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宫》 第一章:嫁祸 月落星沉,寒风侵肌。 固若金汤的丞相府院深处,血腥气渐渐浓郁。 “好你个歹毒丫头!”岑贇瞋目切齿,长鞭高举:“为父何曾亏待了你?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啊,你竟也下得去口!” 岑慕凝咬着唇,一声不吭,任由父亲的鞭子无情抽来。?四姨夫人哭腔道:“老爷,您饶了慕凝吧,她怎么会伤害自己的幼弟,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郭夫人冷厉的目光划过她的脸:“上个月,她陷害兄长,令得岑府长子去充军。今夜,她居然发狂活生生咬伤慕川,当场被捉住。若这样还叫误会,难不成要等慕川送命,才不算误会!” 郭夫人望了一眼岑慕凝,目光里透出凶狠杀意:“老爷,这贱蹄子就是故意想要咱们岑家断子绝孙,好给她那个败坏门风的娘报仇。她若不死,怎么对得起岑家的列祖列宗!” “这个孽障的确该死……”岑贇目光凄炯,语气格外坚定:“为父要肃清岑氏门风,用你的血祭奠列祖列宗。” 鞭子扬起来的那个瞬间,岑慕凝清楚的听见心碎裂的声音。每一个碎片,都填满了她的怨恨与不甘。 她还没为娘报仇,决不能死! “老爷,使不得……”四姨夫人跪下去,拼命的抱住岑贇的腿,哀切道:“虎毒不食子,慕凝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那可未必,当年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郭夫人眼尾淡淡掠过一丝讥讽,转而满面愁容道:“老爷,事不宜迟,不如趁着夜色赶紧了断这个贱丫头……” 岑慕凝还没来得及躲避,那鞭子就无情的绕过她纤细的脖颈,如一条火蛇锁住了她的咽喉。痛楚伴随着窒息的恐惧,瞬间将她吞噬。 岑贇双手持鞭子两端,用力勒扯,生怕她能再多喘一口气。 岑慕凝抓着鞭子的手渐渐松开,她听得见继母的诋毁,父亲的咒骂,却瘫软无力,连挣扎都不能。就这么慢慢失去知觉。 “老爷,不要啊……” “来人,拉住四姨夫人。”郭夫人咬牙切齿的拦阻她:“再为这个孽障求情,你和她一起死!” “相爷……相爷……”管家袁成一阵风似的奔过来,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抢过了鞭子。 岑贇皱眉:“滚开。” “大胆!”郭夫人怒气冲冲的嚷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以下犯上?” 袁成扔了鞭子,当即跪下去:“相爷恕罪,方才有人来报,褚家舅爷与舅公子凯旋而归!” “凯旋而归?”岑贇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几变,从震怒,难以置信,到鄙夷、不屑,最终是深不可测的平静。 “老爷,褚家凯旋又如何,这个贱丫头害了老爷最宠爱的两个儿子,她必须偿命!”郭夫人走过去轻轻的给他揉了手掌,语气温软杀意十足:“她生是岑家人,死是岑家鬼,褚家的手恐怕伸不了这么长。” 岑贇冷蔑的抽回手,不悦道:“妇人短见。夫人之死,使我与褚家已经生出嫌隙,若这个时候连这个丫头也不保,又是她褚家风光之时,恐怕招致无穷烦恼!” 被这么呛了一句,郭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稍微一想,她便有了主意:“既如此,那遣她出府就是,眼不见为净。” “以何为由?”岑贇有些顾虑,一般的理由送出去,她怕是还有回来的一日。 郭夫人与岑贇四目相对,顿时心生一计:“遣嫁如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就是最好的理由。” “是啊!”岑贇露出狰狞的笑容。 “太后厚爱瑞明王,正在为他择合适的王妃!”郭夫人微微勾唇:“瑞明王毕竟是皇族,哪怕生就残暴,吃人不吐骨头,也配得上相府的女儿。这可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婚事!” “不错。”岑贇连连点头:“还是夫人最懂为夫的心意。” 郭夫人这时才算是松了口气,笑容里透着得意:“都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送这个贱丫头送回房。只要太后点头,就即刻把她送到瑞明王府去。” 第二章:活路 岑慕凝是听着寄夏的哭声醒过来的。 那声音断断续续的,如同柳枝被风不时的摇晃,一下一下都抽在心上。 “别哭了……”岑慕凝艰难的开口:“我这不是还没死么!” “大小姐,你总算醒了。”寄夏含着泪将水碗送去她唇边:“小姐,郭夫人撺掇老爷将您许配给瑞明王,您得赶紧想个法子避过这一劫!” “瑞明王……”岑慕凝的脸上浮现一抹森冷的笑,却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瑞明王是何许人,整个皇城之中无人不知……小姐,相爷怎么可以这样狠心!”寄夏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若是夫人还在,绝不会让您受这样的委屈。” “我不委屈。”岑慕凝眸子里闪烁着喜悦的流光:“寄夏,我求之不得。” 寄夏诧异的几乎咬了舌头:“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莫不是烧坏了脑子?” “我受尽苦楚,就是为了将计就计!”岑慕凝握着她伸过来摸自己额头的手,出奇的冷静。“半个月之前,我就收到表哥飞鸽传信,褚家凯旋,父亲岂会要我的命!” 门外,传来脚步声。 岑慕凝对正要开口的寄夏使了个眼色,眼底便沁出了泪:“父亲绝不会如此待我,我不信,我要去问个明白!” 郭夫人一脸傲慢的走了进来,眼底的光亮寒冷的吓人。“别做梦了!你命该如此。” “夫人,求求您,让大小姐去见见相爷吧。”寄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哼。”郭夫人冷蔑一笑:“迟了。早起老爷已经入宫向太后禀明婚事。太后早就听闻裴家有这么一位闺名远播,美貌无双的嫡出千金,一高兴就答应了。二月二龙抬头,可是个极好的日子。你就等着嫁去瑞明王府享福吧。” “不。”岑慕凝下了床踉跄走来,一把攥住郭夫人的衣袖:“我不嫁,我不嫁……” 郭夫人扬手就是一记耳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满是潮红的脸颊:“由不得你。或者这么说吧,左右都是个死,你能风风光光的成为瑞明王妃,攀上皇族,纵然死了,也是你的福气,知足吧。” 耳朵里嗡嗡作响,满嘴的血腥味,岑慕凝抬起头,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为什么?我毕竟也是爹的女儿……” “呸!”郭夫人眼眸一紧,精致的容颜忽然变得狰狞:“当年你娘没有入府之前,就已经与人不清不楚。这便罢了,她还害死了我亲小姨岑家二姨夫人,夺走相爷。亏得是老天有眼,风水轮流转,如今她两腿一伸,欠下的孽障当然要你这个贱种来偿还。你放心,衣食住用,本夫人一定给你最好的,嫁妆也不会让你丢相府的脸面,你就安心的养好伤准备赴死吧。”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岑慕凝身子一软,跌坐在地。 “小姐,您别怕。”寄夏哆嗦着去扶她,掩饰去满心的凄凉:“说不定相爷会改变主意……” 岑慕凝微微仰起头,脸上却只有笑容。 这样的神色让寄夏看着害怕,她以为小姐是伤心糊涂了。“小姐,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有什么好哭的,我该谢谢他们给我找了这么一条好出路。”岑慕凝饶是一笑:“有人放蛇咬伤慕川,料定我一定会替他嘬出毒血。偏巧父亲就在这时候撞上,寄夏,她们要我死,我就偏要活出个样。” “小姐,奴婢不明白……”寄夏错愕的看着她的脸,担忧都写在她的眼睛里。 “在这里,我们无依无靠,无所凭借,可瑞明王有!”岑慕凝拭去嘴角的血渍,从容的说:“娘的仇,我从来没忘。” 第三章:冷魅 白日的瑞明王府,十进院落,古树参天。游廊曲折,亭台轩榭。 可谓处处如画,步步成景。无不彰显这位王爷的尊贵身份。 入夜之后,这里却云迷雾锁,寒气逼人,犹如冷宫绝地,鲜有人敢涉足。 数百盏红纱灯将最深处的院落照亮,那是瑞明王庄凘宸绝不许外人涉足的禁地,除非……是将死之人。 冷艳的红唇妩媚动人,绵柳般腰肢轻盈晃动,柔弱无骨。女子双目传情,语声温柔:“王爷,今晚就让奴家陪你可好?” 香醇的琼浆顺着赤金红宝樽送进口中,庄凘宸反手一转,将女子旋转一圈揽进怀中。 女子一惊,花容失色。但仅仅一瞬间,又是满脸妩媚:“王爷,你好坏,吓着奴家了呢。” “是么?”庄凘宸不以为然的看着她,薄薄的唇贴近她的耳畔。 “嗯哼。”女子闭上眼睛,娇羞笑道:“王爷,这里有人,不如进房?” 颈间轻微刺痛,女子倏然睁开眼睛,还未及开口,鲜红的血水四处飞溅,在他洁白的袍子上开出一朵朵绽放的梅花,甚是好看。 庄凘宸捏着她的下颌,眼底满是冷笑:“进房?你不配!” “王爷饶命……”女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死死的按住受伤的位置,血流如注。眼见着她的脸色一分一分的白下去。 而环着她的庄凘宸,面不改色,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哀求、挣扎、抽搐,最终动弹不得,才松开手。看着她从自己身上滑落倒地,庄凘宸不以为意的说:“抬下去喂虎。” “诺。”黑衣护卫闻声而动,迅速的将尸体抬走。 这里又恢复了如常的静谧,仅仅多了一丝血腥味。 “主子,圣旨明日一早就会送来府中。”随从殷离脸色一沉,道:“主子若不喜欢,属下这就去了结此事。” “谁家的姑娘?”庄凘宸狭长的眸子微微一虚,扬起了清冷的下颌。 “岑相嫡出千金。”殷离垂下眼眸道:“已故褚夫人唯一的女儿。” “岑家?”庄凘宸细长的手指如竹枝一般,吧嗒吧嗒的敲在琉璃台上。 “主子,岑相一贯不把您放在眼里,如今却这般讨好,只怕居心不良。”殷离唯恐这事情对主子不利,双掌已经微微发烫。“不如还是……” 庄凘宸邪魅睨他一眼:“不急。” 殷离少不得补充一句:“据说婚期定于二月初二,已不足一个月。” “是么。”庄凘宸疑惑问道:“是太后的意思?” “是。”殷离点头:“太后一直干预主子的婚事,这一次岑相主动为嫡女求亲,自然是越快越好。属下只是不明白,是什么理由驱使岑相,让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跳!” 庄凘宸蹙眉与他对视一眼。“多嘴。” 殷离尴尬一笑:“主子恕罪,属下的意思是说您总是要娶一个的,管她是谁。往后这府里是多一位王妃娘娘,还是一块神主牌,不过是主子您一句话的事。” “明日下聘。”庄凘宸唇角冷硬:“你亲自去。” 殷离利落应下:“属下明白。” 第四章:威胁 这一日的岑府,门庭若市,前来送礼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听见外头人来人往的动静,岑慕凝便知瑞明王应了这桩婚事。 “小姐,四姨夫人说等下再过来。”寄夏委屈的咬了下唇:“如今这府里也就只有四姨夫人待您好……” 岑慕凝顾不得伤心,目光坚定:“所以我出府之后,也不能让她受郭氏的气。” “这怕是难。”寄夏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有人叩门。“来了。” 岑慕凝收拾了脸色,倚在软垫看着门的方向。“父亲。” 岑贇是真的不愿再看见岑慕凝那张脸,只要一想到她,脑海里就会浮现她扑在慕川身上,满嘴鲜血的样子。只是瑞明王的随从非要亲手将锦盒交给她,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 “父亲。”岑慕凝纤细的身子,被灌进门的这一阵寒风吹的瑟瑟发抖。可她那坚定的眼神却叫人不敢正视。“我不嫁,我……” “由不得你。”岑贇气冲冲的打断了她的话:“太后已经点头,岂容你反悔。就算你死,为父也会将你的尸首送去瑞明王府。” 晶莹的泪珠从眼睛里溢出来,她皱着眉头,声音艰涩的问:“父亲为什么不肯信我?” “你比谁都明白。”岑贇眼底凶光乍现,压抑着胸腔的怨恨,低低道:“你若还顾念你死去母亲的颜面,就乖乖答应这门婚事。否则就是你令她魂魄难安!她当年做过的错事,你也不希望如今被公之于众吧?” 嘶—— 这是心被撕裂的声音,岑慕凝脸色惨白,看着那个曾经待她百般亲厚的父亲,只觉得恍如隔世。她终于还是点了头。“我答应就是。” “这就对了。”岑贇稍微松了口气,脸色却依然难看:“瑞明王叫人送东西给你,你一向最会说话,别让为父失望。” “是。”岑慕凝低下头,抹去脸上的泪水。既然他无情,那就别怪她不孝了。 更了衣,寄夏引殷离进来。 “属下殷离,见过岑大小姐。” 恭敬的呈上手中的锦盒,殷离沉稳的说:“主子吩咐属下一定要将这只锦盒亲自交到您手中。” “替我多谢瑞明王殿下。”岑慕凝伸手去接那锦盒的时候,牵动了身上的鞭伤,痛的她蹙紧眉头。 殷离只是淡淡看一眼,就心中有数。这位千金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属下告退。”他转身走出了厢房,眉心锁惆,这莫非是丞相安排的苦肉计? 都知道瑞明王是出了名的狠毒无情,寄夏心有戚戚:“小姐,还是让奴婢替您看吧。” 岑慕凝知道她的心意,轻轻点头。 盒子里一个精致的小玉瓶,瓶子上赫然五个字:雪上一枝蒿。 “这是什么?”寄夏不解。 岑慕凝微微卷起唇角,眼神迷离的说出两个字:“毒药。” “毒……毒药!”寄夏吓得脸色发青,手一软,盒子就掉在地上。 玉瓶被摔出来,弹跳滚落,最终停在岑慕凝的绣鞋边。她吃力的弯腰,忍着疼把瓶子捡起来。玉瓶柔润光滑,完好如初。 “小姐,瑞明王为什么送来一瓶毒药?”寄夏强忍着心中的恐惧,哽咽道:“难道连他也想要您的命?” 岑慕凝将那玉瓶把玩指尖,深感一块好玉,触手生温带来的舒适远比死亡的威胁更真实。 她仰起头,略带些骄傲的看着寄夏:“一顿鞭子都没打死我,便是老天有眼,要我留着这条残命找出当年的真相,为母亲雪冤。难道明知是毒药,我还会吃?” “可是哪有人会送毒药做聘礼……”寄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分明是告诉你,即便嫁进瑞明王府,也难逃一死,小姐您又何苦明知是火坑还往里跳?” “未必。”岑慕凝打定主意就不会改。“寄夏,该给我换药了。” “是。”寄夏用力点头:“奴婢这就去。” 紧紧攥住那个精致的小玉瓶,岑慕凝的指节泛白:“瑞明王,不管你是何用意,我都要利用你的权势达成我的目的。” 第五章:求援 午膳后,人最易犯懒。丞相府自然就安静下来。 四姨夫人专门挑了这个时候,特意避开人,去了岑慕凝的院子。 寄夏眼尖,见她进来就迎了上去:“姨夫人来的正好,小姐正在里面候着您呢。” “好。”四姨夫人略点了下头,跟着她慢慢走了进去。 “四姨娘来了。”岑慕凝见她进来,脸上的担忧变成了微笑:“郭夫人可有刁难您吗?” 说到这个,四姨夫人的眼眶倏然红了:“慕凝,我有负夫人所托,没能好好保护你。如今你伤着,却还这样记挂我……” “自母亲走后,若非有姨娘护着,我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岑慕凝拉着她的手于床边坐下,故意支开了寄夏。“给姨娘沏盏茶。” 四姨夫人见关了门,才敢问:“你可想好计策了?我还有些体己,够你在外头支撑段日子。夫人给你准备的嫁妆,也可叫人去换成银票,都给你带上。” “姨娘是要我逃?”岑慕凝笑着问。 “自然。”四姨夫人神情凝重的说:“瑞明王府绝非栖身之所。我是怕你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倒不如一走了之。反正这个家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格外坚决,太阳穴随之一鼓一鼓的。“慕凝,逃出这座府邸,逃离这座城池,你才有活路!” “不!”岑慕凝连连摇头:“那条蛇我看见了,头是三角形,肯定有毒。” “你说什么呢?”四姨夫人越发的听不明白,双眼饱含忧色。 “四姨娘。”岑慕凝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我知道那毒蛇就是郭氏的毒计,可我若不出手,慕川必死无疑。” 四姨夫人瞪圆了眼睛,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我知道郭氏被扶正为夫人,第一个容不下我。可是娘骤然离世,我又是岑家的嫡长女,除了自救,任何人都护不住我。”岑慕凝的声音很轻,每个字却都说的特别真亮。“既然人为刀俎,我就只能将计就计。嫁去瑞明王府,根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慕凝,你这孩子也太冒险了。”四姨夫人的泪珠子吧嗒吧嗒的落在她的衣襟上:“你父亲的鞭子,差点要了你的命。若非褚府传来好消息,他忌惮你母亲母家势力,你早就没命了!” “不!”岑慕凝笑里藏着机锋:“早在半月之前,我就得到舅父凯旋的消息。算准了那一晚这喜讯一定会送到府上!” 四姨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有些陌生。眼前的慕凝,真的是她看着长大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吗? 看出了她的顾虑,岑慕凝寡淡一笑:“四姨娘不必惊讶,既不能死,就得设法活下去。今日请您过来,就是为了寻求援助。” “慕凝,你想做什么?”四姨夫人惊惶难安。 “扳倒郭氏。”岑慕凝眉心沉冷蹙着。 “什么?”四姨夫人瑟瑟道:“这不是无稽之谈吗?郭氏如今……” “我意已决。”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话,笃定的说:“在我出嫁之前必须了结此事。姨娘愿意帮我吗?” “好。”四姨夫人既担忧又庆幸:“我听你的就是。” 岑慕凝没想到连老天都帮她,四姨夫人那刚准备好,机会马上就到了! 这一日,府里来了制衣的裁缝。依照惯例,每年开春头一个月,裁缝就要给府里的女眷们量身定做换季的新衣。 这是母亲还在的时候定下的。 岑慕凝早早就起了,梳妆打扮,只等着凝香园的女眷们聚齐! 第六章:众目 寄夏一脸委屈的走进来。 “小姐,郭夫人说您马上就要出阁,自是不必准备府中的常服了。待去了王府,有的是穿不尽的绫罗。” 看她眼眶微微泛红,就知郭氏一定没给她好脸色。岑慕凝幽幽一笑:“那我总不能光着身子嫁去瑞明王府吧?既然她不肯让裁缝过来,咱们过去就是。” “可是小姐……”寄夏怕她吃亏,忍不住拦了:“您成婚用的凤冠霞帔都是定做的,倒时自会送进府来。关系到丞相府的颜面,纵然郭夫人不乐意,相爷也必然会妥当准备。” “那些是脸面,咱们要的是里子。”岑慕凝微微舒唇:“面子上的是穿给别人看的,可里子贴身,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 “奴婢明白,只是郭夫人可不是好惹的……”寄夏心有戚戚:“您是瓷器,怎么能和她那样的泼皮纠缠?” “傻丫头,我可以是瓷器,也可以是泼皮!”岑慕凝微微勾唇:“对了,叫上几个小厮,把我挑好的几样礼品一并带过去。” 晃眼的功夫,岑慕凝就来到了郭夫人的凝香园。 “大小姐怎么来了?”刘妈妈一脸骄横的走过来:“夫人不是告诫过您,好好留在房里养伤吗?” “知道裁缝来了,我想做两身贴身的里衣。未免夫人不悦,我还特意带了礼物过来。”岑慕凝边说话边往里走,丝毫不理会瞪大眼睛一脸嫌弃的刘妈妈。 “大小姐,您还是回您的闺房歇着去吧,夫人不乐意见您,您何必自讨没趣。” “我说刘妈妈,扬手不打笑脸人。”寄夏上前拦了她,往她手里塞了一锭金子。“我们小姐眼看要出阁了,凤冠霞帔要紧,里衣也得合适不是么!否则让瑞明王殿下瞧见,像什么话!” 寄夏拦着刘妈妈的功夫,岑慕凝已经走进了内室。 郭夫人被女眷和婢子们众星拱月般的拥在当众,拿着块好看的蜀缎在身前比划。“好看吗?” “夫人年轻貌美,肌肤如雪,自然是美不胜收。”岑慕凝清凉凉的嗓音突然响起,将众人的目光尽数吸引过来。 “你怎么会在这儿?”郭夫人顿时就恼了:“刘妈妈呢?谁让你放她进来?” “大小姐也未免太不知礼数了。”五姨夫人语气微凉:“夫人再如何年轻,如今做了丞相夫人,你也该唤一声母亲。” “五姨娘教训的是。”岑慕凝笑吟吟的走上前去,眼底里尽是笑意:“慕川的伤可痊愈了?” 五姨夫人的脸上顿时布满怨怼:“亏你还好意思问!” 这时候,刘妈妈也匆匆进来。“夫人恕罪。是大小姐说要做什么里衣,奴婢拦不住……” “没用的东西。”郭夫人冷面若霜,她对岑慕凝的怨恨,从头发丝一直蔓延到脚后跟。“带着你的东西,马上滚回你的厢房去。” “里衣我是肯定要做的。”岑慕凝笑的有些瘆人:“六姨娘也不会吃亏,我不是带了些礼品过来。” 六姨娘三个字一出,气氛顿时就不对了。 郭夫人年轻貌美入府整整五年,才从六姨夫人变成了正室。这是她此生都无法释怀的事。如今岑慕凝当众揭短,令她颜面扫地,岂能不恨。 心里不禁后悔,早知道如此,就不该提议把她嫁去瑞明王府,早早弄死算完。 “你这贱蹄子,你是要造反吗?”她横眉竖目的冲刘妈妈吼道:“你还不赶紧把这贱蹄子送回房去,等什么呢!” “不急。”岑慕凝笑吟吟的说:“六姨娘还没看我带来的好东西呢,这些可都是从瑞明王的聘礼中挑出来的。” “刘妈妈!”郭夫人咬牙切齿。 “谁敢。”岑慕凝一改柔顺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我捧着瑞明王的聘礼,谁若是碰坏了,可是忤逆皇族的重罪。” “夫人。”五姨夫人凑过去煽风点火:“这丫头也未免太不知礼数了。纵然嫁去瑞明王府,也定会遭瑞明王嫌弃。倒不如趁着您还能管,好好教教她规矩!” 岑慕凝不慌不忙的从小厮手里揭开第一个托盘。托盘上,盘着一条好看的花蛇,鲜红的信子吐的极长。 第七章:击败 “啊!蛇呀!”五姨夫人惊叫一声,引发了整个内室的混乱。 寄夏使了个眼色,几名小厮顺势将手里的托盘全都揭开,各种花色的毒蛇丢了满地。 女眷们推推搡搡的,生怕那些手指粗细的蛇能要了她们的命。连同婢子和裁缝都争先恐后的往外挤。 郭夫人最惨,披着的蜀缎拖了地,被人踩来踏去不说,还绊腿。没几下功夫,她就失去平衡摔在地上,惨叫连连。“刘妈妈,你快些,快些把蛇弄走……刘妈妈呢?” 她的话音还没落,岑慕凝的脚就落在她的手背上。 “啊!”郭夫人疼的惊声尖叫,看清是陈慕凝时,她疯了一样用手去掰她的脚。“你这贱丫头……” 一条冰凉的信子,不经意掠过她的耳垂,那股子凉意,比冰柱子贴着肌肤还恐惧。“救……救命……” 郭夫人压低嗓音,再不敢乱动,一双眼睛拼命的往耳垂的方向瞟过去。“你不是要做里衣嘛,我给你做,做多少都行。你就先让人把这些毒蛇弄走!” “看着夫人花容失色,比做里衣有趣得多。”岑慕凝阴狠的眸子里流露出如她一般的狠毒:“六姨娘想要我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轮到自己?” 郭夫人忍着恐惧,却咽不下怨恨:“我好心好意让你成为瑞明王妃,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 “对。”岑慕凝利落点头:“我的确该谢你。只有成为瑞明王妃,我才能追查当年的事情究竟是谁嫁祸我母亲。你捧着我攀上了皇族,我自然是要报答你!” “你……包藏祸心!”郭夫人咬牙切齿的说:“你这样吓唬我,你父亲岂会饶了你!” “说得对,所以我会在父亲回来之前,解决了你。”岑慕凝用力碾了她的手背,看着她疼的龇牙咧嘴竟无比舒畅。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变得这样残酷无情…… 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很喜欢这样的自己。 手里捏着一条蛇的七寸,将蛇头慢慢的像着郭夫人的脖颈凑去。“你就是这样设计我的!慕川脖子上的伤,分明是幼小毒蛇留下的。你的人办事干净利落,丝毫没留下痕迹。” 郭夫人瑟瑟发抖,她知道这种蛇虽然不足以顷刻致命,可若是多咬几口,也难救回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有胆子栽赃陷害,没胆子承认吗?”岑慕凝绷着脸,蛇头又贴近她一分:“我就是好奇,你恨我便罢,五姨娘那个蠢货一直以你马首是瞻,你怎么会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谁让她比我早进门,又先生出儿子。”郭夫人红着眼睛,抑制不住的颤抖:“挡我慕旭路的孩子,当然不能留着!” “呵呵。”岑慕凝冷笑连连:“我们不是皇族,没有皇位要继承。父亲只是丞相,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儿子的路,只看你这个当娘的怎么教,他将来就会怎么走。可惜啊,过了今天只怕你也见不到了!” “你想干什么!”郭夫人忽然警惕起来:“你别想打慕旭的主意!” “谁让你先陷害我谋算岑府长子的!”岑慕凝冷着的脸,看上去还有几分稚嫩。可一言一词都足以震慑人心。“你的报应来了!我已经让人把同样的毒蛇送去慕旭的房里。他还那么小,自然没有抵抗的本事。你呀,应该还能听见他被活活咬死的消息。到时候,你可以苟延残喘的去向父亲哭诉我有多狠毒,然后毒发身亡!哦,不,是母子俱亡。” 第八章:未能 “不!”郭夫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踝。“是我陷害你的,是我算计慕川的,一切都是我,你要杀就杀,别伤害我的孩子!” “当真是你吗?”岑慕凝不以为意的说:“别为了活命而搪塞我,匆匆忙忙就认罪了。” “是我做的。”郭夫人的腿上,缠上了一条蛇,颈边也能感觉到丝丝凉意。“我让人在慕枫运送的粮草里做了手脚,导致粮草出事,他才会被发配充军。也是我,故意让人找这样的毒蛇咬伤慕川,好嫁祸给你逼你离开。是你母亲害死我的亲姨母,我这么做你怨不得我!” “那我母亲究竟是被何人所害!”岑慕凝不禁激动起来,握着的蛇一口咬在郭夫人的脖颈:“说出来,我就给你解药!” “不!”郭夫人连连摇头,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岑慕凝:“我做的我都认了,你放过慕旭!” “你若是不说,我就让慕旭随你下黄泉!”岑慕凝好恨。那些恨如同洪水一样冲击着她的心,眼看着就能问出真相了!“你快说!” “够了!”岑贇卷风而来,三步并作两步将岑慕凝拎起来:“为父说过当年的事情不准再追问,你听不懂吗?” 岑慕凝对上他那双要杀人的眼睛,丝毫无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决不放弃!” “你……”岑贇被她气的肺疼,从前怎么就没瞧出这个乖巧柔顺的女儿,竟然有如此狠辣无情的一面。 “老爷,老爷救我,老爷……”郭夫人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口,一手抓住了岑贇的鞋:“老爷,她用毒蛇要我的命!” 嘭的一下! 岑贇一脚踢在郭夫人额头上,完全没有留力气。 眼看着郭夫人被他踢飞出去,脸色瞬间煞白。鼻孔里有血流出来。 “你陷害的,是岑氏血脉,为夫眼瞎,才会纳你这种毒妇为妾。来人,把这个贱人丢到地窖里去,让她和冬日里蓄的白菜一样烂掉!”岑贇毕竟是无情的,子嗣和女人,他当然更重视自己的骨血。 岑慕凝这时候才挣脱了岑贇的手:“父亲若早能如此,岂会害了哥哥和弟弟。” “你这贱丫头,你早知道为何不说?”岑贇气的心慌,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说了,奈何你信吗?”岑慕凝寡淡的表情看上去特别的冷静:“父亲若想要教训我,那可真是抱歉了,恕我没空听。” “你站住。”岑贇见她转身,上前一步拦住去路:“用毒蛇害人这样歹毒的心思你都敢有,为父从前还真是小觑你了!” 岑慕凝冷冷一笑,冰凉的话直戳人心:“从今往后我会让你刮目相看的!” 她拧着眉头对进来的管家道:“袁叔,这些蛇没有毒,捉起来放了吧。” “没……没毒?”岑贇颇为意外的扫了一眼地上的蛇。 “回相爷的话,这是赤链蛇,的确没毒。但那一日咬伤慕川少爷的,确实是有毒的蛇,多亏了大小姐及时把毒液嘬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袁龙要不说出来,心里更堵得慌。 岑慕凝走出门口的时候,四姨夫人扶着的五姨夫人忽然朝她跪了下去。 “大小姐,是妾身对不住你。”她垂下头,眼泪夺眶而出:“是妾身一时糊涂,上了郭夫人的当。若非四姐相告,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她竟然为了自己的利益,对我幼子动手,我却还傻傻的帮着她刁难你!” “方才的里应外合,着实让郭氏丢尽颜面。也是亏了你,才能及时请父亲过来。”岑慕凝冷笑一声:“否则我要见自己的父亲,比登天还难,又怎能让他知晓真相!” 岑贇正好听着这句话走出来,正要说什么,岑慕凝已经旋身而去。 第九章:追查 入夜了,风特别硬,恍如寒冬将至。但明日就是二月初二了…… 岑慕凝披着厚厚的斗篷,提着食篮避开人,给关在地窖里的郭夫人送饭。 果然白菜腐烂的味道,真的很难闻。而地窖里又闷着,透不进新鲜的风去,捂得人都熏上了这种味道。 “拿走。”郭夫人看了一眼岑慕凝摆在小板凳上的菜,一脸嫌弃。“我再不济,也是堂堂的丞相夫人!拿这种馊食来糊弄谁?” “六姨娘还是都少吃一口吧。”岑慕凝语气微凉:“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何必跟自己较劲。” “是你!”昏暗的光线没能让郭夫人第一眼就认出岑慕凝,听见她声音的那个瞬间,她的恨一下子就被点燃了。“我要杀了你!” 她挣扎着站起来,还没等扑过来,就被岑慕凝一脚踹在腹部,跌坐在地。“你敢对我动手,你不要命了!” “我想你死太容易了。”岑慕凝勾唇,表情冷漠。“地窖里若有老鼠如何,有蛇又如何?裁制新衣的那日,你不是都瞧见了么。阖府上下皆在,就连你身边的婆子都没想过护着你救你,什么叫众叛亲离,什么叫墙倒众人推,你也总算是尝到我试过的滋味。” “你这个野种!”郭夫人胸口剧烈的起伏,指着岑慕凝的手不住哆嗦。“我早该劝老爷杀了你,都怪我自己一念之仁……” “世上就没有后悔的药。”岑慕凝冷笑连连:“否则我母亲一定无比懊悔让你这毒妇进丞相府门!” “你母亲该死!”郭夫人咬牙切齿的说:“夫人的位置原本就该是我姨母的,是她用尽手段才抢走老爷的心……” “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废话。”岑慕凝绷着脸,语气微凉:“究竟那一日是谁送信引我母亲出府?信是交到你手里,凭你对母亲的怨恨,你一定看过。” 郭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唇角轻轻上扬:“看在慕旭的份儿上,老爷早晚会原谅我的。到时候,我仍然是这丞相府邸的主母。你我之间,早就是解不开的死仇了。我凭什么让你如愿!” “慕旭已经交给四姨夫人抚育了。”岑慕凝淡淡的说:“他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儿子。” “你说什么?”郭夫人难以置信的看着岑慕凝:“你别想骗我,老爷是不会答应的。再说那个贱人有什么资格抚育相府嫡子!” 岑慕凝看着她,一言不发。 郭夫人对上她的目光,越想越害怕:“是你!你故意的……” “那我要多谢你才是。”岑慕凝边说边转过身去:“若不是你成全,我又怎么能顶着瑞明王妃的身份活下去。父亲再不喜欢我,也多少会碍于这身份,听我的建议。” “你站住,你别走!”郭夫人含着泪,有些哽咽的说:“我告诉你,你能不能把慕旭还我?” “要说就说!”岑慕凝略显不耐烦。“你如今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是西凉侯夫人的信笺。”郭夫人没有犹豫:“她说邀你母妃去荣锦记挑才来的新缎。” “胡说。”岑慕凝转身上前一把揪住她的领口:“挑缎子怎么会出那样的岔子,你想拿我当孩子哄?” “我没有。”郭夫人红着眼睛,语气凉淡:“为了慕旭我也不会骗你,你若不信,亲自去问西凉侯夫人就是!” 第十章:暗杀 西凉侯夫人…… 岑慕凝快步从这地窖里出去,心里掂量着郭氏的话。 她自然没注意到这漆黑的夜色之中,还有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凝视着她离开的身影。 “呦!这样的下水你也吃的进?” 郭夫人抬起头,看见那张无害的面庞偏偏说出这样的话,特别的诧异。“是你!” “是我。”四姨夫人的瞳仁里,映着郭氏狼狈不堪的样子。她微微扬起下颌,满目得意。 “好哇,一向在本夫人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的四姨夫人,竟然也耀武扬威起来了!”郭氏双眸里噙着寒光:“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噗嗤!”四姨夫人没忍住笑出了声。“要不怎么说你识人不明呢!我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你自己眼瞎罢了!” 这话一出,郭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你根本就是预谋已久,想要夺走我的孩子!” “我身子寒,入府多年都没能怀有身孕,三年前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被你所害。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四姨夫人边说,边从怀里摸出了一根卷起的琴弦。 “你想干什么?”郭夫人吓得连连后退。 “要你偿命。”四姨夫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利落的套住了她的脖颈。“是我将你谋算夫人的事情告诉了慕凝。也是我暗示她我想替你照顾慕旭。你活着,终究是我的障碍。若你死了,一切就再没有回旋。” 郭夫人拼命挣扎,却使不出力气。“你好狠毒……” 这是她用尽全力说的最后一句话。 四姨夫人看着她被自己勒断了气,仍未松手。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手酸,才转身离去。 内室里,檀香缭绕,闻着叫人心静不少。 四姨夫人走进去的时候,婆子们已经替岑慕凝篦好了头。 “四姨娘去了哪?怎么才过来?”岑慕凝笑吟吟的看着她。 “慕旭方才哭了好久,怎么都哄不好,我就抱着他去郭氏的院子走了走。”四姨夫人微微勾唇:“许是那孩子在那住惯了,忽然换了地方还没习惯。” “四姨娘倒是很疼郭氏的孩子。”岑慕凝择了一支金簪比在鬓边,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 四姨夫人走过去,又选了另外一支:“慕凝,还是换一支吧!” 岑慕凝笑着将簪子别在发间:“带着它,就似母亲陪伴在身边,我心里踏实。” “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了?”四姨夫人脸色微微不好:“他毕竟……我是担心你的日子会不好过。” “大小姐福泽深厚,是太后做媒,皇上赐婚,成了瑞明王妃,怎么会没有好日子呢!”梳头的喜婆笑容灿烂:“必然是三年抱俩,母凭子贵,享之不尽的荣华。” 唇角不自然的抽搐一笑,四姨夫人捂了嘴:“是啊,瞧我这不会说话的。” 岑慕凝伸手握住了四姨夫人的手:“姨娘别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 她的手触及到四姨夫人手上的勒痕,不由诧异:“姨娘,你的手……” “慕旭顽皮,玩起了郭氏的古琴,我怕他被琴弦所伤,就拽了一把,无碍的。”四姨夫人缩回了手,眸子里燃起了光亮:“我去给你取嫁衣换上。” 第十一章:新婚 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 原本极好的日子,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岑贇领着阖府的女眷,送岑慕凝上了花轿。随嫁的奴仆十数人,嫁妆也不少。 岑慕凝看着他身边,原本是母亲的位置,如今却是四姨娘怀抱慕旭,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你自己万事当心,出嫁了就由不得性子。”岑贇少不得叮嘱一句。 岑慕凝一言不发的放下了轿帘,对他对这个家,她早已失望至极。母妃至今没能入祖坟安葬,庵堂栖身,就是他对亡妻的仁慈? 花轿才离开片刻,袁龙就风风火火的赶来,在丞相耳畔低低道:“相爷,地窖里的那一位,被琴弦勒断了脖子……” 岑贇眼眸一紧,随即握住了袁龙的手腕:“暂封消息,待瑞明王妃回门后再行处置。” 瑞明王府中,格外静谧。 殷离快步走进书房,只见瑞明王仍然坐在那里。“主子,丞相府送了消息,喜队已经出发了。咱们是不是敞开门迎一迎?” 庄凘宸微微虚目,表情冷漠。“如常便是。” “那怎么同?”殷离小声嘀咕:“这是皇上赐婚,她可是八抬花轿明媒正娶……” 没有做声,庄凘宸只是淡淡扫他一眼。 “是。”殷离拱手不再多言。只在心里为这位王妃难过。 花轿停在空无一人的王府门外,所有人都诧异的不行。 喜婆硬着头皮上前叫门,殷离才从里面走出来。 “青犁,扶王妃入府。”殷离对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随即道:“东西留下,奴仆一个不留。” 岑慕凝触及那婢子冰凉的手,心就跟着冷下来。盖头遮面,她看不清说话人的样子,只能被动的逆来顺受。 厚重的关门声,隔断了她与外面的联系。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被捏在别人手里。 “王妃请。”殷离领她一直往这王府最深的院落走去。只觉惋惜,好好的一个姑娘,偏命短,当真是可惜。 这一路,岑慕凝走的很是忐忑。谨慎的维系着王妃该有的得体仪态不说,还要思量怎么在这样残暴的人手心里活下去。 等等……岑慕凝感觉到脚下有些不对劲,低下头看去的时候,整个人差一点叫出声。 那湿漉漉,略带些粘稠的,竟然是有些凝固的血…… “王妃莫怕。”青犁低声道:“久了就惯了。” 岑慕凝还没反应过来该说点什么,忽然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向她这边奔过来。 “救命……救命……救救我……” 她扯下了盖头,只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身伤痕的女人被殷离制住。 “我不要喂虎,救救我……”那女人凄惶的声音叫人听着心中不安。 岑慕凝正要伸手去扶,晃眼间看见不远处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正虎视眈眈的瞪向这里。 那架势,好似随时都会扑过来享受美食。 再细看女人身上的伤,显然是老虎啃咬撕扯所致,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瑞明王殿下,还真是好兴致!” 第十二章:作死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殷离语气不怎么好。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两名黑衣护卫,顺间将受伤的女子击晕,抬走。 岑慕凝指尖的血还是温温的,转眼握着她手的女子却成了白虎的腹中餐。大名鼎鼎的瑞明王,果然是尊活阎王,名不虚传。 带着敬畏与恐惧,岑慕凝被送进了内室。 内室的布置,虽然雅致却也处处奢华。所用的器皿非金即银,工艺精湛。 她悬着心,慢慢的走到床榻边坐好,脑子里还回忆着那只白虎绿莹莹的眸光,以及那姑娘垂死的模样。 殷离和青犁不知何时离开的,偌大的厢房里就只剩下她一个,安静的能听到奇怪的声音。 岑慕凝来回看了几眼,都没察觉到异样,刚转过头,一条鲜红的信子触及她冰凉的鼻尖。 三角形的蛇头,翠绿翠绿的蛇身。岑慕凝瞪圆了眼睛看着从床顶盘绕垂下的竹叶青,心口起伏的厉害。 其实说白了,她还是庆幸的。得亏是瑞明王用毒蛇来迎接她,若是方才的白虎,她可真不知该如何才好。 空气仿佛凝固了,她屏着呼吸,尽量不让自己有半点慌张。那蛇嗅了一会,似是累了,身子一拧转了头。 说时迟那时快,岑慕凝瞅准七寸利落出手,牢牢的掐住竹叶青的要害,当机立断拔出了鬓边的金簪。 嘭的一下,什么东西打在她握着簪子的手背。簪尾还没来得及刺死这蛇,就因为疼痛松开了手。 “好大的胆子。”男人的声音清冷而威严,就像是一柄凉凉的剑,震慑力十足。 岑慕凝身子一僵,难以抑制心口的恐惧,却还是勉强自己集中精神看着门的方向。 庄凘宸面无表情的走进来,一身紫色的袍子衬得他肤色显白。那双锐利的眼眸,看上去乌黑明亮,深不见底。眉头之间忖着若有似无的阴戾。 如果单单是论容貌,岑慕凝以为他生就无可挑剔。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好看的男人非但没有让人想要亲近的感觉,反而带着一股压倒一切的威严,叫人不敢靠近。 “还不松手?”岑慕凝的眼睛里,只有那条被她死死掐住七寸的竹叶青。 这位王妃长得什么样子,他根本就没在意。 岑慕凝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里看了看:“哦,是。” 她起身,用力的将蛇扔在地上,发出“啪”一声响。 “你……”庄凘宸多有不快:“你敢扔本王的蛇,作死!” “我不扔,它扭头就会咬伤我。”岑慕凝没有思量就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那张俊逸又阴森的脸,迅速的贴近了她。 “妾身给瑞明王殿下请安。”岑慕凝感觉后脊梁都濡湿了,里衣贴在身上,难受的不行。“殿下,别……” 庄凘宸的手指,捏着她纤细的脖颈。 指尖的冰凉顺着肌肤传至全身,岑慕凝像老鼠见猫麻了爪,一动不敢动。 表情冷淡,庄凘宸鹰隼般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脸,手指间夹着的银片刀闪闪发亮。 顷刻间,便是生死。 第十三章:学会 “竹叶青并不是最好。”岑慕凝能感觉锋利贴在肌肤上,那一分一毫即可要命的恐惧。“最好的要数银环蛇。” 微微虚眼,庄凘宸颇有些意外。换做旁人,要么尖叫挣扎,要么痛哭求饶。她居然有心思说这些。 “若是取一截竹子,敷一层蜡油纸,用麻绳固定。捏银环蛇去咬那层蜡油纸吐出毒液。”岑慕凝故作镇定的说:“一条蛇一次喷出的毒液,足以致死十来人。” “说下去。”庄凘宸只冷冷道这三个字。 岑慕凝心头一紧,不知道他还想听什么。 那薄薄的银片刀却已经割破了肌肤,微微刺痛。 “殿下……这种毒蛇咬伤人,并不似竹叶青那样红肿剧痛,偏是只有微痒的感觉。常会让人掉以轻心,然而两个时辰之内不曾解毒,即便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 庄凘宸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这种感觉,让岑慕凝心慌意乱。但无论心跳的有多快,她始终迎着他的目光,没显出一丝怯懦。 好半天,他手腕一转,松开了她。“你倒是不似寻常女儿家。”庄凘宸语气微凉。 “是。”岑慕凝有些自负的说:“寻常女儿家会的,妾身会。她们不会的,妾身也会。即便不会,只要殿下喜欢,妾身便去学。” “哼。”庄凘宸冷蔑轻嗤,自顾自于床榻边落座。“巧舌如簧的女子,本王通常喜欢……割了她的舌头。” 最后半句话,让岑慕凝喉咙发紧,半天没敢开口。 “怎么还愣着?”庄凘宸似是不耐烦。 岑慕凝这才转过身,走到他跟前缓缓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这话把庄凘宸问的愣住了。那些被各种人,用各种方式送进瑞明王府的女人,通常都是用尽手段献媚,想要博取他的欢心。 她这个正牌王妃倒是不谙世事! “你说呢?”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了她的下颌。“你可是皇兄赐给本王的正妃。” 岑慕凝从他的脸上,没捕捉到半点意图欢好的意思。反而他瞳仁里阴郁的冷光越发明显。 “妾身……还不曾学会如何伺候夫君。”她垂下头,脸颊泛着娇羞与谦卑。“请殿下恕罪。” 手指从她的肩膀抚过,直到手腕。庄凘宸轻轻一拉,岑慕凝顺势跌进他怀中。 “啊……殿下……” 这样亲密的举动,吓着岑慕凝了。眼眸里满是慌张,她仰着头,靠在他的胸口去看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庄凘宸垂下头,她白皙而光滑的皮肤,微微勾起唇角。“岑相一贯不睦本王和睦,倒是舍得送你赴死。” “未必。”岑慕凝蹙眉,感觉到来自他的温度,说不清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哦?”庄凘宸不解的看着她:“为何是未必?” “瑞明王殿下英明睿智,富可敌国,这偌大的府中多养一个会吃闲饭的女人,根本不难。”岑慕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何况妾身愿意为王爷豢养灵蛇,以供清玩。也不算吃闲饭的……” 第十四章:相安 没想到丞相府的嫡千金,还真是有几分小聪明。 她这是给了庄凘宸一个极好的借口,留下她这条命。 “殿下……”岑慕凝虽说是依靠在他怀里,但并不敢真的亲近。腰杆因着要维系得体的姿势,僵硬的发酸。“妾……妾身……可以马上就去干活。” “宽衣。”庄凘宸的声音仍然没有温度。 这两字,却把岑慕凝吓得魂儿都快要飞了。 “是。”她咬着唇,双手略带着颤,去拨开他袍子上的云纹扣。 房里确实没有声音了,岑慕凝的脸颊越来越烫。没错,她为了找出母亲惨死的真相,连命都能豁出去,更别说此身了。 但真的到这样的时候,那种恐惧,比让她死还难受。 庄凘宸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声,由着她给自己宽去了外袍和靴子。 看着她的脸烧的通红,倒也是有趣。 “殿下……要不要喝盏茶?”岑慕凝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样局促的面对面,她连自己的手往哪里摆都没主意。 “不必。”庄凘宸利落的扯了她的嫁衣,攀在怀里。“若想活,白为婢夜为妻。” 如果是从前,那个高傲的岑慕凝一定不会点头。可是现在,她有什么资格拒绝。“全凭殿下做主。” 她乖乖的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躺在冰凉的玉石枕上。 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她敢睁看眼睛去看,才发现身边的庄凘宸已经闭睡去。 轻轻呼了口气,她逼着眼睛用最轻的动作扯了一旁的云锦被,盖在她和庄凘宸身上。然后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不再有任何动作。 庄凘宸听不见声音,才去看了好一会她的侧脸。 这脸庞干净柔美,的确和之前送进来的那些不同。但无论怎样,岑相的心思他是明白的。只要这女人敢有半点心思,他绝不容她活着。 这一晚,虽然相安无事,但岑慕凝睡的根本不踏实。她梦见那条险些咬死慕川的蛇,又梦见了地窖里五官扭曲的郭氏,好容易睡着,却被疼醒。 “你干什么?”她睁开眼睛,看见青犁捏着她正滴血的手指,往一块白绢上摸。 “王妃莫怕,奴婢是为应付宫里的差事。”青犁温眸一笑:“等下会那些红毛猴给您止血。” 岑慕凝回过神,微微点头:“殿下呢?” 天已经大亮了,这时候庄凘宸不在这,而她又没死,当真庆幸。 “殿下入宫和皇上商议国事。”青犁眉开眼笑:“要午时才能回府。” 岑慕凝如获大赦,悬着的心总算是能稍微放下一些。可还没顾得上高兴,就听见青犁啧啧称赞。 “王妃的胆子可真大,这偌大的瑞明王府里那么多奇珍异兽,您偏是喜欢灵蛇。”青犁俏皮一笑:“殿下已经吩咐了,从今日起,有您负责饲养府中灵蛇。等下止了血,奴婢就带您过去。” “劳烦你。”岑慕凝为保命,情急之下想到的借口,庄凘宸竟然还当真了。 她是知些蛇方面的事,那也是之前郭氏逼得。这下可好,才从岑府虎穴逃生,又掉进毒蛇洞里了。 只盼着瑞明王还能容她活着就好了。 第十五章:上门 原本以为,豢养灵蛇的地方,会是个阴暗潮湿,又背人的角落。 岑慕凝跟着青犁走进去,大吃一惊。 这里的摆设延续了厢房里的华贵不说,竟然还有十余美人伴着这些毒蛇。 美人个个穿的很少,露出了纤细的腰肢和光滑的玉臂。毒蛇将她们当做是树枝,藤蔓一般的蜿蜒盘绕着。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王妃请安。”青犁不悦的指责一句。 女人们面无表情的朝岑慕凝行礼,齐声道:“参见王妃。” “不必多礼。”岑慕凝避着他们,小心的往里走。生怕惊动了哪条毒蛇。 她也发觉了,这王府里,除了身边的青犁还是个有表情的人,其余人的脸都像被冰冻住,喜怒哀乐惊恐悲,没有一样能从脸上瞧出来。 “青犁。”门外传来殷离的声音。“恪纯公主与姿阳公主驾到。请王妃移玉步接驾。” 两位公主是皇帝最看重的姐妹,自然风光无限。 岑慕凝头一次觐见公主,时刻记着母亲从前的教导,不敢失礼。 “这就是九弟妹啊。”恪纯公主眉目含笑,语声清婉:“怨不得母后点头,请皇上赐婚,当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惜了。”姿阳公主的笑容里却透着几分奚落:“落在九哥手里,早晚也是个死。” 青犁听了这话不禁蹙眉,却没有做声。 “来人,锁起来带走。”资阳公主目光无情的掠过岑慕凝的脸,挽着恪纯公主的手往里走。 “为何?” “公主请留步。” 岑慕凝和青犁一前一后的开口,惹得恪纯公主噗嗤嗤的笑。“姿阳,你的心也太急了。又忘了老九这里的规矩?” 岑慕凝顾不得别的,上前一步行礼问道:“妾身昨日才进府,并不通晓宫中规矩,若有什么不到之处,还望两位公主殿下海涵。只是还请公主能明示,妾身究竟做错什么,要锁起带走?” “哼。”姿阳公主冷蔑道:“正因为你昨日已经成为瑞明王妃,今日一早便该随瑞明王入宫向皇上太后以及贞太妃问安!你竟然如此的失礼,容留府中,让九弟一人入宫,岂不是不敬之罪。” 姿阳公主的话音刚落,就有侍卫上前拿人。 还是殷离挡在了前头:“两位公主恕罪。新婚燕尔,主子是心疼王妃疲倦,不忍吵醒,才让王妃多睡片刻。属下已经准备妥当入宫的马车,只等王妃起身便可入宫请安。” “姿阳,我就说你太心急了。”恪纯公主微微勾唇:“老九办事一向稳妥,又怎么会任由新婚的妻子藐视宫规呢。再说,岑相的嫡千金,可是皇城有名的才女,岂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姿阳的脸色显然不怎么好看:“多亏皇姐提醒,不然我就只记得九哥杀伐决断,忘了他竟还有如此体贴的一面。看来咱们这位丞相千金,还真是懂怎么取悦男人,连九哥那坨冰块也能捂热。” 她边说边笑,满眼的轻佻奚落之色。 这话连恪纯公主听了,都不禁尴尬。“姿阳,青天白日的,说什么呢!” “姿阳公主说的极是。”岑慕凝面不改色的冲她一笑:“论及取悦夫君,姿阳公主未出阁,自然是不及妾身精通。待来日公主出嫁,九嫂必然将平身所学的本事,倾囊相授。让公主与驸马也能恩爱绵长,如胶似漆。” 第十六章:觐见 “你……”姿阳被她这番话噎的不轻,余光瞟过身旁的人,个个都在偷笑。“好个丞相嫡女!哼!走着瞧。” 岑慕凝冲她微微颔首,满面春风。 “你……”姿阳被她这番话噎的不轻,余光瞟过身旁的人,个个都在偷笑。“好个丞相千金呐!” 岑慕凝冲微微颔首,笑容明媚:“劳烦两位公主特意来王府接妾身入宫,慕凝心中不安,理当回报。” 恪纯公主就着婢子的手转身往外走,语气也是轻松:“九弟妹能时常入宫就好了,宫里必然热闹。” 姿阳公主这才转过身,怒气冲冲的责问恪纯:“你方才怎么不替我说话,还取笑我!皇姐,你不觉得这位太凌厉了些?” “她若是没有这点胆子,怎么会嫁进瑞明王府呢。”恪纯公主娇美一笑:“好了,母后还等着咱们呢。” 青犁皱眉跟着岑慕凝上了另外一辆马车,眼角里藏着笑:“王妃把公主呛的干瞪眼说不出话,这样子真是滑稽。” “府里有何规矩?”岑慕凝想起方才那一出,青犁不让姿阳公主入王府内院,不免好奇。 “回王妃的话,瑞明王府的内院,未经允许是不可擅入的。”青犁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严肃:“尤其是内院之中的禁地,擅入者必死无疑。” “哦。”岑慕凝故作镇定的点了下头,还好她没倒出乱逛,万一闯了禁地,岂不是要去喂虎。 马车一路颠簸,很快就进了宫。 沾两位公主的光,岑慕凝被直接送去了太后的凤鸾殿,中途不曾下车换轿,白折腾一回。 “给母后请安,见过贞太妃。” 两位公主一同行礼,脸上的表情却并不相同。 岑慕凝则站在身后,一并行了礼。 “你俩快坐吧,辛苦了这一遭。这就是老九的王妃啊。”太后微微凝眸,细细的打量了陈慕凝:“近前来,让哀家和贞太妃仔细端详。” “是。”岑慕凝上前,行了大礼:“妾身迟来向太后、贞太妃请安,还请恕罪。” “果然是个标志的美人。”太后不禁啧啧:“贞太妃,你可喜欢这个儿媳吗?” 贞太妃微微勾唇,语气和婉:“太后的眼光自然是极好,也是老九的福气。” 岑慕凝一直拘着礼,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只不过……”贞太妃忽然开口,语气有些不好。“才成了新媳,许多规矩还不甚明了。太后,您说要不要指个年长的宫人,去她身边教教规矩?” 太后抿唇而笑:“也好,岑相教女有方,但毕竟宫中的规矩不同。” “是。”岑慕凝满面欢喜的说:“妾身很愿意受教,多谢太后、太妃费心。” “九嫂的嘴可真是甜。”姿阳想起方才受的气,心里就不痛快,这个时候必得还以颜色:“母后和太妃可能还没见过九嫂的本事呢。方才来的路上她便说要三年抱俩,为九哥开枝散叶,也好让母后与太妃能含饴弄孙。” “是么。”太后笑的合不拢嘴:“那哀家可就在宫里盼着了。” 岑慕凝腼腆一笑,低着头轻轻一点。心里却在思量,怎么才能见到西凉候夫人。听说那位夫人是经常入宫的。 贞太妃看着陈慕凝微微勾唇,末了才道:“我那有些东西,想赠予九王妃。” “也好吧。”太后点头:“你们婆媳头一回见面,自然有好些话说。” “多谢太后体恤。”贞太妃就着婢子的手起身:“瑞明王妃随着来吧。” “是。”岑慕凝向太后跪安,才跟着慢慢的往太妃宫里去。这个时候,她丝没察觉到贞太妃的心思。 第十七章:警告 贞太妃住的福禄宫并不远,隔着一条甬路,就到了。 岑慕凝刚买进门,身后跟着的青犁就被拦住。内室的门倏然关上。 “怎么样,在瑞明王府住的还惯吗?”贞太妃就着婢子的手落座,语气比之方才略有些凉。 “回太妃的话,一切都好。”岑慕凝能感觉到这为妙的变化,只维系着得体的端庄。母亲花费多年,调教她知书识礼,她决不能在这个时候丢母亲的颜面。 “抬起头来。”贞太妃蹙眉,看着岑慕凝一双明亮的眼睛。“算一算日子,你母亲去了也有好些时候了。” 提到这个,岑慕凝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是。” “那么当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贞太妃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岑慕凝连忙跪下:“母亲的事情,父亲不许阖府上下提及。慕凝那时候不敢多问。” “是么?”贞太妃显然是不信。“她毕竟是丞相府的主母,骤然离世,灵位却寄存在庵堂之中,你就半点疑心都没有?” 这贞太妃也是奇怪,第一次见面就往人心口戳刀子。岑慕凝想起那些往事,便觉得郁闷难抒。脸上却维系着平静:“慕凝有疑,却更希望母亲身后能得到安宁。” 简短的一句话,她便不再多说,确实是守礼的样子。 贞太妃却冷哼了一声:“当年的事情,在皇城之中掀起轩然大波,纵然皇上、太后英明仁德,不多加辞色,还答允了赐婚。可本太妃却不能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凘宸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付出了多少心血岂容你来玷污。你最好给本太妃牢记,既已经成了瑞明王妃,就该有个皇家王妃的样子。涉及到你母家所有不光彩的事情,绝对不可以祸及皇族。否则,凘宸不追究,我却饶不了你。” 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儿子,就有什么样的娘。 岑慕凝后脊梁直冒冷汗,却无比乖顺的伏在地上:“太妃的话,慕凝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 她面不改色,语气平和,一副诚恳而又谦卑的样子。贞太妃还想再指责两句,一时却无从下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能这样轻易就饶过,她虚了虚眼睛,缓缓道:“你最好牢记今日你说过的这番话。若来日,有什么风言风语,亦或者是因你而起不好的事情,传进宫中,坏了瑞明王的清誉,本太妃第一个饶不了你。” 抬起头与她对视的一瞬间,岑慕凝察觉她眼底的恨。那抹子要命的冷只滞留片刻,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恍惚之中,岑慕凝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么真实的流露,真的就只是看错了吗?心中疑窦丛生,贞太妃将她从太后的宫里带来,仅仅只是为了警告她?还是她的怀疑没有错,母妃的事情,贞太妃知道真相,亦或者根本就参与其中……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她的心瑟瑟发抖。若贞太妃是仇人,自己却妄图凭借她儿子的权势来复仇,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罚她跪了好半天,贞太妃微微蹙眉扫她一眼。“罢了。只消你能明白皇家的媳妇不好当便好。蕾祤,去取给瑞明王妃准备的饰物。” 语声刚落,便有内侍通传,瑞明王前来请安。 第十八章:怀疑 贞太妃脸色,从阴郁到放晴了就只用了三个字——瑞明王。 当听见他来请安,贞太妃唇角卷翘,慈爱可亲,犹如换了个人。 “给母妃请安。”庄凘宸的脸庞,似是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整个人看上去也没有在府邸那么阴郁。 “才和皇上商议好国事就急匆匆来母妃这里,你是为请安,还是惦记你的王妃?”贞太妃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庄凘宸表情平淡,并未做声。 接过蕾祤手里的锦盒,贞太妃笑盈盈的对岑慕凝招手:“你上前来。” “是。”岑慕凝心想,他怎么可能惦记她。不找她麻烦已经谢天谢地了。 正走神,贞太妃忽然从她鬓边取下一支金簪,放在膝上。拿出锦盒里的那一支给她别好。 心砰砰跳的极快,岑慕凝很想取回母亲的簪子,可惜贞太妃已经将旧的收好在锦盒之中,一双细长的凤目透着凉意。 “还是这支簪子,衬得上你如今的身份。你要日日带着它,时时刻刻记住才是。”贞太妃的话颇有深意。 难道她认得母亲的簪子?她知道母亲被害的真相? “还愣着?”庄凘宸冰凉的声音突兀的提醒了一句。 “妾身多谢太妃厚赐。”岑慕凝收回了心神,伏在地上谢恩。 “往后,和凘宸一样,唤我母妃便是。”贞太妃虚扶一把:“好孩子,快起来,地上凉。” “是,多谢母妃。”岑慕凝的心依然跳的极快,贞太妃的手和庄凘宸一样的冰冷,没有温度。哪怕只是轻轻的触及她的肌肤,都能带来毛骨悚然的恐惧。 “好了,你们去吧。”贞太妃看着庄凘宸的眼神,永远是那么温暖慈爱。 “儿臣告退。”庄凘宸行了礼,侧首望一眼岑慕凝。 岑慕凝被他这样生硬的瞪上一眼,只觉得浑身都不舒坦。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步出内室。 “蕾祤。”贞太妃拧着眉头,语气微凉:“你说太后千挑万选了她做凘宸的王妃,是不是故意与我为难?” “不止。”蕾祤忧心忡忡的说:“她背后是岑相,说不定她与岑相里应外合,算计咱们殿下呢!” “是啊。”贞太妃将手里的锦盒扔在地上,金簪子咣当一下从盒子里摔出来。“那样卑贱的女子所生的,一定也是个贱种。本太妃绝对不允许她坏了凘宸的好事。” “太妃放心。”蕾祤笑容明媚:“簪子里的东西,一准儿能送她归西。” “唔。”贞太妃笑里透着凉意:“咱们好好等着就是。” 庄凘宸黑着脸,强行把岑慕凝拽上了自己的马车。 “殿……殿下……”岑慕凝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担心又尴尬。 “谁准你入宫?”庄凘宸卡住她的脖子,脸色难看的不行。 “两位公主亲入王府,妾身怎么可以不来?”岑慕凝心想,就这样还被责怪来的晚,若真的不来,指不定惹出什么麻烦呢! 庄凘宸的嘴唇就在她的耳畔,这么近的距离,让岑慕凝想要躲开。 “未经允许,再若踏出王府大门,剁了腿。”他薄唇一开一翕,语声平静,不容置疑。 “是。”岑慕凝禁不住担心,不能出府要怎么查下去? 第十九章:惊险 两个人并肩坐着,岑慕凝的身子偷偷往离他远些的地方错开。 马进了王府,她心里始终放不下要追查的事,于是小声的问:“殿下,两日后妾身可否回门?” 庄凘宸偏头看着她:“这么快就想要通风报信?” “并不是。”岑慕凝蹙眉:“殿下待妾身极好,总归是要让母家安心的。” “是么?”庄凘宸嗤鼻:“本王何曾对你好过?” 岑慕凝微微舒唇,双颊镀上一层薄薄的绯红:“殿下的心意,妾身都明白。” “……”她这表情还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庄凘宸只盯着她鬓边那支金簪,忖眉不语。 “妾身就当殿下答应了。”岑慕凝厚着脸皮笑了下,略带讨好。 “能活到第三日,本王就答应你。”庄凘宸忽然抓住她的腕子,用力把她从马车上丢下去。 速度之快,岑慕凝连惊诧都来不及。 幸亏青犁身手不错,勾着腰将她托在了怀里。“王妃没事吧?” “没事。”岑慕凝隐约觉得有事情发生,恐惧油然而生。 殷离快步过来,恭敬道:“启禀王妃,有灵蛇才送抵王府,还请您过目。” “……”岑慕凝心道,已经有不少了,庄凘宸是想把自己的府邸变成毒蛇窝吗?“知道了,我这就去。” 目送她离开,殷离才跟上了马车,低低问:“主子就不怕王妃招架不住,真送了命吗?” 马车里的人稳坐泰山,丝毫不加理会。 殷离无奈的叹了一声:“且看王妃的造化。” 捕蛇人送来的,都是从各地捕获的野蛇。蛇篓子刚打开,那凶残的蛇就伸出了高傲的头,做好了进攻的准备。 岑慕凝故作镇定的点了头:“甚好,都收下吧。” “王妃不用仔细挑选吗?”青犁少不得提醒一句:“就怕有些蛇不配入府,糟践了府里的好东西。” “敢送进瑞明王府的蛇,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岑慕凝正要转身,忽然有一条蛇猛的跃起,张开的嘴里,每一根牙齿都格外锋利。 她受惊避开,撞翻了一旁堆叠的蛇篓,野蛇遍地。 “还不赶紧捉了。”青犁还算镇定,先一步护住了王妃。 岑慕凝却发觉青犁的保护并不顶用,那些蛇非但没有逃,反而都支扭着身子将她围在当中。 嗖的一声,脖子上就是一紧。居然有蛇跃起绕上来,岑慕凝惊叫一声,双手死死的拽住蛇身:“怎么回事……” “王妃别动。”青犁瞅准时机,用薄片刀割断蛇头。 然而却又有蛇扑上来,速度之快,让她分身乏术。 “你们是怎么训的蛇,为何专门攻击王妃?”青犁情急之下的一句问话,顿时让岑慕凝恍然大悟。 她当机立断,利落的拔出了鬓边的金簪,扔出去。 几乎是转眼之间,那些蛇就朝着金簪的方向爬去。攻击,缠绕,下狠口。 如果簪子会说话,恐怕早已吓得放声大叫。 青犁扶着脸色惨白的岑慕凝,只能宽慰:“王妃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岑慕凝这才扯下已经没了头的蛇,眼见着捕蛇人收拾好残局,跪倒一地。 “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把这些蛇,安置好。”岑慕凝定了定神,拿绢子捏着捡起了沾染毒液的金簪。“我去见殿下。” “不要。”青犁连忙阻止:“簪子摔坏了,殿下必然生气。王妃何必自讨没趣?” 第二十章:还击 “必得要见过殿下才可成事。”岑慕凝的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容。有时候物极必反,恐惧到了极点,反而理所应当的适应了。 “王妃的意思是……”青犁有些闹不明白。 “贞太妃赠予如此名贵的金簪,却被我莽撞的损坏,心中难免愧疚。”岑慕凝看着手里的簪子,笑容可掬:“走吧,咱们这就去。” 一路上,青犁都担心的不行,瑞明王府处处都是暗护,只怕王妃被毒蛇袭击早就传到主子的耳朵里。她纠结的正是,要不要预先让王妃知晓…… “给王妃请安。”殷离蹙眉:“王妃有事?” “殿下在吗?”岑慕凝目光温和,语声也甚是温柔,一点也没显出方才受惊的样子。 “王妃请。”殷离心想,她莫不是来告状?若然如此,可真是自寻死路。 内室里,庄凘宸品着茶,一言不发的看着她进来。 “给殿下请安。”岑慕凝独自走了进去,脸色稍稍不好:“妾身冒失,方才被毒蛇攻击摔坏了贞太妃赐予的金簪,心中十分愧疚。特意来向殿下告罪。” 庄凘宸微微蹙眉,并未做声。 “殿下放心,妾身自会设法恢复金簪原本的样子。只是想着太后与太妃待妾身极好,想请殿下恩准,让妾身将备下的厚礼送进宫,聊表心意。” “嗯。”庄凘宸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不耽误殿下品茗,妾身告退。”岑慕凝浅浅一笑,温婉退去。 紫晶帘子垂下,庄凘宸才反应过来,她这就走了? “殿下,王妃让属下去取她备下的厚礼,呈于……” “去吧。”庄凘宸摆一摆手。 “是。”殷离诧异的不行,殿下什么时候变得对王妃这么爽快了?简直有求便应啊! 青犁亲自将礼品分成两份,依照太后与太妃的喜好。 这期间,岑慕凝根本就没动手,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暗暗偷笑。 如她所料,还不到晚膳的时候,庄凘宸就冷着脸走了进来。 “主子。”青犁上前一步,端正行礼。 “你可真有胆子!”庄凘宸的声音透着一股怨气:“什么东西都敢往太妃宫里送!” 岑慕凝行了礼,若有所思的与他对视,不解道:“是太后与太妃不喜欢妾身准备的礼品吗?那妾身重新准备,择日亲自送进宫里去,也好当面请罪。” “哼。”庄凘宸冷面若霜,走到他面前冷声问:“还不说实话吗?” 青犁见此情形,着实吓了一跳,连忙解释:“主子恕罪,是奴婢帮着王妃甄选了礼品,未曾料到太后与太妃会不喜欢。” “闪开。”庄凘宸嫌青犁碍事,目光直直的戳向岑慕凝。“你往那缎子上抹了什么好东西?才入春,就引了蜂来。” 岑慕凝一双眼睛闪烁着泪光,她连连摇头,身子一软就跪了下去:“妾身不知,还望殿下明示。” 庄凘宸捏着她的下颌,使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的眼睛:“再不说,便剥了你的皮。” “妾身当真不知。”岑慕凝吸了吸鼻子,委屈的不行:“那料子是妾身的嫁妆,也是青犁依照太后与太妃的喜好甄选。若引了蜂来,怕是另有缘故。与妾身无关。” 指缝里的银片刀贴在她因为焦急而潮红的脸庞,庄凘宸语气不善:“本王最恨满腹奸计的毒妇,你以为能瞒的过吗?” 第二十一章:聪明 “主子……”青犁担忧的不行,五官皱成一团。“王妃她真的没有……” “青犁,你先出去,带上门。”岑慕凝在庄凘宸的掌控下,不敢乱动,语声也略显紧张。 青犁知道主子的性子,不敢多言,急急退了出去。 “殿下,请息怒。”岑慕凝微微舒唇,尽量表现的不那么紧张:“谁才是满腹奸计,难道您不清楚?” “哼。”庄凘宸冷嗤:“你想说什么?” “妾身有幸入宫想太后和太妃请安,竟察觉有人与宫中训养胡蜂。都知道太后喜用花蜜,皇上命养蜂人在御花园深处饲养蜜蜂,以便搜集最新鲜的花蜜供太后享用。尤其是春日里,每年的第一回取蜜,太后都要亲临一观。而胡蜂恰恰是蜜蜂的天敌,它们不但能捕食工蜂,毁灭蜂群,还能挑起蜂儿之间杀戮,若是误伤了宫中的贵人只怕……”岑慕凝的话音还没落,庄凘宸冰凉的脸就贴了过来。 那么近的距离,她能感觉到他的鼻尖挨着自己的额头,岑慕凝想要后退一些,却被他牢牢的把住双肩。“殿下……” “我竟有些后悔留着你。”庄凘宸许久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女子了。她仅仅是入宫见过太后与母妃,就能觉出胡蜂的秘密,还如此轻易的拆解这步险棋。 “殿下……”岑慕凝踮起了脚尖,唇瓣几乎触及他冰凉的唇。 “你……”庄凘宸猛的松开手,眸子里闪过一丝局促。“干什么!” 这样的反应,让岑慕凝颇为意外。他居然会害羞…… 眨巴眨巴眼睛,岑慕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殿下,妾身是想给您看太妃所赐的簪子,妾身已经修好了。” 庄凘宸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她发髻边那支金簪,不禁蹙眉。手艺还不错,的确看不出损毁的痕迹。 “妾身知道擅自做主,殿下一定不喜欢,所以特意准备了几样小菜,给殿下送饭。”岑慕凝有些不好意思说:“后厨里材料寻常,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看着她精致的妆容,温婉又谨慎的模样,庄凘宸只觉得遇上了对手。“你倒是聪明。” “妾身知道惹殿下生气,您必然不愿意对着我。一早就吩咐了青犁让人送去殿下房里。”岑慕凝端正的朝他行礼,同时也堵住了他的嘴。 有些话,说的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她是报复贞太妃,毁了太妃想要收拾太后的毒计。但对庄凘宸而言,可是救了他的母妃呢。他又怎么能蛮不讲理的处置她。 头一次,居然有人能让他吃这样的哑巴亏!庄凘宸一口气顶在胸口,郁闷的不行,却无言以对。 人都走了好久,岑慕凝还维系着方才的站姿没有动弹。直到青犁在她耳畔唤了好几声,她才感觉到腿软。“青犁,快扶我坐下。” “王妃,不是奴婢说您,您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青犁皱眉:“方才银片刀稍微用力,你就会血溅三尺,你怎么能报复太妃呢!” 岑慕凝看着她笑了下:“吃亏是福,可不是我的性子!” 第二十二章:急切 返回了书房,果然有精致的小菜摆在桌上。 庄凘宸从未见过这样的菜色,心想才不要吃,殷离却递过了筷子。 “主子,这些都是王妃让人送来的,瞧着和府中常备的花样不同,您要不要试试看。” 接过了筷子,庄凘宸多有不悦:“往后不必送过来。” “是。”殷离见他动了筷子,才敢继续往下说:“太妃让人送了消息,务必请主子尽早解决了祸患。” 这话,庄凘宸不爱听。到底谁才是祸患! “母妃身子弱,又被胡蜂所伤,预备些名贵药材送进宫。”入口的小菜辛辣爽口,倒是极有滋味。庄凘宸微微虚目:“告诉母妃,端午节未至,还用不上雄黄。” “是。”殷离恭敬的应下。 母妃第一次见岑慕凝,就赠了暗藏雄黄的金簪,引来野蛇不满的进攻,要她的命。 庄凘宸想不明白的是,纵然岑相位高权重,对皇上鞠躬尽瘁,母妃就因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诛杀她的女儿吗? 这里面会不会还有别的隐情? “晚些时候,传王妃过来。”不知不觉,庄凘宸竟然把她送来的小菜吃了个干净。 “是,主子。”殷离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莫不是主子今晚预备让王妃侍寝吧? 入夜了,岑慕凝蜷缩在冰凉的床铺上,因为思念母亲泪落如雨。 她自幼就怕冷,哪怕是初春,床铺也要用手炉捂热,才肯睡下。母亲总是温柔的陪伴在她身侧,等她睡了,才把脚下的暖炉取了,以免她睡不舒服。 这份细腻温柔的爱,此生再不会有了。 “主子。”门外是青犁的声音,听着好似很欢喜。 岑慕凝连忙拭去了泪水,若无其事的问:“什么事?” 青犁推门进来,拿火折子点了灯:“王爷请您过去。” 心口一紧,岑慕凝心底的恐惧油然而生,他该不会是打什么坏主意吧? “奴婢替您更衣。”青犁择了一套轻薄的纱衣,三两下替岑慕凝穿好。“王妃请。” 踩着绣花鞋的双脚,冰凉的几乎失去知觉,她麻木的跟着青犁往庄凘宸的内室去。每一步都走的迫不得已。 殷离敞开门,等她进去了就马上将门关好。 内室之中,悄无声息,岑慕凝瑟缩着身子,有种送羊入虎口的感觉。“殿……殿下。” 垂着的帷帐随风轻轻摇曳,那正红的颜色在烛火的映照下看上去格外诡异。 可再怎么仔细看,岑慕凝也没能看见床榻上的人影。折腾了一整日,她早就乏了,这会儿却被吓得困意无踪。 “怎么穿成这样?”庄凘宸一双眸子冷蔑的划过她转向一旁。 声音从身后响起,岑慕凝吓了个哆嗦:“给殿下请安。” 这时候,借着烛光,她才发觉青犁择的这身纱衣,又薄又透,格外不合时宜。 一瞬间脸就烧了起来,娇红从脸颊一直蔓延耳后。“妾身这就回去更衣。” 极快转身的那一秒,绣鞋脱落,岑慕凝失去重心结结实实的撞进庄凘宸的怀中。 庄凘宸喉结一动,顺势将她抱起来:“王妃怎么如此急切?” 第二十三章:悬命 以为自己会挣扎会求饶,不惜刺伤他也要反抗。 可是真的到了这种处境,岑慕凝蹙眉,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尽在咫尺的脸庞,竟没有任何动作。 “怎么一副受死的模样?”庄凘宸不满的锁紧眉宇:“但凡是能进本王内室,没有不献媚的。以为做出别的腔调,就能魅惑本王么?” “妾身不敢。”岑慕凝伸手去拨他的外袍,眼睛却往别的地方瞟。 好几下,领口的扣子硬是没解开。 “笨死了。”庄凘宸嫌弃的不行:“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是。”岑慕凝尴尬的点了下头,缩回的手又不知道该放哪。 他的手略有些僵硬,指尖的冰凉触及她纤细的脖颈。 刺啦—— 简单一扯,那层薄薄的纱衣便撕开口子,露出了她肩膀上明显的鞭痕。 已经一个月了,伤口早就愈合,可伤疤却格外清晰。 “哼。”庄凘宸只淡淡扫了一眼,就是一脸的嫌弃。“这样的姿色,也敢送到本王府中来。岑相怕是老糊涂了!” “殿下恕罪。”岑慕凝将纱衣扯好,用褶皱遮住伤痕:“妾身会好好医治,不敢污了殿下双目。” 她环抱着双肩,很不自然的想起身离开。“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歇着,妾身告退。” 庄凘宸没有说话,却在她起身的同时把她往里推了一把,然后自顾自的躺好,不再吭声。 这让岑慕凝万分尴尬。她穿的这样少,留在他的内室,总觉得每根汗毛都竖着,时刻保持着警惕。 困意慢慢在这个无声的厢房里蔓延开,她蜷缩着身子,背对着他,终于还是睡了。 天蒙蒙亮,外头的光缓缓透进来。 庄凘宸转过身,细细的看着她的背脊。纱衣朦胧的遮掩之下,一道一道的鞭痕看着触目惊心。 这就是她非要入瑞明王府的缘故吧! 她纤弱的身子,看上去不盈一握,却有一股说不出多硬朗的坚持,把这样弱小的她送到这里。而他,是真的动了杀她的念头…… “母亲,慕凝想吃牛乳糕……” 身上暖暖的,岑慕凝伸了个懒腰,揉着惺忪的睡眼转过身,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殿下……妾身失仪。” 她冰凉的双足竟不知何时被他暖着。那种感觉,像极了从前母亲特意安置的暖手炉。 “你是冰窖里长大吗?”庄凘宸嫌弃的别过脸去。 岑慕凝的脸又一次烧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答,只好轻轻咬着唇瓣。 “主子,太后身边的荣公公来了。” 庄凘宸利落的将她拥在怀里,迅速盖好云锦薄被。“唔。” 殷离敞开门,荣公公就这么走进来。 “给王爷、王妃请安……”荣公公往暖榻上扫了一眼,就笑着低下了头。“太后吩咐奴才用软轿接王妃入宫,说是外头刚进贡了些苏杭织的绸缎,颜色娇艳极了,王妃一准儿喜欢。” 今天原本是说好要回门的,岑慕凝还想看看府中那些人因为她还活着,显出的吃惊嘴脸。可是太后…… “王妃随本王一道入宫。”岑慕凝只简短一句。 “是。”荣公公当然不敢反驳:“那奴才先回宫复命。” 他一走,岑慕凝一刻也不等的从他怀里挣脱:“殿下答应了妾身,允准妾身回母家……” 庄凘宸伸手捏了她的下颌,与她四目相对:“还有心思想这些,命都要丢了,尚且不知吗?” 第二十四章:责难 岑慕凝微微惊讶的看着庄凘宸,他的目光冰冷而深邃,细想他说的话,心里的恐惧慢慢的拥挤。 按理说,她揭穿了贞太妃要做的事情,总算是为太后消除隐患。难道太后会恩将仇报? “你这样蠢钝无脑的,若在宫里,怕活不过三日。”庄凘宸食指关节“咚”一下,敲在她的额头上。 这样的举动让岑慕凝满面愕然,他这是……在取笑她? “还不赶紧去更衣,愣什么神!”庄凘宸恢复了如常的冷漠,语气透着不满。 “是,殿下。”岑慕凝紧紧抓着被子跳下床,光着脚一溜烟跑出厢房。 青犁正捂着嘴笑,看见王妃如此“狼狈”的样子,忙不迭上前去扶:“奴婢伺候王妃更衣。” 她身边的殷离则一本正经的低头行礼,规矩到没有往她这边瞟一眼。 赶紧返回自己的厢房,岑慕凝才缓过神:“青犁,你说我帮人揭穿了害她的阴谋,她非但不谢,反而问责,是什么缘故?” “可王妃揭穿阴谋的本意,是救另一个人。说不定你帮的人一早就洞悉了这个阴谋,已经布好天罗地网,等着她自己送上门呢!”青犁抿唇一笑:“如此说来,王妃岂不是坏了人家的好事。” “对呀!”岑慕凝连连点头,果然庄凘宸说的没错,她还真是蠢钝无脑。 “王妃莫担心,主子肯陪您一道入宫,必然化险为夷。”青犁宽慰一笑。 揉了揉自己的脑仁,庄凘宸敲的那一下还有点疼。岑慕凝收拾脸色:“但愿如此。” 和庄凘宸同乘一辆马车,感觉怪怪的。头上的金饰又格外的沉,岑慕凝保持着端庄得体的样子,一动都不敢动。 一路颠簸,弄的她腰酸背痛的。 马车依旧直接驶进了太后的寝宫。恪纯、姿阳两位公主,已经陪伴太后等了许久。 “给母后请安。” “拜见太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行礼,靛青色的吉服映衬着一双璧人,倒是让人不忍移目。 “我就说什么来着,九哥这一回可算是叫人收了魂去。”姿阳公主笑的合不拢嘴:“要不怎么说九嫂一身本事呢!” 庄凘宸面无表情,犹如不闻。 岑慕凝深知命悬一线,更不敢胡乱开口。 姿阳见这情形,不免诧异:“九嫂这是怎么了?昨日想见伶牙俐齿,今日再见却口舌生疮不置一词了?” “你可知罪吗?”太后微微嗔目,扫了一眼姿阳,警告她闭嘴。随后目光稳稳的落在岑慕凝的脸上。 岑慕凝当即跪下,向太后请罪:“请太后恕罪,只是妾身愚钝,还望太后明示。” “你送进宫的缎子,用了什么好东西熏过?”太后目光冷而锋利:“贞太妃只是往身上披了,便引了胡蜂,蛰了身子。哀家已经让人查过,给哀家的料子同样熏过。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可不就是么!”姿阳公主趁机落井下石:“谋害母后与贞太妃,可是要掉脑袋的,只怕九哥也保不住你!” 第二十五章:暗杀 庄凘宸仍然不动声色,只是静静的等着。 岑慕凝孤立无援,又身处险境,难免心慌。 “是哑巴了,还是无可狡辩?”太后见她不说话,语气又威严几分。 “启禀太后,妾身用月麟香、甘松、杜衡、细辛、冰片、迦南香以及百合、茉莉等上百种香味馥郁的鲜花调和气味,最终才择选出三十种香料,制成这种熏衣香。知道太后与贞太妃不怎么喜欢浓郁的味道,妾身入瑞明王府之前就甄选好料子,又在背阴处以微风拂过的方式缓缓的熏,才能让香气宜人。” 岑慕凝赔着小心的说:“可惜妾身百密一疏,竟忘了太后喜欢花蜜,宫中饲养了不少蜜蜂。如今才入春没多久,鲜花略有不足,养蜂人会用砂糖水、或者少量的蜜水供给蜂儿。以至于嗅到如此馥郁的香气,蜂儿们才会误伤了贞太妃。” 这番话徐徐的说完,岑慕凝抬起头,双眼微微泛红:“虽说是好心做了错事,慕凝愿受任何惩罚。只是,还请太后明鉴,妾身绝不敢谋算您与太妃,一切只不过是无心之失。” 太后抬了手,便有人将她呈上的衣料捧来。那熏香的味道此事闻着,也是淡淡的舒心。“这么说,你绝非故意谋害?” “妾身不敢。”岑慕凝伏在冰凉的地砖上,诚恳道:“太后慈惠恩泽天下,太妃又待妾身极好,妾身孝顺太后与太妃都来不及,怎么敢生出如此悖逆之心。还望太后恕罪。” 从头到尾,庄凘宸都默默的听着,没打算说什么。 岑慕凝当然不敢奢望他施以援手,只要不趁机踩一脚,她就该谢天谢地了。 “罢了。”太后微微勾唇:“起来吧,地上怪凉的。” “母后。”姿阳公主不满的嘟哝:“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信了她呢。您是不知道,贞太妃可吃尽了苦头。若是您也招了蜂儿来,岂不是……” 太后凝眉,瞪了姿阳一眼。 “岑相调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如此胆大妄为。”太后幽幽道:“只是贞太妃那,瑞明王妃还得谨慎照顾着。” “是。”岑慕凝的心咯噔一下,太后这是明摆着要把她推到贞太妃那去受过啊。 “时辰也差不多了,你们过去看看太妃便是。”太后摆一摆手,脸色微微明朗。 “儿臣告退。”庄凘宸举止从容,好似方才的事情全然没有看见。 岑慕凝只能不动声色的跟着他退下,临转身的时候,不经意的看见姿阳公主暗藏机锋的目光,有种不祥的预感。 “瑞明王殿下,原来您在这儿啊。”一个内侍监急匆匆的过来,恭敬道:“皇上在御书房动了怒,请您即刻过去呢。” 庄凘宸微微颔首,对岑慕凝道:“你先去探望母妃。” “是。”岑慕凝的心跳略有些快,跟着引路的内侍往甬道上去。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太妃的宫殿不是挨着太后吗?怎么走的有些偏?” “不偏。”领头的内侍监忽然转过脸,取出袖子里藏的一截麻绳。“奴才这就送王妃上路!” 第二十六章:面圣 岑慕凝转身就跑,却被迎面而来的两名内侍拦住去路。“我是瑞明王妃,你们敢!” “我们就是奉命要取你的命。”将麻绳套在她的脖子上,那内侍得意的不行:“王妃还是别挣扎了,也许死相能好看些。” 按住她手脚的内侍监力气极大,岑慕凝动弹不了,根本无法挣脱。 窒息的恐惧仿佛将她带回了,被父亲处置的那个夜晚。她偏是要和上天赌一局,同样的“幸运”会不会再次降临。 “住手!”伴随着男子嘹亮的嗓音,一个身影凌空飞跃,一脚踹倒了握着麻绳的内侍监。 脖子上的绳子松开了,岑慕凝大口大口的喘气,剧烈的咳嗽起来。 这个时候,那身影极快的解决了另两名内侍。 “你没事吧?” 这是岑慕凝听见的最好听的声音,仿佛是从死亡的边缘把她拉回来。 “多谢……”她有些看不清楚那人的表情,睁着的眼睛忽然就闭上,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姿阳公主担忧的不行:“这贱人的命还真是长,这次被救下,母后,她会不会告诉瑞明王向咱们报复?” 恪纯公主轻轻笑,唇角飞扬:“怎么会呢!瑞明王妃纵然聪慧,得罪的却是贞太妃。老九再怎么心生疑窦,没有证据,也不敢来母后面前闹腾。” 太后微微虚目,神情有异:“是什么人救了她?” “说是……御前的人。”姿阳公主撇嘴:“也是奇怪了,皇上的人怎么会无端去了那条小路?” “看样子,这宫里盯着她的人不少。”恪纯公主将热茶送到了太后手边:“母后,不如咱们从长计议。” 就着婢子的手起身,太后幽幽道:“把痕迹抹净了。” “王妃醒了。” 婢子的声音近在耳畔。岑慕凝微微睁开眼睛,面前的人却从未见过。但此人身上穿的袍子,看着华丽又精致。绝非凡品。 “妾身失仪,给皇上请安。” 岑慕凝飞快的从软榻上下来,径直跪在那人面前。 庄凘宙微有诧异,脸色却温和:“王妃聪慧。平身吧。” “多谢皇上。”喉咙还是有些不舒服,岑慕凝的声音略微沙哑。 “瑞明王妃第二次入宫,竟然就遭遇如此毒手,朕当真是愧对九皇弟。”庄凘宙的眼神始终保持着温度,纵然是皇帝,也并没有拒人千里的冷漠感。 这话让岑慕凝不知道该怎么接,只有低着头喃喃的说:“是妾身不懂规矩,还未曾谢皇上的救命之恩。” 庄凘宙上前一步:“朕已经制裁了对你下手的奴才,你安心便是。” 话音刚落,外头便通传,瑞明王觐见。 岑慕凝蹙眉,头垂的更低一些。还特意往后缩了缩身子。 那样子,落在庄凘宙眼底,格外有趣。 “拜见皇上。”庄凘宸一进门,目光就定格在岑慕凝的身上。“臣弟未能好好教导,致使王妃在宫中乱走坏了规矩,还请皇兄恕罪。” “怎会。”庄凘宙语气微凉:“是宫里失了规矩,让弟妹受惊。朕特意择了玉肌膏,等下叫人送到你府中去。” “多谢皇上厚赐。”庄凘宸近前一步,自然的握住了岑慕凝的手:“不耽误皇兄,臣弟告退。” 岑慕凝还未曾行礼,就被他快步拽了出去。 庄凘宸的语气格外严肃,手上的力气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警告你,离他远些。” 第二十七章:讨好 一连几日,岑慕凝都蜷缩在房中没有外出。每日青犁都会体贴的送来各色佳肴,仔细替她敷药。 而庄凘宸却如同失踪一般,不见踪影。让她的心平静不少。 “给王妃请安。”外头是殷离的声音。 “让她进来吧。”岑慕凝也实在憋得难受,又不得不装出恐惧的样子。否则庄凘宸一定会和她算账。 “恪纯公主送了帖子来,邀请王妃前往公主府赴宴。”殷离将帖子递到青犁手中。 青犁略有些担忧的说:“王妃还是不要去会比较好。保不齐姿阳公主也会去,到时候又闹出什么是非。” 岑慕凝扫了一眼贴子,不免勾唇:“恪纯公主的新园子建好了,遍邀城中千金命妇。偏巧我又是公主的九弟妹,若不去,岂非拂了面子。” “这……”青犁瞟了殷离一眼:“主子是什么意思?” 殷离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 “明日赴宴。”岑慕凝的心跳的有些快,也就是说,明日她就能见到西凉候夫人了!“青犁,我头一次参加公主的宴会,你去替我择些精致的礼品。” “是。”青犁点头:“奴婢会打点好的,不会让王妃失礼。” 入夜,沐浴后,岑慕凝走到象托宝瓶的梳妆镜前,检查自己脖颈上的伤痕。 没想到青犁的药格外管用,才几日的功夫,瘀痕就消退的差不多了。“今晚再敷一回药,明早就该看不见痕迹了。青犁,你还真是手巧。” 修长的手轻轻触及她柔嫩的肌肤,岑慕凝从镜子里看见的,竟然是那张冰冷的脸。“殿……殿下。” 庄凘宸一把按住要起身的她,随即给她敷上了药。“就那么想去吗?” “妾身只是不想丢瑞明王府的脸面。”岑慕凝皱眉,小声的说:“外头的风言风语,种种恶意揣测,妾身实在听够了。我好好的赴宴,谣言自然不攻而破。” 她这是在堵他的嘴。庄凘宸凝眸看着她:“你就真的以为,谣言只是谣言吗?” “妾身之所以能受殿下的眷顾,安然度日,乃是因为殿下仁慈。也因为,妾身对殿下来说,并非一无是处。”岑慕凝语气里透着一股渴望活下去的坚韧:“就算妾身足不出户,殿下吩咐的事情,妾身也做到最好了。” 她给青犁写了一张饲养灵蛇的单子。让养蛇的人照着喂养驯化,听青犁说,果然这一回入府的野蛇存活比先前多得多。 不等庄凘宸开口,岑慕凝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无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殿下吩咐,妾身一定会尽力去做。” “哼。”庄凘宸倒是有些欣赏她这份勇气:“本王凭什么非用你不可?” “瑞明王府中,最不缺角色的美人。可比妾身好看的,没有妾身聪明。比妾身聪明的,没有妾身胆子大。比妾身胆子大的,没有妾身懂殿下的心意。妾身未必是最好的,但或许是最合适的。”她勾着下颌,谦卑的垂下头去:“最最重要的是,她们离开殿下,依然可以苟延残喘的活着。可妾身若离开殿下,唯有死路一条。为了活下去,妾身也会拼命的对殿下好。” 捏了捏她的鼻尖,庄凘宸似是展露了笑意:“说得好。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在本王身边活着!” 第二十八章:抗拒 来了王府之后,岑慕凝变得异常敏感。她总觉得庄凘宸是在故意提醒她什么。 难道明天的宴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说白了,她与恪纯公主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公主也不至于要在自己的府邸动手,要她的命吧? “累了。”庄凘宸不悦道:“更衣。” “……”岑慕凝心想,他又要在这里过夜啊…… 当然,不满和猜忌都不能表现出来,她只好欣然点头:“是。” 青犁返回来的时候,被殷离拦在门外:“殿下在里头呢。” “殿下来了!”青犁高兴的合不拢嘴:“我就说么,怎么看王妃也不是短命相。” “是不是短命相没看出来。”殷离凑近她耳畔小声的说:“王妃太喜欢耍小聪明,还以为殿下看不出来么!” 灯熄了,房中没了声音。两个人相视一笑,便退了。 经过前两次的同枕而眠,岑慕凝已经不那么害怕他睡在身边了。兴许这只是做给旁人看的戏码。 只是她从入府以来,就装傻闯祸,偶尔露出点小聪明,他又究竟能洞悉多少呢?留着她,是碍于丞相父亲的威势吗? 他忽然翻身与她面对面,手不经意的搭在她的腹部。 岑慕凝吓得身子一颤,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眉眼。好半天,见他没有别的动作,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的推开他的手,岑慕凝屏着呼吸转过脸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刚要睡,背后的人却猛的贴上来。 “殿下……” “你不是说本王吩咐的事情,你都会尽力做好吗?”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慵懒的意味。 “是。”岑慕凝重新转过来,硬着头皮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殿下,妾身准备好了。” 猝不及防的吻,让庄凘宸瞪大了眼睛。有些生气,又有些别扭。“闭嘴,转过去。” “……”岑慕凝愣了下,才慢慢转过身去。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这位冷酷的瑞明王似乎很抗拒和女人亲近…… 翌日,恪纯公主府中异常热闹。 岑慕凝来的不算晚,可府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她特意让青犁仔细瞧了,果然西凉候夫人已经到了。 “给王妃请安。”岑慕凝微微一笑,冲家丁点头,眼尖的她却竟然看见了西凉候夫人的身影。 “不必招呼了,我自己进去给公主请安便是。”岑慕凝的心跳的有些快,她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青犁,你去将礼品呈上。” 提着裙子,几乎是小跑着,岑慕凝好不容易追上了她。“西凉候夫人请留步。” 这声音略有些耳熟,西凉候夫人转过身,瞧见岑慕凝的时候眼底只有惊讶。“慕凝,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然是来赴宴。”岑慕凝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慌张,心里微微奇怪。“自从母亲去世,慕凝有许久没见过西凉候夫人了。只是关于母亲骤然离世那天的事,不知夫人是否还记得什么?”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西凉后夫人勉强的挤出笑容:“等等得空再说不迟。那不是恪纯公主么!妾身还要去给公主请安,先走一步。” “夫人……”岑慕凝想要拦住她,却没能如愿。看样子她是真的知道什么才会故意躲避。 第二十九章:追问 岑慕凝不甘心,自然也跟了上去。 西凉候夫人笑的殷勤:“给恪纯公主请安,公主这新园子建的真可为步步是景,宛若天成。” “夫人谬赞了,快,里面请。”恪纯公主与她对视一眼,笑容明媚。 “给公主请安。”岑慕凝温婉的行了礼。 “九弟妹也来了。”恪纯公主笑着迎了上来:“今儿人多热闹,可能疏于照顾,九弟妹就拿这里当自己府中一样,随意便是。” 没有姿阳公主在,恪纯公主越发显得温婉可人。 “多谢公主。”岑慕凝微微一笑。 “那本公主先失陪了。”恪纯公主云淡风轻的笑着,一袭莲雾色的留仙裙衬的她柔美可人。 岑慕凝的心思完全在西凉候夫人那,也就顾不得那么多。她紧随着西凉候夫人,一路跟进了内室。 内室之中的千金和命妇颇多,好一阵寒暄,根本就没机会单独说话。岑慕凝也能明显的感觉到西凉候夫人在躲着她。 顺势拦住了奉茶的婢子,从她手里接过茶盏,岑慕凝亲自给西凉候夫人送去。“夫人请用茶。” “哎呀,怎么能劳动瑞明王妃大驾。”西凉候夫人连忙去接,可手还没碰到茶盏,对方竟然送了手。 一盏茶水洒的她满身都是,膝盖还烫的有些疼。“王妃您这是……” “夫人莫怪,都是妾身鲁莽。这就陪夫人去后厢梳妆更衣。”岑慕凝对青犁使了个眼色。 青犁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格外爽利的配合。“夫人这边请。”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挟住了西凉候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引去了后厢。 “我也不和夫人兜圈子了。我出阁之前,郭氏曾经明言,我母亲那一日离府,是因为收到你的书信。究竟你那日,有没有见过我母亲,她又为何遭人所害?还是,你百般的躲避我,就是为了不让我查出当年的隐情?你根本是那些人的同谋!”因为激动,岑慕凝的语速极快,人也显得格外威严。 “不是的,你别胡说!”西凉候夫人生气的不行:“我与你母亲乃是多年的闺中密友,我岂会害她。那一日她只是遣人来告诉我,说有急事,改日再聚。便就此没有音讯。我得知她出事的消息,也是三日之后。当是我也是万分惊讶。如今避着你,也因为我心中有愧。她走了,安置庵堂,我却始终敬畏人言,不敢前去探望,送她最后一程。仅此而已。” “你说的是真的?”岑慕凝根本就不信。“夫人,你知我如今身份不同了,我要知道的事情,谁也拦不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西凉候夫人不免皱眉:“你这是怀疑我对不起你母亲了。好,当日你母亲遣来知会我改日再聚的婢子,不是还在岑府么?你不信只管让她前来对质。若有一个字是我诓你,我必然不得好死!” 话说完,她生气的搡开了岑慕凝的手,快步离开后厢。 青犁的脸色微微清冷,语气也是生硬的不行:“原来,这就是王妃您入瑞明王府的原因!” 第三十章:惹祸 丝竹悦耳,歌舞升平。公主筹备的宴席自然奢靡丰盛。 有侍婢悄悄附耳,恪纯公主只是微笑着点了下头,起身慢慢朝着岑慕凝走去。 “九弟妹是否不惯这样热闹的场面呢?倒是我疏忽了,未能尽地主之谊。” “公主别这么说。”岑慕凝收拾了心神,起身笑道:“倒是我自己这几年静惯了,一时不适应罢了。” 昔年母亲在的时候,总是带着她各处赴宴,结交官家小姐。 来不及多思,就听见恪纯公主又道“怨不得老九喜欢你呢。” 她的笑容真挚,看上去眼神那么的明亮:“他就是格外的好静,这样的场合,从不出席。” 岑慕凝微微勾唇,嫁给瑞明王……各种滋味别人又怎么会懂。 “对了,你可曾看见西凉候夫人了?”恪纯公主环顾一周,不免担心:“夫人方才说衣裳弄脏了,我特意择了一套给她替换。可是怎么好像没看见夫人呢?” 摇了摇头,岑慕凝不免心动:“不如我去找找可好?” “也好吧。”恪纯公主爽快答应:“丞相府与西凉候府也是世交。想必九弟妹与夫人也熟络,我这里抽不开身,只好劳烦你了。” “公主客气了。”岑慕凝就着青犁的手:“那我去去就来。” “来人,给王妃带路。”恪纯公主召唤了个小婢子过来。 岑慕凝微微勾唇,跟着那婢子往后厢去了。她在想,究竟要怎么从西凉候夫人嘴里,知道更多真相。她这样的遮掩闪避,甚至抗拒,总归不可能一无所知。 “瑞明王驾到——” 嘹亮的嗓音,遮盖了丝竹。 恪纯公主不由得一愣,领着婢子就迎了出去。“我说这是吹什么风了,竟然把老九吹到我府中来了。方才还说你最喜安静,从不赴宴,这怕是为了九弟妹而改了规矩?” “皇姐就别拿我取笑了。”庄凘宸脸色略显得温和,眼神环视殿上行礼的宾客们。却唯独没看见岑慕凝的身影…… “听闻皇姐的园子修建堪比御花园,我又怎么能不来一观。”庄凘宸的心思再明显不过。 恪纯公主笑弯了眉眼:“你若喜欢,别说是瞧了。拉着王妃在我这里长住都行。” “不叨扰诸位。”庄凘宸也是难得和众人说上一句。“皇姐领我去转转可好?” “好。”恪纯公主笑得合不拢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姐是过来人,如何不懂!你的王妃这时候,正在后院和西凉候夫人说话呢,我这就领你去。” “啊——杀人啦!” 一声惊呼之后,一个满身是血的婢子忽然从通往后厢的汀蓝门里奔了出来。 在场的宾客都被吓着了。胆子小的女眷们惊声尖叫,打翻了面前的佳肴美酒。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献舞的婢子们也都蜷缩一团,场面一顿混乱。 “暂住,你胡说什么!”恪纯公主少不得厉声喝止:“出什么事情了,好好说,别惊着众人。” “杀人了……杀人了!瑞明王妃杀人了!” 第三十一章:涉嫌 “什么?”恪纯公主大为震惊:“瑞明王妃,这怎么会……” 庄凘宸蹙眉,眼底流露出淡淡的阴戾,看样子还是来迟一步。 “管家何在?”恪纯公主心慌的不行:“赶紧去通知额驸,让他帮着安抚了宾客,就送出府去。” “是,公主。”管家刚应声要走,就被殷离给拦住了。 “公主恕罪,府中发生命案,在场之人皆有可能是凶嫌。未曾查明之前,谁都不能离开公主府。”殷离这番话,便是主子的心意。 果然,恪纯公主从庄凘宸的眼神,也得到同样的答案。 “那……那好吧。” 她皱着眉头,稍微调整了脸色,温和道:“诸位夫人、小姐切莫担忧。府里的事情,本公主自会明察。只是涉及到瑞明王妃……这事情一旦牵涉到皇族,必然要彻查一番。恐怕诸位此刻还不能离开府邸,不过大家宽心便是,本公主自会安置客房容诸位休息饮茶。如若谁因惊吓身子不适,也可告知管家,本公主府备有御医,随时可以为诸位诊治。” “皇姐思虑周全。”庄凘宸这话,颇有深意。 恪纯公主的心不由得一颤:“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赶紧去看看王妃……” 后院深处的一间厢房,青犁就倒在门边。 恪纯公主刚走到门口,就被里面的血腥气给呛的几乎呕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岑慕凝跌坐在尸体旁边满身是血。 倒在地上的西凉候夫人,腹部一片血肉模糊。 庄凘宸只看了岑慕凝一眼,脑子里就浮现了两个字:笨蛋! 已经提醒她要谨慎,还是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人算计了。简直笨的出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恪纯公主拿绢子捂着口鼻,吃惊又愤怒:“好好的,人怎么会死在本公主的府邸?王妃,你倒是说话啊!” 殷离救醒了青犁,绷着脸问:“谁把你打晕的?” 青犁连连摇头,往门里看了一眼,也是吃惊的不行:“怎么会这样?王妃您没事吧?” 岑慕凝仰起头,看着庄凘宸眼底的凉意,只觉得头晕目眩。 这是她第一次双手沾满血水,虽然人不是她杀得,却因为她的坚持追查,连累了西凉候夫人。 “是不是你?”庄凘宸的声音如旧冰冷。 听习惯了,岑慕凝也没觉得多害怕。“我没有。” “王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快说啊。”青犁快步过来扶她起来。 岑慕凝随着站起来,身上一大片的血迹,叫人看着就害怕。 “奴婢陪王妃来为西凉候夫人更衣。夫人有话对王妃说,就让奴婢和她的近婢一道等在门外。本来好好的,谁知道奴婢忽然被人从身后袭击,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青犁自责不已:“都是奴婢不好,没能好好保护王妃。” “那么王妃,房中究竟发生何事?”恪纯公主不免焦躁:“这可是一条人命,又几乎众目睽睽,你若不说清楚,漫说是本公主,就是老九也护不住你!” 第三十二章:受伤 岑慕凝皱着眉头,迎上恪纯公主严肃的目光:“事情并非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之所以满手鲜血,是为了给西凉候夫人止血。所以我拼命的按住她的伤口。” 刚说完这句话,岑慕凝身子一歪,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后仰。 青犁眼明手快扶着她的腰,却没能支撑住,两个人一起跌在了地上。“王妃你怎么了……” 她惊慌失措的抽出了压在她身下的手,满手鲜红。“王妃受伤了。” 恪纯公主顿时愣住了:“怎么九弟妹也受伤了,你方才怎么不说?来人,赶紧传御医……” 庄凘宸走到她身边,扶起她往那伤处看了一眼。伤口贴着腰带束着的地方,因此血才没有流下来。 “受伤了也不说。”这声音是责备还是关怀,他自己也说不清。 岑慕凝咬着牙,一手紧紧攥住青犁的手,说话有些吃力:“当时一切都太突然了,一个人闯进来……连续数刀刺向西凉候夫人,我正要呼救,却被人捂住了嘴,从背后捅了一刀……” 她整张脸惨白惨白的,看上去格外虚弱。“再想要发出声音,就不能了。我只好等行刺的人从窗子翻出去,才拼命的捂住西凉候夫人的伤口。是我,打翻了东西惊动门外的婢子,可谁知她闯进来就嚷着说我杀人……” “原来如此。”殷离连忙道:“辣手行凶,人一定还藏匿在公主府中。属下这就去追查。” 恪纯公主的脸色变了几变,神情凝重的点头:“必得要仔细的查。敢在本公主府上动手取人性命,决不能放过。” 说话的同时,她走到岑慕凝身后,蹲下身子去检查她受的伤。“天啊,刺的这样深……” 这时候,御医也火速赶到这间厢房。 恪纯公主赶紧让青犁和两个婢子,将岑慕凝扶上了软榻。 一旁的庄凘宸默不作声,一双眸子却一时没有离开岑慕凝的脸。 “这一刀垂直刺进后腰处,亏的是没有伤及要害。”御医请过脉,也检查过伤口,眉头皱的略紧:“若再深一寸,恐怕……” “是垂直刺进去的?”恪纯公主不免疑惑。 “是。”御医连连点头。“至于王妃脸上的瘀痕,想必是被人从身后捂住口鼻所致,只是皮外伤,好好用药即可康复。眼下还是先给王妃止血包扎伤口要紧。” “让奴婢来。”青犁从御医那取了止血的药粉和白纱,懊恼的不行:“都是奴婢不好,怎么就没警惕一些,居然被人从身后暗算。” 岑慕凝忍着疼,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冷汗。那样子看着就楚楚可怜的,惹人心疼。 “今日的事情,还要劳烦皇姐继续追查。”庄凘宸忽然开口:“我先带王妃回府了。” “可是那婢子胡言乱语,旁人对瑞明王妃的疑窦还未消除……”恪纯公主少不得多说一句。 青犁不悦的翻了个白眼:“谁若是怀疑王妃,就让她用刀垂直刺自己后腰。做得到,那奴婢就替王妃受罪,任凭处置。” “皇姐宽心。”庄凘宸微微虚目:“殷离会留在公主府协助追凶,必擒获真凶。” 说完这句话,庄凘宸将岑慕凝抱入怀中,扬长而去。 第三十三章:坦白 “多谢殿下没有揭穿妾身的苦肉计。”岑慕凝伏在庄凘宸身上,语声虚弱。 她知道瞒不过庄凘宸,也根本就没打算瞒他。所以在他开口质问之前,便和盘托出。“当时行凶的人闯入,当着我的面刺死西凉候夫人。我根本……就来不及阻止。且既然门外没有动静,他又未曾对我下手,唯一的目的,就是嫁祸!” 庄凘宸垂下头,看着她因为伤重而睁不开的眼睛:“所以你就解下腰带,将匕首固定在柜子之间,再撞进身子。” “是。”岑慕凝利落点头:“只有从后背伤及自身,才能摆脱嫌疑。” 庄凘宸眉头紧锁:“你明知道会有事情发生,为何还要去纠缠西凉候夫人,给旁人可乘之机?” 这是她最笨的一点。 “殿下……”岑慕凝有些吃力的坐直身子,后腰的伤撕裂一样的疼。她咬着唇忍下,半天才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就算我没有纠缠夫人,背后作怪的人就能放过我吗?” “所以你是好大的胆子!”庄凘宸语气微凉:“竟然敢利用本王。” 岑慕凝看着他眼底冰凉而沉冷的光,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样。她已经没有力气挣扎逃脱,只能被他的黑暗吞噬。“妾身有罪,却迫不得已。” “哼。”庄凘宸抱着她,犹如抱着一只垂死挣扎的猫。 马车上颠簸的厉害,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羸弱不堪。 “你那么想复仇,为何不入宫?”庄凘宸多少还是好奇的。“离风暴越近,越容易看清真相。窝在本王的府邸,怕是委屈你。” “不。”岑慕凝与他对视一眼,力气越来越微弱,语声轻如蚊儿飞过。“只有殿下才能救我的命,别人不行。” 她看着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仰起的头瞬间垂下去,磕在他胸口没了反应。 庄凘宸嫌弃的晃了晃她的剑,发觉她是失血过多,昏死过去,便只有这么抱着。“真是笨死了!” 马车外,青犁一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懊悔自己没用,险些害王妃送命。 可是那是恪纯公主府啊,是公主设下的欢宴,谁敢在那生事,闹出人命? “青犁,你干什么去?”车夫惊呼了一声。 “我去给王妃讨回公道。”青犁跃下马车,还没有走两步,后膝盖就被什么击中,摔在地上。“主子,她们根本就是故意加害王妃,若奴婢不去讨个说法,明日,整个皇城都会传言,说王妃辣手杀害西凉候夫人!” “上车。”隔着车帘,庄凘宸命令的语气格外威严,不容辩驳。 青犁只好爬起来,硬着头皮上了车。 庄凘宸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但他绝不会让那些人如愿。 稍稍安慰的则是,这个女人虽然笨的要命,关键时刻却有刺伤自己挽回局面的勇气,倒也不是无可救药。 正好可以用她做鱼饵,钓大鱼! “好好替王妃疗伤。”回了府,庄凘宸把她交给青犁,就匆匆回了书房。 看着那旋即而去,毫无留恋的背影,青犁也闹不明白,到底主子有多在意王妃。 第三十四章:阴晴 殷离返回府邸已经是后半夜了。 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他便快步走了进去。“主子。” “是谁?”庄凘宸直接了当的问。 “说是西凉侯的妾室一直与夫人不睦,为上位而下的狠手。”殷离是不信的:“午后西凉侯就前往公主府了结此事,并将涉嫌雇凶杀害夫人的妾室也一并带去。因为事情发生在恪纯公主的府邸,未免有失体统,额驸也知会了知府大人。” 看着主子的脸色异常平静,殷离才继续往下说:“当着知府与众人的面,足足查问了两个时辰,才将事情的原委逐一查清。待那妾室认罪,公主向众人解释清楚整件事,才点头让留在府里的夫人和千金们打道回府。” 稍作停顿,殷离见主子没有询问,便恭敬往下说:“属下未免有什么疏失,一直留守查看。最终西凉侯的妾室被知府大人押回了监牢,所有涉案之徒也被一并押回,这件事情才算彻底了结。只是属下有些不解,那妾室胆子再如何大,怎么敢在公主的新园子动手。公主府可多得是以一敌十的护卫,他们几个三脚猫功夫的,竟然能混进去如愿行刺。说出来也是好笑。” “你怎么看?”庄凘宸放下了手里的笔,凝神与他对视一眼。 “这件事,恪纯公主一定脱不了干系。”殷离毫不犹豫的说。“如果没有公主的配合,事情怎么可能进展的这样顺利。偌大的后园,竟然没有护卫戍守,以至于青犁轻易就被人袭击。怎么也说不过去。” 庄凘宸微微颔首:“的确如此。” “主子预备怎么办?”殷离担忧的不行:“若非王妃机智,恐怕这时候也被囚与天牢之中了。这件事情说白了,还是冲着主子您来的。能用的动恪纯公主的,不是太后就是皇上……” “明早你随我入宫。”庄凘宸语气沉沉,并没有半点愠怒。 “是。”殷离行了礼,又觉得不得不多问一句:“王妃的伤不打紧吧?” 庄凘宸微有些愣,随即瞪他一眼。 殷离连忙从书房里退了出来。这时候绷着脸了,那时候不知道多担心王妃呢。 否则又怎么会择那么热闹的时候,前往公主府相救。根本不是主子一贯的性子。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主子去的及时,王妃保不齐就死在公主府里了。殷离这么想,唇角不免微扬,主子也终究是男人。男人,早晚为美人折腰! 天刚蒙蒙亮,外头便有谁的脚步声。 庄凘宸蹙眉起身,握住了床边悬挂的佩剑:“谁?” “是我。”岑慕凝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候显得有些突兀。 略微犹豫,庄凘宸放下剑,走去开门。“干什么?” “给你挑了套袍子,外头变天了。”岑慕凝捧着袍子,慢慢的往他这边走。 “别做这些没用的事。”庄凘宸冷着脸,在她抬脚要迈进门槛的一瞬间,嘭一声关了门。“没有本王的允许,休要踏入内院半步。” 岑慕凝抬起的脚还没落下,就被他下逐客令,心里不免难受。 “是。”她没有逗留,转身就走。凑巧遇见殷离,一股脑将袍子塞他怀里,岑慕凝忍着疼迅速的返回了自己的厢房。 这男人,阴晴不定的,还真是难捉摸! 第三十五章:忘了 在庄凘宸那吃了闭门羹,岑慕凝灰溜溜的返回了自己的厢房。 青犁看她打不起精神,少不得宽慰:“王妃有伤在身,一大早起还为主子打点穿着。主子嘴上不说,心里指定高兴着呢。” “也许是我的多事了。”岑慕凝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想表达他对她来说的重要性。没有复仇之前,她不容许自己有半点疏失,必得牢牢抱紧他这根救命稻草。 “怎么会呢。”青犁笑得合不拢嘴:“主子为了王妃,不惜得罪恪纯公主,足见您在主子心里多重要。何况这府中女子甚多,唯有王妃才有资格照料主子的起居饮食,您送去的小菜,听殷离说,主子吃的一干二净呢。” “这府里,有很多女人吗?”岑慕凝除了看见豢养灵蛇的地方,有不少妖艳的美女。再就只见青犁和几个婢女。 “多得是。”青犁微微勾唇:“主子颇有身份,这些年,皇上也好,别的皇亲贵胄也罢,明里暗里,没少送女人进来。就连贞太妃也盼着主子早些开枝散叶,这府里的女人,比天上的云还要多。” “……”岑慕凝有些不信:“那我怎么一个都没见着?” “王妃居住的这间厢房,是在王府的中院,主子住内院。那些女人们,只能住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爱往外跑的,就在脖子上栓根绳子,跟狗似的,自然入不了王妃的眼。”青犁云淡风轻的说着那些女人的宿命,跟讲笑话一样。 听得岑慕凝后脊梁发冷,若哪天她真的惹恼庄凘宸,大抵也是这样的命数。 “她们岂不是见不着瑞明王一面……” “并不是的。”青犁笑吟吟道:“主子每隔五日,就会择一位陪侍。如侍奉的好,自然会有别的恩遇。不然就只能丢去喂虎了。也亏的是府里有虎,要不成日里往那乱葬岗跑,也是怪累人的。” 想起第一晚进府的情形,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因为和庄凘宸离得近,竟然被他俊逸的外表蒙蔽了眼睛。他可是皇城之中,令人闻风丧胆的阎王。要她的命,动一动小手指就足够了。 “王妃,你没事吧?”青犁看她脸色不好,少不得担心:“是不是伤口还疼?” “不,不是。”岑慕凝摇了摇头:“可能是不小心扯了下。不打紧。” “那奴婢去给您拿早膳来。”青犁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好看。清新明媚,像枝头上才微微绽放的花。 可若是知道,这样美丽的花成日被血浸透的土壤滋养着,这美丽之中不禁添了几分惊悚。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留着命追查母亲的事情,为母亲报仇?岑慕凝不免陷入深思。 “王妃。”青犁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的明媚一扫而光:“恪纯公主驾到,说是来探望王妃的。您若不想见,奴婢这就打发了。” “别。”岑慕凝微微勾唇:“公主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在惆怅……该怎么向公主赔罪呢。” “那奴婢让公主在前头的花厅候着。”青犁蹙眉,语气微凉:“主子有命,未经允许,所有宾客不得擅入王府后院半步!” “好。”岑慕凝温顺点头:“那你替我更衣吧。” 第三十六章:反噬 “九弟妹看着好些了。” 恪纯公主见青犁扶着岑慕凝来,唇边的笑容微微温暖:“昨日的事情当真是对不住。本公主疏于防范,连累了九弟妹。” “给公主请安。”岑慕凝微微行礼:“妾身未能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九弟妹这么说,便是见外了。”恪纯公主上前扶了一把,关心的问:“伤逝可有好转?” “好多了。”岑慕凝与她双双落座,中间隔着个紫檀福禄双全小案桌。 青犁奉了茶摆上,又添了两碟小点心。“公主请慢用。” “好。”恪纯公主听出青犁的不满,只微微一笑。“昨夜很晚才妥善处理此事,未免打扰九弟妹歇息,只好今早才过来。” “公主有心了。”岑慕凝表情相当温和,只是眉心里一抹担忧,略显凝重。 “唉。”恪纯公主轻轻叹道:“只是可怜了西凉候夫人。年轻的时候,西凉侯还不算官高位显,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又落得如此下场。这些年,西凉侯在外征战,总是她在府中侍奉公婆,抚育子女,劳碌了一辈子,还不得善终。” “是呢。”岑慕凝顺着她的话点了下头,却也没有多言。 “不过,加害她的小妾也没能活过昨夜。听说送进去没多会的功夫,就嚼舌自尽了。”恪纯公主眼底流露出些许的惋惜:“还是一尸两命,叫人唏嘘。” “一尸两命?”岑慕凝不禁皱眉:“怎会如此?” 恪纯公主轻轻摇头:“原本是想等着她分娩再处决,可她是有心气儿的。便自行了断了。说来也是可惜,腹中的孩子已有七个月,还是个男胎……” “如何知晓是男胎?”岑慕凝不免好奇。 “她嚼舌了,知府碍于西凉侯的情面,赶紧请了郎中过去。郎中说胎儿兴许能活,便剖开了肚子,可惜那孩子……” 岑慕凝不禁垂下头去。 看她这样子,恪纯公主不免暗爽。这个小妾和她的孩子,全都是因为岑慕凝过分的聪明而身亡。这笔账,无论如何都要算在她头上了。岂能让她安稳度日! “害人害己。”岑慕凝忽然抬起头,眼底只有一片明亮。“想必西凉侯夫人九泉之下,有这小妾与孩子作伴,心里也会宽慰不少。” 恪纯公主看着她明快的样子,似是根本没有半点愧疚。“九弟妹是觉得这小妾该死?” “自然。”岑慕凝连连点头:“始作俑者,死不足惜。亏得是老天有眼,才能让众人看见这样的现世报,只觉得心中爽快。可往往,许多人做了恶,却仍然活的好好的,倒是不得不让人生出处之而后快的心思。” 这番话,说的绵软无力,却像带着针尖一样,字字扎在恪纯公主心口。她想笑,唇角却抽搐僵硬。 “对不住了,公主,妾身这番话似是有些失礼。”岑慕凝盈盈一笑:“但话糙理不糙,谁不盼着真相浮出水面,蒙冤的人最终能得偿所愿,看着奸佞被除,万事遂愿。” “九弟妹说的有礼。”恪纯公主不禁暗想,这位王妃和老九那个阎王凑成一对,还真是绝配。 “公主恕罪,妾身该换药了。”岑慕凝看她气的脸色发白,便就着青犁的手起身:“改日待我痊愈,再去公主府请安。” “好。”恪纯公主好不容易挤出笑脸,转身离去。 “王妃那番话,险些把公主的鼻子都气歪了!”青犁笑的直捂肚子:“想来公主自己也没料到,她竟然送上门来找挨骂,非但没讨到便宜,反而还吃了闷亏。” “眼下我是没有能力指证她,但也不代表我要受她的气。”岑慕凝攥紧了拳头:“西凉侯夫人到底有没有对不起我母亲,尚且不知。她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杀人灭口。还连累了一对可怜的母子,这孽障是她自己种的,凭什么叫我来背!我若这般软弱,早就死在鞭子下了!” 青犁连连点头:“从第一次见王妃,就知道您是个硬气的人。否则别说嫁给主子了,就是这王府的门也未必敢迈。” 岑慕凝勾唇,笑容溢出了苦涩:“情势所逼罢了。从前,我何尝不是连蚂蚁都不敢踩死的人。”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青犁转了话题:“对了,公主还送了好些东西来。王妃可要过目?” “过目就不必了,但总是得回礼才是。”岑慕凝灵机一动,笑容活泼许多:“就送些辟邪的玉决过去,再送一张百子纳福的屏风过去。恪纯公主去年大婚,想必也盼着早获麟儿呢。青犁,你挑的礼品每一样都要有这样的美好寓意。” “王妃所言极是,奴婢明白了。”青犁心领神会:“谁做的孽,就让谁自己消受去。” 微微点头,岑慕凝没再说什么,但是她越来越觉得,恪纯公主一定和母亲的事情有关。否则她又怎么会如此急不可耐的在自己的新园子动手,把事情闹的这么大。 如果说恪纯公主参与了谋害母亲,那她背后的太后呢…… 庄凘宸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岑慕凝忍着疼,准备了几样小菜,让青犁给他送去书房。 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吃。 “王妃,这是主子让奴婢给您的。”青犁笑弯了眼眉:“原来主子并非不关心您,这么一大早入宫,是特意去向皇上求了药。也因着这药珍贵,提前调制容易失药效,故而主子一直盯着他们配置,弄好了才拿回来。” “什么药?”岑慕凝往那景泰蓝银嵌珍珠的圆钵上瞟了一眼,不免奇怪。 “雪肌膏。能愈合伤口,修复肌肤,持续一年左右,王妃身上的疤痕尽可消退。”青犁脸上的笑容透着喜悦:“奴婢从未见过主子对旁人这样用心,您可是头一个。” “是么。”岑慕凝并不排斥身上的疤痕,反而每次看见、触摸到,都会更加坚定她要坚持下去的信念。“等下替我谢殿下。” “王妃不亲自过去吗?”青犁笑的有些俏皮。 “早起才吃了闭门羹。因我的缘故,搅乱了恪纯公主好好的宴席,还险些连累王府名誉受损,想必殿下还在生气。”岑慕凝这么说着,也就不乐意再去激怒他。“还是等等吧。” 青犁略点了下头:“也好,今日凑巧是选侍的日子。王妃若是别的吩咐,那奴婢先过去伺候了。” “好。”岑慕凝不想听那些血雨腥风的事情:“你去吧,我也乏了。” “药膏给王妃搁在枕头边了。方便涂抹。”青犁细心体贴,看着也是很柔美的。 内院,殷离挑选了十名侍女,送到内室门外。 庄凘宸吃了岑慕凝准备的小菜,心情颇好。走出来的时候,表情略显平和。 “主子,已经准备妥当了。”殷离如常退到一侧,请庄凘宸挑选。 十名侍女个个低着头,没有人敢搔首弄姿,她们既害怕一辈子悄无声息的困死在这座府邸,又怕面对瑞明王殿下时做错一点,随时会看不见明早的太阳。 院子里闷闷的,没有一丝凉。实在是提不起兴致,面对着一群木头人,庄凘宸不禁蹙眉摆了下手。 “是。”殷离爽利的将人都带了下去。 侍女中有一人神情略显得不安,想要说什么,却终于还是咬着唇,低下了头。 这时候,青犁笑吟吟的奉上了热茶:“主子,喝点茶润润喉。” “她呢?”庄凘宸端了茶盏,在唇边抿了下。 “恪纯公主今日来过,王妃陪她说话,费了些精神。这时候已经歇下了。”青犁抿唇道:“不过王妃已经吩咐奴婢准备宵夜,给殿下享用。” “主子。”殷离去而复返,眉心凝重:“恪纯公主府遣了人来,说公主今日在府中用过茶,回去就身子不适,方才竟然昏了过去……主子可要过去看看吗?” 庄凘宸脸上一沉:“烦不胜烦。” 他没有下手,已经给足了太后颜面。没想到这些人反而变本加厉。 “请御医去给她瞧瞧。”庄凘宸只道这么一句,直接往中院去。 这时候,岑慕凝正艰难的给自己的后腰伤处上药。身子拧着,伤口就疼,可若不拧着,又瞧不见。 庄凘宸推门进来,直接绕过屏风走到床边。 岑慕凝想要穿好衣裳都来不及。“殿下……” 真是大写的尴尬,她扯了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今晚不是……” “你究竟如何得罪了恪纯公主?”庄凘宸大方的坐在床边,拿起药膏涂在指尖。“转过去。” “妾身不曾得罪公主。”岑慕凝淡然的说:“只是无法让公主喜欢罢了。” “恪纯公主晕厥,因为喝了你的茶。”庄凘宸替她抹药,语气透着奚落:“如此不辞劳苦,接二连三的要谋害你,还敢说没有。” “那么……”岑慕凝微微挑眉:“殿下会信妾身还是公主?” 庄凘宸凑近她的耳畔,语声略沉:“若你和她,只能活一个,你希望是你还是她?” “妾身一定会安然无恙的陪伴在殿下身侧。”岑慕凝仰头看着他的眸子,温婉的说。 第三十七章:入扣 这一晚,岑慕凝怎么都睡不着。 她侧着身子,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盼着天亮。尽管觉得很累,可心底的那种莫名的兴奋,却像树藤一样,将她越缠越紧。 尤其是身边还有一个人,她必须掩饰自己的心思,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这一晚,格外的漫长。 直到殷离在门外轻轻低唤,才总算结束了这种忍耐。 岑慕凝微微睁开眼睛,转过身,发觉庄凘宸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正看着自己。“殿下醒了。” 庄凘宸并不作声,却已经发现她眼里的血丝。 “可以进来了。”岑慕凝对门外说了一声。 青犁推开门,端着鱼洗进来,笑吟吟的说:“宫里来人了,说昨晚上恪纯公主病的厉害。太后和皇上不放心,将公主连夜接进宫了。为着昨个儿公主来咱们府里用过一盏茶,太后传王妃入宫,说是要问问这茶是否另有玄机。” 岑慕凝下了床,接了温软的绢子递给庄凘宸。“一盏茶而已,能有什么玄机。不过公主有太后和皇上关怀,倒是让人羡慕。” 温热的绢子贴在肌肤上格外的舒适,庄凘宸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身心舒畅。 “主子可要一同入宫吗?”青犁不放心的问:“王妃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自然。”庄凘宸微微点头。 “那奴婢就放心了。”青犁笑起来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美貌。 这一次入宫,轿子同样是停在了凤鸾殿。与上次不同的则是,凤鸾殿外的护卫明显多了不少。 羽林卫的威严让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宇看上去威严肃穆,让人心里不安。 岑慕凝跟在庄凘宸身后,慢慢的往里走,小心的维系着镇定与谨慎。 “怕了?”庄凘宸似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安。 “有殿下在,妾身没什么好怕的。”岑慕凝嘴甜的不行。 内侍监将两人引进内室,还未迈进门,浓重的苦涩气味便呛的人不舒服。 “给母后、皇上请安。”庄凘宸依礼而行,举手投诉间散发着淡淡的从容。 岑慕凝随着他行礼,温婉恭顺的垂着头。 “免礼。”庄凘宙忧心忡忡的说:“快过来看看恪纯。” 太后这时候才顾得上将目光移向岑慕凝,语气里透着责备:“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好好的宴席给搅和了不说,人还病倒了。哀家听闻王妃妃受了伤,如今瞧着倒是没有什么大碍。” “皇上御赐的良药管用。”庄凘宸语气平平:“才让内子这般快恢复。” 内子这两个字,让庄凘宙的脸色微微有变。 瑞明王府里,美色如云,但这恐怕是他第一次把某个女人放在如此重要的位置。 “可是,哀家的恪纯却遭了罪。”太后微微凝眉,既担忧又愤怒:“好似这两件事都与瑞明王妃有牵扯。哀家爱女心切,也就顾不得许多,唯有劳烦你入宫走这一回。” “妾身很乐意为太后解惑。”岑慕凝恭敬的垂下头去。 “御医瞧过,说恪纯公主是吃了不洁之物,才会呕吐不止,体力不支晕过去。”太后不悦的问:“究竟在你府上,叫公主吃了什么不洁的东西?” “回禀太后,公主在府中只饮了一盏茶。”岑慕凝如实的说:“是明前的龙井。未免有什么疏失,妾身已经让人带了茶叶与沏茶的水一并入宫。” “着人拿给御医瞧瞧。”太后不安的吩咐身边的婢子。 “母后是不信儿臣?”庄凘宸忽然开口,意在维护。 太后饶是笑了下:“岑相教女有方,短短几日的功夫,王妃已经深得你心。哀家与皇弟也是高兴的。但……若这份欢喜被人做了文章便不好了。哀家正是要拿住切实的证据,证明王妃并无此心,也好堵住悠悠之口。” “是儿臣浅薄,多谢母后眷顾。”庄凘宸说话的时候,脸上并未有多余的表情。 这种绷得住的样子,让岑慕凝很佩服。单单是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穿他的心思。这也是该她多学的地方。 这时候,御医走进来,如实的回禀。“茶与水都无问题,请太后宽心。” “那就怪了。”太后满面疑惑:“恪纯在府里用的东西也都逐一检查,并没有半点不妥。这茶也无事,那究竟不洁之物如何入口,导致她这样的不适?” 御医不免有些尴尬:“请太后恕罪,是微臣失察。” 庄凘宙连忙道:“母后宽心便是,兴许是时气不好,这两日倒春寒,才让皇妹身子不痛快。倒是无端的牵扯了九弟妹。” “是啊。”太后微微凝神,目光定格在岑慕凝的脸上:“瑞明王妃似是……多有不妥。你送了贡品入宫,便引了贞太妃被胡蜂叮咬,随后又引出如此之事。说不定是流年不利,太岁冲撞。老九啊,哀家想将你的王妃留在宫里静修些日子,也好澄明心境,去去晦气,你看如何?” “内子有伤在身,恐怕不便,不如……” “无妨的。”太后不等庄凘宸把话说完,就接着道:“你方才不是说皇帝的药管用么。既然宫中有如此良方,自然不会亏了她的身子。静修之后,哀家必然完璧归赵,一根头发丝都不会让她少的。” “只是……”庄凘宸难得微笑:“才迎她入门就要分开,儿臣心中不舍。” 这话着实让岑慕凝心口一凛,她第一次见他笑,也第一次听他如此直白的说这种“情话”,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只能满面羞赧的低下头去。 “呵呵。”庄凘宙禁不住笑起来:“老九这回可真是不同了。” “你放心,哀家不会留她太久。十日便还你。”太后轻轻抚摸昏睡中的恪纯,那一缕一缕的发丝被冷汗湿润,叫她心里闷闷的不舒服。“何况小别胜新婚,除去这一身的戾气,哀家也是盼着你们更好的。瑞明王妃,你说呢?” 岑慕凝恭敬行礼:“妾身乐意留在宫中静修,全凭太后做主。” “不错,到底是个懂事的丫头。”太后摆一摆手,直接对身边的婢子道:“珺绣带王妃下去,配两个婢子好好伺候。” “是。”珺绣应了声,走到岑慕凝身侧:“王妃请。” “妾身告退。”岑慕凝行了礼,依依不舍的望了庄凘宸一眼。 庄凘宸并未再说什么,蹙眉看着她离开。 他知道,他今日的种种反常都落在太后和皇帝的眼睛里,这种反常非但不会给岑慕凝一道屏障,反而极有可能成为她的催命符。 他却还是这么做了。 再美的女子,在他看来也只分有用和没用两种。 有用的,自然可以安然无恙的留在身边。没有的,随时被他牺牲掉,毫不可惜。 青犁只看见庄凘宸一人回来,不免诧异:“主子,王妃呢?” 庄凘宸没有做声,径直上了马车:“回府。” “是。”殷离利落应声,推了旁边的青犁一把:“还不上车。” “可是……”青犁担忧的不行:“王妃还没……” “她能不能活着出宫,全凭本事。”庄凘宸放下车帘,丝毫没有半点不舍。 这才是她认识的主子嗬!青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王妃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这些天的种种,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样子而已。 想到这里,青犁不敢再多言,顺从的上了马车。只是心里的那抹担忧,沉甸甸的挥之不去。 静修的厢房里异常安静,太后指派的两名婢子,眼珠子不错的盯着岑慕凝。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被束缚在一个冰窖里。缩手缩脚自是不必说,骨子里都是凉意。 门被推开了,太后就着珺绣的手进来,婢子们便退了下去。 “知道哀家为何将你留在宫中吗?”太后语气微凉,脸色清冷的叫人看不透。 “妾身……带来了戾气,自然该静修消秽。”岑慕凝扬起脸,眼神清澈。就好像她说的就是心中所想,没有半点虚伪。 “并不是。”太后走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下颌。赤金的护甲扎在她的肌肤上,微微用力。“哀家就是想知道,岑相非要你嫁给瑞明王究竟是何缘故?且你一入王府就如此的不安生,又是存了什么样歹毒的心思?” 岑慕凝忍着疼,沉着应对:“请太后恕罪,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如何能洞悉父亲的心思。只不过唯命是从罢了。至于妾身入府后,诸事不顺,想来是好事多磨。若非如此,妾身又怎么会有在太后宫里静修的福惠。” “好巧的一张嘴。”太后微微一笑,松开了手:“怪不得连老九那块冷冰,都能被你捂热。” 说到这个,岑慕凝想起自己敷药,他却闯进来的那一幕,双颊生绯。“既为人妻,妾身唯有做好本分。是瑞明王殿下不嫌弃妾身愚笨,才会多加眷顾。” 那羞赧的样子,落在太后的眼底,倒是生出了几分美好。 “看来是哀家错怪你了。”太后眼眸微微一紧,语气陡然严肃:“所以你做这么多事,绝对不是为了查出当年你母亲惨死的真相喽!” 第三十八章:旧案 岑慕凝心中一凛,却忽然就踏实了。 姿阳公主的刁难,恪纯公主的谋算,以及此时此刻,太后的疑虑都是基于她们知道当年的真相。那么,她破釜沉舟嫁给庄凘宸,不惜一切代价攀上皇族,就没有错! “怎么哑巴了?”太后虚着的眼睛里,锋芒如针:“是狐狸必然要露出尾巴,无论你有多狡猾,也别想逃过哀家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睛。” “妾身的确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可这件事,父亲千叮万嘱不许妾身提及半字。慕凝无才无德,却不敢违拗父亲的严令。若非太后提起,妾身只会将这样的疑虑带进棺材里。”岑慕凝紧锁的眉头,透着不堪的苦痛。 太后原本就因为恪纯公主昏迷而不安,这时候又生出几分焦虑。“不说是么,哀家有的是办法叫你说。珺绣。” “奴婢在。”身边的珺绣端着一个不大的托盘,托盘上一个巴掌大的布包,上面插着密密麻麻的银针,犹如刺猬一样。 “珺绣,哀家答应了瑞明王,不会让他的内子少一根头发丝。”太后望了那些银针一眼,不禁皱眉:“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珺绣眼底是浅浅的笑:“针不必扎在头上,自然扯不断发丝。只消每一针都扎在王妃的伤口里,原本就血肉模糊的地方,谁能看见针扎的痕迹?” 听着就让人胆战心惊,岑慕凝一双水亮的眼睛流露出恐惧:“太后,臣女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还望太后明示。” 她的话音还没落,已经有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扑上来。 “既然是清修,又怎么能穿如此华贵的服饰。还是让你们替王妃更衣吧!” 岑慕凝被她们牢牢的制住,剥去了华贵的衣裳,掀开里衣,白纱缠绕的伤处沁出一片血红。 “回禀太后,看样子瑞明王妃是真的伤的不轻。”珺绣语气淡漠,毫不在意的样子。 “哀家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眼底迸射的寒光,让太后整个人看上去格外阴戾。“你是岑相调教出来的人,又有那样的母亲,心思又岂会浅。说吧,到底为什么要在哀家眼皮底下掀起风浪?你到底想干什么?” 岑慕凝眼见着银针刺进自己的伤处,疼的整个人卸去大半的力气。“太后不过才……见过臣女两回……便如此怨恨……” 因为疼痛,她气喘的很急,一句话都说不连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求饶更没有喊出声。“莫非……臣女母亲的死,与……太后有关?” “太后您瞧,奴婢就知道瑞明王妃入宫必然另有所图。”珺绣眼底显出了些许得意:“你们几个多下几针,别那么怜香惜玉。把藏在王妃骨缝里的秘密都给她用那针尖挑出来!” “是。”两个嬷嬷答应着,银针就一下一下的往伤处刺。 岑慕凝疼的想死,却攥着拳头咬着牙,就是不肯求饶。 太后看她这个样子,心里生气:“在哀家面前只有两种人,一是俯首帖耳,懂得屈服的人。二是忠心耿耿,对哀家尽忠的人。你知道为什么?” “如臣女这般……不识时务……又铁骨铮铮的……都死绝了。”陈慕凝咬着牙,抬起头对上太后阴狠的目光,唇角飞扬:“臣女只是好奇……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罢了……即便是,入了王府,又能怎么威胁太后?您何苦……如此急不可耐的对臣女下手?会不会太过此地无银?” “你!”太后眸子里沁出了冷意:“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珺绣,你看看,她这个样子像不像她那个早就咽气的娘?” “像极了。”珺绣嗤鼻道:“都是茅坑里的石头,油盐不进就算了,还又臭又硬!” “那还等什么!”太后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赶紧了结了,趁夜扔出宫去。” “这……”珺绣难免有顾虑:“可是太后答应了瑞明王……” “哀家是太后,这贱妇居然胆敢行刺。瑞明王的手再长,敢伸来哀家的凤鸾殿?” 岑慕凝听了这话,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尖锐而响亮,只吓得捏着针的两个嬷嬷停了动作。 “你笑什么!”太后冷厉的喝道:“以为这样就不用死吗?” “臣女临死之前,能知晓母亲的死与太后有关……也总不算徒劳。”岑慕凝的眸子里,血红一片。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太后:“太后或许不相信这世上有鬼,可是您信心魔吗?心魔,才是操纵一个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恶魔。而臣女,便会是太后心底最无法歼灭的心魔。” “满口胡吣!”珺绣恶狠狠道:“还愣着做什么,堵上她的嘴,扎死算完!” “是。”嬷嬷答应着,抓起什么塞进了岑慕凝的嘴里。 她仰着头,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要保持这个姿势不动,死死瞪着太后那张扭曲的脸。 “皇上驾到——” 外头是内侍监清亮的嗓音。 珺绣不由一震:“太后,皇上怎么会这时候过来,那这里……” “给她穿上衣服。”太后蹙眉走到岑慕凝耳畔:“哀家之所以要处置你,乃是因为你的动机可疑。当着皇帝的面,若敢胡言乱语,别怪哀家容不得你!” 两个嬷嬷动作利落的拔出了伤处的针,七手八脚的把衣裳给岑慕凝穿好。 只是松散的发髻,以及满头的冷汗却顾不得清理,庄凘宙已经推开门,闪身进来。 “给母后请安。”庄凘宙走进来,就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眼尾瞥见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岑慕凝,瞬间就明白了。“母后不是忧心皇姐的身子么。怎么这时候有精神头理会旁的事情?” “你怎么这时候有空过来?”太后并不回答,反而是云淡风轻的问了这么一句。 “方才想起,昨日江南送了几匹极好的蝉翼薄缎,最适合夏日做成衣裳。朕特意给母后选了两匹,就赶着送来了。”庄凘宙眼尾瞟到那些银针,心口一凛,这手段当真是阴毒。 话锋一转,庄凘宙不禁蹙眉:“朕有些好奇,瑞明王妃是怎么开罪了母后,连银针都用上了。” “皇上不必过问。” “是臣女不懂规矩,犯了忌讳,激怒太后。” 太后与岑慕凝几乎同时开口,可声音却被她盖过,犹如不闻。 庄凘宙微微拧眉,看着岑慕凝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恪纯公主之所以病倒,并非是食物不洁,更不是中毒。”岑慕凝吃力直起了身子。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真切:“而是因为……心魔所困。” “瑞明王妃,别失了规矩。”珺绣不悦的提醒了一句。 “让她说,朕要听。”庄凘宙侧目瞥了珺绣一眼。 “奴婢多嘴。”珺绣连忙皱眉退了一步。 皇帝身边的人则上前,将岑慕凝扶了起来,并为她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方才太后让妾身去看过恪纯公主。公主手里好像攥着什么东西,银光闪闪的。得太后赏赐了银针,就叫妾身想了起来。”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母亲,最最心痛,便是失去孩子。寻常人家如此,宫中亦如此。臣女记得三年前,恪纯公主生过一场重病。原本该下嫁的那位额驸一簇,却在公主重病之后获罪,险些满门抄斩。幸亏皇上仁慈,网开一面,只是罢官流放,逐出皇城罢了。” “住口!”太后凛眉,语声微凉。“哀家不许你再胡言乱语。” “是臣女胡言乱语,还是太后怕臣女说出真相?”岑慕凝迎上太后的目光,心想若今天不收拾了你这个作怪的老妖婆,对不起我捡回来的这半条命。 “朕有些疑惑……”庄凘宙沉眸看着她:“你所指的,莫非是半年前朕才平凡的韩氏?” “正是。”岑慕凝丝毫无惧太后刀一般的目光,反而更加沉静的说:“若是妾身没有猜错,公主手里握着的那个雕有韩字的银锁,就是……” 珺绣冲上来,扬手朝岑慕凝劈下来。 庄凘宙反应极快,肩膀一错,顶开了那只手。力气用度有些大,珺绣一屁股跌在地上。 “大胆,圣驾面前岂容你动手!”皇帝身边的内侍监厉声喝止:“冒犯天子,该当何罪。” “太后,奴婢……”珺绣想要诉苦,却只从太后眼底看见一道寒光,连忙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臣女家教极严,虽甚少出门,却也偶尔听闻朝中大事。当年韩氏一族,就是因为冒犯太后而遭到弹劾,引发了这场祸乱。亏的是皇上英明,两年之后,终于还是还了他们公道。可惜,太后却无法偿还公主,当年痛失的那条性命。时至今日,才会引发心魔,导致公主一病不起……” “母后,她说的是真的吗?”庄凘宙脸色沉冷的吓人,一双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太后的眼睛。 “胡言乱语。”太后自然是不肯承认的。“难不成皇上因为她的话就来质疑哀家?” “我不是胡言乱语。”岑慕凝脸色清冷的吓人:“我有证据!” 第三十九章:人质 房中的气氛略嫌窒闷。 庄凘宙眉心微动,眼睛里映着岑慕凝那张倔强的脸。 “皇上那么多朝政要处理,不如先去忙吧。”太后摆出了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却是要阻止皇帝继续过问。 “皇上一向疼爱恪纯公主,想来公主入宫之后,皇上也询问过御医公主的病情。”岑慕凝看着皇帝的眼眸,认真道:“难道皇上就没察觉,公主一定是眉心紧蹙,眼角即便是没有泪,也一定有被风吹干的泪痕。” “呵呵。”太后饶是一笑:“这就是你的证据?未免太儿戏了吧?” “不错,若这就是证据,的确儿戏。”庄凘宙能感觉到,面前的岑相千金,求生欲极强。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真的拿出指控太后的罪证。“瑞明王妃可还有别的要说吗?” “皇上。”太后不满道:“为何今日非要听这个罪妇之女胡言乱语呢?” “母后。”庄凘宙不愠不怒,语气温和:“她母亲是获罪,但毕竟还未处置就被……与她无关。朕只不过是想弄清楚恪纯的心结。毕竟她与朕都是母妃嫡亲骨肉。” 这话让太后一时语塞。 “皇上明鉴。”岑慕凝见缝插针,不想错过这个好时机:“当初恪纯公主大病一场,一定是宫中的御医为其诊治。只要传那御医前来查问,便可知晓公主到底是生病还是……且,公主如今还攥在手里的银锁,上面一定写有生辰,必然正好对得上。” 庄凘宙略微思忖,对身边的内侍监点了下头。 太后见此情形,不由生气。“皇帝,都已经是陈年往事了,为何非要翻出来不可?” 此言一出,庄凘宙的脸色顿时就冷了下来。 也是岑慕凝咬着牙,缓缓的站起身子:“臣妾出自丞相府,读书识礼,关心这皇城之中的每件大事。早年韩氏一族,曾经为先帝效力,诛杀一批蚕食朝廷税贡的蛀虫,而太后母家的亲戚,正是被韩氏揭发、弹劾,遭受连累。先帝曾下旨永不叙用。这事情原本已经过去多年,可没想到如今太后重新举荐母家族人,又被韩氏一族的后人阻止,抛出了当年先帝的旨意,惹得太后勃然大怒,竟逼迫已经怀有身孕,不日便要下嫁韩氏的恪纯公主堕胎,硬生生的拆散了这对璧人。” “你满口胡言!”太后气的脸色发青,颤抖的指尖直直的指向岑慕凝的鼻子:“你可知哀家一句话,你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还不去。”皇帝没有接太后的话茬,只是望了一眼身边的内侍。 “不必去了。”恪纯公主推门进来,脸色苍白的吓人。岑慕凝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她处心积虑想要对付的人,竟然是她在这个世上的知音。 亏得母后想方设法的逼迫她隐瞒,今天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和盘托出。 喜悦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睛往下落,看上去那么憔悴的眸子,闪烁着泪光。 “皇上,恪纯当年,的确如九弟妹所言。”她走过去,身子一颤就跪在庄凘宙面前:“是母后不喜欢翀远,是母亲亲手灌下了一碗堕胎汤药,自此,我和那个孩子的缘分也就断了。两年以后,母亲重新为我择了现在的额驸,半年后,我下嫁出宫。可是那个孩子……我根本就从未放下。” “母后替你选的额驸极好,如今你仍然能享尽太平荣华,便足以说明这一点。”太后走过去,抓住了恪纯的手腕:“恪纯,你还年轻,孩子早晚会再有的。身子不好,就赶紧回去养着。” “不!”恪纯公主疯了一样的甩开太后的手,眉头紧紧蹙着:“御医说我伤了根本,兴许不会再有孩子了。三个月,那个孩子已经三个月了。母后你是下了重药才硬是让她脱离了我的身子!” 情绪晕染的极好,整个内室透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悲愤。 岑慕凝连忙借着这个势头,朝太后跪了下去:“太后,臣女的母亲的确是获罪。但臣女从未想过冒犯太后。可您总是用您的喜好来决定一件事,怎么也不肯听臣女的解释,难道您的专治就真的没有出错的时候?” “大胆!”太后瞪圆了眼睛朝岑慕凝怒吼:“你敢当面指责哀家专治,谁给你的胆子。” “母后,您的确专治。”恪纯公主泪眼婆娑的看着她,这口憋在心底的恶气,总算是吐出来了。 她噙着泪,哽咽的说:“当年,任凭女儿怎么哀求,你都无动于衷。您可知道,那是女儿与心上人的第一个孩子。您亲手杀了这个孩子还不算完,竟然几乎灭了整个韩氏,就连他……也没能活……” 庄凘宙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眸子里闪烁着薄怒。他刚刚登基两年,位置还没有坐稳。就被太后威胁着要重新启用母家入朝,连带着“韩氏被诛”的旧案,再度提及,逼着他不得不亲自为其平反。生出许多祸患,皇权动荡。 如今得知整件事情的症结,不过是太后的私心作祟,还牵累亲姊一生的幸福,他岂能不恨。 “住口。”太后绷着脸,目光里透出怨毒:“当年的事情,乃是先皇所断。如今局势不同,皇帝自然要有皇帝的决断。至于你……” 太后走上前去,拽着手把恪纯公主拉起来:“往事不可追忆,你如今安稳荣华即可。” “说了这许多话,母后想必乏了。”庄凘宙云淡风轻的开口,眉心却忖着一股薄薄的愤怒:“朕会让人送皇姐暂住皇后宫中安养。至于瑞明王妃,朕会命人医好她的伤,再送出宫去。就不劳母后费心。” “皇帝。”太后蹙眉,脸色阴沉的有些吓人:“你怎么可以听信她的话,来质疑母后?” 这话问的有点笨。 岑慕凝险些没忍住笑。分明是恪纯公主已经说出了实情,太后自己也承认了,还怨她就不合适了。 “太后累了,要好好调养身子。这些日子,撤去一半守卫,免去六宫滋扰,让太后安安静静的清修。”庄凘宙对身边的内侍吩咐了一句。 待一行人步出正宫,马上有羽林卫将凤鸾殿宫门锁闭。 岑慕凝听见那沉厚的关门声,心中暗爽。多亏了母亲日日给她讲朝中的大事,她才能急中生智,借机捅太后一刀。不过,送给恪纯公主那些与孩子有关的物件,是她故意的。 恪纯公主三番两次想要她的命,这点教训间接挖出了她心中的秘密,总算是没白让她受委屈。 “瑞明王妃,你随朕来。”庄凘宙的声音与方才有些不同,听上去叫人心中忐忑。 偌大的御书房中,除了皇帝,便只有岑慕凝一个。 “多谢皇上的救命之恩。”岑慕凝恭顺的垂下头,拘着礼。 “朕已经让人送消息去了瑞明王府。”庄凘宙语气严肃:“为的就是告诉老九,你正在母后宫里遭受凌辱。你猜他会不会来救你?” 岑慕凝心中一凛,仰起头对上皇帝的眸子:“妾身不知。” “你不知?”庄凘宙凛眉道:“怎么会呢!你那么聪明,单凭几件朝中大事,就洞悉恪纯与母后的心结。三言两语将祸水泼向了朕的母后。难道仅仅是因为母后的折磨,才不得已如此?” 不等岑慕凝开口,庄凘宙就轻嗤一声继续往下说:“这根本就是你故意为之。公主府的事情,朕也听闻了。你怨恨恪纯对你下毒手,更怀疑太后与你母亲惨死有关,所以你甘愿入宫犯险,也要探明究竟不是吗?” “皇上。”岑慕凝跪了下去,消瘦的下颌让她的脸上看去特别小:“百善孝为先,妾身只是想知道母亲离世的真相,并未谋算其他。” “是么?”庄凘宙轻微叹气,幽幽开口:“当年的事情,朕也不清楚。帮不了你。可你如今的心思,朕却看得明明白白。一个如此聪慧,胆子又大,且还有本事能搅乱宫中静水的女子,若不为朕所用,那便……!” “皇上。”岑慕凝知道他要说什么,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妾身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哪有什么本事搅乱宫中静水。今日的事,若非保命,妾身也断然不敢僭越太后凤仪。还请皇上恕罪……” 她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庄凘宙饶是一笑:“单凭你能在老九手里活下来,就不简单。他可是一贯的生人勿近。如若今日,他不来救你,你作何打算?” 岑慕凝摇了摇头,眼底却一片温然:“妾身对殿下来说,无足轻重。” “是么!”庄凘宙自然是不信的。“可若是他来又当如何?” 她不打明白,皇帝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一双眼睛里透着警惕。“还请皇上明示。” “瑞明王为救爱妻,不惜擅闯后宫,带兵威胁太后的安慰。”庄凘宙饶是一笑:“朕可以说他是要行刺太后,恋栈皇权,谋算朕的江山。让他有来无回。而你,便是朕最好的人质,亦或者说是朕剿灭叛乱的助力、鉴证人。” 岑慕凝心跳的极快,难怪皇帝要撤去太后宫里一般的守卫,就是故意要给瑞明王闯宫的胜算。 话说到这里,庄凘宙走到她面前,轻轻的捏住她的下颌,笑着问:“那么王妃,你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第四十章:自救 这些日子,岑慕凝在瑞明王府里看见了各色各样的景致。 她深知皇权至上,能让人迷了眼睛蒙了心。无论是庄凘宸,还是面前的皇帝,都岂会用真心待她。 那么,唯有自救! “臣妾有一个法子,必然可以请瑞明王殿下入宫。”岑慕凝眼睛里,泪水来回打转:“求皇上恩准,让臣妾试一试。” “哦?”皇帝不免有些好奇,眼神里迸射出凉意:“他待你这样好,你竟然也舍得?” 岑慕凝双眼微微泛红:“妾身不过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母亲的死一直是心头的一块大石。” 说到这里,她的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原本就苍白的脸上透着无可奈何的痛。弱不经风的身子却亦然直立,带着坚韧与不屈。 不等庄凘宙开口,她继续道:“妾身想探知究竟太难,可若是这世上能有此人助妾身解惑,必然是皇上您。” 她柔软的跪了下去,额头贴在了地上。 庄凘宙疑惑的看着她,根本不信。纵然他心里也盼着她能为他所用。“朕,凭什么信你?” 岑慕凝抬起头,一双泪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情愫。“皇上请恕慕凝无礼。” 她卷起了袖子,洁白的玉臂朝他翻转,臂弯下面两指的距离,一颗嫣红的朱砂痣有绿豆大。“慕凝到此时,仍然冰清玉洁。” “冰清玉洁。”这四个字,让庄凘宙微微愕然。“老九竟然没有碰过你……太不可思议了。” “也正因为如此,慕凝才能苟活于世。”岑慕凝含着泪,娓娓的说:“自古以来,女子的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嫁给瑞明王,慕凝也不能违拗。但心里的不情愿,又如何能泯灭……皇上,臣女愿意赌一把,若赢了,母亲能够昭雪。若输了,不过是搭上这条残命罢了。” 袖子又往上卷了些,露出了丑陋的鞭痕。岑慕凝嘴角溢出了苦涩的笑容,恭敬的朝皇帝行礼:“还望皇上成全。” 庄凘宙沉默良久,才转过身去:“先把衣袖弄好。” “是。”岑慕凝不知道他是嫌恶那鞭痕,还是有碍礼数,才会转身。总归,她心里多少有些胜算。“皇上,求您了。” “你有什么法子?”庄凘宙语气微凉。 “太后因妾身的不是而动怒,气坏了身子。请瑞明王入宫问安。”岑慕凝平静的说:“越是简单的理由,往往越叫人拒绝不得。” 庄凘宙随即点头,吩咐了身边的内侍去办。 “多谢皇上。”岑慕凝恭敬的朝皇帝行礼。 “朕有个疑惑。”庄凘宙不禁奇怪:“为何你对太后自称臣女,却对朕自称妾身?” “皆因太后更看重慕凝的出身,而皇上看重的却是慕凝的身份。”岑慕凝苦涩的笑了下,就不再做声。这个时候,庄凘宸会在干嘛? 留下她一个人在宫里受苦,也该叫他吃点苦头! 内室之中苏合香缭绕,熏的人微微陶醉。又逢正午时分,好似提不起精神。 庄凘宸捧着一本册子,斜斜的依在软榻上。由着婢子用玉锤轻轻的敲在他的腿上,格外的舒坦。 脑子里却不经意的想起岑慕凝,那双明亮又温和的眼眸,就连书上的字也索然无味。 殷离快步进来,卷来的风吹动了那书页。“主子,皇上身边的内侍监来传口谕,说王妃气坏了太后,请您即刻入宫问安。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性子,的确不同。”庄凘宸想着这些日子与她相处,难免得出这个结论。“既然是皇上的口谕,备车。” “是。”殷离没敢耽误,利落的安排好了入宫的事。 也就是半个时辰的样子,庄凘宸一行人就赶到了太后的凤鸾殿。 正宫门紧闭,连戍卫也少了一些。种种不同,让庄凘宸心中的顾虑陡然而升。“太后病中必不喜欢吵嚷,我一人入内。” “主子。”殷离觉得势头不对,连忙阻拦:“还是属下陪您一道去吧。” 然而他的话,庄凘宸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很好奇,岑慕凝到底是兔子,亦或者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才走进前庭的院子,身后的宫门就重重的关上,偌大的凤鸾殿竟然没有一丝风声,静的彷如空无一人。 庄凘宸心底的疑惑不禁沉了几许,这个女人,真的敢背叛他么? 刺啦的声音,是刀从刀鞘拔出的声音。尽管缓慢,尽管微弱,可是庄凘宸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心里的不满油然而生,这个女人,竟然真的不要命了! “本王在此,何人敢造次?”庄凘宸停在正殿之外,并不预备走进去。 暗士不免心慌,没想到养尊处优的瑞明王,竟如此敏觉。 “再不现身,别怪本王不客气!”庄凘宸仍然停留在原地,丝毫不预备往里多走一步。 这时候,还是太后身边的珺绣从内殿里走出来,满面潮红:“殿下,您可算是来了。王妃她简直要把太后活活气死了。您赶紧进去瞧瞧吧!” “不忙。”庄凘宸微微虚目:“若王妃不懂礼数,太后尽管随意处置。本王倒是有兴趣知晓,什么人胆敢藏匿太后寝殿作祟。”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珺绣故作镇定的说:“这里一切安泰。只不过太后还等着殿下呢,奴婢给殿下领路。” “也好。”庄凘宸佯装随着她,要往内殿去的样子。然而抬起半空的腿没落下,手里的飞子已经弹了出去。 一根锋利的飞箭,霎时间从黑暗的角落里射出来,直接扎进了珺绣的腹部。 “唔……啊!”珺绣疼的发出惨叫声,顿时倒了下去。这动静让藏匿的暗士一股脑扑出来。势头强劲犹如狂风席卷。 庄凘宸迅速的成为众矢之的,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 最让他生气的是,以问安为由诓他入宫,这法子一定是岑慕凝想出来的!他绝不会猜错。 预备了要大开杀戒,庄凘宸并不畏惧这样的场面。只是皇帝也未免太心急了,这才登基几年,就巴不得先帝诸子一个一个下黄泉。到底没有半点顾念手足的胸怀。 容不得他多想,锋利的剑已经朝他刺过来。 手里的飞子,竟然比剑锋还要快,直接击中暗士的头部。庄凘宸且战且进,从前殿一直穿过庑廊,径直要攻进内室。 暗士们阻拦不住,个个谨而慎之,生怕伤及太后,他们也必然得掉脑袋。 可是瑞明王跟猛兽一样,拼命拼命的往里闯,眼看着就要找到太后的藏匿之处……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内侍监气喘吁吁的奔进来,一脸的惊惧:“凤鸾殿……走水了。说是太后所在的后殿!” “什么?”庄凘宙闻声脸色大变,原本是一场瓮中捉鳖的好戏,竟然横生枝节。“怎么会走水?” 内侍监吓得脸都白了,话也说不利落。“奴才……那宫门紧闭……里头的戍卫又不多……实在不知究竟。” 岑慕凝静默的垂首,犹如空气一般毫无存在感。她很是好奇,到底皇帝会为了救自己的母后敞开宫门,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还是佯装不知,活生生看着母后被焚,再将罪责归咎在劲敌头上,撇清干系。 简而言之,皇权和亲情之间,他又会如何抉择呢? “皇上……”内侍监少不得提醒一句:“太后信佛,后殿供奉着神佛,也预备了不少香烛,恐都是易燃之物。宫门又锁闭,外头的人想要救火也进不去。光是内宫侍奉的宫人,恐怕难以成事……” 庄凘宙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老天竟然会帮那么阴狠的人。当真是瞎了眼。 “还说什么说,赶紧救火。太后若有什么不适,朕要了你狗命。”庄凘宙最终还是不愿意背负上弑母的骂名。他忍着不甘,转过脸猛然看向岑慕凝。 “是不是你?” 岑慕凝吓得身子一颤,连忙摇头:“皇上所言何意?妾身实在惶恐。” “量你也没有这样的好谋算!”他咬着牙,一把攥住岑慕凝的衣领:“随朕去救驾。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岑慕凝对上他的目光,颤抖着垂下头去。 很快,她就被皇帝的人带到了满是烟火的凤鸾殿。彼时,宫门敞开,暗士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满地的血迹,以及被击落的兵刃。 庄凘宙满面愕然的走进去,看着还在忙里忙外救火的人,只盼着地上抬走的那些尸首,有庄凘宸就好了。 岑慕凝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大气也不敢喘。谁知道皇帝气急了会不会转身给她一脚,又或者逼着她也去抬那些水桶灭火去。 当然,这时候心里也不免有些小得意。将磷粉泡水,涂抹在绢子上,放在禅房里的油灯边慢慢的烤,等着绢子干了,又逢上灯油,自然就会烧起来。何况她还故意多做手脚…… “庄凘宸,你干什么!” 庄凘宙的一声冷吼,将岑慕凝震回了现实。等看清楚眼前的人,她也着实吓了一跳。 庄凘宸满身活着水的烟灰,手里还提着一个装满水的木桶。 说真的,这身打扮相当狼狈,与他素日里那股子冷傲气质完全不符。若不是在这种场合,岑慕凝一定会笑的前仰后合。 此时此刻,她却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只敢用眼尾瞟他几眼。 “救火啊!”庄凘宸诧异的问:“皇兄这么问是何意?” “救火?”庄凘宙咬牙切齿的说:“该不会是放火吧?” “太后身子不适,特意传儿臣入宫问安。”庄凘宸松开了手,桶落地打翻,溅了皇帝一身水。“臣弟一入宫,便觉出不对劲。竟然有刺客行刺母后。臣弟与他们周旋之际,母后所在的后厢走水,还是多亏了皇上救火的圣职,才让羽林军能入凤鸾殿,吓走刺客。也让臣弟有功夫灭火,保母后万全。” 他的话音刚落,太后便就着婢子的手走出了殿。玉阶上,她眼眸微紧,语气不善:“哀家真是命大,亏得今日没风。否则被烧死在这里也未可知。” 庄凘宙连忙走上玉阶,恭敬行礼:“都是儿子救驾来迟,还请母后恕罪。” 余怒未消,太后冷面相待:“何错之有。皇上若再迟一些,正好可以送哀家去见佛祖。” 庄凘宸也随之走上玉阶:“母后一心向佛,自然得神明庇护,逢凶化吉。您福惠双全,自然千岁安康。” 