这般问?” 栀子闻言一喜,一想到就快见到安和了,她心中便诸多欢喜,也不知他的小模样长变了多少。 栀子点点头,满心期待着,“我想去那里看一位故人。” “那就依徒儿所言,我们便去玉虚教一趟,顺道与你倪师兄会合。” 第42章 再见 之后,北冕又教了她如何给倪安智回复传音纸鹤书,栀子一学就会。 只见,一页黄纸出现在栀子的手心,她随手轻轻一招,那页黄纸就顷刻间叠成了一只纸鹤的模样,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还伴随着她掌中丝丝灵力的涌动,发出一两声仙鹤的啼鸣。 她将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以术法收入纸鹤当中,又一扬手,道了一声,“去——” 那只黄纸叠成的纸鹤,发出一声仙鹤的啼鸣,就消失在了她与北冕的视野里。 二人也没有耽搁,御剑很快就朝玉虚教方向赶去,途中经过玉泉乡,就在此处歇脚。 再次来到玉泉乡,此地依然是山泉水环抱小小的村落。 山泉水洁净清幽,道路两旁长满了葱绿一片的树木花草,稻田里的麦穗挂得满满当当,沉甸甸的压弯了青翠的稻叶,风轻轻舞动,如朱玉般的稻穗也随之一舞,好一幅稻花乡里的画卷。 栀子领着北冕找到了齐老三的家,他们到的时候,院落的木篱笆门开着,有几只鸡正在院落里啄着地上撒的米糠碎粒,妇人齐氏冯大娘正坐在一张小竹椅上缝补着破旧的衣裳。 栀子轻轻叩响了门扉,唤了一声,“冯大娘——” 齐氏抬头,看见栀子,一眼便认出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缝补的衣物,疾步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往屋里唤着,“安儿,安儿,快看看谁来了?” 她一唤“安儿”,栀子顿觉诧异,她不过离开几个月的光景,小安就是再怎么长大,也不过才能坐起身子的样子,莫非冯大娘唤的是别的什么人? 可她家里只有安和才能唤作是“安儿”,难道安和就能下地走动了? 栀子握着冯大娘略有些粗糙的手,微笑道,“大娘,我来看看你们,小安还好吗?” 冯大娘一听她提及安和,像是被触碰到了什么伤心事,立时眼中便见了泪,声音哽咽,“好,我们都很好,只是安儿他……他……” 栀子听她这么一说,心中发起慌来,忙不迭地追问,“小安他怎么了?” 自己走后这几个月,安和是生病了,还是遇到什么危险了?或是吃不饱穿不暖吗? 她心中愈发慌张,可冯大娘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她心中发毛。 她猜测不出安和的境况,但观冯大娘的言行,她料定安和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正想往里屋走,却见一个孩子出现在里屋的门口。 那小小的身影,非常稚嫩,但也有四五岁的年纪了,只见他一头牛奶白的短发,圆圆白皙的脸庞上,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枣红色的外褂短袖衫,下身也配着枣红色的短裤,露出胖乎乎白皙的小腿肚。 “姐姐……姐姐……”他一见栀子,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月牙白的衣衫,他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是他的姐姐,他的采生人栀子。 一瞬间,泪花盈满了眼眶,虽然许久未见,可他一直把姐姐的容貌牢牢记在心头,此时相见,顿时百感交集,他嗫嚅着喊了一声:“姐姐,你终于肯来看……小安了。” 说着就迈着小短腿,一步三晃的扑进栀子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抡起小拳头捶打栀子,“姐姐坏,姐姐坏,这么久都不来看小安,呜呜,小安好想你。” 栀子虽然是征愣了一些时候,可很快她便从他那一头牛奶白的短发认出他就是她几个月前寄养在齐氏夫妇家里的安和。 “你是……小安?”栀子宠溺地抚摸着他圆圆的脑袋,抱着他又亲了亲他那一头牛奶白的短发,道,“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对于才不过短短几个月,安和就长到四五岁这么大,栀子很是疑惑,而且他居然记得自己?但碍于北冕在一旁,又涉及到安和的身世来历,她也不好细问。 “因为着急见姐姐,所以我就长大了。”安和一本正经地答道,他看了一眼栀子身边一直不说话又戴着玉色面具的北冕,把栀子的手拉得更紧了些。 齐氏冯大娘一听栀子提及安和的状况,又忍不住掉眼泪,“我的安儿突然这样……玉泉乡的人见了,都说他是得了什么怪病,不然怎么会……” 说着她又抹了两把眼泪,“有的人,还嘲笑我的安儿是……是……妖怪……” 提到这些,冯大娘哭得更伤心了,“我的安儿,明明就这么可爱,那些人凭什么这么说道?” 栀子安抚着她,又摸了摸安和的头发,“不着急,我给小安号号脉,便知他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她的手就搭上安和的手腕,仔细号起脉来。 可愈是号脉,她的眉头就皱得更紧,安和明明就很正常,根本查不出什么问题啊,可如何解释他短短几个月便长这么大的原因呢? 半晌,她向齐氏冯大娘说明了安和的状况,可齐氏仍旧是担忧不已。 “你说,我的安儿一点病都没有,可他如何会异于常人?” 栀子还想劝劝她,突然木篱笆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栀子姑娘都说安儿没有任何问题了,你还瞎担心什么呢?什么异于常人?他不过是长得比普通人快一点,我齐老三的儿子,自然是比旁人长得更快更好些,这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这妇人就知道一天到晚瞎操心!” 几人回头去看,正好看见齐老三背着一背篓干柴回家了。 栀子跟齐老三打了声招呼,又将北冕介绍给二人,末了才拍了拍冯大娘的手,问道:“大娘,我问您,您疼爱小安吗?”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当什么似的,如何能不疼?不管他将来长成什么样子,我和他爹都爱他。” 栀子听她这么一说,笑了起来,“这不就好了吗?姐姐也是如此的,不管小安将来长成什么样子,姐姐都爱小安。” 安和一喜,把栀子的手牢牢拽住,以稚嫩地童音问道,“那姐姐这回还走吗?” 栀子摸摸他的脑袋,想了想,“怎么?小安不舍得姐姐走吗?” 齐老三道,“他自然是舍不得你这个姐姐的,自从你那晚离开后,他夜里就常常啼哭,虽然那个时候还不会言语,但我们都知道,定是这孩子想念你了,后来他长大了些,会说话了,就时常在我们面前念叨着说想去找他姐姐。” 冯大娘见安和粘着栀子不肯撒手,就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不如带着安儿去外面玩上几日,再送回来也不迟,如何?反正姑娘你如今拜入了太虚山门下,也长了不少本事,不如带着你弟弟外出长长见识,也好过他成天念叨你,你说如何呢?” 栀子一听,不觉犯了难,她是要随师父上玉虚教的,能带上小安去见见世面吗? 她不觉看向师父北冕,眼神中多了一丝请求,“师父……” 第43章 奇云 栀子的话还未问出口,北冕就已经知道了她想说什么,他微笑着看向她,只道了一句,“你高兴就好,你自己拿主意。” 说完,他就将目光看向了安和,这个一头牛奶白发色的孩子,虽然只有四五岁大,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安和的眉宇间透着一股熟悉感,可这孩子似乎对他甚是防备,总躲在栀子怀里偷偷看他。 栀子闻言,高兴地拉了拉北冕的衣袖,又急忙松开,喜悦之情仿佛要从她的眼眸中溢出来,“多谢师父。” 北冕想起她方才一时开心便与他的亲近,他的手轻轻挨了挨那片被她拉过的衣袖,心神都不禁动了动,眼中的笑意也更浓了些。 因为安和不愿与北冕同乘一剑,只是缠着姐姐,所以栀子也只好迁就他。 只是要带着安和御剑飞行,倒不容易,栀子如今的御剑本领本就还很次,现下还多带了一个安和,就飞得更低更慢了些。为了让安和不害怕,栀子总是想法与他说话。 “小安,你看,这是姐姐新学会的御剑术,等小安长大了,姐姐也教小安好不好?”栀子一边御起仙剑,一边将安和搂在怀里,心头说不出的亲昵和开心。 “嗯嗯,小安以后长大了,也要学会好多本领,保护姐姐。”安和小小的脸庞上,尽是一本正经的表情。 “本门的修仙法术,不能随意传授与人。”北冕御剑在一旁说道。 安和闻言,就探出一个脑袋冲着北冕做了一个鬼脸,见北冕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又把头埋进栀子的怀里,不吭声了。 “那……师父不如也收安和为徒好了?”栀子其实很不愿和安和分离,每每分离,都会心中难受,她想到了这个可以不分离的法子,就忍不住提议。 “为师此生只收你一个徒弟,仅此一个,不会再多了。”北冕将眼神从安和身上移开,暗想,这个孩子应该未曾与自己见过面,但栀儿说他是她的弟弟,那他又是从何处而来? 他记得瑞云庄上栀子只有爹娘,未曾有过什么弟弟啊。而他又是玉泉乡那对齐氏夫妇所出,她是何时多了一个这么大的弟弟的呢?难不成是拜师路上认的这家人的孩儿作弟弟? 但他认为这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想了一会儿也便搁置不想了。 栀子闻言,也不多言了,她从北冕的话语里听出了他的坚决,那眼中也多了些不快之意,她也不想再勉强,此事只能从长计议了。 好在玉泉乡离玉虚教已经不远了,虽然栀子全程御剑飞得歪歪扭扭,但一路上有惊无险,须臾功夫便到了。 这一路栀子飞得心惊胆战,生怕安和掉下去,唯有安和开心不已,又可以依偎在姐姐怀里,又可以从高处观望大地的景象,入眼皆是大气壮阔,他还是第一次有如此的经历,小脸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 栀子拉着他的小手下的仙剑,自此在玉虚教中他的手就没离开过栀子的手心。到了新地方,四五岁的孩童难免有些怯生,一路都紧紧拽着栀子,见了生人也躲在栀子的身后,只探出个脑袋出来看人。 玉虚教的掌教卜弘算道长亲自出来迎接北冕和栀子师徒,先前给栀子传信的倪安智也跟在后面出来相迎,与他一道的还有南宫文秀。 “咦?阿秀,你怎么也来了?”栀子一见好友,难免惊异。 南宫文秀应该还未学会御剑术,那她是如何来到离太虚山如此远的玉虚教的呢? “唔……是倪师哥带我一道来的。”南宫文秀一提及倪安智,小脸就羞得绯红,“因为我想见你嘛。” 想见她?依她看,八成是想粘着倪安智才是! 栀子这才想起倪安智的御空之物是一面乾坤镜,念动御剑诀就可以变得宽大无比,是可以同时带上好几个人的。 因为此行涉及调查玉虚教镇派法宝奇云盾被盗一事,倪安智也不含糊,上前揖礼问安之后,就讲起了奇云盾被盗的经过,以及这几日他与南宫文秀调查的结果。 “奇云盾被盗的那晚发生了一些事,还是请卜弘算道长为我们一一说明。” “那晚,因为我们有晚课的缘故,所以大家都呆在静室内修习研讨功法,并未出外走动。可忽然我们就都听到了一首奇异的曲子,细细听来,那曲子音调萎靡婉转,忽高忽低,听到的人都觉得心痒难耐,四肢麻痹,不能动弹……” 卜弘算道长一边细细解释,一边一双精亮的眸子,却一直盯着安和看个不停。 “那奇云盾可以抵御一切法术的攻击,可等我等反应过来,身体恢复自如之后,再去察看,奇云盾已经不翼而飞了……” 北冕听后,沉思片刻,又看向卜弘算道长:“那奇云盾平日是放置在何处呢?” 卜弘算道长就带着几人来到一间偏殿旁的书房中,他摒退了左右,才缓缓走到书房中书桌旁放置的一个大青色彩釉花瓶旁,轻轻扭动了一下那青色彩釉花瓶的瓶口—— 立时,后面靠墙的书架上就移开一个小洞,洞内有一个凸起的旋钮铁环,老道儿走过去,又拧了拧旋钮铁环,地上这才出现了一个洞穴,百余阶阶梯盘旋而下,他冲着那阶梯一指: “那奇云盾就放在这阶梯之下的暗室内,平日并未有人到过那暗室,当夜看守此处的两名弟子也是如我等一般,四肢麻痹,不能动弹,但好在意识尚存……” 他叹了口气,又接着道,“他们都看见是一个吹埙的人,带着寥寥几人进入了暗室,盗走了我教的奇云盾。” 吹埙的人? 听卜弘算这么一提,北冕和栀子对视一眼,都想起了一个人来,但北冕还是继续问道,“卜道长,可问清楚这看守的两名弟子,那盗宝之人可有什么特征?” 卜弘算想了想,忽而眼神一亮,像是想起了极为重要的事,“那人……那人的左脸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模样一见就知道不是什么善类。” 栀子顿时想起了那日在菩提树下那团黑雾中现身的吕康安,他也吹埙,而他的左脸上的确有一道深深的疤痕,特征都对得上,那这么说来,这盗宝之人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但这安置奇云盾的地方这么隐秘,又机关重重的,一般人根本不会想到奇云盾放在那地底暗室内,如今被盗,一定也是有人里应外合才有可能引来外贼。 栀子将自己心中的怀疑跟北冕一说,北冕也点点头,深以为然,“看来阎影殿这回是第二次向六大门派的镇派法宝伸手了,但他们一心盗走无定楼的奇牙节以及这玉虚教的奇云盾,到底是意欲何为呢?” 北冕沉吟片刻,继而吩咐倪安智道:“即刻准备纸鹤传音书,通知无定楼在内的其余四派,小心看顾镇派法宝,若我估计的没错,我想阎影殿势必会有其他动作。” 第44章 拒绝 倪安智领命,即刻开始准备发往各派的纸鹤传音书,南宫文秀在一旁帮忙,不时地偷瞄倪安智几眼。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卜弘算道长又将目光专注在了安和的身上,眼神中颇多欣喜之色,他看了安和好一阵子,忍不住道,“这位小姑娘,老朽敢问这位你身边带着的小娃娃与你有何干系?” “哦……是我弟弟。”栀子见卜弘算道长言辞和善,也不隐瞒,“怎么了?” 卜弘算朝着安和伸出颤巍巍的手指,那苍老的手指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吓得安和直往栀子怀里缩,栀子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想到他是玉虚教的掌教,如今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他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 于是,她安抚地拍拍安和的背,哄着他,“别怕,是老伯伯。” 卜弘算也笑道,“小娃娃勿需害怕,老朽不过是想替他摸摸骨。” “摸骨?是要做什么?”栀子问他,可他也不回答,只是伸出一双手拉起安和的一只小胳膊就摸索起来。安和不住地往姐姐怀里缩,想抽回手,可无奈力气太小,也只能任由着那老道摸他的胳膊。 那卜弘算微眯着眼,在安和的小胳膊上来回摸索了好一会儿,还不住地称好。 安和极度不适的扭动着身体,胖乎乎的小脸涨的通红,卜弘算才悻悻地收回了手,捋了捋长过腰际的胡须,道:“这小娃娃生得好啊,根骨上佳,实乃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这位小姑娘,你是他姐姐,可否愿意让他拜我为师啊?” “拜师?”栀子闻言一愣,没料到他会提到这个,一时之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她原本是想等师父收安和为徒的,可师父又不愿意,没想到,这位玉虚教的掌教却看中了安和。 她还未搭腔,安和就忽然探出小脑袋,气呼呼地嚷道:“我才不要拜你为师,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几人见他小小年纪又是一副颇有主见的模样,都笑他“人小鬼大”。 倪安智闻言,也忍不住逗他,“那……你既然不愿与你姐姐分离,我是你姐姐的师哥,也到了可以收徒的年纪了,你愿意拜我为师吗?倘若你拜我为师,你们同入太虚山,那你就可以天天见到你姐姐了。” 安和侧着脑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一边说话,一边盯着栀子看,那眼神中有许多藏不住的欣赏之意。 他忽而一把抱住了栀子的细腰,像爱护自己心爱的“玩具”,虎头虎脑地答道,“你这人忒坏了,我也不会拜你为师的,你打着坏主意呢,姐姐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抢走!” 几人一听,再看向倪安智,都觉得这娃娃说话好笑,倪安智脸上也多了几分尴尬之色,只得讪笑两声作罢了。 卜弘算还不死心,又问栀子:“小姑娘,倘若这小娃娃跟随了老朽学习修仙之术,老朽必定将生平所学一件不拉的传授于他,你意下如何啊?” 栀子看了看安和,见他执拗地抱着自己,拼命摇头,知他不乐意。 她也不想在此事上替安和做主,勉强安和,再说,这卜弘算在七大门派中修为并不算很高,年纪一大把了才进入元婴前期,安和若是跟了他学艺,也不一定能学出什么来。 于是她就以安和年纪尚小为由,拒绝了卜弘算道长的好意,也故意忽略掉他眼中满溢的失望之色。 倪安智则一直在一旁准备分发向几个门派的纸鹤传音书,除了太虚山和阎影殿,以及玉虚教,七个门派还剩下血雨宫、无定楼、极易斋、赤霄道四个门派需要纸鹤传音书。 倪安智将四大门派需要多加留意本派法宝的讯息留在纸鹤传音书中之后,就催动法力,将四张纸鹤传音书传了出去。 玉虚教很客气,为他们此行太虚山的人每人都安排了一间独立的厢房。倪安智料理好一切后,他冲着北冕微微点了点头,见暂时已无他事,就回到了玉虚教安排的厢房内休息。 刚要合上门,一只穿着粉色绣鞋的小脚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他想要关门的动作。 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抬头一看,就见到南宫文秀一脸笑嘻嘻地挤进了他的房内,脸颊上有两团红扑扑的霞云。 “南宫师妹,你找我有事?”倪安智不解她为何会跟着自己回厢房。 南宫文秀眼珠子一转,有些俏皮地答道,“无事就不能找师兄了?” 她像是跟倪安智很熟稔似的,溜达进他的厢房,四下打量,见到他的卧床一尘不染的样子,她便自来熟的跑过去,一屁股坐在了上面。 倪安智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但也不好撵人,又见她如此动作,心中涌起一阵阵不喜,只得答,“也不是,只是……我派素来清规严明,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着实不妥当。” “那要怎么样的相处,才能符合我派的清规戒律呢?”南宫文秀歪了歪脑袋问他。 倪安智突然有些为难,又摇了摇头,“除非我俩是……双修道侣方可如此共处一室。”他言谈冷淡,当中的往外赶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南宫文秀鼻翼中发出一声轻哼,不满道,“倘若是换作了栀子师妹,倪师兄就不会这么赶人了。” 倪安智不做声,可心里却在说:可惜你不是栀子师妹啊。 南宫文秀咬了咬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忽然对倪安智道,“倪师兄,我喜欢你,不如我们两个在一起。” 倪安智吓了一大跳,这位南宫文秀师妹在他脑海中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只知道她有很多小道消息,有点自来熟,平素也不见她多大胆的,却不想她刚刚如此突兀地向他表明心意。 若说能与他结为双修道侣的人……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小师妹的模样,她总是一副有些清冷又灵气逼人的样貌,总爱穿一身月牙白的衣衫,她是掌门玉面北冕唯一的弟子…… “倘若心里住进了一人,就再也放不下别的人了。”倪安智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南宫师妹,对不住,你的心意我不能接受。” 表面上看他对南宫师妹以礼相待,可实际上言谈举止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说完这一席话,就将南宫文秀毫不客气地赶出了房门,关门的一刹那,只见南宫文秀脸上尽是一片羞恼之色,她在门口气呼呼地嚷道,“我知道,你就是喜欢栀子了,才不肯接受我,对不对?” 他也不理会她在门外的吵嚷,径直走到床前,将那张被南宫文秀坐过的床连连施展了好几遍“净衣咒”才罢手。 第45章 迷途 倪安智想起了许多往事,他自打被师父陈天瑞带回山门,每日勤奋苦练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独自走过了多少岁月,除了爹娘和师父,他的心里从未喜欢过别人。 可自打见到栀子之后,他的世界,仿佛一切都变得更绚烂美好了,连看光秃秃的树干,他都能看出它将来发芽长出嫩绿的枝叶,然后开出娇艳的花骨朵,最后结出金黄的果实的模样来。 难道,这便是情爱的滋味吗? 想到这里,他心头涌现出一丝甜意,就如同幼年时偷食到一颗蜜糖,含在嘴里,甜进了心里。 他自幼生活在富户之家,是爹爹倪生的嫡长子,家里富足宽裕,长辈在吃食上从不曾苛待他,可他就是感觉偶尔得到一块不是长辈给的,而是高高供奉在祠堂祭台上的糖果,反而更让他回味无穷。 栀子一进山门,便成了掌门唯一的弟子,她这样的身份不是太虚山那些小师哥、小师弟们可以觊觎的。 而他是太虚山第二大掌座陈天瑞的首徒,如今修行大成,百余年的修行已达到筑基后期,也到了可以收徒的年纪了。师父也将太虚山的一些小事全权交由他打理,他大师哥的身份,在太虚山同样有分量。 因为回程太虚山时,是跟师父以及倪安智、南宫文秀一道回去的,所以在临近玉泉乡地界时,栀子选择独自送安和回齐老三家,并没有再跟大伙同行。 一进玉泉乡,玉泉乡的乡民看到栀子带着安和御剑而回,都纷纷啧啧称奇。 乡民甲:看啦,那位小仙姑带着的白毛怪小子,不就是齐老三家里的吗? 乡民乙:就是就是,我说那怪小子怎么长得这么快,敢情是和仙人有缘啦? 乡民丙:听说,他那一头白毛是天生的,难不成这怪小子也是仙人? 乡民丁:别瞎说,这位御剑飞行的小仙姑是他姐姐,才是太虚山的仙人。 …… 因为跟仙人沾了亲的缘故,玉泉乡的众乡民知道了安和有一个会御剑飞行的仙姑小姐姐,所以,对他忽然长大的怪事也就不那么计较了,反而都纷纷围拢到齐老三的家门口看个究竟。 栀子抱着安和回屋的时候,正是日落黄昏,齐氏冯大娘迎了上来,想要去抱安和,安和却紧搂着栀子的脖子不撒手,好似知道姐姐这一走,又是长久的分离。 他眼眸中含着水汽,把头埋进栀子的怀里,嗅到了栀子颈间的熟悉气息,更不愿撒手了,他带着哭腔道,“不,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冯大娘在一旁劝,可没什么用。 齐老三哄他道,“乖,你姐姐可是要干大事的人,你这样成天粘着你姐姐,像个男子汉吗?” 栀子见安和这样,也是不忍与他分开,每次抱着他时,就像是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舍不得撒手。 三人又哄了他半晌,栀子摸了摸他头顶的白头发,“小安乖,姐姐要回太虚山学好法术,才能更好的保护小安啊。” 安和执拗道,“不要,小安是男子汉,该小安保护好姐姐。” “是呀,小安是男子汉,那小安打算怎么做呢?” 安和已经意识到了此次分别在即,他半晌才抬起头,拍了拍小胸脯,“我打算更快一些长大,这样长大了才好保护姐姐。” 栀子欣慰地摸了摸他的头,又再三保证了会时常来看他,才踏上了回太虚山的路。 临走前,安和站在门口,冲着她的背影拼命挥手,眼中满是不舍地喊:“姐姐,一定要常来看我。” 栀子回转头看他,他小小的身影刚巧被笼罩在落日的余晖当中,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她叹了口气,也有一种失落与万分不舍的感觉沉甸甸地似货物一般压在心头,与小安分离的滋味果真很不好受。 她很想跑回去,抱住他,告诉她姐姐不走了,可是她不能。 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还有大仇未报……小安,你能原谅姐姐的自私吗? 栀子一只手按着心口,大口大口的喘息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依旧是歪歪扭扭的御剑而回,一回到太虚山,就被师父北冕叫去了丰南殿。 栀子到时,北冕正坐在丰南殿的正中央的书桌案几旁,一边整理手中的卷轴,一边朝她望过来,像是等了她好一会儿。 栀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冲他揖礼一拜,“师父,徒儿回来了。” 北冕点了点头,紧跟着就告诉她,阎影殿最近可能会伺机而动,妄图偷袭攻打太虚山的消息。 栀子吃了一惊,“就像他们当初攻打无定楼一样吗?” 北冕点点头,“这消息是在山外行动的门人带回来的,应该不会有错。我已经通告了全山的门人,要大家小心防范,你最近无事,就不要四处乱走了,以免着了敌人的道儿。” 栀子点头应是,与师父聊了一会儿之后,她就想起自己从山外带回来的草药该找地方晾晒一下了,就御剑去了小竹楼。 小竹楼很安静,环境清幽,很适合栀子一个人的时候独处。她从福袋里掏出一些草药,类似甘草、白芍、薄荷之类的,一一均匀地晾晒在小竹楼外的栏杆上。 末了又呆在小竹楼寻了书架上的一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来品读,尝试着模仿上面绘制的各类符咒来效仿,她读书读得要比其他弟子慢一些,都是细嚼慢咽,但因为这部书典师父还未教习,她只能凭自己的理解去记忆领会其中符咒的要义。 就比如,“玄天大清净神咒”画法很繁复,起笔和顿笔都有讲究,而且在绘制此符时,讲求一气呵成,不能犹疑,此神咒是专门清净人的灵台神识的。 栀子是无垢道体,所学的东西,但凡过一遍脑际的,都能记忆犹新,只是没有师父的示范,她有些个别的细节之处,还需要多加琢磨。 她心中有一些打算,她还未修习任何控制体内灵力运转的法术,也没有什么法力,但自学一些简单的画符咒的法术,倒也是可行的。改日,她必定要找个人实验一下她自学的符咒才好。 之后,她又研习了好几个符咒术法,看日头偏西了,才起身准备离开。 栀子打算御剑回丰南殿,可一想起要经过般若海的那条路,那湍急的河水中有食肉的飞刺出没,她就有些心头发毛,所以在空中御剑时刻意避开般若海而行。 夜幕很快便降临了,栀子这一回飞得要高一些,望着薄如烟气的云层和星星在身边倏忽而过,她心中说不出的惬意,那些星辰仿若就在身边,只微微一伸手便可摘下一般。 兴许是夜色浓重以及身侧星辰的瑰丽,掩盖了脚下的方向,栀子不知不觉间,迷失了回太虚山丰南殿的方向,在这夜空迷茫中,她辨不清自己身处何方,无奈只得按下剑端,查看自己究竟到了何处。 第46章 山岛 栀子停落在一个浮岛上,观察周遭的景物,很是陌生,但落下云头,却发现自己已经偏离了回丰南殿的方向,这座浮岛是在靠近太虚山结界的地方,并不在太虚山山门结界内。 所幸此处离太虚山并不太远,她正想重新御剑而回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响鼻声和呼气声,这声音透着某种熟悉,她回了头去看,却见到是那只牛头牛身的穷奇,不知从何时起,趴在她身后不远处兴奋地摇着尾巴,讨好似的匍匐着朝她靠近。 此地是太虚山的结界临近处,怎么会出现这只穷奇?看它那副讨好撒娇亲昵她的模样,全无平素的凶悍,看来是她驯服过的那只穷奇没错了。 “站住,别过来!”栀子持剑低喝了一声。 那只穷奇不理会她的警告,反而摇晃着大脑袋,“嗷呜”叫了一声,继续匍匐着打着响鼻朝她一点一点爬过来。 “再过来,别怪我不客气!”她眉心一紧,忽然计上心来。 她虚空画了一道符,道了一声:““火神听令,天火引路——” 一簇灼眼的火焰便围绕着那道符朝那只穷奇扑去。 这是栀子刚刚自行研习那《 上古符咒秘法精要》里学会的“引火符”,因为她还不会调用自身灵力的缘故,因而这道引火符的威力并不大,晃晃悠悠飞到穷奇眼前,只灼烧了它大脑袋上的些许毛发,就瞬即熄灭了。 那穷奇在空中嗅到了烧焦的气味,许是知道自己的毛发被栀子打出的引火符烧焦了,它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低低的发出一声“呼噜”声,那眼中似乎透着小心和委屈似的,停了一会儿,又朝栀子爬过来。 还是那般小心翼翼的,好似生怕她生气似的。 栀子不理它,只要一想到因为它当初与朱厌打斗才害得她失去了疼爱她的父母双亲,她就怒气难消,对那穷奇喝道:“也好,我刚学会了几道符咒,也正好拿你这头笨牛来练手,如何?” 她指尖微动又是虚空画出几笔,一道“引水符”便随着喷涌而出的水流,“哗哗”往穷奇的面门扑面而去。 那水流并未有多大,但也湿了那穷奇一头一脸,那穷奇湿答答地低低“嗷~”了一声,奋力甩了甩头上的水珠,在离栀子还有两三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只是匍匐在一旁摇着尾巴讨好栀子,并不再继续靠近。 栀子微微一笑,“好,这次让你见识见识厉害的。” 她嘴中轻念几句咒文,手中即刻虚空画出了一道“引雷符”:“天雷引动,震碎荒野,去——” 但见一道极微弱的雷光闪电自她手指尖凝结而出,瞬即就劈向穷奇的脑袋—— 它方才被栀子的引水符打湿了脑袋,虽然那道电光很微弱,但因为它之前沾了水的缘故,这一下雷击,竟劈得它面门上出现了一道大血口子,它连连哀嚎了好几声,四只蹄子不安地在地面上踢踏了半天,才停歇。 末了,它的眼中盈满了泪光,可怜巴巴地看着栀子,又伸出大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嘴角附近的伤口,它不靠近,但却也不离开栀子。 栀子见到它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和它脸上被自己的引雷符劈出的大血口子,怒火消了大半,见它依旧讨好似的望着自己,她叹了口气,“算了,当初你再如何错,都是你受人驱使的缘故,我眼下拿你出气,却未曾见过驱使你的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那穷奇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嘴里发出一声欢叫,围着栀子又跑又跳了一圈,跟着伏低了身子,坐卧在栀子身侧,那情形倒像是要栀子骑上它的背。 栀子微一怔忪,“你是想要带我去见可以驱使你的主人吗?” 那穷奇又发出一声欢叫,栀子这才懂了,她想了想,这只穷奇与阎影殿有关系,虽然自己很可能动不了它的主人分毫,但她躲在远处看看也好,至少知道谁才是杀害她双亲爹娘的罪魁祸首。 “那好,我跟你去,但你得躲得远远的,我只想远远看一眼你主人就好,不能靠太近哦。” 她这么吩咐着,那穷奇又发出一声欢叫,像是期待已久一般,待栀子爬上了它的后背,它便挥动着两只硕大的翅膀腾空而起,飞了出去…… 一路上,栀子拼力记住经过的数座小镇、高山与河流的样貌,大概飞行了一个多时辰,穷奇才渐渐放缓了速度,往地面降落。 栀子一看,这里竟然是一座人迹罕至的山岛,岛上怪石嶙峋,岛的顶部却座落着一处殿宇,没有太多绚丽的颜色,入目尽皆一片黑灰的色彩。 那殿宇修建的雄浑壮阔,座落在这座山岛的最上方,高大的殿门两旁驻立着两只上古神兽的雕塑,显得森严可怖,令人有种望而生畏之感。 可奇怪的是,这座浮岛殿宇的下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小小的村落,刚刚穷奇还未降落时,栀子依稀能见到那小村落中有来来往往的村人进出,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 这一处小村落的存在,让这座山岛上的殿宇尤为突兀,那热闹非凡的村中景象,与那殿宇前的森严可怖之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栀子不禁有些奇怪,为何独独这里有个小村落呢? 她坐在穷奇背上,方才明显感到此地也如太虚山一般设有结界,若不是穷奇带着她穿过结界,她是不能轻易进入的。而那小村落也在结界当中,看上去,倒有些像是这殿宇在庇佑着这小村落一般。 这穷奇是带着栀子,一直飞到这座殿宇的大门前才落地的,栀子生怕被殿宇的主人发觉,伏在穷奇背上良久都未动弹一下。 “该死的笨牛,靠这么近会被人发现的!”栀子低声责备着穷奇,可那穷奇只是打了个响鼻,像是听不懂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这殿宇的主人对自己的修为自视甚高,所以这座殿宇门口并未见有人把守,栀子本打算着偷溜下来,躲在一旁。 忽闻一声笛音清幽地响起,似涓涓细流流淌自人葱白的指间,却掩不尽其中的悲伤与孤苦之意。 笛音悠扬地自那殿宇中传出,穷奇发出一声欢叫,收了巨大的翅膀,站在大殿门前,不多时,便有一人从那殿宇中洞开的大门里缓步而出。 第47章 浮华 但见那人一身翠色青袍,拖曳至地面,袍身上绣着精致又不乏大气的刺绣滚边与木槿花,朵朵花儿娇艳地像是在他身上绽放。 他身材颀长,长发齐腰间飘逸,眉峰似远山,双眸精亮如天边的皎月,但眉宇间有一丝丝淡淡的愁绪萦绕不散,薄唇微抿且微微上勾着,腰上系了一根碧绿色的丝绦,整个人看上去颇有几分悠闲与洒脱的情态,那卓越的丰姿,好似这世间的一切规条在他眼前不过是形同虚设而已。 而栀子注意到,他修长的手指间正轻轻捏着一只玉笛,笛身碧绿通透,上面还系着一根玉色的坠子,看上去说不出的风雅。 栀子想起方才听到的玉笛声,与那日穷奇袭击瑞云庄时,栀子听到的玉笛声很相似。但她并不能确定这玉笛声就是那日她听到的那种玉笛声。不过,既然这只穷奇带她来此,说明这人十有八九是它主人了。 “还知道回来?”那人低低的嗓音传来,虽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意味,但却很富有磁性,入耳动听。 听他这般一问,栀子便猜到他必定与这只穷奇有关系了。 “你是这头笨牛的主人?”她坐在穷奇后背上,盯着那人看,“是你吹奏这玉笛御使它吗?” 那人并不回答栀子的问题,眼神中却透出了几分好奇,他早在穷奇回返时,就已经注意到了栀子,“此上古妖兽寻常人难以驾驭,敢问姑娘是如何令它听话驮了你回来的?” 栀子跳下地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他有些惊异地看向栀子,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跟他说话,在看向她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两分惊艳。 今日栀子依旧穿着一件月牙白长裙,只不过这长裙是双层的,外层是白轻纱覆在里面一层稍厚的纯白面料上,里层将她的长腿、细腰、胸口、窄肩包裹的很妥帖,外层却是一层轻纱笼在外面,衣袂翻飞之时,显得整个人都有种飘飘欲仙之感,说不出的出尘脱俗,柔媚中又带着一丝清冽的灵气。 “本座自是以此玉笛驯服此上古妖兽的,你既然也能驯服此妖兽,证明你实力不弱,敢问姑娘如何称呼?”那人撩了撩宽大的衣袖,将手中的玉笛轮了一圈。 “栀子,栀子花开的栀子。”栀子也不隐瞒,她凝眉又问,“那请问尊驾的名号?” 她在心底盘算着,这人看似悠闲洒脱,却是这穷奇的主人无疑了,这样她也知道了当日御使穷奇残害了她爹娘双亲与瑞云庄其他村人的幕后黑手是谁,她要将他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若是此时杀不了他,等他日她修为大进之后再来计较。 “浮华,浮华如梦的浮华。”浮华学着她自我介绍的方式介绍自己,但他依旧好奇栀子一个看似平常人家的少女是如何驯服他的宠物的。 栀子听到他的名讳,忽然想起前些日子怀中的那根千年人参对她说过,阎影殿的阎影王便是浮华。她心头吃惊不小,这穷奇莫不是把她带到阎影殿来了? “你是阎影殿的阎影王,是吗?”她吓得一惊,在心里盘算着是否要趁其不备御剑逃跑。 “正是本座。”他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顿觉好笑,唇角微微勾起,盯着她看,“怎么在你眼中,本座是如此狰狞可怖之人?让你一听名号就打算逃走吗?此地设有我阎影殿专门的结界,非我阎影殿中人不得许可,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听他这么说,她是来了就不能随便离开了吗? “那栀子姑娘,本座给你个机会,你来告诉本座,你来此地有何目的?你又是何人?”浮华看向她的眼神,像是早就把她看穿了一般。 她从千年人参那里听闻过此阎影王,也不知是何缘故,他素来喜怒无常,脾气古怪,前一刻捧你,下一刻就是杀你,如今他的修为的确不容小觑,已经在冲击化神境了,比她的师父北冕都还要高出一点。 栀子暗自琢磨着,在考虑到底要想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才能不激怒浮华,好打开此地的结界放她回去。 她咬紧了唇不做声,忽而道了一句,“我是名大夫。” “大夫?”他冷冷一扬唇角,眼中充满了质疑。 忽然,一团黑雾自浮华身前出现,一黑衣仆从自那黑雾中走出,附在浮华耳边低语了几句。 浮华听完,冲那人挥了挥手,那黑衣仆从就又消失在那团黑雾里。 他猛然伸出手,掐住了栀子的脖颈,拇指在她脖颈雪白的肌肤上来回摩挲了几下,像是捏着一个瓷娃娃,眼神中多了一丝微妙的杀意,“看来是太虚山玉面北冕新收的徒弟,是你师父派你到我阎影殿的行宫打探消息的吗?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栀子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想着她到底是鲁莽了,居然坐着穷奇就来了阎影殿的行宫,这下或许就要命归黄泉了…… 可他忽然又放松了手里的劲道,“不过……本座改变主意了,我可以暂且留你性命,如此一来要挟那玉面北冕也或许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看他是否在意你这个新入门的徒弟了?” 他将栀子像扔货物一般扔到了地上,栀子兀自咳嗽不已,大口大口地吸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她捂着脖子,眼中闪过恨意,又极力忍耐住,暗自有些庆幸浮华的喜怒无常,此人修为极高,捏死她就如同捏死一只蝼蚁,她不能逞匹夫之勇激怒他杀了自己,也不能让他以她要挟自己的师父。 她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好逃出此地。 忽然又有两名黑衣仆从自那黑雾中出现,这一次黑衣仆从并没有附在他耳边低语,反而是跪拜了下去,“神君,三日前,夫人以前居住的浮华村的村民们突然患上了上吐下泻的病症,我们已经请了好几位大夫,都看不好,浮华村的村民已经为此死了好些人了。” 栀子认出,其中一名黑衣仆从是那日在菩提树下见过的吕康安。他左脸侧的那道深刻的疤痕尤为醒目,让他的面目也狰狞了几分。 栀子不由得暗忖:这浮华的手下都绝非善类,连面目都要比寻常人凶恶许多。 浮华眉目一凝,冷声道,“三日前?如何现下才来禀报?还不快再找大夫给村民诊治?” 那名黑衣仆从又拜了拜,“不成的,我们已经将方圆百里的有名大夫都抓来看过了,还是没有找到病症的原因。” 浮华的眼神岑冷扫过那名黑衣仆从,又扫过吕康安,再看向跪坐在地上看着他的栀子,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冷声盯着栀子道,“你刚刚说你是名大夫,此话可是真的?” 第48章 保证 栀子暗想,这或许是一个绝佳脱逃的机会,于是她镇定地点了点头,“绝无虚言。” 那名黑衣仆从也看了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视,对浮华拱手道:“神君,我等已经请便了百里内的神医都治不好此症,这姑娘小小年纪,又如何可信?” 浮华扬了扬手,冷冷一笑,“无妨,既然你是大夫,就让你为浮华村的村民看诊,此地有我阎影殿的结界,你逃不了,倘若你治好了,本座就满足你一个心愿,还放你回去如何?” 吕康安上前作揖,“神君,请三思,此女说她是大夫,说不定只是四处招摇撞骗的庸医。她这等年少,有何等医术能救得了夫人的那些村民?” 浮华凝眉不语,只是盯着栀子看,等她回答。 栀子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病症素来有吉凶,有大小,又耽搁了三日,若是我治不好呢?” “治不好,就拿玉面北冕的徒弟一命抵命,如何?”浮华一扬手,他又对吕康安吩咐道,“带她去浮华村看看。” 吕康安还想说什么,见浮华脸色不好,就只得听命行事了。 他提着栀子的后领,穿过那团黑雾,转瞬就到了一个村落。 栀子一看,竟然就是方才坐着穷奇来此地时,看到的那个座落在阎影殿行宫之下的村落,那个受着阎影殿结界庇护的村落。 是什么样的村落可以得到阎影殿的庇护呢? 吕康安将她丢在地上,冷眼旁观,“这些都是夫人身前看顾的村民,你若是有些本事,最好使出来好好治,倘若治不好,就杀了你填命!” 这里的村民大多都患了病,而且吕康安已经为百里内请来的名医立起了看诊的摊位,众位村民排着长队等待诊治,而吕康安对栀子却没有这样的安排,只是随意地将她丢在那堆患病的村民当中。 那些村民见吕康安对栀子是这副嘴脸,又见栀子年纪尚幼,都纷纷表示不相信栀子的医术,但病症令他们腹痛难忍,哀嚎不已,栀子说要为他们看诊时,他们成堆成堆东倒西歪倒在地上,就是不配合栀子请脉,有的还挥手赶人。 村民甲:这丫头这么年轻,哪会治什么病啊?吕大人都说她是骗人的。 村民乙:可那边请来的几位名医虽然阎影王已经帮我们付了诊金了,但都要排长队。 村民丙:我宁可等排队,也不相信这小丫头! 村民丁:是呀是呀,别是拿我们练手。 由于村民们的不配合,以致于栀子到了这个村落有半个多时辰了,连一名病人的脉象都没有请过。看着村人们的病症愈发严重,栀子也忍不住有些着急,她东奔西走都没有人愿意她来救治,而村落的另一头却有早请来的名医排起的长队。 栀子走到那几条长队的附近,偷偷观察这些患病村人的面色,见她们皆是面有菜色,皮肤蜡黄,捂着肚腹的位置,连连呼痛不已。 她蹙起了秀眉,心中有了一些计较:莫非是痢症?而且是一个村里的人过了半数以上,皆有症状,难不成是他们的饮食上有问题? 想到这里,她就开始找了长队里一些人询问,她看见了一位壮汉,但因为腹痛的缘故,面色泛黄,就上前假装成同为患病的人,询问:“大叔,您这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壮汉看了看她,又有病痛折磨,没好气地道,“吃过午饭就是这样了,到了下午,情况反而严重了,你也是来看大夫的,走开走开,别以为和我搭了话,就想插队。这名医我可是排了好长时间才排到的,听说是药到病除。” 栀子暗忖:倘若是饮食上出现的问题,若这个源头没有解决,那服了药即便是缓解了症状,也会反复的。 果不其然,过了没多久,昨天服了这位名医药的一对夫妇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出现在这长队中间,那孩子估摸着三四岁,一直昏迷着任由着他爹爹抱着他往前挤,挤到那名医的摊口时,就嚷嚷: “大夫,昨儿我们来过,您还给我们一家三口都开了药,可孩子服了药本来是有好转了,我们就寻思着给孩子喂了点粥,可想不到今儿中午孩子下痢的症状严重了,日落时分,居然唤不醒了,这可如何是好?” 排队的村人们本来见有人插队是不太乐意的,可都见到那孩子昏迷的情况,也知道病情紧急,就都没多说什么,让这一家三口先看诊。 那大夫捋捋花白的胡须,示意孩子的爹爹将孩子的手腕放到桌上,那孩子的爹爹见状赶紧照做了,可那大夫眯着眼睛诊了一会儿脉象,忽而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孩子阳气太弱,经不起这病症的折腾,救不活了……” 那当娘的一听,顿时哭出声来,“天杀的,这到底是什么怪病啊,前天起就开始了,昨天服了药眼见着好些了,怎么到了今儿个就不能活了呢?我的儿啊,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浮华刚从一团紫色的晕圈中缓缓走出时,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他挥了挥手,吕康安就急忙上前对浮华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浮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这个大夫治不好,不代表别的大夫治不好,让他们去别的几个名医那里看看。” 那孩子的爹爹闻言又抱着孩子到了另外两名名医的摊口,请了脉后,依然是这样的结论:那孩子不能活了。 那孩子的爹娘也患有这样的病症,脸色也见蜡黄,无精打采的样子,可一听孩子不能活了,顿时捶胸顿足的哭起来。 浮华凝眉不语,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这几名从方圆百里请来的名医,可那几位名医都低垂着头,摇着脑袋,浮华又走到那名老大夫跟前,盯着他看,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让那名老大夫也大摇其头,解释道: “神君,这浮华村此次的病症来得又急又凶,吾等开出的方子原本有效,可服药之后,村人的病情又会复发,吾等也是尽力了呀。您不能责怪吾等啊,吾等已是尽心尽力了呀……” 浮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若是救不了浮华村的村人,尔等都要陪葬!” 忽而有个脆生生但镇定的声音,若黄莺儿出谷:“我想,我能治好他们!” 他的眼神循声而过,扫过栀子那张俏丽年轻的脸庞,那张素净的小脸上满是镇定自若的神色,他仿佛一见到她的那种神情,一颗原本慌乱的心也跟着平静镇定不少。 “你说什么?”浮华盯着她道。 第49章 捧杀 “我说,我能治好浮华村的村人。”栀子舔了舔嘴唇,神色淡然地也看向浮华,她的眼中不含一丝杂质,唯有一颗想要悬壶济世的真心。 原本方才将她扔下这浮华村来,也是一时兴起,浮华原本想着有这几名名医坐镇,这浮华村村人的疫症必定能治好,他不过是想暂时软禁她以好要挟玉面北冕的理由罢了。可谁曾想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怎么治?”他盯着她的眼神依旧没有温度,岑冷森然,但看她的眼神已不似初见她时的样子,见她小小年纪,却神色自若地说出“我能治好浮华村的村人”时的模样,他的眼中那里面像是洞穿了岁月,倏忽间仿若看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虽然还未给这些村人请脉,但观其气色,又见肚腹疼痛难忍的模样,根据我以往的从医经验,十有八九应当是痢症……” 那名捋白须的老大夫一听,冷笑了一声,“中医讲求望闻问切,我还当神君从哪里请来的神医呢,结果一开口就是痢症,我等虽不才,也知道是痢症,可就是服了药之后病情反复,甚至加重,吾等也在此浮华村没日没夜替人看诊三日了,可仍不见好,这位小神医……那可怎么说?” 他原本说“小神医”三个字是加重了语气说的,就是想讽刺栀子逞能斗勇,强出头,他就不相信他们几位名医都治不好的病症,落在一个丫头片子手中却能治好? “与诸位相比,我的确是年少,神医二字却不敢当,若是我判断没有错,这痢症反复,应当是众村人的吃食上出现了问题,可上百余名村人,我方才也问过一些人,百样米养百样人,他们这三日吃的东西都不太相同,但出现病症后,家中都有熬粥……若我判断不错的话……” 栀子约一沉吟,侧着头想了想,那专注对待所遇病症的神情,颇为打动人,她虽然年纪小,可遇事不疾不徐,眼神镇定,眉宇间有超乎少女的沉稳见地。 浮华见她又附身摸了摸身边几位村人的脉象,那一身月牙白衣裙,站在浮华村的村人当中,让他像是又看到了淑慎当年在此行医的模样,他不由得看得失神了片刻,心中气血翻涌,像是有两个不同的灵魂在撕扯着他。 栀子请过了几名村人的脉象,心中已经有了底气,“众人所患的病症的确是痢症,但病情反复,应该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或是喝了不该喝的水……” 她看向浮华,作了个揖,道,“神君,患痢症的人多会因为体内失水,而烦渴多饮水,再说他们这三日熬粥也是用的村中的水源,煎药也是如是,烦请神君一面请人检查村中的水源,另一方面替村人开放别处的水源取用饮水。” 浮华听到她的声音,这才逐渐回转了神思,暗自在体内运转灵力,勉力将方才的不适感压下,才冲吕康安点点头,“去,照……栀子姑娘说的去办。” 栀子又对众村人朗声道,“在水源没查明情况之前,大家不要再去以往的水源处取水,熬药的水也不要用村中平素的水源。” 此言一出,村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村民甲:不去平素地方取水,去哪里取水来煎药啊? 村民乙:我们这几日都是喝的寻常水源的水,症状的确好了又复发了。可没有水喝,这痢症又如此凶狠,我们如何扛得住? 那白须老大夫见栀子提出了换水源这一说法,又哼了一声,指了指那一旁啜泣的那对夫妇和那个昏迷的孩子,道,“小神医与其关心村中吃食与水源,不如看看这个孩子,反正吾等是不能救了,小神医的手段了得,自然是能救的。” 栀子沉默不语,她也知道这老大夫必定是看不惯她小小年纪就来替人看诊,所以才对她实行一招“捧杀”,他言里言外都称她“小神医”,又将方才几位名医都说医不活的孩童推给她,这是要把她捧到高处,再看她跌下来,跌得更惨啊。 “神君,这水源的事……”她暂时没有理会老大夫的“捧杀”,转头去看浮华。 浮华眼中对她已经有了些许赞许的目光,“你能想到是村人的水源或吃食出了问题,的确很不错,我浮华村百余年来一直受我阎影殿的庇佑,村中的水源是从阎影殿的上方流入村中的,倘若是村中水源出了问题,我立即派人去查阎影殿的上端水源,若那里的水源可用,那就命人从高处源头处取水来给村人使用。” 他说完又吩咐了几名黑衣仆从去查阎影殿上方的水源了。 栀子这才趁着这当儿,蹲下身子,替那个昏迷的孩子请了脉,半晌,她才徐徐道:“痢症重症,症见发热……”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探了探那三四岁孩童的额头,又摸了摸他鼓胀的肚腹,“这三日他可是腹痛腹泻不止,到第三日大便出现脓血,里急后重?” 那孩子的爹爹见栀子是女子,听她这么一说倒有些难为情起来,但还是捂着肚子说,“小神医说的对,不光是这孩子是这样,我们一家三口都有这样的症状,都是腹痛难忍,想解但又好像没有解完……” “哎呀别对人家一个姑娘家说这些有的没的……”那男人的妇人听了,就对栀子道,“就是里面有沉重下坠之感。小神医,您看看这孩子还能救活吗?” 栀子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她这一点头,那夫妇二人却如同心头大石瞬间落下,面露犹疑之色,又追问,“当真能治好?” 栀子又点点头,见二人还是不信的模样,就微笑道,“这不过是痢症,你家孩子年纪尚幼,恐怕这两日也没吃什么东西,痢症又凶,他的身体才会扛不住,不碍事的,我一会儿先替他施针,让他排了毒再说。” 两夫妇一听,面露喜色,一直抱着他们的孩子感激不已。 栀子也不多言,取出随身的福袋,将银针取出来,又示意那孩童爹娘将他的衣服拉起来,这才认准了关元、止泻的腹部穴位扎了下去—— 第50章 水源 不多时,那原本昏迷不醒的孩童叫唤了一声,醒转过来,立时便捂着肚子喊痛,“娘,我想上茅房,憋不住了。” 那妇人立即领了孩童去如厕,不多时就回来了,许是排了毒的缘故,那孩童的脸色也好多了,那妇人对栀子夸赞不已,“小神医啊,你真是神啊,施了几针,这孩子如了厕立时就见好了。” 那孩童扯着妇人的衣衫,吵闹道,“我要吃饭饭,吃饭饭,肚子饿了。” 那妇人急忙道,“好,好,娘亲给你做好吃的。”说完就要领着孩子回去。 栀子连忙阻止,“不妥当的,大娘,刚刚只是给令郎排了毒,可这水源问题还没解决,倘若真是水源的问题,那家里熬的粥或汤水一类的是吃不得的。” 那妇人犯了难,看向她夫君,“这可如何是好?” 为今之计,所有的村人想要缓解病症,只能等了。等水源或吃食的问题解决,若是水源的问题,还好解决,若是吃食的问题,那倒是难了,但现下有百余名村人都患了痢症,应当不是吃食的问题。 栀子更倾向于水源的问题。 过不多时,吕康安回来了,他冲浮华禀报道,“神君,的确是水源出了问题……”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抓了几个……”他见浮华脸色不好看,又改口道,“找了几个邻村的人来试,果然都是喝了浮华村的水之后,出现了腹痛腹泻的症状。” 浮华点点头,先查探村里人这三两日的吃食与水源这一点,其实栀子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对栀子道,“小神医果然料事如神,还真是这村里的水源出了问题。” 他又转头看向吕康安,“那我阎影殿的上端水源可有问题?” 吕康安低头禀道,“这还得等我派出去的人回禀。”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浮华和吕康安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回来时,还带回了几桶新鲜的水源,是从阎影殿上方接的。 据回禀,阎影殿上方的水源没有问题,问题出在浮华村内的水源上。 浮华让那吵着饿了的孩童的爹爹领了一桶水回去,就对众村人道,“现下已经查出我浮华村的水源出现了问题,现各位村人都到我阎影殿上方取水,暂时别用村里的水源了。” 栀子见状,松了口气,然而这仅仅是治疗此痢症的第一步,她对浮华微微一笑,“不知浮华村的村人平素是在何处取水呢?” 浮华示意吕康安,吕康安便带着栀子到了一口水井旁,“平素村人都是在此取水的。” 栀子低了头去看,但见那井深约一两丈,可打上来的井水却浑浊不堪,还漂浮着好些杂质,她不觉皱了眉,“这水源不干净了,还请神君此番疫症之后,命人重新凿井取水。” 浮华颔首,暗想这女孩看着年纪不大,倒也想得周到。他即刻就吩咐了下去,又对栀子道,“那小神医打算如何医治此次的疫症?” 栀子心中自有乾坤,她看了浮华一眼,不紧不慢道,“请村人都来我这里问诊,我看过之后才好出方子。” 为百余名村人一一看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栀子看了六七十人之后,眼神中露出一些疲惫的神色,但她心里明白,此痢症来得凶急,又耽搁了三日,且病情因为之前没有找到真正的病因源头,还时常反复。 这些村人的身体因为体内大量失水,大部分人已经出现了严重的失水症状,只有个别特别强壮的村人身体还能扛得住这番折腾。所以,她不能再耽搁了。 所幸这些村人的病症都大致相同,都是痢症,村人都腹痛腹泻,偶有发热的症状,也有些是便脓血的症状。 栀子将轻症与重症区分开,又先替急症和重症的人施针排毒,做好一切后,才又替轻症的人看诊。 时间须臾便过,浮华看着那抹单薄的身影,她施针时纤细的指尖捏着银针准确下针的动作,干净利落,镇静沉稳,毫不含糊,她耳畔垂下的发丝轻轻滑落至胸前,有种说不出的专注之美态。 他心中大恸,看着她倔强的身影,以及那关切入微的眼神,他明白,眼前这位栀子姑娘有一颗济世救人的仁义之心。 等看到第八十三位病人时,栀子忍不住拭了拭额角的汗珠,浮华走向她,见到她轻轻擦汗的模样,一时又像是看到了淑慎,不由道:“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小神医自己的身体也要看顾。” 栀子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要紧的,这是群体引发的痢症,时候已经所剩无多了,我想开一张方子,烦请神君找来几个帮手,寻干净的水源熬制一大锅药材,分给村人服用。” “是什么药材?小神医但说无妨,我派人去寻来。”浮华看着她替百余名村人看完诊也不顾自己疲累的样子,不由得有些佩服起这位“小神医”来。倘若没有一颗仁爱之心,将悬壶济世作为己任,连续几个时辰的看诊与施针,还要求准确无误,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栀子唇边扯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我这张方子叫止痢汤,专门清热解毒止泻的。”随后,她便以纸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以马齿苋1两2钱、地绵草6钱、凤尾草6钱合用熬制止痢汤。这是一人份的,要比对百余人的用量来配药熬制此汤。” 她将方子交给浮华,请他派人去取来足量的药材,就地取材寻来了一口大锅,又取来了干净的水,不多时就熬制成了一锅止痢汤,任由村人取用。 百余名村人排队取止痢汤服下,栀子一直忙到三更时分,这些浮华村的村人的痢症都有了明显好转。 浮华一直陪着栀子,也不肯去休息,自从看她行医施针救人之后,他的双眼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这个少女在替人看诊治病,身上仿若有一种无言的魔力,深深地吸引着他的注意。 吕康安上前怔忪了一阵子,方道,“神君,你可是想起了夫人?” 浮华叹了口气,“斯人已逝,我梦已远去矣。她的确很像淑慎,尤其是她施针问诊的时候,她眼中对我浮华村村人的关心与爱护,那种只有仁义医者才有的怜悯苍生之意,我只在淑慎眼中和这位小神医的眼中看到过。” 吕康安对栀子的医术也已经信服了大半,她不似他从百里外请来的几名“名医”,只知道闷头开方救人,将行医当做完成任务,却不知道寻找病因源头,才导致这痢症一犯再犯,最后整成令人头痛的重症。 倘若这姑娘再晚来几日,那整个浮华村村人不知要成什么样子,他的神君也不知要成什么样子。他不敢想下去…… 第51章 心愿 栀子替浮华村的村人看诊,从他们口中零星碎语也听闻了这浮华村的由来: 早在百年前,浮华的妻子淑慎就是在这个不起眼的小村落成长起来的,她一生苦研医术,一辈子行医施药,爱护村人,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淑慎离世,浮华想念亡妻,就在浮华村的上方新建了一座阎影殿的行宫,以专门的结界庇佑着浮华村的村人,这个村落才因此更名为浮华村。 于浮华而言,看顾这些浮华村的村人,就像依旧看顾着他的亡妻一样。 浮华村,对浮华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吕康安看了一旁一直忙碌着搅拌熬好的汤药的栀子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他想了想,还是对浮华开了口,“神君,既然这位……姑娘是神医,医术了得,那不如让她待会儿替神君看看诊,请请脉?” 浮华摇了摇头,“本座的病,自有定数,再说这半年来已经看尽了五大国的各处名医,也不见好,还是莫要去为难这位小神医了。等小神医在此番忙完,带她到阎影殿行宫找我。” 说完,浮华伸手一招,他的头顶就出现了一个紫色的晕圈,他的身影便从那团紫色的晕圈中消失不见了。 吕康安琢磨着自己心中的主意,他想了又想,还是打算将神君的情况告诉栀子,万一这女子治得好神君呢? 约莫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已经五更天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淡红的微光,快天明时,栀子才将所有的药汁分发完,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活动活动筋骨,稚嫩的肩膀就被一人抓住,抓得她生疼,若不是她忍住,差点就叫出声来。 “神君说了,等你看完了村人的病,就去行宫替他请请脉。你这厢可是事了了?”吕康安牢牢抓住她的肩膀,语气依旧不好。 栀子很不喜他这人如此无礼,于是冷冷道,“你先松开再说。” 吕康安像是有事求她,这回倒也没再继续抓着她,又追问了一句:“这些浮华村的村人你可得治好了。” 栀子道,“这仅仅是一天的药量,明日、后日、再后日还得熬药,分发给村人按时服药,才能见好。” 吕康安不耐烦地又问她,“那今日你在此看诊的事是了了吗?” 栀子盯了他一眼,从他的急切当中看出了一些东西,莫非是那浮华患了什么急症?方才自己给百余名村人施针问诊时,他一直在身旁,可眼下却不见了踪影,莫非真的生病了? 于是,她微微点了点头,也不跟他计较。 吕康安见了,也不多言,抓着她的一只胳膊就从身前画出一道黑雾,拉着她走了进去。 只眨眼间,栀子再睁眼时,人已经到了方才刚来时的阎影殿行宫内。 吕康安带着她来到一间寝殿,是浮华的寝殿,他站在外面禀报,只说:“栀子姑娘来了。” 寝殿内上方垂着厚重的锦缎帷幔,金碧辉煌的颜色加重了这间寝殿的辉煌之感,浮华许是没有歇息,吕康安只禀报了一声,里面立刻有了动静。 “唤小神医进来。”浮华不紧不慢地声音自里面传来。 栀子进去的时候,浮华正在打坐调息,他闭了目不看她,栀子走到近前,冲他揖了一礼,“神君,请容我替神君请脉。” 许久不见浮华有任何反应,栀子又站了一会儿,观察他的面色,他气色如常人,因为千百年修行的缘故,他的气色实际上比寻常人都要精神许多。会有什么病症呢? “是谁告诉你本座需要小神医来请脉的?”浮华刚刚问出这句,可转瞬就想到了答案,他缓缓睁开眼,盯着栀子露出了一抹勉强的笑意,像是在克制着什么,可他极力假装没事一般,“一定是吕康安多嘴了,是?” 他在身前又运行了一下大周天气息,将体内那股翻转反复的力量压制了下去,又神情泰然对栀子道,“小神医医术虽然高明,但你或许治不好我的病。” “倘若果真有病灶在体内,就得及早问药,不然拖得久了,肯定会对身体不好的。”栀子虽不知他什么病,可对于他请脉都未请,就说自己医治不好他的病有些不认同,她咬了咬唇,“不若让我看看也好。” 可浮华依旧是淡淡摇了摇头,固执地看着她,“我的病我心中有数,不是讳疾避医。我答应过小神医,倘若救治好了浮华村的村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小神医有何愿望呢?” 栀子盯着他看,若说想要杀了他为瑞云庄死去的爹娘和庄上的人报仇,肯定是不行了。他修为那么高深,自己才拜入太虚山的门下,一招都不用,恐怕就得见阎王了。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我的愿望你实现不了。” “我如今已是冲击化神境的修为,小神医有什么愿望是我实现不了的呢?”浮华笑着问她,他的微笑中含着一种谦恭的意味,说着这话,面上却是这样一种表情,倒是让栀子多看了他两眼。 这种谦恭克制的表情,与他寻常所展现的散漫自在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让栀子便觉得他有些奇怪。 她思索了一阵子,想着他若真要实现自己的愿望,倘若现下不提,倒也不划算了。既然不能提让他自伤来令自己报仇,那至少可以提那只闯祸的妖兽。 “好,我是有个愿望。”栀子琢磨了好一阵子,才吐露出来,“我想……请你杀了那只千年妖兽穷奇。” “为何?”浮华大感诧异,“就因为它是千年妖兽?” 栀子摇了摇头,眼中显出了恨意,“因为它那日杀了我的爹娘和瑞云庄的无辜百姓。”跟着她就将半年多前,那只穷奇和朱厌在瑞云庄上空打架,害死了诸多瑞云庄村人和爹娘的事说了一遍。 浮华没料到她居然敢在他面前提要杀了他的坐骑,但一想到她身负的是杀害父母的血仇,也慢慢理解了她此时的恨意。 他开始回忆起半年前,那一日他的坐骑穷奇突然发狂胡乱奔走的事来。 “其实这只穷奇,是我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以手中玉笛驯服了百年的上古妖兽,虽然它外形凶恶,但它已经开了灵智,从未曾胡乱作怪,但记得半年多前有一日,它突然不听我的训令,自己跑出去,那神情就像是听见或是看见了什么让它感到不安的东西一样…… 虽然我一路追赶它而去,还一直吹奏玉笛来安抚它,可后来它忽然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一身伤……本座不知,它居然闯下了如此大祸?” 第52章 争辩 “像是听见或看见了什么让它不安的东西?你怎么会这么想?”栀子听他如是说,有些不相信他的话,以为他只是为自己的坐骑辩解,替那只犯下大错的“笨牛”开脱。 “因为那日它显得十分不安,不停地在本座身边狂躁的来回走动,嘴里还不住发出低吼的警告声,这在以往从未出现过。”浮华耐心地向栀子解释,可他又话锋一转,接着道: “不过,小孩子不听话出门惹了祸,要说有错,也应当算在本座这个主人头上。” 见他突然这么坦然的认错,栀子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办了,打又打不过他,想杀了他也是不可能的,至少凭着她如今那点微末的道行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想杀了那只笨牛,浮华又将它的过错一力承担了下来,栀子只能错愕地盯着他的双眸看,想看出点什么。 浮华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以往那种散漫自在的神色,脸上又显出那种谦恭的微笑,“我早就说过,我并不是什么好人,我从不为自己的所为辩解。” 他眼神微微一凝,当中闪过了一丝残酷的杀意,“不过小神医若是想报仇,现下凭你的修为是杀不了本座的……不若……” 他脑海中又闪现出她那葱白纤细的指尖捏着银针替浮华村的村人施针的情形,她稚嫩的身影,随风飘摇的长发,竟然与他记忆中的夫人淑慎渐渐重叠在一起,他眼中那一抹杀意又悄然而逝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本座可以依照承诺放你回去。待你……日后修为大涨,再来找本座报仇不迟。”他语气顿了顿,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栀子没有料到,他最后是对她吐出这样一番话,他的确如他所言,并未曾对自己的所为做什么辩解,可为何栀子与他交谈之后,反而有些愿意相信他的话呢?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瑞云庄出事那日,那两只上古妖兽的确是受到了什么外来的刺激才会发狂,难以驯服呢? 栀子蹙着秀眉想了很久,才道:“那敢问神君,是否知道,当今天赫大陆之上,有什么是能刺激这些千年妖兽发狂的东西呢?” 浮华闻言也是拧紧了眉头想了一阵子,才摇了摇头,“我只知道我的玉笛声可以安抚穷奇,一般千年妖兽都已经开了灵智的,通常是不会四处作乱胡乱伤人的,我还不知道有什么能让千年妖兽发狂失去常性的?” 浮华如今已是阎影殿高高在上的阎影王,凭他的修为与见识都不能知道是何物御使了那两只千年妖兽发狂伤人,但他不知晓,并不代表没有。 这也是一种可能,栀子不能忽略这一点。 倘若真是什么东西半年多前刺激了这两只千年妖兽,才导致它们疯癫发狂的,那此事就不能简单的将这笔账算到阎影王浮华的头上。 到底是什么可以刺激穷奇和朱厌发狂不安呢? 这件事,从始至终透着古怪,她一定能找出真相来。 在浮华村待了将近半个月之久,浮华村的这次痢症总算根治了,到了栀子离开的时候,村人都来感激她,口称“小神医”,原本这个称呼,本来是那老大夫对她的讽刺与捧杀的,想不到,却因为治好了浮华村村人的痢症,大家内心感激不已,才心甘情愿送她这称呼。 如此一遭,栀子“小神医”的名号在浮华村以及阎影殿传扬开来。 浮华遵守承诺,亲自乘坐着穷奇带着她一道回到了太虚山的地界,一路上,他担心她会觉得冷,竟脱下自己的大氅为她披上。 栀子虽有些不习惯,但胳膊拧不过大腿。 在浮华村替人诊治已经过了半月之久,天气已经逐渐转凉,转眼就要寒冬将至了。 冷风一吹,她便缩紧了脖子,高空飞行的确太冷了,她体内还未有运转灵力抵御寒冷的法术,牙齿都冻得上下打架了,也就没有拒绝。 那大氅披过来的时候,还带了浮华身上的些许温度,让栀子本能地想汲取那些温暖,她将那件大氅裹紧了些。 在临近太虚山结界之外时,浮华御使穷奇降落下来,对栀子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了些许不舍之意,内心深处因为淑慎的关系,他总有种感觉每每看她,都觉得她是于自己特殊的人。 可他还是耸耸肩,微微笑着道别:“小神医,感谢你这段时日对浮华村村民做的一切,那……我们……后会有期了。” 栀子点点头,没有再与他多说话,想起自己这一次外出已经许久了,不知师父会如何罚她,便急急御剑回到了太虚山丰南殿。 一回到丰南殿,北冕一听说她这段时日竟然是被阎影殿的人掳去,还去替浮华村的人看了诊,顿时勃然大怒: “居然敢在我太虚山地界劫走我玉面北冕的徒弟?这些年浮华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浮华村的人生了怪病,就由着他们病好了,你这般仁义之举,还去替他们施救,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为师一直在担心你的安危?” 他没有告诉栀子,在阎影殿的结界内,他的观微术看不到栀子的一举一动,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派出了太虚山门下弟子去找寻她的下落,可都是无功而返。 她才刚入门,他不喜欢这种超出他掌控的感觉,好在她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北冕的话,却让栀子有些不认同,虽然他是她的师父,可他说不喜欢她去帮阎影殿的人医治的话,她听来就十分膈应。 不管是哪里的人,都是一条生命,而每个人都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爱惜自己在这世上遭遇的一切。 再说悬壶济世,本就应保有一颗仁心,对待病患之人,怎能因为门派之别、权势之差、财富之分而区别对待这些无辜的病患呢? “师父,救死扶伤是每位医者的使命,弟子是不能枉顾他人性命,任他们受疾病困扰而见死不救的?” “你……你几时学会的此等歪理?”北冕虽然怒气冲冲,但他也很快觉察到自己方才所言,有些失态,与平素自己所秉持的高高在上、锄强扶弱的仙尊的形象有差,索性一抛衣袖,轻哼一声,背转过身去。 “是徒儿的爹爹自小就是这般教徒儿的道理。”栀子也不愿和师父这般争辩,可心中的道理却如小树在心间发了芽,牢牢且倔强地生了根,作为一个医者的使命,她是不能忘却的。 第53章 奇袭 “阎影殿的人都不算什么善类,他们不是好人,七大门派中就属他们为非作歹的时候最多。为师也是过于担心你这些时日受了委屈,所以才发了火,以后……这些事你就不要过问了。听为师的,好好学好法术,在修为上精进,远比你在医术上有建树更好。这是为师的期望,你不要辜负了。” 栀子默然无语,只得重重拜下身去。 随后几日,栀子在小竹楼修习,一切平静如常,可好景不长,很快阎影殿就放出了风声,说是近日便会来洗劫太虚山,且不遗余力。 太虚山一收到门人的消息,立即敲响了长鸣钟,召集了所有门人到太虚山正殿议事。 太虚山第二大掌座陈天瑞愤愤道,“阎影殿太狂妄了,都是七大门派之一,这段时日频频动作,不是抢无定楼的法宝,就是连续洗劫无定楼两次,前段时日,还脱不了盗走玉虚教奇云盾的嫌疑,眼下居然大言不惭地说想洗劫我太虚山?想我太虚山七大门派之首,岂是汝等小儿想欺辱便欺辱的?” 此话一出,引得太虚山正殿上的师兄弟姐妹们纷纷点头,脸上都露出义愤填膺的神色,尽皆小声议论起来。 太虚山第三大掌座龙乐音挥挥双手,“诸位稍安勿躁,此事还是我山门外巡查的弟子传回的消息,若是敌人胆敢来犯,吾等做好备战准备,与之一战,又有何妨?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知呢?” 北冕坐在正殿正首位上,一直沉默不言,等众人在殿下议定了,他才微微颔首道,“我太虚山享誉盛名,门人众多,自然是不惧阎影殿这等无耻之徒的,我们收到消息,最晚他们今明两日就会行动,届时吾等做好迎战准备便是,大家全力对敌。” 栀子站在殿中,没有多言,可她却觉得此事透着古怪,若说以前她没有接触过阎影殿的人还罢了,可眼下她才从阎影殿回来没几日,浮华她是有些了解的。 此人性格乖张,自由散漫,行事狠厉不拖泥带水,不喜好按常理出牌,可这种要行动之前,提前告知对方,让对方做好万全的准备的做法,却不太像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人的做法。 栀子站在浮华的角度去考虑,倘若她是浮华,是那个行事狠厉不拖泥带水的阎影王,也必定会出招出其不意,打得对手措手不及才对。 但众说纷纭,她并没有将自己的这一想法当众说出来。既然接到风声是这两日会来攻打太虚山的山门,那就姑且等等看。 谁知,两日过去,太虚山巡视山门的门人只捉拿到一两个阎影殿的探子,像是乔装来太虚山打探消息的。 因为太虚山全员戒备,这两日进出山门都有进出的暗语,可这两名探子根本就说不出暗语,这才被抓了个正着。 提了两人到太虚山正殿一审,却什么都未审出来。 由于收到这两日阎影殿就会攻打太虚山的消息,北冕不放心栀子一个人,就让栀子这几日一直跟在他身边,所以提审那两人时,栀子也在场。 陈天瑞主持太虚山的奖惩刑法,由他来提审这两人,他盯着这两名探子冷声道:“阎影殿到底何时攻打我太虚山?”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不屑道:“我阎影王计划岂是你等小儿能参透的?” 陈天瑞怒火中烧,亮出了明干鞭,对着二人虚空挥舞了几鞭。 明干鞭只需灌注法力就可以隔空攻击,所以看上去明干鞭并未真实抽打到那两人身上,但实际上陈天瑞那虚空挥舞的几鞭,已经将二人打得够呛。 那两人面上皆是不服,可他们修为尚浅,哪里经得住陈天瑞这明干鞭此等上品法器的几鞭?才不过几鞭下去,便浑身鲜血淋漓,痛苦不堪,可饶是如此,两人都未曾说过一声哀求的话语,皆咬牙强自忍耐。 其中一人道:“吾等今日落入你们手中,本就没有想过会活着回去,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要消息,没有!贱命一条,要便拿去——” 龙乐音一摊双手,“看来这两个探子是阎影殿派出的硬骨头啊。如今两日时限已到,为何不见阎影殿派人来攻呢?” 北冕则是一如既往的将面庞藏在玉面面具之下,默不作声,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与他交好的两位掌座也是不能轻易看透他的想法。 正在众人商议对策时,忽然一张纸鹤歪歪扭扭地从殿外飞入,飞到玉面北冕的面前停住,北冕凝了凝神,指间法力轻溢而出,那纸鹤传音书便幽幽展开了,书中传来玉虚教掌教卜弘算惶急不安的求救声: “太虚山的老友们,速速来我玉虚教救援,阎影殿带着我派镇派法宝奇云盾和重兵重创我教,我们快顶不住了……” 北冕、陈天瑞、龙乐音三人一听这玉虚教传来的纸鹤传音书,脸色皆变,想不到阎影殿传出风声扬言要攻打太虚山是假,趁机洗劫玉虚教才是真! 那殿中原本被明干鞭鞭刑的两位探子也听到了纸鹤传音书的内容,都不觉哈哈大笑起来,面上都露出几分得色,“看来我阎影王的计谋已成,吾等也算是达成任务了,能苟活至今,余愿足矣!” 北冕冲着殿下之人挥了挥手,殿下很快就有两名弟子上来将那两名探子带了下去。 他见人已经被带走了,才道,“照玉虚教卜弘算道长的话来看,他玉虚教的镇派法宝奇云盾的确落入了阎影殿的手里。” 栀子想起了前段时日,玉虚教法宝奇云盾被盗一事,若说当初只是猜测可能是阎影殿中的吕康安等人利用幻颜埙盗走了奇云盾,那现下这盗宝一事就是做了实了。 龙乐音点点头,表示认同,“传闻奇云盾是可以抵御一切法术的攻击,其中也包括箭无虚发的旧精箭的攻击。而且它的外观有些奇怪。” 栀子忍不住好奇,“龙师叔,如何奇怪了?” 龙乐音从储物袋中掏出他的奇焰瑟拨动了一两下琴弦,才道:“就如我的奇焰瑟一般,到底是一把瑟,那奇云盾虽说称之为盾,可却一点都没有盾的样子,唉,真可谓,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它的外观看上去像一面扁平古朴的铜镜,铜镜边沿镂刻着一些蛇形图案,那蛇是青色的,吐着鲜红的信子,与铜镜的古铜色倒是对比鲜明。” 他双眼盯着栀子看,还略显调皮地眨了眨,“倘若你去玉虚教,看到谁拿着这样一面铜镜,那就是奇云盾了。” 第54章 重伤 因为时间急迫,所以北冕只安排了陈天瑞和一众门人留在太虚山,以防止阎影殿偷袭,而他便打算带着倪安智与龙乐音一道火速赶往玉虚教救援。 但栀子却请求与师父一道前去,“师父,我是一名大夫,虽然我法术不济,但我会医术,去了玉虚教还能救治那些受伤的人。” “嗯。” 北冕见她言辞恳切,又因为时间耽误不起,只得点头应允,带她一同前往。 他们赶到时,玉虚教已经被洗劫一空,因为奇云盾能抵御一切法术攻击,故而阎影殿以此为便利攻打玉虚教时,轻易便挡下了教中众位长老以及掌教卜弘算的数度法术攻击。 且不知何故,此次阎影殿带来偷袭玉虚教的人数颇多,大部分人都围在玉虚教正殿外百米之外,影影绰绰的躲在雾气之中,像是蛰伏出动的妖兽,并不靠近,但喊杀声震天,只有一小部分人以奇云盾取巧与玉虚教众长老、掌教对敌。 玉虚教受伤的人颇多,在太虚山还未来增援时,他们见阎影殿带了如此多的人来奇袭,都吓得不轻,施展的法术又被一面奇云盾通通都挡了回来,就如同打在棉花上,而阎影殿的人反而以逸待劳,这一仗打得格外轻松。 好在这一次偷袭,阎影殿并未带穷奇前来,所以,玉虚教只是教中弟子伤亡颇多,但教中殿宇建筑大都完好。 “前方的敌人太多了,你还不会法术,且去后面看看伤亡人员,不要到前方来迎战。”北冕对栀子交待了几句,便持着流影剑杀上前去,协助卜弘算对阵阎影殿中人。 栀子自知自己法术不济,也故意避开战阵,玉虚教的伤亡人员都在正殿后的一处偏殿休息,栀子绕开众人便往伤亡人员休息的地方赶。 她沿着凭栏往前急奔,可还未赶到那处偏殿时,道路前方忽然凭空出现了一道黑雾,栀子一见便觉得熟悉,那是阎影殿中人特有的雾遁的方式,莫非是有人想要来此偏殿偷袭这些已经负伤的人? 她急忙猫着腰,躲在一处凭栏之后,警惕地盯着前方那团黑雾突现的方位看。 果然,没多久,就见一个左脸侧有刀疤的人与另外两名黑衣人出现在黑雾外。 是吕康安。 栀子一眼就认出他来,那他身边另外的两人,从他们对吕康安恭敬的态度可以看出,那是他的贴身仆从。 吕康安四下看了看,才吩咐那两人,“趁着我们在前方布下的迷阵,玉虚教众人不能分辨真假,你等速速去偏殿各处放火,我就不信那些受伤的人会逃得掉?” 其中一人脸上带着谄媚的神色道,“此次吾等只动用了少许人与玉虚教周旋,他们不知那些百米开外雾气中的人影不过是以法术控制的草人而已,还是神君布下的树上开花迷阵妙啊,我们又有奇云盾与幻颜埙在手,轻易就吸引住了玉虚教与太虚山那帮蠢货的注意力。” 第二人也道,“我这就去放火,将那些受伤的人逼出结界,我们再将这些人掳了去,以后以此要挟其余六大门派,岂不更加省事?” 栀子猫着身子,听得明白,原来前方方才他们看到的那包围这玉虚教百米开外的敌人,是以草人法术控制的,那些喊杀声震天也是虚张声势,并非真人,为的就是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而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抓住这些现下在偏殿结界内休息的伤员,以此来要挟六大门派就范。 果然是一条奸计呀,可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吕康安的计谋得逞! 于是,她不再打算躲藏,一个箭步,提剑便挡在了三人面前,眼神坚定地盯着吕康安看,那眼神似乎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她是不打算让路了。 吕康安一见是她,冷声一笑,“原来是栀子姑娘。” 另外两人立即凶相顿现,喝道,“快点闪开,否则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栀子不说话,只是银牙一咬,沉默对峙着。 吕康安冲身旁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二人去放火,他拖住栀子。 可那两人身形刚动,栀子便虚空画出两道引雷符来,劈中那两人,那两人的身上、胳膊上、腿上顿时着了天雷引来的火,急得跳脚不已。 吕康安面色一沉,“姑娘这点微末的道行也敢在我金丹中期的修士面前使出来,胆子倒不小,看来姑娘是不打算让路了!我本来看在神君的面子上,想放你一条生路,看来是姑娘自己不走,那就怪不得我了!” 栀子不说话,她知道自己不是吕康安的对手,急忙召唤出一道纸鹤传音书,还未填进内容就急急打了出去。 她没指望能打得过吕康安,她只希望,自己能拖住吕康安片刻,等到师父来救她。 只要师父等人察觉是计,便一定会赶来的。 吕康安见她发出了一道纸鹤传音书求救,急忙挥手一掌,便想去拦截,栀子跳将过去,挥剑一挡,虎口顿时一麻,剑也脱手而出,飞到不远处,定在了地面上,剑身摇晃不止。 她没学过实战经验,挡这一下也而是全无章法,身形便退后了几步,胸口也是一阵翻江倒海,像是方才接吕康安一掌的掌力,伤了脏腑,还未站稳,吕康安第二掌又递到身前了。 栀子如今连炼气期的修为都没有,自然知道抵不住他金丹中期修士的掌力,不敢硬接,只得一个翻转身形,堪堪躲过那掌力。 可那掌力劲道沉雄,栀子后背依旧感受到了那掌力的波及与震荡,喉间一甜,背心一道气血翻涌而出,她瞬即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趴在地上不能动了,支撑着身体的双臂都忍不住颤抖。 看着吕康安一步步走近,栀子眸光愈发迷蒙,她望着那消失在远处的纸鹤,嘴角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好在信是送出去了。 吕康安走到她身边,对准她的后背就又是一掌猛然拍下,下手狠辣犀利,那情形是断然不想留栀子活口的。 第55章 梦境 栀子牙关紧咬,原本迷蒙的神智又被拍得清醒了,她顿感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身上的肋骨似乎都移了位,像是要穿胸而出的破碎感传来,她心中蓦然涌起一股莫名的不甘,这是要死在这里了吗?她还没有去看望她的弟弟安和,她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吕康安冷笑一声,“想不到姑娘命还真硬,连续挨了我三掌,都还没要了你性命,看来是我下手仁慈了些,不若让姑娘尝尝这一掌催命符怎样?” 他凝结法力在右掌中,正要拍下致命一击,忽然一道凛冽的剑气冲将过来,阻住了他再向栀子下狠手的契机,“大胆狂徒,居然敢伤我玉面北冕的徒弟?拿命来——” 吕康安冷眼一瞥,就见北冕带着一众人马杀过来,他深知此放火之计已经不成了,权衡之下,只得暂时放过了栀子,挥手往身后一招,又向身侧两人打了个呼哨,那三人就随着一团黑雾雾遁而去。 北冕奔过去,抱起嘴角溢出血丝的栀子,呼唤她的名字,“栀儿,栀儿……你振作点。” 栀子只挣扎着吐出一句,“师父,他们想放火……” 神识便陷入了一片迷茫当中。 这一次,她连挨了金丹期的吕康安要命的三掌,身体受了重创,一连昏迷了数日,北冕每日都会呆在这丰南殿偏殿暖心殿中,守在床榻旁为她导引体内灵力疗伤。 为了她早日康复,他颇费了一番修为,但栀子依旧沉睡不醒,令他这个太虚山堂堂掌门也不免忧心起来。 若不是收到了她的无字纸鹤传音,他也不会料知她那边情况会有异,后来救下了她,再听人回禀,原来玉虚教前方那些形成包围圈的敌人皆是草人所做,他更加吃惊不小。 阎影殿此次动作,透着古怪,先前声东击西扬言称要攻打太虚山,可实际上又杀了玉虚教个措手不及;如今又以树上开花之计,吸引众修士注意,其实是想抓住那些原本受伤的修士。 而如今奇云盾已经落入阎影殿中人手中,他们又再次打着俘虏那些受伤之人的主意,又是意欲何为呢? 这些年,虽早就听说阎影王浮华行事乖张,不按章法,可如今他如此这番,玉面北冕倒是看不太懂了。 莫不是这阎影殿在谋划着什么大计是他不知道的? 北冕刚为栀子导引完灵力疗伤,见她眉头一直微微蹙着,即便是在睡梦中也是如此,他不觉叹了口气,恰逢南宫文秀和倪安智赶来暖心殿看望栀子,北冕便招呼倪安智一道出了暖心殿,留下南宫文秀一个人陪栀子,还对她吩咐道: “若是栀儿醒了,即刻派人来通知我。” 南宫文秀“哦”了一声,不敢多言,只坐在床沿轻轻拉着栀子的手,盯着她看。 栀子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她想醒过来,可似乎有什么神识中的东西正牢牢抓着她,不让她离开。 “师父,这是我找来的百年桃花酿,你快尝尝?”一个容颜俊雅无双的少年郎捧着一小瓶桃花酿,半跪在她的床榻前,眼神中充满了希冀和温柔。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紧身衣袍,一头银丝白的长发被一条金色的束带高高束在脑后,半跪的身姿挺拔直立,双眉如刀锋般,一双漆黑如点墨般的双瞳,看向她时,透着温煦无害的柔光,是个让人一眼看去便能牢牢记在心里的少年郎模样。 他微抿了唇,微笑着看着她。 她嗫嚅了一下有些干渴的嘴唇,瞬即就有一个玉瓷小瓶递到嘴边,她就着那人喂她的动作猛灌了几口桃花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是了,她是被合渊偷袭击中了后背,才昏迷不醒的,虽然在昏迷前她也给了合渊一记重击,令他逃遁不敢再来她仙府犯事。 她伸出玉指勾起一缕乌黑的发丝,蹙着秀眉问,“我睡了多久?” 那语气听来清冷,随着她撩发的动作,却又带点孤冷妩媚,却丝毫没有做师父的威严了,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显出这样的情态。 “已经五日了。都怪我,若不是我本事不济,也不会害师父又遭了那合渊的暗算的,如果我修为精进一点,就可以保护师父了……”少年郎开始自责起来,他不自禁捉了她的手,放在他宽大的掌心里暖着,眼神里透着一种小心翼翼,像对待珍宝般的感觉。 两人如此近的距离,不是第一次了,可每次他都会因为她的注视而脸红心跳。 五日了吗?看来此次昏迷她耽搁了太长时日。 她只是淡然地注视着他的双瞳,双目一眨不眨,像是要把他这个徒弟看进自己心里,或许是因为分别在即,她任由着他拉着自己的手,没有挣脱开。 “我这次受伤怎么能怪你呢?修行一事急不来的,阿和。”她看似漫不经心地嘱咐着他道,“我明日就会去天界的边界处渡劫,你且呆在我仙府内,不要随意外出,更不要遭了那合渊的道道。那贼子太过于狡猾,如今你修为尚浅,斗不过他的。” 她如今所居住的仙府有她设下的特殊结界保护,外人进不来,阿和呆在里面是很安全的。 “好的,师父,可你的伤……”阿和有些不放心。 “不要担心我的伤,合渊那老贼,这点小手段还要不了你师父我的命呢!”她冷冷一勾唇角,伸手往旁边一挥,瞬即一个白衣白发的人就出现在二人身边。 “全心,我离开这段时日,就由你好好照顾阿和了。定要护他周全。”她这般嘱咐着,那白衣白发人就冲她揖了一礼。她脸上这才露出了安心的笑意。 栀子像是一个呆立在一旁观看这三人的局外人,事情一幕幕在她眼前闪现,这些事的发生与她并不相干,可不知为何她冥冥之中却又觉得这里发生的一点一滴,其实是与她有关系的。 再然后,便是那女仙外出寻找渡劫处去了,但阿和还是中了那合渊的奸计,离开了这女仙设下结界的仙府。 那少年郎许久未见他师父,偶有一日,脸上露出了难得的欢颜,就像是如获至宝般的欢喜,他手里牢牢握着一个精心雕刻好的木偶跑出了仙府,嘴里还喃喃唤着,“师父,是师父回来了……”那双点墨的双眸中尽是刻骨的想念。 眼前的景象渐渐淡去,栀子看到这里,就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地冲着那少年郎喊,“别出去,是骗你的,别去,阿和,别去——” 第56章 功法 喊着喊着,栀子不禁已经泪流满面,那少年郎远去的背影,就像是永远被时间定格在了她记忆的最深处,再也见不到了。 “阿和,别去……别去……”栀子哭哑了嗓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阿和别去?阿和是谁?”南宫文秀听到栀子的喊声,不觉一诧,这里除了她陪着昏睡的栀子,并没有旁人啊。 栀子只觉得心痛如绞,心口处像是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至亲之人的痛苦又将她包裹住了。 脸上一片湿漉漉的,她忍不住伸手抹了一把脸,竟然满脸的泪水与汗水,她逐渐醒过神来,心下稍安,安慰自己:“没什么,只是个梦罢了。” 可这个梦太过于真实,让她时不时忍不住会去想,那个欢颜期待中即将踏入合渊的奸计陷阱中的阿和会是谁?与她有何关系?又为何会出现在她梦里?还如此刻骨铭心? 她不免替他的命运感到揪心。 他与那梦中的女子情意深重,可一条鲜活的生命即将逝去,那种不甘与挣扎又反复出现在栀子心头,让她没来由的想替那个阿和做点什么才好。 “栀子,你做梦了?你背还痛不痛?”南宫文秀的声音自耳畔传来。 栀子这才恍惚间想起,方才在梦里那个女子也是伤了后背,莫不是自己被吕康安伤了后背,所以才梦到那名女子也伤了后背的? “一定很痛,不过再如何痛,也不如你师父心痛,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些天,你师父每日都要来此为你导引体内的灵力疗伤,这段时日,他耗费了不少心神,连我这么一个外人看来,都觉得他这个师父对你可真好呢。” “师父……吗?”栀子逐渐回神,这才想起了北冕。难道这些日子,都是他在替自己疗伤? “师父,这是我找来的百年桃花酿,你快尝尝?”栀子脑海中又不觉浮现出阿和的声音,他到底是谁?他后来究竟怎么了? 南宫文秀还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她却半点都听不进去了,栀子兀自想着心事,因为担忧着那个叫阿和少年的命运,手指不由得将被子抓得紧紧的。 虽然明知只是个梦,但她却不能不去想。 有人忽然扶住了她的肩,手掌心传过来一丝丝温暖,“栀儿,你醒了?” 栀子回神去看,就见到了北冕。 他还是戴着那张玉面面具,冷冰冰的面庞,可话语里却透着对她的关怀。 她勉强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头。 北冕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还好,没有烧了,你此次伤得不轻,幸好你传了信给为师,不然你恐怕连这条小命都没了……” 她又想起吕康安狠命地拍下的三掌,后背忍不住又疼了起来,她忍不住蹙起眉头,咬了牙忍耐。 北冕关切地抚上她的背,“怎么了?背又开始痛了?”他扶了她坐在床上,“来,你坐好。”他紧跟着坐在她身后,又替她导引了一次身体内的灵力。 栀子明显感到,体内的灵力游走过她周身的大穴,最后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停留在后背的位置,随着灵力一点点的涌来,她的后背顷刻间就没有那么痛了。 “好些了吗?”北冕这般旁若无人的替她导引灵力,她康复的速度,令他都感到有些惊奇,他帮她导引体内灵力在周身游走,这几日,但凡她灵力走过的地方,那些受过伤的筋骨的部位都在很快速的康复。 莫非她这具无垢道体的身体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见北冕与栀子如此亲近,南宫文秀有些尴尬地呆在一旁,但她忧心栀子的伤势,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见到栀子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忍不住走过去,掏出丝帕为栀子擦汗,“栀子,你的伤可好些了?这些日子你昏迷不醒,可把我们急坏了。倪师兄也来看过你几次。” 她说到这里,却见北冕转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颇多警告之意,似乎不想她多言,南宫文秀不得不止住了后面的话,不敢继续往下说了,“栀子,你好了就好,我还有些事,过几日再来看你。” 说着她冲北冕揖了一礼,就匆匆离开了暖心殿。 北冕扶了栀子,想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栀子却执拗地想要靠在床头上,她本能的拒绝,让北冕顿时有些尴尬,“栀儿,等你休养好了,为师跟着就传授你法术——缚地寒刺玄诀、苍云九宫剑法,只要你小有所成,危急关头,便可救你性命。” 栀子想起身拜谢北冕,却被他止住,他扶住她的手肘,隔着一层轻纱触摸到她的肌肤,令他心头有什么东西又一动,“我们师徒之间,没有外人在时,无需多礼。” 话说完了,他却抓着栀子的手不松开。 栀子诧异地盯着他看了一眼,只觉得不妥,便将手缩了回来,“徒儿还是多谢师父挂怀。” 又过了几日,栀子身上的伤见好了,北冕便开始亲自传授缚地寒刺玄诀和苍云九宫剑法给她。 缚地寒刺玄诀,是在掌握地相术法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攻击性法诀,以苍穹博大的地力,灌注施术者灵力,可同时生出百千枚地力寒刺攻击敌人的法术。 生出的寒刺多少,以施术者灌注的灵力为准,可瞬间让敌手的双脚不停使唤,犹如被寒刺刺中经脉,困缚在地面,动弹不得。 缚地寒刺玄诀,由于要调动施术者体内灵力,因此这套功法以及法诀有教导人导引灵气的法门,栀子只听北冕说了一遍,又亲眼见他演示了一遍,便已经了解大半。 最初她施展缚地寒刺玄诀之时,以手掌心触地,念动法诀,只能生出十余枚地力寒刺攻击敌手,可随着她一次次的练习,到了三日之后,她已经能熟练生出百余枚地力寒刺攻击敌手了。 “来说说看,你对缚地寒刺玄诀这套功法的看法?”北冕见她精进迅速,有心考校她的掌握程度。 栀子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此套功法依托的是地相术的掌握,优点是只需灌注一点点灵力就可以依托地力生出寒刺伤人,这套功法也同时传授了人如何导引体内灵力的法门,是一套可以以一当百的法术,但也有缺点……” “哦,”北冕眼睛里含着鼓励她的微笑,“你且说来听听。” “这套功法由于是依托地力才能完成的法诀,攻击敌手时,只能攻击地面站立的敌人,当敌人飞跃到空中,这套法诀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北冕赞许地点点头,“不错,此套功法的优点是消耗少许的灵力就可以依托博大的地力伤人,可缺点也很明显,离开地面的敌手就不在攻击范围内,你理解得很好。接下来,为师再给你演示一遍苍云九宫剑法……” 苍云九宫剑法,传承至太虚山始祖苍云治的一套剑法,调动体内灵力,与剑身心神合一,发出成百上千道剑气伤人于无形。 御剑法诀也很简单,只是想要激发体内灵力迫出成百上千道剑气伤人,这需要的不仅仅是体内灵力充沛,更需要个人的修为实力。 栀子修炼了一月有余,才仅仅能迫出十余道剑气攻击敌手。她自己不是很满意,反复练习了许久,总觉得想要迫出成千上百道剑气伤人,对她目前的修为而言,着实难了点。 她才刚刚跨入炼气初期的修为,看来完全领悟此剑法到全然融会贯通,还是急不来的。 但就算是如此,北冕仍觉得很满意了,“如今你已经学会了如何调用体内灵力,虽然苍云九宫剑法,你只能迫出十余道剑气,但你已经步入了炼气初期的修为,短短月余,便能御剑如此,已经很不错了。” 他深知这是她是无垢道体的缘故,因而对于她修为精进迅速也不算很吃惊。 第57章 回禀 吕康安带着手下回阎影殿复命,因攻打玉虚教的计划流产,又差点杀了栀子的缘故,他盯着那个身着水蓝色长衣的男子,有些心虚起来。 吕康安回殿的时候,浮华正站在一株木槿花前,打理着花叶。他身着一件水蓝色的长衣,长衣的边角绣着精美的木槿花暗纹,吕康安见他又穿这件长衣,便知道,浮华一定又是在思念他的夫人淑慎。 只因淑慎生前最爱木槿花,浮华身上穿着的那件水蓝色长衣便是淑慎亲手缝制的。 “神君,吾等回来了。”吕康安带着两名贴身手下,跪拜在浮华脚边。 “嗯。”浮华一点一点拿着蘸了水的帕子擦拭着那盆木槿花的花叶,并未抬眼看这三人。 其实此次以声东击西之计攻打玉虚教,他无非是想今后的计划进展顺利一些,若是此计不成功,也不会妨碍他的大计。 他脸庞上显现出来的丝毫不担心,与吕康安三人脸上此刻显出的惶急不安,对比鲜明。 那三人跪拜了半天,浮华都未理会他们,一直到,吕康安断断续续地开口,“计划进行的……不顺利,我们没有抓到……那些受伤的人做俘虏。” “哦?”浮华这才抬眼看向这三人,唇角微微一勾,发出一声冷哼。 吕康安三人更加不敢抬头,只道,“还望神君责罚。” “本座部署得很周密,此次派你等前去执行而已,怎会不顺利?”浮华停止了擦拭花叶的动作,缓步走到一旁的木桌前,翘了脚坐在一张圆木凳上,端起一杯佛手茶轻轻抿了一口,整个人显得怡然自得,好不自在。 他似有似无的看了吕康安一眼,吕康安将头埋得更低,不敢看他审视的双眸。 难不成在执行他的计划当中,有什么事是吕康安不敢告诉他的吗? 他顿觉有了点兴趣,便轻轻冲着另外跪着的一人指了指,“那你说予本座听听。” 殿下跪着的那名黑衣手下名叫陶三,是吕康安的亲信,他不敢正眼看浮华,贼眉鼠眼的偷瞄了几眼浮华的脸色,半天才结结巴巴道,“是有人出来搅了局……吾等本来是想去放火逼出那些伤者的,可突然那位白衣少女出现在那里,与吕大人对敌时,还放出纸鹤通知了人来……来的人很厉害,吾等只好暂时撤退。” “白衣少女?她是什么人?来的又是何人?”浮华的脑海中已经闪现出一个时常穿着月牙白衣衫的少女模样来,一想起她来,他的唇角就微微勾起。 陶三看了吕康安一眼,这才支支吾吾地答:“那少女好像……就是前段时日在我浮华村救治村人的栀子姑娘,来的人是……她师父玉面北冕。” 浮华听到此处,微微颔首,示意陶三接着说下去。 陶三又看了吕康安好几眼,愈发不安,接着结结巴巴道,“吾等……不敢与玉面北冕正面对敌,只好撤了。” 浮华见那陶三似乎担心说出了什么事会令吕康安不满似的,他想起栀子法力低微,如何能是吕康安的对手? 他不觉蹙起了眉头,“那小神医又如何了?我刚刚听你等说,她与吕大人交过手?” 那陶三紧张万分地看向了吕康安,又抬头看到了浮华置疑逼问的眼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忍不住抬手去擦了擦,最后才战战兢兢道出了实情,“那姑娘……挨了吕大人三掌……恐怕是……恐怕是……” 浮华闻言,咬紧了牙,走到吕康安面前,冷声道,“抬起头来。” 吕康安只得依言照做。 可刚抬起头,“啪——”的一声传来,浮华抬手就扇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不觉捂了脸,“神君,你……” 浮华面色岑冷,“小神医救过我浮华村的人,于我有恩,你身为我的亲信,应当能知道个中厉害,如何还敢对她下此重手?” 他心中不免愈发担忧起栀子的伤势,他不希望看到他心目中与淑慎很相似的小神医有事,愈想愈觉得不安,心中一团怒火腾腾升起,他握紧了拳头,冲着吕康安喝道,“滚出去自领三百鞭,打到皮开肉绽为止!” 吕康安深悉神君此次是动了真火,不敢做声了,神君不因为他执行计划失败罚他,反而因为他伤了那少女而罚他,莫非神君真的对那少女动了心思? 算算时日,吕康安等人回到阎影殿复命,离攻打玉虚教已经过去了四五天了,也不知小神医如今怎样了? 浮华不敢耽搁,趁着入夜时分,骑着穷奇飞临到离太虚山结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再运起法诀,不费吹灰之力,悄悄潜入了太虚山的结界内。 他摸到北冕所居住的丰南殿外,却不敢靠得太近,又担心小神医的伤势,只踌躇在丰南殿周围的林中潜伏着,悄声观察。 不多时,却见一道熟悉的月牙白身影,出现在丰南殿旁的偏殿暖心殿外——是栀子,他口中的小神医。 浮华一见到她安然无恙的站在暖心殿外,一遍遍的练习一种奇特的功法,一颗原本有些纷乱不安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但见她口中念诵着一句法诀,“缚地为神,地相起力,起——”白嫩的手掌触地间,她前方地面上,便在瞬息之间生出百余枚寒刺冰刀,可伤人于眨眼之间,威力无穷。 浮华辨认出,这应当是太虚山的上层攻击力法术,叫缚地寒刺玄诀。施展此术的人,只需调用体内些许灵力,以掌触地即可成。 倘若她还能调用体内灵力,说明她身体并无大碍,而且才短短数月未见,她就已经学会了调用体内灵力的法门,进步不小。 浮华心中没来由的替她感到开心,也庆幸吕康安此次没有伤她性命。 他继续朝她看去,但见她又迫出掌中凝结的灵力,以掌触地,这一次她翻了个筋斗,身体在空中翻转了两三圈,地上则生出百余枚寒刺冰刀,她才翻身落地,一个站立不稳,身体朝后仰了仰,差点摔倒,一直到她本能地往后退了步,才堪堪站稳。 浮华在一旁看得也是不觉心间一跳,伸出一只手,停留在半空,好似隔得那么远也想扶住她那不稳的身形一般,见她总算是站稳了,才舒了口气。 他心头不免总是要将他口中的小神医与他过世的夫人淑慎相比,见她不断地反复练习,很有韧劲的模样,他口中不禁喃喃道,“小神医,不仅医术高明,如今修为也精进不少,果然是医道双修的人才,和淑慎真的很像……” 栀子如今学会了调用体内的灵力,目力和听力也精进不少,她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有人躲在不远处的林中小声说话,顿时浑身一紧,喝了一声,“谁?” 手中苍云九宫剑法就本能地脱手而出,一只仙剑被迫出十余道剑气朝着那发出声音的方位飞出去。 可入目的,只有“簌簌”的风响,以及被她方才的剑气砍下来的树叶随风飘落,哪里有什么人? 莫不是自己这几日太勤加练习,听岔了? 栀子摇了摇头,收了剑气,转身回暖心殿去了。 浮华的身影这才慢慢由一团紫色晕圈处显现出来,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的唇角扬起了一抹微笑,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第58章 玄冥 金娄殿内观风台前,一张落地案几旁,倚坐着一个身着轻薄金纱衣的女修。 此时的她已经有了些微的醉意,她秋波流转,娇腮若晕,染上一片红霞的双颊上涂抹着一些胭脂,那胭脂的气息浓厚,使得她周身都浸润在一抹浓郁的香气当中。 她葱白的玉指勾着一个玉瓷杯,里面盛着“美人醉”,她轻轻浅嘬,在等一个人来。 可过了许久了,那人依旧未见踪影,她有些气恼地抱怨,“如何还不来?可知人家等你许久了?” 那声音娇柔婉转,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在对自己的情郎撒娇。 她便是这金娄殿的主子——金衣。 自从北冕收了栀子为徒之后,成日忙于传授修仙之法给栀子,一晃已经半年多未曾来过她的金娄殿了。她以师叔的身份,派了弟子去请了回,北冕都以忙碌为由拒绝了。 今日,她特意嘱咐弟子,称自己有要事相商,又催请了三四回,北冕这才姗姗来迟。 金衣一见他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金娄殿内,脸上露出欢喜不已的神色,搁了酒杯,就迎了上去,衣袂翻飞间,扑进他的怀里,娇嗔着吐了他一口酒气,“嗯~怎么都这会儿功夫了,才来?” 北冕戴着玉面面具,冷着脸,没有作声,只是一只手揽着她的细腰,“你寻本尊寻得这么急,到底有何要事相商?” “没有要事就不能找你吗?”金衣拉着他的衣袖,假装作不胜酒力的情态,“人家喝了点美人醉,此时已经有些醉意了,都怪你这会儿才来……” 北冕顺势抱了她,往内殿床榻走去,金衣心头一喜,就伸出一双玉臂,勾住了他的脖颈。 哪知北冕将她放在床上,拉下了她的双臂,就道,“既然醉了,那就改日再谈。”说着,便要离去。 金衣心头一急,猛地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微启红唇,“别走,我是有事要告知你。” 北冕止住了脚步,转头看她,眼神中却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何事?” “你先坐下。”金衣拉了他坐在床边,直起身子,半跪在床上,伸出一双玉手,按揉在他的额头上神庭、印堂、百会等穴位。 北冕顿觉一阵舒坦,原本绷紧的眉心也舒展开来,语气也跟着放缓,“怎么?这是你新学会的按摩手法?” “是的,这是人家专门为了你去找了民间一位享负盛名的老道人学会的按摩手艺,可以助人安神、放松……”她顿了顿,手指间的力道逐渐加大,心中开始默念起了“玄冥魂诀”的法诀:玄冥勾魂,夺魄先行,魂飞物外,听我号令…… 随着她指尖运转的法力,一一打入北冕的额上要穴,北冕不再说话,身体也一动不动,只是他戴着那张玉面面具,金衣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却也见到他双眸中的神采已逝,目光呆滞。 金衣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意,凑近北冕的面具,印上了一个艳艳红唇的印记,这才拉了他的手,柔声道,“我的密藏法术玄冥魂诀可是上乘控魂心法,中了我玄冥魂诀的人,只能处于控魂当中,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纤柔的手指一点一点抚摸过北冕的胸膛、脖颈、下颌……再一点点往上,她摸到了那张玉面面具上,“若不是你半年多不曾来找我,我又何苦相思刻骨,逼不得已出此下策?今夜,你就同我共赴鸳盟,一同双修,可好?” 金衣这么一说,只想着已经中了她玄冥魂诀的北冕必定会依从,便伸出手指想取下他的面具,可手刚刚摸上那玉面面具,就被他一把抓住了柔荑,手指被他捏得生疼。 只听他冰冷的声音传来,“若是我拒绝呢?” 她猛然一惊,“中了我玄冥魂诀的人识海会短暂被夺,神识全无,你怎会无事?” 北冕冷言轻哼,“你的玄冥魂诀虽然厉害,但玄冥魂诀若想发挥极大的威力,那得看施术者的修为功底。你才金丹前期的修为,如何妄图控魂本尊一个元婴境的人?” 金衣听他如此一言,后背冷汗直冒,若说他是元婴境,她的玄冥魂诀想要控魂他的神识,也不是不可能的,除非是…… 她面色一白,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你方才……对我用了诓术?” 北冕玉色面具下的唇角,冷冷一勾,不置可否地一甩宽大的袍袖,拂袖离开了金娄殿,只留下金衣一人呆愣半天。 夜幕深了,金娄殿今夜没有掌灯,在一片黑暗无边之中,金衣像是陷入了无尽虚无当中……黑夜里,像是有人早就织就了一张漆黑的网,将她困在了其中,让她心中郁愤难舒。 她又想起了昔日北冕与她欢好之时,对她的无尽温柔与情意,可如今她红颜未老,北冕似乎对她的心意已经不似从前了,今日,她身为女子,已经开口主动诉求,想要与他欢好双修,却遭到他的无情戏弄与拒绝。 他根本就没有中她的玄冥魂诀,却假装中招,又偷偷对她用了他的得意之技“诓术”,还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偌大的金娄殿中。 观风台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昔日二人欢好的印记,可她心中还存了念想,他却已经变了。 而他的这些改变,全是因为一个原因——他收了一个徒弟入门。 对,就是栀子。自从他收了那白衣少女入门,他的心仿佛也跟着远走了,与她疏远到连他心中的大计都不管不顾了。 她必须要做点什么,让他想起他收栀子入门的初衷,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她绝不坐以待毙! “玉面北冕,既然你如此心系你的小徒弟,那我不如送你小徒弟一份大礼如何?”金衣坐在冰冷的金娄殿地面上,拉了拉松垮下去的金纱衣,红唇潋滟,尽是冰冷的笑意,像是一朵暗夜里散发着幽香的罂粟花。 第59章 白虹 这段时日,栀子因为后背有旧伤的缘故,没有再去小竹楼,但她依然是每日卯时便起身,独自到暖心殿外的空地上练习御剑术,以及缚地寒刺玄诀和苍云九宫剑法。 因为她本就是无垢道体,天赋极高,又如此勤勉,因而月余下来,她的缚地寒刺玄诀和苍云九宫剑法已经能达到依照本能就发出攻击,而且百余枚缚地寒刺冰刀与十余道剑气能同时发动,威力不可小觑。 唯独御剑术,她掌握得还不时很熟练,每每御剑时,站在剑端飞行,依然不敢飞得太高,且歪歪斜斜的,平衡力不够。 栀子暗自揣摩是因为自己背痛的缘故,倒也不着急。这几日,北冕又传给她几部古籍,要她先自己参详,栀子认真阅读过,加上北冕之前传给她的《缚地寒刺玄诀》和《苍云九宫剑法》,她手边已经有六部大部头的古籍。 除了先前自己已经练熟的两部,还有《太虚心法要义》、《五行八卦阵法要义》、《上古傀儡秘术》和《上古符咒秘法精要》,前面五部她都仔细翻过,也背诵下来一些重要部分。 唯有《上古符咒秘法精要》,她除了会点引雷符、引水符、引火符,其余的部分并没有太多时间一一参详,背诵一些重要符咒的画法也没有背得很熟。 这日卯时,她刚在暖心殿外练习不久,北冕便来了,说是要考校她对这几部古籍的理解运用能力。 《太虚心法要义》其中对于如何调转身体内的灵力,做了周详的记载,栀子对于体内灵力的运转调用,比之先前练习缚地寒刺玄诀时,有了更精准的掌握。 北冕见她精进迅速,满意的点点头,随后又考了考她对五行八卦阵法的理解。 “九星也具有各自的五行属性,与各星所配的卦象有关,比如坎卦正北属水,天蓬在坎一宫,为水星;艮卦东北属土,天任在艮八宫,为土星……” 栀子一点一点娓娓道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竟然把一整篇五行八卦的阵法要点都记了下来。 北冕见她对五行八卦阵法的理解,与刚入门时,结合奇门遁甲对五行八卦的理解又要精深了许多,不觉唇角一勾,那张玉色面具下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不错,栀儿你天赋异禀,对于为师教授给你的心法或要义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除了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还没背熟,其余五部古籍你都掌握不错,但还得看你以后在实战中的灵活运用。” 他说到这里,眼中的微笑更甚了一些,“既然你这些时日功课如此努力,为师今日来,还有一件宝物要送你。” 他摊开左手掌心,微微催动法力,从他随身的储物空间里调出了这几日他为她寻来的一柄宝剑: “此为上品灵宝,名曰白虹。你让它滴血认主之后,它便能为你所用。当你剑神合一时,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北冕说这话时,眼中的神色多了些别样的情意。 “多谢师父。”栀子并未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依照北冕的嘱咐,与白虹剑滴血认主。 当她的一滴无垢鲜血滴落在白虹剑上时,白虹剑发出一声低低的嗡鸣,剑身都轻轻颤抖起来,过了良久才停歇,栀子一手提剑,将它牢牢握在手心里,感觉此剑竟然比先前倪安智给她的仙剑还要轻上几分。 她使出苍云九宫剑法,顿时白虹剑在空中盘旋、翻转、飞旋,顷刻间便在空中化作十余道剑气,良久又合十为一,化为白虹剑原本的模样,飞回到栀子手中。 栀子仔细端详它,但见它剑刃锋利无比,在日光下闪着莹莹寒光,剑身虽长,但剑的重量却很轻,剑柄端镂刻着深红的剑纹,还坠着一根血红色的流苏,握在手里,很是潇洒不凡。 她明显感到,自从她与白虹剑滴血认主之后,白虹剑便能随她心意游走,哪怕是隔得很远,只要没有阻隔物,它都能听凭她的心意飞到她身边来。 栀子喜不自胜,又想到北冕先前对自己承诺过要替自己找寻一柄称手的仙剑,现下果真找来了,还如此称心如意的,她看向北冕的眼神,就更多了一分师徒之间才有恭敬与情谊。 又过了日,栀子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想着许久未曾见南宫文秀了,于是便提了白虹剑前往秋紫殿找南宫文秀。 从她居住的暖心殿一直到秋紫殿,需要翻过一个小坡,穿过一片竹林小径,再爬几十余道石阶便可抵达。 原本是可以御剑前往的,但栀子想到自己御剑术还不是很好,这些日子为了养伤,一直关在暖心殿,就又想四处走走看看,于是她便放弃了御剑的念头,改为步行。 这日,栀子身着一袭月牙白的轻纱长衣,一头乌黑的长发两边各自编了两道长长的细辫,垂在胸前,脸上未施脂粉,却皮肤白皙,红唇若涂了丹蔻,娇艳欲滴的样子,与那一袭白衣相映衬,就如同从烟气薄雾中走出来的仙子一般。 她提了剑,缓步走在那片竹林小径中,忽觉身后有异样,似乎有什么人跟着她,她脚步加快,那身后人也加快,她慢下脚步,那人也慢下来。 可等栀子回头,却又不见半点人影,被人跟踪的感觉却愈发明显。 她不知这跟踪她的人是否心存歹意,也不敢贸然出手使出她刚学会的缚地寒刺玄诀或苍云九宫剑法,再说,这里仍是太虚山的结界内,会是什么人跟着她一路尾随? 她想了想,便发足猛跑起来,跑过一处葱郁的竹林间,便躲了起来,偷偷透过竹林间的缝隙观察身后跟踪她的人是谁。 果然,没隔多久,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喘息声,那人当真追了上来。 栀子抬眸细看,只见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妙龄少女呼哧呼哧喘着气跑过来,站立在栀子藏身的竹林前,左看右看,似乎在找她的身影,还喃喃自语: “奇了怪了,刚刚还看到有人的,怎么眨眼功夫就不见了?” 栀子见她手中并未提剑,也不像坏人,这才落落大方地缓步走出那片藏身的竹林,朗声问:“姑娘可是在找我?” 那少女被她吓了一跳,可她很快定了定神,扯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哦,我是与你一道考入门中的小师妹桐灵,你是拜入掌门座下的栀子师姐?” 第60章 焕颜 栀子诧异地看了看她的容貌,只见这位自称桐灵的小师妹,容貌普通,是个很容易让人记不住容貌的人,而且不知为何,栀子听她的声音,却觉得不像是妙龄少女的声音,声音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娇媚之意,倒像是位成熟的少妇。 而且有一股时有时无的脂粉香气,从那位小师妹身上幽幽传出,倒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闻到过。 她努力回想考试当天的场景,都不能想起最后考试过关的那其余五人当中有没有这样一位叫桐灵的师妹。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原来是桐灵小师妹啊,你最后是拜入哪位仙长门下呢?” 那桐灵闻言,哈哈一笑,拍了她的手臂一下,“栀子师姐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我因为资质普通,最后拜入了宣德运老师傅的门下啊。” 栀子只觉得完全没有印象,但想到人家都把她记住了,她却记不住人家,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微勾唇角,微微一笑,“那你方才就一直跟着我,到底所为何事?” 桐灵眨巴眨巴眼睛,一拍大腿,“差点把正事忘了,我跟着栀子师姐,不过是想告知你,方才我碰到北冕掌门了,他叫我通知你稍后去龙涎殿找他,他有要紧事要跟你说。” 栀子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为何师父不用纸鹤传音书,莫不是真有什么要事不能在纸鹤上传音告知吗? 另外龙涎殿地处太虚山正殿之后好几百丈远,位置稍微偏僻,平素只在里面存放一些太虚山节庆日才用得到的物品,没有什么人没事会到那么偏远的龙涎殿去,就连打扫的师兄弟妹们都是一两月才会去打扫一次。 师父怎么会约她在龙涎殿见面商谈要事? 虽然心中有疑,但栀子却没有表露出来,那桐灵师妹似乎是有些不放心,又补充了一句,“栀子师姐,你若无事,就快些去,不要让掌门久等才好。他万分吩咐了,的确是有要紧事哦。” 栀子也不想让师父久等,只得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秋紫殿,又转身往龙涎殿方向赶过去。 见她走远,那个叫桐灵的师妹伸出一只手,往胸前一探,从里层的裾衣里扯下了一张画好的符咒,她那原本普通不易记住的容貌以及身形,顷刻间变幻成了金衣的模样。 但见金衣一袭金纱衣,涂着艳艳的红唇,脸上搽着一层厚厚的脂粉,有一股幽幽的脂粉香自她身上传出来。她望着栀子离去的背影,唇角微微扬起,脸上尽是冷艳高傲的神色,“小贱人,这就让你尝尝我焕颜符的厉害!” 栀子走进龙涎殿,唤了一声:“师父。”却无人回应,她尝试着往里走去,想着师父北冕是不是在里面等着她。 龙涎殿平素只搁放节庆日才用的物品,一些厚重的幔帷被裹成了布匹的形状,与一些香烛、烟花一并放在了殿内的地板上。 殿中的桌案和地板都积了厚厚一层灰,想来是闲置了好久了。 “师父怎会约我在这里见面?”栀子继续往里走,心中越发纳闷。 忽然,里面传来一声“”的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师父?”栀子又唤了一声,可依旧没人应答,却依稀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 隔着厚重的赭红色的幔帷,她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可她的鼻端却忽地嗅到了一股古怪的异香,那香气带着甜腻的荼蘼气息,栀子一闻到那股香气,舌尖就没来由的涌起一股甜甜的滋味,心跳也加快了许多。 因自小行医的缘故,她轻易就嗅出了那股香气不太对劲,本能地就掏出了怀里的丝绢,一手捂住了口鼻。 虽然她辨不出这到底是何种香气,但她却能分辨出这香气带毒。 到底是何人在这偏僻的龙涎殿焚燃这带毒性的熏香? 栀子撩起了那厚重的帷幔,倏然就看到一个偌大的香炉摆在这内殿正中,香炉内正腾腾冉冉地焚燃着不知名的熏香,那熏香的烟气缭绕直上,一直升到龙涎殿的殿顶上方。 栀子想走近细看,忽然一双手猛地将她自身后抱住,但听一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妹,你总算来见我了,我想死你了。” 栀子心头一惊,拼力想挣脱开那人的拥抱,可那人抱得死紧,轻易挣脱不得,栀子只得就着那男人的力道向后猛退—— 那人的背一下子重重撞在了殿内的一根石柱上,他“哎呀”一声,不自觉松开了抱住栀子的手。 栀子急忙躲开几步,回转头才看清这男人的容貌。 只见,他身穿一件淡蓝的修士法袍,如今衣襟全开,腰带散乱在身体两侧,下身只穿了一条亵裤。 他四处乱走,两眼无光,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光,对着栀子站立的方向,又猛地扑了过来: “云妹,你可知这些日子,你让我想得好苦?” 栀子认得他身上穿的是太虚山门人的修士法袍,也就是说此人是太虚山的门人,只是他如何称她是云妹,她都不认识此人。 栀子一手依旧以丝绢捂住口鼻,一手以白虹剑挡在身前,他扑过来时,她一个急转旋身就避了开来,急道:“我不是你的云妹,师兄请自重。” “云妹,你如何又拒绝我?那位仙长对我说,只要我来此点燃这阴魅香,你就会乖乖顺从我,与我欢好的,如何你又拒我于千里之外?” 那男人说着说着,脸上便露出了委屈之色,还落下泪来,那神情俨然是对他口中的“云妹”情根深种的样子,可他双颊绯红,又衣衫不整,显然是中了他方才所说的阴魅香! 栀子细细一思量,心中便明了了大半,显然是有人提前布了个局,指使这位师兄到此焚香,好让她来此后,也与他现下这般中了阴魅香,着了道。 看来这阴魅香就相当于催情丹一类的毒药了。只是不知这是何人指使的这位师兄,又是以什么手法让这位师兄乖乖听话,青天白日的,甘冒着违反太虚山修士明文禁令的风险来此做这一番腌臜事的? 可他口中所提到的仙长,究竟是哪位仙长?既称仙长,那一定在太虚山是排得上辈分的人物,可到底是谁设的这个局,引她来此呢? 第61章 殿迷 那男人说着就又朝栀子站立的位置扑过来,栀子又一个旋身躲过,还顺带着一脚踢翻了那殿内中央焚燃的熏香。 虽然没有了阴魅香的催情作用,但那男人显然已经在她来此之前就吸入了很多熏香,如今仍是一副欲火中烧的模样,一直在殿中追着栀子跑。 这么耗下去可不妥,她一个姑娘家,清清白白的,可不能继续在此呆下去。 她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栀子心中打定了主意,转身就向龙涎殿大门口跑去,可刚跑出内殿就见到,龙涎殿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她跑过去扒在门上,想打开来,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打不开,想来是有人从外面将门锁死了。 若说栀子刚出现在龙涎殿时,还弄不清楚状况,可眼下大门从外面被人锁死,她就已经完全明白了。 从那个叫桐灵的面生小师妹传话说北冕在龙涎殿等她时起,她就已经一脚踏入了别人预先设好的陷阱,眼下大门锁死,太虚山的殿内大门上都有太虚山独门的秘制禁制,一旦从外面被锁死,里面的人是不容易打开的。 看着身后那个神志不清、衣衫不整的师兄又朝她扑过来,口中一直唤着,“云妹,云妹,别躲啊……” 栀子的头皮就一阵阵发紧,关键是她出来的急,并未将福袋带在身边,不然这类似催情丹作用的毒药,她福袋里装的草药和银针应该能解。 这位师兄又扑过来时,栀子一脚踢中他的前胸,有些怒气难消的喝道,“滚!” 他没料到栀子会踢他,一个踉跄就往后翻滚了几圈,疼得趴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云妹,你好狠的心啊,我好痛啊……好痛……” 栀子不理他,虽然踢了他,但也不想使出缚地寒刺玄诀或苍云九宫剑法对付他,因为那些都是杀招,而此人是她同门,虽然言行轻薄,但罪不至死。 但她也不愿同此人纠缠,她观察了一下殿顶,口中便御起了御剑诀,御起白虹剑飞上了殿顶,猫着腰躲在殿顶的横梁上,一动不动观察着殿内下方的情况。 既然有人布下了一张网,想捕捉她这条鱼儿,那自然时机到了便会来此收网,她只需静待时机便可找到那个幕后之人,到时候就知谁才是那条落网之鱼? 栀子朝底下龙涎殿内望了一眼,那位中了阴魅香的师兄先是躺在地上哀嚎了一阵,见没人理他,就又慢吞吞爬起来,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在殿内四下里搜寻着,口中依旧在喃喃道: “云妹,我的云妹,你躲哪里去了?快点出来,让师兄我抱抱……” 栀子微微摇了摇头,只觉得如今的场面,有些可笑和滑稽。 首先,布下这个陷阱的人,一定不大清楚她对于药草、丹药、熏香等的了解,她多年行医的缘故,已经能很轻易就能辨出她接触的是什么草药、丹药或熏香,有没有毒? 她虽然不知道阴魅香,但初一嗅到一丝丝那熏香的气息,她就已经觉得不大对劲了,再加上她为人谨慎,又看那师兄的反应,继而能推断出那熏香有毒性。 其次,布下此局的人,需要至少指使两个人替他(她)乖乖卖命,其一,就是那个面生的小师妹桐灵,她自称是拜入了宣德运老师傅的门下修行,等她脱困之后,想要找到那个叫桐灵的小师妹并不难。 到时候,便可与她对峙,北冕是何时要她传话的? 其二,便是这龙涎殿中一直寻找着“云妹”的师兄了。此人虽是太虚山的门人,但栀子并未接触过,也不知此人平素的德行如何,但眼下他中了阴魅香,就是如此德行,想来修行的定力一定不高。 这位师兄口中的“那位仙长”是用什么东西或威逼或利诱,才让这位师兄替他(她)卖命的? 最后,来此收网的人会是谁呢?谁来此收网想看她栀子的笑话,那谁就是那个幕后之人。 这些问题,栀子觉得她都需要想清楚。 她又将与那面生小师妹桐灵碰面时的情形,在脑中过了一遍,总觉得这位小师妹大有问题。还有她身上那股时有时无的脂粉香味是什么?她为何感觉在哪里闻到过? 栀子静静呆在梁上,又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龙涎殿外忽然传来嘈杂之声,像是有许多人过来了。 栀子立即振作精神,暗道:来了! 龙涎殿外传来一个娇媚的女子的声音,“掌门,栀子师姐说她要向大家公布的事关太虚山威名的秘密,就在这里面了。” 栀子细细听来,总觉得那声音里透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与欣喜若狂的意味,她很容易就辨别出那是那个叫桐灵的小师妹的声音,是她引了师父与众人来此吗? 她果然有问题。 殿外门前传来陈天瑞的声音:“究竟是何等关乎我太虚山威名的大事,非要吾等来此龙涎殿才能公布?” 龙乐音的声音也传进栀子耳朵里,“不要着急,吾等既然已经到了此龙涎殿,不若进去一看便知。” 紧接着是北冕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的声音里含着疑惑,“怎么这大门是从外面锁住的,还下了禁制?” 殿外无人应答,很快,北冕运起法诀,伸手朝门前一挥,那门上的禁制就解了,一副古铜色的大锁也应声而开,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栀子在梁上听得真切,不觉皱起了眉头,看来是有人故意引来了太虚山的三位掌座以及众师兄弟妹们,如此兴师动众,这是想抓现行,要她臭名远扬啊? 不管这布局之人是谁,此人的心思都透着歹毒与狠辣! 倘若她方才一入这龙涎殿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出阴魅香有问题,那现下她必定已经出事了,到时候,她就算是有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龙涎殿的门被人推开,北冕、陈天瑞、龙乐音带着众位师兄弟妹鱼贯而入,一进入内殿,就有人道:“好香啊,这是什么香啊?” 北冕心神一凛,皱起了眉头,他朝内殿里走去,却未见到栀子的身影,他隐约有些不安起来。 第62章 别怕 突然,一个男人衣衫不整从内殿里窜出来,想一把抱住北冕,却被北冕一脚踢中了下怀,疼得哭爹喊娘,在地上来回翻滚。 北冕这才注意到,那人似乎神志不清,衣衫胡乱披在身上,还袒露着胸膛与小腹,而旁边有一个已经被人踢翻的香炉,那香炉内的熏香虽已熄灭,但殿内仍能够嗅到那熏香的余味——是寻常的熏香气息中还带了点甜腻的气味。 他立时警醒,心头大叫不好,“这香有毒!大家快捂住口鼻!” 只观察这扑出来的男人的情态,便知这香必定是催情一类的熏香,而栀儿……栀儿去了何处?她有没有事? 难不成栀儿已经被此人……糟践了,躲在了哪里,无脸出来见人? 北冕心意纷乱,环视了殿内一周,只看到一些散乱堆放的杂物,并未见到除了眼前这个男人之外的任何人,而殿中也并无可以藏身的地方。 他恼怒不已,一把将那男人从地上揪了起来,怒道:“栀儿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男人已经不再喊痛,依旧双目无神,顺着北冕揪住他的手,就缠了上来,“云妹,云妹,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这人……好像已经失了神智……”陈天瑞在一旁观察许久,方才开口,他召出了明干鞭提在手上,“大家小心点,这龙涎殿透着古怪。” 听他如此一言,跟进来的众位师兄弟妹们都将武器亮了出来,一直跟在人堆里的倪安智忧心忡忡地上前道,“还是想法弄醒此人,再找栀子师妹的下落。” 北冕这才无不厌恶地将手上缠着他的男人一把丢在地上,想了想,又走过去,一手凝聚法力,探上了那男子的头顶百会穴…… 他探查了许久,忽然发现这男人的识海虚无,主魂不知去了何处,就像是被什么人操控了一般,他心头一惊,手指间聚集灵力,注入一股灵气到那男子的识海内,那男子原本浑浊不清的双目,这才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主魂归位,识海充盈。”北冕的声音伴随着注入的灵力,冰冷地传来。 那男子逐渐清醒,低头一看自己衣衫不整,身下只穿了一条亵裤,又见到一众师兄弟妹和三位掌座都在,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急急忙忙一边系好腰带,一边战战兢兢道,“我……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我……到底是怎么了?” 北冕见他醒转,这才松开了探上他百会穴的手掌,另一只手提着流影剑,直指他的咽喉,冷声问道:“你是何人?来此龙涎殿作甚?栀儿呢?” 那男子这才看清北冕那张玉色面具下冰冷的脸庞,急急拜了下去,“弟子秦天福,乃是清池道长的徒弟,我……我来此殿,是因为有位仙长对我说,来此地就可以见到我……我……朝思暮想的云妹,我才来的,至于掌门所说的什么栀儿,我……我从未见到。” 众人一听他这话,都吃了一惊,他说他是清池道长的徒弟,太虚山的门人都知道,清池道长是太虚山专门教授门人符咒之术的道长,平素不授课的时候,只喜欢闭关研习符咒,并不会过多过问门下之事。 此时,清池道长因为闭关的缘故,并未在此一行人之列。 陈天瑞听出了他话中有话,就追问道,“你既然说是有仙长对你说,来此地就可以见到你的……云妹,那是哪位仙长所言?” 那秦天福想了想,半天才又摇了摇头,捂着脑袋呻吟起来。他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陈天瑞见状,有些恼怒起来,“你既说是有仙长指引你来此殿中,欲行那不轨之事,可又说不出是我太虚山哪位仙长,你不是信口雌黄,想逃过惩戒,又是为何?” 秦天福闻言,也知今日闯下大祸,瞬即哭泣起来,“徒儿自知道心不纯,如今才差点犯下大错,可徒儿只是心中爱慕那山下的云家少女,平日除了心生仰慕,并未做过任何越轨之事啊……还望师尊开恩,饶过徒儿……” 龙乐音听了半天,才叹了口气,“你是如何认得你那云妹的?” 秦天福又对着龙乐音叩拜大礼,“师尊,徒儿是一月前到太虚山下执行任务,偶然遇到天降大雨,弟子和其他师兄弟们走散了,独自走在雨中,这才遇到了云妹赠伞之情的……” “她在雨中为我撑起一把伞,听闻我是太虚山的门人,就央求我为她家超度已逝娘亲的亡魂……” 他似乎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中,“虽然只匆匆一面之缘,但云妹温柔的脸庞时常浮现在弟子眼前,自此弟子便情根深种,日日思念云妹,不日前,忽得一仙长告知弟子,来此龙涎殿点燃此阴魅香,就可以见到云妹……” “你一直口中说有仙长告知你,可又说不出是谁,定是你信口胡诌,编排着想要逃过惩戒,是也不是?” 陈天瑞跨前一步,扬了扬手中明干鞭,“你道心不正,明明自己来此龙涎殿欲行不轨之事,祸害他人,如今还诸多借口,我看就得让你尝尝本座明干鞭的厉害,你才会说实话?” 北冕一直蹙着眉头,思索着这秦天福的话,他如今已经想出了一些眉目,看来是有人设了局,想引栀儿前来与这中了阴魅香的秦天福苟合,然后再引众人来此来个瓮中捉鳖。 那栀儿如今人不在此殿中,那她又能去哪里?方才进来时,这殿中的大门是从外面锁死的,还下了禁制,这是不是说明栀儿并未离开此殿中? 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又四下里搜寻,目光如炬般慢慢顺着殿内的石柱移到了殿顶房梁上的位置,忽然就见到了那抹他熟悉的月牙白身影。 但见她以丝绢蒙脸,一袭月牙白长衫,一手提着他送她的白虹剑,正静静躲在梁上。 这一看过去,北冕的目光瞬即与她的双眸对视了一番,那双眸如乌木般漆黑明亮,透着灵气逼人的光华。 北冕虽然只看到她的眉眼,但也能从她精亮的眸子中看出她并未中此阴魅香,不由得心中松了口气,这才道:“下来,别怕,师父来了!” 众人这才顺着北冕的目光,注意到了殿顶的栀子。 倪安智见栀子衣衫整齐,眸中的光华闪烁逼人,那眉宇间的神情镇定自若,知她并未中毒,心中一喜,忍不住唤了她一声,“师妹,你……你可安好?” 栀子这才从殿顶房梁上跳下来,冲倪安智和北冕等人点了点头,“我没事,不过……师父,是有人故意引我来此的……” 接着她就把自己进了这龙涎殿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她又提到了那个引她来的桐灵小师妹,“若是徒儿没有听错,方才引你们来此殿的——也是这位桐灵小师妹。师父不妨问问她。”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开始在一行人中找方才引路的小师妹桐灵,可哪里还有那桐灵的影子? “咦,人怎么不见了?”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逐渐回过味来,知道这似乎是有人设好的一个“抓奸”的局。 第63章 情痴 秦天福跪在地上,不住颤抖,见那桐灵小师妹不见了,这才跪着走了两步,拉着北冕的衣袍,苦苦哀求,“师尊,求您宽恕,既然是有人设计陷害小徒和这位栀子师妹,那还请师尊念在小徒也是冤枉的份上,放小徒一马……” 太虚山有明文禁令,但凡此类欺男霸女、奸淫掳掠之事,违令者都要被逐出师门的,永不能再进修仙之门。 秦天福见北冕不语,他又央求着辩解,“的确是有位仙长告知小徒的……只要来此龙涎殿点燃阴魅香,就可以……” 他话未说完,北冕便一甩袍袖,怒道,“秦天福,你虽是清池道长的弟子,可你道心不正,成天不知专营修仙之途,却满脑子此等淫邪杂念,本尊若是今日不将你逐出师门,以儆效尤,难平众怒!” 陈天瑞收了明干鞭,忍不住也开口,“此人品行不端,行事的确是恶劣,但或许另有隐情,再问个清楚,他也有可能的确是受人利用也不一定……” 秦天福匍匐跪倒在地,哭泣不止,“师尊,弟子不过是对云妹朝思暮想,才会遭人利用,差点害人害己,毁人清白,所幸栀子师妹并未有事,还望师尊开恩啦……” 北冕冷声道,“你差点犯下大错,害了本尊的徒弟,本尊留你性命,已是宽宥,你等竖儿,还敢再言,给本尊滚出山门去!” 龙乐音又叹了口气,“人生自是有情痴,你不过是毁在一个情字上,如此逐你出师门,你便能获自由之身,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下山去找你的云妹去……” 那秦天福闻言一愣,又跪伏在地上,冲着三位掌座叩了三个响头,哭泣不已。 栀子在一旁看着,心中唏嘘,若是方才她一踏入龙涎殿中就中了招,恐怕此时不知该何去何从的人,便是她了。 可到底是何人设局想要害她呢?那位桐灵小师妹又不知所踪?到底她是不是宣德运老师傅的徒弟?她身上的那股脂粉味,自己又是在何处闻到过? 而这些连她都能想到的疑问,却不见师父查问,这又是为何? 不知为何,她细细观察北冕与其他两位掌座对此事的态度,却总是觉得师父北冕似乎总在阻挠秦天福多言一般,他在未问明事情来龙去脉的前提下,就急急将人逐出师门,似乎在故意遮掩着什么事? 可师父平素里行事光明磊落,是她想太多了才会产生的错觉吗?还是师父太关心她了,所以才会对这位差点毁掉她清白的秦师兄如此不讲情面? 此事一了,倪安智送栀子回暖心殿,他一直送栀子到殿门口,才依依不舍的嘱咐,“师妹,回去早些歇息,今日之事……你无需多想,不必放在心上。” 栀子点点头,转身回了暖心殿中,倪安智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殿内,这才放心回去。 这一夜,来得很快,夜幕降下时,黑沉沉的云压过地脉,像一张沉重的被子,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竹林中偶尔有几只鸟雀的啼鸣,孤寂寥寥,也让人听来心中容易生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栀子独自呆在暖心殿内,继续研习着北冕前些时日给的古籍,旁边的丰南殿,空落落的,北冕没有回来,人不知去了何处。 栀子一直研习那部《上古傀儡秘术》到入夜子时左右,外面夜风正呼呼的刮着,偶尔会听见殿外的鸟雀叫唤两声,她熬到子时三刻,也觉得精神不济了,这才吹了灯歇息了。 白天经历的事,让她心情难好,想了许多细节,一时半刻也平静不下来。 此事明摆着是有人设“桃色”局陷害她,想毁掉她的名节,手段虽谈不上有多高明,但用心险恶,而师父为何一直都未曾向那位秦师兄问明一些应当详细询问的细节,倘若此次不将那背后的人揪出来,难保他(她)下次还会设局陷害。 这人究竟是谁,她一定要找出来…… 这夜,栀子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折腾到二更天才迷迷糊糊睡熟了。 白日里发生的种种,注定了今夜不会是个太平夜。 北冕趁着夜深人静了,这才现身于金娄殿。 他缓步走入殿内之时,殿内火烛洞明,此殿的主人并未入睡。 金衣一见他来了,撩了一把散落在美人榻下的金纱衣,脸上就露出一种得逞的笑意,她眉眼涂抹着张扬的胭脂,飞扬的眼角显得很得意张狂。 北冕走到美人榻前,见她只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一张原本嫣红的嘴涂着深红的口脂,写满了诱惑的意味。 他玉色面具下的脸冷了几分,别开脸,不去看她充满撩拨的艳艳红唇,只冷声道,“本尊只问你一句,今日之事,可是你所为?” 金衣“噗嗤”一笑,勾起纤纤玉指,理了理自己滑落至肩下的衣裙,假装不经意道: “我道是何事,令你如此气恼?今日那小贱……小丫头差点被人玷污了清白之事,我听闻了,不过……此事可与我半点没有关系,别人没有招惹其他女弟子,单单招惹她,不正证明了或许……她平素就行事不端呢?” 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北冕一记耳光,“啪——”的一声,那巴掌扇得极重,以致于她半只耳朵都嗡嗡作响,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很快就显出了一个明显的五指印。 “你打我?”金衣捂着半边生痛的脸颊,不可置信的盯着北冕看,可那张玉色面具冰冷且毫无表情,她觉得自己愈发看不懂北冕的心思了。 为何自己明明与他最是亲密,连彼此之间最秘密的事都交换过了,可为何他这一巴掌说打就打,毫不留情?难道就是因为她动了那个小贱人? 昔日的床畔恩爱的道侣,如今心已经随着新人的出现就毫不留情的走远了吗? 金衣越想越憋屈,眼中瞬即就见了泪光,她盈盈落下泪来,有一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入嘴里,她尝到了苦涩的滋味,为何他今夜来此,与她预想的不一样? 第64章 大计 “本尊今日趁人不察时,有意探过那秦天福的天灵识海,发现他主魂迷失,神志不清,”北冕停顿了一下,眼神定定地看着金衣,那森冷的目光中竟然看不到昔日一丝丝情意和怜惜。 “整个太虚山玄冥魂诀是你的密藏法术,你偷偷修行此术,一旦施术,中招之人可以在两个时辰之内操控别人的心神与行为,你瞒得过别人,瞒得过我吗?还敢不认?你差点毁坏了本尊的大计!” 金衣面对昔日爱人的责难,哭得梨花带泪,“你……你以前从未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现下居然为了那个小贱人就出手打我?” 北冕见她这样,也不好因为此事与她彻底撕破脸,只得叹了口气,“金衣,你变了,过去的你,很识大体,事事以大局为重,断不会做出今日此等愚蠢的行径……唉……你太让本尊失望了……” “我变了?变的人不是我,是你!”金衣妒火中烧,胆子因为愤怒也大了起来,“自从那个死丫头来了太虚之后,你就事事牵挂,日日叮咛,把她捧在掌心里,我对你的付出,对你的好,你都看不见了!如今还说我变了……我说是你对我变心了才是!” 她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想如此将自己的身影刻进他如今凉薄的眼里、心里:“你以前……不是都以大局为重,你不是……说过要与我共谋天下大业吗?” 北冕眸光闪烁,有什么心思在他脑际一转而过,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伸出一只手掌抚上金衣光滑的背脊,温和了语调,“唉……本尊还是本尊,没有改变……今日之事就算了,日后,你别再跟栀儿过不去,一切以本尊的大计为重啊……” 说完,他的手又顺着金衣的背脊抚摸了几下,像是安慰。 金衣顺着他手掌抚摸的动作,顺势倒进他的怀里,抽抽噎噎的哭泣起来,一双玉臂也缠上了他的脖颈,死死抱着不肯撒手了…… 她没有想到的是,昔日的自己即便是在他太虚山掌门的面前,都时常带着骄傲的神色,可如今却要摇尾乞怜,但不管怎样,只要能留住他,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原本以为龙涎殿的事就此揭过了,无人会再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知隔日,南宫文秀就从秋紫殿赶来栀子的暖心殿探望,又对她安抚了一番,见栀子好似并不在意那位秦天福师兄的所为,这才又说: “也就是说,有人故意将秦天福对他……那什么云妹的思慕之情,借由那阴魅香转嫁到了你的身上,他才会想对你做出……那种事情?” 她这么问,纯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恶意。 于是,栀子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嗯,你消息素来灵通,可知这太虚山的同门中人平素是在哪些人手里买货,就好比阴魅香此类的媚药……” 她想得比较通透,也长远些,既然阴魅香是一种媚药,而太虚山山中是无人能炼制此类熏香药物的,那就意味着,必定是从何处何人手中拿了这些货。 南宫文秀闻言,先是一愣,歪着脑袋沉思了半晌,才一本正经道:“寻常的丹药、熏香或药草一类的东西,在普通的集市上都能买到,但……像阴魅香这类上不得台面的媚药……” 她神色变得有些神经兮兮,还附在栀子耳边小声说:“我听家中长辈们提过,修仙界有个叫绝命市的地方,那里出卖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只要花下重金,什么样的东西都能买到……” “你的意思是指,我们太虚山门中有人去此绝命市买过阴魅香这类媚药?”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可以推断出来的。”南宫文秀耸耸肩,恢复了语调,“只是这绝命市出入的人大都是些下九流之辈,我名门正派之人平素都不屑与之为伍的,毕竟那里的人做的勾当都不光彩。” 栀子还是头一次听说这天赫大陆上有绝命市这样的地方存在。 听南宫文秀的口气,那里的人和事都几乎上不得台面,所以七大门派中,除了阎影殿的阎影王浮华,其他的六大门派都以名门正派自居,通常不会与绝命市的人打交道,并且以之为耻。 龙涎殿阴魅香一事之后,栀子却生出了要如何做才能混进绝命市去查探阴魅香一事的想法。 等送走了南宫文秀,她又与千年人参灵识交流了一番,打听了一些关于修仙界绝命市的消息。 千年人参一听她打算去绝命市,就夸张地大呼小叫,吵得她脑仁疼:“哎呦喂,我的小祖宗,那种见不得天的地方,什么人都有,你这点微末的修为,还是算了!” “有那么危险吗?”栀子不以为意。 这话又换的千年人参一阵嚎哭,说什么,若是她执意要去,就把自己留在太虚山,末了还摇头晃脑地说:“我可不想陪你去把小命丢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可栀子却觉得,若是不把阴魅香的来路查清楚,她心中始终像是有个疙瘩过不去。 又过了几日,栀子后背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北冕又来找她。 他的脸虽然藏在那张玉色面具之下,可他看她的眼神却一直是微笑的,就仿佛看到她,与她说话,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就好像看到了一朵清香四溢的出水荷莲,亭亭玉立,濯而不妖。 “既然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为师又传授了你几套修仙道法,看来是时候带你去其他五大门派走走了。” “是吗,师父?”栀子闻言心头一喜,“师父当真打算带弟子下山去历练了?” 北冕唇角微微上勾着,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发,又点了点头,“你这两日将为师这段时日教授你的功法都练熟了,为师考校你一番,倘若通过了,那为师就带你下山去各大门派历练。不然,你若掌握的修仙道法不纯熟,下山去,岂不是给为师丢人吗?” 栀子拉着北冕的袖袍,将他放在自己额发上的手掌拉了下来,忍住对他的触碰的不适感,微笑着开口道:“徒儿定不会叫师父失望的。” 那笑容恬淡静好,就仿若一束日光悄无声息地照进了北冕的心里。 他看着她回应自己的微笑,心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喜悦,他又想起那晚金衣的话,难道……自打栀儿来此太虚之后,他当真对她愈发另眼相待了吗? 不,不会的,他对她如此般好的种种,不过……都是为了他的大计而已。 对,一定是如此的,他这样心肠冷硬的修仙之人,心中经历种种,早已万般皆空,如今所作所为,不过都是为了他在太虚的威名远扬,以及……她这样的无垢道体之人……于他,另有所图罢了。 第65章 早衰 本来说好了三两日后就要考校栀子的御剑术和道法,可这日北冕转到她的暖心殿时,却不见她的人影。 莫不是去了小竹楼? 北冕也知道她的习惯,她平素生活日常极其简单,若不是在暖心殿外练习他教授她的术法,就是去了小竹楼研习医理、晾晒草药、或查阅古籍等等。 于是北冕御起流影剑,须臾便到了小竹楼。 原本以为在此一定可以寻到栀子的身影,可哪知她却也不在小竹楼内。 她是去了哪里呢? 北冕想了半天,都没有眉目。 他猜不到她的去向,只得留下一封纸鹤传音书在小竹楼内,想着等她回来,一定能看到这封纸鹤传音书。 末了,他又放心不下,便从他的储物空间里取出一物,那是一条沾着血迹的护脐带,这是婴孩才会用的物件,那还是十六多年前,他从栀子出生时使了点手段拿到的。 施展高阶观微术,需得使用被观微者的随身物件,这么多年来,他便是以此见不得人的法子,偷偷窥视着栀子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但这是他身为太虚山掌门的秘密,不可为外人道也。 北冕轻车熟路地施展开高阶观微术,观微中,但见眼前薄薄的烟雾中出现一个少女稚嫩的脸庞,她正御剑而行,虽然依旧飞得歪歪斜斜,且高度不高,但她的脸上却洋溢着些许的微笑。 她长发飘飘,随风披散在脑后,一袭月牙白的长裙,也随风而动,两条俏丽的小辫子垂在脸侧两旁,那灵气逼人的精致五官,乍看之下,倒像是飘飘欲仙,下落凡尘的白衣仙子…… “怎么栀儿是下山去了?”北冕心中起疑,有些纳闷,如何栀儿下山去了都没有告知他一声。 他再仔细从观微术中辨认她身侧周遭的景物,很快……他便辨认出,这是已经临近玉泉乡的地界了。 他顿时心中明了,她是去干嘛了,原本有些不安的心思又逐渐平静下来。他收起了观微术和那条护脐带,扶了扶脸上的那张玉色面具,缓步走出了小竹楼。 栀子御剑术掌握得还不算很好,飞起来的时候,依旧是歪歪斜斜的,但所幸熟能生巧,又有了上品灵宝白虹剑的相助,她踏上剑身的时候,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心慌意乱了,这一路行来,飞得倒是笃定了许多。 到了玉泉乡地界,她按落云头,似一个白衣仙子般直接落到齐氏夫妇家的院落中。 “小安,你在吗?姐姐来看你了……”她脸上洋溢着无比喜悦的笑意,快步朝齐氏夫妇家中走去。 随着她的喊声一起,屋里很快传来“乒乒乓乓”东西掉落一地的声响,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小男孩,顶着一头奶牛白的短发,从里屋跑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极朴素的短衣和短裤,赤着一双小脚,脸蛋红扑扑的,双眸似黑宝石般精亮精亮的,跑出来的时候,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柄木制的短剑。 “姐姐!”一见栀子,他便兴奋地扑进栀子的怀里,死死抱着栀子的细腰不撒手,鼻端嗅着栀子身上的体香,鼻尖一酸,眼中便盈满了泪花。 他像是一个受尽了万分委屈的孩子,嘴里嘟囔了几句,“姐姐……你总算来见我了。” 栀子任由他抱着,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十二岁左右的孩子就是安和,她想念的小安。 她一双手臂圈住他,微微蹙了蹙眉头,有些不安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小安……你怎么又长大了?” 距离上次分别,她明明记得安和才不过四五岁光景,怎么才有段时日未见,安和就已经长到约莫十二岁的年纪了? “冯大娘和齐大叔呢?”栀子抬眼看了看屋内,并未见到有人。 “他们出去干活了,一会儿就会回来。”安和抱着栀子,闷着脑袋答道。 “你一个人在家,不害怕吗?”栀子有些心疼安和。 “不怕,小安已经长大了,一个人看家也不怕。”安和半晌才从栀子怀里抬起头来,一脸小男子汉的表情,拉了栀子进屋。 “嗯,你来……姐姐给你号号脉,看看小安的身体如何?”栀子虽然早知安和有“一夜长大”的状况出现,可见他突然又长了许多,不免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安和拍拍自己的胸脯,信心满满地说:“姐姐……我没事,我就是长得快了点。因为思念姐姐,所以我要快快长大成人。” “哦,是吗?”栀子脸上微微笑着,可心里却难保不担心。 她记得她家的祖传医典上曾记载过一种病症:患病者就会长得很快,脉象也比常人要快许多,身形也会生长迅速,只是此病越到年长就越显出劣势,患病者会很快经历孩童、少年、青年、中年乃至老年的生长阶段,几乎须臾就会长大成人,可衰老得也很快。患病者最多只能活七到二十载。 故名为——“早衰症。” 小安是这种病症吗? 她带着忐忑不安的心,给安和细细号脉,观察他的舌苔颜色,又询问了他日常一日三餐以及寻常的情况,逐渐又安下心来,小安的脉象洪大有力,四肢有力,行动敏捷,并不像早衰症的先天禀赋不足,或元气不充的病状。 栀子详细替安和检查了一番,除了他长得快这一点,并未发现其他的病灶状况。她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可微蹙的眉头依旧没有舒展,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令安和长得如此快呢? 他出生在一片神奇的花海,出生时就有一头奶牛白的白发,难道这就预示了他天生异于常人? 正思索间,一双温暖的小手抚在她的额头前,轻轻替她舒展蹙起的眉头,栀子身子一怔,与安和那双清澈的眸子对视,不觉笑了起来,她伸手拉住安和那只温暖的小手,握在掌心中,忍不住又凑近嘴边啄了啄,“小安,你最懂事了,姐姐知道的。” 可她这个亲昵的举动,却让安和脸颊瞬即像蒸虾子一样红透了。 “姐姐……”安和索性抱着栀子的脖子,壮着胆子凑近她的脸庞亲了亲,奶声奶气道了一句,“姐姐,我好想你……” 第66章 纸鹤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了人声,是齐氏夫妇回来了。 他们一见是栀子来了,都欢喜不已,冯大娘在家里烧起了饭,又炒了几个小菜,烧了一条新鲜从河里捉的鲤鱼,请栀子与他们一道用饭。 饭桌上也净说一些安和在家里的日常趣事,冯大娘的言谈中,分明透着对安和的爱护,没有丝毫嫌弃之意。齐老三虽然话不多,但也看得出他很关心安和的身体状况。 于是,栀子就把自己替安和诊过脉象的事又说了一遍,“你们二老就放心,小安身体很好,没有病灶。” “我就说嘛,我家安儿就是长得要比寻常人快点,他长得这么快,或许是神仙也说不定……”冯大娘喜笑颜开地又一边说着,一边往栀子碗里夹了一块红烧鱼。 “净瞎说……”齐老三打断冯大娘的话,“我俩本来别的大夫都说咱们命中无子,可既然因为姑娘你,我们才有了安儿,能享天伦之乐,安儿也孝顺,我们也知足了,只盼我们俩百年之后,他能成家立业,身边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照应……” “会的,”栀子想了想又说,“将来……就算是没有别人,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照应小安的。” 安和闻言插了一句,“姐姐,你可要说话算话。” 栀子盯着他的小脸看,见他说这话时,脸上还有羞涩的神色,着实可爱,一双眸子也如这玉泉乡的泉水一般清澈毫无杂质,心中对小安的喜爱又多添了一些,她见他认真的等着她的回应,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夜,栀子并未急着赶回太虚山,一来安和很粘着她,二来她自己也对安和很是想念,再者说这一趟与师父下山去各大门派历练,又不知要隔多久才能再见到小安了。 于是,栀子这一夜便留宿在了齐氏夫妇家里。 入夜,安和抱着一个大枕头,站在她的房门前,栀子开门时,正巧看到他一脸局促不安,又小心翼翼的神情: “我想……姐姐了,今晚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吗?” 他小声的请求着,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似乎生怕栀子拒绝一般,神情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狗。 栀子就想起他刚刚出生在那片神奇花海中的情景,自己欣喜的抱着他,他那一头奶白色的头发,胖乎乎的小脸,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栀子看,好似生怕栀子不要他似的。 栀子从未把他当做十二岁的男孩,只一心想着他小的时候,她笑了笑,拍了拍自己的床榻,道了一声,“来——” 安和就开心地拖着大枕头,爬到她的床上,与栀子头碰头的依偎在一起。 他呆在她身边时,似乎十分安心,也很有安全感,不多时就传出了他细微的呼吸声,还有迷迷糊糊地一句,“姐姐……以后没人照顾小安,你要照顾我哦……” 栀子摸了摸他那一头奶牛白的短发,轻轻吻了吻,低声哄着他,半认真半开玩笑说:“我的小安这么可爱,怎么会没人要啊,将来一定会很招女孩子喜欢的,说不定男女通吃也有可能哦。” 安和在半梦半醒的睡梦中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一把抱住她的手,小声呢喃:“我不要别人喜欢,我只要姐姐喜欢就够了……” 又陪了安和一日,栀子才与齐氏夫妇告别,准备回太虚山。 安和站在门口,强忍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拍拍小胸脯道,“姐姐去,小安已经长大了,不会粘着姐姐的。” 栀子见他那故作坚强的模样,叹了口气,一只掌心摊开,从掌心中凝结法力,瞬即便有一只传音纸鹤书出现,还是一只叠好的纸鹤的模样。 因为是要与弟弟小安分离,所以栀子还特意选了幽蓝色的纸片叠成的纸鹤,意指淡淡的忧伤与思念。 她哄着他:“以后只要小安想姐姐了,就对着这只纸鹤说话,姐姐就知道了哦。” “真的吗?”安和脸上这才露出了惊喜之色,一把接过了栀子递过来的纸鹤,握在手心里紧了紧,又不放心似的,当宝贝似的揣进了怀里,贴近心口的位置。 其实栀子给他的这只传音纸鹤上只遗留了一丝丝她的法力,安和是可以对着那只传音纸鹤说话,可是若不凝结法力重新打开那纸鹤,是听不到安和说的话的。 栀子之所以那么说,只不过是不想看着安和因为想念她而太伤心了而已。 偷偷溜回到太虚山,她避开了旁人,回到了小竹楼,打算在此再研习一下师父教授的缚地寒刺玄诀和苍云九宫剑法,一进小竹楼就看见了浮在悬空当中的一只传音纸鹤书。 她不觉蹙起了眉头,微微凝转法力在掌心,接住了那只漂浮在半空中的传音纸鹤书,轻轻打开,师父北冕的声音便从中传来出来: “般若海边,为师等你三日。” 栀子有些不明白,师父为何不将此纸鹤传音书通过术法直接传给她,反而是留在此小竹楼里。他说的三日为限,如今已经是第三日了。 不知师父还在不在般若海边等她。 她提了白虹剑,因为小竹楼离般若海很近的缘故,她也没有御剑,只是急急忙忙跑到般若海边,站在那条滔滔江水边四下里眺望,却不见了师父的踪影。 “师父——您在哪里?”她尝试着呼唤北冕,可依旧无人应答,“师父……徒儿来晚了,您在吗?” 她站在般若海边又等了许久,仍是不见北冕,她有些着急,便御起白虹剑,飞得歪歪斜斜的,穿过般若海后面的那一大片桃林寻找。 此时的桃花已经盛开了,粉粉白白的随风而动,飘散在空中,如扬起的樱色雪花,带着淡淡的幽香,栀子御剑飞过时,也禁不住被眼前的美景吸引。 她在桃花林中转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师父北冕的身影,索性收了白虹剑,徒步穿行在这片桃花林中,打算这么走一段路再到般若海边去看看,能否找到北冕。 走着走着,却被一簇粉粉白白的桃花树吸引住了目光。 那是一枝低下身段的桃花,兀自伸出一枝开满桃花的枝丫横在小道上,枝丫上爬满了粉粉白白的桃花瓣,栀子从旁猫着腰经过时,那幽然的淡香便扑鼻而来。 栀子心中倍感惬意,凑近了鼻端去嗅那低矮的桃花瓣,身后忽然多出了两只宽大的手掌,扶住了她的肩头,厚重而温暖,“栀儿……你在这里。” 第67章 仙皇 栀子吓了一跳,回头却见到是北冕,他戴着一张玉色面具,着一身玉色的绣着暗绿色丝纹的长袍,三千墨发以一个玉色的发冠束起,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清雅超凡。 他盯着她的脸庞看,面具下的眼眸若深潭一般,却都在微笑着。 栀子本能地缩了缩肩膀,转过身来,北冕却半点没有要后退的意思,她就这样被他圈在了那枝桃花枝前。 “师父……你等徒儿很久了吗?”栀子身子往后仰,几乎快要压在那桃花枝上了。 北冕心情甚好,冲她摇了摇头,装作不知情地问,“你去哪里了?” “去了玉泉乡一趟,看望我的弟弟。”栀子急忙解释,并没有半点想隐瞒的意思,“师父……您生徒儿的气了吗?” 北冕微勾唇角,伸出一只手似乎想去抚摸栀子的额发,可见到了她眼中的陌生与躲闪,那只手又停留在了半空,良久才收了回去,搁在身后,轻轻握了起来,微微用力…… 他见栀子盯着他,才微微一笑,“怎么会呢?为师永远不会生栀儿的气。” 栀子听他如此说,顿觉有些诧异,但凡是一个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再说自己并未曾在师父面前做得足够好,他如何会一直不生气呢? 但她又想到北冕如今已经是元婴境,修为和见识一定异于常人,所以才会如此说道。 “师父要弟子在般若海边找您,是想吩咐弟子做什么吗?”栀子并不能猜到北冕此次留书的意图。 北冕起初并没有说话,只是突然身形靠得近了些,他如玉琢般的指尖,似清风般擦过栀子的面颊,在她耳后的位置停下,栀子不知他突然靠得如此近,是要做什么,不觉心中有些慌乱,“师父,你……” 两人隔得如此近,栀子几乎能听到师父的心跳声,笃定、沉稳而有力,他温热的呼吸都快喷到她的脸上,栀子记得两人还从未靠得如此近过,鼻端还时不时嗅到这桃花的幽香,令人有些迷醉。 哪知,北冕只是伸出指尖,在她耳后的桃花树上折下了一根桃花枝,递到她的面前,“给,这是今年第一花期的桃花,你收好。” 太虚山般若海边的桃花林与寻常的桃花不同,兴许是此地灵气充沛的缘故,一年会有几次花期。 栀子的脸颊腾地红了,北冕如此示好,与她相隔如此近,也还是第一次,他的手沾着桃花的香气,轻轻捏着那一枝桃花枝,半晌,栀子都没有伸出手去接,直到北冕又冲她扬了扬手指间的桃花枝,她才醒过神来,急急忙忙接过了。 “为师想考校你这段时日的修为,就从御剑术考起,你跟我来……”不等栀子反应过来,北冕却背了手,缓步朝般若海的方向走去。 栀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这身月牙白衣裙并没有衣兜,无奈她只得把那枝桃花搁在了怀里,这才追着北冕的步伐跟了上去。 来到般若海边,看着滔滔的江水,耳畔有“哗哗”的水声,低头便能看见时而跳跃出般若海的飞刺这种食肉鱼,在江面上雀跃着。 栀子望着江水,不免咽了口唾沫,有些迟疑,该不该在此刻御起白虹剑呢? 就在此时,身后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道了一声,“去——” 她来不及准备,人便已朝着般若海滚滚的江水中跌落而下,江中那些飞刺似是看到了一个大活人即将跌入般若海中,都更加拼命似的飞跃出江面,不停地扑腾。 “救……命啊……”栀子已经来不及御起白虹剑,她又不会水性,这一跌落,本就没有防备,眼看就要跌入般若海中喂这些贪婪的飞刺,她紧张地闭起了眼睛。 可瞬即,身上一暖,便落入了一个人温暖的怀中,却听那人微微责怪的声音响起,“御剑术本就要能在你最不经意之间,便能剑随心动,方能人剑合一,心意相通,为师不过是考考你的应变能力,看你能否在未准备好的前提下,御起此白虹,想不到,你还是……” 栀子听到他的声音,感受到他胸膛前均匀的呼吸,这才睁开了眼睛,紧紧将白虹剑抱在怀里,吓得不轻。 北冕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知不知道,为师不一定每次都能捞你起来的?” “师父,这般若海中有食人的飞刺,徒儿不会水性,太害怕了……” 二人又绕着般若海的上空飞了一圈,才回到岸边,北冕看了她一眼,低沉着嗓音道,“栀儿,想要轻松度过这般若海吗?看好了——” 他伸出一只手掌,在掌心凝转法力,口中轻诵法诀:“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 随着他一掌打出,那滔滔的江水便瞬即结冰,整个江面不多时都被一层层厚厚的冰层包裹住了,包括那些原本还在江面上飞跃而出的飞刺,也被瞬即冻住,维持着飞离江面、甚至还在张嘴咧着尖利的牙齿的动作。 栀子看得呆愣了,过了半晌,才禁不住拍了拍手掌,“师父好厉害啊,这是什么法术?” “此乃上古控水秘法——玄冰诀。”北冕眼中自有得色,他又盯着栀子看,“为师教授你的法术,你都要记牢了,这些术法将来会在你迎敌时有救命的大用,今日为师暂且不教你此玄冰诀,稍后得了空再教你也不迟。” 他又顿了顿,似乎想了一会儿才道,“为师今日是有新的术法教你的,你需得记牢掌握,一字不差。” 栀子微微有些诧异,不知师父还有何术法要教她,不是说要考校她近日掌握术法的情况吗? “为师今日要教你的便是,此仙皇笛的三种吹奏之法门。” 说话间,北冕已经从怀里掏出了一根白玉通透的笛子来,那笛身上镂刻着精细的深绿色的符文,笛子尾端还系着一缕同色系的碧绿丝绦,那笛子在阳光下,发出白如碧玉的光华,一看便知是宝贝。 “仙皇笛!”栀子很快认出了这笛子便是太虚山的镇派之宝——仙皇笛。 她以前虽然见过北冕吹奏它,但她想不到北冕今日竟然想传授她吹奏此仙皇笛之法门,心头也是又欣喜又吃惊不小。 第68章 法门 “此仙皇笛之所以被称之为我太虚山的镇派法宝,是因为它本身就有三种吹奏之法门,传闻可使枯萎的树木开出鲜艳的花朵,已一脚踏入鬼门关的病入膏肓之人,得到第二次生机。” 北冕对栀子讲起了仙皇笛的来历。 相传千年之前的九霄云端,有位已羽化成仙的仙人,本已登临仙皇之高位,为万仙所景仰,可不想却在经历一场情劫之时,不小心爱上了一名凡间的女子笛生。 笛生好研习音律,一心之中只想与音律为伴,除此之外,心中再无其他。仙皇爱慕她已久,情根深种,于是自毁千年修为,将自己的元神化为一部《仙皇神谱》与一只白玉笛,以此来陪伴笛生。 后来笛生依据《仙皇神谱》,以白玉笛作曲,谱成了一曲《怡心曲》,时常吹奏,便延年益寿,青春永驻。 笛生活了九百年,最后与《仙皇神谱》一道被尘世掩埋,独留下白玉笛在此世间,后人便将此白玉笛命名为——仙皇笛。 “此仙皇笛乃是那名仙皇的一半元神所化,”北冕将仙皇笛轻轻捏在手指间,“而今日为师也确是要传授你一曲《怡心曲》,此曲时常吹奏,也的确有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功用,你可要记牢。” “怎么真的有这首《怡心曲》吗?”栀子有些不解,“徒儿还以为仅仅只是个传言。” 北冕摇了摇头,“这就是仙皇笛之精妙所在,我自太虚山祖师手中承继了此镇派法宝之后,便得到了《怡心曲》的曲谱,而且我太虚山的祖师代代都松鹤延年,青春永驻,自然是因了此仙皇笛的缘故。” 他将仙皇笛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了一个曲调,停了一下,又道,“为师现下就传授你仙皇笛的三大吹奏法门。” 栀子听得认真,一面默默将北冕所授一一记在了心里,一面也感叹此仙皇笛的妙用之处。 据北冕教授所言,此仙皇笛有三种吹奏法门,不同的法门有不同的妙用: 其一,仙皇笛能镇魂定魄,能让四处游走的孤魂归位,此第一法门曲调一起,便能克制同为镇派法宝的幻颜埙的锁心咒。 古语有云:幻颜出世,仙皇必行。就是指此仙皇笛对幻颜埙专门的克制效用。 其二,仙皇笛能御使亡魂,超度凶魂升天。身为太虚的弟子,若是在日后的历练当中,遭遇到凶魂作恶,便可以灵力相度,按此第二法门吹奏仙皇笛,便能超度其升天。 其三,便是北冕在仙皇笛的来历中提及的《怡心曲》的吹奏法门,此曲时常萦绕耳边,可洗涤心智,增强筋骨,从而达到延年益寿,青春永驻的功用。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北冕才停止了吹奏仙皇笛,“此便是仙皇笛的三种吹奏法门,也只有是本尊座下亲传弟子,本尊才会传授此仙皇笛的三种吹奏法门……” 他将仙皇笛递给了栀子,“栀儿,你且记牢,现下按照为师教授的三种法门吹奏此仙皇笛来试试。” 栀子轻轻接过仙皇笛,以衣袖擦了擦那白玉通透的笛身,按照师父方才所授,吹奏起了仙皇笛。 仙皇笛笛声清幽洞明,涤荡人心智,空明悠远,如淼淼仙音绕耳,闻者有洞穿一切出世之感悟。 栀子练习了半晌,她是在般若海边上练习的,整个般若海上的飞刺,在她练习时,兴许是听到了仙皇笛的仙音,都变得安静默然,似乎那周身的戾气也消减不少。 练习了约莫一个时辰,栀子除了那首《怡心曲》还吹奏得不是很熟练,其余的两个法门倒是能熟练运用。 “此《怡心曲》吹奏起来是难了一些,栀儿不要着急,慢慢练习便是。”北冕见她吹奏起《怡心曲》,连续几遍都有几个音没有吹奏准确,便出言宽慰。 “师父,此《怡心曲》想要完好吹奏出来,对弟子而言是有些困难,此仙皇笛还有别的吹奏此《怡心曲》的法门吗?”栀子连续练习了好几次都不得要领,不觉问北冕。 北冕戴着玉色面具下的脸色一僵,似有似无的看了栀子一眼,一张薄唇也抿紧了些。 栀子虽然看不见他在玉色面具下的表情,但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快,不禁暗忖:师父一定是责怪我不够努力练习,反而想取道走捷径才生了我的气。 她低下头去,不敢再多言语,只是不动声色的又尝试着吹奏了《怡心曲》两三遍,还是不能熟练,她想了想,此仙皇笛的第三种吹奏法门,是准确无误的完美演绎《怡心曲》,也是不能心急的,需得从长计议才是。 而北冕考校她的修为,也是很辛苦,她想要做点什么来感激他。 于是,她停下了吹奏,对北冕说,“师父,仙皇笛的三种吹奏法门,弟子在此次出门前一定会好好掌握的,只是……师父很辛苦,不如弟子去小厨房炒两个小菜,师父陪弟子一道用晚膳,可好?” 北冕听她如是说,心头方才的那种不适已经消散,想自己早过了筑基,如今已是元婴境,早在好几百年前就不知食物的滋味了,或许偶尔尝尝,也是不错的。 他也不想拂她的好意,便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北冕回到丰南殿等栀子,栀子只身来到小厨房,这一次她运气不错,厨房里所剩的食材还很多, 到此小厨房的人此时也不是很多。 栀子选了一些排骨,洗净,伴好酱料,腌制了一会儿,又洗了些豆芽菜、几根胡萝卜和青椒洗净切丝…… 过没多久,她就做好了两样小菜,盛了两碗饭,端到了丰南殿。 北冕一见,这两样小菜居然是寻常人家常见的小菜,一样糖醋排骨,一样凉拌豆芽菜。 简单的菜色,都被栀子做成了色香味俱全的样子,令人垂涎三尺。 北冕举起食箸,夹了一些凉拌豆芽菜,尝了尝,因为这盘凉拌豆芽菜,栀子放了醋、酱油、糖和少量芝麻油的缘故,又佐以胡萝卜和青椒切丝配色,放在嘴里,居然酸辣爽口,令人回味无穷。 “师父,味道怎么样?” 他满意地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浅尝辄止,又尝了尝糖醋排骨,这一回,他连夹了几箸,几百年没有用过饭食,想不到偶尔尝尝也觉得不错。 “师父,等吃完了,徒儿再练习一下《怡心曲》,如何?”栀子扒了几口饭,问道。 她在北冕面前,始终都记着北冕对她的好,对北冕收她为徒,传授她修行的法术心存感激,从不疑心有他,自然在他面前也从未隐藏自己的喜好、习惯和想法。 她总认为,北冕既然收她为徒,肯将一身修为法术传授于她,就是待她最好的了。 别人待她好一分,她便会敬别人十分,这是爹爹阿德教她的道理,她也一直遵循着,因而对北冕的态度愈发的敬重与感激。 北冕点了点头,放下了食箸,不吃了。 “师父,此《怡心曲》想要完好吹奏出来,对弟子而言是有些困难,此仙皇笛还有别的吹奏此《怡心曲》的法门吗?” …… 他又不禁想起了栀子先前的疑问,眼神逐渐变得晦涩起来。 此仙皇笛的确还有一种吹奏法门,即第四种吹奏法门,只不过这种吹奏法门,即便是到死,他也断然不会传授于她的。 第69章 血雨 “诶,师父,您吃的好少,是徒儿手艺不好,做得不合您胃口吗?”栀子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不是……”她的话,让他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眼神顷刻间又染上了微笑,“栀儿做得很不错,只是为师已是元婴境,本就不好此口腹之欲。” “哦……”栀子见到他眼底的笑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只知师父很少这样与她坐在一起用饭,如今能如此已经是极好了。 用过饭食之后,在北冕的示意下,栀子就呆在丰南殿内吹奏《怡心曲》,又连续反复地练习了五六遍,这首曲子的调子,她倒是熟悉了不少,吹奏起来也不像刚开初那样生涩了,凝神听来,倒有些仙乐飘飘之感。 她正吹奏着,忽然从丰南殿外飞进来一只纸鹤,那纸鹤周身竟然是血红色的,飞得又快又急,飞到北冕近前时,还发出一声低低的鹤鸣,声音且短且急,像在催促着人凝转法力将之打开一般。 “传音纸鹤书!”栀子认出来,不觉看向北冕。 北冕蹙起了眉头,想来这传音纸鹤是找他的,他摊开手掌,掌中轻微凝转法力,那只血红色的纸鹤就立即舒展开来,展现在北冕师徒二人眼前,也不过是一页血红色的信纸的样子。 栀子凝眉细看,这血红色的传音纸鹤,此次没有传音,却只在信纸上写着硕大的两个血红色的字迹:“弑杀”。 那血红色的墨汁还未干透,北冕伸指捻了捻,凑近鼻端一闻,脸色大变,“是人血!” “怎么回事,师父?”栀子忍不住问出口。 “若是为师没有认错,这种血红色的传音纸鹤书,天赫大陆上,只有一个门派在用,那便是七大门派之中的——血雨宫。”北冕将信纸收进袍袖当中,“此书上只写了‘弑杀’二字,想必事情紧急,又不好宣之于口,故而才如此书写求救信函。” 他思忖片刻,继而凝眉看向栀子,“栀儿,既然为师本就打算带你下山到六大门派中历练历练,那不妨就从血雨宫开始。” 北冕嘱咐栀子立即着手准备,立马就出发。 栀子稍微一思量,便知师父说去六大门派历练,是没有包含阎影殿的,只因阎影殿的阎影王浮华行事乖张,不讲章法,与其余六大门派皆不对盘。所以此次下山历练,是避开阎影殿而行。 由于事情紧急,此次出行北冕只告知了陈天瑞和龙乐音,便带着栀子离开了太虚山。 他们一路御剑而行,基本不停歇,白天的时候几乎都在御剑,唯有晚上才休息一两个时辰。 可即便是如此,他们二人也是三日后才赶到血雨宫。 到的时候,血雨宫的宫闱上空正下着绵绵细雨,但栀子惊异地发现,那雨丝居然是血红色的,落在手掌中,居然凝成一两滴若人血般的血红水珠。 “此血雨宫时常会下这种类似人血的血雨,故而得名为血雨宫。”北冕见她惊异便解释着。 那细细秘密的血雨,纷纷扬扬掉落在栀子的发丝上、脸上、身上,冰冰凉凉的,她拿手捧了一些血雨,凑近鼻端嗅了嗅,倒也没有人血的腥气。 只是,这血色的雨丝,让栀子心中没来由的伤怀,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她又想起了过世的爹娘,眯着眼站在血雨中,垂下眼帘挡住里面的水汽,暗忖:这血雨,倒像是有人淌下的血泪,恁地让人徒增伤怀。是要多伤心悲苦的事才会令人流下血泪? 北冕也不多言,叩响了拜请的宫铃,等着血雨宫的门人来了,带着他们走进了血雨宫的结界内。 来迎客的并非是血雨宫的掌门,而是第三大护法——吴正廷。 栀子一见来人,便不自觉细细观察了一番。 此人约莫三、四十岁的年纪,长得剑眉星目,身姿挺拔,着一身水墨色的长衣,长衣上精致的针脚绣着一副山水画,使得着此长衣之人显出几分与常人不同的闲情雅致。 但这种闲情雅致,却与他此时脸上忧心忡忡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吴正廷一见是太虚山的玉面北冕带着徒弟亲自来了,立即就上前揖了一个大礼,“仙尊,您可来了。掌门他为人正直,又心存善念,却落得这个下场,您可要为吾等主持公道啊……” 北冕伸手扶住了他想要叩拜下去的身子,微微蹙着眉头道:“是你传的纸鹤传音?” 他见吴正廷一边抹了一把脸,一边怔忪的点点头,才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且慢慢详细说来?” 原来,三日前,掌门与血雨宫的两大护法正在密藏镇派法宝旧精箭的密室内,研习一套功法,可意外就发生在此时,据吴正廷而言,如今离事发已是三日了,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的尸身仍旧在密室内,无人敢动。 “什么三日?”北冕戴着玉色面具下的脸庞也显出诧异之色。 一般人身死之后,若是三日之后仍未入殓,会产生尸臭,此血雨宫行事,也颇多顾忌,竟然令堂堂掌门身死三日,都仍未入棺装殓。 “小人只不过是想等仙尊过来,亲自查验查验,我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到底是为何人所害,所以才私自做主,掌门他们身死后,我便找人封了密室,不准任何人靠近,只想等仙尊来此后,为我血雨宫做主。” 吴正廷又抹了把脸,一脸正色叩拜下去。 北冕听到此处,叹了口气,语气中似是有责备之意,“正廷啊,死者为大啊,你如何能让死者……唉……”他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想着血雨宫才出了大事,此时也不是该责备吴正廷的时候。 栀子也觉得奇怪,这吴正廷若不是头脑死板迂腐之辈,便是心里藏着什么算计。 他完全可以自己带人查验尸身的疑点,然后让死者早日入殓,再向七大门派之首的太虚山秉明掌门及两大护法的死因啊,偏偏要等着他们来了才去查验,若是她与师父在路上再多耽搁几日,那尸身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今都已经是第三日了,虽说这三日,血雨宫上空一直都下着冰凉的血雨,可听吴正廷方才所言,那密室又是密封了三日,说不定尸身都开始见腐了。 第70章 未死 “是的,仙尊说得极是,是小人愚钝了。”说完,他又揖了一礼,便带着北冕打算入密室查验血雨宫的掌门及两大护法的尸身。 在密室门口,他瞥见栀子也要跟着北冕入内,便伸手阻拦,北冕不觉皱了皱眉头,“放心,她除了是我徒儿,还是名大夫,不妨让她看看,说不定能看出点端倪。” 吴正廷闻言,只好点头应诺。 三人一入那间密室,与栀子想得差不多,那密室内已经浮动着一股股令人作呕的尸气,有三名着了法袍的男子,东倒西歪的歪倒在密室内的石板地上,或仰或扑,手边不远处的案几小食桌上,摆着几盘已经馊臭的菜肴,和三两个歪倒在桌上的酒杯。 杯中的酒液洒在桌子上,经过了三日,已经快干掉了,徒留了一些酒渍的痕迹。 栀子进屋就咳了几声,拿出一张丝绢捂住了口鼻,然后低下身子,蹲在尸体旁,开始查验那三具尸身。 有一个很明显的疑点就是,这三具尸身脸上都被人画上了奇怪的图腾,那图腾的图案绘制手法栩栩如生,若不是细看,像有藤蔓枝叶长在人脸上。那图腾图案是由一种不知名的绿色草汁绘制的。 栀子又以银针探了探一旁歪倒在桌面的酒杯中残留的酒液,猛地抬眼看了北冕一眼,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师父,这酒水中有毒,而且好像不是寻常的毒药。” 北冕看了一眼那变色的银针,也皱起了眉头,他捏起栀子手中的银针,凑近鼻端嗅了嗅,惊道,“这……似乎是小煞阳丹。能令人修为在短期内消失殆尽,但普通的市面上不会有此毒药售卖。” 这本是绝命市中才会售卖的小煞阳丹,如何会出现在此血雨宫?莫非是血雨宫中有人与绝命市的人打交道? 绝命市本是修仙界中一个特殊的存在,在绝命市中售卖一切不合常理和道法、人伦的物件,只要有钱,就什么都可以买到,但绝命市却因此常常为世人所不齿。 “像绝命市那种地方有得卖吗?”栀子顺着北冕的话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她想起自己曾经差点在龙涎殿中过的阴魅香,寻常的市面上也不得售卖。 北冕眼神中有什么闪了闪,面具下的脸庞愣了愣,很惊异栀子居然想到了绝命市,微蹙着眉头,冲她点了点头。 果然有关联!不管是她差点中的阴魅香也好,还是如今这血雨宫酒水中的小煞阳丹也好,居然都来自同一个地方——绝命市。 而这个地方,她始终都是要去探一探的,上次她说想去探查,被千年人参一顿说道,还责骂她不要小命了。 栀子挨个检查那三名男子的尸身,除了有中毒反应之外,脸上绘制的奇怪图腾,倒是看不出什么别的特别之处来。 吴正廷忽而打开一旁墙上的机关暗匣,陡然一惊,大叫出声,“仙尊,我派的镇派法宝旧精箭不翼而飞了。难道我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身死,与我派的镇派法宝丢失有关系?” 北冕走到那暗匣处察看了一番,道,“此藏宝的暗匣,除了你,还有什么人知道?” 吴正廷一边摩挲着自己手指上的指环,一边思索,道,“我派的镇派法宝,一般都保护得极严,除了我,就只有掌门、两大护法,以及个别长老知晓了。” 北冕闻言,眉头不觉蹙得更紧了些。 依照吴正廷所言,那知道藏法宝位置的人,这个面太广了些,这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离奇身死之事,不太好查啊,若是他身为太虚山七大门派之首,都来此地查验此事了,仍旧没有头绪,时日一长,他玉面北冕仙尊的盛名必然受损蒙污…… 正踌躇间,忽听栀子发出一声惊呼,“师父……此人……好像还活着。” 什么? 这三人身处密室,又中了毒酒,方才查验他们的身上,都有被人以法力重伤的痕迹,可想不到,时隔了三日之久,这三人中,居然还有人活着! “是何人?”北冕不觉心惊,方才他只来的及查验其中两人,二人皆心脉俱碎,他就被吴正廷的惊呼声吸引过去检查那藏宝的暗匣了,第三人他还未来的及查验。 那吴正廷也奔过来,仔细端视,就见栀子以银针扎在那人的面门人中、印堂两穴上,那人的眉头忽然跳了跳,他看得分明,眼中此时尽是喜出望外之色,颤巍巍地道,“这是……这是第二大护法万纯!” “想不到他还活着?”他神色顿了顿,急道,“还请小神医快些救他,快些救他……” “栀儿,做得好。”北冕也走到近前,伸出一指探了探那人鼻息,果然有不易让人觉察的微弱的气息进出。 他的眼中燃起了一簇火焰,原本还想着此案不好查,想不到峰回路转,居然在栀儿处有了生机,他又不觉问她,“你有把握救活他吗?” 栀子一直摸着那人的脉象,脸上闪过犹疑之色,半晌才道,“他中了毒,又伤了心脉,如今才发现……徒儿只能说尽力。” 栀子虽然自小只是在瑞云庄附近行医,但家中因为世代行医的缘故,医术都是几代人流传下来的,而且她家中一直有一部《中药医典》,是家中的传世宝典,上面的医案不计其数。 虽然这部医典在瑞云庄被毁的当日未能保留传承下来,但栀子对于上面记载的医案药理等医典学问都记得很清楚,因为自小成诵的缘故,几乎可以倒背如流。 她记得很清楚,那部《中药医典》当中,曾记录过几例起死回生的医案,都是快要濒死之人,因为救治得当,几经波折,最后存活下来的案例。 其中,详细记录了如何为濒死之人诊脉、如何以银针刺穴慢慢调理气血,如何用药、如何解毒等等…… 因为这第二大护法万纯的状况,先是中了剧毒,后又被人重伤心脉,那部宝典上有过记载,也分明提及了如何救治的方法,栀子这一回忆起来,一颗有些惶惶的心,倒静了下来。 她继续沿着万纯的身前要穴神庭、印堂、人迎、天突、璇玑等部位一一施针扎入肉中。 片刻之后,那第二大护法万纯的气息似乎更明显了几分,他忽地一歪头颅,一股黑血顺着他的嘴角和鼻翼流了出来…… 吴正廷见状,面上大惊,言语中有阻拦之意,“这位小神医,我们想要找出是何人毒害了掌门等人,又是何人盗走了镇派法宝旧精箭,只能全仰仗老万能活下来了,你可别擅做主张,给治坏了……” 北冕闻言,冲他摆了摆手,“无妨,栀儿有分寸的。本尊相信她!” 他这般一说,那吴正廷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在一旁叹气。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万纯在栀子的银针刺穴针法下,气息稳定了许多,又呕出了许多黑血,这一次居然是从他的眼、耳、口、鼻等七窍流出来的,看得人难免心惊,却听栀子道了一声:“好了。” 她收了银针,直起身来,盯着吴正廷道,“第三大护法,你且派一些知轻重的门人,将第二大护法抬到他的房中歇息,切记小心些。” 见那第三大护法吴正廷还愣愣的回不过神来,就又解释道,“我方才不过是以家传的银针刺穴解毒之法,令第二大护法的七窍排出毒血罢了。” “那老万……他还有没有事?”吴正廷满脸担忧之色。 第71章 凶嫌 “毒虽然是排出来不少,可因为此毒甚烈,他又被人借着中毒伤了心脉……这段时日,我会继续替第二大护法排毒和调理,但……估计,他会全身瘫软不能动弹……” “啊,那岂不是跟个废人一般?”第三大护法吴正廷又重重叹了口气,嗫嚅了半天才问出一句,“那……他还能说话吗?” 栀子想了想自己的治疗步骤,以及脑海中那部家传医典的用药药理,这才万分肯定的点了点头,“只要日后好好用药和悉心调理,要想他恢复神智,如同常人一般说话,是可以办到的。” 那第三大护法吴正廷闻言,面色这才露出喜色,拍了拍手掌,忙不迭道,“那就好,那就好。” 北冕听栀子这般说,也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血雨宫此番灾劫,是有人刻意借着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密室修炼之时,下毒后,又再击中中毒者心脉所致,更奇怪的是,他们的脸上都被绘制上了一种绿色的图腾,这些疑点,需得在此日之后,召请血雨宫的所有弟子及门人来问话。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等第二大护法醒来后。” “对,”吴正廷也附和着点了点头,“若是等老万醒来再查,恐怕凶徒早就逃之夭夭了。小人这就去安排。” 听到血雨宫第三大护法的附和,栀子愈发觉得此人行事没有脑子,且又太过一板一眼。 关于召请本门弟子及门人来问话,搜寻有利线索这等事,其实早在三天前事发之时,就应当做了。 时间过了这几天,差点错过了第二大护法生机的时间,还连问询这等事都也是等着北冕来此之后,才进行,这不是无端端的延误了查证的最佳时机是什么? 在此血案中幸存下来的第二大护法万纯,被人小心的挪移到了他平日所居的太阴殿歇息。 栀子亲自为他调养身体,虽然因为他深受重创,导致身体长期处于麻痹不能动弹的缘故,但栀子却没有放弃对他的恢复治疗。 每日依旧以银针刺穴的方法,又辅之以菝葜、冬葵子等利小便调理的中草药汤汁,帮助其排出毒物。 虽然栀子至今都未查明,这第二大护法万纯到底中了什么样的毒,但只知道是一种罕见的奇毒。她按照记忆中那部《中药医典》记载的排毒之法,帮他排出毒物。 除此之外,还每日都坚持帮助他按摩活血的穴位,又请北冕日便来为他体内导引一次灵力…… 如此一番医治下来,一月有余,万纯的身体逐渐有了起色,他已经能睁开双眼,神智也是时醒时灭,不再像以前一般全无反应。 只是,栀子发现,他被人涂抹在脸上的那种绿草汁图腾,却怎么擦也擦不掉。 那些曲曲绕绕的图腾图案,如一枝生命力繁茂的枝叶,伸展在他的脸上,生长开来,一直蔓延到他的脑部发际深处。 “真是奇了怪了,”栀子以温热的水沾湿了丝绢,再一次为万纯一点一点的擦拭脸上的图腾图案时,忍不住对师父北冕说,“这图腾明明就是某种不知名的草汁画上去的,可怎么擦,都擦不掉呢?” 北冕仔细观察了片刻,又微微沉吟,才道,“若为师没有猜错,这应该是在绘制的时候就倾注了灵力在内,以特殊的法力绘制而成,所以轻易是擦不掉的。” 岂料,他话音刚落,那躺在榻上的万纯居然张开了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像是在回应北冕的猜测。 栀子面上一喜,“你想说话了?”她扭头看向北冕,“师父,他好像听得懂你说的话了!” 一月有余,一个濒死的病人,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能好转到这个地步,栀子心中是难掩高兴的。 “栀儿,这段时日多亏了你。”北冕赞誉地点点头,“若不是栀儿你的坚持,他不可能好得这么快。看样子,他很快就能说话了,到时候,谁是凶徒,一问便知。不过,眼下,问询也有了一些眉目……” “他能够好得如此快,当然也离不开师父每隔几日就为他导引一次体内灵力的功劳,”栀子一边为万纯在他的指间穴银针刺穴,一边问北冕:“那起血案也发生了近一个月了,血雨宫虽说门人众多,但查了那么久,应该也有些眉目了,那究竟是如何的?有没有发现可疑之人?” 北冕就大概为栀子讲解了一下,这些时日查证的结果: 血雨宫掌门与两大护法相继于修炼之时被害,此人不仅精通下毒,还熟知本派掌门与两大护法修炼的时辰,另外,他还得擅长以灵力佐以药草汁绘制此种神秘的图腾。 能办到这些事的人,在血雨宫门人当中,并不多。 原本有包括幸存下来的第三大护法吴正廷在内的五人,可要说绘制图腾图案,整个血雨宫却只有一人可以办到,而且此人还能随意进出掌门和两大护法修炼的密室,对于镇派法宝旧精箭的密藏位置也是熟悉一二。 而且其余几人,包括第三大护法吴正廷都有当时不在场的证人,皆可证明其无辜。 “那凶嫌岂不是就是师父所提及的这个人吗?”栀子虽然这般一问,可却觉得事情太过于想当然,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可世上之事,哪有那么多巧合呢? 北冕正欲回答她,却听太阴殿外来了人,只得收了声不语。 但见第三大护法吴正廷押着一个浑身被铁索捆住的男人走进了太阴殿内。 栀子一见那个被几根铁索捆住的男人的样貌,也不觉吓了一跳。 只见,他身形高大,体型强壮,身上穿着粗布衣,脚上捆着草鞋,头发乱糟糟的挽了个发髻,不修边幅的样子,第一眼本就容易让人不喜,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最糟糕的是,他的脸庞上,还有三道深深的疤痕,纵横着,又大又狰狞的袒露着,如此一来,更让第一眼见到他的人,都觉得他长得不像个好人。 第72章 难解 “快走!休要拖拖拉拉,你不是想与第二大护法对峙吗?如今来了此太阴殿,看你如何说?”吴正廷一边推搡着那个脸上带疤的男人,一边不耐烦的催促着。 他们两人一进此太阴殿内,那榻上原本闭着双眼养神的第二大护法万纯,忽然睁大了眼睛,一双眸子瞬即充满了血丝,怒目圆睁地盯着两人看,嘴里还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怎么了?”栀子顿觉有些不对劲,这万纯平素里很安静,而且养伤期间,一直情绪很平和,从未像如今这般激动的。 “你想说什么?慢慢说……”栀子安抚着他,她约一怔忪,“你是不是想说……你看到了那日害你之人?” 这不过是栀子的大胆猜测,她主要是看万纯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了,这才这般一说,可哪知她话音一落,万纯居然咬紧了牙关,双目瞪得大大的,死死看着那刚进入太阴殿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很僵硬,像是想极力调整自己扭曲的面部,以发出声音。 可他到底是濒死之人,如今才救回来不多时,以致于吴正廷领着那“疤痕男”走到万纯的塌前了,他都未能从嘴里发出正确的声音。 因为过于用力,万纯还将自己的舌头咬出了血,殷红的血顺着唇角溢出来,与脸上那古怪的图腾绿色的药草汁一对比,显得尤其触目惊心。 可他还是费力地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指向了吴正廷和疤痕男的方位,嘴里发出呜咽之声,一行老泪从他充血的眼眶中流出。 那第三大护法吴正廷见状,急忙上前拉住了万纯伸出来的手指,还抚了抚,道:“老万,你是不是想告诉仙尊,这便是杀你的凶徒?” 那万纯盯着吴正廷看,嘴里依旧发出让人不明白的“噫”、“啊”之声,脸上的表情格外痛苦。 那疤痕男一听吴正廷如此说,立即怒声辩解道,“我早说过了,不是我!大丈夫人生在世,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你姓吴的休要攀诬老子!” 吴正廷直起身子,一脚踢在疤痕男的下怀,怒骂道,“殷和正,你休要再强辩了,掌门出事那晚,只有你无人证明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他侧目又看了一眼榻上的万纯,又看向殷和正,冷笑了三声,“再说,你忘记了你在本门之中是作什么的了?” “我……”吴正廷这么一说,殷和正居然答不出来了。 栀子忍不住看了二人一眼,又看了看北冕,细细听着二人的对话,抿紧了唇不说话。 那万纯依然在榻上对着二人发出“噫”、“啊”的声音,脸上的肌肉僵硬的扯动着,因为咬烂了舌头,口里的血水混着他的口水淌出了嘴唇,流到了衣襟上,神情看上去极不自然又狼狈。 吴正廷又转头扯过万纯的衣领,令他的脸庞转向那殷和正,又道,“你说不是你,那你来说说,他脸上这一直涂抹着的东西是什么?” 殷和正冷着脸,只瞥了一眼那万纯脸上的图腾,忽然整个人像是被什么震住了一般,他又盯着万纯的脸看了半天,才低下头去不做声了。 “看你还狡不狡辩?”吴正廷冷声一哼,又转头看向北冕,这才揖了一礼,道:“仙尊,这人便是我门中的图腾师殷和正,也只有他没有那晚的证明。” 北冕看得分明,他玉色面具下的脸看不出喜怒,只是冷声问那低着头的殷和正,“为何不说话,你看到了什么?” 他见那殷和正依然不肯开口,便又道,“你若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也无妨,有本尊在此,必定会辨出是非黑白。” 那殷和正闻言,这才抬眸盯着北冕看了好一阵子。 不知怎的,栀子只觉得这门中的图腾师殷和正或许不是真凶,又或许的确知道点什么,不然他怎么与北冕对视时,脸上没有半点做亏心事的感觉,反而从他那张带有三道疤痕的脸上,看出了一种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意味。 因为他那一闪而过坦然以对的眼神,让栀子对他的印象有了些许的改观。 “仙尊,当真愿意为小人主持公道?”殷和正直直地看向北冕,似乎在分辨他眼神中表现出来的意思。 “正是。”北冕点点头。 “那小人说,害掌门和两大护法的人不是我,那仙尊可愿相信?”殷和正挺直了胸膛。 北冕凝眉一想,又问,“那你说说,事发那夜,你在何处?在做什么?” 殷和正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他脸色稍微一僵,又很快恢复了正常,答道,“那么晚……自然是在睡觉。” “可有旁人证明?” “小人在自己的偏殿内,独居……无人可证实。” 吴正廷闻言,冲过去又踢了殷和正一脚,将他踢翻在地,怒道,“还说不是你?整个血雨宫,就你那晚才提不出证明,不是你又会是何人?” 他越说越气,那掌门与两大护法遇歹人所害,倒像是有人害了他的父母兄弟一般,他抡起拳头就对着殷和正的脑袋打下去。 “砰砰砰”几拳下去,只听那声音,栀子都能明白这吴正廷此时下手极重,可那殷和正硬是咬紧了牙关,不吭一声,也不求饶。 北冕见状,左手一翻,掌心凝转一股法力飞出,硬生生拽住了吴正廷正要抡下去的拳头,道,“此人虽有行凶的可能,但事情未查清楚之前,第三护法还请克制,莫要将人打死了。” 吴正廷气得不住喘气,正在这时,那床榻上的万纯忽地翻滚了一个身子,翻到床下来,整个人扑倒在地,忽而浑身不住颤抖痉挛起来,好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刺激…… “你怎么了?”栀子急忙跑过去,想将他翻转过来,可万纯身体僵直,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不能将他翻转过来。 等北冕使出法术,让万纯翻转过身子来时,他已经双目圆睁,僵直了四肢,不再动弹了。 栀子暗叫不好,伸出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半晌才转头看北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万万想不到,她辛苦了将近一月有余,才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人,原本都已经见好了,今日不过是见了两人,就大受刺激,居然就这么去了。 而且,如此一来,血雨宫那夜发生的血案,就成了难解之谜。 第73章 图腾 “怎么?万护法死了?”那图腾师殷和正脸上露出万分失望的神色,他的眉头紧紧地纠结在一起,任谁都能猜出,他此时一定在叹息,他是不是凶徒的事,如今已经没人能说清了。 北冕也上前确认了那万纯的确是死了,叹了口气,他方才就已经看出了那图腾师眼中的犹疑之色,对着那殷和正道,“本尊再给你个机会,你若是知道点什么,万万要说出来,不然,你说行凶之人不是你,又如何证明呢?” 吴正廷却愤怒地咆哮起来,“还证明什么?明明就是他杀了我门派的掌门和两大护法,这……老万,一定是看到他来了之后,才大受刺激,驾鹤西去的。” 他那副想杀人的模样,栀子一看便觉得这殷和正一定是杀了他的父母兄弟,再不然就是欠了他八辈子的债。 北冕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冷静,再看向殷和正,“你说这行凶之人不是你,你可还知道些什么?” 殷和正脸上闪过一丝怔忪之色,想了想,才盯着万纯已经灰败的脸庞上的图腾道,“我既然是本门派唯一的图腾师,那万护法脸上的图腾到底是什么,我倒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表情有些纠结,但他还是说:“虽然,掌门和第一护法脸上是否也画了这样的亡灵图腾,我并不知道,但我能肯定的是,此绘制亡灵图腾在万护法脸上的人,心思歹毒,着实可恶!若是被我哪天逮到了,必定将他生吞活剥了……” “亡灵图腾?”北冕和栀子面上都是一惊,“那是何物?” 原来,此亡灵图腾是上古部族战场上的仇敌亡者升天时的祭祀图腾,以秘法结合灵力所绘,过去曾常常绘制在其敌人将领亡者的面部,为的就是要他以魂灵献祭上天,由此得之安息。 而由于魂灵被献祭的缘故,被绘制了此种亡灵图腾的亡者,魂灵不得转世为人,自然也就不能向敌人复仇了。 “而且,据小人所知,被绘制了此种亡灵图腾的人,那图腾因为是经由法力佐以特殊药草汁绘制,所以一经绘制上面庞,就会限制亡者残存的神识,让其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轻易也不能擦去。” 殷和正说完对此亡灵图腾的理解,“仙尊,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您这回可以相信那凶手不是我了?” 栀子听完殷和正的话,恍然大悟,难怪,那万纯脸上的图腾怎么擦都擦不掉。 而这绘制此亡灵图腾的人,用心的确险恶,若不是他(她)绘制了此亡灵图腾,那万纯何以会一直口不能言,浑身也不能动弹,真是比死了还难受。 北冕一直沉吟不语,吴正廷怒骂道,“只有你才懂得这么多,还什么……亡灵……图腾?凶徒不是你,还会是谁?还有谁懂此妖法邪术对付亡灵?” 北冕眼神一凛,对殷和正道,“此亡灵图腾之法,你是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的?” 殷和正瞬即变得有些支吾起来,但他一咬牙,还是说了,“我早知我若说出此亡灵图腾的因由,你们必定更加怀疑我,可我行得正、坐得端,那亡灵图腾绘制之法,是小人曾游历天赫大陆,偶遇一位神人,他一一告知小人的,为此……小人还专门替此‘亡灵图腾’做了笔记,详细记载在小人的图腾笔记上。” “此笔记何在?”北冕盯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审视。 一切都是如此的巧,此殷和正恰好是血雨宫唯一的图腾师,又没有证明人;恰好他今日来此太阴殿,万纯就暴毙;恰好他能详细讲出此亡灵图腾的来由;恰好他又还有图腾笔记……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像布好的线络在引着他们朝一个方向走,而这些线络,又只不动声色的围绕在血雨宫图腾师殷和正的身边,将一切矛头都指向了他。 殷和正一边回答,也愈发觉得不对劲了,“这部……笔记,就在……小人的床头暗格之内。” 北冕又道,“那……除了你之外,还有何人看过此部《图腾笔记》?” 殷和正想了想,“这部笔记是小人的珍藏,一直都由小人藏在暗格之内,应该没有其他人读过。仙尊若是不信,可命人去小人床头暗格内取来便知。” 北冕扶了扶额,冲一旁的吴正廷挥了挥手,吴正廷便传召了弟子入内,一番吩咐,片刻之后,就命人取来了那部皱巴巴的《图腾笔记》。 北冕展开那部笔记细看,果然在上面看到了关于亡灵图腾的详细记载,包括它的来由,用法,以及如何绘制的步骤等等。 随着那笔记的一一展开,北冕开始相信自己的判断,他也相信此图腾师殷和正虽有行凶的嫌疑,但凶徒八九成不是他,若是他,他为何不隐瞒知晓亡灵图腾之事?又为何自曝有此《图腾笔记》之事? 可若说不是殷和正,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多重巧合,又无不在指引着来查此血案的人,行凶之人就是他! “整个血雨宫,只有你堂堂图腾师才懂那什么亡灵图腾的画法与机要,还把此种邪法一一记载在那部笔记中,凶徒不是你是何人?” 吴正廷押着殷和正去地牢时,殷和正一直在大叫“老子冤枉”,北冕等二人走后,同栀子讨论起此事。 “我也感觉作祟之人不是此殷和正,”栀子吐露真言,“据徒儿仔细观察,此殷和正虽说长相凶恶,但好歹是个说一不二的汉子,他敢在此等情形下,承认那亡灵图腾是他的那部《图腾笔记》中的记载,那模样不像在说谎。” “可他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北冕叹了口气,“就算你我都疑心他是冤枉的,但为师身为七大门派之首的掌门人,也必须要给出一个交待。” 栀子抿抿嘴,也知道北冕说的没错,那殷和正虽说口中大呼冤枉,可他的确说不出出事那夜,他在哪里做什么。 还有他眼中一直都有犹疑之色,隐而不发,好像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如此火烧眉毛的关头了,他到底还在隐藏什么呢? 师徒俩的此番讨论,以怀疑暂且告终,之后,北冕又吩咐了血雨宫的门人来太阴殿安置了万纯的尸身,这才与栀子回暂时歇息的寝殿休息了。 第74章 证明 又过了两日,北冕与栀子正在血雨宫的祖师殿内,与第三护法及诸位长老商议如何处置殷和正一事。 殿外却有人来禀:血雨宫上下门人集结在祖师殿外,跪请仙尊主持公道,处置殷和正此凶徒,以命抵命。 北冕不觉蹙眉,正色道:“此事尚有疑点,还有些线络未明,吾等正在商议,他们就在外呈请什么?” 来禀报的是一名血雨宫的小徒罗四,他见北冕不满,就支支吾吾指了指祖师殿外,“小的也是这般跟众位师兄弟妹说的,可他们说……他们说……” 第三护法吴正廷习惯性的摩挲了几下手指间的指环,不由瞠目道,“说什么?还不如实秉明?” “他们说……我血雨宫的图腾师长相凶恶,本就不像个好人,如今有了铁证,可以证明是他行凶杀害了我派掌门和两大护法,还请仙尊主持公道,早日严惩恶人,以命抵命!” 北冕不觉冷声一哼,“好个以命抵命!” 其实这两日在血雨宫,他和栀子也听闻到了一种谣言,说是已经确定了殷和正就是那夜行凶之徒,只是殷和正说了什么话迷惑了太虚山的仙尊,以致于仙尊迟迟不下令处置他。 看来是有人急着想要此殷和正的小命,故意在血雨宫内散布此种谣言。 如今此谣言越传越凶,竟然还煽动了血雨宫的众门人上祖师殿请命,这是要逼他玉面北冕枉顾判断,妄下定论啊。 “走,出去看看!”北冕作为七大门派之首的掌门人,在七大修仙门派中威望极高,但凡七大门派(除了阎影殿外)有不能决断之事,都需向他呈请,方可行事。 此时,他身着淡蓝色的长袍,袍袖一挥,大步就领着一群长老们踱步而出。 一出祖师殿,就见一众血雨宫的门人,上上下下约有百余人,跪在祖师殿外的长石阶前,口中皆念念有词,“请仙尊主持公道,严惩凶徒!” 栀子也跟随北冕出了祖师殿,一看这阵仗,都微微吃了一惊,祖师殿外乌泱泱的跪满了一片,人人还尽皆口中有词,不断重复呈请,脸上皆有义愤填膺之色。 殿外这些人的神情,似乎在表明一个态度:倘若今日,太虚山的玉面仙尊不严惩殷和正,此事便不会作罢。 北冕抿紧了唇,不说话,玉色面具下的神情有些不快。 第三护法吴正廷见状,冲殿下的众门人挥了挥手,虚空压了压,那些门人,果然就停止了方才的念诵。 吴正廷道,“诸位先回去,稍歇片刻,仙尊一定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此话说得圆满,但却与殿下众人方才逼迫玉面北冕立即做出决断的态度如出一辙。 栀子闻言,不觉朝吴正廷看了两眼,她不觉想起初见此人时的印象,觉得他行事死板,不懂变通,可眼前的他,却能在一众聚众闹事的门人面前,极有影响力。 看来前几天,她是一时失察,要真正看懂一个人,只凭初见印象是不够的,如今看这第三护法吴正廷,倒觉着不那么简单了。 吴正廷的话,又引发了殿下一众门人的议论。 门人甲:玉面仙尊,既然亡灵图腾之事已经查明是与那殷和正息息相关,如今证据确凿,为何仙尊迟迟不决,严惩此恶徒呢? 门人乙:就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我血雨宫三大护法就只剩下第三护法了,若是因为仙尊的一时仁慈,而放过了此恶徒,指不定他哪天又会害了第三护法的性命,到时候,我血雨宫更是门中无人了! 门人丙:那殷和正本就长相凶恶,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他又说不出出事那夜,他去了何处,干了什么事。如今又查出了亡灵图腾此等机要邪法,此种图腾,不是他这个唯一的图腾师绘制的,还会有何人能绘? 门人丙的话,激起了众位门人的讨论,众人议论纷纷,若说殷和正提不出不在场的证据,这是个最大的疑点。另一个就是他知道亡灵图腾这件事了。 而关于整个血雨宫的盘查,栀子也是略有耳闻,除了殷和正提不出当夜不在场证据外,连第三护法吴正廷都有当夜在小厨房温酒的证人。 说来也是这吴正廷运气尚佳,若不是那晚他要去小厨房温酒,离开了那间密室,如今死的人当中就应当有他了。 一时间,众说纷纭,群情激奋,众门人一再跪请,要求玉面北冕给出一个严惩凶徒的决议。 北冕藏在玉色面具下的脸,有些阴沉,他见到了栀子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之色,还冲他微微摆了摆头,他立即就明了,栀子也是在担心,师父在此种众人威逼之下,做出不明智的判断,妄杀人命。 “还请仙尊明示,不然难以服众啊……”吴正廷冲着北冕跪拜下去,一众长老见状,也跟着附和跪拜下去。 北冕的薄唇,抿得更紧了些。他的喉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让他难以开口,而脑海中不断浮现的,不是这几日查案的线络,而是栀儿那张担忧的脸庞。 若是他在血雨宫众人的威逼之下,做出了不明智的判断,妄杀了人命,那图腾师殷和正死就死了,可栀儿以后会如何看他?再者,那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死前都身中小煞阳丹的毒,这一点,殷和正提供的证词上对不上。 这是很明显的一个疑点,若说这殷和正是凶徒,讲不通啊。 有栀子在一旁充满期待的看着他,那个决断便堵在心头,如同一根鸡肋,咽不下,也吐不出来。 正在此时,那祖师殿下众门人中,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的声音,若翠鸟轻啼,灵动的羽翅震颤着苍翠林间的枝叶,可又偏偏带着几分羞涩,吞吞吐吐道:“殷和正不是恶徒,我……我能证明。” 众人闻声看去,但见一女子肌肤如凝霜,薄唇红润,一头乌丝挽成碧月髻,上面点缀着几朵碧青色的钿朵,以同色系的碧青色发带系在乌发上,随风垂下,落在细嫩的肩上,说不出的柔媚动人。 她着了一身碧青色的长裙,站在众人间,整个人若莹玉塑成的美人儿般出现在众人眼帘中。 “这不是我血雨宫的圣女茹玉吗?” “她怎么会在此?” “还替那殷和正证明?” 茹玉的出现,又引起了众门人的议论。 第三护法吴正廷见茹玉在众人面前如此说,便走上前,好似替她着想似的,开口苦劝,“茹玉,你身为本门圣女,身份尊贵,莫要信口胡言,做出有辱身份的事!还望三思而行……” 第75章 名节 那茹玉看似娇娇怯怯,与人多说几句话便会脸红耳热,此时心底却生出一种莫名的勇气,她避过吴正廷的阻拦,深吸一口气,一挺胸脯,道:“事发那夜……我……我整夜都与殷哥在一起,所以他不可能是行凶之徒!”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都在云里雾里间,慢慢回过味来,原来堂堂圣女,居然在事发那夜,与殷和正在一起! “茹玉,你莫要胡说,好好的一个圣女,莫要为了一个卑贱之人坏了名声?”吴正廷闻言忍不住斥责道。 几位长老闻言,也不觉惊讶万分,有其中一位长老回过神来,就问,“你说你当夜与那殷和正呆在一起,你如何证明?” 众人都死死地盯着圣女茹玉。 茹玉又深吸了一口气,伸手一挽那件碧青色的长裙衣袖,露出一截白嫩的玉臂来,“圣女茹玉以圣女之尊与自身贞洁为证,茹玉与殷哥当夜一整晚都在一起,我……我……我已经不是处子之身了!” 栀子见她眼中尽是灼灼的神色,不觉也佩服起她娇弱外表下那种无畏无惧的勇气来,此天赫大陆,虽然民风开放,但仍旧视女子的贞洁为至宝,她为救情郎,居然自己当众说出那晚与殷和正所做所为,不顾身份,不顾女子的名节,还真是胆大! 为了救自己心爱之人,如此不顾一切,这样的勇气很值得人刮目相看。 吴正廷怒气冲冲道,“茹玉,你如此做,就不怕……” 茹玉一边说着,一边不觉流下了眼泪,“殷哥为保我名节和圣女的名声,宁可被千夫所指,被人误会成凶徒,都不曾说破那晚与我相守之事,我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为了殷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说完又泣不成声,那挽起的玉臂如藕色般,洁白如玉,可就是原本的守宫砂不见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竟然瑟瑟发抖。 栀子从她那种无畏无惧之下,看出了她的怯弱。 何为真正的勇敢,不是你不惧怕某种东西,去做什么事,而是你明明怕得要死,还敢做出对抗它的言行。 这样的人,不由得让人怜悯和喜欢。 茹玉的出现,又敢于以圣女身份和自己的贞洁作保,让殷和正一下子就洗脱了嫌疑,门人里说什么的都有,但大都有个意思,就是“血雨宫美貌的圣女居然自降身份,许给了一头面目狰狞的野兽”。 茹玉被带进祖师殿问话,经由她的讲述,殷和正与她呆在一起的时辰里,也确是血雨宫掌门和两位护法被害的时辰,殷和正已经有了不在场的证人。 北冕沉吟了一会儿,对诸位长老道:“如此说来,你血雨宫的图腾师殷和正也不是那夜行凶的凶徒了……” 诸位长老也都点头称是。 栀子看着茹玉,不觉低喃,“想不到殷和正看上去长得凶神恶煞的,却不是那行凶之人,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话恰好被茹玉听见了,她微有些羞涩的冲栀子点点头,两眼显出怅惘之色,像是陷入了回忆当中,“殷哥虽说长相凶恶了点,但他却有他的铁汉柔情,为了我的名节,宁可被人误会成是凶徒,他也不说出实情。他真心待我,即便有时我生气打他,他也不还手,只任由着我打……” 她的眸光中带着温柔无限的神采,又继续道,“殷哥是个好儿郎,他高兴了就笑,着急了就跳脚,不高兴就阴沉着脸,什么都写在脸上,试问如此一个真性情的汉子,能有什么心机做得出杀掌门与自己师兄弟的事呢?事发当夜,我们两情相悦……一整晚……都在一起。” 茹玉娇怯的说完,环视了诸位长老一圈,又定定地看向北冕,揖了一礼道,“所以,还望仙尊做主,赶紧将殷哥放出来,还他清白。” 而此时此刻,在祖师殿下方的地底洞穴打造的地牢当中,殷和正已是满身血污,被捆仙锁捆在地牢正中的铁柱上,显然是从他关进来起,就被人严刑拷打过了。 他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兀自嘀咕,“打打,打不死老子,老子定要找你等小儿算账!” 他啐了一口唾沫星子,带着满嘴的血气,还在骂,“打死老子,老子没做过的事,也不会认!” 他骂完,原本还在为他上刑的两人,许是打得累了,又到了饭点,就扔下了手中的鞭子,往他身上啐了一口,骂道:“打了你这孙子两三日了,还给老子狂,一会儿过了饭点,老子们吃饱喝足了再来招呼你!” 说着就又骂着离开了,为了防止他逃跑,其中一人,又将此处的结界法阵启动了,此结界一开,人不得随意进出,结界不易被破除,且里面的声音也传不出去。 殷和正也是累了,脑袋耷拉下去,不住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吊在捆仙锁上,无精打采的模样。 周围看守他的人都走光了,他想要休息一会儿,才好扛得住再过一会儿的拷打,于是,他微眯了双眼,呼吸逐渐平稳,开始打起了盹来…… 他在血雨宫,只是个图腾师,因此修为并不高,但好在身体强健,否则这几日的严刑拷打,不死也要掉层皮,也不知这样的拷打何时能到头,他何时才能洗脱嫌疑,重获清白? 茹玉……他的茹玉,也不知有没有哭鼻子?自从那晚之后,他就被怀疑了,如今又被困在此地牢当中,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她了,也不知她怎么样了? 他迷迷糊糊的想着,想睡过去,可心里总觉得放心不下茹玉,又被捆在这铁柱上,也始终睡不踏实。 朦胧中,他仿佛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那水声越来越大,让他不自禁睁开了双眼,往下一瞧,吓了一大跳。 只见,自己脚下的水已经不知何时淹到他的脚脖子了,而结界的顶部,仍有水不断地往里流淌着。 就算是他修为比较低微,但也认出了,那显然是以御水的法术与此结界相联,才能往此结界中不断注水的。 莫非是有人想要杀人灭口? 第76章 淹水 “你大爷的,哪个龟孙子使诈想淹死你老子?”他不觉骂骂咧咧起来,又大声喊叫,“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想淹死老子!” 可不知为何,那两个看守他的弟子不知去哪里了,无论他怎么喊,就是不见人影。 水越漫越高,很快就已经蓄积到他的腰部了,殷和正不觉有些发慌,看来是有人存心想要他的命了。 毕竟他是此血雨宫唯一的一个图腾师,而掌门和两大护法的死,都与亡灵图腾有关系,如果他一死,那真正的凶徒,岂不就可以逍遥法外了? 不行,他不能死! 他死了,茹玉怎么办? 他还想迎娶茹玉过门,他可不想茹玉才和他好了之后,就守活寡! 他要从这里逃出去!对,他要逃出去! 他开始拼命的挣扎,想要挣脱捆仙锁的束缚,可无奈他的修为太低,而捆仙锁是专门为修士打造的,专用来束缚犯错需要处罚的修士的行止,他挣脱了半天,额头上大汗淋漓,却不见捆仙锁松脱半分。 殷和正不由得有些心下发急,看来对付他的人,是早有准备,从以亡灵图腾害人开始,就一直蓄谋已久的想要引他入局,而他若是身死,如此不明不白,对那下手之人又有何好处呢? 他开始细细思索,自己是否得罪了血雨宫中的什么人,可想了许久,都找不到眉目,他虽然长相凶狠了点,可待人却还算仗义,别人不愿做的脏活累活,他也愿意帮别人接手。 他修为不高,一心专研图腾的绘制法门,也没有在此宫中争权谋位的心思,可如何此宫中还有人将屠刀对准了他呢?难道就是因为他修为不济吗? 倘若就这样蒙受不白之冤死去,他不甘心,他一定要替自己伸冤,为自己洗清罪嫌。 可又不能把他和茹玉那夜之事,说出去,若是那样,茹玉的名节就全毁了。她是血雨宫圣女,在他心目中何等高贵贞洁,他……他不能那样做! 左思右想,都找不到办法,可眼见着那以御水术控制猛灌入结界的水已经越蓄越高,眨眼间已经淹没到他的胸前了,他感到一阵阵寒凉没过胸口,让人牙关打战,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 可那幕后之人,显然没有半点想放过他的意思,此人却一直藏头露尾,不现身。 如今敌在暗,他在明,他应该怎么办? “龟孙子,只敢躲在暗处动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想淹死老子,想得美!不如滚出来,舔你爷爷的脚丫子!”他故意拿话激将羞辱,想将那幕后对他下手之人引出来。 可谁知整个结界内,除了哗哗的水声,根本就没有别的人影出现,显然是他的激将法,被敌人识破,那人根本不上当,也不现身。 从那人使用殷和正《图腾笔记》上的亡灵图腾杀人嫁祸开始,殷和正就应该想到,此人必定是个既有心机权谋之辈。 殷和正不由觉得一阵憋屈,自己难道今日就要无端端地死在这地牢当中,可连是何人下得毒手,他都不明。 我命休矣…… 当水漫到他的嘴唇时,殷和正不由得悲哀地想着,骂人的话也咽了回去,只觉得冤枉。 忽然,地牢的上方洞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他看到的是一个妙龄少女,穿着一身月牙白的衣裙,持着一柄长剑第一个闯进这地牢当中,一见结界中淹水的情形,她略显稚嫩又轻灵的嗓音传了出来,“不好,师父,有人想淹死他!” 殷和正认出来,此少女是跟在那位太虚山仙尊身边的小徒弟。 不知是否是这少女的闯入,惊动了那幕后黑手,那结界中施展的御水术忽然停止了,水也刚刚只是淹到了殷和正的嘴边的位置,他尚能呼吸。 “快,救他出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吩咐着那名少女。 殷和正一听这声音,就想起来,这是玉面北冕仙尊的声音。 紧跟着,他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地牢门前。 “哈哈哈,天不亡老子,老子有救了!”殷和正不觉笑骂出声,不小心还呛了口水,不住地咳嗽起来,心中却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北冕跟在栀子身后进入地牢,一见此等状况,也跟着舒了口气,还好赶上了,若是这殷和正一死,此血雨宫的血案就更加查不明白了。 但眼下的这种情形,让这师徒俩可以肯定,此血雨宫内的确有人在设计这殷和正,还想趁着众人不察之时,取了他的性命。 栀子走到那结界前,正想灌注灵力,尝试看看是否能打开那关押着殷和正的结界。 忽然,头顶亮起数道寒光,结界内方才使御水术的顶部,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与此同时,数道灼目的闪电,自上而下,就往殷和正浸泡着的水中劈去—— 这几道闪电倘若劈中了结界中的水源,那殷和正必定会去见阎王。 “不好!”栀子暗叫一声,来不及运转手中法力打开全部的结界,只能周身运转法力,强行闯入那封闭的结界当中,飞身直上那结界的顶部,提起白虹剑这柄上品灵宝,以剑身举过头顶,强行接住了那从上劈下的闪电…… “唔……”栀子在身体接触到那几道闪电的同时,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来。 一时间,她周身都围绕在“噼啪”直响的闪电当中,她咬紧了牙关,以周身法力与那几道闪电相抗,毫不退缩,只觉得那些闪电已经将她周身的灵力都抽干了一般,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逐渐失去了力气…… “栀儿——”北冕眼睁睁的看着栀子飞身直上,以自身挡闪电,在此危机关头救下了殷和正。 她稚嫩的身体,就像是一片纯白的莲花花瓣,带着诱人的馨香,从上空往下坠落…… 北冕一手凝结法力,对着那蓄满水的结界,道了一声:“破——” 那结界便瞬间瓦解消失,那结界中的水也四散而落,朝着地牢的四面八方溢去。 北冕不敢耽搁,运转法力,飞升直上,从半空中将栀子下坠的身体抱在了怀里,他温热的手掌触碰到她软绵绵的身子,想到方才的情形,不觉心头一痛,又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 第77章 阿和 倘若栀子接不住那几道不知由什么人使出的“奔雷咒”,任由那几道闪电击落入水中,那此血雨宫的血案中的关键疑点之人殷和正必定身死。 而栀儿又是以白虹剑与自身挡下那几道闪电的电芒,以她如今的法力修为来看,她的身体是受不住的,不然也不会陷入昏迷当中。 “栀儿,你真是太胡来了!”北冕抱着昏迷不醒的栀子,忍不住有些生气。 可这少女,躺在他怀里,体温微温,身体软绵绵的,依然无知无觉。 地牢中又是御水术又是奔雷咒的,引来了不少血雨宫看守的门人,众人见到了劫后余生的殷和正,又见到了昏迷不醒的栀子和满面怒容的玉面北冕,便有人急急忙忙上前,将殷和正解了下来,还有人也将此时的情形,向血雨宫的诸位长老禀报了。 北冕已顾不得许多,他以掌心凝结灵力,朝栀子的身体内渡入法力,看她呢喃了一声,这才抱着她准备离开。 殷和正一被人解下来,就冲着北冕揖了一礼,道:“多谢这位仙长与这位姑娘相救,若不是二位,小人这条小命恐怕早就没了。大恩不言谢,二位大恩,小人来日相报。” 北冕蹙着眉头,只是看了他一眼,也不愿多言,就抱着依旧昏迷的栀子就离开了地牢。 栀子仿若堕进了一片浓雾当中,这雾气厚重又带着血腥味,一团又一团,裹夹在她的身上,像一块块被浸湿的布匹,贴着她的皮肤时,透心凉的冷。 她茫然无措地站在浓雾当中,辨不清方向,也看不到前路。 忽然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师父……我其实很舍不得你。” 又是那个容颜俊美无双的少年,他依旧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紧身衣袍,一头银丝白的长发被一条金色的束带高高束在脑后,双眉如刀锋般,一双漆黑如点墨般的双瞳,定定地看着她,仿若她就是他的整片天地。 栀子依稀记得,她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了,她尝试着唤出了他的名字:“你是……阿和?” 那少年听她唤他,似乎很是开心,一双手捧起她的一只手,欣喜道:“师父,对,我是阿和,师父你还记得我!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他开始冲她慢慢讲述起,为何他要自己打散自己的元神,又讲起自己有多么希望可以见到师父早日渡劫归来,讲起这些分别的时日他有多希望能再见到她,他又多么认真的雕刻那枚刻着师父眉眼的小人像…… “我担心合渊会等我身死之后,以摄魂术拘了我的元神,以此来要挟师父就范,所以,我不得已才自散了元神,下了凡界。” 栀子听了他的故事,有些呆愣,想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我……我不是你师父,你师父是……是……” 她想了好一阵子,都想不起这少年的师父应该是哪位,阿和一把捉住她的柔荑,就微笑起来,他笑起来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满足,就像是干渴许久的人见到了阳光雨露一般欣喜。 “我的师父,不就是你咯。”他露出一口好看的白牙,从身后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簇纯白色的栀子花来,送到栀子面前。 “栀子……”她怔忪了一下,盯着那簇栀子花看,清晨的露珠尚还残留在那簇花朵上,花瓣逐层展开,露出馨香的花蕊,嫩黄嫩黄的,就像天边月牙儿的一角。 “对,就是栀子啊……”阿和唤着她的名字,手掌一点点离开她的手心,身子往后退去,逐渐隐没在了那身后浓重的迷雾当中。 “阿和,阿和……你不要走……”栀子仿若心头缺了一角,就像是与至亲之人分离一般,她使劲地呼唤着那少年的名字…… 猛然间,她从床榻上醒了过来,却对上了一张玉色面具后狐疑的双眸,只听玉面北冕道,“阿和……是何人?” 栀子摇摇头,一只手死死按住心口的位置,想起方才那个梦境中阿和送她的栀子花,她垂着头在床榻上寻了半晌,却未见一朵栀子花,好半天才从北冕的责问声中醒过神来。 她又四下里看看,这才清醒,原来方才那只是个梦境,那梦中少年的离去,不过是南柯一梦罢了。而师父已经送她回到了血雨宫他们居住的寝殿当中。 “栀儿,你应该好好想想,这一次你太鲁莽了,差点因为救人,就死在了奔雷咒下。”北冕似乎在生着她的气,他袍袖背在身后,背对着她,半天都没有再出声说话。 北冕这是在责怪她,因为自身修为不济,却要替人强出头。 那背后的施术者,定然是想先以御水术淹死殷和正,再放空结界内的水源,如此一来,殷和正的死便看上去又是一个新的谜题。 可或许是北冕师徒二人来得早了一步的缘故,那人才不得不收了御水术,反而施展了奔雷咒,想让浑身浸泡在水中的殷和正死于电芒之下。 只是,此人没有料到,栀子会突破结界,第一时间飞升上去接住了所有的闪电。 “好在此幕后施术之人施展的奔雷咒道力并不强悍,否则,别看那区区几道闪电,也可以取了你的小命去!” 北冕还在责怪栀子,他站在她的床榻前,一直背对着她,可他的手背在身后,竟然在微微颤抖。 “师父……您别气恼了,徒儿知道错了……”栀子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了拉他宽大的袍袖,低下头去。 北冕见她认错,转头去看她,见她一直垂着脑袋,万般委屈的模样。 他又伸出一只手掌想去抚她的脑袋,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手忽地又停在了半空中,好半晌才收了回去,道,“此事你虽然救了那殷和正,但你仍有过失之处,为师要罚你……” 他停了一会儿,又想了想,“为师就罚你,务必在三个日夜之内学会为师那日在般若海上教授你的玄冰诀,你可要学?” 栀子闻言一喜,来了精神,师父这样看来是不生她的气了,只是要教授她新的上乘法术了,她急忙挣扎着起身,跪在床榻下,鞠了一躬:“徒儿……谢过师父。” 她要变强,一定要变得更强。 她心中尚有大仇未报,而且时常会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个白发少年阿和,与她收养的弟弟安和,名字仅仅是一字之差,且都是白头发,她不知道这当中是否有什么隐喻? 她只知道,她唯有变得更强大了,才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不让梦境中那少年阿和的悲惨境况出现在弟弟安和的身上。 她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她的弟弟——安和。 第78章 玄冰 北冕也不知栀子受奔雷咒昏迷之后梦到了什么,她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不眠不休地修习玄冰诀。 北冕偷偷地通过观微术观察她,只见她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使出玄冰诀的口诀和动作,如此重复,也不觉得枯燥,只花了两个日夜,她便已经能使出此术法,做到得心应手了。 北冕第三日踏入她住在血雨宫的寝殿内时,饶是有灵力护身,也顿感浑身寒意,他悄悄走近她的床榻前,哪知,她的床榻上并没有人影。 他刚要回转身,却听她轻灵的声音在半空中低声沉吟:“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 顿时,周身的寒气蜂拥袭来,瞬即凝结成冰,北冕的行动被制住,他暗叫不好,急忙祭出流影剑,对着朝他凝结而来的冰柱,猛然一挥,道了一声,“破——” 那迎面而来的冰柱转瞬粉碎成渣,周身的寒气也随之退去不少,他这才心下稍安地唤了一声,“栀儿——” 栀子从半空凝结成的冰柱间现身,跳下地来,站在北冕面前,背了手微笑。 北冕想起方才她出招,居然能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还迫使自己祭出了流影剑,心头暗暗吃惊: 想当初我练成这招上古控水秘法也花费了将近三个月有余的时日,只因考虑到栀儿是无垢道体之身,才许她三日内练成,原本想着三日之后,即便她练不成,我也不会责备她,谁曾想,才短短两日,她不仅练成了,还使得出神入化,逼得我方才使出了流影剑才得以脱身…… 此子之造化,将来不可限量! “栀儿,”他眼中带着微笑,忽然走近,将手臂环住她,一手还捏住她的手。 “师父……你怎么……”栀子忽然与北冕靠得如此近,心中犹如一头小鹿乱撞,总感觉不妥,她只是微微一侧脸,就能感觉得到他戴着的那张玉色面具的冰凉,只是她猜不出他现下是何表情,脸却不自觉地一红。 入门这么长时日以来,她对师父从来都是尊之重之,不敢有半点逾越,可师父为什么突然靠她如此近呢? “栀儿,别走神,”北冕见她小脸微红,薄唇微微勾了勾,这才提醒她,捏着她的手的那只手掌,轻轻一转,“你看,方才使出这招,你应该这样……” 他并不知道栀子心中的念头,以及因为他突然的靠近而微感的不适,他只要求栀子勤加练习,修习此上古控水秘法,要身心合一,心无旁骛,方可出招迅猛,出奇制胜。 栀子在他的教导下,果然出招愈发纯熟,凝转法力,冰封千里,只需轻轻一点,她就什么都会了。看她出招如行云流水,动作迅捷,北冕的眼中方才染上了笑意。 他苦心栽培她,她修习得越快,于他却是越有大大的好处的…… 北冕又陷入了这些时日的冥思之中。 北冕呆在栀子在血雨宫的寝殿一两个时辰,正准备起身离去时,寝殿内走入了两个人。 “拜见仙尊,见过栀子姑娘。”二人冲北冕与栀子齐齐跪拜下去,还磕了三个响头。 栀子一看,立即就认出来,是那日当众作证的血雨宫圣女茹玉,以及与她一道手挽着手的殷和正。 “原来是圣女。”栀子说着便伸出手想搀扶茹玉起身,可茹玉却道,“我已经不是什么圣女了,血雨宫的圣女的继任素来要冰清玉洁之人,可我……” “茹儿,我可不许你这么说自个儿,”殷和正拉起茹玉的手,“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是冰清玉洁的。” “殷哥……”茹玉说着,眼中含了泪光,与殷和正头碰头挨在一起。 栀子看得出来,这殷和正和茹玉是两情相悦,果真是一对璧人。 当日,殷和正为了保茹玉的清白,誓死都不说出血雨宫血案发生当夜有茹玉作陪;而茹玉为还殷和正清白,原本娇怯羞涩的小女儿,却敢于当众坦诚自己不再是处子之身,只为救殷和正出来。 “我们是来道谢和道别的。”二人讲明了来意。 殷和正与茹玉二人很感激北冕师徒二人的仗义相救,殷和正虽说死罪已免,但毕竟是染指了血雨宫圣女的清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经过几位大长老的商议,决议将殷和正与茹玉二人逐出血雨宫,自此二人再不是血雨宫之人。 但这样的处罚,对于二人而言,反而成了天大的好事。 “我与殷哥会远离血雨宫,从此浪迹天涯,两两相伴,再不分离。”茹玉这般说着说着,眼中便动了情。 北冕与栀子对视一眼,不觉问道,“那此次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身死之事,你二人就不过问了吗?” 殷和正想了想,冲北冕拱了拱手,粗声粗气道,“小人乃一介粗人,又修为低微,在血雨宫也只是图腾师而已……” 他看向了茹玉含了水汽的双眸,像是在诉说旁人的事: “那些位高权重之人的血雨腥风,于我、于茹儿二人皆不相干,此次好容易我洗脱了凶嫌,又承蒙仙尊师徒相救,保住了一条小命,长老们又同意放我们出宫,我俩已是心满意足,余愿足矣,不想再过问这些事了。” 栀子皱了皱眉头,“可……此次血案设局之人,处处都在针对殷和正你啊,你们二人若能真的置身事外,那还是件好事,可倘若歹人有意设局,无论怎么躲,也是躲不掉的啊。不如正面迎敌!” 殷和正与茹玉闻言,都浑身一震,不觉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不安之色。 栀子她的忧虑,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但他们心中总存着侥幸,以为只要远走高飞,离开这是非之地,二人便能逃离这血案的漩涡中心了。 可今听栀子又提及,也感到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毕竟那幕后出手之人,还逍遥法外,几日前,还以御水术和奔雷咒想要了殷和正的性命,殷和正与茹玉二人,此时想要远走高飞的想法,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北冕点点头,玉色面具下的唇角抿得紧了些,“栀儿说的不错,倘若能一走了之,能如此简单的结束,那此次血案设局之人,便不会是如此精心布局,引人入套之人了。” “可……殷哥与我已经被大长老们下令逐出血雨宫了,最迟三日内就要离去,我们留下也帮不了什么忙啊。”茹玉颇为忧心地看向了殷和正的眼睛。 第79章 秘辛 殷和正似乎是察觉到了茹玉的忧虑,便将她搂在了怀里,还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和气地哄道,“茹儿别怕,万事有殷哥我在呢。” 茹玉看向他,娇娇怯怯道,“可栀子姑娘说的不错,此次设局之人,好似处处都在针对殷哥啊,就怕我们俩躲都躲不掉……” “你殷哥福大命大,茹儿不要忧心。”殷和正说着,与茹玉紧紧抱在了一起。 栀子看着这一对苦命鸳鸯,不觉叹了口气,“我们想查出这血雨宫中诸人修行的记录,此次想杀掉殷和正的人,是水系法术与雷系法术双修之人,倘若能查出什么人既会御水术又会奔雷咒的,必定与凶嫌脱不了干系。” 北冕也微蹙了眉头,“就是不知此宫中是否有关于诸人修炼的记档?” 殷和正有些迷茫地看向茹玉,他是一介粗人,又是血雨宫中职位与修为都低微之人,对于血雨宫中上层的秘辛并不了解。 茹玉经北冕师徒二人一提醒,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啊”了一声,以手捂住了嘴,缓缓道,“我想起来了,我血雨宫中对于诸人修行的法术等曾有过记档,但我也只是听大长老和硕提过一次,若想找到此记档,恐怕没那么容易。” 等茹玉和殷和正二人离开,北冕就带着栀子去祖师殿找血雨宫的大长老和硕,可大长老和硕承认,血雨宫有此类记档,专门记载门人修行法术的记录,但记档原本只有掌门和三大护法可以查阅,但掌门和两大护法身死之后,就归第三护法吴正廷手中管理着,旁人不得随意查阅。 “看来此事,还得找吴正廷。”北冕扶了扶额,随后便命人去找吴正廷来祖师殿。 北冕将想法跟吴正廷一提,吴正廷就愣了愣,面上一僵,好似没有料到北冕会知晓血雨宫有修行记档一事,他别有深意地看了看一旁的大长老和硕,半晌才笑道: “我血雨宫的确有这一类记载着门人修行的记档,但因为掌门事务繁忙,血雨宫中的记档都存在一处几近废弃的殿宇内,恐怕经年不用,早已被蛇虫鼠蚁啃食的差不多了……” 他看了看北冕,似乎想从他那张玉色面具上看出一些这个七大门派之首掌门人的心思,可除了那张冰冷的玉色面具和北冕紧抿的唇角,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于是,他又道,“倘若二位想翻查记档,那我即刻命门人清扫一下那处存记档的殿宇,只消片刻,便可以用了。不然,虫鼠灰尘什么的,恐污了二位的仙衣。” 说着吴正廷便冲北冕拱了拱手,转身亲自出祖师殿吩咐人去了。 果然只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吴正廷就带着一位小徒进了祖师殿,并当着北冕的面吩咐那小徒带二人去卧雪轩翻查记档。 一进那卧雪轩,栀子不觉皱了皱眉头,但见卧雪轩内积尘满布,殿内屋顶房梁上、窗格上蛛网横生,不少以竹简与淡黄色的夹连纸记录的记档胡乱地堆在殿内的竹制书架上,有的甚至乱堆在地上,散乱作一团。 栀子狐疑地捂着鼻子,问那位带路的小师弟:“这卧雪轩怎么一点都不像刚刚才打扫过的样子?” 那小师弟忙揖了一礼:“这还是已经匆忙打扫过的样子了,方才师姐没来,自然没见到这记档室更乱的样子。二位贵人在此查档,小的去门外稍候。” 他说着就退了出去,只留下北冕与栀子二人。 “师父,那徒儿就从这第一排书架查起。”栀子冲北冕点点头,就蹲在地上开始从第一排竹架上查找起来。 “好,那为师就从最后一排竹架上查起,我们分工合作,或许能查到那个同时会水系法术又精通雷系法术的人。” 栀子与北冕呆在这卧雪轩内,不知不觉就过了许多个时辰,眼看就快日落了,可师徒俩几乎查遍了所有竹架上的记档,都没有找到相关会水系又会雷系法术人的修行记档。 而且,血雨宫的记档,虽然几乎都摆在竹架上,但排列相当纷乱,修习上乘法术的人与修习低微的人的记档错乱的排列在一起,金丹期的修士又与还未进阶炼气初期的修士的记档摆在一处…… 血雨宫的修行记档,不知是归何人在具体管理,排列归档根本就没有一定的规律,完全是乱堆放在一起的,整个记档显得杂乱无章,想要一一查验从中找出点东西,耗时又耗力,但就算如此,栀子也没有打算放弃。 可当她查阅完最后一个竹架上的书简时,依然没有从万千记档中找出他们想查找的蛛丝马迹。 栀子不免有些不甘心,虽然天色已经渐晚,但她仍旧燃起了卧雪轩的几只烛火,打算再细细重新查找一遍。 她从最后一排竹架又折返回来往第一排竹架上走去,忽然在绕过一排书架时,看到了一处桌案,桌案上有几本厚厚的以夹连纸记载的记档,随意杂乱地放着,其中有一些零散的夹连纸页更是飘散在地上,还被人踩上了几个脏兮兮的鞋印…… 那情形就像是有人来不及整理此桌案上的记档时,胡乱拉下的。 这不由得吸引了栀子的注意力,她拂了拂桌案上的积尘,随意翻看了起来,很快,她从一叠厚厚的夹连纸记档中,发现了这部记档居然是记录了三年前血雨宫的一次修行比武大赛,上面明显的记载了当时的参赛之人各自修行的是什么法术,以及血雨宫中人,从高到低的修行排位。 “师父,您快来看,这部记档详细地记载了血雨宫中人的修行排位情况,”她抱着这部记档翻找着,就仿佛那想要查到的答案即将呼之欲出了一般。 可惜,就在她翻到中间一页时,那里明显有几页夹连纸记档被撕掉的痕迹。 北冕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是有人捷足先登,把我们想要的答案撕掉了。” 第80章 记档 北冕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想来这血雨宫的此件血案,自从他师徒二人开始查证起来时,就显得尤为扑朔迷离,仿佛有一只幕后黑手一直在干扰着他们的进程。 栀子不由得将这部记档交到了身旁的北冕手中,自己又在那集满灰尘的桌案上翻找起了其余的几部记档,可都没有再提及三年前的修行比武大赛那件事了。 她不由得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忽而目光不觉移到了一旁脚边踩着的一页夹连纸上—— 那是一页被人不知从哪里撕下来的记档,上面写着一排小字:“血雨宫三年一度的修行大赛结果,前三名分别是第一名第二护法万纯,第二名第一护法玉真子,第三名……” 写到第三名之时,不知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真的是这页夹连纸记档被虫蛀了个大洞,却刚好出现在第三名之后那个位置。 “师父,这里记载了三年一度的血雨宫修行大赛结果,第一名居然是万纯,第二名才是玉真子……”栀子捡起这页夹连纸记档,举着烛火拿到北冕眼前。 “想不到,这三年前的修行大赛,第一名居然是第二护法万纯,他的修为显然比两位护法都要高一些。”北冕沉吟了片刻道。 栀子也点点头,若不是如此,那万纯又怎会在那凶嫌下了毒后,又中了一掌,还能吊着一口气呢?想来也是功力高深的缘故。 她忽然注意到一个关键,并指了指那页夹连纸的下方一排小字,“此次大赛的前三名皆是以水系法术取胜。” 如今两位护法已经死于非命,那只要找出第三名是何人,是不是就能知道此人与凶嫌之间的一些关联了呢? 二人不觉精神一震,又仔细辨认了那第三名之后虫蛀的位置,可惜那里的名字已经模糊不清,北冕不觉以手指摸了摸那页夹连纸,“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第三名的位置被虫蛀了呢?” 栀子在这页夹连纸上再也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就又低头在地上找寻是否还有一些被人撕掉的记档,可连续找了几页记档,都没有提到相关的记录。 忽然,耳畔传来了几声“吱吱吱”的叫声,二人低眉循声一看,竟然是从那案几旁地上的一堆废弃竹简与夹连纸记档中传来的。 “是有老鼠吗?”栀子面色变了变,不觉握紧了手中的白虹剑,虽然在瑞云庄,她是时常见到这种锅边偷油的玩意儿,可她对老鼠就是有种惧怕,以往家中有爹娘在时,她对此都是敬而远之的。 可如今要想查出证据,指不定那堆做了老鼠窝的竹简与夹连纸中,或许就有相关的线络,她不可以忽视掉。 她盯了身旁的师父北冕一眼,北冕见她神态有异,就问,“怎么了?” 栀子摇了摇头,她不想让师父知道她对于老鼠这种东西的俱意,只得咬了牙,强忍住了心头的恶心,以剑鞘去挑开那堆胡乱堆放的竹简和夹连纸堆…… 随着一阵“吱吱吱”的乱叫声,一群老鼠从那堆竹简下四散而出,那情形看得她后背直发毛,两只手臂上都起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栀子又以剑鞘打了那堆竹简几下,又扒拉了一通,见没有老鼠再跑出来,这才暗自舒了口气。 北冕见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唇角微微上勾了勾。 栀子举着烛火,从那堆竹简开始察看起来,又过了许久,她总算从那堆竹简中间夹着的几页夹连纸记档中,发现了又提及三年前血雨宫的那次修行大赛的结果。 这一次,北冕与她发现,那记载着大赛以水系法术获胜的第三名的记档位置那里,也是有虫蛀痕迹的,只是不知是两人幸运还是怎的,他们都清晰地从那页被虫蛀痕迹的淡黄的夹连纸上,看到了第三名的位置那里,赫赫记录着一个“吴”字。 那岂不是就意味着,那个三年前以水系法术获得第三名的人是一个吴姓的人。 “虽然这页记档上,并未记载三年前血雨宫的修行大赛第三名的身份,却也写着一个‘吴’字。”栀子想了想,舔了舔嘴唇,推测道:“那会可能是第三护法吴正廷吗?” 虽说没有记录获胜人的身份,但能在众人当中胜出,又获得第三名,与两大护法的修为比肩,那说明此人的修为必定不低,至少在血雨宫中应该是身居高位的人。 而又是“吴”姓之人,在血雨宫身居高位又是这个姓的人,栀子师徒二人只知道吴正廷。 二人又想起了他方才以虫蛀与积尘为由,命人先打扫过这卧雪轩之事,还耽误了将近两盏茶的功夫,可明明二人来此卧雪轩并未觉得他先前派的人打扫此处有多干净。 若他派的人不是来打扫此卧雪轩的,那是来干什么的呢? 两人对视一眼,不觉都想到了一处,北冕看着栀子,面具后的双眸似染上了烛火般,“不如,我们试一试他便知了。” 离开了卧雪轩,因为已经入夜很深了,二人便各自回了寝殿休息,打算第二日再找吴正廷谈谈。 可第二日,栀子刚醒,就听到了她寝殿内的两个小杂役交头接耳的低声对话,对话的内容大致与袭击殷和正的事有关。 杂役甲:你听说了吗?如今整个血雨宫都传遍了,原来那日在地牢袭击殷和正的人,竟然是第一护法玉真子与第二护法万纯的元神。 杂役乙:啊,这怎么可能? 杂役甲:怎么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两大护法的修为都是以御水术见长的吗?按我说啊,一定是那殷和正害了两大护法的性命在先,两大护法死不瞑目,元神才以御水术攻击了那日正在地牢里的殷和正的。 杂役乙:真是这么回事?不能啊,那日袭击殷和正的不仅仅是御水术,还有奔雷咒啊,那又是何解?难不成是……死去掌门的元神? 杂役甲:可不是,整个血雨宫谁不知道,咱们掌门方祖元是以修习奔雷咒见长的? …… 栀子听了这么一耳朵,心中存了疑惑,若说是元神御术杀人,的确古来有之,可……那非得是修为在生前已经达到了元婴境的高手,在死后,元婴元神才会离体,择人夺舍重修啊。 第81章 玉牌 若说是元神杀人,那只能是血雨宫的掌门方祖元勉强可以,因为他生前才达到了元婴境修为,而且元婴在死前一刻离体,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但第一、第二护法并未达到元婴境修为啊。 关于这一点,昨夜在卧雪轩内查找修为记档时,栀子已经查证得很清楚了。 栀子找了其中一个小杂役询问,“这是何时听到的此元神杀人的说法?” 杂役甲只得老老实实的回答,“就是殷和正在地牢遇袭之后便有了这样的传言了,只不过一开始大家只敢小声议论,可时间一长,大家也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了。” 栀子沉吟片刻,即刻离开了寝殿,找到了北冕,向北冕秉明了此事。 她找北冕之时,北冕正在寝殿的内间隔着帘子,穿外面的长衣法袍,听到栀子的禀报后,他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高高束起的三千墨发,又整理了一下衣袖口精致的绣纹,这才缓缓出声: “此元神杀人的传言……本尊昨夜回来时便听到了,怎么……如今这传言已经传得整个血雨宫都知道了?” 栀子点点头,“徒儿听我寝殿的小杂役是这般说的。这背后兴起这般传言之人,或许是想做实殷和正是凶徒的这一说法。” “那栀儿如何看这传言?” “徒儿认为这应当只能算作是谣言。”栀子定了定神,目光灼灼地看着近前,一点都不敢抬头看向隔着帘子内正在穿衣的北冕。 “毕竟……师父和徒儿都知道,血雨宫此次的血案,除了掌门与两大护法身死之外,还涉及到血雨宫的镇派法宝旧精箭的消失。而在殷和正的住所以及他身上,我们都未曾发现旧精箭的踪迹。” 北冕赞誉地盯着栀子看了一眼,“不错,杀人的凶徒主要意在旧精箭,应该是为了得到此镇派法宝而杀人,再祸水东引,故意将所有的疑点都引向了血雨宫唯一的图腾师殷和正身上……” “我们去找找吴正廷,会会他再说。”北冕撩起帘子,走了出来。 血雨宫祖师殿内,当着一众长老的面,北冕与栀子问起了第三护法吴正廷是否会水系法术,毕竟那页夹连纸的记档上清晰地写着一个“吴”字,但却因为虫蛀没有写全。 他们原本以为,吴正廷会否认,毕竟血雨宫不仅仅只有他是吴姓。 哪知吴正廷想也没想就答道:“我的确是会水系法术,那御水术我也是修习得很好。三年前的修行大赛上,我还拿过前三名。” 他眼珠转了转,又道,“整个血雨宫,谁不知道我们三大护法都是以御水术见长的?” 吴正廷说的不错,血雨宫三大护法都修行御水术,这已经不是什么秘辛了。故而,血雨宫才有了第一、第二护法元神杀人的传言。 他顿了顿,似乎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似的,“关于小人会御水术一事,仙尊和您的徒弟刚来血雨宫没多久,不知道也是自然。” 他说着脸上便露出了万般委屈冤枉的神色,急忙跪下道,“仙尊你们可不会怀疑我?小人只会那御水术,袭击那殷和正的,可是水系术法和雷系术法精通之人,那奔雷咒……那什么雷系法术,小人可是半点也不会的。难道这一切不是掌门和两大护法的元神报仇吗?” 北冕摇了摇头,“元神杀人复仇,纯属无稽之谈。” 吴正廷冲着北冕磕了一个头,“那也不可能是小人所为,掌门待小人恩重如山,二位护法也待我如亲兄弟一般,小人是断然不可能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还望仙尊明察秋毫,还小人一个清白,小人是断然不会以术法害人的。” 他大呼冤枉,还眼眶含泪地对着北冕叩拜,那含冤受辱的神色,又加上对掌门与两大护法的怀念之情,顷刻间就感染了一众长老,有几位长老也出面陈情,为吴正廷证明,他的确只精通御水术等水系法术,不会雷系法术。 北冕亲自扶了吴正廷起身,末了还替他掸了掸身上沾染的尘灰,玉色面具下的双眸微微一眯,“我身为七大门派之首的太虚山掌门,既然插手此事,自然不会错冤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真凶。第三护法,你就放心。” 说完,他又拍了拍吴正廷的肩头,好似在宽慰他一般。 如此一来,这凶嫌的疑点,又需要重新翻盘来过,北冕与栀子二人事后商议,也觉得此事颇有不通之处,只是栀子一直想着吴正廷那日见二人想要察看血雨宫记档时,那诸多推搪的神色,以及他曾阻拦茹玉,不愿她出面为殷和正作证等等,这些细节……不觉让她起疑。 “那……会不会是这第三大护法联合了其他的人一道动手对付了殷和正呢?”栀子微蹙着眉头,神色淡然而镇定,“师父,徒儿始终心有疑窦。” 倘若真是吴正廷联合外人那日想要杀害殷和正,那么说不定还有一个会使奔雷咒的人躲藏在暗处。 入夜时分,在栀子的寝殿内,师徒二人摒退了左右,北冕面具下的双眸冲栀子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手中忽然多出了一物,“凶嫌究竟是不是那吴正廷,我们看看便知了。” 栀子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此时拿着的正是那吴正廷贴身佩戴的一块玉牌,此玉牌乃是血雨宫的身份证明,若要施展观微术,是需要被施术者贴身之物的,那这块玉牌也能算数。 “师父,你是何时拿到的……”话才问出口,栀子忽然想到了师父白日里在祖师殿上,亲自搀扶了吴正廷起身,还替他掸灰的场景,不觉莞尔,“师父,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使了诓术吗?” 北冕玉色面具后的双眸带着微微的笑意,并不回答,掌心中的玉牌随着法力的注入,慢慢升上半空中,充沛的灵力为那块玉牌染上了一层淡蓝色的灵韵。 第82章 半面 观微术下的吴正廷,正在他的寝殿内翻阅着一些修行功法的典籍,一看便是一两个时辰,倒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他每日都是子时入睡,卯时便起,很有规律,也不曾在观微术施展期间与什么人说过什么特别的话。 北冕与栀子师徒二人又观微了他两三日,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破绽。 栀子不觉皱了皱鼻尖,“师父,会不会是这观微术被他发现了,所以这两三日他故意做出一如往常的模样来欺瞒我们?” 北冕微微勾了勾唇角,又摸了摸栀子额前的黑发,“怎么,你不相信你师父的修为?” 栀子暗忖:以师父如今元婴境的修为,想要觉察或是破解他的观微术,像吴正廷这等金丹修为的人应该是很难办到的。 于是,她便不好意思地笑笑,“徒儿当然是相信师父了,只是……” 她隐忍了后半句话没有讲明,因为一开始还觉着这吴正廷行事死板,不懂变通,可后来的接触多了,反而觉着他为人狡猾,步步为营,说话做事都像是在做戏一般。 面对不同的人,做不同的戏。这样的人,也应当算是老辣了。 北冕趁着连续这几日施展观微术的时候,又将此法教给了栀子,还叮嘱她,若是对比自己修为高深之人施展观微术,一定要用高阶观微术法,不然很容易被发现。 师徒二人本来还决定再观微吴正廷几日看看再做打算,哪知第四日一早祖师殿就传来了吴正廷遇袭的消息。 晨起之后没多久,北冕就带着栀子赶到了祖师殿,殿上已经聚满了血雨宫的门人,血雨宫的长老与第三护法吴正廷也在。 只是长老们都纷纷朝殿上坐着的吴正廷看过去,末了又低头叹息一两声,皆做出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来。 栀子不知这吴正廷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只觉得他坐在殿上侧脸对着她师徒二人,表情木讷而呆愣,似乎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吴护法,到底发生了何事?”北冕盯着他看,忍不住开口问他,可他半晌都不说话。 直到栀子也走到近前,忽然瞄见他的另外半张脸上似乎有一些灰绿的颜色,吴正廷才突而转过那半张脸来,北冕与栀子一见,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吴护法,你的这半张面……到底是怎么……是怎么……” 北冕的话还未问完,栀子与他便同时见到了吴正廷的另外半张面,那半张面上如今被人绘制了灰绿色的油彩,那蜿蜒盘旋似生机勃勃的枝条的图案,是那么的熟悉…… “啊,师父……这难道是亡灵图腾?”栀子不由得捂住了嘴巴,颇为吃惊的看着吴正廷那半张面。 殿下的血雨宫门人也开始窃窃私语的议论。 只听有人道,“莫不是那凶徒又开始行凶了?” “这一次凶徒想对付的人居然是第三护法?” …… “吴护法,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细细说来,趁着仙尊在此,可为你主持公道。”一位长老面色凝重地看着吴正廷,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吴正廷目光呆滞的看向殿上的众人,忽然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之后回过神来一般,忽地“哇”一声哭嚎起来,“仙尊救我啊,仙尊救我,有人想杀我!呜……” 他一边哭嚎着,一边伸手去拽北冕的衣袖,北冕往后退了退,他便一屁股跌坐到了地板上。许是那张面孔只被绘制了一半亡灵图腾的缘故,因而吴正廷的神识并未被限制,尚还能言语与行动。 他如抓救命稻草般落了空,吴正廷又开始哭嚎起来,这时哪里还顾得上他堂堂血雨宫护法的面子,他一边抹了抹他那半张被绘制了亡灵图腾的面孔,可亡灵图腾一旦被绘制,不经特别的方式是擦洗不掉的。 他便如同疯了魔一般,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不断地抹着那半张面,可无论他如何用力,直至他那半张面被擦得血红一片,那亡灵图腾也并未被擦去分毫。 这时,吴正廷的身旁站出来一个弟子,怯怯的道,“吴护法……受了惊吓,还是容……小的来说。” 这位血雨宫的弟子,瑟瑟地缩了缩脖子,看向殿上众人,目光中含了水汽,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身子也微微发抖,慢慢回忆道: “我是吴护法的贴身小仆吴道,事情是这样的,今早卯时我准时去吴护法的房内换今早的洗脸水……因为吴护法基本上都是每早的卯时起身的,可这一日我卯时去他的房内时,他却依旧没有起身……”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浑身打了个激灵,“我忍不住上前唤了他几声,可他依旧沉睡不醒,我正要转身,忽觉得脑后有一阵风袭来,我本能地低头,竟然堪堪躲过了背后那人致命的一击……” 随着吴道的叙述,众人渐渐明白过来,原来吴正廷在今早的卯时遇袭了,他的贴身小仆吴道进入房内时,正好撞见了一黑衣蒙面人或许是正在替吴正廷脸上画亡灵图腾。 那人见有人进房间,就急忙躲在了幕帘后,还妄图从背后袭击吴道,结果被吴道发现,惊呼呼救之下,那黑衣蒙面人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可即便是屋内闹腾出这么大的响动,吴护法都没有能从沉眠中醒来,吴道颇觉得奇怪,就掌灯细看,这才大惊失色,原来吴正廷半张脸上已经被那人画上了亡灵图腾。 而他一直沉眠不醒,定是被人事先用了什么迷香,事后,吴道查证了吴正廷屋内的香炉内果然有不少助人沉睡不醒的迷香。 “那晚杀害掌门和两大护法的凶徒又出现了……”吴道描述的时候,身子一直在止不住的颤抖,“小的不敢耽搁,急忙以冷水浇醒了吴护法,并唤来了众人……” “若小的不是运气好,堪堪躲过了那背后的一击,小的……真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吴道讲完后,众人唏嘘不已,都为吴正廷和吴道能在亡灵图腾杀手的手下侥幸逃过一劫感到庆幸。 栀子皱紧了眉头,仔细回想方才吴道的描述,没有吭声。 吴正廷哭得格外伤怀,“苍天啊,真不知我吴正廷与此凶徒有多大的仇怨,杀了我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不够,还想趁我入睡之际,取我性命!” 第83章 观微 吴正廷又跪拜到北冕的脚边,匍匐着哀求:“仙尊……您一定要找出真凶,救小人于危难啊……” 北冕扶了他起身,又宽慰了他几句,见他情绪一直激动,便命人送他回去歇息了。 北冕看了栀子一眼,两人都微微蹙眉,只觉得此事愈发的棘手。 原本他师徒二人还在怀疑,是不是吴正廷联合了外人御使那奔雷咒,想在地牢结果殷和正的性命,毕竟他们去卧雪轩查到的记档上,三年前以水系法术获得第三名之人的姓氏,写着一个“吴”字。 而后来经查证,吴正廷也自己承认了自己与两大护法都擅长御水术。 若说没有发生昨夜之事,他的确是有嫌疑之人,可既然他也深夜遇袭,还被人画了半张面的亡灵图腾,那自然就洗脱了凶嫌之疑了。 可既然凶徒不是他,那又会是何人呢? 因为事关亡灵图腾,北冕又不得不传唤了还未离宫的殷和正,再三询问之后,得知殷和正昨夜一直与茹玉呆在一起。 若既不是吴正廷,又不是殷和正,那此次第三护法遇袭,还被人绘制了半张面的亡灵图腾一事,又不知该如何查起了。 从祖师殿回到寝殿,栀子一直在回想那个吴道弟子的话,总觉心头仍有怀疑,既然吴正廷都是每日卯时准时起身,那势必会有人入内服侍,那行凶之人为何不选在其他的时辰入内行凶,偏偏要选在容易被人察觉的卯时呢? 那吴道入内之后,吴正廷脸上只被画了半张面的亡灵图腾,说明凶徒入内行凶的时间也不长,此人能不惊动其他人,就轻车熟路地潜入到吴正廷的房内,只能证明他是血雨宫的人,可既然是血雨宫的人,不可能不知吴正廷每日卯时便起的习惯。 为何还偏偏选择在卯时左右行凶呢? 凶徒不担心被人发现吗? “师父,那吴正廷的玉牌……还在不在您身上?”想到了这里,栀子便去了北冕的寝殿讨要那块玉牌。 “怎么……栀儿你是想……”北冕眉目一转,便知栀子的用意,看她的眼神一直含着笑意,虽然一边在询问着,可一边却将他随身储物空间玲珑禅珠里的玉牌祭了出来。 栀子接过玉牌,点了点头,两人不言而喻,栀子沉吟了片刻,才道,“今日虽然听闻了吴正廷被袭击一事,可徒儿始终觉得那名弟子吴道的说法……有些过于……过于……” “过于周正全面,几乎找不出一丝不妥。”北冕替她补充道。 “对,对,师父你也这么觉得?”栀子一下子就猛地点了点头,她咬了下嘴唇,“吴道既然目睹了凶徒行凶,那……所说的话,又是第一次被问询,应该不会说得如此面面俱到才是。可他的回答滴水不漏,仿佛提前演练过一般。” 北冕也颔首,他盯着栀子的双眸一眨不眨,眸光中仿佛闪烁着什么精亮发光的东西,透着显而易见的赞誉。 “更何况,血雨宫的人稍稍用一点心的,都应该知道吴正廷卯时便起的习惯,这凶徒却偏偏选在卯时来绘制此亡灵图腾,着实令人费解,就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好像……故意让人发现一般。师父,徒儿说的可对?” 栀子抬眸望向北冕,却见北冕眼中的笑意更甚了几分,“所以,你就想今夜再施展观微术看看吴正廷……” “是的,弟子对此人始终心存疑窦。” “那去,放手去做,发现了什么及时告知本尊,记得要施展高阶的观微术。” 北冕背对着她吩咐完,意兴阑珊地端起木桌上刚沏好的一杯方山露芽浅尝辄止地抿了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入夜还差两盏茶的时辰就到子时,栀子估摸着吴正廷的习惯,他会在子时左右入睡,此时施展观微术或许正是时候。 她掏出那块玉牌,口中默念起高阶观微术的口诀:“紫薇斗转,观微妙法,迷雾镜像,开!” 由于她的修为远不及金丹期的吴正廷,又是第一次施展高阶观微术,因此,初一开始调用灵力,灌注到那块玉牌上时,栀子的额上便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随着灵力的加持,那块玉牌漂浮在半空中,通体泛着幽蓝的灵韵,栀子眼前便很快显现出吴正廷房内的景象来了。 方才施展高阶观微术,栀子又耗费了一些时间,如今刚刚才观微到吴正廷房内的景象,时间却已经快到子时了,她以为或许看不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了,说不定这吴正廷就要入睡了。 哪知,观微中的吴正廷一会儿坐在房内的木桌前,愣了一会儿神,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一会儿又坐到了床榻边,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屋里没有掌灯,他的身影隐没在暗处,那半张被绘制了亡灵图腾的面庞,交杂在斑驳的光影当中,显得格外的诡异,甚至掩盖了几分吴正廷原本还称得上俊美的容貌。 此时的他,依旧是着了一件水墨色的青衣,时而颓然地坐在床榻边,时而又整个人倒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样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的光景,吴正廷猛地从床榻上翻身而起,又坐在床榻边,似乎在想着什么令他困扰不已的事。 他的脸上早已没有了栀子第一眼见他时那般的闲情雅致,反而像是被什么烦心事绊住了一般。 忽然,他直起身子,走到屋内的铜镜前,摸着自己的面庞,喃喃自语:“我……我的容貌……称得上这血雨宫中的上上之选,我一表人才,为何你不选我?甚至连多看我一眼都不能?为什么……” 他像是在恼怒什么,猛地一把掀翻了面前的铜盆,铜盆里的水哗哗地泼溅到地上,可他似乎不在意这些,他只专注地盯着铜镜中的脸庞看,末了又摸了摸那半张脸上被绘制的亡灵图腾,反复使劲地擦拭着,可亡灵图腾轻易是擦不掉的…… 栀子在观微中看着吴正廷折腾了许久,猛然间又见到他掐着自己那半张脸,愤怒地低喝,“我为了你,连这半张面都可以不要了,你却什么都不能给我,这公平吗?公平吗?” 第84章 不得 栀子听到他的这句话,不觉心头一震,难道……吴正廷那半张脸上的亡灵图腾……是他可以决定要不要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爱我……可……”他低下头,不再抓挠自己的脸,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双手支撑在墙上,半弓着身子,又兀自喃喃低语了半天。 过了片刻之后,他忽地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跟着他又找到了桌前,掀了垫好的兰花桌布翻找了一通…… 栀子看到这一幕,心头陡然一惊:他该不会是在找这块血雨宫的身份证明的玉牌? 忽然,他又找到了床榻前,仔仔细细按着瓷枕和床铺的被单,又翻找了一气,好像还是没有找到,他更加惶急起来,像是丢失了什么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开始又摸索起了自己的那件青衣内层,忽地手上动作一顿,像是找到了什么东西,如获至宝般从青衣内层中掏出了一张纯白色的丝绢。 吴正廷将那丝绢蒙在脸上,放在鼻尖嗅着,面庞上露出贪婪的神色,他像是找到了生命之重,这才放下心来,双手捧着那张洁白的丝绢,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它,再慢慢坐到桌前,又放在鼻尖嗅着那上面的气息。 那桌上有掌灯,故而栀子从那昏黄的灯影中看到了那张洁白的丝绢上边角处,绣着一朵精致的花朵,花朵旁还绣了一个幽蓝色的“玉”字。 栀子不觉皱了皱眉头,从这张洁白的丝绢以及吴正廷断断续续的自语中,她能推断出这张丝绢的主人,应当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令吴正廷朝思暮想的女子,或许……她的名字里,还含了一个“玉”字。 会是谁呢?和此次血雨宫的一连串血案,又有何关系? 她想不明白,就继续观察着,冥冥之中觉着或许是与这个吴正廷口中的女子有关。 吴正廷嗅着那丝绢上的气息,又伸手不断摩挲着那丝绢上的那个“玉”字,两眼开始放空,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当中,眼中居然落下泪来…… “那一年,我记得很清楚,我刚刚升为血雨宫的护法,奉命带着一队新入门的弟子进山试炼,可途中遭遇毒蜂追击,我们迷失了方向,还与众弟子们走散了,更可悲的是……我竟然一时不慎,跌落悬崖,摔断了腿骨…… 是你攀着崖边的藤蔓,一点点挪下崖底来找到了我,可我已经被毒蜂王蜇伤了脖颈,原本以为命不久矣……” 吴正廷回想到此处,脸上居然浮现出一抹潮红,像是想到了什么毕生幸福之事,满脸甜蜜,“我没想到,你居然不顾男女之间的芥蒂,亲自用嘴为我吸出了毒液,拔出了毒蜂针,救了我一命…… 当时,你就是以此条随身的丝绢为我包扎的伤口……我又怎么能忘?” 他放空的双眸中,此时浸满了温柔,这让他那半张被绘制了亡灵图腾的面庞也显得没那么狰狞了。 “你以为我是个随意用情之人,才不肯接受我吗?你可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潜心修炼,从未轻易喜欢上任何女子,独独对你才如此,从此我便对你情根深种,你也是对我有意的,对不对?” 吴正廷伸出手,在虚空中画了画,像是想抓住点什么,可末了,他又满脸失望地收回手,只能捧着那张丝绢啜泣,“可是……你不爱我,我爱你啊。”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气愤的事,猛然间将那张丝绢捏紧了些,愤然道,“自从他来了以后,你就变了,你不爱我,只爱他!他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图腾师,又修为低微,他还长得面目可憎,如何配得上圣女之尊的你?” 若说吴正廷先前捧着那张洁白的丝绢说了一大堆,栀子不能明白他说的是谁,可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她就不能不想到圣女茹玉和那身形高大、头发乱糟糟、面目上还有三道疤痕,形同野兽的殷和正了。 天啦,难道这吴正廷一直心仪之人是圣女茹玉,刚好她的名字里也有个“玉”字! 如果这是真的,若她此时脑中的推测没有错,那为何这血雨宫的血案线络一开始都在针对殷和正,地牢里他又差点被人以御水术和奔雷咒灭口,这些线络……如今串连在一起,就说得通了。 说不定是这吴正廷得不到茹玉,而心生妒忌,才想出了此一石四鸟之计:已经身死的掌门、第一护法玉真子、第二护法万纯,以及深陷其中的殷和正。 可那亡灵图腾只有殷和正明白如何绘制,又只有他才有《图腾笔记》……以及那无端多出来的奔雷咒,还有吴正廷那半张面上个亡灵图腾……这三点无法解释,其余的线络倒是越发的明显了。 此时栀子脑中正在经历一场狂风骤雨,可吴正廷还在兀自说着什么,他情绪显得格外激动,一拍桌子,恨道: “你明明是圣女,姻缘本应高嫁,我仪表堂堂,又是金丹期的修为,前途无量,还如此爱慕于你,可你……却偏偏要选殷和正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还把处子之身给了他这等低贱之人!若是与我这等大能结为双修道侣,你如今的修为都不知要精进多少……” 栀子注意到他好像是郁愤难平,显然是恨极了那殷和正,对茹玉又是爱而不得。说不定吴正廷真的有布下此血案的动机,她决定将此发现告诉师父北冕。 想着时辰已晚,栀子又观微了吴正廷半天,直到他不再言语,熄灭灯火入睡了,她又静等了一会儿,这才收了观微术法,准备第二日一早告诉师父。 这日正午时分,茹玉正在自己的寝殿内收拾着随身的包袱,打算正午日头一过,就和殷哥离开此是非之地。 殷和正守在一旁,傻愣愣地盯着茹玉微笑,茹玉转头看他,不由得发出一声嗤笑,“殷哥,你看你这副傻样,就知道盯着人家看,也不知道过来帮忙?” 第85章 屈辱 殷和正靠她近了点,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肩,“我粗人一个,啥都不会,担心越帮越忙,我就这样看着茹儿你就好,茹儿好看……呵呵,怎么看都看不够。” “哼,敢情你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你才这般喜欢人家的吗?若是有天我不好看了,殷哥你还喜欢人家吗?”茹玉忍不住刺了他一句,手里收拾的动作并未停下。 “茹儿就是不好看了,也是我媳妇儿,怎能不喜欢?”殷和正把脑袋索性靠在了茹玉的肩头,一个劲儿傻笑,“我打算喜欢一辈子呢!” “殷哥,等离开了血雨宫,你有何打算?” “等你我二人离开了此是非之地,我们找个青山绿水的地儿避世而居,我每天砍柴打猎捕鱼种庄稼,你就织织布、做点刺绣、养养家禽什么的,也能养活自个儿,再过一段时日,茹儿再为我生一两个白白胖胖的孩儿,最好是……一男一女,我们两个把他们养大成人,到了老了,我再拉着你的手,陪你看日落……茹儿,你说好不好?” 殷和正在诉说这些的时候,眼中露出了无限憧憬之色,他像是在描绘一幅无比美丽的画卷,心中充满了向往。 茹玉正要点头应是,寝殿内二人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咳嗽声,他们二人这才察觉到是有人进了茹玉的寝殿。 两人回头一看,却见到吴正廷端着一壶酒酿,捏着三个玉杯走了进来,面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吴护法?”茹玉迎了上去,“您怎么来了?” 毕竟二人是因为受到了血雨宫的惩戒,才要离宫的,其余的人尽皆避之而不及,谁知血雨宫的第三护法吴正廷居然会来此。 “唉,茹玉,我是来替你们两人送行的。”吴正廷叹了口气,眼中露出了依依不舍之意。 茹玉和殷和正对视一眼,颇觉得有些诧异,只因平素二人与吴护法并无太多的交情,为何他会来此为他们二人送行呢? 吴正廷找了殿内的圆木桌将手中的酒酿和玉杯放下,看着茹玉疑惑且诧异的眼神,不由得叹了口气,暗道:想不到,我对她日日思慕,她对我却如同一个陌生人。 他沉下眼中的爱慕之意,生怕被殷和正看出端倪,却道,“我原本是打算送你二人一份临别大礼的,想着茹玉与和正要离开了,心中有个心结始终放不下,所以才来此为你们送行。” 殷和正不解,“吴护法,我们都要离开了,你有何心结,是关于我们的吗?不妨说出来听听……” 吴正廷点点头,“不知茹玉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初任护法之时,带着一众弟子进山历练,惨遭毒蜂追击,却不慎跌落山崖,摔断了腿骨之事……” 茹玉这才想起来,便点了点头,“自然是记得的。此事……我也与殷哥说过一些。”说着就转头去看了殷和正一眼。 “我当时脖颈处又被毒蜂王的蜂针蛰中了,是茹玉不顾男女之别,帮我亲自吸了毒液出来,还拔除了毒蜂针……”吴正廷说到这里,眼神灼灼地盯着茹玉那张俏脸上看,似乎想找出点什么。 可茹玉面色沉静,当年的旧事,被吴正廷当着殷和正的面说出来,她此时的面容上却看不到一丝害羞之色,反而镇定如常道:“想不到时隔多年的旧事了,吴护法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当年……那不过是为了救人一命,权益之举,当然不能顾及许多,倘若我顾及许多,岂不是枉顾了吴护法的性命?” 殷和正也总算是听得有些明白了,他也不傻,自然也从此时吴正廷的双眸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料知,这吴正廷或许是心仪茹玉几分的,只是不知他此次前来意欲何为。 于是,他也接口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再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个道理茹玉身为圣女又岂会不知?不知吴护法你此次前来是……” 吴正廷低下头,不去看二人,却端起了桌上的酒酿,倒满了三个玉杯,端了起来,才道: “我是来表达多年以来的感激之情的,我欠了茹玉一条命,如今你二人深陷血雨宫的囹圄之中,便要离开了,我先干为敬,为二人送行,祝你二人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殷和正闻言,不觉心头暗松了口气:原来吴护法前来只是来表达感谢的,反正茹儿与自己已经要离开,我又何必去戳破这吴护法的小心思呢?只要吴护法不是来与我抢茹儿的就好。 他想到这里,便也豪气地端起了桌上的玉杯,道了声“多谢”,便也一饮而尽了。 桌上还剩了一杯酒酿,吴正廷看了一眼,就又端起那剩下的一杯,端到茹玉面前,假意不快道,“茹玉,莫不是还在气恼那日你为和正作证之时,我阻你之事?” 茹玉急忙怯生生地道了一声,“不曾。”这才接过了吴正廷端过来的玉杯,浅尝辄止地饮了一小口。 “好——” 吴正廷的那半张面依旧绘制着亡灵图腾,看上去仍旧有些可怖,此时见二人都饮下了酒酿,这才露出了笑容来,他将手中的玉杯掷到了地上,那玉杯瞬即发出“砰”的一声,碎成了两半。 二人见状都吃了一惊,殷和正疑惑道,“吴护法,你为何……”话未说完,忽觉全身酸软无力,双腿竟然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整个人也逐渐往地上倒去。 “殷哥,你怎么了?”茹玉急切地扑了过去,却也觉得浑身酸软无力,头晕脑胀,这一扑的动作,却也让她整个人倒在了殷和正的胸膛上。 “吴正廷……你……莫非你……下毒?”茹玉喝得不多,意识尚还清醒,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难以动弹,“为什么……你……不是说我曾救过你……你怎么……恩将仇报?” 耳畔传来吴正廷的大笑声,他伸腿踹了踹倒地不起的殷和正,“放心,不是剧毒,只不过是让你二人浑身无力的软筋散……” “为……”殷和正头脑中晕乎乎的,只觉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他想要抬头起来看吴正廷,可都觉得困难无比,一阵阵不安的危机感层层袭来,像汹涌的巨浪转瞬就将他吞没。 吴正廷这才抱起了柔弱无骨的茹玉,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却懵懂未知,一心只有这个容貌粗鄙的浅薄之人,你眼中可曾有过我?你可曾给过我什么?” 他贪婪地搂抱着茹玉,放到了床榻上,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中露出恨意,“这么多年了,我都没得到过你,今日,我就算是做一回恶人,让你恨我,我也要得到你!” 第86章 狗贼 “不要……” 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茹玉洁白无暇的脸颊淌了下来,她的衣衫已经被吴正廷拉开,露出莹白一片的香肩…… 她不堪受此等屈辱,只想咬舌自尽,可又放心不下晕倒在地的殷和正,不知一会儿,吴正廷会如何对他,若是早知当初不顾男女芥蒂救下了吴正廷的性命,会招致今日的屈辱,那她当初还不如不救此人。 她又转头看向殷和正,唤了一声,“殷哥……救我……” “茹……”殷和正只觉得舌头打结,他听到了耳畔传来的茹玉微弱的呼救声,想要挣扎着起身,可那软筋散着实厉害,他连动一下指头都难,好不容易侧过了头,就看到了床榻上的一幕,心中更自苦痛。 “茹……茹……”他想唤茹玉的名字,想挣扎着起身,可却连她的名字都唤不出来。 “你看着也好,就让你也尝尝我这么多年来尝过的苦痛,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身下欢愉……到底是什么滋味?”吴正廷淬了殷和正躺着的方向一口唾沫,便整个人伏到了茹玉的身上,开始他梦寐以求的一刻来…… 忽然,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一道少女的声音清冽而出,“你这等卑劣之徒,当真可恨至极,杀了了事!还不给我滚——” “啊——” 吴正廷惨叫一声,伸手往后背上一抹,竟然是淋漓的血液不住地流淌下来,他转头一看,却见到栀子满脸怒容,手中提着一柄白虹剑,剑身上还有鲜红的血滴滴落。 想来刚才那一剑便是她刺的,此时吴正廷还未回过神来,他并不知道,若不是还想着要问他话,栀子真想一剑结果了此人的性命,绝不会仅仅才刺入四寸! 而她身后,站着的竟然是一身浅白色长衣法袍的玉面北冕,虽然他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表情,可那双黑如星子的眼眸中,隐藏着暗涌与凛冽的杀气,正鄙夷地盯着他看。 他当即吓得魂不附体,一个翻身从茹玉身上跌落至床榻下,哆哆嗦嗦地开口,“仙……仙尊……饶命,饶命……” “汝等蝼蚁,本尊不屑杀之!”北冕冷冷地声音传来,看他像是看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栀子瞥了一眼那床榻之上的情形,急忙拉了床上的被单将茹玉的身子遮住,暗自庆幸:幸好我与师父来的及时,不然好好的姑娘的清白就被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玷污了! “说,你这狗贼,今日都干了哪些龌龊事?杀人?荼害同门?恩将仇报?抢夺人妻?奸淫掳掠?” 替茹玉掩好被角,栀子才转过身来,以白虹剑的剑尖指着吴正廷的咽喉,“把你蓄谋已久的丑事一一说来听听?你是如何杀了你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又是如何嫁祸给殷和正的?” 吴正廷一听,面色一白,顾不得后背钻心的疼痛,急急忙忙跪在北冕面前,辩白道: “仙尊,冤枉啊,冤枉,小人承认,小人是喜欢茹玉多年,如今只不过一时鬼迷了心窍,使了点小手段想要得到她罢了,但若说是小人杀了掌门和两大护法,却是大大的冤枉!” “真是混账狗贼,还敢强辩?你方才在做什么?难道不是想辱人清白?若说不是你杀人在前,陷害殷和正在后,那会是何人?” 栀子手上持剑的力道又大了几分,锋利的剑尖已经有一寸有余刺入了吴正廷的喉间,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脖颈流淌下来。 “仙姑……仙姑饶命,真不是小人,小人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自己心爱的女人而已,又有何错?”吴正廷看向栀子的眼中藏了怒意,他忍不住辩解着,似乎认为他方才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太大的过错。 他匍匐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真不是小人杀人,真不是小人……杀人者已经是另有其人啊……仙尊明察……明察……” 栀子忍不住看向了北冕,北冕沉吟片刻,宣布了对吴正廷的惩治,“你且去地牢静思己过,等本尊查明后,一切再做定论。” “师父……”栀子总觉得这等处罚对吴正廷来说,太轻了些,但她并不知北冕为何会对吴正廷如此轻罚。 按说,吴正廷是这等滥下迷药,妄图欺辱女子清白的恶劣之徒,应当重处才对,可为何北冕会对他只是小惩大诫呢?莫非师父有自己的用意? 栀子看着那张玉色面具下冰冷的双眸中暗含的潮涌,她叹了口气,只觉得师父的心思,她愈发不太明白了。 吴正廷很快被血雨宫的弟子带了下去,走的时候,口中还在冲着茹玉大喊,“茹玉,我爱你……我爱你啊……” 一众弟子门人听来尽皆摇头叹气,都为吴正廷之行径所不齿。 随后北冕又救醒了殷和正,栀子陪了茹玉一会儿,宽言安抚,可茹玉与殷和正执意要即可离开血雨宫这个是非之地,二人也不便强留。 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与茹玉和殷和正做了简单的道别,师徒二人这才离开了茹玉的寝殿。 吴正廷被人以锁链拴在了地牢的石柱上,他蓬头散发,低垂着脑袋,心里却一直在想着茹玉和殷和正即将要离开血雨宫的事。 茹玉原本对他并非同如今这般冷淡与生分,她过去还时不时的与自己交谈修行的心得,恳求自己帮她解惑,两人也偶尔一起坐在山间品茗观风景…… 可自从殷和正出现在她身边之后,对茹玉嘘寒问暖,茹玉对吴正廷的态度就逐渐改变了,她变得不再主动来找他,与他一道外出执行血雨宫任务时,也故意避嫌,见面也总是叫他“吴护法”,更不要说与自己有些许亲近之意了。 这一切……打破了吴正廷原本对茹玉的念想,而这些念想的破灭,全因为茹玉跟了殷和正。 “茹玉凭什么把自己给殷和正这粗鄙之人?”吴正廷自言自语起来,他双眸充血,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没有我的允许,她不能跟别人,她不能!” “你想就这么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离开这血雨宫,没有我的允准,谁也别想离开!” 他脸上露出愤愤的表情,浑身运转法力,很快一连串闪电带着强烈的光弧,自他的手掌心击出,直接击穿了困住他的锁链。 第87章 追击 两条锁链应声而断,“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牢当中,有烈风自地牢的天穹顶部刮进来,呼呼地吹拂起吴正廷的发丝和衣衫,使他整个人显得形同鬼魅一般骇人。 那锁链的落地声,引来了三名血雨宫看守地牢的弟子,他们冲进地牢,看到吴正廷已经挣脱了锁链,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烈风与雷电之中,都吓了一跳。 有位弟子说,“快去禀告仙尊和大长老……” 话未说完,一连串闪电带着弧光窜将过来,直接击穿了他的头颅,那名弟子就被闪电一分为二,头颅裂成两半,掉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另外两名弟子吓得面如土色,大喊:“吴护法,吴护法……” 两人转身便往地牢外逃去,可身形刚动,却也被两道强烈的闪电击中身子,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哈哈哈……”吴正廷哈哈大笑,他仰着头望着地牢的穹顶,不住地重复着方才的话,“我说过了,没有我的允准,谁也不能离开血雨宫!” 他在心中盘算着:只要杀掉殷和正就好了,杀掉他,茹玉便会转变心意,跟随我的。 估摸着茹玉与殷和正已经离开了一段时间了,算算脚程,他们此时或许并未走多远,但凡要离开血雨宫,必然要经过那条道…… 咸阳道上,茹玉与殷和正手牵着手紧紧相依着赶路,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微笑,那是久违的自由与欢乐。 茹玉望着漫漫前路,长舒了一口气道,“只要过了这条咸阳道,我们就彻底离开血雨宫的地界了,那个在暗处针对殷哥的人,必然追不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安全了,若不是有血雨宫的结界限制,我们还可以御剑,那样更快些。” 虽说一个时辰前,她差点被吴正廷欺侮之事,她心头仍在介怀,但她见她的殷哥却一点不介意,反而对她更加关怀备至,茹玉便不再愿意回想此糟心事了。 她依偎在殷和正的怀里,两相对视,心中越发肯定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意,她的殷哥虽然长相凶狠,可他的温柔只有她才看得见。 他待她永远都是最特别的一个。 “咦,好端端的怎么起雾了?”空空落落的咸阳道上,前方居然起了厚重潮湿的大雾,眼前伸手之处居然都看不清了,两人都有些警惕起来,互相搀扶着,继续赶路。 可忽然,茹玉隔着朦朦胧胧的雾气,似乎看到了前方站立着一个人影,那人影一动不动挡在前路上,也不说话,让人忍不住害怕起来。 “前面的……是何人……为何要阻我二人去路?”茹玉躲在殷和正的身后,殷和正也自然注意到了那道浓雾中的人影,不觉问出口。 他不知来人是敌是友,但看那人影一动不动,却见那手掌心的位置电光闪烁,闪电爆出长长的光弧,迸射到离二人身前不远处,殷和正顿觉不好,拉着茹玉连退了好几步,自己却挡在了茹玉身前。 此时才听那人幽幽道,“我没允准你二人离开,你二人怎能走?” 茹玉一听那幽幽的嗓音,诡异莫名,浑身就打了个哆嗦,她立即就认出了那声音是谁的,双手紧紧抓住了殷和正的衣衫。 殷和正拍拍她的手,也认出了是谁,便道,“怎么是你?我二人离开血雨宫乃是仙尊和诸位长老允准的,怎生还需要你这第三护法的准许了?” 吴正廷阴恻恻的笑着,慢慢靠近二人,手中的电光闪烁更甚,二人这才看清那电光是他催动法力凝结在掌心的,殷和正和茹玉对视一眼,都不由得脱口而出道,“原来是你!” “你才是那日在地牢想以奔雷咒结果了殷哥性命的凶徒!”茹玉想通了这一层,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急忙拉着殷哥的手,往后退去。 二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那日在地牢能同时御使御水术和奔雷咒杀人的凶徒,就是这第三护法吴正廷了!想来血雨宫那离奇的血案,与此人也必然脱不了关系? 吴正廷脸上扯出一抹阴森可怖的笑意,一步步逼近二人,手掌心中的奔雷咒呼之欲出—— 相比起眼前二人的慌张,他反而显得不慌不忙,“不错,正是在下。不过,我一直潜心偷偷修习奔雷咒这等御雷术,通常是不会让外人知晓的,既然你二人今日已经见到了,那就留不得你等了……” 说着,一道奔雷咒自他的掌心奔腾而出,似一条电龙,带着长长的弧光,以极快的速度,窜将到殷和正的身前,倘若被击中,殷和正必死无疑。 吴正廷眼见大事可成,脸上那阴恻恻的笑意更甚,“你安心去死,你死了,我会替你好好疼惜茹玉的……” 殷和正在修行一途上,修为甚低,连炼气期都达不到,哪里是金丹期的吴正廷的对手。 他心中暗叫不好,可就在千钧一发关头,殷和正只觉得身子往后一退,像是有人猛地拉了他一把,还拍了他胸膛一掌,将他击出老远,而与此同时,那人娇柔的身形已经全然不顾地挡在了他魁梧的身前。 “要杀他,先杀我!”茹玉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为了要保护住自己心爱之人,原本惧怕和厌恶的心底就升起了果敢的勇气。 “茹儿,快闪开……”殷和正想扑上去继续挡在茹玉的身前,可茹玉却执拗地挡在他面前。 这是想以命来护他周全啊,可他是个男人,顶天立地,就算修为不济,又怎能让茹儿保护他? 殷和正想冲过去将她拉回来,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那闪电的电光带着“噼啪”的声响,已经窜到了茹玉身前。 茹玉轻轻闭了闭眼,想着:殷哥,别了……好好活下去。 “茹儿——”浓雾中传来殷和正绝望的呼唤声。 可那电光就在快要触及到茹玉身体的那一刹那,猛然间像是失去了力量,在空中“噼啪”两声,就忽地消失不见了。 茹玉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着前方走近的那人的脸,那张俊倪容貌下的脸庞,因为绘制了半张亡灵图腾的缘故,已经有些扭曲,此时却充斥着不甘、不舍、愤怒与些许他尚未藏好的慌张…… 他到底是舍不得杀了茹玉的。 吴正廷喘着气,恨道,“你就这么想替这粗鄙之人去死吗?他连护住你周全都不能,这样的男人,你要来干嘛?为何要执迷不悟的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他见到了殷和正站在茹玉身后,那满眼的紧张和担忧之色,心中忽生了一计。 手中法力流转,身上灵力暴涨,忽然勃然大怒,“别以为我舍不得杀你,你就可以护住这个躲在女人身后的懦夫,事到如今,你二人已经见到了我使奔雷咒,我必然留你们不得!拿命来,茹玉——” 第88章 击杀 他飞身朝茹玉扑去,茹玉的修为才刚刚到筑基巅峰,根本不是吴正廷的对手,和吴正廷勉强交手二三十招,便败下阵来,吴正廷乘胜追击,抡起一掌奔雷咒大喝一声:“奔雷咒——”便即就要朝茹玉胸前击来…… 殷和正哪里见得茹玉受伤,嘴里哇哇大叫着,好容易窜到二人面前,猛地推了茹玉一把,险险将茹玉推了出去,自己却迎上了吴正廷的掌力—— 茹玉滚到一旁的地上,翻了几个筋斗,止住了身形,转头去看时,却见吴正廷正好一掌奔雷咒击中了殷和正的胸膛,“噼啪”的电光正在殷和正的胸膛前闪烁乱窜着,而吴正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逞后的笑容来。 “殷哥——” 殷和正嘴角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勉强抬起头来看扑过来抱住他的茹玉,他粗粝的手掌去抚摸了一下茹玉娇嫩的脸庞,“幸好……赶上了……茹儿,我……我也能护住你……的……” “殷哥,你怎么这么傻?那吴正廷是不会伤我的,你又何苦冲过来?”茹玉泪如雨下,心痛如绞,可她死死抱着她的殷哥,却不能阻挡他的生命力在她掌心中飞速的流逝。 吴正廷刚才那一掌是算准了殷和正会冲过来替茹玉挡招,所以使了全力,殷和正眼见就不能活了,今后,茹玉便会是他的了。 只属于他一人,谁也抢不走了! “茹儿……好好……活下去……”殷和正吐露完这一句,像是用尽了力气,脑袋歪在一侧不动了。 茹玉抱着他乱糟糟的头发,哭得泣不成声,“殷哥,你怎么能丢下忍心丢下我们……你怎么能忍心……” “我们?你肚子里怀了那杂碎的孽种吗?”吴正廷闻言,怒不可遏,咬着牙摩挲了一下手指间的指环,便即伸手去抓茹玉的手腕。 茹玉一把甩开他的手,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说着话时,又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心中对吴正廷再无了惧意: “没错,我就是怀了殷哥的孩子,我会把殷哥和我的孩子抚养长大,就算没了殷哥,我也不会跟你这种卑鄙小人在一起!” “你——” 吴正廷怒发冲冠,扬起了巴掌想打茹玉,忽然浓雾的那头,传来一声又急又轻的女子的顿喝,“住手!” “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紧接着,又听那女子念诵了一句,吴正廷正欲落下的手掌,转瞬之间便凝结了一层层的寒霜,那寒霜能限制他的行动,还顺着他的手臂往身上蔓延开去…… 只眨眼功夫,吴正廷便觉得周身都行动困难了,浑身都结出了一层层厚厚的坚冰,四肢连想扭动一下都困难备至,他居然不能动了! 他心下一惶急,立即御使出了他偷偷研习多年的御雷术,奔雷咒是他的保命法术,轻易不施展于人前。 但见强烈的闪电光弧顺着他的手掌窜将开去,直接击向那方才女子念诵之声的方位。 可因为手掌与手腕都被厚厚的冰层冻住,无法自在的扭转方向,这一击奔雷咒使将出来时,失了准头,并未劈中那使出玄冰诀之人,反倒是自己被里三层外三层冻住,动弹不得了。 栀子缓缓从浓雾中走出来,冷冷盯着他那张绘制了半张亡灵图腾的脸庞看,只冷冷说了一句,“你果然会使奔雷咒!” 吴正廷这才看清楚,她脸上那种冰冷镇定的神色,是那样的淡然自若,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那是一种超乎了她如今这个年纪的冷静沉稳,而她的身后跟着的是玉面北冕。 栀子以玄冰诀冻住了吴正廷之后,急忙探查了一旁的殷和正的鼻息,又往他胸口受了奔雷咒的地方,灌注灵力,可惜……殷和正已被方才吴正廷的奔雷咒击中了心脉…… “师父……”栀子半晌才转头冲北冕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示意殷和正救不活了。 他师徒二人在血雨宫一听闻吴正廷从地牢逃脱升天,还杀了三个同门弟子,就第一时间追赶而来了,却还是晚了一步。 身旁的茹玉哭得更加伤心了,她伏在殷和正的身上,啜泣:“殷哥,仙尊和仙子已经赶来了,他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也会护佑我和你的孩子的,你睁开眼看看呀……你睁开眼看看呀……呜呜……” 栀子只伸手往茹玉后背拍了拍,安慰的话去如千斤巨石堵在胸口,说不出半句。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栀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猛然间抬头,盯着吴正廷看,清冽冷然中又带着对他的鄙夷,“御水术与御雷术双系修为……说,你是如何杀害掌门和两大护法的?” 吴正廷高高仰起头,紧闭着嘴,鼻中哼了一声,始终不开口。 北冕手中一道电光闪过,一道奔雷咒由他这个元婴境的人手中使将出来,威力自然是增大了许多,他控制了灵力流转,使出的奔雷咒只刚刚好能让被困在冰里的吴正廷痛苦难耐,却又不至于让他昏死过去。 那闪烁着庞大电芒的闪电很快席卷了吴正廷的全身,吴正廷一阵哀嚎苦痛不已,手脚都痉挛了,玉面北冕使出的奔雷咒,此时于他就像是一道道酷刑加身。 可栀子注意到,他的手指仍旧习惯性地去摩挲那枚指间的指环,这是什么鬼? 她想起自己这段时日时常以观微术观微此人,发现他但凡紧张、慌乱、不耐、焦躁、愤怒等情形下时,就会动不动本能地去摩挲那枚指环,莫非这指环里有什么东西可以牵动他的这些情绪? 栀子不动声色,站在一旁静静观察。 “怎么样?想说了吗?”北冕冷冷道,手中的电芒闪动着,跃跃欲试想朝吴正廷扑去。 “不是……不是我……仙尊……”被人逮个正着,吴正廷仍旧不愿说出自己是如何暗害同门之事。 如今他是血雨宫御水术与御雷术双系修炼者,这一事实,都还不能足以令他认罪。 栀子注意到,即便是身形被玄冰诀冻住了,他的手指仍旧忍不住在那枚指环间摩挲。在师父北冕又想对他发起奔雷咒之时,他脸上露出惶急之色,又摩挲了那枚指环几下。 栀子看到这里,不再犹疑,走了过去,在吴正廷的挣扎下,取下了那枚暗铜色的指环,摊在手掌心里。 第89章 指环 “啊,不,不……”吴正廷刚叫了两声,似乎又觉得不大对劲,就住了口。 北冕看着栀子,栀子便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师父,他这枚指环着实奇怪,不然他怎么总喜好去摩挲它呢?” “那只不过是本护法的一个习惯而已,摸摸又怎么了吗?又没碍着你?”吴正廷脸上虽有惶惶不安的神色,可嘴上却不肯承认。 栀子不理他,只是仔细观察那枚指环,暗铜色的花纹镂刻在环身上,指环的戒面很大,一颗翡翠绿的玉石镶嵌其中,玉石的镶嵌节点上还有个小小的凸起。 栀子顿感奇怪:这好像是一个微小的机关,因为那凸起的节点并不明显,所以这个位置不易让人觉察。她伸手往那凸起上轻轻一按,一枚锋利的细针便猛地从那打开的指环戒面上伸了出来。 栀子吓了一跳,猛地一缩手,手肘就撞上了北冕的手掌,“栀儿,小心——”北冕低低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丝警告与关切。 栀子回转头看了他一眼,他那张玉色面具下的双眼,虽染上了一层寒霜,但却饱含着对她的宠溺,似乎在说:“万事有为师在,你且放手去做。” 栀子轻轻捏起那枚暗藏细针的指环,交到北冕手中,北冕捏着指环,将那细针小心翼翼地靠近鼻尖轻轻嗅了嗅,眼中神色顿时大变,“小煞阳丹!” “啊……唉……”吴正廷见自己的诡计被人抓了个正着,不住叹息,脸上尽是一片灰败之色。 “师父,这和害死血雨宫掌门和两大护法的毒是一样的。”栀子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吴正廷看。 当日定是吴正廷以小煞阳丹混进酒水中,哄骗掌门和两大护法喝下之后,便变成了修为全无的废人,这才遭了他一个金丹期修士的毒手。 茹玉在一旁也“啊”了一声,颤抖着说,“果然……是你……害死了掌门和两大护法,还想嫁祸给殷哥……你好狠毒……殷哥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害他?” “呵呵……无冤无仇?”吴正廷听茹玉这般问,居然笑出了声来: “茹玉,不知你是太迟钝,还是故意假装不明白我的心意,我做这么多事,全因为我心里头有你,我想你呆在我身边,微笑也全是因为我,而不是那个粗鄙之人,我这么做,有错吗?有错吗?” 栀子总觉得这吴正廷有些奇怪,好似在掩饰什么,虽然她早已以观微术观察出了吴正廷对茹玉有意,心有不甘,但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吴正廷想出了这个一石四鸟之计,还杀害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呢? “这小煞阳丹,普通修士都以使用此毒药为耻,因为……” 北冕眼中露出郑重的神色,“它会轻易令修士十日内修为全无,且小煞阳丹原本就有一股幽幽的郁金香的香味,一般在普通的集市上根本买不到。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其实小煞阳丹这类不入流、下三滥的毒药,当今世上唯有一个市集会公然售卖,那就是——绝命市。北冕心中早就有数,可他还是问出来。 吴正廷高昂了头颅,拒不回答,一副负隅顽抗的模样。 栀子想起了千年人参和师父都向她提到过的绝命市,便以灵识偷偷与怀中的千年人参交流,问起了此事。 千年人参不满地嘀咕,“有事了,你这死丫头才知道来问我,平时都不撩老参我的,虽然你也给老参浇水,可老参是只开了灵智、见多识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千年参精,你这小丫头怎么能不理我呢?” 栀子听来好笑,只好继续与它灵识交流,“说正事,我们发现的这小煞阳丹会有可能是哪里买到的?” 千年人参又抱怨了一通,这才嘀嘀咕咕道,“小煞阳丹这类毒药,不入流,但对修士极其有效,且也不如大煞阳丹有效,大煞阳丹啊,能令人修为消失的时日更长久……” 栀子伸手进怀里捏了它的参须一把,道,“说重点。” 千年人参只好扭扭捏捏道,“这大小煞阳丹,不是寻常的毒药,因为对修士的打击是致命的,使用它,常常为正派修士所不齿,只有那个地方才会卖……” “哪个地方?” “就是你一直想豁出小命都要去打探的地方。” 栀子抿紧了唇不说话了,看来只有绝命市这类上不得台面的地方才有售卖,与她上次在龙涎殿差点中的阴魅香一样,都是绝命市售卖的,看来此地,她以后一定要想法去探一探。 吴正廷整个人都被冻在坚冰当中,唯有头颅和半只手在外面,他对北冕的问话避而不答,双眸却似染了火一般,一眨不眨盯着茹玉那张娇嫩明艳的脸庞看,似乎生怕错过了一个细节。 “自从你在后山替我吸出了毒蜂针,我就倾慕于你,可你却无动于衷,我原想着……我貌似冠玉,又对你呵护有加,你我朝夕相对,总有一天,你能抬头看看身旁的我,可我想错了,殷和正这个丑陋不堪,粗鄙不堪之人…… 不久之后就出现在了你身边,想不到我血雨宫堂堂圣女,居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貌丑又粗鲁的人,更何况,他的修为几乎为零,他只是个图腾师而已,你跟着他,有何好处呢?” 吴正廷说着说着,动了情,脸上又露出那种爱而不得的遗憾与不甘的神色,“我原本以为你不过是一时意乱情迷而已,我在原地等着你回头,哪怕是看看我,冲着我一笑,可你没有……你一心一意心里只有这个粗人,我想不到的是,你居然还想着去求掌门,要掌门答应你二人的婚礼,你还让两位护法为你保媒……” 他的手握成了拳头,“想不到掌门那老头儿居然肯答应你,两大护法也祝福你们……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 从吴正廷断断续续的叙述中,北冕师徒二人笃定他除了因爱生恨而动手暗害同门之外,还与血雨宫掌门与两位护法都开始怀疑血雨宫中有人暗中勾结阎影殿有关…… “这么说来,你一直与阎影殿暗中勾结,其实是在图谋你血雨宫的镇派法宝旧精箭吗?”北冕不经意地掸了掸衣袍上的尘灰问道。 吴正廷不以为然,“是又怎样?阎影殿中人待我极好,我为何不能与之交好?” 他的话里,并未说出他到底与阎影殿的何人交好,可栀子却不觉想到了浮华,他那无拘无束的性子,做事又不讲章法,且他那么爱护浮华村那些老幼妇孺……这性子,恐怕也不会与眼前这个杀人如麻、暗害同门的凶徒交好。 第90章 小煞 “于是,你就一不做二不休……总算想出了这一条一石四鸟之计。”栀子脸上的神色了然又冰冷。 吴正廷的脸上露出些许疯狂又欣喜的表情,嘴角扯得大大的,有些得意的笑起来,“若然我的计策成功,不仅可以杀了殷和正这厮,还可以得到茹玉……可惜,我不过是棋差一招而已……” “你不是棋差一招,而是你一开始举棋,动了要害人性命才能收获爱情的心思,就错了。”栀子淡然地盯着他看,却见他一听到栀子否定的话说出口,眼中便露出失望颓败的神色。 “说说,你是如何杀害掌门和两大护法的?”北冕冷冷看着他,眼中的杀意似乎快要宣泄而出,可他似乎心头又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他不想杀此人。 “这要从我得到亡灵图腾的那几页笔记说起……”吴正廷此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似乎很乐意让旁人知晓,这一切都是他这样的人办到的。 自从茹玉与殷和正偷偷来往,感情甚密之后,吴正廷便开始悄悄跟踪殷和正,想看看他身上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才让茹玉那般的喜欢,他甚至打算模仿殷和正的一言一行。 但殷和正是个粗人,与吴正廷面如冠玉、行止有礼大不相同,偶尔说话还会时不时爆出一两句粗鄙之言,这样的殷和正,令吴正廷很不齿。 连续跟踪了几日后,他也未能学会殷和正的言行举止,反而在心中更加看轻殷和正这等粗鄙之人。模仿他的言行也就作罢,但这段时日的观察,让吴正廷无意中发现了殷和正的一个秘密。 那就是他每晚亥时上床,都会从床内的暗格中翻出一本书籍一般的东西翻看,殷和正是粗人,认识的字也不多,为何每日都会定时翻看那本画满了密密麻麻图案的书籍呢? 吴正廷顿感好奇与诧异,直觉觉得殷和正很宝贝这本书籍,还将它藏在了床头的暗格内。 于是,他思索了两日,便唤来了一名刚入门没多久的脸生的弟子,“去,分别去找殷和正和本门的圣女,就说对方在后山药田等他(她)。” 那名新入门的弟子不明其究,但一想到是第三护法吩咐的,便照做了。 茹玉和殷和正两人果然中计,就在二人在后山药田约见之时,吴正廷却悄悄潜入了殷和正的房内,轻车熟路从床头的暗格中找到了这部《图腾笔记》…… 他急急的翻看了当中的几页内容,还将其中“亡灵图腾”的几页内容以“拓相术”的术法,瞬间拓印了下来,跟着他又将《图腾笔记》按照原本的模样放回了床头的暗格内。 回到祖师殿,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个理由,将那名新入门的弟子贬到了血雨宫在天赫大陆的某处分部。 如此一来,便没人知道他做过什么了。 吴正廷果然是修行的奇才,学什么东西都很快,他不仅容貌上佳,而且还修为极高,他自己研习的术法就有奔雷咒、御水术、拓相术等等…… 至于从殷和正那里偷来的“亡灵图腾”笔记,他也细细研习清楚了,只花了几日功夫,便能熟背于心。 看着茹玉和殷和正的婚期将近,掌门和两大护法又开始着手整顿血雨宫中内务,清理一切与阎影殿有来往的人员,吴正廷便想出了这条一石四鸟之计。 血雨宫出事的当夜,血雨宫的上空中下着鲜红的血雨,像细丝般飘飘扬扬挥洒着。 掌门和三大护法都有进入密室研习讨论修行术法的习惯,吴正廷自然也在其中,但在密室内呆了一两个时辰之后,他便提出几人小酌几杯,好暖暖身子的提议。 “这可是我的珍藏佳酿,平素可舍不得拿出来的,是上等的花蜜酒,此等花蜜酒在初品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在第三四温酒后,便会散发出独特的花香,品尝起来口味独特,令人回味无穷。” 吴正廷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侃侃而谈的介绍着他从自己寝殿拿来的酒水,他深知掌门好酒,一听有此佳酿,必定会同意小酌几杯的。 果然掌门一听,便连声道好,“正廷啊,你有此佳酿,怎么不早些拿出来呢?” 说着,吴正廷便替他满上一杯,掌门正欲递到唇边,却被第二护法万纯拦住,万纯为人心细谨慎,这时还煞有介事的从袖中掏出一枚银针,验了验,发现没有毒之后,这才允许掌门喝下。 吴正廷和其余两大掌门也跟着喝下了此酒,并未有任何异样。 “老万啊,你也太小心了些,这里只有吾等,另外两人又是与你一样是本门的护法,你莫不是还以为自己人会害自己人?”掌门见万护法捏着银针不放,忍不住就指摘了他一两句。 万纯也不好意思的冲吴正廷笑笑,默然不语,可手中的银针并未收起来,一时间,吴正廷与万纯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起来。 第一护法玉真子也打着圆场,一手按下万纯手中的银针道:“老万,不用再验了,难道你真的以为吴护法会害吾等,在此酒水里下毒不成?我们与他都是修行上的同道,岂有相害之理?” 见万纯那认真的模样,掌门也呵呵笑起来,“老万你还真是较真儿,有必要如此吗?玉真子说的没错,吾等都是同道中人,再说,我们几人素来交好,有你们辅佐我掌管血雨宫门内事务,他日,血雨宫必定名扬海外、千秋不倒。来,我们共饮几杯,再研习术法……” 逐渐的,万纯也放下了一一验毒的心思,几人几杯下肚后,掌门方祖元却奇道,“正廷啊,你不是说这花蜜酒到第三温第四温酒时,会散发出花香吗?怎么这几杯下肚了,还未曾嗅到花香呢?” 吴正廷咧嘴笑起来,其实他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知道小煞阳丹一旦下进了酒水中会散发出郁金香的花香味,这是这等下作毒药的弊端,容易被人起疑,他为了防止这一点,故意这么一说,不想这方祖元好酒,居然就记下了,还在惦记那酒香。 “我买下此佳酿时,店家就是这般说的,估计还得等等。”紧跟着,吴正廷趁其余三人不注意,偷偷打开了他所戴指环的机关,将带了小煞阳丹毒液的毒针往酒水中蘸了蘸…… 第91章 发芽 一切如他预想的一般,神不知鬼不觉。 喝过第四温酒后,方祖元三人果然嗅到了一股幽幽的郁金香的花香味,三人还在对此酒赞不绝口,却见吴正廷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那是一种奸计得逞的算计的笑意。 万纯顿觉不好,他暗自运转灵力,却发现丝毫都使不出来,而其余两人方祖元、玉真子也紧跟着发现自己已是修为顿失,浑身无力,比普通人还不如。 此时三人匍匐倒地,呻吟不已,却见吴正廷一人无事的站在三人面前,依旧是那般咧着嘴大笑,他容貌生得还算俊美,可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渗人。 三人此时哪里还不知是他搞的鬼,顿时大怒,痛骂他,“吴正廷,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如何吾等会灵力全无?” 吴正廷幽幽回转眸光,堪堪盯着三人那脸上慌乱的神色看,笑着说道,“不过是让你三人变成废物的小煞阳丹罢了。” “啊,你居然用此等龌龊下作的毒药害我们?我们与你无冤无仇,这是为何?”玉真子不敢相信的瞪着他。 “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偏偏要答应茹玉与殷和正的婚事……” 吴正廷手中灵力流转,他并未喝过下毒的酒水,此时周身灵力大涨,他将自己偷偷研习的奔雷咒使将出来,一一朝三人的心脉处拍去…… “救……命……”万纯在晕厥前,好不容易呼出了一声,可还是没能抵得住这奔雷咒的全力一击。 事后,吴正廷便按照亡灵图腾的画法,分别在三人脸庞上绘制了亡灵图腾,他就是要此三人魂魄不能投胎转世,即便是到了地府也不能喊冤,他就是要嫁祸给殷和正。 整个血雨宫只有殷和正是图腾师,他的那部《图腾笔记》上也有此亡灵图腾,又有谁会想到他吴正廷也会此法? 他算准了时间,又转去了血雨宫的后厨,以温酒为名,在那里呆了许久,并让许多弟子都看到他,以此作为他不在密室的证明。 “茹玉,你看,为了你,我学习了这么多术法,做了这么多,修为精进,将来大有所图,你如何都不肯看我一眼?”吴正廷回忆完自己昔日的“杰作”,又转头去看茹玉,那半张绘着亡灵图腾的脸庞怎么看都觉得诡异莫名。 茹玉眼中含了泪光,可她却紧闭了双唇,不发一言,只是抱着殷和正掉眼泪,那脸上的委屈,叫旁人看了,都觉得想要怜惜她,她的眼神中透出的讯息,似乎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却不能诉说。 “可你万万没想到,茹玉竟然以圣女之尊与处子之身为证,替殷和正洗脱了罪嫌。”栀子此时看向吴正廷的眼神,满眼都是鄙夷之意,只觉得此等以爱为名,就可以恣意妄为、害人性命之人,品行是多么的卑劣无耻。 “我没料到茹玉会爱殷和正这么多,居然能为了他做到这一步?连一个女子的名节都不要了。”吴正廷脸上又显出那种狂喜过后的失落之色。 “之后你在地牢妄图以御水术和偷偷修习的奔雷咒害死殷和正,又落了空,为了摆脱我与师父等人对你的怀疑,你还编造了元神杀人的谣言,让人流传于血雨宫中,更在自己的半张脸上绘制了亡灵图腾,假装也被人偷袭,只是你没有料到我们早就知晓了你对茹玉爱而不得的心思。” 栀子将话说完,便将吴正廷的随身玉牌从怀中取出,抛在了地上。 吴正廷见状,面色一惊,眼珠转了转,脸上又露出一抹让人搞不懂的笑容,“高,实在是高,你师徒二人的手段比我都要高明许多,居然对我用了高阶观微术,是吗?” 茹玉半晌才抬起头,看了吴正廷一眼,道,“你这样的卑劣小人,还妄想得到我的爱吗?我告诉你,就算是殷哥没了,我也断然不会选择你!” “茹玉,你擦亮眼看看我,我长相俊美,修为又高,人又聪明,你为何……” 吴正廷不甘心地问出口,他在坚冰中挣扎了几下,总算腾出了一只手来,栀子使将的玄冰诀,那些坚冰已经有些融化了,但吴正廷依旧不能逃脱。 茹玉打断他的话,冷漠地盯着他,“不错,你是比殷哥俊美,人也比他聪明,修为也甚高,可你为人品行太低劣,在这一点上,你连给殷哥提鞋都不配!” “什么?”吴正廷听到茹玉此言,如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了脚,他想不明白自己条件那么好,茹玉为何不选他而要选殷和正。 他似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腾出的那只手不住地重重锤击自己身体外的那层坚冰上,一下接着一下……口中不住喊着“为什么?为什么?” 一直到他口中“哇”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气息也变得仓皇不定起来,可他依旧锤击着,不多一会儿,锤击的力量越来越弱,整个人也气若游丝,眼见活不长了。 “他是不想活了。爱而不得,也是个可怜人……”北冕盯着他瘫在一些未化完的冰中的躯体,半天才似是有感而发,说出这句话来。 不知为何,他本不愿想要此吴正廷的性命,他反而更想他活下去,或许此人跟茹玉将来会有一些结果,可哪知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观人观己,北冕藏在玉色面具下的双眸又偷偷盯着栀子看了许久,叹了口气,暗忖:这血雨宫的吴正廷对一女子的爱慕方式如何有些像自己呢? 在他的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一些契机破开了,还发了芽,只是不能见天罢了。 北冕不免心下黯然,兀自走神想着心事。 “爱一个人,本来是没有错的,可错就错在,为了得到爱而不择手段,枉顾他人性命,做一个卑劣之徒,又何配谈爱?”栀子盯着吴正廷气若游丝的身体,缓缓走了过去,想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她站在离吴正廷被坚冰冻住的身体近处,运转灵力,施展口诀,解开了困住他的坚冰,吴正廷的嘴角已满是血渍,瘫软在地上。 他口中喃喃:“何为爱?到底如何才配得上爱?” “真爱一个人是要一世护一人周全,不计较得失与付出,自然能收获则喜,不获也能安然于内。唯有心甘情愿给出的爱,才能是轻松的爱。 若处处算计得失,那便如你这等卑劣之徒,专门躲在暗处行一些龌龊阴损之事来毁人幸福……你……到头来,注定是不幸的,你……到底是做错了……” 第92章 鹰隼 栀子的话还未说完,那吴正廷却猛地伸手往怀中一转,以残余的灵力化出一只幻影鹰隼,那鹰隼发出一声啸鸣,嘴里衔着一只金色箭矢一般的物件,转瞬消失在了浓雾当中…… “啊……是旧精箭。”情况发生得太突然,北冕又在想着心事,等他觉察到已经晚了一步,而栀子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能任由着那只幻影鹰隼衔着血雨宫的镇派法宝旧精箭飞走了。 “哈哈哈……”吴正廷嘴里含着血沫,发出得意的笑声,“我没错,我没错,我自始至终都只爱茹玉一人,我没有错……” “果然是你拿了旧精箭!” 北冕恼怒不已,冲着他的印堂发出一记奔雷咒,正中眉心,吴正廷嘴里立时喷出一大口鲜血,顿时殒命。 “既然栀儿说他是卑劣之徒,那就杀了他便是……”北冕咬了咬牙,像是在克制着什么,他盯着吴正廷那半张面庞上被绘制了的亡灵图腾看了许久。 那张怪异莫名的面庞上还带着临死前的难以置信与心有不甘的神色。 北冕看了许久,伸手扶了扶他的玉色面具,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因为吴正廷偷习的术法、设下诡计、残害同门的缘故,旧精箭也在他临死前被幻影鹰隼带走,不知所踪。 三个月后,北冕与栀子才帮血雨宫处理好门中事务,将一切步入正轨了,才准备离开。 而茹玉经过此一劫,人瞬间成熟了许多,因为怀了身子的缘故,她原本瘦削的脸庞,长得丰盈了些,人也变得独立坚强了许多。 她并没有离开血雨宫,血雨宫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掌门和三大护法都纷纷殒命,血雨宫这三月选出了新的掌门与护法。 如今,反而是北冕师徒二人要离开的时间到了,茹玉挺着渐显怀的肚子去送栀子。 当天,血雨宫上空又在下着淅沥沥的血雨,血色的雨滴顺着大红色的油纸伞滑落而下,滴入泥中,溅开一颗颗豆大的水花,又绚烂的绽放开来。 水花是血红色的,混着泥土的颜色,像是从地里新开出的血色花骨朵。血雨落在茹玉身后苍翠的绿植上,血红的水花搭配这一绵延整个山头的绿意,对比鲜明,就好像这血雨将一切尘埃都洗净了一般。 “我会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的,”茹玉拉着栀子的手,眸光中有些不舍,毕竟若不是栀子与她师父出手相救,她和肚里的孩子恐怕也不在这世上了,“我自请了去后山看守药田,门中安排的事务也不会太多。” 栀子点点头,看了远处背手而立等待着她的师父北冕一眼,从怀里慢慢掏出一个香囊,递给茹玉,“给,这是我专门为你炼制的保胎资生丸,你好好养胎,保你母子平安,事事顺遂。” 茹玉并不知道,栀子为炼制这保胎药蜜丸,不顾千年人参的哀嚎,片了一片千年人参的参片下来,再以白术、白茯苓、怀山药等保胎的中药炼制成的此蜜丸,用于保胎,必定事半功倍。 “多谢。栀子,后会有期了……”茹玉幽幽的说着,一手扶了肚子,一手打着红色的油纸伞,慢慢转过身,朝着血雨宫后山的方向缓缓走去。 栀子看着她的背影,形单影只,又看着那淅沥沥直下的血色细雨,总觉得心底有那么一丝丝哀伤,有些人,即便相遇了,也注定不能相守。 这血雨,似乎在替人哭诉,就如同茹玉和殷和正不能再继续厮守一生的故事。 直到茹玉身影消失,栀子才回转心情,冲着前方唤了一声“师父”,便撑着一柄油纸伞,迎着师父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北冕和栀子师徒二人御剑在天赫大陆上空飞行着,他们原本是打算前往无定楼的方位,可栀子在半路上却向北冕提了一个请求。 “师父,这些日子,徒儿我一直有个想法……” 栀子一边御剑,一边对北冕请求着,见北冕看向了她,眼神中有问询之意,便接着道:“徒儿前段时间,差点中了阴魅香,而如今的血雨宫血案中也出现了小煞阳丹……” “然后呢?”北冕看着她,眼神中含着一如既往的笑意。 他不明白她如何会提及旧事,她那次差点中阴魅香一事,他已经惩治了那清池道长的徒弟秦天福了。 虽然此事还涉及到金衣的密藏法术玄冥魂诀之控魂术,但他也特意为此事前往金娄殿,警告了金衣了,唯独那名栀儿口中拜入宣德运老师傅门下的新晋女弟子桐灵,查无所踪。 但细细想来,此人与金衣必定也脱不了干系。 如今栀儿为何又突然提起此事呢?莫非是要他严惩金衣吗? “这两种害人的毒药都是出自一个地方,所以弟子想……”栀子怔忪了一下,“我打算去绝命市打探一番,如何,师父?” 北冕万万想不到,栀儿居然有此等想法,大吃一惊。 想那绝命市是何等危险之地,又充斥着枉顾人伦、道德等一切不能为世人所接受的法则,栀儿若是想去那里,必定不能独自前去,虽说自己也可以陪她一道,但……现下他还不打算让她接触到那里…… “不可。”北冕按下了心头的吃惊,表面上不露声色,只淡淡道,“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师父……可是……”栀子仍旧不太甘心,“师父不是说,此次带弟子出门,原本就是来历练见识的吗?如何不能去?” “那里很危险,不可以私自前去。” “那师父你陪我去不就好了……”栀子歪了歪脑袋,盯着北冕看。只觉得师父好奇怪啊,不能让她一个人去,为何不肯陪她去呢? “总之,就是不许去,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北冕一边告诫着栀子,一边按落云头,“前面有家客栈,我们先去歇歇脚再赶路。” 栀子也跟着师父降落下来,发现他们已经到了天赫大陆一处叫阳华郡的地界,此地离他们要去的无定楼还有很长一段路,于是二人决定到阳华郡的一家名叫安宁客栈的小店歇息。 栀子的修为如今已经达到了炼气初期的境界,但仍旧还未辟谷,所以定时用餐和喝水以及歇息是必要的。 虽然她依旧盘算着去绝命市打探,可却因为北冕的坚决反对而暂且搁置了。 第93章 刘姥 既然师父不能陪她去,她也不好再勉强,稍后,她又偷偷以灵识交流问了千年人参的意见,千年人参也反对她一人独自前去,还哭嚎着强调,“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小命还要不要了?” 末了还说,“看你长得细皮嫩肉的,别被那里的歹人看中了当女奴卖给别人!” 听千年人参这么一说,她不觉更加好奇,莫非这绝命市除了售卖一些不入流的毒药,还兼人口买卖?在天赫大陆的某个地方经营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刚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千年人参便说,“绝命市,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到的。” 栀子也不是一个非要怎么样的人,只好暂时打消了去绝命市的打算。 北冕师徒二人选中的这间安宁客栈规模不大,只有两层,一层用餐,二层住宿,但因为这间安宁客栈有几样招牌菜式的缘故,因而一层来往歇息用饭菜的人倒是不少。 北冕一进去就选了靠窗的一处座位坐下,他只点了些茶水,反而是栀子点了几样小菜和一些饭食。 走了一路,栀子的肚子早就唱起了“空城计”,看到被店小二手脚麻利地端上来一桌子的饭菜,她咽了口唾沫,将白虹剑放在了桌上,夹起一箸酸笋肉丝,放到唇边吹了吹,再吃了一口,立时双眸都放亮了,就像是大地回春一般,浑身又有了些力气。 “师父……不如……您也尝尝,这个味道真的不错呢……”她夹了一箸三鲜粉丝,想让北冕也尝尝,可正在这时,店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大喝,“快进去,给我老实点!” 众人都被那如雷鸣般的喝骂声吓了一跳,尽皆往店门口看去。 但见,一个妙龄少女被身后个身形魁梧的壮婆子推了一个踉跄,跌进店里来。 她身形瘦削,皮肤略有些苍白,干渴的嘴唇没有什么血色,头发有一丝散乱,穿着一件浅紫色的锦衣,肩头的位置绣着一匹长长的孔雀尾,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那件衣衫出自上等裁缝之手,定然价格不菲。 可惹人多看几眼的,倒不是她身上那件衣衫,反倒是她双手间缠着的一件破烂衣衫,那件破烂衣衫像块烂抹布一样,出现在她双手交叠的位置,像是在遮掩什么。 只是因着这少女身上那件不菲的锦衣在前,入了寻常人的眼,手上却交缠着这样一件破烂衣衫,相形之下,就更加惹眼了。 那妙龄少女在地上趴了一会儿,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了痛色,似乎想爬起来,可人还未动,身后的两个壮汉般的婆妇便上前,一边一个,拉着她的手臂爬了起来。 她身后走过来一个盘着繁复发髻的壮婆子,穿着一件粗陋蓝布衣衫,手里却提着一柄宝石镶嵌的仙剑,往那少女肩头猛地拍了拍,那少女瘦削的肩头一沉,差点被她又拍到地上去。 只听那提剑的壮婆子笑道,“长得这么干瘦,一会儿多吃两碗饭,别再矫情怄气,饿坏了,走不动路,可是自个儿的身子,我们可不会疼惜的。” 那少女抿了抿唇,也不言语,只是双眼往四周飞快的扫了一眼,原本有些失望的目光在看到栀子放在桌边的白虹剑时,双眼忽地放亮了许多,像是一个落水之人看见了一块浮木一般。 她嘴唇动了动,走过栀子与北冕身边时,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栀子微微蹙起了秀眉,直觉这少女好生奇怪,可却听到师父北冕在她耳畔低语,“别多管闲事,用完饭我们还要赶路。” 栀子点了点头,又闷声不语开始用起饭食来,但她总忍不住去偷偷关注那妙龄少女落座的那一桌。 那拿剑的壮婆子选了角落里僻静的一桌坐下,又招呼了其余个壮婆子一道落座,那名妙龄少女却被两名壮婆子夹在中间坐下。 其中一名壮婆子谄媚地拿过店小二的菜单递到那拿剑的壮婆子面前,道:“刘姥姥,您看吃些什么菜?” 那刘姥姥大喇喇的将手中的仙剑重重一放到桌前,大手一挥,就点了五斤牛肉,一些酒水和小菜,还大声呼喝,“不用替我客气,这一趟……” 她忽地压低了声音,不知说了什么,几个婆妇笑得合不拢嘴,唯独那妙龄少女一脸愤懑之色。 “喂这位小姐吃点喝点,别平白饿坏了身子。” 刘姥姥吩咐了,立马就有两名婆妇一边一个,一个摁着那妙龄少女的身子,好似不要她乱动,一个又将一些茶水和吃食灌进那少女的嘴里。 兴许是灌得猛了,那少女不住地咳嗽,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 栀子有些看不过眼,只觉得这群婆妇怎能如此对待一位娇弱的小姐? 正欲放了筷箸,上前与她们理论一番,却有人抢了先,站出来,替那位小姐打抱不平,一个后生模样的人上前说,“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这位小姐?太……太……太粗鲁了。” 那人一说完话,就满脸通红,可又壮了胆子,拉紧身边另一位后生,站在那里不走了。 另一位后生也见机附和了两句,想问个道理出来。 那刘姥姥将手重重拍在桌上,喝了一声,“咱们是粗鲁,谁让咱们是替人看门护院的婆妇呢?这就粗鲁了?还有更粗鲁的,想不想见见?” 几个婆妇一阵哄笑,骚得那两个后生涨红了脸,半天支吾不出声,笑了半天,其中一名后生提着心眼子怒道,“可……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她啊?” 刘姥姥一听此言,不怒反笑,“嘿嘿”了两声,“这是咱们家小姐,她不听话不想吃饭喝水,我们只能喂她,怎么你有意见?” 众人一听,都纷纷摇了摇头,转头不再去看那妙龄少女和粗壮婆妇的那一桌了,尽皆明白,原来人家是那些婆妇的小姐,这闲事倒是不能管了。 那两名后生也拂袖转身离去,那憋得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又引得那群婆妇一阵哄笑。 第94章 细索 那刘姥姥见看热闹的人散了,脸上也露出松快的表情,她顺手抽出了那柄镶嵌满宝石的仙剑,拿来剔桌上的那盘牛肉吃,脸上的横肉随着不断割肉的动作不住地颤动着,看得周围食客一阵心惊肉跳,她却丝毫不管不顾地大口嚼起肉来。 栀子暗中观察那柄镶嵌满宝石的仙剑,直觉那柄仙剑剑身上尚有上品华光闪过,一点都不像是刘姥姥那样的粗壮婆妇能配得上的仙剑,看她随手啖肉的动作,不由得暗忖,“若是那仙剑真正的主人见了,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 正在这时,那妙龄少女猛地踹了那张桌子一脚,这一脚虽说没有什么力道,但却让那桌腿晃动了几下,几盘菜碟也跟着掉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碎了一地。 其中一名粗壮婆子立马按住了那少女的肩头,猛地一摁,怒道,“抽什么风?方才还没收拾够?” 她这一声喝,又引得客栈里一楼用餐的不少食客不住地转头打量,连栀子都听出了端倪,“收拾?莫不是这位刘姥姥口中的小姐,还会被她们打骂不成?” 这可就奇了怪了!惯常是主人责罚奴仆,哪有奴仆打骂主人的道理? 栀子立马站起身,提了白虹剑,走了过去,想问个明白,若是这位妙龄少女正受着这群婆妇的打压责骂等不公的待遇,这闲事,她倒是想管管。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几人和这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栀子声音不大,但却透着冷意,让人不敢轻视她的询问。 刘姥姥见状,瞪了方才那名婆妇一眼,立即起身冲栀子揖了一礼,和和气气地道,“这位仙姑有所不知,这位确是我家小姐,说来惭愧,但既然仙姑问起了,我们就只得说予你听,也无妨事。” 她的声音和她的身形一般粗壮有力,才刚一说道,就又引起了客栈内食客们的注意,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刘姥姥倒是一点不怵人多,反而提亮了嗓音道,“我家小姐早前在家里已经与一位官家子弟定了亲,可她偏生执拗,又瞧不上人家,反而跟着镇上的一位书生私奔了,这不……吾等这些下等婆妇就是奉了老爷太太们的命,跑了很远的路,才在阳华郡的地界抓住了小姐……” “可她为何一直不说话?”栀子满腹狐疑地看着她的眼睛,却见她的眼神一点都不游移。 她以前曾听瑞云庄的老人说过,但凡撒谎的人,是不敢看人的眼睛的,可也有一种特例,那就是惯常说谎的人,反而是要盯着人的眼睛看,与人对视,以显示自己说的是真话。 栀子想到这里,反倒是不能确定了,她看了一眼那妙龄少女,却见她不住地叹气和摇头,于是又道,“可以让你家小姐说话吗?我想听听她怎么说?” 刘姥姥面露难色,冲栀子露齿一笑,露出了两颗亮晶晶的大门牙,道:“不瞒这位仙姑,我家小姐……其实是个哑女,天生的,没办法……唉……”说着她又叹了口气,露出一脸同情之色,“说来也可怜,她脾气倔,一路上不肯喝水吃饭,我们只好喂她吃点,并不是对她不好……” 栀子听到这里,细细想来,又找不出话语中的什么纰漏,叹了口气,只觉得这的确是人家家里的私事,自己管不了。 她待要转身离去,那刘姥姥又在一旁喊住她,道,“这位仙姑,你是要前往何处啊?相识一场,不如坐下与我等用用饭食如何?” 栀子闻言,便蹙了蹙眉头,扫了那桌婆妇一眼,见她们尽皆满脸的喜色,连眼角眉梢都藏着一种窃喜之色,也不知她们在高兴什么?怎么和自己这样的仙姑吃饭会很开心吗? 想来这群婆妇倒真是自来熟,她明明只与她们打了个照面,说了两三句话而已,如今居然要请她一桌吃饭! “栀儿……”正在她满腹狐疑之时,却听到了北冕的呼唤,北冕已经不动声色的走到了她身后,隔着玉色的面具,冷冷地扫过刘姥姥等粗壮婆妇一眼,道,“快回去用膳,用完膳我们也要赶路了。” 那刘姥姥一见北冕,忽地变了脸色,忙道,“哦……既然仙姑有人陪你用膳,那我们这种下等婆妇就不打扰了。” 末了,她往四周打量了一眼,似乎觉得有些地方不妥,急忙唤来店小二,道:“将五斤牛肉打包,再来点大馒头带走,其余点的菜不要了……要快!” 几个粗壮婆妇也跟着一通吆喝着起了身,拉着那名妙龄少女一道离去。 栀子看着那妙龄少女经过她与师父的桌边,本来也想着此事或已经翻篇了,可哪知那妙龄少女忽地脚下一崴,好巧不巧跌倒在栀子的桌前,半天爬不起来。 栀子看向她时,见她满眼哀求之色,不住地摇头,末了有两名婆妇反应过来,伸手过来拉她起身,她却伸手捏了捏栀子的手指—— 一晃眼之间,栀子低头一看,猛然间似乎看见那缠在少女双手间的破烂衣衫下,一根血红色的细索牢牢地捆住了那少女的双手! 那绳索看上去并不结实,只有一根细细的皮筋那么粗,可奇怪的是,这少女一通挣扎,那根血红色的绳索却丝毫没有挣脱。 那血红色的绳索必定不是普通的绳索! “师父!”栀子只冲北冕使了个眼色,北冕便也看到了那少女手上血红色的细索,忽然眸光一缩,不说话了。 等那少女被几名粗壮婆妇驾着出了客栈,栀子对师父说,“师父,我们也跟上去看看。” 北冕便点了点头,没再反对。只是他单手结印,往栀子与自己的眉心上点了一点,口中念念有词:“仁高护我,丁丑保我,仁和度我,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瞬息间一道简易的灵符出现在眼前,那灵符泛着幽蓝的光晕渗透进栀子眉心当中不见了。 “师父……这是……”栀子刚想问,却见自己的手脚都变得透明起来,瞬即一惊,“隐身术!” “你也可以这么说,这是六丁护身咒,以后教你。” 北冕的身形也随之透明起来,紧接着他不再说话,冲栀子点点头,便率先跟了出去。 栀子只觉得北冕的脾气有些奇怪,为何先前还好好的,可忽然在看到那根捆绑那妙龄少女的细索之时,神情如何变得有些怪怪的呢? 第95章 恶小 栀子来不及细想,就跟了过去。 两人很快来到了刘姥姥一行粗壮婆子的身边,几乎与之并行,因此几人呱噪于市井的闲聊也传进了二人的耳朵里。 但闻一粗壮婆子脸上带着奉承之意,道:“刘姥姥,还是您高明,三句两句就编出了自家小姐与人私奔的故事,叫那些好管闲事的人,就不敢来过问了,这臭丫头,还不乖乖跟我们走?” 刘姥姥面有得色,伸手入怀里掏了一把牛肉出来,往嘴里塞,一面啖着牛肉,一面得意洋洋道,“若不是看这女修能卖得更高的价钱,我刘老婆子才不会出山来再走这一遭呢?” 她回头又四下张望了一下,没发现有人跟梢,这才放心大胆又说:“我那故事早就编排好了,说过无数次了,方才才敢带你等入客栈歇息歇息,也不怕有人来问。” 她又想了想,脸上露出惋惜之色,“可惜了刚刚那名小仙姑,若是劝得她同我等用膳,等她失去了反抗之力,我们用法子捆了,再点了她哑穴,带着一道走……” “我们岂不又多赚些银子?只可惜她身边还跟了个男人,实在不好下手……”她又大口吞了几口牛肉,一副遗憾的表情。 栀子听到这里,瞬即明白了,却仍为方才差点被骗而气恼,她悄悄拉住了北冕的衣袖,低声嗔怒道:“师父,她们……必定不是什么好人。跟她们一起的那位姑娘,一定是个女修,不知如何被绑了,居然连自保的修为都没有了……” 若是自己方才也软下心肠与这群婆妇用餐食,后果不堪设想。 栀子银牙一咬,握紧了白虹剑,“这群婆子太坏了,居然敢拐卖女修,做坏事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大庭广众的,还真是恬不知耻!” 北冕听罢,不知在想些什么,却道:“栀儿,还是莫要多管闲事,我们还有要事在身。” 栀子只觉得浑身气血翻涌,气得不行,原本不喜欢忤逆师父的意的,却出言反驳道,“师父说的要事,不就是要让徒儿历练吗?如今历练的机会来了,如何不抓住啊?” 她不顾北冕的反对,提剑上去就踹倒了几名婆妇,又将那刘姥姥也踢翻在地。 刘姥姥那群婆妇见不到人,却挨个挨打,纷纷冲着虚空磕头认错,嘴里不住道,“哎呦喂,大仙饶命,大仙饶命!吾等不过是赚些安身立命的小钱,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如何挡了大仙的道儿了?” “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栀子怒道:“正是你等此种非大奸大恶之徒,才最是可恶至极!” 说着,她又迎头踹了那刘姥姥的面门一脚,直踹掉她两颗大门牙,哭爹喊娘的叫着“饶命”。 有两个胆儿大点的婆妇又从地上爬起来,扑过来想帮忙,又被栀子两三脚踹翻在地,如今对待比自己身形粗壮之人,只要不是修士,栀子不用出法术便能轻松御敌。 末了,栀子与北冕才显出了身形,站在几人面前。 栀子以白虹剑割断了那缚住那名女修双手的细索,那细索“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软作一团,卷曲起来像一只刚死去的虫子,那细索外观依旧泛着血红色的异样色泽,看上去格外奇怪。 那名女修一见细索被割断,大舒了一口气,瞬即坐在地上,开始吐纳导引体内灵气,不多时,那苍白的脸上便恢复了血色,还冲开了事先被人点中的哑穴。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玉草无以为报。”那名女修直起身子冲栀子道谢,她盯着地上那缩卷做一团的血红色绳索,思量了一番:方才这位姑娘手中的剑必定是上品灵宝仙剑,故而那龙筋才能一下被切断。 她刚一开口说话,栀子就吃了一惊,“原来姐姐不是哑巴啊?” “我自然不是哑巴,不过是被人点了哑穴。”玉草忧心忡忡地盯着栀子看,与栀子互报了姓名后,就道明了来历,“我本是玉虚教卜弘算的门下,原本是被掌座派出来追寻被阎影殿中人窃走的镇派法宝奇云盾的……” 她说到这里,又看了刘姥姥那一群婆妇一眼,满眼露出憎恶之色,“不想,我与另一位师妹追到一处官道附近的茶寮,那阎影殿的人就没了踪影,我们本打算着在那间茶寮歇息片刻,用些茶水再继续追踪,哪知……一喝了那茶水,便人事不知了……醒来,便被这刘姥姥一群婆妇带着赶路,还被人点了哑穴……” “而我那位师妹也不知去向了……”玉草说到此处,低下头去,面有愧色,又盯了栀子一眼,“好在栀子姑娘方才没有与这群婆妇一道用饭,不然也会着道儿。” 玉草说完这些,手中灵力翻滚,一招隔空取物,就将那刘姥姥怀中抱着的仙剑吸进了手掌心中,牢牢拿住了。 “这是姐姐的仙剑?”那柄仙剑一看就绝非凡品,一定是上品仙剑。 “嗯。”玉草点点头,有些爱惜地以衣袖擦了擦那柄仙剑的剑鞘。 栀子想,方才那刘姥姥竟然以这柄仙剑切牛肉吃,还真是不把此等上品仙剑当回事,真是暴殄天物啊。 “我看姐姐修为一点都不低,为何方才不反抗呢?这群婆妇没有丝毫的修为啊。”栀子有些不解地问。 玉草这才将地上那断开的血红色细索拾起来,叹道:“这是根被人浸过龙血的龙筋,寻常人极难获得,专门用来对付修士,一旦被缚住手脚,便会灵脉被封,修为全无……” “别看这龙筋很细,可一旦缚住,根本挣脱不开,除非以上品灵宝仙剑割开,或有人帮你解开。” 玉草这般一解释,栀子瞬即明白了,她转头看了北冕一眼,又想起了玉草方才提及的茶寮,不觉皱起了眉头,难怪师父不愿意让她插手此事,看样子,这群刘姥姥般的粗壮婆妇,只是手下,而那茶水中下药的茶寮是“引子”,那势必后面还有“接货”的东家。 这显然是一套成体系的贩卖人口的营生,如今被栀子偶然间截断了一头,其余的力量,隐藏在暗处,还不知是如何运作的?但眼下看来是有人以茶寮为引,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买卖了。 栀子想到这些,不由得心头一凛,持剑对准了一名婆妇,怒道,“你们是从这种茶水中下药的茶寮接货的,那这样的茶寮到底还有多少,分别又在何处?” 那婆妇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转头看向了刘姥姥。 第96章 茶寮 刘姥姥此时满脸土色,见栀子盯着她看,一双精亮灵动的眸子中仿若含了冰霜冷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道,“不瞒仙姑,其实干我们这一行,是行走在刀尖上讨生活的,就这样的茶寮、小饭馆不算多,也不算少……” 她这样的话,说了一堆,却仿若没说,但却可以从她方才的话里得知,这样害人的店,除了有路边茶寮,还有小饭馆,简直是令人防不胜防啊。 栀子不喜欢她与自己“周旋算计”的态度,白虹剑出鞘,直指她的咽喉,冷声道:“到底有多少?” 刘姥姥吓得浑身一哆嗦,忙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可数了半天,却像是数不过来,只吓得哭得泪流满面,直道:“我刘老婆子没读过书,数不过来了……仙姑饶命啊……饶命……” 栀子沉吟片刻,又问,“那好,我就不问你这种害人的店有多少了,那我问你,你等是想把这位玉草姐姐卖到何处去?” 这关系到,这条贩卖人口的线络上,最终极的一环,那就是“接货”的大东家。 但通常这种大东家是藏匿在最后的,一般这种只管“运货”的婆妇们或许不知道。 果然那刘姥姥面有难色,吓得哆哆嗦嗦,那神情倒不像是被栀子吓到了,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才吓得不轻的样子,“我们几个老婆子哪里敢说……若是说出去了,会被人灭了全家性命的。不敢说,不敢说啊……” 栀子踢了她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又以脚踩上了她的面颊,令她半张脸都贴着地,恶道:“你们若不肯说,我现下就灭了你等全家如何?” 说着又故意放轻了语调,道:“放心,保管让你等几个生不如死!” 其中一个婆妇吓坏了,扑倒在地上,哀嚎:“仙姑不要动怒,我知道,我知道……她们是想把这名女修卖到绝命市去的,绝命市上有不少买家是很喜欢这种女修做女奴的,有位幕后大东家在那里负责接货。” “当真?”栀子明眸一转,脚下力道不松。又是绝命市?看来此事一点都不简单,“什么幕后大东家?” “这……我们几个也不知道,只知道到了绝命市就有人接货给钱。”那婆妇盯了刘姥姥一眼,又低下头去。 那刘姥姥这才求饶道,“仙姑饶命啊,你就饶了小人,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我们几个不过是换几个吃饭谋生的小钱,仙姑又何必动如此大的肝火,抓住小的们几个不放呢?要说天理不容,还有那幕后的大东家才是仙姑该对付的人啊?” 栀子一听,唇角微勾,冷冷一笑,这刘姥姥还挺机灵的,懂得祸水东引,不过她提到的幕后大东家也的确是个麻烦。 “这种事,恐怕你等平素里做得不少?君子生财,取之有道,照你等这么说,是不是只要是赚钱谋生的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不顾世间的道义法理?看到什么好东西,都可以据为己有或卖了换谋生的钱?如此这般,公理何在?” 刘姥姥不住地作揖,“我们这群婆妇又没读过什么书,哪里懂得仙姑说的如此多的道理,我们只不过是想吃饱饭而已,仙姑骂也骂了,打也打了,问也问了,不如就放吾等小的们去了?” “放了你们?”栀子冷言轻哼,“想得倒美!”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唇角又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趁着玉草向刘姥姥等人问询自己那名小师妹的下落的当儿,栀子对北冕提议,“师父,这几名婆妇作恶颇多,不知害了多少良家女子,还不知有没有害小孩儿,且此事又涉及了绝命市……若是放虎归山,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不如将这几人捆了,送去这阳华郡的官府。” 北冕只是透过玉色面具,静静地看着栀子,那眼中仿若有暗涌波动,像是重新认识了栀子他这个徒弟一般。 半晌,他才赞许地点了点头。 玉草在问出了她小师妹的下落之后,便决定去救她的小师妹,她向北冕师徒二人道别,“我还有位同门小师妹也被抓了,我们是被人分开带走的,我如今修为已经恢复,这便要去寻她。” “那玉草姐姐需要我与师父帮忙吗?” “不用。” 玉草那张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一种难得的独立坚强的神色,似乎不想再依靠别人出手,“你师徒二人已经帮助我太多了,再说我问过刘姥姥,他们‘运货’的这群人都不会什么法术,没有修为,不妨事的,主要是那不知从何处搞来的龙筋厉害些。” 她临走时,握了握栀子的手心,“只要我小心行事,就一定会救出我的小师妹的,这一路多谢栀子姑娘了,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栀子看着玉草独行远去的身影,本能地想要跟上去助她一臂之力,可她转头却见到师父北冕眼中多了一丝丝迟疑的神色,他还刻意避开了栀子的目光,才点点头,“行事但凭你心意,只要你高兴就好。” 他是想要自己选择何去何从了,他这个模样,栀子反而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正在此时,半空中从远处飞来一只传音纸鹤,幽幽地飞到北冕的面前。 北冕掌心灵力流转,打开来,竟然是倪安智带来的讯息:“掌门亲启,弟子倪安智带众弟子前往赤霄道详谈阎影殿欲攻打各大门派事宜,还望仙尊与栀子师妹一道前往会合。弟子倪安智敬上。” 栀子微微闭了闭眼,想了想,道:“那徒儿就随师父前往赤霄道与倪师兄会合,玉草师姐修为不低,搭救她师妹,应该没问题的。” 北冕只道了一声“好”,藏在玉色面具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松快之意,“为师本来打算带你去无定楼的,那如今看来也只好先去赤霄道看看了。” 赤霄道原本就在阳华郡的地界内。但距离二人歇息的安宁客栈有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因此师徒二人决定暂不御剑,步行前往。 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看了不少风土人情,也算是休闲惬意,二人走进一片小树林中,估摸着穿过这片小树林,再经过一个小镇,便能走到赤霄道的山脚下了。 这片密林中主要生长着高低不一的松树,松树间偶有一两只小松鼠在树上窜来窜去,怀中抱着一两颗松果,争来抢去,看上去格外逗趣。 北冕侧过头看栀子,却见栀子眼中有明媚的笑意,看上去很欢喜,他不由得暗忖:看来栀儿是喜欢这样的风景的,以后一定常常带栀儿出来转转。 二人又走了约莫两盏茶的光景,栀子似乎听闻到了不远处又淙淙溪水流过的声音,便对北冕说:“师父,你渴不渴?我去溪水边打点水回来。” 北冕闻言也觉得走了这么久,有些口渴了,于是冲栀子点点头,“好,为师在此地等你。” 第97章 黑影 栀子手里拿着一个水囊,嘴里哼着明快的调子,很快穿过几棵茂密的松树,就寻到了小溪边,看着清澈的溪水,淙淙流过,一颗颗圆不溜秋的山石在溪水里“洗着澡”,好不惬意。 栀子唇边含着微微的笑意,蹲下身子往水囊里“咕咚”、“咕咚”灌水,忽然她眉目一凝,直觉在这条不宽的溪水对面有一双眼睛正盯着她。 “谁?”她警觉地抬眸去看,却见眼前人影一闪,一道黑影在溪水对面一闪就不见了。 那的的确确是一道黑影,方才就蹲在溪水对面注视着她。 栀子告诫自己要镇定,定定地看着溪水对面,那里此时什么都没有,可方才的确是有一道黑影蹲在那里了,不会有错的。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此地有危险,于是她把水囊放在溪水边,慢慢起身,祭出了白虹剑,周身暗暗开始运转灵力,只待一战。 可等候了片刻,都没有任何动静,她以灵识探查前后左右,也并没有发现有活人出现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在哪里呢? 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涔涔而下,栀子警惕地查探着四周,树梢上、溪水山石后、甚至较远一点的地方……但凡她眼光所能及的地方,她都察看过了,并没有动静,她想了想,眼下只有一处地方没有察看了,难道是…… 忽地身后吹来一阵凉风,让她后背迅速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她只觉得后颈僵硬冰冷,只得慢慢回转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却吓得她连退数步,一脚还淌进了溪水中。 但见一个漆黑的人影,身形颀长,只是看不清穿着,却觉得它浑身漆黑,脸上还咧着大嘴冲她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意…… 栀子只觉得无比的渗人,这道黑影是何时从她对面跑到她身后的? “缚地寒刺,破——”栀子喊出这句玄诀,全凭本能反应,根本来不及多想,同时翻身腾地而起,霎时间,这溪水边的地面上陡然生出百余枚地力寒刺,直接朝那黑影袭去。 可那道黑影只咧嘴一笑,也跟着栀子腾地而起,嘴里也喊出了缚地寒刺玄诀的口诀,攻击向栀子即将落地的地面。 栀子见状,只觉得越发奇怪,这攻击她的只是一道黑影就罢了,居然还懂得她使出的缚地寒刺玄诀?莫非此道黑影与太虚山有关?若不是太虚山的门人,又岂会这以些许灵力调用,就可依托博大地力伤人的法术? 她见地上生出了冰寒的地刺,不好落地,只得在半空中又翻腾了两圈,往溪水中跳去,因为唯独那里是没有伸出寒刺的。 可她刚要落入溪水中时,却见溪水中猛然间多出了另外两道黑影,竟然与方才所交手的黑影一模一样。 她不敢迟疑,瞬即调转灵力,口中默念:“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手掌在刚刚接触到溪水的瞬间,整片溪水便冻结成坚硬的寒冰,冰霜寒气瞬即绵延开去。 那溪水中的两道黑影,有一道来不及躲避,被瞬间冻住。 可也正是在它被冻住的一息之间,那道黑影忽地凭空消失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栀子落在冰面上,警惕地盯着剩下的两道黑影看,可脑中却百转千回的思考着:这到底是什么古怪的东西?不仅不是人,而且还会她太虚山的法术? 她来不及细想,眼前不远处的那道黑影忽然也喊出了“冰封千里”四个字,瞬即栀子的脚边又多出了坚硬的冰块,栀子只得跳到半空中,御起了白虹剑。 哪知,那余下的两道黑影也出现到了空中,与栀子对峙着。想不到,她刚刚使出的玄冰诀,那原本从溪水中逃脱的那道黑影居然也转瞬便使出来了。 此时栀子汗如雨下,她不明白为何自己使出的法术,就像是被人镜像复制了一般,那黑影瞬息之间便能复制出她使出的法术来攻击她呢? 她要怎么办?这黑影又是何来历? 正踌躇间,只听其中一道黑影唇边咧出一个硕大夸张的微笑,发出一声啸鸣,眨眼之间,栀子眼前所及之处就多出了十二道黑影,与方才与她对敌的黑影一模一样。 都是看不清穿着,漆黑的五官表情都是一样的。 完了,对付一个、两个与自己法术相同的黑影还有胜算的可能,可眼下面对十二道黑影,她要如何对付? 栀子暗示自己要冷静,唯有对敌时镇定自如,才能有克敌制胜的可能。 虽然当下的情况是以一对十二,而且对手黑影都会她所使出的法术…… 对,她方才所使出的法术是缚地寒刺玄诀和玄冰诀,所以这些黑影们才能模仿速成,而若是她还未使出的法术呢? 她想了想这段时日她所学的法术,带攻击性强的,还有苍云九宫剑法,那是传承至太虚山始祖苍云治的一套剑法,若是她迫出现下身体灵力的极限,使出这苍云九宫剑法,勉强能迫出十余道剑气伤人。 而这黑影刚好十二道,或许勉强可行。 为了证实她的推测正确,于是,她御起白虹剑,在半空中故意引诱这十二道黑影出招攻击她,果然,这些黑影使出的招数,只有方才她使过的缚地寒刺玄诀和玄冰诀,而没有其他的招数了。 她一边与十二道黑影周旋,一边尽量节省体内的灵力,在半空中使出玄冰诀,虽然不过一息之间的时间,栀子已经大汗淋漓,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透了,但心中却稍定下来。 经过方才的对敌,她已经基本摸清了那十二道黑影的修为段数,居然是与自己的修为相当的,招数也仅仅只会缚地寒刺玄诀和玄冰诀。这跟她的猜想是一样的。 这样一来,她倒是明白该如何对敌了,她近段时日所学的法术当中,攻击力极强的还有苍云九宫剑法,此处只有十二道黑影,而当下她能迫出的苍云九宫剑法的剑气也不过十余道而已。 若是她出其不意,趁势攻击其要害,说不定能一次解决掉这些黑影。 当下她不再躲闪,反而御使白虹剑,与之对敌的同时,故意诱使那十二道黑影将她团团围在了半空中。 说时快那时急,栀子飞跃着地的当儿,一手拿着白虹剑,一手迫出全身灵力灌注在白虹剑上,瞬即二十余道剑气从白虹剑发出,以白虹剑为圆心,向四周围着她的黑影击杀而去…… 第98章 影牙 那十二道黑影只能模仿她的举动,反应始终要慢一些,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使出苍云九宫剑法,霎时间,那十二道黑影当中竟有十一道被堪堪击中,在剑气沾身的一刹那,都消失不见了…… 栀子心头一喜,虽然身上灵力几乎快要枯竭,但如今只剩下一道黑影与她对决了,她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她站在冻结成冰的溪面上,冷冷的凛然盯着那剩下的一道黑影看,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汹涌澎湃。 如今这最后的一道黑影是知道自己方才使出的苍云九宫剑法的了,那它势必会模仿除了缚地寒刺玄诀、玄冰诀之外的此套剑法来对付她。 可栀子周身剩余的灵力已经不多了,她还能使出什么样的招数去对付这道黑影呢? 不待她细想,那道黑影果然使出了苍云九宫剑法,一次也迫出了二十余道剑气来攻击她,栀子勉力躲避,可还是被剑气割伤了两只手臂,大滴大滴的鲜血自创口渗入来。 头上束发的发带也被剑气切断,发丝随风飞舞着,随衣摆飘扬起来,如一双硕大的翅膀,搭配着栀子白皙清秀的脸庞,以及那一身月牙白的衣裙,令她宛如一个堕入凡尘的仙子般轻灵。 随着那道黑影不断以缚地寒刺玄诀、玄冰诀和苍云九宫剑法攻击她,栀子轻咬住嘴唇,不断闪避着…… 为了求生,她本能地忆起了以前还没来得及细看的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中的几页,上面有教授绘制引火符、引水符、引雷符的画法。她曾用来对付过那只阎影殿的穷奇。 虽然她此时绘制的符咒威力并不强,但若这黑影只能模仿,那临时绘制的灵力符咒,它也能模仿吗? 栀子以最后一点灵力本能地虚空绘制了三道引火符、引水符和引雷符,灵符一被绘出,她就将此三道符咒打向那道黑影…… 那道黑影果然像是没有料到栀子会绘制符咒来对付它一般,躲过了栀子的引水符和引火符后,最后那道引雷符当空劈下来一道天雷,虽然微弱,却伴有闪电和雷鸣,竟然将那道黑影击了个正着。 那道黑影在离栀子不到一丈的距离停了下来,它一只手举在半空中,似乎想要模仿栀子绘制符咒,可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它都没有能绘出任何的灵符,它嘴里发出一声啸鸣,然后凭空消失在了栀子眼前。 栀子见状,大舒了一口气,暗道:总算全部结束了……我的灵力也用完了,只有手臂受了点伤,好在没有大碍……方才的雷鸣和闪电或许师父在不远处已经听闻到了…… 可她还没有想多久,在她面前不远处的冰面上,十二道黑影凭空一闪,又出现在她面前,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看。 啊,还来?怎么没完没了了? “师父——”栀子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声音传至很远的地方,她匍匐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动一动,汗水浸湿了她脸颊的发丝和后背的衣衫,她侧躺在冰冷的冰面上,再也无力持起白虹剑,而是任由它落在手边不远处的冰面上。 等北冕赶到时,看到了被围在包围圈中的栀子,大吃一惊,也是御起流影剑对敌这十二道黑影。 与栀子遇到的状况相同的是,这十二道黑影也会模仿北冕的修为与法术,便连北冕对阵起来也颇感吃力,他想起方才听闻的雷鸣以及看到的闪电,不敢想象面对这样的敌手,栀儿方才是如何独自对敌的? “师父……符咒……”栀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可嘴里仍在断断续续地喊着,“符咒……它们不能模仿……” 北冕闻言,眉心一凝,他体内灵力充沛,虚空绘制了一道引雷符,道一声:“破——”便朝那十二道黑影掷去。 强大的闪电的弧光伴随着雷鸣,精准地劈中了那十二道黑影。 就如栀儿所言,那十二道黑影果然不会模仿虚空所画的符咒。 北冕在那十二道黑影消失片刻之后,又经历了栀子经历的情形,那十二道黑影只消失了片刻,转瞬又出现了,当中间隔的时间不过十个呼吸的时间。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北冕趁着又绘制了一道引雷符击杀了十二道黑影之后,扑过去一边抱起了栀子,一边又御起了流影剑,飞离了那结冰的溪面。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栀子的灵力恢复了一些,她呆在北冕的怀里动了动,抬起头问:“师父,刚刚那些黑影没有追来?” “嗯。”北冕摸了摸她随风飞扬的发丝,面露担忧之色,“那不是普通的法宝能凝结的十二道黑影,方才的情形有点像是赤霄道的影牙勾,但好像这次操纵它的人是来对付栀儿你的。为何半天才呼救,师父晚一点到的话……” 他不敢想象倘若他方才没注意到栀儿放出的引雷符发出的电光和雷鸣,倘若他再晚到一步,或许就彻底的失去她了…… 想到这里,他不觉将怀中的人儿抱得更紧了些。在此之前,他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会那样担心与恐惧彻底的失去某个人,会有可能在第二日睁眼后再也看不到怀中人的微笑。 北冕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些想法,心不在焉地一边御剑,一边听着栀子的问题。 “影牙勾?”栀子想了想,“是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吗?” “八九不离十。”北冕点了点头,看来是有人居然动用了赤霄道的镇派法宝来要取栀儿的性命。 “影牙勾,最多能出现十二道黑影与敌手作战,受伤就会消失,因为能模仿敌手的修为和法术,又绵延不绝,常常令人耗尽灵力,不太好对付,常言道,一个人最大的敌人正是自己。栀儿一个人能对付那么久,已经算是不错了。” 这次算是栀子命大,居然能逃过影牙勾十二道黑影的追杀,但为了以防万一,北冕要栀子一直跟着他,不准离开他身边半步。 再说,栀子消耗掉的灵力也需要找个地方恢复,师徒二人便找了赤霄道山脚下的一处客栈歇脚,北冕却故意只要了一间房间,他是担心那操纵影牙勾的人又偷偷跟来对付栀子。 入夜,栀子与师父北冕呆在客栈二楼的一间厢房内。 栀子找了些止血的草药敷在了双臂上受伤处,便开始坐在床榻上导引丹田恢复不多的灵力,让其游走遍全身四肢百骸,连续打坐了两个多时辰,才感觉体内的灵力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她豁然睁开眼,就正好对上北冕看过来的眸光。 第99章 不信 北冕穿着一件玄白色的长衣,头上只插了一根简单的木钗,挽了个发髻,三千墨发披散在身后,整个人看去显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此时,他微微凝眉不知在想着什么,坐在小桌前的蒲团上,看了栀子一眼,便以手蘸了桌上杯中的茶水,在桌上不知写了一个什么字,再摊开一手掌心,一只灌注了他些许灵力的传音纸鹤便出现在了他眼前。 他对着那只传音纸鹤低语了一番,便送了出去,道了一声,“去太虚山。” 那只纸鹤便从窗口晃悠悠地飞了出去。 “师父……您这是……”栀子有些不解,他们师徒二人虽然过段时日就会向太虚山传回传音纸鹤,以告知他们二人所在的位置,在做什么事,以及事情的进展。但她好像记得,前两日不是才传了这样的纸鹤回山吗?怎么眼下又要传? “我是想要你陈师叔和龙师叔帮我留意一下,最近可有人动用过赤霄道的影牙勾来对付栀儿你。”北冕是指陈天瑞和龙乐音,他们二人是他多年的至交好友,亲如兄弟,一定会明白他的意思的。 栀子走到桌边一看,那桌上除了一滩残留的水渍,却也看不到其他了,但她听北冕这么一提,倒也有了疑惑。 毕竟他们师徒二人的行踪,是要每隔一段时日以传音纸鹤的方式发回太虚山的,那会有什么人是一直了解他们的行踪,并跟踪他们,还专门等栀子落单时下手呢? 而且此人还能动用赤霄道的影牙勾,莫非是赤霄道的人吗? 不过,这些疑问,等明日师徒二人上了赤霄道后,必能水落石出的。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北冕便收到了陈天瑞的传音纸鹤书,他以灵力打开,里面传来了陈天瑞略显沉重的声音: “冕兄的传音纸鹤书已经收悉,我明白你的意思,近日会多加留意,你与你徒儿在外行走,也要多加小心为上,毕竟能动用影牙勾杀人之人必非凡辈,另有一事,需告知冕兄,近日阎影殿放出风声,准备集结势力,攻打各大门派,还望冕兄负责联络其余五大门派,早做迎敌准备。” 北冕收了掌中灵力,那只传音纸鹤又变成了一只普通纸鹤的模样。 他思忖了片刻,又对栀子道,“栀儿,你恢复的如何了?” 栀子冲他点了点头,“差不多了,师父。” “那……你最近一定要练熟为师教授你的苍云九宫剑法、玄冰诀等法术,阎影殿此次放出的消息,应该不会有误,你唯有练熟这些法术,才能在迎敌时足够自保,如何?” “是。”栀子点头应是。想着明日就要上赤霄道问那影牙勾之事,她萦绕在心头的疑惑又明晰了起来。 这几日她趁着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了,不仅需要练熟苍云九宫剑法、玄冰诀,更需要将那几道灵符的绘制方法练熟。 遗憾的是,那本《上古符咒秘法精要》因为太厚重,并没有带在福袋里,只能回太虚山之后再好好研习一下了。 当夜,北冕与栀子师徒二人交谈到亥时,之后,栀子睡在床榻上,耳畔听着一旁小桌边的蒲团上北冕均匀的呼吸声,渐渐入眠。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一名成年男子同住一室,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难为情的。但眼下形势所迫,她也是迫不得已,为防止那十二道黑影又来追杀,她也不顾上许多了。 但此夜她却一夜无眠,毫无睡意,只得打坐坐到天明。 第二日,师徒二人便上了赤霄道,栀子也见到了赤霄道的掌门赤霄。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赤霄道的掌门赤霄,居然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她以一条白巾将一头长发束起,身穿白蓝色的布衣法袍,虽是做道姑的打扮,可那张容颜却格外俊秀,尤其是那一双若秋水潋滟般的双眸,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与其他道姑不同的是,她的手里拿的并不是寻常道姑手中拿着的拂尘或长剑,反倒是一个圆形的环状带倒刺金铃的圆盘。 “这叫七星圆铃,是赤霄道掌门赤霄的法器,”北冕见栀子盯着人家手里的七星圆铃看,就压低嗓音对她解释,“你别小看那七颗铃铛,那也算是上品灵宝,以灵力催动,可是能在一定程度上阻挡修士的行动的。” 那赤霄见栀子看她的七星圆铃,也不觉得栀子没礼貌,反倒是盈盈一笑,大方地举了举手中的七星圆铃,凭空摇了摇,顿时一串“叮当”、“叮咚”声便传入了栀子的耳朵里,或许是赤霄并未催动灵力的缘故,栀子倒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故而,栀子也对着赤霄微微一勾唇,揖了一礼,“晚辈见过赤霄掌门。” 赤霄笑着看她,“这丫头生得好灵性,北冕仙尊上哪里找到的这等灵气逼人的徒弟?”说后半句话时,却是看向了北冕。 北冕微微一笑,并没有答话,只是与赤霄寒暄问候了一声之后,被赤霄请入正殿内入座品茗时,这才提起了栀子途中遇袭的事。 赤霄听北冕描述完,一双秀眉微微蹙起,正色道,“北冕仙尊如何能确定那袭击栀子姑娘的,便是我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呢?” “攻击栀儿的,并不是人,而是黑影,一次最多可召唤出十二道黑影出手攻击,都是模仿栀儿出手过招用过的法术,受伤后会凭空消失,而且……” 北冕停顿了一下,观察到赤霄的脸色渐渐凝重,她追问道:“而且什么?” “它们都不能模仿符咒类法术攻击。”北冕笃定地说出这句话后,就见到赤霄脸色大变。 “可……我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如今好好的被安置在暗室中,门口十二个时辰都有专人看守,不可能会被人带出赤霄道,还在路途上差点害了栀子姑娘啊?”话虽是这般说着,可赤霄那双秋水般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难以置信与犹疑之色。 “本尊也是不信,但你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可是如本尊方才所言一般?”此刻,北冕看向赤霄的目光竟带了些许逼问的架势。 毕竟是事关栀儿的安危,到底是何人在幕后操纵此影牙勾妄图取栀儿性命,他必须得查出来。 赤霄只好道,“这半个月是该由我的徒弟步罗烟看管影牙勾。北冕仙尊若是不信,我们去看看便知了。” 第100章 遗失 于是,由赤霄亲自带着北冕师徒前往安放赤霄道镇派法宝影牙勾的暗室察看。 三人走了一段路,穿过一条悠长爬满碧绿藤蔓的回廊,等到了那暗室门前,却见一名紫衣道袍的少女正警惕地盯着三人前来的方向。 她一见是本派的掌门赤霄,脸上大吃了一惊,遂拜下去,“掌门,到底是何事,需要您亲临此地?” 赤霄一见步罗烟,见她精神奕奕,半分不见怠惰之色,放下心来,便道,“无事,近日可有人来借走我派的影牙勾?你可打开过此门?”她指着暗室的门前细问。 栀子注意到那暗室门上绘制着十二道黑影将一颗太阳围绕在其中的图案,色彩鲜明,很是独特。 步罗烟闻言大惊失色,“怎么会?我一直守在这暗室门前,连日来连盹都不敢打一个,怎会有人敢来借走我派的影牙勾,而掌门你不知道的?” 赤霄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拍了拍她的肩头,“没有就好。”她开始疑心,或许出现这天赫大陆上有人制造了类似她们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以此来模仿对方的法术与修为攻击害人的可能。 “北冕仙尊,您看,是否有这样一种可能……”赤霄尝试着将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北冕想了想,问:“赤霄道长,你可有想过,若是有人真能仿制出这威震天赫大陆的镇派法宝,以此行事,那此人背后的目的又是为何?” 此话一出,赤霄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她意识到了北冕话语中的严重性。 栀子见到赤霄脸色的变化,也想到了这一层,的确没有人愿意别的什么居心不良之徒带着与自家宝贝相似的法宝四处害人性命,若这一切是真的,这等同于“栽赃陷害”,这个锅,赤霄道可背的不小。 赤霄像是也想到了什么,急忙对暗室门口看守的步罗烟道,“打开暗室,我们进去看看。” 可步罗烟脸上露出很不情愿的表情,满眼委屈道,“师父,您不信弟子吗?的确没有人开过这道门啊,弟子……弟子一直看守着此地,影牙勾不会不见的。” 赤霄深知她这名徒弟,平素都被她宠坏了,做事不知道轻重,也不喜欢看人脸色,此时也不好与她多言,怒道,“打开——” 步罗烟不满地噘着嘴,低下头去嘟囔了两声,抬手伸出一指分别在那暗室门上的十二道黑影上来回的按压,像是在弹奏一首曲子,而那十二道黑影被按压到的部位果真就发出了如同竖琴弹奏时才有的声响。 栀子仔细听来,那竟然是一首较为空灵缥缈的曲调,在那曲调中,几人仿若看到一个飘飘谪仙般的人物款款沿着天梯而下,说不出的神奇幻妙。 那步罗烟弹得很熟练,弹到最后,才以拇指按压了那颗由十二道黑影围绕着的中间的太阳,但闻“咚——”一声响,曲调戛然而止,暗室的门也应声而开。 想不到这赤霄道存放法宝的暗室门是这样打开的,倒也奇特,若不是本派中看守之人,是断然不会弹奏那首曲调的,也定然开不了此门。那是不是表明当中存放的影牙勾依然相安无事呢? 几人进入到那暗室内,就被中央放置着的一个宝光四溢的宝物吸引了目光。 那宝物之所以一看就知道不俗,是因为它外观看上去做工很精致,就像是一弯跌落凡尘的弯月牙儿,只是通体漆黑发亮,月牙上还镶嵌着几颗华美异常的晶石,被那黑色的月牙一衬托,反倒是显得格外璀璨夺目,正静静地躺在此暗室中发出烨烨的光华。 居然是黑色的月牙! “这便是影牙勾?”栀子不觉问出声。 赤霄脸上的微笑此时才多了些,点了点头。 步罗烟跟在赤霄身后,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看,我说在嘛,根本没有别人进来过这里。” 北冕睨了她一眼,笃定地说,“可就在昨日前,的确有人以十二道黑影模仿栀儿的修为与法术攻击她,还想致她于死地!” 步罗烟一点不怵北冕的仙尊身份,出言顶撞道,“可我派的影牙勾一直好端端的呆在这间暗室内,未曾被人拿出去过,又怎能害这位栀儿姑娘呢?” 赤霄见北冕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急忙打圆场,笑道:“北冕仙尊,您看,这法宝的确一直好端端的放在这里,不可能被人拿走的。烟儿看守也是很勤勉,不会出错。烟儿平素虽有点被我宠坏了,但她做事认真仔细,这一点我倒是相信她的。” 步罗烟闻言,耸了耸鼻尖,发出一声轻哼,道:“看,我师父都这么说了,仙尊你们还有什么不相信的呢?快些出去,这间暗室是专门保护影牙勾的,一般可不许外人随便入内,若是一会儿丢失了,又会冤枉我!” 步罗烟说着便做出想赶栀子出去的模样,栀子被她推了一把,所幸栀子平素练功没少蹲马步,这一推,并未如步罗烟所想的那般把人推得一个趔趄。 栀子站得更稳了些,步罗烟待要再推搡她,她伸手一把将步罗烟的手腕抓住了,眉目一转道:“烟儿姑娘,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有人仿制了你家的影牙勾呢?” “什么?仿制?”步罗烟闻言,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姑娘你开什么玩笑?我派的镇派法宝在天赫大陆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岂能说仿制就能仿制的?别的不说,就说它月牙上的那几颗晶石,都是天赫大陆上极其少见的上品晶石,寻常人岂能得到?” 她说着有些气愤不已地走过去,顺手拿起了那影牙勾似乎是想拿近一点跟栀子理论上面的晶石与众不同,可忽地她的动作就顿住了,脸色也变了,举着那影牙勾的手也僵在了半空。 “怎么了,烟儿?”赤霄忙问道。 步罗烟脸色变了变,半晌才如回过神来一般说,“轻了?” “轻了?”赤霄重复着她的话,还没回过神来,却听她又道,“影牙勾怎么轻了?” 第101章 碧城 “什么?”赤霄这才急忙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影牙勾,脸色也是一变,与步罗烟对视了一眼,难以置信道,“北冕……仙尊,这位姑娘说的没错,我派的影牙勾果然被人仿制了,真品已经被带出了这里。” 赤霄见北冕师徒二人眼中的狐疑之色,这才面色凝重的解释道,“我派的影牙勾,外观看上去与现下这枚仿制品如出一辙,可月牙的中间部分是实心的,拿在手中很有质感,也很重,而现下这枚留在暗室中的赝品,是中空的,没有什么重量。” 她转头去质问步罗烟,“烟儿,到底是何人仿制了我派的影牙勾?还偷走了它?” 步罗烟小脸涨的通红,想了又想,起初还嘟囔着“没什么人啊”,可说了两三遍之后,就猛地住了嘴,惊骇地捂住了嘴巴,像是想起了什么,断断续续吐出一个人的名字,“碧城……师哥。对……一定是他!”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令她极为悔不当初的事,顿了顿脚,气恨道,“该死的,居然敢骗我!” 赤霄与北冕师徒二人相视一眼,转头对步罗烟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烟儿,为师记得有叮嘱过你,此暗室的门只能是看守者才能靠近的,碧城怎会能靠近此地的?” 步罗烟气得掉下眼泪,她咬紧了唇,抽抽噎噎了半天,才讲出了一件事:“三日前,我曾与碧城师哥换了一会儿,约莫有两个时辰左右。其余的时间都是我自己看守影牙勾。” 赤霄闻言,眼中染上了一层薄怒,“烟儿,你知道本门的规矩,如何要跟人换班看守呢?这可是本门的镇派法宝,如何能随意与人交换看守?” 步罗烟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讲出了整件事情的原委: 原本碧城师哥是个看上去老实本分的人,与步罗烟这种掌门亲传弟子,天之娇女并没有多少交集,可就在三个月前,碧城师哥忽然表现出对步罗烟的别样心意来。 这表现在他时不时地买一些鲜花、珠钗,甚至是有利于修为的上品晶石赠给步罗烟。 起初步罗烟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后来时间一长,他的嘘寒问暖,在众多师兄弟妹眼中,碧城师哥倒成了一个可值得托付的对象,他频频对步罗烟示好,又甘心情愿做她的跟班,步罗烟的心头不是没有涟漪的。 但她始终不太喜欢碧城师哥这种类型,总认为他为人太老实呆板了些,而她少女的心思是喜欢聪明又幽默的人,只是因为身边突然多了一位殷勤备至,又嘘寒问暖的跟班,这极大的满足了步罗烟内心的小虚荣。 有人示好,总觉得这就证明了自己比别人好,说不准是自己比别的师兄弟妹们高出一筹,又是掌门亲传弟子,自然更值得有人追捧。 因此步罗烟也对碧城师哥很自然的吆五喝六起来。那日,她突然想考验碧城对自己的心意有多少,于是就对碧城提出了要求,还刻意刁难。 “碧城师哥,不知为何,今日我尤其想尝尝赤霄道山下小镇上最东头的芽菜烧饼和糖葫芦,你能去赤霄道山下小镇跑一趟买回来吗?” 她见到碧城傻乎乎地搔搔后脑勺,点了点头,一点都不反驳的模样,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记得不能御剑哦,落日前必须回来,你能做到吗?” 碧城微微一愣,接着呆头呆脑的问,“师妹你不是已经辟谷了吗?怎么还要吃这些俗物啊?而且有剑为何不准御剑啊?” 步罗烟便生气地转开脸去,嘟哝了一句,“呆子,不去就算了!” 那一日,适逢她在暗室外值守,她不过是为了逗逗碧城师哥,随心意说说而已。 她记得那日日头正盛,天气很炎热,大地就像要被烤出火来,都快能在上面烙饼了。她也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有些无礼,所以说过就忘了,相信碧城师哥也不会去的。 哪知,日头刚要落山时,碧城师哥回来了,还带回了步罗烟要的吃食,可他整个人就如同刚从蒸笼里出来的一样,浑身被汗水湿透了,脸被晒得又黑又红,还不住地喘息着。 碧城对步罗烟道,“师妹,你在辟谷,这些俗物尝尝便是,可不能贪多,不然对脾胃不好。” 步罗烟心头怀着对碧城师哥的小感动和小窃喜,一手拿着烧饼,一手拿着糖葫芦,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等碧城师哥为她找了些水来喝时,她已经将烧饼和糖葫芦吃的差不多了,嘴角都沾上了糖霜。 “等等,师妹你嘴边有……”碧城师哥一边说着,一边细心地替步罗烟擦去嘴边的糖霜,末了又温柔地皱了眉头:“师妹,不是让你只尝尝吗?你怎么一下子吃了那么多?” 步罗烟盯着他呆愣愣的眼睛看,满脸笑容,“人家高兴。”原来被人宠着爱着,捧在掌心里是这种感觉啊。 这和师父对她的疼爱又不相同,碧城师哥的宠爱是无微不至的,就好比原本她在这个世上是一个人,可眼下却不知不觉快要变成两个人了。 其实这段时日与碧城师哥的相处,步罗烟因为总是被他照顾着,那些小窃喜时常涌上心头,倘若与碧城师哥呆在一起能时常这样快乐,那是不是说……她也有些对碧城师哥不一样了呢? 虽然,他并非她心中最想要的那一个人,但有胜于无,不是吗? “碧城师哥,你累吗?”她因为心头感动而开始关心碧城。 “不累的,与师妹在一起永远都不会累。”碧城拍了拍宽厚的胸膛,还是那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他的意思是不是在说,自己值得依靠? 可就在步罗烟觉着碧城师哥傻呆呆的样子有些好笑的时候,她忽然肠胃开始不舒服,原本辟谷的状态也消失了,她需要上茅房一趟。 “叫你别吃那么多了,你看,闹肚子了不是?”碧城怜惜地扶着她。 一开始,她还并不以为意,叮嘱碧城师哥帮她看守暗室一会儿,她就去了茅房。 最初,她还很快就能回返,主要是担心暗室里的影牙勾出状况,可回来时,看到碧城师哥老老实实守在暗室门口,她就放心了许多。 在北冕师徒要求察看影牙勾之前,她从没有怀疑过看上去如此呆傻的碧城师哥。 即便她连续跑了十余次茅房,她都未曾想过会是碧城害她,只以为是碧城师哥所言的脾胃不调。 可连续跑了十余次茅房之后,步罗烟有些招架不住了,第十五次回返之后,又见到了暗室门口老老实实替她看守的碧城,她有些有气无力地倚着墙,碧城担忧地看着她。 第102章 师哥 “师妹,你还是去我派的医房看看,如果可以,服了药再回厢房休息一会儿,有我替你守着这里呢,不用担心。” 步罗烟本想拒绝,可无奈肚子又传来“咕噜”的声音,她强忍了难受,想了想,决定采用碧城的建议,去医房看看。 “那师哥就替我看守此地,任何人都不能放进去啊。” 碧城闻言点点头,搔搔后脑勺道:“师妹真会说笑,我又不懂得开此门的方法,怎么会放人进去呢?” 步罗烟一愣,想了想,是这么回事,开此暗室门的方式只有专门看守者才懂,别人开不了。于是,她索性放下心来,去了医房,果然是脾胃不调引发的痢症。 无奈,步罗烟只得服了药回房歇息了两个时辰左右,才又回到暗室门前,碧城师哥依然老老实实站在暗室门口,一副谨记她的嘱托,尽忠职守的模样。 步罗烟记得,她当时还为此事对碧城师哥千恩万谢的,可谁曾想,就是他趁机拿走了暗室内的镇派法宝影牙勾! 这一点,如今看来,自然不会有假了。 那他这三个月以来对自己的那些好,都是假的吗? 步罗烟的师父赤霄听到此处,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烟儿啊,你糊涂啊,这碧城的确就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可看守镇派法宝如此重要的事,怎能假手于人呢?在看守法宝一事上,为师不是教过你,任何人都不能相信吗?” “师父,我……我……当时,他说我是脾胃失调,我就信了,根本没想到,会是他在我的吃食中动了手脚啊……”步罗烟满脸委屈,哭得梨花带泪,现下也明白了,是碧城师哥骗了她,她这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此事,也不能全怪烟儿,”赤霄看向北冕,有心想替步罗烟说话,“那碧城来我派已经五年了,整个赤霄道上下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为人,就是老实中肯啊,就连我也看走了眼……” 说到这里,赤霄也觉得没有底气,声音逐渐小了许多。 栀子算是听明白了,敢情这步罗烟——掌门的亲传弟子、天之娇女,是被那碧城扮猪吃老虎给骗了。 既然影牙勾已经失踪,那必然是这碧城将它带出了赤霄道,只是如今下落何方,还不甚了了。 虽然心中早有了定论,但赤霄仍旧不甘心地急忙唤来身后的一名弟子道,“即刻去唤碧城来见我。” “师父……”栀子看向了北冕,却见北冕玉色面具下的眼眸中也是一副早已了然的神色。 不多时,去传唤的人回来了,果然说是碧城已经只身离开了赤霄道,他的居所内早已空无一人了。 “想不到,这碧城五年来一直假扮作呆傻的老实本分模样,到头来居然是这等处心积虑之人?他是一直在打着我派镇派法宝的主意啊,若非如此,他又是如何懂得开此暗室门的方法呢?” 赤霄领着几人回到了赤霄道的正殿,与众弟子商议对策,一番分析,众人都觉得有理,大家又谈论了片刻,末了赤霄便吩咐门下弟子全力追击碧城和影牙勾的下落。 “所幸北冕仙尊与他的徒弟昨日才刚刚被我派的影牙勾所召唤的十二道黑影袭击过,那法宝应该不会离我派太远。”赤霄揣测着,又看向了北冕与栀子。 她只希望此次分派出去的弟子能追回影牙勾与碧城这个叛徒,但她还需要一个保证…… “若是此次北冕仙尊与您的弟子能一道前往助我派找寻镇派法宝影牙勾的话,我赤霄道必定感激不尽。不知仙尊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而且……”北冕看了看她,薄唇勾了勾,道,“我太虚山的一众弟子正在赶往你赤霄道的途中,算算时辰,也差不多该到了。” 正说着,就有门外弟子入正殿,称有一众太虚山的弟子到访。 赤霄问明了通传的弟子,得知太虚山此行大概有一二十人左右。 “哦,未知仙尊派这么多弟子到我赤霄道所为何事啊?”赤霄不明就里转头看向北冕。 北冕这才道明了阎影殿即将攻打其余六大门派之事,赤霄闻言也是吃惊不小。 “那阎影殿中人,行事怪异,且那浮华自号阎影王,也是行事不羁礼法,且手下人的修行之法形同魔修,故而常为六大门派之耻,这次是打着什么主意,如何要拿六大门派开刀啊?” “个中缘由,吾等也暂时未知,但吾等此行,除了要告知你派阎影殿攻打事宜之外,还会顺道下山,与你派弟子一道寻找影牙勾的踪迹。” 正在这时,一位翩翩白衣长袍少年带着一众师弟妹进入了赤霄道的正殿中,但见他依旧是十八九岁的年纪,全身纤尘不染的模样,腰间别着一枚乾坤镜。 栀子一见到他,便微笑起来,盯着他看。来人正是栀子的大师哥倪安智。 此次下山,他一行带了二十一名师兄弟妹们,主要是亲自前往各大门派支会他们阎影殿即将攻打六大门派的事,并与北冕掌门一道商讨对策。 栀子注意到,昔日倪安智的“跟屁虫”南宫文秀却没有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倪安智冲着殿上的赤霄揖了一礼,又冲北冕也揖礼道,“见过赤霄掌门,北冕掌门。” 等一通寒暄之后,他也道明了来意,等大殿上的人都纷纷讨论起阎影殿即将攻打六大门派之事的时候,他却冲着栀子眨眨眼睛,使了个眼色,低头微笑着退出了正殿。 栀子心领神会,也跟着退出了正殿,一见到他,脸上也露出难得的亲近之色,“倪师哥,好久不见呢!” 倪安智闻言,也亲热地拍了拍栀子的肩头,后又似乎是觉着不太妥当,双手又缩了回来,只静静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脸颊上却因为他方才亲近栀子的举动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末了,他才道出一句,“栀子师妹,的确好久未见你了,你……好似又长高了不少,不过还是那么……” 他想说她还是如初见般那么美而不妖,似一朵白莲,可那赞美的话又生生堵在了咽喉,到底没说出来,只是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阿秀,这次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哦,南宫师妹……”倪安智想了想,提到南宫文秀的时候,脸上有一些不自然的神色,“她好像犯了点小错,惹得龙师叔罚她呆在秋紫殿抄上古典籍呢。所以此次……只有我来了。” 他说到“我来了”三字时,语气格外加重了些,见栀子盯着他看,他的脸颊又红了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又问道,“栀子,你的法术修习得如何了?可……能与师哥切磋切磋?” 第103章 切磋 栀子笑着取下腰间别着的白虹剑,立时摆开架势,“自然可以的,与师哥切磋,师妹正有此意呢!” 她见到倪安智也不慌不忙祭出了那枚乾坤镜,眉头一挑,招呼道,“倪师哥,你接招——” 她记得,自她拜入北冕门下以来,倪安智一直似一个兄长般关怀她,像如今这般切磋,以往也不是没有过,但二人的相处总是那般发乎情、止乎礼,就如君子之交,但又不是全然的寡淡如水。 倪安智身上有一种纤尘不染的美丽,不知是否这是他性格的使然,以致于他与栀子的交往,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谦和有礼。 他喜欢默默呆在能够看到她的地方,偶尔陪着她练功修行,她随师父下山,他便不远千里地找借口也要来看看她好不好,这便足以…… 栀子很喜欢他这位大师哥,只因他对她的关心,也因他待人总是这般的谦和有度,处事也很公正有理。不知是不是他的师父是太虚山执掌刑罚的陈天瑞的缘故,以致于倪安智行事总秉持公正? 她一边回想着与倪师哥相处的往事,一边与之切磋,因为手持着白虹剑,下意识地就喊出了苍云九宫剑法的剑诀:“苍云九天,出剑!” 瞬息间,栀子将白虹剑灌注灵力于上,迫出了十余道剑气,在天空盘旋飞舞,时而飞跃过树丛间,时而又画过倪安智的身前。 倪安智早祭出了乾坤镜,那乾坤镜也眨眼间变得斗大,护在他的身前,栀子迫出的剑气排列成十余道剑气阵,一道一道绕着倪安智身边飞过,就是不会碰触他的身体。 倪安智很快就看出来,栀子师妹并不想伤他,这白虹剑听凭她御使,所形成的剑气也根本不会伤到他半分。 于是,他笑道,“栀子,你可别手下留情,不然师哥出招时,你可要吃苦头了。” 栀子微微勾了勾唇角,道了声,“师妹心中自然有数!” 她将白虹剑抛向空中,那十余道苍云九宫剑法的剑气便萦绕着白虹剑,对倪安智的行动构成了某种威慑,虽然那剑气不会主动伤他,但也不会由着他再进一步,至少不会允准他跳到半空中。 栀子单手一翻掌,腾跃翻转掌心触地,口中念念有词,“缚地为神,地相起力,起——” 霎时间,地面上立即生出百余道地力寒刺,直击倪安智的脚边,倪安智顿时大惊,眼见地力寒刺就追到脚边了,他想跳到半空中,可抬头一望,那白虹剑使出的苍云九宫剑法还未使老,剑气虽说只有十余道,可仍然对他有限制作用。 倪安智脸上不疾不徐,居然道了一声“好”字,将乾坤镜抛到身前,口中念动法诀,那乾坤镜转瞬变得有一丈来宽,倪安智也不敢迟疑,即刻跳将上去,堪堪站稳,躲过了那缚地寒刺,唇角含笑,又道了一声,“栀子师妹,好计策!” 他站在乾坤镜上,左右飞旋,又躲开了白虹剑使出的十余道剑气,这才微眯双眸,口中念动了同样的苍云九宫剑法的剑诀,随着那声“出剑——”一喊出,顷刻间,他以灵力化出的剑气,形成了百余道剑气阵,向栀子飞去…… 因为栀子只是炼气期的修为,而倪安智已达到了筑基后期的修为,两人都使出了这太虚山始祖苍云治留下的剑法,可栀子是以白虹剑形成的剑气,而倪安智却是以灵力化剑,剑阵变化多端,灵活自如,自然就更甚栀子一筹。 栀子被那百余道剑气追击着,再不能以白虹剑化剑气逼迫倪安智,只能御剑在空中躲避,可倪安智使出的苍云九宫剑法更加娴熟,那剑气在空中一转,急追栀子的身形而出,栀子一个没站稳,在白虹剑上身形一歪,居然从半空中跌落下来。 栀子的白虹剑离地已有十余丈高,这一跌落,白虹剑也随着她剑随心转,朝她飞过来,看上去是想接住她的堕势。 “师妹——” 白虹剑还未飞到,倪安智的乾坤镜却先飞到了,倪安智一把将栀子接在了怀里,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一颗心却在胸腔中“突突”狂跳不歇,一张俊倪的脸庞全红了,一直红至耳根,就如同蒸虾子一般。 过了半晌,栀子在他怀里约微挣扎了一下,站在了他的乾坤镜上,倪安智才尴尬地收回手,收了灵气化剑,轻轻咳了几声,不自然道,“咳……栀子师妹,想不到你才不过短短数月不见,你的苍云九宫剑法和缚地寒刺玄诀就用的这般纯熟了……” 他背过身去,不敢看她的眼睛,只因那双眼眸太过灵气逼人,好似能看穿他的心意一般,让他没来由的心慌意乱了好一阵子,才又道:“栀子师妹是我平生见过领悟力极高的人,只要……师妹勤加练习,必定更加出众。” 栀子也召回了白虹剑,将那剑身插入剑鞘中,她抚摸了一下那深红剑纹的剑柄,冲倪安智一拱手,“师哥,承让了。” 似乎方才与倪安智那般情状,她倒也不以为意,只当那是互相切磋之下造成的状况,并未放在心上。 倪安智见她这样,也不好再背对着人家了,也冲她拱了拱手,却听栀子又问他,“我说师哥才厉害,太虚山始祖苍云治留下的苍云九宫剑法,我就没见过像师哥这般以灵气化剑,并不以真剑,还使得这么好的。” 栀子也知道,倪安智的法器一直都是这枚乾坤镜,以防御为主,因而他要攻击,只能以灵气化剑或灵气画符等方式的攻击,偶尔也用仙剑。 倪安智被她这么一夸,脸上又红了红,这才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栀子……你的悟性极高,掌门教授你的法术又学得极好,师兄打心眼里替你高兴。”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她随身佩戴的那片天命神羽,居然是火红的颜色,他心下也跟着开心起来。原来与他见面和切磋,她心里也是如此开心的。 这片白凤天命神羽还是北冕收栀子为徒时送给她的,之后栀子便随时都戴在身上了。 栀子冲他微微抿唇一笑,没有再谈论切磋的事,反而与他问起了太虚山的情况,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倪安智才将乾坤镜按落下来,收了法术,别在腰间。 不多时,正殿里就传来了第二日太虚山一众人就要随行出发帮赤霄道找寻影牙勾下落的消息。 此次出发,北冕与栀子师徒二人加上倪安智带的一众人,共二十四人,都要与赤霄道的人一道前往阳华郡附近搜寻影牙勾的下落。 第104章 大鱼 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下落不明,赤霄道的众弟子都焦急万分,巴不得即刻就动身。 可赤霄却说,“不着急,第二日出发也能找到。”她说得斩钉截铁,她门下的弟子也都笃信了她的话,以为她有什么后招。 哪知第二日临出发前,赤霄拿出一个长着绿色枝叶的罗盘,递给随行即将出发的步罗烟。 “啊,这……不是太师祖留下的木灵罗盘吗?”步罗烟没料到,三百余年过去了,师父还保留着太师祖的木灵罗盘这等圣物。 相传,这木灵罗盘开了灵智,虽不能口吐人言,但只要赤霄道的门人将要寻找之物说与它听,它便能为赤霄道的门人指引方向。 “记住,使用前一定要先上香袒露自己的身份来历,此木灵罗盘不愧是圣物,非我赤霄道中人,是不能使用。”赤霄眸光中露出了慈爱的神色,步罗烟虽然犯下大错,但好歹是她唯一的弟子,她岂能不袒护。 这木灵罗盘与影牙勾一样,都是赤霄道历经百年的圣物与法宝,这一次被赤霄请出来,转给步罗烟使用,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现下弟子就即刻上香问过圣物。”步罗烟忙不迭地接过来,见赤霄也点了点头,便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了一支香,以法术点燃了,对准那木灵罗盘郑重道: “木灵圣物在上,弟子步罗烟是赤霄道第二百零八代掌门弟子……还望木灵显圣,告知弟子我派的镇派法宝影牙勾此时所在的方位?” 众人都盯着步罗烟手捧的木灵罗盘看,但见她燃起的那支香,忽地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一般,很快就燃到了尽头,而她手中的那只木灵罗盘的绿色枝丫,忽然舒展开来,枝条上发出了嫩绿的枝叶,惹人啧啧称奇,而枝条却独独指引着一个方位—— 那岂不就是影牙勾所在的方位? 步罗烟大喜,谢过了圣物之后,将它妥帖的放进来自己随身的储物袋中,看向师父赤霄。难怪师父一点都不慌张,原来是这木灵果然显灵了。 赤霄摸摸她的头,认真地嘱咐道:“记得将影牙勾和此木灵罗盘都完好地带回我派。这一次可不要再被歹人骗了。” 步罗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往身后一挥手,带领赤霄道的众弟子出发了,而北冕师徒二人与倪安智也带着太虚山的众人随行。 这一支队伍浩浩荡荡的,由于人数颇多,北冕就建议,赤霄道与太虚山的两拨人马间隔开一段距离前行,也以免打草惊蛇,让那偷走影牙勾的人跑了。 众人御剑而行,只过了两三个时辰,便已经到了阳华郡一个叫首湖镇的地方。 由于木灵罗盘指引的地方,正是此地,为防止众人修士的身份泄露,惊扰百姓,北冕建议暂时不御剑了,步行进镇。 可到了首湖镇一看,众人才知,这个地方之所以被称之为首湖镇,却是因为此镇四面都被湖水环抱,那湖水波光粼粼,泛着幽蓝色的水泽与涟漪,湖水中水产丰富,时不时有鲜活的鲤鱼跃出水面,寻找着食物。 栀子看到这一波湖水,心情甚好,她很快注意到,这里的人想要进镇,都是乘坐小舟入镇的,于是,便转头冲师父北冕微微勾了勾唇角,道,“师父,看来我们也得坐那种小舟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北冕与倪安智等人看到在通往首湖镇的船坞前,停靠着不少栀子口中的那种一叶扁舟。 船身很窄,仅供三四人乘坐在上面,而且为了保持平衡,上了小舟的人都坐在舟内,不能乱动,否则随时都有翻船的可能。 倪安智看了一眼波光粼粼的湖面,道:“好在这湖水一点都不急,否则我们坐在舟内,也容易落入湖水中的。” 步罗烟虽说平素被师父宠坏了,但出门在外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很快就联络好了船坞的船家,分批次送众人入首湖镇。 栀子与师父北冕以及倪安智一道,刚好坐一艘小舟,三个人坐下后,加上船家的重量,船身吃重不小,离水面都不过两指宽的距离了。 “船家,这小舟会不会吃水?”栀子有些不放心地盯着那船沿的湖水看,生怕水漫进来。 船家一看就是个行家,跑船跑惯了,信誓旦旦回道:“吃水的话,我这趟就不收你们钱。”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姑娘,放心好了。坐好,很快就到了。” 小舟一路行来,很是平稳,栀子也逐渐放下心来,她盯着那幽蓝色的湖水暗忖:还好这湖水中尽是一些小鲤鱼飞跃而出,不然这小舟一定不会这般平稳。 她迎着湖面偶尔吹来的凉风,撩了撩肩头的发丝,微微闭上了眼,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惬意与悠闲。 倪安智盯着栀子看,只觉得她俏丽的身影,月牙白的衣裙,翩翩翻飞,就如同这湖面上蹁跹的白蝴蝶,甚是美意。 北冕站在小舟的前端,偶一回头就看见了这番景象,他从倪安智的眼中看到了一些东西,心头约微不快,玉色面具下的眼眸中一丝冷意闪过,但很快被他克制了下去。他不愿意其他人看出他的心头所想。 可就在这时,船身忽然猛烈地动荡了一两下,在船家的呼喊声中,那小舟也调转了一个方向,不听使唤起来。 “怎么回事?”倪安智警觉地一边问船家,一边将栀子护在身侧,却见栀子抓紧了船舷,似乎很怕落入水中的模样。 “不知……不知是什么东西,好像在船底搅动……”船家支支吾吾,有些纳闷,“奇怪,以前怎么没有遇到过?难道今日撞鬼了?” 这湖水中搅动的东西一定不小,因为在栀子几人所乘的小舟旁,还有几艘小舟都是这般景象,也都被搅动得调转了船头,不知方向。 “什么东西?”有人忽然慌张的盯着水面大喊。 顿时,那水面上出现了一只约有两丈来长的大锦鲤,它通体雪白,又长了血红色的花纹,额心有一个类似花骨朵一般的印记,一看就让人觉着非池中之物。 那花骨朵极其特别,泛着猩红与粉色交融的色泽,让人过目不忘。 第105章 少年 那条大锦鲤精翻动着水花,冲出湖面来,跃出水面约有一丈多高,又扑腾着落下…… 栀子还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大锦鲤,那身形如此宽大豁长,俨然是成了精了。 它这么一翻搅水面,十余人坐的几艘小舟都被掀翻了,不少人落入了水中。 栀子也跟着落入水里,开始胡乱扑腾,吃了好几口水。就在这时,北冕身形一纵,将她拉出了水面,倪安智也极快地祭出了乾坤镜,三人便不约而同落在乾坤镜上。 栀子一身衣裙都湿透了,有些狼狈地看着湖面上那只大锦鲤精。 都怪这只大锦鲤精,原本说好的,不轻易暴露修士的身份,这一下,倪安智祭出了这一丈来宽的乾坤镜,可不就捅了天吗? 若是那盗走影牙勾的人还在这首湖镇上,必定会先听到风声的逃遁的。 栀子想到了这一层,不觉看向了北冕,却见北冕也蹙着眉头。 “我去除掉这孽障!”倪安智忽然出口道。 他以灵气化出剑气,口中念诵出苍云九宫剑法的法诀,正欲出手,忽闻一洪亮的人声,不紧不慢道:“上天都有好生之德,小哥哥莫恼,待我去会会这锦鲤精。” 栀子闻言抬眸看去,但见一叶扁舟上,船头站立着一个少年郎,约莫十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眸如星辰落入水中,眉峰如刀,将他的五官更衬得立体鲜明,俊倪不凡,只是他满头银白的发丝,却以一根金色的发带高高束在脑后,随风一吹,金色的发带与长发随风飘扬,说不出的潇洒。 他浑身穿着一袭黑衣,后背还背着一柄极其普通的木琴,对比之下,令他让人过目难忘。 而且看他的眉眼、鼻梁、嘴唇……还有那满头的银丝白发,栀子总觉得有种难言的熟悉感,就仿佛在何处早就见过这少年郎了一般。 那少年郎说完,冲栀子站立的乾坤镜的方位,微微抿唇一笑,就一个纵跃跳入水中,很快就与那锦鲤精抱作一团。 “看这少年不像是修士,他如何能抵得过这锦鲤精?”倪安智虽是这般说,但也收了手中的灵气化剑。 那只大锦鲤精一开始对于抱住它的少年郎是极端抵触的,它带着那少年郎几下纵跃,就翻入了湖底,不见了踪影。 就在众人叹息那少年郎或许已经命丧鱼口之时,湖水忽然泛起一阵朱红色的波光,是那条锦鲤精又翻出了湖面,众人细看,那少年郎居然依旧抱着那只锦鲤精没有撒手,不觉唏嘘不已,都觉得那少年郎的水性很好。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锦鲤精似乎已经不再如何翻搅水花了,再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众人便见到那少年郎骑乘在那条锦鲤精的背上,游出湖面,往湖边小镇的方向靠拢而去。 “想不到,这少年年纪轻轻,居然能驯服这么大的锦鲤精?可偏偏他看上去又像是个凡人,怎么会精通鱼语呢?”北冕不觉惊叹出声,眼神闪烁盯着这靠岸的少年看。 “精通鱼语?”倪安智也觉得奇异,便多看了那少年几眼。 那少年郎一时之间,几乎成了这众人眼中的奇男子,后面顺利靠岸的小舟上的人们都纷纷议论着这奇特少年突然出现又很快驯服了这么大的鲤鱼精的事。 哪知那少年郎一点都不惧人言,他始终没有看那众人,反倒是半蹲在岸边,抱着那条鲤鱼精的鱼头,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之后又拍了拍它的大脑袋,才说:“以后,我就叫你小白,去,到人烟稀少的水域去,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那鲤鱼精果然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掌心,鱼身一翻转,尾巴一扬,就没入了湖底,不见了。 众人纷纷喝彩,那少年郎冲着众人抱了抱拳,又抬眸多看了乾坤镜上的栀子几眼,又抿了抿唇角,脸上浮现出似有似无的一丝丝羞涩的笑意,然后转身,金色的发带随风飞扬,那背着木琴的挺拔身影就消失在了岸边…… 看样子是进那首湖镇去了。 自从这个少年郎出现,栀子就一直盯着他看个不停,眼见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栀子仔细回忆他的眉眼,心间狂跳,难怪她会觉得初见这少年郎就莫名的熟悉,他的眉眼很像一个人,一个她万分熟悉的人。 只是这少年郎是十六岁的模样,如何可能是他呢? 栀子心头想到人就是她的弟弟安和,可上次见安和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孩子,眼前这少年郎如何又可能是他? 乾坤镜刚靠岸,栀子就迫不及待地跳下来,跟着进了首湖镇,在茫茫人海中,开始搜寻起那少年郎的身影来。 倪安智还以为她是着急寻找影牙勾的下落,就温言安慰:“栀子师妹,不着急的,我们人已经进了这首湖镇,那偷走影牙勾的人跑不掉的。” 北冕师徒二人与倪安智一道进入首湖镇,三人都被首湖镇上热闹非凡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想着这首湖镇四面环湖,可能市集买卖什么的不会那么发达,哪知,进入小镇中一看,才知道原来这里的热闹程度,已经算得上阳华郡的繁华市镇了。 街市上,买什么的都有,大到翡翠玉石首饰银楼、数一数二的上等佳肴的酒楼客栈、小到卖瓜果的小摊贩、卖姑娘们胭脂水粉的货郎、卖糖人的小贩等等,甚至连青楼这样的烟花之地都有…… 首湖镇商机繁盛,商品应有尽有,它自有一套在官府监督下的运作方式,来这里的人们有商贾,也有客官,自然是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进入首湖镇,首先映入眼帘的,除了热闹的集市,栀子三人还看到了一张醒目的榜文,那上面赫然写明了官府近期要抓拿的逃犯、贼人、凶徒等的名单与画像,而官府的悬赏,使得金翎使者这个行业也尤为活络起来。 所谓金翎使者,就是按照官府一定时期内发放的金翎榜文,抓拿榜文上面的犯人,以换取一定报酬的行业。因为这个行当也透着凶险,金翎使者与凶徒对决,往往有性命之忧,故而官府给的报酬不低,有的黄金千两,有的则是晶石玉器等等酬劳。 “看来,这金翎使者也算得上是一个有风险的行当。”栀子一边瞄了一眼近期首湖镇的金翎榜文,一边在心底悄悄盘算着,若是以后太虚山需要弟子们下山独自历练了,她或许可以来尝试尝试这个行当也说不定呢。 第106章 女人 “想都别想。”她正在琢磨着,北冕的声音却在身旁出现,他只看栀子感兴趣的表情,就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倪安智闻言也笑道,“栀子师妹,这金翎使者都是些刀头上舔血的行当,我们修士讲求道法自然,超然物外,自然是不会做这一行的。还是专注于修行为好。” 栀子抿了唇不说话,暗忖: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师父怎么能猜到了。 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在首湖镇的集市上闲逛,其实是想找寻那个束着金色发带少年郎的下落。 忽然前方围拢了好大一堆人,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闲事勿理。”北冕吩咐了一句,径直便要走过去。 “师父……看看也没什么的。”栀子不理会北冕的吩咐,拨开人群,径直钻了进去。 倪安智没办法,也跟着挤了进去。 人群中央,有一个穿着红薄纱的上衣,翠绿长裙的女子,正在掩面哭泣,而她的一只手正被一个少年郎死死拽住,动弹不得。 “哎呦喂,大伙快来评评理啊,这位小哥,看上了奴家的美貌,硬是要抓住人家不放啊,奴家可是有相好的人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栀子注意到,那女人长得粗手粗脚,这一嗓门一喊开,声如洪钟,喊叫的内容又是这等的香艳之事,顿时就吸引了更多的看客来围观。 而那抓住这女子一只手不放的少年郎,却不是别人,正是栀子正在寻找的人,那个在湖边通鱼语,轻松就驯服锦鲤精的少年郎。 栀子拨开人群,一见到他,心头就没来由的一喜。但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抓住这个女人的手不放。 但听那少年郎冷眉一凝,道,“闲话少说,跟我走一趟。” 那女人一看人越聚越多,反而嚎啕着哭喊开了,“没天理诶,哪里有此等登徒子,光天化日之下,看中了奴家,就敢如此轻薄奴家啊,还不快快放手,等奴家的相好来了,定要你好看。” 她哭喊了一阵子,就开始挣扎起来,栀子仔细端视那女人的容貌,简直不能以一个“丑”字来简单评说,关键是,她的力气似乎还非常大,那少年在她的挣扎之下,似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一手反剪在身后,暂时制住了她。 虽说不知这两人有什么恩怨,可当街一个男人这样制住一个女人,到底是不太好看,栀子正想出面为这少年郎劝慰两句,忽然,人群中果然就挤出了一个长相憨厚老实的男人,上前一把拉住那少年郎的手腕,道: “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敢如此轻薄我的相好,此等登徒子,岂不人人喊打?大伙说是不是?” 那憨厚老实的男人居然以这女人的相好自居,但栀子看他突然拉住少年郎的手掌宽大厚重,且一定使了什么暗劲。 常人看不出来,但那少年郎的脸上,在他的手掌刚刚触碰到那少年郎的手臂时,就露出了忍痛的表情,虽然他始终抿紧了唇,没有喊出一声,豆大的汗珠涔涔而落,他脸上的神色却一丝不拉的落入了栀子的眼里。 那老实巴交的男人这么一说,人群中果然就有一些人开始斥责起这少年郎来。 “若是他看得上你家这位相好,那太阳岂不打西边出来?”栀子没来由的,出言讥讽那女人的相好,打心底就是想袒护那少年郎,尽管她还不明白当中的因由。 那少年郎抬眸冲她看过来,人群中栀子身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衣裙,一如往昔,一双灵动逼人的眼睛,正忽闪忽闪地盯着他看。 栀子站出来,走到那女人相好的身边,抬手就去拉那男人的手掌,那男人的掌力与栀子一相碰,栀子当下心头就是一惊,果然有异。 这外表看上去憨厚实诚的男人,在方才捏住那少年郎的手臂时,岂止是用了暗劲,更是用了一些灵力。 外人看不出来,可栀子的手一碰上他的手掌,立时心头就如明镜似的,此人莫非还是个修士?只是他似乎不愿让别人瞧出来,故而才在方才捏住少年郎的手臂时,只使出了一些灵力,不然那少年郎一介凡人之躯,那手臂岂不像捏面人似的被这憨厚实诚的男人捏碎了? 想不到这个女人的相好,看上去实诚,其实是个步步为营的小人! 栀子望向那少年郎,眼神中比方才多了一分信任和笃定,只淡淡道:“别怕,有姐姐我在此,定为你出这口气。” 那男人见栀子出手时,居然能轻松接住他暗藏了灵力的掌力,心头也是一惊,但口中依然不慌不忙道,“姑娘,我看你年纪轻轻,可莫要管这闲事,再说,你明明就见到这小子当街轻薄我相好,如何还帮着他,居然拐着弯骂我的相好丑呢?” 栀子一听,唇角微微一勾,笑了,“哎呦,这是听明白了,看来你也不像你表现出来的这么老实嘛?可有一件事不对……” 那男人没好气道,“何事不对?” 栀子又看了那少年郎一眼,见他正目光灼灼看向自己,一手却在不住地按摩自己方才受伤的手臂,一只脚却踏在那地上的女人身上。 想来,他定是吃了闷亏,若不是自己及时出面,他的那条手臂定然要被这“老实”男人给废了。 “我几时说过你相好貌丑的?”她故意提高了语调,斜着眼看那男人一眼,“再说,丑不丑,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跑出来诬陷人家小哥轻薄她?轻薄一只猪,都不会轻薄她好不好?” “你——”那男人恼羞成怒,“好一张伶牙俐齿!”他不由分说,抢上前去,便往手心中灌注了灵力,一掌往栀子胸口拍去…… 栀子早就料到了他会出其不意使阴招,体内灵力微动,只喊了一句:“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 那男人的掌力带着显而易见的灵力,还未攻到栀子的前胸,整条手臂便瞬间爬满了冰霜,顷刻之间,他的眉毛、双眼、鼻梁、嘴唇、乃至于双手与双脚,都被冰霜冻住,一只手就停在栀子的面前不过一尺宽的距离,僵硬在半空不能动弹,连话都不能说了。 那原本趴在地上的女人,一见大事不妙,趁那少年郎观战失神的当儿,即刻从地上爬起来就往人堆外跑,栀子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脚刚好踩中了她那件红红的薄纱衣的衣袂。 那女人胸前的衣裙袂带立时松开,两颗包子瞬间滚落到地上,那女人袒胸露背,居然露出平坦的胸部来…… 啊,“她”竟然是个男人! 第107章 小鱼 众位看热闹的看客发出“哇”的一声哗然,尽皆惊叹,这男人怎么好端端的男扮女装做什么啊? 那“女人”也因为被冗长的衣袂绊倒,摔倒在地上,又被反应过来的少年郎拿捏住,“还想往哪里跑?”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也太“辣眼睛”,栀子也看得眉头直跳,“我就说他不可能看得上你。” 突然,那被栀子的玄冰诀冻住的男人忽地灵力喷张,大吼了一声,那些原本冻住他手脚的冰霜都被他震落在地,他的手一旦能动,就即刻从腰间的储物袋中召唤出了一柄仙剑,竟径直朝栀子的背心刺来。 “小心啊,姐姐——”那少年郎眼见这突发的一幕,急忙撂下那男扮女装的男人,冲过来拉了栀子一把。 栀子借着那力道,急急地扑进了那少年郎的怀抱,由于眼下情况紧急,那少年郎也顾不得许多,只是抱了栀子急忙向后退去,只为躲过那男人趁人不备想刺过来的仙剑。 身后便是围观的人群,阻住了退路,那少年郎眼见已没有退路躲闪了,只得抱着栀子掉转了一个方向,将自己的后背留给了那个喂剑刺来的男人。 由于掉转了方向,栀子这才看清了背后那偷袭而上的男人的动作,急道,“快闪开,让我来对付!” 可那少年郎却执拗地抱着栀子不放手,只是闭紧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像蝴蝶翅膀似的轻轻颤动着,带着执拗与决然,一副要以性命保护栀子的模样。 就在那仙剑快要刺过来的当儿,一枚如铜镜般大小的乾坤镜飞转过来,堪堪阻住了那仙剑攻击的路数,与之相击,发出“叮——”一声脆响,那柄仙剑竟然抵不过乾坤镜的厉害,居然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苍云九天,出剑!”说是快那时急,倪安智挡在了栀子与少年郎的身前,顷刻间毫不迟疑地以灵力化剑,剑指化出的剑气,直击那男人的命门—— “啊!”那男人发出一声惨叫,命门被倪安智的苍云九宫剑法的剑气所伤,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他整个人趴在地上,再也不能动弹。 倪安智上前将他擒住,带到栀子与那少年郎的面前,道,“看来他也是个修士,只是不知这男人和方才那女……” 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词,“那男扮女装的男人,有什么关系?又犯了何事,这位小兄弟非要拿他?” 那少年郎这才冲栀子与倪安智拱了拱手,与他们道谢后,才制住那男扮女装的男人说道,“方才这女子,其实是男扮女装的贼人,他叫陶七,是官府金翎榜上有名之人,我需要拿他带回官府去复命。” 那陶七或许是吓呆了,又或许是受了伤,方才他瘫软在地上,没有动弹,也没有逃跑。 少年郎看了栀子一眼,又看向倪安智拿住的那个看似老实巴交却频频使阴招的男人,“至于……这人,他既然是个修士,倒与我此行不相干的。”说完,嘴里还发出一声轻蔑的轻哼声,像是极其看不上那使阴招的男修士。 栀子定定地盯着那少年郎看,有些疑惑的话却无法在人前问出口,只得道:“你是官府的金翎使者吗?” 少年郎点点头,“我很满意当下这份工作,虽说旁人都说这份工有些危险,但每完成一项任务,都能得到晶石,有时候还能出上品晶石,这些在修士们眼中可都是宝贝,价值不菲……” “如今,我已经能足够养家糊口了。”他看向栀子,那精亮乌黑的眸光闪烁着一些让栀子动容的东西,他同时又拍拍自己的胸膛,脸上露出自豪的神色,好似是一种保证。 他这副神情,很像栀子上次去见了弟弟安和之后,临别时,安和的神色。明明眸光中带泪,却仍旧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也是这般一副“故作坚强”、“我已经长大”的人小鬼大的模样。 栀子心中千头万绪,充斥着对自己的弟弟无尽的想念,可又无法与人诉说,这段时日一直很忙碌,算起来,她又有好些日子没有去看过她弟弟安和了。 可就算是好些日子未见,安和也不可能从十二岁的孩童突然长成如今这般十六岁的模样。 虽然这少年郎的眼眸很像安和,头发也是银丝白,以及他说话的神情语调都很像,可他怎么可能是小安呢? 栀子心头像是压了一口气,吐不出来,半晌才叹了口气,问他:“和你说了这么久的话,还未问你叫什么?” 那少年郎神情猛然一滞,像是没有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他掩下眼眸,似乎想挡住里面的某些情绪,想了想道:“我叫小鱼。是这首湖镇的人,家中尚有一对年迈的父母需要奉养。起初为了赚钱,我可什么都学过……” “小鱼?” 栀子看到他的神情中有些凄苦之色,又琢磨着他自报的名字,他原来是这镇上的人,她心神忽动,竟然觉得还有些可惜:可惜……你不是小安。 “你除了做官府的金翎,还会做什么?”栀子见他方才的神色,还以为他为了养家糊口,或许吃了不少苦头。 小鱼眨眨眼睛,冲栀子抿唇一笑,“这位神仙姐姐,问了我好多问题,是对我这个人感兴趣?”他脸上的调皮神色与他眼中时而闪过的一丝“狡黠”之色,令栀子有些想打他屁股的冲动。 可转瞬栀子就被她的这种古怪想法给吓到了,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表情,“你……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咦?什么样的故人可以长得像我这般玉树临风、人见人爱?”小鱼抿了抿唇。 栀子一个头两个大,看来自己又被这少年郎给调侃了,只得硬着头皮道:“你……你像我弟弟。” 小鱼闻言不乐意了,他又拍拍自己的胸脯道:“这位神仙姐姐虽然唤作姐姐,可你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啊,我个儿长得比你还高那么多,哪能做你弟弟?” 栀子不好跟他解释,自己是因为修仙的缘故,已经到了炼气期,容貌自然比常人要老得慢些,等以后达到了筑基期,或许自己的容貌就会停留在那个年龄段不再改变。 于是,她又将话题扯了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会什么?” 小鱼不再回避她的提问,反而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还会点鱼语,就是和鱼说话,不然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驯服了那只锦鲤精,神仙姐姐,你说是不是?” 第108章 交易 小鱼见栀子点了点头,一张白嫩的脸庞又露出了一丝丝羞涩的神色来,他低下头,又道:“我还会唱歌,自己闲来无事时,就弹奏木琴做曲子来哼唱。姐姐与我有缘,以后我唱给姐姐听。” 会鱼语,会唱歌,又是官府的金翎使者……这些都不可能是她的弟弟小安会的本事,看来一直觉得他像小安,不过是人有相似罢了。 再说,若小鱼真是他,那他是如何从十二岁的孩童一下子长成十六岁的少年的? “你如何知道我们有缘?”栀子美眸微眯,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不再疑心小鱼的身份。 小鱼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他打算稍后就带着陶七去首湖镇的官府复命,正要离开时,他伸手往怀里摸了摸,不知在摸什么,可他伸出手来时,却将怀中的一件物事掉了出来。 栀子一见那物事,眼睛都看直了。 那竟然是一只皱巴巴的纸鹤! 