太后转过脸的时候,唇角明显多了一缕温和:“多亏你及时救下哀家,否则一切都完了。” 庄凘宙心口一紧,真想直接了当的骂太后一句老糊涂。她怎么可以偏帮别人,来责怪自己的儿子。 “母后,凤鸾殿如今火还未曾扑灭,不如儿子让人去将别的宫殿收拾出来,给您容身。” “就去贞太妃宫里叨扰吧。”太后没好气的说:“以免哀家晕死过去,也没人知晓。” 庄凘宸连忙道:“那儿臣陪母后去母妃宫中。” “嗯。”太后略点了一下头,就着庄凘宸的手慢慢的走下玉阶。经过岑慕凝身边的时候,她停了下来。“今日的事情,也不怪瑞明王妃。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还嫩了些。宫里的人与事,岂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罢了,哀家念在你年轻,少不更事,不再追究。你也随哀家来。” “多谢太后慈惠宽容,妾身铭记于心。”岑慕凝赶紧走上前去,殷勤的扶住了太后的手。与庄凘宸一左一右的护着她。 庄凘宙愣在原地,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末了,他才对身边的内侍监幽幽道:“你可是给朕办了件好差事。” 那内侍监身子一颤,就跪了下去:“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奴才也不知道太后当时为何晕在了后厢。原本,奴才是安排人扶着太后先往暗室避开……” “哼。”庄凘宙嗤鼻:“朕偏不信再没有这样的机会。庄凘宸,朕偏要看看你的命到底有多硬!” 太后上了凤辇,帘子才搁下。 庄凘宸一把攥住了岑慕凝的手腕,眸子里的冷光像针一样刺向她。 岑慕凝绵软的像只兔子,毫无力气的被他拽到了避人处。 “岑氏,背叛本王的后果,你可想过?”庄凘宸的语气冰冷,却难掩愤怒。 一个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如今却这样按耐不住,还未出宫就急着问责,可见这件事着实把他气得不轻。 岑慕凝低着头,半晌没有吭声。 她不辩解,更惹得庄凘宸生气:“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想要谋杀亲夫,另嫁他人吗?” 第四十一章:实情 “殿下这话,妾身怎么敢当得起。”岑慕凝抬起头时,乌溜溜的眸子里全是泪。“妾身不过是那随风的垂柳罢了。任凭怎么坚韧,也终究操纵不了自己的命数。还请殿下明鉴。” “垂柳?”庄凘宸鄙夷不已:“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 他这么生气,有些出乎岑慕凝的意料。她以为凭他的敏锐,不该看不出她的心思。 “殿下……”岑慕凝一双乌溜溜的眼眸满是憔悴:“妾身不敢……” 眼底失了神采,岑慕凝身子一晃,整个人就往一边栽。 庄凘宸眼明手快,伸手拦住她的腰肢,下意识的往自己怀里送。掌心却触及了一片湿漉漉的凉。 扶稳她,才发现那一片血红,是后腰伤处。 太后的手腕,还真是阴毒。庄凘宸让殷离过来,扶好岑慕凝。 先一步追上了太后的凤辇:“母后恕罪。” 太后闻听这话,便让人停下,掀开帘子问:“怎么?” “内子身子不适,竟晕厥过去。”庄凘宸语气略显平静:“且儿臣这一身着装,怕要吓坏了母妃,想先行回府,明日再入宫给母后、母妃请安。” 岑慕凝为何晕厥,太后心知肚明。但今日是亏得庄凘宸误打误撞,救了她。否则这个时候,宫里的哀钟,便要绵延不断了。 “也好。”太后微微蹙眉:“只不过你的王妃身子太弱,又有伤在身。若无要紧事,你在府中陪一陪她便是,不必急着入宫。” “多谢母后体谅。”庄凘宸不动声色的行礼,转身离开。 太后重新放下了轿帘子:“走吧,珺绣。” 外头的婢子连忙应了声“是”。 这声音听着不对,太后才想起珺绣已经去了。那丫头十三岁就入宫,陪了她正正十年。眼看着就到出宫的好日子,竟然…… 心里窝火的不行,太后的气是冲着自己生的皇帝去的。“择宫里最好的药材送去瑞明王府。就说哀家赐予瑞明王妃补身子。” “是。”那婢子又应了一声,就再无声音。 马车上,庄凘宸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岑慕凝的脸。 岑慕凝依靠在青犁怀里,犹如一根软弱的面条,随着马车的颠簸而晃动,全然没有半点力气的睡着。那样子,叫人生气,却好似不忍对她下重手。 心里郁闷,庄凘宸唯有分散注意力:“青犁,看看这蜡烛有什么不同?” “是,主子。”青犁身手接了过来,仔细的嗅了嗅。未免有什么不妥,又用指尖扣了蜡芯的位置。“回主子的话,这里面让人放了迷魂药粉,只是已经烧尽了大半,残余不多。” 庄凘宸的目光,重新落在岑慕凝的脸上。她竟然敢对太后下药,怨不得皇帝安排了生死局,却将太后送进绝境。 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哪个丞相之女,连皇帝和太后都敢算计。 “主子……”青犁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庄凘宸。“您这是在笑吗?” “胡说。”庄凘宸迅速的收敛唇角,薄薄的唇瓣再没有半点弧度:“何曾?” “许是奴婢看错了。”青犁眨了眨眼,心里仍然奇怪。分明主子就是在笑,有什么好笑的? 可是今日殿下着急入宫,明知道会有埋伏,却仍然坚持亲赴凤鸾殿,难道不是为了平安的将王妃带回来么! 岑慕凝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庄凘宸对她心存怨怼,而太后又几乎断送在她手里,万一贞太妃察觉,从中挑拨,求太后废了她这个儿媳,那才真是马失前蹄。 万般无奈下,唯有装晕躲劫。 堂堂的瑞明王再怎么阴狠,也断然不至于朝晕厥的她捅刀子! 只是回府之后,要怎么消除他心底的疑窦,却成了难题。 好容易安抚了太后的情绪,看着她喝了御医开的药汤,贞太妃才从内室里慢慢退出来。 待到无人处,蕾祤才低声问:“太妃何苦要将自己的内寝让给太后宽住,委屈自己。奴婢着人收拾出一间厢房,也不是什么难事。只将摆设换成最好的便是了。” “一间厢房而已,有什么可委屈的。”贞太妃微微勾唇:“你没听说过这么一个道理吗?将欲取之必先予之。待来日,我要从她手里拿到的更多。何况如今有太后当挡箭牌不是极好不过么。在没有什么地方用来安置她,会比我的眼皮子底下更稳妥了。” 蕾祤听了这话,才露出笑意:“是奴婢浅显,只看一时得失。还是太妃英明。” “你呀,让人送口信去王府,告诉凘宸,那个丫头绝不简单,好好试探。若不能用,即刻了结了就是。” “奴婢明白。”蕾祤行了礼,便转身去办。 这时候,岑慕凝已经被安置在床上。松软的床铺还有阳光的味道,睡上去格外舒坦。她知道,这些都是青犁的好心思。可惜了那么个好丫头,竟然会跟着那样的主子。 不管明天的事情会多凶嫌,今天是真的累了。岑慕凝听见关门的声音,安安心心的睡去。 明明还只是初春,床铺温暖优胜夏日。 一觉到天亮,她热的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浑身黏黏腻腻的感觉,当真是叫人不舒坦。 “青犁,给我拿件干净的衣裳。”声音略心得粗哑,岑慕凝揉了揉眼睛,挣扎着坐起来。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懵了。 庄凘宸眯着眼,发丝凌乱的坐在她身边。最最要紧,两个人竟然几乎坦然相见。 “啊!”岑慕凝惊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殿下……您……” “皇上为何取信你。”庄凘宸纹丝不动,语气却凉:“想必你是献了殷勤,又表了忠心的。” 岑慕凝捂着眼睛,连连摇头:“并不是这样,妾身只是……” “只是给皇帝看了你手腕上的守宫砂?”庄凘宸握着她的手,硬是把腕子掰过来。“于是他知道你并非真心下嫁,自然会听你的提议。” 整个人都在颤抖,枚红色的肚兜只覆盖要紧的地方,可若是他乱来,岑慕凝根本就无从反抗。 “殿下……妾身一时情急,才会出此下策。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挑起太后对皇帝的怨恨。妾身也是想帮您……” “哼。”庄凘宸冰凉的语气,透着一股杀意。“本王最恨耍小聪明的女人。尤其是你这种连贞洁都不顾的。” “并灭有。”岑慕凝想要抽回她攥着的手,却未能成事。“殿下不要动怒,听妾身给您解释。” 她身蜷着腿跪在床铺上,这个姿势有助于保全自己。 “昨日太后传召妾身入宫,便知道肯定是为了问罪。于是妾身偷偷在银制景泰蓝的镯子里藏了些迷药。想着若有机会,能从太后宫里逃脱,也能活命。就趁着没有人在禅房的时候,把那药粉戳进了蜡烛里。太后虔诚礼佛,佛前总是燃着一对烛,正好就能无声无息的将房里的人迷倒。本想太后若出事,必然引起骚乱,那妾身或许可以趁机逃脱。但谁料太后使了手腕折磨妾身,触发她与皇上的心结,导致妾身又被皇帝押去御书房做人质……” 原本就觉得口渴,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难免口干舌燥。岑慕凝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茶盏,低声说:“殿下,妾身想喝水。” 庄凘宸没搭理她这茬,反而不悦道:“于是你就为了取信皇上,不顾廉耻了?” 他的话音刚落,岑慕凝都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上就是一痛。 岑慕凝被他猝不及防,又结结实实的咬了一口,惊讶的连疼都忘了喊。 “你是瑞明王妃,竟敢将肌肤展现别的男子眼前,岑慕凝,是不是为了活,让你做什么都可以?”庄凘宸还是头一次被女人气成这样子。 从来那些女人,要么就是献媚迎合,要么就是包藏祸心,但无论哪种,都是恭顺温婉的像只兔子。而只有她,既献媚又藏祸心不说,受伤的时候又的确像只兔子,可一到关键的时候,却比毒蛇还难对付。 “妾身说过了,只要是殿下吩咐的事情,妾身都会尽力做好。”岑慕凝心里毛躁的不行,总觉得今天会失去什么。虽然明知道无法改变,可心里多少不情愿。 “脱!”就这一个字,庄凘宸的脸就冷了下来。 本来也没穿什么了,再这样岂不是…… “不愿意?”庄凘宸轻嗤:“看样子你更喜欢做皇妃,那为何不去求你父亲把你送给皇帝?” “妾身是被父亲嫌弃才会……” 话还没说完,岑慕凝的脖子就被他死死掐住。 “你再说一次!”庄凘宸双眼冒火,翻身将她按住。 来自他的愤怒和力量,让岑慕凝心慌害怕。但这一关,再怎么样也不容易过。不如和盘托出。 “殿下要听,妾身自然敢说。妾身是被继母陷害,遭父亲嫌弃,才被送进这瑞明王府。想借王爷的手,了结了这条命。”岑慕凝看着他眼里的怒越发凝重,声音艰涩咬字却清晰:“其实,殿下不过是父亲用来谋杀自己亲生女儿的一把刀。” 第四十二章:人选 她居然敢说! 庄凘宸的愤怒,体现在她的牙齿上。 岑慕凝皱眉,感觉颈子都要被咬断了,却没有吭一声。 其实庄凘宸想知道的事情,一定查得到。既然查得到,她说谎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完全坦白。“我从没打算欺瞒殿下。您心中也必然清楚不是吗?” 纤细的颈子上,齿痕清晰。庄凘宸转而看着她的脸,那是一副受死的模样。“所以你唯一的活路,就是成为本王的妻子,利用本王的权势攀上皇族,借机查清楚当年你母亲的事?” “是。”岑慕凝艰难却凝重的点了头。 庄凘宸觉得言语已经无法去惩罚这个女人,唯有痛楚可以。 他的手那么大,轻轻一扯,料子就破了。 岑慕凝并非第一次濒临生死,可是她真切的感觉到了无力。有时候,隐忍是没有用的。再怎么把痛楚和苦涩吞下自己的肚子,都不能减轻带来的伤害。 既然怎么都是死,为什么一定要蜷缩着去死,而不是按自己的心意,死得其所。 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岑慕凝攀在那座山一样的人身上。 他咬过她的脖子,那她就死死咬住他的胸口。 “唔……”庄凘宸被她这样激进的举动吓了一跳:“你疯了,松嘴。” 岑慕凝却像一直吃到了蜜糖的熊,自得其乐。 原本是洞房花烛夜,两个人你争我夺的,就像是一场角逐。 从来就没遇到过这样难缠的女人,庄凘宸费了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她从身上甩下去。“你……属猴子的?” “殿下如何得知?”岑慕凝笑着迎上他不满的目光:“妾身属猴。” 她下嘴不轻,这时候看着,那齿痕都渗出血来。岑慕凝微有些尴尬:“妾身头没经验,是不是咬疼殿下了?” “你还敢问。”庄凘宸真是后悔留了力气。“还不敢进让青犁进来,给本殿下上药。” “不好。”岑慕凝拉住了他的手臂:“这时候青犁根本不在外面。” “你干什么?”庄凘宸有种被冒犯的感觉,脸色阴沉的吓人。“离本殿下远些。” 早就发现他这个弱点了,岑慕凝故意往他怀里凑。“殿下,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总不好这样荒废……” “别过来。”庄凘宸反应有些过激,一巴掌推出去。 岑慕凝的后脑撞在了楠木床柱上,脑子里嗡的一声。兴许也是因为最近不断的受伤,血流的太多,这个时候,晕眩的感觉让她无法坐起身子,眼底一片朦胧。 “别装死了。”庄凘宸气的踹了她一脚:“去叫青犁进来。” “好。”她刚坐起,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 “你……”庄凘宸仔细扫她一眼,房里的光有些暗,看不太清楚她的脸色。他又唤了两声她的名字,始终没有回应。 该不是自己力气过猛,真的把她给撞晕了? 庄凘宸只好从这边挪到她身侧,蹙眉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不悦道:“你这样寡廉鲜耻的女人,根本不配进王府。若不是母妃授意,本王岂会甘心被你利用。” 岑慕凝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犹如死了一样。 没办法,庄凘宸只好使劲在她人中穴上按了下。早知道这样,就不遣退青犁她们。弄得现在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一双玉臂,忽然环住了庄凘宸的腰身。 他毫无防备,竟被她吓了一跳。“你胆大包天,敢戏弄本王。” “妾身,只是想好好服侍殿下。”岑慕凝伏在他怀里,并没有什么动作。“妾身说过,只要是殿下的吩咐,都一定会尽力做好。”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庄凘宸嫌弃的拨弄开她的手,蹙眉道:“别的女人侍奉本王,只求本王垂怜。而你,是要本王当你的刀子,去复仇。” “话虽如此,但毕竟不同。”岑慕凝索性躺在他的膝上,眼睛直直的看着他。“别的女人,又怎么会像妾身这样,稍微动动脑子,就能搅乱那一池静水。” 不等庄凘宸开口,她继续往下说。“妾身已经是殿下的人了,自然会忠心耿耿的为殿下办事。在这个过程中,顺手复仇,是沾了殿下的光。殿下是妾身的恩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并且……” 她伸手捏了捏庄凘宸的下巴:“妾身只是您身边众多女人之一,养着我,对您来说不过是撒一些碎银子的事。” 他打开了她的手,满眼的不悦:“本王身边的女人,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刁滑。你是真觉得,本王不会杀你?” “不。”岑慕凝摇头:“这世上只有两种女人,殿下不会杀。一是您的至亲骨肉,二是能为您所用,却无可替代的女人。” “你有什么无可替代?”庄凘宸就没见过脸皮这样厚的女人,他气不过,狠狠的揪住她的脸。“就凭你这张脸?还是凭你猴子一样攀着男人的手段?” “就凭皇上想利用妾身,取您的命。”岑慕凝兜了这么一大圈,终于说到重点。“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愿意让妾身这个身负嫌疑的人继续留在身边?” “蜡烛里的迷香根本没有烧完。”庄凘宸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淡:“你真以为你那点小心思天衣无缝吗?” 岑慕凝轻轻摇头:“蜡烛里的迷香,是妾身特意留给殿下的证据。正因为有它在,殿下才知晓妾身并无加害之意。否则,必然做的痕迹全无。到时候,妾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是受了皇上的逼迫,殿下自然不会信妾身,你我之间也必然生出隔阂。所以,那迷药就是殿下的安心丸。妾身可以被胁迫,甚至可以死,却绝对不会出一个拉自己走出绝路的恩人。” 嘴倒是甜。庄凘宸不屑道:“本王几次都想要你的命,何曾成了你的恩人。” “那……就请殿下当妾身是您的奴婢。”岑慕凝语气婉转的说:“您不必许诺奴婢金银和前程,只要最终让奴婢解惑,就是天大的恩赐。” “蚍蜉撼树,自不量力。”庄凘宸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就算只是一只蝼蚁,从高高的城楼上摔下来,却能苟活。”岑慕凝的眼泪说掉就掉:“父亲怀疑……我并非亲生。原本是高贵的丞相千金,却一夕间沦为野种。我可以不要名分,不要荣华富贵。但我岂能玷污母亲的清白。只要我活着,就决不放弃。” 她闭上眼睛,眼底的泪顺着眼角滴在他的膝上。 那带着温度的眼泪,竟让庄凘宸感觉到一丝丝的温暖。 推开了她,重新躺回枕上。她如何,他不想管。但若这是一步棋,又岂有不战而弃的道理。 这些年,皇帝一直不断的安插人在他身边,也是时候该还击了。 “殿下放心,妾身一定会是你手中最有用的那枚棋子。”岑慕凝替他盖好了被子。 过了这一关,又要怎么取信皇帝? 在夹缝里度日,恐怕不那么容易。 庄凘宸晌午才起身,那时候她还睡着。 青犁笑眯眯的迎在门外,低低道:“主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都是您和王妃爱吃的美味。” “让她睡吧。”庄凘宸没有逗留,径直回了内院。 “主子,您吩咐的事情,属下打探到一些眉目。”殷离随他进了书房,确定门外没有人,才低声道:“其实当年的事情,恐怕涉及到宫中隐秘。都说丞相夫人是离开皇宫之后,遇上了山贼,才遭受凌虐,乱刀砍死,直到丞相府的人寻获她的尸首,也没能找到缺失的右臂。但其实有传闻说她是被宫里的主子赐死。只是碍于丞相的颜面,才又把尸首挪了出去。佐证便是发现尸首的地方,只有极少的血水。” “当时庄凘宙还没有登基。皇权还在父皇手里。”庄凘宸微微虚目:“可以向那些藏匿宫中深处的人打探消息。本王要知道她究竟折损谁手。” 稍微犹豫,殷离还是说出了口:“其实主子完全可以向太妃打探当年的事。太妃一直深的先帝的恩宠,想必清楚这些事。” “既然是宫中隐秘的事,那么无论是太后亦或者是母妃,就只会有同一套的说辞。”庄凘宸想起母妃对岑慕凝的态度,不免顾虑:“说不定太后与母妃都参摄其中。才那么想让她死。” “如果是真的,那……”殷离眼中顿时流露出决绝之色:“倒不如早些了断此事。” “如何了断?”庄凘宸与他对视一眼。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殷离说的斩钉截铁。 “那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一步好棋。”庄凘宸吧嗒吧嗒的敲着桌面,想起那个古灵精怪,又百折不挠的女人。“殷离,亏你跟本王这么久,竟也没瞧出来。” 殷离不免疑惑:“属下愚钝,还请主子明示。” “她入王府,又能入宫接近皇帝,你怎知就不是本王做的局?”庄凘宸唇角微微上扬:“太后一直逼婚,城中所有的女眷都在那册子上。她,是最合适的人选。” 第四十三章:作孽 福禄宫门外,皇帝的御辇刚刚停稳。贞太妃就迈出了门槛儿。 “是皇上来了。”贞太妃温眸一笑。 “给太妃请安。”庄凘宙微微沉眉:“不知母后现下可有功夫,朕想给母后请安。” “太后正在用早膳呢。来人,给皇上带路。”贞太妃笑容温和:“皇上正好进去一并用些。瞧着最近似是清减了些,皇上要保重身子才是。” “多谢太妃关怀。”庄凘宙少不得多问一句:“太妃欲往何处?” 贞太妃微微一笑:“今儿是十五,是该祈福的日子。” “那朕不耽误太妃。”庄凘宸垂首示意,算是礼敬,随即便迈进宫门。 蕾祤扶着贞太妃慢慢的走下玉阶,徒步往祈福的菩提阁去。“太妃,皇上也是难得来一回,如今又有求于您。为何不伴着太后,也正好能让皇上领了您这份情。” “你懂什么。”贞太妃不紧不慢的说:“皇帝与太后是嫡亲的母子,母子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不过是皇上嫌太后手伸的长些,太后又怨皇上下手重些,连她最喜欢的婢子也给害了。我留下,岂不是搅扰了他们说话的兴致。” 略点了下头,蕾祤微微一笑:“太妃说的也是,有些不干净的话,自然是不愿意让别人听见。也只能是他们母子慢慢消化。可这回的事情,皇上对咱们王爷,可是动了杀心。太妃断断不能就这么算了。” “何止是动了杀心,他根本就是下了狠手。”贞太妃说着凌厉的话,眼底却仅仅是温柔的光芒:“前几日,是我太心急。才会急不可耐的想要铲除岑相送去凘宸身边的那个丫头。但转念一想,似乎太后更不喜欢她在。这次的事情,她又被卷进其中。就连皇帝也亲自从太后手里救了她,还带去了御书房叙话……这个丫头不简单。” “奴婢也觉得,瑞明王妃的确是与寻常的姑娘不同。”蕾祤细细的思量,才接着说:“可她父亲毕竟是皇上的忠臣,又一直巴结太后。否则这么婚事,直接去求皇上不就得了。偏是先去了凤鸾殿让太后点头。” “去,好好摸摸这个丫头的底细。”贞太妃蹙眉:“连带着抹去那些陈年旧事的痕迹。就连凘宸也一概不能透漏。” “奴婢明白。”蕾祤不再说什么。 “对了。”贞太妃微微一笑:“给凘辰挑的丫头如何了?” “这……”蕾祤有些尴尬的说:“一直没听闻什么消息。八成是没能入殿下的眼。” “唉!”贞太妃不悦道:“皇帝登基时大婚,皇后一直没有所出。眼下这宫里的妃嫔还不算多,也只诞下两个公主。若来日有嫡子出生,咱们的大业只会更难。倘若凘辰先有了子嗣,绵延江山便多几分胜算。可他偏是连个女儿都没有。也闹不清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蕾祤没有做声,仅仅是笑了下。 “你笑什么?”贞太妃不满的蹙眉:“我都快愁死了。” “殿下喜欢什么样的,太妃岂会不知。”蕾祤说完这句话,脸色微微不自然:“是奴婢糊涂了,一时口快。” 贞太妃眸子里一闪,晃过不悦的神情。却最终是泯在了眼底。“那么卑贱,又人尽可夫的女子,断然不许入他府门半步。他若是敢,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弄死那贱人。” “是奴婢的错,不该提及此事。”蕾祤连忙宽慰:“索性那贱人一直都在太妃的眼皮子底下,绝不会与殿下有半分牵扯。” “嗯。”太后轻微点头:“我只是想不明白。这天下间,多少春色美如画。他为何偏钟意那个贱人!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越得不到的,越好?” “岂会。”蕾祤幽幽一笑:“奴婢瞧着王妃就不错。听闻太后问罪王妃,还是殿下去解的围。且王妃在太后宫里闹出那么大的事情,殿下甘冒其危也要相救,不正是对她有心嘛。连太妃也夸她聪慧,说不定还真能为殿下分忧呢。” “可她的出身,似乎也不怎么光彩。有那样的母亲,她如何能母仪天下?”太后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末了才道:“罢了,这样的体面给她,还早。能不能在凘辰身边活下去,且看她的本事。你,去吩咐府里的人,试试她。” “是,奴婢这就去。”蕾祤将太妃的手递给了一旁的婢子,行了礼才告退。 瑞明王府,这个时候格外热闹。 因着三日前皇帝暗杀没有成功,便择了十来个豆蔻年华的姑娘,择今日送进王府。 连带着不少跟风的人,也凑趣似的送了些妙龄女子进来。 场面比岑慕凝嫁进瑞明王府的那一日还要热闹。 青犁逐一核对了这些女子的身份,将官籍和奴籍分开两拨。官籍的交由殷离,直接送去中院给主子甄选。奴籍则带往下院为奴。每隔五日,会在她们之中优选一些人,送到主子面前。 没嫁进王府之前,岑慕凝只知道皇帝要选妃。那些被刷下来的,兴许会赏了哪位殿下为妾。又或者是赐予朝臣。可没想到,瑞明王府更为热闹,动不动就要接纳一批美色。 “王妃,奴婢这里忙着,也顾不上伺候您。您若是闷了,就先回房歇着。叫小丫头们跟着伺候便是。”青犁怕她看见这些不高兴,便想让她回避。 “成日在房里待着才闷。这满园春色,花枝招展的,怎么会闷。你忙你的就是,我自己看看。”岑慕凝看着这些姿容出色的女子,心里却惋惜。这么好的美人,落在活阎王手里,真是太可惜。 “求求你,放我走吧。” 忽然有一双手,牢牢的抓住岑慕凝缩在衣袖的手。惊得她身子一颤。 “大胆!”青犁连忙走过来,厉声道:“不想活了吗?竟敢冒犯王妃!来人,拖下去。” “不要啊,王妃饶命。奴婢求您开恩,放奴婢出府吧。奴婢只是稀里糊涂,被人卖来充数的。奴婢自知低贱,配不上王府里伺候,求王妃开恩,饶了奴婢。奴婢还有一双弟妹要抚育,若是奴婢不在了,他们还有什么指望。” “还愣着……” “且慢。”岑慕凝打断了青犁的话,双手握着跪在地上的女子,慢慢将她扶了起来。“你是被人卖来充数?你的弟妹多大了?” “弟弟只有三岁,还有个妹妹也才五岁。”那女人哭的可怜:“王妃,求您行行好,放了奴婢吧。” “真是可怜。那你们一家人,平时靠什么吃穿?”岑慕凝动容的问。 “奴婢会做针黹,闲来也会给人家缝补浣洗衣裳,赚点散碎银子。家里还有一块地,能有点收成。” “王妃,天下可怜人多了,您是管不过来的。且她既然入府,坏了规矩就不能不惩治。”青犁小声在她耳畔提醒。 岑慕凝却连连叹气:“一家三口要吃饭,弟妹又小,就指望你一个。若你不在了,他们可怎么办?” 那女子一听这话,哭的更厉害些。“求王妃开恩,求王妃开恩,让奴婢回家吧。” “你住在何处?”岑慕凝温和的问。 “城南的张家村。”那女子哭的厉害:“奴婢的弟弟妹妹还在家里盼着奴婢回去呢!” “青犁。” “王妃,这恐怕不好。”青犁不等她开口,就小声的说:“从来入府了就没有出去的规矩。即便是主子没看中,也只能……” “把这个女人送去殿下房中吧。”岑慕凝微微勾唇:“她见了殿下求个恩典,自然能走。” “这……”青犁从她眸子里,读出了另一层深意。“是。” “多谢王妃。”那女人抹了把眼泪,跟着领路的人往内院去。 “王妃为何要让她去见殿下,奴婢总觉得怪怪的。”青犁一脸的疑惑。 “她说种地刺绣,却偏偏眼神明亮,眼下一点乌青都没有,长期做针织必然会熬夜,眼睛干涩。因为白日里还要下地干活。可她的手,温软细嫩,根本就没干过粗活。倘若真的如她所言,弟妹还那么小,她都不干活,难道指望两个孩子吗?” 青犁绽开笑颜:“王妃明察秋毫,奴婢还以为您要为她求情呢。” “你看看这里,这么多人,谁都不敢靠近我。偏是她上来就拉着我的手,动容哭诉。若只是个不愿意被卖身的婢子,为何不在殿下面前哭,却偏要哭给我看?不就是想借我的手,让她能顺利的面见殿下吗?她既然要这个进身之阶,我就给她。能不能如愿以偿,全看天意。” 不多时,殷离过来了。“给王妃请安。殿下问官籍的女子可有准备妥当。” “都准备好了。”青犁将那叠官籍递给他:“可以带进去了。” “那属下先告退。”殷离冲岑慕凝略点了下头。 “等等。”青犁多事,少不得问他一句:“方才那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呢?” “哭哭啼啼的女人?”殷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根本就没有看见哪个女人在哭。谁去见殿下,不是笑面相迎。 “就是才送进去的那位。” “哦。”殷离毫不避讳:“送去喂虎了。主子一向不喜欢心机重的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比谁都要心机重些。庄凘宸能让她活着,真是不易。可惜了那个女人,如花似玉的年纪…… “青犁,你说我是不是在作孽?” 第四十四章:欣悡 这一早晨的看下来,庄凘宸也是不耐烦得很。 到最后连抬头都懒得抬,反正殷离也知道该怎么做。 “带下去吧。”庄凘宸摆一摆手,目光落在面前的书册上。 “是主子。”殷离连应声。“你来领路,带她们下去。” “殿下连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就这么打发了?” 纹丝不动的女子忽然开口,声音听上去柔美却也带着一股子清高劲儿。“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直接将我们送进来为婢呢。可惜了这身好衣裳。” “殿下面前岂容你胡言乱语。”殷离不悦的喝止。“还不赶紧下去。” “且慢。”庄凘宸顺着她葱白的指尖,细细看了她身上的衣裳。那是凤穿牡丹的图案,为显得敬重,凤凰也不过是聊聊数针,只勾勒的活灵活现,却未曾显出富贵大气的样子。 “你留下。”他淡淡开口。 “多谢殿下。”女人笑的有些凉,并未见感激之意。似乎被留下,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带其余人下去。”殷离吩咐了一句,花厅里就静了下来。 “你叫什么?”庄凘宸绷着脸问。 “奴婢欣悡。”她说话的同时,慢慢的走到庄凘宸的身边,拿起了一本书册,轻轻合上。“殿下看书久了,难免会觉得双目干涩。不如让人去准备一盏菊花枸杞,名目也降火。 说话的同时,她走到庄凘宸的身后,双手轻轻的放在他的太阳穴上,食指的力度恰到好处。“奴婢学过推拿的功夫,请殿下试试。” “殷离,去沏茶。”庄凘宸支开殷离,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稍稍用力,便将她从身后甩来身前。 她身子轻盈,正好坐在了桌案上。眉目之间,没有那样妩媚的笑容,却显得那么亲近。 “太妃描述的殿下,终究不及奴婢眼中的殿下那么俊逸非凡。能侍奉在殿下身侧,是奴婢的福气。” 庄凘宸还没有问,她就先承认了。“你倒是爽快。” “其实殿下是这世上最聪明的人了。送进您府里的女子,不是旁人的细作,便是巴望着皇恩的探子,即便是有忠心耿耿侍奉您的,也未必能入您的眼。如奴婢这样的姿容,这样的才情,想必数之不尽。所以奴婢绝不是最出挑的,却一定是最懂殿下心意的人。这也是太妃为何会择奴婢前来服侍殿下的原因。” “聪明过分,就是自以为是。”庄凘宸语气微凉:“母妃的心意本王自然明白。只是你,不适合留在这里。” “殿下。”欣悡起身,朝他端正行礼。“十多年前,奴婢还只有几岁,就被太妃母家买进了府邸。这十多年,奴婢虽然出身低微,却受太妃家人百般眷顾。琴棋书画,随不能称精通,却一样不比旁人逊色。除此之外,歌舞乐器,奴婢也是拿得起放得下。这一年以来,奴婢日日服用滋补的药汤调养身子,一日都不曾间断。为的,并不是留在殿下身边。” “哦?”庄凘宸不免好奇:“那是为何?” “为能替殿下开枝散叶,一索得男。”欣悡双颊生热,虽然说出口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就是她的目的。“太妃的本意,是不许奴婢明言。只厢房设法接近殿下,博得殿下一点点的垂怜。只要能生下殿下第一子,就算是奴婢报答了太妃多年的培育之恩。可殿下如此睿智,与其挖空心思的去争去夺取算计,倒不如直言不讳。殿下若许,自然是奴婢的福气。若不许,奴婢的命本就属于太妃,如今殿下要怎么处置,奴婢都甘心领受,绝无二字。” 母妃果然还是心急的。庄凘宸心中不快,当年的事情,若不是她执意阻拦,如今早就已经含饴弄孙了。 “还望殿下抉择。”欣悡恭敬的行礼,满眼温热。 “你自己的心思呢?”庄凘宸冷冰冰的问:“太妃让你为本王生儿育女,你就这么巴巴的送上门来?” “奴婢岂敢有自己的心思。太妃的命令,就是奴婢的心思。”欣悡恭敬的垂下头,唇角微微上扬。 母妃没有成全他此生的良缘,所以他也别扭着不会听从她的安排。 “殷离,送她出府。”庄凘宸毫不犹豫的说。 殷离捧着茶,走进来搁下。转身对欣悡道:“请吧。” “且慢。”欣悡却轻轻摇头,取了鬓边的发簪双手呈上。“太妃说,殿下如果不肯奴婢留下,就把这簪子交给殿下。“ 接过那支簪子,殷离的手不由得轻颤。“主子。” 庄凘宸脸色大变,只因为扫了那簪子一眼。他迅速的从殷离手里拿过来,眼底充满了愤怒。“你从哪得来的?” 这样子让欣悡的心突突的跳,她连忙跪了下去:“昨晚上,太妃让人送来交给奴婢的。还说奴婢看了这簪子一定会回心转意。让奴婢一定要戴在鬓边。” 愤怒,像一把烈火在他的胸腔里燃烧。他的愤怒、不甘甚至是怨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母妃,果然替本王着想。殷离,带她去内院沐浴更衣。” 她不就是要个孩子么!好,那他就让他如愿。 “是。”殷离不敢耽误,急火火的带着欣悡从花厅里消失。 这个时候,岑慕凝正欣赏着自己烹调的美食。尤其是一道鸡丝腐竹,看着白花花的,撒上些黑芝麻和青葱花,淡雅之中透着一股清香,别提多好吃了。 “亏您还吃得下。”青犁快步进来,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岑慕凝的心咯噔一下,她是被皇宫里的那几位给折腾怕了。好不容清静两天,这麻烦又找上门了。 “主子择了一个婢子……吩咐侍寝。”青犁咬着唇,又是娇羞又是气恼,说完这句话,脸涨的通红。 “……”岑慕凝无奈的看着她,半天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妃,奴婢知道您生气,可是再生气也得想法子不是。总不能由着那个贱婢勾引主子啊!”青犁咬牙切齿的说:“更何况还是青天白日的。才见了一面就迫不及待的侍寝,你说这得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做得出来……” “迫不及待的恐怕不是她吧。”岑慕凝津津有味的吃着鸡丝。 青犁一生气,把她的筷子夺了去:“主子,主子不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主子其实特别的专一。您信奴婢的准没错,一定是那婢子勾引主子。总之咱们不能叫她如愿。” 边说话,青犁边把岑慕凝给拽了起来,连拉带扯的,硬生生将她从中院给推去了内院。 这时候,庄凘宸正一个人默默的吃着东西。 岑慕凝被推进花厅的时候,鼻尖上一层薄薄的汗。也是因为跟青犁拉扯的太厉害了,鬓边的簪子都歪了也没察觉。 “我不进……” “王妃你快点进去陪主子用午膳。” “我不进去……” “不行的王妃,您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青犁,放手!” “吵什么!”庄凘宸原本就满心烦闷,听见屏风后面的动静,更是生气。 “主子,王妃特意带了小菜,陪您用膳。”青犁高嚷了一声,这才松开岑慕凝的手:“王妃,千万要哄的主子回心转意。” “……”这么艰巨的任务,岑慕凝尴尬不已。“给殿下请安。” 庄凘宸抬头睨了她一眼,不免蹙眉:“你这是去打猎了?” “额?”岑慕凝不由得奇怪,仔细一看,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青犁拽歪了,袖子也是皱巴巴的。“妾身失仪,还请殿下恕罪。” 她把青犁预先准备好的食篮给提过来,打开盖子,才发现里面的菜早就撒了,根本没法吃。 庄凘宸往篮子里看了一眼,不由轻嗤。“这就是你准备的菜?” “妾身冒失了。马上回去重新准备。还请殿下稍后。” “站住。”庄凘宸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本王用完了,不必准备。” “是。”岑慕凝尴尬的站在原地,没有回头:“那妾身先告退了。” “你是听说侍寝的事情,特意过来的?”庄凘宸还是问出了口。 “妾身只是……”只是被青犁生拉硬拽逼着来的。后面的话岑慕凝没敢说。 “真以为你是本王的妻子吗?”庄凘宸语气生冷,这话里的讽刺意味极强。 岑慕凝原本也没多想,是青犁看不下去。但此时听了他这句话,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她慢慢的转过身,与他对视:“妾身难道不是殿下的妻子吗?” “哼。”庄凘宸起身,走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你和她们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侍奉的人么?” “是哦。”岑慕凝略点了下头:“殿下说的极是。” 不等他开口,岑慕凝端正的行礼:“既然殿下已经有人伺候了,那妾身就不在这里碍眼。先告退了。急火火的从花厅里出来,岑慕凝有种很不服气的感觉。 “王妃您没事吧?”青犁跟在她身后,能感觉到她的愤怒。“是不是主子不答应……都是奴婢不好,让您来惹主子生气了……” 岑慕凝停了下来,冲青犁微微一笑:“不是的。她不可能侍寝。” 得罪了她,还想和别人欢好?岑慕凝只在心里腹诽,让你成事算我输。 “走,青犁,带你瞧乐子去!” 第四十五章:迷幻 赶走了岑慕凝,庄凘宸拿起筷子,夹了食篮里碟子上的一片笋,慢慢的送进口中。 虽然已经凉了,汤也洒的到处都是,但这笋片确实可口。她的手艺还不错,只可惜心思完全不在相夫教子。就连这时候送菜肴过来,也必然是青犁挑唆。 殷离轻轻推开门,恭敬的说:“主子,已经准备妥了。” 放下筷子,庄凘宸唔了一声,起身往内院去。 春日里的午后渐渐暖起来,内院的樱花开的极好。他一身琉璃绿色的褂子,站在那繁花似锦,却无茂叶的树下,格外惹眼。 哪怕是皇帝的劲敌,哪怕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令人闻风丧胆,哪怕时至今日,他自诩修炼的心冷如冰……他还是会抑制不住那股钻心的疼。 原来,这种痛会伴随终生。 轻轻推开房门,内里的苏合香被换成了依兰香。 这必然是殷离的用心。庄凘宸才走进去。门就被关好。 隔着屏风,他隐约的看见女子妖娆的身姿。 “奴婢给殿下请安。”这时候,欣悡的声音才变的清丽柔婉。绯红色的肚兜衬得她肤色极白。肩上披着薄薄的一层轻纱,使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仙子。 “奴婢擅舞,还请殿下一观。” 手腕轻轻一转,将纱扯在手中,她正要施展绝妙的舞姿,却被人粗鲁的打横抱起来,抛在榻上。 “不必了。”庄凘宸绷着脸,毫无兴致的说:“你不是要为母妃添个男孙嘛,何必多此一举。” 他冷冰冰的语气,毫无温度的眼神,犹如冷水从头泼下来。欣悡愣了下,心就凉了半截。“是。” 她以为自己生的不错,又得贞太妃的人悉心调教数年,无论如何也能博他一笑。 谁知道竟让他这么嫌弃,连半分情愫都不愿意施舍。真的就只把她当做生育的奴婢。 “殿下……”欣悡不甘心就这么输了,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其实奴婢的歌喉也是动听的,不如……” “少说废话。”庄凘宸冷着脸,眼神里透着不满:“别痴心妄想本王会顾怜你。待你平安诞下男婴,孩子会送去母妃身边抚育。至于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跟着去。” “殿下,太妃想要的是男孙,可奴婢想要的是……” “本王没兴趣知道你想要什么!”庄凘宸扯下了那片绯红,还不曾有别的动作,就听见一声无比突兀的尖叫。 欣悡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整个人疯了一样的挣脱出来,一个翻身摔在地上。“救命啊……救命!”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床顶的位置,吓得面无血色。 庄凘宸忍着疼,一抬头发现竟然有蛇盘绕在床上,那舌头正慢慢的往下伸,灵动的吐着信子。 偏是这条蛇,足有手腕那么粗,约莫半仗长。 “救命啊……” 外头,殷离听见声音不敢出声,捂着嘴笑。心道殿下何时变得这样粗鲁。 “岂有此理。”庄凘宸气不打一处来:“殷离,还不快进来。” 听见主子的声音有些不对劲,殷离一刻不敢耽误的闯进来,就看见了地上的女子旖旎的风光。 “啊!”欣悡又是一声惊叫,迅速的抱紧自己。“出去。” “把她给我丢出去。”庄凘宸捂着肚子,咬牙切齿的说。 “是,主子。”殷离嘴上答应,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是主子的女人,衣衫不整的,总不好他去动手。 “还是让奴婢来吧。奴婢擅长这个。”青犁不知道从哪奔进来,手里还捏这个麻袋。声音落,她就已经把欣悡给套进麻袋里,罩住了脑袋,用麻绳一捆,把人拽起来交给殷离:“还不赶紧丢出去。” “是。”殷离这才接过那根麻绳,扯着透出两条小腿的欣悡往外走。还是依足规矩扔到下院为奴便算了,毕竟是太妃的人。真的扔出王府,岂不是要惹的太妃动怒。 “你怎么在这儿?”庄凘宸不悦的瞪着青犁。 “回主子的话,蛇不知道跑哪去了,王妃急的不行。怕主子您怪罪,就让奴婢来寻。”说话的同时,她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揭开香炉的盖子,一股脑把水倒进去。“主子,这香料的味道真是太难闻了。奴婢还是去换您惯用的那些。” 庄凘宸没理会他,气鼓鼓的坐在榻上,满心郁闷的看着那条蛇。 好一会儿,才勉强没那么疼了。也亏的是没伤及要害。 他等青犁回来,好半天都没见人影。自己实在忍不住,起身倒了一盏茶喝了。却越想越生气。 说是来寻蛇的,蛇还在那人就不见了。分明是来看笑话的。 来看笑话,就必然知道有笑话可看。 庄凘宸用卷着风的速度,一路奔到中院,听着房里主仆两人果真笑的正欢。 一脚踹开了门,铁青的脸色就出现在岑慕凝面前。 “殿……殿下来了。”岑慕凝前一秒还在笑,这一秒却已经温和的起身端正朝他行礼。 青犁没绷住,一时间笑容还在,惹得庄凘宸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来。 “你的蛇,怎么就那么凑巧,偏是这个时候,爬去了本王的内室?” “什么?”岑慕凝一脸无辜的样子,看不出来半点假。“蛇竟然跑去殿下那里了。怪不得妾身遍寻不获。都是妾身无用,没惊着殿下吧?” 稍微调整了脸色,青犁在她身边提醒:“王妃怎么忘了,主子是不怕蛇的。” “哦,对。”岑慕凝捂着心口点头:“那妾身就放心了。一条蛇而已,殿下又如何会因此恐惧。” 庄凘宸冷着脸,认定她就是故意的。“蛇归你豢养调教,如今却恣意乱爬。你可知罪?” 岑慕凝利落点头:“妾身知罪,还请殿下恕罪。” “恕罪?”庄凘宸心里本来就恼,再被她这么一闹,肺里顶着一口气,闷的胸口都疼。“你去这院子里,石头最坚利的地方跪着。不到天黑,别想起来。” 没想到他这么生气,岑慕凝动了动唇:“是。” “使不得。”青犁连忙拉住了她,跪下朝庄凘宸求饶:“主子,王妃也是不小心才犯的错。那蛇而灵动,素日里也不曾圈养。在府中游走根本是常事,殿下若因此而责罚王妃,也该轻一点才好。石头尖利,从午时跪倒天黑,这双腿岂不是废了。” “你何时变得如此多嘴多舌?”庄凘宸不悦的白她一眼:“想陪她一起跪?” “不必人陪。”岑慕凝也恼火,语气有些生硬:“我一个人跪便是。只是还请殿下告知,这府邸的院子里,到底哪里石头最尖利。妾身入府不过几日,未曾知晓。” “你。”庄凘宸额头上的汗珠,像豆子那么大,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连带着心慌气短,整个人还有些眩晕。“你是故意想气死本王。” “……”明明就是他惩罚她,还恶人先告状。岑慕凝低着头,没有分辩。 “还不去!”庄凘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身子好像不受控制。焦躁与灼热,让他特别的难受。心口像火烧一样。 未免失仪,他硬撑着从厢房里走出去。 “王妃,这可如何是好?”青犁没想到真的闯出祸来。“要不奴婢让殷离再去求一求殿下。” 岑慕凝一双眼睛,一直不曾离开庄凘宸的身影。他竟然连走路都有些摇晃,方才也没闻到酒气。“不好,我知道了。” “什么?”青犁还没听懂,就看见她一溜烟的奔了出去。 赶紧跟在她身后,还没张嘴问是怎么一回事,就亲眼看见她双手用力,从身后将主子一把推下了水池。“王妃……” 庄凘宸猝不及防,整个人掉进水中,还没来得及挣扎,水就从四面八方灌进耳朵口鼻和嘴。他睁不开眼睛,好容易冲出水面,却还是无法呼救。 他居然不会游泳! 岑慕凝楞了一下,紧跟着跳了下去。“殿下别怕,我来救你了。” 水里的岑慕凝,欢快的犹如一条鱼。腿轻轻蹬了两下,就游到他身边将他托住。一手拦住他的腰,一手扶住他的脸:“殿下别怕,不打紧的。” 庄凘宸恍惚之中,好似看见了那个人。她明亮的眸子,清甜的声音,那么熟悉。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呃……”岑慕凝看着他双眼迷离,更确信是中了药没错。 眼见着他还没醒过神来,便又揪住他的发髻,硬是把头按进水里。 “王妃……”青犁惊得目瞪口呆:“你疯了?” 殷离赶来的时候,也大吃一惊。“王妃,休要对殿下无礼。” 庄凘宸无法呼吸,在水里挣扎的厉害。岑慕凝这才松了手,他呛了几口水,咳的不行,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看上去挺可怜的。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拽上去。” 也是到这个时候,岑慕凝才察觉,青犁和殷离都不曾跳下来。莫非他身边就没有一个会水的? “王妃,你太过分了。”殷离绷着脸,一股子杀气。话音落,他连忙扶住了庄凘宸,对青犁道:“还不赶紧去请御医。” “别走。”庄凘宸搡开殷离的手,一股脑扑向岑慕凝。 力气大的差点再和她一块掉下水。 “你……” 他冰凉的唇,猝不及防的贴在她的唇瓣上。 岑慕凝说不出话,尴尬的想躲。却听见他低低带着宠溺与哀求的声音子耳畔响起:“紫瓈,别丢下我!” 第四十六章:心结 殷离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说:“既然主子离不开王妃,那还请王妃先扶主子回内室。” “也好。”岑慕凝感觉他像一块膏药,死死的贴在她身上,很难揭下来。且心里还有疑惑,于是点头答应了。 将他扶回了厢房,岑慕凝才对殷离说:“他像是中了迷药,你最好去查一查,药从何处来。” “迷药?”殷离疑惑不已:“这怎么可能。” 他虽然不信,却还是仔细看了庄凘宸的样子,心头一紧:“属下这就去查。” 御医来过之后,留下方子就走了。 岑慕凝等青犁熬好药,亲自喂他喝下,才慢慢的掰开他环着自己腰身的手。 “紫瓈,别离开我……” 紫瓈?又是这个名字。岑慕凝坚持挣脱出来,给他盖好了被子。 这时候,青犁端了碗热汤进来。“奴婢先替您更衣,等下滚热的姜汤也正好凉了,王妃也好喝一碗驱寒。” “嗯。”岑慕凝点头,随着她走到内室。 “穿这套可好吗?”青犁择了一间秋香色的裙子,笑着问。 “好。”岑慕凝不在意穿什么,而是好奇那个“瓈”字。“青犁。” 青犁转过脸,笑看着她:“王妃有什么吩咐?” “你说那个要侍寝的女子叫什么来着?”岑慕凝语气轻轻。 “欣悡。”青犁撇嘴道:“依奴婢看,她或许是太妃送来的人。不然主子绝不会给她这样的脸面。” “你的犁是哪个字?”岑慕凝又问。 “一个利益的利,下面一头牛。”青犁笑咪咪的说:“主子为奴婢更名的时候,问奴婢喜欢哪个犁字,奴婢就选了这个。主子对奴婢好,奴婢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份恩情。” “那么殷离的离呢?”岑慕凝又问。 “分离的离,那是主子给他选的。”青犁只顾着替她更衣,没留意她眼底的神色。 “却不知道欣悡又是哪两个字。”岑慕凝不太喜欢身上绣的那朵合欢花。秋香色,难免让人想起秋日的景致。可是秋日里,合欢花也该谢了。 “殿下口中的紫瓈又是谁呢?”岑慕凝似是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青犁却惊得跪在她脚边:“王妃,无论如何都不要再提及这两个字。无论是当着主子,还是太妃。否则,岂止是死……” “你起来吧。”岑慕凝扶了她一把:“是殿下心里的那个人?” “王妃别问了。”青犁谨慎的竖着耳朵,只听见轻微的鼾声。想来主子还睡着。“您若信奴婢的,就别再提这事。也是奴婢莽撞,已经连累王妃今日犯错。若再惹恼主子,恐怕真的不好了。主子的脾气,从来说一不二……” “那我就该去外头跪着。”岑慕凝微微勾唇:“省得殿下醒来还生气。” 紧绷的脸色稍稍缓解,青犁眼底又有了笑意:“王妃莫不是吃醋了才会和主子置气。” “吃醋?”岑慕凝对她这两个字颇为不解:“你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心思?” 青犁抿唇一笑:“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住着别的人,任是谁都会吃醋吧。” 说完这话她吐了吐舌头:“好了,王妃赶紧去喝姜汤。等下凉了,就没那么顶用。” 原来紫瓈是庄凘宸的心上人。 贞太妃送来的人故意取了同音字为名,想必是知晓此事。那为什么她明知道有这么个紫瓈,还要送欣悡进王府? 庄凘宸也是奇怪,既然有心上人,为何不留在自己身边呢? 端起了姜汤,她捧着碗,慢慢的送进嘴里。温热的姜汤略带一点点甜,大部分却是辛辣。才入喉,鼻尖上就冒了一层薄薄的汗。 床上的人,睡的格外沉。 岑慕凝这时候才明白,原来无论多么位高权重的人,都有心底的不得已。 恪纯公主如此,瑞明王亦如此。 这一晚,岑慕凝就在床边守着没合眼。倒不是多关心他,只是想着他能念在这情分,免了跪就好。 天蒙蒙亮,她刚想伏在他手边睡一会儿。庄凘宸就醒了。 “你怎么在这儿?”他猛的坐起来,迎着光,却看见身边的人是岑慕凝。“紫瓈呢?紫瓈在哪?” 岑慕凝连忙摇头:“她没来过。” “不可能!”庄凘宸掀开被子从床上跃下:“她救了我,是她救我的。你把她藏在哪了?” 岑慕凝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以为赶走她,本王就会选你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这样工于心计的女人,你不配。” 他气的不行,呼吸也格外急促。 岑慕凝一言不发的与他面对着面,眼底只流露出一片清冷的光。 殷离听见动静很不放心,快步走进来,隔着屏风道:“主子,您没事吧?” “马上把她丢去下院。”庄凘宸咬牙切齿的说。“胆敢在本王的饭菜里动手脚,作死!” “……”岑慕凝看着他相当不冷静的样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她转身便走,不用殷离费手脚。不就是去下院么。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青犁端了药汤过来,房中空无一人。正疑惑主子和王妃去了哪,就看见殷离急火火的返回来:“赶紧去拿几件粗布的衣裳来。” “为何?”青犁疑惑的不行:“主子去哪了,药刚熬好……” 殷离从她手里夺了药:“我把药端给主子,你赶紧去拿粗布衣裳送去下院。主子说给王妃换上。那些低贱的婢子做什么活,王妃也得一样。” “你说什么?怎么会这样?”青犁吓得不轻:“完了完了,都是我不好,好好的唆使王妃闯祸。这下可真是激怒主子了。” “你机灵点,这时候就别拱火了。”殷离叹了口气:“王妃不易,能活了这么久,也算够本了。接下来,看她自己的造化。” “我这就去。”青犁担心激怒主子后果更严重,唯有赶紧行事。 下院,远比想象中可怕。原本以为这里住的,都是那些还不曾蒙宠的美人。谁知道来了才发现,这里的人都穿着粗布衣裳,个个蓬头垢面的相当狼狈。凑上近前,满身馊味。 且每个人手上都有活干,那些女人忙的,连抬头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我说王妃,既然是主子的意思,就别怪奴婢伺候不周了。”一个年长的婆子将她送到一处:“瞧您生的细皮嫩肉的。就在这里浣洗衣裳吧。再重的活你怕也是干不来的。若哪日,主子又想起您了,您也得回去伺候不是。”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丝毫没逗留。 “哈哈哈哈……”旁边的女人笑的前仰后合:“回去伺候?我呸!做梦!” 岑慕凝转过脸,正对上一双灵动却填满怨恨的眼眸:“殿下看不上的人,还有回去的指望吗?我说王妃,昨个晌午你害的我被扔来这里,没想到也就一晚上的功夫,就轮到您自己了?老天还真是开眼了。” 如此说来,这女人应该就是青犁口中的欣悡。岑慕凝没搭理她,自顾自坐下来卷起袖子开始洗衣裳。那女人见她不搭理,咬牙切齿的说:“还摆什么清高姿态?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吗?” “我是不是王妃,和你有什么关系?”岑慕凝懒得听她嚼舌,低着头洗自己盆里的衣裳。 “好哇,你这样喜欢洗,我这些都给你。”欣悡收起了怒气,脸上的笑容慢慢绽放。说真的,只看这张脸,足以迷惑天下一半的男人,再看看她的身段,听听那清脆的嗓音,剩下的一半的一大半也得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偏偏庄凘宸丝毫不动心。 这说明他喜欢的人更美,还是……他与贞太妃的芥蒂太深? 岑慕凝正想得入神,一盆泡在水里的衣服从她的头上淋了下来。 “你干什么?”青犁冷喝一声,快步走过去朝她腹部就是一脚。“王妃万金之躯,岂容你冒犯。” “万金之躯如何,还不是和我一样,要在这里洗衣裳么!”欣悡想着这些年的努力,最终化为泡影。心里的怨恨翻江倒海,恨不得把岑慕凝生吞了。“若不是你放蛇害我失态,我岂会落得如此田地。一盆脏水,便宜你了。” “岂有此理……”青犁要扑上去收拾她,被岑慕凝拉住了。 “你带了衣裳来,替我换上吧。”岑慕凝还算平静:“我的衣裳湿了,穿着不舒服。” “是,王妃。”青犁咬着牙,忍下了愤怒。陪着岑慕凝去一旁的厢房里更衣。 这里潮湿的不行,房间里一股发霉的味道。 “奴婢一定会求主子开恩,王妃只暂时在这里忍耐一下。”青犁担忧的说:“您放心,我会让婆子好好管管她们。绝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不要。”岑慕凝温和的说:“你若真想我没事,什么都不要做。” “为什么?”青犁很不理解。 “他生气,怨我,最好的办法就是消了这口气。”粗布的衣裳果然不舒服。挨着肌肤的地方,比如领口,袖口,都粗的磨肉。可是她并不在乎。“只有他的气消了,我才有机会回到他身边。你做的越多,只会让他觉得我越发不服他的威势,我的日子只会更苦些。” 青犁点了点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岑慕凝其实有些灰心,宫里人人都有嫌疑,却又找不到任何证据。如今自己被关在这里,更是什么都做不到。 不行,她必须得想法子,让他在意她。哪怕是那种气急败坏的在意! 第四十七章:梦中 入夜了,舒畅的春风吹散了白日里的烦闷,让整个人都随着夜色静下来。 庄凘宸坐在内院的亭子里,看着那曲折回环,穿过整个王府院落的静水,心绷得很紧。 那一年,被刺客追杀,他几乎送命。 迫不得已弃船坠入水中,正遇到了紫瓈。她救了他,带他回去养伤…… “主子。”青犁端了碗热羹进来,眉心微动:“您一整日都没吃什么,光饮药,怕胃里不舒坦。这热羹最能暖胃。您喝了也好安睡。” 庄凘宸没做声。 于是青犁把热羹放在他的手边:“奴婢告退。” 她利落的出去,关上了门。按王妃的吩咐,一个字都不要说才好。可是这个时候,下院那么多人挤在一间厢房。门窗又不许开。潮湿、闷热,又肮脏,王妃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闷的睡不着就算了。这时候,岑慕凝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酸味。 洗了那么多单子,被套,一整日不听的干活,身上早就被汗濡湿。于是自然风干了就睡,能没有味道么。翻来覆去,她也没想到什么办法引起他的注意,一个心有所属的男人,要他对另一个人生情,太难。更何况,她仅仅想要凭借他的权势复仇,爱这回事,太奢侈。 也许像她这种心存杀戮的人,一辈子都得不到。 通铺上,窸窸窣窣有些动静。 好几个女人趁着大伙都睡了,慢慢的就着夜色爬起来。 岑慕凝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心弦绷得很紧。 她正愁没有法子呢,这不,就有人给她送法子来了。 几个女人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扑上来。按住了她的手脚,捂住了嘴。有人敞开门,还有人喝止睡在她旁边的人不许多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她从房里抬了出去。 扔在了下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这就是她下午洗衣裳的地方,旁边有一口井。 岑慕凝满心以为,欣悡会在这些人之中,甚至是指使她们下杀手的那个。却不料借着月光看清楚这几个人之后,竟没有她的影子。 “王妃,不该是千金万贵之躯么?怎么也被丢在这样的地方?” “谁知道她是怎么得罪了殿下呢!” 两个女人议论她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捏在了她的腰间。岑慕凝抵触的搡开那手:“你干什么?” “王妃成日里锦衣玉食,怎么也这般的身量纤纤。莫非王府的饭菜不合口味,还是你根本就是硬被塞进来,丢人现眼的?”那女人笑声很尖锐,听着就刺耳。 岑慕凝冷着脸看她:“谁告诉你锦衣玉食,就要吃的肥头大耳?不是身量纤纤,怎么算得淑女。” “噗嗤。”不知道谁笑了一声,惹得这些女人都笑起来。 但是她们的笑声还算压抑,想必是怕惊动了人。 “淑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女人走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颌。“可惜你如今和我们一样。都是被殿下遗弃的女人。一旦来到这下院,每隔五日,才会有人带我们的去沐浴更衣,梳洗打扮。身上有伤的剔除,身子不便的剔除,粗手笨脚的剔除,语声不悦耳的剔除,剩余的才侥幸能面见殿下。然而殿下若是没看上,三年五载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很可能就是一辈子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岑慕凝疑惑的看着她。 “和你有什么关系。”那女人冷笑了一声:“我们尝的滋味,你也得尝尝看。要不这世间怎么能太平。” 她上前一把捏住岑慕凝的下颌:“你以为你生来就千金万贵,我们就该死吗?偏要你也尝尝这滋味。若瑞明王妃是死在他府邸的下院,传出去也正好。” 她的话音刚落,那些女人就疯了,拳头像雨滴一样的挥过来。一下一下落在她身上。 岑慕凝为了护住脸,不得不蜷缩着抱住头。 任凭她们这样打。她知道闹出动静,一定会惊动这府里的暗士,很快庄凘宸就会得到消息。 至于他是不是会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住手,你们干什么!”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最后竟然大力的拨开了两个女人,妄图制止她们。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才几下的功夫,她就被人狠狠推倒在地。 “来人啊,救命,有刺客……”被推倒的女人惊声呼喊,划破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宁静。 夜色之中,这样的声音传的好远好远。 欣悡当然听见动静了,她却没有选择围观。反而是朝着下院通往王府后院的那道门去。 “站住,谁敢擅自离开下院,作死。”戍守的侍卫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快去通知殷离,有人袭击王妃。若迟了,王妃性命不保,你们也担待不起。” 岑慕凝只感觉有个人,拼命的护着她。从身后牢牢将她抱住,为她挡了不少拳头。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母亲。母亲若是在,便会好好的呵护她,哪里会让她吃这样的苦头。 痛,并非来自身体,而是心。 她今日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不够强大。没有本事替母亲报仇…… 庄凘宸赶来的时候,岑慕凝已经奄奄一息,却还在遭受攻击。 就连那个抱着她的婢子,也快要断气了。 青犁手起刀落,一个没留。那些女人的血,溅的到处都是。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血腥气。 “王妃,是奴婢不好,没想到这一层。让你吃苦了。”青犁看着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发现她身上软的像一滩沙子,没有半点力气支撑。 “主子,王妃恐怕伤的不轻。”青犁仰着头,含泪道:“念在她教会奴婢做那道热羹的份上,主子能不能允准王妃回中院,好好养伤?” 庄凘宸的愤怒,来自于她竟然敢冒充紫瓈。让他以为紫瓈回来了。 可当现实告诉他,这个女人不过是个赝品,她想要窥探她心里的秘密,然后在取而代之。为她自己谋算,那股愤怒,便冲昏了头。 实际上,他没想过要她死。他没吭声,转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主子……”青犁含着泪,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愣着做什么,主子没反对,便是默许。”殷离少不得提醒了一句。 “带着她……救她……”岑慕凝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个婢子,虽然看不清她是谁。但这样拼命相护,她怎么能不救。 “是。”青犁安慰着她:“主子放心,奴婢一定让人救了她。” 岑慕凝终于安心的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主子。”帮着安顿好了王妃,殷离才返回了书房。 庄凘宸虽然没有做声,眼睛去看着殷离。 “御医说王妃受伤不轻,加之原本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恐怕得精心调养一段日子。”殷离略显得担忧:“属下也问过,给戍卫通风报信的人,是欣悡。恐怕是她知道主子在意王妃,才会这么做。” “本王何时在意王妃了?”庄凘宸不满这句话。 “属下口误。”殷离心想,不在意何必自己去下院。这可是主子头一回去下院。还是一得到消息,就风风火火的奔去。调整了脸色,他又道:“属下是觉得殿下不希望王妃这么快便死了。毕竟她活着才更有用。” “你知道就好。”庄凘宸绷着脸:“吩咐御医给她用最好的药。和宫里的那笔帐还没算清,那对母子饶不了她。岂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是。”殷离还是觉得,主子就是关心她,却不愿意承认。 “扑出来救人的是谁?”庄凘宸不悦的问。 “是个叫冰凌的丫头。”殷离不得不警惕了些。“说来也是凑巧,王妃刚入府没几日的时候,这个丫头曾经送到殿下面前甄选过。” “这怎么了?”庄凘宸隐约觉得里面还有内容。 “她曾经于丞相府侍奉过。”殷离眯着眼睛说。 丞相府的人,都在他的院子里聚齐了。庄凘宸微微勾唇:“好好摸摸底。” “是。”殷离拱手:“属下尽快办妥。” 原本以为,折腾了这一日,他能睡个好觉。 可是半夜,庄凘宸竟然被惊醒了。他梦见从水里把他托起来的那双手,和平时不一样。于是他顾不得呛水的难受,努力的去看身后女人的脸。 竟然是岑慕凝! 紫瓈怎么会不见了? 他坐在偌大的楠木床上,喘着粗气。岑慕凝这个该死的女人,来他身边闹事就算了。竟然还出现在他的梦里。那是只属于紫瓈才能出现的地方。 他心里不服气,披了衣裳就着夜色,气呼呼的闯了中院的闺房。 房里的苦涩浓郁的呛人,青犁彻夜未眠,一直守在身边。 “她的脸……”庄凘宸看了一眼,那讨厌的模样。可是她的脸完好无暇,没有一点伤。 “王妃抱着头,护住了脸。手臂伤的有些厉害。那个叫冰凌的婢子,从身后护着王妃,背上的伤也不轻。”青犁觉得主子能来,就是王妃最好的安慰。所以答了话,就轻轻的关门退了出去。 “你这个女人,以为有容颜和聪慧就能迷惑天下男人?”庄凘宸轻嗤一声,掀开了被子。 果然青犁说的不错,她的手臂,青一块紫一块的确实有些吓人。 可这双手,就是梦里托着她的那双吗? 第四十八章:相似 岑慕凝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 青犁和两个婢子正在仔细的为她上药,房里摆了一盆茉莉花,开的正好。 “王妃醒了。”青犁舒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暖暖的:“奴婢正给您用做好的药,一定会很快就好起来的。” 她扶着岑慕凝坐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一些:“是主子特意吩咐的。” “对了,那晚救我的人呢?”岑慕凝抓住青犁的手问:“她没事吧?她在哪?” “她……”青犁刚张口,房门就被谁推开了。 上药的婢子们赶紧退到一旁跪下。 庄凘宸一身青色的袍子,极配他的脸色:“丞相把你们送进府中,到底欲意何为?” “什么?”岑慕凝疑惑的看着他。 殷离这时候,揪着个婢子走了进来。手一松,那婢子就瘫软的伏在地上,没有一丝力气。 虽然她蓬头垢面的,脸也被遮住。可从她的轮廓,岑慕凝就觉得格外熟悉。 “你是谁?”她轻声问。“抬起头来。” 那婢子强撑着抬起头,用满是伤痕的手拨弄开自己的发丝。 “小姐……” “冰凌,你是冰凌。”岑慕凝激动的下了床,在她身边跪坐下去。颤抖的手托起了她的下颌,眼里的泪水就溢了出来。“冰凌,真的是你。” “奴婢没用,护不住小姐。您的伤如何……” “无碍了。”岑慕凝的泪水顺着脸颊滚下来:“若不是你护着,我岂会这么容易好起来。冰凌,你怎么会在这?” 这也是庄凘宸最感兴趣的事。是啊,一个丞相府的婢子,怎么会成了他后院的女眷,还曾被甄选过一回。 “夫人出事的头两日,奴婢和几个府兵奉命替夫人出城办事。采购秋日里用的料子。预备选些好的,也好送宫去。”冰凌叹了口气:“半道上,奴婢被山贼打劫,险些送命。却将夫人所赐的银子遗失。那几个府兵也受了伤,侥幸逃脱,我们自然一道回丞相府。可是,却听闻夫人出事的消息。” 冰凌边说,泪珠子边往下落,她干裂的唇瓣上一道一道的血口子。 “快去端一盏温水来。”岑慕凝看了青犁一眼。 青犁转身照办,帮着喂了冰凌喝下去。 有了这口水,冰凌才觉得说话有了力气:“当时,郭姨娘封了丞相府的门。将受伤的府兵和奴婢都拒之门外。还说我们是夫人的人,如今夫人都不在了,便是再也不用回去伺候。就这样把我们都赶走了。奴婢回了家之后,被兄嫂嫌弃,他们借口给我另找差事,却将我卖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可是她们买了我,非但不让我干活,反而还教了琴棋,学了规矩,好吃好穿的待着。足有两年,前些日子才将我送来瑞明王府……” 岑慕凝抬起头,看着一脸冷漠的庄凘宸,哽咽的说:“殿下,她从前是侍奉在母亲身边的人。自从母亲出事,好几年我都没有再见过她了。如今……能不能……” “不能。”庄凘宸直接回绝。“本王的府邸不是收容所。” 岑慕凝冷笑了下:“是啊,殿下一向没有什么同情心。所以我不是求您,而是希望等价交换。” “王妃……”青犁少不得在她身边提醒一声:“您不能这样和主子说话。” “无碍。”庄凘宸来了兴致,语气微凉:“本王想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低下了头,岑慕凝淡淡一笑:“殿下中了迷药,若非妾身把你推下水,恐怕乱了心智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而妾身也是第一个下水救您的人。您非但不感激,反而还这般处置妾身,若连这么个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您留我在身边又有何用?” 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庄凘宸眼底的凉意,一分一分的沁出来。 她的乖巧柔顺,她的俯首帖耳,都是为了能依附于他,小心翼翼的伪装。骨子里,她执着坚韧,心气也高。若不是为了复仇,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这样低声下气的做他身边的女人。 “王妃……”青犁担忧的不行,主子的一句话,便是顷刻生死,毫无回旋。“主子,王妃的伤还没好全,这时候天气又渐渐热了,怕是起了炎症,发烧了。还请您多担待。”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岑慕凝仰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冷漠的样子。“我若连自己在乎的人都无法保护,活着也是累赘。一个没有用的人,想必殿下也不会留她在身边。如是而已。” “不要小姐……”冰凌连连摇头。“别为了奴婢送命。” “昨晚绝望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死在那些女人的拳头下。”岑慕凝握着她的手:“是你护住我,恍惚间我以为母亲还在身边。要走的已经留不住,难道能留在身边的,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吗?” 目光再一次与庄凘宸相触,她平静的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自然,一切全凭殿下做主。” “主子……”青犁第三次,没能欲言又止住:“还请您念在王妃一直尽心尽力的侍奉在您身侧,就答允此事吧。王妃自从入府,就三番两次的受伤,御医也说她原本就有旧患未愈,再好的身子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身边多一个人侍奉,总归是好事。” 庄凘宸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下颌,微有些生气的说:“别的也罢。你推我落水,我没杀了你已经是开恩。还指望我领你的情吗?” “妾身……”岑慕凝咬着唇,小声的说:“可以教殿下游水。殿下学会了,便再不必担心身边没有懂水性的人侍奉了。” 他记得紫瓈也说过,会叫他学会水性。恍惚间,他总觉得是紫瓈回来了。 那种无法控制的思念,让他的脸色看上去格外苍白。 “记住,这回是你欠我的。”庄凘宸松了手,转身离去。 他一走,青犁嘭的一下跪在地上,腿软的不行。“王妃,就当奴婢求您了,别再冲撞殿下。奴婢真怕他会让奴婢亲手了断了您……” “他不会的。”岑慕凝蹙紧眉头:“不然也不会让冰凌谁这么多话。早就动手了。” “那主子是为什么要放过冰凌?”青犁有些不解:“但凡牵扯到达官贵族利益输送的这些事,主子从不轻饶。” “不知道。”岑慕凝顾不得去想庄凘宸的心思,只是心疼的看着奄奄一息的冰凌:“方才给我用的药呢。快拿来给她涂上。” “是。”青犁收拾了脸色,力气极大的把冰凌抱上了床。 岑慕凝看着她昏睡过去,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心口疼。“母亲走了,连你们都没能落下给好归宿。她若是知道,心里一定会很难过的。不过别怕,昨晚你护着我,往后我也会护着你的。” 书房里,庄凘宸提笔,画下了紫瓈的模样。她聪颖灵慧,发脾气的时候却像个执拗的孩子。 已经有很久,她没来过他的梦里,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好似慢慢的耗尽了。 再怎样的思念,都无法让一个离世的人复活。这是他这么多年最痛的事。 他专注入神,殷离进来,都没有察觉。 “主子。” 吧嗒一声,笔掉在了那张画像的脸上。好好的画瞬间就毁了。 “主子恕罪,是属下冒失了。”殷离赶紧请罪,生怕他动怒。 “殷离,她离开我多久了?”庄凘宸蹙眉问。 “总有五年了。”殷离低着头如实的说。 “我快要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庄凘宸抽了一口凉气,好似呛进了肺里。呛的他那么难受。“我一直以为我很在意她,可是为什么每天都思念的人,我竟然连她的容貌都记不清了……” “心被别人填满,自然就不会记得从前的模样。”殷离若有所思的嘟哝了一句。 “什么?”庄凘宸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主子,您不觉得王妃……属下是说今日的王妃,那份倔强和执拗,和她很像吗?”殷离说完话,赶紧垂下头去:“主子,宫里有人来,说皇上明日设宴,请您入宫。” 他成功的岔开了话题,庄凘宸顺势点头:“皇上想要与太后修好,才费这些功夫。” “是。”殷离接着道:“皇上还特意交代,请王妃一并入宫。” “自然。”庄凘宸也想看看,岑慕凝是否有本事活着从皇帝的指缝里钻出来。 “那属下告退。”殷离刚要走,却又被他唤住。 “你觉得她们很像吗?”庄凘宸心里疑惑,少不得多问一句。 “……”殷离还以为他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放下。 “怎么不说话?”庄凘宸蹙眉看着他。 “主子,属下觉得有那么一些相似。”未免他生气,殷离又道:“不过这世上的人,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谁和谁又不像呢。属下先告退了。” 庄凘宸有些愣神,再看自己画的那张图,他恍惚被墨汁遮了面的女子到底是谁。 紫瓈,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连你的样子都忘得一干二净? 第四十九章:赏赐 入宫的这一日,天气不怎么好。 天蒙蒙亮外头就窸窸窣窣的开始下雨。 岑慕凝起身的时候,地面早就被打湿了,树上的叶子也被清洗的油亮,透着芬芳的绿。 “王妃,您起了吗?”青犁端着盥洗的用具,领着几个婢子等在外头。 “进来吧。”岑慕凝临窗而立,看着外头雨中的景致,正有些失神。 “早起就站在窗口,王妃也不当心身子。”青犁快步进来,拿了件斗篷给她披上。“虽说是下了雨,可照样得入宫赴宴。亏的是正午时分入宴,也不必在宫中拘束一整日。” “皇上设宴,是为了挽回与太后的母子之情。自然是要尽善尽美的。”岑慕凝微微勾唇,想起庄凘宙那张脸,心里的恨意就慢慢的蔓延。“必然是要每个细节都应对得当。虽然是午时入宴,必然度日如年。” “王妃别担心。这回皇上允准府里的婢子入宫陪侍。奴婢和殷离都会护着您的。”青犁绞了热绵巾给她匀面。 岑慕凝接过来敷了下脸,才问:“冰凌的伤势如何了?” “王妃放心,奴婢特意找了两个勤力的丫头在旁边伺候着。有用了管用的药。冰凌的身子这几年调养的也不错,底子好,很快就会恢复的。” “那就好。”岑慕凝松了口气。 梳洗完毕,婢女呈上了华贵的礼服。比之前入宫穿的那套更奢侈一些。 裙摆上,镶嵌了珍珠和各色的宝石。亏得今天下雨,不然太阳光一照,必然晃眼。“太华丽了,不适合我,还是换一套吧。” “也好。”青犁摆一摆手,第二个婢子又捧了一套过来。 岑慕凝刚换好衣裳,外头的人便出声:“给主子请安。” 庄凘宸身子一晃,沉眸走了进来。 “给殿下请安。”岑慕凝还没来得及更衣,他就急急而来。宫中的宴席又是午时,莫非出什么事情了? “这套不好。”庄凘宸摆一摆手。捧着衣裳的婢子就退了下去。 另有人捧了一套黑色的吉服,上面绣着深紫浅紫的牡丹。牡丹的花蕊,是用一颗一颗淡紫色,大小各异的珍珠点缀。虽然没有那么抢眼,却匠心独运。 青犁看了那件衣裳,脸色变得有些奇妙。 说高兴吧,似乎心被什么东西坠着,夹杂了好些不安。 “是。”岑慕凝心想,就一件衣裳而已。他高兴就好,便没多说。 配套的饰品也挑了出来,青犁替她装饰在身上,才笑吟吟道:“王妃肌肤胜雪,浅粉的胭脂又衬得气色极好。搭配这样一身华服,足以艳冠群芳。今儿入宫,必是要气的姿阳公主翻白眼。” 庄凘宸冷冷瞥她一样。 青犁吐了吐舌头,领着婢子们退了下去。 “可想好了怎么收拾局面?”庄凘宸脸色阴冷,似乎并没有被她的美貌吸引。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示弱。” “你以为皇上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庄凘宸不悦的别过脸去:“你掉几点眼泪,他就会相信当日的事情与你无关?放火少宫,危机太后,还差点割裂太后与他的母子之情。任凭其中一条,足以灭你九族。” “原来殿下是担心妾身站着入宫,横着出来啊。”岑慕凝低眉而笑:“自母亲离去。妾身便没有九族。即便是死,也是妾身一个人的事。断然不会连累殿下与整个王府。” “哼。”庄凘宸冷蔑的白她一眼。“你说不牵扯就不会牵扯吗?你是庄凘宙肚子里的蛔虫?” 岑慕凝蹙了下眉:“殿下无需担忧。那一日我知道,无论我在宫中出什么事情,第一个进凤鸾殿的人一定是您。所以烛台里的迷药是我故意留下。除此之外,再无痕迹。皇上绝不会发现。没有证据,如何治罪?就怀疑,也只能是怀疑罢了。” “等你能活着回来,再得意不迟。”庄凘宸看着她长眉入鬓,眼神清澈的样子,脑子里不禁浮现那张容颜。按说两个人长得,根本就不像。可是他为什么会把岑慕凝当做是紫瓈? “是。”岑慕凝恭顺的行礼,只要他能让冰凌安然无恙的留在身边,她愿意做他手里的棋子。 午膳之前的一个时辰,岑慕凝跟着庄凘宸入了宫。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偌大的御花园里,到处可见宫人们新布置好的盆景花卉。以及满地还没来得及风干的落瓣。 恪纯公主的病似是好多了。一看见岑慕凝,她便款款迎来。“九弟妹今日这身衣裳,倒是和老九极配。紫气东来吉利自不必说,也衬得你肤色极白,整个人看着都晶莹剔透的。” “多谢公主夸奖。”岑慕凝正要行礼,却被她拉住。热络的迎到了太后与贞太妃面前。 与庄凘宸一并行礼,太后的目光就落在了岑慕凝那张温婉的脸上。“才几日不见,瑞明王妃的气色便好多了。想来有老九的呵护,你的日子也过得极为滋润。” “多谢太后关怀。殿下待妾身的确甚好。”岑慕凝违心的说话,感觉愧对自己。 “我们凘宸可算是学会体贴人了。”贞太妃眉目含笑,语气柔和:“只盼着慕凝你什么时候能给瑞明王府添个嫡子就好了。” 娇羞一笑,岑慕凝垂下了头去。 “太妃莫急。”恪纯公主领着她在自己身边落座:“九弟妹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何止是一个嫡子,三年抱俩的,只怕到时候太妃要看的眼花缭乱呢。” 握着岑慕凝的手微微用力,像是在宽慰一样。 岑慕凝含着笑,轻盈的落座她身侧。 倒是姿阳公主有些吃味:“皇姐今儿是怎么了?好似对王妃格外热络呢!” 恪纯公主微微一笑:“王妃灵慧乖巧,善解人意,自然是人见人爱。不信你问问母后。” 太后尴尬一笑,却也冲着岑慕凝招了招手:“王妃你过来。” “是。”岑慕凝连忙起身,款款走到太后身边跪了下去。 太后朝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忙有一个锦盒递上前来。“这簪子是当年哀家诞下了皇子,也就是宙儿,先帝赐予。石榴原本就寓意着多子多福,如今赐予你,正合适。” “这如何使得?”贞太妃忙不得凑话:“这样真贵的饰物,怎么能轻易就赐给慕凝呢。这可是当年先帝对太后您的厚爱。” “慕凝这丫头,聪慧机敏,又善解人意。哀家也很喜欢。再说,哀家也是看着老九一点一点长起来的。何尝不盼着他能早些开花结果,绵延后嗣。”说话的同时,太后亲手将簪子别在岑慕凝的发髻。那簪子有些冰凉,穿过头皮的时候又微微用力。 岑慕凝全程没有半点异色,脸上只挂着温婉的笑容。“多谢太后赏赐。” “让哀家好好瞧瞧。”太后弯下身子,凑到她鬓边,语气轻微:“你做的好事,哀家都看在眼里。想活命,最好给哀家安分一些。” “太后如此怪怀妾身,妾身必当铭记于心,不辜负太后的美意。”岑慕凝眉目含情,那样子柔然的和水一样。 可这番话,太后听起来,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总觉得这丫头是要报复的。 越是这么想,她心里的恨意就越浓。恨不得马上除掉她才安心。 这也是岑慕凝最希望的事。母亲的事情,线索已经断了。这时候谁做的越多,越容易暴露她的真心。也顺带着勾出从前的种种。 “好了,起来吧。”太后让婢子扶了她一把。 一旁的贞太妃笑的合不拢嘴:“还别说,太后的簪子到底是华丽,这丫头别在鬓边,更添了几分俏丽。” “可不是么,挺合适她的。”贞太妃笑容殷切:“只是慕凝啊,你可不要辜负太后的一番美意。肚子一定得争气才是。” “是。”岑慕凝心想,若是戴一个金簪子就能有孕,那也太吓人了吧! 起身转回自己的位置时,看见庄凘宸一脸的冷寂,目光也没有半点温度。岑慕凝便知道,他始终放不下心里的那个人。 “皇上驾到——” 内侍监的声音,搅扰了几个人说话的兴致。 太后的脸上,很明显的不悦:“都这个时候了,哀家也饿了。太妃,回宫用午膳吧。” 贞太妃连忙起身,扶住了太后。“皇上一早就吩咐人设宴御花园,这才命人去请了凘宸夫妇入宫。太后饿的正是时候,马上命人传膳便是,自可不必回宫。” 皇帝听着贞太妃的话音过来,恭敬的上前行礼:“母后,儿子已经准备好了您最喜欢的百花宴,不如就在这里用些可好?左右九弟入宫,人多也热闹些。” 皇帝一声吩咐,马上有宫人鱼贯而入,迅速的呈上了各色佳肴。 太后脸色不豫,扫了那些菜肴一眼,便道:“哀家这会儿又不饿了,皇上高兴,便慢慢享用就是。” 姿阳公主起身拦住了太后的去路:“母后,难得皇兄一番心意,以花入馔格外用心不说,有好些菜色还是女儿亲自指导的,母后,您好歹也尝一口吧。” “改日吧。”太后执意如此:“哀家今日没有兴致。” 庄凘宙的脸色,一分一分的沉了下去。 落尽岑慕凝眼底,她忽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第五十章:不喜 “这菜肴当真是美不胜收。”岑慕凝忽然开口说这么一句。 让正要离去的太后心头微微不悦。按说这个时候,不是该劝她别走么。怎么还有心思去欣赏一旁的佳肴。“瑞明王妃觉得,这佳肴有什么不错的?” 太后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就集中在这岑慕凝身上了。 她起身走到太后身边,笑吟吟的说:“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人就已经深知以花入馔的奥妙。所以有’春食鲜花夏吃果’的说法。而今日皇上与公主所准备的花宴,更是深谙其中的奥秘。只是不知太后可否允准妾身细细为您道来。” 贞太妃连忙道:“太后,您赐了那么珍贵的簪子给慕凝,想必是喜欢她的。她也是一番孝心,不如就让她细细说说吧。” “那好吧。哀家也想知道哀家喜欢的百花宴,都有那些功效。”太后勉强坐下。 岑慕凝含笑走到她身边:“妾身一定尽量说清楚,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太后海涵。” 太后落座,庄凘宙心里稍微松乏了一些。 其余的人也都跟着入座。 岑慕凝先让婢子将一品茉莉乌鸡汤呈上太后面前,温和的说。“启禀太后,这一品茉莉乌鸡汤,是用最嫩的茉莉花十朵,配以去了皮,撇净油的乌鸡,加些白兴斋的料酒,葱姜以及一些适量的胡椒粉点缀。汤清香不油腻,茉莉花待汤烹调好,最后撒入。即可保留花的清香,也能让茉莉花,理气解毒,有助睡眠开郁的功效渗入汤中。” 岑慕凝亲手舀了一勺汤,端去太后的手边:“不仅如此,餐前先用一些汤,可以温润肠胃,再用菜肴便利于吸收消化,不会积食。好处多多呢。” 她的声音委婉动听,面色温柔,柔软的手指端着碧翠的玉碗,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有食欲。 “唔。”太后听着入味,就喝了两口。“果然不错,既有花的清香,又清润可口。” 庄凘宙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母后喜欢儿子就高兴。” “让皇帝费心了。”太后语气稍微温和了许多。 “太后,不如再尝尝这道灼灼其华桃花瓣。”岑慕凝利落的为太后布菜,又细细的讲了桃花的功效,以及这道菜的做法。 太后一样吃的有滋味有味。 席间,庄凘宸温眸不语,同样品着面前的每一道菜。但不知道为何,总觉得没有他在府里吃的小菜入味。原来岑相培养了一个能做厨娘的嫡千金。 他有几分好奇,岑慕凝下厨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而最最让他有兴致的,还是庄凘宙的眸子。那双素日里什么都藏在心底的眼眸,今日破天荒的流露出多美好的向往。好似格外欣赏岑慕凝。 这就耐人寻味了。 “不错不错。”太后欢喜的不行,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皇帝准备的百花宴果然比哀家宫里做的好多了。加之有瑞明王妃细致的讲解,哀家只觉得吃着也落胃。倒是难为你了。” 太后握住了岑慕凝的手:“你一直为哀家布菜,自己却一口都没品尝。” “妾身能侍奉太后用膳,实在是几生修来的福气。”岑慕凝娇美一笑:“太后高兴,妾身就知足了。” “还是老九有福气。娶妻娶了个贤惠的。”太后脸色微微阴沉了一些,这显然是话里有话。 而岑慕凝没有心思猜测这些,只是温和的赔笑。 “好了,哀家也用好了。”太后慢慢的起身:“该回宫午休。” 贞太妃少不得跟着起身:“那我陪太后一并回宫。” “也好。”太后满意点头。 一众人恭敬行礼,口中齐声道:“恭送太后,恭送太妃。” “风硬,身子要紧。”庄凘宸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件斗篷,恰到好处的择了这个时机,给岑慕凝披在身上。” “多谢殿下。”岑慕凝与她笑容相应,格外甜美。 “朕却不知道,岑相调教出是千金,不光是口才了得,还深谙药与膳之道。竟能把这普通的百花宴,描述如仙品一般,令人垂涎。”庄凘宙投来赞许的目光。 岑慕凝连忙屈膝:“是皇上不嫌弃妾身愚笨罢了。” “朕心里却有个疑问。”庄凘宙当着庄凘宸的面,直接开口。 “妾身,愿闻其详。”岑慕凝面色柔和,还保持着方才的端庄。只是心口微微一紧。明知道躲不过去,也就没有什么可避讳了。 “那一日,太后的凤鸾殿走水,朕让人去详查过。”皇帝不悦的说:“偏巧是九弟妹你曾经清修的那间厢房,先着起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妥当?” “这……”岑慕凝轻轻摇头:“妾身却不知了。当日太后恩典,让妾身安心精修。妾身便长跪于佛前,静心诵经,并不敢有半点不专。后来太后入禅房同妾身说话,妾身便陪着太后聊了些时候。是皇上将妾身从凤鸾殿带去御书房,之后的事情妾身也不得而知。” 这么听着,好似的确与她没什么关系。可庄凘宙才不信这里面就没有她的心思。“是这样啊。” “皇兄今日盛情款待,臣弟先行谢过。”庄凘宸忽然开口:“只是内子身子有些孱弱,若是皇兄没有别的事情,那臣弟夫妇就先告退了。” “也好吧。”庄凘宙瞥了一眼一旁的御婢。“朕也准备了一样饰物,算是谢九弟妹今日为朕解围,讨了太后的欢心吧。” “谢皇上恩赏。”岑慕凝当然不好拒绝。 御婢拿了锦盒打开,取出一支白玉镯子。 岑慕凝灵机一动,将袖子往上扯了扯。那意思是让她给自己戴上。 御婢会意,把镯子套在她手上往腕子上推的时候,明显看见了一些还没散尽的瘀痕。且离着瑞明王妃这么近,她身上那股药味,却是身上的胭脂香气遮盖不住的。 有些不自然的缩回手,岑慕凝再度向庄凘宙行礼:“妾身告退。” 待她与庄凘宸离开,那御婢才转而向皇帝禀告。“瑞明王妃身上的瘀痕十分清晰,纵然是用了最好的药,也没有消退干净。想必是遭受了毒打。” “朕便是知道,老九绝没有那么好的心肠。她被朕待回御书房,他自然会心生疑惑。”庄凘宙却有些惋惜的说:“难为她吃了那么多苦,又被母后折磨,人前还能保持如此端庄的姿态。为朕和太后化解误会……” 这样一个聪慧的女人,若是能替自己办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御婢轻轻开口,语气有些担忧:“皇后娘娘那边又闹起来了。听说连皇上前几日赐的玉如意都砸碎了。” 庄凘宙闭上眼睛,烦不胜烦:“喜欢砸就让她砸个够。同为女人,她为何就这般的不知进退。也难怪母后瞧不上她。” 拂袖而去,庄凘宙心里不免后悔。聪明的女人怎么都赐予别人了。偏是自己身边留下的这些,又蠢又钝。 “懂得不少么!” 马车上,庄凘宸用一种奇怪的口吻说出这句话,叫人听着怪别扭的。 “多谢殿下夸奖。”岑慕凝却云淡风轻的笑了下。“母亲生前,也很喜欢以花入馔。妾身不过是见得多了,便知晓一些皮毛。” 就这么简单?庄凘宸心里不满。“你何止是能讨太后的欢心。” “殿下看见妾身的时候,从来不笑。便足以说明殿下不喜妾身。”岑慕凝望着他的眼睛:“又何来能讨别人欢心。” 她就是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庄凘宸转过脸,不再搭理她。 她却热络的凑到他身边,轻轻的说:“妾身瞧着殿下也没进多少东西,等下回去,再为殿下预备几道小菜可好?” 庄凘宸有些意外,她以为她的全部心思,都用来讨好太后,笼络皇帝。没想到竟然还有关心他。“嗯。” 他点了下头。 岑慕凝便不再说什么,安安静静的当他身边的陪衬。 其实送进王府的那些女子,她也多少见了些。虽然不见得个个沉鱼落雁,但好看的绝不在少数。 那么多嫩的能掐出水来的妙龄少女,都不曾走进他的心。足见那个叫紫瓈的姑娘,一定在他心底留下了极为深刻的烙印吧! 这样一个人,就竟要怎么能获取他的权势来复仇呢? 岑慕凝只觉得心有余,力不足。 “啊……”马车忽然猛的一晃,她猝不及防的歪进庄凘宸的怀中。 偏巧庄凘宸下意识的把她护住了,自己的肩膀却撞在车窗的位置。 “殿下恕罪。车轮有些裂了,是属下没有检查清楚。”外头殷离赶紧告罪。 可庄凘宸却觉得没有他说的这么简单:“赶紧走,别停。” “是。”殷离应了声,鞭子用力的击在马臀。马车走的更快了些。 “多谢殿下。”还被庄凘宸护着的岑慕凝,温软的落吻在他脸颊。 “你……”庄凘宸推开了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你干什么。” 他嫌弃的用帕子擦了自己的脸,不悦道:“本王不喜满腹诡计的女人。尤其是你这种主动贴上来的。” “哦。”岑慕凝点了下头,表情平静的说:“妾身记住了。” 第五十一章:当日 “给王妃请安。” 才回到中院,迎上来请安的人让岑慕凝觉得很熟悉。“抬起头来。” 欣悡抬起头,脸上泛着淡淡的笑容。既没有谄媚,也没有不自然。“奴婢是主子特意指过来,为王妃打点中院诸事的。无论王妃有什么吩咐,奴婢都会照办。” “这倒是有趣了。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岑慕凝还记得她如何端起一盆脏水,毫不留情的从头泼了她一身。 “王妃有所不知。当晚你被那几个罪婢攻击,是她及时通知了戍卫。”青犁少不得解释一句。以免王妃误会主子对她还有什么心思。 “原来如此。”岑慕凝微微蹙眉:“那你就好好干吧。” “请王妃留步。”欣悡抬起头,有些自责的说:“奴婢这十来年,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侍奉殿下。这是奴婢的主子交给奴婢的任务,所以当日被王妃破坏,奴婢才会做出那么极端的事情。如今,奴婢自当向王妃谢罪。” 说话的同时,三个婢子分别端了三盆水来,毫不迟疑的泼向了欣悡。 亏的是青犁挡在岑慕凝身前,否则她华丽的裙子都要被溅湿了。 “奴婢知道这么做仍然不够,但请王妃给奴婢恕罪的机会。”脸上的水顺着发丝往下淌,欣悡伏在地上,柔顺的说:“从今往后,殿下和王妃是奴婢的主子,奴婢一定忠心耿耿为主子尽忠。” “去换件衣裳做事吧。”岑慕凝明白庄凘宸是什么意思。如果连太后的耳目都对付不了,自然就更对付不了太后了。所以把这个人留在身边,也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让自己渐渐的聪明起来,也能反将一军,让太后知道她想让太后知道的事情。 “多谢王妃。”欣悡伏在地上,浑身发冷。她是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滋味的。 “王妃,您别不高兴了。主子这么做也是……” “殿下自然有殿下的安排。一个欣悡而已,不至于不高兴。”岑慕凝温婉一笑。 “自从王妃入府,主子虽然没有说,但是奴婢能感觉得到,他还是很在意您的。”青犁乖巧一笑。 “我知道。”岑慕凝认真的点头:“如果不是有殿下的庇护,我早就没命了。皇上和太后肯宽恕我,也是因为殿下的缘故。” 青犁有些尴尬:“王妃,奴婢说的不是这些。其实主子心里还是……” “哦。”岑慕凝略点了下头:“那个人那件事不要再提了。我去看看冰凌如何了。” 她走的极快,推开了冰凌的房门。 话还没说完的青犁愣愣的站在原地,小声的嘟囔:“奴婢是说主子心里还是有您的。” “小姐。”冰凌早就已经醒了。可是这偌大的院子里毫无半点声音,她一个人战战兢兢的躲在床榻上,并不敢贸然发出声音。直到看见岑慕凝走进来,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落。 “你没事吧?身上的伤还疼吗?”岑慕凝看她哭了,赶紧摸出绢子来为她拭去泪珠。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姐了。没想到小姐居然和奴婢同一宿命,被丢进这偌大的阎王府……” 岑慕凝捂住了她的嘴:“等你的伤好些了,咱们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小姐。”冰凌疑惑的看着她:“您该不会是对瑞明王动心了?” “他是我赖以存活,和为母亲报仇的指望。”岑慕凝微微一笑:“这个世上,除了你,他对我来说最重要。” 看着她有些复杂的眼神,冰凌没有继续说下去。 “倒是你的哥嫂太无情,都是至亲骨肉,怎么舍得下这样的狠心。”岑慕凝气不打一处来:“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不。”冰凌摇头:“由着他们去吧。左右能见到小姐,再侍奉您身边,也是错有错着。只是小姐,您方才说要给夫人复仇,难道你已经知道仇人是谁了?” “应该就是宫里的那一位。”岑慕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赶紧好起来,我们再从长计议。” 一连好几日,岑慕凝都没见过庄凘宸的面。 听青犁说,他早出晚归的,似是朝中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府里的良药到底管用,几日的功夫,冰凌的伤就好多了。不但能下地走动,还能和青犁一道做些简单的事情。 这让岑慕凝心里安慰不少。 “王妃。”青犁快步进来,有些担忧的说:“恪纯公主来了,孔雀辇已经停在了府门外。” “请她进来。”岑慕凝心想,她这么过来,想必是有什么事情。 “奴婢陪小姐去。”冰凌很不放心。 “也好。”岑慕凝点了下头:“你去奉茶送去花厅。” 恪纯公主进来的时候,脸色隐隐透着不好。 “公主这是怎么了?”岑慕凝上前扶了她一把,发觉她的身子竟然虚弱不堪。 “无碍的。”恪纯公主淡淡一笑:“其实我欠你一句抱歉。那一日,在恪纯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其实都是母后的命令,我不得不遵从。西凉侯夫人的死,也是母后的人所为。就连西凉侯小妾出来顶罪,也都是母后精心策划,叫人挑不出毛病。而我这个只能依仗母家光辉活下去,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公主,除了唯命是从,再没有别的活法。” “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岑慕凝不免勾唇。“过去的事情,公主无需介怀。左右这件事情,我也洗脱了嫌疑。” “若非你急中生智,伤及自身,恐怕……”恪纯公主淡淡一笑。 “原来公主早就察觉了,却没有在当日揭穿我。”岑慕凝因为事情仓促也顾不上去清理那些痕迹。 “我知道你不是作恶的人。而我却一直在母亲的掌控下做那些恶事。”恪纯公主笑容里透着无奈的苍白,脸色也阴沉的厉害。“就连我自己的孩子都没能……罢了,今天我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其实当日,我是见过丞相夫人的。” “什么?”岑慕凝不由一惊。 就连进来的冰凌也跟着颤了一下,端着的茶盏险些打翻。 “在宫中的那一日,我亲眼见到了丞相夫人。”恪纯公主幽幽叹气:“当日我去给母后请安,却因为下雨路滑,不慎跌倒,弄脏衣裙。于是就让婢子去取,留在凤鸾殿附近的亭子里候着。总归不能叫母后看见我那样没规矩。” 冰凌放下了茶盏,绕到岑慕凝身后听着。 恪纯公主有些不安的扫了冰凌一眼。 “你放心,这是我府上跟来的婢子,是自己人。”岑慕凝连忙解释。 “那好。”恪纯公主又道:“当日,我亲眼见到丞相夫人,也就是你的母亲,从凤鸾殿的侧宫门走出来。奇怪就在于,当时只有她一个人出来。脸色还相当难看。发丝凌乱的厉害,失去了往日的华贵与气度。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多看几眼。” 恪纯公主闭上眼睛,语气微凉:“我记得当时丞相夫人急火火的从往外走。脸色严肃的像是换了个人。因着亭子比较高,我看的也远些,她每走几步就要不安的回头看,好像身后会有人来追她一样。当时我没在意,若是走下去多问一句,可能……对不住了,九弟妹。” “多谢公主告知。”岑慕凝从未见过母亲张煌恐惧的样子,这么一想,当时母亲肯定是预料到会有不测。她才会这么心急想要出宫,又担心身后有人追杀。 “我能帮你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恪纯公主的话刚说完,就连续不止的咳嗽起来。 “公主,要不要传御医?”岑慕凝看她咳嗽的吃力,少不得问。 “不,别!”恪纯公主连连摇头:“其实我还有一个秘密,但与你无关。这世上或许没有人会想知道。王妃愿意听我说吗?” “自然愿意。”岑慕凝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并非母后嫡亲血脉。当初,我的母亲和母后分庭抗礼,是后宫最得宠的妃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刚满月,母亲就薨逝了。于是母后向父皇恳求,要亲自抚育我。父皇点了头。母后竟然叫人将我亲生母亲从宫册上除名,后来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所生。渐渐的,知道的人也都离宫了,就连皇上也以为我是太后嫡亲的女儿,才对我百般的好。只有我的乳母,拼死将这个秘密藏起来,在我十岁的那一年,知道了真相……” “公主,还是让御医给您瞧瞧身子吧。”岑慕凝不免担忧。 “不必浪费功夫了。”恪纯公主淡淡叹气:“我命不久矣。这些年,我帮着母后做各种有利于她的事情,那些事,我也都记录下来,藏了起来。若有朝一日,你能用得上……咳咳……就是最好。” “公主……”岑慕凝看她是真的病的不轻。“不如还是……” “王妃。”青犁匆匆进来,脸色不怎么好:“太后身边的人来了,说是要马上接恪纯公主回宫调养。” “你附耳过来。”恪纯公主皆不可耐的握住了岑慕凝的手:“你要记住我说的话。” 她刚刚附耳说完,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就闯了进来:“我说公主啊,您身子不好,和王妃叙旧了这许久,也该回宫了吧。莫非,您连太后的话都不听了?” 第五十二章:智斗 “呦,这位姑姑怎么进来的?吓我一跳。”岑慕凝当时就绷了脸。 “都是奴婢的错,还请王妃恕罪。”欣悡忙不迭的进来:“秦姑姑是奴婢的故人,原本是来与奴婢叙旧的。谁知道怎么就闯进来了……” 青犁跟在她身后,一脸的不高兴。但碍于岑慕凝的面子,她也就没有开口。 秦姑姑皮笑肉不笑的朝岑慕凝行了个礼。“王妃恕罪。太后知道恪纯公主身子不好。未免有什么疏失,才刻意吩咐奴婢前来王府接公主回宫。奴婢也是担心公主的身子,才会冒冒失失的闯进来。” “太后爱女心切,自是应当的。”岑慕凝看她丝毫没有歉意,故意这么说了一句。 果然秦姑姑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王妃能明白奴婢的苦衷,便是极好。公主,咱们走吧。” 恪纯公主眼神里闪过一丝悲悯,那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王妃的茶极好,多谢款待。” 她起身时,不舍得笑了下。“只是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来饮一盏了。” “自然是有的。”岑慕凝微微勾唇。“你放心。” “公主,那咱们走吧。”秦姑姑少不得催促一声。 “青犁。”岑慕凝叹了口气:“按说秦姑姑也是奉了太后懿旨,入府带恪纯公主回宫。规矩是否能通融?” 青犁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回王妃的话,王府的规矩是瑞明王殿下订的。无论何时何人干犯规矩,都罪无可恕。” 秦姑姑身子一晃,脸色不禁有些苍白。瑞明王的手段,她何尝不知道呢。“王妃这么说,是要罔顾太后的懿旨吗?奴婢方才也是反复的解释过了,接恪纯公主回宫,是太后的意思。” “自然。”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只是我有些好奇,太后吩咐你硬闯进本王妃的中院了吗?你禀明来意,本王妃会不让你接公主离开吗?为何非要利用欣悡,擅自闯入厅中?这就让本王妃难做了。若这么纵了你去,瑞明王殿下追究起来,岂非是我这个当妻子的不懂事,公然坏了王府的规矩。往后管教起府中的那些奴才,他们又岂会听命于我?可若是不纵了你去,太后那边……” “王妃。”青犁恭敬道:“太后一向看重咱们殿下,曾经许诺过不指派宫中的人干涉王府内政。王府里所有的事情,主子一个人都能做主,无需向太后交代。” “如此一来,甚好。”岑慕凝不禁勾唇:“府中的老虎,今儿可喂过食吗?” “王妃,您这是要做什么?”秦姑姑吓得脸色发青,一个劲儿的往后缩:“奴婢也是奉命办事,若有什么不到之处,求您多多担待。总不能就这么要了奴婢的命吧?太后那里,您要如何交代?” “妾身自会去向太后请罪。”岑慕凝饶是叹气:“谁让王府里有王府的规矩。” 她的话音刚落,青犁眼明手快,一下子将秦姑姑打晕。随即唤了两名内侍进来。“拖去喂老虎。记得,在笼子里把她泼醒。否则老虎还以为是死食呢。” “不要。”恪纯公主连连摇头:“王妃的好意,恪纯心领。可是您已经几次激怒太后了,太后当了我这么多年的母后,她的心性我岂会不知。若再有什么冲撞,她必然会下诛杀令,绝不会放过你。这秦姑姑虽然讨厌,却终究是她的心腹。便罢了如何?” “若我没猜错,你根本就不是生病。”岑慕凝蹙眉,一双眸子里透着些许的薄怒:“太后对你用了毒。” “你怎么知道……”恪纯公主不免有些吃惊。 岑慕凝清冷一笑:“我天生嗅觉特别敏锐。第一次见你也好,在公主府见面那一回也好,你身上并没有此时这种药气。那并非是服药留下的,而是从你的肌肤慢慢散发出来的。只有体内有毒的人,才会如此。” “太后这么狠毒,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女儿下手。”青犁来得迟,并不知道恪纯公主并非太后所出。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样吧。”岑慕凝皱眉:“左右这时候殿下不在府中。你们把秦姑姑带下去好好看管,别叫她生出乱子。等殿下回来再行安排。对外头候着的宫里奴才说一声,就说恪纯公主身子不舒坦,秦姑姑正在房里照料。” “是。”青犁点头,召唤了两个人把秦姑姑抬下去。 这时候恪纯公主脸上已经满是泪水。“没想到王妃不单单是最懂我的人,竟然还心细如尘,知晓我被太后这般摧残。” “只是你当日见过我母亲,太后不得而知。可她又为何这般的忌惮你来我这里?”岑慕凝从秦姑姑急三火四的样子,就能推测出太后的焦虑。 “她一定是怕我把她这些年的恶性公之于众。更怕这个证据会落在你手里。因为你背后,是我九弟。当年父皇立储,最看重的也就只有九弟和当今皇上。可惜老九毕竟是庶出,皇上却是嫡出。太后母家那时已经获罪,她为了能保全自己的后位,必然是勾结一切力量,为她的儿子铺路。我这个当女儿的,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了。就连如今的额驸,也是她选的。”恪纯公主闭上眼睛,往事一重一重的浮现在脑海里。“王妃的一片好意,我只能来日再报了。若再不走,必然会牵累你。” “是要走。”岑慕凝已经有了注意:“可是你不能回宫,更不能回公主府。” “那我……”恪纯公主的眼底闪现一丝光亮,却转而泯灭。“我从小到大,都活在太后的眼皮底下。出了宫,就入了公主府。除了这两个地方,我真不知道还能去哪……” “你想活吗?”岑慕凝问。“若心如死灰,在哪里都是劫数。可若还想活,那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恪纯公主看着岑慕凝的眼睛,思虑了好久:“我想活。我要看着害我母亲、我孩子、我心上人的罪魁祸首送命,才不枉费我这一生所吃的苦头。” “那好。”岑慕凝微微勾唇:“你去慈云庵养病。叫你最能信任的人,入宫去禀告皇上。只管说得了个好方子,一定要在人杰地灵的地方休养才可以康复。” “就这么简单?”恪纯公主有些不敢信。 “自然没有那么简单。”岑慕凝握住了她的手,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割破了手指。 恪纯公主蹙眉,看着她用力捏自己的手指,让血落在一条干净的绢子上。“再把这绢子也一并带进宫交给皇上。记住,这个人一定要是你认为最可靠的人。” “好。”恪纯公主利落点头,把绢子交给了身边的婢子。“全靠你了。” “青犁,带她从后门走,给她一匹教程快的马。”岑慕凝有些不放心:“最好能让人护送她入宫。” “是。王妃。”青犁爽利的答应下来。 两个人一并退出了内室。 “我马上让人送你去慈云庵,只是有件事,你必须要谨慎。”岑慕凝凑近她的耳畔,把关窍说给她听。“多谢你。”恪纯公主激动不已:“若成事,我一定会协助你查清楚当年的事。” “嗯。”岑慕凝微微点头:“事不宜迟,公主可以启程去慈云庵了。” 庄凘宸回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王府门外,一辆马车格外显眼,他一下就认出是宫中的车。 “殷离,你去问问怎么回事?” “是,主子。”殷离办事利落,很快就回来复命。 庄凘宸径直去了中院。 还没走进院门,那股子特殊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哇,好香哦!王妃您的手艺也太好了吧。奴婢第一次知道喂蛇的野山鸡竟然可以烤的这么香。”青犁看的双眼发直:“比府里的御厨强多了。” “还没到荷叶茂盛的季节,不然用荷叶包着,再这样烤,更香。”岑慕凝切了一块极好的肉,丢进她嘴里。“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太好吃了。”青犁边吃边说,有些口齿不清。“肉嫩极了,还入味,王妃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嗯哼。”殷离轻咳了一声。 忙碌的几个人这才转过脸来。 “殿下来了。” “给主子请安。” 庄凘宸蹙眉走过来,看见岑慕凝脸上粘上了碳灰,蹭的跟只小花猫一样。竟然下意识的捏了捏她的脸。 这个举动让青犁和殷离吃惊的对视一眼,谁都没敢吭声。 “殿下来的正好。妾身的鸡刚做成,您尝尝味道如何。”岑慕凝转身切了一块,欢喜的塞进了庄凘宸的口中。 又把青犁和殷离给吓着了,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缩到一旁。 更奇怪的是,庄凘宸竟然吃了。 “怎么样?是不是还不错?”岑慕凝抓了快绢子擦干净手,拉着他的衣袖:“今晚准备了好多佳肴小菜,还让青犁抬了一坛子殿下喜欢的酒。殿下忙碌几日也乏了,就好好吃点喝点轻松一下。” 庄凘宸伸手捡起了她方才擦手的绢子,蹙眉道:“让人把沾染毒血的绢子送进宫,是你给恪纯公主出的主意吧?” 第五十三章:确认 “是呢。”岑慕凝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毕竟庄凘宸那么聪明,也没打算瞒着他。 庄凘宸自顾自的走进了内室。 岑慕凝连忙对青犁道:“端一些进来,其余的你们分着吃。趁热。” “是,王妃。”青犁高兴的不得了,转脸看见冰凌一双眸子里都是雾气。“你怎么了?” “没,没事。”冰凌很担心小姐,和这位杀人不眨眼的阎王瑞明王做夫妻,只怕是天底下最恐怖的事情。可是似乎也别无选择。 进了内室,庄凘宸刚坐好,青犁就端着热腾腾的烤鸡进来。 “主子,王妃,请慢用。”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温和的说:“你们也去用些吧,不必跟着伺候了。” “是。”青犁笑着退了出去,将房门关上。 岑慕凝给庄凘宸倒了酒,把酒樽送去他的手边:“其实恪纯公主并非太后所出。她的母亲是当年先帝的以为宠妃。获罪后,便被除了名。而恪纯公主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太后的养女。” “这是恪纯对你说的?”庄凘宸吃东西的样子格外儒雅,看见的人都会觉得格外有滋味。 “是。”岑慕凝点头。“太后用毒控制了恪纯公主,她的血液里都是毒液,若不能及时施救恐怕有性命之忧。” “她这么说你就信?”庄凘宸一饮而尽,目光落在她冰凉的脸上:“你就不担心是她们母女联手?” “其实……”岑慕凝又为他斟满了酒杯,慢慢的说:“其实恪纯公主身上,明显有用过别的药的痕迹。那种药虽然不至于致命,却会损伤女子的身体。公主成婚以来,就没有好消息,想必是这个缘故。公主是皇帝最疼爱的皇姊,若非太后的允准,又有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懂药里?”庄凘宸蹙眉问。 “一点点。”岑慕凝低眉为他夹了一块鸡肉。“还有就是,公主将这些年太后吩咐她做的事情,尽数记录在册。而那些册子就藏在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这些东西,足以让太后惧怕,才会这么急切的让心腹来王府阻止公主。” “在何处?”庄凘宸与她对视一眼,随意问。 岑慕凝用手指湛了洒在桌子上的酒,轻轻写下一个字。 庄凘宸微微皱眉:“所以这就是你的心思?” “公主当日,在宫中见过我的母亲。”岑慕凝不再往下说,也端起了酒樽一饮而尽。 庄凘宸喜欢的酒,辣的有些呛喉,这一口灌下去,烈酒一直从喉咙烧到胃,呛的她咳嗽不止。 “不会喝,就别喝。”庄凘宸不满的点了下头。 “妾身可以学。”岑慕凝微微一笑:“倒是今日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小菜,殿下若喜欢,就多吃一些。妾身还有一事想问殿下的心思。” “说。”庄凘宸吃了她做的一种略黑,却光滑爽口的粉条。和平日里吃的不同。用醋凉拌弹牙又爽口。“秦姑姑还在王府里拘着。为了送公主顺利离开,妾身不得已才想了个擅闯的由头,将人拿住。”岑慕凝略有不安:“可若是太后知晓实情,怕是要追究的。所以妾身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妥当。” “擅入王府是你编的由头?”庄凘宸冷着脸问。 “并不是。”岑慕凝如实的说:“秦姑姑以欣悡为借口,说是熟识,谁知道硬闯进了花厅。” “本王的规矩,瑞明王府擅入者死。”庄凘宸说这话的时候云淡风轻:“该怎么向太后交代,便怎么做。” “是。”有了他这句话,岑慕凝心里也踏实了。 只是一想到秦姑姑这样就没了命,她又觉得自己凉薄无情,根本和庄凘宸没有区别。 就这么津津有味的吃了一个时辰。庄凘宸喝完了一整坛酒。 烈酒让他的脸泛着清冷的白色,尽管双眼迷离,却仍然有种让人难以靠近的冷。 “本王乏了,就在你这里睡。”庄凘宸起身走到床边,一股脑躺了下去。 “是。”岑慕凝温眸一笑:“殿下宽心睡便是。” 让人撤了酒菜,岑慕凝想到了欣悡,就让青犁把她就叫了进来。 “我还有事情要做,殿下乏了,又饮了不少酒。你侍奉着宽衣就寝吧。” 青犁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变了,想要提醒王妃这个欣悡动机不纯,不好单独接触主子。何况还是在这种时候。 可岑慕凝说完这番话,便让冰凌去准备了一些菜色,跟着她往后院去。 柴房的门被戍卫打开,行了礼恭敬的请岑慕凝进去。 冰凌提着食篮,随着走了进去。 “冰凌,给秦姑姑解开。” “是,小姐。”冰凌乖巧的应下,拔出了匕首给秦姑姑松了绑。 “王妃,王妃,奴婢知错了,再不敢如此。”秦姑姑一脸惊惧的说:“奴婢只是一时心急,才会坏了瑞明王府的规矩。奴婢从来就没有冒犯之心,更不敢对殿下和王妃不敬。” “知道了。”岑慕凝笑着点头:“姑姑莫急。知道姑姑受苦了,这不是特意送了酒菜来赔罪。” “这怎么好意思……”秦姑姑连忙道:“若是殿下允准,还请王妃尽早让奴婢陪同公主回宫。也好向太后复命。” “怕是不能了。”岑慕凝少不得叹气。 “为何不能了?”秦姑姑吓得脸色大变:“莫非是殿下要了断奴婢?” “恪纯公主已经去了慈云庵静养。皇上也指派了御前侍卫保护公主的安全。”岑慕凝勾唇一笑:“想来这件事太后已经知情了。所以姑姑的差事,这时候也该了了。现在天黑了明日一早,妾身会亲自送姑姑回宫,并且向太后请罪。” “……”秦姑姑隐隐觉得不对劲,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还有一件事,妾身很想向姑姑请教。”岑慕凝显得特别谦卑合度。 “王妃请说。”秦姑姑脸上再看不见半点骄色。 “几年前,我的母亲悲惨离世,想必姑姑知道此事。”岑慕凝看着她略点类下头,于是继续问:“那日,我母亲去太后宫里做什么?” “这奴婢怎么知道。”秦姑姑冲口而出的话,暴露了当日的真相。 果然,恪纯公主说的一点也不错,母亲去了太后宫里。 “王妃恕罪,奴婢并没见过夫人去凤鸾殿,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了。”秦姑姑脸色讪讪的很不自然。“奴婢虽然是太后的心腹,却也只是为太后打点凤鸾殿与宫中诸事。至于太后身边的事情,一向都是最亲近的婢女才知道。可惜珺绣已经死了。”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姑姑说的是。珺绣已经死了,死人永远都不可能开口。但姑姑您还活着不是么?” “王妃这话,奴婢……”秦姑姑看着她的脸色阴沉许多,心口窒闷的厉害。“王妃饶了奴婢吧。奴婢又能懂什么呢?” “实不相瞒,殿下的意思是……用刑。妾身见姑姑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实在不忍心,才特意送了这些酒菜,让姑姑安心的去,留一条全尸。您若是不领情,那妾身只好唤殷离过来。”岑慕凝说话的时候,表情格外平静。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一日母亲在太后宫里不知道遭遇了各种不幸的画面。 “王妃您不能这样对待奴婢啊……”秦姑姑当即跪了下去:“奴婢真的不知道太后当日对夫人说过什么。只是见夫人来过,与太后密谈了片刻。其余的事情,奴婢真的不知道。求您开恩,就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吧。王妃,您开恩呐。” 岑慕凝淡淡的笑了下:“明日一早,我会亲自送姑姑的尸首回太后那。”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扑上来的秦姑姑抱住了双腿。 冰凌当即上前,一脚踹在秦姑姑的肩头:“姑姑自重。” 她的力气有些大,秦姑姑几乎被她踢的脱臼,疼的眼泪都掉下来。“王妃,太后不让奴婢知道的事情,奴婢如何能知道?” “你的不幸就在于被太后指派来了瑞明王府。”岑慕凝皱着眉头,走出了柴房。 冰凌对门口的戍卫道一声:“殿下赐了毒酒,你们帮她了断之后,找一口像样的棺材,明早要送进宫的。” “是。”戍卫恭敬的应下。 冰凌这才顾得上去追岑慕凝的脚步:“小姐,您真的要亲自送秦姑姑入宫?太后万一追究起来,岂不是……” “她的确高高在上,但正因为站得高,摔的才会痛。”岑慕凝笑着笑着,就掉下了泪。“冰凌,若母亲还活着,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觉得我像个妖怪?” “小姐,您别这么说,夫人又岂会不知道你的难处?” “但愿吧。”岑慕凝心里不好受,走回去的这一路,格外的缓慢。 “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青犁迎了上来,急的满头大汗。“欣悡还在房里伺候着呢,您明知道她是贞太妃给主子挑选的人,为何还要给她机会,让她单独去伺候殿下?” “是啊。”岑慕凝忽然觉出一点奇怪:“贞太妃给殿下选的人,为何会和太后身边的心腹秦姑姑熟识,这不是很奇怪吗?” 第五十四章:登对 翌日清早,庄凘宸醒来的时候,隔一重薄薄的香罗,岑慕凝正对镜梳妆。 他坐起身子,看着那美好的倩影,不自主又想起了紫菱。曾几何时,这就是他和紫菱的梦,在清晨的时候唤醒对方,她为他斟茶,他给她描眉上妆。 “主子,您醒了。”青犁温润的嗓音略显甜美:“奴婢给您择了一套黛色的袍子,和王妃的正相得益彰。” “嗯。”庄凘宸略点了下头,欣悡便领着伺候梳洗的婢子上前。 岑慕凝这看着,欣悡倒是很得体,丝毫没有越矩的表现。 “殿下,给您准备的漱口水,请欣悡特意调的。里面不光有薄荷,还添了冰片,相当清爽。”岑慕凝看着欣悡柔和的模样,话锋一转:“只是欣悡你从前不是一直在贞太妃的母家调教么?如何会认得太后身边的秦姑姑呢?” “回王妃的话。”欣悡就知道昨天的事情,她一定会追问,一早就想好了说辞。“其实秦姑姑的母家与奴婢都在一处。奴婢幼时,还未曾得蒙太妃眷顾之前,和秦姑姑的家人为邻。记得秦姑姑被送进宫为婢时,奴婢还曾跟着娘一道送她出了村。” “原来如此。”岑慕凝微微一笑:“那时候你多大?” “估摸着有七八岁了。”欣悡浅浅一笑。 庄凘宸洗漱着,也听着这样的对话,并未做声。 青犁故意并开欣悡,为殿下更衣。“王妃,您为殿下挑选的袍子就是好看,只是这扣子有些不好弄。您来瞧瞧。”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快步走过来。“让我看看。” 她十指纤纤,仔细的为他系好衣扣。“才盘好的扣子有些紧,的稍微用点力气。” 青犁脸上的笑容深邃不少,眼尾瞥欣悡的余光却充满敌意。 言外之意,为殿下更衣是王妃才能做的事情,她根本不配。 欣悡也看出来眉眼高低了,便道:“奴婢这就去准备早膳,供主子与王妃享用。” 庄凘宸忽然握住了岑慕凝的手:“随本王一道入宫。” “是。”岑慕凝丝毫无惧。 只是一入宫,庄凘宸就被皇帝的人急招去了御书房。 她的马车在御花园附近的甬路上,被人拦停。 掀开车帘,岑慕凝颇有些吃惊。“原来是丞相大人。” “哼。”岑贇不悦的冷看她一眼:“瑞明王妃当真是忘本,见了老夫竟然这般的疏远。你可别忘了,你是从哪来的。若非老夫向太后求了恩旨,你会有今日?” “多谢相爷提点。”岑慕凝皮笑肉不笑的说:“相爷那顿鞭子,把本王妃抽清醒了。其实不用本王妃再费工夫,当日慕川的伤因何而来,您也该查清楚了吧。说我对你最爱的幼子下毒口,说我吃人,这么荒唐的理由,你堂堂的一国之相竟然也会信。” 她只觉得可笑,同时也感伤。母亲的一辈子都给了他,可他倒好,连母亲的尸骨都不愿意领回来,说续弦就续弦,根本无情。 “即便当日的事情,错怪了你。郭氏如今也死了,还不足够吗?”岑贇冷着脸,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难不成你还想要老夫当众给你跪下,求你的宽恕?” “郭氏死了?”岑慕凝颇为意外,这些日子,她有让冰凌往相府送过信笺给四姨夫人。四姨夫人只说府中一切安好,却只字未提郭氏的事。 “你出嫁前那晚便死了。”岑贇一双眸子审慎的瞪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她眼睛里找到真相。“莫非不是瑞明王妃动的手?” “我巴不得她多活些日子,多受罪,让她死……岂会这么便宜。”岑慕凝咬牙切齿的说:“她对我的种种不好,便可以念在她是长辈的份上,看淡一些。但她谋害我的至亲,伤我兄、弟,这口气,绝不能轻易咽下。” 不等岑贇开口,岑慕凝饶是一笑:“罢了,其实说白了也与我无关。在相爷眼中,我与母亲早就不再是一家人。又何必非要把这些麻烦的事情往我自己身上揽。对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去向太后请安,就不耽误相爷入朝替皇上分忧了。” 岑慕凝一挥手,青犁便颔首吩咐人继续前行。 “且慢。”岑贇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岑慕凝多有不耐烦之意:“相爷还有什么话说,不如等哪一日有空来王府做客,在赘述不迟。可耽误了本王妃向太后问安,恐怕你吃罪不起。”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吓唬老夫。”岑贇绷着脸:“老夫对人打官腔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 岑慕凝冷了脸,语气透着不满:“我母亲最错的,就是成了你的女人。她这一生,都在你带来的悲哀之中度过。你现在还有必要和我说什么?” “放弃追查当年的事情,老夫迎你母亲安葬岑家祖坟。”岑贇觉得,这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 他竟然会这么说,岑慕凝确实颇感意外。 这是她其中的一个心愿,而这个心愿的关窍,就是要这位相国大人爹点头。 她以为要想方设法才能达成心愿,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易就松口。 “如何?”岑贇见她不吭声,又问了一句。 “甚好。”岑慕凝面带喜色:“如此也算是给可怜的母亲一个交代。但是这世上恐怕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不知道相爷要我用什么条件来交换?” “从此以后,再不可以翻查当年的事。”岑贇语气沉冷,一字一句说的格外用力。“老夫与你的恩怨也全清,两不牵扯。在外,你仍然是堂堂岑相府的嫡出千金。” 岑慕凝笑的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从头到尾,你都不信母亲是清白的。即便是郭氏死了,你仍然把我当成野种。既然如此,我为何要稀罕什么嫡出,什么相府千金?我能活着,全凭我自己的本事。而你,最该后悔的,就是当日没能杀了我!” “你……”岑贇气的浑身发抖:“就算你是个野种,老夫也养育你这么多年,当做亲生女一般对待。你的琴棋书画,你的针黹女红,哪一样不是在老夫府邸学会的。哪一样不是花着老夫的银子学来的?你若是不听老夫的话,便是忤逆,就是不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救了你的慕川,还不够?”岑慕凝冷了脸:“你非要和我算这笔账,那我几乎送命在你手里,还不够?告诉你吧,我母亲也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你这样诬陷她,怀疑她,辜负她,就算你用八抬大轿,将她的骨灰坛捧回你所谓的祖坟,她也不会稀罕。青犁,我们走。” “岑慕凝,你敢!”岑贇见拦不住他,只身挡在了马车前。“你非要违拗为父的意思,就用你的马蹄从为父身上踏过去。” 如果不是在宫里,岑慕凝还真想从他身上踏过去。 反正他眼里,她就是个该死的野种。对这样无情的人,还讲什么情分。 可她在宫中,如果这么做了,她会被处死。得不偿失的事情,还不如不做。 “青犁,请岑相离开。”岑慕凝语气淡淡的说。 “是,王妃。”青犁跳下马车,三两步走到岑贇面前:“得罪了,相爷。” 说话的同时,她用披在身上的轻纱三缠两绕的,就将岑贇给捆住了。最后把丝带的两端交给一旁的戍卫。“等王妃走远了,再给相爷松绑。” “岑慕凝,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岑贇怒发冲冠,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你敢面见太后,就是不要自己的命,还要搭上整个岑府。你是不是想让你母亲永远不瞑目?你若敢再往前一步,老夫绝不会点头让你母亲葬入祖坟,你思量清楚!” 岑慕凝让青犁停了车,怔怔了良久才道:“我母亲绝不稀罕你的施舍。”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如何死的有那么重要吗?”岑贇气呼呼的问:“就算让你彻查清楚了,你能让她复活吗?息事宁人,入土为安才是最要紧的,你懂不懂?你自己不要脸,难道还要让你母亲的丑事公诸于世吗?” 曾经何时,岑慕凝也想过要放弃。她真的很担心,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她并非母亲和父亲的女儿,她只是个身份见不得光的野种。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追查下去,会把母亲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事情都翻出来,很可能会连累母亲遭人唾弃…… “父亲。”岑慕凝从马车窗向后望去,看着被缠绕成粽子的岑贇狼狈的挣扎着。“也许追查下去,结局会令人嘘唏。可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心疼母亲,若我都不能为她出头,为她洗雪冤屈,还有谁能还她一个公道?她总归是你爱过的妻子,你于心何忍?而你们看重的名声、权势、颜面,对我来说,远不如真相重要。” “你这个疯子!”岑贇咬牙切齿的说:“你嫁给瑞明王真是登对!你们太登对!” 一个毒辣杀人不眨眼,一个疯起来命都不要,这么看来,的确很登对。 岑慕凝笑笑的落下车帘,再不看岑贇一眼:“青犁,咱们走。” 第五十五章:请安 福禄宫的东厢之中,太后正捧着后宫起居录看的郁闷,眼底满是成见。 “袭悅啊,你说皇帝究竟是不满哀家挑选的妃妾,还是不满哀家呢?怎的哀家喜欢的那些妃子,皇帝这些日子都冷下来了。偏偏哀家不喜欢的那些,皇帝见的殷勤。就连皇后那么没有心思的,皇帝也足足去了四五趟。当真是不顾哀家的脸面。” 袭悅略微一笑,轻声道:“太后怕是误会了皇上,您看重的那几位妃子,有两人身子不便不宜侍寝。还有人病着,有人上个月侍寝颇多,皇上怕是未免后宫争风吃醋,又顾及着雨露均沾的道理,所以才冷了些。这里面并没有别的缘故。” 她的声音绵软好听,就像是用棉絮轻轻的拂过脸庞那么舒服。太后原本一肚子的气,听了这样的说话,脸色也慢慢舒缓了些。“也就只有你才这般顾及皇上的道理,罢了,终究是他的后宫,他喜欢如何,哀家也管不上。” 袭悅端着热气腾腾的浆子奉上来:“皇上知道太后最爱引热浆子,又嫌那黄豆有一股豆腥气。这一早,天没亮就让人现磨的浆子。这黄豆足足泡了一夜,粒粒的去了皮。再用纱布过滤三回,入口只有浆子的顺滑浓郁,绝没有半点豆渣滓。” 太后喝了一口,果然不错,脸上的笑容又明动几分。“皇上的心思好,也要你从旁指点。袭悅,这些年,秦姑姑打点着哀家宫里的事,你替哀家盯着后宫的事,到底是辛苦你们了。” “太后折煞奴婢了。能为您尽忠,无论做什么都是奴婢的福分。”袭悅温眸一笑。只可惜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敛,就听见外头通传,瑞明王妃驾到。 太后的神情倏然冷峻,手里的浆子也放在了一边。“看来就是岑贇也没能拦住她。哀家这一回,算是碰上了个硬骨头。” 袭悅的心微微颤抖,一个连太后都觉得棘手的女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她公然与太后为敌,是不怕死吗? 岑慕凝进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格外严肃。看见自己的杀母仇人,她怎么能不激动,又怎么会不恨。只是,所有的心思,都被她用强大的意志力镇压,谨慎的维系着她身为瑞明王妃该有的样子。 “妾身给太后请安。”岑慕凝如常行礼,鬓边的金流苏簪子轻轻摇曳,发出了窸窣的声响。 “哀家让秦姑姑去接恪纯回来,偏是恪纯被送去了慈云庵,而你又孤身一人回来……”太后蓄着眼睛,细细的打量着岑慕凝:“哀家的话,在瑞明王妃这里不管用是吗?” “太后如此说,妾身怎么敢担待。”岑慕凝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清冷的光。“秦姑姑污损了太后的英名,殿下要惩治她,妾身也很无奈。” “她不过就是替哀家接女儿回来,怎么就要受惩治?”太后一听这话,登时就恼了。“惩治,你们怎么惩治了她?” 岑慕凝不卑不亢的迎着太后的目光,将事情逐一说明,末了才道:“当初瑞明王府有那样的规矩,也是太后点头首肯。如今殿下惩治的是太后身边的人,也算是遵照太后的懿旨。秦姑姑的尸首,妾身已经让人送去了宫人谷。殿下的本意是……喂虎。妾身为能让太后安心,用了毒酒,给秦姑姑留了一条全尸。” “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怒不可遏的瞪着岑慕凝,一拂手,打翻了那碗还没喝完的浆子,弄脏了自己的裙摆。“哀家的人,你们问都不问就敢扣押,扣押便罢,居然还敢赐死。你们当哀家是摆设吗?” “妾身不敢。”岑慕凝盈盈朝太后行了个礼,却未曾下跪。“只是妾身这么做,也是为太后好。” “哼,你任凭你再如何巧舌如簧,此事对哀家哪有一丝一毫的好处?”太后气鼓鼓的说:“先是珺绣,随后又是秦姑姑,你们是要一个一个的斩断哀家的手臂吗?” “妾身不敢。”岑慕凝拘着礼,纹丝不动。 “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如何待哀家好?”太后咬牙切齿的问。 “秦姑姑一口咬定,妾身的母亲临终那一日,是从太后您的凤鸾殿离开。且离开的时候,神色慌张,走的侧门就算了,还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张望,像是生怕有人在身后追杀一样。枉费了太后对她的信任,她竟然为了活命,不惜往太后身上泼脏水,妾身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再有活着开口的机会。还请太后恕罪。” 这番话说完,太后的脸色透出清冷的颜色,可这样的清冷之中,又蕴藏着些许不愿意让人察觉的憔悴。 “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又重复了这句话:“岑慕凝,这件事,当年就已经经先帝口谕,再不许追查。连你的父亲也不敢迎你母亲回祖坟安葬。过了这几年了,怎的?先帝去了,新帝登基,你们岑家就敢不要命的旧事重提?还是你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与整个皇族为敌?”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岑慕凝就算不想跪,也不得不跪了。 她蹙眉,绷着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太后是误会妾身了,正因为这件事,所有的人都不许妾身提,连想要对妾身透露些许隐秘的西凉侯夫人也给人灭了口,妾身才不得下狠手,了断了秦姑姑。否则知晓究竟的人会说秦姑姑为了保命,罔顾太后圣恩。可不知道的人,便会误解是妾身想要旧事重提,还连带着牵扯到太后,这可就是大不敬了。” 袭悅在一旁听着,也觉得这个瑞明王妃是个难缠的角色。 太后被她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岑慕凝却明眸转笑,语气清婉:“妾身也不欺瞒太后,这些年来,母亲的惨死一直是妾身的梦魇。午夜梦回,每每梦见母亲那支离破碎的样子,妾身的心就撕裂一样的疼。曾几何时,妾身是父母眼中的掌上明珠,可自那之后,妾身就成了父亲眼中卑贱的野种,所以妾身一直想知道究竟。但皇命就是皇命,皇命不许,妾身就只能领受。与整个皇族为敌这样的话,恐怕也只能是太后一时气愤的口不择言,妾身没有那么硬的脖子,担待不起。” “你这叫担待不起吗?”太后咬着牙:“你若是有证据,手里的刀都要超哀家的脖子挥过来了!别说当年的事情,与哀家没有半点关系,即便是有,你今时今日也别想为你母亲讨回半点说辞。她的死,是她咎由自取,与人无关。” “那也就是说,太后终究还是知道我母亲惨死的真相对吗?”岑慕凝真想拿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次问个明白。真是她做的,就一刀了断了她,哪怕是死,这些年困扰自己的天大的冤屈也总算是化解了。可是她知道,太后什么都不会说,一如她今日的对抗只能是满心的怨恨,无功而返。 门被谁轻轻的推开了。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朝门的方向移去。 贞太妃绷着脸进来,与太后对视的一瞬间,才展露笑容。“我说是谁呢,这一大清早的惹太后动怒。原来又是慕凝这丫头。” 说话的功夫,贞太妃已经走到岑慕凝身边:“得了,快起来吧。你那裙子沾满了浆子,看着就腻歪人。赶紧回去好好收拾一下,别在太后面前碍眼了。” “怎么,太妃是嫌哀家管教瑞明王妃,你心疼了?”太后不悦的说。 “自然不是。”贞太妃笑着召唤了婢子进来,不少的糕点就被送到太后手边。“一大早我便去厨房准备了这些,今儿是个好日子,太后忘了?” 看着那些糕点,太后才想起来:“是了,今儿是哀家入宫的日子。这么多年了,难为你还记得。” “自然是不敢忘记。”贞太妃笑吟吟的说:“先帝在时,每年都会陪太后过这一日。如今就让我为太后精心准备吧。左右不至于为了这个丫头,坏了咱们的兴致。” “也罢。”太后摆一摆手:“你起来。” “多谢太后。”岑慕凝慢慢的站起身子,裙子上的确都是豆浆留下的痕迹,一片一片的格外难看。 “今儿看贞太妃的面子,哀家让你出宫。”太后的言外之意,下回绝对不会轻饶了她。“但是哀家的话,你要牢牢记得。就如同这碎在地上的浆子一样,洒了一地就怎么也不可能再盛起来。死了的人,更不可能再活回来。” “是。”岑慕凝笑吟吟的说:“太后明白这个道理,妾身就安心了。秦姑姑的身后事,妾身会让人好好办。若太后觉得身边少了人不方便,妾身也会从王府挑些好的给您送来,盼着能让您驱使以抵偿妾身的愧疚之心。” “不必。”太后语气不善:“王府的人你自己好好用便是。” “哦对了。”岑慕凝少不得提醒一句:“秦姑姑与王府里的欣悡是同乡,妾身会让欣悡将她的骨灰送回原籍,总归对她的家人是个慰藉。” 贞太妃差一点就露出了不悦,但还是硬撑着绷住了。太后给她挑的这个好儿媳,不光是把太后自己气个半死,连带着她也要遭殃。“行了,来人,送王妃回府。” 她暂且忍下之前的事情,笑脸迎了太后:“糕点凉了就不好吃了,太后请趁热用些。” “太妃。”太后明眸转冷,语气讪讪:“当年的事究竟如何,你我都明白。这个丫头,是绝对不能留了。” 第五十六章:印鉴 哪里才是突破口? 回来的一路上,岑慕凝都在思量这件事。 太后一定和母亲的事情有关,但是没有证据,也就无法找到当年的真相。那么除了太后,还有谁知道呢?她身边的婢子,珺绣、秦姑姑都咽气了。今天见到的那个还不知道叫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日潮闷的厉害,岑慕凝只觉心口窒闷的厉害,脑子里缠绕着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小姐,您喝口蜜水润润喉吧。”冰凌看出了她的心思,连忙把水囊递过去。 “你倒是心细,出门还带着这个。”岑慕凝心暖而笑。 “奴婢是记得,从前您和夫人出府。夫人一定会吩咐奴婢给您准备上水囊的。”冰凌笑眯眯的说:“水囊里是最好的百花蜜,最润喉。” “是呢。”岑慕凝略点了下头:“母亲一向细心,对我更是关怀备至。我记得每次去进香,母亲都是为我祈福,鲜少会惦记着她自己。” “是啊,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不远的吉祥寺祈福。”冰凌幽幽叹了口气:“小姐之后可有去过吗?也不知道夫人为小姐点的祈福灯是不是还燃着。” “我……还真的没去过了。”岑慕凝掀开了车帘,看了看天色:“青犁,咱们去吉祥寺吧。” “是。”青犁爽利的答应,唤车夫改道吉祥寺。 说来也是凑巧,刚进吉祥寺的门,就下雨了。 青犁吩咐车夫找个避雨的地方安置马车,歇息片刻,等雨停了再说。 岑慕凝则心急着往里走,她的确有很久没来过这里。自从母亲去世,她就再不愿意来勾起伤心事的地方。 “施主是来进香的吗?”引路的和尚恭敬的问。 “是。”岑慕凝微微点头:“不知是否方便。” “自然方便。”那和尚给了她们两把伞,引她们往寺里走。 这里的一切一如往昔,只是今日的香客并不算多。 大殿前的三鼎香炉里,香烟缭绕,无惧这样的春雨。 “三位施主里面请。” “多谢。”岑慕凝微微一笑,对身边的青犁道:“你去替我多添一些香油。我正好有事情要问问主持师傅。” “王妃放心,奴婢会做好的。”青犁温和的点头应下。 岑慕凝在佛前参拜敬香后,跟着引路的师傅进了内殿。 “住持师傅好。”岑慕凝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这位是……相府的千金。”住持见过她,自然有印象。 “几年不见,师傅还记得。”岑慕凝有些喜出望外。“不知道师傅可还记得当年我母亲为我点的祈福灯?” “自然是记得。”住持温和道:“相爷夫人给足了香油,吩咐我寺一定要让灯长年明亮。还交代过老衲,若小姐一人前来,请您亲手添些灯油,也算是全了她的心愿。” “母亲还有这样的吩咐。”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对身边的冰凌道:“亏你提醒我来瞧,否则我恐怕记不得这些事。” 住持领着她们去了点祈福灯的内室。 兴许母亲真的添了不少香油银子,这内室里也就点了两盏祈福灯。 “岑小姐,这一盏祈福灯就是夫人为你所点。”住持语气柔和:“老衲就不多耽误你在这里缅怀故人了。” “多谢住持。”岑慕凝目送他离开,给祈福灯添了香油。 怪就怪在那油壶有些沉,可偏偏倒出来的油极少,好半天都没装满灯碟。 岑慕凝满心疑窦的将油壶盖子揭开。里面似乎有个竹筒。 “别脏了小姐的手,让奴婢来。”冰凌飞快的将竹筒取出来,拧开这边的盖子往外倒。一个用油布包着的物件,看上去存在这里有些日子了。 油布被一层一层的打开,岑慕凝的心一分一分的紧张起来。 这东西是母亲故意留在这里的吗?就是让她故意察觉的? “小姐,这是什么?”冰凌最终从那些油布里,找到一方印鉴。 “这是……”岑慕凝拿着印鉴的手微微颤抖,那是一块极好的清上品封门青雕刻而成。一个极为显眼的蕊字,是太后未出阁之前的闺名。 “小姐,您没事吧?怎么脸色变得这样差?”冰凌担忧的不行。 “这是太后的私印。”岑慕凝的心跳的极快:“冰凌,你可还记得,当年父亲冤枉母妃与人苟且,甚至怀疑我并非嫡亲血脉,那个被疑心的对象,叫什么来着。” “奴婢记得,好似是姓白,叫白硕。”冰凌皱着眉头:“他曾经是夫人的师兄。但不知道后来去了哪里。奴婢记得,当初老爷怀疑夫人的时候,夫人就曾经想要休书一封,请他来府邸当面对质。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找到那个人……” 白硕和太后会不会有什么关系呢?母亲收藏太后的私印又有什么目的? 岑慕凝的心砰砰跳,整个人都陷入一种亢奋的状态。就好像再往前走一步,再捅破一层纸,她就能看见曙光,看见真相。 “住持……” “小姐,您别急啊,等等奴婢。”冰凌不放心的追了上去。 “住持,敢问一句,您当初最后一次见我母亲,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岑慕凝担忧的不行。 “若老衲没有记错,应该是夫人出事的前两日。”住持忧心忡忡的说:“当日就看着夫人的脸色隐隐不好,老衲也曾劝解一二,但似乎并未说进夫人心中。兴许一切冥冥之中自有主宰。老衲此时能将这番话说给岑小姐听,总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 “多谢住持。”岑慕凝握着那一枚印鉴,冒着雨离开了吉祥寺。 住持望着离去的马车,才总算是露出了笑脸。“你们答应我的事情做到了,我答应你们的事情也会做到,只是,别为难我的弟子。” “自然。”背后的人清冷应一声,刀子就从后心戳了进去。“住持好走。” 回府之后,她就一直在中院通往内院的门处来来回回的踱步。庄凘宸还没回来,她不能擅自进去内院,只能在这里等。 “王妃莫急,宫里有事,主子难免会耽搁些时辰。”青犁看她脸色不好,额头上一直冒汗,少不得宽慰:“您还是别这样焦心,主子回来了,这些事情一定能迎刃而解。” 青犁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庄凘宸熟悉的身影款款而来。 “主子回来了。” 岑慕凝转过身,岑慕凝那张冷漠的脸就出现在眼前。“给殿下请安。” “嗯。”庄凘宸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径直往里走。 “殿下。”岑慕凝追了上去,皱眉道:“妾身有要紧的事情,要禀明殿下。” 凌烨辰没阻拦她进入内院,却也没有停下来听她说话。“叶城出事,皇上命我率兵迎敌,取了令牌马上就要离开皇城。你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 “可是……”岑慕凝还在犹豫,他就已经直奔书房取了令牌。 “殿下……”岑慕凝拦在他面前:“母亲出事的前两日,曾经在吉祥寺……” 庄凘宸冷了脸,眉心微蹙:“这几日,无论如何不要离开王府。无论你有什么事情,必须等我回来解决。青犁,你留下来照顾王妃。” “是,主子。”青犁恭敬的行礼。 庄凘宸与岑慕凝对视一眼,便转身离开。殷离一直跟在他身侧,不曾多嘴。 岑慕凝的话到了嘴边,却只能硬生生的咽下去:“叶城不是一直有重兵把守,怎么好好的会有外敌入侵?青犁,从皇城赶到叶城需要几日?” 青犁稍微算了下,道:“主子的马快,也要四五日。因为从皇城到叶城,要经过一座山。那山比较陡峭,骑马走山路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有兵士随行。” “大队人马走山路,自然是不那么容易。”岑慕凝心想,如此算来,这一来一去,怎么也要半个月。再等半个月,又会是什么样的境遇呢。好容易才得到印鉴,是不是该继续往下查? “对了,自从我嫁进瑞明王府,就不曾回府省亲。左右殿下这些日子不在,冰凌,咱们回岑府可好?”岑慕凝心想,如果说还有什么线索,就一定藏在岑府。可能丞相爹那么忙,会顾不得母亲收拾的那些女人用的东西。她想碰碰运气。 “不可。”青犁连忙摇头:“主子方才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王妃都要留在王府里,等主子回来再解决。王妃,奴婢知道您的心思,只是主子既然有言在先,奴婢实在不敢违背。” “只是回相府而已,有什么关系。”岑慕凝微微一笑:“母亲的事情尽管等着殿下回来再说。若你不放心,可以和冰凌随我一并回去。左右有你在,父亲顾念殿下的情面,也不好苛责我。” “这……”青犁有些犯难。“岑相府邸再如何安全,也比不上王府。主子也是怕王妃有什么闪失。” “不会的。”岑慕凝轻轻勾唇:“我只是想念我那些弟妹和四姨娘了。再说,难得能松乏些心情,也总归是好事。” “那……王妃答应奴婢,除了相府就是王府,绝不能去别处。”青犁仍然不放心。 “自然。”岑慕凝点头:“绝不去别处。” “好。”青犁温和道:“明日王妃再回府吧,今天让奴婢先安排打点一下。” “嗯。”岑慕凝虽然点了头,可心里却不想耽搁。不过在此之前,她得把那枚印鉴给藏好。若放在身上,太冒险。 第五十七章:假面 岑慕凝特意挑在岑贇预备出府的时辰回去。 两顶轿子几乎同时堵在了丞相府门前。只不过一顶要进,一顶要出。 管家袁龙看见是大小姐回来,激动不已,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喜悦:“相爷,是大小姐回来了。” 岑贇撩开轿子帘子,果然看见瑞明王府的轿子就停在门前,似是故意卡着这个时辰堵了他。 尽管心里不舒坦,他还是皱眉从轿子上下来,恭敬的走到门外相迎:“臣,给瑞明王妃请安。” 听了这句话,岑慕凝才清脆的笑了一声,撩开轿帘就着冰凌的手走下来。“女儿怎么担得起父亲的这样的礼数。原想着早该回府省亲,一直拖到今日,还望父亲不要介怀。” 岑慕凝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温柔,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是有旁人在,看见她如此温婉得体,也断然不会知晓她心里的不怨怼。 就如同岑贇一样。他也在努力的扮演一个好父亲的角色,让人挑不出错来。“管家何在?” “相爷,奴才在。”袁龙利落的上前。 “难得大小姐回府,你去好好打点。让厨房做大小姐最喜欢吃的菜肴,把大小姐的厢房收拾的干净利落,也好住的舒服些。” “是,奴才一定尽心去办。”袁龙高兴的不得了。他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从她出嫁,他就一直记挂着。 “为父还要上朝,叶城的事情分外棘手,就不留陪王妃多言。”岑贇微微虚目,眸子里蕴藏着冷意。 “自然是朝政要紧。”岑慕凝微微勾唇:“女儿自会等父亲回府,再闲聊家事。”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迈进了相府的门槛。 岑贇这时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婢子竟然是冰凌。“冰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回相爷的话,奴婢是……” “父亲忘了,女儿已经是瑞明王妃了。瑞明王府要找一个人,并不是太难的。”岑慕凝打断了冰凌的话,只是冲岑贇微微一笑。“父亲快上朝吧,迟了就不好了。” 被顶的有些气闷,岑贇上了轿子,一脸的不高兴。 岑慕凝看着她出府,才让人把自己的轿子停进了府门之内。 冰凌幽幽叹气:“奴婢只是几年的功夫没有回来,如今相爷怎么用这样的态度待您。想当初,您可是相爷和夫人的掌上明珠。”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岑慕凝鼻子虽然发酸,但是脸色控制的还不错。“其实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面孔,更恐怖的,你还没见过呢。” “慕凝,你回来了!” 隔了老远,就听见四姨夫人隋妙的声音。岑慕凝欢喜的转过脸去,眸子里沁出了温暖:“四姨娘,您可安好?” 这一声四姨娘,让隋妙身边的婢子秋玲很是不悦。 “给王妃请安。”秋玲瘪嘴道:“只是您很久不回来,府中的事情还不清楚呢。我们夫人如今已经是堂堂正正的相国夫人了。只怕您也得唤一声母亲。” “秋玲,多嘴。”隋妙有些尴尬的喝止了她。转而又对岑慕凝笑脸相迎:“慕凝从前如何唤我,如今仍然不变。我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你的。起初还担心你嫁去王府会……现在看着你的衣饰如此华丽,容颜如此娇美,非但没有差池,反而更加好了,我的心才踏实。” 她边说话,便擦眼泪,就像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回来一样。 岑慕凝被秋玲说的烦乱的心,又被隋妙安抚过来。但父亲毕竟是太无情了。母亲去了没多久,他就迫不及待的让郭氏上位。这倒好,郭氏又去了没多久,现在轮到四姨夫人续弦了。 他的心里,恐怕谁是夫人都不打紧,只要这相府里一切安然,即可。 “慕凝,咱们哪有站着说话的道理。还是回房去。你走之后,你房里的一切都如旧。丝毫没有改变。其实我日日都让人打扫,什么都是干干净净的。只是袁龙始终还是心疼你的,已经让人去更换了床铺。保证你睡的舒坦。只是不知道这回回府,你能待多久?” “那就要问过父亲了。”岑慕凝与她并肩而行:“父亲若许,我自然可以多住几日。若不许,我也只能早早的回去。” “你父亲自然是会许的。”隋妙笑的合不拢嘴:“秋玲,还不快去拿大小姐最爱的糕点来。” “还是让奴婢去吧。”冰凌看着秋玲那一脸的不服气,还真怕她在糕点上抹口水恶心人。 “这不是冰凌嘛……”隋妙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当年夫人出事,郭氏就将她和几个伺候夫人的婢子全都赶走了。听说那些丫头闹到最后也是可怜的不行。倒是你有本事,能把冰凌给找回来。” “是这丫头与我有缘。”岑慕凝笑的有些苍白。 “如此看来,瑞明王殿下应该是很疼你的。”隋妙似是有些不放心的问:“难道外界的传言,都只是传言吗?” 岑慕凝忘不了第一次入府,踩着那些粘稠的血水。她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见他,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仍然记得这些日子,为了讨好,她做了很多很多从前不屑去做的事。她始终把庄凘宸当做救命稻草,复仇的屏障。 “怎么?”隋妙见她不吭声,心里一凉:“莫不是……” “殿下的确如外面的传言一般。但他待我极好。”岑慕凝幽幽一笑:“我想去母亲的厢房看看。” “这……”隋妙有些尴尬的说:“这恐怕……” “怎么?”岑慕凝不禁疑惑。 “有一日,老爷下朝回府,动了气,便让人将夫人的东西都扔去了下院的一间厢房里。”隋妙脸色有些不好:“我也劝了老爷,可是无济于事,你是知道他的脾气……” “那我去下院看看。”岑慕凝冲她温眸一笑:“我知道父亲的脾气,难为四姨娘了。您有事就先去忙,我自己转转。” “那好吧。”隋妙担忧的说:“慕媛这几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是高热不退,叫人担心。我先去看看她,晚些时候再陪你说话。” “好。”岑慕凝目送她离开,转身见青犁从身后跟来,问道:“怎样,可有什么不妥吗?” 青犁饶是摇头:“目前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毕竟丞相府也有府兵驻守,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生事的。王妃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保护您。” “那就陪我一并去下院吧。我想去看看母亲留下的遗物。”岑慕凝有些难过,从前她在府里的时候,郭氏再怎么跋扈,父亲还是把母亲的东西保留原样。虽然郭氏霸占了母亲的厢房,但总算是留了一间偏殿给她缅怀。如今却…… 下院的厢房里,很重的一股霉味。所有的东西都被扔的满处都是。根本谈不上摆放。 冰凌看了难过,躲在一旁抹泪。 青犁则陪着岑慕凝仔细的查看了这些东西,却始终没有发现不妥。 “我也是天真。”岑慕凝惋惜的说:“父亲一定在我之前彻查过好几次,又怎么会时至今日还留下证据呢。” “就知道若是不查这一次,王妃您不会甘心。”青犁叹了口气:“那么多人都知道的事,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盘托出,那这件事,奴婢始终觉得您不知道真相或许更好。” “我可能办不到。”岑慕凝检查过一遍,也没发现什么贵重的物品。想来父亲的不在意,滋养了府里的一帮子蛀虫。他们一定是偷偷的拿了母亲的遗物,也罢,人都没留住,那些身外物又有什么可惋惜。 “大小姐。”袁龙红着眼眶进来,满脸愧疚的说:“都是奴才无用,连夫人的东西也没看顾好。” “袁叔别这么说。”岑慕凝轻轻一笑:“您待我与母亲都是极好的。若不是你肯找这么一个地方收藏母亲的东西,恐怕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回头我让冰凌则一两样带走,留个念想。” “也好。”袁龙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说别的。“大小姐的厢房收拾好了,您随时可以去歇着。” “多谢袁叔。“岑慕凝温暖笑道:“我先回房了。” 路过母亲原来住的厢房,岑慕凝想进去却迟疑了。 这里郭氏住过,如今是四姨娘在住,物是人非的,叫人看着心里不舒坦。 她正想的入神,隋妙正好从里面出来。“咦,慕凝,你怎么在这儿?” “正好路过。”岑慕凝微微一笑:“正要回房去歇着。” “那你先回去,我让人送了些槐花蜜给你润喉。”隋妙的脸色有些不好。 “慕媛妹妹的高热还没退吗?”岑慕凝少不得多问一句。 “是啊。”隋妙幽幽叹气:“她这病也奇怪,自从你出嫁,她就断断续续的病着,总是好不利索。” “那我去看看她。”岑慕凝刚要往里走,就被隋妙拦住了。 “方才喂的粥都给吐出来了,我正要找人拿些干净的铺盖来更换。里面太脏了,你还是先回房安歇。等弄好了,我唤你来看她可好?” “也好。”岑慕凝点头:“我等下再来。” 她转身离去,还没走多远。 秋玲就赶紧小声的说:“都准备好了,夫人可要用吗?那药毕竟损身子……” “用。”隋妙警惕的望了一眼岑慕凝的背影,低低道:“必须用。” 第五十八章:变脸 “大小姐,这是隋夫人让奴婢给您送来的汤羹。” 水汪汪的婢子看着脸生。想来是四姨娘才请的人。岑慕凝答应着让青犁接过了碗。 “替我多谢四姨娘。”她忽然觉得,这偌大的相府好似不是她熟悉的家了。这里的一切都变了样子,陌生的很。 其实从娘不在了,这一切就该不一样了。 满满一桌子的糕点,琳琅满目,都是岑慕凝喜欢的。 “多谢袁叔为我准备了这样多的糕点。”岑慕凝随意拿了一块送进口中,细细吃了下,才继续问:“这些日子,府里可太平吗?” “总算还好。”袁龙叹了口气:“郭氏去了之后,相爷嫌流年不利,就扶四姨夫人为正室,说是冲喜。只不过府里毕竟有丧事,并没有大操大办。阖家一同用了一顿晚膳,便作数。相爷还特意吩咐奴才,不要让这些小事情扰了大小姐的清静。” “父亲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岑慕凝似笑非笑的说:“他是最肯为我费心的。其余人也都还好吗?” 说话的同时,岑慕凝伸手去端那碗汤羹。 “大小姐,这个烫,让奴婢给您吹吹吧。”冰凌连忙上前阻止她喝。 “也好。”岑慕凝没怎么在意,只是看着袁龙有些好奇的问:“其他人与事可有什么不同了?” “说来也是奇怪。”袁龙不免担忧:“三小姐身子一直很好,可自从大小姐您出阁,她就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请了好些御医来瞧也不见好转。相爷担忧的不行。” “等下我去看看慕媛。”岑慕凝对青犁使了个眼色。 青犁会意,立即出了厢房,驱散了外头伺候的家奴。“王妃需要安静,且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在这里堵着,弄得不通风了。” “是。” 人方才散,岑慕凝就忍不住问袁龙:“龙叔,究竟当年父亲怀疑与我母亲有私的那个叫白硕的人到底在哪?为何他不站出来替母亲澄清误会?还有,父亲毕竟是丞相,想要找一个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为何直到母亲离世,这个误会也没解释清楚?从前,我是没有资格问这些事,如今却不同了。” 袁龙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悲凉,他想说什么,又迟疑的点了下头:“其实当年的事情,奴才也并不清楚。只是夫人出事之前的某一晚,有个身穿白衣的人曾经潜入夫人的闺房。凑巧那晚相爷在朝中议事,彻夜未归。晨起的时候,干活的婢子看见白衣人离开的身影,惊叫出声,引来了府兵的追赶。打斗的过程中,那男人遗失了一枚同心结,经过辨认,是夫人的手艺所以就……” 话说到这里,袁龙还是生气:“夫人待人随和,一向又勤勉,绝不是那种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夫人也向相爷解释过,听说那白衣人还是夫人的师兄,可是无论如何,相爷都不信夫人的话。紧跟着没过几日,夫人就出事了……” “说不定,他是知道了什么,才特意来找母亲的。”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问:“母亲十几岁就嫁给了父亲,这些年一直在丞相府相夫教子,操持家业,何来的师兄?母亲幼时承袭了什么课业?” “这……”袁龙被问住了,连连摇头。 “奴婢知道。”冰凌连忙道:“是药理。” “药理?”岑慕凝不免点头:“这就难怪母亲总会和我说什么东西搭配在一起吃有益处,什么又不能乱吃。