还是很眼熟的颜色——幽蓝色,栀子心头大惊,那只纸鹤,怎么那么像…… 小鱼却是一副小心翼翼地神色,急忙捡起了纸鹤,又加倍爱惜般抚平了那纸鹤上褶皱的纹路,这才揣进怀里,但他做完这些,又朝栀子看过来,一下子就对上了栀子探寻的眼眸,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不说话了。 倪安智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觉得栀子待这个少年郎有些不同,她怎么这么好奇这个少年的事? 他偷偷看栀子身上佩戴的那片白凤天命神羽,居然是一会儿火红,一会儿幽蓝,一会儿又是无色,那神羽的色泽瞬息变幻着,倒让倪安智摸不着头脑。 怎么跟这小鱼说话,栀子师妹的情绪这么复杂吗? 倪安智想问,又碍于手上还压制着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男修士,不好细问,倒是那男修士似乎方才伤得不轻,现下在他手里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众位看客见没什么热闹可看,就纷纷唏嘘着散开去。 “你这骗子,怎么还敢在此地出现?”正在这时,倪安智等人的身后,忽然传出一个尖利气急败坏的女声,紧随着,步罗烟便带着赤霄道的众师兄弟妹们气势汹汹地穿过逐渐散去的人群,走了过来。 而栀子的师父北冕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师……妹……”那被倪安智拿住的男修士唤了步罗烟一声,目光闪烁,咽了咽口水,好似有些不敢看步罗烟似的。 倪安智与栀子面色一变,异口同声道:“师妹?”难道这男修士就是步罗烟口中提到过的“碧城师哥”? 步罗烟被他这么一唤,眼中忽地就多了一些泪光,一个巴掌却呼到了碧城的脸上,“你有什么资格唤我师妹?你是我们赤霄道的叛徒!” “你是我的师妹,我的好师妹,你永远都是……”那碧城又是可怜兮兮地哀求着步罗烟,嘴上这么唤着,可眼中却只有冷漠与疏离。 栀子冷眼旁观,虽然已经知道这个叫碧城的男人很会做戏,也难怪方才他就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骗过所有人,其实专门背后使阴招,让人防不胜防。但栀子此时有些心不在焉,心中一直想着小鱼和那只纸鹤的事。 他会不会就是她的弟弟安和?那只幽蓝色的纸鹤,如何与她当时临别时送给他的一模一样?又如何会出现在这个十六岁少年郎的身上? “你住口!”步罗烟眼中只有恨意,怒骂碧城,“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的你心仪于我,其实只不过是想要我们门派的镇派法宝影牙勾吗?” 她是师父赤霄捧在掌心中的宠儿,在赤霄道受人尊敬,要风得风,可谁曾想,居然在此等容貌不惊,看上去老实巴交,实则诡计多端的人面前栽了大跟头。 这口气,她如何能消? “师妹,师妹,你听我说……我骗你,也是因为喜欢你……”那碧城还在兀自说着。 “你还想骗我?”步罗烟一提起自己被骗之事,就羞恼不已,“我问你,在我的烧饼和糖葫芦上下了药的人,可是你?” 这一问,碧城像是被问住了,他眼神闪烁,低下头支支吾吾,起初就是不承认,后来步罗烟逼问得急了,他才垂着头瞄了步罗烟一眼,“既然你都知道了了,又何必问这么多呢?” 他这番一说,相当于就是承认了自己做过那样的事。 步罗烟在来时的路上,曾替碧城考虑过,或许他是有什么苦衷的,可眼下他这么一承认,反倒是激起了步罗烟的满腔怒火,她提了剑,就想冲上去,嘴里嚷着:“碧城你这个无耻小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好在几位师兄弟妹倒是理智,急忙拉住了步罗烟道:“师姐莫恼,既然这小人已经被捉到,我们不如问问他影牙勾的下落……” 步罗烟手中的木灵罗盘指引的方位表明影牙勾就在此地,经人一提醒,步罗烟才想起搜碧城的身上的储物袋。 碧城身上带的储物袋是与他滴血认主的宝物,可储存很多东西,想必那影牙勾就在储物袋中。 “快快打开储物袋,把影牙勾交出来。”步罗烟将剑架住碧城威胁着。 碧城好半天才嘟嘟囔囔道,“影牙勾不在我这里……”他施展了一些灵力在储物袋上,将储物袋中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 除了水、几本书、就是一些闪烁着幽蓝碧青金芒的晶石。 众人一看,呀,想不到这碧城平素不起眼,可这储物袋中如何有这么多晶石,而且还是上品晶石,这可都是修士们提升修为的宝物啊,一般人是极难得到的。 “我都说了影牙勾不在我这儿……”碧城又重复了一句,眼神却时不时的朝着那男扮女装的陶七方向看过去,还趁赤霄道的人不注意冲那陶七挤了挤眼睛。 他心中现下可是后悔得很,原本将影牙勾偷出赤霄道,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到了离赤霄道有些远的首湖镇来了,这是他与陶七约定的交易地点。 第109章 金翎 碧城都已经交易了,与他们事先说好的,他得到了一大堆上品晶石,他本可以逃得远远的,想不到,临走前,就见到了陶七落入了那银丝白发少年的手中,他是修士之身,可那陶七却是个凡人,只是会点小偷小摸的伎俩。 他见那逮住陶七不放的少年也似乎是个凡人,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罢了,故而才好心转回来,想独自救下陶七,可想不到却被人拿住了命门,还受了伤,这才落入了步罗烟等赤霄道人的手中。 如今他冲陶七频频使眼色,是想让他乘人不备,带着影牙勾逃走。那陶七也不算笨,自然明白了碧城是想吸引众人注意,好叫自己逃走的意思,他二人眉来眼去,这一幕,却好巧不巧正好落入了栀子的眼中。 陶七正想趁小鱼注意碧城的时候,偷偷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可人刚一动,双臂却是一紧,“想往哪里走啊?” 他转头一看,见是栀子和小鱼正一人拿住他的一只胳膊,只得讪笑了两声,冲他们拱了拱手,“仙姑,大侠,我与这人并不熟识,他也不是我的相好,我胡说八道的,这里不管我事,你们不如放我走?” 栀子挑了挑眉,冲小鱼使了个眼色,小鱼便心领神会的搜起陶七的身上来,不多时,就从他的胯下掏出一件通体漆黑发亮的月牙形状的物件来,上面还镶嵌着几颗华美异常的晶石,就如栀子在赤霄道暗室里见到的那个仿品一模一样。 小鱼将那物件递给栀子,栀子拿在手中,果然这物件很沉,还颇有手感,这定然是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不会有错了。 “找到了,”栀子冲着那头围着碧城与步罗烟的众人喊了一声,步罗烟也才从与碧城的纠缠中醒过神来,看向这边,一见到影牙勾,忽然喜极而泣,立即跑过来,失而复得的拿在手里,看了又看,摸了又摸。 栀子见步罗烟这样,就问,“烟儿姑娘看看,可是这个?” “嗯。”步罗烟点点头,这才宝贝似的将影牙勾在众人的注视下,放进了自己的储物袋中,贴着胸口的位置收藏,与师父给的木灵罗盘放在一起,安下心来。 这储物袋与她滴血认主了,但凡有人想强行从储物袋中拿出里面的东西,没有她灌注灵力,就会自动毁掉里面的东西。也就是说,想得到里面的法宝,只能她自愿打开才可以。 她将储物袋放在自己怀里,是离自己心脏最近的位置,自然是打算以性命来保护这两件宝物了。 稍后,她与众师兄弟妹商议之后,就打算返程回赤霄道,但她身怀两件宝物,心中到底是有几分怯意的,因而也请求北冕仙尊师徒二人与倪安智等太虚山一众人护送她们几人回赤霄道。 有北冕仙尊等人的保护,这一路上她们也可以高枕无忧了。 商议完回程的问题之后,步罗烟又与众人商量如何处置碧城、陶七二人的事,她们押解着受伤的碧城,步罗烟又指了指男扮女装的陶七,道:“把他也带上,一道交给师父处置,因为影牙勾是从他身上搜到的。碧城为何会将我派的镇派法宝影牙勾交给他,此事也得有个说法。” 小鱼一听此话,就不答应了,“不成的,这个叫碧城的修士,你们要带去哪里都可以,但这个陶七,我已经追踪他半月有余了,他在官府的金翎榜上,我是必定要带他回去复命的。” 一位赤霄道的小师妹听了,立时就反驳了小鱼,“这也不成啊,我们要带他回去好好问话,才能查出为何他会和碧城这个叛徒交易我派的影牙勾啊!” 赤霄道的几人也纷纷点头,但小鱼也很坚持,毕竟这陶七他一直一路追踪而来,好不容易才逮住了,这回是必定要带着陶七去一趟此首湖镇的官府交差的。 一时之间,赤霄道众人与小鱼坚持不下,争论不休,栀子想了想,又问了问师父北冕的意思,该当如何? 北冕藏在玉色面具后的眼眸一直在偷偷打量这个叫小鱼的少年,但见他浑身都无灵气波动,想必只是个凡人而已,但栀儿为何会如此看重他呢? 听栀子问他,他也摸不准栀子心中所想,只得偷偷看了她随身的白凤天命神羽,果然是复杂的颜色不断转换着,他不觉暗忖:是什么事令栀儿心绪如此纷乱呢? “师父,您的意思呢?”栀子见北冕默不作声,又问了一遍。 北冕微微一笑,反问她:“栀儿的意思是如何呢?为师倒想听听你的意思。” 这是有心要考验她咯。 栀子美眸一转,冲争论不休的众人扬了扬手,又往下压了压,众人不知她是何意思,就闭了嘴看她,她却转头看向小鱼,微微勾了勾唇角,“小鱼,你想带这陶七去官府复命,是想拿官府金翎榜上的悬赏吗?” “自然是的。”小鱼点了点头,回她一个微笑,那笑容里带着光,那眸光中也若星子闪耀,紧紧地抓住了栀子的心神。 “那姐姐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步罗烟见栀子这般说,不等小鱼答话,就抢着道,“若栀子姑娘有法子,那我们听听也无妨,只要栀子姑娘能保证,将此人交给我师父处置就行。” 栀子偏着头,眼神精亮的看她,“这倒不难。” 小鱼是官府的金翎使者,而陶七是金翎榜上有名的贼人,于是栀子陪着小鱼走了一趟首湖镇的官府,将人一交,小鱼自然就得到了金翎榜的悬赏——三块上品晶石。 他刚一得到那三块泛着火焰一般光芒的上品晶石时,就将其中两块交给了栀子,只给自己留了一块。 “你倒是大方?怎么你待姑娘都是如此大方吗?”栀子抛了抛手中的两块晶石,不觉问他。 小鱼脸色严肃起来,“我只对姐姐才如此大方的,那是因为姐姐对我自来是最好的。” 栀子假装听不懂,勾了勾唇,“你怎么知道我自来对你就是最好的?” 小鱼盯着她的脸庞看个不停,目光灼灼,只是不说话了,约显稚嫩的脸上还浮现出一抹栀子见过的那种红晕。 入夜,首湖镇的夜空泛着幽深的黑,宛如一张宽大的幕布,将满天的星斗与弦月写入其中。 官府门前有几棵枝条苍劲有力的榕树,树叶繁茂,根系遒劲地扎入地表的泥土深处,不知绵延到地底何处去。 栀子带着小鱼跃上屋檐,趴在首湖镇官府的屋顶上,低声叮嘱他,“先看看情况再说。不着急。” 其实栀子的法子很简单,就是先让陶七去首湖镇的官府大牢住一阵子,等小鱼悬赏拿到了,她再潜入大牢将人劫出来,交给步罗烟就行了。 就是要麻烦点罢了,为了她这个计划,她的师父北冕与倪安智等众位师兄弟妹们都选了首湖镇最大的一家客栈暂时落脚等她。步罗烟等赤霄道众人见北冕仙尊都如此安排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这对于她这样一个被师父宠坏了的小女修而言,已经算是难得了。 对于小鱼,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栀子心中已经有了八九成的推测。 只是栀子她不明白,小鱼这些短短的日子,是如何长这么大的,而且虽是凡人,但还有一身拳脚功夫,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第110章 劫囚 自从他怀中的那个幽蓝色纸鹤掉出来后,她就已经基本猜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定然是她的弟弟小安不会错了。 那幽蓝色的纸鹤是她上次临别时送给安和的。 可不知为何,小鱼却总是避左右而言他,他既然不表明自己的真正身份,那栀子也不想逼他。 总有会让他亲口告诉她的一天的。小安如何会短短几月便长到十六岁的模样,还化名小鱼,成了官府的金翎使者,还通鱼语,还有一身不弱的功夫,这些都需要他亲口告诉她。 小鱼与她趴在屋顶上,微微抿了抿唇,冲栀子使了个眼色,这才掀开了一片瓦片,底下便是官府的大牢,两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往下偷看。 官府的大牢很安静,入夜后,唯有架在墙柱上的火把,随着偶尔吹进来的夜风轻轻摇曳着,那静谧显得异常鬼魅,在这深夜的大牢中令人觉得阴森恐怖。大牢的过道上,原本应该站着值守的官差,居然一个、两个都东倒西歪地瘫软在地上。 怎么回事? 栀子与小鱼对视一眼,眸光中有什么明亮的东西一闪而过,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点:大牢里的官差都被人提前放倒了,这俨然不是在等着他们两个来劫囚,而恰是有人比他们更捷足先登了。 “不好,走,下去看看。” 栀子并没有带着小鱼破掉屋顶跳下去,而是带着小鱼跳进了官府的正院。 果然这里的官差都一一被人以某种方式提前放倒了,正歪七扭八地或匍匐或仰面朝天地瘫软在地上,栀子与小鱼这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二人很快便进入了那个安静地有些阴森的大牢。 但愿那捷足先登之人,并不是与他们打得是同样的主意。 他们找到了关押陶七的牢门,大舒了一口气,陶七还在,他老老实实坐在一堆干草堆上,还是那副男扮女装的打扮,牢门上的锁也是完好无损的。 栀子以法术打开了牢门上的锁,等小鱼与她一道入内,小鱼一手抓着陶七,陶七就道,“大侠饶命,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小鱼拉起了他,道:“老实点,不想死在这里,就跟我们走。” 陶七闻言,一双贼溜溜的眼中顿时露出了喜色,“我明白了,一定是大人让你们来救我的,对不对?” “大人?什么大人?”小鱼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再看向栀子,栀子也摇了摇头,小鱼正准备带着陶七离开时,栀子却说,“等一等。” 她摊开手心,回想着以前在小竹楼查阅过的一部上古典籍中的记载,一个纸片做的小人便出现在了她的手心里,但见她念念有词,以手凝结些许灵力在那小纸人身上画出一道鲜红的符咒,再冲着陶七方才坐卧的草堆上抛出去…… 顷刻间,一个与陶七外表一模一样的人,就好端端的坐在那草堆上了。 “若不如此,一旦官府查到陶七失踪,可能会有人来找你麻烦。”栀子一边解释,一边做完手上的一切。 小鱼一看,乐了,冲栀子抿唇一笑,“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但唯有栀子明白,这不过是权宜之计,那化形术幻化的小人,是不能沾水的,法力也只能维持三月左右,即便没有沾水,等到三月后,这化形术自然就失效了。 陶七也愣愣地看着那个坐在草堆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有些回不过味。 三人正欲走出牢门,突然一个黑衣人从打烂的屋顶跳将下来,他浑身黑衣,还以黑布巾蒙面,让人见不到他的真容。 几人一照面,都呆愣了一会儿,那黑衣蒙面人一见栀子与小鱼手中拉着的陶七,他又看了一眼那干草堆上一动不动的“陶七”,嘴里发出一声惊异地轻哼:“化形术?” 没错,栀子方才所施展的小人变做陶七模样的法术,正是她以前在上古典籍中看到过的化形术,来此官府大牢前,她有心回忆过此“化形术”,也包括之前的开锁的法术,也是她从书上学到并回忆起来的。 来此劫囚之前,栀子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该预想到的,她都提前想到了,因此即便是第一次施展“化形术”,栀子使将出来时,也并不觉得生疏。但即便如此,她也万万没想到,还有人来这大牢里与他们抢陶七! 那黑衣蒙面人只迟疑了片刻,便立时觉察出了栀子他们手中抓住的才是真正的陶七,他探出一只手来就要抢人,另一只手摊开,灵力猛然流转于掌上,朝着栀子与小鱼二人拍来…… 栀子急忙拉着小鱼躲在了自己身后,冷然看那黑衣蒙面人:“啊,金丹修士?” “姐姐,让我来保护姐姐!”小鱼执拗地想挡在栀子面前,栀子眉头一凝,面上若覆了一层寒霜,拉住小鱼,“不可,此人的修为至少是金丹中期修士,你我都不是对手,随机应变,走为上策。” 说话间,见那蒙面人的掌力又袭到二人身前,栀子拉着小鱼又急退几步,她祭出白虹剑,只念动法诀:“苍云九天,出剑——” 以苍云九宫剑法迫出的剑气之力,将小鱼与自己的身形护在当中,可那黑衣蒙面人似乎丝毫不惧怕她的剑气,顷刻间便欺身直上,又一掌凝聚法力朝着小鱼拍去…… 是自己修为只有炼气期,太过于微末,才使得自己使出的苍云九宫剑法的剑气没什么威力,还是那金丹中期的修士道行太高,怎么丝毫不惧怕被此剑气所伤? 栀子心头陡然一惊,化剑来挡,此处是官府的大牢中的其中一间,若然要使出她惯常使将的缚地寒刺玄诀的话,只能是…… 看来那黑衣蒙面人是铁了心要与他们抢小鱼手中的陶七,为了护住小鱼,栀子只能一把抓住小鱼手中的陶七,朝着黑衣蒙面人拍过来的掌力扔了过去,不迟疑的,她又以一掌触地,灌注周身灵力,念了一句:“缚地为神,地相起力,起——” 刚刚念完这一句的同时,她便提气抓住了小鱼的胳膊,一起往先前破掉的屋顶飞了出去。 栀子举目下望,但见那黑衣蒙面人显然没料到栀子这声东击西的一招,他又要撤了掌力去抓陶七,又要躲过她刚刚使将出来的缚地寒刺玄诀,已经是极为吃力。 但此人到底是金丹中期的修士,倒也不笨,但见他猛然间将陶七扯住,整个人往墙上蹬踏而上,带着陶七堪堪躲过了那以地力生发的缚地寒刺……刚想飞上屋顶与栀子对招,栀子使出的“玄冰诀”又到了,这一次栀子是拼尽了全力。 霎时间,整间大牢房中,墙壁上、地上变成了冰天雪地,冰霜裹夹着凛冽的寒气将大牢中的人与物事一并覆盖。 大牢中的陶七以及那黑衣蒙面人浑身都结满了冰霜,即便是那黑衣蒙面人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也颇费了番功夫才能从栀子熟练使出的玄冰诀中脱身。 第111章 奈何 “该死!”那黑衣蒙面人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声,不得不调转体内的灵力与栀子使出的玄冰诀对抗,过了半晌才融化了覆盖在身体外的冰霜,而身旁的陶七却冻得四肢僵硬,不能动弹。 等那黑衣蒙面人完全从玄冰诀中恢复过来时,再看屋顶,栀子与小鱼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当中。 那黑衣蒙面人倒也不着急,眸光微闪,便一手提了那冻僵的陶七,也从屋顶飞出了这首湖镇的官府大牢。 栀子与此黑衣蒙面人对招,其实并非完全依赖自己的法术修为,而是在赌黑衣蒙面人舍不下那陶七的性命。 陶七是凡人之躯,而栀子身边的小鱼也是凡人,虽然栀子的修为不敌那黑衣蒙面人,但两人身边都有要顾及的凡人,再加上栀子动了点脑筋,频出招数,又抛了陶七过去当盾牌,这样就让黑衣人与她之间形成了暂时的某种势均力敌的状况。 在首湖镇外不远处的一处密林内,密林深深,时不时有夜间的枭鸟啼叫两三声,使得这密林中显得格外渗人。 陶七仍旧一副被冻僵的模样,全身上下唯有眼珠子还能动。 那黑衣蒙面人谨慎地环视了四周,半晌才摘下了面巾,露出一张略显老辣谋算的脸庞来,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格外狰狞。 那陶七一见此人,眸光便瑟缩了一下,原本冻僵的身体也止不住地抖了两抖,但无奈面部被冻得僵硬了,嘴里发不出声音。 吕康安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东西到手了吗?” 半晌,都不见陶七回应,吕康安皱紧了眉头,发出一声轻蔑的轻哼,这才不耐烦地伸出一掌,灌注了些许灵力在上面,附在了陶七的身体上,只片刻功夫,陶七身上的玄冰,也被吕康安的灵力融化掉了。 刚一解冻,陶七就紧张不安地冲着吕康安跪拜下去,“吕大人——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吕康安挥了挥手,也不看他,“东西呢?” 要知道,他走这一趟,还亲自去牢里救这凡人之躯的陶七出来,就是为了那东西。 “白白浪费了那么多上品晶石……” 陶七的回答,却让他大失所望,得知了东西已经被赤霄道拿回去了,只是这十余人还住在客栈并未回程,他琢磨了一下,又冷言轻轻哼出了一声,“无妨,看来我们是时候会会这帮赤霄道的蠢货了。” 陶七见吕康安并未责怪他丢失了影牙勾,又支支吾吾道,“那影牙勾本已经被小人得到了,可谁曾想,小人上了那金翎榜,便在与大人约定见面的途中被一个金翎使者所截,与他一道的还有个仙姑……哦不对,是女修,此女甚是精明,处事也沉稳,是她发现了影牙勾就在小人身上,这才搜了去的。她好像是太虚山的女修。” 吕康安一听陶七提起栀子,便又哼了一声,手指关节捏得“咯啦啦”作响,一拳捶在了一棵粗壮的松树上,顷刻间,“扑簌簌”的落下一大片落叶松针铺在泥土上,就如同是一张松针织就的毯子。 “若不是神君不准我伤她,就凭她区区一个炼气期的修为,如何能奈我何?” 吕康安忽然又想起了在来首湖镇之前,与某人之间的交易是提过定要取栀子的性命的,也不知自己当时为何会答应,顿时颇觉头疼起来。 栀子带着小鱼很快回到了北冕他们落脚的首湖镇的福影客栈,一进客栈的大堂,就见步罗烟等赤霄道的门人已经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栀子进门的时候,北冕正坐在楼下的一张木桌前,捧着一杯方山露芽轻啜,不紧不慢地静待着她与小鱼二人的归来。 “怎么样?人呢?”步罗烟脸上露出惶急的神色,见回来的只有栀子与小鱼二人,并未看到陶七,她当下就有些失态了。 她在一众赤霄道门人当中,当即就嚷开了,尖利的声音中带着责难:“我说不让这臭小子带人去官府?你偏偏要去,还信誓旦旦地说没问题,不过是去官府大牢劫个凡人而已……如今倒好,两手空空的就好意思回来?” 其余几位赤霄道的师兄弟妹们听步罗烟这么一嚷嚷,也跟着纷纷指摘起栀子的不是起来。 有位赤霄道的小师妹林娘说:“这位太虚山的师姐那么固执地将那陶七送去官府,而后又信心十足的说能将人劫出来,如今人没带回来,还坏了我赤霄道师尊的大事,这不是‘擅做主张’是什么?” 另一位小师弟段之楼也附和着,“要我看啊,不仅仅是擅做主张,还是多此一举,若非如此,那陶七我们早就顺利带回赤霄道让师尊问话了。” “就是,就是。” “全因为这位太虚山的师姐自作主张,坏了大事。” 栀子闻言,脸上仍旧是一副平静淡然的神色,只是唇角抿紧了,起初并没有与赤霄道的众人搭话。唯有跟在她身后进门的小鱼,面有愠色,正想挺身而出为栀子出头与那些人理论理论,一只手却被栀子悄悄摁住,示意他不要插手。 他只得咬了牙,胸膛不住起伏着,半天才压住了胸中的怒火,拳头握得更紧了些。 倒是坐在一旁的北冕,一直安安静静地一口一口地啜着那杯茶,仿佛充耳不闻的样子。 事前,其实那个叫小鱼的因为是官府的金翎使者,要将那陶七交到官府交差,他本意是不太赞成的,可栀儿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逆众人的意,偏要同意那小鱼的做法,还信誓旦旦向人家赤霄道的众人保证,一定能将人从首湖镇官府的大牢中劫出来。 如此一送一劫,本就多事,若不是栀儿仗着自己玉面仙尊的面子生事,如今又如何有此一说? 他故意假装不在意,其实就是想借此挫挫栀儿的性子,谁让他多少有些看不惯栀儿宠着那个叫小鱼的少年郎呢? 虽说他堂堂太虚山玉面仙尊,为了一个小子置气有伤体面,可他就是对这个叫小鱼的少年郎的出现颇感不满。好似他一出现在首湖镇的湖边,栀儿的心意都跟着飘走了似的。 倪安智原本在客栈的二楼,听到了这些争论,见是栀子带着小鱼回来了,就急急地从楼上跑下来,对栀子关切地问,“师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12章 任性 栀子这才冲着倪安智摇了摇头,道出实情,“我们去劫囚,不想遇到了一个金丹中期的蒙面修士,将人劫走了。” 起初她一直沉默不语,是因为步罗烟等人说的也不算全错,她毕竟是失信人在先,答应了的事,虽然因为出现了变故,但没有做到,就是没有做到,终归是不好的。 步罗烟见栀子不搭腔,也不与她争,反而更加生气了,她一贯受师父宠溺,又受师兄弟妹们高高捧着,哪受过这等冷遇,直接提了剑,就挡在了栀子的面前,不让她离开,一张俏脸也因为生气气得满脸通红。 “栀子,是你先应承了我,一定会将那陶七带回来的,我才答应让你与这小子带着人先去交给官府的。如今人没了,你又怎么说?” 她这番胡搅蛮缠起来,也惹得其他的赤霄道众人围了栀子与小鱼,就连刚刚下楼的倪安智也被围在了当中。 倪安智只得好脾气的劝慰,又是作揖,又是挥手的,“烟儿师妹,有话好好说,别伤了两派的和气。” 可赤霄道的众人似乎平不了这口气,眼见陶七可以带回师门,如今却被人中途截胡了,而这些似乎都是栀子害的,他们如何能消解这口气?众人因步罗烟带头生事,都纷纷得理不饶人的激愤起来。 小鱼见状,再也忍不住,将栀子一把拉在了自己身后,他长得人高马大的,腿又长,一下子就将栀子挡住了,怒气冲冲地辩解:“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修仙的道家仙家,都是天赫大陆的子民,自然要听皇权号令,而官府就是皇权的执行者,官府的金翎密令,你等是可以随意不遵从吗?” 他这般一质问,众人脸上都是一震,似乎这小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的确是修仙的门派,自然得听命于皇权,而这官府的命令自然也必须遵从的。 “那陶七本就是金翎榜上有名之辈,是官府全天赫大陆都会通缉的对象,如何能逮住了此等贼子而不送交官府法办,倒是交由你等仙家道门自行审讯的道理?有哪条天赫大陆的皇命规定了你等仙家道门可以自行私设刑堂?你们说不交就不交,难道你们赤霄道想枉顾王法皇权不成?” 小鱼的话,说得掷地有声,那赤霄道本就是天赫大陆七大门派之一,虽说也可以顶着行侠仗义之名惩治一些恶徒,但的确是不能代替皇权或官府私设刑堂的。 赤霄道众人一听,都面露怯色,纷纷将目光投向步罗烟这位带头起事的人,步罗烟见众人都盯着她看,她经由小鱼这番话一提点,也想到了此事当中的要害,但她仍旧不愿意服输,被人宠溺惯了的性子一上来,就不太收得住。 但到底是理亏了,她变得有些结结巴巴,一双大眼一转,“那……栀子说,交了人之后再……劫出来,不也是枉顾王法吗?” 小鱼冷冷一扬唇角,抛给步罗烟一个“白痴”的眼神,“既然人已经先交给了官府,那自然陶七就在金翎榜上除名了,姐姐此时提议将人从大牢中劫出来,自然也就与天赫大陆的金翎密令不相冲突了,再说,姐姐这么做,不也是因为你们赤霄道非要此人吗?” “那……那……什么好话歹话都替你姐姐说了,她把人弄丢了,就没有错吗?我还是我师尊……”步罗烟嘟囔着还想再辩,一旁一直喝着方山露芽的玉面北冕突然出声了。 “住口!”北冕缓缓放下手中那杯喝尽的方山露芽,目光幽冷地看向步罗烟等人,那些人明显感受到了他玉色面具下那双覆着寒霜的眼眸中的怒意,本能地身形都不约而同往后一缩。 北冕见众人不搭腔了,这才理了理自己的宽大法袍直起身来: “此事,就此作罢,众人无须再提。那陶七既然是被人劫走的,而影牙勾又是从他身上搜到,想必来救他的人,定然是冲着这法宝去的。” 北冕往前缓缓踱了两步,又分析道: “那个叫碧城的人身上既然无端出现那么多上品晶石,必然是事前与那陶七有什么交易,不然影牙勾如何在陶七身上搜到?而如今对方既然花了那么多钱,没有得到宝贝,只要吾等看护好此法宝,那劫走他的人……必然还会登门到访。” 众人见他分析得有理有据,也不再将关注点放在栀子与小鱼二人没有带回陶七这一点上,在一片唏嘘声中散去。 栀子与小鱼却被北冕叫去了他的房里,北冕的眸光从栀子身后的小鱼身上掠过,见他才十六岁的年纪,可已经长得有模有样,带着青春气息的脸庞上,那俊倪的五官若被画师精心描画出来一般,带着些许无惧无畏的表情,在碰上他注视的目光后,也坦然无畏的盯着他看。 北冕心中陡然就生出许多的不快意,转过脸去看栀子,“栀儿,你可知你此次太过……任性了些……若不是为师替你周旋……” 栀子抬眸看了北冕一眼,便从他的眸光中捕捉到那些不知缘何而起的不快,她蹙了秀眉,咬了咬唇,“师父,此事是弟子一人的主张,小鱼只不过是金翎使者,使命如此,还望师父莫要怪责于他。” “姐姐……”小鱼抬起一只手想去拉栀子的手,可又忽然意识到北冕在侧,那只手就停在了身前,转瞬又垂了下去。 此时,他的心中如暗涛汹涌,一层一层的暗涌疯狂拍击着他坚如磐石的心,想不到,栀子面对她师父的责骂,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为自己辩解,反而是为了保护他。 可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就如此保护他呢? 姐姐一贯都是这么保护他的,可他不想姐姐一直站在他面前保护他,有朝一日,他定然要好好的护佑姐姐的。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北冕又冲二人问询了有关那个黑衣蒙面修士的一些情况,倒也没琢磨出什么特别的讯息,就扬了扬手,让二人离开了。 栀子带着小鱼回了自己的客房,一回到客房,栀子便一把拉住小鱼的双臂,上下摸了摸,脸上的唇角这才微微勾了勾,“方才有没有被我师父吓到?” 小鱼有些狐疑姐姐如何对他这般亲密,难道姐姐察觉了什么,他一边摸摸下巴,一边暗戳戳的回想是否是自己在姐姐面前露了馅。 第113章 相认 正思忖着,就见栀子冲着他一摊手,脸上的笑容就逐渐变冷了些,表情也严肃了几分,“之前一直都有事,才没有问你,如今……拿出来。” 小鱼见她又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位置,他本能地按住胸前的位置,脸上继续装着傻,“什么……啊,我不知道啊。” “什么什么?”栀子扬起一只手,轻轻抽在他的一只胳膊上,“你还要装到几时?” 小鱼被栀子这样亲近的举动弄得一阵耳热心跳,稚嫩的脸颊上又出现了一抹红晕,嘴里嘟囔了一句,“好了,知道了,姐姐。”他垂着脑袋,有一眼没一眼的悄悄瞄栀子面上的神色,暗忖:想不到,还是骗不了她。 手往怀里一探,半天才摸出那个皱巴巴的幽蓝色纸鹤。 栀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将那眼熟到心惊的纸鹤接过来,牢牢握在掌心里,一缕熟悉的灵力就在掌心化开,又钻入那纸鹤里。那幽蓝的纸鹤上,还带了他的温度,想着他一直悉心收藏的模样,她的眼中便涌动出泪光来。 她心中有数,没错,这就是她当日离开安和时,送给他的纸鹤传音书。 只是这上面只残留着她的一缕灵力,平素没有法力催动是没有打开的。 “是你……对不对?” “小安,是不是你?” 其实她在问出这两句话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她只不过想要他亲口承认罢了。此时,她看着他,那张原本她应该熟悉,如今已经长开了五官的脸庞,眼中噙满了泪水,只是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少年郎看,心中却如同瞬息间开出了一朵幽香的菡萏…… 安和也泪湿了眼眶,伸出手拉住了他朝思暮想之人的柔荑,“姐姐,是我,我是小安,我就是小安。” 他喉间滚动,哽咽得泣不成声,眼中只看着栀子,只有她,也唯有她:“姐姐……这么久不见,可有想我?” 栀子气得又抽了他手臂两下,“你这……熊孩子,怎么见了姐姐不相认,还欺瞒姐姐呢?是不是姐姐这么久没去看你,你生姐姐的气了?” 安和一把抱紧了栀子,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她的长发,她的眉眼,她的微笑……一切的一切,他都思念得紧。 两人相拥而泣,半晌,安和才忍住了泪光,在栀子的肩头摇了摇头,“不会的,小安永远不会生姐姐的气。” “小安……你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已经比姐姐高出两个头了,齐氏夫妇他们还好吗?对了你怎么做了官府的金翎使者的……你又是如何会鱼语的……”栀子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安和,她拉了安和坐下,俨然是要他一一告诉她。 “其实……小安是故意来此首湖镇附近等姐姐的。” 安和是因为恰好在阳华郡附近一带做金翎使者的任务,又听闻了金翎榜上的陶七专门喜欢偷盗七大门派的镇派法宝一事,他就猜想,这会不会引起姐姐拜入的太虚山的行动,于是他一直追寻此陶七的下落,来到了首湖镇,很快就听闻了太虚山一众修士也来到了阳华郡附近,果不其然还真让他等到了栀子一行人。 其实在首湖镇的湖边,他就远远地望见了那抹熟悉的月牙白的身影,但碍于人多口杂,他又已经突然长到了十六岁的模样,毕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也不好当众与栀子相认。 再者,在栀子说他与她的一位故人很像时,他就已经想与她相认了,但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依然选择了报一个顺口说出的名字,主要是想看看栀子到底能不能认出他来。 直到那幽蓝色的纸鹤从他怀里掉落出来,他发现栀子眼光与他相对时,那眸光似一片白羽轻飘飘地落在他的心上,却令他一颗心狂跳不止,几乎要跳出来一般。 那时,他就知道,他日思夜想的姐姐,或许已经认出他了。 “是吗?姐姐好开心……”栀子伸出双手,抱住了安和的脑袋,与他头碰头挨在了一起,眼中噙满了泪,虽然安和并未说过,但在此地等待着她的出现,栀子依然能猜得到他一路上所受的苦。 自从他突然长到了十六岁的年纪,就与齐老三家中的二老拜别,表明自己一定能养活自己,安和之所以选择做官府的金翎使者,那是因为做这一行,消息很是灵通,但凡天赫大陆上有何大事发生,他都能听闻。 而这一点,正是他想要的。 这一段时日以来,他将做金翎使者所获的报酬的一部分,隔三差五的差人送回齐氏夫妇家中,之所以没有直接去太虚山找姐姐,那是因为他想要很快的独立起来,不想成为依附姐姐而生的负累,更不想只是在栀子身后做一直追赶她脚印奔跑的小孩子。 他要做就做能站在姐姐身边那个最好的人。 这样,他的姐姐是不是就不会被其他人抢走了,而是永远属于他。 就好比今夜,他与栀子一起去官府大牢劫囚,遇到那个黑衣蒙面修士时,他并非没有看出那修士的道行极高,远在他姐姐的修为之上,所使的法术也更不是他一个普通的凡人可承受的。 可他依然毅然决然地决定要挡在她的面前,只是因为他本能的就想保护她。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此时此刻,栀子居然与他想到了一处。 她双手捧起他的脑袋,语气中带着点嗔怪和告诫,“小安,不是姐姐刚与你相认就想说你的不是,若是往后再遇到与姐姐今夜去劫囚的事……” 栀子见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执拗与坚定,又叹了口气,“那蒙面修士的修为,连你姐姐都不是对手,你见了此等情况,定然是要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安和便一把拽下她的手,一双精亮的眸子若星辰般盯着她的脸庞看,语气颇为坚定,又带了点小小的任性: “我是想保护姐姐。虽然我知道我现下只是个凡人,不会法术,但好在我机敏,有好些东西又天生就会,日后只要我学好了法术,说不定也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姐姐的身边,保护姐姐,而不是让姐姐保护我。” 栀子明白他指的天生就会的是他自然而然就通鱼语,又自然习得一身拳脚的武功,可这些……面对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而言,与之做对手,就如同螳臂当车。 第114章 云吞 栀子越想越放心不下,秀眉便微微蹙起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哪知安和忽然单膝跪在她面前,脸却埋在了她的膝头,双手揽住了她的细腰,道了一声,“姐姐,我好想你。别生小安的气了,别不理小安……” 他束在脑后的银丝白长发,若丝绦般顺滑地散落在她的膝上,她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附在上面,感受到一丝舒心的柔顺与凉滑,这于她与他之间是一种难得的亲近,她的手一触到他的银丝,便放在上面舍不得移开了。 在安和的脸上,有对栀子隐忍的喜欢和委屈巴巴又带点小心翼翼的神色,栀子见他这副模样,只好将心头的担忧暂时放在了一边,只任由他这样抱着自己,半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夜,安和与栀子聊到了深夜,都还没有丝毫想离开的意思。最后倒是栀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说,“小安,时候也不早了,你毕竟也已经十六岁了,不能……” 话才吐了一半,安和就听出了她想撵人的意思,索性一屁股坐在凉凉的地板上,不走了,还不忘微微抿着嘴委屈巴巴的请求,“姐姐,我没有钱住店啊。” 栀子原本有些不依,却被他的模样气笑了,“你不是还有……” 她猛然间住了嘴,没有继续说下去,其实她与安和才刚刚姐弟相认,也实在不想与他分开的,那种感觉遗留在心底深处,就像是长了触角的蛇,不断抓挠她的心口,一旦想到他会与她分开,那滋味就甭提多难受了。 她凝视着安和的双眸,看他双瞳若浸饱了水的明珠,在房内的烛火下,灼灼明亮的看着她。 她去哪儿,他就看向哪儿,那种目光中透露出来的依恋感觉,是栀子平生以来第一次有过的。 即便是自己的父母,也不曾如安和这般盯着她看,一眨也不眨,好似与她呆在一起,还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与她的细节。 她方才不过是想提醒小安,他是金翎使者,刚刚不是得了一块晶石吗?拿那个去换了银钱,足够一个寻常老百姓过上好长一段舒心日子了。 安和显然也想到了栀子方才没有说完的话,就又看着她,眼巴巴哀求道:“姐姐,我的好姐姐,人家刚才不是没来得及去换银钱么?再说这么晚了,哪个银楼或钱庄还在营业?所以……” “所以……”栀子接下他的话,坐在床榻边盯着他看。 他顺势将脸附在栀子的腿上,带了点撒娇的意味,“人家今晚只能住姐姐房间了。” 栀子拿他没辙,又想着自己其实也不想才相认就与他生分了,于是,就伸出手指,刮了他的鼻尖一下,“下不为例啊。” 安和见她应允,一蹦三尺高,“我帮姐姐铺床。” 栀子担心他睡地板会硌得慌,故意为他铺上了厚厚一层被褥在地板上,让安和睡在自己的床榻边的地板上,自己又问店小二加了一床被褥,铺在床上。 看看时候已经过了子时,栀子却躺在床上睡不着,回忆起与小安的过往,就如浮生若梦一般奇妙,自她从那片花海中寻到他之后,她事后经过玉泉乡的附近那片地界,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片花海了。 她深知安和的身世离奇,但又不可对外人道来,尤其是安和还生长快速,又莫名的学会了鱼语和武功路数,这些奇点,都不得不令人惊掉下巴。 她刚又在床榻上翻了一个身时,忽然耳畔传来了极细微的拨动琴弦的声音,转头一看,竟然是安和已经将他时常背着的木琴拿在手里,而他此时也未入睡,而是坐在褥子上,只专心致志地拨动着那木琴的琴弦。 栀子细细一听,居然是一首很动听的曲调,就仿若是三冬里的人冰天雪地里遇到了一团暖烘烘的火堆,是那么的温暖宜人。只可惜……没有词,安和兀自跟随着那拨动的琴弦轻轻低声哼唱着。 栀子只觉得那曲子让人心情平和宁静,才听了一小会儿,安和却将手按在了那琴弦上,突然不弹了,她刚想问,却听安和道,“姐姐,睡不着?姐姐知不知道,小安每每与姐姐分离的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栀子摇了摇头,盯着他看。 一丝带了点调皮又狡黠的微笑自他的唇角勾起,“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就是自己弹琴哄自己睡;第二个就是这个!” 他暗戳戳地从怀里掏出了那只幽蓝色的纸鹤,眼神极认真地看着那只纸鹤,双手将它抱在了胸口前,像是抱着一个很宝贝的物件: “这么多年来,每每与姐姐分别,我又想姐姐了,就告诉这只纸鹤,好的,坏的,不开心的,开心的,都告诉给这只纸鹤听,只因为姐姐告诉过我,只要把自己的心事告诉这只纸鹤,姐姐就会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忽然像带了点哽咽又有点委屈的音调,“其实……姐姐是骗我的,对不对?” 他忽然又笑了笑,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表情。 栀子张了张嘴,心里挺内疚自己这么久都没有去看过他,没有见证他的成长,他就已经长大了,她也觉得颇为难过,只唤他,“小安……” 剩余的话却忽地说不出半句了,心中却突然生出好想抱抱这样的小安的感觉。可细细一想,又觉得有些于理不合。小安毕竟已经长大了…… 安和忽然又将纸鹤放进了怀里,冲她抿唇一笑,才背转过身去,道了一声,“睡,姐姐。” 栀子其实是想告诉他,当初自己跟他说有心事就告诉这只纸鹤,虽然有哄他不哭闹的成分,但也不完全是骗他的。 可转瞬,耳畔便传来他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入了眠,栀子不觉莞尔,莫不是在自己身边呆着,这小子就特别安心,入睡也快,可一想起他宝贝那只幽蓝色纸鹤的模样,栀子又觉得难受,她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傻小子……” 这一夜过得特别快,第二日一大早,安和就早早起床,吵着要带栀子去一家特有名的小店用早饭,还说他们家的早点是首湖镇最有名的,若不吃到,以后一定会后悔。 栀子见他兴起,也只好随着他去了银楼换了些银钱,两人就手拉着手去了安和嘴里说的这家“首湖镇最有名的”小店用早饭。 这家小店装潢很普通,陈设也偏朴素,几张木桌木椅,就凑成了一家店,但它的独特之处在于它的招牌菜色——鲜虾云吞面。 第115章 袁二 几颗饱满的鲜虾云吞,簇拥在满满当当的面碗里,撒下几颗小香葱,热气腾腾的,又香气扑鼻,栀子的胃口一下子就被提了上来。 吃一小口云吞,鲜虾的虾肉与鱼籽混合在舌苔上,传递着食物的美好,刺激着味蕾,再就一口香浓的面汤,啜一口细丝的香葱素面,果真可以让品尝的食客生出“余愿足矣”的念想。 安和安安静静陪在栀子身边,也一边小心翼翼喝着面汤,一边偷瞄栀子,他细心地把栀子的用餐喜好都默默记在了心里,一想到日后还可以与姐姐常常来吃这样的鲜虾云吞面,脸上就又扯出一抹略带羞涩的笑意。 “傻乐什么呢?”栀子拿手肘轻轻碰了碰他,见他不答话,只是闷头喝汤,也不多言了,眼神却又瞄到他身后背着的那张木琴。 “你似乎很喜欢这张木琴?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弹唱这木琴的?昨晚的那首曲调是谁教你的吗?” “好听吗?” “嗯。”栀子点了点头,给予他最中肯的赞美。 安和脸上那抹羞涩的笑意更浓了些,“其实我的这些改变,譬如我忽然通鱼语,会作曲弹琴,会武功路数……这些都是无师自通的。就好像上一世,就在我的脑子里了。” 他轻轻搔了搔银白色的鬓发,舔了舔红润的嘴唇,“或许是我前世的孟婆汤没有喝干净,这些技能我某一天从床上醒来,自然而然就会了。就好比我会不同于其他小孩子,突然就长大了一样。” 孟婆汤没喝干净?亏这小子想得出来?不过安和这些怪异之处,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栀子不放心地嘱咐他两句,“以后这些事,你可不能对别人说,以免别人别有用心。” 安和懂事的点点头,“我只告诉过姐姐,有些事连父母都没说过。” 栀子知道他是指齐氏夫妇,毕竟那对夫妻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安和突然间长大,本就令他们玉泉乡的人觉得奇怪了,也因为这一点,齐氏夫妇没少受人诟病,现下他还会了许多东西,都是一夜之间就自然而然会的,若是被人知道了,那还得了? “乖。”栀子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和就抓住了她的手,脸颊上染上了两坨晕红,“姐姐,我昨晚弹唱的曲子,你可喜欢?喜欢的话,小安以后常常弹给姐姐听。” 二人在愉悦的气氛中用完了早饭,安和提出去首湖镇街市上逛逛,栀子也由着他牵着她的手,这个摊位看看,那个店里逛逛,两人都很开心,时间也过得很快。 首湖镇不大,但由两三条街市建起来的闹市区,倒是着实热闹非凡,街市上摆着许多小商小贩的摊位,摊位上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小物件、小货品,所卖的价格有的还颇高,就等着有心之人来出手。 栀子正与安和看一个卖首饰的摊位时,她刚将手伸向一副翡翠种天心坠祖母绿的耳环,忽然身旁挤过来一个少女,还用胳膊撞了栀子一下。 栀子朝她看去,见她长得杏眉大眼,脸颊偏瘦,穿一身鹅黄色的外纱襦裙,内配一件花花绿绿的裾衣,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蔷薇,这衣品……看上去十分惹眼,不过,倒也算得上是个标致的美人。 栀子一开始以为是人多太拥挤,她才撞过来的,可一听她说话,栀子就明白了。 只见,那少女瞄见了栀子身旁的安和,又故意换到了安和的一边,伸出纤纤玉指戳了戳安和的胳膊,嗲声嗲气地说,“我说这位小哥哥,奴家看上了这副耳环,不如把这副耳环给奴家包起来,钱嘛,就由这位小哥哥来付了。” 栀子与安和对视一眼,立即就明白了,定是小安这小子长相俊倪,仪表堂堂,又长着一头银丝白长发,被这位少女看上了,故意来搭讪的。 安和捏起两根手指,将那少女戳在他胳膊上的手指移开,“怪事?你买东西,为何要我付钱?我又不认识你。” “不认识?”那少女摸了摸自己被安和碰到过的手指,满眼的欣赏之色,她“咯咯”一笑,“整个首湖镇,还头一次听人说不认识我袁家二小姐的?” “你长得又不是什么天仙美人,我为何要认识你?”安和斜了她一眼,拉起栀子的手就要走,可身形刚动,就被袁二小姐身后的两名仆从拦住了去路。 “你——”那袁二小姐听安和讽刺她的容貌,本有些恼怒,可她又好歹忍住,继续嗲着嗓子说,“你这位小哥哥说话好生无礼,奴家看上了你,要你付钱买东西,是看得起你,莫要给脸不要脸,再说,小哥哥不是有钱要给这位大姐买东西吗?反正你都要买,给奴家顺便买点,又何妨?” 安和被这少女的话一下就气到了,不仅强迫别人给她买东西,而且还说栀子是“大姐”?栀子自从修行以来,眼下不过十七岁的模样,只比这少女大了两三岁罢了,哪里能称作“大姐”? 本来好男不跟女斗,可他现下却顾不得风度,冷笑了两声,“笑话,我只为我父母和姐姐花钱,你算哪根葱,凭什么要我帮你买?” 袁二小姐不依,“你居然敢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爹爹是谁?他可是这首湖镇的官老爷!” 安和脸色一沉,拉了栀子决定从旁边走过,可那袁二小姐的仆从其中一人冲她附耳两句,那袁二小姐脸色大好,就如洞开出了一朵花,娇艳得令人瞠目。 她伸出一只玉臂挡住了安和的去路,“原来你不过是官府的金翎,不还是要看我爹爹的脸色讨饭吃吗?我问你要首饰,不过是瞧得上你,你还敢不依吗?” 安和眸光一寒,“闪开!” 他也知道这个少女是仗着她爹爹的势在此首湖镇的市集上胡作非为,轻易倒是不好硬碰。 袁二小姐伸手想去拉安和,被安和一个旋身躲了开去,那袁二小姐一扑不中,怒道,“你敢不理我?”她又朝着安和扑了过来。 栀子执了白虹剑,剑未出鞘,却将那少女拦住,她侧头看了安和愠怒的脸色一眼,轻道,“我们是修大道之人,难道垃圾说了什么,我们就一定要与之计较?” 一句话堵得那少女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她又听栀子是修道之人,不知她修为高低,轻易不敢再扑过来造次,却见她看上的安和盯着栀子微微一笑,拉着人就离开了集市,那抹颀长挺拔的身姿,绝非池中之物,那容颜如画,竟让她过目难忘了。 她气得一顿脚,冲着他们的背影怒骂:“你们——你们给我等着,我回家告诉爹爹!” 这首湖镇上遇到袁二小姐当街“调戏”为难安和的事,就此揭过了。 栀子事后问安和,“若是此人当真告诉了此地的官爷,那会不会影响你做金翎使者?” 安和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约显稚嫩的脸颊,“天赫大陆上有很多地方都需要金翎使者,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栀子也明白他的心思,必定不会受制于人,两人无需过多的言语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皆相视一笑。 第116章 决定 栀子与安和在首湖镇集市上一直逛到午时才回客栈,两人手拉着手,满面笑容,一进客栈门就见到了步罗烟与她的几位师兄弟妹们。 几人围在一起,一见二人笑逐颜开的回来,立时就沉了脸,有几人小声道:“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步罗烟双手交臂在胸前,大步走向二人,黑着脸责怪栀子:“你还知道回来?我劝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别只顾着与小帅哥勾肩搭背的外出去玩,却把护送影牙勾的正事忘个一干二净,平白丢了你玉面仙尊的脸面!” “就是!” “就是!” 她身后的几位师兄弟妹们也跟着附和,见着步罗烟兴师问罪,也不示弱。 栀子只是面色一冷,唇角却仍旧带着一抹冷笑,反唇相讥:“我和谁外出,干你什么事?护送影牙勾之事,我师父都还没发话,怎么你们就要私自准备离开了?到时候,若出了什么事,可别又怪别人?” 她轻描淡写且镇定淡然的一番讽刺,堵得步罗烟一众人说不出话来。 栀子说得没错,护送影牙勾回赤霄道一事,赤霄道的众人还要指望北冕仙尊与太虚山一行人的护送,北冕没有发话,步罗烟等人是不能擅自带着影牙勾离开的,若是出了意外,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步罗烟柳眉一横,还想再说什么,楼上却传来了倪安智的呼喊声,“栀子师妹,你回来了就好,掌座要我们二人去他房间商量行程的事。你快些上来,我等你一道去。” 他亲热地冲着栀子招呼着,栀子应了一声,拉着安和的手,在众目睽睽下上楼去了。 栀子把安和留在了客栈自己的房间内,她原本一直在打算如何安置安和,可又不知他的想法是怎样的,于是就借着倪安智还等着的功夫,简短地问安和: “小安,你……你今后到底有何打算?是打算跟着姐姐,还是……” 她一直在考虑,想尝试说服师父北冕再收安和为徒,虽然她还未曾向师父提过此事,但她相信只要她诚恳恳求北冕,他或许会同意的。 她依稀记得上次偶然带小安去玉虚教,卜弘算道长就看中了小安的根骨上佳这一点,想收他为徒,可那时,小安还小,栀子又不是很放心,就拒绝了。 倪安智也到了收徒的年纪,也提过可以收小安为徒,只是小安自己不愿意拜入倪安智的门下罢了。 此事,或许还得从师父北冕这一方面考虑。 她正一门心思的替安和谋算着未来,却不想听他突然道,“我想在天赫大陆上尽情闯荡,抓遍天赫大陆榜上的乱臣贼子……” 栀子猛地抬眸看他,见安和眼中一片清明与笃定之色,不觉叹道,“你……你想和姐姐分开吗?” 安和见栀子眼中满是不舍的神色,便伸手握了握栀子的手,好歹也压抑住了心中同样的不舍,脸上露出一抹恣意的笑意,“姐姐别愁眉苦脸的,都不漂亮了,若是可以,小安愿意一直呆在姐姐身边,一直都不离开,可小安需要成长,需要历练,不能总是活在姐姐的护佑羽翼之下啊……” 他顿了顿,又抿了抿唇,去摸栀子的脸,“那个陶七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劫走了,这件事我还得继续追查啊,好姐姐,我们会很快再相见的。小安保证,等到了与姐姐再相见之日,小安就天天守在姐姐身边,这辈子姐姐都别想赶走我了,不管吃多少苦,小安都乐意。” 他说得认真,那神情中带着点恳求,又带了些许的笃定和倔强,栀子只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他的决定,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安和是想多去历练与成长,等到有朝一日,他有资格能站在栀子身边好好守护她时,他就一定不会离开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困难。他多想抱着姐姐,说一辈子都不分开,哪怕是自己任性一点也好,可他不能。 “你真的考虑清楚了?”栀子再次问安和,这个从前一直做她跟屁虫的弟弟如今却要主动与她分开,去这大千世界的天赫大陆闯荡,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虽然安和的一身武功,可以对付寻常许多练家子,可若是遇到修士,哪怕是低阶一些的修士,安和的武功都是不能应对的。 再说,他在金翎榜上满天满地的抓拿官府的要犯,如今一个陶七,他身后的那个金丹中期修士,安和都对付不了,他怎么还能主动送上门去呢? 栀子有些气恼她心目中的小安不如以前对她言听计从了,就嘱咐安和留在房内,她自己去找了倪安智,与他一道去了师父北冕的房间商议。 “护送影牙勾回赤霄道,虽然路途比较远,也有一些危险,可我们与赤霄道一众人加起来也有三四十人,就算中途遇到那夺宝之人来了,我们也无需担心的。” 倪安智在北冕的房内,谈到了一路上可能出现的情况,可栀子全程听得心不在焉,一心只想着小安的决定,心中又有些后悔方才竟然生了小安的气,也不知道小安生她的气了没有。 她必须认清一个事实,那就是她的小安长得比普通孩子快许多,心智与年龄也跟随长大了,自然需要独立与成长的空间,而自己一心为他打算了所有,根本就没有尊重他自己的决定。 她的小安到底是长大了…… “栀儿,为师方才所言,你可在听?”北冕见栀子眼神放空,知道她在走神,不觉敲了敲面前的桌案。 栀子这才回神,很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抿紧了唇没有回答。 倪安智忙替她解围,在一旁提醒她,又将北冕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我们此行护送影牙勾回赤霄道之后,不会立即回太虚山,还会去极易斋与玉虚教,去商量一下阎影殿对付其余六大门派一事。” 栀子闻言,点了点头,可心里又在想着小安,这么说,小安是不是仍旧可以跟随在她身边一段时日,真要分离,等到要回太虚山了……再说。 北冕与倪安智等人最后商议,今日下午就动身前往赤霄道。 然而等栀子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现安和已经不见了。 第117章 走了 他走了。 居然连一句话都没有留。连听她道歉的机会也没有留。 一只幽蓝色的纸鹤安安静静放在栀子房内的桌上很明显的地方,栀子一眼就看到了,这是小安当做宝贝似的东西,他居然把它留给了她。 栀子将那只幽蓝色的纸鹤牢牢握在掌心里,抿紧了嘴唇,强忍了心头万般的不舍,将眼中的湿意又忍了回去。 她心里很清楚,安和为何选择这样的方式与她分别,若是放在明面上说告别的话,又惹不得两人或许会抱头痛哭,就是不想看到她伤心落泪,所以小安才选择不告而别的。 下午,她便跟着北冕与倪安智一众人出发了,他们时而御剑,时而又步行,一路上,倪安智都紧随在她身边,还不断地寻找话题与她交谈,可她都有些提不起精神。 倪安智注意到那个一出现就和栀子师妹很要好的少年郎不见了,他也假装不介意的没有问,这两天,他不是没有觉察到栀子师妹与那少年郎关系不一般,可他相信,凭着自己与师妹朝夕相对,他对她又如此上心,终有一日,栀子师妹看他的眼神会与别人不同的。 修士修道之路漫漫无期,修士也比寻常人多了千百年的岁月,他本就谦和有礼的性子,这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栀子师妹生得灵气逼人,尤其是那一双眉眼,灵动中透着与常人不同的一丝清冽与淡然,又是女修之身,一路上必然会吸引许多男士的仰慕与青睐。 这一点,他早就料到了,他半点不吃醋,反而觉得这样的栀子师妹才显得更加吸引他,也值得成为唯一一个住进他的心里之人。 所以,他对于栀子师妹对他的偏冷的态度,也不介意,反倒一路上都好脾气的相迎。 临近黄昏之时,众人决定在杭辽郡的一处小客栈落脚,因为一下午一行人都是御剑而行,所以距离赤霄道已经很近了,步罗烟等人也是不再那么焦灼,与倪安智等人一商量,就定在了缘来客栈歇息。 栀子仰面躺在房内,这才想起了安和留下的纸鹤。 她掏出来,捏在掌心里,偷偷灌注了一丝丝灵力在上面,那只幽蓝色的纸鹤传音书才摊开来,安和的声音居然从里面传了出来,只是不是一个年龄阶段留下的讯息,所以他的声音听来时而若撒娇的孩童,时而又似自信满满的少年郎。 其实这只纸鹤传音书是栀子在安和长到十二岁时,离开前哄他才留下的,那纸鹤上残留了她的一丝法力,虽然她骗他说,只要想姐姐了,就跟纸鹤说话,姐姐就知道了,这话也不是全然哄骗他的。 那纸鹤传音书没有再回到栀子手中,没有人再灌注法力在上面时,只能接收安和对着它说的话,唯有灌注了法力在上面,才可以再次听到安和当时说的是什么,并不是马上就知道。 “呜呜,姐姐,你在哪里?小安想你了……”一声孩童稚嫩的哭音,带着委屈的强调,从纸鹤中传出来,“邻居大水家的儿子笑话小安,说小安是个长得很快的怪物,呜呜……小安气不过和他打了一架,被母亲责骂了,可小安觉得自己没错,小安该怎么办?” “要是姐姐在我身边就好了……” “姐姐,小安替王大娘做农活,王大娘送了小安一颗糖果,很好吃的那种,小安舍不得吃,只舔了一小口,搁在枕头底下,等姐姐下次来一起吃……” “告诉姐姐一个小秘密……小安听得懂鱼儿说话呢,爹娘都出去忙了,小安自个儿到乡里的水渠边,见到有一只鱼儿在渠边吐泡泡,它告诉小安,因为不小心跳到了渠边的石头上,它已经没有力气再回到水里了,它请求小安帮助它……小安就答应了,姐姐,小安是不是很乖?” 栀子手中灵力微转,那只幽蓝色纸鹤里面小安的声音讲的快了些,栀子算过,自从小安十二岁时她去看望过他,之后的一两年,就没有再去看望他,可他就是在这一两年内,突然长到了十六岁。 而这些……她都因为各种因由错过了。 听着那纸鹤中每一条小安的留言,几乎是每晚小安都会对着那只纸鹤讲话,栀子能想象出一个想念她的孩子是如何一夜复一夜地对着一只皱巴巴的纸鹤诉说着思念之情的。 她只觉得鼻尖微酸,眼中噙满了泪花,心就像是浸满了泪水的海绵,连心情也湿漉漉起来,她嘴里喃喃呼唤了一句,“小安……你好傻。” “姐姐,我已经长大了十六岁的模样了,居然也是在一夜之间就发生的,我似乎懂事了许多,以前不会的事,如今莫名其妙都会了,比如……我还懂得了武功这种东西……我不敢告诉爹和娘,我担心看到他们也像看怪物似的看我。” “娘告诉我说,我只是比寻常人长得要快些,她一直都唤我安儿,很疼爱我,我不想失去这份亲情,也不想因为自己突然这样而令他们遭到乡里人的嘲笑,所以,我决定离开这个家,我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还要去找姐姐。对的,我就是要去找姐姐,还要问问姐姐是否忘了小安,所以才这么久不来看我?” 纸鹤里小安的声音在这一条之后,就戛然而止了,唯有纸鹤还躺在栀子的手心中泛着幽蓝色的光芒,栀子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心中说不出的酸楚与内疚。 是她这个做姐姐的不够好,不能一直陪伴小安长大,是不是因为这样,小安才会认为不哭哭啼啼与她告别,将思念都压在心底,这样好减轻她内心的不安与彷徨? 她不是个好姐姐,可小安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他看上去的确是十六岁少年郎的模样了,可他一两年前还是个十二岁的孩童,可他幼小的心,却要承担这沉重的分量,逼迫着他自己要快速的成长,逼迫着他要离开好不容易才见的姐姐身边。 只因为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累。 “小安……”栀子将那只幽蓝色的纸鹤紧紧攥在手里,指尖掐得自己生痛,可再如何痛,都不及她此时的心痛的万分之一。 倘若再遇到小安,她一定不会再任由他独自离开,什么事都自己扛。 第118章 罗汉 众人又连续赶了两天的路,到了第三天,已经几乎到了赤霄道的山脚下了,众人见一路上都无歹人出现来抢夺至宝,不觉放下心来。 “前面就是地处我们赤霄道地界的罗汉竹林了,只要穿过这片竹林,我们就可以上山回门派了。”步罗烟看着眼前的一大片茂密的罗汉竹林,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这一趟任务,是找回影牙勾,并带着赤霄道的两件法宝影牙勾与木灵罗盘一并回赤霄道。 影牙勾虽然是她弄丢的,但眼下,这个任务即将完成了,她又能见到她师父赤霄眼中的赞许之色了。 栀子与倪安智等人看向眼前的竹林,都慨叹大自然的神奇与雄浑。 但见,眼前的这片罗汉竹竹林,全都是碗口粗的罗汉竹,竹身挺拔高耸入云端,竹叶茂密苍翠,众人赶到时,正是清晨时分,那些茁壮的罗汉竹竹叶上都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带着晨光的清新气息。 偶有风吹动,竹林竹身摇曳,竹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就如同一个个随着高深莫测的舞曲练习上乘功法的罗汉,整片竹林,说不出的浑厚磅礴之感,且灵气充沛,不愧是赤霄道地界的竹林。 “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山了,真好,一路上都没有歹人来打我们门派法宝的主意。”一个赤霄道的弟子随口说道。 另一名弟子就接口下去,“你看我们这一行人,不是赤霄道就是太虚山的门人修士,个个修为了得,都不是普通的凡人可比,哪个龟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抢我们的法宝?” 栀子认得,这个说话的弟子,是赤霄道的步罗烟的师兄步中成,此时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意,说话的声音也自然有些响亮。 步中成看了身后的师兄弟妹一眼,高举手中仙剑,“你们说,是不是啊?” 赤霄道的众人都纷纷附和,或许是近乡情怯,那些赤霄道门人的脸色都好看了几分,露出了欢喜的表情。 可就在这时,高空中,那些罗汉竹的顶端,突然传来“簌簌簌簌”的怪异声响,紧随而至的是一阵吹埙的声音。 栀子一听那调子,就整个人都戒备绷紧了,运转全身的灵力抵御着那埙声。这埙声于她很熟悉,她以前听过之后,就不敢忘记了。 那埙声萎靡惑人,曲调悠扬回转,像是在空中盘旋着,久久并未落下杀招。 北冕神色一凛,眸光中闪过一丝惊异,“不好,是幻颜埙。大家捂紧耳朵,封闭五识。” 栀子早就听出这是幻颜埙吹奏的锁心咒,她之前中过招,自然知晓其中厉害,立即运转灵力,封闭了五识,还捂住了双耳,转头去看身边的倪安智,见他也是如此。 二人在此埙声下,因为封闭了五识的缘故,身体并未像第一次中招时,那么僵硬麻痹,至少还有些许的行动力。 但那些赤霄道的门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那埙声吹得极快且急,北冕虽然出声提醒了,但那些赤霄道的门人哪里知道锁心咒的厉害,当下手中的仙剑该掉的掉,四肢麻痹僵硬不能动弹的,不在少数。 太虚山的一众门人也有些反应太慢而中招的。 顿时,这片罗汉竹竹林中,哀嚎声一片,地上都有些捂着耳朵不住颤抖抽搐之人,完全失去了对敌的能力。 北冕即刻从随身空间储物袋中祭出了仙皇笛,不紧不慢吹奏起来。 仙皇笛笛声若清风拂面,幽幽吹过,涤荡人的心神,似一曲仙曲在半空中飘摇,与幻颜埙的埙声交叠在一起,两相抵触,因北冕是元婴境修为,那吹埙之人的修为必然在北冕之下,因为两种曲调一相碰,那埙声就立时败下阵来。 仙皇笛能镇魂定魄,能让四处游走的孤魂归位,此第一法门曲调一起,便能克制同为镇派法宝的幻颜埙的锁心咒。 古语有云:幻颜出世,仙皇必行。就是指此仙皇笛对幻颜埙专门的克制效用。 随着仙皇笛奏起,栀子与倪安智也轻松了许多,手脚也不似方才那么笨拙了,二人相视一眼,都抬头举目往罗汉竹林的顶端望去,一个眼神,二人都运转法力,御剑飞了上去。 但见罗汉竹林的顶端一根被微微压弯的竹身上,果然有一个穿着赭褐色长衣的男子站立在上面。 他的面容谈不上俊朗,倒有几分狰狞,只因他的左颊上眼尾下有一道疤痕一直拉到嘴角,而他正心无旁骛地吹着手里那只幻颜埙。 栀子一下就认出了他,“吕康安!是你!” 她与倪安智对视一眼,即刻就御剑飞到了吕康安的面前,吕康安一见二人来犯,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有此一招的神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停止了吹奏,即刻飞身遁走。 “无耻小儿,哪里走?”那埙声刚停,北冕也御剑飞了上来,见是吕康安,立即喝出一声,御起流影剑,与栀子、倪安智二人追着吕康安逃遁的方向而去。 吕康安在前面御剑飞行,却似乎在与他们三人玩闹的性子,时而慢,时而快,可就在他人穿过一片厚密的罗汉竹竹叶之后,整个人的身形却忽然消失了。 等北冕等三人追至那片厚密的竹林时,那吕康安的身影却又突兀地出现在了那前方的竹叶深处。 北冕微蹙眉头,“站住,无耻小儿!”他带着栀子与倪安智紧追了上去。 可这一回,吕康安却不像是在与他们玩闹了,反而御剑飞得更快,好似生怕被他们逮住似的,还时不时地回头来看,脸上露出慌乱恐惧的神色。 “哼,有本尊在此,你都敢来劫宝,这下知道我太虚山的厉害了!”北冕一边说着,一边掌心法力凝结,瞬间就击出了一记奔雷咒,不偏不倚正好打中那吕康安的后背心。 “啊……”他惨叫一声,从云端飞得七歪八拐,最后身影堪堪落地,便提着仙剑,跌跌撞撞朝着一处山林中逃去,脸上全然是一片恐惧与慌乱之色,哪里还有初见栀子与倪安智时的得意? 栀子顿觉有些奇怪,不管怎么说,吕康安也是金丹中期的修士,修为虽没有北冕高深,但也不至于一记奔雷咒就令他完全放弃了抵抗,只顾逃命啊? 她出言提醒北冕,“师父,小心有诈!” 北冕冷哼一声,也从流影剑上落下地来,“有为师在此,晾他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他带着栀子与倪安智顺着那吕康安逃遁的方向,追进了一片不知名的山林当中…… 第119章 耳光 吕康安带着一众阎影殿的人马,再次出现在罗汉竹竹林中时,剩下的步罗烟等赤霄道门人与太虚山的门人都才从先前的幻颜埙的靡丽曲调中回过神来。 众人初见吕康安,并不认识他,可一见他长相狰狞,身后还带着一众人马,皆知来者不善,都纷纷拼足了精神,打算从地上爬起来应对。 可吕康安倒是不急,从怀里掏出幻颜埙,一曲锁心咒,他吹得是驾轻就熟,萎靡之音一响起,惑人心智,又控制人的行动。 那批剩下的赤霄道与太虚山的众人都抵抗不住,不战而降,尽皆被吕康安带来的众人拿住,还依照吕康安的吩咐,封住了灵脉。 “吕大人,计划进展很顺利。”一名阎影殿的手下,也是吕康安的近随张望,对着吕康安禀报着,吕康安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可想起与那人交易换来的几张焕颜符,就微微勾了勾唇角。 若不是从那人处换来的焕颜符,他岂能这么容易就骗过了玉面北冕的眼睛,如今引走了玉面北冕和他的徒弟,他才能放开手脚来对付这些小辈啊。 看来有时候,某些不起眼的交易也是必要的。 接下来,就是从这堆人当中搜出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了。 他扬起手,正要吩咐手下的张望,忽然,那堆已经缴械投降的人当中,有人高声唤他的名号,“吕大人,吕大人……这里,看这里!看这里!” 他循声望过去,但见一个蓬头垢面、头发散乱的男修,正舔着脸谄媚地在人堆里冲着他笑,“吕大人,是我啊,我是碧城。” “碧城?”吕康安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人,却听他又提到,“陶七,陶七啊,我是和陶七交易的……” 他话未说完,吕康安就想起了那个陶七提过的赤霄道的叛徒,正是与此人交易了影牙勾,原本已经到手的“肥肉”,又被栀子与那金翎使者二人搜了去。 吕康安当时还责怪陶七,白白浪费了这么多上品晶石。 “是你!”碧城看吕康安的眼神,显然是认出了他。 他为了偷出影牙勾,欺骗步罗烟在前,后又背叛了自己的门派,与陶七交易……如今,他也算得上是与他们阎影殿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救我,快救我。”碧城一脸狼狈,双臂被捆仙索敷在身后,他挪动了几下身体,吕康安就冲张望使了个眼色,张望便挥剑砍断了缚住他双手的捆仙索。 双手一被松绑,他浑身灵力回转,立时精神大振,跑到吕康安的面前揖了一礼,又鞠了一躬,“多谢吕大人救命之恩。” 碧城一路被赤霄道的众人以捆仙索绑了,失了灵力,还被人拳打脚踢的,又时常不给他水喝,这一路行来,他算是过得比狗都不如。 如今被阎影殿的吕康安救了,他打定主意,以后就不回去了,就跟着吕大人回阎影殿去。 “原来你这奴颜媚骨的小人,早就与外人勾结,谋夺我赤霄道的影牙勾了!”步罗烟坐在人堆中,见到碧城谄媚的模样,气愤的想啐他口水。 碧城一听步罗烟的声音,立即来了劲头,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步罗烟,又转头朝吕康安鞠躬拱手道,“吕大人,那影牙勾就在那步罗烟的储物袋里,只是……” 他又朝着步罗烟指了指,心头藏不住的窃喜,一股报复的快感升上心头,挡都挡不住,一路上若不是这死丫头命人收拾他,他如何会如此狼狈?不把他当人?他就要睚眦必报地报还回去! “只是什么?”吕康安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深知那边拖住北冕的人,不会留给他们太多的时间,所以一切都要出其不意,要快! “只是,那储物袋已经与她滴血认主,若是强行打开,里面的法宝就会毁于一旦。” “哦。”吕康安脸上的疤痕抖了抖,“那就让她打开……” “吕大人不用出手,此等小事,容小人上前就好。”碧城主动请缨。 他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走到步罗烟的面前,如今灵力恢复,他有的是力气和手段了,他一把拎住步罗烟的胳膊,将她从人堆中拉了出来。 “步师妹,我劝你识相点,乖乖拿出储物袋,解封打开,我们大家都好说好商量,不然……”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别怪我不顾昔日你我的情分!” “我呸!”步罗烟忍不住啐了他一脸的唾沫,怒不可遏,“我与你这叛徒有何情分?” 话音刚落,碧城就一改往日对她“舔狗”似的态度,如今也不做戏了,直接扇了步罗烟好几个耳光。 “啪啪啪”的,听得一众人都心惊肉跳,皆埋头暗想:想不到这碧城平素看上去老老实实的本分模样,对他师妹下手却这么狠毒! “贱人,你说得对,我跟你哪有什么情分,不过全是为了影牙勾,不然也不会那么多日子都忍你的臭脾气,还把你供奉的像个祖宗似的。我劝你老实点,赶紧把你的储物袋拿出来!不然……我可要动手亲自搜了!” “你敢!”步罗烟身旁的师兄步中成早就看不下去,虽然被人封住了灵脉,自然不是碧城的对手,但也昂着脖子,挺身而出,出言顶撞碧城。 可话刚说完,就听碧城骂骂咧咧,“老子有何不敢?”说着一脚踹开了扑过来“挡枪”的步中成,抢上一步,就探手往步罗烟的胸前内裾衣里摸去。 虽然碧城搜出储物袋的时间很短,可整个过程,步罗烟却如上了刑台,在众目睽睽下被碧城摸来摸去,受了此等侮辱,脸上早已失了血色,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你……你……你这淫徒……快……住手……”泪水如泉涌般涌了出来。 一搜到储物袋,碧城就高兴地干笑了两声,拿着储物袋看个不停,“放心,老子对你这个女人没一点兴趣。谁让你不乖乖交出来呢?非要老子亲自上阵,不知死活的贱货!” 他转头就将储物袋毕恭毕敬地交到了吕康安的手里。众人都在唏嘘,却敢怒不敢言,方才对着步罗烟时还一脸凶相,可转头对着那吕大人,却一脸恭顺尊敬的模样,果然很会做戏。 第120章 焚心 “打开它。”吕康安对着步罗烟举着那储物袋,张望看了碧城一眼,碧城立马心领神会般道了一声,“这个简单。” 他冲到步罗烟身旁,步罗烟见他气势汹汹,吓得闭紧了双眼,只求一死,心里还在思忖着:若是他敢威胁我,我就一死了之,大不了那储物袋里的两件宝物,都拿不出来了。 谁知,那碧城并未伸手来抓他,反而抓了方才替步罗烟出头的师兄步中成。 他有修为傍身,灵力充沛,一把将步中成拖出来,一阵拳打脚踢,半天才觉得解气,只因,这一路上,步中成与步罗烟对他都没有好脸色。 他们两个狗男女虐他如狗,如今他就要虐他们如狗! “师兄,师兄……别打了,快别打了……”步罗烟满眼是泪,心中涌起无限的悔恨与内疚,倘若自己没有亲信碧城,就不会弄丢影牙勾,也不会害得大家被抓,更不会害得师兄步中成挨打受罪。 “那你倒是打开啊……”碧城目光瞥到吕康安的脸上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急得下手更重。 可转头却见步罗烟虽然满眼是泪,却倔强的咬了唇,颤巍巍道,“步师兄,我对不住你……”之后便任由泪水滚落脸颊,却死活不肯打开那储物袋。 碧城心中火起,不能这样被这贱货牵制下去,看来不下狠手是不行了!他把心一横,伸手掐住了步中成的脖颈,猛一使劲,只听闻“咔嚓——”一声,那步中成的脖颈便往旁边一歪,眼见人便不能活了。 “师兄——”步罗烟与众人都惊呼出声,这师兄步中成在赤霄道中,也算是个修为在筑基后期以上的修士,平时也喜欢打抱不平,为人仗义,如今只因被俘,灵脉被封,居然就命丧在碧城这等贼子之手,也太可惜了些。 “怎样?还不肯打开?”碧城脸上凶相毕露,反正他已经杀了一个昔日同门了,不介意再多杀几个,只要……那吕大人能满意。 他见步罗烟依旧高昂这头,不肯答应的模样,恶向胆边生,又伸手去抓她身后的另一位小师妹,一边抓,还一边恶道:“那我就一直杀,直到你这贱货肯打开袋子为止!” 他扬起手,手中运转灵力,正欲一掌往那小师妹的天灵盖拍下,吕康安却忽然有些腻烦地挥了挥手,“罢了,你且退到一旁。” 碧城不明所以,却也只能放开了那小师妹,心里还在暗自犯嘀咕:如何这吕大人突然心生仁慈,想放过这群人了吗? 他并不知道吕康安心中的谋算,他哪里是生了仁慈之心,不愿造杀孽,他是担心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算算时辰,那人想必已经到了黔驴技穷的窘境了,若是再被玉面北冕等人拿住,问出个什么来,可就大事不妙了。 吕康安心下有了主意,掏出幻颜埙,搁在唇边,这一次吹响的却不是锁心咒,而是另外一首陌生的曲子,曲风婉转,初听起来好似还有些好听,可后来细细一听,便如身在寒冷的冰谷当中,彻骨严寒,时而,又如转瞬被人投入到一个酷热干旱之地,全身如坠三昧真火当中,受烈火焚身之苦。 可他这曲子,只是以特殊的方式对着步罗烟吹奏而已,旁人听来只觉得曲风有些怪异罢了,倒不是步罗烟此时所感受到的忽冷忽热的极刑般的对待。 此曲名曰《焚心曲》,只因轻易不能用,吹奏的功法要求又比锁心咒要高出许多,会耗费吹奏者的一些修为不说,最关键的是,此曲能令修士心智丧失,变成完全执行吹奏者命令的孩童般,除了唯命是从,还会损伤心脉,于修士一途而言,修为也就全废了。 若不是时间不允许,吕康安也不会轻易吹奏这首《焚心曲》,他所耗费的修为,还得耗费大量的时间补回来。不过眼下,只要能为神君成事,他也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吹奏了一会儿后,步罗烟的双眼发直,只是看向吕康安吹奏的方向,一动不动,像个丧失了一切判断力的人,但细心一点的门人却可以看见,一丝鲜血,带着殷红的血珠,从她的唇边溢了出来。 一曲过后,吕康安收了幻颜埙入怀,只幽幽道,“打开这个袋子。” 步罗烟这一次,丝毫没有拒绝,更没有抵抗,张望依照吕康安的眼色行事,解开了步罗烟先前被封的灵脉,她居然没有还击,只是慢慢摊开掌心,对那储物袋道了一声,“来……” 掌心中丝丝微弱的灵力流转,那袋子就轻松打开了,露出了里面装着的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与至宝木灵罗盘。 吕康安见状,伸手一吸,就将那袋中的影牙勾吸进了掌心中,冲张望使了个眼色,转身便遁入了一片黑雾当中,消失不见了。 张望冲着手下人一挥手,那些阎影殿的手下人,也跟着钻进了那片黑雾当中。 唯有碧城还有些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哎呦,吕大人,有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诶……吕大人,等等我,等等我……”虽然不明白那团黑雾会带着他遁到何处,但他也跟着钻入那黑雾当中去了。 等北冕、栀子与倪安智三人将那吕康安围堵在一块巨石前时,那吕康安身上已有多处剑伤,嘴角还挂着血丝,半靠在那块巨石上不住地喘息不定着,一双眼睛警惕地瞪着围堵住他的三人。 不知是他太慌乱还是畏惧玉面北冕的名号,他不过受了北冕流影剑的几招,却不想丝毫无还手之力,便连栀子发出的玄冰诀和苍云九宫剑法,他也频频中招,只有逃窜的份儿。 栀子见到眼前的吕康安,不由得想起了过去遭遇过的吕康安,总觉得眼前这人很不对劲,不仅修为低微,而且看他们的眼神,总是充满了恐惧与慌乱,一点都像是当初她在阎影殿浮华村见到的那位阴险老辣的“吕大人”。 那位吕大人,在栀子的印象中,只有阴险与老辣的算计和眼高于顶的骄傲,他是不服也不可能畏惧任何人的,只除了阎影王浮华。 可眼前的此人,被他们三人追赶得如丧家之犬,眼神中此时除了疲惫,就是无尽的恐惧与慌乱之色,这太不正常了。 栀子看了北冕一眼,却见北冕也正微蹙着眉头盯着那吕康安打量,眼神中闪过疑惑,或许他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和不对劲。 第121章 真假 北冕持着流影剑这柄神兵,直指吕康安道,“说,有什么目的?本尊给你个痛快。” 但凡在天赫大陆修行的人,只要是七大门派中人,都听说过玉面北冕的名号与他手中的这柄流影剑的神兵。 传闻这柄神兵流影剑是上古封神时期遗留在天赫大陆的上品仙剑,被这柄神兵割断灵脉或切断仙根的话,就会永远变成凡人,虽仍旧可以修行,但却与飞升仙界永远无缘了。 换句话说,此流影剑可以令一个修士转眼之间变为凡胎肉身,永远与仙门无缘。 那吕康安眼神中的恐惧之色更甚,俨然是知道流影剑的厉害,北冕突然举剑作势要向他的灵脉刺去时,那吕康安猛地以双手护住了身前的灵脉,大喊一声,“不要断我灵脉仙根!” 那人这一路上逃窜受了多处伤,都未曾呼喊过一声,因而北冕三人并未听过他的声音,而如今他一张口,北冕与栀子脸上皆是一愣,那声音果然不是吕康安平素的声音啊。 莫非此人不是真的吕康安?这便能解释得通他为何如此不对劲了!而且吕康安擅长雾遁,一般轻易不御剑的,但眼前此人却一路御剑至此。 “他不是真的吕康安。”栀子忽然脱口而出,话一出口,连倪安智都面色一变,他之前未曾与吕康安打过照面,自然没有听过真的吕康安的声音,可如今听栀子一言,立时就点了点头,觉得是有这种可能。 “你究竟是何人?”北冕冷声问那“吕康安”。 那人咬了咬牙,脖子一昂,“我就是吕康安啊。” “你不是!”栀子也持了白虹剑对着那人,“你连我的玄冰诀都躲不过,真的吕康安,我与他交过手,他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断不会像你这般。” “或许真的如此,不然这厮如何修为如此不济?”倪安智像是肯定了什么答案,他踏前一步,走到那人面前,伸手就去揭他的脸,想要把上面覆着的一层脸皮揭下来,可任由他扯得那男人的脸皮生疼,令那厮嗷嗷直叫,都没有将他以为的什么易容脸皮揭下来。 “咦,奇怪?怎么不是易容吗?”他不由得心中有疑,松了手。 那人捂着扯得发红的脸皮哀嚎,“我没有易容,我是真的。” 倪安智不觉转头看栀子,疑道:“师妹,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 “不会弄错的,此人无论从声音还是神态、步伐、以及说话的方式……都不是吕康安原本的模样。”栀子盯着那地上半躺着的“吕康安”看,言辞笃定,“我敢肯定,他不是真的吕康安!” 北冕也点了点头,“他的确不可能是真的吕康安,真的吕康安不可能这么弱。” 他曾多次与吕康安交过手,虽说他如今已经是元婴境的修为了,但就算吕康安是金丹中期的修为,也不可能这一路上连他一剑一式都接不住,只知道一路逃窜,好像是故意引他们来此似的…… “不好,我们中计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罗汉竹竹林的方向,“栀儿,带上此人,跟为师走!” 栀子伸出手正要去抓那地上半躺着的“吕康安”时,三人的眼前隔着几丈开外的距离,忽然出现一团黑雾,黑雾中陆陆续续跑出来许多穿着黑衣的修士,最后一个从黑雾中出来的,竟然是——吕康安! 真的吕康安! “果然此人是假的,为的就是将我们三人引开。”栀子手中握着的白虹剑紧了紧,咬了咬唇,暗忖:他们果然中计了,想来这真的吕康安定是去了罗汉竹竹林的方向,说不定已经对付了步罗烟众人,他们想要的……一定是赤霄道的镇派法宝——影牙勾。 “你这丫头,倒也聪慧。”吕康安盯了一眼那地上半躺着的假吕康安一眼,伸手入怀中掏出了一个若弯弯月牙般通体漆黑发亮的物事,那月牙上还镶嵌着几颗华美异常的晶石。 “影牙勾果然到了你等的手中。”北冕眼神一寒,话音刚落,那吕康安已经启动了影牙勾,召唤出了十二道黑影,将北冕、栀子与倪安智三人团团围住。 这时,他才对那地上的假吕康安道了一声,“彦博,做得好,还不回来?” 那人便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到了吕康安的身边,脸上已全然没有了方才的惶恐之色,反倒是神情恭敬地对他揖了一礼,“吕大人,还好你来得及时。” 栀子与倪安智对视一眼,当下立时明白,原来这人一直都是假装害怕,假装修为很不济,实则是帮真的吕康安拖延时间。 “区区十二道黑影,就想对付我玉面北冕?”北冕收了手中的流影剑,虚空画出了一道“引雷符”,天空中顿时闷雷滚滚,从当空降下几道惊雷,正好劈中了那十二道黑影中的几道。 那些被天雷劈中的黑影瞬即消失在众人眼前。 “倪师兄,这影牙勾召唤出来的十二道黑影,会模仿你的法术,但只有符咒它不能模仿。”栀子一边朝倪安智解释,一边也跟着画出了一道“引水符”,召来哗哗的流水,将那剩余的黑影淋了个通透。 吕康安见状,脸色不变,唇角微微一勾,像是早知三人的厉害似的,又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只泛着褐黄色色泽的埙,那埙的边沿还描画着一种银黑色精致的纹理。 “哦,果然厉害,那加上我阎影殿的镇派法宝,又当如何呢?如今我派两大法宝同时作用,我看你今日三人如何脱身?” 吕康安立时又对着那影牙勾念念有词,方才被天雷击中的黑影又瞬息之间出现在三人面前,紧跟着,他将那只幻颜埙放在唇边,锁心咒一出,萎萎靡靡的曲音悠扬,像百十只要命的飞虫,钻入人的耳朵里。 栀子与倪安智的动作顿时僵住,却听北冕冷声道,“即刻封闭五识,切莫妄动。” 二人立即封住了五识,这才好转了些,可二人还得对付那影牙勾祭出的十二道黑影,在眼不能视物、耳不能听的前提下,想要对付这十二道黑影就难如登天了。 栀子只得与倪安智背对背,全凭感觉躲过了那黑影扑过来的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好在三人只除了画符都未曾施展过别的法术,那黑影便不能模仿修为与法术,只能简单的扑击或拳脚对付栀子与倪安智二人。 第122章 围困 那就相当于是二人虽是修士之身,但五识被封,却要面对十二个会拳脚武功路数的高手,那十二道黑影虽不是修士,但此等情况下也很难对付了。 更何况,吕康安还带了不少手下,虽然这些手下的修为也都不高,但那些阎影殿的手下也跟着将栀子等三人团团围住,他们不敢攻击玉面北冕,却专门盯着栀子与倪安智二人。 栀子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就好像被人蒙住了双眼,堵住了耳朵,只能凭借着直觉来迎敌,她就好比盲人摸象,只得虚空不断画出引水符、引雷符、引火符,不讲章法乱打一气,身上也挨了不少拳脚。 倪安智的情况也比她好不了多少,脸上、身上都挨了好几下老拳,一些剑伤也不断出现在他身上。只是倪安智绘制符咒比栀子更加熟练灵活些,但也全凭运气朝着自己前方的方向不断地打出符咒,但都没有击中黑影的要害,却也恰巧击中了扑过来的几个阎影殿的手下。 而北冕为了对付幻颜埙吹奏的锁心咒,也祭出了仙皇笛吹奏起来,旁人看来是两首曲风完全不同的曲子在暗暗叫着劲儿,实则是北冕与吕康安比拼修为灵力。 这一场对敌,三人虽然修为都不差,但却因为影牙勾与幻颜埙的同时作用,处处掣肘,即便有修为与法术傍身,却使不出一两成,这场仗,打得相当辛苦。 仙皇笛一出,栀子与倪安智二人的情况更好了些,手脚也灵活了许多,栀子绘出的几张引火符,误打误撞也击中了一两道黑影,但其余的,却也因为她看不见也听不见,都打在了虚空当中,浪费掉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灵机一动,往怀里一探,摸到了一个物事,那是她一直揣在怀里的千年人参,她即刻与之灵识传音,要它帮她视物。 “哎呦喂,我说小丫头片子,你有多少天没喂老参了?平时让你记着喂老参口水喝都难,现下一出事了,就想起我了?”那根千年人参在栀子怀里扭动了几下,“不行,若是你不肯喂老参喝一点你的血,老参绝不答应你。” “这会儿怎么喂?我保证等事情一了,我就喂你,好不好?”栀子以灵识传音哄着它答应,毕竟时间不等人,而身处在黑影与阎影殿众人包围当中的她,情况已经是相当危急了。 她见老参不答应,咬了咬牙,“两滴,怎么样?可别再贪心了,等我要是死在这里,你就一滴血也喝不到了!” 栀子此时看不见,那根千年人参从她怀里探出头来,脸上像是开出了一朵花儿,头脸的根须因为笑容太大,都堆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眉毛和胡须了。 它啐了一口,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盯着眼前的情形,“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不过是封了五识,有老参在此,你这小丫头片子不知道有多长命百岁呢!” 这根千年人参果然不是盖的,有了它帮助视物,又同时与栀子灵识传话,栀子在它的指引下,不断地绘制符咒,打中了不少黑影和阎影殿的不少手下。 栀子这边与老参一配合,就解了倪安智那厢的围困,但他可以感觉到不断地有敌人朝他们二人攻击过来,情况也算相当危急了。 此时他与栀子背靠着背,后背与手心、额头全是汗珠,也不知是为了缓解紧张的情绪还是情况紧急,倪安智突然侧过脸对栀子说,“我……还是第一次有了可以把自己后背交托的人,那就是你……栀子。你虽是我师妹……但……你对我来说,很特别。自打我第一眼见你时就知道了。” 他的性子一辈子不争不抢,温吞有理,谦和有度,若是往常,他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或许是知道栀子听不到,所以才壮着胆子,想要将长久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 “若是有可能,我情愿这辈子都守护你,不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 他哪里知道,他的话被那根老参原封不动的全都转述给了栀子,栀子虽然也看不到,听不到,但与老参灵识交流后,得知了倪安智对她的想法,脸上还是微微一红,她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怎么办,这好像是倪师兄第一次对女子表明心意,她该怎么对待他呢? 不如……还是假装没听到。 栀子硬着头皮又打出了几道灵符,正好又击中了黑影的要害,那黑影簌的一声就如空气般消失在眼前了。 吕康安见栀子这头似乎已经快将那十二道黑影解决完了,而他的手下也与栀子和倪安智二人平分秋色,他又想到自己方才因为吹奏《焚心曲》,本就损耗了一些修为,再与北冕对抗下去也不是好事。 于是,他就一边吹埙,一边冲着张望使了个眼色,刹那间,吕康安的身后就出现了一大团黑雾,他也慢慢朝着黑雾中退去。 那些阎影殿的手下,在张望的带领下,也迅速地随着吕康安雾遁而去。 吕康安等阎影殿众人一走,北冕顿觉心头一松,仙皇笛的笛音又婉转缭绕在虚空中一小会儿,消除了幻颜埙锁心咒的影响之后,才停住了。 北冕这才腾出手来,随手画了几道引雷符,将剩余的黑影全部灭杀,那些黑影在被击中的瞬间都消失不见了。 “好了喂,小丫头片子,敌人都打跑了,你要怎么感谢我?”栀子脑海中传来那根老参唧嘴的声音,她舒了口气,立即放开了五识。 等一切感观恢复,她往身后的倪安智看去,见他的脸上、身上都挂了彩,双手还在不住虚空画着符咒,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不少汗水了。 他之所以这样,定是五识还未恢复,以为敌人还环伺在侧的缘故,栀子即刻朝他身上几处封闭五识的穴道点去—— 倪安智的五识也跟着恢复了,眼能视物后,发现在场只有北冕与栀子二人,而那十二道黑影,以及阎影殿那一大帮人都不见了。 他顾不得身上受的伤,看向北冕:“影牙勾可还在?” 北冕眸光一冷,没有回答,兀自御起了流影剑朝罗汉竹竹林方向飞去。 “倪师兄……”栀子抿紧了唇,与倪安智对视了一眼,也不再多言,跟紧师父而去。 等三人回到罗汉竹竹林他们先前发现吕康安的地方之后,发现赤霄道与太虚山的一众师兄弟妹们,都被人封住了灵脉,正在打坐调息恢复中。 众人当中,唯独步罗烟一人未封灵脉,可她却双眼发直,痴痴傻傻的模样,便连周围的人唤她,她也仿若听不到一般。而她的身旁躺着她师兄步中成的尸体。 “看来我们一被那假的吕康安引开后,他们便遭受了阎影殿的袭击。”倪安智这般推测,“可到底是什么致使烟儿师妹如此呢?” 栀子沉默不语,却倾身上前,出于医者的仁心,本能地替步罗烟号脉,却发现她脉象极其微弱,气虚得连一个常人都不如,这种情形,再观察她的眉眼、印堂的色泽,料定她必定是经历了大悲大伤的事,才会导致如今的心脉不齐的症状。 而面对她的状况,并非一两副中药就能治好的。眼下,栀子一时也没了主意。 有些恢复得快的师兄弟,调息之后重开灵脉,修为一恢复,见到了北冕他们三人已经回返,便即刻上前将发生的一切叙述了一遍。 北冕将手掌灌注灵力,附在步罗烟的头顶上,又探查了一番,半晌才道:“或许是幻颜埙的焚心曲,此曲一出,必定耗损修士的修为,吹奏者与听者都如是,故而轻易不得用。” “若是步罗烟中的是焚心曲……”他眼中有一丝遗憾的神色闪过,“她的一身修为算是全废了,今后也不能再修行。” 第123章 废人 “啊,什么……步师姐……那岂不就跟个废人没两样了吗?”有一些赤霄道的师兄弟妹听到北冕的话,就小声议论开了。 “我说,步师姐也真是轴,是我当时就把储物袋打开了,非要逼得人家吹什么焚心曲,这下修为全无了,还真是可惜了……”另一个小师妹也说道。 “可那储物袋里装着的可是咱们赤霄道的两大法宝,影牙勾和木灵罗盘啊,这回幸好阎影殿的人只对影牙勾感兴趣,这才只拿走了影牙勾,不然若是连木灵罗盘也被夺了去,回去还不等师尊责罚么?” 那些人虽然说得小声,可这些话却都落入了在场众人的耳朵里,步罗烟原本涣散的眸光闪了闪,像是听懂了,她小声的呢喃了几句,“废人……我是废人……我成了废人……” 她想起临行前,师父宠溺的眼神,以及那些藏在心底未说出口的期望,师父定然是期望她好端端的带着影牙勾与木灵罗盘回赤霄道的,可如今她却成了废人…… 还丢失了镇派法宝影牙勾…… 影牙勾一旦落入了阎影殿阎影王的手里,凭借赤霄道现下的门派实力,是断然夺不回法宝了,那师父会不会责怪她?如今她是个废人,以后也不能再修行,师父与师兄弟妹们会不会厌弃她? 这一切都要归因于她认识了碧城这个人渣! 害得她堂堂一个天之娇女,变成了如今这副废人模样,人见人恶。 她还有何脸面回去见师父? 想到这里,她忽然大喊一声,“我是废人啊!”猛地拔出了栀子佩在身边的白虹剑,就要刎颈自尽…… “哎呀,丝……”栀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白虹剑锋利的剑身,阻住了步罗烟自杀的动作,可刀锋却无情地割裂了栀子的手掌,嫣红的鲜血当即顺着手腕不住地流淌而下。 可她顾不得疼痛,只是抓紧了剑身,丝毫不敢松手,好在步罗烟如今已经修为全废,故而栀子只是一只手就能抓住剑身,与她角力。 一直呆在栀子身后的倪安智见状,当下并了二指,比了一个剑指的动作,指尖一缕灵力流转,直直摄入步罗烟的印堂当中,步罗烟抓住剑柄的手当即松了,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北冕原本想出手,可看到自己的徒弟与倪安智都能控住局面,玉色面具下的眸光一转,也就隐忍不发了。 “让我死,让我死——”步罗烟还在兀自呢喃,其他诸位师兄弟妹们也才反应过来,有的也跟着上前帮忙拉住了步罗烟,可栀子的手却伤得不轻,一直在淌着鲜血。 “死只是逃避,逃避你应当担起的责任与羞愧,根本不能解决真实存在的问题,”栀子收了手中的剑,另一只未受伤的手按压住了伤口,目光如炬,盯着步罗烟看。 “让我死,死了就没有人笑话我弄丢了镇派法宝,死了,也不会有人鄙视我如今是个废人了……”步罗烟还在失控的哭嚎着。 说到死亡,栀子瞬即就想起了已经失去的父母双亲,以及那些瑞云庄的乡里乡亲们,忽然觉得生命是多么珍贵,可眼前这个天之娇女却不懂得珍惜。 她气打不一处来,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口,上前一把拎住了步罗烟的领口,恨道,“弄丢了镇派法宝,你就想死啊?弄丢了再找回来就行了,今日找不回来,就明日找回来,明日找不回来,就后日再找,自己弄丢的,就自己去找回来!” 栀子扳过她的脸,逼她看向一旁地上躺着的无声无息的步中成: “没有了修为成了废人,不就是从此做个普通人吗?不能御剑,每天需要喝水吃饭睡觉而已,至少你还活着。 你再看看你身边的师兄步中成,他可是为了你才被杀的,你死了,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吗?你对得起含辛茹苦将你当女儿养大的师父吗? 你死了,你倒是痛快了,撒手不管不顾的,可你自己遗留下的祸事,谁来背?还不都是你的师兄弟妹们以及一直宠你爱你的师父!你是被宠坏了,可你知道生命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多么可贵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当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应该珍惜的第一件东西,就是我们的生命了,因为它来之不易,它可以让我们继续看到我们想看到的人、事、物,可以让我们继续做我们想做的事,可以让我们和我们喜欢的人继续待在一起…… 你至少……还有疼爱你的师父每日都会念着你,想着你,护着你,有些人想要这样的亲情都不能够了…… 另外,还有那个欺骗了你的碧城,你死了,他是最痛快的,不是吗? 可,此事就这样结束,你甘心吗?只要活着,就能看到希望,不是吗?事情总有一天会有转机的!” 栀子一通怒骂,因为想着离开她的父母,她再也见不到了,再者,她身为医者,一直以救死扶伤为己任,将生命看得极重。 栀子觉得步罗烟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才怒火中烧,当众大骂了她一顿,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不是被宠坏了,才导致如今的担当不够,遇到点事儿就想着逃避,甚至轻生。 步罗烟被栀子的暴怒吓得愣了愣,栀子虽然没有动手打她,但她却仿佛被人当众扇了一个大耳光,半天才回过神来,栀子的话,她这回倒是听进去了,以前从未有人敢这么跟她说话,可眼前这个身穿月牙白衣裙、长发随意挽成一个低垂发髻的少女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对,她还有师父,她的师父最是疼爱她了,必然不会看到她受这些委屈还不做声的,她必然会护着她,还有那个人渣……碧城,他对她做过的一切,总有一天,她必然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她是没了修为了,以后也不能修行了,但她无非就是做个普通人,每天吃饭喝水睡觉,至少……她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能看到希望。 若是这般死了,她的确是不甘心的。 第124章 银楼 “你说的对……我的确是不甘心的。我要活下去,我要看到我派的镇派法宝回归的一天。”步罗烟这般说着,眸光又亮了起来,像是原本快枯萎的花,被人注入了生命力一般。 彦博与张望跟着吕康安雾遁后,很快便到了一处他们选定的落脚点,此地很安全,是阎影殿经营多年的一处产业,算得上是天赫大陆上排得上名号的一家大银楼——浮生银楼,就在还池州的红炎城内。 为了避人耳目,一进红炎城,吕康安就让张望遣散了阎影殿的手下,自己却带着张望、彦博二人去了这家浮生银楼,这家浮生银楼表面上是在做着达官显贵们的生意,可其实是在收集各地各州的情报消息,以及收买一些各大门派的线人,以方便日后行事。 吕康安等三人进了浮生银楼约莫耽搁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又得到了新收买的线人的消息后,也准备稍作歇息便离去。 彦博想起此次赤霄道夺宝的计划,不由得由衷地赞叹,“还是吕大人这计谋好,先利用那罗汉竹竹林间的茂密竹叶与竹枝,来一招调虎离山,让小人假扮成您引开那玉面北冕三个厉害的货色……” “更绝的是这什么焕颜符太好用了,只需贴在衣襟内层,就可以变化出你想要的模样,小人这才假扮了一回吕大人。大人是从何处弄来的此符?” 吕康安看了这话多的彦博一眼,冷冷地撇开脸去,没有回答。 彦博原本是想拍吕康安的马屁的,可谁曾想,好像自己方才的话,没有令吕大人中意,脸上顿时露出讪讪的表情,有些尴尬起来,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倒是一旁不多言的张望,惯会看吕康安的脸色,就接口道,“是计策好,还是符好?” 彦博一想,计策必定是吕大人想出来的,而那符好似不是出自他手,于是就想扳回一局,“当然是计策好,先来个调虎离山之计,后来又来个真假大人,能想出这样的计策对付太虚山与赤霄道那些人,真是绝了。” 吕康安脸色这才好了些,低声道,“都是神君早想好的计策,我不过是个执行者罢了。” 说起阎影王,吕康安的眼神都变得要和善许多,不似往常那般阴险犀利,反而充满了钦佩之色。 他追随阎影王,全是因为阎影王当年在他落难之时,于他有重恩,所以,日后他修为渐长,便真心实意跟随他,这么多年走南闯北替阎影殿打江山,布下各地各州的产业,他都从未生出过异心。 要说他吕康安这一辈子,就只服阎影王浮华一人,心甘情愿替他效命。 当初他本该继任为宁宁城的一城之主,可谁知他曾最信任的兄弟常宝将他将要出行的消息出卖给了他的敌人,害得他身受重伤,与他一道出行的二十几个弟兄全部身首异处,独他一人逃回宁宁城。 原本以为逃回去,只要他有了苟延残喘之机,将来必定可以重整旗鼓,哪知等来的却是他唯一的爱妾惜如与常宝私通勾结,想趁他受伤之际,取他性命。 他的爱妾惜如原本是一个奴仆之女,正要被其父卖身为妓时,遇到了吕康安,若不是惜如长着一副可怜楚楚的容颜,他是不可能救她的,正是她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才引得他平素一个算不得行善之人,做了一回善事,给了一大笔钱给他父亲,把惜如带回宁宁城作为他的爱妾。 在他没有遭遇这等惨境之时,他是个相信第一眼眼缘的人,可随后发生的事,让他逐渐变得再也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而长得好看的人,尤其是楚楚可怜或姿容俏丽的人,他更加不信。 因为那一夜,他侥幸逃离了宁宁城,又遇常宝带人追杀过来,还在城门前毁掉了他的容貌,这样就算是他回到了宁宁城,也只会被人当做是失心疯的疯子,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 常宝并未取他性命,反而是想要他屈辱的活着,看着他心爱的姬妾惜如背叛他,投入常宝的怀抱,再眼睁睁看着常宝坐稳原本属于他的宁宁城城主之位。 吕康安在最落魄、最不受人待见、最丑陋不堪时,遇到了浮华,浮华并不计较他穷途末路的窘况,也不在意他狰狞的容貌,反而收留了他,还传授了他一招半式的修为。 虽说后来,吕康安凭借着浮华的帮助和阎影殿的影响力,亲手宰了常宝和他的姬妾惜如,可他却无心再回宁宁城做一城之主,只想追随浮华,只因浮华这个在外人眼中处事从不讲章法的人,却可以摒弃世俗的一些偏见,在他最艰难的时刻接纳他。 他并未以貌取人,而是能从一些言行举止,轻易看透一个人的心胸,单只这一点,就已经胜出许多人,这是吕康安最佩服浮华的一点。 神君浮华在他的心目中几近完美,只除了…… 吕康安想起了浮华的计划,皱了皱眉头,根据方才在浮生银楼得到的消息,如今七大门派的镇派法宝,加上他们阎影殿自己的幻颜埙,应该已经有四件镇派法宝落到了他们手中,虽然血雨宫的旧精箭他还未见到,但按照他与血雨宫第三护法吴正廷的约定,那旧精箭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天赫大陆上虽然他们已经放出了要攻打各门派的虚假消息,吸引各派的注意,但或许其他几个门派已经得知了真实的情况,有了戒备心…… 如此看来,想要再行事,或许会诸多阻力,可他无论如何都还得继续神君的计划,而且要快! 夜幕深深,这一夜,栀子与师父北冕、倪安智等太虚山的师兄弟妹们护送步罗烟等人回到了赤霄道,见天色已晚,就索性宿在了赤霄道。 北冕与赤霄道的掌门赤霄一道商议如何从阎影殿人的手中夺回影牙勾一事,一直到亥时才回到所住的房内,还未进门,却见栀子与倪安智脸色都很不好看,居然站在门口等他。 “栀儿,这么晚,如何还不歇息?”北冕有些不解地问。 “师父,弟子与倪师兄商议了许久,都觉得有疑虑,故而来找师父谈谈。” 北冕入了屋内,长长的衣袍一抛,便坐在了榻上,他扶了扶戴了一整天的玉色面具,虽已经有了些倦色,但仍对对栀子和颜悦色道,“有何疑虑,但说无妨。” 栀子看了一旁的倪安智一眼,倪安智便冲北冕揖了一礼: “还是我来先说说,我们两个思索了一下,怀疑我们的行踪似乎被有心之人提前告知了阎影殿,如此才让我们一路上都被偷袭,而且据那些遭遇的阎影殿中人的表现来看,他们……似乎早有防备。相比之下,我们反而猝不及防。” “哦,怎么说?”北冕又问,“或许是阎影殿的人原本就要攻打各门派,故而与我们遭遇上,也说不定啊。” “师父……倪师兄的话,弟子深以为然,不然,为何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会遇上阎影殿的人呢?”栀子也不禁提及了之前处处遭遇阎影殿的人的事。 第125章 交易 自从他们一行人进入阳华郡开始,再到之后的赤霄道、首湖镇,乃至后来的罗汉竹竹林,处处都与阎影殿的人相遇,而且阎影殿的人好像随时都做了准备,还比他们一行人快了一步。 倪安智又接口说,“我们的动向,只每日纸鹤传音给太虚山的两位掌座,我每次传音都很小心,应该是极少人知道我们的动向才对,如何会被人得知了去,还能帮阎影殿的人传讯呢?” 倪安智这一说,北冕的眸光便暗了暗,他转眸去看栀子。 “而且弟子认为,他们此行都并非想要攻打各大门派,反而对各门派的镇派法宝感兴趣,您看,那赤霄道的碧城早与阎影殿的陶七勾结,就是想谋图赤霄道的影牙勾,还有之前我们去血雨宫遇到的事,处处都透着古怪,那血雨宫的镇派法宝旧精箭也不知去向了……” “所以……”栀子想了想,抿了抿唇,“或许那旧精箭也落入了阎影殿人的手中了。” “也不一定,”北冕等栀子说完,才道,“各大门派的镇派法宝,本就是难得一见的上品至宝,或许本就有不少人打它们的主意才对,如今在绝命市上,为师听闻,这各门派的镇派法宝都已经卖上了天价了。” “师父是说绝命市!” 北冕见栀子一提到“绝命市”,眸光中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是一种充满好奇又跃跃欲试的神色。 他直起身,冲二人挥了挥手,“时候已经不早了,明日我们又要赶路,你二人说的事,为师会注意的,你们也不要再多想了,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才好。” 栀子见师父似乎不愿多谈,看他眸中颇多倦色,便也不好多留在他房中,只得与倪安智一道回了。 等二人离开了片刻,北冕又坐在床榻上调息了半天,才缓缓取下了脸上的玉色面具,露出一张俊朗非凡、仙气飘飘的面庞来,只是这张面庞现下染上了一层冷色,眸光也变得阴暗了许多,他侧耳倾听了四周的动静,确定无人偷听或偷窥,他才从随身的储物空间中取出了一条缎金色的腰带来。 他口中念念有词,竟然诵起了高阶观微术的口诀:“紫薇斗转,观微妙法,迷雾镜像,开!” 顷刻间,那眼前祭起的那根缎金色的腰带上方腾起一团迷雾,刚开始起,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雾中影像,可只过了一小会儿,那迷雾逐渐散开,就见到那雾中央显现出来的居然是太虚山金娄殿内的景象了。 此时此刻,太虚山金娄殿内,金衣正半躺在美人榻上,身上依然穿着那件金纱衣,头上梳着明月髻,斜插着三根琉璃碧月簪,脸上绘着精致的妆容,那眼尾微微挑高了些,几乎快要没入鬓中,唇上涂着嫣红魅惑的胭脂,整个人显得无比妖娆艳丽,像一朵盛放诱人的罂粟花。 但她的眸光中带了几分慵懒又有几分骄傲无匹的神色,不知正盯着她手中的什么东西看。 北冕凝神施法,仔细端视去,却见金衣微微摊开一只纤纤玉手,那掌心中幽幽法力流转,一只传音纸鹤书便轻灵般摊开来,里面居然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因为是观微术的缘故,两人之间又相隔千里的距离,北冕并不能完全辨清在那纸鹤传音书中与金衣留言的男人是谁。 但他的眸光在一听到那男人发出的声音后,就立时生寒阴暗起来。 “与你的交易继续,只是……” “只是什么?”金衣眼中咄咄逼人的眸光一闪,掌心中蓄积着法力,与那人隔空相问,居然对起话来。 这纸鹤传音书,通常只需一方将要传递的话语留在其中,另一方掌心催动法力,打开纸鹤传音书,便可听闻,若想对话,需得两方同时催动法力,才可以对话。对操纵纸鹤传音书的人而言,所需耗费的法力又自然要多些。 看来是金衣正在以某一个男人深夜交流,促膝长谈。 北冕虽然眸光阴暗了许多,可此时的他心中居然感受不到丝毫吃味的感觉,反而是一身轻松,像是卸掉了原本该他承担的担子一般。 他与金衣早有不明不白的干系,可不知为何,自从栀儿出现在他身边之后,他就不希望金衣缠着他。他甚至希望时光能重来一次,他断然不会去招惹金衣这样眼高于顶,且眼中只有自己的女人。 “你要我杀掉的那个丫头,我是不能办到了。对不起,这与某人对我的嘱托相悖。” “什么?你在我这里得了诸多好处,我只要你帮我做这么一点小事,你都做不到?我还与你交易什么?”金衣恼羞成怒,一听不能杀掉那个眼中钉肉中刺,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想着自己的道侣带着那丫头千里迢迢,各地游历历练,而她却如同一个寡妇般,孤独地面对这偌大的金娄殿内的一砖一瓦,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悲。 “不行,不行!”她的胸脯因为气恼的缘故,不住地起伏,这令她原本就大的胸部显得更加的诱惑人的眼球,可此时的北冕却眸光深重,若一只黯黑的豹子死死地盯着通过高阶观微术观察到的金衣。 “这个死丫头必须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她不过是炼气期的修为,你一个金丹中期的修士,想捏死她,轻而易举,如何现下跟我说不能杀了!难道你从我这里拿的好处是白拿的吗?我不允许!” 金衣近乎歇斯底里地嚎叫着,她嘶喊的声音久久地在金娄殿空旷的上方盘旋着。 可那纸鹤传音书那端的男人显然不吃她这一套,收起法力就擅自断掉了这次对话,只留下金衣狠狠地将手中的那只纸鹤传音书揉成一团,愤愤地将它扔进金娄殿中的香炉中,化为了灰烬。 这一切都落入了北冕的眼里,而金衣与那个神秘男人的对话,也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他的耳朵里。 北冕将那根缎金色的腰带拽得更紧了些,几乎快要将它扯断掉了。这还是过去与金衣云雨时,她故意留给他的念想,可如今,他却只用来观微她了。 细细一想,金衣憎恨的“死丫头”,一直以来只有一个。北冕很快就思索出了头绪,或许这便是他们走到哪里,都会遭遇阎影殿中人的伏击的缘故。 “金衣……”他的眸光愈发的渗人,在房中跳动着的烛火映衬下,更加阴暗,他又伸手探到床榻旁,将那张玉色面具戴在了脸上,嘴里再也没有吐露过一个字。 第126章 查理 算算时日,安和离开首湖镇已经有十余多天了,自从与栀子分开后,他一路都未曾再歇息客栈,累了就靠在就近落脚的树干上休息,渴了就喝山泉水或溪水,饿了就摘些野果吃。 这些时日,他几乎像对待苦行僧的生活一般打理自己的生活,这样他的心头便能好受一些。 因为以那样的方式与栀子分开,实非他所愿,本就想念姐姐的很,可一见面不等几天,便又告别。 唯有像当下这般苦累自己的身体,他似乎才能少想栀子一些。 他作为金翎使者的任务一点也没有拉下,原本他就是追寻着陶七的踪迹一路追到了眼前这个叫长宁洞的地方。 这是一座山城,四处都是拾级而上的石头阶梯,沿路的阶梯两旁也有歇脚的茶寮与小饭馆。 这么多天都没有吃过米面,安和停在了一家早点店的旁边,看着那白乎乎刚出炉的大馒头,就忍不住摸了摸肚皮,打算买下一点,带在身上,一路上吃。 他刚刚伸手入怀,想掏出一点银钱来买馒头时,一抬眸却见到那家早点店旁的石阶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金发碧眼、头发散乱,面有淤青的异族人。 此时,那异族人满脸狼狈的模样,一双深陷的双眸却死死地盯着那刚出炉的馒头,又咽了咽口水,闭了闭眼,一副生无可恋的神色。 安和只觉得有些奇怪,这异族人的穿着并不穷困,虽然衣衫不知是何缘故破烂了,但那衣服的料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才会那样打扮,时值夏日,这人身上的衣服居然是冰丝加桑蚕丝的料子,应该不是那种连馒头都买不起的穷人。 可俗话说,人靠衣装。那异族人吞咽口水,双目死死盯着大馒头的模样,吸引了店家的注意,那店家起初还满脸堆笑的问他,“客官,想来点馒头?” 那异族人忙不迭的点头,那店家又问,“那您有钱吗?” 那异族人嗫嚅了一下干渴的唇角,摇了摇头,深陷的眼眶中涌起一丝丝希望,用蹩脚的中原话道:“我……我可以赊账吗?” 那店家闻言,脸色立即变了,“砰”一声盖上那蒸笼的盖子,恶声恶气地撵人:“没钱就别站在我店门口挡我财路,滚一边去,死穷鬼!” 那异族人闭了闭眼,脸上又露出那种颓败之色,呐呐地摸了摸衣服的口袋,像是看不到丝毫希望了一般,一屁股坐在了那石阶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用不太纯熟的中原话喊: “谁来帮帮……我……这样一个可怜人……呜呜,我的简……没了,我还被坏人打……如今在异国他乡……哪个好心人……可以帮我一帮……呜呜呜……”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满眼失望又同时充满期待地望向每一个经过他身边的人的眼神,看得一旁的安和内心一阵纠结。 看上去,他不像是行骗之人,倒像是真的遇到了难事。他衣衫和头发都散乱不堪,脸上还有淤青,而且他看那刚出炉的馒头的神情,就像是盯住了这世上唯一能让他活命的东西一样。 但安和忍住了心头的悸动,只站在一旁观察那异族人。 很快,他的哭嚎之声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有些“好事之人”就开始上前问他为何落得如此境地? 那异族人就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起他的故事:“我和我的简……来自西方的海域,我原本……是个商人,我叫……金查理……” 安和在他的讲述中很快就明白了,金查理是来自西方海域的商人,他自己会较为流利的中原话,于是就组建了一个商队,漂洋过海,带着一大队货物来到了天赫大陆,打算做一笔生意,也顺道带他的简看看天赫大陆的风土人情。 “可是……简不见了……她被坏人抢走了……我去要,还被坏人打了几顿,商队的货物也被抢了,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求求大家帮帮我……不然我……真的不想活了。” 有个路人甲说,“你还真奇怪,剑掉了,就找回来就可以了,只是剑掉了而已,犯不着要死要活的。” 金查理停住了哭泣,颤巍巍对那路人甲道,“简掉了,还能找回来?你确定?” 路人甲说,“这有何难,在我们天赫大陆,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雇佣修士,把你修炼的仙剑找回来,很容易办到的。” “仙剑?”金查理一愣,跟着连连摆手,“不……不……不,是我的简掉了,不是剑!我的女儿叫简,她丢了……” 众人这才算听懂了,原来是这异族人的女儿掉了,不是仙剑掉了。 那路人甲耸耸肩,无所谓道,“这也好办啊,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雇佣修士替你卖命,自然可以抢回你的女儿啊。你有钱吗?” 那路人甲类似的一些人,都紧紧盯着金查理的口袋,他们都想从这异族人身上捞一笔大钱,即便是骗,也可以,只要钱在手就好,毕竟金查理是组建了商队的商人,一定有不少钱的。 “我……我的商队货物都被人抢光了,商队的人也散了,我……我……我现下身无分文,哪里有钱?我连买个馒头果腹都不行……呜呜呜……谁来帮帮我……” 那围观的众人一听金查理没有钱,脸上都露出愤愤的表情,那路人甲也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没钱还找什么找?老子很忙的……” 很快那群围观的人见捞不到油水,都纷纷散去。 金查理见无人帮助他,绝望地捂着脸“哇哇”大哭起来。 安和一直呆在一旁安静的听了个大概,也明白了金查理的大概处境。排除了金查理或许是个骗子的可能性,安和对方才那群围观者有些嗤之以鼻。 想不到这长宁洞的人大致都很势利。看上去很喜欢凑热闹、打抱不平,可只要没有钱,就不会搭理你,还真是所谓的冷情冷心,但凡事不关己,就冷漠以对、袖手旁观。 第127章 人贩 金查理捂着脸哭了好久,忽然感到有人用手腕轻轻碰了碰他的脑袋,他抬起深陷的蓝眼睛一看,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而他的手中正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对着自己微抿着唇角微笑。 但听,他压低嗓音道,“我叫安和,是个官府的金翎使者,若是你信我,你的事情,跟我详细说说。” 那金查理闻言,眼中忽地像是燃起了一簇崭新的火苗,整个人都有了生命力一般,一把抢过他递过来的馒头,一边张皇地啃吃着,一边不住地点头,那双若蓝宝石般的眼中瞬即噙满了泪花。 “我的女儿,叫简,才刚满三岁。”金查理一边哽咽,一边狼吞虎咽地吞下那块白馒头,就开始详细讲述起他的经历…… 就在两日前,金查理所在的商队遇到了一件紧急的要务需要他处理,不得已他才将一直带在身边的女儿简托付给了一个叫衣姑的嬷嬷照料。 这个叫衣姑的嬷嬷是打从他一踏上天赫大陆地界时起,就从人牙子的市场上买回来的。 因为衣姑平素朴实忠厚,为人又很亲切的样子,待他三岁的女儿简很好,照料也颇细心,所以金查理将简交给衣姑照顾,他很放心,从未想过简到了她手里会出什么事。 哪知那日衣姑带了简一会儿,就抱着简跑来跟金查理说,“简小姐,想喝水,我们的水壶刚好水喝光了,能不能带小姐去附近的茶寮喝点水,顺便也买点简小姐喜欢的点心?” 金查理看看头顶的日头,不觉皱了皱眉,“我们这厢的事情快处理完了,不如忍耐一下,到前面的小镇找到客栈投宿,就有水喝了。” 衣姑却又说道,“孩子已经很口渴了,前面不远处就有个茶寮,我看我带小姐去喝了点水就回来,您不是说想要简小姐多见见世面吗?那茶寮也称得上是我们天赫大陆的民俗民风了,就让我带简小姐去看看?” 金查理总觉得今日的衣姑很反常,总是一心想带他的女儿简去什么路边的茶寮,他的确是想让简此次出行长点见识,可区区小茶寮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带到小镇上去逛逛的好。 他正想说点什么,哪知简却用胖乎乎的小手拉他的衣袖,用异族语跟他撒娇,“爹爹,我想去吃那里的小茶点,衣姑说的,可好吃了。” “简……”金查理伸手抱过简,想劝说她不去,就道,“那爹爹答应你去,有什么好处啊?” 简歪着脑袋想了想,就撅起小嘴,凑近他满脸的胡茬,毫不介意地轻轻亲了一口。 金查理整个人心都软了,只要简冲他一撒娇,他就什么都会答应的。那种疼爱女儿的心情,天底下只有做父亲的人才能体会。 于是,他便答应了衣姑的请求,但叮嘱她们两个早去早回。 他亲眼见着衣姑抱着简,逐渐远去,哪知,这一去竟然是父女俩的分离。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明明那茶寮就近在眼前,可直到商队都快出发了,衣姑和简都还没有回来。 金查理无奈只能带着商队里的几个伙计去找,何曾想,那茶寮的店小二居然矢口否认,说从未有过什么异族小孩来这里喝过什么茶,更没见过什么衣姑。 金查理无法,又带着人四下里找了许久,依然没有找到,于是他又带人回到那间茶寮,可谁知这一回他还未开口,就被那茶寮的店小二暴打了一顿。 “那店小二不晓得是会什么了不得的功夫,一个人就将我们几个人都打倒在地,我的身上也到处是伤……” 金查理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满眼愤恨: “原本我们是打算报官的,可那店小二一听我要报官,就又冲上来打我,我便人事不知了…… 等我醒来,已经是天黑了,跟我一起被打的几个伙计也不见了,我只好回到商队等我的地方,却发现整个商队的人都跑光了,我们漂洋过海带来的珍贵货品和我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不知被何人抢了去……” “我心里估摸着,这一定与那间茶寮的人有关系,于是我便跑到附近的长宁洞来报官,可等官府派官差去那茶寮查探时,却发现那里什么人都没有。那长宁洞的官爷还说我再胡搅蛮缠,就把我抓起来,可那间茶寮明明就有问题啊……” 金查理说着,还朝着长宁洞的西南方位指了指,意思是那茶寮就在那个方位,安和表示了解了,宽慰了他两句,又摸了些银钱给金查理救急。 金查理原本想要拒绝的,可安和却一脸正色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上去,你的女儿简恐怕是遭遇了什么人贩,天赫大陆上有一些人贩专门贩卖妇孺孩童,你的女儿简,才三岁,又不太记事,模样又是如你这般金发碧眼的,恐怕正是人贩下手的对象。” “啊,那可如何是好?”金查理一时间找不到头绪,急得又不住地摸眼泪,“简,你在哪里?” “这些银钱你留着,你且在此地等我半日,我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查理见安和这样说,就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激动万分地拉住了他的手,“小兄弟,怎么你愿意帮我?” “嗯。”安和抿了抿唇,看向西南方向,“我是官府的金翎使者,有一些人贩四处作乱,天赫大陆的各地应该都有金翎榜昭告天下,放心,只要有金翎榜,就不缺人帮你抓住这帮人贩。” 金查理感动万分,见安和执意帮他,也不好推辞他相赠的银钱了,但他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又露出担忧之色。 “我既担心我的女儿简,又怕不仅仅是那间茶寮有问题,更怕那衣姑……不知是她跟着我的女儿一道出了事,还是原本跟那茶寮的人就是一伙的,不然她如何执意要带简去那小茶寮喝茶?” 安和闻言,想了想,也觉得若是那衣姑早就是与这些人贩勾结,那就相当于是在这批异族商队一踏上天赫大陆的地界,就形同一只肥羊,早就被盯上了。 而那人牙子手里买来的衣姑,不过是提早的安排。 “放心,是驴子是马,我拉出来遛遛就清楚了。你且安顿好自己,我去查查看。” 金查理不住地冲着安和鞠躬致谢,“小兄弟,多谢你……”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可这两日的经历,却让他老了不止十岁。 “谢字不用这么早说,等我把你女儿救回来再提也不迟……”安和与他道别,随后就马不停蹄地朝着金查理指过的西南方位奔去了。 “那里临近这长宁洞的官道附近,只有那一处小茶寮……”安和想起了金查理的话,又陷入了遐思:若是这小茶寮开设在这长宁洞的官道附近,那这伙人贩的胆子倒是比天高,如此明目张胆,开茶寮方便路人是假,贩卖妇孺孩童谋取暴利才是真。 可到底是何许人给了这伙人贩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行这等子龌龊的勾当? 第128章 约定 趁着天色还未晚的时候,安和便找到了金查理口中所称的那座茶寮,一番探查后,他就发现,这间茶寮其实极其简陋,只是简单的在路边搭建了一个窝棚,一个煮茶的灶台,几张桌椅长凳便了。 他看那灶台上还坐着一壶茶水,但火早已熄灭了,只留下冰凉的茶水。 这间茶寮果真如金查理所言,在拐卖了那个异族小女孩之后,估计是怕事情闹大,如今已是人去楼空了。 可这种伎俩,不正说明了这间茶寮有问题吗? 安和手里持着长剑,背后背着那把木琴,又在茶寮附近的几处比较可疑的地方查探了一番,还是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就在他打算离开时,忽然看到茶寮附近的一棵梧桐树后面探出了一个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朝着茶寮的方向窥视。 “是谁?”他大踏步的追上去,打算抓住这个窥视的人,哪知,那人在见到安和手中的长剑之后,只微微愣了愣,脸上便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来。虽然行事鬼祟,可并未蒙面,显然是不怕安和日后认得出他的脸。 安和也顺着他的眼神打量那人,但见那人穿着一身青衫布袍,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以一根骨钗穿过,五官倒也端正,只是那张面容太过普通,就如安和还是孩童时,隔壁张三李四家的邻居,是那种放进人堆里也找不出来的容貌。 若是再见到此人,若不是看那根骨钗,还真的认不准。 “你笑什么?”安和持着剑,在那人身前站定,盯着那人看。 “我想老大也是多虑了,非要喊我回来再查探查探……我以为撞上的会是什么了不得的高手,想不到你这毛头小子使的竟然是铁剑!”那人掌心法力一动,即刻祭出一柄仙剑来对准了安和。 “你是凡人!”那人不怀好意地盯着他看,又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掺杂着得意洋洋的意味。 安和一见,心头大惊,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分毫,这人定是看他用的是随手从官府讨来的铁剑,认定了他是个凡人,即便他有功夫傍身,可一旦遇上修士就必定吃大亏。 他想起了姐姐栀子前不久的叮咛,要他遇到了修士,能跑便跑,能躲便躲,不能逞能莽撞。可眼下这情形,如何能跑得了? 那人见他不答话,也不多言了,掌心中法力流转,一柄仙剑便瞬即破空朝着安和飞来,那攻击的方向是对准了他的脖颈,看来是想一剑取了他的性命。 安和急中生智,一个旋身飞转,可惜那仙剑来得太快太急,他脖颈的地方倒是躲开了,可肩头的部位还是被那柄仙剑擦中,那仙剑又带了灵力,着实厉害。 一缕殷红的鲜血喷溅而出,安和发出一声痛呼,翻腾着滚到地上,一动不动了。 那人走过来,用脚大力踢了踢他,只看到他身上有鲜血流出,但没有蹲下来仔细检查他的伤口,却注意到安和随身佩戴的金翎使者的令牌,他拿了安和的令牌看了看,只破口骂了一句,“这就玩完了?还金翎使者呢?切,没劲儿!” 他又踢了安和几脚,顺手将那令牌如同丢垃圾一般丢在他身上,这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御起那柄带血的仙剑,飞离了此地。 安和等他飞远了,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望着那人飞远的方向,握紧了拳头,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与这人交手之后,他才明白一个修士,哪怕是低阶修士,与他这样的会武功路数的人相比,有多大的差距。虽然这人的修为不见得有多高,与他姐姐相比,都还差了许多,可即便是如此,他一个凡人也不是对手。 加上方才他又想起了姐姐的叮咛,故而方才故意让自己受伤,不得已之下才装死。 看来这起由茶寮为起始点,贩卖异族儿童的案件,或许是有修士在背后操纵着,不然那人如何是个修士?这案子莫非还跟天赫大陆修仙界七大门派中人有关? 他又想起那金查理当时的描述,难怪他在描述那店小二的功法时,含糊不清,但却说了那店小二一人就打翻了他带去的好几个人,莫非这前来查探的人就是店小二? 虽然姐姐是说过,看到修士交手,必定要躲远一点,可这一次,他却不想放弃了,此事虽然牵连了修士,但也有凡人在其中运作买卖,他一路跟去,未必不能查出点什么。 安和心中有了计划,他撕下一块布巾包扎了肩头的伤口,幸好他运气不错,那人的仙剑上并未荼毒。 随后,他便又回返到长宁洞,找到了等着他的金查理,与他约定,若有金查理女儿简的消息,他会第一时间赶去附近的春州镇,他要金查理答应了在春州镇安顿好自己等他消息。 做好这一番之后,安和便一路打探,跟着他能查探到的消息追踪而去了。 转眼间,与安和分别又过了一月有余了,栀子为了减少平素对安和的思念,空闲的时间都用来看书了,她身上只带了一两本不算很厚重的上古典籍,其中记录了一些功法秘要,她细细研读起来,也觉得颇有意思。 唯独有一点很遗憾,原本对付影牙勾需要熟练很多符咒的画法,可惜那本《上古符咒秘法精要》,因为太厚重的缘故,她并没有带在她随身的福袋里。 这些时日,师父北冕带着她与倪安智等一众太虚山的弟子,前往各处查探,眼下他们的目的地是极易斋,由于要避人耳目打探阎影殿的消息,故而这段时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御剑,反倒是步行了一路。 不过这一月有余行来,倒也听到了不少关于阎影殿会攻打其余六大门派的消息,但经过一番查证,他们也知道了这个消息都是通过阎影殿自身传出来的。 这就令人不无感到奇怪了,若是真要攻打对手,不是要悄然为之更为妥当吗?何以如此明目张胆?可栀子一想到浮华这个人,别人对他的评价都是不讲章法、行事乖张,这也不算奇怪了。 谁知,等北冕带着他们一行人到了极易斋时,却又意外听到了另一个有点令人啼笑皆非的消息。 他们到了极易斋正殿时,是极易斋的师尊汤玄子亲自相迎的。 汤玄子是个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头戴着浅白的布巾,身穿长衫法袍,法袍上绣着一根根嫩绿的柳条枝叶,这让汤玄子看上去像一株柳树生长在他身上一般,尤其是他手中还时常捏着一枝柳条,那嫩绿的枝叶不知是被什么浸染过,虽然离了根,却生长得很繁盛。 且与他才说话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北冕等人便已经熟悉了他说话挺幽默风趣的特点,栀子还注意到,汤玄子说话总喜欢在句末带点“啵”、“撒”的后缀音,也不知是哪里人,但这让他整个人倒显得更有趣了几分。 第129章 心绞 只是不知为何,汤玄子说话间总喜欢摸摸自己的胸口,还不住地蹙眉,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有个太虚山随行的小师妹满肚子好奇地问他,“汤师尊,你为何手里要拿一根柳条枝呢?还穿柳树一样的衣袍?” 原本汤玄子是在跟北冕等人提到本派的镇派法宝差点被人借走的事,一听那小师妹提了这话,他便乐呵呵地一笑,眼尾因为他这一笑挤出了许多鱼尾纹: “我手下有千百号徒子徒孙,他们若是有不肯听话的,我就拿这根柳条枝抽他们,他们就不敢不听话了撒。怎么……小丫头也想试试啵?” 他这般回答,一听就是在打趣那个小师妹,可哪知那小师妹居然当了真,吓得连连摆手,躲到了栀子身后道,“哎呀,别抽我,别抽我,要抽就抽我栀子师姐,她比我皮实。” 众人闻言轰然大笑,既笑汤玄子幽默打趣,又笑那小师妹居然当真。 众人在笑声中又听汤玄子继续说起镇派法宝的事,“我派的镇派法宝宽风,前段时日,差点被一个持有太虚山掌座令牌的人借走。” 众所周知,极易斋的镇派法宝是与奇门遁甲之术相关的宽风,早在栀子入门考试时,在风洞内就曾用过极易斋的宽风来通过入门考试,它可以在催动之后,祭出一个传送门回到出口,以防止在迷宫或阵法中迷路。 当时对奇门遁甲之术一窍不通的栀子,因为千年人参的提醒,才好不容易通过了那场考试。 用过一次之后,栀子自然就明了宽风布阵设迷宫的厉害,要说极易斋出借宽风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但通常极易斋宝贝宽风,若不是太虚山这样的七大门派之首来相讨,汤玄子也不会出借的。 可奇怪就奇怪在,那来人手里有太虚山掌座的令牌。 “哦?怎会如此?”北冕蹙起了眉头,“那令牌可还在?” 汤玄子又抚了抚胸口,从掌心中祭出一个红色底纹中间绘着一个白黑两色太极图案的令牌来,“我当时多了个心眼,就留下了那人的令牌,把他打发走了。说不定过几日,那人还会来讨要。” 北冕接过那令牌,搁在掌中一看,玉色面具下的眸光一缩,“这令牌看上去是真的,可其实……” 他说着手掌轻轻用力,那令牌便瞬间化为了齑粉,消失在眼前了。 “这是假的啵?”汤玄子大惊失色,又摸了摸胸口,好似很难受的模样,不住地喘息,“还好我没有立即借出,只说宽风要借出,还需要等两日。不若你们就等两日,等那人上门来讨要时,正好逮住他问问撒~” 倪安智也变了脸色,补充道,“自然是假的,我太虚山的掌座令牌是上古玄铁打造,不会轻易就如此被捏成齑粉的,再说上次小侄来过极易斋,拿着掌座令牌借过你派的宽风,汤玄子师尊可还有印象?” 他这么一提,那汤玄子也回忆起来,“的确当初见过这掌座令牌,摸起来不太一样撒,还好你们来了,这么说,没有你太虚山想借我派宽风一说撒?” “自然无此事。”北冕冷眼瞥了一眼汤玄子。 “汤老兄,你还是小心为上,本尊以为这想借走你派宽风之人必定与阎影殿中人有关,他们这段时日已经对各大门派的镇派法宝下手了,还四处放出要攻打其他六大门派的消息,也不知是要作甚,但事关重大,本尊认为,吾等来此地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开了,那想借走宽风的人,一定不会再来。” 众人议过此事后,太虚山一行人便留在了极易斋暂住,没想到的是,之后两三日,竟然还真被北冕料中了,那个妄图打着太虚山名义来借宽风的人,果真没有再出现。 原本想这一件假借极易斋镇派法宝的事一了,那汤玄子必定会放心许多,可哪知这两日他却病倒了。 正好栀子是医者出身,自然就想替他看看诊。 “你这小徒弟啵……这么年纪轻轻,可别把老朽治坏了撒……”汤玄子捂着胸口不住咳两声,一双眼睛却盯着栀子将银针、药材等物件从福袋里一件一件拿出来的模样出神,倒也没有多阻止栀子替他看诊,反而很配合地挽起了袖子,让栀子号脉。 “本尊这徒弟,自小跟随其父悬壶济世,医术了得,能让她给你看诊,你就放宽心。”北冕听汤玄子质疑,口中哼了两声,好似极不满汤玄子对栀子医术的质疑。 “也不是我心头存疑,不相信你这小徒弟的医术撒,主要是……不瞒二位,我这是心绞痛,老毛病了,不管我是修炼还是请了多位名医看诊,都治不好我这病,病症也得不到丝毫缓解。小丫头……你真有把握能治得好我这病吗?” 汤玄子盯着栀子的眼神,当中有一丝怀疑又有些许的期许在里面,那是一个被多年病痛折磨的人才有的眼神。 栀子也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一句,“容我姑且试试。” 她将一个脉枕轻轻托在汤玄子的手腕下,纤细的手指微微一搭,开始为汤玄子诊脉: 根据过往的行医经验,她很快就发现了汤玄子的脉象其脉弦细,血瘀气滞,且他病痛的位置在心口,观其舌苔,又见舌淡、苔白,观其种种病症,栀子心中有了计较。 “的确是心绞痛,不过,我为你开一副药方,名为丹参饮。水煎服,每日两次,需得服四十二日,方可痊愈。”栀子一脸郑重地对汤玄子解释,“方子只此一副,其中的丹参可活血化瘀,檀香调气和胃,砂仁行气调中温胃,望汤师尊谨遵医嘱,方可达到调气化瘀,气行痛止的良效。” 她又细心地发现汤玄子似乎没完全记住她说的药方,就走到一旁的桌边,提笔写下来:“丹参饮,丹参一两,檀香、砂仁各一钱半,水煎服,每日两次,需服四十二日方可。” 末了,她又将写好的方子交给了汤玄子过目,汤玄子一看,不觉又道,“这方子很简单啊,只有三味药,这……这就能治好我的顽疾啵?” 栀子又点了点头,她话不多,看诊时又格外仔细认真,虽然她看上去才不过十六、七岁,但那灵气逼人又带了点清冽气息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总给人一种少年老成之感,让人忍不住就想信任她。 汤玄子忍住了最初的犹疑,吩咐下去,很快就照着栀子开出的此方,耐着性子服用了三日,果然心绞痛的毛病大好了许多。 第一日服药后,清晨服药,晚间还犯过一次心绞痛,依照栀子的叮嘱又服用了第二次。第二日清晨服药晚间同一时辰又犯心绞痛,但明显没有第一日那么疼痛难忍了,汤玄子又服了第二次。第三日服药后,晚间以往犯病的时辰居然没有再犯心绞痛了。 第四日清晨,汤玄子精神大好,他心头大喜,眼见他的顽疾有望治好了,急急忙忙着了小弟子去唤了栀子到跟前来,想要感激她。 第130章 血契 栀子不明他一大早唤自己来的真实意图,只当是他又对自己的病症心头存疑,于是又替他号脉。 片刻之后,栀子脸上微微露出了欣慰的表情,“汤师尊,就这样服用那方子,四十二日后,你的病必见大好。” 汤玄子精神矍铄地盯着栀子一番操作,见她又是从福袋中拿出脉枕、银针等物件,号完脉后又一一拿回去,不觉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脸上带着喜色,“小丫头,你医术这么好,老夫已经大好了,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老夫只要是能给的,必定送给小丫头撒。” “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我做的不过是一个医者的本分而已,汤师尊不必放在心上。”栀子只是低了头默默收拾着自己那一套行医的行头,汤玄子的话并未在她心上留下太多涟漪。 汤玄子对于栀子的回答更是欣赏了几分,一来这小丫头看上去总是一副沉稳冷静的模样,超脱出了她看上去的年纪,二来她行医救人,却不图回报,也没有什么浮夸的态度,更没有因为为他治病就漫天要价……仅仅是这两点,在许多小辈当中,已经是实属难得了。 “好,好,好,”汤玄子眼中的赞许之色更甚了些,摸着自己的胡须道,“小丫头行医救人,又不图回报,也不贪图咱门派的宝贝或晶石,着实可贵得很,你不想要,老朽我偏偏要赠给你撒。你看——” 他掌心法力微动,顿时,两本书页泛黄的典籍和一个跟少女香囊似的的物件就出现在汤玄子的手里了,那是他从自己随身的储物空间里祭出的宝贝。 汤玄子觉着北冕也太粗心了点,他的徒儿跟着他这么久了,还时常背着一个大大的福袋,跟进跟出的,一点都不方便,对这样的情况,他也无动于衷,真是个木头。 他的手中此时显出的两本书分别是《奇门遁甲》、《阴阳五行》,都是修行阵法必备的宝典知识,若不是遇到栀子,他才舍不得拿出来相赠呢,而另一件如少女香囊的物件,就是一件上品万能空间储物袋的法器,一旦滴血认主,主人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储存或拿出里面的东西。 他看栀子一直背着那个福袋,也蛮沉的,在她替自己治病的第三日,他就已经动了想要送她“夜来香”的念头了。 “这叫夜来香?”栀子一看到那紫色蜀绣的香囊,目光就微微一亮,那香囊很精美,外形也小巧可人,上面以满地绣的刺绣技法绣着紫色的含苞待放的夜来香,听汤玄子解释,它是一个上品的万能空间储物袋法器。 汤玄子见她喜欢,不觉呵呵一笑,点了点头,又摸摸胡须,“小丫头,若不是你医术精湛,让老朽的病日渐好转,老朽才不舍得拿它出来赠给你呢。你就姑且收着用用看,它与你滴血认主后,可是什么都能装进去。” “君子不夺人所好,汤师尊,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栀子忍住了心头的喜欢,真心地拒绝,这夜来香她的确是喜欢,可这世上并非自己所有喜欢的东西,都要得到。这夜来香显然是汤玄子珍藏的上品法器,她岂能因为小小的举手之劳,就得到它呢? “如何,莫非这夜来香,小丫头不喜欢啵?” “并非如此。”栀子见汤玄子似乎有些不乐意了,于是就将自己心头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再三的推辞,一直到北冕走了进来,刚巧看到了这一幕,“栀儿,既然是汤师尊的美意,你又治好了他,不如就收下。” 栀子见连师父北冕都这样说了,她心头不觉也是一动。 汤玄子将那夜来香塞进她的手里,“小丫头替我看诊,你又没收我的诊金,送你这个夜来香,也是提醒你师父,日后不能对小丫头如此粗心撒。” 他说着就往殿外走去,走到门口还冲身后的栀子挥了挥手,朗声提醒,“夜来香是要滴血认主的,小丫头可别白费了老朽的一番苦心撒。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自个儿撒~”说着人已经到了殿外了。 随同北冕一道进来的倪安智见状,也恭喜栀子,“恭喜小师妹得到这上品储物法器,说起这极易斋的二宝,一件是镇派法宝宽风,一件便是此夜来香了,我早就有所耳闻……” 倪安智说着掸了掸身上的尘灰,一副白衣清尘,又温儒谦和地向她介绍了这夜来香的功用。 此夜来香是上品万能储物空间法器,一旦与主人滴血认主后,便可以与主人心意相通,主人想什么时候储存物件进去,就可以什么时候储存,什么时候想从里面拿东西出来,也可以微微调动灵力,就可以拿出来。 而且据说这夜来香的储物空间是巨大的,不管什么东西都能装进去。 栀子一边听着,一边紧紧将夜来香握在手心里,摸着上面绣着的紫色夜来香,若暗夜中魅人的精灵,她就微微勾起了唇角。 突然脑海中就传来了怀中那根千年人参的灵识传音,“哎呦喂,我说你这死丫头怎么这么不识宝?这夜来香可是好宝贝,快些滴血认主,我慢慢跟你说它的好处,切……居然还把这极品宝贝往外推,真是个傻子!” “你才傻子呢。滚!”栀子以灵识传音回那根千年人参。 “你这叫大傻蛋,你又不是白拿他的,你不是替那老头看了病了吗?他的病也大好了不是?他多年的顽疾,能叫你一张简单的丹参饮就治得有了起色,他自己心里没点儿数?不然怎么会舍得把这夜来香给你?” 那千年人参在栀子脑中哔哔了半天,栀子这才在倪安智与北冕的见证下,与夜来香滴血认主了。 当她的一滴鲜血滴在夜来香上时,它那紫色的夜来香花骨朵居然霎时间盛放了,还散发出紫色的光华,把汤玄子的整间寝殿都照亮了,就好似也在欢喜遇到了栀子这样的主人一般。 栀子看到这一幕,微微吃惊地张了张嘴,忍不住以手捂住,好一会儿,那夜来香周身紫色的光华才又明灭下去,恢复了寻常香囊的模样。 “栀儿,这夜来香一旦与你滴血认主,定下血契,若不是你心意相通愿意的,别人想从中拿出什么东西是万万不可能的。”北冕眼中闪过一抹微笑,“若是有人强行想取得其中的物件,那只能让其中的物件被毁去。” “也就是说,能打开它的,只有师妹你一人了。”倪安智也接口解释。 第131章 秘密 栀子也很开心能成为夜来香的主人,她将自己的福袋里的药材、银针、脉枕,以及一些上古典籍,连同汤玄子赠予她的两本书《奇门遁甲》和《阴阳五行》都放进了夜来香。 而那个已经被她背得有些陈旧的福袋,她也没舍得丢掉,毕竟是她娘亲亲手替她缝制的,她想了想,也将那福袋一并放入了夜来香中。 做好这一切后,她将夜来香戴在身上,只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北冕带着太虚山一行人,因为人数较多,也不方便一直在极易斋打扰,在汤玄子服丹参饮约莫十日之后,栀子见他大好了,也放下心来,便与倪安智等师兄弟妹一道,随着北冕离开了。 他们一行人,并未即刻返回太虚山,而是与之前北冕计划的那样,前往了玉虚教。 玉虚教离极易斋的距离很远,北冕一行人为了避人耳目,平素也不太御剑,依旧是步行赶路居多。算算时日,他们或许需要走上两三个月才能到玉虚教的地界。 众人都觉得此行不能御剑颇为恼火,可唯独倪安智心头欢喜不已,只因他这一路都可以与栀子相伴而行,还可以时常说说话,聊聊心事。 如此朝夕相伴,已是甚好。 这在以前太虚山上时,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事,然而这一路,却成就了他这个小小的心愿了。 他一直想要多跟栀子聊聊自己的事,也想听栀子聊聊心事,这样也好彼此增进了解,加深感情。 没想到,这次出山门历练,居然让他梦想成真了,而且还没有南宫文秀那样的“跟屁虫”打扰他们,倪安智这段时日脸上的笑意就越来越多了起来。 旁人都说,倪师兄越发温润潇洒了,心情也比以往在太虚山的时候放松了,似乎逢人就会露出笑容。 经过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对,倪安智自觉已经与栀子成了可以无话不谈的知己了,这才悄悄对栀子谈及了自己的家境。 “栀子师妹,其实……我知道前面不远处有一座玉石镇,那里附近就有好几处品相不错的玉石矿,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其他人讲过……但我想告诉你。”倪安智趁着众人歇脚时,在避人处,才对栀子说出这样的话。 “何事?”栀子顿时神情有些不大自然,眸光中也有一闪而过的戒备之色,这一路行来,对于倪安智的一些小动作与他的一些细微的想法,她不是没有觉察的,“倪师兄对栀子师妹有意”,这样类似的传言,她已经有所耳闻,但她即便是听到了也假作不知。 不知为何,自从与安和分别之后,她的内心总觉得好像有一朵不知名的小花静悄悄地开在她的魂灵深处,那朵不知名的小花也需要阳光雨露的滋润,但她就是不想让别人走进那里,以致于倘若有人像倪师兄这般对她很好,她反而很戒备,就像生怕自己内心的秘密被人看见一样。 她的确不希望有人触碰到她的内心魂灵的深处,至少现下是没有人能走进那里去。 而当倪安智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她很怕他接下来就要说出表白心意的话语,可又不知该如何应对,只是神色警惕地盯着他看。 或许是因为栀子平素就是一副淡然镇定又沉稳的模样,也幸好她眼神中的异样,倪安智并未看出来,只听他继续对她倾诉着衷肠: “其实我的爹爹是太虚山下一处庄子上的首富,家里也是开着几处玉石矿场,我的家境算得上是殷实,这让我从出生起就从不受生活窘困的苦,关于我的家境,我从未对除了你之外的人说过。” 倪安智在想着如何与栀子说他的秘密,若是他们两个都是能交换彼此秘密的人了,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了? 一开始表述时,他还有些小紧张,可后面的话,却因为提到了他的师父陈天瑞,而变得轻快了些。 “我的师父陈天瑞,虽是太虚山的三大掌座之一,又执掌刑罚,看上去好似是多么威严不苟言笑的人啊,可其实我知道……至少我感觉得到,他内心一定是温暖的,他很关心我这个徒弟……” 他在思考着择辞,眼神却陷入了某种憧憬之中:“我知道,他心里是有我的,只是他从未向外人表明罢了,他就像我的第二个父亲,因为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的爹娘让我自出生起衣食无忧,而他却教会了我许多……譬如修行,譬如……如何做人……” 栀子听他说了这些,心头那块大石才放下了,了然了他话里的情感是对于他的师父陈天瑞的,而并非是如她所想的一般,说一些小情小爱的话语,到底是她多想了。 这么一想,她就唇角微勾,冲他莞尔一笑,“是……他把你教的很好……” 那笑意就像是带着倪安智走进了一幅山水浓墨的画卷,只轻轻一笔勾勒,就让人若落入了春色盎然之中,一刹那间,仿佛所有的花都在他一颗小小的心间开放了,所有的叶也在他这棵成日只知修行的树身上绽放了新芽。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感觉,那一瞬间,只觉得如坠入了最知心的梦境中,他诉说着他的心事,而她侧耳倾听,还时不时冲他莞尔微笑。 他只觉得他的栀子师妹,在那一刻起,与他初见时又不相同了些,只觉得两人的关系更近了。 “我其实心底有个想了很多年很多年的心愿,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见到我师父陈天瑞脸上的微笑,是那种可以笑到眉眼深处的微笑,虽然这个愿望不太好实现,但我不想放弃。倘若他这样的微笑是因为我,那就更好了。此生再无所愿……” 倪安智终于对栀子师妹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秘密,他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神色也愈发温和了许多,他就那样忽然又默然不语,只是看着栀子。 栀子盯着他的眉眼,也因为倪师兄的这份突然而至的温和神情,而心生一种莫名的感动。 有那么一瞬,倪安智只想时间停在这一刻,这世上他已经拥有了太多太多的幸福,他有爱他如宝的爹娘,又有看似威严实则对他关怀备至的师父,倘若……让他再贪心一点,他能时常与栀子师妹说说心里话,没有那些恼人的清规戒律,那该有多好。 “会的,倪师兄,你只要心有所愿,抱着一份赤子之心的良善去对待这个世间,那这个世间也一定会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你的。” 第132章 赌石 这是栀子的心里话,她在那一刹那,似乎无意间触及到了,也感应到了倪师兄这份良善的心意,不由得在心底轻叹:倪师兄是多么良善又温和的人啊。这样的人应该有好报。 她说着不由得伸出手拍了拍倪安智的肩头,倪安智却因为她这样亲近的碰触而有些开心起来,他一把拉住了栀子的手,兴奋道,“是吗?栀子师妹也这么想,我就知道你是明白我的。” 这一举动,莫名让两人之间的气息变得有些暧昧起来,栀子不自然地抽回了手,她实在没有料到自己方才无心所为,就仅仅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好比是好友之间的互相鼓励一般,没想到倪师兄就忽地这般“越界”了。 倪安智也感到了一份尴尬,只得岔开话题,指了指前面不远处,“栀子师妹,你听说过赌石吗?倘若我没记错,前方就有个玉石镇,那里赌石成风,我未入太虚山门下之前,因为家里开玉石矿的缘故,常常喜欢赌石,不如我带你去转转?” “也好。”栀子脸色才恢复了几分以往的淡然与沉稳,点了点头,她欣然接受了倪安智提起的“赌石”这个新话题,“怎么倪师兄好像很懂这一行似的?” 两人聊着赌石的一些事,一路跟着太虚山的众人朝着玉虚教的方向前行,而那倪安智口中的“玉石镇”正是在前往玉虚教的必经之路上。 栀子与倪安智二人走到一家赌石摊位前,倪安智忙不迭地向栀子介绍,“师妹,其实翡翠赌石有很多种不同的玩法,但最常见的不过是五种赌法……” 在倪安智详细深入的介绍中,栀子大致听明白了,倪师兄提及的五种赌石方法,无外乎是:赌种、赌色、赌底、赌雾、赌裂。这些赌法都是根据翡翠原石的不同特点来决定的。 赌种,关键是看出产翡翠的玉石矿,也就是场口,每个场口的自身环境不同,出产的翡翠原石也各自不同。 “有些场口的种老,而有些场口的种嫩,”倪安智将那家摊位上的原石都扫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心仪的,就问那店家,“还有别的原石吗?” 那店家一边摇头,一边夸赞倪安智,“这位小哥,一听就是赌石的行家,要说好的原石,不瞒二位,我家的原石是万万比不上翠玉轩的原石的,二位不妨去他家看看?” 那店家慷慨地指了方向,栀子就跟着倪安智一道去了不远处的翠玉轩。 翠玉轩不同于玉石镇那些摆在路边的原石摊位,反而是一家装修很华贵风格的阁楼,分为上下两层,底层的原石都规规矩矩摆放在一种叫小叶紫檀的木几桌案上,阁楼上层却是翠玉轩的东家单独见客的地方。 栀子忍不住摸了摸那那木几桌案,只觉得那木质一看就知道是上品,无论是木头的硬度、柔润度和细腻度,都是堪称一绝。 “这可是远近闻名的小叶紫檀木,能用这等木料盛放的原石,能差到哪里去呢?”身旁传来倪安智温和的声音。 “啊,那一定很贵,”栀子面色微微有些犯难,“倪师兄,不如我们走。” “好端端的,如何要走啊?”倪安智有些纳闷,“莫非是栀子师妹不喜欢赌石?” “也不是……”栀子欲言又止,好容易才压低嗓音说,“倪师兄,我没钱。” 她平素又没有如安和一样去接什么官府的任务来赚取晶石,给许多人看诊,也大都是义诊,没有收取费用,就连那极易斋的至宝夜来香,都还是为汤玄子看诊人家赠送的。 而她如今一身的家当都在那夜来香中,不外乎是一些上古典籍、药草以及她看诊的物件。 说到自个儿囊中羞涩,栀子也颇觉得很不好意思,暗暗思考着,日后学好了法术,定要想办法赚一些上品的晶石,这样也总好过什么都需要别人慷慨解囊的好。 “这有何难,我有钱啊,我替你花钱赌石,你来选石头,我来付钱,”倪安智见栀子想要拒绝,就又补充道,“要不了多少钱的,就看栀子师妹运气好不好了。” 栀子听他这么一说,才松了口气,既然倪师兄都说用不了多少钱了,那便试试看。她不知道的是,像翠玉轩这种地方,能上得了台面的赌石,虽然赌对了,身价倍增,可背后所需购买原石所耗费的银钱也是大把大把的。 “栀子师妹,你也可以赌色,”倪安智又随手挑选了一块原石,在手里轻轻掂量了一下,又解释道,“就是赌翡翠的颜色。” 翡翠的颜色很多,身子还有多种色彩出现在同一块翡翠上的情况。不过,由于翡翠外表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皮壳,在翡翠原石没有擦窗之前,是很难判断当中的颜色的。有的甚至擦出窗口,也不容易推断翡翠的颜色是否纯正。 这就需要赌石的行家出马,通过观察翡翠皮壳的蟒带、松花、藓之类的特征来判断决定了。 “那……我还是不太懂这一行。”栀子听倪安智说了半天,虽说她心头也跃跃欲试,想着自己挑选一块原石,切出来就是上等的翡翠,但一想到倪安智说的这一些赌石的知识,她顿觉自己有些“白目”。 “你别忘了,还有我呢。”倪安智兴致勃勃地挑了一块原石,冲着那一旁的店员一抛,“切开看看,记我账上,一会儿一起付。” 那店员一见倪安智的手笔,顿时脸上洋溢着欢天喜地的笑容,连连称是,拿着那块原石叮嘱一旁的原石师傅,立马切开来。 果然是一块上等好玉,无论从品相,还是色泽,还是质地来看,如今拿在倪安智手里的那块玉石,已经是极好的品种了。 栀子左看右看,却迟迟没有下手,忽然怀中一动,脑海中就传来了那根千年人参的灵识传音,“哎呀,这等好地方,怎么不让老参看看呢?” 栀子知道它爱凑热闹的德行,也就随了它从自己怀中探出了一个头。 栀子刚想捡一块看上去很大的原石,那千年人参忽然叫起来,夸张地声音简直要刺穿她的耳膜,“哎呀,不要不要,这块又粗又糙,铁定是杂质多,品相差。” 她又转身去挑拣其余几块,那千年人参也是一通呼喝,嚷嚷着不要她选择。 第133章 切吗 倪安智有些不解栀子的行为,“栀子师妹,别担心,能进这家翠玉轩的原石,品相应该都不差的,你随便挑拣,不要担心钱的问题。” “不是。”栀子只得小声答复了一句,但一时之间,她又无法向倪安智说明她怀里藏着一支呱噪的千年人参也想赌石的事。 “栀子师妹,为人沉稳,谨慎一些是应当的。”倪安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走,可随后栀子的挑拣方法,连他这个赌石行家都不能苟同了。 因为栀子开始转向翠玉轩摆在地上的一些原石废料,那些废料就那么正大光明的摆在店内的一角,是翠玉轩的东家吩咐过要找人清理的,只是一时没来得及,才搁置在了那里。 换句话说,那地上的原石废料,是赌石行家都公认了不好的,劣等的废料,几乎无再加工的价值。 可栀子走过去俯身蹲下,在里面仔细地挑拣起来。 “栀子师妹,你不用担心我的荷包的问题,这些小叶紫檀木上的才是正品,你别盯着那些废料了。”倪安智好心劝慰着。 “想不想得到一块与众不同的上等翡翠?”脑海中又传来了那根千年人参哔哔的声音,“想的话,就要听老参的,这堆废料里有一块原石是开了灵智的,我早就感应到它与众不同的灵气四溢了。就在这里,这里,这里……” 虽然那根千年人参一通哔哔得栀子脑仁疼,但它的判断,栀子却是愿意相信的,在它的指引下,栀子挑中了一块不算太大的原石废料,莞尔一笑,“就它了。” “很好,很好,就是它了,它会认你为主的。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滚!”栀子又简单粗暴地以灵识传音回了千年人参一句,它每次上来的要求无非就是想打她的无垢道血的主意。 “栀子师妹,虽然这块废料花不了什么钱,可据我赌石多年的经验来看,它不可能是一块上等的翡翠的,连边角料都……” 他话没说完,就见栀子将这块“废料”递给了那切工师傅,那切工师傅和店员立马投来鄙夷的眼光。 倪安智也多少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颇觉得没有面子,毕竟他一进店就自认是赌石多年的行家了,可他带来的栀子,却独独选中了一块毫不起眼、甚至外表有些丑丑的原石“废料”。 “切吗?”那店员再三确认,毕竟那堆废料是任何一个只要不算傻瓜的人都不会去选中的。可栀子那专注的眼神,却俨然当那块丑陋粗鄙的原石废料中有“翡翠至宝”的感觉。 “赏我五滴你的无垢道血喝。”脑海中又传来那根千年人参的声音。 栀子想着那千年人参也算是帮了她很多忙,尤其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它时不时的能控住场面。 于是她就没有再一味地拒绝,就以灵识传音回它,“一滴,我的无垢道血源自于我的爹娘双亲,他们已经不在了,所以每一滴对我都很重要。” “三滴。”千年人参故作正经地重复,“三滴我就告诉你如何让这小玉种开灵智还听你的话。” “成交。” 栀子想了想,答应了下来。 很快,在一片赞叹声中,那块丑陋不堪的原石废料被切开了。 露出了里面近乎完美细腻的质地,居然是帝王绿的冰种翡翠,上面还带着飘花和棉絮状,在品相上已经极度上乘了。 店员和那切工都惊呼了一声,“玉中之王现世了?” 那女店员紧张兮兮地看了栀子与倪安智一眼,心里有了盘算,叮嘱了那切工一番,转身偷偷上了二层的阁楼。 由于倪安智进店后都是说“记在他的账上”,虽然也算是交易中,可并未到最后付款的这一步,而这玉中之王,他们翠玉轩的东家方老板是绝对不容许外流的,拿这玉中之王来做他们翠玉轩的镇店之宝,方老板事后一定会褒奖她的。 这事,还得请他们翠玉轩的东家方老板来做主。 那切工在女店员离开后,就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问栀子要不要切成玉镯和玉佩或耳环等饰物,一会儿又说要休息一下,再继续切。 千年人参的声音又响起了,“记住,一定不要让那切工切了这小玉种,否则就坏了,要让他完全的将小玉种从石头里分离出来,只要把外壳分离掉就好了。其余的一切听老参的。” 栀子连忙跟那切工一番吩咐,倪安智也啧啧称奇,“想不到,栀子师妹随意选择的废料中的一块,居然是玉中之王,栀子师妹你真的太幸运了。可如何不做成成品的手镯或首饰呢?” “就让它保留它最完整的样子最好。”栀子无法跟倪安智详细解释,只得捡了重要的说。 “哦,你一定是想看看它最纯美的模样,对?”倪安智好似有些明白了。 在二人的催促下,那名切工总算将那小玉种从那坚硬丑陋的外壳下分离了出来,居然是一块圆不溜秋的帝王绿翡翠,它只有鹅卵石大小,可它的玉石中偶见一两朵飘花和棉絮状的东西,整体看上去,说不出的灵气逼人。 “这块翡翠很衬栀子师妹呢,包好,带走。”倪安智与栀子正准备付账走人,哪知身后却传来一个厚重的笑声。 “呵呵呵,我看,这翡翠玉中之王,二位今日是带不走了。” 栀子急忙将那块切好的小玉石捏在手心里,警惕地看着来人。 来人正是翠玉轩的东家方老板,人称“八面玲珑笑面虎”。关于此人出尔反尔的所作所为,倪安智也早有耳闻,他附在栀子耳边压低声音跟她通了气。 “这是我们赌石看中的,我早就说了费用记我账上,如何不能带走?”倪安智上前与这方老板辩解。 “你这小生,长得白白净净的,怎生不说人话呢?你是说记你账上,可你们付钱了吗?”那方老板果然逮住了这一点不放。 “快点催生一点灵力在那小玉种上,听老参的不吃亏。”栀子正欲以理反驳,那千年人参又在脑海中与她说话。 栀子不明原因,但也照着做了,她悄悄催生了一些灵力到那小玉种石头上,忽然就像是有什么小动物刚睡醒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脑海中,“哎呦,人家好不容易睡一个懒觉,怎么又被吵醒了?咦,这是哪里?哦,原来是……娘亲唤醒了我啊。” 栀子被这软萌可爱的声音吓了一跳,想不到这小玉种开了灵智与她交流也与千年人参一样是以灵识传音的,旁人听不到。 “谁是你娘亲?”栀子反驳道。 第134章 娘亲 “你啊,你就是我娘亲啊,我发过誓,谁以灵力叫醒我,谁就是我这一世的娘亲了。”小玉种高兴地快要雀跃而出的声音传进栀子的脑海中,“娘亲的灵力好干净,好充沛啊,我还想要……” 倪安智正与那方老板笑面虎周旋,两人相持不下,谁都没有争过谁,栀子灵机一动,便即祭出了白虹剑,挡在那方老板面前。 那方老板面色一沉,“怎么?小姑娘说不过还想打老人家吗?你们是仗着你们会功夫想欺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吗?快,关门,去叫官府的差人来此。” “我看不用了!”栀子说得斩钉截铁,“都说灵玉认主,一旦认主,你就算是抢了去,它也会跟着我们跑的,不如你问问看,这小玉种想跟着谁?” 此言一出,那方老板在内的一些人都哈哈大笑,虽然灵玉通灵这一类事是曾有过,但这小姑娘说要问她手中的小玉种,那小玉种如何能口吐人言? 方老板笑罢,冷声讥讽,“小姑娘,虽然你手中的这块正好是玉中之王,可你说要问它,莫非它还能口吐人言不成?” “我让它吐,它就吐。”栀子笃定地盯着那方老板,“若是我让它开口说话了,你放不放我们走?” 那方老板眼珠子一转,想着定是这小姑娘糊弄人的,这翡翠玉中之王如何能说话?它不过是块石头而已。 于是,他扇了扇手中的扇子,哈哈一笑道,“你若是做得到让它答我三个问题,我就放你们走,还将此玉中之王双手奉上,不然嘛,这玉中之王自然就得留在我翠玉轩,而你们二位就得吃官司!” “小姑娘,你敢不敢答应啊?”那方老板凑近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倪安智哪里容得下别人欺负栀子,他侧身一闪,挡在栀子面前,厉声道,“你说要多少钱才肯让我们带走这玉种,只要是我师妹喜欢的,多少钱我都愿意付,何必说这些荒唐话,欺负一个小姑娘?” 栀子却不慌不忙,也唇角微勾,回了那方老板一句,“我自然是敢答应。你问?” 那方老板见栀子答应,以为到底是个小姑娘,没见过什么世面,被他三下两下就糊弄了,看来这玉中之王是他们翠玉轩的了。 “那好,第一个问题,”他摇了摇扇子,呵呵一笑,“我想知道,这块翡翠到底是跟谁走啊?哈哈哈……”他一问完,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几声,周围人也跟着哄笑了一场。 可这些人笑声还未尽,半空中却传来了一个软萌可爱又稚嫩的声音,“娘亲从一堆废料里挑中了我,我……我自然是要跟着娘亲走的。” 众人闻言,身上汗毛倒竖,四下里看看,只看到栀子手心中那个小玉种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但方才那声音分明是从它那里发出的。 那方老板和那个女店员吓得魂飞魄散,忍不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方老板吓得一身肥肉直抖,战战兢兢脱口道,“你……你是何方妖孽?” “我是你想要的玉中之王啊,不过我是要跟我娘亲走的,谁也不能勉强!”半空中又传来那个软萌可爱的声音,可那声音带点冰冷空灵的意味,让这翠玉轩的众人听来都忍不住不寒而栗,后背发毛。 “谁……谁……谁是你娘亲?”那方老板死死盯着栀子手心中的小玉种又问。 “当然是你面前这位灵气逼人,美艳娇媚,让人过目不忘的娉婷少女啦。她就是我娘亲。”那声音又回答道。 “啊……成精了,成精了,你……你……你怎么会说话的?”那方老板忍住了颤抖,不甘心地又问。 “你已经提了三个问题了,这是第四个,我可以不回答你了。”那软萌可爱的声音在说完这句话后,就再也没了声音。 “我们可以走了?”栀子开心地收回了手中的小玉种,拉了同样有些呆愣的倪安智走出了翠玉轩。 “师妹,方才这小玉种是……”离开翠玉轩有一段距离,倪安智就忍不住问。 “嘘,它啊,不瞒你师兄,它是开了灵智了,认我做了娘亲,能灵识交流。”栀子言简意赅地说明了一番。 倪安智一颗惶惶不定的心,这才安稳了下来,脸上也露出了替栀子开心的笑容,说这话时还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如此,这便……算是我送给栀子师妹的一件礼物了。师妹莫要推辞。” 他说完,似乎生怕栀子拒绝,即刻迎头走到了前面去了。 他并不知道栀子师妹是否懂他的心意,按照天赫大陆的惯例,但凡男子送给女子信物,那便是定情之意了。 “诶,倪师兄……”栀子正想说什么,脑海中又响起了那根千年人参的声音,“小丫头,这是千年才孕育而出的玉中之王,如今吸收了你的灵气,认你做娘亲,你只需每日给它一些灵气滋养就够了,别又傻乎乎地把这好宝贝推出去。” “可……倪师兄他……” “唉,别磨磨叽叽的,还有欠我的三滴无垢道血何时清账啊?”栀子在千年人参一通叨逼声中,正要将小玉种收入了夜来香中,想着就如同这小玉种说的,玉已开了灵智,一旦认主,别人抢都抢不走,不如先让它跟在她身边。 正思忖着,栀子手中的小玉种忽地说话了,“娘亲,你喜不喜欢手镯?我可以变形,不是普通的手镯哦,我可以变形成你想要的任何模样呢。” “你还能变形?” 栀子正有些惊异间,就发现手中的小玉种已经变成了一款蛇形的手镯,缠绕在了她的腕间,蛇头亲昵地依偎着她的肌肤,口中还衔了一朵花青色的小花,看上去煞是奇特。那朵花青色的小花,还保留着翡翠的飘花纹理,让人一见就喜欢。 栀子白嫩的手腕与帝王绿的冰种蛇形手镯相衬在一起,这让栀子周身又多了一种灵气动人同时又神秘莫测的感觉,穿行在人群中,说不出的亮眼。 栀子亲眼见到了小玉种变形,心中不住地想,如今小玉种只认她是娘亲,还变成了蛇形手镯缠绕在腕间,还是任何人都取不下来的那种,证明它很依恋她这个主人呐。 她若是将它推给倪师兄,那它或许还是会哭哭啼啼的找回来的。 只是方才倪师兄所言,似乎话中有话,她日后一定要找机会跟他说说,免得生出了误会。 “娘亲,我前期是不能储存物件的,因为我需要吸收娘亲的灵力,每日只需要一点,滋养我长大,以后我就可以储存物件了。” 栀子又很喜爱地摸了摸那蛇形手镯上的花青色小花,越看越喜欢,想不到小玉种自从开了灵智,居然有这么多好处,她当真是从一堆废料中捡到宝了。 那她日后就以灵力滋养着这小玉种,幸好每日也不需太多。而倪师兄的事,只能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了,这番一想,她也就放下心来,追着倪安智的脚步而去了。 第135章 死马 栀子在玉石镇的市集上穿行,因为要追赶已经没入人群的倪安智的缘故,她并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闲逛那市集上的个中摊位,可她匆忙的脚步,很快就被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不远处的三个人所阻住了。 这是一家名叫德鑫医馆的门前,医馆装潢很大气豪华,一看就知道是富人才能看得起病的地方,可出现在栀子面前不远处,阻住了她脚步的三人,确切的说,是被这家医馆的人给撵出来的。 但见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一手拉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娃子,怀里还抱了一个。 栀子仔细看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孩子,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只见,那大嫂怀里抱着的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男童,眉目原本应当很俊秀的一张脸,血迹斑斑,有半张脸的肉块不知被什么外力撕扯开来,如今只与一两根筋脉相连着,好似很快就要从脸上掉下来一般。 单只看了一眼,那男童脸上的伤势,就已经足以让人揪心不已了,即便是没有行医之人,都知道那男童伤得极重,那半张脸的肉块一旦完全脱落,就有毁容的危险。 可一张脸伤成那样,即便是个成年人,也会痛得哭爹喊娘,但栀子观察那男孩,却见他一排细密的牙齿咬紧,脸上说不出的痛苦隐忍的神色,却一直不哭也不闹,反倒是那位大嫂哭喊声震天。 从那医馆中走出一个穿着翠色锦缎长纱衫的男子,他人近中年的年纪,却一脸的傲气,头上的发挽起,插着一只与翠色长衫同色系的玉簪子,一看就知道他这一身衣着装扮价值不菲。 那大嫂见他出来,在地上一边抱着那男童一边又爬动了几步,正好一把抓住了那男人的长衫一角,哭道,“杜大夫,杜大夫……您行行好,救救我家欢欢,您看……他的脸伤得这么重,再不接上,就毁容了啊。” “申大嫂,你别再强人所难,”那杜大夫很不耐烦地甩了甩衣角,想挣脱开那位大嫂的纠缠,“不是我不救,是真的没法救啊!” “您说,给多少钱,多少钱您才肯医治他,您是整个玉石镇最好的大夫了,您只要说一句,我必定双手将银钱奉上,只要您肯救我的欢欢……” 她的手指紧紧地抓着那杜大夫的衣角不撒手,好似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位杜大夫身上。 那位申大嫂凄惨的哭喊声,很快就吸引了不少路人围观,有些人在人堆里小声的议论开了。 路人甲:这位申大嫂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碰上这种事,两个孩子好端端在家里也被饿狼给咬了。 路人乙:听说这申大嫂一大早就到后院摘菜,把十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留在了家中,没想到祸从天降,一头饿狼饿得慌了,窜进了屋,想吃那个小的…… 路人丙:还有这事?怎么那小女儿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呢? 众人朝那申大嫂身边的三岁小女儿看过去,那小女儿眼泪汪汪地也跟着跪在那杜大夫的跟前,拉着他的裤腿,眼巴巴的哀求,奶声奶气地说: “杜伯伯,您就救救……哥哥,哥哥是为了救我,才被……大坏狼咬伤的……” 众人听到她稚嫩的哀求声,都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定是这十岁的男孩为了救自己的妹妹,与饿狼赤身肉搏,才保住了妹妹的一条命,可自己却遭了大罪了…… 那小男孩的悲惨遭遇以及他勇敢守护妹妹的行为,或许感动了在场的众人,大家再次看向欢欢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些除了同情以外的别的什么东西了。 或许是那小女孩稚嫩的哀求声,令这位眼高于顶的杜大夫动了恻隐之心,他蹲下身,摸了摸那小女孩的头发,“不是伯伯不救你哥哥,而是你哥哥救不了了。不信,你们大伙儿看看——” 他说着又伸手去掀开了那申大嫂怀中欢欢血迹斑斑的衣衫,但见那衣衫下,原本应该完好的肚腹已经被饿狼咬穿了,一大块血肉正鲜血淋漓地张开着伤口,也是只有一些皮肉相连了…… 那境况惨不忍睹,众人见了也纷纷摇头。 杜大夫直起身,叹了口气,对那位申大嫂说,“申大嫂,你还是回去给你家儿子准备后事,最多……算我倒霉,今天耗了一大早的诊费,我……也不要了。” 说着他拂袖而去,进了那医馆的大门,索性让店中的小厮关紧了大门,生意也暂时不做了。 “杜大夫……杜大夫……”那申大嫂眼中最后一丝光亮都泯灭了下去,这位杜大夫的严词拒绝,夺走了她最后一点希望。 她来此地之前,已经看过其他的大夫,都说没有救了,唯有这位杜大夫是玉石镇名声响亮、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她就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这里了,可杜大夫也说救不了了…… 申大嫂眼底的绝望一点一点弥漫开来,忽然不再哭喊,只抱着怀中的欢欢道,“放心,欢欢,娘是不会任由你一个人独自下去的,娘会陪着你……” 她说到这里,忽而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妹妹也会陪着你的……不哭啊,不哭……我们一家人到了下面也会过得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一滴绝望的眼泪从申大嫂的眼角悄然滑落,她抱起十岁的儿子欢欢,三岁的女儿拉着她的衣角,三人正准备离去。众人也唏嘘着,尽皆散去。 栀子却闪身到她三人的面前,“大嫂,不如让我看看,或许……我能治。” 她的声音不大,却忽然如一缕阳光照进了申大嫂枯萎了的心里,她像是听到了什么神谕一般,眼中又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之光,可眼神一触及到栀子那张稚嫩的脸庞时,猛然间又失望了许多。 眼前这位白衣姑娘,年纪应该比自己的欢欢大不了几岁,这饿狼撕咬的伤口这么严重,连这里最好的杜大夫都说没得救了,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何能救? “要钱吗?”申大嫂忽然开口问她。 “医治好了之后,您看着给,多少都无所谓。” 栀子一副少年老成的神情,让那位申大嫂又信服了几分,盯着怀中的欢欢看了几眼,反正欢欢也好不了了,这个小镇方圆十里都没有大夫肯救治欢欢,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如让这位姑娘试试。 第136章 红莲 栀子让这位申大嫂将欢欢平放在地上,就在那家医馆门口不远处就开始诊起脉来,她那似模似样的神色,还颇有几分神医的架势,不少人都在一旁围观,便连方才关门进去的杜大夫也隔着门缝偷看。 他身旁的店中药童不觉脱口,“师父,您看,这少女居然说能治那饿狼的咬伤,这……世上真有如此医术高明的神医吗?” 杜大夫没好气地搭腔,“什么神医?说不定是神棍,如今的世风日下,连这样的濒死之症,也有小女娃出来招摇撞骗,冒充神医充大了。” 他话是这么说的,可还是一点都不肯放过栀子医治那欢欢的每一刻举动。 欢欢身上有不少血液,因为伤口过大,又撕裂得厉害,所以伤口上的血液一直过了很久都没有愈合,这样也使得替他诊治的栀子身上的白衣裙上沾染了不少鲜艳的血迹。 倪安智在前方的市集停了下来,等了很久,都未见栀子来寻他的身影,他在心底暗忖:莫非自己独自先行离开,把栀子师妹一个人丢在那里,她生气了恼我不成? 于是,他返身往回路上寻找,却刚巧见到了这一幕。 但见栀子白衣胜雪,一头乌发随意地垂在肩头与细腰处,勾勒出她袅娜飘逸的身形,原本她给他的一种干净清冽又沉稳的感觉,可如今她那一身月牙白的衣裙上却沾染上了那孩童的血迹。 倪安智微微蹙了蹙眉头,抬起头就想帮栀子施展“净衣咒”,可他的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栀子半跪着身子,微微垂着头,仔细地替那孩童诊脉,脸上尽是专注沉稳的神色。 此时,她的眼中仿若只有那个伤重的孩童,没有了其他,即便是在闹市,也是如此专注。但那画面,在他看来,她就宛如一朵盛开在雪地上的红莲,旖旎魅人却又丝毫不妖,整个人多了一种说不出另类的美丽。 倪安智原本有洁癖,可眼下他却不想替栀子施展净衣咒了,就那样安静地看着她,脸上带着隐约的温和笑意。 可栀子却丝毫没有去在意倪师兄的去而复返,此时的她需要争分夺秒地抢夺时间,与阎罗抢时间,因为这个十岁的男童,不仅仅是面临可能毁容的问题,更严重的是他肚腹的伤,随时都有可能毙命。 她先问了那申大嫂家中的住址,见倪安智已经来到了她身边,便对他微微点点头,“倪师兄,可否帮我去附近的这家医馆借来纸笔?” 倪安智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也不多问,转身就去拍开了那家医馆的门,借走了纸笔,来到了栀子跟前将她所需的药材一一记录了下来。 那家医馆的药童不解的问杜大夫,“师父,您不是说这少女是神棍吗?怎么还借纸笔给她?” 杜大夫一拍那药童的脑门儿,“这都不明白?赶紧跟过去瞧瞧,将她所需的药材都记下了,回来告诉我。” 那药童不明就里,只“哦”了一声,急急忙忙跑到栀子和倪安智身边侧耳倾听,却听得栀子清亮的嗓音说着一些最常见的药材,“金银花、连翘、大青叶、板蓝根、蒲公英,药店有多少就买多少,最重要的是闹羊花,小驳骨和泽兰这三味药,不需要太多,只需麻烦倪师兄按照我写好的用量采买齐备,买好之后,记得到申大嫂家来找我。” 那药童一直在一旁仔细听着,记了半天才把栀子说的话都记住了,看着栀子等人走远,才慌慌张张跑回医馆去禀报给杜大夫听。 “你确认那小丫头是这么说的?”杜大夫有些不相信地看着自己手中那张复刻下来的药方,见那药童如捣蒜般点头,就琢磨起那张药方来。 “金银花、连翘、大青叶、板蓝根、蒲公英……这些草药的确可以消炎,但都是极普通不过的草药了,而闹羊花、小驳骨、泽兰这三味药嘛……”他突而住了嘴不语,那药童似乎也想学习学习,就凑过来问: “师父,这后面三味药如何?是干什么用的?” 杜大夫却陷入了沉思,不住地摸摸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那闹羊花、小驳骨、泽兰却是有明显的镇痛之效,还可以起到一定的消毒作用,但这些草药,就算是合在一起,也不可能治得好那欢欢身上的伤口啊,莫非这少女只是开这些药草给那孩子掉一两天的命骗骗银钱罢了? 可看那少女在他医馆前替欢欢诊脉的模样,又不像是个江湖骗子,但这闹羊花,他是知晓的,用量极为精细,一旦用多了,人病没治好,反而会因为中毒而丧命,他倒是要看看这少女怎么治! “出去继续打听,但凡有那少女医治欢欢的任何消息,都来禀报我。”他心中有些烦躁,即刻打发了那药童出去。 栀子在替欢欢诊脉和看过他的伤口之后,就想起了自家那部医学宝典《中药医典》上有过的一段记载: “肉烂腐着污物,先以消炎止痛的草药熬汁,清创洗净伤口,去掉腐肉污物,再将针线以消炎汤汁洗净,放在火上烤干,将肉筋缝合。每日需用消炎汤汁(金银花、连翘、大青叶、板蓝根、蒲公英)擦拭身体,适当运动,数十日后,肉筋可重新长好。此术为缝合术。” 而施展此缝合术之前还得让患者服用一些麻痹草药,这就需要用闹羊花,小驳骨,泽兰,这三味镇痛杀虫的草药了。 等倪安智将这些采买好的草药带到申大嫂的家中时,栀子已经做好了别的准备了,她将一些配好的闹羊花、小驳骨、泽兰一同捣烂用酒浸润,先哄着欢欢喝下了一些,其余的一些就以干净的棉布打湿后敷在了清洗好的伤口上。 整个天赫大陆的有关麻痹镇痛的草药,就属这三味药的药性最猛,栀子在用药方面倒也大胆,虽然是第一次开出这样的药方,可她还是决定用在欢欢这样的十岁孩童身上,但她不敢用多,只用了一些医典上记录的药量,只盼着能在施展缝合术时,欢欢能少一些疼痛。 第137章 缝合 “姐姐,一会儿……我会很痛很痛吗?”欢欢躺在床上,咬着牙忍痛问了一句。 栀子想了想,也不骗他,“虽然不能让你完全感觉不到痛,但至少会缓解一些,这是姐姐第一次帮人施展缝合术,你害怕吗?” 欢欢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晶亮晶亮的望了她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或许是疼痛,他没再多说话,但一只手却死死拉住了申大嫂的手。 申大嫂也是无比担忧地看了栀子好一会儿,才抹了一把眼泪道,“栀子姑娘,你就动手去做,反正我们三个人的命儿都要牢牢捆在一起。” 整个玉石镇除了栀子,没有人敢说可以医治欢欢的话,事到如今,虽然她不知栀子医术的深浅,但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那我开始了。”栀子郑重地说着,估摸着闹羊花等那三味药的镇痛药性已经发挥出来了,她才开始用一根以消炎汤汁洗净烤干的针线,一点一点缝合起欢欢肚腹的伤口来。 由于欢欢年纪太小,肚腹的伤口又极大,因此栀子缝合得格外小心,每一次施针,她大气都不敢出。 仅仅是缝合肚腹的伤口就花了一个半时辰,缝了整整一百零二针,当中换线都又经历过数次,看栀子脑门上渗出的细密汗珠,连一旁的倪安智都不觉为她捏了一把汗,一句话都不敢对她说,生怕打扰了她。 等肚腹的伤口缝合好了,栀子又开始仔细地缝合欢欢的面部伤口,因为担心欢欢日后会毁容,所以栀子也缝合得尽量细致,又花了一个时辰,整个缝合术下来,栀子只感觉就像是缝补了一幅做工细腻、且工程巨大的绣品一般。 两个多时辰之后,她总算将欢欢的脸和肚腹的伤口都缝合好了。 “可以了……”栀子微微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即便是自己已经是个有修为的人,但如此长时间的缝合术施展下来,她也颇感到吃力,因为欢欢身上和脸上的伤口有的地方都只剩下一丝丝肉筋相连,若不是她无比耐心,又很细致认真,这缝合术,还真是完不成。 申大嫂仔仔细细将欢欢的伤口打量了一番,从那小脸上缝合完好的迹象,又似乎可以看出欢欢原本的容貌了,她不觉脸上露出了喜色,啧啧称奇: “栀子姑娘真是神医啊,你……你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方才我的欢欢那个样子……我还以为他活不了了,眼下看来他可以活了,可以活了,太好了,太好了。” 申大嫂激动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一般,也不知该如何感谢栀子,只将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值钱的东西一骨脑儿地都捧到栀子面前,不住地感激。 栀子见申大嫂家境并不富裕,于是只收了一点草药钱,其余的都推了回去。 “申大嫂,欢欢好转还需要一段时日,您先不要着急,这些银钱您收回去,等欢欢长肉的那段时间,您还需要给他买点好吃的补身体呢。” 跟着栀子又叮嘱了申大嫂一些需要格外注意的细节,譬如这几日欢欢的伤口处不能沾水,但身体却需要用消炎的汤汁擦拭,同时也需要服用一些消炎镇痛的汤汁,以免伤口溃烂引发其他的病症。 见申大嫂都记住了,栀子才略微放下心来:“因为面部的伤口好的要快一些,所以我大概五日后就会来替欢欢拆除面部的缝合线,之后需要您帮助欢欢做一些适当的运动,这样便于他的肚腹的伤口好得更快……” 还不等栀子说完,申大嫂又忙不迭的追问,“那欢欢肚皮上的伤口什么时候能好?” “这……需要看欢欢自身的恢复状况,通常腹部拆线大概需要七日。” 栀子嘱咐完申大嫂后,看看天色,才发觉自己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了,这便与倪安智一道与申大嫂道了别,去玉石镇的前方密林方向追赶北冕一行人的脚程。 替欢欢治好了原本濒死的伤口,又施了平生第一次缝合术,栀子心情大好,与倪安智一道去找北冕一行人的路上,笑容也多了些,和倪安智也多聊了些有关她家那部医典上缝合术的记载。 她倒是一点不担心北冕他们会走远,因为她相信,倘若见她与倪师兄久久未到,她师父北冕一定会在前方不远处等着他们的。 果然不出栀子的意料,北冕让一行人停在了距离玉石镇不远的小密林内歇息,而他自己却在紧挨小密林的一处桃林等着她。 栀子到他身边时,虽然他没有说太多话,却让栀子想到了往事。 “栀儿,觉不觉得此地很像我们太虚山后面的那片桃林?”他看着她的眼眸,浮起一抹微微的笑意,那眸光中像是被点燃的星火,有一点点光亮在那原本静默的深黑眼瞳中跳动着。 栀子看了看四周,见此地的这片桃林,虽然也有粉粉白白的桃花,可却并没有太虚山后山那片桃林的规模。 于是,她有些不明其意的摇了摇头,“不像……我们太虚山后山的那片桃林更大,桃林前还有一片般若海,般若海中有吃肉的飞刺常常会飞出来伤人……” 她停了下来,北冕看了她一眼,又别有深意地问,“对,桃林紧挨般若海,还有什么?栀儿可还记得?” 栀子又沉吟片刻,“在那般若海边,徒儿记得,师父在那里考校弟子的御剑术,弟子差点跌入般若海中,幸得师父及时出手搭救……” 的确,那一次,也是他先推了她一把,让她丝毫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差点跌入般若海喂那些飞刺,但他还是及时将她捞在了怀里…… “对,栀儿,你都还记得,那还有什么?”他又问,玉色面具下看着她的眼神中的笑意又深了一分。 “嗯……”栀子又想了想,“弟子还记得,师父也是在那里传授弟子玄冰诀。” 北冕见她都记得,还记得如此分毫不差,心中突而有了种说不出的快意,就像他与她经历过的时光,虽然陪在她身边的时刻好似并不算很多,但她居然都记得很清楚。 他眼中那些跳跃的星光似乎多了起来,瞬间将他的眼眸都点亮了一般,整个人都像是染上了愉悦的色彩,他盯着她看,忍不住又唤了一声,“栀儿……” 第138章 破坏 栀子不知道北冕心中所想,却想起了医治欢欢的缝合术,不自禁地就对北冕谈起了医治欢欢的事,还特别提到了“缝合术”,一谈及自己的医术又精进了一步,她心头也是有些小雀跃,忍不住话也多了几分: “师父,您知道吗?徒儿相当于又日行一善了,若不出意外,再过七到十日,欢欢就可以拆线了,我们可否等到那个时候再出发呀?师父……” 她又一连唤了北冕几声,北冕仿若才从昔日的回忆中回神,她眉眼与唇角上表露出来的喜悦之色,似乎将北冕轻易就感染了,他也跟着心情大好起来,于是盯着她道,“好,多久为师都等你。” 时日很快就过去了五日,转眼就到了该为欢欢面部拆线的日子,栀子前往玉石镇申大嫂的家中,身边自然有倪安智作陪。 “栀子姑娘,你说欢欢的面部可以拆线了,那腹部呢?是不是也可以一并好了?”栀子拆线的时候,申大嫂一直在一旁局促不安地盯着栀子手上拆线的动作。 “恐怕还不能呢,申大嫂,”栀子见她不解,虽说这个话题早先她已经替申大嫂讲过,可如今她又耐心地解释,“因为头面部的血流要相对快一些,所以拆线的时日只需四五日就可以了,但肚腹的血流要慢许多,康复得快的,也要大概七到十日才能拆线。” 申大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栀子又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项,“不过欢欢的面部伤口恢复得很好,虽然脸上也会有些疤痕,但也不至于太难看……若是申大嫂想欢欢的肚腹伤口恢复得好一些,这几日可以允许欢欢下床做一些适当的运动,但一定要小心,不要崩裂了伤口。” 从申大嫂家里出来,栀子面露喜色,看来自己的缝合术,虽说是第一次施展,但欢欢恢复的情况还很不错,照这样发展下去,欢欢肚腹的伤口应该会康复得很好的。 栀子与倪安智一并回到了北冕等候的地方,原本栀子打算着等三日后再去给欢欢拆线,到时候应该欢欢的状况好了,她与师父也能启程前往玉虚教了。 可谁也没料到,等到第八日,栀子到申大嫂家中看望欢欢时,欢欢肚腹的伤口却恶化了,甚至还化了脓血,上面覆着一层白白的腐肉,欢欢正发着高热,整个人烧的人事不知的。 “怎么会这样?”栀子连忙追问申大嫂。 可申大嫂支支吾吾,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我也不知道啊,该注意的,我们都注意了……” 她眼珠子乱转,不太敢直视栀子的眼神,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吐出一句,“会不会是栀子姑娘让欢欢下床活动……这才让伤口崩裂了……欢欢才发热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声,像是很没有底气说下去一般。 栀子摇了摇头,虽然她没有说话,但她看了一眼倪安智,那笃定的眼神,倪安智立即领悟了她的意思:欢欢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伤口恶化化脓,一定是有什么原因造成的。 栀子看欢欢烧得已经昏迷了,知道伤口恶化是很危险的,也没时间与申大嫂追问了,立马让申大嫂把上次买回来的消炎药草拿出来熬制成浓稠的药汤,口中吩咐道,“这些药汤每日三次,每次一小碗,给欢欢服下,其余的留好,我要替欢欢重新清洗伤口。” “栀子姑娘,你不是说,欢欢伤口不能见生水吗?怎么现下又要清洗了?”申大嫂脸上露出有些不乐意的神情。 栀子虽然不知道这几日她与欢欢经历了什么事,但她的直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才会让原本相信她医术的申大嫂对她产生了置疑,说不定也正是这个原因,才导致了欢欢的病情恶化。 “欢欢的伤口已经化脓了,这一定是有脏污之物去接触过才引发的,若是不把脏污之物清除掉,那肚腹伤口的脓血与腐肉不清理干净,欢欢的性命也……堪忧了。” 栀子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那申大嫂一听,吓了一跳,脸色这才大变,哭了起来: “啊,原本就见好了的,我就……我就不该……不该啊……栀子姑娘,怎么如今连欢欢的小命都保不住了吗?栀子姑娘,我知道,您有办法,救救欢欢,我再也不听别人的了。”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全天下最忧心孩子的母亲一般心疼,可栀子听她断断续续吐露的讯息,却已经猜到了大致的原委,一定是这几日,有人来过,还对她的医术说过什么,甚至做过什么,以致于欢欢的病症恶化了。 栀子没有多言,只是仔细以消炎的汤水仔细为欢欢清洗着伤口,一点一点,洗了许久,才将那些脓血洗净,眼下她准备要用以消炎药汤泡过许久的银刀刮去欢欢肚腹上的那层白白的腐肉,这是个精细的工作,整个过程需要极其的小心。 手中的这柄小银刀是她一直随身携带的医治工具,原本她在未施展过缝合术之前,一直以为不会有机会用,可如今想不到居然用到了。 为了避免欢欢疼痛,她的动作很轻,可刚刚刮开那层腐肉,她手上的动作居然顿住了,整个人僵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 “怎么了?”倪安智看她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栀子并没有立即回答倪安智的问题,半晌,她转过头去盯着申大嫂看:“申大嫂,这几日有谁动过欢欢肚腹伤口的缝合线?” 申大嫂一听到这个问题,浑身都绷紧了,神色也显得格外紧张,“没……没……也没有谁啊……” “没有?那欢欢肚腹的伤口缝合线为何会断掉?”栀子神情严肃的追问她。 “那……或许是姑娘让欢欢下床运动……结果给崩裂了的……”申大嫂支支吾吾,眼神闪烁着。 栀子当初让欢欢下床适当运动,是有利于他的伤口恢复,绝不可能轻易造成如今她看到的缝合线断裂的情况,而她原本缝好的缝合线,整齐地被什么东西剪切开了,那些原本正在愈合的嫩肉,正狰狞地张开着伤口。 那缝合线显然就是被人剪开的! 第139章 惰性 “申大嫂,您还是别瞒我了,这缝合线原本缝合得很好,欢欢愈合的情况也很不错,可眼下的缝合线,整齐的切口,若不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剪切开的,没有人会相信!”栀子可以感受到自己从未有过的怒气在体内躁动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您还执意隐瞒,对欢欢的伤口恢复不会有半点好处!” 欢欢是她的病人,她原本就打算从始至终将欢欢医治好才离开的,可原本欢欢的康复进程,被什么人给蓄意破坏了。 这一点,她不能容忍,尤其是欢欢的娘亲还似乎参与了这件事,若不是她不爱欢欢,就是她太愚蠢,轻信了不该信的人,才导致欢欢康复有碍。 “我那日走了之后,到底有什么人来过?”栀子又冲着申大嫂追问。 申大嫂依旧支支吾吾,死活不肯开口。 栀子这下也有些犯难,若是不能了解到底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才导致欢欢伤口恶化,甚至是在申大嫂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那么极有可能,这一次她即便救回了欢欢,这样的状况却有可能发生第二次。 “姐姐,我知道是谁来看过哥哥……”一直在欢欢身边玩耍的妹妹宁宁咿呀着拉了拉栀子的衣裙,坐在地上望着她。 “你知道?”栀子蹲下身子,摸了摸这个才三岁小女孩的头发。 “嗯!”宁宁重重的点头,“是杜伯伯……来给哥哥看病,把哥哥医坏了……” 栀子抬头直视申大嫂的眼睛,“是这样吗?那位德鑫医馆的杜大夫?”她想起了那日在德鑫医馆门前替欢欢写下药方,那医馆的药童就一直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 而她替欢欢施展的缝合术,在整个天赫大陆几乎没有听到过有同样医治的病例,若不是她家一直有传承下来的那部传奇的医典,她也不敢随意医治像欢欢这样病情的孩子。 这缝合术透着玄妙,能化腐朽为神奇,那杜大夫会好奇也不奇怪。 申大嫂这才呐呐的承认,自栀子上次离开的当日,德鑫医馆的杜大夫就破天荒的登门造访,他一进门就问了栀子是如何医治欢欢的伤口的,一听闻是栀子以线将伤口缝合了起来,便大呼小叫斥责起申大嫂。 “欢欢的伤情本就严重,你怎么这么糊涂,胡乱就将欢欢交给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医治呢?欢欢的伤口,肉都快掉下来了,这是大家都看到的,怎么能随便拿线缝起来就可以好的道理?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 骂完,杜大夫又追问了一句,“那小丫头又向你讨要了多少诊费啊?一定是个骗钱的……” 申大嫂想到栀子只收了点草药钱,没有多拿,就说了实情,哪知杜大夫话锋一转,又说,“一定是她知道自己道行不够,所以不敢多收,怕你日后告官。” 说着,他便闯进屋,嚷嚷着要替欢欢察看伤情,还向申大嫂讨要了一柄剪子,剪开了欢欢肚腹上原本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缝合线…… “剪子?”栀子听到这里,连连摆手,她似乎是找到了此次欢欢伤口恶化的症结,“到底是什么样的剪子?” “就是家里用了好多年的剪子……”申大嫂也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就拿来了那柄剪子,让栀子察看。 栀子一见,心里立即凉了一半,但见那柄剪子已经钝得很厉害,表面锋口的地方还生出了黄色的锈斑,若是杜大夫拿过这种剪子给欢欢剪缝合线,很容易造成伤口恶化化脓生腐。 “您是欢欢的娘亲,怎么可以将这样生满锈迹的剪子给那杜大夫剪欢欢的伤口缝合线呢?这剪子上有锈毒,欢欢的伤口怎能不恶化?” 栀子见那申大嫂到底是无知妇孺,说了她也是白说,于是只是斥责了她三两句,就急忙又继续着手处理欢欢的伤口了。 所幸时间只过了三日,清理掉那些脓血之后,栀子又祛除掉那刚生发在表皮的腐肉,这才将欢欢被剪开的伤口重新缝好,做好这一切后,她又将捣磨成粉的消炎药草粉末均匀撒在欢欢腹部的伤口上…… “好了,能不能挺过这一关,眼下就看欢欢自己了。”因为栀子知道,在此天赫大陆,一旦伤口恶化化脓还生了腐肉,那即便是个成年人也会丢掉半条命,而欢欢仅有十岁,能不能挺过去,还要看天意。 作为一个大夫,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一切了。 临走前,栀子又开了退热的草药,让倪安智去药铺抓了,再吩咐申大嫂熬成汤汁替欢欢喂下去,末了,她依旧嘱咐伤口不能沾生水,这才与倪安智离开。 第二日一早,她又与倪安智一道去了欢欢家,看望他的伤情,很幸运的是,等栀子赶到时,欢欢已经退热了,可肚腹的伤口处依旧仍有脓血化出,栀子又对他的伤口进行了一番清理,弄干净脓血后,依旧撒上一些磨好的消炎草药粉末。 第三日,欢欢肚腹伤口处流出的脓血要少了许多,但还是未能全部干净,栀子又照着前两日的操作一番处理,依旧在临走前替欢欢伤口上撒上消炎草药粉末…… 如此这般,又过了三日,欢欢肚腹的伤口已经大好了,最后流出的脓血只有指甲盖那般大小,可无论栀子如何在上面撒上消炎的草药粉末,那指甲盖大小的脓血部位就是不能完全愈合。 “怎么会这样呢?”倪安智亲眼见证了欢欢康复的历程,也跟着着急起来,即便他不懂医术,但他也明白,若是欢欢的化脓部位不愈合,他的伤口随时都有再度恶化的危险。 “欢欢这处的伤口似乎已经对我先前撒上的消炎草药药末产生了惰性,看来得换药了。”栀子想了许久,一时间她也没有主意,索性坐在欢欢的床边,盘腿打起坐来,可即便是在打坐,她都一直蹙着眉头,记挂着要如何医治好欢欢。 第140章 红粉 “姐姐……别急,我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了。还剩一点点没有愈合,也不碍事的,过几天或许我就好了。”已经情况大好的欢欢冲着栀子裂开嘴笑了笑。 “好,那就等两日,姐姐再来看你。” 栀子与倪安智一道离开了申大嫂的家,因为忧心欢欢的伤情,即便是回到了北冕等她的客栈内,她都魂不守舍的,若是她不能在这两日内找出合适的药来医治欢欢,那欢欢的伤情可以说就有前功尽弃的可能。 用过晚膳后,倪安智来她客房找她,“需不需要我施展观微术看着那申大嫂?”他知道栀子一直放心不下欢欢的病况,担心那杜大夫又去而复返,又将她辛苦医治欢欢的境况变得更糟糕,所以就忍不住提议,虽然他平素并不喜欢偷窥别人。 “不用。”栀子想了想,就摇了摇头,若是那申大嫂还是不肯相信她的医术,又找了别的庸医,延误了欢欢的病情,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只是苦了欢欢平白受点罪罢了……但她有把握,不管欢欢遇到什么庸医,她都能将每况愈下的情况把握住,并将之扭转变好。 她不是什么圣母,没有那么多心力救人,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救,如今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但凭本心,尽力而为而已。 不过万事还讲求一个缘字,不能强求,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有自己该受的业报在那里等待着,常人不能扭转,若是只凭一腔热血冲进去救人,到头来,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而此时,她一路思索了许久,已经找到了能让欢欢化脓的伤口痊愈的药方。 她记起了她家那部《中药医典》记录过一味药方:红升丹,又名红粉,可拔毒、除脓、去腐、生肌。只是要提炼此味药,极为不易。 “倪师兄,你说你家是开矿场的?”栀子想到了什么,有些激动地拽住了倪安智的两只胳膊。 “对,怎么了栀子师妹?”倪安智对栀子的忽然亲近举动颇为欣喜,虽然不知栀子心中所想,可他却很喜欢当下这种被栀子相信的感觉。 “矿场中可否找到水银、硝石和白矾等物?” 倪安智想了想,想自己赌石多年,也曾下过自家矿场察看过多次,“硝石与白矾倒是常见,只是这水银……恐怕不太好寻。但我记得有些矿场附近就有从一些石头中提炼水银的作坊,仔细找找看,应该也不难。” 栀子闻言,脸上露出了喜色,“那我需要这三种东西……一切就拜托倪师兄了。若是可以,两日内就要。” “不用去我家的矿场,这玉石镇就有矿场,我去想想办法。”倪安智也知她不是说笑,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点了点头,出去了。 只过了一日,倪安智就带着这三样东西回来了。 栀子也不耽搁,立即找到客栈的后厨,要了一口锅,就开始了一番操作。 她要亲自炼制红升丹,也就是红粉。 她先取了一些水银、硝石和白矾,先将硝石、白矾研细拌匀,放到一口铁锅内,再用文火加热直到两者完全熔化,放冷后,让二者凝结。 然后她才取了水银,均匀撒在表面,再将装着这三种原料的瓷碗倒扣在锅上,锅与碗口的交接处用浸过水的桑皮纸条密封牢固,四周再用石膏稍微的潮湿封固,碗底上放白米数粒。 她重新又用火加热铁锅,先用文火,后用武火,直到白米变成黄色时,再用文火继续炼成焦黄色。这个时候,去火,放冷,再除去泥封。 等栀子将碗取下后,看见碗内周围的红色粉末状片状物,脸上露出了欣然的笑容。 “这是……”倪安智眼中盯着栀子手中的碗,不自觉问道。 “这是红粉,就是红升丹,欢欢的伤口除脓去腐生肌就靠它了。” 栀子为了提炼红升丹,一直忙活到卯时,等到天亮,她都顾不得休息片刻,带着红升丹,与倪安智一道又急匆匆地赶去了申大嫂家看望欢欢。 哪知刚到申大嫂家,却撞见了杜大夫。 杜大夫一见栀子前来,正举着那柄生锈剪子的手不自禁的抖了抖,眯着小眼睛问:“你来干什么?” 申大嫂在一旁哭得稀里哗啦,一只手还拉着杜大夫的衣袖,嚷道,“不成了,不成了,上次您就是用这把剪子,结果我家欢欢的伤口还化脓了,栀子姑娘吩咐了,不让您看了,您现下怎能又要察看他的伤口啊?” 栀子闻言一听,一双秀眉就蹙起来,眼睛盯着那杜大夫看,看得杜大夫后背一阵发麻,他心虚道,“你盯着我看什么?你这小丫头,别以为你拿根线把欢欢的伤口随便这么一缝就能好?我告诉你……你这是庸医,把孩子给医坏了……” 栀子已经来到了他跟前,见他举着那柄生锈的剪子就又要去剪开她前两日才替欢欢缝好的伤口处,气不打一处来,饶是她性子平素再沉稳淡然,此时也忍不了,一脚踢在了杜大夫的膝盖上。 “哎呦,哎呦呦……”杜大夫一阵吃痛,手里的剪子也掉到地上。 “我看你才是那个庸医?连生了锈斑的剪子都敢去碰欢欢的伤口,上次欢欢伤口化脓就是因为这柄剪子,连这个常识都不知道,还配给人看病。我呸!还不滚?” 栀子作势又要踢他,他吓得从地上爬起来,招呼着身后的药童,一瘸一拐就往外走,“你个小丫头片子,欢欢的脓血伤口久不封口,我看你是回天乏术了,到底怎么个治法?连我都不知道,你个小丫头跑来充大,到头来快把人治死了,再想到德鑫医馆来求我,我也不答应了。” 原本他连续两日来访,就是对栀子的缝合术好奇,天赫大陆上没有见过有人以线缝合伤口就能痊愈的医案,可连续数日观察下来,想不到欢欢脸上和肚腹的伤口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除了好奇这医术以外,同为医者,又是玉石镇名头响亮的大夫,也是不希望看到一个小丫头医术在自己之上的。 “还不滚?”杜大夫的话,连一旁性格温润谦和的倪安智都忍不住生气了,提了剑在他面前晃了晃,那杜大夫惜命,一见倪安智提剑,急匆匆地夺门而出。 赶走了杜大夫,栀子这才从怀里掏出炼制好的红粉,替欢欢的脓血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末了又撒上了一些红粉。 第141章 银票 又过了一日,栀子来替欢欢换药,但见那原本不封口的脓血伤处,居然已经开始愈合了,就连申大嫂也面容带笑,对栀子也格外客气尊敬了起来。 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一点点改变了申大嫂对栀子初见时的偏见。 时间又过了两日,欢欢的脓血伤口处已经完全愈合了,栀子替欢欢肚腹拆线,欢欢哼都没哼一声,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栀子手上的动作看。 “看什么?”栀子一边收拾手边的工具,一边唇角含着笑意问欢欢。 “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好大夫。” “你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个好哥哥。”栀子学着他的腔调提起了欢欢赤手空拳与饿狼搏斗救下三岁的妹妹宁宁的事。 虽然医治好欢欢,将他从死亡的边沿拉了回来,耗费了栀子半个多月的时间,也消耗了她一些心神,但她心底一直都有个心愿,若是可以,那就是一定要救回这个勇敢的孩子。 她见过面临生死边缘时,有些人选择为自己活命,而可以抛却亲情、友情或者恩情的,但也有一些人,却会因此而变得更紧密。 而眼前这个才十岁的孩子,显然是后者,在面对饿狼时,表现得如此的无畏,可以以命换命救自己的妹妹。 “你医术好棒,又喜欢穿白衣服,好像一位神仙姐姐。”欢欢又继续说着。 栀子微微勾了勾唇角,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也很勇敢啊,前面的恢复是靠我的缝合术,可后期的恢复就得靠你自己了。你这段时日要注意保持伤口清洁,但不能沾染生水,吃食也要清淡,不要吃酱油类的食物,再适当运动一下,只是不要太剧烈。只要你做到了我说的这些,再等半个月,你又能变得结结实实、漂漂亮亮了。” 欢欢认真地听完,重重点了点头,栀子临走前,他突然又说了一句,“等我长大了,也要做一名救人的大夫,做一名像栀子姐姐一样的人。” 栀子听到他的这句话,与倪安智对视了一眼,眼底有些湿润,心中无比的欣慰与自豪,至少,是她这一次对欢欢的救治,才燃起了这个十岁的孩子心中的愿望之光。 “这是件好事。”栀子在心底这样对自己说。 很快,栀子以缝合术医治好了一个濒死孩童的奇迹医案,在玉石镇这个小镇上不胫而走。而同时,杜大夫的臭名也远扬开去,德鑫医馆面临倒闭的可能。 一时间,几乎整个玉石镇都在议论着这件事,他们都说,玉石镇来了一位太虚山的神医,不仅以缝合术治好了欢欢被饿狼咬伤的伤口,还炼制红粉化腐生肌,为欢欢求得了生机。 自从有了夜来香之后,栀子也开始了记录重要医案的习惯,她打算将毕生所碰到的医案都记录在册,而因为夜来香,医案就算日后变得再沉重,随身携带也不麻烦,而这一次缝合术与红粉的医案,栀子也详尽记录了。 在玉石镇耽搁了半个多月,北冕等一行人才又前往玉虚教。 因为栀子替人医治耽搁了半月有余,太虚山的一行人中有些人颇有微词,可北冕却丝毫没有责怪于她,反而还当众特别称赞她的所为,称其为太虚山的典范,运用自身所学悬壶济世,行医救人。 “栀儿,你做得很好,我们修行之人就应当如此。”栀子如今神医名号在外,她记得北冕当着众人的面,是这样夸赞她的,因为北冕的赞扬,使得一行人中那些颇有微词的人都闭了嘴。 倪安智经过与栀子一道救治欢欢的事,看待栀子的眼神更加热切了些,他在心底对自己说:眼前的这个姑娘,不是个普通人。 与金查理分别,一晃就已经过了一月,安和一直沿路追查那伙人贩的踪迹,一开初,他只是想从七大门派的低阶修士入手查起,可查了半个多月,不知是修士皆非普通人,行踪根本不易查证,还是这些涉及人贩这条线的修士都行事谨慎小心,总之,安和查了半天都毫无头绪。 再者,若是他只身一人贸然去调查七大门派,或向各地官府金翎榜上报备称七大门派中人有人与幼童诱拐案件有关,恐怕也会给自己惹来不小的麻烦。 