原来她是刻意学过的。” “王妃。”青犁走进来,温眸笑道:“那位四姨夫人请您去看望三小姐。” “好。我这就去。”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袁叔,那晚些时候你若是想起了什么,尽管告诉我。” “是。”袁龙忍不住窃喜,总算是等到为夫人洗雪冤屈的时候了。 只是冰凌去而复返,利落的拔下了头上的银簪子,在四姨夫人给大小姐的那碗汤羹里用力搅了搅。银簪子并没有变色,可她却还是不放心的对袁龙说:“劳烦您把这碗汤羹倒了吧,千万别给大小姐吃。还有,送来大小姐这里的食物一定要仔细检查。” 袁龙根本没有多问,就利索的点头:“你放心。” 冰凌这时候才急急忙忙的出门,用绢子把银簪子擦干净,重新戴上。 “慕媛。”岑慕凝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脸,急一层薄薄的肌肤贴着骨头,丝毫没有肉,心疼的不行。“这是怎么回事,慕媛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御医不是都来过么,怎么不晓得好好给她医治?” 隋妙听她这么问,眼眶就红了:“谁知道是怎么了,好好的孩子就忽然病倒。那些御医,用的都是再温和不过的汤药,吃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这两日,慕媛更是茶不思饭不想,让她吃些东西进去,别提有多困难了。我也是糟心的不行。偏偏还吃什么就吐什么,看的我也是难受。” “唉。”岑慕凝少不得叹气:“她是才服了药,睡下了?” “是啊。”隋妙双眼微微泛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病在她身上,疼在我心里。只盼着苍天垂怜才好。” “四姨娘也别太担心。慕媛自幼身子底子是不错的。用对了药,应当能好起来。”岑慕凝免不了宽慰几句。“回头再让别的御医来瞧就是。” 她的话音刚落,袁龙就走进来。“夫人、大小姐,今夏的衣料送到了,还请夫人清点过目。此外,委托宝玉阁订制的首饰也到了,正等着夫人去验收。” “慕凝,你陪我一起去吧,你眼光好。”隋妙笑着说。 岑慕凝原本是要点头的,余光瞥见袁龙不愿的眼神,于是笑道:“从前府里送衣料和首饰过来,我是最喜欢去挑的。如今……我已经是外嫁的女儿了。这些可没我的份儿,还是四姨娘去吧。慕媛这里安静,我想多陪一陪她。” “也好吧。”隋妙对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让人陪着伺候大小姐茶水。” “是。”秋玲连忙应下,召唤了个小丫头过来。“好好伺候大小姐茶水,别怠慢了。” 岑慕凝对四姨夫人微微一笑,目送她出去,才对那个小丫头说:“我是正好有些口渴了,喝不惯茶。四姨娘让人送我房里一些蜂蜜,你去泡一盏温水给我吧。” “是,大小姐。” 青犁未免她做手脚,便道:“蜂蜜是奴婢收着,奴婢给她领路。还请王妃稍后。” “也好。”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心想青犁到底是庄凘宸调教出来的人,妥帖也有眼色。 “奴婢还记得三小姐从前多么的明艳活泼。这病来如山倒,此时竟然消瘦成这个样子。”冰凌看了也觉得难过,语气微微有些硬。“好好的日子怎么会如此磋磨。” 她刚说完这话,床上的慕媛猛的坐起了身子。 猝不及防的动作把岑慕凝吓了一跳,险些惊叫出声。定了定神,她才喜声道:“慕媛你醒了,可是梦魇了吗?别怕,姐姐在这里。” “我娘杀了郭夫人。”慕媛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岑慕凝,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用力:“是我娘杀了郭夫人,我看见了,我都看见了,她不让我说出去,不让我说,就给我灌药。” “什么?”岑慕凝以为她病的不轻,开始说胡话了。“慕媛,你先躺好,我给你叫御医来。” “不要。”岑慕媛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姐姐,你信我,我扣喉,把娘的药都给吐了,才能醒着。娘要我闭嘴,她不让我说。” 冰凌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秋玲和四姨夫人说的药,并非是下在汤羹里给大小姐的,而是拥在自己女儿身上。这简直匪夷所思。更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要杀了郭夫人。 “慕媛……” “姐姐,你是不是以为我病糊涂了,在说胡话?”岑慕媛一双眼睛瞪的要大又圆,几乎都要突出来了。“你若不信我,你只管去我娘房里看看。大娘的东西,都被她弄坏了。她其实真的很恨你们。” 听见外头有响动,岑慕媛立即躺了下去,脸上的表情半点也看不到,好似从来没有苏醒的样子。 “大小姐,您的蜜水。”小丫头端着盏进来,脸色温和。 岑慕凝心里却有一道梗,轻易过不去。 慕媛是四姨娘嫡亲的女儿,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真的会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对自己的女儿下狠手吗?这些年来,她温柔和蔼,对自己百般照顾,难道也是掩饰,只为能达成她自己的目的吗? 心有些乱,蜜水只是轻轻的碰了下唇瓣。 “我累了,想回房歇着。走吧冰凌。” “是,大小姐。”冰凌接过茶盏放下,扶着岑慕凝慢慢的走了出去。 两个人飞快的对视一眼,决定去四姨夫人的厢房,也就是当初母亲的厢房一探究竟。 “但愿只是慕媛病糊涂了。”岑慕凝见多了人心反复,却很恐惧这个反复的人,是自己信任的四姨夫人。 第五十九章:背后 岑慕凝领着青犁和冰凌往四姨夫人的院子去。也就是昔日母亲住过的地方。 远远的站了一会儿,看着不远处进进出出的人,想着这时候四姨夫人应该忙着,无暇顾及她们。 “青犁,你替我进去看看。”岑慕凝略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让青犁进去。 “小姐。”冰凌轻轻在耳畔道:“四姨夫人这时候抽不开身,您若是心存疑窦,还是亲自去看看比较好。” 青犁也同意冰凌的说法:“不如还是让奴婢在这里放哨。” 岑慕凝略点了一下头,趁着内院的家奴帮着搬抬料子的空档,顺利的进了那个她一直长到九岁才挪出的院子。 这里可谓雕栏玉砌应犹在,机会没有什么改变。 就连母亲最喜欢的那棵泡桐树,也依然茂盛,进了四月,依稀能看见树上的淡紫色,形似千牛的花了。她记得母亲说过,这种花叶是药,可以清肺利咽,解毒消肿。 冰凌见她满腹思念,皱眉推开了夫人住过的那间厢房。“小姐,快进去瞧瞧。” 岑慕凝收回了心思,略点下头,快步走了进去。 冰凌观察了下发现没有人,赶紧进去关好了门。 房里的一切和院子里不同,早就看不见从前的影子。就连那张宽大的楠木大床也换成了黑酸枝的。只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什么。 岑慕凝在这房里绕了一圈,努力回忆着母亲在时的样子,满心酸涩。 只是当她走到梳妆镜前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冰凌,你看那镜柜下面,是不是压着什么东西?” “是。”冰凌索性跪了下去,探着身子往镜柜后面那个脚看。“是一本册子。” 她费劲的将册子拽了出来,脸色登时就不好了:“小姐,这不是夫人写的春秋随笔吗?” 岑慕凝皱着眉头拿过书册,翻了两三页,整个人都不好了。里面别够花涂抹,随意撕扯,早就面目全非了。若不是心里很恨一个人,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方式在她的东西上发泄? 忍着心里的愤怒,岑慕凝保持着镇定打开了面前梳妆台上的妆奁。妆奁里面,都是四姨夫人的饰物,看上去光线夺目,比从前用的好多了。 只是妆奁厚重,内里却浅。紧紧几只簪子,就看不见东西了。 “小姐,这妆奁似乎有夹层。”冰凌捧起了妆奁,觉得略沉。拔下头上的银簪子,往那妆奁侧面的锁眼里戳了一下,嘎巴一声。 里面的那层隔木就弹了起来。 岑慕凝仔细一看,这下面竟然是被砸的粉碎的玉镯以及面目全非的金饰。 “这些不都是夫人的吗?”冰凌的心又是一沉。“奴婢记得,这是夫人最喜欢的玉镯,还有金步摇,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留存在这儿?”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原来是人是鬼,我一直都没分清。恐怕母亲到死,也没能看出她托付照料我的女子,竟然如此怨恨于她。” “王妃,前头的事情快要办好了,咱们该走了。”外头是青犁的声音。 “放回原处。”岑慕凝赶紧让冰凌收拾好妆奁。却舍不得放下手里这本册子。 “无妨的。”冰凌灵机一动,赶紧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了一本册子。“原本是给小姐记账准备的,没想到派上用场了。” 岑慕凝把母亲写下来的册子贴身收藏,两个人匆匆的从出门,预备和青犁一并离开。 “不好,来不及了。”青犁听见了急匆匆过来的脚步声。“这时候出去正好碰上。” “躲后面去。”岑慕凝赶紧领着她们往回廊的竹林去,其实绕到后面,就是那间厢房的后窗。 “你确定没看错吗?”隋妙急火火的走进来,脸色有些严肃。 “奴才绝没有看错。大小姐是往这边走了。”那奴才的声音听着并不怎么熟悉。 隋妙绷了脸,在门前愣了一下,忽然猛的推开房门。 那奴才就赶紧走到里面张望,却没发现有人影。 隋妙也赶紧走进去,四下里寻找,房间的每一处都是如常的样子,没看出什么不妥。她最终走到梳妆台前,慢慢的坐下。“看来是没来过才对。贺然是不是你眼花了?” “夫人恕罪。奴才知道瑞明王府的人不好招惹,又怕跟得太紧会露出痕迹。所以只能瞧瞧远远的盯着。但是大小姐她们的确是进了内院的,兴许没找到您,又从侧门离开了。” “有可能。”隋妙倒吸了一口凉气:“我这么多年来,悉心的掩饰着自己的动机,不顾廉耻的讨好她们母女,为的就是换来现在的安宁和荣华。褚怜月已经死了,留下个女儿也不是善茬,她当夫人的时候,哪有这府里其余女眷的恩宠,只是无论她多么会争宠耍阴招都好,她也断然没料到她最终的结局。” “夫人说的是。如今您才是丞相夫人。”贺然奉承的语调听着就让人起鸡皮疙瘩。 隋妙却很受用:“就因为我的母家不够荣耀,才会成为他的四姨夫人。论姿色,论聪慧,我有哪一点比不上褚怜月?她和我不都一样么,就只有一个女儿。却可以风风光光的显威人前,得老爷无尽的宠爱,颐指气使的使唤我。” 她闭上眼睛,回忆起当年的事情,满心的不痛快。 “夫人别多想了,如今要紧的是,您才是相爷夫人,这一点,褚怜月怎么都比不上你。” 听了这话隋妙心里轻快了不少。望了一眼梳妆台内侧,垫脚的那本册子,她唇角卷翘:“无论如何,稳住那位大小姐,让她心里继续怨恨着老爷,怨恨是被我弄死的郭氏就足够了。我会继续在她面前扮演一个善良的四姨娘,一直等到她被瑞明王弄死为止。话说回来,这丫头也是命大的很,瑞明王何等的凶残,竟然能容她活到现在……还真是叫人不得不佩服。” “夫人说的是。”贺然有些疑惑的说:“当初相爷和郭氏为她择了那样的夫婿,就是想尽快推她去死。谁知道大小姐平日里娇生惯养,又高傲的不行,竟然能在活阎王的手心里活下来,也确实让人惊讶。料想郭氏若知道,也必然会后悔没直接让相爷勒死她算完。” “现下最要紧的,就是不能让慕媛乱说话。她虽然是我生的,性子却一点都不像我。非要实打实的对夫人和她好。她若是告诉岑慕凝我杀了郭氏,凭那丫头的鬼心眼,保不齐会联想到更多事……而有些事,我必须得带进棺材里,决不能让人知道。” “夫人放心,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褚怜月已经死了,她又怎么知道,当年您花费了多少力气,才让相爷对她生出误会,觉得大小姐并非嫡亲。”贺然谄媚道:“这一回,等相爷回来,您再想办法挑拨一下他们的父女关系,保管大小姐再不可能入相府的门。到时候咱们自然高枕无忧。” “也是。”隋妙轻轻一笑:“她把郭氏拉下马,替我扫清了相府最大的障碍,我才容她活着。只可惜,她对我的价值也仅此而已了。等她走了,我自会让人好好治好慕媛,慕媛也十二了,再出落几年,在朝中找个权贵家的公子下嫁,那我也算是有了靠山。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夫人未雨绸缪,占尽了先机,必然会如愿以偿的。”贺然利落的端了盏茶送到她手边:“夫人喝口茶润润喉,等下还要去找大小姐呢。” “嗯。”隋妙欢喜的紧。“还是你最懂本夫人的心思,记住,好好的盯着大小姐,别打草惊蛇。” “谨遵夫人吩咐。” 后窗下的岑慕凝,掌心里掐满了指甲印。 原来郭氏陷害母亲,让父亲心生疑窦的那件事,隋妙也在背后谋划,还做的滴水不漏。 今日,若非机缘巧合,偷听到她和这个家奴的说话,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背后捅刀子最狠的那个人,是对着她笑的最灿烂的人。 岑慕凝都忘记自己是怎么从她的院子,回到自己的厢房去的。 期间冰凌和青犁似乎说了许多话,可没有一个字她听清了。 整个人就像从冷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都冷汗。连脸上好看的胭脂也掉光了。 “小姐,您别难受了,这世上许多人都是不配为人的。也许正是夫人在天有灵,才让您今日得知真相。”冰凌红着眼眶,咬牙切齿的说:“无论是谁,做出了对不起您和夫人的事情,就得付出代价。” “不错。”岑慕凝利落的点头:“先去打一盆水来,我要沐浴更衣。” “是。”青犁拍了下冰凌的手背:“你陪着王妃,让我去。” 岑慕凝闭上眼睛,耳边盘旋着隋妙与那个家奴的话,只觉得胃里的东西不停的往外翻滚。郭氏再如何心狠手辣,让她怨恨都好,也没有隋妙来的叫她恶心! 这世上,还有能被信任的人吗? 母亲走了,岑慕凝深深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是孤独,是无助,满心悲凉。 第六十章:可惜 叶城的战事棘手,都已经晚膳时分,岑贇还留在宫中没能回府。 岑慕凝原本还在想用什么办法能多留几日,这么看来倒是不用担心了。他根本就没有精力用在她的身上。 那就是说,这是个好机会。 “啊,救命啊!救命……” 青犁听见外头的呼救声,连忙拔出了佩剑:“王妃别担心,奴婢去看看。” 冰凌警惕的走到岑慕凝身边:“奴婢陪着小姐。” “这声音有些耳熟。”岑慕凝只觉得不对劲,认真一想,顿时变了脸色。“是慕媛,这是慕媛的声音。” 她顾不了许多,赶紧起身往外走。 这个时候,青犁已经丢下了手里的剑,帮着家奴制住了岑慕媛。 “三小姐,您就别挣扎了。”袁龙担忧的不行:“您的身子这么弱,还是赶紧回房歇着吧。” “让我来。”岑慕凝快步上前,和青犁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慕媛,你别怕,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不要吃药,那些药太苦了,我不要吃……”岑慕媛拼命的摇头,脸色难看的不行。 “放心,你不用吃药了。”岑慕凝用力的攥紧了她的手腕:“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慕媛好好养身子,别的事情你不要管。” 岑慕媛与她对视一眼,又开始剧烈的挣扎:“放开我,放开我,我不要吃药,你们放开我!” 岑慕凝回过头,正好看见隋妙一行人匆匆而来。“四姨娘,您来的正好,慕媛不肯吃药正在闹脾气。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隋妙一脸痛苦的样子:“还不赶紧把三小姐带回去安养。” 她身边的婆子看上去精壮有力气,三两家的功夫就把岑慕媛给抬了起来,毫不费力气的从众人视线里带走。 “让你受惊了,对不住了,慕凝。”隋妙上前一把,热络的拉住了她的手。 抵触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口,岑慕凝猛然甩开她。 隋妙一惊,只觉得有些不对劲:“慕凝,你这是怎么了?” “四姨娘别见怪。”岑慕凝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蹙眉道:“方才拉扯慕媛的时候,手指摸了她身上的秽物,怕弄脏了您的手。” “难为你了。”隋妙看她的手确实有点脏,少不得对身边的秋玲道:“还不去打一盆清水给大小姐洗干净。” “让奴婢去。”冰凌上前一步,乖巧的行礼:“奴婢会在水里加些花瓣,小姐也喜欢。” “也好,那你就去吧。”隋妙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慕媛的身子越发的不好了。给她吃点药,像是要害她一样。唉,凑巧这些日子,府里的事情又多,我真是分身乏术。若是有什么照顾不周的地方慕凝,你可千万别怪我。” “怎么会呢。”岑慕凝温眸一笑:“父亲待我疏离了,只有四姨娘还始终如初。只要四姨娘有这份心,这里就还是慕凝的家。要忙什么您只管去忙,我会好好照顾慕媛的。” “那怎么可以。”隋妙的本意是想让她走,她却说要照顾慕媛,这可是万万不行的。“你毕竟已经是瑞明王妃了……” “殿下为叶城的事情离府赴战,左右我也是一个人没什么趣味。能在慕媛身边照料,也算尽一点心。慕媛自幼就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如今她病的这样难受,我也于心不忍。”岑慕凝说着说着,眼睛里泛起了薄薄的雾气:“你们都是我最在意的亲人,若你们有事,我岂能独善其身。” “甚好。”隋妙违心的说:“到底我这些年没白疼你。” 她在心里微微沉了口气,如此一来,就只能给慕媛下重药了。也不知道慕媛那么消瘦的身子到底能不能吃得消。难为她了。 “我先去照料慕媛沐浴更衣,晚些时候再来和你说话。”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隋妙有些下不去狠心。 “四姨娘不必过来了。我也要沐浴更衣,等下弄好了,自去慕媛那照料。”岑慕凝和她说的每一句话,看着他的每个眼神,都在极力掩饰对她的怨恨和厌恶。原来一个人在你面前温柔善良,背着你却可以大变嘴脸,竟然还运用的如此自如。 入夜了,风有些硬。岑慕凝沐浴更衣完毕,就急急的到了慕媛的厢房。 “她睡了?”岑慕凝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岑慕媛,心里很不是滋味。母亲原本是天下最慈祥和蔼的人,可她的母亲却为了守住自己的秘密,不惜对她下毒手。恐怕身体的痛楚,远不及心里的伤害更让她难受。 “是啊。”隋妙轻轻点头:“刚睡着。我想今晚也没什么事情,你不如早些回去睡吧。” “四姨娘劳碌一日,必然也累坏了,我想在这里坐坐,等下再走。”岑慕凝温和的说。 “那……好吧。”左右是下了重药,她没那么容易清醒过来。隋妙这么想,就点了头。 出了厢房,她赶紧唤了贺然过来:“你就在这里好好盯着听着,万一慕媛醒了,想办法支开岑慕凝。总之,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许她说出来。” “夫人放心,奴才会做好的。”贺然利落的应下,佯装成在三小姐院子里侍奉的家奴,暗中窥探着究竟。 “青犁,你快去端一碗热粥来。慕媛说胃里烧的厉害,想喝口粥暖暖胃。”岑慕凝惊喜的声音忽然响起,惊动了院子里的贺然。 青犁笑着应了,紧跟着快步走出来,往小厨房的方向去。 贺然顿生诡计,想着夫人方才的话,便悄悄的尾随着青犁,一并王小厨房去。 “粥呢?”青犁头一回来这里,还不太熟悉:“是不是小厨房没准备啊?” 贺然听了这声音,连忙走进去:“姐姐找什么呢,不如让奴才来帮您。” 一听这声音,青犁顿时就认出是与隋妙对话的家奴,不免一笑:“太好了,三小姐醒了,兴许是胃里不舒服,话也说不出。王妃让我来给她端一碗热粥。” “这小厨房里没准备,不如让奴才去夫人的后厨端一碗送来。还请姐姐先回去,我随后就到。”贺然已经有了主意。 “也好。”青犁欢喜的点了下头:“那就劳烦你了。” 她前脚出门,随意就躲在了一处。 贺然没有察觉,一溜烟返回隋妙那里,端了碗下了蒙汗药的粥来。 进了厢房,隔着帷帐,她果然看见三小姐靠在床上坐着,身边是大小姐正赔着。 “粥来了。”贺然殷勤的说:“正温着呢,这时候正好能喝。” “端过来。”岑慕凝温和的说:“正好慕媛饿了。” 他低着头,将粥碗送上前去,心想赶紧吃了才好呢,也省的麻烦。 谁料大小姐接过粥碗,他正要退下,就被人用匕首顶在了后腰。手里的托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大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 岑慕凝当着他的面,拔下了冰凌鬓边的银簪子,往那粥里搅和了一下。 银簪子顿时就变色了,却只是一点淡淡的乌色。 “好大的胆子啊你,敢往粥里加东西给三小姐吃。”岑慕凝语气不悦:“我才离开相府多久啊,你们竟然如此无法无天了。” “大小姐恕罪,奴才也不知道这粥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奴才只是把粥端来而已……”贺然的话还没说完,腿弯就是一痛。 青犁一脚把他给踹老实了,他整个人跪在地上,疼的直皱眉。 “粥的事情,我不多问你,你也别狡辩。我只为你,当初四姨夫人究竟如何使坏,让父亲疑心母亲与旁人有染,甚至怀疑本小姐的出身。你若不说,我担保你今晚就能见到阎王爷。” 贺然被这样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条,他仰起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难以置信的瞪着岑慕凝。“大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奴才怎么听不明白……” 青犁猛然从后面伸手,手里的绢子捂住了贺然的嘴。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刺进了他的臀部。“这肉厚,扎一百刀都未必会死。不过这第一刀是给你提个醒,总得见肉。” 说话的同时,匕首一横,一块肉就从他身上掉下来,连带着粗布的裤子。 贺然疼懵了,要不是被捂着嘴,肯定会大叫出声。 血腥气,让岑慕凝很不舒服。这时候她才撩开靠在床上的女人的发丝,原来这是冰凌假扮的岑慕媛。“你可看清楚了,你家三小姐没醒。我就是不明白了,你们怎么那么怕她醒过来?坏人不好当吧?” 贺然拼命的摇头,似是在求饶,又好似有很多话说。 “我没兴趣问你了。”岑慕凝觉得乏味:“你原本就没有交代的意思,重刑之下,说的也未必是真话。好没意思。青犁,一百刀说不定真能扎死他。第二刀就往那伤口上刺,我偏不信,这样没有骨头的东西,能耐得住疼。” “是,王妃。”青犁手起刀落,动作麻利。捂着贺然的手也没有撒开。 贺然拼命的挣扎,好不容易才能开口:“大小姐饶命,粥是夫人预备的,其余的事情奴才真的不知情。” 岑慕凝微微一笑,语气里透着一股凉意:“钱财富贵算的了什么?你为了这些为她卖命,可惜有了银子,没命花。” 第六十一章:风声 贺然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岑慕凝,从前他小心翼翼在府中当差,尽量不露头,不冒尖,就是为了好好的藏匿在四姨夫人身边。帮着她达成自己的心愿。 可如今四姨夫人成了堂堂正正的相爷夫人,而她许的荣华还没看见,就要这么死了。着实让他不甘心。 青犁下手有力气,一刀一刀的疼却避开了要害。就是不让贺然轻易死去。“肉皮子还挺硬的么,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 “大小姐这样……咄咄逼人……足见是已故的夫人调教的好。”贺然咬牙切齿的说:“您能这样对待奴才,夫人也自然可以这样对待新夫人。新夫人受尽了她的凌虐欺辱,还要……顺从的在她身边做一只摇尾乞怜的狗,心里怎么能不怨恨。新夫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查有实据,相爷才会那么生气坐实此事……说到底,你也不过是岑相府宽容,顾念下来的野种……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折磨奴才……你比奴才还不如!” 他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即便是断断续续的,也能彰显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连岑慕凝都忍不住要给他鼓掌了。 “说的好,说的好。”岑慕凝微微勾起唇角:“父亲如何待我,就连整个相府的下人都心里有数了。足见我在这个家是没有什么威严可讲了。只不过我如今已经是瑞明王妃……那就正好拿你立立威。你方才说我是野种……甚好,那我便给你个揭穿我的机会。” 岑慕凝抬眼望了青犁:“每个人都有软肋,你说这个如此硬气的家奴,他的软肋是什么?” “不外乎是前程金银,又或者骨肉血亲。”青犁白了贺然一眼。“就是不知道他的良心到底还剩多少,会不会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卖了家人。” “这还不容易。”岑慕凝微微勾唇:“污蔑皇族,是要株连九族的。你马上将他污蔑本王妃的恶性写下来,呈于贞太妃。求太妃禀明太后。我倒是要看看,他一心效忠的主子,能不能替他保全了荣华富贵,还能让他的家人不受连累。” “大小姐,祸不及妻儿,你为何如此歹毒。”贺然咬牙切齿的问。 “还都说死者为大呢。你污蔑我并非父亲的嫡亲骨肉,连带着我的母亲蒙羞,我岂能饶你?”岑慕凝冷了脸:“继续捅,别停下,然后把他好好捆起来看押,绝不能让他死。明日一早呈于后宫,再让他的家人一并赴黄泉。” “不要……”贺然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我说……我说就是……不要连累我的家人。” 岑慕凝绷着脸,看着他紧锁的眉头:“我告诉你,若今天我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你就是咬舌自尽,我也要你最亲近的人陪了你去。” 岑慕凝的话,每一个字也扎在自己的心里。纵然她不情愿这么做。可是若不敲开贺然的嘴,就根本没办法指证隋妙。 “是……新夫人偷偷的,拿走了夫人的东西。最后那东西却……从夫人的师兄那找到。贴身的东西,被旁的男子收藏,这本来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加上郭氏从中挑唆,而相爷又与夫人生了嫌隙,便认定此事为夫人所为。”贺然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岑慕凝。 岑慕凝却温眸一笑:“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吗?这样的伎俩就能蒙蔽父亲,怎么可能?罢了,你若不肯说实话,我也懒得和你浪费时间。” 青犁正要再动手,那贺然却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是因为……新夫人在夫人的汤药里动了手脚,又让……让人假扮师兄,趁夜色进了夫人的厢房……被家奴撞破。” “胡说。”岑慕凝冷喝一声,脸色难看的不行。“我娘深谙药理,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在她的汤药里动手脚,却没被她察觉。她的鼻子一向最灵,一丝也好的气味有变,都能被她发觉,就算她对隋氏没有戒心,入口的东西怎么会察觉不到异样?” “王妃,外面有脚步声。”青犁感觉不对劲,连忙禀告了一声。 听见有人来,贺然梗着脖子,不肯再往下说。 “相爷,您还是明早再过来吧,这个时候了,大小姐必然已经安歇了。”袁龙故意大声说话,就是为了给里面的人送个信儿。 岑慕凝对青犁使了个眼色。青犁当即从脑后一击,将贺然打晕。连同冰凌一并将人推到了床下。 青犁麻利的收拾了地上的血迹,冰凌又添了一把香料驱散了房中的味道。 “知道你还没睡,赶紧开门。”岑贇的语气,透着一股威严的冰凉。 隔着门,岑慕凝已经能看到他那张讨厌的脸。 “已经很晚了,父亲有什么要紧事,不如明早再说。”岑慕凝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凉凉的不满。 “拖延到明早,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活。”岑贇的语气,带着一丝戏谑。“若他出事,你想借着他的权势往上攀的美梦,也就碎了。” 青犁心口一紧,轻声道:“莫非是说主子?” 岑慕凝三步并作两步,亲自敞开了那道门。 “哼。”岑贇冷厉的目光带着挑衅:“怎的,你还知道记挂他啊!” “少说没用的。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岑慕凝心里隐隐他透着不安。 “瑞明王殿下连连击退敌军,却在最几日前因追逐逃兵而遭遇埋伏,下落不明。”岑贇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竟然流露出一丝得意。“皇上也没料想到一向英明善战的瑞明王,竟然会有如此不测。深感痛惜。身为王妃,你是否该去彻夜祈福,求佛祖保佑你的夫君平安无事?” “王妃,这……”青犁心慌意乱,这的确是从未遇到过的情形。连主子都能被算计进去,足见对方不是寻常人。 “多谢父亲相告。”岑慕凝定了定神:“只是不必祈福,明日一早,我会入宫请皇上增援叶城,积极寻回夫君。也省的父亲焦头烂额,跟着操心。” 岑慕凝说完话,便嘭一声关上了房门。 岑贇气的跳脚:“这就是你的休养,你母亲就竟调教出什么玩意儿。” “哼。”岑慕凝冷笑了一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女儿一直都是学着父亲的样子。您自己心里没数吗?” “王妃,这可如何是好?”青犁急的不行:“奴婢答应过主子,一定会保全您,可是主子那边……” “你别急。先替我做两件事。”岑慕凝拉着她的手:“第一,让你的人进来接应,把床底下那个家奴给带走。第二,这相府里那么多生死杀戮之事,该有点动静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眼神相触,青犁毫不含糊的答应了,心里还是担忧的不行。 “别急,你赶紧去准备干粮和马车。天一亮,咱们就去叶城。“岑慕凝已经打定了主意。 “去叶城?”青犁少不得诧异:“主子说您不能离开王府的……” “我不离开王府,你就要陪着我,如何去救人?”岑慕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自有打算。” 天刚蒙蒙亮,就听见外头有响动。 岑贇睡的很晚,这时候正困的不行,听了马匹的声音猛然从床上跳下去。“来人,快去看看外头是什么动静。” “是,相爷。”家奴答应了就往外跑。 倒是隋妙一脸迷蒙的坐起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老爷,这天才刚刚亮,再歇一会儿吧。” “歇什么歇,外头一定有事。”岑贇心想八成和岑慕凝有关系。 果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家奴就返回来禀告:“相爷,大小姐说有要是出府,这时候已经离开了。” “慕凝走了?”隋妙心头一喜,想着她一走,慕媛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了。脸上却表现的甚是担忧。“老爷,这么早,慕凝是要去哪?再者说,她回府也就这么会功夫,传出去,还当是我这个继母没好好照顾她呢。”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岑贇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道:“我得赶紧入朝,快更衣。” 一通闹腾,能坐定喝一盏茶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夫人,还是没有。”秋玲焦心的不行,脸色有些不好看。“奴婢已经让人里里外外的找过了,也没发现贺然的行踪。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一个大活人,能出什么事?”隋妙不悦道:“除非是被人给害了。” “这……”秋玲压低嗓音:“该不是他监大小姐,被发现了?所以大小姐就把他给……” 秋玲比划了个杀的手势。 “按说是不会啊。”隋妙警惕的说:“他毕竟有点功夫在身上,何况好好的,慕凝杀他做什么?就算被发现了,他也可以借口说怕照顾不周,才暗中侍奉。左右慕凝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岂会防着府里的人。除非……” 细思极恐,隋妙隐隐觉得不安。 “夫人是怕当年的事情,被大小姐觉出?”秋玲略微一想,又连连摇头:“当年的事情咱们做的天衣无缝,郭氏也扛了罪责。大小姐再怎么聪慧,也不会起疑心啊。再说,贺然不过是府上很普通的家奴,大小姐又怎么知道他一直暗中为您效命,偏是抓了他去。” “无论如何,再找。”隋妙不悦的说:“别给慕媛吃药了,我得知道她是不是走漏风声了。” 第六十二章:索命 偏殿里供着两盆茉莉,浓郁的香气非但没有舒缓心绪,反而让人更加焦躁。 贞太妃蹙着眉头,微微不悦:“还没有消息吗?” “回太妃的话,只看到早起瑞明王府的马车出了城。叶城那边却还没有消息……”蕾祤不安的说。 “放心吧,老九一向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太后就着婢子袭悅的手进来,脸色温和。“他自幼就学功夫,骑射每每都是第一。且也不是头一回应战了。说不定他的失踪,只是麻痹敌人的计策。贞太妃,你且放宽心就是。” 贞太妃起身行礼:“承您贵言。” “坐吧。”太后微微一笑:“我在你这里叨扰也有些日子了。成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实在无需多礼。” “多谢太后体恤。”贞太妃慢慢的坐下来,却满脸愁容。 “听说瑞明王妃也出城了?”太后将信将疑的看着贞太妃的眼睛。“还是直接从岑相府出的城。” “是呢。”贞太妃颇有些意外:“本以为她与凘辰没那么深的情分,倒是不想她一得到信儿就去了叶城。唉,难为她了。” 听贞太妃的意思,似乎是挺满意岑慕凝的。太后微微虚眼,笑容里透着两份羡慕:“还记得先帝在的时候,带着咱们一众姐妹狩猎。偏是你、我最不服输,所获猎物不输那些男儿。当初骑得马,射得箭,如今连眼神都不好了。是野兔还是獾子都未必能看清。” 贞太妃随声附和:“可不是么。年轻的时候还做做刺绣什么的。如今这双眼睛,就连穿针引线都费劲。到底是年轻好。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 两个人嘴上说着没有边际的话,却各怀心思。 “启禀太后,瑞明王妃的马车在城外的山坡下遭遇伏击,人不见了。” 进来的内侍监脸色发白,跪在地上便这样禀告,着实吓着了人。 “这是怎么回事……”贞太妃顿时就明白了。是有人故意引瑞明王妃出城,再将其诛除。而这个人兴许此刻正坐在自己身边。 “禀告了皇上没有?”太后微微蹙眉,眼底迸射出清冷的寒光。 “回太后的话,已经去禀告皇上了。”内侍监如实的说。 “那就好,但是也不能都指望皇上身边的人。”太后若有所思的说:“这样吧,你再领些人配合他们一块寻找。只要还没有最坏的消息,就尚存生机。越早找到越稳妥。”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这话是怎么说的。老九才出事,就连王妃也跟着遭殃。看样子,这次叶城的事情也多半是冲着他去的。”太后故作清高的说:“也不知道老九是得罪了什么人。不过贞太妃啊,你也别太担心。皇上的羽林卫都出动了,必然能安然无恙的将他们救回来。” “有太后这句话,我便宽心了。”贞太妃强忍着心里的不满,温柔的迎上太后的目光。“但愿凘辰与他媳妇都能化险为夷。” 城外,南山脚下。 马车已经被焚毁,残害看着就触目惊心的。 羽林卫一遍一遍的沿着山坡寻找失踪的瑞明王妃,可惜一无所获。 这个时候,岑慕凝却安然无恙的出现在瑞明王府中,满是毒蛇的那间厢房里。正喝着最好的雄黄酒,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王妃放心,咱们的人已经和主子取得联系。”青犁皱眉道:“主子的意思依然没变,还是请您留在王府里不要外出。” 这一点和岑慕凝不谋而合。虽然在相府的时候,她是打算去接应庄凘宸,博个贤妻的美名。但细细一想,这样做非但不能帮忙,反而只会添乱。倒不如听从他的安排。 “如此也就能在府里等了。”岑慕凝有些灰心的叹了口气。 “王妃别恼,您让奴婢去做的事情,已经办妥了。今晚,相府就会有一出好戏。”青犁唇角微微上扬:“等您能出府,自然就可以去热闹。” “也好吧。那个被你打晕的家奴醒了吗?”岑慕凝微微皱眉。 “还没,不过也就是一盆水的事儿。”青犁饶是一笑:“不如把他带来这里接着问。” “也好。”岑慕凝宁心里也是好奇的,母亲最通药理,汤药有毒,她如何能闻不出来。就这么被隋氏和郭氏给算计了。 贺然在这里被泼醒,差点又给吓晕过去。“大……小姐,您还是杀了奴才吧。” “在相府你有你的顾虑,我能明白。但此时可是在瑞明王府。现在晌午了,你从昨晚跟着我之后就失踪,即便现在送你回去,你觉得隋氏能饶了你吗?若你肯将什么都说出来,我马上让人去接你的亲人,给你们另择一个安全的地方安身。隋氏之后会倒霉,也就没有功夫浪费在你们身上,想不想活,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奴才说。”贺然明知道没有退路,自然就不再抵抗了。“其实给夫人用的药,一半是郭氏添进香炉里去的。那种药有淡淡苦涩的气味,混在夫人最喜欢的百花香里,就不那么明显了。而喝下去的另一半,根本无色无味。两者缺一不可,混在一起就能奏效。” 岑慕凝闭上了眼睛,脑子里浮现当晚的情景。母亲就是这样被他们算计的。 贺然说完这番话,满脸疑惑的看着岑慕凝:“大小姐,新夫人心机很深,早在刚入府就知道安插奴才为她所用。这些年都不曾露出马脚,奴才真的很好奇,您到底是怎么知晓此事?” “若是一直谨慎下去,我必然不知。”岑慕凝笑容寡淡的看着他:“可人无完人,总有她最得意的时候。一旦失去了谨慎,也就容易被人察觉了。” “青犁,按照原先计划好的,送他走。等解决了隋氏这笔账,再说。”岑慕凝心里郁闷,眼眶微微泛红。 冰凌走上前端了一盏清茶:“小姐别难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世上的人心,哪里是这么容易看透的。” “当初她一直在母亲身边尽心尽力,待我又和慕媛一样好。母亲走后,我甚至将她视作最亲近的人。而她的心里,从来就没有半分真情。这样的人,比直接拿刀子捅你的还可恶。”岑慕凝收起了悲伤:“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 夜幕降临,偌大的皇城城门紧锁,如临大敌。 寻常百姓家这时候都已经渐渐安静下来,却唯独丞相府邸仍然不能安宁。 “什么声音,还没找到这声音是从哪来的吗?”隋妙满头的冷汗,才刚刚沐浴完,浑身上下的冷意就把沐浴带来的温热一扫而空。 “人,人你们找不到。事情事情也办不好。当初褚氏与郭氏为夫人的时候,也不见你们这般怠慢。现在轮到本夫人,怎么就这么不安生了?”隋妙气的浑身发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紧闭的窗户:“还不快去找。” 袁龙应了声,就领着手下的人去寻找。还没走多远,就看见三小姐被人扶着过来。 “夜风凉些,三小姐您才醒,怎么就这么过来了。当心身子啊。” 岑慕媛冲她略点了下头,脸色略显慌张:“我有些事情要和母亲说。” 房门被轻轻推开的时候,隋妙正在更衣。 “那个奴才这般不长眼,门都不敲就敢往里闯?”秋玲没好气的问了一句。 “是我。”岑慕媛的声音有些轻:“我特意过来看母亲。” “慕媛?”隋妙有些担忧:“你怎么来了,不是身子才好嘛?” 她让人被往那药里添东西了,果然慕媛很快就清醒了。这也好,毕竟是自己的女儿,总是不能下狠手。 “母亲,我房里总能听到奇怪的声音。”岑慕媛担忧的不行:“听说您这里也不安静。我就特意过来看看。” “是啊。”隋妙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竖着耳朵听。“你听,那嘶嘶的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叫人心里怪不安的。” “母亲我怕。”岑慕媛快走两步贴在了她怀中。 这孩子忽然扑过来,让隋妙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这些天,她都瘦成这个样子了。“别怕没事的。慕媛,只要你答应母亲不要再胡思乱想,你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 “嗯。”岑慕媛刚点头,就听吧嗒一声。像是什么东西从头顶滴下来。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往那梁上看了一眼,登时吓得面无血色:“鬼!有鬼!鬼呀!” 隋妙被她猛的一推,身子撞在墙上,惊慌失措的抬起头,果然看见一缕漆黑的发丝:“岂有此理,谁在这里装神弄鬼!还不快……” 她正要秋玲下命令抓住那奇怪的发丝,忽然一滴血水掉进她的眼睛里。呛人的血腥气伴随着眼睛的不适,她的心也开始慌起来。“快叫人来,秋玲快……” “来人啊……”秋玲刚叫出这三个字,就被什么东西勒住了喉咙。“啊……唔……” “是郭氏!是郭氏的冤魂,是郭氏的冤魂来索命了!”岑慕媛惊叫出声:“恶有恶报,恶有恶报,母亲杀了郭氏,郭氏来复仇了,郭氏来复仇了!” “闭嘴!”隋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奔过来一巴掌打在岑慕媛的脸上:“这世上哪有鬼,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这世上怎么会没有鬼呢……” 一双冰凉而生硬的手,忽然绕过隋妙的脖颈:“好久不见了,四姨夫人!我特意来找你索命!” 第六十三章:黄雀 天刚蒙蒙亮,岑慕凝睡的正香。 青犁轻轻推开门进来,先唤醒了冰凌:“羽林卫的人悄悄入府了,想必是来追查王妃失踪的事情。咱们还是赶紧进密室躲避一下。” “好。”冰凌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马上清醒过来,走到床边轻轻推了推睡着的人。“小姐,起吧。” 岑慕凝揉了揉眼睛:“是不是殿下回来了?” “并不是。”冰凌扶着她坐好:“羽林卫的人进府了,青犁让咱们先去密室避一避。” “那好,事不宜迟。”岑慕凝披了衣裳,迅速的下床:“冰凌你赶紧把床铺收拾一下。别叫人看出端倪。” “不用这么麻烦,让奴婢来。”青犁走到一旁的衣柜边,蹲下在衣柜脚后面找到个小按钮。轻轻一转,床铺整个翻转,铺盖和被子都掉了下去,翻上来的这一面干净平整,裹着几层布。 如此一来,就算是再细致的人用手去摸,也摸不到床铺上曾经温度。 “王妃,请跟我来。”青犁在那衣柜后面,旋转了三两个位置,原本的古董架子轻轻的移开了位置。露出一扇门供她们进去。 进去之后,再拍一拍密室门外的按钮。古董架子严丝合缝的关好。 且每一样物品都在原来被固定的位置,丝毫没有移动。 “王妃别担心,等羽林卫走了,咱们就无需躲藏。”青犁见她眉头紧蹙,少不得宽慰。 “我们避开了耳目,躲回瑞明王府,这就是最好的栖身之所。可是殿下孤身在外,又有战事,太后与皇上又是司马昭之心,如何不让人担忧。”岑慕凝叹了口气:“只是殿下有那么多耳目,为何没能一早探知皇帝的用意?若一开始就不去,是否又是另一种结局?” “皇命如何能不去?”青犁也是担忧的。只是她眼底的失落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确实满满的期许:“不过王妃也不必太担忧,这些年来,皇上与太后想尽办法对付主子,主子都轻松自如的应对过去了。到如今,这样的算计,也是家常便饭,主子一定有自己的安排,咱们姑且等着就是。” 青犁引她们进了一处暗室,轻轻击掌,暗室里的灯烛就亮了。 岑慕凝和冰凌都吓了一跳,只因为每一盏灯旁,都站这个从头到脚都裹着黑布的人。若不是有了光仔细看,他们混在这样的漆黑之中,根本让人无从察觉。 “给王妃请安。”领头的人先行了礼,其余的人也都跟着行礼。 只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扰了谁。 “免礼。”岑慕凝微微凝神,问青犁:“他们就一直藏匿在此处吗?” “原本不是,只是主子为了保护王妃,特意交代要在府中密室留人。以备不时之需。”说到这里,青犁俏皮一笑:“其实主子最记挂的就是王妃了。就如同王妃一直惦记着主子一样。” 岑慕凝被她说的有些尴尬,用笑容掩饰了过去。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担心凌烨辰,那一定是她。好不容易知道太后与母亲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她怎么能在这样的时候失去凌烨辰。凭她自己,如何斗得过母仪天下的那个最尊贵的女人。 暗室里一切齐全,伺候了梳洗,正坐的无趣,青犁让人奉了茶。 便有探子来报,说昨晚上丞相府闹鬼,搅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 “那位隋氏聪明了这些年,却还是敌不过自己心底那点恐惧。”青犁摆一摆手,屏退了探子,继续往下说:“听闻尽早天刚亮,她就打发人出府去请法师来做法了。一个机关算尽的人,到头来输给了自己的胆量,这才叫活该。” “这几日,时不时的折磨她便是。”岑慕凝微微叹息:“暗中将我们查到的事情,连同那个奴才,一并送去父亲面前。等我们这里摆平了,我要亲自登门向隋氏讨回公道。她亏钱母亲的,必须还!” “是。”青犁就喜欢岑慕凝这股狠劲儿,像极了主子。 羽林卫足足在王府里搜查了一个时辰,负伤的有,送命的也有,最终才落荒而退。 青犁让人将那些尸首迅速的处理掉,以保证王府的干净利落。随即却又不满的对岑慕凝嘟囔:“王妃,您说皇上是什么意思啊?您的马车在山边被烧了,人又不见了。他的手足反而伸到咱们王府里来了。他究竟是想找到您,还是找到主子的秘密?这么明显的用心,真的好吗?” “谁知道呢。”岑慕凝从怀里摸出了母亲的那本册子。就着灯光,慢慢的翻动。只可惜很多字被隋氏涂了墨汁,根本看不见,还有些书页,已经被撕毁了。脑子里闪过母亲一笔一划写字的模样,母亲的温婉的模样,让她觉得心里很暖。“母亲是被隋氏和郭氏所害,失去了父亲的信任。可是她又为何惨死呢?太后究竟有什么理由,要她这样消失?” “莫非……”冰凌忽然开口,却又连连摇头:“应该不是的。” “想到什么,你就说。”岑慕凝拍了拍她的手背。 “奴婢是想着夫人经常入宫,会不会知道了太后的什么秘密,才会被灭口。”冰凌又难免顾虑:“但转念一想,既然是秘密,太后也不会轻易示人,夫人又怎么会发觉呢?奴婢总觉得未必如此。” “秘密……”岑慕凝陷入了深思。 “其实也不奇怪,就好像我们不经意的就听见了隋氏的秘密一样。”青犁若有所思的说:“指不定丞相夫人也是如此,入宫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太后的秘密。总之,太后动了杀念,就必然有她的缘故。实在不行,哪一日我们偷偷进宫,刀架在脖子上,逼着她说出真相,再了结了算完。” “这念头也只有你敢有。”岑慕凝微微一笑。 “难道王妃不想么?”青犁疑惑的问。 “自然想,但我想让她说出真相,然后失去一切。”岑慕凝眉心微皱:“死,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她富有享之不尽的荣华,手握凤权,就这么死了,太便宜她了。最好便是让她痛失拥有的一切,死了都没有人垂注,那才是最好的方法。” 冰凌有些走神,她听着小姐的话,既解恨,又觉得很陌生。从前的小姐,不是书里文绉绉的故事,就是讲皇城哪里的缎子好看,从没有这样满嘴血腥的时候。可是现在听她说起这些,云淡风轻的,好似换了个人一样。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痛。 青犁让人彻查的一遍,府里的羽林卫确实撤退干净,她才稍微安心。“好了王妃,咱们可以回房了。奴婢已经让人重新收拾好床铺,时候还早,您若是累了,不如再歇一会。”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心里还是不踏实。“青犁,我们真的不用出城和殿下相会吗?我总觉得这一次若不出城,根本引不出那些藏匿在人后的黑手,总叫人不踏实。” 几个人出了厢房,岑慕凝脸上的担忧却没有卸下来。 “王妃宽心就是,主子一定会平安归来。”青犁笑吟吟的说:“奴婢去准备早膳,让冰凌端些温水给您润喉,您在这里稍后片刻。” “好。”岑慕凝心想,皇帝的人没能找到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还得想个法子堵住皇帝的嘴才好。 “王妃方才不是说想见瑞明王吗?奴才这就带您去。” 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有些清冷寡淡。 岑慕凝猛然转过脸来,一根银针不偏不倚的刺进她的眉心。眩晕的感觉伴随着瘫软,她瞬间就失去知觉。 青犁端着热气腾腾的早膳进来,笑眯眯的说:“厨房里做了王妃最喜欢的蛋饺呢。您快尝尝味道如何。” 话音落,她才发觉厢房里竟然空无一人。 这时候,冰凌也端了温水进来,因为调和蜜汁花费了些功夫,所以才晚了些。“小姐最喜欢的蜜汁也弄好了,不如……” “王妃不见了。”青犁转过脸,神色冷峻的说:“这可怎么办?” “小姐不见了?”冰凌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瑞明王府守卫森严,方才也查过,羽林卫确实都走了,咱们才从密室里出来。小姐怎么会不见?” “来人。”青犁赶紧召唤暗士:“你们分成两队,一队人留在府邸,搜查王妃的下落。另一队马上出府,沿途搜查可疑的人。一旦发现王妃,马上通知其余人,必得将王妃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是。”暗士们迅速办差。 却没能让冰凌和青犁安心。 “小姐是不是自己出去了?为何房里没有小姐,姐姐就认为小姐不见了?”冰凌回过神来,有些不安的问。 “你看地上。”青犁蹙眉:“那有一根银针。如果我没猜错,这上头一定有曼陀罗的毒液。王妃一定是中了针,才会失去抵抗,在这么短的时间被人带走。若是王妃自己出了厢房,外头的暗士又岂会看不到。” “有备而来……”冰凌的心怦怦跳的厉害:“那个人知道王府有密室,却没进密室找人。想来是不熟悉这里的。那到底是谁会在羽林卫走后,黄雀在后带走小姐?” 第六十四章:好走 午膳送进福寿宫的时候,贞太妃已经等在那边了。 “又是黄葵伴雪梅、芙蓉遍地春、金鱼戏莲闹、海棠万物酥,御膳房就不能想出点新鲜的名堂吗?”贞太妃不悦的蹙眉:“这些菜色太后早就用的腻味了。蕾祤,你赶紧吩咐他们,调几个好些的御厨过来,多做几个花样。” “是,奴婢记下了。”蕾祤乖巧的应声。 可是贞太妃仍然不怎么高兴:“等下糕点也要换些好的来,别总是那么几个对付事。太后瞧着该不喜欢了。” “是,太妃。”蕾祤利落的应下。 “哀家一道午膳,就让太妃如此费心,倒是让哀家过意不去了。”太后就着袭悅的手徐徐而来,远远就听见贞太妃说话,眼眸里含着笑。“左右哀家的胃口也不怎么好,随便即可。这样劳师动众的,反而让太妃你费神。” 贞太妃朝太后行了礼,才缓缓道:“都是我不好,这时候竟这样急躁。原是太后的胃口弱些,再没有个可口的菜肴,更不想用了。只是太后您为着凤体安康,还是要多进些。” “好,咱们一道用些。”太后只身走了进去。其实这么看着,倒也是满目佳肴。 她以为贞太妃心烦,是因为瑞明王下落不明,而王妃也跟着失踪,所以就找了个由头宣泄一二。 “对了。”看见贞太妃刚拿起筷子,太后便蹙了眉头:“老九和她的王妃还没有消息?” 贞太妃轻叹了一声,搁下了筷子:“可不是么。早起我刚问了一下,还是没有消息。” 太后看她愁容满面的样子,不免高兴,有滋有味的吃起来。“你也别太担心。” 其实如何不明白太后的心思,贞太妃知道,她就是希望自己寝食难安,心内煎熬。 “你呀,只会劝哀家为身子着想,你自己怎么不吃呢。”太后微微一笑:“你若是饿瘦了,老九回来该心疼了。袭悅,还不给贞太妃布菜。” “多谢太后关怀。”贞太妃也随着太后笑了下,拿起筷子往嘴里送了一点菜。 若是什么都能被太后看出来,那还有什么意思。她筹谋的,又何止如此简单。 岑慕凝醒过来的时候,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偌大的木架子上,她被结结实实给捆住了。脚下踩的,应该是对放好,还撒了煤油的柴火。以至于那股子呛人的煤油味道,直冲鼻子。 “你们是什么人?”她没有惊声呼喊,也没有挣扎,只是很平静的看着附近的人。 那些人个个戎装,显然不是寻常的百姓与山匪。若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和庄凘宸作战的人。 “去禀告将军,王妃醒了。”那人没理会岑慕凝,只对身边的小兵说了一句。 岑慕凝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一个看不清楚样子的人给算计了。那人用一根针扎了她的眉心,醒过来居然就在这里…… 什么人这样恨她,竟把她交给庄凘宸的死对头? 容不得她多想,对方口中的将军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那人身姿提拔,确实有将军该有的熊威。却没有因为健壮而显得蠢笨,举手投足间竟然带着些许的从容。“王妃安好。” 岑慕凝站在柴垛上,看向他的时候眼底有微微的冷光。 因为柴垛高出一些,他仰着头的样子,却显得格外温和。“辛苦王妃了,原本该以礼相待。只是两军交战,这时候王妃的身份特殊,也就只能如此了。” 那人一开口,语气里就带着些许歉意。 倒是让岑慕凝生不起气来。“敢问将军高姓大名?” “程隽。” 岑慕凝似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仔细看那个人的样貌,他应该算是将军里面比较年轻的。“若我没猜错,我应该不是程将军你请来的吧。” “王妃聪慧。”程隽也不隐瞒:“日前你被人扔在了营帐外。身上还有一封信,交代了你的身份以及你的作用。所以,本将军就只好如此。” “这里是叶城?”岑慕凝有些不可思议。 “是啊。”程隽不以为意的笑了下。“你的夫君瑞明王殿下当真是足智多谋,害的我们好苦。虽说战场上的事情,不该牵累妇孺,我应该尽早送王妃回府。但这次……实在是不得不如此。” 从皇城到叶城足足几日的功夫,再快的千里马也不可能马上就到。 难道小小的一根银针,会让她昏迷这么久?连日的奔波她都毫无感觉? 咕噜—— 肚子不争气的发出了声音,岑慕凝有些尴尬的笑了下。 “是在下的错,王妃也该饿了。”程隽对身边的人道:“去找个做饭的厨娘过来,喂王妃用膳。” “是。” 程隽冲岑慕凝微微一笑:“王妃大可放心,只要瑞明王将我们需要的东西送还,我一定会亲手为王妃解开身上的绳子,用我的马送你回去。” “若瑞明王殿下不能如你所愿呢?”岑慕凝好奇的问。 “会有人拿着火把过来。”程隽毫不隐瞒的说:“到时候未免王妃你受苦,兴许我会给你个痛快的了断。” “多谢将军。”岑慕凝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她更想知道,什么人能轻易的进出瑞明王府,还能毫发无伤的把她送来这里。等于说叶城的事情,皇城的事情他都知晓。 难不成,是太后…… 现在她更想知道,庄凘宸会不会来救她。 殷离只身上山,避开了耳目。辗转于一个隐秘的山洞口进去。“主子,已经探明实情,程隽手上的人的确是王妃。” 庄凘宸微微凛眉:“知道了。” “主子。”殷离压低嗓音道:“王妃被捆在柴垛上,程隽扬言若不交出兵符,他便会点燃柴垛。最迟……明早日出前。” “依照原计划进行。”庄凘宸的声音没有温度,沉着的脸色看不出半点迟疑。 “是。”尽管殷离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心i却还是有些许的不忍。 主子毕竟是主子。 这一晚,程隽都没有睡。只身站在柴垛边看着憔悴的岑慕凝在半睡半醒间挣扎,只是替她惋惜。 “若我没猜错,你准备明早动手吧?”岑慕凝昏沉沉的醒过来,发现他仍然站在不远处,于是问了一句。 “天明,太阳从东方升起的那个瞬间,你的夫君若没能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我就会动手。”程隽仍然没有隐瞒。“怎么样?怕吗?” “怕!”岑慕凝利索的点头:“怕极了。我还这么年轻,当然不想死。” “你倒是坦白。”程隽饶是一笑:“为何不求饶?兴许我会心软。” “你不会。”岑慕凝笃定的说:“若你心软,那人将我送来的时候,你就会放了我。我猜,你想要拿回的东西一定格外要紧,以至于你不得不违背本心去做你根本不想做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你仍然不会心软。一个将军,是不该有妇人之仁的。” “瑞明王妃恐怕是天赐的知己。”程隽跃上了柴垛,把自己手里的酒送到岑慕凝唇边:“喝一口吧,暖暖身子。” 岑慕凝没拒绝,大口的喝了。只是酒的味道辣极了,她蹙紧了眉头。 “若没有这样的战争,兴许我和王妃会成为好朋友。只可惜你我终究不同阵营……” “将军别说了。”岑慕凝幽幽一笑:“你我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若此时刀在我手上,我也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你。” 程隽笑着点了下头,仰脖咕嘟咕嘟的喝了不少酒。“王妃快人快语。但我心里有个疑问。” “恐怕也是我心底的疑问。”岑慕凝知道他要问什么。 “哦?”程隽不免好奇:“连你都不知道瑞明王会作何选择?” “是。”岑慕凝坦言:“即便是最亲密的人,也未必洞悉其真心。” 父亲如此,四姨娘如此,就更别说根本不亲近的庄凘宸了。 “那么,你希望他来吗?”程隽又问。 “当然希望。”岑慕凝眺望远处,尽管一片漆黑,她仍然心怀希望。“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会放弃。这世上还有太多我没做完的事情。不得不如此。” “但愿如你所愿。”程隽不再说什么了,脱下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 “明早,一切就都成定局了。” 直到东方的天际,真的出现了一道红光。营帐之内仍然毫无半点动静。 岑慕凝有些失望,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庄凘宸要的,是天下是皇权。她要的是复仇是真相。她们都执着于自己的本心,又岂会为了对方而放弃。 这么想,她也不怪他了。 母亲,对不起,我最后还是不能还你公道。 岑慕凝看着提着火把的士兵匆匆走来,心里一片澄明。死,虽然不是最好的结局,却结束了一切。但愿青犁和冰凌能替她解决了隋氏,也不至于有太多遗憾。 当火把落在浇上了煤油的柴垛上,火苗瞬间就蹿起来。熊熊的火光照亮了岑慕凝的眼眸,将她苍白的脸映的通红。 程隽这时候才出现,仍然是飞身跃上了柴垛。“王妃,你我有言在先,若他没来,我会了结你的痛苦。” “多谢你,程将军。”岑慕凝心想,被烧死一定很惨,不如来个痛快的。 “但愿来生我们能成为真正的知己。再无立场之别。”程隽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冲她微微一笑。“王妃好走。” 第六十五章:太狠 “大事不好……将军,大事不好……” 骑马飞驰而来的信兵,高声惊呼:“将军,后方出事了!” 程隽手里的剑倏然掉下,穿过火焰直接扎进柴垛下冰凉的地上。 “这不可能。”程隽飞身跃下,凌空几步将马背上还未曾挺稳的信兵给拽下来。“快说,到底如何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骑兵,趁着夜色突击后方,还烧毁了粮草、营帐,眼下,老将军落在了他们手里。”那信兵双腿发软,根本就站不住。 “不可能,这不可能。”程隽厉声喝道:“这里离后方足足三日的路程,庄凘宸根本就没有离开叶城,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利用兵符攻入后方,这绝对不可能。” “将军,事不宜迟,咱们还是赶紧……”旁边的随从少不得提醒一句。 哪知道他的话音刚落,身着黑衣的人便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一时间飞箭乱射,人仰马翻,整个营帐映着红彤彤的火光,厮杀声震天。 岑慕凝拼命的抬起脚,希望能再坚持一下。 只要有人来,她就能获救。奇怪的是,除了一双脚,身上好似并没有火苗的侵扰,以至于耳垂都被燎烫了,可是身上却丝毫无伤。 “庄凘宸!”程隽忽然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心口的怒火从眼睛里喷出来。“你竟敢来。” “程将军,没想到吧?”庄凘宸饶是清冷一笑:“你的兵符,才是最大的烟雾。” “我是没想到。”程隽捡起了地上的兵刃,冲着他刺过去:“为了赢我,你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送来我营帐当烟雾。你的心,可真是硬。” 忽然听到这样的话,岑慕凝心口一紧。原来那个要她死的人,是凌烨辰。 这多么可笑,她还曾经期盼他能来救她。谁料他的本意竟然是推着她当烟雾,送她去死…… 这就难怪,劫走他的人有那么大的本事,自由出入瑞明王府,毫发无伤。 “兵不厌诈,少说废话。”庄凘宸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拔出剑对抗程隽的进攻。 岑慕凝被烟熏了眼睛,视线模糊的看不清周围的一切。这恐怕就是失望的滋味吧,比死也好受不了多少。她慢慢的闭上眼睛,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到完全听不见。 朦胧中,好像是谁解开了绳子,用披风裹着她从柴垛上下来。 她恍惚看见柴垛倒塌的那个瞬间,身子像没有东西支撑一样,重重的摔下去,却竟然不疼。 再后来的事,她完全没有印象了。 金擎殿上。 庄凘宙与众臣,用一种敬英雄的眼神,迎接瑞明王一步一步走到正殿中央。 庄凘宸拱手行礼,语气沉静:“臣弟幸不辱命,平定叶城之乱,亲手将程珣将军的头颅带回宫中,向皇上复命。” 他的话音落,殷离便捧着明黄布盖着的头颅走进来。 黄布掀开的一瞬间,大殿之上一片哗然。 庄凘宙的眸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寒意,却在最短的时间转为欣赏:“果然是朕的好皇弟,这一回,你可是为朕的江山,为黎民百姓立下大功了。” “皇上谬赞,臣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庄凘宸使了个眼色,殷离便退了下去。 “甚好。”庄凘宙饶是一笑:“三日后,朕就在这金殿上为你庆功。只是眼下你也累了,好好回府休养生息。另外,太后与太妃也记挂着你,得空去请个安。” “多谢皇上。”庄凘宸再度行礼,目光徐徐环顾殿上朝臣的脸色,转身离去。 他们都巴不得他死,却没料到他能这么轻易的赢了。 这种感觉,真的是极好。 庄凘宸心里的冷意,被灼热的恨烧开,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福寿宫中,太后与贞太妃等了许久,才看见庄凘宸的身影。 “哀家说什么来着,老九就是吉人天相,必然不会有事的。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太后忍着心底厌恶,语声婉转,满面喜色。 贞太妃赶紧走过去扶起行礼的庄凘宸,双目通红的说:“赶紧让母妃看看,你有没有受伤?失踪的那段日子,是不是吃了好些苦?” 庄凘宸脸色依旧沉冷,并未表现出半点亲切。“劳母后与母妃记挂。儿臣一切都好。” “说来也是奇了,老九,你是怎么做到一夜时间,就从叶城赶到后方,杀了个措手不及的?”太后饶有兴致的问:“你凯旋的消息传回宫中,哀家听了都有些不敢相信。就算是千里马,也总要耗费两三日的功夫,你却能在一夜之间了结了那位征战了一辈子的老将军,这可真是本事。” “是啊。”贞太妃也是好奇的不行。“凘宸你究竟如何运筹,不如说与太后听听。” “其实一早那些人就埋伏在他们的后方。只是等待时机。”庄凘宸平和道:“我的失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让他们尽快部署。传递消息,用信鸽即可。” “原是如此。”太后幽幽一笑:“怨不得一遇到这样的大事情,皇上就只信任你。你虽然年轻,却骁勇善战。到底是太妃生了个好儿子。” “多谢太后夸奖。”贞太妃笑得合不拢嘴:“也得是太后多年精心调教才能奏效。” 两人皮笑肉不笑的互相吹捧,庄凘宸听着就觉得腻味。不走,是因为他还有些话想问贞太妃。 “哀家有些乏了。”太后何尝不明白,便随意找了个由头:“去内室歇一歇。你们母子也有许多日子没好好说话了。” “恭送太后。”贞太妃笑脸相迎。 庄凘宸也行礼:“恭送母后。” 太后就着袭悅的手,慢慢的走出内室。却在不经意间发现袭悅仍然往庄凘宸那看。 “母妃是对儿子没有信心还是太有信心了?”太后一走,庄凘宸的脸色就冷了下来。语气也是充满了苛责。“非要在这样的时候添一把柴,给自己助力?” “哼。”贞太妃冷笑了一声:“你以为你府里养的不是只狐狸吗?皇帝找她,都快要将整个皇城翻过来了,她却能高枕无忧的躲在府邸里看热闹。丝毫不顾你的安危。烨辰,这样的女人还不值得你为了她来与母妃翻脸吧?” 庄凘宸也怀疑过太后,但此时母妃承认了,他反而心也定下来。“若程隽杀了岑慕凝,正好合适母妃的心意。这个你从一开始就不满意的儿媳,会彻底消失在你眼前。再不能成为岑相巴结皇上、太后安插在儿子身边的筹码。若程隽没能杀了岑慕凝,你会顺势冤枉她不忠不贞,流落在外数日,以什么来证明自身的清白。到时候,你必然会劝她自尽,不要污损了瑞明王府和相府甚至她母亲母族的荣光。对么,母妃?” 庄凘宸难得一口气说了这样多的话,贞太妃颇为意外。“凘宸,你千万别告诉母妃,你已经爱上她了。” “母妃。”庄凘宸绷着脸,眼底一片森冷:“儿子不喜欢的是你操纵儿子行事,与她无关。” “是么?”贞太妃根本不信这样的说辞:“母妃怎么觉得你是对这个不干不净的野丫头动了心呢!” “她岂会是野丫头。”庄凘宸唇角微扬:“她是丞相千金。” 贞太妃与他四目相对,语气微重:“她不配留在你身边。” “配不配,儿子自己说的才算。”庄凘宸拱手行礼:“母妃还是安稳在宫中度日,王府的事不劳您费心。儿子给母妃准备了一份厚礼,聊表孝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殷离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进来,放下便告退。 贞太妃就着蕾祤的手走到那箱子边:“打开。” 蕾祤略点了下头,取了并未锁上的锁头,掀开一看,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殿下这是何意……” 贞太妃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眉道:“这是挟持岑慕凝的人,他这是在警告本太妃么!为了那个贱人,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深吸了一口气,贞太妃接着道:“赶紧抬走收拾干净,别让太后察觉。” “是。”蕾祤奓着胆子起身,皱眉将箱子盖好,把锁头锁上才唤人抬了出去。 “唉!”贞太妃一声长叹:“儿大不由娘。太后与皇帝不睦良久,怕是我也要步其后尘。” 瑞明往府异常安静。 内室之中却不时传来轻声的啜泣。 “小姐,您可算是醒了。”冰凌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睛也哭的肿了。 岑慕凝睁开眼睛看见她,不免吓了一跳:“冰凌,你怎么弄成这样。眼睛好肿……” “快,让王妃喝一盏温水。”青犁赶紧拿了垫子给她靠着,从婢子手里接过水碗。 冰凌小心的用勺子舀了,送去她的唇边。“小姐只管笑话奴婢就是,只要您安然无恙,奴婢就是哭瞎眼睛也值了。” 温水入喉,岑慕凝微微一笑:“我哪里是笑话你,只是你这样子也着实哭的太狠了。等下用冰好好敷一敷眼睛。” “小姐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冰凌还是心疼她。 “脚和小腿有点痛。”岑慕凝皱眉,这么一说反而更疼了。“是不是烧的皮肉都焦糊了?我以后还能不能下床?” 青犁噗嗤一声笑出来,说话的时候鼻子却酸了。“王妃别担心,只是皮外伤不打紧的。只是都怪奴婢辜负了主子的命令,没能好好照顾您。” “怎么能怪你呢。”岑慕凝抑制住心里的冷笑,他说一套做一套,根本就是故意为之。 却连青犁都被蒙蔽其中。 这个男人,心太狠! 第六十六章:惩罚 “说来也是奇怪。”岑慕凝疑惑的不行:“当时火势凶猛,柴垛上都淋了煤油。可是我身上并没有受伤,这不是很奇怪吗?” “是因为那件长长的披风。”青犁认真的说:“那披风是用一种很特殊的线织就而成。那种线偏偏不易点燃,所以王妃您才能侥幸安然无恙。” “不是侥幸。”岑慕凝想起了程隽的眼神,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 “不是侥幸,那是?”青犁却一脸的不解。 “没什么,我饿了,去弄东西吃吧。”有了这样的对比,她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情势所迫,都不希望她被烧死。可是庄凘宸终究还是太无情。 不过也好,他能在这样的时候利用她不是很好嘛!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不会死的这么快。 只可惜早膳还没送来,那个气势汹汹的人就出现在她面前。 庄凘宸眸子里清冷的寒光,依旧没有温度。可是紧绷的表情却能道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殷离。”他只道这两个字。 “是,主子。”殷离轻轻击掌,两个人便扭着个人进来。 岑慕凝顿时愣住了:“青犁……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本王出府之前如何吩咐的,你可还记得吗?”庄凘宸没理会岑慕凝,反而转身看向青犁。 “都是奴婢的错,全凭殿下处置。”青犁根本就没打算狡辩,眉宇之间凝聚着深深的自责。 庄凘宸略微抬手。 殷离手中的匕首朝着青犁的胸口飞过去,速度快到岑慕凝都没有看清楚。 “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岑慕凝吓的脸色发青:“要出府的人是我,是我唆使青犁陪我回府省亲,这也是当初你答应了我的。更何况我现在安然无恙,劫持我的人,是从王府将我带走的,根本就不关青犁的事。” 庄凘宸没有做声,于是第二把匕首再一次扎进青犁的胸口。 岑慕凝吃惊的看着庄凘宸,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错,第一不该让你出府,第二没有尽力护你周全。”庄凘宸绷着脸,语气生硬:“若不是念在你平安无事的份上,本王才不会花费力气责罚她。” “呵呵。”岑慕凝笑出了声。“是妾身忘记了殿下一向赏罚分明。” 拧着青犁的人松了手,她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你知错么?”庄凘宸的语气依然没有温度。 “奴婢知错,甘愿受责。”青犁咬着唇瓣艰难的说:“王妃不必为奴婢……求情。奴婢做错的事,必得受罚。”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都没做声。 庄凘宸略微抬手,示意殷离将人带下去。 房门被关上,只剩下他和岑慕凝。“本王责罚青犁,是以儆效尤。你别以为你是王妃就不必受责。再有下次,你和她一样。” “不可。”岑慕凝淡漠一笑:“这次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去。是我吩咐青犁陪我回府,也因为如此,我才查清楚当年暗害母亲的,除了郭氏,还有隋氏。所以您惩罚青犁根本就毫无意义,归根结底,是我让她违背了殿下您的命令。您若是轻易纵了我,岂非有失公允。” 看着她认真而愤怒的样子,庄凘宸不禁勾唇:“你就那么想被责罚?” “我不想,有用吗?”岑慕凝仰起头,与他对视:“还是说因为您利用了我,让我差点送命,所以便当做是惩罚过了?” 她扬起下颌,看着他冷面若霜的脸庞,忽然伸手用力捏了捏。 庄凘宸没来得及躲,硬生生被她掐的疼。“干什么?” “我差点就以为,殿下您是石头雕刻而成,根本非血肉之躯。原来您也会疼,看来是妾身错了。”岑慕凝舒展了唇瓣,笑的特别清冷:“既然殿下不预备责罚了,那就请您回房好好歇着。妾身的伤还没好,就不陪您说话了。” 在宽大的楠木床上坐下,岑慕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难受。原本就不该对他有期待才是。 庄凘宸走到她面前,动手解开了腰带。 岑慕凝疑惑的看着他:“殿下,妾身没准备香汤给您沐浴。” “你不是要责罚么?”庄凘宸忽然扑上来。 岑慕凝顺手抓起了旁边的披风,扔在他脸上。“妾身说了,还有伤在身,不方便侍奉殿下。” 那披风摸起来有些奇怪,庄凘宸细细一看,顿时就恼了:“你从入府就一直有伤在身,从前能侍奉,如今为何不能?还是说你的精力,都用来对付别人,对着本王的时候,便成了死鱼。” “什么?”岑慕凝不想费脑子去想他的话,那样子会觉得累。 扔了披风,庄凘宸将她锁在臂弯:“自作聪明,也要看看有没有本王聪明。” 岑慕凝是真的没有力气和他掰扯,索性闭上了眼睛。“那就请殿下快些,我饿了,还要用午膳呢。” “你……”庄凘宸被她这种态度气的够呛,一时间竟然没找到话来反驳。 他看着她卷翘的睫毛,紧蹙的眉头,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略显出疲倦的痕迹。这些天,她的日子一定不好过。他撸起了她的衣袖,果然清晰看见被绳索捆绑留下的印记。 母妃下手,还真是狠。差一点,他就和她阴阳相隔了。 “殿下。”岑慕凝等了半天,他都没有别的动作,有些不耐烦的睁开眼睛。“我饿了。” “就知道吃。”庄凘宸绷着脸:“你得罪了本王,还想有好日子。” “……”岑慕凝被他烦的够呛,这人真逗,那人家的命去冒险,还指望别人给他好脸色。“我饿了……” “殷离。”庄凘宸不耐烦的坐起来,冲着门外嚷道:“都什么时辰了,还不送午膳进来。” 岑慕凝是真的没跟他客气,每吃一口东西,都食物当成是他狠狠的咬才解恨。这一通吃,胃里暖和了不少,身上也没有那么冷了。 庄凘宸没吃多少,全程几乎都在看着她吃。很快就吃光的食物一定是她喜欢的,剩下的那些果然不怎么好吃。 这女人也是心大,差点就死了,换做别人,恐怕要好几日都睡不着。可是她恢复的很快,一下子就忘掉了那些不高兴的事。 吃了东西,岑慕凝以为他该走了。可偏偏他就留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坐着。 索性装睡吧,避开他的眼神也好。岑慕凝蜷缩在床的一角,像一直小猫那样睡的很不安稳。 庄凘宸坐的腰酸,扯着她的手拽进了他怀里。“为夫出城这么久,你就没有半点牵挂吗?” “……”岑慕凝没有吭声。 他的唇轻轻的贴在她冰凉的脸颊。 “殿下,过两日,能不能恩准我回府?”岑慕凝还没放下隋妙的事。 “还回?”庄凘宸不悦:“这里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 “我还有事情没处理好。”岑慕凝微微蹙眉:“就一日。” “看你的表现吧,你若让本王满意……唔……” 庄凘宸的话还没说完,岑慕凝就一个翻身压在他身上。力气之大,差点把他的肚子坐憋了。“你悠着点,每天吃吃吃,吃那么多,想要人命?” “怎么会呢。“岑慕凝笑容明媚的说:“妾身不是好久没见殿下了么,想得紧。难得能和殿下这般亲热的说话,自然要主动一些。” 说话的同时,她的唇很明显的往他脸上凑。 庄凘宸大掌一按,遮住了她的嘴:“罢了罢了,你要回去就回去。” “多谢殿下。”岑慕凝心想,若是让别人知道,这位杀伐决断的瑞明王最大的缺点,是会害羞,那还不得贻笑大方。 她转过身,连朝里,不再看他。 她的呼吸声均匀了,庄凘宸才起身给她盖上了被子。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反感母妃对她下手。仅仅是怕母妃搅乱了他的计划吗? 足足养了三日的伤,庄凘宸才让殷离送她回了相府。 岑贇知道她要回来,特意命人告病请假,在府中候着她来。 岑慕凝将贺然一并带回了相府,看见岑贇,便将人送去他面前。“时间的关系,女儿就不一一赘述了。言简意赅向父亲阐述当日的事情,郭氏和隋氏在母亲的香料和汤药里做了手脚。导致母亲中毒,才会引发了她与别人的误会。至于那个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母亲的房中,也是隋氏精心安排,如若父亲不信,自可问这个奴才。” 好半天,岑贇都没有说话。 岑慕凝见他无动于衷,冷笑了一声:“父亲与母亲是结发夫妻,这么多年来,你们相扶相持,磕磕碰碰才走过来,怎么如此轻易就被这样的伎俩蒙蔽?” “别说了。”岑贇冰冷的声音并不算大,却带着强烈的不满。“你已经出嫁了,这里的事情与你无关。” “哼。若果是你的事情,自然与我无关。可牵涉到母亲,就是我的事。”岑慕凝咬牙切齿的说:“我不管你对母亲是什么用心,总之隋氏做了,就要承担责任。你想要姑息养奸,我不答应。” 第六十七章:夙愿 “姐姐回来了。” 岑慕媛瘦弱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面前,让岑慕凝心头一紧。 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被至亲伤害,心里的伤一定更痛。 “慕媛,你好些了吗?”缓和了脸色,岑慕凝担忧的问。 “给父亲请安。”岑慕媛艰难的笑了下,走到父亲面前低低的说:“还是让女儿对姐姐说吧。” 岑贇起身就走,不愿意再看岑慕凝那张脸。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能在瑞明王府苟活至今。 “姐姐,您和我去看看母亲可好?”岑慕媛略带请求的语气,让人不忍心拒绝。 岑慕凝随着她来到她住的地方,那是她还是四姨夫人时住的院子。 院子里满地的冥纸、铜钱,看着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虽然已经是春深了,可院子里的花木都凋零,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一样。漫天飘着的,都是纸钱焚烧过后残余灰烬,以及空气里特别呛人的烟熏味。 “姐姐,请随我来。”岑慕媛在前头领路,脚步有些虚浮。 “你没事吧?”岑慕凝看她走不稳不免担忧。 “无碍的。”岑慕媛回过头时浅浅一笑:“姐姐,娘就在里面。” 伴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轻轻的推开了门。 岑慕凝一眼就看见供奉的神台下面,是畏畏缩缩,颤抖不止的隋妙。再仔细一看,神态上用三块木板分别写着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是娘,另一个是郭氏,还有一个叫翠儿。 “姐姐,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娘总嚷着见到了母亲,还说对不起母亲。”岑慕媛低着头,眼泪顺着消瘦的脸庞往下滑:“我知道,母亲的死,一定和我娘有关。我也知道姐姐这次回来,是要娘给个交代。可是……姐姐,娘已经这样了。就算她从前多么的虚情假意,就算她作恶连连,她现在已经失去了神智,只是个满心恐惧的可怜疯妇,您能不能念在我们多年姐妹的份上,就饶了娘吧。” 岑慕凝闭上眼睛,只觉得心都痛了。 “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明白,她是你娘。可是她害死的那个人,是我的至亲。是我在这世上最最心爱的人。”岑慕凝哽咽的说:“要不是因为她阳奉阴违,背地里勾结郭氏,联手害死我母亲。我又怎么会落得野种的名声,还差点被自己的父亲勒死?难道就因为她疯了,我连给母亲讨回公道的心都割弃?” “不是的姐姐。”岑慕媛拉着她的手,动容的说:“娘总说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被瞎话的时候颠三倒四的说出很多话。她曾经毒杀了身边的婢子翠儿,就因为翠儿想要借她的攀上父亲。后来就是母亲和郭氏,也是她苦心安排才害了。包括她如何对你好,如何利用你,这些话都是出自她的嘴,这府中上下没有人不知道,父亲也都听的明明白白。所以姐姐今日来的目的,父亲再清楚不过了。他之所以还容许娘活着,只不过是不想相府接二连三的出这样的事情。姐姐,我知道娘对不起你,你要我怎么偿还都行,求您给她一条活路,让她这样苟延残喘的度过余生吧……” 岑慕媛跪了下去,双手还紧紧的抓住岑慕凝的手:“我知道,娘待姐姐的好,是有目的的。可真情没有十分,一两分也总是有吧。姐姐就念在您生病的时候,她毕竟彻夜未眠的陪伴在您身边过,饶了她,好不好?” 岑慕媛仰着头,泪水顺着她的眼尾往下滚。 岑慕凝看着多有不忍,却仍然没有松口。“慕媛,你放心,她是她,你是你。我终究是还是顾念咱们的姐妹情分。” “姐姐,求你饶了娘吧。”岑慕媛哭成了泪人。 看着她如此可怜的样子,就好像想起当初的自己。母亲走后,岑慕凝就是这样哭了整整三日。那种剜心的滋味,着实叫她刻骨铭心。 “好不好,姐姐……”岑慕媛哽咽的问。 “起来吧。”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语气微软:“我自己承受这样的剜心之痛,又怎么人心,让你也如此。既然父亲已经知道当初的真相,阖府上下也明白了我母亲的冤屈,她这样痴痴疯疯的活着,也罢了。” 岑慕媛如释重负,哭着笑起来:“多谢姐姐厚恩。” 她给岑慕凝重重的磕了个头,满心感激。“姐姐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娘再作恶。姐姐的大恩,妹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亲姐妹之间,无需这样的话。”岑慕凝扶着她起来,给她擦去了额头上的纸灰。“你身子弱,又经历那样的磋磨,好好养着才是真的。再过两三年,让父亲给你择一门好婚事。” “多谢姐姐关心。只是慕媛不想嫁。”岑慕媛哽咽的说:“娘做了那么多错事,罪恶滔天。身为女儿,宁愿此生常伴青灯,茹素赎罪。” “我已经说了,她是她,你是你。”岑慕凝有些惋惜的说:“相府,终究不是个好归宿。这里就像一个利欲熏心的牢笼,久久的活在这里,会错失许多原本应该有的美好。如若可以,你真的要及早离开才是。被让这双明亮的眼睛,只看见可悲的东西而蒙尘。慕媛,善良的人终会有善报。” 岑慕媛点一点头,没再说什么。 倒是袁龙这个时候过来,面带喜色的说:“大小姐,瑞明王殿下驾到,说是要接您回府。现下正和老爷在堂上饮茶。” “我陪慕媛更衣,这就过去。”岑慕凝心想,庄凘宸过来大抵是为了公事。 袁龙点了头,却叫来两名婢女陪三小姐更衣。“大小姐可否进步一说话。” 岑慕凝略微点头,跟着袁龙走出了厢房。 “四姨夫人的事情,阖府上下都知晓了。”袁龙面色凝重:“都怪奴才不好,那贺然暗中为四姨夫人做事,奴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说到底也是奴才害了夫人。” “她们有心隐瞒,又怎么会轻易让你察觉。何况这些年,父亲的精力都用在朝政上,到底也没留心身边的女人。如今好了,真相大白,母亲也不必背负着冤屈度日。我会求父亲迎母亲回来安葬。”岑慕凝心里的石头算是暂且放下一些。若能继续查清楚当日的真相,她这辈子也就没白活。 “殿下和相爷还在饮茶,大小姐不如先过去。”袁龙对她使了个眼色,压低嗓音道:“三小姐毕竟是四姨夫人所出,纵然曾经再怎么厚密,如今她的母亲是您的仇人,而您的报复也让她再一次变成了不被重视的千金,老奴说句不该说的话,大小姐最好与她保持距离。夫人的事情,无论如何不可再重蹈覆辙了。” “龙叔说的是。”岑慕凝也不愿意这么想,却不得不这么想。人心,是这个世上最难看清的东西了。 “给殿下请安。”岑慕凝走进正堂的时候,庄凘宸正端着茶盏喝的有滋味。“父亲。” “嗯。”岑贇的表情虽然算不上亲厚,但确实比平日里温和许多。“你来的正好。瑞明王殿下特意来接你回府。为父已经让冰凌打点好了,你随着回去便是。” 庄凘宸特意来接她回府?岑慕凝有些狐疑的扫了他一眼。“是。” 他这么做……莫非是想要父亲重视她这个出嫁了的女儿? “对了。”庄凘宸搁下了茶盏,冲岑慕凝淡淡一笑:“本王让人在柳州寻来上好的紫檀,经过百年成材,这种木,入水则沉,入土难朽,且香如梓柏,色如古铜,经能工巧匠的手,雕刻制成最好的棺椁。还请丞相大人以此迎夫人迁回安葬,权当是了了内子的夙愿。不知可否?” 岑慕凝有些诧异的看着庄凘宸,正好对上他明亮的眼眸,心中微微一紧。 “殿下如此厚恩,妾身自当铭记于心。” 庄凘宸见她行礼,便将手递给她。 岑慕凝就着她的手起身,唇边的笑容如一朵绽放的花,温暖明媚。“殿下如此待我,真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这话的同时,她眼底的冷光锋利的划过岑贇的脸:“只是不知道父亲是否愿意?” “是啊。”庄凘宸少不得多说一句:“即便是天子也不该插手臣子的家事。本王今日来,是以贤婿的身份请求岳父大人网开一面。还请岳父掂量。” 岑相格外尴尬,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他心里再如何不情愿,却也只能点头:“让瑞明王殿下费心,当年的误会既然已经解除,老夫的确该如此。” “甚好。”庄凘宸捏了捏岑慕凝的手指。 “多谢父亲。”岑慕凝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讥讽。果然她这个亲生的女儿说什么都是白搭,想要迎回母亲入岑氏祖坟安葬,还得凭借当权者手中的权势。 其实到了今日,母亲未必稀罕能进祖坟。但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起码能保全她死后的名节。 只是她看不懂,庄凘宸为何要帮她。还要在父亲面前,表现的如此恩爱。这里面一定有古怪! 她才不信,他会平白无故安这样的好心。 第六十八章:喜讯 就着冰凌的手上了马车,岑慕凝刚坐稳。 袁龙就气喘吁吁的赶过来,一脸焦急。 “那老夫就不远送了,瑞明王得空,来府上用膳。”岑贇转过脸,看见袁龙的神色,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出什么事了?” 袁龙朝他与瑞明王行礼,才担忧的说:“新夫人……殁了。” “殁了?”岑贇不由得诧异,但守着瑞明王,终究是没敢多问。 马车上,岑慕凝也听见了这句话。别的也罢了,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慕媛。“可怜了慕媛,和我一样没了母亲。” 冰凌一脸的不忿:“小姐可怜她,谁来可怜小姐您呢。当初夫人被四姨夫人算计,才会失了相爷的信任。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过去,仍然不能入土为安。好在殿下还是心疼小姐的。如今误会都解释清楚,往后阖府上下谁也不能再胡吣。若给奴婢听见,非用烧红的烙铁,烫平他们的嘴。” 一向看起来柔弱的冰凌,讲出这么狠的话,岑慕凝知道她心里一定是恨极了的。 “罢了,殁了就殁了吧。”岑慕凝闭上眼睛:“但愿父亲能对慕媛好一些。等过三年,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冰凌没再开口,只是轻轻拿卷子拭去指甲缝里的污迹。 马车刚进瑞明王府的大门,就发现里面堵住了各色各样的物品。 庄凘宸狐疑是怎么回事,让殷离去问。 “启禀主子,是贞太妃惦记主子和王妃的身子,特意让人送了好些东西过来。”殷离如实的说:“属下已经吩咐他们记录在册后,分别送去各处。” “替本王准备一份厚礼,明日一早送去宫中。”庄凘宸有些敷衍的说。 “是。”殷离随即点头,却道:“只是贞太妃让人送了好多首饰缎子给王妃,明早是不是请王妃入宫谢恩?” 岑慕凝撩开了马车的帘子,语气温和的说:“太妃这样惦记妾身,妾身自当入宫谢恩。” 她不愿意放弃每个能进宫的机会,只为能接近自己的敌人,早些复仇。哪怕凶险也无所谓。 庄凘宸没有说话,就算是默许了。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下了马车,恭敬的说:“不知道殿下晚膳想用些什么?妾身好去准备。” “随便吧。”庄凘宸并没有太多回应,自顾自穿过中院,返回了书房。 欣悡欢喜的迎上来,恭敬的说:“恭迎王妃回府,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沐足的药水。正好可以缓解王妃双足的伤痛。” “你倒是细心。”岑慕凝担忧青犁,少不得多问一句:“青犁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欣悡笑眯眯的说:“早起吃了一碗粥,看样子精神还不错。” “等下再沐足,我先去看看她。”岑慕凝对青犁有些愧疚,她不知道即便是青犁这样得庄凘宸的信任,他同样能下去狠手。 书房里,殷离陪着庄凘宸一件一件的理清朝廷中的事情。 这一说,就用了一个多时辰。 “主子,岑相府方才传来消息,说明日择吉时迎夫人回来安葬。”殷离见主子清闲,便道这么一句。 “岑相办事,如此的雷厉风行,倒是叫人安心。”庄凘宸微微勾唇。“也好,若他旨意一意孤行,下一次送的棺木,就是给他的。” “只是……”殷离略显担忧:“主子这么做,无疑是得罪了太后。听说当年太后便是很赞同岑相此举。说庵堂那里风水好,还能时常听佛音,洗涤罪孽。才将岑相夫人留在那里。” “此一时彼一时。”庄凘宸明眸转凛:“如今岑相想要继续效忠皇帝,也得看看皇帝是否还需要他的效忠。如若不然,剃头挑子一头热,不会长久。” “还是主子的计策好。”殷离不免得意:“既让王妃舒心,又顺道离间岑相与太后、皇帝的关系。只要岑相倒戈,朝中一大半的局势都要尽归您的掌心,加之这些年来,咱们暗中培植的势力。主子想要做到的事情,一定能成。” “自然。”庄凘宸也是这么觉得。这次这么做,只是为了拉拢岑相,和讨好她似乎没什么关系。 内室之中,喷香的烤鸡腿上,撒了一把白芝麻。有些芝麻掉在火里,发出噼啪的声音,燃出了一股更浓郁的香气。 青犁吸了鼻子,微微张开眼睛。 “什么东西啊,这么香。”她猛地要坐起来,胸口撕裂一样的疼。 岑慕凝吓得脸都白了,连忙按住她另一侧的肩膀:“别乱动,都是给你做的,送到你嘴边可好?” “王妃,您回来了。”青犁微微一笑,皱紧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府上的事情可办的顺利吗?” “顺利。”岑慕凝惋惜的叹了口气:“只是可怜了慕媛。罢了,不说这个了。你一定饿了吧。” “嗯。”青犁委屈巴巴的点头:“奴婢想吃肉,可是欣悡她们就送了一碗粥过来。说我伤的不轻,吃肉容易起炎症。她们懂什么啊,不吃肉哪里有力气康复。还是王妃最知道奴婢的心思。” 冰凌把烤好的鸡腿剃掉骨头,切成了小块,用银签子给她送到嘴边去。 青犁大口大口的吃起来:“王妃,您的手艺简直是天下最好的手艺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岑慕凝看她吃的香,心里松乏不少。“都是我的错,害你受罪了。” “王妃别这么说。”青犁嘴里塞满东西,吐字都不怎么清楚。“奴婢反而觉得是主子看重王妃,才没有杀了奴婢。要不,奴婢这条命早就交代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殷离就快步走进来:“给王妃请安。这是明早要请您带进宫去的礼品清单,主子说请王妃斟酌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若要添加或者删减,只管告诉属下。” 岑慕凝接过清单细细看了一遍:“你办事稳妥,自然没有不合适的。” “那属下先告退了。”殷离恭敬的行礼,拿着礼单退下。 青犁却担心的吃不下东西:“王妃,如今奴婢有伤在身,恐怕不便陪您入宫,更无法再宫外接应。您为何又要入宫?” “当日你我和冰凌在皇上、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失踪,如今平安无事,自然是要入宫解释一番的。”岑慕凝微微勾唇:“未免日后我们说的有分歧,只管以我被人挟持出城,而你们却被滞留在城这个说辞为准。切记。” “是,王妃。”青犁应了声,才继续慢慢的吃起来。 岑慕凝心里也有些起伏,又要入宫了,不知道又将是怎样的局面。 这一晚,庄凘宸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做,并没来她的厢房。只是听殷离说她送去的小菜很美味,基本上都吃光了。 倒是第二日一早,庄凘宸特意让人送了一套赤金红宝的首饰过来。 看款式似乎并非此时流行的,但无论是做工还是品质,都是一流的。岑慕凝受了他的恩惠,自然不好拒绝。就让冰凌给她装扮上了。 “殿下真是好眼光,小姐您肤白貌美,有这套首饰点缀着,更凭添了几分华丽。”马车上,冰凌忍不住一直在看。“若是在阳光底下,就更显得耀眼了。” “好是好,但恐怕太隆重。”岑慕凝不免担忧,这样子入宫,想不惹眼也难。 她果然没想错,这回刚入宫,竟然就碰到了御驾。 说是皇后病了,太后与贞太妃正在凤翎殿探望。于是岑慕凝的马车只好向着凤翎殿去。 半道上就遇上了皇帝。 “妾身给皇上请安。”岑慕凝从马车上下来,朝御辇上的皇帝恭敬的行礼。 “是瑞明王妃啊。”庄凘宙微微蹙眉:“看见你平安无事,朕的心里才踏实。” “劳皇上费心,是妾身的不是。”岑慕凝垂下头去的一瞬间,鬓边的金流苏窸窣作响,看上去格外轻盈。 庄凘宙凝神片刻,才道:“朕先去看皇后。” “是。”岑慕凝让开了身子,请御辇先过去,随后才上了马车,尾随在御驾之后。 说真的,她还是头一次见皇后。只可惜礼品已经送去了凤鸾阁,到皇后这里,空着手怪不好看的。 内室之中,太后微微虚目,唇角上扬。 贞太妃也是含了笑,满脸的柔和。 庄凘宙进来,请了安,便走到皇后的芙蓉帐边:“怎么样,可觉得好些了?” 皇后的笑容沁着春日里最妩媚的暖,才开口,双颊就生出了绯红:“臣妾入宫多年,总算是能为皇上开枝散叶了。” “当真?”庄凘宙不由得心头一喜。 “当真。”皇后咬着唇瓣垂下了头。 “甚好。”庄凘宙高兴不已。 “哀家这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太后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岑慕凝走进来,顿时一愣。“这不是瑞明王妃吗?怎的会来皇后这儿?” “妾身给皇上、太后、太妃、皇后娘娘请安。”岑慕凝行了礼,才恭敬的说:“知晓皇后娘娘有孕,妾身特来道贺。” “是么。”太后清冷一笑,语气难免尖锐:“哀家、皇帝和贞太妃都是才知晓皇后有孕,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莫非你有顺风耳不成?出了太医的嘴,这喜讯就立马传到你的耳朵里了?” 第六十九章:失望 殿里若有似无的香气,源自于两盆栀子。 这种栀子倒不是常见的那种,叶子略小,开的花也不算大。香气倒是比较好闻。 岑慕凝明知道太后是故意挖苦揶揄,却没有半分讪色,只是浅浅一笑。“妾身原本是入宫向太后、太妃请安。昨日太后与太妃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妾身,妾身心存感激。只是迈进门槛的一瞬间,听见皇后娘娘这里有如此的喜事,妾身自然要先来向皇后娘娘道喜。” 再往前走了一些,岑慕凝依足礼数朝皇后行礼:“妾身头一次拜见皇后娘娘,机缘巧合,竟遇到如此好事。再向娘娘请安恭贺。今日入宫不曾准备,容后妾身会为皇后娘娘和小皇子准备一份精致的礼品呈于宫中,还请娘娘恕罪。” “罢了。”皇后心情甚好,脸色温柔明亮:“九弟妹如此懂事,说话也得体,尤其是这头上的配饰,金光闪闪,又镶嵌红宝石,让人心生喜悦。本宫瞧见你就高兴,若有空,时常来宫里走动,权当是陪本宫说说话。” “是。”岑慕凝温和点头:“只要皇后娘娘不嫌弃妾身愚钝,妾身很乐意陪伴在娘娘身侧。” 太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皇后分明就是不给她面子。自己不喜欢的人,她偏要抬举。这口气顶在她心口,窒闷的不行。 “看来皇后很喜欢你的九弟妹呢。”贞太妃隐忍多时,终于等到适当的时机开口回击。眼底的笑容有一种云淡风轻的从容,却特别能在太后的心底插一根针。 果然太后若有所思的睨了贞太妃一眼,却并未开口。 “太妃说的极是,臣妾觉得和九弟妹很投缘。”皇后温婉从容的笑了笑。“听闻九弟妹的母亲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奇女子,不但懂得如何以药入馔,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如今看着九弟妹亭亭玉立的样子,仿佛能联想丞相夫人昔日的风采。” 说到这里,皇后饶是一笑:“皇上,不如让九弟妹时常入宫走动可好?臣妾很是喜欢有这样一位美人陪在身边。” 皇帝微微蹙眉:“你喜欢瑞明王妃相伴自然是好,但也总要问过王妃才可。” 皇后伸长了手,递给岑慕凝。 岑慕凝自然要迎上去,握住那只柔软又温暖的手。“妾身愿意。” “甚好。”皇后饶是一笑,唤了身边的婢子青萍:“把本宫的令牌给瑞明王妃,让王妃可以自由出入后宫内苑。” “是,娘娘。”青萍立马呈上了皇后的凤令。 “皇后娘娘抬爱,妾身遵旨。”岑慕凝正在发愁怎么才能接近太后,如今皇后有孕,她可以入宫,是天赐良机。 太后有些不悦,起身道:“哀家乏了,先回宫歇着。” 帝后自然是相送,谁都没说挽留的话。 贞太妃温眸笑道:“改日在来陪皇后说话,慕凝,你来,我有几句话交代你。” “那妾身也改日再来给皇上皇后请安。”岑慕凝极有颜色的随着贞太妃退出内室。皇后有孕,想必这时候最希望的是得到夫君的垂怜,有许多温情的话要说吧。 岑慕凝先一步走到玉辇边,朝贞太妃行礼:“请太妃上辇车。” “不必。”贞太妃摇了摇头:“今日春光甚好,又逢皇后有孕,你陪我走走。” “是。”岑慕凝知道贞太妃有话说,便温和的跟在一旁。 “宫里传闻,先前胡蜂的事情,是你所为。还污蔑本太妃有意引胡蜂毒杀太后……这当真是你所为吗?”贞太妃忽然就转到正题上了。 岑慕凝有些诧异,连忙摇头:“是臣妾发现了胡蜂,可臣妾绝没有谋害太妃的心思。反而是想保护太妃。” “哦?”贞太妃不解的说:“此话怎讲?” “人人皆知太后喜食蜂蜜,皇上特意在御花园里养蜂,供给凤鸾殿最好的花蜜。可是胡蜂却偏偏出现在太妃的寝宫。这事情传出去,只怕对太妃不利。自先帝登基到如今,后宫从来就平静之中孕育风暴,星星点点的火也能燎原,何况是凤权在握的太后。她又如何会让您轻易避过灾劫。索性,是太妃受苦了。” 贞太妃心知肚明她的本意,却不揭穿。“这么说来,你这是在为本太妃思量着想。非但没错,反而有功。” “妾身不敢居功。”岑慕凝迎着太妃的目光,徐徐道:“妾身只是不想太妃受到伤害的同时,还能为母亲复仇。” “哦?”贞太妃不解的说:“你怀疑你母亲的死是太后所为?” “是。”岑慕凝毫不犹豫的点头。 “何以见得?”贞太妃有些不信:“你有什么证据?” “妾身没有证据。”岑慕凝温眸道:“否则也不会处于劣势。但妾身既然能入宫,就一定会找到证据。” 贞太妃轻轻叹气,连连摇头:“凘宸这孩子自幼就有主意,如今连成婚也是主意坚定。娶了你这么个嫡妻,和抱着一团火有什么差别?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你心底的怨恨烧成灰烬。” “……”果然当妈的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个宝。 岑慕凝心想,她没被贞太妃的宝贝儿子给折磨死,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这可倒好,她成了贞太妃眼里的祸害了。 “本太妃不管你要作什么,也不管你怎么做,底线是,你不可以连累凘宸,连累瑞明王府。凘宸从一个庶子,攀到今天的位置着实不易。皇上和太后防着他,就跟防着贼一样。屡次想要他的命。你是岑相的女儿,是皇帝忠臣的女儿,叫我信你已经不易。若你再敢生出别的心思,可别怪本太妃心黑手狠。” “妾身不敢。”岑慕凝微微欠身,抬起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明媚的春光。“正如太妃所言,妾身如今是瑞明王殿下的嫡妻。自古以来,妻以夫为荣,只有妾身的夫君成为天下间最显赫,最尊贵的人,妾身的仇或许才有指望报。所以,妾身与太妃的心,是一样的。” “甚好。”贞太妃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既然你是这样的心思,本太妃就满意了。” 说到这里,贞太妃已经有了主张:“慕凝,你聪慧端庄,若非岑相的女儿,本太妃一定会很喜欢你。只是,你父亲的立场是效忠皇帝,而你的立场却是瑞明王。这之间如何平衡,如何拿捏,且要看你的本事。眼下,我正好有两件事情,需要你来做成。” “但凭太妃吩咐。”岑慕凝恭敬的垂下头去。 “其一。”贞太妃语气略轻,眼神里透着凉意:“皇家最重视的就是江山后继,子嗣绵延。无论如何,瑞明王府必须有皇子降生。最好是嫡出。自然,若你没有那个福分,庶出的孩子交给你抚育,也合情合理。” 岑慕凝脸上有些不自安然,因为她已经知道接下来贞太妃要说什么。 “其二,太后一直不喜欢皇后,如今皇后有孕,自然要凭借身孕与太后争个高低。你务必要想个稳妥的计策,让这个孩子折损在太后手里。”贞太妃的声音,正好能送进岑慕凝的耳朵里。想来后面缀着的几个婢子和奴才,根本就无从听见。 “可是若太后一直不出手,那……”岑慕凝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太后未必会出手,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那个是她的孙子。”贞太妃虚了虚眼睛,握住了岑慕凝的手:“可你必须要按本太妃的吩咐来做。你的仇人,与本太妃、与凘宸是一致的。若非皇帝包庇纵容,太后如何能风光到如今?这对母子本就该死,岂能让他们占尽风光。” 岑慕凝看着贞太妃的眼睛,那里面有一团火。是这许多年一点一点侵入骨髓的恨,滋养出的怒火。 “你是不敢,还是不情愿?”贞太妃见她不吭声,语气不免严肃。 “妾身知道了。”岑慕凝无声的叹气,皇宫里的孩子,果然是很难养成的。但若是为了给母亲复仇,就要用这样无辜孩子的命去铺路,母亲九泉之下一定不会原谅她。 “光是知道有什么用。”贞太妃不满的说:“你要做到才行。若你不顶用,本太妃必然会让凘宸休妻。到时候,你想要复仇比登天还难。” “太妃的话,妾身谨记。”岑慕凝蹙眉应下。 “那就……尽快去做吧。”贞太妃幽幽的说:“别看我成日里隐忍不发,其实我并非有耐心的人。你自己要多当机立断些。还有,万一你蠢笨,没能成事。东窗事发,你若敢攀扯本太妃与凘宸,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 “自然不会。”岑慕凝认真的说:“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贞太妃这才松开了她的手,洁白的手腕已经被掐出一道红印。 “你回去吧,好好想想这天这席话。别叫本太妃失望。” “恭送太妃。”岑慕凝行礼,目送贞太妃离开,整个人像被人捅了一刀,浑身都难受。 真的,要对一个才有孕的女人下如此狠手来嫁祸太后吗? 她恐怕做不到。 第七十章:反误 从回府到夜幕降临,岑慕凝把自己关在厢房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能做到铁石心肠,为了报仇可以不择手段。可真的走到这一步,她的心竟然这么柔软,这么迟疑。 “王妃,晚膳好了。”欣悡端着热气腾腾的燕麦粥进来,托盘里还特意搁了两道小菜。“冰凌姑娘吩咐说您今天胃口不好,让奴婢熬了粥送来。又搭配了两道小菜,不知道王妃是否喜欢。” 岑慕凝看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一颦一笑之间,妩媚动人,又不是呆板美人的样子,到底叫人看着舒心。“放着吧。” “王妃若不喜欢,奴婢再去做点别的来。”欣悡搁下了东西,行礼要走。 “不必。”岑慕凝唤住了她,问:“当初贞太妃将你送进瑞明王府来,是指望你能出人头地,为殿下开枝散叶的。如今让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委屈你了。” 欣悡尴尬一笑:“王妃别这么说,那时候奴婢心气高,才会冲撞王妃。眼下这样也很好了。起码吃得饱也穿得暖。还能侍奉在殿下与王妃身边。” “你就不想圆了太妃的心愿吗?”岑慕凝问。 “王妃的意思是……”欣悡咬住了唇瓣,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白日里看着天气不错,入了夜,却多少有些凉。”岑慕凝微微蹙眉:“你去为殿下准备沐浴的香汤罢。待殿下沐浴完,你先暖了床去。” “王妃……”欣悡连忙跪了下去:“奴婢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殿下吩咐奴婢照顾王妃,奴婢怎么敢……” “是我让你的去的。”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说话。“若是你能为殿下开枝散叶,也是向我尽忠了。” 岑慕凝没想过要给庄凘宸生一个孩子,用这个孩子来取悦贞太妃。但她明白贞太妃的话,若自己不肯,也不能阻碍了可以做到的人。 “是。”欣悡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奴婢告退。” 欣悡走出房门,脸上还挂着一缕尴尬。 冰凌快步走进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岑慕凝:“小姐,您明知道欣悡心思不纯,就等着盼着能勾引到殿下呢。您怎么还能推波助澜,让她去为殿下暖床,这不是要促成了她的好事吗?” “这是……贞太妃的意思。”岑慕凝看她气鼓鼓的样子,不禁一笑:“就算不是欣悡,将来也会有别人的。何况你又不是没见过王府里的阵仗。每隔五日,都有一次规模不小,堪比选秀的活动。哪一次,不是看得人眼花缭乱的。但那些女人,贞太妃看不顺眼,也唯有这个欣悡。” “贞太妃的话,您又何必放在心里。”冰凌还是生气:“若欣悡真的有孕,殿下必然会给她位分。到时候,她母以子贵,小姐您就没了立足之地。恩宠这件事,本来就是此消彼长,殿下的精力,要耗费在朝政大事上。已经顾不得府里这些如云美眷了,小姐,您怎么还能上赶着送到他床上去?” “我有我的不得已。”岑慕凝微微勾唇:“何况我嫁进瑞明王府,又不是为了恩宠和情分。冰凌,你该是最明白我的人才对。母亲的仇没报,真相没水落石出。我的人,我的心,永远都只属于我自己。” 冰凌听她说的这么坚决,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好半天,她才低低道:“小姐的心思奴婢都明白。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这一生,兴许也就只有这么一个男人了。就算您将来复了仇,找到了真相,您也一样还是瑞明王妃,是殿下的正妻。” 这话让岑慕凝有些愕然,她没想过报了仇之后的事情。“若我能活到那时,我一定好好思量你说的话。我饿了。” 冰凌把燕麦粥端到她手边,轻轻用银勺子搅了搅。“罢了,看着生气。小姐还是别吃这个了。奴婢让小厨房送饭菜过来。” 说完,她端着碗就走,头也没回。 岑慕凝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更多的是在惋惜皇后的那个孩子。别的,她愿意想,也不敢想。 内室之中,氤氲的水汽散发着暖暖的香甜。 庄凘宸推开门进来,顿时绷了脸。“怎么这样香?” 殷离一脸尴尬的摇了摇头,伺候着他宽了衣裳,就赶紧退了出去。 这么香,自然是王妃的好心思。他以为王妃正在里面恭迎主子沐浴呢。 绕过屏风,走进香汤池。庄凘宸只觉得水温舒适,却有些不喜欢那浮在水面上满满的一层花瓣。 “往后简单弄些便是,太多了看着乱。”庄凘宸听见人声,便这么吩咐了一句。 “是。”欣悡轻轻点头,从他身后下了池。 那双纤细而笔直的腿,又白幼嫩,轻轻走在满是花瓣的香汤里,格外好看。 只可惜庄凘宸一直闭着眼睛,毫无觉察。 兴许是水的温度合适,也可能是香气太沉,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怎么今晚这样热。” 话音刚落,一双玉臂就环住了他的肩。“殿下可要喝一盏冷酒吗?” 庄凘宸猛然扭过头去,看见欣悡那张精致的脸,顿时就恼了。“大胆!谁让你进来的?” 欣悡一惊,连忙松开手退后两步,战战兢兢的说:“是王妃吩咐奴婢来侍奉殿下沐浴,为殿下暖床的。” “王妃?”庄凘宸眼底的冷光变得有些锋利。 “是。”欣悡连忙点头:“若非王妃吩咐,奴婢怎敢如此。” “滚。”庄凘宸毫不留情的说。 “殿下……”欣悡委屈的不行:“您若是这样赶走奴婢,奴婢无法向王妃复命……” “别让我再重复一遍。”庄凘宸咬牙切齿的说。 欣悡颤抖着从池子里奔出来,捂着身子狼狈的跑了出去。 殷离在门外候着,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也是万分震惊。“里面的人怎么是她?” 披上了袍子,庄凘宸只觉得眼睛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这房里的水汽太大的缘故。将腰带系上,他光着脚,咬着牙,冲出浴室直奔中院,岑慕凝的厢房。 这个时候,岑慕凝正吃着小厨房做的菜。 冰凌在一旁伺候着。 谁知道门嘭一声被踹开,吓得她手里的筷子都掉在地上。 “谁?” 冰凌还没顾得上去看,屏风就被人一脚踹倒了。 庄凘宸怒气冲冲的样子,着实把冰凌吓了一跳。“给殿下请安。” 岑慕凝这时候才起身,朝他行礼:“殿下怎么这时候过来,可用过晚膳吗?” 他直接从倒下的屏风踩过来,走到岑慕凝年前。 不等岑慕凝开口,他竟然一把掀了桌子。 盘子碟子碗筷,各种菜肴一股脑的翻到在地上。噼里啪啦,伴随着汤汁四溅,那场面简直无法形容。“殿下……”岑慕凝瑟瑟的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 “殿下……”冰凌有心护着岑慕凝,却被庄凘宸搡开。 “滚。”庄凘宸冷厉的吼声,震耳欲聋。 冰凌僵持在原地没有动,却被殷离用最快的速度拽出了厢房关上了门。 “放开我,我要保护小姐。”冰凌不满的挣脱开他的手。 “你疯了?”殷离压低嗓音道:“主子发怒,你若还想活命,老老实实的留在这里别动。否则,害人害己。” 内室,岑慕凝诧异的看着庄凘宸,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的邪火。“殿下为何这样震怒?总要告诉妾身原因吧。” “你还敢问。”庄凘宸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几乎将她拎起来,就只有脚尖能触及地面。一步一步往宽大的床走去。 岑慕凝瞪圆了眼睛,难受的脸都涨红了。一双手死死的抓住他的手。“殿下,放开我……” “谁让你把那个贱人送来暖床的?”庄凘宸气的脸色发青。“谁让你把她送去脏了本王的香汤。说!” “太妃吩咐妾身要贤惠,早些为殿下开枝散叶。”岑慕凝飞快的说出这句话,拼命的掰开了他的手。能大口大口的喘气,这种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那也该是你来开枝散叶。”庄凘宸猛的扑上来。 岑慕凝招架不住,两个人一起栽倒床上。 “你敢阳奉阴违,随便找个贱婢就打发本王,你以为本王是什么人?”庄凘宸恶狠狠的瞪着她。 “欣悡本来就是太妃属意的人选……唔……”他的吻,带着征服一切的霸道。岑慕凝躲避不及,只能闭上眼睛忍着。这对母子,当真是奇葩。 一个偏要把美人送去他府里,开枝散叶。 一个却嫌弃的怎么都不肯接纳。 这也就罢了,好好的,干嘛非要把她夹在中间受这样的罪。“殿下,您身子好烫……” 岑慕凝觉得他怪怪的,挣扎着要下床。“要不要请个御医来瞧瞧。” 庄凘宸拽住她的手腕,狠狠把她塞进角落:“你这样轻践本王的威严,本王偏要让你知道厉害!” 门外,冰凌悬着一颗心,真恨不得拎着个棒子一下把庄凘宸敲晕算了。 无奈,殷离却死死盯着她,根本不给她机会。 “别担心了。”殷离看她脸色惨白,吓得不轻。“主子的脾气我最了解。若真的要谁死,哪有那么多话。直接手起刀落,来个痛快就是。” “你懂什么。”冰凌的眼泪都出来了。“不死,就等于不遭罪吗?” 第七十一章:长春 天蒙蒙亮了,岑慕凝听见窗外有鸟儿轻快的啼鸣,才慢慢的推开庄凘宸揽着自己的手臂,轻轻下了床。 推开窗,看东边的天空,有红色的霞光,想必今天会有一场雨。 庄凘宸睁开眼睛,看她穿着单薄的衣裳,迎窗而立,想起昨晚的种种粗鲁,不禁诧异。 “你这个王妃是怎么当的?” 他忽然开口,把岑慕凝吓了一跳。转过脸与他四目相对的时候,他的脸上只有些许的不满。 “妾身糊涂,还请殿下明示。” “纵容侍女用迷药惑主,就是你替本王管制王府使用的手段?” “迷药惑主?”岑慕凝的脸色顿时尴尬不已。原来昨晚,他之所以那么激烈,是因为用了药…… “妾身失察,还请殿下恕罪。”岑慕凝的脸色一阵阵的红白交替,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还以为他生气自己送了欣悡去暖床,才会如此。原来,只不过是药效。 “母妃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庄凘宸披上了袍子,蹙眉看着她。 “昨日入宫请安,正好遇皇后娘娘有孕,太妃吩咐妾身早些安排好府中的事情,也能替殿下开枝散叶。”岑慕凝垂着头,没有看他的眼睛。 “所以你就把欣悡送了来?”庄凘宸仍然很生气。 “欣悡原本就是太妃为殿下栽培的人选,若是她能有孕,太妃一定会欣喜。妾身也会代殿下好好照顾欣悡,抚育她的孩子,如此一来,也不算辜负了殿下的信任。”岑慕凝温眸一笑。 “是么。”庄凘宸蹙眉:“庶子如何比得上嫡子。难道你就不想为本王生一个皇子?” “妾身是不会有孕的。”岑慕凝与他对视一眼:“入府之前,妾身将长春丸埋在肚脐,使药丸的效力完全被吸收,所以不会有孕。” 庄凘宸诧异的看着她,眼神深邃复杂:“你嫁进瑞明王府之前,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岑慕凝,你对本王就只存了利用的心思是吗?” “妾身甘愿为一枚棋子,替殿下做任何事。”岑慕凝与他四目相对:“但生育产子这事,妾身是万万不敢痴心妄想的。毕竟养育一个孩子,就会存留私心。会生出与府中其余女眷的嫌隙,会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变得寸利必争。到那个时候,妾身会被蒙了眼,分不清哪些事才对殿下好。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停滞不前,迷失方向。而妾身想要做的事,不能有分毫偏差。” “好一张利嘴。”庄凘宸阴冷的笑了。 尽管这样的笑容看着瘆人,可岑慕凝却觉得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 “殿下,妾身没进王府之前,也不确定自己能活多久。但只要活着,就该坚持自己的初心不是么?”岑慕凝被这早晨的春风吹的有些冷,于是走到床边替他系袍子上的纽扣。“昨晚让冰凌准备了可口的早膳,殿下就在这里用一些可好。欣悡的事情,妾身一定会好好处理。” 庄凘宸看着她葱白的指尖,轻轻的为他系好衣扣,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明明很生气,可是她的理由充分,让他无言以对。 “还有一件事。”岑慕凝稍微犹豫,却还是说了:“妾身不愿意隐瞒殿下,太妃的意思是……除掉皇后腹中的龙子。” 眉心微动,庄凘宸再一次认真的去看她的眼睛。那明亮的眸子里,有一种说不出什么感觉的幽光。叫看见的人,越发的想要看进去。仿佛能窥探她最真实的心思。 “即便母妃要动手,为何选你?” “妾身也是误打误撞,昨日带着殿下赐予的那套红宝石饰物,被皇后瞧见了喜欢,说是喜庆。于是让妾身时常入宫相伴,有了这样亲近的机会,太妃才会这么说吧。”岑慕凝微微一笑:“可能也是因为太后不喜欢妾身,也不喜欢皇后,所以皇后才会故意拉拢妾身,让太后吃心。” “那你的主意呢?”庄凘宸依旧与她对视,想要一层一层的撕开她的伪装,看看她内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妾身没有自己的主意。”岑慕凝温婉的看着他:“殿下的吩咐,就是妾身的主意。” 庄凘宸没有做声,隐约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他起身,披上了外袍,推门而去。 冰凌迫不及待的进来,一脸担忧的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岑慕凝温和的笑了下:“长春丸的事情,我告诉了殿下。” “长春丸……”冰凌吃惊的看着她:“您怎么会知道这个?” “母亲就只有我一个女儿,想来也是因为用了长春丸的缘故吧。”岑慕凝平静的说。 “可是夫人已经有了您啊,小姐,您至今还不曾生育……”冰凌忧心忡忡的说:“那往后又当如何?您要知道,身为皇族的正妻,若是没有一个孩子,将来的日子又怎么能有依靠?” “将来?”岑慕凝饶是一笑:“几个月前,我差一点死在父亲的鞭子下,我早就以为我没有将来了。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我拼命赚来的。想那么远做什么。” 不等冰凌开口,岑慕凝又问:“欣悡呢?” “在后院跪着。”冰凌愤懑的说:“小姐白抬举她一回。可惜入不得殿下的眼。” “你让她进来。”岑慕凝由着小婢子侍奉了熟悉,正在梳妆的时候,冰凌扶着欣悡走进来。 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样子,就知道是在后院跪了一整夜,膝盖的肿了。 “你昨天在沐浴的香汤里用了什么好东西?”岑慕凝蹙眉问。 “是奴婢的错。”欣悡脸色苍白的说:“奴婢用了催动血气的药散,洒在了沐浴的香汤里。以为这样子,殿下就会对奴婢动情。” “你可知什么叫适得其反?”岑慕凝幽幽叹气:“若非我今日抢先开口,请殿下把你交给我发落,这时候,你的命能不能留住还是未知数。” “多谢王妃厚恩。”欣悡双眼微微泛红。“是奴婢没用。” “罢了,这些日子你也不用留在王府了。”岑慕凝冷了脸:“让人送你出府,是去庵堂也好,还是回你母家也罢。总之没让你回来,都别在眼前乱晃。万一触怒了殿下,我也没办法确保你活着。” “是。”欣悡给她磕了个头:“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是太妃调教栽培的人,为何如此不知道殿下的喜好?”岑慕凝真是想不通,贞太妃怎么会送来一个庄凘宸根本就不理会的女人来。 “其实,无论太妃如何调教,无论送进来的是谁,有多美。只要是太妃的人,殿下都会拒之千里。这也是奴婢为何下药的缘由。奴婢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件事,明白太妃为何会这样叮嘱奴婢。起初,奴婢还觉得是王妃拦着了奴婢的前程,如今想来,都怪奴婢自己蒙了心。” 欣悡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双目失去了光彩。 岑慕凝听她这么说,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庄凘宸和贞太妃的关系这样不好?他们母子之间,就因为那个叫紫菱的女人闹成这样吗?还是有别的隐情? “冰凌,让人送她出府。”岑慕凝不愿意多想,昨晚没有睡好,这时候脑子还是晕的。 安顿好了这些事,岑慕凝去看了青犁。 青犁身子一直很好,可能是习武的关系,这次的伤虽然重,却也恢复的很快。 “王妃来这里坐了良久,都不怎么说话,是有什么心事吗?” “皇后娘娘有孕。”岑慕凝微微一笑:“过几日我要入宫陪同说话。” 青犁一听,就明白了。“太妃一直盼着主子有嫡子,王妃是因为这件事情,心中担忧?那不如请御医来为您调养身子……” “太妃不仅仅是要这样。”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说话。 “王妃。”青犁一向爱笑,这时候却格外严肃:“皇后娘娘有孕,那些皇子妃和命妇们都会争先恐后的向皇后献礼恭贺,以表心意。但若要她们相伴皇后,时常出入皇宫给皇后解闷,恐怕她们都避之不及。如若有什么闪失,首当其冲就是您倒霉。无论太妃是什么心思,真出了事,她一定不会保护您。反而会第一个把您推出去。毕竟您是岑相的千金,岑相是皇上的忠臣。” “是啊。”岑慕凝饶是一笑:“你看的明白。” “既然如此,不如……”青犁忽然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王妃也在这个时候有孕不就好了,如此一来,您就不用入宫了。正好能躲避锋芒。” “这怕是难了。”岑慕凝笑里透着凉。 “不难。府中的御医也不是吃素的。让他们好好调制坐胎药不就是了。”青犁欢喜的说:“奴婢会劝主子每天都来中院陪您的。” “长春丸伤了内里,怕是不能了。”岑慕凝平和道:“只能再想别的法子。” “长春丸?”青犁心口一惊:“那不是极度伤害女子身体的避子药么?相传烟花柳巷的老鸨为能让当红的姑娘们一直承欢,就用这种药使她们春常在,终身不能有孕……” “是。”岑慕凝点头:“所以,得另外想个法子。” “奴婢怕主子知道了,会……” “他已经知道了。”岑慕凝温和一笑:“我没有什么事情不能让殿下知道的。” 青犁看着她平淡的表情,实在想不出主子为何这样平静。难道他也不想和王妃有个孩子吗? 第七十二章:分忧 果然第三日的清早,皇后就让人用软轿子接岑慕凝入宫相伴。 还特意交代说用过晚膳会送她回府。 一想到要在宫中整日,岑慕凝心里就别提多激动了。越接近太后,就越接近真相。 她怀着这个信念,精心打扮,领着冰凌和青犁一并入宫。 “你也是的,身子还没好全,非要跟着我一起来。”岑慕凝担忧青犁:“软轿子再舒坦也是颠簸,伤口还疼吗?” “王妃安心就是。”青犁微微一笑:“主子虽然惩罚了奴婢,却也让殷离给奴婢送了最好的药。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岑慕凝听了这话,心里微微舒服,起码庄凘宸还有些人情味。 凤翎殿内果然热闹,不仅花团锦簇,更是环肥燕瘦的,比御花园的春景更撩人。 只是岑慕凝来的时候,这些人陆陆续续的在往外走,似是已经来恭贺过了。 “小姐您瞧,这么早,这些人就走了,不知道等候在凤翎殿的时候,天是不是都还没亮呢。”冰凌笑着说:“皇后娘娘有孕,还真是天大的喜事。” “自然。”青犁压低嗓音道:“皇后娘娘成婚也有好几年了,头一次有孕,自然是天大的喜事。”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下了轿子,望一眼这威严肃穆的凤翎殿,她只觉得心口有些沉闷。 “原来是瑞明王妃来了。” 声音很是耳熟,岑慕凝回头一看,走过来的人是姿阳公主。 “姿阳公主安好。”岑慕凝朝她微微一笑。 “好?”姿阳轻蔑道:“这个好字,从何而来?本公主一向与姐姐出双入对,但凡是无聊的日子,总有姐姐在身边相伴,以解无趣。这倒是好,你随便使了个手腕,就让姐姐去了庵堂里静养。这也罢了,我们居然连见上一面都不能,真不知道你的心怎么长的,如此狠毒。” 个中原委,岑慕凝懒得和她解释,只是温和的说:“出于对恪纯公主身子的思量,才让她去静养。这也是皇上与太后点了头的事,想来没有不妥。至于公主您时常觉得孤单,那是因为岁数也到了,该为自己择一个好夫婿了。出嫁后有了自己的府邸,日子就不会那么孤闷。” “大胆。”姿阳公主绷了脸:“本公主的婚事岂容你在这里嚼舌。母后还没嫌本公主年龄到了,你怎么敢说这样的话。” “太后一向疼惜公主,自然是盼着能将公主留在身边的。”岑慕凝微微一笑:“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该进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无谓在这里耍嘴皮子。” 说话的同时,她先一步往里走。却被姿阳公主用力的撞开了肩。 “任凭你现在是谁,说白了,还不是皇家的奴才么。”姿阳尖酸刻薄的语声极为尖锐。 岑慕凝只觉得耳朵都被刺疼了。不过也罢,她喜欢这种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 “姿阳公主倒是和瑞明王妃一路来了。” 刚进内室,皇后就笑着问了一句。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行了礼。姿阳温眸道:“本是想早点过来给皇嫂请安的。母后知道我要过来,吩咐我带来些滋补的药膳。哪知道这一耽搁,就遇见了九嫂。九嫂可真是好福气啊,入宫还要皇后娘娘用软轿子去接。当真是体恤。” 她阴阳怪气的说完这番话,便让身后的婢子将太后预备的药膳呈于皇后面前。 “皇嫂放心享用就是。母后已经让护着您龙胎的御医瞧过了,确保可以享用。”姿阳笑看着皇后。“皇嫂您安心的吃了便是。” 东西送到皇后手边,有股难闻的药味。 “多谢母后一番美意。”皇后有些不情愿的伸手。 “娘娘,不如等下再吃,还有些烫呢。”皇后身边的青萍赶紧把药膳接过来。“奴婢放在这边先凉一下。” “这药膳虽然是搁在砂煲里,却从母后那送去了太医院,又从太医院交给本公主。这一来一去,也耗费了不少时间,滚烫的药膳早就变得温热了。再若是放一放,恐怕就不能吃了。药膳嘛,自然是最温热的时候才有效果。放凉了吃下去也是伤胃。皇嫂您说是不是?”姿阳是奉命前来送药膳的,必然得看着皇后吃了才能安心。 岑慕凝看着阵仗,她来的恐怕不是时候。太后要收拾自己的儿媳,她这个外人在场,总归不太好。 果然皇后的脸色讪讪的不自然:“母后和十妹这样费心,本宫自然不能辜负。” 接过了勺子,皇后舀了一勺喝下去。说是药膳,完全就是药里面炖了些乌鸡。浓郁的苦涩瞬间从嘴里传递到咽喉,呛人的滋味让她几乎呕出来。 却为了自己端庄得体的样子,忍着往下咽。 岑慕凝看见皇后吃的这么痛苦,也是不忍心。“妾身正好带了些酸甜可口的蜜饯,果脯,不如也请宫中的御医检查一番,若可以,正好给皇后娘娘品尝。” 冰凌呈上了那些东西。青萍转身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医女。 医女仔细检查过,确保没有问题,才转交回青萍手里。 “娘娘吃一块吧。”青萍心疼的说。 “瑞明王妃有心了。”皇后赶紧吃了一块,果然酸甜的滋味化解了不少苦涩。“味道不错,本宫很喜欢。” “唉。”姿阳叹了口气:“这些果脯虽然好吃,却也没有什么滋养。倒是难为母后命人熬了一夜的药膳,皇后娘娘是不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皇后听她称呼自己皇后娘娘而非皇嫂,便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了。 姿阳是这后宫最得太后喜欢的公主,又是皇帝心疼的妹妹,一向跋扈,目中无人。得罪了她,必然要被她编排诋毁。 皇后见状只要又勉强自己喝了好几口那药膳汤:“我才有孕,就劳烦母后为我费神,心里真是过意不去。这药膳,青萍和医女们也会准备,不如往后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那怎么行。”姿阳撇嘴道:“医女和宫婢准备的,岂能比母后的好?皇嫂,您就安心的等着吃便是。母后说了,每日会三次给您送来。毕竟是皇兄的第一个嫡子,母后可丝毫不敢马虎呢。” 一日三次…… 皇后听她这么说,心都凉了半截。太后的性子,必然会让送药膳的人盯着她喝下去,简直是活受罪。“其实滋补未必是药膳最好。”岑慕凝适时开口,也不怕得罪太后。“且要看皇后娘娘的体质是否适宜进补。即便是温补滋养,也可能会因为进补过久或者过于频繁而导致身体虚亏,干燥生火。倒不如多吃新鲜的果蔬鲜肉,更有益于腹中皇子的养成。” “呦,本公主还不知道呢,原来九嫂懂这些啊。”姿阳眼皮子一番,给了岑慕凝一个大大的白眼。 “是姿阳你不知道,其实瑞明王妃的母亲最擅长的就是药理。这也是本宫请她入宫的原因。听闻瑞明王妃很喜欢以药入馔,做各种好吃的美味,不知道有没有适合本宫的呢?是不是非要用浓郁的药汁熬汤才能奏效?”皇后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 “承蒙娘娘信任,妾身已经准备了一些滋补药材入馔的方子,只是碍于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体质,总得要御医过目之后才能使用。”岑慕凝让青犁将方子交给了青萍。 青萍转交给皇后,唇角浮现一抹淡淡的笑。 “甚好。”皇后高兴不已:“若是能用,母后也就不必为本宫操劳了。过些日子,凤鸾殿就能修缮完毕。母后还要挪回自己宫里。眼看着又要入夏了,宫中的摆设也要更换,还要命宫人为母后添置新衣,一来二去,到底是劳动母后。本宫是怕再若为这些事情费神,皇上要责备本宫不孝顺母后了。” 姿阳冷哼一声,对岑慕凝道:“九嫂既然这样有本事,那姿阳一定禀告母后,让你每天都入宫陪伴皇后娘娘,直到娘娘平安诞下皇子。” 说完这番话,她起身飞快的朝皇后行礼,扬长而去。 “唉……”皇后长叹了一口气。 “都是妾身不好,无端的激怒了公主。”岑慕凝连忙致歉。 “不关你的事。”皇后蹙眉道:“她就是这个性子。不过见习惯了,也就罢了。今日还是多亏你,本宫才不用每日喝这么苦的药膳汤。” “皇后娘娘一看就是福泽深厚的人,想来一定能平安的诞下皇子。其余的事情,实在不足以让您困扰。” “借您吉言。”皇后抚摸着自己依然平坦的腹部,笑吟吟的说:“我只盼着能为皇上生下嫡子,有了这个孩子,但愿母后能慢慢接受本宫。不要闹得不和睦,让皇上忧心。” 岑慕凝心想,凭太后那股狠毒劲儿,想要息事宁人也是难。 她哪里知道,这个时候看似平静的深宫之中,正有一场风暴将欲来。 姿阳公主走进了太后的内室,神色凝重的说:“母后,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这回,岑氏必然出不了宫了。” “甚好。”太后转过脸来,柔和笑道:“你姐姐没用,枉费了母妃多年的教诲。还是你最能为母后分忧。” 第七十三章:入瓮 陪着皇后有的没的,说了许多话。岑慕凝也觉得累了。 看了下天色,她盈盈起身:“说了这许久话,想来娘娘也乏了,妾身该回府改日再来叨扰。” “也好。”皇后温婉笑道:“原本是想让你来我这里好好说说话,可惜今日却败了兴致。盼着九弟妹你还能时常过来,我一个人在这宫里也总是闷着。” “是。”岑慕凝温眸一笑:“妾身告退。” “青萍替我送送。”皇后望着岑慕凝离开的身影,在心底唏嘘。她是怎么能做到在瑞明王府还活的这样恣意舒畅的? “瑞明王妃请慢走。”青萍笑着相送。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青犁,咱们还是坐辇车回府吧,左右来时也吩咐他们在宫门外候着。就不劳烦皇后的软轿再走一趟了。” “是。”青犁点头:“那奴婢先一步出去,领着辇车候着。” “好。”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慢慢的往外走。不得不说,御花园的景致的确看着舒心。只可惜天略微阴沉,云压的很低,有些渴望阳光明媚的日子。 “小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眼看着要下雨了。”冰凌自责的说:“都怪奴婢粗心,出门的时候忘了给您拿一把油纸伞。” “无妨,左右也马上就回府了。”岑慕凝刚说完这话,就顺着小路拐弯,谁知道冒出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手里的一盆花正怼到她的腰间。 “大胆,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冰凌气的不行:“弄脏了王妃的衣服也罢,若是伤了王妃只怕你吃罪不起。” “奴才该死,求王妃恕罪。”小太监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个子也不高。看上去可怜的不行。 “算了。”岑慕凝温和的说:“只是衣服脏了,回去换一套就是。你忙你的去吧。” “多谢王妃开恩。”小太监利落的爬起来,抱在手里的花盆都没松开,就急火火的跑了。 “小姐,您也太好性子了。”冰凌生气的不行:“多亏是回府的路上撞着您,若是面见皇后之前,那可如何是好。不行,下回入宫,奴婢得带上一套替换的衣服才能安心。” “那要不要再带上一套替换的首饰?”岑慕凝笑着打趣她:“哪里就那么倒霉,每次都碰上这样的事情了。” “倒也是。”冰凌那绢子给她擦去裙子上的泥土:“先这样,等回去了奴婢就给您洗了。这朝裙还是新做的呢,料子摸着也舒服。” 忽然眼前的裙子越发的往后,冰凌下意识的伸手去抓,竟然落了个空。“啊!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小姐……” 岑慕凝整个人往后躺倒,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来人,快来人啊……”冰凌一面扶起她,一面大声的喊人过来:“快来人,救命啊。小姐,您怎么样,您别吓唬奴婢,小姐。” 许是因为要下雨的缘故,这偌大的御花园竟然空无一人。好半天,冰凌都没能瞧见经过的人,双手死死的抱着岑慕凝,又是掐人中,又是揉太阳穴的。 这种无助的感觉,让她有些绝望。“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别吓唬奴婢啊。” 这时候,天上飘了些雨。春雨打在身上的感觉,竟然冰凉冰凉的。 岑慕凝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怎么回事……” “小姐,您醒了?”冰凌赶紧扶着她起来。只是她的身子很软,像是用完了力气一样。扶了半天才勉强能站起来。 “我怎么一点劲儿都没有?”岑慕凝也诧异自己的状态:“方才是不是晕了?后肩和脑后有些疼。” “都是奴婢不好,没能好好扶住您。”冰凌四下张望,也没见有人来:“小姐,咱们只能先去假山石里面避一避雨。等您恢复些力气,再走不迟。” “也好。”岑慕凝略点了下头。便握着冰凌的手,一步一步的往假山石里去。 宫门外,青犁急的不行。“都这个时候了,王妃怎么还没出宫呢?” 她蹙眉往里走,却被戍卫给拦住了。“干什么你们。我可是瑞明王府的人。” “没有令牌一律不得擅自出入,管你是哪里的人。”戍卫首领绷着脸,严肃的不行。 青犁赶紧去摸皇后给的令牌,可是腰间空无一物。“糟了,令牌在冰凌身上……总之皇后娘娘允准我们王妃入宫的,这事你若不信,亲自去问皇后。” “废什么话。”那侍卫首领不悦的说:“谁都知道皇后娘娘如今身怀有孕,擅自前往凤翎殿是死罪。你若没有令牌,就在这里安心的候着。否则,别怪我们依照宫规办事。”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侍卫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佩刀。 若平时,青犁也不忌惮这个。可她的伤还没好利索,也不知道王妃在里面是什么情况。倘若只是半道上遇到了谁,被拦住了说话,她这样冒冒失失的闯进去,反而会连累王妃。 然而耐心的等,也不是最好的计策。 青犁心想,还找个背人之处,用烟信联络附近的暗士,设法探知宫里的情况。 于是冲那首领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先回府请示主子当怎么做,再来不迟。” “只要不是硬闯宫闱,随便你做什么。”那首领冷蔑的说。 假山石里,岑慕凝有些冷,禁不住颤抖起来。 “小姐,您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冰凌担忧的不行:“要不奴婢在这里生一堆火,给您烤着可好?” “不行。”岑慕凝摇头:“这是在宫里,恐怕不便。等我歇一下,咱们就回府。” “可是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了。”冰凌摸了摸腰间,皱眉道:“皇后娘娘的令牌在奴婢这里,方才没有交给青犁。她就算是想要回来接您,只怕也难进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然,你先出去。领青犁一道进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们。”岑慕凝总感觉不对劲,这事情颇为奇怪。好好的,她怎么会忽然就晕倒了。晕倒也就算了,醒来身上就像被人抽走力气似的,完全使不出劲,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被困在了宫里…… “不行。”冰凌连连摇头:“奴婢这时候绝对不能离开小姐。” “那干脆咬着牙,你扶我走。”岑慕凝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也好。让奴婢背您走吧。”冰凌转过身,蹲了下去:“小姐放心,奴婢有的是力气。” 岑慕凝心想,这样也好。“那就只有辛苦你了。” 说话的同时,她往冰凌的背上趴去。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冰凌非但没有将她背起来,反而被她压的摔倒在地,一动不动。就如同她方才忽然晕倒一样。 岑慕凝自然也跟着摔在地上,手肘着地,撞了麻筋儿,疼的她皱眉闭眼。 就这个瞬间,身子忽然一沉。整个人猝不及防的掉了下去。 立马有人将这个好消息送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到底是你办事得力,这么轻而易举就把那个刁滑的丫头给拿住了。”太后微微勾唇,满目喜悦。“接下来,她是死是活,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母后放心,女儿一定会办的漂漂亮亮的。”姿阳笑完了眉眼,对身边的婢子道:“马上去抹掉一切痕迹。” 青犁骑着马一路飞奔回瑞明王府,然而却没见到主子和殷离的人影。“这下可糟糕了,主子不在,王妃又不见了。藏匿在宫中的暗哨竟然也没能放出消息。这可如何是好!” 因为跑的太急,她胸口的伤口撕裂,有嫣红的血水慢慢的沁出来。若这样子入宫救王妃,有多少胜算,她真的不知道。 “来人。”青犁蹙眉,冷着脸道:“你们几个马上去找主子,无论是谁,见到主子就赶紧禀告他王妃在宫中失踪的消息。记住,越快越好。” 慢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岑慕凝醒来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这像是在一条暗道里,不见天日。照明全靠墙洞上绵延摆放的煤油灯。 她皱着眉头,往通道的另一端慢慢走去。 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的。 瑞明王府有暗室,皇宫有暗道也没什么稀奇。可是有人想要她死,直接捅一刀就是了,为何非要将她扔到这个地方? 想不通,岑慕凝每走一步,都格外的小心。直到她看见了暗道尽头的一条通道,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走了有多远。可是身上的衣裳,已经被她的冷汗沁湿,难受的贴在身上。 终于有一扇门,这应该是间厢房吧。她想喝水,想歇一会儿,于是奓着胆子,推开了那扇门。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庄凘宙以及几个穿着朝服的男人,满面愕然的看着她。 明明方才根本就没听见门里有动静。岑慕凝怎么可能想到,皇帝竟然会在这儿。 “瑞明王妃。”庄凘宙慢慢的走过来:“你怎么会在这?” 岑慕凝轻轻摇头:“妾身身子不适,进来躲雨!” 她还没顾得上去想自己的借口有多荒谬,一柄长剑已经贴在她冰凉的脖颈上。 “皇上,她是瑞明王妃,必然是为探听消息而来。留不得!” 第七十四章:决定 如此一来,岑慕凝就听明白了。 原来皇帝和这些人,正在这里秘密商议如何对付自己的夫君。而她,却不行被人设计,给送到这个地方来,误打误撞的听见了。 但其实,她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哪怕是知道这里面有一点响动,她都不会进来送命。 庄凘宙微微沉眸扫了那人一眼:“将军的剑不该对着妇孺举起来。” 那人不禁脸上一囧,顺从的收回了剑。 “皇上,程将军说得对,她是瑞明王妃,无论听见了多少,听见了什么,都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 这一刻,岑慕凝成了那个箭靶子,所有人都剑拔弩张的想要朝她放箭。她蹙眉,忍着身上的种种不舒服,一言不发。 “就算是要砍头的犯人,也该给她个自辩的机会。”庄凘宙与她对视一眼,平静的说。 岑慕凝从那双平静的眸子,感觉到了不加掩饰的杀意。 她蹙了眉,缓缓道:“我在御花园被人算计,无奈多进假山石,却误打误撞的跌进这个密道。淋了雨,身上有些冷,才想着推开这间房门,看看里面有没有热水。若我知道房里有人,绝不会就这么走进来。” “瑞明王妃。”程将军冷蔑的看着她:“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偏偏就是下了雨,偏偏你就误打误撞的跌进了密道……你可是瑞明王妃啊,出行身边怎么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这句话,让岑慕凝打了个冷颤。“我是同婢子冰凌一并在假山石后躲雨,冰凌她怎么没有跌下来……” 岑慕凝记得,在密道里醒过来的时候,她只有自己一个人。那冰凌呢? “王妃,你的戏会不会太假了?”程将军拱手朝庄凘宙道:“微臣以为,瑞明王妃就是利用进宫的便利机会,替瑞明王打探宫中的消息,无论是有多少种巧合,她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请皇上三思。” “那我倒是想问问这位,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岑慕凝强打起精神,与他四目相对,言谈之间,毫无怯色。“你一口一个瑞明王妃,每句话都希望皇上处置了我,到底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皇上又有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当着本王妃的面,说出这些奇怪的强调,让人误以为皇上与瑞明王不睦,连我这个深闺命妇也不能多活一刻?” “你……”程将军被她呛白的脸色难看:“我等在这里秘密议事,就是为了不被人叨扰。你忽然出现,本来就已经冒犯了皇上的威严,却还在这里义正辞严的与本将军争辩。瑞明王妃,你一介命妇,会不会太过于牙尖嘴利了?” “古人云,事无不可对人言。”岑慕凝冷冷的说:“别说我什么都没听见,即便我听见又如何。秘密议事的那些事,迟早也要被人洞悉不是吗?更何况,你不停的煽动皇上杀了我,究竟是有益于你口中的秘密,还是无益你自己掂量过吗?” 岑慕凝逼近一步,眼神锋利有神的瞪着他:“我除了是瑞明王妃,我还是岑相的嫡出千金。是褚世通的外孙女,这一层,你可有想到过?” 程将军饶是一愣,心头微微一紧。 岑慕凝却仍然保持着凝视他的眼睛:“谁都知道我今日入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送我出了凤翎殿。瑞明王府的辇车还在宫门外候着,等着我回去。倘若我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消失在宫里,你觉得会如何?” 这番话,岑慕凝是说给这位程将军听的,也是说给庄凘宙听。 庄凘宸的心性,他们都格外清楚。如果她就这样死在宫里,必然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只不过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么重要。 “好了。”庄凘宙冷冷的说:“都说春雨贵如油,你们不想去赏赏这场雨吗?” 言外之意,便是要众人散退。 在场的人,并不敢质疑皇帝的决定,行了礼,便迅速的离开。 岑慕凝的心砰砰的跳着,比方才还要紧张。当着臣子的面,皇帝或许不爱暴露自己真实的目的。可眼下就只有皇帝一个人了,很多事情也就难说了。 “你该是朕的知己。就知道朕最忌惮什么。”庄凘宙的眸子闪烁着寒光。“褚家,你的舅父和表哥才刚刚凯旋,为朕赢了一场艰难的战役。紧跟着,又远赴边关,为朕开疆拓土。这个时候,若传出你在宫中出事的消息,的确不合适。朕记得,你母亲出事的时候,你舅父可是领着他的兵士在岑相府门外整整闹了一个月。连堂堂的丞相都招架不住,更何况是朕。” 岑慕凝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知道他马上就要说重点了。 “可是,如果你的尸体并非出现在宫中,又当如何?”庄凘宙微微一笑,眼眸明亮。“就像你的母亲当年那样……” 这句话,挑起了岑慕凝心底的怒火。皇帝和太后不愧是亲母子。他的母亲当年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杀人,如今也轮到她了。 她微微一笑,唇角冷硬。“皇上这么说,便是有了杀妾身之心。其实无妨,人人都知道皇上与瑞明王不睦,瑞明王妃死在皇宫里还是皇宫外,根本没有分别。就如同瑞明王并未公然与皇上对抗一样,他也是缺少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而已。” “你是想说,你就是那个理由?”庄凘宙冷笑了一声:“你觉得你有那么重要吗?” “皇上。”岑慕凝笑看着他:“我有没有那么重要,要紧吗?一个理由而已,无关本心。” 两个人僵持在这间暗室,气氛有些微妙。 岑慕凝浑身发冷,很不舒服,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并且,青犁一直等不到她,会不会应闯进来?而冰凌又在什么地方,安不安全。她的心弦,紧紧的绷着,一刻也不敢放松。 表面上,还要装作镇定自若。 “王妃。”庄凘宙忽然开口:“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朕始终觉得,只有死人才能让活着的人安心。” 他的决定是要她死!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心里的恨,缓缓的说:“有时候,死人也比活着的人有用。只是,妾身还有件疑惑的事情。” “你说。”庄凘宙从容道:“朕也希望能给你个明白。” “皇上有没有想过,是谁想要借您的手,了结妾身呢?”岑慕凝冷艳一笑:“瑞明王身边,有什么样的人,想来皇上比妾身更清楚。若真的是要打探消息,何必让妾身这个笨手笨脚的人来?既然不需要妾身来,妾身却能误打误撞的闯进这个密道,那又是谁有这样的谋算和本事?且,皇上就没想过,这个人为何一定要妾身死吗?” 庄凘宙眼眸一紧,似是已经有了答案。 “在皇后娘娘的凤翎殿,妾身遇见了好些命妇前来问安道贺。偏偏她们来也无事,走也无事,唯独轮到妾身。在御花园被一个捧着花盆的小太监撞了之后,妾身就晕倒了。醒转后,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人抽干了一样,连走路都不能。原本还奇怪是怎么回事,现在反而想明白了。那花盆上一定藏有毒针,撞在我身上的一瞬间,毒针扎进了肌肤。想来那个小太监和那个花盆,都会被人收拾的一干二净。而我体内的毒,也慢慢的消耗,恢复了力气。说不定连御医也查不出究竟。皇上,这一连串的谋算,看似是冲着妾身,但是您又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庄凘宙静默了片刻没有做声,却忽然抬起胳膊,一个手刀落在她颈侧,把她劈晕了。 “这宫里最恨你的,除了母后,再无旁人。” 庄凘宸回府的时候,青犁已经要被自己折磨疯了。她冒冒失失的扑过去,吓了殷离一跳。 “主子,您去哪了,奴婢到处也找不到您。王妃出事了。” “何事?”庄凘宸微微凛眸。 “从皇后娘娘宫里出来,奴婢先去领府中的辇车在宫门外候着。谁料王妃一直没出来。奴婢也有让暗士去查探,可是一无所获,就连冰凌也跟着不见了。到现在,宫门还没送来王妃出宫的消息,殿下,只怕是太后下了手……” 庄凘宸微微蹙眉,转身便走。 “主子,您这是要去哪。”殷离赶紧跟了上去。 “进宫。”庄凘宸没想到太后如此的迫不及待,她到底是他的妻子,即便要死,也轮不到外人动手。 宫门外,果然瑞明王府的辇车还在那停着。庄凘宸冷着脸,直接进了内宫。没去别的地方,他径直前往皇帝的金殿。要在宫里杀人,怎么可能逃过皇帝的双眼。 “殿下,奴才已经说了,皇上正在阅折子,没空……” 嘭的一声,书房的门被踹开。庄凘宸一脸煞气的走进来,朝皇帝行礼:“皇兄恕罪,臣弟的王妃不见了,只怕这时候人还在宫里。还请皇兄能增派人手,尽快找到王妃的下落。” 庄凘宙饶是一笑:“人在宫里不见了,这话怎么听着耳熟呢。好像若干年前,你那位王妃的母亲也是这般失踪,后来横尸山野。要不要你也去那瞧瞧?” 第七十五章:遇刺 庄凘宙看着他的脸,有些好奇的说:“若王妃真的不在了,不知道谁家的姑娘才配得上皇弟你。” 这话让一向冷面若霜的庄凘宸忍俊不禁。“皇兄一向严肃,竟不知何时起,也喜欢玩笑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眉目之间锋芒四溅,谁都能轻而易举的看清楚彼此的心思。 “朕会让人去找的。”庄凘宙放下了手里的奏折,随手拿起了另一本。“你若是不放心,也只管在宫里找找,说不定在哪里赏景呢。” 对方眼里的云淡风轻,庄凘宸看的一清二楚。他这般从容平和,恐怕是因为岑慕凝在他的掌控之中。眼下之所以没有了结她,是因为他还拿捏不住,到底这个女人对自己来说是重要亦或者根本可有可无。 “既如此,那臣弟这就去找了。”庄凘宸朝他行礼,飞快的转身离去。 待他离开,庄凘宙才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折子。说真的,这位瑞明王殿下还是第一次为个女人,冒冒失失的闯进他的书房。只是时机还没到,他要等着庄凘宸憋不住,一个一个揪出他藏匿在宫中的暗哨。 庄凘宸与皇帝金殿前的甬道上,纠集了一些奉了圣旨助他寻找瑞明王妃的戍卫。这些人多半只是宫里巡查的戍卫,根本没有出入后宫的腰牌。 他何尝不明白皇帝的心思,只是这个时候,找不找得到岑慕凝,并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不要让对方看穿你下一步要走哪步棋。 “尽可能的搜索你们能去的地方。”庄凘宸绷着脸,语气不善:“务必要找到本王的王妃。谁能将王妃安然无恙的带回来,重重有赏。” “是。”戍卫拱手行礼后,便开始各自搜寻。 殷离蹙眉道:“青犁,你还记得王妃从凤翎殿出来,走的哪条路吗?” 青犁点头:“穿过御花园,那条路。” “这些戍卫,根本就进不了后宫,如何能去搜寻御花园?”殷离似笑非笑的说:“皇上根本就是存心不想让咱们找到王妃。” “主子,这可如何是好?”青犁不免焦虑。 “去给母妃请安。”凌烨辰心头微动,就想了这么个好主意。 “是。”殷离与青犁皆会意,两个人随着庄凘宸进了后宫。 “主子,就是这条路。”青犁忧心忡忡的说:“王妃让奴婢去领辇车没多久,就下雨了。奴婢心想,这偌大的御花园,若要避雨,就只有……” “假山石。”庄凘宸不假思索的说了这么一句,就领着两个人往那边去。 “站住。”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庄凘宸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身:“给母妃请安。” “你来后宫做什么?”贞太妃语气有些冷。 “自然是给母妃请安。”庄凘宸表情平静的说。 “难道不是因为你的王妃不见了,于是大张旗鼓的搜查起后宫来了?”贞太妃鄙夷道:“本太妃什么时候搬进假山石住了?你就打算往那去给我请安?” 庄凘宸微微蹙眉,脸色清冷的有些吓人:“既然母妃都知道,何必要多此一问。” “她有那么重要吗?”贞太妃不悦道:“身为母妃,我让她做的两件事,她都没做成。要这么个没用的人留在你身边,原本就不好。如今她竟然还蠢笨到在宫中失踪,凘宸,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母妃都能给你找,就这个,别要了,她配不上你。听母妃一句劝可好?” “看样子母妃是不准备帮儿子找人了。”庄凘宸幽幽道:“那就请母妃好好回宫歇着,容后儿子自去给您请安。还有,您吩咐她的事情,是日前吩咐的而已。怎么知道她做不到?难不成儿子身边如今,仍然有母妃的眼线,时时刻刻盯着儿子的一举一动?” 话说完,庄凘宸掉头就往假山石去,丝毫不愿意再逗留。 他知道岑慕凝一定在皇帝手里,可他更想知道皇帝为何这么做。说不定假山石里面,还有线索。 贞太妃气的不轻,眼睁睁的看着三个人一并离开。“蕾祤,你说那个丫头到底有什么本事,怎么就能这么短的时间,就抓住凘宸的心了?” 蕾祤担忧的说:“别的奴婢倒是不担心,就怕殿下会因为她而疏忽了,叫皇帝看出什么端倪。太妃,要不然咱们还是帮一帮殿下吧。左右王妃与岑相也是不睦的。若不是殿下开口,岑相连她母亲的神主牌都不许入府呢。” “帮他?”贞太妃不禁有些犹豫:“就怕他沉迷的太深,帮了他,反而害了他。” 假山石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庄凘宸静静的站在这里,一言不发。 青犁和殷离都不敢打扰,只在旁边默默的寻找痕迹。 “你们留下,继续寻找。”庄凘宸忽然道这么一句,然后急匆匆的离开。 岑慕凝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睛,她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她凭着感觉,慢慢的摸索,触及到的,是坚硬的冰凉。 “冰窖……”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只感觉肺里堆满了这样的冰冷。 这个皇帝好可怕,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折磨她。不过也好,一想到她能给母亲复仇,心里就别提多痛快了。虽然没有把握,庄凘宸会来救她,但这次的失踪,无疑对他来说,是挑起事端的机会。 他那么聪明,一定会加以利用。 岑慕凝环抱着自己,找了个稍微远离冰块的角落,蹦蹦跳跳的取暖。 这时候,同样觉得不安的还有幕后操控这一切的太后。 太后端着茶盏,有些心绪不宁。却见到庄凘宸孤身一人进来。 “给母后请安。”庄凘宸温和行礼,目光里带着一抹看不透的暖,举止也与平时略有不同。 “你怎么过来了?”太后微微一笑:“今日宫中颇为不安宁,似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母后何必明知故问呢。”庄凘宸笑容里沁出了些许得意:“儿臣前来,是特意来感激母后。”他往殿外看了一眼,倏然转过脸重新与太后对视:“儿臣这些年一直为朝廷尽心竭力,如今也总算托母后的福,看到回报了。” 这话听上去颇为奇怪,太后不禁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儿臣也很不明白,母后一心撺掇皇上下手,到底是为什么?正如这凤鸾殿一样,才修缮好,莫不是母后就住的腻味了?”庄凘宸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奇怪的鸟鸣声。 乍一听,的确想鸟儿的啼鸣,可接连响起几次,这声音如出一辙,就不那么简单了。 “老九,你来哀家这里,到底想说什么?”太后微微虚目,眼神略显得锋利。 “皇上一直疑心儿臣,这一次,是太后的妙计,让皇上有法子逼迫儿臣动手。既如此,儿臣自然要还这份情给母后。”庄凘宸微微一笑:“眼下整个凤鸾殿,都在儿臣的掌控之中。确保无论是进或者出都不可能。皇上禁锢而儿臣的妻子,那么儿臣就好好的保护皇上的母后,若宫里有人辣手行凶,未必不会伤及这天下间最显贵之人。黑就是白,白便是黑。” “哼。”太后轻哼了一声,脸色渐冷:“你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凌烨辰饶是一笑:“这些年,母妃隐忍不发,奴颜婢膝的讨好母后您,不是同样没有打消您的顾虑嘛?御花园那些胡蜂,到底是从何而来,别人看不清,难道儿臣也看不清?您不过就是卖个破绽,引母妃动手罢了。” 太后见他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心底不免生出了些许担忧。“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命换一命。”庄凘宸温和的说。 从他不同寻常的举止,太后心里的担忧一点点的加深。“岑相的女儿,对你来说就这般重要吗?” “母后,其实您不妨这样理解。”庄凘宸唇角上扬:“儿臣等这一日,也算是良久了。皇兄既然愿意给这个机会,那儿臣正好用上。” 这些年,太后与皇弟的母子关系一直紧张。庄凘宸这是把她放在当中,逼着皇上考量这样的母子关系。“你到底想干什么?” “母后别担心。”庄凘宸拱手道:“不过是不希望宫里的祸乱影响了母后的清静。您放心,这件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说完这话,他用一种特殊的目光与太后对视一眼,旋身离开。 看似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稳,可是心里的担忧却陡然而生。皇帝一向心狠手辣,未必不会豁出太后的命去。他到底会把岑慕凝关在哪里? 其实要翻遍这座宏伟的禁宫并不是什么难事,难就在于,怎么做才名正言顺。怎么做,才不至于暴露他多年的部署,白白便宜了皇帝。 “属下只在假山石一处发现一块中空的地面。想来内有玄机。”殷离细致搜查过假山石后,就赶来太后的宫殿外等候禀告。“其实,王妃出事的话,主子反而就有理由行事。” 庄凘宸蹙眉看着他,语气不爽:“本王的人,是生是死,只能由本王来掌控。替本王放出消息,太后遇刺。” 第七十六章:不爽 “你说什么?”庄凘宙怒目横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回皇上的话,是瑞明王身边的殷离送来的消息,太后于凤鸾殿内遇刺。凑巧是瑞明王向太后请安的时候,便顺道将整个凤鸾殿包围,以确保太后的安全。”内侍监小心翼翼的回答。 庄凘宙的愤怒渐渐演变成兴奋:“他终于忍不住出手了。朕倒是要看看他还想做什么。” “皇上的意思是……”内侍监有些听不明白。 “皇上的意思是要确保太后的安全,增派人手接替瑞明王的护卫,守住凤鸾殿。”皇后就着婢子的手慢慢的走进来,一席话说的温婉动人。“你们要记住,无论能不能追查到行刺的人,太后的安慰是最要紧的。” “你怎么过来了?”庄凘宙微微蹙眉,眼神迷离的看着她。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臣妾怎么能坐得住。”皇后担忧不已:“皇上,瑞明王妃是真的失踪了吗?臣妾听闻她是离开凤翎殿之后,就不见了踪影。那时候正好有一场雨,不知道她是不是为了避雨而遇到什么危险。臣妾斗胆恳求皇上命人往后宫里寻找,以确保她的安全。” 庄凘宙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微微诧异:“你倒是很喜欢这位瑞明王妃。” “臣妾第一次见到王妃就觉得投缘,偏巧那一日,又得了好消息。”皇后抚了抚自己的腹部:“臣妾也看出来了,母后似是不怎么喜欢她。就连姿阳妹妹也对她冷嘲热讽的。于是臣妾心想,一个能让母后和公主忌惮的女子,一定是个不简单的姑娘。今日在凤翎殿说了好一会儿话,果真见识到了她的与众不同。” 伸了手,庄凘宙还算体贴的扶着她坐下。“她自然是有本事的。否则又怎么能笼住老九的心。” “一个有本事的女子,又生的漂亮,确实叫人羡慕。”皇后的手一直轻轻按在自己的腹部。好似是有意提醒皇帝,她如今已经怀着他的龙子。 “臣妾只是有一点看不明白。”皇后微微仰着头看皇帝,语气柔软:“好好的,这样一个女子,竟然会在宫里不见踪影。绝非偶然,那么谁最容不下她,谁就是背后的那双手。瑞明王现下将母后的寝殿包围起来,莫非是借着有刺客的名义,逼着母后交出他的王妃来?” 庄凘宙慢慢的俯身,大掌轻轻的按在她的腹部。“你有着身孕,就别为别人的事情操心了。好好养胎才是正经。” “正如皇上所言,臣妾也想好好养胎。可是……”皇后扫了一眼在场的内侍。 “你们先下去。”庄凘宙随即屏退众人。“你想说什么?” “皇上。臣妾最是知道您的心思,即便要对瑞明王下手,也绝不可能利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这事,必然是母后在背后图谋。眼下,瑞明王监控着母后的一举一动。臣妾害怕母后的脾气上来,会和瑞明王硬碰硬。到时候,皇上您绝对可以以谋害太后论处,收拾瑞明王。但只怕外头的清议会不好,那些拥护瑞明王的人,必然会扣上不孝不仁的骂名在您头上。如此一来,只怕即便除掉了瑞明王,您的江山也会不安生。” 庄凘宙放在她腹部的手略微僵硬,虽然表情没变,但心却沉了几分。 皇后能轻易的感觉到这种变化,语气更软了许多:“臣妾一直以皇上为尊,皇上是臣妾的天。正因为如此,臣妾才敢大逆不道的说这样的话。皇上,母后只是想要瑞明王妃的命,她的出发点说句大实话,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罢了。可这么做,无疑是拿着刀逼着皇上与亲手足反目,届时朝廷上起了纷争,皇上英明受损,太后未必不会趁机重振母家显赫。到时候,从您手上夺走权势的人,便是您真正的至亲,那又当如何是好?” “皇后会不会说的太多了!”庄凘宙生出不悦之色。 皇后连忙起身,朝他跪下:“都是臣妾多嘴,可臣妾是一心为了皇上着想才会忍不住这么说。” 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皇后捂住了胸口和嘴,几乎干呕。 庄凘宙这才将她扶起来,蹙眉道:“你说的这些,朕心里有数。罢了,你身子弱,回宫歇着去吧。” “多谢皇上。”皇后忍了眼泪,微微勾唇:“无论皇上如何抉择,臣妾永远遵从皇上的圣旨。永远陪伴在皇上身边。只盼着岁月静好,臣妾能给皇上生个小皇子,一家子和和睦睦的,也就不枉费这一生。” “朕知道你的心意。”庄凘宙轻轻的抚了抚她的脸颊:“正因为你待朕赤诚,朕才如此厚爱你。好了,回去歇着吧。” “是。”皇后轻盈行礼,慢慢的走了出去。 “娘娘,您为何这个时候要来对皇上说这些话?”青萍一头雾水:“这不是故意和太后过不去吗?容后太后真的有什么事情,皇上必然要怪咎于您。您如今恩宠正盛,又怀着龙子,为何要这么做?” “去凤鸾殿。”皇后并不和她解释,只是这么说了一句。 “使不得啊娘娘。”青萍急的脸色发白:“您身份贵重,怎么能去涉险!” “什么贵重不贵重的。皇上若是过不了这一关,那可是变天的灾难。”皇后长叹了一声,才继续往下说:“若是皇位不保,皇权不在,那我腹中的龙子,就只能变成阶下囚。到那个时候后悔今日的不作为,还不如冒着皇上雷霆之怒进言。” 青萍动了动唇,才犹豫的说:“可皇后娘娘您劝过皇上不是就行了嘛。为什么还要冒险去太后宫里呢。您知道太后一向不喜欢您……” “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让太后喜欢。”皇后轻轻舒唇:“别说了,快走吧。等下说不定还要下雨。” 凤鸾殿前,皇后果然见到了庄凘宸。 “皇后娘娘怎么过来了?”庄凘宸看似平常的一句话,在她听来,却变得微妙。 “得知太后遇刺,本宫心中不安。特意过来陪伴。”皇后淡淡道:“想必那刺客也不敢去而复返,毕竟这凤鸾殿被瑞明王的护卫把守的水泄不通,他也没那个本事进来。” 庄凘宸没有动,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本宫是自己走进去的。若有什么事情,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皇上一定不会责怪瑞明王。”皇后执意如此,语气不免威严:“还请瑞明王殿下让一让。” “自然。”庄凘宸并没有任何动作,反而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她:“敢问皇后一句,晨起在您的凤翎殿,王妃有没有什么异常?为何离开您的寝殿,人就不见了?” 皇后轻轻摇头:“若是知道,本宫一定会转告瑞明王。只是今天下过雨,天色阴沉,让人的心都暗下来。瑞明王还是注意些,千万别着凉。” 庄凘宸见她执意如此,便让开了些:“皇后请。” 皇后皱着眉头,慢慢的从戍卫中间走过,直接进了内殿。 皇帝的羽林卫赶来迟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迈进了门槛。 “快去禀告皇上。”首领胆战心惊的说。 庄凘宸微微凛眸,蹙眉问:“皇宫之中最阴冷的地方有哪些?” 青犁顾不得多想就道:“地窖、天牢、冷宫、又或者是……” “偏僻的殿宇,存放杂物的库房……”殷离略加思索道:“总之一定是个平时不怎么去人的地方。” “冷宫、天牢不必看了。太点眼。”庄凘宸凝神慢慢的说:“地窖、安置杂物却鲜有人去的地方一定要彻查。尤其是离皇帝金殿较近的地方。他的性子,搁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最安全。” “是,主子。”两个人齐声应下,便领着人去彻查。 “瑞明王恕罪。”羽林卫首领虽然是恭敬的说话,陪着小心,却仍然是出自于皇帝的立场。所以并还是有些威严在的。“皇宫内院怕不是您的人可以恣意搜查的。不如还是交给奴才去办。” 庄凘宸微微虚目,不置一词。 那首领心头一紧,连忙道:“毕竟多些人协助也能尽快的找到王妃的下落。” “那好。”庄凘宸似是点头,却又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一个时辰之内,若找不到王妃,本王绝不轻饶你们。且若是太后宫里再生出什么事端,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这话说完,庄凘宸蹙眉慢慢的往宫道上去。临近皇宫,又鲜少有人,且还是阴冷的地方会着凉。 到底皇后给的提示是指何处? 岑慕凝,你还能不能支撑得住? 庄凘宸想起她顺从,却满眼倔强的样子,心头微紧。 今晚之前,若是找不到她,下一步也得做好准备。 “来人。”庄凘宸绷着脸摸出令牌,交给上前的戍卫。“送信去岑相府以及褚府,将王妃失踪的事情如实相告。” “是。”接了令牌,那戍卫飞快的离去。 庄凘宸凝视他的身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他的人,竟然就这样被皇帝捏在掌心做人质,这种感觉,真是不爽。 第七十七章:获救 庄凘宸的人,几乎将皇宫不轻易见人的角落搜查个遍。 无形之中让庄凘宙觉得很不安心。 偏偏这个时候,皇后又去了太后的凤鸾殿。而庄凘宸本人竟然就守在凤鸾殿外,以保护太后的安慰为由头,里三重外三重的将殿宇围困的水泄不通。 偏偏那些人,都是瑞明王府的府兵,他想要引出瑞明王在宫中的黑暗势力,竟然一丝一毫的疏漏都没发现。 “皇上……”内侍监快步进来,满面担忧。“瑞明王让人速请御医去凤鸾殿,说太后遇刺受惊,这时候有些不适。” 庄凘宙绷了脸:“他敢对太后下手,真是作死!” 内侍监瞟了皇帝一眼,压低嗓音道:“皇上,奴才说句犯忌讳的话,如今这局势瑞明王手里已经有三位人质。无论是太后有损,还是皇后与皇子,都是极其严重的。且瑞明王府的府兵,专门搜查宫中鲜有人去的犄角旮旯说不定很快就会找到瑞明王妃,局面可就更被动了。” “哼。”庄凘宙不悦道:“你是觉得,朕收拾不了这个佞贼?” “奴才不敢。”内侍监慌忙跪下:“奴才只是担心万一瑞明王妃真的死了,这件事恐怕就不好收场了。” “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她是被朕所害。可是他围困凤鸾殿,整个宫里皆知。”庄凘宙心想,僵持下去,毕竟是对他不利。 “皇上……”内侍监满面担忧的说:“您觉得瑞明王殿下会害怕这些非议吗?” 庄凘宙阴冷的眸子,狠狠划过他的脸。 内侍监不再说话,头垂的很低。 “朕……去看看她。”庄凘宙吩咐了一句。 内侍监连忙引皇帝往内室去,经由密道前往金殿下的冰窖。 再见到一丝光亮的时候,岑慕凝已经快要冻僵了。 冰窖的门慢慢别人挪开,整个暗室一下子被明亮灌进来,真的很刺眼。 “你竟然还没死?”庄凘宙颇为意外:“看样子,是朕低估了你。” 岑慕凝听见这声音,就格外的讨厌,却强忍着心口的不满,从容却结巴的说:“哪有……那么容易死……皇上,您就那么希望妾身成为……撼动您江山的那根……引线吗?” “呵呵。”庄凘宙语气不比这冰窖温暖:“你真的以为你有那么重要?” “我父亲……一直希望……我能如他一般……向皇上尽忠。”岑慕凝胡扯了这么一句,脸皮僵硬的根本就笑不出来:“可惜……皇上的胸怀与度量……容不下我这个弱女子。” “你哪里弱?”庄凘宙不悦道:“你可知道外头闹出了什么动静……”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些不寻常的响动。莫非是庄凘宸的人找到这里了? “看样子,朕是低估了他对你的情分。”庄凘宙冷冷的说。 “也是奇怪……”岑慕凝站在冰窖门口不远的地方,感觉到外面进来的风是暖的。“每次入宫,都会闹出风波。我一个,连自己嫁给谁都无权选择的女子……是如何得罪了这天下最尊贵的人?皇上,您到底是防着瑞明王殿下,亦或者是敬畏?” “你胡说什么?”庄凘宙嗓音沉冷:“你想对朕尽忠,便是存了对他不忠的心思。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皇上就不必为妾身操心了。”岑慕凝浑身发冷,却努力的吸着外面吹进来的风。仿佛这是将一缕温暖吸进肺里,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因为冰冷而失去力气。 庄凘宙还未曾再说什么,庄凘宸就已经出现在冰窖门外。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进来,略微屈膝从腰后将岑慕凝打横抱起来,转身就走。 他的体温,就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光,迅速的传遍她的全身。岑慕凝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忽然觉得特别的安心,好像只要有他在,无所不能。 靠在他结实的胸膛,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皇上……”内侍监心惊胆颤的说:“瑞明王殿下随从殷离,找到到了假山石的秘密。然后趁着大搜后宫的乱劲儿,悄悄摸进了密道。” “好一招声东击西。”庄凘宙怒不可遏的说:“他利用太后的不适,逼着朕自己来冰窖。当面揭穿是朕囚禁他的王妃。” 他猛然转过脸,目光如同钢刀一样戳进内侍监的脸,袖中的匕首猝不及防的戳进对方腹部:“是你怂恿朕来,你便是瑞明王藏匿在朕身边的暗哨。” “皇上……奴才冤枉……” 内侍监还想要分辩,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最后一刀拔出来,他瞪着的眼睛再也看不到皇帝,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地。 “庄凘宸,朕不信你每一次都能赢!”庄凘宙咬牙切齿的说:“你的好运,算是用尽了。再若交手,必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主子,王妃要不要紧?”青犁双眼通红,紧绷的心弦让她看上去格外憔悴。“还有冰凌,主子,奴婢寻找王妃的时候,也有寻找冰凌的下落,可是一无所获。她只是一个奴婢,谁会将她囚禁?难道是为了要挟王妃吗?” 庄凘宸没有做声,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睡在怀里的女人。她这样柔弱,僵硬的身子却冰冷的让人心疼。被关在冰窖里那么久,不知道她是怎么撑下来的。 堂堂九五之尊,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 庄凘宙的帝王之路,怕也是走到尽头了。 青犁让人准备了香汤,又在内室点上几个地炉。把床铺也换成了轻软却温暖的蚕丝被褥。还亲手熬了一碗热热的姜汤。只等着主子把王妃带回来,就可以享用。 浴室之中,庄凘宸抱着岑慕凝下了池子,拖着她没有知觉的身子浸泡在温水之中。等她的身子逐渐适应了水温,再让奴婢一点一点的往里面加热水。 这些事,他原本可以不必自己做。但不知道为什么,抱着她就不想轻易松手。 岑慕凝一直睡着,没有醒。就像他手里一块冰凉的玉佩,慢慢被捂热,温暖的被呵护着。 皇宫之中,凤鸾殿外的兵士还没有撤走。 即便是羽林卫再三催促,他们仍然纹丝不动。 而皇帝身边内侍监暴毙的消息很快传开,人人都以为他是瑞明王的内应,也都知道皇帝动了怒,这个时候,出了静静的等待,谁也不敢生出别的心思来。 “皇后,你到底想干什么?” 内室之中,太后不悦的瞪着皇后那张妩媚的脸,气不打一处来。“谁让您禀告外头的人,哀家身子不适了?你可知道,如此一来,皇帝必然会乱终有错,让瑞明王钻空子。” “臣妾只是担心太后的凤体。”皇后温和的说:“方才太后是真的觉得头晕目眩。还是让御医瞧过才安心。” 一旁蹙眉请脉的御医,脸色有些严肃。 太后转过脸,正对上他犹豫不决的目光,脸色微微有变:“哀家到底为何眩晕,你倒是说话啊。” 御医毕恭毕敬的说:“太后只是精神有些紧张,气脉往来较快,导致供血不足。微臣会开一些补气血的方子,为太后慢慢调养。” “罢了。赶紧开方子。”太后懒得和他废话。 “是微臣这就去偏殿斟酌。”御医看得出眉眼高低,连忙退下。 “你现在可以走了吗?”太后不悦的问皇后。 “太后凤体不适,身为皇后,臣妾自然得侍奉在侧。”皇后温婉的说:“何况外头瑞明王的人还未撤走。万一他们对太后不利可怎么是好?上回凤鸾殿被烧,太后就几乎送命。如今才迁回这新修的殿宇,臣妾也不希望再生出什么祸端。” “你是不是成心和哀家过不去?”太后鄙夷的说:“皇后,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身份。是皇帝高看你一眼。不顾哀家的反对,非要往你身上贴金,给你荣耀的身份叫你成了皇后。但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柳絮就是柳絮,原本就是轻贱的东西,如何能披着最好的绸缎佯装上等棉。别以为你有了身孕,就可以得到尊贵。哀家眼里,你不过是个低贱的,会勾引皇帝的下作女。” 这些话,皇后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 她微微勾唇,笑的有些清冷。“太后就是因为心思太重,似的气脉往来频频,却因为气血虚弱,根本上供给,才引发了头晕之症。臣妾为太后的凤体思量,您还是少生些气。这些年,您无论怎样诋毁、谩骂、羞辱臣妾,都没能把臣妾从皇后的位置上拉下来。反而还使您和皇上生出了嫌隙,皇上待您也越发的冷漠些。太后又何苦自寻烦恼呢。如今臣妾已经怀上了皇上的孩子,臣妾一定会安心的侍奉皇上,侍奉您,抚育孩子长大。” “闭嘴。”太后攥着拳头,气鼓鼓的嚷道:“你给哀家滚出凤鸾殿,哀家不想再看见你。” “可是臣妾的性子很奇怪。谁越是不想看见臣妾,臣妾就越是想在她面前晃悠。”皇后抿唇一笑:“都说气大伤身,臣妾只想说,气死一个少一个。” 第七十八章:依赖 “你,你这个毒妇……”太后指着皇后的鼻子,眼睛瞪的跟铜铃那么大:“你好狠毒!” 皇后清冷一笑,语气微微严肃:“这就狠毒了?太后也未免太看轻臣妾了。臣妾狠毒的地方,太后只怕还没见识过呢。” 听见门外有脚步声,皇后忽然起身走到太后面前,伸手为她揉胸口。“母后,您有什么气,只管撒在臣妾身上。万万不要气坏了自身。臣妾看您这个样子,也着实是心疼的紧。” “啪!”一记响脆的耳光,毫不留情的劈下来。 太后打的指尖发麻,整个人猛然起身冲皇后嚷道:“你这个下作的贱人,若有一天,你卑劣的身份被揭穿,你让皇帝和哀家如何自处?别以为你装作温婉贤淑的样子,就能瞒得住皇帝,他是哀家亲生的,哀家绝对不许你祸乱宫闱。你最好带着你肚子里的贱种,给哀家滚出宫去,躲到哀家看不见的地方,否则,哀家要你们母子死无葬身之地。” “够了。”庄凘宙冷喝一声,竟的太后身子一颤。“母后怕是失心疯发作了吧,竟然这样贬损自己的皇孙,看来御医真是无用,连这点病都治不了,白拿朕的俸禄。” “皇帝,你来的正好。”太后气急败坏的嚷道:“这个毒妇要活活气死哀家,皇帝,你马上让人将她乱棍赶出宫去。哀家不想再看见她。” 皇后捂着被捆红的脸颊,含着泪朝皇帝轻盈一拜:“臣妾无用,非但不能尽心为母后侍疾,反而惹怒母后。皇上,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赴庵堂清修,为母后祈福,静心养胎以待瓜熟蒂落之日,为皇上诞下龙子。还请皇上为他择一位好母亲,臣妾愿意终身留在庵堂之中,再不惹母后生气。” “朕倒是想看看,谁敢赶走朕的皇后。谁敢再咒骂朕的龙子是贱种。”庄凘宙绷着脸,眼底燃烧着熊熊的愤怒。“你恣意妄为,伙同姿阳对瑞明王妃下手。却不料反成为瑞明王手里的棋子,用来胁迫朕认输。朕的颜面、英明都被你的自私践踏。而你,却在这个时候,这样伤害朕的结发妻子。她的身份是不够荣耀,可是朕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倘若母后不说,这后宫之中再无一人知晓,无一人敢提及,可是母后非要在这个时候揭穿这件事,岂非是断送了朕皇子的前程。母后,儿子真闹不明白,您已经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朕是你最至亲的骨肉,您却偏要在后宫横生枝节,不是抬举自己的母族,就是给朕凭添麻烦。母后,你是想朕的江山都毁在你手里才满意吗?那好,朕今天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就给您交给底好了。朕会谨遵先帝遗训,决不再启用您母家的任何一个人,如有违抗,天打雷劈。” “你……你……好哇,好!”太后阴冷的脸上,挤出可怖的微笑。她指着皇帝皇后的手,颤抖的掌控不住。“哀家这是,生了个好儿子!竟然为了一个如此卑劣的女人,冲撞哀家,你是要气死哀家才甘心吗?” 这番话一口气说完,太后大口大口的喘起来。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看不清楚面前的人。头晕目眩的感觉越发强烈,强烈到整个凤鸾殿都在摇晃,仿佛一瞬间,就天崩地裂。 “哀家,生了个好……儿子。”一头栽倒下去,太后猝然晕厥。 皇后急的不行,连忙上前去扶:“母后,您这是怎么了?来人,快传御医。” 皇帝却仍然在生气,他走过去一把攥住了皇后的手腕:“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朕最了解她的脾气,想要的没得到,她才舍不得去死。” “皇上,都是臣妾的错。”皇后扑簌簌的掉下泪来。“若是臣妾不来给太后请安,就不会惹太后震怒。可是当时太后遇刺,臣妾身为皇后,若是不来凤鸾殿尽孝,外头只会编排臣妾不懂孝义。无论如何,臣妾都不希望皇上的名誉,因为臣妾而受损,那样子,臣妾岂不是成了罪人。可谁知道,臣妾还是把事情办砸了。” “别哭,没事的。”庄凘宙将她拥在怀里,轻轻的为她拭去眼泪。“朕岂会怪你。你的用心良苦,朕怎么会不知。你为了取悦母后,不惜冒险来凤鸾殿相伴,朕知道你是为了朕好。只是以后,不许再做这样冒险的事情了。母后不会领情,老九又没有人性。你怀着孩子,朕不希望你们母子有半点损伤。若是你有什么闪失,朕岂非成了天下间最没用的皇帝。” 御医停在门外,一时没敢走进来。 毕竟房里的一切太过诡异。太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皇帝却抱着皇后一旁卿卿我我,全然不顾。这话要是传出去,他的脑袋就保不住了。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撞破这个情景。 “皇上,臣妾无碍,还是先让御医进来,救醒太后吧。”皇后瞟了一眼地上千尊万贵的太后,违心的说。“无论太后做错了什么,毕竟母子之间没有隔夜仇。” “若是能选,朕还真是不想当她的儿子。”皇帝语气冰冷,对一旁的内侍监道:“你,叫什么?” 那内侍监低着头,恭敬的说:“奴才黄靖。” “扶太后起身,再请御医进来诊脉。”庄凘宙帝沉眸,语气微凉:“叫人吩咐院判往皇后的凤翎殿请平安脉。” “是。”黄靖利落的应下,即刻照办。 庄凘宙握着皇后的手,温和道:“朕先送你回宫,别的事情往后再说。” “多谢皇上。”皇后微微一笑,眼睛里的泪珠子又掉了下来。“有皇上这样疼爱臣妾,臣妾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别说不吉利的话。”庄凘宙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璇玥,朕要你陪在朕身边,长长久久。” 皇后动容的笑了。 璇玥,要不是皇帝忽然唤了她的名字,她都要忘了自己叫什么了。 岑慕凝醒来的时候,睡在温软的怀抱。她有些贪婪的往那结实的避风港蹭了蹭,好像整个人被火烘烤一样,舒服的不得了。 “你是猫嘛?蹭够了没?”庄凘宸不悦的问。 她抬起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眸,有些尴尬的往后缩了缩。“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庄凘宸清冷一笑:“冰窖的滋味不好受吧?” 他笑了!岑慕凝愣在哪里,呆呆的看着他。刚才,他笑了! “看什么?”庄凘宸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 “殿下笑起来真好看。好似乌云密布的天空,一下子就放晴了。”岑慕凝微微勾唇,眼睛里满是仰慕。“再厚的冰雪,也会随之融化。天地间,只有晴朗与明媚。” “脑子冻坏了?”庄凘宸伸手敲了下她的额头。 “唔。”岑慕凝疼的直闭眼睛。 那小巧的鼻尖,嫣红的唇瓣,看上去还是很可爱的。庄凘宸别过脸,不愿意多想。“六个时辰,没冻死你,也算是奇迹。” “若我只是我,自然坚持不下来。”岑慕凝微微蹙眉:“可我是瑞明王妃,我必须等着殿下来救我。” “你就那么笃定本王一定会救你?”庄凘宸捏住她的下颌:“你就不怕我用你命,达成心愿?” “不怕。”岑慕凝同样捏住了他鼻尖:“这世上除了我,很难找到一个更适合做您王妃的人了。” “自大。”庄凘宸不悦的推开她的手:“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岑慕凝伏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心跳动的声音。“不是放肆,也不是自大。是有殿下在,我觉得安心。” 她温婉的样子,真的很像一只猫。那么粘人,又那么没有安全感。 庄凘宸好半天都没吭声,任由她这样趴在自己身上。直到门外传来殷离的声音。 “主子,您醒了吗?宫里传了消息出来,说太后病重,群医束手无策。”殷离略微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主子可要进宫一趟,为太后侍疾吗?” “去。”庄凘宸拧眉:“备车。” “我也去。”岑慕凝一下子就活过来了:“殿下,是否还没找到冰凌?妾身想入宫再探探消息。” “哼。”庄凘宸嗤鼻。“你想干什么,瞒得过本王?你是怕太后就这么容易死了,你还没弄清当年的事。” 这自然是其中一个理由。但是岑慕凝你也是真的担心冰凌。“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她温顺的低下头,在他身上蹭了蹭。“可以吗?” “你真的不怕死?”庄凘宸疑惑的问:“万一皇帝来一招请君入瓮,你未必能活着走出来。” “殿下在,我便安心。”岑慕凝舒唇道:“生死与共。” “……”庄凘宸推开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别磨蹭。” “是。”岑慕凝又一次没死成,该庆幸自己命大,还是感激他最终救了她? 别的都好说,可是来自于他的那种安心的感觉,好像骗不了人。这就是依赖吗?就像当初依赖母亲那样? 眼下,他好像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依赖的人了。 第七十九章:良方 岑慕凝跟着庄凘宸一起入宫,还特意穿了匹配的紫气东来色。 两个人徐徐走进内室,眉眼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相似。 皇后微微凝神,看着他们慢慢的走进来,好半天才微微一笑。“瞧着瑞明王妃精神不错,想必昨日的事情未曾让你觉得困扰。” 岑慕凝朝帝后行礼,方才道:“都怪妾身不熟悉宫中的路,竟然误打误撞掉进了冰窖。只是妾身虽然脱险,近婢冰凌却不见踪影,到底还是心中困扰。” 庄凘宙微微蹙眉:“怎么在瑞明王妃心里,一个婢子竟比太后更重要?” 皇帝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对付她吗?岑慕凝饶是一笑:“妾身见皇上与皇后精神矍铄,这殿中又极为宁静。想必太后应该没有大碍。毕竟御医已经退下斟酌药方,亦或者是正在煎药了。” “哼。”庄凘宙沉眸道:“瑞明王妃怎么如此喜欢故作聪明?御医不在,太后的病情就不严重吗?” “妾身愿意洗耳恭听,还请皇上示下。”岑慕凝看着那双几乎要将她冻死的眼睛,笑容明媚。 庄凘宙微微转动眼眸,道:“朕命羽林卫彻底搜查了整座皇宫,也未曾发现有人硬闯凤鸾殿危及太后。那么,瑞明王口中行刺太后的刺客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你同王妃一道离开皇宫,就连刺客也跟着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是说刺客根本就藏匿在你的府兵之中?” “皇兄以为瑞明王府的府兵之中,会有人斗胆包天行刺太后吗?”庄凘宸冷声道。 “噗嗤。”岑慕凝没忍住冷笑出声。 皇后不解的问:“瑞明王妃为何发笑?” “回皇后娘娘的话,倘若真的是瑞明王府的人行刺太后,那瑞明王殿下便是最该遮掩此事的人。为何非但没有包庇,反而还要大肆宣扬,引起宫中戒备,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你这么说,也未尝不是道理。”皇后揉了揉自己的腹部:“皇上,臣妾也不信这件事与瑞明王有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庄凘宙微微一愣,他没想到皇后会这么说。 皇后瞧出他的眼神不对,便愧笑道:“是臣妾多嘴了,臣妾也只是担心母后的安危。毕竟这个时候母后还没有醒,想来她也是不情愿见到皇上您与瑞明王生出嫌隙。” “皇后多虑了。”庄凘宙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朕与瑞明王一向手足情深,岂会有嫌隙。朕只是九弟一心牵挂王妃,被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给蒙蔽。” “多谢皇兄记挂。”庄凘宸眸子里酿出冷意:“母后一向厚待儿臣,儿臣自会在全国寻找良医良方,希望母后能早日康复。” 说话的同时,庄凘宸朝身侧伸出了手。 随从殷离即刻呈上了一个锦盒。 庄凘宸将锦盒捧去皇帝面前:“请皇兄过目,这些都是一等一的良医开的最好的方子。” 庄凘宙使了个眼色。内侍监黄靖就亲手接过,再打开给他过目。 足足有十张药方,都是出自不同良医之手。这些人,有的在皇城里行医,有的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更为可怖的是,这些方子竟然都是对症下药。 这么短的时间,庄凘宸就已经打探到太后的病情,并将这消息分别送去十位神医处,又得了各自的妙方送来宫中。且不说一来一去耗损的时辰,只说他对太后的安康了如指掌,便可见他在宫中的眼线绝对不少。 庄凘宙的眉头越蹙越紧,看来不铲除这些暗哨,他想要铲除这位瑞明王的计划,就永远不会成功。 “想必皇兄会觉得很难斟酌。”庄凘宸微微拧眉:“不如问问母后的意思可好?算算时辰,母后这时候也该醒转了。” 他的话音刚落,太后身边的袭悅就快步过来:“皇上,太后醒了。” 这一声太后醒了,让场面紧张不已。 庄凘宙目光沉冷的说:“老九你还跑到外面找什么神医,依朕看,你就是这皇城之中最深不可测的神医了。望闻问切均无,便知母后何时醒转,把握的分毫不差,当真是叫朕刮目。” “皇兄谬赞。”庄凘宸从容道:“不过是小巧而已。” 袭悅觉得气氛太过诡异,少不得开口劝上一句:“皇上,不如还是先去见见太后吧。” “也好。”皇后有些着急:“母后昏睡了这么久,还没吃过东西,臣妾这就叫人去熬些清粥来。” “不如让妾身去吧。”岑慕凝自告奋勇的说:“太后方醒转,又需进药。清粥滋养肠胃,却略微难消化。不如以米汤代替,同样有营养,却能更好的在饮药前吸收,不会使太后感觉到肠胃难受。” “到底还是瑞明王妃细心。”皇后温眸点头:“难就劳烦你了。来人,给王妃带路。” 岑慕凝欠身,随着皇后的侍婢往小厨房去。 真是有点后悔身上没带毒药,一口就毒死太后那个老妖妇才好呢。 岑慕凝想起这些日子,在宫里的受的委屈,心里的愤怒就像被风席卷的海浪一样,一浪比一浪更高。当年,母亲一定受尽了委屈,痛楚并不是最揪心的,最可怕的必然是那无助的绝望。而这些,都是一心贪恋权势的父亲以及高高在上的太后造成! 太后靠着软垫,看皇帝与皇后一并进来,连瑞明王也紧随其后,心里的愤怒越发的灼热起来。 “皇帝这时候过来,是想看看哀家有没有被你气死对不对……” 这样一句话,太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说出来。且说话的时候,唇角特别的僵硬,好像被人用针线封住了似的。却偏偏还有口水流出来。 “母后息怒。”皇帝不动声色的望了皇后一眼。 皇后会意,笑吟吟的坐在太后身边,热络的握住了她的手:“母后,御医说您的病不打紧,只要好好用药,好好调养,一定可以康复。只是切莫动怒。气大伤身。凤鸾殿有刺客闯进来,使您受惊才会生病的事,皇上与瑞明王一定会尽力去查,您安心便是。” “滚——”太后用力的甩开皇后的手,自己也因此歪向一边。 “璇玥,你没事吧?”庄凘宙格外紧张的握住了皇后的手,心疼不已。 皇后的脸色微微不好,却强忍着委屈温眸笑道:“臣妾没事。只要母后能纾解心中的郁结,那就是极好的。” “少在这里假仁假义。”太后被袭悅扶起来靠好垫子,咬着牙道:“都给哀家滚,你们统统给哀家滚。” 她的口齿越发的不清楚,眸子里的愤怒却格外清晰。 “兴许母后是想好好安歇了。”庄凘宸先开口:“皇兄,臣弟还有些事情,想单独禀明。” “也好。”庄凘宙爽利的答应:“朕也有事情要同瑞明王商议。” “臣妾会在这里好好照顾母后的。”皇后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滚!”太后又是一声冷喝。 “来人。”皇帝不满的说:“皇后倦了,送皇后回宫安歇。” “皇上……”皇后动了动唇。 “听话。”庄凘宙与她四目相对的时候,眼底尽是温柔。 “是。”皇后无奈只有随着人先一步离开。 岑慕凝返回内室的时候,这里除了袭悅,就没有人伺候在太后身侧了。她不知道是不是庄凘宸故意给她制造的机会,总之很高兴。 “让奴婢来吧。”袭悅想从她手里接过托盘,却被她躲开。 “你成日侍奉在太后身侧,毕竟辛苦。而我却难得有机会为太后侍疾,就不劳烦姑娘了。”岑慕凝搁下托盘,端起了粥碗,轻轻搅动。“太后,这是我亲手熬的米汤,最是暖胃。服药前慢慢喝一些,再苦涩的药都不会刺激的胃疼。” “你少在这儿,猫哭耗子。”太后一侧的唇角仍然不怎么能动。 “想来皇上与皇后都没有对您说出实情吧。其实太后您的症状是……” “瑞明王妃,休要多言。”袭悅赶紧阻止她说话,脸色阴沉的厉害。 岑慕凝轻轻一笑,仰起头看着她那双满是焦虑的眸子。“本王妃要说什么,几时轮到你来阻止?” 袭悅立马跪了下去:“王妃恕罪,奴婢也是一时情急才会冲撞王妃。只是太后的凤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御医不是也说了,只要好好调养,太后一定可以康复。” “若果小中风也叫没有什么大碍,那么等真的中风了再调制,只怕也迟了。”岑慕凝毫不避讳的说:“太后如今肝火旺,心中郁结难以纾解,只怕再暴怒,很容易诱发中风。你以为你不说出来,任由太后发怒耽误病情,就是为太后好吗?” “王妃您……”袭悅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太后大手一挥。 岑慕凝手里的那碗米汤顺势被她扫落地上。亏得是她反应灵敏,缩回了脚,才没有被烫伤。“太后,您就算不喝这碗米汤,该生病还是要生病。饿的滋味,只怕只有您自己体会。” “王妃,还是让奴婢来侍奉太后吧。”袭悅恭敬的朝她行礼:“就不劳烦王妃了。” “青犁。”岑慕凝扬声换道:“小厨房还有米汤,你陪袭悅姑娘去再盛一碗来。我难得入宫为太后侍疾,自然要好好陪伴,寸步不离。” “王妃您这是要干什么?”袭悅惊恐的看着她的眼睛。 “侍疾。”岑慕凝明确的说:“这是在凤鸾殿,我还能干什么?太后大半辈子都在波谲云诡的漩涡之中求存,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难道连面对我这个小小王妃的胆量都没有吗?” 第八十章:至亲 太后冷蔑的白了岑慕凝一眼,手心里攥着恨:“袭悅,你去便是。哀家也想看看,瑞明王妃究竟有什么本事。” “太后……”袭悅不安的皱起眉头:“奴婢怎么敢让您单独与王妃相处。” “去。”太后嘴角黏连一样,有些打不开。目光却格外的坚定。 袭悅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瑞明王妃,无奈的被青犁逼着退出了厢房。 厢房的门关上,岑慕凝才慢慢走到太后身前,温和的说:“这世上最让人心寒的,便是被至亲伤害。妾身曾经几乎送命在父亲手里,就因为他舍不下荣华权势,也撇不开世俗眼光,伤透了我的心。” 岑慕凝伸手去抚了抚太后胸前那串极好的东珠项链。 太后嫌弃的推开她的手,伸出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指尖发麻。 “如果至亲都不待见你,甚至狠下心来,想要你的命,永绝后患,那么太后又当如何是好?”岑慕凝微微一笑,猝不及防的伸出手用力的扯断了太后的项链。 却只有两颗珍珠,掉在地上,被弹起多高,看的人眼花缭乱。 “瑞明王妃,你疯了吗?”太后咬牙切齿的说:“这是先帝赐予哀家的项链!” “是吗?”岑慕凝不以为然的说:“这项链或许根本就不是先帝所赐的那一串。臣妾记得,先帝在的时候,内廷制造的珍珠串喜欢在珠子与珠子之间打个结。那是个活结,手巧的姑娘是可以解开的,尽管线那么细。可到了本朝,内廷制造的珍珠串却将珍珠之间的结改为了死结,更牢靠结实,却很难解开。” 话说到这里,岑慕凝拔下了头上的金簪子。略微扭动簪子尾部,那厚重的金饰竟然被旋掉,露出内里一根很细的银针。 “太后,您看仔细。”岑慕凝将拿过了珍珠项链,随意选了一颗珍珠。将银针穿进了针孔。很快,珠子的另一端掉出一些微乎其微的粉末。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什么。“这些粉末几乎没有什么味道,所以即便太后日日带在身上,也觉不出什么来。但闻不到,并不代表吸不进肺里去。太后惦记与先帝的情分,必然日日都会佩戴,抚摸甚至捧在手心里贴着脸上的肌肤……” 太后的眼眸像是被她用火把点亮了一样,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但妾身知道,太后还喜欢用一种特别调制的香料。那香料里面,凑巧也有一种特殊的药散,原本是利于身心,安神醒脑的好东西,可惜两者同时吸进肺里,会损伤身子,尽管是慢性的毒药,日积月累,太后只怕也快要病入膏肓。”岑慕凝饶是一笑,轻轻的在太后的胸前某处按了一下。 真的只是轻轻的,太后却觉得她手指上捏了针一样。 “太后觉得疼吗?”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语调温婉:“太后可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对身体康健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可若是被肺部不健全的人吸进去,却是致命的。就好比,妾身手里的这一瓶。” “你要干什么!”太后瞪圆了眼睛,警惕的看着她。 “其实即便您没有因为暴怒而小中风,即便你没有执拗的与皇上皇后撕破脸。随意找个由头,譬如祭天,又比方说先帝忌辰,只要将那些种药粉的其中一种,混合您敬献的香中,您就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暴毙。到时候,皇上随便说一声是因为您身子一直不好,就算是向天下交代了。您这个碍手碍脚的母后,就再也不能因为一己私心,去操控自己儿子的江山了。” “闭嘴!”太后刚勉强的说出这两个字,一股血气就涌了出来。顺着她的唇角,嫣红的血水慢慢的溢出来,一滴一滴的掉在她的锦缎薄被上。 嫣红被明黄衬着,愈发叫人心慌。 “想来这次的事情,导致太后凤体虚损的更厉害了。”岑慕凝笑的很平和:“一个垂死的人,妾身下不了手。即便太后不说什么,妾身也绝对不会追问。这一身辨别善恶的本事,源自于妾身的母亲。可太后害死了母亲,自己也没能得到善终,这恐怕就是报应吧。” 她起身,朝太后行礼:“这回出宫,妾身以后不会再来给太后请安了。除非是在您的梓宫灵前。” “你站住……”太后见她毫不迟疑,转身就走,顿时慌了。“你给哀家站住……” 太后强撑着身子,好不容易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治好哀家,当年的事情就告诉你。” 岑慕凝听了就想笑,她转过脸,蔓延凉薄:“妾身母亲的命是救不回来了,如今父亲碍于瑞明王殿下的威严,接了母亲回祖坟安葬,妾身别无所求,当年的事情太后说与不说,真相早晚水落石出。可要妾身治好太后……” 她眼眸里的光微微变凉,语气生硬不少:“做梦。” “你连着皇城里的活阎王都敢嫁……就真的不想知道当年事情,为你母亲报仇吗?”太后蓄着眼睛道:“哀家的确下了诛杀令,可是……可是害死你母亲的另有其人……” 她胸腔内气血翻涌,整个人大口大口的喘咳起来,伴随着咯血。 岑慕凝看着她垂死的模样,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痛快。“太后如今再说这些撇清自己的话,还有什么意义?” 太后冷笑连连:“你以为这些事哀家的辩解之言不打紧,可是放过了真正的凶手,你母亲能死得瞑目吗?哀家恨毒了一个人,要她的命就是。可你……母亲,却是被人玷污而亡。要她命的人,只怕对她……不是一般的怨恨,否则何必做的这么绝。” 岑慕凝听了这话,心底的凉意一点一点的增加。她是不信太后的,但又怕真的另有隐情,岂非对不住母亲。 “岑慕凝。”太后敛眸:“哀家这一世,最放不下的不是权势荣华,而是要怎么做……才能伴着先帝走完这一世。哀家奢望母族荣华,也是为了能衬得起母仪天下的身份,才不至于在入土之后,被人诟病微出身的不光彩……” “这些话,太后若是对皇上说,兴许更有用处。”岑慕凝绷了脸:“妾身没有兴趣知道太后的心意究竟如何。” “你怎么不去想想,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才会让一个女人狠毒到毁掉另一个女人的名节,叫她死也不能入夫家祖坟。”太后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继续往下说道:“哀家怨恨你母亲,是因为她的心不同于岑相,她想要帮衬的另有其人。且你母亲的身份极为可疑,当年哀家查不到她勾结外族的证据,而褚家对朝廷一向忠心,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她。” “若只是想而没有动手,太后为何这样提防妾身?”岑慕凝才不信她的话。“从您第一次见到我,就已经想要我的命了。不!从父亲向您请求答允婚事的时候,你就一定下定决心要我的命了。” “哀家曾经那么想要杀了你的母亲,试问作为女儿能不恨吗?且当年哀家的确派了杀手伏击你母亲,这件事一旦被查出来,哀家得逞与否有什么要紧。你必会复仇,那不如,就让哀家动手,先铲除威胁到自己的祸患。你若死了,哀家自然太平。”太后伸出颤抖的手,想岑慕凝求救:“可哀家的心愿还没有达成,杀你母妃的真凶还没……追查到,你救救哀家,你救救哀家……” 不等岑慕凝回应,房门猛然被撞开。 袭悅疯了一样的闯进来,护住太后,咬牙切齿的说:“瑞明王妃,您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您想要在凤鸾殿对太后下毒手,就不怕自己没有命活着走出这座寝宫吗?” “太后。”岑慕凝微微蹙眉,语气却温和。“救您,妾身怕是做不到。但能让您死个明白,也算是谢了您方才那番话。” 她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方才掉的其中一颗珍珠,蹙眉道:“这些东西,是太后的贴身之物。有多少颗,如何排列,如何串珠佩戴,甚至有多长有多沉,都只有您身边打点好一切的奴婢才知晓。从您身子如今的情况判断,这串珠链被替换约莫也就只有半个来月,下个月便是皇家一年一度的祭天大典,太后想想吧,您身边如今最亲近的人是谁。” “王妃您为何诬蔑奴婢,奴婢怎么会对太后有二心。”袭悅气急败坏的瞪着她。 “哀家记得,火烧凤鸾殿那一日,原本该你来当差。向哀家回禀后宫诸事,可是你却身子不适,叫珺绣顶上了。珺绣就是那天被刺死……” “太后……”袭悅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奴婢没有。请你不要听信瑞明王妃的话,奴婢怎么敢对您下毒?” “您怎知第下毒?”岑慕凝倏然笑了。丢下这句话,她轻快的转过身,步出凤鸾殿。 可太后的话,究竟是狡辩之语,还是真有其事呢? “殿下。”凤鸾殿下的玉阶,岑慕凝看见庄凘宸一袭紫袍,迎风而立,心情特别的好。“妾身乏了,咱们回府可好?” 第八十一章:人笨 “瑞明王殿下,瑞明王妃请留步……” 青萍快步本来,上气不接下气。“皇后娘娘想请瑞明王妃移驾凤翎殿……有要紧的事情。” 庄凘宸松开了牵着岑慕凝的手:“你去便是,本王在这里等候。” 岑慕凝有些奇怪,皇后这时候挽留她做什么。但见庄凘宸这般放心,也就没往深里去想。 她走进内殿的时候,皇后换了一声淡青色的凤袍,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疲倦。脸色也不怎么好。“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似是有些劳累。不知道这时候传召妾身觐见,有何吩咐?” “本宫和瑞明王妃一见如故,甚是投缘,原本是想请你多来宫中走动,也好作伴。岂料头一次请王妃入宫,就出了这么档子事,本宫心中愧疚不已。”皇后示意她近前说话。 岑慕凝刚走过去,皇后就热络的握住了她的手。“难为王妃了。” “皇后娘娘切莫这么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岑慕凝语气温软:“好在现在平安了。” “瑞明王待你这样好,自然是会平安的。”皇后饶是一笑,看见岑慕凝脸上那层暖暖的柔媚,她以为她一定是很幸福的。被一个男人,这样真心的疼爱,只怕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娘娘……”岑慕凝看见她鼻尖微红,眼底沁出了雾气,不免奇怪。“是不是妾身说错了什么?” “哦,不是的。”皇后用笑容掩饰去辛酸:“本宫和皇上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本宫时常在想,如果皇上不是当今天子,哪怕是位王爷,那如今的日子也必然大不一样。看着你与瑞明王这样恩爱,既羡慕又不免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悲伤。”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岑慕凝少不得多说一句:“太后对您的成见?” “是啊。”皇后连连叹气:“身为女子,角色的容颜,窈窕的身姿,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可若真的想要有美好的归宿,还得有坚实的母家作为后盾。才不会被人轻易践踏。本宫的母家,根本就入不了太后的法眼,是皇上想方设法,将本宫安顿在当朝权贵的府中为女,本宫才得风风光光的嫁进宫中。各种心酸,不足为外人道。” 青萍少不得提醒一句:“娘娘,如今您怀有龙子,一切不是都好了么?何必为过去的事情伤怀,累及腹中的龙胎就不好了。” “是啊。”皇后饶是一笑:“去把人带上来。” 青萍行礼退下,不多时就连同两名戍卫扶着一个身软无力的女人上殿。 “冰凌!”岑慕凝心头一紧:“冰凌您没事吧?” “她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中了毒针,失了气力。”皇后叹了口气:“本宫的人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倒在假山石中。未免她被人所害,本宫让人偷偷将她接近凤翎殿医治。当时你正在困顿之中,瑞明王一心一意的寻找你的下落,只怕也顾不上她了。如今她体内的毒清除大半,回府之后,再好好调养几日,也就没有不妥了。” 岑慕凝感激不已,朝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救了冰凌,请受慕凝一拜。娘娘这份情,慕凝一定会铭记在心。” “举手之劳罢了。”皇后有些失落的说:“若本宫能早一点察觉,兴许你也不会遇险。你不怪本宫就好。” “妾身不敢。”岑慕凝扶着冰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算是落地了。 “来人,好好送瑞明王妃出宫。” 青萍领着人恭敬相送。 岑慕凝认真的说:“妾身改日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有孕在身,请务必谨慎安胎。” “好。”皇后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容才渐渐寡淡无味。“青萍,你说她是怎么做到的?瑞明王,那样冷酷的一个人,竟然也能被她捂热了心去。” “娘娘,咱们看到的都是表面,谁知道瑞明王殿下心里是不是真的有她呢!”青萍不屑的说:“说不定就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有些样子是人做出来的。有些样子却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皇后只在心里微微过了一遍,唇角略卷:“瑞明王惦记她的样子,绝不会是假的。本宫只盼着能如她一般,受皇上怜悯就好。” “皇上自然会待娘娘好。”青萍笑眯眯的说:“娘娘如今怀着龙子,皇上对娘娘更加疼爱了。” 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皇后冷冷的说:“可惜太后厌恶本宫。太后厌恶本宫,皇上做的再多,也终究是错。”皇上嘛,必得首先是个孝子。” 接连数日,凤鸾殿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只可惜无论是多么名贵的药,医不好的病就是医不好。 太后一病不起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皇城。 皇帝未免众人非议他的不孝,连罢朝三日,衣不解带的侍奉在凤鸾殿。 就连怀有身孕的皇后,也殷勤陪伴,亲自侍奉汤药。 只是太后的病仍然不见起色,每个轮值走出凤鸾殿的御医,都是满头的冷汗,双腿跟灌了铅一样,看着就无比沉痛。 岑慕凝每天在府中听着宫里传来的消息,譬如太后又发了高热,再比如太后一整日粒米未进云云,只觉得是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 “主子,您来了。”青犁将才泡好的茶倒进紫砂茶杯里,茶香馥郁。“王妃教奴婢烹了这种茶,味道当真是独特,您一准会喜欢。” 庄凘宸落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香之中带着微微的苦涩,入口入喉,齿颊留香。“宫里最新的消息,太后已经昏迷了。” 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杯盏,轻轻叹气:“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纵然是天下间第一尊贵的皇太后,也摆脱不了这种自然规律。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的意思莫非是不想报仇了?”庄凘宸有些疑惑的看着她:“心就这样软吗?” “自然不会。”岑慕凝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里透出些许温柔:“一个垂死之人,若是讲出一直被至亲谋害,那会是多么有趣的事情。马上不是要祭天了吗?” 就知道她的鬼主意最多,庄凘宸不禁暗想。 殷离在这时候进来,恭敬的呈上了名单:“主子,这是今日留选的名单,稍后请主子过目。” “罢了吧。”庄凘宸扫了一眼:“太后如今危在旦夕,本王如何有心思用在这上面。还是吩咐下去,继续寻找名医,无论花费多少银子,也要医治好太后的病。” “属下遵命。”殷离捧着册子退了出去。 青犁一边斟茶,一边在旁边偷笑。这半个多月,主子除了来王妃这里,根本就没见过别的女子。足见主子心里,王妃的分量越来越重了。 “有些饿了。”庄凘宸边喝茶边说。 “这个容易。”岑慕凝微微一笑:“妾身这里准备了好多新鲜的食材,正好让殿下尝个鲜。” “太好了王妃又要露一手了。”青犁笑的合不拢嘴。 “小姐,奴婢也可以给您打下手。”冰凌走进厢房的时候,脸色还有些苍白。“殿下,小厨房里才做的芋香圆,您尝尝是否可口。” “你怎么不好好在房里歇着?”岑慕凝担心的问:“可还觉得头晕吗?” 冰凌轻轻摇头:“殿下赏赐的药十分管用,连续服用几日,奴婢的身子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岑慕凝冲庄凘宸感激一笑:“妾身这就去准备饭菜,还请殿下稍作,品茗。冰凌,你就留下给殿下斟茶吧。” “是,小姐。”冰凌笑着点头。 温热的茶汤倒进紫砂杯里,发出悦耳的声音。庄凘宸抿了一口,眼眸一紧:“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自己去躲清静?“ 冰凌不禁身子一颤,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更为不自然:“殿下是在问奴婢吗?” “你说呢。”庄凘宸冷厉的眼眸看上去格外清冷:“岑相府,四姨夫人隋妙是折损你手中吧!” “殿下这话,奴婢怎么敢……” “这里没有旁人,你若承认便罢。”庄凘宸打断了他的话,眉心里透着一股冷意。“若不承认,本王拿住证据,就由不得你说了。” 冰凌连忙跪了下去:“殿下,奴婢对小姐绝无二心。当初入府,奴婢虽然不情愿,可知道小姐也会嫁进王府,奴婢才想方设法的留住这条命,就是为了能回到小姐身边。奴婢宁可自己去死,也绝对不会丢下小姐一个人。” 庄凘宸的手吧嗒吧嗒的敲打着桌面:“若非如此,你以为你还能活吗?” 冰凌看着他明暗难辨的眼睛,心口微微一紧:“殿下的意思是……” “谨记为奴的本分,切记踩过界。”庄凘宸喝完了杯子里的茶,又听见外头有脚步声,于是道:“斟茶。” 冰凌这才起身,如方才一般,替他斟满了紫砂杯。“殿下的话,奴婢记住了。” 岑慕凝笑吟吟的走进来,手里端着才做的酒酿:“殿下尝尝,这可是去年且很娘的桂花酒做的酒酿。比直接做好酒酿,撒一把桂花来的美味多了。” 庄凘宸眼底有淡淡的温暖:“你的手艺,的确很好。只可惜,人笨了些。” “人笨?”岑慕凝一头黑线:“多谢殿下夸奖……” 第八十二章:一步 祭天大典当日,岑慕凝换上了皇家祭天专用的吉服。整套衣裳不但华贵精致,还特别镶嵌了各种碎石,在阳光下,光芒熠熠的有时候会刺眼。 庄凘宸的金冠镶嵌着极好的玉,阳光下,他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严肃之中带着独特的威严。令人望而生畏。 他们两个携手并肩走在铺着黄毯的净道,俨然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朝臣们、皇亲们,谁都没想到瑞明王妃的命竟然这么长久。且皇城之中已经传遍了各种谣言,说自打岑相的女儿嫁进瑞明王府,送进府里和抬出府来的女人也越来越少。 “真是恭喜岑相了。”一旁的学太傅不禁含笑:“您调教出来的嫡千金果然不同。非但容颜姣好,知书识礼,还能拢住瑞明王殿下的心,疼惜有加,真是不枉费数年来的心血。想必尊夫人在九泉之下,同样会很高兴。” 岑贇听得出来这番话意在挖苦,淡淡笑了笑:“王妃有今天的风光,是她自己的本事。与我何干。” “岑相怎能这么想。”一旁的刘太尉也少不得插嘴:“毕竟是您的嫡千金,和送进王府那些短命的女子,到底不同,这份本事,恐怕要让多少人眼红了。” 话才说到这里,就听见内侍监黄靖高声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皇上皇后……”岑慕凝小声重复了一遍。 “怎么?怕太后不来,你的计谋白费了?”庄凘宸在一旁,似是故意讥讽。 岑慕凝转过脸去,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做的小心翼翼。只是因为头上的金饰太沉,她很怕一个不留神给甩下来了。“不怕,太后的性子,一定会来。” 庄凘宸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自信满满时唇角还微微挑起,只清冷一笑。“若失败,报不了仇,可别哭鼻子。” “……”岑慕凝被他这种极为轻视的嘲笑弄的心里不安。皇帝该不会真的对太后下了死手,就瞪着眼睛盼着她去死吧?果然如此,她真就不算是给母亲复了仇…… “吉时到!祭天仪式正式开始!”黄靖清凉凉的嗓音,震耳欲聋。 岑慕凝都不知道一个瘦弱的内侍监,怎么可以发出这样的声音。她随着庄凘宸,一步一步走上那长长的玉阶,随在皇帝与皇后身后。从这里往上看,帝后果真是一双璧人。 他们亲密无间,如胶似漆,皇帝一直紧紧的握着皇后的手,笑容相映。 庄凘宙先上了香,敬告列祖列宗这一年来他的勤勉与奉献,再例数朝中紧要的事务处理的如何稳妥,随后禀告了皇后有孕的喜讯。 皇后也跟着敬香,祈求列祖列宗的保佑,以及后宫的和睦。 百官随着帝后的参拜行礼,配合的恰到好处。 眼看着帝后该做的事情就要完成了,还没见太后的身影,岑慕凝的心越发不安了。若不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即便是来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皇上真乃我朝最勤勉的天子,必将带领臣等为黎民百姓走上富庶之路。”岑贇代表重臣向帝后行礼,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无比尖细的声音在空中飘荡。 “太后驾到——” 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松快了不少。 看着她唇角明显的卷了一下,一旁的凌烨辰不禁微笑:“看来你运气不错。” 他说的没错,自己的确留了一瓶药给太后,希望太后能及时出现。但其实除此之外,她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法控制太后是不是真的能在恰当的时机醒过来,更没法预料她能不能摆脱宫中皇帝的爪牙,她凭借的,只是对太后的一点点了解而已。 这是运气,也是她满怀的期望。 岑慕凝深深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没用。同时也为上天的垂怜,太后的到来而兴奋不已。 朝臣们都跟她一样,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太后来的方向。 太后正襟危坐在高高的肩舆上,穿戴华丽,整个人也显得格外有精神。仿佛传言里,那个行将就木的人根本和她没有关系。 “母后怎么来了?”皇帝压低嗓音,为身边的黄靖。 黄靖一脸惶恐,低着头道:“奴才早起才问过御医,御医说太后病的不轻,恐一时难以苏醒……即便如此,奴才也没有忘记叮嘱凤鸾殿的人,好好看顾太后。” “皇上。”皇后在旁轻轻道:“母后若是想来,必然会有法子。臣妾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安抚母后,不要让她病着还为祭天的事情费心。” “皇后所言极是。”庄凘宙迅速的从玉阶上走下去,不等太后的凤辇落地,他便恭敬行礼:“母后这是太好了,儿子看着心中甚是安慰。只是祭天大典太过于繁琐,母后身子刚好,不如好好回去歇着。” “皇上是觉得哀家不中用了吗?”太后语气不善,眉目之间异常的清冷。 “皇上不必过于忧虑,太后的身子能撑得住。”蕾祤温和的说。 庄凘宙瞪了她一眼,恭敬的去扶太后的手:“母后,儿子也是为您担忧才会如此。” “是啊。”太后绷着脸,眼生清冷到不行:“为哀家担忧,才会对哀家下毒。为哀家担忧,才不让御医尽心救治。为哀家担忧,才让重重戍卫将凤鸾殿守卫的滴水不漏,皇上是怕哀家当众揭穿你这个忤逆子吗?”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朝臣们个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太后为何会这般说话。 可是太后丝毫不给皇帝喘息的几乎,当着众人,扬手就是一记耳光。“这些年,哀家为了你的皇权之路费劲心机,哪怕你荣登大宝,哀家也在你背后勤勉支撑,处处为你谋算。可是你,翅膀硬了,觉得哀家碍事了,竟然对哀家下狠手。用各种方法,一点一点毒害哀家,使哀家的身子越发羸弱。你为了迎娶一个低贱的女子为后,用尽了手段,威逼利诱朝中权贵听从你的吩咐,给了她一个荣耀的身份。这也罢了,哀家素来看不惯皇后,处处与她为难。这也成了加速哀家走向衰亡一个重要的诱因对不对?皇帝,你良心被狗吃了吗?你怎么可以如此狠毒的对待将你的亲生母亲?” 太后撕心裂肺的吼出了这番话,玉阶上的皇后脸色惨白的看着这一幕。“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太后,您怎么可以……” 庄凘宙焦急的唤了黄靖:“母后一定是病糊涂了,失心疯发作,还不赶紧送她回宫调养。” 他迅速的转过头,看着玉阶上的皇后,用眼神宽慰她不要多思。 “啪!”猝不及防劈下来的耳光,打的庄凘宙耳朵嗡嗡作响。 他根本就来不及回应,太后就像疯了一样,对他拳打脚踢,完全不顾他的颜面。“你这个逆子,哀家是瞎了眼才会扶持你走上帝位,你害死了哀家的另一个儿子,你的亲弟弟,哀家竟然糊涂到以为你有苦衷。现在看来,只有皇位皇权和你最亲,为了能握住你手中的权势,至亲在你眼中算什么?算什么?” “母后,你是不是疯了!”庄凘宙气急败坏的推了她一把。 太后一个趔趄跌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你们……你们都看见了吧,皇帝他,弑母不孝,罪恶滔天,根本不配为君。连哀家……都被他这样的诟害,毫不留情,你们想想吧,都好好想想,将来有一日,难保这厄运不会降临到你们身上。” “皇上不要……”皇后看见皇帝要下狠手,一声惊呼之后,就不管不顾的从玉阶上奔下来。 岑慕凝看的清清楚楚的,她的脚竟然踏空了,整个人重重的摔在地上,叽里咕噜的滚下去。 “皇后娘娘……” 她想要上前去扶,却被庄凘宸握住了手腕。“你松开……” “你救不了她。”庄凘宸沉冷的声音,听上去无比生硬。 岑慕凝愣了一下,已经有不少宫人扑上去相救。皇后停下的玉阶,离她只有三五步。她看着三五步之上,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皇后,只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皇家的孩子,没有几个好命。”庄凘宸云淡风轻的说:“不外乎如皇帝这般,六亲不认的。再不然,就是本王这种冷酷无情的。能长大成人,经历了千百种锤炼,心早就坚硬如铁。你这种笨人,又怎么会明白。” “笨人也是人。人总是会心软的。”岑慕凝甩开了她的手,急匆匆的奔去:“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抓住了她的手:“我的孩子是不是活不了了?” 这话,像是一柄利剑,刺穿了岑慕凝的心。她是要复仇,可是她没想过伤及无辜。 然而不等她回过神,一双大手抓住她的双肩,用力把她甩到一边。要不是身后有人大力将她托住,她很可能会替皇后把剩下的玉阶都滚完。 庄凘宸不满的说:“看见了吧,人家不会领情。你何必自伤?” 岑慕凝的双肩是被庄凘宙抓的痛了,她咬着牙:“稚子无辜。” “那是皇后自己的选择,与你何干?”庄凘宸扶着她站稳,扬声道:“母后凤体违和,赶紧送回凤鸾殿请御医调制。祭天大典到此结束,请诸位大人各自散去,今日的事情今日了,离开此处,便不可妄议。此外赶紧让出路来,送皇上皇后回宫。先去请御医前往凤翎殿恭候,切莫耽误了时辰。” 他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各种事情,为他获得了不少赞许。 原来冷酷无情的活阎王也有如此沉着的一面。朝臣们心里仿佛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 岑慕凝知道,他离他的心愿又近了一步。 这一步,要付出多少的努力才能换取?又要送掉多少性命? 第八十三章:活该 回府的路上,岑慕凝就一直耷拉着脑袋不吭声。皇后从玉阶上滚下去的那一幕,一遍一遍的在她脑子里回放。心里特别的沉闷,如果她不是选了祭天的日子,激起太后对皇帝怨恨,皇后也不会如此激动的从玉阶上滚下去,她腹中的龙胎,只怕凶多吉少。 “瑞明王殿下请留步——” 身后,内侍监王靖骑着快马,面如死灰的追上来。“启禀瑞明王殿下,太后怕是……怕是不好了。皇上请您务必回宫,陪伴太后……” 殷离眉心一紧,有种不祥的预感。“主子……” “掉头。”庄凘宸冰冷的声音没有温度,却显出了一丝的急切。 青犁少不得在耳畔低低对岑慕凝道:“王妃,咱们这一回入宫只怕会被困在宫中,您有没有什么需要奴婢去准备的?” 岑慕凝摇头:“也不是第一次被困在宫中了,这一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青犁见王妃镇定自若,并没有表现出不安,心里才稍微松乏。“奴婢会好好保护王妃,寸步不离。” 太后的内殿之中,很浓郁的血腥气。 御医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太后根本“病入膏肓”,且脉象上看来,的确如太后在祭天大典上所言一样。她根本就是中了旁人的算计。 这种牵扯到皇家隐秘的事情,他们这些人怎么敢从嘴里流露出半个字。 “好谋算。”庄凘宙看见岑慕凝的那一刻,便笑着说出这三个字。 他的笑容,像是雕刻在脸上,一下一下载满了怨恨。“是你对母后下毒,却来栽赃朕。还导致皇后滚落玉阶。朕真是后悔当日的一念之仁,竟然留下你这个祸害。” “皇兄,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庄凘宸挡在了岑慕凝身前,语气生冷。“本王的王妃,绝不容许别人诋毁。” “好好好。”庄凘宙连连击掌三下:“好一个鹣鲽情深。岑慕凝,你真以为他是为了保护你吗?他在这件事情里的用心,你可看清楚了?” 岑慕凝微微一笑,并未有半点恐惧之意:“皇上的话如此深奥,妾身自然听不明白。但妾身却深知一个道理,皇家天伦,不过是被权势和荣华践踏在脚下的一步阶梯罢了。踩着稳当,便是彼此最好的扶持,可一旦不那么稳当了,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份微不足道的情分。皇上当年得太后百般手腕,才扶持着走上帝位,那时候母以子贵,太后一门心思也只是为了您和自身的荣华计。如今,皇上翅膀硬了,再不是太后能操控的一枚棋子,太后当然要为自身筹谋,提携母家人,何尝不是为了今后的安慰。可惜皇上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太后另有所图,怕她能扶起你也能撼动你。一旦彼此互为依靠的平衡被打破了,那就能眼睁睁的看见对方露出丑恶的嘴脸……” 说道这里,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气:“皇上和太后翻脸是迟早的事情。毕竟没有哪位君主,愿意把自己江山交到别人手里。但是,皇上这时候来怪妾身就不合适了吧!捅破这层窗户纸的人是妾身不假,可若不是您有这样的狠心,妾身如何捅破,更何况,要不要令皇上陷入不仁不孝,弑母悖逆的境地,是太后自己的决定,又与妾身何干?” “住口!” 这一生冷喝,突如其来,的确把岑慕凝吓了一跳,心都随着哆嗦。 她转过脸,看见岑贇满目凶光的瞪着她,心情居然有些好。“父亲也来了。” “都是罪臣无能,竟然调教出这样的女儿,还请皇上治罪。”岑贇拱手朝皇帝行礼,眼尾的余光却锋利的划过瑞明王的脸:“殿下也在啊。” 瑞明王不温不火的回他:“岳父大人当真是威严,连本王的王妃都不放在眼里。不错,她从前是你的女儿,可如今,她的身份岂容你想教训便教训?” 这话明显是不给岑贇台阶下,他的脸腾一下烧起来,尴尬的垂下头去。“微臣也只是一时没克制住。但无论是微臣的嫡女,还是瑞明王的王妃,都该以太后以皇上为尊,又怎么可以因为一己之私,生出毒计,搅乱这一池静水。” “父亲的话,恕女儿听不明白。”岑慕凝微微扬起下颌,道:“女儿不才,只是和母亲学过一些药理,于是太后传召问话的时候,有什么便说了什么。但女儿毕竟不是御医,也不精通治病救命那一套本事,又如何能让太后说出那番话。正因为这些都是太后自己的心思,女儿才不敢阻止,否则岂非以下犯上。那父亲可真的要被治罪了。” “你……”岑贇气的不轻,一双眼睛瞪得仿佛要吃人一样:“你造谣生事,诬陷皇上,还使皇后从玉阶上滚下来,若是龙子有什么事,你吃罪得起吗?” “父亲,您是不是糊涂了?”岑慕凝少不得提醒一句:“众目睽睽之下,是太后自己喷血倒地,皇上担忧太后才会从玉阶上下来。而皇后娘娘则是惦记皇上,才会失足滚落玉阶。从头到尾,女儿都乖巧安静的陪伴在瑞明王殿下身侧,保持着应有的姿态和礼仪,纹丝不动。即便皇上要治罪,也得拿得出说服众人的理由吧。总不能凭自己的喜好而杀人,那岂非坐实了无道昏君的头衔。” “你……”岑贇忽然觉得心口格外促闷,好像吸进去的气,很难顺利的咽下,都被胸腔里的愤怒给顶了出来。以至于整张脸被憋的红的发黑,他瞪着眼睛,一只手死死的指着岑慕凝。可惜到底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整个人就栽倒在地。 “皇兄,岳父他年岁大了,难免力不从心,词不达意的。还请您看在臣弟的薄面上,吩咐人送他回府救治吧。宫里的御医这时候,只怕也顾不上他了。”瑞明王话音落,便对一旁的殷离使了个眼色。 殷离的人迅速的走进来,将岑贇抬了出去。 岑慕凝心想,这只老狐狸还真是老奸巨猾,怕皇帝治罪,又怕得罪瑞明王,装病这一招,出的不赖。但是她还是念在母亲的面子上,没有揭穿,只是满面担忧的看着岑贇被抬出去,最终才回头与皇帝对视。 “妾身自从成为瑞明王妃,也就成了这宫中的靶心。几次三番,不是公主的刁难,就是太后的制裁,要不然就是差点被皇上您给了断了……在冰窖里苦熬的那个时候,妾身不是没想过死,死了就不用受苦了,可之所以没死,就是想看看大厦倾颓该是个什么样子。明天,哦,不,兴许用不了那么久,整个皇城之中都会传遍,皇帝因为一己私欲谋害自己母后的传言,然后便是您所有的黎民百姓,都会成为指责你,戳你脊梁骨的见识力量。任凭您怎么洗白,太后终究无力回天。言官御史也不会放过您这个忤逆的帝王,这不比死有趣吗?所以妾身什么苦都能吃。” “哈哈哈……”庄凘宙忽然冷笑起来,那声音锋利刺耳:“岑慕凝,你怕是忘了第一次跪在朕的面前,说过些什么话了对吗?你为了活,何尝不是对朕摇尾乞怜,甚至不惜用你的清白来收买朕,你腕子上的那颗守宫砂,可还在吗?” “卑鄙。”岑慕凝没想到他为了陷害自己,这样的话也说的出来。她伸出了手腕,轻巧一笑:“哪里有什么守宫砂?皇上,您看仔细了!” 袖子往上推,她雪白的手臂露出了那红色的一个点。“这是朱砂痣,从娘胎里带来的朱砂痣。用这个收买皇上?您不觉得可笑吗?那回是太后几乎要了妾身的命,妾身被皇上带回御书房,那个时候,妾身已经怀疑太后就是杀害母亲的凶手,又怎么会对皇帝献媚。” 庄凘宸握住了岑慕凝的手腕,轻轻将袖子拉下来。“皇兄,即便您富有四海,普天之下的女人都是您的囊中之物……本王的王妃,心却永远不会去你那。你还是认输吧。” 岑慕凝不知道庄凘宸是对她有信心,亦或者是太过怨恨庄凘宙,才会把这番话说的这样情意绵绵。 “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那……出大红了……”青萍奔进来的时候,手上满是鲜血。“皇上,求您了,去看看娘娘吧,去看看娘娘……” 庄凘宙心头一紧,什么也顾不上了,直接奔了出去。 这个瞬间,岑慕凝至少看清楚了一件事。不管庄凘宙的心有多狠,他对皇后是真心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皇后总算没有白白受这些苦楚。 “王妃。”袭悅从内厢里走出来,表情沉冷。“太后请您进去说话。” “母后醒了?”庄凘宸饶有兴致的上前一步。 袭悅却见他拦住:“太后说了,只想见王妃一面。还请瑞明王殿下在这里等候。” “太后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袭悅见岑慕凝没有动作,少不得催促:“王妃若是不想留下遗憾,还是尽快进去吧。” 岑慕凝听了她的话,走进了太后的内厢。 “岑慕凝,哀家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你害死哀家……你母亲本就是该死,她的死绝非因我。”太后咬牙切齿的说:“你可以害死哀家,却一样报不了仇,你母亲依旧死不瞑目……真是活该!活该!” 第八十四章:母妃 岑慕凝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我不会像你这样,死之前,我一定要弄个明白。” 她么这回敬了太后一句,便最后一次行礼:“妾身有幸能送太后这一程,也总算是没有辜负您当年对给母亲的’恩典’,请太后上路吧。” 太后捂着几乎要炸裂的胸口,眼珠子死死的瞪着岑慕凝。伴随着她心口的起伏越来越快,双眼就突出的更吓人。 “瑞明王妃你是不是疯了。”袭悅奔进来死死的抓住她的手:“太后说了,当年的事情并非是她做的,您就算不信,何必如此歹毒。” 岑慕凝一把搡开她的手:“我也想明白了,母亲的死既然不是一个人所为,那无论牵扯多少人,我都会坚持到底。如今的太后,就当是给那些人一个警告。另外……” 笑笑的看着太后,岑慕凝蹙眉道:“袭悅根本就是皇上的人,太后若不信,正可以问问她。为何皇上御书房里独特的龙涎香气,会沾染在您的贴身近婢身上。我一闻就知道,那种气味比寻常的龙涎香多添了几种香料,袭悅姑娘若不是长时间停留在御书房,怎么味道会这样明显。皇上日日都来凤鸾殿,太后的身子如何御医自然会禀告。那么姑娘你又是什么由头,要私下与皇上密谈?” “王妃,您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太后的身子一点点被皇上的毒给弄垮了。能办到这一点的,必然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岑慕凝看着太后瞪圆双眼,就是不肯咽气,想必也是想要个明白。“太后,您不能给妾身一个明白,但妾身必得让您死得瞑目。您这一辈子,连一个对您忠心耿耿的人都没留住,实在是太叫人惋惜。” 她转过身,迅速的往门外去。 就在她迈出门槛儿的一瞬间,身后的太后用尽力气喊出了三个字。 “贞太妃……” 紧跟着,就是袭悅撕心裂肺的哭声。 “太后,您别走,别留下奴婢一个……” 这声音虽然在岑慕凝的意料之中,可是听着还是那么的刺耳。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庄凘宸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贞太妃?是贞太妃? 这是太后故意挑拨她和瑞明王的手段,还是真有其事? “太后她……”庄凘宸蹙眉问。 “太后薨逝。”岑慕凝慢慢的说出这四个字,好像用完了身上的力气一样。 庄凘宸扶着她,慢慢的往外走,只对外头候着的内侍监冷声道:“太后薨了……” 哀钟那低沉而又压抑的声音,盘旋在偌大的皇宫上空。 惊动了凤翎殿中的帝后。 皇后诧异的从皇帝的怀里挣脱出来,一双眼睛噙满了泪:“皇上,太后她……” “生死有命。”庄凘宙的语气里,根本就听不出半点悲伤。“母后这一生,该有的都有了,却仍然贪心不足。如今,她断送在自己的狠毒里,也算是咎由自取。只是瑞明王夫妇太可恨,朕绝不会轻饶。” “这个时候,皇上最好陪伴在太后身边。”皇后抹去了眼泪,温婉的说:“臣妾无用,不能替皇上保住咱们的孩子。可臣妾决不能因为一己之身,连累皇上名誉受损,您还是快去主持太后的丧仪。此外,后宫之中,也需要有个能领着妃嫔们操持诸事的人,臣妾觉得宋贵妃就很合适。” “你身子虚亏,就别为这些担忧了。”皇帝握着她的手,蹙眉道:“你自己好好歇着才是正经。” 御医捧着药汤走进来,恭敬道:“启禀皇上,送子汤已经准备妥当了。服下去,胎衣就会脱离母体,从而使娘娘的身子不必再为死胎拖累,能早日康复,再度得子。” “皇上,臣妾不喝……”皇后呜呜的哭了起来:“他到底也是臣妾的孩子,臣妾怎么能让着最后一丝的联系也断送。” “若不喝会如何?”皇帝转身问御医。 “若不服药,胎衣留在腹中,轻则损伤身子,再不能有孕,严重的话,娘娘恐怕性命难保。”御医如实的回答。 庄凘宙接过了药碗,送到她的唇边:“朕喂你喝,朕陪你送这个孩子走。你放心,从今往后,咱们的孩子再也不会如此离开。朕一定陪着你好好的将他们培养成才。这个孩子,是朕亏欠你的。璇玥,就当是为了朕,喝了吧。” 太后薨逝,朝中的重臣闻讯赶来宫中吊丧,可已经来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能看见皇帝的影子。原本祭天时太后的话已经让他们心中起了疑影。这个时候看来,皇帝的心里真的就只有皇后,而皇后根本就并非什么贵女,不过是个没爹没娘的野种罢了。 这些年来,太后结交下来的老臣们这时候,全都黑了脸。 庄凘宸和岑慕凝一直留在这里指挥宫人布置灵堂,将凤鸾殿作为太后的梓宫,安排着所有的事情。这些,也都被老臣们看在眼底。 直到贞太妃前来吊丧,岑慕凝才回过神,想起太后临终时说的那三个字。 她双眼发直,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直接的走到贞太妃面前。 “唉。”贞太妃看着她发红的双眼,不免蹙眉:“难为你了慕凝。这个时候,皇上在凤翎殿陪伴皇后,哀家无论怎么劝,他都不肯过来。但无论怎样都好,你和凘宸多尽一份孝心,也总算是不枉费太后对你们的疼惜。” 岑慕凝听见贞太妃自称哀家的时候,心头一紧。其实按照本朝的律例,先帝驾崩,所有有位分的嫔妃,都可以自称哀家。但须得是太后不在的情况下。 如今,太后前脚咽气,贞太妃就绷不住自称哀家了,明摆着是想要连太后的权势一并收拢在手心里。一个如此有野心的人,屈居太后之下多年,她会不恨吗?她会什么都不做吗? “慕凝,你没事吧?”贞太妃觉得她有些奇怪,少不得多问一句。 “没事。”岑慕凝垂下头去,尽量不让心底的困扰影响自己的表现。 “宋贵妃驾到——” 贞太妃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宋贵妃身上。岑慕凝的心思却全都在贞太妃身上。不知道为什么,理智告诉她不该轻信太后的话,可是内心好像就是相信了一样。 “那这里就交给宋贵妃好好打点吧。”贞太妃抹去了眼泪,语气悲凉:“哀家陪伴了太后这些日子,想想往后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就只剩下哀家一人,着实是太过凄凉。” “太妃切莫伤心过度,以免损伤玉体。”宋贵妃惋惜的说:“太后也不希望看见太妃这般悲恸。” “嗯。”贞太妃略点了下头,对岑慕凝道:“凘宸会留在这里打点,你送哀家回宫吧。” “是。”岑慕凝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随着贞太妃一道回了福禄宫。 进了内室,门被关上了,贞太妃才落了泪。 “太妃,身子要紧。”蕾祤递了热水绞过的帕子过来。 “哀家的命可真是苦,辛辛苦苦忍了这么多年,才算是熬出头了。”贞太妃饶是擦了把泪,唇角的笑容才慢慢的绽放:“哀家是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太过不易。替自己惋惜。让你见笑了。” 岑慕凝连连摇头,并没多说什么。 “这回,你做的极好。”贞太妃眼底慢慢的流露出喜悦之色:“你才入瑞明王府的时候,哀家对你极其不信任。倒不是因为你母亲的原因,而是……你父亲一向对皇帝忠心耿耿,向太后献媚。哀家担心你是他们蓄意安插在凘宸身边的暗哨。为此,哀家也想过送人进王府,顶替了你的恩宠,甚至想要把你从凘宸身边赶走。不过现在,哀家看清楚了,凘宸是真心喜欢你,而你也是为他尽心竭力。这桩婚事,倒是托了太后的福了。” 说到这里,贞太妃坐直了身子,抿了一口茶:“哀家起初以为,让你设法打掉皇后的龙胎已经不易了。没想到你顺带手,连太后这根眼中钉都拔除了。且还让皇帝名誉受损,成了不孝不仁,重色无道的昏君。这一连串的手法,真是运用的极好,哀家满心喜悦,能有你这样的儿媳,着实是极好的一件事。蕾祤,快,把哀家给慕凝准备的礼物呈上。” “妾身只是……做自己的本分,不敢要赏赐。”岑慕凝的心还是别扭着不舒服。 “这不是什么赏赐,而是哀家的心意罢了。”贞太妃饶是一笑,将蕾祤捧着的锦盒打开。“这是哀家让人特意赶制的一套饰物,华贵大气,又不失雅致。最适合你这样的年纪佩戴。” “太妃,这未免……”岑慕凝见这套饰物,完全是按照皇后的规制制订的。别说她没有资格戴,就算是接受,被人察觉都要获罪。 “除了哀家,这世上就只有你最知晓凘宸的心思。”贞太妃轻轻的起身,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往后,你就跟凘宸一样,唤哀家母妃。只要咱们联手,襄助凘宸,一定可以达成他的心愿。这便是最好的事情了。这套饰物,你迟早用得上。” 岑慕凝低下头,屈膝道:“多谢母妃。” 第八十五章:天黑 “殿下。”蕾祤轻柔的朝庄凘宸行礼:“奴婢将王妃送回来了。” 庄凘宸微微蹙眉:“转告母后,得空我会过去请安。” “是。”蕾祤这才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岑慕凝凑巧看见她转过身一瞬间的表情,那是小女儿见到心仪的男子,略带些羞赧的娇笑。好似能和他说上一句话,都觉得像吃了颗蜜糖一样的甜。 只是那表情很快就从蕾祤的脸上消失了,仅仅维系了一眨眼的功夫。 “母妃应该很喜欢你吧。”庄凘宸往青犁的手里瞟了一眼,故意这么问。 “这锦盒太惹眼了。”岑慕凝蹙眉:“里面的东西只怕更惹眼。殿下,这样的东西拿会王府,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妾身担心若有什么变数,这反而会牵累殿下。” 庄凘宸连里面是什么都没看,便爽快的说:“你看着处置吧。” “是。”岑慕凝对一旁的青犁道:“容后等皇上离开了凤翎殿,你送去给皇后娘娘。” “是。”青犁柔顺的点了下头。 庄凘宸看着岑慕凝的眼睛,问:“你对皇后心存愧疚?” 岑慕凝没做声,兴许这就表示她默认了吧。 “若是你在皇后的位置,有人这样待你,你当如何?”庄凘宸又问。 “不在其位,自然就不费心去想那些事。”岑慕凝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认真的说:“可就算让妾身再选一次,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仁慈,而忘记自己背负了什么。” “这就是本王喜欢你的原因。”庄凘宸微微虚目:“你和本王是同一类人。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 岑慕凝有些惶惑的看着她:“那么敢问殿下,接下来,妾身该做什么?” 庄凘宸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轻轻在她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下意识的躲避,却没能躲开。岑慕凝揉了揉自己的脑仁:“殿下的意思是?” “皇后的孩子没了,岂是一件礼物就可以摆平的。你以为皇帝会放过你?”庄凘宸蹙眉:“你的麻烦,还在后头。” “妾身的麻烦尽可以自己解决。只是眼下,殿下的麻烦来了。”岑慕凝微微舒唇,目光看着皇帝的御辇匆匆而来。“妾身先去凤翎殿给皇后送礼。” 有一种恨,她知道很难纾解。就好比,太后就算没有真的杀害母亲,可她已经着手做了那样的安排。如同,她没有亲手害死皇后的孩子,却间接造成这样的局面。这个时候,皇后心里一定恨毒了她吧…… 青萍含着泪走出来,朝她轻轻行礼:“瑞明王妃是来看皇后娘娘丧子之痛的笑话吗?这时候过来,居然还带着这样华贵的贺礼,怎么?针没扎在您身上,所以不知道痛吗?” “大胆,你敢这样和王妃讲话。”青犁顿时就恼了,袖子里的暗器随时准备攻击。 “罢了。”岑慕凝拦着青犁,温和的说:“皇后娘娘出事,难免凤翎殿的人心里难受。脾气不好也是有的。左右不过是妾身一番心意,若皇后娘娘不喜欢,扔了便是。” 说完,她转身要走。 里面却走出来一个小丫头,轻声道:“皇后娘娘有请瑞明王妃进内殿说话。” 青萍动了动唇,想要阻拦,却也无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瑞明王妃主仆一并走进去。 内室之中,灯火通明。却以青色的纱遮住了窗棂。 “外头渐渐暗了,这一整日下来,本宫只觉得身子骨都要散架了。”皇后边说话,边打开了锦盒。“王妃送了这样华丽的饰物过来,让本宫有些意外。这是恭贺本宫的吗?” “这套饰物,其实是贞太妃的心意。”岑慕凝微微蹙眉,道:“原本太妃是想在皇后娘娘诞下麟儿之时送来道喜所有。谁料人算不如天算。妾身方才去了福寿宫,见太妃确实难过,便将这礼物捧来,交给皇后娘娘。希望这样好看的饰物,能让娘娘在郁闷中有所舒缓。早日恢复安康,再为皇上诞下麟儿。” “不可能了。”皇后嘭的一声扣上了锦盒。虽然这一声并没有多响。 还是震得岑慕凝身子跟着颤了一下。 “皇上为本宫辛辛苦苦打造的身份,就这样没了。”皇后冷笑了一声:“从今往后,本宫只是个连父母都没有的卑贱女子。我朝一向最注重出身,那些老臣们,很快就会以狐媚惑主的罪名,上折子求皇上废后。到时候,皇上就要在本宫与皇权之间择一个平衡。若是你,你怎么选?” 不得不说,皇后看的还是很明白的。 那些一直拥护皇上的重臣,必然不希望自己的君主是个见色忘义,不仁不孝的昏君。那么他们一贯的手法,就是把皇帝的罪责归咎到女人身上。 “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皇后喃喃的念着这两句诗,笑容里透出了悲凉与无奈。“太后宁死,也要揭穿本宫的身份,心里一定是恨毒了本宫。” “可是皇上怜惜皇后,用情至深,也是众人看在眼底的。”岑慕凝温眸看着皇后,语气微软:“想必这些,不用妾身来说,皇后娘娘心中也必然明镜一般。” “那又如何?”皇后看着岑慕凝的眼睛,问:“若是让你因为顾惜瑞明王殿下,而放弃复仇,你会如何?” 这话,让岑慕凝大为震惊,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后。难道皇后也知道母亲的事情吗?这怎么可能?皇后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几岁,又不被太后喜欢,宫中的秘闻,她如何知晓?难道是皇帝告诉她的? “你看。”皇后叹了口气:“若是你,也很难抉择对吗!更何况是皇上。他如今拥有的,是万民敬仰,是富贵滔天,是一句话就能动荡整个天下的君王。而我呢,区区一个弱女子罢了,能有过这一段美好的姻缘,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能留在他身边,为一个婢妾,都不容易了。” 皇后的平静,让岑慕凝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于激烈。可能皇后只是想举例而已。 但即便如此,她的心仍然突突的跳着,十分的不安。 “太后的事情,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介怀。” “人死如灯灭。”皇后饶是一笑:“本宫自然不介意。只是朝廷上马上就有一场血雨腥风了。本宫如今身子羸弱,根本自顾不暇,又哪里有本事去筹谋安排为皇上分忧。瑞明王妃,其实皇后的位置真的不是那么好坐的。你就如此的垂涎吗?” 总算是,说到这一层了。 “皇后娘娘的话,妾身如何敢当。”岑慕凝忍着心底的愧疚,平和的说:“皇上为了娘娘,愿意为您安排这样的显赫身份,求的,便是能与你执子之手,共度此生。妾身心中所愿,也不过如此。” “是么。”皇后微微一笑:“可若是瑞明王不能达成心愿又如何?你会不会后悔成为她的王妃?” “不会。”岑慕凝如实的说:“我原本就是他的王妃,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亦然。” “哦。”皇后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青萍却很不乐意的说:“娘娘,您身子弱,服了药该好好歇着。都这个时辰了,您还搭理那些居心不良的人做什么。奴婢实在是心疼您。” “居心不良?”皇后笑的有些清冷:“这世上的人啊,活着都有自己的目的。没有谁可以指责另一个是错了,自己对。因为每做一件事达成自己的心愿,就会有意或者无意的伤害了别人。就好比本宫,当年非要顶着荣华入宫一样。若不是这样,太后可以择一个更适合为后的人,替皇上分担种种。断断不至于造成今日的局面。” 说到这里,皇后再一次看向岑慕凝:“瑞明王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皇上的帝位是否危在旦夕?” “娘娘。”岑慕凝叹了口气:“妾身今日来,只是为了问安。绝没有别的意思。这些男人之间的事情,妾身不知如何回答。” “也对。”皇后略点下头:“你防备本宫,本宫防备你,皆因你我立场不同。但本宫确实对你一见如故,很喜欢这样和你说说话。只可惜,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三日吧,兴许也用不了三日。这凤翎殿便不再是本宫的了,亦或者说,这里将会是本宫的葬身之地。” “皇后娘娘,您这是在说什么呢!”青萍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奴婢从入宫开始,就伺候您。虽然只是短短几年,可是您待奴婢是真心的好。您如此的宽厚仁慈,老天怎么可以不加以眷顾。皇上对您百般疼爱,又怎么忍心让您成为马嵬坡上的杨贵妃?” “皇上有皇上决断,本宫有本宫的计较。”皇后轻轻的勾唇:“起来吧。替我送一送瑞明王妃。对了,贞太妃择的这套金饰,的确很好看。比当年本宫入宫为后时,皇帝送的那一套更精致许多。替本宫,谢谢太妃。” “是。”岑慕凝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轻盈的朝皇后行礼,快步从走出了内殿。 外头,天已经黑了。 她看不见路,也看不见自己。 第八十六章:劝服 立夏的这一天,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瑞明王府的院子里,弥漫着泥土清新的气息。 岑慕凝眼看着就绘好的草色图,被扑开窗子的风吹翻过来,一角落在砚台里,沾满了墨汁。 “哎呀,都是奴婢不好,怎么没用镇纸压好,可惜了小姐这幅画。”冰凌自责不已。 “无妨,左右也只是画着玩玩。”岑慕凝轻缓的说:“让人收拾了便罢。” “是。”冰凌还是惋惜的不行:“记得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小姐就是成日在夫人身边这样安静的学画。夫人绘的草色烟波图,最是好看。” “是啊。”岑慕凝点头:“那时候就是喜欢画这些,不喜欢抚琴也不喜欢绣花。母亲每每总说,其实会一样精通一样就好了。可惜我是丞相的嫡千金,将来的夫君必然是朝中的权贵。只会一样,会显得她不会调教女儿,说出去让人笑话。” “小姐都记得。”冰凌的眼眶微微湿润。 “是啊。”岑慕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见青犁快步进来,忙问:“殿下回府用晚膳吗?” “怕是不能。”青犁脸色微微一沉,道:“今日又有重臣碰死在金殿前的汉白玉柱上了。听说很是慷慨激昂,群臣激愤,要求皇帝废后的意愿越发强烈。这已经是这两日,以死明志的第三位重臣了,听说就是当日被迫收皇后为女的那位权臣。” “什么?”岑慕凝不禁一愣:“当日他肯为皇上分忧,给皇后一个荣耀的身份……如今为何又要倒戈相向?” “应该是被迫如此吧。”青犁有些忧心的说:“已经接到密报,皇上暗中调动近十万大军,从各处秘密回皇城。而调动令早在太后卧病时就已经传递各处。到底是咱们失察了。” “怨不得皇上能安枕无忧呢。”岑慕凝想起庄凘宙那双鹰隼般锋利的目光,心就突突的跳着。“十万大军,足以镇压整个皇城的兵力。但……若这时候外头有什么战事,皇城又生乱,反而成了旁人坐收渔利的好机会。” “皇上已经失去了心智,一门心思的想要主子的命。”青犁蹙眉:“只可惜那些平日里拥护太后的老臣,断然不肯在这个时候放过皇后,而终于皇帝的臣子,就更不希望自己的君王背负骂名。必得将所有的怨气都朝皇后撒去。” “可怜她了。”岑慕凝微微叹气。“她只是喜欢皇帝而已,有什么错……” 青犁没有吭声,只是又为岑慕凝斟了盏茶。 “殿下有什么打算?”岑慕凝忧心忡忡的问。 “主子如今被皇帝以各种理由,留在宫中。想方设法的让主子对抗那些忠臣。实际上,这不过是他钳制主子的手腕。一方面,主子抽不开身去筹备对付皇帝的事。另一方面,开罪了这些臣子,便是主子无能。皇帝自己不作为,却拿主子当挡箭牌,着实无耻。” “还有一个层面。”岑慕凝略微思忖,又道:“殿下若真的强力镇压这些激愤的朝臣,只怕外头的清议会不好。可若是如皇帝一般不作为,又等同于违拗圣意,皇上正好可以借机会处置殿下。” “主子被推向了风口浪尖……”青犁的心突突的跳着,整个人很不安宁。“太后薨逝当日,皇帝就下旨锁闭皇城城门。所有人可进可出,但必须凭借户籍。同行之人,一旦超过五人,便不可以进城。无疑是想方设法的拦阻主子在城外的势力。如此一来,城中真的出事,也很难救援,王妃,这可如何是好?” 岑慕凝微微蹙眉,好半天都没有做声。 外头的风吹动树枝,那声音听着叫人心烦的慌。 “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岑慕凝勾唇而笑:“陪我入宫吧。” “王妃要进宫?”青犁不免担忧:“可是主子吩咐过,让奴婢好好陪着您在府里。不要理会府外的任何事情……” “殿下有殿下的思量,我有我的顾虑。”岑慕凝微微蹙眉:“若皇帝不倒,殿下与我都不会有安宁的日子。既然是非死不可的角逐,谁都希望对方先咽气。” “是。”青犁不再犹豫,即刻去准备马车。 “小姐,奴婢也陪您一道入宫吧!”冰凌担忧的不行:“如若有什么事情,总归是有个照应。” “也好。”岑慕凝点头,就着她的手出了门。 皇宫被重兵把守,看上去何等的威严肃穆。 亏的是岑慕凝身上,还有当日皇后所赠的令牌,进出皇宫倒也没有什么阻碍。 就在离金殿没多远的地方,岑慕凝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冰凌,去请相爷往这边的凉亭里来。许久不见了,合该叙叙话。” “是,小姐,奴婢这就过去。”冰凌脚步轻快的拦住了岑相的去路。“相爷,小姐入宫了,正在那边的凉亭候着。请相爷过去叙话。” 岑相的脸色有些暗黄,眉心微皱,气闷的哼了一声。 “相爷。”冰凌看他往另一个方向去,少不得又拦了一步:“小姐还顾念情分,才会和相爷在这里说说话。若您不去,将来恐怕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胆。”岑贇厉声道:“区区一个贱婢,也敢威胁本相?当真是你主子调教的好。” 冰凌微微一笑,轻轻行礼:“相爷请。” 岑贇气的不行,快步朝亭子去。“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如今入宫,莫不是要帮着自己的夫君逼宫吗?老夫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 “父亲若真的这般义正辞严,忠心耿耿,那日当着皇帝的面,为何又要装晕退避?你怎么不敢好好的替皇上教训瑞明王殿下一番?又或者在瑞明王面前,不顾一切的捍卫皇权?也好让人知道您是个忠心不二的忠臣。” “岂有此理,你在这胡搅蛮缠什么?”岑贇被她气的脸色清冷:“老夫再不济,也是你父亲。你胆敢这样说话,是翻天了?” “一点点麻痹心房的药散,用蜡丸滚了半小指甲大,藏在口中。需要的时候,咬碎吞下。眨眼的功夫就能拭去神智,晕死过去。”岑慕凝慢慢的说:“就如同父亲此刻的脸色一般,青冷之中泛着蜡黄,一副病容憔悴的样子。即便你抗衡不了瑞明王的权势,皇帝也不能怪你不尽心。倘若将来瑞明王殿下真的能如愿以偿,念及你今日种种的不作为,说不定非但不会要你的命,还能保全你如今的荣华富贵。谁让你是瑞明王妃的父亲呢!” “你闭嘴。”岑贇的脸色,一阵阵的红白交替,很不自然。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像是粉墨登场的戏子一样,脸色几变,看着有趣。 “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不欢而散,你以为我真的想和你说话吗?”岑慕凝眼底有种鄙夷的冷淡:“现在的局面是,无论你怎么做,你做什么,皇上都不会饶了你。原因很简单,你的女儿,是害的皇后小产的罪魁祸首。你以为皇上真的能一笔归一笔,念在你数十年勤勉忠心,就一笔勾销这笔账?” “你说什么?”岑贇伸手就要去抓岑慕凝的手腕,却被青犁用自己的手臂给挡住了。 “丞相大人,休要对王妃无礼。” 岑贇收回了手,呼吸略显得急促:“你是说,皇后的龙胎是被你算计?你是不是疯了?” “从我母亲离世的那天起,我已经疯了。”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生硬:“你没能杀了我,就该料到会有今日。当然,念在你养育我这么多年的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陪着你的皇上等死,兴许他死的早些,你不会死的那么难看。要么,做能保全你荣华,以及整个相府安危的事。来抵偿这些年,你亏欠我的!” “你就这么想帮瑞明王?”岑贇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要知道,瑞明王是什么样的人!你以为我一个人,就能达成你的心愿吗?这皇城之中,时至今日,提及瑞明王,有几个人不闻风丧胆?这样一个残暴狠戾的角色,怎么配荣登大宝?” “你何尝不是要手刃亲生女儿的残暴父亲。你如今不一样是德高望重的丞相吗?”岑慕凝冷冷一笑:“熬粉饰太平,是这个世上最容易的事情了。难得,是如何走上顶点。” 话说完,她轻轻一笑,就着冰凌的手转身走出了亭子。 青犁确定岑贇不会有攻击的动作,才慢慢的随着她们退下。 岑贇望着她离开的身影,心中起伏。权势荣华,身家性命,如今只在他如何取舍了。 “王妃有几分把握,能劝服岑相?”青犁小声的问。 “劝服他的本事,我倒是没有。只不过,在皇宫里这样和他说话,皇上的耳目又怎么可能看不见。当皇上怀疑他的忠诚,向他施压,甚至对他下狠手,他自然就知道该怎么保全自己了。”岑慕凝惋惜不已:“我只是心疼母亲,竟然会看上这样一个人。可惜……” 第八十七章:相随 夜幕低垂,偌大的凤翎殿中,数十名宫人先后点了灯。 将整个宫室映照的格外明亮。 皇后一袭火般通红的凤袍,在这样的光华映衬下,格外的耀目生辉。 庄凘宙进来的时候,有些恍惚。他记得与皇后成婚的那一日,她就是穿着这样一身衣裳,被他牵着,肩并肩,一步一步走上了玉阶,接受朝臣们的洗礼与祝福,成为他的妻子,他的皇后。 “璇玥。”庄凘宙的心底,有种强烈的不安。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别离开朕。” “皇上这是说什么呢。”皇后轻轻勾唇:“臣妾让人准备了晚膳,都是您喜欢的菜肴,还端上了臣妾亲手酿的酒,皇上忙碌一日,想必也饿了。” “璇玥,你我夫妻数年,你想什么,朕会不知吗?”庄凘宙执拗的抱着她不肯放手。“答应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有离开朕的念头。朕可以应付的,眼前的一切难题,迟早都会迎刃而解。朕的十万大军,不日便要抵达皇城,数年前,朕就已经开始部署这件事,绝对不会有差池。” “皇上成竹在胸,纵横捭阖,自然不会有差池。”皇后浅浅的笑了,唇角微微上扬。“皇上,该用晚膳了。” 庄凘宙艰难的松开手,很是不情愿:“朕知道,这些日子,你并不好过。宫内外的传言,犹如刀子一样,刺耳刺心的。但是璇玥,朕为了你,愿意扛住这些,你也要为了朕,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答应朕。” “臣妾如何会不知道皇上的用心呢。”皇后饶是一笑:“可若是没有臣妾,皇上便不必再费这些精力……” 他的吻猝不及防,皇后瞪圆了眼睛,感觉到来自他唇瓣的温度。好半天,她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皇上,饭菜要凉了。” “好,你陪朕一起用。”庄凘宙握着她的手,轻轻来到圆桌前。 果不其然,圆桌上,都是他喜欢的佳肴。尤其是她亲手酿的酒,芳香扑鼻,令人心动。 庄凘宙端起了面前的酒樽,一饮而尽:“皇后酿的酒,回味无穷。朕便是喝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味。” “皇上喜欢,就是臣妾的福气。”皇后陪着他说,陪着他笑,陪着他将面前的美味一一尝遍。最后才端起了面前的玉杯:“皇上,臣妾入宫这些年,虽然后宫的女人不少,但皇上待臣妾的好,任何人都无法相较。这一份恩情,这份殊荣,是臣妾做梦也不敢想的。偏偏上天厚赐,皇上全都给了臣妾。臣妾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了。” “璇玥。”庄凘宙微微蹙眉,眼底有些迷离:“若非是你,朕做这个皇帝又有什么意义。登基之初,百官怀疑朕的能力,母后弹压朕的皇权,老九又虎视眈眈盯着朕的皇位,成日里上朝下朝,参政议政,朕满心的苦闷无处诉说,还好有你。你陪着朕哭,陪着朕笑,漫漫长夜,正因为有你才变得温馨缱绻,你是朕的妻子,是朕生命里最重要的人。璇玥。” 庄凘宙握住了她端着杯子的手腕,微微用力。 “朕不许你离开朕,无论是什么理由。” “皇上放心,臣妾不会离开您的。”皇后浅浅一笑:“臣妾不后悔入宫,更不后悔陪伴皇上这些年。唯一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不然……” “傻瓜,等你的身子养好了,朕会和你再有孩子的。一个不够,就生两个。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视若珍宝,会用尽心血和你一起抚养他们长大。有一日,若朕驾鹤西去,他们也会好好的尊你为太后奉养你,而你,要替朕扶持新君,看着他生儿育女,看着他建功立业,看着朕的江山绵延传承,直到你也白发苍苍的时候,再来寻朕可好?” “好。”皇后的眼睛微微泛红,只这一个字,泪水便噙满了眼底。她用颤抖的手,放下了玉杯。 庄凘宙微微一笑:“朕一定会解决好面前的难题,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害。朕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母后不可,旁人更不可。” “皇上待臣妾这样好,就不会后悔吗?”皇后红着眼睛问。 “自然无怨无悔。”庄凘宙笑容温暖,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你是朕最重要的人,朕想把所有最美最好的都给你。从前碍于太后的威严并不能,可如今朕只遵从自己的心,你也要和朕一样。” 皇后加了菜,放在皇帝的碟子里:“臣妾自然与皇上一心。皇上希望臣妾如何做,臣妾就会如何。” “甚好。”庄凘宙吃了一口菜,脸上的笑容格外生动。“有璇玥这句话,朕就安心了。” 两个人笑看着彼此,都极力掩饰着心底的酸涩。 直到内侍监黄靖走进来,表情沉重到不行。“皇上,外头刚送来的消息,褚家父子秘密回城,乔装打扮混进城门后,径直去了瑞明王府。” “什么!”庄凘宙心口一紧,手里的筷子就掉在地上。 皇后弯腰捡了起来,对一旁的青萍道:“去给皇上换一双。” “是。”青萍忧心忡忡的退了出去,黄靖紧随其后。 这下子,内室之中就只剩下帝后二人,好似方才的喜悦和温存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臣妾给皇上斟酒。”皇后斟满了酒杯,语气柔婉的说:“喝了这一盏,也差不多了。皇上连日辛劳,不如早些就寝。” “好。”庄凘宙顺从点头:“听你的。” 他端起酒樽正要喝,就看见皇后也同样端起了玉杯。 “臣妾的身子还没好利索,整晚都不能陪皇上共饮。这最后一杯,就让臣妾陪一陪皇上吧。”话说完,她微笑着将玉杯送去唇边。 庄凘宙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上,毫不留情。 痛楚让皇后猝不及防的松开手,玉杯掉在地上摔碎,里面的酒刺啦的冒了气。 “为什么?”庄凘宙满眼疑问:“你答应了朕不会离开朕,为什么就那么想死?璇玥,你就那么想在这个时候弃朕而去吗?” 皇后蹙着眉头,看着他眼睛里的痛,潸然泪下:“皇上为什么一定要揭穿臣妾?就让臣妾这样开开心心的走不行吗?您可知道,臣妾要用多少勇气,才能下定决心不再拖累您。岑相卧病不出,朝中的重臣就只会逼迫您废后赐死,现在,就连一直忠心耿耿的褚家也向瑞明王投诚,皇上,您还有多少可以用得上的臣子,十万大军,能抵挡一阵子,能攻进皇城包围瑞明王府,甚至能踏平这些见利忘义之人的府邸。可是,有什么用?皇上已经背负了为臣妾祸水,弑母的罪名。岂非与您的宽厚仁慈,英明从政背道而驰。只要臣妾不死,您想要做的事情就永远都做不成。那么,您留着臣妾做什么?” “别说了。”庄凘宙从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帝王。当年,他何曾不想凭自己的心力,成为本朝最了不起的君王,让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们看看,也让先帝看看,他的丰功伟绩,他能做到的不朽业绩。 可是如今,这些好像都变得不重要了。“璇玥,若是没有你与朕分享,朕要这些有什么用?只要你还在朕身边,朕做的事情才有意义。” “可是臣妾只会害的皇上一无所有,就连您最看重的贤明也会……” “朕最看重的是你。”庄凘宙咬牙切齿的说:“去他的贤明!朕不稀罕!” “皇上。”皇后起身,朝他跪下,膝盖被玉杯的碎片刺破也不觉得疼。“您能为臣妾舍弃一切,臣妾如何不能为您送命了。只要您的江山安稳,只要您能达成毕生的心愿,有没有臣妾在您身边,又有什么关系。您是知道的,臣妾爱慕您,无论是生是死,臣妾都会永远陪伴在您的左右。当您想起臣妾的时候,只要来凤翎殿坐坐就好。臣妾的一缕轻魂,会永久的存留在这里,等着您盼着您伴着您。” “别说这些傻话了。人死如灯灭,朕不要你那种虚无缥缈的陪伴。朕要握着你的手,朕要与你并肩同行,生儿育女,朕的江山必须有你携手并进……”庄凘宙的话还没说完,却看见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失去力气瘫倒在地。“璇玥,璇玥你怎么了……” “啊!”进来的青萍惊呼了一声,连忙放声嚷道:“快来人,传御医,快来人!” 庄凘宙抱起了她,才看见膝盖上那一滩嫣红:“璇玥,你怎么这么傻。” “碎片上,有残留的毒。”璇玥笑着伸手去摸他的脸:“臣妾不想再拖累皇上。臣妾也不想当什么皇后,只想做您怀里的女人,您的璇玥。” “你是朕的女人,是朕最重要的女人,璇玥你听好了。”庄凘宙咬牙切齿的说:“你若有事,朕必定生死相随!” “不。”璇玥轻轻摇头,眉头蹙的极紧:“臣妾要皇上好好的活着。” “那你就不能丢下朕,绝对不能。” 第八十八章:拉拢 褚荣志进了瑞明王府,便进了书房与瑞明王交谈。 期间岑慕凝送了茶点进去,也说了两句话,就退出来与褚培源赏花园。 “表哥怎么不进去和舅父一道,与殿下商议政事?反而有心思陪我游园?”说是游园,岑慕凝早就看出他的不安了。 “慕凝,您真的决定要跟着瑞明王……谋逆?”褚培源担忧不已。“你要知道,瑞明王的名声一向不怎么好。这个时候,若您还想回家,我一定求父亲和祖父设法营救。你原本就只是个寻常的千金,安生的过日子不好吗?为何要成为瑞明王谋朝篡位的一步棋子,成为他牵制朝廷,胁迫褚家的那根纽带?” 他这番话说的格外真心,岑慕凝并非听不出其中的担忧。也愿意相信,他是出自为她思量的好心,而非害怕褚家被卷进争端之中。 “其实我没表哥想的那么被动,也注定不能过从前的日子。”岑慕凝微微一笑,明眸转冷:“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对错,该做的,尽力去做便是。我自从嫁进瑞明王府,就注定了要和瑞明王殿下荣辱与共。要我退出,不可能。” “可是他……他真的对你好吗?”褚培源双眼里满是愤懑:“岑相将你许配他为妻,本意就是推你去死。慕凝,现在我们褚氏一族地位稳固,未必不能帮着皇上抗衡瑞明王,您要回头还来得及。” “我不会回头的。”岑慕凝与他对视一眼:“瑞明王殿下的名誉的确不怎么好,但皇帝又能好到哪里去?表哥,这时候说这些没有意义。你真的想帮我,就劝服外祖父、舅父和你自己,从这一刻起,兢兢业业的为瑞明王殿下奔前程。” “你真的就这么爱他吗?”褚培源的眼眸里充满了疑惑。 “是的。”岑慕凝不加掩饰的说:“对我来说是夫君大过天,对你来说是良禽择木而栖。我们自幼一起长大,表哥,我岂会害你。如今的皇帝昏聩无道,必死无疑。” “你别说了。”褚培源听着就觉得心惊胆颤的。“其实父亲早有此意,否则也不会这时候来拜见瑞明王。” “你们前脚进王府,后脚就有消息送进宫去。”岑慕凝不得不提醒一句。“如今就算你要反悔,也只怕来不及了。” “……”褚培源动了动唇,却没有做声。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岑慕凝反而很坦然。“是我设法引舅父前来。其实在踏进瑞明王府的门槛时,舅父便知道是受我牵累。别的不敢说,眼前这个劫撑过去了,我担保褚家如日中天,成为本朝最显赫的氏族。” “你真的变了。”褚培源惋惜的说:“从前那个简单活泼的岑慕凝去呢?为什么我出战这短短的两年,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慕凝,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岑慕凝卷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鞭痕:“表哥,其实我没有变,为了活下去,我必须坚持我自己应当坚持的。当至亲向你挥起鞭子的时候,你就会像我一样,心一点点坚硬起来,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足以成为动摇你前进的阻碍。” “姑父对你太过无情。”褚培源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脸去。不想让她看见几乎忍不住的泪。 “表哥,我们现在都很好,已经足够了。”岑慕凝伸手握住他的手,才惊讶的发现,原本那双修长的手,那双柔软的手,这时候已经变得很宽大厚实,掌心还有常年握着兵刃留下的老茧。“皇上有十万大军秘密潜伏在皇城之外,等候最佳时机朝瑞明王发难,甚至控制整个皇城的宗亲、大臣。十万兵士原本不算大数目,可是一旦城门锁闭,我们都出不去,外头的供给接不上,外头的戍卫更难以操控城中的局势,局面就会变的很被动。所以我希望你能在舅父和外祖父点头之前,秘密部署。设法打开一个缺口。这个缺口,是皇帝难以修补的,同样,也是咱们赖以存货的。” “你放心,我明白了。”褚培源凝重点头,那表情像是从岑慕凝手里接过了千斤重担一样。“既然要做,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多谢表哥。”岑慕凝这才松开了他的手:“有你在,我总是觉得特别的安心。” “只要有我在,一定会护着你的。”褚培源冲她微微一笑,眼底是难以割舍的惋惜。 这么好的女孩,怎么会成了瑞明王的王妃,又怎么会过上刀尖舔血的日子?他离开的这两年,原本是想建功立业,再来找她的。可惜了…… 内室,褚荣志的脸色阴晴不定,好几次都不知道当说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忍了下来,与瑞明王交谈过后,心口沉重的像压了一座山。褚家三代人,一心一意的想皇上尽忠,报效朝廷,可如今他是要见风转舵了吗? “殿下,舅父,酒菜已经准备妥当了。”岑慕凝笑吟吟的进来,轻轻行礼。“还请两位移驾偏厢,品酒畅谈。” “请。”庄凘宸起身,依礼相让。 “瑞明王殿下先请。”褚荣志自然不敢僭越,也是故意挫开身子想和岑慕凝单独说上一句。 “好。”庄凘宸看出他的心思,便先行一步。 褚荣志趁他离开,走到岑慕凝面前:“慕凝,借一步说话。” “舅父想说什么?”岑慕凝随他往一旁走去。 “你真的要褚家陪着你向瑞明王尽忠?”褚荣志蹙眉问:“你外祖父大半生效忠先帝,老了该享福了,你却要他眼睁睁的看着你,拖着整个褚家去冒险吗?” “外祖父与舅父效忠的是君王,是天下,是黎民苍生,并不是哪个无道昏君。既然如今的皇上,不仁不义,不忠不孝,又何必看着大好的江山毁在他的手心里。”岑慕凝看着褚荣志缓缓的说:“更何况皇帝多疑,这时候知道舅父来过瑞明王府,便是再怎么也不肯信褚家了。” “你这么说,是承认了?”褚荣志蹙眉,表情有些冷峻。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岑慕凝微微一笑:“正因为我如今的身份不光是岑相的女儿,还是瑞明王妃,我才更知道该如何保护褚家。” 褚荣志没有多说什么,低着头迈出了厢房。 岑慕凝幽幽的叹了口气,若果还能选,她也希望褚家能置身事外。但这一次不同,她和皇帝的梁子已经结下了。皇帝断然不可能继续相信褚家。既然用之也防之,用完之后难保不会狠下心来永绝后患,倒不如另谋生路。 青犁快步进来,蹙眉道:“王妃,宫里出事了。皇后自杀未遂。” 岑慕凝默默了良久,才缓缓的说:“她也是个可怜的人。若庄凘宙不是皇帝,兴许他们的日子会更好。” “只怕是不可能了。”青犁如实的说:“主子是不会留下活口的。” “是啊。”岑慕凝当然明白庄凘宸的手段,即便是按照她的想法,庄凘宙也不可能活着。 “王妃可要入宫送一送皇后吗?”青犁皱眉问。 “不送了。”岑慕凝不想再见到皇后,是因为每次看见她,那种明明可以帮她一把,却不得不逼着她往绝路上走的感觉,叫她心里难受的厉害。 三巡酒过,褚家父子略带微醺。 庄凘宸让殷离亲自护送他们回府,只差一步就要踏进褚府,皇帝的的羽林卫便到了。 殷离不便生事,只得先一步告退。暗中观察之后发现,褚荣志被皇帝的羽林卫直接带走了,于是急急回来禀告。 庄凘宸径直往岑慕凝的中院去,看她意兴阑珊的站在樱桃树下,语气轻软:“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 “是么。”岑慕凝转过身,脸色微微泛白。 “你舅父这时候已经进宫了。”庄凘宸语气轻缓的说:“庄凘宙不会轻信他,恐怕他想要平安无事的买出宫门是不容易了。” “妾身的心计只能至此了。想要保全褚家,也唯有仰仗殿下。”岑慕凝微微皱眉,诚然行礼:“求殿下无论如何,设法保全褚氏一族,妾身可以担保,褚家绝对不会背叛殿下。” “自然。”庄凘宸握住了她的手,扶着她起来。“褚家若助本王大业,本王必将厚待。” “用不了多久殿下必将如愿。”岑慕凝明眸转笑,语气轻缓:“方才青犁来报,皇后自尽未遂。皇后都绷不住了,皇上又能支撑多久。” 庄凘宸没有做声。 岑慕凝看着他冰凉的脸颊,只觉得他是不会理解这些的。 她毕竟还是太善良了。不必要的仁慈,只能是别人伤害她的手段。庄凘宸看着岑慕凝有些疲倦的双眼,心又沉了一些。她的用心,到底是源自于复仇,还是源自于真心? 若他是庄凘宙,恐怕早就已经下旨赐死皇后了。如此一想,心里不免悲凉。好在,从头到尾,她对他就是依附是利用,若是真的要相伴一生,她可没有皇后那么幸运。 更何况,他很有可能是她的仇人之子。 第八十九章:尚存 两日三晚,很多事情都慢慢的沉淀下来。 当东方的天空,那轮红日慢慢的钻出云层,和煦的阳光耀亮了大地。 岑慕凝知道,这恐怕是一个她会令她此生难忘的日子。 将镶嵌了羊脂白玉的金冠为他束好,岑慕凝细细的整理了他的发丝。他穿深紫色的袍子很好看,肌肤白皙的恰到好处,清冷的气质透着威严,看上去俊逸之中带着倨傲。 “好了。”岑慕凝替他系好了腰带,温柔道:“外头事情已经部署好了,殿下尽管放手去做。妾身自会等着你如愿而归。” “好。”庄凘宸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安心等着就是,一切尽在本王掌握之中。” “是。”岑慕凝目送他与殷离出去,唇角的微笑才慢慢的僵硬。 冰凌很诧异她这样的表情,不免蹙眉:“小姐是担心殿下吗?” “算是吧。”岑慕凝微微勾唇,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这几日,相府可有什么动静?” “听闻皇上三番两次请相爷入宫,都没能成事。”冰凌压低嗓音道:“相爷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这个时候该如何保全自己。更何况连舅爷都被拘押在宫中,他怎么可能不怕!” “他是死是活,都是他自己选的。我只是担心我的兄弟姊妹们。毕竟他们是无辜的,没有必要给他陪葬。”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只盼着瑞明王真的能如愿,相府和褚家不会受到牵累才好。” 青犁快步进来,脸色有些阴沉:“王妃,主子才离开府邸,贞太妃的人就到了。非要这时候接您入宫,说有要紧的话说。可主子的意思,是希望您能留在府里……” 岑慕凝知道,贞太妃是最难过的这关。可是她别无选择。 “替我更衣。”岑慕凝毫不犹豫的说:“冰凌,你留在府里,随机应变。如果宫中有什么事情发生,我会用烟哨通知你。到时候你记得联络表哥帮衬殿下。就按照之前我与表哥说好的那样。” “小姐,让奴婢陪您进宫吧……”冰凌不放心的说:“殿下与皇弟不睦,皇上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太妃。这时候,是太妃传召您入宫不假,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皇帝的心思。说不定他就是引你入宫对你下手……” “冰凌说的对。”青犁也有这样的顾虑:“太妃明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偏要这时候接您入宫,里面一定大有文章。不如奴婢替您入宫,您还是留在府里接应主子。” “不必了。”岑慕凝心底也不是没有疑惑:“我也想知道,宫里那么不太平,太妃如何能安然无恙。走吧,事不宜迟。” 宫里来接应的人,因为有贞太妃的手谕,所以一路进宫都很顺畅。 岑慕凝很快就被送进了福禄宫,那个时候,她才惊讶的发现,贞太妃的寝殿竟然没有戍卫把守。和平常几乎没什么区别。宫人们洒扫庭院,擦拭器具,侍弄花卉,如同平日里的早晨一般。 蕾祤也在内殿前候着,看见她的时候迈着款款的步子走上近前,朝他行礼:“王妃来了,太妃正在里面候着呢。”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劳烦姑娘带路。” “王妃里面请。”蕾祤温柔的语调如平时一般。 若不是心里有事,这样的情形,差点让岑慕凝觉得她只是入宫请安。明明就是最不安稳的时候,贞太妃这里却一切如常。这个女人,是真的比太后还不简单。 能在太后身边活了这些年,才有出头之日,也不是随便一个人能挨得住的。 “妾身给母妃请安。”岑慕凝温婉的行礼,脸上的笑容有些许的好奇。 “怎么?”贞太妃从她眼底捕捉到为妙的神情,不免一笑:“你是在想,哀家这里为何如此安静对吗?该不会以为,皇帝挟持了哀家,引你入宫吧?” “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母妃的眼睛。”岑慕凝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来的时候,的确这样想过。” “其实你想的也没错。”贞太妃轻轻一笑:“皇帝的确有过这样的念头,拿哀家做人质,逼着凘宸让步,甚至让她不能如愿……只不过哀家有哀家的办法,皇帝要做什么,哀家如何能不清楚。” 岑慕凝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贞太妃,语气柔和的说:“妾身愚钝,还请母妃指点。” “很简单。”贞太妃清冷一笑:“太后薨逝当日,哀家就让人撤走了整个福寿宫的戍卫。非但如此,哀家成日里前往太后的梓宫,殷勤执丧,事无巨细的为太后操持。不光是皇帝看在眼里,就连朝臣们也都看在眼里,这满后宫的妃嫔们也是同样。皇帝是可以将哀家拿住,逼着凘宸交出手中的权势。可是皇帝也必然明白,这么做,无疑等同于狗急跳墙,只会有更多的人来戳他的脊梁骨。” 岑慕凝心想,真不愧是一只老狐狸。一双眸子里却流露出敬佩与崇敬。“母妃果然知道皇帝哪个地方最软。当真是好谋算。” “谋算……”贞太妃幽幽一笑:“这就算好谋算了吗?你未免也太小瞧哀家了。” “妾身愚钝。”岑慕凝微微垂下头去,一副受教的样子。 “哀家之所以就在宫中,却没能成为皇帝手里的人质,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万无一失的原因。”贞太妃眼神明亮,语气里透着一股薄薄的凉。“成也萧何败萧何,想要救回皇后,只有你能做到。可是想让你入宫,那就唯有哀家能做到。” “……”岑慕凝心想,冰凌说的没错啊。这么说起来,太妃也的确是为皇帝引她入宫了。 “你怕了?”贞太妃含笑问。 “不怕。”岑慕凝惋惜的说:“只可惜妾身没有医好皇后的本事。恐怕要让皇上失望了。” “有没有这种本事,现在说起来,言之过早。”贞太妃微微勾唇:“事不宜迟,你随哀家去一趟凤翎殿吧。” “是。”岑慕凝闹不清贞太妃到底想干什么。想要她的命,何须把她带去凤翎殿呢?就在福寿宫杀了她,庄凘宸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嫡亲的母子,比她这个外人不知道重要多少。 岑慕凝跟着贞太妃从福寿宫后园的一间厢房里,进了密室。 密室里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另一间厢房。 她走的有些急,鼻尖上是薄薄的一层汗珠,浑身发热。再看贞太妃,却如此的气定神闲,好似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贞太妃的身子骨不错嘛! 岑慕凝心想,这条密道,她肯定没少走。 正有些失神,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皇上,臣妾怕是不行了。”皇后艰难的嚷道:“您走吧,您快走……臣妾不想让您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情愿留在皇上您心里,只有臣妾从前的美貌。您快走……” “不,璇玥,朕绝对不会离开你。”庄凘宙固执的将她抱在怀里:“世事无绝对,贞太妃答应了朕,一定会让瑞明王妃交出解药,只要有了解药,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交出解药? 这四个字,犹如一盆凉水从头上泼下来,岑慕凝顿时有些发懵。贞太妃竟然告诉皇帝,是她下的毒?这不是荒谬吗?之前青犁明明说皇后是服毒自尽,怎么又成了她下毒了? “你一定很好奇吧?”贞太妃笑吟吟的说:“其实哀家知道你的性子,哀家给你的东西,你会担心僭越,甚至会怕误了凘宸的事,一定会借花献佛。那套金饰,上涂抹了一些药粉。” “母妃……”岑慕凝皱眉看着她。 “你别怕啊。”贞太妃轻巧一笑:“必得是见了皇后自尽的毒,那药效才能一并发挥。所以就算你没有送给她,也不会有事的。” 岑慕凝心想,才不会没事呢。贞太妃的心思那么狠毒,无论是下毒毒死了谁,对她而言还不都是一样的。 “皇上,皇上,瑞明王煽动朝臣,在金殿上罢免您。您还是快去应付吧……”黄靖慌慌张张的奔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奴才方才发现宫里忽然多了……好多戍卫……看着脸生,想必是他们的人。皇上,您赶紧去看看吧。” 皇后猛一把推开皇帝,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皇上,您若是再不去,臣妾就死在您面前。臣妾原本就卑微,不值得您付出这些。皇上,若是您的江山断送在臣妾手里,那臣妾岂非成了千古罪人。皇上……就当是为了臣妾死后的名节,求您了,求您……” “不。”庄凘宙咬着牙,满目寒光:“朕不许你死,朕不许你有事。皇后,你给朕听好了,朕一天是皇帝,你一天就是朕的皇后。黄靖,你赶紧去贞太妃的福寿宫,把瑞明王妃带来。无论如何,朕要她给皇后解毒。” “皇上,瑞明王妃怎么会救皇后娘娘呢。”黄靖含着泪道:“她巴不得皇后娘娘出事,皇上,这个时候了,您不能这样……” “滚。”皇帝抬腿就是一脚,恶狠狠道:“谁都不可以阻止朕救皇后,无论怎样都不可以。” 话音落,庄凘宙抱起皇后,疯了一样的往外奔。 尽管看不见他们去了哪,但岑慕凝十分清楚,一定是福寿宫的方向。到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庄凘宙不是那么狠毒,至少他心底有一份真情尚存。 第九十章:昏君 “皇后没得救了,你的眼睛怎么红了?”贞太妃看着岑慕凝眸子里的那层雾气,不免蹙眉。“你是替皇后惋惜,还是动容于皇帝的真情?” 岑慕凝用笑容待过眼底的悲色:“天下女子莫不渴望这样的真情,妾身也不能免俗。” “哼哼。”贞太妃笑皮笑肉不笑的嗤道:“什么真情啊,不过是求不得的野心没能得到安抚罢了。若他和皇后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会这样情根深种吗?到底是你不懂男人的心思。对男人而言,权势和地位才是最要紧的,女人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更换的衣裳,开枝散叶的工具罢了。” “这一点妾身并不以为然。”岑慕凝的言外之意是,贞太妃觉得自己是工具还是衣裳?但话到嘴边,就变得说出来很好听了。“妾身曾经听闻,先帝待母妃您就是极好的。” “好?”贞太妃饶是一笑:“好也是建立在哀家给先帝生了两个皇子,又生了两位公主的基础上。只可惜,哀家福薄,一子一女未曾成人就夭折了。如今丝媛也远嫁,哀家身边就只有凘宸可以依靠。也正因为这个缘故,哀家必得好好调教你。希望你成为凘宸的贤内助,而非累赘。” “是。”岑慕凝违心的应声之后,见贞太妃仍然起身走出了厢房。 庭院里的奴才们看见贞太妃出现在这里,都无比惊讶。实在是闹不清贞太妃何时进了凤翎殿,怎么会悄无声息的,都没惊动人。 当然,他们也不敢声张,毕竟皇后就快要咽气了。而皇上的帝位也摇摇欲坠,这深宫之中,今后是谁做主尚且不知,怎么敢轻易得罪不能得罪的人。 “来人。”贞太妃微微转目:“给哀家带路。哀家要去内室候着帝后归来。” “是。”内侍监快步走上前来,给贞太妃与瑞明王妃领路。 岑慕凝看着走在前面的贞太妃,一脸不屑的样子,眉心紧蹙。她是真的将自己当做后宫的主人了,就连这些奴才也看出了端倪,个个毕恭毕敬的样子,着实与从前不同。 很快的,庄凘宙就抱着皇后,急火火的返了回来。 他满头的冷汗,不是跑出来的,而是吓出来的。眼见着皇后越发的不好,他的心颤抖不已。“贞太妃如何会在凤翎殿?害朕好找。” “知道皇后不好,哀家就带着瑞明王妃过来送解药了。”贞太妃微微蹙眉:“慕凝啊,你就念在皇帝对皇后一片痴心的份儿上,把解药交出来吧。也省的皇后香消玉殒,皇上痛不欲生。” 这算怎么回事?岑慕凝身上根本就没有解药,如何交出来。 正在她狐疑之时,青犁呈上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岑慕凝恍然大悟,原来太后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交给青犁。只是没有对她说而已。 “解药就在这里。”岑慕凝看着庄凘宙的脸,蹙眉道:“只是皇上若想要解药,必得拿出点诚意来交换。” “你这个女人,你就是个疯子!”庄凘宙恨得牙根痒:“你为了自己的仇恨,就牺牲无辜的人。朕的皇子,朕的皇后,她们如何得罪了你?你到现在还想着权势,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皇上,臣妾不要解药。”因为毒发作的缘故,皇后面泛黑气,看上去痛苦不已。“求您成全了臣妾,去金殿,看紧属于您的东西。” “岑慕凝,你想要什么?”庄凘宙咬牙切齿的问。 “当然是……传国玉玺。”岑慕凝也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她竟然还能冷静的说出这番话。全然没有半点人情。 贞太妃微微虚目,眼神里透出些许喜悦。“皇上啊,哀家答应你的事情,就只能做这么多了。你是要江山,还是要救皇后的命,你自己瞧着办。” “早就知道太妃不会顾念与朕的情分,只会偏袒自己的儿子。可是朕,却始终惦念着幼时母后教训,满身是伤,太妃温柔的为朕上药的情分。”庄凘宙冷蔑道:“其实母后说的对,权势面前,只有利益,只有握在自己手里的利益,才不会骗人。可惜朕终究不如老九。能被太妃调教的这般冷酷无情。” “皇上,您快走,若再迟一些,那些拥护你的臣子,会一个一个被瑞明王铲除……”皇后气若游丝,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痛的。“求您了……臣妾可以死,但不能祸连皇上。求您了……别叫臣妾死不瞑目。” “朕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你。”庄凘宙红着眼睛:“若你不再了,朕还要这江山做什么?黄靖!” “不……”皇后痛苦的拽住他的手:“皇上不要……” “去请朕的传国玉玺来。”庄凘宙蹙眉道:“但愿瑞明王妃言而有信。” “必然。”岑慕凝答应的很心虚。解药根本就是太后准备的。是真是假,她心里没有半点数。且她也不知道,庄凘宸最终会怎么处置这对亡命鸳鸯。细思极恐,她不愿意往下想。 但若母亲的仇人,真的是贞太妃,要取她的命,必然要得到庄凘宸的信任。 想到这里,她抑制住心底的波澜,面色清冷的说:“那就劳烦黄靖公公。青犁,你陪着去。” 皇后躺在皇帝的臂弯,痛苦的落泪。那眼泪犹如一串冰亮的珠子,顺着她的脸庞无声的落在他的衣襟。“皇上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 “不。”庄凘宙坚决的说:“朕不会后悔的,绝不会。璇玥,你撑住,你撑着。” 他仰起头,一双眼睛愤怒的瞪着岑慕凝:“黄靖一定会把玉玺交给你的人,朕就在这里,不会离开。能不能先把解药给皇后?” 他竭尽所能的抑制住自己的恨,几乎是用乞求的语气问:“能不能?” 岑慕凝觉得心里不好受,转过脸望了贞太妃一眼。 “给她吧。”贞太妃唏嘘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皇上这样心疼皇后,着实让哀家动容。” 岑慕凝把解药交到他的手里,没有吭声。 庄凘宙打开锦盒,取出了小小的药罐,里面是几颗黑色的药丸。 “璇玥,别怕,服了药,你就会好的。”庄凘宙拧着眉头,慢慢把解药送到皇后唇边。“你放心,朕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与此同时,庄凘宸在金殿之上也忙的不亦乐乎。 “你们遵从的君主,重色无度,弑母凶残,荒废朝政,迫害忠良,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为君上者的仁德与宽厚。就连屡建战功的褚将军也被他囚禁宫中,丝毫不看褚老护国公当年为先帝屡建奇功的情面。这也罢了,如今你们这些所谓的重臣,在这金殿上冒死替他说话,想要保全他的皇位,可他呢?竟然连面都不露。想来你们的府邸也好,私宅也罢,都被他的羽林卫秘密监控着。稍微露出他不愿意看见的端倪,便是被锁进天牢的命数。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高呼万岁的君王,不可笑吗?” “瑞明王,您自己的名声又能好到哪里去?您这样带着剑上殿,身后还跟着那么多气势汹汹的死士,难道不是想要谋朝篡位吗?”胡志斌铿锵有力的冲他嚷道。 “说的好。”庄凘宸横眉冷挑:“本王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却也没少为朝廷立下战功。可在你们眼里,由始至终,本王都是威胁皇权的兵刃。究竟生出这样的心思,是你们的君王无能,还是你们已经觉得,本王根本就有能力取而代之,才会让这个昏君的地位岌岌可危?” “启禀瑞明王殿下。”殷离快步走进了内殿,语气十分严肃:“方才得到的消息,皇上此时正在凤翎殿陪伴皇后,恐怕不能过来议政了。” “这怎么会……来人去请皇上。”胡志斌一脸的愤怒:“快去请皇上。”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黄靖匆匆忙忙的从金殿前经过。那架势好像脚底下踩了轮子。“黄靖,是黄靖,拦住他,快拦住他……” 外头的戍卫闻声急忙阻拦。 黄靖气急败坏的说:“奴才要送传国玉玺去救皇后娘娘的命,谁敢这般大胆阻拦?是不想要脑袋了么?皇后娘娘若有事,谁担待得起?” 说完这番话,他迅速的奔下了玉阶。 “用传国玉玺,救皇后娘娘的命……”胡志斌听了这句话,眼前一黑,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天不垂怜啊……” “皇上,您好糊涂啊!胡大人,您说咱们还坚持什么?还坚持什么?” 传国玉玺,成了压倒这些还拥护庄凘宙的老臣子们的最后一个稻草。金殿之上,再没有铿锵有力的辩驳,再没有趾高气昂的怒吼,只有压的很低的哭声,以及歇斯底里的呐喊。 “皇上,您好糊涂啊!您怎么对得起先帝,您怎么对得起您自己……” 庄凘宸微微蹙眉,平静的眸子里酝酿良久的杀意这时候才慢慢的释放。“拥护昏君的朽臣,一个不留!” 第九十一章:不同 丞相府中,一派死沉沉的冷寂。 岑贇端着茶盏的手轻微发颤,总觉得头顶上布满了乌云。 五姨夫人罗馨悦在一旁安静的服侍着,大气都不敢喘。 眼见着茶盏见底,她才又重新端了一盏奉上。“老爷,换一盏热茶喝吧。” “换?”岑贇横眉看着她:“你怎么就知道换的这一盏适合老夫呢?万一茶太烫,又或者已经发霉才沏成的,岂非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罗馨悦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他说的不是茶。“老爷,妾身愚钝,但却明白一个道理。良禽择木而栖。如今已经变天了,凉了的茶自然不合时宜,只有温热的茶才能取暖。即便是在夏日里,暖人心脾的茶也总好过冰凉的茶。” 岑贇没想到她这么聪明,竟然还听出了弦外之音,眉头不免松了一些。“你是说,为夫也该合了这样的时宜?” 罗馨悦连忙跪下,一边替他捶腿一边压低嗓音道:“老爷心里明镜似的。大小姐是褚夫人所出,褚家如今虽然被皇上镇压,可是心已经向着大小姐了。只要瑞明王殿下收付朝堂,架空了皇帝,褚家翻身是迟早的事情。妾身虽然深居简出,却也听闻褚家的少将军秘密的钳制了皇帝的外援……” 岑贇一双眸子闪烁着冰冷的光:“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嘛!” “老爷恕罪,妾身也是让母家去打探的。”罗馨悦压低嗓音道:“老爷这些日子一直留在府中,也是想看清楚时局。妾身虽然不懂朝中之事,却想要替夫君分忧。” “分忧?很好!”岑贇好奇的问:“那么依照你的意思,为夫如今当如何?” “这……”罗馨悦略微一想,犹豫的说:“自然是表明自己的立场,这个时候了,大觉差不多已经定了。老爷亮出身份,无疑是弃暗投明。瑞明王殿下哪怕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刁难您。更何况,朝中向着皇上的那些老臣子,多半手里是没有实权的,有的不过是一张嘴,一支笔。老爷您可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丞相,您一点头,必然能稳稳的操纵朝中的势力,使瑞明王殿下能平稳的达成心愿。到那个时候,殿下自然会对您信赖。” “哪里有那么容易。”岑贇早就看透了庄凘宙和庄凘宸,他们一个多疑狭隘,一个冷酷无情,谁都不会掏出真心给这些臣子。只有江山和皇权是万年不变的。谁又会轻信了谁?” “老爷说的没错,即便是没有真正的信任又有何妨。只要老爷仍然是能钳制朝廷的那枚棋子,无论谁是皇帝,您都不可或缺。再有,大小姐嫁去瑞明王府,从初春到入夏,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笼络了瑞明王殿下的心……只要大小姐肯从中筹谋,何尝不愁殿下会重用甚至依附于老爷您。” 这才是岑贇最担心的事情。他对岑慕凝的恨太重,以至于真的对她起了杀心。也是他亲口向太后请求赐婚,才把她送去瑞明王府为妃。如今有求于她,又不知道要看她什么样的嘴脸…… “老爷,妾身知道您的心思。”罗馨悦温和的说:“血浓于水,大小姐会惦记着您多年的养育之恩。何况如今,您已经迎褚夫人回府,设了神主牌日日供奉,还允许她安葬于祖坟之中,这已经是对大小姐最好的宽慰了。其余的事情,只要慢慢的化解,还是可以回旋的。妾身愿意略尽绵力,替老爷和大小姐从中缓和。” “你有什么法子?”岑贇不解的看着她。 “大小姐一向疼惜弟妹。若不是那时候有郭夫人暗中使坏,让妾身疑心大小姐要害慕川,也不会惹出那么多乱子。可那个时候,大小姐明知道有危险,还是选择救慕川,便知道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不如,把慕川送去她身边时常陪伴,也好能让她安心。” “你倒是舍得。”岑贇蹙眉看着她。“那可是你的亲儿子。” “大小姐是慕川的亲姊,自然会待他好。送慕川去享福,妾身有什么舍不得。”罗馨悦温眸道:“这一年多,府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慕峰至今还在外头受苦,府里又接连香消玉殒了两位夫人。妾身只盼着老爷能度过这次的难关,也好重振咱们相府。为着这一层,妾身做什么都愿意。” 层云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道:“你的话,为夫都记住了。来日相府重振,必然不会亏待你。” 袁龙在门外轻咳了一声,没敢进来。 岑贇听见动静,连忙问:“什么事?进来回话。” “启禀相爷,宫里头才送来的消息,瑞明王殿下血洗金殿,将那些用户皇帝的老顽固全都给杀了。”袁龙面色凝重,是因为心系大小姐的安慰。瑞明王殿下如此的心狠手辣,会不会对大小姐不利? “全都杀了?”岑贇的心突突的跳:“那皇帝呢?皇帝怎么可能容许他这么做?” “老爷,宫里的消息说皇后娘娘病的很重,皇上一直在身边陪伴。还说为了医治皇后娘娘,贞太妃领着大小姐去了凤翎殿……老爷若是皇后娘娘万一……您说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对大小姐动手?” 岑贇蹙眉,半晌才道:“她不会有事的。老夫也没想到,那么多的儿女之中,她竟然是最刁滑最有手腕的一个。若是早些看出来,就应该把她送去宫里为妃,哪里还会有这场祸乱。” 袁龙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相爷心里始终就只有他的前程和荣华,哪里会顾惜自己的女儿? “你赶紧去准备车马,老夫这就进宫。”岑贇心想,他得做做样子,即便没打算庇护这个女儿,也得让这个女儿觉出他还是有些父亲的情分。 而这个时候,岑慕凝在宫里的确不怎么好受。 皇后眼看着不行了,哪怕是吃了贞太妃给准备的解药。庄凘宙红了眼睛,恨不得把面前的人都给杀了算完。 首当其冲,就是岑慕凝。 “你为何这样诓朕,你要的传国玉玺,朕都已经递到你怀里了。你还想怎么样?”庄凘宙手里拿着长剑,剑锋直直的指着岑慕凝的咽喉。“朕可以不要江山,不当皇帝,可是朕不能没有皇后。岑慕凝,皇后要是有什么闪失,朕第一个送你下去给皇后陪葬。” 贞太妃起身走上近前,硬是从岑慕凝手里把传国玉玺给夺下来。 “皇上言之有理。”贞太妃清冷一笑:“皇后的命,比这块玉石可重要多了。慕凝,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呢。” 岑慕凝轻巧的勾起唇角:“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妾身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她看着贞太妃的眼眸,忽然觉得太后临死前说的话一点也没错。贞太妃对她的恨,不亚于太后。两个根本就是立场一致的人,却能生出如此的怨恨,难道仅仅是因为贞太妃嫉妒她美貌吗?还是怨恨她“夺走”她儿子的心? 根本就是太妃心里有鬼!是她!一定是她没错。 岑慕凝看着看着,她忽然转身离开,不有诧异:“母妃,你这是要去哪里?” “自然是把这玉玺送去金殿。”贞太妃笑的合不拢嘴:“慕凝,你做的好。哀家一定会转告凘宸,将来追封你为皇后。” 追封! 听见这两个字,岑慕凝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没死呢,凭什么追封她为后。她能走到这一步,就是冲着仇恨来的。事情都没做完,凭什么让她死! “听见了吗?”庄凘宙的剑尖戳在岑慕凝的肌肤上,微微刺痛。“你的宿命,也好不到哪里去。那对母子,根本就是过河拆桥,根本就不会让你活着。” “皇上……”皇后吃力的想要伸手去抓住他的手,却猛的从床上摔下来。 庄凘宙一惊,连剑都扔了,只管去抱她。“璇玥你没事吧?别担心,朕在这里。朕会一直陪着你的。” “臣妾恐怕要先走一步了。”璇玥紧紧的攥住她的手,鲜血从嘴角慢慢的流出来。 “岑慕凝,你给朕解药,你快点给朕解药……”庄凘宙抱着皇后,恶狠狠的朝她嚷道。 岑慕凝看着他面对心爱人濒临死亡前的那种绝望,心弦绷得很紧很紧。 “你给朕解药,朕既往不咎,你要什么都行!”庄凘宙用乞求的口吻,对着岑慕凝说:“只要皇后能好起来,你要什么都行。包括朕的命……” 岑慕凝看着他的脸,仿佛感觉到他的剑真的扎在她的心口,疼的那么真实。 “皇兄终于想通了。”庄凘宸破门而入,一柄长剑犹如一道闪电一样,划过岑慕凝的余光,直直戳进庄凘宙的胸膛。 岑慕凝捂住了眼睛,痛苦的转过脸去。 “璇月,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庄凘宙顾不得疼,去抱皇后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不能回应了。“璇月……没事的,朕就来陪你。” 庄凘宸凌空一跃,一脚踹在他的额头。“皇兄,想死,没那么容易。” 庄凘宙吃了这一脚,晕厥过去。 “来人,打入天牢。”庄凘宸平静的看着众人处理这里,眼底毫无波澜。 一切已成定局,岑慕凝转过身,慢慢的往外走,也许这就是他和庄凘宙不同的地方吧。若倒在那的人是她,庄凘宸一样能气定神闲的完成自己的心愿。 第九十二章:中宫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金殿外,贞太妃难以置信的看着蕾祤。“凘宸真的去了凤翎殿,还亲手拿下了皇帝?” “是。”蕾祤丝毫没避讳:“听说是奴婢才陪着太妃从凤翎殿出来,殿下就即刻从另一处宫门进了凤翎殿。似是故意要避开太妃……” “岂有此理!”贞太妃顿时火冒三丈:“明明就可以借岑氏的手,将这件事情处理的干干净净。顺带着抓住岑相的把柄。若不想女儿狠辣的手段传扬出去,他就该尽心为凘宸办事。这可好,他怎么就那么沉不住气,自己冲了进去!” 蕾祤有些不敢说,犹豫了片刻,才低声道:“奴婢总觉得殿下是为了救王妃才迫不及待的闯进凤翎殿。” “这不可能!”贞太妃连连摇头:“岑氏的确生的貌美,可那又如何?凘宸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这些年往他府里送的,非但不比宫里的逊色,反而还略胜一筹。庄凘宙那个昏君,只在意皇后,倒是用尽了天下的绝色想要夺凘宸的命。不可能到头来,竟然便宜了岑氏。” “太妃……”蕾祤没忍住,还是说出了口:“殿下在意王妃,未必是容貌的缘故。兴许还有别的……” “别的?”贞太妃有些困惑:“她还有什么别的?虽说有些小聪明吧,但也不是无可替代。比之先前的姿瓈也没见有什么长处。” 眼底满是失落,蕾祤尽量掩饰了去,只微微勾唇:“太妃已经这样安排,就说明您心里还是在意岑氏获宠的。只是殿下到此时,兴许还不明白太妃您的用心罢了。” “没关系的,凘宸不明白不要紧。岑氏明白即可。哀家原本也是希望她能明白。蕾祤,你盯紧些。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的漂漂亮亮。”贞太妃倒吸了一口凉气,才继续道:“罢了,你将传国玉玺交给凘宸,哀家先回福寿宫了。” “恭送太妃。”蕾祤捧着玉玺,心里不免激动。若她能在大典上,亲手将玉玺交给殿下该有多少。若她才是那个伴着殿下走上长长玉阶的人,该有多少。若今后的日子,她都能陪在殿下身边,成为他最看重的女人,该有多好…… 眼下,最要紧的障碍就是——瑞明王妃。 蕾祤捧着传国玉玺,一步一步的往凤翎殿去。 还没迈上玉阶,就看见庄凘宸携着岑慕凝的手,迈出了那道高高的门槛。两个人笑容相应,眼神都格外的明亮。远远的抬起头仰望着他们,犹如看见了从画里走出来的一双璧人。 蕾祤努力的扬起唇角,她知道今天对殿下来说,是个极好的日子。这么好的日子,无论怎样她都不能扫兴。 “给殿下请安,见过王妃。”她强忍着心酸,慢慢的走上了玉阶。“这是太妃吩咐奴婢送来的传国玉玺。” “殷离。”庄凘宸对一旁的殷离微微颔首。 “是,主子。”殷离从她手里接过玉玺,笑容温和:“主子的心愿终于达成了。” 庄凘宸微微一笑,并未做声。 可是迎着夏日明媚的阳光,他的笑容泛着金色,只是看上一眼,便让人陶醉。 岑慕凝和蕾祤都看的愣住了。 就连庄凘宸伸手捏了一下那小巧的鼻尖,岑慕凝都没反应过来。 “看什么呢?”庄凘宸笑着问。 “没……没什么。”岑慕凝低下头:“妾身在想,如今站在妾身面前的,再不是人人谈之色变的瑞明王殿下,而是,本朝的天子。” “成为天子的女人,感觉如何?”庄凘宸凝神看着她的眼睛问。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他总是能感觉到,她好像并没有发自真心的高兴起来。反而她的笑容之下,总是藏着些许看不清的什么。 “天子的女人自然是无可比拟的尊贵,妾身从来不敢想,竟会有这样一日。”岑慕凝微微笑着,卷翘的睫毛在阳光下泛着光,很好看。 庄凘宸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往后你就是凤翎殿的主人。” 这句话,让蕾祤的心猛然抽搐,她双腿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青犁下意识的伸手扶了一把:“你没事吧?” “奴婢没事。”蕾祤连忙调整了脸色,毕恭毕敬的说:“奴婢在此恭贺皇上荣登大宝,恭贺皇后娘娘执掌后宫。” “是不是早了点。”庄凘宸心情甚好:“还没让废帝伏法,你就这么心急。” 蕾祤仰着头,尽量让他看见自己最真心的微笑:“奴婢不是心急,而是知道,是殿下的,就一定是殿下的。如今这江山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庄凘宸没说什么,只是转过来捏了捏岑慕凝的手:“让青犁好好安排,把凤翎殿布置成你喜欢的样子。在这里等着我。” “是。”岑慕凝朝他行礼,目送他离开。 蕾祤自然是跟着他一并离开,能陪在他身边,哪怕多片刻也好。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想念瑞明王府了。府里那么多的女眷,那么多的毒蛇,恐怕是回不去了。这深宫之中,看似一切都好。却永远的将里面的人困住,每走一步,都该是万分艰难的吧。 尤其是她还要在当权者的手心里活着,伺机向他的母亲复仇! “娘娘喜欢什么样的摆设?奴婢这就吩咐人去准备。”青犁笑弯了眉眼:“还是向府中那种简单素雅的,亦或者是凸显您母仪天下尊贵位分的?” “你这丫头也学会拿我打趣了。”岑慕凝冲她微微笑。“对了,你赶紧让人去接冰凌入宫。她在府中不知道怎么担心咱们呢。”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对了,王妃。”青犁环顾了四周,小声说:“有件事您最好心里有数。岑相先前入宫了,这时候被主子拘押。他入宫的意图还没弄清楚,不过奴婢以为,主子会看在您的面子上,宽恕了他。” “他入宫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一定是我被废帝留在凤翎殿的消息传出去了。”岑慕凝饶是一笑:“褚家都已经向殿下投诚,岑相府怎么能落后。于是假借来救我的名义,入宫向殿下表忠心。我这位父亲啊,是从来都不会做吃亏的事。” “唉。”青犁叹了口气:“亲生骨肉之间,也是这样的算计。说起来,挺没趣。” “是挺没趣的。”岑慕凝有些疲倦:“你去接冰凌吧,我乏了,想歇一会。” “来人,陪王妃歇着去。”青犁唤的人,都是她手底下得力的侍婢。也都是瑞明王府带进宫的人。她一早就吩咐过,凤翎殿里的宫人,一个不用,全都打发出去。只有自己人才值得信任,不能有任何疏失。 仅仅三日,庄凘宸利用岑相笼络百官,加之铲除异己的手段十分残酷,朝堂也就太平下来了。褚家父子的确能干,也在这三日之内,将十万大军打散、重编、发配,一系列的动作很快解除了皇城之中的危机。 庄凘宸也将自己的心腹安插在各处兵营,慢慢的除去那些不听话的,假以时日,必然能保证江山的安稳,也不会轻易让人分权。 登基大典之前,贞太妃将瑞明王府里所有的女眷都接进了宫。她亲自甄选、除名,分派了宫中的住处,安顿好了剩余的女人。所有被庄凘宸宠幸过的女眷,都有位有份,一个不曾落下。 青犁知道这事后,气的直跺脚,好几次在岑慕凝面前嚼舌根。“王妃,您说太妃是不是糊涂了。从前的那些女人,有朝廷官员送进府的,更有废帝御赐的,还有太后的塞进去的……这时候,赶出去便罢了,怎么还给留下了。她就不怕这些女人暗中使坏,替她们自己的主子报仇吗?” “树倒猢狲散。”岑慕凝幽幽笑道:“她们不过是被当做棋子送进府的。主子都没了,为了能活下去,自然要向殿下效忠。太妃这么做,无疑是为皇家开枝散叶作想。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她们都是殿下的人,就这么赶走了,往后的生计也是个难题。想要再嫁,兴许也会污损皇家名誉,倒不如留在眼皮底下,好好养着。左右宫里也不缺这点银子。” “王妃,您的心也太善了。”青犁撇嘴:“若这些人都赶走,主子就是您一个人的。有她们在,又是得太妃的首肯才保全了她们,她们往后自然会听从太妃的吩咐。如今在宫中,不比从前在王府。等主子登基之后,太妃就是当朝的皇太后了,她稍微伸手,就够您吃一壶的。您总要为自己打算不是。” “这些话,也就只有你会和我说。”岑慕凝笑吟吟的看着她。“倒是你,有没有想过给自己找个好夫君?” 青犁连连摇头:“奴婢的命是主子的,主子吩咐奴婢好好伺候王妃,王妃就是奴婢的主子。其余的事情,奴婢不会想,更不愿想。” “你是还没遇见那个让你心动的人。”岑慕凝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拉住了冰凌的手:“我盼着你们都能找个好归宿。女子的好年华,真的不长,一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比什么都要紧。” 岑慕凝很想知道,她这一生是不是就这么辜负了…… 第九十三章:身份 皇帝的登基大典设在金殿之上。 从今天起,金殿正是更名为擎宣殿。 庄凘宸特意择了一套深紫色的龙袍,金银丝线绣成的龙鳞闪烁着耀目的光芒。 岑慕凝则搭配了同样款式的凤袍,紫色衬得她肤色雪白。她脸上清冷的神情,与庄凘宸如出一辙。头顶上的凤冠沉甸甸的叫她难受,走上后位并非她的本意,却是她唯一的出路。就如同那时,不得不为瑞明王妃一样。 当庄凘宸牵着岑慕凝的手于龙椅凤位上落座。朝臣们跪拜一地,山呼万岁。 庄凘宸只觉得舒畅,为这一幕,他等了太久。 蕾祤有些奇怪的问:“太后怎么不去凑凑热闹?” “昨个儿,哀家还是贞太妃,如今已经成了母仪天下的太后。”她微微舒唇,满目清冷:“可惜哀家只是空有太后的名分。后宫的事情,凘宸还是希望由岑氏打理。” “那是皇上不希望太后劳累。如今这天下都是皇上的了,皇上自然希望太后能得天下安养,享尽荣华。又何苦再为这些琐碎的事情费心。”蕾祤笑吟吟的说:“皇上是最孝顺不过了。” “哼。”太后嗤鼻。“他孝顺,还是心疼媳妇,你当哀家看不出吗?” “太后……”蕾祤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罢了。”太后摆一摆手:“等下册封大典完毕,就做你该做的事。” “是。”蕾祤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她等这个时候,已经等了好几日了。“奴婢会做好的。” “嗯。”太后将自己的手递给一旁的小丫头:“哀家乏了,回宫吧。” “是。”小丫头忙不迭的扶着太后离开。 蕾祤站在原地,望着太后离开的身影良久。这些年,她中心跟耿的侍奉在太后身边,看着太后遭受各种磨难,才走到今天。心里也期盼着能同太后一样,有朝一日达成自己的心愿。 她甚至想过去求太后,把她赐给皇上。可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皇上的心意…… 礼毕,岑慕凝总算是松了口气。 文武百官面前,她时刻警惕,不敢有半点疏忽。挨到这时候才缓过神来。 “累了?”庄凘宸见她舒气的样子,饶是一笑:“真是辛苦你了。” “让皇上见笑了。”岑慕凝稍微卷唇:“这几日,臣妾一直在尽力学习宫中的礼仪。行册封大典的时候,上几步玉阶,迈哪条腿,说什么样的吉祥话,臣妾是真的背了好几天,就怕错了规矩。” “怕什么。”庄凘宸恢复了如常的神色:“规矩是天子定的,朕如今是天子。只要朕不觉得是错,谁也不敢说你错了。” “是。”岑慕凝微微一笑:“多谢皇上眷顾。” “皇上。”殷离快步进来,蹙眉道:“大臣们已经在擎宣殿内恭候,请皇上移驾商讨国事。” 庄凘宸微微颔首,转而对岑慕凝道:“朕晚些时候去你那用晚膳。” “是。”岑慕凝朝他行礼,目送他离开。才就着冰凌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下玉阶。 “回去换件衣裳也是好的,这凤袍上缀满了珍珠、宝石,太沉了些。凤冠也压的本宫吃力,就好像把什么都抗在身上。”岑慕凝不喜欢这样隆重的装扮,简简单单就好。 “小姐说的是呢。您如今母仪天下,这世上再没有比您这身衣饰更沉更重的了。”冰凌笑眯眯的说。 青犁则有些严肃的拿她打趣:“你这话说的可不对呢。皇后娘娘之上,除了皇上,可是还有一位皇太后。” 冰凌吐了吐舌头:“奴婢可无心冒犯。青犁姐姐切莫拿奴婢打趣。” “是了。”