毕竟,七大门派素来以匡扶正义、锄强扶弱为己任,在天赫大陆上的名声都不差,安和若是对官府说出七大门派中人与诱拐案有关联,或许根本就没人相信他。 到时候打草惊蛇,反而做起事来处处掣肘。 所以,安和只能另辟蹊径,从一些蛛丝马迹下手。近来,他一直在跟踪三个成年男人,但凡他们进出的场所,使用过银钱或银票的地方,安和都会去细查。 果然在那三人买东西使用的银票上,发现了一艘海蓝色的海船的标记。 金查理在前往春州镇的时候,跟他提过一个细节,那就是他丢失的银钱是无法追回了,但那些凭空遗失的银票上却都有他们西方海域商船的印章——银票的右上边角处都有一个海蓝色的海船标记。 正因为有了这一条线索,安和才能在一路追查各地的钱庄、赌坊、集市、青楼等地查探到那种特殊海船标记的银票的下落。 而眼前他不动声色跟踪了近十余日的三个成年男人,酒足饭饱后,挂着满嘴的油光,正要踏入地处明西府的一家青楼——潇水阁中消遣。 为首的那名男子身穿杏黄色的常服,头发以玉冠束起,腰间配着一块血玉,手指上带着玳金的玉戒指,长相还算过得去,只是那唇角边有三颗痘痣,显得很突兀,却能让人一眼就记住他的长相。 更何况这人出手还很阔绰,一路消费但凡要出钱的地方,都是他在掏钱付账,而他身后总是跟着的两个男人,却像是与他一道的兄弟。 这三人付账的地方都会有金查理提到过的海船标记的银票出现,或许这三人与那群人贩有什么关系,否则金查理遗失的银票怎会在这三人身上? 第142章 潇水 这三人一进到潇水阁中,那潇水阁中的姑娘们就像是饥饿的猫闻到了鱼腥味,立马推掉了手边的恩客,争先恐后地围了上来,一口一个“富公子”的唤着,神情甚是热情备至。 那热情洋溢在各个姑娘们的脸上,甚至是有些过分地拒绝了其他的客人,她们也不以为意,反而对这位为首的“富公子”追捧有加、殷勤备至。 安和硬着头皮跟着进了潇水阁,虽说也有女子上前招呼他,可人家脸上的神情,一见便知,与那招呼富公子的人脸上的笑容根本不是一个层级的。 安和有些不明白那富公子何以如此受欢迎,他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富公子三人,见他站在大厅中,手里举着一沓银票,对着站成一排的姑娘们招呼道,“谁愿意今晚来陪本公子啊?” 那群青楼的姑娘们像是疯了一般,纷纷争抢着冲到富公子的面前,不住地说,“我啊”、“我”、“我”、“公子选我”…… 她们挤作一团,你推我搡,谁也不肯让谁,如此热切地朝前挤,就像那富公子当真是“万人迷”一般。最后,才听那富公子大笑着说:“我也不贪心,今晚只选十二个姑娘就成了。” 不多时,这位富公子选中的十二个姑娘人手都多了一两张银票,姑娘们乐得脸上开了花一般。 大厅中其他恩客一听,都纷纷咂舌,小声地议论起来。 恩客甲:简直不要命了,一个晚上一人可以御十二个姑娘! 恩客乙:奇怪,这些姑娘们好似还都挺喜欢这个富公子? 恩客丙:还不是拿钱砸得姑娘们开心呗? 恩客丁:我看不仅仅是因为钱,或许这位富公子真的有“过人之处”呢! …… 在众位恩客的议论声中,富公子带着十二个姑娘,脸上挂着夸张肆意的笑容就走进了二楼一间格外宽大的厢房内。 安和避过那些围着他转的姑娘们,猫着腰就要跟上二楼,可一上二楼才发现,原来进房内的只有富公子和那十二个姑娘们,而他的两位兄弟站在门口看守着,还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知那房内在玩什么猫腻。 安和鼻翼间发出一声轻哼,退回到沉香木栏雕花楼梯上,正在思索着要如何进去探听消息,因为富公子极有可能在酒酣耳热间,说出一些惊人的大秘密,或许就和人贩这条线的讯息有关,耳畔却被什么人轻幽幽地吹了一口热气。 他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居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身穿透明的薄纱衣,胸口肚兜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落花,红红的花瓣衬得她雪肤花貌,格外明丽动人。 她正顺着沉香木楼梯倾身靠近他,还冲着他耳边吹气,唇边泛着调皮的笑意。 她吐出的酒味,裹夹着她身上的脂粉香气,惹得安和一阵不适,眉心紧蹙,急忙伸手架住了那女子的脖颈。 “小哥哥,你长得真俊啊,你比奴家见过的好多恩客都要俊美,不如你抱抱奴家?奴家喝了些酒,这会儿有点不胜酒力了……”她说着就要往安和身上倒过来。 安和一见这女子半眯着眼,双颊绯红,似乎不算很清醒,心里立时有了主意,于是,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姐姐,你叫什么?” “侍娘。”侍娘眯了眼看他,好似有些不满,“怎么叫我姐姐?我很老吗?我正青春年少……好不好?” 安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是的,侍娘还很年轻貌美,比得过刚才跟着那位公子进厢房的任何一位姑娘。” “当真?”侍娘裂开嘴大笑了几声,伸出一根纤纤玉指点了点安和的鼻尖,“看你这么嘴甜,那侍娘我就满足你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可以哦?” 她言语间充满挑·逗与暧昧,一只玉臂顺势搭在了安和的肩头,作势又要靠过来。 安和一边握住她的双臂避免她靠得太近,一边又冲她附耳几句:“侍娘可知道那样的地方?”他想找一个既可以观察到那富公子厢房中的情况,又可以不被人发现的地方。 侍娘闻言一听,正要咧嘴大笑,就被安和捂住了嘴,她抬眸见安和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就吃吃笑了几声,然后也压低声音道,“哦,你坏死了,原来还是好这一口?” 安和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有些不适的胡乱点了点头,又确认:“有这样的地方吗,侍娘?” 侍娘捂着嘴又偷笑了好几声,这才冲他点点头,又压低声音对他说,“跟我来。” 两人就像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一般,侍娘拉着他穿过与姑娘们嬉闹的恩客们,闪身进了那间厢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 刚一入内,安和就听到了旁边厢房传来的嬉笑声,甚至有一些姑娘们的求饶声,呻吟声……以及那富公子肆意大笑的声音,末了听那富公子道,“你又犯规了,看本公子如何罚你?” 那位姑娘求饶与呻吟的声音很快隔着旁边那间屋子的屏风传了过来,很难让人不想到一些春光乍现的画面。 安和听得脸红耳热,转眼去看侍娘,却见那侍娘也冲他压低声音细说,“这原本是一间房,可嬷嬷说那间厢房太大了,就以屏风辟出来,做了两间房。这间房只供茶水,平素没什么人来。” 末了,她又盯着安和看了一阵子,就伸手摸了摸安和发烫的耳朵,安和吓得往旁边一缩,侍娘就吃吃的低笑,她身上有酒意,一笑起来就有些收不住,安和急急忙忙拿手捂住她的嘴,又紧张地往旁边的厢房看了看。 幸好旁边不时传来姑娘们的嬉笑声、呻吟声与求饶声,没人注意到这屏风隔断的房内还藏了两人偷听。 侍娘拉下安和的手,看他那副窘迫的模样,又笑了笑,才低声对他道,“你以为这位富公子当真如此厉害,一夜可以御十二个姑娘?” 第143章 真相 安和就算是只听听那旁边厢房传过来的声音,就已经是够局促了,可他没想到,这侍娘与他提及这种事丝毫不在意,还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盯着他看。 半晌,侍娘才冲着那屏风的缝隙处指了指,又冲他招呼:“小哥哥,你想看就看嘛,何必害臊?” 安和对侍娘方才提及富公子的话也颇觉得奇怪,索性红着脸凑近那屏风的缝隙处看去—— 但见那厢房内,十二个姑娘皆脱了鞋袜,或躺在床上,或坐在木椅上,或瘫倒在地上,或笑作一团,或求饶呻吟,而那位富公子手里拿着一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羽毛,正在挠那些姑娘们的脚底板,忙个不亦乐乎。 又一个姑娘被挠得实在难忍,忍不住呻吟了两三声,就“咯咯咯”笑起来,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富公子脸颊红润,提了一壶酒倒满一杯,举到那位姑娘面前道,“你又笑了,我说了好几遍了,只能从这里发声音,不准笑……” 他说着摸了一把那姑娘的咽喉处,脚步都有些踉跄了,“你是最后一个了,该罚,该罚,喝了这杯酒,我就原谅你了……” 看来这富公子也醉的不行了,连举着酒杯的手都抖个不停,直到那姑娘被他灌下那杯酒。 安和满眼过处,一屋子的姑娘都或躺或倒,才进厢房不过半个时辰,十二个姑娘都被那富公子的“惩罚”给放倒了。 这挠人脚底板?不准笑,罚酒喝,就是这富公子的“御女术”? 侍娘拉了拉安和,凑近他耳边低语,“这富公子来头不小,听说,他一直在跟一个叫贝二爷的人跑大买卖。这个月他来了潇水阁五次,可每次来都这样只挠人痒痒,罚酒喝,却不碰姑娘们,出手又大方得紧,他的银子格外好赚……因此,每次他来,姑娘们都抢着去……咯——” 侍娘话没说完,就突然打了个大大的酒嗝,由于旁边厢房里已经几乎没了动静,因此侍娘这一声酒嗝听来就格外大声,吓得安和又急忙捂住侍娘的嘴。 那富公子突然眼神一亮,像是酒醒了三分,一双柳叶般的眼睛扫过那十二个姑娘,脚步踉跄着朝着屏风这边走了过来…… 安和与侍娘见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就在那富公子停在屏风边上一动不动时,那十二个姑娘中不知是谁,突然又打了大大的一声酒嗝声,那富公子这回听声辨位,走到那个姑娘躺倒的方位,拍了拍她的屁股,含含糊糊地笑道:“小馋猫,原来是你打嗝啊,吓了本公子一跳,该罚,该罚……” 就在这时,旁边厢房的门从外面被人推开,有人走进来合上门,低沉着嗓音对富公子道,“老大,人都喂了酒了,是时候动手了?” 那富公子一听此言,双眸陡然铮亮,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动作机敏得将手中的酒壶里的酒尽数倒在了地上,又将酒壶扔掉,利落地眼神扫了扫四周,才对进来的胡二道,“她们都被我灌了出窍散兑的酒水,等药性发作时,便可以对我们言听计从了。再等等。” 安和与侍娘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也觉得浑身冒汗,直觉这富公子一次找十二个姑娘有些不太对劲。 那侍娘见那富公子如今满眼凶光,与方才酒醉糊涂的模样判若两人,再看他一旁的那个胡二,蹭的一声,从怀里掏出了一柄短刀出来,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差点又叫出声来,幸好安和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以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但听那富公子忽然拍了拍手掌,对那躺倒的十二个姑娘道,“起来了,站到我面前来,听我吩咐。” 安和凑近那屏风细看,只见方才躺倒的十二个姑娘窸窸窣窣地爬起身来,规规矩矩站到了富公子的面前,却都眼神放空,仿若失了魂一般,莫非这就是那“出窍散”的效用?能让中了此散的人如灵魂出窍,听人摆布吗? 这个富公子,到底想干什么? 安和想到自己原本就是追查金查理失踪的女儿简的下落,才查到那些带了海船标记的银票,如此才摸到富公子这三人身上来的,莫非…… 安和想到这里,顿觉不好,果然听那富公子对那十二个姑娘吩咐道,“今晚三更,你等全都到潇水阁的后门等本公子,我们会派人来接你们走。记住,从这里出去,还像往常一样,不能被人看出或知道我们的计划,听明白了吗?” 那十二个姑娘皆双眼无神地点点头,就像是全部都没有自己的思维,只能听命令行事一般。紧跟着,那富公子才放了这十二个姑娘出了厢房,自己却与胡二留在厢房内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我方才假装酒醉,灌了这些姑娘们出窍散的酒水,可我分明听到有个姑娘连续打了两声酒嗝,会不会你这次给的药效不够用?”富公子满眼警惕地又朝屏风这边望了望。 “不会的,富哥,这出窍散寻常人只要沾上一点儿就会乖乖听话,旁人是看不出端倪的,我们做了这么多次买卖从未失过手,你就别担心了。今晚这十二个姑娘一到手,贝二爷那里我们也可以交差了。” 安和这才听明白,原来方才那富公子一直在装醉,其实是在打着人贩买卖的主意,他们都是这条道上的老手了,说不定方才侍娘打得那声酒嗝已经引起了这人的怀疑了,看来这房间是呆不得了。 安和正这般想着,见侍娘也听明白过来,吓得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了,却听那富公子吩咐胡二道,“我怀疑那边有人,去看看!” 二人闻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由于那屏风是从中间隔断并固定好的,胡二不能直接过来,就在那胡二从外面推门而入时,安和急急忙忙拉着侍娘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去…… 末了,胡二也在那间房内四处看了看,又跑到窗边察看,只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在明西府的街市上穿行,他转头就见到了跟进来的富公子,便冲他摇了摇头,“这里没有人,富哥。” 第144章 答谢 安和拉着侍娘从潇水阁的后门又跑回了潇水阁内,侍娘紧张地拉住他的手不放,就像安和是她眼前唯一的安慰,身上的酒意也早就吓得退了去: “怎么办……怎么办?我听闻最近有一帮人贩……专门搜罗各地的妇孺孩童再卖到别的地方……莫非……莫非我那群姐妹们就刚巧撞上了?不行,不行,我得报官,还得去告诉嬷嬷……” 安和细细思索了侍娘的建议,可他认为贸然跑出去告诉这潇水阁的嬷嬷,那十二个姑娘又表现的如同常人,背后还牵扯着富公子这一票人贩势力,说不定这些人早就打点了官府中的一些势力,而且敌在暗,我若是明了了,那侍娘会有生命危险。 他把自己的顾虑对侍娘一说,又分析了利害关系,侍娘急得团团转,手脚都颤抖个不停,“那怎么办?我若不告诉嬷嬷,难道眼睁睁看着那十二个姐妹被那什么迷药给迷了心窍,就跟着他们走了怎么办?” 她说着就手足无措地哭了起来,“我的姐妹们和我一样,已经够苦了,若浮萍飘摇,孤苦无依,就指望着几个卖身钱,老来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若是还被人贩给卖了,那可怎么办啊?” 安和也明白侍娘不能见到相处已久的姐妹们从一个火坑跌入另一个更大的火坑的这种心情,他想了想,就对侍娘道,“其实你不用急着报官,我就是官府的金翎使者,专门跟踪人贩的这条线索的。” 他扶住了侍娘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样,这件事,你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来管,你就别管了,你那十二个姐妹,如今相当于一只脚已经迈入了陷阱了,仅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救不回来的……我来想办法,我答应你,我会将你的十二个姐妹救回来的。” 侍娘见他仍旧有些略显稚嫩的年轻脸庞,有些不相信地问,“当真?” 因为她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真如安和预料的一般,这帮人与官府也有打点,那自己跑去报官,很可能人救不了还把自己搭进去。但放这眼前的小哥一人去追踪这帮人,解救她的十二个姐妹们,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然是真的,侍娘,我没骗你,稍后你着人将这十二个姐妹的画像带到明西府的月明客栈交给我。今晚三更,你千万别去潇水阁的后门,我来跟就好。” 虽然安和只有寥寥数语,与侍娘也不过是一面之缘,可他说的话,以及他认真的神情,让侍娘莫名的心安了许多,总觉得这位小哥是一个可以值得依靠的人。 “那……好,可我没有钱给你啊,小哥哥若要我答谢你,我就……只能……”侍娘咬了咬唇,附在安和耳边说了一句,“今晚……我在我房内等你来。”她说完就跑着离开了,像是一个初嫁了的小媳妇见了相公一般羞涩起来。 除了栀子,安和还从未与其他女子这般亲近过,他面红耳热地盯着侍娘离开的身影,摇了摇头,望着潇水阁敞开的后门,唇角就抿得愈发紧了,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玉虚教就座落在距离玉石镇不远的山上,因地势隐秘,平素又崇尚道家修仙之法,这一修仙之法又格外亲民,因此过往的香火尤其鼎盛,也不管是否地处深山当中,来玉虚教求仙问卜的人也格外多。 另外,玉虚教的炼丹术颇有造诣,一些强身健体的丹药尤其受到山下百姓们的推崇,如此一来,平日到访玉虚教的人就更多了。 可等到北冕带着栀子、倪安智一行人到达玉虚教殿门前时,却见到的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 殿外一排排整齐的苍松老树参天生长着,可却不知是何缘故,都枯了针叶,成片成片的败落,山风一吹过,就扑簌簌地往下落,就如同下毛毛细雨一般。 一两个童子正懒洋洋地拖着长长的扫帚,有一搭没一搭的清扫着时不时下落的松针,地上败落的针叶被扫得东一堆西一堆的,扫一会儿就面面相觑地互看一会儿,又叹一口气,继续低头扫地。 玉虚教殿外正中摆着一个硕大的香炉,炉内的香烛、檀香等都已经尽数熄灭了,北冕一行人走过那香炉时,看到仍有枝香插在香炉内,却没有燃尽就熄灭了,也不知是何缘故。 殿门口站着一个童子,正跟一位老妇人和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低声说着话。 只听那老妇人咳了几声,不住地叹息。那身旁的四十好几的男人面露遗憾和焦虑的神色,又重复了两三遍,问那童子,“玉虚教以前不是一直都在炼制那些丹药发给山下的百姓吗?那丹药有强身健体的作用,我老母一直都吃的,怎生好好的,就不炼了呢?” 那童子似乎被连续问了好几遍,有些不耐烦了,不住地拂袖轰那两人走,“我都说了,连我家道长都病了,还炼什么丹?快走快走,别扰了我家道长清净!” 那男人扶着老妇人慢吞吞地离开了,那两个殿外扫地的童子看到这一幕,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低着头继续扫地。 自从上次玉虚教被阎影殿中人劫走镇派法宝之后,教中已经许久没有炼丹了,如今教中的境况是每况愈下,早已没有了昔日的香火。 “请问……玉虚道长可在教内?”倪安智上前揖了一礼,对着那童子问。 “不见不见,都说了,不管你什么人来此,我家道长都不见,别扰了道长清修……”那道童没好气地拂袖,低着头也没有看来人就又出口撵人。 他话才说了一半,却听到北冕轻轻清了清嗓子,那声音不大,却令人觉得颇有分量,那道童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突而就见到了北冕和栀子,他见北冕戴着玉色面具,而栀子他也认出来了,那是上次阎影殿派人攻打玉虚教时,从太虚山来玉虚教援助的栀子姑娘。 那……这么说来,跟在她身边的那位戴面具的人,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玉面北冕呢? 这看门口的道童本就颇有眼力劲儿,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北冕的身份,立即一改方才对倪安智无理的态度,上前还了一个大礼,恭恭敬敬道,“你等可是太虚山的仙友?后面的可是玉面仙尊?” 倪安智回头与栀子等人对视一眼,就点了点头。 第145章 担忧 那道童着急忙慌道,“哦,原来是玉面仙尊来访,我家玉虚道长前段日子又旧伤复发了,如今卧病在床,但他老人家有吩咐,就等着仙尊大驾光临呢。仙尊快快入内先稍作歇息,我立即就去通传。” 说完也不等栀子等人回话,就急匆匆地入内去了,过了一会儿又笑脸相迎地出来,带着北冕、栀子和倪安智三人入内见玉虚道长卜弘算,其余的人则安置在偏殿歇息。 见到卜弘算时,他正坐在床榻上导息调气,北冕等三人入内一见状,也不好打扰他,只得安静地等待他导引完体内的灵气。 可却见他突而双颊通红,额头发汗,似乎导引体内灵气到了什么紧要的关头,他猛地伸手捂住了胸口处,不住地喘息,导引的动作也因此而停滞了。 半晌,才听到他叹了口气,幽幽道,“老朽因为上次与阎影殿的贼子们对敌,不小心伤了玉堂与中庭,如今每每运转灵力到此,就无法运行,若有巨石堵胸一般难受,也真是让老友笑话了。” 北冕抿唇不语,他迎了上去,伸出一掌运转法力,在卜弘算胸前两处要穴探了探,才吐了一口气,“这倒不难,只是伤了玉堂穴和中庭穴,待我一会儿替你导引体内灵力,必能好转一些。” “那就多谢老友了,老友身为太虚山掌门,一直以匡扶正义、行侠仗义为己任,这旧伤如今又要劳烦老友了,”卜弘算伸手到胸前拉住了北冕的手: “只是……那阎影殿的阎影王派人夺了我玉虚教的镇派法宝奇云盾,我教中人虽一直都在追查奇云盾的下落,可岂料那阎影王浮华布置得很紧密,我教中人时常无功而返,还平白伤了许多教中道友,如今想追回我教镇派法宝奇云盾,老朽实在有点有心无力了……” “别担心,那镇派法宝怎么说也是你教百年守护的法宝,定会找回来的。”北冕一边劝慰着卜弘算,一边又转头吩咐倪安智道,“稍后你发一只纸鹤传音书回太虚山,着令太虚山派出弟子帮忙寻找玉虚教奇云盾的下落。” “是,掌门。”倪安智领命,低头开始思忖着如何安排纸鹤传音书的事。 “多谢老友鼎力相助,我……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北冕兄……”那卜弘算似乎感动不已,一双原本黯然的眼眸内瞬即浸满了泪光,他索性闭了目,像是在平复激动的心情,过了好一阵子,才又睁开眼,那眼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东西,忽而他握着北冕的手急切地想表达什么: “老友,我忽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北冕等三人看着他,见卜弘算神情严肃了起来,也便面色凝重了几分,只听卜弘算颤巍巍地双手抓着北冕的手又吐出一段话: “自打我教奇云盾被夺走之后,我教众人一直追寻其下落,倒也不是全然没有用处,倒是听得那阎影殿的吕康安的手下人有一日无意间说漏了嘴,他们称吕康安抢夺我教的奇云盾其实是为了那阎影王浮华的大计,而我估计,那阎影王浮华绝不会只盗走奇云盾一件法宝……” 北冕点点头,“道长说的不差。”他想了想,便将赤霄道的影牙勾失窃一事跟卜弘算讲了。 “啊,”卜弘算脸色一惊,眼中有怒气:“那浮华一定是在谋划着什么大计,说不定就要对我其余六大门派不利!” 北冕冷声一哼,“而且,前段时日血雨宫的旧精箭也因为他们宫中事变而被一只幻影鹰隼带走了,如今下落不明。但本尊怀疑,或许这血雨宫的宫变也有阎影殿插了一脚。” 卜弘算气得浑身发抖,“浮华此等无耻小儿,怎生就想着谋夺别派的镇派法宝,若真是如此,吾等该当如何,难不成真要任他为所欲为?” “若真是如此……”北冕说到这里,忽而停顿了一下,眼眸变得冰冷一片,“本尊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他,定不会任他妄为!” 卜弘算颤着身子,下了床榻,冲着北冕拜了下去,“若真是如此,老朽必定说服其余各派,以老友为尊!” 北冕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忽而又流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扶起了卜弘算,“道长,莫要如此,来本尊替你疗伤。” 北冕眼神中这些细微的变化,并未有其他人察觉,就连善于察言观色的栀子也没有觉察到,因为她一直在思索着另外一件事。 待得那卜弘算道长在北冕的调息下面色逐渐好转了许多后,栀子才忍不住问,“道长,你可知你玉虚教中的玉草师姐可有回来过?” 那玉草是玉虚教的女修,原本在阳华郡地界内,被一个叫刘姥姥的一帮人贩以龙筋逮住,还封了灵脉,是栀子与北冕二人恰好撞见,才救下了她的。 栀子记得她当初离开时,说是要去搭救一并被人贩逮住的师妹,也是玉虚教的女修,可就是不知这么长的时日过去了,她有没有安全回返? “玉草吗?”卜弘算微微一愣,想了想,“她是我派出去的座下弟子,还未曾有她的消息,怎么小友见过她?” 栀子闻言,不觉蹙起了眉头,点了点头,只是她并未将此时自己心中的担忧说出口,那玉草与他们分别这么长时日了,无论如何都早就该回玉虚教了才对,怎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带回来呢? 她心头这点隐隐的担忧像一只觊觎许久的水妖,一点点的浮了上来…… “栀儿,栀儿……”北冕见她一直想什么想得出神,也料知了她心头所扰之事,便温言宽慰,“别担心了,那玉草有修为傍身,或许已经早就救下了她的师妹,如今正一并追查奇云盾的下落呢。” 栀子一双灵气逼人的眼眸对上了北冕关切的眼神,她只得点了点头,但那紧蹙的眉头许久都没有舒展开。 第146章 仙尊 北冕一行回到了太虚山不久,因为本次带众弟子出行驰援各大门派对抗阎影殿的事,北冕匡扶正道、侠义仁心”的形象在整个修仙界广为传颂,他在修仙界的声望大涨。 那卜弘算道长果然言而有信,由他出面推举北冕为除阎影殿外其余六大门派共同推崇的“大仙尊”,意在凭借着太虚山千百年修仙门派的威仪,选出其第四百零三代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带领众修士抵御阎影殿妄图祸乱整个修仙界的大阴谋。 北冕临危受命,即将举行祭祀封授大典,这段时日来,他心情甚好,连走路都步伐轻快了许多。 这一日,他来到太虚山后山的那处小竹楼,那里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小小只的,却令他急切地想将此“授命于天”的好消息告知于她。 “栀儿,为师被其余五大门派推举为大仙尊了。你可替为师高兴?”北冕看着她,眼神中透着藏不住地喜悦,他记得她第一次见他时,就对他说,您看上去像是一个好人。 那如今……他贵为六大门派的大仙尊,声望大涨,她看他的眼神会不会有点不同呢?不知为何,他总是想成为她眼中希望看见的那个人。虽然他知道自己只是她的师父…… “真的吗?太好了,师父,栀儿替您开心。”栀子从一堆晾晒的草药里抬眸,眼中的喜悦之意溢了出来。 北冕忽而觉着自己有些喜欢她眼里的这些快乐的感情了,盯着她看的眼神中笑意就更深了些。 可栀子并未与他对视太久,就又将眼神转到了那些晾晒的草药上,似乎再天大的喜事都没有她此时眼中的草药重要。 北冕盯着她晾晒草药的动作又看了许久,眼底闪过一些些不易令人察觉的失望之色,继而又忍不住问她,“栀儿,你怎么还在晾晒这些草药?” 栀子头也不抬地翻着手里的草药,又点了点头,忽而又不经意地抬头看了北冕一眼,只觉得师父今日问话有些奇怪。 北冕急忙背转过身去,生怕她那双似水的眸子看出了端倪,忽而有些连他自己都压不住的情绪涌上心头,只听自己的声音微冷地吩咐,“记得把我交给你的仙皇笛吹奏的三种法门记牢,为师会将仙皇笛交给你暂为保管。” 栀子有些征愣地看着北冕负气御起流影剑离开的身影,而那小竹楼的竹桌上则多了一支浑身白玉通透的笛子,那笛身上镂刻着精细的深绿色符文,尾端那根碧绿的丝绦正悬在桌边,随风轻轻摆动着。 “师父……怎么好似有些生气了?是在生气我已许久不记那仙皇笛的三种御使法门吗?”栀子有些想不明白,但她还是将那根仙皇笛收入了夜来香中。 又过了五日,这一日,就是北冕要行“大仙尊”祭祀大典的日子,太虚山的灵抚殿内一大早就聚集了各门各派的修士英豪,人山人海的,极其热闹,众人都在等待着即将举行的祭祀授命大典。 栀子早早便起了床,在暖心殿的殿后方的位置,以一张丝绸绷成的花鸟屏风隔出了一个沐浴间,她准备泡一会儿澡,沐浴更衣后再去参加师父北冕的授命大典。 她诚心焚香祈祷,再沐浴更衣,以示她一个徒儿对师父的尊重。 当浑身泡进温暖的热水里,那腾腾冉冉着氤氲热气的水面上还撒了一些芳香扑鼻的花瓣,栀子心头说不出的舒爽,只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这段时日一直都在外面修行历练,跑了不少地方,又见过不少人,形形色色的都有,而没有哪一刻,如同现下这般,让她可以闭目回味一下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她内心的不同感受。 在热水里泡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栀子估摸着南宫文秀会来找她了,这是她们昨日就约定的,要一道去参加北冕的祭祀大典。 她长舒了一口气,起身站在木桶里准备擦干净身子就出来。忽然,一些书本掉落在地的声音从花鸟屏风外响起来,那声音一听便知是在她居住的寝殿暖心殿内发出的。 “是谁?”栀子浑身都绷紧了,侧目隔着那张丝绸做的屏风往外望去—— 但见一个身形矮瘦的男人,正摸摸索索在她寝殿内的桌案上翻找着什么东西,对她方才的厉声呵斥,丝毫不在意,只顾低头翻找东西,他动作粗鲁,似乎很心急,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嘴里不住地发出骂骂咧咧的声音。 而一些原本在桌案上的书本也被他掀到了地上,方才的声响就是他弄出来的。 栀子看得很真切,虽然隔着那层丝绸屏风,但那影影绰绰的身影定是个男人没有错,而并非是她等待的南宫文秀。 若是她都能隔着屏风看到那个男人的身影,那么若是他看过来,也能看到她的…… 栀子想到这里,嘴里发出一声低呼,急急忙忙蹲下身子,缩回了木桶中,心头暗自庆幸:幸好方才那男人正在聚精会神找东西,并未看过来,不然,她的清白就被这么一个猥琐男人看光了! 可这个一大早就擅闯她寝殿的男人到底是谁?他又在找什么东西? 北冕因为今日就要被授予“大仙尊”的封号,一早就去了太虚山的灵抚殿准备了,而栀子因为泡澡的缘故,手边也没有称手的武器,白虹剑正搁在外面的桌案上。 栀子原本打算隔空御使白虹剑对付他,可接下来她就发现,根本来不及了,因为那个矮瘦的猥琐男人正一步步朝着她沐浴的隔间闯过来。 “站住!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栀子在木桶中双手结印,丝丝寒气顿时从指尖溢出,眼下只能用玄冰诀来对付这个猥琐男了。 “我偏不站住,你拿我咋地?”那男人的声音很快就在屏风处了,眼见着就要进来了。 栀子怒不可遏,厉声道,“取你狗命!” 第147章 闯殿 瞬即栀子指尖催动灵力,口中默念玄冰诀的法诀:“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 就在那猥琐男快要钻进屏风隔间之前,他迈出的一只脚瞬即爬满了冰霜,并迅速朝他身体各处蔓延,他着了慌,急迫地往后退了一步,高声叫道:“贱人,你还挺厉害!” 他还想再退,身子却已经不能动弹了,全身都被冰霜裹夹住了,他被冻住的时候,一只手还高高举起,握成了拳状,似乎想打烂栀子眼前的那张花鸟屏风。 可下一刻,却只能僵硬地举在半空中,一丁点都不能动弹了。 “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栀子此话一出,想起方才这个无礼的男人一味乱闯,差点就看光了自己的身子,只觉得胸口一股恶气不出实在难受。 于是她手指翻飞,又迫出一丝灵力,同时将木桶中的水激荡出去,立时便化为几道冰刀,刺破了那张花鸟屏风的绸布,就朝着那男人的面门击射而去—— 那男人眼见小命不保,才深知栀子当真是动了杀意,急忙喊了一句,“啊,别杀我,别杀我,我是你同门师弟!” “师弟?”栀子手中法力微收,那几枚冰刀就堪堪停在那猥琐男人的眼睛前方不过三粒米的距离。 “我真是你师弟!不信你问你师父?”那男人又道。 “什么师弟?我从未听师父说过新收了徒弟!” 那男人一双老鼠眼滴溜溜一转,“不是你师父收的,也可以是你的师弟啊!” 栀子难得跟他废话,只怕自己走光吃亏,掌心中法力一动,对准自己耷拉在屏风上的那身月牙白长裙一吸,那衣服瞬即就到了手里,她就蹲在水桶中将衣服穿好了,也顾不得身上湿不湿,这才从屏风后走出来。 她出来的时候,脸上仍有薄怒之色,那是被人无端冒犯后的怒气,她一双大眼瞪了那猥琐男人一眼,心头的恶感更甚了几分。 这是一个长得贼眉鼠目、身材矮小的男人,却穿着一件金丝绣线织就的金色长袍,那身袍子上还以苏绣的绣法绣满了满枝的桃花,红艳艳的,每朵花蕊当中还缝制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晶石,脖子上还挂着一串晶石打造的珠串,每颗珠子都有茶碗那么大小,一看便能猜出这男人的家底殷实。 若真是如此,那这么说来,方才这男人闯进暖心殿来翻找的东西就不应该是钱财了? 再说,栀子这暖心殿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除了师父给她的几部上古典籍以及她后来补充记载的心的《中药医典》,只不过这些稍微对她而言宝贝的东西,都被栀子放在了夜来香中,寻常人是偷不去的。 “你方才在我殿内翻找什么?”栀子想清楚这一层,就决定问个明白,她一步步慢慢走向那个被她的玄冰诀冻住全身的男人,眼中怒气不减。 “你桌上东西……那么多,我……我……我看看又能怎样嘛?” 那男人说这话时,那双鼠目小眼睛又冲着栀子浑身上下一阵乱瞟,看得栀子浑身发毛,一股怒火又冲天而起,她感觉到自己还是生平第一次首次见到一个人就动了杀意。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栀子手中法力微转,那几道冰刀旋转了一圈,又朝着那男人眼睛的部位前移了几分,眼见着就要刺入他的眼眶中。 那男人急道:“我……我……我真是你师弟,你是不是仗着你是大仙尊的徒弟,就想残害我们这些不入流的同门师兄弟?” 不入流? 栀子挑了挑眉,冷声道:“你到底是何人的弟子?为何会出现在我寝殿内?” “我……我……我……是……”那男人急得不行,即便是身体被玄冰诀冻住了,额头上仍有豆大的汗珠。 “我认得他,他是宣德运老先生新收的弟子——汪季同。”就在栀子想要再动手时,耳边却传来了南宫文秀的声音。 栀子这才想起,南宫文秀是来找她一道参加大典的,而方才与这汪季同一番周旋,眼下距离大典开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阿秀,当真是如此?”她回头看了南宫文秀一眼,眼中虽有狐疑之色,但也已经收了心中的杀意。 南宫文秀点点头,拉住栀子的手臂,“你先放了他,我稍后告诉你。” “不管你是在找什么,这暖心殿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滚——”栀子打消了想要逼问汪季同的想法,一来是时间不够了,二来看这人猥琐又善辩,问了也等于白问。 她收了法术,汪季同被冻住的手脚不一会儿就能动了。 那汪季同一被解放出来,丝毫没有感激栀子不计前嫌的不杀之恩,立时又开始嚣张起来,他自知不是栀子的对手,一边拍掉身上的冰渣,一边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怎么?老子是宣德运老头儿收的徒弟,你就不认我是你同门师弟吗?还想杀老子?看我好欺负是?等我救兵到了,一定让你这贱人好看!” 汪季同叫骂着跑出了暖心殿,栀子一股怒火难以消解,若不是想着师父的祭祀大典快要开始了,她一定会让这汪季同知道她的厉害! “其实,这汪季同没读过什么书,却是太虚山下汪家镇首富的独子……” 在去太虚山灵抚殿的路上,南宫文秀拉着栀子告诉了她汪季同的事。原来他不是参加入门考核考进来的弟子,而是因为家中财大气粗,他爹爹又与宣德运老先生交好,才破例被宣德运老先生收下做了太虚山的弟子的。 “汪家镇?”栀子忽地想起了太虚山下的汪家镇曾碰到的那个汪小黑和傀儡人阿光,他们是在太虚山张榜收徒时相识的。 那个时候汪小黑就告诉过她,有些弟子根本不需要考核,直接给大笔的银钱就可以拜入太虚山的门下,只不过这条不成文的规矩不能碰触到三位太虚山掌座的底线,那三位掌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第148章 偷袭 只是这样入门的弟子,是断然不可能成为三位掌座的弟子的。栀子又想起了宣德运老先生爱财的本性,他的修为是整个太虚山最低的,因而那教出来的徒弟也不见得好。 她这么认为,不仅仅是指汪季同的修为,就连为人的人品也差强人意,不然如何会乱闯一个女子的寝殿?若不是她使出了玄冰诀制止了他,他一定会闯进来看到她洗澡的模样,而且这种人被逮住了还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毫无悔过之意,将一切都当做是理所应当,这才是栀子忍不住怒火中烧的原因。 “哼,德行不正!”栀子发出一声轻哼,嘴里吐出几个字。这件早起不愉快的事就算过去了。只是她还是不明白,这汪季同无端端跑来她寝殿找什么东西呢? 北冕的大仙尊授命祭祀大典顺利进行着,北冕接受授命仪式时,栀子就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心头暗暗替她的师父开心,倪安智也站在栀子的身边陪着她。 金衣站在栀子对面的当首位置,依旧穿着她那一身华丽的金纱衣,今日她勾画了长而细的眉黛,眼尾高高往上扬着,高挺的鼻梁下,画着若嫣红樱桃般娇艳的红唇,栀子无意间看向她时,才发现她正神情倨傲地盯着她看,眼中露出栀子不解的鄙夷之色。 栀子也不太想得明白,为何这位金衣师叔一直都对她这种倨傲的态度,就像她是一只高高在上的金孔雀,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展露着她美丽的羽毛。 只与金衣对视了一小会儿,栀子便别开脸去,再次看向已经开始焚香祷告的北冕,想来她方才失神的一会儿,北冕已经接受了大仙尊的授命,而接下来的流程,按照师父提前对她的嘱咐,便需要她上前祝祷了。 但听北冕态度恭敬严肃地焚香叩拜,跟着念诵起了奉请师祖的法诀:“天地正气,日月斗星,青龙白虎,元武奔腾,太虚山第四百零三代掌门人北冕在此诚心焚香奉请祖师降临,替弟子所收之徒降下上古传承……” 紧接着,他手指间运转法力,就地在灵抚殿的正中央地面上以灵力画了一个圆圈,并以眼神示意栀子走进那圈中来。 当栀子走进去后,北冕忽然又开口诵道,“香气沉沉定乾坤,蓬莱永开祖殿来,祖师降下传承请,三界开外展神通,正——” 他话音刚落,站在圈内的栀子只觉得眼前一道亮白天际的光芒笼罩了她的全身,顿时,她浑身感到一阵说不出的舒畅,脑际蜂拥而入许多过往她在上古典籍中读到过的,或没读到过的一些讯息,有些甚至还是一些上古修炼的机要法门…… 师父说这是身为他第四百零三代掌门徒弟需要接受的太虚山千百年的祖师传承,一旦接受了这些传承,日后栀子就仿若有了上古功法在身,在修习上古秘法秘术时,便会一日千里,修为大进。 而能接受多少,全看她个人的造化,这是身为掌门徒弟的殊荣,整个太虚山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资格接受祖师传承。 北冕静静地看着栀子接受祖师传承,玉色面具下藏着的面容微变,只是无人能猜透他此时心中所想: 如今的事情发展已经越来越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去了,我不仅贵为了大仙尊,受六大门派以及天下百姓景仰敬重,而栀子也顺利接受了祖师传承,依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无垢道体的特质,将来的修为大涨,于我的大计又近了许多…… 整个传承的过程,大约用了一个多时辰,但因为是见证了太虚山千百年的祖师亲降上古传承这一奇观,全场鸦雀无声,只除了北冕一开始的祝祷念咒声。 等栀子接受完祖师传承,她从一种恍惚地状态中回神,不觉扶了扶脑袋,倪安智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面露欣喜之色,“栀子,太好了,传承顺利结束了,你是不是有点累?” 栀子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方才接受传承时的确是觉得浑身舒畅,可现下却觉得有些疲累了。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倪安智看着她,就像是要看护一件他看中的珍宝一般,看她的眼神自是与旁人不一样。 北冕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心中莫名有些堵,就像是自己悉心养护的千年小花快要落入别人之手的难受,于是他眼眸中冷色顿现,“安智,你留下来帮我,我还有些事需要你去做,栀子自己回去,灵抚殿离你的暖心殿并没有多远。” 倪安智闻言,脸上的欣喜之色瞬即消失了,但他也无法,只能听命行事,有些失望地望着栀子独自离开的背影,神情失落。 可看到他这副表情,北冕心头却突然多出了一种说不出的快意,唇角不自觉的勾了勾,还发出了一声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低哼声。 从灵抚殿回暖心殿,只有一条小路,只需走过百余阶台阶,再绕过一处小溪流,拾级而上,就能看到她所居住的暖心殿了。 栀子垂着头沿着小溪流的溪边走着,看着淙淙而过的溪水,清澈见底,溪水中依稀能看见一两群小鱼儿欢愉的游来游去,她不觉放慢了脚步,蹲下身子,就着溪边的溪水,掬了一捧溪水,扑在脸上。 清凉且洁净的气息扑面而来,栀子心头舒服了点,正想蹲在溪水边再看看那三两群小鱼儿,忽地双臂一紧,四双极为强悍有力的臂膀如铁箍般,将她的双臂牢牢抓住。 栀子大吃一惊,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可以从她背后偷袭,她都不自知,为何她没有觉察到人的气息或心跳声呢? 如今她是炼气期的修为,又刚刚才接受了祖师上古传承,可眼下那四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桎梏着她的双臂,她居然挣了几下都未能脱身。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她又奋力运转灵力挣了挣,还是没有挣脱成功。 依旧得不到回应,她料定来者不善,当下不再迟疑,口中念出了玄冰诀的口诀,因为手指不能结印,勉力才施展了一层玄冰诀,“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 第149章 玉种 但听得“哔哔啪啪”的霜冻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她眼角余光瞥到那四双桎梏她的手臂上也结了一层冰霜,只是或许是她结印不成的缘故,玄冰诀的威力无法发挥出来,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 而那桎梏她的四双手臂,丝毫力道未减,力气大的惊人,且似乎他们不怎么害怕冰冻系的法术,虽然明显感到他们的动作慢了一些,可她依旧挣脱不得。 她心中难免有些着急,“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抓我?” “无冤无仇?未必?”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紧跟着一张绣着桃花枝的红丝帕在她眼前一扬,若桃花瓣般从她头顶散落,又盖在了她的头上,顷刻间,栀子仿若嗅到了一丝丝浓郁的郁金香的花香味,那花香味似乎还夹杂着别的什么味道,是她从未闻过的。 才刚刚这般一思量,她顿觉浑身酸软无力,眼前的景物也逐渐迷蒙起来,原来那张丝帕有问题…… “娘亲,娘亲,快醒醒……快点醒醒,你被坏人抓了!再不醒,就火烧屁屁了……大事不好了……” 栀子朦胧中似乎听到了一个声音不断出现在她的脑海里,那声音软萌可爱,很熟悉的感觉,可等栀子有了一些知觉时,那声音又告诫她:“娘亲,现下还不能睁眼,你要继续装晕……偷偷用我割断绳索……” 在那个软萌可爱的娃娃音不断地提示下,栀子逐渐清醒过来,她忽地意识到,那不是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灵识传音,是什么在与她灵识传音吗? “千年人参?你的声音几时变得这么可爱了?”栀子尝试着与之灵识交流。 那软萌的声音忽地哇哇大叫了一声,“哎呦,娘亲,怎么你的心里就只惦记着那只千年老参啊,是我啊,我是小玉种啊……” 小玉种? 栀子猛然想起她与倪安智在翠玉轩无意中获得的那块透明度非常高的帝王绿冰种翡翠,最后她是听了千年人参的建议,将它从石块中整体剥离出来的,它当时就唤她为娘亲,还变作了蛇形玉镯附在她的手腕上,蛇口还衔着一朵花青色的小花。 她平日都以一些灵力滋养,也不见它多说话,怎么这会儿却说要让她用它来割断绳索了? 栀子双目微闭,听从小玉种的建议,继续装晕,但她轻轻动了动手腕却发觉自己双手不知被什么强韧度很高的绳索捆住了。 也不知刚刚是谁偷袭了她,还能让她动弹不得,只是那声音阴恻恻的,听来很熟悉,而且那张绣着桃花枝的丝帕也很奇怪,那上面的气息,似乎有某种特殊的作用。 “娘亲,你稍稍运转一下体内的灵力,看看能否施展法力教训这帮坏蛋?”小玉种的声音又窜进她的脑际。 栀子不动声色,依言行事,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体内的灵力像是遇到了什么强大的阻碍,根本无法调用。她怎么也会出现这种无法施展任何法力的情况呢?那张古怪的桃花丝帕上到底掺了什么?为何会这样? “娘亲,有个大大的好消息……”小玉种灵识传音的声音又出现了,“我能变成一柄小玉刀,切割普通的绳索应该没问题。娘亲试试看?” “好。”栀子也以灵识传音回它,她偷偷眯着眼,瞄了一眼眼前的境况,只是瞄了一眼,却大吃了一惊,跟着泛起了一些恶心与反感。 因为眼前那溪水边站着的矮瘦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约莫两个时辰前闯入她暖心殿差点看光她的那个猥琐男——汪季同。 她是不会认错他的,虽然她偷看时,那男人只是侧面对着她,正在摆弄她的那柄白虹剑,可他那矮瘦的身形,以及他身上穿着的那件极其“炫富”的桃花枝金丝绣线的长袍,她却一眼便能认出。 那朵朵盛放的桃花花蕊中,都镶嵌着一颗颗透亮的晶石,整个太虚山除了汪季同,不会再也第二个人如此穿戴了。 而栀子很快注意到,站在汪季同身后有四个身材极其彪悍魁梧的男人,只是不知为何,他们面部都没有表情,眼神空茫一片,也丝毫没有注意到栀子偷偷瞄过去的眼神。 方才定是这四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桎梏住了自己的双臂,这才让那汪季同拿那张桃花枝的丝帕迷晕了她。 栀子不知这汪季同到底想干什么,若是他只是想找回方才在暖心殿吃大亏的场子,应该不会有如此完备万全的手段来对付她。 她一边偷偷以小玉刀切割那缚住双手的绳索,一边回忆方才自己被迷晕时的状况,总觉得这汪季同的打算不简单,倒有点像是蓄谋已久,不然如何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就做好了如此周密的计划来对付她? 可他到底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她微微一低头,发现夜来香还在自己的身上,想来它原本就是一个少女香囊的外表,不易让人起疑,因而还未被这汪季同搜了去。 “娘亲,有一个大大的坏消息……”小玉种的声音又窜进她的脑际,它的声音依旧软萌,可却透着一丝焦急,“这绳索怕是非比寻常,我切了半天都切不断……” “是一点都不能切断吗?”饶是栀子再如何沉稳镇定的性子,如今也有一丝着急起来。 小玉种的声音,忽地沉默了,没有出现。 “依老参看,应该是龙筋。”千年人参的声音忽地也出现在栀子的脑海中,它也开口与栀子灵识交流了起来,“若非情势危急,老参是不会多话的,免得小丫头你总怪老参话多……” “龙筋?”栀子后背冷汗直冒,那不是专门对付修士的龙筋吗?一旦被缚住,就相当于灵脉被封,根本不能施展法术了呀,难怪自己方才觉得无法调用灵力? “娘亲,您尽量拖延一下时间,我会努力。”栀子背后的小玉种化作的小玉刀开始使劲地挫起那根缚住栀子双手的龙筋来。 “臭小娘,喂,晕了这么久,也该醒了?”那汪季同走过来,提着她的白虹剑,态度嚣张跋扈地使劲踢了踢栀子的腰侧,栀子只是尽量装晕,若非如此,她恐怕早就因为疼痛而蜷曲了身子。 第150章 何用 但眼下,栀子只是咬了牙不吭声。 “d,是不是老子方才下的药性太多了?也不会呀,那婆娘告诉我,这药性只要下这么多在丝帕上,就足够了!老子明白了,你这贱人是在装晕是不是?”他又使劲踢了栀子的腰侧一脚,骂骂咧咧道,“再不起来,老子就用你的白虹剑给你身上捅几个血窟窿,到时候,一定好看!” 栀子闻言,也不能再继续假装下去,猛地睁开了双眸,只是抿紧了唇,冷冷地盯着汪季同看,看着眼前这个贼眉鼠目的小人,她眼中的鄙夷之色更甚了些。 “怎么?贱人,怎么不装了?”汪季同见她醒过来,丝毫不介意栀子眼中那么明显的鄙夷之色,反倒是低下那副矮瘦的身子,重重拍了拍栀子细嫩的脸庞,手上的力道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就因为我方才在暖心殿教训了你,你就要如此处心积虑地对付我?”栀子挑了挑眉,面对汪季同,她那双似水的眸子中并无惧色,“又是下药,又是龙筋的?” “哎呦,贱人还懂得龙筋?”汪季同面庞上露出一抹猥琐至极的笑容,“若不是又下了猛药,又用上了龙筋,你这贱人修为在我之上,又是掌门的高徒,我又岂能近身?”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张鼠目开始在栀子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 栀子只觉得自己被那猥琐的眼神一打量,就足够令她反胃三天了,瞬即她浑身都绷紧了,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汪季同嘿嘿一笑,“放心,我不会对你这种身板的贱人感兴趣!看见了吗?”他伸手一指,指了指他身后的那四个站立的魁梧大汉,“那可是我们汪家镇的法宝——傀儡人!他们只听我号令,就算是你这贱人有法术在身,都不是对手,还别说如今这境况!” 他直起了身子,又恶狠狠地踢了栀子一脚,“识相的话,赶紧告诉我,太虚山掌门亲传下来的那部《上古傀儡秘术》在哪里?只要你听话,那我还可以留你一条全尸,我要把你做成我们汪家镇的傀儡人,让你只听我的号令,连死了也别想去轮回!哈哈哈……” 这汪季同笑得尤其大声,这条靠近小溪边的小路离灵抚殿并不是太远,栀子不知是这汪季同得意忘形,还是背后有什么人撑腰,不然他如何如此猖狂,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对付掌门的亲传徒弟? 栀子想若是顺着他的意,他或许更容易发现她背后正对付龙筋的那柄小玉刀,不如搏一把,于是,她只是冷冷盯着他看了一眼,眼中露出一种怜悯之色,“你难道以为我会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样冲你磕头求饶吗?” 汪季同闻言,脸色瞬即一变,却听栀子“呸”了一声,“你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劝你最好识相点放了我,不然,你知道你的所为会受到太虚山的何等处罚?还有你说的那部《上古傀儡秘术》……” 汪季同一听她提到这部典籍,脸上瞬即露出了贪婪和希冀之色。 “我就算是知道,也断然不会告诉你这种背后使阴招的小人!” 栀子此言一出,那汪季同彻底被激怒了,他反手一个巴掌就呼到栀子嫩白的脸上。 “啪——”的一声,栀子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疼得厉害,那汪季同打她的时候,居然还使出了灵力,所以这一巴掌下去,栀子伤得不轻,连下颌都似乎有些不对劲了。 但她即便是唇角溢出了一丝血丝,却始终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好像他才是那个任人鱼肉的“可怜虫”。 “好了吗?”栀子偷偷与小玉种灵识传音,小玉种只回了一句,“快了,娘亲,再忍忍……那坏蛋打得一定很痛,一会儿我替娘亲吹吹。” 栀子抿紧了唇,微一思量,看来眼下只能尽力拖延时间了,于是她忽地抬高声音,对汪季同道,“你不是想找到《上古傀儡秘术》吗?” “怎么?贱人打算说了,早点告诉我,就不用受那么多皮肉之苦嘛?”汪季同以为自己已经全然掌控住了局面,面有得色地盯着栀子。 “我赌你找不到!”栀子想起自己的夜来香当中放了许多师父北冕送给她的上古典籍和几套秘法,她出殿时已经都收在夜来香里了。 “贱人——你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反正我也可以先杀了你,再去丰南殿翻他个底朝天,也不是不行?不如……贱人我们来一并算算帐,你刚刚在暖心殿打我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我现下就杀了你,取出你的心脏……再放把火把你烧了,就算是你师父北冕来了,也认不出来!” 他揪住栀子的衣领,面露凶光。 “怎么?你不是说要把我做成你们……汪家镇的傀儡吗?又改主意了?”栀子知道他不是仅仅口头的威胁,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可眼下只能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又偷偷与小玉种灵识传音,“好了吗?再不快点,你娘亲就要没命了……” “快了,快了……”小玉种只答了一句,就又没了声音,可栀子感觉得到,它在她身后挫那根龙筋的力道又大了许多。 “傀儡?你这贱人身前都如此令我厌恶,死了还放在老子眼前晃,岂不给老子添堵吗?”那汪季同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再说,你的心脏方才不是已经吸收了上古秘法的传承了吗?有人告诉老子,说你是无垢道体,想要老子挖出你的心肝,这样一来用来交换我想要的傀儡秘术那部典籍也是不错的。” 栀子闻言,心头吃了一惊,她记得北冕说过自己是无垢道体这件事不能外传,可到底是什么人早就知道了她是无垢道体这回事,而眼下要取她的心脏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她接受了太虚山老祖的上古传承,与她的心脏有什么关系? 她表面去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却依旧与汪季同虚与委蛇,希望从他的口中套取一点他背后那个人的讯息,“我的心,和你的心都是一样的,那上古传承在我的脑子里,又不在我心里,要我的心有何用?” 第151章 不甘 汪季同咬了后槽牙,眼中的凶光大盛,“我与你这贱人说这么多干嘛?总之你只要明白,老子是与那人有约定,取了你的心,你做了鬼,不要回来找我!” 这汪季同是汪家镇的首富之子,家里豢养着多个傀儡人仆役,因此也格外相信投胎转世以及轮回这回事,对于怨鬼索命这一点,向来就是他们做傀儡人的大忌,因而他才这么说。 汪季同说完这话,立即拔出了栀子的白虹剑,举剑就往栀子的胸口心脏位置刺过来—— 小玉种也恰好在这时,大呼一声,“好了,娘亲,割断了!”血红的龙筋断为两截,耷拉一声落在溪水边,小玉种化为的玉刀被栀子握在了手中,它也不再灵识传音了,大叫道,“娘亲,快施法,教训这个欺负娘亲的坏蛋!”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栀子双手一得解脱,一只手以小玉刀格挡向刺过来的白虹剑,一手单手结印,就要调用周身法力施展法术对付这汪季同,可手指间的法力只是流转了一点儿,微末的灵力凝聚了又瞬即散开去。 她的指尖上冒出一小缕微芒,就消失不见了。 她居然依旧不能施展法力! 栀子急忙偷偷探查体内可以调用的灵力,发现灵力居然正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悄然消失,这是怎么回事? “想施法对付老子?”那汪季同以白虹剑与栀子手中的小玉刀比拼,脸上露出一种得意的神色,“还好那人警告过老子要格外小心你这贱人,说是你这贱人狡猾得很,要我多备了一份大礼,你莫不是忘了老子那张桃花丝帕了?” 栀子猛然心惊,除了那根限制她法力修为的龙筋,那张桃花丝帕一定也有什么作用才是。 她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灵力正迅速的流逝到未知处,心中暗自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如今她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还可以做的事,恐怕只剩下一件了。 她飞快地朝后退去,同时以微末的灵力催动夜来香,取出了那根仙皇笛,不由分说,几乎没有片刻迟疑就吹奏了起来。 那汪季同一见仙皇笛,脸色大变,“贱人,居然还可以吹奏仙皇笛?你是想干什么?快点停下!” 笛声悠扬,嘈嘈切切,还夹杂着一丝孤立无援的惶急…… 汪季同冲着栀子退去的方向持着白虹剑追了上去,手中挥剑一劈,那仙皇笛吹奏没多久,就落在了地上,骨碌碌滚到了溪水边,正好被一块大石头给挡住,才没落入水中。 栀子此时身体内的灵力因为吹奏了仙皇笛的缘故,已经涓滴不剩了,体内灵力的消失,栀子整个身体也难以支撑,也不知那桃花丝帕上用了什么毒,她居然毫无力气了,就连手持小玉刀与汪季同这样的低阶修士对敌,都已经是强弩之末。 如今只盼有人能听到了那急迫的笛声,可以赶来救她性命。只是那汪季同已经追到了身前,当下该怎么办? “娘亲,让我来保护你——”只听小玉种的声音传来,栀子瞬即觉得原本无力支撑的身体又开始可以动弹了,双臂也可以持着小玉刀还击挡格了。 “小玉种,这是怎么回事?”栀子以灵识与小玉种交流,却得到了一个让她颇为震惊又惊喜的答案。 原来小玉种除了可以变形而外,还可以在栀子无能为力时,以微薄的灵力占据栀子的灵识控其身体御敌,只是小玉种灵力尚浅,每日仍需要栀子灵力喂养,这种状态实属不得已而为之,绝不能长久。 果然,小玉种在控制栀子身体抵挡了和躲避了汪季同的几番攻击之后,逐渐又将身体的控制权交还给了栀子,只听它弱弱地吐出一句话,“娘亲……我好累,小玉……尽力了……” 栀子只感到身体与手臂一沉,整个人也因为体力不支而朝后倒了下去,而眼前闪过的是,汪季同那张穷凶极恶的猥琐脸庞…… 就在栀子以为自己会倒在溪边的石头上,磕坏脑袋时,只觉得身体一软,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干净气息的怀抱,她抬眸一看,“倪师兄……” 在倪安智抱着栀子的身体飞速朝后退去的同时,北冕御使着流影剑也出现在了栀子身前,替她挡住了汪季同索命的攻击。 但见北冕并起二指,手中法力微动,口中忽道一声,“魂灭——”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那汪季同的身体凌空飞了出去,他被北冕的魂灭击中,魂魄当即四散而去,身死落地,身边飘出了一张绣着桃花枝的红色丝帕。 北冕以流影剑挑起那张丝帕并未凑近,就嗅到了一股幽幽的已经转淡的郁金香的气息,北冕眼中冷意顿起,玉色面具下的面部绷紧了些,吐出几个字,“小煞阳丹!” 想不到这宣德运收的“好徒弟”竟然敢以小煞阳丹来对付他的徒弟! 这小煞阳丹是可以让修士十日内法力修为全无的,怪不得栀儿根本就不是这汪季同的对手,原来是这卑鄙之徒使了下作的招数,但……这汪季同只是低阶的修士,对于小煞阳丹的功用应该不是很了解,这又是谁给他的指点呢? 还好他与倪安智从灵抚殿出来,都听出了仙皇笛的笛声有异,及时赶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北冕一只脚踏在汪季同的身上,使劲一用力,那汪季同最后一缕残魂从胸膛窜出,他幽幽口中长吐了一口气,“我不甘心啊……”他的魂魄就如被粉碎了的纸片一般,顷刻间消失在了虚空当中。 汪季同死了,他遇上玉面北冕传闻中“魂灭”这一招,连身后那四个魁梧彪悍的傀儡人都来不及号令,就死得连魂魄都四散而去了,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身躺在溪水边。 那尸身的不远处,静默地站立着四个等待着他吩咐的傀儡人,依旧毫无表情的垂着首,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全无反应。 “通知山下汪家镇的人,把汪季同的尸身领走,别再让本尊看见!”北冕冷冷地吩咐随后而至的太虚山弟子,便带着栀子回了丰南殿。 第152章 不同 “师父,到底会是何人想要我的心脏?”一回到丰南殿,栀子便忍不住问北冕,“那汪季同还说是我吸收了上古秘法的祖师传承,可这与取走我的心有何关系呢?” 北冕眉头紧蹙,原本思索了半天都没有回答,可栀子又忽而吐露了一个讯息,“那汪季同还居然知道我是无垢道体,说是有个人告诉他的。” 北冕眉目一转,心中顿时猜到了八九分。栀儿是无垢道体这回事,他并未与太多人提起过,即便是太虚山的另外两位掌座,他也不曾透露半分,更别提是太虚山的其余传道授业的修士…… 譬如说那汪季同的师父宣德运老师傅,他也不可能知道,那自然不会告诉汪季同,栀儿是无垢道体这回事。但除了栀儿,就只剩下那个人知道此事了。 想到若真是那个人故意向汪季同这等低阶修士泄露栀儿的秘密,坏他苦心经营的大计,他心中顿时涌起一阵阵难以自抑滔天杀意。 面对栀儿的疑问,他一直强抑了心中真实所感与猜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眸光中带着一丝丝关切备至的情绪,盯着栀子,“栀儿,关于你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无垢道体这回事,为师一直未曾与你多言……” “但……若你想知道,为师可以告诉你,”他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因为你是无垢道体,故而修炼起来比之寻常之辈,必是快上了许多,若能专心一意,修炼也能事半功倍。你只需好好修炼,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或许……” 他目光微转,避开栀子不解的眼神,又继续道:“为师也只是猜测,你也因此而遭到了一些人的妒忌和觊觎。” 栀子听到这里,心中的疑惑更大了,“那即便是如此,他们要我的心又有何用呢?那上古传承的秘法我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又不是记在心里,那个汪季同背后之人为何指明要取我的心呢?” 北冕回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发,又幽幽长叹了一声:“世间人有万般百种,我们不能知晓别人心中所想,今日之事,你也莫要多想了,只需潜心修炼,莫要听旁人胡说。” 为了让栀子不再存疑,也为了掩饰他心中真实的想法,就在方才,他偷偷对栀子施展了一层诓术,只为了她能不再追问下去。否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毕竟,他这个徒弟很精明,又少年老成,一向处事镇静,寻常的借口不容易瞒骗得过她的那双灵气逼人的眼眸。 施展完那一层诓术后,他找了个借口离开,心中也正在庆幸,这诓术的诀窍他还未曾传授给她,不然,方才使出的那一层诓术,很容易就被她发现了。 回到暖心殿的第三日,南宫文秀就来找栀子,告诉了栀子一个关于汪季同的消息:汪季同死后,尸体被汪家镇的人领回去做成了傀儡人,但由于其他的傀儡人都有元神或魂魄,而汪季同却死于北冕的“魂灭”,他被制成的傀儡人,没有魂魄。 “也就是说,即便是做了傀儡人,他也只能凭本能行事,不太好控制?”栀子抬起头来看南宫文秀。 南宫文秀咬着一只手指,偏着脑袋想了想,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汪家镇素来都是以朱砂绘制的特殊符咒来操控傀儡人的魂魄从而让其身体也听命行事的,可那汪季同没有魂魄耶,或许有点不同。” 末了,她又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不住地念叨着“菩萨保佑”:“此次,幸好栀子中的是小煞阳丹的毒,只需要休养大约十日,就可以恢复修为了,还真是托了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在暖心殿休养了将近十余日,栀子这日明显见好了,她运功调息,发现体内灵力又充沛起来,想来修为也恢复了。 想着这段时日,自己得蒙师父北冕、师兄倪安智以及南宫文秀的诸多照顾,栀子总觉得应该做点什么来以示感谢。 想了半天,总算做好了打算,分别给北冕、倪安智和南宫文秀发了一封纸鹤传音书。 跟着她一早就起身去了太虚山的小厨房,利用手边采买回来的食材,做了一道南瓜山药蒸红枣,一道番茄炖牛腩,一道藕团蒸百合,一道荷兰豆爆炒胡萝卜片…… 一共四道菜,她却费了许多功夫,每道菜都做得很精致用心。她做得时候,讲求的是色香味俱佳,就拿这道荷兰豆爆炒胡萝卜片来说,她就煞费苦心: 先将一些大蒜切成碎末,制成蒜蓉,在佐以一个小米椒调味,熬制一些葱油;再将荷兰豆掐头去尾,撕去筋膜,胡萝卜片切成菱形片。 然后锅中加水烧开,将胡萝卜片和荷兰豆放入焯一下,同时放入少许油和盐,提亮菜色,跟着捞出沥干水分。 最后在锅里放油烧热,放入先制好的蒜蓉和小米椒爆香,再放入荷兰豆和胡萝卜片,最后爆炒放入少许的盐和葱油就可以了。起锅的时候,在淋上少许的水淀粉,翻炒均匀…… 虽然只是一道简单的素菜,可却做了三盏茶的功夫才做好,看着香脆欲滴的荷兰豆以柔嫩的绿衣陪衬着橙红橙红的胡萝卜片,便是栀子本人也忍不住产生了食欲。 她知道师父北冕和师兄倪安智两人修行已久,早已习惯了辟谷不食人间烟火,所以她尽量将这四道菜都烹饪出了食材本来的香味,又讲求菜色鲜嫩可口,她的厨艺,足以令人回味无穷。 等到四道菜都端到她小竹楼的桌上时,倪安智和南宫文秀便结伴出现在了小竹楼。 南宫文秀一边拉了一张木椅坐下,一边瞪着栀子做的四道菜和喷香的米饭流哈喇子,忍不住咬着一根手指夸赞了一句,“栀子的厨艺真的很好,我是老远就闻到饭香了。是,倪师哥,你别傻愣着了,快点坐过来!” 她一边招呼着,一边给倪安智也拉了一张竹椅,放在自己身边,还伸手拍了拍椅子,做完这个过分亲近的举动后,她又羞红了脸,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看倪安智的表情。 第153章 长鸣 倪安智也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一大早就收到了纸鹤传音书说栀子师妹请他到小竹楼吃饭,可来了才发现,原来这顿饭是栀子亲自下厨做的,他的一颗心有些激动地狂跳了几下,嘴上谦和有礼地说着: “想不到我平生辟谷多年,还能尝到栀子师妹亲手做的饭菜,怎么说我今日都要多吃点。” 他说着不动声色地避过了南宫文秀的邀请,绕过南宫文秀坐到了栀子的旁边的竹椅上。 今日一早便收到栀子的纸鹤传音书邀约的还有玉面北冕,他一接到栀子的邀请,心头说不出的高兴,几乎连走路都想轻快地哼着曲子,只是碍于自己大仙尊的颜面,不能表现出来罢了。 等他极快的处理完手边的杂务,信步赶到小竹楼前时,却意外听到了倪安智与南宫文秀同栀子的说笑声,他脸上原本欣喜欢愉的神情,逐渐在玉色面具下黯然下来:原来栀儿此番不是单独宴请本尊。我还以为,她是单独亲手做羹汤给我品尝呢…… 不知为何,他的一颗欣喜了将近一个上午的心,陡然就如同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一般,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像方才那么愉悦了。 栀子隔着小竹楼的篱笆竹栏看到了北冕身着玉色长衣法袍的身影,只见他依旧戴着那张玉色面具,站在那里,只是盯着地面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父?”栀子开口叫他,“您来了,快过来坐,饭菜刚刚好。” 栀子见他不动,就三步并做两步跑下竹楼,拉住他宽大的衣袖,将他拉到了竹楼上,安排他坐到了倪安智的身边,栀子也坐到了南宫文秀的身侧。 “师父,弟子知道师父辟谷已久,不善饭食,可徒儿这些时日承蒙您的照料才恢复得这么快,徒儿不知该如何感激,只能做了几道拿手的小菜,请师父尝尝,还望师父不嫌弃才好!” 栀子说完,就手脚麻利地替三人和自己都盛好了一碗米饭,又给北冕夹了一片荷兰豆,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 北冕原本冰冷下去的心,却因为栀子的话语和亲自为他夹菜的举动,有了些许不同,他嗅着那饭菜的香气,只觉得那香气中还夹杂着小竹楼篱笆围栏上晾晒的药草的药香味,心中突然有了别样的情绪在流动: 这是栀儿才有的香气,不是寻常妇人能做出来的。 他又微微低下头,浅尝了一口那荷兰豆,只觉得香气扑鼻,那翠绿的色泽诱人,味道鲜嫩可口,唇角也不觉微微勾了勾,他似乎又能感觉到方才那种喜悦的感受了。 倪安智和南宫文秀也尝了尝,都夸赞栀子的厨艺好。 北冕吃了几口饭菜后,突然夹了一口番茄牛腩,盯着栀子看了一眼,又道:“想不到我的栀儿手艺这么好,他日若是为师想吃,栀儿可还会做给为师……一个人……尝尝呢?” 他说这话时,眼神中有些许奢望的东西一闪而过,语调低沉却又透着一种独占的意味。 一旁的三人一听都愣住了,倪安智与南宫文秀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倪安智微微皱了皱眉头,只觉得掌门今日说话,为何如此古怪? 这样子,竟然有些不太像平素的掌门了。方才的话语里,居然多了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栀子当然也听出了一些别样的意味,只是她依旧有些不明了北冕在指什么,于是她只得低着头道,“徒儿会一直尊重师父的意思。” 她答得很生硬,北冕显然是不满意她的这个答案,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听到她对自己说出怎样的话语,可他就是那么盯着她看,害得栀子都不好意思再动食箸了。 气氛瞬间尴尬了许多,四人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倪安智看出了北冕玉色面具下的些许端倪,为了缓解气氛,他急忙替栀子夹了一箸藕团,“栀子师妹赶快吃,都凉了。” 他关切的举止和神情都一件不拉的落入了北冕的眼中,不知为何,他瞬间觉得食不知味了,也就放下了食箸,没有再动筷。方才夹在碗里的那坨番茄牛腩也凉了下去。 “师父,您是怎么了?如何才品了几口就不吃了呢?”栀子有些不解,盯着他的眼眸中带着疑惑,“师父是觉得徒儿手艺欠佳不合您胃口吗?” 北冕盯着她看了半晌,也没有回答。他也知道不能这样轻易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喜怒,可他就是感到一阵气闷于心。 就仿佛与人分享她的美食,就像与人分享她一般…… 这个念头突起之时,吓了他一跳,一颗心也因为这个念头而狂跳得不似自己的,他抬眸见栀子依旧期待着他的回答,才道,“为师今早练功急了些,如今有些不太舒服罢了,没事,一会儿便好。” 他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又补了一句,“师父是修为在元婴境的人,早已许久不食这些,所以吃的自然比别人少。” “哦。”栀子这才放下心来,倪安智脸上露出一抹谦谦君子的笑意,温吞地对栀子说,“掌门不吃了,这不还有师兄我吗?栀子师妹做的饭菜可口,一会儿我还要再盛一碗,师妹也多吃点,你看你这些日子都瘦了一圈。” 他说着又忙不迭地给栀子夹菜,一旁的南宫文秀见状,一张嘴瞬即挂起了油壶,但也只敢小声嘀咕,“倪师兄好偏心啊,我也是你师妹,怎么不见你帮我夹菜?” 几人没坐多久,忽然太虚山长鸣钟响起,那钟声深重绵长,同时又透着急切之音,北冕立时站起来,盯着太虚山长鸣钟响起的方位,“看来有事发生,你等速速随本尊去正殿议事。” 小竹楼离太虚山正殿有一小段距离,北冕御起流影剑先行,倪安智则御起了乾坤镜,将栀子和南宫文秀一并带上,火速赶往太虚山正殿。 一路上,南宫文秀双手合十,又开始不住地祈祷,“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但愿今日不要出什么大事。” 第154章 应景 等到了太虚山正殿,却发现正殿上座已经站立等候着两人。 一人四十岁上下,身穿黑素长衣法袍,一脸虬髯,生硬绷紧的面庞,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严肃无比,不苟言笑。此人正是太虚山的三大掌座之一的陈天瑞,他执掌太虚山的刑罚,处事极为严苛公正。 但见众人进殿时,他正手持着明干鞭站得笔直,等候在殿上,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栀子不免想起倪安智对她说过的心愿,是希望看到陈天瑞对自己笑笑,可说实话,她来太虚山这么长时间了,还从未见过陈天瑞对谁有过好脸色。 常人眼里,他都一直板着脸,好像全天赫大陆的人都跟他有过节似的。 他的身旁几步的距离,站着的却是龙乐音,龙乐音入道修炼有为时,不过三十岁出头,因此他显得颇为年轻,还时常一副笑脸迎人的模样,与谁说话,都极少见他动怒,也从不见他急躁,哪怕是天快塌下来。 这两人站在一起,同为太虚山三大掌座之一,还真是鲜明的对比。 待北冕戴着玉色面具走到殿上与二人打过照面之后,龙乐音不疾不徐地往他的奇焰瑟上弹拨了两三下琴弦,侧耳听得那奇焰瑟发出悦耳的三两声嗡鸣,才缓缓说: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时光总是每年都给人新颜色啊,方才吾等收到了山下弟子传回来的讯息,汪家镇出了点乱子……” 许是他不紧不慢的性子,关键时刻还吟一两句诗,引得陈天瑞焦躁了几分,于是他抢过话头,大步走上前几步,道:“都什么时候了,贤弟你还是这么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成何体统?” 他明干鞭一挥,挡在龙乐音面前,“还是由我来说。” 原来今日接近午时一刻的时候,接到一直与山下汪家镇联络消息的弟子江琪传回的消息:山下一带出现傀儡人作乱,而这些作乱的傀儡人皆是出自汪家镇。 因为汪家镇是个傀儡镇,家家户户都喜欢将过世的人以特殊的朱砂符咒制成傀儡人,镇上人都以傀儡术见长。 “将逝者制成傀儡人这等情况,在整个天赫大陆上很普遍,”陈天瑞说着又看了殿下众人一眼,那如炬的双眸中夹杂着一丝丝焦躁,见众人都听得仔细,殿下无人敢多言其他,于是他又继续道: “可谁曾想,这制作好的傀儡人会作乱呢?而且……据我派弟子江琪回报,此事就发生在我太虚山的山门之下的汪家镇。” 栀子忽地想起了太虚山在山下张榜收徒时遇到的那个叫汪小黑的年轻人,以及他身边一直听他命令的那个叫阿光的老年人。 “阿光没有年纪,只有名字。”这是当时汪小黑对栀子介绍阿光时说的话,那时,栀子才得知太虚山脚下就有一个叫汪家镇的地方是专门炼制傀儡人的。 她还记得,在看太虚山收徒告示时,汪小黑就很有门道地对栀子说,想入太虚山的门下,其实不用过三关考试,只需要用银钱就可以打通关系。 太虚山的老师傅宣德运就是出了名的喜欢银钱,连走路都握着一个金元宝。 说来也格外讽刺,当初那汪季同那么想入太虚山门下为徒,若不是他走旁门左道刻意以银钱贿赂了那宣德运老师傅,如何会是被师父一招魂灭,还被制成傀儡人的下场? 栀子素来认定,修行之路漫漫其修远兮,但在修行之前,若不先修心,那不管当日是如何入得此修行之门的,那来日必会如从高空跌落的鸟儿,当日又多风光,那来日就有多狼狈。 “那汪家镇傀儡人素来安分,这么多年也不曾出事,”北冕沉思片刻,“可知是何缘由才令得那傀儡人作乱的?” 陈天瑞摇了摇头,“江琪等门下还未查明,不过此时我太虚山的门人也已经在山下接应了。只等北冕兄定夺当下情况该当如何?” 北冕沉吟不语,他藏在玉色面具后的眼睛扫视了一遍正殿大厅中的众人,忽而像是发现了什么,看着殿上一个空落落的位置道:“金衣呢?怎么不见她来议事?” 他这番问的时候,陈天瑞似乎不太愿意回答这个问题,他把脸故意撇开去,龙乐音见状这才笑呵呵地上前,“金衣师妹方才托人传信……说,她身体欠佳,希望……北冕兄能去看她……” 说完又似乎是在谈论一件什么好笑的事,低下头又笑了笑。 北冕眸光一寒,像是触到了他的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一般,极快地不经意般扫过栀子站立的位置一眼。 他与金衣暗通款曲的事,以前是金衣不准他对外说,而如今却堂而皇之地在大殿上要龙乐音传这种令人容易多想几分颜色的话……只是,如今的他,已经是万万不想对人言及此事了。 这种事就像是在他心上某处生出了蛆虫暗疮的角落,绝不为外人道,也不容人窥探,尤其他不愿让栀儿知晓。 他瞥见栀儿正在与南宫文秀小声说着什么,好似并没有在意方才龙乐音的话语,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他随即冲着殿下的众人振臂一挥,朗声道:“此次下山汪家镇平息傀儡人作乱,实属替天行道的好事,汝等随我下山,即刻出发,不容有误。” 之后,他亲点了栀子、倪安智、南宫文秀一众弟子随他下山平乱,栀子注意到她的这位师父在面对众人时,尤其是商议替天行道这等大事时,神情与以往所见又格外不同,甚是庄严不可侵犯。 当他振臂一呼,号令众人时,那飘渺的仙姿,尤其容易令人景仰,栀子这般想着,心中对师父北冕的尊敬又重了一分。 南宫文秀拉着栀子又坐了倪安智的乾坤镜“顺风车”,倪安智倒是一脸欢喜的神色,一边站在乾坤镜的前方御风而行,一边不时地回头盯着栀子看,却见她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乾坤镜的一角,也不多话。 她只是望着翻飞的云彩,她乌黑的长发随风而动,搭配着她一双灵动逼人的眼眸,小巧若朱红一点的红唇,有一种说不出的美丽。她飘飘随风翻飞的衣袂,让她似一个一身纯白且仙气十足的天仙子一般动人心魄。 倪安智只是望着她的眉眼,几乎快看得出神了。 耳畔忽地传来了有人诵念佛经的声音,转头一看,栀子和倪安智不觉都笑了。 南宫文秀正双手合十,不住地念叨着“菩萨保佑”,末了还对天祈祷,“但愿此次下山平乱不会出什么大事,菩萨保佑,菩萨一定显灵保佑我们三人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倪安智没好气地笑了笑,唤了她一声:“南宫师妹……” 第155章 寒心 南宫文秀一听倪安智的声音,瞬间清醒,这还是倪安智第一次破天荒的主动唤她,她立即羞红了脸蛋儿,冲着倪安智娇羞一笑,“啊,什么,倪师兄唤我何事?” “无事,只是觉得师妹你祝祷得还真是时候……很应景。”倪安智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 南宫文秀却陷入了无限地遐思中,还不忘喃喃自语,“我当然应景了,这菩萨很灵验的,每次我求菩萨保佑都有用……” 汪家镇距离太虚山本就不远,北冕带着一众太虚山的门人,很快就与山下专门负责联络的江琪师兄碰了头。 北冕等人是在汪家镇的边界外围遇到江琪的,见到他时,他正一脸戒备,手持仙剑,沿着汪家镇的边界逡巡着。 “掌门,你们都来了,真是太好了!”江琪一见北冕等人,立马收了手中的长剑入鞘,奔了过来。 “我早就联络好了,掌门随弟子前往汪家镇中的汪大长老家中小憩,汪大长老势必会为吾等安排今夜的落脚之处。事出紧急,还望掌门与众同门莫要嫌弃。” 北冕微微冲江琪颔首,江琪的脸瞬即涨得通红通红的,手脚也变得麻利了许多。 跟着江琪到了汪家镇中的汪大长老家中,众人见到了的却是一个坐在木轮椅上的老者。 栀子仔细看了看那汪大长老,但见他须发全白,脸颊倒是红润,但身形颇为消瘦,只是招呼起人来,说话声音倒也洪亮有力。 他着一身灰白的长衫,一双腿脚不灵便,或许是常年坐轮椅的缘故,那双原本瘦削的腿,萎缩得厉害。 但他目光矍铄,看人时精亮有神,并不回避自己那双残腿的状况,反而是一脸坦然地任由着众人打量。 末了,他招呼屋里的下人为北冕等人看了茶,指了指那个慢吞吞看茶的下人,叹了口气道:“唉,若不是我汪家镇中近日傀儡人无故躁动,不听使唤,我也不会把阿忠关起来,换上这些好吃懒做的东西……” “阿忠?”北冕玉色面具下的眸光一闪,颇有疑惑:“他也是傀儡人?” “是啊,”汪大长老冲那看茶的下人挥了挥手,做出一副眼不见为净的神情,不住地叹息:“阿忠伺候我多年,自他离世后,我们两个就相依为命,再也没有分开过,可谁曾想就在十余日前,镇上的诸多户人家都说,家中的傀儡人不知是何缘故,总是躁动得很,也不太听令于主人了。” 他跟着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堂屋一角的方向,栀子看过去,那里好似是一个小屋,却以铁锁和铁链围满了门窗的位置。 “我原本想着或许只是各家有各家的不同,我的阿忠对我忠心不二,绝不会做出伤害我的事,哪知……就在前几日晚上,阿忠突然变得异常不安,不时地嘶吼着,想从这堂屋里冲到镇上去,连我……的话,他也不听了……” 说着,那汪大长老掀开了自己的灰白长袖,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臂,上面居然有四道血痕,又长又深的伤口开裂着,像是妖物狰狞着的嘴。 众人一见,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汪大长老又接着说:“我没有办法,只好派人将阿忠关了起来,可一到早上,阿忠又像是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老实又忠诚可靠,可我……不敢放他出来啊……就怕他一到晚上,又出来生事。” “怎么这些镇上的傀儡人如今一到晚上就会出来生事吗?”栀子忍不住看向那个关押阿忠傀儡人的小屋一角。 汪大长老不住地叹息,“也不知是何原因,我汪家镇素来以制作傀儡人为主,每家每户几乎都有可御使听命的傀儡人,百余年来从未生事,因为傀儡人都格外听话,也忠诚于主人,所以在我们小镇上极受欢迎。” 他说到此处,忽地将一只手伸过来,颤巍巍地伸向北冕,北冕眼中立即显出了尊敬之意,他双手立马抱住了汪大长老的手掌,“大长老,别激动,有什么事慢慢道来,吾等太虚山门下今日到此地,就是为了帮助你们的。” “太虚山掌门,请您一定要帮我们找到傀儡人突然躁动不安的原因,或许有个情况你们还不知道,就在大约七日前,每晚日落时分,都会有傀儡人挨家挨户的敲门,而敲门的傀儡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傀儡人出来作乱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突而一双沧桑的眼眸瞪得豆大,枯瘦的手指也把北冕的手抓得更紧了一些,北冕不觉蹙了蹙眉头,只是他戴着玉色面具,无人觉察罢了。 “你们是没有亲眼所见啊,那些不知情的镇上人,但凡开了门的,最后都被那傀儡人残忍地杀害了,就连三四岁的孩童都不放过,他们扯掉了那些镇民的脑袋,还以他们的头发丝挂在镇上的一棵大榕树上,隔日有人早起看见了,魂都吓掉了……” 江琪师兄在一旁听了这许久,早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怒气了,提了剑冲到那汪大长老面前,喝道,“既然这些傀儡人已经不受控制了,那为何我们不在白日把镇上所有的傀儡人集中在一处,在放把火烧了,一了百了,也是干净!” 他说的义愤填膺,这个提议居然引得在场的一些人也颇赞成,总觉得既然作乱的是傀儡人,那就消灭好了。何必扭扭捏捏不成大事? 江琪的一番话,却引得那汪大长老猛然脸色涨红,伸了手指了指他,似乎想说什么,可又被一口气给哽住了,半天面色通红,说不出一个字。 众人都不知为何时,北冕忽然淡淡道了两个字,“不妥。” 不多时,那汪大长老才缓过一口气来,接着猛然摇了摇头,忽地老泪纵横,哭了出来,“真有如此简单就好了,我主持着整个汪家镇的大局,那各门各户制成傀儡人,大都是身前是那些人家的亲人,死了以后才以特殊的朱砂成符,泡以药浴,才制作成的…… 这些人家,在家里做成一两个傀儡人,一来是为了御使行事方便,二来却是为了留个念想。若是我以大长老的身份逼迫他们交出傀儡人,并当众烧了,我想,没有哪一户汪家人愿意自动交出傀儡人。身为大长老,我不能不顾全大局,若是强力为之,恐怕会寒了众汪家人的心啊……” 第156章 爷爷 说到这里,汪大长老又以衣袖抹了把老泪,“别说是别人,就算是让我交出阿忠,我也……也是舍不得啊。” 江琪有些怒其不争,“你这固执的老头儿,怎么就说不通呢?将已经过世之人以符咒强行留在人世,不让其去转世投胎,本就是妄念,如今汪家镇又出了这么些血腥残暴的玩意儿,不烧了迟早出大事!” 他显得异常冲动,血液从脖子根直冲上头,他居然就忘了不能随意当众拂掌门的意,众人一片哗然,都在小声的议论着,忽听北冕轻喝了一句,“江琪,休得胡言,退下——” 那声音低沉而带着威压,江琪一愣,这才感觉到方才的失态,只因他这段时日跟着汪家镇的人吃住,眼中见多了傀儡人作乱的事,所以自是比其他同门要激动一些。 汪大长老见北冕也好似支持他的意见,又接着道,“还有,我们的人亲眼所见,前几晚生事的傀儡人都是那汪季同,一个傀儡人但凡体格魁梧一些都能比得上一个低阶修士,更别说这汪季同身前还是你们太虚山的同门,被制成了傀儡人,却失了魂魄,全凭本能行事,想要控制住并抓住他都很困难。” 汪大长老说到这里,他身旁的一个伺候的下人也哆哆嗦嗦道,“我也见到了,那晚我正好去了隔壁汪二叔家串门子,日落时分,就听到有人敲门,还口中喊着含糊不清的话语‘我好不甘心啊……’,然后就是极大的撞门声,若不是我们好几个大男人全力抵住门,让他破门而入的话,我们一屋子人都活不成了……” 正说着,汪大长老家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敲响了,众人方才听到说傀儡人敲门,就果真听到了敲门声,都吓了一跳,虽然这堂屋中修士居多,可一想到那些作乱害人的傀儡人如此残忍,都面露紧张恐惧的神色,一时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靠近那扇紧闭的大门。 那敲门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只是只听敲门声,也不见门外有人吆喝,若不是傀儡人,如何不做声?众人心头擂鼓,就更没有一人敢上前开门了。 汪大长老脸色惨白一片,“怎么……这才晚膳时分,如何今日这么早就来了?”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以致于他坐在轮椅上都不那么稳当了,好似就快要从那张轮椅上跌下来。 北冕眉头一凝,冲着一旁的倪安智使了个眼色,倪安智会意,提了剑就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透过一丝丝门缝朝外看。 他看了一下,原本紧皱的眉头要放松了些,转头冲栀子招了招手,栀子也蹑手蹑脚走过去,借着门缝一瞧: 一个身穿红色短褂,绿色长裤,红色长靴的少年站在门外不住地敲着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约微有些佝偻的老人家,可那老人家却神情木讷,双眼无神,一看也可推测知定是傀儡人无疑了。 栀子一看这门外穿的像根“胡萝卜”的少年,眉头微舒,喊了一句,“是他?” 她认出了来人,立即与倪安智一道打开了堂屋正门,那“胡萝卜”少年窜进来,后面跟着那个老人家傀儡人。 他一进门就冲汪大长老坐的位置嚷嚷,“爷爷,怎么这么久不开门?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汪大长老被他的话气得哼哼,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小兔崽子,你就盼着你爷爷我出事吗?都不知道盼我点好的……” 那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屋里闯,抬眼却看到了栀子,“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半晌才一拍脑袋,“啊……我知道了,你是……你是栀子,对?” 栀子有些惊讶他的好记性,自己不过是与他一面之缘,想不到,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倪安智见状,不明就里地问她,“怎么?师妹你认得这人?” “嗯,”栀子点点头,“他叫汪小黑,后面跟着的,是他家的傀儡人阿光。” “嘿,栀子姑娘人比花美,又是花的名字,记性又这么好,我们过了多久没见了,你还是一眼就认出我了?”他得意地冲栀子扬扬眉,有些兴奋活跃: “说不准是栀子你第一次见面就被我的魅力所折服,心中暗暗爱慕于我,所以才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这番如此自恋如孔雀般的话,引得栀子与倪安智对视了一眼,都不觉皱起了眉头,栀子有些无语他的自得: “你这人……怎么这么自恋啊?若是谁在我面前总穿得同一根胡萝卜似的,不记得才怪?” 主要是两次见面,这汪小黑都是红短褂、绿长裤配通红长靴,身后还总是跟着一个老仆人似的傀儡人,他是那种在人堆里很扎人眼的类,很容易让人过目不忘。 栀子这么当众怼他,汪小黑也不生气,只是一直笑嘻嘻地盯着栀子看。他这么失礼的行为,或许是让汪大长老感到颜面无光,急忙连连唤他: “小兔崽子……小黑子……过来,到我身边来,我有话跟你说。” “啊,何事啊?你成天不是都在嘱咐我这,嘱咐我那的吗?有这么多话说不完吗?”汪小黑有些不乐意地挪动了脚步,可还是一边说着一边冲栀子厚脸皮地笑个不停,不时地转头看她。 “小兔崽子,你以为我当真不舍得打你么?”汪大长老一把拉住来到他身边的汪小黑,扬起一只枯瘦的手,作势要极重地打他巴掌,可最终落到他身上时,却又只是象征性地拍了拍,接着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小黑子,如今镇上什么情况,你不都看清楚了吗?没事,不要带着阿光四处跑,万一他也发起狂来,胡乱伤了镇上的人,或是伤到你,可怎么办是好?” “阿光?”北冕疑惑地看了一眼汪小黑身后一直沉默不语跟着的老仆从,“他也是傀儡人?” 与关在汪大长老家里躁动不安的傀儡人阿忠比起来,阿光倒是看上去很正常,一点也没有发狂作乱的迹象,进屋时还帮着汪小黑提着两坛子桂花酿和一两斤新鲜猪肉。 汪大长老点点头,“其实,我并非是小黑子真正的爷爷,阿光生前才是的。” 第157章 折断 他约显苍老的嗓音诉说着与汪小黑爷爷阿光结交的过往,原来他与阿光是十多年的“忘年交”,阿光年纪比汪大长老小一些,可二人因听戏结缘,两人都爱听镇上的折子戏,比如《双锦衣》。 这出秦腔折子戏讲述了两对恋人在南宋时期,爱情纠葛中牵扯出的家国情怀,当时戏中还特意提到了辅佐南宋康王,抵御金兵侵略的内容,汪大长老与阿光都听得入迷,也都认为,只有“国安才会有家安”。 两个人见解如此相似,一见如故,因此结为挚友。 “阿光身前很爱他这个孙儿,也很爱他的家。可惜自小身上带有疾患,过世的早,他走的时候,小黑子不过十岁,拉着爷爷的手不肯放,哭闹不止,家里的后辈才将阿光按照世代传承的法子制成了傀儡人。或许是阿光身前与我交好的缘故,这孩子后来就格外亲近我,也叫我爷爷了。” “唉,爷爷,你别总提这些旧事,让人家太虚山来的诸多仙友们笑话!再说,我的阿光很忠心的,我这几天在镇上转悠了好久,都是阿光保护我,如今镇上即便天还没完全黑,就已经没有什么生人走动了,只有一些不听使唤的傀儡人四处乱逛,还不停地闹事吼叫,也不知在躁动什么?” 汪小黑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般,搔搔脑袋,嘿嘿一笑,“好像……整个汪家镇就看着我们家的阿光没有发狂作乱了。” “那你也不能心存侥幸,我们如今连是什么原因都还没有弄明白……”汪大长老又忍不住说了汪小黑两句。 栀子却在这些闲聊中找到了一些东西,似乎有什么细节是应该她留意的,“怎么?为何镇上只有你家阿光没有发狂呢?” “我也不太清楚,”汪小黑摇了摇头,又嘿嘿一笑,“或许是我家爷爷即便身死,也记得我,保佑着我呢。” 他这时提到的爷爷,自然是指傀儡人阿光了。 “是这样吗?”栀子秀眉微蹙,有些理不清的心绪缠绕在心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或许只有搞清楚了阿光是唯一没有躁动作乱的傀儡人的原因,才是解决此事的关键。 汪小黑纳闷:“不是这样,又会是什么?不过天已经快黑了,你们不要随便在镇上走动,晚上关紧了房门,不要出来,如今镇上已经有三户人家,一共八个人遇害了,其中还包括一个孩子……” 他的话,让在场众人又心绪不宁起来,汪大长老家虽说宽敞,但也住不下太虚山这么多人。 趁着天没完全黑,汪大长老安排了其余的太虚山众人去了其他长老家居住,只留下北冕、栀子、倪安智和南宫文秀继续住在他家里。 安排好这一切后,天完全黑下来,堂屋里关着的阿忠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不断地发出嘶吼与狂叫声,还不断地以长长的指甲挠关住他的铁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每抓一下,就像是抓住人心的心弦一般,让人不觉恐惧骇然。 汪小黑是在汪大长老家用过晚膳才带着阿光离开的。 “唉……”汪大长老坐在轮椅上,看着一桌残留的饭食,长叹了一口气,“今晚或许又是一个难眠之夜啊。国安则家安,可如今家家都不安了,国又如何安啦?” 夜色逐渐深沉,汪家镇上真如汪小黑所言,已经没有了一个人影,只有一些枯叶在地上随着晚风翻卷着,不知要吹往何处。 整个汪家镇早已没有了昔日热闹非凡的景象,呈现出来的却是一层层浓郁的死气,如庞大的阴影笼罩着每个人的心。 栀子和倪安智一直守在汪大长老家的正门后,透过门缝观察镇上的境况,南宫文秀素来要胆小一些,她躲在一排椅子后,呐呐地往栀子这边望,但又不敢靠近门边。 与三人的紧张不同,北冕却坐在堂屋内的茶几边,悠闲自得地一口一口的品着他爱喝的方山露芽,似乎对镇上傀儡人趁夜伤人作乱之事一点都不担心。 “砰砰砰——”没等多时,果然有人敲门,而且此次敲门的声音与寻常人敲门的声音很是不同,格外大声,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南宫文秀从椅子后探出个脑袋,悄声问:“来了吗?真的来了吗?”见栀子与倪安智二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她紧张地把手中的仙剑都吓得掉在了地上,“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屋内原本关在角落里的傀儡人阿忠,或许是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嘶吼得更加厉害了,挠门的声音更加响亮了些。 北冕幽幽品了一口茶,淡淡抬眼看了栀子与倪安智二人一眼,“出去看看。” 栀子与倪安智正要开门,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幽怨无比的嘶吼与哀嚎,“啊,我不甘心啊……”那声音更加确认了门外拍门的傀儡人就是汪季同无疑了。 栀子透过门缝观察,见那汪季同才不过短短十余日不见,被制成傀儡人后,脸上不知是被自己挠破的伤痕,还是被别的傀儡人弄伤的,反正是面目更加令人憎厌,身上的衣衫也破破烂烂的,不成样子。 许是他在门外嗅到了门缝内栀子的气息,突而勃然大怒般,大吼一声,竟然以身体撞起门来。 “精精尽—”的撞门声,一听就知道,这汪季同显然与其他傀儡人有区别,或许是身前学过几天修仙之法的缘故,力气也比别的傀儡人大许多。 眼看汪大长老家的门摇摇欲坠,栀子与倪安智对视一眼,猛地一把拉开了门—— 一剑白虹出鞘,朝着汪季同的身体刺去,汪季同已是傀儡人,身形没有原来灵活,栀子这一剑又带了两分灵力,他躲闪不及,被当场刺中前胸,立马多出了个血窟窿。 傀儡人会受伤,但没什么痛觉,汪季同被栀子这一刺,赤红了眼,一把抓住了栀子的白虹剑,使出蛮力就要当中折断。 栀子哪里肯依,这是师父北冕送她的白虹剑,轻易不能损坏,她本能以手画符,一记引火符半点不迟疑地朝着汪季同劈去。 第158章 悚然 当即,汪季同身前被引火符点燃,顷刻间,火苗蹿上他的胸膛与面门,他痛得熬熬直叫,立时松开了栀子的白虹剑,不住地拍打着身前的火苗,不待火苗熄灭,倪安智又以乾坤镜击出,正中汪季同的膻中穴。 汪季同“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倒在地,又往后连续翻转了几个跟斗才稳住身形,他一见栀子与倪安智两人厉害,或许是怕了,眼中含着惧意,嗷嗷乱叫着往镇南方位逃去。 因为汪季同没有魂魄,成了傀儡人后全凭本能行事,栀子也猜不到他往镇南方位跑去干嘛。 “追——”栀子与倪安智一个眼神会意,立马冲汪大长老家喝茶“看戏”的北冕揖了一礼,“师父,我们去也!” 北冕也不抬头,也没有回话,喝完一小碗方山露芽,才慢悠悠地放下茶碗,对一旁吓得不轻的汪大长老点点头,“长老莫惊,我且去看看再说。” 言毕,便祭出流影剑,往镇北方位去查探了,他倒是要看看,他与他的徒儿兵分两路,必定能将背后捣鬼之人揪出来。 南宫文秀见大家都走了,又听到汪大长老家那关押着的傀儡人阿忠不住地挠门嘶吼着,吓得哆哆嗦嗦从椅子后钻出来。 她学艺不精,此次下山完全是想当倪安智的跟屁虫,根本没想过会对敌上阵。 南宫文秀思忖片刻,觉得还是跟着栀子与倪安智二人要安全些,也急急忙忙的对汪大长老揖了一礼,冲着栀子他们二人离去的方位追了出去。 待栀子与倪安智二人赶到镇南方位,却见到汪季同正在地上与另一个傀儡人厮打在一起,而那个傀儡人看上去年纪老迈了些,显然不是身强体健的汪季同的对手,更别说汪季同身前还有修为傍身。 几番撕打之后,那个老迈的傀儡人就被打得浑身是伤,衣衫破烂,头发散开,已经看不清模样,可他依然与汪季同缠斗在一起。 这时,一见栀子与倪安智二人持剑赶来了,汪小黑才从一旁残破的摊位后爬出来,冲着二人喊道,“栀子,快快救救我的阿光。” “阿光?”栀子这才明白,那个与汪季同撕打的傀儡人是汪小黑的傀儡人阿光。 “阿光是为了救我才……”汪小黑说着眼中居然见了盈盈泪光,急道:“你们快救他,快救他!”若不是这汪季同一冲过来,见到人就想抱住他咬他脖子,阿光也不会冲上去与汪季同斗在一处。 “嗷~”栀子与倪安智二人正要上前搭救,哪知那汪季同像是发了狂一般,猛地拽住阿光的一只胳膊,大力一扯,竟然生生将阿光的一只胳膊撕扯了下来,紧跟着又抱着阿光又啃又咬的,模样甚是骇人。 阿光也不知道疼,依旧抱住汪季同不放。 倒是汪小黑心疼地喊出了一声,“爷爷——”这一次他居然没有叫他阿光,而是叫他爷爷。 栀子不敢迟疑,口中默念:“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一记玄冰诀,将占了上风的汪季同瞬间冻住,那汪季同四肢僵硬,身上爬满了冰霜,立马不能动弹了,几人这才救下阿光。 汪小黑见安全了,急忙跑上前去,抱住阿光大哭,阿光却不知道疼痛,只是不住地喘息着,口中还发出“嗷嗷”的叫声。 “他不会也发狂?”倪安智有些担心地看着狂怒之后被汪小黑紧紧抱住的阿光。 “阿光不会,他永远不会伤害我。”汪小黑呜呜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成样子。 栀子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捡了阿光被撕扯下来的一只胳膊,拿到汪小黑面前,递给他,“时间不长,或许……能接上……” “对,对的,能接上的,一定可以,我这就回去拜托阿妈。”汪小黑被栀子这么一提醒,急忙抱紧了阿光的断臂,拉着阿光一摇一晃地走了。 汪小黑和阿光刚走没多久,南宫文秀就赶到了,一见到汪季同被栀子的玄冰诀冻住了,大松了口气,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这就解决了?现在怎么办?” “南宫师妹,你说还能怎么办?”倪安智有些被南宫文秀气笑了,好脾气地耸了耸肩,“找根结实点的绳索把他捆了带回去交给大长老处理。” 片刻之后,三人将汪季同捆了,打算带回去,突然,镇上忽地传出了“嗷嗷嗷”的嘶吼之声,细细辨来,竟然是从镇上四面八方传来的,看来眼下陷入癫狂的傀儡人不止一个啊。 而正在这时,从镇中街市上各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窜出了五个傀儡人,尽皆体型健硕魁梧,把栀子三人的去路阻断了。 那汪季同或许感知到了来了帮手,虽然身体被缚住,可依旧发出同样的嘶吼声,与镇上各处的嘶吼声互相辉应一般,那声音听来响亮而粗重,空气中夹杂着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血腥气,竟有点让人毛骨悚然。 方才只是制服汪季同,就已经动用了法术,若是同时再出现许多傀儡人,他们三人今日怕是要在这里耽搁许久,不得脱身了。 不能与这五个傀儡人缠斗! “速战速决。”栀子异常冷静地对着倪安智与南宫文秀道了一句,缓缓拔出了白虹剑,白虹剑的剑身闪过一道雪亮的寒光,在这漆黑的深夜中格外醒目。 由于这些傀儡人都是死后由朱砂符咒控制才听命于主人的,可眼下无端端的发了狂,无人可控得住,要想他们失去行动力,又顾及到汪大长老提及的顾全镇上百姓的念想,在与之对敌时,就不能伤了根本。 栀子等三人只能一边以引火符、引雷符的符咒对付他们,一边又顺势斩断他们的双脚双手的经脉,以此来控制他们的行动。 “火神听令,天火引路——”但闻栀子一声顿喝,一道引火符就在第五个傀儡人的身前烧了起来,那傀儡人显然不是对手,倪安智与南宫文秀配合趁势斩断了那第五个傀儡人的手脚经脉。 第159章 又来 那傀儡人闷声不吭地轰然倒地,不能动弹了,只留下僵硬的身体不住地在地上颤抖着。 “还是栀子师妹想得周到,如此也顾全了汪大长老提及的这汪家镇上百姓们对死去亲人的念想,若是此番事了,等这些傀儡人恢复常态,这些被斩断的手脚经脉是可以重新接上的。” 倪安智赞许地盯着栀子,嘴角露出了一抹欣然的笑容,他果然没有看错人,栀子师妹虽然年纪尚小,可却能临危不乱,处事思虑周到,若是专注修行,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名大能之辈。 “那我呢?我刚刚也在奋力对敌,倪师兄好偏心哦,怎么不称赞我呢?”南宫文秀在一旁小声嘀咕,一双大眼睛不时地偷瞄倪安智那张俊倪的脸庞,脸上全是小女儿的情态。 “好了,好了,我们都看到你方才也出力了,只是……”栀子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你的引火符,使得还不时很熟练,不如让我来教你……” 三人脸上原本都挂着笑意,可身后被缚住的汪季同忽地一声嘶吼,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汪家镇上格外响亮,又格外渗人,霎时间,镇上的四个方位不同的角落里,又钻出了几只傀儡人。 栀子等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们借着月色,定睛一看,这一回来的是六只傀儡人,而且尽皆身材高大魁梧。 南宫文秀急忙躲在倪安智与栀子身后,拉着栀子的胳膊竟忍不住发抖,“啊,怎么又来了这么多?菩萨保佑,但愿我们收拾完这六只,就可以走了……” 栀子见南宫文秀如此胆小,也不好勉强她对敌,只得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别怕,不是还有倪师哥在此吗?实在不行,我们就坐倪师哥的乾坤镜遁走!” “好呀,好呀!”南宫文秀一听,喜上眉梢,这倒是个跑路的好主意,每每遇到危险或难事,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迎难直上,而是如何跑路。 哪知倪安智却根本没想过要逃避,也没有理会南宫文秀想要借他的乾坤镜逃命的想法,只是面色一冷,一咬牙,低喝一声:“打了再说!” 栀子引火符开路,倪安智负责斩断攻上来的傀儡人的手脚经脉。 南宫文秀也只得硬着头皮勉力对敌,可使不了几招,法术中又出现了纰漏,她使出的引火符,也不知是哪里画的不对,始终威力不行,顶多是个小火苗烧到傀儡人的身上,不用扑就灭了。 那傀儡人嚎叫一声,又冲南宫文秀扑过来,吓得她提着仙剑就跑,一边跑一边还高喊,“菩萨保佑,菩萨救命——” 这样的状况不止出现一次,到最后,都是栀子与倪安智两人不仅仅要与傀儡人对敌,还得兼顾照看她。 “谁让你学艺不精?看,这下对敌就遇到麻烦了。”栀子忍不住说了南宫文秀两句,还边说边打出一道引雷符劈向冲过来的两只傀儡人。 两只傀儡人瞬即被栀子引的天雷击中,倒在地上不住地颤抖,倪安智趁势上前将两只傀儡人的手脚经脉斩断了。 如此一番打斗之后,眼见着六只傀儡人就快要解决干净了,哪知,身后那个汪季同又是扬天一声长嘶,像是一头困兽的嘶鸣,随着他的叫声一落,汪家镇上四面八方又涌出来不少傀儡人,竟冲着栀子等三人嘶吼着跑过来。 南宫文秀一看他们张牙舞爪的架势,就吓得不轻,牙齿不住地打颤,“怎么还有啊?有完没完啊?” 栀子回身看了那汪季同一眼,秀眉立即蹙了起来,厉声道:“不能再让他出声了,否则我们三人都走不了!” 南宫文秀这才想起汪季同方才的确一叫唤之后,就又出现傀儡人的事,她不由得扁扁嘴,一点也不情愿地掏出自己的一张白白净净的丝绢,往汪季同的嘴里塞: “这汪季同也太恶心了,身前作恶,叫人厌恶,死后也这么讨人厌,便宜你了……哎呀……” 听到她惊叫出声,栀子和倪安智都分神去看她到底怎么了。 却见到那汪季同张大了嘴,正不断地朝着南宫文秀的手咬去,若不是方才她躲得快,恐怕已经被咬中了。 “你这狗东西,居然敢咬我?”南宫文秀怒得一掌拍在汪季同的脑袋上,她下手有些力道,疼得那汪季同嗷嗷乱叫。 若是这汪季同能活动,她是断然不敢这样的,可他如今被捆得五花大绑,她才不怕呢!谁怕谁是孙子! “别耽搁了,快点把他嘴堵上。”栀子看着面前越来越多的傀儡人面色愈发凝重。 南宫文秀只得继续把汪季同的嘴巴给堵上了。 倪安智也回头看了一眼那被堵上嘴的汪季同,提醒栀子二人道: “这傀儡人虽然与僵尸有所不同,但都是死后不能投胎转世的,虽为人朱砂绘制的符咒所控,但都属于邪物一类,且牙齿与指甲都很尖利,还是莫要被他们咬伤或抓伤才好,否则可能会有麻烦。” 三人一边配合默契的对敌,一边拉着汪季同往后退,眼见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三人都觉得这样下去,没完没了的与傀儡人打斗,不是办法,难道真要坐倪师兄的乾坤镜遁走? 可他们要是一走了之了,那镇上还有这么多无辜的百姓,可怎么办?他们面对的是昔日死去的亲人做成的傀儡人,或许他们更加无奈,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些傀儡人? 三人正退到一处街市的岔路口,都没有分神朝后看,退着退着,却撞到了一堵人墙,转头一看,南宫文秀惊道,“咦,江师兄,怎么是你们?” 他们遇到的正是与他们太虚山的同门江琪师兄,他也正带着一行师兄弟妹们从镇东与镇西方位边打边退撤退过来,与栀子等三人撞在了一起。 栀子等三人往江琪他们身前的方向一看,大吃一惊,更多的傀儡人,正不断朝着这边冲过来,张牙舞爪的模样,一边跑还一边嘶吼不止,那模样就像是从地狱里回来的妖魔鬼怪索命一般可怖。 南宫文秀吓得咽了咽唾沫,眼中居然泛起了泪花,她拉紧了栀子的胳膊:“栀子,好姐妹,你可得罩着我啊,我法术不济,若是你不管我,我一定会被这些傀儡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第160章 仁慈 江琪看了倪安智三人一眼,想起了什么,就一边对付傀儡人,一边道,“我们看见掌门独自去了镇北方位查探究竟,也不知结果如何了。掌门当时吩咐吾等,一会儿回汪大长老家会合复命。” “好。”倪安智乾坤镜飞旋着击出,旋转中击打中数个傀儡人,见他们尽皆倒地,便即刻上前,拔出仙剑斩断了他们的手脚经脉。 江琪见状,不觉发出一声惊叹,“咦,怎么你们不砍掉他们的脑袋或刺中他们的心脏吗?我们以为杀傀儡人都是这么杀的。” “你忘了汪大长老说过的话吗?”倪安智解决掉手边的好几个麻烦,才对江琪说道,“他们都是这些汪家镇上百姓的亲人所制成的傀儡人,虽说如今不知何故发狂作乱了,但在情况未到最坏的一步之前,最好不要轻易消灭他们才是。” 江琪有些不屑地轻哼了一声,“倪师兄,你可别被你的妇人之仁害了,最后留下祸患,害了我们大家。我已经在汪家镇多呆了一些时日,自然比你们了解得多一些,这些傀儡人如今发了狂,厉害得很,力气又大的惊人,若是有些魁梧的遇上了,比得上一个低阶修士的修为,我们之前有好些师兄弟吃了大亏呢。” 另一名小师妹面色紧张地聚拢过来,“江师兄说得对,不能妇人之仁,若是没有人援助吾等,恐怕今日谁都很难离开这里,这些傀儡人太多了。” 栀子秀眉一紧,沉声问那个小师妹,“这个汪家镇上大概有多少傀儡人。” 那小师妹脸色难看,舔舔嘴唇说,“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傀儡人,少说也是上百个,加上我们之前消灭的一些,有一两百个那么多。” 众人一听这数字,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不管江琪一行人消灭傀儡人的方法是对还是错,但若这些傀儡人倾巢出动,怕是他们这群人杀一晚上都杀不完,还别说用栀子他们的这种“怀柔”的方式杀敌了。 又一波傀儡人冲过来,栀子面色一凝,低哼一声:“你们杀你们的,我们用我们的法子,互不干涉。” 那江琪没好气地怼了一句,“按你的法子,要杀到什么时候才杀得完?老子今日就要大开杀戒,杀光这些该死的傀儡人!”说完他就提剑冲了上去。 栀子摇了摇头,不再言语,这些傀儡人其实早就死了,死后被亲人以朱砂绘符做成傀儡,魂魄是不能去转生投胎的,但好在可以在此世间长久的与亲人为伴,如今被彻底灭杀,那就是连魂魄也无处可依了。 众人边杀边退,都想着尽快杀出一条出路,可谁曾想,那些傀儡人也不知是怎么了,都聚到了这个地方,见人就扑,又啃又咬,攻势凶猛,汪家镇的街市并不是很大,如今放眼一看,黑压压的全是人,不少修为不够高的师兄弟妹们有的身上都挂了彩。 栀子沉声不语,又斩断了一个傀儡人的手脚经脉,可转眼又有一个傀儡人嚎叫着扑上来,一时间,面对这样的“车轮战”轮番进攻,栀子、倪安智和南宫文秀三人都没有了更好的主意。 倪安智看着栀子头上渗出的涔涔汗珠,又看她那件月牙白的衣衫后都被汗水浸湿了,有些心疼:“栀子师妹,不如我把乾坤镜祭在半空,你和南宫师妹上去休息一下。” 栀子闻言,想了想,按住了倪安智的手,不让他祭出乾坤镜,“不妥,这里这么多人,倘若我和文秀躲到上面去,那这些人呢?他们势必也会这样想这样做,你那一丈来宽的乾坤镜能坐得下这么多人?” “那怎么办?”南宫文秀也有些急得快哭出来,即便是在栀子对敌时,她也不敢松开拉着栀子的手,俨然成了一个累赘。她带着哭腔喊:“栀子,可是……你累了……” “没事,我还坚持得住。”栀子果决地摇了摇头,银牙一咬,喝了一声,“天雷引动,震碎荒野,去——” 顷刻间,一道道如天网般的天雷自上空引动而下,带着强大夺目的电光,直直劈中冲将过来的数十个傀儡人。 栀子持白虹剑上前,与南宫文秀一道,将这些傀儡人的手脚经脉全部斩断了。 他们此次从太虚山下山时,一共只有这么十余个修士,若想让太虚山再派出人手增援,一来恐怕时间来不及,再者,也不知师父,身为太虚山掌门有没有别的什么计划,为今之计,也只能先解决了这批傀儡人再说。 天光逐渐放亮了,可栀子等人由于要顾全镇上百姓对这些傀儡人仍有念想,因此下手时对这些傀儡人都留有余地,如此一来,他们三人战斗了近一夜,都有些疲惫不堪。 就在天边出现一丝丝鱼肚白时,忽然,那群傀儡人当中一个身材最魁梧健硕的傀儡人,突而仰头长啸一声—— 那群原本准备继续往前扑的傀儡人像是得了什么号令一般,他们也都一起看向镇上的一个方位,就像是他们同时看到或听到了什么似的,都尽皆往后退去,逐渐一点点消失在镇上四面八方的各个角落了,就像他们来时一样。 那情形俨然像一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倾巢而出,倾巢而归。 南宫文秀见状,这才大舒了一口气,从栀子身后跑出来,冲着那群傀儡人消失的方向比划了几下拳脚,“嘿,看你们这帮狗东西,天一亮就害怕了,不能见光的臭玩意儿——” 她站立在汪家镇街市边上一处破损的摊位旁,那摊位旁有一个快倾倒的货架,有一个傀儡人正趴在上面,一动不动,没有声息。 她的手不自禁地搭在了那傀儡人的身上,吓得她手一缩,继而又发现那傀儡人是没有知觉的,看手法像是被江琪那伙人扎中了心脏,如今已经不能动了的。 南宫文秀或许觉得有些恶心,手掌上似乎沾到了什么东西,她伸手原本想要掏出丝绢擦擦手,可忽然想到自己的丝绢已经拿去堵汪季同的嘴了,她懊恼地嘀咕一句:“哎呀,烦死了。” 跟着她只好就着那傀儡人的衣衫擦了擦手,满脸的嫌弃,忽地,那傀儡人猛地嚎叫一声,仰起头,扑上前来,一下就抱住了她的脖子,眼看就要张口咬下去。 “小心——”栀子眼疾手快,冲过去,白虹剑已经来不及出鞘,只得以剑鞘一挡,挡住了那傀儡人森然的牙齿,这一咬没中,倒是咬在了那剑鞘上。 那傀儡人又仰头嚎了一声,复而又咬下,栀子几番挡格,见南宫文秀已经吓得腿软,索性迈上一步,挡在了她身前,另一只手不敢停歇,正要画出引雷符,拿剑鞘的那只手腕却不慎被那个傀儡人得逞一口咬中了…… “丝——”栀子猛地一痛,引雷符已经画出,一记电弧划过黎明的天空,劈中了那傀儡人。 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半天,栀子这才低头看自己的手腕,那傀儡人的牙齿大都尖利,她白嫩的手腕已经被咬穿,嫣红的鲜血正顺着手腕滴落而下。 第161章 听命 倪安智急忙赶过来,“师妹,你没事?”他有些气恼自己当时为何没有反应过来,提起手中的仙剑就要刺穿那倒地的傀儡人的心脏,当时他也有些懊悔,是否应该早点采取江琪那伙人的做法,或许栀子就不会受伤了。 正在这时,栀子猛地一把拉住了他,他抬眸看向她的眼,那双黑水晶般的眼眸正凝望过来,透着灵气逼人的神采,一滴晶莹的汗珠正挂在她的额头:“倪师兄,且看看再说。” “师妹,你……你……”倪安智有些不明白,他甚至有些不明白,栀子如何现下这种状况了,还顾念着汪大长老的嘱咐。 也不过片刻的功夫,那个原本发狂后又被天雷击中的傀儡人,忽地静默下来,他眼中的红潮渐渐退去,爬起身来,居然冲着栀子跪拜下去,身子匍匐在地上,像是在膜拜一个神灵。 倪安智、南宫文秀都吃惊不小,异口同声道:“师妹(栀子),你……你……” “他怎么……突然安静了?”南宫文秀瞠目结舌。 倪安智继而又想到了曾经在风洞内看到过栀子的血驯服掌门的那头麒麟精的怪事,他似乎得到了答案,“师妹,是你的血……” “嘘……”栀子将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南宫文秀也想起了栀子的血可以驯服神兽这回事,刚想说什么,却见到栀子这样,就捂了嘴,继而低声嘟囔道:“栀子,是不是……你的血也可以让这些傀儡人听话?” 栀子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现下还不是很清楚,先回去再说。我的手好痛啊……” 江琪等人走过来时,见栀子等三人身后还带了两只傀儡人,一个是被缚住的汪季同,一个是一只完全听命于栀子的傀儡人,也有些惊奇,但江琪见栀子手腕上的伤,又鄙夷地哼了一声,把脸别了开去。 那神情俨然是有点“活该”的意味了。 众人都战斗了一夜,纷纷急着赶回去向掌门北冕复命,也就没有多问了。 拂晓之前,公鸡打鸣过了五遍,那些傀儡人都消失不见了踪影,好些师兄弟妹们也都受了一些伤,伤得最重的,也莫过于被傀儡人咬穿了血肉,和栀子手腕上的伤差不多,好在大家都赶回了汪大长老家会合。 但不知为何缘故,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却没有回来,栀子与倪安智不放心,原本打算去镇北查探,可之后就收到了一封北冕传过来的纸鹤传音书: “徒儿莫惊,为师安好,只是此次傀儡人发狂作乱一事,透着蹊跷,为师还需暗中查探一番,为师不在,若是遇到大事需要决断,可听倪师兄的话,勿来寻本尊,坏了计划。” 北冕这封纸鹤传音书传回来的时候,汪大长老正准备替所有受伤的太虚山众人祛毒。 “傀儡人的牙齿和指甲都很尖利,也带了毒性,若是不及时拔除,恐怕身体会逐渐出现僵化状态,中毒很深的人,甚至可能会出现一些不似常人的行为举止……” “大长老,有哪些行为举止不似常人呢?”一个受了傀儡人咬伤的小师弟问道。 “比如不思饮食、辟谷,甚至牙口发痒,想要咬人或抓挠东西。”汪大长老耐心地一边解释,一边吩咐下人从厨房里将煮好的红糖水鸡蛋拿出来剥好,并盛放在一个大碗里。 “啊,那不就是跟中了尸毒的人有点像?” “的确是这样的,因为傀儡人也是早就死去的人,他们虽说能听令于主人,但他们的指甲和牙齿都带有尸毒,一般我们是这样祛毒的……” 汪大长老说着,又往那个大海碗里加入了一些小米粉,最后拿出一柄小剪子,对倪安智吩咐道:“可否请这位仙长取一些那边的傀儡人的头发过来?” “哪一个?”倪安智指了指那边站着的两个傀儡人,一个是被捆绑着的汪季同,他尽管嘴巴里堵着南宫文秀的丝帕,双手也被反绑了,但仍旧不住地挣扎,嘴里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显得躁动不安。 一个却是一直安安静静呆在角落里的傀儡人,他正是咬破了栀子手腕后,因为沾了栀子的血液变得温驯的傀儡人。 “选安静的那一个。”汪大长老看到了汪季同和那个表现温驯的傀儡人截然不同的状态,叹了口气。 倪安智很快剪下了一缕选中的那个傀儡人的头发,交给汪大长老。 汪大长老将那缕头发捏在手里,又命下人取来了火烛,即刻点燃了那些发丝,很快地……那缕发丝化为了一小撮灰烬,落在那个大海碗里。 汪大长老将大海碗里加入了一些水,把红糖水煮好的鸡蛋也捣碎了,与米粉,傀儡人的头发灰一并和在了一起,待它们形成了糊状,这才交给倪安智: “这位仙长,还有劳你将这些东西挨个涂在那些受伤人的患处,里面因为有傀儡人的头发灰,不多时就可以顺利拔除尸毒了。红糖水煮鸡蛋和小米粉还有助于伤口愈合。” 倪安智约有些惊异这种拔除尸毒的方法,想来也是汪家镇沿用多年的老方子,踌躇了片刻,他也照做了。 但那些受伤的师兄弟妹们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疗伤的方法,都有些不太愿意第一个尝试。 “栀子师妹,不如……你来,放心,我会很轻很轻的。”倪安智没有办法说服别人,但他知道栀子一定会答应。 果然,栀子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冲他点点头,“倪师兄,有劳。” 他首先就涂抹了一些在栀子受伤的手腕上,栀子伤得很深,手腕上的伤口可以看到两个狰狞的血洞,仍在不住地往外渗血,而且因为中了尸毒的缘故,那伤处才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居然已经开始发黑了。 倪安智生怕弄疼了栀子,他一点一点地将汪大长老配好的药糊替她涂抹在伤处,果然,刚涂抹不久,伤口便不再流血了,再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栀子那被傀儡人咬中的伤口处,黑气已经散去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老方子可以拔除尸毒啊?效果还真不赖。”南宫文秀凑过来小声嘀咕着。 第162章 祸害 有了栀子的“率先试用”,后续的上药任务,倪安智就不再担心了,他温和有礼地将这项任务交给了江琪。 很快,一众师兄弟妹们所中的尸毒也都拔除了。 栀子这才注意到,在汪大长老家的一间房间内走出来的汪小黑,他似乎是站了好一会儿,看着栀子等人拔除尸毒后,才开口: “爷爷,阿光好多了,我还需要一些药草,还有水需要再暖一些……” “小兔崽子,这种小事,你直接吩咐下人去做就可以了,不是还有你阿妈帮忙吗?没见爷爷在忙吗?”汪大长老没好气地回他。 从汪大长老断断续续的絮叨里,栀子才听明白,原来汪小黑带着阿光回来之后,就让他的阿妈一道赶到了汪大长老家,因为他家里的药草齐备些,有助于阿光恢复。 经过了一夜的缝合以及适当的药浴,阿光如今已经大好了。 栀子、倪安智和南宫文秀一道来到阿光泡药浴的小房间门口看了看,果然见阿光正合衣半躺在一个大药桶里泡着药浴,他双目微睁,就那样安安静静地躺着,一点都没有会发狂的迹象。 汪小黑的阿妈正在药桶一旁帮手,见栀子等人进来看,就微微一笑招呼着汪小黑:“我看也泡了一夜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可以让阿光出来了。” 汪小黑点点头,随手冲阿光的后背招了招手,“阿光,出来。” 可哪知,阿光一动不动地躺在药桶里,就像是听不见他的吩咐一般。 汪小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自己的脑袋,这才走到阿光的面前,盯着阿光的眉眼,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阿光才有了反应,老老实实从药桶里出来了,温驯的站在一旁,那只断臂接的很好,只是短期内还不能动。 栀子有些奇怪,“怎么方才你唤他,他没有反应?” 南宫文秀也道:“是呀,你怎么话要说两遍,他难不成耳朵不好使吗?” 汪小黑笑了笑,脸上居然露出有些不好意思地神色,“这位小仙姑算是说对了,阿光生前就是聋子,他听不见,只能读唇语。所以他死后,也只能看我们的唇形来辨别命令。” 栀子“啊”了一声,有些不相信,“汪大长老不是说,他们二人结识是因为听折子戏《双锦衣》吗?他都聋了,怎么听?” 身后却响起了汪大长老的声音,“呵呵,阿光手臂接好了啊,这就太好了……” 他听见了方才栀子的问题,就接口回忆起过往:“你们是不明白的,一个聋子也能听戏的感觉。阿光只是看得很仔细,只是看唇语,就能听明白戏文,每每我与他事后讨论起戏中的人物情节,阿光都说得头头是道呢。” 汪大长老像是想起了伤心事,说到与阿光的过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如今我老了,陪我看戏的人也都成了傀儡人了,再没有人陪我这个老头子听《双锦衣》了……” 他一边叹着气,一边推着轮椅走了,他的声音逐渐消失在堂屋中…… 栀子却蹙紧了秀眉,像是在思考什么。 倪安智见状,关心地问:“怎么了?栀子,有何不妥吗?” 栀子想了想,忽而勾起了唇角,“我知道为何整个汪家镇只有阿光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发狂伤人了!” “是什么,是什么?”南宫文秀忙不迭地问,她这一问,声音又格外大声了一些,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看过来。 栀子又思忖了片刻,才郑重地开口,“因为阿光是个聋子,我推测,镇上使得那些傀儡人发狂的,应该是某种声音,这种声音可以操控他们,令他们连主人的命令都不听,还无故伤人,因为阿光只能看唇语,所以只有他没有发狂。”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脆动听,若一股清泉自山上石缝间涓涓而落,流淌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她的分析合情合理,又说得清晰明白,就如同一束光,瞬间照亮了每个人心中的疑惑。 众人豁然开朗,有人又小声问,“就算是栀子师妹分析得有理,就算是我们知道了汪家镇傀儡人作乱是因为某种声音,可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呀,而且掌门也没有回来,也不知下一步我们该如何?万一,一到晚上,那些作乱的傀儡人又聚集起来伤人,我们该当如何?” 或许众人都已经在这一刻找到了镇中傀儡人为何会发狂作乱的原因,但众人仍旧像是困在一团迷雾当中不得出,而那只幕后黑手却一直躲在暗处,不断地搅乱此困局。 栀子心下明了,若是镇上的傀儡人真的是因为受了外界的某种声音才发狂作乱的,或许她有个好主意能带着大家脱困而出,而不是像昨晚那样的车轮战,疲惫不堪。 这日午饭后,北冕依旧没有回来,栀子倒是不急,她把自己独自关在了一间房内呆了足足两个时辰,南宫文秀与倪安智虽然好奇,但也不知她在做什么。 等她出来的时候,又到了日落时分了。 众人正在商议,如何处置汪季同,因为他身前是出自他们太虚山的,死后被人做成了傀儡,却又被汪家镇的人亲眼所见伤人性命,所以大家讨论了半天,一致认为,这个汪季同是个祸害,不能留着。 “倪师兄怎么看?”有人就直截了当的询问倪安智的意见。 倪安智想到汪季同身前作恶多端,以不正当的手段混迹入他太虚山之流,人品又低劣卑鄙,身前所为实在败坏太虚山第一修仙大派的威名,而死后变成傀儡人,又四处为祸,伤及不少汪家镇镇上无辜百姓的性命…… “此人的确留不得。”他思及过往种种,当下下定了要除掉汪季同的决心。 有人即刻将缚住双手的汪季同拉到汪大长老家外的空地上,以火引之,汪季同瞬间就成了一个火人,火焰烧断了缚住他双手的绳索,他浑身冒着火光与浓烟,痛得嗷嗷乱叫,在地上滚作一团。 在众目睽睽下,不多时,便化为了一堆焦炭。栀子冷眼旁观,目光扫过一众太虚山师兄弟妹们的脸,众人脸上都有种处之而后快的轻松表情,竟无一人反对焚烧汪季同。 就连在屋中坐在轮椅上的汪大长老也是一直沉默不语,竟然也没有出言阻止大伙烧掉这祸害。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163章 十二 “这种人,烧了活该!”南宫文秀也在一旁忿忿不平地说着,这汪季同心术不正入门,死后又杀害无辜镇民,当真是该死! 不过眼下这种情形,相当于让他死了两次,第一次是被北冕魂灭杀了的,第二次是被众太虚山门人烧毁了傀儡之身,他这样的死法,魂魄原本散去了虚空当中,死后又被符咒做成了傀儡人,下一世是无法投胎转世的了。 就在众人议论汪季同的死之时,汪家镇上已笼罩上了一层厚重的夜色,镇上各处竟然有传来了傀儡人发出的“嗷嗷”之声,众人脸上都不太好看,看来今夜又会是一个不眠夜。 也正是在傀儡人叫声四起时,北冕的纸鹤传音书又到了,这一回,倪安智当着众人的面催动灵力打开了纸鹤传音书,北冕的声音便从当中传来: “据本尊探明,镇上傀儡人作乱发狂,或许与某种声音有关,本尊决定今夜以仙皇笛吸引众傀儡至汪家镇正中央,太虚山所有下山弟子皆前往之,以解决此事为上策。” 想不到掌门北冕的看法居然与栀子的推测不谋而合。 “太虚山众弟子听令,”倪安智不觉看了栀子一眼,也不耽搁,当即号令太虚山众人,“火速赶往汪家镇正中央,以驰援掌门。” 末了,他转头对栀子微微含笑着说,“栀子师妹,你手上有伤,就呆在汪大长老家中休养,今夜你就不必去了。”说完,便要随众弟子离去,可袍袖一紧,却是有一只白嫩细腻的手拉住了他。 回神一看,居然是南宫文秀,“倪师兄,你还没说我该如何呢?为何你总是想不起我啊?”说完这话,她又羞红了脸,只是抓住他袍袖的手迟迟不肯放开。 倪安智又看了她一眼,轻轻一甩衣袍,就挣脱了她的纠缠,头也不回地御起乾坤镜飞远了,只留下一句话,“你就留在此处陪着栀子。” 南宫文秀就像是得了糖果一般欢喜,冲着倪安智的背影应了一声,欢天喜地地扶着栀子回屋去了。 从明西府的潇水阁出来之后,安和就一直在月明客栈等待着,果然在日落之前,他收到了来自侍娘的讯息:十二幅画像和一封书信。 书信上寥寥数语,却告知了他一件事,原来富公子打算夜深人静时,拐走的十二个潇水阁年轻女子,是潇水阁的“十二春”。 侍娘在信上写道:“奴家之所以听凭公子安排,没有贸然报官,是因为全然相信公子是官府的金翎使者的身份,也相信来日公子必定会解救出我那十二个姐妹的。富公子为人狡猾,公子一路上小心!” 安和将“十二春”的十二幅画像带在身上,又打听到了富公子今晚会在丑时将十二春带上码头的一艘商船。 他原本也想着简单一点,直接将富公子今夜拐走十二春的事报告给当地的官府,让他们抓个现行,可又想到那十二春已经服用了出窍散,就算被抓个正着,十二春也会按照先前富公子调教过的法子糊弄官府。 这样一来,非但入不了富公子一行人贩的罪,反而会打草惊蛇,而且这条人贩线络上,到底能牵扯出多少从事这行买卖的人,安和心里没有底,只觉得不可以鲁莽行事。 再三思量,他决定今夜丑时跟着富公子上那艘商船,等十二春出窍散的药效过了,再想办法搭救,再说,他还要顺藤摸瓜,找到金查理的女儿简的下落呢,怎能莽撞? 根据侍娘以及富公子之前说过的一些话语,安和推测出这个富公子还有上线,他的上家很可能就是富公子与胡二提到过的“贝二爷”这个人,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能耐能在这一行混迹许多年而不被人发现罪状? 这些,安和都想查出来,到时候一网打尽,剿个干净。 所幸安和做金翎使者已经有一些时日,他积累了不少跟踪的经验,乔装成装卸货物的小厮模样,跟着一群装货的小厮混到了这艘商船上。 这艘看上去不大的商船,正是富公子等人包下的船只,只除了装卸货物的十余个小厮,整艘船上的人马几乎都是富公子安排的人。 从小厮的口中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安和打算趁夜摸到富公子等人居住的房间,偷听一些消息。 富公子住的那间房,门口一直有人守卫,而独独临海的方位有两扇舷窗,平时也是关得死死的,而十二春被安排在富公子旁边的一间房内,只除了门口有人把守,倒是没有安排许多人去看顾。 那出窍散的药效果然厉害,居然可以持续这么长时间,那十二春自打上船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呆在房间内,也不哭不闹,每个姑娘性子似乎都颇为安分。 安和曾假装成送饭的下人,也仅仅只能把饭菜送到十二春的门口处,有看守负责把饭菜一一端进去。安和没办法与十二春接触,但从一路上,十二春都乖顺听话的表现来推断,或许富公子等人还依旧持续在十二春的饭菜里也下了出窍散。 如此一来,安和倒觉得麻烦了,那十二个姑娘居然没有一个敢反抗的,也没有一个清醒过来的,若是一路上都这样的话,姑娘们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人走的,到了交易地点,或许也不能获救。 安和还注意到,除了十二春之外,还有个面生的姑娘也被关在那间屋子里,同样的,她们也是一副乖顺听命行事的模样,想来也是服了那出窍散。 如今想要探听到富公子等人说的话,恐怕只能冒险吹着海风扒拉在那舷窗边沿偷听了。 还好,那富公子房间的舷窗这边通道上没有一个人值守,安和趁着月色,小心翼翼踩着船舷一点一点挪到了那扇舷窗外,仅靠着手指扣着那船舷的缝隙扒拉在舷窗外偷听。 月色虽然明丽动人,如一层层薄纱般笼罩着海面,但安和却丝毫没有闲心去欣赏半分,倒是聚精会神侧耳倾听,同时也用上了半数的力气才能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不从船舷边沿上跌入海中。 海风徐徐,或许谁也预料不到在这样的夜色下,这艘缓缓行进的商船,外表普普通通,实则却是做着人口买卖的险恶勾当。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164章 偷听 “富哥,您就放一百个心,我才去看过那十二春和其他几个姑娘,都安好着呢,服用了那出窍散,谅她们也翻不出浪来。”胡二冲着坐在桌边的富公子哈了一下腰,又奉上了一口热茶给富公子。 “胡二,你就是大意,虽说我们做过不少这样的买卖,但哪一次不是我未雨绸缪,事先计划好,我们才能一路行来这么顺当的。”富公子抿了一口清茶,将茶碗放在了桌上,“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是是是,您说得都对,一会儿我再去外面转一圈,保管让您安心睡觉。”胡二点头哈腰,心中却在犯嘀咕,他这个富哥,什么都好,可以带着弟兄们发大财,可就是疑心病太重。 “你在暗自嘀咕什么?我说的不好吗?”许是看这胡二许久没有搭话,富公子又道。 “我是在想,咱们行事如此神不知鬼不觉,那些姑娘们都服用了出窍散,根本不会反抗我们的命令,即便是有人一路上查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富哥就别忧心了,您高枕无忧,睡一觉,再过半月,这船就到海兴港了。到时候自然有人接应我们。” 胡二说着走向床边,似乎想替富公子铺床,他又想到了什么继续说着,“上次从那个茶寮得手的小洋妞,不是也已经送出去了吗?我说大把的钱票子等着咱们……” 小洋妞?金查理的女儿简的确是个来自西方海域的三岁小丫头,模样肯定与中原人大有不同。 他的话一下子就引起了舷窗外扒拉着的安和的注意,他使劲扣住了那舷窗,想听得更明白一些,哪知那舷窗应该是有了一些年月,这么一使劲扒拉,就发出了“咯吱——”一声响。 在这寂静的夜色下,尤其突兀清晰。 那富公子整个人猛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朝着胡二使了个眼色,“去看看。” 胡二也听到了那声响动,但他却不怎么当回事,他一边挪动着步子,一边走到舷窗边想推开窗户往外瞧,那舷窗是上了些年月了,他推了好半天,才听到“哐啷——”一声,舷窗被推开了。 “富哥,我说,咱们能不能别像个惊弓之鸟,外面是靠海的,什么人能在这外面偷听得了?这船舷这么窄,哪里够站的下一个人?” 他目光扫视了舷窗外一眼,就回头对富公子道,“这外面连个鬼都没有,哪里会有人偷听啊?” 富公子惜命,听胡二确认了安全,这才挪到窗边往外看了好几眼,忽而疑惑地指了指舷窗那边空落落的通道,“我房间舷窗那边的通道上,你可有派人把守?” 胡二有些不解,摇了摇头,“不成,那边没什么人走动……” 话还未说完,富公子就火冒三丈,怒骂那胡二,“你……你……你,你就是大意,若是这一趟出了事,你我都没命花那些辛苦赚来的银钱。还不快派人过去守着?” 胡二见他发火,只得连连应是,出门去吩咐人把守那边舷窗外的通道了。 安和躲在一旁的角落里,按捺不住地喘息不止,方才若不是他机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在胡二推窗的时候,即刻离开了那舷窗躲起来,现下恐怕就已经是那多疑富公子的“座上宾”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因为富公子谨慎,不仅房门前有人把守,后面临海的舷窗外通道也有人把守,安和根本不能再靠近,所以也没有打探出任何消息了。 为今之计,只有等,等船靠岸。 又过了几日,这艘商船,总算停靠在了一个叫海兴港的地方,果然与那胡二说的分毫不差。 安和刚刚摸下船,躲在一堆卸好的货物后,就听到了正准备下船的富公子大骂胡二的声音,“早就应该处理了,货物被老鼠啃了,怎么还能卖得出去呢?赶紧扔了,免得晦气!” 听他的话语中提及的老鼠啃了货物,原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根本不容易引起旁观的人注意,可安和却注意到他说“晦气”二字时,还冲着自己的鼻翼处扇了扇,好像那货物会发出臭味似的。 若只是嫌弃自己的货物被老鼠啃食了,只是嫌脏,不应当是那种生怕沾染“晦气”的神情。 安和顿时多了个心眼,亲眼看见胡二将一袋捆好的货物,就着下船卸货的时机,扔进了海里。 只听得“噗通——”一声,那袋被富公子说晦气的货物就那么被丢进了海里,居然还冒出了一些些小小的气泡,逐渐沉了下去。 安和直觉有些不大对劲,他趁着胡二等人没注意,偷偷潜了水下去,将那袋货物拖了上来。 想不到还挺沉,到底里面装着什么东西,能让富公子那样的人觉得晦气呢? 安和将那袋货物扛到了无人处,手脚麻利地解开来一看,惊呆了—— 那里面装着的,居然是个活生生的姑娘! 安和叹她的鼻息,虽然还有气息,但却很微弱了。 安和在官府行事时,曾学过一些急救的知识,懂得如何让溺水之人吐出水来,他按压着那女子的胸腹,不住地捶打,过不了多时,那女子也吐出了一些水来。 或许出于求生的本能,那女子朦胧间醒过来一阵子,看了安和一眼,就喃喃道:“救我……救我……”跟着又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安和摸上她的额头,发现她正发着高热,一看那苍白如纸的脸色,想来已经病了好多时日了。 这位姑娘一定是富公子这次带上船打算交易的“货物”,可或许是病重不治的缘故,那富公子眼见人活不长了,才嫌晦气,叫胡二当做货物扔进海里。 还当真是人如货品,轻贱如斯! 眼下无论如何,安和都打算救下这名姑娘,因为安和注意到,她方才苏醒过来时,让他救她,显然是清醒的,那这么说,或许是因为病重的原因,她才没有吃下那些含有出窍散的饭食,所以身上那原本的出窍散效力就过去了。 或许她知道一些这帮人贩的计划也说不定。 安和带着一位病重将死的女子,目标太大,不好投宿客栈,只在附近的一所穷苦人家的民居借了一间房屋暂住。 为了让那户人家保守秘密,安和还付给了那户人家许多银钱,又嘱咐那户主人请了个海兴港有名的大夫过来替这位姑娘瞧病。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165章 木兰 来的是一位姓周的大夫,他捋捋长长的胡须,为那个昏迷的姑娘请了许久的脉,末了,才叹口气道:“这位姑娘患的是忧思之疾,加上之前在海水中浸泡时间太长,心肺中有积液未能及时排出,如今,即便是老夫的医术也是回天乏术了,这位小公子还是准备后事。” 安和一听急了,一把拽住那周大夫的衣袖,“不成,刚刚我救上这位姑娘时,她还很清醒,同我说过话,怎么这便不行了呢?” 那周大夫挣脱不得,有些着急:“不成也没有用啊,这位姑娘身子骨本就长时间虚弱,估计是许久未进米食,再加上又是忧思过度,她或许本就不想活了,我再如何医术高明,又如何能救得了一心求死的人?” 安和摇了摇头,“这位姑娘方才明明还叫我救她,怎么是一心求死呢?不成,你若今日不把她救醒,休想离开此地!” 他态度有些果决起来,那位周大夫或许是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一时也不敢多言,过了半晌,才写好了一张方子,递给安和:“小公子且按这方子抓药,服下之后,只需半个时辰,这位姑娘必定醒来,只是……小命还是保不住的。老夫也是尽力了。” 说完,他就急匆匆背起药箱,逃也似地离开了。 安和一看那方子,上面尽是黄芪、人参、当归等补气的药材,只得依言跑到药店抓了药,拿回来又即刻熬了药汤,给那位姑娘灌了下去。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那位姑娘从昏迷中苏醒过来,有气无力发问,“我……我这是在哪儿?” “姑娘,你已经安全了,我把你救出来了。”安和走到床榻前,出言安慰她。 哪知,那姑娘一下就哭出声来,“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只是……我的身子……我知道,怕是快……不行了。” 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吐出一句话,就好像费了好大的力气。 安和也不说话,只矗立在床头,安静听那姑娘说话。 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安和才了解到,这位姑娘叫木兰。 她原已经许配给一户徐家相公为妻,可才到徐家三两日,就被前来收田租的柳大官人给看上,柳大官人假意与徐相公交好,酒酣中灌醉了她相公,还想强取豪夺。 木兰虽然性子怯弱,但对于清白一事倒是看得比命还重,挣扎之余咬伤了柳大官人的耳朵。 柳大官人未能得手,气极之余回到家中,又生了一计,收买了木兰的同村交好姐妹,骗木兰可以找一份轻松的工作,还可以贴补家用。 木兰是轻信了同乡交好姐妹的话,根本对自己相信的人没有设防,本以为是可以凭自己的劳力赚一些钱贴补家里。 哪知,那柳大官人一看得不到木兰,竟然想着法子将她卖给了人贩富公子…… 被人下了出窍散之后,木兰也昏昏沉沉,根本不懂得反抗,可后来到了海上,她就患了病,逐渐不思饮食,病情也日益加重,那富公子看她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想来也不会卖出好价钱了,又觉着拖着一个快濒死的人,晦气得很,就命胡二在到达海兴港时,将木兰扔进海里。 他不知道是,因为长久没有吃掺入了出窍散的饭食,木兰虽然身体虚弱,可头脑却逐渐清醒过来,将富公子与胡二想处理掉自己这个累赘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可她性子素来柔弱,根本生不出反抗的念想。 “公子……木兰自幼命苦,经历这番劫难,也是命定之数,怨不得别人……我只是希望死后,能回到故土安葬,我本就是被同乡姐妹骗出家门的,我不想我死后还不能重归故土……不知公子可否……” 木兰说到最后,连继续说下去的勇气都消散干净了,只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和掉眼泪。 她或许认为这样的要求于一个陌生人而言,是一件过分的事,她与安和萍水相逢,也不敢过分要求,只不住抹着眼泪,怨自己命苦。 安和盯着她看了许久,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全是不敢要求也不能要求的神色,他只觉得,眼前这女子过得太苦,一生压抑自己心中的需求,便能快死了,也根本不敢提出愿望。 “公子,木兰……是不是要求太过分了?” 半晌,安和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对木兰说: “我们每个人的确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行走,别人替代不得,可是,不是因为这样,我们就不可以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愿望和想法,连基本的诉求都不敢提出来,遇到像人贩这样的事,的确是你的劫难,但即便清醒过来了,你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吗?那柳大官人想要用强时,你都能懂得奋力一搏,怎么如今却不敢埋怨那些人贩贪婪与狠心,生出丁点儿反抗之意吗?” 末了,他思索了一下,又继续对木兰道,“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遇到事,除了怨自己命苦,根本不敢抗争与反抗,那这个世道早就是恶人当道了,哪里还有那些无辜百姓的活路?” “恩公……你与木兰萍水相逢都能救下木兰,我……自然是应当称您为恩公的,只是……恩公的话,木兰不明白,难道不怨自己命苦,还能怨什么吗?那富公子一行人,是大奸大恶的人,我一个弱女子,连命都快没了……除了怨命,还能做什么?” 安和微抿了唇角,知道眼前这个苦命的女子,一世受尽苦楚,早就习惯了这种自怨自艾的生活,若是想凭几句话就改变她的念想,还是不容易,于是,他索性岔开了话题,“你的故乡在何地?” “白坡乡……木兰真的想……想回家……恩公……恩公……”话未说完,她就呼吸愈发急促起来,继而猛烈的咳嗽,像是用尽了力气,到最后一刻,她的身子无力地瘫软在了简陋的床榻上,连双目都没有闭上就离开了。 安和抿了抿唇,神情有些失望,木兰到最后都未能多说出一些富公子一行人的计划,可她到底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轻易就消逝了,安和的拳头不觉握得紧了,他忽然又想到了栀子,若是姐姐在此,木兰说不定死不了! 可这帮人贩真是恶事做尽,当天诛地灭! “放心,我会送你回白坡乡的。”安和也不怵木兰的尸身,他轻轻为她合上眼皮,“我会带你回乡替你找一处好地方安葬的。” 安和将木兰的尸身烧成了灰,装在一个罐子里,背在了身上,天色也就渐暗了,可安和因为处理木兰的事,早已失去了富公子一行人的消息,他也不知如今该去哪里跟踪富公子这条线。 他有些毫无头绪地走在海兴港的街头,夜已深沉,这海兴港有宵禁制度,一般人不得在入夜后在街市上闲逛,他打算进到一家赌坊碰碰运气,说不准那富公子一行人中,或许有人又拿着那印有金查理的海船标记的银票来赌坊消遣也不一定。 他站在这家惊魂赌坊门口,打量着赌坊前挂着的两个红灯笼,正打算进去会会这里的牛鬼蛇神,可忽然听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柔柔弱弱细声细气地从背后传来,“恩公……不能进去……这家赌坊不干净,再说,那富公子……不在里面。”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166章 阴阳 安和吓了一跳,即刻转头去寻那声音的来处,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仅一步之遥,可回转头,却见身后空无一人,只有冷冷清清的街道,一个人影都没有,唯有几片落叶,寥落地被风卷起又落下。 安和心中大震,不觉出口:“到底是何人?装神弄鬼什么意思?还不速速现身?” 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一点点出现在安和面前。 这是一个身穿素衣,一身简净,面容却透着一种弱柳扶风气质的姑娘,一双秋水般含怨的眸子里,正映出安和的身影。 “木兰!”安和借着那灯笼的烛火,好容易辨认出来,居然是他今日下午刚刚火化成灰的木兰,她的骨灰,他都还背在背后的行囊里,可她的身影如何又出现在这里?如今的木兰,比之先前的病容好了不止一点,不太好识别,可安和还是确认是她。 而且刚刚她是突然出现的,不是一路走过来的,她的脚下也没有影子。这只能说明,他此时眼前的木兰,不是人! “你是人还是……”安和说不下去了,只是愣愣盯着那道身影看。 他有些不能确认,自己居然也会撞鬼? “恩公,恩公莫怕,木兰不会害恩公的。”那木兰舔舔嘴唇,柔弱无比地哀求,“我只求能跟着恩公一道回乡。” 安和仔细听来,已经可以肯定此时眼前的木兰不是人,而是她的一缕生魂了。 “你……你不用跟着我,我答应了你会送你回乡,就一定能做到的。我现下还不能回去,我要去查案,若不查出这富公子此条线络上的所有人贩,不将他们一一拔除,还会有不少妇孺遭祸。” “哦……”木兰的生魂脸庞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她低下头手指搅着自己的衣襟,“可我无处可依……不如容我跟着恩公可好?” 安和实在有些不想同一缕生魂同路,就道:“可我要查案,你能做什么呢?” 木兰咬咬嘴唇,嗫嚅了半天,不住搅着自己的衣襟,她见安和拒绝,有些不太敢说话了。 可安和抬脚刚想踏入那惊魂赌坊,忽而又想到了木兰刚刚出现时,说过的话,他突然回转身,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只有我能见到你?” 木兰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一副希冀的神色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这家赌坊不干净,还说富公子不在里面?” 安和的问题,让木兰脸上露出一抹柔弱而无奈的微笑,“恩公忘了木兰如今已经是……”她始终没有说出自己是“鬼魂”的字眼,或许是担心吓到安和,又对安和吐露实情: “木兰如今能通一些阴阳,所以能探知一些事。” 安和闻言有些激动起来,“那你能否推测出一些即将发生的事?” 木兰歪着脑袋想了想,搅着手指,“应该可以的。”她想起自己如今无依无靠,只想跟着安和。 其实安和在她临死前的一番话,对她触动很大,她的确不能只是埋怨自己的命数不好,反正如今已是鬼魂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番一想,她就又将这唯一的心愿提了出来,“恩公莫怕,木兰平时不会出来的,只是想跟着恩公……木兰可以为了恩公所求,帮助恩公查案,或许也能保护恩公,以此报答恩公的搭救之恩与返乡之义。” 安和也觉察到了木兰的变化,唇角微微扬了扬,木兰还以为他又会说一番话来拒绝她,可哪知安和却说:“你若想跟就跟着。不过,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安和回到了他所住的太极客栈等着消息,过了大约三更天的时候,窗户外幽幽吹进来一缕凉风,木兰的身影就一点点出现在了他面前。 “怎么样?”安和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你听到了什么?” 木兰脸上闪过一丝苍白,浑身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安和并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但也尝试安慰她,“别怕,你如今已经不是人了,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呢?他们又看不见你的,不会对你怎样?” 木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脸上的皮肤更加苍白了些,“他们是看不见我,可是富公子身上戴着一块血玉,是可以辟邪驱鬼物的,我差点……差点就回不来了。” 安和也记起来,那富公子的身上似乎的确佩戴了一块血玉,于是,他又道:“你……伤得重吗?” 由于木兰是刚过世的人,魂力还很弱,据木兰说,她在顺利找到了富公子等人落脚的地方,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可却被富公子随身佩戴的血玉发出的光芒照到,差点连鬼都做不成。 “富公子……常年经营这些贩卖妇孺的险恶勾当,很相信因果报应一说,这些年来……折在他那双手里的姑娘和孩子无数,他也很怕被他的冤孽障类找上,所以那块血玉一直戴在身上。” 木兰的身影都有些飘忽不定,似乎这一趟外出打探富公子等人消息,被那血玉的光芒照到,很耗损她的魂力,她有些虚弱无力地倒在地上,半天都不能动弹一下。 她这样的状态,让安和很是忧心,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就多了三支土香,他当着木兰的面点燃了,袅袅香烟,飘飘忽忽往上滕然,木兰嗅了一会儿这土香,脸色也好转了许多,连身形也清晰了些。 等三支香燃尽,木兰才恢复过来,对安和说,“恩公,我探知到了一些情况。” 安和点点头,“你说……” 木兰却又摇了摇头,对安和苦口婆心劝道:“恩公,不如我们不要再查下去了,我们离开这里,远离富公子这些恶人。” 安和却叹了口气,眼神坚定地盯着她,“木兰,我们不能退缩!” “可是恩公,你不明白,富公子一行人操起这行人贩买卖的营生,不是一年两年,他们也不是只有一两个人,或十余个人,他们人有很多……这一次我去偷听到,那富公子原来并非这人贩买卖的最后东家,他们还有上家,涉及这条线的人贩人数众多,根系也广,甚至他们的身份渗透到了天赫大陆许多营生里,这些……并非是凭恩公一人之力可以力挽狂澜的。” 木兰说着,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而且……那明西府潇水阁的十二春姐妹们……已经被富公子运走了……”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167章 请神 安和急忙问:“运去了哪里?” 木兰说了一个地名,又咬了咬唇,继续道,“若是恩公执意要追查下去……那……那……木兰也陪着恩公,可能恩公会见到一个令恩公意想不到的人。” 安和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他知道木兰的魂力可以探知一些未发生的事,就又问道,“是不是那富公子的上家?” 木兰点点头,吐出三个字,“贝二爷。” 因为栀子的手腕伤口未愈的缘故,倪安智并没有让她跟着自己一道去汪家镇镇中与北冕会合,南宫文秀也因为修为太菜这个原因,与栀子一道留在汪大长老家。 等太虚山一行人都赶去镇中时,栀子回到了房中,也并未避着南宫文秀,就催动一丝丝灵力打开了她的夜来香—— 南宫文秀惊异地发现栀子的手掌中忽然多出了一百余张淡黄色的符纸,那上面绘制了一些弯弯曲曲的朱砂印记,也不知道是什么。 她拿起一张,看了看,瞬间认出来,这居然是一张尚未绘制完全的符咒:“玄天大清净神咒!” 南宫文秀念出了那符咒上方写着的符角文字,有些诧异,“栀子,你画这么多张玄天大清净神咒做什么?” 栀子坐在一张书案前,继续自己先前未完成的工作,也不回答南宫文秀的话,反而问她:“你说呢?” 南宫文秀想了想,咬了咬指甲,“我听我师父说过,玄天大清净神咒,是可以令使用者灵台清明,心境安定,甚至可以稳固元神……莫非你是想……” 她说到这里立即懂得了栀子的意思,料定栀子是想用这些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纸对付那汪家镇中百余个傀儡人,她也算得上聪明,可转念一想,又皱了眉头,“难不成你是想把这一百多个傀儡人的头上都挨个贴上这种符咒?好麻烦哦。” “不是贴,贴的符咒容易脱落,到时候,傀儡人又发狂作乱,又要收拾半天。”栀子取出最上面一张符纸,蘸了蘸书案上的朱砂,以笔仔细地在那张未完成的符纸上,符头与符尾分别草书了一个“香”字,以及一个“神”字。 末了,又以朱砂笔,点开了符纸末尾那只绘制的朱雀的眉眼,顿时,那只朱雀便栩栩如生,似要展开羽翅,从那符纸的尾端飞腾上空一般,朱雀嘴里似乎还发出了一两声响亮的啸鸣。 南宫文秀在一旁看得双眼都直了,“栀子,真是神了,那朱雀居然被你点活了?这都是你师父玉面北冕教你的吗?” 她在一旁嘀嘀咕咕,眼中全是羡慕之色,栀子眉眼微眯,笑着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从夜来香中取出一本《上古符咒秘法精要》放在桌上,“都是有空时随便自学的。” 其实,在内心深处,栀子倒是有些羡慕南宫文秀有龙乐音这样的师父,他在教导她修行方面,从来都是顺其自然,也从不逼迫她必须在多长时日内学会哪一种法术…… 虽然出门迎敌时,南宫文秀的修为是众多师兄弟妹们当中相对较弱的,但她受她师父龙乐音的教导的影响,活得恣意潇洒,悠闲自得。除了她爱慕倪安智一事,其余的事,根本不能在她心上留下什么印记,栀子与她相交这么久,从未见过她内心中有过什么苦恼。 这样平安喜乐的修行,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栀子,你好厉害啊,这种大部头的古籍,你居然自学都能学会?”南宫文秀眼中冒出了许多崇拜的小星星。 紧跟着,栀子便以极快的速度,照着先前的方法,将手边的百余张符咒都写上了符头与符尾,还以朱砂点活了那末尾的朱雀。 做好这一切后,南宫文秀以为已经结束了,可哪知栀子只是摇头,秀眉却微微蹙了起来。 她并未再与南宫文秀答话,反而是以法术为刀,割开自己的手掌心,滴下许多鲜血在一个小碗碟里。 “栀子,你这是要作甚啊?为何要取自己的掌心血啊?”南宫文秀刚刚问出口,却又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她恍然大悟,如捣蒜般频频点头: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以自己的掌心血为每一张符咒请神!栀子的血连掌门的麒麟精都能驯服,如今只是用来替符咒请神,这玄天大清净神咒,一定会威力无穷的。栀子你真是太聪明了!” 栀子抿唇不语,但南宫文秀算是说对了,她的确是要替这手里的百余张玄天大清净神咒请神。 所谓请神,本来可以以朱砂点在符咒的上方,口诵请神的神咒即可:“恭请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零点一点净瓶水,还我诸公大清明。” 可眼下,栀子却是选用自己的鲜血请神,她自己很清楚,她的血是无垢道血,对于上古妖兽、神兽等都有驯服效用,而对于元神留驻体内的傀儡人而言,栀子并未广泛验证过,时间也不允许她这么做。 但自从她的手腕被那个傀儡人咬伤后,观察那个傀儡人温驯听话的情况,她基本上可以推定,她的血液或许也有安抚安定这些傀儡人的效用,若是搭配上次玄天大清净神咒来使用,或许效用更加巨大。 如今师父北冕已经以仙皇笛笛音吸引了所有镇上的傀儡人去了镇中,若是一直没有可以令傀儡人听话安静的法子,那师父很可能会陷入一直吹奏仙皇笛以安抚傀儡人的境地,那样就太被动了。 而且虽说汪家镇上的傀儡人发狂作乱,但就整个镇上的人而言,他们对这些傀儡人存有对过世亲人的念想,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不能使用激烈手段彻底摧毁这些傀儡人的。 她必须要去镇中央助她师父北冕一臂之力才行。 想到这里,栀子口中诵念起请神神咒,以无名指蘸了一点自己的鲜血,点在了绘制好的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纸上方,以完成最后的请神。 但见那张被点了她无垢道血的符纸,请神的刹那间,整张符纸都闪过一道金白色的亮光,让人一看就知道这符咒威力不小。 可从绘制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文,到写好符头符尾,再点亮朱雀眼,最后请神,这些步骤不能有半点马虎和闪失,否则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咒咒力就会大减,甚至是无效。 待到她把百余张玄天大清净神咒都完成了请神,时辰已经大约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左右。 第168章 转机 栀子又来到汪大长老家的后厨,找来了一口大锅,烧满水,又寻到了一个羊毡皮水囊,放在一边。 做好这一切准备工作后,栀子以指尖催动法力,点燃了一点指尖火,将百余张绘有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纸都焚烧燃尽,并将符灰伴入了那锅热汤里,最后将符水装入了那个水囊中。 “好不容易画好的,还请了神,怎么又说烧就烧了……”南宫文秀刚刚问出口,她随即又想到了栀子先前说过,这些符纸不能贴,不稳妥,莫非她是想…… 南宫文秀逐渐有些回过味来,复又点了点头,“栀子,你这招果然是高,实在是高!” 对于南宫文秀的夸赞,栀子只淡淡应了一声,她知道时间已经过了许久,如今救人如救火,不能再耽搁了,她伸手一招,提了白虹剑在手,背上水囊,对南宫文秀招呼了一声:“阿秀,我们走。” 南宫文秀一听要出发去镇中了,她又开始双手合十,不住地祈祷:“菩萨保佑,但愿这次我们成功解决掉汪家镇傀儡人作乱这件事……” 当栀子与南宫文秀二人赶到汪家镇镇中央时,却发现那些作乱的傀儡人果然都被北冕的仙皇笛笛音吸引到了这里,他们聚作一团,即便是听着仙皇笛的笛音,也依旧不安地嘶吼与狂躁着,只是受到仙皇笛笛音的影响,没有再胡乱伤人。 算算时辰,北冕已经连续吹奏仙皇笛好长时间了,众人都发现,只要仙皇笛笛音一歇,那些傀儡人又尽皆双目赤红,四处吼叫伤人。 没别的办法,北冕就只好一直吹奏仙皇笛,而倪安智与江琪在讨论与争辩中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观点。 倪安智为首的一众太虚山弟子都认为,既然汪大长老提到过这些傀儡人是镇上人对过世亲人留在世上的念想,那就不能轻易毁之,倪安智建议,还是照昨夜与栀子等人商讨的法子,先斩断作乱傀儡人的手脚经脉,让他们暂时不能伤人为祸镇上百姓,稍后再想出一个妥帖的法子来处理这些傀儡人。 但以江琪为首的一干人等,却觉得倪安智的法子太过仁义。 江琪对倪安智这个大师兄毫不留面子,倪安智刚把自己的想法一提,江琪就当众反驳:“我劝大师兄还是莫要被你此等妇人之仁给害了,掌门如今一直在吹奏仙皇笛控制这些傀儡人,若我们不将其彻底毁灭,令其身首异处,那掌门这么吹法,岂不要吹得断气?什么时候是个头?” 此言一出,其余不少人也纷纷附和,都觉得既然这些傀儡人已经失去了常性,一直都在镇上胡乱伤人作怪,还不如彻底毁去,一了百了的好。 两种观点,两相对峙,都想要看看掌门的意思,可北冕只是默然不语,一直闭了目全心吹奏着仙皇笛,好似根本不能分出多余的心神来做一个定论。 有眼尖的人注意到,北冕的唇边已经溢出了一丝鲜红的血迹,那是他以全身法力吹奏仙皇笛已经快到极限的征兆。 “还等什么,你们随我来,但凡是此地聚集的傀儡人,通通将其头颅斩断,争取在天亮之前,以此做个了断!” 江琪说着,就提剑挥向一个傀儡人的头颅,那傀儡人一直被北冕的仙皇笛音吸引,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那鲜血淋漓的头颅一下子就被斩断,咕噜噜滚到了倪安智的脚边。 “不可,江琪,你……”倪安智见江琪当众无视他的建议,正想说点什么来阻拦。 可江琪却又朗声道,“如今掌门法力已经近乎力竭,大师兄若能想出什么一了百了的法子,我们也会依言行事,可怕就怕你根本毫无办法,只知道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谁说没有好法子?” 两人正争执不休,突然就见栀子与南宫文秀御剑而来,栀子一身月牙白衣裙,如白衣谪仙般,翩翩从上空飘落,清亮的嗓音,如一缕甘泉水,汩汩流淌,发出悦耳动听的清泉之音,又似是为镇中历经傀儡人“车轮战”的师兄弟妹们,带来了无限生机。 “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好法子?”江琪狐疑地盯着栀子看。 栀子脸色淡然从容,没有理会他的质疑,只是从身后取下了那个羊毡皮水囊,振臂一呼,高高举过头顶,清冽的声音响起: “这里是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水,该符水可以安魂定魄,稳定元神,若将此符水一一喂给镇上的傀儡人服下,就可以一举解决掉他们失控作乱的问题。” “当真?这里可是有近百来个发狂的傀儡人,你……你的符水有这么多?真的管用?”江琪身后的一个小师弟也忍不住驳斥栀子。 “管不管用,试试便知!”栀子说着麻利地拔掉那个水囊的木塞,指尖凝转法力,冲着囊口最后又画出了一道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咒,口中念道:“玄天大帝来,神兵急急如律令——” 那符水的囊口猛然间发出一道耀目的白光,众人脸上皆惊,也停止了方才的争论,只是静静看着栀子在倪安智与南宫文秀的帮助下,将符水喂给眼前不远处的两个傀儡人服下了。 只见,那两个被喂了玄天大清净神咒符水的傀儡人,立马对着栀子屈身叩拜下去,眼中的红潮尽退,恢复了平素安静听话的模样。 由于栀子绘制的玄天大清净神咒,是以栀子的无垢道血来完成的请神,所以烧制成符水喂给傀儡人喝下后,傀儡人也只是听从栀子的话而已。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定能有效的……”南宫文秀见有了效果,激动地拉着倪安智的衣袖晃了晃。倪安智颇感不自在地退开一步,与她保持着一定距离。 “好,你们退到一旁,不能再伤人!”栀子淡淡吩咐着,转头去看师父,却见北冕已经睁开了眼,看了她一眼,又继续闭眼吹奏着仙皇笛。 笛音悠扬,缥缈空灵,若一曲安魂定魄的曲调,带着北冕安抚元神的法力,受到笛音牵制的傀儡人都聚集过来,好似纷纷在静待着栀子喂给他们喝下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水。 以最小的代价,最快获得最大的转机。 第169章 玄天 栀子瞬即明白了北冕的意图,他是要让栀子在他吹奏仙皇笛的同时,极快地将符水一一喂给这些傀儡人服下。 栀子冲北冕抱了抱拳,“谨遵师命!”言毕,也不多言,只是开始挨个喂给那些聚拢过来的傀儡人符水。 众人眼尖地注意到,正在吹奏仙皇笛的玉面北冕的唇角微微扬起,好似很满意栀子的所为,明明玉面北冕什么话都没有说,可栀子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倪安智则持了仙剑在一旁,保护栀子安危,以防止傀儡人突然暴起伤人。江琪等人见状,知道栀子的这个法子连玉面北冕也首肯了,也不敢多言,只是仗剑静立一侧,静观其变。 那些被喂了符水的傀儡人与没有喂过符水的傀儡人有明显的区别,那些喂过符水的傀儡人眼中没有红潮,身体微曲,安静静立一旁,而那些尚还没喂过的符水的傀儡人就算是一直受到仙皇笛笛音的安抚,可却都面露狂躁不安的神色,双臂不断挥舞着,嘴里还发出嘶吼之音,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来撕碎一般。 通过这些特征,很好辨认。 在众人的注视下,过了约莫两盏茶的时辰,栀子已经将所有镇上作乱的傀儡人一一喂下了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水了。 “好了,你们都听话,不准再胡乱伤人了!否则我定不轻饶!”栀子冲着百余个傀儡人这般一说,众人都见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那就是—— 这镇上原本作乱的傀儡人,都对栀子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栀子话音刚落,那百余个傀儡人都纷纷冲着栀子屈身拜下去,没有言语,却是绝对的服从。迄今为止,直到栀子带着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水出现,一直好似陷入无尽头吹奏中玉面北冕才有了喘息的契机。 “师父,可以了,徒儿做到了。” 北冕听到栀子的声音,这才停住了吹奏仙皇笛,由于吹奏的时间过长,他耗费了许多法力,不觉有些疲累不堪,身形也忍不住晃动了几下,才堪堪站稳。 “师父,你没事?”栀子伸出手扶住了北冕,见北冕身形站稳了,才又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盯着北冕的玉色面具看。 “栀儿,你今日所为,为师非常满意,你是如何想到用玄天大清净神咒的?”北冕不得不惊讶栀子居然无师自通,在他没有教习的情况下,居然自己学会了绘制玄天大清净神咒这等上等复杂的符咒。 看来,他这个唯一的徒弟,悟性很高,不仅仅是因为她是无垢道体的缘故。他骨子里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无需太费心神。 而就汪家镇这种傀儡人作乱的杂事,他如今贵为大仙尊,本可以不用亲自出面处理,也甚至可以采用江琪这等做事鲁莽直接的人来处理此事,可若是依江琪的法子,砍掉所有汪家镇作乱的傀儡人的头,那么即便是祸乱已经平定了,但却会寒了汪家镇这些寄托过世亲人哀思的百姓们的人心。 而这样的后果,会直接毁掉他多年积累经营起来的“大仙尊”的侠义仁德的形象,这是他万万不想看到的。 他原本还在打算想出什么万全的法子,既可以平定这些傀儡人作乱,又可以不伤了汪家镇这些百姓的人心,他心头还没有什么好主意…… 但栀儿,他唯一的徒弟,却替他考虑到了所有。 当栀子对北冕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是照着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学会的玄天大清净神咒时,北冕眼中全然闪着精亮的光彩,像是连他的眼尾都在冲着栀子微笑一般: “为师很欣慰,在此次傀儡人作乱之时,有栀儿这样的好徒弟在身边。” 众人也都在惊叹栀子如此聪慧,只是学会了玄天大清净神咒的符咒画法,就自行炼制了符水,轻而易举就解决了镇上傀儡人作乱的问题,纷纷冲栀子投来或艳羡或赞许的目光。 “可有一事,本尊基本上已经可以推测出,此次镇上傀儡人无端发狂作乱,或许与幻颜埙有关,因为只有幻颜埙此等阎影殿的镇派法宝,才会容易扰乱人的清明灵台神识,就连元神拘在体内的傀儡人也不能幸免。只是此人行事颇为谨慎小心,又较为隐秘,或许那声音……常人不能轻易听到罢了。 本尊之前只是推测,可一出仙皇笛笛音,即刻就能与之抗衡,就这一点,本尊就更能肯定了,此事十之八九与阎影殿的幻颜埙有关。” 北冕这番推论一出,太虚山众人尽皆哗然,纷纷面面相觑,议论不止。 “江琪,倪安智,你等速速带领一些我太虚山弟子,前往汪家镇各个角落查看一二,本尊吹奏了仙皇笛抗衡那声音近一夜,相信若是此事真是与阎影殿中人所为,那么,那个人也定是处于体内法力干涸的程度了。 你等速速去查探,说不定正好能抓个正着,若有任何消息,即刻以纸鹤传音书告知。” 倪安智与江琪迅速领了人前去,不多时,果然传回了消息。 等北冕带着栀子赶到汪家镇镇西的一处山头时,正好见到了与吕康安以及他的手下彦博、张望二人缠斗的倪安智、江琪几人。 这处地界,地势较为偏高,往常江琪一行人负责汪家镇镇中的巡视任务时,也尽皆在镇内范围查探,普通人如何能想到在这镇西的山头上有人以幻颜埙操控傀儡人元神心智,令其暴走作乱呢? “此地不宜久留,走!”吕康安一见北冕与栀子二人御剑而来,心头暗叫不好,知道不能再与太虚山一众人对敌下去。 他昨夜与北冕吹奏的仙皇笛笛音相斗了几乎一整晚,如今体内法力也没剩下多少了,若想恢复如初,少说也得日。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的兵法,吕康安倒是懂得,于是伸手一招,身后即刻出现一团巨大的黑雾,吕康安想也不想,钻了进去。 第170章 缠斗 吕康安的手下彦博、张望等二人眼看也要遁入黑雾而走。 “贼子,休走!”北冕趁着倪安智与江琪等人缠住了彦博、张望二人的当儿,倾身直上,半个身形也没入那道黑雾当中,伸手一抓—— 吕康安的右肩吃痛,他轻斥了一声“该死”,转瞬整个人就如同货物般,被北冕抓出了那团黑雾,仰面倒在地上,怀中有一物也跟随着跌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 栀子循声一看,那是一个表面光滑,泛着褐黄色色泽的土埙,埙的边沿处还描画着一种银黑色精致的纹理,她美眸微眯了一下,轻声道:“幻颜埙!” “栀儿,这姓吕的贼子交给本尊,你去夺幻颜埙。” 哪知北冕此言刚出,吕康安却比任何一个在场的人反应都迅速,他猛地扑将过去,一把将那幻颜埙牢牢抓在了手里,也不多言,就着扑跌在地的动作,开始吹奏起了“锁心咒”。 锁心咒的靡靡之音一起,在场的所有太虚山门人,都觉得四肢逐渐僵硬,几乎快要不能动弹,有的也捂住了脑袋,在地上翻滚起来喊着疼。 吕康安一见自己果决的行动,起了明显的效果,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他慢慢站起身来,一边吹奏锁心咒,一边朝着张望、彦博二人招了招手,示意二人跟着他撤退雾遁而去。 此次行动,神君要求隐秘行事,因此吕康安只带了彦博和张望二人帮手,他们二人也都进入了金丹初期的修为,法力自是不弱。 北冕的修为是元婴境,锁心咒刚起,也或许有吕康安昨夜吹奏了近一夜,修为不济的缘故,今日的锁心咒的威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他手脚虽然有些僵硬,可还是能动弹。 “栀儿,接住。”北冕将怀里的仙皇笛抛给了栀子,说着也不理那锁心咒,挥起流影剑神兵,就朝着吕康安、彦博、张望三人冲过去。 三人见他丝毫不惧锁心咒,又以流影剑杀将过来,都是面有惧色。因为那流影剑是上古神兵,传言一旦被流影剑所杀,即便投胎转世,也只能是肉眼凡胎,不可再入修仙之门。 吕康安蹙紧了眉头,眼珠一转,伸手从自己的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像是一面扁平古朴的铜镜,铜镜边沿镂刻着蛇形图案,那蛇为青色的,却吐着鲜红的信子,与铜镜的古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奇云盾?”北冕脚步微顿,这才想起,玉虚教的镇派法宝奇云盾也是被阎影殿以计夺去了。 奇云盾可以抵挡一切法术攻击,对流影剑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你等二人,留下一人为我护法,挡住玉面北冕。”吕康安小声地吩咐彦博和张望,说罢就又不停歇地吹奏起了锁心咒。 栀子接过仙皇笛,心下立马了然了北冕的意思,她将朱唇轻轻凑近仙皇笛,吹奏起来,她记得很清楚,师父北冕教授她的三种仙皇笛吹奏法门,第一种就是以仙皇笛笛音镇魂定魄,专门克制锁心咒。 笛音起时,悠悠扬扬,若春风拂面,又似水边杨柳依依,听在耳朵里,说不出的舒畅快意。 倪安智、江琪等师兄弟妹们原本是被锁心咒影响,可仙皇笛笛音一起,心中压着的大石,瞬即消散不见,倪安智与江琪动动手脚,对视了一眼,便朝着彦博、张望二人攻了上去。 原本栀子只是炼气期的修为,即便她是无垢道体,也是不能与金丹中期的吕康安对阵吹奏法器的,可吕康安昨夜近乎吹奏了一夜的幻颜埙,如今体内法力已经所剩无几,吹奏出来的锁心咒威力自是和寻常不能比。 栀子占了这一点点的优势,催动体内灵力,吹奏仙皇笛,勉强能与现下的吕康安对阵。 “你快去缠住那两个太虚山的小子,莫要坏了神君的大事。”彦博一见倪安智与江琪提剑冲杀过来,即刻对一旁的张望道。 “可是……可是,我走了,吕大人怎么办?你一个人如何应付得了玉面北冕?”张望以手中剑气堪堪挡下了北冕的流影剑攻击,有些不愿离开。 “别固执了,不是还有奇云盾吗?”彦博有些着急,看了吹奏幻颜埙的吕康安一眼,见吕康安也一边不忘吹奏,一边冲着张望点点头。 张望只好提了剑,迎上去,抢在倪安智和江琪的面前,以沉雄的攻势挡住了二人的攻击,张望是金丹初期的修为,而倪安智与江琪也分别是筑基后期与筑基前期的修为。 三人缠斗在一处,一时间也是不分伯仲。 而彦博呆在吕康安的身边,一手持盾,一手持仙剑,最初还频频帮吕康安挡下了不少北冕的攻击,可越是战到后面,彦博的攻势逐渐被北冕压制住了,护着吕康安节节败退。 而此时,吕康安勉力吹奏锁心咒,又耗费了许多法力,如今已经到了体内法力干涸的边缘,他猛然间咳嗽了两声,埙声顿停,忍不住喉间一甜,喷出了一口鲜血出来。 “哼,你等贼子以幻颜埙操控傀儡人作祟,如今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劝你等三人速速缴械投降,本尊还可以替你等留一个全尸。”北冕的话语冰冷中透着凛冽的杀意,自奇云盾挡住的前方传过来。 “吕大人,你还能坚持吗?”彦博有些担忧地扶着吕康安的一只胳膊,不住地盯着他唇边的鲜血看。 “哼,他若是不想要这条小命了,那还可以在体内法力涓滴不剩之时,强行吹奏锁心咒。” 北冕此言一出,彦博就心下慌乱起来,他想到了神君的计策,他们三人不能都交待在这里,更不能落入玉面北冕的手中。 这般一想,额头上就不住地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北冕趁着彦博心神烦乱之际,以流影剑挑开了奇云盾的挡格,另一只手即刻呼出两掌,分别重重拍在彦博和吕康安的胸膛。 二人都禁不住元婴境的北冕的攻击,身形跌了出去,扑出好远。 而那幻颜埙则是从吕康安手中飞出,在即将落在地上摔碎的当儿,被玉面北冕一个倾身,抓在了手中。 他盯着那只褐黄色的土埙看,唇角边露出了些许快意的神色。 第171章 落入 “走!”彦博与吕康安对视了一眼,都知道再打下去,他们非但捞不到甜头,甚至还会致使神君的大计败露。 当下彦博不再耽搁,冲着依旧与倪安智、江琪对敌的张望打了一个呼哨,在身前即刻呼出了一团黑雾,扶着吕康安就极快地消失在了黑雾当中。 张望也不敢再斗下去,嘴里发出一声轻喝,“你等竖子,容你爷爷我休息几日再来收拾你等。”说着,也在身前不远处召出一团黑雾,顷刻间雾遁而去。 栀子见到局面已经完全被太虚山同门所控,这才停止了吹奏仙皇笛,她走到北冕身边,北冕手中拿着幻颜埙,眼中闪过有些亏快意的神采,“栀儿,你看,如今连阎影殿的镇派法宝幻颜埙也落入了本尊手中。” 他举着那个幻颜埙,对着山头上的日光照了照,又叹了口气,对栀子道:“你别看这小小的埙儿,它可是能操纵一些非凡之物的,这汪家镇的傀儡人作乱一事,就与它脱不了干系。为师是打算将它带回太虚山,以太虚山历任祖师之力镇压在祖师殿内,你看如何?” 北冕问完这些话,也不等栀子回答,反而专注地盯着幻颜埙看个不停,好似它上面有什么魔力,可以吸引他的注意力一般。 栀子默然不语,看了那幻颜埙好几眼,她心中有个念头,有时候,不是看这法器是否害人,而是要看掌握法器的人是否有害人之心。 “古语有云:正人用邪法,邪法亦是正;邪人用正法,正法亦是邪。”栀子半晌才吐出这句话,算是对北冕方才所言的回答。 倪安智听到了栀子的话,走过来点点头,“对,关键是看人心是否险恶,而不在于法器的用途。” 栀子忽然想到了她瑞云庄上百口人,都丧生于那穷奇和朱厌的无端争斗中,而浮华曾经提到,在穷奇跑出去的当日,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的刺激,激发了凶性……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就转头问北冕:“师父,您方才说此幻颜埙有可能会操纵一些非凡之物,那……那上古妖兽穷奇或朱厌,它也能操纵吗?” 北冕眼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看了栀子许久,才道: “这点为师倒是不是很清楚。此幻颜埙是否能操纵那上古妖兽,我们谁也没试过,并不能查证,但你不是说邪人用正法,正法也邪吗?若是有人别有用心,用这幻颜埙操纵什么,就好比这汪家镇世代听命行事的傀儡人,也是会出乱子的。毕竟……”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沉重地继续道:“这幻颜埙破坏心智的力量是不容小觑的。” 栀子有些惊愕地看着师父北冕手中的幻颜埙,直觉自己离瑞云庄那件惨案的真相,似乎又近了许多。 她一定会找出那个幕后之人,亲手结果了此人的性命,为爹娘和庄上那些无辜的百姓报仇! 安和有些尴尬地走进海兴港一家上等的衣品店,入内挑挑拣拣了半天,都好似没有满意的。 一位很有眼力见的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迎上来,点头哈腰道:“怎么,这位客官没有发现满意的吗?不是小的我夸海口,我们一品衣城里所有当季流行的男女服饰都有,货品齐全,质量上乘,关键还价格公道,客官可否告知小的,您是想给您自己选,还是给家中的娘子选啊?” 安和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低语吐出几个字:“给自己。你们有没有对我这样的……男子而言,比较特殊……一些的服饰……” 一想到木兰通过她的一些预测未来的能力,给出的建议,安和就有种想揍人的冲动。 他可是第一次啊,第一次给自个儿买一身衣服还如此尴尬。 那店小二寻思了小会儿,一见安和那俊倪脸上的红晕,忽然如醍醐灌顶般,殷勤介绍:“有,有,有,这类衣饰虽然有些特别,但如今在天若街上四处可见,哎呦,这位客官快里间请,里间慢慢挑,慢慢选,直到您满意。就是这种衣饰……做工精致又用料华贵,未知客官……” 他话故意没有说完,就捏着两根手指,盯着安和看。 安和立马会意,掏出一颗上品晶石,“咯,这个够了?” “够了,够了,够了。”那店小二笑得合不拢嘴,将晶石捏在了手里,带着安和去了里间选木兰口中提议的“特殊的衣服”。 过不了多时,里间的水晶门帘子被殷勤的店小二撩起,安和从里面换好全套衣饰,慢慢踱了出来。 他往镜前一站,那店小二不住地在一旁谄媚喝彩,一个劲儿地道:“客官好品相,好品相啊,这要是去了天若街的紫水居,还不稳拿今夜的魁首?” 安和冷冷瞟了他一眼,吓得那店小二一个哆嗦,又不住地自扇耳光,“瞧,小的这张嘴,定是惹这位客官不开心了?” 他又想,这位客官进店时,明明是一副俊倪潇洒的小哥模样,这般一打扮,却完全变了样子,若不是想着去那天若街的紫水居选那当夜的魁首,还能是干嘛? 但或许这等事,多为好男儿们不耻,这位客官如此介意,恐怕也是逼不得已才走到这一步。 毕竟那紫水居这般打扮的面首们,都是靠出卖自己的“色相”以及性感的身体,来博得一些富人们的特殊追捧和喜爱。但终归不合正统,这种选魁首,也多在夜间举行,到底见不得光啊。 那店小二收了打赏,也不好惹安和生气了,就默默退了出去。 安和站在那面铜镜前,静默许久,安静地注视着那铜镜中的男人: 但见,他将一头奶牛白的三千发丝垂下,此时柔顺无比的贴服在他胸膛上,头上别了一支金簪雀,那簪子金光熠熠的,佩在他的耳侧白发上,透着一股别样的吸引力。 他身上只着了一件双层的轻纱衣,青色的面料,柔滑而闪烁着独有的光泽感,因为与身体极其贴合的缘故,因此这件青色的轻纱衣,即便是双层,也轻易地勾勒出了安和的胸膛、腰际、臀围及大腿的曲线。 第172章 妖娆 安和略显出几分婀娜的腰际系上了一根精致的幽蓝色的丝绦,丝绦垂在腰间,还配着一枚翠色玉环,玉环的花纹繁复,以红宝石串联在一处,说不出的华贵诱人。 而他的脸庞依旧还未完全褪去稚嫩,只是气质却有些冷漠,除了他姐姐栀子之外,安和时常都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这一身华贵的打扮,那清冷高贵的冰雪面容,却有如跌入九天的上神。 今夜的安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有一种极尽妖娆的魅惑力。 但这样的装扮,与他寻常背后背一个小木琴闯荡江湖的形象,截然相反。 “啧啧啧,恩公,你……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木兰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随之她的身形也一点点显现在安和身侧。 安和被她这么一说,反而有些不太好意思,他有些烦恼地挠了挠那奶白色的长发,压低声音与木兰交谈: “你确定用你的……鬼力推测出来,那个贝二爷定会喜欢?” “不会有错的”木兰认真地点点头:“木兰虽然鬼力微弱,但已经谨慎地预测过好几遍了,那贝二爷虽不算聪明,但个性较为霸道,与人打交道时,必须要人家唤他‘王爷’,他身边还有一个谋士吴老先生,听说还中过举人……” “那吴老先生帮了贝二爷出过许多主意,贝二爷虽不聪明,但他们这样一搭配,干这一行卖人的勾当许多年,从来没失过足,贝二爷也因此在这一行越做越大,越来越有一定的话语权,但如此一来,贝二爷就好似没了破绽,唯一的漏洞就是好男色,尤其是好妖娆的年轻男子。每一旬最后一天,都会去天若街的紫水居会……会面首。” 说到最后一句,木兰的声音也小了下去,看安和的神色,定然能猜出他是万分不愿走这一趟的。 “你所能探到的,除了这个法子,就没有别的法子可以接近了吗?”安和蹙了蹙眉头,忍不住心中恶心,毕竟他今夜打扮成这副模样,这是要他去“勾搭”一个男人? “恩公,为了帮助你救回那潇水阁的十二春姐妹,更为了能探听到那个叫简的异族小女孩的下落,也只能这个办法接近了。”木兰也知道安和的牺牲太大,但为今之计也是别无他法了。 安和叹了口气,抿了抿薄唇上的口脂,准备离开一品衣城,木兰却紧赶两三步,凑近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末了又解释道:“我……我之前忘了跟恩公说。” 安和半晌才回神,点点头,“好,如此还好一些。”不管怎么说,木兰的话,让他心头的膈应要小了一些。 眼下,只剩下他只身前往紫水居,凭借他的妖娆美貌,一举拿下天若街紫水居的面首魁首了。 “恩公你要小心些,贝二爷的脖子上挂着一块方形的玲珑翠玉,也可以辟邪驱鬼,木兰就不能随行了,万事小心,但木兰会在紫水居外面等恩公出来。” 因为有了木兰鬼力提前预测的小帮助,安和顺利混进了天若街的紫水居,这里混迹着天赫大陆四面八方来的富商与恩客,只是他们嗜好特殊,不喜欢女人,反而钟情于为美男子一掷千金。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也自然吸引了不少自持长相不错的男人打扮成安和如今这般模样,在紫水居聚集,每一旬最后一天,总是会从这些妖娆的来紫水居参选的男子当中选出一个魁首。 这个魁首自然会被紫水居中最富有的恩客包下一整晚,赚足银钱,也赚足面首的名声。 这些为每一旬最后一天的魁首花下重金的恩客,有男有女,而贝二爷正是其中之一,听木兰预测,贝二爷已经连续包下了上三旬的魁首,每次都是夜夜笙歌,好不快活,只要“美人儿”能微微一笑,贝二爷什么都愿意。 安和故意扭着腰肢进入紫水居的时候,面上蒙着一层轻薄的面纱,可守门的大汉一看他这副扮相,就知道他是来选魁首的,也不阻拦,直接就让他进去了。 他一进去,就发现紫水居果然名不虚传,里面足足有六层高楼,紫色的纱帐与帷幔自楼顶垂落而下,时不时随风摇摆,就像是一个美人儿细腻雪白的腰肢在扭动。 一楼到三楼都是恩客们观赏面首们表演节目的座位,四楼到六楼却是足够恩客们包下的厢房。 一楼的正中央,种着一棵枝头爬满琼玉与樱花的大树,那树根遒劲有力,深深扎入泥土里,但枝头上却不见一片嫩绿的树叶,有的只是人工镶嵌在枝头上的琼玉,以及从各地运回来的新鲜樱花花枝。 这棵琼玉樱花树,是整个紫水居的巨大看点,面首们会在这棵树下的舞台上表演才艺,再由那些捧红这些面首的恩客富商们为他们投票,在舞台四周都安放好了提前准备好的标有号码的投票水晶篮子。 但凡进入紫水居的人,都会不由自主被这棵华丽丽的琼玉樱花树吸引住眼球,可那上面的新鲜樱花花枝,必然是需要定期更换的,否则不可能保留鲜艳无匹的情态。 而那些慕名而来的面首们,也正跟安和一道,报了今夜参选的名号,然后按照次序依次上台表演才艺节目。 “轮到这位美人儿上台为大家表演才艺了,诶美人名号是……”那个穿着一身紫袍的主持,冲着台后准备的安和示意了一眼,安和眼皮也没抬,嘴里念出一个随性取的名号,就听那主持大声宣布: “下面我们有请琼玉郎即兴表演一曲。大家掌声欢迎……” 安和不情愿地抱着他的木琴,走到那棵琼玉樱花树下,他起初站在那里半天都没有动,但台下并未有一人喝倒彩,只因安和这般盛装华服打扮的妖娆扮相,已经算得上是今夜参选的面首中较为出众的了。 更何况,他还满头银丝白发长及细腰间,虽然面上还蒙着轻薄的面纱,但只看他扭着细腻的腰肢,提着长长的裙摆,飘逸婀娜的走到台上时的情态,就足以让在座的各位恩客富商们伸长了脖子。 他眸光中带着绝丽的神采,眉头微拧,指尖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伴随着入耳动听的旋律,他微微启唇,唱道:“寂静的夜里,柔柔的月光,有谁把歌吟唱,唱出我心中怅惘,月色撩人,朦胧上脸颊,有谁在怜惜,妾身该何往……” 短短一曲,却唱出了一个满腔怨尤的面首,枯坐到天明的孤寂,以及期待有人恩宠相爱的心思。 第173章 魁首 安和的嗓音本就有些稚嫩,还没有完全变音,伴随着木琴的轻灵琴音,加上他故作的娇弱姿态,就更显得比那些年长男子多出的几分阴柔与妩媚,尤其是那种稚嫩感,往往是最夺人心魄的。 若不是木兰反复提醒过他好几遍,说那贝二爷就好这一口,他才不会这样呢!可为了能成功接近贝二爷,为了能套出那些被人贩带走的姑娘藏在何处,如今他只有拼命入戏,一边唱着,一边还在思量要怎样更吸引那贝二爷的注意。 因为在场这么多人,他虽然有木兰的提点,但并未见过贝二爷本人,只知道贝二爷的一些习性和特征,以及此人脖子下方挂着一块方形的玲珑翠玉。 一曲一遍唱毕,那空灵动听的嗓音,宛如天籁,又如天使在拂动神界的曲谱吟唱……他故意的一些情态表现以及他的唯美嗓音,惹得那楼上楼下的男男女女不住地喝彩尖叫,纷纷叫喊着“再来一遍”、“哥哥的声音真好听”、“再给爷唱一个”…… 安和唇边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又以手拨动琴弦,弹奏着木琴,又将那首他即兴做出的《面首曲》唱了一遍,末了,他低头抱琴谢恩,故意伸手去拂动耳侧的发丝,假装不经意间让那遮面的轻纱滑落。 少年雪白的肌肤,妖娆中带点冷漠及淡然的容貌,发如白雪,三千发丝垂至腰间,那妖娆的细腰,轻轻扭动了一下,带得那腰间系着的幽蓝色丝绦以及那个花纹繁复的玉环轻盈摆动…… 一身青衣着在身上,双层轻纱的设计,让人想看又看不到,可偏偏在腰际却只改为一层轻纱,那细腻的青衣下隐约可以看见他肚脐上诱人的一点,以及向下的轮廓。 一楼到三楼有些或男人或女人,不由得看得痴了,纷纷吹起口哨,喝起彩来,嘴里都喊着安和随性想的名号:“琼玉郎,琼玉郎,我们好想爱你……” 安和只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又即刻将面纱戴了回去,退到了后台。 可这匆匆一瞥,反而引诱得那些“老色胚”们激动不已、热血澎湃,都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票投给了“琼玉郎”。 安和抱着木琴,坐在后台静静等待着,他听着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心中不觉有些难为情,为了破案,他算是豁出去了,连脸都不要了,不管楼上楼下男男女女他都勾搭了个遍,不知姐姐栀子知道了,会怎么想。 过了不久,主持实在熬不过恩客富商们的请求,只好上后台又请出了“琼玉郎”,再次谢了两次恩,才勉强按下那些恩客们的悸动心情。 就在安和准备回到后台时,有一个随从打扮的人,走到台前标有琼玉郎号码的水晶投票篮,往里面直接砸了一万两银票,这是真正的银钱,而不是票数。末了那男人冲台上的安和喊了一声,“琼玉郎,我们王爷支持你。” 随后,他顺手一指,指向了三楼一处位置。 安和一听那人说什么“王爷”,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他顺着那人的手指方向看向三楼那个靠边的位置,那里正端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娘,长着狭长的凤目,眉宇间透出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势,满脸写着“俺很霸道,别和本王抢”的意味。 明明已经上了一些年纪,可那花白的鬓角却贴满了金色的钿朵和玉簪以掩盖其真实的年纪,此人甚至着一身紧绷的红装长衣,过于勒紧的腰腹部,反而让人觉得她的胸很大,一头长发高高束起,打扮成二十岁劲装小姑娘的模样。 更重要的是,这五十岁的大娘脖子正下方,那白皙的酥胸前挂着一块方形的玲珑翠玉,因为那块翠玉很大,所以即便是隔了有些距离,安和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他立马可以认定,此人既然让人称其为“王爷”,脖子下方又戴了那块玲珑翠玉,由木兰的鬼力预测过的讯息可以推定,她定是他要找的贝二爷无疑了。 不错,人称王爷的贝二爷,不是个男人,而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娘,只是颇好妖娆的年轻男人。 木兰在之前对他提过这一点,也正因为如此,安和心里才没有那么别扭,若真要他打扮成这样去勾搭一个男人套取情报讯息,还不如叫他去死…… 因此,安和立马拂了拂身姿,很给贝二爷面子的朝着三楼那靠边的位置揖了一礼,还挑眉笑了笑,脸上尽是无限娇弱的媚意。 因为听了木兰的提示,因此此次自打进入紫水居起,安和就一直表现这种不正常的阴柔中带着妖娆的媚态,不想居然勾的楼上楼下这些恩客富商如此激动。 那贝二爷虽为女性,可生性性急又霸道,她见安和回礼,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站起身子,大声地鼓掌朝台下喝道,“琼玉郎,今夜你是本王的妃,哈哈哈……” 众人见了,有的被贝二爷这话逗得哈哈大笑,有的却缩了脑袋,一副此贝二爷惹不起的样子,有的却也跟着喝彩鼓掌,有了贝二爷的助攻支持,“琼玉郎”顺利被选为了本旬当夜的魁首。 而当主持赶到后台急匆匆通知安和说贝二爷包下了他,今夜需得上六楼的厢房内陪贝二爷一整夜时,安和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就赏了主持银钱,准备跟着贝二爷派来的随从上六楼去。 那主持还不忘在身后不住说:“琼玉郎,你今夜过后必定名扬整个海兴港,到时候,你有了好路子,可别忘了小人啊……” 来到六楼,一间宽大的厢房门口,这里门外有两名随从把守,安和一到,其中一人就替他开了厢房门,示意他进去。 “人生最美妙的事,就是面临前方一切未知。”为了缓解他神情过于的紧张,安和微眯着笑眸冲着那两位随从打趣。 天知道,他此时此刻心中有多紧张,甚至有些懊悔,这是要他牺牲色相去从贝二爷口中套取那潇水阁被贩卖的十二春的藏匿之处啊。 虽说这贝二爷年近五十左右的老大娘,可她学着人家二十岁左右的姑娘打扮一番,还算得上有点风韵,但安和心里依旧觉得别扭,从心底深处,他拒绝同任何一个除了他姐姐栀子以外的女人亲密接触。 “哎呦,我的小可人儿,我的小可怜,怎么听上去,你好像有点儿紧张啊,是不是第一次啊?哈哈哈,不过这样我更喜欢……”房内传来贝二爷的呼唤声,安和一听她那腔调,那声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第174章 吴老 可随后就听到一个略显苍老的男人的声音传来,“王爷,您克制克制,万事小心为上,待小人我先探探这琼玉郎的底再说。” “哎呀,吴老先生,虽说你比我聪明谨慎,可万物皆有情,你说谁能拒绝得了这么可爱一个小人儿的喜欢呢?”说着,也不等那位吴老先生回答,贝二爷就忙不迭地冲门口喊,“快让我的小可人儿进来,进来。” 安和扭着细腰款款走到屋内,看到了那五十岁上下的大娘贝二爷,又看到了方才说话的男人。 这个男人,约莫四十多岁上下,蓄着一缕小胡须,双眼看人时,像是在审视疑犯,显得很精明的样子,他衣着并不华丽,只是普通的一件棉布长衫,但格外整洁清爽,在他身上,似乎一点都找不到邋遢的习惯。 安和一走到贝二爷身前,微微曲腰揖了一礼后,故意放柔嗓音,唤了一声:“王爷~琼玉郎有礼了。”一双着了淡妆的眼眸,此时明媚勾人,他盯着贝二爷打量了一番,心中又多了几分计较。 这贝二爷虽说五十左右的年纪,可身上的衣饰很是华贵,别的不看,但凭她脖子下挂着的那块方形翠玉,和她手腕上的一个玉色带飘花的大镯子,就恐怕得值上百万金。 看来这贝二爷这么多年,从事人贩这条线上的买卖,没有少捞到油水,如今还做得这么大,她一点不似安和见过的其他人贩那么胆小,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卷铺盖走人,反而在这海兴港生意铺开得很大。 听木兰曾用鬼力探测到的消息,这贝二爷如今在海兴港的生意已经称得上是数一数二了,而她为人也极其嚣张,平素霸道欺负寻常来往客商不说,还让此地与她打交道的人,上上下下都称她一声“王爷”。 逢人还说,“莫非我如今的吃穿用度,当不起这一声王爷不成?” 显然这贝二爷并非是天赫大陆中哪一国封赐的王爷,而是她为人狂妄后,要人必须这样称呼她,足见此人的猖狂霸道。 那贝二爷正在剥着花生米,配着一壶玉楼春下酒,一听安和这般娇柔地唤她,她顿时觉得浑身的血脉都为了这眼前的妖娆阴柔之气的年轻小人儿喷张了。 她急切地跨步上前,想要拉安和的手,可忽见安和有些不情愿地扭开身子,低头看看自己脏兮兮的一双大手,又粗又糙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赶紧往她那身红装上擦了擦,又不死心地来扶住安和的胳膊。 若不是还有吴老先生在一旁,她恐怕早就按捺不住,把人儿紧紧抱在怀里了。 “王爷,您还是先克制……容我再问问清楚比较妥当。”吴老先生挡在了安和与贝二爷的面前。 贝二爷虽然脸上有些不乐意,眼见着到嘴的肥肉,就快吃进口里了,却只能看着,不能吃,这还不叫她难受?她的确是这海兴港最大最有权势,也是最富有的人贩,多年经营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吴老先生的顾虑也是没有错,多年来全靠他一路提点,才有了今日她贝二爷的人生盛况。 可不管她做了多少不干净的坏事,可她到底是个有七情六欲的女人,而且她注重打扮,衣着配饰都极其华丽,这么多年也舍得用银钱使在她看上的年轻小男人身上。 从她这么多年泡到手里的不少年轻美男的经验来看,她已经认定,她这样的女人,如今到了这个地位,应该会有不少年轻小男子喜欢她这样的站在高处的女人。 但想归想,吴老先生的建议,她还是得听听的。 于是,贝二爷隐忍不发,又退到床榻边的小案几旁喝酒剥花生米,一双发黄的眼珠子死命盯着安和那张好看的脸庞看个不停,看得安和后背汗毛倒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吴老先生也在盯着安和看,但他这种看不是喜好安和的美男本色,而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过了半晌,他就开口问,“琼玉郎,你是哪里人啊?” “就是这海兴港的人。”安和低着头,一边回答问题,一边还不忘媚眼抛向贝二爷,喜得那贝二爷浑身发颤,发出猪一般的笑声。 “哦,既然是海兴港的人,那你为何说的却是永丰山一带的口音?”吴老先生看似不经意地瞥了安和一眼,实际上已经在怀疑他说的话,他捋捋胡须,接着道: “我记得那永丰山已经极其临近天下第一修仙大派太虚山了,不是?” 他这话,像是在问安和,其实是想看安和的反应,若是安和能答得出来,那说明他不是海兴港的人。 安和一听他这般说,心下顿时警铃大作,他以木兰的鬼力探测信息做过一番分析,只觉得说自己是海兴港的人,便于与贝二爷套近乎,为此他还专门利用空余时间,将海兴港一些时兴的玩意儿、奇闻趣事都了解了一些。 可他却忽略了自己的口音,这吴老先生居然认得他的口音就是永丰山一带的,而他的家玉泉乡就在永丰山山脚下。 坏了,是他大意了。 后背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他眉目一转,思量着对策,抬头一看,却正好看见了吴老先生审视的眼神,以及贝二爷也伸长的脖子。 他忽地摘了面纱,假意悲从中来,甚至逼自己想着与姐姐栀子分离数次的情形,居然掉下了几滴眼泪。 那贝二爷看得几乎痴了痴,想不到这美男子冲她一笑是百媚生,可这一哭,竟然也如此触动她每一根心弦。 她急忙扔下手中的酒杯,疾步奔过去,唤道:“玉郎,你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安和一听,心中稍微安定下来,眉头微蹙,计上心来,做出一副伤心不已地模样,还擦了擦眼泪:“我本来是海兴港的人,可因为家贫如洗,家父便从小将我送给了舅舅抚养,舅舅家就住在永丰山那一带……” “我原本想,到了舅舅家,可能会有好日子,可惜舅舅为人刻薄,常常对我大呼小喝,不把我当人看,只当我是家里的劳力,我自小就做许多活,还吃不到一顿饱饭……” 他悲伤的情绪一经酝酿,连眼中都含了泪,却满脸执拗地不肯再让泪花自眼眶落下,“一直到两年前,家母突然病逝,我才得以回到海兴港替家母守孝,可孝期未满三年,父亲就以家中不养闲人为由,将我赶出家门,不得已,我才到了紫水居,只盼能遇到良人垂怜……” 吴老先生摸摸后脑勺,依旧有些怀疑,又追问,“那你孝期未满,为何……” 第175章 可人 吴老先生话还未说完,贝二爷已经抢上一步,塞了一大叠银票进安和的怀里,顺便在他的细腰上掐了一把,心疼地大呼小叫,“哎呦,我说吴老先生,你近几年是越发脑子不灵光了,都放下尊严和面子到了这紫水居谋生的人,哪里有那么多为何?还不出去?” 她粗粗的眉毛一扬,冲着门外的两个看守使了个眼色,那两人心领神会地一边一个驾着吴老先生往外拉。 末了,她又转头对安和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压低粗厚的嗓音,对安和一阵安抚:“别怕啊,小可人,你今后跟了王爷我,本王爷有的是钱,都给你花,你再也不用吃苦了啊……” 安和默然不语,那吴老先生被拉到了门边,还在拼力巴着门边说话,“王爷,江湖险恶,你可得多留心眼,可别一喝了酒,就什么都告诉人家,尤其是面对他这样的妖娆年轻男子,王爷你要……” 话还未说完,门已经关上了,吴老先生未尽的言语,安和已经猜到了大概,想不到这贝二爷一喝了酒就容易套消息,这对于查案的安和来说,可是个好消息,更何况,这贝二爷好男色,尤其是面对盛装打扮的他之后,恐怕更加没有抵抗力。 等吴老先生一消失,那贝二爷便将安和拉到了那床边,开始上下其手地摸起安和的身子来,安和本就穿得只有两层轻纱,身形修长,线条性感,那贝二爷早就看得流口水了。 如今房内只剩下两人,她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只想来个“泰山压顶”,把眼前的妖娆男子压倒在床上。 安和假装与她一样急切,却不得不忍下厌恶作呕的感觉,一把拉住了贝二爷乱摸的手,反手一推,将贝二爷压在了床上,“王爷,您别这么着急,我们先喝点小酒,培养培养情趣,这样才更有趣不是?” 他说这话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矫揉造作,反而多了一股男人独有的冷漠霸气的魅力,那贝二爷向来是喜欢女上男下的,可想不到这小可人儿居然敢压她,他的表现为何和方才在人前有天壤之别?莫非他好这一口? 或许换一种方式,会有不同的体验,也说不定。 于是,她就着安和端给他的小酒杯,大娘撒娇般笑开了脸,欢叫一声,喝了下去,“原来小可人喜欢这样的,好,都依你,依你!” 安和假装很崇拜贝二爷的神情,很轻松地就从已经喝了酒后飘乎乎的贝二爷口中套出了一些关键的讯息。 “这么说来,王爷您好厉害,一直在海兴港附近一带做着大买卖呢,那你们每次进货这么多,普通的仓库,货物放得下吗?不会受潮吗?” “哪里会有这么麻烦,我命人每次都把货安置在了海兴港上丰树街,我的一座私产宅子里,反正本王爷有的是钱,这样的宅子我多得很,也不怕弄脏了。” 贝二爷已经被安和那副妖娆阴柔的神态勾引不行了,如今又喝酒上了头,浑身发热,已经欲火焚身了,她一把抱住了安和,急道,“来,让本王爷亲一口,就一口。” 安和一把捧住了她的那张老脸,抿唇一笑,“王爷,别急嘛,刚刚那个吴老先生说得没错,您若是老是这般喝了酒就把您的货放在哪里都告诉别人,就不怕您的货别人劫走吗?” 贝二爷愣了愣,点点头,脑子已经不转了,大着舌头道:“好像有点道理哦,”她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忽地摸到了那块方形翠玉,突然就笑了,嘴咧得大大的,对着安和喷酒气: “没错,不过我有这块祖传的翠玉,没有它,我的人不会放人进去的。放心,没问题,一切都在掌控中。” 安和盯着她看,想确定她所言属实,冲她眨眨眼睛,抛给她一个媚眼:“当真?” 安和此时的脸庞,早已褪去了方才的娇怯的情郎模样,反而多出了平素里的几分清冷,在摇曳的烛火下一看,居然更加甚是天人。 那墨染的眉,微拧起来,斜飞入鬓,宛如刀刻一般的线条,一双精亮的眸子正定定看着贝二爷,贝二爷被看得失神,因为她从那双清澈的眸子中看到了自己略显老态的脸庞。 一时间,她还从没有过这样紧张,可见安和又递了酒到她唇边,他靠她如此近,害她老脸都一阵通红,她伸手拉住那酒杯,支支吾吾道:“小可人儿,你……你可以不必叫我王爷……” “那我叫你什么?”安和斜了她一眼,看得贝二爷又一阵耳热心跳,没错,他就是她一直在找寻的男人,她的小男人,小可人儿…… “叫我……叫我……姐姐。嘿嘿嘿……”贝二爷自己说完就吃吃笑起来,还看着安和那张俊倪非凡的脸,只想马上啃上一口。 安和却一直默声不动,也没有要叫她的意思,贝二爷有些不乐意,又怕太急切惹怒了小可人儿,就噘了嘴道:“怎么……不愿意?” “不是……不是不愿意,我是想……”安和这般回答着,已经低下头凑近了贝二爷的耳畔,仿佛要冲她低语柔情一番的样子。 贝二爷一阵心花怒放,正揽住了安和的脖子,忽地脖颈后一处穴道被人猛地一捏,她就天旋地转晕了过去,不多时,就发出了猪一般的呼噜声,居然睡过去了。 其实,安和一听到那个称呼,他就是不愿意的,因为“姐姐”这个称呼,如今对他有特别的意义,一唤“姐姐”,他就会不自禁想到栀子。 但对着贝二爷唤“姐姐”,委实觉得变扭。 