青犁忽然正经了脸色:“宫中不比王府,咱们主子虽然最不喜欢这些礼数,可一国之君,行祖宗的规矩,做黎民的典范,行差踏错半步,都会招致非议。往后咱们在宫里过日子,更是要谨慎一些才好。” “是啊。”岑慕凝也是这么想。就快要走下玉阶的时候,她看见蕾祤等在那里。 “本宫正准备回宫更衣,再去给太后请安。蕾祤姑娘怎么这时候等在这里?”岑慕凝心想,贞太妃不会这么急不可耐吧?才成为太后,就忍不住要跟她划分权限了? “皇后娘娘就不必换衣裳了。”蕾祤看似恭敬,但眉目之间的隐隐的冷意,也并非看不出来。“奴婢要领您去的地方……有些阴暗潮湿。您穿着吉服正好震慑阴气,最合适不过了。” “阴气?”青犁顿时就绷了脸:“敢问姑娘是要带皇后娘娘去什么地方?” “去了便知道了。”蕾祤往前走了几步,便有人领着辇车来。“请皇后娘娘上凤辇。” “真是有意思,要皇后娘娘跟你走,总得说清楚缘由吧!”青犁不肯退让,挡在了皇后身前。 蕾祤见她脾气硬,又是皇上府里跟来的侍婢,只好耐心的解释了一句:“姑娘别担心,奴婢会确保皇后娘娘的安全。之所以现在不能说,乃是太后的吩咐。” 抬出太后来,青犁自然无话可说。总不能刚一入宫,就得罪了主子的母亲。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上了辇车。 “青犁姑娘、冰凌姑娘,奴婢会亲自护送皇后娘娘过去,就不劳二位跟着了。”蕾祤阻拦了一步:“两位姑娘自可以回凤翎殿收拾,用不了一个时辰,奴婢便会送皇后娘娘回来。保管毫发无伤。” “你……”青犁有些生气的瞪着她,刚想说什么,却看见皇后摇头。 “罢了,你们先回去准备食材,方才皇上说了,晚膳要在凤翎殿用。”岑慕凝也想知道,太后到底要做什么。 “是。”青犁不情愿的咬了下唇,眼睁睁的看着皇后被蕾祤给带走了。 “你说,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她情不自禁的对着冰凌嘟囔了一句。 冰凌却笑嘻嘻的摇头:“不会的。谁都知道皇上最疼的就是娘娘了,这才过大典,谁会这个时候对皇后娘娘下手,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 “可那人是皇上的母后。”青犁不放心的说:“你不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了,太后就曾经将主子最心……” “什么?”冰凌诧异的看着青犁。 “没什么。”青犁没再往下说,只是转身往凤翎殿去。 虽然她没说完,可是冰凌已经敏感的觉出了什么。难道殿下心里,有另外一个女人吗? 岑慕凝被蕾祤带进了皇宫之中最为隐秘的暗牢。这里不见天日,只有一个进出的门。要走下长长的阶梯,才能进入最黑最潮湿的牢房之中。 想来庄凘宙就被关在这里。 岑慕凝只是闹不明白,太后非要她来看庄凘宙是基于什么样的心理。就算她同情庄凘宙又如何,大局已定,到底改变不了什么。平添几分内疚,要不了命的。 “皇后娘娘,您请。” 一扇门被打开,蕾祤微笑着请她进去。 岑慕凝毫不犹豫的走进去,以为会看见满室的凌乱,以及一个不堪入目的人。没想到庄凘宙坐在那里,正气定神闲的自己跟自己对弈,为桌上的残棋费神。 她走进去,有些不知所措。 面对这个两次要杀她的男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妃有兴致陪朕下一盘棋吗?”庄凘宙抬起头,看见她那身华丽的凤袍,不禁一笑。“哦,不。应该是皇后娘娘有兴趣陪我这个废帝下盘棋吗?” “皇后娘娘自然没有功夫陪你下棋。”蕾祤替岑慕凝开口,语气带着讥讽之意。“不过皇后娘娘特意过来,是有份礼物要送给您。” 岑慕凝诧异的看着蕾祤,并不知道她所谓的礼物是什么。 “是么。”庄凘宙却温然一笑:“难为皇后娘娘还惦记着我这个将死之人。” 蕾祤拍了拍手,一个身段轻盈的女子低着头走进来。她双手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一盏茶。 岑慕凝的心突突的跳起来,太后是想借她的手了断庄凘宙! 真是有趣! “这种事,何必劳烦皇后娘娘呢。”庄凘宙轻轻一笑,云淡风轻。“璇玥去了,你们以为朕还会苟活不成?” 他的话音刚落,奉茶的女人缓缓的抬起头来。 岑慕凝双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庄凘宙则慢慢的站起来,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走进来的人,表情愕然也震惊。 “茶已经沏好了。皇上可要润润喉吗?”璇玥微微一笑,明亮的眼眸如往昔一般。说话时候的样子,也和从前没什么两样。就好像他下朝来她的凤翎殿,她每每总是亲自烹茶。 “璇玥……”庄凘宙难以置信的看着她,语气微凉:“你没事?” “是。”璇玥笑着点头:“原本就如此,自然无事。” 岑慕凝这时候,终于明白太后的用心良苦了。她笑着慢慢的走过来,却被蕾祤给挡住。“皇后娘娘别急啊,好戏这才刚刚开始。璇玥,不如你来告诉废帝与皇后娘娘,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来到这座皇宫,又是怎么成了废帝最心爱的皇后。” 第九十四章:领会 璇玥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眼神从岑慕凝的脸庞划过,落在庄凘宙的脸上。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如今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不就是最好的说明吗?” 庄凘宙从未听过她用这样的口吻说话,只觉得面前的人除了容貌他熟悉,别的一概不知。他皱着眉头,眸子里的冷光十分清晰:“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璇玥?你有什么居心?” “噗嗤。”蕾祤没忍住,笑出了声。“就跟你说了,你若是不明说,捅破这层尴尬的窗户纸,他怎么也不会逼着自己去承认,从头到尾钻进别人的骗局是一件多么可笑又蠢笨的事。” “我来说。”岑慕凝作为一个旁观者,心情就好像从云端跌进谷底。原本那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原来就只是一个骗局。“从一开始,就有人将璇玥作为一枚棋子,送到你面前。” 岑慕凝看着庄凘宙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缓缓的说。“你被她的美貌吸引,渐渐的发现她颇有才情,这也罢了。偏是她不仅样样都好,还是你苦寻难觅的知心人,这一路走来,她的喜怒哀乐牵引着你的心情,你喜欢看她笑,陪她哭,把自己心底不足为外人道的种种艰涩与她分享。而她,恰如抚慰你伤痛的一剂良药,又如能令你精神抖擞的一缕春风,从喜欢到爱,是一个缓慢而热烈的过程。尤其是,当你情愿为她付出一切,而这份情却被世人所不许的时候。巨大的阻力成了你勇往直前的抵抗力,你的心一分一分的硬起来,把她当做你自己的软肋,用尽全部的力量去保护她呵护她。她从一个卑贱的女人,被你亲手抬举成一国之后,你希望她能分享你的权势与富贵,希望她能为你繁衍后代,希望无论脚下的路有多险多难,她都能携着你的手,并肩而行……” “够了,别说了!”庄凘宙歇斯底里的冲她吼道:“朕不想听,朕不要听,你住口!” “而她,竟然连你们的孩子都可以利用,逼着你一步一步的陷入无底深潭。她的情爱,就像是一根藤蔓,将你缠绕捆绑,越来越紧,越来越狠,当你将她视作比性命比江山更重要的人,把你的心都掏出来捧在她的掌心,她便成功了。毫不留情的夺走你能付出的一切,最后践踏你的尊严,剥夺你的生命。” “朕命你闭嘴,不许再说了!”庄凘宙愤怒的吼声带着嘶哑与怨恨:“朕不要听,一个字都不要听。” “你不要听又如何,我已经说完了。”岑慕凝的心,像是被人用烧烫的铁棍戳出一个洞。还来不及流血,滚热的铁瞬间就烫焦了那些最软的肉。 “啪啪啪。”璇玥连续击掌三下,眼神都明亮起来:“怨不得我之后,是瑞明王妃您当了皇后呢!您可真是心思缜密,每样事情都算计的清清楚楚。” “过奖了。”岑慕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睛里的鄙夷之色却渐渐浓郁:“你以情伤人,出卖自己的身子便罢,竟然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这样的本事,我自问并没有。” “为什么?”庄凘宙双眼泛红,难以置信的看着璇玥。“你是知道,朕多期盼有一个咱们的孩子。并非为了江山后继,并非只是想要个皇子。只要是咱们的,就算是个公主,朕也一定视若珍宝。若是个公主,一定会如你这般貌美聪慧……” “皇上,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处?”璇玥语气微凉:“打从第一天出现在您面前,臣妾就是有目的的。您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臣妾的引导下,一步一步达成臣妾的任务。其实这么多年来,臣妾一直在服用避子的汤药,那个孩子,是必须在那时候有,在那时候没有,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上。所以,皇上丝毫不必为此伤心,一切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岑慕凝原本是不想再说什么了,可是听完这番话,她只觉得骨缝里都被扎了针。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冷酷无情的女人?夫君、孩子,竟然都可以只是她达成目的的一枚棋子。 只是不等她说什么,庄凘宙已经扑上来狠狠的掐住璇玥的脖子。 “为什么?”庄凘宙满目疑惑的看着她。“为什么要这时候来说这些话?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为什么不把这些秘密保存起来,让朕满心欢喜的憧憬着与你相见的场景?为什么要在朕最后的时间,展现你的凉薄无情,让朕知道这辈子倾尽所有去爱的,不过是一场骗局。为什么?璇玥?你的心难道是铁石铸造的吗?难道这么多年的陪伴扶持,这么多年的相濡以沫,你就根本没有半点动心?你就真的能对朕毫不在意?那个……可怜的孩子,难道也不会让你的心中有半分愧疚吗?你就偏要用这样的方式,送朕离开?璇玥,对你而言,朕算什么?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皇上别激动。”璇玥不以为意的说:“方才臣妾已经说了,臣妾接近您,就只是为了达成臣妾自己的目的而已。也就是说,您的付出不过是臣妾手腕作用的结果,一早就只得您会对臣妾倾尽所有,当真的实现了,自然没有半分惊喜。皇上,您可能有所不知,臣妾是同瑞明王殿下一起长大的人。自幼跟在主子身边耳濡目染,自然知晓怎么做才是对的。调教臣妾的师傅,与栽培殿下的恩师,可是同一个人。臣妾学满,奉殿下之命,要完成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成为您的皇后。第二个任务,就是迫使您因为臣妾背负恶名,交出江山。当然,这其中还包裹如何智斗您的母后,如何与您的妃嫔一较高下等等。臣妾幸不辱命,终于达成了殿下的吩咐,成为殿下身边最出色的细作。” 终于听见了最不想听的话。冷汗浸湿了岑慕凝的衣裳。 原本,她还可以欺骗自己,这一切期初都是还是贞太妃的太后,想出来的主意。却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庄凘宸安排的。 他那么冷静从容,深藏不露,让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是痴心多情,爱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于是他的谋朝篡位,就成了拨乱反正。他从佞臣贼子,摇身一变成了拯救黎民的英雄。 而庄凘宙的十万大军,都不足以抵挡身边的那个蛇蝎美人。 她哭一哭,死一死,就能颠覆了他数年的苦心经营,夺走他的一切。 “是时候了。”蕾祤忽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所有的包袱,璇玥清幽一笑,挫开了庄凘宙的双手,端起了她走进来时,捧着的那盏茶。“皇上先前误以为臣妾死了,哭的那样伤心。臣妾却不知道,皇上真的走了,臣妾会不会落泪。不过,不管怎样都好,今生相伴的这几年,臣妾要多谢皇上的眷顾。毕竟臣妾从未得到过那种温暖,也确实让臣妾温暖过……这盏茶,剧毒无比,入口气绝,皇上不会有任何痛苦。这也是臣妾最后能为您做的事了。” “嗬!”岑慕凝笑了出来:“这就是你对他的回报?” “皇后娘娘别担心,璇玥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庄凘宙一把接过茶盏,用尽力气扔在地上。“你想要朕的命,亲手来拿啊!反正朕能给你的都给了,也不在乎这条残命。” “皇上,您这又是何苦?”璇玥惋惜的说:“臣妾本是好心,想让您走的容易些。” “好心?”庄凘宙笑的前仰后合:“你若真的好心,打从一开始就该告诉朕,你想要的是朕的江山,是朕的命。朕爱着你,拱手相让又如何?何必做出这些情意绵绵,再用这碗毒茶相送?” “皇上,若臣妾一开始就告诉您,臣妾要什么?您不杀了臣妾才怪。会一步一步把臣妾捧到今天的位置吗?会发现原来爱一个人,被她所杀,竟然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事情。”璇玥的脸色,此时此刻已经完全冷下来。她的眉宇之间,没有半点不舍,更没有丝毫的惋惜。 “不如让臣妾告诉您另外一件事,听了兴许您就会觉得舒坦许多。”璇玥轻轻一笑,眼底缓缓的流露出悲伤:“臣妾的确是在烟花柳巷之地出声的。而臣妾的母亲,也确实是依楼卖笑的姑娘。可是在这之前,她原本是宫里的奴婢,是好人家的姑娘,就因为先帝的垂注,太后便容不得她。将她赶出宫就算了,竟然还卖进了暗门子。奴婢从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奴婢从来不敢忘记,谁是自己的仇人。仇人已死,臣妾送她最心爱的儿子下黄泉,这不是很完美的一件事吗?” “不……”岑慕凝眼见着璇玥的匕首刺进了庄凘宙的胸口,无力的阻止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她一刀一刀的捅下去,拔出来,这个过程,唇角始终带着满足的微笑。 蕾祤上前,轻轻的扶住摇摇欲坠的岑慕凝,笑容清澈:“废帝和她的恩怨了了,也不枉费皇后娘娘看这一场戏。只是皇后娘娘被光顾着替废帝难过,您也得好好想想,太后为何非要您来,非要让你看见废帝的下场。这其中的深意,皇后娘娘可能领会?” 第九十五章:反将 岑慕凝返回自己的宫殿后,一言不发的愣在那好久。 青犁和冰凌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看见她满头的冷汗,想要给她换一套干爽的衣裳,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生怕搅扰了她的平静和心思。 大约是坐了一个时辰,有婢子缓缓进来,手上捧着的铜盆里,水的香味格外好闻。 “这是奴婢亲自调制的香汤,用来滋润肌肤最合适不过了。” 岑慕凝蹙眉瞟了一眼,轻哼了一声:“你倒是在这深宫之中来去自如?方才在暗牢里,如今在本宫面前,璇玥,你已经是死去的人,这样频繁的出现人前,是不是不太好?” 璇玥两个字一出,青犁和冰凌都吓了一跳。 再细细去看那婢子的脸,果然废帝已故的皇后。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这怎么会……”青犁想要问,问出口,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 璇玥微微仰起头,笑容里有淡淡的疏离:“奴婢方才在暗牢里的那一出,是为了配合太后,不得不如此。但这个时候过来,是知晓皇后娘娘您心中仍然有疑惑。所以,奴婢是特意来为娘娘解答疑惑的。” “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冰凌蹙眉:“谁有功夫听你在这里信口开河。你的身份尴尬,还是尽早离开凤翎殿为好。” “让她说。”岑慕凝不动声色的看着璇玥,语气透着微微的寒意。 “瑞明王殿下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是奉主子的命令,接近废帝,也是奉主子的命令,挑唆他们母子的和睦。奴婢记得当日与还是瑞明王妃的皇后娘娘要好时,曾经故意引导您发觉太后被人用毒。因为奴婢知道,一旦您有所怀疑,一定是会先疑心废帝戕害自己的母后。但其实,这些全部都是奴婢的手段。当然,让奴婢行事的时候,将所有的事情展现在您眼前,是太后的心思。这一步棋,无论是奴婢还是您,其实原本就没有任何不同。” 岑慕凝微微虚目,笑容里透着清冷与寡淡:“所以你这回特意过来,告诉本宫这些细微末节的事情,就是为了让本宫知道自己的处境?” “并不是。”璇玥轻缓一笑:“奴婢前来,是为了留在凤翎殿,侍奉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青犁顿时一愣:“你这张脸,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不是告诉全天下的人,废帝是被皇后娘娘使手段逼死的吗?并且你留在宫里,那些见过你,伺候过你的奴婢再看见你,岂不是要吓得魂都没了?那些时常入宫来向皇后娘娘请安的命妇,根本就见过你,难不成到时候也要她们向你行礼,拜见你这个已死的废后?” “奴婢自然不会以如今的面貌侍奉在皇后身边。”她说话的同时,拔出了鬓边的金簪子,手腕一转,那锋利的一段就几乎划破自己的脸皮。 亏得是青犁眼明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绷住力气,说什么也不让她得逞。 “你以为毁了容貌,就可以留在皇后娘娘身边吗?你想将我和冰凌置于何地?告诉你吧,这凤翎殿虽然大,却容不下你这个可以以情谋事的贱婢。你别以为咱们看不出你是什么心思。留着你在身边,岂不是头上悬着一柄剑度日,谁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下毒手,害了皇后娘娘。” “奴婢岂敢。”璇玥的手使不上力气,眉头蹙紧。“太后让奴婢继续留在宫里,不外乎是想着提醒皇后娘娘今日所见的种种。以情谋事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奴婢。” 岑慕凝微微一笑,眼底生出了些许的凉意:“青犁,捆了她,别叫她毁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冰凌,替本宫更衣,太后这时候应该还没用午膳。把小厨房做的糕点准备好,咱们去一趟凤鸾殿。带着她一块去。” 正如太后意料,岑慕凝果然来了。 蕾祤端了一盏热茶,待她行了礼,太后赐座,便放在她手边。“皇后娘娘请用茶。” “多谢太后美意。”岑慕凝微微勾唇:“只是这几日太过疲倦,却睡卧不宁,御医叮嘱不宜饮茶。母后这里极好的东西,臣妾怕是无福消受。再好的东西,若不合时宜,也只是负担和累赘罢了。还请母后恕罪。” “皇后这话,明显另有所指。”太后微微虚目:“怎么?哀家给你挑的伺候的人,不合你的心意吗?” “臣妾一向都是由冰凌和青犁伺候。她俩一个是臣妾母家的旧人,一个打从王府就陪伴在臣妾身边。都妥帖尽心。臣妾又素来喜欢清静,身边的事情也不多。自己的人就能够打理了。那一位,一进凤翎殿就要毁了自己的容颜,这份狠戾臣妾可消受不起。还是请母后收回懿旨,好好的送出宫也便罢了。” 说话的同时,青犁使了眼色,便有人将璇玥带上来。 太后见璇玥被捆成那个样子,还用棉布塞了嘴,不禁笑出声来。“皇后这是做什么?不过是个婢子,不喜欢便罢。怎么弄得五花大绑的,如此隆重?” “她可是废帝已故的皇后。骤然出现在臣妾身边,只怕不好吧。”岑慕凝似笑非笑的说:“何况,她已经是是个死人了。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臣妾倒是有些看不清,她的主子究竟是谁。是她口口声声说一起长大的瑞明王殿下,亦或者是暗中操控密谋某些事的母后您……将她留在臣妾身边这件事,不知道皇上是否知晓?”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太后连一个奴婢的主都不能做了?”蕾祤愤愤的看着皇后。 太后睨了她一眼,她才低着头退去一旁。 “哀家自然会跟皇帝好好说。皇帝毕竟是哀家的亲骨肉。” 岑慕凝饶是一笑:“臣妾有些不明白的是……太后为何这样防着臣妾。其实臣妾的心意和太后从来都是一样的,那便是陪在皇上身边,好好的陪伴,希望能拼劲全力帮衬着皇上。既然初衷一致,太后为何这样对臣妾不放心呢?就因为臣妾的母家,曾经是向废帝效忠的?可是如今,父亲和舅父都已经向皇上投诚,并且成了皇上的肱股之臣,助皇上平定朝廷内乱,安抚朝臣、戍守边关、练兵固本。这难道还不足以让太后您安心嘛?” “打从皇后一进门,便是太后太后的……”太后虚着眼睛,语气有些凉:“论起来,你如今是皇后,哀家是太后,你怎么也该唤哀家一声母后才是。怎的就如此见外呢?” “是。”岑慕凝笑吟吟的说:“母后教训的对,是儿媳一时疏离了。总是打从心里敬佩您是太后。” “哼。”太后轻嗤了一声,脸色隐隐透着不悦:“哀家从来没见过凘宸对任何一个人女人动心。从前在府邸的时候没有,如今在宫中就更不能有。那废帝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所以,哀家更不容许有谁依仗着母家的实力,一步一步的干涉皇权,甚至勾结朝臣,结党谋私。来日,你若诞下皇子,保不齐会别册封为太子,成为后继之君最恰当的人选。谁能料中,你会不会同样以情谋事,让凘宸身犯险境。哀家信你如今的初衷是护着他,竭尽全力。但哀家也同样相信,有朝一日,你若有良机,未必不会成为第二个璇玥。人心,毕竟隔肚皮。” “噗嗤。”岑慕凝没忍住笑出声,看着太后的眼睛里泛着薄薄的雾气。“母后之所以让璇玥做这多,还让臣妾目睹整个过程,就因为您看穿了臣妾,感动于废帝与废后的情爱。愧疚于自己对废后所做的那些事。随后,你揭开了真相,让臣妾看清楚皇上的谋算。让臣妾明白,君王并无私情的道理。皇上的心冷酷如此,臣妾自然不会一头栽进去。可是您仍然不放心,还要将璇玥留在臣妾身边,一则监视,二则提醒,让臣妾永远不要忘记,自己嫁的夫君,是一个为了帝业无所不用的狠辣君主。让臣妾永远别想能得到皇上的一丝真情。只有如此,臣妾才不会同样对皇上生情,让皇上动情。没有情爱的夫妻,在一起,就只为荣华为权势,为能给皇家开枝散叶。而后宫真正的主子,却永远都是母后您。” 太后满意的点头:“皇后你能领会这些,哀家就没白费功夫。事情往往如此,看不清的时候才会抱有幻想,才会误导自己能如愿。但其实,水至清则无鱼,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自然不会花费心思,却幻想不切实际的事情。哀家这么多年,苦心筹谋,才能在这后宫的夹缝里活下来,一步一步走到这高高的凤椅上。岂能由着你乱来,就这样摧毁哀家的心血。在凘宸身边,只能有尽心服侍,尽心辅佐的女人。决不能有让他荒废江山,舍弃皇权的祸水。你可都听明白了?” “太后的话,朕听明白了。”庄凘宸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上殿来,一张脸冰凉紧绷,显然是生了气。“只是这番话,母后对朕说岂不是更有用处。只叫皇后听见,又有何用?” 第九十六章:心病 太后的脸色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却又在极力装扮成慈母的样子。 “哀家也只是担心你初登大宝,前朝的事情已经颇为耗费心力。若后宫再有什么不宁和,累及你,岂非是哀家没有尽心匡扶。这才传皇后过来,提醒一二。” “那璇玥呢?”庄凘宸眉心微皱,语气听着生硬:“难道也是太后用来提醒皇后的手腕?朕答应过璇玥,事情办好,便送她离开。母后为何要让儿子失信?” “你有答应过璇玥送她走?”太后故作惊讶:“璇玥可是自幼与你一起长大的情分,又是你的师妹。凘宸,她留在皇后身边,尽心为你与皇后办事,岂不是更好吗?” “正因为她自幼与儿子一起长大,又是儿子的师妹,才必须要走。”庄凘宸看着太后的眼睛,语气微凉:“难道母后希望之前的事情有机会被人揭穿吗?还是您觉得,皇后身边必得要安插您的人,才能踏实安心?” 这话一出,太后的脸都绿了。 “凘宸,你这是在指责母后吗?”她皱起眉头,眼神里透着难以置信的薄怒。“哀家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毕竟璇玥是不可多得的细作,这偌大的后宫之中,如她一般堪用的,寥寥无几。哀家也是不希望皇后孤立无援。从前你在王府到时候,那些朝臣们就没少送人去你那。如今更不用说了。何况,王府毕竟小些,也好打理。可这深宫却是不同。宫人、戍卫、百官再加上女眷,一样疏忽都可能导致祸患。哀家也是希望你的江山能够安稳些。” “有母后的母族为朕效力,江山自然安稳。”庄凘宸微微蹙眉:“废帝之所以会走上绝路,便是与他的母妃起了心病。否则璇玥再如何优秀,也未必能离间这对嫡亲母子。母后,您说是不是?” 话已经说的这样难听了,太后并不想和他撕破脸。“人老了,念想就多些。总是惦记着这个,牵挂着那个的。竟然忘了哀家的儿子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了。皇后又是名门闺秀,父亲与舅父成为皇帝的左膀右臂,她又岂会不尽心为你管理好这偌大的后宫。罢了罢了。” 摆一摆手,太后的脸色缓和不少:“既然皇上心中有数,那哀家也就不再强求。璇玥的事,你看着办。” “殷离。”庄凘宸让她给璇玥松绑。“儿子得空再来给母后请安。” “臣妾告退。”岑慕凝也随之行礼,一行人迅速的离开了太后的寝宫。 “母后心里怎么想,朕再清楚不过,难为你了。”庄凘宸对一旁的璇玥轻声道。 “主子不怪罪奴婢听从太后的吩咐,奴婢已经很感激了。”璇玥幽幽叹气:“其实太后这么做,也是出于为主子思量的爱子之心。奴婢自然不能拒绝。亏的是主子来的及时。” 庄凘宸微微一笑:“那也要皇后送信及时。” “皇后娘娘送信?”璇玥回身望了岑慕凝一眼,有些疑惑。 “小厨房里的糕点,是皇后娘娘吩咐为皇上准备的。”冰凌连忙解释:“要送到太后宫里,岂不是奇怪么。所以奴婢就让人把糕点送去了擎宣殿。” 璇玥微微一笑:“皇后娘娘睿智,身边的婢子也都是精明之人。自然无需奴婢侍奉在侧。” “你即刻出宫吧。”庄凘宸与她对视一眼,凝眉道:“依照之前说好的。” “是,主子。”璇玥恭敬的朝她行礼:“奴婢这就出宫,还请主子保重龙体。” “殷离,送一送。”庄凘宸凝重的看了璇玥一眼,便转身而去。 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殷离陪璇玥离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青犁却总觉得胸口闷的透不过气,她绷着脸,难得严肃的样子。陪在岑慕凝身边一言不发。 就连冰凌都觉得奇怪:“你是怎么了?怎么看上去这样严肃?” “奴婢总是想不明白,太后为何这样提防皇后娘娘。”青犁蹙眉:“难道就是因为之前胡蜂的事情,太后仍然耿耿于怀吗?但其实就算皇后娘娘没破坏她的手段,她也未必能成事。还不如隐忍不发,到这个时候稳稳当当的收拾了废帝母子。既然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太后为何还这样生气?” “自古以来,婆媳之间不就是不和睦的吗?”冰凌微微蹙眉:“不管是寻常人家,还是皇家,大约都是怕有了媳妇忘了娘吧。” “有这么简单就好了。”青犁还是想不通:“看太后如今的架势,似乎是非要压制咱们娘娘不可。太后毕竟是太后,往后皇后娘娘若在宫里伸不开手脚,又如何能让主子安心。只看太后为主子挑选了那么多妃嫔,便知道她心里有多容不下娘娘。” 连青犁都看穿了这一层。岑慕凝更加确信母亲的事情,一定和太后有关。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可没有璇玥那么好的手段,能让庄凘宸为她和自己的母后撕破脸。一旦她和太后之间,那层仇恨的窗纸被捅破,她极有可能就是死在庄凘宸手里。 “娘娘,您也别担心了。奴婢方才听说,皇上一看见糕点,马上就扔下朝政赶过来,足见是多么的关心你。”冰凌不想让她心里难受。 但其实,她们都不知道岑慕凝的心病。 傍晚,结束了一整日的朝政,庄凘宸只觉得疲倦。 殷离快步进来,恭敬道:“皇上,皇后娘娘方才让冰凌姑娘过来问,皇上是否下朝。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 她还有心思准备晚膳?庄凘宸有些意外。 按理说知晓璇玥那件事情的真相,她心里或多或少会有些别扭吧。 “去凤翎殿。”庄凘宸也正好饿了。 只是人还没走出擎宣殿,就看见一个女子款款进来。 “这不是……欣悡吗?”殷离有些意外的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奴婢给皇上请安。”欣悡手里捧着的托盘上,一盅才炖好的汤飘着香味。“之前在府邸的时候,奴婢做错了事情。承蒙皇后娘娘宽厚,将奴婢送出府去。只是太后惦念着奴婢,前两日才将奴婢带来宫中。想着登基大典前,皇上必然有许多政务要处理,奴婢不便叨扰,这才迟迟来向皇上请安。” 说到这里,她轻盈的冲庄凘宸一笑:“奴婢亲手炖了这盅汤,太后说是皇上从前最喜欢的。知晓皇上一整日都没怎么进膳,不如喝了汤暖了胃,再去皇后娘娘宫里用晚膳如何?” 庄凘宸当然明白母后的意思,眼神有些冰冷:“朕不喜欢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一样是。皇后宽容,留了你这条命,你就好好去太后身边侍奉。不必来朕面前。” “皇上……”欣悡没想到经过这么久,他还是这样无情。“即便您不许奴婢侍奉在侧,也请体谅太后的一番心意。这盅汤,是太后手把手教奴婢炖的,只是想给皇上好好的滋补龙体罢了……” “那就送去给太后慢慢享用。”庄凘宸甩下这句话,便径直而去。 殷离不悦的白了欣悡一眼:“你的命勉强保住了,就好好珍惜。别为了不可能得到的恩宠,再丢了命。” 说完,他快步追上了庄凘宸。“主子,皇后娘娘一早就准备好了您爱喝的汤,这时候正在炉子上煨着呢。” “嗯。”庄凘宸少不得叮嘱一句:“回头你好好的查一查,朕后宫里有多少母后安插的人。把她们都给朕挪到偏离的宫殿去。” “属下明白。”殷离心想,看来皇上的心过人还是去了皇后娘娘那。 “皇上来了。”岑慕凝在宫门外候着,远远看见他来,便殷勤的走上前去。 “朕不是说了来用晚膳,自然是会来的。只是朝政棘手,不一定要什么时辰。你在里面候着便是,怎么还迎在宫门外了。”庄凘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夏日的傍晚也不凉爽,晒了一日的地面燎人。” “臣妾看见皇上来,心里就踏实。”岑慕凝笑容温婉,比先前少了一份疏离,多了一些端庄。“自然是乐意在这里候着皇上的。何况……” “怎么?”庄凘宸疑惑的看着她。 “母后如此大费周章,就是希望臣妾不要对皇上动心,也不要迷惑皇上。臣妾怎么可能让她如意。”岑慕凝看着庄凘宸的眼睛,一字一句都说的格外清晰。 青犁和冰凌却被吓得互睨一眼,双双垂下头去。 “你倒是敢说。”庄凘宸握住她的手,并肩往里走。“你不是该佯装大度,让朕觉得你懂事吗?” “知进退是一回事,懂礼数是另一回事。臣妾自问对母后敬重有加,却不代表母后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得到臣妾的认同。”岑慕凝微微勾唇:“她越是不喜欢臣妾,臣妾就越要做自己想做的。这才是我的性子。” “哼。”庄凘宸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如今,你的身后是岑相府与褚家,朕自然不会让你受气。朕的江山能否安稳,且还要靠你呢。” 两个人相视而笑,看着是那么和谐的画面。 “所以臣妾一定会当好您的皇后。”岑慕凝眨了下眼:“母后不喜欢也罢,皇上觉得好即可。” 第九十七章:借机 一连几日,庄凘宸下了朝都会去凤翎殿。 以至于岑慕凝来到凤鸾殿请安的时候,太后的脸比锅底还要黑一些。 行礼的动作定格在这殿上,太后犹如不闻。她这么坚持着,直到鼻尖上沁出薄薄一层汗。 青犁在一旁早就站不住了,这个时候若是主子来了该有多好。哪怕只是寻常的请安,太后都这般容不下他的正宫皇后…… “行了。”太后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些许刻薄。“知道的是哀家在调教你这位新后,不知道的,还当是哀家容不下你呢。可是皇后啊,你总得知道自己的错处不是么!” “臣妾愚钝,还请母后明示。”岑慕凝微微扬起下颌,不解的看着太后。、 那双水亮的眸子,写着温婉从容,不见丝毫怨恼。的确叫人挑不出毛病。太后轻轻一笑,语气微硬:“收起你那楚楚可怜的一套吧!哀家才不会被你这副狐媚的样子给骗了。历朝历代,就没有皇后专宠的道理。你想要笼住皇上,置后宫的妃嫔们何地?” “原来母后是为这个生气啊。”岑慕凝云淡风轻的笑了下。“臣妾一直在劝皇上雨露均沾,也让伺候的奴才提醒皇上多往后宫走走。还在妃嫔们请安的时候时不时的点拨一二。可是皇上不喜欢去,臣妾又能有什么法子。这几日,朝政的事情千头万绪,皇上来臣妾宫里用了膳,说不上几句话,便早早歇下。臣妾看着皇上疲倦,也不忍心多说什么。既然母后提及,那臣妾斗胆请母后赐招,教教臣妾当如何为后宫的妃嫔们尽正妻之心。” “你……”太后被她这番话呛的直翻眼皮。“你这么说,岂非都成了皇帝的错。” “臣妾不敢。”岑慕凝心想,即便你再怎么厉害,再怎么有手段都好,我也不是软柿子,任由你随便捏。面上,她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目光也是不软不硬的凝视着太后。 “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总归自即日起,半年之内,至少也要有三位妃嫔成孕。”太后蹙眉,语气很是冷硬:“废帝就是输在没有皇子上。否则他不济了,他的儿子一样可以继承皇位。你若是想要皇帝的江山稳固,就必须勤勉与后嗣之事。半年之内,若一位妃嫔都没有身孕。哀家就会向皇上提议,废后。” “太后,您这么做也未免……” “住口。”太后目光锋利的瞪着青犁,格外的威严:“哀家面前,岂容你插嘴。青犁,你可是王府里进宫的奴婢,别坏了规矩。” 青犁咬了咬唇,没继续往下说。 “母后的教诲,臣妾记下了。会按照您的懿旨去做。只是能不能令妃嫔们有孕,就要看皇上的心意了。臣妾总没本事越俎代庖。”她笑着朝太后行礼,恭敬道:“臣妾这就去让御医为各宫的妃嫔们调理身子,争取个个都能怀上男胎,让太后安心。” 这话虽然是向着太后说的,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蕾祤皱眉朝皇后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待皇后一行人告退,她才给太后斟了盏热茶:“奴婢怎么觉得,皇后娘娘就是故意要和您作对呢。从前她在瑞明王府,每次入宫都要惹出是非来。如今她成了中宫的皇后,整个后宫里大小的事务都牢牢抓在她自己的掌心,分毫都不让太后您沾染,这是故意提防您呢!奴婢总是觉得心里不安,太后,您说要不要让皇上点头,分一些实权在您这边?” “哀家不是没想过,只是……”太后微微虚目:“蕾祤,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凘宸登基为帝,对哀家便越发的冷淡了?从先他入宫请安,总是会往哀家这里送好些东西。可是你瞧瞧如今,三两天也不见他过来一趟。即便是来了,也多半空着说,一盏茶喝不了两口,便急三火四的去了皇后那……哀家很奇怪,难不成皇后一直背地挑拨哀家与皇上的关系?” “不是没有可能。”蕾祤压低嗓音道:“胡蜂的事情,不就是皇后娘娘给搅和了。那时候,皇上也没有半句责备。反而在您面前发了脾气……” 太后略微蹙眉,好半天才缓缓的说:“可是凘宸自己又不是没有主意的,他如何会听岑氏的挑拨?这一点,才让哀家奇怪。总是担忧,是不是哀家的母家、族人,有什么把柄落在凘宸手上了。于是他就跟废帝一样,防着自己的母后?” “那不至于。”蕾祤如实的说:“太后的母家、族人,一直都是兢兢业业的。太后您不许他们碰的,他们一分一毫都不敢碰。又能有什么把柄被皇上抓住呢!倒是……” “什么?”太后不解的与她对视。“你说来听听。” “倒是皇后娘娘这边,您暗地里安排的几名嫔妃,都被她挪去了较偏僻的宫室。奴婢偷偷遣人去问过,说是皇上吩咐的,不许给她们好吃好穿,就如同宫人一般的对待。可是若不是皇后眼明心亮,皇上日理万机的,哪里有心思去区分、核实那些宫嫔的身份。必然是皇后挑唆,说她们是太后您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线。” “竟然就没有一个人,能走进凘宸的心。”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十分的不舒服:“姿瓈之后,他便是如同一块顽石一样,油盐不进。可是哀家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些哀家苦心栽培的姑娘,有哪个不如姿瓈?哀家甚至挑了几个,照着姿瓈的样子去调教,虽说容貌不怎么像,可举止喜好,总也有八九分相近。他仍然不喜欢……” “其实皇上的心结,就是姿瓈。”蕾祤想到这里,便更不开心了。“太后,不如找个容貌也相似的姑娘,送去皇上身边吧。相同的容颜,兴许皇上会喜欢。” “也不是不能。”太后微微蹙眉,对蕾祤道:“母家一直都在帮着哀家,这回再要他们帮一次,也不是难事。” 蕾祤点了下头,掩饰去心里的酸涩。她很想跪下求太后的恩典,把她也赐给皇上。哪怕不得恩宠,只要能成为他身边的其中一个女人也好。可是这样的话,叫她如何开得了口。 “去,吩咐御膳房,做些皇帝喜欢的菜,午膳让他来凤鸾殿用。”太后微微转了转眼珠,凛眉道:“都说皇后的厨艺堪比御厨,哀家就不信了。几道菜,御膳房做的会不如她好。让橱子门自己去做,必得叫皇上吃着高兴。” “是,奴婢这就去。”蕾祤心想,能为皇上做些许的事情,也是极好的。脸上的笑容不免温和许多,她轻轻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太后则用沉冷的目光,看着外头金灿灿的阳光:“哀家偏不信了,一个贱妇的女儿,就能在哀家眼前作威作福!” 岑慕凝果然说到做到,回宫就让人将宫里,今日当值的几位御医都请了过来。 御医们不知道皇后的心思,都表现的极为担忧。 “诸位大人不必担忧。”岑慕凝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温和道:“本宫今日传召,乃是奉太后懿旨,请几位大人交代整个太医院,尽快为宫里的每一位嫔妃请脉,调理身子。早日为皇上开枝散叶。” 听皇后这么说,几位御医才稍微宽心。毕竟他们曾经侍奉过废帝,没有受到牵累已经很不错了。 “臣等遵旨。”几位御医一同行礼。 岑慕凝继续往下说:“太医院最好再开些有助于成孕的汤药,给适宜成孕的妃嫔送过去。叮嘱她们日日服用。想来会有些帮助。” “是。”御医低头应下。 岑慕凝这才满意:“那就从今日开始,诸位大人各自去忙吧。倒也不必每日过来回话那么麻烦,只将每位妃嫔的脉案记录在册,晚膳前送来本宫这里过目。本宫也好以此为依据,择合适的人选为皇上侍寝。” “皇后娘娘思虑周全,臣等领命。” 御医们不敢多言,迅速的退出了凤翎殿。 青犁这时候已经气的脸色发青了:“太后未免也欺人太甚。皇上不乐意去别人处,她就把这份苦差事交给皇后娘娘。还说什么半年之内,至少三位妃嫔有孕。真是逗乐子,皇后娘娘也得有那个功能啊!” “噗——”岑慕凝刚喝了一口茶,被她这话逗的喷出来。 冰凌赶紧拿卷子给她擦拭:“娘娘,您别担心,皇上不去,太后就算是想为难您,皇上也不答应。”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岑慕凝正愁没有机会呢。这回,可是太后亲自送到她手里的好机会。只要她认真贯彻执行太后的懿旨,弄得后宫怨声载道,庄凘宸自己苦不堪言,她就不信太后还能睡的安稳。这对母子之间,越大的嫌隙,越多的隔阂,她才能见缝插针,达成目的。 “对了,方才忘了叮嘱御医给皇上也开些滋补的药膳。”岑慕凝对青犁微微一笑:“不如你辛苦一趟,让太医院根据皇上的龙体对症下药。自然,给皇上请脉的时候可别提是太后的主意,以免皇上生气。” “这……娘娘,您未免也太好欺负了。”青犁呜哝的说:“凭什么连您的夫君,也得送到别人那去。连自己的儿子宠幸谁,她都要管。太后这么做,也未免太不厚道了。” “好了。”岑慕凝微微一笑:“谁让本宫的夫君是皇帝呢。一国之君,从来不是哪一个人的。” 第九十八章:期待 “什么时辰了?”庄凘宸有些疲倦,搁下了手里的笔,捏了捏鼻梁。 殷离端了热茶递到他手边:“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皇上若觉得累,不如歇息一下,先用点皇后娘娘让人送来的羹汤。娘娘说胃里暖和了,再用晚膳才不至于难受。” “嗯。”庄凘宸略微颔首:“端上来吧。” 殷离动作利落的将羹汤端来他面前,揭开盖子,一股奇怪的味道让两个人都皱起了眉头。 “这是什么羹?”庄凘宸疑惑的往那炖盅里扫了一眼? “这是皇后娘娘让冰凌准备的。说是不能冷了喝,趁热效果最好。所以冰凌一直在殿外守着,这炖盅是才从小炉子里的蒸锅上取出来的。”殷离也是奇怪的不行:“按说皇后娘娘一向知道皇上的口味,怎么会满是药气的羹来……” 他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蕾祤笑吟吟的走进殿来。“奴婢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又来了?”殷离打趣道:“这一整日的,你可来了三趟了。” “自然是太后惦记着皇上,才让奴婢一趟趟的来请。”蕾祤瞪了她一眼,转而看向庄凘宸的时候,眼底就只有温柔。“皇上,太后精心准备了您爱吃的佳肴,知道您整日忙碌朝政,想必饿了。既然皇后娘娘做的暖胃羹汤您不喜欢,不如移驾凤鸾殿,陪太后一道用晚膳吧。” “太后这么晚了,还没进膳?”庄凘宸疑惑的问。 “是呢。”蕾祤用力点了下头:“奴婢苦劝无效,太后就是想等着皇上一并用些。可能是这几日皇上一直鲜少陪伴太后,太后思念您了。” 庄凘宸蹙眉,端起了炖盅慢慢的喝起来。 这个举动让蕾祤尴尬不已:“皇上,您不是不喜欢这股药味吗?” “听出来了。”庄凘宸放下炖盅,不悦道:“母后是责怪我这几日少去请安。” “并不是的。”蕾祤当即跪了下去:“都是奴婢拙口笨舌的,话没说好。太后怎么会责怪皇上呢。太后只是惦记着皇上的龙体,怕您只顾着理政,没能按时用膳,亏了身子。” “起来吧。”庄凘宸蹙眉道:“朕喝了皇后送来的羹好多了,你先回去劝母后用膳。明日下朝,朕去给母后请安。” “这……”蕾祤还想劝一句,余光划过殷离的脸,发现殷离在轻轻摇头。“奴婢遵旨。” “主子怎么不去陪太后用膳呢?”殷离待蕾祤走后,才小声的问。“蕾祤今天都过来三四趟了。想必太后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要对您说的。” “朕就是不想听母后唠叨。”庄凘宸不悦的皱起眉头:“朝政的事情,已经让朕烦不胜烦了。母后还偏要在这个时候搅得后宫不宁。朕只是想清静一下。” “是。”殷离没再多言,只是问道:“那皇上这时候要去皇后娘娘宫里用晚膳吗?” “也好吧。”庄凘宸略点了下头:“左右去她那里也惯了,皇后一向又不会多言,倒是轻松。” “是。”殷离即刻就打点好了一切,陪着皇帝往凤翎殿去。 这时候,蕾祤根本就没走多远,看着皇上一行人径直去了凤翎殿,心口微微窒闷。“皇上,您就这样舍不得皇后娘娘吗?一顿晚膳而已,您也不愿让娘娘一个人用?连太后都撇下了……” 进了凤翎殿,庄凘宸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好似这殿里的东西并没有替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奇怪。 “主子,皇后娘娘好像换了新制的香料。”殷离只觉得鼻子痒痒,刚说完这句话,他便迅速的转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被他这样提醒,庄凘宸才发觉的确如此。“这是什么香料,怎么如此的甜腻?皇后不是一向喜欢沉冷的香气?” “皇上来了。”青犁笑眯眯的迎上来,朝庄凘宸行礼:“皇后娘娘正在为皇上准备晚膳,皇上里面请。” 就连青犁也变得怪怪的,素日里都是称呼他主子,今日却改成了皇上。 庄凘宸蹙眉,刚买进门槛,就见青犁把殷离给拦住了。“你的鼻子敏感,受不得这样的香气,就在这里候着吧。” 不等殷离开口,她便使了个眼色,急忙有内侍监将殿门关闭。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殷离莫名其妙。 进了内殿,庄凘宸有种傻眼的感觉。内殿之中,皇后领着十个妃嫔迎驾,个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看着叫人眼花。 “这就是皇后为朕准备的晚膳?”他有些不悦,原本是打算找清静的,谁知道这竟然比太后那里还热闹。 “皇上说笑了。”岑慕凝温婉的说:“这些事臣妾挑选的,侍奉皇上用晚膳的妃嫔。晚膳已经准备妥当,请皇上随臣妾来。” 庄凘宸隐忍不发,只是随着她走进了内室。 的确,满桌子的佳肴,酒也斟满了酒樽。但没有一样菜,是他素日里喜欢用的简单小菜,每一道都精致的叫人下不去筷子。 “皇后怎么改了菜式?”庄凘宸就座,满脸狐疑的看着岑慕凝。 “皇上,臣妾已经问过御医了,这些菜肴都很适合皇上现在享用。虽然是药膳,但的确都是温补的良药。即便是炎炎夏日,时常用上一些,也不会损耗龙体。还请皇上安心享用。”岑慕凝说完这番话,也不管他是不是高兴,便对那些妃嫔道:“你们就别愣着了,赶紧过来为皇上布菜斟酒。” 话说完,妃嫔们便围了过来,个个笑脸相迎,热络的不行。 “皇上,这些妃嫔都是臣妾在后宫里精选而来的。个个都让御医瞧过,身子康健不说,还很适合生养。一定可以为皇上添几个皇子的。”岑慕凝眉目之间满是喜悦:“还请皇上放心择选。” “皇上,请品尝这道丸酿鸽蛋。” “皇上,这道什锦虾仁也格外爽口,您尝尝看。” “皇上,这是鹿血酒,最滋补不过了。” “……”庄凘宸只觉得头昏脑涨,尤其是闻着那股甜腻的香味,仿佛整个人都被这些脂粉气熏晕了。 “滚!”他冷不丁的吼了一声,拂袖将面前的碗碟扫落地上,摔了个稀碎。 妃嫔们顿时懵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他。霎时间这里就安静下来。 “皇上息怒。”岑慕凝就着青犁的手起身,朝他行礼。“都是臣妾不好,没能好好为皇上安排,还请皇上责罚。” 妃嫔们也赶紧随着皇后请罪,一个个都瑟瑟发抖。 皇上登基之前,恶名昭彰的,料想她们也早有耳闻。如今发怒了,还不得谨慎些伺候着,一个不留神丢了命,可就惨了。 “好好安排,皇后你究竟还想如何安排?”庄凘宸不悦的盯着她:“这些就是你的安排?” 青犁瘪了瘪嘴,压低嗓音道:“皇上皇后娘娘的确已经尽力了,若是您不喜欢这些妃嫔,那奴婢去换下一批进来……” “站住。”庄凘宸瞪了她一眼:“闹什么?” “奴婢只是遵照太后的懿旨办差。哪里敢闹。”青犁噘着嘴:“若是让太后知道,皇上在皇后娘娘这里动了怒,明早去请安,皇后娘娘又得罚站。” “青犁。”岑慕凝连忙制止她:“不许胡说。” “都下去。”庄凘宸不满那些妃嫔,命令的语气不容置疑。 妃嫔们却觉得侥幸活了下来,行了礼一溜烟的逃出了这里。 “母后今早罚你了?”庄凘宸看着岑慕凝的眼睛,蹙眉问。 “可不是么。”青犁嘴快:“主子,您是没看见,皇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连瞧都不瞧上一眼,只顾着自己喝茶。一盏茶都喝完了,皇后娘娘还拘着礼呢。累得直冒汗。” “青犁。”岑慕凝绷着脸:“哪里有这么多话,还不下去。” “是。”青犁朝她行礼,不乐意的退下。 岑慕凝这时候才轻声叹气:“可能臣妾是岑相府出来的人,太后因为废帝的关系,一直对父亲颇有意见。臣妾的母亲又去的那样不光彩,本朝最看重的就是出身,太后嫌弃臣妾这样的身份,也没有什么不妥。昨个儿,臣妾不是说过了,太后不喜欢,臣妾不在意。只要皇上让臣妾留在身边,那就是最好的了。” “说你笨就是笨。”庄凘宸没好气的说:“你把朕当什么?又是滋补汤羹,又是药膳,还什么好生养,简直不可理喻。” “臣妾当然是把皇上当成一国之君。繁衍后嗣,绵延江山,也是皇上您的职责啊。”岑慕凝的话音刚落,就被他一把攥住衣领,给提溜到他面前。 “朕要谁侍寝,自然会传召,无需你这般殷勤。”庄凘宸不满道:“累了一整日,就想清清静静的吃个晚膳,好好歇着,哪来的这些乌七八糟的。还有你这宫里,什么熏香,腻歪的朕想咬人。” 猝不及防,他在岑慕凝的肩头咬了一口。 岑慕凝疼的闭紧眼睛,却一声没吭。 “往后不许再弄这些药膳。”庄凘宸气鼓鼓的说:“难吃死了。” 岑慕凝按了下他的鼻尖:“那可不行,皇上,太后说了,半年之内,若是没有三位有孕的妃嫔,就要废掉臣妾这个皇后。臣妾为了保全自己的后位,连哄带骗,什么法子都得用在皇上身上。要不然,太后那关臣妾都过不去。” 庄凘宸猛的把她抱起来,横着举高:“你再算计朕,这么高,朕把你摔下去。” 作势他便要松手,岑慕凝吓得捂紧了眼睛。眼看着失重就要被摔下去,他却没忍心,牢牢的接住。 “去弄点能吃的来。” 岑慕凝被他稳稳当当的放在地上,才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还用皇上说么,早就准备好了。” 她笑眯眯的唤了青犁一声:“快把这些端下去,换咱们自己做的小菜来。把冰碗也端来。” 看见她明媚的笑脸,庄凘宸心情好了一些。 她的小菜,居然成了忙碌一整日之后的那份期待。 第九十九章:软珥 这几日,太后一直想让庄凘宸来凤鸾殿用膳。可是每每都准备一桌子珍馐,他却各种借口,一直都没来。 想到这里,太后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以至于皇后一个时辰前来请安,这时候还在外头站着恭候。 今太阳格外大,庭院里晒着,金灿灿的阳光,晃得人眼睛疼。若是闭着眼,不一会的功夫就会觉得头晕。 岑慕凝这时候,已经站的发了汗,丝质的里衣贴在她身上很不舒服。 可是内室之中,仍然没有半点声音。太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这么晚还没梳洗。很显然就是故意在让她难受。 青犁好几次都想硬闯进去,问问太后究竟想干什么。 但每当她有动作,岑慕凝就会冲她摇头。弄得她也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 “皇上驾到——”内侍监梁宝的声音,忽然在想起。 青犁转过脸,笑吟吟的看着他,好像看见了救星。“梁公公来了,太后这回该梳洗好了。” 果不其然,内室的门倏然被敞开,蕾祤满面春风的走出来:“太后梳妆完毕,皇后娘娘可以进来请安了。” 她的话音刚落,那道梳洗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蕾祤心头一热,快步走上前来行礼:“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快里面请。” 庄凘宸睨了她一眼,蹙眉看着拘礼的皇后:“朕听闻母后今日又准备了不少佳肴,这时候正好饿了。” 话音落,他错开蕾祤的肩,径直走过去握住岑慕凝的手。 她的手滚热的,脸颊也通红,额头上一层汗珠,显然是在这里候着良久所致。“这么热的天,皇后不去陪着母后饮茶,却有在此晒日头的雅兴,不觉热吗?” “回皇上的话,太后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方才梳妆完毕。皇后娘娘不过是在这里稍后了片刻。”蕾祤笑眯眯的说:“听闻皇后娘娘喜欢步行,想必是一路走来热的。” “真是有趣。”青犁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皇后娘娘喜欢步行不假,可是即便一路走过来,娘娘也是冰肌玉骨,看着就清爽。但若是在这日头底下晒上一个时辰,雪人也该融化了。” “好了,青犁。”岑慕凝微微一笑,对庄凘宸道:“母后身子不适,臣妾即便是回宫,心里也牵挂的很。不如在这里侍奉着。若母后有什么吩咐,臣妾自当尽力去做。” 蕾祤连忙赔笑:“皇上,里面请。奴婢这就让人去奉茶。” 庄凘宸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岑慕凝拭去额头上的汗珠:“陪朕一并入殿饮茶。” “是。”岑慕凝才迈腿,身子一歪,就撞进了他的怀里。这不是她存心的,实在是站的太久,腿都不听使唤了。 可余光划过蕾祤的脸,那不加掩饰的妒忌让她精神为之一振。看来太后身边这个最得脸的婢子,真的对庄凘宸有心思,这倒是有趣了。 “慢点。”庄凘宸扶着她,走的慢了些。 “多谢皇上,臣妾无碍。”岑慕凝故意笑的特别妩媚,好像全天下的女人都没有她幸福。末了,还故意与蕾祤对视一眼,如同宣示主权一般。 蕾祤果然受不住,心里的恨就像煮熟的茶水,咕嘟咕嘟的翻滚着。 进了内室,岑慕凝就赶紧从庄凘宸的怀里挣脱出来。她轻轻勾唇,温婉的笑容里添加了一些警惕。 太后身边的婢子,正将那支牡丹倾城的簪子给她戴上。微微侧首,太后蹙眉道:“哀家昨晚没睡好,起得晚了些。可能是伤风,头有些昏沉。倒是累着皇后在外面等候多时。蕾祤也是的,怎么不请皇后娘娘偏殿饮茶?” 蕾祤连忙道:“太后恕罪,奴婢是有请皇后娘娘移驾偏殿。可是皇后娘娘听闻太后您凤体违和,坚持要等在门外,随时能侍奉太后才安心。奴婢也不好多劝。” 岑慕凝知道这不过是她们主仆推卸责任的借口,却不拆穿:“是啊,臣妾只有在外面候着,才能随时听见太后的吩咐。倒也不怪蕾祤姑娘。” “皇后知书识礼,做事滴水不漏,难怪皇上这样喜欢你。”太后微微虚目,转而看向皇帝:“倒是你,怎么这时候得空过来?” “前几日紧锣密鼓的处理朝廷上的事情,疏忽了给母后请安。今日得空,便想着过来赔罪。母后的身子好些了吗?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瞧瞧?”庄凘宸不动声色的问。 “不必。”太后微微一笑:“看见你事事顺遂,哀家就舒畅许多。眼下最要紧,也是哀家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便是盼着你能早些开枝散叶。” 庄凘宸幽幽一笑:“让母后费心了。” “哀家也是怕废帝的事情,会影响到皇上你。毕竟皇家最重视的就是江山的绵延。”说到这里,太后不禁蹙眉:“你宠爱皇后也有这么多日子了,可是皇后的肚子却没有消息。哀家以为,过多的给她压力也不好,那就不如雨露均沾,别的妃嫔一旦产下皇子,一样是值得高兴的事。” 言外之意,是皇后不会生养,却还霸占着皇帝的恩宠。青犁听了这种话,就觉得憋气。 “启禀太后。”她含笑走上前去,笑吟吟的说:“皇后娘娘每日都会择选十位宫嫔,都是经过御医诊断,体健适宜生养的妃嫔,且都服用了有助于成孕的汤药,确保万无一失。” “皇后有心了。”太后温眸道:“只是皇后也总得劝皇上享用才是。” “这便是奴婢最忧心的了。”青犁呈上了皇后准备的糕点,眼神忧郁。“皇上偏就是不喜欢呢。皇后娘娘也是没有法子。只能盼着太后多规劝两句。” 庄凘宸扫了青犁一眼,没有吭声。 青犁笑着摆好了糕点,退去一旁。皇后娘娘可以什么都不说,只尽本分。但她不得不多嘴说出来,否则太后一味给皇后气受,白做这些事,凭什么。 “皇上,你也听见了吧。皇后做了这么多,就希望尽皇后的本分。那你便不要辜负她这份心意了。做你的王妃,兴许不必理会这些。可做你的皇后,若是不能为你开枝散叶,总也要让其余的妃嫔去做。否则来日,你的子嗣凋零,哀家下黄泉,有什么颜面面对先帝和庄氏皇族的列祖列宗?” 庄凘宸听着,便笑了。“朕一直以为,母后不喜欢朕因私废公,为儿女情长羁绊,成不了一代明君。却不想母后这般在意儿子的江山后继。那朕倒很是好奇,当初,您怎么就不成全了朕?” 太后的脸因为这句话,而变了颜色。她蹙眉,好半天没吭声。 庄凘宸清冷笑道:“如今这后宫之中,妃嫔们都是太后您尽心尽力为儿子挑选的。不是出身名门,就是你所谓的好生养。哪有一个能入得儿子的眼,能走进儿子的心?若只为得一个孩子,便要雨露均沾,纵情于这些根本连姓名都不知晓的女人,那儿子成什么了?” “凘宸……”太后微有薄怒。“天子本就该无情。皇室最看重的是江山的绵延。纵观历史,有哪个皇帝宠爱着后宫所有的妃嫔?她们原本就是侍奉你的人,只要侍奉的尽心,你给些恩典便是。母后又没叫你每一个都真心疼爱。何必在这里旧事重提?” “母后所言甚是。”庄凘宸抿唇一笑:“只不过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朕还以为,母后早就预料到会有今天的局面。” “你……”太后被他呛的说不出话来。 岑慕凝心想,曾经那个走进庄凘宸心里的女人,一定在他最软的心房留下了很深的烙印。以至于到今日,他坐拥江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也没能弥补缺失她的遗憾。这样长情,似乎不是她认识的庄凘宸。一时间,她竟然觉得他很陌生。 “蕾祤。”太后叹了口气,才继续吩咐:“去把那人领上来。” “是。”蕾祤虽然不情愿,却还是利落的去办。 只是转眼的功夫,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就被领了上来。 她跪下行礼,声音轻柔。 庄凘宸不悦的说:“母后,这样的人后宫已经很多了,何必……” “软珥,抬起头,给皇上瞧瞧。”太后打断了庄凘宸的话,一双眸子却盯着他的脸。 软珥依言照办,慢慢的抬起了头。 那个瞬间,太后从庄凘宸的眼底看见了想要的光芒,笑容也明媚几分。 “想来皇上今日也没有空陪哀家用午膳了吧?”太后微微一笑:“无妨,哀家食欲不振,听闻皇后一手的好厨艺。想来,有皇后为哀家料理,必能让哀家吃的舒心些。” 明摆着是太后故意留下皇后,给皇帝与这个叫软珥的女人独处的机会。 青犁攥着拳头,指节泛白,恨不得一拳把她打飞出殿去。 “臣妾一定会好好为太后料理午膳。”岑慕凝何其聪明,知道这时候该给庄凘宸一个台阶,于是起身行礼:“恭送皇上。” 太后满意的勾起唇角:“蕾祤,好好送皇上出去。” 庄凘宸离开的时候,仅仅是望了岑慕凝一眼。 太后满目柔光,笑里带着鄙夷:“男人嘛,谁不是这个样子,皇后该好好习惯。” “是。”岑慕凝饶是一笑。 太后却依然不依不饶:“你不肯做好的事情,哀家一定会替你做好。到时候你还是不是皇后,哀家可不知道。” “太后放心,臣妾一定会做好的。”岑慕凝笑着行礼:“这就去为太后准备午膳。” 第一百章:出事 “让开,别拦着我,我要见主子。”青犁一溜烟的进了擎宣殿,径直往内殿奔去。 前头的几道门,因为她是皇后身边的人,又是府邸伺候着的,都没加阻拦。只是这个时候,她确实不方便进去,被殷离拦在了庑廊下。 “让开,我要见主子,皇后娘娘在凤鸾殿出事了。”青犁没好气的冲殷离嚷道:“迟了,恐怕你吃罪不起。” “我只知道,你若这样闯进去,恐怕也吃罪不起。里面是太后亲自赐给皇上的人在伺候着。”殷离绷着脸道:“冲撞了,你知道后果。” “太后赐的人又如何?”青犁气鼓鼓的说:“也不过就是长得很像罢了,又不是从前的那个人,有什么可担心的。主子一向最心疼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出事,他怎么可以坐视不理。总之你别拦着我了,无论主子怎么责罚,都是我一个人承担。” 她以为这么说了,殷离就会躲开。谁知道殷离非但没有让步,却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捂住了嘴,用臂弯制住她往外拖。 青犁双脚离地,不停的等踹,直到被抱出两道门,才放开。“你疯了,你这样拦着我做什么?皇后娘娘为太后尽心准备了午膳,可太后吃下去之后,口喷鲜血,不省人事,说是中了毒。姿阳公主凑巧入宫请安,正撞见这一幕。公主与皇后娘娘本来就不和睦,于是便借题发挥。若是再不请皇上去阻止,失态恐怕就严重了……” “青犁。”殷离看她这般的不冷静,少不得白她一眼。“当初主子留下你在府邸伺候,我便不同意。你做事一向都那么冲动,说话不经过脑子。没想到在主子身边这些年,还是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青犁被他阻拦已经很窝火了,他竟然还说这样的话。“你能比我好到哪里去?从头到尾,你根本就是对皇后有偏见,在府邸的时候,你就防贼一样的防着娘娘。如今竟也没有半分改变。” “总之,我是不会让你闯进去打扰皇上的。”殷离瞪着眼睛看着她:“姿阳公主是废帝最心疼的公主,又不是如今的太后所生。即便是她入宫向太后请安,也未必能左右宫里的事情。皇后若是连废帝的妹妹,一个不得宠的公主都对付不了,那我也觉得,太后所言不错,她确实不适合稳坐凤位。” “你,你可真行。”青犁被他气得脸色发青:“好,我不去见主子便是,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别忘记你今天的这番话。” 她抬腿狠狠跺在殷离的脚背上,听着他疼的叫唤,心里微爽,随后一溜烟的跑了。 殷离疼的抱着脚跳:“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你伺候主子这么多年,就不知道主子的忌讳吗?房里的女人那么像从前那个,万一你真的闯进去坏了事,谁去帮你的皇后娘娘。” 凤翎殿中,岑慕凝脸色平和,直直的坐在殿外的椅子上,看着姿阳的脸色。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皇后竟然谋害太后,如此毒妇,还要容她活着吗?”姿阳咬牙切齿的说:“还不赶紧将她收押天牢,再去回禀皇上。” 在场的人都知道皇后是如何得皇上的恩宠,这些日子,凤翎殿是后宫唯一能留住圣驾的地方,谁又会听一个失了恩宠的公主之言。 但是难就难在,太后的确是吃了她准备的午膳后,吐血晕厥。凤翎殿内伺候的宫人都看见了。且谁都知道这一餐,是皇后亲手为太后准备的。她想要逃脱干系,怕也是难。 岑慕凝微微蹙眉,姿阳道:“公主还是稍安勿躁,且听听御医怎么说,再向本宫问责不迟。” “来人。”姿阳公主绷了脸:“去将小厨房里所有的膳食都端上来。还有太后享用的午膳,一样都不能少。就摆在这里,让内侍监和御医检查,看看到底是什么引起的中毒。” “是。”蕾祤点头,冲一旁的内侍监使了个眼色。 她虽然不喜欢姿阳公主,但现在唯一能克制皇后的,也就只有这位公主了。她自己不过是个奴婢,想要为太后说话,太难。 “方才太后吐血,本宫已经吩咐人去做了。只是东西没有挪过来,而是直接封在小厨房里。毕竟经手的人越多,就越有可能被人动手脚。包括太后所用的午膳,此刻仍然原封不动的留在那里。公主若是不放心,尽管去亲自查看。”岑慕凝语气平和的说。 “皇后的好谋算,不得不让人敬佩。”姿阳公主明显的不爽:“什么都让你快了一步。可是你已经贵为皇后了,还想怎样?九哥一向注重孝义,你是要陷他于何地?” 话音刚落,岑慕凝身边的明清恭敬的进来:“启禀皇后娘娘,奴才检查过小厨房里所有的膳食、糕点、清水以及器皿。没有一样有不妥之处。自然,随行的御医也一并验查,还有太后宫中的戍卫陪同,确保没有任何人能趁机做手脚。” “听见了吗?”岑慕凝问姿阳:“你对本宫的人不放心,总该对太后宫里的人和太医院的人放心吧。本宫总不至于收买了所有人一并说假话吧?那些东西还是会继续封存。以便皇上可以随时复验。公主若不放心,尽管再去查就是。” “皇后娘娘做事滴水不漏,本公主恐怕也查不到什么。”姿阳微微凛眉:“那太后的午膳可曾检查过了?” 清明恭敬的说:“回公主,还不曾验查完毕。未免有什么疏漏,太后用过的午膳反复查验三遍。试菜的宫人一律要过半盏茶的功夫,来确定是否有碍。所以要耗费一些功夫。” 姿阳公主不悦的侧过脸去,问身边的蕾祤:“可着人去禀告皇上了?怎么皇上还不曾过来?” 她的话音没落,青犁就快步走进来。 岑慕凝从青犁沮丧而愤怒的表情,就猜到她应该是没见到皇上。“皇上那……” 听见她犹豫,姿阳不禁一笑:“既然皇后娘娘不敢劳动皇上,不如就让本公主去请皇上便是。” 蕾祤听她这么说,少不得上前一步:“公主,太后这里不能没有人主持大局,不如还是让奴婢去请皇上吧。” “也好。”姿阳略点了下头:“那你赶紧去。” 蕾祤不情愿的朝皇后行了个礼,急匆匆的步出了内室。这个时候,那个叫软珥的贱婢,应该正在皇上身边侍奉吧?越想越生气,她走的极快,每一步都带着要把谁踩碎的那股恨意。 为太后请脉的三位太医缓缓的走出来,恭敬的朝皇后与公主行礼。 姿阳格外不耐烦:“别闹这些虚礼了,快点告诉本公主,到底太后为何会昏迷不醒。是不是中毒?” “是。”御医蹙眉,语气冷而沉:“太后中了一种很奇特的毒。这种毒看似寻常,实则会侵入静脉,导致血脉不通,若不仔细看,与中风的症状很相似。虽然不足以致命,危害极大。亏的是发现的及时。” “你的意思是说,太后会康复如初是吗?”姿阳不安的问。 “回公主的话,微臣一定会尽力为太后诊治,确保太后安然无恙。” “如此甚好。”岑慕凝微微一笑:“太后逢凶化吉,吉人天相,本宫也安心了。” “哼。”姿阳冷蔑道:“恐怕没那么容易让皇后安心。究竟太后如何中毒,必得追究到底。还请御医一并去检查太后用过的膳食,以及内寝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说到这里,姿阳不得不说补充一句:“太后可是皇上最在意的人,若有什么疏失,只恐怕你们吃罪不起。” “遵旨。”御医连忙起身。 “明清,领路。”岑慕凝丝毫不加阻拦。 即便如此,姿阳公主的心里,仍然充满了恨。“皇后娘娘如今已经贵为皇后了,为何还要做这样的事情?难道,您就真的容不下太后半点吗?可太后,毕竟是皇上的亲娘。你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些?” 岑慕凝看着她微微勾唇:“公主这么早就急着下结论,会不会太着急了?如你所言,本宫一直恩宠优渥,在这后宫之中掌管凤权,有什么必要对太后下这重手呢?倒是公主您,如今早已不是那个风光无限的姿阳公主了。偏是你入宫的这一天,就发生了这种事。会不会是你怀恨在心,一箭双雕,新仇旧恨一起算?” “你胡说。”姿阳被她气的不轻,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本公主再不济,也是先帝的亲骨肉。本公主身上,流着皇族高贵的血。而你,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说白了,也不过是伺候皇帝的奴婢。你有什么资格来冤枉我?并且废帝就算是去了,本公主也从未参与他的事情。这也是九哥容许我出宫住进别院的原因。本公主问心无愧,你的脏水,别想往本公主身上泼。”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岑慕凝看的见她眼底深深的惶恐。姿阳公主其实没有多聪明,从前不过是仗着她母亲和皇兄的威严,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到如今,她比谁都惧怕会失宠,会失去华贵的身份,让她对太后下毒,恐怕她没这个胆子。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岑慕凝饶是一笑:“公主还不去吗?御医都过去半天了。” 姿阳气鼓鼓的瞪着她:“皇后不必说这许多话,若是你做的,本公主第一个饶不了你。” “但愿公主能寻到证据。”岑慕凝平和的看着她,心生一计。 第一百零一章:动静 入夜了,庄凘宸都没有来过凤鸾殿。 好像太后中毒昏迷,他完全不知道一样。 那个叫软珥的姑娘,一定很像他朝思暮想的姿瓈吧…… 岑慕凝往自己的茶盏里倒水,心思全然不在,以至于水洒在桌面上滴落地面,溅湿了牡丹绣鞋也没察觉。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冰凌从她手里拿了水壶放在一边,摸出绢子蹲下擦拭她的鞋面。“娘娘别担心,御医说太后中毒较浅,发现的又及时,只要精心调养,就会好转的。” “唔。”岑慕凝点了下头:“这就好。” 其实冰凌知道她的心去了哪,故意不提,只是不想她难受。“奴婢只是好奇,御医和内侍监几乎要将整个凤鸾殿翻过来了,所有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太后吃的穿的用的,没放过一处。竟然都没能找到中毒的原因,这未免太奇怪了。要多么心思缜密的人,才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这样的人,若还在宫中,恐怕是个可怕的威胁。她若是存心嫁祸娘娘,又该如何应对?” “其实这次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冲我来的。”岑慕凝语气微凉:“太后之前做了那么多事,不就是想把我从她眼前赶走嘛。我只是好奇,到底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后,皇上才登基不足一个月,她就这样急不可耐的连苦肉计都用上了。” 说到这里,岑慕凝看着冰凌的眼睛问:“你觉得太后这么做是什么缘故?” 冰凌动了动唇,却又摇头:“是不是怕皇上与废帝那般,对自己的皇后动了真心,怕将来难以控制,所以就越发的容不下您?” 岑慕凝没再往下说,只是起身走到熬药的小炉子边,轻轻的揭开了药罐盖子。“差不多了,把药倒进碗里。本宫去喂太后服药。” “这种事情,不劳皇后娘娘动手,奴婢可以。”蕾祤快步过来,抢先用厚厚的湿绵巾捏住了药壶把柄,往一旁的玉碗里倒出了苦涩的药汁。“皇后娘娘也在这里陪伴太后良久了,该好好歇一歇。”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皇上在做什么。”岑慕凝故意来这么一句:“怎么蕾祤姑娘方才去皇上那,不曾请皇上过来呢?” 蕾祤一听这话,立马耷拉脸子:“皇上有人侍奉着,岂是奴婢说见就能见到的。皇后娘娘若觉得奴婢没用,不如亲自去请皇上过来可好?” “你怎么这样对娘娘说话?”冰凌听的出她的语气里满是奚落,自然不会让着她。 “对啊。”岑慕凝微微勾唇:“本宫差点就忘了,太后择了个婢子赐给了皇上。本宫只是好奇,那婢子并非宫里选出来的,瞧着风尘仆仆的,像是刚从外头带进来。可是论及贴心,一个才进宫的女子,又怎么比得上日日都与皇上相见的人贴心。尤其是还侍奉在太后身边,忠心耿耿的人。这样的人自然会更懂该如何侍奉皇上不是么?” 这话已经足够的明显了,蕾祤的脸腾的红起来。“皇后娘娘,奴婢要去给太后喂药了。就不陪您说话了。” “也好。”岑慕凝饶是一笑:“太后醒转,见到你这般殷勤的侍奉。说不定心里一暖,就会允了你的心愿。” 蕾祤端着药碗走了几步,听见这句话,猛然转过身。手里的汤药被她这么一晃,洒了许多,烫疼了她的手指。“皇后娘娘这么说,是在取笑奴婢吗?” “何来的取笑。”岑慕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本宫只是好奇,太后一向英明,心思细腻,怎么竟然连自己身边朝夕相处的婢子也没看明白。你心里装着什么,本宫尚且一清二楚。太后却浑然不觉。到底是太后不乐意你这样的身份去接近皇上,亦或者是你根本就入不得太后的眼?” “皇后娘娘这么说话,也未免太过分了。奴婢就是奴婢,能侍奉好太后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又怎么敢有自己的心思。”蕾祤气鼓鼓的朝她行礼:“奴婢还要去侍奉太后用药,没功夫陪皇后娘娘说话。” 被人揭穿了自己的心意,已经让蕾祤羞愧。偏是皇后还要这般的羞辱。竟然说太后从未将她看在眼里,她这样的身份不配侍奉皇上…… 凭什么! “娘娘怎么这样说,难道蕾祤对皇上……”冰凌脸色发白:“这可真是有趣。” “原本皇上在王府的时候,也就只能素日进宫请安的时候见上一回。如今,皇上不来,她也可以去擎宣殿,总归是日日都能见面。心思也就越发的藏不住了。更何况太后急于笼络皇上,到处择选美貌的女子送进宫来侍奉,她心里怎么会没有想法。”岑慕凝轻缓一笑:“这也好。太后一向谨慎,身边的婢子也就蕾祤最得信任。这主仆之间若生出嫌隙,咱们正好看戏。” “娘娘说的是。只是太后手段阴毒,仅仅是这个样子,奴婢还真是不甘心。”冰凌微微蹙眉,压低嗓音道:“奴婢很像知道,娘娘下一步有何打算?” 岑慕凝与冰凌对视一眼,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痕迹。好像有些陌生,却又好像是情理之中的改变。“当然是揪出嫁祸给我的那个人。无论她是谁。” “奴婢明白了,这就去在梳理一遍所查的东西。”冰凌看了看天色,道:“也这么晚了,奴婢会让青犁姐姐送些吃的过来。” “等等。”岑慕凝拦了她一步:“你看看你,都说了让你用好些的绒花,偏不听。这花芯的绒毛本来就这么一点,却还掉的厉害。衣裳都沾了痕迹。” 岑慕凝替她挫掉了肩头的绒毛:“我那有好的,回头都给你。” “多谢小姐。”冰凌微微一笑,才快步退了出去。 喂了药,蕾祤忧心忡忡的走到偏殿。让人将小炉子挪到这里来,给药罐换上新药,继续熬。 她不想搭理皇后,才故意躲来这里熬药。自己则拿着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炉子里火。 夏日的夜晚,纵然是有些风吹进来,却还是热。尤其是这里还有这么个火炉子。烤的人心浮气躁的。蕾祤越扇,心里越生气。想起了皇后的话,整个人都被乌云笼罩着。 太后真的是因为嫌弃她出身,才连侍奉主子的机会都不给她吗? 皇后的话,难道是真的? 这药一熬就熬了一炷香的功夫,算算时辰,也确实差不多了。她起身重新返回内室,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玉瓶。拧开瓶塞,凑近太后的鼻尖时,她不免犹豫。 如果太后就这么一命呜呼,她去恳求皇上,去御前侍奉,皇上会不会念在她是太后的人而点头? 当然,这只是想想罢了。她坐在床边,把瓶子送去太后的鼻尖,这是唯一能让太后尽快醒转的方法。“布谷……” 窗外一声鸟叫,惊的蕾祤猛然转过头去。 一块黑布忽然从天而降,将她整个人罩住。不等她反应过来,后脑挨了一闷棍,整个人瞬间就拭去了知觉。 这边,青犁正陪着岑慕凝用晚膳,才吃了一口糕点,就听见有奴才急匆匆的脚步声。 “皇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太后她……您快去瞧瞧吧。”清明走进来的时候,脸色发青。 岑慕凝赶紧放下糕点,抓过绢子擦了嘴角,便随着他去往太后的寝室。 寝室里,蕾祤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床上的太后胸口却插了一把锋利的匕首,脸色苍白的吓人。 “去通知皇上没有?”岑慕凝蹙眉问清明。 “回皇后娘娘的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凤鸾殿的内室急三火四的去见皇上了。可是他们竟然口风颇紧,要不是奴才觉得不对劲,进来看看,只怕皇上来了,咱们才会知道这里出事。” 明清心慌意乱的说:“太后中毒的事情还没查清楚,这又遇刺薨逝,皇后娘娘,奴才担心这盆脏水咱们是洗不掉了……” 岑慕凝定了定神,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匕首插在太后的心窝,只是看了一眼,就让人觉得毛骨悚然。这么让她死,太便宜她了。母亲的事情,她还没有亲口承认。到底是谁…… 她蹙眉,想要去摸那匕首,忽然发现有样东西那么熟悉。“这是……” “皇上驾到——” 梁宝的声音还没落,庄凘宸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岑慕凝赶紧上前行礼,脸色难看的不行:“皇上,都是臣妾无用,未能好好侍奉太后……” “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凘宸三两步走到床边,眼神锋利:“殷离,马上搜宫,务必要抓住刺客。赶紧叫御医过来。” “叫御医?”岑慕凝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太后被刺穿了心脏,怎么可能还能活?也是因为如此,她才没想到叫人去请御医过来。 庄凘宸用手按住了太后脖颈的动脉,好半天才道:“母后与旁人有异,她的心长在右侧的胸堂。这一刀虽然凶险,却不足以致命。” 听了这样的话,岑慕凝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但是她长长的舒了口气:“谢天谢地,如果母后有什么不测,那臣妾的罪孽就赎不清了。” “皇后一直在凤鸾殿不曾离开。”庄凘宸却满脸的狐疑:“能在你眼皮底下,对昏迷不醒的母后下手,这个人就藏匿在这宫里。说不定,就是身边的人。你就真的没听见半点动静?” 第一百零二章:信任 岑慕凝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这正是臣妾想要和皇上说的。先前宫里就一直闹刺客,不是一回两回。每次总是不了了之,根本就没拿住任何刺客。如今,太后被刺客所伤,几乎送命,臣妾以为,这件事必得引起重视了。” “皇后的意思是?”庄凘宸凝神与她对视。 “臣妾以为,更换宫中布防,将不顶用的御用戍卫逐一更换,且太后宫里的戍卫也要一并更换,并且按照合适的比例增添。巡查的戍卫视情况增添,巡查的班次、时辰、范围同样都要进行调整。此外,宫门戍守的侍卫、皇城戍守的侍卫,都要相应的调整。杜绝宫里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微微颔首,庄凘宸表示赞同:“朕也正有此意,既如此,殷离、青犁,你们着手去办。另外,将飘缨苑收拾出来,给缨妃安住。” “缨妃?”青犁疑惑的看着他,但其实心里知道主子说的是谁。 “对了。”庄凘宸皱着眉头对岑慕凝说:“朕封了软珥为缨妃,你挑几个伶俐的丫头过去她那边伺候。” “是。”岑慕凝眼中并未有什么波澜。他从前就有很多女人,以至于后宫里塞的满满当当的。如今多一个而已,没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时候御医进来了,庄凘宸蹙眉道:“赶紧去看看母后。” “是。”御医咋一看太后的伤处,着实吓了一跳,上前仔细去瞧,才发现太后并未薨逝,还活的好好的。可是匕首的位置,确实叫人胆战心惊。 “皇上,地上躺着的那位,又该如何处置?”岑慕凝看着蕾祤躺在那也辛苦,少不得替她问一句。 “等下叫御医瞧瞧,等她醒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自然清楚了。”庄凘宸转身来到屏风后面的软榻上落座,见岑慕凝缓缓的跟过来。“你觉得是什么人这样容不下母后?” 这话问的,叫岑慕凝如何回答。他不是疑心她吧? “怎么?”庄凘宸见她不开口,眉头又微微蹙紧:“皇后是不清楚,还是有所顾虑?” “臣妾实在是想不通,什么人要对母后下毒手。”岑慕凝有些愧疚的说:“还是在臣妾正在凤鸾殿陪伴太后的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臣妾以为,此事一旦传出去,臣妾必然遭人怀疑。但请皇上相信,臣妾绝对没有做对母后不利的事情。” “就冲你与朕一样,称呼当朝皇太后为母后,朕信你不会生出如此的心思。”庄凘宸想着这些日子,太后对她的态度,便道:“母后是不怎么喜欢你,也会给你些脸色瞧。但若是因此就招致你的怨恨,确实说不过去。只是皇后,你未免也太蠢,这才几日,就树了敌,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要你顶着,不觉得吃力?” “臣妾愚钝。”岑慕凝违心的说:“还请皇上恕罪。” “你不是愚钝,你是笨。蠢笨的蠢!”庄凘宸嫌弃的扫了她一眼:“后宫和前朝其实没什么两样,该管制就得管制。你光做出皇后的样子,没有皇后的手腕怎么行?” “……”岑慕凝被他这番话所惊讶。自古以来,皇帝不是希望皇后的作用是听话懂事,和睦六宫吗?他竟然希望她是个有手段的皇后。 “这件事,朕先替你解决。”庄凘宸喝了口茶,语气微凉:“下回,你再卷进这样的麻烦,就别怪朕不帮你。若连自救的本事都没有,瑞明王府还在那呢,你自己挪回去住。” 岑慕凝轻轻点头:“多谢皇上恩典。” “你是该谢朕。”庄凘宸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朕不喜欢任人摆布的软柿子。好好的把你的手段用上,这是后宫。” “遵旨。”岑慕凝的话音刚落,就看见被屏风挡住一般身子的蕾祤猛的坐起来。 “皇上,蕾祤醒了。” 蕾祤听见皇后的声音,心中一凛:“快来人,有刺客。” 冰凌这时候快步走上前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嚷什么?御医正在为太后拔出匕首,你这样咋咋呼呼的,惊扰了御医,岂不是害了太后!” 蕾祤定了定神,这时候才发现,果然有御医配合着为床铺上的太后拔出胸口的匕首。她惊讶的瞪圆了眼睛,连挣扎都不敢了。 看着她安静下来,冰凌这才松开了手。 “怎么会这样……”蕾祤吓得不轻,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她自己竟然没觉出自己在哭。“皇上,太后怎么会这样?是奴婢失职,没有好好保护太后,请皇上处置。” 她快步走过来,摇晃的厉害,扑通一声跪在庄凘宸面前。“皇上,是皇后娘娘,一定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要害死太后。奴婢求您,为太后支持公道,处决了这个毒妇。” “住口。”冰凌生气的瞪她一眼:“你少在这里诋毁皇后娘娘,只管说清楚事情如何发生。其余的事情,皇上自有主张。容不得你在这里多嘴。” 蕾祤顾不得去看冰凌的脸,可是她明显能感觉出来,这番话,皇上非但没有信,反而有些抵触。且一旁的皇后,气定神闲的坐着,哪怕是听了她的话,都没显出半点波澜。足见她是得到了皇上的信任,才会如此安心。 “是奴婢……一时糊涂。”蕾祤伸手去摸自己肿痛的后脑,发现手心里都是血。“启禀皇上,奴婢本来是担心太后会醒,所以就赶紧过来看看。当时房里并没有别人,奴婢听见窗外有奇特的声音,下意识回头去看。就被人用一块布给罩住,后脑狠狠挨了一下。再后来的事情,奴婢就不知道了。” “你当时在什么位置?”岑慕凝疑惑的问。 蕾祤虽然不愿意理她,却不得不回话:“奴婢当时在床边,正为太后盖好被子。” “也就是说,你回头去看窗外的时候,仍然站在床边?”岑慕凝疑惑的问。 “是。”蕾祤用力点了下头。 “那么当时你身后的方位,是那张床。床上是沉睡的太后。”岑慕凝纳闷的说:“有人从比背后用布把你盖住,一下就把你打晕了。是这样吗?” “是。”蕾祤又点了下头。 “那就奇怪了。”岑慕凝满目狐疑。 “皇后娘娘是不信奴婢的话吗?”蕾祤有些生气,涨红了的脸绷的很紧:“奴婢一直侍奉太后,对太后忠心耿耿,难道您怀疑奴婢会害太后吗?” 庄凘宸搁下茶盏的声音略有些大:“对皇后娘娘说话便这样急躁,蕾祤,你可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别在这样的时候坏了规矩。” 被皇上指责,蕾祤的脸猛的烧起来,那红热一直延伸到耳垂。“奴婢知错,请皇上恕罪。奴婢,只是因为担忧太后,才会如此无礼。” 庄凘宸没有做声。 蕾祤如何不懂他的意思,压抑心里的委屈,连忙跪下,朝皇后磕头:“是奴婢冒犯了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恕罪。” “罢了,你也是为太后担忧,本宫可以理解。”岑慕凝语气温和的说:“本宫只是好奇,床榻上就只有昏迷不醒的太后而已。而这个人却能从你身后攻击,说明他一早就藏匿在床上。只是你进来的时候,没有留意。” “怎么会……”听了皇后的话,蕾祤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奴婢进来的时候,那个人就在床梁上?” “极有可能。”岑慕凝略微一想,又道:“此人身手不凡,只是她这样的伸手,即便是杀了你,也没什么难。可是他仅仅是将你打晕,才对太后下手……显然是目的性极强的。” “糟了,不见了。”蕾祤猛然想起,当时她是要救醒太后的。可是这个时候,那瓶解药在哪里?要是没有解药,太后会不会有危险。她一紧张,就忘记了现在的局面。“在哪里,一定还在。” 她站起来就往屏风那边跑,自己躺过的地方,甚至太后的床铺,她都找了个遍。然而,却根本就没发现那个小玉瓶。 全程,冰凌都跟着她,看着她没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并不作声。 “皇上,太后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御医走过来回话的时候,神情略微凝重:“只是由于体内的毒还没有清除,太后还不能醒转。微臣会再开方子,继续为太后调理。” “唔。”庄凘宸微微皱眉:“尽力去做。” “是。”御医呈上了从太后身上取出的匕首,才退去。 庄凘宸让人呈上来,发觉是一把很普通的匕首。宫里的戍卫有时候会佩戴,若有心想弄一把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皇后不看看这匕首有什么不同吗?”庄凘宸见她有些失神,少不得问了一句。 “皇上,臣妾更想看看,蕾祤这样着急寻找的,究竟是什么。”岑慕凝使了个眼色,冰凌就将蕾祤给拽了过来。 “到底你来太后的厢房做什么?”岑慕凝语气透着一股威严:“你又是在寻找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蕾祤,当着皇上的面,本宫还是希望你如实的说明。” 第一百零三章:调教 蕾祤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说出她是来救醒太后的,也就是明摆着告诉皇上,太后为了夺权才会用这样的苦肉计来陷害皇后。可若是不说,这局面,皇后万一将所有的事情推卸到她身上,她不但百口莫辩,也失去救醒太后的最佳时机。 到时候,太后真有什么闪失,她必然成为阶下囚,被皇后所害。 无论是哪种结局,恐怕她都不能成为皇上身边的女人了。 这么一想,她的心跳的格外的快,额头上一层汗珠。 岑慕凝比任何人都早看穿蕾祤的心思,自然明白她这个时候所想。“本宫知道,你在思量什么。就如同你也知道本宫怀疑什么一样。蕾祤,你是一直侍奉在母后身边的人,如今母后可以说深陷险境,是要保全母后的性命,还是别的,孰轻孰重你应该会掂量。” 皇后这番话,无疑是一块石头压在蕾祤身上。如果她闭口不言,太后真有什么闪失,皇后一定会把她认定的“真相”说出来,到时候她再想要解释恐怕也难。 说不定皇上也会为了保全太后的名誉,指摘她的不是,推她出去顶着。 “蕾祤。”庄凘宸忽然开口,声音是清凉凉的冷。“皇后的话,你可听清了?” “奴婢听清了。”蕾祤伏在地上,虽然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颤抖的肩膀却出卖了她。“奴婢该死,奴婢隐瞒了一件不该隐瞒的事情。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才会如此……” 庄凘宸并未做声,只是淡淡的扫了蕾祤一眼。 岑慕凝则从冰凌手里接过茶盏,慢慢的呷了一口。 “其实太后之所以会中毒,乃是……苦肉计。”蕾祤含着泪道:“奴婢也劝过太后,万万不要做损伤凤体的事情。只是奴婢人微言轻,太后不曾理会。昨晚奴婢深夜过来,就是想用解药救醒太后。毕竟毒留存在体内越久,对太后的身子越不好。没想到,奴婢正要为太后解毒的时候,就被人打晕了。方才硬是怎么都没找到解药。皇上,奴婢不敢欺骗您,说的都是实情。奴婢真的没有做过对不起太后的事情,更未曾参与谋害太后。刺客的事,也绝非太后的用心,更不是奴婢居心不良。太后是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的恩人,奴婢绝不敢有二心。” 她惴惴不安的看着皇上,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太后已经是本朝最显赫最尊贵的人了。”岑慕凝不解的看着蕾祤:“用苦肉计来谋害自己?欲意何为?” 蕾祤心想,皇后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可是未免黄桑生气,她还是忍住了没顶撞。“太后自然是有太后的打算,奴婢卑微,如何能明白。只管按照太后的吩咐办事。” “说的也对。”岑慕凝略点了下头:“那么太后如何下毒毒害自己,事后又不曾让人查到半点线索?” “太后是用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涂抹针尖上,刺进肌肤。因为选择的位置比较隐蔽,所以很难被人察觉。”蕾祤皱眉道:“事后,奴婢将针用宣纸擦洗干净,埋进了花盆里。沾了毒的宣纸也被放进香炉里烧成了灰烬,皇后娘娘自然查不到痕迹。” “事情弄清楚了就好。”岑慕凝不想深究,毕竟太后的心思庄凘宸也一定明白。“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解药。虽然御医口口声声说那种毒是可以化解的。可臣妾瞧着,太后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蕾祤也说了,拖延的时间越长越不好……” “可还有解药吗?”庄凘宸冷着脸问。 “有是有的,只是这些东西一向都是太后亲自收着。奴婢也不知道放在何处。恐怕要好好的找上一找。”蕾祤朝皇上叩头:“奴婢愿意将功赎罪,仔细的将解药找出来,好好侍奉在太后身边,还请皇上饶了奴婢这条命,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去找吧。”庄凘宸脸面上有些不好看。自己的母亲这样戕害自己的皇后,若传出去,他一定会被那些言官戳脊梁骨。才登基,半点风声吹出去,都会有人拿他与废帝相较。从前为瑞明王的时候,他可以全然不顾这些话,但如今,却不同了。 “皇上,不瞒您说,太后中毒的事情确定,臣妾就让内侍监、戍卫以及御医在整个凤翎殿搜寻过一回。但是丝毫没有找到这些东西。否则,臣妾一早就可以救醒太后……”岑慕凝显出了担忧之色,实际上,她更想知道太后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而存放毒药和解药的地方,会不会也收藏了别的什么? 能不能趁这个机会,找到和母亲的事情有关联的线索?岑慕凝这么想着,心口微微窒闷:“蕾祤,你好好的想想,究竟凤翎殿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存放解药。太后的凤体要紧,再不容拖延了。” 蕾祤知道皇后动机不纯,却只能点头。“奴婢这就去找。” “皇后娘娘,奴婢帮着一起找,多双眼睛可能会快一些。”冰凌自告奋勇的上前一步,朝岑慕凝行礼。“也好吧,事不宜迟。”岑慕凝看着庄凘宸不怎么高兴的样子,饶是轻叹:“皇上不必为太后的事情忧心,眼下最要紧的,是揪出行刺太后的人。臣妾以为是不是让羽林卫继续在宫中追查?” 说到这里,岑慕凝起身绕过了屏风,走到太后的床边。 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太后看着格外憔悴,脸色也因为中毒而变得很暗沉,仿佛永远都醒不过来。 “皇上,臣妾还是留在这里好好侍奉太后吧。” “不妥。”庄凘宸凝眉走过来,将手搭在她的肩头:“母后这样对你,朕若还让你留下来侍奉,岂非是委屈了你。等下让殷离把那个阴魂不散的欣悡叫来伺候便是。” “阴魂不散?”岑慕凝被他逗得想笑,却生生忍住。“那可是母后费尽心思调教的人,想来周到细致。皇上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这样取笑。” “母后这些年可谓机关算尽。”庄凘宸倒吸了一口凉气,幽幽道:“对内,要地方废帝母子,对外,要让人盯着瑞明王府,要不断的送精心栽培的女人进来,还要让母族的人都有为朝廷建功的机会……如今哪怕如你所言,已经是最显赫最尊贵的太后,却仍然不肯让你治理后宫,想要从你手里分权。” “皇上切莫因此而归咎母后。”岑慕凝垂下眼眸,动容的说:“身为母亲,做任何事情,都是首先为自己的孩子思量。太后也必然如此。” “你所谓的母亲,是寻常百姓家的。可朕的母后,却不光是一位母亲,还是母仪天下的太后。是千千万万黎民的母亲。要坐稳这个位置,光是为自己的孩子思量,恐怕难以坐安稳。”庄凘宸捏了捏岑慕凝的鼻尖:“你说的戍卫更换的事情,后宫就交给你来打点。需要什么,朕会让殷离为你办妥。朕的后宫,不求和睦共处,亲如姐妹,但求表面安稳。谁若是生出了歹毒的心思,皇后只管去尽皇后的凤权就是。你可以杀伐决断,但不要妇人之仁。明白吗?” “明白。”岑慕凝微微一笑:“简而言之,没有用处的人可以死,但不可以累及旁人。” “很好。”庄凘宸轻轻的把她往怀里拥:“朕就喜欢你能为朕分忧。在王府如此,在后宫亦如此。” 这算是对她而言,极高的夸奖了吧? 岑慕凝闭着眼睛,在他的脸颊轻轻落吻:“臣妾谨记皇上的教诲。” 正如他所言,她们之间,也是维系这表面的安稳就好。一旦他知道她的真心,一切都会改变。 “皇上,外头刚送了急奏进宫,大臣们也在御书房恭候。”殷离进来的时候,正看见一双璧人相拥在一起,不自然的垂下头去不敢多看。 “朕先去忙政事。”庄凘宸松开了皇后:“你也乏了,早些回宫歇着。明早就免了后宫的请安,名字都叫不出来,还整日的去叨扰你。不如多睡一会。” “是。”岑慕凝目送他离开,才转身对内侍监明清道:“你吩咐人,帮蕾祤一并寻找解药。务必尽快。” “是,娘娘。”清明也是庄凘宸挑选的奴才,自然会对他忠心。 岑慕凝身边,唯一一个能诉说心事的人,恐怕就只有冰凌了。可冰凌却…… 直到她返回凤翎殿,都没能找到太后收藏的解药。也不知道太后算不算聪明反被聪明误,自己把自己害惨了。 御医再一次请脉之后,禀明她太后可能会昏睡良久,直到体内的毒逐渐清除干净。这个过程之中,太后会因为昏迷而留下病根。比如身子不听使唤,亦或者是头脑不清楚,总之,是挺严重的后果。 岑慕凝特意将青犁留在了凤鸾殿,安排更换戍卫的事情。 而她则带着冰凌返回了凤翎殿,那时候,天快要亮了。 关上房门,冰凌担忧的说:“小姐熬了一整夜,还是早些睡吧。好在皇上体贴,免了请安的礼数,您可以多睡一会。” “冰凌。”岑慕凝示意她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双看似柔软,摸起来却有些硬的手。“原本以为你这双手,会煮茶会烹饪精通女红,擅长侍弄花草,却原来,还有一个我从不知道的用处。” “小姐过奖了。”冰凌笑着说:“奴婢从前跟着夫人,夫人的调教,奴婢自然要努力的学些。” “那么你杀人的本事,也是母亲教的?”岑慕凝忽然就冷了脸:“你这胆量,也是母亲调教出来的?连太后都差点断送在你手里!” 第一百零四章:凤卫 冰凌一脸惶恐的看着岑慕凝,看见的是她眼睛里那若隐若现的冷光。“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奴婢跟着夫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情。夫人的性子,是最温婉不过的了。” 她这话,让岑慕凝更加不安。“性子温婉的女人,如何能在偌大的丞相府里独占鳌头,又如何能引起太后的怨恨,甚至皇家的怨恨。为什么,母亲的死因一直都是巨大谜团。而父亲宁可将她留在庵堂里,也不能带回安葬。偏是要过了这么多年,才因为我的计算,接她回府?冰凌,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你该反驳我的是,夫人怎么会教你杀人,而不是用性子温婉来转移我的关注。” “小姐,奴婢……”冰凌微微蹙眉,想要分辩,却又怕多说多错。 “冰凌,从你出现在瑞明王府,我就一直很奇怪。虽然你的理由听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但明明可以选择离开皇城,却偏要和我一样,走进那座宅子……除非你和我一样没得选。若你只是母亲的婢子,为何会没有别的选择?”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问:“是不是你也和我一样,想要为母亲报仇,想查出当年的真相,想手刃我们共同的仇人?” 鼻子发酸,冰凌果然红了眼眶:“小姐不愧是夫人的亲生骨肉,继承了夫人的美貌与智慧。奴婢以为掩饰的很好,却还是被你看穿了。小姐这时候支开青犁,便是要问奴婢整件事的究竟了吧。” “是啊。”岑慕凝略点了下头:“知道你的马脚是什么吗?” 冰凌轻轻摇头。 “就是你头上,掉绒的珠花。”岑慕凝微微蹙眉:“我竟然在太后身上,发现了你珠花上的绒毛。虽然只有那么一小撮,可以忽略不计。但能留在太后身上,除非你近距离接触过她。可是你一直陪着我,除了青犁侍奉我用糕点的时候,你离开过。而那个时候,也恰巧就是太后出事的时候。” “是奴婢疏忽了。”冰凌有些愧疚的垂下头去:“不过即便小姐怀疑奴婢,甚至确定是奴婢,也不曾疑心奴婢另有图谋。奴婢感激小姐的信任。” “你若另有图谋,不必去瑞明王府犯险,更不必救我。”岑慕凝现在也想明白了。“四姨夫人隋妙,是你杀的?” “是。”冰凌毫不掩饰的点头:“四姨夫人欺瞒夫人,还暗中使坏几乎害了小姐。奴婢绝对不能让她活着。” 她说话的时候,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得出有多恨。“这世上的人,为了荣华富贵,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背信弃义,可以摇尾乞怜,奴婢早就看够了这些样子。对不起夫人和小姐的人,都要死。所以,奴婢明知道是太后故意冤枉小姐,却苦无证据。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杀了她!可是奴婢怎么也没想到,太后的心竟然长歪了!自古说人心长歪了,都是极大的讽刺。可奴婢倒是觉得,太后的心长歪了,救了她的命,这才是老天无眼,讽刺至极。” 一股脑,她说出这样多的话,岑慕凝听着,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知道你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事情,才变成这个样子,还是,你原本就是这个样子。但我必须知道,母亲到底为何而死。太后为何要对母亲下这样的毒手?” 冰凌愣了愣神,轻轻摇头:“小姐,不是奴婢不说,确实是奴婢无用。根本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临出府为夫人办事的前几日,奴婢就觉得夫人不大对劲。总是拉着小姐说话,且说的话,就好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当时奴婢心里很不安,也偷偷问过夫人,可是夫人只是说好久没有回褚府小住了。等奴婢出门办事,便回去短住些日子。因着小姐还要在府中和诸位少爷、小姐读书,不便带着。才多叮嘱您两句,以免闹出麻烦来,惹相爷不痛快。” 说到这里,冰凌抹了把眼泪:“都怪奴婢糊涂,这么一听也就没深究。谁知道半路出事,奴婢回府,夫人也出事了。起初,奴婢也不知道仇人是谁。为何要对夫人痛下毒手,但是跟着小姐身边伺候的这些日子,奴婢能明显的感觉到太后对小姐的敌意,同样的,奴婢也察觉到小姐处处提防太后,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缘故的。直到皇上登基,小姐成为皇后入主宫中,奴婢才发觉太后是想要小姐的命。若说这事情与当年的事无关,谁会信?这回是奴婢办事不利,下次就她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你可有想过,如果你真的杀了太后。咱们都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岑慕凝幽幽叹气:“我要为母亲复仇不假,我更要知道当年的真相。我不希望母亲蒙冤,真相比复仇更重要。” “小姐,只要太后死了,真相是什么有那么重要吗?”冰凌很不理解。“杀了她,夫人九泉之下自然安息。而当年的事情,或许夫人根本就不想让人知道……” 岑慕凝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奴婢没有。”冰凌连忙摇头:“奴婢怎么会隐瞒小姐。您是夫人在这世上最心疼的人,如今更是奴婢的主子。” “不。”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坚决的说:“你一定有事情瞒着我。冰凌,母亲平素,教会了我不少东西。可比起你,我学得就不怎么多了。” 她细细的摸索这冰凌的手掌:“你会武功,精通暗器,甚至连母亲最擅长的药理也略知一二。否则你不会拿走那瓶药,不留痕迹。你的打算,原本是想直接杀了太后,让人误以为对她下毒和下杀手的同一个人。但其实,你早就发现太后是自己毒自己,所以我还没让御医来请脉的时候,你就已经在四处观察投毒的痕迹对吗?” 冰凌还没开口,就被她按在椅子上坐下。 “母亲是褚家的嫡千金,是岑相府的主母,是我亲娘。在众人眼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举止温婉,品行端正。掌管着整个相府后院的事情,还尽心的抚育我长大,侍奉父亲。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教你这些事情?你告诉我,母亲为何有一身的本领,而她的这些本领,作为妻子也好,作为母亲也罢,根本就用不上。那外祖父又为何要这般调教母亲?” 冰凌被她问的哑口无言,不知道如何作答。 而她沉默瞧瞧告诉岑慕凝,她知道一切,只是不肯说。 “好。”她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如常的平静:“你不说,我不逼你。你能知道的,想必父亲和舅父也知道。我自去问他们便是。” 岑慕凝转身就走,还没走到门口,就被冰凌几个虚步,闪身挡在身前。 “小姐,您不能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向任何人提及此事。否则,相府没了不打紧,难道您希望褚府也受到这样的拖累吗?你可别忘了,您的外祖父年事已高,经不起这样的事情了。”冰凌吓得脸色发青,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着她。 “所以,别隐瞒我任何事。”岑慕凝严肃的表情叫人看着瘆得慌。 冰凌唇角抽搐好几下,却仍然满脸为难。 “罢了,你不说我自己去找答案。”岑慕凝试图推开她,却没有她那么大的力气。 “小姐,奴婢告诉您便是。”冰凌闭着眼睛,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皱眉道:“夫人其实不光是褚府的嫡千金,还是当年先帝挑选的凤卫。” “凤卫?”岑慕凝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词。 “是。”冰凌利落的点头:“奴婢也是先帝赐给小姐的婢女。奴婢跟着夫人的时候,才不过十岁。那时候,夫人就已经能独当一面,为先帝办事。就连夫人下嫁岑相,也是先帝的意思。” “……”岑慕凝惊讶的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凤卫,就是先帝牵制朝中大臣用到的棋子。因为女子原本就柔弱,加之掩饰的好,根本不会被人察觉。奴婢并不清楚,当时先帝安插了多少这样的暗卫在朝中的大臣府邸。只是知道,一旦事情做好,或者身份暴露,她们的结局就只有死。所以,您的外祖父,夫人的母家,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您若是骤然揭穿了,那必然会祸及满门,引发朝廷的动荡。可能是夫人不走运吧,她执行最后的任务时,先帝已经病入膏肓。原本她是可以拖延到先帝驾崩,再悄无声息的抹去一切痕迹的。可奴婢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奴婢回来的时候,夫人已经……” 岑慕凝红了眼睛,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母亲的一辈子,都在默默为皇族效命。到头来,皇族连一具全尸都不肯留给她。还要用那样的事情来污损她的名誉。 可是先帝驾崩了,当年的事情没有人能给她一个交代。 “你说母亲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她发现了太后的秘密。太后怕她将整件事情禀告病入膏肓的先帝,导致她失去手中的权势和地位,她才会痛下杀手?母亲最终还是被这至高无上的权势……夺了命去!” 第一百零五章:尽孝 “小姐,奴婢真的很想知道。可是奴婢真的竭尽所能,都没能查出究竟。”冰凌懊丧的说:“皇族的权势,想要隐瞒的事情,只怕不是那么轻易能揭穿的。倒不如杀了太后也就算了结了这事?” “不可。”岑慕凝连连摇头:“你已经了结了她一回,既然老天有让她活下去的机会,那便是要咱们找到原本的真相。我相信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可是……”冰凌不得不多嘴一句:“眼见着您与皇上的情分越发的深,小姐,这件事情太后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让奴婢解决了太后,所有的事情您尽管当做不知道。就算死,奴婢也不会让您牵涉其中,方能保住您与皇上的情分啊。” “大仇未报,哪来的心思去理会那些。”岑慕凝也不知道说出来的话,是不是自己的真心:“何况我从一开始接近瑞明王,成为王妃,目的就是复仇。”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冰凌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主仆两人调整了情绪没再往下说,片刻之后,青犁推门进来。 “奴婢见灯还亮着,娘娘怎么不睡会儿?眼见着天就要大亮了。” “刺客还没找到吗?”岑慕凝蹙眉问。 “没有。”青犁连连摇头:“这刺客行踪隐秘,似乎就藏匿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却难以追寻。太后原本是可以入瑞明王府安养的,当初是她主动恳求废帝,要留在宫中陪伴废帝之母,殷太后。这一陪伴就到了现在。后宫的很多事情,殷太后都自己捏在掌中,因为不喜欢璇玥的缘故,殷太后不肯放权。好多歹毒的事情,都是让还是贞太妃的太后出面解决。以至于太后在宫中招致了不少骂名。奴婢心想,这次的事情,说不定就是那些被太后惩戒过的奴才所为,亦或者根本就是蕾祤串通外人做的。左右太后到现在都没有醒转,她的话也不可以信。奴婢已经将这些顾虑禀明了皇上,还请皇后娘娘安歇,不必为这些事情困扰。” “你办事妥帖,本宫自然安心。”岑慕凝总感觉青犁知道什么,却故意替冰凌隐瞒。 但她是庄凘宸信任的人,总不至于帮着她去对付自己主子的母后吧? “娘娘,奴婢已经整理好床铺了。”冰凌走过来,温柔的说:“您还是睡一会吧。熬夜最伤身子了。” “是啊。”青犁也点头:“这时候也不会有人来打扰,娘娘歇一下也好。左右皇上还是心疼娘娘的,事事为娘娘顾虑周全。就连这次太后用苦肉计陷害娘娘,皇上也是从开始就相信娘娘的。奴婢一定会好好替娘娘盯着,不许任何人生出不轨的心思。” 她最后一句话,指的是软珥。 不为别的,就因为去给皇上回话的时候,软珥正在主子身边侍奉。她温婉如玉,看着冰清玉洁的。细嫩的手拨弄着古琴的弦,弹奏的曲调那么的迎合主子的心意。 青犁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心就觉得慌。主子是真的把她当成从前的那位了…… 那可如何是好? 岑慕凝倒在床上,困意来袭,不一会就睡着了。 “早就知道娘娘困了,还硬撑着不肯睡。”冰凌轻声的说了这句,对着青犁微微一笑。 青犁则示意她一并走出厢房,转而来到庑廊下的竹林前。 “你快帮娘娘想个法子才好。”青犁压低嗓音说:“太后送给皇上的那个女人,和从前的那一位,有七八分相似。不光是容貌,举止身段,琴技,都刻意的模仿着从前那位。这样下去,恐怕是不好。你是没看见主子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失而复得了一件珍宝,这该如何是好?” 听她这么说,冰凌也感觉到了一股慢慢靠近的威胁。“连你都觉得这事情不好办,看样子太后是真的拿捏住了皇上。皇后娘娘的性子,又不是喜欢争风吃醋的那种。我也觉着她是不会有什么动作的。但日子一长,皇上真的和那个女人有了情分,甚至有了孩子,娘娘就被动了。” “那就别让她有孩子。”青犁蹙紧眉头:“我会设法……” “你不怕违拗皇上的心意吗?”冰凌打断了她的话。 青犁被她这一句给问的愣住了,是啊,她是侍奉主子的人,主子若真的想和那个女人有个孩子,她能怎么办?“其实这些年,送进瑞明王府的女人那么多,被宠幸的也不算少,却没有一个有孕……是主子的心意。主子若不许,绝不会成事。可主子若许……只怕谁也拦不住。” “唉……”冰凌只觉得心里面堵得慌。小姐想命,还真是苦。看着生就锦衣玉食的,可是她心里的煎熬又有谁能懂。 “你别怪我多事。”青犁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出口:“皇后娘娘真的不能有孕吗?有没有办法治?若这样一直下去,后宫的宠妃越来越多,中宫无子,会成了朝臣废黜皇后最直接的理由。” 冰凌没有做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要不,咱们去给娘娘找找神医偏方什么的……” “娘娘当初心意已决,便是没有料到今日。”冰凌喟叹一声:“这样吧,我再想办法劝劝娘娘,说不定她肯治疗,就会好起来的。只是这件事不能张扬,若是让太后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噗嗤!”青犁没忍住,笑出了声:“太后知晓?太后现在是泥菩萨过河,先度过这个劫再说不迟。” 冰凌的心稍微宽慰一些:“我倒是忘了太后还没苏醒。怎么凤鸾殿还没找到解药吗?” “没有。”青犁只觉得好笑:“一个人,连她身边的人都设防,不肯信任任何人,到头来却是害了她自己。若她肯让蕾祤知晓藏解药的地方,也不会如此了。” “说的是呢。”冰凌心底的恨抑制不住的翻滚,只是很努力的压制才没表现出来。“人在做,自有天意。” 这一日,睡的特别沉。岑慕凝醒来的时候,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冰凌。”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仁,蹙眉道:“怎么这么晚也不叫醒我。” “娘娘难得安睡,奴婢想让您多睡一会。何况宫里这时候热闹,人人都去了飘缨苑,娘娘自然是忙里偷闲的好。”冰凌端了一盏茶来给她涑口:“奴婢侍奉娘娘梳妆吧。膳食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享用。” “嗯。”岑慕凝揉了揉肚子:“正好有些饿了呢。” “对了娘娘,奴婢听说皇上让舅少爷出征,这两日就得走。说是南边起了战事。”冰凌忧心忡忡的说:“这回就只是让舅少爷一个人出征,给配的副将军倒是没听过。” “皇上是在慢慢的扶持自己信任的人。”岑慕凝凛眸:“舅父多年征战,兵马强壮。可是表哥就没有舅父的那份老练,只通晓战事,却不明为官之道。当然是表给更容易操纵。所以皇上这样安排也不稀奇。回头记得提醒表哥,凡事尽力而为就好,不必锋芒太露。明知道皇上故意抬举自己的人,他太出挑了,会惹人嫌。” “奴婢明白,明早给舅少爷送东西的时候,奴婢会谨慎提醒的。”冰凌动作利落的侍奉了她更衣,脸上的笑容才暖了一些:“娘娘快用些东西吧,等下可还要去太后那边吗?” “自然是要去的。”岑慕凝只喝了一碗清粥,配了一碟小菜。便吩咐人去凤鸾殿。 半道上遇到好些人,个个满面喜气的样子,好似这宫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喜事。知道辇车走进通往飘缨苑的那条宫道,她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人都是去给缨妃请安送礼的吧?” “可不是么。”青犁走在辇车边上,没好气的说:“奴婢可听说那位缨妃娘娘性子极傲。那么多送礼的人,她瞧都不瞧上一眼。偏她宫里的人收礼倒是收的极快。无论是谁送去了什么,直接记录在册,抬进宫里了。整个一个财迷。” “呵呵。”冰凌没忍住笑了出来。“毕竟人家都是妃主了,你说话注意点。” “可不是么,这样公然的议论主子,传到皇上耳朵里,会责怪本宫不懂驭下。”岑慕凝对青犁使了个眼色。“你自己明白就是了。” “是。”青犁含笑垂下头去:“奴婢记得了。” 就这么说着走着,很快就到了凤翎殿。 岑慕凝蹙眉走进殿中,发觉今日熬的汤药和昨日不大相同。“御医来过了吗?是不是给太后换了药?怎么觉得这味道变了。” “皇后娘娘心细如发,才走进来,就觉出不同了。”软珥起身朝她行礼:“臣妾给娘娘请安。” 她换了一身衣裳,浅浅的紫色底子,用正紫绣镶着优雅的粉绣了一对并蒂的莲。银丝线够了了花边,点缀了花蕊,伴随着她行礼的姿势,闪烁着好看的光。和那一日的相见,就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是缨妃啊。”岑慕凝微微一笑:“人人都去你宫中恭贺,你倒是来凤鸾殿侍奉太后躲清闲了。” “臣妾一向不喜欢吵嚷。太后这里安静,臣妾知道皇后娘娘身子不爽,在宫中安歇,故而来替皇后娘娘向太后尽孝。”软珥从侍婢环佩手上接过了药碗:“这汤药是臣妾寻来的方子,希望太后用着有效。” “你替皇后娘娘向太后尽孝?”青犁一听这话,当时就不高兴了:“你有什么资格替娘娘尽孝?擅自更换药方,若是太后因此有什么闪失,你吃罪得起?” 第一百零六章:蚀米 冰凌心想,青犁不愧是跟在瑞明王殿下身边的人。皇后娘娘不便发作,她这口气替娘娘出的极好。正好让软珥知道厉害。 岑慕凝微微蹙眉:“青犁,向太后尽孝乃是本宫与后宫妃嫔的本分。不可无礼。” 青犁略点了下头:“是。” 岑慕凝的目光这时候却落在软珥脸上:“倒是那药方,可问过御医吗?宫里用药,最要紧便是谨慎,你虽然是好心,但并不熟悉太后的凤体安康,贸然用药,只怕不怎么妥帖。”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软珥连忙跪下:“臣妾一时心急,便将药拿了过来,给太后用了一些。只是臣妾的药的确是针对太后的凤体所调制,必然不会出错。若太后有任何损伤,臣妾甘愿受责。” “太后玉体损伤,你受责又有什么用?”青犁没好气的说:“皇上待太后至孝,必饶不了你。” “罢了,先去请御医过来。”岑慕凝对青犁使了个眼色。 “是。”青犁转而望了一眼门边的内侍监:“还不快去。” “你先起来吧。”岑慕凝见软珥还跪着,少不得多说一句。 冰凌则走到药炉边,细细分辩了方才那碗药熬出来倒掉的药渣。看样子,这个缨妃也不简单。她是太后抬举的人,这时候冒险献药,必然是不想失去太后这座靠山。 蕾祤端着清水一样的米汤进来,忧心忡忡的朝岑慕凝请了个安。“皇后娘娘万福。” “免了。你手上端着什么?”岑慕凝不解,这个蕾祤怎么就这么放心,把太后交给缨妃照料。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臣妾让蕾祤去端了一碗米汤过来。米汤有米的养分,又不如粥那么浓稠难以消化。服药后给太后喝一些,可以暖胃,也避免因为服药造成的不适。”软珥从蕾祤手上接过米汤,转身走到床边尽心的为太后服下。 这时候,太后仰靠在软垫上,丝毫没有反应。 软珥则很有耐心的用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太后服下米汤。喂一勺还拿丝绢仔细的擦拭流出来的汤水,不让太后觉得难受。 光凭她这份细致,岑慕凝便知道她有多珍惜眼前的荣华。 只可惜,太后调教她的时间一定不长。或者说,太后一开始根本就没打算将她送进宫。只不过是一个替补的棋子罢了。 “皇上驾到——” 梁宝的声音震耳欲聋。 岑慕凝刚回过身,庄凘宸已经大步走进来了。 “给皇上请安。”岑慕凝朝他行礼。 皇后都行了礼,软珥才将手里的汤碗递给了一旁的婢子环佩。“给皇上请安。” 青犁瞧着御医跟在主子身后,于是急忙道:“皇上,御医来了,还是先请御医给太后请个脉吧。缨妃擅自将太后的汤药换了,奴婢担心太后的玉体有损。” 庄凘宸的目光略微锋利的划过软珥的脸,这才伸手扶了皇后一把。“御医去瞧瞧。” “是。”御医哪里敢耽搁,迅速的摸出了脉枕。 握着岑慕凝的那只手,挺暖和的。和他素日里冰冷的样子反差极大。 软珥却因为瑞明王的那个眼神,心跳加快。那种恐惧,就是你自以为和他很亲近,可他却随时会要你的命。她瑟瑟的后退了一步,谨慎的看着御医的手搭在太后的腕子,屏着呼吸。 “如何?”庄凘宸见御医起身,便直接问了一句。 “回皇上的话,太后的脉象仍然细缓,但是好像细缓之中又略有沉稳之相。体内的毒似乎也有所减少。只是微臣闻着房里的药气,似乎并不是微臣的方子。不知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御医心想,难道是皇上嫌弃他的方子不够好,让人改了? “你给太后用的什么药?”庄凘宸绷着脸问软珥。“可有药方?” “有。”软珥从腰间摸出了一张药方:“这是臣妾母家一直流传的药方,最大的功效就是能清楚体内的毒素。臣妾年幼的时候,曾经被毒蛇所伤,就是靠这张方子捡回了命。只是臣妾一时心急,未能在此之前禀明皇上,擅自为太后换药,还请皇上恕罪。” “把房子给御医过目。”庄凘宸没搭理她的那些废话,直接了当的说了这么一句。 软珥利落的将药方递给了御医。 御医谨慎的接过,细细的查看,好半天才恭敬的朝皇帝道:“启禀皇上,这的确是一道化解体内毒素的药方。只是这方子温和,只怕需要些时日调理才能确切见效。若是搭配太医院调制的清心解毒散,效果会更好。” “那就给太后用。”庄凘宸仍然面无表情。 “是。”御医恭敬的行礼:“微臣这就去准备。” 软珥还想要再给太后喂些米汤,岂料她才要往太后那边去,就被皇帝唤住了。 “你可知罪?”庄凘宸的语气透着瘆人的冷意。 软珥当即跪下,头垂的很低:“臣妾一时心急,才会如此。还请皇上恕罪。” “你以为你是在救太后?可若是这方子有一点不妥,后果你承担得起吗?朕最厌恶自作聪明的人,你以为你的那点小心思,能瞒得了谁?”庄凘宸的语气十分严肃,眉目之间没有半点温存。 这还是昨日和他在一起卿卿我我的人吗? 软珥吓得心都在颤,她的确是想要保住太后这座靠山,但实际上,她也确实救了太后啊……他竟然完全不念她的半点好。 “太后这里,不必你过来伺候。”庄凘宸蹙眉,一字一句说的相当清楚。“你才入宫,对宫里的规矩全然不知。皇后,择两个年长的姑姑,好好调教着。再不许出错。” “是。”岑慕凝温和的笑了下。心想,庄凘宸已经足够的仁慈了。若不是因为她的容貌,恐怕这回就让她丢了性命。 “朕有些话想同皇后说,这个时辰了,凤翎殿可有准备晚膳?”庄凘宸看向岑慕凝的时候,眼神里似乎有那么一丝温暖。岑慕凝自己没觉得。可是软珥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便是天壤之别吧。 “什么都准备妥当了呢。皇上只管同娘娘共进晚膳就是。”青犁嘴快:“皇后娘娘宽心,择姑姑的事情就交给奴婢去办。太后这里,奴婢也会让人仔细照顾的。” 庄凘宸握着她的手腕,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去。 软珥连忙行礼:“恭送皇上皇后。” 青犁见主子和皇后都走远了,才笑吟吟的上前一步:“缨妃娘娘,奴婢奉劝您一句,千万别自作聪明。皇上心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你不过是凭着容貌蒙混进来侍奉的妾室罢了,还妄图用自己的小聪明讨皇上的欢心呢吗?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命搭上了。” 软珥被她这样的训斥,眼眶顿时就红了。 “怎么?这就委屈了?”青犁饶是一笑:“你也别太在意,毕竟委屈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您放心,奴婢一定会给您择两个极好的姑姑,保证您一定学得会这宫里的规矩。” 话说完,青犁往床上扫了一眼。太后仍然昏迷着,她才稍微安心:“来人,送缨妃回飘缨苑。” 软珥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她又故意嘀咕了一句:“飘缨,不就是落缨吗?都落了,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凤翎殿中,岑慕凝为庄凘宸布菜。“今儿的晚膳都是后厨准备的,皇上吃着可还好?” “还行,只是不如你做的可口。”庄凘宸如实的说。 “皇上抬举臣妾了。”岑慕凝微微一笑,给他斟了酒。“太后的事情,皇上还怨缨妃吗?” “朕并非怨她擅自做主,而是讨厌她自作聪明。”庄凘宸轻蔑的说:“后宫里的女人有什么样的心思,朕怎么会不知道。越是喜欢算计的,越是爱使手段的,朕越不能纵着。” “皇上昨日还说要臣妾有手腕呢。”岑慕凝吃了口菜,缓缓的说:“今儿又变了?”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如何能一样。”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深情的说了这么一句。 岑慕凝的心突突跳动,刚想着怎么回话,就又听见他补充了一句。 “你那么笨,若是再没有些手段还得了?” 岑慕凝菜没咽下去,就被他这样呛了一句,少不得咳嗽起来。 “你看看你,吃饭都能呛到。”庄凘宸顺了顺她的背:“看着挺精明的,没想到这么笨。” “……”岑慕凝都想把他脸按在碗里了。就你聪明,就你精明。当然,她没敢。这位皇上阴晴不定的,谁知道他啥时候高兴,啥时候就动了杀心…… 这么一想,还是安分点好。 “对了,朕有件事想问过你的意思。”庄凘宸给她倒了杯酒,压压咳嗽。 岑慕凝喝了下去,蹙眉问:“什么事?” “你表哥替朕出征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庄凘宸有些凝重的问。 “嗯。”她点头。 “真想着他也是个人才,算得上褚家的新秀,将来必然有一番作为。”庄凘宸话锋一转:“姿阳也到了出嫁的年龄,朕倒是有心撮合他们,你意下如何?” “皇上是要为表哥和姿阳公主赐婚?”岑慕凝满头黑线,还保持着脸上的平静:“只是不知道姿阳公主是否愿意呢。这事情,也总要问过公主才好。” “那便让姿阳明日入宫,你替朕问问。”庄凘宸凝眸看着她:“这会,朕是想问你的心意。可觉得这桩婚事好吗?” 第一百零七章:崴脚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的缘故。 这个时候,岑慕凝翻来覆去的说不着。 按说能攀上皇族,成为皇帝的姻亲是褚家的的福气。但实际上,姿阳公主一直和她不睦。贞太妃的死又和她撇不开关系。如果姿阳公主真的成了她的表嫂,到底是褚府的幸运还是不幸…… 庄凘宸用了晚膳原本宿在这里,幸亏临时有折子送进宫,他连夜去了御书房。 否则要纹丝不动的躺在他身边装睡,还不得难受死。 而且一想到天亮了,还要应酬姿阳,她心里就烦的厉害。 “小姐,你睡不着吗?”隔着帷帐,冰凌小声的问。 “嗯。”岑慕凝索性坐了起来:“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冰凌系好了帷帐,在床边坐下:“小姐是担心舅少爷的婚事吗?” “嗯。”岑慕凝点头:“表哥一心跟着舅父为朝廷效力,这些年来,他心无杂念的驰骋战场,可以说耗尽心里。我总觉得要他娶姿阳,简直就是往火坑里跳……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解除这困境。” “肯定会有法子的。”冰凌笑的有些狡诈:“只看小姐敢不敢做。” “哦?”岑慕凝疑惑的问:“什么法子?瞧你这般信心十足的样子。” “只要姿阳公主心有所属,那事情就好办了。”冰凌微微一笑:“奴婢可以安排一个人,去接近公主。只是,在此之前,得拖住公主的脚步。明日,无论如何不能让姿阳公主入宫。只要小姐没能见到公主,未知公主的心意,皇上也不好急切的催促。毕竟舅少爷还在征战沙场,再怎么安排也得等些功夫。” “让姿阳明日不能入宫……”岑慕凝饶是一笑:“这倒是简单了。要么往她匀面的水里加些东西,要么早膳里撒些巴豆,要么……” “小姐放心,奴婢会做好的。”冰凌轻轻的扶着她躺好:“时辰还早呢,您好歹睡会,明早宫里的一切会如旧安排,其余的事情只要交给奴婢去办就好。” “嗯。”岑慕凝点了下头:“你这么说我就安心了,这会还真觉得困了。” 吹熄了房里的灯,冰凌转而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她蹑手蹑脚的来到凤翎殿一个比较偏僻的侧门,轻轻的拉开门栓。这里是每日新鲜的蔬果送来凤翎殿经过的门。因为东西送来的比较早,为了不吵宫内的人,也只是拴住并未上锁,正好从这里出去不会引人怀疑。 轻轻关好门,做到让人以为门还拴着挺容易的。冰凌勾唇一笑,方转过身,一个人影就出现在她眼前。惊得她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谁?” “殷离。” 这两字,又让冰凌心头一紧。“殷离?这三更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里站着吓唬人?” “我奉命巡查凤翎殿外围,以确保皇后娘娘安全。”殷离蹙眉道:“这是皇上给皇后娘娘的恩宠,也是娘娘独有的殊荣。怎么成了吓唬人?倒是你,这时候从宫里钻出来,还走这样呢的偏门,鬼鬼祟祟,你要做什么?” 冰凌定了定神,捂着心口道:“皇后娘娘有些睡不宁,我本想给娘娘熬一盏安神汤。可是小厨房里什么都没有了。便想着去御膳房看看可还有么。毕竟这么晚了,不想惊动人,才没走正门。再说这道门,离御厨房不是近些嘛!” “原来如此。”殷离抬头看了一眼月色,虽然并不是很朦胧,但毕竟夜深。“你入宫时间短,对宫里的甬道算不得熟悉。何况皇上采纳皇后娘娘的建议,更换了寻访和戍卫班次,未免造成什么误会,伤及你,我陪你去。” “……”冰凌心想,只说最后四个字就可以了。何必落锁那么一大堆。但是她没有反驳,只是顺从的点了下头:“那就多些你了。” 一路上,殷离默不作声,只是陪着她慢慢的走。气氛尴尬到不行。 冰凌实在受不了这种感觉,于是加快了脚步。 殷离只好也跟上去追。 两个人就这么你快一点,我再快一些的走在用路上。索性巡查的戍卫用灯笼照过这两人的脸,见是皇上、皇后身边的人,就没敢多问。 哪知道就要到御厨房的时候,冰凌一个不小心,扭了脚。那咯嘣的一声在夜晚里听的特别清楚,她身子一歪,整个人猝不及防的跌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心里却暗叫一声不好,怕是不能出宫替小姐办事了。 “你没事吧?”殷离赶紧将她扶起来,她才要站稳,他又猛然松开了手。 冰凌原本就疼的厉害,这下可好,他一松手她又闪了一下,脚用了点力气,疼的后脊梁直冒冷汗。“你能不能……好好扶我?” “谁让你走的那么急。这下好了,安神茶还没煮,你这样子怕是回不了凤翎殿了。”殷离皱眉扶着她:“这样吧,太医院有当职的御医,我送你去疗伤。再问他们要一副安神茶煎好,等下叫人送去给皇后娘娘了。” “罢了。”冰凌被他弄得没脾气,心想怎么一出门就遇到个瘟神,真是流年不利。“等你熬好安神茶给皇后娘娘送去,娘娘都睡着了。难道还要把娘娘叫醒喝了茶再睡?” “那就先顾着你的伤吧。”殷离扶着她,一绝一拐的往太医院去。才走了几步,他就觉得不耐烦:“你这样蹦蹦跳跳的,天亮了也走不到。” 还没等冰凌反应过来,殷离将她硬抗在身上。 “你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放开我……”冰凌当然是挣扎了,但挣扎归挣扎,她并不敢真的和殷离动手。隐藏自己的身份,隐藏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是一件很要紧的事。她觉得殷离之所以会出现在那,就是因为皇上仍然怀疑她的目的。 无论怎样,她都必须极力隐瞒,否则皇上知道真相,小姐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咬着牙,任凭自己像麻袋一样被殷离抗在身上。只是,小姐交代的事情该怎么办呢…… 天蒙蒙亮的时候,青犁来伺候岑慕凝梳洗。 鱼贯而入的婢子都是些脸生的,没见到冰凌过来。 岑慕凝有些纳闷,都这时候了,冰凌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娘娘怎么了?好像有心事。”青犁看她惴惴不安的样子,不免奇怪。“是昨晚没睡好吗?” “哦,只是没看见冰凌,有些奇怪。”岑慕凝收拾了脸色,温和的说:“昨晚她当值,我睡不着和她说了会话,怎么早起倒是没见她来侍奉。” 青犁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头是殷离的声音。 “给皇后娘娘请安。”殷离没有擅自入内,仅仅是在门外行礼。 一听见殷离的声音,岑慕凝的心就咯噔一下。该不会是冰凌被她拿住了吧? “进来回话。”她略微镇定了一下,蹙眉看着殷离走进来。 “启禀皇后娘娘,这是冰凌姑娘让属下送来的安神茶。说您昨晚睡不好,原本是想熬好就给您送来。可是她自己扭伤了脚,这时候还留在太医院,让属下代劳。”殷离呈上了安神茶包,眼睛却划过岑慕凝的脸。 “娘娘正说睡不好,你的茶包就送来了。正好今晚可以给娘娘睡前用些。”青犁接过来,微微一笑:“冰凌伤的重吗?” “也不算重,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扭的有些厉害,脚踝肿了。御医吩咐她暂且留在太医院消肿。”殷离拱手道:“属下先行告退。” “劳烦你了。”岑慕凝和颜悦色的对他点了下头。心想,冰凌昨晚一定是出去就被他发现了,才故意找了个由头。如此一来,姿阳公主的事情就没办成。倘若姿阳公主答应了这桩婚事,那她可就真的对不住表哥了。 “娘娘别担心,冰凌的身子一向硬朗,一点扭伤很快就能复原的。”青犁笑着说。 “嗯。”岑慕凝点了下头:“等下让小厨房给她做点好吃的送去,好好补补。” “是。”青犁择了一支凤凰花开的金步摇,笑着替她别在发髻上。 “这一支会不会太沉了些。”岑慕凝不喜欢那夸张的流苏,走个路还左摆右晃的。 “娘娘忘了,今天您要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向公主询问婚事。也算是代表了皇家和褚家,装扮自然要隆重一些。”青犁笑吟吟的说:“皇上爱惜娘娘,这些饰物都是皇上特意吩咐人送来的。” “多谢皇上。”岑慕凝笑着,却笑得不怎么好看。 可能庄凘宸就希望她能像一个有用的花瓶,好看是自然的,最要紧还能插满好看的花。 明清快步进来,行礼方道:“皇后娘娘,姿阳公主的轿子已经进宫了。请娘娘示下,想安排哪里与公主叙话。” “就安排在……”岑慕凝恼火不已,她倒是进宫的早。连早膳都没用,就要应酬她了。莫不是真的那么想嫁进褚府吧?“就在后园好了。这时候荷花都开了,一大清早的赏花也不热。” “是,奴才这就去安排。”明清利落的退下。 岑慕凝轻轻叹气。 “娘娘别担心,姿阳公主如今已经没有靠山,她想要成为褚家的媳妇是必然的。但若是娘娘不喜欢,自然可以设法让她知难而退。”青犁笑眯眯的说:“奴婢也很讨厌姿阳公主的嘴脸,前几日她还对您大呼小叫的,今日又不知道要怎么献媚了。还真是让人好奇。” 第一百零八章:进攻 夏日的清晨,徐徐的风送来丝丝的凉意。尤其是坐在满是荷花的湖边,看着碧盘般的荷叶上,托着晶莹剔透的晨露,那种感觉当真是极好的。 只可惜,要见的人扫兴,岑慕凝抿了口热茶,索然无趣。 “给皇后请安。”姿阳精心装扮了一番,出现在岑慕凝面前的时候,眼底的嫌恶之色并未完全泯去。“皇后娘娘当真是好兴致。让人在这里设了茶点,上赏花品茗,悠然自得。” “公主也好兴致,一大早起就入宫陪本宫说话。”岑慕凝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装扮,笑容温暖:“瞧公主这样子,是精心打扮了一番。足见公主有多在意今日的觐见。想来公主已经知道是为着什么事情了。” “是。”姿阳公主幽幽叹气:“身为皇族的公主,我咋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恪纯姐姐的婚事,是我母后安排的。她即便有深爱的人,最终还是嫁给了现在的额驸。皇后娘娘恐怕还不知道呢吧,姐姐去庵堂里养病,额驸就去探望过一回。听说姐姐病的不轻,额驸这边就急着纳妾了,说是要给他家传宗接代。姐姐知道了这件事,怕是要病的更重了呢。” “姿阳公主这时候提及此事,不知道想要暗指什么?”岑慕凝疑惑的与她对视,却没能琢磨清楚她的心思。 “我只是母后最没有用处的女儿。母后如今已经薨逝了,我皇兄又成了废帝。九哥能容我活到现在,在宫外给我一个安身之所,我已经万分感激了。”姿阳蹙眉,眸子里闪烁着冰冷:“我是恨你的,恨你可以从一个小小的王妃,摇身成为当朝的皇后。恨你的出现,打破了我所拥有的一切。你害死我母后,扳倒我皇兄,你帮着九哥一步一步将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摧毁。现在,九哥要用我来笼络你的舅父一家……而我为了活下去,为了荣华富贵,竟只能顺从!” “你别说的你自己那么悲惨。”岑慕凝吃了一颗蜜饯:“皇上只是让本宫问你的心意。并没叫本宫一定劝你点头。” “呵呵。”姿阳饶是一笑:“你觉得你这话说的不可笑吗?我有什么资格拒绝。今天,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夫君给的。若他不想给了,我岂止是死。那一日,我和你争执,你知道他对我说了什么吗?” 岑慕凝想起来那天的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到底她和庄凘宸说了什么,她确实没多想。 “九哥对我说,若安分,便能活着。否则,皇族的族谱上,很可能从此没有我的踪迹。”姿阳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卑微的活着。我现在和一只丧家犬有什么区别。只能向你们摇尾乞怜,来换取食物和活下去的希望。稍稍让你们不满意,我这个人就可以从这世界消失,犹如没来过一样。你们的心,好狠。” 怨不得太后昏迷的这几日,姿阳公主没再进宫生事。原来庄凘宸说了这么重的话,也就难怪她吓破了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从出生至今,已经享受了许多别人几辈子都承受不了的福泽。” “所以我就该拿我自己去偿还吗?”姿阳冷笑了一声:“我现在就只有我自己这孑然一身而已。可我为了活下去,还得用我身子去讨好你们褚家的男人。我得成为他的妻子,他的女人,为你们褚家生儿育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好的一段佳话啊。可你比谁都清楚,我和他没有情分,有的只是我必须认命。” “你可以不点头。”岑慕凝心想,我还巴不得你离褚家远远的。 “我可以吗?”姿阳笑的很阴冷:“我只要敢反抗,就会落得比死还悲惨的下场。我的母后已经薨了,皇兄也驾崩了。这世上,连个为我难过的人都没有。我再不为自己打算,就任由你们践踏吗?” 还记得初见她的时候,她那般春风得意,傲然群芳的样子。就连一旁的恪纯公主也被她那股子高贵出身养出的傲慢给比下去。 如今面前的姿阳公主,好似一盆被浇灭的炭火。黢黑的泥汤里只有冰凉,再难以复燃。 “那好,本宫会禀告皇上,你愿意。”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是连风都吹不散。” “那我是不是该多谢皇后娘娘的恩典?”姿阳咬着唇瓣,哀伤的看着她的眼睛。“只是我很好奇,皇后娘娘真的希望我成为褚家的媳妇吗?难道你看不穿九哥的心意?他根本就是希望用我制约褚家,表面上风光的一桩亲事,说到底,不过是制衡的手段罢了。” 岑慕凝当然看得明白,可是她和姿阳一样,别无选择。 她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天赐良缘,自然是你们有缘。恪纯公主的婚姻或许不够美满,但是本宫希望姿阳公主你今后的日子能舒心平安。” “嗬!”姿阳轻笑一声,走到她面前:“皇后,你何尝不是为了你自己的荣耀而活着。你怕得罪了皇上,到头来你会和我一样一无所有。” “不。”岑慕凝摇头:“我和你不一样。你会一无所有,我不会。” “皇后太自负了。”姿阳冷笑了一声:“你知道九哥的心结所在,你就不会再有踏实的日子了。” “你怎么知道本宫不知道呢?”岑慕凝看着她满腔悲愤,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沉眸道:“不过不管怎么样都好。来日你成了褚家的媳妇,不求你为褚家做多少事,但求你能放下过往,好好的过日子。若能如此,你也不会担心一无所有。本宫的表哥,是个有担当的人,他必然会待你好。” 姿阳朝她行礼,低头的一瞬间,眼泪从眼眶里掉落。“从前是你向本宫主请安。如今是本宫主向你行礼。风水轮流转,谁又能知道以后的事情?” 这话说完,她转身便走了。 岑慕凝端起了手边的茶,慢慢的喝着。也不知道表哥得知这事,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公主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您若真的不肯点头,皇上总不能逼着你嫁。”絮朵双眼泛红,说话的声音带着哭腔,看着就叫人觉得难受。 “絮朵,我身边如今就只有你一个能信任的人了。”姿阳压低嗓音,轻声道:“当日岑氏险些被自己的父亲所害,她能活下来,就因为做出明智的决定,嫁给九哥。如今,我的境况与她当日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被至亲所迫,既如此,嫁进褚家,也是我活下去的指望。” 絮朵似是明白了什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公主想要为太后和皇上复仇?” “自然的。”姿阳看着远处,那些紫薇开的极好。“腊梅开在严冬,紫薇盛放酷暑,但凡是活着,就自然有它的道理。本公主能屈能伸,为了复仇,什么苦都能吃。” “可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姿阳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一笑:“皇后就是不希望我入褚府。所以我必得装作不情不愿,甚至厌恶怨恨的样子。只有这样,她才会替我促成此事。只要我进了褚府,瞅准机会,我一定设法让皇上灭了褚家满门。帝后之间生出嫌隙,你觉得皇后还能忍气吞声的活在九哥的统治下吗?” “公主果然好谋算。”絮朵这才放心不少:“只是要委屈您下嫁褚府那个莽夫,当真是老天无眼。” “都是命。”姿阳含着泪说:“当初母后要将我许配他人,我执拗的不肯。偏要留在母后身边。若当时让母后为我择了夫婿,如今也不会是这般光景。可是絮朵,我不后悔。若我嫁的人不能为我出力,不能襄助我复仇,那要他有什么用。倒不如现在好。” 她不再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快走吧。我不想在这里多留一刻。” 岑慕凝来到擎宣殿的时候,庄凘宸已经下了朝。 见她盛装而来,他眼底微微温和:“见过姿阳了?” “是。”岑慕凝行礼的同时,微笑着说:“姿阳公主最能为皇上分忧,她是愿意的。” “甚好。”庄凘宸丝毫没有半点意外。“等着你表哥凯旋而归,朕便为她们赐婚。”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正想要说什么,就看见软珥从茶间走出来,手里还捧着茶盏。 “给皇上、皇后请安。”软珥屈膝行礼,表情略显得尴尬:“臣妾不知娘娘过来了,只准备了一盏茶。这就去为娘娘烹茶。” “不必了。”岑慕凝朝庄凘宸行礼:“公主大婚,臣妾要依照宫规准备所用物品。毕竟这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次赐婚,一应的所需都不可有差池,还是早些准备的好。” “嗯。”庄凘宸表示赞同:“关系到皇家与褚家的颜面,你只管好好准备。” “臣妾告退。”岑慕凝转身的那个瞬间,她清楚的看见庄凘宸的手握住了软珥的手腕。他的动作那么熟悉,可握着的,却换做了旁人。 悄无声息的从擎宣殿出来,岑慕凝一脚一脚的踩在砖地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时候,她感觉她自己有点皇后的样子了。 皇后么,若不弹压妃嫔,就只有被她们一次一次的进攻。 第一百零九章:苏醒 一场雷雨,将偌大的宫殿冲洗的一尘不染,草木清新的气味就这样慢慢的弥漫开。 闷热之后的清亮,让人格外的舒心。 只是岑慕凝出来的急些,凑巧赶上那场雨,被滞留在前往甬路的避风亭里躲雨,湿了鞋袜。这时候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都是奴婢不好,觉着要下雨,却忘了夏日的雨是不等人的。累着娘娘等在这里躲雨。”冰凌一遍那帕子替她擦拭鞋面,一边愧疚的说:“娘娘不如还是在这里等一下,奴婢这就回去取一双干爽的绣鞋给您换上。” “不用这么麻烦,咱们不就是要去制衣局么,那里总会有一两双制好的绣鞋备着。”岑慕凝就着她的手起身:“雨也停了,咱们正好过去。” “是。”冰凌扶着她往制衣局去:“算这日子,公主出嫁的礼服也该制好了。” “是啊。”岑慕凝略点了头:“皇上将婚期定在瑞果金秋,他们自然要加紧。只等着表哥的差事了了,回宫向皇上谢恩。” 说到这里,岑慕凝不免皱眉:“太后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是呢。”冰凌放轻语声,谨慎道:“听闻缨妃的药方太医院加以改良,一日几回的给太后服用。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后又受了伤的缘故,一直都没苏醒。奴婢叫人仔细的打探过,说是即便醒了,太后的身子也不可能再如从前,行动可能会不便。” “能活着就好。”岑慕凝与冰凌对视一眼。 “看来小姐的初衷还是未改。”青犁不免垂下头去:“怕只怕万一翻出了什么更了不得的事情,会累及相府。” 刚迈进制衣局的门槛,管事已经在此恭候。 只是岑慕凝还没开口,明清就急匆匆的奔来:“皇后娘娘,凤鸾殿传出消息,说太后醒转了。皇上这时候正过去,您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还真是白日不能说人呢。”冰凌微微皱眉对管事道:“你去,让人给皇后娘娘取干净的鞋袜来替换。明清,你去领轿子。” 择了一处给岑慕凝换好鞋袜,冰凌这才放心:“穿濡湿的鞋袜最难受了,娘娘这时候可觉得好一些了吗?” “好多了。”岑慕凝起身:“事不宜迟,赶紧去凤鸾殿要紧。我倒是想看看,太后如今还能怎样诬陷我。” “这鞋袜你们扔了便是。”冰凌皱眉道:“被雨水打湿了,也要不得了。” “是。”管事殷勤道:“奴才会命人再为娘娘赶制更好的。做好了就紧着让人送去凤翎殿。奴才恭送皇后娘娘。” 凤鸾殿里,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岑慕凝刚走进正殿,就看闻到一股复杂的香味。像是各种胭脂都糊在墙上,风一吹来,香的让人窒息。再看看那些花枝招展的妃嫔,她粗略的算了算,成日里供养她们吃喝,就得耗费一麻袋的银子。更不必说给她们添置新衣、饰物,以及别的开销了。 怨不得这宫外的人都羡慕皇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 “给皇后娘娘请安。” 到底是软珥眼尖,看见皇后进来,便先人一步的行了礼。 其余的妃嫔们自然也跟着行礼,口中齐声尊道:“皇后娘娘金安。” “免礼。”到现在,有很多人的名字,岑慕凝还叫不全。她甚至不知道谁住在哪一宫。对着名册去看,又对应不上人的模样。总之她这个皇后可以算是古往今来最不称职的皇后了。 “本宫先去看看太后。”岑慕凝懒得和她们多说,自顾自的走进了内殿。 内殿之中,是浓重的药气,却比方才呛人的脂粉味好闻许多。 她快步走进去,绕过屏风,看见庄凘宸正在给太后喂药。 “臣妾给皇上、太后请安。”她行了礼,方才上前:“太后醒转当真是大喜。可觉得身子好些了吗?” 太后抬起右手,手却颤抖的厉害,一根手指直直的指着皇后,咬牙切齿的说:“你……是你……害……哀家。” 一句话,太后说的结结巴巴,嘴里的药汤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滴。锦缎被子瞬间就一滩一滩的药渍。 “母后切莫动怒。”庄凘宸拿了绢子,替她擦拭了嘴角。“御医方才的话,想必您也听清楚了。您的身子且需要慢慢调养呢。” “皇上……杀……杀了她。”太后越是想说,越是说的不顺溜。话都说不顺溜,她自己更加着急。原本苍白的脸,这时候憋得通红通红的。一半因为怨恨,一半着急。 “太后想必是对臣妾有所误解。”岑慕凝惋惜的说:“臣妾没能找到伤害太后的凶手,实在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还请太后责罚。” “虚情……假意,你故意……害哀家……”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勺子堵住了嘴。 “母后,朕还是希望您能听御医的劝。”庄凘宸语气有些严肃:“您中毒的事情真相如何,朕与皇后已经心中有数。若非解药被人盗取,而你又不信任蕾祤,也不会被这药入侵了静脉,导致现在落下了病根。所以,朕还是觉得母后眼下最要紧,就是好好调养身子。别的事,别的人,就不劳您费心。” 从岑慕凝的眼睛里,太后读到了真相。庄凘宸的话没错,他们两个都知道她是上演了一出苦肉计。一定是蕾祤出卖她,说出了实话。 想到这里,她沉重点头:“皇上所言……极是。” “母后能这么想,儿子便觉得宽慰。”庄凘宸又喂她喝了一勺药,才算是温和了脸色。“过些日子,朕的妹妹姿阳公主就要出嫁了。朕很希望母后能痊愈,送姿阳出门。” “嫁给谁?”太后这回说的短而快,可是心里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皇后的表哥,褚家的少将军褚培源。”庄凘宸直截了当的说:“褚家如今是朕的肱股之臣,能促成这桩婚事,朕心甚慰。母后意下如何?” 最后一句,不过是他随口一问罢了。太后心里明镜似的,怎么会看不清。“甚好。” 话说的功夫,蕾祤端了一碗米汤进来。 这也是之前缨妃的吩咐,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米汤就让臣妾来喂吧。”岑慕凝殷勤的上前,从蕾祤手里接过碗。“温温的正好合适服用。缨妃是怎么说的来着,米汤喝下去能好受些,不让药伤了太后的脾胃。” 凌烨辰将药碗递给一旁的梁宝:“也好,那皇后就在这里照顾着,朕还有事情先回擎宣殿了。” “是。”岑慕凝心想,这个时候皇上会有什么事情。她刚要行礼,就被庄凘宸按坐在床边。 “不必多礼了,你好好照顾母后。朕得空了去陪你。”庄凘宸每次和她说话,眼底都有一抹略暖的温柔。 岑慕凝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出来,可她自己是真的能感觉到。 这一点点的不同,他对她和对待别人的不同,是基于什么?岑慕凝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可惜她不知道答案。 手里的汤勺刚送到太后唇边,却忽然被太后颤抖的手挥过来,将整只碗打翻。米汤洒了岑慕凝满身都是,也弄脏了床铺。 冰凌吓坏了,赶紧过来抚摸她的手:“娘娘有没有烫着?手背上都是,不打紧吧?” 岑慕凝饶是一笑:“要不怎么说蕾祤是一直侍奉太后的人呢。她这碗米汤,温温的正好入口。又怎么会烫伤人。蕾祤,想必你已经料到太后会这般动怒了吧!” 蕾祤身子一颤,立即跪了下去:“奴婢只是不想烫伤太后,也不想让太后等的太久。” “是么。”岑慕凝勾唇,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的光微微发冷:“怎么你不是担心太后会降罪于你吗?你可别忘了,是你告诉皇上与本宫,太后最喜欢看的,乃是一出苦肉计。” “蕾祤……你……好大的胆子!”太后强自坐直身子,心口的伤疼的她难以呼吸。只是坚持了一下,就猛然重重靠回垫子上去。“你敢……背……” “她自然敢背叛母后您。”岑慕凝听她说话实在是太费力气,于是便帮她开口。“只是母后你也怪不得蕾祤。若不是蕾祤及时禀明您中了毒,以及中毒的原因,皇上也不会把经历耗费在为您治病上,想必还在费心的寻找下毒的人。如此,若要是耽搁了您的病情可如何是好。” 太后瞪着岑慕凝的眼睛微微凸起,样子有点像要吃人。 “臣妾则非常感激蕾祤。她最终说了实话,免得臣妾被人陷害。”说到这里,岑慕凝温婉一笑:“其实蕾祤向皇上投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皇后娘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您若是真的念奴婢这点好,就请您饶了奴婢吧。”蕾祤朝她叩首,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她不知道皇后为何这么心急,太后才苏醒,她就非要这样急不可耐的借太后的刀铲除自己么! “蕾祤。”岑慕凝看得出她的恐惧,但这种恐惧是源自于太后的震慑,还是怕想要的无法实现,就只有蕾祤自己知道了。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蕾祤声音带着颤,有些不敢看皇后的眼睛。 “再去端一碗米汤来。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岑慕凝不动声色的说:“你是侍奉太后的人,自然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太后安心。” 第一百一十章:可怕 “皇后……你到底想干什么……”太后咬着牙,眼睛里的愤怒马上就要烧起来。 “还不快去。”岑慕凝眼眸一紧。 蕾祤立即起身,快步退了下去。 四名内侍监拿着吸水的抹布,跪在地上仔细的收拾起那碗米汤残留的痕迹。又用清水擦拭过地面,才跟着退了下去。 这时候,内室之中就只有冰凌陪岑慕凝留在太后的身边。 岑慕凝转身,目光落在太后的脸上,也是稀奇:“臣妾也一直很想知道,就竟做错了什么。太后一次一次的想要臣妾的命。就因为臣妾是岑相的女儿,岑相效忠过废帝母子吗?还是因为臣妾揭穿了胡蜂的事,破坏了太后对付殷太后的部署?臣妾自问,对太后总算敬重,打从臣妾进瑞明王府开始,往您宫里送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从来也不曾坏了规矩。却不知道怎么激怒了太后,连苦肉计都用上,也要铲除臣妾,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太后的心狂跳不止,这偌大的凤鸾殿,此时此刻,竟然容她自己面对皇后主仆。若非皇帝的授意,她怎么可能被架空的这样厉害。连个得力的护卫都不曾留下。 “你想干什么……”她咬着唇,颤抖的攥紧自己的拳头。 看她这副样子,岑慕凝只觉得好笑:“太后莫怕,您好不容易才从阎王爷手里逃过一劫。臣妾怎么也不会这么心急就逼着您再去一趟。” 看着太后不安的样子,她重新坐到了床边。却不让冰凌为她擦拭衣裳脏污的痕迹,只是笑着说:“臣妾一直都很想弄明白,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太后厌恶至此。后来,臣妾想通了。一个人若要厌恶一个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亦或者说,臣妾即便不出现在宫里,只要这世上有臣妾这么个人的存在,太后就是厌倦就是痛恨……这梁子早就结下了。” 太后微微虚目,眼神里透着一股冰冷。“你到底想说什么?” “臣妾的母亲,保不齐是太后痛恨臣妾的根源吧。”岑慕凝在这句话的同时,眼神锋利的捕捉太后一丝一毫的表情、动作,果然,她的话像是针扎在太后的神经上,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不同,却那么的真切。“我母亲拿住了太后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罪证,您怕触怒先帝,所以做局杀害了她,对吗?” 太后的眼睛里写满了刻毒,却忽然发笑:“皇后啊皇后……你真是什么话……都敢乱说。哀家与你……不过是凤权的角逐……你想霸占……哀家辛苦养大的儿子……侵犯哀家的权利……自然招人怨恨!” 岑慕凝明显的看到太后唇角微勾,显然是有些得意在里头。难道她什么地方猜错了?母亲并没有掌握太后的罪证?这不可能啊。方才太后听见这话的时候,明明就脸色有变。到底错在哪里? “哀家不想……看见你……滚!”太后举起手朝她打过来,却因为身子动弹的不利索,只是在空中划了一下,就落在床上。手背磕的有些疼。 “是。”岑慕凝起身朝太后行礼:“臣妾先告退,只是外头还有好些妃嫔,等着给太后请安呢。” “滚……”太后拖着长音:“滚——” 冰凌走过来扶着岑慕凝慢慢的往外走:“小姐,奴婢怎么觉得太后似乎并没有因为你的话而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难道真的是咱们猜错了?” “所以说,得让她活着。”岑慕凝微微叹气:“只有她活着,咱们才有可能知道真相。否则所有的事情都很可能是白做。” “是。”冰凌点头,扶着她走迈出了内室的门槛。 妃嫔们都在外殿候着,见了她,连忙上前行礼。 “皇后娘娘,太后可好些了吗?”为首的女子生的楚楚动人,眉目之间有些清朗。看上去还有些眼熟。“太后已经醒转,服了药,没有大碍。需要静心调养便是。对了,太后这时候想安静的歇一下,你们改日再来请安、侍疾吧。都散了吧” “是。臣妾等告退。”妃嫔们利落的行礼。 “你等等。”岑慕凝唤住了方才说话的女子。 “皇后娘娘有何吩咐?”那女子轻柔的朝她行礼,唇角微微上扬,看上去更为眼熟了。 “本宫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岑慕凝疑惑的问。 “皇后娘娘好记性。臣妾廖氏,闺名绒玉,是褚家四姨夫人是臣妾的姑母。几年前,臣妾随父母去褚家探望姑母,见过皇后娘娘一面。皇后娘娘明艳照人,令人过目不忘。倒是臣妾的荣幸,娘娘竟也看着臣妾眼熟。” “荣誉?”岑慕凝听到这名字,有些想笑。 “皇后娘娘,臣妾的闺名是雪绒花的绒,白玉无瑕的玉。”廖绒玉听出了皇后的疑惑,连忙道:“臣妾是冬日里生的,所以祖父给取了这个的名字。” “唔。”岑慕凝略点了下头:“知道了。你也回去吧。” “臣妾告退。”廖绒玉温婉的笑着行礼,待皇后先走,她才慢慢的步出寝殿。当年见到的那个姑姑家见到的那个女孩,转眼摇身一变成了当今的皇后。这份缘,还真是有些玄妙。 “小姐,奴婢也记得见过这位廖嫔。只是没想到她竟也进宫了。”冰凌不得不提醒一句:“小姐,不是奴婢多嘴,皇上登基之后,后宫源源不断的送人进来。今儿一个明儿一个的,咱们甚至都叫不出那些女人的名字。长此以往,只怕您会平添烦扰。倒不如趁着眼下皇上的恩宠都在您身上,好好给她们立个规矩。往后一旦有人分宠,咱们也能做到知己知彼啊。” “是啊。”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后不肯承认当面的事情,咱们要做的事还很多。得确保自己的安全才能进行。这些女人,还真是不能轻视。你方才可看见缨妃了?” 她这么一问,冰灵连忙摇头:“来的时候,缨妃自恃身份,站在人前给您请安,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可刚才走的时候,她却没冒头,是有点奇怪。” “说的是啊。”岑慕凝饶是一笑:“兴许是皇上走的时候,点了她去跟着伺候吧。” “前些日子,因为给太后换药的事情,皇上严词数落了她。原本以为她会有些忌惮。可是转眼的功夫又扑了上去。成日里伺候太后,属她殷勤。”冰凌心里头不愉快:“偏是皇上也不说了。” “皇上自然不会说什么。他是巴不得后宫的女人都围着他和太后转,然后还相安无事,也不记仇。罢了,不说这个了,回去好好看看送上来的名册吧。” 那一摞一摞的名册,说真的岑慕凝懒得看。上面记录着谁住在哪个宫里,父亲的身份,身边伺候的人都叫什么……看的人头昏脑涨。偏偏是那些画像也不知道怎么画的,千篇一律的美人,一个模样似的。根本区分不出谁是谁。“ 才翻了十页,岑慕凝就不想再看下去。 “娘娘喝口茶歇一会儿吧,仔细看久了伤眼睛。”