而且,如今想要的情报都到手了,他不再迟疑,一把扯下了贝二爷胸前的方形翠玉,揣进怀里,走到门边,又编了个理由,糊弄了门外的看守,身形一闪,就出了紫水居。 一出紫水居,木兰就现身了,可她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恩公,你身上是不是带了那块方形翠玉?它有很强的驱鬼辟邪之力,我不能靠你太近。现下该去何处?” 安和冲木兰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不堪入目的衣服,跑到紫水居外不远处自己藏了衣物的地方,将衣服极快的换了,这才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而方才在紫水居中种种,就宛如梦境。 第176章 规矩 安和依旧一身素黑劲装,脚蹬黑布长靴。他将脑后的长发以金色的发带束了起来,走起路来,金色的发带飘飘摇摇,随着长发飞舞,很是神气。 他已经擦掉了妆容,恢复了往日清冷中带点冷峻的模样,唯有微抿的唇角还透着一丝阴柔的气质。 他长舒了一口气:今夜之事绝不能让姐姐知道。 “我们即刻前往丰树街,不能耽搁了。木兰用你的鬼力探探,十二春在丰树街那个宅院内?” “好。”木兰应诺,跟着安和飘忽而去。 丰树街正北位往东走最后一间宅子。 这是木兰以鬼力探测出来的结果,正是那贝二爷藏匿那些人贩带来的“货物”的地方,此地从选址上来看,的确较为偏僻,不易被人注意。 “木兰,我先进去放火,你在正门口等我救人。”安和支会了木兰一声,“噔——”地纵身一跃翻墙而过,跳入了那宅院当中。 此时已是亥时三刻,他猫着腰沿着墙根前行,又穿了黑色的素衣劲装,不仔细看,根本不容易被人发现。 安和顺利地选中了一处偏房,捅开窗户纸朝里面看了看,发现里面竟然堆满了刀枪战戟等武器装备,心中暗惊: 这贝二爷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好端端的囤积这些武器装备做什么?莫非还想就地造反,一方为王,当真做她的“王爷”? 他思忖了片刻,当即决定就放火烧这间屋子,即便他根本没有时间挨个去察看哪间屋子里关押着那些被拐来的妇孺幼童,但相信此地火势一大,这里的看守必定会第一时间去查探那有可能出状况的屋子。 想到这里,安和不再犹豫,将早就准备好的酒水撒在那间屋子外面,又引燃了附近抱过来的干草,很快……火势冲天而起,熊熊火光,引起了院内看守们的注意。 安和猫着腰又翻过墙头,偷听了一会儿,果然听见了宅院内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慌乱的叫骂声…… 他微抿了唇角一笑,跃下墙头,大摇大摆走到了那宅院的正门口,即刻就有看守拦下了他,“站住,干什么的?” 安和也不恼,朝着一旁的木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躲远点,这才一点不着急地从怀里掏出那块方形翠玉,眉眼中闪过一丝故作的张狂与得意,“贝二爷的红人办事,还不开门?” 那两名看守一见安和手中居然拿着贝二爷的方形翠玉,又一副张狂恣意的神色,其中一人伸手想拿着那块翠玉看个清楚,被安和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吓得缩了手回去。 “怎么?连贝二爷的红人你们也敢怀疑?贝二爷的方形翠玉在此,见玉如见人,尔等还敢阻拦?”安和故意大声呵斥那两个看守,“信不信明日我就让那吴老先生过来一趟,亲自理理这里,如何?” 二位看守被安和唬住了,料知这贝二爷的红人不好惹,只得唯唯诺诺,不敢有疑,立马开了门,放安和进去,还特意带他去找了此院落的管事。 安和见到此院落的管事时,那人正在指挥救火,一听是贝二爷的亲信前来,立马上前笑脸相迎,“大人,您这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何事?你还好意思问?”安和扬了扬手里那块方形翠玉,冷声道,“贝二爷已经知道你等在此并未好好看管那帮人,特意命我拿着她的信物前来,将人提到别处去。” 那人察看了那块方形翠玉,确认是贝二爷脖子下的信物不假,但嘴上却说: “大人,这……这不合规矩啊,再说吾等都是一日三餐好好照料那帮人的,怎么说吾等没有好好看管呢?” “你有好好看管?武器库都着火了,你们这样做事,如何让贝二爷睡得安稳?”安和将手挥了挥,不耐烦道:“闲话少说,速速去将那帮人提来,我要带走。” 此地是贝二爷的产业不假,可好端端的居然还着了火,这贝二爷的消息当真如此灵通,这就知道了? 那管事的自知理亏,不敢再言其他,只是心中仍觉得不妥,“大人,您看,这黑灯瞎火的,不如等明儿,我亲自去找贝二爷……” 话还未说完,就听“啪——”的一声,他结结实实挨了安和一个大嘴巴子,打得他晕头转向,可抬眼见安和瞪着他,他又敢怒不敢言,低下头去听训。 “你这人做事如何这般糊涂,正是黑灯瞎火,吾等才好带人走,不然那么多人,青天白日,我们如何在海兴港带人走路?” “不是有那出窍散吗?就算是白日里,那十二位姑娘跟着大人走也不成问题的。”那人又补了一句。 “混账东西,你什么都靠那出窍散,也总有露破绽的时候,若是白日走方便,本大人早就白日来提人了,废话少说,快提人来,拖拖拉拉成何体统?” 安和骂完,又扬起巴掌,作势又要打人,那管事只得吩咐手下去提人过来,安和见到了从宅院当中一间屋子里走出来的十二春,一颗心狂跳不止,眼见就要事成了,可不能在此地出乱子,他必是要救这十二春回明西府。 “就这样,没了?”安和担心此地还有其他被拐来的妇孺,说不定金查理的女儿简也在其中,不如一次一并救了。 那管事一听此言,心中顿时起疑,可见安和恶声恶气的样子,也不敢说不是,只得乖顺的答道:“没了,只有这十二位姑娘,其他人安置在哪里,小的也不知,怎么此事来时,贝二爷未曾告知大人吗?” 安和瞪了他一眼,抿紧了唇,也不回话,带着人就要走,一只胳膊却被人拉住,他当即后背起了一层冷汗,可嘴上还是强自镇定道:“拉我作甚?” 回头一看,还是那管事,正腆着脸笑,“大人,小的不过是想提醒您,这十二位姑娘还是按照老规矩办了,大人路上请放心。” “老规矩?”安和拿眼睛瞟了那管事一眼,他并不知道那管事口中说的老规矩是什么,但也只能糊弄地点了点头,抬脚就走,忽听那管事在他身后喊了一句: “大人,这十二位姑娘都按老规矩被喂了出窍散,您得先命令她们,她们才会跟你走。” 此言一出,安和顿觉不好:不好,方才此人说什么老规矩定是在试探我的。说不定此人已经起疑,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安和根本没有思索出一个深思熟虑的谋划,从贝二爷那里获得的方形翠玉之后,就即刻带着木兰打探到关押十二春的地点,随后所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有一些细节的部分,他根本来不及想。 时间也过去的很快,他心中开始忧心紫水居的贝二爷昏睡的状态会有可能被手下人发现,继而追来,已经不能耽搁了…… 他假装一拍脑袋,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你不说,我还真就忘了,看我这贵人多忘事的脑袋。” 说罢,他冲着他身后站成一排的十二春道,“姑娘们,路上别多话,跟我走便是。” 那十二春一一应是,居然真的跟着他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看着安和一行人离去的背影,那管事咬着后槽牙,脸上露出狠色,吩咐一名手下道:“速速去天若街找贝二爷,问问看是否找了个人深夜来提货?本来深夜持信物来提货就透着古怪,此人也不知我们在此看守着多少货物,这不合常理……” 那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再说……我还没见过,连道上的老规矩都忘了的人贩……快去!” 那下人立马奔着天若街而去。 第177章 翠玉 安和记得他离开天若街紫水居的厢房时,故意扭捏造作着对门外的看守称:“王爷太累了,已经睡着了,你等不可打扰。” 那两个看守也没有丝毫起疑,安和扭着细腰离开时,他们二人脸上还露出了一种猥琐的笑容,那神情仿佛在说,不用你说,我都知道你刚刚和王爷干了那啥…… 可安和离开了约莫半个时辰,吴老先生就出现在了贝二爷的门口,一从门口的看守口中听说了安和的这套说辞,皱了皱眉头,也不多言,就推开了贝二爷的厢房房门,径直走了进去。 “王爷……王爷……”那床榻上的人的确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却似乎睡得异常的死沉,好似根本没有听到吴老先生的声音,被子的一角还掉落到地上。 吴老先生有些诧异,他走近床榻边,弯腰拾起那被角,想给沉睡中的贝二爷盖上,可手上的动作却忽地停住了,因为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注意到了贝二爷原本挂在胸前的那块方形玲珑翠玉不见了。 那块翠玉不仅仅是有辟邪驱鬼的作用,而且还是可以去海兴港各个窝点提“货”的信物,相当重要。 “不好,上当了。”他顿时大叫一声,着急忙慌的跑到房内一角的铜盆旁,端起那盆,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床榻边,不由分说将铜盆里的凉水兜头朝着贝二爷脸上浇了下去。 “啊——”贝二爷发出猪一般的尖叫,顿时醒了过来,一见吴老先生手里拿着个铜盆看着她,当下就大怒,“你……你……想冻死……本王爷啊?” 吴老先生也不和她计较,急得跺了跺脚,张嘴就问:“王爷,您的那块玉呢?” “玉?”贝二爷抬了抬手腕,那手腕上的大玉镯子戴得好好的,她有些纳闷问吴老先生:“这不在这儿吗?瞎紧张什么?” “不是这一块,是那一块?”吴老先生朝她胸前空落落的位置指了指,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 贝二爷顺手摸上胸口,这才回过神来,“对呀,我的翠玉呢?怎么不见了?啊……那玉郎呢?他怎么也不见了?我说好要包养他的……” “哎呦,我的王爷嘞,您……您还包养他呢?他就一个小白脸长相要好看点,您就什么都告诉他了?他骗了您的玉,估计那……那边几个‘提货点’也跟着出事了。” 贝二爷闻言,惊出了一身冷汗,逐渐从吴老先生的一系列问话中反应过来,一梦之间,她经历了一场欢愉与一场背叛,反差如此巨大,让她一时没了头绪,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思绪在脑中乱飞,她一时间像是什么都抓不住,胸口不住起伏着,很快她就被怒火吞噬了理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快,立即召集人马,把那该死天杀的琼玉郎给追回来,死活不论!” “王爷,当下最重要的是那几批‘货’,我们虽说多年与官府打过交道,也在海兴港官府的眼皮子底下操持这档子生意,可若是被那小子带了‘货’拖到官府去,拉到明面上来讲,大家日子以后都不好过了。” 吴老先生顾虑周全些,这么一分析,贝二爷一拍大腿,“好在有先生提醒,对,先别顾那臭小子死活了,先把那几批‘货’给追回来。” “王爷莫急,先通知手下人去海兴港各窝点查验我们的货到底有多少被那小子以那块翠玉劫走了,再做定论……” “对对对,先生提醒得好,我都被那臭小子气糊涂了,先查验再说。” 二人正在房内合计着,忽然有人从外面进来禀报,“王爷,丰树街的人来报,说是有个年轻小子夜晚持您的翠玉信物提了一批‘货’走……” “什么?丰树街?我什么货在那里?”贝二爷操刀这人贩生意多年,每次都不可能只有一批“货”,她在这一行的影响力,已经足以可以从各地的支线提“货”,并不是每一笔都由她经手的。 可这一点吴老先生却很精明,一直心中有数,于是从旁提点:“丰树街有座宅子,就是那刚来的十二位姑娘在那里安置着。” 贝二爷猛地一拍桌子,想起了自己醉酒后说的话,“对了,那死小子趁本王爷喝醉了,问过本王爷那批‘货’在哪里,我胡乱说了一个地址,好像是提到过丰树街……” “看来,他是动了那笔‘货’了,”吴老先生此时显得更加老谋深算,他一双眸子精亮,捋捋下巴的胡须,想了想,道:“现下当务之急是通知各地的人,暂时不能再凭那块翠玉提货,必须贝二爷本人到场才可以。” 贝二爷忙不迭的吩咐了手下人去办,每次大事一来,她的脑子根本转不动,全靠吴老先生忠心为她筹谋一切。 过了不多时,底下的人纷纷来回过话了,吴老先生一一记录,心中有了底,稍稍松了口气,“好在这小子好像只去丰树街提了‘货’走,其余点位的‘货’,他都没动,而且他们的去向,我们这边的人也查明了,他好像并没有打算通知海兴港的官府,而是择小道往明西府的方向逃了……” 吴老先生慢慢回忆这前几日记录在册的“货品”的来路,“老朽依稀记得,那十二位姑娘称之为十二春,正是从明西府的潇水阁来的‘货’……是由富公子那条线交上来的。” 贝二爷听得头大,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那先生的意思,该当如何?” “王爷,眼下既然那小子根本没打算惊动官府,又是往明西府的方向逃窜,看来他是不想报官,只想将那十二春带回明西府啊,如此一来,吾等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吴老先生定下心神,意味深长的盯着贝二爷看,“老朽就想问问王爷的意思,到底想不想那批走掉的‘货’自己乖乖回来?” 贝二爷一把拉住吴老先生的衣袖袍子,焦躁不安又脾气火爆地急道,“想想想,当然想了,哼,那死小子,本王爷的‘货’也敢染指,看本王爷拿住你的尾巴,不捏死你!” 微一思量,才懂了吴老先生话中的意思,又着急问道:“那……先生可有办法?” 吴老先生捋捋胡须,呵呵一笑,“我自有办法让王爷的十二春乖乖回来。” 第178章 金豆 因为十二春的出窍散的毒性并没有这么快消散,安和一个人带着这十二位姑娘上路,实在太惹人注意,更何况明西府离海兴港距离有点远,走陆路的话,即便是骑马坐车,也得花上大约近两个多月的时间。 安和替十二春想得很周到,他给她们找了一辆很大的马车,前面套了两匹长得很膘壮的马,一路前行,日夜兼程的赶路,只有吃饭和稍作歇息的时候才停下来。 他是担心,自己独自一人,若是被贝二爷的人追上来阻断了去路,要如何对付呢?虽说他会些拳脚功夫,无师自通的武功底子也不差,可到底是普通人,不能以一当百。 为了避人耳目,安和故意没有选人多眼杂的官道走,而是尽挑选官道附近的小道前行,路况虽说要差一点点,但至少安全得多。 好在走了将近第六日,出窍散在十二春身上的毒性,也随着这几日安和不断地命令她们喝水而逐渐消解了,其中有一个叫“姚五春”的姑娘,是第一个清醒过来。 她一见自己居然坐在一辆马车上,而前面赶车的只有一个长相俊倪的小子,她就慌了神,“我在哪里?潇水阁呢?你想带我们去哪里?我这些日子到底干了什么?” 安和很欣慰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微抿了唇,冲她笑笑,“放心,你们已经安全了,你等先前服用了富公子下的出窍散,跟着他一道离开了潇水阁,接着就被拐卖了。我现下是受侍娘所托,正打算送你等回明西府去。” 那姚五春闻言,半天才回过神来,继而嚎啕大哭,似乎是不能接受自己差点被拐卖的经历,她的哭声居然也唤醒了一旁的其余几个姐妹们。 几个姐妹抱作一团,哭哭啼啼了大半天,都清醒过来,知道是安和受侍娘所托,冒着风险救了她们。 又过了半日,十二春十二个姐妹身上的出窍散的毒尽皆解了,十二人借着下车歇息用餐的时间,齐齐朝着安和跪拜下去,异口同声地答谢他:“多谢小公子搭救之恩。” 姚五春性子要活泼些,在安和要她们十二人起身时,一把拉住了安和的袖子,以青楼女子一贯的调笑作派笑道:“小公子如此大恩,要我们十二个姐妹如何报还啊?” 李二春也挥了挥手里的香巾,“我们十二个落入虎口,身上早就一无所有的,若是小公子要钱,我们可给不了……” 范一春低头搅着丝绢,局促不安地补充着:“干我们这一行的姐妹们都是穷命,钱对于我们而言,太过珍贵,因为在遇到小公子前,总觉得钱比男人靠得住……哦,小公子,奴家可不是说你靠不住……” 西六春接口道:“没错没错,钱可真是好东西,将来老了,也可以替自个儿赎个身,去明西府的城郊买一座小宅院,种一些鲜花和蔬果在院中,陪着日光一道老去……这个愿望,打奴家第一天踏进潇水阁时,就想到了。” 末了,又冲着安和露齿一笑,略微有些羞涩,“小公子可不许笑话奴家天真……” “小公子实在要报答,不如我们十二个姐妹们,一人陪小公子一晚,伺候小公子可好,嘻嘻?” 也不知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安和顿时被骚得脸红耳热,不知该如何作答。 …… 十二个女人,十二张嘴,七嘴八舌的,好在安和平素不怎么爱说话,只当听众,一路赶车前行,如此安然无事,又过了六日,这是他们逃出来的第十二日了,而那贝二爷似乎并没有派什么人来路上搜寻他们。 安和只觉得此事太顺利了,居然顺利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安抚自己不要太过忧心,因为如今十二春已经恢复了神智,贝二爷那帮人贩再如何大胆,也不敢明刀明抢的来抢人。 毕竟这十二春清醒的时候,都是青楼里出来的女子,见过的世面较多,不似寻常良家女子那般柔弱好欺负。 按照这样的脚程,他们只需再走一个多月左右,就可以回到明西府的地界了。 一想到,身后可能已经无人再追赶他们,安和也在姚五春和几个姐妹的建议下,将这一日的歇息时间多延长了半个时辰。 此地已经到了一处叫明镜湖的地方,只因这里以前曾经有一个大湖,可随着岁月沧桑的变幻,那个大湖如今也只剩下一泊小湖那般大小了,它并非是规则的圆形湖面,而是沿着山道环抱呈一个类似太极图的水面,湖水涟涟,清澈见底,有深有浅。 四周草木茂盛,葱绿非常,只有一条小道可以直通山林深处,山林当中,乔木幽深,疏林掩映,时不时有一两声兽类的嘶鸣传来,而沿着小道往回走,就可以到他们停马车的地方,地形倒不怎么复杂难辨。 十二春一见到如此清澈的湖水,也不顾安不安全了,当着安和的面就开始一路宽衣解带,衣物扔得一地都是,嘴里还都发出一阵阵的欢叫与嬉笑声,也不顾安和的阻拦,就径直冲向了那个明镜湖。 她们已经许久不曾洗澡擦身了,一直都在仓皇与恐惧中逃命,身上都已经馊了,如今就算是天雷劈下来,也阻止不了她们想要下湖洗身子的欲望。 不多时,她们就都纷纷下了水,还不住地泼水嬉闹起来,她们身上都穿着亵衣亵裤,一旦湿透了,就不是安和能入眼的了。 “你们……别……”安和曾尝试阻止,可十二春根本听不进去。 “小公子,不如下水来和奴家们一起洗洗……嘻嘻……”十二春兴奋异常,一开心起来,就上了头,什么虎狼之词就脱口而出了。 男女有别,无奈安和只得暂时避到马车上,安静地等着这十二个女人洗完澡。 姚五春掬了一捧水,心情顿觉无比畅快,她和其他十一春一样,一边玩水,一边发出轻盈的笑声,她一边掬了水擦拭身子,一边在心中思忖着: 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就相当于把近日来的霉运都洗掉了,我的运气要开始变好了。 正这般想着,她擦拭的动作忽地一顿,手里总觉得多了什么硬物,膈应得她的肌肤生疼,她手里摩挲了一下,举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个金灿灿的小金豆子! 第179章 陷阱 天啦,这是…… 姚五春难以置信地又揉了揉眼睛,再去细看,果然是个金豆子,虽然有点小,但却是足金的。 这小金豆子一定是在水里她擦拭身子掬水时带上来的。 姚五春立时就弯下身子,又定睛细看,果然在那清澈见底的池水底部,覆着一层如细沙般的小金豆子,她惊喜不已地失声叫出来,“天啦,姐妹们,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 “是小金豆子,有好多。” 又有几个姐妹也在别的位置发现了,也欢叫起来,“天啦,我们要发财了。” “这边岸上也有,还很大块的金子……快,一定是有富豪丢了的……老天爷啊,我们要发财了。” 随着某春的一声喊,那其余十一春也跟在她身后,手忙脚乱爬上岸,跑到山道上,挨个去捡那地上更大块的金子,一路捡一路往山林深处走去,而这一去,就不知不觉离安和停马车的位置越发远了。 “我就说,我们洗了个澡,就转运了……快跟上,姐妹们前面还有好多金子……”姚五春跑到最前头,一边捡路上不知何人遗失的金块,一边欢呼雀跃起来,她感觉她愉悦的心情快要飞起来了…… 那些金子就像是通往未知之处的路引,将十二春不知不觉间带向了某地。 十二春一路追随着金块,到了一个山洞口,而金块却一路延伸着直达那洞里。 一开始,她们还不太敢进去,可有人伸头往里一探,又发出一声欢叫,“这里有一大堆金子,太多了,我们发现宝藏了……” 有人带头冲了进去,其余十一春也都跟着冲进去,也不管自己全身只穿了湿答答的亵衣亵裤,整个人扑在那金子堆上,抱住了那堆金子,一时间,这个原本狭小的洞里,欢笑声连连,就像是她们做了多年的发财梦,眨眼间就梦想成真了。 可就在这时,洞口忽地落下一些落石,十二春有些吃惊地回过神,朝洞口看去,不等她们反应过来,那洞口已经被一张结实的大网罩了个严严实实…… 那张大网刚好把洞口整个儿罩住,网绳又粗又厚,手里若没有称手的工具,是断然切不断那大网的。 她们出不去了。 安和在马车上待了约莫三盏茶的功夫,依旧不见十二春中任何一人回到马车边来,他心头已经隐隐觉出了不对劲,就将马车上放着的一柄短剑别在了腰后,前往明镜湖察看究竟。 一到了那里,居然不见一个人影,十二春不知去向。 他心头大叫不好,四下搜寻察看,却见到了那条唯一通向山林深处的山道上有一些纷乱的水渍脚板印,一直朝着山林中的方向去了。 这里只有一条山道是既可以通向他们一行人走的官道旁的小道,也可以反向通往山林深处,按说这十二春都是出自青楼女子,见过不少世面,再说已经有过一次被贩卖的经历,若再遇有人行骗,定然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乖乖跟着别人走。 即便是要心甘情愿的跟着别人进此深山当中,也不可能十二个人都上当,定然是有什么缘故,才能吸引住她们的注意力,放低了戒心。 安和想到这里又仔细地在明镜湖一带的山道旁搜寻了片刻,果然在一处不惹眼的草堆中,发现了一块有鹅卵石那般大小的金块,他捡起来,轻轻抛了抛,居然是足金铸成的。 他不觉又想起了之前十二春与他说的“关于报恩”的玩笑话,听得出来,这十二春都是爱财如命的女子,若是有人在山道上设下此黄金诱饵,她们没道理不见钱眼开。 可试问谁会这般不惜重金,在沿途的山道上设下诱饵呢? 此人必定很会谋算,懂得利用人心的弱点,而且还相当的富有,简直可说是富可敌国,才会如此大手笔。 这般一思量,安和心中已经有了数,除了贝二爷和她身边那个中过“举人”的吴老先生,不会再有别人。 想着自己历经了一番蹉跎,好不容易才将十二春从人贩手中解救到此地,可不能功亏一篑了。 安和镇定心神,脚下步子加快,发足朝着山林深处疾奔而去。 不多时,他就已经找到了十二春的下落。 他的面前是一个天然的洞穴,洞穴口被一张结实严密的大网罩住,而十二春正趴在那张网后的洞中,无助地哭喊着“救命”。 “呜呜呜……”姚五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谁来救救我们,我们以后再也不贪财了……我可不想再被人贩抓回去,卖给肆意玩弄我们的人……” 她的话,引起了其余十一春的共鸣,她们没有一人愿意再被抓回去,失去自由不说,还可能遭受到非人待遇,于是间,那个不大的洞穴里,女子的哭声一片。 安和原本尝试着悄悄靠近那个洞口,打算以腰后的短剑切断那张网,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好在做过一段时间的金翎使者,也有一些经验。 一开始,他并没有急着去救那十二春,而是窝在一旁的草丛中观察四周的状况,等确认四周还未有贝二爷等人出现,他就悄悄潜到那洞口,以短剑切割那张看上去很结实的大网。 姚五春等人一见安和来了,惊得叫起来,“小公子,是你?你快快救我们出去,我们不想再被人贩抓住……” “嘘……”安和冲着她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想要她们安静下来,可那十二春俨然是吓坏了,几个人七嘴八舌的不住说着话,声音还格外响亮。 “小公子,你可算来了,我们以为你会丢下我们自己跑了呢!” “小公子,你是不知道,我们不该见钱眼开的,我们主要是平素里习惯了,一见客人打赏的金子,就会双眼发亮,脑子也跟着不灵光了……” “小公子,那明镜湖里,不知是何人投下了好多金豆子,然后是山道上的大金块,有的有一个鹅卵石那般大小……我们姐妹们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有富商掉了的,就……” “别说话了。” 第180章 功亏 安和蹙起眉头,忍不住斥责了一句十二春,他的短剑已经算是很锋利,可那张大网却格外结实,切了半天才切开一个小口子,若是十二春再这般呱噪下去,指不定就把贝二爷等人引过来了。 正这般想着,突然头顶听见有一个人在喊:“这回看你这小子往哪里跑?” 安和暗叫不妙,本能地想要跳开身形,可到底是慢了一步,另一张结结实实的大网,兜头将他整个人一并罩住了。 安和正想挣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这死小子,动歪脑筋居然敢动到本王爷的头上来了,胆子倒是不小。” 安和回身一看,就见到贝二爷带着一行手下出现在了这个山洞附近,她摇晃着蹒跚的步子,一挥手,顷刻间就冲过来个彪形大汉,将网中的安和牢牢制住了。 安和咬着牙,挣了两下,居然丝毫不能挣脱开,他心下大惊:十二春没有救出虎口,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这下——可麻烦了。 那贝二爷见他被制住了,脸上露出放心的神色,走到他跟前,一只肥硕的胳膊穿过那张网,顺着安和白皙冷峻的脸庞往下摸,一边摸,还一边叹息了一声:“可惜了……本来你心甘情愿跟着本王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惜……可惜……你如今触了本王爷的底线,我怕是留你不得了。” 她连说了好几个“可惜”,顺手在安和胸膛上一摸,就摸到了她那块方形玲珑翠玉,一把拽在了手里,想了想又重新戴在了自己的胸前,她又伸出手,想要再去摸摸安和的脸庞,好似他那张清隽的容颜是她此生都难忘不舍的。 安和却猛地别开了头去,微抿了唇,言语冷漠至极:“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望你自重!” 他很是反感被不是姐姐栀子的女人摸来摸去,可如今他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况,如何能让这贝二爷不对他上下其手呢? 贝二爷见他这副模样,与数日前在紫水居中他那副诱惑刻骨的样子又是不同,一想起他之前对她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贝二爷不觉叹了口气,看来到了她如今的年纪,让一个年轻男人服侍她,令她开心,倒也不难,只要有钱就可以,但唯独得一真心爱她的人却难如登天。 看来眼下,唯有钱才是与她最亲近的。 贝二爷倒也不习惯强迫男人,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就又收了回去,转过身去,只是冲吴老先生挥了挥手,示意他按照先前的计划去处理了: “只不过是一群见钱眼开的婊子,区区诱饵就把她们一网打尽了,这还多亏了吴老先生及时筹谋。不过为了抓住她们,还是耗费了本王爷一大笔金子,一会儿记得派人给本王爷捡回来,包括那些撒在水里的金豆子,一个都不能少。” 吴老先生急忙应是,即刻吩咐手下去办了。 末了,他看向那洞中金子堆前的十二春,脸上露出一种鄙夷的神色,捋捋下巴上的胡须,“就像狩猎时一样,喜欢吃肉的畜生,只要放一些肉在陷阱上,她们就会像饿极了的豺狗一样扑上来,总是那么容易的。这十二春是青楼名妓,自然爱财,可就是不知这位年轻公子,你喜欢什么?” 安和抿紧了唇,不出声,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姐姐栀子,若是这贝二爷和吴老先生以姐姐做饵,他可能也会像这十二春一样上当受骗的。 吴老先生的计策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却抓住了人心的弱点。 一直跟着安和有一段距离的木兰,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再也顾不得那块方形玲珑翠玉对她的驱散作用,大喊了一声“恩公——”,就朝着安和飞扑了过来。 她是想要救安和脱离巨网的束缚,虽然她明知贝二爷并未走远,那块方形翠玉的驱鬼作用,会有可能伤到她,可她还是不管不顾地做出了“飞蛾扑火”的姿态。 “别过来——”安和警告地突然大喊一声,众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在冲着贝二爷喊。 “我又不会勉强你,你这么大反应作甚?”贝二爷猛地恼火地回头瞪了安和一眼,摆摆手:“再说我对将死之人不感兴趣。” 可她这般一回头,胸口那块翠玉正好发出一道耀目的白光,将木兰整个身形震得飞出了好远…… 此处的人都见不到木兰,只有安和可以见,但那道白光众人却都是见到了,那贝二爷低头看了看那块翠玉,不明就里地冲着那块翠玉哈了一口气,“咦,怎么突然放光了?” 这块翠玉是她祖上传承下来的,每个家族的继承人都可以佩戴这翠玉,听说是能助运辟邪护身的,但至于如何个辟邪护身法,她倒不大懂得,只是按照祖传家训,一直佩戴这块翠玉罢了,再说这块翠玉还能到海兴港各个点提‘货’。 如此一来,这块翠玉在贝二爷的心目中,就格外重要了。 在场那么多人,唯有安和可以见到木兰的身形,被那块玲珑翠玉的白光震得飞了出去,然后如一片飘零的落叶,幽幽荡荡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良久都未曾看到她动一下。 安和心里有些着急,可又不能唤她,更不可能看木兰是否安好,而十二春也被贝二爷带来的手下一帮子人重新灌下了出窍散,一一带走了。 难道……他千里迢迢赶到海兴港,一路打探,受侍娘所托,打算搭救十二春这十二个落入人贩手中的女子,甚至找到金查理的女儿简……这些……如今都不能做到了吗? 而且,就连自己的性命也眼看着要搭进去了。难道就要如此功亏一篑? 他要怎么办才好?怎么办? 第181章 遗憾 “尽快将这批‘货’一并处理了,免得夜长梦多。”贝二爷许是不想见到吴老先生处置安和的场景,只是背过身,冲吴老先生吩咐了几句,这便要回了。 “好的,王爷,还是和上次一样,交给下一个……” 吴老先生话还未说完,贝二爷已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上次是如何交易的,这一次也这样做就行了。等你把此地的事了了,就回来,本王爷有些乏了,先走一步。” 吴老先生恭恭敬敬目送着贝二爷远去,安和却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抓住了一些什么,或许这贝二爷看似这人贩生意做得很大了,可从方才所言,却可以听得出来,她并不是最后的卖家,在她之上,莫非还有卖家? 这条人贩线上到底还牵扯着多少势力?有多少达官显贵是坐了这条船的? 可眼下,容不得安和细想,因为身边的几个大汉已经开始动作起来,他们“窸窸窣窣”的将安和捆了个结结实实,又在他身上、脚上捆上了大石头,这一看便能猜到,这吴老先生定是打算将安和就地解决掉,说不定就是沉入那明镜湖中淹死。 安和定下心神,他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出脱身的办法才好,于是他盯着吴老先生看,目光中毫无对死亡的畏惧,他微抿了唇,一开始并未多话,神情却是淡定自若得很。 吴老先生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道:“你这小子,想不到死到临头,倒是看得开啊?”因为安和丝毫没有像他想象中一样求饶或哭喊,只是一双深邃的眸子,透着精亮而冷静的神采。 “怎么?先生对我好奇?可我倒是对先生好奇得很!” 安和盯着他看,吴老先生捋捋胡须,眼神矍铄,“此话怎讲?”他认定安和是将死之人,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故而也不防备于他,更是和他说起话来。 “先生倒是很精明一个人,可您既然曾中过举人,如何会替贝二爷此等品行低劣、唯利是图的人贩卖命呢?有先生如此筹谋,不如报效家国可好?” 安和原本是想套取一些吴老先生的话,哪知他不提“家国”还好,一提“家国”二字,吴老先生鼻翼中竟然发出一声冷哼,“家国?是家国负我在先,我如今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他便神情阴郁了许多,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不快的往事,也不说话了。 贝二爷一走,那方形玲珑翠玉对木兰的克制作用自然就消散了,尽管方才被那翠玉震了一下,但木兰仍旧可以在安和面前勉强聚形。 她幽幽飘忽到安和身边,如一枝风中飘飘摇摇的扶柳,细声细气道:“恩公,我知道这吴老先生有何心事。” 安和只是盯着木兰,因为吴老先生就在身侧,他不敢做声,又听木兰道:“恩公不用回答我,我以鬼力探测过吴老先生的事,我这微弱的鬼力,可以传一些给恩公的神念当中,你便全部知晓了……” 安和微微点点头,不动声色,木兰伸出一根苍白如纸的手指,轻轻点了安和的眉心一下,顿时一股白光便飘入安和的脑海中,与他的神念融合了。 几乎是在顷刻间,他便也知道了吴老先生的伤心事,以及他堂堂举人,为何会走上这条道路: 吴老先生年少有为,曾是魔魏国高中的举人,也曾做官,官阶虽然不大,但他衣食无忧,曾拥有过这个世间最幸福美满的家庭。 他有美貌多才的妻子云娘,听话懂事的女儿小花,可却因妻子误信了他人,以打着助人为乐的幌子,将吴老先生的妻女拐走贩卖。 吴老先生本就有官阶在身,原本想着虽然自己做的官并不大,但好歹在官言官,通过官府状告此事,一定能很快将失散的妻女找回来。 可哪曾想,当地官府却以证据不足,不予受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根本不把百姓的苦难放在心上,吴老先生无奈状告了多次,仍旧无果。 他一气之下,写好一张状纸,将当地官府与人贩暗地勾结、暗度陈仓之事,一并状告到魔魏国国主跟前。 可也许是吴老先生当时正走背运,魔魏国国主尚未成年,国事不知,一概国事都是交由丞相打理,丞相便按照普通的案件发回本地重审。 可本地的官员早因此事恨透了吴老先生,便是一拖再拖。 吴老先生等了一年又一年,又散尽家财,亲自带人四处寻访妻女下落,总算在落平庄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找到了被贩卖到此嫁作他人妇的云娘。 云娘得见相公,一想到自己沿途已经多番受辱,如今又被迫嫁作他人妇,早已失贞,她不堪受辱,自觉愧对相公的情深义重,投井自尽。 吴老先生遭受重创,本想追随妻子云娘而去,可一想到还有女儿小花,仍旧下落不知,于是又强撑精神,四处多方打探,总算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娈童中找到了女儿小花,可女儿已经被折磨得不堪人形,成了痴儿。 吴老先生想与那户富户交涉,带回女儿小花,可却遭到一顿毒打。 女儿小花不能领回,自己又已经山穷水尽,银钱早已花光了,就在吴老先生走投无路之际,他认识了人贩这条线上的贝二爷,当时贝二爷还未有如今的势力,但在人贩这条道上也已经小有名气了。 吴老先生答应为贝二爷所用,但条件是,贝二爷需得救回自己的女儿小花。 贝二爷果然不负所托,很快将痴了的小花救了回来,吴老先生便自此一直跟着贝二爷,多番替她筹谋,疯狂敛财,在人贩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贝二爷才做到了可以人称“王爷”的地步。 而吴老先生这些年跟着贝二爷赚取的银钱,都用在了给小花的医治上,但都没能治好她的痴愚之症。 这恐怕就是吴老先生这么多年,心头的最大的遗憾。 第182章 死灰 等安和了解了吴老先生所有的过往之事,那几名大汉已经将安和绑到了明镜湖湖中央小舟上,看样子定是想将他沉湖了。 “从一个受害者,转变成一个害人者,这么多年来,吴老先生您良心可安?”看着小舟上神情冷漠的吴老先生,安和看准时机,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他是打定主意想和这吴老先生谈一笔“交易”了。 “什么?你是如何得知我的事的……”吴老先生这句话刚刚脱口而出,随即便想到了安和从紫水居一开始接触贝二爷起,就是带着解救十二春的目的前来,那来此之前,必然会对贝二爷以及她身边的人做一番了解。 就好比安和就了解到贝二爷的喜好一般。 于是,他捋捋胡须,轻咳了一声,“你能提前做好一些功课,这一点也不足为虑。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也一并说了……” 他能够从安和的神情中分析出,这个小子想说出的话一定不简单,于是索性冲一旁的大汉挥挥手,示意他们暂时不动,让安和把话说完。 安和微抿了抿唇,淡淡道:“其实我很能理解你为何会投靠贝二爷,倘若恶人朝我举刀,我只能听天由命;但倘若有朝一日,我能翻身,哪怕是我也成为我痛恨的恶人,我也甘之如饴。” 吴老先生被他这么一说,戳中了心头的隐伤,有些恼怒,声音也变得有些不耐烦了,“我是不是恶人,不用你这将死之人说了算,我如今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想拿回我原本拥有的一些东西罢了,我何错之有?” 他说完便朝着那几名大汉扬起手,示意他们将捆绑好的安和扔进湖里去。 “你这么多年赚来的昧良心的钱财都是为了给你女儿小花治那痴愚之症,若是我说,我知道一个人定能治好你家女儿的病呢?” 安和的话刚一出口,吴老先生从小舟船头一回身,便一把按住了那其中一名大汉的胳膊,眼神中有希冀的光芒一闪,“什么?你刚才所言是……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安和微笑着盯着他看,一刹那间,湖面的清风轻轻扬起他苍白的胡须和发丝,仅仅是一息之间,他脸上就尽显了沧桑的神色,继而他的脸上出现了惊喜、希望,最后是怀疑、漠然、失望…… 吴老先生最后只叹了口气,捋捋胡须一副像是看透了安和的表情,“我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小花,你随随便便口中说出一个人,就能治好我的小花了吗?这或许就是……我在这条道上走太久了,心脏了,手也脏了,这是报应……无人能解。” 他说完眼中全是一片心如死灰的颜色。 安和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吴老先生一个眼神示意,他身边的几个大汉自他身上收走了那柄短剑,然后不由分说就将捆绑住手脚的安和扔进了明镜湖湖底深处…… 由于安和身上、脚上都绑了大石头,他一被推进水里,就不住地往下坠去,起初他还屏住了呼吸,想着可否能挣脱那捆绑住他的绳索。 可那绳索本就捆得严实,又沾了水,更不好脱身了,木兰见安和被人沉湖,也顾不得方才为那块方形翠玉所伤,也跟着一并飘进湖中,围绕在安和身边干着急: “恩公,恩公……你坚持住,我试试能不能解开绳索……” 她尝试着以双手去触碰安和身上捆绑的绳索的结,可无奈她是新鬼,还不足以拥有可以触碰到阳间之物的鬼力,见安和面色越来越难看,因为憋气太久,他身子都已经开始不听使唤的抽搐了几下…… 木兰大滴大滴的眼泪便从眼眶流了出来,没入湖底,就如同她微弱的力量,根本激不起一个水花,“恩公……恩公……怎么办?我不能碰触到绳索,我解不开……救不了你……呜呜呜……” 船上的吴老先生与壮汉等人观察了许久,料定安和已经死定了,就划了船回到了岸上。 吴老先生又在岸上看了一会儿,算算时辰,估计这小子一定已经死透了,才冲那几个壮汉挥挥手,一路沿着那唯一一条山道往外走去。 安和如今已经沉到了湖底深处,身上的大石像是枷锁一般,让他原本就缺氧的身体更难动弹,他的身子已经不住地抽搐起来,但他依旧强忍着,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呼吸。 因为他明白,一旦他呛了一口湖水,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他估摸着自己的极限,差不多也就是两三个呼吸的时候了。 可眼下,他依然没能找到任何可以自救脱身的办法。 他心中发急,双眼充满了红血丝,兀自在水中圆睁着,死死咬紧了牙关,不肯对命运低头。 忽然,他只觉得心口脏器猛烈地一缩,疼得他卷曲起了身体,难受得感觉在他全身漫灭开来,不过那难受也只维持了一个呼吸,他忽地就明显感受到他胸口的脏器像是增大了跳动力一般…… 整个人也在那一瞬之间,有了一丝丝恍惚,他仿若看见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的蜕变,全身在无意识间拉长增大,还长出了镶黄色的鳞片,那劲力很轻松地就挣断了那捆绑在他身上的绳索。 他双目赤红,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恍惚间发现自己居然化身为了一条龙,浑身镶黄色的鳞片,在水中扬着锋利如刀的爪子,居然还是五爪—— 他昂着头露出水面发出了一声响亮而欢悦的龙吟,又顷刻间没入水中,像是体内被束缚已久的某种神奇力量眨眼之间被“溺水”这个危机给激活了一般,整条生命,像是想要宣泄出体内压抑许久的磅礴巨力。 水面上激起了硕大的水花,炸开了足有三丈高,惊得未走远的吴老先生和那几个壮汉回头来望。 “哇,什么东西?好大的水花?”一个壮汉道。 “莫非……这明镜湖里还有什么水怪?” 吴老先生只捋捋下巴上的胡须,他和身边的几个大汉一样,什么都没有看见,只除了那被激起水花的湖面。 第183章 非常 吴老先生停在那条山道上,等了好一会儿,见那湖水又逐渐恢复了平静,这才放心地点点头,“估计是水中有什么水兽吃了那小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 说着,也不耽搁,带着几个壮汉渐行渐远,好似生怕那水中当真会窜出什么妖兽来追赶他们一般。 安和惊异地看看自己,他已经在那一瞬之间又恢复了人形,只是他如今已经可以在水中自由自在的呼吸了。 他在水中摆摆脑袋,好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清晰地回想起刚才濒死的那一刻,确认自己的的确确化身为龙了,也或许正因为如此,他如今才能在水中如履平地,不仅能自由呼吸,也能自在的在水中游动,而且速度还很快。 “我刚刚是怎么回事呢?”安和想了想,虽然不太明白,但他也想起姐姐栀子对他说过,自己曾经是诞生于一片神奇的花海当中,而且自己自小就生长奇特,比寻常人生长速度要快上许多,更何况他身上的奇特之处,还不仅仅如此。 他会鱼语,可以与鱼沟通自如,水性极好,还无师自通地会拳脚功夫……如今又在方才居然还化身为龙形,虽然只有一瞬,可自己看得分明,绝不是幻象,而且他还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游走了。 这些……变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不知道答案,但安和猜想,这些奇特之处,一定与他的身世有关。 安和分明感受到,方才那一瞬化为龙形之后,他居然还昂着脑袋浮出水面发出了一声龙吟,他当时并不能控制自己这样的行为,但他知道,那一声龙吟,或许已经引起了吴老先生等人的注意。 为了以防吴老先生等人不放心又折回来,安和在水中呆了许久,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才慢慢浮出水面,小心谨慎地朝岸上四周张望。 抬眼见明镜湖边树木苍翠掩映,水面清幽,泛着青碧洁净的色泽,此时岸上的那条山道上,哪里还能看见其他旁人的影子,只除了坐在岸边抹眼泪的木兰。 “恩公……恩公……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木兰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并非是木兰以鬼力救了你,而是恩公自己……” 木兰心有余悸地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低着头搅着衣角,“木兰真是太没用了,连帮恩公解开绳索都不能……若不是恩公方才身上突然出现了一种神奇的磅礴之力救了恩公自己……” 她咬着唇,不敢再往下想,可安和方才身上出现的这个奇迹,她也是见到了,那股力量非比寻常,那是一种令所有鬼神都要敬畏的力量…… 或许她的恩公根本就不是一个寻常之人呢。 经过几日的努力,北冕与栀子一行人总算是解决了汪家镇傀儡人作乱一事,因为北冕主张怀柔亲民的处理方式,顾及了许多汪家镇镇民们顾念亲情的心情,因而受到了众多镇民们的大力称颂,口中皆称: 太虚山的掌门玉面北冕,仁德慈悲,感怀天下,顾念苍生,当得起“大仙尊”这个尊号。 可就在太虚山一行人在汪家镇镇民的赞誉声中,即将离去时,汪家镇的镇民却相继患上了重病,最初是从汪大长老家开始的,紧跟着蔓延开去,汪家镇的镇民一个个相继患病,尽皆出现眼歪口斜,身体不听使唤的症状。 没过多久,外来人几乎都不敢从汪家镇镇上过路,而且一个悚然听闻的谣言不知不觉间就传开了,就连汪家镇镇民自个儿也是相信这一说法: 汪家镇世代都承袭傀儡术,将逝去的亲人元神以特殊符咒拘禁在体内,不能去投胎转世,世世代代为奴为婢,这一制成傀儡人的做法,本就应当遭到天谴。 而如今,又因为傀儡人无故作乱一事,以江琪为首的太虚山弟子又杀了好些傀儡人,砍掉了他们的脑袋,如此一来,傀儡人原本被拘禁在体内的元神,也无处可依了,而汪家镇镇民也因此受到了反噬……是来自傀儡人的反噬。 “这些反噬,因为太虚山的江琪等人是修士的缘故,故而还未反噬到他们身上,可却第一时间找上了汪家镇的镇民们……” 栀子在替汪大长老诊脉时,他身侧一直伺候的一名仆从战战兢兢地将自己心中的疑窦和这些时日听来的传言,一字不落的抖了出来。 可若说这是反噬,栀子在替汪大长老和几名有相同症状的镇民诊治后,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栀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又是阎影殿那帮人搞的鬼?”玉面北冕面具下的脸阴沉冷漠,紧闭的唇角几乎看不到一丝丝情绪。 栀子冷静片刻,在又替汪大长老诊完第三次脉象之后,她扫视了一眼汪大长老家等候消息的众人,有的是太虚山的师兄弟妹们,有的则是汪家镇还未患病的镇民…… 良久,她果决地摇了摇头,她轻灵且带着一丝清冽的嗓音便打破了一屋子的沉静。 “与阎影殿的人是否有关,我不能断言,但若说是来自傀儡人的反噬,我倒不这么认为,因为汪大长老等人身体上出现的症状,分明是——” 她说到这里,神情郑重,抬眼看向北冕和倪安智等人,笃定了心中的想法,才又道,“是中风!” 此言一出,就如同一滴水渍落入了滚烫的油锅当中,众人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镇民甲:怎么可能是镇上的镇民们一致都患中风的毛病呢?定是遭了天谴啊……不然怎么可能一致患病,而且患病的症状都大都相同。 镇民乙:不是我等怀疑这位小仙姑的医术,而是这很可能不是普通的患病,而是傀儡术的反噬啊。 镇民丙:再不然就是那天那几个仙长砍掉了我汪家镇几户人家傀儡人的脑袋,如今已经接不上去了,他们的魂魄无处安放,这才出来作乱…… 栀子蹙着眉心听完,摊开一只手掌心,轻轻往身上的夜来香凝转法力,就将里面那部《上古傀儡秘术》找了出来。 第184章 反噬 这部《上古傀儡秘术》曾是汪季同生前就在打主意的一部专门研习傀儡人操控大法的秘术,栀子并未过多研习这部秘术,只是觉得平素没有什么用武之地,可她还是在听完镇民们的议论后,首先想到了这部秘术上好似曾经提到过傀儡术反噬一事。 就在一众人闹哄哄议论纷纷的时候,唯独她默然不语,只是轻轻翻看查阅着书中的记载,其中有一篇《傀儡秘术反噬录》当中写道: “上古傀儡秘术,本非人力所能控,但因为上古修仙之人执着诚心,将傀儡秘法以禁锢魂术或元神的法门,以秘法要领记载于逝去之人的肉身之上,故而成就傀儡人…… 此秘术研习传承而下,已有数百年之久,因傀儡人生前也是操纵者的先辈亲人,故而并不会出现元神杀人或害人作乱的现象发生,只因傀儡人与亲眷属有或多或少的亲缘关系,故而,傀儡人本身也愿意留存在世百余年陪伴亲人。 此傀儡秘术,但凡遭反噬者,唯独一种不能令魂灵或元神安宁,那便是虐待亲眷属,给傀儡人造成巨大的身心伤害,或以傀儡人身体部位炼制邪术邪法,为天理不能容,人死后亦不能安定,魂魄无祥,时日经久,必当反噬其身,令其魂魄也无所依,死后不能投胎转世为人。 此为修习此术的要领秘法,切记切遵,切莫违逆。” 《傀儡秘术反噬录》记载到此处,就戛然而止了,书中并未提到遭受反噬会有集体中风的症状发生,只说了,有违者死后魂魄也不能投胎转世为人这一点。 可如此一来,汪家镇上的镇民会患上集体中风的怪病,此事就更加奇怪了,既不是反噬,那便是有什么诱因导致了这个病症的出现。 栀子蹙着眉头想了许久,北冕也注意到了她在查阅典籍,也抿紧了唇不说话,唯有倪安智不解地上前询问: “栀子师妹,可有眉目了?” “嗯……应该不是反噬。”栀子清冽的嗓音一响起,众人议论的声音即刻小了下去,好似大家都想听她说道说道,“典籍上曾有明确记载,若想傀儡术反噬,除非是有操控傀儡人的主人长久虐待傀儡人的身心,或以其肉身炼制邪法邪术,才有可能。敢问汪家镇诸位百姓乡亲,你们当中可有人如此作为?”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了片刻,都纷纷摇头。 镇民甲:我们待傀儡人如亲人眷属,都是极好的,除了平素让他们做一些劳力活,其他的我们都没有做过。 镇民乙:说得没错,其他的,我们不敢说,但在对待我们家的傀儡人这一点上,我们敢说,我们从未对我们曾经的亲人眷属做过不好的事。 镇民丙:我们虽然就在太虚山修行之门的山脚下,但我们对于研习术法并不太感兴趣,只喜欢研习傀儡人,更不要说我们拿他们来研习邪术邪法了。那是天理不容的事,家中祖辈早就有代代相传的明训,汪家镇没有人敢违逆啊…… 一时间,众人又议论开来,但大概的意思,都差不多,尽皆说没有虐待过自家的傀儡人,也不可能修习邪术邪法。 栀子点点头,收了那部《上古傀儡秘术》入夜来香中,又不动声色第四次替汪大长老诊脉,汪大长老如今已经出现了翻呕不食,眼中无故流泪,口中也流口水,而且中风不语、甚至半边身体都僵直不能动弹等症状,是诊治的病人当中,症状最重的人,也是最难治好的人。 末了,她思虑再三,心中有了主意,便道:“既然不是傀儡术反噬,那就是中风之症,只不过此次中风来得突然,又急迫,还集体都不同程度的患病,要想治好,得耗费一段时日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北冕,似乎是在征求师父的同意,“师父,汪大长老的病症是最重的,我打算替他施以银针刺穴法中的针灸玉龙经针法,就是得辅以汤药治疗,或许最快也得一个多月才可以痊愈。只是有一事,弟子还需诸位师兄弟妹们的帮助……” “栀儿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只要能治好这些镇民,为师都允准。”北冕此时说不清楚心头的诸多想法,只是感到如此紧急又棘手的情况下,能有栀儿精湛的医术帮助,是他之大幸事,他身边应该拥有这样的助力才对。 或者说,拥有她,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尊荣与地位…… 他这般想着,看向栀子的眼神中多了一些连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火热,只是隔着那张冰冷的玉色面具,在场这么多人,无人察觉到玉面北冕的心思而已。 栀子替汪大长老施针的时候,南宫文秀在一旁帮忙,倪安智也候在她身边,仔细地看着她每一个动作,包括她取针、清洗、再认穴、最后下针的每一步,他都不想错过,但同时也不会打扰她行医。 在倪安智心里,栀子每每替人看诊问医时,那神情专注的娇俏脸庞,以及那一身轻灵的月牙白衣裙,让她就仿若一朵白莲,在他的心中静默开放着,他珍视她的美好。 但他不争不抢的性子,也让他迟疑不决,从不敢靠她太近,好似生怕她会对自己生出厌恶之心。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看着,就足够了。 栀子慢慢回忆着那部世代家传的《中药医典》上,曾经记录过一则扁鹊的神应针灸玉龙经,其中首篇正是记录了如何施展针灸治愈中风之症的《玉龙歌》。 据《玉龙歌》记载,其中记录了一百二十个常用的穴位,以及每个穴位治疗何种病症的施针法子,这些栀子早在孩童时期,就已经在爹爹阿德的教导下,背诵得滚瓜烂熟了。 “翻呕不禁兼吐食,”栀子一边口中低声念诵着玉龙歌诀,一边朝着一旁的南宫文秀伸出了手,捏住了她递过来的银针,“需得下针中魁穴……” 紧跟着她便冲着神智不清醒的汪大长老的身体穴位,精准地施针下去—— 第185章 续命 “嗯……唔……”汪大长老发出一声痛苦地呻吟,语意凝滞,口齿依旧不清。 根据先前对汪大长老病症的诊断,栀子心中笃定,面色沉静地又接过了南宫文秀递过来的一根银针,口中念诵着:“眼泪汪汪实辛苦,大小骨空真妙穴……” 因为汪大长老有双眼泛泪,落泪不止的症状,因此栀子找准了大小骨空穴,精准地又施下两针—— 大骨空穴,应当在手上大拇指的第二节尖上,而小骨空穴,在手上小指第二节尖上。 还是与先前差不多的状况,汪大长老在她每施下一针的同时,嘴里都会发出“唔嗯”之声,但他原本浑浊不清的双眸,却愈发的清亮起来。 “中风不语最难医,顶门发际亦堪施。” 栀子念诵完这一句,就找到了汪大长老头顶的顶门穴,就在卤会穴,上星后一寸。 虽说口诀只此一句,但这个穴位要认准,极难,栀子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仔细地在汪大长老斑白的发丝间找寻了许久,确定了位置,才施下这最后一针。 她施下这一针之后,这才直起了身子,长长舒了一口气,南宫文秀在一旁也是看得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一直看到栀子脸上神色松快了些,接着听到栀子吩咐道,“阿秀,去帮我去一些纸笔来,我要开方拣药了。” 南宫文秀晃了晃神,好奇地追问,“怎么,栀子,这汪大长老……中风之症就这样医治,就可以了吗?” 栀子抬眉看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冲她点点头,也不多话。 南宫文秀一如往常一般,又习惯性地双手合十,不住地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护佑咱们栀子药到病除,哦,应该是针到病除。” 栀子被她神叨叨的模样逗乐了,笑了一声,“阿秀,快别念了,若是只求菩萨就管用,这里这些人都不用我医治了,还有很多呢……” 二人正打趣着,那躺在床上的汪大长老忽地动了动身子,还虚弱地抬了抬手,颤巍巍地吐出一句话,“小仙姑,老朽的病……可……可能治好啊?” 二人闻言,都惊得转过头去看他,见他情况居然大有好转,栀子在心头惊叹那《玉龙歌》妙用的同时,南宫文秀却在一旁拍手乐道: “看,我就说菩萨管用,这一求,菩萨果然显灵了,倪师哥,你也快来看看啊,这简直太神了!” 说着,她一开心就忘乎所以地回身去拉倪安智的衣袖,倪安智脸上一直保持着那种谦恭有礼的微笑,却不动声色地侧开身子,巧妙地避过了南宫文秀伸过来的手,嘴上却温柔地说: “不应当说全是菩萨保佑的功劳,更重要的是我们太虚山栀子师妹的此种绝妙银针施针法子,果然是神医妙手,这汪大长老居然可以开口说话了。” 无论如何,栀子表现出来的精湛医术,都为眼前原本一筹莫展的困局打开了全新之门。 有人就冲着汪大长老床榻前喊了一句,“有这位小神医在此,你老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想要阎王收你,还早着呢。” 此言一出,又引得大家哄笑一阵,原本这屋内沉重阴霾的情绪似乎都悄然释放了。一时间,众人都在小声议论栀子的医术高明。 听到众人的赞叹,北冕眼中对栀子的赞许之意更甚了一些,他也走近几步,奇道,“栀儿,为师方才见你施针时一直在念诵着一些口诀,那是什么?” 栀子迎上师父欣喜赞誉的眉眼,心中却丝毫不骄不躁,只是那淡然而清冽的嗓音一出口,便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惊叹: “回禀师父,那是扁鹊神医的神应针灸玉龙经中的玉龙歌。” “哦,这玉龙歌对中风之症是否确有奇效,不然为何如此神奇?”北冕忍不住对栀子医术好奇。 “嗯。”栀子只是点点头,正想到一旁的桌案上去写下想好的方子,又听北冕问道:“那此玉龙歌,栀儿是如何懂得的?” 他知道栀儿不过是瑞云庄的一介平民,即便有些医术,也只能是家传的,只是不知这家传的医术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竟然能力挽狂澜,救人于危难之际。 栀子只得拂了拂身子,“是爹爹阿德教导的,徒儿自小就能成诵,方才念诵后才施针,是为了不出纰漏。” 众人闻言,不仅仅是惊讶栀子医术高明,而且同时也对北冕奉承几句,大抵都是称“玉面北冕收了一个好徒弟”。 众人言谈间,栀子也不多言,只是坐在桌案前,写下了一张自己想了许久才决定用的方子:麻黄、防己、人参、黄芩、桂心、甘草、芍药、川芎、杏仁各一两,附子一枚,防风一两半,生姜五两。 她递给一旁的南宫文秀,道:“此为小续命汤,连续服用二十日,定能见效。命人去给汪大长老照方抓药。” “这药这么有效啊?”南宫文秀拿着那张方子,看了又看,口中喃喃:“小续命汤,小续命汤……”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栀子,满脸欣喜,“栀子,既然这些人都是中风之症,不如我让人一次多抓点药回来,一并给这些人服用。” 栀子摇了摇头,道了一声“不妥。” “为何啊?他们的症状不都差不多吗?不都是中风之症吗?莫非你是打算每一个病人都开不同的药方吗?那多辛苦啊!” “虽然这些病人尽皆都有中风之症的症状,但每个人症状各有不同,有轻有重,用药自然不能统一,只能一对一的开方,行医救人,自然需要心细如发,小心谨慎,也不能怕辛苦。” 栀子抿了抿略微有些干裂的嘴唇,因为赶着救人的缘故,她大半天下来几乎都未曾进过水,但那清冽的嗓音却透着一种让人不能置疑的气场: “再者说,这汪大长老属于重症,眼歪口斜,中风不语,故而用小续命汤。但其他有些病人,却不能用此方,而是主要用黄芪玄参。” 栀子此话一出,一旁围观的众人纷纷点头赞许,他们大都是汪家镇的镇民或太虚山的师兄弟妹们,一开始看栀子小小年纪顶着太虚山掌门爱徒的名号替病人施针问药,还心存鄙夷和轻看,可眼下看来,却都除了那轻慢之心,尽皆被她谦卑谨慎的行医态度折服,对她的医术佩服得很了。 栀子才稍微歇息了一小盏茶的时间,和南宫文秀、倪安智说了一会儿话,正想喝点水,忽然就有汪家镇的镇民又来唤她,“小神医,快去看看我那屋的两人,他们病症好像加重了……求小神医救救他们。” 栀子与南宫文秀对视了一眼,连水都来不及喝,只得把水囊丢给南宫文秀,道了一句,“阿秀,我们走。” 倪安智不放心,也跟着二人一道前往那个镇民家中,果然见到两人症状发作得颇为严重,不觉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第186章 好转 这户人家的主人也姓汪,叫汪大成,患病的是他的儿子和老娘。 只见,那汪大成的儿子倒在地上,栀子等人赶到时,他左侧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了,鼻唇沟变浅,张着嘴巴“啊”、“啊”的痛苦地叫着,而口中的舌苔也朝着右侧歪斜。 患中风急症的病人,通常都会身体部位朝着未患病的一方倾斜。 而汪大成家中的老娘,正瘫在床上,一侧身体也是不能动弹,浑身肌肉松垮垮的,不能自主屈伸,舌苔也是向着健侧歪斜,语言蹇涩…… 栀子替她观诊,发现她舌暗红,苔薄白,脉弦细,而且从二人充血的眼眶及身体反应中可以基本判断出,他们两人应当是突发性的脑部出现溢血,造成身体偏瘫。 当下栀子也不迟疑,立刻就施针,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由于栀子施针得及时,二人的性命是保住了,眼下就剩下悉心调理了。 她离开汪大成的家,又前往下一个患病的镇民居所,短短数日间,她几乎把整个汪家镇都跑了个遍。临走前,她还不忘开了一张偏方给汪大成:黄芪、黄精、丹参、玄参各半两,鸡血藤不足半两,海藻少许。 末了,她还不忘挨家挨户地叮嘱用药的方法和用量,算下来,都是差不多每日一剂,水煎服,并且可以随症状轻重加减,服用大概20日,基本都可以痊愈了。 到了第二十日时,栀子走访了汪家镇各户有患中风之症的镇民,他们大部分人都明显好了,身体也日渐康复,可仍有一两户人家,偶有复发的症状。 栀子算算时日,觉得之前拜托各位太虚山师兄弟妹们的要事,基本应该有回音了。 于是,她合上从夜来香中拿出来的医案,长长舒了口气,这些时日,她都将此次诊脉、施针、开方以及用药情况和患者康复情况,都一一详细记录在了她自己的医案上。 “看来是时候了。”栀子自言自语吐出这么一句,倪安智和南宫文秀都盯着她看,不明白是何解。 “什么是时候了?”南宫文秀在栀子脸庞上仔细地搜寻了半天,似乎想找到答案。 正疑惑着,栀子冲着汪大长老的大门口抬了抬眸,道了一声,“回来了。” 南宫文秀与倪安智转头去看门口,就见到了这些时日出去探查情况的师兄弟妹们尽皆回到了这里。 以江琪为首的一名太虚山弟子,手里提着一个布袋子,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就听得“哐啷”一声,就丢在了栀子等三人的面前。 江琪没好气地抱怨:“早知道这屋里这么凉快,就应当让我们这些出去探查的师兄弟妹们也在屋里待着,让你们三个出去跑跑看,看看这大热的天谁受得了?” 他原本心中有气,抱怨完才发现玉面北冕就坐在屋里一个角落品着一杯方山露芽,慢条斯理的朝着他这边看了一眼。 江琪原本的气焰和怒火,被掌门这一看,顿时吓得全没了,只得呐呐地朝着北冕坐着的方位揖了一礼,这才来到栀子面前。 栀子对他先前的态度也不生气,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一抹淡笑就浮现在她的唇边: “江琪师兄,我知道你们这些时日在外跑,四下探查这次汪家镇集体患病的原因是很辛苦的,不过我是愿意和你们交换的,但我一离开了,这里由谁来看诊呢?不如江琪师兄来,可好?” 江琪被她和颜悦色的一怼,顿时语塞,半天才咕噜了一句,“我是不会给人看病的,主要是天气太热了,火气旺。” 栀子脸上笑意不变,“好好好,我是能体会众位师兄弟妹们的辛苦的,不过这一次……”她秀眉挑了挑,敛去了唇边的笑意,正色道:“可有什么收获啊?” 江琪这才打开了那个扔在地上的布口袋,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 因为此次去查探时,栀子都有提前支会他们,若是在水源或食物附近发现了异状,一定要多加留意。 而这些奇怪的石块正是在汪家镇几处打水的地方发现的。 “它们就出现在汪家镇几处水井当中,还不好发现,若不是我亲自下井去查探,根本不容易察觉。如何,栀子师妹……这些石头长相这么奇怪,定是有些缘故?” 栀子仔细观察那些石块,这些石块长相奇特,都呈不均匀的形状,而且色彩艳丽,有的是杜鹃红,有的则是杜鹃绿,这样的石块若是出现在人打水的井中,的确会对人体产生不好的影响。 她沉吟片刻,指着一块钟乳状的杜鹃红石块问江琪,“这样的石块,在汪家镇的水井中都有吗?” 江琪起初只是觉得这些石头艳丽又奇怪才带回来给栀子看,但他并未每一个井都下去察看过,因而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这时,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这里家家户户都是靠着离家不远的井水为生,但据老朽所知,这样的石块,大部分的井里都有。大家还说颜色很好看,艳丽得很,说不定打出来的水也是吉祥如意的征兆呢。怎么……小仙姑,这漂亮的石头有问题吗?” 众人闻声看去,竟然是数日前中风病倒的汪大长老,如今已经康复了许多了,他的身子骨逐渐硬朗,又可以自己坐着木轮椅了。 栀子冲着汪大长老揖了一礼,面色沉静地点了点头:“的确,这种石头就像毒蘑菇,越漂亮的,对人体越有害,起初时日短并不能体会到它的害处,但随着时间一长,这种石头里的害人东西就会渗入到井水里或食物中,人吃了这样的水或食物就会出现集体患病的症状。” 说完这些话,汪家镇众人皆是吃惊,他们想不到,他们世代居住的小镇,镇中井水内居然出现这种害人的石头,而它的危害,起初是没人相信,可眼下集体中风之症一发作,就有点骇人听闻了。 “啊,居然是这样,那要如何办啊?莫不是要迁徙整个汪家镇吗?”汪大长老显然是被那些艳丽的石头吓到了,他可不想再发作一次中风。 第187章 紫薇 栀子沉吟了许久,才回答他,“也不尽然,这些石头通常深埋在地底深处,只要不接触到汪家镇的水源,是不会害人生病的,不如汪大长老先让大家重新打几口深井试试,若是打出来的井中没有这样的艳丽石头,那就不妨事。可若是有……” 她咬了咬唇,知道自己要说的这话必定会引起汪家镇镇民的哗然与恐慌,可她还是说了,“只能迁徙整个汪家镇了,性命攸关,刻不容缓。” 栀子之所以对这些艳丽的石头中会出现害人的东西这么笃定,全是因为她自小研读的那部家藏医典上曾经记录过两个医案,一个是身体各处长瘤肉,一个是中风不语。 其中两例医案都讲明了,是与艳丽的石头或泥土有关,第一个身体上长瘤的案例,是用了一种居家附近的彩色黏土制成的土碗,日日进食,时日一久,这才长了奇奇怪怪的东西在身上。 第二个医案就与汪大长老的案例相似了,也是水源中长了奇形怪状的艳丽石头。 因此,栀子是知道这些长相奇特又花纹艳丽的石头或黏土对人的害处的,故而今日一见那江琪找到的艳丽石头,才如此笃定。 俗话也说,民以食为天,可也病从口入,若是在吃食上不慎留意这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时日一长,必定能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显现出来。 “也只有如此了,多谢小仙姑提点,还救了我全镇人的性命。”汪大长老已经日渐清醒,说话的能力也恢复了,他知道个中厉害,也不敢耽搁,毕竟这二十余日,他还在喝那些井里打上来的水。 当下就嘱咐了二、三十余个镇民,开凿挖井,寻找新的水源。 又过了约莫十日,等到栀子一行人已经在此耽搁了一月有余了,汪家镇镇民们总算找到了新的水源,并且仔细查探过没有那种艳丽的石头,汪大长老还不忘命人封了旧井,对栀子等太虚山一行人的恩德感激涕零。 汪家镇镇民集体中风一事,也在近一月中,两个疗程的服药与施针的治疗当中见好了,玉面北冕又获得了“悲悯苍生”的好名声,他意得志满,带着栀子等人离开了汪家镇,准备回太虚也不过是片刻御剑的功夫。 可就在众人回到太虚山时,却又传来了极易斋镇派法宝宽风被盗的消息,这一消息一出,震惊了全山上下。 因为自此,只除了无定楼的奇牙节、太虚山的仙皇笛以及阎影殿的幻颜埙,尚还好端端的留在本派当中,其余各派的镇派法宝都不知所踪,有的是被阎影殿中人夺走,可有的却下落不明。 就好比血雨宫的旧精箭,当日是吴正廷临死前发出的幻影鹰隼带走的,也不知那鹰隼飞向了何地。 而极易斋的宽风,此次失踪得更是蹊跷。 “栀儿,你觉不觉得此次汪家镇傀儡人作乱一事,其实是阎影殿中人为了夺取极易斋的宽风故意布下的迷阵,只为了声东击西,制约我太虚山的力量,才好派人对极易斋的宽风下手?” 北冕在丰南殿中走了好几个来回,踌躇思虑良久,终于对栀子道出了他心中的担忧与怀疑。 栀子想了想,也有同感,“的确,汪家镇此次傀儡人作乱一事发生的时间,与极易斋的宽风失踪时间很巧合,其后我们又因为汪家镇镇民集体中风一事,耽搁了一月有余。若是有人在这个时间段内,前往极易斋盗取宽风,是有可能的。只是,师父如何能断定一定是阎影殿中人所为呢?” 北冕回眸看着她,玉色面具下的面庞露出了一些得意之色,“是为师的直觉。就是不知这阎影殿盗取各派的镇派法宝意欲何为?” 他说到这里,眼中又闪过了一些些少许的不安。 玉面北冕想到与栀子的讨论,本打算再派些人下山打探各派镇派法宝被盗一事的消息,可就在众人回山后的三日内,龙乐音的爱徒南宫文秀突然不见了。 龙乐音只是心中难安,但还没有广布太虚山的门下去找寻,他只是请了玉面北冕过来商量对策,他的传音纸鹤发过来的时候,正巧栀子与倪安智也在,便一并跟着来到秋紫殿查探。 “昨儿个,她还乖乖呆在这秋紫殿内,说是他日要为为师找一部天赫大陆棋王孤本《琅邪棋谱》,以供我平素下棋之乐,她会不会是自己下山找棋谱孤本去了?” 龙乐音有些着急地转来转去,毕竟南宫文秀还未曾像这样不告而别过,“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他一着急就又脱口而出诗句来。 “龙师叔,您先不要着急,有可能阿秀就是下山去为您找棋谱了也不一定啊。” 栀子尝试安慰在秋紫殿中着急忙慌的龙乐音,他的脸上透着隐约不安的神色,栀子还从未见过一向和颜悦色、慢性子的龙乐音这副模样。 “不会的,她若是要去,一定会先支会我的,如何不说一声,就不见了呢?我有预感,我觉得她可能出事了。不行,我要下山去找她。”龙乐音着急起来,越想心里越慌。 “可您知道如何找起啊?毕竟人海茫茫……” 栀子与倪安智劝慰了龙乐音半句,就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了,但栀子能理解他心中的不安,此时要身为阿秀师父的龙乐音什么都不做,是办不到的。 她与倪安智对视了一眼,也想不到办法。 栀子只好求助地望向玉面北冕,希望她的师父能有什么好办法。 北冕见到栀子那希冀的眼神,便走到龙乐音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师弟别急,本尊有办法。” “有何好办法?快快说来。”龙乐音脸上写满了期待,他原本是打算再想不出好法子就去大殿中找陈天瑞商量,多派些太虚山的门下外出寻找。 “师弟,可还记得祖师传承中有一门高阶观微术?” 玉面北冕的话音一落,龙乐音就立马会意,他想了想,可又果决地摇了摇头: “我是知道这个法术,可以随时观微你想看到的人,但得需要有那人的贴身之物,观微的效果好坏,也与物件的贴近程度有关。” “可秀儿是我的女弟子,男女有别,我身为她敬重的师父,如何能以观微术偷窥她呢?” 龙乐音的话,说得玉面北冕面色一白,以高阶观微术法偷窥女弟子的日常,这样的事,他没有少做。而且他每每施展观微术偷窥栀子日常时,并未自察这样做有何不妥。 他从未在人前暴露过自己曾时常如此这样偷窥栀子的事,于是一脸正色地劝龙乐音: “师弟,事急从权,你若是真想找到你爱徒的下落,为今之计,只有这个法子最好了,本尊是担心,若她真有什么事,若是迟了,你便是后悔也晚了。” 第188章 善念 “北冕兄,我……”北冕的话,似是点中了龙乐音心中的担忧,他的确是担心秀儿出了什么意外的。 见龙乐音默然了许久,北冕才又开口问道:“你可有她的贴身之物?” 龙乐音想了许久,满脸的踌躇与忧虑,半晌,他才走到南宫文秀的梳妆台前,迟疑地拿起了她日常梳发的梳子,对着那柄木梳道:“秀儿,事已至此,为师也没有别的办法,你不要怪为师啊……” 说罢,他这才将那柄木梳轻轻托在掌心中,又犹豫着看了秋紫殿内几人一眼,念诵起了高阶观微术的口诀:“紫薇斗转,观微妙法,迷雾镜像,开……” 这高阶观微术,原本玉面北冕也可以施展,但龙乐音不想假手于人,他是想第一个人看,以免一旦出现什么不便之处,他就可以第一个提前结束观微术。 经过了明镜湖一劫之后,安和行事更为谨慎低调,他不敢再在海兴港抛头露面,因为如今海兴港的街市上,到处都贴满了一夜成名的“琼玉郎”的俊倪画像,富人们口中都在盛传这琼玉郎长得阴柔貌美,如今又是贝二爷的新宠,将来说不定能成为天赫大陆的名角。 他们并不知道,仅仅数十余日之间,这个名满海兴港的贝二爷“新宠”已经被贝二爷的亲信吴老先生沉入了明镜湖底。 若不是安和命大,恐怕如今也会和身边的木兰差不多了。 他故意往身上披了一件从乞丐身上买来的粗布烂衫,还把那张引人注目的脸庞抹上了油灰,头上也拿烂布巾包裹住了,遮住了他那一头牛奶白的长发,这才不那么惹眼了。 他坐在街市的一角,手里捧着个破瓷碗,学着乞丐的模样讨饭,可坐了将近一中午,都未曾有人肯施舍半点银钱给他。 “木兰,你确定那齐赵燕会从这里经过吗?”安和一边坐在路边讨饭,一边低声问怀里的骨灰瓶。 此时刚刚晌午过一点点,木兰鬼力弱,根本受不住这日头,只能低低怯怯的回答,也不能现身。 “嗯,估计还得等等……恩公……我如今还不能现身,或许等过一会儿,我可以往那边阴影里缩缩。” 据木兰以鬼力推测,在贝二爷的那条人贩线上,会有一个叫齐赵燕的女人,她对于入了这一行,心中有很重的负罪感,常常歉疚满腹,最近她时常会出现想要脱离这个行当的想法。 安和听了木兰的推测后,当下就决定策反这个叫齐赵燕的女人。只是,他从未见过她,也不知她长什么模样,只是从木兰的推测中可以判断,这个叫齐赵燕的女人,品德一定不坏,否则如何会常常出现内疚负罪感呢? 真正坏到骨子里的坏蛋,是不会有任何底线的,更不会有负罪感。 而如今他乔装成乞丐,只露出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冲着往来的路人乞讨,就盼着能与这个叫齐赵燕的女人相遇,并成功策反她。 日头一点点偏西,那齐赵燕根本未曾出现,日头渐弱,屋檐与墙体之间的阴影越来越大了些,就在安和想换一个地方再乞讨时,忽然一连串银钱落入碗里的脆响,响了起来。 随着一阵阵“叮叮咚咚”声,安和看着原本空空的破碗中落入了一把银钱,再抬眼,却是见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头上没什么装饰,一身只穿了一件紫色的素裙,面容周正,也不曾施任何粉黛,但却给人一种淳善的感觉。 安和盯着她看了半晌,那女人也正面色和善地盯着他那双故作可怜巴巴的眼眸看,嘴里露出一抹微笑: “日行一善。” “多谢这位大姐。”起初安和并不以为意,可却感觉到怀里的骨灰瓶震动得厉害,心知有异,见那位大姐正要离开,便又叫住了她,多问了一句: “这位大姐请留步,您可姓齐?” 那位大姐脸上顿时露出颇感惊异的神色,嘴里方道,“你怎知……” 她又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戒备,退后一步,连连摆手,“我不姓齐,你这小弟认错人了。” 言毕就又要离开,那脚步却愈发的急迫了些。 安和认定了她,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齐赵燕,齐大姐,是有人叫我在此地等你的,小弟已经在此等候了大半天了。” 哪知,安和这话不说还罢,一说出来,那齐赵燕便拔腿就跑,走街串巷间,只为把安和甩掉,安和哪里肯依,跟着就追了上去。 安和脚力快,又会武功,不多时便将那齐赵燕堵在了一个小巷子深处,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那齐赵燕顿时吓得不轻,转头看安和时,满脸的惊惧,一副做了错事被人逮住的模样,嘴里不住低声哀求: “我没有出卖王爷,我没有出卖他,不要杀了我,不要杀我……” 她显然是将安和当做了贝二爷派来的人,可安和听她语气,好像是她有心抖出贝二爷干的坏事,却被人抓包了一般。 安和只得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温言安抚她,“大姐,我不是贝二爷派来的人,你看看我是谁?” 他说着取下了包裹面容的烂布巾,露出一张阴柔中透着俊倪的面容来—— “琼玉郎?”齐赵燕低低呼出一声,吃惊地看着他的脸,“你怎么会在此?你不是王爷的新宠吗?” “也是她的仇人,她指使吴老先生将我沉湖,可惜我命大没有阎王爷收我。” 安和道出实情,也不打算隐瞒她,他只想取得齐赵燕的信任,好打探出一些可用的消息来。 “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齐赵燕恢复了一些平静,依旧一脸的戒备,不愿意轻易相信他。 “我其实还有个身份,我是官府的金翎使者,正在追查贝二爷这条线上的人贩。” 于是,安和就将自己是如何开始追查这条线的讯息,甚至自己是从春州镇一路追到明西府,再到海兴港,苦苦追查过来的一些事都一五一十告知了齐赵燕。 “你……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你就不怕我去告诉贝二爷?”齐赵燕盯着他的脸庞看,眼神中闪过一丝怔忪。 “不,”安和摇了摇头,抿唇冲这位大姐微微一笑,“你不会的。你是个骨子里有善念的人,有人告诉我你最近一直心有愧疚,不想再干这一行,她还告诉我,你或许可以告诉我一些困扰你许久的事,譬如关于贝二爷这帮人渣做的事……” 第189章 奎牛 齐赵燕听来只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的心里话,从未对别人讲过,如何会让眼前这琼玉郎得知的,他好像是自己肚里的蛔虫,连自己每每午夜梦寐时的愧疚之心,他都一清二楚,这是怎么回事? “你莫要胡说,你口口声声说有人告诉你这些话,那……那这个人是谁?” 安和冲她笑笑,嘴唇抿了抿,低声道,“齐大姐,你一会儿见到这个‘人’,可不要惊慌。小弟并非有意吓你。” 说着,他不理齐赵燕疑惑的眼神,从怀里掏出了一直揣着的骨灰瓶,又望了望渐落的日头,喃喃道,“或许现下叫你出来还要被她看见,会有点困难,但我只有如此了。不然,这位大姐如何信我所言非虚?” 一席话,听得那齐赵燕更加一头雾水,却见安和旁若无人的点燃了一支随身揣着的土香,插在了巷子里的墙角。 不多时,一个模糊的虚影,便从墙角的阴影中一点点显现出来,还是穿着一身素衣,衣着简净,面容透着一股弱柳扶风之感,一双秋水含怨眸,盯着那齐赵燕看。 “木……木……木兰,鬼……啊……”安和没有想到,这齐赵燕居然认得木兰,就在她尖叫声喊出来时,安和眼疾手快捂住了她的嘴巴,低声安慰道:“齐大姐,别怕,木兰不会害你。” 齐赵燕却吓得哆哆嗦嗦,好半晌,才扒拉下安和的手,低语道:“难怪小弟你说有人告诉你我的心里话,原来……原来是有鬼……鬼……鬼神帮忙。” 木兰她是认得的,因为木兰上船时,她还给木兰送过饭食,她生重病后,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她还照顾过木兰几日,可也是她亲眼目睹了贝二爷的人将木兰当做货物一般扔进了海里,毁尸灭迹。 齐赵燕身为一个女人,她原本从未做过恶事,她加入这一行,刚开始只是想赚一笔大钱,就回家做一个小买卖,好为老母养老送终,可谁曾想,这些年来,她钱是赚了不少了,可想退出,却发现万万不能了。 这种想中途退出的人,在贝二爷眼里,是祸害,是害群之马,是万万留不得的。 因而在见到安和说那番话时,她以为是自己暴露了自己心中的打算,被贝二爷派来的人要灭口了。她曾亲眼见到过贝二爷处置有异心之人,极其残忍,还累及家眷。 这些年来,她内心一直饱受煎熬。 但木兰的死,却是压垮她内心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原本就萌生了退意,一路行来,也见多了那些被拐卖的妇孺生生死死,可木兰是她亲自照料的,却当着她的面,眼睁睁看着被人推进海里灭口。 这一幕,每当午夜梦回,齐赵燕想起来,都翻来覆去难以成眠。 “我就知道,我那日亲眼见到了你被贝二爷的人害死,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你来找我,的确是我的报应啊!”齐赵燕不知是因为害怕多一些,还是悔恨多一些,眼中落下了苦涩的泪水。 安和听完她陷落的经历,叹了口气,“木兰和我来找你,不是你的报应,而是你的救赎。” 齐赵燕盯着安和的脸看,那张稚嫩俊倪的脸庞上,透着干净明朗的气息,即便是脸上抹了油灰,也不能遮挡那样非同凡响的气质。 她打算相信眼前的安和,这般一想,眼中便多了笃定的神色:“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齐赵燕一直相信日行一善可以减轻自己的罪孽,而如今眼前这一人一鬼,或许真的是她灵魂得以安宁的救赎了。 虽然只有片刻功夫,但她却打定了主意,她要告发贝二爷和她的上线,她要将这些年贝二爷做过的那些丑恶勾当一一抖落出来。 “在贝二爷来的这批货里,还有几个孩子,其中一个是异族人,三岁左右,模样挺可爱。” 安和当下就推测,齐赵燕留意到的这个孩子,十有八九是金查理的女儿简。紧跟着他还对齐赵燕说了潇水阁十二春的事。 了解到安和在四下打探简和十二春的下落,齐赵燕就与安和主动约定好,下次在海兴港的水凝坊见面,到时,她会把打探到一些信息告知安和。 “水凝坊是海兴港一处较大的洗衣作坊,没什么名气,但里面尽是一些洗衣的工妇,来往的也都是一些富人家中的仆役,人员较简单,不出意外的话,我明日晚上就能打探出简的下落,你在那里等我便是。” 齐赵燕如是吩咐安和,她心中像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原本愧疚不安的心,却因为与安和的见面而变得安宁了许多。 “安公子,你到了水凝坊时,需要多加留意,切莫被贝二爷的人盯梢,这海兴港说到底还是她的地盘,她如今在海兴港的势力大过天。” 齐赵燕说完这些,就四下里看看,一副担惊受怕的神色,急匆匆地消失在了人群中。 第二日入夜时分,安和按照约定的时辰来到了水凝坊。 此时的水凝坊已经歇业,淡淡咸湿的风从坊内深处吹出来,带着白日的喧嚣和汗水的气息,越过平静无波的洗衣水池,却夹杂了一股莫名的血腥味。 安和一身黑衣劲装,奶白色的长发以一根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风过吹动着发丝,轻盈地在他的脸侧飞舞飘摇。 一踏足这水凝坊,安和直觉就感到了不对劲,那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以及水凝坊内黑漆漆的一片,不见任何一盏灯火,这样的氛围,总透着一种令人内心难安诡异和悚然。 他猫着腰在水凝坊内晃了一圈,却不见齐赵燕的人影,心中擂起的鼓鸣般的心跳更自响亮,他本能地觉着有危险,正欲退出去,脖子上忽地一凉—— 竟然是有人夹了一柄利刃钢刀到他的脖颈间。 “看来那老娘们果然在此有人接应,你便是那接应之人?”一个男人粗粝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嘿嘿……”安和陪着笑脸,侧过脸去看,居然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身高七尺,壮如奎牛,“这位大哥,您说什么,小的不明白啊。” “还装蒜,这么晚了,你独自一人来此,不是来找那老娘们的吗?你是不是官府的人,想就着这老娘们的口风揭了王爷的底?” 第190章 开口 “小的真不知道啊,小的是这附近一户丁姓大户的仆役,因为有一件衣裳,大官人明儿个赶着要穿呢,就吩咐小的这会儿赶来取,说不准这水凝坊还有工妇在。” 安和似模似样地编排着故事,一边却捏紧了拳头…… “丁大户?这附近哪里有姓丁的大户?你这小子莫不是骗老子……” “我哪敢骗一个把刀子放在我脖子上的人啊?”安和说着猛地一矮身,一拳大力撞在了那人的命根子上—— 那人大声呼痛,伸手本能去护住被击打的部位,安和趁着这当儿,又一肘猛力撞向他的前胸口的鸠尾穴上,那人胸口一阵麻痹,趴在地上,半天动弹不得,哀哀直叫。 安和眼疾手快,夺下他手里的利刃,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鲜红的血,瞬即顺着那奎牛般的壮汉脖颈流淌出来,很快就溢满了一地。 安和退开了数步,定了定神,他不惯常杀人,可眼前这人手持利刃,从方才的话语中也透露出他是贝二爷请来料理齐赵燕的人,必定是个杀手。 安和并不知道,贝二爷此次派来了多少杀手,但他直觉认定此地不宜久留,可齐赵燕却始终还未现身,不知究竟是出了何事。 “木兰……”安和唤了木兰一声,木兰飘乎乎地出现在半空中,她显然明白了安和叫她出来的用意,只是用鬼力轻轻一探,却惊呼了一声…… “啊……” “怎么了?可有探到齐大姐的……” 安和话未说完,却顺着木兰的目光,抬头往上看去,果然一具女尸,被人高高挂在那水凝坊的晾衣杆上,随着风动,轻轻摇荡着,若风中凋零将欲落下孤叶,孤立无支的摆动着双脚…… 齐赵燕已经死了,早在安和赶来水凝坊之前就已经被贝二爷的人灭了口,死状恐怖,惨不忍睹,她死前被人放干了浑身的鲜血才一点点死透的,应该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 安和不顾危险,取下了她的尸身,原本打算为她整理一番,以示对亡者的尊重,可却见她双手紧握,双脚紧绷,牙关紧咬着,双目圆睁着,像是有万般隐忍与不甘之事。 “齐大姐,你瞑目……” 安和握紧了她的手,他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张不开口。 齐赵燕对贝二爷早有反心是不假,但若不是自己主动接触她,要她去探听金查理的女儿简和潇水阁十二春的下落,她可能就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死得如此凄凉。 “恩公……”木兰嗫嚅着唇,飘到安和眼前,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又和安和一般,说不出话来。 “你想说什么?”安和垂着头,不想看木兰,因为他不想自己又如同看到木兰鬼魂一般看到齐赵燕的魂魄。 “那里……”木兰伸出苍白如纸的手指指了指齐赵燕的嘴。 安和这才注意到,齐赵燕的嘴巴一直都是紧闭着的,牙关紧咬像是咬着什么东西。 若是真被溢死之人,口舌一般都不会合上,舌头也会吐出来,可这齐赵燕双唇紧闭,应该是血放干之后,再挂上去的,只是她的牙齿一直紧咬着…… 莫不是她嘴里藏着什么东西? 安和像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冲着齐赵燕的尸身拱了拱手,“齐大姐,得罪了。” 言毕便伸手去掰齐赵燕紧闭着的嘴唇,这一掰才发现她的唇齿之间似乎果然咬着什么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安和才从齐赵燕紧咬的嘴唇中掰出了一团白乎乎的东西——竟然是一张纸条。 安和因为激动,连双手都有些颤抖,他哆嗦着指尖将那张湿漉漉的白纸一一展开,上面居然写着几个快要模糊不清的小字: “升平庄,沈旦。” 在秋紫殿内,龙乐音以南宫文秀的一柄木梳施展高阶观微术,木梳自他的掌心漂浮起来,自半空中的位置,幽幽漾开一层淡淡的白雾,这白雾朦朦胧胧,挡住了不少观微的景象。 因为龙乐音手边能找出的南宫文秀的贴身之物,只有一柄木梳,而木梳相较于衣物、钗环等贴身之物而言,又不是特别的贴近身体,也并没有天天随身携带,因而即便是修为颇高的龙乐音施展的观微术,也看得不是很分明。 朦胧缥缈的白雾间,慢慢显现出南宫文秀的身影:她头发上钗环已经散开了,发丝凌乱,神情慌张,而且双手手脚被什么绳索缚住了,嘴里也堵上了一块不知名的布料。 可即便是如此,南宫文秀依旧双手合十,如捣蒜般不住嘀嘀咕咕着什么…… 栀子不用细听,就知道她又是在念“菩萨保佑”一类的话,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细细看来,南宫文秀所处的周遭环境很糟糕,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破瓦断墙,墙上的窗户也破了一两个大洞,还不时地漏风进到那间狭小的空间里。 而且蛇虫鼠蚁成群,仅仅是龙乐音观微的片刻功夫,就肉眼可见的看到一些老鼠从南宫文秀的脚边跑过去,吓得她一阵瑟缩,被堵住了嘴巴也在大声嘟囔,直往角落里缩,可头顶上又有蜘蛛结网垂落,她又惊得唔唔直叫。 只可惜,好像没有什么人来理会她。 “哎呦啊,秀儿啊,你怎么这么笨啊,为师不是教过你如何以法术解开绳索吗?你怎么不会用啊?”龙乐音鲜少这般着急过,他禁不住连连摇头,“都怪为师平日里太宠溺你了,这样的保命法术也没有让你强记背诵下来……” 栀子仔细端详了那缚住阿秀的绳索,面色一惊,接着龙乐音的话就继续往下说着:“就算是龙师叔教会了她断绳的法术也是不行的,您看看,那缚住她的绳索,好像是……龙筋。” 这龙筋,她再熟悉不过,曾经玉虚教的女修玉草被人贩集团的刘姥姥等人抓住,当时就是用一根龙筋缚住手脚的,一旦被龙筋缚住,相当于修为全失。 而栀子自己也尝过龙筋的厉害,别看那血红色的小龙筋,看上去很细,其实很结实,就是她的小玉种这样的灵性之物,化为的玉刀切割也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切断。 第191章 襄青 栀子还记得汪季同也曾经用过龙筋对付她。 总之使用龙筋对付修士的人,应当都不是什么善茬。 而且她更加担心阿秀是有可能遇到了人贩集团,若真是那样,那就麻烦了。 她刚把心头的疑虑一说,龙乐音原本一直习惯性微微上扬的唇角也紧绷了起来,“若是真的如此,我们可得赶紧派人出去找她,我不愿秀儿落入那些人贩的人手里受苦,你看看,北冕兄,她多可怜啊……” 他又叹了口气,“只可惜这是由秀儿的木梳施展的观微术,观微极其有限,我们甚至看不到她在哪里。”由于木梳并非是多么贴身之物,因为施展的观微术收效甚微。 北冕也觉得事态严重,也不拦着他去找陈天瑞安排人手,可就在这时,一张素黑色的纸鹤传音书飘飘悠悠飞进了秋紫殿,还在众人的瞩目下,停在了龙乐音的面前。 龙乐音迟疑地摊开手掌心,轻轻凝转法力,那张素黑的纸鹤传音书被打开,里面传出一个栀子觉着很熟悉的男人声音: “若想救你的爱徒,就让栀子姑娘亲自带着你太虚山的镇派法宝仙皇笛和我派的幻颜埙,前往襄青崖山上的一处观音庙,以二宝物换人。记住只能是她一人前往,否则我保证你的爱徒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吕康安!”栀子立马认出,那是谁的声音。 “原来是阎影殿的吕康安这个小儿劫走了秀儿!当真该死!”龙乐音气得咬了咬后槽牙,但心中却有点庆幸是吕康安这等修士劫了秀儿,而不是落在了人贩手中。 至少,秀儿如今在哪里,他们是知道了。 襄青崖观音庙。 只是有一事,栀子一直不太明白,阿秀虽然胆小怕事,但还是比较机灵的,怎么会没有跟任何人说一声,就独自下了太虚山,而且……还跑到了襄青崖那么远的地界去,落入了吕康安之手呢? 襄青崖离太虚山的有点脚程,即便是御剑也要御使约莫两三个时辰。阿秀怎么会独自跑到那里去呢? 这当中必定有一些他们未知的因由,只有救出阿秀之后才能得知了。 “栀子,可能我秀儿的安危要交到你的手中了。”龙乐音听完,也知道南宫文秀定是中了吕康安的奸计了。 “师父,怎么办?我一人之力,恐怕救不出阿秀。吕康安狡诈多端,现下又提出让我带两法宝去换人,我要如何做才能既保证阿秀的安危又不让法宝落入吕康安等人之手?” “掌门,我也想去帮忙。”倪安智也挨到了栀子身旁。 “你们没听见他们要求栀儿一人前往吗?” 见众人皱起了眉头,北冕沉吟片刻,忽然转头对龙乐音等人道:“放心,本尊自有妙计。” 龙乐音一听北冕有办法,见他眼中全是自信之色,也恢复了往日的性情,“哦,北冕兄有何妙计?” 却听玉色面具下的北冕缓缓吐出这一句法诀:“仁高护我,丁丑保我,仁和度我,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六丁护身咒?” 龙乐音脸上顿时露出大喜之色来…… 周围全是漂浮如烟气的白云,约显凛冽的风呼呼自脸颊刮过,又冷又疼,而手脚也因为飞行太久的缘故,有些被高空的寒气冻僵了。 栀子已经朝着襄青崖的方位如此飞行了两个多时辰了,她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蹙着秀眉左右看了看,高空中依旧只有她一人飞行,她的身侧与背后并不能看到任何人。 她也有些忧心南宫文秀的安危,所以一路行来不敢耽搁,飞得极快。 可眼见着襄青崖山顶上那座破落的观音庙就出现在眼前了,栀子猛地放慢了御使脚下白虹剑的速度,对着身侧空荡荡的位置低声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倪师哥……你们……可还跟着我?” “我……们一直都陪在你身边的,有掌门护法,你别害怕。” 没过多久,身侧就传来了倪安智温存有力的声音,他的声音里带着温暖的温度,让栀子都觉得没那么孤冷了。 她定了定心神,从怀里掏出两件物事,一件是表面光滑、泛着褐黄色色泽的幻颜埙,一件却是通体白玉通透的仙皇笛。 栀子谨慎地将仙皇笛放入了夜来香之中,又将幻颜埙攥在了手心里,见到那观音庙就在脚下了,这才按落白虹剑,落到地上来。 这是一座破败不堪的观音庙,就在襄青崖的崖顶,地势偏僻,来往人烟稀少。 襄青崖,观音庙。 堂前无人坐,月冷地上清。 这是流传在当地人口中所言的襄青崖观音庙,可见它的破败与冷清。 栀子到的时候,那庙门大开着,有半堵门却是破败了,斜在地上,门上的涂料也斑驳脱落得可怕。 可那庙宇正中供奉的观音像,却可以一眼便能望见。 那观音像微闭着双眸,手握净瓶,慈悲地朝下方看着,像是在悲悯众生,只是这观音像显然是许久未曾有人打理了,还爬满了蜘蛛网,手中净瓶里的杨柳枝早就枯萎了,像身上的彩绘涂料也褪色得厉害。 只看一眼,就有种让人不愿踏足入内的不安感,试想一个连神佛都不再照拂的地儿,有谁愿意进去参拜呢? 那观音庙的庙顶上方瓦片零落,还无端端的破了一两个大洞,撒了庙里一地的碎瓦片。 栀子只是刚刚站在观音庙前,庙里就传出了吕康安熟悉的声音: “栀子姑娘,好准时啊,我们还以为会多等一些时候啊。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 说话间,吕康安和他的得力助手之一的张望就出现在了庙门口,他们是自那半扇门后出来的。 栀子定睛看了看,又小心地打量了一番,见那吕康安除了身边的张望,居然就没有再带任何阎影殿的手下了,嘴里却未答话,只是点了点头。 “东西带来了吗?交出来!” 吕康安刚一问出口,栀子就摊开手心,将那被北冕事前抢过来的幻颜埙给吕康安二人看。 “阿秀呢?” 栀子原本想以幻颜埙套出南宫文秀的下落,哪知那张望与吕康安一见到幻颜埙,互相使了个眼色,那张望便伸出手,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可手臂却突然朝着栀子抓过来。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法术,那只手居然陡然间猛地伸长了半丈来长。 栀子侧转身形一躲,堪堪躲了开去,可手臂上的月牙白衣衫却被那手掌抓了一把,居然扯破了一些衣料,露出一些白皙细腻的肌肤来。 在天赫大陆,在人前袒露一些较为敏感的肌肤部位,这对于一个少女而言,是一件颇为羞耻或尴尬之事。 栀子蹙了秀眉,未拿着幻颜埙的那只手本能地去捂住那衣料破烂的地方,另一只拿着幻颜埙的手腕处却猛地一痛—— 竟然是吕康安趁乱将幻颜埙夺了去了。 第192章 卑鄙 “你们——卑鄙!”栀子捂着手臂,倒也不是多痛,只是,为了遮羞,她脸上带着愠怒之色,冷冷地盯着吕康安和张望二人看。 吕康安见幻颜埙失而复得,眼中闪过一丝愉悦的神采,他点了点头,确认是幻颜埙没有差,因为之前在汪家镇以幻颜埙御使傀儡人作乱一事,不慎被玉面北冕抢了去,为此,他没有少挨神君的责罚。 如今幻颜埙失而复得,他焉能不开心呢? “仙皇笛呢?我们说好是两件宝物换人,还不快快交出来!”吕康安收了幻颜埙,说着就迎面朝着栀子拍来一掌,又被栀子身形灵敏地闪开去,还借势还了他一掌。 “我要先看到阿秀!”栀子嘴上这般说着,可心中却很明白,这姓吕的,很可能出尔反尔,根本不会交出阿秀。 吕康安还未反应过来,却听栀子口中念念有词,“缚地为神,地相起力,起——” 刚刚念完,就见栀子借着单掌撑地,猛地一触地面,顷刻间,人却已经跳上了庙顶,与此同时,那地面上瞬即伸出百余枚地力寒刺冲着吕康安和张望站立的地方攻击过来。 吕康安心头暗叫不好,也顷刻间跳上庙顶,只有张望没有反应及时,脚掌被一枚地力寒刺刺中,痛得他哇哇大叫,如脚踩了钉板一般,在地上跳将不停,之后又因为疼痛的缘故,又中了好几枚地力寒刺。 吕康安站在庙顶,迎着风,眯着眼盯着那个浑身月牙白衣衫的少女,有些恼怒道,“是谁给你如此大的胆子,一个区区炼气期的修为,居然敢对金丹期的修士动手?” 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有了些许答案,于是又尽量平复心情,“我承认,你与神君因为浮华村一事,是有一些交情,但神君可没说过,我们不能拿你怎样?” 他看栀子一直单手扶着手臂衣衫破烂的地方,知她对此格外介意,眼珠一转,又道,“我劝你乖乖把仙皇笛交出来,否则,我们有的是办法收拾你这个小姑娘……” 说完,他往地上坐着哇哇乱叫骂人的张望,吹了一声口哨,“张望,神君的确交待过不能伤栀子姑娘性命,你说说看,有什么法子能让栀子姑娘既不丢掉性命,又可以让她乖乖交出仙皇笛?” 张望在地上坐着,脚上屁股上多了几个血窟窿,气得哇哇大叫,不住地口吐脏话,直骂“你爷爷的,格老子的,翻了天了……” 一听吕康安的建议,他才跳着脚从地上站起来,想了想,忽然笑了三声: “吕大人提点得妙啊,既然神君不准我们伤她性命,但没说我们不能动她?大人以前不是常常教我们,要想让一个人乖乖听话,只需拿住她的痛脚就可以了吗? 既然她如此在意自己的清白,那吕大人一会儿想办法制住她,我来扒光她的衣衫,把她吊起来,如何?看她还敢不敢动手伤你爷爷我?哈哈哈——” “你们敢?”栀子站在庙顶,眸光微缩,有些被那张望鲁莽的样子吓到了,她知道,这人一定干得出来,虽说浮华叮嘱过他们不准伤她性命,可这种欺负少女的龌龊事,或许这两人也做的。 “就凭你们也想制住我?” 栀子想到自己已经熟练修习了缚地寒刺玄诀、玄冰诀、苍云九宫剑法以及各大符咒的运用,虽说她是炼气期的修为,可师父说过,她是无垢道体,修行可一日千里,若是她凝神对敌,这两人想轻易拿住她,应该没那么容易。 这般说着,她便退后了两步,口中刚刚想念出玄冰诀的法诀,却见那吕康安手中一道褐色光芒一闪,居然多出了一物。 竟然是刚刚抢回去的幻颜埙。 “只要我一吹锁心咒,你若不出仙皇笛对阵,必定会不能动弹。”吕康安的声音自那唇边滑出,栀子听来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这招妙啊,你不乖乖交出仙皇笛,就等着被你爷爷我扒光吊起来打。哈哈哈——”耳畔传来那张望刺耳的笑声。 栀子顿时汗如雨下,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若是吕康安吹奏幻颜埙,必定要自己祭出仙皇笛对敌,那样的话,那眼前的两人一定会抢走仙皇笛,可若是自己不吹奏仙皇笛与之对阵,一定会被吕康安吹奏的锁心咒所控…… 她有些想象得出,那手脚可以忽然伸长的张望,一定能轻易脱光自己的衣衫的,怎么办? 就在幻颜埙即将凑到吕康安唇边时,忽听一道冰冷的声音道:“你的对手是本尊,还轮不到你欺负我徒弟!” 说话间,吕康安只觉得手腕一痛,居然见了血,也不知是被什么东西刺伤了,那幻颜埙也骨碌碌顺着庙顶滚落到庙里的地上。 吕康安正欲扑下去抢回来,玉面北冕、龙乐音、倪安智在内的十二名太虚山的人都顷刻间出现在了观音庙附近。 玉面北冕的身影出现在庙顶栀子的身侧,他以流影剑挡住了吕康安的去向,而地上的张望也瞬即被其余的太虚山几人团团围住。 栀子此时脸上的神色才有了些许的松动,一颗一直紧绷的心这才落了地,踏实了。 原来她师父玉面北冕想到的办法就是利用施展六丁护身咒,由他元婴境的修为施展出来,可以同时令十二个人隐蔽身形,如同鬼魅神灵。 刚他的身影和其余太虚山同门一道出现在此,定是他收了那六丁护身咒的法术。 包括龙乐音、倪安智在内的十二个同门同时出现在襄青崖上的观音庙前,如同神兵天降,杀敌人以措手不及。 吕康安顿时脸色大变,大叫:“不好,中计了!” “欺负我的徒儿,就要付出代价!”玉面北冕说完这句,又转头对地面上的龙乐音微微颔首:“先救人!” 龙乐音会意,立即抢步踏入那观音庙内去找南宫文秀的踪影去了。 一时间,吕康安和玉面北冕动手打了起来,而张望也和倪安智等太虚山的人交起手。 倪安智的修为虽说要比金丹初期的张望要低一些,但他身边有诸位太虚山同门帮忙,与张望一战,居然勉力战个平手。 而庙顶上的吕康安就没这么幸运,他金丹中期的修为,本就不是元婴境的玉面北冕的对手,且玉面北冕方才见他怂恿那张望欺辱栀儿,这一交手,居然又狠又准。 玉面北冕此时心中似乎蕴藏着滔天的怒意,他的宝贝徒儿栀儿差点就被这两个贼子欺辱了,他怎能不讨回来?这般想着,出招也更加犀利,毫不留手,只想让此人付出代价! 第193章 上品 流影剑本就是上品灵宝,而且关于流影剑一直有个传闻,就是倘若被流影剑刺中要害,转眼之间就会变成肉身凡胎,虽可修行,但一生无论再如何努力,也不能再修行登入仙门了。 吕康安手腕已经被流影剑刺伤,本就忌惮他手中的流影剑一旦刺中自己的命门,那就完蛋了,他再也无心再战,只想抢回地上的幻颜埙就逃走。 他好容易虚晃了一招,从庙顶上脱身跳下来,就地一滚,刚刚将幻颜埙捡到手里,北冕就跟了上来,一柄流影剑在手,直指吕康安的咽喉处,一直把他逼到庙里的一根石柱前。 与此同时,那张望边打边退,他的脚上有伤,一边哇哇大叫着,一边也退到了庙内。 他与吕康安一道被太虚山众人堵在了庙内那根脱了色泽的柱子前,张望与吕康安背后紧靠着那根石柱,紧张地对吕康安道:“吕大人,他们人多势众,我们怎么办?” 张望说的没错,此次虽说他们也做了准备,可眼下太虚山两位掌座都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他们缠斗下去,讨不了好处。 吕康安见眼前已经围满了太虚山的众人,眼珠忽地一转,冲着庙顶一横梁上大喝一声:“彦博!” 就在他喊声刚落时,一张结实的困仙网就迎头撒下来,竟然将玉面北冕、倪安智在内的太虚山众人都网在了那困仙网中了。 这张困仙网是张望毕生得意绝学,是以自身法术凝结成一张困仙网,可以专门困住网中修士,但唯有上品灵宝便可斩断这张法术凝结的困仙网。 “吕大人,快走。”彦博从横梁上跳下来,一手拉了张望,跟着吕康安便要雾遁而去。 他一直恭候在这破庙的横梁角落里,即便先前吕康安与张望与太虚山众人动手,他都缩着没有动一下,只是一直在等吕康安的命令。 他的困仙网,的确是可以在关键时刻保命脱身的法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使将出来。 而一旦使出这个法术,就是他们三人全身而退之机,这是他与吕大人先前就商议好的计策,以防万一。 “诶,如今那小姑娘一个人在庙顶上,我们何不将她拿住,逼她交出仙皇笛?”张望朝着庙顶的破洞处,对着栀子站立的位置指了指,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吕康安却没有听张望的建议,只是伸手在身前一呼,眼前立即出现一团黑雾,他便头也不回钻了进去。 “诶,大人……”张望还想再言,却被彦博一把拉到了那黑雾中。 “快走,这张困仙网支持不了多久……” 彦博的话隐没在那消失的黑雾当中,三人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怎么办?掌门?我们的仙剑怎么斩不断这网?” “你没听那人说是困仙网吗?专门抓修士用的。” 网中同门刚刚有人发问,北冕却不动声色,持着流影剑,轻轻往那困仙网上一呼拉,困仙网就破开了一个大洞,法术一被上品灵宝破解,瞬即消散在虚空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他唇角一扬,只轻轻吐出一句,“困仙网,唯上品灵宝可断。” 有人立马会意,“哦,也就是说,不止是掌门的流影剑可以破,龙师叔的奇焰瑟,甚至是栀儿师妹的白虹剑都可以斩断这困仙网,看来这困仙网也没多了不起嘛。” 倪安智一从网中出来,就见到了栀子扶着手臂破烂衣衫处,跳下庙顶来,他急忙迎上去,挡住了众人探寻的目光,声音温和:“栀子师妹,你可有丝帕?” 栀子点点头,她明白倪安智的意思:“就别在我的腰际那里……” 倪安智一听是在栀子腰际,脸色微微一红,低了头,也不多言,伸手往那细腰上探去,盈盈细腰,若柳枝飘摇,不堪一握。 他摸了一会儿,才摸到那张丝帕,急忙扯出来,耐心细致地替栀子包裹好那手臂上衣衫破烂的地方。 半晌,他才朝栀子揖礼,“方才多有得罪了,栀子师妹。” 栀子微微摇了摇头,却发现倪安智脸红得厉害,她看了他一眼,也觉得有些尴尬,只得假装没看懂,转开了眼神。 也正在这时,龙乐音扶着脚步虚浮的南宫文秀从破庙后面走了出来,笑呵呵道:“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我连我的奇焰瑟都带来了,还没派上用场呢?” 众人被他揶揄的口吻逗乐了,又纷纷奉承了掌门计谋高明、龙师叔运筹帷幄得力,一行人这才准备打道回府太虚山。 临走时,南宫文秀不忘在那观音庙里冲着那尊废旧的观音像,双手合十拜了拜,口中念念,眼神甚是虔诚,“多亏菩萨这次护佑左右,弟子才逃过一劫。菩萨大恩,弟子今后会努力修行,多做善事来报答。” 说罢,她也不顾地上脏不脏,就伏下身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南宫文秀喜欢拜菩萨这一点,栀子和倪安智早就熟知了,他们忍俊不禁地看着她,这丫头遇到危险总躲得远远的,还喜欢求菩萨保佑,这个习惯,这么多年一直未变过。 龙乐音扶了她一把,又刮了她的鼻尖一下,眼中满是关切:“小机灵鬼,你不是平素最聪明吗?有事也是跑得最快的一个,怎么这回变笨了?那吕康安是如何骗的你独自一人下山,不跟为师等人打招呼,还跑到这么远的襄青崖来的?” 南宫文秀委屈地看了看龙乐音,嗫嚅了一下唇,在龙乐音的追问下,半天才从衣衫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咯,就是因为这个。” 龙乐音接过了一看,不觉又微笑起来,“这不是你堂妹什么南宫文英约见你的讯息吗?”说着将那纸条朝栀子、倪安智和北冕等人扬了扬。 栀子凑近一看,但见那纸条上写着歪歪扭扭的一行小字:“堂姐许久不见,我从家中跑出来了,现在襄青崖观音庙,约你一见,最好你一个人来,不要告诉其他人,有要事相商。 堂妹南宫文英上。” “阿秀,这字这么丑,你确定是你堂妹给你的?”栀子不觉看了南宫文秀一眼。 “没错,正因为她的字就是这么丑,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南宫文秀有些激动地指了指那纸条上的字,很笃定地点头。 “你堂妹南宫文英约见你,你没见到,怎么落入了吕康安等人的圈套呢?”龙乐音也有些不解,他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或许秀儿的那个堂妹不是个简单的人。 但他顾及到南宫文秀的脸面,没有当众说出来,可正是这句话,像是提醒了南宫文秀,她一拍自个儿的脑袋,瞪大了双眼:“不好,你们说,我的堂妹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不然,她怎么会帮着那吕康安在此襄青崖约见我呢?”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不轻,整个人都哆哆嗦嗦起来,半晌,她忽地拉住了龙乐音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师父,我不能跟你们回去,我要回老家一趟,我想去问问文英的下落,看她回家了没有?” 龙乐音见她快要哭出来了,只好顺着她的意,哄着她,好脾气地说:“好好好,去看看也好,反正你也好久不曾回家看望爹娘了。” “嗯,去看看,我心里才安乐。师父这段时日也帮我留意阎影殿可有派人来要求换人。” “为师看,倒是未必,若是你文英堂妹在吕康安等人手中的话,他们方才就应当要求换人了。”龙乐音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看法,实则是认为那南宫文英应该是无事。 可南宫文秀虽然如捣蒜般点头,可其实没怎么听明白龙乐音的弦外之音,她又不忘拉着栀子衣袖,“栀子,你也陪我去。我不敢一个人去,担心又遇到歹人……” 栀子见她头发散乱又带点可怜兮兮的撒娇,只得唇角微勾,冲她莞尔一笑。 南宫文秀吸着鼻子,又瞄了一旁的倪安智一眼,补了一句,“倪师哥也跟着去,我们两个都是女孩子,你去了可以多个照应。” 第194章 水城 南宫文秀这俨然是仗着龙乐音在场,就直接编排上了倪安智,她倒是一点都没有商量的口吻了。 哪知倪安智并不生气。 原本见栀子要跟南宫文秀一道去她老家,他本就打算自请跟着去的,南宫文秀一提,他脸上就露出了一抹谦和有礼的微笑,“好啊,我乐意之至。” 南宫文秀的老家在天赫大陆的南方一座小县城——长波县,是一个风景宜人、景色秀丽的好地方。 街市与民居是绕着一条水波荡漾的入海水整齐排列兴建的,长波县的海水由天赫大陆闻名天下的威海海水引入此地,由百余个小岛组成,人们想要外出,需得乘坐小舟,以舟船相通各地,因此也被称之为“碧水城”。 只因流入这里的海水都是碧蓝碧蓝的颜色,在日光下泛着粼粼的波光,若打碎了一地的碎琉璃,水面华光照人,景色之唯美不是寻常人家能看到的。 而且,长波县上的商业比较发达,县上对于各个行业包容力很大,因此县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商户,分门别类做着各种行业: 如长波县最大的袜行,专卖各色样式的袜子,在整个天赫大陆的南方都赫赫有名;又如长波县也兴办有青木学堂,专门教授中医知识,这些年来培养出不少郎中悬壶济世;再如长波县还有最大的牲口市场,在此可以贩卖到各种动物,人们把它们变为食物端上饭桌…… 这里的人依水而居,已经习惯了与水如此近距离的生活,哪怕是在南宫文秀的介绍中,栀子和倪安智得知此地每年其实都有涨水期,水平面涨得高的时候,这里的人们需要在水里淌着水做事、吃饭、结伴而行,但他们对自己的家乡都没有半点怨言,反而习以为常了,这样的涨水期丝毫不影响长波县的市集商贸发展。 “可以这样说,我的老家长波县的的确确是一个商贸繁荣之地,这次回来,我们办完正事,一定多住几天,我也顺便带你们好好玩玩,四处都转转。”南宫文秀开心地御剑而落,替倪安智和栀子二人介绍完自己的老家,就已经堪堪落在了一户朱红色大门前。 大门正中挂着一个匾额,上书着三个大字:“南宫府”。 “到了吗?”倪安智也同栀子落了地。 “对,这里很宽敞,只有我们一家人和叔父一家住在这个大宅院里,气派?” 南宫文秀的爹爹南宫礼是长波县众多小商户的当中一员,家里有生意运作,因此一家的生活虽然不是最富有的,但还算殷实。 “女儿啊,这么多年都未回来,怎么如今想起我们了?是不是还是惦记爹娘啊?” 南宫文秀的娘亲姚娘莎怀里抱着一只金黄色金渐层的矮脚小猫咪,一脸假装嗔怪地埋怨了南宫文秀两句,脸上又露出了和颜悦色的笑容。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似乎保养得很好,肤色白皙细腻,脸上时常带着一种热切和善的佳丽,穿一身翠色锦缎绣着大朵大朵祥云图纹的裙衫,胸前是宽片鹅黄色的锦缎裹胸,袖口还绣着淡蓝色的牡丹,身姿轻轻一摇一摆,便透出天赫大陆南方美人独有的韵味。 “当然了,娘亲还是这么漂亮,我作为您唯一的女儿如何能不想娘亲?”南宫文秀拉着她的衣袖,撒娇似的缠上姚娘莎的胳膊,一说一个亲热。 南宫礼则是大衍之年的年纪了,他下巴上留着一圈浅浅的胡渣,面容精明,一看就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手,他脸上也有看到女儿的那种欣喜,可却又是克制的,转头见到倪安智和栀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对栀子倒没什么,却围着倪安智转了两圈,看了又看,一副女婿上门的做派,整个人都变得喜气洋洋起来,摸摸自己的下巴上的胡渣,嘴里还不住道:“不错,不错,这个后生很不错啊。” 倪安智有些尴尬地站在房中,脸上始终保持着谦和有礼的笑容,冲那南宫礼点头道:“伯父好,晚生倪安智,见过伯父伯母。” 南宫文秀转头注意到倪安智的尴尬,赶紧一把拉过那南宫礼,低声道:“哎呀,爹爹,这还不算是您女婿呢,他不过是我的师哥,那边那位是我师姐,您注意点,别平白被人笑话。” 说完一张小脸羞得通红,姚娘莎看了,也多看了倪安智几眼,心中顿时对自己女儿的心思有了数,忙打着圆场,将南宫礼拉开了些,和倪安智、栀子打了招呼。 跟着南宫文秀的叔父和叔母也来见礼了,他们二人正是那南宫文英的爹娘。 “阿秀……” 一屋子人已经见完了礼,栀子忍不住出声提醒阿秀不要忘了正事。 南宫文秀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忙问,“对了,文英有没有在家?” 叔父南宫逊是个不务正业的长辈,整天呆在家里什么事都不做,只为拿家里那点盈利的分红。叔母英珠也是一个斤斤计较,一点蝇头小利都不会放过的主儿。 阿秀问出此话时,南宫逊满脸的油光地捋了捋胡须,道:“英儿,性子野,不像秀儿这般听话乖巧,前段日子,听说是交了新朋友,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 叔母英珠也跟着接话:“是啊是啊,已经跑出去一个多月了。” 南宫文秀、栀子、倪安智三人听了此话都不由得蹙眉,唯独南宫礼夫妇见怪不怪。 “怎么文英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跑出去一个多月,你们二老都不着急吗?”南宫文秀不由得噘起了嘴。 “急?急有什么用?女大不中留了,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南宫逊嘟囔了一句。 没过多久,一家人上桌开席,南宫逊又问起姚娘莎这个月盈利分红的事,“嫂嫂,我五日前就来问过这话了,当时你说等几日再看,如今已经过去了五日,你怎么不给兄弟我回个话呢?我那屋里头还等着这个月的月度呢?” 姚娘莎见有自己女儿带回来的修仙朋友在此,可那叔父南宫逊却在这时问出盈利分红一事,着实欠妥,心中很是不快,可也耐着性子,脸上微笑着对他解释: “二哥,您放心,分红的事是每月都有,不会差了你们二房的,今日秀儿有朋友在此,稍后再议此事如何?” 南宫礼见自己的弟弟如此不知分寸,在饭桌上有外人在还提这些事,也没了好脸色,可却碍于二房的面子不好发作。 姚娘莎负责管家,她本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很圆满,定能让那南宫逊知难而退。 哪知那南宫逊一听就不乐意了,“啪——”一声,将手里的竹箸放在了饭桌上,还撩了碗碟…… 第195章 分红 那碗碟发出一阵碰撞之声,差点掉下桌去摔得粉碎。 他瞪着一双牛眼丝毫不把自己这个管家的嫂嫂放在眼里,喝道:“不是这个理儿啊,你上次不就说是五日吗?怎么又要稍后再议,又想拖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还不解气地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姚娘莎,气焰嚣张十足,便连坐在一旁的客人栀子和倪安智都看不过眼了,心头都觉得这人真是个无赖,南宫家摊上这么个二房,可有够那南宫礼夫妇受的了。 南宫文秀想替她娘亲出头,她虽说平素性子有些胆小,可也见不得外人这么当着她的面欺负她的娘亲,于是也猛地站起来,对那南宫逊道:“叔父,你怎么……这个态度?有你这样……和我娘亲说话的吗?” 她磕磕巴巴把这话说完,一想到身后还有爹爹和娘亲做主,又有倪安智和栀子两位好友在一旁,底气不由得就足了,勉强自己把双眼瞪圆了,冲着南宫逊瞪回去。 可就在这时,姚娘莎怀里那只看起来软萌可爱的金渐层矮脚小猫,忽地“喵——”一声就炸毛了,冲着那南宫逊猛喷气,还不时地发出愤怒的吼声。 南宫礼见状也出声了,他面色一冷,冲着南宫逊喝道:“二弟,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成天不务正业,就只知道图每月那点红利,还敢对你嫂嫂如此无礼,怎么这个家你想来做大不成?” “我们也没咋滴,就是想问问何时有钱入账……” 叔母英珠见状,急忙出言相劝,还拉着那南宫逊往自个儿屋里走,饭也不吃了,那南宫逊没有出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伸了手指又去指那只炸毛的小猫,“小畜生,不就是仗着有人给你撑腰吗?” “你骂谁?”南宫文秀总觉得叔父不仅仅是在骂那只小猫。 哪知南宫逊手指忽地一痛,竟然被那只矮脚萌软的小猫尖利的牙齿咬了一口,渗出了血。 “你个小畜生,看我不捏死……”南宫逊恼羞成怒,想抬手打那只猫。 那个“你”字还没吐露出来,一直温言软语的姚娘莎却忽地发火了,眉毛一挑,抱紧了怀里的小猫,护犊子似的,一挺胸脯,喝了一声:“你敢!” 栀子和倪安智也站了起来,冷冷盯着他看。 那南宫逊一见自己理亏,再说也不敢对大房动手,每个月的红利还得靠人家,索性缩了脑袋缩回了手,骂骂咧咧回自个儿房里去了。 姚娘莎低声安慰自己怀里那只金渐层矮脚小猫,像是哄着自己的孩子,“你你乖啊,娘亲一会儿给你弄条小鱼吃。” 说完还宠溺地点了点那只叫你你的小猫的鼻子,那小猫像是听懂了一般,撒娇地直拿自己的大猫脸去蹭姚娘莎。 南宫礼只得打着哈哈,“各位见笑了,每个家里都有本难念的经,二弟就是那个样子,大家别见怪,继续用膳用膳。” 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饭后南宫文秀履行承诺,果然带着倪安智和栀子出门去游玩了一圈。 他们故意没有御剑,只是一路坐船,欣赏风光,享受美食,好不快乐。饭桌上那点破事,大家很快就抛诸脑后了。 “栀子师妹……你们二人还未辟谷,想吃点什么尽管开口,我去买来便是。”倪安智原本只是想对栀子说这番话,可一转头就对上了南宫文秀那标准“小迷妹”的双眸,只得改口称“二人”。 “是不是我们想吃什么,倪师哥都答应啊?”栀子没有多话,唯独南宫文秀与倪安智聊了一路,又借着栀子的面子,冲倪安智撒娇套近乎。 三人乘坐小舟,围着碧水城游玩了一圈,天色渐沉时,他们才回到了南宫府。 一到府中的院落内,倪安智却忽地神情紧绷,将乾坤镜拿在了手中。 他已经是筑基后期的修为,与栀子、南宫文秀二人的修为自是不同,刚一踏入南宫府的院落内,他明显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也说不清楚是什么,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 为此,他还调用了“天眼通”四下里察看了一番,可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最终他审视的目光落在了院落中一处养着各类牲畜的地方。 姚娘莎正冲着地上的牲畜投喂食物,那些撒着欢跑过来的小鸡、小鸭、小鹅、小兔子,甚至还有些不知名的羽毛漂亮的鸟儿都对姚娘莎格外亲热。 而那只金渐层矮脚小猫你你俨然就像是这群牲畜的老大一般,一直围在姚娘莎的脚边蹭来蹭去。 “怎么了?倪师哥,是否有何不妥?”栀子注意到倪安智的紧张又审视的眸光,方才倪安智分明放出了天眼通,莫非这院落中有古怪? “这些小动物是哪里来的,怎么这么多?”倪安智不觉有些诧异,这南宫府内原本地面很干净,明显是有专人在打扫,可唯独在院落中却辟出了一小圈以篱笆围起来的地界,居然豢养了这么多动物。 南宫文秀看了院落中喂小动物们的姚娘莎一眼,丝毫未觉有异,还见怪不怪地答道:“哦,这是我娘亲从碧水城最大的牲口市场肉贩手里抢救回来的动物。我娘亲最是见不得这些小动物们任人宰割,还变成食物端上饭桌。” “娘,你又在喂它们啊,你看这小鹅都养肥了。”她走上前去亲热地与姚娘莎打招呼,随后又指了指地上的动物,“这只,这只,还有那只,都是我娘从牲口市场救回来的,我娘没什么嗜好,就喜欢养这些小动物。” “南宫师妹,那这只你你也是你娘救回来的吗?”倪安智随手指着地上那只大脸软萌的小猫问。 “哦,这只啊,不是,是它太厚脸皮了,有一日我娘亲上街,它跟在我娘亲身后跑,还掉进了水里,被我娘亲救回来的……” “它刚回来的时候,很瘦弱,没有这么胖,又浑身湿答答的,我爹又对猫毛过敏,故而不想让我娘亲养它,可后来还是我娘亲坚持才养了,我娘亲甚至为了它还专门辟出了一个房间……” 南宫文秀说到这里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和我爹爹分床睡呢。” 第196章 过敏 栀子听到这里,不觉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只小猫你你很是得南宫府女主人的心,居然可以为了它,和南宫礼分房而居,看南宫礼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而姚娘莎也才三十出头,夫妻俩常常这样分房而居行吗? 姚娘莎似乎是听见了南宫文秀这么说自己,停住了喂食的动作,抱起地上的你你,转身对南宫文秀嗔怒道:“秀儿,就如你这般没大没小的,这么背后胡乱议论你爹娘吗?还不给我回屋去——” 说完,她抱着你你往屋里走,南宫礼却迎了上来,揽住她的肩,以只有夫妻俩才能听得见的声音与她低语,“娘子,今晚可又是月中十五了,你可……” 姚娘莎闻言,一张俏脸都羞红了,低语嗔怪,“相公,小声点,没看孩子们都还在看吗?” “他们又听不见我们在说什么,今夜你可方便否,我的好娘子……” 姚娘莎脸上染上两坨红云,若娇艳欲滴的春桃,娇羞地靠在南宫礼的身上,点点头。 “娘子……阿嚏……阿嚏……”南宫礼还想再说什么,却猛地打起了喷嚏,一连数个,急忙远离了姚娘莎几步,还冲她摆摆头,道:“不行,你今晚可得把这小东西锁好,可别又……” 他这一番话说得却有些响亮,一转头见到院落中的南宫文秀三人都伸长了脖子在看,只得欲言又止,一副颇为难受的模样,与姚娘莎保持着几尺宽的距离。 姚娘莎想上前安抚他,却又顾及到怀里的你你身上的猫毛会令南宫礼过敏得更厉害,只得点点头,语气温和:“放心,我会把它关在我房里的,绝对不会再让它乱跑……” 说着,姚娘莎才抱着你你在南宫礼灼热的目光注视下回屋了。 “倪师哥,可有探查出什么?”栀子等南宫礼也走了,才开口问道。 倪安智却摇了摇头,“总觉得方才有一丝气息不大对劲。今夜栀子师妹与南宫师妹同屋而睡,可得警醒些,有事就大声唤我,我的房间就在那一头。” 倪安智的房间是被安排在主屋的最西边,而栀子和南宫文秀睡一屋,被安排在靠近主屋的旁边,紧邻姚娘莎单独居住的那间屋子。 夕阳逐渐落下地平线,夜幕也悄然降临了,夜色朦胧间,姚娘莎蹑手蹑脚地出了自己居住的那间房,退着出门,还特意掩上了门,确认那门关得严实,断然不可能从里面打开,这才扭动着腰肢,步履款款进了主屋南宫礼的房间。 “娘子,好娘子,你可让我好等……”南宫礼一见妙人来到了他身边,就急不可耐地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热切的吻便一一落在了姚娘莎的脸上,顺着脖子往下探寻…… “娘子,你好香啊……” 每个月十五是南宫礼夫妻二人约定同房的日子,平素南宫礼都对姚娘莎豢养各种动物很是包容,也不干涉她这嗜好,姚娘莎也觉着平时两夫妻分房而居,每个月有一两日待一起,这样的生活反倒平淡中透着一种难言的激情,张弛有度。 “我洗了澡,还换了衣衫,担心你过敏……”姚娘莎娇羞地推拒着自己的相公,却又欲拒还迎的姿态,没多久,南宫礼就抑制不住体内的躁动,一把将姚娘莎抱上了床榻,还解起了她的衣衫。 一张锦被中,盖着两人愈发火热的身体,两夫妻多日不曾亲近,都有些难言的渴求对方的身体…… 而与此同时,姚娘莎那间单独辟出来独居的房间内,小猫你你被关在房内,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嘴里还不住地发出“呼噜”声,它在房内来回走了十几圈,又跑到门边以小肉爪子扒拉门框,想要把门打开跑出去。 可那门被姚娘莎关得很严实,不是一只它这样的软萌可爱的小猫能打开的。 你你又在房内来回踱了几圈,终于忍耐不住了,它“喵呜~”叫唤了一声,在地上身形一缩,猛然间一道炫目的白光乍现,那你你居然在那团白光中化作了一个人形…… 栀子与南宫文秀同屋,南宫文秀许是白日里玩得太疯,故而一沾到枕头就呼呼酣睡起来,而栀子却因为倪安智的告诫,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故而一时无眠,就从夜来香中掏出那部大部头的《上古符咒秘法精要》来研读。 她就着桌边的烛火,伸出两根手指并作剑指,默默在虚空中演化那符咒的绘制方法,一时之间也看得入了迷。 忽然,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窗边似乎有一道人影闪过,虽然只是一息之间,可栀子还是很明显的感受到了。 “谁?”她轻喝了一声,窗外却无人应答。 栀子提了白虹剑在手,就想追出去看个究竟,可转头一看到南宫文秀睡得如此酣熟,心头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房内。 “阿秀,快醒醒,窗外有动静,我们出去看看。”她蹙着秀眉压低了声音唤阿秀。 南宫文秀好半天才睁开迷蒙的眸子,迷迷糊糊地对上了栀子有些焦急的双眼,“啊,窗外……有人?” “不知道,得出去看看才知道。”栀子舔了舔唇角,提起了白虹剑,招呼着南宫文秀一道出了房间。 可等二人刚出房间,却看见了这样一副奇怪的景象: 那只姚娘莎喜爱的宠物金渐层小猫你你,正冲着主屋的门口喵喵直叫,还浑身炸毛般地发出喷气声,就好像那主屋里有什么是它可以见到的不太好的东西。 “栀子……我听说,屋里一旦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有猫这种有灵性的动物,才能看得见,它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哎呀……你要保护我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 南宫文秀一见到你你那反常的模样,就被吓到了,她躲在栀子身后战战兢兢地念叨个不停。 “或许是那主屋里有什么,让它觉得有威胁……”栀子也猜测着,秀眉却蹙得更紧了些。 第197章 兴头 这只叫你你的小猫,格外护主,也对姚娘莎特别亲近,可谁能想到它半夜会出现在这南宫府主屋外,这样一副模样呢?就像是谁踩了它的尾巴一样,如临大敌。 “发生了什么事?”或许是听见了你你喷气的警告声,倪安智也祭出了乾坤镜从西边屋里追出来,也看到了眼前小猫这副深夜炸毛的反常模样。 “糟了,我娘亲和爹爹应该还住在那主屋里,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啊?”南宫文秀紧张地一把揪住了倪安智和栀子的衣衫不敢放手。 “只可惜这是主人家的主屋,我们深更半夜的,也不好硬闯。万一……”栀子想了想,只觉得若是此时就闯进去,会有些莫名其妙。 万一没什么事,只是他们多想了呢? “不会,”倪安智明白栀子的意思,接口道:“你们记不记得我提到过今日下午回府时,府内有一丝异样的气息……” “记得啊,怎么了?”南宫文秀拽紧了他腰间的衣衫不敢放手,“倪师哥你不要吓唬我,我胆子小……” 她哆哆嗦嗦躲在倪安智和栀子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股异样的气息更浓烈了,只是还是不知道是什么,只怪我修为才刚刚筑基后期,所能感知的还太少。” 倪安智的话让栀子和南宫文秀的后背都有些发冷,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三人说话间,却见到那只叫你你的金渐层矮脚小猫一步一摇地慢慢靠近了主屋那扇紧闭的门,伸出小爪子去刨了刨,却始终打不开,门是从里面拴住的。 它不安地来回走来走去,发出“呼噜”的叫声,随后好似又注意到了那洞开的一扇窗户,它像是发现了老鼠的猫一样,一点都未迟疑,就地一跃,小小的身体腾空而起,居然很轻易地就从那扇窗户跃进了主屋去了。 栀子、倪安智与南宫文秀知道南宫礼和姚娘莎正呆在主屋里,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只得站在屋外静观其变。 姚娘莎躺在卧榻上,宽大的锦被盖住了她软绵发烫的身子,方才南宫礼的一番柔情蜜意,那张红唇娇艳若雨后沾着露珠的月季花,香艳欲滴,南宫礼凑过去正欲吻上,却猛地停住了,他忽然觉着鼻尖一阵酥痒难耐,不住地打起了喷嚏来。 “阿嚏,阿嚏……不行,这是怎么回事?阿嚏……”南宫礼别开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娘子……你身上是不是还有猫毛没……阿嚏……洗干净……” 话未说完,两个人却都愣住了,一个胖乎乎毛茸茸的猫脑袋从锦被中钻出来,靠在了姚娘莎的脸侧,不住地蹭来蹭去,还发出满足的喵叫声。 姚娘莎侧头一看,居然是你你,她的宠物,竟然不知何时钻到这间主屋来找她了,可她明明记得是将它关在那间屋子里了的呀? “啊——”南宫礼大叫一声,急忙躲到了床榻的一角去,捏着鼻子,怒道,“怎么又是这个小畜生?你这只臭猫……阿嚏……三番五次坏我好事,你是不是妖精变的,想来害我不成?难道我与你有仇?阿嚏……” 他大吼发怒的声音,带着欲求不满的怒气,声音很大,连屋外站着的三人都听得分明了,当然也包括一些尚在屋外打扫庭院的仆役、以及刚巧路过的二夫人英珠。 下人们都纷纷朝着这主屋的动静看去,丫头们也都羞红了脸,但脸上却仍然都带着一种想要窥探的窃喜,他们不敢高声说话,只是凑作一堆,低低地议论着主人家的幸事。 南宫礼只穿了一条亵裤,光脚跳下床,只觉得胸口的怒气快要喷胸而出,快炸裂了一般,而方才的兴趣已经了无踪迹,他抄起屋里一根鸡毛掸子,就要朝着那你你打过来,“看我今儿个不抽死你?” 姚娘莎急匆匆地披好了衣衫,死死抱着你你,护犊子似的挡住那扬起来的鸡毛掸子:“你你就是你,你打,就相当于自个儿打自个儿。” 南宫礼见她如此地步都还要护着那只臭猫,气打不出一出来,“它不过是一只猫,我是人,如何你说它是我?你说的这算是什么话?” 姚娘莎也没想到南宫礼会因为你你与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争吵,记得这样的争吵已经不止一次了,可她还是又将话说明白: “它的名字是取了你的名字的谐音,你你的‘你’字,同‘礼’。它和你同名,你说它跟你是不是有缘分?” 话说到这里,南宫礼见娘子一直护着这只猫,也很无奈,打又打不得,骂也不能骂,他有时候甚至觉得,那只猫才是娘子的伴,而自己不过是陪衬而已。 于是他扔掉了手里的鸡毛掸子,狠狠摔在地上,重重叹了口气,蹲在地上不吭声了。一个大老爷们的那点幸事,被一只小猫给破坏了,心里是够憋屈的,还不让打也不让说了…… 姚娘莎见他不吱声了,知道他已经没有那么大火气了,这才摸了摸怀里的小猫咪你你,温言软语地冲它嫣然一笑,“你你不过就是一只小猫而已,能有多大的坏心思?不过是巧合罢了。” “那我们……之前那么多次呢?”南宫礼依旧有些气不过。他有些搞不懂,为何这只小猫像通了灵性一般,次次掐时机都掐得这么准呢? 两夫妻在主屋里为一只小猫吵架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二房太太英珠的耳朵里,她磕着一把瓜子,带着她的贴身侍婢,候在主屋外听了个分明,也不担心栀子等三人看了笑话,在屋外一主一仆居然笑得合不拢了嘴。 英珠磕了一把瓜子,把瓜子壳丢进那侍婢托起的掌心中,抽出腰间的绣帕,扬了扬,笑得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缝: “哎呦喂,你说说,这可奇了怪了,两夫妻想要亲热亲热,居然还得看一只小畜生的脸色,也不怕你们笑话,秀儿啊,你有好长时日未回家,是不知道啊,以前都是好好的,可就是这段时日开始,也不知那猫抽了什么风,每每这两夫妻想在那屋里做点那啥……嘻嘻……” 第198章 天魂 她啐了一口嘴里未吐干净的瓜子壳,捏着绣帕的一角擦了擦嘴,又接着道:“但凡是凑在一起呀,那小畜生就像有灵性一样,准会跳出来捣乱,搞得我们整个南宫府院里的人都知道你爹娘每月什么时日想那啥了……嘻嘻……” “哦,对了,这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了,照二娘说,说不准这小畜生就是你娘亲的情人投胎来的,这才会总跑出来坏事不是?” 南宫文秀心头有气,只觉得自己爹娘平白被二房人看了笑话,这等房中秘事还拿来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真是有够丢脸的,她一张脸红白相交,怒道:“二娘,你莫要胡说……” 那英珠瞄了南宫文秀一眼,不以为意道,“哎呀,我可不会胡说,你们三个不是刚刚也在这主屋外听得清清楚楚吗?这小畜生又坏了你爹娘的好兴头了,只可惜了你爹,憋了这么多时日,怕是要憋坏了……” “哎呀呀,我忘记了你还未嫁人,这等话也不好与你多说,是二娘考虑不周,这便回了,免得平白遭秀儿讨厌……嘻嘻……” 说着,也不理南宫文秀瞪着她,只是一摇小胯,挥着手里的绣帕,屁股一扭一扭的磕着瓜子带着那侍婢走了。 这日夜里,南宫文秀和衣而卧,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被你你那只小猫咪一闹腾,又出了爹爹和娘亲那档子事,她这下睡意全无了。 反倒是栀子难得静下心来,坐在桌边捧着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看,这一静一动,倒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行,我受不了了。栀子你能陪我……”南宫文秀大叫一声从床榻上翻身而起,穿好了鞋子,急匆匆过来拉栀子的手臂。 “不行,”她话未说完,栀子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看也没看她一眼,继续看书。 “人家天生胆小嘛,那你能……” “不能。” “栀子!”因为栀子不打算陪着她胡闹,南宫文秀噘着嘴抗议。 “阿秀——别闹了,这么晚了,你还想干嘛?快去睡,我再看一会儿也要睡了。” “不行,那是我爹娘,我一定要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人无刚骨,安身不牢,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不陪人家就算了。”南宫文秀说着跺跺脚,双手合十放在胸前,连说了好几句“菩萨保佑”,像得了护身咒一般就冲出了屋去,脸上尽是大义凛然的表情。 “阿秀,夜深了,别乱跑,注意安全……”栀子也没理会她,只觉得她胡闹,继续看自己手里的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 这部上古典籍,颇有意思,记录了许多太虚山祖师辈传承的一些通用符咒以及法门,就连一些比较不常见的符咒也有记载,栀子越看越觉得有兴趣。 你你正悠闲地在南宫府里散步,它软萌可爱的身体,时而轻盈地跳上窗棱,时而又踱着小步子来到一盆寒泉草前,拿小鼻子嗅了嗅那翠绿苍翠的叶香,时而又跳将着去扑地上的蟋蟀,或抬起小脚去踩正在搬家的蚂蚁…… 它似乎是刚刚做好了一件它想要做的事,这些天来它一直忧心的事,如今事了,它就显露出一副悠闲自得的姿态来了,甚至有些小嘚瑟的欢快跳脱。 它昂着胖乎乎的小脑袋,翘着长长的尾巴,刚从宅院里的屋顶上跳下来,忽然,背后伸过来一双手,紧紧抱住了它软萌可爱的小身子—— “抓到你了,这回看你还跑不跑?”南宫文秀抱了它,忍不住挼了两下它毛茸茸的身子,径直跑回了屋中。 一见到仍旧在看书的栀子,便抱了那你你到栀子眼前,也不管那你你如何扑腾四肢也不撒手,这一下,栀子不得不抬眼看她了。 “阿秀,你干什么啊?” “栀子,想不想知道这小东西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南宫文秀有些小激动地说着,还不住地晃了晃那小猫你你的身体。 “我看是你不对劲。” “它或许是开了灵智的猫,我方才就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不然它怎么能如此精准地算准我爹娘做‘好事’的日子呢?说不准,它也和你那怀里的那根千年人参一样,是开了灵智的,若真是如此,我要把它驯服了,带在身边做灵宠。” 南宫文秀说得振振有词,转而盯着栀子看,双眼灵动地眨了眨,一副期待的神情。 她是想让栀子帮忙。 栀子被她看了半天,也有些看不进书了,只得叹了口气,“阿秀,若是你想知道它是否开了灵智,我倒是有一个法子的,只不过,这法子并不是很好。” “什么法子?快快说来听听。” 栀子想了想,摊开手里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翻到前几日她看到过的那一页,那葱白的指尖往一道符咒上戳了戳,“咯,这里,有一道天魂符的画法。” “天魂符?是什么好东西?”南宫文秀闻言,抱着你你凑近了看。 “这道符需要用朱砂和笔墨绘制,并以法诀催动,贴在动物或人的灵台上,便可将天魂引出离体一尺左右的距离,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这样就可以知道,它知悉的事件所有的始末了。仙家常常用天魂符来拷问一些犯过错却不肯认错的修士……” “这个好,这个好,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知道对方知道的事。”南宫文秀不住称好,忙举了你你到栀子跟前: “快,快绘制一张那什么什么天魂符,给这小东西贴上,说不定就能知道它是否开了灵智,或者……也能搞清楚为何它会每次都去打扰我爹娘的‘好事’了”。 栀子白了她一眼,难不成这丫头求她帮忙绘制此天魂符就是想知道那事? “这道天魂符轻易不得使用,这是有祖师明训的,只因这道符,若是对修士用了……会至少减损对方三十——五十多年的修为。” “不妨事不妨事,这小猫你你又不是修士,你那什么符,尽管画来试试。”南宫文秀不住催促道。 “可……若是它真是什么开了灵智的精怪,修行不易,若贴了这天魂符,怕是要坏事的……”栀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阿秀手里那只你你看。 它是金渐层矮脚小猫,除了外形软萌可爱,还有一身金黄色带有橙红色的毛发,很是爱人,可看它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透出的尽是憨态可掬的神色,栀子也就放下了怀疑: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好啦,好啦,开工了,开工了。”南宫文秀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样,看着栀子从夜来香中取出了毛笔、朱砂和符纸,兑了水开始在一张符纸上认真地绘制起来。 栀子这段时日修习这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看得格外仔细,因此这天魂符绘制起来也相当娴熟,不多时,便绘制好了。 “召请祖师来引魂,点兵点将点天魂……急急如律令!”栀子一手捏着天魂符,一手虚空又画了一遍天魂符,口中念动法诀,正要将此天魂符贴到那小猫你你的灵台之上—— 第199章 炸毛 忽然,那原本软萌可爱的小猫你你猛然间炸毛了,“喵呜”大叫一声,挥动着尖利的小爪子,挠了南宫文秀的手腕一下,腾起身子,双脚一蹬,就挣脱了阿秀的束缚,跳上桌案,还打翻了那兑好的朱砂盘,踩了一脚的朱砂印,跑出了屋子…… “该死的臭猫,还敢说不是开了灵智?”南宫文秀捂着被抓出几道血痕的手腕,气恼地吹着气,“不然它如何这般怕那天魂符贴它灵台上?” “阿秀,天色已经晚了,不如今晚早点歇息了,明日再做打算。”栀子瞄了眼窗外的月色,不觉劝她。 “可那臭猫……” “这么晚了,难不成你还想满碧水城找它不成?”栀子摇了摇头,从夜来香中祭出了一些治疗外伤的中草药,给阿秀敷上,“这碧水城四面环海,它应该逃不远,而且我估计,它故意破坏你爹娘的好事,或许有什么因由,所以,我想它可能根本不会逃远。” 南宫文秀也觉着栀子分析得有理,只得暂且作罢。 哪知,自从天魂符一事后,之后的五日都不见了你你的踪影,姚娘莎很是疼爱那你你,派人找寻了许久,都没有一丁点儿消息。 她拉着阿秀的手,哭得梨花带雨:“天可怜见的,我那你你很听话的,若不是你爹爹那夜说要打它,它或许不会跑的……” 她一心以为是南宫礼那夜对你你的训斥,吓坏了那小可怜儿。 南宫文秀倒是心中明了,可她哪里敢说是自己和栀子差点给那小猫贴天魂符,它才被吓坏了逃掉的,只得宽慰了她娘亲两句: “娘,你别怪爹爹了,说不准过几日那你你又回来了,娘亲这么爱它宠它,又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它那小东西精明着呢,哪里舍得走啊?” 南宫礼一听,脸上带着歉意的笑,扶了姚娘莎进屋,“是了,是了,秀儿说的没错,若是我们家贫了,或许它会跟着别人家跑掉,可我们家现下家境殷实,它不会跑的,说不定过几日就回来了。你别担心了。” “那你还打不打它?”姚娘莎气恼地掐了南宫礼手臂一把,南宫礼脸上露出隐忍又愉悦的痛色,连连摇头,“夫人说不打,便不打,我疼它还来不及呢,不会打它了,不会打它了。” 他是想着,只要夫人不再责怪他,他说什么都愿意,哪怕是他对那猫严重过敏,他也甘心情愿,最多不靠近那小猫便是了。 南宫文秀和栀子、倪安智等二人商议,因为这只小猫你你对天魂符透着显而易见的畏惧,她对如此亲近那小猫的娘亲姚娘莎很是不放心,于是决定暂时住在家里,并向太虚山的师父龙乐音发了纸鹤传音书,言明了过段时日再回山。 她决心守株待兔,就在南宫府等着那你你再出现。 如此便过了六日,这一日,栀子与南宫文秀、倪安智三人照例还是外出乘小舟,围着碧水城找了许久,从东向西,又从南到北,从市集到寻常人家的院落,从寺庙到碧水城边界,从书院到最大的牲口市场…… 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可一直到日落归时,依旧没有那只金渐层小猫你你的踪迹。 就在三人在南宫府用过晚膳,倪安智也跟二人道别,回房歇息了之后,南宫文秀本欲拉着栀子回屋,可手指刚刚触到那门边,栀子忽地面色凝重,觉察到一丝异样从屋内传来——门边提前设好的禁制被破解了。 “不好,屋里有人。” 她低喝了一声,南宫文秀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躲到了栀子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瑟瑟地问:“是何人在我们屋里啊?” 栀子摇了摇头,“不管是谁在里面,进去会会就知道了。”她轻轻将手掌放在了门上,隔着那扇门感应了一下里面的状况,并无明显的灵力波动,应该不是修士,那会是何人? 何人可以破解掉她设好的禁制? 她尝试着推门而入,一脚才刚踏入门内,却听到一男子的声音,那嗓音清隽风雅,却是在念一句话:“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入眼就见到了果然有一个身穿白衣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面容如水墨画一般清隽美好,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妖邪魅力,带点似乎被压抑住的小躁动、小不安。 一头乌黑如墨般的长发高束在脑后,斜飞英挺的剑眉,细长的眉眼中闪烁着与常人不太一样的光芒,削薄轻抿的唇微微勾起,似乎是在与人含笑说情,可眉心间那颗细小的朱砂痣,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有点不敢靠近的高贵。 “啊,这、这、这位小哥哥好帅啊,你是谁啊?怎么会在我们房里?你是南宫府的客人,走错房间了?”南宫文秀一见那男人的样貌,立生好感,就忘记了进门前的害怕,正想上前去与人套近乎,手腕却被栀子一把牢牢抓住。 “怎么了?”她有些不解地问栀子。 “你应该问我们眼前这位……毕竟这可是两位女子的闺房,你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与我们素未蒙面,如何随意进的?” 栀子眼光泛起一丝冷意,紧紧盯着那男人看,一手却背在身后悄悄掐起了指诀。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人绝非常人! “别动怒,这位姑娘,我是专程在此等二位姑娘回来的……”那男人似乎是看出了栀子背后有动作,急忙露出一个灿然的微笑。 “那你到底是谁?”栀子又问了一句。 “恕小生暂不能告知……”那男人话还未说完,却听南宫文秀“咦”了一声: “奇怪,你好好的跑我们房间,如今还不能言明身份?” 栀子不等那男人回答,手中一张符咒已经亮了出来,扬了扬,见那男人脸色立马大变,“天魂符。” “你是你你那只猫妖!”栀子一手扬着天魂符,一手就作势要去抓他。 你你忽地大叫一声,“不装了,不装了,装的我真够累的,这附庸风雅本就不是我的菜,好,好,我承认,我承认,我是你你,我是你你。仙子别贴我,别贴我……小妖道行低微,本来就没多少道行,被你那什么天魂符一贴,可就全完了。” 他一边叫嚷着,一边全然没了方才的风雅清隽的气质,反而一下子撩起衣袍跳到了一张木椅子上。 眼下的这副模样,与方才那装出来的风雅沉稳的成熟男子形象相差太远,简直像换了一人。 第200章 所扰 这让栀子与南宫文秀都不觉感到有些好笑,她们相视一眼,栀子忍了笑,才转头又盯着猫妖你你看,“要我不贴你天魂符也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们你这么多日子来,为何会一直搞出那么多的事情?若不吐露实情,或是瞒骗我们,定当不饶!” 你你站在那木椅子上,见栀子说完就果真收起了那张天魂符,这才敢慢慢蹲下身子,噘了噘嘴,“我是为了娘莎才刻意化作这三十几岁的模样的,因为这样……会和她看上去更般配些。” 他三十几岁的容貌原是稳重,可如今却噘着嘴,栀子感觉他的真实年纪根本撑不起他外表的成熟气质,或许正是如他所言,他修为尚浅的缘故,应该是化形没多久。 这样的化形是维持不了多长时日的。他既然能化为美男子,又与姚娘莎时常住在一个房间内,可为何他眼下口中说出的话听起来那么多“猫腻”? 南宫文秀也听出了不对劲,事关娘亲的名节,她有些不乐意了:“什么和我娘亲更般配?我娘亲爱的始终是我爹爹,你……不过是一只臭猫妖,再胡说,我和栀子一起收拾你。” “唉,我也知道我在娘莎眼里始终只是一只猫,别着急,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那你你叹了口气,又挠挠自己的下巴,盯着窗外渐起的月色发呆,目光变得温柔而悠远,少了方才的不安与躁动。 他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令人怀念的美好过往,眼神中却又写满了“求不得”的无奈哀伤…… 猫妖你你的回忆追溯回了一百三十年前,那个时候,姚娘莎的前世还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子,名唤姚娘,与如今的姚娘莎只差一个字。 姚娘与姚娘莎一样是这碧水城的人,人人都说生在碧水城的人很有福气,因为水预示着富贵,可姚娘的福气却很少,才刚满十岁,就被家里人许给了碧水城中的大户人家做妾,只为了那丰厚的彩礼。 不管姚娘心中多么的不愿意,可三年后,那户人家便会登门来迎亲,她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自小懦弱寡言,这一被提前许了人家,就更加没有什么玩伴可以陪她说说话了。 若不是那日,她买菜回家的路上,经过碧水城最大牲口交易市场,救下了一只金渐层矮脚小猫崽,或许她的命运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不同。 “那个时候的我,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与一笼子的兄弟姐妹们相比,我又是何等的幸运,”你你回想起与姚娘的初见时的情景,连眼神都格外温柔,就像是一朵娇嫩的小雏菊舒展着翠嫩的小叶片开在了眼眸中。 “我们一窝子家人都死掉了,我却依旧簇拥在它们的身边,努力汲取着最后一点身体的余温,努力的想要活下去……” “当姚娘靠近那个被提到牲口市场肉贩手里的笼子时,我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猫叫,她听见了。” “大叔,您……是打算怎么处理这些猫?”她有些稚嫩的声音,带着点怯懦与不安,可同时又充满了勇气,将她想问的话问出口。 “哦,这窝猫的母猫已经死了,这群小猫也死了不少,只有一只好像还有点气,不过看上去也快不行了。”那位肉贩大叔说着,就提着笼子要离开,可姚娘却执拗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哀求: “大叔,不如……把这只小猫卖给我?” 那肉贩大叔想着一只小猫也卖不了多高的肉价,姑且就问姚娘要了一些钱,把那只唯一存活着的小猫卖给了她。 自此,姚娘就有了伴,她养了小猫三年,这三年是她,也是它最快乐的三年。 她亲昵地唤它“你你”,她时常抱着它毛茸茸的大脸蹭来蹭去,还陪着小猫你你玩猫薄荷,而它最喜欢摊开柔软的肚皮让姚娘抚摸……这三年来,但凡她有一口吃的,就会匀给小猫你你吃半口。 一直到有一日,她抱着它守着西边地平线看日落,哭得很伤心,泪水像是落在你你心上的纯白色霜花,打湿了它的毛发:“你你,我不能再养你了,因为……后天,我就要出嫁了,若有来世,我必定与你长长久久的生活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就像恋人一样,我保证……” 末了,她含着泪眼从它的绒毛中抬眸,“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你你喵喵的叫着,它听懂了,可它不能说予她听,原来,一切缘起缘灭……早有定数,即便是它还想跟着她,却是不能了。 姚娘在出嫁前一日,将它托付给了碧水城中最大一间寺庙中的僧人喂养,之后,便了无音讯。 她说过的话,或许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它却当了真。 你你在这间寺庙中与一位高僧结缘修行佛法,居然成了气候,一百三十年后,它总算是修成了人形,可它的小主人姚娘早就化为了一堆枯骨。 它得了些神通,辗转找到了姚娘的转世之身姚娘莎,只想与她再续情缘。 “可没想到的是,姚娘莎还是早早的嫁了人,而且还是嫁给了南宫礼,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 南宫文秀听到这里,已经淡定不下去了,气红了脸怒道:“怎么……我娘和我爹爹有了我,你不乐意啊?再说,你如今总是在我爹娘同房时出来搞点小动作,是不是全因为嫉妒?” 你你不说话了,一双妖邪的眼眸盯着她。 过了许久,他才挠挠自己的下巴,道:“我也没想做坏事,可我就是不想看到姚娘莎与南宫礼同房……” “你还敢说你不是因为嫉妒?因爱成恨,故意捣乱,破坏人家家庭幸福?”南宫文秀说着就想扑过去挠那你你一把,却被栀子拉住了。 栀子冲阿秀摇了摇头,转头看你你,却见他也是一副气得快炸毛的模样,就劝他:“你随高僧修行了一百余年,功德已是不易,何苦为一个‘情’字所扰?” “为‘情’字所扰?”你你重复了这句话,又兀自呢喃了几次,后又吐出那句进此屋后初见二人的话语:“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嘴角边又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低下头去,不知是在自嘲还是又想到了什么别的伤心事。 第201章 精魄 “若真爱一个人,有时候,其实未必是要拥有的。”栀子又劝慰了他一句,却听他呢喃的唇边吐出一句话:“我……我只想要守护她。” “守护一个人一世,其实还有一种方式,那就是成就她的幸福,难道你没有发现,如今的姚娘莎有夫有女,家境富足,已经足够幸福了吗?你若真的心中有她,为何还忍心破坏她拥有的幸福?” 阿秀也在一旁狐假虎威地挥了挥小粉拳,“对,我的姐妹说得话就是在理,你好好答应,不然,小心我的姐妹可是很厉害的,你不听话,她定会回来收了你这猫妖!” 你你抬起妖邪的眼眸,别有意味的看了南宫文秀一眼,看得阿秀直往栀子背后缩,他再看向栀子,叹了口气:“你们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你说明白不就行了吗?”阿秀嘟着嘴从栀子身后探了头追问。 可你你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冲着栀子俯身而下掬了三下躬,身形却朝着门口走去,人到了门前时,不用去推门,那颀长的身形却陡然化为了一抹烟尘般消失在了门口,夜空中只留下他的一段话,断断续续的自空中传来: “曾经有位高僧曾跟我说过,每一个生灵都会在将来遇到渡他的人,或许你就是渡我化解此‘情’字一劫的佛缘。阿弥陀佛……” 这夜之后,栀子与南宫文秀以为,那只叫你你的猫妖或许是开悟了,应该已经离开了,哪曾想,它不仅回来了,还变本加厉地阻挠起南宫礼与姚娘莎同房起来。 南宫府上上下下为此闹得鸡飞狗跳,仆役们也尽皆相传此事,说什么的都有。 “哼,这只臭猫,就是故意把我们好言相劝的话当耳旁风!”阿秀原想抓了猫妖来理论理论,可每次都有姚娘莎宠溺保护,那猫妖你你又是一副软萌可爱的金渐层矮脚小猫的模样,让人根本无法拿捏它。 可不知为何,栀子却觉得事情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为何一只猫会如此执拗地阻挠南宫礼与姚娘莎同房呢? 而且还是一只由佛悟道化为人形的猫,这就更加令人匪夷所思了! 无奈之下,二人只得把猫妖你你的事告诉了倪安智,请他一道想办法。 “你们方才的意思是,这只猫妖你你是因爱生妒,故意在每次南宫礼和姚娘莎同房时出来作乱?”倪安智也觉得此事有些难以置信。 他看向一直默然不语的栀子,见她也是神情怔忪,半晌才点了点头,“可你你是一只得闻佛法入道后修成人形的猫妖,按理不应当如此行事。” 可眼下的事实却不得不让人相信。 “倪师哥,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和我们一道逮住这扰人清梦的猫妖,好好修理它一顿了?最好是把它关起来。”南宫文秀半强迫半祈求地要倪安智一道行动。 “好。”倪安智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 可猫妖你你精明得很,平素又仗着有姚娘莎的保护,三人围堵了它好几日都没能成功,直到这一日夜,它又照例去破坏了姚娘莎和南宫礼的“好事”,如今正悠闲自得地踩着猫步,信步在南宫府的屋顶时,正巧被倪安智三人堵在了一处屋顶上。 阿秀一见你你那副刚刚惹了祸却一点没当回事的模样,就气得不行,张牙舞爪就要朝你你扑过去,“真爱一个人不是像你这样霸道的占有的,更何况,你还是一只猫妖,凭什么和我爹爹争?” 她这一扑,居然给扑中了,猫妖你你也并没有挣扎,只安安静静待在她的手里,阿秀没料到这你你居然这么好抓,也是一愣。 忽然,你你说话了,“唉……你以为我不想你娘亲开开心心过完一世吗?只是南宫礼已经时日无多了。” 它的话,让在场三人都吃了一惊,阿秀格外震惊,手上力道一松,那猫妖你你就轻轻松松落了地,摇着毛茸茸的大尾巴走了,兀自留下阿秀一人在屋顶上回不过神。 不会的,她的爹爹南宫礼还这么身强体健,如何会时日无多了呢? 这当中一定有什么因由? 为了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倪安智与阿秀、栀子商议,轮流晚上值守在南宫礼房门外,相信一定能查出端倪。 可就在你你说过“南宫礼时日无多”的话之后三日,这日夜里,接近三更时分,轮到栀子与阿秀值夜,二人亲眼见到你你猫着腰从窗户钻进了南宫礼的房内。 今夜南宫礼与姚娘莎并未同房,南宫礼又对猫毛过敏,素来都不会和你你呆在一个屋子里,那你你钻进南宫礼的房间做什么呢? 栀子与阿秀二人凑近窗户细看,这一看,竟然吓了一跳。 但见,南宫礼正卧在床榻上,已经陷入了昏睡中,而你你却趴在他的胸前的位置,对着他的鼻孔与嘴边,正一点点地吸食着从南宫礼口鼻间飘忽而出的幽幽白气! “它在干什么?”阿秀压低嗓音问栀子。 “好像是……在吸食精魄……”栀子也是根据上古典籍上记载的情形的推测。 “早知道你这只臭猫不安好心!”阿秀见情势危急,顾不得许多,手中的剑鞘出鞘,破窗而入飞向床榻上,正好打中了正吸食南宫礼精魄的你你。 它仓皇的发出一声喵叫,跳下床来,却被闯进屋的栀子、阿秀堵在了屋里。 “难怪你那日会说我爹爹时日无多,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捣鬼!你这样吸食我爹爹的精魄,是个人都被你吸死了,早知道就留你不得!”阿秀气得提了剑就朝你你刺过去。 这只猫看上去软萌可爱,实则却是因爱而不得,不仅故意破坏她爹娘的好事,如今更是吸食她爹爹的魂魄吗? 你你一边跳将着躲闪阿秀的攻势,一边脱口道:“实不相瞒,那本就是我的精魄,如今只不过到了该我收回的时候了。” “还敢强辩?”阿秀自是不信。 “我不会骗你的,你爹爹南宫礼身上的的确确是我的精魄。你先别激动,听我细细道来。”你你跳到桌上,舔了舔猫爪子,盯着栀子与阿秀看。 不知怎的,栀子总觉得,这小猫你你看阿秀的目光,总是比别人多了一丝丝亲切。 第202章 沧澜 随着猫妖你你的讲述,阿秀和栀子总算了解到了整件事的原委。 原来,一百三十年前,自姚娘莎的前世姚娘救了你你之后,你你在一百三十年后得闻佛法入道,修成人形,本意就想与姚娘的转世姚娘莎共偕连理,于是,它就抽取了自己的一缕精魄送入轮回中,与姚娘莎一并转世为人,只是想让自己多陪着姚娘莎一些时日。 由自己精魄之力转世为人的南宫礼果然迎娶了姚娘莎,还与她诞下一女儿,便是阿秀。一家人原本和乐美满,可谁曾想,这种由精怪修行后精魄转世的法门有一个弊端。 那就是转世之人都活不了太长久的岁月,而且还会在后期身患隐疾,这种隐疾便连普通的大夫都看不出端倪,可精魄的侵蚀之力,却如砒霜鸩毒侵入转世之人的肺腑当中,在最后的时日里,也会通过夫妻俩行房将这种毒传染给姚娘莎。 “所以……你才千方百计不让我爹娘同房?”阿秀有些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猫妖你你看,原本以为事情是这样发生,却不想到最后,居然是众人都猜不到的结局。 “而如今我身上原本散出去的那一缕精魄,已经到了该回收的日子了。”猫妖你你叹了口气,又挠了挠下巴上的毛,“我也想让自己的精魄转世的南宫礼多陪陪姚娘莎一些时日,故而我才每隔一段时日一点点吸收我散出去的精魄,等到了完全收回之日,便是南宫礼大限将至之时了。” 终归是自己的爹爹要过世了,阿秀的泪水噙满了眼眶,“那……那等你收回了精魄,我爹爹和娘亲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 “原本把这缕精魄送出去转世时,也想着能陪她一天便是一天。”你你走到桌边,蹭了蹭阿秀的衣服,又一副无所谓的挠挠下巴上的毛,或许他是想以故作轻松的态度,以此来减轻阿秀内心对爹爹的不舍。 “于我而言,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陪着你娘亲而已,你的爹爹也并没有完全消亡,他不过是我的一缕精魄,只要我活着,就等同于他也活着啊。” 阿秀有些惊异地发现,照猫妖你你这么说,原来自己的爹爹是这只猫妖的一缕精魄转世为人,她自己不就成了猫妖的女儿?是眼前这只不断舔毛的软萌金渐层的女儿? 她忽然有些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她摇着头,退了几步:“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你你盯着屋里人看了一圈,最后吐出一句话,“余下的日子,我会陪着你娘亲终老一生的。”说着,它便从窗户一跃而出,轻盈的身影消失在了月色中。 猫妖一事事了之后,南宫文秀和栀子、倪安智一道回了太虚山,她并没有告诉她娘亲你你的真相,只说了她爹爹或许已经命不久矣,于是姚娘莎决定在余下的日子里,陪着南宫礼一道出门四处游山玩水,只为了给彼此多留一些美好的回忆,当然,猫妖你你也一路跟随…… 南宫文秀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回家打探一下堂妹南宫文英的下落,却不想牵扯出自己离奇的身世,暂且将猫妖你你的事搁在一边,有一事,阿秀却一直不明白,为何堂妹南宫文英的亲笔书信会与吕康安扯上关系呢? “阿秀,别想太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话,栀子不便明说,只是觉得阿秀这个堂妹不简单。 天赫大陆的五大国之间,虽有陆路相连,但也不乏海洋运输,磅礴的海水,浩渺无边,有的渗透入内陆,形成大陆海,就好比碧水城的大陆海一样,整座城市都由大陆海相环绕,贯穿整个市镇;有的则形成诸多港口码头,各地的百姓也因此而参与着海陆运输的买卖…… 有一艘不算太大的货船,由海兴港港口出发,沿着沧澜海的各大港口城市航行了数月有余,在海风轻拂的海面上摇摇曳曳,走走停停,颠得坐船的人不时的泛着恶心想吐,其中还不乏有许多经年跑船的船工。 这日,便连一路跑船的船家也觉着恶心了,于是抛了锚,索性停在海中央,想等着船员们的境况都好些了,再起锚。 或许是曾化为龙形的缘故,安和坐在船舱里数月倒是没有类似恶心的反应,这日,他索性拿起自制的鱼竿,坐在船舷边,翘起二郎腿,开始钓海鱼。 他一身玄黑色的劲装,一头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摇,由一根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在脑后,后背上还背着一柄木琴……他的腿很修长,轻轻搭在船舷边沿上,悠闲自得地钓着海鱼,看上去整个人很是精神。 木兰则躲在阴影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安和做事,她知道安和又要做往常常做的事了。 不多时,安和果然从海里钓起了一条十余斤重的鱼,那鱼被钓上来时,嘴里还吐着泡泡,瞪着一双鱼眼看这个把它钓上来的年轻人。 安和脸上露出有些调皮的笑意,抿了抿唇,将那鱼嘴凑近耳畔听了听,半晌才将鱼钩从那鱼嘴中取出来,又将那条大鱼放生回了大海里。 “恩公,这次……这条鱼又说了什么?”木兰躲在阴暗中怯生生地问。 “它说,它舍不得它的娘子和孩子,所以我就把它放回去了。”安和调皮地眨眨眼睛,冲着木兰微微抿唇一笑。 “这鱼……怎么还有心上人吗?”木兰狐疑不解。 “不错,万物皆有情,就像我心里时时刻刻都想念着姐姐一样,它们也必然有想念的家人。”安和对着阴影里的木兰的虚浮身影一本正经地解释。 他仰头看湛蓝湛蓝的天空,那天空中的云朵,干净得不待一丝丝的杂质,连海风轻轻吹拂而过,那云朵也如女子的发丝般被轻轻扬起,又飘乎乎落下。 轻飘飘的,像羽毛,一片片,似姐姐的发丝柔柔的落在安和的胸膛上。 算算时日,他已经与姐姐栀子分离有很长一段时日了,以前想她的时候,还可以对着那幽蓝色的纸鹤说说心里话,可自从上次他把纸鹤留给了栀子,他便只能对着钓上来的鱼儿说说话了。 有时,他也如今日这般,眺望天边的云彩,看云朵变幻万千,就如同想象着姐姐的表情变化一般。 不知道姐姐是否也如他这般,也在想念着他,他很想每时每刻都和姐姐黏在一起,可是他告诫自己,还不是时候,他需要成长,张开臂膀足以护佑姐姐安全的时候,他才是那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那……恩公还钓什么鱼,反正钓上来就会放走的。” “这可不一样。”木兰正想问安和有何不一样,安和却又解释道:“在我未钓上来之前,这些鱼并没有承我的情,可钓上来后,我又放生它们,它们领了我的情,自然会帮我做事。” 木兰深知安和会鱼语,可他想让这些鱼帮他做什么事呢? “我要它们密切关注它们游过的地方,可有姐姐经过的消息,再把这些消息带回来给我,这一去升平庄的路上,我虽然见不到姐姐,但能听到她的消息,我也安心了。” 在天赫大陆的海天相接的地界,修士大都是御剑而行,从空中经过,也是时有发生的事,唯有普通人才坐船过海。 安和的的确确是要坐着这艘货船,从海兴港赶往沧澜海的北边升平庄的,只因那齐赵燕在临死前,将一张写有“升平庄,沈旦”的纸条紧咬在了口中。 第203章 新肥 这是她留下的唯一的讯息,在她与安和约见之前,是商议好要将金查理的女儿简的下落打探清楚的,虽然安和不明白这金查理的女儿简是否真的会出现在这升平庄,但如今这是唯一的一条线索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探探究竟的。 “木兰,又过了十日了,你这几日休息的如何了,可否以鬼力探测一下升平庄的讯息了?” 其实,早在刚刚登船之前,安和就已经嘱咐过木兰,想让她以鬼力探测一下升平庄的近况,一探虚实,可木兰却因为是新鬼的缘故,鬼力施展的范围很有限,而且升平庄地界也太遥远,因而,一直到了数月有余,都未曾探测出什么新进展。 更何况木兰的这种鬼力探测每次施展,到下一次施展需要休息十日的时间,可如今算算时日,这艘货船也快靠近升平庄地界了,希望这一次以木兰的鬼力探测会有些不一样的结果。 虽然前几次探测,都是白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这一次,安和却有预感,或许能通过木兰的鬼力探测出什么。 于是,他避开众人,回到了船舱中,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在墙角点燃了三只土香,木兰在香烟缭绕中慢慢地施展鬼力预测。 这一回,在一片白雾蒙蒙中,影影绰绰居然显出了一些模糊的影像:一大片翻新过的耕地,绵延数里开外,从山头一直延伸到山脚下,田地里几乎看不到耕作的人,只有一个壮汉正徒手在那泥土中挖掘着什么东西。 忽然,他大叫了一声,像是刨到了什么,一双手深挖下去,一把抱了出来—— 安和借着木兰的鬼力细看,那壮汉居然抱着的是一个白花花的人骨头颅,而那头颅不大,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孩子的头颅骷髅,让正常人看了都不寒而栗。 可那壮汉脸上却毫无惧色,反而嘴里却发出吃吃的笑声,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俨然是把那人骨头颅当做是新奇玩意儿一般,高高举过头顶,一路连蹦带跳地在泥地里跳将起来,手舞足蹈的,抱着那孩童的人骨头颅跑开了去…… 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将小孩的头骨作为玩具来玩乐?这样随意掩埋在耕地里又挖宝似的挖出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嗜好使然? 木兰即便已经做了鬼,可看到眼前的鬼力探测到的境况,也是吓得不轻,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恩公……这升平庄的人……怎么把人骨骷髅随意掩埋在耕地里……” 那耕地绵延数里,还不知那底下掩埋了多少人骨骷髅。至于那壮汉是不是沈旦?或者说,与那沈旦又有何关系?他无从知晓。 安和的手不自禁地握了起来,倘若木兰的鬼力推测没有错,那么他们即将前往的升平庄,将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乱葬岗”。 “恩公……我们只有……恩公一人,势单力薄,我们还要去那升平庄查案吗?”木兰的眼中有了惧意。 “嗯。”安和眼神中却多了更多的笃定和决然,“倘若我们不去端了它这条线上的窝点,或许还有更多的无知妇孺,会有可能沦为那泥土里的新肥。” 这一次,他远离姐姐栀子,就是想要尽快成长起来,更何况,他还是官府的金翎使者,保护一方土地的百姓,是他肩负的责任。而要成长,就需要扛起责任,直面担当,前路越是艰险,就越不能轻言退缩与放弃。 “可……”的确,木兰通过鬼力探测,她可以明显感觉到,那些耕地的泥土地底下,还掩埋着许多骷髅人骨。 “放心,我们小心行事,应该不会有事的。”在贝二爷的这条上线,安和查了许久,齐赵燕的命也搭上了,他不想遇到点困难就半途而废。 栀子、南宫文秀和倪安智回到太虚山之后,适逢太虚山并没有多少山下的任务要做,而各自的师尊布置的课业也并不多,栀子也落了个清闲,这几日倒是腾出了不少时间,可以到丰南殿后的那片空地去看看。 丰南殿后的那片空地一直都是玉面北冕的坐骑麒麟精呆的地方,平时有小师弟专门负责喂养它,这几日,栀子得了空闲,也常常跑去看它。 自从栀子上次以无垢道血喂过它之后,它便一直认得栀子,还待栀子尤其亲切,除了玉面北冕以外,就属栀子的话,它最愿意听从。 每次栀子溜到丰南殿后去看望它时,它总是撒娇似的要栀子摸它的大脑袋,还非要栀子喂它吃上品晶石,便连平素喂养它的小师弟拿着一大堆晶石喂它,它都不搭理了,仿佛眼里只有栀子。 这一日傍晚,栀子做完北冕布置的课业后,又溜到丰南殿后看那只麒麟精,她以为它还会像往常一样蹭过来要它摸自己的大脑袋,可谁曾想,这一日,它却自己挣脱了铁链,打了几个响鼻,竟然当着栀子的面腾云驾雾跑了。 这只麒麟精是通了灵智的,能听得懂人言,若是想强行以铁链拴住它,那是不可能的,而如今它当着栀子的面挣脱铁链腾云而去,倒像是在故意引她去一个地方似的。 “你是要去哪里?” 那麒麟精居然破天荒的没有理会栀子,反而是带着栀子御剑飞行,很快转到了太虚山山门结界之外的地界上空,还不时地回头来望栀子御剑而行的方向,好似是在等她赶上它的步伐。 栀子追了它一路,最后发现它竟然停在了太虚山山门结界不远处的一处浮岛上,这座浮岛,栀子以前不认路时来过,她记得自己曾在这里遇到过浮华的那只坐骑穷奇,当时那穷奇还带着她飞到过浮华村和阎影殿的行宫。 好端端的,这麒麟精带她来这座浮岛做什么? 正想着,栀子还在云端,却听到了浮岛下方传来一声响亮的嚎叫声,有点像是牛叫,又有点像是巨兽才能发出的声响,仔细定睛一看,这一看不打紧,居然看到了阎影王的那只坐骑穷奇,正撒着欢,扬着四只蹄子,奋力朝着刚刚落地的麒麟精跑过去。 第204章 神魂 那四只蹄子扬起的尘土,漫天飞扬,伴随着穷奇的仰天长啸声,吞云吐雾间说不出的骇人。 “坏了,莫不是这两只上古神兽见面就要大干一架了?”栀子在心头嘀咕,想着这两只巨兽恐怕一会儿可能会打得昏天黑地。 可哪曾想,那穷奇飞奔到麒麟精的面前,忽然收住了蹄子,一下子就扑倒在麒麟精的身上,不住地蹭来蹭去,在那麒麟精的身上翻开肚皮打滚,那麒麟精也格外享受似的,任由着那穷奇的大脑袋蹭它的鳞片,末了,还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那穷奇的毛发。 这两只上古神兽居然没有如同那日在瑞云庄所见那般打得日月无光,反而格外亲密。 栀子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她说不出内心的震撼,难不成这两只上古神兽私下里交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 “原来你们两个彼此认识啊?”栀子这才按落云头,落到地面上来,那两只上古神兽就乖乖呆在栀子身边,蹭来蹭去,它们对栀子的态度亲昵,就好像栀子是它们第二个主人似的。 栀子拿上品晶石喂那只麒麟精,那只麒麟精却像是献宝似的,把上品晶石推到那只穷奇面前,低着头,还拿大鼻子拱了拱。 “笨牛,想不到,这只麒麟精很喜欢你呢!你说,若是我师父知道他唯一的坐骑麒麟精居然和阎影王的坐骑交好,那会怎样?”栀子说着,就见到那麒麟精冲着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响鼻,后又伸出软绵绵的大舌头来舔她的手掌,好像是要她保密似的。 “好,好,我替你们保密,不过,你不能出来太久,否则师父会发现的,”栀子摸了摸那麒麟精的大脑袋,冲它挥了挥手,“这样,你先回去,可不要跟师父说,我在这里和笨牛玩,我过一会儿就回来。” 那麒麟精似乎百般不愿意,但也明白栀子的用意,只好打了个响鼻,又舔了舔那穷奇的毛发和眼睛,一步三回头的扭扭妮妮地回太虚山了。 等麒麟精走后,那穷奇往四下里看看,忽地扬天发出一声长啸,像是在通传什么讯息似的,紧跟着它便匍匐在栀子的脚边安静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笨牛,你在等什么?等你主人吗?”栀子看它的神态,在心底猜到了七八分。 果然不多时,那浮岛的上空就出现一团紫色的雾晕,浮华的身影便从那团紫雾中一点点款款而落。 他还是着了一身翠色长袍,袍身上绣着精致的纹理和大朵大朵的木槿花,腰际系着一根碧绿色的丝绦腰带,手里转动着一支翠色的玉笛,笛身上系着一根玉色的坠子,整个人说不出的不羁和风雅。 栀子瞬即明白,浮华和穷奇突然出现在此地,而此地又离太虚山的山门结界不远,他必定是有要事相商。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能够令那只笨牛通过师父的麒麟精引她来此? 恐怕这样的传讯方式,她的师父玉面北冕就算是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来?谁又能想到太虚山掌门的坐骑上古麒麟精会与阎影王的坐骑穷奇交好呢? “我师父的那只麒麟精怎会和你的穷奇这么要好?交好到,以致于可以互通讯息,还能把他唯一的徒弟引来此地?”栀子一见浮华就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浮华扬了扬手中的玉笛,“我的玉笛本就可以安抚上古神兽,至于你师父的麒麟精为何会独独喜欢我的坐骑穷奇,那还得看机缘,许多事,也并不是我能控制的,本座赌的也不过是本座与小神医的机缘。不过……” 他盯着栀子看了半晌,神情不像是在说笑,“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从不会为我自己辩解,小神医若是不想与我相交,大可以自行离开,我绝不会阻拦。” 栀子很纳闷地盯着浮华看,他这个人看上去沉稳又不羁,的确他的身上看不到被什么礼法规条限制的地方,但为何他每次见她,都要强调自己不是好人呢?恐怕除了他之外,当今世上没有人,会希望与人见面不给人留下什么好印象。 “我看你也不像个坏人,为何要把自己界定成简单的好或坏呢?”栀子想起他很在意那阎影殿行宫结界范围保护下的那些浮华村的村民,他在意那些百姓的生死,愿意庇护他们,哪怕自己在七大门派的名声并不比魔修好出多少。 “你这次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栀子见他耸耸肩,笑而不语,就又问他。 浮华摸了摸那只穷奇的大脑袋,脸上露出一丝促狭之色,“实不相瞒,此次来这里等小神医,的确有事相求。” 他见栀子盯着他看,又想到了此行的目的,索性拱了拱手,“不知小神医可否出借贵派的镇派法宝仙皇笛一用,他日本座一定归还。” 栀子想起这一段时日,阎影殿派手下门众四处收集其余六大门派的镇派法宝的事,起初她也只是对此事半信半疑,可如今由浮华亲口问她借仙皇笛,她心中顿时已经了然,“看来,这段时日,你派四处找人收集各派的镇派法宝,必然是事出有因了,既然要借,可否告知我当中的因由呢?” 浮华抬眸看栀子,见她眸光灼灼,想着若是不告知她因由,她势必不肯相借,于是叹了口气,耸耸肩道:“告诉小神医也无妨事,其实是本座身染恶疾,只有集齐七大法宝,才能助本座重新修复神魂。” “修复神魂?”栀子见浮华态度轻松,但眼神却中肯,一点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倒也信了几分,以前曾读过《中药医典》,上面的确记录过这一类神魂缺失之症,患者一旦发病,会在眼前看到实际上没有的幻象,甚至是听到根本不存在的声音。 而一旦发病,患者身心都将若堕阿鼻地狱般痛苦,承受常人不能受之折磨,而更重要的是,这种神魂缺失之症,单靠服药和针灸依旧不能断根,也就是说,极难有痊愈的可能。 第205章 朔月 “如何得知你有没有欺骗我呢?我又如何断定你不是诓骗我派的仙皇笛来对付我太虚山呢?”栀子为了谨慎起见,还是问出了心中的担忧。 浮华点点头,“小神医有此顾虑,是应当的,但事到如今,本座没有欺骗小神医的必要,至于小神医要如何作想,那也只凭小神医的本心了,但本座不会骗你。” 他想了想,索性挽起了衣袖,冲栀子露出了一截手腕,“小神医若是不信,可以替本座把脉看看。”他若不是已经被逼入了绝境,是断然不愿意在人前展露自己的弱点的。 栀子见他态度诚恳,虽心中仍有疑窦,但还是替他把起脉来,果然他的脉象如同医案上记录的那般,脉弦长有力,但又虚实不一,和那记载的神魂缺失之症的脉象如出一辙,只是找不到病因。 她替他诊脉良久,才问浮华:“你是不是每到朔月之日就会尤其难受?” 浮华闻言,神情一震,“小神医如何得知的?的确,这病症每到朔月之日,我就会发作一次。” 他很清晰地记得上次朔月之日发作之时,自己所承受的苦痛,是常人所不能比拟的。既然如今已经被小神医看出来了,不若告诉她实情,说不定能有转机。 “每到朔月之日,我都不能控制自己,甚至是狂性大发,哪怕是我把自己锁在阎影殿内,不许外人靠近,也无济于事,根本不能减轻我的痛苦。届时,我的眼前会出现根本不存在的人或物,前来不断滋扰我,严重时……”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每每回忆那发病时的痛苦,他都像是在受酷刑一般,栀子却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完: “严重时,甚至会听到耳畔有人在命令或威胁你做某事,不做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可怕后果,对不对?” 浮华见栀子对他的病症了然,心中更有了一些信心,或许治好这病症,只能借助小神医的帮助了。 “每到我发作时,经脉便会逆流,浑身的血气就像是被蒸煮了一般痛苦,本座也不知,还能拖着这病躯苟延残喘到几时?” 栀子见他露出一脸的疲惫之色,深知他受此病痛折磨的苦楚,非常人所能想象,便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掌,眼中全是鼓励之色,“难怪上次吕大人要我替你诊脉,你不答应,毕竟这神魂缺失之症,并不是寻常几副汤药或针灸就能治断根的。你上次说的对,我治不好你。” 栀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掌心凝转法力,微微往夜来香中一探,此时仙皇笛正安睡在她的夜来香中,只是她也没有急着拿出来: “若此仙皇笛当真能如此神奇,与其余六大法宝一起作用就可以重新修复你的神魂,那我倒是可以借给你,不过你虽不像是个坏人,但我还是需要时间考虑考虑。” 浮华眼中原本全是一片希冀之色,可见栀子却始终不肯拿出仙皇笛,只说要考虑,他眼中露出了些微的失望之意,若是再拖延一些时日,找小神医出借仙皇笛恐怕又有为难,于是他也只好道: “那好,但希望小神医不要考虑太久,下一个朔月之日已经很快就要到了,前几次发病,本座尚还留有一丝残念可以控制住自己不滥杀无辜,倘若再经历一次这病症的发作,本座不知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嗯,我答应你,不会太久的。”栀子盯着他看,只是在揣测他所言非虚,倘若仙皇笛真能救人,那她自然没有不借的道理啊,她只是还有些犹豫,毕竟浮华是阎影殿的阎影王,而阎影殿众人大都修行一途偏好魔修,仅这一点都为其余六派所不齿。 若她私自将师父交托的仙皇笛出借给他,不知师父知晓了会如何责罚她。可若要她见死不救,明明知道有法子可以减轻病人的苦痛,她出于一个医者的仁心,她又做不到坐视不理,毕竟这浮华在她眼中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是门派不同,各自修行的法门不一而已啊。 “好,那三日后,我派小七来太虚山这座浮岛找你。” “小七?”栀子有些不解,却见浮华摸了摸身边那只穷奇的大脑袋,瞬即明了,原来浮华给这只笨牛取名为“小七”啊。 浮华见她明了,也冲她微微一笑,好似肩头的担子松快了些,没有来之前压得那么沉重了,“至于我的病,还望小神医帮我保密,莫要告诉其他任何人,传言七大门派的七大镇派法宝可以聚在一起重聚或修复人缺失的神魂,此事,也请小神医保密,毕竟本座也只是姑且一试,还并未有人真的这么做过。我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从不会为我的恶做辩解。三日之后,借与不借,全凭小神医的本心了。” 栀子定定地看着他骑着小七离去的背影,想这浮华虽为阎影王,但在栀子面前,与她说话,却一直都是谦和有度,从不逼迫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或许这与他不喜欢有任何规条礼法束缚自己是一个道理。 或许真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浮华明明可以抢走她的仙皇笛,或欺骗她,可他却没有,反而还告诉她自己的病情,只是问她借,一个人是否心中存有大善,并非看他得意之时,而是要看他失意之时,被命运逼得穷途末路之时,却仍旧坚持不作恶,保有一颗向善的本心。 单从这一点看,他本心倒也不算是恶人。 浮华走后,栀子回到了太虚山,她并没有去丰南殿,而是去了后山的小竹楼,在那里继续采药炼药,如此又过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栀子就去了丰南殿跟师父北冕问安,哪知北冕手握一支紫毫,也不看她,正聚精会神地在一页宣纸上挥毫运笔写着什么字。 他头也没抬,看似不经意间,问栀子:“栀儿,你昨夜未回暖心殿?” 栀子神色一滞,略有些怔忪,想了想就道:“我昨夜去了小竹楼,一直在那里研制配药,到了后半夜,想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便就在那边歇息了。师父,您找弟子有事吗?” 栀子并未言明昨日傍晚在浮岛见过浮华,并与他三日后有约的事,她深知师父的秉性,他鼎鼎大仙尊的名号,素来与阎影殿的人相交为耻,若是知道她不仅见了浮华,还答应考虑三日后或许会出借仙皇笛给他,那还了得? 第206章 心术 栀子估摸着北冕知道此事后的反应,故而隐去了与浮华相见一事只字未提。 栀子不知道的是,北冕此时藏在玉色面具下的脸色却隐约有得色,其实,早在昨夜栀儿彻夜未归时,他就早已通过高阶观微术偷偷观微过她了,知道她一夜都在小竹楼,今晨才回来。 在栀子进殿时,他故意假装不经意间问起,就是想看看自己唯一的徒弟是否会对自己有所隐瞒,可眼下栀儿的回答,让他很是满意。 他挥毫在宣纸上写好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搁了笔,拿起那页写好的宣纸,又看了看。 但见上面两个力透纸背的大字,上书着“诓术”二字。 在他拿起那页宣纸时,栀子也正巧看见了那纸上写着的“诓术”二字,她有些不解,“师父,您这是……” 北冕很是满意地点点头,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想他修行了上百年,此诓术是他的成名技之一,比“魂灭”这一招成名技都还要早,这世间本就纷纷扰扰,每天都可能遭遇不同的人或事,但其中有真也有假,唯有习得了此“诓术”,才能令他在与人相交的百余年间,立于不败之地,看透这世间诸人的不同嘴脸,明辨真伪。 也就是说,习得了此诓术后,他自己是受益匪浅,他百余年间胆敢不谦虚地说一句,当今世上,只有他欺骗别人的,玩弄人心于鼓掌之间,就没有人可以瞒骗得过他的眼睛的。 再者说,他生性多疑,什么事,他都想要去探查一个究竟,就拿问及栀儿昨夜未归之事,在此之前,他还早已施展了高阶观微术观微自己的徒弟,第二日又故意提起,就是想看栀儿会不会骗他。 他的习性,早已让他习惯了常常施展高阶观微术去偷窥自己的徒弟起居,然后故意在栀儿面前询问那个他早就知道的答案,一次又一次,就是想一遍遍的确认,栀儿会不会骗他。 可据今为止,他认定栀儿对他这个师父还是诸多尊重的,并未存有瞒骗之心。 以前,他也常常观微金衣,可自从有了栀儿之后,他逐渐发现,自己不自禁地被栀儿的一言一行吸引,总是想花更多的时间去观察栀儿的起居坐卧,对金衣的观微就不了了之了。 “为师今日就授予你此诓术,”北冕一提及诓术,眼神中得意的神采就更深了几分,“此术通于心术,讲求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栀儿,你好好揣摩这诓术的心法,假以时日,总能获益良多的。” “此心术,还得从《鬼谷子》一书中讲起……”他讲得起劲,可栀子却听得不甚了了。 “师父,为何要学习这诓术,师父传授弟子此诓术,难道不是要弟子与人相交不真诚相待吗?” “诶,栀儿,此言差矣,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栀儿涉世未深,在与人相交时,你怎知哪些人值得你相交一场,哪些人又只是打着与你相交的幌子,实则在背地里做着那些背后捅刀子的暗事?” 北冕说出了自己与人相交时的诸多怀疑,他对他多年研习的诓术深信不疑,更是奉此为与人相交的有力筹码,“栀儿,你可不要小看了此诓术,它可以帮你明辨那些表面上虚以为蛇的人心与善恶。当今的修行一途,能人辈出,可人心叵测,若是栀儿不懂识人,不善驭人,必定会吃大亏。” “徒儿记住了。”栀子对北冕推崇的此诓术,不是很感兴趣,主要还是觉得,师父教她与人相交,都不是要诚心待人的,而是要驾驭人心,以诓术去欺瞒别人,从而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或结果。 这与她从小爹爹阿德与娘亲阿福教授她的理念全然不同,她记得自己的爹爹阿德时常教导她,待人要真诚,只有以心换心,人与人之间才能摒弃成见,成为真诚相待的挚友。 而这样的友情,可遇而不可求,一旦遇到,就更应该珍惜备至,哪里还能存了驾驭人心的心思,若事事都要计较,与人相交都要步步为营,那样,又如何能得到别人的真心相待呢? 娘亲阿福也曾说过,与人相交,就如同镜中窥影,你怎么做,别人也会跟着怎么待你。 而这样的与人相交的道理,栀子从小就牢记在心,深以为然。 如今师父北冕教授的诓术所传授的理念,却是与这些爹娘的教导背道而驰的。 北冕并不知道栀子心中真实的想法,他摸摸栀子的额发,意味深长道:“栀儿,只有你懂得并看透了人心,懂得了控制它,才能无往不利,高枕无忧。” 栀子听他说了许久诓术的心法要义,心中一直存着疑惑,她不由得走了神,竟然与化为玉镯的小玉种灵识交流起来。 “怎么师公教我娘亲好端端的学骗人呢?这样的师公,可不好,不好。”小玉种的声音在栀子脑海里回荡,那根千年人参也加入进了灵识交流: “依老参看,老参活了千余年,还头一次见把骗人的勾当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的,还作为自己的成名技,传授给徒子徒孙,这样的师尊,还真是高,高,高啊。” 千年老参隔三岔五就要与栀子灵识交流一番,大多数时候,都是跟栀子谈谈此天赫大陆的一些奇人奇事,可像今日这样捧高讽刺的,还是头一次。 栀子听小玉种和千年老参在自己脑海里灵识交流,讨论了一通,对此诓术本就不感兴趣,可眼下听来,就更加不喜了。 于是,她忍不住抬眸问北冕,那双精亮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直直地望进北冕的眼中,看得北冕心神一颤,他停住了授课,“怎么?方才所讲的,栀儿可有疑惑?” 栀子皱了皱秀眉,“师父,您教授徒儿的诓术,是要瞒骗世人,不以真面目示人,那师父可有骗过栀儿什么事?” 她想着北冕今日教授她的诓术,不就是让她日后无论遇到什么人,都要以诓术为基,加以反复试探,不管别人是否瞒骗于你,你都要以虚假的面目示人,不可真心相交,那她就想知道,她备受尊敬的师父,在此世上,可有真心相待的人呢? 若是没有,那……那她的师父,岂不是很孤独?他又要如何与人交心呢?还是说他根本不会与人交心? 第207章 大秘 师父常年戴着玉色面具,信奉诓术,不以真面目示人,说不定,也有欺骗过她也不一定。 北冕藏在玉色面具后的双眸僵了僵,继而不动声色地盯着栀子看了半晌,才重重长舒了一口气,“为师若言,从不曾瞒骗你,你可信为师?”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栀子方才的疑惑,却是把问题又推回了去。 不知怎的,栀子此时脑海里却回想起来了一日前,来太虚山浮岛找她的浮华,他轻描淡写向自己吐露出自己的难言之隐,明明深受病痛折磨,却又偏偏不巧取豪夺,或欺瞒于她,反而目光灼灼对她说,“但本座不会骗你。” 他当时脸上那惨然一笑的神情,栀子如今回想起来,心中格外不是滋味,她只是从医案上得知神魂缺失症的苦楚,可她也明白,浮华实际上遭受到的折磨,比她所能想见的,更甚出不知多了许多。 她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患上这神魂缺失症的,但想来当中的苦楚一定不少。 栀子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之色,若是他们可以摒除门派之间修行的芥蒂,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选择在三日后出借仙皇笛,选择相信浮华,也相信他不会拿着仙皇笛去作恶呢? 若是她连被六大门派所不齿的阎影王浮华都可以相信,那么她凭什么不信自己传道受业的师父呢? 她看向师父北冕那张玉色面具,虽然那张面具依旧让她感觉冰冷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可她还是笃定地回答:“师父说什么,我都信。” 她这一句回答,令北冕内心颇有触动,他修行了上百年,还从未有人对他如是说过,他若是不曾骗她倒也罢了,可若是他骗过她呢?她也可以这样眸光温暖地对他坦言,只要是他说的,她都相信吗? 两人对视良久,北冕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又吩咐道:“学习此诓术,可让你不易被人欺骗,从即日起,每日修习两个时辰的诓术,学不好,不准吃饭。” “哦。”栀子不明白是否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才让师父突然对她如此严厉,还不准她吃饭,可师父北冕的心思向来高深,又岂是她才开始修习诓术的徒弟所能领会的? 在丰南殿修习了一会儿诓术之后,栀子见师父北冕还未回来,就又去了后山的小竹楼。 她挺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在那里,她可以独自思考一些问题,少受一些外界的干扰,她也可以研习药理,回忆一下那部家传的《中药医典》里一些较为复杂难懂的医案,并把它们重新记录整理在一部自己撰写的医案上。 由于她的这个记录与回忆的习惯,以致于那部原本丢失在瑞云庄的《中药医典》上的那些医案,经过栀子的回忆与整理,又重新再现在了栀子夜来香中的全新的一部医案当中了,其中也包括栀子后来在汪家镇、玉石镇等地遇到的一些疑难杂症的医案,也都一一详尽的记录在案了。 栀子觉得研究与回忆这些医案中的一些疑难点,很有意思,她偶尔坐在小竹楼里自言自语,也会由此引发小玉种和千年人参的一番讨论。 这两个灵物,没事的时候一般鲜少开口说话,只喜欢偷偷的跟栀子灵识交流,但在小竹楼这个僻静的地方,只要周围没有旁人,这两个灵物就总喜欢与栀子讨论一番,即便是它们对栀子的医案中的疑难点并不甚懂,但仍旧喜欢和栀子说话,或者听栀子说出一番别样的医理或药理。 这日,栀子在小竹楼独自又琢磨了半天关于浮华的神魂缺失症,依旧找不到可以根治的法子。 千年人参却口吐人言了,“哎呦喂,我说小丫头片子,你就别琢磨了,那神魂缺失症,据老参活了上千年的经验来看,都找不到可以医治的法子,唯独有一点,那浮华倒是说对了……” 栀子葱白的指尖敲了敲自己重新记录的医案的书页,对着怀里探出脑袋的千年人参道:“你又想要说什么?” “我是听过有这么一个传言,但也仅仅是传言,没有人当真,”那千年人参盯着栀子葱白的指尖咽了咽唾沫,改口道:“不如,你小丫头片子给老参两滴无垢道血尝尝,老参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关于这七大门派镇派法宝的大秘密。” “什么大秘密?”栀子深悉这千年老参喜欢吹牛糊弄人的性子,也没太当真,低头一看,却见那千年老参张大了嘴巴,正等着栀子给它尝尝无垢道血,算起来自己的确好久都未曾喂过它鲜血了。 栀子拍了它脑袋一下,揪住它的一根参须,扯了扯,低低地喝骂了一句:“滚!” 小玉种的声音也从旁边冒出来,栀子低头一看,那手腕上化为蛇形玉镯的小玉种,那蛇头动了动,“娘亲,你别听那老参头瞎糊弄你,它……它就是想骗娘亲的血喝,那个传言,我也知道,我来告诉娘亲。” 栀子摸了摸它的蛇头,盯着那小玉种看,小玉种却口衔着那朵花骨朵,亲昵地挨了挨栀子的手腕,继续说,“其实是七大门派的七大镇派法宝若是在一定的机缘下可以合起来,形成另外一件稀世珍宝,传言这件珍宝,是可以修复或重聚人散失的神魂的……” 它的小蛇脑袋动了动,正要往下继续说,那千年人参就嚷起来,“哎呦喂,我说你这小玉种,真是个傻孩子,若是你将你要说的话,向你娘亲讨要两滴她的无垢道血尝尝,那对于你的修为与晋级,可是大有助益的,你这一骨碌全说了,娘亲就不会喂你喝血了,她的无垢道血可以助益修行,日行千里,你不也想喝吗?” “我的无垢道血当真可以助益你们修行?”栀子举着自己的一根葱白手指看。 小玉种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是的,我……我也是很想喝点娘亲的无垢道血的,可娘亲若是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还是会把我知道的告诉娘亲的。” 第208章 慎重 “哦,原来是这样……”栀子想了想,另一只手指并作剑指,凝聚法力,对准自己的食指轻轻划了一下,立时手指间便有鲜红的血珠渗出来。 “哎呀,哎呀,快给老参也尝尝,别浪费了。”千年老参嗅到了无垢道血的香气,迫不及待地探出头来,那粗壮的根须也朝着栀子手上的血珠探过来。 栀子点了点血珠给小玉种,只见只是轻轻一滴,那小玉种一接触到她的血珠之后,整个蛇头立马变成了朱红色,后又泛着紫色的花青色暗纹,过了好一阵子,才恢复了往常的玉色。 而那根千年人参也不管栀子是否同意,也就当是栀子默认了,它大着胆子,以根须探到栀子那渗出血珠的指间,总算尝到了它许久都不曾尝到的无垢道血,居然浑身打了一个战栗,抖动了一下根须,脸上露出惬意的表情。 “无垢道血,当真是可以一日千里啊,不错不错,跟着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还是挺有前途的,虽然你平素都不太喂养我们,但偶尔来一次,老参也满足了。” 尝到了栀子的无垢道血,它也懂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道理,捋捋长长的根须,接着小玉种方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了:“那七大法宝可以汇聚成一件叫做珍珠重露灯的法宝,这件至上法宝可是不得了。” 它故意轻咳了两声,见栀子和小玉种都盯着它看,才又满意吐露所知,“这珍珠重露灯,相传是可以将一个已死的人四散的魂魄重聚在一起的,只不过,重聚时需要得有那个人身前常常佩戴在身上的东西才可以。而且……还有一点很重要。” 栀子盯着它看,却见那千年人参居然罕有的一脸凝重,不像是吹牛的样子,却听它继续说道:“既然要令一个死去的人魂魄重聚,那自然是得有一副那人的躯体才可以,不然,即使是重聚了那过世之人的神魂,也而是枉然。” “可浮华说,他是要用来重聚自己的神魂?他所言非虚吗?” “既然那珍珠重露灯是可以重聚一个已死之人的神魂的,那活人缺失的神魂想要重聚,自然是不在话下了,老参认为此事,他没有骗你的必要啊。” 那千年人参见栀子半天不说话,就又多嘴了几句,“不过,这个关于七大门派法宝汇聚在一起可以重聚人神魂的大秘密,还望小丫头片子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哪怕是你那个骗人师父也不行,不然恐怕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啊。” 那千年人参这一点倒是不含糊的,它说出了此事的厉害和关键所在,若是不提醒栀子两句,又怕她对别人吐露了这个秘密,就怕被“贼”惦记上,白白丢了小命,那它以后找谁尝无垢道血呢? 这赔本买卖它可不做,所以不如在告知栀子这个大秘密时,就把各中要害给她说了,免得这丫头年纪尚轻,行差踏错。 “至于,你三日后,哦,不对,到了明天早上,就只有两日了,你借不借给他你太虚山的仙皇笛,你自己拿主意了,老参我要去调息一会儿,方才你的无垢道血可是大补……不调息调息,可就暴殄天物了。” 它叽里咕噜一通说完,就埋进栀子的怀里不做声了。 这夜,关于借不借给浮华仙皇笛的事,栀子又考虑了许多,她认为此事应当慎重,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入睡,她索性练起了白虹剑,后来又把《五行八卦阵法要义》默诵了五六遍…… 这一夜,她难以安睡,又是在小竹楼打坐到天明,等日头一出,她就想着与浮华的约定之日还有两日,这两日她不如下山去玉泉乡拜访一下齐氏夫妇,说不定可以遇到安和。 距离他们上次分别,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日了,每每想念安和,她就会催动法力打开他留下来的幽蓝色纸鹤,听听他的声音,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减轻一点心头对他的想念。 她的小安,如今在哪里呢? 她给玉面北冕留下一封纸鹤传音书,言明了自己会下山去拜访齐氏夫妇的事,还特意提了自己最多三两日后便会回来。 看着那纸鹤晃悠悠朝着丰南殿飞去,栀子抿了抿唇,提了白虹剑就下了山。 玉泉乡的地界离太虚山并不是很远,为了节省时间,栀子便御剑而行。 可谁曾想才刚御剑飞了没多一会儿,天空中就浮起了白茫茫的雾气,那雾气来得很怪,又变化很快,不多时栀子的身侧四周都围拢了浓浓的雾气,以致于本就有些路痴的她,更加不辨方向了。 她按照着脑海中记忆的距离和方向,又飞了一段路,估摸着应该已经到了玉泉乡地界了,这才按落云头来察看。 哪知,越是靠近地面,就越发认不出方向,她摇了摇头,又咬了唇,估摸着又御剑往一个方位飞行了一段路,本来想着这一次应该差不多到了。 她穿过层层迷雾,降落下地时,居然发现自己更加认不得路了,这回是真的大白天迷路了。 怪自己路痴吗?不,要怪就怪那云雾中好端端的起了那么大的白雾。难道不是? 栀子四下里看看,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小山包上,眼前居然是一大片玉米地,眼下玉米还未到成熟的季节,但翠绿的玉米叶子大片大片的像草地一般延伸开去,倒也有一种别样的风景,田间微风徐徐一吹,带来阵阵玉米叶片和叶间露珠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 可这里是哪里呢? 她拦住了过路的一个农夫问路,那农夫肩上扛着一个锄头,却打着赤脚,一头一脚的泥巴,看到栀子问话,也不回答,只是一边把手挪到下面十分不雅的挠了挠,又一直盯着栀子傻笑。 天啦,这到底是什么人啊?天赫大陆再怎么民风开化,不似古旧社会那么封建,但像眼前这农夫这样大庭广众对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做出这等下作行为的,栀子还是头一次见。 第209章 古怪 更何况,那农夫身后还跟了个农妇,好像是他的媳妇儿,也是一脸古古怪怪的盯着栀子看,就像栀子身上有数不尽的财宝似的,那种被人觊觎的感觉,让栀子很难受,浑身发毛,后背的冷汗涔涔而落。 “大姐……请问,您知不知道玉泉乡在哪里?”可放眼望去,成片的玉米地,只看到这一对夫妇,栀子也只得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 那位农妇好似没有听见栀子的问话,就像捡到宝贝似的,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前面拉住自己的男人,小声嘀嘀咕咕了几句,也不知道在合计什么。 栀子眼见那二人就要走远,不得已,她提了仙剑紧赶两三步,拦在了那对夫妇面前,“诶,二位,我想请问玉泉乡怎么走?二位可否指个路?” 那农妇一见栀子手中的白虹剑,就像一个见钱眼开的贪财鬼,原本豆子般大小的双眼忽地瞪得老大,一双手本能地就想去摸栀子的白虹剑。 栀子看出了那农妇眼中显而易见的贪婪之色,忙将手中的白虹剑往腰侧一收,那农妇扑了个空,便气恼地连连摆手,“走开走开,哪里来的小丫头?我们不晓得啦,不晓得!” 而那农妇身旁的农夫却是一直盯着栀子看,眼中又是另一种情欲之色,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 栀子见那农夫一直贼心不死地盯着她的脸庞看,还不住地摸着下巴,咂着嘴,怒火中烧,便提了剑厉声呵斥那男人:“你在看什么?再看本姑娘,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那男人吓了一跳,不敢做声,那农妇也见栀子突然凶狠起来,面有惧色,只是拉着那男人退后几步,还嘴:“你凶什么凶?人长着一张脸,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栀子见这二人好言好语跟他们问路,他们不理会,还打她仙剑和别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主意,却独独害怕她动粗,那不如…… 她索性“噌——”的一声抽出了白虹剑,剑刃雪亮锋利,对准了那二人,果然在那二人脸上看到了更多的惊惧之色,栀子冷眉一挑,“这里到底是何处?若是说不出来,小心我割了你们二人的舌头!” 这一招果然管用,那二人一见栀子白虹剑出鞘,担心她伤害他们的小命,径直磕头求饶,跪拜在地,对栀子大呼:“仙姑饶命,仙姑莫恼,这里前面不远,就是……就是……升平庄了,庄上的庄主很乐善好施,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有什么是说不得的?”栀子以剑点了点地,盯着那两人看,眼眸中看不到半分先前的和善,如今尽是冷漠。 “就是有点古怪,我们是担心说出来惊扰了仙姑,故而先前才不说的。”那妇人唯唯诺诺,可话语里却躲躲闪闪,像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宣之于口。 见栀子沉默不语,那妇人便拉着那猥琐的男人紧赶慢赶地走远了。 栀子看他们二人远去的方向,竟然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升平庄的方向。 升平庄?看来她这次迷路是迷到姥姥家了。眼下人生地不熟,栀子又想起方才那两人的古怪与贪婪,多了一个心眼,也不急着进庄子,打算先打探一番再找人辨清方向。 可就在栀子站立在那个小山包没多时,却隐隐约约听到了有呼救声从那片玉米地中传来。 那声音如蚊蝇般,极微弱,极无力,若不是栀子是修士,有修为在身,她也听不到那呼救声。 “救命……咳咳……救救我……” 果然有人在那玉米地中呼救,栀子也担心玉米地中视线不好,恐着了人的道儿,她原本打算不去理会,转身直接御剑离开这个古怪的升平庄地界。 她又不是圣母,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和运途,她有何德何能什么人都救? 她是可以不管这闲事,转身御剑走掉的,但那少女的哀求声,听来十分孱弱,让她于心不忍, “该死!”最后她还是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转身抬脚跨进那片玉米地中。 她一路小心谨慎地持着白虹剑,矮着身子往那片玉米地中探路,一点点朝着那呼救之声发出的地方靠近。 栀子拨开一大丛玉米叶,忽然看见前方有一大片玉米植株被压倒成一片,露出一大块平整的空地来,有一个浑身瑟瑟发抖的少女,衣衫破烂,肩头和腿部的衣物不知被什么撕坏了。 她满眼都是恐惧未定的神色,白嫩的大腿间有鲜红的血顺着腿间流淌下来,清晰可见。 她一见到栀子,扁了扁嘴,忽然哭出来,并朝着栀子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上竟然也有血迹,脸上也脏兮兮的,她嘴里嗫嚅道:“救我……救我……” 栀子见状,急忙靠近她,蹲下身子问,“你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可这话刚一出口,那少女就呜咽着哭得更厉害了,栀子猛然间想起了方才与她打过照面的那对夫妇,那男人眼中的情欲之色,以及他竟敢当着她的面抓挠自己的下体的猥亵举止…… 难道是方才那个男人……伤害了这个少女?说不定还是他身边的那个农妇把的风,对这名少女做下的龌龊之事? “是不是刚才那个男人对你……” 栀子有些问不下去,那少女一听栀子的问话,连连摆头,双手抱着膝盖嘤嘤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栀子觉察出那少女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就拉着她的手腕替她号脉,又仔细检查了她的周身,意外的发现,那少女不仅仅是被人侵犯了,而且连后脑勺头发盖住的地方也有伤口,那里流出的鲜血将那少女的头发都浸湿了。 更重要的是,她的手脚腕处,都有曾被绳索或铁链捆缚的痕迹! 是有什么人将她捆缚过吗?这个少女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怕的境遇?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名字?”栀子心中有怀疑,于是又问她,果然那少女只是哭着摇头,脸上的泪水哗哗的流着,眼中尽是惊恐之色。 第210章 佛徒 看来是这名少女被人打伤了头,眼下有失忆的症状,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这样也不是办法。 于是栀子抬起一只手掌,搁在她背后的心俞穴上,替她输送了一些灵力,过了一小会儿,那少女才稍微情绪冷静了许多,但她紧闭了嘴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惶惶的眼眸看栀子,那神情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 “你别担心,你被人伤了头,所以才记不起来,放心,我是个大夫,替你扎一下银针,应该会好转的。” 栀子一边安慰着她,一边从夜来香中祭出了银针,小心翼翼避开她后脑勺的伤口,在百会、天冲、承灵等穴替她扎了几针。 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那少女眼中原本惊惶与迷惘的神色才逐渐消退了,可或许是遭逢了大事,故而她眼眸中没了神采,像是失了光彩的花朵。 “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你家住在哪里?我可以送你回去的。”栀子看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又尝试着问她话。 可这一回,她有了些许反应,她抱着头喊了几声:“家……我的家……升平庄……升平庄……”跟着又变得呆呆的了,再唤她也是没有反应。 升平庄? 又是这个地名!方才那对夫妇就是朝着升平庄的方位离开的。 看来这个少女的家在升平庄,也是,若不是她家就在这附近,她又怎么会平白出现在这片玉米地中,还被人夺了清白? 还有她手脚那些被捆缚过的痕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虽然栀子原本并没有打算堂而皇之地去升平庄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眼下要送这个少女回家,也只能往升平庄走一遭了。 栀子根据过往的医案经验,她明白有些脑部的损伤,只是暂时的,那失忆症也是暂时的,可有些脑部的创伤,加上一些特殊的可怕遭遇,病患很可能不愿意回忆起伤痛的过往,很可能永远蜷缩在自己营造的安全地域里,不愿意走出来。 她只是希望,这少女能通过眼前熟悉的景物想起发生的事。 栀子想了想,从夜来香中找出了一两件自己换洗的衣服,给这名少女穿上,这才带着她往升平庄的方位走。 离那庄子越近,看到的人也越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的,可栀子发现,他们看到她与那名少女之后,那眼神中都是带着一种难掩的欣喜但却又防备的古怪神色,就好像她们两人身上有宝藏但同时又担心别人觊觎自家宝贝一般。 来到升平庄,栀子才发现这庄上虽然依稀可以看到三三两两的庄里人,但这升平庄却凋敝的可怕。 房屋上清晰可见的破漏瓦顶不说,庄上到处杂草丛生,荒芜的田地,四处可见的蜘蛛网,偶尔可以看见一两只鸡从庄上跑过,却看不到喂养它们的人,也看不到有人出来干活,那些庄里人他们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知在说着什么,还以一种古怪的眼神打量外来人。 栀子好容易找了一个稍微看上去面善的老妇人,“大娘,此地可是升平庄?” 那老妇人打量了几下栀子和那少女,眼中立即又出现了那种掩不住的欣喜但同时又戒备的古怪神色。 欣喜和戒备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个陌生人的脸上,是很奇怪的,为什么这里的人见了她和那位少女,脸上都不约而同的出现这样的表情呢?这着实令人费解。 那老妇人见栀子不认路,这才点点头,可这一回连嘴角都在笑了。 难不成是看到这少女回家了,替她的家人感到开心吗? “那……您知道这位姑娘的家在哪里吗?”栀子又尝试性的问出这话。 那一直被栀子拉着手的少女,一听她的问话,竟然浑身发起抖来,栀子知道她或许是方才玉米地的经历,才会如此害怕,于是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这一回,那老妇人连眉眼都笑弯了,“老生自然是晓得的,咯,就在那边,那座大屋就是……” 栀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座大宅子,那座大宅子俨然是这庄上最好的房屋了,栀子在没看到那座大屋前,原本以为凋敝荒芜,一成不变的灰败之色才是这个升平庄的特色,可看到了那大宅子后,就被它门上贴的观音像吸引住了眸光。 那观音像以红纸为底,黑笔为描,观音的相貌,美如小月,眼若双星,神态安宁祥和,一只玉手端着一只玉净瓶,瓶中插着一枝生机盎然的杨柳枝,另一只玉手却轻悠悠垂在身侧,眼眸向下,恰似要普度众生、为人指点迷津的模样。 可细看那观音的眉眼乃至根根乌黑发丝竟然是有人一笔一画勾画出来的,工笔很是细腻用心,居然勾勒得栩栩如生,慈眉善目的。 栀子立时明白,这幅观音像绝不是寻常能在市集上买到的,而是什么人亲自绘制的,而且从那些笔墨用料来看,这作画之人,定是一个虔诚的佛徒。 她正想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一下那观音的脸庞,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从屋内走出来一个人。 栀子抬眸看去,此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鬓角和须发全白,但却一点都没有显得不精神,他饱满的脸庞,带着慈善的笑意,一笑起来,额头倒是看不到多少皱纹,可那眼尾却出现了几条细微的笑纹。 他身上穿着一件姜黄色的长衣,腰围较宽,或许是身形较胖的缘故,腰间并未系腰带,可脖子上却挂着一块观音玉像,玉质玲珑剔透,亮晶晶的垂在胸口间,与他手上攀着的一串玉质珠链正好相互辉应。 那手间的玉串珠子也是颗颗饱满,精亮光滑,栀子仔细看过,那定是要常常抚摸才有可能将那串珠串上的玉子摸得这么光亮。 他笑得慈善可亲,一见栀子身边的少女便满眼担忧的神色,“傻妞?你跑哪里去了,我们满庄的人都在找你,这都大半天了,你到底去哪里了?” 傻妞侧了侧脑袋,好似在很努力的回忆,可无奈她头上有伤,这样的回忆只会让她头痛,于是她下意识地唤了一声,“爹爹?” 第211章 失贞 那男人闻言就笑了,走过来一双长满肉的手摸摸傻妞的头,满眼慈爱,“对了,我是爹爹,好孩子,你还记得我?” 末了,那男人又转过脸来盯着栀子打量了一番,见到了栀子眼中的疑惑之色,这才冲栀子介绍起了自己,“这位姑娘,多谢你送傻妞回来,鄙人姓沈名旦,姑娘不如随我进屋内歇息一下……” 他将栀子和少女引进屋,屋里正好站着两个身材魁梧的老嬷嬷,见状便迎上来,可一见沈旦的脸色,便又退了两步,一副又不太敢上前的模样。 沈旦看了那两个嬷嬷一眼,眼中有了几丝冷色,跟着对其中一位嬷嬷说:“张妈妈,赶紧将傻妞带下去,整理干净。” 那张妈妈得了吩咐,赶紧上前拉着那傻妞就走,那傻妞一见要离开栀子身边,起初有些不依,开始嘤嘤哭起来,嘴里反复嚷嚷着:“我不去,我不去……” 可她到底拗不过两位妈妈的张罗,即刻便被带了下去了。 栀子这才仔细打量这间屋子,其实,早在她刚踏入这间屋子时,就已经注意到,这满屋四面墙上甚至是屋顶上都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观音像。 这些画像从用墨和笔法可以判断出,依然和那门口的那幅观音像的画者应该是同一个人。 这些观音或坐或卧,或垂眸或侧目,或手捧玉净瓶,又或头戴簪花,但都是一身白玉袍加身,看上去端庄圣洁,满目的悲悯苍生之感。 栀子悄悄数了数,这间看上去有点宽敞的屋里,挂着的观音像,加起来约莫竟有九百余幅,或许绘制这些观音像之人,心中或许对观音菩萨有着不一样的虔诚供养。 而这间屋子的正前方也正供奉着一幅最大的观音像,观音的容貌倒是没什么特别,都是那般慈眉善目的,只是手指掐出了一个法诀,一手朝上一手朝下,而观音的脚下踩着的竟然是画者一笔一画绘制出的一百零八瓣莲花台。 也是同样的笔法与用色,绘制者从观音的根根发丝到衣服的纹路,都真正做到了细致入微,看样子是下了许多功夫。 “鄙人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栀子。” “栀子?哪个栀子?”那沈旦似有不明。 栀子不觉勾勾唇角,引用了一句乾隆帝的诗句,“色涤尘凡目,香宜清净心的那个栀子,可以入药,去火利湿。” 那沈旦闻言不觉沉思片刻,不住地点头,“不错,清净心,意指佛心,也是指毫无怀疑,没有污染烦恼的心,那敢问栀子姑娘,可是这样一个遇事不会多疑之人呢?” 栀子想了想,“遇事顺其自然,福人自有福报,做事但求问心无愧,一般不会多疑所见。” “好、好、好,好一个福人自有福报。如此甚好,姑娘小小年纪能有一颗清净心看待这个人世间,实属不易,鄙人佩服之至。”沈旦微笑着看着栀子,眼中果然多出了赞许之意与钦佩之色。 浅显聊了几句,又见这里满屋都是观音像,想来也不是什么恶人,栀子逐渐放下了起初进庄时的戒备,告知了沈旦自己来此地的意图,她向沈庄主问路。 “哦,原来栀子姑娘是要去玉泉乡,可这里是升平庄,离玉泉乡起码相隔百里,敢问姑娘可是不辨方向,走到这里来的?”他眼中似乎有难以置信之色,因为一个寻常人靠双腿走路走到这里,不知需要多长时间,可看栀子脸上并无疲累之色。 栀子听沈旦这么问,有些尴尬自己的路痴,也不好回答,只是笑笑。 那沈旦见状也不多问,又道:“这位姑娘,你走了这一路,或许也是累了,天色已经不早了,若是你不弃,不如在此用过晚膳再走,如何?” 跟着他便唤来了一位老嬷嬷,嘱咐她立马下去准备膳食。 栀子注意到,沈旦这家中,似乎极少见到其他男子,就连仆役,也多是如同方才那张妈妈一般的身形魁梧的婆妇,只觉得有些奇怪。 一个家里不可能只选这些老妈妈做事,应该还是有许多需要力气的地方需要男子做仆役?可就是不知何故,这屋中并不见其他男子。 不多时,饭菜就摆上了八仙桌,虽然只有栀子和沈旦二人用饭,厨子却做了四菜一汤,两道荤的,两道素的,汤是莲藕炖大枣,也是全素的。 “栀子姑娘莫要嫌弃,这穷乡僻壤的,能端上桌的,没有几道好菜,姑娘就将就将就,一道用膳。” 在沈旦的张罗下,栀子也动了食箸,她小口小口的吃着,在席间与沈旦闲聊了几句,沈旦这才冲她讲起了傻妞的身世。 “这傻妞原本不傻,主要是遭逢了家中突变,受了点刺激,这才变成了姑娘你如今看到的模样。”沈旦说着,喝了一小碗素耦汤就放下了食箸,叹了口气,那慈善的眉眼中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在沈旦的描述中,栀子才了解了傻妞的身世,居然和自己的身世很相似: 傻妞的爹娘在世时很疼爱傻妞,可谁曾想,有一次,傻妞的爹娘进山采药,居然遇上了山林中出没的野兽,竟然双双被咬死,成了那群野兽的“盘中餐”,独留下傻妞一人。 傻妞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结果人就傻了,沈旦可怜她的身世,便收养了她,故而傻妞在见到沈旦时才唤他“爹爹”。 想不到傻妞的爹娘居然丧命于野兽口中,而栀子的爹娘和瑞云庄一众父老乡亲也尽皆丧命于上古凶兽之争斗下。 世事还真是无常,傻妞的事勾起来栀子对爹娘的回忆,不觉鼻头有些发酸,沈旦唤她时,她才醒过神来,却见沈旦竟然用食箸给她碗里夹了一块红烧肉,眉眼慈善,语气温和:“栀子姑娘,你多吃点肉,老夫看你也太瘦了些。方才走神,可是在想心事?” “哦,没什么,”栀子不好意思拒绝沈旦的好意,也不好在陌生人前过多的暴露自己的情感,于是摇了摇头,忽而她倒是想起了一件紧要的事。 那傻妞在初见她时,只是有明显失忆的症状,倒不像是傻子啊,怎么这沈旦偏说傻妞是傻子?失忆和犯傻可不是一回事。 栀子先前是有对傻妞号过脉,除了她头部出血引发了失忆症状,再就是她很可能在玉米地被人侵犯过,失了贞,不然她两腿间怎么会有鲜血淌出? 第212章 喝汤 但具体的是否失了贞,仅仅是栀子的推断,若要证实是否属实,还需要找专门的婆妇来验明真伪。 介于傻妞在玉米地的遭遇,栀子觉得自己还是应当谨慎一些,毕竟这个升平庄于她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之地,好多问题不可以忽略细节。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细节,心有疑惑,见沈旦又喝了一口那碗里的汤,便忍不住问出口: “我救下傻妞的时候,是在离此地不远的玉米地,她很有可能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栀子欲言又止,其实言外之意就是在暗示沈旦,傻妞或许遭遇了人侵犯。 沈旦似乎也听懂了,“若姑娘所言属实,鄙人定会叫人查验,若真是如此,饭后,我们一起去庄上找那欺辱了傻妞的人算账。” “而且……她的手脚上有明显的被人捆缚过的痕迹,那好像是长期被绳索或铁链捆缚才会造成那样的伤痕,敢问沈庄主,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沈旦闻言,眸光一亮,继而又叹了口气,放下碗,“栀子姑娘不熟悉傻妞,你不知道她犯起病来,很凶的……见人就又抓又咬,还常常藏匿家中的凶器伤人,这如何是好啊?” 他看了栀子一眼,似乎想从栀子沉稳淡然的面容上看出点什么来,“我作为她的爹爹,也是不想用绳索捆住她的,但后来慢慢发现,只要她犯病,我们就得捆住她的手脚,免得她伤人伤己啊。栀子姑娘,你若是老夫,你又说说看,该不该捆她?” 他的话说得平实坦诚,那语气又是语重心长,倒像真的是一个做爹的,在担心自己的女儿的样子,他这一问,倒让栀子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会不会是自己过于谨慎,平白冤枉了好人。 沈旦见栀子沉默不语,又往栀子的碗里夹了一些菜,叮嘱栀子多吃点,他是这样说的,“玉泉乡离此地甚远,栀子姑娘若是不填饱肚子,一会儿就没有力气赶路了。” 栀子见他诚恳热情,倒也不好相拒,只是她心里藏了芥蒂,总觉得傻妞的事有些什么地方是说不通的,于是她用饭食时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点,心思全都在傻妞的事上。 她抬眼看了一眼屋中贴满挂满的观音像,不觉又问沈旦:“敢问庄主,您信佛吗?” 问出这个问题,也不全是出于好奇,而是栀子在想,倘若是一个一心向佛的人,断然在为人处世上做不出什么阴狠之事,而与人相交,最重要一点,栀子认为还是看人品。 沈旦微微垂了眼睑,慈祥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是的,栀子姑娘可曾看见的这门上的观音像,以及这屋中的观音像,画得可好?” “画得很细致,看得出来,绘制此观音像的人内心必定很虔诚,定是一位心中有佛的大善人。”栀子点点头,回了一句。 沈旦呵呵一笑,面上露出很坦然的模样,却不接口往下说了。 栀子侧着头想了想,“看您这神情,莫非这满屋的观音像都是您的画作?” “和栀子姑娘谈话不过一小盏茶的时间,可老夫竟然觉得心情格外愉快,”沈旦看了她好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没错,老夫就是绘制这些观音像的人,这里一共供奉了九百九十九幅观音像,一笔一画,皆是出自老夫之手,只是……” “只是什么?”他的话引起了栀子的兴趣,想不到这沈旦居然一个人绘制了999幅观音像,其他的不论,单论他的这份用心,就足以令人钦佩。 “只是,老夫时常觉得,自己心中的佛法还没有参悟透彻。”他看了栀子一眼,忽然放下那汤碗,站起身来,“虽然和栀子姑娘相谈甚欢,但已经不能再继续了……” 他话锋虽转,但栀子却还未完全反应过来,只觉得那沈旦的神色不太对劲了,她忽然发现沈旦在席间全程只喝汤,对于那些菜色却分毫未进。 一开始,栀子还以为是因为有荤菜的缘故,这沈旦既然说自己信佛,或许因为内心虔诚,故而不吃肉,可栀子后来发现,他连那盘素菜也根本没有动过,只喝过汤。 这就奇怪了。 “你怎么不吃菜,只喝汤……”栀子刚刚问出口,话音还未尽,就觉得双腿有些发软,她居然站不起来了,头脑也有些模糊,她甩甩头,可情况并未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沈旦的声音,却不紧不慢仍在耳畔,“老夫只喝汤不吃菜,这是规矩,但凡这家中来了新客人,就得守这个规矩,不然就会和栀子姑娘如今这个样子了,那可如何使得?” 他看栀子总算站起来,却站不稳,还好心似的扶了一把,肥厚的肉掌托住她的一只胳膊,“再说,我们这个庄子虽然人丁凋敝,庄上的人却很团结,几乎是一呼百应,只要我说一声,每家每户没有人不出来帮手的,所以……” 他盯着栀子看,那双原本慈善的眉眼忽然透出一种冷漠来,是一种任何人都达不到他的心底的冷漠,好似这世上任何一切,除了他自己,其余的,人或物都可以舍弃。 “你就在我升平庄好好留下来做客……” 栀子听完他说的这句话,心中已经了然,自己已是如此小心了,可还是着了人的道儿,那饭食里定然下了连她这样的修士都会中招的药,到底是什么,她不清楚。 她一时间想了很多,就好像有万般想法都一瞬间涌入了她的脑海,她想到了傻妞,想到了那片被人压倒的玉米地,又想到傻妞手脚的捆缚痕迹,以及她腿间的血迹…… 她心如擂鼓,想到了某些可能,不过才一两个呼吸的时间,浑身却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尝试调用体内的灵力逼出所中的毒,可那丹田之下居然毫无灵力一般,她这一次可能中招了。 不行,不行,她要冲杀出去!她不管这里的人有多险恶,她都必须要冲杀出去,她不能折在这里,因为她还想见她的小安,小安一定也很想念她,在等待着要见到她,她怎么能…… 栀子怒急攻心,使了吃奶的力气,一手举起了白虹剑,从紧咬的牙缝间刚刚吐出一个字,“你……” 一口腥甜的鲜血居然从喉间涌上,喷了出来,血色的花朵,溅了那沈旦一身,她整个人也往地上倒了去,白虹剑“当”一声落在了那张八仙桌—— 第213章 不在 两个老嬷嬷及时伸出大手接住了栀子软绵绵的身体,其中一个人,栀子意识尚存,她能认得,那是张妈妈。 张妈妈有些担忧地看了沈旦好几眼,好似担心挨骂,“对不住,庄主,您说您估计这女子或许是修士,故而老奴适才下的药就猛了点,可能是量太大了,这女子才会吐血,可若是想卖个好价钱,应该……不影响……” 沈旦的面庞仍旧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此时竟然有点神似他绘制的观音的眉眼神态,只是栀子喷在他脸上的血迹,与他的菩萨态搭配在一起,有一种诡异的可怖。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捡起了栀子落下的白虹剑,盯着打量了好久,半天才吐出几个字: “居然是上品仙剑。那药下得猛就猛,不然怎么能让这丫头中招呢?” 那张妈妈瞄了眼沈旦的脸色,欲言又止:“还有……还有……” “还有何事?吞吞吐吐作甚?”沈旦有些不快。 “那柳眉儿……老生查验过了,的确是让人破了身子……” “唉……”沈旦又叹了口气,“破了就破了,顶多少买点钱,这个女修给看牢了,别又出岔子。” 栀子的眼眸起初睁得大大的,嘴角流着鲜血,却说不出半句话,她尝试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与小玉种交流了一句:“小玉种,守护娘亲……”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了小玉种变幻的蛇形手镯上,小玉种或许是感受到了主人遇险,那玉镯的表面居然亮起了一道莹润的光芒,只停留了一两个眨眼的时间,那光芒又逐渐淡了下去。 可这一切却一点不拉的落入了一旁沈旦的眼中,他略显苍老的脸庞上的肉抖了抖,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轻哼。 而此时的栀子却已经逐渐神识涣散,整个人仿若陷入了一片沉寂的暗夜当中。 像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栀子鼻端嗅到了一些霉腐汗臭的怪味,她幽幽地醒转过来,双眼还未适应黑暗,辨不清是身在何处,却发现双手被敷在了身后,也不知是什么绳索捆缚的,居然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而且……她周身的灵力,像是沉入了大海,荡然无存一般。 原本依照栀子的修为,即便不动用体内的灵力,也是能轻易挣脱束缚的,普通是绳索根本困不住她。 “没用的,这是龙筋,专门对付修士……”一道幽幽的声音响起,自黑暗中某处传来,栀子逐渐恢复的神智,令她可以觉察到她身侧似乎有许多轻轻浅浅,或重或浮的呼吸。 莫非她身边还有许多人?可方才那道声音又是谁?那话语里,短短数语,却充满了失望,哦,不对,应该是绝望透顶的感觉自那句简单的话语中传递过来,栀子只能分辨出那是个女子,但不知为何,那嗓音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 她方才说的龙筋,栀子自然是熟识的,一旦用浸过龙血的龙筋缚住手脚,就等同于灵脉被封,修为全无。除非有人帮你解开,或以上品仙剑割断。 “你……你是谁?”栀子对着那黑暗中的声音发出的方向问出口,得到的却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如今就算知道我是谁,又有何用呢?”那女子唉声叹息,“我们被关在这里许久,每隔几日,这里都会有新人进来,可这里只进得来,却无论如何也出不去的。哪怕……我也是和你一样的女修。” “啊,你也是女修?”栀子顺着那声音挪了挪身子,在黑暗中,她似乎基本已经适应了大部分的黑暗,依稀能够辨明一些方向,和一些黑暗中的人脸。 那些应该都是些女子,年纪或长或幼,她们相互依偎着聚在一团,单薄的身子尽皆有些瑟瑟发抖,而方才与她说话的女修也在其中,只是她是唯一一个还算镇静的,但她的声音里透着数不清的绝望之意。 栀子凑得近了些,细细打量,那女子也在打量她,忽地两人都大吃一惊—— 在黑暗中,栀子沿着那亮晶晶的瞳子细看那眉眼、嘴角的轮廓,一下就认出来,这女人居然是她认得的人:“玉草……师姐——怎么是你?” 玉草也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认出她就是那日在阳华郡,被刘姥姥等一群人贩婆子以龙筋拿住的玉草师姐,她是玉虚教卜弘算的门下,后被栀子和北冕正巧撞见获救。 但事后,她执意要独自一人寻访她同门师妹的下落,之后的事,栀子如今看她的处境,也能猜出一二了。 果然,玉草简要诉说了,她与栀子和北冕在阳华郡分开后的遭遇,简言之,就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她对栀子叹了口气,又道:“我万万没想到,如今的人贩已经是如此猖獗了,上次与你分别后,我沿途打探师妹的消息,我已经是万般小心了,可还是不想着了道儿,那无色无味的出窍散兑了水很是害人。” 出窍散?想来是人贩惯常用来对付“货物”的手段。 栀子对于她的遭遇,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转了话题,“对了,你不是说要寻访你一同落难的同门师妹吗?找到了吗?” 栀子问完,就看到玉草黑暗中的眸子看了看旁边昏睡的一个人,“找到了,这是我的同门师妹玉瑶。她比我受的罪要多些,这些日好似有些病了,每日昏睡,在这里关着的人大都吃不饱,外面那些妈妈们担心我们一旦有了力气,就会逃跑,可这样的境遇,有谁不想逃呢?” 栀子沉声不语,与玉草聊了一会儿,她基本也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看来她也是着了人贩的道儿,那沈旦或许就是一个大恶人,还亏他亲手绘制那么多幅观音像,实则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贩头目! 如今关键是要如何摆脱这困局逃出去!最好也能救出玉草这些关着的女人们。 “栀子姑娘,你可有法子逃得出去?”玉草把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那双眸子,悲伤中带着水光,在黑暗中盈盈生辉。 “容我想想……”栀子沉声不语,想了想,开始尝试与小玉种神识交流,她记得小玉种跟她说过,当她对身体没有什么掌控力时,小玉种是可以短暂的动用灵力掌控她的身体的,若是能够,那自救和逃出去就不成问题。 再说,小玉种还可以变为玉刀割断龙筋,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小玉种,你在吗?听得见娘亲说话吗?”可她唤了半天,都得不到小玉种的回应,此时她双手被缚在身后,也不知小玉种还在不在她手腕上。 第214章 掩盖 她依稀想起来,她在昏迷前有嘱咐过小玉种守护她的,可为何如今无论她怎么唤都没有回应呢?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脑际忽然传来一惊一乍的声音,一听居然是怀里那根千年人参,“小丫头片子,你在关键时刻,就只能想起那小玉种,就想不起老参了?别忘了,还是老参介绍你们相遇的呢!” “啊,老参,你在啊?小玉种呢?”栀子没想到,在自己灵脉等同于被封的前提下,还能与千年人参灵识交流。 “老参我冰雪聪明,德高望重,当然还幸存着,哪像小玉种那蠢丫,在你快晕过去时,它一着急,就露了馅,亮起了一道玉晕,被那沈旦老东西给收走了。” 啊,原来小玉种不回答,是因为已经被收走了,栀子也记起来,好似那个时候,小玉种是有在她的手腕上亮过一下,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被沈旦发现了。 “既然你这么聪明,你快说说,有什么法子能让我们都逃出去?”栀子逮住了千年老参就问,也顾不得这千年人参素来只是见多识广,对于毁掉她手腕上的龙筋并没有多大作用。 “唔……老参想了想,还是没有办法,谁让你的白虹剑和小玉种都被那沈老东西收走了呢。唯有……那夜来香是香囊的模样,还在……只是……只是……”千年人参的声音小了下去。 栀子听不下去了,虽然千年人参没有说完,但她也明白它的意思,如今她灵力全无,夜来香即便在身上,里面的东西也拿不出来。再者,她夜来香中装的最多的是各种典籍和医书,至于能救命逃脱升天的法宝似乎并没有装在里面过。 半晌她才冲着黑暗中的玉草摇了摇头,“我的白虹剑和法宝都被收走了,暂时没有办法脱身。这龙筋当真这么厉害吗……” 她刚想继续问问玉草看看有没有摆脱龙筋的可能,一旁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了嘤嘤哭泣的声音,“呜呜,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害了你……” 栀子一听那声音十分耳熟,细细辨来,再循声仔细一打量,愣了愣,居然是她方才在玉米地救回来的傻妞! “傻妞,你……你好了吗?你想起来了?”栀子是知道傻妞伤了头的,但自己先前有对她施针救护,那银针刺穴法,应该对恢复记忆有帮助的。 栀子现下也更清楚了她把傻妞带回沈旦身边时一直存疑之处:傻妞明明不是傻,而仅仅是失忆,如何那沈旦一直强调傻妞是傻?说不定是想掩盖什么! 果然听那傻妞哭着说:“我不是傻妞,我原本是柳家村员外的女儿柳眉儿,我的家离这里不知有多远,我之前伤了头,想不起来,眼下我都想起来了,可我们……我们都逃不出去了,这里简直就像个魔窟……呜呜呜……” 她捂着脸,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栀子也从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了解到了柳眉儿被诱拐的因由。 那日,柳眉儿带着贴身小婢一道在街上转悠,那柳家村的路她都熟悉得很了,她家爹爹又是村里颇富有的人,因而柳眉儿一旦外出,必定有一个小婢跟着。 按理说,只要她不离开柳家村,通常就不会出什么大事,起初柳眉儿也是这般想的。 可没曾想,那日外出,竟然成了与家人的诀别之日。 她在村东头遇到了一户人家的大娘需要有人跑腿传个消息给村西头下棋的自家相公,柳眉儿热心助人,就索性安排了自己的贴身小婢去村西头传消息,而自己则一路转悠到了村头。 原本想着没什么特别的事,就要打道回府了,可这时,她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头发散乱的老婆婆。 这老婆婆一副瘦骨嶙峋、饱经沧桑的模样,满头的白发,任由秋风吹着纷乱地披在脸上。 “这位小姐,可知这附近的村落里可有万姓的人家,我是逃难来此地寻访亲戚的,如今已经三日滴水未进了,还没有找到亲戚,这可如何是好啊?” 柳眉儿一见这婆婆可怜,又想到离柳家村不远的确有座万姓村子,于是就好心给老婆婆指了路,但哪知那老婆婆一直说自己很难辨清方向,要柳眉儿带着她多走几步寻寻路。 “咯,你就把我送到那棵大树下,再给我指指路就可以了,余下的路……我老婆子自己找……咳咳咳……” 柳眉儿看那老婆婆虽有些固执,但也算是可怜人,而那老婆婆指的那棵大树下,是距离他们柳家村村口约有一里路的样子,严格意义上讲,是已经离开了柳家村了。 她自小出生到如今的十五岁都未曾离开过柳家村,柳员外待她像眼睛珠子一般珍贵,主要是因为柳眉儿刚出生不久,有个路过村边的相士替她算过一副命卦,直言她出生时八字较弱,若在十六岁之前不离开出生的村落,尚可安然无虞…… 可倘若在十六岁前离开柳家村地界,势必有大凶之事发生。 柳眉儿禁不住那婆婆的苦苦哀求,又想着自己已经十五岁了,虚岁应该算是十六,而且婆婆指的大树,并没有距离柳家村多远,应该无妨事的。 于是,她好心好意地扶着那婆婆走到了那大树下,哪知,刚到那棵大树下,宽大的树干后就窜出来两个已经等在那里很久的男人。 柳眉儿听那老婆婆忽然道:“货已经给你们带来了,余下的酬劳可不能少了老生的。” 等柳眉儿想要逃回柳家村,已经晚了,她的口鼻瞬间被人捂上了一张湿漉漉的棉布帕子,倒是没有什么古怪的气味,但就是让她意识越来越涣散了…… 她在闭眼的最后一刻,看了她土生土长的柳家村最后一眼,再睁眼时,已经如坠地狱。 这就像是一场噩梦的梦魇,可糟糕的是,她睁眼了,但这场噩梦还没有醒。 第215章 眉儿 “是出窍散。”玉草听了柳眉儿的叙述,立即分析出那令人意思涣散的东西是什么。 “你以为你是意思涣散了,一定是晕过去被人运到这里来的,其实不然,但凡喝过或闻过出窍散的姑娘或孩子,在常人看来,行为举止除了有些呆笨,反应有些迟缓,倒没什么容易引起人怀疑的地方,所以这升平庄多年做这档子生意,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带一批姑娘或孩子来此,他们俗称是‘货’,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根本没有官府发现异样。” 玉草这般一分析,柳眉儿就又哭起来,“都怪我太心善了,我不该这么轻信陌生人的……” 忽然,玉草的身后有一个声音疾言厉色地咳了两声,“你不是心善,你是蠢。既然自己曾经被人批命告诫过你十六岁前不可出柳家村,可你还出去,那不是蠢是什么?” 栀子循声看过去,在黑暗中找到一双无比嫌弃柳眉儿的眼睛,那女子说完,从一堆干草中很困难地直起半边身子,瞥了这边一眼,鄙夷地看向柳眉儿。 她的双手居然也是被什么捆缚住的。在这间屋子里,只有女修是被龙筋缚住双手的,而普通女子尽皆已经被吓破了胆,都没有一人敢帮助女修解开龙筋。 再者,龙筋也不好解。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确实是蠢……呜呜呜……”那女子对柳眉儿评头论足的话,让柳眉儿的心防彻底失控,她嘤嘤嘤的哭个不停。 “玉瑶,你醒了啊?”玉草转头看向身旁原本在熟睡的师妹玉瑶。 “你们说的这么大声,又哭哭啼啼的,能睡得着吗?”玉瑶不住地抱怨道。 “你别这么说她,她已经够难过了。柳姑娘不是蠢,她只是心思单纯。”因为双手也被龙筋束缚着,玉草探着身子,挨了挨她师妹: “落到如今的境地,我们这里的人有多少是蠢的,就好比我和栀子姑娘都是谨慎小心的人,玉瑶你也聪慧得很,可不还是着了道儿吗?” 玉草的一席话,让周围的声音仿若凝滞了一般,一个房间里关押着的众人,尽皆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或许都想到了了自己被贩卖的经历。 玉草说的没错,即便像栀子这么谨慎小心的人,也还是落进了沈旦等人的陷阱中,而她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想要逃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那玉瑶鼻尖发出一声轻哼,背过身去又躺下睡了,没有再多言。 栀子细忖了一会儿柳眉儿遭难的过程,想到了一些不大对劲儿的细节,于是,她挪过身子,因为双手被绑了龙筋,故而只得在黑暗中拿脑袋蹭了蹭柳眉儿的背,温言道:“眉儿,我知道你很难过,可有个事情,我得问问你。” 柳眉儿抽噎的声音小了许多,她抬起泪眼,抽抽搭搭问栀子:“何事啊?” 栀子舔舔干渴的嘴唇,“我要问的话,可能会让你有点难受,但这是需要我们都了解的一些事,我们得捋捋,好吗?” 见柳眉儿点头,栀子才问:“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是在玉米地里,你好好的,怎么会出现在那里呢?是你从这里逃了吗?还是说有人协助你从这里逃了?” 她问完,又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玉草,却见玉草摇了摇头,眼神中再无明亮的神采,那黑暗中宛若枯竭了生命般的神色,让人很难想象这里的女子究竟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柳眉儿摇了摇头,咬着嘴唇,“不是逃的,这里守卫森严,我一个弱女子,是断然逃不了那么远的,我……”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回忆什么令她恐惧的事,居然浑身发起抖来,不觉将胳膊抱得更紧了些。 “我是被人抓过去的。” “被人?被谁?”栀子直觉自己触到了什么关键的点,怎么这里有人可以随意提了人去,还刻意带着人去了那玉米地?对了柳眉儿是在那里失了身的,莫非这里有人带她过去就是想在那里行龌龊之事? 是栀子在升平庄庄头玉米地前遇到的那个猥琐男人吗? 柳眉儿又开始嘤嘤嘤的哭泣,这毕竟是一个少女的伤心事,要她强迫回忆,的确是为难她了。可若是不明白这里发生过的一些关键之事,有些头绪是理不清的。 玉草忽然从黑暗中搭腔了,“别问了,如果继续呆在这里,我敢保证,我们这里但凡有点姿色的女子都逃不过……” 看来此地的确还有一个好色之徒专门从这堆女子中选出中意之人,再带到别处满足自己。 栀子想了想,“我与我的白虹剑早已心神合一,我虽然没有了灵力,但或许可以试试召唤它来……” 玉草长叹了一口气,“没用的,我们这里的女修的仙剑都是与之心意相通的,但我们的仙剑,被锁在这里升平庄的一个地窖里了,有一次我有幸出去过一两次,发现那地窖门上还贴有修士符咒的封印。所以,我断定我们的仙剑都被锁在那里。” “符咒?怎么还有修士的符咒?这升平庄的人不都是普通人吗?怎么会有符咒这种东西?”栀子很疑惑,听了玉草的解释,她心中擂起鼓来: 莫非这人贩线上居然有修士幕后操作或参与此事吗? 在她的印象里,修士不大都是大德大能之辈,熟读《道德经》此等涤化品行的法典吗?怎么会参与进这等贩卖妇孺儿童的龌龊事中? 莫非是为了这贩卖人口的高额酬劳?为了一点银钱,可以什么都做? 正思忖着,栀子忽听玉草“呀”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冲着栀子昂了昂脑袋,示意她看向一旁角落里的草堆: “对了,那边还关着几个孩子,都四五岁的样子,其中一个,还是金发碧眼的小女孩,约莫三岁大,但好像是生病了,这两天正在发着高热。” “是么?”栀子因为双手被缚在身后的缘故,挪动身子起身来都很困难,她半跪着好容易挪到了那堆干草堆前,果然发现那里簇拥着好几双精亮的大眼睛,正可怜兮兮地盯着她,有的身体瑟瑟发抖,有的还在吃着手指,许是饿坏了,有的伸出脏兮兮的小手,过来扒拉她的衣服…… 第216章 稚童 “你们都是被坏人拐卖到这里的吗?还记得自己家在哪里呢?”栀子一见这些可怜的孩子,心中隐隐作痛,口中暗骂沈旦这群王八蛋,做尽丧尽天良的坏事,不得好死! 那些孩子其中有个年幼的,许是因为栀子的话突然想起了爹娘,张开嘴就呜咽了两声,却立马有女子扑过来捂住了他的小嘴,低声道:“不能哭,哭了会被带出去,就回不来了!” 带出去?去做什么?为何那女子会说带出去的孩子回不来? 那女子的话,似乎让那年幼的孩童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浑身抖个不停,嘴里却止住了哭,异常懂事地一直喃喃:“我乖,我听话,我不哭,别砍我,别砍我!我不想像那个弟弟一样……” 话未说完,头却深深埋进了那个过来抱他的女子怀里,一直发着抖,却不敢做声了。 栀子看那孩童的这般反应,大概也能猜测出但凡哭闹被带出去的孩子会有怎样的下场,也或许这样糟糕的处境不仅仅是孩子,环顾这屋子里四周的女子,也没有一个哭闹的,眼中绝望透顶的多,却异常的安静,只除了柳眉儿时不时的抽噎两声。 想到这里,栀子的心又凉了几分。 那黑暗里,干草堆里有一个小小的缩作一团的身子,那正是玉草提到的金发碧眼的小女孩。 栀子仔细观察了一番,但见她不哭不闹,躺在那里,瘦小的身子止不住的发着抖,她的发抖,并不完全是因为害怕,倒好像是很冷的样子。 栀子一见她那模样,心中对她的病况有了八九成的猜测,但还是伏下身子,以额头去碰了碰那异族孩子的额头,以额抵额,果然是惊人的高热。 那孩子金色的发卷已经全部汗湿了,身上的衣衫也是湿的,也难怪她感到冷,定是沾染了这屋中潮湿的寒气,才会生了病。 若是照这样下去,这孩子恐怕会烧坏脑袋,甚至是病死在这间潮湿幽暗的房间里。 “不行,我们必须想法子逃出这个庄子,还得保护这些孩子一起逃出去!”栀子抬眸,扫视了一眼一屋子的女子和孩子,可她很快发现,她这个提议,居然没有一人附和。 半晌,才听玉草叹息道,“逃出去?谈何容易?我和玉瑶,还有栀子姑娘都被人以龙筋封了法力,如今连自保都成问题,更别说还带上一群孩子逃跑。再者……” 玉草说着看了看这间房门上的小窗,压低嗓音:“这里升平庄的人,平素都不做任何农活,也不打理庄子,故而栀子姑娘一来才看见这里格外凋敝,但你是不是觉得这里的人都以一种既欣喜又古怪的眼神看你?” 栀子点点头,看向玉草。 “他们平素不做活,可生计却不难,这里的沈庄主每次出手卖出一笔好货,他们就可以按照事先说好的份例分到一大笔银钱,故而这庄上的人,对于外来的女子或孩童格外上心,一旦来了这地界,就等同于他们过不了多久又可以分到银钱了,因而也格外齐心,一旦发现有‘货品’出逃,定然会举全庄人之力,一并抓回来,并施以严惩……” 玉草说到这里,像是想到什么居然令她都感到可怕至极的事,在黑暗中,栀子很清晰地看出她竟然打了个寒战,说不下去了。 那玉瑶听了玉草的话,鼻翼中发出一声轻哼,有些自嘲道,“听上去,就像是异想天开的话,这种大话,这位栀子姑娘就不要说了,免得大家听了难受。” “异想天开?怎么会是异想天开呢?”栀子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玉草玉瑶二人,只觉得或许是长时间呆在这里,被人捆缚了,两人都失去了活下去的斗志一般,她想了想,又说: “我们只是被人缚住了手,只要有人帮我们解开龙筋,大家就有希望了,我方才所提的法子就可行。” 玉瑶听罢,这回更是轻蔑地发出一声冷笑,“解开龙筋?大姐,你怕是还没搞清楚这里的状况?你问问对面坐着的女子,哪一个敢来解开我们三个的龙筋?她们……”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不甘与愤怒,居然破口大骂:“她们不过都是些可怜又可恨的怂包、孬种、懦夫、胆小鬼!” 玉瑶骂完,看向了玉草,可师姐妹俩对视中,眼中的希望竟然都泯灭了下去,玉草看向地面,苍白如纸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 “算了,这都是命数,我们师姐妹注定有此一劫,明早我们两人就会被送往一处买家了,听沈庄主说,这个买家很喜欢女子作女奴的乖顺样子,但凡有一丝一毫不满意,必然就会将那女修折磨致死,那人的花圃里已经埋了出多被他折磨致死的女修尸身了。” 玉瑶闻言,也冷哼笑出声来,“师姐,我不像你,我性子不好,或许该我先做那人的花下亡魂……” 栀子听二人越说越悲戚,像是明日就要押赴刑场一般,她有些不明白,为何这两人同为女修,居然如此轻易放弃逃生的希望,不就是说服这房间里的女子解开龙筋吗? 一旦解开龙筋,这沈旦这劳什子一窝贼子,断然都不是她的对手,何惧之有? 于是,栀子就央求着屋里的女子帮她解开龙筋,可哪知求了一圈,都没有一个女子敢帮忙,还尽皆都把脸埋进破烂的衣衫中,不敢看她。 栀子也同她们晓以利害关系,说明白了只要自己一旦得脱,就可以救出所有人,可还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和玉草二位女修。 无奈,栀子只得求助柳眉儿,“眉儿,你看,你也说了,我来到这里,被困于此,也有因为你的缘故,对?你若是能帮我解开龙筋,我就有法子救你们出去,离开这里,回家见爹娘,不好吗?” 柳眉儿蹙着秀眉,抱紧了胳膊,抖了抖,支支吾吾答:“不是我不想帮忙,姑娘来这里遭逢此难,的确有我的缘故,但……但……我不敢……” 她说到这里,也和一屋子的其他女子一样,都把脸埋进了衣衫里,不敢再与栀子对视,就好似多看栀子一眼,就要遭逢更大的灾难一般。 第217章 护卫 “到底发生了什么,眉儿,你告诉我,通通告诉我,别怕,我会保护你们的。我发誓。”栀子半跪在柳眉儿跟前,眼神执着,神态诚恳。 柳眉儿好半天才从臂弯里抬眸,看了栀子一眼,她见到了栀子一双亮若星辰的眸子,那眸子中有常人没有的镇定与坚毅,或许是栀子的态度,让柳眉儿有些松动,她断断续续地说出口: “栀子,你是不知道,先前……也是有人主动帮助玉草她们二人的,想解开龙筋,可解了半天,没有解开,却被人发现了,带了出去……之后……就……” 她的声音细弱蚊蝇,似乎在回忆很可怖的一幕,又似乎没有勇气再说下去。 “之后到底怎么了?” 在栀子的再三追问下,柳眉儿那细弱蚊蝇的声音才吐出几个字:“她被人抬了回来,做成了人彘……” 柳眉儿说到这里,嘤嘤嘤的哭了起来,吓得魂不附体,瑟瑟发抖的靠近栀子的肩头,双手紧紧掐着栀子的胳膊,不住地颤动着。 一个女子失了贞节,已经是很可怕的事了,可如今听来,好似她的遭遇都还不如那位帮玉草二人解龙筋的女子的遭遇悲惨可怖。 柳眉儿的话语,似乎让这一屋子女子和孩童的恐惧情绪达到了高点,尽皆都呜咽抽噎不止起来。 一个已经被做成了人彘的女子,还被人刻意抬回来让这屋中的女子观看,如此可怕的场景,即便是午夜梦回,也是断然不想回忆的,也难怪这一屋子的女子都不敢再来帮助她们解开龙筋。 “叫你不要提,也不要给她们说你能逃出去救她们的话,你偏要说,还问这么多,你知道那个被做成人彘的女子最后的去处吗?你以为沈旦只是为了吓唬我们才这么残害一个无辜女子的吗?” 玉瑶咬着牙愤恨地声音又在黑暗中响起,“沈旦不过是听闻了有些达官显贵有观赏人彘的特殊嗜好,这才将好好的人做成那样的,吓唬我们,不过是顺便之举。” “想不到沈旦这般看上去慈眉善目的人,居然做得出这等可怕的事,此人太可恨了,断不能留!”栀子银牙一咬,愤恨地从牙缝中吐出一句,她看了柳眉儿半晌,又觉得不能放弃,“眉儿,你别怕,这帮做坏事的人,必定会遭天谴的,老天不惩罚他们,本姑娘也要替天行道,只要你帮我解开龙筋,我定然帮你杀了沈旦此人,还会帮你杀了那欺辱过你的人!” “欺辱我的人?”或许是栀子这句话,激起了柳眉儿心中的反抗之意,她再次看向栀子那坚定的眉眼,良久,“此话当真,你当真会为了我,杀了那欺辱过我的人?” 栀子郑重地点点头,问:“那人叫什么,你可识得他?” 柳眉儿咬了咬唇,“那人即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识得的,他就是这沈旦的儿子——沈……” 话说到此处,却听门外传来一声粗使婆妇的吆喝,“哭什么哭?半夜三更的,是不是想死的更快些?” 她这一声喝,吓得众人都不敢出声哭泣了,唯独栀子抿了唇不出声,只是看着一屋子的唯一一个可以救出玉草她们三人的可能——眉儿。 等那婆妇吆喝着走远,玉草急忙倾身过来,“既然栀子姑娘说服了眉儿帮忙,那事不宜迟,眉儿姑娘你放心,只要你肯帮助我们,我们三人一旦得脱,一定会帮你报仇!” 在栀子、玉草、玉瑶三人的说服下,柳眉儿总算开始低头解起了栀子身后的龙筋,可解了半天,都未曾感觉到龙筋有半分松动。 “这龙筋是浸过龙血的,要解开的确需要许多时间,别着急,我们有一夜的时辰解……”玉草惯会安慰人。 可就在这时,门外有了动静,栀子等人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吩咐看门的人,“开门——” 柳眉儿的手抖了抖,猛地缩了回去,整个人一直缩到墙角,不敢动弹了。 栀子分明认得那声音,是升平庄的庄主沈旦来了。 门开了,房间里的恶臭与潮湿之气扑面而来,那沈旦自袖口中抽出一张丝帕,捂住了鼻子和嘴巴,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他轻轻冲着栀子一挥手,立马就有两名跟在他身边的粗使婆妇上前,一把拉住了栀子,一边一个,把她拖到了沈旦面前来,还故意使劲按压住栀子的脖颈,让她低下头去。 栀子很是不服地挣了挣,也同样嫌恶的瞪了那两个婆妇一眼,复又盯着沈旦看。 “嘿,还犟?你都落到这地儿了,还敢瞪我们?”其中一名婆妇扬起了大巴掌想要打栀子,巴掌还未落下,却听沈旦幽幽吐出一口气,道:“罢了,打坏了她的脸,你来赔吗?” 那婆妇只得赔着笑,退到了一旁。 “抬起头来,让鄙人好好看看你。” 沈旦刚吩咐完,又有一名婆妇,抠住了栀子的下巴,将她的脸庞扬起,好让沈旦看。 那沈旦走近了几步,看了又看,嘴里发出啧啧之声,赞叹出声: “不错,不错,这次的这位姑娘生得尤其俊俏,看看……尤其是这双眸中沈辉的眼珠子,让人过目难忘。一定可以卖一个大价钱,依鄙人看,就卖到庄外的逍遥居就好了,那儿有好几个贵人跟我提过一嘴,尤其好……你这等品相俱佳的女修……” 他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过来勾栀子的下巴,栀子冷冷盯着他看,嘴里不由得:“我呸!就你这等心思险恶的歹人,还好意思说自己每日吃斋念佛,还亲手绘制那么多幅观音像!” 栀子刚刚身子动了动,她突然注意到一直跟在沈旦身边一个黑衣瘦高男人猛地动了动,还伸出了一只手,那神情和举止,就好像是随时在戒备着保护着沈旦要着了她的道儿一般。 那瘦高的男人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一般也没别的举动,只是呆在一群跟着沈旦进来的婆妇身边,可他的容貌却格外令人难忘。 只见,他穿着一身黑衣,眉眼长得过宽,这让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细长怪异,好似不能很好的视物,而且他的鼻翼很长,鼻子下方又过于尖削,上唇还留着两撇短须,他身子一动,那两撇短须就在空中荡漾几下,这样看上去令他的容貌像极了一只鲶鱼。 莫非此人是沈旦的护卫、保镖? 第218章 佛口 沈旦呵呵一笑,好似一点都不介意的摆了摆手,“诶,姑娘此言差矣,你可以去打听打听,鄙人可是这方圆百里出名的大善人,正是鄙人平日做了不少恶事,干这一行沾了这红尘中诸多因果,不想报应在身上,因此才每日吃斋念佛,以图心安啊。” 大善人?图心安? “简直是恬不知耻!”栀子还是头一次见有人犯下诸多恶事,还将吃斋念佛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人,她又拼力挣了挣,盯着沈旦道:“别让本姑娘挣脱了,否则有你好看!” “姑娘还是别费力挣扎了,鄙人见姑娘你带着仙剑,必定是有大能之辈,就以此浸过龙血的龙筋来招呼姑娘了,听大师讲,这可是专门对付姑娘这等修士的,和修仙界那个捆仙锁倒是一个用途,你如今是半点修为也使不出来的。” 栀子想了想,冷下脸来,忽道:“要本姑娘配合你等,不哭不闹也不逃走也可以,但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她静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转头看向那房间中角落里的干草堆: “让我医治那个异族孩子,她发着高热,必须尽快医治,你们也清楚,这孩子血统很稀少,是异族人,定然是身体健康的才能卖一个好价钱,若是不管她,她发热烧坏了脑袋,恐怕沈庄主也不想平白做了亏钱的买卖?” 栀子的话,引得那些婆妇们一愣,就连沈旦也没有料到,他微微点点头,笑了两声:“想不到姑娘已经身陷囹圄,居然还想着别人的事,治病救人?难不成你是大夫,还想着悬壶济世?” 沈旦说到此处,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大笑出声,就连一旁跟着的婆妇们也跟着大笑起来,只有那个瘦高的长相像鲶鱼的男人脸上没有半分笑容,只是眼睛冷冷注视着栀子的一举一动,似乎随时都在戒备她一般。 “我的确是名大夫。”栀子的答话,又惹得那群婆妇笑得更大声了些。 沈旦捻了捻手里的佛珠珠串,止住了笑,“姑娘的这个建议很好,不过我拒绝。你当鄙人是傻子吗?让你医治,岂不是要解开你身后的龙筋?那还不翻了天了?” 言毕,他冲着身旁的一名婆妇吩咐了两句,“去,给那个小孩儿找一副退热的汤药来。” 栀子听他这般嘱咐了,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果然事后不久,便有婆妇端来了退热的汤药进到这间房内,喂给那异族女童喝下了。 在沈旦接下来的叙述中,栀子已经全然明了,这升平庄就是一个人贩聚集的“窝点”。 整个庄上的人,平日里是不做农活的,只参与从事贩卖妇孺的勾当,从中盈利以贴补家用。 人心的贪婪若是被无限的放大,就会如获取了养分的藤蔓,在阴暗的心底不住的生根发芽生长开去。一开始,这庄上的人只贩卖附近的妇孺,可后来这些零星出现的“货”已经不能满足无尽增长的贪欲了,他们逐渐将罪恶的触须伸到了庄外方圆百里的村庄。 没过多少年,由于临近升平庄的村落或庄子上总是有不少妇孺无故失踪,附近的人开始疑心是否是此处的风水不太好,于是能搬走的,都搬走了,一时间,弄得升平庄在内的附近方圆百里的村落或庄子都人丁稀少,四处都是一片凋敝的气息笼罩着。 沈旦捻着手中的佛珠,面有得色,像是在回想自己这些年来的“丰功伟绩”的家业,“若不是有当初那番奇遇,让我命中得遇贵人,鄙人我不会有今日的庞大家业……” 得遇贵人?莫非这沈旦操持这一行黑心肝的买卖,还有人从中指点或帮助? 栀子琢磨了一番,好容易按捺住心头的疑问,听他继续说下去。 “一开始缺乏货源的时候,鄙人连自己的姐姐和夫人都卖了出去,然后在离庄方圆百里的地方搜寻,可这么丁点儿大的地界,哪里有这么多货源呢?关键是被我们的人盯上看中是货源的人,还得足够蠢,才可以。” “你说被你们看中货源的人要足够蠢,那敢问你的夫人和姐姐也够蠢吗?”栀子冷笑一声看向沈旦,此人连自己的亲人也变卖,其心中的恶念和贪欲被扩大到了人心所不能理解的程度,还当真算得上是“丧尽天良”! 更别说他还将要逃跑或帮助女修逃跑的女人做成“人彘”,杀鸡儆猴,如此残忍的手段,是寻常人不能及的。 栀子以为这沈旦好歹念佛,若是提及被自己昔日贩卖的亲人,可能会生出一丝丝的愧疚之心,因而才故意拿话激他,哪知他却呵呵一笑: “蠢啦,她们若是不蠢,如何肯心甘情愿被我贩卖呢?当初卖她们的时候,正逢我儿患了痴病,家中急需一大笔银钱救命,于是我便将她二人卖给了一户大户人家为奴,我记得,我夫人当初离开时,含着泪光对我说:‘若是日后家中富足了,相公定要想法赎我们回来,我们等着你,不管多久,都等着你。’” 他说到这里,笑容达到了眼底,竟然还笑出了泪花来,栀子不清楚他此时提及他的夫人与姐姐时是怎样的心情,也不知那眼泪是悲还是真的欢喜? “赎她们回来?怎么可能?鄙人我一旦踏上这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经我手的货,怎么能赎回来?”他伸出一只肥硕带肉的手轻轻擦去溢出眼角的泪花,又点点头: “当初是缺少货源,仅凭方圆百里的搜寻,哪里有那么多的货源呢?幸亏我遇到了我命中的大贵人,他不仅教会了我许多操持此行当的手段,还帮我沿途建立了许多个提货点,我才能如此富贵逼人!”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堂堂一个修习佛经的人,为了钱,居然还真是坏事做尽,连自己的亲人也不放过!”栀子打心底里厌恶沈旦这样佛口蛇心之人。 第219章 蛇心 “君子?姑娘莫要跟我谈什么君子,君子又不能养家糊口,也不能让我富可敌国。”沈旦捏着珠串的一双肥手交叠在腹部前,掖了掖衣角: “姑娘要怪就怪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鄙人看你会点武功,又持着仙剑,故而才对姑娘使了龙筋,又将你的仙剑封印了,另外,你那镯子也很奇怪,鄙人为了谨慎起见,也一并摘了去,明日一早,我便差人拿到绝命市上去换些银钱。” 栀子闻言,气得银牙直咬,心中腹诽:那可是我的宝贝,可不能让这伪善人卖了去,我得想法子逃走。 沈旦说到这里,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侧头对身后的那个长相如鲶鱼般的人道:“对了,那些沿途的茶寮和小饭馆,近日来,可有货源啊?鄙人还是希望您能帮我盯紧点。” 栀子注意到,沈旦对那个长相像鲶鱼的男人称呼是“您”,莫非这人有什么不得了之处,值得那沈旦如此尊敬? 这时,那鲶鱼模样的男人开了口,栀子才听到他的声音,他的嗓音约莫有些模糊,似是咬字不清,想要听明白他说什么,听起来比较费力。 “我去看过那些沿途的茶寮和小饭馆,这几日进项不错,又有好几名妇孺到手,估计如今正在来此地的路上。沈庄主财源广进啊。” 沈旦闻言心情大好,冲那“鲶鱼”男人拱拱手寒暄,“鄙人不才,全仰仗那位先生的帮助才有沈某人的今日。” 栀子很是奇怪,这沈旦话语中一直提及有一位贵人相助,还口称“先生”,这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但能与沈旦这等丧尽天良之人携手做坏事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善类。 而且他还提到了沿途的小茶寮和小饭馆,莫非他们人贩的运作方式就是利用这些沿途不起眼的小茶寮和饭馆做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 是人就要喝水吃饭,尤其是赶路赶得辛苦的人,时间到了,都要找地方歇脚,这沿途的小茶寮或小饭馆若是有猫腻,比如在行路人的饭菜或酒水里下药,那什么出窍散一类的,那么还真是防不胜防啊。 若是沿途的必经点都设下了这样的小茶寮或饭馆,这样的一套运作,无论是银钱还是人手,足见是大手笔,莫非这沈旦就是那日在阳华郡遇到的刘姥姥等人口中的“幕后大东家”? 但栀子依稀记得,这刘姥姥当初明明说过,她们绑了玉草是想要送往绝命市的,说是那里有不少人喜欢女修做女奴之用,而那个幕后大东家是负责接货的,这沈旦在升平庄,离绝命市还有一段距离。 如此一分析,那这沈旦和那幕后之人应该不是同一人,就是不知沈旦与那幕后大东家是否也是一路的? 这沈旦都如此猖狂,那这藏在幕后运作这个大买卖的人,岂不更加恶贯满盈? 但是不管怎么说,仅仅是一个沈旦沈大庄主,就已经极难对付了,如今栀子心头的谋算,已经从想从此地逃出去,逐渐变为了要想法子捣毁整个庄子的运作。 如此一来,那沿途与之建立联结的茶寮和小饭馆,也一定会因为无人管理而倒闭的,这样也不能继续害人了。 可念头一转倒是极快、极容易的,但要想做到从此地逃出去,双手被缚了龙筋,已经是很难了,更别说自己得脱之后,还得捣毁这个叫升平庄的“魔窟地狱”。 栀子只觉得,摆在她面前的,是难上加难的一条路,她没有多余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直上,就仿若必须要朝上攀登的峭壁,不往上继续爬,就只有等死。 沈旦与那些婆妇们又大声地或呵斥或威胁了一通这间黑屋子里关押的女子和孩童,许是见怪了这帮人渣的残忍手段,他们这一通威胁下来,竟然无一人敢多言出声,即便是那几个孩子也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等沈旦一帮人走后,栀子原本打算再让柳眉儿继续帮忙解开龙筋,可哪知柳眉儿竟然无论如何都不肯了,她显然是被沈旦等人方才的威胁吓到了,整个儿缩在墙角,一动不敢动,只是口中一直喃喃: “我不跑,我很听话的,我不跑,我很听话的……我什么都不会做……” 玉瑶看柳眉儿这副模样,料知是今夜想解开龙筋是定然不能成事了,嘴里低低骂了一句:“怂包!”就背转过身子去,又躺下睡了。 玉草看了栀子一眼,又看了看玉瑶和柳眉儿,叹了口气,“算了,她们都见过帮助我们的下场是什么样的,眉儿会怕成这样,也不能怪谁,只怨……我们碰上的是丧尽天良、坏事做尽的一帮凶徒。” 栀子也知道此时是勉强不得了,众人在黑暗潮湿的屋子里静默了许久,连各自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都能听得分明,在这样的静默与恐惧下,即便连孩子也不能睡得安稳。 她尚还忧心那个异族女童的病症,方才已经被人喂下了退热的汤药,如今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估摸着,若是顺利,那孩子应该是退热了。 栀子艰难地挪动到那个孩子身边,见她双目微闭,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打着颤,一双小手紧紧攥住一团,俨然是在睡梦中也难以心安。 栀子俯下身子,以额头去碰了碰那女童的额头,触感很温热,但已经退热了,这种流传于小地方的民间的偏方很是管用,尤其是这种退热的汤药更是一绝。 她约微放下心来,至少这孩子的命是保住了,可她与这孩子头碰头的触碰,竟让那女童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一双大大的眸子,闪着盈盈水光,恐惧地四下里张望,之后她呜咽了一声,低低地唤出一声,“爹爹……呜呜……爹爹……” “你……会说我们天赫大陆的中原话?”栀子有些惊异地望着那异族女童打量,她不过才三岁左右的年纪,居然会说中原话,还真是出乎人意料,或许是有人教过她。 第220章 禀报 那异族女童在黑暗中捕捉到栀子的声音,她很快地从那声音里柔和的程度感受到了温暖,本能地没有迟疑地就顺着声音一把拽住了栀子的衣角,看着栀子盯着她,又迟疑地摇了摇头。 栀子知道她或许是怕极了,想安抚她,可无奈自己双手被缚,根本无能为力,但她又尝试地问出口:“你叫什么名字?会说吗?” 她的声音极温和,吐气如兰,像是一根软软的羽毛,轻抚在女孩的脸蛋儿上,那异族女童呐呐地抬起头,在栀子鼓励的眼神中,刚张了张小嘴,忽然门口又传来了打开门锁的声音。 “来了,快低下头,别看,别出声。”栀子只听到有人在黑暗中低声这样警告,她几乎在那一瞬间可以感觉到周围的女人们都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就好似那门口出现的是一个恶魔,而不是一个人。 她本能地朝门口的亮光望去。 但见,门口有一人,在几人的簇拥下出现在门口。他的手里掌着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灯芯噼啪燃烧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扭曲。 栀子借着那摇曳的灯光,这才看清楚这人的容貌: 他约莫二十多岁上下的年纪,形销骨立的样子,瘦削的身形在空荡荡的一身锦袍下晃荡,或许是因为太瘦的缘故,那眉骨和颧骨都很高,偏偏一双眼珠子却显得黯淡无甚精神,好像被什么掏空了魂灵…… “爷,近期的货都在这里了。”一旁有人陪着小心,脸上尽是谄媚的神色,“爷,可有看到称心的?” 只是这人在打量了一圈黑屋子里的女子之后,忽然就对视上栀子的眉眼,那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珠子忽地迸射出异样兴奋的神采,指着栀子大声道:“这个好,我今晚就要这个!” 栀子正在疑惑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这一屋子的女子都忽然噤若寒蝉,不敢做声,莫非此人比恶魔还恐怖? 他身边的人又为难道:“恐怕不成的,这个是……女修,老爷吩咐过,这个品相俱佳,是……是要卖给逍遥居的大人们的,爷不如换一个?您看这个,这个就不错的……” 那人伸手一把抓过了靠在墙角的柳眉儿,柳眉儿吓得如一只受了惊的鹌鹑,身子止不住的抖,就如同筛糠一般。 “混账东西,你是爷,还是我是爷,你是欺负小爷我脑子不好使吗?”那个被称为爷的男人,瞄了柳眉儿一眼,别过脸去,眼中竟然提不起半分兴趣,“这个货,我今下午才尝过了,吃腻了的东西怎么能又吃?你当她是嫦娥啊?” 说完,转过脸来,掌着灯走到栀子身边,捏住她的下巴,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个不错,虽不是嫦娥,但应该比嫦娥更有味道。今晚就你了!带走——” 立马就有两名婆妇上前,过来拉栀子,可那异族女童的手还死死攥着栀子的衣角,拼命的落泪,就是不敢哭出声音。 两名婆妇一边一个,轻而易举就把那异族女童和栀子分开了去。 栀子紧抿了唇,身子尽量往后倒,一点都不想配合,可无奈自己双手被龙筋反绑了,一点灵力都没有,瘦弱的身子被两人提起来,双脚居然离地拖了出去…… 在经过玉草和玉瑶身边时,忽然听到玉草低低道了一声,“保重……” 栀子猛然间转头望过去,入眼尽是玉草回避的眼神,以及玉瑶震惊的盯着她的那双眼睛。 或许在玉草的心里,是无法面对此时的自己,毕竟栀子曾从刘姥姥等一干人贩手中救过她,可如今……情况对调过来,玉草却只能道一声“保重”,除此之外,也只能不再言语,只图自保而已。 等栀子被那人带来的婆妇拖走后,这间黑屋子门口留下的两人,其中一人正是方才谄媚那位“爷”的人,他忽然显得有些慌乱,六神无主地对身边一人吩咐,“快,快去禀报庄主。” 栀子被人拖进了一间厢房内,房中光线昏暗,只留着一盏油灯立在屋中央沉香木的圆桌上,栀子还没来得及看清屋中的情形,就被人猛地扔在了一张床榻上—— 她双手被龙筋反绑着,如此一来,就如同被扔在案板上的鱼,只能张着嘴喘气,却动弹不得。 那张床榻上铺的木板极为坚硬,榻上垫的褥子也不是很厚实,磕的栀子肉痛。 一来就被人扔在了床上,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是个傻子,也能明白过来。 等那两名婆妇都退出去了,栀子强忍着痛,直起腰来,勉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但见,这屋中墙壁上挂着一两幅观音像,一看就是沈旦的手笔,房内陈设倒也简单,除了一张沉香木的圆桌和床榻,就只剩下一张书柜,静默地立在幽暗的角落里。 栀子的目力极好,就算是不走近细看,也能看到那书柜中摆放的尽是一些佛教的书籍,比如《华严经》、《楞严咒》什么的……书柜的一角,还摆放着一两幅卷起来的画卷,也不知是不是也是沈旦所绘。 沈旦这个丧尽天良之徒,做尽见不得人的恶事,却深深的笃信佛法,还真是令人觉得讽刺。 栀子从方才黑屋门口那个自称“爷”的只言片语中,以及他对柳眉儿的态度上,大概有点明白自己或许将面临万劫不复的险境,而且既然这人已经明言今日下午才动过柳眉儿,那必然是眉儿口中欺辱过她身子的人—— 沈旦的儿子。 “吱呀——” 正思忖着对策,门就开了,老旧的门框与木门之间发出一声古怪的响声,在这突兀的黑夜中,显得格外渗人。 “仙子,我来了……”栀子抬眸看去,果然是方才自称“爷”的人,那人见她满脸戒备与警惕,脸上的笑容却像是三月春花,绚烂了整张脸庞。 “别怕,你看,你比小爷我收藏的这幅嫦娥仙子的画像还要出众三分,故而,小爷我称呼你为仙子,也不为过。” 那人很自然地走到那张书柜前,拿出了一幅画卷,特意展开来给栀子看…… 第221章 嫦娥 那画卷的纸张有些泛黄,也不知是何人勾勒的,上面绘制的当真是一幅嫦娥仙子的画像,那画中仙步态轻盈,可眼神却冰冷又透着对苍生的淡漠与疏离,飘然出尘的舒展着曼妙的身姿,衣袂飘飘,却又不容人亲近的神色。 那画卷一展开,那人脸上顿时红潮一片,说起话来,连嗓音都发颤了,瘦削的额角上还渗出了许多汗珠。 这人居然仅仅是看一幅嫦娥仙子的画像都能情动,莫不是有病? 栀子冷漠地瞥了那人一眼,别开脸去,一想到或许再等片刻,那人就会对她做出什么恶事来,便有点恶心起来。 哪知她的这副神情,落在那人眼中,更是让那人心中欢喜不已,只觉得是自己今儿个捡到宝了。 “仙子,别动,对,就是这种表情,你难道不觉得你和这画中嫦娥仙子的神情有些相似吗?真是灵动逼人,明明态度冷漠,却透着诱惑,让人浮想联翩,遐思满腹。” 栀子嗤之以鼻,“没想到,你连天上的神仙都敢生出亵渎之心?” “若是能与仙子共赴鸳盟,共度良宵,那即便是死了,沈某人也甘愿啊……”他合上画卷,转头看栀子,“哦,忘了自我介绍,小爷我姓沈,单名一个慈字,慈悲的慈,仙子以为如何?” “慈悲的慈?”栀子更自冷笑,只觉得讽刺极了,这沈慈是沈旦之子,先前听他在黑屋子里说自己玷污过柳眉儿,还说什么“吃腻了”,就知道他必定是一个专好此女色之徒,这样玷污女子清白的事,绝对没少干。 于是,栀子反唇相讥,带着讥讽的语调反问他:“怎么你觉得你慈悲吗?” 沈慈当真还仔细想了想栀子的话,没听出来是在讥讽他,反而有些呆愣地数了数手指头,道:“哎呀,不好,我都数不过来了。” “你在数什么?”栀子只觉得这沈慈八成脑子也不好使,非但听不出讥讽之意,还问东答西,牛头不对马嘴的。 “我在数……数我睡过的姑娘啊。我这算不算做了许多恶事?那自然也算不得慈悲啊。那仙子说,我爹为何要给我起这个名啊?” 那沈慈并没有如栀子所想的,进屋之后不到三两句话,就冲她扑过来,反而坐在了屋中的圆木凳上,仔细的又扳了指头数了数,可到底还是没有数清楚。 栀子听他像个傻子似的报数,那数字不断增加,栀子听得浑身后背发毛,冷汗涔涔直下。想来这沈慈脑子不好使,但这些年来却没有耽搁他欺辱良家女子。 他数了半天,像是失掉了耐心,“噔——”的从凳子上站起来,盯着栀子看了半晌,“不对,小爷我差点忘了正事儿。” “你想干什么?”栀子一听他提“正事”,又挣了挣背后反绑的龙筋,浑身紧绷,满脸戒备的看着沈慈,不知他要对自己做什么。 哪知他并没有走向床榻,反而是兴奋地走到那张书柜前,猛地回头对栀子说,“仙子,你看好了,我要给你看看小爷我这些年的收藏……” 只见他看似无意间抽出了书架上其中一部《金刚经》,那书柜忽地“咯啦啦——”一阵响,露出书柜后一排架子来,架子上摆放的东西,在昏黄的油灯下,发出莹白一片的暗光。 栀子双眼陡然瞪大了—— 那竟然是人的头骨! 看上去头骨的头围都不大,不像是成年人的,倒像是…… “这些可都是我的宝贝啊,若不是我中意仙子你,我才不舍得拿给你看呢,抱歉啊,我这人有几个毛病,第一我自小得了一场大病,之后就脑子不好使了,再然后……我便爱上了收集这些玩意儿……” 他特意取下其中一个头骨,手指插入眼眶的洞里,拿出来以衣袖擦拭了一下,又对栀子露出一种很憨直的傻笑,可落在栀子眼中,却觉得这屋中莫名出现的头骨,陪衬着那昏黄的光晕,以及那唇边的傻笑……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天啦,她这是落到什么样的地方了?遇到的都是些魔鬼般的人。 “仙子,你仔细看,这些可都是小孩子的头骨,而且都是些聪明孩子的头骨,我爹爹自小就教导我,只要我看中了什么,就一定要想办法得到,可我想要我脑子好使点,变得聪明点,吃了很多药都补不好,所以我就变着法子的获得各种聪明人的头骨,尤其是聪明孩子的头骨……” “你……杀了这些孩子,只为了得到他们的头骨?”栀子简直难以置信地盯着沈慈。 “不止是孩子哦,聪明人的头骨我都喜欢的。” 看着那架子上罗列的小孩子头骨,少说也有十来个有余,大大小小一排排整齐地排在书架后面的架子上,栀子的心中就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她猛然间更加坚定了自己先前生出的念头:一定要想办法彻底的捣毁这里。 而且她答应过眉儿,会杀了那个欺辱她身子的人,帮她报仇。 这个沈慈看上去有些痴傻,行事怪异,但又仅凭喜好,生杀了这么多孩子,只为满足自己头脑不好使的遗憾,更别提他还肆意玷污女子的清白,以此为乐。 一个人越缺少什么,就越想得到什么,若是任由沈氏父子在此升平庄作恶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妇孺要惨遭毒手。 此人绝不能留! 那将女子活生生做成人彘的沈旦,也是如此! “不好意思,我一见到我的意中人,我就话多起来,仙子不会嫌我烦?”沈慈说着,盯着栀子看,眼神又有些空茫和失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他欢喜的画面,竟然有些痴痴起来。 他放下了手里的骷髅头骨,慢慢地走向床榻,朝着栀子走了过来,嘴张得大大的,嘴角还有一些口水往外不自禁的淌,口中喃喃:“仙子,时候也不早了,反正你明早也要被爹爹卖掉,不如今晚陪陪小爷我如何?” 栀子见他那痴傻的模样,脸上挤出一抹微笑,心思百转千回,竟然幽幽道了一声:“好。” 第222章 哄骗 那声音极其婉转柔和,若烟柳微摇,冰凉却又透着一种魅惑,令那沈慈竟然更加喜不自胜。 他靠过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双手在离栀子身子不远的距离上下晃动,似乎不知该拿栀子怎么办,口中不住道:“仙子,你……你竟然……愿意……与我……” 栀子点点头,脸上带着笑意,柔声安抚他,“不过,这样行事太过麻烦了,我担心不能令爷满意,不如你帮我解开这绳索如何?” “好,好,好,仙子说的是。”那沈慈傻愣愣的频频点头,见栀子背转过身去,双手伸出就要去解栀子身后缚着的龙筋。 栀子银牙一咬,心中恨道:别怪我欺你脑子不好使,等一旦松绑,第一个送你归西! 哪知,等了半晌,那沈慈竟然迟迟一下手解开龙筋,忽听他声音一扬,语气中带了怒意,“我才没那么笨呢?我脑子是不好使,但绝不会笨到帮你解开这东西。我爹爹说了,这是龙筋,专门对付女修士的,仙子既然是仙子,那也是女修,解开了,你岂不丢下我逃了?” 栀子闻言,额头青筋直冒,正想再哄骗这沈慈一番,哪曾想,就被那沈慈按在了床榻上。 他一边急不可待的解她衣衫上的素罗纹盘扣,一边腾出另一只手解自己身上的,栀子在他靠近时,已经觉察出了他身体的异样,也不打算哄骗他了,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那沈慈不察,竟然被一脚踹翻在侧,滚下床榻来。 他许是身上跌痛了,竟然“呜呜”哭出声来,一边哭,一边道:“仙子你是坏人,小爷我原以为你是好人,不会像娘亲和姑姑一样骗我,我才对你客客气气的。看来小爷我不显露点本事,倒是被你看轻了去——” 他一边脸上淌着泪花,一边骂骂咧咧从床榻下搜罗出一捆绳索,勒上栀子的脖颈,就三下两下捆在了床头,跟着又去拉住栀子的脚踝,打算一边床柱子上捆一只脚。 看他那熟练的动作,这样的事情定然没少做。 栀子额上直冒冷汗,一直在苦思对策,原本是想哄骗他解开龙筋,想不到这沈慈在节骨眼上居然也不傻,而方才那一脚,许是踢中了他的痛处,这人手上使起力来,倒是一点不手软。 等等,他方才好像提到了他娘亲和姑姑? 栀子记得沈旦说过,自己干上人贩这勾当,已经没什么不敢卖了,就算是自己的夫人和姐姐也卖了去…… 栀子生出一丝丝急智来,急道:“你说你娘亲和姑姑骗你,其实你错了,那不是真的。她们爱你,不会骗你的。” “你说什么?”那沈慈闻言果然手上动作顿了顿,有些难以相信,“你又在骗人对不对?我娘亲和我姑姑走时,我才四岁大,她们说过是去远方亲戚家住一段日子,过一阵子就会回来,可她们没有回来,她们不是骗我是什么?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要骗人?” “是啊,你都说你才四岁,那你知道,她们是去哪里了吗?”栀子见自己的话语果然能刺激到沈慈,至少,他只捆住了自己的一只脚,另一只脚他却没有再捆。 但问到这一点,沈慈眼神黯然,低下头再抬头已尽是麻木,“我自然是知道的……” 话才说到此处,他眼中的泪花竟然一涌而出,像是打开了什么决堤的口子,竟然一发不可收拾。 “我自幼因为生病,没有念过什么书,我的一切都是爹爹教会我的,他还教我要如何走面前这条路,前面的路,我的庞大家业,也是早就为我铺好路了,不用我多想和做选择,我爹爹告诉我,只要是我想要的,这个世上,我就要努力伸手去够到……” “那你是知道你娘亲和姑姑她们在哪里?为何不去找回她们?”栀子听了沈慈的话,心中有了一些触动,一个人的生存环境,是由自小周围的人和事决定的,这些经历,能导引一个孩子的人生路,或好或坏。 可到底是什么样的生存环境,才造就了沈慈这样的人? “我说了,我知道,”他神情有些狰狞,发起怒来,又开始边说边捆栀子的另一只脚,忽然转头阴森森地盯着栀子的脸看,声音怪怪的,“就算是知道又怎样?我自小就被爹爹告知,长大了一定要做爹爹那样的狠人,我若是赎回了我娘亲和姑姑,不过是让她们再一次被我爹爹卖掉,卖到更远的地方,去到更艰难的境地罢了。”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栀子五花大绑地捆在了那张床榻上,他盯着栀子看了一盏茶的时间,又伸出手无比眷恋地摸了摸她明丽的脸庞,甚至替她拂了拂垂下额角已经汗湿的发丝,声音幽深道: “你不要怪我,以前都没有人教过我该拿你们这些女子怎么办,有个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除了见到我中意的女子会话多,我还会特别容易……上头,不能自抑。爹爹视我这种情况为见不得人的怪癖,但我还是想做像我爹爹那样的人,走他走过的路,别看我爹爹被方圆百里的人称为大善人,可他其实做事够狠了,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会千方百计的得到。”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有些怨憎的瞪着栀子,“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多事,说这么多作甚?春宵一刻,你且从了小爷我再说……” 说着他一边掐住栀子细白的脖子,一边开始胡乱扯她身上那件月牙白的衣衫。 栀子一时有些慌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制止这沈慈,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闯了进来,一把从背后拉住了已经到了兴头上的沈慈。 “儿啊,不能这样了,爹爹再怎么宠着你,也不能由着你了,这女修,若是你动了她,她可就不值钱了啊。就像今儿个下午那个柳眉儿,你居然还敢背着爹爹带了人去玉米地,这一要了她的身子,她就只能卖到那些不入流的勾栏院舍,爹爹最近为此已经折了好多银钱了,你这一看见漂亮女人就不得劲儿的毛病,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栀子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可能救她清白的人居然是沈旦! 尽管他出现的目的,只是担心女子清白身子毁了,会折一大笔银钱,就不值价了,但栀子却很希望沈旦能阻止得了这沈慈。 或许这事涉及了沈慈见了漂亮女子就不能自持的怪癖好,这沈旦估计嫌家丑,因而他这次进沈旦的房间并没有带任何外人。 他拉住了沈慈半开的衣衫,“不行,不行,这女修,是万万不能由着你胡来,儿啊,你的这种情况,可不可以忍耐忍耐……” 沈慈如今已是精气上脑,哪里肯听,他人有些憨傻,力气又大,头也没回,就一扬胳膊,推了自己爹爹沈旦一把,“滚一边去,别碍着小爷我办事儿——” 沈旦显然是没有料到沈慈这个自己疼在心间儿上的宝贝儿子会推自己,一个踉跄,打了几个滚,额头撞在那圆角凳上,瞬即见了一抹红。 “真是作孽哦……枉我沈旦一路行善,还亲自绘制那么多观音像,就是想要为我自身挡灾,为我的后人积福,可谁曾想,上天居然给了我这样一个儿子……” 那沈旦捶胸顿足,苦不自抑,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抹见血的额角,再看看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无比失望的痛色,“好,好,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爹不拦你了……” 第223章 老辣 沈旦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他了,一行老泪纵横而下,苦着脸,又跌跌撞撞出了房间去了。 “你儿子这是病,得治!”栀子没料到好不容易来个“救星”,以为可以躲过一劫,想不到那沈旦居然走了,她冲着他背影喊了好几声,“诶,我能治好他,我真能治他,你等等,别走啊……” 沈旦并没有在意栀子抛出的“希望”,只当她是胡说,他离开了,出去时,还重重的掩上了门。 就在沈慈料理完自己爹爹后,又扑向栀子时,栀子微闭了目,银牙紧咬,心中恨道:若是自己有望得脱,必定亲手宰了这孽障! 她方才说出可以医治沈慈的话,并不是无据可循,她在仓皇间一闪念,想起了自家那部《中药医典》,上面曾记载过一种病症,称之为“性瘾”。这种病,若是不通过自身坚毅的意志力和长期施针问药的治疗,不将“阴廉穴”中旺盛的精气拔除,必定会为祸四方。 而眼前的沈慈必然是这种病症,只可惜自己身上的银针在夜来香中,而她此时周身灵气调不出来,是不可能卸掉沈慈阴廉穴的精气的。 关键是,那唯一的希望沈旦也不信她。 莫非自己的清白真要被这等淫徒毁了? 就在栀子以为自己这一次要栽在沈慈手里时,耳边只听得“呼~”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击打过来,那沈慈忽地嘴里发出“咕噜”一声闷哼,头一歪就倒在了栀子的怀里。 沈慈庞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栀子的一部分视线,她只看得见,昏黄的灯光下,有一根长而曼妙的金色发带勾勒出一道唯美的弧光,和着一缕奶白色的长发温柔地拂到她脸前…… 是有人来救她了,是谁?来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连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没有听见,想来此人有些功夫,还有那奶白色的发丝…… 她心间没来由的狂跳,有一份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栀子闭了闭眼,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久久不敢睁眼,有些不敢相信。 那歪倒在她怀里的沈慈很快被那人推到了地上,那抹素黑颀长的身影弯下身子,替她利落地割开了勒住她脖颈和两只腿的绳索。 栀子这才睁开了双眸,就着那油灯豆大的光晕,看清楚了来人的样貌: 只见他素黑的劲装玄衣,如暗夜中的泼墨重彩,袖口却绣着金色的麒麟花样,精致夺目,那金色的图案与他束发的金色发带交相辉映,一头牛奶白的长发如雪飘逸,使他整个人染上了一丝冰冷深敛的气质。 他五官给人以深刻立体之感,就如同精细雕琢而成一般,那双眉如剑,斜飞入鬓,一双暗漆色的黑眸,看向她时,带着无尽的温柔和沉郁的复杂意味。 栀子不明白为何这人五官明明于她是陌生的,可却透着一份深刻的熟识。 乍看到他时,她下意识地唤出了一个早在心底徘徊许久的名字:“小安?是你吗?” 安和与栀子距离上次阳华郡首湖镇一别,已经又快一年不见了,安和的容貌又有了一些变化,栀子认得他那一头牛奶白的长发,认得他背后背着的小木琴,可那已经逼近成年男子的英挺容颜,倒让栀子有些不敢确定了。 安和猛地抱住了她,将她深深拥进怀里,“是我,姐姐……” 那怀抱透着成熟男子的温暖,熟悉又陌生,宠溺中又夹杂着深深的歉意,栀子原本没打算哭,却蓦地在被他拥住的一刹那间滑下一行清泪。 “真的是你,小安?” “是我,真的是我。你受苦了,小安来迟了……”他答得肯定,只言片语中却夹杂着复杂的绮念。 在那一瞬间,栀子脑际突然出现一道闪念,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以前在梦境中才见到的那一幕,那是那个叫阿和的少年郎,也是如此一身素黑玄衣,抱着她唤:师父,徒儿想你。 莫名的情绪堵在心头,似有千头万绪,又无法言说。 有许久未见的想念与欣喜,也有对那梦境中叫阿和的少年郎的情感。 静默片刻,她吸着鼻子,低喃:“不晚,你来的刚刚好。若不是你,姐姐的清白可就要毁在这杂碎手里了……” 栀子平素并不软弱,但或许是因为突然有了人心疼自己,来到升平庄遭到的多番屈辱和不甘,都一并涌上来,那泪水越涌越凶,像是决了堤的缺口,根本控制不住。 安和伸出宽大温暖的手掌,以指肚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替栀子擦掉眼泪,他愿把栀子当做宝贝般,捧在手心里,生怕她哪里不舒服、不开心了。 分别这么久,他一路追寻齐赵燕从贝二爷手中以性命换取的讯息,走遍千山,总算来到了升平庄这个地方。 由于之前木兰以鬼力探测过此地有人从荒地中挖取人的头骨欣赏,安和料定此地的人绝非善类,故而他一直隐没在暗处,等到天色渐晚了,庄上的人已经都入睡了,才偷偷潜了进来,不想却正巧撞见姐姐栀子差点被地上那杂碎欺辱的当口。 “姐姐放心,以后姐姐不会再见到此人了!”安和说完,眼中露出冷冽的杀意,蹲下身子,抽出随身利刃,手起刀落,一点都没有含糊,径直刺入了沈慈的胸膛当中。 这人竟敢动他姐姐的心思,早就该死,而一旁隐没的木兰也发出了声音提醒安和:“恩公,这就是那个收集骷髅头的人。” 想来此人手上沾着的鲜血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人把他留给官府,倒是便宜他!更别说,他还敢欺辱到他姐姐头上,说什么都要亲手宰了这人才能解气! 安和这般想着,又冲着沈慈的胸口补了好几刀,手段可谓是老辣干练。 那沈慈或许是因为剧痛,猛地目眦尽裂,瞪大了双眼,口中不断涌出殷红的鲜血,只吐了一句话:“聪明人……你的头骨爷喜欢……”紧跟着头一歪就断了气。 想不到这沈慈在临死前还惦记着聪明人的头骨,还真是死性不改,这种人死有余辜! 只是,栀子想不到,才一年不见,安和的模样不仅变化了,长成了近二十岁成年男子的英挺模样,而且手段也变得犀利冷酷许多。 小安这一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让他的心智和外形从十五岁的少年郎极快的成长为一个足以独当一面的成年男子呢? “算了,我原本就答应了柳眉儿要取这沈慈的性命,不过,小安一刀就结果了他,姐姐我只觉得有点太便宜他了。毕竟这些年,栽在他手里的妇孺不计其数!此人是魔,死后也当万劫不复的!” 第224章 六丁 栀子看了看地上已经失去生机的沈慈,又抬眸对上安和的眼,他原本有些冷漠的眸光,在触到栀子的那一瞬间,又变得柔软温和,看向栀子时,又习惯性的微微抿了抿薄而柔软的唇,那唇角便不自觉的弯了起来。 “姐姐,你背后可还缚着绳索?小安来替你割开。”安和注意到栀子的双手一直是反绑着的,这才让栀子转过身去,一晃眼就看到了那浸过龙血的龙筋,正牢牢地束缚着栀子的双手。 “这是龙筋,只能以上品灵宝仙剑或我的小玉刀割开,还有一个法子,就是要费点时辰,得用手慢慢解开,龙筋是会自由伸缩的。” 栀子解释着,由着安和解起那龙筋。 那龙筋仿若有灵智般,一觉察到安和的手指一靠近,就猛地一缩,又勒得更紧了些,栀子紧咬了牙,忍了痛,才没有发出声音。 安和耐心地解着龙筋,那龙筋的头尾都变着法儿的游走在栀子的腕间,就是不让安和轻易抓到,好半天,他才逮住了那滑溜又紧绷的龙筋,慢慢解了开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啪嗒——”一声,那龙筋软软的掉在地上,那浸过龙血的经络在油灯下发出莹莹的血光,似有生命似的扭动了一下,又缩作一团不动了。 栀子揉了揉发痛的手腕,暗暗运转了一下不断从丹田涌动而出的灵力,心头暗喜,她瞥了一眼那地上的龙筋,对安和道:“你把这龙筋收好,这龙筋可以封住修士的灵脉,说不定日后有用。” 安和依言捡起了龙筋,想了想,揣进了怀里,又忍不住抱住了栀子,眼光灼灼,一颗心噗通噗通直跳,“姐姐,我想你……” “姐姐也想小安的。”栀子抱着已经高出她一头的小安,抚了抚他宽厚的背脊,想起一年前分别之时,他留给她一个幽蓝色的纸鹤传音书就不告而别的场景,又有些黯然,二人相拥片刻,以慰思念之情。 良久,栀子才想起问安和: “对了,你不是一直在做官府的金翎使者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安和搂着栀子,半天才不舍的放开手,“我一直在盯着人贩的线索讯息,冥冥中被指引到了此升平庄,这是专门贩卖妇孺的一个庄子,对了,姐姐,怎么会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这里离太虚山相隔太远。” 栀子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路痴”才导致今日一劫,只得对安和道:“此事……说来话长,容我稍后慢慢与你细说,此地的暗牢里,还困着许多妇孺,先救这里的人。” 安和点点头,表示欣然赞同,“好,一切都听姐姐的。” 栀子拉着安和的手,走过那沈慈尸首旁时,还用脚使劲踢了踢: “哼,现下就剩那沈旦了!此人佛口蛇心,他是这沈慈的父亲,残害了不少妇孺,这些年靠着人贩买卖,赚了不少昧良心的银钱,对外却秉持着大善人的形象,此人不除,这升平庄不捣毁,我岂能走得安心?” 安和听了栀子的想法,微蹙了眉头,想了想,拉住了栀子:“姐姐,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先问问看,看她是否有办法?” “问谁?” 栀子面露狐疑之色,不知安和要问谁,正要开口发问,却见安和伸手往一旁招了招,道了一声:“别怕,这是姐姐,木兰你出来。” 在栀子的注视下,一个身穿粉色衣衫棉布长裙、头戴一朵粉色簪花的少妇的虚影,一点点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生魂?”栀子修习了许久,自然识得这是过世之人残留在世上的一缕生魂,“小安,你怎么会有一缕生魂跟着你?” 安和抿了抿唇角,专注地盯着栀子看,“姐姐,这个也说来话长,容小安稍后细说给你听。” 说着,他就转头问木兰可有办法捣毁这里,“姐姐,我是悄悄潜进来的,这外面的看守少说也有二三十人,还不算这个庄子上的人,小安如今的身手……恐怕对付不了这么多人……”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同时心中却生出了一定要快快变得更强的心思,到那时,他就足以保护姐姐,守护姐姐了。 “恩公,我也没有办法一下子对付那么多人……他们人太多了……我的鬼力着实有限。”木兰有些尴尬的补充了一句,末了朝着栀子堪堪施了一礼,那虚影就又消失在二人面前了。 “怎么办,姐姐?” “别担心,姐姐如今修为恢复,有的是法子对付外面的那帮杂碎,不过,在此之前,得先去取回我自己的东西。” 栀子与白虹剑和小玉种玉镯都有感应,很快就探到了二宝所在的位置。 她拉着安和的手,小心翼翼在黑暗中探行,摸到了沈旦藏小玉种的屋子,果然门口有两个大汉看守。 黑夜中,栀子冲着安和使了个眼色,悄悄摸到门口的暗处,手指间灵力微动,从夜来香中调出两个纸人,指尖挟着,另一只手飞快地绘制出一道灵符。 但闻栀子口中默念咒诀,“仁高护我,丁丑保我,仁和度我,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这是北冕救南宫文秀时,使出过的六丁护身咒,栀子只看过一遍就学会了,只是她法力修为尚浅,需要用纸人施咒辅助。 咒诀一念完,栀子就将手中的纸人分给安和一张,示意他揣在怀中,安和惊异地清楚看见栀子的身形变成了如同木兰一般的虚影。 他伸出手去想捞一把,却什么也没捞到,看到自己的手也变成了虚影,不觉更加惊奇。 “姐姐,这……” “这是六丁护身咒,是可以隐蔽身形的,你是因为身负纸人,才可以看见我。”栀子小声叮嘱安和,“跟上。” 登时,二人的身形便隐没在了黑暗中。 暗夜中夜风呼啸,风刮得路旁的干草与枯叶四处翻飞,像极了这夜魅下哭泣的无主孤魂。 栀子带着安和搜寻探查了一大圈,总算打探到了沈旦的居所。 那间屋子不算太大,一如栀子刚来升平庄在见客的厅堂所见到过的,那屋子与别的屋子不同之处,就是门上贴着一幅手绘的观音像,看那用色与笔墨的浓重,定然也是出自沈旦之手。 栀子与安和躲在一堆干草堆后,朝那间黑漆漆的屋子望了望,门掩上了,窗户里并未透见光亮,莫非这沈旦已经熟睡了? 第225章 学样 只是,那门口居然还有两名壮汉把守,想来栀子的小玉种手镯或许就被藏在那屋中。 “姐姐,你在此等着,容我去收拾这两人。”安和身形刚动,就被栀子拦下。 “不用这么麻烦,如今我们都在暗处,那两人很好打发,要收拾他们还不容易?只是在未解救那暗牢中的妇孺之前,姐姐认为此时不宜打草惊蛇。”栀子认真的琢磨了一番。 “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安和盯着她的眉眼,微微抿着唇角笑,眼神中全然是一副宠溺又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神色,“那姐姐打算如何做?” 栀子摊开手心,一只淡黄色的传音纸鹤书便出现在了她白嫩的掌心中,只听她低低的嗓音柔和的传来:“这传音纸鹤书原本是给人传送讯息用的,但它的功用可不仅仅止于此……” 紧跟着,在安和惊异的注视下,栀子掌心灵力微动,道了一声:“去~”那只传音纸鹤翅膀呼了呼,便浑身散发出一道灼目的金光,振翅飞了出去。 它幽幽发到距离那扇门不远处,嘴里居然还发出一两声轻啼,浑身放光的等在那里,好似故意要引起那两名看守的注意。 果然,那看门的其中一个壮汉,很快注意到了黑夜中发光的一只纸鹤,无比玄妙惊异地停在不远处,他伸出手指了指,“快看,有一只鸟儿在那里放光……” 他的话显然也引起了另一名壮汉的注意,两人一前一后手指着那只发光的纸鹤,跟着追了过去。 但刚要追到,那只纸鹤又幽幽地飞离开去,如此这般几次的情形,那只纸鹤已经放着金光,将那两名看守引开了。 栀子与安和趁机摸到那沈旦的屋门前,栀子手轻轻触到那幅门上的观音像,低语道:“一会儿进屋内那沈旦若是也在,一定要杀了他!” 安和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他走在栀子的前面,率先进了屋。 可一进屋,二人很快发现,那屋中的床榻空无一人,沈旦并不在屋内。 奇怪,这么晚了,那沈旦会去哪里呢? “不管了,先找小玉种。”栀子向安和描述了一番小玉种的样子,可二人在屋内翻了半天,只发现了一些藏在柜子和抽屉中的银钱与银票,却并没有发现小玉种的踪迹。 栀子揉了揉额头,忽然想起自己可以和小玉种灵识传音的,只不过当初在暗牢里时距离小玉种太远,所以她就算灵识传音也没有用,可眼下若是小玉种就被藏在这屋里此处,那灵识传音就定然可以找到它。 “小玉种,你在哪里?娘亲来了……” 栀子刚刚与小玉种灵识传音,几乎是在瞬间,就得到了小玉种的回应,“娘亲,你总算来救小玉了,这里黑漆漆的,快点来救我啊……” 它哭爹喊娘的在栀子脑中哭开了,栀子问它在哪里,可它也答不上来,“娘亲啊,那沈家父子俩都不是好人,他们做了许多坏事,还说要把小玉卖到别的地方去,若是娘亲再不来救我,我就再也见不到娘亲了……呜呜……” 问了半天,见小玉种都说不清楚自己被藏在哪里了,但唯独一点栀子可以断定,那就是既然小玉种能在她灵识传音时秒回,那必定是在这间屋子里不会错了。 “小玉种,你再仔细看看,四周都有什么?” “唔……这四周很窄,很黑,我好想被人装进了一个黑漆漆的盒子里。” “好,你再等等,娘亲这就来救你。”栀子确认了小玉种提供的讯息,就开始蹲下身子,朝着地面的地板四处敲击起来。 她也是无意间试试看,说不定小玉种就被藏在地板或墙壁的隔层里。 安和也立马明了了她的意思,学着她的模样,四下里敲击起墙壁上的各处。 好在沈旦这间屋子并不大,没过多久,果然就听到了地板上的某处传来了空音,栀子心头一喜,对安和使了个眼色,“快来。” 二人很快从地板的空层里发现了一个暗漆色的小木盒子,打开一看,果然栀子的小玉种就在里面。 “娘亲,呜呜……我总算见到娘亲了。”盒子里的小玉种手镯上的蛇头动了动,它嘴巴一咧,嘴上衔着的小花都差点掉了,因为激动万分,这回它没有灵识传音,而是发出了声音。 “姐姐,它会说话?”安和无比惊奇地盯着那小玉种变幻的手镯,忽地有些吃味,“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栀子摸了摸它,眼中露出怜惜的神色,又抱在怀里抚了抚,就当真像是自己走失了的孩子又好不容易找回来了一样,声音轻柔地哄着:“放心,娘亲答应你,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你。” 她伸出手来,那小玉种极有灵性,它依旧是花青色的小蛇一点点盘绕上栀子细嫩的手腕,玉色的手镯上发出一道花青色的暇光,又逐渐隐没。 做完这些,栀子才挽下衣袖,挡住手腕上的小玉种,对安和嗔怪道:““我待小玉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什么公的母的,小安净说傻话。” 安和有些不好意思地扯出一抹笑,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连一只姐姐手上的玉镯都要吃味。 “那老东西不在屋里,真是便宜他了,无妨,暂且容他多活片刻,我们眼下去取回白虹剑。” 栀子说着又拿着安和的手,依旧隐蔽着身形退出了那间沈旦的居所,辗转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找到那地窖的入口,或许是因为夜色已深,那地窖门口的一名看守已经合衣呼呼大睡在一边。 安和走过去,手起刀落,又神不知鬼不觉结果了那看守的性命。 栀子盯着地窖门上绘制的符咒封印,看了半晌,不觉微微蹙起了秀眉。 “怎么了,姐姐?”安和有些不明白,他并未修行,所以对于符咒一类的东西并不熟识。 “这符咒……我认得。”栀子以前研究过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当中有一种封印符,是以修士的血气和灵力亲手绘制,若是被人破除得话,无论如何都是会被那绘制之人得知的。 第226章 佛珠 栀子将心头的疑虑一说,安和也觉得挺棘手,只是苦于自己从未修行道法仙术,根本不能帮助栀子什么。 此时此刻,他在心底已经生出了想要学姐姐修行的念头。 栀子双眼紧紧盯着那道符咒,掌心灵力微动,伸出手掌往那道符咒上轻轻晃了晃,那道符咒顷刻间就消失了。 “这道符咒,想要破除它并不难,难就难在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会被那绘制此符咒的人知晓。我是早就推测出此地升平庄贩卖妇孺的勾当有修士插手的。”栀子猛然间推开了那道地窖的门,脸上不再有半分迟疑之色: “既然无论怎样都要被那背后的修士察觉,不如破釜沉舟,我们速战速决,快快取了仙剑,去暗牢救人。放心,你姐姐我如今已有炼气后期的修为了,若是和玉草、玉瑶等女修联合,一定能捣毁此地,顺利逃出去!” 言毕,栀子与安和就闯进了那地窖中,这一次极顺利的取回了被铁链锁住的白虹剑,栀子也顺带将一旁的两柄仙剑一并收入了夜来香中,料知这两柄仙剑定然是玉草和玉瑶的。 在栀子与安和不知道的一处升平庄的地界,有一座新建不久的佛堂,堂上供奉着的是一尊极稀有的冰种观音像。 那观音慈眉善目,浑身通透,泛着上等玉色的暇光,但凡懂玉的人一眼便知,这玉雕的观音像价格斐然。 那观音像的佛龛下,蒲团上跪坐着一个单手捻珠的男人,正微闭着双目,专心凝神的念动着佛经,满脸的虔诚。 此人正是这升平庄的庄主沈旦,此佛堂是他新近修建,耗了他大半的积蓄,他一生作恶颇多,却又偏偏笃信佛法,对于善恶有报、因果循环,极为遵从。 也因为此,他常常吃斋念佛,亲手绘制观音像,只为减轻身上的业报,只可惜,这些年来,他一边笃信佛法,一边又恶事做尽,那本应报在他身上的因果,似乎都转到了他唯一的儿子身上了。 今日夜里,他被犯病的儿子一脚踢中心窝,心痛不已,心头难安,辗转在屋中也是无法安睡,为求心安,他索性到了这新建的佛堂念佛经祈祷,只求菩萨能保他与他儿子福泽长眠。 这间佛堂建在升平庄一处较为偏僻的地界,平素庄上的人知道沈旦的喜好,也不常在此地转悠,沈旦也图个清净礼佛。 他口中喃喃:“望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能保我儿早脱业报苦海,若能如愿,鄙人必定再倾尽家财为观世音菩萨树一尊金身……” 黑夜寂寂,沈旦原本以为这佛堂内只有他一人而已,可忽然在身后暗处突兀而出的声音,带着些喑哑沉重道:“已经有人破印了……” 那沈旦吓了一大跳,猛地回头,脸上的肉颤了颤,眼中多了几分惧色,他很快认出了那人的声音:“槐六爷,这么晚了,你来此地作甚?什么破印了?” “我说,是有人破除了地窖我的封印,取走了仙剑。”槐六没有理会沈旦的问话,入夜后他一直都在此清净地休息,此时他从暗处走了出来,双手抱着一柄仙剑,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两撇短须颤动了几下,这让他更像是一只活生生的“鲶鱼”。 “应该是与我一样的修士所为。”他又补充了一句。 “啊,修士?这么说来是有女修逃出来了,亦或是又有修士来此地了?”沈旦有些六神无主,脸颊上的肥肉惨白地颤了颤。 “还不清楚。”槐六皱着眉头答道。 “那怎生是好啊?槐六爷,您是金丹中期的修士,既然那位绝命市的大人派了你来助我一臂之力,你就一定要帮助鄙人摆平此事才好啊。” 那沈旦也不念经了,陡然站起来想转过身去抓槐六的衣袖,他手上原本捻动的佛珠因为动作过猛,突然掉落在地上,散了开来,似豆子般撒了一地。 沈旦俨然被这等情形吓得不轻,他一张脸瞬即虚白,脸颊上的肥肉又抖动了两下,满脸惊恐的盯着那撒了一地的佛珠,半晌回不过神来。 那模样与神情,好似方才槐六所言之事,并不及他手中的佛珠落地来得令人惊悚。 栀子一路牵着安和的手,带着白虹剑,悄悄潜回暗牢,并轻松放翻了暗牢门口的六名看守。 听着那暗牢门口的看守软软倒下去的声响,玉草在黑暗中猛地一惊,不觉问出口:“是什么人?” 门口无人作答,却很快传来了门外锁链被破坏的声音,暗牢内还清醒着的人都面露出惊喜之色,莫非是有人来救她们了? 门开了,玉草与玉瑶勉力直着身子朝着门口看去,却发现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偶有一丝丝夜风自门外吹进来,令人只觉得这夜里彻骨寒凉。 不多时,黑漆漆的门口就缓慢显露出栀子与安和的身影,是栀子解开了六丁护身咒。 “栀子师妹?是你?你没事了?”玉草喜出望外,见她手中又提着白虹剑,还使出了法术,知道她修为已经恢复,心中登时明了了大半。 栀子点点头,一边以白虹剑轻松割断了玉草、玉瑶二人身后的龙筋,一边又祭出了夜来香中收存的两柄仙剑发还给二人,冷然道:“玉草师姐,我打算捣毁这里,然后再救人出去。师姐意下如何?” 玉草还未答话,那玉瑶一见是自己的仙剑,手一得脱,立时抢过了仙剑,看了栀子一眼,“你总算是做了一件好事。还等什么,这些人渣折辱于吾等,吾等自然是要讨回来的,还用你说?” 暗牢中其余女子见栀子已经搭救了玉草玉瑶两位女修,又听她们说要搭救她们,心中都燃起了希望,都倾身围拢过来,想听听三位女修的意见。 柳眉儿有些激动,连嗓音都发颤了,“栀子姐姐,你是回来救我的吗?” 栀子笃定地点头,“不是只救你,等我们解决了外面的人,回来一并都救回家。” 某女甲:“回家?我们可以回家了。” 某女乙:“太好了,我们总算有救了。” …… 第227章 找到 安和趁着栀子与众人商议出逃计划之时,又在暗牢中搜寻了一番,意外发现干草堆旁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童,而其中有一人,居然是金发碧眼的模样。 他心中突突跳了跳,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子,抱起了那个眼睛大大的异族小女孩,柔声问:“别怕,哥哥是来救你们的,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女孩像是吓得不轻,饶是安和这般温柔,她也只是嘴唇动了动,根本不敢发出声音。只因被掳来升平庄后,这里的人告诉她的道理就是,一旦哭闹或发出声音,就要挨打或挨饿。 安和见她一张小脸白如纸片,猜测她或许是受到了惊吓,于是又耐心地问出他心中一直寻觅许久的名字:“你……你是不是叫简?” “简”那个字眼一出口,安和就见到那小女孩眼中的眸光倏忽间亮了亮,她大大的眼眸一直盯着安和的脸上看,似乎想从这个陌生人的脸上找出些什么。 可找了半天,似乎没有她想要的答案,她默然不语,低下头去,不再看安和,浑身却瑟瑟发起抖来,弱小的身子一颤一颤的,很是可怜。 安和也不好逼问她,只是试探着以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他有些担心,又道:“哥哥不是坏人,哥哥是受人所托,来此地救一个叫简的小女孩。你是她吗?是吗?” 那异族小女孩依旧没有言语,只是小手死死抓住了安和胳膊上的衣衫。 “她是异族人,怎么可能听得懂你的话嘛?”栀子那厢已经商议出了一个救人计划,转头来发现安和正与异族小女孩对话,有些哭笑不得地提醒: “时间紧迫,我们几人先杀出去,等料理完外面的杂碎,再回到此地来救人。” 这是如今她们所有人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最好的法子,毕竟若是带着一群妇孺杀出去,反而容易授人以柄,若是有人在反抗过程中,杀了一两个这里的女子或小孩,那就得不偿失了。 做好了救人计划,栀子等人便要离开,安和却拦在她身前。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是在长宁洞遇到的金查理,他拜托我一定要找到他被人贩拐走的小女儿简,后来我又一路追寻到了明西府的潇水阁……”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不说了,但因为时间有限,他只简明扼要的说了想要搭救一个叫简的异族女孩,以及明西府潇水阁被人下了出窍散的“十二春”。 “十二春?潇水阁?”栀子一听那名字,就皱了皱眉头,她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地方。 可还不待她细问,安和就一脸窘迫的说了个大概,末了又拉了拉她的衣袖,“姐姐,我是情势所逼才去那种地方的,你不会怪小安?” 他生怕姐姐会因为他出入过潇水阁那等烟花之地而生他的气。 栀子抿了唇,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这小安,什么时候学会当着外人冲她撒娇了? “哦,对了,姐姐,这孩子好像还在发热。”安和见她脸上并没有责怪之意,就开心地转头拉着她的衣袖,往她的方向凑了凑,似乎是打算将脸搁在她的肩头,就像是小奶狗撒娇一般。 可身形刚动,他的衣袖就是一紧,他低头去看,居然是那异族小女孩从干草堆里爬起来跟着他,一只小手死死拉住了他的衣衫,一双若山泉般清澈的幽蓝双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眼神中透着希望与掩不住的喜悦。 方才安和与栀子等人的对话,她已经听懂了大半,虽然有些地方还是不大明白,但“金查理”这个名字,她自然是听得分明的,那是她爹爹的名字。 于是,她以很是撇脚的中原话,一个字一个字艰难的往外吐: “哥哥别走,别留下简……一个人……” 安和喜出望外,蹲下身子,一把抱住了她,“你是简?你真是简?你听得到我们的话?” 简眸光忽闪,浓密的眼睫毛眨了眨,像是一排排小羽扇,她望向安和,缓缓点了点头。 “太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 安和紧紧抱着简,开心地无以言表,辛苦了这么久的时间,总算找到简了,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栀子也蹲在简的身边,替她号了脉,又摸了摸简的额头:“无妨,等出去了,我给她开副汤药就好。” “哦,对了,栀子师妹,除了我们这座暗牢,我依稀记得,旁边还有两处暗牢,应该还关押着不少妇孺。”玉草像是想起了什么,提了一句。 四人在要离开这座暗牢时,简依旧抓着安和的衣衫不放,大眼睛黑润润地盯着安和的脸,“哥哥,要救简。我想回家……” 安和蹲下身子,温和地安抚了她两句,末了又保证:“放心,等哥哥出去杀了那些坏蛋,再回来救你。” 简虽然只有三岁,但却异常的懂事,她乖乖放了手,“一定要回来哦。” “嗯,一定!哥哥保证!”安和定定地看了简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了这间暗牢。 不多时,栀子等人又去干掉了旁边的两座暗牢的看守,还破坏了锁具开了门,安和很惊异地发现,十二春中的姚五春等人也在其中。 他心中暗忖:看来这次我是寻对了方向了,也不枉我辛苦了大半年。 “公子,你可算来了,奴家们等得可辛苦了,这里的人贩都不是人,呜呜……”姚五春搂着安和的胳膊就哭开了。 她一哭,身边的范一春、李二春等春也嘤嘤哭得伤心。 安和生怕姐姐栀子不高兴,急忙拉开了与姚五春等春的距离,蹙着眉端视了一周:“这里只有四春,还有几人呢?” 那姚五春偷瞄了一眼安和脸色,又看见了他身旁的栀子,以及站在他们身后的玉草与玉瑶,立马很是识趣地退让开来,一通解释:“其实……奴家们只不过与公子萍水相逢,公子数次搭救吾等,吾等感念于心,这才一时失了礼数,还望公子莫怪。” 说完又瞥了瞥栀子几眼,低下头去,俯身冲栀子、玉草、玉瑶拜了拜,“承蒙各位姐妹们相救,奴家的姐妹们就在隔壁。听闻明日一早就要卖出去了,公子你们来得还真是及时。” 那玉瑶一听此言,有些不乐意了,不客气地反驳:“我们是玉虚教的女修,怎么会和你这等女子是姐妹?” 第228章 两路 玉瑶这等态度,那姚五春也不以为意,想她们十二春在潇水阁时,什么脾性的客人没见过? 她很是乖巧地唯唯诺诺点头,“仙子教训的极是,但不管怎么说……仙子与公子等人都是我十二春的恩人。” 随后,安和又去旁边的暗牢救出了其余的人,十二春是凑齐了,安和将简托付给姚五春,并承诺等出去解决了外面的人就回来救她们。 做完这些安排,安和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了些,他看了一眼暗牢中关押的妇孺,又看向一脸镇定自若的姐姐栀子,心中暗道:若是此次能顺利救了这十二春和简出去,那我总算是完成了侍娘和金查理的嘱托了,只是外面这场仗恐怕不好打…… 姚五春、范一春等春许是明日就要被卖掉,又或许是潇水阁青楼这等地方待久了,对于安和的再三承诺,依旧有些不大相信。 直到安和等人合上了暗牢的门,姚五春抱着简,眼巴巴地看着望着他们四人离去,心中惶急又无奈,外面的那帮人恐怕并不好对付,而公子他们仅有四人而已,若是公子最终没能依诺回来救她们,她们也不能怪公子的。 看着阴暗潮湿的墙头上拼命吐丝结网的蜘蛛,姚五春的心情也跟着阴暗潮湿起来。 半晌,姚五春才吐出一口气,幽幽道:“公子已经救过吾等一次,若是公子不来了,也是吾等的命数,人命如草芥,身世浮萍逐水飘……”说着,一行泪便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怀里的简忽然动了动,一只小手替她擦掉脸颊上的泪水,笃定地点头道:“不会的,哥哥答应过简,会回来的。” 简的中原话说得虽然别扭,但却又点燃了姚五春心中的念想,她把简本能地抱得更紧了些,一切唯有等天明便知晓了。 “我们四人兵分两路,我和安和去解决掉四周的守卫,玉草师姐和玉瑶一起去抓拿那个沈旦,他是整个人贩买卖中的运作者,唯有拿住他,才能彻底捣毁这里。” 栀子小声地做着打算,与玉草等人商议着对策。 此话方出,玉瑶就发出一声嗤笑,很轻蔑地瞥了栀子一眼:“你的脑子到底是如何长的?对付沈旦一个凡人,用得着我与师姐两个修士出手?” 她这种时常评判别人的做法,以及对栀子这种轻蔑的态度,引得安和不满,他晲了那玉瑶一眼,语气冰冷带着同样的轻视怼了回去: “姐姐这么安排自然有姐姐的道理,你一直呆在暗牢里又怎么会知道这桩买卖的深浅?” “你——” 一句话,加上安和话语中冰冷的意味,径直让那玉瑶说不出话来。 玉草知道是安和护佑他姐姐,于是急忙解围:“我这师妹总是没轻没重的,这位公子不要与她计较,公子方才这般说,是什么意思?” 安和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见玉草为人和善,又出来做“和事佬”,于是继续道出原委:“我姐姐是担心那沈旦身边或可能有修士参与,至于是多少人,还未曾可知。” “哦,真有此事?”玉草也惊异不已,“难怪那看押外面仙剑的地窖外有封印,当初我一见之下也未曾深想,今日经你们一提醒,倒是想起来了。” 她说着又转脸看向玉瑶,叹了口气,“瑶妹,你看看你这脾性……” 那玉瑶偷偷瞄了安和一眼,又不屑地发出一声轻哼,转开脸去。 “好了好了,我们只有四个人,不管怎样,我们此时此刻都应该更加齐心才对,对方可都是心狠手辣的人贩,若我们四人能齐心出力,我相信定然能解此次危机的。”栀子拍了拍安和的后背,继续提出自己的看法。 四人商议了许久,虽说只留栀子与安和二人去对付外面的守卫等凡夫,但栀子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自是不弱,再加上安和也身负武功,想要应付那帮人已是绰绰有余,而玉草、玉瑶二人就专心对付沈旦身边的修士就可以了。 这样的安排,不过是放手一搏的最妥善的谋划,因为那修士的修为到底如何,他们四人并不知道。 这暗牢就在沈旦见客的堂屋底下,要想出去,需得通过此堂屋。 待得四人刚刚打开堂屋的正门,玉草低声道:“那好,栀子师妹我们这就分头行动,今晚一定得逃出此地……” 话未说完,便堵在了喉咙,如鲠在喉。 因为正门一开,外面围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已经把此地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栀子抬眸一看,见沈旦和那像鲶鱼般的瘦高男人也在其中,站在正首。 沈旦习惯性的捻着手指,却发现佛珠已经不在了,看到栀子等四人从堂屋出现,脸上的肥肉颤了颤,拿腔拿调地说:“依鄙人看,你等哪儿也别想去了,就在此地解决了。” 栀子想起自己先前破除那地窖门前的符咒封印时,定然是惊动了这里设置符咒的修士,于是低声对玉草、玉瑶二人警示:“这里有修士参与此事,我们大家都得小心。” 她扫了一眼那群围拢的人,见大都是手拿棍棒、锄头等农物的庄里人,心里盘算着应该不难对付,只是对方人数较多罢了。 唯有沈旦身旁那个鲶鱼般的瘦高男人看不出深浅,也不知是凡人还是修士,更不知他修为高低。 但看此人一直默默呆在沈旦的身旁,估计可能不大好对付,而栀子如今只有炼气后期的修为,虽说有无垢道体加持,但一旦与其他修士对敌,恐怕也是最末的。 她沉声冷静,想了想,就对玉草玉瑶二人低语:“那边那个像鲶鱼一样的男人很可能有些门道,我修为不高,我弟弟安和也是凡人,恐怕到时候得靠二位师姐相助了,那边的庄里人就交给我和安和好了。” 玉草闻言,抬眼悄悄打量了那鲶鱼男人一眼,也不觉蹙起了眉头,那人不声不响,但如今玉草是金丹初期的修为,也只是看得到他周身的灵气波动,却也看不出他的修为深浅,估计不是个善茬。 于是与玉瑶对视一眼,遂又点点头:“好,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 四人刚低语几句,就听那外面围堵的升平庄庄里人都齐声唱起了一首歌谣,声音低沉而沉闷,歌谣的内容却句句戳心: “鸡犬升上天,升平财运旺,卖得妇孺归,户户有银钱。” 第229章 歌谣 这首歌谣反复被这些庄里人吟唱得朗朗上口,令人心情沉郁的声音,齐声震天,相当整齐。 俨然这首歌谣,已经在升平庄这个黑暗的地方流传许久,且家家户户都以此歌谣中所诵唱的一般行事。 这帮人,德行低下、愚昧无知,偏偏还团结一心,一致对外,手上蛮力倒是不少,对待想要逃亡的妇孺下手必定毫不留情…… 栀子等四人相视一眼,皆知道,这帮没有修为的庄里人,为了赚取暴利,一定会与他们四人拼死一搏,也不是很好对付的。 玉瑶听了他们吟唱的歌谣,突然火气上来,厉声喝道:“你们这群无知之辈,犯下恶行,还不自知,好好的唱什么狗屁歌谣?” 但见为首的沈旦眯了眯眼,兴致勃勃地扬起了一只肥厚的肉掌,轻轻往下压了压,那群愚昧无知的庄里人就突然都噤声不唱了。 沈旦有些得意,“这位姑娘说的对,我们是无知之辈,所以我们可以枉顾礼法道义,眼里唯有卖掉那些妇孺后所得的银钱。你们是逃不出这里的,还是乖乖弃械投降,没看这些人都听我的吗?” 栀子猛然松开了安和的手,手中白虹剑倏忽间出鞘,喝骂了一句:“废话少说,杀出去——” 只见她手中灵力微动,口中默念出苍云九宫剑法的剑诀:“苍云九天,出剑!” 白虹剑便如同一道长虹出鞘,在空中立时变幻做万把,飞旋而出,瞬息间结成了一张剑网,将那扑上来的二三十名庄上的壮汉或婆妇都笼罩在那庞大的剑网之下。 那些壮汉和婆妇举着棍棒或铁锹、锄头等农具与之相抗,届时,一阵叮当之声响起,紧跟着那些庄里的壮汉或婆妇手中的农具等都乒乓落地,掷地有声。 他们都被完全笼罩在栀子所结的剑网之下,都吓得缩了脖子,蹲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这些人愚昧无知,居然妄想手中的农具也可以与上品仙剑相抗,这一对战,还不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栀子注意到,这些庄里人虽说一致对外,对于想要从此地逃脱的人是下狠手阻拦,可真正一对战,却毫无组织计划,各打各的,对付这些散乱的庄里人,倒是没有她原本想象中的困难。 沈旦见状,干嚎了几声:“一个个领钱的时候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喊你们抓一两个人,都个个贪生怕死!快点上,给我把那女修的剑缴了,谁缴了,我大大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果然,沈旦此话一出,又有七八十名庄里的汉子与婆妇蜂拥如潮水般朝着栀子等四人站立的地方扑过来,栀子丝毫不惧,口中默念:“缚地为神,地相起力,起——” 她一边念诵着缚地寒刺玄诀的法诀,一边跳跃上前数十步,在距离安和与玉草、玉瑶三人站立的前方,蓦地单掌触地,霎时间,地面上陡然生出了百余枚地力寒刺,径直刺入了攻击者的血肉里。 那些原本想攻上来的庄里人,都纷纷中招,倒地不起,流血不止,一时间,哀嚎声遍起。 而方才一直默然不动的那个长相像鲶鱼般的瘦高男人,却在一瞬间做出了反应,将沈旦百来斤的身子轻轻一拉一提,便与沈旦一道飞上了屋顶,躲过了一劫。 一直在旁边观察的玉草与玉瑶二人心中顿时有了数,方才都是栀子在出手,可没想到这一击,却无意中试探出了这群人中到底什么人是修士,又到底是何等修为? 方才那鲶鱼般的瘦高男人,那一提一拉之间,调用了身体的灵力,提着沈旦沉重的身体,却像是巨象卸物般轻巧,而他的修为,玉草也看了个分明:“此人竟然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呢,吾等需小心为上。” 沈旦站在屋顶,哆哆嗦嗦,脸颊上的肥肉轻轻微颤着,声音中带着气恼:“槐六爷,我说你在等什么啊,由着这女修伤了我百十来号庄里人,你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槐六抱着胳膊交叉在胸前,默然不语。 沈旦气得跺跺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里装什么装?若是我这里被捣毁了,届时那位大人怪罪下来,你也别想逃!” 槐六脸上一直僵直的表情才有了点生动的反应:“区区几个金丹以下的女修,何足为惧?” 说着,他冲着沈旦一招手,“拿来——” 沈旦有些迟疑,往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大包东西来,却有些不愿意交给他,“若是你在这屋顶上撒下去,我庄里剩余能动弹的人,不也都遭殃了?” 他有些怀疑槐六方才在佛堂告知他的计划。他记得槐六爷当初信誓旦旦的说,若不是自己也是个修士,就用小煞阳丹了,不然也不会选用这出窍散。 槐六见他迟疑不决,斜睨了他一眼:“要想轻轻松松就拿下这几人,那你说怎么办?” 沈旦迟疑良久,思来想去,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瞬即跺跺脚,“好,好,动手便是!”他叹了一口气,将那一大包出窍散交给了槐六。 槐六倒是不迟疑,一边以自己的衣袖捂住了口鼻,一边同时撕破口袋,当空撒下了出窍散…… 栀子与玉草、玉瑶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但听栀子道:“擒贼先擒王!”便与玉草、玉瑶一道飞身上了屋顶,却正好身处在了那槐六撒下的出窍散的粉尘中—— 三人方才从空中落到屋顶,却如浑身脱力般,半跪在屋顶上不能动弹。 而槐六这般一波操作,屋顶下方的庄里人也都沐浴在了出窍散的粉尘中,唯有安和以衣袖急速地捂住了口鼻,没有遭殃。 槐六见三名女修都在自己面前浑身瘫软无力的状态,哈哈大笑,语气中颇为得意,“看,沈大庄主,我说我的法子好使,还不用我耗费太多修为,这三名女修不也乖乖缴械投降?” 沈旦伸长脖子,瞅了瞅屋顶下方那堆神情麻木的人,又看了看屋顶上浑身瘫软的三名女修,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 这出窍散的威力,他是用的多了,自然是知道的,中招之人一般只会神情麻木,反应迟钝,唯有听命行事,而这三名女修为何是浑身瘫软呢? 莫不是这槐六又做了什么? 第230章 弱点 “槐六爷……” 那沈旦刚想唤住槐六问个清楚,却见槐六面有得色的走到那月牙白衣裙的女修面前,正自得意:“你应当是三人中修为最低的,怎么样,这出窍散的滋味如何啊?方才你连连出手,害了这庄里百十号人,你说说看,我该怎么命令你才能消气呢?” 他伸出一只手去勾栀子的下巴,却听一句法诀自栀子的唇边溢出,“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 槐六是金丹中期的修为,若是正面交锋,栀子断然不可能在修为上讨到什么便宜,可她胜就胜在出其不意! 等槐六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玄冰诀一旦使出,刺骨的寒霜与冰刺,顺着他整个胳膊一直蔓延而上,乃至顷刻间便冻住了他整个身体,一时间,他想要脱身就难了。 一旁的玉草与玉瑶不约而同地喊了一声,“做得好,栀子。” 随后二人也跟着直起了身子,走过来,以手中的仙剑逼近了槐六的脖颈。 “你们……你们居然没有中出窍散?怎么回事?”槐六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这三个女修看。 一旁的沈旦见槐六也中招了,缩了缩脖子,往屋顶下看了看,又挪了挪步子,似乎有想要跳下屋顶逃走的打算。 栀子冷冷一哼,白虹剑一指,便指向了沈旦的咽喉,道:“早料到你等都是卑鄙小儿尽会使些手段,吾等三人又岂会丝毫不防备?” 玉瑶也对着那槐六啐了一口唾沫:“早在你撒下出窍散时,我们三人就自然屏住了气息。” 槐六瞪圆了眼,那鲶鱼般的胡须颤动了几下,“你们……你们好阴险……” “我呸——”栀子斥了那槐六一句,“我们不过是用你们用过的手段来对付你们罢了,倒是你,一个金丹中期修为的人,居然枉顾道法修行的大道,跑来此地做这帮人贩的帮凶,倒是让吾等开了眼界。” 玉草拿着仙剑逼着那槐六,“说,你是受何人所命来此地助纣为虐的?你师承何门何派?” 那槐六哼了一声,丹田却偷偷运转灵力,妄图突破那冻住他身体的坚冰。 玉瑶却一声娇笑:“看他这人也不是很聪明,居然把一手好牌打烂,说不定他的师父也是个蠢货!” 那槐六被玉瑶那张嘴如此相激,也不言语半分,只是依旧暗暗运转灵力,想要突围。 栀子提着沈旦跳下屋顶,将沈旦交给安和,又冲着面前的百来个神情麻木的升平庄之人微微勾动唇角,笑了笑,“既然你们这个庄里的人都尽做恶事,那本仙子就罚你们全部自扇耳光,没有我喊停,不许停!” 她话音刚落,那升平庄的人竟然都“啪啪”打起自个儿的脸来,还一个比一个扇得响。 安和笑嘻嘻地盯着栀子满脸夷光的脸颊看,“姐姐,你这个法子可想得真好!” 那沈旦见状,张了张嘴求饶道:“仙子,您如此残害我庄里人,可不厚道啊!” 栀子瞥了那沈旦一眼,白虹剑指着沈旦的前胸,“你儿子已经归西伏法,眼下就是送你这老狗上路了!” “什么,我儿子慈儿已经死了吗?”那沈旦闻言,嚎啕大哭,居然一点都不担心栀子会在他身上刺出几个血窟窿,反而是一心为自己儿子的死悲悯着,哭泣不已。 栀子难得与他废话,正思忖着要如何从沈旦口里套出那幕后主使的讯息,忽然,屋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不少的坚冰渣子从屋顶碎裂而下,落了满地,有些还砸中了屋顶下站着的那些自扇耳光的人。 “不好!定是那槐六脱身了!”栀子看了安和一眼,忙不迭的吩咐了一句:“看好这老狗!” 说着便飞身又上了屋顶,抬眼一看,见玉草与玉瑶正使出浑身解数与那槐六颤斗在一处,打得不可开交。 但听玉瑶道:“栀子,快封住他退路!” 栀子闻言,顷刻提了白虹剑便阻住了槐六想要逃跑的退路,可她的修为是三人中最低的,还仅仅是炼气后期的修为,连玉瑶也是筑基中期,因此,一旦动起手来,栀子在武力值上根本不够看。 而槐六似乎也看准了这一点,专攻栀子的弱点,方才还未与栀子对敌时,他便已经看到了栀子一瞬息间使出的招数:苍云九宫剑法、缚地寒刺玄诀,以及他后来也中过招的玄冰诀。 对于栀子的打法已经有数,因而,这一回栀子不断在这三套招数间切换,这槐六到底是金丹中期的修为,却像是早就看透了她的路数一般,每每栀子挥出一招,他都能不紧不慢的以凝聚法力的掌风与剑术化解掉。 “小姑娘,你这样的打法可不妙啊!” 那槐六这厢以掌力牵制住栀子的动向,那厢同时与玉草、玉瑶二人比拼剑术修为,而玉草是金丹初期的修为,剑术上并不拉下,与筑基中期的玉瑶的剑招配合得当真是姐妹齐心、天衣无缝。 只是二人的修为加在一起,都仅仅只是能与金丹中期的槐六战个平手而已,若槐六想要脱身,就得花点功夫专攻栀子这边的漏洞了。 他连接了三位女修上百招,却打心眼里看不起三人的修为,越打越散漫,招数也越接越得心应手,于是方才故意出言相激,就巴望着栀子这厢能出一个纰漏,这样好下狠手,彻底破了这三女围攻抗衡之局。 又这样僵持不下拆了五十余招,栀子却愈发觉得越打越费灵力,只因不知为何,她一旦调用周身的灵力,可只要是经过小腹的气穴之时,总感觉有什么力量在那里吸引她周身调用的灵力,最终传到手掌上的灵力却微乎其微了。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该怎么办才好? 栀子额头和后背都冒出了涔涔冷汗,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槐六好不容易见到一个空档,突然对着栀子拍出一掌,栀子身形虚晃一下,堪堪避开。 “栀子,你做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舍不得调用你的灵力吗?本来就修为最低,还藏着掖着什么?”玉瑶忍不住急红了眼。 第231章 消失 “姐姐,你小心啊。”安和因为忧心栀子的安危,也一手驾着那沈旦,走到那屋檐外,探着脑袋往这屋顶上的四人张望。 栀子瞥了安和一眼,秀眉微蹙,忽然口中念念有词:“仁高护我,丁丑保我,仁和度我,隐伏藏身,急急如律令。” 那槐六一听这法诀,顿时心中发毛,“这是……这是六丁护身咒!你区区一个炼气后期,怎么会……此等高阶术法?” 话音还未全落,栀子的身形便如一阵尘烟虚影般,消失不见了。 槐六心里顿时没有了方才奚落的底气,这六丁护身咒,实乃是高阶术法,要想掌握当中的诀窍,并在实战时运用自如,实在很需要天赋。 这等高阶术法,他都还没学会,这小丫头片子如何能运用自如的? 不成不成,这样一来,敌在暗我在明,可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一旦局势的发展超出了槐六的控制,他就开始慌了神,他冲着虚空虚晃了几招,大怒道:“你出来,藏头缩尾算什么英雄好汉?要打就明枪明刀的打……” 半空中根本无法预计栀子会在何处出手,方才越打越弱的局势已经彻底调转了,槐六还未找寻到栀子的踪迹,而那一厢玉草与玉瑶的仙剑又一路攻上了,打得这槐六是处处掣肘,毫不顺心。 “对你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人,如此打法已经是便宜你了。”栀子的声音里夹杂着冷意,突兀的在半空中某处出现,又突然的隐没消失。 伴随而来的是栀子递上来的白虹剑剑招,不多时,那槐六被这种毫无头绪的打法,很快身上各处都多出了剑伤,鲜血如血滴子一般不断地从他的伤口处冒出来。 栀子见缝插针的送来的剑招,与玉草玉瑶的剑招搭配,几乎封住了那槐六全部的退路,因为栀子使出的六丁护身咒的缘故,三人越打越顺手起来。 安和在屋下忍不住叫好,“姐姐,太好了,就这样打,干掉这杂碎!” 他三心二意地观望着屋顶上的打斗,又想着面前的都是中了出窍散正自扇耳光的升平庄人,心中的警戒心就去了几分。 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他身前押着的沈旦自宽大的袖间偷偷摸出一柄匕首,趁安和又忍不住望向屋顶时,猛地一转身,翻手就举着匕首朝着安和刺过来—— 安和多年来一直习武,对于临门的突袭生风有本能的反应,他侧身堪堪一躲,那匕首划过他的左胸,还是刺入了他左肩三寸左右。 一时间,鲜血流淌而出,疼痛蔓延开来,安和忍住痛,踢了那沈旦肥硕的肚子一脚,使了内力,那沈旦嗷嗷叫着,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抱着痛处爬不起来了。 安和在屋顶下负伤的变数,尽数落入了栀子的眼中,半空中想起她清灵的声音,唤了一声:“小安——”倾身便要飞下屋顶,想去看看安和的伤势。 虽然是隐没了身形,可她那一声紧张的呼唤,那槐六倒也不笨,一下就预判出了她的动向,挥出一掌,突而击中了栀子奔去的方位。 这一掌正中栀子的腰腹,她顿觉气血翻腾,一口血沫骤然喷出来,从屋顶上跌了下来,隐没的身形也显露了出来。 安和见状心中一急,顾不得自己左肩的伤口,奔过去从身后抱住了栀子,“姐姐!” 栀子只觉得小腹气穴不断涌动的灵力,如一锅烹煮沸腾的高汤,不断翻卷蚕食着她仅存的意识,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心中又忧心这样的局面,可能会落败,如此一来,他们四人想要彻底捣毁这里,想要带着那帮妇孺逃出去的希望,是不是就没有了? 她微闭了目,趁势躺在安和的怀里调息那气穴翻涌的灵力。 可那槐六眼见这么好的机会,哪有不抓住的? 他也跟着追到了屋下,提了自己手中的仙剑便朝着毫无还手之力的栀子迎面劈下,这一劈,还带了自身金丹中期的修为法力,就想着趁机取了这丫头的命去,余下的两名女修也好对付多了。 眼见着那剑锋带着凛冽的剑气就要劈中正闭目凝神的栀子,玉草与玉瑶同时大喊一声:“住手——”转眼剑招已经递过来,可惜还是赶不上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栀子身后的安和突然提了短刀径直迎击而上,刀剑相碰,发出刺耳的声响,可安和只觉得自己双臂的骨骼乃至全身的骨骼好似都完全错位了一般,剧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叫了一声,“哇——”一声吐出一口老血来,半跪在栀子身旁,却仍旧以凡人之躯挡在栀子面前。 “好个小子,你区区一个凡人,居然敢硬接我的剑招?”那槐六对安和这样的行为,眼中露出几分惊异之色,他想不到居然有这样的傻子敢来螳臂当车: “你知不知道,方才这一剑,你以凡人之躯接了去,等同于废了你一身的胎骨,若不想后半生成一个废人,我劝你还是乖乖让开,让我宰了这个小丫头片子!” “你若是想动我姐姐,就是不行!”安和执拗地挡在栀身前,一动不动。 此时,玉草玉瑶的剑招已经赶上了,那槐六又毫不费劲的挡开几招,他凝神了许多,居然一剑一招,就将玉瑶的攻势化去,还拍了她胸口两掌,直打得玉瑶口吐鲜血,倒在一边地上。 玉草忙回头去扶玉瑶,这一走神,却被槐六的剑招刺中肩部,她一个踉跄,连退数步,一直到以自己的手中剑支撑地面,才没有跌倒。 “如今胜负已分,怎么样?我还是那个把一手好牌打烂的人吗?”那槐六冷冷一笑,面有得色,又冲栀子这边喝道: “我这一身的伤都是拜你所赐,容我取了你的小命去再说!” 说着,他便一掌朝着挡在栀子面前的安和胸前袭来。 槐六这一掌,使了半数的法力,安和一介凡人,加上方才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一掌,他若是真的接了,必定身死当场。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安和口中念念,眼神中全是笃定决然之意。 栀子此时正凝神调息着小腹部的气穴灵力翻涌的状况,只觉得还差一点点就可以达到她所不能知的某种状态了,只差一点点…… 第232章 伤势 她虽然闭了目没有看,可听到安和这般言语,已经听出了他话语中与她的诀别之意,以及打定主意要护她周全的心思。 不行,不能让小安为了她送命!一定不可以! 栀子心中一急,猛地往气穴灵力一冲,只觉得一瞬间,那小腹中储存已久的灵力忽地喷薄而出,若浩瀚奔腾的大海,直冲而上,运转一个小周天,达到了那个她所不知的境界…… “想要他的命,先问过我——” 只听那清冽冰凉的嗓音一出,栀子拨开挡在她身前的安和,径直一掌,呼到那槐六的掌风之处,那槐六顿时如一阵被电击般的辛苦,浑身震颤不已,想要撤掌收回,却反而两掌黏在了一起一般,动弹不得。 一阵强烈的电弧光亮之后,那槐六浑身瘫软,半跪在地上,手中的仙剑也脱了手,他抚了抚胸口的痛处,又指了指栀子,道:“你这小丫头出的什么邪招?区区奔雷咒,怎么会如此厉害?而且,你还……还突破了炼气期,径直达到了筑基中期,你到底是何等怪物?” 什么?栀子已经在方才的对敌中,进阶到筑基中期了?怎么可能,她先前分明还只是炼气后期? 玉草与玉瑶都惊异万分的盯着栀子看,栀子这种骤然突破的局面,她们以前在整个天赫大陆都是闻所未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栀子心中约微有数,她方才突然小腹气穴那种凝聚灵力,凝而不发的状况,可能与她是无垢道体突然升级有关系。 师父说过,但凡是无垢道体之人修行都可以事半功倍,一日千里。这种突然迅速进阶的状况,她也是第一次遇到,或许也有她心忧小安的安危的缘故。 栀子冷冷一勾唇角,摊开一只手掌,但见那掌心中划破了一道血痕,正不断地往外冒着血珠,只听她清冽的嗓音出口道:“不是奔雷咒,而是——奔雷血咒!” 那是她以无垢道血辅以奔雷咒自创的法术,想不到威力惊人,居然可以趁势伤了那槐六的心脉。 似乎辅以她的无垢道血催发的法术,在临敌对战上都很管用,上次是玄天大清净神咒以她的无垢道血请神,在汪家镇的那场傀儡人对战中效力惊人,而这次的奔雷血咒,也居然能越过等级修为的限制,重创比她等级高的修士。 “奔雷血咒,什么玩意儿,闻所未闻?” 那槐六愣愣地盯着栀子,似乎还在回味她所言的“奔雷血咒”,末了又拾起地上的仙剑,冲着一旁的安和虚晃一招,佯装要攻—— 栀子一个箭步蹿上去,总觉得方才的陡然进阶,果然连身形步法都快了许多,她清冽地喝出一声,“还敢来?” 哪知那槐六在心中计较了一下自己的处境,方才这女修忽地升级,还使出的奔雷咒透过他的掌心,直穿了他的心脉,伤了他的修行根本,栀子打得是出其不意,她一直被挡在安和身后,槐六根本没防备,也未曾料到她会陡然升级,这才中了招。 可眼下,除了一个这等怪异的女修,旁边还有两个修为不低的女修,这一对敌起来,自己岂不是要吃亏了? 于是,他佯装要攻安和,其实是借机御剑逃走。 眼见着那槐六御着仙剑逃遁远去的身影,玉草还想去追回来,栀子却拉住了她,“穷寇莫追,我们还有人要救。先救人,其余的以后再做打算。” 玉草定定的看向栀子沉稳镇定的眉眼,心中恍惚中生出了许多的冷静: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居然有如此大将之风,遇事不急不躁,丝毫不乱,还谋划智谋,就从方才她步步为营、出其不意、见缝插针的打法上,就能看出她是个心思细腻又缜密的人。 她想到这里,又看了看旁边的玉瑶,两相对视,都颇多感触,也都点点头,表示认同。 赶跑了槐六这个劲敌,局势已经完全掌控在栀子等四人手里了。 栀子第一时间就是替安和察看伤势,根本没有理会一直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痛的沈旦。 安和这次伤得应当不轻,除了左肩那没入肉中三寸的刀伤,还有方才硬接那槐六一掌金丹中期修为的内伤,栀子替安和检查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是小安的胎骨全都错位了,她也必须一根根帮他全接好,不管耗费多少心力! 可等她替安和检查了三遍身体之后,却发现了一个令她震惊的事实:小安的胎骨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脆弱皲裂,每一根胎骨不仅没有被那槐六的修为损毁,而且经由方才那金丹中期的掌力一震,居然阴差阳错的好似刺激了安和体内的胎骨生长—— 他的每根胎骨,居然都透出了缕缕仙气逼人的灵力。 这是怎么回事? 栀子无比惊讶地瞪着安和的脸看了半晌,可无论她再检查多少遍,眼前的小安不仅胎骨完好,而且还透出了十分适合修行的灵力,那体内的灵力充沛游刃有余的游走在他的各大关窍处。 栀子想起以前小安还年纪尚幼时,玉虚教的卜弘算道长就看中了小安的根骨,还说他天赋极高,适合修行,想收他为徒。 而且,她的弟弟小安还有一夜之间突然长大许多的奇异之处,莫非这些奇异之处都与他如今胎骨中生发出的灵气有关系? 玉草与玉瑶二人原本以为方才栀子突然晋级,已经算得上很令人吃惊了,可想不到,栀子的弟弟安和以凡人之躯,受了那金丹中期的槐六的掌力居然还生龙活虎,毫发未损,这一怪异之事,更加令人匪夷所思。 “想不到……想不到啊,你弟弟安和的体内如今确实灵力充沛,这灵力……就像是天生就藏在他体内一般,只不过是方才那槐六一击,给逼了出来,真是太奇妙了。”玉草以一手探了探安和的印堂穴,不觉啧啧称奇,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们俩姐弟都是奇葩。”玉瑶的口中素来无好话,“我和师姐先去暗牢救人了,你把你弟弟身上的伤口料理一下。” 第233章 奇葩 因为沈旦已经失去了攻击力量,一直蜷缩在地上喊痛,而面前还有一大群中了出窍散正自扇耳光的升平庄人,根本没有再作妖的可能,因此在上面只留下负伤的栀子与安和,玉草玉瑶二人一点都不担心。 虽说安和的浑身胎骨并未受损,但他的右手臂却的确被那槐六的掌力震脱臼了,栀子不得不替他轻揉正了骨,还给他以棉布带绑上了三角巾,悬吊在脖子上,末了,她一边细心地给他腋窝内垫上棉垫固定,还不忘嘱咐: “记得二十一天内不可乱动。” 稍后,栀子又麻利地替安和的左肩的刀伤进行了缝合处理,因为之前有对玉石镇的欢欢缝合过,栀子这一次操作起来更加熟练于心。 只是想不到,小安这次伤得这么重。那槐六虽然是逃了,但总有一日,她势必为小安讨回来! “不行哦,我都不能乱动了,我要姐姐照顾……”安和眼睛都溢出了阳光,盯着栀子看,还不忘撒娇。他难得受伤,不趁此机会求姐姐抱抱怎么行? 他趁着栀子最后缝合结扎时,把头靠在栀子的肩头,鼻尖嗅到了栀子身上似有似无的栀子花香,总觉得姐姐身上这气息,比兰花都还要馨香自然些。 他不知道的是,栀子自从有了夜来香后,就常常将一些栀子花的花瓣带在夜来香中,久而久之,栀子的身上也有了这栀子花的香气,甜而不腻,淡而出尘。 栀子做完最后的缝合,转头正好与安和四目相对,因为他的脑袋正靠在她肩头,先前忙着帮他缝合伤口,因而没有过多在意,此时却发现,原来小安隔得她这么近。 他的眉眼长开了,眉宇间尽是二十岁成年男子的英气勃勃之色,眉毛如刀锋般轻轻扫过眉骨,衬托着他亮若星辰般的双瞳,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了栀子明丽的脸庞。 就在栀子这么近距离盯着小安看时,她倏忽间发现,小安的脸瞬即就红了,眼睛闭了闭,那修长的眼睫毛挡住了他有些纷乱的心神。 栀子摸了摸他的牛奶白头发,拍拍他的脑袋,就如同小时候一般,“好了,都长这么大了,还朝姐姐撒娇呢,先做正事要紧呢。” 她倒是没觉得什么异样,但她不知道的是,小安此时心跳得如擂鼓,呼吸也是极力稳了稳,半晌才恢复正常。 他盯着栀子的眉眼看,好似涌动着无数的眷恋和不舍,只轻轻道了一句:“好。” 没过多时,玉草和玉瑶就带着一大堆妇孺从地下暗牢走了出来,金查理的女儿简和潇水阁的十二春也在其中。 简还有些低热未退,见到栀子与安和后,就只许他们二人抱着,其余的人想再碰一下都不行。栀子计划着等到了最近的州府就上街买点好的退热的草药煎给简服下,相信不出两三日便能痊愈。 她们都走出来时,天边刚刚放亮,一抹金色的光芒如织就着绚烂向日葵的金丝地毯铺就在整个地平线上,这些妇孺们许久未见阳光,被日光一照,脸上都露出一种不自然的煞白与青黄之色,眼神或迷离或倦意重重,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恐惧。 考虑到她们都离家太久,有的甚至已经过去了年,连回家的路都有些说不清楚了,若是想一一护送这帮妇孺各自回家,恐怕得耗费不少时日。 于是,栀子、安和与玉草玉瑶两姐妹商议过后决定,带着她们前往最近的州府衙门——溯淮府,而那帮子升平庄的庄里人,她们也打算一并带去。 “这些都是些参与过人贩买卖交易或助纣为虐的歹人,但都是些小角色,因而带去官府,交给溯淮府的官府打理挨个审问就好。” 安和将一帮中了出窍散的庄里人都控制起来,并下了命令,让其跟着他们四人前行去官府报道,余下的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处理沈旦这老东西的问题了。 “姐姐,这老东西坏事做尽,该如何处置才好?” 栀子沉吟片刻,正要回答,玉瑶却抢先持了剑搭上那沈旦的脖颈,疾言厉色恨道:“说这么多干嘛?自然是杀了了事!” 那沈旦一听,当下就急了,急忙讨饶,“别杀我,别杀我,仙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你们说什么我都听,只要别杀我。” 栀子给玉瑶使了个眼色,沉静清冽的声音夹杂着一丝威胁的意味,自唇间说出,“想要我们改变主意,那自然是要看看你能给我们提供什么了……” 那沈旦吓得连连点头,“好,好,好,只要仙姑想听,鄙人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别杀我,仙姑,你可得守信用啊。” 玉瑶气得骂起来,“什么?这家伙做了这么多残害妇孺的事,难道就这么便宜他?” 栀子冲玉瑶招招手,唤她过来,附耳在她耳畔低语两句。 那玉瑶眼中的杀意还未消退,抬眸对上栀子的眉眼,那眉眼沉静如海,透着灵气与安静的气质,仿佛那里面盛着一片平静宜人的大海,能包容下世间所有的东西。 她有些狐疑,“当真?” 栀子默然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玉瑶只得收了剑,退到一旁。 那沈旦见状,以为那暴脾气的仙姑要听栀子的话,于是匍匐到栀子面前,跪地求饶,末了,他似乎回忆起这么多年经营的人贩买卖,眼中露出一片自以为是的慈悲之色,可嘴上说出来的话,却足以令在场所有妇孺杀之而后快。 “我每日吃斋念佛,还亲手绘制了九百九十九幅观音像,又在这荒僻的升平庄耗费家财建立佛堂,只为了每日晚上能平心静气的礼佛参拜,我是一个距离神佛如此近的人,怎么会害这些妇孺呢?我经营这条线,是出于机缘,好不容易得遇贵人,搭上了绝命市如意斋的好人,是他教我如何运作这么庞大的贩卖脉络,而我这么多年,也并不以为自己是个恶人。” 第234章 善恶 他说着,像是说到自己的动情艰辛之处,还抹了抹眼角的泪光,“我贩卖这些妇孺之前,她们大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或贫困或迂腐,还愚蠢不懂变通,我贩卖她们,是把她们安置到全新的好的环境中去,让她们今后的日子衣食无忧,除了让她们远离了故土,其余的,我有做错半分吗?” “你说你没有错,这么多年,你并未作恶,全都是在行善咯?”栀子好不容易才掩下了心头涌动的杀意,继续听沈旦说下去。 一个人一旦为自己的所做恶行全力开脱,那说出来的话语,必定是说得多了,连自己都信了。 沈旦舔了舔嘴唇,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我说的绝无虚言,这些都是我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我自认自己是一个大善人的,我虽然是赚了不少银钱,可我也每年都捐出一大部分银钱给那些穷苦人设粥棚,请大夫给人看病,我还做了许多许多的善事,我真的不是恶人,我是大善人啊。” “大善人?”栀子冷冷一哼,若不是还想从这沈旦口中问出点什么,她几乎抑制不住想扇他两个大嘴巴子。 方才这沈旦似乎提到了这笔勾当的幕后运作之人,在绝命市的如意斋,是那里的某个人教会了他如何运作这条庞大的线络?与阳华郡的刘姥姥那等人提到过的绝命市幕后大东家,是不是同一人呢?而且,那个叫槐六的人又是出自何门何派呢? 栀子把自己心头的这个疑问一提,那沈旦以为栀子已经相信了他的说辞,认定他是大善人,便也没有诸多掩饰,径直就说了,“刘姥姥我并不认识,但那槐六爷是个修士,也是如意斋的如意先生指派给我,要他专门帮我对付所卖妇孺中的女修的……哦,如意先生,也是负责接货的。” “如意先生?这是他的名号?可知他是什么人,是何门何派?” “不知,我听绝命市的人都这么称呼他。”沈旦闻言,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我都说了,我这么多年对得起我的天地良心,我的确是大善人啊……” 栀子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了,她听这沈旦反复强调自己是什么大善人已经很腻烦了,终于忍不住啐了他一口,“你是大善人?我呸!你只是在为你这么多年的恶行强词夺理而已,你贩卖妇孺,掳人妻女,致使她们骨肉分离,爱人离析,有多少人为了寻访亲人白了华发,这些年来,你做下的勾当还少吗?” 沈旦一听,眼睛瞪圆了,有些难以置信的盯着栀子,“你这仙姑,方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翻脸呢?我的确是大善人啊,我不是说了吗?我虽然贩卖了她们,却无形中改善了她们的衣食住行,我对得起我自己的良心……”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说你没有为恶?”栀子反问他,一双灵气逼人的眸光中透着寒意,让那沈旦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当然,我……我自然是没有作恶。”他笃信自己的点点头。 “那好,我问你,这一路上,你们这条线上的人贩杀了多少条人命,但凡是路途上的累赘或是阻碍你等发这笔横财的,就会被灭口,这一条路上,又有多少良家女子的清白白白被糟践?你们做这些,只图自己痛快,为了谋取自己的利益,可以将人命视为草芥,比地上的蚂蚁还不如,你这样叫大善人?” “这,这……这都是别人所为,管我何事?”沈旦还在为自己的过错狡辩。 “别人所为?那你可还记得你还有个患有性瘾专门糟践女子清白,又酷爱收集聪明人头骨的儿子?”栀子一边说着,将简交给了安和,一边慢慢地以白虹剑直地,直起身来,眼神犀利冰冷起来: “你虽然是亲手绘制了九百九十九幅观音像,又亲建了什么佛堂,不过你有没有将你将想要出逃的女子做成人彘,又将哭闹的孩子虐待得不成样子的事告诉佛菩萨?” “我……我……我……”栀子的话,令沈旦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自他的脸上流淌下来。 “你说你对得起你的良心,哼,不过是为了你多年所犯下的恶行做的遮羞布而已,你这样恶贯满盈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大善人?即便你绘制再多的观音像,建再多的佛堂,都抵不了你的罪业,佛菩萨也断然不会照拂你!” “我……我——”那沈旦艰难地张了张口,想了想,瘫软下身子,像是斗败了的鸡,又道:“仙姑既然这么认定,那不如把鄙人交给官府,就是最近的溯淮府就可以。” “溯淮府?”栀子原本还没有打定主意是想将沈旦交给最近的官府还是将他了结在此,可一听他提到了“溯淮府”,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再不犹豫,手起剑落,一剑没入了沈旦的胸口。 鲜血汩汩如泉水般从沈旦罪恶的身躯中流淌出来,血淋淋的流了一地,那沈旦嘴里发出咕噜声,眼睛睁得大大的,久久没有合上,很快就没了人气儿。 “对不住,我答应过柳眉儿,要将欺负过她的人送上黄泉路。” 栀子再没有看地上的尸体一眼,与安和、玉草、玉瑶带着那帮子妇孺和人贩,一并赶往了最近的溯淮府报官。 不多久,因为安和金翎使者的身份,溯淮府的官府很快掌握了安和提供的线索,并对整个天赫大陆发出追捕檄文,追捕人贩线上的贝二爷、吴老先生、富公子以及胡二等一干人贩,很快,吴老先生与贝二爷等人贩落网,而富公子与胡二一干人等依旧在逃,此事不提。 一场震惊天赫大陆的贩卖人口的大案要案终于告破,安和一时声名大噪,金翎使者的地位飙升,很快晋升为金翎榜头号金翎使者,也因为破获了此次大案,安和获得了一笔丰厚的金翎赏金。 第235章 可能 由于此次被贩卖到升平庄的妇孺不在少数,安和只得将十二春也交给了溯淮府的官爷,叮嘱他们一定要将十二春送回明西府的潇水阁,这也算了完成了侍娘与他的约定。 临行前,姚五春、李二春、范一春、西六春等春将安和围在中央,十二人哭哭啼啼、或笑或闹围拢为一圈,七嘴八舌说了半晌的话,末了,由姚五春领头,冲着安和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公子多次搭救之恩。公子打算要吾等如何报答?” “我只想救人破案,没有想要什么报答。”安和微微一笑,笑容中透出一种坦然。 姚五春瞄了一旁淡然的栀子一眼,又俏皮地冲安和眨巴眨巴眼睛,“若是想要吾等以身相许……” 她又飞快地瞄了栀子一眼,见栀子那双灵气逼人的眸子也正好看过来,赶紧吐了吐舌头,身子拂了拂,“那恐怕是不成了……就算是吾等答应,恐怕这位仙子也不会答应的,是,仙子?” 栀子避开她自来熟靠近的身子,冷着面容背转过身子去,她有些奇怪,为何听到这帮这春、那春的争先恐后的要对安和以身相许时,她心里会有点不舒服。 安和是她的弟弟,或许她是不希望他这么年幼就找个媳妇儿? 虽然安和的容貌是已经二十岁出头了,但在栀子的内心深处,依旧认为他还是那个拖着大枕头要来和自己一起睡的孩童。 可若真是这样想,好像又不太对,安和的心智明显已经成熟了,单看他自己梳理追踪这条人贩线的线络,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可以将这件案子办得滴水不漏,当中的运筹帷幄比之一个成年人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心智与谋略早就超乎常人了。 看着与十二春告别后的安和,他笑嘻嘻地走向她,另一只手里还牵着一个金发碧眼的三岁小女孩。 栀子认出,那是金查理的女儿简。 “怎么?你打算带着简上路吗?”栀子假装丝毫不在意,挥去了方才见他被十二春“众星捧月”的那种不快。 “没法子,姐姐,简太小了,她又……只认我……和你。”安和解释着,“再说,简的爹爹金查理还在春州镇等我,若是把简托付给这里的官差,他们只会把人带去当地的官府,若要找到金查理,让他与失散的女儿相认,又不知要多久,也是麻烦,不如……” 或许是这起大案解决了,安和轻松了不少,他对栀子的态度也比往常更加亲昵了几分,他故意拿未受伤的那只胳膊去碰碰栀子的手肘,“姐姐,我们亲自送她回去可好。” “我这次出行前与人有约,”栀子眉心微微一蹙,想到了与浮华的约定,“今日几号?” 安和微微一愣神,答:“今日是六月二十八了。怎么了,姐姐?” “二十八了啊?”栀子想起浮华与她约定的是三日之约,她这次意外迷路身陷升平庄,被龙筋缚住失了修为,耽搁了一日多,等解决了升平庄的人贩又将余下的妇孺交给官府,一切安排妥当,又过了两日了,如此一来,她已经错过了与浮华的三日之约。 但好在还有两日半才是朔月之日,离浮华此次病发应该还有点时间。 “我不是个好人,我也不会为我自己的恶做辩解。”栀子记得,他时常这样诠释自己。 就是不知他这样一个时常说自己是坏蛋的人,如今过得怎样了? 经历了沈旦这样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将“大善人”常常挂在嘴边,如此作恶多端的人,却始终想的都是自诩功德加身,哪怕不是真的也无妨,甚至临死前都还死不悔改,根本毫无愧意…… 栀子忽然觉得,自己能够接受像浮华那样坦诚的人了,哪怕他们阎影殿的修行方式形同魔修…… 与沈旦这样伪善之人相比起来,浮华那样的恶人,却要可爱得多了。 想到这些,栀子心中暗暗有了决定,多年以后,即便是栀子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当时自己的这一番心境变化,来得是多么的玄妙及时,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若是要步行或乘坐马车、货船,等回到春州镇,姐姐与人的约定怕是要误了,不过,还有一个法子,我们可以御剑。”栀子一本正经地建议。 安和笑着微抿了抿薄薄的唇,“对啊,我怎么忘了姐姐是修行之人,还会这个?” 他想了想,又看了看栀子那柄小巧精致又称手的白虹剑,有些忧心的皱了皱眉,“不过,姐姐,你这柄仙剑蛮精致的,这么一丁点长,你确信它能载得下我们三个人?” 经安和一提醒,栀子也想到了,但她很快就想起了倪安智有能够将他的乾坤镜变大变小的法诀,一会儿她纸鹤传音书问问便知了。 再说,她是无垢道体,想要掌握一套将自己仙剑变大变小的法诀,还不简单? 趁着安和带着简请栀子用早餐的时间,栀子便收到了倪安智的回书,比划了一阵子,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掌握了当中的诀窍。 用早餐快结束的时候,安和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姐姐,之前我们审那沈旦时,我看得出来,当时你并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杀了他,可后来为何你又突然不打算将他交给当地的溯淮府,反而一剑结果了他呢?” 安和端视着栀子神情的变化,小心翼翼地择词,好像生怕自己的这一番质疑惹得姐姐不开心,于他而言,追逐真相,远没有姐姐开心来得重要: “难道真的是因为答应了柳眉儿?” “不仅仅如此,我不过是想到了一种可能。”栀子蹙着秀眉,一边回答,一边以手探了探简的额头。 虽然给简专门点了稀粥和热包子,可她好像还病着,见不得油荤,用得并不多,从官府出来也没有什么话说,小嘴唇也是干裂得厉害,一直紧紧闭着,对生人的靠近很排斥,碧蓝碧蓝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这是一种劫后产生的恐惧情绪,即便人已经没有处在危险当中了,却仍旧如同惊弓之鸟,稍微有点响动,都能噤若寒蝉。 这样的状态恐怕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但相信找到简的爹爹金查理之后,应该会逐渐好转的。 “什么可能?”安和见栀子神情严肃,知道姐姐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定不是什么玩笑。 第236章 立断 “其实这个可能,小安也或许猜到了……”栀子谨慎地往路边来往的行人看了看,才又道:“因为那沈旦在临死前,突然提到了溯淮府,他没有提过别的官府,只独独提到它,我怀疑……这溯淮府里也有这条人贩线上买通的人。” 她把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安和的手背上,他的手背微凉,指尖葱白细长,骨节分明,很好看。 栀子将手拍了拍他的手,一脸镇定:“所以我们必须自个儿解决掉那沈旦,而不能冒险将他交给溯淮府,倘若放跑了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岂不白白可惜了小安这么长时间的追踪和努力?” 安和点点头,栀子的话让他不由得想起了以前贝二爷身边那个吴老先生,当初他的妻女也是被人贩拐走变卖,他状告无门,早知道当地官府与人贩勾结的个中厉害,不然也不会最后求助于贝二爷救自己的女儿小花。 而且安和一开始追踪上人贩这条线,是因为遇到了同样遭遇的金查理,他也是明知那茶寮害人有问题,可告到官府却不了了之…… 他想了想,尚能动弹的那只手反手抓住了栀子的手,握在手心紧了紧,“还是姐姐心思细腻,之前我遇到一些事,其实也已经可以猜到人贩或许与当地官府勾结的这种可能了,哦……不是可能,而是肯定的。容我给姐姐细说……” 于是,他简而言之,将自己如何开始调查人贩这条线络的一些遭遇都一一吐露给栀子听,包括他如何遇到金查理,如何查到那海船标记的银票,又跟踪富公子、胡二这条线找到了他的上家贝二爷…… 他详细将贝二爷身边吴老先生遇到的事告诉了栀子,同时也提到了金查理状告无门的情况,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帮人贩或许早就习惯了与当地的官府提前打好交道的做派。 “所以,姐姐当时当机立断杀了那沈旦老东西是明智之举……”安和说着说着,脸就微微泛红,他有些心虚的想起自己曾为了线索,扮做小郎倌跑到海兴港天若街的紫水居去选了面首,还名声大噪成了贝二爷“新宠”的事。 他担心此事若是被栀子知道了,或许会不高兴。 “小安,你脸怎么红了?今日很热吗?鼻尖上还有汗……”栀子愣愣地盯着安和发红的脸蛋,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的,还姿容俊逸,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走南闯北、餐风露宿的金翎使者。 安和抿了抿唇,心神一转,露出一抹淡笑,心中暗忖:此事还是只字不提的好。虽然我也是想看看姐姐是否会因此而吃味,但…… “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出神?”栀子以手又探向他的额头,被安和一把抓住,握在掌中。 “哦,我是在想,那个叫槐六的修士,修为了得,只可惜逃了。” 栀子一想到槐六,脸色就白了几分,其实与这些人贩打交道,虽说人贩线络庞大得令人咂舌,但也并不算太难,难却难在这帮人贩的运作极其熟练有套路,不光是和当地官府勾结,以此做保护伞,更是将势力伸向了修士当中。 若不是自己是无垢道体,又刚巧自然领悟了奔雷咒血咒,以无垢道血绘制了威力惊人的奔雷血咒打中了那槐六的膻中穴,而自己又同时晋级到了筑基中期…… 那槐六受了重伤,不然也绝不会因为仅仅是她升级了,就轻易放过她们。 真正难以对付的是这些与人贩勾结的修士,他们修为不一,且隐藏在暗处,若不是这次栀子与玉草、玉瑶尚还有些运气在,恐怕也对付不了那个金丹中期的槐六。 只是那个槐六到底是何门何派呢?栀子从他的修为打斗方式,根本看不出他的门派和师承,这会不会是这帮人一开始就动了邪念,所以故意隐藏身份呢? 栀子想了很多,一开始她还在怀疑那槐六会不会是出自形同魔修的阎影殿中人,可一想到浮华从不遮掩自己做过的事,这种刻意隐藏修为路数的做法,不太像浮华的门下。 而且……更重要的是,那阎影殿中人逃跑尽皆用雾遁,身前或身后在逃跑时会出现一团浓重的黑雾,但那槐六在紧要关头,选择的逃跑方式,却是御剑。 这一点,就基本能排除他是阎影殿中人的可能,因为一个人在惶急不安之时,所能暴露出来的修为必定不会再过多的遮掩,可槐六却是御剑,莫非他是其余六大门派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中,当真有人与十恶不赦的人贩暗中勾结,以牟取暴利吗? 栀子不由得想起这一路修行以来,她与六大门派打过的一些交道与过往: 那一夜之间就死了掌门和两大护法的血雨宫,那个为了洗脱罪嫌,不惜将自己的半张脸庞也绘制上那怪异亡灵图腾的吴正廷,即便临死,那张怪异的脸上,都带着不甘与挣扎…… 还有那无定楼的姬德宇以及那因为得不到师父器重便生出杀意的梁邱;还有那极易斋的汤玄子老前辈,他说话总是带有啵、撒的尾音,有点滑稽,但还是仅仅一面之缘便送了她夜来香;还有那赤霄道的天之娇女步罗烟和那个欺骗了她一路的碧城师兄…… “我与这些名门正派的人打过一些交道,这些人,或正或邪,或许他们当中真的有人会走与人贩交易这条邪路,还一条道走到黑,埋没了良心和人性。” 栀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与安和简单的聊完,便带着安和与简找了一家药铺,给简熬了一副退热驱寒又同时能醒神的汤药,只不过两盏茶的功夫,服药后的简,已经退热了,眼神逐渐变得有了神采,她时昏时醒的神智也开始清醒了。 她小手紧紧抱着栀子,依偎在她怀里,栀子与安和尝试与她交谈,她也开始有了反应。 “你爹爹是不是叫金查理?”虽说之前他之前已经问过简,确认过她的名字就是简,可一直没有问过她爹爹是谁。 他记得,当时在暗牢里简是听到了他对栀子提到了“金查理”后才有了反应,并央求他要救她出去的。但自从救了她出来,她就一直发着热,也不太爱讲话,如今她好不容易清醒了点,安和觉得是时候问个清楚。 他期待地看着眼前栀子怀里的异族小女孩,期望她就是金查理的女儿简,而不是别的同名之人。 第237章 残忍 简怯懦地望了安和一眼,又转过脸去看了看也同样期待着的栀子,半晌才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二人一见,大喜过望,知道他们这次是找对了人了。 “太好了,你爹爹金查理在春州镇等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爹爹了。哥哥保证。” 安和的保证让简似乎有了一些勇气,她的小手牢牢地抓住了栀子的胳膊,把小脑袋趴在栀子的怀里,摩挲了半天,才呜呜哭出来…… 安和与栀子细听了半天,才从简的哭音中辨清楚了她想要表达的内容:“呜呜……是衣姑坏,衣姑打我,掐我,针针扎我,痛……” 栀子掀起她喊痛的地方,发现她两条瘦瘦的小胳膊上到处都是淤青和细小的针眼,她忍不住咒骂了一句:“这些该死的人贩!” 为了眼前那点银钱,可以出卖良心与人性,甚至对这么弱小的孩童下手,还如此残忍,真的该杀! 简的哭声中充满了对她口中衣姑的控诉,安和想起了金查理曾经跟他提到过他从人牙子市场那里买过来专门照顾简的衣姑,当时二人心头就有疑窦,认为简的失踪说不准是那个叫衣姑的大婶伙同人贩里应外合做的。 如今听简断断续续的哭诉,安和与栀子也明白了,简的失踪是一场有预谋的必然,打从金查理带着庞大的异族商队一踏上天赫大陆之后,就已经被盯上了。 而衣姑这种从人牙子市场就已经提早安插的人手,以及那路边下药的茶寮,都是早就守株待兔的等候在那里了,只等着毫无防备的金查理的商队落入人贩布置周密的陷阱。 这些套路绝非乡间田野的村妇或村夫就能布局好的计划,这条人贩线络能运营多年都完好无损,定是背后有“高人”在指点着,才有可能办到。 安和想象得出简这一条路上必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于是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又温言安抚了一番:“别怕,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了,哥哥这就和姐姐一起带你飞回去找爹爹。” 栀子念动了法诀,将白虹剑变大后,带着安和与简一道御剑飞行,安和的方向感比栀子强上许多,有了他的指引,一个半时辰左右,三人便来到了春州镇,并与金查理顺利会合了。 金查理抱着简,又亲又哭,父女俩抱作一团,哭了半晌,末了金查理带着简,一并冲着栀子和安和跪拜下去,声泪俱下道:“多谢二位恩公替我找回了女儿。” 安和与栀子唏嘘不已,心头也在感叹,算算时日,距离简被诱拐到如今找回来,已经过了一年多的时间了。 相比其他被诱拐的孩子,简已经算得上幸运了,有的孩子走失便永远的消失在家人面前,再也找不回来的,比比皆是。 料理完简的事之后,安和拉着栀子的手,眼中透着欣喜的神色,“姐姐,可否陪我再走一趟白坡乡?” “白坡乡?”栀子有些不明白,盯着安和看了半天,“去那里做什么?” 安和取下背在背后的行囊,里面一直安放着一个骨灰盅,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是木兰,她一直跟着我,帮了我许多,但我答应过她,等此件事了,就一定送她会乡安葬。” “白坡乡是木兰的家乡?” 安和点点头,算是回答,他让栀子帮忙点燃了一支土香,将木兰的生魂招了出来,而后又言简意赅的讲述了他和木兰的魂魄相遇的事。 栀子听得几乎出了神,只是有些惊讶安和的经历,为何他不仅自己习得了武艺,还精通鱼语,可以和鱼类交流,也能通阴阳,又可以如现下这般跳跃式的成长,只是不知他还会不会继续长大? “有个事情,我觉得很奇异,小安你并未开过天眼,为何能通阴阳的?按理木兰是生魂,你为何能见到?” 栀子说着,有些不信地去抚了抚安和的眉心处,这小子,确实没有被什么人开过天眼。 一旁木兰的生魂却冲着栀子堪堪施了一礼,言行颇为尊敬,她用怯生生的嗓音道:“感谢二位恩公为木兰所做的一切,木兰方才已经以鬼力预知过,知道栀子姑娘便是此番来超度我的恩人。” 她抬眸看了看安和,又再次看向栀子:“栀子姑娘方才的疑问,木兰可以替恩公回答,恩公身上有令神鬼佛都敬畏的力量,而且……上次在明镜湖湖底,恩公更是曾经化身为龙形过,他的身世必当异于常人……” “化身为龙?异于常人?”栀子有些不敢确信自己方才从木兰口中听到的事实。 “不错,恩公的身世和他身上的际遇,必能让他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安和自出生到成年,处处都透着奇异的色彩,或许等哪一日时机到了,她必定会查明安和的身世之谜。 栀子盯着木兰看了好半天,见她依然垂着眸,冲着她匍匐跪拜的样子,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只得暂且将安和的身世放在一边,对木兰道:“木兰,你可愿意经由我超度,重新去投胎转世?” 木兰急急地又磕了三个响头,“自然是愿意的。” “那好,我这便以本门的镇派法宝仙皇笛先超度你,稍后便将你的骨灰带回白坡乡安葬。” 言毕,栀子便从夜来香中祭出了仙皇笛,此仙皇笛的第二种御使方法,就是御使亡魂,超度升天。 栀子将仙皇笛凑近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随着笛音一响,笛声淼淼,若江水淙淙,又若江边杨柳依依,令这笛声中莫名带着一丝丝夏日的微凉,又若星辰点点,满天星斗,在笛音飘扬过处,斗转星移…… 木兰微闭了眼,侧耳聆听,就仿若置身于夏日凉风之中,眼前似有什么清亮晃过,随风一拂,又似嫩绿的枝条上撒下的水珠儿。 木兰的生魂虚影在笛音中,伸展开四肢,安立于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在或强或弱之间,逐渐地若星光飘渺,最终散为点点星尘,升空而去。 安和惊异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意味,他咽了咽唾沫,却不敢说话,只是定定地望着姐姐栀子。 在木兰的生魂化为星尘点点,升空而去之时,栀子停止了吹奏仙皇笛,却在口中吟唱起了一曲《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第238章 履约 安和细细听来,栀子一共念诵了三遍《心经》,念诵之时,她脸上写着的全然是一种带七分虔诚两分庄重,一分淡然通透的意味。 那一分淡然通透,就像是早已经看透了这世间离苦与悲欢,安和此时端视栀子的神情,倒有一点超然物外之感。 他在心头忍不住慨叹:说不定姐姐前世定然不是这世上的凡夫俗子,说不准还是什么仙人。 这一看就出了神,直到栀子完成了对木兰的超度之后,唤了他半天,安和才回过神。 “在想什么呢?唤了你半天都不答应?是不是觉得你姐姐我特别厉害啊?”栀子笑着点了点安和的鼻子。 “是,我的姐姐自然是最厉害的,姐姐,小安只是觉得……此生能得遇姐姐,真是小安的福分。天大的福分。” 对于小安的这一席话,栀子却没怎么上心,只是抬眸望向天际,但见一朵朵白云幽幽自蓝天而过,她口中呐呐:“但愿木兰下一世能投一个好人家。” 安和没有作声,只是微抿了唇,单手紧紧搂着栀子的细腰,二人一路御剑,马不停蹄地往木兰的故里白坡乡赶去。 没过多时,二人就到了白坡乡地界,托人一打听,也很快找到了木兰的相公徐微。 安和将木兰的骨灰交给了徐微,并把木兰这期间的遭遇都一并吐露给她相公徐微知晓…… “啊,竟有此事?我以为那柳大官人与我交好,是个好人……”徐微有些木讷,还有点回不过神,“木兰已经走了,我该当如何?” 栀子冷漠地看了那徐微一眼,没有言语,她在心底是有些看不上这徐微的愚钝与懦弱的,若非他识人不清,又什么人都结交,带到家中去,木兰也不会最后是这样枉死的下场。 “自然是提告那柳大官人了,你若需要人证,我届时可以帮你作证的。”安和一脸正色地对那徐微道,“朗朗乾坤,相信官府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那徐微在安和鼓励下,开始着手提告之事,后来的几个月,安和都参与了此案的作证,此事此处暂且不提。 因为栀子与浮华还有约定在,因而安和与她也并未做太多的停留,与徐微讲明情由之后,便结伴离开了。 “小安,你是打算跟着姐姐,还是想去什么地方?” 御剑飞行的过程中,安和一直抱着栀子的细腰,脑袋枕在她的肩头,就如同一只小奶狗一般温顺。 “我自然是想一直跟着姐姐的,若是可以的话?”安和侧过脸望着栀子,微微抿了唇微笑。 栀子侧头瞄了一眼,那笑容如和煦的阳光,仿若可以照亮一切,包容一切,又如阳光的温暖可以呵护一切、温暖一切,她还是第一次见成年后的小安露出这样对她如此依赖的模样,脸色微微一红,心间仿佛有什么漏跳了一拍。 “我与浮华有约定,得先赶回去一趟,还不知他是否在哪里等我,太虚山……是不准非本门中人入内的。”栀子的话语说得很轻,似乎生怕这样的拒绝会伤了小安的心。 哪知小安听完,并没有撒娇胡闹非要跟着她进太虚山,反而脸上露出一种故作的轻松与愉悦,依然是笑颜温柔地盯着栀子看,跟着就讲起了此次人贩线上遇到的贝二爷身边的吴老先生的事。 他浅显地描述了一下吴老先生的遭遇:“当年他的妻女被人贩卖,他有个女儿,是被人贩折磨出了痴愚之症,吴老先生干这一行,一来是为了还贝二爷当年的人情,二来是为了筹钱给女儿小花治病,可就是一直没治好……” “你是希望姐姐能帮那个叫小花的女孩子看看?”栀子微蹙了秀眉,一边御剑,一边问。 “姐姐最懂我的心思,哪怕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姐姐也像心灵相通一般,能明白。”安和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附在栀子耳畔轻声温柔地说: “那我决定先去找找吴老先生的故乡周昌县的徐无村,我之前已经在溯淮府打听过了,应该不难找到。” “嗯,这些时日多注意你的伤。” 栀子只觉得耳朵都热烫了一下,她转过脸侧目看了一眼安和,发现他已经离开了她的肩头,反而冲她耸耸肩,露出一副潇洒来去的做派。 只看了一眼,栀子便知道这小子是在故作轻松,明明分别对二人而言,都不好受,但若是他落泪显出丝毫悲伤的样子,栀子恐怕都不会如此轻松地与他再次分开,嘴里说出道别的话。 他这样逞强,只是为了让她心里更好受点罢了。 和安和分别之后,栀子急匆匆的赶回了太虚山地界,她按照事先约定的,先去了浮岛,没有见到浮华,也没有见到那只叫小七的穷奇。 莫非浮华偷偷潜入了太虚山,去了小竹楼等她? 想着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于是,栀子又赶回了小竹楼,依然没有见到浮华的身影,想着距他下次病发的朔月之日,已经还剩一天多的时日了,不能再耽搁。 栀子不再迟疑,御起白虹剑,就赶往了她曾去过的那座阎影殿的行宫。 门口侍立着一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疤,眼神焦虑又凶狠地走来走去,跟在他身后同样焦躁不安的还有两人。 栀子一眼便认出,为首的是浮华的得力手下吕康安,他身后跟着张望和彦博。栀子刚按落云头,吕康安就认出了她。 “你还知道来此地?若是再耽搁……神君的病……看我不收拾你!”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好似谁让他神君不好受,他就让谁不痛快的神色。 这使得他左脸那道长长的疤痕更显得丑陋不堪。 栀子正要搭话,却听殿内传出浮华的声音,那声音沉稳有度,丝毫不见慌乱与不安,反而让人心境安宁:“休得多言,快带小神医进来。” 吕康安连连道是,又看了栀子一眼,这才点点头,“跟我来。” 第239章 娘子 吕康安身后的彦博倒像是大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反倒是那张望,冲着栀子扬了扬拳头,一副恐吓威逼的神色。 栀子没有理会他,脸上漠然的跟着进了阎影殿的行宫内。 一进去,就看见了站在一盆木槿花旁的浮华。 他穿着滚边的锦缎外袍,袍衣的袖口和边沿都绣着回纹的纹路,淡蓝色的锦缎上还偶尔绣着几朵木槿花,正鲜丽绽放着。 栀子走过去时,他正背着她仔细地往那花盆里浇水,一副悠然自得的神色,与方才在行宫门口所见的吕康安等人的焦躁不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是来履约的。”栀子淡淡说出这句话,一旁的吕康安、张望和彦博等人,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脸上大快。 “我以为你可能不会借给我了。毕竟我说过我称不上是个好人。” “对不起,是我中途……有事被绊住了,所以这时候才赶来,希望不太晚。”栀子舔了舔嘴唇,低下头,摊开手掌,微微催动灵力,就将夜来香中的仙皇笛祭了出来。 通透白玉的笛子在皎洁的月光下,发出清幽幽的微光,那笛身上的精细深绿色符文,像是刚被圣水洗过一般透亮明净。 吕康安等人一见,大喜,忍不住道:“太好了,神君,您筹谋了这么多年,您的病,总算能根治了。” 栀子不知道的是,就在与她分别的这几日,阎影殿诸多动作,并没有歇着,浮华已经命人夺取了无定楼的奇牙节,而血雨宫被吴正廷放出的幻影鹰隼也带回了旧精箭。 就等着栀子送来的仙皇笛,就可以凑齐七大门派的镇派法宝了。 浮华看向栀子的双眸充满了神采,仿若看到了希望一般,“我原以为你不会来了,但冥冥中,我又在心底笃定小神医会来履约……” 栀子想了想,道出心中的想法:“我并非有意失约,而且我知道,你与六大门派为敌,抢夺各派镇派法宝,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我可以信你,神魂缺失症并不是那么容易根治的。我但愿你能成功,但你需得答应我,不管你是否成功修复了神魂,两日后,你都需要把其余各派的镇派法宝物归原主,可好?” 浮华闻言,双眸精亮,忽地哈哈大笑,“无妨,我既然已经答应过小神医,必定会做到的。这一点小神医可以放心。” 栀子听罢,这才踌躇地将掌心中的仙皇笛交到了浮华的手中。 她眉心紧锁,一脸郑重,在回太虚山的路上,御剑也有些忧心忡忡,只希望,自己这一次没有做错决定。 栀子走后,阎影殿行宫内,浮华屏退了手下,只叮嘱吕康安:“呆在大殿门外,守住正门。在本座重聚神魂时,切不可让有任何打扰。” 吕康安领命,还很服从的关闭了正殿的门,自己守在门口,一副神情戒备的模样。 此时的浮华,独自一人呆在阎影殿行宫当中,他撩了撩衣摆,盘腿坐在大殿正中一个蒲团上,开始尝试运转体内的法力…… 他面前的地面上依序摆放着七大门派的镇派法宝,它们呈八卦位排列在他身侧。 浮华将凝聚在掌心中的灵力慢慢地一点点推向地面上的七大法宝,在他的法力催动下,那些法宝竟然幽幽自地面缓慢升起,浮动在他的面前…… 那七大法宝仙皇笛、旧精箭、奇牙节、宽风、奇云盾、影牙勾、幻颜埙幽幽地在浮华眼前不住晃动着,每件法宝都因为即将的汇聚这一变化,而发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七道光华,看上去颇具神韵。 忽然,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一道白光忽地大盛,陡然将整座行宫点亮了一般,那七宝竟然猛然升到了浮华的头顶上方,并汇聚到了一处,最后,一点点地融入进了那道灼目的白光当中…… 等浮华再睁开双眼时,他的头顶上方居然悬着一盏由七大法宝汇聚而成的宝物灯盏,它和寻常的灯盏外形一样,都是由内里的烛火和外部的灯罩组成,只是,那灯罩是浅白泛光的颜色,一共有四面,上面锦绣丝绸的罩面上,绘制着同样的一副图案: 那灯罩上一个硕大的珍珠正袒露在一个巨大的玉白色贝壳当中,那白色的光华正是那四面灯罩上的珍珠发出的光芒。 浮华自然知道这是七大法宝汇聚后形成的天赫大陆至宝——珍珠重露灯,虽然他也是第一次见,但对于这珍珠重露灯的妙用,也是懂得一些,至少是听闻可以修复人缺失的神魂的。 只是还需要一个条件。 浮华面露掩不住的喜色,掌心灵力微动,祭出了自己常用的武器之一——玉笛。 这珍珠重露灯若是要用于修复人的神魂,是有两个条件的,其一,那就是必须要有被修复之人的贴身之物或常用之物,那上面通常都遗留有被修复之人的气息,故而有用。 其二,便是需要被修复神魂者拥有肉身躯体。 而第二个条件,浮华显然已经满足了,他如今只需将自己的玉笛放到珍珠重露灯当中寄养,便能成事。 浮华面色微沉,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地双手将那枚翠色的玉笛轻轻放入了烛火中,他陡然发现,那烛火并不灼人,也不热烫,但却如一樽丹炉般温养起了他的玉笛。 顿时,那珍珠重露灯中烛火忽地葳蕤旺盛,浮华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浑身忽地一热一凉,只觉得周身灵力流窜得厉害,经由他的手脚经络,汇聚在他后背的心腧穴和神堂穴,停留了一阵子,又如脱缰野马一般,经过一个大小周天,直冲他的脑门神庭与印堂穴…… 浮华登时脑中一空,像是在刹那间便顿悟了一般,以往自从淑慎离开后,他脑中一些各种不甘与纠结的念头忽地就如过眼云烟般飘散了。 随着过盛的灵力在脑际盘旋,浮华心下了空,合上双眸,像是一瞬间堕入了梦境。 这是一个很令他舒心安稳的梦境,梦里他居然又见到了淑慎——他的娘子。 第240章 修复 他们正在一起替身旁翠色案几上的木槿花浇水,淑慎抬眸,眼神温婉柔情,与他相看,忽然柔柔一笑,秀雅中又不失大气,他清晰地又再次听到了淑慎的声音:“郎君,那片叶我已经擦拭过了,你怎么还擦?” 她似乎有些不乐意,微嗔道:“你去那边喝你的佛手茶,别在这里捣乱了。” 浮华脸上露出那种满足的笑意,听话地踱步到那木椅前,信手端起那杯佛手茶。 还好,刚刚温热得好。一定是淑慎方才泡好的。 “淑慎,你以后……” 他想要说点什么,忽然抬头,淑慎那侍弄木槿花的身影却不见了,小屋内只留下一片日光,蔼蔼暖暖地照在那盆木槿花上,而那木槿花正冲他绽放着柔媚的粉橙色的花瓣。 “郎君,木槿花的花语是温柔的坚持,所以,你要坚持下去哦……” 屋内已经不见了淑慎的身影,却徒留下她对他临别的话语。 是的,木槿花,就是指某种温柔的坚持,寓意是永恒不变的爱与热情,一如他对淑慎的感情,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 阎影殿行宫大殿内,浮华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多长,他慢慢睁开了双眼,眼神却比之前更加坚定明亮,方才他或许是在拥有淑慎的美梦中获得了重生。 而淑慎的话,却如同那小屋内的一片日光,永久的照进了他曾经几度阴霾的心底。 “我……我会好起来的,我会坚持下去的,淑慎,你一定要等我!” 他堂堂阎影王,只除了在淑慎面前,才会自称“我”,其余时候都是自称“本座”,淑慎永远在他心底有不一样的位置,她似乎可以让他生、甚至让他死,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双手奉上,哪怕是要他的命。 可淑慎……她…… 等浮华走出大殿时,吕康安一脸焦急又惊喜地迎上去,唤了一声:“神君,您好了?神魂修复了?” 浮华沉稳有度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问:“本座,到底进去了多久?” “一日有余了。属下还担心……”吕康安还想说下去,可一看浮华的面色,就住了嘴。 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如今已经到了朔月之日,可神君好好的,那困扰多年的神魂缺失症,居然已经没有再发作了。 “吩咐下去,将七大门派的法宝,以秘密的方式全部完璧归赵,本座只给你半日的时间来做这件事,你可做得到?” “是。可是神君,那夫人她……”吕康安一见浮华的神魂缺失症居然已经被天赫大陆的至宝修复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色,可一想到夫人,他又不得不多嘴两三句。 “唉……”浮华闻言,原本不再负累的心,又是一沉,冲吕康安挥了挥手,“这一点,你无需忧心,本座自有分寸,我既然答应了小神医,就不可失信于人。此事一了,我已经欠了小神医一个大人情了,他日必定是要还的,吩咐你的人,日后对小神医客气点。” 他想到了栀子,自然也想到了她那双眼眸中对他真诚与信任的光彩,那种眼神,仿佛可以摒弃这尘世间的一切对他的诟病与指责,这天赫大陆上的凡夫少有,他唯有在淑慎这样的大医面前见到过。 他沉吟片刻,又从衣袖中掏出一枚通体白玉通透的笛子,吩咐吕康安道:“除了这只仙皇笛,其余的法宝,你速速去办。” “是。”吕康安心中不免有些愉悦,看来神君的事越来越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他欣然领命而去。 要知道,这神魂缺失症,已经困扰神君多年了,那是自从夫人淑慎离开后,就已经落下的病根,可想不到,居然还有被完全修复的一天。 天知道,还有比这更让他欣喜过望的事吗? 浮华心中早有了打算,他的确是想要去一趟太虚山找到栀子,亲手归还那仙皇笛的,但……他此时却想先到一个地方。 阎影殿行宫不远处的地界,还有一条名为烟波河的大河,河水常年湍急澎湃,河面上却时常拢着一层层的水雾。 那水雾的缥缈无形,茫茫空远而又悄然无声,却与那河水的湍急与来势汹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浮华的紫雾出现在这烟波河河畔,当他一袭水蓝色的长衣加身,袍内却露出银色镂空的木槿花镶边,出现在这烟波河边时,脸上的神色竟然有些颓然。 他的面前不远处,矗立着一座石铸的墓室,墓室看上去简洁却不失大气,紧闭的墓门上,雕刻着精致的木槿花花纹,浮华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将一只手掌抚在了那石门上的木槿花纹路上,神情哀伤: “淑慎……我来了,你在这里冷不冷?” 的确,这里便是他亲手为他的娘子打造的墓室——淑慎的墓室。 每次靠近这里,他的内心都很复杂,他像是回归到了年少时,既想再见淑慎一面,再看到她秀雅的容颜,可同时,他又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内心布满了生活给予他的沧桑,甚至是从骨髓里透出的某种恐惧。 一种担心再也无法见到淑慎的恐惧。 虽然他已经来过此地许多次了,可每次来,他都无法抚平他内心的波澜。 推门而入,石墓门发出“咯啦啦”的重响,他脚步微沉,踱了进去。 墓室的石壁上,到处可见雕刻精美的木槿花,墓室的四个角落里,还各自摆放着一个翠色的小案几,上面搁着四盆木槿花的干花。 花朵在被制作之时,还保留着原本鲜嫩欲滴的状态,然后被人自然风干后,再重新栽入盆内…… 这么多年来,是浮华特意将阎影殿的行宫建在此处,只是为了这么枯守着她的墓。 墓室自然是按照淑慎生前的喜好,打造成了简单又大气的风格,除了那墓室内木槿花的繁杂布置,其余的便只剩下墓室中央的那副冰晶雪棺了。 冰晶雪棺内,依然躺着一个人,还是仿若淑慎生前的模样。 第241章 淑慎 她容颜静好,身上穿着一件翠色的锦缎衣裙,衬里是月白的轻纱裹胸,肩部薄纱的部分,显现出她圆润白皙的肩头,她正安然躺在那里,冰肌玉骨,祥和而安宁,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每每看到淑慎这样的容颜,浮华就忍不住心口一痛,他单手扶着那雪棺,另一只手却抚在了胸口上,痛疼漫灭而来,很快席卷了他的整个身心,以致于他不得不弯下身去。 久远的记忆也如潮水般,纷至沓来…… 那时的淑慎,已经中了追杀浮华的人所下的噬生丹。 噬生丹……据传是一种可以让人整体消融于无形的毒药,而且……无解。 他们二人被堵在了烟波河畔的巨崖上,崖底便是湍急澎湃的河水,他们已经无路可走了。 “郎君,我好像……快支持不住了……”淑慎双手紧紧抓住浮华的一只手掌,脸色苍白如纸,“你快走,别管我了……” “不行,”浮华想也不想,断然拒绝,“趁着那帮人还没追来,我先为你渡入灵力,或许可以把噬生丹的毒逼出来,你快坐好……” 他扶正了淑慎绵软的身子,一只手掌附在她的背后,替她源源不断的输入自身强大的灵力,只希望能有解毒的可能。 可惜,事与愿违,当时的浮华不知道的是,噬生丹除了能消融人的身体、无解之外,更具有极强的反噬作用。 就在浮华为淑慎渡入灵力的关键时刻,忽然他的掌心只觉得猛地一疼,就如同有一条暗色的毒蛇窜进了他的身体,同时他也注意到淑慎的体内有翻涌而出的一些气息,径直顺着他的掌心窜入了他的心脉……最后又直冲脑际。 他的神魂缺失症便是在那时落下的。 淑慎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正一点点的化为血沫粉尘,消弭在自己的眼前,饶是她多年行医,见过不少险恶的病症、重症,也不如此时看到自己身体一点点消失在眼前来得震撼、恐惧。 浮华也注意到了淑慎双手迅速消弭的变化,他惊愕的暴怒一声,打算再强撑为淑慎输入灵力,可淑慎忽地转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冲着他嫣然一笑: “郎君,不要为了我而失去了你自己,不值当,我答应你,在不久之后,我会自己治好自己的伤,解了这噬生丹的毒,重新回到你身边的,不要……太挂念我……” 身后的追兵赶来,淑慎几乎在那一瞬,就杀伐果断的做出了一个最理智的决定,哪怕再艰难,她依然像是切除病者身上的肿瘤一样,手起刀落,便下定了决心。 她一步步往身后的巨崖边退去…… 浮华双眼都急红了,“淑慎,你要干什么?”他尝试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可没想到的是,连淑慎细腻白皙的胳膊也开始一点点化为空中的血沫微尘,逐渐的消失在二人眼前。 淑慎摇了摇头,紧咬着唇,返身跳下了巨崖—— 她绝不愿意浮华看到她一点点化为血沫微尘的样子,她要留在他心上的都是最美好的模样。 “淑慎——” 浮华追了过去,一把触碰到了她的发丝,顷刻间,淑慎的发丝也散开了,一只她一直戴在发间的木槿花珠钗悄然掉落在地上。 浮华到底没有抓住她迅速消弭的身体,眼睁睁看着淑慎跳下了巨崖…… 事后,他去崖下的烟波河找过,可并没有见到丝毫淑慎的影子。 回忆戛然而止,浮华愣愣地盯着那雪棺中冰肌玉骨的人儿看,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苦涩且疼痛,他有些茫然道:“淑慎,你……是不是还活着?” 他伸出一只手,修长的手指尝试去触摸她秀雅的脸庞,可触到的却是空。 “淑慎,为了你,我可以选择长久的做一个世人都诟病指责的恶人,我也不会为自己辩解的。因为懂我的人,无需解释。” 浮华说完,伸手取掉了淑慎头上那支木槿花的珠钗,冰晶雪棺中的淑慎的身体,顷刻间不见了。 他把淑慎的木槿花珠钗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这是她唯一留给他的念想了。 这冰晶雪棺中的淑慎的身影,其实是浮华施展的一种禁术——颜骨术。 此术可以通过在世之时留下的物件,创造出一个与真人一模一样的躯体,形同障眼法,可缺点就是会常年损耗施术者的精血。 “颜骨术打造的淑慎,毕竟不是真的淑慎,我要你回来,本座一定会要你回来的。”浮华说完,就如同方才又历了一劫,又仿若下定了某个决心,他怅然转身离开了淑慎的墓室,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时值午后,浮华带着仙皇笛,巧妙地避开了太虚山的众人,悄悄潜入了太虚山的地界内。 此次来找栀子,他是有所准备的,或许是因为已经修复了神魂,又或许是已经解除了淑慎墓室内的禁术,他的精血不再有亏,因此他随性施展一个术法,都是得心应手的。 他施展了六丁护身咒,隐秘了身形,好容易找到了栀子先前跟他提过的小竹楼,他记得她曾对他说过,她闲时会在此地晾晒药材。 穿过一片粉粉白白、落英缤纷的桃花林,再步入一片苍翠欲滴的竹林,绕过一些稀疏的竹子,浮华就看到了那座小竹楼,正孤零零地座落在那竹林前。 小竹楼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椅摆在小竹楼前,屋内是一个简单的竹编书架,上面摆着一些古老的书籍,而小竹楼的里里外外的栏杆上,都晾晒着各类草药。 浮华显出了身形,定定地站在那小竹楼上,双眸忽地就被那晾晒在竹栏杆或簸箕里的各种草药给吸引住了,再也转不开…… 他又仿佛看到了多年以前,他的娘子淑慎晾晒各类草药的情形,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眼前忽有一道明亮的日光撒下来,刺痛了他的眼,他本能地微眯了眼,再想去细看那些晾晒的草药,忽然,有一道月牙白的身影,和一道清冽的嗓音出现了: “咦,你怎么来了?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也不怕被我那些个同门发现吗?” 第242章 太像 那一刹那间,浮华脚步微动,喉间动了动,差点喊出那个他期盼已久的名字——淑慎。他只是愣在那里,半天无法言语,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又一下,他只能定定地看着来人。 栀子有些疑惑地从小竹楼的竹梯上,一手抱着一个晾晒草药的簸箕,拾级而上,走到了浮华面前,见他居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中一般,只是愣愣地盯着她看,像是要把她的容貌看得清晰无比才罢休。 “怎么了?你……没事?该不会真的被人发现了?”栀子放下那簸箕,走到浮华跟前,微微踮了脚,伸出手在浮华眼前晃了晃。 浮华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他明明以为淑慎又出现在他眼前了,虽然明知不可能,可……为何这小神医会和淑慎那么像?虽说她们容貌并不相同,可那种感觉……尤其是她给人看病或与这些草药呆在一起时,给他的感觉……太像了。 “小神医,本座是来此地归还这个……”他掌中法力微凝,掌心中便出现了一支浑身白玉通透的笛子来,那笛身上镂刻的精致的深绿色符文,栀子倒是格外熟悉,这便是太虚山的镇派法宝仙皇笛了。 栀子对浮华信守承诺很是欣喜,她顺手接过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后,便放进了自己的夜来香中,还轻轻拍了拍那夜来香,然后抬眸盯着浮华看,似乎在等着他说下文。 浮华被她这么注视,心中涌动出一些微妙的情感,是什么他说不上来,即便是他已经修行上百年,年纪一大把了,可被栀子那双明眸这般一注视,仍是觉得有些心跳加速,只是他素来沉稳练达,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良久,他像是想起了后话,才对栀子拱拱手:“小神医放心,其余的门派的镇派法宝,本座已经着人去归还了,我本就是受了病痛的折磨困扰,这才想要聚齐这七大门派的法宝,姑且一试,如今本座的病已经好了,自然就没有再霸着人家的东西的道理。” “你的神魂缺失症居然已经痊愈了?这……真是个好消息,”栀子一边看他一眼,一边又低头整理簸箕里的草药,脸上露出宽慰的笑意,淡淡的,柔柔的,却很是真诚。 浮华一时看得失了神,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淑慎那秀雅端丽的模样…… “我真心替你感到高兴。”栀子说出这样的言语,纯粹是因为自己是一个医者的仁心,作为医者,面对难治之症的病人,看着他能痊愈,自然是心生欢喜的。 再没有什么比看着曾经的病人远离了病痛的折磨,更令她感到舒心了。 栀子低头莞尔的一瞬,一缕乌黑的额发垂在了她的脸侧,白皙胜雪的肌肤被那一抹乌发相衬,更是勾勒出她清丽柔媚的脸庞线条,在这温暖的日光午后,她身着月牙白衣裙的倩影,宛如一幅多姿的画,美轮美奂的映入了浮华的眼眸深处。 浮华不自禁间,伸出了手,想要牵动她那一缕黑发,将之别到耳后,他做这个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心中并未曾有过任何亵渎之意…… 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栀子那一缕垂下的额发时,栀子猛地一惊,觉察到他的靠近,急急地退了两步,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你……你干什么啊?” 除了小安与她很是亲密,其余的人,即便是她的师父北冕也顶多是摸摸她的额头,栀子对于其余人的突然亲近,会很警觉,也很不乐意。 她才不会管这人是不是什么阎影殿的阎影王! 她眼中闪过的陌生与疏离,令浮华从对他娘子淑慎的怀念情意中清醒过来,他心中在那一瞬,又顿时被浓烈的失望包裹住了,她到底不是淑慎,只是像而已…… “小神医……不要误会,也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我不过是觉得,你在某些方面……很像我的娘子,尤其是与这些草药呆在一处的时候……” 浮华眼中溢出了深重的悲伤与失望,以致于他在栀子面前,也不再自称“本座”了,而是自称“我”。 栀子被他那种莫名的悲伤与失望感染,看着他缓缓的转过身准备离去的背影,忽地觉得虽说浮华是堂堂阎影王,但为何他的背影那么落寞,仿若世间并不曾善待这个人,反而是给他太多的伤痛? “你娘子?她也是医者吗?”栀子忍不住叫住了他,她想听听他谈他的娘子。 浮华微闭了眼,深呼了一口气,这才慢慢回转过身,眼中又映出了那抹在草药中忙碌的月牙白身影,他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淑慎,她虽然已经离开我多年了,但我始终不信她是不在了……” 他的一只手摸了摸胸口,从怀里掏出一枚捂热的珠钗来,那是淑慎留给他唯一的物件——木槿花珠钗,他再次看向栀子,见她耐心地等待着什么,看着她的表情,他忽地想要说说话,与他口中的“小神医”说说心里一直压抑的话。 “我和淑慎一直很恩爱,当年我还不是阎影王的时候,我便认识了她,若是小神医想要听听她和我的故事,我便讲给你听……” 当年,他初入修仙界门,一心想着修习好法术,惩奸除恶,除魔卫道,秉着一颗拳拳之心的热忱,他遇到了一路行医救人的大医,她告诉他,她叫淑慎,是名大夫。 浮华为她心中救死扶伤的大义所折服,逐渐与她互生情愫,二人结为夫妻,结伴而行。他们一路走过天赫大陆各处大小州县市镇,一路行医救人,也一路修行。 “当时的我,甚至天真的以为,这样二人相伴到老也是一种幸福,我以为日子会就这样过下去了……直到有一天,我们二人为一名柳姓的男子看诊……” “柳姓男子?”栀子沉吟着重复了一句。 “没错,”浮华的眼神逐渐变得空远,但同时又充满了愤怒,“他的名字我至今都记得,当时淑慎碰到他的时候,他的躯体四肢都已经开始溃烂,可从他清瘦的脸庞上,依旧看得出此人健康时的风姿。” 第243章 长情 “四肢溃烂?”栀子一面沉吟,一面回想自家那部《中药医典》上的记录,到底是什么病症才会有这样的症状。 “淑慎经过一番检查,之后判断此人已经病入膏肓,很快就会命不久矣,因为他患的是——花柳恶疾。” 在浮华的回忆中,栀子逐渐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这位柳姓的病患,的确是身患花柳恶疾,他曾经是一位苦读圣贤书的诗人,长相丰神俊朗,他原本打算一心苦读诗书,将来考取一个亮堂一些的功名。 由于心中有大志,便推拒了乡里乡亲许多家姑娘的美意,他把一心都放在读书抱负上,哪曾想直到遇到了一位同样容貌俊倪的年轻人。 那日,风光极好,冬日的天气,难得出一次太阳,他原本与同窗相约去某地的后山赏梅,却不想遇到了一位在那里修行道法的高人。 “他站在一簇粉嫩的梅花枝下,他的肌肤被冬日的阳光映照得晶莹剔透,这令他整个人都像是在发着某种圣洁的光芒一般,我第一眼见他,就被他不自禁的吸引了,只觉得他高不可攀……” 柳相公在最后的弥留之际,掏出了一张丝绢,那上面写着一首情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他将那张写有情诗的丝帕交给淑慎与浮华,幽幽道:“请二位将这丝帕还给他,并告诉他,虽然我已经染了重病,但我从不后悔。人最一辈子最难遇到一个懂自己的人,我遇到了,故而我不悔……” 浮华拿着那张丝帕细看,居然发现丝帕的边角处还赫赫写着“长青子”三个大字,他不由得大吃一惊,起初怎么都不能相信柳相公口中之人,会与太虚山新一代的杰出掌门长青子画上等号。 “我们在帮柳相公处理身后事的时候,更是发现了,他身染恶疾,其实是身上留有一种中了禁术的痕迹……” 浮华回忆着往昔,眼神充满了悔意,“若是我当时就警醒一点,我必然会料到此人的嘱托,必不能去完成。可淑慎却觉得,人已经走了,那他的遗愿,我们应该去帮他实现。” 后来的事也是可想而知,堂堂太虚山的新一代掌门,偷偷好男色,本就已经为人所不齿,可偏偏他还修习了一种禁术,此禁术在与男子交好之时,可以吸走男人的精血,并在身体上留下禁术施展的痕迹…… “也就是说,那位柳相公身染花柳恶疾,很有可能就是那禁术造成的。”栀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推测,看向浮华。 浮华说的这个往事,因为涉及了太虚山的百余年前的杰出掌门人长青子,事关太虚山的声誉,栀子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接受。 “或许是那禁术会令与之交欢的男人亏损许多精血,这才会导致染上恶疾。至于事实是否如此,我事后有向长青子当面问询过……” “哦,那他怎么说?”栀子放下了手中的草药,耐心听着。 “他对于那柳相公与之交好一事全然否认,因为我当时是当众置疑他的,他若要承认,反而是怪了,太虚山的历任掌门人,若是能坐到那个位置,都绝非庸碌之辈,得来一切都不易,又岂会轻易承认而失掉一切呢?” “也就是说,这一切都仅仅是你的推断,长青子并没有亲口承认过。”栀子想了想择辞又道,她也实在不愿相信他们太虚山的前几任掌门长青子,会是一个如此不堪的人。 浮华摇了摇头,神色断然,“不,他后来在避人处与我相遇,并交手,讨要那张写着他名讳的丝帕,还说,那柳相公与他不过是私交一场,露水情缘罢了……” “他当真这么说?”栀子眸光微动,若浮华所言非虚,那么那位长青子掌门就必定是个狠心绝情之辈,那厢那柳相公还念念不忘,这厢,他却只当是露水情缘。 如此寡情薄幸之人,怎么能安坐太虚山掌门之位?或许浮华与淑慎无意中搅进这样的是非中,恐怕会给日后带来诸多遗祸。 栀子不免也跟着有些忧心当年淑慎与浮华的处境。 “自然是的,当年的我,修为初境,我打不过他,那丝帕被他抢了去,还当着我和淑慎的面焚毁了。之后,他更是得意地坦诚了他是有对那柳相公施展禁术,还说我们即将成为和柳相公一样的死人,自然可以知道这个秘密。” 浮华至今都在懊悔,在情急关头,那身为太虚山新晋掌门的长青子对他发难,是淑慎以柔顺的身躯毅然决然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淑慎中的噬生丹,也是在那个时候被长青子种下的。 “之后,长青子便利用太虚山掌门的身份,给我编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竟然污蔑我偷习太虚山的功法,以致于我们后来遭受到了其余六大门派各路人马的追杀……” “你娘子后来怎么样了?”栀子很是关心淑慎的处境,她看向浮华的眸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我娘子淑慎,为了不成为我的累赘……纵身跳下了烟波河畔的巨崖,生死不知……”浮华像是回忆到了最令他苦痛的过往,眼眸中已经见了泪光,千万般的话语似乎在那一瞬间哽在喉头,半天不能言语。 后来的事,栀子也已经知道了,浮华为了变强,拼命修行,他收服了穷奇为坐骑,又成立了阎影殿,自号阎影王,万般鄙视太虚山等正派同门的修行之法,自成一派修行,虽然形同魔修,被六大门派所不齿,可依然活得无拘无束,敢问这天赫大陆上没有人能够约束得了他。 “你的神魂缺失症也是在救你娘子淑慎时落下的?”栀子不知为何,对于阎影王浮华方才的话,居然丝毫没有半点怀疑,哪怕是他置疑了太虚山百余年前的掌门,栀子也认定他的话是可信的。 因为没有人,会以自己深爱之人的过世来欺骗她,再说,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他骗她做什么呢? 浮华点点头,眸光深重,在与栀子讲述完与淑慎的过往之后,他再次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变了许多,倒像是在看一位熟悉的挚友:“那病痛折磨我许多年,我说过我欠你一份天大的恩情,他日本座必当归还。” 看着他落寞悲伤离去的背影,栀子不由得暗自思量许久,不知为何,这浮华并不像世人说的那么不堪,他到底是一个长情之人。 第244章 南如 如今他在天赫大陆上掀起波澜,四处收集各派镇派法宝,也是为了修复自己那缺失的神魂,而他神魂缺失,却是因为当年他想救下他那已经中了噬生丹的娘子淑慎,才中的招。 最坏的还是那为人所不齿的长青子,即便他曾经是太虚山的掌门,名满天下,可做出这等丑事,实在无法令栀子再对这样的人心存景仰。 因为所遇所知的事,栀子愈发明白了一个道理,要看一个人是否真的值得人尊重,并不是看他周身带着的所谓“好名声”、“好口碑”或是别人口中的他,而是要看这个人长期的所作所为、所言所行。 沈旦如是,那长青子也如是。 浮华刚走没多久,栀子正打算将近日晾晒的草药都收了,再练一会剑法,谁曾想,她多日未见的师父北冕却来到了小竹楼,令她有些猝不及防。 “师父,您怎么来了?”栀子有些乖巧地迎向北冕走来的方向。 “栀儿,你回来了就好,正好为师有要事找你。”北冕状似无意的看了栀子几眼,眼神中却透着一抹难耐的焦躁。 栀子有些心虚,因为她自从在升平庄遇到了安和,偷偷回到太虚山后,并没有回到丰南殿见北冕,而是将仙皇笛又悄悄出借给了太虚山的死敌阎影殿的阎影王浮华。 她蹙了秀眉,暗忖:莫非师父察觉了此事,要责罚我? 哪知北冕却将一只手掌抚在了她瘦弱的肩头上,忽而长叹了一口气道:“为师接下来要说的事,与栀儿有关,不管发生什么,为师都希望栀儿你……能挺住。” 栀子闻言抬眸看向北冕,料知他将要说出的事情,必定事关重大,可看师父的神情,却不像是要罚她。 北冕默然看了栀子良久,忽而又叹了一口气,“罢了,你随为师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师父?”栀子不明白师父为何几番欲言又止。 “南如崖,一处山庄,离太虚山百里之外。” 南如崖本是一处距离太虚山不算太远的地界,可那里的百姓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岁月,平淡如水的生活方式,令南如崖有世外桃源的美称。 二人一路上不再言语,栀子跟随着北冕御剑而行,过了约莫三炷香的时辰,二人便站在了南如崖的山头。 栀子按落云头,往下一看,大吃一惊。 但见,那南如崖的山庄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有些残垣断壁处,依稀可见寥寥的炊烟从那倒塌的屋舍烟囱里冒出来;挺拔茁壮的大树也被什么拦腰折断,脆嫩的枝叶被碾进泥土里,叶片上失去了原有的光泽;山庄里的房屋倒塌的倒塌,庄里原本生长得葱绿茂盛的庄稼,也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给摧毁了,大片大片地倒伏在田地中…… 栀子凑近细查,发现一个无比硕大的脚印遗留在田地里,而那脚印延伸过处,竟然是残破的尸体横七竖八地摆在那里…… 这庄上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也尽皆遇难了! 