青犁端着喷香的红枣牛乳茶进来:“奴婢听闻这种茶补血安神,还能强健筋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娘娘试试。” “这是哪来的茶?”岑慕凝抿了一口,味道香甜却不腻。“还不错。” “是欣悡烹的。”青犁饶是一笑:“她也是个苦命的。到现在也没个着落。皇上原本是让她去伺候太后的,可是缨妃看的紧,硬是连殿门都不让她进。只在凤鸾殿做些粗活。” “她原本就是太后赏给皇上的人。”岑慕凝略微一想,便道:“她之前也侍奉过本宫。这样吧,你看看哪个殿还有空的厢房,收拾出来,给她住。再拨两个宫女伺候她。” “娘娘是要抬举她?”青犁有些诧异:“其实奴婢只是想给她谋个差事而已。她毕竟是太后的人……” “正因为她也是太后的人,本宫才要抬举她。”岑慕凝饶是一笑,大有深意。 冰凌点了头:“就交给奴婢去安排吧,保管让皇后娘娘满意。” “嗯。”岑慕凝喝着牛乳茶,笑吟吟的说:“你还不懂吗?这女人之间的争斗最是可怕,无论是为了自己,亦或者是为了自己的主子,她们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如今缨妃得宠,而欣悡却被皇上嫌弃,本宫抬举她,有朝一日,她风光了,总要和缨妃讨回这时的旧债。且因为她是本宫抬举过的人,太后不会再信任她了。她可以不对本宫尽忠,却也不得不依附本宫来保全她自己。只是,能不能成为一枚有用的棋子,到底要看她自己的本事。” “皇后娘娘这是为长远计。”青犁笑着点头:“您能有这样的用心,奴婢也安心不少。” “怎么?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岑慕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太后醒了,往后宫里的事情就复杂起来。”青犁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方才奴婢在尙务局打点公主出嫁的用品,听说皇上让人给缨妃做了一身衣裳。” “皇上喜欢她,一身衣裳有何不可?”岑慕凝不解的看着青犁。“你怎么会这样在意?” “是正红的裙褂。皇后娘娘,宫里不是王府,皇上这么做,可是抬举她了。”青犁轻叹了一声,道:“奴婢只怕皇上的心早晚被她勾了去。她那张脸,太可怕。” 第一百一十一章:赝品 两三日,岑慕凝都没见过庄凘宸。 据说上朝下朝的时辰几乎没变,即使有朝臣入宫商议政事,也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告退了。却偏偏他没来过凤翎殿。这种感觉,让岑慕凝有些不安。 就好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明明可以做自己的事情,却偏偏却想着他什么时候会来一样。 这种感觉纠缠了两三日,岑慕凝索性决定先去见他。 “青犁,你去看看小厨房炖的天麻鸡汤好了么?若好了,等下咱们给皇上端过去。”岑慕凝若有所思的说。 “早就准备好了。”青犁听她说要亲自端过去,很是高兴。“奴婢让人送了一盅去太后的凤鸾殿。娘娘亲自给皇上送去,皇上一定很高兴。” “正好有些事情想问皇上的圣意。”岑慕凝对冰凌道:“把本宫这两日拟好的册子也一并带上。” “是。”冰凌笑着点头。 明清领了肩舆,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擎宣殿。 青犁故意四处瞟了一眼,确实没见到妃嫔的轿子,心想皇上这时候必然有空。“梁宝,皇后娘娘来了,还不赶紧领路。” 梁宝正在前殿的一棵海棠树下乘凉,听见青犁的声音才发现皇后已经进了宫门。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奴才一时失察,未曾远迎,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不碍的。”岑慕凝温和的说:“你总是在皇上身边伺候,难得打个盹。对了,皇上这时候有空见本宫吗?” “这……”梁宝有些犹豫:“还请皇后娘娘稍作等候,奴才这就去通传。” 青犁不禁好奇:“莫非这时候皇上不得闲?” 她想说的原话是,难不成这时候有哪个妃子缠着主子?但是话出口的时候,略加修饰了一下,就变得得体了。 “这……”梁宝有些为难:“皇后娘娘,不若还是让奴才先去通传一声吧。” 看他为难的样子,似是有什么隐情。岑慕凝也是非急在这一刻就知晓,于是点头。“去吧。” 青犁皱眉走到皇后身侧,附耳道:“娘娘,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必担心,等下就知道了。”岑慕凝定了定神,看见梁宝喜上眉梢的来迎,才随着进了内殿。 内殿里,竟然燃着一股味道很奇特的香料。 岑慕凝记得,庄凘宸只喜欢沉淀、苦涩的香气,对这种略显得简薄,又过于甜美的,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偏偏盛夏里竟然熏的这样浓郁,还真是稀奇。 梁宝引她进了内室,便恭敬的候在门外。青犁和冰凌因为带着东西,就一道跟着进去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进了内室,岑慕凝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给皇帝请安的同时,软珥也起身朝她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来了。”庄凘宸示意她坐下说话:“朕有几日没去凤翎殿,正想着午膳在你宫里用,你就过来了。” 这话怕不是真心的吧。哪回他去用膳,不是提前告诉她准备着。可今天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他身边又有佳人相伴,哪里有闲工夫去陪被人用午膳。 岑慕凝也就是听听,并没打算揭穿:“臣妾与皇上心意相通。想着皇上好几日没喝臣妾准备的汤水滋润一下,便让青犁带了天麻鸡汤过来。皇上可要尝尝吗?” “正好。”庄凘宸略点头:“朕惦记着皇后的手艺呢。” 青犁亲自将汤送到皇帝手边,缨妃想要接一下,却被她故意拒绝。“主子快尝尝,皇后娘娘知道您惦记着这滋味,从选材到炖好,都是娘娘亲力亲为呢。” 盖子揭开的一瞬间,鸡汤的香气扑面而来。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细心,汤的表面只有一点点油花,看着清亮可口。 “呕——” 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声音,岑慕凝和庄凘宸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软珥。 “缨妃娘娘这是怎么了?”青犁也被她这样的举动吓了一跳,眉头锁的很紧。“皇后娘娘炖的汤,你就这样受不了吗?” “都是臣妾不好。”软珥连忙后退了几步,朝皇后行礼:“并非娘娘的汤不好。” “罢了。”庄凘宸蹙眉对青犁道:“先端下去吧,朕容后再喝。” “可是主子,汤凉了就不好喝了。”青犁不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要不还是……” “撤了吧。”岑慕凝温和的说:“想来是缨妃闻不习惯天麻的味道。” “可是娘娘……”青犁嫌弃的睨了软珥一眼:“你可是花费了好些力气熬的汤呢。放凉了就没那么可口了。” 岑慕凝冲她摇了下头,示意她别再多说了。 “奴婢告退。”青犁端着汤盅气呼呼的走了出去。真是恨不得把汤砸软珥身上,让她吐个够。 庄凘宸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问岑慕凝:“冰凌受伤拿的是什么?皇后是不是还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句话在岑慕凝听来,好像是她的出现,打搅了他和缨妃一样。暂且先忍下了心里的不悦,她缓缓的说:“臣妾这几日,将宫里的妃嫔名册和入住的殿宇细致的整理了一番。臣妾发觉,后宫的用度比先帝在时多了许多。却因为外头的战事不断,皇上又施行仁政减免赋税,导致国力吃紧。所以臣妾做了一些调整,还请皇上过目。” “请皇上过目。”冰凌伶俐的呈上了册子。 庄凘宸接过来细细的扫了两页:“皇后果然用心,这些进出,这么看着的确可以调整。” “不仅如此。”岑慕凝继续往下说道:“臣妾还有个提议,自臣妾起,宫里所有的妃嫔都可以力所能及的做一些事情。比如在自己的园子里种些蔬果,既可以观赏也可以食用。再比如换季的衣裳,可以自己宫里裁制。不光是宫女的,妃嫔们的也如此。再有,低位的妃嫔许久不能见皇上一回,日日清闲不说,还容易生事。倒不如给她们安排些活计,就如同在府中那样。劳力换来的银子,可以一小部分拿出来补贴各宫的开销,其余的她们可以自己使用。既不会因为月例银子不足而生出别的事端,又能做到人人都有事情,打发晨光。” “甚好。”庄凘宸满意点头:“皇后着手去安排吧。” “是。”岑慕凝从头到尾都没能感觉到,庄凘宸似乎不想她继续留在这里。于是她轻盈的起身,朝他行礼:“臣妾就不耽误皇上与缨妃说话,臣妾告退。” “且慢。”庄凘宸若有所思的拦了她。“姿阳的婚事所需安排的如何了?” “已经妥当了。”岑慕凝如实的说。 “甚好。”庄凘宸满意点头:“皇后做事越发的妥当了。十来日,培源就要归来。这次凯旋,朕心甚慰。正好双喜临门。” “多谢皇上赞赏,臣妾替表哥谢主隆恩。”岑慕凝再度行礼,保持着皇后该有的得体与从容。却始终没有再看他的眼睛。 “好了,你先回去,朕得空再去瞧你。”庄凘宸这么说,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庞。 “臣妾告退。”岑慕凝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她没有笑,眼底似乎还有失落。 这是,吃醋了! 庄凘宸唇角微微上扬,眼底略有得意。 “皇上,臣妾方才失礼于皇后娘娘,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不若寻个机会,臣妾去凤翎殿向娘娘致歉可好?”软珥忧心忡忡的说出这番话,是因为她也觉出了皇后的不高兴。 “嗯。你自己掂量。”庄凘宸只道这么一句。 “是。”软珥笑吟吟的说:“皇上觉得饿了,那臣妾吩咐人去准备午膳可好?” “嗯。”庄凘宸温眸看着她的脸,有时候恍惚间,真的觉得姿瓈回来了。可是仅仅是这么觉得,毕竟不同。 回去的路上,岑慕凝没有做声。偏偏青犁也安静的不行。 冰凌看看她,又看看她,两个人都跟脸被冻成冰坨一样,毫无表情。 回了自己的地方,冰凌才沏了一盏菊花茶,放了几颗枸杞和冰糖:“小姐,喝了消消火。” “消火喝这个有什么用。”青犁生气的时候,一张脸崩的紧紧的:“奴婢问过主子身边的人,缨妃这几日就住在擎宣殿。所以没看见她的轿子停在宫门外。恐怕这也是皇上没来陪伴娘娘的原因。这个以容貌迷惑君主的赝品,真是能做得出来。她才入宫多久,竟然就做到这个地步。娘娘,无论如何,您都不能再纵容她了。” “瞧你气的。”岑慕凝对冰凌道:“给她也沏一盏菊花茶,多放几朵菊花。” “娘娘,您不生气吗?”青犁好奇的看着皇后:“她可是为了抢您的夫君您的恩宠,才使的这些手段。皇上的恩宠,本来就只有那么多,她分走了您的,您就少了那些。” “若不是皇上点头,她能随意住进擎宣殿吗?”岑慕凝幽幽一笑:“就像那盅汤一样,她不喜欢,皇上就不碰了。即便是她想要分走,也得皇上愿意让她分啊。” “娘娘的意思……”青犁不禁打了个寒蝉。“皇上真的喜欢她了?可是她仅仅是那个旧人的替品,不对,她根本就是个赝品!” “赝品如何,皇上怜惜,便是珍品。”岑慕凝饶是一笑:“有时间在这里烦心,不如做好咱们该做的事情。后宫里,从来都是百花齐放的景致,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第一百一十二章:喜讯 暴雨过后的几日,酷暑肆虐着整个深宫。 皇后吩咐明清将冰窖里冰取出,入银瓮,以便使用。 自然并不是每一位妃嫔都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欣悡算是得脸的,皇后的眷顾,她也能吃上一碗冰镇的酸梅汤,且能守着那一瓮冰舒适的凉避暑。 “美人,奴婢刚用冰镇好的西瓜,吃着最是舒心爽口。”侍婢脆角笑眯眯的将切好的瓜端到她手边。 欣悡微微一笑:“你从哪弄来的西瓜,我听说今年进贡的西瓜半道上出事,碎了不少。所以只有皇上、皇后、太后以及缨妃宫里有。” “这是奴婢家里自己种的。”脆角眼底都是笑意:“昨个回家,娘给带的。” 欣悡尝了一块,果然味道不错。“又甜又冰凉,你倒是细心,切的这样好看。” “美人喜欢就好。”脆角很是高兴。 “只是这样好的东西,不能自专,你若带的有多的,再切一盘,咱们给皇后娘娘送去。”欣悡想着皇后待她不算薄,虽说从前在府里的时候有些不愉快,她也恨过皇后。但现在看明白了,她反而觉得有那么些曾经未必不好。 “奴婢已经准备好了。”脆角机灵的说:“只等着美人点头。” “你倒是很聪明,也知道我的心思。”欣悡凝眸打量着这个水灵灵的丫头。 “奴婢知道皇后娘娘待美人好,所以给美人准备的时候,连娘娘的一并也准备着了。”脆角笑起来,一对梨涡很是好看。 欣悡微微一笑,揪着她的手起身:“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 酷暑难当,岑慕凝依着银瓮坐着,身旁的青犁和冰凌殷勤的打着扇子。可她还是觉得热。 “也不知道这日头是怎么回事,好像要把万物烤焦一样。”岑慕凝用冰过的绢子敷脸,才觉得舒坦一点。 冰凌笑眯眯的说:“这几日,妃嫔们轮流来请安,咱们也认识的差不多了。除了那些还没被册封的御女,还没顾得上看,总算是有点成效。娘娘觉得热,想必是为这些事情所牵引,心不能真正的平静所致。” “你说的也在理。”岑慕凝想着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女子,簇拥在庄凘宸身边,那种感觉她没有入宫之前,从未想过。如今见了,只喟叹皇权的至高无上。也觉得他可怜。 那么多女人之中,有多少是因为爱慕而侍奉? 多半是权利的交换罢了。 “娘娘,欣……欣美人来了。”青犁还是不习惯称呼欣悡美人,差点害是叫出她原来的名字。 “怎么这时候过来,正是热的时候。”岑慕凝略点了下头:“领进来品茶。” “是。”青犁侧了侧身,欣悡就领着脆角走了进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欣悡笑着行礼,面容温和:“臣妾的婢子带了些自己家种的西瓜入宫,吃着可口,便想着给皇后娘娘送一些尝尝。” “有心了。”岑慕凝见脆角用在食篮里塞了些软垫,不免好奇。“为什么用这些裹着?”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是用来隔热的。西瓜冰镇过,若晒热了,便不好吃了。”脆角摆好了银揲子,还特意放了银签,一碟寻常的西瓜,被她巧妙的摆放好,看着就讨人喜欢。“请皇后娘娘品尝。” “你倒是伶俐。”岑慕凝微微勾唇,尝了一块。“果然甚好。” “娘娘喜欢就好。臣妾知道皇上最是眷顾娘娘,凤翎殿自有贡品瓜果。但臣妾身无长物,得娘娘抬举,便是想把有的,都奉于娘娘。”欣悡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未极尽谄媚,反而诚恳。“还请娘娘不要嫌弃臣妾这点拙心。” 她说的不错,因为她抬举了欣悡的缘故。太后那边已经断了对她的眷顾。从前每月的赏赐,如今一概停了。似是要跟她彻底决裂一般。 “你有这份心已经很好了。”岑慕凝微微一笑:“从前在府里,你就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本宫虽然抬举你到这个位置,但能不能获宠,过什么样的日子,只看你自己的本事。” “皇上一直不待见臣妾,若非有能耐的眷顾,就没现在的臣妾。无论将来如何,臣妾都不会忘记娘娘的恩典。”欣悡朝她行礼:“臣妾愿意为娘娘赴汤蹈火,但凭娘娘差遣。” “快扶美人起来。”岑慕凝对冰凌使了个眼色。 “美人请起。”冰凌上前,含笑将她扶起来。 “多谢娘娘。”欣悡温和道:“臣妾从前不懂事,可娘娘却慈心包容臣妾。往后,您若不嫌弃,臣妾一定会尽心竭力的为您分忧。” “甚好。”岑慕凝渐渐的冷了脸:“这深宫之中,看着风平浪静的,实则处处都是漩涡。本宫独立支撑会很辛苦,若身边有如你这般机灵的姐妹相互扶持,自然就又不同了。往后的路也会平顺许多。” 听皇后这么说,欣悡不免踏实:“承蒙娘娘不弃,臣妾一定会尽力为娘娘分忧。” 她的话音才落,明清就在门外禀告:“皇后娘娘,缨妃来给您请安了。” “缨妃怎么也这时候过来,倒是不怕热的。”青犁没好气的白说了一句。 这么听来,欣悡倒是听出了一丝怨怼。看来缨妃得宠,皇后心里很不舒坦。 “请进来。”岑慕凝无奈的冲青犁摇头。 青犁这才去请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软珥进来的时候,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裙褂。头上簪了一支浅绿的绒花。看上去倒是清爽。“欣悡妹妹也在。” “臣妾见过缨妃。”欣悡冲她行礼的时候,唇角的笑容有些冷:“缨妃姐姐近日一直陪伴在皇上身侧,倒是难为你这么热的时候有空过来给娘娘请安。” 这话已经表现出明显的不满了。 软珥饶是轻笑,语气温和:“给皇后娘娘请安自然是不分什么时候、热不热的,只要有心便好。不然欣美人不也择这时过来吗?” 欣悡幽幽一笑:“这是自然。缨妃姐姐恐怕是这后宫最有心的人了。之前太后抱恙,姐姐在太后身边侍奉的殷勤。如今太后好转,姐姐便在皇上跟前殷勤伺候着。这会,姐姐又来给皇后娘娘尽心了。妹妹自问愚钝,必得跟着姐姐好好学一学您这份心。” “妹妹是因为之前的事情怨我吗?”软珥很直接的问道:“就因为我没有让你进内室侍奉太后吗?” “自然不是。”欣悡抿唇:“太后凤体金贵,臣妾能为太后尽孝,无论是在内殿还是在外殿,都没有任何不同。何况我也不敢怨缨妃姐姐啊。这宫里除了皇后娘娘的殊宠,也就姐姐能陪伴在皇上身侧,羡慕都来不及,怎么敢怨。” “好了。”岑慕凝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打嘴仗,怪乏味。“天这么热,说这些话费精神,别上了火才好。青犁,赐菊花茶。” “是。”青犁心想,有欣悡在,怼软珥两句也是极好的。 软珥看了一眼那茶盏里的菊花,起身朝皇后行礼:“娘娘赐茶,臣妾原本不该推辞。可是御医叮嘱臣妾,忌生冷之物,菊花性寒,臣妾只能欣赏,恐怕要辜负娘娘美意了。” 欣悡不免好奇:“姐姐又不是纸糊的人,怎的身子这样若。几朵菊花而已。” 软珥转过脸去,眼底有一层薄薄的得意:“妹妹有所不知……” 往下的话,她没有说,仅仅是轻轻的抚摸自己平坦的腹部,冲着欣悡娇美一笑。 青犁眼眸一紧,登时就明白了:“缨妃娘娘莫非是有喜了?” 欣悡听了这句话,才算是解读了缨妃眼神的里蕴藏的含义,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种感觉,就是人们说的不寒而栗吗? “是。”软珥浅笑吟吟的起身,朝皇后行礼:“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前几日臣妾侍奉皇上研墨的时候,在擎宣殿晕眩,请了御医才知道自己有喜。只是身子孱弱,未能及时向皇后娘娘禀明。这几日,因着皇上怜悯,就没叫臣妾挪出擎宣殿,更是不得空来给娘娘请安。还请娘娘恕罪。” 她拘着礼,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比夏日里的阳光还要刺眼。 “这是喜事,你坐吧。”岑慕凝温眸道:“皇上体贴,让你在擎宣殿里好好将养身子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是皇上的第一子。对你格外的眷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天热,你该好好安胎,往后就不必来本宫这里请安了。若有什么需要,吩咐你身边的人来禀告一声就是。”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软珥轻盈起身,暖心笑道:“臣妾也盼着能给皇上生下个皇子便好了。但是皇上说,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一样喜欢。” “是呢。”青犁没忍住,不给她两句怎么咽的下这口气:“若缨妃生下公主,必然与您一般貌美如花。你就是凭容貌取悦皇上的,您生下的公主,自然也会讨皇上喜欢。” 欣悡没忍住那绢子遮着口鼻,笑了。 软珥的脸色则隐隐的不好:“无论是为何,臣妾能得皇上抬举,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可不是么。”青犁不依不饶:“这福气可是天赐的,缨妃娘娘得好好捧着。千万别手送了,掉地上打碎了!” 软珥冲她微微一笑:“放心,臣妾是个惜福的人,自然明白如何捧着。臣妾先行告退了。” 目送她出去,欣悡才起身:“臣妾也先告退了。” 岑慕凝轻微点头:“去吧。” “娘娘安心便是。”欣悡与她对视一眼,离开的步子有些焦急。 冰凌隐隐不安,压低嗓音问:“娘娘,欣美人这架势,不会出什么事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忍心 “外头太热了。”岑慕凝只觉得一股股的热浪从门窗涌进来,整间厢房如同一个蒸笼,闷的人喘不过气。与冰凌对视一眼,她才温眸一笑:“欣美人要做什么,能不能做好,都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且这两个人,都是太后经手调教,说不定会用的手腕也差不多,咱们只管看着就是。” 青犁站在一旁有些失神,好半天都没说话。 “你这时怎么这样安静。偏是方才对着缨妃牙尖嘴利的。”岑慕凝好奇的问。 青犁缓过神来,蹙眉道:“不瞒皇后娘娘,这软珥的容貌和从前那位着实是太像了。也不知道是制衣局故意送了差不多款式的衣裳来,还是主子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从前那一位,故意把她装扮成现在的样子……那个人,在主子心里留下的烙印太深了,奴婢怕主子被太后送进来的这些花枝招展的妖精勾起了埋藏心底的记忆,只怕真的如此,主子会冷落娘娘您。” “无妨。”岑慕凝想也没想吐出这两个字。 “娘娘您的意思是……”青犁不解的看着她,对她的不在意颇为惊诧。 冰凌连忙遮掩:“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她不会让黄桑疏远自己的,必然能想出应对之法。” 岑慕凝也是点了下头。 青犁这才松了口气:“奴婢还以为娘娘您对皇上没有信心呢。其实无论您当初入府的初衷是什么,如今既然心愿达成。又成了皇后,陪伴在主子身边,奴婢自然希望您与主子琴瑟和谐,恩爱绵长,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千古佳话…… 岑慕凝只觉得这个字拥在她和庄凘宸身上,特别的突兀奇怪。“对天子而言,聪明而顺从的女子甚好,愚钝貌美的女子甚好,能生会养的女子更胜一筹,但这些,他未必离不开。只有能辅佐他,陪伴他,领略他心意的女人才不可或缺。” “是啊。”青犁连连点头:“皇后娘娘明艳动人,又深得主子的信任,且您是这后宫最能为皇上分忧的人。若再能添个皇子,就更没有人能取代您的位置了。娘娘放心,奴婢已经着手去安排宫外最好的郎中,容后会接进宫给您调养身子的。你还年轻,一定还有机会。” 倒是没想过自己生一个庄凘宸的孩子。岑慕凝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互相利用才贴切。这种互为彼此的助力,来达到各自目的的关系,与其说是情分,不如说是合作。 默契与否,就要看配合的怎么样了。至于孩子,他不是已经有了么! “不说这个了。”岑慕凝微微一笑:“宫里可能会有大事发生,你们都谨慎些盯着。” “奴婢明白。”青犁略点了下头:“若是露出端倪,奴婢便设法拆解,想来她们也不会真的闹出什么大事情。欣悡未必敢对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动手。” “她未必不敢。”岑慕凝不以为然的笑着,眼神里有股子说不出的凉:“不过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本宫始终不希望残酷的争斗,波及到无辜的孩子。该怎么做,青犁,你看着办。” “是。”青犁恭敬的应下:“奴婢一定会好好的盯着欣美人,不让她行差踏错危及到主子的孩子。但那缨妃仗着有孕,竟然连续数日住在擎宣殿与主子作伴,若传出去,只怕也坏了规矩,损了主子的名誉,倒是不得不教训。” “姑且忍耐吧。”岑慕凝笑吟吟的说:“她如今可金贵着呢。” “是啊。”青犁撇嘴:“生金蛋的母鸡自然金贵。” “噗嗤。”冰凌没忍住笑出来:“这话可不能乱说,叫人听了去,岂非要怪你贬损圣誉了。若皇上的爱妃是只母鸡,皇子成金蛋,那皇上岂不是……” “你这坏丫头,你竟敢曲解我的意思。”青犁瞪她一眼,双手朝她伸过去,每根手指规矩的弯曲做抓挠状。“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不要……”冰凌只是看她这个动作,就觉得浑身痒痒,吓得乱跑乱跳的。 “嘿嘿,看你往哪跑……” 方才还没有生气的宫殿,因为这连个俏皮的丫头变得生机勃勃。 岑慕凝看着她们奔跑追逐,陶醉其中,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这般开怀了。她多想做一个心无杂念,好好生活的人,可惜她的快乐随着母亲的离开,很难再找回来。 如今也就只能看着别人开怀大笑,假装自己也是快乐的。 凤鸾殿的情形,却恰好相反。 这些日子,太后只用自己信任的御医,喝他开的药。为了能尽快康复,只要打发了殿里伺候的人出去,她便咬着牙,坚持下床行走,以此来恢复体力。 蕾祤一直在她身边侍奉,任劳任怨。善解人意的她,只要太后一个眼神,都无须开口,便会将太后所需准备妥当,亲手奉上。 却偏偏,太后对她仍然没个好脸色。 蕾祤只得加倍小心的伺候,生怕太后生气,将她打发走,亦或者是——灭口。 “太后的身子好多了。”胡御医恭敬的朝太后行礼:“这几日,太后按时服药,配合行走,加之微臣用针疗、推拿之法,已经确保太后淤塞的血脉,恢复畅通。相信再用药配合滋补的膳食调理些日子,太后便可以恢复如初。” “甚好。”太后微微一笑:“哀家总算还是个有福气的。” “太后洪福齐天,自然是贵不可言。”胡御医少不得奉承。 “罢了,你也乏了,今天就到这里。”太后摆一摆手。 “微臣告退。”胡御医行了礼,带着提药箱的内侍监一道退了出去。 蕾祤这才将内室的门关好,随手端了一盏温水给太后送去。“太后,喝点水润润喉吧。” 太后接过盏,慢慢的喝起来。 蕾祤在一旁拿着绢子候着,只等太后喝完水,为她拭去嘴上的水渍。 “蕾祤,你可知罪吗?”太后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蕾祤当时就跪了下去:“奴婢知罪,请太后责罚。” “哼。”太后绷了脸,将盏里的水泼在她脸上。水还是温的,倒也没有那么不舒服。“你也伺候哀家这些年了,哀家身边的人里面,你是最得哀家信任的。你记得哀家喜欢什么样温度的水,你也知道哀家最恼火什么事情,却偏偏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哀家一刀,蕾祤,你是不是活腻了?” 心梦的一震,蕾祤连忙伏下,额头紧紧贴在地上:“太后,当日奴婢遗失了解药,生怕因为刀伤的缘故,会加剧毒性侵入您的凤体,这才会将……” “哀家苦心孤诣的自残身体,也要扳倒皇后。却竟然成了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几乎送命。”太后满脸的怒气,眸子里也是熊熊火焰:“你是哀家身边最亲近的人,你遗失解药在先,道出实情在后,陷哀家于绝地,蕾祤,哀家你给哀家一个理由,一个还能容你活着的理由。” 心颤抖的厉害,蕾祤越是想不去颤抖,反而越抖的厉害。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如此。 “太后明鉴……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奴婢无论如何都不敢忘记您这些年的教诲,是皇后太过狡诈,命人夺走了解药,是皇后娘娘的手腕太毒辣,几乎要了您的命。奴婢一定会设法让皇后自食其果,唯有如此,才方能抵偿奴婢的过失,还请太后成全奴婢,给奴婢一次为您尽忠的机会。” “哼。”太后微微虚目,眼睛里的锋芒却没有遮住。“哀家都斗不过岑氏那个贱丫头,你就有法子?” “有件事情,奴婢还不曾禀明太后。您昏迷的日子,皇后抬举了欣悡,如今欣悡得皇后册封,已经是欣美人了。” “那又如何?”太后不悦道:“哀家屡次扶持她上位,她却一再被皇上嫌弃。一颗没有用,又倒戈相向的棋子,哀家留着她有什么用处?同理,你就是铲除了她,对哀家又有什么益处?” “太后,她如今是皇后的人。在您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本是想要在您身边伺候的,可是缨妃不许。她与缨妃已经生出心结,这时候缨妃又有孕在身,倘若欣美人得皇后的授意,对缨妃的孩子下毒手被抓个正着呢?那皇后不就坐稳了谋害皇嗣,悍妒凶残的罪名么……” “说下去。”太后看着蕾祤,语气微臣。 “那欣悡是太后您养育调教多年的人,却能被皇后轻易收买,足见此人该死。奴婢心想,不如给她编造一个身份,亦或者是一位亲人,让她在最后关头,利用这莫须有的亲人逼迫,令她咬死皇后所为不放,反将一军,使皇后被动却又无可辩驳,皇上多疑,必然会为此疑心皇后。到时候,就算不能一下子扳倒皇后,也总算在帝后之间插了一根钉子……” 蕾祤喘了口气,恢复了恭顺的模样:“还请太后定夺。” “注意是不错,可若真的按你说的去做,哀家岂非是要少了个孙子?”太后惋惜的说:“那毕竟是皇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皇子。你叫哀家如何忍心?” 第一百一十四章:预防 蕾祤并未说过要那个皇子的命。 她只是说嫁祸皇后指使欣悡谋害皇子,这样的时候被捉个正着而已。 只是看太后的神情,似乎不死不休,一时间,她又不敢贸然开口。 “怎么?”太后虚着眼睛细细的打量她,语气不善:“你是只敢说不敢做吗?” “奴婢是觉得,只要皇后娘娘存了这样的心思,皇上就已然容不下她了。”蕾祤小声的说:“未必真的要伤及龙裔……” “哼,愚蠢!”太后不悦道:“若仅仅是有这样的心思,却未能成事,焉能引起皇上的怨恨?若那个孩子,还好生生的活在缨妃的腹中,没叫皇上看见血淋淋的一幕,没有丧子之痛,皇上如何能抛得下与皇后的情分?缨妃又怎么会把全部心思用在复仇上,向皇后讨回公道?你出手了,却不痛不痒的打了皇后一下,等皇后翻过身来还击,你可有本事接着?” 蕾祤朝太后叩首:“是奴婢愚钝,多谢太后提点。既如此,那缨妃的孩子……便是不得不牺牲了。好在皇上的后宫,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妃嫔,一定会为皇上诞下许多皇子。而这个孩子,能为太后整治后宫纲纪,为皇上肃清身边的佞妻毒妇,也算是一桩功德。必然会早登极乐。” 太后闭上眼睛,好半天都没有做声。 蕾祤的心却一直忐忑难安,不知道太后会不会留下她这条命。 良久,太后才微微睁开眼睛,觉得透进来的日光太刺眼,便用手遮住了眼睛。“哀家不得不如此,这也是他的命。何况还没出生,谁又能断定缨妃怀的,就一定是个皇子?” “太后所言极是。缨妃若怀的只是个公主,小公主还未出生就能为太后您分忧,实在是有福气的。”蕾祤很讨厌自己如今这副谄媚的样子,可若不如此,她恐怕活不下来。想到这里,她便也不怕了。“还请太后成全奴婢这点拙心,让奴婢能为太后分忧。” “好吧。”太后叹了口气:“左右哀家如今,身边也就只有你得力。你若办得好此事,哀家便偿你心愿。” “多谢太后恩典。”蕾祤如获大赦,心头的大石头似是被人抬走一半。 “怎么不问问哀家打算成全你什么心愿?”太后却极有兴致的同她继续往下说。 “能好好侍奉在太后身边,为太后尽忠,就是奴婢最大的心愿。”蕾祤哪里敢提别的,能活着就不错了。 “哼哼。”太后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怎么,你的心愿什么时候改了?原本不是想去皇上身边伺候吗?” “太后……”蕾祤的心咕咚一声,连忙伏在地上重重叩头:“奴婢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奴婢是太后的奴婢,好好侍奉太后才是奴婢必胜所求。” “得了吧。”太后轻嗤一声:“你当哀家看不出你心里的怨怼?你早就喜欢皇帝了,哀家还是贞太妃的时候,每每皇帝来宫里请安,你便欢天喜地的迎上去。哪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你也满不在乎。这回的事情,说是为哀家好,何尝不是不想在皇上面前丢了你的命,亦或者失了你的前程。你才会对皇上那般说出实情……” 蕾祤战战兢兢的抬起头,对上了太后锋利的目光:“奴婢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太后,可是向皇上说出实情,奴婢也确实是想让皇上设法救太后。若没有太后,奴婢何来的前程?” 又是好一阵沉默,太后一直眼珠不错的盯着蕾祤的眼睛。好半天,她才喟叹了一声:“罢了,你总算是说了一句实话。若没有哀家,你的命数也不过就是个死。蕾祤,你伺候哀家多年,哀家也并非没有替你打算过。如若你真的办好这次的事情,哀家定会偿你心愿。其实这些年,哀家送去凘宸身边的女人不少,除了缨妃,没有一个有机会怀他的孩子。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蕾祤似是明白,又不能全然说清楚。“还请太后赐教。” “皇帝的心病,便是哀家当初赐死了他的心上人。所以哀家无论将谁送去,皇上都会觉得那是一种补偿,是哀家放下身段的讨好。他怨恨哀家,自然会痛恨这些女人。所以,哀家这样将你送去,只能是害了你。可若是你和哀家翻了脸,却得到皇帝的垂注,自己争取到属于你的前程,那就不同了。”太后捏住了她的下颌,微微用力:“你懂了?” 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蕾祤的心像是被一道光照亮,整个眼神都跟着亮起来。“奴婢懂了!” “甚好。”太后这才放心一些,笑里添了一抹温柔:“你能明白哀家的苦心就好。” “太后对奴婢这样好,奴婢结草衔环,必用此生相报。”蕾祤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愿一定能达成。她期盼了这些年的梦,就快要实现了。 夏夜的风吹静了整座宫殿,直到天亮,蝉和鸟儿又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唤醒了睡梦中的人们。 听说皇上要来凤翎殿,岑慕凝故意让冰凌在内室熏了好入眠的香料。一个人沉沉的睡去。 庄凘宸原还想着能喝一盏她烹的茶,却没来时,她正睡着。 “皇后怎么这时候了,还在睡?”庄凘宸疑惑的问了冰凌。 冰凌忧心忡忡的朝皇帝行礼,方才回话:“启禀皇上,昨晚娘娘没有睡好。早起妃嫔们来请过来,她便又歇下了。” “为何没睡好?”庄凘宸不免疑惑。 “还不是昨儿个,缨妃和欣美人在娘娘面前好一番的唇枪舌剑,闹得娘娘心绪不宁的。”青犁端着热茶进来,语声有些大。“主子,皇后娘娘单纯些,又是头一回料理宫中的事情。这么多妃嫔若个个得了恩宠都要来皇后娘娘面前显摆一番,还让不让娘娘活了!” “这话也就你敢说。”岑慕凝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蹙眉坐起来。“皇上来了也不唤醒本宫,只会在这里嚼舌。越发没有规矩。” 她就着冰凌的手起身,朝庄凘宸行礼:“臣妾失仪,请皇上恕罪。” “罢了。”庄凘宸看她疲态难掩,确实憔悴,才温和的说:“她们喜欢闹,你不听便是。何必苦着自己?” 岑慕凝拢了下耳边的碎发,有些惆怅的看着他:“欣悡在王府的时候一直在臣妾身边伺候的甚好,前些日子母后抱恙,她去侍疾,又被缨妃给拦在凤鸾殿外,只叫做粗活。虽然她不得皇上喜欢,可毕竟是母后母家精心调教的人,臣妾想着给她个名分也就是了。到底她是个感恩的人,时不时就来臣妾这里请安,陪着臣妾说话,侍奉殷勤。没想到这样一来,却惹得母后不高兴了。缨妃是母后送进宫的,两个人之间闹了些误会,臣妾也是想着劝解一二。毕竟缨妃有孕在身,总是心中郁闷也不好。” “朕是要你用手腕打点后宫即可,就没让你当和事佬。”庄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你为她们费心费力,她们若得宠,可还记着你的好?” “呵呵。”岑慕凝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庄凘宸又捏了她的脸颊。 “皇上这可是说了一句大实话。”岑慕凝拉着他的手走到软榻边,一并坐下。“她们不记得臣妾的好无妨,只要能尽心侍奉君上,侍奉母后,就是臣妾的福气了。” “哼。”庄凘宸把住她的双肩,用一种挑衅的眼神看着她:“这倒是不像你说的话。” “那臣妾该怎么说?”岑慕凝不解的看着他的眼睛。 “你不是该劝朕远离奸妃吗?”庄凘宸微微蹙眉,看不穿这个女人眼睛里到底都藏着什么。 “皇上从来不是沉迷美色的庸君。您做每件事,必然有做的道理。臣妾对您,若这点了解都没有,岂不是当不得您的皇后了。”岑慕凝也在探索着他眼睛里的秘密。 虽然这样亲密无间的坐着,虽然他看她的眼神会略微温柔,可是他到底在想什么?她看不透。 庄凘宸没说话,只是把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揉着她有些乱的头发。 岑慕凝就像一只好几天没见到主人的猫,温顺亲昵,倒也是小鸟依人的样子。 “皇上,缨妃的胎,能不能交给太后亲自照顾?”岑慕凝忽然开口。 “为何?”庄凘宸不解的问。“母后的身子不是还没好吗?又如何有心力去照顾缨妃?” “欣美人如今与臣妾走得近,她又与缨妃不睦。万一缨妃的龙胎有什么闪失,欣美人被波及,那最终的罪责都会尽数落在臣妾头上。”岑慕凝似是未卜先知一般,故意说了这么一番话。她就是想要让庄凘宸心里有个底。 等东窗事发的时候,便也好拿这套说辞来为自己开脱。 “不会。”庄凘宸捏了捏她的手:“朕相信你。若你不想缨妃有孕,一剂红花就能了事,无需这般麻烦。” “……”岑慕凝楞了一下,不知道这话怎么接。到底是他不在意那个孩子,还是在他心里,她就是这么干脆利落的狠! “朕饿了,陪朕用午膳可好?”庄凘宸看着她乱蓬蓬的头发,轻哂道:“皇后今日的模样,还真是秀色可餐。” 第一百一十五章:由命 虽说是凯旋而归,可褚培源十分低调。 他穿着寻常的衣裳,骑着马,与两名随从直接回了褚府。一路上都不曾惊动旁人。 原以为褚家的人不知道他提前归来,府中还是如常的安静。却不料才拐进通往府门的巷子,就被来往的马车堵住了去路。 “这些人做什么的?”褚培源不悦的问了身边的随从一句。 随从摇头:“小人这就去查问。” “罢了。”褚培源未免横生枝节,摇头道:“还是经由侧门进府吧。” “是。”随从牵着马掉头,经由一道不起眼的侧门进了府。 “这不是少爷吗,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管家迎上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确定是他才满面笑容:“奴才这就去禀告老爷,还请您稍后。” “不忙。父亲这时候在会客?”褚培源不解的问:“今儿是什么日子?府里怎么会这样热闹?” 管家利落点头:“少爷凯旋而归,褚府双喜临门,自然是有宾客上门。少爷既然先回来了,也正好跟着热闹热闹。” “双喜临门?”褚培源一头雾水:“还有一喜从何而来?莫非皇恩浩荡,父亲又加官进爵了?” “少爷还不知道吗?”管家有些诧异:“皇上为您和姿阳公主赐婚,只等着您回皇城述职,正好完婚。” “什么?”褚培源脑子轰的一声,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皇上赐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不等管家开口,他转身就往外走。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管家从他的脸色和语气判断,似乎不满这桩婚事:“糟了,这可能是要坏事。来人,赶紧追上少爷拦住他,我这就去禀告老爷。” 褚荣志急三火四的赶来是,随从没能拦住褚培源,他已经骑着马离开了府邸。 “少爷去了哪?”褚荣志一脸的不痛快。“怎么才进家门就往外跑?一点规矩都没有!” “老爷,少爷说他要入宫,求皇上收回成命。”那随从已经吓得脸色发青,他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老爷,奴才苦劝无效,还被少爷给了两拳,这才没能拦住……” “你说什么?他要去求皇上收回成命?”褚荣志脸色大变,一口气顶上来:“他……他……他这是不要命了吗?才打赢了一场胜仗,就连他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竟然敢违拗皇命。来人,快来人,赶紧去追,务必要在宫门外将他拦下,实在不行,也必须他见到皇上。无论用什么方法都得赶紧把他带回来。对,管家,你赶紧给皇后娘娘飞鸽传信,若是少爷进了宫,也就只有皇后娘娘能将人拦住。” “是。”管家知道这事情耽误不得,紧着就去办了。 褚荣志叹了又叹:“这臭小子,肯定是打仗把脑子打坏了。姿阳公主乃是皇上的妹妹,本朝的长公主,能下嫁是他的福气,竟然还敢犯浑,真是岂有此理。” 他闭上眼睛,已经没有心思去应酬那些宾客了。褚家很可能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给连累,他哪里还有心思在一边粉饰太平。“来人,去正门向未曾入府送礼的各家家丁致歉,就说老妇人忽然病了,我抽不开身。再着人去请个郎中进来,以免叫人看出破绽。” “是。”家奴迅速的退了出去。 褚荣志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褚培源离开的方向发愣。可千万别生出什么祸端,这好不容易才捡起的太平,万万不能救这么断送在他手里。 飞鸽传书,很快就送到了岑慕凝手里。 冰凌面色凝重的看了之后,才小心翼翼的交给她:“小姐,舅少爷这是疯魔了吗?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回有赐婚的恩典。换做旁人,那还不得敲锣打鼓的进宫谢恩。他倒是好,竟然迫不及待的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皇上的心性,您也是知道的。若是不阻拦,舅少爷这回怕真的要闯祸了。” “把这个烧了。”岑慕凝把信递到她手里:“别叫人看见。” 她站起来,对青犁道:“皇上这时候在做什么?” “回娘娘的话,主子这时候应该是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青犁略微一想,道:“主子说过晚膳还在砸门宫里享用。说不定等下忙完,就正好过来了。” “那可不行。”岑慕凝蹙眉道:“万一撞见表哥,褚家就遭殃了。这样,你速速去找欣美人。让她去给皇上请安。欣美人是聪明人,你只要让她现在去,她就会办妥的。别的话,不必多说。” “是。”青犁虽然是答应,可是还是多问了一句:“但褚少将军入宫,若只是给娘娘您请安,却不曾面圣谢恩,不是同样坏了规矩吗?” “所以我必得先劝服了他,再让他去面圣,方才能解眼前的危机。”岑慕凝心里是一点把握都没有。年少的时候,母亲经常带着她去外祖父家里。那时候,表哥成日带着她玩,两小无猜倒是热络。可渐渐地,年岁长了,母亲又少回母家,与表哥也就逐渐生分,到最后一年也见不到一回。 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劝服他,却只能硬着头皮上。 烧了信,冰凌陪着她往宫道上去。那是觐见皇上的必经之路。 岑慕凝希望褚府的人能将他拦在宫外,却不想还是见到他气势汹汹的骑马进来。她亭亭玉立在那条路的正中央,眉目冷清。看他的眼神,都是冰凉的。 褚培源没有办法,不得不从马背上跃下来。 刚下马,明清就赶紧把马缰拉住,召唤了个内侍监,牵着马就走。生怕褚将军又骑上马,继续威风凛凛的往皇上的擎宣殿冲。 “给皇后娘娘请安。”褚培源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她:“皇上赐婚,皇后娘娘您恐怕是第一个知晓的吧?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你父亲一样,觉得褚家需要有这么一个光环套着,才能风风光光的手刃尊敬?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攀附权势,就不惜出卖自己的人?慕凝,你到底还是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慕凝,你为什么变得这样陌生?你就那么想我娶一个我根本不爱的人,成日里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虚度光阴吗?” 他这番话,因为夹杂着怒气,说的格外铿锵。 给岑慕凝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用雪雹子,一下一下往她身上砸。又凉又疼,速度还飞快,弄得她想要躲避都来不及。 “皇后娘娘是不屑和我说话吗?”褚培源气的不行,脸色透着清冷。 “你这样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大堆,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你可有见过姿阳公主吗?她可是皇上还未出阁的最后一个妹妹。她生的貌美,又是殷太后嫡出的女儿,身份贵重,配得上做你的妻子,褚家的媳妇。” “我的话,看来皇后娘娘一句也没听懂。”褚培源不想和她说下去,兀自往前一步。 岑慕凝猛的张开双臂,宽大的袖子在风中飘曳,上面的牡丹花开白蝶戏图案,格外好看灵动。“若不是我拦着你,你一记鞭子就骑马闯进内宫,直接进了皇上的擎宣殿。知道的,是你惦记此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凯旋而归,功高震主,要给皇上几分颜色呢!你又是否知道我在说什么?” “罢了,你让开。”褚培源嫌弃的笑了下:“鸡同鸭讲,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自会面圣,求皇上收回恩典。” “收回恩典怕是不能了。”岑慕凝语气沉冷的说:“凭本宫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应该会找一只活鸡跟公主拜堂。至于你,活着是褚家的骄傲,死了就是褚家的不肖子孙。你的妻子,只可能是姿阳公主。是生是死,你瞧着办。” 褚培源的眉头微微一动,他不明白为什么劝他、威胁他的人,会是岑慕凝。“你就那么想让我娶公主?你就那么放不下皇室的富贵吗?一个公主有什么非娶不可的价值,就因为她背后是你的夫君,是皇上?你可知道,人这一辈子,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多么难能可贵?就算要我用我的命去换,也未尝不可。” “好好好!”岑慕凝连连鼓掌,笑的明媚入春。“表哥不亏是我的表哥,颇有心气,又是个硬骨头。绝对不会向权势富贵低头。可我还是想问表哥一句。命都没有了,你那什么呵护你想要呵护的人?你怎么和你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你要她看着你去死,然后沦陷在痛苦里挣扎度日,耗尽下半辈子的心力吗?你死了,你是痛快了,你还能成就一段佳话,说你刚直不阿,宁死不屈,为了心爱的人倾尽所有。后世那些可爱的姑娘们,说不定还打从心里期盼找到你这样,用情专一,至死不渝的情郎呢?可是你告诉我,有什么用?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兄弟姐妹,还有我,我们怎么面对没有你,甚至被你拖累的余下的日子?你自己死完全可以,我相信你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要整个褚府陪葬,你也愿意吗?要你的至亲一个一个为你去死,你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能做到,我敬你是条汉子。” 褚培源听了这番话,完全傻掉了。他一句请皇上收回成命,很可能累及褚府满门。那么多人,因为他的不肯妥协而送命,真的就是他所追求的刚直不阿,至死不渝吗? “表哥。”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没见过姿阳公主,怎么知道她不适合你呢。说不定你们一见倾心,会成为让别人羡慕的一双璧人。做人,有时候太倔强太强硬了未必是好事。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褚培源看着岑慕凝的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看着看着,她的样子就变得模糊起来。越是想看清楚,反而越看不清楚。有好几次,他的嘴唇都在微微的动。像是要说什么,可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若能接受她,皆大欢喜。若不能。公主不喜欢的夫婿,是可以和离的。那么多迂回曲折的方式,为什么一定要硬碰硬,弄得不欢而散呢?”岑慕凝收拾了脸色,语气也微微温柔:“表哥,我们都经历的了很多事。从当初的懵懂无知,到现在满手血腥,难道还要活的那么天真,以为自己能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吗?实际上,再锋利的石头,也会被流水磨平棱角。你我如此,褚家如此,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君主,也未尝不是如此。何必自讨苦吃?” 褚培源双眼泛红,看上去格外的可怜。 “我并不是什么都要按自己的心意来。就这么一件事,唯这么一件事。慕凝,为什么仅此而已,都求之不得?”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离奇。”岑慕凝幽幽一笑:“我记得年幼放灯,无论是什么节,无论放什么灯,我都会在上面写,乞求阖家美满,父母安康。可是,我唯一的这个愿望,不是也没能实现吗?” “慕凝,要不然你跟我……”到嘴边的话,褚培源咽了下去。可是他眼里渴望的光芒,却那么清晰。 岑慕凝温婉一笑,明艳绝伦:“我跟你不同。没有我心中所求,我可以要别的。不是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么!未必就不如我们期望的那么美好。我很喜欢我现在的日子,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惊涛骇浪。每天都有要操心的事情,每件事情都要做的谨慎仔细。我是为了岑氏,也是为了褚家。若母亲在天有灵,也必然会劝阻你不要这么冲动。表哥,回去吧。婚期已经定下来,回去好好准备着。” 知道这些事改变不了了,褚培源心底的失落无法言喻。但既然她希望如此,便如此吧。 “给皇后娘娘请安。”梁宝的声音突然响起,让岑慕凝心头一紧。 “你怎么过来了?”岑慕凝转而看着他:“是不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启禀娘娘,皇上得知褚少将军入宫,吩咐奴才来请。”梁宝低眉道:“请将军即刻随奴才面圣。” “遵旨。”褚培源拱手道:“臣告退。” 冰凌惶惶难安的看着他随梁宝去,蚊音道:“小姐,舅少爷这般的不情愿,会不会面圣时犯糊涂啊?”岑慕凝反而很看得开,仅仅笑了下:“听天由命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别扭 内殿之中的甜香味道,让褚培源很不习惯。 他没想阴狠成性的瑞明王殿下,摇身成九五之尊了,连性子也变了。从前喜欢血腥气,如今竟然被这样的甜气所迷惑,只是慕凝从不喜欢这种味道,那他的喜好,又是源于何人? “微臣给皇上请安。”褚培源沉着的行礼:“微臣迟来给皇上请安,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这时候才顾得上看他一眼:“平身。坐吧。” “微臣不敢。”褚培源想着慕凝的话,表现的略微谨慎。 “无妨。”庄凘宸放下了手里的折子,示意他宽座:“这里没有旁人,你是皇后的表哥,自然也是朕的姻亲。何况你马上就要迎娶朕的皇妹了,在内殿唤朕一声姐夫也未尝不可。” “皇上赐婚乃是皇恩浩荡,微臣卑微,承蒙皇上错爱,只能恭敬领受皇上天恩。”有那么一瞬间,褚培源是想求皇上收回成命的。可是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他的心就狂跳不止。 如果因为他的莽撞,真的连累无辜的人,他百死也不能赎罪。 “朕赐婚也是看中你们褚家。你们褚家三代报效朝廷,个个英勇善战,为保百姓而战,开疆拓土,功不可没。你虽则年轻,却也为朕漂漂亮亮的赢了这场仗。朕听闻你乔装改扮,只带着两个随从,就混进了敌军安营扎寨的萧城,摸清了他们的布防不说,竟然还能内外联合,短短几日击破这固若金汤的要塞之城,当真是令朕刮目。” “皇上谬赞了。”褚培源沉着道:“皇上器重微臣,给微臣报效朝廷的良机,培源怎敢辜负皇恩。” “你何止没有辜负真的期望,你还让朕从你的身上看到一统江山的希望。”庄凘宸满意的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透着坚韧:“朕会给你更多机会,去施展你的才华展现你的抱负,为朕分忧。想来皇后也会十分欣慰的。” “多谢皇上栽培。”褚培源凝重跪下:“谢主隆恩。” “平身。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多礼。”庄凘宸的脸上虽然看不见笑容,但说话的语气不难听出他是很高兴的。“如此甚好,你安然无恙的回来,朕和皇后也就踏实了。回去好好歇着,待吉日一到,便于公主成婚。朕已经命人在褚府相连的一块地兴建公主府,这时候也修建的差不多了。姿阳是朕最后一个没出阁的妹妹,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微臣遵旨。”褚培源的心一点一点的凉透了。对他而言,这世上唯一所求,终究是求之不得。 如是又说了一会儿话,他便匆匆告退。 庄凘宸在他离开之后,才慢慢的冷了脸。 “主子,您真觉得姿阳公主能够笼住这位额驸的心吗?”殷离若有所思的说:“听闻姿阳公主素来与皇后娘娘不睦。如今看这形势,唯有皇后娘娘才能劝额驸改变心意。属下只怕公主嫁去褚府,今后的日子也未必那么舒心顺遂。” “朕为她铺了路,要怎么走,是否走的安稳,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庄凘宸微微挑眉,语气沉冷:“到底是皇后有福气,相府笼络的是朕的言官御史,褚家又攥着朕的半壁江山。” “还是皇上有远见,目光如炬。”殷离的眼底微微闪烁着着清光:“才会从那么多绝色佳人之中,挑选了皇后娘娘为妃。” 庄凘宸眉心蹙紧,目光锋利的划过他的脸。 “属下失言,请主子恕罪。”殷离顿时心弦紧绷,利落的跪下请罪。 “言多必失。”庄凘宸只给了他这四个字,又问:“对了,欣美人是不是还在侧殿候着?” “是。”殷离连忙点头。 “打发她回去吧。朕不想见她。”庄凘宸不喜欢太后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从前那些人也就只配给他暖床罢了,连他的孩子都不配有。可是一回,他因为软珥破例了。 软珥的容貌,分明只有七八成像姿瓈,可是每每看见她,就好像姿瓈回到他身边一样。 他总是回忆起和她在一起的时光,须臾间,又好像老天厚待,让他能重返那段美好的日子。明知道是假的,却偏要自欺欺人的当做真的。 “让梁宝去传……缨妃过来。” “是。”殷离答应了一声,又道:“可是皇后娘娘那预备了晚膳,皇上说过要陪娘娘用膳。” “哦。”庄凘宸想起来的确是这么说过。“罢了,让皇后自己用,告诉她朕不得空。” “是。”殷离领命退下,也觉出皇帝心,是被软珥给拐走了。 殷离将皇帝的原话转告了岑慕凝就匆匆离开了凤翎殿。 青犁没忍住,追了出去:“殷离,你站住。” 她的语气很不好,完全是命令。 殷离没搭理她,走路生风的下了玉阶。 “殷离,你给我站住。”青犁攥着拳头追上来,一把扯住他后腰的袍子,却被他一股拜托的力道差点滚下玉阶。亏的是最后的那个瞬间,她被殷离螳臂一拦,给挡住。 “你干什么这样毛毛躁躁的?”殷离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可不要忘记了,你现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的言行举止,整个后宫都看得见。别凭白给你的主子招来话柄。” “你还知道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啊。我还以为你眼睛里已经没有我这个人了。”青犁一口气顶着,涨的满脸通红。“你跟我说实话,主子为什么没有来陪皇后娘娘用晚膳。” “总之主子不来是主子的圣意,不是你我能左右的。”殷离平和的说。 “我问你主子为什么没来,你少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青犁看着他的眼睛,更加生气了些。她就是紧张皇后娘娘和主子的情分,可是这些在殷离看来,好像无关痛痒。 “你可以自去看看,何必来问我?”殷离皱眉:“我还要回去侍奉,没时间和你啰嗦。” “是不是缨妃去了擎宣殿?”青犁已经猜到是这种情况。 殷离没做声。 “那就是是喽。”青犁不依不饶的追着他问。“你为什么不劝皇上过来陪伴娘娘?你就那么希望主子被那样的贱人迷惑吗?” 殷离被她说的生气:“青犁,你别仗着主子心疼你,就在这里口无遮拦什么都敢说。那一位,如今是后宫里的缨妃娘娘,腹中还怀着皇上的龙子。什么贱人什么迷惑?那是太后赐给皇上的人,你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皇后娘娘上辈子一定杀了你全家,以至于你这辈子这样报复她。”青犁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你为何变得这样冷酷无情,到底皇后娘娘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 “青犁,你是不是脑子坏了?”殷离目光锋利的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缓的说:“你可别忘了,你跟我,从来都只有一个主子。该怎么办事,该听从谁的吩咐,你心里没数吗?” 青犁被他问的哑口无言,立在玉阶上良久。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殷离早就消息的无影无踪。 她只有一个主子,便是当今的皇上。 “你怎么还站在这里吹风?”岑慕凝出来的时候,看见青犁在玉阶上哭。“虽然是夏日的傍晚,可也未必哭不坏脸。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殷离,他的嘴恐怕是后宫最严的了。想从他那打探消息,恐怕得那个撬棍。” “哈哈……”青犁破涕为笑,有些尴尬的抹去了眼泪。“皇后娘娘就会拿奴婢打趣。奴婢还不是想为您打算。您倒好,不帮着奴婢还取笑人家。” “恩宠这回事,不是你奋力去争,就能胜券在握的。何况皇上临时不来了,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你这样为难殷离,他当然不高兴了。”岑慕凝递了绢子给她:“这时候表哥已经平安出宫了。他和公主的婚事想必没收到阻碍,这样我也就安心了。” “嗯。”青犁连连点头:“奴婢也不是非要从殷离那打探消息,只是一句话而已,他都不肯说。总觉得现在的殷离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在府上,他很关照奴婢,现在却冷冰冰的,好像奴婢是他的杀父仇人一样。” 岑慕凝眼眸一亮,笑容就沁出来:“你该不会是喜欢他了?” “娘娘您说什么呢!”青犁脸颊一下子就烧起来:“奴婢心里就只有主子和娘娘,侍奉得宜就是最好的。哪里会有别的心思。” “傻姑娘。”岑慕凝在她脑瓜上敲了一下:“在意一个人,才会为他所牵引。他的喜怒哀乐,会羁绊着你。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你都会情不自禁的被他控制,还甘之如饴。” “奴婢才不会喜欢他。”青犁气鼓鼓的说:“榆木疙瘩一样,活活把人气死。” 她说完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冰凌含笑:“小姐,看这架势,青犁是真的挺喜欢殷离的。” “喜欢上一个凉薄的人,便是自苦。”岑慕凝惋惜的说:“就是不知道殷离的心为何这般封闭。难为青犁了。” 两个人说着话,慢慢的下了玉阶。 原本是想抓住夏天的尾巴,再好好的赏一赏御湖里的莲花。被青犁这么一哭,岑慕凝的心情也跟着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见的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两个人顺着御湖慢慢的走着,越走越有劲头,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荒僻之处。这时候,天也擦黑了。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奴婢一次都没来过,只觉得荒凉。” “是有些。”岑慕凝微微蹙眉,语气有些不好:“御湖蜿蜒曲折环着整个皇宫,经过精致极好的地方,自然也会流向这样偏僻萧条的地方。若不是来过这里,只看着最好的景致,谁能想到还有这昂的荒凉。” 冰凌扶着岑慕凝刚转身要离开,却听见咕咚一声。 好像有什么重物掉进了水里。 “声音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岑慕凝觉得不大对劲:“冰凌咱们去看看。” 冰凌点了下头,两个人加快了脚步,绕过那略有些高的荒草,走去的时候只看见湖面上一圈晃动的涟漪。“是不是什么东西掉水里了?” 冰凌四下张望,没觉出什么不对劲。“小姐,天要黑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岑慕凝盯着那湖面,好半天,忽然看见有一串气泡飘上来,水面晃动的厉害。 “是有人落水。”她警觉起来:“冰凌,快喊人来。” “来人啊……”冰凌大声的呼救:“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 这里虽然荒僻,可是竟然连个戍卫都看不见。岑慕凝是想着清静的逛逛,才没叫人跟着。没想到这时候却力不从心了。“冰凌你看。” 冰凌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竟然看见一双手伸出水面。 冰凌赶紧解下自己的腰带。 岑慕凝从旁边的树上折断了一根树枝,用腰带绑上,往那双手的位置扔过去。水里的人兴许是不想死了,卯足劲儿一下子从水里蹿了出来。 岑慕凝和冰凌当时就惊呆了,落水的人竟然是欣悡。 两个人配合着用腰带将她拉上来,三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欣悡的腿还被麻绳捆着,下面缀着三块大石头。 岑慕凝这时候才明白,为何那咕咚的一声那么响。为什么一开始落水,她不呼救不挣扎,想必是被捆的很结实,好不容易才挣脱。 “多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欣悡气喘吁吁的说:“您又救了臣妾一回。” “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 欣悡摇头,喘匀了气才继续往下说:“臣妾去求见皇上未果,只在擎宣殿逗留了片刻。想看看皇上为何不见臣妾,于是就去了御花园附近的甬路上等着,等着看谁的辇车会经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从身后打晕了。方才落入水中,臣妾才惊醒。亏的是臣妾自幼懂得水性,会闭气,才拼命忍着用牙齿解开了绑在手腕上的绳索,向娘娘求救。” “那你的命还真是大。”岑慕凝也觉得后怕:“我是凑巧走到这里,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欣悡苦涩一笑:“老天还不肯收我,才让娘娘侥幸救了臣妾一回。” 她这么一说,岑慕凝往对面的看去:“冰凌,你马上去找人来,去对面搜索痕迹。欣美人的身上没有拖拽的痕迹,想必是被人抬来的。那边的草被踩倒了一些,说不定又什么线索留下。皇上才荣登大宝没多久,这黑手就伸进后宫了,本宫倒是好奇,谁这么喜欢找别扭。” 第一百一十七章:请安 冰凌领着人挑着灯在附近搜索了好几遍,除了人踩过的地方,杂草压倒了一些,再没有别的痕迹。 天越来越黑了,即便是再找下去,也怕难有发现。她只好过来禀告:“皇后娘娘,搜查到现在仍然没有别痕迹,不如先回宫吧。明日一早再让人过来细查。” “也好。只是这个地方和欣美人御花园遇袭的地方都要派人把守。以防止有人连夜过来毁了痕迹。再有,集中去查今日御花园当差,亦或者是办差的途中经过御花园的人,无论是戍卫、内侍、宫婢还是入宫请安的命妇,但凡是卡件了什么,都要详细查问,记录成册。”岑慕凝冷着脸道:“这偌大的皇宫,不可能连个看见这事的人都没有。传本宫懿旨,但凡是能提供线索的,重赏。” “是。”冰凌利落的应下,着手去办这件事。 这时候,欣悡也差不多缓过神来,没有那么害怕了。“皇后娘娘为了臣妾的事,费心费神,臣妾着实过意不去。其实,能捡回这条命,已经很好了,臣妾不敢生出别的心思……若实在找不到,便这样算了吧。” “你可以容害你的人活着,但本宫却不能容忍有如此歹毒之人,在本宫手底下作祟。”岑慕凝能感觉到这后宫之中的波谲云诡,像夏日里最爱聚集的乌云,用很快的速度向她涌过来。 其实害欣悡的人,再明显不过了。她心里有数,欣悡亦然。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岑慕凝对一旁的戍卫道:“好好送欣美人回宫,增加两队戍卫在她宫外保护。若有什么闪失,按宫规严处。” “是。” 很多戍卫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皇后,皇后的威严足以让他们心有余悸。 怨不得能成为瑞明王妃,又成了中宫皇后呢。原来她如同皇上一般严酷。 “娘娘没事吧?”青犁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岑慕凝已经走到宫门外的玉阶下了。“都怪奴婢不好,疏忽了伺候,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全然不知情。” “无妨,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只等着明早去看看还有什么痕迹。”岑慕凝微微一笑,就着青犁的手往玉阶上走。“不过,估计也查不到什么。有些人出手,是相当漂亮干净的。我这样声势浩大,也不过是为了震慑后宫的人心罢了。终究查不到什么。” “听娘娘这么说,您心里已经有答案了。”青犁略微谨慎的看了一眼,才低低附耳:“莫非您怀疑凤鸾殿那位?” “除了那一位,谁会这么心急对欣美人动手?要知道欣美人根本就不得皇上的恩宠,后宫的妃嫔没有必要容不下她。她又是得皇后娘娘看重的。”冰凌在一旁小声的说了这番话。 “在宫里行事,若没有证据,就如同没做过一样。”岑慕凝似笑非笑的看着这偌大的殿宇:“一旦要搬上台面,必得有铁证。否则堵不住悠悠众口,也会给歹毒之人狡辩的机会。尤其当这个作乱的人地位尊崇,说不定她会反咬一口,怪你攀诬诋毁,抓不住狐狸惹一身骚。” “奴婢记住了。”冰凌和青犁异口同声的说。 “好了,也这么晚了,沐浴就寝吧。”岑慕凝是真的觉得累透了。热水驱散了不少的不适,芳香四溢。这个时候,庄凘宸应该也是如此的舒适安逸吧。有美相伴,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褚培源的不情愿,欣悡的恐惧,青犁的委屈,这后宫里的种种不平静。 第二日一早,冰凌和青犁就分别带着人将昨天的两处细细搜查,果然如皇后所言一般。她们都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最奇怪的就是人来人往的御花园,也根本没有惹看见欣美人被人抬走,没人看见她被人打晕,好像这一幕只是出现在谁的梦里,根本不曾发生过。 岑慕凝得到答案,就带着自己亲手做的核桃红枣羹往太后宫里请安。 这时候,软珥已经在侍奉太后用药了。 “给太后请安。”岑慕凝朝病榻上的女人行礼。 软珥刚要把药碗递给身边的婢子,就被太后拦阻。 “你有孕在身,这些礼数可免则免。没得累着自己的身子,不上算。”太后说完这番话,看都没看皇后一眼就直接道:“皇后一向最是体贴入微,想必也会事事先为皇嗣着想。” “太后说的是。”岑慕凝走上近前,从软珥手里接过药碗。“缨妃有孕在身,却还这样殷勤的侍奉天后。知晓的,是她对太后您一片孝心。不知道的,还当是本宫不懂敬服母后,连她有孕都不体谅,还要她亲力亲为喂太后服药。往后这些事情,就让臣妾来做吧。缨妃只管在一旁看着,陪着说说话就极好。” 太后很抗拒皇后这样子的“亲近”,蹙眉不肯吃她喂的药。 “母后。”岑慕凝语气温软,带着一股奇怪的讨好:“不好好吃药,您的身子怎么能恢复如常呢。想来皇上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着您的凤体。就算是为了皇上,您也要尽快好起来。” 说话的同时,那药汤勺子都怼在太后的嘴唇上了。越是这样,太后越张不开嘴。 “你这是要干什么?”太后一生气,拂袖打翻了那勺药:“哀家不需要你来伺候。后宫的事情那么多,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再哀家这里碍眼了。” 岑慕凝温婉的笑起来,那样子透着一股风情。 太后被她气的胸口闷,目光越发锋利:“你笑什么?” “母后,您有没有发现,您这时候说话这般流利了,真是一点都没有结巴。”岑慕凝笑的合不拢嘴,接过青犁递来的另一只银勺,重新喂药:“足见是缨妃的药方管用。如此说来,这药就更要喝完才是了。” “你到底有没有脸皮。”太后被她气的不行:“哀家这样不待见你,你还非要往哀家身边凑。” “就算母后不喜欢臣妾,也不能拦着臣妾向您尽孝啊。何况今天是妃嫔来太后宫里请安的日子。若是让满后宫的妃嫔都知道臣妾于您不睦,臣妾不得您的喜欢,传扬出去,岂非是天家婆媳失和,这可不是一桩好事。皇上才登基不久,臣妾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即便母后不喜欢臣妾,也请为了皇上做做样子。”岑慕凝眉开眼笑的说:“劳烦您喝了这碗臣妾喂的药可好?” “什么后宫请安的日子?哀家怎么不知道?”太后狐疑的不行,一双眼睛审慎的瞪着岑慕凝。 “臣妾没禀明母后吗?”岑慕凝一拍脑门,免不了生气:“青犁,你怎么不提醒本宫,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太后知晓呢!” 青犁连忙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只顾着追查后宫的凶案,竟然混忘了。还请太后恕罪。” “什么凶案?”太后冷了脸:“你们主仆到底在哪出戏?” “也不是什么凶案。就是有人把欣美人打晕,捆了石头,扔下了御湖。偏巧让臣妾给撞见,救了她一命。却没能追查到是什么人所为。不过母后不必为此有心,儿媳一定会查清楚的。” 太后没有做声,只看见蕾祤快步进来:“启禀太后,请安的妃嫔们已经在殿外聚齐了。” “哀家不见,都打发了。”太后病容憔悴,根本就不曾精心装扮,哪里有心思见那些妃嫔。“更何况她还在跟皇后赌气,根本就不满意皇后这样的安排,脸拉的多长。 “这可不好。”岑慕凝像哄孩子似的,软言对太后道:“母后,您就见一见那些妃嫔吧。她们为了能给您请安,高兴了一整晚了呢。可能天不亮就起来收拾打扮,就为了讨您喜欢,若是您连见一面都不肯,保不齐又要传出什么闲话了。母后,能否一切以大局为重?” “你是在责怪哀家不识大体?”太后被她气的,整张脸都红了。 “臣妾只是想请母后为后宫和睦尽一份力。”没等她开口,岑慕凝便道:“叫人打上帘子,母后只是隔着帘子与她闲话两句便罢。这样可好?” 她的话音刚落,冰凌就领着几个伶俐的丫头,打上了帘子。 太后再想要说什么,药勺又凑到了嘴边。“皇后这是,把凤鸾殿当成你的地方了。你眼里可还有哀家的位置?” “正因为臣妾敬服母后,处处以母后为先。才必得安排这样的请安。否则,妃嫔们还当母后病的严重,岂不是坏了母后的清誉。”岑慕凝话音没落,妃嫔们已经慢慢的走进来。 当着床榻的那张屏风被撤走,打着的帘子薄如一层蝉翼,怎么可能看不清太后的样子。 “臣妾等拜见皇太后,愿太后安康顺遂,长乐未央。” 岑慕凝含笑看着太后,心想气不死她才怪。在她眼皮子底下杀人,那就别怪她不软不硬的顶回来。 好半天,太后才嗯了一声:“你们有心了,免礼。” 她尽可能表现的平静如常,没显出别的心思来。“哀家病着,若非皇后安排,也是难见你们一回。往后得空,多来哀家这里走动,也能给哀家解解闷。” “臣妾遵旨。”妃嫔们齐齐行礼,个个笑靥如花。 尤其是欣悡,她站在人前,略微显眼的位置,笑吟吟的朝太后再度行礼:“启禀太后,若您不嫌弃,臣妾愿意日日来凤鸾殿侍奉,以报答太后的厚恩。” 第一百一十八章:大婚 “皇后娘娘真不愧是皇后娘娘。”青犁笑的前仰后合:“一想到太后气的直翻白眼的样子,奴婢就想笑。不过是安排了个请安罢了,竟就能让太后这样生气。娘娘,您是怎么想到的,教教奴婢可好?” 冰凌白了她一眼:“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让人听见了,还当是咱们娘娘故意要和太后置气呢。” “是是是。”青犁正经了脸色,强忍着笑:“是奴婢言多有失,但确实很好笑啊。” “我只是不想受气罢了。”岑慕凝看着远处的银杏树,黄灿灿的叶子,唇角微勾:“即便没有证据,该出的气还是要出。太后之所以这般恼怒,便是怨我没将她放在眼里。阖宫请安这么大的事情,竟然就她和缨妃不知。缨妃是因为伴驾,不便叨扰。而她,便是我故意不说。同样,她也知道我是故意为之,还不是一样没有证据。” “娘娘说的是。”冰凌低眉:“您不过是惹她生气罢了,她可是险些断送一条性命。倒是欣美人有胆量,都差点送命,还敢回她身边侍奉去。” “欣悡终究是太后栽培的人。”岑慕凝这句话颇有深意。 “用之防之吗?”青犁有些不解的问。 岑慕凝没有做声。只觉得秋风起,叶落纷纷,满眼的萧条。 “秋天来了,眼看着公主的婚事也近了。冰凌,你去将公主大婚准备的东西给她过目。若公主还想改动,还能最后修改一回。” “是。”冰凌点头:“娘娘放心,奴婢会办好的。” 转眼的功夫,就到了大婚当日。 在这期间,岑慕凝没见过褚培源,也不曾见过姿阳公主。 听说姿阳公主倒是进宫两次,向太后请安,但并未踏足凤翎殿。直到昨晚,她被接近宫中来,由褚培源的花轿从宫中接回褚府。 岑慕凝才算是见了这位新娘一面。 “比之当日成婚,嫁给九哥的皇嫂,姿阳这样子算美吗?”姿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侧首问身边给她梳头的姑姑。 姑姑饶是一笑:“奴婢无福伺候皇后娘娘梳妆,并不知如何相较。但公主您雍容华贵,国色天香,额驸是极有福气的。” “姑姑真会说话。”姿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并不是很高兴。“怕就怕褚家那位少将军并不这么想。” “不会的。”岑慕凝听着话音进来,语气温和的说:“表哥一向重视亲情,公主入府,必将呵护备至。且皇上昨个儿下了圣旨,封表哥为骠骑大将军,他已经不是从前的少将军了,想来如今的身份也衬得起公主。” “那本公主却好奇了。往后是该皇后唤我一声表嫂,亦或者是我唤您九嫂合适?”微微扬起下颌,姿阳的眼底满是得意。 “自然是我称你为长公主,你唤我皇后更得宜。”岑慕凝拿来了自己准备的一支金步摇,那是三重飞凤金簪,垂下的每一根金丝流苏上面,都镶嵌着各种细碎的红宝石。轻轻摇晃时,宝石随着流苏轻摇慢晃,发出窸窣的响动,光芒四射。 “皇后不是已经为本公主准备了嫁妆吗?还足足添了三倍。怎么这时候,又拿出这样名贵的金步摇来?”姿阳一眼就相中了这支金步摇,可是说是她见过最美的饰物。 “那些是皇后给的,这个是九嫂的一点心意。”岑慕凝将她头上那支华贵却平淡无奇的金簪取下。亲自给她戴上这支。“姿阳生就花容月貌,这支步摇也因你而增色。本宫盼着公主夫妻和睦,早添贵子。” “承您贵言。”姿阳看着镜子里鬓边垂下的金流苏,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吉时到——” 外头的内侍监喜声嚷这一声。 姿阳的心忽然猛的紧缩,她真的要离开这座宫殿,成为人妇了。 前途未卜,眼下的她,只不过是为求有尊严的活着,甘愿成为皇帝笼络臣子的一枚棋子。 “公主不必担忧。”岑慕凝看穿她的心思:“其实女子成婚,犹如赌注。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能做的,不过是听天由命。” “看样子皇后娘娘当初也赌过这一局。”姿阳双眸微微虚紧:“那么你是赌赢了还是输了?” “不到最后一天,没有人知道。”岑慕凝对身边的喜婆道:“好好的送公主上轿。” “遵旨。”喜婆拿了盖头来,高兴的替公主盖上。“公主,吉时到,咱们该上花轿了。” 一行人欢天喜地的随着姿阳公主上了花轿。几个灵秀的丫头在玉驾之后抛洒花瓣。好听的锣鼓声,鞭炮声,无不彰显这场婚礼的隆重。 岑慕凝只是送到她上轿,便停在原地,远远的瞧着。 “你想去观礼吗?”庄凘宸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她身边。“听闻你把朕送你的步摇给了姿阳?” “臣妾是借花献佛,还请皇上不要介怀。”岑慕凝勾唇朝他行礼:“观礼臣妾就不去了。虽是许久不曾见过外祖父外祖母,舅父舅母,但这样的日子,他们高兴,我便高兴。去与不去都可。” “说起来,你入宫之后还不曾回府省亲。”庄凘宸记得入王府的时候,她嚷着要回娘家,如今也不提了。 “臣妾最亲近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岑慕凝笑看着他,语气绵软:“能日日见到皇上已经极好。” “油嘴滑舌。”庄凘宸捏了她的鼻尖:“过些日子,新人入宫拜谢,你便随他们出宫小住些日子。也省的你觉得朕不怜惜你。” “皇上是想支开臣妾吗?”岑慕凝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 “支开你做什么?”庄凘宸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朕体恤你,你竟不领情。” 岑慕凝笑着垂下头去:“多谢皇上隆恩。” 庄凘宸抓住了她的手,握着往擎宣殿去:“朕新挑了几个厨子,手艺都不错,做的糕点也是精致可口。走,随朕去尝尝新鲜。” 自然是跟着他走,岑慕凝旁若无人的陶醉在他的温暖里。 但其实,她有细心的留意那些前来送婚的妃嫔,有人随着她笑,有人眼眸里透着冷,更有人目光不错的盯着皇帝,好像他的脸是一块磁石一样,沾着她们的眼珠子。 如果只是论容貌,他的确生的很好看。哪怕冷意十足,却也叫人有渴望靠近的感觉。 “皇上今天不用陪缨妃吗?”岑慕凝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朕想你了。”庄凘宸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自然是想不起别人。” 要她出宫探亲,又送金步摇和美食,还在诸位妃嫔面前显出与她的厚密无间,恩爱绵绵……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呢? 岑慕凝不相信有无缘无故的好。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套礼仪下来,姿阳已经累得不行了。 这时候那讨喜的金步摇也成了累赘,压得她头往一边偏。早知道就不要皇后的东西了。 在新房里等了许久,才听见开门的声音。 “额驸来了。”身边的絮朵欢喜的紧,连忙上前相迎:“给额驸请安。请额驸接了盖头与公主饮一盏合卺酒。”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褚培源的语气如常,并没有什么喜悦。 “可是……”絮朵还得伺候饮酒,一时间有些犹豫。 “下去吧。”褚培源又道了一句。 “是。”絮朵这才领着一屋子的奴才退下。 听见关门的声音,姿阳有些纳闷的掀开了盖头。 只这一眼,她就愣住了。原来皇上给他择的夫君,竟然如此英俊。那双眼眸,仿佛天上的星辰,只是看了一眼,就印在脑海里。 “冒犯了。”褚培源亲手揭下了盖头,转而拿起合卺酒递给姿阳,并在她身边安坐。 姿阳有些激动,保持着得体的姿态与他喝下了这杯酒。 褚培源体贴的接过她手里的空杯,放回原处。 “这一日,公主也累坏了,不如早点歇下巴吧。” 姿阳的脸不由得一热,她低着头略微颔首。只是忽然听见开门的声音。“褚培源,你要去哪?” 见他要走,姿阳连忙起身:“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有要务!” “没有。”褚培源站在门边,并没有转身与她对视:“只不过……这里是公主的府邸,虽然离褚府也就一道门之隔,终究不同。公主府有公主府的规矩,微臣不敢僭越。” “你……”姿阳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头晕的厉害,她身子一晃,整个人啪一些跌坐在地上。 褚培源听见声音不对,连忙转过脸去:“公主,你没事吧?” 他紧忙过来去扶了她。 门倏然被人从外面锁住。 褚培源再想要开门,已经来不及。何况姿阳的样子看起来好像不妥。 “公主这又是何苦?” 姿阳头晕的厉害,听不太清楚他说什么。“扶我坐下,我觉得喘不过气。” 她猛然朝他倒下去,金步摇蹭过褚培源的脸颊,划过他的耳垂。 褚培源来不及多想,人已经贴在他的怀里。“公主,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御医?公主公主……” 姿阳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能听见她的声音,却看不清他的脸:“好晕,头好晕……” 第一百一十九章:委屈 擎宣殿的内室,格外静谧。 岑慕凝睡在松软的龙床上,隐隐听见外面有动静。伸手去推身边的人,才发现他已经不见。 兴许那动静,就是他关门的声音。 殷离恭敬的朝他行礼,两人极有默契的进了偏室。 “絮朵方才飞鸽传书,说事成了。”殷离如实禀明。 “那就好。”庄凘宸微微凛眸:“朕赐婚给骠骑大将军,必然希望这桩婚事美满,自然不给他们闹假凤虚凰的机会。” “皇上所言极是。”殷离表示赞同:“这次的事情,属下可以确保不漏痕迹。但公主必然会怀疑皇后娘娘。毕竟金步摇是借皇后的手赠予公主。属下只是担心,公主与皇后的误会会更深。” “无妨。”庄凘宸并不怎么在意。“皇后聪慧,必然懂得应对。何况褚家待她比岑相好许多,为着这个情面,她也不会与公主撕破脸。” “皇上顾虑周全。”殷离恭敬道:“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且慢。”庄凘宸有些好奇的睨他一眼:“朕听闻你前两日,惹青犁哭了?” 殷离微有些诧异,随即摇头:“属下不知。” “那丫头……是皇后身边的人。你若是喜欢,就好好待她。”庄凘宸若有所思的说:“毕竟也是从府里跟着伺候的。” “属下并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殷离脸色阴沉:“属下的指责是听从主子的吩咐。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打紧。” “若无意,就趁早表明,别耽误人家。”庄凘宸看他严肃的样子,少不得提醒两句。“也是难为她,这么多年从王府到宫里,还活的那么纯真。” “属下倒觉得青犁愚蠢。”殷离毫不留情的说:“心思纯真的人,如何能尽心侍奉主子,有如何能为主子分忧。保不齐丢了性命都不知道是何缘故。” 庄凘宸蹙眉看着殷离:“你似乎很讨厌她?” “属下只是不喜欢这样一眼就能看穿的女人。”殷离恭敬的说:“时候不早了,主子早些歇着,属下告退。” 他走的极快,逃一般的从庄凘宸眼前消失。他不知道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心突突的跳着。 庄凘宸倒是没多想,进了内室被岑慕凝吓了一跳。 “你怎么起来了?” 岑慕凝直直的坐在床上,看着他走进来。“方才被噩梦惊醒,发现皇上不见了踪影。还以为你去了缨妃那。” 听她这么说,庄凘宸心里竟然有些暖:“你是担心朕撇下你,去宠爱旁人?看来缨妃有孕,着实让你没少吃醋。” “臣妾不敢。”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借着房里那微微的灯火,总觉得这个人即便是在身边,也很难触及他的真心。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很想见见那个叫姿瓈的女人,到底她是用了什么方法,能戳进他的心,便一生一世都拔不出来了。 “敢不敢是一回事,有没有是另一回事。”庄凘宸捏了捏她的脸颊:“你有没有后悔,当年入府之前,用了那样的药?” 岑慕凝眉心微蹙,一时间无言以对。 “若缨妃诞下皇子,朕会交给你抚育。”庄凘宸却云淡风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可别这么早说这样的话。缨妃听见了,怕要吃心。”岑慕凝转过脸,幽幽的说:“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日日都能看见自己的孩子,承欢旁人的膝下。缨妃怕是要日日诵经,求老天让她怀个公主,才能免于分离。” “你倒是好心。”庄凘宸捏住了她的下颌:“可是朕希望你来抚育这个孩子。” 他的语气略微严肃,如同命令。“皇后不想吗?” “皇上,臣妾再府里就说过,只要是您吩咐的事情,臣妾一定会做好的。”岑慕凝何尝不懂,他是要给那个孩子一个光明的前程。皇后的养子,总比低贱妾室所出的庶子,要高贵许多。这是为她打算?并不是,这是为他自己打算。 “其实朕,根本不喜欢孩子。”庄凘宸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岑慕凝以为自己没听清。 庄凘宸捏住了她的下颌,轻轻吻了上去。“不早了,睡吧。” 他不喜欢孩子?这是为什么?并且,难道这些年,送进她府里的那些女子都没有成孕,就是基于他的不喜欢吗? “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庄凘宸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朕在这里,你便不会再梦魇了。” “嗯。”岑慕凝闭上眼睛,却毫无睡意。 真相敲开他的头,看看里面都灌了什么东西进去。如此的与众不同! 天刚蒙蒙亮,外头便有奴婢们鱼贯出入的声音。 褚培源微微蹙眉,只觉得头有些疼。 怀里忽然有人动了一下,他猛然睁开眼睛,姿阳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正打量着他。 “公主,你……”他坐起来,露出结实的胸膛。 “冷。”姿阳赧红的脸转向了另一边。 “抱歉。”褚培源从床上跃下,赶紧用被子将她蒙住。逃一般的扯了自己的衣裳,躲到屏风后面去穿。原本是想逃出厢房的,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外面伺候梳洗的人一大堆,这么出去被撞见了,真是尴尬的要死。 姿阳公主躲在被子里,回忆着昨晚的事。似乎隐隐想起了什么,又好像根本记不清。 就因为喝了一盏合卺酒,后来的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那么酒里的好东西,是褚府的人放的,还是…… “公主,更衣吧。”褚培源尴尬的捡起了地上的里衣,别着头放在她的床边。 “嗯。”姿阳从被子里伸出手,把衣裳拿了进去。 这期间,褚培源一直远远的站在屏风后面,不曾偷看一眼。 直到姿阳轻轻说了一声好了,他才硬着头皮走出来。 “抱歉,公主,昨晚的事情是微臣无礼。”褚培源心中也有怀疑,怎么可能一杯酒,他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么一想,仿佛又明白了什么:“可是既然是公主的心意,微臣也只能如此。” “什么?”姿阳饶是一愣。 “微臣不敢诳语,三坛酒入口,也绝不会失去神智。”褚培源绷着脸:“公主的酒里,有什么好东西您自己清楚。” “你怀疑我?”姿阳顿时恼火不已:“你以为是我下了药才会害你……我为何要这么做?我可是堂堂的姿阳公主,我需要这样得到我夫君的怜悯吗?” “公主为何下嫁,您比微臣更清楚。”褚培源不愿意和她再有争执:“您放心,无论如何,微臣都会善待公主。” “你简直不可理喻。”姿阳气的不轻,又万分委屈。“我下嫁便是你高攀,你敢待我不好,九哥绝不会饶了你。” 褚培源点头:“公主所言甚是。微臣谨记。” 话音落,他便往门走去:“这就传伺候的人进来,为公主梳洗更衣。” “你……”姿阳看着他毫无留恋的身影,心凉了大半。她想起恪纯公主和额驸那样不睦的婚姻,更是不寒而栗。到底是谁,在她的酒里下了药? 是褚家的人期盼皇恩,才会故意为之。也好让自己的儿子能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段御赐婚姻?还是九哥怕她不肯下嫁,才用这种手段逼着她不得不如此。又或者是皇后……她的心很乱,理不出头绪。 “公主,奴婢给您换一身喜气的衣裳。等下褚府的人要过来请安。待他们回府,您再行媳礼,前往褚府为公婆敬茶。”絮朵笑吟吟的说着喜气的话,全然没有发觉公主眼底快要忍不住的泪水。“三日后,公主与额驸还要入宫向太后、皇上皇后请安。奴婢也会吩咐人准备好礼品……” “出去。”姿阳冷不丁的吼了一声。 惊得絮朵手里的篦子都掉在地上。“公主,您这是……” “滚出去。”姿阳一把扫了面前的东西,吓坏了房里伺候的婢仆。 “公主,万万不可。”絮朵紧着跪下去,牢牢的握住她的手腕:“这是皇后娘娘赏赐的金步摇,摔不得啊。何况您昨日才大婚,这话要是传进宫里去了,皇上必然生气。您有什么气,只管打奴婢,骂奴婢就是,万万不可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滚!”姿阳忍不住落泪,可是却没有力气挣扎。那种感觉,像是褚培源将她整个人掏空了一般,她颤抖着,痛着,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公主,您这到底是怎么了?”絮朵打发了伺候的人,关上了房门,才又赶紧过来看她。“您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奴婢。” “谁,是谁在酒里下了药?”姿阳瞪着絮朵问:“是不是你奉了皇命才这样撅害本公主?” “公主,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呀。”絮朵连连摇头:“那合卺酒是褚府准备的。奴婢也让人试过,并无毒。公主用的东西,奴婢怎么敢不尽心。若那酒里真的给人下了药,不可能查不出来的。您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 “是么。”姿阳绷着脸:“那你去把剩下的半壶都给本公主喝下去。若你无碍,本公主便信。” 絮朵点了下头,转身取了酒,皱着眉头仰脖喝了个干净。“公主,奴婢真的没有做过,您万万要相信奴婢。” 姿阳看着她似乎真的无事,心里更加不安宁了。“那到底是谁?又用了什么手腕?竟然这般轻而易举的算计了本公主一生的幸福?” 第一百二十章:学样 入宫请安是在嫁进褚府的第三日一早。 絮朵领着奴婢,早早就伺候了姿阳公主梳洗打扮。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姿阳少不得叹气:“帮本公主多扑些粉。这样子看上去也未免太憔悴了。” “不会的。”絮朵一边替她补粉,一边笑道:“公主依旧明艳照人,还比从前多了一丝娇美呢。” “何来的美?”姿阳想起那一晚,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若真的如你说的这么好看,何以他连来都不愿意来?” “额驸许是忙着朝中的事务。毕竟皇上才封了骠骑大将军,必得要好好表现一番才是。”絮朵笑吟吟的说:“公主别多心,兴许额驸也才成婚多有不惯,娶的又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也难免生疏。日子久了,他看出公主您的真心,必然会好好回报的。” “会吗?”姿阳想起褚培源那晚的话,心里就难过的不行。“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话音刚落,侍奉公主的内侍监辛平就欢喜的进来:“公主殿下,额驸来了,正在外面候着,说是接您入宫请安。” “您瞧,奴婢就说吧,额驸岂是那种不知冷热的人。”絮朵笑眯眯的说:“奴婢这就请额驸进来。” “也好。”姿阳方才点头,又觉得不妥:“罢了,还是扶本公主出去吧,也到了入宫的时辰。” “是。”絮朵扶着姿阳的手,慢慢的往外走。 褚培源站在门外,就像是个临门的客人一样。完全对这里,对这里的人没有半分情感。“微臣给公主请安。” 姿阳楞了一下,语气略轻:“在这里没有公主,也没有臣下,有的只是你的妻子,以及你妻子的夫君。” “即便是天家父子,也是先君臣后父子,更何况微臣只是皇上的臣子,岂敢僭越公主威严。”褚培源恭敬道:“时辰刚好,请公主上车。” 絮朵故意将公主的手递给了褚培源,自己则弯腰去放好那垫脚。 褚培源自然不能不扶着,可是他的手,冰凉的又僵硬,实在是给不了她什么温暖。 姿阳坐好,他便要放下车帘。 “夫君不和我同乘一辆马车入宫吗?”姿阳握住了他要放下车帘的手,微微用力。“好歹是陪本公主回宫省亲,你连这样的脸面都不肯给吗?” 褚培源微微犹豫,看见她泛着红丝的眼睛,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马车朝皇宫驶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说真的,若是母后还在,他这样欺负自己,姿阳真恨不得让母后成全了与他和离。可是现在,她在这世上最亲的,恐怕就是这个误解她至深的夫君了。 多少人,在背后看她的笑话,都巴不得她被扫地出府呢。 “那一晚的酒,并没有毒。我亲眼看着絮朵喝下去的。且我也问过,那酒是褚府准备的。”姿阳强忍着泪意,徐徐的说:“我是个落魄的公主不假,母后和皇兄去了,我便是再也没有从前的尊贵可言。九哥能用我来笼络你们褚家,已经是念在骨肉血亲的份上。可是我也是有尊严的,我不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毁掉自己的幸福,你信不信都好,总之我没做过。” 褚培源没吭声,犹如不闻。 姿阳说这番话的时候,并不敢看他的表情。可是说完这番话,他竟然没有反应,难免让她生气。 她转过脸,眼睛的泪水就快要忍不住了:“我也是受害者,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冷漠的对待我?难道让你做我的夫君,就这么委屈你吗?难道我堂堂的当朝长公主,还配不上你吗?” “公主多虑了。”褚培源看着眼睛里藏不住的泪水,心口有一丝痛意。 他从腰间摸出了自己的绢子,轻轻给她擦了下眼泪。“那晚的事,是微臣的错,不该埋怨公主。” 这句话,像是戳在姿阳柔软的心口,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你知道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这样冤枉过我,你又知不知道,我就算再怎么落魄,也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褚培源,你知不知道这两天,我想过多少回去死,死了就可以不受你的气,可是我不甘心,我真的没做过……” 褚培源有些手足无措:“你别哭了……你别哭了……” 她越是哭,他的心就越是会慌,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都是你不好,我的妆都花了,等下入宫给人瞧见可怎么办?”姿阳边哭边擦眼泪,的确哭成了大花脸。 “好了。”褚培源小心的拿着绢子替她擦,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我以后不会再随便冤枉你了。” “嗯。”姿阳点了点头,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我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公主,有的,不过是九哥给的体面。可是他给的,他一句话就能拿走,夫君,不要让我觉得我只是一片飘零的枯叶好不好?给我一点能够驱走寒冷的温暖好不好?” 褚培源没有做声,他想起了慕凝的话,好好待她便是了。 姿阳公主回宫省亲这么好的日子,太后想要借机搬回一局。 于是早早的就让人将凤鸾殿收拾利索,在前庭设宴,款待公主与额驸。 庄凘宸下了朝便也直接过来,这时候皇后和缨妃都陪着太后说话。 “给母后请安。”他进来的时候,目光落在太后红润的面颊:“母后的气色看着好多了,想必是大好了。” “多亏了缨妃侍奉得宜,皇后又成日里来陪伴哀家。”太后饶是一笑:“想不好也难。到底是凘宸你有福气,娶了这么贤惠的妻子,又添了这样善解人意的妾室。” 太后夸奖缨妃是真,揶揄皇后也是真。 庄凘宸岂会不明白。“你们也都别拘礼了,坐吧。” “谢皇上。”岑慕凝与软珥异口同声的说。 “姿阳也该入宫了。”太后蹙眉问身边的蕾祤:“怎么还不见人呢?” “兴许是路上耽搁了。奴婢这就让人再去看看。”蕾祤笑着退下。 岑慕凝知道太后为何坚持在这里设宴,不外乎就是告诉阖宫的妃嫔,她的身子已经康复了。下一步,就是掠权。 “皇后一定很高兴吧。”太后话锋一转,就朝着岑慕凝去了。 “哀家听闻,你连皇上特意请能工巧匠为你特制的三重飞凤金步摇都赠予了姿阳。想来你外祖家中还是很看重这门亲事的。”太后这么说话,就是故意要让她难堪。 岑慕凝微微勾唇:“母后所言极是。臣妾能有姿阳公主这位表嫂,当真是喜不自胜。外祖父、舅父以及表哥三代一直向朝廷尽忠,如今得蒙皇上赐婚,自然是万分紧要的喜事。皇上的金步摇正好这时候送到臣妾宫中,臣妾也就斗胆借花献佛了。” “倒是朕疏忽,只记得为皇后订制金饰,为叮嘱内务局也为姿阳添些嫁妆。”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随后说了这么一句。 “那倒也无妨。”太后像是在说着夸奖皇后的话,可是字里行间的颇有深意。“皇后看重这桩婚事,姿阳的嫁妆足足添了三倍。皇上你忙于政事,这些事情由皇后打点,自然是稳妥的。” “多谢母后夸奖。”岑慕凝毫不犹豫的接下了这个赞赏。 太后饶是一愣,没想到她这样厚脸皮。 “不过臣妾初次为皇上料理后宫的事情,难免百密一疏,若是母后不嫌弃臣妾愚钝,还要劳您多多提点。臣妾自会好好向母后请教。”岑慕凝目光和顺的望着太后,打从眼底透出一股敬佩。这敬佩是佩服太后做事滴水不漏,任凭她在宫里明察暗访,翻看旧档,也终究没能寻到半点痕迹。 光是这一份缜密,无懈可击的缜密,就值得她好好学了。 太后末了才笑了出声:“怨不得皇上这般的宠爱皇后,这漫后宫的妃嫔加起来,也不及皇后这般讨巧。” 庄凘宸默不作声的品着手里的茶,犹如不闻。 不过众人都习惯了他这样冷淡的样子,也不怎么在意。 倒是欣悡端着糕点上来,逐一的摆放在太后与皇上皇后面前,引来岑慕凝的注意。 “欣美人怎么做起这些事了?”岑慕凝故意重重的咬了“美人”两个字,她是要让庄凘宸听见。欣悡再不济,如今也是有位分的妃嫔,怎么也不该当成奴婢一般来驱使。只怕丢颜面的并不是这个奴婢,而是她的夫君。 “太后喜欢臣妾做的糕点,臣妾便做了一些,还请太后和皇上皇后慢慢享用。”欣悡乖巧的屈膝行礼,似乎是不想让皇后替她分辩。 “怎么皇后觉得你亲自封的欣美人,不能来哀家这里伺候吗?”太后可算是抓住了岑慕凝的小辫子,预备趁着人多,好好跟她计较一二。也正好看看皇上的心思。 “母后误会臣妾了。”岑慕凝笑里透着一丝怜悯:“并不是欣美人不能侍奉母后,而是前几日,她被人打晕捆了石头丢下御湖,险些送命。臣妾以为她的身子还没好全,毕竟受了惊吓,怕她在母后面前失仪才有所顾虑。” 说到这里,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朝庄凘宸行礼:“还请皇上恕罪,臣妾无用,竟然没能查出此事乃谁人所为,未能替欣美人讨回公道,是臣妾无能。只是今日既然提及此事,臣妾斗胆恳求皇上恩准,能否让母后费心彻查此事,也好让臣妾在旁学着些,往后宫里若再有这样的不太平,臣妾也能有样学样,再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她眼角的锋芒,掠过太后的脸:“还请皇上示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暗伤 太后怎么也没料到,皇后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真是仗着皇帝的恩宠,越发不把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些许小事,皇后也要让哀家费心吗?”太后脸色微沉,语气里透着不满,但凡是坐在这里的人,都能听得出来。 “是臣妾冒失了。”岑慕凝含着笑,朝太后赔不是:“臣妾只是觉得自己愚钝,连这么小的一件事情都处理不好。原本后宫就人来人往,还有戍卫把守。可是并不是夜里,欣美人那么大个活人,叫人打晕之后,堂而皇之的从御花园抬去僻静之处,还用绳子捆绑了手脚缀满石块沉湖,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一个人看到。如此利落的手段,叫臣妾打从心底敬畏,若这样的人一直藏匿在深宫之中,臣妾恐怕妃嫔们出行都会畏首畏尾。着实叫人难安呐。所以臣妾才不得已向母后求援。也只有母后才能为臣妾指点迷津了。” “大喜的日子,偏是要说这些话。”太后不满道:“欣美人被人扔下湖,自己都没声张。倒是皇后坐不住,非要替她出声呢!” 不等岑慕凝开口,太后的目光落在庄凘宸依然凉漠的脸上:“皇上,你怎么看?” 庄凘宸这时候才回过神一般,睨了一眼皇后:“皇后头一回料理后宫的事情,难免顾此失彼。不过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息事宁人绝非佳选,必然是要一查到底。” “皇上。”太后的语气透着一股不满:“莫非你的意思是,支持皇后喽?” “皇后只是心急着要为朕料理好后宫的事情,又见母后如此精神奕奕,便提出这般想法。儿子以为,倒也不必母后费心。”庄凘宸蹙眉唤了一声殷离:“三日内,解决此事。” “是,主子。”殷离恭敬应下,迅速的从人前消失。 “多谢皇上体恤。”岑慕凝回到他身边落座。 “既然欣美人受了惊吓,便好好回去歇着。”庄凘宸望了她一眼。 “臣妾谢皇上恩典。”欣美人有些不解这一眼的深意。但其实皇上能看她一眼,哪怕就这么一眼,她心里也是暖的。 太后气不顺,脸色自然没有方才好看。虽然自己的儿子没让自己面子过不去,可终究还是向着皇后的。而她提携的软珥,哪怕是有孕,在皇后面前也没有半点分量。凘宸也就只是进来的时候看了她一眼而已。若是她没怀上龙裔,会不会连这一眼都没有了? 可她的容貌,的确与姿瓈十分相似啊! 心里隐隐的不安,太后生怕他真的对皇后倾心。若果然如此,她往后的日子就只能仰人鼻息,看岑氏的威严度日。 “姿阳公主、骠骑大将军入宫请安——” 随着内侍监嘹亮的嗓音,一双新人缓缓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太后微微调整了脸色,唇角浮现了些许笑意:“皇上,你看,郎才女貌,这是多好是一双璧人啊。” “是啊。”庄凘宸也很满意自己促成的这桩婚事。 岑慕凝却喜忧参半,她不知道表哥是不是能真心接受这样的安排。两个人,共度一生的两个人,若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自己的荣华,那又有什么意思? “姿阳给母后请安,给皇上皇后请安。” “微臣褚培源拜见太后、见过皇上皇后。” “免礼。”太后喜不自胜:“今儿可没有什么君上,微臣的。你呀,如今已经是哀家的女婿了。姿阳是皇上唯一一个还留在身边的皇妹,如今也找到个好归宿,哀家欣慰不已。来,就座吧。” “多谢母后。”姿阳笑着点头。 褚培源也一并入席。 说真的,他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本是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样的高兴是为了做给别人瞧得。 “对了,姿阳你怎么没戴皇后赐的那支金步摇?”太后似是故意问了一句。 姿阳笑眯眯的说:“皇嫂所赐,姿阳很是喜欢。却因为金步摇太过名贵,就收了起来。” “嗯。”太后笑了下,没再说什么。 姿阳却隐隐觉得不对劲。那支金步摇即便是皇后送的,也不过就是个金饰罢了。何以太后会突然提及这个?难道是有什么不妥之处?略微琢磨,她很快就把新婚之夜的事情联想在一起。难道就是那支步摇害的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酒过三巡,场面的话也说了不少。想必在场的人都应该“尽兴”了,太后这才吩咐人撤了宴席,笑吟吟的说:“姿阳你难得回宫,不如陪哀家说说体己话吧。” “是。”姿阳笑着点头,却不舍的看了褚培源一眼。 “朕有些事情要与妹婿详谈。”庄凘宸则起身看着他:“随朕来御书房。” “是。”褚培源冲太后行礼:“微臣告退。” “那臣妾就先陪皇后娘娘回宫吧。”软珥就着婢子环佩的手起身,朝皇后颔首:“不知道娘娘可愿意臣妾相伴?” “相伴倒是无妨,只是你有孕在身,如何能劳顿。”岑慕凝婉拒道:“还是择日本宫去你宫里略坐坐便是。” “无妨。”软珥笑眯眯的说:“御医说让臣妾多走动些,对龙胎有益。何况今日天气甚好,臣妾也有好久没去御花园走走了。” 岑慕凝朝太后行礼,便就着冰凌的手慢慢往外走。 软珥笑吟吟的跟在她身后。 一行人簇拥着她们,离开了凤鸾殿。 “缨妃有什么话就说吧,不必特意绕到御花园去。”岑慕凝可不想和她逛什么御花园,万一磕了碰了,摔了崴了脚的,她可不想让太后冠上谋害皇嗣的罪名。 “皇后娘娘就这般的不喜欢臣妾相伴吗?”软珥似是玩笑一句,可眼底却有几分真。 “并非如此,只是昨晚没睡好,没精神游园。”岑慕凝不在多言,只是看着她那双灵透的眼睛:“何况缨妃也不宜操劳,兜圈子这种事,太累。” “皇后娘娘待欣美人这样好,不惜当着皇上的面说出那番话,着实让臣妾敬佩。”软珥饶是一笑,语气轻缓的说:“只可惜娘娘您的精力,都用在帮衬别人身上了。倒是忘了自己。” “此言何意?”岑慕凝不解的看着她。 “环佩。把我给皇后娘娘做的香囊拿来。”软珥温婉可人的样子,任是谁看了都会喜欢。 岑慕凝心想,庄凘宸那么好静,又喜欢温柔如水的女子,她这个样子也实在是讨人喜欢的。“你有孕,少做针线活,仔细费精神又伤眼睛。” 看着那香囊的针脚很细致,岑慕凝不免一笑:“这个香囊本宫收下了,往后却不必再这般的费神。” “是。”软珥温眸笑道:“香囊倒在其次,却是里面的东西臣妾精心的挑选搭配一番。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臣妾一点心意。” 话音落,她屈膝朝皇后行礼:“臣妾告退了。” 岑慕凝从冰凌手里接过这个香囊,她有些奇怪。“这个味道怎么好似在哪里闻过?” 冰凌经手,手上还留着香囊的余味。听皇后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有些奇怪。“的确是在哪里闻到过。奴婢好像今早晨还闻到了的。” “今早?”岑慕凝略微一想:“是我的妆奁。” “是。”皇后这么一提醒,冰凌马上想起来了:“是妆奁上那个放饰物的锦盒。奴婢记得,那是皇上送您那支三重飞凤金步摇用的锦盒。因为颜色是赭色,您说不搭配公主的新婚之喜,让奴婢换成烫金的金丝锦盒。原本的盒子装了别的东西,可香气还留着。” 冰凌狐疑的不行:“难道这味道有什么古怪?” “不可能。”岑慕凝和她都跟着母亲学过些药理,虽然并不是特别擅长调制香料,但如若有毒,很快就会发现。断然不会经手还浑然不觉。“会有什么古怪呢?” “小姐,咱们还是回宫去看看这香囊里的东西好了。“冰凌虽然不信皇上会下毒毒害皇后,但心里始终存了个疑影。 主仆两人回了厢房,便遣走了一旁侍奉的婢子,将软珥做的香囊里所有的东西倒在一个精致的玉碟里。两人仔细查看,始终没发现不妥之处。 “这倒是奇怪了。”冰凌纳闷的不行:“既然没有不妥之处,缨妃拿这个味道一样的香囊来做什么?小姐,她是不是故弄玄虚啊?” “咱们都知道她是太后的人。”岑慕凝心里有些不安:“也就是说,她做什么事情,都很可能是太后的授意。你可还记得,方才家宴的时候,太后特意问起姿阳公主为何没戴本宫送的金步摇,这话本就奇怪。那金步摇即便再如何好看,也没有成日带着的道理,为何太后不问别的饰物,偏是问起那样?她似乎是在提醒姿阳公主,这东西有不妥。” 冰凌虽然没发觉有什么不妥,但却想通了一件事:“太后提醒姿阳公主,又让缨妃来提醒您。这金步摇是皇上所赐,原本是给您的,却阴错阳差的送到了公主手里。小姐,不是奴婢要疑心皇上,可是这两样事情叠加在一起,好似就是冲着皇上去的。太后是不是想让您知道,这东西暗藏了皇上的用心?” 岑慕凝很赞成她的话,只是还没顾得上点头,就看见明清站在门口。“什么事?” “启禀皇后娘娘,姿阳公主来了。”明清恭敬的说:“公主说要来向娘娘谢恩,这时候就在宫门外候着。” “你先把这些东西收拾起来。”岑慕凝吩咐冰凌:“本宫去偏殿见公主。” “是。”冰凌点头,吩咐了小婢子过来陪皇后同往。自己则赶紧把这些东西藏好。她方才的话没敢说的那么露骨,总觉得皇上就是故意要借小姐的手,达成某种目的。而太后之所以揭穿,就是为了让小姐对皇上生嫌隙。 这才是诛心的妙计。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紧着往偏殿去。 姿阳让岑慕凝屏退了伺候的人,如今偏殿上就只有她俩面对面而已。 “公主有什么话要单独跟说?”岑慕凝看着她有些憔悴的脸,好似歇下了欢喜的伪装,她整个人都显得那么疲倦。“现下是可以安心的说了呢。” “皇后娘娘当真是手腕高明,叫人敬佩。”姿阳走到她面前,面对着面:“我知道你怨恨我母后,也怨恨我皇兄,毕竟你险些在他们手里送命。所以如今你这样报复我,我也该受着。否则你又岂能满意。可是你的手段也未免太卑劣了吧?你还不如直接要我的命!” 方才的香囊还没查出究竟,如今也不用再查了。岑慕凝饶是一笑,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公主息怒,无论我做过什么,只要你现在过得好,不是就比什么都好嘛?” “可是你已经是皇后了,为什么还不满足。并且我也已经是褚家的媳妇了,即便没有你那些龌龊手段,我也终究是给你们褚家带去了荣耀。为何,非要这样急不可耐的出手?我倒是不知道皇后你,究竟想算计我,亦或者是你的亲表哥?” “公主,我想提醒你一句。”岑慕凝并未生气,且语气相当平和:“这件事,烂在你我的肚子里即可。不要在我表哥你夫君面前提起。否则,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你这是威胁我吗?”姿阳恼火不已。 “并不是。”岑慕凝的语气略显得严肃:“只是善意的提醒罢了。自然,信或者不信,得你自己抉择。” 第一百二十二章:奈何 “公主殿下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絮朵等在偏殿外不多时,就看见她表情凝重的走出来,少不得赶紧凑上前去询问。“皇后娘娘那边没有故意为难您吧?” “没。”姿阳想着岑慕凝的话,有些不安。“额驸呢?” “还在御书房伴驾,这时候不曾过来。”絮朵笑吟吟的说:“公主若是惦记着,不如咱们再等一会,也好一起回府。” “不,不等了。”姿阳怕自己忍不住,会忍不住把刚才的事情说出来。但是岑氏那个表情,又不像是再玩笑。早晨入宫的时候,她和褚培源的关系才稍微缓和,就怕牵连到皇后,好容易缓和的关系又会变得紧张。“咱们先回府吧,我再想一想。” “是。”絮朵召唤了马车过来,扶着她上了车。 全程冰凌都是看见的,还不忘行礼相送。但是她并没有急着往姿阳公主那边凑,只是暗中观察公主的神色,转而去向岑慕凝禀告:“小姐,奴婢见公主离开的时候,神情凝重,却不失冷静,倒是和从前那个只会使性子的样子判若两人。方才公主来,就是为了金步摇的事情吗?” “是啊。”岑慕凝点头:“本宫已经劝了她好好过日子,表哥的性子,若是知道被人算计,必然要闹翻天。尤其是这个人很可能是我,他不闯进凤翎殿来找我要说法就稀奇了。所以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奴婢却怕适得其反。”冰凌担忧的说:“姿阳公主与您早就有心结,还牵涉到殷太后和废帝。她若以为您是故意这么说,偏要不听您的该如何是好?” “若不是因为牵连表哥和褚家,我才懒得管她有什么心思。就算她不相信我,也该为自己打算。我总不会害自己的外祖家吧。”岑慕凝微微叹气:“倒是那香料,到底有什么不同之处?在本宫手里放了那么久,也没觉出不妥来。皇上的心机,才是真的深。” “一定是咱们遗漏了什么。”冰凌笃定的说:“那香料都是寻常之物,无毒,也不会有不妥。除非是……” “药性相辅相成。”岑慕凝虚目:“褚府或者公主身上,还有能与之配合的药。两相呼应,成就了那一晚的千金良宵。” “是。”冰凌也是点头:“整件事最可怖的地方就在于,皇上竟然能猜到小姐您会将金步摇转赠给公主。如若小姐您自己喜欢那支步摇,留下自己用,岂不是浪费了皇上的那番谋算?” “罢了。”岑慕凝饶是叹气:“公主那边不提此事,咱们就佯装不知情。缨妃送的那个香囊甚好,明日给本宫带着。” “是。”冰凌会意,利落的点了头。 “对了。”岑慕凝这时候才察觉身边少了个人:“青犁呢?怎么好像这半天都没看见她?” “方才在太后的凤鸾殿,皇上让殷离去查欣美人的事情,青犁就悄默声的跟着去了。”冰凌笑弯眉眼:“奴婢瞧着,青犁还是放不下殷离的。” 岑慕凝点了下头,没多说什么。 稍晚的时候,青犁才返回凤翎殿。许是一整日没在皇后身边,有些不好意思。还特意去小厨房住煮了一盏藕粉羹端来。“晚膳后用一盏藕粉羹也不错,奴婢在里面放了些山楂,有助于消食呢。娘娘快尝尝味道如何?” “你呀,舍得回来了。”冰凌笑意微浓:“如何?跟着殷离可查到当日的事情了吗?” “有些眉目了。”青犁笑吟吟的将碗送到岑慕凝手边:“说是带着欣美人去认人了。” “这么快就去认人了?”岑慕凝不得不佩服殷离的手段,到底是庄凘宸调教的人。办事如此干净利落。青犁认真的点了下头:“听说是昔日在咱们王府伺候的两个婢子,和欣美人有些过节。这入宫了欣美人又成了美人,可她们还是没有册封的御女。出于嫉妒就对欣美人起了歹念。说捆欣美人用的绳子上找到的线索,那绳结打的极为熟络,一看就知道是女子打络子的手艺。” 岑慕凝饶是一笑:“如此说来,是本宫失察了。” “皇后娘娘也别气恼,这宫里的事情原本就千头万绪的。欣美人本来就不得宠,若不是有您的怜惜,皇上哪里会为了她而大费周章。不过这事情既然查清楚了,也是好事。有那两位御女做例子呢!” 冰凌将信将疑的看着青犁:“御女竟然有如此的胆量,皇后娘娘没想到也是情理之中。谁能料到那双纤纤玉手白日里刺绣,傍晚时还能杀人。何况她们也得有力气,能将昏迷的欣美人从御花园抬到那么偏僻的地方啊!”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青犁叹了口气:“从前那些送进瑞明王府的御女,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有些擅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有些却醉心舞刀弄枪,会几下子功夫。她们要撂倒一个欣美人,扛着走上一段路,也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如此。”冰凌也不知道究竟是殷离骗了青犁,还是青犁为了殷离甘愿欺骗皇后。总归这事,也只能就这么了结。 “有个结果就好。”岑慕凝的要求不高。“不是冤枉了她们便好了。青犁,等下你去库房里选几匹料子给欣美人送去,让她做几身衣裳换季了穿。也算是安慰她此番受惊吧。” “是,奴婢这就去。”青犁欢喜的答应,行礼退了下去。 冰凌有些担忧,稍微犹豫还是问了一句:“小姐觉得青犁可以信吗?她毕竟是皇上指来您身边伺候的。” “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了。”岑慕凝不愿意多想:“有句老话不是说了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奴婢明白了。”冰凌略微点头:“是时候传晚膳了,小姐也饿了吧。奴婢这就去准备。” “好。”岑慕凝只身走到偏殿的窗棂边,退开窗子,外面的地上落了好些银杏树叶。从春到秋,她在庄凘宸身边这么久,还是没能找到太后杀害母亲的罪证。满目的落叶让她的心蒙上了一份沉甸甸的萧条。还有什么办法能追查到当年的真相呢? 当一切兜兜转转,又绕回原点。她究竟该何去何从? 秋意,点染了她眸子里的悲凉,夹杂着寒冬临近的气息。这种感觉,真的好难受。 次日一早,岑慕凝就前往凤鸾殿给太后请安了。 之前太后病着,是不必每天去的。可现在太后大好了,又想着拿回后宫的凤权。她必然得殷勤些去,早晚能查到她想知道的事。 “咣当——当——” 还没走进内室,岑慕凝就听见鱼洗摔在地上发出的声响,还伴随着女子轻微的啜泣。 “你是存心想要烫死哀家吗?”太后的语气透着一股唯舞独尊的威严,容不得别人有半句反驳。那架势,岑慕凝虽然没看见,却能感受到穿墙而来的震慑力。 “是谁一大清早的惹母后生气?”岑慕凝微笑着走进去,语气带着一股薄薄的暖意。“冰凌,还不快去给太后重新换一盆水来。” “是,娘娘。”冰凌上前捡起了地上摔憋了的鱼洗,恭敬的行礼才退下。 地上伏跪着的人蜷缩着身子不敢抬头,背上的衣裳都被打湿了。可见太后刚才用了多大的力气,冲她发难。 “这是谁呀?”岑慕凝好奇的走上前去:“竟惹的母后这般动怒。” “是……是臣妾……不会侍奉太后,求皇后娘娘恕罪。”廖绒玉浑身发抖,声音也是抖的厉害。 “是廖嫔?”岑慕凝这时候才发现是谁,也就明白太后为何这么生气了。“既然不会伺候太后,那就退下吧。得空让蕾祤姑娘好好指点指点,等学会了再来太后身边尽心。” “是……”廖绒玉用力的叩头,却颤抖的站不起来。 还是青犁好心,上前扶了她一把。 太后接过蕾祤奉上的茶,慢慢的抿了一口,脸色微微阴沉:“皇后这是连哀家宫里的事情都要管了。让哀家不满的人,也要你来发落?” “臣妾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岑慕凝眉开眼笑的说:“臣妾只是不想让她留在这里碍您的眼。何况臣妾还有件重要是事情要禀告太后呢。她留在这里听见了,也不方便。” 看着她笑容灿烂,满面春风的样子,太后心里就生气:“何事?” “丢欣美人下水的两个御女已经被殷离查到,昨晚上也被皇上下旨处死了。”岑慕凝微微叹了口气,惋惜的说:“臣妾在瑞明王府的时候,看过起居录。知道她们都是太后当初送进王府的。” “那又如何?”太后凝眸与她对视一眼:“哀家送去的人犯了错,你便是要来哀家面前兴师问罪吗?皇后,别以为你如今凤权在握,就可以目空一切。哀家历经两朝,见惯了无数的宫廷争斗,仍然屹立不倒,难道只是凭运气?还是你觉得哀家老了,还奈何不了你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失职 微风送香,烟雾缭绕。岑慕凝绣着檀香浓郁的气味,朝太后温和的行礼。仿佛方才太后说的那番火药气味浓郁的话,全然没有飘进她的耳朵一样。 “你……”太后气的扬手打翻了茶盏:“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妇。” “请母后息怒。”岑慕凝平静的看着她:“臣妾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每次见到母后,不是打翻了药碗就是打翻茶盏,几乎没有一回不惹母后生气的。可是臣妾只是想做个好儿媳,如后宫诸位姐妹一般,孝顺母后,陪伴母后,终究是不知道哪里做错了,竟就成了母后眼中的贱妇。” “收起你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哀家才不是皇上。”太后咬牙切齿的说:“你故意逼迫皇上去查欣悡的事,不就是为了铲除哀家送进宫的人吗?人是哀家送进宫的,怎的,你还想往哀家身上泼脏水不成?皇后,贪恋权势,也要适可而止。” “臣妾并无此意,还请母后恕罪。”岑慕凝朝她行礼的同时,垂下了头去。眼角却流露出轻微的得意。她知道太后目光敏锐,一定会察觉到这一抹不同寻常的痕迹。 果然,太后嚯的一下站身子,猛的走到她面前:“哀家警告你,再敢让哀家不痛快,有你好受的。” “母后息怒,儿媳惶恐。”岑慕凝抬起头,对上她那双狠戾的眼眸:“母后方才说,您历经两朝,见惯了后宫的争斗,到如今仍然能屹立不倒,这一点,臣妾深感赞同。臣妾也深知月盈则亏,凡事都不可以强出头,该韬光隐晦的时候,便不可锋芒太露的道理。” “好一个月盈则亏。”太后审慎的目光,如火焰撩过她的肌肤。“你是想说你自己恩宠优渥,哀家却敢退避你的锋芒之下了?” “臣妾只是想劝母后不要这般生气罢了。”岑慕凝依旧平静,雍容尔雅的笑了下:“母后不喜欢臣妾,可是臣妾仍然有一颗向您尽孝的心。今日的事,既然是廖嫔先触怒母后,臣妾自然会责罚廖氏,还请母后息怒。” “廖氏,你打算如何责罚?”太后清冷一笑:“你以为哀家不知道廖氏与你的关系吗?她可是和你沾着亲。” “正因如此,她才会被臣妾拖累,遭太后嫌弃。臣妾怎么会不知。”岑慕凝看着她,温柔一笑。“不过臣妾一样会秉公处置,还请母后安心。” 说到这里,岑慕凝不再多言,看着冰凌将鱼洗送进来,方材又行礼:“臣妾就不耽误母后了,这就告退。” 太后看着她转身的背影,心火难消:“蕾祤,让你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你确定昨晚上褚府一切安宁?” “是。”蕾祤用力点头:“姿阳公主回府之后两个时辰,额驸就返回了府邸。两人相安无事,并未有争执。似是公主没有提及皇后所做之事。” “还真就是奇怪了。”太后疑惑的不行:“这个贱妇到底有什么本事,连那么怨恨她的姿阳都能放过她?还是哀家真的老了,竟然斗不过这只不愿意再夹着尾巴的狐狸。” “太后,奴婢以为皇后娘娘即便再怎么伶俐,也终究只能仰仗皇上的恩宠度日。”蕾祤小心的在她身边低语:“只要皇上心里始终更看重太后您,皇后早晚会有苦头吃。” 闭上眼睛,太后好半天没有说话,等回过味来,便点头:“当局者迷,是你看的清楚。罢了,你就替哀家送一品雪蛤去给皇上润一润吧。秋日里燥热,进补得得宜。” “是。”蕾祤不敢过多的表现出喜色,就怕太后不悦。她谨慎的朝太后行礼,这才慢慢的退出房去。下了朝,殷离就将晨起凤鸾殿发生的事情如实禀告了皇帝。 庄凘宸纳闷:“你说母后故意刁难皇后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究竟皇后有什么地方做的她不满意?” 殷离就更不明白太后的心思了,只是摇头:“倒是廖嫔无辜,头一次侍奉太后就触怒凤颜,说是送回宫就吓病了。御医去看她的时候,人都烧的说胡话了。” “这也未免太胆小了。”庄凘宸倒是没有半点怜悯。 “主子,属下以为,是不是让皇后娘娘少去太后宫里走动,也省的再闹出什么是非。”殷离蹙眉道:“毕竟太后因为欣美人的事情记恨皇后娘娘,避而不见兴许好些。” “这皇宫说大也就这么大的地方而已。”庄凘宸轻微摇头:“躲避能躲避到哪里去?何况母后的性子,朕如何不知道了,若是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只是晨起,皇后当真一直温恭有礼?” “是。”殷离点头:“皇后娘娘从头到尾都不曾恼怒,更没有恶言相向。始终敬服太后。即便太后叱其……皇后娘娘也保持着得体的样子。” “母后叱皇后什么?”庄凘宸倒是有兴致听。 “贱妇。”殷离都觉得这两个字难听的厉害。 “倒是难为皇后了。”庄凘宸心里暗暗思量,她这么能忍,必然是和寻常人不同的。“等下你去挑些稀奇的玩意给皇后送去。告诉皇后,晚些时候朕去她宫里用晚膳。” “是。”殷离答应着就退出去,还没走出第二道门,就看见梁宝火急火燎的奔进来。 “皇上可在呢?”梁宝脸上一阵潮红。 “在里头,出什么事了?”殷离觉出不对劲,少不得问。 “出大事了,皇后娘娘方才去检查修葺的宫殿时,那昨日才上完的横梁忽然崩塌,砸中了皇后娘娘和冰凌姑娘。”梁宝没和他多说:“我得赶紧禀告皇上去。” 殷离觉得不大对劲,便道:“我去禀告皇上,你赶紧去请御医,着人将皇后娘娘好好送回凤翎殿。” 这时候,凤翎殿上下急成一团,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就是没能救醒皇后。 冰凌边哭边用一只手给皇后按太阳穴,急的青犁跳脚。 “你自己的手臂脱臼,还不去一旁歇着,让我来。”青犁拿过药膏擦在指尖,小心的给皇后揉按太阳穴,可就是不见苏醒。“娘娘,您可别吓唬奴婢了,这可如何是好,您快些醒来啊。皇后娘娘……” 房里的婢子们也都个个惊慌失措,更有甚者小声的啜泣起来,搅的人烦不胜烦。 “哭什么哭,皇后娘娘还活的好好的呢。”青犁不满的吼道:“都闲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去去看看御医来了没有,赶紧去烧些热水给娘娘擦汗,再去熬一盏定惊茶。” “是。”婢子们这才匆匆退下,分头行事。 庄凘宸进来的时候,房里就只有冰凌、青犁和明清三人陪着。 “给皇上请安。”冰凌最先看见他进来,眼累扑簌簌的掉下来。“皇上,您快瞧瞧皇后娘娘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凘宸走到床边,蹙眉按了按岑慕凝的人中穴。床上的人没有半点回应,脸色也是苍白的吓人。 “宫里的妃嫔不少,有些宫殿破败不能住。皇后娘娘就吩咐匠人好好修葺,今日正好经过,娘娘就想着进去看看进度如何。谁知道刚好走到一根梁栋下面的时候,那横梁忽然就掉下来。奴婢想要推开娘娘却来不及,横朗咋在娘娘的脑后以及奴婢的肩膀上。娘娘就这么昏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冰凌忍着疼,委屈的咬住唇瓣:“皇上,这可怎么办才好?” “怎么还不去请御医?”庄凘宸不免生气:“都只顾着哭吗?” “主子,并不是我们不去请御医,而是去了,还没能请来。”一提到这个青犁就生气。 “没请来?”殷离不免奇怪:“为何如此?” “主子,去请御医的奴才说,有两名御医在缨妃宫里给缨妃请平安脉,顺便开安胎的房子。还有两位御医,因着早起的时候太后动怒,凤体违和,这时候正在凤鸾殿里侍奉。廖嫔娘娘那又高热不退,也得有御医守在那边。太医院剩下的御医,不是新晋的,就是还没资格侍奉中宫的,自然不敢贸然前来。奴才们又只好去各处再请,看看几位御医那边是否伺候完,能抽身过来……”青犁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主子,都说头上的伤要见血了才好,说明只是外伤。可是皇后娘娘后脑肿胀,却不见流血,万一是里面出血可怎么办?” “求皇上救救皇后娘娘。”冰凌强忍着泪意,却不敢哭。看着皇帝的时候,满眼都是期望。 “传朕的旨意,马上让御医过来给皇后诊治,迟了,朕要他们的命。”庄凘宸目光最终定格在殷离脸上。 殷离当即会意:“属下定会马上带御医过来。” 庄凘宸在床边坐下,看着侧睡的岑慕凝后脑果然肿的有些厉害,心口微紧。 早起才和太后有冲突,还不到晌午,就不省人事。这个女人真是蠢,就不懂得提防吗?还是母后的心也太急了,非要除掉她才能痛快吗? “等下御医过来,让御医仔细给皇后诊治。所有的御医一律留在凤翎殿,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准擅自离开。”庄凘宸倒吸了一口凉气,起身走出了殿去。 直到他赶到凤鸾殿,也没见殿中侍奉的御医出来。倒是看见梁宝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哀求蕾祤:“好姑娘,奴才求您了,您就再给通传一声吧。兹事体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皇后娘娘那还……” “公公就别为难奴婢了。”蕾祤也是急的快要哭了。“太后不准人进去叨扰,若奴婢这时候闯进去,八成是要激怒太后的。早起太后已经因为廖嫔娘娘的事情生了大气,奴婢再这么贸贸然的闯进去,若让太后再动怒,岂不是要损伤凤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皇上一个人走来。“奴婢给皇上请安。”她当即跪下去,一双眼睛通红通红的。“是奴婢没用,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心里有气,可看见蕾祤着急成这样,倒也没追究她的不是。“罢了,既然是母后的命令,你便留在这里,朕自己进去。” “是。”蕾祤没有半分迟疑的应声,不敢有丝毫阻拦之意。 皇上来了,她也能松口气,好歹让皇上知道,并非是她不情愿,而只是出于太后的心意。 内殿之中,太后安然的坐在松软的贵妃榻上,吃着秋日里最后的葡萄。 “上回哀家用着你们调制的童颜粉,倒是觉得脸上光滑许多。可用了一段日子,也不见肌肤白皙。是不是珍珠粉加的不够多,研磨的不够细腻?哀家早就说了,宫里不缺这些好东西,你们别舍不得用。” 碧翠的葡萄吃着可口,太后津津有味的说:“还有,近来哀家总觉得肝火太旺了,秋日进补,你们要择些温补的药膳给哀家调理身子,给哀家平一平肝火。” “微臣遵旨。”御医们个个表情严肃的记录着太后的要求,谁也不敢轻易多说什么。 庄凘宸在门外听了一会,才推门进来。 因着他推门的动作着实不轻,太后惊得手里的葡萄都滚到地上去了。“谁如此无礼,蕾祤你是聋了吗?哀家说了不许旁人叨扰!” “是儿子冲撞了,还请母后恕罪。”庄凘宸穿过屏风,大步流星的进来。 太后脸色一僵,瞬间就换上了温和的笑容:“是皇上来了,快,进来坐。怎么外头的奴才也不通传一声,哀家还当是谁呢。” “叨扰母后的安宁了,儿子有罪。”庄凘宸眼眸里寒光凛凛,尤其是看向那几位御医的时候。“请母后稍等片刻,容儿子先处理完正经事。” 太后饶是一愣,还没坐直身子,就听见皇帝冰冷的声音震慑内殿。 “皇后危在旦夕,整个太医院竟然没有一个能用的御医。太医院如此失职,倘若皇后有事,朕要你们陪葬!”庄凘宸骇人的神色,吓得整个内室没有一个人敢喘气。 “还愣在这里孵蛋吗?”他又是一声冷吼,御医们这才纷纷行礼,火急火燎的奔出了殿去。 这个时候,庄凘宸才转过身,与太后四目相对:“儿子以为母后身子不好,是时期所致,身边又有不懂事的人侍奉。如今看来,皆因母后自己心思太重,朕唯恐药石无效!” 第一百二十四章:多谋 太后恼火的不行,却还是保持着母后该有的慈惠:“皇上这是怎么了?心急火燎的就跑到哀家宫里兴师问罪了?皇后早起那股子阴狠劲儿犹在眼前,怎的忽然就不好了?” 她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反而加速激怒了庄凘宸。 “阴狠劲儿?”庄凘宸冷眸看着她:“母后是在说朕的皇后,亦或者是在说您自己?” “凘宸,这是你对母后该有的态度吗?”太后一双浑浊的眸子里流露出悲伤:“废帝是如何被打倒的,哀家记忆犹新。这些年,哀家忍辱负重受尽折磨,却硬是在殷太后母子的掌控的局势中保全你和自己,为的就是你如今握在手中的滔天权势。凘宸,母后就你这么个儿子了,但凡是能为你思量之处,无不尽心。可你怎么就不理解哀家这番苦心。” 庄凘宸微微压制了怒气,语气变得一如既往的沉冷:“废帝如何被打倒的朕记忆犹新。同样记得废帝母子离心种种。母后今日为朕百般思虑,却唯独忘了,若朕不点头,谁又能在朕身边安然朝夕?母后如此急切,是要步谁的后尘吗?” “你……”太后被他呛得瞪圆了眼睛,好半天都只是愣愣的看着他。 “既然事情已经挑明,朕也不想欺瞒母后。皇后是借岑相的口、殷太后的手送来朕身边,但这个人选,根本就是朕选中的。请母后顾念儿子有心,免了往后的争端才好。后宫里不太平、母子离心,对母后自身也没任何好处。”庄凘宸凛眸行礼:“儿子先告退了。” 殷太后强忍着心中的愤怒,定定的看着皇帝转身离开的决然样子,仿佛被最恶心的虫子爬过,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请太后恕罪,皇上硬是要闯进来,奴婢没能拦住他。”蕾祤这时候才敢从外面慌张的进来,看着太后脸色不对,猜想皇上这回是真的动了怒,定然没给太后留面子。 “你告诉哀家,到底皇后出什么事了?”太后眉头挑的极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至于皇帝跑到哀家这里来问责!” “是皇后娘娘出事了,在修葺的宫殿里被崩塌的横梁砸伤。听皇上身边的梁宝说似是不轻。梁宝过来是为了请御医过去为皇后诊治。因为太后您吩咐奴婢不许人打扰,所以……”蕾祤很是为难的说:“所以奴婢拦着他没让他进来,心想太医院又不止这几位御医,何必要来扰了太后的清静。” “是啊。”太后总觉得这里面充满了阴谋诡计。“太医院里戍守的御医那么多,怎的就非得来哀家这里要人。你是没看见皇上方才的架势,若哀家不是太后,还不得被他生吞活剥。” “要不要奴婢这就去详细打探一下?”蕾祤绷着心弦谨慎的问。 “也好。”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方才皇上的话着实让哀家没有想到,你去打探吧,哀家也要好好消化消化。” “是。”蕾祤暗暗松了口气,好在太后没有朝她发难。这件事情,根本就是冲着太后来的。她这个旁观者都发觉了,就是不知道太后自己能否心里有数。 返回了凤翎殿的庄凘宸心中仍然不快。这些日子,皇后的隐忍他是知道的。原本以为自己的不过问,就已经给了母后足够的体谅,可她竟然变本加厉,做出这样的事情。 显然母后是比殷太后更急功近利的。 到底是他太过宽厚。 “皇后如何?”他径直走到床边,目光冰冷的拂过太医的面庞。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的伤在后脑,从肿胀的样子判断,可能有颅内的出血。微臣建议用针灸疗法,为娘娘行针驱散淤积,使伤处效忠,消除血肿的影响。再开一些舒畅血脉的药,相辅调理。” 听他说的这般容易,庄凘宸才稍微放心。 “着手去办,只是……皇后什么时候能醒?” 御医面露难色:“这恐怕说不好,毕竟脑内种种乃是最为复杂奥妙的所在。偏巧皇后娘娘又伤在后脑,亏得是有近婢用肩膀顶了一下那梁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说这么多废话,朕问的是皇后什么时候会醒。”这一句话,庄凘宸加重了语气,已经有问责之意。 御医吓得连忙跪下:“启禀皇上,若是乐观的话,三五日间,皇后娘娘就会醒转。可若是……恐怕三年两载也是会的。” “朕要你们尽最大可能,让皇后赶紧好起来。”庄凘宸表情冷傲:“若是有半点疏失,导致皇后病情加重,别怪朕养不了你们这帮庸医。” “微臣遵旨。”御医们个个战战兢兢的伏跪在地。 “去准备吧。”庄凘宸的口吻稍微缓和了一些,打发了御医才转而问一旁的冰凌。“当时你陪着皇后,可觉出有什么不妥?” 冰凌连连摇头:“但凡牵扯后宫的事情,皇后娘娘事无巨细都要亲自过问。这也并不是娘娘第一次去查看修葺的宫殿,就怕是给那些寻常妃嫔住,营造司的人会懒怠应付。前几回都没事,不知道今天为何就发生这样的意外。” “奴婢倒不觉得是意外。”青犁召唤了明清过来:“把你带回来的东西给皇上过目。” “是。”明清召唤了几名内侍监,抬着那根掉下来的梁栋走进来。“皇上您看,这隼牟处断裂的十分奇怪,虽然是齿状的痕迹,并不是刀切的那么平整,可这些齿痕也不是受重力造成的,像是用什么东西做了手脚。” 庄凘宸细细一看,果然如此。其实不看他也知道,早起皇后才激怒了母后,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说不是母后所为,他自己也很难相信。且这样的手段,的确是母后一贯的作风。干净利落一死了之。 好半天庄凘宸没有吭气。 青犁摆一摆手:“先抬出去。” 明清点头,领着内侍监退下。 冰凌一脸委屈的扶右肩跪下:“皇上,求您为娘娘讨回公道。这次的事情,几乎要了娘娘的命。无论是谁这样害娘娘,都该被严惩。” “听你的语气,似乎是有疑心的对象。”庄凘宸故意这么问,就是看冰凌是否敢说。 冰凌何尝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却咬着唇摇头:“奴婢不知道谁有这样的心思,但能对皇后娘娘下手,还安排的如此巧妙不漏痕迹的,这后宫里没几个人能做到。这样居心叵测的人,若一直留在您的后宫,岂不是祸害,还请皇上彻查此事。” 青犁也是咬牙切齿的恨着:“主子,奴婢愿意领命追查此事,还请主子成全。” “皇后重伤,昏迷不醒。”庄凘宸语气微微严肃:“身边离不开人侍奉。冰凌又因为护驾而受伤,青犁,你就留在凤翎殿好好照顾皇后。朕自会彻查。” “是。”青犁虽不情愿,也没有别的话说。 这时候御医已经准备妥当,可以为皇后施针。 未免有人干扰,庄凘宸只好退出内室。 青犁这时候又过来,恭敬的朝他行礼:“主子恕罪,奴婢先前托人去外面遍寻名医,想为皇后娘娘调理身子。这时候,总是觉得宫里的御医太过中庸,用药行针的,都是以稳妥为主,并不敢竭尽全力。此番娘娘受伤,奴婢斗胆恳求主子恩典,宣宫外的医者入宫,也算是为娘娘尽一份心。” “也好。”庄凘宸点头:“但必得是可靠之人。” “主子放心,奴婢一定会仔细盯着。”青犁总算是松了口气,总觉得只要神医能入宫,皇后娘娘一定有救。 这个时候,蕾祤已经将打探到的消息全然回禀了太后。 太后端着茶盏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真是好计谋。皇后这一招,叫哀家明知道是她下的手,却无力回击。她就这般的怨恨哀家吗?宁可冒着没命的风险也要将哀家一军!” “奴婢一直不明白,太后为何这般不喜欢皇后。”蕾祤讪讪的说:“如今看了皇后娘娘的手腕,才知道她果然是不凡。虽则受了伤,昏迷不醒,可她却仍然能牢牢的抓住皇上的心。因着御医当时都在凤鸾殿和缨妃、廖嫔那里伺候,皇上也恼了您与这两位妃嫔。皇后这么做,当真是一石三鸟,好凌厉的心思。” “可不是么。”太后嗤道:“按说她侍奉皇帝也不过几个月而已。竟然就知道他哪里痛哪里痒的。瞧着吧,往后这段日子,皇上心里谁都没有,只能装着她。你去告诉缨妃,这个节骨眼,别自恃有孕就可以胡来。该怎么敬服皇后,就怎么好好的贴上去。要让皇上信任她并未参与这件事。否则,之前的谋算就都白费了。” “是。”蕾祤心想,这番话能不能不告诉缨妃。最好让她被皇上厌恶才好。当然,这些小心思她是不敢表现出来的。“对了太后,奴婢方才等消息的时候,看见青犁的人出了宫。于是便叫人偷偷尾随,想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嗯,盯着吧。”太后转念又问:“到底营造司那边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查出谁动的手脚?哀家不信皇后手段那么干净,无懈可击。你警醒些,好好瞧着,但千万别越界,无端引来皇上的怀疑。” “是。”蕾祤还是比较安心的,只要太后用得着她,她就能安然无恙的在宫里度日。“奴婢这就去办。” 第一百二十五章:贪财 入夜了,偌大的内室里就点着一根蜡烛,烛火被灌进窗棂的秋风吹的摇摆不定。好几次都差点熄灭了。 庄凘宸每晚都来这里陪着岑慕凝,从傍晚到夜深,一连十日。 这十日,她没有醒过。靠青犁和冰凌喂些参汤续命。眼见着人一天天的瘦下去,庄凘宸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直到殷离推门进来,让风吹熄了蜡烛。他才回过神去摸手边的火折子,起身重新就蜡烛点亮。“青犁安排的人查过了吗?” “查过了。”殷离毫不隐瞒的说:“青犁一共找了三个人,属下严格查访,唯有一人合适入宫为皇后娘娘诊治。属下已经安排他明日入宫。” “什么人?” “此人名唤赫连。近年来一直四处游历行医,却心高气傲,从不为贫困者治病。一向视财如命。而属下也追查过他出身。他师傅曾经是广安寺的僧侣,一身的本事也都是自幼在寺院里学到的。一个用钱就能收买的人,反而是最简单的人。他这般的贪慕虚荣,这天下间能给他最大满足的,也就只有主子您了。所以,属下觉得他是可以用的。一个被人遗弃在寺庙的弃婴,没有旁的亲眷,即便他有什么不妥,杀之也无后患。” “也好吧。”庄凘宸焦虑不已,不知道岑慕凝还能撑多久。索性还有个可以用的人。“明天安排他入宫就是。” “是。”殷离正要转身告退,就听见主子又问了一句。 “母后那边有什么动静?” “回主子的话,太后似是极力想要摆脱嫌疑,从皇后娘娘昏迷之后,就一直在调查修葺宫殿的那些宫人,连同当日进出的宫人也没放过。只不过太后的手段也是温和的,有些人的供词她不信,就将人关进了牢房,由牢房里专职的奴才详细审问。到现在为止,没有用刑,也没闹出人命。”殷离只是说出自己心里的顾虑:“属下总觉得这件事,未必是太后的谋算。晨起才与皇后龃龉,皇后马上就历劫,对太后而言,根本就没有半点好处。” “你是想说,朕冤了母后。”庄凘宸的话听不出语气。 “属下多嘴,还请皇上恕罪。”殷离连忙拱手:“属下只是怕放纵了真凶。” “你觉得真凶会是谁?”庄凘宸感觉他话里有话:“亦或者说,你怀疑谁?” 殷离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放眼宫中,敢与太后对抗的,恐怕就只有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的母亲又十分精通药理,事发的时候,只有冰凌跟在皇后身边负了伤。” 这回轮到庄凘宸沉默了。 知道岑慕凝受伤,他第一时间想到是母后动的手,甚至有些不理智的闯进凤鸾殿。这时候静下来,他总觉得自己被什么摆布着,失去了如常的冷静。这种感觉很不好,好像被她羁绊着一样。 “皇上,皇后娘娘一向睿智,属下只是担心她动机不纯。”殷离眼尾的余光往床榻上瞟了一眼,语气有些凉:“听青犁说,皇后娘娘与主子您成婚之前,就服用过断子的药,身为女子,能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绝非凡人。属下以为,皇后的手段绝不仅仅这些而已。” “你好像对皇后有很深的成见。”庄凘宸拧着眉头,疑惑的看着殷离。“皇后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属下不敢,只是就事论事。”殷离面色凝重的说:“主子身边的女人,还是顺从些的好。属下总是觉得皇后娘娘在谋算什么,还请主子提防。” “罢了。”庄凘宸摆一摆手:“她算计朕,朕何尝没有算计她。不过就是互相利用罢了。” 他对她就是利用。这是他给自己最冠冕堂皇的说辞。因为她家世不凡,因为她有脑子能为他分忧,还因为她甘愿听从他的吩咐。这样的女人,再笨笨的,有好看,还会煮饭,留在身边也是好的。 “属下告退。”殷离能明显的感觉到,主子的心一点一点慢慢的靠近皇后。这种变化,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却不知道主子自己有没有察觉。 庄凘宸轻轻的摸了摸岑慕凝消瘦的脸庞,也闹不清是信她亦或者不信。 第二天,下了朝殷离告诉他,赫连已经进了凤鸾殿。 “朕去见见。”庄凘宸没有犹豫直接往凤翎殿去。 殷离跟在他身后,脸色越发的阴沉。都说患难见真情,看来皇后这一局不光赢了太后,更是巩固了她在主子心里的地位。现在倒是有点后悔,让这个赫连入宫了。 “给皇上请安。”冰凌正端了药碗出来,就遇见皇上来,连忙行礼。 “皇后怎样了?”庄凘宸蹙眉问。 “皇后娘娘服了药,脸色好看多了。青犁请来的郎中也在里面。”冰凌恭敬道:“奴婢这就去给皇上沏茶。” “嗯。”庄凘宸自顾自的走进去。 殷离却拦住了冰凌。“怎么没叫郎中也给你看看肩伤?” “奴婢只是脱臼,御医给奴婢正了回去,歇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好了。”冰凌温和的说:“实在不敢劳烦这位郎中。也劳你惦记。” “若皇后娘娘对自己下手也如你这般有轻重,便不必这样劳师动众了。”殷离语含讥讽,话说完就转身走进了内室。 他走进去了,冰凌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时候一琢磨,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什么皇后娘娘对自己下手啊,他这么说岂非是冤枉皇后。要不是里面正在救治娘娘,她非追进去好好和他理论一番。 “简直岂有此理。”憋了一肚子气给皇帝沏了茶,返回内室的时候,殷离一脸平静的站在那里。就好像根本没说过那样的话似的。冰凌差点没忍住一盏茶泼上去。 “皇上请慢用。”她把茶盏送去了皇帝手边,才温和一笑。 庄凘宸接过茶盏,看着赫连用眼花缭乱的针法为皇后治病,心弦绷得紧紧的。 末了,收了针,赫连才转身过来给他请安。“草民赫连,叩见皇上。” “平身。”庄凘宸放下茶盏,不安的问:“你的针法快如风,针针落在不同之处,看样子胸有成竹。那么,据你判断,皇后何时会醒?” 赫连一侧的唇角微微上扬,笑的邪魅:“那就要看皇上想让皇后娘娘什么时候醒了。” “这话怎么说?”庄凘宸眉心微皱,与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皇上的恩赏越重,草民就越尽心。草民越尽心,皇后娘娘自然就越快苏醒。”赫连说完这番话,还不忘显出恭顺的模样:“一切全凭皇上做主。” “大胆。”殷离绷着脸,语气严肃:“圣驾面前,岂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 “皇上问什么,草民就答什么,何来的胡言乱语?”赫连与他对视一眼:“这位公公肝火也太旺盛了,五十两银子,草民替你降火保肝如何?” “你才是公公!”殷离没好气的冲他嚷道:“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你造次。” “噗嗤。”冰凌没憋住笑,故意用怜悯的眼神扫了殷离一眼,才上前求皇上恩典:“皇上,奴婢求您恩赏赫连神医,让他赶紧救醒娘娘吧。娘娘这一昏迷,宫里留言不断,竟然还冤枉娘娘是自己谋算自己,当真是太让奴婢心惊肉跳。” 庄凘宸一听这话,便知道是殷离对她说了什么。“朕自然要皇后平安。” 话音落,他与赫连对视:“朕若要皇后现在苏醒呢!” “也并非不可。”赫连自信满满的说:“那皇上就得赐草民个一官半职,让草民能留在宫里为您效命。” “你也配。”殷离上前一步,一把拔出了手中的剑,剑横在他的脖颈前:“身为皇上的子民,为皇后尽心还敢讨要官职,你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 青犁从外面进来,动作利落的推一把殷离的手肘,在往他手腕上给了一圈。剑锋完全套进了剑鞘。“主子面前亮兵刃,殷离,你自己也别坏了规矩。” 赫连不以为然的笑了下:“皇上待草民甚好,但草民也得吃饭穿衣,总不能饿着肚子给皇后娘娘治病吧。这一官半职的,对皇上来说不过就一句话的事。草民却可以安安心心的留在宫中,为皇上皇后尽一辈子的忠。算起来,皇上并不吃亏。” “好。”庄凘宸喜欢有胆色的人,敢在他面前这般的讨要官职,赫连是第一个。“但总得皇后先醒转。若你做不到,朕要你永远不能说话。” “那……皇上是要毒哑草民,还是缝上草民的嘴?”赫连若有所思的说:“前者勉强可以,后者岂非连饭都吃不了了。” “摘了你的脑袋,就永远不能说话了。”殷离眸子里流露出杀意。 “也罢。”赫连笑着打了个响指:“无论是哪种,皇上都没这个机会了。” 他的话刚说完,冰凌竟然发现小姐的手指在动。“皇上,小姐好像真的醒了。” “草民去煎药,顺便等皇上的圣旨。”赫连行礼便退,桀骜不驯的样子着实让人头疼。 “慕凝,你醒了?”庄凘宸的心这会儿就只有她而已,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岑慕凝听见他熟悉的声音,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当发现他就坐在自己的身边,心里竟然有一种暖暖的感觉。 她醒了,被这样温柔的声音唤醒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猜忌 环佩快步走进飘缨苑的内室,麻利的关上了房门。“娘娘,凤翎殿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醒了。” 软珥捏着的银针一下扎在她按着缎子的手指上,疼的猛然松开手。给孩子绣的龙鳞肚兜就这么掉在地上。 “娘娘,您没事吧?”环佩赶紧过去看她的手指:“奴婢去拿白茅根给您止血。” “不必了。”软珥喊住了自己的手指,尝到血腥味。 “娘娘,您放心,咱们的计划天衣无缝,没有人会察觉的。”环佩压低嗓音道:“下手的人就算豁出命去,也不会出卖您。更何况他现在仍然若无其事的在营造司伺候着,该查的查了,该问的也问了,太后不是也没发觉任何破绽么。您就只管安心。” “我是只恼皇后的命可真大,这样都不会死。”软珥心里的恨翻滚的厉害:“她若不死,早晚会知道是我害她。她连太后都不放在眼里,仗着皇上的恩宠,把持着后宫里所有妃嫔的命运,倒也罢了。可竟然还哄得皇上要将我的孩子交给她抚育,凭什么?我决不能容她活着!” “娘娘别恼,其实现在宫里还有另外一个讹传,说是皇后为了打击太后,不惜上演这出苦肉计。虽说这件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但是众口铄金,若每每传到皇上耳朵里的都是这样的说辞,就容不得皇上不信了。何况真的闹起来,太后又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必然叫皇后吃不了兜着走。” “听着,从现在开始,不许提及此事。”软珥定了定神,反而有了主意:“无论是皇后的讹传,还是太后的讹传,一律不要从咱们宫里的人嘴里去说。这件事,皇上若真的相信皇后,再怎么众口铄金也是白费。左右皇上已经在凤鸾殿冲太后发过一通脾气。最好也是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再不要提及。真的就这么翻过去这一页,也就罢了。大家都相安无事。” “是。”环佩连连点头。“奴婢遵命。” 软珥让她捡起了方才没做完的龙鳞肚兜,上面沾染了她的血迹。 “这东西沾了血迹,怕是不好,不如奴婢再去拿些料子来,辛苦娘娘重新缝制。”环佩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不。”软珥却不肯。“就让这个孩子知道,他的娘亲,是怎么不惜耗尽心血,将他带来这个世上的。” 接过了肚兜,软珥继续认真的绣起来。“你先出去吧。” “奴婢告退。”环佩一直跟着软珥侍奉,算起来也有好多年了。从前她不明白为何这样一个女人,会被太后选中,入了宫才明白,她凭的就是容貌的相似。但能选中能获宠只是个开始,能留住命扶摇直上,却得靠她的本事了。 现在瞧着,缨妃是个有本事的。 虽然是醒了,可是岑慕凝浑身上下都不得劲,总觉得手和腿用不上力气,刚起身坐了一会,就头晕眼花的不行。也没力气吃什么东西,吃了两口就想吐。 “皇上不必陪着臣妾了。”她绵软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臣妾睡一会就好了。这么晚了,皇上也该回宫歇着。” 庄凘宸没做声,只是扫了一眼青犁。 “是。”青犁会意,拉着冰凌领着房里伺候的宫婢一并退了下去。 岑慕凝虽然这时候头脑不灵光,却还是能感觉到他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便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皇上是有什么话要问臣妾吗?” “朕是想问你,怎么会受伤的。当日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岑慕凝饶是摇头:“臣妾只是循例去检查宫人干活有没有怠慢,虽然修葺宫殿是给那些并不得宠的妃嫔们住。但臣妾仍然希望一劳永逸,这么大修一次,起码得精细。不想出了这样的意外。” “皇后觉得这是意外?”庄凘宸凝眸看着她并不算明亮的眼睛。 “所有的事情,没有证据之前,都是意外。”岑慕凝巧妙的回答这句,前一秒还觉得他是关心自己,怕这事情是太后下的毒手。但后一秒,她猛然警觉,仰起头的时候眼底满是疑惑:“皇上该不会是疑心臣妾吧?” 庄凘宸没做声,只是很平静的看着她。 “臣妾是被太后不满,也着实没少看太后的脸色。但太后毕竟是天下间最尊贵的人,是皇上的母后。臣妾只能听之任之,强颜欢笑的去讨好。就算真的无法承受,也断然不会拿自己的命去陷害太后。”岑慕凝说完这番话,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看来她真是脑袋里的瘀血还没清除,否则不可能这么有耐心的解释一堆。 庄凘宸若不信,就算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一样不会信。 “你笑什么?”庄凘宸疑惑的看着她。 “皇上说过,会相信臣妾的。”她凝眸看着他的眼睛:“这才多久啊,这话皇上自己就忘了吗?” “你是在指着朕?”庄凘宸微微不快。 “并不是。”岑慕凝垂下头去,忍着伤处的疼:“臣妾只是在想,为何要这么快醒过来呢。若等着皇上查清楚整件事臣妾再醒来,不就不必遭受这样的质疑。又或者,臣妾没能醒过来,也不必听这样的话了。” “罢了。”庄凘宸起身:“你病着,朕不跟你计较。” “那就多谢皇上了。”岑慕凝艰难的用手支撑着身子,本想着慢慢躺下。却不料手上没有力气,她嘭的一下摔在枕头上。玉枕毕竟太硬了,磕在脸颊疼的她直皱眉。 只是等她躺好,房间里已经安静,庄凘宸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 “小姐。”冰凌走进来的时候,心火还没消除:“其实怨不得皇上,都是殷离作怪。是他在皇上面前进谗言,让皇上疑心您的。但其实在此之前,您没有醒,皇上每天都来,有时候话也不说,就这么静静的陪在您身边,小姐,奴婢总觉得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别说这个了。”岑慕凝讨厌枕着的玉枕:“你给换个舒适的软枕来。这个直接丢出去。” 青犁则笑吟吟的进来:“娘娘莫恼,皇上已经让奴婢给您择了软枕。” 也就是说他看见自己磕在枕头上,却根本就没打算扶她一把。不过也是,他是皇帝,是君主,他是不必动手去关心哪个妃嫔的。 “其实皇上生气,还有个原因。”青犁一边扶着皇后为其更换枕头,一边小声的说:“您刚受伤,皇上就来看过。当下就去了凤鸾殿向太后兴师问罪。那架势,是奴婢从未见过的。可能深思过后,皇上也觉得自己冲动了,有些对不住太后吧,这才会听了点谣言,就来问娘娘一句。娘娘,皇上在意您,整个后宫人尽皆知,但毕竟人无完人。” “这事,自然不是本宫做的,却也未必是太后。”岑慕凝懒得去猜庄凘宸心里怎么想。反正她清楚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就行了。 “小姐的意思是,这后宫里还有作怪的人?”冰凌是被殷离气得不轻,一门心思的盯在他身上,倒也忘了这后宫还有别的人。 “一定是缨妃。”青犁却笃定不已:“要不是她才稀奇呢。皇上说了,若产下皇子,就让她把孩子交给你抚育。她这么快就有孕,肯定是太后为她调理过身子,巴不得用这个孩子争宠,怎么会心甘情愿的交给您来抚育?但是她做,与太后做,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一个目的。” “区别可大了。”冰凌冷笑了一声:“若太后没有吩咐她动手,她擅自做主还连累太后被皇上疑心,这笔账,太后可是要好好和她算算。” “但没有证据。”青犁沉眉道:“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奴婢一直都盯得很紧。