在见到这一幕的那一刹那,栀子的心脏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击一般,当年瑞云庄的惨案,仿佛又重现在了她眼前。 “这是……”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嗫嚅着嘴唇,半天只能吐出这两个字,却再也问不下去,喉头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一般。 “南如崖的这个山庄上的百姓,原本都安居乐业,与世无争,可只是一个时辰前,一个庄上四十二口人,几乎全部遇难,我们太虚山的人赶到时,只来的及救下一个待产的孕妇……” 北冕顿了顿,像是在酝酿什么,方道:“是朱厌又失了常性,发狂后出现在此地,残害了这里的百姓。” “又失了常性?”栀子重复了一句这样的话,心中那片犹如被灾难肆虐过的位置莫名痛得厉害。 “其实为师在你入门时便知道,瑞云庄的惨案也是因为穷奇与朱厌的争斗失去常性所致,这么多年,你未曾对为师提起,为师也不说,只是不想栀儿你伤心难过……” 栀子胸口若有滔天的巨浪波涛在翻涌着,瑞云庄的惨剧,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失去双亲的疼痛依然是她灵魂颤抖的根源,她想不到的是,当年那个背后御使了穷奇和朱厌发狂的罪魁祸首,居然又有了动作,还将屠刀引向了这么一处世外桃源的地方。 “到底是……何人御使了那只朱厌失了常性伤人?难道这里的百姓的性命就不是命吗?他们是无辜的……” 栀子眼中噙了泪,强烈的悲怆又一次席卷了她的全身,半天她才哽咽着吐出这么一句话。 栀子的话,却令北冕的面色一沉,他藏在玉色面具后的眸光又深沉了许多,“栀儿……你如何得知那朱厌是被人御使的?而不是自己发狂失了常性伤人吗?” “不是。”栀子重重吐出这两个字,心中格外笃定,既然发生在瑞云庄当年的事,又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一庄子的人惨死,却只留下她一个而已,那缥缈虚无的笛音,似乎犹在耳畔…… 这样的幕后黑手是何其歹毒,居然根本不把百姓的命当做一回事! 若是不彻底铲除此人,这样的恶事和惨剧还会一次又一次的上演,栀子不知道,这世间还会有多少像她一样失去家园的孩子,但她此时在心底恨极了这个幕后之人。 她咬着牙,恨道:“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视人命如草芥?到底有什么样的原因,此人要御使这上古妖兽残害无辜的百姓枉死?” “此人虽说做事歹毒,但也并非无迹可寻……”北冕看了栀子一眼,见她满眼悲愤,微一思量,又道:“为师倒是记得有一人,虽说行事乖张狠厉,但他有一只随身玉笛,听闻是可以御使上古妖兽穷奇的,当年……” 北冕像是陷入了某段回忆中,“此人便是凭借此玉笛吹奏处的声音,驯服了那头上古妖兽穷奇。” 栀子立马会意,“师父是指阎影王?” 北冕颇为笃定地点点头,“不错,正是阎影王浮华,此人行事不讲章法,修行更是形同魔修,若说是他犯下的这些罪孽,倒不是没可能。” 第245章 贼子 哪知北冕的话音刚落,栀子却摇了摇头,并未对北冕的推断表示认同,因为就在三炷香以前她方才与浮华在太虚山的小竹楼相见,才分开不过一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就算他要赶来南如崖,也需要时间啊。 浮华再如何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同时出现在百里之外的南如崖,还以随身玉笛御使那朱厌伤人。他是如何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且两地相隔百里? 栀子想了想,便觉得绝不可能,便脱口而出道:“不可能是他。” 北冕眼中露出震惊与懊恼之色,“栀儿,你是如何断定不是那浮华做的?” 栀子没有说出方才与浮华在小竹楼见面归还本门的镇派法宝仙皇笛一事,她只是依旧摇了摇头,“徒儿只是觉得……” 北冕不等她说完,眼中便露出痛惜之色,“栀儿,你修行时日尚浅,识人不清,故而才会有此偏见,可是栀儿,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既然无法断定此事与他无关,一切都仅仅是你的直觉,这对于修行之人而言,仅仅相信直觉,是多么大的谬误。” 栀子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北冕却挥了挥衣袖,宽大的衣袖夹着风擦过栀子的发丝,此时的北冕竟然露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色: “栀儿,你可知,那阎影王浮华修行一途是形同魔修,为六大门派所不齿,更何况近段时日以来,他不知为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六大门派抢夺镇派法宝,这样的狼子野心的贼子,栀儿可要睁大双眼……辨识清楚才是。” 北冕的语气有些加重,显然是有些生气栀儿方才对待浮华一事的态度。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方才栀子才与浮华在小竹楼碰过面,又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分身跑到百里之外的南如崖来御使朱厌行凶伤人呢? 栀子料定北冕视阎影王浮华为修行一途的宿敌,也不好言明方才见过浮华的事,只是有一事,因着这南如崖也遭受了朱厌的破坏,她倒是心头更加敞亮清楚得很了。 北冕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浮华这些年犯下的诸多有悖常理的“恶行”,可栀子虽然没有出口反驳,却听不太进去了,她心中有了更深切的怀疑。 按照以前她与浮华的了解来看,他关心浮华村每一个村民的性命安危,又对堕下烟波河畔崖底的娘子淑慎一片痴心,像这等心底有柔软净土的人,一般是不会做出一些胡乱伤害百姓的事的。 更何况,从时间上来推算,南如崖出事时,浮华正与她在太虚山小竹楼攀谈。 反观此次南如崖的事,栀子反而更清晰地可以判定出,那个御使上古妖兽屡屡伤害无辜百姓的人,一定另有其人! 只是,此人到底是用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子,可以御使这些上古妖兽,从而使它们发狂失去常性,胡乱伤人,这一点,栀子还没有半点头绪。但可以肯定的是,此人惯会躲在暗处,借力打力,而不是直接自己动手,定是个卑鄙无耻又心性残忍狡猾的凶徒! 唯有如此品行之人,才会一次次毫无底线地伤及无辜,瑞云庄的百姓如是,南如崖的百姓也如是,屡屡犯下如此伤天害理之恶行,简直天理难容。 她势必要查出此人的身份,更要将之绳之以法,给死去的爹娘和百姓们一个交待。 栀子好不容易按下了心头不断涌动的杀念,告诉自己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北冕看她心不在焉的模样,以为她是想起了死去的爹娘,反而宽慰了她许久。 站在被朱厌破坏后的这片土地,栀子心绪难安,她随同太虚山的其他同门一道处理了南如崖善后的事宜,更是见到了南如崖唯一的一名幸存者。 这是一位二十岁出头的孕妇,一直到栀子替她诊脉,检查她的身体是否无恙之时,她都还在浑身颤抖,满眼都是劫后余生的恐惧之色:“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的孩子不会有事?” 栀子替她诊好了脉,将脉枕收回夜来香中,忍住了心头的烦扰,安慰那妇人道,“放心,您和您的孩子都平安无事。” 那孕妇一听她这话,脸色忽地一变,一把牢牢抓住栀子的一只胳膊,久久不放,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大夫,您可知道我的夫君已经惨死了,如今……我和我腹中的孩子该如何活下去?” 栀子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一些宽慰的话,可那话语却艰难地被堵在喉头,她咬了唇不再言语,因为她也实在不知道,这妇人和她未出生的孩子,突遭这横祸,将来得如何生活,家中的劳力已经亡故,她们需要靠什么样的营生活下去? 她的力量实在太低微了,如何能帮助别人?她就连自己身负的血仇,要如何报,找谁报,都还不清楚…… 御剑回太虚山的小竹楼,栀子心潮起伏,又想了许多,她想起了自己已经惨死的爹娘,以及那瑞云庄惨案后,庄上一片荒芜的模样,反观那南如崖幸存下来的孕妇,她又认为那腹中的孩子比她幸运,至少,那孩子一出生,还有娘亲在侧,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了…… 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吗?是这样吗?那她还活着做什么? 这个问题反复萦绕在她心头,忽地她想到了小安,那个寒夜里抱着睡枕出现在她卧房门边的孩子……以及他如今已经长开了的眉眼,笑眼微弯,亲昵地唤着她“姐姐”的模样。 对了,她不是孤身一人,她至少还有小安。 她不能任由自己这样消沉下去,她要振作起来,学好术法,才能更好地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比如说——小安! 她更要查明瑞云庄当年朱厌与穷奇失了常性,无故伤人的真相,那个幕后御使上古妖兽发狂作乱之人,才是该死的人,她要报仇! 第246章 作别 而想要查明此人的身份,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至少眼下已经可以断定,此人与阎影王浮华并无关系,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此人像一只躲在地洞里的老鼠,藏头缩尾,不敢现身,始终躲在暗处罢了。 南如崖一事后,一月有余的时日,栀子一边在等候安和有可能传来的消息,一边按照北冕教习的法门,认真地研习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 这些日子,栀子一直未回暖心殿居住,反而是呆在人烟稀少的太虚山后山小竹楼,此地尤为清净,便于她专注研习符咒术法,倒是北冕专程来看望过她好几次。 “栀儿,此符咒的研习法门,之前虽说你已经自学过,但为师还从未教授过你修习的法门,如今便传给你,你一定要学好这些,并将一些常用的符咒绘制法门牢牢记在心里。” 栀子对于北冕的安排,恭敬诚恳,欣然接受,她将自己关在小竹楼,几乎不见什么人,潜心研习符咒术法,以此来暂时忘记南如崖朱厌一事对她内心的冲击。 月余过后,栀子竟然精通了大半符咒,厚厚的一部符咒典籍,已经快被她翻看遍了。 学习或许对其他人而言,是尤为枯燥乏味的事,可栀子学来却格外得心应手,也或许她是无垢道体的缘故,天生适合研习这些。 又过了几日,太虚山秋紫殿内的南宫文秀,便收到了一封来自碧水城的家书,书中言明了南宫礼过世的消息,南宫文秀便特意邀约了栀子与倪安智一道与她再回一次碧水城,回家吊唁。 “栀子,我原本以为,爹爹他……兴许还有个一年半载,可想不到大限……居来来得这么快?”南宫文秀吸吸鼻子,可怜兮兮地拉着栀子的手。 好多时候,我们便是因着有这太多的“以为”,才会错过许多不该错过的。 “阿秀,人生在世,最无常的便是如此了,节哀顺变……” 她与倪安智安慰了阿秀许久,栀子想着符咒术法也学习的差不多了,而安和又迟迟没有传来消息,不如自己也下山一趟,顺道历练历练,说不准能打探到小安的讯息,也便答应了下来。 这一次,南宫文秀回碧水城,见到了娘亲姚娘莎,也与娘亲一道为爹爹南宫礼准备了后事。 丧礼过后不久,姚娘莎便将家中的田产商铺变卖了,与二房分家后,家中的老宅便交由管家打理,她准备带着小猫你你远走他乡,继续四处游历。 临行前,已经雇了个看护,打扮成清隽男子模样的姚娘莎抱了抱南宫文秀,声音中透着悲伤与不舍,“秀儿,我原本以为你爹爹至少还可以陪在我们身边一阵子,可想不到居然这么快就撒手人寰了,家中的生意娘亲是没有心思再打理了,只想带着你你一道四处游历,为娘如今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了……” 南宫文秀眼中噙满了悲伤的泪水,紧紧抱住了姚娘莎,声音哽咽:“娘……我也舍不得你……不如……不如我去求师父,将你也带回太虚山……师父很疼我的,一定会答应的……” 母女俩又痛哭了一阵子,姚娘莎擦了擦眼角的珠泪,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妥的,娘亲不过一介小妇人,平素也在碧水城闲散惯了,若是真与你一道回了太虚山,恐怕那山中的诸多规矩戒律,娘亲怕是要不习惯了……” 原本提出要姚娘莎跟自己一道回太虚山,南宫文秀也觉着有点不妥,如今又听姚娘莎拒绝,终是叹了口气,在姚娘莎与她挥别时,她特意提出要抱抱那只金渐层小猫你你。 姚娘莎疼爱地抚了抚她的额发,满眼充满宠溺,将那只你你递给了南宫文秀:“怎么,你也舍不得这你你吗?它到底是你爹爹的名号命的名字……” 姚娘莎说着又再抹眼泪,殊不知南宫文秀一把抱住了你你,背转过身去,把你你紧紧箍在怀里,低下头去,附在那你你耳朵边轻声道:“你……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娘亲,她毕竟只是一个妇人,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别跟她惹事……” 那你你这才抬头看向南宫文秀,南宫文秀与它四目相对,一人一猫都是一愣,皆因二者的眉眼生得极像,唯一不同的是,南宫文秀的左眼尾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你不说,我自然也会做到的。”那只你你低声回了她一句。 “一言为定。” 南宫文秀这才算是放下心来,她忽地把头附在那你你的软毛里,又沉浸了一会儿,才在姚娘莎的催促下,将小猫你你还给了姚娘莎。 其实来这里的一路,她就想了很多,她想到了爹爹南宫礼在世时对她的诸多般好,那是一个为父者,对女儿的宠溺,是全抛一片真心,也是真实无疑的关爱,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南宫文秀也或许是在那时,心里总算放下了对自己的爹爹是一只猫妖的一缕精魄转世为人的芥蒂,不然方才她也不会主动抱那只小猫妖你你。 这或许也算是她的一段机缘。 姚娘莎一别三回头,挥着手中的丝绢与脸庞的热泪,与南宫文秀作了别,这也便带着那你你一道上路了。 与姚娘莎道别之后,南宫文秀便坐着倪安智的乾坤镜一道回太虚山,唯独栀子留了一封书信给北冕,言明自己想出门历练一段时日,并拜托二人顺道回山带给她师父。 “栀子,你……当真不和我们一道回山?”南宫文秀噘了噘嘴,脸上却露出一丝丝小窃喜,偷瞄了倪安智好几眼。 一看她这表情,栀子便知道,她其实是巴不得自己不跟她与倪安智一路,毕竟三人行,不如两人独处来得亲密。 “不了,记得帮我把书信转交给师父。” 栀子看破了她的心思,却不说破,她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算算时日,与安和上次分别也有两月有余了,除了有些忧心安和的伤势,她这些时日并没有荒废,倒算是精通了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不如趁着此次下山历练,四处走走,与人画画符咒也好。 第247章 妖怪 就好比那什么玄天大清净神咒、破邪符、生意兴隆符、财宝滚滚符、延年益寿符等等,她已经绘制了上百余张安置在她的夜来香中,到时候,寻个时机,拿到寻常人家去做个小买卖,不愁不发一笔小财。 但最主要的,她还是想一边赚路费,一边找找小安的下落,他上次说自己会去那吴老先生的女儿小花居住的村落找人,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周昌县徐无村。 她打定了主意,也便朝着那个方向去了,因为担心御剑迷路,又需要找人买她的符咒赚一些银钱做路费,因此她也是偶尔御剑,大部分时间都是步行,又如此便飞边走了半月下来,就到了一处名为平川郡的地界。 摸摸夜来香中,这几日赚来的银钱并不多,算上这一路的开销,看来又到了该售卖符咒的时候了,她并不太清楚这一带的百姓对符咒的需要,于是,她当街拦住了一个妇人,打算问问情况。 那妇人正一脸愁容,拉着一个文弱的男人赶路,边走还边不时的回头,就像是担心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会追上来似的。 “诶,这位大娘,你们可知,此地是否有人需要修士所绘的符咒,趋吉避凶、遇难成祥的……” “唉,闪开,闪开,别挡了老娘的路,不需要,不需要……”那妇人彪悍得很,也不看栀子一身月牙白衣衫的清冷扮相,只是低了头拉着那男人往前窜。 可窜了两三步,又顿住了脚,扭头上下打量了栀子好几眼,“姑娘,我看你面生得很,怕不是本地人?” 因为之前遭遇过升平庄的人贩事件,栀子对陌生人都多了几个心眼,她抿了唇,并不答那妇人的话,只是盯着那二人看。 那妇人一路拉着的男人,细皮嫩肉的,即便栀子长相清冽俊俏,不似凡人,那男人也只敢偷瞄她几眼,不敢拿正眼看她,眼中居然还有些许的恐惧之色,一看便知定是个“妻管严”。 “姑娘,我看你的打扮,不像是普通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些个庸脂俗粉,可是仙人?”那妇人一副狐疑的神色,转到栀子身边看了又看,又低头伸出一只手,似乎想去拉栀子手中白虹剑的剑穗,像是见到了什么稀罕物件。 “是修士,不是仙人。”栀子神情清凛地往身侧灵敏地闪了闪,便躲了开去,只简短地回复那妇人。 那妇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不住砸嘴巴,“哎呀呀,你说说,相公,这可不就是老天爷给我们派来的得道高人吗?” 那男人一听栀子是修士,也满脸喜色,看到了栀子手中的白虹剑,之前眼中的恐惧之色也褪了好多,“还真是,真是。” “敢问这位仙姑,你方才说你有符咒卖?你这里可有什么帮助人不被邪祟所侵扰的符咒?多少钱,多少我都买,多买点,回家备着。”那妇人忙不迭地拉着她相公朝栀子靠近,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有是有……”栀子夜来香中的玄天大清净神咒,便有这个功效,但她见这对夫妻的神态有异,打算问个明白,“可……你们这里的人很需要这种祛除邪祟的符咒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有一点就可以确定,此地必定有邪祟作乱! “需要,需要,仙姑在此地卖这符咒,必定生意兴隆啊。”那妇人并没有去谈邪祟的事,反而一个劲儿的夸栀子有生意经头脑。 买到了称心如意的符咒,那妇人立马就匀出了五六张,一个劲儿的往她相公身上塞,嘴里还不住嘟囔:“有了这辟邪的符咒,相公你就不容易遭殃了。” “大娘,听您这么说来……看来你与你家相公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可否告知一二,说不定,我可以帮忙……” 栀子话未说完,那大娘往身后的方向望了一眼,便连连摆手,表示不愿多言,好似很是忌讳谈论那“邪祟”的事,最后被栀子堵得不行,才说:“哎呀,仙姑,我家里还有急事,你莫要挡我们的路,随便去这平川郡抓一个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说着,拉着她相公,就三窜两窜的窜进一条巷子不见了。 栀子满腹狐疑,不明白为何这位看上去那么彪悍的妇人,却不敢谈论那邪祟的事,莫非此事真的很骇人? 她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又见到几个跑过来的当地人,皆是满脸惊惧之色。 她好不容易拦住了两个年轻男子,哪知刚一提及此地是否有“邪祟”之事,便让那其中一人截住了话头,急忙冲她摆手,“哎呀呀,小丫头,说不得说不得,这玩意儿邪乎得很,若是谁对它起意,便很可能是下一个遭殃的人。” 另一男子也瞅了栀子两眼,劝慰道:“大家都往这边跑,小丫头还是不要再往前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七个了,唉……也不知是什么造的,小丫头还是快快回家去?” 说完,那两个年轻男子也急匆匆的跑远了,好似生怕身后有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东西会追赶上来似的。 看来此地果然有异状!已经是这个月第七个,莫非是那邪祟害了七个人了?可到底是什么邪祟,又是如何害的人? 栀子沉下心来,倒是一点也不惧,打算继续往来人的方向打探究竟。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头顶的日头正盛,按理说,若真有什么邪祟之物,必定不敢在正午阳气最盛时,出来作乱的,可如何方才那人却说,这是这个月第七个? 正思忖着,忽然空荡荡的路面上吹过来一阵怪风,风势强劲,一时间路面的尘土沙粒都朝人迎面扑来,栀子一时眯了眼,以衣袖挡住那风尘,忽地,蓦地里传出一阵尖叫…… 那叫声凄惨,像是有什么人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带着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乍一听来,却像是个男人的声音,裹夹在这阵突起的怪风中,由远及近而来,令人忍不住毛骨悚然。 很快,尖叫过后,循着那声音,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只穿了一件亵衣,光着脚丫子,窜了过来—— 他脚步虚浮,双眼无神,却瞪得老大,猛地扑到一个男人的身上,一见那男人的面容,立马又失声尖叫一声,大喊:“妖怪,妖怪啊……救我……谁来救救我……” 第248章 熟悉 那个被他差点扑倒的男人奋力一挣脱,嘴里嚷道:“快滚开,你这晦气的东西……不干净的东西,别来沾染老子……” 那男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跑远了,本就没什么行人的路上,独留下栀子执着剑,站在路中,端视着那个喊着救命的男人。 那男人脚下踉跄几步,见到此路中央居然还有人,便又冲着栀子扑了过来,嘴里依旧是那一句:“妖怪,妖怪……” 栀子见他扑过来,只是轻灵一闪身,那男人扑了个空,便跌倒在地上,栀子一脚踏在他身上,轻喝一句:“妖怪在何处?快说——” 哪知那男人抬头看向栀子的脸,忽地面色大变,原本无神的眼中,此刻却充满了恐惧,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直喊:“妖怪,你是妖怪,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说谁是妖怪,妖怪到底在哪里?” 栀子有些恼怒,提了他的衣领,低了头看他,却见他的眼眸中像是被什么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东西,说瞎了又不太像,可如何这人会看到自己的脸,便说是妖怪呢? 那男人吓得捂住了脸,双手不住地往自己脸上抓挠,又时不时去抠自己的眼睛,不多时,便将自己抠的满脸是血,那情形,任谁看了都不觉有些骇人。 栀子知道此人定是有些神志不清了,那模样,就像是长时间经受了恐怖的事情,因而才会如此惊魂失色,他手朝着路上那些跑远的行人乱晃,嘴里还在念叨:“妖怪,到处都是妖怪,不要害我,不要害我……” 栀子正在心中盘算着要如何做,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姐姐,快抓住这个男人,他是金翎榜要找的人呢。” 这声音……透着活力又不乏沉稳有力,是她最熟悉的人! 栀子转头,却见到安和身着素黑色的官服疾步而来。 他身材挺拔颀长,一头牛奶白的长发,以金色发带高高束起,与他素黑的一身官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眉眼略微斜长往鬓角处微微挑高,这让他原本沉稳英挺的面庞多了一丝阴柔温儒的气息。 若扮做女装,可称之为妖娆。 还有,他的伤已经好了。 “小安,你怎么在这儿?”栀子万万没料到,会在此地遇到小安,虽有些意外,但两人许久未见,相视一笑间,又多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亲密。 “姐姐,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此地,你是特意来找我的吗?”小安走到栀子身边,蹲下身子,一个手刀利落的落下,就将那捂了脸怪叫的男人打晕了,末了,才冲栀子微微一勾唇,笑得人畜无害、如沐春风。 栀子这才注意到,小安此时看她的眉眼,无比亲昵,一双如暗夜星屑般的眸子,精明透亮,里头却只映着她一个人的影子。 尽管二人面前的地上还摊着一个昏迷且形容不堪的男人,可为何此情此景让栀子有些耳热心跳呢? “啊……我是顺道下山历练的。”栀子不好意思说破自己是特意来寻他的下落的,她的脸庞在小安热切的注视下微微发烫着。 忽见小安一脸失望地低垂下头去,眼神恹恹,好似说错话的人不是栀子而是他一般。 栀子不愿看到他这般落寞,只得嘿嘿干笑两声,一句话便脱口而出:“是,是,是,你姐姐我就是专程下山来寻你的。” “此话当真?”安和闻言,如一只满血复活的小兽,兴奋地一手扒拉上她的胳膊,眼神中闪烁着亲昵的神情。 “你几时见过姐姐我对小安说假话?”栀子点了他的额头眉心一下,小安却唇角一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此时的眉眼中又像是多了许多小星星,整个人竟然因为这笑容而放起光来似的。 “我原本是打算寻到那周昌县徐无村的小花下落后,再给姐姐传消息,可谁曾想,我一到这平川郡,无意间看到了官府发布的金翎榜,居然是要找出此地百姓接二连三出事的原因,这便耽搁了。” 安和见栀子低头盯着那地上昏迷的男人看,便向她解释了自己在此多日的缘故: 原来,平川郡本是一个商业尤其发达的郡县,此地的百姓也算是过得富足安乐,可就在安和到此地的前不久,一个月之内,便发生了多起百姓发狂失控的事件,而且,古怪的是,这些中招的人,皆为男性。 “我一路追踪此案的线索,遇到当地百姓,好多人都谈虎色变,但都猜测是邪祟所致,因为这些中招的男人,一旦失控发狂起来,沿街看到的人,他都会口称‘妖怪’,有的因为太过于恐惧,竟然还会抠掉自己的眼珠子……” 安和说到此处,又看了看栀子,只担心自己说的话会引起栀子的不适,毕竟姐姐是一个女孩子,在安和的心目中,她一直都是那么的温婉灵秀的,可却见栀子一脸如常,只是秀眉微微蹙起,跟着他的思路在思考而已。 于是,他掸了掸那件素黑官服上的尘灰,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的接着道:“我近日追踪了许久,可惜得很,一直未发现这些出现症状的男人,到底是在哪里出的事?又是怎么出的事?” 说着,他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已经长出了一些小胡茬的下巴,“而且……我至今都还不明白,这些男人,到底是中了邪祟,还是患了病症?这一点,恐怕……得姐姐出手帮忙才能明白。” 栀子默然片刻,微闭了目,伸出一只手,纤纤玉指搭上了那个昏迷男人的脉,良久,她脸上也出现了疑惑之色,又摇了摇头,再次探了探那脉象,还是摇了摇头。 “怎么了,姐姐?”安和蹲在她身旁,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这片街市上,原本熙来攘往的人群,都因为这个失控发狂男人的出现,给搅没了,而如今栀子良久不语,又多番试探那男人的脉象,莫非是有什么不妥? “他……不是什么病症,方才我探过他的脉象了,此人身体健壮,并无病灶,而且,我也偷偷以灵力探查过他周身的气息,并没有中了你说的什么邪祟的迹象啊。” 栀子抿了抿唇,说出了她的判断,也觉得此事颇为古怪。 第249章 七人 “既不是病症,也不是中了邪祟,那……看来,我之前的调查方向都是错的,此事还颇为棘手,此人已经神志不清了,又不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是急人。” 栀子见安和有些一筹莫展的神色,微一沉吟,却道:“想要问他,倒也不是没法子的,只不过,此事来得蹊跷,得多问几个人才行,我来这里的路上,听到有人说,这是这个月的第七个人了,可有此事?” 安和点点头,“之前也有六个出现这样发狂失控症状的男人,如今都被关押在平川郡的大牢里,有专人看守。” 栀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她冲安和点点头,“带着这个人,先找一个避人安静的地方。” 安和虽不知栀子要做什么,但却听话的依言行事,二人把那个昏迷男人带到了一个僻静的巷子里。 栀子四下里看看,确认没有其他人,这才道:“要想知道这个人曾经去过哪里,遭遇过什么事,也不是没有法子,姐姐这便绘制一道符咒,真相立马便知。” “当真可以,姐姐真是太棒了。”安和满眼喜色的望着栀子,只觉得姐姐栀子身上都是宝藏,自己能有姐姐这样的人呆在身边,真是人生幸事。 因为之前已经熟练了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栀子如今绘制起符咒来,不仅熟悉,且威力更加惊人了。 安和瞪大了双眼,只见栀子单手结印,虚空画符,很快一张以灵力绘制的符咒便出现在半空中,却听她口中念念有词:“召请祖师来引魂,点兵点将点天魂……急急如律令!” “姐姐,这是……” 见安和满眼惊异的神色,栀子只得跟他耐心解释:“我这便绘制一道天魂符,此符咒可以引出人的天魂离体一尺开外的距离,不过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便可以从这男人的经历看到他经历了什么。只是这符咒不了用在精怪身上,会耗损精怪的修为。” 栀子说到这里,又不禁想起了那只猫妖你你,它无论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南宫文秀的爹爹,当初也是因为这道天魂符,吓得那猫妖好几日不敢回府。 她抿了抿唇,脸上又露出那种一贯的沉稳有度的少年老成来,她看了安和一眼,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在两人的对视下,安和将一只手搭在了栀子的胳膊上,微微用力握了握,又点了点头。 栀子不再迟疑,这便将那天魂符打入了那男人的印堂当中…… 原本以为,她如今筑基中期的修为施展天魂符,应该更加得心应手,效用也必定大于过往才对,那通过这男人的天魂所能窥探到的经历,应该更加清晰才对。 可哪曾想,这男人不知先前经历了什么,天魂符一打入印堂后,栀子与安和二人却只能看到一些零星的残破的影像,就像是这男人的记忆都被破坏了一般。 到底是什么力量,才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那男人的天魂带来的几幅残卷似的影像:他好似去了一个很温暖的水泉中,与什么人正在欢闹戏水……跟着画面一转,他又跳起了什么舞步,倒像是醉态横生,还吟诗与人做起了对子…… 跟着画面就像是被人破坏了一般,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栀子和安和跟着那男人的天魂,所能看到的最后一幅回忆画面中,忽然看到一张老脸,整张脸却涂抹得像是猴子屁股似的,但见那张脸的主人,抽出一张腰间绣帕,扬了扬,“杨大爷,可别说老生这里没有好货色,您瞪大您的招子看好了——” 紧跟着,她拿腔拿调的唤了一声,“莺儿,还不出来伺候这位杨大爷?” 轩门洞开,栀子和安和几乎可以感受到那门后正立着一个绝色佳人,随着一阵扑鼻的馨香,翩然而至…… 可怪就怪在,那天魂被抽离的“杨大爷”,浑身突然抽搐了一下,那天魂便又瞬息间缩回了他体内,画面便由此中断了。 好生厉害,原本以天魂符探知苦主所经历的事情,是可以探知清楚的,可不知这杨大爷遭遇了什么,好像冥冥之中有一种更甚于栀子施展天魂符的力量,将这些回忆,生生从这人脑海中摒去了。 “姐姐,这怎么一回事?” 栀子叹了口气,“无奈这天魂符,短期内只能施展在凡人身上一次,求多的话,必会耗损那人的阳寿,所以只能到此为止了。” 安和定了定神,“不过,这样也好,姐姐,至少,我们已经有了眉目,这位中招的杨大爷,定然是去了那些个莺歌燕舞的声乐场所,此地的此类场所一共也不过那几家,我这便回官府查查看。” 栀子点点头,微微一勾唇角,“我也和你一道去,顺便也去牢里看看那其余六人的天魂,说不定还有什么线索。” “如此甚好。”安和很是欣然地接受了栀子的建议,至少有了栀子天魂符的帮助,他不再像前段时日一般,胡乱查询线索了,当下,他们所知的线索,已经可以肯定,这出事的“杨大爷”,去了声乐场所,见了一位绝色佳丽,还名唤“莺儿”。 至于,其余的六人,到底有何经历,等他带栀子去了大牢,以天魂符会会便知道了。 接下来的六个人里,抽取天魂只不过是须臾片刻的事,栀子已经对天魂符的施展很是熟稔了,只不过前面五人经由抽取天魂之后,依然只能看到他们记忆中一些零散的画面。 而且,这剩余的六人栀子已经替其诊过脉,皆是身体强健,并无病灶,但都神志不清,见人便大喊“妖怪”,天魂的记忆可谓是残缺不全。 直到最后一人抽取天魂时,才有了些许的眉目。 “姐姐,此人叫潘全,其实是此次怪事发生时第一个中招之人,短短一个月共七人中招,但七人当中也独独此人,才自挖了双目。” 一个人到底要经历怎样大的恐惧与苦楚,才会痛苦不堪到要自挖双目的地步。 第250章 潘全 “这是最后一条线索了,到底发生过什么,希望此人能让我们看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栀子好整以暇,最后催动了一道天魂符,将之打入了潘全的印堂当中。 “召请祖师来引魂,点兵点将点天魂……急急如律令!” 潘全的天魂记忆一开始也是模糊不清的,一度让栀子与安和二人想要放弃,可就在天魂符的效力快结束时,那潘全的天魂记忆画面一转,居然出现的也而是一个声乐场所。 他仿佛置身于一群莺歌燕舞的女子当中个,女人们扭动着曼妙的身姿,穿行在他的身侧,忽听那潘全低低唤了一声:“彩儿……” 他整个人像是喝醉了一般,朝着一名正在腾挪曼舞的女子扑去,那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她穿着衣着暴露的衣裙,贴合上身的短褂,露出白皙细腻的腰肢,就在她身子从那潘全身边擦身而过时—— 透过潘全的天魂,栀子与安和二人清晰地注意到,那个叫彩儿的女子腰间肚脐的右侧居然长着一颗朱砂痣。 “啊,妖怪,妖怪来吃我了。”那潘全大叫一声,天魂眼看着又要缩回了体内,栀子急忙施法想以灵力多禁锢他的天魂片刻,可那天魂中竟然发出一道亮光,猛的挣脱了栀子的灵力禁锢。 栀子脸色一变,心中对于方才的异变有了计较。 这是有人施展过某种符咒咒术后残留在潘全天魂中的印记。 那潘全浑身一阵抽搐与战栗,天魂已经尽数回归体内,就如同先前几人一样的状态。 栀子的施法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她叹了口气,转眸看向安和,却见安和浓眉轻蹙,伸出手摸了摸下巴上细密的小胡茬,好似在思考什么。 “我方才探查过这潘全,他也是没有病灶,四肢健全,可就是神志不清,天魂记忆残缺不全,但有一点,姐姐已经可以肯定,这潘全身上曾有被人下过某种符咒的印记,虽然姐姐还不清楚那是什么符咒,但应该与修士所为有关……小安,你可有良策了?” “嗯。”安和良久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姐姐,别担心,其实当下我们已经有线索了,至少我们知道,这七人都去过声乐场所,而且这件怪事,当中涉及了两位花楼的女子,一个叫莺儿,一个叫彩儿,而且这个叫彩儿的,肚脐右侧附近还有一颗朱砂痣。我一会儿稍加打听打听便可知一二。” “好,万事小心。”因为恐怕此事又与修士有关,栀子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 只是有一点,安和还未向栀子说明,但凡在平川郡经营花楼的老板,都是会在郡县的府衙留下经营的文书,当中除了记录了花楼的名字,还会其中花楼姑娘们的名册。平川郡的花楼并不算多,只需稍加查证,便不难找出那个既有莺儿,又有彩儿的花楼。 安和将栀子暂时安置在了客栈,又在平川郡的府衙查证花楼的文书,如此又过了两日,他这才查到,其中花楼名册中有叫莺儿和彩儿的花楼,居然有两处。 一处叫冰梅榭,一处叫逍遥居。冰梅榭的莺儿叫红莺儿,彩儿就叫彩儿。而那逍遥居的莺儿叫洛莺儿,彩儿却叫公伯彩儿。 原本这莺儿燕儿的名讳,都是花楼姑娘常用的名儿,可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们要找的呢? 就在安和不知该从哪一处花楼查起时,他打算再去牢中看看那七个神志不清的人,却无意中听到了两个狱卒酒后的闲谈。 安和记得这两个狱卒叫张顺和李青,他到牢中时,刚巧遇到二人在当班时就着几粒香酥花生米喝酒,可二人似乎在争执着什么,于是,安和便将身形暂时隐秘于暗处,听了一听。 那张顺长着一张国字脸,却顶着一个酒糟鼻,对着李青劝慰道:“李兄,不是我要拦你,我也知道,如今那逍遥居中的女人颇多美貌,可还是不如你家的娘子好,至少安全省心不是。” 那李青似乎心中有闷气,抓了酒壶猛灌,却被那张顺一把夺了去,但见他连连从李青摆手,“不是我想多管你家的闲事,主要是那逍遥居中如今无端冒出来的头牌姑娘不少,不知勾了多少男人的魂去?可也把李兄的魂给勾去了?” 李青伸手去抢那酒壶,嘴里嘟囔:“你……你……你莫管,我今晚就想去尝尝那逍遥居头牌美娇娘的滋味,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乐意。” “不,不,不,李兄,你听我一句劝,那逍遥居你是去不得的……” “如何去不得?别人都去那里醉生梦死,为何我去不得?” 那张顺瞪着一双虎眼看李青,“你有所不知,那逍遥居可透着邪乎,你看看这牢里如今关押着的七个疯了的男人,心里还没点儿数吗?” 李青一听,有些不信,酒也醒了三分,“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七个疯子都和那逍遥居有关?” 话音刚落,那张顺便将手指放在了他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我是借着酒劲儿,才敢告诉你实情,其实若不是那逍遥居的主人给了咱们官爷一大笔银钱,这事哪能压下来?你就听老哥一句劝,去其他花楼都行,可逍遥居……你得避着走。” 那李青有些不甘心,“可我听说,那里的姑娘,个个长得赛天仙啊,尤其是两位头牌姑娘……” “再天仙,也不是咱们这种人能想见的,不能去,不能去……除非,你想像那牢里的……”张顺话没说完,躲在一侧的安和却已经明白了。 看来这次无意间,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听那张顺所言,这七个男人疯疯癫癫的出事,是与逍遥居脱不了干系的,而且,这逍遥居为了压下此事,居然还给此地的官府打点了银钱。 难怪自己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出那逍遥居一点端倪,原来是官府有人帮忙掩盖真相。 此事唯有回到客栈,找了姐姐栀子商议后,再做打算了,不过,那逍遥居,必须得尽快去探探究竟了。 尤其是与那七人有关联的洛莺儿和公伯彩儿,以及此逍遥居的主子。 第251章 尖叫 入夜,两个风流倜傥的清隽少年郎,身着一白一黑的素服锦袍,在青楼门前刚一驻足,就引来了楼上楼下招呼着的姑娘们一波又一波的尖叫。 但见那黑色素服锦袍的少年郎,长相阴柔又不失英挺,五官仿若被精雕细琢一般,搭配着他白皙的脸庞,秀美的鼻子,以及轮廓分明的红唇,如此的长相以及足够吸引眼球,更不要说他那一头秀丽的奶白色长发,以一根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如此装扮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而再看他身侧的那位“白衣少年郎”,手持一柄纸扇,眉目如画,竟也长相清冽中带着一抹让人难以忘却的灵性,尤其是他那一双黑白分明却又透出沉稳老成的眸子,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着,看人的时候,总似在不经意间便能轻易洞悉人心。 门口揽客的龟奴一看来者,便觉得二人惊为天人,容颜清隽,根据他过往识人的经验,便料定此二人不仅仅是容貌惊艳,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可能那打赏也必定不会少。 于是乎,他急忙将挡在身前的恩客一把推给其他手下,心急火燎又热情如火的迎过来,招呼不停:“哎哟喂,是什么风把二位公子吹来了?二位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们逍遥居都有,都有,快快请进……” 安和与身穿白衣的栀子对视一眼,不动声色的跟着那龟奴进了逍遥居。 “红儿,绿儿,烟儿,你们快点下来,有贵客来了,还不来招呼?”一进门,那龟奴便扯着鸭公嗓子一路喊开了。 栀子特意展开那手中的纸扇,扇了扇,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逍遥居和别的地儿的青楼果然有些不一样,人家别的地儿一般进门都是老鸨来招呼揽客,可这逍遥居一路进来,只有这龟奴卖力吆喝,却独独不见老鸨坐镇,也不知是为何? 安和也看出了端倪,故意皱着眉,清了清嗓子问那龟奴,言语中特意流露出些许的不满:“你家逍遥居还真是奇怪,你家老鸨妈妈呢?怎么不见人?” 那龟奴很是有眼力见的发觉了安和的不满意,立即满脸堆笑,“这位公子请见谅,我们逍遥居的第一个规矩就是我们的逍遥夫人平素不见常客,一般这里楼上楼下的招呼,公子只管吩咐我们就可以了。” 他说着还伸手往那逍遥居大堂的二楼一间房间的方向指了指,又看了一旁一直扇着纸扇冷冷观察的栀子一眼,又问:“怎么……二位公子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还是说二位想见什么特别的人?” 安和也不答话,只是埋怨了一句:“你们这地儿规矩还真多。” 说着便在龟奴的带领下,上了二楼一间包房内。 龟奴一路赔笑解释,“二位公子别见怪,我们逍遥居虽说是有些规矩门道,但……我们这里的姑娘地道,人美声甜,您二位想要什么样的呢?” 安和坐在包房内的正中那张八仙桌前,故意发泄似的踢了踢凳子,猛地扔出一个颇有分量的钱袋子在桌上,“我们哥儿俩听闻你逍遥居有两位赛过天仙般美貌的花魁,叫什么来着?” 那龟奴一看那被扔上桌的钱袋子,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垂头恭恭敬敬地答道:“我们逍遥居确有两位花魁娘子,一位声音赛过黄莺儿初啼,称为洛莺儿;一位容貌绝艳,宛若巫山云彩,故名为公伯彩儿。” 栀子闻言一合那纸扇,直道了三个“好”,与安和使了个眼色,又指点那龟奴:“我们今儿个别的姑娘都不要了,就要这两位花魁娘子来作陪,你可好安排?” 那龟奴起初面露难色,“可是可,不过……两位花魁娘子不巧正在房内见别的客人,二位公子今夜若是要见,只能等上一等了,就是不知二位能不能等?” 栀子唇角一勾,露出一抹晦暗莫名的笑意,看向安和。 安和立马懂了她的意思,于是道:“有何不能等的,我们哥儿俩慕名而来,今夜非得等到二位花魁娘子不可,你快快去准备。” 那龟奴见钱眼开,笑意盈盈地将桌上的大钱袋捡了起来,捧在怀里,这便要退下去,才退到门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身又笑道:“二位公子哥,可别见怪,我们逍遥居两位花魁娘子见客,还有个规矩,就是二位公子哥得饮下我们这里特意准备的美酒——仙人醉,方可见到我们二位花魁娘子的真容。” “真容?”栀子只觉得有趣,难不成这二位花魁娘子平素还不让人见她们的脸吗? 安和故意装出急不可耐的模样,“管你什么醉,只管备来便好……”末了,又埋怨了一句,“规矩真多。” 他冲那点头哈腰的龟奴挥挥手,见他退出了房去,才一改方才的态度,立马一脸正色对栀子道了一声:“姐姐,看来此地的确如那狱卒张顺所言,确有古怪啊。” 栀子点点头,微一沉吟,方道:“确实,我也有此观感,此地的老鸨名唤逍遥夫人,却不见常客;此其一怪,其二便是这二位花魁娘子非得要见她们的人饮下这里的美酒仙人醉,才可露出真容,难不成她们二位格外爱惜自己的羽毛,平时都不见人的?此其二怪。” 安和一听栀子分析,也颇以为意,“看来,这逍遥居,无论是花魁娘子,还是那逍遥夫人,我们都应该会上一会。” 原本栀子女扮男装,身穿白衣素服锦袍,跟着安和来逍遥居查案,便是有意为之,只因那狱卒张顺的酒后之言,确实透露出了此逍遥居的古怪与那牢狱中的七名疯癫的男子有关。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们且先会会两位花魁娘子也好。”栀子与安和方才商议好,那龟奴便已经着人备好了酒菜,端入了房中。 逍遥居的厨子手艺不错,不多时,美酒夜光杯,搭配着数道美食,便一一摆在了八仙桌上。 来伺候端菜倒酒的人退出房中后,安和就着房内的烛光,看着那夜光杯中盈盈发亮的仙人醉,鼻尖嗅到了一丝丝酒香,神思一下子便转到了一旁的栀子身上。 今夜的栀子,虽作男装打扮,但她的五官依旧遮不住那精致与秀美之气。 只见,烛光下,栀子的秀发也是高高束起,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白如珍珠的两侧耳垂珠子,安和越是细细打量她,就越是发现,栀子的容貌十分耐看,眉目间清纯中夹杂着一丝丝涌动着的清冽之气,小巧的鼻子下方,那一张樱桃似的红唇紧紧抿着,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倔强…… 第252章 耳垂 这便是他的姐姐吗? 姐姐的耳前跑出来一缕丝发,打着微卷,垂在耳侧,衬得她的耳垂莹润发白,那耳垂珠子上可以看见细密的一层绒毛毛,很是可爱,可爱到……他居然想凑过去,将它含在嘴里。 安和看得入了神,却听栀子忽道,“你在看什么呀?” 安和猛然回神,顿觉有些不自在,脸陡然红了,支吾道:“唔……我方才想……”他咽了咽唾沫,“想此次的案情,所以出了神。” 他一说完,有些不太敢与栀子对视,生怕姐姐觉察到他方才的那些遐思,一张清隽的脸庞难以抑制的更红了些。 正不知该说些什么,却见栀子蹙着秀眉,端起那酒水仙人醉,凑近鼻尖嗅了嗅,忽地脸色一冷,又将那酒水仙人醉搁在了桌上,“小安……” 安和以为姐姐要说他方才盯着她看的事,心下大乱,却听见栀子清冽的嗓音自耳畔传来:“此仙人醉果真是仙人醉,里面或可能加入了不少催情的药物,而且……” “什么?姐姐,我是一时不察才……”安和有些慌了,难怪方才自己会对姐姐生出那样的遐思,看来是这仙人醉下的量太重的缘故,否则怎么会只是嗅了嗅酒香,就那样? 可这是逍遥居,青楼之地,酒水中下催情媚药一类的药物是常事,他身为金翎使者,早就应该有醒觉。 安和还在自责自己的大意,却听栀子又道,“这仙人醉里……还有符水的气息。这酒水不能喝!” 栀子又看了看一桌的美味佳肴,脸上露出不放心的神色,又补充道:“看来不光是酒水不能喝,这饭食也不能入口。” 栀子的声音冷静沉稳有度,像一块温润的玉石,顷刻间将安和原本还有些心猿意马的心思都安定下来。 他看向栀子,眼神中不再犹疑,重重的点了点头。 二人便坐在房内,一直苦等那二位花魁娘子现身。 因为有些担心又不慎吸入那掺了媚药的仙人醉,安和走到窗前,推开了那古木雕花的窗户。 这个房间是逍遥居的二楼,窗外便可以看到大街上熙来攘往的人流。 天赫大陆并没有宵禁的政策,因而此时入夜后的平川郡大街上人依然不少。 安和看了看逍遥居的斜对面不远处,那里也有一栋青楼,楼上楼下的姑娘们正在殷勤揽客,颇为卖力。 他转头对挨过来盯着对面看的栀子道:“姐姐,那冰梅榭也在对面不远处,我之前查过,这冰梅榭与逍遥居仅隔着一条街,可两家却各有门道,传言竞争颇为激烈。可无论那冰梅榭使什么法子,似乎生意都要比逍遥居差上一截。” “嗯。”栀子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安和的意思,又转回到那桌边坐下,静静等待着。 一直坐了半个多时辰,门外总算有了响动,门开了,两位浑身散发着浓郁幽香的女子进了屋,眼中带着歉意,其中一位声音好听又甜腻,“二位公子久等了,莺儿与彩儿这便来陪公子了。” 栀子与安和二人都看向那二位女子,想必来人便是花魁娘子,洛莺儿和公伯彩儿,而方才说话的必定是那洛莺儿。 只是,这二位花魁娘子果然都蒙着面纱,见不得真容。 而且不仅如此,二人虽说穿着暴露,露背露脐露大腿,只是欲拒还迎是这青楼的一贯做派,这二位花魁娘子的身上也裹着一层细纱,朦朦胧胧看不真切那本来呼之欲出的诱惑。 可重点并不在此,安和与栀子本来是打算重点看看那公伯彩儿穿露脐装的肚脐右侧是否真有那颗朱砂痣的,但二位花魁这么裹一层纱在身上,就看不到了。 那洛莺儿瞄了一眼桌上滴水未动的仙人醉,又看了看桌上的酒菜,与那公伯彩儿互使了两下眼色,便又殷勤招呼道:“二位公子……是否是我们逍遥居的酒菜不合二位心意啊?为何一点都未动的样子?” 她朝着那公伯彩儿又清了清嗓子,示意了一眼,那公伯彩儿这才冷下脸出声,“二位公子,是否不知我逍遥居的第二道规矩?便是要饮下我们逍遥居的酒水仙人醉,我姐妹二人才能摘下面纱与公子坦诚相见的。” 看来这洛莺儿与公伯彩儿是惯会用这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一套,那洛莺儿殷勤大方,声音亲切好听,那公伯彩儿便是走冷艳路子了。 可想逼她与小安喝下这有可疑符水气息和催情药物的仙人醉——做梦! 栀子与安和递了一个眼色,安和立即心领神会,一把拉过那正端了酒水准备劝栀子喝酒的洛莺儿入怀,眼中故意染上了些许轻佻的笑意,“这不是正等着二位花魁娘子过来,亲自伺候我们哥儿俩吗?” 那洛莺儿借机将夜光杯靠近安和的唇边,小嘴一动,巧笑两声:“那我喂公子喝酒。” 眼看那酒水便要倒入安和的口中,旁边的栀子一合折扇,一手按在了那洛莺儿的手腕上,阻止了她喂酒的动作,干笑了两声:“诶,酒嘛,我们自然会喝,可干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花魁娘子你二人跳一曲舞来助助兴。” 那洛莺儿一听,“咯咯”笑出声来,也不推辞,站起身来,一揽纱袖,与那公伯彩儿对视了一眼,便道:“二位公子可算是难为我姐妹俩了,我们姐妹通常只弹琴唱歌,跳舞倒是很少,若是舞步拙劣,二位公子还望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请。”安和顺势从背后取下木琴,指尖微动,拨弹琴弦,“不如,就由本公子为你二位花魁娘子弹奏合曲。” 那洛莺儿性子比一旁的公伯彩儿要活泼许多,一见安和如此配合,高兴地直拍双手,“如此甚好,甚好。” 那公伯彩儿也做了一个起势的舞步,揽着纱袖,冷艳无比的道了一声,“这便献丑了。” 于是乎,那洛莺儿与公伯彩儿便袅袅婷婷的舞动纱袖,跳起舞来,二人姿态婀娜间,袖间轻纱曼舞,带着一丝丝轻柔的香风,扑面而来,与安和的琴音倒是万分契合。 第253章 冰梅 栀子细细听来,只觉得安和的琴技似乎又有了许多进步,那飘忽空灵的琴音,似乎带着缱绻的情意,时而如春风中的杨柳依依,又如夏荷在清澈的塘中缕缕飘香,柔弱与曼妙相合,情意绵绵,说不出的让人心旷神怡。 她记得那玉虚教的卜弘算道长称赞过小安根骨奇佳,适合修行,小安适不适合修行她作为他姐姐,倒是没怎么看出来,但如今看来,小安的确擅抚琴,倒是不假的。 小安身世离奇,诞生于神秘结界内的花海,又曾化身为龙,估计日后还有一番大造化…… 栀子一边想着,一边却没有忘记此次前来逍遥居的任务,她假装不经意间,侧身避过那扑过来调笑的洛莺儿,却腾挪移步快速地掠过那公伯彩儿的身侧,伸手扯掉了她腰间系着的一层细纱。 公伯彩儿大叫一声,惊慌失措的连连退后,手却慌张地捂住了自己脸上的细纱,嘴里连连怒斥道:“你想做什么?难不成忘了我逍遥居的第二道规矩?未曾饮下仙人醉,怎能这般处心积虑妄图看我们姐妹二人的容颜?” 在公伯彩儿的尖叫声中,安和的琴音与洛莺儿的舞步也停了。 容颜你个大头鬼哦! 栀子手里拉着那条细纱,假装轻浮地放在鼻端嗅了嗅,放在了桌上,又假装不经意地瞄向了那公伯彩儿的腰际。 她正穿着露脐的正红色短衣,那光滑细腻的腹部很是诱人,只是,仅仅是扫了一眼,安和与栀子都已经看明白了。 虽然只是对视了一眼,但他们二人都明白,他们心里此时正想着的是一个念头:为何那公伯彩儿的肚脐右侧,根本没有那红色的朱砂痣呢? 可那潘全的天魂记忆中,的确是有朱砂痣的存在的啊,那……这是为何呢? 难不成……他们追查错了方向? 洛莺儿见安和与栀子脸色都变了,还神情凝重地蹙着眉,没有说话,她以为是公伯彩儿的态度令二人恼怒,于是赶紧上前赔笑打着圆场,“哎哟,我说彩儿妹妹,你不要这般一惊一乍的,我想,这位公子只是不经意间扯掉了你腰间的细纱而已,又不会少块肉,何必这般……弄得大家不开心呢?” 她又从公伯彩儿的身边移步到安和与栀子的身侧,笑得狐媚,“彩儿方才说二位公子不清楚我们逍遥居的第二道规矩,我想二位公子不会忘记的,对?那不如把这仙人醉喝了?大家出来玩,也都是图开怀一笑,不是吗?” 她端起那杯仙人醉,又递到了安和的唇边,就在那酒水快喂进安和嘴里时—— 窗外,楼下对面却传来几声厉声的尖叫声,在这黑夜中传来,显得突兀而可怖。 那声音一听就知,一定是受到了什么恐怖的惊吓,才会发出的。 楼下紧跟着传来了人群嘈杂又惊慌的声音…… “是对面的冰梅榭,出了什么事吗?”那洛莺儿一听这些声音,不觉好奇心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移步到了窗边。 安和与栀子也跟着来到窗边看个究竟,却见那对街的冰梅榭中不断有恩客跑出来,脸色皆惊慌失措,眼中带着恐惧的神情,跟着恩客们跑出来的还有冰梅榭的姑娘们,脸上个个花容失色,好似里面有什么猛虎怪兽在追赶似的。 有的连鞋都跑掉了,也顾不得捡起来,光着脚丫子也通通跑个干净。 那洛莺儿看到此番景象,突而嗤笑出声,“这冰梅榭为了跟吾等抢生意,这般作死下猛药,怎么不出事?我看,不出明儿个就得关门大吉……” “下猛药?”安和假装没听明白洛莺儿方才话语中泄露的讯息,又反问了一句。 洛莺儿张着樱桃小口,正要分说几句,却听一旁的公伯彩儿,忽地清了清嗓子,好似故意在阻止洛莺儿继续说下去。 洛莺儿也不是蠢人,看了公伯彩儿一眼,便住了嘴,小手拍了拍自个儿的红唇,讪笑了两声,就是不接话了。 “要想知道对面到底出了什么事,过去看看不就清楚了?”栀子看了安和一眼,两人互通心意,也不理会那房中的洛莺儿和公伯彩儿,径直从二楼洞开的古木雕花木窗跳了出去。 “诶,二位公子……哎呦我的娘啊,二位还是练家子啊,好身手啊。” 身后是洛莺儿的惊呼声。 栀子转头看了一眼那二楼逍遥居的窗口,却见到那公伯彩儿也不知何时到了那窗口,依旧是面纱遮面,可那一双眸子却冷得出奇,好似一点也不会对冰梅榭出事感到惊奇。 当栀子和安和闯进冰梅榭的大堂时,他们原以为他们来得够及时,一定能够抓住什么重要的人或线索,可一踏进冰梅榭,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冰梅榭虽说生意赶不上逍遥居,可也不算差,如今又是夜幕沉沉,应当有许多恩客聚集在大堂或二楼才对,可事实是,冰梅榭一出事,楼上楼下的恩客与姑娘们都跑了个精光,就连寻常在门口接客的老鸨冯妈妈也跑得没影儿了。 这一次出事的,居然是两个人,都是这里的常客,而且所幸这两个恩客都没有逃跑,只是有些疯疯癫癫,行容不堪且骇人。 栀子他们赶到时,冰梅榭的大堂简直可谓是一片狼藉,杯盘纷乱的碎了一地,残羹撒在地板上。 原本大堂的正中是搭建了一个戏台的,戏台上方原本坠着的粉白桃花,也因为戏台的坍塌,撒了满地都是,四处可见碎裂的花瓣,以及东倒西歪的桌椅。 而那两个陷入癫狂的男人,正赤裸着上半身,抱着冰梅榭大堂戏台前的两根木头柱子,吓得瑟瑟发抖,双腿也夹在了那两根柱子上,万分不雅。 他们就像是两个落水又不会水性的人,根本不敢松手,就像那两根柱子是他们最后的一丝丝生机一般。 安和尝试将两人从那柱子上扳下来,可那两人只是看了安和与栀子的面容一眼,就又大喊大叫:“妖怪,妖怪,别吃我,别……别吃我……” 栀子微微蹙了秀眉,“看来这两人和先前的七个人状况是一样的,”她微一沉吟,“不如……让姐姐先抽他们的天魂出来看看,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安和点点头,栀子虚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正要将天魂符打入其中一人的印堂,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大堂的两侧传了过来。 还有人在! 第254章 有人 栀子与安和心头一惊,循声望过去,却见是两个杂役,正旁若无人的低头打扫着大堂内的渣滓。 安和冲栀子点点头,立马走了过去,唤那两名杂役,“二位……我乃天赫大陆的金翎使者,正在此地查案,可否问你等一些问题?” 那两名杂役闻声,猛地一抬头转过脸来—— 栀子与安和面色皆是一惊,原来这两名杂役居然是……瞎子! 那两名杂役的眼眶里空空洞洞的,根本就没了眼珠子,看上去颇有些骇人。 但他们听到了安和的问话,也是面色一变,其中一人道:“我们以为这里的人都走光了,才出来收拾的,不是故意要坏规矩,老板可不要怪责我们,不要扣我们的工钱啊。” 二人冲着安和与栀子的方向,揖了一礼,像是表示歉意,又转头准备离开,另一个人嘴里还不住解释道:“我们不是故意出来吓人的,可不要怪我们,我们这便回后堂去。” “二位老哥,可不要介意,我们并没有被吓到,只是有一两个问题要问你们。”安和拉住了其中一人的胳膊,他原本想着,虽然这二人眼瞎了,可至少能听得见声音,或许能知道一二。 可那两位杂役摇摇头,一脸茫然,还是先前答话的那位杂役道:“我们二人因为眼瞎,老板担心我们平素出现在大堂会吓坏客人们,所以只准我们在客人们都离开后才出来收拾,这外头方才……是有些动静,吵吵嚷嚷的,有人大呼小叫的,可我们二位的确不知情啊,小哥还是问别人。” 安和叹了口气,松开了原本拉住那杂役的手,心中难免遗憾唏嘘:莫非这线索又要断在此处?如今知情的人,就只剩下那两个抱着柱子,天魂记忆不全的恩客了,可他们能提供多少有用的讯息呢? “那还是容姐姐以天魂符问问这两个疯癫的男人?”栀子手中比划,正想以天魂符引出其中一人的天魂,忽然有一人哆哆嗦嗦从一张八仙桌下爬了出来。 但听他嘴里喊道:“好了,都跑光了,没事了吗?”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安和上前一步,径直揪住了他的肩膀,令他动弹不得。 那男人年过四十,有些中年发福,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闪躲,不敢直视。 可安和观察过这个男人,见他双目有神,并无神志不清的状况,遇到危险懂得先避祸,也知道躲起来,看来是个聪明人,不妨问问看。 可当安和刚一告知他是金翎使者的身份,那男人居然吓得面色发白,手脚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安和见状,斜长的眉尾轻轻一挑,勾住他的胳膊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恶事,这么害怕我?” 那男人支支吾吾,“不曾,不曾……别拿我,我不是恶人啊……我也没发疯,你不能平白拿我……” “没发疯?看来你是知道点什么了?”安和冲他微微一勾唇角,“那好,你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何事,如何那两个男人会……那样?”他冲着那两个抱着柱子的男人一挑眉,示意这个中年男人说下去。 那中年男人像是怕极了安和,身体抖得像筛糠一般,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我说,我说,花魁……花魁……” 可无论安和后来怎么问,这中年男人嘴里只能反反复复吐着这两个字——“花魁”。 “这位大叔,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官爷就在此,你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栀子见状,走了过来,只觉得再多的时间也被浪费在这个中年男人身上了。 那中年男人一见栀子,眼中一亮,像是见到了救星,上前就想拉栀子的手,却被安和一把带开,差点摔倒在地。 安和斥了他一句:“要说便说,不准靠近。” 那中年男人目光一触及安和,又开始浑身哆嗦起来,见栀子等待的目光,他哭丧着脸,“这位姑娘,你有所不知,我黄某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官爷,一见官爷,就会紧张害怕得说不出话来,从小就是这个毛病……” 栀子见他与自己答话,倒是对答如流,可目光一触及安和,又变得颤抖与结巴了,说得倒像是真的。 安和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有些恼怒,冲那中年男人怒道:“别以为我只有菩萨心肠,小爷我可还多的是金刚手段,你要不要尝尝?” “看,看……小人就是怕官爷这一套……”那黄某人倒伏在地上,抖得不行,抬手告饶,根本不敢看安和。 栀子走上前,蹲下身子,清冽的嗓音一出口:“那好,我问你,方才发生怪事的时候,你可在场?” 那黄某人哭得稀里哗啦,对栀子道:“在的,在的……” “那便好……”栀子不再多言,只虚空画出一道天魂符,口中念动法诀,便“啪——”的一声,拍入了那人的印堂眉心处,跟着对着安和莞尔一笑,“本仙姑的金刚手段来了。” 紧跟着那黄某人的天魂记忆,安和与栀子都看到了一场在冰梅榭晚宴上举行的花魁比赛…… 这一夜,冰梅榭的大堂热闹非凡,冰梅榭为了与逍遥居打对台,花了重金,将冰梅榭的大堂内坠满了粉粉白白的桃花,飘逸的绢纱从横梁高出落下来,随风而动,飘飘摇摇的,带着阵阵香风,好似美人们的衣袖。 此时的戏台上,站着五六个身姿轻灵又妖娆的姑娘。 看上去,那像是冰梅榭想从戏台上的五六个姑娘里选出一两个花魁娘子,可奇怪的是,那台上表演才艺的五六个姑娘里,竟然也有两个姑娘是蒙着面纱的。 看她们二人的穿衣打扮,居然也有些效仿那逍遥居的两位花魁娘子“洛莺儿”和“公伯彩儿”的意思,便连那露脐装也是一般无二。 栀子很快从黄某人的天魂记忆画面中,看到了戏台上,其中一位姑娘,那火红的露脐装下的腰际的右侧,居然有一颗朱砂痣。 她近乎与安和同时出声:“朱砂痣!”两人皆对视一眼,莫非这人就是…… 就在此时,画面一转,那台上的姑娘们开始像变戏法似的,从衣兜里或腰后拿出了一个精美的酒壶,紧接着,六个姑娘都一一为台下吆喝的男人酒杯中倒上了美酒…… 后来发生的事,栀子与安和也都能预料到了,台下的男人们都满饮了酒杯中的美酒,而从天魂记忆画面中也可以看到眼前的黄某人也喝了那杯酒。 酒! 第255章 酒水 不久,台上那两位蒙着面纱的姑娘,在台下男人们的吆喝声中解下了面纱,透过黄某人的天魂记忆,安和与栀子二人都看到了两张绝色倾城的脸庞。 其中一位头发乌黑,皮肤白皙,长着一双清亮杏子眼的美人,冲着一旁同样摘下面纱的美人低声道:“为了这……老娘也是下了血本了……” 而身旁那位宛如从画中走出的美人也巧笑倩兮,只是她的妆容颇为楚楚可怜的模样,甚至脸颊上还故意以淡彩绘出了两道莹白如玉的泪痕,看上去十分惹人怜惜。 可那楚楚可怜的美人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似她所展现的那般柔弱,“老娘这回也是拼了,我就不信,如此还干不翻对面的逍遥居!” “就是,就是,噗嗤……” 二人的话,因为黄某人就在戏台前的缘故,竟然一字不落的落入了他的耳朵里,栀子与安和通过他的天魂,自然也明了了。 “嘿嘿,两位美人儿,莺儿与彩儿,我都好喜欢,嘿嘿……”那黄某人像是被天魂符牵引着想到了什么美事儿,居然笑得流出了哈喇子,看上去猥琐又难看。 “莺儿?彩儿?”栀子与安和又对看了一眼,看来方才他们二人的猜想不错,这两位姑娘中其中一人就是那先前在牢狱中潘全天魂记忆里,肚脐右侧有朱砂痣的彩儿。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另外一人,居然也正好是莺儿,只不过此二人是冰梅榭的红莺儿与彩儿。 这冰梅榭的红莺儿与彩儿一道上才艺,那黄某人的天魂记忆中的画面透着香艳,十分诱人。 那莺儿穿着一袭大红丝裙,可领口却开得极低,还故意跳了一曲《贵妃醉酒》,背对着身子,嘴衔酒杯,与恩客们做了一个下腰饮酒的动作,那领口中呼之欲出的雪白莹润,令得在场所有男人都发出了兴奋的尖叫与喝彩声。 而那黄某人天魂记忆回忆到此处,他的脸上颧骨两处红彤彤的,还居然淌出了鼻血。 另一个画着楚楚可怜妆容的彩儿,却是莺歌曼舞,扭着细腰,跳了一曲曼妙的西域舞蹈。 舞蹈的时候,她眉目中带着挑逗的传情,可偏偏与那眼下绘制的两道泪痕的妆容,又是如此的对比鲜明,令看到的人,倒是颇有一番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她的乌发高高挽成了一个美人髻,满头插着的珠翠在舞姿摇摆中,折射出夺目的光芒。 “看来这冰梅榭的莺儿与彩儿,是有意在与那逍遥居的莺儿与彩儿抢着生意呢,只是各自有不同的滋味,就是不知小安看了会有什么感受?” 栀子不知为何自己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不自禁的偷瞄了小安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好像并没有任何特殊的反应。 再看那陷入天魂回忆中的黄某人,已经鼻血哈喇子流了一地了,奇怪怎么这两个美人不美吗?为何小安不似其他男人那般呢? 栀子正在疑惑,想着小安的反应,忽然,那黄某人天魂记忆的画面中,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妖怪,有妖怪,别过来,别吃我……” 只见,戏台下方不远处有一个男人正慌慌张张,面露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看到了无比可怖的画面,指着戏台上的红莺儿的脸,一直大声乱叫乱嚷。 他这么一闹腾,台下好些男人都有些无心看才艺了,脸上也纷纷露出避之不及的神色,那红莺儿脸色一白,吓得也不轻,一手按在那呼之欲出的酥胸上,胸脯不住地喘息着。 倒是一旁的彩儿很有经验似的,老道地呵斥大堂里的龟奴们,“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请出去,不要妨碍我们姐妹们表演啊。” 那个龟奴扑过来,想去抓住那个大呼“妖怪”的男人,可他还没有抓住,戏台下很快又出现了一个与他有同样状况的男人,也是口中大喊“妖怪”,还不住地脱掉自己身上的衣物,不住地往脸上、身上抓挠,很快他的身上便出现了血淋淋的抓痕。 “妖怪找人附身了,快逃命!”混乱中也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顷刻间,戏台下以及二楼上的恩客与姑娘们都陷入了慌乱当中。 众位恩客们断然是看不下去了,吓得都惊慌失措的四下里逃跑,有的掀翻了椅凳,有的扯掉了桌布,有的撞翻了后厨端上来的菜品…… “哎哟喂,客人们别害怕呀……”老鸨冯妈妈本想站出来撑住场子,可一张红艳艳红唇里的话音刚喊出来,就被人推着挤向大门口。 就在那尖叫声发出不过半盏茶的时间里,这冰梅榭的恩客和姑娘们尽皆跑了个精光,就连那冰梅榭的老鸨冯妈妈也在一阵干嚎跺脚之后,撂挑子跑路了。 而黄某人却被一个逃出的恩客推倒在地,又被好些人的脚踩得躲进了一张八仙桌底下…… 栀子与安和似乎明白了一些细节,可待他们想要再看得更清楚明白些,却发现那黄某人似乎也因为这样的惊吓,而尿了黄汤在裤子上…… 在他瑟瑟发抖间,安和提着他都觉得恶心,将他一把扔在地上。 只见他一个哆嗦,那被栀子抽出来的天魂,猛地一瑟缩,又回归到了他的体内。 看来是这冰梅榭的老鸨与姑娘们为了与逍遥居抢生意,特意在这夜色茫茫时分,在大堂举办了一场堪称绝艳的花魁比赛。 若是不出意外,那红莺儿与彩儿必定是要拔得头筹的,可中途却发生了两个男人发狂闹事的意外。 这黄某人虽说后来吓尿了,可他的天魂记忆倒是着实全面完整,至少让安和与栀子二人更了解到了事发的一些细节。 酒水,俨然就是此案的关键。 栀子记得,在恩客们饮下酒水前,那红莺儿与彩儿也是面纱蒙面的,为何非得在恩客们饮下酒水之后,才能摘掉面纱呢?到底其中有何玄机? 栀子想了想,就着心中的疑窦,又随手捡起了一张未掀翻的八仙桌上的一只酒杯,里面还有些残酒,她靠近鼻端嗅了嗅—— 果真也有符水和媚药的气息。 第256章 再探 媚药的功效是什么倒是清楚,但到底是什么样的符水,可以出现方才所见的场景呢?那两个男人又为何会发疯陷入癫狂?还见人喊“妖怪”? 那符水……倒是让栀子更觉得好奇起来。 安和将栀子安置在一家客栈里,自己却带着那黄某人以及两个疯癫的男人回了平川郡的府衙,他打算找府衙里的画师为那黄某人天魂记忆里的红莺儿和彩儿,以及冰梅榭的冯妈妈画像。 根据安和与黄某人的描述,画师很快绘出了三张画像,并通报了官老爷,准备四处张贴拿人。 可画像刚一贴出来,安和却听到了一两个围观百姓的闲聊。 百姓甲:“哎呀,那冰梅榭的冯妈妈谁没见过,画得倒是蛮逼真的,只是……这红莺儿和彩儿怎么看,都不像啊。” 百姓乙:“是呀,是呀,那两个丫头以前不是冰梅榭里专门为楼里姑娘跑腿买胭脂水粉的吗?我也时常看见过她们俩,怎么画得一点都不像?” 安和刚听到二人这么说,便上前询问:“怎么二位为何会觉得这红莺儿和彩儿画得不像呢?” 百姓乙:“自然是不像的,这两个丫头,从小就常常往我家的胭脂水粉铺跑,我是常见到的呀。” 百姓甲:“就是,就是,那两个丫头哪里出落得有画像上的美人儿漂亮啊?但……” 安和蹙了眉,细细思量了一下方才让画师作画的时候,并未出过什么纰漏,而这画中的红莺儿与彩儿,也是与自己在黄某人天魂记忆中看到的一般无二啊。 百姓甲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这是官府的缉拿画像,哪会有错呢?也说不准是那两个丫头女大十八变呢?” 那两名议论的百姓在那画像前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安和心有疑窦:为何这两人会说绘制的画像不像那红莺儿和彩儿呢?听那二人的口吻,似乎是在红莺儿和彩儿幼时时常见到,难道真的是女大十八变? 可那彩儿的肚脐右侧的确有一颗红色的朱砂痣,这一点与那潘全之前的天魂记忆中看到的残影一模一样,就凭这一点,安和就可以认定,他与姐姐这一回并未有拿错人。 那这画像也是根据黄某人的描述和自己的所见而绘制的,怎么会有错呢? 这般一思量,安和便放下心来,如今网已经铺好了,缉拿文书和画像也发布到附近各州郡县了,相信很快便有红莺儿、彩儿以及冯妈妈的消息了。 可他回到客栈,安心的与姐姐栀子等了十余天,平川郡的官府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就在二人有些等不下去的时候,却等来了冯妈妈的死讯。 冯妈妈的尸身是在平川郡地界边缘处一条河边找到的,她的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身上的财物首饰都被人劫走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场见财起意的劫杀。 但凶徒到底是谁,并没有下文。 安和与栀子又琢磨了许久,认为冯妈妈的死,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传闻冰梅榭素来与逍遥居有很大的仇怨,皆是因为与楼中姑娘们抢生意而引发的,可如今冰梅榭的主人冯妈妈身故,那么谁最获利呢? “小安,你还记不记得,那逍遥居的洛莺儿曾说漏过一句,称冰梅榭与她们抢生意是下猛药?” “记得。”安和看着栀子,却从她的眉眼中看到了笃定沉稳的气质,“姐姐的意思是……” 他并未将话说完,可却已经明白了栀子的意思,他们二人就是这样,已经熟悉到即便对方好多时候不言不语,可两人却已经达到了心灵相通的地步。 “嗯,那你准备好了吗?”栀子微微一勾红唇,问安和。 “自然,我们今夜便再去逍遥居探一探,顺便会会那里的主人。”安和冲着栀子点点头,习惯性的伸出一只手掌拉住了栀子的手,十指相扣,脸上却露出了满意的笑意。 栀子好似已经习惯了安和这样对她的亲昵,倒是一点也不抗拒,她看着他逐渐已经似成年男子的脸庞,阴柔中又带着几分清隽非凡,心中生出一些连自己都不明了的快意,只觉得有小安这般相伴,倒是一种幸福。 入夜后,栀子与安和照旧打扮成一白一黑的两位王孙公子哥的模样,衣袂翩翩,堂而皇之进了逍遥居。 因为十余日前冰梅榭突然出事的缘故,逍遥居作为对门的同行业,生意也受到了影响。 而那逍遥夫人并没有浪费一丁点这样的时间,居然把这段空置了的时间腾出来,对逍遥居里里外外进行了一次较大的翻修。 翻修后的逍遥居,从用料到装饰品,无不透着奢华的气味,楼上楼下的木质楼梯与木质凭栏上,都留下了逍遥夫人花大价钱请来的木雕工匠特意调绘出来的手艺。 一楼和二楼的墙壁上更是挂满了名家的字画,一楼大堂中养着上好的蓝雪花,蓝雪花这种盆栽极易养活,只要有阳光照耀的地方,便能开出极美丽的花朵。 而大堂的正中,正温养着好几盆簇拥在一起的牡丹花,那些牡丹花开正艳,紫红色的花朵大朵大朵的仰着脸盛放在恩客们身边,随处透着花高贵典雅大气的气息,令这逍遥居的青楼也增色不少,而牡丹花也主吉祥富贵,但同样离不开阳光的温养。 或许是因了这些花的缘故,逍遥居居然将二楼天顶的楼板打通了一个大洞,白日里日光是能从那洞口透进来的,而夜晚月朗星稀的日子,也可吹着夜风赏月。 这样的翻修与改造,着实更契合了逍遥居这等风花雪月的场所,也令来此地的恩客们耳目一新。 单看今夜的恩客聚集数量,又比上一次安和与栀子到此地时要多上一两成,仅这一点来看,就可以推断出那逍遥夫人的确很善于经营此道,摸得到这些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的脉门。 可真正吸引了恩客的到访的,却不仅仅是耳目一新的逍遥居,而是今夜逍遥居的节目——新花魁比赛。 据平川郡上的人口口相传,这逍遥居会举办新一轮的花魁选举比赛,他们传颂的宣传语居然是“没有您看不到,只有您想不出的美人儿,唯逍遥居独有。” 第257章 独有 刚进门,安和与栀子就被上次接待他们的那个龟奴带到了二楼凭栏的隔间,依然是奴颜媚骨,笑脸相迎。 隔间是由水晶珠帘与花鸟屏风隔断的,因此隔音的效果并不是很好。 栀子倚着那木制凭栏,扫了一眼那楼下的光景,居然可以将楼下大堂中的所有景致都尽收眼底,当然也包括那戏台上正进展的如火如荼的新花魁比赛。 “怎么?这一届新花魁比赛,你们家的逍遥夫人也不现身一见吗?”栀子以玉骨折扇轻轻敲了敲那檀木桌面,揶揄那龟奴,“还有你家好大的口气,什么‘没有您看不到,只有您想不出的美人儿,唯逍遥居独有’,你家姑娘当真如此之多,什么样儿的都有吗?” 栀子与安和虽说只是相互递一个眼色,心里却如明镜般通透,看来想见到这逍遥夫人,得颇费一番功夫,只是这花魁选秀的比赛,这逍遥居如何能有如此大的底气? 世上人有千千万,他们是如何做到能让来此地的恩客个个都满意的? 那龟奴对栀子故意找茬的话并不以为意,仍是满脸堆笑道:“既然都敢这么说,那证明我们逍遥居的确可以办到啊。” “如何办到?你家姑娘能满足所有恩客的口味?”安和也刺了他一句,眼神中袒露着疑惑之色。 那龟奴讪笑了两声,也不答话,只是低头道:“二位公子请稍待,我家独有的仙人醉马上就来。” 栀子与安和又互看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栀子的暗示安和明白,姐姐是要他不能喝下那仙人醉的酒水。 在那龟奴要离开之前,安和又叫住他,“怎么,我们兄弟俩来了半天了,就是想看花魁的,怎么不见那洛莺儿和公伯彩儿两位娘子啊?” “今日花魁比赛会选出新一届的花魁娘子,那上届的两位花魁娘子因家中有事,逍遥夫人便许她们二人回家一趟,此次,二位公子怕是见不到了。”那龟奴答完话便讪笑着退了出去。 又过了一小会儿,一个端着仙人醉的龟奴便来了,他看似很服务周到的替二人倒满了仙人醉,然后就侍立一旁不走了,嘴里又在重复着逍遥居的第二道规矩:若是不喝下仙人醉,是无缘与花魁娘子见面的。 这即将选出的新一届花魁娘子也如是! 安和瞟了他一眼,好家伙,那架势俨然是不看着二人喝下这仙人醉,就断然不会离开的。 于是,安和端起仙人醉,对着栀子故意大声说着:“好兄台,我先满饮此杯!” 说着便头一仰,将那仙人醉一口喝了下去。 栀子也不多言,只是看了那龟奴一眼,也满饮了一杯仙人醉,假装喝得太急头疼,就以手支着脑袋看楼下的光景。 那龟奴见二人都喝了酒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在珠帘后,栀子与安和便将口中的酒水吐了出来。 那冰梅榭与逍遥居如出一辙,都是酒水中掺了东西,既有媚药也有那不知名堂的符水,自然是喝不得的。 只是,那些如今看管在平川郡大牢里的男人,他们疯癫若狂的状态,一定与这掺了符水与媚药的酒水有关系。 至于这事是被何人操纵,又是何人下的符水,如何运作的,倒是不是很清楚。 “姐姐,他们居然关了门,难道不打算让更多的恩客进此逍遥居看花魁比赛吗?”安和很快注意到了一楼关门的异状,跟着安和与栀子二人进入的最后一批客人都坐到了席间,可逍遥居的个龟奴们却在关大门。 栀子也看到了,她也觉得这一点颇为奇怪,像逍遥居这等销金窟,岂会放着那么多钱不赚的道理?再者,这逍遥居本就做晚上的生意,怎会在此时关门谢客呢?为何不准恩客们进出了? “看看再说。”栀子沉声说了一句,看向楼下大堂那戏台上的花魁新秀们。 如今,逍遥居的花魁比赛已经进入到中后场了,台上虽然只有六个姑娘,个个身段妖娆勾人,只是依旧有两位姑娘是蒙着面纱的。 她们这样的操作,俨然与那冰梅榭的花魁比赛如出一辙,可那两位姑娘总是蒙着面纱,不以真容示客,而进来的恩客们是给足了银钱的,这样一来,自然引起了许多恩客的不满。 戏台下已经有许多恩客吵嚷起来,喧哗之声足以传至二楼,栀子二人听了一耳朵,大都是要求那两位姑娘揭下面纱的。 只见,那台上穿着一红一绿衣裙的两位姑娘,一人抱着琵琶,一人手拿彩带,脸上都蒙着一层或绿或红的面纱。 见台下的恩客们起哄得厉害了,二人冲台下侍立的龟奴使了个眼色,那龟奴竟然冲台上的二人点点头,那两位红绿衣裙的姑娘这才慢慢揭下了面纱。 面纱一经揭下,那台下的恩客们立马兴奋激动起来,很好人居然往台上扔银票和鲜花,个个叫好不迭,可奇怪的是,栀子与安和也见到那红绿衣裙的二位姑娘的真容了。 很是稀松平常,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之处啊。 可那台下的恩客们却像疯了一般,陷入了某种痴迷的状态,有的冲着台上大喊:“丽儿……我爱你,贝儿……我想你,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儿……” 有的拼命吹着口哨,不住地往银票上投注自己对两位丽儿、贝儿姑娘的热情。 甚至还有人,开始宽衣解带,迫不及待地伸出腿想要攀岩到戏台上去,被个龟奴喝住,合力制服在大堂中。 因为隔间就有旁人的缘故,栀子与安和不好细说,可却在此时听到了隔间有三名恩客议论那丽儿与贝儿的样貌的话语。 恩客甲:“想不到我平生竟然能见到丽儿姑娘这么冷艳动人的美人,还有那贝儿姑娘娇小柔弱,看似弱柳扶风,好激发我的爱意,若不是银钱不够,我真想今晚把两位美人儿都包下来,细细品……” 恩客乙闻言,似乎并不认同那恩客甲的话,只听他道:“连兄此言差矣,你说那丽儿姑娘冷艳,鄙人倒是觉得那丽儿姑娘眉眼飞扬,举手投足透着火辣热情,而那贝儿姑娘,若说要是娇小动人,可就差太远了,她明明骨子里都透着一种泼辣劲儿,这样的两位美人儿,若是到了床榻之上,倒是颇有一番征服的念想……” 恩客丙也搭腔坦言:“诶,二位兄台此言差矣,若要说那丽儿姑娘,还真是冰肌玉骨,像极了那出尘脱俗的莲花仙子,而那位贝儿姑娘,更是丰腴圆润,摸上去一定很……” 他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想象当中无法自拔,用的词汇自然污秽不堪,安和急忙眼疾手快的捂住了栀子的耳朵,似乎一点都不想这些污言秽语污了姐姐的耳朵。 第258章 污言 那三人议论了半天,栀子自然是没听到他们接下来议论的内容,过了好一会儿,栀子有些不乐意了,伸出手掰下安和的手,拿眼瞪着他,嘴唇动了动,好似是想责怪他干嘛捂着自己耳朵。 紧跟着,她才听到,那隔间的三人,光是议论,过过嘴瘾,也是这般淫邪满足,只听得那其中一人长舒了一口浊气,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啊……” 安和急忙又想捂着栀子的耳朵,却被栀子拉住了双手,他也拿眼瞪栀子,好似是想对姐姐说不可以听,可却听栀子唇瓣动了动,小声道:“为何……这三人描述的那丽儿与贝儿的容貌、气质、神态,居然差异如此之大?就像是说的不是同样的两个人。” 栀子还未继续说下去,安和也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低头看着她,眼中像是在请求她不要听,又像是有些拿栀子这样毫不介意,也丝毫不知避讳的行为有些没有法子。 末了,他也微微抿了抿嘴唇,那轻薄的唇瓣动了动,附在栀子耳边低语了一句:“和我们两个见到的也不一样。” 安和是指丽儿、贝儿其实容貌很是普通,可丝毫不像这隔间三名恩客嘴里说得那般倾国倾城。 可他的唇瓣不慎蹭到了栀子的耳畔,栀子顿觉耳畔一热,抬眸看了安和一眼,安和的脸立马红了,还有蔓延至耳根的势头。 栀子忽略掉方才那耳上的一热,转眸看向正群情激奋的大堂一楼下,吐出一句:“这到底是什么鬼?” 莫非真是与那仙人醉有关系?那仙人醉……栀子与安和来过逍遥居两次了,两次查探,都在其中发现了符水和媚药的气息,或许是那符水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每个恩客眼中的姑娘都不一样。 可奇怪的是,为何那三名恩客以及一楼大堂中的恩客们激动与兴奋却只是与那戏台上的丽儿与贝儿有关,对其余的戏台的姑娘,却兴致平平? 难道说,他们依照这逍遥居的第二道规矩,喝下的仙人醉,还可以仅仅是对某一些人起作用? 那两位被恩客们说成是天仙般的丽儿与贝儿,果然拿下了此次逍遥居新选出的“花魁娘子”的名头,很快便有两名恩客花下重金,分别将两位花魁娘子接入了二楼的花房内,那花房内想必是另一番温存景致…… 安和与栀子商量,原本打算再小坐片刻,就悄悄去会会那神秘兮兮的逍遥夫人,可哪知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先前拥着丽儿、贝儿进了二楼花房的两位恩客却出了事…… 和那牢狱中的先前中招的九个男人一样的情形,这两位恩客都是大声怪叫着“妖怪,抓妖怪!”几乎是屁滚尿流的哭着爬着出了花房,身上衣物几乎已除尽,只剩了一条亵裤,而那脸上、手上皆是鲜红的血迹,一张脸也被自己的指甲抠烂了…… 栀子与安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冲过去,她拦住了其中一个男人,那男人怪叫连连,指着栀子明丽秀雅的脸庞大喊大叫:“妖怪,你是妖怪,快来人啊,抓妖怪……” 他见栀子一手持着白虹剑朝他逼近,更是吓得缩在了二楼的墙根处,捂了自己的脸不敢看任何一张面孔,最后只剩下低喃与慌乱:“妖怪,妖怪……别吃我,别吃我……” 就好像看到别人的脸庞,会生出很多妖异的怪相一般。 栀子持了白虹剑,剑未出鞘,指着那个男人,刚想问他一句,鼻端却嗅到了异样的气息,栀子到底是一个女儿家,年纪也不大,顿觉不妥,遂把脸别过去。 安和见状,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将栀子拉在了身后挡住,接着一脚一个踹在了那两个发狂失态的男人身上,因为力道过大,竟然将二人踹晕了过去…… 他口中喝骂了一句:“我姐姐是何等人物,岂容你们两个这样的腌臜之人污了眼?给老子滚远点!” 安和骂完,还不解气,又抬脚冲着那昏迷的二位“大爷”猛踹了几脚,直到栀子拉住了他,小声道:“小安,够了,得去看看那丽儿与贝儿怎么样?” 安和这才猛呼出了两口浊气,仍旧觉得心里郁愤难消,想他姐姐栀子是何等的天仙一般的人儿,平素总喜欢穿着月牙白的衣裙,仙气飘飘的,怎能容这样的两个腌臜之徒的污浊事污了眉眼? 一直到跨进那花房内,安和仍旧对栀子道:“姐姐,日后这样的事,由小安来出面就好。” 二人一进到那丽儿的房内,满屋的空气中都漂浮着一股荼蘼香艳的气息,那丽儿只着了一件紫红色绣桂花的肚兜坐在床榻边,满眼都是恐惧与灰败之色,嘴里兀自呢喃:“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 安和跟着又去了那贝儿房内,也是差不多的光景,他将贝儿也带到了丽儿房内,还表露了自己金翎使者查案的身份,二人穿好了衣衫,跪在丽儿的花房内,满脸是泪,身子都瑟瑟发抖,也都明了此番事件是二人捅了马蜂窝,刚巧撞在了刀口浪尖上。 几名龟奴闻到风声,窜进了丽儿的花房内,那为首的一名龟奴,还不待安和问明原委,就急忙对二位新选的花魁娘子喝道:“等一会儿,这位官爷问什么,你们可得小心点答,若是让夫人知晓你二人答了什么不该答的,甚至胡编乱造,夫人有的是手段收拾你二人,听懂了没有?” 这话语,明显一听就有威吓的意味,安和看那龟奴,认出他便是先前在门口负责接待并带了他与栀子上楼的那个人。 安和冷冷一笑,剑眉一挑,伸出一掌来将那龟奴别开去,走到那丽儿与贝儿跟前,故意扳了扳手腕,只是盯着二人看了半天都没有说话。 栀子在一旁以灵力细细查探了一番,陡然心惊,忽然发现二位姑娘的身上居然有使用过符咒的痕迹,而且栀子只是稍稍一探,便已经心知肚明。 她凑近安和耳畔,低语了一句:“她们二人应该是方才喝过阳符炼制的符水。” 第260章 逍遥 那声音听来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发出的,低沉中带着沙哑,尽显沧桑,可进来的却是一个年近不过三十的美少妇。 她穿着一袭火红的衣裙,眉目如画,白皙的手里摇着一柄蒲团扇,走起路来,身形竟有些飘忽轻快,就如同凌空肆虐的一团火焰,带着一帮子龟奴与护院,气势汹汹进了丽儿的房内。 一进屋,就见丽儿与贝儿跪在那里,顿时瞥了一眼,没了好脸色,那沧桑的嗓音又破空而出,骂道:“两个没眼力见的东西,真是没用,还想跟着人家去官府?去什么去?” 那丽儿看了她一眼,怯怯唤了一声:“夫人,他们是平川郡的金翎使者……来此查案的……” 话未吐完,就被逍遥夫人一个巴掌招呼了过去,“啪——”的一声响,那丽儿的脸蛋儿上立马现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五指印,那丽儿根本不敢再抬头反驳,只是一双手捂着被打疼的脸庞,丝丝地抽气。 “他说他是金翎使者,你二人就怕了?怎么不来禀报本夫人,还擅自将阴阳符的事告知这小子?” 那逍遥夫人眉目一凛,原本描画的眉毛那眉尾部分又细又尖,说话时,眉毛尖利地跳动着,显得她整个人都有些跳脱且过于活跃,一点都不似她声音中的那般沧桑。 安和盯着她的眉眼看了半晌,忽而抿唇微微一笑,“您就是传闻中那个恕不见客的逍遥夫人?” 逍遥夫人也是不惧,盯着安和打量她的眉眼,也对视过去,继而目光又跳过安和,打量了一番他身后的栀子,方道:“你二人就是洛莺儿那贱丫头口中说的,会点功夫的人,上次也是你们二人,还跳窗跑到对面的冰梅榭去了,不是?” 安和嘿嘿一笑,也不否认,只掏出怀里的金翎使者身份令牌冲那逍遥夫人晃了晃,“说,你们逍遥居是从何人手里得到的这符,这阴阳符水到底又是何种符咒炼制的?一一道来——” “一一道来?”逍遥夫人干笑两声,“我怕是道不来了,即便今儿个我是道来了,你等听了也走不了了。” “这话怎么说?”安和一把抓住那逍遥夫人的一只手腕,令她停住了摇动蒲团扇的动作。 那逍遥夫人看着安和那张俊逸非凡的脸,看了又看,扯动嘴角,发出一声嗤笑,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摸安和的脸庞,却被安和厌恶的一手打开。 她有些可惜地发出“啧啧”之声,“我原本最是疼惜这些生来就长得好的人的,轻易不会取他们的性命,可惜了……怪就怪你们二人不该坏了我逍遥居的第三道规矩。” “哦,你们逍遥居还有第三道规矩?是什么,说来听听。”安和不以为意,也语气约显轻佻的与她调笑。 那逍遥夫人叹了口气,从安和手中抽出了手,摇了摇扇子,“你们什么不好打听,偏偏打听这阴阳符的事,素来挡我逍遥居财路的人,都不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唯有死人才可以!” 她此话一出,扇子往身后招了招,十余个身材魁梧的护院就团团将安和与栀子围住了,这间丽儿姑娘的房内,即刻显得拥挤不堪,却听那逍遥夫人又道:“我早已经料到你二人有些本事,可你们再厉害,能斗得过我逍遥居培养了二三十载的武道行家?” 她背转过身去,往身后安和与栀子的方向招了招,示意那些武道行家护院们拿下安和与栀子二人。 “夫人且慢动手。”栀子却提了白虹剑,朗声问道,“你方才说但凡挡你逍遥居财路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此地,那还有人也是如此死在这里吗?” 那逍遥夫人转过头,斜着眉目,轻蔑地看了栀子一眼,“是有怎样?坏了我逍遥居第三道规矩的人,这么多年,虽说不多,但也不少了,他们可都死在这里……” 栀子想了想,随口问了一句:“譬如那冰梅榭的老鸨冯妈妈?” 不久前,那冰梅榭出事之后,老鸨冯妈妈也不知所踪,后来尸身竟然在平川郡地界边缘处的一条河沟里找到,脖颈上有明显的勒痕,身上财物一空,看上去只不过是一起简单的见财起意。 栀子原本与安和就推测过,冰梅榭的老鸨出事身死,那谁最得利? 方才她也不过是顺嘴一提,哪曾想那逍遥夫人只是约有思索的想了想,居然摇了摇蒲团扇,就盈盈笑着点了点头,承认了。 “我倒是以为你想问什么事,原来不过是那冯婆子的事?不错,她的确是死在我手里了,谁让她得了好处不知道好,出了事又反过来咬我一口?这种人,我不杀她,老天都要不答应的。” 在逍遥夫人得意的描述中,栀子与安和也逐渐听明白,原来是那冯妈妈看出了洛莺儿与公伯彩儿喝下阳符水,后又以阴符水招待恩客的秘密,于是她曾拿着这秘密想要挟逍遥夫人,打算分一杯羹,不然她就扬言要将这逍遥居以符水待客的秘密公之于众。 她原本以为要费一番周折,才会得到逍遥夫人的许可,哪知逍遥夫人一点都没有藏私的打算,立马就让她出钱买下了一大堆符咒,并告知了她使用法子,还拉着她的手,亲热道:“都是街坊邻居的好姐妹,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哪知那冯妈妈拿到的符咒似乎有很大的问题,一用在客人身上就出了事,冯妈妈气不过,又跑到逍遥居找逍遥夫人理论,却被逍遥夫人给灭了。 尸体还被丢弃在平川郡的边界一处小河沟里,做成了被人劫财的假象。 “反正你们二人也即将变成和她一样的死人,我就算告诉了你们也无妨。”那逍遥夫人说完,手中的蒲团扇往下一挥,那十余个武道行家即刻涌上来,手里都提着刀剑斧钺,想立马结果了安和与栀子的性命。 “姐姐——”安和凑近栀子身边,拿身躯挡在栀子面前,正想着一会儿打起来,要如何护住姐姐,却完全忽略了栀子如今的修为,根本不需要他保护。 栀子一手拉住安和抽出短刃的胳膊,一手灵力一动,虚空画符,即刻一道引火符横空而出,“火神听令,天火引路——” 第261章 起火 法诀一诵出,顷刻间,小屋内,那十余个武道行家的头上、身上都冒起了滚滚浓烟,衣物发梢很快便燃起了火苗,他们原本想扑上来的攻势一下子就被瓦解了,纷纷拼命拍打着身上、头上燃起的火苗,哇哇大叫着窜出屋子去,嘴里还在嚷嚷:“水,水,后院有水……” 方才动用引火符时,栀子只使了一星半点的灵力,因而那引火符的火都在可控范围内,只能暂时吓退这帮人的攻击,转而去灭自身上的火,并不打算伤人性命,因此那燃起的火苗都不大。 那逍遥夫人一见栀子居然会使用符咒,脸色微微变了变,想不到自己今儿个遇到一个修士了,但见那火苗又并不大,又看栀子年纪轻轻,估摸着她道行一定不高,于是,逍遥夫人也咽了咽唾沫,挺了挺上下起伏的胸脯,朝屋中众人喝道: “别慌,有本夫人在呢,慌什么?这年头,会点法术什么的,有什么稀奇?你会用符,本夫人也会,看我这道玄天大神降下的天雷符,立马叫你等知道我的厉害!” 安和看了栀子一眼,见她沉着冷静,一丝不慌,就冲那逍遥夫人笑了笑,讽刺道:“怎么又是那大仙给你的?” 那逍遥夫人似模似样地从袖子里哆哆嗦嗦掏出一堆符,翻出几张来,口中念念有词,冲着栀子抛过来,可是抛出的符咒,迎头在栀子、安和二人眼前缓缓飘落,却丝毫没有威力。 此时,那逍遥夫人才有些惊慌了,又翻出几张符,念了半天,抛过来,还是没用,可她还在不住地往袖口里掏出花花绿绿的符咒来,嘴里一直在念叨:“看本夫人的,看本夫人的……” “你试过了这么多张符,也该轮到我了?”栀子红唇微勾,瞄了一眼身旁的安和,眼神中闪过一丝微笑,便又对那逍遥夫人摆开了架势,口中念念有词:“玄天弗成,千秋奥义,冰封千里——” 法诀刚出,瞬息间,无数的冰霜铺天盖地般自房内蔓延开来,很快爬满了屋中的桌椅、墙面,接着在逍遥夫人的尖叫声中,一点一点爬上了逍遥夫人的脚面…… 一开始,她还跳着小脚,打算逃出这间屋子,嘴里还在不住嚷道:“大意了,大意了,本夫人此次失算了……” 可紧接着,等冰霜冻住了她的脚,并沿着她的裤腿裙衫逐渐往上,逍遥夫人开始惊慌失措起来,她奋力扭动着还能动弹的上半身,妄图想将已经冻住的下半身挣脱出来,却是不能了。 极度的惊恐和场面的失控,让逍遥夫人眼中露出了惊惧之色,等冰霜已经冻住了她的胸口处,而且还有往上蔓延的趋势,她不得已,这才放下了一直在众人面前端起的模样,急忙冲安和与栀子拱手求饶: “二位大仙,慢来慢来,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不该招惹你们二位大仙,那阴阳符……若是你们想查便查,我……我……我会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二位大仙的,大仙饶命啊……太冷了,别再冻我了……别再冻了……” 栀子唇边泛起一丝浅笑,扬了扬头,“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么?” 逍遥夫人冻得哆哆嗦嗦,不住求饶:“大仙饶命,大仙饶命,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冷啊……太冷了……” 太好了! 安和冲着栀子有些调皮的眨眨眼,投来赞许的目光,薄唇骄傲地微微轻扬,心中充满无比的自豪,他的姐姐太厉害了,只是稍微使一点手段,就成事了。 在逍遥夫人哆哆嗦嗦的叙述中,栀子与安和听到了一个关于神秘客人的“故事”: 逍遥居在那位神秘客上门之前,生意并不好,因为此处的姑娘们品貌或才艺水平参差不齐,不是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就是品貌不佳不招人待见的货色…… 直到有一日,逍遥夫人接待了一位神秘客,此人一出手,便承诺替逍遥夫人助运改运,还让逍遥夫人买下了三套这种神奇的符咒,同时教给她炼制此阴阳符的符水的法子,告诫她,阳符只能给楼里想要一炮而红的姑娘们服下,阴符却需得兑入恩客们的酒水中。 “大仙还特意嘱咐,若是恩客们未能服下兑了阴符的符水,是不能让楼里喝下阳符的符水的姑娘们摘下面纱的,”逍遥夫人抖了抖肩膀,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又接着道:“虽说大仙这三套阴阳符花了我近乎万金,但我在半信半疑间,尝试着给楼里的姑娘们用了,居然还真有奇效。” “就是你们逍遥居三个月前选出的花魁娘子洛莺儿和公伯彩儿吗?”安和眯了眯眼,顺了顺自己奶白色的长发。 “正是,正是,二位大仙,我可都是按着那位神秘大仙的法子做的,我也不想害人的。一开始,我把阴符符水兑入了那仙人醉中,恩客们服了那阴符符水都果真见到了他们心目中想要见到的美人儿,就和那位神秘大仙说的一样。” “那位大仙可曾说过此阴阳符是何种符咒绘制而成的?”栀子蹙着秀眉想了想,“那种阴阳符的符纸,你还有剩下吗?” 那逍遥夫人颤抖着摇了摇头,“最后一批符纸也用在了那丽儿和贝儿以及恩客们身上了。” 栀子蹙着的眉头没有松动,安和见状,便道:“怎么姐姐也感觉很棘手吗?” 栀子看了那逍遥夫人一眼,叹了口气:“若是那符纸还有剩下,我只要看一眼,便能知晓是何种符咒,也好从符咒的绘制上辨认出到底是何人所绘,至少也能知道她出自何门何派的。” 安和以短刃指了指那逍遥夫人,她下半身仍旧被冻在冰霜中,上半身抖得跟筛糠一般,“你接着说。” “是,是,是,原本我逍遥居的生意见好了,我甚是欢喜,又趁着那神秘大仙来我逍遥居的时候,又高价购入了一大堆的符纸,只是谁曾想,我逍遥居的生意才刚好了三个月,那阴阳符用到了三月之后,这个月居然连连出事,好几个男人都看到了妖怪,还疯疯癫癫的,害我又花了好些银钱上下打点了,这才暂时没有出大事。” 第262章 神秘 安和点点头,似乎对逍遥夫人的回答比较满意,又道:“那神秘的客人多久与你见上一次?” 他想起栀子说的没有剩余的符纸了,就看不出绘制此害人符咒之人的来路,心思微转,便有了主意。 “大概……一个月……我们会相约见上一次,原本这阴阳符咒……出了祸事,我……是打算找那位神秘的大仙说说……理的,算算时日,她也……该来了。”逍遥夫人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又点点头,“对的,还有五日……她便该到了。” “五日吗?”栀子见那逍遥夫人冻得不行了,手指间灵力微动,便解了她中的玄冰诀,她身子一瘫,颤抖着趴在地上,半天都直不起腰来,栀子却蹲下身子又问她,“你可知那位神秘的大仙……长什么模样?” “我从未……见过她的真容,她每次来脸上都戴着一张金纱,可我记得,她的右眼尾时常绘制着一只彩蝶,有时又是一朵争艳的……凤丹白,哪怕是走进我逍遥居的莺莺燕燕当中,也很是惹眼……” “凤丹白?你确信没有记错?”安和看了一眼栀子,心中也对这位神秘客多了更多的猜测。 凤丹白是牡丹中的一种品种,因为花蕊多为皇族的正黄色且相当大,犹如凤凰喉舌中吞吐的丹珠,因而得名。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逍遥夫人已经见过她三次了,居然都未能见到她的真容,想来此人身份定然颇为隐秘。看来若想知晓此人身份,必须守株待兔了。 栀子与安和想到了一处,她摊开掌心,手中灵力微动,便从夜来香中调出了一张以前绘制的符纸,口中假装念念有词,转瞬一扣住逍遥夫人的脖颈,趁着她头往后一扬,便将那符纸塞入了她嘴里。 “咳咳……咳咳……”逍遥夫人脸上露出惊恐与痛苦之色,“大仙,我……我……我……该说的都说了,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栀子拍拍她不住颤抖的肩膀,唇角微勾,“放心,我也不要你的命,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事情一完,就替你解了这符咒上的噬心咒。” “噬……心咒?啊……莫要如此啊,大仙……您要什么……我都给您二位……钱吗?我……我有钱……” “我不要你的钱。”栀子抿唇微笑,看向安和,笑容里带着一丝清冽出尘之气,一双灵动的眸子精亮精亮的,却又不乏沉稳大气。 栀子与安和二人找了逍遥居附近的一处客栈暂时住下,就在此等着逍遥夫人的消息,逍遥夫人因为服下了“噬心咒”,不敢不答应,双方承诺,只要那神秘客一旦上门,就立即派人过来通传。 这五日,栀子与安和哪儿也没有去,就专门候着消息,为了传讯方便,二人也只订了一间上房,依旧是栀子睡床,安和打地铺,一连五日,两人都这般朝夕相对,也不觉着不妥,毕竟二人感情甚笃,如此已是相当亲厚了。 这日入夜亥时左右,安和闲来无事,取下后背上的木琴,轻轻拨动琴弦两三下,见栀子坐在床榻边抬眸看他,他眼中又闪过那种约带了一丝丝调皮的笑意,对栀子道: “姐姐,你……当真喂给那逍遥夫人服下了噬心咒啊?” 栀子微微勾了勾唇角,看着眼前的清隽中又带了点调皮神色的男子,笑着答道:“是啊,怎么……你不信啊?” “信啊,姐姐说什么我都信,不过姐姐……”安和调了调琴弦上的几个音,低眉又抿唇微笑,“你……好毒啊,不过小安喜欢。” 栀子与他调笑,忍不住拿葱白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脑袋,“你呀,当真把你姐姐想成一个毒妇了吗?姐姐是骗你的,那是玄天大清净神咒,以前在汪家镇制服傀儡人作乱时,绘制过很多,就拿出来糊弄糊弄她咯!” 安和闻言,难得的舒心大笑,“原来是这样,姐姐你不毒了,但你好坏啊,不过小安还是喜欢,无论姐姐什么样,小安都喜欢。” 栀子盯着小安看了半晌,原本戳他的指尖,也变得舍不得了,改为抚,她白皙的柔荑抚在小安的脸侧,笑纳约有些怔忪的看她,停住了弹琴的手,一手拉住了她的柔荑,“怎么了,姐姐?” “你知道吗,小安?姐姐失了双亲和瑞云庄的父老乡亲,原本想着会很孤寂走完这一生,可如今,只有和小安呆在一起,姐姐才是最舒心的,姐姐喜欢和这样的小安呆在一起。” 栀子说的是实话,可安和听来却兀自心中有些感动,这还是姐姐第一次这般对他如此说道。 他拉着栀子的手,紧贴在自己心口,眉眼弯弯,微微抿唇又笑,“姐姐,小安也……” 他原本是想说,自己也喜欢和姐姐呆在一起的,可话到嘴边,紧闭的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三下长,两声短。 来了! 这是他们与逍遥夫人约定的暗号,只要那边逍遥居有异样,就以暗号为应,如今门外的敲门声,安和与栀子相对看了彼此一眼,立时心中明了,那神秘客必定已经到了。 他们二人轻车熟路的来到逍遥居,并被安排在一间早就准备好的房间内,房间里摆放着一块硕大的竹木制成的花鸟屏风,上好的竹木上以浮雕的形式绘刻出一幅古曲花鸟秋草图,很是附庸风雅。 这个房间与旁边的房间就被这简单的竹木制成的屏风从中间隔断了,栀子与安和二人进到房内,没有出声,两人只是以眼神示意,隔着那竹木屏风的缝隙朝着对面的房内窥探。 不多时,果然有两人推开了旁边的门,从外面走进来,为首的是逍遥夫人,身后跟着的那一位,却是全身都被罩在一件宽大的绯黄色的大氅里,也不知是什么何物制成的,光色十分亮眼,鲜艳异常,后半部分也拖出老长。 此人进屋后,四下里看了看,这才摘下了罩着脑袋的大氅兜帽,栀子与安和细细一打量,果然此人和逍遥夫人说的一样,居然脸上还戴着一张金纱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只是那右眼尾的位置,以胭彩绘制了一只金黄色的彩蝶。 第263章 跋扈 尽管是隔着那层金纱,此人的容貌也有一种隔着那面纱仍旧咄咄逼人的情态,那只金黄色的彩蝶也显得有些恣意跋扈的意味。 栀子细看那人的眉眼轮廓,居然也是不认得此人的,她敢断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可自打那人与逍遥夫人进入到隔壁的隔间之后,空气中便多了一股约微浓郁的脂粉香气,却不难判断出是那人身上带出来的。 因为之前与逍遥夫人打过交道,并未闻到这股脂粉香气,可栀子不知为何,只觉得这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很是腻人,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她似乎是在哪里闻到过。 “大仙,这一次,您可带了那阴阳符来?”逍遥夫人殷勤备至地替那神秘客添了新茶,眼神却时不时隔着那花鸟屏风瞄过来。 她是与栀子、安和二人事先有了协定,由她来接待神秘客,并再将那阴阳符哄骗到手,由栀子、安和二人对付神秘客。 “嗯……”神秘客从下方掀起那金纱的一角,露出一个涂得丹红潋滟的红唇,轻抿了口茶,又放下:“你家银钱可准备足了?” 逍遥夫人连连称是,可又听那神秘客道:“这一次,我要加三成的价格。” “哎呀,不成的,不成的。”逍遥夫人一听急忙摆手,“大仙原本那价格已经算得上很昂贵了,如何又要加三成呢?” 那神秘客冷冷哼出一声,似乎对逍遥夫人的回答很是不满意,“听闻你逍遥居生意红火,也是因为我那阴阳符的缘故,而且绘制此符极其复杂,且耗费我的心神颇多,我只加你三成已经算得上待你极好的了。” 她说完,细长的手指伸出,搁在桌面上轻轻扣了扣,逍遥夫人也不敢再言语,只得毕恭毕敬将怀里捂热的银钱双手奉上。 那神秘客接过来,掂了掂分量,这才伸出一掌,手中灵力微动,便从空间储物袋中提出了那阴阳符,那逍遥夫人大喜,立即伸出手去接,眼神又不自觉地往那花鸟屏风后瞟,似乎是想说,“我已经按照你们的吩咐做了,还不动手?” 那神秘客手指微微用力,居然抓着那符纸的一角不放松,逍遥夫人也死拽着那几张符纸不放手,她不明白神秘客是何意思,抬眼去看,却见到她冷眼正瞟着自己,“怎么……你从一进屋就时常往那屏风后看,那后面莫非是藏了什么玄机?” 正说着,她伸手轻轻一挥,袖风带着法力,竟将那花鸟屏风击得粉碎,栀子、安和二人也暴露在神秘客眼前。 那神秘客一见到身穿月牙白衣裙的栀子,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她冷冷道了一句:“居然是你这个贱丫头!” 栀子当先跳出,持了白虹剑与她斗在了一处,“怎么你认识我?” 那神秘客也不答,只是手指微动,想要抽回逍遥夫人手中的符纸,却被栀子一把抓住那符角,两相用力,那符纸裂为两半,栀子只抢得了那符咒的后面一半,抬眸迅速扫了一眼,依稀有些熟悉的符文,可一时还是没有想起到底是何符咒。 栀子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只刚一见到那神秘客出手,栀子便已经察觉出对方是金丹前期的修为了,两人斗在一起,栀子因为是无垢道体的缘故,使将的法术也颇为灵活多变。 一时间,苍云九宫剑法、缚地寒刺玄诀、玄冰诀以及各大符咒搭配使用,那人虽说是金丹前期修为,可对敌的法术上似乎并没有多擅长,因而也未能讨得到了好处去。 栀子之前也对敌过金丹中期的修士,那还是在升平庄遇到的那个瘦高的槐六,当初她是以无垢道血绘制出了奔雷血咒才击伤了对方的膻中穴,以弱敌强,一举反胜的,她打算依葫芦画瓢,也这样做,只是得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才可以。 “贱丫头,居然已经升到了筑基中期?不过,你无论如何都抵不过我金丹初期的修为,也罢,早就看你碍眼了,如今居然敢当我财路,今日我便取了你的性命?”那神秘客口中说着,掌心中灵力暴涨,便朝着栀子的胸口大穴击来。 栀子瞬即跳将上那小桌,一把扫开那桌边躲藏的逍遥夫人,冷眉一凝,“怎么……听你这话,你是当真认得我?可我不认识你,你到底是何人?” 安和也挥着短剑,灵巧地与栀子配合着,两人一起合攻那神秘客,在两人的夹击下,安和一把拽掉了那神秘客的大氅,那神秘客大氅内穿得单薄,清浅的纱衣下,露出玲珑有致的身段,看得出定是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你找死!”那神秘女子大喝一声,冲着安和呼过来一掌,安和变拳为掌,双手夹击住她攻过来的掌力,因为以凡体之躯要牵制住一个金丹前期修士的攻势,安和沉声低喝一声,体内血脉猛然喷张,似乎身体里从膻中穴处涌出澎湃的灵力,沿着身体经络,灌入双掌之中。 他这一夹,因为体内莫名的神力,竟然让那金丹前期的女子无法挣脱,恼羞成怒间,她抽出另一只手,灌注灵力修为,朝着安和的胸口一次次落下,安和被打得喷出一口老血来,却依旧不放,只是咬了牙往身旁唤了一声:“姐姐,快——” 栀子立马心领神会,割破了手掌,鲜红的无垢道血顺着体内的灵力涌出来,她口中成诵,“雷神借法,天威神怒,雷去——” 栀子的掌心瞬即涌动出磅礴的电芒,刺眼的弧光过处,立时焦污一片,趁着那神秘客被安和牵制的片刻,栀子的奔雷血咒,径直朝着那神秘客的后背落下。 安和为了牵制住死命挣扎的神秘客,与金丹前期的修为相抗,脸上已经隐约显出了龙形,俊倪的脸庞上也长出了斑驳的镶黄色龙鳞。 那神秘客抬眼一见到此番情形,眼中露出大骇的神色,一面要挣脱安和的钳制,一面想要返身去迎击栀子的奔雷血咒,如今已是方寸稍乱了。 她只来得及回转过身,刚刚费力抽出了一掌,去与栀子的奔雷血咒相接,栀子这一记奔雷血咒着实厉害,又是以无垢道血为引,她同时又使出了全力,如此奋力一击,那神秘客纵使是有金丹前期的修为,可如此硬接,手掌一经对上,便疼痛万分,脸上露出痛苦扭曲的神色,那面上的金纱也从她的面颊上滑落而下。 第264章 不识 “你到底是谁?如何知道我的事?”栀子一见她的面容,只是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那妆容在那右眼尾的彩蝶呼应下,显得格外妖娆。 只是,此人……栀子的确不认得,只有她周身似有似无散发出的浓郁脂粉香气,栀子觉着颇为熟悉,很是腻人。 方才硬接了栀子一记奔雷血咒,那威力之惊人,一个筑基中期的修士能击出这样威力的攻击,已经着实令神秘客惊讶不已了,想不到短短时日不见,这个小贱人的修为又提高了这么多,再如此下去,恐怕会超过她的修为。 而且,她方才硬接奔雷血咒时,那强大的电芒贯穿了她整条左臂,还伤到了她心脉的位置,她的嘴角沁出了一口鲜血来,但她不愿在这二人面前露怯,只得自行将那口血又咽回了喉间。 她喘息了一阵子,不自觉地抚着那条右臂,瞪着大大的眸子看栀子与安和二人,道了一句:“你们……你们二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们二人的确很让她惊讶,那贱丫头是无垢道体,修行上本就高出寻常人许多,她是知道的,可那臭小子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凡夫之躯,可居然能发出钳制一个金丹修士的力量,方才她从他的脸上,分明看到了一些只有龙才有的龙鳞? 而如今自己的心脉受创,又拖着一条伤臂,继续斗下去看来是讨不了好处了,不如…… “还不说实话吗?那再请你尝尝本姑娘的奔雷血咒如何?”栀子扬起了一只手掌,掌心中电芒微闪,其实只有栀子知道,方才那一击已经尽了全力,如此这样说,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那神秘客咬了咬牙,“想知道你姑奶奶是谁,去找阎罗王问!”言毕,手中的三枚夺命金针飞出,一枚是朝向栀子的眉心刺去,其余两枚却是朝着她身后的安和的面门袭去—— 栀子徒手接住了那枚击向她的金针,而安和一个腾挪空中翻转,也堪堪避过了那人袭向他的两枚金针,那两枚金针一前一后扎入了安和身后的木柱中,发出“琤琤”之音。 栀子见状,后背惊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那两枚金针差点就伤到了小安了,若当真如此,那可如何是好?可好在那神秘客的确不擅长攻击类的术法,但下手倒是狠辣得很。 栀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金针,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中有了些微的变化,仿佛有些不能相信,又取下扎入木柱中的两枚金针细看,过了半晌,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回忆起有些时日在太虚山时见到的情形。 那日,她午间从太虚山后山的小竹楼回到丰南殿找北冕,可北冕却不在,当时北冕的书案上,正摊着一部上古典籍,可当中的书页却是翻开的,书页上的内容倒没有什么稀奇,就是普通的修行法门。 但那部典籍的扉页上,却别着一枚金针,那金针外形约有半指长,午后的日光穿过窗户斜斜的洒进来,正好照耀在那书页上的金针上,映得那金针着实亮眼。 不多时,北冕便心情愉悦的回返了,见到了正坐在书案上盯着金针看的栀子,面色约微有些不自然,“栀儿,你怎么回来了?找为师有何事?” 栀子微微摇了摇头,伸出一指戳了戳那枚别在师父书页上的金针,“师父,这金针好特别,是做什么用的?” 北冕神色一滞,眼底笑容竟然有些尴尬,但仍旧告诉了她:“哦,这是你金衣师叔独有的传信方式,她平素是不常用的,但若有紧急的事,便会以金针为信。” “那师父方才不在丰南殿,便是去了金娄殿找金衣师叔了?”栀子歪着脑袋又问。 “嗯……”一听栀子提到方才他是否在金娄殿,北冕神色更加不自在了些,急忙补了一句:“你金衣师叔最近修炼时急了些,险些出了岔子,为师方才不过是去帮她调理了一下周身的真气……” 他似乎担心栀子又细问方才在那金娄殿发生的事,于是又道:“栀儿,你来找为师可还有别的事?” “嗯,师父,最近弟子研习那上古符咒,当中有几个咒法,弟子还不是特别清晰,师父您若有空,也教教弟子?” 因为北冕时常戴着玉面面具,栀子并未注意到北冕脸上的异样,可如今见到这三枚金针,却忆起了这段往事来。 若她没有认错,这三枚金针正是金衣不常用的独门传信的物件! 可方才那个与他们交手之人,并非是金衣,莫非这世上是有什么术法可以轻易修改人的容颜? 栀子又细细回味起,方才那人进屋后,这屋中便有了一股脂粉香气,很是浓郁又甜腻。而方才他们打起来,栀子并没有想起,可如今静下心来,她反而忆起了那股脂粉香气她是在何处嗅到过了! 那是她曾经与太虚山的师兄秦天福被人设计关在了龙涎殿内的那一次,那个替北冕传话引她去了龙涎殿差点中了阴魅香的桐灵师妹,身上也有这股甜腻又浓郁的脂粉香气。 栀子将这些过往的讯息串联起来:香气、改变不识的容貌,她手中一半的符咒,可以令人看到心中白月光的阴阳符符水…… 她脑中电光石闪,自怀中取出方才她抢下来的只剩了一半的符咒,微闭了目,脑际却如同过电影一般,回忆着那部她已经熟识了的《上古符咒秘法精要》的讯息,寻找着相似的符咒。 忽而,她猛地睁开眼,对一旁唯唯诺诺的逍遥夫人道:“去取纸笔来。” 逍遥夫人连连称是,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去取了来,安和接过,也不多言,递给栀子,他只是盯着栀子的眉眼看,便知姐姐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是可以将所有讯息串联起来的关键! 栀子接过纸笔,利落地在白纸上细细描绘起来,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一道符咒的符文便成了,她以葱白的指尖点了点,对逍遥夫人道:“你来看看,那神秘客卖给你的符咒,可是这样的?” 那逍遥夫人凑近了细看,脸上露出大惊又窃喜的神色,“哎呀喂,就是这种符咒,用它来炼制阴阳符水,就可以成事,早知道大仙您也会绘制此符咒,我何必去每月苦等那位神秘客呢?” 栀子蹙了秀眉,沉声道:“你们不能用这道符。” 第265章 不能 逍遥夫人一愣,“怎么不能用啊?我有钱,也出得了这笔钱,大仙莫要嫌少,不卖给我。” “这是道焕颜符,修士所用,贴在衣物内,可以轻易改变容颜,把自己变成想要变幻的任何人的模样。”栀子咬了咬唇,心里立时明了,这或许就是为何她过去从未见过那引她去龙涎殿的桐灵师妹,又如何不识得这神秘客便是金衣假扮的缘故。 正是金衣卖了这焕颜符给逍遥夫人,此焕颜符,金衣是如何绘制的,栀子并不知道,但有一点栀子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金衣绘制的焕颜符确实不够火候,而且绘制时讲求精气神合一,心无旁骛,不可起贪念。 那金衣既然是为了高价售卖此符,那必定在绘制此符时,是起了贪欲心念的,所绘之符,必定有纰漏,这也是为何她的焕颜符自己用没有事,可炼制成符水给了逍遥夫人等姑娘们用,便会令那些与姑娘们亲近的恩客们眼中出现幻象,看到妖怪。 “绘制此符之人,必得是手法纯正,道心为坚,轻易不能给寻常人使用,若是在绘制时,就想着大赚一笔,那……若是给修士使用,倒也无妨事,怕就怕拿给常人使用,那必然是会出事的。” “啊,难怪……难怪我楼里的姑娘们都接二连三不顺,原来是那神秘客的符咒有问题啊?可她还收了我这么多银钱,真是……打又打不过,那人如今又跑得没影儿了,我折了的银钱,去问谁要去?这可如何是好啊……”逍遥夫人心疼自己的银钱,整座逍遥居内,一整个晚上都能听见逍遥夫人的咒骂声。 莫非是金衣用了此符,当日或许正是她变幻成那桐灵师妹的模样,设计了阴魅香的丑事,还差点害了她? 可金衣为何要这么做呢?栀子想起自己曾对师父说过要去绝命市查查阴魅香的事,可北冕却执意不许,还说绝命市危险,既然危险,可要查出真相,那他陪着自己去,不就可以了吗?如何诸多推搪,莫非,师父早就知道此阴魅香之事与金衣师叔有关? “姐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安和见焕颜符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想着很快便能又破此平川郡的大案,心中难免欢喜。 栀子点点头,神色郑重,只吐了一句话:“金衣便是神秘客。” 栀子与安和离开了逍遥居,去了平川郡府衙解决焕颜符的事,一路上,栀子便将对金衣和焕颜符的推论都跟安和讲了。 “这女人当真是心思歹毒,居然搞出这么多事来害姐姐!”安和拉紧了栀子的手,想着自己没有什么修为傍身,也无法在姐姐有事时,待在她身边守护,心里颇觉得难过,盯着栀子看了许久,低下头去。 “姐姐,日后,小安也想修行,等学会了大本事,一定护姐姐周全,到时候,姐姐就不用再受这些歹人的鸟气了。姐姐受过的苦,小安知道,他日定会通通替姐姐讨回来!” 栀子听了安和的话,心里原本郁结的思绪忽地就散开了,她看着眼前眉目清朗的小安,颇觉得欣慰,伸出一只柔荑,摸了摸小安的牛奶白头发,唇角微勾起一丝笑意,只道了一声:“好。” 她心思微转:既然小安已经有了想要修行变强的想法,那或许……是时候该为小安觅得一名师父了。 金衣御剑趁着夜色,悄悄潜回了太虚山金娄殿,殿内她不敢点亮一盏灯火,只有一坛香炉在殿中央冉冉缭绕着,她解下那件大氅,扯掉了贴在亵衣内的焕颜符,露出了原本的容貌,走到殿内搁着清水的地方,掬了一捧水洗了洗脸,直到满脸都挂满了水珠,她才将头从水中抬起来。 双手紧紧地抓着那盛水的铜盆,止不住的颤抖,胸口大穴处又有一阵剧烈的疼痛传递过来,她捂了胸口被栀子的奔雷血咒伤到的地方,咬紧了牙,身子又出现了那种她不能自抑的震颤。 此番下山偷偷兜售焕颜符,并未曾让太虚山的任何人知晓,她不过是以自己所长,换一些银钱罢了,想不到此次居然和栀子那贱丫头杠上了,还着了她的道儿。 想她堂堂金丹前期的修为,怎么会被一个筑基中期的贱丫头所伤,难道北冕口中频频称道的无垢道体,当真如此厉害? 眼下最为要命的是,不可以让那贱丫头回禀太虚山的三位掌座,称自己所绘的焕颜符高价售卖给普通人,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不允许这贱丫头坏了她的事。 倘若她来个死不认账,那……或许此事还有转机的,至少,等山下的事态平息了,她还是能换一个地方兜售她的焕颜符的。 对,不能让人抓住她的把柄。此番那贱丫头断了她的财路,此仇不报她郁愤难舒! 想到这里,她调出了自己储物空间中所有绘制的焕颜符,丢进了那香炉当中,很快香炉中腾起熊熊焰火,火舌翻卷着将那绘有焕颜符的符纸尽数吞灭,金衣明艳的脸庞映照在那火红的火光下,脸上露出一抹狠厉和不甘的神情…… 栀子与安和处理完平川郡焕颜符令人发狂见妖一事之后,便踏上了前往周昌县的路途,他们打算找到徐无村,去打探吴老先生的女儿小花的下落。 一路上,栀子与安和聊了许多关于太虚山的事,又提及了此次金衣的焕颜符令人见妖一事。 “我已经将那金衣所绘的焕颜符会令人见妖的个中厉害告诉了逍遥夫人了,相信她也不敢再用了。”栀子抿了抿唇,看着安和。 “姐姐,那个叫金衣的人绘制的焕颜符,当真不能用,可为何只是有的人会出现见妖的症状,有的人却好端端的没有事?”安和对于那焕颜符很是新奇。 “原本那焕颜符在绘制之时,都需得多番仔细小心,心无旁骛,道心清纯坚定方可,而且一般也不会给寻常人使用,寻常人若是用了,也必定是会在与服用了阳符的姑娘们亲近之后,便会出现变故。” “那焕颜符在逍遥居这等烟花之地,居然能售卖到一纸万金的价钱,还会害人,那金衣果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第266章 黄氏 安和抱着栀子的细腰,与她同乘在白虹剑上,周围呼呼的清风吹得他奶白色的长发随风飞舞,而栀子的发丝也有一两缕飘到他的鼻尖,让他觉得鼻尖有点痒。 他不自禁摸了摸鼻子,心境安然地嗅着栀子身上的栀子花香,这香味很自然清新,又不浓郁得令人不喜,只会在嗅到之时,感受到一种田园山涧的清凉与馨甜。 “我们虽为修士,但也是需要换取银钱讨生活的,平素住在太虚山倒是不察,可一旦入了世间,见多了世间百态人生,必是要道心坚定才可游刃有余,钱我们是可以赚,可得取之有道,不是什么钱都能赚得心安理得的。若是要违背良心去营生,时间一长,定会折损道行与福报,还不如不做。” 安和把下巴搁在栀子的肩头,嗅着她发丝间的清甜,“嗯,姐姐说的极是。” 他想了想,又问:“姐姐上次跟我说,你怀疑那龙涎殿阴魅香的事也是她做的?” 栀子点点头,“那个时候我还未能熟识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虽然在之前从未见过那个叫桐灵的师妹,我那时也没有想到焕颜符的方向,可她身上一直有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很是腻人,那股气息如今在这逍遥居与神秘客对敌时也嗅到了同样的气息。” “那焕颜符修士用可以随意改变人的容貌,可姐姐拿住了她的三枚金针,所以才确定神秘客就是金衣的身份,但她身上的那股脂粉香,我也嗅到了,姐姐你当真记得当日在太虚山引你去龙涎殿的桐灵师妹身上也有这样的气味?” 栀子微闭了闭眼,又睁眼,眼中是一片清明笃定之色,她点了点头,“那股浓郁的脂粉香气,应该是金衣自己常用的调香,我是不会记错的。” 安和握了握拳头,“此人三番五次对姐姐不利,对寻常百姓也是犯下诸多恶事,他日若是遇上,必定会跟她计较一番的,不能再任由此人欺负姐姐!” “此事等我回山门秉明了师父,再做计较。”栀子心下稍定,望了望云下依稀出现的村落,按落了云头,“小安,不如我们今夜便在此地村落歇息一晚,明日接着赶路。” 安和眸光温柔地盯着栀子,遂又点点头,搂紧了栀子的细腰便随着她降下云端。 此地是临近周昌县徐无村的一个小村落,名曰:松鹤村,安和一打听才发现,此地居者老人居多,因此才得名松鹤。 栀子与安和随意选了一户人家落脚,刚进那院落内,就看到了小小的院落内,晾晒着一些寻常人家可见的谷物,还有一些黄豆、白豆、红豆与黑豆。 这些都不稀奇,可吸引了栀子和安和注意的,却是那正门上正挂着以白棉布做成的挽联,显然这家人家中有丧事。 “姐姐,若是你觉着夜里会害怕,那不如我们换一家落脚如何?”安和与站在院中的栀子商议。 栀子还未答话,那房门中却走出来一个脚步颤巍巍的老妇人,她的脚丫子大得惊人,穿着一双很大的棉布鞋,单是她人往二人跟前一站,便足以令人觉得奇怪了。 好在除此之外,她脸上还挂着慈祥的笑意,大声的招呼:“两位,既然来了,就不要嫌弃,进来坐坐,喝杯茶水也好,我家老伴儿最喜欢热闹了。” “你家老伴儿?”安和蹙了眉,眸光往那屋中摆放着的灵位打量,踌躇着又看了栀子一眼,只等着她拿主意。 这位老婆子着实很奇怪,若我没看错,她家老伴儿正是刚刚过世不久,家中尚还摆放着灵位,为何还故意那么说她老伴儿喜欢热闹? 安和只是在心中腹诽,却没有替栀子拿主意,一副听凭姐姐安排的神色。 栀子自然从小安紧蹙的眉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于是拉了他的手道:“无妨事,修行之人,只要道心清正,便百无禁忌。” 安和听栀子这么说,也耸耸肩,眉头也松开了些,任由她拉着手与那老妇人招呼着往屋里走。 那老妇人端来了两盏清茶,约微浑浊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栀子和安和看个不停,见安和端起一杯清茶,就着嘴吹了吹,又端到栀子面前小心翼翼的搁下,她不由得红了眼圈,泪光在眼眶中闪动,幽幽长叹了口气: “看着你们二人,老生我就像是又看到了当年老伴儿和我的模样了,着实令人怀念啊……” 栀子四下里打量了屋中的陈设,又看了看那摆在正中桌上的香案与灵位,便问:“老婆婆,您家的老伴儿是刚刚才过世的吗?” 老妇人泪眼迷蒙的点了点头,“他生前好酒,前三日喝了一整坛酒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这便走了,走的时候很安祥,没有受什么罪,倒是好事。” 安和心中一盘算,这老婆婆的老伴儿才过世三天,他们二人便来此屋中歇脚,姐姐也当真是大气得很,看姐姐脸色,但果然是百无禁忌,没有丝毫的惧怕之感。 二人又和老妇人闲聊了几句,得知老妇人姓黄,平素就常去附近的市镇上卖点院里种出来的粮食为生,她与她老伴儿相伴五十余载,感情甚笃。 “老头子在世时,我们还常常因为小事拌嘴,可没想到,他这一走了,倒也清净了不少,这屋中忽然没了人与我说话,老生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黄氏带着安和与栀子到了家中一个小房间,又道:“老生家中简陋,只有这一间客房,恐怕今夜要委屈二位在此歇脚了,还望二位不弃。” 栀子点点头,安和也抿唇笑着对黄氏寒暄:“老婆婆,不妨事的,我们二人是姐弟,今夜就在此将就一晚,明早我们还会继续去隔壁邻村办事呢。” “怎么是姐弟吗?”那黄氏颇为诧异地盯着栀子与安和又看了半晌,见二人脸上带笑,又摇了摇头,“不像,不像……” 说着又笈着那双大的离谱的大脚颤巍巍的走了。 第267章 缘起 当夜,栀子坐在油灯前,打算再看一会儿夜来香中的书再入睡,安和依然是打地铺睡在就近的地板上,安安静静的陪着栀子。 原本以为今夜很快就这么过去,可约莫到了快子时一刻的时辰,窗外忽然飘进来一阵幽幽的清风,栀子直觉有些古怪,正想察看一二,却见到一只淡蓝色的纸鹤晃悠悠的穿过窗户飞了进来,径直飞到了她眼前。 “纸鹤传音书?”栀子尤为惊讶,她不知这是何人给她传的纸鹤传音书,而且还是这个快入睡的时辰。 她颇觉得奇怪,可还是微一怔忪,摊开柔白的掌心,凝转些许的灵力,那张纸鹤传音书便一点点打开,一个陌生却沉稳给人以厚重之感的声音从当中传了出来。 栀子侧耳细听,居然是个陌生男人! “姐姐,你认得此人?”安和也感到奇怪,他不明白到底是何人居然会挑姐姐快入睡的时辰给姐姐传纸鹤传音书。 栀子摇摇头,那纸鹤传音书中传出的男子声音,她从未听过,二人细细听来,却是这样的内容: “有缘人,你可仍在一旁,上次一别,总觉得你对此凡尘俗世的见地很真切,我极少遇见与自己志趣相投之人,因而你一离开,我竟然觉出了孤苦之意,或许是我常年独居深山,不曾见太多人的缘故,故以此纸鹤传音书寻你,万望你能将沿途近日发生的趣闻告知一二,可好?一个仍对凡世有些许眷恋的修道之人——缘起敬上。” 栀子收了法力,那纸鹤传音书又恢复成一只淡蓝色纸鹤的模样,她微微皱了皱秀眉,将那只纸鹤随手收起来: “听来好像是一个叫缘起的修行之人寄给有缘人的信,这纸鹤传音书中的法力并不多,或许是一个刚刚入道不久的人寄出来的,或许是出了差错,才会寄到我这里来。” 因为不知道这封纸鹤传音书从何而来,因而栀子也并不能将它传送回去,只能权当是寄错的书信,也没有太多在意,二人熄了灯火,便睡下了。 第二日起来,二人也都将那缘起寄错纸鹤传音书的事放在了脑后,与黄氏道过谢之后,便赶往了周昌县临近的徐无村。 此地已经属于魔魏国的地界了。 一进村落,安和便向村口的人打听起了小花的下落,徐无村平素少有人来,每家每户对各家家中有什么人,在讨什么营生都十分清楚。 安和一提及吴老先生和小花,那原本围拢在村口的几个妇人都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一开始安和与栀子都万分不解,细细一询问,其中一个妇人才大着胆子说予他二人听。 “那吴老先生原本是中过魔魏国的举人的,可我看啦,他这番中举定是将家人的好气运都用光了,他妻子云娘原本长得很出众的,算得上我们这里数一数二的美人,他们还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小花,可或许是之前的日子过得太好了,那云娘和小花居然被人拐卖了,后来吴老先生多番状告无门,云娘也没有救回来,小花也吓得疯疯癫癫……” 吴老先生的遭遇,栀子与安和很清楚,以致于后来他是如何破罐子破摔走上人贩这条道路的因由,栀子二人也是清楚得很,可看这徐无村村里人在这些过往的言说中,都泛着对吴老先生一家曾经幸福美满中的妒忌。 “怎么不是痴愚之症吗?如何说是疯癫了呢?”安和有些纳闷。 几个妇人也围拢过来,七嘴八舌,“什么痴愚之症,她连家里来个人都害怕得紧,也不认得人,不是疯了是啥?” 有几个妇人还添油加醋的说道:“也难怪小花的奶奶把那疯丫头如今当条狗一样的养着,谁叫那吴老先生后来又攀上了什么高枝,每年都要赚很大一笔银钱回来,我们村里人又不傻,寻常的营生,哪里会有那么多钱?” “我说啊,他定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得了报应……那不是活该是什么?” 栀子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说着这话的妇人,只觉得她这话说得不对,吴老先生之所以走上人贩这条线,是因为当地官府无能,不能救出被拐卖的妻女,吴老先生若不是后来搭上了贝二爷这一条线,仅凭他一人之力,哪怕他曾是举人,也是救不了小花的。 若是换作旁人,或许也会走这条路,救自己女儿,为了自己的家人,他可以舍弃掉一身的荣光,把自己揉进肮脏的泥里,只盼着家人好起来。 栀子这番一想,虽然还不曾见过小花,却也觉着那犯下类案的吴老先生的女儿小花并非不能救。 命运有些时候,并不会给人那么多选择,有时,甚至可以将一个原本良善之人逼成魔,为众人唾弃。 浮华如是,吴老先生也如是。 而且大多数人都是仇富的,也见不得人过得比自己好,若是你过得比别人差,他们才开心,失衡的心态才可以达到平衡。 而这种仇富的看法,在一个小村落里尤甚,由此可以推断出,小花在这里一定生活得不好,周围的人也见不得她好的,只愿她一辈子被病痛折磨,他们称这种叫她的“报应”,因为自己的爹爹成了功名或做了恶,故而都报还在她身上。 栀子叹了口气,她不知为何自己会对浮华或吴老先生这样的人心存怜惜,总觉得他们与那些平素就作恶多端、四处为祸的人不同,他们的骨子里并不是恶的,而很多时候是“逼不得已”。 她也不想与那群妇人理论或辩驳什么,和安和一道顺着他们指的小路,找到了徐无村最后面的一户人家。 那是一个不大的小院落,院落里还豢养着一些鸡、鸭、鹅等牲畜,苞谷米粒撒了一地。 可令人难受的是,那院落中还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脸上、身上、手上都脏兮兮的,一路在地上爬来爬去,时不时拿舌头去舔舐地上的苞米,她右脚上还拴着一条粗重的铁链,铁链一直连在院落中的一棵老槐树上。 那棵老槐树下,还放着一口铜盆,铜盆里和着一些汤水煮好的米饭,已经剩的不多了。 想来那小女童便是这样被屋中人养在这棵老槐树下的。 第268章 小花 她很是警觉,一听到院门口出现脚步声,就惊恐万分的大叫大嚷,在地上爬动着,果然就如那村妇所言,像条狗子一样活着。 可她身形一动,那铁链便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一路拽着她跑远的身体,又拽回来。 栀子与安和看了这情形,颇为震惊,心中都很不好受。 那哐啷的铁链声,惊动了屋中门口一直坐着没动的老人,她双手摸索着,很艰难地往女童的身边挪步过来,嘴里也约带焦急和惊慌的喊:“小花,小花,是不是有人来了?” 安和与栀子看了一眼,才发现那老奶奶眼睛或许有问题,居然不太看得到人。 小花嘴里发出“呜呜”的哭音,像是知道什么,却也不知如何表达,栀子观她行容,更觉得她不像是疯癫之症,而是痴愚之症。 安和见那老奶奶摸索伸过来探知的手,便一把握住,柔声道:“奶奶,别怕,我们是受了吴老先生所托,来看看小花……和您的。” “什么?吴全回来了?他总算回来看望小花和老生了?”那老奶奶唤出了吴老先生的本名,一双手颤巍巍的抖动起来,嘴里不住唤着吴全的名字,一双灰蒙蒙的眼珠子里溢出了泪花,满是对儿子吴全的思念。 “不是的,他有事务在身,要晚一些时候回来,他托了一位好大夫来看看小花的病,”安和想到吴老先生如今在大牢里,如何能回得来? 但他还是尝试安慰这位方见一面的老人,“奶奶……这是我姐姐栀子,她就是我说的那位好大夫,我姐姐医术高明,又是修道之人,应该能治得好小花的。” “当真?年轻人,你可不要骗我?吴全当真为小花请了一位好大夫,能治得了小花的病?”说罢,那老奶奶又以袖口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叹了口气,“也罢,你们能替吴全来看看我们祖孙俩就够了,能不能医好,也无妨事了,反正这么多年来,已经把这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好大夫都请遍了,也没能看好小花的病啊……” 老人说罢,摸索着走到那棵老槐树下,沿着那铁链拉动,来到了一直哇哇乱叫的小花身边,将她搂在了怀里,“你们定是当我老婆子心狠,居然将小花当狗子一样拴起来豢养,可……我老婆子眼睛已经不好使了,行动也不方便,小花还在长个子的年纪,一天到晚都上蹿下跳的,我担心她又跑丢了,或是伤到自己,所以才出此下策。” 她停了下来,摸了摸小花有些纷乱乌黑的头发,眼中的泪花又泛了出来,“可怜我的花儿啊,小小年纪就遭逢了大难,她的娘亲也死了,爹爹又常年在外不归家,花儿的病也越来越重,我……老生是担心我也没几年可以陪着花儿了,我若是也到了时辰,该走了,可我花儿怎么办啊?她……她打小聪明伶俐,又总是爱笑,不该受这些苦啊?” 说着,老人像是想起了多年前发生在这个家中的伤心事,恸哭不止,哭了半晌,才又上气不接下气,以一只颤巍巍的手指,指着天空道:“村里人都说这是我们家的报应,可……这些不该让我花儿来承受,若是要报应,就报在老生身上,不要再害我那可怜的花儿了……” 栀子与安和默默听着那老人的哭诉,也感受到了命运给这个曾经一度温暖幸福的家庭带来的一切苦难,如今看着被拴在老槐树下豢养的小花,只能算得上是供她吃饱穿暖,权当是活着而已,其他的都顾不上了。 “也是可怜,老婆婆,不如您信我一回,容我来试试替小花诊治。”栀子幽幽叹出一口气,拉了那老婆婆的手,她的手已经相当苍老,布满了皱纹,可她那不大的手掌心中正紧紧护着小花稚嫩的掌心。 栀子的手刚一触碰到她们二人的手时,两人皆是一缩,身子震了震,小花在一旁吱吱呀呀乱叫个不停,好似又被安和与栀子的到访吓到了。 她的奶奶安抚地拍了拍小花的手,“吴全那臭小子,一年才托人带回一大笔银钱来,说是让我替小花看病,可看了那么多大夫,吃了那么多药,我的花儿一直未见好转,近些年来,症状还愈发严重了,怕人得很,一被吓到就会哇哇乱叫。” “她也很抗拒见生人?”栀子这般问着,也耐心地替小花诊治起来。 她替小花做了全套的检查,但凡她作为一个医者能想到的都做了,很快她就得出了一个诊疗结果: 小花并非是天生痴愚,而是急性短暂性的痴傻,主要原因和她想到的一样,是被那段被拐卖的经历吓破了胆才导致的。 原本只是急性短暂性的病症,却未能及时遇到良医,一拖再拖,才导致了如今这番症状,那恐怖怕人的病症却越发的重了。 而且栀子听出小花的喉间始终有痰,此为痰涎壅盛之症,且伴有偶尔的全身抽搐,常常翻着白眼,在地上四处乱跑乱叫的症状…… 栀子凝眉想了想,沉思片刻后,她忽然记起她家那些医典上,对于小儿恐惧发憷,痰涎壅盛,目多白睛,项背强急,喉中有声,步行动作,神思如痴,这些症状都有相关的医案记载,尤其是那部家藏《中药医典》上,记录得更加详实。 于是她问小花的奶奶要来纸笔,写下了一纸药方——黑顺片。 她还清晰地默写下了黑顺片的制作法子:取泥附子,按大小分别洗净,浸入盐水中数日,连同浸液煮至透心、捞出,水漂,纵切切成一指甲缝宽的厚片,再用水浸漂,与甘草黑豆同蒸,蒸到出现油面、光泽后,烘至半干,再晒干或继续烘干,可得“黑顺片”。 “姐姐,这黑顺片有何用?”安和对于医理并不相通,一时难免有些好奇。 “哦,是一味药,常与沉香、天麻、半夏等同用,具有理气散寒,祛风化痰的作用。”栀子微微一勾唇角,替小花看诊时,脸上尽是自信满满的神色,安和一时看得出神,只觉得姐姐自信侃侃而谈时,更加的端雅明丽。 她见小花的奶奶也是一副不太明白的神色,又耐心的解释着医理:“我听小花喉间有痰音,而且她仍旧时常惊惧抽搐,且目中多白睛,步行动作,也仍旧神思如痴,因而与沉香、天麻、半夏等同用,最能疗愈根本了。” 她写好了方子,从夜来香中找出了需要的药材,一一清点,却发现甘草倒是挺多,可黑豆却一颗都没有了,于是转头对小花奶奶道明需要黑豆的情由。 小花奶奶吴氏,也看出了栀子的医术厉害,且用心谨慎,是一个可以值得信任的大夫,便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如此……那老生这便去向村里人借来,用不了多少时候便可成事。这位小神医你且等老生片刻。” “婆婆,需要我们陪你去吗?”安和见吴氏眼睛不灵便,便想帮忙。 “不用不用,这徐无村的路老生走了一辈子了,熟悉的很,去去就回。” 第269章 黑豆 虽然,吴氏眼前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影,但还是满怀希冀的颠着小脚颤巍巍地出了门,可等她出门,栀子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又想起了刚来徐无村时,这里的村里人仇富与妒忌的话语,那些足以将小花这等可怜的痴儿碾落成泥的风言风语,她就对此次吴氏出门借黑豆的事并不看好。 她出门时还未日落,可等到回来时,家中已经掌了灯了。 等吴氏手里拿着一个空布兜回来时,满脸的失落,眼前一片灰败之色,栀子就已经猜到了她必定是受了村里人的刁难和奚落了。 “怎么了,婆婆?”栀子见她眼眶泛着泪光,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可还是关切的问她。 吴氏便潸然泪下,老泪纵横在布满皱纹的脸庞上,映着那葳蕤的烛火,显得格外沧桑。 吴氏哽咽地抓住了栀子的手,十分用力:“小神医,你说,你快说说……我家小花是不是治不好了?” 栀子盯着她的眉眼看到深处,想了想,才笃定地回答:“不是,婆婆,我保证……能治好小花的病,若是治不好,我便一直在此医治她,直到她康复……” 吴氏万分感慨,像是在外面受了诸多委屈,“可他们说……他们说,我们家小花治不好了……借了也是白借……区区黑豆而已,他们居然一颗都不肯借给我……还都说没有……” “这不过是区区黑豆而已,原本是极普通的食材,怎么会没有呢?”安和也感到一丝丝气愤,有些不明白这些徐无村的村民,为何对这户命运给予苦难的人家如此心狠? “笑人贫,仇人富,这不过是人之常情,婆婆,你莫要伤怀,你家儿子吴全早年高中举人,本就令人艳羡,如今虽说小花患了重病,可吴全每年都托人寄回家中不少银钱,不仅仅是给小花治病,而且足够你祖孙俩花用,这在一个小村落里,已经是很令人心中妒忌不平的事了,因而他们会期望小花的病治不好,你们家的厄运会一直跟随着你们……” “不过,你们祖孙俩遇到了我,其他的我不能作保,但小花的病,我一定会把她治好。” 栀子语气平和淡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最后一句话,却像是给吴氏祖孙俩吃了一颗“定心丸”。 栀子替小花看诊许久,在她的抚摸与温柔相待下,小花也变得安静了许多,好似已经熟识了栀子与安和,只是瞪着一双大眼睛看栀子,时不时还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去摸栀子的脸,栀子也不嫌弃,只是唇角微勾的笑着。 “那……小神医,这黑豆……怎么办?这里离最近的市集,光是成年人步行也要走上两日,我一个老婆子怕是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了,可否让这位小哥,明儿个替我跑一趟市集,市集上一定有黑豆的。” 吴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光,满怀希冀地盯着栀子与安和。 栀子忽然想起隔壁松鹤村那户黄氏老太太的家中院落就好似晾晒着不少黑豆,若是她肯出借,这岂不比市集还要快一些? 于是她向吴氏说明了情由,准备趁夜动身与安和去隔壁松鹤村找黄氏借一些黑豆回来。 那吴氏很是不情愿安和与栀子同去,“小神医,你不如让小哥跑一趟就好,如何你也要跟着一道去?” 栀子见她的眉眼中带着些许的担忧和焦虑,知道她定是担心自己会可能一走了之不回来了,于是笑笑,拉起她苍老的手拍了拍,“婆婆,不要担心,我跟着去不过是担心或许还需要别的药材,若是让小安独自前往,恐怕会遗漏一些药材,不妨事的,我们去去就回,最多明日就赶回来了。” 栀子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是不放心安和自己一个人去隔壁松鹤村找那黄氏,那黄氏家中尚有丧事,当初去黄氏家中时,只觉得当夜的那股清幽的风有些异样和古怪,只是她一个修行之人的直觉,并没有言明,后来又因为突然收到那来历不明的纸鹤传音书,她就忽略掉了那种异样的感受。 如今怎么能放心让未曾修行的小安一个人前往呢? 那吴氏见栀子执意要去,也不好强留,只是叹了口气,低下了头,“罢了罢了,小花的这病,治得好便是她该有的福分,若是还治不好,那便是天意了,小神医你们去,我也不留你们了……” 虽说松鹤村距离徐无村并不远,可为了更快一些,栀子和安和也仍是御了仙剑,不多时便到了黄氏家门口。 安和拉着栀子一路朝里走,果然在院落中仍旧是见到了那晾晒着的黑豆,他朝栀子看了看,眉眼间皆是欣喜,“姐姐,这里果然有黑豆,姐姐记性真好,只看了一眼就记住了。我这便去问问黄婆婆肯不肯借?” 临进门时,小安松了栀子的手,正要抬脚跨入门内,忽地从门内怪异地吹出一阵凉风,朝着栀子与安和二人扑面而来。 也是与当日在此借宿时一样,依旧是凉幽幽的,风中并没有什么古怪的气息,只是那股风居然是从门里刮出来的,就着实令人感到奇怪了,更让人有些渗人的是,那屋中此时的正堂内正摆放着黄氏丈夫的灵位。 一阵风过,那燃着的三炷香,居然晃悠悠地飘了飘,栀子在恍惚间,似乎看到那香腾起的半空中,俨然显出了一个隐约的人脸,只停留了眨眼功夫便飘忽不见了。 或许是安和并未修行,又曾现过龙身龙形的缘故,他并未有看到栀子眼中方才见到的异状,他抬脚就走了进去,嘴里唤着:“黄婆婆,黄婆婆可在?” 栀子虽说见到了异状,但她是修行之人,也是不惧,面色镇定的淡然自若地跟着安和进到了屋内。 安和刚唤了两声,那屋里便有了动静,黄氏点着一盏油灯走了出来,一见是前日来家中的两人,颇感到有些意外。 第270章 条件 “婆婆,可否借一些黑豆给我们俩?”栀子唇角微勾,对黄氏说明了来意。 “借黑豆?”黄氏想了想,笈着一双大得离谱的棉布鞋来到二人眼前,“可是可,不过……” “不过什么,您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说的,我们会帮您做到。” “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我老伴儿不是过世不久吗?这正屋中仍旧摆放着他的牌位,可不知怎的,自从他过世后,我连续好几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今儿个正好是我老伴儿的头七,我想请二位帮我守灵。” 栀子闻言,颇觉得有些诧异,一般守灵都是需要亲人才可以的,为何这黄氏如此放心,将守灵的事交给他们做? 她又不觉想起了刚进屋前,看到的那烟雾腾冉中显出的人脸,有些警惕地盯着那黄氏看,莫不是这黄氏有什么逼不得已的情由才要他们姐弟在老伴儿头七夜里代为守灵? “哦,我是看二位都带着武器,像是有点本事傍身的人,前日来借宿,行事也像是知书懂礼之人,这才有此请求,我……我实在太困了……” 黄氏说着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顶着一双黑眼圈,就像是当真好久未曾好好睡觉的模样,继而她又转身往里屋走,“不答应也罢,你们不愿意就走,老生也不强求人的。” 这话是在撵人了,而且那借黑豆的事也不成了。 栀子一听和安和看了一眼,安和便上前几步,替那黄氏掌灯,“婆婆,无妨事的,守灵而已,我们姐弟俩做的。” 黄氏脸上露出一种松了口气的神色,临要走进里屋时,又转头看栀子与安和,“你二人当真是姐弟?” 栀子看了安和一眼,微微一笑,“自然是的。” 那黄氏不再言语,进了里屋,只留下一盏油灯在正屋中,而栀子与安和便当真在这屋子内替黄氏的老伴儿守起灵来。 “姐姐,你如果困,就先睡一会儿,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就行了。”安和心疼栀子。 “小安,一会儿姐姐整晚打坐,都不会睡的。”栀子觉着不放心,就轻声将方才进屋前看到的烟雾中显出的人脸的事跟小安说了。 安和愣了愣,倒也不觉着害怕,只是柔声安慰栀子:“姐姐,你怕不怕?” 栀子被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逗乐了,她微微一勾唇角,“姐姐是修行之人,只要道心纯正,又没有做过亏心事,如何会怕呢?” 再说,她从方才那显出的人脸推断,那人脸极有可能是这灵位上的主人——黄氏已经过世的老伴儿。至于,他如何会死后还魂魄滞留在此地不离开,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好,我们都不睡,我也学着姐姐打坐,陪着姐姐。”小安说着也学着栀子的模样,盘腿坐在正屋中灵位下摆放的蒲团上,似模似样的微闭了目调息体内的气息。 原本两人都是打定了主意不睡的,可那香案上的檀香腾腾冉冉,无声无息的燃着,偶尔有一两个灯花自那豆大的油灯上迸射开来,正屋变得异常安静,便连里屋那黄氏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二人也听得分明。 子时一过,时间就过得非常快了,栀子时而微眯了眼打坐调息,时而又偷偷看看安和在做什么,时而看看那香案不断燃放着的檀香,时而耳畔又传来那里屋中黄氏逐渐均匀的呼吸声,怕是已经睡沉了。 约莫到了二更天的时辰,栀子鼻尖嗅到一股忽而转浓的檀香香气,意识居然也跟着有些混沌起来。 朦胧间,她朝着黑暗里看去,却见到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离她一丈开外的距离。 但见,他身材矮小,皮肤约微有些发黑,一头花白的头发挽成了一个发髻,以一根乌兰色的棉布条包裹在头上,身上却穿着一件单薄的罩衫,罩衫也是棉布做的,倒像是由什么人一针一线制成的,针脚很大,但穿上去一定相当舒服。 因为这老人盯着栀子看的时候,总习惯性的去摩挲那衣角处缝着的针脚,手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却充满了依恋和不舍。 “您是黄……老先生?”栀子看他的神态,很自然便猜到了他的身份。 那黄老头儿抬眸看了栀子一眼,扁厚的嘴唇抿了抿,点点头,看着那棉布罩衫上的粗大针脚好似在看一件宝贝,低声轻喃,“这就是我老伴儿亲自为我缝制的衣裳,这样的衣裳还很多,可惜我之前……都没有好好看过它们。” 他以拐杖点点地,转身朝前走,却对身后的栀子道:“跟我来。” “您是想做什么?这里……是哪里?”栀子一开始也发问,可见那黄老头儿理也不理她径直朝前走,只得跟了上去。 又跟着那黄老头儿走了没几步,栀子忽然顿住了脚步,不走了,因为她猛然像是惊到了一般,想起一件事:黄氏的老伴儿不是死了吗?今日还是他的头七! 一想到这里,后背立马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栀子裹足不前,那黄老头儿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一般,居然也停住了脚步,转头看栀子,还嘴巴一扁,脸上露出一种了然她想法的笑容来。 “莫不是有人对我施了控魂一类的法术,我才能见到这黄氏的老伴儿?”生人是不能跟着逝者走的,这一点栀子在以前修行的书籍上看到过,可这黄老头儿居然带着她走了一段路,如今也不知将她领到了哪里。 栀子回转身子,左右看了看,发现四周都是一片黑暗,唯独自己站立的方位有一抹亮光,还有那带路的黄老头儿身外也有光亮,如此栀子才能在黑暗中看到他。 “你……你带我来了什么地方?” “好了,你自己看。”那黄老头儿含笑不语,伸出手里的拐杖,往身后的暗处一指—— 那身后的地方豁然明亮起来,挤进满目的竟然是一片浩瀚的花海,花朵的花蕊硕大又馨香,伸展着柔嫩的花瓣,随风点点,像是在邀请栀子过去。 “这花海?” 栀子猛然惊觉,这花海如此熟悉,她……她之前来过。 第271章 花海 那花海当中的花朵,争相开放,花瓣娇艳若滴,花瓣柔嫩得能掐出水来。花朵的颜色也分别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 这是小安出生的那片花海。 虽然这花海……在小安出世后,她又去寻过几次,可始终找不到那次她曾经去太虚山拜师的两座山峰间出现的第三条道路,那里明显是曾有高人在此布下了结界。 寻常人寻不到那里。 而小安也正是诞生在那片七色花海当中,虽然她到目前为止都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花,可她心中笃信,她的小安拥有不寻常的身世。 她忍不住在此拨开那层层叠叠的花海,走了进去,果然在一片绚烂的色彩当中,迎着馨香的花蕊,她再次见到了有一个少女,将一个有着一头奶白色头发的婴孩抱在怀里,轻柔地低头吻了吻他的唇,继而淌下滚滚的一颗热泪…… 这是小安出生时的场景,而那个吻了小安后,无故哭泣的少女便是自己。 她怔忪的陷入了这梦境中,忽然额头上传来一阵冰冰凉的湿意,再抬眸,居然是安和站在自己面前,一袭黑衣劲装,身背木琴,脸上尽然是忧心之色。 他晃了晃迷蒙中的栀子,“姐姐……快醒醒,这里是那黄老头儿的梦境,他会入梦术,你清醒一点……” 栀子陡然有些醒觉,摸了摸湿润的额角,抬眸看已经是成年年轻男子的小安,不觉有些脸红耳热,方才……方才小安是吻了她的额头吗? 小安见她摸自己额角,那是他方才亲吻的地方,脸上也染上了一层红晕。 他拔出腰际的短刀,对准前方不远处拄着拐杖站着看戏的黄老头儿,“黄老头儿,你到底在玩什么花样?今夜是你的头七,为何还在这里?你想做什么?为何带我姐弟来这里?” “呵呵,年轻人,果然是年轻气盛啊,你想想看,你除了可以叫她姐姐,还能叫什么?”那黄老头儿以拐杖点了点地面,花海中的花朵立即随风摇曳,娇艳得无与伦比,那随风而至的花香,像是一种安然的气息,足以令人沉迷于此,不想离去。 “叫什么?叫什么?”安和蹙了眉想了想,转头看向栀子,微抿了抿唇,忽而有些开心地微笑,“我还可以叫姐姐——师父!” “师父?”栀子神色一晃,有些迷惑,之前她从未想过要安和叫自己师父的,“我……我可以吗?” “哼,如何不可?”安和还没有回答,那黄老头儿居然哼了一声,抢着说,“他既可以叫你姐姐,日后也可以叫你师父的,没什么不可以,你们二人前世便有相当深厚的渊源,莫要被今生的一些规矩束缚了手脚,白白浪费了两人大好的相处时日,上一世既然已经失去了彼此,这一世更要好好珍惜,不要临到头失去了,才觉得舍不得。就像我和我老伴儿一样……” 黄老头儿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开始诉说起他与老伴儿黄氏的过往:原来,他在世时与黄氏结为连理,可一开始并不满意的,因为黄氏有一双大脚,而在他们松鹤村,方圆百里内的小姐都裹着小脚丫子的…… 黄氏的大脚,便在诸多裹脚的小姐们当中归为了异类,她的大脚也不合当地对女儿家的规条和风俗。 而黄老头儿起初把规条风俗看得很重,他以为只要是别人眼中的异类,便是一种耻辱和丢脸,而自己定然也是喜欢裹着小脚的女儿家的。 于是,即便娶了黄氏,黄氏也持家有道,温柔有理,可黄老头儿还是看不上她,他将自己的厌恶明显的挂在脸上,厌恶到即便是黄氏在照顾他的起居时,不慎身子蹭到或挨到了自己的身体,他都觉得厌恶不止,非要拼命地拍打着身体上根本没有的灰尘与肮脏。 每每他如此,黄氏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认他为夫,以他为天,只是纵容着他对她的不善与厌恶。 因为娶了大脚的黄氏,好似松鹤村方圆百里的人都在为此嘲笑他,黄老头儿心中不忿,年轻时又喜好喝花酒,更是爱慕上了一位花楼里的姑娘,那位小姐便是裹着小脚,他与人家私定终身,非要娶回家门。 唯独这一次,对于黄老头儿为了达到娶花楼姑娘回家的种种怒骂与责难,黄氏抵死不从,就是不同意。 于是,黄老头儿一气之下,索性不回家了,还很快就花光了家中的积蓄,最后欠了人家花楼一屁股债,被撵了出来。 到头来,黄老头儿还是回到了这个他曾经无比厌弃的家中,黄氏依旧是一脸柔和地看着他,两人一起生活,期间也开始有了吵闹,可无论怎么吵闹,最后,两人还是分不开。 “我挑剔了她一辈子,吵吵闹闹了一辈子,结果……到头来,才发现,原来还是大脚的黄氏最适合自己。” 黄老头儿说到动情处,居然泪湿了眼眶,一双老眼迷蒙中,又忍不住看了看另一个暗处的方向,再转头看向了花海中甜蜜馨香中的安和与栀子二人。 “路是自己走的,身边的人合不合适,只有自己最清楚,何必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呢?可惜这个道理……我明白的时候,已经大限已至了……” 黄老头儿并没有靠近花海中的安和与栀子,安和抱着栀子的细腰,盯着黄老头儿看了半晌,“你入我们二人的梦,不是只想说这些故事给我们听?” 黄老头儿点点头,以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又抚摸起他身上的棉布罩衫,“这件衣衫便是她亲手为我做的,我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如今……我只有一句话托二位转告她,我便心事一了,再无牵挂了。” “好,你说,是什么话……” 安和这么说着,手中的温暖忽地一空,他一个趔趄,差点从蒲团上摔在地上,便醒了过来,转头却见到了一旁的蒲团上正盯着自己看的栀子。 第272章 托梦 天已经蒙蒙亮了,外面村落中有公鸡的打鸣声传来,原来不知不觉,两人方才都睡着了,替那黄老头儿守灵的头七之夜,这便过去了。 “姐姐……唔,你昨夜睡着了?”安和不知道栀子是否也梦到了那黄老头儿,试探性的问出口,却见栀子也点了点头。 他与姐姐二人居然在正屋中蒲团上坐着睡着了! “我方才梦见那黄老……先生,他有话想托我告诉黄氏。” 栀子方才说完,安和的脸色就变了变,原来姐姐和他梦到的是一个梦啊,那么说来,他在梦里大着胆子……亲吻了姐姐的额头,还叫了姐姐“师父”,这事也是真的发生过了? 他小心翼翼地盯着栀子看,想从她镇定淡然自若的脸上看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惜,栀子一贯淡定如常,他也不敢细问,毕竟是梦境,做不得真。 只是,姐姐说那黄老头儿有话带给他老伴儿,这说明自己先前判断那黄老头儿会给人托梦,那倒是真事! “怎么了?我老伴儿真的有话对我说吗?说了什么,快告诉我?”那黄氏听得栀子的话,急忙笈着一双大棉布鞋从里屋走了出来。 “听婆婆这样的口气,您好像是知道那黄老先生有话对您说,是吗?”栀子从黄氏的话语里听出了端倪。 黄氏征愣了一下,盯着栀子看了看,好半晌才点了点头,“其实,让二位替我守夜,我是存了一些私心和念想的,只因我的老伴儿在过世之后,夜夜都来入我的梦,可只是看着我,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料定了他有话对我说,昨夜已经是他的头七,我猜或许是他有什么话不方便当着我的面讲,或是不好说,因而我才出此下策,想着请二位做个中间人,或许能听到他说什么,想不到,果然有话。” “感激老伴陪我一生,这辈子我是还不了了,就只能是下辈子还了……”栀子见黄氏这般,也不再隐瞒,便将那黄老先生走之前说过的话带到了。 黄氏瞬即潸然泪下,一把一把的抹眼泪,不住的叹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原来,那黄老先生除了好酒之外,还天生颇多骄傲,从不肯对黄氏低头或说半分软话来哄她,即便是明知自己做错了,也不会那么做,是个极好面子的人。 “想不到,他如今居然肯对我说出这些话,看来是当真想明白了。”黄氏抹抹眼泪,“其实说到感激,我又何尝不是想要感激他?这几十年的相伴相依,都是他一直呆在我身旁陪着我,我感激他这样的陪伴。” 黄氏说完,颤巍巍走到院落中,将那些晾晒着的黑豆装进一个布口袋里,交给了安和,临别时又道:“若是彼此都是对方心里住着的那个人,就一定要好好珍惜彼此相依相伴的时间,有什么话都要说出来,不要总让对方猜,这样双方都会很累的。” 安和陪着栀子回到了徐无村,一路步行,两人都无话,却心中难以平静,那黄氏与她老伴的过往,像是为她和安和在彼此的心里画了一幅画,那些只字片语虽然不多,却像烙印一般刻进了彼此的心里。 一路上,安和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栀子,他想起等姐姐这次医治好了小花,或许又将与他分别了,他心中万般不舍,只想和姐姐一直一直呆在一起,不再分开才好。 想着想着,心情就难以觉得轻松明快,他抿紧了唇,由着栀子拉着他走进了吴氏的小院落里,听着栀子与吴氏和小花寒暄着,眉头也不觉蹙在了一起。 栀子将得到的黑豆,取了泥附子,按大小分别洗净,浸入盐水中数日,连同浸液煮至透心、捞出,水漂,纵切切成一指甲缝宽的厚片,再用水浸漂,与甘草黑豆同蒸,蒸到出现油面、光泽后,烘至半干,再晒干或继续烘干…… 数日之后,栀子获得了黑顺片,很是欣喜,可安和却一连几日都打不起精神,起初栀子专心去制作黑顺片,并未留意,可一闲下来,她就注意到了。 一问情由,却见安和脸上又显出那种小心翼翼的神色,踌躇着依偎在栀子身边,低声道:“那日姐姐既然知道那黄老头儿给黄氏带的什么话,看得出姐姐定是和我入了同样一个梦。” “哦,那……你梦到了什么?”栀子唇角微微勾了勾,小安极少像现下这般冲她撒娇的。 “我……我自然是梦到了与姐姐一样的梦。”安和欲言又止,想起梦中的事,脸颊又有些微微泛红。 “哦,那是什么?” “姐姐,我知道你是逗我的,我就是梦到了,我梦到我不再唤你姐姐,还可以唤你师父,我还……我还……这样……” 他说不出来,就索性靠近栀子的额头,双手抱着栀子,轻快的印下一吻。 “小安……”栀子虽然习惯了小安的亲密,可被他这么堂而皇之的一吻,她也有些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叹了口气,“小安,你是不是也想学修行?你也想和姐姐一样有师父?” 安和想了想,点点头,可又摇了摇头,“小安是想要修行,想和姐姐一样厉害,这样就可以更好的保护姐姐,但小安不想拜其他人为师……” 他故意拉着栀子的衣袖,摇了摇,像是在诉说着想拜栀子为师的请求,栀子如何能不知呢? 她停下手中替小花制药的事,又看了安和许久,这才叹了口气,摸了摸安和额发,“小安,你现下还不能拜姐姐为师,因为……” “因为什么?姐姐是担心你的师父会责骂你吗?” 小安的眉眼灼灼,眼神中透着希冀和期望,栀子很不想拂他的意,可…… “因为姐姐的修为很菜啊……”栀子只得说出自己的顾虑,“小安是个拥有上佳修行根骨的人,他日定是要拜入一个非常非常厉害的师父门下的,姐姐如今只有筑基中期的修为,这样的微末本事,如何能教小安呢?我不想误了你的前程啊……” 第273章 跟屁 “不,”哪知安和摇了摇头,“我的姐姐可是很强的,而且……” “我的姐姐,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修行更厉害的人,姐姐比好多人都强。”安和眼神笃定地说着,那神情与言语,好似他能看到未来栀子很厉害的模样似的。 他也知道现下不能勉强栀子,于是便垂下头默默帮着栀子替小花制药了。 栀子在小花的汤药中,又加入了沉香、天麻、半夏等熬制成沉香天麻汤,打算与黑顺片同用,这样搭配的药方,是可以对恐惧发搐,痰涎壅盛,目多白睛,项背强急,喉中有声,步行动作,神思如痴的患儿有奇效的。 栀子每日都会亲自哄着小花服下汤药,作为医者,很是耐心。 她与安和在徐无村呆了三月有余,小花的病情虽有反复的可能,却在一日比一日好起来,她开始变得会认人,嘴巴里也不再一直只“啊、唔”之声,而是逐渐的会说一些简单的话语。 栀子与吴氏看在眼里,心里却像是喝了蜜糖还甜。 又有一日,小花居然开始叫吴氏为“奶奶”,吴氏激动得泪流满面,拉着小花的手不住的抚摸,脸上全是爱怜的神色,“对,对,对,小花,我的花儿啊,我是奶奶,我就是你奶奶啊……” 祖孙俩抱头痛哭,小花已经逐渐康复,有了自主的意识,这是好事。 栀子和安和在一旁微微笑着,也替吴氏和小花高兴,一对被村里人踩进泥地里的祖孙俩,一时间变为了徐无村人人口中的奇迹,只因栀子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便医治好了小花的痴愚之症。 更有村民将栀子传言成了来自太虚山的得道医仙,一时之间,众说纷纭。 小花如今能走能跑,又能说话,可以明确的表达“要和不要”,喉间的痰液也没有了,吴氏琢磨着和栀子、安和商量,打算再过一段时日,就带着小花去外面的市镇上生活,还可以为她找一名教书先生,教小花认字做学问。 “小花,你认得了奶奶,可认得姐姐啊?”栀子闲时低下头来逗小花,她乌黑靓丽的发丝丝丝缕缕垂在胸前,带着一丝丝自然的栀子花香,令人觉着很是亲近,她微笑的眉眼,就像是一缕破空而出的日光,照射进清晨的森林中。 “认得,你就是……治好了我的神仙姐姐。”小花冲着栀子甜甜一笑,笑着扑进栀子的怀里。 “我姐姐不是神仙,却甚是神仙,她医术很高明的,小花,你能碰上我姐姐这样的神医,是你的运气哦,今后的坏运气都走了,留下来的全都是好运气。” 安和也走过去,摸了摸小花的头发,眼神中充满爱怜。 “小花……唔……也认得你,你是小安哥哥……是姐姐的‘跟屁虫’。” 跟屁虫吗?好似小安这阵子总喜欢跟着她,好像生怕她突然跑掉一样! 小花稚嫩的童言童语,逗得安和开怀大笑,栀子也忍不住勾起了唇角,她摸了摸小花的背,轻轻拍了拍,估摸着时日,她此次离开太虚山颇有些时日了,再不回去,恐怕师父会不高兴了。 可惜……小安还是不能跟着自己回太虚山,两个人分别的日子又要到了…… 栀子心中生出了些许的不舍得,忽而有一阵清风吹进木窗,轻拂过小安的发丝,那些奶白色的发丝迎风飞扬,栀子看在眼中,不觉脱口而出道,“小安,你的发丝都乱了,姐姐为你重新盘一次发。” 安和也不拒绝,听完后,唇角微微抿了抿,继而就点了点头,随即在窗边的桌案前坐下了。 栀子从夜来香中取出了自己常用的木梳,小安的头发平素都是束成一个高高的发髻后再以金色的发带缠绕其上的。 栀子手指在小安的发髻上摸索,却发现原来小安那金色发带缠绕的根部,有一根玉簪别在那发髻上以此固定发丝的。 她抽出那根玉簪,小安奶白色的长发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发丝根根细密又顺滑柔亮,栀子忍不住摸了摸,才以木梳梳起小安的头发来。 这是她第一次替别人梳头,难免有些不熟练,但很快她就掌握了其中的关窍,她先用木梳子将小安的头发梳得分毫不乱了,再放在指间微微拧紧,继而盘上头顶脑后,束成一个发髻,而脑后却留下一缕发丝由着它轻舞飞扬。 待要为小安插上玉簪时,栀子忽然发现,小安的这根玉簪和寻常的男子所用的吉祥福寿的簪子有些许的不同,因为整根簪子竟然是被雕刻成一只龙形的纹理,尤其特别,而且很是小巧,难怪平素小安别在发髻中,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还以为他是只以金色发带束好的发呢。 栀子将玉簪牢牢插入小安的发髻中,再学着小安之前的样子,将金色发带绑在那发髻上,金色的发带随着奶白色的长发随风飘逸,更显得小安整个人清隽潇洒,恣意怅然。 她替小安束好了发,却没有将手从他奶白色的长发上移开,抚摸着小安的发丝,心中却生出了一些愧疚。 这么多年她只问修行与复仇,不经意间她的小安居然已经学会自己束发行走江湖了,而她作为他唯一的采生人,并不能时时陪伴在其左右,哪怕是他们二人亲厚。 这般一想着,她便失了神。 “姐姐,你是在为小安盘发,还是在发呆呢?”安和的声音传自耳畔,栀子才猛然醒觉,忽地发现自己方才为小安盘起的发髻有些轻微歪斜。 “啊,这里有点歪了,不然姐姐重新盘一次……”她忙不迭的伸手,有些难为情。 安和却转身拉住了栀子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摩挲了几下,微抿了唇角,很是开心和满足的样子:“不用了,我只要稍稍理一理就可以了,这可是姐姐亲手为我盘的第一次发,我才舍不得拆掉呢!” 说完,小安开心地又转过身去,对着桌案上的铜镜理了理发髻,居然就正了,他一回身却见栀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怎么了,姐姐?从今儿早起你就魂不守舍的,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小安……”栀子咬了咬唇,“姐姐该回太虚山了……你……你……” 第274章 回山 说到这里,她居然说不出话了,像是有什么万般不舍的情绪堵在胸口,闷闷的,着实难受得紧,她不明白,为何小安和她如此亲厚,却因为太虚山不许带外人入山门的法则,而必须要分离? 她以为,此话一出,小安也会很难过,她迟迟不说这个话题,自然就是担心这样的情景。 哪知,小安只是“哦”了一声,就拉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庞上,“好的,那……小安……我……在玉泉乡等姐姐来找我……” 栀子不知道的是,其实安和此时要对她淡然的说出这样一番话语,是需要消耗多大的力气,他才能假装出这样一副不痛不痒的模样。方才姐姐的每一梳,他都能分明感受到她手指间的温柔与细腻,都是他这辈子想要珍藏的。 微凉的指间,因为靠近,感受到小安脸庞上的温度,是那么的令人安宁,一靠近那种温暖,就像是清晨赤脚走进了铺满落叶的森林,心中原本盘绕着的烦扰居然都烟消云散了。 太虚山丰南殿内。 玉面北冕戴着一张玉色冰冷的面具,寻常人看不出他面具下的神色,他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的那根金针,那金针约莫半指长,在丰南殿点亮的烛火光亮下,发出灼目的金色光芒。 看来栀儿说的没错,这的确是金衣的传信金针。 他默不作声,只是细心分辨着栀子此次带回来的有关焕颜符和金针的讯息中,有什么是不能让栀儿继续查下去的,有什么又是可以昭告天下的。 栀子详细地叙述了此番在平川郡逍遥居发生的怪事,寻常的符咒一经绘制成功后,即便是拿给普通人使用,也不应该出现那种诸多怪相的诡异之事。 她还尝试着将自己对于金衣绘制害人的焕颜符符咒的推论也一并告知了师父北冕。 北冕轻捻指尖上那根金针,眼神中闪过一丝常人看不懂的暗涌,半晌都没有说话。 静默在明灭的烛火葳蕤当中,那冰冷面具下的修行者,此时看去,竟有些庄严和神秘。 “师父,徒儿还有些话,想跟师父说……”栀子考虑再三,决定应当把自己的怀疑也告诉师父北冕。 那日引她去龙涎殿差点中了阴魅香的那位桐灵师妹,事后虽然师父北冕着人满山的找寻过,又还派人去宣德运老师傅那边去查探过,可都再没有见过此人。 就好像那个带路引着众人去龙涎殿抓栀子“丑事现行”的桐灵,这个人从未出现过一般,若没有她后来为众人引路,恐怕常人都会疑心会不会是栀子杜撰出来的这个人。 “师父……那日的事,会不会那桐灵师妹也是金衣师叔呢?”她咬了咬唇,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栀儿,你缘何会这样认定呢?是有何确实坐实的证据?”北冕猛地从桌案前直起身来,目光定定地盯着栀子看。 阴魅香一事,他一直替金衣隐瞒真相,主要还是因为金衣知道他太多的秘密,金衣曾拉着他的衣袖说过,他们两人是一条船上的人…… 金衣曾经对那秦天福小子施展过她的密藏法术——玄冥魂诀的控魂术,会不会是栀儿已经找到了证据可以证明,那就是金衣的法术?因为金衣会玄冥魂诀的法术一事,只有他一人知道,但如今栀儿这般肯定的怀疑,莫非是她已经觉察出了端倪? 一时间,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那张冰冷的面具下飞速地计算着得失与对事态的掌控。 他以为栀儿接下来便会说出自己为何如此笃定,当日那桐灵小师妹便是使用了焕颜符变幻之术的金衣。 可栀子的声音,传过来,在整个丰南殿显得格外清冽,宛如清泉自山涧中溢出,还夹杂着某种甘甜和她身上的栀子花香。 “不是的,我……弟子……只是直觉……”栀子思虑再三,并未向北冕吐露自己是因为嗅到的来自金衣身上的那股浓郁脂粉香气才有如此推测。 “只是直觉?”北冕依旧不放心地问,他很是担心自己这个徒儿会有可能通过金衣那个蠢妇,洞悉到自己心中那微末又见不得光的秘密。 栀子明眸闪了闪,点了点头,隐忍的话便就此憋回了肚子里。 “好,此事你莫要再过问了,为师已经尽数了解了,我会处理的。”这是北冕对栀子唯一可说的话语了。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千条万条,大都是见不得光的,他丝毫没觉察到此时的自己,竟然如此害怕栀儿知道自己心底的秘密。 又过了一些时日,执掌刑罚的三大掌座之一的陈天瑞在太虚山正殿中,当众宣读了玉面北冕这个太虚山掌门对于诸位太虚山弟子的训诫,其中也包括对金衣的当众惩处。 陈天瑞提及了金衣私自绘制焕颜符这等高阶符咒拿下山高价兜售,因学艺不精,却酿下大祸的事,又当众表扬了掌门的得意弟子栀子此番功劳卓着,值得褒奖的行为。 北冕亲自宣布,责令金衣即日便关入太虚山禁闭洞内反思己过,同时罚抄默诵《清心咒》八百遍,最后还做出禁止金衣再绘制如焕颜符这等高阶符咒的决定。 “此焕颜符属高阶符咒,寻常修士若是学艺不精,极难掌握其绘制精髓,今后,凡我太虚山的门人皆不得绘制此等高阶符咒且高价售卖给寻常百姓使用,违令者重处。” 陈天瑞最后宣布了三位掌座商议后的一致决定,正殿中站立两旁的门下众弟子纷纷小声议论,并都向站在殿中的金衣投以或鄙夷或奚落或嘲笑的目光。 只因金衣平素行事颇为嚣张,为人也跋扈自傲非常,在太虚山门人当中的人缘一向不算好的,如今出了焕颜符的事,还是被栀子撞破的,众弟子心中难忍快意,虽然都不敢大声议论,可私底下看不起她的人便更多了些。 有些胆大的更是当众对着她站立的方位指指点点,捂嘴偷笑。 金衣只觉得千万双眼睛都盯着自己,脸上尽是羞愤恼怒之色,她从未曾自责过自己学艺不精,害了山下许多老百姓,她只在心中恼恨一人,只有这个人,让她今日颜面扫地,当众受辱。 她只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她心头和喉间,让她即便是怒火攻心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有半分言语,唯有在心中愤恨咒怨:“贱丫头,今日之辱,他日我必将十成百成讨回来!” 第275章 清心 后来的几个月时间里,金衣都一直跪在禁闭山洞的洞内,四周空无一人,面前只有冰冷的石壁,石壁上以金字小篆书刻着《清心咒》以及太虚山历任掌门的一些训诫。 金衣满脸怨忿,手中灵力微动,便将袖中的金针尽数刺入那冰冷的石壁上,数枚金针分别没入那《清心咒》和掌门训诫中,墙上的金字训诫,此时在金衣那飞扬的眉眼中,看来颇为可笑和滑稽。 “小贱人,自打来了太虚山,不仅抢我的男人,如今更是多管闲事,断我好不容易才经营起来的财路,此仇此恨,我今日记下了!” 她将自己储物空间中的焕颜符调取了一张出来,看了又看,实在是想不通。 这焕颜符是高阶符咒,需得颇有修为的人方可绘制,这一点她是知道的,可她从未想过,以她金丹前期的修为,难道还不能绘制出称心如意、没有丝毫纰漏的焕颜符吗?如何会出得了问题? 那些出了事的凡人,皆是好色之徒,或许是他们的心性不端,使用此符时又未能完全按照她的嘱托,因而才会频频出事,不管是什么因由,如何能怪责到她的头上? 要怪就得怪那逍遥居的人不听她的嘱咐,胡乱滥用此符制成的符水,烧制给寻常人服用,或许那逍遥夫人在使用时,并没有遵照她嘱托的分量。 而且为何她的焕颜符,她自己都在用,使用时都是贴在衣襟内的里衣当中,可以随心所欲施展容貌变幻之术,并未出过什么问题,可为何这些出了问题的焕颜符,偏偏就被那贱丫头给逮个正着? 更有一点,她还是想不透,回想起来,明明自己此番下山时已经做足了准本,不仅以焕颜符变幻了陌生的容貌,她可以确定这太虚山无一人可以认得她,那个贱丫头凭什么能一下子就识破了她的身份? 她跑到北冕那里去告了自己一状,她是如何确定自己的身份的?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一时失手本能抛出的那三枚金针?她的金针一向不常使用,在整个太虚山,她也仅仅是在浓情蜜意时,故意矫情的给北冕传过讯息。 有时是别在自己的金丝绢上,有时却又是别在为北冕寻得的修行古籍的书页上…… 她的金针,那个贱丫头如何能识得? 莫不是…… 金衣此时的心口如翻江倒海般汹涌,被自己的思绪搅得更加烦躁不安,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莫不是那臭男人见异思迁了,以她金针的秘密卖给了他的得意弟子,那个贱丫头才能当众拿捏住她的把柄,炫耀邀功的? 这个念头一生,金衣遍体生寒,只觉得心中对北冕的浓情蜜意似是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了底。 看看每次北冕透过他的玉色面具,他看向栀子的眼神,那个臭男人心中多了这些小心思,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看那贱丫头的眼神,分明更其他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男人不都是贪图美色和新鲜吗?再说那贱丫头长相也的确非同一般。男人都是贪欢的,没道理不会动了歪心思而出卖了她? 可不管她的猜测是不是真的,太虚山的掌门玉面北冕,这个她一心心仪的男人,如今与她的关系,已经越来越朝着她不能掌控的方向在发展了。 算算看……这北冕已经快一年多没有与她亲近过了…… 金衣捏紧了手中不自禁攥紧的金色纱衣衣角,指甲紧紧的嵌进肉里,心中爱与恨不断交织着,翻涌着…… 她决计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金衣受了惩戒,被罚去禁闭洞的事传遍了整个太虚山,几乎每个老师傅带着的徒子徒孙都在议论这件事。 他们有的唾弃与鄙夷金衣身为太虚山师叔一脉,却以高价售卖符咒下山害人;有的却对发现并阻止此事的栀子,心生景仰,对着栀子这个太虚山掌门的爱徒,钦佩备至。 唯独栀子这个在议论中居于风口浪尖的人,却有闲暇的心意,平素只是独自呆在后山的小竹楼晾晒中草药,偶又按照《中药医典》上的法子,将其磨碾成粉,或制成药丸,存于夜来香之中,以备不时之需。 一天的时间很长,栀子除了晾晒与制药,闲时也通过绘制一些《上古符咒秘法精要》中的符咒来打发时间,再不然就索性每日再打坐调息一两个时辰,如此时间便也悄悄溜过了。 因为想念小安,她也隔三差五的偷偷御剑溜下太虚山,前往玉泉乡看望齐氏夫妇,并厚着脸皮呆在那里,与小安一同用完午膳或晚膳,才又悠哉悠哉摸回太虚山。 这日,在玉泉乡齐氏夫妇家中,与安和一道用了午膳后,栀子向安和提到了对金衣的惩戒一事。 “我有一事至今没想明白,此次你我二人逮住了金衣的三枚金针,从而坐实了她高价兜售焕颜符这等高阶符咒害人的证据,师父也当众责罚了她,可奇怪的是,对于当年龙涎殿阴魅香一事,太虚山的三位掌座,却对此事只字未提……” 栀子暗自沉思:为何师父对阴魅香的事引而不发,莫非是自己说当时只是凭直觉觉察出了金衣师叔的身份? 安和像是听出了她话语中不解之处的深层意思,他盯着栀子看,也不觉分析了一下:“姐姐提及的这一点的确令人怀疑,按理姐姐的师父应该不是一个姑息养奸的人,更不可能明知此事或许与那金衣有关联却丝毫未见动静去派人查探此事的究竟。” 安和这么一说,也蹙起了眉头思忖:当年太虚山龙涎殿一事差点毁了姐姐的清白,莫非姐姐的师父故意如此,是打算让此事不了了之?那他是真心待姐姐好的人吗? 第276章 符咒 栀子每日几乎都是如此悠闲的打发时间,很快又过了半年,这一日,北冕来到小竹楼看栀子,居然发现她的修为,才短短半年不见,却又达到了筑基中后期的境界。 北冕仔细盯着栀子年轻秀雅的脸庞看,玉色面具下的脸色变幻不定:看来栀儿的容貌,因为修为已经进阶到筑基中后期的缘故,已经停留在了她十八岁的模样了。果然,此无垢道体之身当真了得,栀儿的修为进阶可谓是一日千里,进步神速啊。 “师父,你……来此找弟子是何事啊?”栀子心中暗自在庆幸,她几乎每日都会偷偷溜下太虚山去玉泉乡找安和的,这日师父来找她,居然还赶对了时辰,这个时辰,她是该呆在小竹楼潜心制药的。 栀子不知道的是,其实她这半年来,一直长期呆在小竹楼做了什么,做过什么……乃至于见了什么人,一切都逃不过北冕的法眼,他几乎每日都要以高阶观微术偷窥栀子的日常,已经近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 他不允许栀子有任何瞒骗他的事,一日不见,心中便会诸多揣测与不安,因而那高阶观微术以他使将出来,已经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纯熟程度了。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暗处进行的,有谁能想到如此高高在上的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会每日都以法术偷窥自己的爱徒,到了如此变态的程度呢? 看着栀子那双水润亮泽的眼眸,眼神中一成不变的有一丝清冽与灵气逼人的气息,北冕发现,看得愈发久了,居然也能迷住了自己一般,盯着栀子看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异样。 “师父……” 栀子的呼唤,让他猛然醒觉,发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调整好语调和眼神,一脸正色道:“栀儿,再过半个月,太虚山便要同其余六大门派举行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了。” “夺符竞技赛?那是什么比赛?”栀子有些不解地看着北冕。 北冕轻咳了两声,眼神中露出微笑的意味,“栀儿,此次比赛其实考量的是每个人对于符咒的掌握熟练程度……” 他开始详细地为栀子解释起此次比赛的一些规则:参赛者需要一边御剑,一边通过七大门派设置的结界,从结界中探囊取物般夺取七道符咒。 但不熟悉符咒绘制的人,即便拿到了厉害的符咒,也不知道如何使用才能发挥出它强大的威能。 参赛者,需得在规定时间内,以小组为单位,向对阵的门派选手使出得到的符咒,就好比出牌一样,没有人能在出牌之前,预知对方的符咒是什么。 “这也有一些凭借运气和当时的符咒使用的机缘在当中,主要是看栀儿与人御剑时施展符咒的熟练程度了。” “师父,如果我没有听错,您刚刚是说了太虚山与其余六大门派吗?阎影殿也会派人参与?” 栀子有些不敢相信,因为阎影殿的众人大都被认定为形同魔修之人,为其余各派修行者所不齿,为何此次比赛还会邀请他们参赛呢? “不错。”北冕点点头,“这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摒弃七大门派之间修行理念、门第观念不同的一次机会,这就是为何夺符竞技赛虽然每五年举办一次,但每次都会被各派人士尤为关注的原因。” “那……师父可知道徒儿可以和什么人一组?” 北冕又想了想,略有迟疑,“到时候会抽签来决定你被选在哪一组,不一定就被选在太虚山的同门中。” “啊,这样啊?”栀子小脸一垮,她原本是打算若是可以与倪安智师兄或南宫文秀组成一组,可能胜算更大的。 若是抽中了与一些猪队友为伍,可能即便是她对符咒早就熟识,也不一定能胜出。 看来到时候,只能看运气了。 北冕看她的神情,以为她是介意会有可能与阎影殿中人分在一组,便微微颔首安慰她:“不打紧啊,我们的确是会依照惯例对阎影殿在内的其余六大门派发出邀请帖,可依照浮华那率性而为,不受拘束的性子,本尊估计他不会来。” “哦,徒儿明白了。”栀子并没有邀功似的告知北冕自己早就将《上古符咒秘法精要》熟识了,只是很乖巧的低下头去。 “栀儿,还剩小半个月,你势必要将为师给你的那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熟识弄懂,若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丰南殿问为师的。” 栀子点了点头,望着北冕离开的背影,她心中有了计较:不若就再将此大部头的典籍拿出来每日复习,勤加修炼,那到时候此次比赛的胜算,必然会高出别人许多成。 太虚山的禁闭洞内,金衣正紧张焦躁地搅着身上那件金纱衣的衣角,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 洞口的结界禁制,她出不去,但在接近今日正午时,她的三枚金针已经托看守的弟子送去丰南殿了。 可金衣却不确定北冕会不会来? “他该不会就此厌弃了我,再也不来看我了?”金衣的指间被搅着的衣角缠得发白,“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心里有了那个贱丫头,不再管我的死活了……” 正在金衣踌躇难安时,洞口的禁制被人解开了,有人身穿一件淡蓝色的长衣法袍,脚步沉稳有力的慢慢靠近了她身后。 金衣陡然有些警觉,猛地转身,却差点跌进那人的怀里,一见来人,她心里的焦躁不安都烟消云散了。 “你又玩什么花样?”北冕玉色面具下的脸庞冰冷如水,眼神中也丝毫看不到昔日温存的情意。 因为金衣险些摔倒,他忍不住虚扶了她一下,可不等片刻,他又神色厌恶地不断拍打了几下自己与她沾到的衣袍,好似她是什么邪魔外道一般,沾染不得半分。 但她想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急忙正了正身形,冲着来人跪拜下去,难得恭恭敬敬的道了一声:“师兄——” 北冕微微一愣,难得见到金衣如此听话的模样,此时的她脸上全然没有了以往所见的那种恃宠而骄、嚣张跋扈的气焰。 他不禁扯了扯嘴角,讽刺又自嘲的笑笑:真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前还尤其迷恋过她这种嚣张又不知进退的蠢妇? 第277章 蠢妇 “师兄……”金衣听他冷言轻哼,也没有生气,依旧恭恭敬敬地冲他揖礼:“师兄,我此番的确犯下了大错,只因我一时贪念,故而才在学艺不精之下,绘制了那焕颜符拿下山去售卖,一切都是我的错…… “师妹这番在此禁闭洞内,思虑良多,以前是我不对,还望师兄看在昔日的情分上,饶了我这一回……” 北冕见她难得的认错态度诚恳,心中的怒气也消解不少,又念及金衣是从自己还未接掌太虚山掌门时,便跟了他,知晓他不少秘密的事,也不能逼急了,于是,他叹了口气,佯作语重心长道: “金衣,你这次果真知错了才好,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一时贪财,差点坏了我太虚山的百千年威名?” “金衣知错了,师兄,你就原谅我好不好?”金衣眼中泛了泪花,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他的长衫法袍的衣角,苦苦哀求。 北冕低头看到金衣眼中的泪花,心中又是一动:这金衣,何曾对自己露出过这样低眉顺眼的模样?莫不是有所求? “你以三枚金针唤本尊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师兄,我的八百遍《清心咒》已经快抄诵完了,这五个月以来,我日日面对着这太虚山历任掌门刻在石壁上的训诫,心中颇多感悟,心生忏悔之意,只希望……师兄能就此原谅我,放我出去。” 北冕看到金衣跪在地上,哭诉哀求着自己,他注意到她的嘴角因为长期未喝水的缘故,竟然干裂起皮了,心中又起了些许的不忍。 但他熟知金衣的性子,她如此苦苦哀求自己,放下尊严和脸面,一定不是放她出去这么简单。 “只是为了放你出去吗?这就是关了你五个多月,你的想法?”北冕反问她,他要搞清楚金衣的意图。 “哦……也不全是……”金衣以金纱衣擦了擦眼角的泪,直起身来,“我知道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就要在太虚山举行了,届时其余六大门派都会来朝拜我太虚山,我……我想帮忙,也好将功折罪。” “哦?你想如何将功折罪?” 金衣咬了咬唇,抬起眉眼看北冕,“我想在比赛前,以太虚山长辈的身份,为我太虚山的弟子们分发神仙水助运祈福。” “神仙水?”北冕眼神微眯,想起了太虚山神仙水这回事。 太虚山的神仙水,是自太虚山的山涧中流淌而出的一股清泉水,传闻是开派宗师太虚真君以刚练成的指力真气击穿山壁而得到的一泉活水,后来,在太虚山有传言,长饮此山泉活水,可以助益修行,助运祈福。 太虚山神仙水,由此得名。 而金衣提出要为即将举行的夺符竞技赛的太虚山弟子以神仙水助运祈福,不过是一个看似好意头却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但凡作为太虚山长辈,以神仙水为太虚山弟子助运祈福,是需要以指尖蘸取一滴先取好的神仙水,然后念动助运祷词,弹动指尖,将神仙水弹至弟子的眉心印堂穴上,以此图一个夺得竞技比赛魁首的好意头。 算算时日,等再过一个月,太虚山的气候就会进入夏季,届时天气必然炎热难耐,金衣既然提出以神仙水为太虚山弟子们祈福,那不如依了她。 她毕竟是太虚山的师叔长辈,此番的当众惩戒,其实背后已有不少弟子在议论金衣的德行有亏。 她能想到为竞技赛出一份力,也说不定能扳回一些自己在弟子们心目中的不良形象。 “也罢,既然你有心,便依你所言,”北冕待要离开时,又想了想,没有转身,停住了脚步,又道:“不过,若是此番你出来再惹事,本尊必不会饶了你!” 金衣看着北冕逐渐远去的背影,走得如此决绝,她的脸上恭敬温顺的容颜,逐渐的冷了下去,嘴角却溢出一抹阴邪的笑意,“这回离开这里,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准备一场大戏,此番我定要好好款待那贱丫头!” 北冕离开不久,太虚山三大掌座之一的陈天瑞,便又宣布了对金衣延缓惩戒的决议,金衣当日就被放出了禁闭洞。 她回到金娄殿中,立即凝转掌中法力,结成了一只纸鹤传音书,她对着那纸鹤轻轻低语几句,便放了出去,继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金娄殿中枯坐,难得有如此耐心等待着那人的回音。 果然,不多时,她耐心等待的那一头,便回了她一只纸鹤传音书,当一只幽幽泛黑的纸鹤,晃悠悠飘忽到金衣面前时,金衣脸上露出了急不可耐的神色。 她凝转掌中法力,顷刻间便打开了那只纸鹤传音书,当中一个她已经熟悉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 “今后若无紧要之事,不要再如此明目张胆、青天白日以纸鹤传音于我,你此次要的东西,我稍后会替你准备妥当,只需等几日便可在太虚山下附近的那棵菩提树下取用。只是此废魂珠,着实厉害,比之那大小煞阳丹药性都还要猛烈,你需得慎用,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自己担着,与我没有半点干系。” 金衣反复听了那黑纸鹤中的男人声音两三遍,这才掌心法力催动,将那只黑纸鹤拈为了齑粉…… 她的眉眼又浮起了昔日的张狂嚣张跋扈的神色,涂着嫣红口脂的红唇微微朝一侧扬起,神色颇为得意:“这姓吕的,果然不愧是阎影王身边的红人,求他办起事来,总是这般立竿见影。如此甚好,甚好!” 又过了三日,这三日金衣对外表现的老老实实,一步都未曾离开过金娄殿,待得这第三日夜里,她才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一枚焕颜符,贴在了自己的里衣内,脸上立时变幻了一个陌生的容貌。 她将自己变幻成金娄殿寻常出入的女弟子的模样,偷偷摸摸趁夜下了山,寻到了那棵离太虚山山脚下不远的菩提树。 时值已近夏日,这棵菩提树,生长得碧绿苍翠、枝繁叶茂,树下的根系更是遒劲庞大,延绵甚远。 地上的落叶有一处有明显被人翻动的痕迹。 金衣一见,心中顿喜,她不顾泥土的脏污,竟然伸手刨起土来,不多时,那落叶堆下的泥土中,便显出了一个青黄色的玉瓷瓶。 她欣喜若狂地取了来,握在手里,看了又看,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潋滟,“不错,不错,甚好,甚好,好你个废魂珠,甚得我意。” 第278章 神仙 一个月须臾便过了,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如期在太虚山举行了。 一时间,群英汇聚,八方来朝,各大门派众多的修士都赶来太虚山参加此盛大宏伟的夺符竞技赛。 金衣果然如愿以偿的,作为太虚山的师叔长辈,站在比赛报名的关头,为每一个进入赛区的修士点上一滴额间神仙水,助运祈福。 栀子四下里搜寻了一番,并没有发现浮华等阎影殿中人的身影,她秀眉微蹙的暗忖:莫非浮华这次当真不来了? 当金衣一袭金纱衣曳地,脸上涂抹着嫣红张狂的妆容,替栀子点上一滴额间神仙水时,栀子只感觉到额间有点丝丝凉意。 她与金衣那双眉飞色舞的眼眸对视,那挑高的眼尾,写满了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意味,只见金衣唇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意,低声对栀子道:“愿此神仙水,送你上青云,一举夺魁首,万事终如意。” 这本是金衣在给每一位经过的修士助运祈福时,都会念诵的祷词,可不知为何,栀子听到金衣对自己这般说道,总觉得心头有一丝怪异的感觉,令她很不舒服。 被“神仙水”弹过的额心,传来轻微的瘙痒,栀子忍不住挠了挠,转头一看,却见金衣正在为南宫文秀和倪安智点神仙水祈福。 “愿此神仙水,送你上青云,一举夺魁首,万事终如意。” 还是这么一句,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倪安智冲着栀子谦和有度的微笑,唤了一声:“栀子师妹,好久不见。” 栀子与倪安智寒暄了几句,就被已经点了神仙水的南宫文秀一把挽住胳膊,“走,栀子,一会儿说不定我们三个能分在一组呢。” “是啊,栀子师妹,若是我们三人当真分到一组,我们好好配合,依照我们三人的契合度,拿下此次大赛的魁首,好像也不是难事……” 倪安智跟在栀子与南宫文秀身后,三人说说笑笑的,挤进了人群中,在比赛搭建的看台上,好不容易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了。 等栀子三人走了之后,金衣才看着自己方才点神仙水的两根不同的指尖,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难耐的窃喜:有谁知道或看得懂,我方才分明是用了另一根不同的手指为那贱丫头点了神仙水?亦或者说是……废魂珠水?嘻嘻…… 她心中快意,忍不住当众轻笑出声来,或许即便是北冕亲自站在一旁监督着她为修士们点上额间的神仙水,也很难发现她的小伎俩。 她这样算不算是“当众行凶”呢?这废魂珠水,只消一滴,已经被她方才以灵力催动入了那贱丫头的眉心印堂穴,很快就能流入她的四肢百骸。 想要废魂珠起效,必须以灵力催动入对方体内,其药性虽猛,可并不如民间贩卖的鹤顶红等鸩毒有立竿见影的威效,因而即便这贱丫头最后发生了点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怀疑到自己的。 有谁会想到在众目睽睽下犯下这种事呢? 眼看着这贱丫头今日便要遭殃,她大仇得报,心中难免快意,她金衣可是睚眦必报的人,而她从来都是这么深爱着这样有仇必报的自己。 “一会儿可要仔细看,必定有一场大戏要登场了。”她为另一位修士点了祈福助运的神仙水后,忍不住扬起一抹妖艳的笑意对人道。 周围的人不明就里,以为她指的是这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那被点了神仙水的修士便还礼道:“正是,此夺符竞技赛素来只问比赛,不问门派出身,必定会很精彩的。” 栀子坐在看台的人群中,一旁分别坐着倪安智和南宫文秀,台中央以法术升起了一个登仙台,太虚山的三大掌座之一的龙乐音正在登仙台上,面对众位修士宣读此届夺符竞技赛的规则。 这时,栀子却感觉到眉心处的瘙痒更明显了些,她心中暗想:也不知这金衣是不是偷了懒,并未曾去太虚山的山涧处取那太虚真君以指力击穿而出的活水山泉,或许是哪里顺手接来的脏水,不然我的眉心怎会这么痒? 她忍不住又伸手去抓了抓,倪安智转头看她,眉目中满眼都是她清冽秀雅的模样,却也发现了她的额心已经被自己抓红了,不觉道: “怎么了?栀子师妹,你的额心是怎么回事?都被你抓红了?莫非是蚊蝇叮咬?” 倪安智看着栀子细皮嫩肉的白皙脸庞,四下里寻了寻,或许是这太虚山新搭建的看台人满为患,又日至夏日,烈日当空,大家聚在一起都大汗淋漓的,也许是这汗味引来的蚊蝇? “唔……不知道,就是莫名有点痒。”栀子摇了摇头,见南宫文秀和倪安智都向她投来关切的目光,也有点不好意思。 “栀子,你怎么这么大意,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次比赛会在太虚山半山腰举行,半山腰草深露重,这回又这么多人,又是夏日,一定有蚊虫的嘛,你怎么不记得带驱虫的香囊呢?” 南宫文秀大方地掏了掏自己的袍袖,从中取出一个紫色绣着荷花莲藕的香囊来,“你看,我都记得带了,也不见有蚊虫咬我啊,还真是菩萨保佑哦,要不要我把香囊里的驱虫散分点给你?” “不碍事的,不过是蚊虫罢了。”栀子摸到了自己身上的夜来香香囊,那里面,她分明放了许多新采摘的栀子花等避蚊虫的花草,怎么还是会有蚊虫叮咬呢? 而且还偏偏是那方才点神仙水的印堂穴?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此次,我们诸位都应该感激上苍,是上苍有意,天公作美,未曾下一滴雨,让吾等在我太虚山举行这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我们本次参赛一共有七个门派,分别是……” 龙乐音有些神情激越地在登仙台宣布参赛的门派:“血雨宫、无定楼、极易斋、玉虚教、赤霄道、阎影……殿……” 他刚念了阎影殿也参赛的消息后,看台上的人群骚动了一会儿,栀子抬眸细看,却在人群中搜寻到了浮华等人进入看台的身影。 此次浮华也带着吕康安等阎影殿众人参加了夺符竞技赛。 栀子面上不由得一喜,“想不到浮华也来了……” 第279章 规则 她注意到吕康安身边还带着他的亲信张望和彦博二人,也不知这次他们会派什么人下场比赛。 “最后,就是我太虚山的门人了,天赫大陆一共七个修仙门派,想不到此次比赛,七个门派都一个不落的参加了,真是可喜可贺!下面……由本座宣布比赛的规则……” 龙乐音一直保持着笑容可掬的样子,身着一声青衣法袍,眼角眉梢都在微笑着,掏出他那把通体鲜红如火焰般的奇焰瑟,只有一本书那么大小,他拿在手中,噌噌弹拨了几下,那奇焰瑟便发出清脆悦耳的音乐声。 莫名红彤彤的火焰便自那奇焰瑟中发出,却好似一点也不能伤到龙乐音半分,他拿在手里,明明是通天的法宝,却像是一名宫廷乐师。 众人也难得一见太虚山三大掌座之一的龙乐音威名在外的法宝武器,都纷纷安静下来,听着他继续宣布规则。 夺符竞技赛的规则,在之前北冕已经跟栀子讲说过一二了,龙乐音却在原有基础规则上强调了新规则: 第一步是分组,分组后,便有小组众人讨论决定出一人作为夺符人,此人必须得对符咒熟悉备至,因为他选取的符咒,将直接决定比赛胜出的胜率。 第二步,就是在三炷香的时间内,由夺符人分别破开七大门派设置在山中的七处结界,进入结界内,闯过关卡,夺得想要的符咒,一共有七道。 第三步:小组成员以此七道符咒,互相配合,以手中符咒对阵敌手,最后十四组胜出者,即为此次夺符竞技赛的魁首。 “获得本次魁首的小组,届时可以进入我太虚山的藏宝阁,里面各类奇珍异宝和上品法器灵宝,任由胜出小组挑选……” 龙乐音话音才落,看台上的修士们又是一阵哗然,有些人明显已经坐不住了,因为太虚山藏宝阁中藏着的各大灵宝法器,闻名天下,许多已经入了太虚山修炼的门下弟子也都心生向往之,却一直无缘得见。 此次胜出者,更可以摒弃开门派不同的理念,可以完全不顾礼法约束,进得此太虚山藏宝阁窥见一斑,也可以算得上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缘了。 龙乐音显得很喜悦,太虚山已经好多年未曾有这样的盛会比赛了,此次比赛不仅七派来朝,玉面北冕更是让他来掌控此次比赛的场面,他也难得高兴有这样的热闹。 龙乐音的声音还在不远处徐徐传来,可栀子坐在看台的人群中,却忽然感到一阵阵后背脊柱发冷,那冷意就如同一条小蛇,穿过她的脊柱,再游走向她的四肢,肆意在她体内穿行着。 而她的眉心印堂穴已经不再瘙痒难耐了,反而是这游走在体内的寒意愈发的旺盛了些。 栀子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咬牙忍耐了一会儿,那寒意便如烟雾云霞般消散了,寒意过后,一层层困意却又袭上来,就如同千百只瞌睡虫爬满了她的眼皮。 在这样的浓浓困意下,龙乐音的声音,就如同催眠曲,嗡嗡嘤嘤,也不知道到底说了啥,栀子只觉得眼皮打架,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栀子师妹……你没事……”倪安智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的一只手已经抬了起来,正好扶住了栀子因为打瞌睡耷拉下来的脑袋…… “唔……我……我居然打瞌睡了……”栀子猛然间醒觉,只觉得自己这样一个妙龄少女,居然当众在看台上打瞌睡,真是多年经营的老成持重的形象,一息之间全毁了。 她有些脸红又尴尬的抬起头,看了看一旁的南宫文秀和倪安智,又甩了甩头,想把那浓浓的倦意甩开去。 “栀子,方才你睡着了,没听见吗?我们不在同一组,我和倪师兄是一组的,和其他太虚山门人一组呢。”南宫文秀在她身边低声说道。 “啊,那我在哪一组?”栀子有些讶异的问,她的确有些难堪,可方才一定是龙乐音着人上台抽签分组了,可她什么都没听见。 自己怎么会这么困呢?明明昨晚并未看书很晚啊,为何忍不住的想瞌睡? 栀子捋了捋发丝,咬了咬唇,勉强打起了精神。 “你被分在阎影殿一组,和吕康安、张望、彦博,你们四人一组打团队赛。”倪安智脸上也露出了一些不同于往日的笑意,那笑意中有谦和,也有一丝丝对栀子的宠溺。 在他看来,平素老成持重的栀子很秀雅端庄,很好看,可偶尔这样当众看台上人声鼎沸中,都能打瞌睡的栀子,他也心生欢喜。 太可爱了。 “啊,什么?我跟浮华他们一组吗?”栀子还没完全清醒,不觉当众直呼了阎影王的名号。 倪安智还没回答,南宫文秀就噘了噘嘴,“不是跟阎影王一组,是跟他的那丑八怪手下吕康安等人一组呢。难得倪师兄这么心细如尘,还帮栀子你记下来了?” 说来也奇怪,方才那阵倦意袭过之后,栀子又恢复如常了一般,好似方才的眉心间瘙痒、脊柱四肢发冷、倦意浓浓等症状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接下来,便是和自己的小组成员商议谁才是此次夺符竞技赛的夺符人了。 等栀子与浮华等人会合后,浮华盯着她看,沉稳有度的与她寒暄,脸上带着令人窝心的笑意,眼眸中却是对栀子笃定的信赖之意: “小神医,别来无恙,自打上次一别,你我二人已经有好长时间未见了,可不知怎么的,本座每次与你相见,都像是见到了多年老友一般,未知小神医是否也是这样的感受呢?” 栀子微勾唇角,笑了笑,笃定的点头:“也是如此。” 她对于浮华,自从上次在小竹楼归还仙皇笛一别后,栀子对浮华有了更深的看法,准确来说,应该是更深一层的信赖感,这一层信赖感,来源于他肯对她倾诉自己与娘子淑慎当年为长青子所害的秘辛之事。 通过他的一席话,和这么多年守护浮华村村人的行为,以及他对于娘子淑慎的长情……栀子都在心里对阎影王有了新的认识。 第280章 夺符 外界看来他是令人闻风丧胆,不遵礼法的阎影王,行事乖张恐怖,心狠手辣,可在栀子看来,他却是个心底有柔软净土的痴情人,因为对娘子淑慎的情意,因而才中了那噬生丹的反噬,才会患上那神魂缺失症。 他爱屋及乌,待娘子的浮华村村人仁德大义,所以在当上次北冕说怀疑浮华才是那南如崖驱使朱厌行凶的人,栀子竟然当面就一口否定了,更别说,事发当时的浮华正与自己在小竹楼讲述他与淑慎的旧事。 而北冕不知道的是,栀子就是浮华的唯一证人。 站在浮华身后的吕康安、彦博、张望等人,见浮华对栀子态度恭敬有加,对栀子也是尊重,并未有过去见面时的敌意。 现下栀子已经清楚了,此次大赛,与她同组的是吕康安、彦博、张望等人,但要谁抢先进入七大门派设置在太虚山各处的结界夺取符咒呢? 经过几人商议后,吕康安对浮华道:“神君,此四人当中,我的修为是最高的,不若就让我出手,作为夺符人,说不定胜算会大一些。” “你要去吗?”浮华沉吟了许久,也在考虑一出手就是将自己的上等马出手了,是不是会不太好布局? “还是我去。”栀子想了想道:“虽说吕大人是我们几人中修为最高的,但此地是太虚山,这里的大小路径我最为熟悉,而且,前不久我刚刚修行完了一部《上古符咒秘法精要》,可以这么说,但凡是符咒,只要我看一眼,便知道它威效如何了。所以,我去应该比较妥当。” 栀子这么一说,众人也觉得有理,栀子的想法却与浮华不谋而合,他认可的微微颔首,“不错,就依小神医所言。” 吕康安也冲栀子恭敬有加的揖了一礼,“既然栀子姑娘这么有把握,那就这么办。” 四人中,吕康安的修为是最高的,金丹中期,彦博、张望都是金丹初期,唯有栀子是刚刚修入了筑基中后期,大家也一致认同,既然此次夺符竞技赛形同出牌,那大牌自然是放到最后出才更容易获胜了。 “那既然都决定好了,那就有劳小神医了,”浮华有些任重道远的看着栀子的脸庞,总觉得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心中隐约浮起一丝丝担忧,“记得,小神医,只有三炷香时间,你需得破开七处结界,取到七道你认为很厉害的符咒,我们方可有胜算……” 浮华刚刚说完,不自禁伸手拍了拍栀子的肩头,哪知,栀子竟然顺着那力道一个趔趄,脚步虚晃一下,差点摔倒,她扶额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才站稳,惊得浮华急忙扶住她,关切地问:“栀……栀,你没事?你是怎么了?” 他因为心急,竟然将“栀子”唤作了“栀栀”,可细细一听来,居然还颇感觉多了几分亲密,浮华尽管沉稳有度,也因为方才情急之下的称呼,而脸上露出了一种尴尬的微笑。 好在栀子并没有在意。 “需不需要我们另外商议派人去夺符,你不如歇息一会儿可好?”浮华忍不住又建议,盯着栀子看得眼神饱含了别样的温度,“栀栀……你……你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你是从什么时候就这样的?” 因为过于担心,浮华又唤了栀子一次“栀栀”,见栀子并未介意,他索性就这样将错就错的称呼栀子了。 但栀子的状态的确不太好,那脸色白得不似常人,脚下的步子也不如平素稳健,软绵绵的,像是踩在云朵上。 “不,我想我没事的,自打方才进入这太虚山的半山之后,我就这样了,或许是这半山的山间寒露让我身体有些不适。”栀子咬了咬唇,晃了晃脑袋,眼神中露出坚韧又倔强的神色。 “还是我去,这里路……我熟,我会把最强的符咒带回来的。” 说完,栀子便御起了她那柄白虹剑飞走了。 栀子很快凭借着对路径的熟悉,顺利找到六个门派的结界设置的地点。 她发现了一个颇为有趣的现象,不同的门派设置结界的方式是不同的,比如,血雨宫设置的结界便如一道血色雨幕结成的水帘,就在半山一处小瀑布洞内;而无定楼的结界居然是一柄旋转的毛笔形成的结界,一旦进入,就会将人与外界阻隔开…… 最精妙的结界设置居然当属极易斋的结界,它的结界入口竟然直接是以镇派法宝宽风设置的结界入口,进入之后便是重重叠叠的大洞小洞,洞中还带了铜镜映出的幻象,让人辨不清方向。入内的修士需得在当中穿行许久,方可到达放置极易斋符咒的地方。 但破除这六大门派结界的方式就只有一个不变的宗旨,不管结界如何,是何人设置,只需直接以周身灵力调用,再搭配上身体的灵活度,便能轻松破开结界,进入其中,取得符咒。 每个门派都会以本门修行的弟子绘制的各种符咒放置在结界中,符咒的威能或强或弱,有些符咒绘制的图案看上去极其简单,其实威力极强;有的看上去绘制复杂,其实是属于符咒中的下品。 就好比,这一次栀子从赤霄道的结界内选出了一道看上去只有一笔的符咒,这道符咒上面只有一道暗色的血纹,不懂符咒的人,定然会看看就放下,以为不是什么厉害的符咒。 可栀子却认得,这是以鲜血搭配自身的修为灵力绘制的血符,虽然只有一笔,却贵在聚精会神绘制,且绘制时因为只有这一笔,绘制的人更容易发宏愿,以强大的灵力结合精神力灌注其上。 因而,栀子刚一看到这道血符,就已经猜到了它的威力不可小觑,必然能一出招就秒杀一票人。 赤霄道的镇派法宝以影牙勾见长,他们当中的修士绘制的这道血符,必然应该是以多处同时发动攻击来秒杀大众敌手的。 赤霄道结界是栀子一连破除的第六个门派的结界了,她面容惨淡的勾了勾唇角,将那道威力极强的血符收入了夜来香中。 接下来,她该去闯最后一道结界。 第281章 七道 而这七道结界是太虚山掌门,也就是她的师父玉面北冕亲自设置的。 位置就在半山腰那山涧中,那道由太虚真君以纯阳真气的指力击出的那股活泉水旁。 地方不难找,栀子轻车熟路御着白虹剑飞到了那山涧中,果然见到了北冕设置在那里的结界。 这道结界只是以北冕的一缕真气所设,想要破开进入结界,只需要屏气凝神,调用周身灵力,以掌中法力晕开便可。 栀子收了白虹剑在后腰上,她一连破了六个门派的结界,也取得了她认得的最好的符咒,一一收入了夜来香中。 这么一趟下来,此时,她的额上已经清晰可见的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而她的后背也被冷汗湿透了。迎着这山涧中汩汩而出的活泉水,栀子只觉得浑身冰凉,方才滋扰过她的那股如小蛇般的寒意又出现了,自她的脚底窜将上来,直击她的脊柱,继而变成了磅礴之力裹夹的寒意,瞬间如冰窟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栀子本能地抱住了双臂,还是止不住的发抖,她不觉喃喃自语:“我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冷?” 她忍了又忍,好容易等自己适应了一些那笼罩全身的寒意,就咬了牙,运转周身灵力,以掌力去晕开那最后一道结界…… 结界开了,可她却像是猛然间脱了力一般,一个趔趄跌进了那结界中,那结界正好就在那活泉水旁,栀子这一跌入,竟然跌倒在那活泉水的边沿,人事不知。 也不知她昏迷了多久,汩汩的活泉水,冰凉沁骨,缓缓流淌过栀子的身体、四肢,她身上的那件月牙白衣裙也湿透了,这寒意和裹夹她周身的寒冷不同,倒像是一股可以令她清凉心神的冰意,刺激到了昏迷中的她,她迷蒙地勉强睁开眼,残存的意识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 是身下不断流淌的这股活泉水,让她保留了最后一缕心神,才可以苏醒过来。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得……把符咒带回去……” 她努力想使自己保持清醒,她尝试运转膻中穴的灵力,妄图以此驱赶出体内那股磅礴裹夹的寒意,可她刚一调动灵力,整个人如遭雷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的灵力呢?法力呢? 她发现自己身体正在发生着巨大且快速的变化,那就是,她的灵力、法力,正在迅速的流逝,就如同要耗竭了一般。 这种感觉,她以前也曾遭遇过类似的感受,那次也是在太虚山,她被那汪季同绣着桃花的丝帕蒙了脸,嗅到了一股郁金香的花香味,那时,她体内的感觉和此时极其相似。 那小煞阳丹是能够让修士的修为消失十日之久,这十日内中招的修士形同凡人。 可这一次的感受,比上次中小煞阳丹还要来得猛烈些,她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招,但她可以肯定自己一定是遭了类似小煞阳丹或者比之还要甚的猛药了。 她依稀想起在约莫两炷香之前,在进入半山时,她曾和南宫文秀、倪安智一道接受那金衣的当众赠赐的神仙水,已获得祈福助运,当时,她就觉得额心有点痒,莫非是……莫非是……是在那个时候…… 她想到这里,细思极恐,不敢再将宝贵的时间耗费在这些深思上,后背更觉得寒冷如坠冰水当中,竟然忍不住双手颤抖起来。 她努力强撑着眼,双手并在一处,尽管手指不住地抖动,但她还是勉强对准面前地上躺着的白虹剑,心念意转,聚气丹田,好不容易在疯狂流逝的灵力中找到最后一丁点儿,勉力御起了白虹剑,口中只道:“快去……快去……” 那白虹剑像是她平素用得久了也称手了,因而像是懂得了她急切的心意,竟然真的“嗖”的一声,飞出了玉面北冕设置的真气结界,直直地向着那看台中人群上空飞了出去—— 栀子做完了这些,像是用尽了所有的灵力和法力,连身上的力气也失去了,浑身像是堕入了极寒之地,倒在了地上。 她本想尽量坚持得久一点,这样白虹剑飞出去也更容易被人看到,可她再也支持不住了,她不知道白虹剑飞到了哪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得她的剑的人看到它。 她倒在了冰冷的水边,那汩汩的活泉水,依然轻柔地流淌过她的身体,浸润了她的四肢,但她体内的那股极寒之毒,已经顺着她的眉心,朝着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栀子的呼吸逐渐变缓,人也渐渐彻底失去了意识…… 时间距离三炷香结束已经没剩多少了,由于结界和距离的关系,结界外的人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任何结界内的景象的,但进入的十四组夺符人,出来的已经有十一二人了,可栀子却还不见踪影。 倪安智注意到了栀子已经进入半山好久了,可倪安智发现,连南宫文秀这种菜鸡夺符人都出来了,栀子还未出现,他心中开始遏制不住的不安起来。 “倪师兄,你就别操心栀子了,她一定会有菩萨保佑的,很快就能出来了。”南宫文秀一边噘着嘴嘟囔,一边翻看着自己也不太看得懂的符咒。 “不行,我得去找找她。”倪安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半山中跑去。 “倪师兄,你回来,还比不比赛了?”南宫文秀冲着倪安智跺脚,气恼他居然丢下自己不比赛了。 人群中的玉面北冕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是最清楚栀儿修为和能力的人,算算时间,已经马上就要到三炷香的时间了,栀儿为何还不出来? 莫非是遇到了什么意外? 心念意转间,他忽然看见了看台中央上空飘飘摇摇飞来飞去的一支仙剑,那不是栀儿的白虹剑又是什么? 此剑还是他送给她的,如何此时只有剑,不见人? 心中顿如擂鼓,栀儿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会御了白虹剑出现在此来求救的。 玉面北冕亲自设置的太虚山结界,因而对于每一个夺符人进入时,他都会有感应,方才他分明感应到栀儿也破开了结界入内了,算算时间,应该就是最后她要破的结界,莫非是遇到了什么? 他当下不敢耽搁,直奔那太虚真君击出的活泉水的山涧处而去…… 看台上,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一位神君的面容越来越黑沉如水。 “这不太像小神医的速度啊?”浮华想起先前栀子离开时那异于常人的脸色,心里莫名的揪心起来,忍不住转头问吕康安。 第282章 出事 “要不……属下们去寻寻她?” 得到浮华应允后,吕康安便准备和张望、彦博分头去寻栀子。 虽然表面上吕康安并没有显出丝毫的异样,可心中却也隐约忧心了几分:先前那丫头走之前的脸色的确不太好,她说是进入半山区就这样了。想想那金衣就在那半山山口替人赐福神仙水…… 那女人的确在不久前问自己索要过废魂珠这种阴损之物,也没有说是用来做什么,莫不是她给这丫头用了? 若真是如此,他这次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想起那废魂珠……那珠子若米粒那般大小,只需融入水中,以灵力催动入一个人的体内,便会…… 只消等那凶猛的药效被那人丹田全部吸收,定能让此人灵力、法力全无,从此变为一个废人! “神君,那好像是小神医的仙剑?” 正要离开寻人的彦博精明的抬眼,眼尖地发现了看台的中央上空正歪歪斜斜飞来一支仙剑,那仙剑带着一缕长虹贯日的仙气,飘飘摇摇在看台中央飞了一会儿,就如断了线的风筝般…… 陡然从中落了下来! 浮华不发一言,倾身运起法力直接飞了过去,一把接住了那柄突然当空而落的仙剑,细细辨认: 没错,是小神医的仙剑,没错! 栀栀,出事了! 当北冕一踏入自己设置的结界内,立即就发现了栀子。 她正安静的躺在那太虚真君以一指真力击穿的活泉水的水边,冰凉的泉水正汩汩流淌过她一团柔白湿透的身体。 “栀儿——”北冕心中莫名的惶急了几分,他急忙俯下身,运转掌中法力,一寸一寸的试探着她的体内,居然发现,她的灵力、法力居然都消失了。 更令人奇怪的是,她的体内好似有两股力量在抗衡着,一股是几乎遍布全身的极寒之阴毒之气,它一次次在她的身体中四处游走,又一次次攻向她的丹田处。 可栀儿虽说已经失去了知觉,可她的丹田处居然也有一缕纯阳的真力之气在那里停留、激荡、回旋,不断地将想要攻入的那股极寒之阴毒之气弹开去…… 这是怎么回事? 北冕虽说还未摸清楚栀儿到底是怎么了,可根据他的经验,他认定栀儿必定是中了某种极寒之阴毒之气,才会有如今这副模样。 可她丹田处凝聚不散的纯阳真力又是怎么回事? 玉色面具下的他蹙着眉,想了想,四下里观察了一下,又伸出手探了探栀儿身下的那滩活泉水,继而有些明白过来: 不管栀儿是如何中了这极寒之阴毒之气,但这活泉水中的纯阳真力竟然奇迹般的阻挡了栀儿的丹田被这股阴毒损耗。 当真是太虚真君当年留下的这股纯阳真力救了栀儿一命?那这么说来,的确是不能让她身体内现下游走乱窜的极寒阴毒之气攻入她的丹田。 看着栀儿愈发苍白的脸色,他丝毫不敢耽搁,原本打算以掌力为牵引,将那体内不断盘旋四散的极寒阴毒之气吸出体外,可当他无意间瞄见栀儿的红唇,心中一动。 虽说栀儿如今脸色苍白如纸,可唯独那红唇依旧潋滟若粉粉白白的桃花花瓣,她湿透的那件月牙白衣裙,紧紧的贴在她娇弱的躯体上。 玉面北冕扶起她柔弱无骨的身体,那微温的躯体带着一层濡湿贴紧了他的胸膛,他的胸膛瞬即便好似被什么烫了一下。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此地是他设置的太虚山结界内,结界中除了他和栀儿并无旁人,若想吸出她体内的极寒阴毒之气,其实还有一个法子—— 想到这里,他玉色面具下方的唇角微微扬起,竟然露出一抹难得的不好意思的笑意,他搂紧了她,薄薄的唇便朝着栀儿那娇嫩的红唇靠了过去…… “别碰她——” “住手,师尊!” 两道声音同时在此结界内响起,吓了北冕一跳,瞬即他的后背被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掌,继而又被那人的掌力拂了开去。 玉面北冕好事被人打断,本就万分促狭,一看来人,居然是阎影殿的阎影王浮华,还有一旁紧跟着浮华进入结界的太虚山三大掌座之一陈天瑞的亲传弟子倪安智。 两人脸上都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之色,可不同的是,那方才偷袭了他后背一掌,又将他一掌拂开的人正是浮华,此时他脸色黑沉如水,脸上已被怒气填满。 他拂开北冕后,倾身直上,扶住了栀子即将倒进水里的躯体,也感到了一丝濡湿的微凉,透过那湿透的月牙白襦裙传过来。 可浮华心中还有一种莫名的感受:好在我来得及时,不然,栀栀的清白就被这人面兽心的杂碎给玷污了。 而倪安智此时心中所念,也有这种“不幸中的万幸”在:好在我及时赶到,师尊作为栀子的师父,难道方才是打算……占她的便宜吗?他当真是想趁着她昏迷就行什么龌龊事?当真是可恶! 北冕从浮华和倪安智两人脸上的表情,仿若看到了方才欲行不轨之事的自己,脸上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若是方才自己趁着栀儿人事不知,便想一亲芳泽的念头被这人传了出去,那他该如何是好? 他清了清嗓音,极力的恢复了平素风雅的神态,扶了扶脸上的玉色面具,好似生怕它忽然掉下来似的,继而朗声道:“栀儿中了毒,我不知是什么极寒阴毒,正在想办法将那毒吸出来,不然那毒到了丹田,可就麻烦了。” 他这么尴尬又费力的冲二人解释时,浮华正以自己的灵力探寻栀子的体内,他立即也发现了北冕所言的那股极寒之阴毒之气,的确是在栀子体内游走乱窜,也不知是何缘故,那股极寒的阴毒之气一直想攻入她的丹田。 “这极寒之阴毒之气莫非是……难道是……” 浮华微一沉吟,脱口而出,“废魂珠?” “前辈,何为废魂珠?”倪安智有些焦急地询问,他修为远不如其余二人,想救栀子,可也只有干着急的份儿。 “眼下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解释清楚,可有一点,废魂珠是极寒之阴毒之气,若以真力化开进入到了人体内,一旦攻入那人的丹田,那人的法力、灵力全无,今后就再无恢复的可能!” 第283章 活泉 “啊,居然如此厉害,我只听说过大小煞阳丹可以暂时抹去一个修士的修为数日或数月,但还从未听说过此废魂珠。” 倪安智也跟着蹲在了栀子的身边,看着栀子愈发苍白的脸色,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痛色,伸出了手想帮点什么忙,可又好似什么都做不到,刚想把手放下,却听浮华沉声在耳畔吩咐: “你扶正她的身子,时间紧迫,我立刻以灵力在她身前牵引,希望能将那废魂珠泪的极寒阴毒之气引出来,只是……若能在她身后同时也催动法力,可能更好一些,只是我担心你修为不够……” 浮华这般说着,不由得看向了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北冕,他在思忖是否自己此刻应该摒弃二人之间的嫌隙,求北冕也出手,同时救栀子? “我来。” 北冕立马会意,他微微颔首,压抑住了方才被人堪破好事的尴尬,走过来将自己的掌心靠近栀子的后背,催动灵力,在她的身后逼入灵力。 浮华的掌中法力在栀子的身前牵引,同时北冕的法力在栀子的身后逼入,两人的灵力刚一沉入到栀子体内,立马就感觉到了那股四处乱窜游走的极寒之阴毒之气,在两人的灵力催动下,正在栀子的体内,疯狂的寻找着可以躲藏的地方,继而也更加迅猛地朝着栀子的丹田攻入…… “快,不能让这股阴毒之气攻入栀栀的丹田!”浮华的声音沉稳有度的在二人耳畔响起,倪安智只能在一旁扶着栀子的身体,焦急万分地满头冒汗,而此时运转体内灵力与这股极寒阴毒之气对抗的浮华和北冕二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过了片刻,短短不过须臾的光阴,倪安智看到,堂堂阎影王浮华和太虚山掌门玉面北冕两大道祖,一点都不轻松,此时二人的额上也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快,将这股阴毒之气自栀栀的眉心轮逼出——” 就在这时,浮华突然喊了一句,二人同时调转灵力,控住了那乱窜的极寒阴毒之气的游走,牵引与逼迫同时作用,总算将一颗米粒大小的废魂珠泪从栀子的眉心轮逼了出来。 浮华并没有以手指直接接触那废魂珠泪,只是法力在指尖凝转,操控着那颗废魂珠泪,在半空中旋转了三圈,就将它朝着那山涧的石壁上弹了开去。 “呼——” 做完这一切,浮华脸上才有了松快的表情,道了一句:“好了,没事了。” 知悉栀子平安无事,他才敢静下心来四下里细细观察,,忽而发现了栀子一直坐在那股活泉水中,他以手中运转的灵力,轻轻试了试那水中的感受,忽而感到了一股相同于方才栀栀体内丹田处的那股纯阳真力。 “这活泉水中如何有一股纯阳真力,实属罕见?”浮华不觉问出口。 “这活泉水是当年的开山祖师太虚真君以一指纯阳指力击穿山涧石壁引出的活泉水,在我们太虚山称为神仙水,这水中还残留着那位祖师的纯阳真力,也不奇怪。” 因为救了栀子,倪安智对于这位“臭名远扬”的阎影王浮华也愈加恭敬起来。 浮华沉吟片刻,恍然大悟,“本座明白了,定是这活泉水中的纯阳真力浸润入了栀栀的体内,这才在方才危急时刻护住了栀栀的丹田,才让她不被那废魂珠泪影响,还真是……奇迹啊。” “栀栀?本尊的徒儿,你何时与她这般亲近了?”北冕回过味来,显然很不满意浮华一直对栀子这么亲密的称呼。 他说不清楚自己心中为何会有这么吃味的念头,这于他还是头一回,为了一个女子这般,让自己这个大仙尊在人前搞得这么狼狈。 浮华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他,方才经由自己亲自将那滴珠泪吸出栀子的身体时,已经确认了的确是有人以废魂珠设局害了栀子,可这人到底是何人呢?心思当真歹毒,竟然想害得她成一个废人? 浮华正思忖着,却感觉到抱着的那个小人儿在他怀里动了动,“唔……” 栀子逐渐有了神智,苏醒过来,“唔,嗯,我这是……怎么了?我的……符咒呢?比赛……还在继续吗?” 栀子舔了舔有些干渴的嘴唇,一连问出了三个问题。 “栀栀——你没事了?你方才是中了废魂珠泪……不过,已经好了。比赛还在继续,你可以继续你的任务。” 浮华冲着栀子微微一耸肩,脸上又露出那种令人安稳的微笑,好似方才的命悬一线,修仙界的两大道祖同时运转周身灵力救下她的一刻,不值一提。 “是你……救了我吗?”栀子伸手扒拉了一下浮华的衣服,发现他的那件木槿花衣衫也湿了,这才发觉自己原来一直坐在活泉水里,再抬眸环顾四下,又看到了玉面北冕和倪安智。 “咦,怎么师父和师兄也在?是你们一起救了我,对吗?” 北冕上前将浮华挤开,想伸手抱栀子,栀子却拉住他的衣衫,顺势从地上爬了起来,可脚下又是一软,北冕趁势扶住了她,眼中满是欢喜之色,“是的,好在为师发现你及时,一察觉到你不对劲,就赶过来了……” 他说着眸光却又不自禁的望向了浮华和倪安智,从二人看他的眼神中,又想起了方才自己欲行“好事”被人撞破的尴尬。 他干咳了两声,继而又改口道:“阎影王和你师兄也来得及时,我们三人一起将废魂珠泪的毒从你体内逼了出来,若是再晚点,你就会修为尽丧,从此成为一个废人。” 北冕说着自己也觉得心惊,到底是何人对栀儿做的这种阴损之事,若是栀儿成了废人,那他的大计……哪里还在? “也不知是何人作祟,对栀儿下了如此毒手,若被为师查出来,必定会将他(她)碎尸万段!” 第284章 珠泪 栀子想起金衣将那一滴神仙水弹到自己眉心时说得祷词:“愿此神仙水,送你上青云,一举夺魁首,万事终如意。” 她当时盯着自己笑,那笑容里夹杂着许多张狂的得意之色,之后,自己便出现眉心穴有点痒,还身体发寒难受的症状。 她心中有所怀疑,但又不能确定,只得问:“师父,何为废魂珠泪?到底是种什么毒?” “这个嘛……这个……为师暂且还未明白,只知道是一种极寒的阴毒之气,可永久的废人修为。”北冕咬着牙又说了一次。 浮华瞄了他一眼,再看向栀子,便道:“此废魂珠泪,其实是有一个久远的传说……” 相传,在修仙之术刚开始在天赫大陆盛行的年代,有一个魔女西珠,爱上了一个修仙界的奇才道祖左丘,二人经历多番劫难,终成眷属,可结合后的左丘,逐渐对西珠冷漠。 只因他的心里只有修仙道法,却没有过多的儿女情长,西珠在独守空房和苦苦的等待中,最后失了心智,以致于癫狂,却仍旧记得左丘心中只爱修仙道法的专研,却不在乎她的这个事实。 于是,癫狂了的西珠,便以自身的一滴珠泪配出了世上最毒的极寒阴毒,以真力化开哄骗着左丘喝下。 那极寒之阴毒,一入了左丘的体内,不多时就攻入了左丘的丹田,继而左丘再也不能修仙,从此成了一个废人。 可知道真相后的左丘,既恼恨西珠对自己下的毒手,也恼恨是自己多年对西珠的冷漠才导致了她对自己心碎这个结局。 “也就是说,废魂珠泪一旦以真力化开进入人体内后,不多时便能攻入此人的丹田,让其从此成为一个废人,与修仙无缘。” 栀子听来也觉得心有余悸,可仍觉得自己的遭遇有一丝玄妙在,她以灵力探查了一下自己的丹田,那里仍旧还残存着一些纯阳的真力在,也就是说自己修为尚在。 “如何我没有……” 她还未将问题问出口,浮华便知道她想问什么,他指了指她身下的那股活泉水,“是这活泉水中的纯阳真力护住了你的丹田。” 栀子低头看着那活泉水,只觉得神奇,当年的开山道祖以一指真力打通的这活泉水,居然当中仍保留着那太虚真君当年的一指纯阳真力,这种事,不管是说予谁听,都觉得难以置信。 “是啊,栀子师妹,若不是你得了我太虚山道祖太虚真君这股纯阳真力,你恐怕就已经失了修为了。”倪安智脸上露出谦和有度的笑意,好心的提醒: “不若我们快快从此地出去,算算时间,恐怕差不多快到了……” 几人这才想起,那夺得七道符的时间,需得在三炷香之内,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金衣正在人群中,望着那看台上,燃落的香灰,心中又焦躁又夹杂着难忍的窃喜:眼看这第三炷香已经快到头了,十四人已经出来了十三个,那贱丫头还没出现,恐怕已经不知道在何处变成了废人了,我倒是要看看,你变为了废人,那玉面北冕还怎么疼你?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他不过是…… 几人快要跨出那道结界外,栀子忽而喊了一声,“我的符咒,这个结界的符咒还未拿到……” “哦,我去替你拿,栀子师妹。”倪安智笑着答了一句,便返身回去寻了一道自己看中的符咒,出来后便交给了栀子。 因为栀子还有些脚软的缘故,于是,由浮华和北冕扶着她,一边一个,几人坐在倪安智的乾坤镜上,在众目睽睽下回到了那人山人海的看台上。 “刚刚好,我们的第十四位参赛者已经成功回来了,时间也正好到了三炷香。我宣布,夺符竞技赛第一阶段的比试夺符,已经结束了。” 龙乐音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在看台上指着那燃尽的香灰宣布着结果。 栀子由两位修仙道祖搀扶着出现在看台的景象,又成为了看台上人们议论纷纷的焦点。 一个是堂堂阎影王,一个是太虚山掌门,又是六大门派认可尊崇的大仙尊,居然都心系这个小小年纪的太虚山弟子。众人都在猜测,栀子背后与之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 金衣躲在人群中,看着阳光下拿出七道符咒举向天空微笑的栀子,心中恨意难消:如何这贱丫头运气这么好?一出事,身边立马就有这么多的男人围着她转? 她的手指紧紧地搅着自己的金纱衣衣角,看那贱丫头的神色如常,莫不是这一次的废魂珠也对她不起作用了? 她到底是什么怪物? 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察觉到方才在赠赐神仙水时,她做的手脚,与其在这里看着心烦意乱的乱猜,还不如回金娄殿去。 金衣这般想着,便御了剑,一剑绝尘,回金娄殿去了。 虽说烈日当空,人山人海的看台上涌动着一层层的热浪,可太虚山的半山山涧中依旧时不时会弥散出些许的山中凉意,就犹如为干渴的花蕊洒上了一些些甘露般,滋润着在场众人的心灵,总算没有那么燥热难耐。 龙乐音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两名小弟子,一左一右站在看台中央,手拿大蒲扇替他扇着凉风。 即便很是炎热的天气,可他怀里仍然抱着那柄书页大小的奇焰瑟,那红彤彤的色泽,以及微微弹奏一下琴弦便会发出的火红火焰,更是让人看了都觉得难受。 可他倒是一副乐滋滋的神色,唇角和眉梢都微微上扬着,为参赛者继续强调接下来的规则: “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他又开始悠哉悠哉的吟诗,继而不慌不忙道:“本座在此宣布,第三阶比赛即将开始,参赛者,可群攻,也可以单打独斗,也可凭各自本事抢夺对方手中的符咒来反攻……” 他此话一出,看台上众人哗然,他以手轻轻朝下按了按,“对敌就是要兵不厌诈嘛,只要自己有此本事,自然是可以灵活应战的,夺符竞技赛第三阶比赛就在这看台举行,十四组队员可以随意攻击……” “只是有一点,我需得说清楚,那就是——参赛者不能使用任何仙剑武器,只能使用你们手中的符咒和法宝,在规定时间内,以抢夺到对方队伍的宫铃最多的队为魁首。” 第285章 熟人 栀子环视一圈,发现在其余六大门派中,此次居然有好几张熟面孔,包括玉虚教的玉草、玉瑶,由于隔得远,她并没有过去和她们打招呼,只是在目光对视时,礼节性的微微勾了勾唇角。 她还看见了血雨宫的茹玉,以及赤霄道的几名弟子,当中也大都是上次护送影牙勾回赤霄道路上的熟人,只是奇怪的是,没有见到步罗烟。 栀子在想,会不会是她上次因吕康安以幻颜埙吹奏的《焚心曲》,失了修为,因而才不能在夺符竞技赛中露面?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样了? 栀子当下又想起方才自己还差点被废魂珠泪毁了一身修为的事,心有余悸之余,更是觉得自己运气太好,如若不然,自己也会和步罗烟一样,变成一个从此没有修为、没有灵力的废人。 这些只消心头一个错念,就可以令另一个人万劫不复的人太邪恶了,就好比那吕康安,当初若不是他在那罗汉竹林吹奏这《焚心曲》逼迫步罗烟交出影牙勾,也不会令她一个赤霄道的天之娇女失了修为,毁了大好前程。 这般一想,又观照己身,栀子便有些气恼和厌恶那害人的吕康安居然和自己是一个组的。 他当初夺取六大门派的法宝的确是为了浮华的神魂缺失症,可也不能因为自己需要,就不择手段的抢? “我们一会儿就是要抢,哪怕是不择手段也行!”栀子正咬唇思忖,却听到一旁的张望摩拳擦掌的冲自己比划着手势,还喷着唾沫星子,很是粗鲁。 “抢什么抢?什么都抢,还叫什么比赛?”栀子气恼于心,瞪了那张望一眼。 那张望以手指反拨了一下鼻子,不以为然道:“诶,小丫头片子,你没听那龙乐音方才怎么说的吗?夺符竞技赛,就是一个‘夺’字,不抢不夺,那才不叫比赛呢!” 浮华自比赛开始,就一直端坐在看台的某处,静静的观看着看台中的参赛者。 他与吕康安、栀子等四人早就商议好了,此次夺符竞技赛,由栀子守护宫铃,那宫铃就以丝带系在每个守护者的左臂上,小组的其余两人助攻助防,剩下一人主攻夺符。 那夺符主攻的人自然是吕康安了,彦博、张望一人助攻、一人助防。 在比赛即将开始前,吕康安就把布局和策略跟其余三人又讲了一遍。 “好了,局……我们是布好了,丫头,你这次也歇息了片刻了,可有恢复好一点?”吕康安难得有心关心栀子的状况,只是他心中一直对于金衣拿走那废魂珠泪存疑,或许这次真的是自己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了。 他心中隐约有些愧意,话一出口,又见栀子拿眼瞪着他,满脸怒气,他更是心虚地低下头去,还不自然的咳了几声。 栀子瞪他,主要是想起了以前他吹奏那什么《焚心曲》害了那步非烟成了废人,而自己方才也差点被人废了修为,因而有些无端迁怒罢了。 她哪里想得到这是“歪打正着”? 吕康安在栀子被浮华和北冕救回来后,听闻她差点失了修为,浮华说的简单,也没有详细明说,但吕康安却心知肚明,知道这次必然与那金衣和自己的交易有关系了。 他低着头不说话,眉头微蹙,脸色不太好,却也不敢直视栀子的眉眼。 那双眉眼太过灵气逼人,黑白分明的清亮中,总有一种像要把他看穿看透的感觉,这让吕康安更加心虚。 若是他早知道那金衣向他索要那废魂珠泪是要对付栀子,他是万万没有那么蠢笨,害自己的队友的。 彦博看出了两人之间僵持又古怪的气氛,干笑了两声,“小神医,快比赛了,你这次为我们夺的是什么符?” 栀子才想起还没有来的及分发符咒,彦博的话令她回过神来,大赛在即,怎么能因为自己心中的好恶而影响了比赛呢?不可感情用事啊。 她不好意思的报以歉意的微笑,自夜来香中拿出了那七道她认为是最强的符咒,“我能搜罗到的自然是我所熟识的最强的符咒……” 这次,她一共取得了七张符,除了最后一道太虚山的符——毒雾瘴,是倪安智帮她取来的,其余六道皆是自己所选。 分别是:束缚符,可以束缚其对方的手脚,使敌方行动力下降。 趋避符,释放出一种威压,让人不敢靠近。 呓语符,施展者口念咒语令敌人迷惑丧失行动力。 御水符:施展者可以通过此符变幻出几股水流来攻击敌方。 伪符:施展者可以通过此符变幻成石头或动物、植物的形态,暂时迷惑敌人。 流石符:此符一出,瞬即空中会出现无数的小石子攻击敌方,令敌方战败。 而最后一道符咒,是栀子从赤霄道取得的血符,可以瞬间召唤出多处的帮手对战敌手,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她将束缚符、趋避符给了彦博,呓语符和御水符给了张望,并一一说明了用法,她原本是打算将伪符和流石符也给吕康安的,而自己用那道血符就够了。 可吕康安想了想,却只拿走了伪符,他看了栀子一眼,将流石符留给了她,“你的修为虽然已经恢复如常了,但你还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一个,你还要保护你左臂上的宫铃,所以,这道流石符和血符,你都留着。” 栀子斟酌了一下,也不和他强辩,手里多了流石符和血符,她正在考虑一会儿怎么用这两道符,才能发挥最大的威能。 因为,这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是促进七大门派各派之间的法术交流赛,因而当中出现的符咒都是比较温和的,并没有伤人性命的符咒。 就好比栀子自创的奔雷血咒的符咒是断然不能出现在比赛中的。 栀子正想着心事,却感觉自己的衣角有什么微小的力量在轻轻拉动,她低头一看,居然是个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短衣短裤,露出一截肥嘟嘟的小手臂,她漂亮的眉眼像极了她身旁的年轻女子。 “茹玉……是你!”栀子瞬间就认出了那小姑娘身边的女子,居然是血雨宫的茹玉。 “你也来参赛了……” 茹玉点点头,低头拍了拍小姑娘的小肥手手,“乖,快叫姐姐。” “姐姐——”小姑娘咿咿呀呀,扯着栀子的衣角不放,“姐姐给糖糖吃,念儿要吃糖糖。” 第286章 念儿 栀子蹲下身子,摸了摸那小姑娘的乌发,“原来你叫念儿啊,娘亲在哪里啊?快告诉姐姐。” 念儿虽说只有四五岁,可却很聪明伶俐,“姐姐,你好笨啊,念儿长得不像娘亲吗?娘亲就在这儿啊,你都没看不来?” 孩子的童言稚语,逗得在场众人纷纷笑起来,赛场中突然出现一个半大的孩子,倒是颇令人惊奇。 栀子和茹玉聊了一会儿,才知道,这小女孩念儿是茹玉与殷和正的孩子,当初茹玉和栀子分别时,栀子将怀里的千年人参片下了一片参片,为茹玉做成了保胎资生丸,算算时日,她当年肚里的孩儿如今也应该有四五岁大了。 “念儿这么黏着你,你一会儿比赛怎么办?”栀子想着能不能将念儿托付给什么人,可茹玉却坚决的摇了摇头。 “念儿这孩儿,一生下来,就格外黏着我,这次夺符竞技赛中,我打听过了,并没有太危险的符咒,又不准使用武器仙剑什么的,我有法子。” 说完,茹玉便打开了自己的储物法器,居然是一个竹编箱笼的模样,她拍了拍那箱笼,对念儿柔柔唤了一声,“来,念儿,你进去,娘亲不叫你出来,不可以自己出来哦。” “哦。念儿都听娘亲的。”念儿乖顺的钻进了那竹编的箱笼,茹玉念动法诀,那箱笼瞬即变成了一个竹编的荷包大小,由茹玉戴在了身上。 “茹玉,你这样行不行?”栀子还有些忧心,看着她在左臂上也绑着一个血雨宫的宫铃,总是有些放心不下。 “没事的,一会儿夺符竞技赛,若有人来抢宫铃,我给他便是,主要是想要让念儿见识见识这五年一度的大赛,将来练好了本领,也能保护自己。” 茹玉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往事,眼圈有些泛红的拉着栀子的手,感慨万分,“当年若不是你和你师父出手搭救,念儿也不会顺利出生,我们母女或许早就被那吴正廷害死了。” 栀子拍了拍她的手,知道她是想起了旧事伤怀,安慰道:“事情早就过了这么多年了,念儿也四五岁了,茹玉莫要陷在旧伤中,一切还是要向前看,我相信你会和念儿过得很幸福的。” “幸福?” 茹玉微微愣神,在殷和正死后,她几乎不敢期望这两个字,只是活着而已。 她盯着栀子明媚的双眸看,眼前这位姑娘,眼中的神采总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希望,有时候总让人感觉她不似一个寻常的凡人,倒像是天下下来的神仙。 她遂点点头,莫名开始憧憬未来的幸福,打起精神准备应付比赛。 一旁的张望、彦博、吕康安也看到了茹玉和栀子打招呼,彦博和吕康安看了茹玉母女一眼,并没有多言,唯独张望一直盯着茹玉看,后又很粗鲁的隔着栀子看茹玉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家女儿很可爱……” 茹玉望了栀子一眼,以为是栀子的朋友,但这样突然陌生的人和她打招呼,还称赞她女儿,总让人觉得有些突兀和奇怪。 她抱之以柔柔的一笑,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诸位——时间,依然是击钟为号,这次是四炷香的时间。” 龙乐音又在看台中央宣布时间进程,说着他举起身边一个太虚山弟子递过来的小金锤,轻轻敲响了一旁另一个弟子怀中的金钟,示意比赛开始了。 登仙台载着龙乐音和两位小弟子升上了半空,由他们在半空中俯瞰下方看台中央的比赛场景,并及时做出裁决。 看台上,七个修仙门派,共十四组参赛队伍,在金钟敲响后,立即进入了你争我夺的对战中。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其中属于极易斋分派出的两组队伍,其他的门派小组都是从师门中选定的弟子出来参赛,唯独极易斋的参赛者,居然当中是由极易斋的师尊汤玄子亲自上场的。 在栀子代表的阎影殿队伍与血雨宫对战时,汤玄子门下的其中两名弟子也加入了混战,他们与栀子过招,发现栀子这个看上去只有筑基中后期修为的弟子,对战时却尤其沉稳有力,出招招招滴水不漏。 那两名叫马松和银环的极易斋选手,原本是打算在阎影殿攻击血雨宫选手的当儿,选一个间隙,攻打栀子等人一个措手不及的。 可几番打斗下来,栀子负责的防守守护宫铃,当真是守的严丝合缝,而她身旁不远处助攻和助防的张望、彦博二人,修为也都在金丹初期。 眼见讨不了好,极易斋的两名选手立马调转枪头,专攻血雨宫的队伍。 他们好似瞅准了茹玉守护的宫铃,见她总是打得畏首畏尾,似乎心有顾虑,于是两人中的一人银环刻意引开茹玉身边助攻助防的其他血雨宫选手,冲着那马松使了个眼色。 马松倾身直上,想要硬夺茹玉左臂上的宫铃,却被茹玉一闪身避开,还劈了他胸前一掌。 他怒不可遏,想自己堂堂极易斋汤玄子的得意弟子,居然连个血雨宫的寻常女弟子都比拼不过,他眼珠滴溜一转,鬼主意计上心头。 “今日非得取你宫铃不可!” 马松朝着茹玉扑去,趁着银环制约着其他血雨宫弟子的当儿,欺到茹玉身前—— 茹玉见他一手又朝自己的左臂抓过来,以为他又是要夺宫铃,急忙一个旋身避开,哪曾想,那马松反手向上一拂,竟然是朝着茹玉明丽的脸颊拂了拂。 茹玉顿觉不好,本能想要躲开,可那厮的手带着一股劲风而过,居然还是擦蹭到了茹玉白皙的脸庞。 一旁的栀子本来也是打算夺血雨宫的宫铃,可一见极易斋的这名弟子竟然如此大胆,一见夺不了人家的宫铃,居然出此下策,想要当众羞辱人家门派的女弟子,当真是可恶! 她银牙一咬,本欲冲上前去,好好教训一番这恣意的狂徒,可身形刚刚一动,身边却又有其余门派的两名弟子上前阻拦,欲夺她的宫铃。 栀子自顾不暇,只有干着急的份儿,无奈,她手中只有束缚符和流石符,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愿使用。 第287章 箱笼 而离她最近的张望,也在与无定楼门派的人缠斗当中,应接不暇,只是他的眼睛忍不住朝着茹玉那个方向瞄去。 那厢茹玉被马松当众调戏,只觉得羞愤难当,当下招式也不再畏手畏脚,而是奋力一搏。 她攻到马松身前,那马松奸笑两声,“怎么好妹妹,还想让哥哥摸一摸?” “大胆狂徒,你该死!”茹玉气得不行,使出毕生绝学,冲着那马松抬手便是一个大巴掌,那马松轻敌在先,居然没有预料,只听的“啪——”一声,脸颊上结结实实挨了茹玉一个大巴掌,还被逼退了好几步。 “你——”他停在茹玉身前不远处,急促地喘息,羞愤难当,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他手中灵力微动,手指间便多了一张符,他口中念念有词,“火神听令,天火引路——” 符纸轻飘飘一挥,茹玉的身上、肩头、发梢等各处都燃起了几处火苗,她身上的箱笼是由竹子编织而成,而她的女儿念儿便在其中,那箱笼遇火便扑簌簌烧起来,根本不容人反应。 “念儿,念儿——” 茹玉急得哭出来,完全丧失了攻击力,她顾不得自己身上、头上、衣服上的火苗,就急着用双手去拍打那箱笼上愈燃愈大的火苗。 一边拍一边又急着念动法诀想要将念儿从箱笼中放出来,可不知是太着急的缘故,还是没有念对法诀,箱笼并没有如愿打开。 箱笼全是由干燥的竹藤编织,遇火更加烧得旺盛,一时间,那箱笼不过眨眼功夫便被火球包裹住了一般。 茹玉哭喊着,无助地浑身颤抖,手已经被熊熊火苗烧伤,可她顾不得,依旧不住地拍打那箱笼。 而一旁的马松不以为然地盯着她看,漠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个箱笼而已,至于哭这么大声吗?” 栀子隔得有点远,但依然看清楚了发生了何事,她知道箱笼是念儿的藏身之所,那箱笼如今外面已经燃成了一个火球,也不知当中的念儿如何了? 她再也顾不得多想,掏出流石符,念动法诀,抛向缠住自己的五、六个人—— 顷刻间,流石如噼里啪啦的石头雨,如小碗那么大小的石头,纷纷落下,砸得那些对手哇哇乱叫,围住栀子的攻势也就散乱开了。 “茹玉——” 栀子一得以脱身,便朝着茹玉奔过去,心中也是急得不行。 这时,在茹玉无助的哭喊声中,一道御水符凌空泼下几股清澈的水流,将茹玉的周身浇了个遍,茹玉身上的火苗瞬即熄灭了…… 张望站在离茹玉不远的地方,看着手指中原本夹着的那道御水符化为乌有,他走过去,呐呐的看着茹玉抱着那个外观已经烧得黑乎乎的箱笼,哭得泣不成声。 “快……快别哭了,看看你家女儿还好不好?欺负你的人……你爷爷我替你教训回来便是!” 他说着身上法力流转,手臂突然增长,倏忽一下便抓住了离几人还有一丈远的马松的肩头,一把抓将过来,狠狠掼在地上,恨道:“给你爷爷我跪下!” 那马松不依不饶,“你们……你们仗着修为欺负人……我方才不过是为了夺她宫铃,又没有怎么样,只不过是一道引火符而已,又不会要她性命,有什么了不得嘛?” “啪啪——”张望不由分说,甩了那马松两个大嘴巴子,这张望的臂力本就惊人的厉害,他方才甩的两个巴掌,可比茹玉先前给他的一巴掌力道大多了,那马松的脸两侧瞬即就红肿起来。 栀子已经赶到了茹玉身边,见张望居然肯为了救茹玉和念儿,使出了宝贵的一张御水符,也是心头有些吃惊:看来这阎影殿的人,并不都像坊间传闻的那样不堪,心中尚存善念。 也不知是不是心里对他的看法改变了些许的缘故,她看了张望几眼,顿时感觉他比以前看到的时候顺眼多了。 “茹玉,别哭了,快把念儿放出来看看。” 茹玉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黑乎乎的箱笼,一遍遍的念动法诀,连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箱笼,她越试越急,脸上布满了愁容。 “别着急,你再好好想想,或许是一时情急记错了。”栀子安慰她几句,还把手放在了她的后背上不住地抚了抚。 这时,银环见阎影殿的人拿住了她师兄马松,也和其余两名极易斋的这一组弟子赶了过来,她见张望很粗鲁地将那马松几乎是摁在地上,急忙上前劝慰道:“几位,我们都是为了比赛而已,以和为贵,有什么事,都好商量的。” “商量?你说的倒是轻巧,看看这小子突然放一把火,烧了什么?”张望骂骂咧咧等着银环等人,那眼神凶恶至极,一时间,竟将那极易斋的三人骇在当场,不敢上前。 在茹玉念动了第六次法诀时,箱笼这才变大打开了,箱笼一开,里面便滕然出一股烟火气,念儿咳嗽了几声,从箱笼里慢慢爬了出来。 “娘亲……”念儿一从箱笼出来,那极易斋的四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惧的神色,心中都有了计较,好在这小姑娘没事,马松师兄方才放的一把火,差点烧死了这箱笼中的小姑娘。 茹玉抱着念儿左看右看,看到她除了肥嘟嘟的脸上、手上有一些黑色的烟灰,并没有受伤,她心有余悸地抱着念儿,流下泪来,“念儿,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吓死娘亲了,都怪娘亲不好,不该把你放在箱笼里……” “就是……谁能想得到她会把自家孩儿放那里面?”那马松接过话头,刚吐了一句,后脑勺就又挨了一记。 “你爷爷的,差点烧坏了人家小丫头,你还好意思说,照你爷爷说,就是你这厮心思不好,一肚子坏水,看我不打死你!”张望一边骂着,又一边猛拍了那马松后脑勺几下,直打得那马松眼冒金星。 银环等人也只有劝慰,不敢上前阻止。 “娘亲,念儿没事的,箱笼里很好玩,可以看见娘亲和大家比试,念儿好喜欢的这样一直跟着娘亲……”念儿懂事的伸出胖乎乎的小肥手去为茹玉擦拭眼泪,转头又看见了张望,“都是这位叔叔救了我们,娘亲得答谢这位叔叔……” 第288章 火烫 念儿的话,张望听见了,他当初使出御水符,并没有想过要她们答谢,只是不忍见到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被火烧伤了,念儿这么一说,反倒让他大个儿有些不好意思了。 茹玉这才想起来答谢恩公,她和张望闲聊了几句,问了张望的名号,知道他是阎影殿的人,脸色微微一滞,心中也有慨叹:想不到今日我母女俩的性命是靠阎影殿这位恩公搭救的,不是都说阎影殿的人形同魔修吗?看来门派间的传闻也不尽然是对的,阎影殿中也有好人啊…… “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正好我也要使那道御水符,故而顺带救了救……” 张望被茹玉感激的话语说得脸红耳热,一个大老粗男人竟然也喜不自胜,脸上美滋滋的。 一直到他跑去与彦博、吕康安等二人联手,准备拿下无定楼的宫铃时,都忍不住想着自己怀里如今揣着的血雨宫的宫铃,总感觉热乎乎的,令他的胸口火烫一片。 那是茹玉为了感激他的“举手之劳”的救命之恩,将血雨宫的宫铃双手奉上,张望一想起念儿和茹玉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大英雄,就总感觉胸口有一团热乎乎的气快要呼之欲出似的,身上仿佛多了使不完的力气。 四炷香的时间,转瞬已经过了三炷香,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十四组选手大都胜负已分,极易斋的另一对弟子在师尊汤玄子的亲自带领下,已经险胜了赤霄道的两组弟子;而太虚山的倪安智率领的两组队伍,已经轻松拿下了玉虚教的两组队伍。 栀子代表的阎影殿的队伍,已经拿下了血雨宫的宫铃,而同时吕康安以伪符伪装成一块石子,突兀的出现在无定楼那名守护宫铃的选手身后,成功拿到了无定楼的宫铃。 剩下的一炷香时间,主要就剩下阎影殿对战极易斋和太虚山的队伍了,阎影殿由栀子和吕康安带队的两组人马,虽说从实力上来看,吕康安那组的人要更胜一筹。 但栀子守护宫铃,若想在极易斋和太虚山两组人马夹击中获胜,也不是很简单。 倪安智和南宫文秀攻上来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意,比拼的符咒使用上,也有明显放水的迹象,尤其是倪安智。 “好啊,师兄,你又偏心,总是对栀子这么好,你方才使的是什么符?御风符?那样的符咒能顶个什么用?还能把你的栀子师妹吹走不成?你看她纹丝不动的,再这样打下去,怎么能见分晓?” 南宫文秀不满意地边打边嘟囔,可她使出的符咒威能,因为自己修为太菜的缘故,更是不能撼动栀子分毫。 几人打打闹闹,却也各不相让,也不能多攻入三分,这样一耽搁,时间就过了,眼见着最后一炷香也快要燃尽了。 “小友,可还记得老朽撒?”汤玄子见几人打得乱作一团,便寻了个空档,朝着栀子这一组攻过来,他的修为此时正在金丹后期,又手持他们的镇派法宝宽风,自然不能小觑。 “自然认得,还多谢道长送我的夜来香和《奇门遁甲》,这么多年,小辈我一直在用。”栀子知他厉害,隔空答话,朝后退去。 汤玄子人一欺到,便自带劲风,那吕康安和彦博二人也不敢轻敌,径直助攻助防拦住了他的去路。 “为了夺下宫铃,老朽这便不承让你了撒,看我宽风秘境厉害……” 那汤玄子顷刻间发动了手中的宽风,瞬息间,宽风秘境启动,看台上顿时涌动出层层叠叠浓浓的大雾,像一层层白色的罩衣,裹夹着云朵将众人的视线都遮挡住了。 栀子与吕康安等人都看不到彼此,也看不到敌手,退又不敢退,进亦不能进,登时心中惊觉,皆知道如今在此秘境中想要护住所有宫铃,都不容易了。 此宽风秘境着实厉害,当中还伴有迷幻人心眼的景象,层出不穷,就如同昔日在入门考核中看到的那些幻象一般无二。 而此时汤玄子的声音却在迷雾中响起:“徒儿们,趁此机会,夺下太虚山和阎影殿的宫铃。” “是——” 他声音一落,迷雾四处便响起了极易斋弟子的各自回应。 栀子顿时暗叫不好,不多时,便感觉身侧、身后、身前都多出了好几股劲风,都朝着她扑过来。 “不好——”眼下必定是呈一个包围之势,若是想突围,只有往上了。 当即她不敢深想,径直她飞升直上,却听到下面人的咒骂声,这一击便堪堪避过了,可待她身形将将落下,身至迷雾中,又很快感觉到了身前有人、身后也有人。 身后那人急急朝着自己退让过来,两人背后相撞,她惊得呼声,却听到了吕康安的声音:“丫头,这秘境着实了得,你可要护好宫铃,你可还有符咒能用?” 原来已经和吕康安背对背了,她微一沉吟,“我还有一道……” “时间快到了,那还不用,更待何时?”吕康安的声音自后背传来。 可栀子明显感到身前又有一股强大的劲风鼓鼓生风而来,她当下立觉不妙,只得掏出最后那张血符,念动法诀,对着那股强劲的攻击力道抛了出去—— 顿时,身前那人发出一声大叫“哎呦喂,这是啥符撒,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厉害的帮手?哎呀呀啵……别打了……别打了……老朽失策了撒……” 听那声音和他说话的方式,栀子便明了,那是极易斋的汤玄子是了。而且很快的,其他各处也分别发出了一些人的痛呼声…… “——”金钟声响起,浓雾逐渐散去,看台上方的升仙台上,龙乐音笑眯眯的宣布:“夺符竞技赛最后第三阶比赛已经时间到了。” 栀子等人此时才看清,那极易斋的两组人都被揍得不轻,包括有些狼狈且发髻微微散乱的汤玄子,他盯着栀子手中慢慢淡去的一道血符,道:“小友,你到底选的是什么符咒撒?居然这么厉害撒?一下子可以多出这么多帮手帮你们攻击撒?” 第289章 狂言 他仔细看了看那淡化消失的血符,想了想又道:“这好像是赤霄道的掌门以血符绘制的符咒,果然是承继了她们门派镇派法宝影牙勾的威能,可以一时间触动这么多身法诡谲的帮手出来对敌,这些帮手……” 他停顿了一下,摸了摸胡须,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宽风,像是想到了什么关窍所在,继而点点头:“若是老朽猜的不错,应当是和影牙勾幻化出来的帮手一样,可以模仿我们的身法,但唯独害怕符咒攻击……” 那看台上的赤霄道掌门赤霄闻言,这才起身拂了拂袍袖,朗声道:“汤师尊猜的不错,正是我绘制的血符,虽说只有一道,但贵在聚精会神,攻击力自然堪比影牙勾。” 汤玄子又瞄了瞄栀子,“小友是如何选到这符咒的,哎呀呀啵,老朽带领弟子们拿下了赤霄道,却忘了这一茬,哎呀呀,失策了撒,认输,认输了……” 栀子冲他揖了一礼,微微勾了勾唇角:“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此次夺符竞技赛,以阎影殿夺得血雨宫和无定楼的宫铃两枚,自己的阎影殿宫铃一枚,共三枚;而太虚山夺得玉虚教的宫铃一枚,自己的宫铃一枚,共两枚;极易斋夺得赤霄道的宫铃一枚,自己的宫铃一枚,共两枚。 比赛以阎影殿胜出,夺得魁首。 “本座宣布,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就此结束,接下来,获得本次魁首的阎影殿队员们有两炷香的时间,可以有幸进入我太虚山的藏宝阁挑选法宝或饱览上古修行典籍,能不能自悟堪破修行,就看自身造化了……” 龙乐音在升仙台上刚刚宣布完,底下的各大门派的弟子们都议论纷纷起来,大都很是艳羡此次代表阎影殿参赛的选手们,居然能有幸进得了太虚山的藏宝阁。 任意挑选藏宝阁的法器灵宝那倒还其次,当真令在场众人艳羡不已的,是阎影殿的参赛者居然能进太虚山的藏宝阁饱览其中珍藏的修仙典籍。 “据说,太虚山的藏宝阁珍藏的修仙典籍,门类繁多,有些上古典籍可以助益人的修行,突飞猛进的增长,探寻长生不老的奥妙,若是能窥得其中一二的玄妙修仙法门,那才真是一桩妙事。” “想不到阎影殿这等在修行上形同魔修的修士,居然也能有幸进得了太虚山的藏宝阁窥宝,他们这次参加夺符竞技赛真是赚大发了。” 底下的弟子议论不休,就在几乎人人都对阎影殿的参赛者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时,人群中忽有一人跳出来言之凿凿:“能进太虚山藏宝阁饱览修仙典籍,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一句狂言! 众人停了议论,纷纷看过去,认出此人竟是极易斋汤玄子的门下马松,听闻此人是汤玄子的得意门生,颇得汤玄子器重,可谁也想不到此人竟然如此张狂,在太虚山的地界大放厥词。 马松见大伙都望向了他,更是满脸得意,又道:“我家师尊平素里就喜欢在天赫大陆各处搜罗修行典籍,如今我们极易斋的书楼里也堆放满了各类修行典籍了,所以,这太虚山的藏宝阁也不过尔尔。” 又一句狂言,众人哗然一片。 有人见那马松如此不把太虚山的藏宝阁珍藏放在眼里,也或许是存了存心挑事儿的念头,于是起哄道:“你说你家典籍比得过这太虚山修仙第一宗派藏宝阁的上古典籍,此事当真?” 那马松立马点头,“可以这么说,我家极易斋书楼的典籍珍藏并不在太虚山藏宝阁之下。” 栀子忍不住看了那马松几眼,只觉得此人猖狂至极,说话不知天高地厚,莫说是这极易斋并没有多少典籍珍藏,他就如此当众显摆炫耀,就算是极易斋当真有好些拿得出手的上古典籍,也该明白“有财不露”的道理。 方才就是这马松还差点在比赛中烧伤了那茹玉的女儿,此人当真是狂妄又愚蠢得紧。 她原本是打算替小安找汤玄子做师父的,可眼下看来,这马松此人做事不分高低,没轻没重,还猖狂无礼,如此愚蠢之辈,居然还是汤玄子的爱徒,那……这汤玄子或许在识人方面,眼光也不算太好。 倘若他当真是不分善恶,不辨忠奸,那小安托付给他,栀子也是不放心的。 哪怕是汤玄子曾毫不藏私的将自己的法宝夜来香相赠,也是不行的。 “那……你说得这么天花乱坠的,如何可信?你家可有那闻名于世的修行奇书《通神宝典》?”那人一副看戏不嫌事大的表情,又挑起了眼下众人都眼热的奇书《通神宝典》。 可那《通神宝典》四个字一出口,众人皆是唏嘘,就连玉面北冕和龙乐音以及在场的浮华,都纷纷看向了那看似其貌不扬却狂妄自大的马松,仿佛想要从他的口中听到更多关于此书的讯息。 只因那《通神宝典》确实算得上是一部修行奇书,传言得此书之人,便能在短期内修行至大能,成就至高至深的修为。 那马松居然听不出来那人话中别样的意味,瞪大了眼,抢着便答:“这等奇书,我家自然是……” 正要说出口的话,却被汤玄子出面阻住,玉面北冕见此情形,那冰凉面具下的眸光忽地一闪。 汤玄子以眼神示意那马松不可继续说下去,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拱了拱手,冲众人揖礼道: “如今,老朽凭着一腔的热忱,自天赫大陆上搜罗来的典籍,大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书,如何敢于太虚山第一宗派媲美?” 那马松一听,俨然有些不依,急道:“师父,你——” 汤玄子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又暗暗运劲捏了捏,见他有些不服气地低下头去,才又开口: “至于那部天下第一修行奇书《通神宝典》,老朽必定倾尽全力去搜寻它,哪怕是要翻遍这天赫大陆的每一寸土地……” “倘若有朝一日,老朽凭着这一腔热忱与运气,得到了此奇书,必定会命人抄送六部,传阅于其余六大门派的修士修习,诸位也可以共修共勉。” 第290章 惹祸 汤玄子的话,很巧妙的化解了一场差点被自己得意门生挑起来的争端。 汤玄子也在心头暗自庆幸:好在没有让极易斋成为众矢之的,自己这个徒儿也太不经事了,险些为本门闯出大祸。 炎炎日头收拢了最后一抹金色光芒,慢慢落下,太虚山的喧嚣声也逐渐散去,五年一度的夺符竞技赛也就此结束了。 北冕独自一人坐在丰南殿中,手中把玩着一杯凉掉的方山露芽,微一抬眸就瞥见了一枝刚成熟的樱桃,伸展着枝叶,枝棱进木窗中。 那鲜红的樱桃,带着饱满的色泽和鲜嫩的香甜气息,扰乱了北冕的一颗心。 他不自禁地又想起了白日里,在太虚山那个自己亲自设下的结界中,他与栀儿之间那个似有似无的吻,尽管最后因为被人打扰,他没有吻下去,可栀儿饱满柔嫩的唇,不正恰如那枝头上探入他丰南殿的樱桃吗? 他直起身,将那枚樱桃摘了下来,就着方山露芽放在了凉薄的唇里,却觉得自己这杯方山露芽如何越品越渴,以致于他的身上胸膛前竟然一片火烫,一颗心也不安宁的像是要呼之欲出一般。 他不得不逼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忽地想起了一个人,或许此人跟栀儿中的那废魂珠泪有关系。 当下,北冕不再迟疑,重重将那杯方山露芽搁在了桌案上,径直往金娄殿去了。 金衣并没有料到北冕深夜会突然来他这里,她方才刚刚烧了与吕康安近段时日来用过的纸鹤传音书。 废魂珠泪的事,或许没有人看到她做过什么,可北冕生性多疑,必定会怀疑到她的头上。 “大半夜的,你在烧什么东西?” 北冕走近金衣身边,香炉里燃放的东西已经看不出来原样了,只留下一些灰烬。 “你……你许久不来看人家,我以为……你和我已经结束了……故而将我们之间的一些旧物烧了,免得看多了伤心……” 金衣眨眨眼睛,那双原本飞扬跋扈的大眼中,立即噙出了泪花,看上去倒也有些楚楚可怜。 北冕将她手扣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你说,今日栀儿差点变成一个废人的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捣鬼?” “怎么这么严重吗?” 金衣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百般委屈的神色,眼中原本噙满的泪花瞬即顺着脸颊掉落下来,“师兄,你既然已经说过不喜我做一些事,我自然是不做了,我早就知错,你如何还揪住我不放?” 她说着,挣扎了几下,想要挣脱北冕扣住她下巴的手,这一挣扎的动作却令肩头的那金纱衣滑落开来,露出了雪白莹润的香肩。 北冕盯着她看,顿觉方才那种思慕难耐的感受又涌上了心头,尽管这思慕之情不是对金衣的,可眼下…… 不管了…… “最好是这样!否则本尊不会轻饶你!” 北冕说完,一双凉薄的唇便猛地贴上了金衣的…… 他的动作随着他急迫的呼吸愈发的强势了些,金衣有些呆愣,下一刻更是从心底溢出蜜来,心头美滋滋的。 原来……不止是自己近乎疯狂的思慕他,他也是思慕自己的…… 浮华等一行人回到阎影殿中,在众人都沉浸在方才夺符竞技赛的胜出结果中时,浮华的盛怒却驱散了众人脸上欣喜的笑容。 “给我跪下——” 浮华只看了吕康安一眼,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坐到了殿中那个雕龙刻凤的石座上,那是他作为阎影王的专属宝座,若不是要处理很严肃的事,浮华寻常都是不坐的。 他的声音看似轻描淡写,实则透着令人压抑的威严气息。 吕康安丝毫没有想过要问为什么,就“噗通”一声当着众人跪在了殿前,低着头等着浮华的发落。 “是你将我殿中的废魂珠交给了那太虚山的什么人,而此人正好用了废魂珠泪来对付栀栀,本座说得可对?” 浮华早在太虚山看到栀子中的居然是废魂珠泪,就已经猜到了些许,如今看吕康安的神色,更是确定了这一点。 “回禀神君,是小人擅做主张,将那废魂珠泪给了别人,此人是当初为了收集各大门派的镇派法宝时,留在太虚山的暗桩,属下也没有想到,她会用了那废魂珠泪来对付小神医的,是属下失察,还望神君责罚!” 吕康安也不多辩解,知道这一次竟将阎影殿珍藏的废魂珠轻易给了金衣,才让她险些害了小神医,此事的确是自己的过失。 而如今,仅仅听神君对小神医的称呼的改变,就已经明了,小神医在神君心目中的地位,今非昔比了。 而自己这一次是触了神君的逆鳞了,都怪金衣那等蠢妇! 他自认倒霉的垂着头,听候浮华的发落。 “罚自当是要罚你的,只不过在去殿外领罚之前,你需得先去一趟太虚山,将那暗桩处理了,此人竟想用废魂珠泪这种阴毒之物害栀栀,此人绝不能留!” 浮华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吕康安带着人出去。 他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又想起了白日里,自己和那名太虚山弟子闯入那玉面北冕设置的结界,坏了他好事的景象。 看来,那玉面北冕做着栀栀的师父,可心术却不正,此人他日恐会对栀栀不利,只是自己非太虚山中人,又不可能随时呆在栀栀身边保护,他该如何做才好? 栀栀还未曾知道那北冕对她欲行之事,或许,他该寻个时机,好意告知一二才好。 吕康安领了浮华的命令,不敢耽搁,径直趁夜摸入那太虚山金娄殿内,躲在殿内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准备动手,做掉金衣。 可那张宽大的金娄床上,金纱罗帐内有两人躺在那里,口鼻之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而那金娄床上,荼蘼暧昧的气息溢满了整间金娄殿。 看来是那金衣刚与某人欢好过,不如趁此机会一并做掉好了。 吕康安手中握了荼毒的法器,正要对准那金娄床发出,却听到一个熟悉男人的声音。 “师妹……只要你……日后乖乖听本尊的话,他日必定有你好处……” 第291章 又收 吕康安手中的动作立马凝滞住了,他认得那个声音,虽然那人刚行完房,呼吸和声线尚还有些不稳,但他依旧是毫不费力的认出那人的声音,正是此太虚山那高高在上的大仙尊——玉面北冕! 他是什么样的好运气,居然撞破了太虚山的什么秘辛?想不到金衣这等蠢妇居然和堂堂大仙尊有染? 此人可不好对付,不若等此人走后,他再料理那金衣? 吕康安立马缩着背,猫下身子去,尽力缩在暗处,准备伺机而动。 “师兄……你可要好好记住金衣的好,莫要转头又忘了,你的大计,我可从未想过要破坏掉,如若能成,师兄的地位和身份,必定会受万人景仰的,这天赫大陆七大门派的分立状态或许也会完全改变也说不定。” 大计?这玉面北冕有什么图谋?还能改变这天赫大陆七大门派各自分立的状况? 吕康安艰难的捕捉着二人在床第上留下的只言片语,或许暂且留此蠢妇一命,他能了解更多关于玉面北冕的大计,说不定也能对神君大有益处。 “大计?不错,本尊的大计,亏你还记得,”他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捏了捏金衣的脸庞,“有时候觉得你蠢,可有时候,你也有点小聪明。” 吕康安的身形逐渐隐没在黑暗的光影中,也好,这便回去秉明神君因由,暂且留此蠢妇一命,反正要取她小命还不是一吸一呼之间的事。 夺符竞技赛过后的几日,栀子都一个人呆在小竹楼研制一些新的中药蜜丸,她打算等这里手边的事告一段落了,又抽空去玉泉乡看望小安。 这日晌午,她正在晾晒一部分新采来的药材,不远处晃悠悠却飘过来一只淡黄色的纸鹤。 咦?这是何人传来的纸鹤传音书? 栀子狐疑地摊开掌心,接住了这只突然而至的纸鹤传音书,凝转掌心法力,轻轻打开来听。 一听之下,她有些惊奇,居然又是那个叫缘起的修行者传来的纸鹤传音书。 为何他的纸鹤传音书独独是传给自己呢? 纸鹤上的法力并不多,栀子可以推想,或许是对方法力不够精纯的缘故,因而才总是寄错地方,可即便是寄错,也不可能连续两次寄到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这里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记得上次是在周昌县附近的一个叫松鹤村的地方,她当时正与小安寄住在有白事的黄氏家中,却意外第一次收到这个叫“缘起”的修行者寄错的纸鹤。 她想不到的是,居然第二次又收到了,还是在太虚山的小竹楼里。 “有缘人,多日未曾联系,你可还安好?近日吾常独自一人在山中修行,昨日一只袍子突然闯进我修行的洞里,撞死在石壁上,我纹丝未动,数日修行,不动半分杂念,可精进依旧很缓慢,看那袍子,这算不算守株待兔呢?呵呵……” 这只淡黄色的纸鹤传音书中,传来缘起的笑声,他的声音依旧听来很厚重,给人以沉静稳重的感觉,可栀子细想了许多遍,都可以肯定,自己是从来不认得此人的,至少他的这种厚重感的声音,她以前没有听过。 应该是一个陌生人。 “有缘人,你近来可有什么奇闻妙事?可否说来听听,最近吾感念自身身体的变化,竟然开始对医术颇感兴趣,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研习医书,尤其喜欢阅读和研习某些大医的大部头书籍,有缘人也可和吾交流一二。” 栀子摊着掌心,看着那淡黄色的纸鹤外依旧萦绕着一圈淡淡的灵力,知道这是可以即时传言回返的纸鹤传音书。 看上去,这个叫缘起的人,还在等着她回答。 栀子仔细观察了一下这纸鹤,总觉得上面除了那股微弱的法力之外,还有点别的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她又实在参悟不透。 她想了想,随口就问了缘起一个中草药的知识,“在《金匮要略》中,有一味厚朴七物汤,分别是厚朴半斤,甘草、大黄各三两,大枣十枚,枳实五枚,桂枝二两,生姜五两。” 这味汤药,主要是解肌发表,行气通便用,可当栀子有心考验缘起,是否知道这厚朴七物汤的用法时,缘起却声音有些迟疑和躲闪,继而笑道: “有缘人,你把我问住了,《金匮要略》吾只看了部分,还未曾看到厚朴七物汤这部分,故而不甚了了,吾在有缘人面前,说自己研习大医的典籍,看来是班门弄斧了。” 栀子听完他的解释,约微皱了皱眉头,此人着实奇怪得紧,自己提起医术研习的话题,可问他,他却又连《金匮要略》里最有名的厚朴七物汤都不知道。 看来此人当真是才开始研习医术的,此话的确不假。 “有缘人最近有没有值得说道的事呢?若有,还请告知一二,吾整日修行,对外界的事情许多都不知道呢。” 栀子见他语气诚恳,想起了自己夺符竞技赛中遇到的“废魂珠”一事,便摘取重要的部分简单地跟缘起讲了讲此事。 末了,她又发自内心的表达了一下对此事的看法:“多亏师父及时相救,不然,我此番不仅不可能夺得比赛的魁首,更是会成为一个再不能修行的废人了。” 缘起听了此话后,不知是不是栀子的错觉,她总觉得缘起稍后与自己聊天的话题,总似有似无透着一些愉悦。 两人不知不觉就攀谈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栀子也惊觉,如何自己会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说自己的心事,也可能正是因为完全不认识对方,因而在聊天中并没有任何压力所致。 缘起的纸鹤上那幽幽的灵力消散后,缘起的声音便消失了,栀子收拾好晾晒的草药,准备下山找安和,顺便打算在山下各大城镇开设行医赠药的摊子,为有缘之人治病疗伤。 想好这些,她简单地给北冕丰南殿留了一封纸鹤传音书,便匆匆下山去了。 第292章 姑获 栀子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玉泉乡,在齐氏夫妇的家中,见到了等待着她的安和。 “姐姐,你来了……”安和正坐在小木凳上,帮着齐氏冯大娘一颗一颗的摘毛豆子,一见到门口那个熟悉的月牙白身影,他立即腾地一声从凳子上直起身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栀子看。 他满眼都是栀子的眼神,落在了齐氏冯大娘的眼睛里,她捡起了地上的簸箕,抖了抖里面盛着的豆子,冲着栀子点了点头,然后就擦擦手,一边往厨房走去,一边招呼呆愣在一旁的齐老三: “还不快点过来帮把手,没见人家姑娘来了吗?快点帮我把灶火升上,今晚我煮豆子烧鸡给你们尝尝。” 冯大娘利落地舀了一瓢清水倒进锅里,又翻动了几下锅里的铁铲,频频冲着齐老三使眼色,这才让齐老三回过味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和栀子打了个招呼,就跑到厨房里去了。 “姐姐,你怎么这次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我?”虽说安和已长成二十出头的模样,可性情却还不算足够沉稳,时不时看到栀子,便会撒撒娇。 栀子也习惯他这样,她微微勾起唇角,扯出一抹笑意,宠溺地摸了摸安和的头:“是呀,这次是长了些,不过姐姐有自己的打算。” 她原本是打算这次出了太虚山就会花很长一段时间,带着安和四处转转,增加一些见识,顺道也为安和物色一个像样的师父,教安和基本的修行法术之类的。 还有一个重要的事,那就是她打算此次带安和去玉泉乡地界那两座山峰间的结界再看看,那两处山峰之间曾有过一道隐秘的结界,当初她便是在那里找到了初生的小安,后来她又去过几次,但不知是何缘故,那结界居然再也找不到了。 如今,一眨眼,小安便已经长大了,也足够懂事明理了,栀子打算这次带小安去碰碰运气,倘若能再入那结界,他既然是在那里出生的,那里或许能搜寻到他爹娘的讯息。 她把自己心中所想告知了安和,安和对于给自己找师父和找爹娘的事,都很上心,但依然遗憾栀子不能做自己的师父。 “姐姐,你既然是小安的采生人,或许真的与我有很深的缘分,不如这回也一并把师拜了!” 小安冲栀子狡黠地眨眨眼,冲着栀子作势就要拜下去,双臂却立即被栀子托住。 “不成的,姐姐如今不过筑基中后期的修为,所能教习你的都寥寥无几,如何能教你?别捣蛋了,快一边去!” 她说着又习惯地摸了摸小安低垂下来的脑袋,他只有在自己面前才如此乖顺,仿佛一切都顺着她的性子,任由她捏圆搓扁。 她记得关于拜师的事,已经拒绝过小安一次了,只是这一次从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态度来看,估计这小子还没死心让自己做他师父。 小安的发丝很顺滑,也乌黑发亮,再配上他已经长开的眉眼,颇有几分秀丽又不失成年男子的凌冽之气,很是耐看,这若是走在街上,必定也很能吸引不少春心荡漾的少女的追随。 “哦。”安和应了一声,嘟囔着转身,忽然见到栀子从手腕上摘下一只蛇形的手镯,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根千年人参。 那手镯玉质无论从水、种、色都属于上上之品,在窗外照耀进来的日光下,显得莹润发亮,通透中涌动着灼目的灵光。 而那根千年人参,更是长得葳蕤茂盛,根须繁盛冗杂的交错在一起,根系都异常茁壮。 “姐姐……这是……你养的玉和那根会说话的千年人参吗?”安和好奇地盯着那玉镯和千年人参,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嗯,其实……它们两个都会吐人言。” 栀子话一出口,安和就凑近了细看,他伸手戳了戳那根肥嘟嘟的千年人参:“诶,我说,你天天窝在我姐姐怀里,喂的什么长这么肥硕?” 刚戳了一下,那千年人参便发出夸张的叫唤:“哎哟喂,你这臭小子,是欠打不是?你姐姐可是我们俩的香饽饽,你别想和我们抢。” 安和一听有些气愤,咬了牙又频频戳了那千年人参几下:“我就戳了,就戳,你要怎样?难不成还能化成精怪人形来和我打一架?” 那千年人参气得直哼哼,因为它正是修炼了千年都还是不能化为人形,一直为此事纠结,可这回却被安和正好戳中了痛处,扭扭捏捏地伸了个懒腰,假装不在意安和的话: “老参不和你这臭小子一般计较,老参一会儿喝饱了汤水,让小玉种修理你!是?小玉,小玉——” 它扯着喉咙喊一旁的小玉种,小玉种“噗嗤”一笑,“我才不理你呢,人家小安哥哥多俊啊,是我喜欢的菜,以后等我长大了,我要跟着小安哥哥混,才不理你这个老参头儿呢!” 小玉种本就已经开了灵智,它和千年人参一样,都是被栀子以灵气和鲜血偶尔温养,因为栀子是无垢道体的缘故,因此她周身的灵气和血气自然不能与寻常人的相比。 只要看小玉种和千年人参的状态就可以知道,栀子平素没有丝毫亏待它们。 栀子要来了一瓢清水,浇了一些在千年人参上,又将小玉种泡在了那水汤里,小玉种变成了一条小玉蛇的形态,恣意徜徉地在那瓢水中游泳,好不快活。 末了,栀子又割破食指的指尖,滴了两滴无垢道血在那瓢清水中,那千年人参见了,立马忍不住大喊:“快,快把老参也放进去,别把老参给忘了……” 栀子依言将它也投入那瓢融了她无垢道血的清水中,很快……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小玉种和千年人参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两滴无垢道血吸入了自己的体内。 顷刻间,那瓢水灵光大盛,但这样的异样只有须臾一个呼吸的功夫,只有安和和栀子看到了。 “姐姐,它们两个居然喝你……你的……你的血。”安和轻轻挠了挠那水,并未感觉出那融入了姐姐无垢道血的水有何不同,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姐姐的无垢道血,这些奇异的小东西都喜欢。 窗外传来一阵酷似婴儿的啼哭声,可细细听来又不太像,倒像是什么不知名的鸟儿的呱噪。 第293章 想我 “这是什么鸟啊?叫声怎么这么像婴儿哭?”安和走到窗户边,朝外观望,居然看到了一只奇异的鸟正直愣愣地停留在齐老三房子外的一棵大树上。 而且这只鸟抖动了几下乌黑的羽毛,忽地又转动了一下脑袋,就在那一恍惚间,安和蓦地看到那只鸟居然长出了九颗脑袋,那九颗脑袋上只有一只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屋内栀子面前的那瓢水看。 “姐姐,这鸟……有些……”安和的话还未说完,忽地就见那只鸟猛然间张开了翅膀,扑棱着想要冲进屋里来,嘴里发出“哇哇”的类似婴儿的怪叫声。 那情形着实有些骇人,这到底是什么怪鸟? 就在二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那瓢水中的小玉种忽然灵光大盛,猛然间,一道灼目的灵光发出,径直将那只九头鸟逼退出了屋子。 它“哇哇”叫了几声,见那灵光丝毫不弱,或许虽心有不甘,但仍旧不敢再堂而皇之地飞进这屋里来,围着齐老三的屋子飞了几圈就飞走了。 栀子也见到了这番奇异的景象,“莫非方才的鸟儿也像这无垢道血?” 小玉种的灵光逐渐淡去,千年人参便嘚瑟地卖弄道:“若是老参没有估错,方才那只会发出婴儿叫声的九头鸟,是姑获鸟,传闻它是死去的产妇执念所化,怀抱着婴儿在入夜前行走,故而能发出如同婴儿般的叫声。” “但它也属于精怪一类,自然对小丫头你的无垢道血很是喜欢了,你的一滴血可以助益它百余年的修行,这等好事,就算是这屋中有人,它也敢闯,只是小玉种这家伙的灵气天生可以驱邪避凶,小丫头你只需每日佩戴着,就不需要担心阴邪之气或精怪等凶物的侵袭。” 安和听完,看了那水中一直徜徉的小玉种几眼,点点头:“不错,不错,还是你能保护姐姐。” 千年人参一听就不答应了,“咦,你这臭小子是想讽刺老参吃白食吗?老参也有出力呀,你不信问问你姐姐,多少危机时刻,都是老参出谋划策,无怪乎老参修行千年,见多识广,识文广博,哪个能比?” “难道不是吗?” 栀子安静地盯着安和和千年人参拌嘴,只觉得这样的日子也着实有趣,身边能总是有自己喜欢的人或灵物陪伴,也是相当不错的…… 姐弟二人在齐氏夫妇家用了晚饭,在席间,栀子和小安冲齐氏夫妇谈到了要出远门游历的打算,齐氏夫妇一听是可以带小安出去见世面,也没有反对。 当晚栀子借住在齐氏夫妇家,一夜安枕,第二日,天蒙蒙亮,就整理行装,带着安和上路了。 栀子这一次来到了临近玉泉乡地界的两座山峰之间,她左右逡巡了一番,伸出手试探性的往两条道中间的方向探了探,果然眼前的景象一变,那神秘的第三条岔道又出现了。 “咦,怎么多了第三条道儿?方才都没有啊?”安和跟着自己走进这第三条岔道,看到路旁盛放着不知名的小花,引来无数的蝴蝶、蜜蜂萦绕,深感惊奇。 “这里是一处神秘的结界,寻常人进不得这里,但此地特殊,你跟姐姐来。” 虽说栀子一早在路上就跟安和讲过,这个地方玄妙神奇,而且与自己的身世有关,可初一进入这神奇地界,安和心中就如同有某种声音在不断地对他发出召唤,好似在期望他进去。 两人顺着那条道入内,殊不知身后的道路却一点点的随着他们的入内而消失在了那两座山峰间,很快……那两座山峰间的道路又只剩下了两条,哪里还看得出来有第三条道? 一大片浩瀚如海浪的花海呈现在两人面前,栀子原是看到过一次这样的花海的,但想不到第二次再见依然内心震撼澎湃。 那花海中盛放着七色的花朵,每一朵花朵的花蕊都硕大无比,花心芳香馥郁,像是要沁出蜜水来,柔嫩的花瓣随着清风摇曳,宛如一个个盛世花仙在风云涌动的花海中翩翩起舞,妖冶身姿。 “哇,这里真的是……我的诞生地吗?好美的景致……”安和有些兴奋地展开双臂,在花海中奔跑了一阵子,直跑得气喘吁吁才停下来。 他扭头看栀子,栀子脸上正挂着一种温柔秀雅的笑意,盯着他看,仿佛对他的一切都极其纵容: “姐姐……我真想一辈子呆在这里,这里给我的感觉……好亲切……好舒服……” 栀子想起安和这些年来的成长变化,他自小就异于常人,长得很快,又天生就通鱼语和武功路数,那次听那缕生魂木兰提起,他还曾经在遇到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在水中化为过龙形…… 这些生命的奇迹,仿若有一只神秘的笔正在将安和生命中独特之处一点点的绘制在栀子面前。 这里是小安的诞生地,他感受到亲切温暖,或许是这个缘故。 栀子又忆起当初重回松鹤村时,替那黄氏守灵,当夜就因为是那黄老头儿的头七,而让那老头儿入了他们二人的梦境。 当时的梦境中,栀子依稀记得仍旧是到了这片花海,安和不叫她“姐姐”,却在那黄老头儿的怂恿下叫她“师父”…… 记得当时,那黄老头儿说:“你们二人前世便有相当深厚的渊源,莫要被今生的一些规矩束缚了手脚,白白浪费了两人大好的相处时日,上一世既然已经失去了彼此,这一世更要好好珍惜,不要临到头失去了,才觉得舍不得。就像我和我老伴儿一样……” 有些上古古籍中记载,某些鬼神是有神通力的,自然可以看到凡人的前世今生,那人既然提到了她与安和的前世,提醒他们二人前世便有相当深厚的渊源,那自然便是八九不离十了。 “可到底小安与我前世有什么渊源呢?” 栀子站在那花海中静静的思考,任凭周遭的花海起伏荡漾,花香馥郁,她受到了小安情绪的影响,也认为这里的确是很能让人心灵可以获得宁静祥和之地,有助于参透一些平素无法参透的玄机。 这一世,她是小安的采生人,又是他最信任依赖的姐姐。 他们二人这一世便已经有这么亲密的关系,或许真的是和前世渊源有关联?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在想我吗?”安和微微眯了眯眼,凑近栀子的脸庞嗅了嗅,笑起来,露出两枚洁白的细牙:“这里的花真香,姐姐也香,和这里的花一样美一样香……” 第294章 花神 这里的日头一直处于正午的样子,栀子抬眸迎着细看,发现小安的笑容就像是这清风拂面的暖阳和花香,也着实令人心中温暖,仿若连自己的心间都要开出一朵这样的花来。 她微微勾了勾唇角,看着小安凑近的脸庞,顺手摘了旁边一朵紫色的花,故意插在了小安的那头奶白色的长发里,然后有些恶作剧地盯着小安笑。 “姐姐,你坏死了,小安是男人,男人怎么能戴花呢?”他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花,却又舍不得摘下来,只是一双眉眼盯着栀子看,眼神精亮光彩,像是夜空中闪动着星芒。 “花神……”栀子这么脱口而出的戏称眼眸中的小安。 “花神吗?哈哈哈,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小安叉着腰,眉眼弯弯笑起来,“从今往后,我便是此地的花神,你们一众花仙都得听我的,明白吗?” 那些硕大的花朵,随风点点摇曳,像是在回应着他的话一般。 栀子也盯着小安看,只觉得小安的容颜,愈发的耐看。 他一身简洁的淡银色锦袍,显得低调又贵气,三千白发以一根金色的发带高高束起,眼若深潭,鼻若刀削挺直,肩宽腿长身姿健美,殷红的唇瓣薄厚适度,在阳光下带着诱人的色泽与光彩。 那半插入发髻的花朵,却与他身上的阴柔及阳刚之美贴合的糅合在一处,小安那雌雄莫辩的五官,更显得风姿卓越,清隽得仿若毫无瑕疵。 两人在花海中御剑而行了许久,都没有再搜寻到此地有其他人的迹象。 估摸着在此地耽搁的时间也差不多许久了,栀子拉着安和的手,慢慢朝着出口处走去: “走,日后我们有机会再来此地,或许可以找寻到你爹娘的讯息。” 小安的爹娘,一直是一个神秘的存在,自打小安出生,到长大成人后化为龙形,他们都从未现过身,栀子想了许久,也猜不到他们的身份,但既然小安能化龙形,通鱼语,或许他的爹娘可能与上古时代的龙族有关系。 这些……仅仅是栀子的臆想和推测,她并没有对安和说过自己的这些念头,但二人都知道,如今想要寻到安和的爹娘,或许并非易事。 临走离开前,栀子顺便摘下了几朵这种奇异的花朵放在了夜来香中,只想着一来这种神奇的花朵在别处轻易见不到,另外,这花朵的馨香尤其特别,甜而不腻,芳香馥郁,栀子着实喜欢得紧,也便带着了。 自打离开太虚山出外四处游历时起,栀子就时不时的发一封纸鹤传音书回去,告知北冕自己的一些近况,对于栀子做出的在外需游历几年方归的决定,北冕也采取了默许认可的态度。 在他看来,几年的光阴在修行者眼中,不过如白马过隙,须臾便过,既然栀儿想要四处游历,那就随了她心意,反正自己有的是法子知道她的近况,哪怕她不发纸鹤传音书回来也无妨。 一晃三年便过去了。 这三年中,栀子在天赫大陆各大有名的市镇州县摆设摊点,择其中一些特殊的时间为百姓看诊,其余的时间看诊赚来的银钱,正好可以满足她和安和二人四处游历的花销。 再者,安和也一路接下不少金翎榜的榜文,破获了不少案件,抓获了榜上有名的许多恶人或凶徒,也凭着这一点本事,不仅在金翎使者榜上常年占据榜首的位置,同时也赚了不少的银钱和晶石。 他分出了一部分差人隔三差五寄回齐氏夫妇家中,剩余的部分就带在身边,作为自己平日的花销。 此次出来的三年时间里,栀子和安和二人都觉得日子过得恣意潇洒,栀子的医术愈发了得,安和的武功和抓贼的路数也愈发纯熟。 可有一件事,栀子觉得很奇怪,照着安和以前过往生长的速度,栀子原本以为,再用不了几年小安或许会长成胡子拉渣的三十出头的大叔模样,可他偏偏却只停留在了二十出头的郎君模样,就不再继续长大了。 不知他的生长规律是不是到了某个节点,栀子弄不明白当中的道理,也便随他去了,而自己因为修行已经达到了筑基中后期的缘故,模样也一直停留在十八岁的少女时期。 一个俏丽秀雅,一个清隽俊逸,都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两人携手相伴,颇有“仙医侠客”的气韵,再加上两人姿容出色,卓越不凡,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引来许多注视的目光。 这几年来,栀子只觉得和小安过得日子很舒心顺意,只是她一直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无论走到哪里,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暗处默默注视着她,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令她颇为不适,尤其是入夜后每晚打坐调息时,她都有那种被窥视的异样之感,可每每回神,以神识追踪探查,又无从探出答案。 莫非这些年来,频频被窥视的感觉,仅仅是她的错觉吗? 她并没有向安和说出自己的这种感受,因为小安并非修士,他或许并不能和她一样有同样的觉察,在说与不说之间,栀子最终选择了保持沉默。 她打算再出现那种被窥视之感时,探查一二,有了眉目再说。 这日,二人御剑降落在一处叫平海堡的地方。 栀子原本打算二人在此地停留数月,像以往一样摆设医摊,安和也想去本地张贴告示榜文的地方,看看可有金翎榜任务发布。 哪曾想,当栀子陪着安和到府衙专门张贴告示的地方一看,便看到了数张由平海堡堡主皇甫正祥张贴的榜文。 栀子走近细看,居然是高价求医的榜文。 榜文行文寥寥,可却说明了高价求医的请求,只要有人揭了他家的榜文,便会有人带着揭榜人去皇甫正祥的家中。 不少人聚在那榜文下,议论纷纷,却无一人上前揭榜。 “听说,只要治好了这皇甫正祥的夫人辛夷柳皇甫氏,便可得赠黄金万两,豪宅一座,可惜我是没有那高明的医术,不然这笔横财岂有不发的道理?” 第295章 大医 “这位兄台如何这般老实,非得要治好他家夫人的病才有赏钱吗?听闻这皇甫正祥是这平海堡的堡主,此地的人就连官府都要看他脸色,不如我们二人假扮游医,上门去治病,哪怕是治不好,也可以得一些赏银的,仁兄既然会一点医术,即便不高明,也能吃到一口肉,小弟我就喝喝汤也行。” “哎呦,这位小弟,你可别痴心妄想了,还在此大放厥词,真是不要命了,你没看那榜文最后写的吗?但凡揭了榜,上门医不好他家夫人的,是要进去吃官司棍棒的,你要作死,可不要拉上我……” 那两人的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了周围人的耳朵里,也纷纷出言劝慰二人: “二位仁兄,谁不想发一大笔横财呢?可你们没看到吗?这张榜文上,并未告知那皇甫氏患了什么病,但揭了榜,又治不好病的人,都得进那府衙的大牢,你们当真以为这皇甫正祥是好惹的人?” 栀子盯着那榜文细看,果然也是这样写的,思忖片刻后,她冲一旁的安和眨眨眼,耳语几句:“小安,你可想发一笔横财?” 安和的耳朵被她吐出的气息,弄得一阵酥痒,转头微微红了脸看她,“怎么……姐姐你是想……” 安和见栀子点点头,也冲着她微微抿了抿唇,“既然姐姐心中已有了决定,想到就去做。小安支持你。” 栀子当下不再含糊,伸手就去揭那张皇甫正祥贴出的榜文,可就在同时,有另一只手也伸过来,也去揭栀子看中的那张榜文。 栀子眼疾手快,就在顷刻之间,先那人一步,揭下了那榜文。 那人立即不高兴了,怒道:“你这小丫头片子,好不讲理?如何还抢我们师父的榜文?” 栀子和安和二人看过去,但见有三人站在一处,其余两人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扮作了药童的模样,他们二人身后的自然是他们口中的师父。 栀子仔细打量了那人一番,只见他身形约胖,体热又多汗,穿着一件淡蓝色的外褂,手里不住摇着一柄蒲扇,见栀子打量他,也不慌不忙地冲着栀子看过来—— 他一双小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栀子一通,又笑呵呵的捋捋胡须,一副德高望重的模样。 “你们才不讲理呢,明明是我姐姐先一步揭下的榜文,如何算是抢你师父的?”安和一见姐姐被人欺负,就挡在栀子面前,管对方有什么招都打算顶回去。 “怎么?你这人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打算替那小丫头片子打人抢榜文吗?”那师父身边的一个药童背着药箱,上前质问安和,脸红脖子粗的,一副想要打架的架势。 “罢罢罢——” 那身后的师父摇着蒲扇,轻轻拍了拍那跃跃欲试的药童两下,“为师平素是如何教你们的?为人医者,越是大医,越要沉稳,做事心不定,如何气定?” 安和与栀子对视一眼,也没有说话,原本听这位师父说这话倒也觉得他说得不错,可接下来他的话却不对劲儿…… “那小丫头片子既然看中了皇甫堡主的榜文,要揭榜逞能斗狠,那便依了她便是,这边不是还有榜文吗?柴胡你且去揭另一张便好,何首乌,拿上药箱跟着为师去拜访皇甫堡主先……” 那柴胡一听,应了一声,转头还冲栀子与安和哼了一声,蛮不服气的去揭了另一张榜文。 而那背着药箱方才想和安和动手的人便是这位自称“大医”的徒弟何首乌,他也像是还未服气,临走了,转头还对栀子上下打量,眼神中充满了鄙夷: “师父说得没错,你这小丫头片子,小小年纪有啥高明的医术傍身?不过是逞能罢了,说不准还是想骗钱?别到头来,钱没捞着,还蹲大狱,有的是罪受,哼!” “你们两个说什么说?还敢在小爷我面前哼哼唧唧?”安和一见那三人的态度,就来气儿,撸起袖子就像上拳头揍那两个药童。 他一把拎住了那何首乌的衣领,抬手就要给他一个大嘴巴子,哪知还未下手,那何首乌便大叫大嚷起来:“哎呀,有人比医术比不过,就要动手打人了——” “比医术?”栀子闻言,精亮的眼眸眯了眯,微一沉吟,拉住了安和:“既然三位是想以医术和我比试,那便比试一场,如何?” 她眼眸中带着某种清冽的灵气,直视那“大医”的双眼,等待着他的回答。 “哼哼,”那大医似乎也被栀子的这种直视给激怒了,他捋捋胡须,“鄙人姓赵,虽有不才,游医二十余载,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挑衅鄙人的医术,也罢,比就比,老夫这就与你比一场。” “好,你说,如何比?”栀子冲那赵大医摊开一掌,示意由他来定比试规矩,也算是她作为后辈,对这位自称大医的赵大夫应有的尊重。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还真敢应我的师父的比试?”一旁的柴胡又气哼哼道,“我们陪着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怪病没见过,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居然还敢应战?” “有何不敢?”栀子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连眼角眉梢都没有看那两个药童一眼,只是直盯着那赵大医看。 “好好好,赵某人初来宝地,便遇到有小辈如此轻狂,敢当众挑衅老夫的医术,好,既然你敢应战,那不如就比我们谁先治好那皇甫氏的怪病,如何?” 栀子闻言,刚刚点点头,一旁贴榜文的地方就走过来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他着一件短衣短衫,扮相十分利落,上前便对着那揭榜的赵大医十分尊敬,揖了一个大礼道: “小人姓李,是皇甫堡主的管事,是主人命我专程在此等候敢揭榜的大医,方才见先生言谈举止不凡,定是见多识广,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不然如何就能判断出我家夫人患的是怪病?” 那赵大医摇摇蒲扇,假意谦虚了几句,和李管事寒暄一二,便问起了医疗的诊金:“敢问李管事,这榜文上写的诊金当真是如此?” 第296章 发财 那李管事会意,点点头,“这点小钱,我们家老爷并不放在眼里,若是赵先生果真能医治好我家夫人,那什么诊金都不在话下,我家主人很大方的。” 那赵大医闻言,小豆子一般的眼睛里冒出了精亮的光芒,摇了摇蒲扇朝前一指道:“那便请李管事前头带路好了。” 李管事连连称是,带着赵大医便往皇甫正祥的平海堡而去,走了两步,才想起同时揭榜的还有一位小丫头,这才转身冲栀子与安和也点点头,示意二人也跟上。 “你们……”安和看不惯这些人对姐姐轻视无礼的态度,只想上前拳脚伺候,却被栀子拉住。 栀子一把牵住了安和的手,与他十指相扣,还冲着安和微微勾了勾唇角,笑意盈盈,那笑容秀雅端丽,更显得栀子身上有一种非同一般的气韵。 安和很奇怪,被这几个“大猪蹄子”轻视,如何姐姐一点都不生气? 可他也对栀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肯主动与他牵手的这一行为,喜欢得紧,也便不计较了。 因为栀子敢当众与赵大医打赌能治好那辛夷柳的怪病,引得不少人好奇地也跟着一并前往平海堡,一来是想看看栀子和赵大医谁胜出,二来也想知道到底长久困扰皇甫氏的怪病,究竟是什么病。 此地名为平海堡,正是因为堡主皇甫正祥在本地修筑了一座气势宏伟的平海堡而得名,方才那群议论的人所言,当地的人都以平海堡堡主皇甫正祥为尊,万事都要看他脸色,连官府也会给他三分薄面,此事倒也不假。 那赵大医与药童三人在去的路上,大谈这么多年自己行医治病的医术和医德,在人前十分卖弄显摆,而那李管事也对他们三人礼遇有加,不敢怠慢眼前这位大医。 要知道,他们夫人这怪病,怪得离奇,方圆百里内的大医他们都请遍了,如今榜文贴出去快一两个月了,夫人只靠上好的人参吊着一口气,就是没有人再来揭这榜。 眼下突然来了一位赵大医,李管事灰败了许久的心情,总算像是看到了一抹阳光,想着若是堡主也知道这个消息,必定会欣喜若狂。 李管事瞄了眼身后,几人的队伍后面,栀子与安和手拉着手,悠哉悠哉的跟着走,两人也不搭话,脸上笑嘻嘻的,好似一点也不着急一会儿这病该如何看? 他摇了摇头,只觉得那小丫头身上一点都没有通常大医的不可一世的气焰,应该治不好夫人的病,看来一会儿又要多两人去蹲大牢了。 那赵大医等三人继续诉说着自己多年来的医术医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一座巍峨宏伟的巨石城堡就展现在几人眼前了。 那石头浮雕混杂着镂空雕的雕刻手法,已经给眼前的石堡渡上了一层富贵逼人的颜色,不看这些,就单看那石堡门口一左一右立着的两只麒麟瑞兽,居然是用大件的翡翠雕刻而成,那才叫一个财大气粗。 栀子等一行人走进了平海堡内,但见那堡内富丽堂皇,恢弘瑰丽,装饰摆件样样精品,随处可见翡翠玉雕或黄金打造的各种家具,无一不令人叹为观止。 那何首乌见了双眼都发直,扭头与那柴胡窃窃私语几句,又对赵大医道:“师父,这皇甫家当真很是阔气啊!” 那柴胡也接嘴,连连点头,“是啊,这皇甫堡主富得流油,咱们一会儿可要好好表现。” 那赵大医摇着蒲扇,一个劲儿地呵呵笑,心里有自己的盘算。 几人到了那会客的厅堂分别找了黄花梨镂空雕花木椅坐下,只等着那皇甫堡主的接见。 栀子扫了一眼这会客厅堂,但见此厅堂中进门左右两侧整齐摆放着几把上等黄花梨制成的木椅,而那正中首位的桌椅居然也是用大件的翡翠精雕玉琢而成,想来这便是那皇甫堡主的位置了。 几人捧着仆役端上来的玉碗喝茶,稍息片刻,那皇甫堡主还未到,赵大医便又提起了方才打赌的事,“方才这位小丫头既然已经应下了和我赌一局医术的事,那不妨一会儿由着这位小丫头先诊治,但……” 他说着咕噜喝了一大口那玉碗中的茶汤,发出响亮的声响,放下玉碗,摇了摇蒲扇,眼神带着轻蔑和挑衅,看着栀子:“但老夫以我半生医术打赌,小丫头即便是由着你先诊治,你也断然是诊治不好的!” 栀子冷冷一哼,唇角上扬勾了勾,吐出两个字:“未必!” 那赵大医的徒弟何首乌见栀子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与自家师父公然“打起了擂台”,很不服气脱口而出道: “我家师父可是行医二十余载,医术堪比医圣的大医,你这小丫头片子有几斤几两,不知道吗?若是一会儿你给那皇甫氏先诊治了,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断不能只是送你二人下大狱这般简单轻巧!” 安和很替栀子抱不平,他不允许其他人这般诋毁和欺负自己的姐姐,从那黄花梨木椅上欠了欠身,冷笑一声:“哦,那你等想要如何?” 那何首乌还未接话,一旁的柴胡跳出来,指着栀子和安和二人道:“自然是要给我家师父磕头认错,而且,今后都不可再行医。” 安和转头看了看栀子,却见栀子微抿了唇,脸上却是一副镇定沉静的模样,并没有立即出言反驳。 那赵大医俨然很是欢喜这样的赌约,摇了摇蒲扇,直道:“如此甚好,不如就这么说定了如何?” 栀子看了他一眼,唇角上扬到一个微微上勾的弧度,这才道了一声,“且慢……这赌约我是应下了,可方才你等只是说了我们输了会如何,却没有说你们输了又当如何?这样与人打赌,不妥?” 那赵大医脸色微微一滞,一挥蒲扇道:“吾等不说,自然是吾等断不可能会输掉这场赌约。” 栀子只觉得好笑,看来这世上还有的是只约束别人,却不约束自己的人,她轻笑出声,“既然你们不怕输,那不如这样,方才说了我们输了会给你们磕头认错,今后也断不会行医,但若你们输了也如此这般,那又如何?” 那赵大医想了想,小眼珠子一转:反正这样也不亏,自己断然是不会输掉的。 他冲着一旁的何首乌微微点点头,那何首乌心领神会,上前怒气冲冲指了指栀子:“应下便应下,你们以为我家师父会怕不成?倒是你们,别到时候输了又耍赖?” 第297章 医斗 正说着,皇甫正祥从内厅走了进来,他并不像寻常富贵人家的男人一般长得脑满肠肥,反倒是身形中等,着了一件青绿碧玺色的缎袍,外面罩一层铜绿色的轻纱衣,眉目清朗,举手投足间颇带了几分谦逊有礼的气度。 他冲着几人呵呵笑着,摆了摆手,便端坐在了那把翡翠玉石椅上,见众人皆目不转睛盯着他,他摸了摸那玉石翡翠椅子的扶手,不住摩挲着: “想必几位拜访我平海堡已经看出来了,鄙人和内人生平很喜爱玉石翡翠和黄金一类的家具,这便命人打造了一些,放在家中,只想一见之下,便能心生欢喜。” “原本我以为我与内人的日子会就此这般幸福下去,可哪曾想,内人在大半年前突发病痛,从此恶疾产生,我已经找遍了方圆百余里的名医,都未能治好她,她这病来得实在太古怪了。几位可有把握能治好我家娘子呢?” 那皇甫正祥说到这里,一手摩挲着那玉石扶手,一手微微抬起,示意那李管事替自己介绍几人。 那李管事立马会意,转身就指着那赵大医道:“哦,老爷,这位便是赵德志赵大医和他的两个徒弟,他们一路上医治了不少人,一定能治好夫人的病……” 那皇甫正祥仔细上下打量了那赵德志几眼,微微颔首,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一脸赞许和希冀地点了点头,居然也不问一旁栀子的来历,便对那赵德志说:“那……不如就请赵先生先替我家娘子看诊。若是治好了,鄙人必会有重谢。” 那赵德志呵呵笑着,一颗心早就心慌怒放了,但他此时却告诫自己,一定要奇货可居,先让那小丫头试试水,等那丫头治不好了,这家人必定会转头来求自己,到时候自己就趁机捞一大笔,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他假装淡定地摇了摇蒲扇,不慌不忙却指了指一旁的栀子,冷冷哼出声:“不如先让这位小丫头试一试。” 他说这话时,眼里带着对栀子轻蔑和鄙夷,对于皇甫堡主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栀子与安和二人,心中更觉得颇为快意。 “这二人是……”那皇甫正祥这才注意到一旁沉默不语,只是冷冷看着几人的栀子和安和。 那李管事慌忙上前,对皇甫正祥介绍了栀子与安和二人的身份,末了又顺带着说了方才栀子与赵德志当众打赌医斗的事。 “你也是位大夫?”那皇甫正祥仔细看了看栀子,却见她年纪轻轻,却一脸沉稳持重的神情,一身月牙白长裙,更是衬得她端丽秀雅,浑身散发着一种灵气逼人、仙气飘飘的神韵。 他心中倒是信了几分,可看栀子到底是年纪太小,这样的人真的能治好他娘子?再一思忖,却又颇为恼怒那赵德志居然拿自家夫人的病痛诊治与这小姑娘打赌,显然是没有将他夫人的病放在心上。 此人或许当真有些本事,不然如何这般得意? “嗯。”栀子点点头,神色自信沉稳,她盯着那皇甫正祥端视了许久,眼中的笃定之意也被他看在了眼里。 “你……你真有把握治好我家娘子?” “嗯。”栀子不多言,又是点点头,依旧看他。 那皇甫正祥当下心中有了决定,一脸正色,便对栀子道:“也好,我家娘子病痛大半年,久治不愈,你来试试也不是不可以,但……” “若是你不能诊治,甚至是医术不精,沽名钓誉,害了我家娘子,鄙人必定会拿你二人问罪,断不会轻饶!” 看来此皇甫堡主必定会说到做到,但无论他说什么,栀子都一并应下了。 接下来,栀子和赵德志二人便被人先后领进了那皇甫氏辛夷柳的卧房内,因为辛夷柳是女眷,又在卧床,因而安和和赵德志的两个徒弟都未能跟进去看个究竟。 那皇甫正祥先入内,栀子紧跟在他身后进了内室,而那赵德志只是隔着门口的一道屏风,在此等候,并未能入内。 栀子跟在皇甫正祥身后,边走边从夜来香中取出脉枕,打算替那辛夷柳诊脉,她取脉枕时,只是摊开掌心,掌心中灵力微动,掌中便多出了一个脉枕。 此番情景,正好被那刚睁开眼的辛夷柳看个正着,她面带疑惑,使劲眨眨眼,生怕是自己方才睡迷糊了看错,可她直觉这位替自己看诊的小姑娘不一般。 她努力直起身子,被那皇甫正祥扶起来靠坐在床头,轻咳了几声,只是盯着栀子看,却也并没有多言。 来此地替她看诊的大夫,这大半年来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她早就习惯了满怀希冀,最后又归于失望的这种心境。 不多时,栀子替她诊完了脉,又温和地对辛夷柳道:“您张开嘴,我看看。” 那辛夷柳依言而行,栀子端视了片刻,发现这辛夷柳的舌苔泛红,脉象也细数,心中有了大概的计较,便有细心地询问:“您可是近半年来都失眠多梦,惊悸不安?” 辛夷柳一听栀子此言,眼神中露出惊奇和希冀之色,那眼中仿若点燃了两簇小火苗,有了些许的神采。 她看了看栀子身后站着的皇甫正祥,在她夫君的眼中此时也是见到了同样的神色,便连连点头,“正是,姑娘……哦……这位大夫……如何得知?” 栀子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转头对皇甫正祥语气淡淡地吐出一句话:“此症不难治,我能保证治好你家娘子。”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语气淡然沉静,让人听来莫来由就多出了几分信任。 可那皇甫正祥初一听闻她此言,眼中是有希冀和惊异的,但他毕竟经商多年,什么人没见过,这年月沽名钓誉想来骗他家财的人太多太多。 而且眼前的这位姑娘年纪太轻,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方才见她替自家娘子诊治的法子也和其他他曾经请到府上的庸医差不多,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能治好他娘子呢? 第298章 不难 他还没有立即表示什么,那隔着屏风的赵德志站在外面,听到了栀子说“此症不难治”的话,心中顿时大怒,背着药箱就冲了进来,神色再没有先前的淡定。 他拿蒲扇指着栀子怒道:“你这小丫头可莫要信口雌黄,你怎么才进来一小半刻,就能如此断定这病症不难治?若是当真好治,怎么那么多名医这大半年都治不好?” 那皇甫正祥细细听来,只觉得这赵德志虽说无理又有些傲慢,可方才他所言的话,也正是他心中所思所想,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如何能轻易就做出这样的判断? 栀子也不理那冲过来对自己无礼的赵德志,只是镇定自若地说出了自己的医理。 “你家夫人心火亢盛,阴血又不足。心神烦乱,故而必定会时常惊悸不安,也会出现失眠多梦的症状,胸中亦常常烦热,我方才观过她的舌苔,舌赤红,脉象细数,正是心火亢盛,灼伤阴血所致。” 那辛夷柳靠在床头细细听来,不自禁的捂着胸口,不住地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却被皇甫正祥一个眼神阻止。 那皇甫正祥很是老道地与栀子打交道,心中却有一番思量:“这小丫头看着年纪轻轻,可方才居然说中了娘子的症状,比如娘子生病以来,常常心生烦恼,火气也大,时常会因为小事与我争吵,性情也时好时坏,看来这小丫头是说中了要害了,可她真能有通天手段治好我娘子的病?” 他捋捋胡须,明明心中已是从原本信了栀子的一分急速涨到了七八分,可还是面色不变,不动声色冲栀子一摊手:“这位姑娘……你继续说……” 栀子沉声继续解释:“心为君火之脏,若五志过极,心火旺盛,心神必定会被扰乱,故而……” 她沉吟了小半刻,其实她方才替辛夷柳诊脉时,已经以灵力探查过她的身体状况,意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这辛夷柳除了心火亢盛,五志过极之外,其身体内的阳气却颇弱,这是不符合常理的,因为通常心火亢盛的人,阳气本应该过强,可这辛夷柳却偏偏很弱。 她的周身阳气,已经低于了常人许多成,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导致了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栀子并没有节外生枝的立即说出自己诊断和以灵力探查到的情况,因为她是以修行之法结合她一身医术来替辛夷柳诊治的,故而得出的结论必定和常人不同。 她将掉落在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接着道:“故而,你家娘子才会入夜后便常常为梦魇所扰,难以成眠,是不是这样呢?” 她看向了床头的辛夷柳,辛夷柳这回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不住点头道:“正是啊,正是如此,方才我就看这位姑娘气度不凡,必定有过人之处啊,如今看来真是如此……” 辛夷柳一激动,就伸出枯瘦的手抓住了栀子的一只手,栀子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也附了上去,悄然为她渡入了一丝丝灵力。 那辛夷柳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眸光也变得比之前更加明亮了些:“怎么……我感觉……这姑娘替我诊治了后,我似乎比之前舒服多了……” 栀子深吸了一口气,也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心,笃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因而,我的诊断是,你家娘子患的是心脉衰弱之症,故而伴有心悸失眠、五识过极的症状,需得服用朱砂安神丸,方能镇心安神。” 在尚未给辛夷柳配置好安神丸之前,栀子因为探查出她的阳气过弱,因而才替她输入了一丝丝灵力,她这算得上是修行和医术合用了。 栀子话音刚落,皇甫正祥还未出声表露意见,一旁的赵德志却插进话来,他冷笑一声,“哼,我道你有几多斤两,哪曾想居然是个害人精?你方才所言简直是一派胡言!” 皇甫正祥看他说得言之凿凿,一副胸有成竹的气派,转头看那赵德志。 他原本也有些怀疑栀子的医术,方才忽然听辛夷柳说感到舒服了许多,他还有些想决定相信栀子,让她医治自家娘子,哪知这赵德志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令他心头一紧。 “赵先生何出此言啊?”他冲着那赵德志揖了一礼。 “方才这丫头片子自己都说了,你家娘子是心火亢盛、灼伤阴血,一般心火亢盛之人,心脉断然不可能患上衰弱之症,老夫见过许多心火亢盛的病患,他们皆心智强硬,精神极佳,断不可能出现如今你家娘子所遇上的梦魇多扰等症状。” 那赵德志铿锵有力的说完这一席话,拍了拍自己背着的医箱,“老夫虽还未替你家娘子诊脉,可中医讲求望闻问切,老夫只需观看,就能替你家娘子诊治了。” 那皇甫正祥又冲着他揖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先生说来,愿闻其详。” “此皇甫氏必定是胸脘痞闷,口苦,舌苔黄腻,脉滑数,需要服用小陷胸汤来清热化痰,宽胸散结。” 那皇甫正祥听完,傻了眼,即便是他不通医术,可这位小丫头和这个赵大夫所开出的药方,居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子啊,这可如何是好,该听谁的? 他感觉自己从未遇到过这样头痛的情形,因为一旦选错,很可能让辛夷柳的症状加重甚至亡故,他们两年前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儿,断不能再让他失去娘子。 就在皇甫正祥拿不定主意时,栀子又淡淡道出了自己的方子:“朱砂五钱另研,水飞为衣;黄连去须、净,酒洗,六钱;炙甘草五钱半;生地黄一钱半;当归二钱半。我需要半日光景,便可制成朱砂安神丸。另研朱砂,水飞如尘,阴干,为衣,汤浸蒸饼为丸,如黍米大,每服十五丸,津唾咽之,食后。” 为了打消皇甫正祥的疑虑,她索性把方子的配置也一并说出来,要知道一般蜜丸的药方配置法门是不会对外传道的,可栀子考虑了一下,还是当众说了出来。 她只希望自己的坦诚能让皇甫氏做一个决定。 栀子说完,一脸淡定地看了皇甫正祥一眼,知道他依然拿不定主意,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安神丸,虽说不敢保证立马药到病除,但至少可以逐步缓解你家娘子的这些症状,减轻她的苦痛。” 那赵德志一听不乐意了,“不就是会自己炼制药丸蜜丸吗?我的小陷胸汤也能治好你家娘子!老夫以行医半身的信誉作保,保准她药到病除。” 因为方才听栀子所言的安神丸配置法子,赵德志家中没有这样的医术传承,故而也是第一次听闻,他恨不能拿一支笔记录下来,可碍于自己的脸面,才假装不在意。 转念又一想:我行医二十余载,凭什么要抄这小丫头制作蜜丸的方子? 那床头的辛夷柳先前被栀子偷偷渡入了一丝丝灵力,她的脸色也没有一开始那般苍白,身上好似也有了些许力气,她轻咳了几声,唤了一声:“相公……” “如何……娘子?” 第299章 争执 “我相信这位小神医说的话,方才……她替我诊治时,我忽然就觉得好多了,胸口也不似之前那么难受了,我们不妨试试她的方子……” 听自家娘子忽然改了称呼,居然称这位小丫头是小神医,看来她心里是相信这位小丫头的。 那皇甫正祥琢磨了一下,看着自家娘子盯着自己看的眼神,充满了不同以往的希冀和期待,这才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对栀子道:“好,就暂且……依这位姑娘所言。” “你们这样……一定会后悔的!不出三日,你们就会为你们这个愚蠢的决定付出代价!老夫且等着看!” 那赵德志一听皇甫正祥的决定,气得直哼哼,一抛衣袖,转身出了那皇甫氏的卧房。 他虽然气势汹汹,可却并没有真的离去,心中却在盘算一步好棋,想此皇甫堡主家世丰厚,随随便便便是一座豪宅那么阔气,这等赚大钱的好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那小丫头片子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医术经验,不过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罢了,那皇甫氏称她为“小神医”,这等称呼,她也敢接? “吾等姑且守候在此处,老夫料定这丫头必定会闯下大祸,到时候我们才出手,不仅可以扬名立万,还可以富甲一方!” 赵德志一边喝了一大口茶汤,一边冲着两位徒弟何首乌、柴胡一番耳语,低声吩咐了,便在平海堡中留了下来,只等着看栀子闯下大祸。 果然,过了半日的光景,栀子便亲手调配好了朱砂安神丸,按照一日十五丸的分量,守着皇甫氏服下。 可辛夷柳服下蜜丸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光景,便开始感到胸闷气短,犯起了恶心,命仆役端来了茶汤,可茶汤未喝下,却吐出了大半盏茶碗那么多的黑血。 “夫人……夫人,您吐血了……”一旁服侍的丫头惊慌失措的瞪着那半碗黑血看,立即就有人去禀报了皇甫正祥,很快平海堡上上下下的人都听到了栀子出师不利,医治辛夷柳出了大事。 而等皇甫正祥正赶到辛夷柳的卧榻前时,居然发现他的娘子辛夷柳已经昏死在了床头,嘴边还有一些未擦干净的黑色血迹,而栀子却一脸如常的坐在那床头,正替辛夷柳的头部施针。 他惊愕万分,一把抢过了栀子正要施下的银针,怒不可遏道: “我早知道不应该信你的鬼话,什么可以减轻我娘子的苦痛?不过是诓骗人的鬼话罢了,我家娘子未曾服你那什么蜜丸前还是好好的,如今怎么会呕了血,还晕了呢?” 他慌了神,心中气急,一心想着救娘子辛夷柳,急忙唤了下人去请赵德志,末了又唤了身边的下人道: “来人啊,速速把这丫头给我拿下了,和外面那个小子一道送到官府法办,此人医术不精,还四处招摇撞骗,一定要命人严惩此人!” 栀子闻言,脸上并没有出现皇甫正祥想象中的慌不择路的神色,反倒是镇定自若,沉静如海地盯着他看,那双眼眸灵气逼人,清澈若一汪山泉。 不知怎的,皇甫正祥被她那双眼睛一看,脸上的慌乱神色不自禁的收了收,居然心头莫名的安定了几分,他有些好奇:“怎么……你害苦了我娘子,我命人拿你法办,还错了不成?” “错不错,只需再稍息半刻,便知分晓。”栀子盯着他,脸上全是从容淡定的表情:“你家娘子不过是晕了过去,她方才呕出的黑血是……” 栀子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卧房外闯进来的三人的声音打断,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德志和他的两个徒弟何首乌与柴胡。 三人咋咋呼呼,闹腾着嚷进来,一看那三人的架势,便知不好对付,栀子不觉没有说下去,她微微皱了皱眉。 “什么不过是晕死过去,都呕出黑色的血了,若不是你妄自尊大,怎会把好端端说话的人医治成这样?”那赵德志冲到辛夷柳的卧榻前,指着栀子一番抢白。 那何首乌两手轻轻拂袖,背在了身后,也隔着他师父赵德志瞄了瞄那床榻上晕死过去的辛夷柳,发出了叹息声: “唉,唉,唉,早叫你们听我师父的了,你们偏偏要信这黄毛丫头是什么神医?若是早听了我师父的良言,又何至于此?” 那皇甫正祥原本有些动摇和疑虑栀子医术的心,一听了这三人所言,当下就懊悔不已起来,他深深朝着赵德志鞠了一躬,揖礼道:“先生,还望先生不计前嫌,赶紧先救治我家娘子,她……她……我不能没有她。” 那赵德志一边把医箱放在了床榻边,一边伸手探了探,又缩了回来,突而捋捋胡须道:“老夫又岂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行医治病本就讲究医德,若是自己医术不精,又怎能妄自充大,跑出来祸害人?” 他说着又拿那豆大的小眼去瞪了床边依旧不发一言的栀子一眼,眼神中透着几分暗自的窃喜和对栀子的鄙夷、轻视。 他假装低下身子去打开那脚边的医箱,一边又轻咳了几声,那身后的柴胡突然窜到赵德志面前,瞄了那皇甫正祥一眼,道:“慢,我家师父是何等的医圣大能,岂容你等方才那么轻视辱没?” 他的话方一说出,那皇甫正祥便不觉皱了皱眉头,他在商道行走数十年,知道这是人惯用的拿乔手段,但为了救治自己的娘子,他也只好忍了气不好发作。 若不是为了救娘子,想他堂堂平海堡堡主,富甲一方,岂容这等小厮在跟前造次? 那赵德志也擅长察言观色,知道不能太过,否则自己的利捞不到,还会磕掉牙,于是他假意不快,喝止自己的徒儿: “柴胡,为师平素是如何教你的?你怎能在人急需救治时,这般计较大小身份呢?若是吾等凭着一身医术救治好了堡主夫人,为师相信,皇甫堡主必定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话都递到嘴边了,皇甫正祥如何听不出这赵德志想要坐地起价的意图,但只要能救他娘子,他如何顾得了这么许多? 第300章 醒转 “赵先生,倘若您真能起死回生,救好我家娘子,先前的承诺,一座豪宅,以及黄金万两,本堡主必定命人即刻奉上。” “一座?”那赵德志一听,冷笑了一声,也不再掖着藏着自己坐地起价的意图了,他并没有再出声,而是举起了两根指头,举在那皇甫正祥的眼前。 那皇甫正祥哪能不明白赵德志是想要趁机敲一笔,把一座豪宅改为两座的条件? 他想着救治辛夷柳不能耽搁,只得通通都答应,“只要先生能救好我家娘子,别说两座豪宅了,就是五座、十座,本堡主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冲着那赵德志伸出了手,示意他赶紧救治辛夷柳。 那赵德志却不慌不忙,摇了摇头,“不用五座、十座,老夫并不贪心,说好两座豪宅便是两座,绝不再加码。” 他说着便当真要坐在那床头的凳子上,替昏死过去的辛夷柳诊治,可却觉得让在一旁的栀子很碍眼,便又伸手指了指栀子,又冲皇甫正祥咳了两声。 皇甫正祥立即心领神会,“来人啊,赶紧把这丫头带下去,交给官府!快——” 说着,便来了两个粗壮的仆役,伸手便要去拉栀子。 “谁敢动我姐姐分毫,我必定要他好看!” 安和的声音从卧房外传来,紧跟着,几人只见到一阵虚影晃动,以及一阵劲风扑面而来,再睁眼时,安和已经到了栀子的身后,而方才要伸手抓栀子的两个大汉,已经被人劈晕在地上。 除了栀子以外,没有人看清楚安和是如何闯进来的,又是如何动的手? 栀子盯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安和看,微勾唇角笑了笑,没有多言,而安和也微抿了唇,冲着栀子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这二人闯了大祸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的神色,令皇甫正祥颇为恼火,即刻便又要张嘴唤人来押二人去官府,话才出口,“来人啊——” 栀子微微一抬手,捋捋额前的一丝乌发,眼神中全是淡然通透的神情: “皇甫堡主何必这么心急呢?我方才说了,你家娘子是晕过去了,我已经替她施了银针,不多时,她便会醒过来,你姑且先等这位赵大医看诊试试,不过等你娘子醒来,你再问问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拿下我们二人,如此不是更稳妥些吗?” 那皇甫正祥没想过栀子到了这时,还敢和自己讲条件,脸上约有薄怒,“真是不知所谓,本堡主想何时拿人就何时拿人,需得你说?” “的确是您想何时拿下我们就何时拿下,可一来此时不是救治你家娘子更为紧要吗?二来,您就不怕拿错了人,错把恩人当仇人?” 栀子一番话,细细分析,令皇甫正祥纷乱的思绪安定了几分,微一沉吟,觉着这丫头年纪虽小,可说的话却很老道沉稳,的确按照她说的法子行事会更加稳妥些。 虽已经又来了十余名大汉,候在门口待命,皇甫正祥想了想,想要拿下这二人,什么时候不可以,不用非得在救治他娘子的时候。 于是,又冲那领头的大汉挥了挥手,那人领了命,暂时未带人入内拿下栀子和安和,而是退出了辛夷柳的卧房,还合上了门,守候在门外。 那赵德志替昏死过去的辛夷柳诊脉,又粗鲁的掰开她的嘴看了看舌苔,捋捋胡须,便下了诊断:“皇甫氏是胸脘痞闷,口苦,舌苔黄腻,脉滑数,需要服用小陷胸汤来清热化痰,宽胸散结。” “又是小陷胸汤?”栀子皱了皱眉头,她原本以为,经由自己方才的看诊,有一些医术的大医必定会看出些端倪,因为赵德志先前也的确说中了若辛夷柳是心火亢盛,灼伤阴血所致,断不可能出现栀子所下的心脉衰弱的症状。 他不知道,这是辛夷柳身上阳气莫名过弱的缘故,但栀子以为他凭借肉眼凡胎能看出这一矛盾,或许是有些本事在身的,可想不到,在面对辛夷柳呕出了那么多黑色血液后,他依然开出的是小陷胸汤的方子。 辛夷柳是心脉衰弱,所用的药必得是强劲健体、助旺气血之药方,而若是赵大医判定的清热化痰、宽胸散结,那必定是用大清火、去热降燥的药方。 这与栀子所医治的方向是截然相反的,于是栀子听完赵德志的诊断后,立马斩钉截铁道: “我敢立下死誓,断然不能用此人的小陷胸汤的方子来医治你家娘子,你家娘子是心脉衰弱之症,本就需要固本培元,强化精气和血气,断然是不能在此时大清热降燥的,若是你不信,用了他的方子,你家娘子必定此番回天乏术。” “你——” 那皇甫正祥有些恼怒栀子说得言之凿凿,称若是听信了赵德志的方子,他家娘子就可能与他阴阳相隔的话,可他倒是头一回见,有人敢医治他娘子立下死誓的,那就是说,如果她医治不好他娘子,就以死明志! 他想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娘子称这位丫头“小神医”时眼中的信任是前所未有的,便道出了心头的疑虑: “你既然方才说我家娘子是心脉衰弱之症,需要固本培元,强化精气和血气,那如何用了你的药方,那什么蜜丸,她还会呕出这么多黑色的血?” 栀子见他这么问,知道他已经信任了自己几分了,于是不慌不忙,沉着一勾唇角,“你家娘子因为心火亢盛,长达大半年之久,胸腹处必定郁结了许多血气,血气淤堵,才会导致她心神烦乱,惊悸不安,难以成眠。” 她约微停顿了一下,又道: “我若是不将她郁结于体内的血气排出来,她的病根不会好转,因为她郁结在体内的废血已经有了些时日,故而排出来才是黑色的,堡主无需惊慌,这是正常的症状,只需稍等片刻,便知我所言非虚了。” 栀子方才说完,那床头一直晕死的辛夷柳忽然发出了一声低吟声,幽幽睁开了眼睛:“相公……” 第301章 阴邪 “啊,娘子,你醒了?太好了,你……你感觉如何?”皇甫正祥情急之下,竟然挤开了那坐在床头凳子上的赵德志,一把拉住了辛夷柳的手。 那赵德志没有料到这皇甫正祥只是听了栀子只言片语,便又信任她了,还把自己挤到了地板上,他正想发话,却听到那辛夷柳的回答,也是惊愕不已。 “相公,不知怎的,我方才呕血了以后,现下居然胸口舒服多了……” 呕血了,而且还是黑色的,难道不是症状加重了吗?怎么会好转? 那皇甫正祥百感交集,“当真?是这位姑娘说了,方才你呕血晕厥,是在帮你排出体内的郁结的废血,或许是这个缘故,你才感觉舒服多了。” “是吗?那我们得好好感激这位小神医啊。”辛夷柳靠在床头,看着栀子,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与笃信之情。 那赵德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难以置信的盯着栀子看了半天,嘴唇抖了几下,连那唇边的胡须也跟着抖动,心中却是瓦凉瓦凉的:完了,到嘴的肥肉没了! 栀子和安和站在床边不远处,盯着辛夷柳看,又相视一笑。 栀子心中莫大的欣慰,原本以为这辛夷柳的病症不会康复得这么快,可没想到自己配置的蜜丸这么有效,居然是立竿见影的效能,只是…… 她方才以灵力又探查了辛夷柳的身上,发现她周身的阳气依然很弱,若是这个病根不找到,她还是无法彻底康复,恢复如初的。 此处到底是辛夷柳的卧房,这么多人男男女女都围在这里,实属不妥。 就在众人应堡主的要求,要离开辛夷柳的房间时,栀子不经意间转头去看辛夷柳,却正巧见到,那辛夷柳的衣袖中掉落出一个绿色的拨浪鼓。 那拨浪鼓是由上好的丝缎包裹了鼓皮,那鼓皮上还绣着精美的图案,竟是一个大头娃娃在逗弄狮子狗玩乐的画面,绣工应当是满地绣,相当精美别致。 可不知怎的,栀子虽然只是看了一眼,却感觉那拨浪鼓有些异样,那上面似乎附着着一层淡淡的阴邪之力,会是什么呢? 正思忖着,却听那辛夷柳道:“哎呀,相公,你看,晨晨的宝贝掉出来了,你都不知道说一声,若是丢了,可怎么是好?” 皇甫正祥搂紧了娘子,替她捡起了那拨浪鼓,“无妨,不就在你床上吗?丢不了的,丢不了的……” 他一连说了两遍“丢不了”,似乎那拨浪鼓是什么宝贝的玩意儿,两人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拨浪鼓看,栀子注意到,他们二人脸上此时都溢满了苦涩又甜蜜的笑意。 栀子一想到方才所见,是靠着自己筑基中后期的修为,并非所有常人都能见,因而也就打消了当众说出来的念头,只是多了个心眼。 她与安和使了个眼色,便退出了那间屋子。 赵德志连续两次被皇甫家的人怠慢,他气得不轻,可到底还有点小聪明,他并没有因为皇甫正祥当众把他挤到地板上而离开平海堡,反而住了下来。 他跟自己的两个徒弟合计,那皇甫氏突然好转,说不准只是那丫头运气好,刚巧碰上那辛夷柳回光返照呢,他要在平海堡多赖上几日不走,说不准哪天就可以看那辛夷柳病入膏肓,他也可以趁此再敲一大笔。 到时候,可就不止是两座豪宅那么简单的了。 哪知他所希冀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从平海堡仆役们口中得知,那辛夷柳当真是遇上了神医,自从在此服用了那小神医配置的蜜丸之后,那辛夷柳便觉更好了。 到了服药后的第三日,辛夷柳夜里已经能从过去仅能睡半个时辰,到了能安睡两三个时辰,虽说夜里依旧多梦滋扰,偶有梦魇,但身体状况却是因为补充了睡眠的缘故,愈发见好了。 皇甫正祥也从之前的半信半疑,变为了如今的笃信栀子的医术了,不出日,辛夷柳已经能在夜里安睡四个时辰,脸色也有了先前从没有过的红润。 皇甫正祥也跟着娘子唤栀子为“小神医”了,这日,他设宴邀请了栀子和安和用餐,席间他问及自家娘子的病况: “小神医,如今已经服药了七日了,我家娘子的病,照小神医看来,得等多久才能完全康复?” 栀子微一沉吟,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淡然通透的笑意,“就这两日。” “当真?”那皇甫正祥一听辛夷柳这两日便能完全康复,心中大肆快意,又冲着栀子与安和二人表达了感谢,一番寒暄客套之后,一场豪门盛宴也便结束了。 皇甫正祥几乎是哼着小曲儿,回自己房间去的。 因为辛夷柳患病,这大半年来,他都是跟辛夷柳分床而居的,想着若是娘子见好了,那两人是不是又可以住在一处了,心中当下快意不已。 这日入夜后,约莫二更天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整个平海堡四周一片寂静漆黑,唯独辛夷柳的卧房桌案上还燃着一盏小灯。 因为辛夷柳患病的缘故,故而仆役们有为她燃放一盏小灯,以便于夜间的照顾。 幽幽的灯火并不能完全照亮整间卧房,一个小丫头趴在桌上陷入了沉睡,这是替辛夷柳守夜的侍婢。 而辛夷柳躺在床上,呼吸逐渐均匀,也渐渐睡意渐浓,在她快要进入沉眠时,一道淡淡的幽光从她放在枕边的绿丝缎拨浪鼓里晃悠悠窜了出来…… 那幽光逐渐凝聚成一个半人高的人形阴魂,它的头上身上都淌着水,可枕头被单却不见湿润,它就那么坐在辛夷柳的枕头上方,双手对着辛夷柳的脑袋拨拉着,好似在操纵什么。 紧跟着,暗夜中它发出一声古怪的窃笑,那声音在半夜的黑暗里传出,有些让人分不清源头,但也足以令人毛骨悚然。 它缓缓低下身子,仔细打量辛夷柳的脸庞,却见到辛夷柳在它的操控下,不住地发出一两声呓语,眉宇紧皱在一起,面容上露出了些许挣扎与痛苦的神色。 第302章 阴魂 “别抓我,别……别抓我……” 辛夷柳像是想摆脱噩梦的梦魇,可却始终挣脱不了,转眼片刻功夫便陷入了深沉的噩梦当中。 那缕阴魂似乎很满意,它停住了双手的操控,低下头,开始对准梦中的辛夷柳的口鼻吸食起她的阳气来…… 就在它吸食得忘乎所以时,脑门上忽地被人重重一拍,一道驱灵符“啪——”的一声,正中它的脑门,黑夜里它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挣扎了几下,顿时化为一道青烟消散在了夜色中…… 拍下这道驱灵符的人,正是一直守候在夜色中等待着这缕阴魂出手的栀子。 方才这缕阴魂的叫声之凄惨,尖锐又有点刺耳,那趴在桌案上的侍婢被惊醒了,她抬起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又晃悠悠走到床头替那辛夷柳掖了掖被角,又走回到桌案边,趴下睡着了。 过了小半刻时辰,栀子才解了方才施展的六丁护身咒,在暗影里显出了身形。 她仔细又检查了一遍那辛夷柳的周身,除了那个拨浪鼓里的阴魂,她并没有再发现任何邪物。 看来一直都是这缕藏在那拨浪鼓里的阴魂,在夜深人静时偷偷跑出来吸食这辛夷柳的阳气,这便是辛夷柳明明是心火亢盛,却阳气过弱,心脉衰弱的最终原因。 说来这道阴魂也是奇怪,寻常的阴邪之物,必定会害怕阳气过盛之人,而方才被栀子以驱灵符拍散的阴魂,却是靠吸食阳气为生的,应当是与精怪之力有关系。 她轻而易举就收拾了那作祟的阴魂,并不打算声张,她蹑手蹑脚退出辛夷柳的房间时,在门口却见到了一直交叉双臂抱在胸前,身子半倚在墙头等着她的安和。 栀子愣了愣,没料到安和会跟着她,微勾了勾唇角,低声道:“你怎么来了?” “姐姐大半夜不睡,跑到这里来驱邪,我怎么能放心得下?”安和微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她,“怎么……姐姐这是……已经成事了?” 栀子微微点点头,回去的路上与安和简单聊了聊那缕被她拍散的阴魂。 “姐姐,你是如何知道那拨浪鼓里有阴魂的?”安和眼中露出了近乎崇拜的神色。 “一开始我也只是看过一眼那辛夷柳随身带着的拨浪鼓,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可这辛夷柳原本是心火亢盛,那应该是阳气充沛或过强才对,医治她的法子也应当是那赵德志所言的大清热降燥,可也或许正是辛夷柳阳气过盛的缘故,才会被那专门吸食人阳气的阴魂盯上。只是……” 安和安静地看着栀子的眉眼,那双眉眼在暗夜中若盛放了的一池星光,明丽动人,妩媚无双,安和只觉得,如今姐姐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的牵动自己的心意。 栀子迎上安和的眼神,道出了心头的疑虑:“只是不知,那拨浪鼓中为何会藏匿着那缕阴魂?” 按说,这皇甫家的人有泼天的富贵,必定是有福德加身之人,一般是不会沾染上别人的因果的,如何会被这缕专门吸食人阳气的阴魂盯上呢? 但……所幸这皇甫氏的命是保住了。 辛夷柳按照栀子调配的药方又服用了七日,一共服用近半月,入夜后,她已经安睡如常,脸色气血都恢复得挺不错。 皇甫正祥和辛夷柳都发自内心的感激栀子,这日栀子与安和又收到了皇甫正祥的设宴款待,但这一次与上次设宴不同,因为辛夷柳也参加了。 席间辛夷柳紧挨着栀子就坐,不住地为栀子夹菜,看栀子的眼神是愈发的亲热且充满感激。 她袖中的拨浪鼓又不经意间掉落在地上,发出“嗙啷——”的响声,辛夷柳急忙想弯腰去捡起来,栀子比她快了一步,替她拾起来,交还到她手上。 看来这辛夷柳当真挺在意这个拨浪鼓的。 栀子假装不经意间问起了辛夷柳关于这个拨浪鼓的事:“这个拨浪鼓有何特别吗?我见你便是病中,也从不离身?” 辛夷柳举着那拨浪鼓不自禁地晃荡了几下,那拨浪鼓发出清脆稚嫩的鼓响,她幽幽叹了口气,像是想起了旧事:“其实……这拨浪鼓是我孩子晨晨最珍爱的玩具……也是他刚满周岁时,他爹爹托人买来送他的礼物……” “阿柳……”那皇甫正祥见辛夷柳看着他,目光灼灼,却不自禁溢出了泪光,想要阻止她说下去,可话到嘴边又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喉间动了动,到底没有说下去。 那辛夷柳这才对栀子娓娓道来:“晨晨是我和我家相公的孩儿,才不过三岁聪明可爱,活泼好动,可惜……他还是没有活过三岁……” 原来就在辛夷柳患病前的两年前,三岁的晨晨被一个贴身丫鬟带着去家中的水塘边戏耍,手里的拨浪鼓一摇一晃间,不慎落入了水中。 那丫鬟年少无知,不经人事,不太明白独自将一个三岁的孩童留在水边有什么害处,她只是嘱咐晨晨,要他在水边等着自己,而她自己却跑开去找竹竿,想替晨晨捞起那个拨浪鼓。 “可……等我赶到时,小少爷……小少爷……他……已经……已经……在水里了……” 辛夷柳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小丫鬟在对自己描述自己儿子如何溺毙在水中时,那无辜又无知的神情。 她恨过,也怨过,痛过,也哭过……可是,再如何痛恨这种不知所谓的仆人,老天也不会还给她一个晨晨了。 “这个拨浪鼓……便是晨晨临死都要抓在手里的东西,我……我……我想……他或许当真是这么喜欢这玩具的……” 辛夷柳说了半天,再看那拨浪鼓,那上面似乎还带着昔日儿子的笑脸和稚气,一想到儿子已经与他们天人永隔,她便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栀子听完,有些疑惑:“怎么……你家儿子当时是为了捡这个拨浪鼓吗?” 辛夷柳点点头,泪眼婆娑地抓了栀子的手,回忆令她苦不堪言,她忍不住地颤抖:“不是还能是什么?若非他如此喜欢,又怎会……自己那样等不及跑到水里去捡这拨浪鼓?” 第303章 拨浪 栀子半天没有出声,她微蹙着秀眉,在想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她收拾的那个阴魂,早就附着在了这拨浪鼓上,然后趁着没人,引了那晨晨去水中捡这拨浪鼓,这才出了事? 因为她收拾那阴魂的当晚,是看到了那阴魂可以操纵辛夷柳的梦境的,那说不准这阴魂的确有可以迷惑人心智的本事,尤其是对于一些懵懂无知的孩童。 而且,那晚,栀子分明见到了那阴魂身上、头上似乎不断地淌着水珠子,但枕头被单却不见湿润,那或许正是它的一种示人的幻象。 莫非……这阴魂与水有关? 安和看栀子一直没有心思吃饭,却眉头深锁,不由得道了一句:“姐姐……” 他刚想问话,却听到栀子又问那辛夷柳:“在晨晨出事前的几年里,可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是与水有关系的?” 那皇甫正祥一听也起了疑,“小神医为何这么问?” 栀子不答,只是盯着辛夷柳看。 辛夷柳嘴唇嗫嚅了一下,“水吗?”她想了想,又看了眼皇甫正祥,这才点点头,“有的。” “那年……我刚刚怀上了晨晨,那日便带了一个丫鬟和仆役去庙里还愿……” 那皇甫正祥也想起来,“是不是正是我那日有事在身,没有陪你同去的那一日?” 辛夷柳点点头,“那日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我从庙里还了愿回平海堡的路上,经过一条河,那河水很是湍急,有个孩童大约四五岁左右,刚巧落入了水中……” “我立马招呼我带着的丫鬟和仆役去救人,可他们却说,都不会水……”辛夷柳脸上露出一种惭愧歉疚的神色,“我……我是会水的,可我怀着晨晨,身子重,想着也不能拿晨晨冒险……故而……故而……” 她的声音弱下去…… 席间的几人大概都能猜到那个落水孩童的下场,必定是溺毙了。 几人都没有说话,半晌,皇甫正祥才拍了拍辛夷柳的后背,将她搂紧怀里,像是在宽慰,“阿柳……如何我不知道此事呢?你回来都没有跟我提过……” 辛夷柳闻言,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若遭雷击一般,接着就是不住地颤抖,她泪水落满了皇甫正祥的肩头,“相公,会不会正是我那日见死不救,因而才有了此报,我们的晨晨才会也出事的?” 她哭得泣不成声,不能自己,若真是如此,若当真是这样,她……她如何能原谅自己? 栀子总算将她细数的旧事重组起来,得到了此事的全部,的确万事皆有因果,可这事……如何能责怪辛夷柳呢? “身为娘亲,的确第一要义是保护肚子里的孩子,你当时那样选择和考虑,并没有做错什么啊。”栀子见她伤心欲绝,不住自责的模样,也忍不住宽慰她。 安和看了愁容满面的皇甫夫妇,微微抿了抿唇角,“救人之前,的确应该得先保护好自己,若是自己都不顾好,还要去救别人,那岂不是白白送命?这事,您并没有错。” “这位小哥说得没错。” 皇甫正祥这时才仔细端详了安和的容貌,但见他眉目清朗、风姿绰约,眼尾虽有些斜长,但胜在眼神深邃,黑眸灿若九天之辰,平静时,沉静如海,深敛时,却又让人有沉稳莫测之感,他日此人必定非富即贵。 他微微颔首,又看向辛夷柳,眼神中充满了疼惜,他不知道辛夷柳怀了孩子后,去庙里还愿那日,居然还有这样一番插曲。 皇甫正祥百感交集,到底是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他重重吐了一口浊气,搂着辛夷柳道: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阿柳,你也不要多想了,自从晨晨走后,你就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好在我们遇到了小神医……等日后娘子病好了,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透过栀子方才的问话,辛夷柳也感觉出了,栀子对这个拨浪鼓尤为重视,她举着那拨浪鼓看了又看,满脸忧心: “小神医,那……那你是不是认为晨晨留下的拨浪鼓有什么问题?” 栀子抬眼看她,见她盯着那拨浪鼓看的神色,哪里像是在看一个玩具,分明是在看自己昔日孩儿的笑脸,以及那些用这个拨浪鼓逗弄他的瞬间啊。 反正那阴魂,她已经收拾了,这鼓即便留着也无妨事的,睹物思人,到底是辛夷柳的一个念想。 于是,她淡然自若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无妨事的,我不过是一时好奇问问罢了,您别多虑了。” 她并没有对皇甫夫妇道出那阴魂附着在拨浪鼓上作祟之事,辛夷柳的孩儿晨晨虽然已经过世了两年了,孩儿一过世,辛夷柳便病倒了,这一病还是这么长时间,她心火亢盛,必定是时常思念孩儿,多思多虑才会导致五志极盛,伤了根本。 如今,虽说栀子已经治好了她身体上的病,可心里的伤却只能等她自己愈合了,而那个拨浪鼓,现下已经是辛夷柳唯一的念想了。 故而,栀子选择了沉默,并未言明。 又过了三日,栀子替辛夷柳诊脉,发现她已经完全康复。 那赵德志一直滞留在平海堡,本就是打算看栀子的笑话,可谁曾想,栀子当真治好了辛夷柳的怪病,赵德志得知后,便欲带着两名徒弟离去。 “哟,这不是赵大医吗?打算去哪里啊?”安和拦住了三人,挑着斜长的眉眼盯着赵德志看,看得赵德志一行三人,愈看愈狼狈,愈看愈无地自容。 “你不是说若是这皇甫夫妇让我姐姐医治必定会后悔,还会为我们的愚蠢付出代价吗?你不是想等着看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那赵德志自知此次斗医的打赌他已经输了,原本说好谁输了比试,便要给对方磕头认错,还要从此不再行医的,可磕头丢面子事小,但从此不再行医断了财路饿肚子却是事大啊。 这个赌约,他断然是不能认的。 皇甫正祥见赵德志带着两名徒弟要离开,便也礼节性的问了一句:“如何,赵先生这便是要走了?” 第304章 仙鹤 赵德志只得拱拱手,也不敢正眼看皇甫正祥和栀子、安和几人,闷声闷气道:“叨扰数日,多谢皇甫堡主款待,既然你家娘子已经好了,那我们继续留在此地也没什么用了。告辞——” “想走?”安和拦住了三人的去路,想这赵德志医术不精,还口吐狂言,他的两个徒弟也咄咄逼人,逼得姐姐还发下了死誓,如今这人输了赌约,见讨不了好,便想一走了之,岂能那么便宜了这庸医? “你……你……你想怎样?”那赵德志皱起了眉头,汗如雨下,知道自己这回不可能这么容易走脱了。 “当初我们说好的,若是谁输了这场比试,那就是要向对方磕头认错的,而且……今后都不能再行医。”安和瞄了一旁沉默不语的栀子一眼,还冲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那我想请问赵大医,这个赌约,还作不作数?” 赵大医想了想,输了的确是输了,可若是要他们师徒三人今后都不行医,那是断然不可能的,如今想一走了之也是不能了,于是,他一挺胸膛,直视安和与栀子道: “老夫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只是你等若是想让我们三人今后不再行医,没了营生,那是万万不可答应的,至于……” 他垂着头,撩了撩衣摆,“至于,你们说是要磕头认错,那便磕——” 他说着便要当众冲栀子叩拜下去,为了日后能与徒弟有口饭吃,他也是面子都可以不要了。 栀子一把扶住了他,微微勾了勾唇角,“赵大医,这赌约不过是晚辈给您开的一个玩笑话,何必当真呢?” 赵大医抬起头看眼前这个小丫头,没想到,她年纪轻轻,却有常人难敌的这番气度和胸襟,而且医术高明却又不自夸,当真是值得自己钦佩。 他细细一想,若是此番情形调换了一下,或许他会当真要栀子磕头认错,而且还要让她不能再行医的。 这么一比较,便足见自己的狭隘与格局。 赵大医登时在栀子面前自觉惭愧,再无面目呆在平海堡,师徒三人灰溜溜离开了此地。 送走了赵大医一行人,皇甫堡主立即着人取来了黄金万两,摆在安和与栀子二人面前,又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地契笑着一扬手: “小神医,本堡主万分感激您出手救治好了我家娘子的恶疾,这便依照承诺,赠予二人豪宅一栋,黄金万两,二位觉得意下如何呢?” 栀子瞄了一眼摆在他们面前的黄金和那地契,一开始并没有像皇甫正祥想象中的,立马接过,甚至还微微蹙了蹙秀眉。 那皇甫正祥微一思量,以为栀子定是对这样的报酬不满意了,也是,数十日前,辛夷柳呕血的那一会儿,他转头去求助那赵德志,赵德志坐地起价,将一座豪宅改为两座,而此时自己依旧是遵照着揭榜时的承诺,给一座豪宅,也难怪小神医会不高兴了? 于是,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小神医,也怪本堡主思虑不周了,若是小神医不满意,本堡主立马让人再奉上一栋豪宅,一共两栋豪宅,都是在平海堡最好的地段,是聚拢了绝佳风水的宝地,小神医看这样如何呢?” 栀子闻言,又摆了摆手,见皇甫正祥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己,这才道:“豪宅还是按照榜文上承诺的那样,一栋就够了,只是……我与弟弟喜欢四处游历,天南海北到处走,也不知要何时才能再来这平海堡了……” 这豪宅好是好,他们却根本没有时间来管理,也不知这一走还会不会回来? 她略一思量,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不如折现。” “折现?”皇甫正祥很是不解的看着栀子,想他赠送的豪宅,可是风水绝佳之地,许多人挤破脑袋都不可能拥有,莫非这小神医只是想将豪宅折为银钱? 按照栀子的要求,皇甫夫妇将折现后的黄金与原本答应赠送的黄金万两都一并交给了这两姐弟,并目送着二人上路。 当皇甫夫妇一行人亲眼目睹了栀子将那么多黄金以法术收入了夜来香这样一个小香囊中,又看见栀子与安和二人御剑而去,才惊叹不已。 那皇甫正祥更是懊恼万分,是他当初有眼无珠,差点错过了这两位谪仙般的人物,看着两人御剑而行,潇洒恣意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众人眼中时,他也由衷地庆幸,好在遇上了小神医这等高人,救了他娘子的命。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这天赫大陆当真是能人辈出。 但愈是高人,愈不喜欢在人前卖弄自己,看这小神医就是如此,在治好辛夷柳之前,她从未在人前显露过自己是修士的身份,直到离开…… 这日入夜,栀子和安和正打算找一家客栈落脚,却又收到了那个神秘的缘起的人,发来的纸鹤传音书。 “有缘人,我近日研习了许多医书,还当真用了书中的法子尝试用那仙鹤草替病人止血治病,上次听闻你通晓医术,看我这般医治别人,这法子用得可对?” “仙鹤草?”安和在一旁也听到了缘起的声音,不觉有些奇怪。 他与栀子对这个叫缘起的人都有同样的看法,只觉得此人身份不明,又颇多古怪,为何此人的纸鹤传音书明明是传给有缘人,可为何每次都传给的是姐姐?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应当是姐姐第三次收到这个叫缘起的人的纸鹤传音书了,他为何不找别人,独独揪着姐姐喊“有缘人”? 为何他总觉得,此人说的有缘,却像是故意为之,刻意制造出的“缘分”? 而且,这人上次对姐姐说,自己粗通医理,也是懂医的,可姐姐一问他,他却又连《金匮要略》里最有名的厚朴七物汤都不知道。 今日却又主动提起了“仙鹤草”,怎么都有种欲盖弥彰之感? 栀子点点头,低声对安和解释:“仙鹤草性平,味苦、涩。归心经、肝经。用来收敛止血、截疟、止痢、解毒,有奇效。” 第305章 试探 那缘起显然对此仙鹤草的话题颇感兴趣,这次他主动提起,谈得头头是道,和上一次栀子一谈及中草药方,他的不知所措与略微的慌乱之感截然不同。 这一次,他给她的感觉,倒真有点像是一个粗通医术的人。 栀子听他说完,便说了自己的见解:“没错,仙鹤草原名牙子、狼牙,又名龙芽草。其始载本草《神农本草经》曰:‘牙子味苦,寒……去白虫。一名狼牙,生川谷。’《本草经集注》云:‘近道处处有之。其根牙亦似兽之牙齿也。’《药性论》谓狼牙有‘杀寸白虫’的功效……”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想不到有缘人对医术如此精通,我要找笔墨记下来……”那缘起说着,栀子当真便听到了那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翻找什么纸张什么的。 栀子正想结束这段通讯,哪知那缘起话锋一转,继而又问:“我都如此诚心实意将我近日发生的近况告知有缘人了,你可否也将你近日发生的一些奇闻趣事告知我一二呢?” 他说这个请求时,那语气带着一些执着、又像是和某个亲近之人在套近乎,栀子有些不适应。 她不觉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安和,都觉得这个叫缘起的人很是古怪,莫说是他的来历古怪,而且为何似乎他对自己的事格外在意,要知道,他们不过是他不小心送错了纸鹤传音书才认识的“有缘人”。 他缘何对自己发生的近况如此上心呢? 栀子又细细想了想,她想起自己在夺符竞技赛之前,曾经时常感觉到有一种被人偷窥的感觉,那感觉细细想来,却细思极恐,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何每次她一有所感,然后通神探视,却又什么都探查不到? 而这个叫缘起的人,偏巧又是如此出现? 栀子心有疑窦,于是故意问这个叫缘起的人,“您是否知晓此世间的确有一种术法可以偷窥一个人呢?而且还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有此种法术吗?有吗?” 栀子这一问,原本只是试探,她自然是知道这世间是有一种法术——高阶观微术,是可以偷窥一个人的一言一行的,在血雨宫时,她还曾经亲自用吴正廷的玉牌观微过他的言行。 但她总认为此种法术有悖礼法,不到万不得已,她断然是不会轻易施展的。 她在这厢沉思不语,哪知那厢的缘起也没了声音,过了好半天,才听见那冰蓝的纸鹤传音书中传来那缘起的回答: “有的,鄙人所知是有一种高阶观微术,可以做到,但……需要被观微者的贴身之物才可以。有缘人,你缘何会如此问?莫非是遇到了什么?” 栀子原本也只是怀疑这个缘起的身份,可见他却主动说出了高阶观微术,并没有丝毫搪塞与不实。 她定了定神,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再说自己也没有遗落过什么贴身之物给别人啊,莫非之前自己时不时感觉到有人窥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是错觉? 是错觉吗? 栀子摇了摇头,咬了咬下唇,中断了这次谈话。 栀子与安和一道继续在天赫大陆各地游历,时不时摆摊替人当街看诊,或宿在酒店客栈,也可宿在乡野林间,或是宿在就近的庙宇里。 而安和也偶尔会去当地的官府接下一两单金翎使者的生意,抓拿凶嫌的当儿,权当是这一路上见识的人文风情的调剂。 两人相依相伴,且因为栀子治好了平海堡堡主夫人辛夷柳,得到了一大笔钱,故而两人再无了后顾之忧,日子过得舒心又惬意。 他们时而步行,时而乘马,时而御剑,也或搭乘商船,在海上滞留一两个月甚至大半年光景,偶尔也御剑而行,不知不觉,时间便又过了几年。 安和与栀子都有同感,只觉得这几年间见到的人文风情,各有各的特色,地域不同,人文便大相径庭,当地的风土人情也不同。 几年下来,栀子和安和的样貌虽说都没什么改变,栀子一直停留在十八岁左右的模样,而安和也一直保持着二十出头的俊倪模样,一路行来,俊男美人,倒是令人艳羡了一路。 这日,二人来到一个叫东金坡的市州,安和打算去官府贴榜文的地方看看,看是否能接到一两单金翎使者的生意。 “姐姐,你先四处逛逛,这里的集市很热闹的,且等我片刻,一会儿我们就在这东金坡的闹市街头碰面,如何?” 栀子微微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头,松开了拉着安和的手。 看着安和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栀子驻足又看了一会儿,才开始独自闲逛在这闹市中。 她的心情甚好,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此地东金坡原是地处承赵国的一个小市州,这地方不算大,主要盛产丝绸、皮革,以及一些制糖工艺。 栀子走了一路,沿街都能看到小摊贩贩卖的颜色各异、款式独特的各类丝绸做的衣裙,一些皮革制品,如水囊、靴子、背包一类的也应有尽有。 栀子只是看,并没有买,直到她看到了一个货郎正挑着一个插满了糖人的担子,一手还拿着一个拨浪鼓,沿街叫卖着,她才忍不住停下来,盯着那担子上一个鱼跃龙门的糖货看。 那货郎见栀子对他的糖人感兴趣,便将担子撂下,搁在了当街稍微靠边一点的地方,殷勤的招呼栀子: “这位姑娘好眼力,这些糖人都是老马家依照祖传熬制的秘方,雕花、拉丝、成型……亲手一点点做成的。您看,这个鱼跃龙门的鱼儿是不是活灵活现,多精致?喜欢吗?喜欢就买下来。” 他见栀子笑而不语,又殷勤地取下那个糖货,冲着栀子递过去,“就算是不尝尝这甜丝丝的味道,也可以买下来送给自己的情郎啊,您瞅瞅,鱼跃龙门,多好的意头啊,保准你家情郎风生水起,财运亨通啊。” “您倒是会说道,哪儿来的情郎?”栀子忍不住被他逗笑了,手掌附在那夜来香上,灵力微动,手中便多了两枚银钱,她将银钱递给了那货郎,正要伸手去接那鱼跃龙门。 突然,闹市最东头传来一声尖利的嘶鸣,紧跟着便是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众人闻声看去,但见一头疯马不住嘶鸣着,马蹄不住地踢打着地面,终于挣脱了拴住它的绳索,朝着闹市街上的行人横冲直闯过来。 它的速度极快,几乎不让人有时间反应过来,栀子看见它正扬起蹄子,冲着原本靠近路边的货郎和自己冲将过来。 “啊,不要撞我的担子,不要撞过来——”那货郎来不及反应,又想护住担子,又想不被马儿冲撞到,可一时间却什么也顾不了了,只能慌乱地嚷着。 唯独栀子一动未动,脸上未见有丝毫慌乱的神色,她手指间灵力微转,心中早就有了打算,她有十足的把握只等那匹疯马冲过来,她一招便可致胜,阻住那匹马! “不好了,不好了,快撞上来了,快跑,姑娘,可别吓得傻站着了——”那货郎伸手拉了栀子一把,却拉了个空。 第306章 疯马 他不得已丢了担子,躲得远远的,再抬头,却见栀子依然纹丝未动,衣袂和发丝都被席卷而来的劲风带起,飘飘欲仙的模样,很是耐看。 他心中不觉可惜:好好的一个姑娘居然是傻的,就要被那疯马撞坏了。 他闭上了眼不敢再看,可等他再睁开眼,却听见了一声那疯马的嘶鸣,他忙睁开眼,却见到一个少年不知什么时候一跃而上那疯马的马背,就在那疯马离栀子只有不过咫尺的距离,竟将那马勒住了。 没人看清楚,这少年是如何一路跑过来,如何靠近那疯跑的马儿,又是如何一跃而上,制服了它的。 那马儿扬起高高的马蹄,带起一层层的尘灰,伴随着一声声长长的嘶鸣,那马蹄又堪堪在栀子面前落下,栀子动也没动,居然也毫发未损。 众人一阵唏嘘和惊叹:好在那个少年及时出现,制住了那匹马,不然那傻呆呆的姑娘可就遭殃了。 “姑娘好胆识——” 众人都道栀子是反应不过来,是傻姑娘,可唯独那马上的少年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他身姿潇洒的半伏在马上,眼神中透着一丝豪放不羁与轻佻,扯动着嘴角,对着栀子笑得颇亲昵:“这位姑娘,在下名唤阿南,未知姑娘芳名?” 他方才可是看得真切,这个站在疯马前的姑娘,那疯马快撞上她时,那双秋水潋滟般的眼眸中,灵气逼人,寒光乍现,若暗夜里发光的星珠,驱散了一切黑暗与邪祟。 她哪里有一丝丝的惧怕,分明是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心中说不定早有了对策。 他认定这个姑娘不是常人,而她身上带的那香囊也绝非凡品,方才他早就看得清楚明白,她只是伸手抚了抚那香囊,手里便多出了买糖人的银钱。 而如今这匹已经被他制服的疯马,不过是他结识这位与众不同的姑娘的一种手段罢了。 因为考虑到这个豪放不羁的少年,方才制服了这匹疯马,未等她出手,便解了这一条街市上众人的危机,速度快的竟然连她都没有完全看清楚。 栀子当下便也不避忌,坦然说出了自己的名号。 “栀子,嗯……果然是人如其名,还未近前,便已经嗅到了栀子姑娘身上的栀子花香了。”他笑得很随和,一跃跳下马来,从那货郎的糖人担子上抽下了一根牡丹花样的糖货,递给栀子。 “栀子姑娘,初来宝地,可想看看在下变个戏法?”阿南冲着栀子笑,一笑起来,就露出两颗小虎牙,倒让人颇感到亲切不生分。 栀子见此人方才突然出现,又以极快的速度上了那马背,制服了疯马,这等迅速的行动力,并非是常人可以拥有的,也不知他是何许人?为何速度会这么快呢?便连自己是个筑基中后期的修士,也断然没有他那样的速度和行动力。 阿南话音刚落,栀子就见他手中的牡丹花被抛到了空中,继而化作一道绚丽的烟花,冲上天际,发出“吁——”的一声,然后若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的花瓣便冲天而落,落英缤纷,粉粉白白,芳香四溢,落了栀子满头满身。 栀子没料到这阿南不仅为人精明,速度极快,居然还会变戏法,她抬头望着天空,忍不住伸手接了其中的一瓣花瓣,手指轻轻捻动,居然是真的! 果然没有姑娘是不爱花的?那阿南眼中闪过一丝丝预料之中的神情,冲着栀子笑。 栀子不觉感到新奇和诧异,却见那阿南对她微微曲了曲身子,又极快的翻身上了那马背,吆喝着驰马而去,只留下一句话:“栀子姑娘,后会有期,有缘再见了。” 栀子只看到他冲自己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那驰骋在马背上的背影说不出的潇洒肆意,很快绝尘而去。 这人倒是有些自由不羁的风骨! 栀子正暗自思忖,却见眼前有人晃动手指,在她脸前打了个响指,她回神,却见到是安和。 “姐姐,你方才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是那个骑马的男人吗?”安和回来便看到了栀子呆立在闹市中,目不转睛地看着一个少年乘马而去的背影出神,他问这话时,心里是有些吃味的。 姐姐还从未这么出神的看过一个男子,除了自己。 栀子怔忪的摇了摇头,盯着安和看,也觉察出了他方才的话语里有些怪怪的不快。 怎么小安是有些不高兴自己和别的少年说话吗? 于是,她简单地聊了两三句这少年制服疯马救了一街的人的事,继而转移话题又问:“小安,你又接了什么金翎案子?” “咯,就这人……”安和也不瞒她,摊开手里的榜文,给她看,“就是这个人,叫神速阿南,他速度极快,但是个惯偷,至今没人能逮得住他,如今东金坡的官府到处都张贴着缉捕此人的金翎榜文,是个令人颇感头疼的任务。” “神速阿南,还是个惯偷?”栀子只看了一眼那画像上的人,立马愣住了—— 此人不是方才那个阿南,又是谁? 她这才警觉地开始摸索身上的东西,安和见她的模样,也有些奇怪:“怎么……姐姐,你该不会是掉了东西?” “还好,还好,千年人参和小玉种都在……”栀子又摸索了一阵,正想松口气,可手指刚刚触到腰际,手中便是一空,“糟了,我的夜来香……夜来香被刚刚那个人……偷了……” 栀子仔细回想方才的情形,为何自己是一个修士,居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出夜来香被人顺走了,一定是那阿南方才借着变戏法,吸引了她去看那空中飘然而落的花瓣,才趁机偷走了她的夜来香的。 “啊,到底那个人是什么人?姐姐可有看清他的样貌?” “有的……”栀子有些不好意思,难得脸红地低下头,呐呐地指了指安和手里的画像:“就……就是……这个人。” “啊!岂有此理,居然敢偷到我姐姐头上了,不行,我们非得追回来不可。” 第307章 失窃 那夜来香是极易斋的汤玄子送给栀子的储物宝贝,与栀子是定了血契的,寻常人打不开,只要能找到夜来香,里面的东西便丢不了。 这一点栀子倒是可以肯定的,可是那夜来香里装了她修行以来所有的家当,大笔的银钱、还有一些她好不容易收集到的珍贵草药,以及一些师父北冕传给她的上古功法典籍…… 还有……还有她这一路行来,行医过后整理记录下来的医案。 她必须要找回来! 只是,那神速阿南既然称得上是“神速”,那他的速度自然是极快的,常人若是想抓住他,倒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但好在栀子与夜来香有血契在,她手中灵力微动,便与夜来香有了感应。 二人急忙御了剑,匆匆循着那夜来香血契感应的方位追了过去…… 他们一路御剑,根本没有丝毫停歇,总算在一条大河边发现了阿南的踪迹。 这条河的河水湍急汹涌,河面根本没有船只通行,安和远远就看见了站在河边的阿南。 他似乎也有些累了,发丝上的汗珠一滴滴顺着他的脸颊淌落下来,而他后背的衣衫也被汗水全浸湿了,他一转头,就看见了已经赶到的二人,脸色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惊异怎么有人可以赶上他? “我们几乎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就跑遍了这东金坡的各处,我们御剑,他只能靠两条腿跑路,此地已经是东金坡的边界了,看来这小子也是累了,姐姐,不如趁此抓住他。” 栀子点点头,按落剑头,二人挡在了阿南的面前,安和微微抿了抿唇,冷言喝道:“这里根本就没有船可以过河,你这小子没路跑了?” 哪知,那神速阿南一点都不惊慌,只是眼神里带着几分讶异,似乎在思考着二人身上的本事,居然能跟着他跑到这里来。 但他嘴上却毫不在乎地说:“谁说我没路跑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颗黑骏骏的药丸,囫囵吞进肚里,顷刻间便神力大发,双腿飞速踢蹬着,带起周围河滩上的一些沙尘和小石子,顷刻间便涉江而过。 “追——” 栀子和安和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人太过于异于常人,这半天之内,他已经跑了足够长的路,可眼下那颗药丸一吞,就又大显神力,还当真是神奇。 “也不知他吃的是什么药丸,居然可以让一个常人做到这种地步?”栀子忍不住一边御剑,一边对安和道。 “怎么……姐姐,他都这样了,还只是个常人吗?我还以为他也是修士?”安和搂着栀子的细腰,看着前方一直涉水而过,双腿不断发力的阿南。 “不是,我探查过他,他周身并没有丝毫的灵力波动,只是个常人而已,他这神力定然和他方才吃下的药丸有关系,只是不知他这神力能维持多久?” 栀子秀眉微蹙,加快了御剑速度,就在临近江面的半空位置御剑,几乎和阿南持平的地方飞行。 一想到自己的夜来香在这人手里,她有些发急,冲着阿南喊:“你快些把夜来香还给我,那香囊是和我订下了血契的,没有我打不开,你拿着也没用。” 阿南见栀子二人御剑几乎与他持平的速度,眼神一亮,朗声笑了笑,“嘿嘿,我打不开,可这天赫大陆上必定有人可以打开,你这么宝贝这香囊,还不是当中有了不得的宝贝??我才没那么笨,不会还给你的。” 他笑了几声,又挑衅地看了看御剑的栀子与安和,“我看你二人也都是有些本事和大才的人,不如放下这身外物,和我一道闯荡天地如何?岂不逍遥自在?” “和你一道闯荡,岂不是要与你这偷窃为生之小贼为伍?”栀子嗤之以鼻,瞪了他一眼。 安和见阿南在水中涉行的速度丝毫未减,有些好奇,有心套他的话:“这位小哥,你是如何做到如此神速的?” 那阿南笑笑,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个满意的弧度,似乎很喜欢有人跟他比速度,便道了一句:“你们追到我再说了!”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河岸,道了一声,“走咯,不陪你们玩儿了——” 说着,他的脚程速度明显加快了,很快就超过了栀子御剑的速度,跑到距离二人很远的前方去了,不多时便上了岸。 栀子无奈,只得继续御剑追击,后来,他们才明白,原来方才他们能够在河面上御剑与之交谈,全凭这小子一时兴起,故意慢下脚程等着他们的。 后来,他们追击了一路,都再未近过阿南的身。 一开始,他们还只是被这小子带着飞了好几个地方,都是东金坡临近的市州、镇,他们绕着南春山、登乡郡和东金坡三个地方飞行,尚且还能看到那阿南远远的背影,像一抹白烟般从眼前飘忽而过。 可等到临近日落的时分,就在一处叫东洲府的地界,栀子和安和发现,他们跟丢了…… 期间,那神速阿南还趁着奔跑中的间隙,从怀里摸出过那神秘的药丸来继续服食过几次,可后来,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影。 阿南不见了。 栀子与夜来香的血契感应还在,可那灵力感应却在无时无刻的告诉栀子与安和二人,那个叫神速阿南的小子一直都处在不断神速奔跑中,方向时而偏南,时而偏北,时而又朝西,时而又冲着东面去。 他们有些无奈,也意识到,总不能跟着这个精力旺盛的小子不断的绕圈圈,不如等上一段时间,待他停歇下来后,与夜来香血契感应出他落脚的确切方位,再追也不晚。 无奈之下,栀子与安和二人只得决定在东洲府暂时歇脚,御剑太久的时间,两人都有些疲惫,就停在了一个叫梦笙居的客栈门前。 “姐姐,我们不如今晚就在此歇息。”安和看看天色,还刚到午时,他们二人还可以在用过午膳后,去东洲府的市集逛逛。 正午的阳光充足,将客栈以及两旁一排排植物的影子拉得错落有致,倒显得这间客栈格外雅致。 栀子正要应声,抬眸却见到一个人,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赤色花瓣,行色匆匆的与她擦肩而过…… 第308章 复容 那花瓣很奇特,不仅仅是因为它相当硕大,只是一瓣,便有一个人的饭碗那么大小,而且,当那人经过栀子身边时,栀子分明嗅到了一缕山泉水又带点清甜的气息。 “这气息……”栀子猛地愣住,下一刻,与安和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到了相同的讯息: 那是……那是……玉泉乡两座山峰间的神奇结界中的神秘的花朵的花香气息。 因为那种花很特别,无论从外形还是气味,只是看过嗅过一次的人,都很难忘却。 “姐姐,这里怎么会有那种结界中才有的花?”安和盯着栀子看,等着栀子拿主意。 “走,过去问问。” 二人紧赶慢赶,追上了那个捧着赤色花瓣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那男人三十出头,身强体健,却一脸戒备地将手中的花瓣藏了藏,可又碍于那花瓣太大,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住,揣进怀里,又担心弄碎了。 看他小心翼翼对待那赤色花瓣,像是对待宝贝似的的神态,安和微微抿了抿唇,笑道:“大哥,我们只是想看看你这花瓣……” “走开,走开,这是我花大价钱好不容易才抢到手的,别想打我复容花花瓣的主意!” 那男人毫不客气地撵栀子二人离开。 “复容花?大哥怎知这花叫复容花?是什么人卖给您的吗?”栀子听完那男人的话,料定此花瓣必定是有人在当街叫卖,而且还很珍贵,故而那男人才说是“花大价钱”、“抢到手的”。 “复容花,有令枯木逢春,超出生灭界、还归于真寂、本元的归元之力,自然叫复容这样的名字了。我们这里的人都这么叫它。” 那男人见栀子面善,又不像是要抢他的花瓣的意思,这才拢了拢胸口的赤色花瓣,话锋一转:“怎么……你们也想买这复容花花瓣?” 栀子微微一勾唇角,点了点头。 “怎么……你们家里也有生病总是治不好的人?” 那位大哥这么一问,安和就冲栀子眨眨眼,继而转头对那大哥诉苦,“可不是,我姐弟二人,一直在四处为家中患了眼疾的娘亲找大夫,可……一直治不好,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那大哥听完,见栀子二人不是来打他复容花花瓣的主意的,便放下心来,热心的伸出一只手,指了指这街市东面的方向,“那你们二位得快些了,卖这复容花花瓣的女人就在这个街市的最东面一家面馆门前……” “听闻这复容花花瓣包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这个女人每天只有上午的巳时和下午的酉时在那里,而且只卖复容花的花瓣……生意极好,也不知她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些宝贝?” 栀子与安和对视一眼,谢了那男人,转头便朝着最东面的街市赶过去,如今已是午时了,也不知那个女人还在不在? “你出生时的地方就在那个复容花花海里,这个女人是怎么会得到这些复容花的?她莫非也能进得了那结界,或许与你的亲身爹娘有关系,亦或许……这女人就是你的娘亲也说不定!” 栀子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虽说二人是来追击那偷了她夜来香的阿南的,可想不到,却意外打听到了安和爹娘有关联的讯息,两相权衡,栀子二人当下决定应该先去会会这个卖花人。 而且,为何她只卖复容花的花瓣呢? 那复容花的确奇特,香气也似是山泉水带点清甜的气息,可栀子与安和并不知道这复容花还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居然能包治百病,单只是售卖花瓣,就已经令人趋之若鹜了,莫非当真有如此玄妙? 一切都只能在见到那个最东面街市卖花的女人时,才可能有答案。 可等到栀子与安和二人赶到最东面街市时,那家“闻香来面馆”的门口,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时间已经过了午时,或许那个卖花的女人已经走了……” 栀子有些遗憾,四处看了看,见那面馆竹桌竹椅,收拾得也挺干净的,便抬脚走了进去,安和跟着她入内,选了一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店家殷勤的过来招呼,“怎么……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一碗杂酱面,一碗馄饨……”安和看了栀子一眼,见她脸颊因为刚刚走得急了,有些泛红,便根据栀子以往的口味替她点了餐食,想了想,又吩咐店家端上来两杯清水解渴。 “就只差了一点点,如今刚过了午时,那个女人怎么就不见了呢?”栀子有些遗憾地说着,不想这话却被店家听了去。 他闻言笑了几声,接了话头过去,“怎么……二位客官也是在等那姓马的女人吗?” “姓马的女人?”安和有些疑惑地盯着他看。 “那马明雪就在我家面馆门口卖花,以前她的生意并不好,可前几日不知怎么的,她也不晓得从何处得来了一种叫复容花的好东西,听说买过的人都说能包治百病,还能延年益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她这卖花的生意却出奇的好了……” “哦,店家,您多跟我们说说……我们正要找她。”安和亲热地跟这位店家套着近乎。 “哦,马明雪这几日卖的的复容花的确奇特,花瓣特别大,而且花香很甜,因着这延年益寿、包治百病一说,她这几日只卖花瓣,从不整朵出售,而且啊……人家只卖上午的巳时和下午的酉时,过了这个时候,人就回去了。” “店家,那您知道,这马明雪住在何处吗?”栀子忍不住问。 “我也不大清楚啊,”那店家皱了皱眉头想了想,“不过,她除了上午卖花,下午酉时还在这里卖,你们若是要找她,不妨等着看看。” 栀子微微一怔,看了安和一眼,心中也打定了主意,看来只能在此守株待兔的等着这马明雪了,这位店家和先前那位路上遇到的大哥都说,马明雪下午的酉时还会来。 那他们且在此等着看看便好,说不定,很快就能知道安和的身世了。 栀子估摸着,这当街售卖复容花的马明雪,一定知道一些蛛丝马迹的。 第309章 未来 二人在这家面馆用完了餐食,店里的生意并没有多好,下午也不见什么人,那店家见二人在店里坐,也没有赶他们走。 安和心中忐忑不安,那是一种急迫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的念头,不断自脑海中浮起,又被他按捺下去,又浮起,又被他按捺下去…… 如此周而复始,也不知过了多久,栀子能轻易从安和的眉眼中看到他的急迫,也很能体会他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的心情。 她把手放在安和的手背上,轻轻抚了抚,唇角勾了勾,温声细语吐出一口气:“不着急,一会儿等人来了,就什么都明白了。放心,姐姐,一定帮你查出你的身世。” 安和盯着栀子淡然自若的眉眼看,恐怕也只有姐姐这样的人,才会在这等急不可耐的时候还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色。 他微抿了抿唇角,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手翻过来,抓住了栀子的柔荑,栀子知道他的心意,也没有要挣脱的意思,反而任由他握着。 可二人等在那面馆一整个下午,那马明雪都没有出现,安和有些着急地还特意跑出面馆看了又看,确定这马明雪并没有来过,他才又神情恹恹地回来,挨着栀子坐下,耷拉着脑袋。 二人一直等到太阳落山,这家面馆也要打烊了,二人才打算离开。 走的时候,安和放了一些银钱在桌上,对店家说,“店家,我们明早还会过来,给我们留个座。” 那店家一边收拾桌椅,一边笑着应和,“不妨事,不妨事,你们等的人没有来,或许是她刚好有事呢,明儿个说不定就来了。” 栀子主动拉了安和的手,走在日落下的东洲府街市上。 东洲府的街市,自太阳的余晖最后一点收进了地平线,街市回复了喧嚣后的宁静,安和看着自己与姐姐依偎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地面上,日光终于收拢了它最后一丝金芒,安和叹了口气,不自禁地拉起栀子的手,凑近鼻端嗅了嗅。 姐姐的手上一直有股淡而不俗的栀子花香和一些中草药的香气,很让人心安。 栀子对于安和这样亲昵的举动并没有反对,她知道他难过,自小就没有爹娘的消息,独自出生在一朵复容花下,可眼下明明好像有消息了,却又仿佛近在咫尺,无法触摸。 栀子摸了摸安和的头,顺着他的奶白色头发捋了捋,冲他微微一扬唇角,“没关系的,小安,好事多磨嘛,我们明天再过来等。” 安和乖顺地任由她的抚摸,后又捉了她的手放在鼻端又嗅了嗅,又吻了一吻,“姐姐的手真香。” 栀子对于他这样的举动,本来是有些羞怯的,到底是姑娘家,而安和又长大了,不可以再像小时候,那个拖着大枕头嚷着要和她同床共枕的男孩子一样对待了。 可眼下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话语,栀子听在耳朵里,也知道其实是他难过,故而也没有抗拒他这样的举动,只是抽出了手来,点了他的额头眉心一下,“你呀,当姐姐我的手是猪蹄吗?想吃?” “想吃……”哪知安和接了她的话头,就开起了玩笑,还冲她眨眨眼,露出调皮的神色。 栀子便被他逗笑了,扬起手作势假装要揍他,“讨打不是?给我站住,小安——” 街市上留下二人嬉闹成欢的身影,随着星月挂上枝头,逐渐回归了夜晚的宁静与祥和。 又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两人早早就来到了“闻香来面馆”,在店里用过了早饭,又等着那马明雪到来,可过了上午的的巳时,依旧不见人影。 栀子冲着安和微微勾了勾唇角,一只手主动牵起了安和的手,示意他耐心等待下去。 她很能理解小安迫切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的秘密,可那马明雪不知怎的,却迟迟未能现身。 这样又过了下午的酉时,依旧没有马明雪的身影。 二人又不知道马明雪的住址,四处打听了一下,也没有人知道,故而只能耐心的等待,如此一晃便过了五日。 就在二人都以为马明雪可能不会再出现的时候—— 第六日早上巳时一刻,那闻香来面馆门前多了一个微胖妇人的身影。 安和远远就看到,那妇人身着一套浅色纱衫,里衣却是玫红色这种艳丽的色泽,远远看去,很是惹眼,凸显出她丰盈的身材,而且——她手里拿着的是几朵复容花! “一定是马明雪,姐姐!”安和拉着栀子就疾步迎了上去。 那马明雪一见有人奔过来,就笑脸相迎,很是会做生意的样子,“哎呦,我说客人,这么着急一定是想买我的复容花花瓣了?” “你是马明雪?” 栀子盯着她看,看她的眉眼和神态,可以推测出她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 “是呀,二位一定是慕名而来?我前不久都在这里卖花,只是中间有事耽搁了,歇息了五日没有出来……”马明雪很是精明地觉察出了安和的急迫,“二位是等了小妇人许久吗?” “嗯。”栀子点了点头,悄悄捏了捏安和的手,暗示他不要太心急,恐被人拿捏。 “敢问夫人您是从何处得来的这复容花呢?”栀子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试探着问她。 那马明雪一听顿时愣了愣,忽而张着小嘴笑开了,“我倒也不是怕二位抢了我这笔好买卖,只因我这笔生意是飞来横财,老天爷赏饭吃……不过,二位若是当真想打听……多少得意思意思……” 她约显丰盈的一只手伸到栀子二人面前,拇指捏着食指动了动。 栀子立马懂了她的意思,这样看来,她是口中有消息的,就是得花钱买。 “无妨,嗯。”栀子冲着安和使了个眼色,安和便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了一些细碎的银钱,递给了马明雪。 哪知,马明雪的手接了那银钱,垫在手里掂了掂,又冲着二人伸出手来。 这意思是嫌少了? 栀子又示意安和给了马明雪一个金锭子,她这回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转过脸来一见居然是金锭子,开心坏了,喜笑颜开的招呼二人: “哎呀,这复容花的消息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机缘太过珍贵了,所以,我也应该得到点好处不是?是这样的……” 第310章 白衣 那马明雪娓娓道来,一直以来,她在面馆门口卖花生意都不怎么样的,可突然有一天,太阳快落山时,她遇到了一个机缘。 那日她守了一天的花摊,都没有生意,后来出现了一个白衣白发的人,他悄然地无声出现,对马明雪说:“想不想做一笔好买卖?” 马明雪看着这人,天姿神颜,她这人是有点蝇头小利也会和人抢破头的,是万万想不到这天大的好买卖主动找上她的,可不知怎的,她一见这白衣白发的人,竟然什么都信了。 然后这人便给了她一共二十三朵复容花,并教她在此售卖此花的花瓣,每一瓣都售百两金,并告诉了她这花的花瓣可以延年益寿、包治百病。 只是,虽说这钱是马明雪赚了,但需得帮她做一件事,那就是在此等候一个穿月牙白衣裙的女子来此,并把一幅画给她。 “诶……月牙白衣裙?还就像是这位姑娘?”那马明雪说到这里摸了摸头,依然有些不能确定。 栀子细细想来,这白衣白发人凭空出现,又无端端给了马明雪一笔生意,的确很蹊跷,这会不会是小安的爹娘故意在为他的身世留下讯息给他们呢?不然,怎能未卜先知她与小安来此的时候,她定会穿月牙白的衣裙? 栀子不答她的话,忙问,“是什么画?” 那马明雪一提到那画,就又扭扭捏捏了,“我告诉二位,这幅画堪称绝品,但若是二位想要这幅画,是得花大价钱的,不然我不会交给你们。” 安和有些气闷,本就因为想早点知道自己的身世之谜,等了五日很是恼火了,想不到这马明雪又坐地起价: “你方才明明说,那白衣白发人是要你把画给我姐姐,如何又变成了要花大价钱?你分明就是讹诈!” 那马明雪一听,就立马变了个脸色,收起了笑脸,恶声恶气对安和吼道:“我讹你,讹你什么了?讹你什么了?你说说…… 那白衣白发人又没有说到底是哪样的姑娘,只说了是月牙白衣裙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多了去了,万一我一不小心信了你们,把画给了你们,那白衣白发人突然回头来找我麻烦,可怎么办?你们是不知道,那白衣白发人很有通天手段的……” 栀子见那马明雪有些欺负安和,于是便挡在安和面前,可为了能更多的知道一些关于那白衣白发人的讯息,栀子只能微勾唇角,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夫人这话怎么说的?” “那白衣白发人定是什么得道的神仙,他悄然无声的来,又可以突然转身就不见了人影,你们说说看,这不是神仙是什么?” 栀子闻言,心里更加可以肯定,那白衣白发人定然是知道安和身世之谜的人,那么他特意留下的那幅画,他们就必须拿到手! “敢问这位夫人,你要如何才能给我们这幅画?” 那马明雪贼头贼脑的环视了一圈四周,见没有人注意,这才悄咪咪的竖起了一根手指头,比了个“一”。 “一百两?” 那马明雪摇头。 “一千两?” 那马明雪还是摇头。 “到底是多少,你给个痛快数?”安和压着火气瞪那马明雪。 “一栋豪宅!”那马明雪一开口吐出的竟是天价,栀子和安和二人都有些始料未及。 “什么?大婶,你不去抢?”安和怒气直上,怼她。 哪知那马明雪连连摇头,“反正那画在我手里,没有我同意,你们是得不到那幅画的,要想得到那幅画,必然是要一栋豪宅才可以!” 安和还想与之争辩两句,却被栀子拉到一边,“小安,钱财乃身外之物,你的身世要紧。” 二人商议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答应那马明雪的无理要求,但栀子要求先看看那幅画。 马明雪见谈妥了价钱,才道:“也好,那画在我家里暗格里藏着呢,你们不知道那幅画有多神奇,一看就是好东西,二位一会儿见了,必定会认为这钱花得值的!” 见来了一笔横财,马明雪连复容花都不卖了,心里盘算着若是挣到了这一大笔,她就可以安心回老家养老了。 于是,由马明雪在前领路,安和牵着栀子的手,一道来到了马明雪的家中。 马明雪的家,便在这东洲府最犄角旮旯的一个小巷尽头。 就在一脚快要跨进那马明雪家的门槛时,栀子猛然间身后有所感,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人跟着自己和安和似的,一回头细细看了看,又什么人影都没有。 莫非是错觉? “姐姐,怎么了?”安和注意到栀子驻足不前,转头也停了下来问她。 栀子摇了摇头,“没事。” 那马明雪在里屋倒腾了半天,才将那幅画从里屋里找了出来。 那幅画是由上好的金轴镶了卷边,金轴四端还分别镶嵌着冰种的帝王绿老玉的翡翠,画轴的底部两侧还坠了打着精致香结的流苏,看上去相当珍贵。 栀子的手刚一触碰到那幅画,眼前的景象似乎闪动了一下,她的脑海中居然看到了一个影影绰绰白衣白发人的身影,那人声音醇厚,刚一传到她脑海里,一股万般熟悉的感觉便涌上了心头: “小主,全心已经在此恭候您多时了,此画乃是通往龙神之境的唯一秘径,还望小主您一定要拿到此画,珍藏于身,将来必有大用。” 栀子定了定神,那白衣白发的声音和身影仿佛方才只是出现在她一个人的脑海里,而一旁同样拿着画看画的安和与马明雪二人,脸上却丝毫没有异样。 难道……他们看不见也听不见方才那白衣白发之人? 莫非是传闻中某种大能的通神传音术? 看来这白衣白发之人当真如那马明雪所言,定是一位神秘的高人,可他如何称自己是……“小主”? 龙神之境又是什么? 栀子正兀自思量,那白衣白发人的声音又起:“小主,此画尤为神奇,堪称至宝,切不可将此画落入他人之手,除了小主身边的阿和。” “阿和?你……是在指小安吗?”栀子尝试以灵识传音给那白衣白发之人。 那白衣白发人却没有再回答她,只是冲着她深深揖了一礼,身影便从她的脑际消失了。 画卷一点点的展开了,那幅画上栩栩如生的绘制着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径,一个小小的月牙白身影,背对着看画的三人,慢慢走近了那条小径。 视野竟随着那画面上灵动的小人儿的行动而转化着,大片大片的复容花花海,随风轻舞,似乎带着山泉水清甜的香气,扑入人眼中…… “哎呀,你们快看看,这复容花居然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还有这小人儿居然可以动来动去的,我说这幅画神奇?” 那马明雪仍旧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说着,可安和与栀子二人却听不进去了,他们死死的盯着那幅画上的画面: 那个月牙白身影的小人儿穿行在这片广阔的复容花花海当中,最后在一朵紫色的复容花下停下,弯下身子,抱起了一个满头绒白的小婴孩。 那月牙白的小人儿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伏下头,轻轻吻了一下那婴孩若糖果般软糯的红唇,顷刻间,小人儿的脸上淌下了一滴热泪,而那满头牛奶白发的婴孩却笑了。 温煦的日光照耀在二人的身上,那画面上清风拂拂,金色的光芒乍现,有些灼人眼目,画面便静止停留在那月牙白小人儿抱着那牛奶白发色婴孩的那一刻。 月牙白小人儿将婴孩举到空中,他们脸上都迎着光,给人一种无比神圣之感,可栀子如今看来,心中却莫名多了一番难过与欣喜,好似失却了多年的宝贝又重回到自己身边一般。 第311章 红了 栀子的眼神素净而温润,抬眸不言不语地看向安和,却见安和也红了眼眶,这一看不打紧,栀子的眼眶也跟着润湿了。 二人虽没有说话,就这么四目相对的盯着彼此看,可二人心里都明白,这便是栀子做了安和采生人的那一幕。 安和心中也说不出是何滋味,只觉得百味杂陈,有忐忑,有期待,又有些焦灼…… 自己降生在复容花下的一幕,姐姐从未在他面前详细的说过,只偶尔提过一两次,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降生时,姐姐把他抱在怀里,明丽秀雅的脸庞上,竟然是那样的表情。 珍贵、庄重、圣洁……还有……一些失而复得的感觉。 他忆起那个松鹤村过世的黄老头儿曾经入梦说过,他与姐姐前世便有着极深厚的缘分,到底他和姐姐前世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那黄老头儿才会说那样的言语? 而姐姐在做他采生人时,为何脸上会有一种失而复得的表情? “你们看,这画里的小人儿,居然会动啊……诶,也是穿月牙白的衣裙,和这位姑娘很像呢?那孩子又是谁家的?”那马明雪还在喋喋不休地念,可栀子与安和二人却丝毫没心思再听下去。 那马明雪所言的白衣白发之人,定然是知道安和的身世的,不然也不会凭白在此留下这幅龙神之境的画卷。 “夫人……”栀子想起了那白衣白发人的嘱托,转头便对马明雪打着商量:“这幅画……您可否先交给我们二人,至于那栋豪宅,我们二人必定会稍后几天便双手奉上,可好?” “稍后几天?你哄骗谁呢?”那马明雪一听便不答应了,“你们方才也亲眼看过了,这幅画有多神奇,要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要么这单生意免谈。” 安和一见那马明雪要收了这幅画,一把抓住了那画的金轴不撒手,那势头俨然便像是要立马抢了来。 那马明雪是个生意人,哪能不知安和的意图,便也跟着拽住那画不撒手,还厉声嚷嚷: “若是你们二位不想付钱就抢走这画,那我马明雪今日就算是拼个头破血流,也必定将这画毁了去,你们一样都捞不着,你们信不信?” 那马明雪说着,使劲拽住了那画的一端,作势便要撕了,栀子急忙拉住安和的手,与他使了个眼色,安和才松了手,举了手在脸侧,后退了一步,微抿了唇看着那马明雪,不再靠近。 “诶,这就对了嘛,你们二位既然看上了这幅画,想要就拿一栋豪宅来换。”那马明雪继续和二人谈着自己的条件,“先说好,我只等你们二位十日,若是过了这十日,我可是要把这画卖给别人了。” 栀子拉了安和到一侧,低语商量:“如今夜来香尚在那阿南的手里,从皇甫正祥那里得来的一栋豪宅的黄金也都放在里面了,若是想要这画……还得先找到阿南再说。” 既然姐姐都这么说了,安和也只能作罢。 二人与马明雪就此约定了十日为限,十日后必定来取走这画,二人与那马明雪谈妥,便结伴离开了马家,打算继续依着那夜来香与栀子血契的感应,追踪阿南的下落。 入夜,栀子正施展血契追踪法术,与安和一路追踪那阿南的踪迹,却奇怪的感应追踪到那阿南居然出现在了他们今日白日里才刚到过的地方。 二人依着那血契感应继续往前走,追到那条熟悉的小巷,这条巷子的尽头,便是马明雪的家,怎么这阿南会出现在这里? “姐姐,你确定你追踪的没有错?怎么会是马明雪家?”安和也感到有些奇怪,他直觉这事儿有些不大对劲。 见栀子摇头,他蹙着眉头想了想,便道:“姐姐,你在此等候,我去那马明雪家再探探……” “嗯,注意安全。” “放心,我只潜在暗处看,不现身。” 听小安这么说,栀子才稍微放了放心,打消了想与他一道前往查探的心思,也是想让安和多一些历练。 安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条小巷的尽头,栀子提了白虹剑,站在巷子中等候。 一阵夜风自巷底吹了过来,拂动着栀子的长发和月牙白衣裙,头顶的月光皎洁,撒在她的身上,像是渡上了一层莹白的辉光,将她倩丽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安和去了有些时候了,可还是没有回来,就在栀子打算前往马明雪家的方向看看是怎么回事时,忽然,半空中幽幽飞来一只银白色的纸鹤,飘飘摇摇,落在她的掌心里。 这是……纸鹤传音书?这么晚会是什么人寄给她的呢? 掌心灵力微动,栀子打开了它,里面传来一个厚重感很强的嗓音,“有缘人,近日可好?算算时日,我们有一段时日没有联络了?” 栀子一听那声音,便很快辨识出,那是那个叫缘起的人的纸鹤传音书。 奇怪,他怎么会这么晚寄给她纸鹤传音书,而且是在她独自一人等待安和的半道上? 栀子颇感诧异,按说那缘起曾提过,是因为自己修行不专,才会寄错了纸鹤传音书,然后才认识的她,可如何这一回,一个他口中修行不专的人,会在这半道上寄给她纸鹤传音书,而且还好似……很准确? 缘起侃侃而谈,谈及了他近日研习的医术,以及修行的一些法门,然后跟着便问栀子是否遇到什么有趣或奇怪的事。 栀子几乎是在一瞬间便想到了那幅神画以及那白衣白发人对她的提醒。 “小主,此画尤为神奇,堪称至宝,切不可将此画落入他人之手,除了小主身边的阿和。” 而此时,这个叫缘起的人,提的这个问题,却是相当的应景,这是为何? 难道只是巧合? 于是,栀子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却反问他:“你如何会这么问?难不成你觉着我近日会遇到一些有趣或奇怪的事吗?” 这有缘人的纸鹤传音书出现的时机太过奇特,她难免怀疑。 纸鹤传音书的那头,灵力微弱却未曾断绝,那缘起约微有些尴尬的声音响起,他笑了几声,“怎么……有缘人,你不是和我常常这么交流近况吗?” 第312章 以牙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纸鹤的那头可以依稀听到他的叹气声: “我原本以为在此寂寂长夜里,能有有缘人这样的挚友与我谈天说地,如此相伴,是一桩人生快事,我从未曾想过要给有缘人什么负担。莫非有缘人是觉着和我交谈有些心烦吗?” 栀子想了想,又觉着或许是自己多虑了些,这个叫缘起的人,与自己素未谋面,他是不可能知道或了解自己在做什么的。 自从自己在那次夺符竞技赛之后,常常心中多了一种不安,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那种感觉会令她汗毛倒竖,如鲠在喉,但细细以灵力查探,又根本没有任何的迹象可以证明她这种直觉。 或许真的是她多思多虑了,亦或许这个叫缘起的修士,不过是随口一问,并没有什么恶意。 于是,她想了想,又颇有点不好意思:“没有。” 因为她谈话的兴致不高,这次以纸鹤传音书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便结束了。 安和总觉着先前姐姐与夜来香的血契感应居然出现在马明雪家附近,的确很令人匪夷所思。 他心中颇为不安,趁着夜色径直跃上了马明雪家的屋顶,掀开几片瓦,朝着里屋看去。 这一间是马明雪的卧房,也是当日马明雪避开栀子与安和二人,进入里屋翻出那幅神画的屋子。 躲在屋顶的安和,依稀能听到马明雪响亮的鼾声,眼下已经过了二更天,马明雪应该睡得很熟了,一般的响动怕是吵不醒她。 可黑夜里,有一道倏忽骤然而入的身影,以某种诡异和极快的速度进入了马明雪的卧房内,开始摸着黑翻找起东西来。 安和在屋顶上看得真切,但见那黑影东找西翻,很快在马明雪的床头发现了一个暗格,他按下那个机扩开关,暗格打开,瞬间一幅画便落入了那黑影之手。 那幅画金轴带着香结的流苏,安和即便蹲在屋顶上也能认出,那便是当日马明雪想要卖给他们的神画。 “不好,有人要偷画!”安和心中擂鼓阵阵,一颗心狂跳不已,他稍一琢磨,便想要跳下去阻止那人,可就在这时,床上的马明雪鼾声停住了—— 她猛地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就看见了一道黑影般的人正从她的床头暗格里拿出那幅可以卖天价的画。 她想也不想,本能地一把抱住那黑影之人的腰,大喊大叫:“来人啊,有人要偷我的画啊,想抢走我的财神爷,想也别想!” 安和再也不愿迟疑,一个纵身从屋顶跃下,和那黑衣人交起手来。 那马明雪趁此抱住了黑影人手中的画不撒手,却被那黑影人猛地一掌推向了床榻的另一侧,脑袋碰到那床沿,立马见了血。 那马明雪捂着脑袋,血流了满头,头晕目眩地瘫在床上,只有进的气,却没有出的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两道黑影在自己面前左呼右闪,她却半点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黑影之人与安和过了十多招,却依然难分胜负,他好似并没有多少闲情逸致与安和过招,却一手拿着画,一手从腰间掏出一支粗壮的笔来,一边躲闪着安和的攻击招式,作势便往那马明雪家中的墙上写着什么。 安和一把抓住了那黑影人持笔的手,可那黑影人却没有停歇,反而是带着安和的手一道动作,安和便随着那人的动作一道在那面墙上写下了什么…… 末了,那黑影人像是写完了,一把丢开了那支笔,扔到地上,看也不看,只是盯着安和的方向,叫了声,“嘿嘿,好玩,好玩,不过哥哥我下次有空再陪你,这会儿先走了——” 怎么这声音有些耳熟? 安和怒极,手中的短剑朝着那黑影人呼出,因为那道黑影速度极快,安和这一下便刺了个空,想他在金翎使者这一行干了这么久,还没有被哪个人这样带偏着玩半天的。 他怒火中烧,手中短剑朝着那移动的黑影扔过去,却听那人“哇呀——”惨叫一声,可眨眼间,那道黑影便消失在了这间屋子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等栀子赶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亮起了安和的火折子,那马明雪正使出了浑身力气,撩住了安和胳膊哀嚎: “老天爷啊,你们不过是看中了我的宝贝画,明着出不起钱买,转头晚上就来我家偷啊,没天理啊,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安和有些气闷,指了指那墙上方才自己被带着绘上的鬼画符,怒不可遏道:“大姐,你没看到这墙上留的名号吗?我不过是刚巧路过,来抓他的!” 那马明雪脸上微微一愣,转头看向那墙上,原本雪白的墙壁上当真绘上了方才那夺画之人的名号:“神速阿南!” 栀子只瞄了眼墙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心中便已经明白了大半,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是金翎榜首一直在通缉的要犯,您不是要报官吗?您眼前这位小哥,便是金翎使者,有什么事,就对他说!” 即便是安和还没有道出方才发生的事,栀子也能猜想到,必定是安和来探究竟时,正好遇上了那神速阿南偷了那神画,结果这马明雪见屋里还有人,就讹上了安和。 等二人从当地府衙出来,已经是第二日的早上辰时将尽了,日头已经出来了,大放天光,东洲府的集市上熙来攘往,很是热闹。 没有人会去想象昨天的夜色中,发生过什么尤为奇特的事,除了马明雪丢了神画,哭丧着脸,一副灰败的面色。 “这位小官爷,您一定……要想法子帮我找回那幅画……”那马明雪已经通过官府确认了安和金翎使者的身份,也知道他位居金翎使者榜首,查案了得。 “找回来做什么呢?”安和有些调皮地冲那马明雪眨眨眼,“找回来……你又高价卖过我们吗?” 那马明雪有些迟疑地想了想,又点点头,一副希冀的神情望着栀子与安和二人。 第313章 还牙 安和笑着抿了抿唇,“那好,我也有价钱。” “什……什么?”马明雪有些不明白。 “我说,我很贵的,帮你找回来可以,但我也要你付钱才帮你!”安和故意扯着嗓子,凑近那马明雪的耳朵喊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 “多……多少,这位小官爷?”马明雪通过那府衙的人,已经知道,那神速阿南四处偷盗宝物留下名号的这个案子,已经交给安和了,因此,她指望不上别的人,只能巴巴的看着安和。 安和对着栀子眨眨眼,看栀子一副忍住笑意的表情,这才冲那马明雪比出了一个指头。 “一……一……一百两?”那马明雪有些难受地吐出几个字,像是从她那里要一百两就像挖了她家祖坟似的。 安和摇摇头,笑起来,脸上的笑容浸满了初生的日光,像是沾上了一层金色,很是耐看,“一栋……豪宅!” 说完,他拉着栀子的手,便大步消失在了马明雪的眼前,只留下当街一直愣神发呆的马明雪。 “你方才何必逗弄那马明雪?”栀子与安和边走边看,不觉又提起了这事儿。 “我们急着查出我身世之谜,可那马明雪坐地起价,我就是看她不惯,故意逗逗她。” 安和抿了抿唇笑,顺手从一个卖糖葫芦的大叔摊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栀子,自己也拿了一串。 那糖葫芦卖相极好,饱满的大山楂被串在一根细细的竹签上,红彤彤的果子被涂上了一层薄薄的糖稀,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咬上一口,甜脆而凉。 栀子很喜欢这样和安和当街品尝各种美食时的感受,虽说她是筑基中后期修为,已经可以辟谷,但她还是喜欢与安和一道分享。 “姐姐打算什么时候再追踪那神速阿南,夜来香和那幅神画还是得早一点拿回来才好?” 栀子咬了一口糖葫芦,想了想,“嗯……不如……还是等晚上,晚上那小子一定会歇息的,这样好抓住他一些。” 安和细细一想,也觉得有理,毕竟那阿南移动速度太快了,寻常人根本抓不住他。 于是,他三口两口吞完了那糖葫芦上的果子,点点头,“也好,反正我昨天晚上扔出的短剑,应当是伤了他,今夜或许他能消停点,说不准趁着他安睡,我们就能抓到他呢。” “我估计这小子这白日里一定没有晚上安分,不信我们先看看。” 二人边走边聊,已经到了东洲府的城郊,城外草长莺飞,这会儿却鲜少有人经过。 栀子说着,吃完了糖葫芦,将竹签丢进了附近的草丛里,看看四下里无人,便摊开了掌心,凝转法力,与夜来香之间的血契产生感应。 可刚施展了一会儿,栀子却愣了愣,眼神中闪过一两分狐疑:“太华镇?” 夜来香血契感应的方位是在太华镇。为何阿南的位置停留在了东洲府太华镇附近,一动不动了,这是为何? “怎么会这样?莫非是我昨晚伤得他太重了,这会儿他在家里养伤?莫非这太华镇就是他的老窝?”安和眉目一转,嘴角一咧,笑出一抹日光,露出好看的白牙: “走,姐姐,不如我们现下就去逮住他!” 栀子点点头,与安和一道御起了白虹剑朝着太华镇方向赶过去…… 太华镇地处东洲府的西南面,镇子不大,却因为家家多收藏古董以此敛财致富而闻名百里。 阿南按照惯例,带着那卷神画轻车熟路找到了这个镇子上最大的一户人家——贾府。 贾府的主人叫贾仁,从族里辈分关系上算来,当属阿南的三叔公,可他却是个鼎鼎有名的收藏家,这些年来搜罗到不少珍贵古玩、大师画作等上品古董玉器,富甲一方。 阿南一进屋,贾仁就殷勤的招呼他,还命人奉上了上好的碧螺春招待,“我的好侄孙,这次你又给叔公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啊?” 这三叔公是明白阿南的本事的,这些年来,阿南隔三差五都会将各处偷来的东西拿到三叔公贾仁的面前,由贾仁给东西定价,并转手卖出去。 得来的银钱,按照二八分成,阿南得两份,三叔公得八份,如此分摊合作,长久以来,阿南也没有任何意见,而他偷来的东西,其中也不乏许多上品。 就好比这一次的神画,阿南看过这幅画,画中的人会动会笑,整幅画在观看时,总让人有一种珍贵、圣洁之感,且不容人亵渎。 给阿南的感受就是,这幅画必定绘制的不是凡人,而应当是神仙的某段过往或经历,当属无上珍宝。 当阿南在三叔公贾仁面前慢慢展开这幅画卷时,三叔公的眼神突而放亮了,就像是看到了某种神迹,脸颊的肌肉因为过于激动,跟着他枯瘦苍老的手一并颤抖着: “好侄孙……这是……这是什么宝贝啊?” “是我无意中得到的一幅神画,三叔公若是想要,那我们这次按照五五分成可好?”阿南观察着三叔公眼中那种迫切之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好说,好说,一切都好谈的,好侄孙,不如我们边吃边聊,你来得早,三叔公还没用过早膳,这就一并用了?” 三叔公见阿南将画小心翼翼收拢,裹成一个卷,装进一个布袋里,又贴身系在了身后,他打量了一番阿南,突然注意到他左边胳膊包扎着一处伤口,便又指了指阿南的胳膊,眼中露出关切之意: “好侄孙,你的胳膊怎么伤了?定是得到这幅画时弄伤的?要不要叔公请个好大夫帮你瞧瞧?” “不用了,这点小伤,我都习惯了。多谢三叔公。” 阿南被三叔公殷勤地请到了饭桌前安坐下来,三叔公又殷勤备至的招呼他,还特意吩咐下人去多做两道阿南喜欢吃的早膳。 不多时,一大碗绿豆百合小米粥、白灼秋葵、蛋煎面饼,一小碟煮鸡蛋、外加一些坚果和葡萄便端了上来,满当当的摆满了一桌菜。 “哇,菜色这么丰盛啊,那我就谢谢三叔公招待了。”阿南说着,舀了一小碗绿豆百合小米粥,又拿了一张蛋煎面饼,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三叔公只是看着阿南吃,却许久没有动筷,阿南又猛啃了几大口蛋煎面饼,他是饿得急了,一开始压根没有注意到三叔公并没有要动筷的意思。 第316章 线索 安和一把拿捏住他的手,抿唇笑道:“什么你的画?小小年纪说话真是不要脸,这明明就是你昨夜在马明雪家偷的,我揭了金翎榜的榜文,是要将你缉拿归案的,你还好意思来讨要这贼赃?” “怎么?你是金翎使者?” “正是在下,怎么你不知道吗?” 阿南自知理亏,也明白自己刚刚解毒,不是安和的对手,但双手都被安和拿捏住了,也不好撤回,就那么僵持着。 “好了,你们两人都别打了,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如何会到这里来,又如何会被这人……”栀子说着指了指地上瘫着一动不动的贾仁道,“给下了毒的?” 阿南与安和这才各自收了手,阿南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脑袋,嗫嚅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这人是我的三叔公……我来卖画,他就想黑我……” “三叔公?”安和又笑阿南:“果真是蛇鼠一窝啊,难怪会被黑吃黑呢?” 阿南有些不依这种说法,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若不是栀子夹在中间,恐怕二人又要动手,“我才和他不一样,他这样的人,连心都是黑的。” “你不黑?你不黑专门偷别人东西?”安和又拿话刺他。 “别说了,这次及时出手救了你的,还有一人,我给你介绍认识……”栀子说着冲着屋顶的虚空中招了招手,“师叔,快些下来一见。” “观其行,顺天之意,谓之善意行。反天之意,谓之不善意行。”龙乐音口中吟着《墨子》中的章句,衣袂飘飘从天而降,宛若真神。 阿南看得几乎都呆了,指着龙乐音,半天说不了一句完整的话:“你……你……你……你是……” 龙乐音一副笑呵呵的模样,唇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站阿南近前招呼:“小友你好,好久不见啊?” 阿南总算想起来,他之前的确是见过龙乐音的,可想不到这一次,居然他会救自己。 那一次,他刚刚偷了一家富人的米面,跑到他常去的那个村落,将米面放在一户人家门口,那户人家只有一对姐弟,是孤儿,他看着怪可怜的,于是就常常这样不留名的偷偷帮助他们。 他记得最近的一次,他又去放米面时,被那对姐弟发现,两姐弟一边一个,一把抱住他的腿,叫他:“恩人哥哥……” 他心潮澎湃,只感觉眼圈发红发热,好歹没落下泪来,却也是那一次,刚好被路过的龙乐音看见。 龙乐音仙姿卓越,一看便不像是普通人。 他当时便拦住阿南的去路,劝慰他:“你有此神速奔跑之神力,为何不善用这个能力,也好以后拿来做更多的好事?为何只想着偷窃呢?” “你是何人?要你管!”阿南记得自己当初是这么回应龙乐音的,然后一溜烟跑掉了,可想不到万事皆有机缘,今日竟然是这人率先出手从那贾仁手里救了自己。 “为何要救我?”阿南有些不好意思,这时又想起龙乐音问过他“偷窃”的问题,竟然一瞬间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他以前从未觉得偷窃来帮助更需要帮助的人,是一件坏事,可眼下为何在这个仙姿飘飘的人面前,却感到颇难抬头挺胸。 龙乐音不答反问他,“你又为何要救那对孤儿?” 阿南想了想,道:“没有什么为什么,纯粹是想救他们而已,他们的爹娘在一个叫南如崖的地方被一头大猩猩一样的怪兽踩死了,我当时路过南如崖,见他们的村庄被毁了,爹娘也没了,我看他们可怜,就把昏迷过去的姐弟俩带到了这里,偶尔给一些米面,还有一些钱……” 这些话,阿南说者是无心的,但栀子听来却如一道惊雷掠过心间,她猛地震惊万分地扑过去,一把拉住了阿南的手,连声音都颤抖了:“你说什么……什么南如崖……什么像大猩猩一样的怪兽……是……是朱厌……是朱厌,对不对?你看到了什么?快……快告诉我……” 昔日瑞云庄惨痛的经历又如决堤后的潮水,席卷而来,将栀子淹没,她只觉得周身发寒,像是全身浸泡在了冰冷刺骨的寒冬水里,浑身因为激动而不住颤抖,她想要发出声音,却觉得喉间热血滚烫,根本发出一丝声音,只剩下赤红的眼,以及嘶哑的喉。 她压根都想不到,那日南如崖遭遇了瑞云庄同样的惨案,当时师父带她去看时,说那里唯有一个待产的孕妇是唯一的幸存者,她万万想不到,居然还有一对小姐弟,被刚巧路过的阿南所救。 “姐……姐……你别激动,我都告诉你……”阿南见栀子突然激动万分,眼神中的焦灼与仇恨几乎要从那双原本灵气逼人的眼眸中溢出来,他不知道她发生过什么事,但也没想要隐瞒此事。 安和拉过她的手,合掌放在了手中,安慰她:“姐姐,别着急,我在呢。” 栀子呐呐的回过头,才发现小安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暖透过肌肤不断地传递过来,像是驱散了她身上的寒冷,让她有了一两分清醒,然后,她听见他说:“我一直都在!” 她开始有了些许的神思,听着阿南徐徐的讲述当时南如崖遭受朱厌作乱后被毁的经过,她依稀想起师父的话,南如崖当时庄上的人,一共四十二口,唯有一个孕妇还活着,其余的无一幸免。 她记得,她当时是怀疑有人御使了朱厌来作乱害人,而她的师父玉面北冕却不这么想,反而怀疑南如崖一事,是与她事发时在一处的阎影王浮华有关系。 栀子万万没想到,在此地偶遇的阿南,也是南如崖惨剧的见证者,说不定,从他口中能知道一些讯息。 眼看机会就在眼前,哪怕只有零星一点,她都要抓住! 她强自要自己镇定下来,深呼了几口气,平复了心情,才又道:“你当日可曾看见那只朱厌和另外一头像大牛一般的怪兽争斗的情形?” 因为他们瑞云庄便是穷奇和朱厌相斗导致的祸难,而那一次的南如崖惨剧,却偏偏只看到朱厌作乱后逃离的巨硕身影。 “不曾。” “那你可曾看到或听到什么奇怪的事?” 阿南想了想,捏捏鼻子,“对了,我当时好像听到了一首乐曲,似乎是一种什么笛音……” 第317章 天分 “什么笛音?”栀子只感觉一个答案快要呼之欲出,像是那幕后御使穷奇和朱厌毁了瑞云庄的真凶就快要浮出水面的感觉。 她还记得,那只穷奇离开的时候,她也听到过一段笛音,那段笛音…… 初一听来,婉转动听,让人心思宁静,像置身于一片宽阔的草原上,又似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听到的人都会感到温暖,但不知是栀子听来的缘故还是怎的,总觉得那曲调中仿佛带着一丝黯然的悲伤。 后来,她学会了修行之后,又跟着那穷奇小七找到了拥有一只玉笛的阎影王浮华,可浮华却说出一件怪事: 穷奇小七自从被浮华手中的玉笛驯服后,从不会跑出去坏事,但突有一日,它突然不听浮华的训令,自己跑出去,那神情就像是听见或是看见了什么让它感到不安的东西一样…… 虽然浮华也一路追赶它而去,还一直吹奏玉笛来安抚它,可后来它忽然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一身伤…… 浮华说过,他的玉笛是安抚穷奇小七的法宝。 或许也是她在瑞云庄出事那日听到的那婉转又忧伤的笛音一样,应当是浮华想要安抚穷奇小七的笛音。 莫非阿南听到的是一样的? “不太好听,我当时跑得极快,偶然间路过那里,就已经见到那只朱厌发狂自己打自己,然后又胡乱伤人无数,毁了那村庄了,等我跑得近了,那笛音也愈发的明显了,听上去总让人心头难安,心绪不宁,总有种想抓胸挠肺的冲动……” 阿南细细回忆着:“我直觉觉得不可以听太多那声音,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那只大猩猩又无端发狂,我一看见南如崖那对昏迷的姐弟,就带他们火速离开了……” 栀子咬了唇琢磨了半天,有一种声音好似在心里对她言语:那笛音,绝非是同一种笛音。 当日她所听到的笛音与阿南听到的乐曲的笛音,绝不是同一种! 也就是说,有两种笛音,一种是浮华安抚小七曾吹奏的笛音,而另一种则是祸乱真相的笛音,所奏的是那不明的乐曲…… 但这是不是也可以证实她当日的推测,无论是瑞云庄的惨剧,还是南如崖的灾难,都是有人在背后作祟,以笛音御使上古妖兽作乱呢?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龙乐音在一旁听得分明,也知道栀子的身世,他想了想,摆了摆手,“此事事关重大,你等可否私下再来分说,我还得收我的徒弟呢!” “收徒?”栀子虽心情郁愤,可仍是有些不解地问。 龙乐音指着阿南道:“此子颇有天分,且心性不差,我欲收入门下。不然,我悠闲散人一个,何必要动用我的奇焰瑟救他?” “你说收徒就收徒啊,你到底是何人啊?”阿南愣头愣脑地盯着龙乐音。 “本座是太虚山三大掌座之一,龙乐音是也……” 之后,龙乐音与阿南如何商议着要先去家中问过他姐姐再说,栀子都没有心思细听了,只是心中心绪翻涌,思潮难平,总觉得那个造成她身世苦难的幕后真凶的尾巴就快要被她找到了,思绪到了一个节点,又退了回来,仿佛一时又想不透了。 手掌有温热的温度不断传过来,栀子转头,却见到安和忧心忡忡的眼神,从贾仁家出来,一直到阿南家门口,他的视线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她,却也不发一言,只是默默陪伴。 她不觉感到身上有了些许的力量,也不想小安一直担心自己,微微一勾唇角,冲着他微笑,“算了,爹娘的事,日后再说……” 她语音有些哽咽,自知日后怕是提不得已经过世的爹娘,她倔强咬了唇,不出声隐忍的模样,看得安和一阵心酸,也跟着眼圈有些发红,握住她的手紧紧一握,不愿再松开。 三人跟着阿南来到了他家门前,却见阿南的家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陋窄小,却是一座半大的宅邸,那门楣上挂着一道匾额,上书“方氏医馆”四个大字。 “怎么你家还是开医馆的?”安和有些纳闷。 “对呀,我没说过吗?那是我姐姐擅长的喜好,”阿南指了指屋内,“这里前厅是医馆,后面便是我和姐姐的居所,家里的空余房间还很多,但只有我和姐姐两人住。” 他说着带着三人进入了那前厅,却不见一人在其中,安和环视了一下四周,见那桌椅茶具什么的,都摆放得整整齐齐,房间内漂浮着一缕似有似无清幽的药香,也不知是何人在炼药? 虽说这房内陈设,看上去并不算尤其富裕的人家,但胜在五脏俱全、整洁清爽。 “对了,你一直跑得这么快,是因为服了什么药丸吗?”安和想起每次阿南跑一段时间,便会服食药丸的情形。 阿南搔了搔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被你发现了呀……” 他正要说是什么药丸,却听里屋内传来一个声音,嗓音稳重,且带有一种平步上青云的气势,“此为一转幽冥丹,是我炼制的。” “姐姐——” 方美华从里间撩了水晶珠帘出来,大大方方地打量着栀子等三人,栀子等人也正好看到了她。 但见方美华容色照人,身形苗条,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衣,腰间系着一根金边玉带,举手投足间带了些许风情,但她话语间神态颇有气势,好似对自己所炼的丹药尤为自信。 方美华冲着三人摊开了掌心,那掌心中正好躺在几粒圆润的丹药,道:“便是此种了。” 栀子、安和及龙乐音都不约而同去拿起这丹药,凑近了仔细端详了一阵,栀子又将那丹药靠近鼻端嗅了嗅,发觉,这些丹药居然都是些极为寻常,且并不难寻到的草药炼制而成的。 只是……这丹药上居然有…… 她看出了端倪,却见龙乐音将那丹药举在眼前,点点头道:“不错,这丹药上隐隐缠绕着一些灵力,定是炼药之人的灵力浮于其上,才让这原本平平无奇的丹药成了珍品,这位姑娘,本座可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