不光是奴婢盯得紧,太后那边也丝毫没有放松。若不是与缨妃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咱们也不会一下子怀疑到她。这没有真凭实据的,她是不会认的。” “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老猎人的双眼。”岑慕凝幽幽道:“我道行浅,未必能让她露出尾巴。但太后却可以。” “小姐说的是。”冰凌点头:“咱们只要把这层顾虑让太后知道,太后一定会找缨妃的麻烦。是不是能继续隐瞒,就看缨妃自己的本事了。咱们也能争取更多的时间,让皇后娘娘快些复原。” “是啊。”青犁有些担忧的说:“也不知道皇上会赐那赫连什么官职。这人这般贪心,若别人给点银子就懂了歪念头,可真是麻烦。不知道殷离怎么选的,明明有三位合适,他偏偏选了这个最麻烦的。” “皇后娘娘上辈子一定狠狠折磨过殷离。”冰凌咬牙切齿的说:“否则他这辈子干嘛要跟娘娘过不去。见过煽风点火,暗地里使坏的小人,没见过他这么大胆妄为,公然与皇后作对的奴才。真是自讨苦吃。” “冰凌。”岑慕凝皱眉唤她,让她别再往西说了。 “哦,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是说他肯定是和娘娘有什么误会。”冰凌尴尬的看着青犁笑了下。 “管他呢。”青犁有些不耐烦:“他如何当差是他自己的选择,但如实做了对不住娘娘的是,我也饶不了他。” 说完这话,她生气的拧了身子走了。 “小姐安心歇着,别的事情奴婢会办妥的。”冰凌替她盖好了被子:“睡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贵药 日子如常的过着,宫里一派太平的景象。 好似皇后病与不病,根本就没什么两样。 只是对旁人来说或许如此,殷离的日子却不怎么好过。这几天,主子不时动怒,因为朝政的困扰,也因为心底的那份不愉快。 这种不良的情绪就影响了身边最近的人,殷离接连办的几件事,都没能令主子满意。他自己也跟着心烦意乱。好容易主子去飘缨苑陪缨妃说话,他才得了这片刻的空闲去修正自己的不妥之处。 宽阔的甬路,他疾步如风,却明显能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 然而停下来回头,根本连个鬼影都没瞧见。 正觉得不对劲,就听见女子清婉的笑声:“这不是殷离大人嘛?” 殷离猛然转过头,看见近在咫尺的冰凌,着实吓了一跳。“你跟着我?” “跟着你?”冰凌一脸狐疑的说:“你发什么癔症呢。我可是才去了内务局给皇后娘娘取东西。” 往她手里的托盘上瞟了一眼,里面是一只精致的锦盒。可是殷离仍然不信:“哪里有这么巧,我刚好经过这里,你就从这里出现了。而且你走路没有声音吗?我怎么没发现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真是好笑,你没发现也要怪我?”冰凌嗤鼻:“我们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行走立坐都有规矩,难不成还为你改一改?” 本来就气不顺,殷离懒得和她争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用你说?”冰凌也没给他好脸色:“你出了一天到晚挑别人的错,不是也清闲的要命吗?” 说完,她端着那托盘便继续往前走,与他并肩的时候,唇角上挑,露出一个贵仪的笑容。 被殷离看在眼里,更加怀疑她的动机。只是想要拦住她也是麻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你最好别有把柄落在我手里,否则第一个不放过你。” 冰凌听他这么说话,丝毫没有回头。可是从她走路的背影,明显能看出她的洋洋得意。 “难不成……”殷离想着这几日的事情都没办妥,该不会是她在里面捣鬼吧。这样一想,便赶紧去了一趟内务局。 看着他进了内务局的门,便有人暗中返回来,禀告了冰凌。 “知道了,你们谨慎点。”冰凌不动声色回了凤翎殿。“娘娘要的东西,奴婢拿回来了。” “打开看看。”岑慕凝这几天恢复的不错,精神头也越来越好。 冰凌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块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上面绣着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这蝴蝶的翅膀是很多色彩的丝线绣成的。有浅有深,变幻的也格外温和。每拧成的一股丝线,都掺杂这亮丝和银丝,哪怕是在房里,看着也光闪闪的。 “这蝴蝶绣的当真是好看。”冰凌不免赞叹:“那么细的丝,都能奉承几股拧在一起,足见绣工精湛,是个很细致的人。” “是啊。”岑慕凝点头:“手艺的确不错。即便是照着这绣样来绣,没有几个月的功夫,也绣不成她这样的手艺。” “皇后娘娘这是在说谁呢?”青犁端着药汤进来,有些疑惑的问。 “哦,前几日翻查先帝朝的起居录,发现后宫曾经有位手巧的妃嫔,据说绣的蝴蝶穿在身上能引来鸟儿扑食,活灵活现的。我一时好奇,就让冰凌去内务局把她的绣品给翻了出来,果然手艺不错。” 岑慕凝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仰头灌了下去。她不喜欢一勺一勺的喝,让苦涩慢慢的在嘴里流淌。倒不如这样爽快的喝完,省的过程漫长难受。 “吃颗红枣吧。”青犁笑眯眯的说:“这可是金秋才贡上来的,甘甜可口。” “也好。”岑慕凝捏了一颗慢慢的吃起来:“的确不错。” 青犁这才看了那块帕子:“奴婢不知道皇后娘娘还喜欢刺绣。” “我呀,是什么都会一点点,可什么都不精。勉强能凑合事。”岑慕凝细细的抚摸那帕子:“就是想着叫后宫的女眷们做针线活,出宫换成银子。不如就绣这样好看又简单的绢子。能卖出价来。想来皇城内外,达官贵人价的夫人小姐也喜欢。她们在宫里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还是皇后娘娘想的周到。”青犁赞同点头:“可惜奴婢不擅长这个,帮不上忙。” “你帮着我照看宫里大小的事情已经很好了。”岑慕凝伸了个懒腰:“这些日子,我除了吃就是睡,过的倒是安生。就是辛苦你和冰凌了,事事都要仔细打点。” “奴婢不觉得辛苦。”青犁勾唇:“看着娘娘一天比一天好,奴婢就安心了。” 正说到这里,外头明清嚷了一嗓子:“娘娘,赫连大人来给您请平安脉了。” “请进来吧。”岑慕凝坐直了身子,也正经了脸色。 赫连就这么慢慢走进来:“微臣给皇后娘娘请安。” 他头上的玉冠很是好看,如他本人一样温文尔雅。只是这样的好相貌却成就了一副市侩嘴脸。岑慕凝闹不清楚,银子对他来说究竟有什么要紧,至于这么渴望。 “皇后娘娘的气色看着不错,看样子颅内淤积的血块越发小了些。”赫连将轻薄的天蚕丝绢子搭在皇后的手腕上,跪着替她请脉。 “昨个还是真丝的绢子,今儿就换成天蚕丝了。”岑慕凝睨了他一眼:“你倒是会享受。” “微臣也是为了娘娘的凤体着想。娘娘肤质细嫩,自然是天蚕丝才衬得上娘娘的身份。”赫连满不在意的说。 “那明天准备用什么?”岑慕凝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蹙眉问。 “那就要看娘娘预备赏赐微臣什么了。”赫连笑着回看她一眼。 “没见过像你这么贪财的御医。”青犁少不得撇嘴:“你如今已经是太医院的副院判了。拿着皇上给的月例银子还不满足,向皇上讨了赏赐不说,还敢让娘娘破费。你怎么不去抢银铺呢?” “姑娘这话说的。微臣是御医又不是山贼。自然是要恩赏比抢银子省事,也更符合微臣的身份。”赫连松了手,转而正经脸色道:“皇后娘娘颅内的血块与微臣所思一般,的确是轻了不少。如今血脉也算是通畅。这些都是预料之中的事。麻烦的却是娘娘损伤了基体,想要成孕着实不易。” 他忽然说到这个,让岑慕凝有些尴尬。“你只管治你该治的,别的不用你费心。” 赫连饶是一笑:“娘娘,拿多少银子做多少事,微臣很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微臣身为副院判,是有义务提醒您,越早治疗越好,错过了最佳的年纪,恐怕无力回天了。至于要不要治,听皇后娘娘您的。” “你这人真是无趣。”青犁一看见赫连就忍不住生殷离的气。“罢了罢了,赶紧开今天的药方,别在这里墨迹了。” “是。”赫连起身,转而走到桌案前,尽心的写起药方来。 岑慕凝看着他这样子,忽然有种错觉。他或许是被什么人,什么事情伤了心,才会觉得人没有手里的银子可靠。 当然,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岑慕凝才懒得去管他经历过什么。 “皇后娘娘真的不想治吗?”赫连却不怎么甘心似的。 “说了让你别多管闲事。”冰凌不满的瞪了他一眼。 “微臣哪里是多管闲事,只是既然皇上吩咐微臣好好照料皇后娘娘的凤体,微臣当然得尽心劝说一番。否则来日皇上责怪微臣没有治愈娘娘,是娘娘不能得嫡子,那微臣的荣华富贵岂不是都要被葬送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赫连邪魅一笑,扬起一边唇角:“还请皇后娘娘可怜微臣。” “你……”冰凌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 “治是要治的,只是现在还是先医好娘娘的伤要紧。”青犁是不怎么信他的。“你若是连这点伤都没治好,谈什么别的。” “那好。”赫连满意点头:“微臣会让娘娘很快就康复的,等娘娘康复了再着手治愈别的。” “随便你吧。”岑慕凝懒得和他费口舌。“这里没事了,你先退下。” “不急。”赫连走过来,从药箱里取出了异样东西。“娘娘肯定需要这个吧。不贵的,一百两银子一盒。十盒,保证娘娘肌肤如雪,那些丑陋的疤痕再不会困扰娘娘。” “你说什么。”岑慕凝饶是一惊:“你怎么知道本宫身上有疤痕?” 冰凌也是冷了脸,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赫连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一点都不在意:“娘娘有所不知,这每个人经历过什么,不一定写在脸上。毕竟人都是会伪装的。可是,一定会写在她的身上。脉象是不会骗人的。” 说话的同时,赫连把那精致的玉钵往前伸了伸:“这药一小盒可以涂抹三次。香汤沐浴后涂抹,涂抹一次隔三日才能涂第二次。” “本宫不需要。”岑慕凝很讨厌被他揭穿她昔日的痛楚。 “娘娘贵为一国之后,不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吧?” “皇后娘娘说了不需要,你聋了吗?”冰凌都恨不得给他一刀了。“还不快退下。” “一百两真的不贵。”赫连却偏是不肯走。 “给他一百两。”岑慕凝不知道他是抽什么风,却懒得和他计较。 “娘娘,是一千两。”赫连少不得提醒了一句。“您放心,若是十盒都按照微臣所言用了,疤痕不退,微臣十倍奉还。” 岑慕凝使了个眼色,冰凌转身取了银子来,气鼓鼓的从他手里拿过药:“还不快走。” “微臣告退。”赫连这才满意的收好了银子,召唤了个内侍监提着他的药箱,高高兴兴的退了出去。 “这叫什么人啊,真是气死我了。”青犁攥着拳头:“奴婢这就去找殷离理论,让他同意叫别的御医进宫。” “罢了。”岑慕凝拦了她:“银子都给了,这么打发他走,简直便宜他了。” “倒也是。”青犁一想,确实是不能白白便宜他。“好,那奴婢就等着他的药不管用,十倍找他拿回来。娘娘,奴婢先去配药熬药了。” “劳烦你了。”岑慕凝冲她微微一笑。 “侍奉娘娘是奴婢的本分。”青犁高兴的笑了起来:“奴婢乐意。” 待她出去,冰凌才敢多说一句:“这个赫连,该不会是殷离的同党吧?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居心。奴婢就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我也看不懂。”岑慕凝微微叹气:“罢了,宫里的烦心事太多了,他只要不作怪,贪财就贪财吧。” “怕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为了银子被别人收买,那可就真是防不胜防了。”冰凌略微叹气:“奴婢先看看这个药有没有什么不妥。” “罢了。”岑慕凝提不起兴趣:“放一边就是了。有些痕迹,本宫不想忘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夜警 还是没能咽下这口气,青犁趁着夜色想去找殷离算账。但走到殷离的房门外,又犹豫了。 她知道殷离不喜欢她,非但不喜欢,反而还觉得她没脑子,嫌弃她笨。 以前两个人一起在府里伺候的时候,倒是可简单的相处。入了宫,好像他就变了。 那扇她不敢走进去的门却倏然有了一声响动,像是门里的人拉开了门闩。 青犁赶紧躲在一旁的廊柱后面,屏着呼吸,怕被他察觉。 这功夫,殷离已经从房里走出来,他四处看过,没觉出有什么不妥才用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夜色之中。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青犁就找不到他的人影了。“这么晚,是要去做什么?” 好奇心的驱使下,她快步跟了上去。 殷离的耳力极好,未免他能听见动静,青犁谨慎的保持着距离。但从他警惕的身形来看,这事情一定不是那么简单。 也亏的是今晚月色极好,否则黑漆漆的根本就看不到。 动作利落的上了回音楼,殷离蹙眉看这蹲在角落里的人影,不免皱眉:“为什么非要约我来这里?” “这里安静,方便说话。”对方声音虽然轻,却比殷离大许多。 躲在楼下的青犁听的还算清楚,却无法认出是谁的声音。 “你到底想怎么样?”殷离不悦的说:“该给你的银子,一分没少。事情到此结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千万别不知足。” “太后揪着这件事不放,怎么可能结束。”那人语声听着就不高兴:“你给的银子就那么点,岂非是要我坐吃山空吗?无论如何,你必须找个替罪羊,在皇上面前彻底摆平此事。否则,我若是落在太后手里,绝对不可能把嘴巴闭紧,到时候你别怪我翻脸无情。” “威胁我?”殷离只觉得好笑,语气充满了轻佻。“你知道我一向不怕这个。” “自然不是威胁你,而是陈述事实。”那人饶是一笑:“你大可以现在就杀我灭口,可是也得看看你有没有收拾残局的本事。我来见你之前,就预先考虑到了各种情况。若今晚我回不去,明日一早,你想要保住的秘密,人尽皆知。到时候,你杀光整个皇宫里的人也遮掩不住。那可就有意思了。” “哼。”殷离冷了脸,月光映着他瞳孔里的寒光,看上去那么可怖。“你还真是想得周到。” “不过是为了保全自身罢了。”对方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殷离,你要知道,交个人出来了结这件事,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只有这才才能阻止皇上继续追查。你我都能安枕无忧。” “没有这么合适的人选。”殷离仍然不肯听从他的意见。“何况查不到痕迹的事情,才是滴水不漏的。随意推出一个人来,只会让事情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都说了,只要你不再来纠缠我,别再找我麻烦,就不会有疏漏,为何你就是不听呢。你的胆子,难不成比这深宫里的野猫还要小?就经不起这点吓吗?” “总之你不做,我便做。”对方已经没有耐心和他继续往下说了。“倒是后东窗事发,别怪我今天没有提醒你。” “你敢。”殷离神情冷峻的犹如要吃人一般。 青犁只听见兵刃相击的声音,不确定是谁占了上风。心弦绷得紧紧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殷离竟然还要瞒着主子。还是说,谋害皇后娘娘的人根本就是他?他其实一早就已经背叛了主子? 心狂跳不止,青犁很像冲上去问个清楚。可现在这种情况,她什么证据都没有,贸然去问,殷离根本就不可能会说,保不齐还会杀人灭口。 正想的入神,突然听见“咣当”一声脆响,不知道是谁手里的兵刃被打落。她抓紧胸口的衣裳,好半天都不敢做声。 “你最好按我说的去做,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殷离冰冷的语气,透着一股威严。“如若你还想动什么歪心,我第一个推你出去顶罪。到那个时候,说什么也是白费。银子固然是好,可你总得有命花。” 话说完,他收起了手中的剑,转身下了楼。 踩在楼梯上咯吱咯吱的声音,让青犁的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那种感觉像是有人拿着冰凉的刀一寸一寸的割着你滚烫的肌肤。虽然未必特别的疼,可是却难受的不行。 青犁秉着呼吸,想等着楼上的人下来,好偷偷跟着。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若殷离那里不好查,这个人也许会是个突破口。可是这么一等,就等到腿都站麻了,也没能看见有半个人影。她有些不耐烦,想上楼去看看,有怕对方只是被殷离打晕了,万一撞个正着,她为何出现在这个地方,也不好解释。 满心的煎熬,弄得她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何去何从。 她攥紧了拳头,咬着牙,忍着腿麻的难受,朝楼梯挪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很害怕。害怕拆穿了殷离,更害怕知道她不该知道的事情。有些人,看着光鲜亮丽,那么俊逸,可万一揭穿了他那层金玉皮囊,发现的不止是败絮其中,更有不忠和奸佞,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她终于还是咬着牙,转了身往外走。许是动作太猛也太大的缘故,她没看清楚眼前有人,一头撞了进去。 “你在这,是为了等我吗?”那人的声音听着略有些沉重。 青犁飞快的拔出了袖子里的匕首:“别过……” 来字还没说出口,对方一个手刀劈下来,将她击晕。 “就这样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出来丢人,哼,主子是越来越宽容了。”那人像提溜着猎物一样,把青犁轻易就拎起来。“算你倒霉,你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皎洁的月光,将银光洒满了整座宫殿。 偌大的宫道上,不时有巡查的戍卫。 殷离自然熟悉巡查布防,总是能巧妙的躲过这些人的眼睛。当他走进一条平时鲜少有人来的小路,进了一座不知是什么的殿之后,便消失的没有踪影。 一个黑影伶俐的跟着进来,却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找。 越走进殿中,越觉得这里太过偏僻,竟然连侍卫的影子都没有。那么问题来了,这么晚,他来这里做什么? 冰凉的剑贴在白嫩的肌肤上,一道凉凉的疼迅速在全身蔓延。 只是割破了一点,庆幸只是割破了一点,冰凌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个位置若再割深一些,她恐怕就离不开这座不知名的殿宇了。 “冰凌,不好好伺候皇后娘娘,跟着我做什么?”殷离早就认出是她,才故意将她带来这个地方。 “我哪有跟着你。”冰凌没好气的说:“天太黑了,我又入宫不久。本来想去藏经阁给皇后娘娘取否经的,谁知道走着走着就迷路了。瞧见前面有个人走的极快,就想着跟着他兴许能走到熟悉的地方。便跟着了,谁知道那人是你。” “好一张利索的嘴。”殷离冷蔑道:“你从我住处一直跟着我到这里,不会把我当成佛经了吧?” “你胡说什么。”冰凌没好气的说:“谁从你住处就跟着你了?我是半道上看见的人影。” “哼。”殷离自然不信,却也不想跟她多说:“不管你当初入瑞明王府有什么目的,也不管你今晚究竟听见了什么。但凡有一个字传出去,我必要你的命。” “你这人,好不讲理。”冰凌生气的不行:“我说了我没有跟着你,你偏不信。竟然还在吓唬人。再不济我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你这样对我,就不怕我告诉娘娘惩治你?” 殷离没说话,却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猛然转过身来:“我说的话,你最好记在心里。” 他眸子里的冷光,冰凌恐怕这辈子都忘不掉了。那是一种能从人心上剥掉一层皮的狠戾,吓得她直哆嗦。“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别以为装可怜对我有用,你分明就会功夫,当日在府中救皇后的时候却隐忍着不出手,能骗得了别人,焉能骗得了我!”殷离语气里透着坚决:“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我远一点,管好你的嘴。” 冰凌被他那股瘆人的狠劲,吓得不轻。 以至于他都已经走出殿去,她都没能缓过神。 待发现殷离不见踪影,她腿一软,当即就跌坐在地上。“好险,幸亏没还手……可是那个从他住处一直跟着她的人是谁?” 冰凌喃喃自语,好半天才勉强站起来。迎着秋夜的风,她飞快的走在宫道上。冷汗打湿的衣裳,被风这么一抽,只感觉冷意全都钻进了毛孔。这种难受的滋味,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岑慕凝被梦魇惊醒,满头的冷汗,也口渴的不行。 唤了一声青犁却没有人答应,于是又叫了冰凌。 可偌大的厢房里,异常安静。根本没有半点回应。她总得刚才的梦是个不好的预兆,满心忐忑。便赶紧穿了衣裳,快步推开了房门。“冰凌,青犁?” 门外值守的是明清,听见皇后娘娘这样的动静不免被吓了一跳。“皇后娘娘,您怎么起来了?这三更半夜的,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岑慕凝定了定神,将披散的头发拢到耳后,才慢慢的说:“冰凌和青犁不是该留下一个在这里伺候吗?怎么两个人都不见人影?是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这……”明清仔细想了下,摇头道:“那会皇后娘娘服了药睡下,青犁说去准备明早的汤药就先下去了。冰凌则在这里陪着皇后娘娘。后来内务局来送才进贡的柿子和栗子,奴才就去小厨房里打点来着。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奴才一直以为房里有人伺候娘娘呢。” “这就怪了……”岑慕凝听他说完这番话,越发的不安了。因为她信不过旁人,所以近身侍奉的,也就只有青犁和冰凌。平常那些小宫婢做事,也都是她们轮流带着,看着。还从未发生过两个人一起不在身边的时候。即便有,也断然不会一句都不交代。 “你赶紧,叫人在宫里仔细去找。”岑慕凝没有心思等到天亮,若果真出事,只怕也等不到天亮。“快去。如果宫里没有,就拿着本宫的令牌出宫去找……” “是。”明清觉出事态严重,没敢耽搁。 岑慕凝手心里攥着一把冷汗,该不会是这两个丫头对殷离不满,去找他理论了吧?还是说太后非要逼着她承认,她受伤是苦肉计,于是抓了她最亲近的人去用刑? 无论是哪一种,岑慕凝都希望她们可以平安的回来。人,就不能显出半点软弱来。尤其是在这里宫里的女人。稍稍的软弱,就是别人欺凌你的好机会。 “娘娘。”明清去而复返,一脸担忧:“宫里找了个遍,都没发现两位姑娘的踪影。奴才已经让人拿着您的令牌开了宫门,这时候去外面找了。” “好。”岑慕凝站在这风口瑟瑟发抖,明清赶紧进屋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娘娘,您不如还是进屋等着吧。身子弱,可吹不了夜风啊。” “无碍的。”岑慕凝自己知道,她这不是冷的,是怕,是恐惧。如果这时候,太后的手伸向她,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是一想到失去最亲近的人,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她就会害怕。害怕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明清,皇上今晚在哪?”岑慕凝双眼微微泛红,这个时候,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庄凘宸。 “回娘娘的话,皇上今晚去了缨妃娘娘宫里。”明清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轻,生怕触痛了皇后娘娘的心。“这时候怕已经歇下了……” “知道了。”岑慕凝略微摆手:“你快带着他们再去找,本宫在这里候着。” “是。”明清利落的退了下去,这偌大的殿,显得更为空旷了。 岑慕凝一个人,站在这风里的感觉,不是孤寂不是冷,是没有依靠。 第一百二十九章:不见 看不见黄叶飘零,却能风扫落叶的沙沙声。不知道站了多久,岑慕凝感觉自己的心都被风吹的皱了。她遇到意外,整个人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她只顾着静心养病。 到底是哪一步错了,牵累了身边的人。 脑子里,飞快的盘旋着这些问题。 “小姐,这么晚了您怎么在这风口里站着?”冰凌快步走过来,确定是小姐站在这里的时候,着实吃惊。“您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怎么可以这样不爱惜呢。” 岑慕凝发誓,这是她听见的最好听的声音。“冰凌,你去哪了?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冰凌敢进过来扶她,才发现她和自己一样,掌心里都是冷汗。 “小姐,您没事吧?”冰凌心疼的不行:“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为何你跟青犁都不在我身边?”岑慕凝严肃的看着她,语气里满是苛责:“告诉我,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 冰凌连忙扶着她往里走,连连摇头:“怎么青犁也不见了吗?奴婢并未和她说好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只不过……只不过奴婢为您取佛经的路上,碰见了他,就冒险跟着他走了一段路。只可惜他一早就发现奴婢跟着,还警告了奴婢。” “好好的,你去跟着他做什么?”岑慕凝担忧的不行:“他有没有伤到你?” “一点皮外伤。”冰凌点了灯,从门厅的炉子上取了热水,给岑慕凝倒了一盏端来。“小姐喝口热水驱驱寒。” “倒不是冷,是怕。”岑慕凝拉着她冰凉的手坐下:“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之前我意外受伤,宫里又流言四起,你们都想尽快解决这些事。可是宫里的事情,牵扯到地位尊贵的人和滔天的权势,哪有那么容易。保全自己,才是要紧的事情。” “小姐的话奴婢都明白。”冰凌有些愧疚的笑了下:“奴婢只是好奇那么晚,他一个人在宫里神秘兮兮的肯定有事,一时没忍住罢了。您是不知道,殷离对您成见极深。奴婢也是想过要报复,起码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你没和他交手吧?”岑慕凝担忧的问。 “没。”冰凌皱眉:“奴婢忍住了。但……他说知道奴婢会功夫,只是隐藏的深罢了。” “这个殷离,听说是从幼时就跟在庄凘宸身边的人。庄凘宸受了怎么样的训练,他也必然陪着训过。又是见过风雨,懂得进退的人。无论他因为什么而恼我,都不要轻举妄动。我会担心你们。”岑慕凝说话的时候,往门外瞟了一眼:“明清还没来回话,想必还没找到青犁。这丫头虽然率真性子直,但做事并非没有分寸,已经这么晚了,不会出事吧?” “应该不会吧。”冰凌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她到底是府里就伺候皇上的人,宫里的人岂会不给她几分颜面。兴许是去找殷离了。偏巧殷离又不在房里……她就在那等着呗。” 猛然想到了什么,冰凌心口一紧。 “若果然如此,还好了。”岑慕凝这时候觉得脑仁疼,有些提不起精神。 “小姐,您没事吧?”后面的话,冰凌就没敢说,反而是相当平静的宽慰她:“那个精灵的丫头才不会有事呢。不如我扶您上床歇着。等下有青犁的消息,奴婢马上就来告诉您。” “也好吧。”岑慕凝上了床,缩在被子里,还是觉得身上一点都不暖和。 “要不要奴婢取一套衣裳来给您换了?”冰凌看她这样难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下回若奴婢再晚回来,小姐千万别等奴婢了。您若是病了,奴婢可真是要心疼呢。” “只要你不回来,我就等到你回来为止。”岑慕凝看着她,忧心的说:“我就只有你们陪在身边,朝夕相处,比亲人还要亲。你们不在,叫我如何能安心?” 冰凌眼眶微微泛红,凝重的点了下头:“奴婢真是有福气的。从前夫人就这样待奴婢好。如今小姐也这般待奴婢好。奴婢本就是孤身一人,有了夫人和小姐,才有了家,有了亲人。” 窗外的秋风,依然潇潇。 很晚了,依然没有青犁的音讯。 好不容易哄了小姐睡下,冰凌却全无睡意。 她站在庑廊下,竖着耳朵听声音,往远处很暗的地方去看,始终没有等到青犁的身影。 殷离说,有人从他住的地方就跟着他,这个人会是青犁吗?如果真的是青犁,为什么她开始跟着殷离的时候,并未发现还有她的身影? 还是说她发现了殷离的秘密,被殷离…… “不会的。”冰凌按着胸口,连连摇头:“他们毕竟是旧相识。殷离无论如何也不会这般绝情吧?” 直到天亮,青犁始终没回来。 岑慕凝是真的坐不住了。 “冰凌,咱们去擎宣殿。”刚上完头,岑慕凝连粉都没顾得上扑,便拉着冰凌走。 “小姐,这时候皇上还要上朝,怕没有心思管这件事。”冰凌少不得提醒一句。 岑慕凝却又自己的判断:“皇上兴许顾不得管,但只要皇上知道这件事,总有人会在意皇上的圣意。何况,总觉得殷离或许能找到她。总得要问问才安心。” 御辇才停在擎宣殿的玉阶下面,庄凘宸还没走下来,就听见皇后的声音。 “臣妾给皇上请安。” “你怎么来了?”庄凘宸看的脸色非常奇怪,原本是苍白的,可脸颊却红的不行。“是身子不舒服吗?” “臣妾无妨。”岑慕凝心急,锁着眉头道:“只是青犁彻夜未归,臣妾让明清带着人趁着夜色,细细在宫里搜查一遍,始终没见到青犁的身影。所以才来向皇上求助。” “青犁不见了?”庄凘宸也颇为意外。青犁伸手不差,又是他的人,宫里的人不去巴结已经很难得了,断然不会与她为难。 而看向岑慕凝的时候,她焦虑不安的目光却投向了殷离。庄凘宸恍惚明白了什么。“朕还要上朝,殷离,你去帮着皇后找找。” “是。”殷离硬着头皮答应了。 “臣妾恭送皇上。”岑慕凝朝他行礼,起身的时候险些站不稳。 然而庄凘宸急着上朝,并未多逗留,也没看见她的虚弱。 “敢问皇后娘娘一句,好好的青犁为何会不见踪影。”殷离横眉,疑惑的看着皇后。“是否受了什么责罚,亦或者替皇后办什么差事没妥当,无颜面来您身边侍奉?” “你说什么呢?”冰凌没好气的瞪他一眼:“皇后娘娘一向宽容,又怎么会因为这些事情责罚青犁。再说,青犁是天擦黑的时候不见的。那时候娘娘服了药已经睡下。睡醒了不见青犁,还吹着风等了半个晚上。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 “冰凌。”岑慕凝唤了她一声:“稍安勿躁。” “是。”冰凌退后了一步,别过脸去不愿意看殷离的脸。 “你怀疑是本宫责罚了她,令她不见。本宫反而还怀疑,是你让她失踪。”岑慕凝语气微硬:“这宫里长眼睛的,都看出来她对你不一般。素日里也只能去你处逗留。殷离,本宫很想知道,昨晚那么晚,你为何一个人在宫里闲逛?到底是不是你害的青犁不见了?” “皇后娘娘,您这番话可得有证据。”殷离语气不快:“她缠着属下,属下也是烦不胜烦。但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她烦,就让她消失。毕竟她和属下都是皇上的奴才。没有皇上的命令,属下焉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若有证据,本宫就当着皇上的面质问你了。”岑慕凝仰头看着殷离,正好太阳的光刺进她的眼睛里。越是看的久,就越觉得头晕目眩,甚至看不清楚殷离的脸。“总之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用多少人,皇上下朝之前,无比要把青犁平安无事的送回本宫身边。否则这差事便是你没办妥。到时候,你尽可以看看本宫是怎么处置办不妥差事的人。” 轻嗤了一声,殷离拱手道:“属下遵命。只是属下也要提醒皇后娘娘一句,属下只是听从皇上的差遣。您若想责罚属下,也得先问问皇上是否答应。” 一口气顶上来,岑慕凝身子一软,整个人猛的朝殷离倒下去。 仅仅是下意识的动作,殷离顺手扶了她一把。可是岑慕凝的鼻子还是撞在了他的肩膀上。“皇后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废话。”冰凌一把搡开了殷离,赶紧扶稳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岑慕凝摇头,眼睛却被光刺得睁不开:“本宫这就回宫,等候佳音。” “属下告退。”殷离不耐烦的行礼,转身离开。 “小姐,您发烧了。”冰凌摸了下皇后的额头,急的都要哭了:“怎么这么烫,明清呢,赶紧去传御医。你们几个,快帮着扶娘娘上凤辇。” 岑慕凝是没有力气了,也难受的睁不开眼睛。 可是冰凌却发现她在笑,唇角沁着明显的得意。“小姐,您没事吧……” 岑慕凝摇头,只轻声道两个字:“回宫。” 第一百三十章:相随 赫连一大早就被吵醒,来的时候脸色仍然不好看。 直到冰凌把一锭金子放在他眼前,他整个人才恢复了生气。 “皇后娘娘别怪微臣多嘴,您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明知道伤还未复原,安心休养才是正道。你竟然还吹了一夜风,引发高热。就不怕病灶入脑,无力回天吗?” “你胡说什么呢!”冰凌被他吓得的不轻:“皇后娘娘的身子哪有你说的那么羸弱?” “自然是没有。”赫连饶是一笑:“天下间有一种人的银子我是不会要的。那就是将死之人的。你想啊,若是收了人家的银子,却没能治好人家的病,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么。我还怎么和人说,经我手诊治的病患完全康复,无一例外呢。” “别啰嗦。”岑慕凝被他吵的头疼:“赶紧把本宫治好,别耽误了要紧事。” “皇后娘娘,您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的养病。”赫连不满的说:“虽然你使了银子,可若你不珍惜微臣的劳动成果,那微臣也真心帮不了您几回。” “可以用金银买来的真心,有多真?”岑慕凝强打起精神问他这么一句。 她眼睛里深深的鄙夷,让赫连看的愣住了。 “总归是有的。”好半天,赫连才勉强的挤出这句话。取了银针,按照之前的方法处理好,赫连皱眉对一旁的冰凌道:“还愣着做什么,为皇后娘娘宽衣,我好施针。还请娘娘配合。” “宽衣……”冰凌有些犹豫:“你……” “方才不是说有要紧事吗?这会儿又不着急了?”赫连沉眸道:“若是娘娘讳疾忌医,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冰凌,听他的。”岑慕凝心急着要去处理青犁的事,也顾不上那么多。 伏在床榻上,岑慕凝感觉背上很凉。 还没怎么样,就先听见赫连的叹气声。“看样子皇后娘娘从未相信微臣的医术。那么贵买去的药竟然一次都没用过。娘娘是想留着这些疤痕提醒自己,不忘旧恨吗?”赫连边说边行针,他的针比一般用的针更细也更软一些,刺进肌肤有种说不出的麻,倒是不疼,但是很难受。 岑慕凝咬着唇没有做声。 冰凌虽然很讨厌他,但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贸然打扰,只能这么陪着小姐忍受着。 几针下去,岑慕凝觉得好多了。起码头没有那么沉了。 “下回微臣来给娘娘请安,若娘娘没有用微臣的药膏,那微臣也就没本事继续为娘娘治病。还请您禀明皇上,另请高明。”赫连不满的收拾了银针,拿了金子便走了。 “他这是什么脾气,当自己是什么人了?连个方子都没留就走了?”冰凌一边替皇后穿衣,一边埋怨个不停:“怎么会让这样的人进宫,真是气死人了。” 岑慕凝一直没有吭声,想着该怎么找回青犁。 “冰凌,你去问问明清,是不是到现在都没有青犁的消息。” “是。”冰凌点头:“奴婢这就去。小姐,奴婢知道您担心青犁,奴婢也一样惦记着。但,您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 “我没事。”岑慕凝皱眉着眉:“垂死的艰难我都熬过来了,何况是一场小病。” 冰凌略点了下头,慢慢退了出去。 岑慕凝依靠在软垫上,只觉得浑身都凉飕飕的。被子盖的再怎么厚,也抵御不了那些钻进骨缝里的风。这个时候,她竟然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庄凘宸的怀抱。 从前那些逢场作戏一般的拥抱,这时候竟然是填满她的心的内容。 她很讨厌这样没出息的自己,明明是互相利用的等价交换,明明是她渴望复仇的不良企图,明明不该有这些的…… 她紧紧的闭上眼睛,眉头之间堆起痛苦的褶皱。 一双大手穿过她的发丝,从背部将她扶起来。 岑慕凝闭着眼睛,被一双有力的螳臂圈在怀中。只是一瞬间,好像就暖了起来。 她的眉头稍微松了些,眼皮也没方才闭的那么紧。 苦涩的药汤却触及她冰凉的唇。她慢慢的喝起来。 冰凌进来回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住了。她瞪着眼睛,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什么,却赶紧关上了身后的门。 一碗药就这么喝完了,苦涩的温热让岑慕凝觉得好似清醒了不少。 只是当她睁开眼睛,仰头去看拥着她的人,惊得她一下子弹开。“怎么是你?” “你是在作死么?”冰凌也赶紧走上前,一把扯开了拿着碗还维系着圈臂姿势的赫连。“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死了不打紧,可你这样子会连累皇后娘娘的。” 赫连一脸茫然:“不过是喂药罢了,有那么夸张吗?皇后娘娘不是说要赶紧好起来,这药的药效很不错,但就是调制出来必须马上服下去。耽误时辰会影响效果的。” 抱着她那么温柔的人,不是庄凘宸,岑慕凝只是委屈。兴许赫连是好意,可是他这么做,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可悲。“多谢你了,副院判大人。” 赫连看她眼睛红了,像是要哭的样子,不免奇怪。不过是喂药而已,弄得好像被他欺负了一般。这宫里的女人还真是奇怪。 “微臣再提醒皇后娘娘一次,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用的药只能短时间内缓解您的病痛,治标不治本。若要彻底康复,须得好好调理。”赫连皱眉道:“两个时辰之内,娘娘的事情应该能了了,之后微臣会再送药过来。” “多谢。”岑慕凝没再看他的脸。 冰凌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金子,塞进赫连的手心:“管好你的嘴,别胡言乱语。” 赫连欣然接受,快步离开了厢房。 “叫人盯着他。”岑慕凝总觉得赫连有些不对劲:“最好尽快打探清楚他的来历。总觉得这个人不是表面看见的这么简单。” “皇后娘娘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冰凌点头,脸色有些不好:“奴婢问过明清,也见过殷离手下的人,都没有人见过青犁。奴婢不放心,又让人暗中去了凤鸾殿。太后那边也是彻夜安宁,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异常。何况如果太后真的要从青犁嘴里套出什么话,也必得将她送去刑房,总不至于亲自动手。” “是啊。”岑慕凝点头:“因为我和太后有心结,所以无论发生什么对我不利的事情,总会第一时间去疑心太后。但其实未必如此。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心思。犄角旮旯的,满处都是。” 她闭上眼睛,想着今早的发现,眉心微动。 “你去传殷离过来。就说本宫有关于青犁的事情吩咐他去办。”岑慕凝微微皱眉:“记住,等下叫人在擎宣殿外候着,皇上下朝请他移驾凤翎殿。” 殷离是不情愿来的,但是没办法,皇上吩咐他替皇后找人,自然得上心。 内室之中,岑慕凝端身坐在四方的小茶桌边静静看着他进来。 “皇后娘娘急着传召属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殷离行礼的同时,表情严肃的问了这么一句。 “看你找人找的辛苦,特意让冰凌沏了一盏茶,给你润润喉。歇歇脚再找。”岑慕凝不动声色看着殷离的同时,冰凌已经端上了热茶。 “多谢皇后娘娘,只是属下还有事情没做完,怕是不能领会娘娘的好意了。”殷离没接茶盏,只是拱手:“若娘娘没有别的吩咐,那属下先告退了。” “皇后娘娘赐茶,你就这般的不识抬举?”冰凌在他耳边没好气的说:“还是你觉得如今皇后娘娘的话,在你这儿都没分量了?” 殷离看着皇后的脸色是和平时有些不同,稍微犹豫,还是接过了那盏茶。“既然皇后娘娘如此体恤,属下却之不恭,多谢了。” 话说完,他仰脖喝下了那盏茶。 冰凌从他手里拿过茶盏:“这就对了,喝了娘娘的茶,就该铭记娘娘的恩典。往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属下告退。”殷离懒得和他们废话,谁知道转身的一瞬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的。眼睛里看到的所有东西都在晃,身子也跟着摇摆,膝盖一软,他跪下的时候撞疼了自己,才猛然明白了什么。“皇后娘娘在茶里下了药……” “是下了药,但不是在茶里。”岑慕凝微微蹙眉,看着他的眼神格外谨慎:“是那熏香。叫你喝茶,不过是让你多逗留片刻。你吸入的香越多,就越没力气。” “娘娘这么做所谓何意?”殷离越是想站起来,越觉得头晕。 “你就别挣扎了。”冰凌这下才觉得什么仇都报了,心里特别的舒畅。“没有解药,任凭你武功再高,也不可能轻易走出这间寝殿。” “哼。”殷离轻嗤一声:“早就知道皇后娘娘心思不单纯,果然。如今您都敢对皇上身边的人下手了。您到底想干什么?” “青犁到底在哪?”岑慕凝蹙眉问:“若你现在就说,换回她的平安。我就放你一马。否则,她若有事,本宫就赐你生死相随!” 第一百三十一章:家人 皇后素日里看着温婉端庄,没想到狠起来也不逊色于主子。 殷离低眉浅笑,语气清冷强撑着身子:“该不会是皇后娘娘怨恨下属,所以把青犁藏了起来,栽赃嫁祸吧?” “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皇后娘娘,只怕你吃罪不起。”冰凌的忍耐也到了极限,她很想手起刀落,要了他的脑袋。 “好吧。”岑慕凝喟叹了一声:“已经给了你机会,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别怪本宫做事不留余地。” 岑慕凝的话音落,便有戍卫走进殿,迅速的将殷离捆了起来。 他们捆绑的手法很特别。并不是五花大绑。而是将殷离的双腿捆住,再将双臂牢牢的固定在绑好的腿上,让他整个人呈现一种特别生硬的姿态,整个胸腹都贴在地上动弹不得。 殷离还从来没试过这样狼狈。 “说道恩怨,本宫似乎从未见过你,更谈不上得罪。为什么就成了你的眼中钉,本宫也很好奇。不过现在,你不必说任何话,一切只等着皇上来了再做主不迟。” 几乎就在冰凌用抹布塞住殷离嘴巴的时候,梁宝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庄凘宸快步进了内殿,一脸的迷茫:“这是怎么回事?”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走下来,端正的朝他行礼。姿态一如既往的端庄柔美,却比平日花费了更多的力气才能维持。她双腿打飘,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上,那种感觉,仿佛随时都会栽倒一样。 “皇上,昨晚青犁失踪了,臣妾疑心她是去见了殷离才不见踪影。以至于早起上朝之前,臣妾先去了一趟皇上的擎宣殿。但当时,臣妾并没有任何理由,又不想因为身边的婢子失踪而搅扰了皇上的政事,故而没有直言。现在劳烦皇上过来,是想禀明一件事。” 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疑惑道:“皇后是疑心殷离吗?” “黄桑说对了一半,却并不全对。”岑慕凝绷着脸,语气格外严肃:“臣妾并非疑心殷离,而是确定此人并非殷离。” “什么……”冰凌饶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被捆在地上的人。 “冰凌,去打一盆温水来。”岑慕凝笃定的说:“只有将其面部沁入水中,片刻之后就会得到答案。” 冰凌哪里敢耽搁,一阵风似得从耳房端了一盆温水进来。麻利的将殷离的脸泡进了水盆。 因为殷离的双手被反捆在双腿上,那个姿势也无法抵抗。他不想要跑了脸,脖子拼命梗着,酸疼的厉害。 “皇上,请您看仔细。”岑慕凝从摘下了自己鬓边的玉簪子,让冰凌揪着殷离的发髻。她用玉簪的尾部,并不是很锋利却足够成事的尖,顺着殷离鼻翼处轻轻的挑开。挑开了一个口子之后,冰凌便直接将一层皮从殷离的脸上撕下来。 当他的真面目露出来的时候,岑慕凝也惊的差点咬了舌头。 “岑慕峰?怎么会是你?” 冰凌也是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大少爷不是被发落边地了吗?怎么会乔装改扮的出现在皇帝身边?即便是出现了,又为何死死的咬住小姐不放,终究是一家人,怎么会闹成这种局面? “哼。”庄凘宸饶有兴致的哼了一声:“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皇后,你连自己的亲兄长都没认出来吗?” “皇上,他是臣妾的兄长,却不是亲的。”岑慕凝语气微凉:“父亲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莫过于没有嫡子。他只是二姨夫人所出的庶子罢了。” “唔呜呜……”嘴巴被塞住的岑慕峰拼命的挣扎,双眼瞪的又圆又大,恨不得要弄死岑慕凝。 “皇上,臣妾很想知道,他是怎么混进宫的,又如何取代了殷离在您身边侍奉。而这些日子,他竟然掩饰的这么好,丝毫没能让皇上发现端倪,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保不齐,他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甚至不惜借皇上您的威势,来谋害臣妾。”岑慕凝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相当沉冷,没有丝毫温度。“臣妾甚至怀疑,臣妾遇到的意外也是他所为,就连宫中如今的讹传也是他所为。这样一个人,断然是不能这么轻易就放过了,臣妾恳求皇上,将他送入天牢,言行拷问,必得要问出实话来。” 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足见从前关系就不怎么好。 庄凘宸略微凝神,却很轻的点了下头:“就按皇后所言去做吧。” “遵旨。”梁宝急忙召唤了人来,用一根杆子穿过绑着岑慕峰的绳子,两名戍卫分别抬着一端,迅速的将他从内殿里抬走。 这个时候,岑慕凝后脊梁的冷汗才慢慢的流下来。她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自己的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脸色不大好。”庄凘宸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手竟然这样冰凉,掌心都是冷汗,你没事吧?” “多谢皇上关怀,臣妾因为担心青犁,彻夜未眠。又不知道为何所擒获有嫌疑之人,竟然是岑慕峰。”说话的同时,她用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轻微的喘息。“都是臣妾不好,让皇上忧心了。” “朕来时,已经吩咐人四处去找青犁了。皇后大可以放心。至于岑慕峰,朕会详加审问,必然不会冤了他,同样也不会纵容他。”庄凘宸说完这番话,索性打横将岑慕凝抱了起来。“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脸色显得比纸还要白,双颊却因为愤怒而涨的通红。朕瞧着非但没有红梅映雪的美妙,反而心疼你所受之罪。那个叫赫连的,医术不行吗?朕怎么瞧着治了这么些日子,头上的伤好了,身子却羸弱了。” “一个贪财之徒,对自己的医术倒是狂妄。”岑慕凝是真的不喜欢赫连,于是便道:“换了他也好。臣妾挺不喜欢他这样的人在身边侍奉。” “换是要换的,但目前不行。”庄凘宸抱着她进了内室,好好的把她安置在床上。“朕和他有约法三章,他如何为你诊治,朕不得干预。在他为你治好身子之前,朕不得随意更换、干扰。还有便是,他开的方子不必给太医院过目。” “……”岑慕凝一脸的疑惑:“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说动了皇上?皇上竟然给了他如此的恩典。” “因为朕万般无助的时候,只有他能救醒你。”庄凘宸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蹙眉道:“那些日子,朕每日都来,来了就在这里陪着你。看着你沉沉的睡着,和你说话你也听不到,这种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他索性脱了靴子,抱着她钻进了松软的被子。“冷吗?” 岑慕凝被他这样拥着,已经不冷了。“是臣妾太疏忽了,才会被人陷害。” “朕身边的人被替换,尚且未曾发觉。有些疏忽,也是无法避免的。”庄凘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疑惑的问:“朕都没发觉他不是殷离,究竟你是如何发现的?就因为他显出了对你的不满与怨恨吗?还是另有别的隐情?” “皇上有所不知,其实殷离一向不怎么待见臣妾。臣妾都习以为常了。近来宫中的事情又都是冲着臣妾,即便是殷离的态度更为严苛,也不足以引起怀疑。”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臣妾之所以察觉,乃是因为今早去面圣。皇上忙于上朝,却仍然不放心臣妾,吩咐他送臣妾回宫。走下玉阶的时候,臣妾差一点跌倒,是他下意识的扶了臣妾一把,就是那一下离得略近,臣妾竟然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桂花的香味。” “桂花的香味?”庄凘宸有些不解:“如今是秋日,桂花遍地开的好时节。沾染了这种花香有什么不妥?何况宫里一向用这种花酿酒熬粥做糕点,说不定是吃食上带了些。” “皇上,殷离侍奉您多年,何曾佩戴过香囊?”岑慕凝温眸一笑:“在府里的时候,青犁给殷离绣过一个香囊,别他原封不动的退回来。还说最讨厌身上沾染花香,说是不利于隐藏。一个如此谨慎的人,又怎么会在入宫之后变得这般粗心大意。” 庄凘宸心里仍然还有谜团:“原是如此。但即便如此,皇后又怎么知道那面具揭下来的法子?” “那就归功于母亲的故事了。”岑慕凝微笑着说:“小时候母亲总喜欢给我讲故事,她说有一种极为贴合的人皮面具,可成日佩戴,却鲜少被识穿,但揭下来的方法,一定要用温水浸湿,从鼻翼挑开……也不知道怎么的,臣妾今日就正好想到了,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这种面具。” “兴许是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庄凘宸将她揽在怀里:“你也累了,就这样睡吧。” “臣妾病着,怕过了病气给皇上。”岑慕凝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他迟来的陪伴没有当时那么管用了。“皇上身子强健,沾染了病气未必会抱恙,可是缨妃身子弱……唔……” 他强势又霸道的吻猝不及防。岑慕凝皱着眉头,没力气挣扎。 “知道了,朕不去看缨妃就是。”庄凘宸把她有些凌乱的碎发拨开,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拂去她额头上的冷汗。“就在这里陪着你可好?” “好。”岑慕凝闭上眼睛,脑子里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不是他授意,岑慕峰怎么可能冒充得了殷离? 但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她确实看不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不该听 阴冷的地牢里,沾染了秋的霜意。 岑慕峰仅仅被关在这里三昼夜,就已经吃不消了。这种潮湿仿佛空气中都凝聚着发霉的水汽,从吸进鼻子里就已经开始难受了。 直到庄凘宸进来,他也没闹清楚外面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天。 “微臣给皇上请安。”岑慕峰五体投地的跪着,皇帝没吭声之前,他的头一直贴在冰凉的杂草上,看上去特别的驯顺。 庄凘宸好半天才道:“你父亲来求过朕,求朕放过你。” 岑慕峰微微仰起头,看着皇帝冰冷的眼眸:“都是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皇上责罚。” “责罚?”庄凘宸轻嗤一声:“当初废帝母子要治你的罪,是朕煞费苦心从中运筹,才保全了你。这些年,你一直留在不毛之地日夜苦练,为的就是替朕分忧。谁曾想才接到第一个差事,你就办砸了。岑慕峰,你是受的苦还不够多么?至今还不懂如何为自己筹谋?” “皇上恕罪,都是微臣一时没能忍住……”岑慕峰咬紧牙关:“岑慕凝亏欠属下的太多了……” “大胆。”殷离走进来,手里握着一根长鞭:“皇后娘娘的闺名岂是你可以唤的。” 不等岑慕峰反应过来,一鞭子结结实实的落在他的悲伤,衣裳破损露出血痕。他咬着牙,艰难的说:“是属下的错,不该忘记属下如今的身份。” “你知道就好。”庄凘宸冷蔑道:“你若是不这般心急着去招惹皇后,如何能被皇后识破。到现在都没平息后宫的风波,以至于殷离和青犁都遭了难。岑慕峰,朕身边从来不留没有用的人,你是想回去吗?” “不。”岑慕峰连连摇头,哀声道:“皇后恕罪,属下再也不敢恣意妄为了。求皇上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将功补过,为皇上分忧。” 他的话音落,殷离又是一记鞭子抽上去,听着他沉闷的呻声,不悦道:“哪里有这么便宜,若人人都来皇上面前恳求,高喊会将功补过,便不用惩罚了。岂非超纲打乱?往后,再也没有人会记得皇上的执法严明,大公无私。” “皇上。“岑慕峰咬紧牙关,蹙眉道:“属下愿意承受一切责罚,但求皇上不要让属下回去。属下用自己的性命担保,再不会有这样的错失,一定谨慎的完成皇上吩咐的任何事情,绝不敢再出错。求皇上念在属下忠心耿耿的份儿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吧。” “若是从前,朕不会给你狡辩的机会,你早就死了。”庄凘宸的语气是皇帝该有的威严。“只是朕看在皇后的面子上,才不杀你。你口中的那个仇人,如今是朕的女人,是能为朕料理整个后宫的皇后,你若胆敢再对她有半分不敬,朕叫你比死更难受。” 岑慕峰微微凝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恨着岑慕凝母女,他觉得时至今日,他所有的悲剧都是她们造成的。这种恨,早就侵入骨髓,他没做一件事,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堂堂正正的复仇,根本不可能化解。 可是…… “殷离,了断他。”庄凘宸只丢下这句话,转身便走。 岑慕峰猛的蹿起,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腿:“皇上不要,皇上,属下知罪,求您给属下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属下一定谨记皇后娘娘的身份,再也不敢造次了。” 庄凘宸嫌恶的踢开他,语气沉冷:“你的命是皇后救下的,但愿你记得她这份恩情。岑慕峰,朕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 “多谢皇上隆恩,谢……皇后娘娘恩典。”岑慕峰忍着疼,恭敬的叩首。 皇上离开之后,殷离才道:“主子赏了你一百鞭子。只不过在执行之前,我还有话要问你。那晚你说皇后身边的冰凌,一直从我的住处尾随你,知道你与她正面交锋,她才离开?” “是。”岑慕峰点头:“从你的住处离开,我去见了他,那时候就感觉身后有黑影跟着。后来有一段路黑影没有跟上,我才稍微安心。但见过他之后,我离开的途中,那黑影又跟了上来。我不确定是谁,又不知道与他见面的情形是不是被那个黑影察觉,才故意引她现身,发现是冰凌。” “你就不该那么晚见他。”殷离没好气的说:“你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情形,青犁怕是落在他手里了。” “这话从何说起?”岑慕峰一脸的狐疑。 “起初跟着你的人应该是青犁。她一直都在你们见面的回声楼下躲着,必然是你走之后,被他发现了痕迹,才会失踪了这么多天还找不到。至于后来跟着上你的人,确实是冰凌,我也问过她,她当晚是去给皇后取佛经,藏经阁的奴才可以作证,那会,她刚离开没多久。” “那……”岑慕峰皱眉:“只要把他找出来,不就能找到青犁了。” “有那么容易吗?”殷离黑了脸:“他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青犁落在他手里,还能活吗?” 岑慕峰微微蹙眉:“可……我当晚真的不知道,是青犁跟着我……” “罢了。”殷离皱眉,唤了个人进来:“方才已经赏了两鞭子,还有九十八,你来。” “是。”那人从他手里接过鞭子。 “但愿青犁能逢凶化吉,否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主子是什么性子,你也应该清楚。何况,如今青犁是随侍皇后娘娘的婢子。皇后娘娘与你的恩怨,你比我清楚。”殷离话说完,快步转身:“我这就去找他,看看他还在不在皇城。” 岑慕峰望着他急切的身影,有些不安。这个岑慕凝,怎么就能如此顺利的成为皇后,还竟然能让皇上这般在意。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宽恕了自己不说,还不许他有丝毫的冒犯。真是活的还不如个女人。 一个女人,只要有手段笼络住那个有权势的男人,那就等于得到了一切。而他,拼死拼活,历尽苦楚,恨不得捧了自己的心去效忠,最后也只换来一顿鞭子。“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早抽完早歇着。” “是,属下得罪了。” 岑慕凝一直在等庄凘宸回来,等了良久,却等来了有孕的缨妃。 “臣妾不知道皇后娘娘也在,只准备了一盅淮山枸杞煨柴鸡,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软珥温眸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臣妾这就让人回宫再端一盅过来,请皇后娘娘稍后享用。” “不必了。”岑慕凝哪里有心思吃她的东西。“缨妃有孕,不必为这些事情折腾。好好坐着便是。”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软珥娇美道:“皇后娘娘若是喜欢,回头臣妾多让人准备一些。除了送去凤鸾殿和擎宣殿,也让他们一并往凤翎殿送。只是臣妾鲜少侍奉皇后娘娘,娘娘的身子又时常不好,皇上免去红宫叨扰娘娘,臣妾连娘娘的胃口都不清楚,不敢贸然尽心。” 这副乖巧柔顺,又体贴入微的样子,便是庄凘宸喜欢的样子吧? 岑慕凝这么想着,笑容里透出了几分暖意:“缨妃只要照顾好太后、皇上以及自身,本宫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没有后顾之忧,本宫自然能安心的调养好自己的身子。比喝多少柴鸡汤都管用。” “是。”软珥笑吟吟的说:“臣妾一定会尽力为娘娘分忧。” 这时候,庄凘宸正好进来,瞧见正殿上两人协同奴婢候着,便蹙了眉头。“怎么都这时候过来了?” 岑慕凝和软珥行了礼,兀自走上前去:“臣妾惦记着皇上,就过来看看。不想缨妃也来了。时候也不早了,缨妃有孕不便折腾……” “殷离。”庄凘宸沉眸道:“皇后说的不错,缨妃有孕不宜折腾,你让人领着软轿,送缨妃回飘缨苑好好歇着。” “是。”殷离立即照办。 岑慕凝和软珥脸上都有微微的惊讶。 软珥惊讶的是皇上竟然不让她留下。岑慕凝则是惊讶殷离竟然出现了。 这三日,宫里鸦雀无声的,妃嫔们甚至连岑慕峰冒充殷离的事情都不得而知。就更没听说殷离自己失踪的消息。可是她却一直谨慎盯着这一块,没想到皇上办事还是这样的周密,竟一丝风声都不透。她真是望尘莫及。 “臣妾告退。”软珥让环佩放下了汤,尴尬的跟着殷离走了。 庄凘宸这才顾得上问:“是为了岑慕峰的事情过来吧?” “不是。”岑慕凝才懒得管他的死活。“我是担心青犁。已经这么多天没有她的消息了,忽然觉得她极有可能已经不在宫中。皇上,臣妾详查了青犁失踪那晚以及次日天命之后,进出宫所有人的记录,发现一件事情很古怪。” “什么?”庄凘宸凝眸看着她的眼睛。 “有个人只出不进,再没有下文。直到现在也不曾回宫。这个人偏巧是侍奉营造司运送材料的。臣妾恐怕青犁发现了什么,被他威逼利诱,甚至迫害,才不得已带出宫。又担心宫中会追查到他的嫌疑,所以急着出宫躲避,保不齐为了保命,不会再回来。臣妾想求皇上下旨追查此人的下落,务必将他带回来查问清楚。” 其实从岑慕凝发现殷离被岑慕峰冒充,他就猜到,她会慢慢的查出很多事情来。果然,这才三四天的功夫,很多事都被她用这种方式挖掘出来。可谓心细如尘。 “他会不会带走青犁,朕不得而知。但,他一定不会是对你下手的那个人。”庄凘宸笃定的看着岑慕凝的眼睛:“因为朕不会这样对你。” 这话已经说的格外明显了,岑慕凝怎么可能还听不懂。但正因为她听懂了,反而更加迷茫。“皇上的意思是,离开皇宫的那个人,是您的人?” 庄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原本朕不想说,但事情牵扯到你的家人和你身边的人,朕也不得不说。” “皇上。”岑慕凝打断了他:“您不想说就别说。臣妾要知道的,从来不是您的秘密。臣妾只是想让青犁平安回来。仅此而已。” “你放心,朕已经吩咐殷离着手去办了。”庄凘宸握着她的手:“朕还告诉岑慕峰,是你的恳求,朕才宽容他这一回,饶了他的命。即便他没有对你感恩戴德,也绝不敢再贸然对你动手,你大可以安心。” “呵呵。”岑慕凝干笑了一声:“他从前就不是臣妾的对手,如今臣妾也不会把他放在眼里。不过皇上愿意让我们放弃恩怨和平共处,那臣妾自然会遵照皇上的心意。” 在庄凘宸看来,岑慕凝美貌,知进退,也足够狠心,但这些都不是他最欣赏的。她最欣赏的,是她的善解人意。永远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知道自己在他身边应该起个什么样的作用,成为一个他离不开的助力。 “皇上,缨妃送了一品炖盅来,放到现在应该正好能入口了。您慢慢享用,臣妾先告退了。”岑慕凝温婉的朝他行礼,却在起身的一瞬间被他大力的拉进自己的怀里。 “朕要你留下来。”庄凘宸直接了当的说。“今晚不许走。” 岑慕凝眸子里映出了他眼底的暖意,微微舒唇:“皇上留下臣妾,却让人送了缨妃离开。缨妃有孕,怕是要吃心。” “她吃心与否,是她自己的选择。”庄凘宸索性将她抱起来,看着她明亮的眼眸一步一步走进内室。“朕在意的是你。” “皇上如今竟也变得油嘴滑舌。”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的恐惧并没有减少。 营造司每个月,都会采购宫里所用的建材,有大笔的银子进出。这样一个人,忽然失踪了,皇上一点都不着急。且这样一个位置,皇上安插自己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单单想这一点,或许难以想通。可若是将殷离被人替身,岑慕峰被秘密招回皇城,这些事串联在一起去想。那便是皇上交给了殷离一件只有他能做的事情,并且手已经伸到了边境之处,还能用营造司的名义套出国库里大把的银子…… 岑慕凝得出的结论就是——蚕食弱国,扩张领土。 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坐在皇城里看四方天的皇后,着实不该管不该听。 否则一旦有什么消息走漏,她很可能会身负嫌疑,被他无情的灭口。 他的怀抱虽然还是那么暖,可是岑慕凝的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成日走在刀刃上的日子,让她很难消除疑虑,真正的去相信她仇人的儿子,而他也是一样如此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疑心病 凤鸾殿中,太后摘了护甲,掰开新鲜的莲蓬,取出一粒一粒青色的莲子搁在手边的银钵里。也就是半个时辰的功夫,银钵就装满了。 “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拿到小厨房里让厨娘们继续剥吧。” “是。”蕾祤打发了两个丫头,很快将这里收拾干净。“太后还要亲自剥这些莲子吗?莲子光滑,剥去外面的绿衣难免沾手,何况还要剔除莲心,最是伤神呢。” “皇上近日来忙于政事,想必劳心费神。加上皇后又是个不省事的,自然难免心浮气躁。莲心茶最能降火,又是时令的东西,等下哀家剔出了莲心,你好好沏一盏茶,给皇上送去。” “是。”蕾祤最喜欢的差事,莫过于能与皇上见面的差事了。都说见面三分情,说不定哪天,皇上就会将她看进眼里了。 太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手上的动作就停下来。“那个叫青犁的丫头还没找到吗?” “是呢。”蕾祤点头:“听说皇后跟皇上建议,让去宫外找。皇上已经派了羽林卫出宫搜寻。说来也是奇怪,那丫头从府里就跟着皇上侍奉,后来皇后进府,便指去皇后身边,怎么说也是个得力的。好好的,谁敢打她的主意?再说,若她不得皇后喜欢,皇后又怎么会为了她扑风等候,着凉抱恙。奴婢总觉得这家事情有些奇怪。” “哼。”太后轻嗤了一声:“和皇后扯上关系的,有那件事不奇怪。自从皇后掌管后宫诸事,整个后宫都变得奇奇怪怪的。哪有妃嫔们成日里不去中宫走动一说,她竟然连请安都给免了。闹的现在后宫里人心涣散,一点生气都没有。” “太后说的是。”蕾祤也觉得岑氏这皇后当的太不走心。“皇后毕竟年轻些,后宫的事情自然还是需要您从旁指点。也不至于让她失了规矩。” “哀家是想管,但皇上不想哀家管。”说到这里,太后将一颗莲心搁在了手边的拇指大小的银罐里,相似在思量什么要紧的事情一样。 蕾祤见太后神情专注,也不敢多话,只能在旁边静静的陪着。 好半天,太后才幽幽道:“御医有没有说,缨妃到底怀的是个皇子还是公主?” “御医说现在还瞧不出来。毕竟缨妃才有孕两个月。”蕾祤也是担忧的不行。“也是快啊,转眼间她都侍奉皇帝两个月了。” “是呢。这些日子以来,皇上除了去她那里,也就是去皇后娘娘宫里,对了,说是还去了一次廖嫔处。” “廖嫔?”太后微微虚目:“皇上怎么会想着去她那?是不是皇后的主意?” “这个就没听说了。”蕾祤微微掂量:“但奴婢以为,凭皇上此时对皇后的看重,无论缨妃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只要皇后点头,恐怕都会交给皇后来抚育。奴婢也是奇怪,为何皇上会有这样的旨意嗯。皇后恩宠优渥,想要个自己的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难道是皇上防着褚家亦或者是岑相,才没能让皇后如愿?” “那就要问问伺候皇后的太医了。”蕾祤这么一提醒,太后瞬间就动了这样的心思。“听说那个御医不是什么正经的样子,只认银子。哀家这里最不缺的就是金银了。蕾祤,你择一晚他当职,设法将他请来,若有人察觉,便说是哀家凤体违和,自然,最好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奴婢明白。”蕾祤稍微一算,又道:“今晚正好就是他当职。太后安心,奴婢自然会安排好的。” 正在凤翎殿给皇后诊脉的赫连,忽然觉得鼻子痒痒。 紧着抓起了给皇后垫着手腕的天蚕丝绢,捂住口鼻打了个喷嚏。 “你干什么呢?”冰凌嫌弃的不行:“我说副院判大人,您还能不能注意点仪容了?皇后娘娘用的绢子,你怎么能……” “肯定是谁在背后念叨微臣呢。闹得微臣直想打喷嚏。微臣就是为了不在娘娘面前失仪,才不得已用最快的速度捂住口鼻啊。”赫连满意的点了下头:“这几日皇后娘娘总算是听了微臣的吩咐,按时服药,又休息的极好,身子好多了。” 这一点他倒是没说错,岑慕凝也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一些了。“那也要副院判医术精良,开的方子如此管用才可。” “那是自然。”赫连微微得意:“微臣拿皇后娘娘这么些银子,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吧。只是皇后娘娘为何仍然不肯用微臣给您调制的去疤药呢?难道娘娘是想让微臣亲自给您涂抹?” “你敢。”冰凌警惕的站在皇后身前,挡住了赫连邪恶的眼神。“我说副院判大人,你可别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不错,你孤身一人,是不必为九族困扰,但有时候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怕就怕生不如死。所以,奴婢斗胆请您,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那天,他抱着皇后,温柔喂药的样子,冰凌到现在都没有忘记。他的眼神,甚至比皇上看着皇后的时候还要热切。仿佛在呵护一件心头至宝,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让她不舒服。 那个画面每每在冰凌的脑海闪过,都叫她胆战心惊,恨不得把赫连那双眼睛给剜出来。 岑慕凝当时病着,根本不知道那么多。只是把赫连误以为是皇上。所以她也不知道为何冰凌的反应会这样大。 “微臣记住了。”赫连看冰凌严肃又气愤的样子,只好点头。“微臣会好好为娘娘调理身子,但若是微臣下次来请脉,娘娘仍然讳疾忌医,那微臣就只能尽医者的本分,亲自为娘娘医治。” 他这番话听起来是为她好,但任是谁都觉出了威胁的味道。 岑慕凝皱眉看着他,很是奇怪:“总觉得我与副院判大人好像旧日相识一般。大人未免对本宫的事情太过尽心。银子而已,你收了多少,就做多少事。没必要没拿银子的事情也负责到底吧?” “还是皇后娘娘了解微臣。”赫连笑起来的样子,会让人看着觉得心里暖暖的。“娘娘买了微臣的药,却仍然满身伤痕,皇上会觉得微臣无能。若然如此,微臣往后就未必还能侍奉娘娘了。岂非是端了财路。所以微臣一定会谨慎又谨慎,冒着得罪娘娘的风险,也要一遍又一遍的提醒。” “罢了。”岑慕凝摆一摆手:“你且去吧。” “娘娘。”赫连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上前一步:“您有一百两银子吗?” “干什么?”冰凌看他靠近皇后,就觉得不舒服:“你又想干什么?” “满后宫都在传,说缨妃如果怀的是个皇子,就会交给您抚育,成为中宫皇后的养子。所以所有的妃嫔包括缨妃本人,应该还包括太后吧,都想知道究竟是皇子还是公主。想来皇后娘娘您也一定好奇对吗?一百两银子,微臣就替您找出答案。” “怎么找?”冰凌一脸惊悚的看着他:“你该不会要剖开缨妃的肚子吧?” “……”赫连满头黑线:“一则微臣没那个胆子,二则,若这么做了,还叫什么神医。杀人害命的事,给多少银子,微臣都不做。这是医家本分,也是微臣的底线。” 他说话的时候双眼透着光亮,面容严肃,颇有些正气凛然的意味。 冰凌差点都要给他鼓掌了:“那你怎么知道答案?” “自然是有自己的办法了。皇后娘娘就尽管说想不想知道答案便是。”赫连笑里透着对银子的渴望。 “不想。”岑慕凝毫不犹豫的说:“本宫这里的银子还要留着救命呢。才没功夫打探别人的事情。那孩子是她怀着有不是本宫怀着,是男是女和我有什么关系。” “……”赫连看她是真的半点不在意,收拾了药箱行礼转身,刚走了两步又返回来:“要不打个折扣如何?五十两银子也成,我就当是顾念伺候皇后娘娘您一场,便宜的告诉您?” “……”岑慕凝拿他没办法,没遇到他之前,真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如此聒噪的男人。“冰凌,给他十两银子,打发他出去。本宫耳根子没有清静的时候了。” “那可不行。”赫连坚决道:“无功不受禄,娘娘凭白给微臣十两银子算怎么回事。微臣可不能要。” 岑慕凝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都说一物降一物,你恐怕就是本宫的克星了。说,快说,说完拿着银子走。” “若缨妃有福气生下来,那皇后娘娘宫里就热闹了。”赫连的说法还是比较隐晦的。“到时候,微臣一定会帮着皇后娘娘好好照看。” 冰凌把五十两银子塞到他手里:“副院判大人,您请。这件事情往后摆脱您到哪里都别再说起。否则后宫真有什么血雨腥风的,我们娘娘可是第一个遭人疑心的对象。额外给您这十两银子,就当封口费了。拜托您赶紧回去斟酌药方,好好为娘娘调养身子,来人,送副院判。” “呼——”岑慕凝长长的吁了口气,对冰凌叹道:“哪怕是为了耳根子清静,我也得快点好起来。他这么天天来烦人,简直要人命。” “可不是么。”冰凌也是无奈的不行:“御医当到他这份上,也确实叫人受不了。都怪大少爷不好,人是他选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愁之深 对啊!岑慕凝忽然想起来,当日是冒充殷离的岑慕峰择了赫连来他身边侍奉。这个赫连,会不会是岑相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小姐忽然不做声了,冰凌少不得跪下告罪:“是奴婢失言了,这件事不该挂在嘴上。奴婢以后会谨慎的。” “唔。”岑慕凝点了下头:“谨慎是应该的,我也不是怪你。我只是好奇,他为何选这样一个人入宫?到底是无心栽柳,还是另有图谋……” “奴婢有叫人偷偷的盯着赫连。”冰凌也是不放心这个人:“他的生活倒是简单安逸。除了入宫当职,便是去酒楼逛茶馆泡澡堂子,但凡是能享受的地方,他都喜欢。且每回都去不一样的,似是要对比出皇城里哪一家更为出众一般。固定去的地方,除了宫里,就是家里,再没有别的。还有就是,他虽然贪财,却不好色,有太医院的御医想巴结他,送了贺礼恭贺他荣升副院判,他都照单全收,但送去的美女、婢仆不是退回,就是直接放走了,一个都没留。他厚着脸皮跟皇上要的宅子,也就两个学徒照应着,再无旁人。” “知道了。”岑慕凝略微点头:“继续盯着。咱们身边的人,一定要可靠。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奴婢明白。”冰凌沉着应下。“对了娘娘。缨妃果然让人送了炖品来。说是和太后、皇上宫里送去的一模一样。娘娘可要用吗?” “自然不用。”岑慕凝蹙眉道:“要么赏人喝了,要么直接倒了,你瞧着办。” “是。”冰凌也是这么想的,才没有端上来。“只是这缨妃也未免太殷勤了些,满宫的妃嫔她一个不落都给了小恩惠。在她自己圣宠又有孕的时候,都没表现出高人一等的傲气,只是除了对欣美人不好,其余的妃嫔她都是在尽力笼络的。” “看得出是个聪明人。”岑慕凝温和点头:“可能就是她的聪明,造就了她的福气吧。” “回来了,回来了……” 明清的喜悦的声音忽然响彻耳际,伴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声:“皇后娘娘,青犁回来了,您快来瞧啊,青犁回来了!” 岑慕凝猛然站起来,飞快的往外走。果然看见青犁正要进来。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青犁如常的行礼,声音却沙哑的不行。 岑慕凝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皱眉道:“回来就好,别的事都不说了,这两天你也累了,让冰凌带着你回去歇着。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本宫身边陪着。” “多谢皇后娘娘。”青犁再次行礼:“奴婢是真的累了,就先告退了。” 她没有表情,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陪你回去。”冰凌刚走到她身边,就别被她拒绝。 “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好好侍奉娘娘便是。”话说完,青犁就一个人走了出去。留下的几个人均是诧异。 就连明清也觉出不对劲,明明是一件喜事,怎么弄的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明清,是谁送她回来的?”岑慕凝不解的问。 “是殷离大人。”明清如实的说:“奴婢看见是殷离大人将她送到咱们宫门外,就急着离开了。” “他倒是跑得快,连进来交代一声都不敢吗?”岑慕凝已经觉出整件事的不对劲,这个时候,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冰凌倒吸了一口凉气:“青犁一向最爱笑的,方才奴婢瞧她瘦了许多,脸上竟然意思笑容都没有。从她失踪到现在才几日而已,怎么会弄成这样?” 岑慕凝也是叹气:“你们几个记住,不要问她任何事。也叮嘱宫里的人不许多嘴。她若想说,自己会说给咱们听。若不想说,谁都不许勉强她。” “是。”两个人一口应下。 “让小厨房给她准备点她喜欢吃的,再送两套新衣裳过去。对了,拨两个婢子在她身边侍奉着。有什么事情,也好及时让咱们知道。”岑慕凝少不了叮嘱这些。 “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冰凌也是心疼青犁。 偌大的凤翎殿好像劫后余生似的,明明都活着,都该庆幸。可就是觉得气氛低沉,每个人心口都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太沉太沉了。 入夜了,蕾祤总算是找到个好机会,将赫连给弄进了凤鸾殿。 自然,要赫连觐见太后,她总得提个醒,点拨点拨规矩。 “副院判大人,奴婢知道凤翎殿您日日都去。可这凤鸾殿您却是头一回来。凤翎殿的规矩奴婢不知,但凤鸾殿的规矩盼着大人您能心中有数。” 赫连这么一听,便笑着拱手:“还请姑娘提点。” “等下太后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知道的不知道的,说实话就是。太后一向关心后宫,自然是希望后宫能和睦的。至于提及的事情,还盼着您等下出了这道宫门,就都忘的一干二净,莫要口舌生是非,波及自身才好。”蕾祤这番话说的抑扬顿挫的,格外好听。 “自然,只不过……”赫连的手指在她面前搓了搓。 “哼。”蕾祤嗤鼻一笑:“副院判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您放心就是,太后一向仁慈,必然不会亏待您。” “得嘞。”赫连满意点头:“有姑娘这句话,微臣就安心了。就请姑娘您带路吧。” “这边请。”蕾祤心想,这样的人也弄进宫伺候皇后,看来凤翎殿气数将尽。不过这样的人好控制,倒是让她多了几分灭掉皇后的信心。 内室之中,太后燃着较为浓郁的檀香。赫连走进去的时候,没忍住被呛的干咳几声。 太后微微虚目,转过身睨了他一眼:“哀家礼佛,喜欢檀香浓郁的气息,看来你是不怎么习惯的。” “让太后见笑了。”赫连有些尴尬的说:“微臣虽然是佛门的俗家弟子,但自幼与草药药方作伴,鲜少会参禅论经,自然也就不习惯这些。” “无妨。”太后语气轻缓:“原本哀家传召你过来,也并非为了参禅论经。而是想想问你,皇后的凤体到底如何?为何治了这些日子,总不见好转?” “回太后的话,微臣一直尽心为皇后娘娘诊治,娘娘的身子虽然看似孱弱,但实则好了许多。”赫连不满太后口中的“不见好转”四个字,明显是嘲笑他无能。“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娘娘先前后脑受伤,颅内的血块还在一点点的消融,急不得。随后,又感染的风寒,风寒使身子虚弱,两者牵制,娘娘看着便没大有精神,但微臣一直谨慎用药,相信皇后娘娘的凤体很快就可以复原。” “唔。”太后也不是想听这些,蹙着眉半天没吭声。 “太后如此关心皇后娘娘,实在是皇后娘娘的福气。”赫连有些站不住,少不得奉承一句让太后高兴。没准儿一高兴,就把他给放了呢。 “可是皇后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哀家盼着能有个嫡出的亲孙,也盼了这么久了,还没有动静。”太后索性把话挑明:“偏是皇后一向得皇上的宠爱,侍奉皇上的日子最多,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赫连温和一笑,恭敬道:“太后有所不知,这生儿育女,阴阳相调之事,并非心急便能成事。即便是用最好的药滋补着身子,也未必能如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太后眼眸一凛:“莫非是皇后不能生养?” “当然不是。”赫连恭敬道:“皇后娘娘得圣眷,早晚会有身孕的。只是时机而已。” “是么?”太后怎么就这么不信他的话呢。“这其中当真就没有别的缘故吗?” “回太后的话,并没有。”赫连恭敬的拘着礼,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太后饶是一笑:“那若是哀家要你尽快为皇后调养身子,助她早些有孕,你可有把握?” “这……”赫连略显得为难:“总得要天时地利人和,光靠药,只怕也是难。” “哼。”太后轻轻嗤笑:“还当你是多了不得的神医呢,和宫里那些成日里把医药挂在嘴边的迂腐御医也没什么两样。” “微臣无能,还请太后恕罪。”赫连也不和她争辩,只是低头任凭数落。 “哀家这里有个良方,最适宜妇人调养身子。你拿去给皇后服用。”太后说话的同时,眼睛扫了一眼手边的纸。 因为内室之中再无旁人,所以赫连唯有自己上前,接过了药方。细细扫一眼,他怎么会看不出这方子有多霸道。“太后,这方子恐怕不适宜皇后娘娘的凤体。” “哦?”太后不悦的说:“怎么不适宜了?” “皇后娘娘此时身子底子弱些,倘若强行有孕,很容易在胎儿成形之后发生危险。比如无力稳固龙胎,就算强行保胎到六七个月,产下的孩子也必然会先天不足,难以将养。倒不如循序渐进,慢慢的调养,以待来日。” “好个以待来日。”太后冷着脸,眼神里透出了霜意:“你说今晚太医院少了个副院判,皇上会在意吗?有些事,你若不做,也自然会有别人做。若别人做好了,就用不着你了。宫里的银子,从来不养没有用处的人,副院判以为哀家这番话说的在理吗?” 第一百三十五章:车裂 赫连低着头,听了太后这番话缓缓的笑起来。那笑声清幽又空灵,好像听不真切。 还从未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回应她的要求,太后的脸色阴冷的吓人,语气听着也是不好。“哀家怎么没瞧出来,这么贪财的人竟然不惜命。要那么多银子何用?没命花!” “太后恕罪。”赫连恢复了如常的神情,蹙眉道:“您不就是不喜欢皇后,想让她从凤椅上跌下来吗?这方法不要太多,何必用这么迂回曲折的手段?其实只需要一点粉末,干脆利落,不是更好?” “废话。”太后不悦的瞪了他一眼:“要是如此容易,还用得着你。” 显然是话里有话,赫连拱手道:“微臣愚钝,还请太后明示。” “哀家要的是不留痕迹。”太后眉心微凛:“命短乃是天不垂怜,怨不得旁人。” “微臣明白了。”赫连饶有兴致的看着太后:“若按太后所言,也并非不可。只是……” “哼。”太后知道他是想要酬劳了。“你若能滴水不漏的办好此事,哀家自会给你一辈子都享用不尽的荣华。” “太后的话,微臣自然信。但俗话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微臣的习惯是先拿银子后办事。”赫连看着太后眼底那一片清冷,语气不逊:“不然真没命把那些银子花出去,微臣岂非死不瞑目。” 太后轻嗤了一声,连续击掌三下。 门外,蕾祤听见动静才敢走上近前:“太后有何吩咐?” “去把哀家的匣子拿来。”太后凛眸看着她。 “是。”蕾祤转身捧了个匣子过来,得了太后的示意亲手交给了赫连。 “多谢太后厚恩。”赫连毫不犹豫的将盒子打开,看见里面是几张银票。银票下面,还有一本册子。他好奇的收起银票,将那册子打开扫了一眼。“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啊?” “都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要哀家信任你,哀家总得有信你的道理不是。这定金你先收着。”太后微微一笑:“哀家就等你的好消息,事情办的越妥当越快,哀家付的报酬就越丰厚。你自己瞧着办吧。” “微臣多谢太后赏赐。”赫连取出了匣子里所有的东西之后,将匣子关上,交给了蕾祤。“微臣告退。” 秋叶的凉,顺着衣领袖口灌进了身子,赫连怀里揣着的几张银票,却不足以为他带来温暖。偏是手里捏着的那本册子,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这才是皇宫呢。 这才是接近皇权,该看见的样子。 好几日,青犁都没从自己的厢房里走出来。 岑慕凝和冰凌去看她,也只是被告知她睡了,拒之门外。 那一晚,一定经历了很多她这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事情吧。岑慕凝担心她,却也尊重她的选择。有些时候,人总是喜欢封闭自己,藏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舔舐自己的伤口。这时候别人也帮不了她什么,只能靠她自己撑下来…… “小姐,您别难受了。”冰凌递过来一盏蜂糖水:“喝点润润喉吧。青犁那么难都熬过来了,奴婢相信她一定可以站起来的。” “嗯。”岑慕凝也是点头。“其实我很想让皇上交出那个人来,但是……总感觉连为青犁做一点事情,都不能,心里很愧疚。” “我明白您的意思。”冰凌蹙眉道:“青犁毕竟是伺候皇上的人,皇上一定会为她讨回公道的。即便是小姐您不说,也无妨。” “皇上如何做,是皇上的事情。可我不说,总觉得对不住青犁。”岑慕凝闭上眼睛,心里的恨像是雨后的春笋,拼了命想要拱出来。想到这里,她便是坐不住了。 “冰凌小厨房还有什么糕点吗?你去准备两样,咱们去擎宣殿。”岑慕凝还是觉得应该为青犁讨回公道。不然对她来说太不公平了。 “奴婢这就去拿。”冰凌虽然知道这样做对小姐可能有威胁,但还是点头。毕竟她知道小姐的性子,有些事做可能会错,可若不做,这一生都会过不去这个坎儿。 软珥才将莲子羹盛在碗里,就听见梁宝在外头通传,说皇后娘娘到了。 她搁下了碗,就着环佩的手迎上前去:“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缨妃也在啊。”岑慕凝在这里看见她一点都不稀奇,若是看不见她这般殷勤,才会觉得奇怪呢。“缨妃的肚子好像大了一些,看着微微隆起。” “是呢。”软珥笑眯眯的说:“臣妾也是这么觉得。虽说衣裳都还能穿,不会显得紧。可是明显能感觉肚子一天天的大了些呢,走路也好,做事情也好,身子都笨重了。” 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岑慕凝心里微微的凉。说嫉妒,谈不上,可是说真心替她高兴,似乎就太虚伪了。所以她只是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并不再说下去。 “皇上,您来了。”软珥正好看见庄凘宸进来,暖心的朝他行礼。“时间刚刚好呢,皇后娘娘刚到您就来了。” “给皇上请安。”岑慕凝转身也行了礼。 “罢了。”庄凘宸如旧平和,看不出心思。“朕正好要去见皇后。” 这一句话,瞬间就让软珥觉得自己是外人了。她还准备将银耳羹端给皇帝,这么一来,就只能像上回那样,一个人默默退出去。可是每次都这样,她实在是不甘心。 “那臣妾就不耽误皇上与皇后娘娘说话,臣妾先行告退。” 她屈膝行礼,起来的时候却故意没站稳,整个人朝一边歪去,吓得自己一个激灵。 庄凘宸动作敏捷,当即扶住了她的腰身:“缨妃是怎么了?” “臣妾失仪,还请皇上恕罪。”软珥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靠着他强而有力的螳臂,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可能是臣妾行礼时着急起身,头有些晕。” 岑慕凝看着她柔软的样子,蹙眉道:“有孕头晕可大可小。皇上,不如让赫连给缨妃瞧瞧吧。” “多谢皇后娘娘一番美意,但副院判大人是皇上吩咐专职照顾您凤体的御医。臣妾怎么好僭越。”软珥浅浅一笑,眼睛里充满了甜美。 “也好吧。”庄凘宸点了头:“送缨妃回飘缨苑,让赫连过去仔细瞧瞧。” 不等软珥开口,他便蹙眉道:“朕这里什么都有,你不必日日过来走一趟。自己的身子要紧。何况如今天亮了,安心静养才是上上策,朕盼着你能为朕诞下长子。” 软珥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环佩连忙扶住了她:“娘娘,咱们回宫吧。” “多谢皇上皇后眷顾,臣妾告退了。”软珥眼睛里,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原本她是想撒个娇,让皇上舍不得她走。哪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竟然适得其反。 庄凘宸伸手握住了岑慕凝的手:“朕便是知道你会来的。但你比朕预料的更沉得住气些。” “那皇上知道臣妾因何而来,是否觉得臣妾不懂事。”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弄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缨妃明明就是撒娇,他反而断了人家的念想,不许她日日过来。这般的不解风情,到底是性子冷漠,还是根本就不喜欢缨妃?若不喜欢她,还和她有了孩子…… 岑慕凝用指甲掐了自己的掌心一下,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别想这些没用的。“皇上……” “你随朕来。”庄凘宸拉着她穿过了内殿,径直到了后园一间不起眼的的偏室。 见帝后进来,忙有奴婢奉上了热茶。 庄凘宸坐好,让岑慕凝就坐在他身边。“你想知道朕会如何收拾那个伤了青犁的人吗?” “想。”岑慕凝毫不掩饰的说:“非但想,臣妾甚至还想恳求皇上交出这个人,让臣妾发落。” “哦?”庄凘宸侧目,与她对视一眼:“那么你想怎么发落?” “若他是能为皇上尽忠且有本事为皇上尽忠的人,臣妾只能等他进尽忠之后再处置。”岑慕凝如实的说:“可若是他根本就可有可无,臣妾会让他比死不如。” 话音刚落,殷离便揪着一个人进来。 那人满身的血腥气,衣着却完好。想来是为了面圣,才故意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给主子请安。”那人虚弱无力的说完这句话,就跪在了地上。 庄凘宸没有吭声,只是看着岑慕凝。 “抬起头。”岑慕凝蹙眉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脸色阴沉的发青。 那人听了这句话,果然抬起头。 “当晚是你将青犁带走的?”岑慕凝问。 “是。”那人坦然应答。 “也是因为你,青犁才会失踪好几日?”岑慕凝又问。 “是。”对方依然没有切词狡辩,答的极快。 “那就……”岑慕凝想了想,低眉看了一眼自己裙子上的莲。月白的丝线夹杂淡淡的粉色,勾勒出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赏车裂。” 殷离饶是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看了皇后一眼,又朝主子忘了一眼。 庄凘宸面无波澜的说:“皇后已经替朕做了决定,照办即可。” “是。”殷离这才收回了不该有的表情,准备拎着那人出去。 “主子饶命,主子饶命,皇后娘娘饶了属下吧。属下愿意八抬大轿迎娶青犁为妻,给她一个正妻的名分,属下一定会善待青犁的,皇后娘娘求您饶了属下,也给青犁一个好前程。” “闭嘴。”岑慕凝压着的火,终于还是没忍住宣泄出来。“什么好前程,你毁了她一辈子的幸福,还好意思对本宫说这番话?你对她下狠手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她很可能就这么死了。现在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顺嘴说。你根本是想恕罪,你只是求活。我若是让青犁和你成婚,还不如直接杀了她来的痛快。” 庄凘宸从未见过她这样生气。那种愤怒,像是要烧光挡在面前的一切。那么柔弱的身子,那么清澈的目光,竟然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种震慑人心的力量,好像只要她愿意,她就无所不能。 “把人拖下去。”庄凘宸吩咐了一步。 殷离手肘狠狠一击,打昏了求饶的人。很顺利的将他从房里拖出去。 开门的一瞬间,他看见青犁站在门外,满脸是泪。 “青犁,你怎么来了?”殷离有些担心的问。 岑慕凝听见他喊青犁的名字,飞快的走出了厢房。“青犁,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不必跟着伺候吗?” 她走过去,握住青犁的手:“时候还早,再回去睡一下吧。别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 “皇后娘娘,奴婢没事。”青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她恨毒了的人。“奴婢想亲眼看着他被五马分尸,还请娘娘成全。” “好。”岑慕凝一口就答应了。“殷离,你带她一起去。看过了,要好好的把她送回来。” “是。”殷离当即答应了。 “我和冰凌回准备好你爱吃的菜,在宫里等你回来。”岑慕凝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泪:“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多谢主子,谢皇后娘娘恩典。”青犁咬着牙,跟在殷离身后走了。 岑慕凝闭上眼睛,紧紧的皱着眉头,强忍着泪意。如果一个人的死,能抹去另一个人心里的痛,能让她的心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那样完好如初,该多好。 可惜伤痛就像是烙印一样,一旦烙上,就永远无法磨灭。这就是她为什么不愿意用赫连的药膏。她不想忘记自己为了复仇,曾经几乎死在父亲的鞭子下,她更不想让自己忘记,母亲的惨死是她心上永远无法痊愈的痛,只有复仇,找到真相,她才有资格为自己而活。 “慕凝……”庄凘宸轻轻在她耳边唤了一声:“你不必这样压抑自己。” “臣妾没有。”岑慕凝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的光芒依然清澈。“臣妾只恨自己太笨,很多事情防微杜渐,比发生了再去解决要好。” “你放心,再不会发生这样事。”庄凘宸凝眸看着她:“朕不许再有这样的意外。” “多谢皇上。”小鸟依人,她柔软依偎在他怀里。如果他知道她包藏祸心,还会用这样温暖的怀抱接纳她吗?也许受车裂之邢的就是她了。 “会好的。”庄凘宸轻轻的揉了揉她的背脊。 第一百三十六章:利用 岑慕凝像一只温柔的猫,在秋日里金灿灿的暖阳里,依偎在庄凘宸的怀里。带着慵懒的意味不说,还安心的就快要睡过去。 难得他有这片刻的宁静,非要来后院的亭子里赏秋菊。让她烦躁的情绪缓和不少。 只是赫连来的不是时候,结束了这样惬意的午后时光。 “皇上,副院判来了。”殷离进来的时候,赫连就跟在他身后。 自然也看见了庄凘宸和岑慕凝依偎成双的画面。只是他很自然的低下头,并未有任何情绪外泄。 “何事?”庄凘宸轻轻问了一声。 “说是已经替缨妃娘娘请过脉,有些事情要当面禀明皇上。”殷离替赫连回了这么一句。 岑慕凝听见说话的声音,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殷离和赫连都在不远处立着,顿时有些尴尬的从庄凘宸的怀里挣脱出来。“时候不早了,臣妾就先告退了。” “启禀皇上,微臣要禀明的事情,与皇后娘娘有关。”赫连上前一步,有意阻止皇后离开。 “那就说吧。”庄凘宸端了一盏热茶,递到岑慕凝的手里。 岑慕凝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抿了一口茶,才觉得整个人精神了一些。 “启禀皇上,微臣奉命为缨妃调养身子,发觉缨妃娘娘身子强健,并未曾有半点不妥。头晕之症兴许是过于操劳所致。所以微臣已经开了温补的药方,叮嘱缨妃娘娘无事不必频繁走动。用过午膳晚膳,只消在自己宫里来回几趟,散散步即可。”赫连根本没顾得上看皇帝的脸色,继续往下说:“微臣还有一桩喜事禀报皇上,从脉象上来看,缨妃娘娘怀的是个皇子。” 略微蹙了下眉头,岑慕凝没忍住轻咳了一声。 赫连有些诧异的看着皇后:“是否微臣说错了什么话,还请皇上皇后恕罪。” “并无。”庄凘宸没什么表情,只是吩咐了梁宝一声:“你去库里选些东西给缨妃送去,告诉她遵医嘱,静心养胎便是。母后那边朕自会让人照应,她也不必每日奔走。” “是。”梁宝极有眼色,总觉得缨妃虽然有孕,但终究不是皇上看重的,便心里有数了。 “就这些吗?”庄凘宸疑惑的看着赫连:“至于你如此着急的来见朕?” “自然不是。”赫连恭敬道:“微臣此番前来,是想请皇上劝皇后娘娘用微臣开的药,必要讳疾忌医。” “你胡说什么?”岑慕凝皱眉瞪他一眼:“本宫何时讳疾忌医了?” “皇后娘娘,若您从微臣将药交给你开始用,到现在,身上的疤痕也该消退大半了。可是据微臣所知,所有送去您宫里的药膏,都原封不动的放在那里。这再好的药也不是酒,搁的时间久了,药效自然会慢慢消退。届时您再用药,功效也会大打折扣,知道的,是您耽误了药效,不知道的,还当是微臣学艺不精。心想只有皇上的话娘娘才能听进去,微臣才不得已来向皇上求助。” 庄凘宸略点了下头:“冰凌。” “奴婢在。”冰凌上前一步,恭敬的行礼。 “副院判的话你听见了?”庄凘宸蹙眉问。 “奴婢听见了。”冰凌连连点头。 “朕就命你督促皇后用药,若皇后仍然不肯,亦或者是遗忘,便是你失职,朕必然严惩。”庄凘宸这番话,虽然威严,却不乏对皇后的眷顾。 冰凌笑着点头:“奴婢保证完成任务。” 岑慕凝真是拿赫连没办法,他这个人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多谢皇上成全。”赫连端正的行礼,预备告退。 哪知道梁宝却急三火四的奔进来:“皇上,大事不好了。暗牢有消息传出来,说……说被囚禁的人犯会然都发了狂,拼命的用拳头捶打墙面,或是头撞地,弄得鲜血淋淋的,如同疯癫一般不知疼痛,戍守的侍卫拦也拦不住。只能用绳索将其捆绑,可也不曾缓解症状。牢头恳求皇上派御医前去瞧瞧,就怕一个不留神,出了什么差错。” 暗牢里,关着的那个人是岑慕峰。 岑慕凝心想,他那么惜命,有那么恨她,还没报仇呢,总不至于就这么想死吧。“皇上……” 话刚到嘴边,还不曾往下说,太后身边的蕾祤就走了进来。 “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蕾祤面带急色,额头上一层汗,说话的同时胸口也是起伏的厉害,一看就是急着跑过来的。 “何事?”庄凘宸皱眉问。 “回皇上的话,太后的心悸症发作了,奴婢已经着人去请了御医,还请皇上过去瞧瞧。”蕾祤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说话的时候也顾不得去看别人的脸。 “臣妾陪皇上一道去看望母后吧。”岑慕凝自然是要装装样子才好。 “朕去凤鸾殿照应,让赫连陪你走一趟。”庄凘宸若有所思的说。 “可是……”岑慕凝佯装不安:“臣妾担心母后的身子。” “无妨,朕会好好照顾母后的。你不必担忧。” “是。”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即便她不去,也无关紧要。倒是岑慕峰那,得去看个究竟。 贺然陪着她一并去了暗牢,一路上虽然没开口,心里却想得明白。 一定是他忽然来了擎宣殿面圣,还是殷离陪同之下,让太后不安心了。怕他会在皇上面前,说出一些什么话来。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着人请走皇上。 这么一想,太后也当的太不容易了,害皇后又不能留下痕迹。否则不知道怎么向自己的儿子交代。说起来,也是极为讽刺的。 殷离亲自护送岑慕凝进了暗牢,却有些不放心赫连。临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自己信任的下属,好好的照料皇后,实则是为了提防赫连。 “你快去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岑慕凝皱眉,脸色有些冷。 赫连为捆着的岑慕峰诊脉之后,得出一个结论:“他是吃了些不能吃的东西,乱了心智。” “你是说有人在食物里下毒?”岑慕凝皱眉:“他被囚禁在此,根本就没有几个人知道。谁会在他的食物里下毒?” “微臣只是负责治病,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知。”赫连异常的冷静,也没有显露平时那股邪魅气。 岑慕凝虽然被他噎了一句,却也觉得他说的十分在理。“冰凌,你去查一查今天给他送来的食物有什么不妥,都有谁经手了。记住不要惊动人。” “奴婢明白。”冰凌应声而退。 岑慕凝则在一旁看着赫连为岑慕峰施针。 只是暗牢里,光线微弱,他却丝毫不在意似的。针该落在哪一处,他十分有把握。 太多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却没有答案。所有的人都用最好的方式掩饰着自己真实的内心。岑慕凝坐在这样暗淡的地方,却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 与其任凭她们动手,倒不如主动出击。反正等着忍着也换不来她想要的东西。 “他会不会死?”岑慕凝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自然是不会的。”赫连一边施针一边道:“微臣不是正在救治嘛。” “我看他这个样子也是辛苦,不如给他解开绳子吧。”岑慕凝说话的同时,摸出了身上的匕首扔给赫连。“瞧着他现在也安静了,应该不会有事。” “等下微臣会给他松绑的,皇后娘娘不必着急。”赫连正要继续施针,就看见皇后起身过来,亲自隔开了岑慕峰身上的绳子。 “怎么能不着急呢,他可是我兄长。虽然不是一母所出,但终究有一半同样的血。”岑慕凝看着躺在地上,五官皱成一团的岑慕峰,笑里透着明媚:“真希望他能醒来就好了。” 赫连正想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谁的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等他低下头,发现岑慕峰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他。“皇后娘娘还是让开些好。” 他飞快的捏住了银针,朝岑慕峰身上扎下去。 再要取针的时候,竟然发现手边的针包被踢开了好远。“皇后娘娘,您……” “岑慕峰,你这会还知道自己是谁吗?”岑慕凝凛眸问:“你还记得是谁杀了你的母亲吗?又是谁害的你被发配边疆,害的你失去了大好的前程?你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你不是要去报仇吗?我知道她在哪,我给你带路可好?” 岑慕凝的话音刚落,岑慕峰就像疯了一样一把推开赫连,一双大手死死的卡住岑慕凝的脖子:“给我带路,我要报仇……” “皇后……”赫连瞪大双眼,不解的看着岑慕凝。 戍卫们见这样的情形,根本就不敢靠近,生怕这疯子会扭断皇后的脖子,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处。 返回来的冰凌撞见这一幕,顿时就吓得腿软:“大少爷,你疯了吗?快放开皇后娘娘啊!” “给我带路,给我带路,我要报仇,我要报仇。”岑慕峰脑子里只有复仇,但此时,他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岑慕凝看上去很惊慌,心却格外镇定,她用眼神安抚冰凌之后,平和的说:“快去禀告皇上……” 第一百三十七章:推波 “皇上,皇上……”梁宝气喘吁吁的奔进来,见皇上正在喂太后服药,当即就跪下去闭了嘴。 太后蹙眉看她一眼,眸子里满是疑惑:“这是出什么事了,火急火燎的?” 梁宝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压低嗓音道:“是……是暗牢里的囚犯……挟持了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太后登时就坐直了身子:“暗牢里的囚犯怎么会挟持皇后?看守暗牢的人都是废物吗?竟然会纵容一个囚犯逃出来……” “母后不用担忧,儿子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庄凘宸将药碗递给了太后,起身就走。 “皇上,你自己也要当心。”太后急切的扫了蕾祤一眼:“你赶紧叫人跟着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暗牢里怎么会有囚犯逃出去,还有为何不是挟持旁人,而是皇后。” “奴婢明白。”蕾祤也觉得这事情蹊跷,紧着就打发人去了。 不用庄凘宸吩咐,殷离就快走一步,迅速的赶往出事之处。 已经有不少戍卫在这里待命,将岑慕峰和岑慕凝围在当中。只是因为岑慕峰受了伤,脸上的血已经凝固,根本就看不出模样。不知情的人还当他只是个从暗牢里逃出来的囚犯。 当然,被困在戍卫之中的还有一个人——赫连。 他始终离岑慕峰不远,手里的银针也一直紧紧的捏着。 “让开,我要报仇!”岑慕峰低吼着:“带我去找皇后……” 岑慕凝显出了害怕的样子,满脸的惊慌:“好,只要你不伤害我,我就带你去……” “让开,你们都让开!”岑慕峰很没有安全感,扼住皇后的手臂微微用力。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但是岑慕凝一直忍着,随着他掌控并无半点抵抗力。 岑慕峰却癫狂的厉害,拖着她一步步的硬是将她从暗牢这里拖到了御花园。那些跟随的戍卫,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直到殷离出现。 他占据了个有力的位置,用一颗随手拣来的鹅卵石,直接将癫狂的岑慕峰给击晕了。 岑慕峰翻了个白眼,猛的栽倒。连带着岑慕凝也跟着他跌在地上。索性是压在他身上,除了手肘,其他地方并没有摔疼。 殷离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用力的踹了岑慕峰一脚。 岑慕峰却仍然不省人事,丝毫不知道他又被岑慕凝给利用了一回。 “皇后娘娘没事吧?”殷离皱眉问。 “无妨。”岑慕凝摇了摇头,一把攥住了殷离扶着她的手臂:“他的身份不能泄露。” “是。”殷离对一旁的戍卫道:“赶紧送回地牢。” “副院判,能不能劳烦你……”岑慕凝看着赫连,皱眉问。 “是。”赫连竟然一个字都没多说,跟着抬走岑慕峰的戍卫一并返回了暗牢。 这个时候,庄凘宸才赶过来。“你没事吧?” 岑慕凝看着他的一瞬间,眼睛就红了。“皇上,臣妾无事。” 她故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却冲他笑了下:“都是臣妾莽撞了,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麻烦,还请皇上恕罪。” “朕先陪你回宫。”庄凘宸蹙眉扫一眼跪了一地的戍卫,不放心的对殷离道:“朕不是吩咐过你,多加人手保护皇后的安全吗?怎么事发前来救驾的竟然都是宫里的戍卫。皇后身边的人呢?” “都是属下安排不利,请主子恕罪。”殷离恭敬的行礼 庄凘宸却已经打横将皇后抱在了怀里。 “皇上……”岑慕凝皱眉想要自己下地:“这么多人看着呢。” “别乱动。”庄凘宸力气极大,就这么稳稳当当的将她从御花园抱回了凤翎殿。 一路上,岑慕凝只是乖巧的任凭他抱着,不出声也没有什么表情。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朕以为岑慕峰堪用,没想到他这般的不要命。你放心,朕不会轻饶了他。”庄凘宸吩咐冰凌去泡一盏定惊茶来。 冰凌答应着,只是这一路从御花园跟着回来,她的心十分不安。小姐的眼神明显是告诉她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但小姐为何这样做?是为了要少爷的命吗? “皇上,不怪他,臣妾求您千万不要责罚他。”岑慕凝红了眼眶,才开口,泪珠子就滚到腮边。 “怎么哭了?”庄凘宸有些稀奇,他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落泪。“他这么想要你的命,你竟然还帮着他?倒是不像你了。” 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的说:“想要我命的,根本不是他。他之所以会忽然癫狂,应该是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比如曼陀罗。事发的时候,他根本就不认得臣妾。只是口口声声喊着要臣妾带他找皇后复仇。他只是挟持臣妾,从没想过要臣妾的命。虽然他潜意识里还是那么的恨我。” “你是说,有人对他下药,故意创造机会向你复仇?”庄凘宸眉心微凛:“他被秘密囚禁的事情,宫里鲜有人知。” “这才是可怕之处。”岑慕凝红了眼睛,吸了吸鼻子:“臣妾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何就这般的容不下臣妾……” 表面上听起来,这只是谋算皇后的不轨企图。但庄凘宸却不得不往深里想一层。谁能有那么大的能耐,知道他暗中囚禁了岑慕峰在暗牢,还能算计的这么准,知道皇后一定会去探望他。 也就是说,这个人根本就是知道岑慕峰的身份,甚至知道他令岑慕峰假扮殷离留在身边的安排,以及前番种种。 他的脸色一分一分的阴沉下去,眸子若隐若无的,是瘆人的寒意。 一切都在岑慕凝的意料之中。她却半分得意都不敢显露出来。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多么聪明的男人,所以任何一点点小的疏忽,都可能让她的谋算失败,并且招惹来他的怀疑与猜忌。 “皇上,臣妾没有大碍了。”岑慕凝抹去了眼泪,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只因为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防不胜防,让臣妾灰心。” “你放心,朕会警示这后宫里不该有的心思。你身边也会增派可信的人侍奉。”庄凘宸微微蹙眉:“朕还有事情要处理,等下让赫连来瞧瞧。” “是。”岑慕凝起身行礼:“恭送皇上。” 庄凘宸快步离开了,没有片刻耽误。 冰凌看着皇帝如此着急的步伐,心里更为不安了。“小姐,奴婢实在不明白,为何……”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怕人听见,也怕自己看错。 “一次两次,她们总是用各种手段来算计我。难道我要坐以待毙吗?”岑慕凝语气温和的说:“我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任人鱼肉,就只能主动出击,设法得到皇上的保护。” “可是,若此时稍有差池,大少爷他……” “我害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恨我也不是一日两日。左右已经有人在他的食物里下了药,不就是希望能对付我么。我只是加以利用。”岑慕凝看着冰凌的眼睛,忽然就笑了:“你是不习惯我现在的样子吧?没想到我能这么做?” “不是的。”冰凌连忙摇头:“小姐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这么做,奴婢明白的。” “不光是为了保护自己,更是为了复仇。”岑慕凝语气微凉:“反正我做什么,做不做,处境都如现在一般。那我何必再这样忍下去。不如推波助澜,帮那些人一把。冰凌,你设法将不留痕迹的今天的事情告诉岑相在宫里的内应,让他知道那个人是岑慕峰。” “是。”冰凌点头:“奴婢这就去。” 岑慕凝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她行礼之后出去。 其实冰凌侍奉在府里的时候,她只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穿穿缎子买买胭脂的,成日里最大的事情,就是怎么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陪着母亲开开心心的。 可现在的她,若只是单纯善良,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走到镜子面前,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陌生。那又如何。她要活着! 所有害她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 不出她所料,刚过了午时,午膳才传上。明清就来通传,说五姨夫人入罗氏宫来请安。 “请她进来吧。”岑慕凝边吃着没有滋味的白饭,边平和的说了这一句。 罗馨悦进来的时候,脸上有难以遮掩的惶恐:“妾身罗氏拜见皇后娘娘。” “五姨娘不必多礼,赐座。”岑慕凝放下了筷子,表情有些清冷的看着她。“五姨娘怎么有空入宫?慕川可还好吗?” “多谢皇后娘娘记挂。当日若不是娘娘冒险相救,我们母子哪里还有今日。妾身还未曾报答皇后娘娘大恩。” “都是一家人,五姨娘不必多礼。”岑慕凝沉眸道:“母亲走的早些,郭氏和隋氏又都短命,到底是五姨娘有福气。如今相府大小事务,皆是你为父亲打点吧?” “是。”罗馨悦却笑不出来,严肃的说:“妾身听闻皇后娘娘今日遇刺,实在担忧的厉害,就赶紧进宫来请安。如今见娘娘毫发无伤,心里才踏实。只是……只是那行刺的人,果然是传言中的那一位吗?” “五姨娘听了什么传言?”岑慕凝不解的问。 “妾身听闻,是……慕峰……娘娘,是真的吗?”罗馨悦瞪圆了眼睛,直直的看着岑慕凝柔软的唇瓣,像是很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又恨恐惧她要说出来的真相。“娘娘……是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黄雀 想来父亲让她入宫打探消息,也是无奈之举。若非她如今是皇后这样的身份,他早就硬闯后宫,自己来问个清楚了。 没办法,没有嫡子,也就罢了。总好过没有儿子吧。 岑慕峰就是再不争气,他也是要护着他的。更何况行刺皇后,可是会被抄家灭族的重罪。 “没有的事。”岑慕凝当即就断了她的猜想。“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嘴。什么话,一个传一个,便是三人成虎了。本宫以为皇上不会纵容这些口舌生事的,也不希望本宫身边有人把这样的浑话听进去。”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罗馨悦连连点头,但仍然不放心。“其实老爷也是想入宫探望娘娘的。但毕竟外臣不得恩典,不便入后宫。自从娘娘离开相府,老爷就一直惦记着。先前的种种不愉快,也是郭氏挑唆,刻意谋算,老爷每每想起,总觉得心里不大痛快。” “呵呵。”岑慕凝听了这样的话就觉得好笑。当日他疑心自己是野种,早就起了杀心。如今把自己这点狠戾,归咎到一个死人身上,有意思吗?真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娘娘,妾身知道您仍有心结,有些事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怀的。但求您看在夫人的份上,就不要耿耿于怀了。你可知,老爷如今每晚都会去夫人的神主牌前上香,有时候会陪着夫人说话说上一两个时辰。还亲手制作了经幡,让人送去寺院里供奉焚化,为夫人祈福……” “我若不是皇后,随意的嫁了个寻常的夫君,父亲会忽然就回心转意吗?”岑慕凝看着罗馨悦,眼底有一层深深的嫌恶:“不过,既然父亲肯低头,我为了自己的前程,当然还是会选择原谅啊。母族的稳固,对中宫皇后来说,是顶要紧的。” “不管是为了什么,一家人始终是一家人。”罗馨悦起身朝她跪下:“妾身曾经也不懂事,受郭氏威逼,又为了自己的儿子谋算过,甚至被隋氏欺瞒利用,以至于皇后娘娘当日落难,明珠蒙尘,妾身都不曾站出来为娘娘说句公道话……为此,妾身一直惴惴不安。如今,妾身愿意常年茹素,日日抄经诵经,祝愿夫人早登极乐。也向上苍乞求保佑娘娘随顺安康,只求能消减当年的罪孽。皇后娘娘,慕川和慕峰都是老爷的儿子,妾身只盼着一家人能和和睦睦的。当日娘娘您不顾自身,也要冒险救慕川,这份情,妾身永世不忘。如今……慕峰杳无音信,老爷实在是牵挂得很,若有机会,还请您设法眷顾,妾身替老爷谢娘娘大恩。” 她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弄的岑慕凝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冰凌,你还愣着。” “是。”冰凌上前将罗馨悦扶了起来:“五姨夫人别这样子,什么当做,皇后娘娘必然有数。” “是,是,是。”罗馨悦连连点头:“妾身来的匆忙,只让人带了几样东西来。还请娘娘笑纳。” “嗯。”岑慕凝对冰凌略点了下头。 冰凌吩咐人去外面收下了礼品。 “那妾身就不耽误皇后娘娘用午膳了。妾身告退。”罗馨悦嘴上这么说,眼神里仍然依依不舍。她期盼着岑慕凝能给她个准信儿,因为只有办好了老爷交代的事情,她在府里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对了。”岑慕凝似是又想起了什么。 果然罗馨悦的眼睛都亮起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府里接连出事,想必是犯了太岁,回头叫父亲好好找人来瞧一瞧。”岑慕凝细细看了罗氏一眼,又道:“这几个月,府里是不是又添新人了?” 罗馨悦的脸色瞬间就尴尬起来:“添了一些,但因着府里有白事,并未张扬。自然,也都是侍奉老爷的人罢了,左右也便是如此。” “哼。”岑慕凝微微一笑:“父亲一直盼着有嫡子,且他正值盛年,要添个嫡子也不是难事。只是,再若有郭氏那般的女人入府,祸连子嗣,可就是岑家的劫难了。烦请五姨娘把本宫的原话转告父亲。” “自然,自然。”罗馨悦的心砰砰跳的厉害,这样的话她哪里敢转告。 “冰凌,好好送五姨夫人出去。”岑慕凝表现的从容平静,可心里的恨却被罗馨悦来这一趟,又给勾起来了。父亲三十多不到四十,仍然可以有无数的妻妾,生儿育女。 可是母亲早早就走了,她当年爱着的夫君,终究也没能给她半点温存。 那股恨,像猫儿爪爪抓在心口,疼的她想咬人。 “小姐,五姨夫人送了好些银票过来,还有一本册子。”冰凌认出那笔记:“像是夫人的字迹。” “拿给我看。”岑慕凝心头一紧。“当年母亲的东西多半都被她们毁了,我虽然知道母亲有书写的习惯,但终究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是。”冰凌将册子递过来。 岑慕凝迅速的翻看起来,这是母亲入府之后写的,记录着她与父亲从前的点点滴滴。字里行间,流露出母亲初为人妇,心里的欢愉与不安。 “哼。”岑慕凝冷冷一笑:“我以为他是堂堂的丞相,会有不一样的手段。却原来到这个时候,也会拿这些东西来软我的心。可惜啊,他不知道在他鞭下,我早已心如铁石。” “主子。”殷离目送罗氏离开凤翎殿,才返回擎宣殿复命。“相府的那位夫人已经出宫了。” “岑相这么快就听见动静了。”庄凘宸疑惑道:“朕身边的事情怎么就如此敞亮?” “主子恕罪,是属下办事不利。”殷离皱紧眉头道:“有些事情,属下一直犹豫不定,恐怕也是因此才会……” “殷离。”庄凘宸冷了脸,语气透着一股不满:“朕要的是万无一失。” “属下明白了。”殷离拱手,恭敬的退了下去。 整整半日,岑慕凝没有出过房门半步,却隔着窗,听见了外头的风声。 就连她的凤翎殿也不太平,更别说别的宫苑了。 有一扇后窗,不知道怎么开了条缝隙,不时的被风吹动,发出碰撞的声音。 青犁走进来,径直去关上了那扇窗。“外头的气味不好闻,奴婢给娘娘准备了些安神的香料。” 她已经很久没来自己身边了,岑慕凝看着她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半句话。 就好像她一直都在,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奴婢去给娘娘点上。”青犁只是轻轻笑了下,眼底早已没有从前的纯粹。 那种失落的眼神,叫人看着心疼。岑慕凝随之点头,却没有多言。 她知道这一刻,有人比她更难受,这就足够了。 “蕾祤,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皱眉看着面前的红漆木箱,脸色清冷的厉害。 蕾祤双眼怄的通红,想要哭却连哭都不敢:“皇上说……太后您最见不得不干净的东西,且凤鸾殿也容不得半点血腥,所以……只将那些人的贴身之物,搜集到这个箱子里,一并给您送来。” 太后绷着脸,语气沉冷:“皇上是要赶绝哀家吗?” “太后,皇上断然不会如此,一定是皇后。奴婢方才得知,那个撸劫皇后的人,是岑相长子,岑慕峰。” “你说什么?”太后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太后,这个消息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要奴婢知道的。”蕾祤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一个人。恨不得化身一只野狼,扑上去撕咬啃噬,连骨头都给她嚼碎了。“皇后嫁祸给您,才会惹来皇上这般的不满。其实咱们的人,何其安生,皇上不喜人干涉,太后您一直没有越雷池半步。” “好哇,好一个岑慕凝。”太后怒极反笑:“哀家一向盯着后宫,一门心思的想要夺回凤权。她竟然敢嫁祸哀家恋栈皇权,觊觎皇权。皇帝竟然还信了……真是好手段,哀家竟然从来没想过她居然有这样的本事。是哀家小觑她了。” “还有一件事。”蕾祤低眉道:“奴婢得到一个消息,说皇后受伤可能与缨妃有关。但还未曾核实,这人就被殷离处死。” “缨妃?”太后目光阴沉,语气里透着一股噬心的愤怒:“翅膀还没硬呢,就敢背着哀家动手,好哇,一个两个的,都想逃脱哀家的桎梏。你去,现在就传缨妃过来。” “这……”蕾祤为难道:“太后忘了,皇上吩咐缨妃在飘缨苑好好安胎,以免损伤身子。实则,其实也如同禁足,缨妃倒是想来给您请安,却不得如愿。” “她不能来,好,那哀家就去飘缨苑。”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年,哀家苦心孤诣的培养了那么多聪明端庄貌美如花的女子,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入皇上的眼。这缨妃,若不是跟那位相似,以为会有如今的福气吗?她不惜福就罢了,别再坏了哀家的事。” “太后所言极是。”蕾祤朝太后行礼:“奴婢马上去打点,请太后稍等片刻。” 缨妃的孩子若是保不住,皇上还会时常去看她吗?会不会就此冷落她?蕾祤愈发觉得自己聪明,在这个节骨眼将缨妃的恶事让太后知情,殷离又变向的替她杀人灭口,太后哪里会知道,她早就东西了缨妃的心思,且还推波助澜了一把呢! 没有人替她打算,她便得要做一只聪明的黄雀,好好为自己筹谋。 第一百三十九章:登门 推开窗看出去,一片黄灿灿的秋色映入眼帘。就连外头摆着的菊花,也只见黄白两色,说不出的寡淡无趣。 软珥越看这些,越觉得这飘缨苑太的日子太孤苦,满心的酸涩。 “娘娘,您有孕在身,不能久在风口吹着。安胎药得了,正好温温的能入口。”环佩走进来的时候,发现缨妃又痴痴的站在窗边,少不得宽慰几句。“奴婢听闻,这几日后宫总不太平,皇上忙着肃清宫闱,才没空过来陪伴您说话。您也不要太在意。” “皇上不来,又不许我去见……”软珥饶是叹气:“你说是不是皇上知道我怀的是个皇子,就安心了。只要我顺利的生下孩子,交给皇后抚育,便是最好的安排。所以,我只有安安静静的留在宫里,好好的养胎才是正经事。我这个人,我的心思,究竟如何根本就不重要,是不是?” “娘娘,您怎么能这么想呢。皇上日日让人送炖品过来,还让内务局赶制了不少衣衫帽袜,可见是把您跟小皇子放在心上。奴婢总觉得,皇上是怕后宫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牵连到您。也怕这宫里的人,居心叵测,再若生出什么不良的心思,岂非是害了您。这才用这样的方子将您留在飘缨苑,实则是想保护的更周到些。” “你真是会说话。”软珥低眉看着环佩,笑吟吟的说:“这世上也就只有你对我好,也就只有你愿意陪着我。无论是当年家境窘迫,还是三年前被太后的人拘押,也都毫无怨言的跟着我……” “小姐。”环佩蹙眉,是因为她说了“拘押”两个字。“太后总归是救了咱们。否则当年咱们只怕也要流落烟花柳巷了。” “是啊。”软珥微微一笑:“是太后救了咱们。” 软珥打心里不满这样的“救命之恩”,却也无可奈何。“好在现在一切都好了。” “是。”这句话算是说到环佩心坎儿上了。“小姐一入宫就是缨妃娘娘,羡煞旁人不说。还最先有孕,这可是连盛宠的皇后娘娘都求不来的好福气。奴婢始终觉得皇上待您极有心,您一定会母凭子贵,将来若是这个孩子能成为……” “别说,别说出来。”软珥连忙打断了她的话。“将来的事情,将来再思量便是。眼下,我只盼着这个孩子能平安健康的出生,能好好的成长,若再能留在我身边,就再好不过了。” “是啊。”环佩少不得宽慰:“会有办法的。兴许生了孩子,皇上看见孩子可爱,感念你劳苦功高,说不定就把孩子给您留在身边了呢。” “但愿如此。”软珥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的温柔:“都说见面三分情,我得让皇上看见我怀这个孩子的种种不易。我得让皇上知道,这是我们的骨肉,不能送去旁人那里……” “是呢。”环佩笑吟吟的说:“总会有办法的,小姐还是先把安胎药喝了吧。” “嗯。”软珥端起了药碗,笑着喝下去。 刚放下药碗,门就被谁大力的推开了,一股凉风灌进来。 虽然隔着樱花纷落的屏风,还是叫软珥吸了一口凉气。凉气灌着苦涩的汤药咽下去,顶的她心口有些疼。 “谁这样冒失,不知道缨妃娘娘正在服用安胎药吗?竟也不通传一声就……”环佩气呼呼的绕过屏风来看,却因为面前的人突然就跪了下去。“奴婢给太后请安。” “太后……”软珥也颇为惊讶,好好的太后怎么会来。她连忙起身,快步过来,恭敬的行礼:“未曾远迎太后凤驾,是臣妾失礼了,还请太后恕罪。” “在喝安胎药呢?”太后眼皮一翻,有些不悦的说:“怎么,这些日子调养着,身子可好?” “多谢太后关怀,臣妾一切都好。”软珥笑着走到太后身边,扶着太后落座。“环佩,还不去沏茶。” “是。”环佩这次啊起身,硬着头皮退了下去。只看太后的脸色,便知道是来者不善。她的心七上八下的很不舒服。 “太后这时候过来,是否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臣妾?”软珥满面笑容,尽量将不满的心思都藏在心底。 “哀家怎么敢吩咐你?你如今身娇肉贵的,又被皇上下旨这般尽心的呵护着,连宫门都不必出。皇后也是精细之人,平日里往你宫里送个东西,她都吩咐要经过御医过目才可。你有这份恩宠,当真是好福气。”太后绷着脸,语气不善。 软珥怎么可能听不出太后的心思,连忙朝太后行礼:“臣妾愚钝,如今能承蒙圣宠,完全是仰赖太后您的恩典。若没有太后救命之恩,臣妾只怕早就活不到现在了。臣妾虽然愚钝,却明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但凡能为太后效力,臣妾必当结草衔环,拼劲全力。” 太后不痛不痒的笑了下,语气里透着讽刺的意味:“哀家哪敢让你结草衔环啊,你这还没使出三成的力气,就已经让哀家这般的麻烦了。若再拼劲全力,岂非是连哀家的命都要一并端了去。” “太后息怒。”软珥赶紧跪在地上。 端着热茶进来的环佩也吓得面无人色,连忙上前跪在了软珥身后。 “臣妾愚钝,实在不知错在何处,还请太后明示。”软珥觉得委屈,眼眶微微泛红。看着太后的时候,眼底那一层薄薄的雾气,叫人实在是怜悯。弄得太后都不好意思责怪她了。 “瞧瞧,蕾祤你瞧瞧。”太后微微蹙眉:“这双眼睛多有戏啊。别说是皇上了,就连哀家看着也觉得可怜得紧。都想着亲自把她扶起来,好好的安慰。” 蕾祤点了下头:“太后所言极是,就连奴婢都不忍心看缨妃这样跪着呢。” 说话的同时,蕾祤得了太后的授意,走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缨妃娘娘,您有孕,这一套礼数自然是可以免去的。否则动作过大过猛,伤及龙胎,岂非是白费了太后的恩典,也对不住皇上的怜惜啊。” “太后……”软珥没搭理蕾祤,只是哽咽的看着她:“臣妾实在不知到底是哪里做的不好,求太后明示,给臣妾一个改过的机会。” “你呀,太会演。”太后不悦的蹙了眉头:“可是哀家在这宫里生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样的狐狸没见过呢。你演的再好,也是假的,终究逃不过哀家的眼。” “太后……” 太后冷蔑的白她一眼,语气微硬:“皇后是怎么受伤的?” 这句话,让软珥脑子里轰的一下。看着太后的眼睛越发的失神。“臣妾不知,还请太后明察。” “是么?”太后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的肚子:“你不承认也无妨。皇上如今看重皇后,这件事哪怕捕风捉影,只要矛头指向你了,皇上心里有疑影,就不会让你好过你信吗?” “太后。”看见太后起身要走,软珥一下子跪在太后身前,紧紧的保住了太后的双膝。“是臣妾不好,是臣妾一时糊涂。以为做了这样的事情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留下痕迹的。臣妾没想到事情会被捅出来,更不知道这么做非但没有达成心愿,反而还牵累自己,都是臣妾愚蠢。” “你的确是够愚蠢的。”太后狠狠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手腕上的赤金红宝镯子,磕的很响。 软珥忍着疼,什么都不敢说。 “你若只是牵累你自己,哀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年,哀家送去皇上身边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能有孕的,你是第一个,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哀家就算不用你,又有何妨。但你自己蠢,可以,连累哀家就不行。如今后宫里剑拔弩张,暗流涌动,所有不好的事情都指向哀家与皇后的凤权之争。你在这个时候对皇后下毒手,你觉得皇上会如何猜忌?你可知你被关进这飘缨苑安心养胎,哀家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后宫暗网,就被你这一时糊涂给毁于一旦了。眼下,皇上揪出了所有哀家的暗哨,整个后宫被鲜血洗涤一新,大到朝廷政事,小到妃嫔不睦,哀家没有一样还能得心应手。你可真是做了件大好事,你简直是拿起了刀替皇后狠狠往哀家胸口捅啊!哀家甚至有些糊涂了,到底你的救命恩人是皇后,还是哀家?” “太后……”软珥万万没想到,这事情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揭穿,还牵连甚广。她的心都快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了,却拼命的告诫自己,为了腹中的孩子,一定要撑住。“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无知愚蠢,是臣妾未曾思虑周全……臣妾……” 太后一把钳住了她的下颌,一双眼睛透着冰冷的光:“软珥,哀家也不妨直言。若不是你肚子里还有一块肉,哀家早就将你碎尸万段了。你能入宫,得亏你这张脸。无论什么时候,哀家捧的起你,就踩的扁你。不要以为有皇上的恩宠,再有一点点的小聪明,你就能在哀家面前得意。” “臣妾不敢,臣妾是太后调教的人,臣妾所有的一切都是仰仗太后的庇护。”软珥吓得脸色发青,身子不住的颤抖:“从今往后,臣妾无论做什么,都只听从太后的吩咐,绝不敢再自己拿主意。” “早这样听话懂事,哀家就不必费事过来一趟。”太后这才松手。看着她白皙的肌肤硬是被掐出两个红印子,心里才稍微解气。“听着,眼下最要紧的,就好好给皇上生出这个皇子。将来,哀家会让皇上点头,把这个孩子送到哀家宫里来抚育。你的孩子,决不能交给皇后。这事情如今还不成熟,来日再筹谋也不迟。言止于此,你自己好好掂量。” “臣妾谨记太后的教诲。”软珥伏在地上,直到太后主仆离开,才被环佩给扶起来。 “小姐,你受苦了。”环佩红着眼睛,心疼的不行。“都是奴婢不好,事情没办利索。可是当日奴婢的确是尽力周全这件事的,怎么可能会被太后拿住证据?” “罢了。”软珥整个人像是在水里泡过一样,贴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浸透了。“先去给我拿干爽的衣裳来换。” “是。”环佩听话的去捧了衣服过来,用打了热水,给她擦拭过身子,才麻利的更衣。“小姐可觉得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御医来瞧瞧?” “不必。”软珥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凛眉道:“我的孩子一定会和我一样坚强,这点小小的挫折,不会有事的。” “可是奴婢担心皇上是因为这件事情,才……”环佩越发的不安。“若……” 软珥轻轻摇头,语气笃定:“太后不会让皇上知道的。这件事,既然是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为了自己的地位,太后一定会抹的干干净净。毕竟她自己都说了,皇上疑心是她忍不住对皇后下了手的。她比咱们更希望了结此事。” “小姐这么说也对。”环佩心里还是不踏实:“要不要奴婢偷偷查一查,到底是为何会败露?” “不必了。”软珥钻进了松软的床铺,闭上眼睛:“我的脚好凉,你去烧个暖炉来。” “是。”环佩利落的点了下头。 软珥一直没有睁开眼睛,却根本就睡不着。哪怕脚底下被暖炉温暖着,已经没有那么冷了,她还是睡不安。在宫里,一件事情办不妥,就足以致命。太后因此而受到牵累,损兵折将的,必然会咽不下这口气。她的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兴许还能保全她,可一旦孩子被人夺走,太后想要她的命就太容易了。 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将自己从这个困局里救出去? 软珥心绪不宁,只觉得有一块一块的石头,压在她身上。任凭她怎么翻身,都无济于事。 索性批了衣裳,她光着脚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面容,真的像太后说的那样,她靠这张脸才得蒙圣恩。皇上看见她的时候,也只是想着从前的那个人,那要怎么做才能让皇上真的怜惜她呢? 要怎么,才能成为那个住在他心里的人? 第一百四十章:亲哥 今天的茶有些特别,一把水晶打造的茶壶里飘着几朵秋天的菊花,配合了枸杞红枣,以及一个切开的金桔。看着茶壶里的水有些细腻的波纹,岑慕凝猜想这里面一定是搁了冰糖的。 “娘娘尝尝这茶可好?”青犁将茶壶放在她手边,有些担忧的说:“只是天渐渐凉了,这样一盏茶只怕才喝一半,水就凉了。” “这有何难。”岑慕凝温和道:“只消让人按照这个茶壶的尺寸,做个三面留孔的壶底座,用短而略粗的蜡烛放在下面燎着。烛火虽然烧不开壶里的水,却能保持水温。正好这水晶做的茶壶极好,里面搁的菊花绽放,甚是好看。” “娘娘果然心思巧妙。”青犁赞许的点了头:“奴婢等下就去内务局让他们做个送来。” “好。”岑慕凝微微一笑:“天冷了,茶的确易凉。你也让他们做个一模一样的,给太后送去。” “是。”青犁点头:“奴婢先告退了。” 岑慕凝还是觉得青犁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举手投足间只有谨慎和自我封闭。再不是从前那个会嘻嘻哈哈,直来直去的青犁了。 “提起太后,奴婢听闻太后前两日去了一趟飘缨苑。说来也是奇怪,第二天一早,环佩就去请了御医来瞧。说是缨妃孕中不适,好似动了胎气。” “是么。”岑慕凝喝着茶,云淡风轻的笑了下。 冰凌侧目看了一眼窗外,见确实没有人,才低低道:“可不就是么。娘娘,奴婢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情……” 岑慕凝又抿了一口茶,才笑着说:“太后会去她宫里,自然是有去的必要。咱们不必费这个心思,只管看着就好了。” “娘娘说的是。”冰凌点头:“皇上雷厉风行,直接了当的扫除了后宫的祸患。太后无论有多不满都好,还不是成日里笑眯眯的往擎宣殿送东西,就连咱们宫里也得了些料子。她这样的示好,想必是知道皇上这回是真的动了气。” “是呢,这次的事情,皇上的确生气。”岑慕凝这几天心情有些沉重,和冰凌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自从看了罗馨悦送进宫的那本册子,知道了母亲那些年的心思,她就越觉得不值。母亲事事以父亲为先,在她之前,还曾有过一个男婴,可惜早产没能活下来。凡此种种,除了她自己的册子里记得,恐怕整个岑相府没有一个人会记得。 “行了,你们先下去。”冰凌打发了在门口站着侍奉的几个婢子,才走过来关心的问:“小姐怎么好像提不起精神似的。明明咱们赢了,瞧着您却无精打采。” “赢?”岑慕凝轻轻摇头:“只是我凑巧摸到了皇上的心意,借力打力罢了。岑慕峰的身份被揭穿,现在前朝都听见风吹草动了。皇上当然会担心岑相府有异动,也担心皇太后的手伸的过长,所以才要在这个苗头冒出来的时候,正正皇权。说到底,也不算咱们赢。” 冰凌看着小姐若有所思的样子,有些不安:“也就是说,小姐已经想好了下一步的计策?” “想好了。”岑慕凝微微仰起头:“我只是做一个局,那些人会不会走进来,就看她们自己了。” “小姐无论做什么,都要让奴婢知道,有奴婢在,一定可以为小姐分忧的。”冰凌总觉得她满怀心事,郁郁寡欢。 “自然。”岑慕凝笑着对她点了下头。 外头是明清走进来:“皇后娘娘,副院判大人来了。” “有两天没见他了。”岑慕凝心想,这两天能这么清静看完母亲的册子,就因为赫连没来聒噪。“让他进来吧。” 转眼的功夫,赫连就领着个提着药箱的内侍监进来。“给皇后娘娘请安。” “你来的正好。”岑慕凝微微蹙眉:“你的药膏果然很有效,我身上的鞭痕浅了一些。只是你给的快用完了。还需要再调制。” “微臣给娘娘带来了。”赫连话音落,内侍监就将放在地上的药箱打开,取了里面的药膏捧在手里,上前两步躬着身子捧到他面前。 这个举动有些奇怪,原本递给冰凌就可以。岑慕凝下意识的发现了他手背上的伤痕,正想要问,却猛然看见他正用余光打量自己。“岑慕峰?你好大的胆子!谁准备你穿成这样子擅闯本宫的凤翎殿?你是觉得闯的祸还不够多吗?” 岑慕凝问完这番话,才觉出赫连很平静。根本就不是被要挟着做这件事的。她顿时恼火的不行。“看来副院判大人又收人银子了!” “皇后娘娘误会微臣了,微臣这次可是真的没收银子。不过是……”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玉佩:“得了这个。” “你……”冰凌被他气的脸都变色了,却碍于情面没有说难听的话。 “皇后娘娘恕罪,微臣这么做也是有缘故的。娘娘看着气色不错,微臣这就下去给您煎调养的药谢罪,先告退了。”赫连拿着玉佩出去:“对了,烦请冰凌姑娘带路,微臣还不知道凤翎殿的小厨房在哪。” 冰凌看了一眼岑慕凝的脸色,无奈的跟着赫连退了下去。 室内就剩下岑慕峰与她。 “说吧,你这样冒险来见我,到底想干什么?”岑慕凝懒得理他,语气也不是很好。 “那天挟持你,我是无心的。时候醒过来,我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还是赫连告诉我,说我狂性大发,挟持了你。”岑慕峰皱眉道:“其实皇上已经明说了,留下我这条命,是因为你的缘故。我该谢你救了我一回。” “好了道完谢你可以走了。”岑慕凝平静的转过脸去,不愿意搭理他。 “我是有件事,想求皇后娘娘帮衬。”岑慕峰皱眉道:“我在宫里的情形,父亲此时仍然不知。我怕父亲会因我的缘故,多做些什么。毕竟父亲从前是效忠废帝的,如今皇上对咱们岑府仍有芥蒂。若再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恐怕娘娘您也会受牵累,所以……” “你关心父亲,父亲关心你,父慈子孝的,极好。”岑慕凝语气微凉:“只是这些和本宫有什么关系。撇开岑相府,我仍然是皇后。即便我不是皇后,也断然不靠岑府度日。” “我知道父亲对你过分严厉了些……” “打住。”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铿锵有力的说:“那不是严厉,而是杀意。父亲何止一次想要我的命。我所见到的,与你所见的,是同一个爹,却不是同样的父子情。” “皇后娘娘……”岑慕峰犹豫了一下,还是在她面前跪下:“只要你肯替我告诉父亲,我一切都好,让他不必再为我的事情费神,便可以保全岑家。难道这点举手之劳,您都不肯吗?” “岑家只要对皇上忠心耿耿,就不会有任何不妥。多做多错,是岑相自己的决定。”岑慕凝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皱眉道:“你在暗牢里,食物里被人混了毒药进去,几乎送命。还没学的安分一些吗?我就是好奇,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被秘密关进牢里,竟然还有人想要你的命,这才是你该担心的事吧。” “若我说是褚培源你信吗?”岑慕峰看着她的眼睛。 “胡说。”岑慕凝当然不信了:“表哥的手不可能伸进宫里来,更何况他没有必要害你。” “我若告诉你,他一早就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却对你隐瞒至今,你又信吗?”岑慕峰看着她的眼睛里,一下子冒出一团火来,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我母亲的什么事?”岑慕凝眼底满是杀意:“你想开脱自己的罪责,也犯不上拿这些来说事。” “我没骗你。当晚我一个朋友褚培源在一起喝酒,有人拿着一封信交给她,让她务必要送到你母亲手里。可是褚培源自己喝酒误事,第二天午时醒来的时候,他看过信的内容,却已经迟了送去你母亲手里。等他来咱们府邸的时候,你母亲已经出府了。就是她失踪的那日。”岑慕峰皱眉道:“但是我不知道信是给你母亲的,若我知道,自然不会认他拖延。也是事后,你母亲出事,他觉得愧对你,夜夜喝的酩酊大醉,酒后提及此事,我才知晓。” “我母亲,是你的嫡母。”岑慕凝皱眉看着他。 “是。”岑慕峰少不得改口:“若是褚培源能及时将信交给,交给母亲,可能母亲就不会出门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可能?”岑慕凝皱眉道:“就算表哥把信给了母亲,母亲也未必会听从。何况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以为你和我说这些,我就会感激你告诉我真相吗?早不说,晚不说,偏是他和姿阳长公主成婚之后,你才拿出来说。怎么的?要因当年的事情大义灭亲,公然挑起风波?” “哎呀,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岑慕峰气鼓鼓的说:“还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只是想提醒你,别什么人都信,他今天能帮你,明天说不定就能害你。何况,我那个朋友见过送信给褚培源的那个人,说是个长得挺好看的女人。你可顺着这条线索,追查当年的事。” 岑慕峰看着她的眼睛,凝重的说:“你冒险嫁给瑞明王,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不就是为了报仇吗?有岑家这个后盾给你撑着,你的复仇才更有指望啊。帮我,帮父亲,不就是帮你自己吗?我毕竟是你亲哥。” 第一百四十一章:防贼 岑慕峰离开之后,岑慕凝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 他这么紧张的收买赫连,难道就是为了来她宫里上演一出孝顺儿子的戏码吗?肯定不是。也就是说,他必须要通过自己给相府传递消息,有了这个消息,才能方便父亲行事或者及时停止。但到底是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呢? “冰凌。”岑慕凝示意她近前来说话:“再过几日是母亲的生祭了。明天我想你替我出宫一趟,往她生前住过的庵堂为她点一盏祈福灯。” “是。”冰凌压低嗓音问:“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奴婢去做?” “母亲曾经当过先帝的凤卫,除了你,可还有能用的人吗?” 冰凌点头:“当年夫人除了栽培奴婢,也还有别的心腹。奴婢入瑞明王府前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络。只是因为王府之中情况不明,皇上又是极其敏锐之人,才暂时断了联络。小姐为何忽然这么问?” “派人监视岑府,尤其要盯紧父亲的举动。明日父亲入朝,我会设法与他想见,你一定要通知宫外的人随行监视,务必要弄清楚父亲到底在做什么。这可能关系到我们的命运。” “是。”冰凌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办。” “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岑慕凝微微一笑:“对了,最近怎么没到关于表哥和姿阳长公主的消息?他们这段时间都没入宫吗?” “前两日奴婢奉命去给皇上送糕点,还远远的看见了表少爷。只是当时人多,也就顾不得上前请安。”冰凌有些担忧的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奴婢多心的缘故。总觉得表少爷消瘦许多,看着也不如从前那么有精神。兴许与长公主成婚后的日子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舒坦吧。” “他心有所属,自然对长公主无心。”岑慕凝叹了口气:“只怪天不遂人愿吧。对了,金秋很进攻了不少香梨来,香甜可口,你择些好的,让人送去给他们尝尝鲜。” “是。”冰凌笑着说:“小姐和表少爷才更像亲兄妹呢。倒是大少爷待您,总是怨恨颇多。” “有时候能成为兄妹,已经耗尽了缘分。我和他之前,便是光有一层血缘,毫无情分。”岑慕凝不想再多想这些事:“你去安排吧。我一个人静静。” “奴婢告退。”冰凌轻盈的退了出去,还没走多远,就看见梁宝一脸喜色的进来。 “呦,这不是梁宝公公吗?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冰凌笑眯眯的迎上去:“可是皇上惦记娘娘了,特意教您过来一趟的?” “姑娘所言不错。”梁宝欢喜的不行:“才有贡品送进宫来,听说都是稀罕物,就连宫里都不常见呢。皇上让娘娘这时候过去瞧个新鲜。” “我这就去通传一声。”冰凌脸上是高兴的,总觉得皇上待小姐颇为真心。可就是因为这份来之不易的真心,才让她时常惶恐不安。总觉得一旦皇上察觉到小姐的真心,那将会带来一场灭顶的灾难。 “小姐,梁宝来了,说是有新进宫的稀罕物,皇上请您过去瞧瞧。”冰凌喜忧参半的神情,岑慕凝一眼就看懂了。 “好,本宫这就过去。”她就着冰凌的手起身:“我自己过去就是,你先去忙,晚些时候再去擎宣殿陪我。” “是。”冰凌扶着她走出厢房的时候,看见梁宝一脸的喜色,只好掩饰去了心底的那些担忧。 岑慕凝刚到擎宣殿,就看见庄凘宸带着殷离正快步往外走。这架势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余光瞥到梁宝脸上的诧异,她猜想应该是才出的事。 “皇上。”她轻盈行礼皱眉道:“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飘缨苑出事,朕过去瞧瞧。”庄凘宸走过来握了她的手,微微用力:“贡品皆在朕的御书房,皇后先去瞧瞧。” “皇上,飘缨苑出事,臣妾难以安心,可否随皇上同行?”岑慕凝不禁暗暗感慨,看来太后千算万算,也没能笼住软珥的心。否则她去了一趟飘缨苑而已,软珥不至于都这几天了,还没缓过神。 庄凘宸点一点头,眼底有些凉意。“也好。” 御辇坐着就是舒适,又宽敞,又稳当。 从皇帝的擎宣殿到软珥的飘缨苑,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其实皇上若喜欢,大可以给她挪近一点。擎宣殿附近还有几座宫殿一直收拾着,却没有人住。偶然听梁宝说过几句,皇上不喜欢离妃嫔们过近,岑慕凝心想,他可能是没从心里接受这些女人的存在。而真的把她们当做他后宫里的摆设。 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搁着。落灰也无妨。 “给皇上请安。”环佩红着眼睛过来,看见岑慕凝从皇帝身后进来,微微诧异。但很快,那诧异就变成了委屈:“给皇后娘娘请安。” “缨妃如何了?”岑慕凝显出了些许的关心。 “请皇上皇后移驾内室瞧瞧我们娘娘吧。”环佩没有直说,但那股子担忧,任是谁看见了都会觉得心疼。 庄凘宸走在前面,岑慕凝跟在他身后。不得不说,他步子沉稳,行动如常,并没显出额外的关心。倒是比方才在擎宣殿前见到时,更为沉着。 “啊……” 门被推开的一瞬间,环佩惊呼了一声。 以至于岑慕凝还没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情况,殷离已经得了庄凘宸的授意冲进去,将挂在彩绫上的缨妃抱下来。 岑慕凝颇为惊讶的看着已经昏过去的缨妃,不由皱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娘,您怎么这样糊涂啊……”环佩哽咽着扑了上去。“奴婢不过才离开了片刻,您怎么这样想不开。皇上是一定回来瞧您的,您就算不顾着自己,也要顾着您腹中的龙裔啊。这深宫不比从前在府里,您若有什么委屈,为何不禀明皇上,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环佩的话,全然阐述了缨妃的近况。 岑慕凝听得明白,却不知道庄凘宸是不是听明白了。 她皱眉往前了一步,看着被扶到床上去的软珥,脸上还挂着泪痕,不由得叹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环佩,你身为侍奉缨妃的奴婢,话都没向皇上回清楚,就哭的如此悲怆,说到底也是你失职,未曾尽心服侍缨妃,你可知罪?” 如果只是皇上前来,环佩哭一哭,等缨妃醒转了,再和皇上诉诉苦,往后的事情就好办了。可是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也来了,还如此剑拔弩张的要治罪,她忍着气,朝皇后跪下去。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甘愿受责。但求皇上皇后娘娘开恩,允准奴婢侍奉到娘娘平安诞下龙子,再惩治,环佩必然甘心领受。” 说到这里,她哽咽难平,喉咙里又发出呜呜的声音:“奴婢不敢隐瞒,御医之前来过,说娘娘胎气震动,有滑胎的危险。娘娘这时候已经有孕四个月,若是胎气没有恢复,非但保不住龙子,就连母体也会受损。所以御医的建议是……这两日若仍然不见好,就要为娘娘化去胎衣。奴婢苦劝无效,可是娘娘不许奴婢禀告皇上,说怕皇上担心。直到今早,娘娘又见了轻红,许是她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才会……” 庄凘宸冷面若霜,不悦道:“缨妃的胎不是一直稳固吗?为何会忽然胎气震动?” “是啊。缨妃身子强健,龙胎一向安稳,如何会这样?”岑慕凝自然随声附和,但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 咬住了唇瓣,环佩轻轻摇头:“奴婢真的不知道。只是这几日,娘娘一直闷闷不乐的。白不能食,夜不能寐,总是满怀心事的样子。奴婢每每问起,娘娘只说孕中懒怠,不爱动弹。说要给她请御医,御医来也不过是开些寻常的方子,并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奴婢也不知道事情竟然会这般严重……” 有些话,身为奴婢当然不能说。一旦说出口,就成了公然与太后为敌。 缨妃不笨,她最知道如何勾起皇帝的怜悯,又不会把太后得罪的那么明显。 岑慕凝只是可怜她的孩子,究竟是这个孩子真的怀的不舒坦了,还是他的母亲,在他在肚子里仅有四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利用他筹谋部署…… “皇上,环佩是缨妃家生奴婢。想来伺候缨妃也是会尽力的。臣妾以为,不如就将她留在飘缨苑,继续伺候。待缨妃好些,再问责不迟。” “就按皇后所言。”庄凘宸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软珥,伸手托起了她的下颌。 不得不说,被那绫子勒过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孩子……”软珥猛然惊慌的乱抓,一巴掌打在庄凘宸的手背上。 庄凘宸被她这样的举动惊了一下,倏然松开了手。 “别带走我的孩子。”软珥一股脑坐起来,惶恐的看着面前的人。她料到皇帝回来,却没料到皇后也在。不过怎么都好,这场戏既然开始,就得好好的做下去。 “皇……皇上,您总算来了……” 一开口,泪水就涌出了眼眶。“臣妾的孩子……臣妾的孩子是不是没有了……” “不是的娘娘,孩子好好的在您的肚子里呢。”环佩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您别担心,龙子会好好的。” “既然缨妃已经醒了,皇上就陪她好好说说话吧。”岑慕凝岂会不知道软珥的心思。“臣妾这就去叮嘱太医院,用最好的药给缨妃安胎。另外,飘缨苑侍奉的人略少,臣妾会谨慎安排的。环佩。” 前面的话是皇后为了显得自己贤惠,环佩可以理解。但皇后叫她的名字,这是有什么打算? ”奴婢在。“环佩心里微微不安,朝皇后行礼。 “本宫还有些顾虑,要嘱咐你。你便随本宫一道去太医院,正好带些孕中可以给缨妃滋补的药材回来。”岑慕凝平和的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为缨妃着想的话从皇后嘴里说出来,环佩只觉得有股子无法抗拒的威严。“奴婢遵命。” “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岑慕凝端庄朝庄凘宸行礼。 “唔。”庄凘宸略微颔首,径直在床边坐下。 岑慕凝还没来得及退出去,就看见软珥像猫咪那样,柔软无骨的钻进了他的怀里。尽管她是那么的悲伤、柔弱,可这样的时候房里还春光荡漾。妩媚动人。 当女人可真好。 岑慕凝不禁暗想。都说男人得到天下,才能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 可女人只要能把住男人的心,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天下。 调整了心思,岑慕凝侧首望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环佩,皱眉道:“其实环佩这个名字听起来,才像是大家闺秀的名字。软珥反而更像侍奉千金小姐的奴婢用的闺名。” “皇后娘娘,您折煞奴婢了。”环佩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脸上红白交替。 “你入宫之前的事情,本宫也着人去打探过。软珥的父母,不过是在苏杭经商的绸缎贩子,连一家像样的绸缎庄都买不起。却偏偏发了横财,摇身一变成了城里响当当的人物。而你呢,原本也算是书香门第,可惜父亲突遭横祸,家道中落,不得已被卖去了她家为婢,那时候,你应该不到十岁吧?” “皇后娘娘,您和奴婢说这些做什么?”环佩强自镇定,不愿意被人揭穿这样的伤疤。“奴婢现在只是知道,缨妃娘娘胎气不稳,还等着奴婢回去侍奉呢。” “自然不必。”岑慕凝幽幽一笑:“缨妃有皇上的眷顾,哪里还用得着你。并且,你看看你自己,虽然穿着最寻常的衣裳,却难掩姿色。若好好打扮起来,绝不会逊色于这宫里任何一位妃嫔。她又怎么会不防着你。想来每次她与皇上亲近,都要设法支开你吧。能不让你在皇上身边多逗留,就不让你逗留,防贼似的,这才是她的真心。” 迎上岑慕凝的目光,环佩不禁一笑:“皇后娘娘一定是派了很多人,在缨妃娘娘身边盯梢吧?您又何尝不是防贼似的防着缨妃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道谢 临近冬日,秋风也变得粗犷了些。 岑慕凝的流苏耳饰被风吹的乱舞,每一下都扫的肌肤不舒服。 她上了凤辇,因着冰凌和青犁都不在,便让环佩继续走在前头。略微撩开帘子,看着环佩略带些傲气的脸色,她微微一笑。 “缨妃急于要本宫的命,才会顾此失彼,招致太后的不满。若要这么说起来,本宫确实坏了她的好事。否则她现在应该是这宫里最风光的宠妃了。”岑慕凝一字一句说的极为平静,就好像在闲聊别人的事情,无关痛痒。 环佩微微愕然的看着她,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皇后娘娘这是在说什么呢,还请您恕罪,奴婢实在听不明白。” “是么?”岑慕凝饶是一笑:“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却防贼一般的怕你攀附上她的男人。如今她的龙胎不安稳,想必是用了轻微的红花所致吧?但聪明就在于,她没有服下,只是捣碎了用针刺进肌肤。即便是御医要诊治,那微乎其微的药效也不容易被查出来。” 环佩看着皇后的眼睛都直了,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事情,皇后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飘缨苑有皇后的人潜伏其中? 不对,环佩定了定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皇后有证据,早就禀告皇上了。又怎么会把她单独拉出飘缨苑,说这番话?既然没有证据,这事情就一定是皇后猜的。但这个女人也太不简单了,连缨妃用药的手法都能猜出来…… “你的处境本宫明白。本宫若是你,也一定不会承认的。”岑慕凝笑了下,光华万千。沐浴着阳光,这样的笑容好似一道屏障,抵御了秋风的侵袭。 环佩有种心里温暖的错觉,好似春天来了一样。 “皇后娘娘不必套奴婢的话,缨妃娘娘什么都没有做过。她只是想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而已。” “是么。”岑慕凝根本不相信她这套说辞,言谈之中透着一点点鄙夷:“她是想平安的生下这个孩子,还是想利用这个孩子达到她自己的目的,你比本宫清楚。” “皇后娘娘要教训奴婢,奴婢无话可说。可皇后娘娘若要冤枉缨妃,奴婢怎么样都不会顺从的。”环佩咬着牙,眸子里透出一股倔强。 “缨妃这么做看似能得到皇上的垂注,但并非出自皇上真心意愿,恩宠只是会是短暂的。”岑慕凝微微凝眉:“本宫只是想让你告诉缨妃,她敢对本宫下手,就别怪本宫睚眦必报。不过,孩子无辜,本宫也想亲自抚育这个孩子,所以,她大可以安安心心的活到瓜熟蒂落之日。当然,她再若这样不要命的为了攀附皇恩,对自己下手,孩子保不住,那也别指望本宫会可怜她。凭一张脸得宠,也终究会凭那张脸失宠。你让她好自为之。” “皇后娘娘一口咬定是缨妃娘娘谋害您,可是从头到尾,您根本就没有证据。要知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环佩胸口起伏的厉害,一双眼睛红彤彤的看着吓人。 “宫里行事,的确讲求证据不假。那是必得要通过皇上,以求公平。”岑慕凝伸出了自己的手,看着纤细的手指微微一笑:“但有时候,自己出手根本不需要证据。本宫一向信崇自食其果这样的说辞,种什么因就会得什么果。何必劳烦皇上费心呢。” 看着环佩瑟瑟发抖的样子,她继续往下说:“你别怕,怕也没有用。有些事你知道本宫是猜的,也知道本宫没有证据,可是缨妃不见得知道。她只是知道你见过本宫,很多她认为只有你才知道的事情,居然本宫也知道了,你说她需要证据来证明你背叛她了,还是只凭她自己的判断,根本不屑有没有证据……就对你下毒手呢?” “皇后娘娘您……”环佩确实佩服皇后这份狠毒,一时间气的有些头晕。 “在宫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本宫亦然。可无论如何,没有人会宽容对自己起了杀心,并且下过毒手的人。”岑慕凝眼眸透着一股犀利,能将人心一分一分的冰住一般。“所以本宫绝对不会放过软珥。无论她是缨妃与否,无论她是否恩宠加身。你是她身边的人,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好自为之吧。” 她转过脸,平视着前方,不再去看环佩的脸。 扑通一声,她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外头的戍卫禀告道:“皇后娘娘,这婢子晕过去了。” “抬上她,不是正好要去太医院么。”岑慕凝只觉得好笑,一个为虎作伥的人,竟然胆子这般的小。几句话,竟然就吓得晕过去。果然人不能做坏事的。 能躲得掉证据的指控,未必逃得过自己内心的惶恐。 太医院因为皇后的突然造访而变得有些局促。御医们一壁安排着皇后带来的婢子,一壁有择选出最好的药材供皇后过目。 “副院判呢?”岑慕凝环顾一周,没看见赫连的身影,还有些不习惯。 “皇后娘娘是在找微臣吗?”才步入内殿的赫连,发现皇后来了,微微惊讶。“微臣正预备回来更换药箱,就前往凤翎殿为娘娘请脉,怎么劳动您亲自过来?” “缨妃的龙胎不适,是哪位御医在照料?”岑慕凝没接茬,只是这么问了一句。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微臣。”那位御医上前一步:“微臣赵友林,请皇后娘娘示下。” “唔。”岑慕凝微微蹙眉:“皇上这时候正在飘缨苑陪伴缨妃,你赶紧去给缨妃细致安胎,也好让皇上安心。” “是。”赵友林恭敬上前:“微臣告退。” “本宫有话要问副院判大人。“岑慕凝这时候才顾得上看赫连。 “请皇后娘娘移驾内厅。”赫连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的,不敢怠慢。 果然到了内厅,皇后的脸色就变了。赫连亲手沏茶,奉于她面前。“娘娘一路过来,风尘仆仆的,喝口茶润一润喉咙,再训斥微臣不迟。” 岑慕凝没搭理他,自顾自坐下。 赫连只好把茶盏放在她手边:“气大伤身,皇后娘娘若有什么不满,只管朝微臣发泄。” “本宫知道,你是个有情义的,虽然已经离开你栖身的佛寺,但仍然每个月送银子回去,为他们提供衣食所需。单凭你这一份善良,你师傅在天有灵便会感动不已。”岑慕凝也是废了心思去查过赫连,虽然不能查到更多,但总归他要银子不全是为了自己。 “皇后娘娘何必费工夫在微臣身上。若您直接了当的问,微臣必然会如实相告。这么一来,反而显得微臣不会做人了。”赫连露出了有些邪魅的笑容:“娘娘,您还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帮岑慕峰?”岑慕凝很奇怪,一个暗牢里的阶下囚,他竟然也敢为了银子带他出来。这明显是不要命了。“你和岑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赫连听了这话,不禁一笑:“皇后娘娘想必是误会微臣了。微臣一向只为银子办事。就算是皇上赐了微臣官职,令微臣在宫中行医,为皇后娘娘调养身子,微臣同样也只认银子。太医院有的药,自然可以不花,但凡稍微让微臣尽心,不花银子,就免谈。这能和岑家扯上什么关系。不过是一个有钱,一个爱要呗。” “你不说也罢。”岑慕凝料到他不会这么老实。“本宫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这般的不服管制,本宫就断了你的财路,往后别想在宫里当差了。” “皇后娘娘这么说,是吓唬微臣?”赫连饶是一笑,又改口道:“不,不,微臣相信皇后娘娘言出必行,绝不是吓唬这么简单。只是娘娘也别忘了,微臣敢这般造次,实在是有真本事的。您体内那股子不该有的药效,出了微臣,没有人能拔除。除非您这一辈子都不打算有嫡出的……否则,微臣自然心安理得的在宫里挣银子。” “看样子倒是你在威胁本宫。”岑慕凝微微勾唇:“你的确有本事。但只体现在医术上。抛开这个,你和猪也没有什么区别。你只知道本宫体内有一股药,却不知道这药是如何进的本宫身子。就不能是本宫自愿服下的吗?” 赫连微微蹙眉,眼睛里恍惚闪过了什么。 “本宫从来就没想过要拔除,现在不是很好嘛?什么担忧都没有,只要全心全意的在宫里立足,便可以达成心愿。”岑慕凝看着他有些迷离的眼眸,不禁一笑:“副院判大人,别以己度人,更别自作聪明。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你脑子里想的那种模样。” “即便皇后娘娘这么说,微臣也不可能离开皇宫。微臣是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必然会医治好娘娘的病。”赫连坚决的说完这番话,还不忘补充一句。“娘娘,微臣拿银子帮了他不假,可未尝不是帮了您。兴许您暂且未能看清楚形势,待您看清形势,再来向微臣道谢不迟。不出三日,您便能明白微臣这份苦心。”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孝女 下了一夜的雨,天就冷起来。 早起,冰凌给岑慕凝换上了才送来的冬裙。领口和袖口的风毛极好,油光铮亮的不说,还特别的柔软。让岑慕凝一下子就想起年幼时曾经养过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雪白的毛贴在肌肤上就是这样的感觉。 “小姐,是时候过去了。”冰凌微微挑眉:“眼看着快要下朝了。” “嗯。”岑慕凝就着她的手起身,才出了房门,就看见青犁站在那颗银杏树下发愣。风拂过,叶子上的雨水滴在她头上、脸上或是肩上,她却纹丝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岑慕凝走过去,从冰凌手里接过绢子,替青犁擦了擦额头上的水。 “别碰我!”青犁一个激灵一把推开她的手,绢子掉在地上。 岑慕凝和冰凌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青犁,你没事吧?” 青犁看清楚眼前的人是皇后,才拼命的摇头:“奴婢没事。” “没事就好。”岑慕凝轻轻一笑,以此来缓解自己和青犁的不自在。“本宫要去一趟擎宣殿,你就留在宫里打点一下午膳可好?” “是。”青犁收回了心思:“奴婢这就去。” 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地上还有一块绢子,行了礼告退时,从那绢子上踩过去都没察觉。 冰凌弯腰捡起了绢子,心中非常的不舒服:“从前青犁多么的细心,伺候娘娘也是想得格外周到。如今……” “有些伤痛,必得要慢慢复原。”岑慕凝一直很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疏于提防,就不会受伤生病没精力去管别的事情。如果她能再警醒一些,提醒青犁,这件事可能就不会发生。 “走吧。”她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继续被这种心情左右。今早,她还要弄清楚让冰凌出宫打探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果然时间算的正好合适。 她抵达擎宣殿之后,便看见朝臣们陆续往外走。素日里议事,都设在擎宣殿的金殿上。只有每月一次的外臣入宫,才会郑重其事的设在乾坤门外。 岑慕凝也就是刚刚站住,便瞧见了岑贇。 岑贇依然保持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来去都被朝臣们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 “给皇后娘娘请安。”人前,岑贇自然不能坏了规矩。 “给皇后娘娘请安。” 朝臣们也纷纷随之行礼。 “免礼。”岑慕凝笑靥明媚:“诸位大人辛苦了,本宫就不多耽误你们回府。只是许久不见父亲,有几句话叮嘱。” “臣等告退。”朝臣们自然是识趣的。 岑贇则随着他往一旁走了许多。 冰凌没让随行的宫人跟着伺候,只是站在略远的位置盯着这些人。看看谁敢蓄意偷听。 “皇后娘娘有什么话,非要在这里说?”岑贇很不满岑慕凝没将实情告诉罗馨悦,险些酿出了大祸。“皇后娘娘的心意,老臣自然是明白的。” “所以父亲起初是打算和我同归于尽吧。”岑慕凝也没避讳,直接捅开了那层窗户纸。 岑贇的脸色一沉再沉,直接沉到了谷底。 恐怕就连锅底灰涂在他脸上,也看不出和现在有什么差别。 “我说怎么岑慕峰那么心急的来找我给你送信儿呢。原来他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你了,为了岑家。任凭你找到江湖人士有多利落,但凡是人去做的事情,做事要留下痕迹的。你杀我并不难,难的是要怎么抹去所有的痕迹,不让皇上疑心是你所为。” 岑贇咬着牙,语气很是刻毒,但声音却并不大:“你不就是想要岑家给你陪葬吗?” “是你一直想让我死。”岑慕凝看着他那张严酷无情的脸,轻嗤道:“那日,你忌惮的是凯旋而归的褚家势力。如今,你忌惮的是皇权。若非我抵死也不肯认命,恐怕早就死在你手里了。” “哼。”岑贇别过脸去:“那要问你自己做过什么!岑慕峰是你兄长,你就那么急不可耐的想要他的命吗?为父就只有这么两个儿子,慕川年幼体弱,你是想让岑家绝后吗?” “只有儿子才是你生的,女儿就不算吗?”岑慕凝冷笑了一声:“我那几个庶母生的妹妹,哪一个不是被你当做玩意儿嫁给了你想要笼络,亦或者攀附的人。她们病的病,死的死,有哪个得到好结局了?亏我母亲还对你掏心掏肺,拼力为你筹谋。她如今知道自己苦心孤诣维护的丈夫,禽兽不如,恐怕也难瞑目。” “你……”岑贇攥紧的拳头恨不能朝岑慕凝挥过去。这若不是在宫里,不是在擎宣殿外,她还能这样站着好好的和他说话?做梦! “算了。”岑慕凝怒极反笑,语气冰冷:“我早就看透了你,对你毫无半点寄望。但若是你想死,想搭上岑家,也不必这般麻烦。我自然会帮你一把。但是,你若还想要保全岑家上上下下,就安分一点,好好的守住你手里的权势,别再贪婪无度,更别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比谁的清楚。” “为父还轮不到你来教训。”岑贇气鼓鼓的瞪着他。 “在我眼里,你早就不算什么父亲了。”岑慕凝和她说的很清楚:“反正你一直都疑心我并非你亲生。但是我现在必须告诉你,你不想活就自己去死,别拖累别人。” “你,你这个不孝女……”岑贇被她气的心口剧烈的起伏着。 “岑慕峰还好好的在暗牢里,他是皇上看重的人,所以秘密调到身边来用。若不是他自己居心不良,坏了皇上的事,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从头到尾,本宫没谋算过他,是他自己往刀锋上撞。所以,拜托你好好管教管教你的长子,也请你自重。” 这话说完,岑慕凝轻轻抚了下自己的脸颊,转眼又是满面春风的样子。“时候不早了,岑相早些回府吧。” 说完,她身子一拧,便朝冰凌走去。 “岑慕凝。”岑贇从来没觉得她这般的有心机。“你这样忤逆自己的父亲就不怕遭报应吗?” “我从前对您千依百顺,孝敬有加又如何?”岑慕凝没转过身,甚至不愿意为他停留。“我的报应早就来了!母亲去了,父亲要我的命!还有什么能比这样的报应更严重?” “……”岑贇动了动唇,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她恨透了他,这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 不求将来能沾她的光,但求能和平共存,别在生出什么祸端。 岑贇这么想着,急急的出了宫。 哪知道刚到宫门外,就看见袁龙一脸焦虑的迎上来。“你怎么来这等着?” “回老爷的话,有人给咱们府里送了东西来……”袁龙压低嗓音,生怕别人听见:“奴才打开瞧了一眼,魂儿都要吓飞了。老爷,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是什么?”岑贇没有耐心去猜。 “人头。”袁龙皱眉,艰难的说:“好几个呢。” “好你个岑慕凝!”岑贇真是气的肺疼:“好狠毒的手段。” “您是说大小姐……这不可能。”袁龙连连摇头:“奴才看着大小姐长大的,她幼年豢养的小白兔死了,都哭了好久,她哪里敢杀人?” “哼。”岑贇气急败坏道:“非等她连我的都杀了你才能信吗?少说废话,先回府。” 袁龙惴惴不安的点了下头,跟着他上往马车那边去。如果大小姐真的变成老爷口中的样子,那她一定是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绝望……这孩子,命可真苦。 “皇上。”岑慕凝斟了一杯茶,送到皇帝手边:“昨夜下了一场雨,天渐渐凉了。皇上的衣衫瞧着也单薄了些。” “朕是故意穿的少些。”庄凘宸凝眸看着她的眼睛:“太过保暖,活动不便,还容易犯困。” “是么。”岑慕凝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臣妾倒是觉得温暖些好。不然手脚都冻僵了。” “朕让人往你宫里送了好些雪炭,烟最轻,却烧的久。”庄凘宸握住了她的手,指尖的确冰凉冰凉的。“朕是第一次和你一起过冬,却不知道你这样畏寒。” 其实岑慕凝并不怕冷,只是不喜欢冷。 如今手脚冰凉,也是被岑贇气的。 “多谢皇上关怀,有皇上关怀,臣妾便不觉得冷。”岑慕凝笑了下。 “等下了雪,朕陪你去梅园堆雪人。”庄凘宸澹澹的看着她温婉的样子,唇边似是有一抹耐人寻味的的舒心笑容。 岑慕凝有点奇怪:“皇上怎么知道臣妾最爱堆雪人?” “不过是顺口一句罢了。”庄凘宸没多言什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朕就是喜欢你安静的在身边陪伴的样子。”庄凘宸就这么边喝茶,边静静的看着她。 梁宝是不愿意在这时候进来搅扰帝后的兴致的,只是后宫不宁,实在是没有办法。 “皇上……”他低着头,恭敬的说:“缨妃娘娘在御花园里跌倒了,您快去瞧瞧吧。” “……”岑慕凝听着就觉得累,这个缨妃,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庄凘宸没有动,仿佛也没有什么表情。 “皇上,不如臣妾替您去看看缨妃吧。”岑慕凝就只得他是懒得去的。 “也好。”庄凘宸喟叹一声:“关着不行,不关着也不行,这缨妃也未免太多事。” 岑慕凝没好接话,只是行了礼退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喜嫌 这一次,软珥算是猜着了。 毕竟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就算皇上想来,皇后也会想尽办法阻止。所以最后出现在她眼前的,一定是那位端庄贤淑的皇后娘娘。 这时候,已经有人为她取了略厚的棉被过来,将她紧紧的裹在其中。 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的发丝轻轻的往下滴,一张脸惨白的吓人,唇上也没有血色。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岑慕凝径直走过去,有些生气的问:“伺候的人都是木头吗?怎么会让有孕的缨妃落水?” 环佩立马跪了下去,双眼通红看着确实可怜:“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能好好照顾缨妃娘娘。因着昨晚下了一场雨,缨妃娘娘说御花园里看秋景最是漂亮,奴婢便扶着她出来走走。原本是想让娘娘在这亭子里避避风,奴婢就转身回宫取斗篷来,谁知道刚拿了斗篷,就有宫人急急来报,让奴婢取被子过来,说娘娘落水了……” “皇后娘娘,不关……不关环佩的事。”软珥颤抖的厉害,勉强被几名宫婢非扶着站起来。“是臣妾不小心,失足落水……” 失足落水四个字,她说的犹豫。像是自己心里也没数一样。 “你在哪里落水?”岑慕凝蹙眉问。 软珥往那亭子链接湖面的楼梯上看一眼。 “明清,你过去看看。”岑慕凝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明清立即照办,顺着楼梯下了通往湖面的平桥上。平桥边有些许堆砌的大石头,夏日里,妃嫔们总爱往那里坐着乘凉。仔细的看了看桥面,又仔细的看了看那些石头,没觉出有什么异常。 正准备转身返回复命,明清发现石头一角挂着一块衣料,好似是才留下的新痕迹。毕竟那料子捏在手里还算是干爽,没经历过昨晚的雨水。 拿了料子登上平桥的一瞬间,刺啦一声,明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啪”一声摔进了水里。 岑慕凝顿时就愣住了。 “皇后娘娘……”软珥有些喘:“臣妾便是这样落水。” 这还真是稀奇了。岑慕凝皱眉就着冰凌的手走下平桥,已经有奴才将明清给拉上来。索性这御花园里的御湖冬日里水并不深,且这里为了供妃嫔们乘凉,修建的更浅一些。只要能站起来,水也就到胸口的样子。 但是平常人掉下去,不打紧。可软珥却怀着孩子。 “皇后娘娘,这里被人涂抹了蜡。”明清这么一摔下去,顿时变得聪明起来。方才踩过来的时候,脚底下明显一滑,猝不及防就掉进了水里。这时候用手去摸刚踩过的那个地方,手上的水珠根本渗不进去,滑溜溜的感觉,明显就是浮了一层蜡。 “冰凌,你去看看。”岑慕凝皱眉。 “是。”冰凌心细,仔细的检查之后,果然发现有蜡的痕迹。“回娘娘的话,一切都如明清所言。” 软珥一股脑抛下了裹在身上的被子,湿漉漉的衣裳勾勒出她的身形。隆起的腹部,看上去那么的醒目,无不提醒着所有人,她怀着皇帝的孩子。“皇后娘娘,有人要害臣妾,有人要害臣妾的孩子!” “你不必这般激动。”岑慕凝看她满脸通红,显然是动了怒。 “才落水,又怒气攻心,只怕就算没人害你的孩子,你自己的身子也吃不消。” 皇后这般说,软珥的心里很不好受。“臣妾是卑微,可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啊。为何就这般的容不下臣妾的孩子呢?” “得亏是宫里的戍卫巡查经过,及时将你救上来。眼下还是让环佩先送你回宫,请太医仔细来瞧瞧。其余的事情,本宫会查清楚,给你和你的孩子一个交代。你自己就别多思,身子要紧。”岑慕凝看着她眼底噙着的泪,皱眉道:“环佩,本宫再提醒你一回,好好伺候你的主子,再若有不尽心之处,就别怪本宫依照宫规处置。” “奴婢记住了。”环佩将被子重新批在软珥身上,哽咽道:“娘娘,咱们赶紧回宫吧。无论如何,您的身子要紧。” “明清,你也先回去。”岑慕凝看他浑身都湿透了,被这秋风一吹,瑟瑟发抖,着实可怜。 “冰凌,你心细,取一些蜡留着,回头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本宫一定要仔细追查此事。”岑慕凝也想看看,后宫里谁这般的不安分。 只是她这边还没查到什么,太后那边就坐不住了。 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样子,蕾祤就亲自过来请她往凤鸾殿去一趟。 没耽误,岑慕凝直接赶了过去。 今日的太后,一身杏黄色的裙褂,配了极好的翡翠饰物,整个人看着都鲜亮起来。 这样萧条的秋日,她这样一身华丽的装扮,倒是让人感觉到了硕果累累的金秋。倒也是充满了生气。“你来的正好,哀家正想好好问问你,究竟是谁对缨妃下手?就这么容不下哀家的孙子吗?” 岑慕凝端身行礼,语气里透着严肃:“还请母后恕罪,到现在为止,臣妾还没查出什么痕迹。” “什么?”太后眼神迸射出轻蔑,语气略紧:“都一个时辰了,你还没查出什么痕迹?皇后,你就这样不把皇上的皇嗣放在心上吗?若这后宫,人人都因为你的悖懒而效仿,这宫里该平添多少是非。身为皇后,大局为重的道理你不明白吗?究竟是你没用心去查,还是你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本事去查?” 岑慕凝轻轻一笑,明眸生辉:“臣妾只是说了一句,便招致母后这般的不满。看来臣妾是真的没有什么本事。只是气大伤身,事缓则圆,母后还是静下心来,慢慢的听臣妾回禀可好?” 蕾祤连忙将茶盏递到太后手里:“太后,您喝口茶消消气。” 太后喝着茶才勉强的闭上了嘴。 岑慕凝柔和一笑,缓缓道:“知道太后您关心缨妃,臣妾已经让御医过去看过。缨妃受了惊吓也受了些凉,却庆幸巡查的侍卫动作敏捷,很快将她从御湖里救上岸,并未伤及腹中的龙胎。这时候,缨妃服用过安神药以及安胎药,已经在飘缨苑睡下。臣妾又从内务局拨了十来个伶俐的婢子、婆子,好生照顾。可以确保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马后炮。”太后不悦的说:“假如皇后一早就对缨妃这般上心,何至于她身边的婢子去取斗篷的功夫,她就落水了呢?” “母后责怪的有理,是臣妾疏忽了。臣妾一直以为缨妃是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会懂得保护自己孩子。可惜缨妃就是心思太重了,成日里惦记着如何取悦皇上,如何为太后尽孝,却竟然忘了她如今比任何人都需要被呵护。不过太后安心,臣妾这一次拨过去伺候缨妃的几个婆子,都是极其稳妥的之人,她们会不分昼夜的轮值伺候缨妃,再也不会有任何差池。” 太后这么一听,眉头就蹙紧了些。 与其说是皇后找人贴身保护缨妃,倒不如说是将缨妃给监视起来。无论是行动坐卧走,缨妃都被人当犯人那么盯着,别说争宠了,就连来她的凤鸾殿,也得要皇后点头才是。 “皇后这一步棋,果然走的稳妥。”太后狭长的凤目闪过阴冷的光。“如此一来,的确是不会有差池了。” “多谢母后赞赏。”岑慕凝并非没听出太后的心思,却故意只道谢。“至于缨妃落水的原因,臣妾在湖边发现了蜡,故意涂抹在脚踩的位置。且蜡里面还混了一些油,生怕不够滑一样。足见这么做的人心思有多细腻,又有多不希望缨妃的孩子落地。臣妾让内务局查看过这种蜡和里面混合的油,都是宫里的寻常之物,没有多名贵,基本上每个人都能接触到。于是臣妾就让人去问了环佩,缨妃为何会去御花园走动,还是去了御湖边,怎么这么巧蜡涂在那,缨妃就去了那。这才是症结所在。” “那皇后问出了什么?”太后拧着眉头,看着面前这个叫人看不透的女人。明明她心里也一样恨着自己,却可以保持这样的理智冷静,当真是不简单。 “臣妾的人才去问,母后就传召臣妾前来问话,所以还不得而知。”岑慕凝说完这番话,转过身去。 正好看见青犁站在门边候着。 “若母后不介意,可否让青犁进来,当面回答。”岑慕凝仰头看着太后。 “让她进来。”太后调整了一下语气,脸色缓和了一些。 青犁快步进来,行了礼方道:“启禀太后,奴婢奉命去查问关于缨妃娘娘去御花园御湖边的缘故,环佩是这么说的。因着前些日子,缨妃总是在宫里闷着,心情不怎么好。皇上恩典可以出宫走走,她边时常去御花园赏景。最喜欢去的,就是平桥下面,有石头的湖边。那摆放了几株名贵的菊花,名为羞女。绽放的姿态像极了害羞女子的模样,羞赧之间带着几许曼妙,环佩说缨妃每日都去看,看的痴迷。” “也就是说,缨妃喜欢看菊,菊是吸引了缨妃去那里的原因。”岑慕凝微微皱眉:“但羞女是名贵的品种。名贵的菊花不是都该摆放在杏目的地方吗?比如母后宫里,亦或者是擎宣殿。” “自然还有皇后你的凤翎殿。”太后饶是不悦:“且能动用这样名贵菊花的人,身份也必然不同。哀家不喜欢菊花的气味,总觉得不好闻,从不让花房往凤鸾殿送菊。想来皇上也是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的。那么哀家就好奇了,谁会这么做,又有能力这么做呢?” 明显就是怀疑她,太后就差直接说出口了。 岑慕凝却不这么想:“母后的疑虑正是臣妾此时的疑虑,这事情说来也是奇怪。究竟是什么人会把那菊花送去。” “皇后这样一层一层的追查,未免也太麻烦了。”太后不悦道:“罢了,蕾祤,你直接去传花房的管事过来,哀家要好好问个清楚。” “回太后话。”青犁脸色严肃的说:“奴婢已经将花房的管事也带了过来,正在殿外候着。” “传吧。”太后直嫌烦,却不想错过一个可以刁难皇后的机会。 “奴才给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花房的管事太监这时候,早就吓得面无血色了。“启禀太后,奴才是听说缨妃娘娘喜欢菊花,又知道缨妃娘娘这些日子喜欢去御花园赏菊,就特意让人准备了几盆好看的菊花,摆放在御花园各处。不光是有御湖边的那几盆。奴才前前后后,一共让人抬去了三十余盆菊花,都算得上是名贵的品种,谁曾想竟然会让缨妃娘娘观赏之际坠落湖中,奴才当真是无心之失,还请太后恕罪。” 太后眉心微皱,语声低沉:“你想清楚再说也不迟。要知道,谋害皇嗣可是死罪。” “太后,奴才所言绝没有半字不实。奴才真的不敢谋害皇嗣。”那管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总觉得脖子上这颗脑袋八成是保不住了。 岑慕凝却没有急着怪罪,只是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你听闻缨妃喜欢菊花,那你是从哪听来的这件事呢?” “这……”管事愣了一下,随即道:“是缨妃才有孕那会,宫里的名贵菊花还没有多少,缨妃宫里来问过一回。所以奴才就记下了。” 岑慕凝看他这样恐惧的样子,应该不会说假话。可是她身为皇后,都不知道缨妃喜欢菊花,这宫里莫不是还有人知道。 “好了,你自己去刑房便是。”太后摆一摆手:“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太后开恩啊,太后开恩……”那公公委屈的不行,一个劲儿的磕头。 “母后,臣妾还有句话想问清楚。”岑慕凝微微一笑:“还请您稍安勿躁。” 那管事公公好似看到一线曙光,连忙抬起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请问,奴才一定知无不言。” “其实缨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并不是人尽皆知。毕竟她自入宫以来,除了擎宣殿和凤鸾殿,连凤翎殿都鲜少涉足,似是不愿意与后宫的妃嫔们走动。那么除了缨妃身边的人和你们花房,还有谁知道缨妃喜欢菊花?” “这……” “你别着急,慢慢想。”岑慕凝语气温软:“兴许这就是关窍所在。” 略微一想,那管事忽然一拍脑门:“奴才想起来了,上个月的时候,花房里培植出了两盆瑶台玉凤,一盆送去了皇后娘娘您宫里,另一盆本来是预备送去廖嫔娘娘宫里的,恰逢皇上留宿在廖嫔宫里,但环佩姑娘来,说缨妃喜欢这花,就给要了去。当时廖嫔身边的婢子茕瑟也在,当时就不高兴了呢。” “廖嫔!”太后冷了脸:“皇后啊,那廖嫔可是和你沾着亲呢。” “正因为如此,臣妾必得亲自去一趟廖嫔宫里,还请母后准许。”岑慕凝的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太后宫里的内侍监近前通传。 “启禀太后,廖嫔娘娘身边的茕瑟过来了,正在门外候着。” “她怎么来了?”太后饶是一愣:“倒是来的正及时呢。传吧。” 茕瑟同样依足礼数请了安,脸上一团绯红的喜色:“启禀太后、皇后娘娘,奴婢是特来报喜的。方才太医院的御医已经替廖嫔娘娘请过脉,娘娘有喜,已有月余。” 第一百四十五章:安怀 就好似一口年久失修的井,非但没有干涸,反而水质清澈。这样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着实该让听见的人都为之欣喜。 太后最先展露笑颜,虽然她并不喜欢廖嫔。“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皇上登基也就短短几个月的,后宫的妃嫔们就争相有孕。当真是最好不过的盛景了。” 茕瑟见太后这样高兴,自然也是眉开眼笑:“如若太后没有别的吩咐,奴婢还要回去为廖嫔娘娘煎药,就先告退了。” “对了。”太后听她这么一说,忙不迭道:“廖嫔有孕,她宫里的伺候的人必得要增加一些。另外,孕中都喜欢清静,皇后先前安排的住在她宫里的妃嫔,如今也可以挪出去了。就让她一个人好好的宽住,安心养胎。” 一听这话,茕瑟眼眸里都是笑意:“多谢太后体恤。” 这边皇后还没答应,那边这婢子就已经急着向太后致谢了。冰凌心想,廖嫔的婢子如此心急迎合太后,想必廖氏想要攀附的太后。即便她和褚家沾亲带故,也终究有了她自己在宫里的选择,甚好。人情比纸薄,在这宫里最是能体现。 “得了,你下去吧,好好照顾廖嫔。”太后温和的看着茕瑟行礼,嘴上的话却锋利的不饶人:“皇后啊,你说你也伺候皇上,这廖氏也伺候皇上,怎么你伺候了快要一年,肚子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廖氏才伺候一晚而已,就有了好消息……说白了,终究是你没有福气。” “母后所言甚是。”岑慕凝也不恼,笑容明媚温暖:“廖嫔头一次侍奉皇上,就有了身孕。想来皇上知道此事也定会高兴的。” “哼。”太后轻嗤一声,语气微凉:“皇上自然是高兴的,哀家也跟着高兴。可高兴又如何,皇后就打算这么揭过这一页吗?缨妃在跌进御湖的事情,莫非就不追究了?” 故意这么激她有什么意义吗?岑慕凝早就知道太后又动起了什么心思。 “母后的话臣妾听明白了,不管廖嫔是否有孕,人总要为自己的做过的事情负责。但前提是,她真的做错了。如若只是个误会,臣妾心想她也是愿意积极配合,来证明她的清白。”岑慕凝看着太后的眼神相当平静。 这个女人,在先前的殷太后身边压抑太久了。很多人都说,她成为太后之后,性情大变,再不是从前温婉恭顺的模样,好似换了个人。 岑慕凝却心里明白,她的本性便如此,桀骜不驯,又目中无人。若不是因为废帝母子,牵制着她们母子,为保势力,不得不韬光养晦,她岂能隐忍不发,长久的压抑自己的本性。这时候也好,总算是剥去了那层叫自己委屈不已的外皮。 所以她想要掌控一切的野心也在翌日膨胀,求而不得之苦,岑慕凝很能理解。如果不是为了复仇,她也巴不得远离这样的是非。不能成全太后,也并非她本来的意愿。 “好了。”良久的沉默之后,太后终于又开口:“既然皇后这么说了,那这件事就交给皇后去办。只是,无论是不是廖嫔,哀家都要她能平安的诞下皇嗣。若果然是她所为,也要等皇嗣落地,才可以惩治。只是,眼下也必得给缨妃一个交代。婚后,你既然没有成孕的好福气,为皇家开枝散叶,那就拿出整治后宫的好本事,叫哀家与皇上刮目相看。否则,你这皇后的位置只怕也难以坐到让人心服口服。哀家是为你着想,才必须告诉你实情。” “多谢母后提点。”岑慕凝行了礼:“若太后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告退。” 就在岑慕凝行礼转身离开的那个瞬间,忽然听见太后一句有些凉的话。 “哀家少不得再提醒皇后一句,你终究和那些嫔妃一样,都是侍奉皇上的人。只有皇嗣,才是绵延江山的指望。你得心里有数。” 岑慕凝重新转过身,与太后四目相对。“母后放心便是,臣妾一定会竭尽所能,保全皇上的龙裔。” 直到这殿里的人都退去,太后眼底的冷色才逐渐显露出来。“蕾祤,你说皇后侍奉凘宸这么久,又得宠,又有家室,怎么就没能有个孩子呢?何况哀家先前几次三番的催促她早些为凘宸开枝散叶,她就没想过如此这般,为自身筹谋吗?” “太后,奴婢倒是觉得,能为皇上开枝散叶的好福气,不是谁都有的。即便皇后想要个孩子,也不是说要就能有的。倒是廖嫔福气极好,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了。不枉费太后的一番美意。” “是啊。”太后饶是一笑:“哀家让御厨房将易于成孕的药融入膳食之中,给后宫那些算是有身份的妃嫔们吃下,这只是随意撒网罢了,没想到皇上会去看廖嫔。到底也是她自己有福气,一回就有了。” “奴婢有些好奇,缨妃落水的事情,真的和廖嫔有关吗?”蕾祤皱眉道:“若真的是她所为,皇后会不会为了铲除异己,当即就动手。那她的孩子岂非要遭殃了。” “孩子可以再有,首先得保全自己这条命和如今的身份。”太后微微一笑:“这些日子,哀家一直惆怅不已,想不到更好的法子来教训皇后。没想到天公作美,替哀家想出这么一条妙计。如今廖嫔和缨妃都有身孕,俗话说,顺得哥情失嫂意。皇后要保住这两个孩子,必得要出尽百宝。哀家就是要瞅准时机,看她力有不逮的时候,从背后捅一刀,要她的命。” 蕾祤温婉一笑:“太后英明。” “蕾祤,你可知道哀家的刀是什么?”太后笑着,狭长的凤目闪烁着冰冷的光。 “奴婢愚钝,还请太后明示。”蕾祤不解的与太后对视。 太后看着她姣好的面容,轻轻一笑:“你不就是哀家手里的刀吗?” “太后……”蕾祤怯懦的咬了下唇瓣。 太后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等皇帝厌烦了皇后,也同样嫌恶了后宫的女眷,身边最缺可心人的时候,哀家就会把你送到他身边,你伺候了哀家这么多年,最知冷知热,也只有你去笼络住皇帝的心,哀家才能安心。” 蕾祤连忙跪了下去,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晶莹而感激的泪光:“奴婢多谢太后恩典。” “成全了你,也是成全哀家自己。”太后温眸道:“快起来吧,地上凉。” 满心的感激,蕾祤以为自己期盼了许多年的缘分,终于来了。那种感觉,就好比美梦成真了。 锦来殿里,也同样气象万千。 廖嫔有孕的消息才传出来,门槛儿都要被后宫的妃嫔们踩破了。 而然谁心里都明镜似的,这些妃嫔特意过来,并非是为了恭喜廖嫔,也不是为了她来日诞下皇嗣,还记得她们的半点好。她们不过是往这喜气的地方挤一挤,看看能不能顺便遇见皇上而已。 “皇后娘娘驾到——” 明清嘹亮的嗓音,让妃嫔们心头一紧。没想到盼来的不是皇上,却是皇后。 自然,谁的脸上都挂着温婉的笑容,并没敢显出失落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妃嫔们整齐的行礼,个个看着水汪汪的,叫人心里激起涟漪。 岑慕凝快步走进内室,脸色平和道:“廖嫔这里可真是热闹,难得你们都聚齐在这里了。” 欣悡站在人前喜滋滋道:“宫里接二连三有高兴的事情,臣妾等很是羡慕廖嫔的好福气呢。所以就过来恭贺、沾沾喜气。” “皇后娘娘快请坐。”廖绒玉笑吟吟的坐直了身子,作势就要从床榻上下来。 “你别动。”岑慕凝上前虚扶了她一把,饶是笑着道:“你才有孕,来时的路上,本宫遇见了为你安胎的御医。御医叮嘱要你好好静养,毕竟才有孕月余,总得要仔细些。”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廖绒玉脸上一热,绯红的脸色看着就更美了些。 “对了。”岑慕凝这才顾得上去细看今日殿中这些妃嫔,语气微微严肃:“太后未免廖嫔孕中不能静养,特意叮嘱本宫迁宫的事情。如今和廖嫔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其余妃嫔,务必尽快迁宫另居,谨遵太后的吩咐。” 那几个同住的妃嫔心里是不痛快的,但皇后都搬出太后的懿旨了,她们又岂敢造次。于是硬着头皮,赔着笑脸,行礼应下。 “此外,本宫知道你们关心廖嫔的身子。但太后有言,这些日子还是让廖嫔以静养为主,没有要紧的事情,你们就少些来走动。待三四个月之后,廖嫔龙胎安稳,再来相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教诲。”妃嫔们异口同声的应下。 廖绒玉却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后与皇后娘娘关怀臣妾,臣妾感激不已。只是臣妾粗人一个,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倒是让太后与皇后娘娘费心了。” “你如今有孕,自然是要多被关怀的。想来皇上忙完政事,也会来这里陪伴。”岑慕凝这么说只是自己的推断而已。而廖嫔的脸上却因为她这句话,洋溢起幸福的笑容。 足见她对庄凘宸满怀期待。 “本宫有些话要叮嘱廖嫔,你们便先行回去吧。”岑慕凝对一旁的明清道:“你去帮着几位妃嫔打点细软,安排迁宫事宜。” “是。”明清应声,带着妃嫔们退了下去。 “其实不迁宫也无妨。”廖绒玉幽幽一笑:“臣妾知道太后与皇后娘娘是为臣妾担忧。但臣妾自己会谨慎小心的。就怕因为臣妾有孕,而要求旁人另殿居住,她们嘴上不说,心里却抱怨……” “这些事,你不必担忧。”岑慕凝平和道:“纵然是旁人怀孕,太后与本宫也会这样安排。毕竟孕中不喜欢吵闹,你要知道,能平安顺遂的生下皇嗣,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只看缨妃便可知,她不过有孕四月,就接连的发生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着实叫人难以安心。” 说到这个,廖绒玉的脸色微微有变,显出了担忧的样子:“臣妾昨晚很早就歇下了,也是今早等御医过来才知道自己有孕。听御医说的,缨妃娘娘不慎落水,幸亏母子均安。但这消息骤然传来,还是叫臣妾觉得心惊。” “让你心惊的,恐怕不仅仅是这么个消息。”岑慕凝微微蹙眉,语气稍微严肃:“你知道缨妃喜欢菊花是吗?” 廖绒玉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最终还是点了下头。“先前在花房,臣妾的婢子看上了一盆菊花,说是挺好的。就想着让她们给送来。后来花房的人却给了缨妃娘娘,还道那盆花珍贵,宫里就只有两盆。毕竟尊卑有别,先顾着缨妃娘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话说完,廖绒玉又有些诧异:“皇后娘娘为何问起菊花?是有什么缘故?” “缨妃落水的地方,有人故意在几盆菊花旁边的石头上摸了混了油的蜡,这才会造成这次的意外。”岑慕凝看着廖绒玉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说。 廖绒玉的眼睛慢慢瞪的圆了些,语气也透着惶恐:“皇后娘娘是疑心奴婢知道这件事,故意陷害缨妃娘娘?这怎么可能,缨妃虽然不喜欢臣妾,臣妾去凤鸾殿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也曾经被她拦在宫外,可这毕竟是小事,臣妾不至于为这些就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臣妾怎么会糊涂至此?” “本宫当然相信你不会因为那些小事就做出这样可怖的事情。”岑慕凝温眸道:“你的姑母,是本宫表哥的庶母。如今你入宫侍奉皇上,身负的是廖氏甚至褚氏的荣耀。若然你走错一步,不光是你自己要遭遇凶险,就连她们也未必能独善其身。我虽并不了解你的心性,却深知你不会如此。” 听了皇后的话,廖绒玉微微舒心:“皇后娘娘信任臣妾,臣妾心里也好受些。” “绒玉,说句不见外的话,这宫里的妃嫔都与本宫无关,只有你是本宫入宫之前就相识的人。也只有你能明白本宫对褚家的心意。”岑慕凝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才有孕,就忽然被卷进这件事情里。又或者说,你刚被卷进这件事情,就察觉有身孕,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听了皇后的话,廖绒玉不住点头:“娘娘的意思,臣妾明白了。” “光明白还不够,你要沉得住气,硬得起心肠。”岑慕凝看着她一双透着忧伤的眸子,语气不禁严肃几分:“所有的人都在打你腹中龙胎的主意。她们巴不得你有闪失,巴不得你有疏忽。用不了三日,这间捕风捉影的事情,就会传遍宫中的每个角落。你要么心志弥坚,能抵抗过去。要么敏锐机警,能应付过去。但无论是哪一种,都要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全。” “皇后娘娘的信任,便是给了臣妾,和臣妾的孩子一道庇护,一道屏障。”廖绒玉的心里微微暖起来:“臣妾明白该怎么做。” “那就好。”岑慕凝微微挑眉:“内务局会给你安排许多新人过来伺候。提防身边的人,也是一项必不可少的任务。本宫会禀明皇上,为你择一位可靠的御医。怀胎十月,是一个漫长而充满挑战的过程,绒玉,好好的养胎就是最好的打算。” “是,臣妾多谢婚后娘娘提点。”廖绒玉以为皇后会因为疑心她而加以苛责,但是皇后给她的却是满满的信任。她以为皇后会和宫里讹传的那样,因为她侍寝而提防她,因为她有孕而弹压她,但实际上,她从皇后恳切的言辞之中,只看见了担忧与关怀。 这让她非常的安心,总觉得哪怕有了这个孩子,日子也会过得极其美好。 “皇后娘娘。”茕瑟端来了御医开的安胎药。“我们娘娘该服药了。” 岑慕凝很自然的点了下头:“那廖嫔你好好歇着,本宫先回宫了。” “臣妾恭送皇后娘娘。”廖绒玉含笑目送皇后出去,才不满的扫了茕瑟一眼:“不是才服药没多会儿吗?怎么又要服用?就不能让本宫多和娘娘说会儿话吗?” “奴婢就是不想您多和皇后娘娘说话,才故意想了这么个法子请皇后离开。”茕瑟咬着唇,显然是有些生气。 “为何这么做?”廖绒玉不解的看着茕瑟。 “皇后娘娘真的为您好,根本不会在这时候问这样的话。”茕瑟攥着拳头,气鼓鼓的说:“那缨妃仗势欺人,就是不肯把那么好看的花给咱们宫里。她自己喜欢不喜欢的,根本就无关紧要。她就是非要压咱们一头才高兴。皇后娘娘怎么不去怪她生事?反而是来责问您?再说了,缨妃有孕,您如今也有孕,凭什么缨妃的事情要来麻烦您?摆明了是皇后娘娘看缨妃得皇上的恩宠,不敢对她下手,却要提防着您成为第二个缨妃。这样的不厚道又心思阴狠的人,小姐您千万不能上她的当啊。” “住口。”廖绒玉顿时就冷了脸。 茕瑟不解她为何这般生气,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小姐,奴婢也是好心想帮您提防啊。皇后她能在宫里呼风唤雨,又岂会对任何人有真心。奴婢是怕她吃人不吐骨头,小姐若真的被她蒙蔽,后患无穷。”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越发没谱?”廖绒玉被她气的不轻,用力的放下了药碗。药汤都晃了出来。 “小姐,您别动怒啊。”茕瑟连忙在床边跪了下去:“您怀着身孕,千万不可以动怒。” “那就收起你嘴巴里的那些话。”廖绒玉皱眉,愤怒的说:“皇后完全没有必要来亲口告诉我这件事,她可以叫人来查问,她甚至可以直接禀明皇上,请皇上亲自过问。这样就能完全避嫌,不会让太后或是旁人有编排她的机会。但她来了,还亲口告诉我整件事情。不就是为了能让我安心嘛?茕瑟,你口中的描述,与我见到的皇后大相径庭。究竟你为何对她有这样深的误解?真的单单只是替我抱屈吗?还是,你很想看到我因为猜忌而与皇后翻脸?” “奴婢不敢,小姐您别生气了。奴婢绝没有这样的心思。”茕瑟跪在地上,泪水从眼眶里慢慢的溢出来。“奴婢只是担心小姐会被人陷害。” “你真的担心我,就管好自己的嘴。”廖绒玉叹了口气,语气沉冷:“在宫里,言多必失,祸从口出,那么多前车之鉴。你若不安生,我便遣你出宫,给你找个好归宿便是。往后大可以不必留在我身边侍奉。” “小姐,奴婢知错了。求你千万别赶走奴婢。奴婢不敢再胡言乱语……”茕瑟哭的满脸是泪,那样子特别可怜。 “罢了。”廖绒玉觉得胸闷的难受:“我有点想吃酸的,你去拿点来给我。” 一听这话,茕瑟才破涕为笑:“奴婢这就去拿,酸儿辣女,可是个好兆头呢。小姐您等着,奴婢这就去。” 边说话边起身,她抹了泪,欢欢喜喜的转身出去了。 廖绒玉不免有些灰心,从前在宫外,有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成日里陪着乐呵也好。可如今入了宫,就再不是从前的那个样子了。 茕瑟虽然忠心,侍奉的也殷勤周到,却终究不能陪着她抵抗这宫里的险恶。甚至还有可能会坏事,搭上她自己的命。想到这里,廖绒玉下了床,批了衣裳走到桌案边,提笔写了封家书。 希望父亲能给茕瑟在宫外安排个好人家,也总算不枉费这一场主仆情分。 “小徐子。”廖玉荣把家书递给门外的内侍监:“你替我送一趟。” “是。”小徐子连连点头,快步跑了出去。 这一日的忙下来,岑慕凝又没能按时用膳。这时候随便吃了点东西,就觉得没有胃口了。 “娘娘尝尝这道醋溜山药,很是开胃。”冰凌给她夹了一筷子放在面前的小碟里。 “不了。”岑慕凝放下筷子,轻轻摇头:“那时候在太后宫里,可真是觉得饿呢。生怕肚子饿得咕咕叫,让太后听见。这时候反而饿过劲儿了,才吃了几口,就觉得没食欲。” “娘娘总得顾惜身子。”青犁端了一碗热热的甜酪来:“若实在吃不下东西,就喝点这个暖暖胃吧。奴婢才熬好的,您尝尝可好。” 东西才放在岑慕凝手边,青犁忽然就皱眉闭眼,很痛苦的样子。 “青犁你怎么了?”岑慕凝看她不对劲,正要起身扶她。 她却捂着嘴紧着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冰凌也吓了一跳:“娘娘,我去看看。” 岑慕凝不放心,也跟着出去。 庑廊一角,青犁捂着嘴难受的不行。冰凌还没走过去,就听见她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岑慕凝皱眉听了一会儿,对冰凌道:“说我身子不爽,让御医来瞧瞧。” “是。”冰凌点头,刚答应,就被青犁风风火火的跑过来拦住。 “不要去,皇后娘娘不要去,奴婢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而已。”她双眼都怄的红了,声音也格外沙哑。“奴婢去睡一觉就好了,求您了,不要让人知道。” “青犁,身子不适,就要请御医来看过才安心。”岑慕凝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别担心,冰凌会请赫连过来,他的医术你是信得过的。” 青犁晃头如同拨浪鼓,眼睛里满是泪水:“皇后娘娘,奴婢求您了。若不知道,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可若是知道了,奴婢就活不成了……” “你是担心你自己像缨妃、廖嫔那样?”岑慕凝看她哭的这么可怜,问的含蓄了些。 “不……不会吧……”冰凌的心也是一沉。 “自然是不会。”岑慕凝笃定的说:“你身子不舒坦也就是这半个月的事情,半个月,哪里会和她们一样。要知道没有一个月,是瞧不出来的。你就别自己胡思乱想了。” 拍了拍她的手背,岑慕凝皱眉道:“冰凌,你快去请赫连过来。” “真的不会是……”青犁边哭便问。 “不会的。”岑慕凝笃定点头:“绝对不是那样子,你别担心了。” 青犁忽然放声大哭:“皇后娘娘,为什么奴婢的命这么苦……” 岑慕凝抱着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这事情之后,你一直避而不谈,也不哭,现在说出来了,心里会舒服很多的。难过,就尽情的难过这一晚,过了今晚,就彻底的忘记这件事。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来伤害你。你不必害怕,也不要觉得自己命苦,老天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人生中的磨砺,挺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如同当年我的母亲悲惨离世,那时候我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天塌下来。可是再艰难,咱们都得熬住,否则如今我当不了皇后,而你,也会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你的。” “娘娘……”青犁抱着她,哭的停不下来。 岑慕凝何尝不想和她这样,能放肆的痛哭一场。可是她心里的包袱还抛不下,只能忍着,等着,等她真的能如愿的那天,她也会和青犁这样,不管不顾的大哭一场。 第一百四十六章:侍寝 幸亏岑慕凝没有猜错,青犁只是很久不好好吃东西,伤了胃。 赫连的药管用,服了几日也就好多了。 但是这回,他没找岑慕凝拿银子,挺让她意外。 “这是微臣给皇后娘娘调制的药膏。之前的那些用完了,继续用这种就可以了。”赫连双手交给冰凌,脸上微微有担忧之色:“只是近日来,娘娘心浮气躁,总是郁郁寡欢的,对身子并不好。” “是呢。”冰凌也是担忧的不行:“娘娘近来很少说笑,总是一坐就是半日默默,奴婢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 “都是些许小事,没什么要紧。”岑慕凝收拾了脸色:“对了,听说他好多了?” “是。”赫连点头:“身上的伤已经不打紧了。” “哦。”岑慕凝没往下说。 “听闻皇上的意思,是让他留在宫中。”赫连多嘴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要安排大少爷在宫里伺候?”冰凌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是要……” 岑慕凝睨了冰凌一眼,示意她不要妄加揣测。“按说这些话,你是不必告诉我的。” 赫连饶是一笑,表情平和:“皇后娘娘所言极是。但微臣说与不说,皇后娘娘迟早都会知道,不是吗?” 总感觉赫连变得有些不一样,岑慕凝凝神与他对视一眼,语气微凉:“你说的也是。” “娘娘只管放宽心好好调养身子就是。”赫连恭敬道:“微臣告退。” “冰凌,替我送一送。”岑慕凝对身边的冰凌颔首。 “是。”冰凌连忙走到赫连身前:“大人请。” 赫连行了礼,跟着冰凌出来,走到庑廊下略远的地方,皱眉问了一句:“娘娘闷闷不乐,可是因为宫中接连的喜事?” 冰凌蹙眉睨了他一眼:“自然不是。大人关心娘娘,这么问也不奇怪。只是这些话若传出去。” “不会的。”赫连邪魅一笑。 说完他便匆匆而去。 冰凌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总觉得这赫连和刚入宫那会儿不同了。好像做什么都是为了对皇后好一样。 这种奇怪的改变,让冰凌不安心。生怕他会闹出什么事情。 “冰凌姑娘,皇后娘娘这会儿可有空吗?” 冰凌正愣神,忽然听见这么一句,转身就看见欣悡站在廊下,满面笑容。 “是欣美人来了。”冰凌收拾了脸色,朝她行礼:“御医才来替娘娘请过脉,容奴婢进去通传一声。” “好。”欣悡温和点头:“劳烦了。” 转眼的功夫,欣悡就被请进了内室说话。 岑慕凝看她这一身淡绿的衣裳有些单薄,不免皱眉:“这衣裳颜色好看,显得你极白。只是这个季节了,穿着未免单薄。” “皇后娘娘不必为臣妾这些小事担忧。臣妾如今能在宫里安住,都是娘娘您的关怀。”欣悡从身边的婢子手里接过一样东西,亲自奉于皇后手中。“臣妾手笨,做了好几日才做成这个护手。想来再过些日子落雪了,娘娘用着正合适。” 冰凌接过来递给了皇后。 “你倒是有心。”岑慕凝仔细看过,不免微笑:“摸着很柔软舒适,想来冬天用一定很暖和。只是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花?看上去很雅致,却不是冬天的花。” “冬日里满处都是梅花,臣妾便想着绣些不一样的。这木槿花,开在夏日的酷暑之中,虽不如牡丹那样雍容华贵,却坚毅,正如娘娘一般有股子不屈服的傲气。又因为是开在最热烈之时的花朵,臣妾希望你能看着能觉得心里温暖。” “很好。本宫喜欢。”岑慕凝虽然不惯这样的巴结奉承,但她知道欣悡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原因。 “皇后娘娘能喜欢,臣妾不胜欣喜。”欣悡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一层薄薄的绯红。“娘娘调养身子不宜劳累,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好。”岑慕凝又让冰凌将她送了出去。 转回来的时候,她皱眉道:“这护手用的算是比较好的料子。以她的月例银子,想必是花费了两个月攒的钱,才从内务局换来的。眼下就要入冬了,她还穿的那么单薄,也是难为她了。冰凌,你去库房里挑几匹厚点的料子,再问内务府要些皮毛,给她送去吧。另外,告诉司寝的奴才,把她也安排进去。” “娘娘,您真的要抬举她承宠?”冰凌有些不安的说:“她可毕竟是太后的人……万一她和太后是故意演戏,那娘娘岂不是成了救蛇的农夫。” “正因为她是太后捧起来的人,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却仍然得不到皇上的垂爱,就该知道她心里有多怨恨了。何况眼下,太后看重的是缨妃,又有意无意的笼络廖氏,她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便知道她的日子过得有多苦。本宫也只不过是拉了她一把,能不能受宠,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奴婢明白了。”冰凌仍然担忧。 “冰凌。”岑慕凝拉着她的手:“父亲尚且想要我的命,更别说是仇人之子了。我与皇上,相互利用,我依存于他的权势甚至怜悯,可论及情分,他有至死不渝的心上人,而我从一开始,就只是把他当做复仇的阶梯。情分,才最该是摒弃的东西。” “小姐,奴婢不忍心您这样辛苦,还不如就让奴婢去杀了太后,一了百了。”冰凌哽咽的说。 “不。”岑慕凝摇头:“母亲要的是一个公道。我也是。” 窗外,风摇晃着干枯的树枝。枝头上已经没有几片树叶了。 那窸窸窣窣的响动,岑慕凝已经听习惯了。临窗而立,她渐渐喜欢上这种萧条的感觉。 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她身上。 岑慕凝转过脸来,看见庄凘宸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才微微一笑。“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外头的奴才也不通传一声。” “冰凌说你近来总是闷闷不乐,朕担心你。”庄凘宸看着她的眸子,兴许是被秋风吹的凉了,也沾染了秋意的萧条。 “怎么了?”庄凘宸疑惑的问:“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朕。” “没有。”岑慕凝温和的垂下头去:“不过是不喜欢秋天罢了。这一分一分的冷起来,总让人觉得患得患失。好像那些果子那满满的丰收,宣告着一年里最好时光的凋零,最终迎来的是冬日刺骨的凉。臣妾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从酷热到苦寒的这个过程。” 庄凘宸捏了她的鼻尖一下:“难为你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皇上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臣妾还没安排晚膳。”岑慕凝从心里刻意的和他保持着距离,似是不愿意他在靠的更近。有时候彼此互为依靠,并不是因为情分,而是因为宫中的形势。 如今他的天子之位,是越发的稳当。 那么她只要在自己的位置,扮演好他希望的角色就行了。没必要再故意靠近。 “朕想陪你说说话。”庄凘宸和她并肩走到桌边。 桌上放着欣悡送来的护手。 “这是什么?”庄凘宸摸了摸。 “是欣美人熬了几夜给臣妾做的护手。她在府里的时候伺候过臣妾一段日子。知道臣妾有畏寒的毛病,就早早的送来了。”岑慕凝细细的摸了摸:“倒是难为她自己穿的那样单薄,还惦记着臣妾怕冷。” “她算是个有心的。”庄凘宸微微虚目:“也还算安分。朕听闻她除了来你宫里请安,只是偶尔同妃嫔们一道去凤鸾殿。” “是啊。”岑慕凝点头:“母后前些日子身子不好,不喜欢吵闹。” “唔。”庄凘宸略微点了下头,并没有往下说。 “皇上晚膳想用点什么?”岑慕凝饶是一笑。 “哦,不必了。”庄凘宸温和道:“朕等下还要见大臣,只是过来瞧瞧你。还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岑慕凝眼神明亮的看着他,认真的预备着听。 “朕,想让岑慕峰留在宫里,做朕的羽林卫,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若有所思的问。 “自然甚好。”岑慕凝很是高兴:“昔日他做错过一些事情,臣妾一直怕他算不得皇上眼中的良才。如今皇上愿意给他机会为朝廷尽忠,臣妾当然高兴。” “朕就知道你一定会同意的。”庄凘宸唇角微微勾起。 他的笑容,就如同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哪怕不是那么的明媚,却足以温暖人心。每次,看见他笑,岑慕凝都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如此冰冷淡漠的人,怎么可以笑的这么好看。 庄凘宸看着她痴痴的样子,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叫人看见了,会笑话你的。” 岑慕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垂下头去。 她娇羞的模样,当真叫人爱不释手。他的吻,轻轻的落在她的额头。“朕得空了就来陪你,你若觉得闷,也可以来擎宣殿陪朕说说话。” “嗯。”岑慕凝起身朝他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庄凘宸明明已经走了,却忍不住转身再看她一眼。 落在外人眼里,这该是多么好的一段情啊。岑慕凝有些想笑,是她和他都太会演戏了吧。 “冰凌。”岑慕凝见她近来,便道:“你去告诉欣美人一声,叫她好好准备着,今晚侍寝。” 第一百四十七章:夜劫 天黑了,宫里就慢慢的静下来。 梁宝领着浅粉色布满桃花的泽恩轿,将欣悡接进了擎宣殿。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声惊雷,一瞬间就在后宫炸开了。 蕾祤黑着脸,快步走进了内寝。 太后手里的茶正喝的没有滋味,抬头看见她阴沉的脸色。“你这是怎么了?” “太后,泽恩轿,进了擎宣殿。”蕾祤稍微缓了口气,才接着说:“梁宝奉旨接了欣美人侍寝。” “欣悡?”太后饶是一愣:“她不是一向都不被皇上看在眼里吗?怎么好好的会被接去侍寝?” 没有马上就回答,蕾祤稍微平静了一下,才慢慢的说:“奴婢让人去打听过。说是那欣美人用好几个月的月例钱换了一块极好的料子,两条风毛,说是给皇后做了个护手。皇上今日午后去皇后宫里,正巧就看见那护手了。所以……” “你的意思是,皇后抬举欣悡?”太后的脸色极为讽刺,生气却又忍不住笑。“这皇后可真是不简单啊。但凡是对哀家不利的,叫她做什么都行。连欣悡内个贱人,她也愿意去讨皇后的欢心。这倒是一拍即合。” 有一个贱婢得了皇帝的恩宠。 蕾祤满心的愤懑,她真的很想成为他身边最风光的女人。并非为了荣华富贵,反而是因为他的怜悯,才叫她不至于活的这样晦暗。 “蕾祤,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太后看着她委屈的样子,不禁一笑。“你在哀家身边这些年,最是见到哀家的隐忍。废帝母子权势滔天的时候,哀家与凘宸活的卑微入泥。那个时候,你就心悦他,哀家知道你对他是真心的。” “太后,是奴婢僭越不该有这样的心思……”蕾祤咬着唇瓣跪了下去。 “不。”太后握着她的手,幽幽道:“哀家希望你能陪着哀家,也希望你这份懂事、聪明能在凘宸身边发挥效用。但你记住,现在绝不是最好的时机。凘宸与哀家有心结,哀家满意的他都不喜欢。纵然如缨妃这般,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你也清楚凘宸有多久没去过她的寝殿。” “奴婢明白。”蕾祤凝重的点头。 “那哀家就不多说了。眼下最要紧的,是防着欣悡的肚子。哀家绝对不能让她生下皇子。”太后饶是倒吸一口凉气:“因为她没办法得到皇帝的垂注,哀家已经视她为弃子。她心里怨恨哀家而不甘心,才会去攀附皇后。如今皇后捧了她受宠,她一定会变本加厉的与哀家作对。这样的人,用不成,就只能杀!” 蕾祤自然赞成太后的做法,却不得不说:“她刚受宠就送命,只怕也太显眼了。只能等皇上这边慢慢的淡了对她的在意,再动手才稳妥。要么,就瞅准时机,等皇后容不下她,再行用计策,方能得到最好的答案。” 她的这番话,果然得到了太后的赞许。“哀家过人没有看错人。蕾祤,你真是最聪明懂事的。既然知道该怎么办,那就着手去做吧。” “是。”蕾祤恭敬的垂下头去。 “对了。”太后微微挑眉,语气微凉:“皇后查出了到底是谁陷害缨妃吗?这都多少日子了?” “回太后的话,还没有。”蕾祤有些担忧的说:“看着架势,皇后娘娘是想不了了之。” “那可不行。”太后凝眸道:“明早妃嫔们去凤翎殿请安,过后你让人传召皇后过来。她若是没有本事去查,那就别怪哀家看不下去,要自己着手安排了。” “是。”蕾祤走过去拨了拨灯芯,笑着道:“太后,时候也不早了,您早点歇着吧。” “嗯。”太后点了下头。 这一晚,岑慕凝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总是感觉有凉风从脖子后面钻进来。她坐起来好几次,看着窗棂的方向,明明没有开窗,怎么就是觉得浑身冰凉呢。 到最后,她索性不睡了。蜷缩着身子蹲在床铺上,环抱着双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 是因为,他吗? 不想惊动人,她换了衣裳,从内室的后门悄默声的去了后院。 临近冬日,风竟然有几分刺骨。才站在院子里片刻的功夫,好像整个人都被风吹透了,心中一片冰凉。 即便是这样,她还是执拗的往院子的深处去。慢慢的走着,迎着风,好像很想证明自己不会屈服一样。但这个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从天而降的一块黑布,瞬间结束了她的思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脖颈就是一痛。 醒来的时候,岑慕凝被捆着手脚,四周鸦雀无声,安静的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以及风声。 “谁?”直觉觉得一定有人在附近。她皱眉,瞪圆了眼睛想看清楚这里。 然而,她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是谁?”岑慕凝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绳索的捆绑。可是费了好大的力气,却仍然没有奏效。“你再不说话,我就大声呼救了。” “嘶——”角落里,不知道是人还是老鼠,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惊的岑慕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人,能轻而易举的从她的寝殿将她带来这里,没惊动人,一定身手了得。但若是伸手这么好,也不至于受伤不是么! “你到底要干什么?”岑慕凝语气有些焦虑:“在宫中行刺,我劝你要么利落一些,要么干脆别打这个念头。我若不死,你岂会安生。” “……”黑暗里,那个影子晃了一下。真是从没见过这样的人,还有逼着人把她杀了的念头。 他皱眉站起来,丢了一把匕首给她。 哪怕是在光线很暗的地方,那匕首还是划出了一道银光,落在她手边不远的地方。 “你……”岑慕凝看着那模糊不清的黑影,蹙眉问:“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没有吭声,只是愣在原地看着她。 岑慕凝拿起了匕首,当着他的面,划开捆着双脚的绳子。对方仍然一动不动,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也顾不上去管他到底什么居心,岑慕凝顺势割断了绑着双手的绳子。 这时候,对方向她伸出一只手。 岑慕凝犹豫的看着他,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他想要杀她,太容易了。趁着她昏迷的时候,就可以这么做。但他并没有。 手接触到他宽大的手掌时,岑慕凝绕有些愣。他的手非常的冰凉,还略带一些奇怪的东西。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猛然用力将她圈进怀中,随即翻飞跳跃,迅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岑慕凝屏着呼吸,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挣扎,又为什么会相信他。总之,她能听见他略显得沉重的呼吸声,直到被他送回了凤翎殿的后院。 “你到底是谁?”岑慕凝没忍住问了一句。 那人却丝毫没有逗留的意思,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来时,没有惊动人,走时,也没有惊动人。 这寂静的深夜,她孤身一人立在凉风里,好似做了个梦。 若不是后脖颈的位置还疼的厉害,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待进了厢房,身子暖和了一些,她才闻到一股血腥的气味。点了灯,她发现自己的受伤,衣裳上面,满是血迹。 救他的人受伤了? 如果这个推测合理,那带走她的就另有其人。 房里的灯凉了,青犁赶紧敲门:“娘娘,您醒了吗?” “进来。”岑慕凝皱眉,看见她进来才稍微宽心。 “皇后娘娘,这是出什么事了?”青犁一脸的惶恐:“您这身上怎么……” “我好想被人劫走,又被人救回来。”岑慕凝到现在仍然觉得昏沉沉的。“你去把冰凌找来,让她看看我这里的香料。” “是。”青犁赶紧去唤了冰凌来。 一个为她检查脖后的伤处,一个替她更衣,然后才顾得上去检查哪些香料。 “娘娘恕罪。”冰凌不禁自责:“这香料里被人加了些提神的药粉,原本是助眠,这时候怕闻得多了,会彻夜难眠。但这药粉却很名贵,若不是还有没烧完的,能看出痕迹。烧起来的时候根本不易察觉,因为它本身没有任何味道。” “手伸到我宫里来了。”岑慕凝冷蔑一笑:“青犁,明早天一亮,你就顺着后院去检查一番。救我的人好似受了伤,他救下我的地方也一定还有血迹。我必须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又是谁舍命相救,总归这事情先不必惊动人,但咱们自己心里要有数。” “是。”青犁恭敬应下。 “冰凌,你呢,明早起开始查咱们宫里的人。谁的手脚不干净,把这些东西混进来,一定要查清楚。查到了也不必惊动他,只作不觉,暗中调查他所有的亲眷,拿住证据再一并治罪。切记,不要走漏风声让他逃了,亦或者自尽。”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做好的。”冰凌心里只有恨,这种的事情都不能杜绝,她愧对小姐。 “幸亏今晚有人救了娘娘。”青犁也是万分自责。“有人故意下药让娘娘睡不着自己走出厢房,再趁着夜色,轻而易举的将人掳走,这样的好计谋,当真是不可小觑。无论如何,也得把此人揪出来,永绝后患。” “是啊。”岑慕凝沉了口气:“我不去害人,也不能被人给害了。这事情有一回,就有第二回,决不能姑息。” 第一百四十八章:立冬 早早的,岑慕凝就起了。 因着今天立冬,也算是个大节气。后宫的妃嫔们都要过来请安。也正好可以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冰凌去查看过宫外和附近的痕迹,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按照小姐的描述,她也用了差不多的时间,分别去往各个方向,都没找到线索。所经之处,平时怎么样,心在仍然怎么样,到底也没有斑斑血迹,以及别的内容。 倒是青犁在凤翎殿找到两个行为鬼祟的奴婢。 一个是负责清洗房中器皿的婢子,另一个则是保管香料的。这两个人本该都在宫里侍奉的,可是昨夜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都请假没有来。像是知道会发生一些事情故意避开了。 所以青犁就加紧去追查两个人宫外的家人,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大胆妄为。 “原本娘娘的饮食穿戴都是奴婢和冰凌打点。平日里送来的汤药,也都不会假手于人。却不想连香料这样的东西,都会被人做手脚。”青犁一边为皇后带上耳坠,一边蹙眉往下说:“这后宫里的人心险恶,当真是叫人防不胜防。从前在王府的时候,虽然奴婢也多,但殿下的威严何其要紧,根本就没有人敢生出这样的心思。到底殿下成了皇上,这些事情也不同了。” “殿下要有殿下的威严,可君主必须有君主的胸怀。朝政上的事情,杀伐决断,皇上从没有一刻犹豫。但牵涉到后宫,便是本宫驭下不严,才会导致这些人有侥幸避过一劫的心思。怨不得旁人。”岑慕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觉得是自己没做好这些事,才会叫人钻空子。 “青犁,从今天起,该给凤翎殿立规矩了。”岑慕凝总是不愿意把事情做的太独断霸道,但她心存仁慈之处,每每都成了让别人利用起来,攻击她的胜算。“妃嫔们聚齐了?” “除了缨妃,其余人都来了。”冰凌皱眉道:“方才奴婢去前庭瞧了一眼,廖嫔早早就来了。同样都是有孕的妃嫔,缨妃还真是高看了自己一眼。” “无碍。等她来了本宫再去便是。”岑慕凝一向不喜欢繁琐的装饰,尤其是过分奢华沉重的。但今天,她择了一套牡丹倾城的饰品,越发衬得她华贵天成,明艳绝伦。 “皇后娘娘,妃嫔们聚齐了。”外头是明清的声音。 “知道了。”冰凌应了一声,才道:“娘娘,人齐了。咱们可以过去了。” 岑慕凝起身,就着她的手慢慢的往前殿去。 果然人来的齐了,这偌大的前殿看着都小些。 “给皇后娘娘请安。”妃嫔们整齐的行礼,那声音也是极为婉转好听的。 岑慕凝徐徐坐下,慢慢的环顾一周,才缓缓开口:“都坐吧。” “谢皇后娘娘。” 缨妃和有孕的廖嫔自然成为众人中的焦点。她俩一左一右的坐在众人之前,皇后的下首。 岑慕凝微微示意,冰凌就领着婢子奉上了香茗。 “缨妃娘娘与廖嫔娘娘有孕,不便饮茶,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奉上了银耳红枣汤,请两位娘娘品尝。”冰凌伶俐一笑。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软珥不冷不热的回了这么一句。 廖绒玉却欢喜得紧:“臣妾正惦记着这个味道呢,皇后娘娘便赐了一盏,当真是好。” “小厨房里预备了不少,若喜欢,就多饮一些。”岑慕凝说话的同时,略显出疲倦之态,皱眉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欣悡才承蒙圣恩,又是皇后抬举,自然也热络一些。“娘娘好似精神不济,是昨晚没能安睡吗?” “噗嗤。”软珥没忍住笑出了声。“欣美人这话问的,好似故意挑衅一般。昨晚上皇上用泽恩轿接了你去侍寝,即便是没睡好,也该是你吧?头一回侍奉皇上,自然是睡不好的。怎么这会故意拿这话来难为皇后娘娘?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你这样可是不厚道呢。” 很多人听了这话,都觉得心情舒畅。毕竟欣悡只是个卑贱婢子出身。还曾经在王府里侍奉过皇后……她们不喜欢她爬的这样快,于是抿着唇笑的有,轻嗤出声的也有,赞许的望着缨妃的有,擎等着看戏的更是不在少数。 就连青犁都觉得欣悡是要吃心了,这么难听的话,到底搁在谁身上都难受。 岑慕凝却没有急着帮欣悡说话。她迈出了侍寝的第一步,就该料到会有这样的讥讽与轻贱。谁让这后宫里就这么一个皇帝,却偏偏坐拥数之不尽的美色。 能不为了那点顾此失彼的恩宠,争的头破血流吗? 如此看来,唇枪舌剑还算是轻的。逮着机会,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你死我活呢。 欣悡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只是一句关怀的话,却被缨妃给挖苦成这样子。她明眸浅笑,语气微凉:“缨妃姐姐真会取笑,就跟昨晚您看见臣妾侍奉一般,描述的这样具体。莫不是您头一回侍寝便如此吧,否则哪里来的这么深刻的体会?只不过,姐姐你一门心思只顾着如何侍奉皇上,竟然对皇后娘娘的疲倦毫无察觉。做妹妹的少不得提醒你一句,身为妃嫔,侍奉皇上皇后都是咱们的本分。切莫忘了规矩才是。” 这番话说完,欣悡自己都觉得痛快。 看着缨妃的脸色由晴转阴,脸颊泛白,她更是痛快的不得了。转而看向皇后,欣悡少不得显出关心的样子:“娘娘若觉得身子不痛快,需不需要传召御医来瞧瞧?” “无碍的。”岑慕凝微微勾唇:“本宫昨晚的确是睡得不怎么好。这也罢了,竟还梦魇。” 说话的同时,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以至于今日精神不济。劳你们惦记了。” 廖绒玉忙道:“梦魇说小也小,可终究是个困扰。不若请副院判过来给您瞧瞧。” “倒也不必。”岑慕凝饶是一笑:“本宫梦见自己被人挟持出凤翎殿,几乎送命。如今看着你们花容月貌的,心里喜欢,这梦魇也就不攻而破,着实没有什么意思。” 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妃嫔们的脸上都没有什么异样。 青犁和冰凌也都盯着瞧得紧,同样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也不怪皇后娘娘睡不安宁。”冰凌忧心忡忡的说:“新来娘娘身边的婢子愚钝的不行。奴婢特意叮嘱她们给您准备安神助眠的香料,那几个丫头办事马虎,竟然给弄错了。也是奴婢疏忽,往后这样的事情,还得奴婢和青犁来打点才稳妥。” 特意描述了整件事情的原貌,若动了手,这些人脸上指定会有什么痕迹。 但出乎意料的是,所有人都表达了对皇后的关心,也都赞成冰凌的话,却没有人显出什么异样来。就算是缨妃也没有显出半点心虚的样子,若不是掩饰的太好,就是根本不关她的事。 岑慕凝心中有数,便又换了个话题。“缨妃的身子最近可好些了吗?入冬了,风更硬些,你若是想出来走动走动,记得穿暖和些。廖嫔也是。” 岑慕凝朝门边的明清使了个眼色。 明清立马领着几名内侍监进来,就连照顾缨妃和廖嫔的御医也都跟着一并进来。 “本宫特意让人从库房里寻了最轻却最暖和的料子,配上了极好的蚕丝棉,做成这样美观舒适的裙褂,你们穿着不会觉得沉,却温暖舒适。特意让两位御医过目,确保不会有损龙胎,本宫也就安心了。”岑慕凝话音落,两位御医就当着妃嫔们的面,细致的查看过那两套裙褂。 “回皇后娘娘的话,此衣裳温暖舒适,能很好的抵御寒风,绝没有半点损伤龙胎的成分。”两位御医一致表示这个观点之后,便行礼告退。 “如此甚好。”岑慕凝明眸转笑:“交给缨妃和廖嫔的近婢便是。” 环佩和茕瑟上前接了过来,才又一并退开。 “其余的妃嫔,本宫也为你们准备了冬日里的衣料。只是时间的关系,内务局来不及赶制成衣。你们只能自己回去动手了。”岑慕凝微微一笑,目光划过众人的脸庞。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妃嫔们起身行礼。 软珥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勉强站起来,朝皇后行了个礼。 “对了,本宫差点忘了。”岑慕凝这一开口,妃嫔们就又得落座。“本宫吩咐了御厨房,每日添了锅子。同一宫殿按妃嫔人数,会配制不同的菜量。你们聚在一起用膳,也更热闹些。待明年开春,这规矩再撤了也不迟。”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妃嫔们面露喜色,毕竟御厨房离她们的住处太远,若不是有锅子,这样冷的冬天都吃不上一口热乎的饭菜,也着实可怜。 “好了,陪着本宫说话你们也乏了,没有别的事情就跪安吧。”岑慕凝觉得头上的金饰太沉了,巴不得她们赶紧走了,还撤下这些装饰。 只是妃嫔们前脚出了门,后脚太后的人就来传话。 岑慕凝轻轻抚了抚鬓边的金簪:“冰凌、青犁,咱们这就去凤鸾殿好好给太后请个安。” 第一百四十九章:满意 收起了疲倦之色,岑慕凝光彩照人的出现在太后的凤鸾殿。 说起来也是奇怪,太后今天的气色倒是不错。虽然眉心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凉,唇角却又一缕明显能被瞧出来的笑意。 看着她“安然无恙”的进来,太后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如同往常一样看着她,煞有介事般。 “给母后请安。”岑慕凝如旧行礼,眼神明亮。争取将太后一丝一毫的心思都录入眼中,以便查清楚昨晚的事情。 “皇后真是不简单啊。令哀家刮目相看。”太后禁不住啧啧笑叹:“原以为你会为了独宠,弹压妃嫔,仇视与你争宠又怀有身孕的宠妃。没想到你倒是很大方吗?欣悡那个贱婢,你竟然也把她抬举到如今的位置,皇后,怎么?现在觉出越来越难独掌后宫,便想着扶持旁人为你笼络圣心?” 岑慕凝饶是一愣,随即尴尬的笑起来。原来太后请她过来,就是为了用欣悡这件事情来嘲讽她…… 亏她还煞有介事的想要和太后一决高下呢。 “你笑什么?”太后狭长的凤目,寒光微重:“有什么可笑的?” “母后对臣妾当真是了如指掌,臣妾的每一处用心,您都能察觉。臣妾只是自愧不如罢了。”岑慕凝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再看太后的时候,太后眼角迸射的光,带着一股威严。但最多的还是鄙夷之色。 “可是即便如此,皇后的眼光也未免太次了些。”太后拿起了手边的一支玉镯,皱眉对身边的蕾祤道:“内务局如今都敢拿这么劣质的东西给哀家送来,当真是觉得哀家在这后宫里半点分量都没有了?” 还不等蕾祤说话,太后就忽然用力,将那玉镯摔在地上。 镯子四分五裂也就罢了,碎块还弹起来打在岑慕凝的腿上。 “告诉内务局,再若是送这样的东西来,哀家也同皇后一般,赏他们车裂。”太后说这话的同时,眼尾的余光划过青犁的脸。 果然青犁浑身都不自在,看着就没了底气。 “母后若不喜欢这镯子,臣妾吩咐内务局拿最好的来供母后挑选便是。”岑慕凝温婉一笑,目光落在地上的镯子上:“不过母后说的极是,若水头不好,这镯子即便打磨的再好,用金银镶嵌,也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但还有一种可能。” 她弯下腰,亲手捡起了一块碎玉。“瑕不掩瑜,只是一点点的瑕疵,稍微修饰,反而成了点缀这块玉独特美的亮点。就看将玉拿在手里的人懂不懂欣赏了。在母后看来不好的,在臣妾看来却极好。就好比欣悡是您一手调教的人,又岂会如同这玉一般,毫无可取之处呢。臣妾倒是喜欢她识时务,办事稳妥,又懂得心疼人这些优点。” 见她把话说明了,太后微微不悦:“皇后也不想想,哀家的母家一直养育她,照顾她。哀家又请了最好的先生,教的她知书识礼,文采出众。琴棋书画,针织女红样样精良。而她非但不感念哀家一番苦心,却转而投靠了你。这样的女人,背弃旧主,野心勃勃,也就只有皇后你才敢用。” 太后的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外头的奴才通传,说欣美人求见。 岑慕凝盈盈一笑,让开了些位置:“母后兴许只是一时偏见吧。欣美人最是懂得感恩,又怎么会不来给您请安呢。” “让她进来。”太后倒是想看看欣悡来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臣妾给太后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欣悡乖巧的行了礼,手里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白玉盅,盖子严丝合缝的,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你怎么过来了?”太后阴阳怪气的说:“哀家以为你都忘了,这凤鸾殿的门朝哪边开的。” “臣妾不敢。”欣悡笑眯眯的说:“只是前段日子,太后身子不适,免了妃嫔们的请安。臣妾也不敢贸然打扰。这不,知道太后身子好多了,臣妾就特意亲手熬了一盅莲子百合汤,请太后品尝。” 蕾祤嫌弃的走过来,将汤奉于太后面前。 揭开盖子,莲子汤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不得不说,这味道闻着不错呢,岑慕凝觉得欣悡的手艺满好。 哪知道太后顿时干呕了一声,不悦道:“这是什么味儿啊,还不赶紧盖上盖子。闻着就叫人反胃。” 欣悡眼眶微微泛红,有些委屈的说:“知道太后喜欢吃软烂些的莲子,臣妾昨晚就熬好了,一直用小火在炉子上轻轻煨着。却又怕红枣放的早了,枣皮破了,会让净白的莲子汤变成红色,所以今早去皇后娘娘宫里请安前,臣妾才将洗净晾干的红枣放进去……” “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太后不悦的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微凉:“哀家不喜欢这个味道,你听不懂吗?” 庄凘宸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太后这句充满愤怒的话。 “皇上。”岑慕凝鼻子灵敏,一下子就闻到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苦涩,连忙转过身去。 “皇上?”太后这时候才顾得上看,果然见庄凘宸拧着眉头进来。 欣悡已经跪了下去,就跪在太后摔碎的那只玉镯上,膝盖很疼。 “都是臣妾不好,原本是想着让太后尝尝臣妾的手艺,却不知自己愚笨,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不合太后的胃口,惹得太后生气,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走上近前,朝太后行了礼,拿起了托盘上的勺子,解开盖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不会太甜,汤又清澈,既然母后不喜欢,等下送去朕那里。” 欣悡闻言不由脸上一喜:“是。” 太后不免尴尬的笑了下:“欣悡,既然皇上喜欢,你就端起皇上的擎宣殿吧。哀家最近身子不好,吃不了这些。” “是臣妾失察。”欣悡皱眉,一本正经的认错:“臣妾为太后预备东西之前,应该先问问蕾祤姑娘,天后近来喜欢什么。只是昨天碰巧在宫道上见着姑娘,她急匆匆便走了,也容不得臣妾多问。想来可能是太后吩咐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昨天在宫道上遇见蕾祤的时候,她还不曾获宠。蕾祤眼高于顶,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什么欣美人,在她看来自己不过就是太后培植的贱婢罢了。 这时候能把这口气吐出来,也当真是让自己痛快了不少。 “是这样吗?”庄凘宸不解的看着蕾祤。 蕾祤连忙上前,恭敬道:“回皇上的话,昨个儿,太后身子有些不痛快,奴婢急着去请御医过来。一时没能和欣美人多说。” “是了。”太后少不得点头:“哀家昨个儿午后,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总觉得烧心。就让御医来瞧了瞧。不过也无妨,都是老毛病了,服了药便好了。皇上不必惦记着。” “如此,你往后就不要轻易做什么食物给母后享用。”庄凘宸凝重道:“一则未必合胃口,二则母后肠胃娇弱,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口。别白白花了心思,反而好心办坏事。” 这话像是说欣悡,实则叫太后难堪。 尽管如此,太后还是点头附和:“是呢。欣美人承蒙盛宠,自然要更多的为皇后分忧。争取早些为黄航开枝散叶,就像缨妃和廖嫔那样有福气。” “臣妾谨记太后的教诲。”欣美人笑吟吟的垂下头去。 “蕾祤,你还愣着做什么?”太后假模假式道:“还不快把欣美人扶起来。” “是。”蕾祤极不情愿的走上前去,含笑将欣悡扶起来。 才刚站稳,欣悡就哎呦一声,弯了腿。 岑慕凝凝眸一看,脸色微变:“来人,去请御医。” “臣妾无碍的。”欣悡咬着唇,额头上直冒冷汗。 “你这是被玉镯割伤了膝盖,不让御医来看看,万一坐下病根,可是要累及你以后的。”岑慕凝边说,边亲手捡起了地上的玉镯碎块。“冰凌,赶紧让人进来收拾了。” 哪知道冰凌是红着眼眶过来的:“娘娘只顾着心疼欣美人,就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吗?衣裳都染红了呢。” 岑慕凝听她这么说,才转身去看。果然方才被碎玉打过的地方,也是一片嫣红。但这玉镯虽然碎了,却也不见怎么锋利。欣悡是自己跪上去,磕在镯子上,才会弄伤。 她穿着裙子,只是弹起来打了一下,就流血了,不是很奇怪吗? “皇后快坐。”庄凘宸凝眸走过去,扶着她往一旁落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弄伤了?” “是臣妾不小心……” “太后嫌内务局送的玉镯成色不好,像是谁亏待了她一样。就发脾气摔在地上。”青犁暗恨太后那样讽刺她,这正是报仇的好机会。“主子,皇后娘娘每次来太后这里,不是看尽了脸色,就是受尽了苛责,太后就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今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太后竟然还这样动了手,皇后娘娘受伤,凤体有损,还这样站着陪太后说话,听太后数落欣美人。就好像您宠爱欣美人,是皇后的过错一样。主子,求您一定要为皇后娘娘做主,为欣美人做主。” “青犁……”岑慕凝想要阻拦她,但是她的话确实已经说完了。 “朕先陪皇后回宫。”庄凘宸朝太后行了个礼,道:“儿子也算是看明白了。但凡是儿子喜欢的,母后都不喜欢。嫡亲母子之间,也不知道为何眼光就如此的大相径庭。究竟什么人侍奉朕,才能让母后满意?” 言罢,他着人扶着殷离,怀抱着皇后,带着怨气离开了凤鸾殿。 只剩下太后和蕾祤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第一百五十章:嫉妒 和庄凘宸说了半日的话,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劲。 岑慕凝可以排除缨妃、太后以及他,是昨夜劫持的那只黑手,便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一起用过午膳,岑慕凝说有些乏,就没陪他品茗叙话,仅仅是自己蜷缩在松软的床铺上,猫儿一般都晒着太阳,睡着了。 庄凘宸提笔在旁边的桌案上,将她入睡的模样入画,看上去赏心悦目。只是那轻微的鼾声,叫他有些想笑,好好的,居然累成这样子。应酬母后一定很辛苦吧? 只可惜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讨好自己的母亲。就更别说岑慕凝了。 所有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没能得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母亲欢心。她就像防贼一样的防着这些女人,好像她们的存在,会让她失去儿子的欢心一样。 这种感觉庄凘宸很不喜欢,甚至厌恶。当年,他和姿瓈好好的情分,就是这样猝不及防的被她拆散殆尽。每次想到这些,他就怨。却无可奈何。 所以,他提防着自己的母亲,生怕太后的手再伸向别处。 如果岑慕凝也不能在他身边侍奉,他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能说上话的人都没有了。 最后一笔,落在她的眉眼处。庄凘宸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喜欢她,可能是从看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出她的灵慧不同。也许是当年姿瓈的那一句“羡慕”所致。 这张画画好了,庄凘宸从梁宝手里接过自己的印鉴,蘸了朱砂印泥,按在了画上。 “回头让人裱起来。”庄凘宸轻声吩咐了一句。 梁宝连忙应下,也不敢太出声,生怕惊扰了皇后安睡。 走到床边,庄凘宸看她蜷缩在被子里,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便觉得心底有那么一层柔软。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内室,才吩咐梁宝:“皇后畏寒,让内务局多送些好炭过来,供皇后使用。” “是。”梁宝连忙应下,心想皇帝还是最在乎皇后娘娘。 这样温暖的冬日晌午,走在和煦的阳光下,整个人都会觉得很舒服。 庄凘宸记得,他就是在这样好的时候,邂逅了一直留在心里的那个人。“殷离。” “主子。”殷离快步过来:“有什么事情您吩咐。” “前一阵子,有朝臣举荐母后母家的子侄入朝效力。你去挑两个尚且不错的入宫,朕想见一见。”庄凘宸是希望用这种方式,来换取太后的些许宽容。毕竟是亲母子,他不想做的太绝。 “属下明白。”殷离也不多问,只是按照吩咐办事。 但其实,他并不赞成皇上这么做。太后从来都是欲壑难填,野心勃勃的人。如果仅仅用这样的方式去讨好,只怕太后一定变本加厉。 皇帝也不好当啊,自己母亲的这一关就不那么好过。 睡了一觉,岑慕凝觉得精神好多了。 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她便唤了冰凌进来:“皇上什么时候走的?” “给您画了一幅画才走。”冰凌笑的合不拢嘴:“娘娘您睡得可真沉,这时候才醒呢。” “都这个时候了。”岑慕凝觉得睡的很舒服,下床时伸了个懒腰:“对了,前几日外头进宫了一种奇特的水果来,浑身有软刺,头上的叶子有带着锯齿,特别好看。味道也是香甜扑鼻,食用时用淡盐水浸泡,吃起来美味可口。” “奴婢知道了,娘娘说的是菠萝。”冰凌笑着道:“内务局送了一筐来。说是放些日子再吃会更甜呢。” “嗯。”岑慕凝点头:“你去选几个好些的,亲自送去给恪纯公主品尝。告诉长公主,本宫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甚是想念。请她明日一早入宫。” 话说到这里,冰凌瞬间就明白了。“娘娘是怀疑……恪纯公主?” “不是怀疑,是已经可以肯定是她了。”岑慕凝有些惋惜的说:“还以为她和表哥成婚,就能过上安逸的日子。看来时本宫想的太过美好,事情未必尽如人意。” “不管是谁,对娘娘下毒手,就别怪奴婢不能容她。”冰凌咬牙切齿的说。 “冰凌,这也正是我要吩咐你去做的。”岑慕凝微微叹气:“等下办好了这件事,你便出宫。好好打探一下表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连夜回来复命。也好在我明日见她之前,心里能有数。” “奴婢会办好的。”冰凌谨慎的答应着。 “对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没见副院判来请脉?”岑慕凝有些奇怪。“他近来是不是都没问咱们拿银子?这样贪财的人,居然不要银子,这不是很奇怪吗?” “娘娘说的是,奴婢这就遣人去问问。容后也捎带打听一下关于他的事。”冰凌对任何一个人都不放心。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并不能叫人安心。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翌日清早,恪纯公主的轿子就进了宫。 岑慕凝盛装招待,还特意吩咐人做了好多她喜欢的糕点。 恪纯公主难得入宫,自然是先去太后宫里请过安。一则是让太后知道入宫了,二则是让太后看见她入宫时还好模好样的。若皇后敢下重手,太后顾着褚家的面子,也必然会追究皇后的苛待。 这么一想,迈进凤翎殿时,恪纯公主特别有底气。 岑慕凝看她进来,脸色微微明亮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公主了。公主看上去神采飞扬的,想来表哥待你极好吧。” 一句话,就让恪纯公主心如刀绞。这些日子,她软硬兼施,刚柔并济,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去讨一个男人的欢心。却没想到换来的竟然是……那个男人掏了银子,在府外安置了一房小妾。让她这个当公主的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公主这是怎么了?好似脸色不好呢。”冰凌奉茶的时候,故意问了这么一句。 “是啊。”岑慕凝的目光也落在她的脸上,只是平和的看着。 而恪纯却觉得她像是要揭穿她的伪装,让她显出满身的伤痕和不堪的真心。“皇后娘娘请本公主入宫,到底意欲何为?” “就是想着公主了,想见你。”岑慕凝饶是一笑:“公主面前的糕点,都是从前你最喜欢的。那时候殷太后每次都会吩咐御厨房给你准备,成日里变着花样给你送去。本宫未免换人做出来的口味不同,特意找到从前的御厨和厨娘,按照从前的样式丝毫改动,公主若是喜欢,等下出宫将御厨和厨娘一并带回公主府。随时想吃随时可可以吃得到。岂不是一桩好事。” “那我不是得谢九嫂一番美意?”恪纯一脸的不痛快:“其实九嫂啊,有什么话你不如明说。你我之间,谁又不了解谁了?” “既然长公主这般的爽快,那本宫也不兜圈子了。”岑慕凝微微一笑:“你派人入宫行刺,趁着夜色想要我命……这事恐怕你也不希望褚家和皇上知晓吧?” 这话忽然被说出来,恪纯公主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她恢复了如常的神色,笑着摇头:“皇嫂这是说什么呢?我几时派人入宫行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稍微不慎就会掉脑袋。我一个已经出嫁的长公主,就算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得估计夫家的门楣不是。皇后娘娘再不济与我夫家也是实打实的亲戚,这种话可不好乱说。万一叫别有用心的人听去,还当我与皇后不睦,要引起皇族与褚家的纷争呢。” “你这是说什么?”岑慕凝细嫩的手指,轻轻的敲着白玉的茶盏,发出声响。“褚家是为朝廷和皇上尽忠的良臣之家。就算没有什么功劳,这些年来战战兢兢的侍奉着皇族,也总有苦劳。何来的纷争?” “是呢。”恪纯公主微微一笑:“是我用词不当,皇嫂可别介意。” “其实你的性子,并非敢做不敢当。”岑慕凝起身,就着冰凌的手走到她面前。 恪纯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站了起来。哪里知道,她刚站起来,就被皇后按了双肩重新坐下。 “皇后娘娘你……”恪纯看着皇后的脸色,到嘴边的话硬是没能说出来。 “恪纯,你以为本宫传你入宫觐见,就仅仅是因为本宫的怀疑吗?你派进宫的那几个所谓的刺客,根本就是废帝庄凘宙留下的暗士。当年他对你格外疼惜,为保证你的安全,拨派了十余人在你身边暗中保护。如今他驾鹤西去,这些人又成了你的亲信。十余人,想要谋划大事也不可能,但杀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就是一件特别容易的事。更何况,你还买通了本宫宫里的婢子。” 冰凌一声吩咐,青犁就将之前抓住了两名侍婢给带上来。 “她们很聪明,分别在本宫的香料和香粉里动手脚,总归有一样是本宫会用的。那毒没有丝毫的气味,即便是用在身上,也不易察觉。都说你素来被殷太后宠爱,就只晓得刁蛮任性。本宫却觉得,你谋算人心的这份本事,实打实传承于你母亲,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能达成心愿也未可知。” “皇嫂,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那些人是我的人,你有证据吗?”恪纯显然有恃无恐,她派进宫的人行刺失败,回去之后都被她灭了口。只要皇后没有证据,皇上就不会挑明这件事来处置。更何况这背后还有褚家…… “要证据还不简单吗?”岑慕凝笑里透着一股凉:“你身边不是还有废帝的暗士吗?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据。” 姿阳听她这么说,脸色就变了:“你想干什么?” “看样子你也不笨么!”岑慕凝笑容明媚的说:“你知道皇上忌讳着废帝的人。当日你没有被牵累到谋逆的事件当中,就因为你是干干净净的。可如今谋逆之人为你效命,又关乎入宫行刺,你觉得你还能像上回那么幸运,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这样的证据,已经足以让你从公主之尊,变成个没有用的废人。” “你敢吗?”恪纯真的很害怕一无所有,她红着眼睛,艰涩的问岑慕凝:“你敢下这样的狠心吗?我若是卷进了谋逆之罪,你的褚家怎么办?你的外祖父、舅父、表哥又怎么办?我现在与你,何尝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当真会为了你自己的命,不惜舍弃褚家?” 岑慕凝不得不承认,褚家待她比岑家有情有义得多。她在岑府里几乎活不下去的那些日子,舅母每每还让人送银子过来。郭氏碍于舅母的情面,也不会太虐待她。 母亲走了之后,也就是四姨夫人隋妙给过她虚假的母爱,再就是舅母,用她力所能及的方式,为她送来些许温暖。她当然不会把祸水引到褚家。 见皇后不吭声,恪纯不免得意。“皇后娘娘,您与其花费这么多时间,和本公主说这些无足轻重的话,倒不如多花些时间,好好为自己打算打算。这次入宫,本公主特意带了好些东西,分别送去了缨妃、廖嫔以及欣美人处。九哥的性子,我多少也了结一些。向来是不会专宠令得后宫权势被谁独揽,所以娘娘今后的日子,怕是要颇为费心周旋了。恪纯哪里还敢给你添乱呢。” 岑慕凝看她眼底只有满满的得意,不免勾唇:“你之所以心中有怨,乃是因为夫君的背叛或者是轻视。这一点,作为女人我可以理解。但我无法理解的则是,他对不住你,有了外室,说到底也是你们之间的为题。与本宫何干?为何你不去与他计较,反而是命人暗杀本宫?这不是很奇怪吗?要知道,促成此事的人并非本宫,当日若非你点头,我也不愿意看见你们这段良缘。你苦心孤诣做的事,还要冒着生命危险,不觉得很滑稽吗?” “你少在这里摆出一份清洁若莲的姿态。”恪纯咬牙切齿的说:“以为这样就能羞辱我吗?褚培源喜欢的人是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清楚吗?” “噗嗤——”岑慕凝没忍住,笑了出来。这恐怕是她听过最滑稽的事情了。 “唉,冰凌,你说别人死也总算是死得瞑目。我这亏得是没死,不然我该有多冤屈。”岑慕凝调整了脸色:“就因为你自己臆想,以为表哥待我好是因为这个,你就要豁出命来杀我?到底你是放不下你公主的身段和自尊,还是你真的如此爱表哥,容不得他有半点的不忠?” “你这话什么意思?”恪纯被她说的有些糊涂。 “表哥心有所属,但此人并非是我。”岑慕凝专注的看着她的眼睛,无奈的说:“你最好弄清楚素有的事情,再想着如何挽回你夫君的心才好。别动不动就不顾一切的去拼命。若非是因为褚家,你早就丢了脑袋你信吗?” “这怎么可能?”恪纯满脸狐疑:“你说培源喜欢的人并不是你?这不可能。他书房里收着许多关于你的东西,还有,他最见不得听到府里的人议论关于你的事情。还有,他花了大价钱,买下了岑相府以前四姨夫人隋氏的近婢,日日拴在府里做粗活,难道不是为了给你泄愤吗?” “……”岑慕凝微微挑眉,眼神变得有些清冷。她的确不知道表哥在她身后,还为她花了这么多心思。但实际上,她完全可以确定这并非情爱使然。 “他是我表哥,比亲哥哥还要亲。”岑慕凝表情凝重的说:“她曾经喜欢过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却不能陪伴她走到最后。但确实不是我。” “她是谁?”恪纯绷紧了神经,如临大敌一般的看着岑慕凝。“你快告诉我,她是谁?她现在又在哪里?” “很多年前,那个女孩就已经香消玉殒了。”岑慕凝有些惋惜的说:“她原本是母亲为我择的陪读女婢,叫如风。那时候我们一起读书,一起练字,还一起学女红。想必你在表哥房里看见的东西,应该是她的。可能那段往事表哥不愿意回忆,才不屑去解释吧。” “死了……”恪纯先是想笑,但最后却哭了出来。“要我,如何去和一个死人争高低呢?她死了,最美的样子都留在培源心里。她们经历的事情,成了我此生都无法企及的回忆。我那么费心费力,想要除掉他的心上人,却原来,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是我一直想对表哥说的。”岑慕凝看着恪纯的泪光,不由得叹气:“你虽然并不是为属意的人选,未必最适合表哥。但凭着你此时对他的真情,我愿意忘记那一晚不愉快的事情,希望能替你和表哥周全。但是,恪纯公主,我也希望你能明白,仅此一次!若然再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你别怪我翻脸无情。” 说话的同时,岑慕凝望了一眼冰凌。 冰凌麻利的从腰间摸出了一块令牌,举在手里给恪纯看。 “你怎么弄来的?”恪纯颇为惊讶:“这是……” “这是你用来控制废帝留下的暗士的令牌。暗士唯有见到这样东西,才会替你卖命。如今我暂且帮你收着。”岑慕凝温和的说:“那些人长久没有得到指令,会溃散而无法效忠。这兴许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同样也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皇后果然是皇后,怨不得后宫里两位妃嫔有孕,你仍然是叱咤风云的正主。”恪纯虽然心有不甘,却仍然佩服她能让九哥死心塌地。“皇后娘娘……” 见岑慕凝转身,恪纯有些坐不住:“能不能教教我?” “什么?”岑慕凝转过脸,疑惑的看着她。 “怎么才能让夫君……”接下来该说什么词,恪纯自己也不知道。回心转意吗?褚培源的心从来都不在她这里?怎么谈得上回转? 想到这里,她眸子里的光彩渐渐的暗淡下去。 岑慕凝能感觉到,她是真的喜欢上了褚培源。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心情,身不由己一般。 “真心对一个人好,他是会感觉到的。兴许一日两日,未曾有什么变化。但日子久了……” “不。”恪纯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日子久。我要现在,我要马上,我要他在我身边,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空坐到天亮。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这种事情,不是你想快就能快的。”岑慕凝如实的说:“表哥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他动情了,便会深情。从前是这样对如风,往后也会这样对你。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你让他自己想明白,看明白最好。” “可是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府了。”恪纯潸然泪下。她仰着头,略带些倔强的看着岑慕凝,问:“皇后娘娘,你有没有试过嫉妒的滋味?那种感觉,就像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你的心一样。明明不该让自己这么难受,可是只要想起那些事情,就根本无法控制自己。我恨不得撕碎那个贱人,她卑微,她下作,她勾引别人夫君的心,却可以心安理得的过日子。她永远不会知道,睡在她身边的男人背后,有个怎么样备受煎熬的妻子在等着被她夺走的男人回家。皇后娘娘,难道九哥去了别的妃嫔宫里,你不会嫉妒吗?你就不想他只陪着你,就陪着你,他的心永远在你这里?” 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岑慕凝瞪着眼睛看着她扭曲的表情。 “呵呵。”恪纯忽然就笑了,看见岑慕凝瞳仁里的自己,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可笑。“我差点忘了,九哥一直很爱你。我没得到的,他都给了你。你还有什么可嫉妒的。若九哥不是皇上,还是从前的瑞明王,不必承担繁衍后嗣的使命,想来他身边兴许连一个姬妾都不会有。皇后娘娘,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真的好羡慕你……” “嫉妒别人,其实是和自己过不去。”岑慕凝皱眉:“因为只有你的心会痛,她们却不会。” 恪纯哑然失笑:“是啊,只有我的心会痛而已。可我就是不甘心!” 她忽然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说:“凭什么就我难受,凭什么我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你把令牌还给我,我今晚就让人杀了那个女人!” “那又怎样呢?”岑慕凝轻嗤道:“他能有一个女人,就能有十个。你越是这么做,他就会越厌恶你。要向得到他的真心,耍狠是没有用处的。倒不如想想,怎么把这两个人都掌控掌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狡辩 恪纯公主出宫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既没有来时那么高傲的姿态,也没一反常态的满脸不痛快。反而欣喜的不行,从走出凤翎殿就在笑,一直笑到下了肩舆换乘回公主府的马车。 殷离的人一直尾随恪纯公主出宫,直至进了公主府,他们才分散开,藏匿周围。监控着公主府的一举一动。 果然没有多久,公主府的后门,一个机敏的奴才偷偷跑了出去。 忙有人谨慎的追了上去。 皇宫里这时候还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一切都是如常的样子。 因着缨妃和廖嫔有孕,她们的宫室就成了妃嫔们最喜欢去的地方。 “皇后娘娘,您瞧啊。那些妃嫔也不嫌累。才从缨妃的飘缨苑出来,就急不可耐的往廖嫔的锦来殿钻。还真是左右逢源。”青犁也是难得的好心情,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 冰凌有些不解的说:“先前皇上虽然吩咐过宫嫔不必叨扰,由着两人安心养胎。怎么这时候又许了?”青犁往凤鸾殿的方向瞟了一眼:“主子自然有主子的安排,可是太后却觉得冬日漫长,总是静静拘在宫里也不好。倒不如时常有人陪着说话热闹,心情也能好些。太后开口,主子也就默许了。” “后宫里哪有什么静心之说。”岑慕凝抿了抿唇瓣,觉得口脂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闻着格外舒适。 “娘娘说的不错。”冰凌故意小声了些:“听说廖嫔这一胎也是个皇子呢。若果然如此,缨妃怎么能不防备。听说她的胎一直不怎么好,自从上次落水之后。” 青犁忽然楞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一般的说:“廖嫔最有嫌疑,可是问遍了廖嫔身边的人,也没拿住证据。如今她又有孕了,这事情黑不提白不提就不了了之了。那缨妃怎么肯就这么善罢甘休呢?” “皇后娘娘,原来您在这儿啊,让奴婢好找。”蕾祤迈着轻盈的步子过来,双颊微微泛红,鼻尖上一层薄薄的汗珠。“缨妃娘娘这时候正在凤鸾殿请安,太后请您移驾过去。” “也好。”岑慕凝温和的点了下头:“本宫也正好想给太后请安呢。” 话是这么说,岑慕凝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这个时候,太后传她过去,还是缨妃也在的时候。只怕绝不是见面这么简单。 事情果然被她料中。 “皇后来的倒是快,还记得这两个奴婢吗?”太后开门见山,直接的抛出了日前被岑慕凝责罚的两名婢子。 岑慕凝知道这是个引子,太后真正要说的话还在后头。 “自然认得。”岑慕凝毫不犹豫的说:“她们从前侍奉过臣妾。后来因为手脚不干净,已经被臣妾重罚,却不知道如今为何会安坦无恙的出现在母后您的凤鸾殿。” “哼。”太后微微蹙眉,道:“哀家听说了你怀疑她们谋害的事。也同样听说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她们可并不是你宫里第一次赶出去的奴婢。你宫里在前些日子,就曾经赶出去过一个婢子。可是这个婢子却是被悄无声息给赶出去的。好像你宫里就从来都没有这么个人一样。” 说话的同时,太后扫了一样一旁的蕾祤。 蕾祤亲自走出门去,不多时,领着个婢子走了进来。 说真的,岑慕凝对她没有什么印象。即便是凤翎殿伺候的,也肯定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伺候。这样一个人,却偏偏被太后拿住了说道,这里面一定不简单。 “回母后的话,臣妾的确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婢子了。”岑慕凝柔和一笑:“还请母后明示。” 太后睨了一眼皇后,才缓缓的说:“你不记得她,可她却记得你宫里的事情。” 冰凌的心禁不住轻颤了一下,总感觉是哪里不对劲。 “臣妾宫里能有什么事情让母后这样好奇?”岑慕凝微微抿唇,回头看了冰凌一眼。 只是飞快的过一眼,她就能确定冰凌对这个婢子是有印象的。 “也别兜圈子了。你知道的,都当着哀家的面说一说吧。”太后坐直了身子,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那婢子朝太后叩了头,才转过身跪在皇后面前:“前几日,有一晚是奴婢当职。整理后花园的花卉。因为奴婢笨拙,打翻了一盆花被冰凌姑娘责罚,于是很晚还在后院里翻土,预备第二日栽种些可以越冬的花根。也就是那一晚,奴婢发觉皇后娘娘被个陌生的人给带走了,几乎天命才返回宫中。” 岑慕凝心口一紧,原来夜色之中,竟然还有一双眼睛在注视她。她却浑然不觉。 “什么样的陌生人?”太后见那婢子描述的不清楚,少不得追问一句。 “回太后的话,当时天色较黑,奴婢并不能看清楚那人的样貌。但是可以断定此人身形高大魁梧,还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那婢子一脸担忧的样子:“奴婢原本是想去唤宫里的人来,可又担心皇后娘娘会责备,就一直留在院子里静静等候……也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就耽误了手上的活,第二天一早,就被冰凌姑娘给打发出宫了。说皇后娘娘身边,实在不允许有奴婢这样懒怠的人伺候……” 说到这里,她不禁啜泣起来:“奴婢真的不是偷懒,只是担心皇后娘娘罢了。毕竟那么晚,娘娘被个陌生人带走,万一有什么闪失,奴婢可是唯一一个看清楚的。如若皇上知晓此事,怪罪奴婢,那可如何是好?” 听到这里,软珥轻咳一声:“你这婢子也好生奇怪,既然当时担心,为何不去唤人来追。万一皇后娘娘是遇到刺客什么的,岂非有危险。那时,漫说是皇上饶不了你,你自己的良心何安?” “缨妃娘娘恕罪,奴婢并非不想去唤人来。实在是……”那婢子有些惶恐的扫了岑慕凝一眼,语气微凉:“实在是奴婢担心这是皇后自己的心意。毕竟那个人带走皇后娘娘的时候,娘娘并没有挣扎或者呼救,奴婢实在不敢多事。” 听到这里,软珥不禁露出了奇怪的神情:“皇后娘娘那么晚,怎么会跟随个陌生人从凤翎殿的后院出了寝宫呢?又是天亮才返回来,这着实奇怪。不知道娘娘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本宫从未那么晚,出过宫门一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岑慕凝神情冷峻,语气平和:“再说,这个婢子自己都说,那时候天较黑。她未必看清楚了出去的人是谁。兴许只是凤翎殿里,不懂事的奴婢也未可知。” “可是当时娘娘的站的位置,有石壁烛灯。”那婢子皱眉道:“您从内室出来的时候,奴婢就瞧见您了。原本是想过去给您请安的,可是冰凌姑娘责罚奴婢,奴婢委屈的哭了好久。那时候眼睛也哭红了,怕让人瞧见晦气,更该要责罚奴婢了。” “皇后那晚,就真的没出过自己的寝宫吗?”太后语气威严的问。 “自然没有。”岑慕凝平和一笑:“母后该不会相信一个被赶出宫的奴婢,而不信任臣妾吧?” “说不定这婢子只是不甘心被赶出宫去,所以才故意这样冤枉皇后娘娘呢。”软珥不悦的瞪着那婢子,有些苛责的说:“殊不知冤枉皇后娘娘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你这样子诋毁和诬陷,就不怕配上你自己和你家人的命吗?” “缨妃娘娘,奴婢冤枉啊。”那婢子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奴婢怎么敢红口白牙的冤枉皇后娘娘。再说,是冰凌姑娘赶走了奴婢,皇后娘娘一向心慈,奴婢感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诋毁娘娘。只是这件事情,一直在奴婢心里翻滚,实在是让奴婢难以安心,才会冒险入宫禀告太后。还请缨妃娘娘明鉴。” “噗嗤——”岑慕凝没忍住,轻笑出声。 太后就是不喜欢她这个样子。好像所有的事情都胜券在握一样。她偏是要看皇后这一回如何分辩。“皇后有什么话想要说?” “回母后的话。”岑慕凝起身轻盈的行了个礼:“臣妾并未做过这个婢子说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欺瞒您。臣妾一直在宫中,安分守己。母后若是不信,自可以传召戍守凤翎殿的侍卫前来问话。若臣妾真的出宫,怎么可能不惊动宫中的戍卫呢?” “这也正是哀家奇怪的地方。”太后拧了下眉头,一抬手。 蕾祤便吩咐人身边的人取了一样东西过来。“请皇后娘娘过目。” 这是内务局送来给她的金饰,因为样子讨巧,岑慕凝还是很喜欢也确实佩戴过。 “哀家让人去内务局查过了,这东西是送去了你宫里。”太后微微虚目:“你自己可记得?” “回太后的话,臣妾记得。”岑慕凝用力点了下头。 “这东西实在皇宫御花园外的一条小路上找到的。小路通往伶音园。”太后沉眉:“废帝母子觉得宫中听戏奢靡且不检点。伶音园从此就荒废了。倒是你的金簪子居然在那找到,不奇怪吗?” 不等皇后开口,太后又接着道。“若只是找到一根金簪,也算不得什么。偏偏是在被谋害的戍卫手里找到。皇后,宫中的戍卫无端被人谋害,怎么没听你禀告哀家和皇上?如今死人手里又有你的东西,这恐怕就太明显了吧!难道你还要砌词狡辩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交代 有人看见陌生疑似男子,带着她出了凤翎殿,天明才归。 死了戍卫,手里还攥着她的金簪。 岑慕凝飞快的捋顺了整件事,心跳加速。 太后想要她的命,还真是见缝插针,一丝疏忽都不肯放过。 但是眼下最让岑慕凝不安的就是,她还不知道当晚是谁救了她。这个救她的人到底是真的好心,还是另有企图? “怎么?皇后没话说吗?”太后眼神里的得意,慢慢的流淌出来,竟然能如此的安逸美好。“这件事情,哀家不想管,蕾祤,你去把这婢子带到皇上那,再将哀家查问过的一干人等全部交给梁宝。尸首暂且交给刑房保管,请仵作去擎宣殿回话。” “是。”太后吩咐了这么多差事,这一回的蕾祤最愿意去做。 “既如此,那臣妾也就先告退了。”软珥起身朝太后行礼。 “唔。”太后略微点头:“这事情晦气,你只管好生安胎就是。哀家还等着含饴弄孙呢。” 软珥脸上一红,便垂下了头去。 环佩趾高气昂的扶着她往外走。经过冰凌身边的时候,那股得意化作深深的鄙夷,好似不将对方踩在脚底下,就白活一场似的。 冰凌自然忍不下这口气,可是小姐此时处于劣势,她哪里有精力去理会这些人。倒是自己,平白无故的赶走了一个懒怠的婢子,竟然惹出了这样的是非。 “你怎么还不走?”太后微微侧目,有些疑惑的看着皇后。 “这宫里的事情,自然是凘宸做主,后宫的事情,当然是你做主。”太后不悦的说:“哀家多管上一点,便会让你们嫌弃的不行。那不如哀家就什么都不要管才最稳妥。” “臣妾多谢母后。”岑慕凝笑吟吟的说:“原本那晚的事情,黑不提白不提,也就这样过去了。既然母后怜爱臣妾,臣妾也正好借着这件事情,在后宫之中建立自己的权利范围。往后想要做点什么,也能如鱼得水一般畅快。” “好哇。”太后不以为意的说:“你若有这样的本事,也是极好的。” “那就请母后静候佳音。”岑慕凝朝她行礼,落落大方的离开凤鸾殿,径直往擎宣殿去。 “小姐,都是奴婢不好……”冰凌的声音艰涩而郁闷,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不怪你。”岑慕凝对她笑了笑:“冰凌,之前让你做的事情,就是为了这件事铺垫。你就擦亮眼睛看我表演便是。” 尽管心里疑惑,冰凌却连连点头:“小姐这么说,奴婢就安心了。” 她到擎宣殿的时候,蕾祤已经将凤鸾殿的事如实回禀过皇帝。 梁宝见皇后来,脸色微微阴沉:“娘娘,您可得仔细应对,这事情恐怕不简单。” “多谢提醒。”皇后对他温和一笑,便如常的走进内殿行礼。“皇上。” 庄凘宸凝眸看她一眼,并没有什么表情。 蕾祤心想,皇上没有如往常一般过来牵着皇后的手,就必然是对这件事起了疑心。既然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那他要追查,就一定能追查到底。 “这簪子是怎么一回事?”庄凘宸果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岑慕凝当即就垂下了头:“这簪子是内务府送去的。手艺极好,又是平日里可以带的款式。臣妾一直都很喜欢,时不时的会簪戴鬓边。” “那为何会在井里发现的尸首手中?”庄凘宸又问。 “臣妾也不得而知。”岑慕凝显然是很无奈:“近来宫里总是不太平,臣妾心想,打发些不怎么得力的人出去也好。宫里的人少了,也能安静些。谁知道冰凌打发了个懒怠的婢子,才出宫这么几日,就闹出这样的事情。着实让臣妾难受。” “皇后娘娘恕罪。”蕾祤温和的朝她屈膝,才缓缓的说:“奴婢并非多嘴,但太后有言在先,让奴婢当着皇上的面再问您一回。那婢子所说的夜晚,您是否在内寝之中安歇?为何有两名婢子会在次日被发落出凤翎殿?是不是她们察觉了什么?” 这话,太后没有当着她的面问,反而让蕾祤来皇帝面前多问一句。想来是故意要让庄凘宸起疑。岑慕凝轻叹了一声,道:“其实这件事,臣妾原本不想提。但如今母后既然要你问,便也是没有隐瞒的必要了。皇上,当晚臣妾宫里的香料,以及臣妾所用的胭脂被人做了手脚。臣妾让青犁和冰凌追查这件事,就查到了那两个奴婢。既然是手脚不干净,敢暗害主子,臣妾自然不会留着继续用。就因为发现身边的人有如此的歹意,臣妾才会让冰凌继续彻查,但凡是凤翎殿不好好用心伺候的,就都打发出去。今日这殿上的婢子也是其中之一。” 庄凘宸微微颔首:“你本就是皇后,身边的人不顶用,打发也未尝不可。你说的香料和香粉做手脚,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上的话,那两个婢子,在臣妾的香料里下了一些催情的香料。”岑慕凝说起谎话来,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兴许是想让臣妾背上迷惑君主的恶名吧。毕竟宫里已经有两位妃嫔有了身孕。若臣妾用这样的东西来迷惑您,岂非是成了妖后,足以被言官御史门唾骂下凤位。” 蕾祤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件事,一时语塞。 岑慕凝见她不说话,才又接着往下说:“那晚,臣妾原本是要睡得。可是闻到香料奇特的味道,总觉得不怎么对劲。于是就自己去查看了一番。后来问过冰凌,才知道那是催心粉。冰凌是一直侍奉母亲的人,跟着母亲学会药,自然知道的多一些。” 说到这里,她不免叹气:“可当晚冰凌并不在房里伺候,没得到准信儿的时候,臣妾也拿捏不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想着去后院里坐一坐,站一站,等房中的气味都散尽,臣妾再睡也不迟。没想到,就被这婢子编排成臣妾被人带出宫去……这不是谬谈吗?皇上您一直心系臣妾,凤翎殿的守卫仅此于母后的凤鸾殿。真的有人进出,羽林卫会察觉不到吗?” 有羽林卫在皇后的宫殿戍守? 蕾祤心中微微吃惊,这件事情她并不知道。只是以为皇上会增派宫中的戍卫保护皇后,甚至是有暗士在暗中监控凤翎殿的一举一动。但羽林卫,仅仅是听命于皇上的人,他们怎么可以像保护皇上一样,对皇后尽忠。 “朕的确没听羽林卫禀告这件事。”庄凘宸的确不知道凤翎殿还有这样的夜晚。但他也不相信那催心粉只是为了让皇后冠上迷惑君主的罪名。 母后为了扳倒她,还真是煞费苦心。 “主子。”青犁快步进来,恭敬的朝庄凘宸行礼。 岑慕凝疑惑的回头看她一眼,问:“你怎么来了?” “奴婢是偷偷的去了一趟内务局,拿了这个过来。”青犁恭敬的呈于皇上。“主子,其实这支金簪一共有两支。其中一支听闻是从那井里的尸首手中找到,而另外一支,其实一支却在内务局。” “这是什么意思?”岑慕凝疑惑的看着她。 “其实是奴婢不好,前几日替娘娘收拾妆奁的时候,不小心把这簪子上的宝石给弄花了。知道娘娘您最喜欢这支簪子,就赶紧让内务局择了一块差不多的宝石,重新镶嵌。哪知道他们还没送回来,就传出了这样的事情。奴婢一听说就赶紧赶过去看了一眼。没想到,内务局原本保留的那支金簪却不见了。这事情也未免太蹊跷了吧?” 蕾祤微微愕然,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皇上。”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从来妃嫔入宫,都可以携自己府里的奴仆入宫伺候。这些奴仆除了贴心的侍婢,也同样会有精壮的戍卫。岑相府也好,褚家也好,给臣妾预备的奴仆臣妾从来不肯留下。就因为宫里的戍卫已经足够,臣妾自以为没有那么娇怯,需要这么多人在身边保护。可事实却让人很不舒服。这样的流言蜚语,这个胆大污蔑臣妾的婢子,以及拿了内务局金簪去嫁祸臣妾的那些人……当真是让臣妾防不胜防,焦头烂额。” 说到这里,岑慕凝径直跪了下去,满面愁容:“臣妾恳求皇上,允准臣妾带府中护卫入宫,戍守凤翎殿,也好让臣妾能睡个安心觉,再不必担忧晨起,又有那么多的流言直戳后脊梁骨。” “也好。”庄凘宸点头:“梁宝,为皇后打点此事。” “奴才遵旨。”梁宝连忙应声,心想皇后果然不简单。三言两语就拆了这个局。 “皇上,臣妾还有一件事,想求皇上彻查。”岑慕凝眉心微皱:“究竟是何人指使这个贱婢,去母后面前污蔑臣妾。原本母后就不喜欢臣妾,这么一来,臣妾几乎背负上不检点的罪名。这哪里是怪臣妾将她赶出宫去,这分明是想要臣妾的命。若不查明此事,臣妾难以安宁。” “皇上,奴婢没有冤枉皇后娘娘,奴婢说的都是真的……”那婢子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叩头。不一会的功夫,额头都撞破了。 “殷离,你去查。”庄凘宸的语气不容辩驳:“天黑之前,务必给皇后一个交代。” 第一百五十三章:不渝 太后要收买一个婢子,自然会笼络住她的家人。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需要费脑筋去想的事情。所以殷离查到的结果自然也不会出乎意料了。 “主子,请您过目。” 所有的“罪证”殷离都给带了回来。 岑慕凝这时候,已经让冰凌准备了糕点,正递给庄凘宸的手在半空静止。她疑惑的看着殷离,似乎想问什么,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主子,经查实,这奴婢的母家的确是有一笔飞来的横财,正预备重新修房子。”殷离语气微凉:“也就是近几天的事情,原本的茅草屋房顶刚拆掉。” “不会的。”那婢子眼眸里的光彩忽然变得暗淡了。“他们不会的……” 青犁没给她好脸色,上前一步问道:“是不会拿人家的银子被收买,还是不会没按事先约定好的,悄无声息的离开?你为了自己家人的富贵着想,宁可豁出命去也要拿这些昧着良心的银子。可是他们竟然不管你的死活,连离开故土躲避他乡去富贵也不肯。冒着你被人揭穿的风险,仍然要修建新屋,你这死,也是白死,一点都不值得。” 那婢子双眼通红,连连摇头:“奴婢真的没有拿别人的银子。奴婢只是说出了自己看到的实情。那一晚,皇后娘娘披着一件暗色的斗篷,迎风站了许久,才有人来接她走。奴婢真的亲眼看见了,没有一个字是谎言。皇上,奴婢人微言轻,您可以不信奴婢的话,但您不能冤枉奴婢为了银子什么都肯做。” 话说完那婢子怨愤的瞪了皇后一眼,猛的站起身子。 “你干什么!”青犁蹙眉挡在她面前。 “奴婢宁可死,也不会白手这样的冤枉。皇后娘娘,您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您没离开过凤翎殿吗?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是您说谎,这一辈子无子送终,若是奴婢说谎,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话说完,她狠狠瞪着皇后,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吐出了好些嫣红的血,她才愤怒的目光都没有变轻变浅,反而越加浓烈。 岑慕凝看着她直挺挺的倒下去,仍然睁着双眼,心口有些窒闷。 “抬出去。”殷离吩咐了一声,便有内侍监利落照办。 “皇后受委屈了。”庄凘宸只是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已经证明了臣妾的清白,臣妾没有什么可委屈的。”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眸,语气平缓。 “明日下了朝,朕会让你表哥前往凤翎殿商议府卫入宫的事情。”庄凘宸又这么说了一句。 “多谢皇上。”岑慕凝听得出他是想让自己离开了,便恭敬的行礼:“臣妾告退。” 她转身要走,却听见身后的人忽然问了一句。 “那晚你去了哪?” 只这一句,冰凌和青犁都被震的心口一紧。 岑慕凝落落大方的回过身,目光平和的看着他的眼睛:“皇上,臣妾那一晚病不曾离开凤翎殿,也根本就没去过别的地方。” 庄凘宸与她凝视片刻,才摆一摆手:“你去吧。” 她微微一笑,明媚如春,没有多言就这么请缓缓的走出了内殿。 殷离恭敬道:“主子,奴才去查问过当晚戍守在凤翎殿的羽林卫,的确没发现皇后娘娘离开的身影。想来那个婢子是胡说八道。” “不。”庄凘宸一脸的冷漠,却自信满满的说:“她有。” 殷离有些诧异的看着庄凘宸:“主子的意思是说,那个婢子没有说谎?” “你先去吧。”庄凘宸不想再继续往下说,只是对他摆一摆手。 殷离略微点了下头,便行礼退了出去。 庄凘宸起身,穿过内殿外的庑廊,直接走到了一间厢房门外。 门里的人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快步走到门边。 隔着一道门,两个人就着站了好一会儿。 里面的人才将门敞开:“皇上。” “现在想说了吗?”庄凘宸皱眉问。 “是。”蕾祤轻轻朝他行礼,脸上的颜色有些清冷。“皇上是聪明人,即便奴婢不说,您也一定能猜到这其中的缘故。” “朕现在要听你说。”庄凘宸不想和她兜圈子。 “皇上。”蕾祤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乏一些,语气却还是冰凉的。“太后的事情,一向不会让奴婢知道太多。奴婢这么做,已经触及了太后的底线。恐怕若再胡乱揣测些什么,就回不去凤鸾殿侍奉了。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渴望。 那是对庄凘宸觊觎已久的渴望。 “你若不想说,何必在这里等到现在?”庄凘宸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微微用力的让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究竟母后和褚怜月之间有什么过节?” “皇上……”蕾祤看着他漆黑的瞳仁,就好像看见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情不自禁的,她的眼眸就被吸引进去。想要挣脱也不能如愿。“奴婢刚见到您的第一面,就倾心……奴婢知道,您那些年故意营造的恶名,不过是为了保存实力。不想让废帝母子尽早的对您下手。一个恶名昭著的瑞明王,即便有兵权又如何,终究不能夺走皇位。可是您凭着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这里,奴婢着实钦佩。” “别说这些没用的。”庄凘宸冷蔑的看着她。“朕要听的是当年的真相。” 蕾祤眼眶一热,语气不免有些冰凉:“皇上,奴婢想留在您身边服侍,哪怕只是最末位的妃嫔也无所谓。” 庄凘宸蹙眉,一把捏住她的下颌:“你是想要挟朕吗?” “是。”蕾祤咬着牙,硬着头皮说:“如果奴婢不拿这件事情来要挟您,您又怎么会点头收下奴婢。奴婢背叛太后,就是一死,承认要挟您,也是一死。那奴婢情愿死在您的手里。还请皇上您发落了奴婢吧。反正这么多年来,您和奴婢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天这么多……奴婢即便是死,也甘心了。” 有些嫌弃的松开手,庄凘宸不悦道:“并不是你想如何,朕就会如你所愿。你既然不肯说,朕会让人送你回凤鸾殿,交给母后处置。” “多谢皇上开恩。”蕾祤并没有失落的样子,反而心安理得。“只要是皇上的恩典,奴婢怎么样都行。” 看着她转身离开,丝毫没有耽搁的样子,庄凘宸微微不爽。 遇到一个软硬不吃,死活不怕的人,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母后用人,一向都是无亲无故的最好。这个蕾祤,想必也没有亲人可以依靠。所以,母后用着放心,而如今,他就是想找个把柄也难。 “站住。”庄凘宸不满的唤了她一声。 蕾祤很高兴的转过脸来:“但请皇上吩咐。” “你若是说出真相,朕册封你为嫔。”庄凘宸不喜欢被人要挟的感觉。 “多谢皇上开恩。”蕾祤随即走到他面前,恭敬笑道:“其实太后曾经秘密下懿旨,要暗士诛杀岑夫人。原因是岑夫人无意中发现了她的秘密。” “什么秘密?”庄凘宸皱眉问。 “奴婢不知道。”蕾祤如实的回答:“如果奴婢知道,恐怕结局也和岑夫人一样,早就不在人世了。” “就这么骗了个嫔位,你倒是够狠。”庄凘宸不满的转过脸去。 “皇上,奴婢岂敢。”蕾祤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其实奴婢还知道一件事。岑夫人的身份,并不只是丞相夫人那么简单。她其实是先帝的凤卫。” “凤卫?”庄凘宸眼眸一紧。他的确听说过父皇有培植暗士为自己所用。却不知道竟然还有凤卫。 “是。”蕾祤压低了嗓音:“奴婢知道的,必然无所保留的禀告皇上。岑夫人几次秘密入宫,面见先帝,太后都是知情的。每每岑夫人入宫,她便会静静坐着几个时辰。不许人打扰。就连身边的奴婢都会赶的远远的。还有一次,林太妃说起这事,太后不悦,竟然让人将林太妃推下了御湖。那时候正是深秋,下了一场雨,林太妃就这是这么去的。奴婢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太后这般的怨恨岑夫人。” 话说到这里,蕾祤身子一软,往皇帝怀里靠过去:“皇上,还有一件事,臣妾不得不提醒您提防。岑夫人乃是先帝凤位这件事,想必皇后娘娘以及她随身的那个婢子冰凌都是知情的。原因很简单,冰凌曾经跟着岑夫人一并面见先帝,说不定也是其中一名凤位。若然如此,皇后娘娘与太后的不睦,就可以理解成为复仇的第一步。其实奴婢毕竟是侍奉过太后多年的人,也知道太后对皇上您疼惜不已。毕竟母子情深,她才会处处提防皇后……如今臣妾冒险将这些事情说出来,就是不希望皇上还蒙在鼓里。如果皇后真心待您,当然是最好的。可若是皇后娘娘只是为了复仇,为了太后,为了皇上您自己,也不得不及早应对……” “够了。”庄凘宸不想再听。“去内务府告诉他们,朕册封你为嫔了。让他们给你收拾出个住的地方。” “多谢皇上恩典。”终于如愿了,蕾祤激动不已。“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好好的侍奉在您身侧,至死不渝。” 第一百五十四章:刺激 冰凌快步进来的时候,青犁才领着赫连入内室正行礼。 她气没喘匀,双颊泛起了潮红之色,看上去那么的不安。 “怎么了这是?”青犁转过身担忧的问了一句。 因着赫连在,冰凌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是浅浅一笑。“没什么打紧的,只是皇后娘娘昨晚没睡安稳,我急着过来看副院判大人到了没。” 话到嘴边,就换了一套说辞。 岑慕凝这时候才让人撤了屏风,搁下手中的笔,仅仅是看了一眼冰凌,她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是昨晚睡的太晚了些,不打紧。” 赫连走上近前,皱眉道:“不管如何,还是请娘娘让微臣诊脉。” “自然。”岑慕凝伸出了右手,皱眉道:“倒是有两三日不见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微臣从前栖身的寺院前几日不知怎么走了水,有些严重。半个寺院的房屋都被焚毁了。微臣只好拿出自己辛苦积攒多年的银子,重建寺院。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银子就是微臣的命啊!命都快丢了,微臣不病才奇怪。不过病好之后,想清楚了,总得继续努力挣银子不是。” 他边说话边为岑慕凝诊脉,眉心似是有一抹忧虑:“皇后娘娘的身子,似是被人用过药啊。” “是。”岑慕凝点头:“前几日的确如此。” “且还有些瘀伤……” “不相信碰在哪里,就淤青一块,小事情而已。”岑慕凝不愿意让他继续说下去。“本宫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是。”赫连温眸道:“娘娘一直有用微臣的药膏,身上的瘀痕也渐渐的消退,本是极好的。微臣会一直用药,仔细为您调理身子。” “除了本宫的身子,廖嫔的龙胎也是稍稍留意些。”岑慕凝语气微凉:“皇宫里就这么两个有孕的妃嫔,本宫不希望有任何疏忽。你既然是皇上提拔的副院判,就该多在这些事情上费心。” “微臣遵命。”赫连恭敬的颔首应下。 “青犁,去拿银子。”岑慕凝微微一笑:“这些就当是本宫的一点心意吧。襄助大人也好,重修寺院也罢,全凭你处置。”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赫连笑着接过银子,十分满足。 这时候,青犁便唤了明清来送他出去。待门关上,她才皱眉问冰凌:“你方才那样着急,是出什么事情了?” 冰凌特意往门外看了一眼,才轻声的说:“皇上册封了太后身边的蕾祤,给了嫔位,赐封号恭。梁宝将挨着擎宣殿的沛渝殿。就连沛渝殿这个名字,也是皇上新取的。并且昨晚上,皇上宿在了沛渝殿,是恭嫔侍寝。皇后娘娘,都是奴婢不好,给了那个婢子机会陷害娘娘。若果不是这样,皇上也不可能封太后身边的人,这不是明摆着要抬举太后的人来分您的权吗?” “我去问主子。”青犁有些生气,转身就要走。 “站住。”岑慕凝唤住了她:“你的主子从前只是瑞明王。如今却是君王。并且,我现在才算是你的主子。” 青犁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也仅仅是点头。好半天她才又说了一句:“皇后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糊涂了。”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冰凌忧心忡忡的问。 “不必怎么办。”岑慕凝却很冷静。“皇上不是答应今早让表哥过来嘛。你们准备好茶点。别的事情不必惊慌。” “可是……”冰凌仍然难以安心。 “不必担忧。”岑慕凝并不觉得册封蕾祤为恭嫔,就是庄凘宸要抬举太后的人来分宠。只不过是蕾祤的计谋用的好,终于如愿以偿的爬上了龙床罢了。 话才说到这里,就听见外头是明清的声音。 “皇后娘娘,缨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缨妃?”青犁疑惑的不行:“她来做什么?这几回出事,她都在太后身边,这里面一定有她的心思。蕾祤是太后的近婢,和她同为太后的人,这时候过来莫不是来落井下石的。” “不管怎样,先把人请进来吧。”岑慕凝冲冰凌和青犁招了招手,两个丫头一并走上近前。 她伸手分别握住了两个人的手,饶是一笑:“你俩都是陪在我身边的人。从瑞明王府到如今的凤翎殿,你们陪我经历了这宫里的很多事。别担心,咱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两个丫头眉心凝重,回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 “皇后娘娘放心,只要有青犁在一定护着您。” “奴婢也是,一定会护着娘娘不改初衷。” 这时候,门被轻轻的推开,两个丫头伶俐的迎上前去。毕竟是有孕的妃嫔,总得要顾及皇嗣不是。 软珥笑着进来,眉心里一点凉意:“给皇后娘娘请安。” “不必多礼了。快坐吧。”岑慕凝温和的看着软珥的肚子,笑吟吟的说:“瞧着你气色不错,身子可好些了吧?”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软珥轻巧一笑:“太后吩咐人仔细照料,臣妾的身子自然好多了。倒是皇后娘娘您,瞧着病怏怏的,是哪里不舒坦吗?” 这么说话,着实叫人听着生气。 青犁想顶她一句,却是冰凌端了热茶,挡住了她。“缨妃娘娘请用茶。” “皇后娘娘这里的茶就是清香扑鼻,别人宫里的都比不了。”软珥端起了茶盏,轻轻闻了闻,却只是叹气:“往后说不定恭嫔宫里的会更好些。那沛渝殿可是例外都换了摆设,重新布置了一番呢。说来也是奇了,偌大的殿宇,怎么装扮不得花上几日吗?可偏偏几个时辰就布置妥当了。内务局的奴才们可真是会看天色啊。” “缨妃。”岑慕凝没有耐心和她兜圈子,仅仅是笑了下,眼眸就变得锋利许多。“你以为本宫会忌惮蕾祤得势吗?还是你以为本宫会嫉妒蕾祤得宠?你是缨妃,她是恭嫔,你们都是皇上的姬妾。而本宫是皇上的妻子,唯一的皇后。本宫的胸怀,若连区区一个嫔妃都容不下,岂不是叫人笑话吗?” 软珥听皇后这么说,少不得起身行礼:“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多虑了。臣妾以己度人,自己心里不舒服,就以为娘娘也会如此。” “你坐吧。”岑慕凝饶是一笑:“她获宠,是太后的心意亦或者只是她自己的心思,想必缨妃你比本宫明白。其实如今也是极好的,宫里多了一个可心的人伺候皇上,总比让皇上成日闷闷不乐要好。你有孕,廖嫔也有孕,一下子皇上身边少了两个能侍寝的妃嫔,本宫倒觉得应该多添一些才好。” 软珥笑的有些晦暗:“不瞒皇后娘娘,臣妾心眼小,巴不得皇上成日里就只去臣妾宫里呢。倒是您这般的大方。” 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凝眉:“缨妃的恩宠也不少,何必说这样拈酸吃醋的话?就不怕传到太后耳中,嫌你是个不懂事的?” “太后最是仁慈了,自然不会和臣妾计较。”软珥笑眯眯的说:“只是臣妾一直都不明白。皇后娘娘您何其聪慧,一朝一夕就成了皇上身边最重要的人,怎么就看不穿太后的心思呢。若您肯点头,缓和一下后宫紧张的气氛,也不至于弄的人心惶惶的了。太后可以送臣妾入宫,也可以送恭嫔获宠,来日,保不齐还有谁能成为她相中的人。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所以,你今天来,是想让劝我向太后服软?”岑慕凝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不是来挑起本宫的醋意,提防着恭嫔吗?” “都是。”软珥轻轻叹气:“不瞒皇后娘娘,皇上都有十来日没来臣妾宫里了。臣妾心中不安,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只好来您这里碰碰运气。” “……”岑慕凝被她这番话说的有些想笑,一时间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才更好。便只是看着她默不作声。 看着皇后这样的神情,软珥心中微微得意,这时候才冲她勾唇:“其实,皇后娘娘比谁都清楚,那个婢子没有说谎。” “什么?”岑慕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就是那个在皇上面前诋毁你不在宫里的婢子。”软珥这时候才说出来意:“她真的没有说谎。从头到尾,她没有被任何人收买,一文钱都没拿着。只是她不愿意被赶出宫去,因为家里的负担太重。这才不得已投靠了太后,想借着太后的权势,能在宫里继续当差罢了。殷离查到的那些事,都是有人故意做出的样子。所以,皇后娘娘,是您逼死了那个婢子。” 岑慕凝眉心微动,目不转睛的看着软珥。“你是说,本宫逼死了那个婢子?” “是啊。”看着她有些委屈又略微愧疚的目光,软珥唇角上扬:“真是可惜,死的那样惨烈,心里不知道该多冤屈了。” “是啊。”岑慕凝微微点头。 冰凌攥着拳头,恨不得把软珥给打出去。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岑慕凝笑了一声。 “那又如何?她没拿过一文银子,却被自己的家人利用,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被你这样的人死后用来当刀子,扎本宫的心窝,她不死,活着也没用了。”岑慕凝温和的脸上,透着一股子倨傲:“一个人,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有什么资格去同情别人?缨妃啊,你今天得势,全凭你这张脸,若有一日,你的脸毁了,你说皇上还会不会记得后宫里有你这么个人呢?可别忘了,你的孩子是要交给本宫抚育的。到时候,你还有心思来这里说这样的话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主仆 心口被刺的隐隐作痛,软珥一双眼珠子瞪的几乎要掉出来。“皇后娘娘讲话非要这样满嘴刺吗?” 岑慕凝看着软珥被气的脸色不好,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扎得慌吗?那你为何要来本宫面前自讨没趣?” 看着岑慕凝云淡风轻的脸色,软珥轻轻一笑:“怨不得人都说皇后娘娘您,是最适合为后的人选。从前皇上还是瑞明王的时候,大抵也这样计较过。” “你那么想知道的,自己去问皇后上便是。”岑慕凝唇角微卷:“冰凌,送客。” “缨妃娘娘请吧。”冰凌上前一步,看着缨妃的眼神迸射寒意。 软珥眼不下这口气,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满腔怨怼的起身离开。 “外头的人都传言说皇后性子极冷,我还不信呢。今日这么一瞧,果然是名不虚传。怨不得皇上会喜欢她,都是一样,骨子里冷出冰的人。” 环佩被她吓得不轻,连忙握住她的手:“娘娘,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也知道,不过是对着你白说一句罢了。”软珥连连叹气:“我听人说皇后心善,这件事情一定会在她心上插一根钉子。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是心软的人。看来我想要自己抚育自己的孩子是不可能了……” 她的手轻轻的抚摸隆起的小腹,心里微微温暖。只是这温暖还没来得及扩散,就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我还真是对不住这个孩子……” 回头看了一眼,确实没有别人跟着,环佩才小声的说:“其实那回落水,咱们的本意是想要嫁祸给皇后娘娘。谁知道廖嫔竟然误中副车。这也罢了,皇上还没来得及追究,她有孕的消息就传了出来,的确是让咱们扑了个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就算娘娘您心里没什么,奴婢还是觉得不得劲。” “我怎么会不觉得有什么呢。我腹中掉下来的,可是我自己的亲骨肉。”软珥握着环佩的手微微用力。“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一方面,又受制于太后,做什么都不能随心所欲。另一边又要看皇后的脸色,提防她夺走我的孩子。可皇上对我,有不如之前那么热络。” “娘娘别急,总会有法子的。”环佩幽幽叹气,却忽然眼前一亮。“娘娘,您看,那不是恭嫔吗?” “是啊。”软珥有些不悦的说:“都这个时辰了,她这是要去太后的寝宫?” “可不是吗?”环佩嗤鼻道:“也不见她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倒是往太后宫里去的殷勤。” 掂量了这件事,软珥不禁一笑:“走,咱们也去。”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凤鸾殿。 太后就着一个脸生的婢子缓缓走出来,语气轻缓:“你们倒是巧了,碰一块了。” 蕾祤转过脸,这时候才看见缨妃主仆两人进来,不免一笑:“臣妾给太后请安。臣妾来的急,未曾发觉缨妃娘娘也在身后。倒是臣妾失察。” “恭嫔自称臣妾,这两字说的很顺溜嘛。”软珥笑着朝太后行礼,得了太后的示意才落座。“听闻昨晚上皇上宿在恭嫔的沛渝殿,今日一见,妹妹果然春风得意。” 稍微调整了一下脸色,蕾祤轻轻摇头:“臣妾承蒙圣恩,着实该谢太后栽培调教,故而特意黎明时分采露为太后烹了冬日里的梅花茶。还请太后赏脸品尝。” “黄连,端来吧。”太后对身边的婢子道。 “黄连?”软珥不免诧异:“太后身边的婢子莫非是叫这个名字?” “是啊。”太后微微颔首:“黄连极苦,却清新。哀家如今便是喜欢这个。” 说话的同时,目光落在蕾祤脸上。她已经说了,会给她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她为妃为嫔。可是她竟然连等都不情愿,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自己往上爬。 虽然她自己不会承认,但太后清楚的很。凘宸肯册封她为恭嫔,便是从她那里得到了他想要的。 八成是一些她这个当母亲的,不愿意让皇帝儿子知道的事情。 黄连刚把茶递到太后手里,茶盏一瞬间掉在地上,摔个粉碎。 “太后恕罪,是奴婢疏忽了。”黄连立马跪下请罪。 太后看了一眼被茶水弄脏的裙摆和绣鞋,不悦道:“罢了,你是头天伺候哀家,不懂规矩也无妨。” 言外之意,便是指伺候多年的同样不同规矩,指桑骂槐而已。 “太后不必生气,才伺候一天的人毛手毛脚也是有的。”软珥朝环佩道:“还不去再给太后斟一盏茶。” “是。”环佩举止优雅的上前,倒了一盏茶端给太后。 那姿势和动作都格外的好看。无疑是做给恭嫔看的。 太后满意的接过茶盏,饶是一笑:“这环佩自幼就在你身边伺候,哪怕你家道中落,她也不离不弃。果然是个有心的。” “是啊。”软珥很是高兴的说:“这么多年来,臣妾与环佩相互扶持,多亏了有她在身边,好些事情才变得容易起来。” “是哀家没有你这种福气罢了。” “怎么会呢。”蕾祤走上近前,朝太后行礼。“奴婢一天是太后的奴婢,一辈子都是太后的奴婢。无论是蕾祤,还是恭嫔,奴婢对太后的心永远不会变。只要太后吩咐,奴婢可以做任何事。” 太后朝黄连道:“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收拾。” “是。”黄连连忙行礼告退。 蕾祤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上前蹲下身子,用手拿起一块一块的碎瓷片,往托盘里放。甚至散落在地上的茶叶,她也用手小心翼翼的捡起来。这捡就是好半天。太后一声不吭的看着,缨妃也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相反,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蕾祤这么想着,不禁摸出了怀里的绢,用手轻轻的拭去太后鞋面的茶叶。“太后,您的鞋子和衣裳都打湿了,不如让奴婢陪您去换一身可好?” “也好吧。”太后如常的就着她的手起身,赤金的护甲却扎在她的肉里。 虽然疼,可蕾祤依旧保持着笑容:“奴婢记得太后喜欢深紫色的袍子,前两日内务府才送来一套过来。上面绣着白玉兰。那玉兰是用银线掺进去绣的,看着不会耀眼,却又极好的勾勒出玉兰花栩栩如生的姿态,太后一准儿喜欢。” “好。”太后对缨妃道:“哀家去更衣,你先回宫吧。” “是。”软珥起身行礼:“恭送太后。” 这主仆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软珥掂量着太后之所以没有直接灭了蕾祤,一定是因为她还想利用她。 环佩扶着她慢慢的往外走,只听见她的轻叹声。 内室之中,太后看着蕾祤给自己更换衣裳、鞋子,脸色如常,没有半点得宠后的喜色。 “皇上待你极好吧?”太后皱眉问了一句。 “回太后的话,皇上厚待奴婢,也是顾念这您的面子。 “未必吧。”太后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哀家是皇上的亲娘,哀家怎么会不知道皇上的性子。若非你用他想知道的事情作为交换,他会轻易册封你为嫔吗?你在哀家身边也伺候了这么多年了。他若真的对你有心,就算不是君王,也可以向哀家要了你去。可惜啊,他从前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说起这个,蕾祤只是勾唇一笑:“从前的事情都过去了,奴婢只想好好珍惜现在拥有的。” “哼。”太后掐着她腕子的手微微用力,看见她虎口被护甲刺破的伤口,笑容阴冷:“哀家已经答应你,会让皇上给你个名分。为什么就是等不了了?偏要自己心急着往龙床上爬?你眼里可还有哀家这么个主子?” “太后恕罪,并非是奴婢不愿意等,也并非是奴婢等不了。只是时机来了,奴婢不愿意放弃。”蕾祤微微皱眉,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于太后而言,皇上是您的亲骨肉,是一国之君。对奴婢而言。皇上是一国之君,更是奴婢钟情之人。奴婢只是想在皇上身边好好伺候,不想再虚度光阴。” “哼。”太后一把甩开她的手。 蕾祤受不住力,趔趄跌倒。 “说吧,都和皇上说什么了?”太后眼底的光又凉又硬。 “奴婢只是告诉皇上,褚怜月其实是先帝的凤位。”蕾祤凝重的看着太后。 “你好大的胆子。”太后果然勃然大怒。“牵扯到先帝在位时的事情,你也敢胡言乱语。蕾祤,哀家看你不是被情冲昏头脑就是不想活了。” “回太后的话,奴婢想活。正因为想活才必须这么说。”她忍着疼起身,跪在太后面前,铿锵的说:“皇后一早就知道自己母亲是凤位的事情了。也朝着这个方向在查。奴婢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皇上被蒙在鼓里,任由皇后欺骗。更何况,皇后知道真相,早晚会告诉皇上的。奴婢不过是借这件事,让皇上明白,奴婢所思无不是皇上与太后。奴婢所想,无不是如何能侍奉好皇上与太后……” “住口。”太后只是冷冷的看着她:“你这么做,就是断了哀家与你的主仆情分。蕾祤,你可知道一子错,满盘皆输的道理?” 蕾祤轻轻摇头:“太后,皇上介意的,从来不是您做过什么,亦或者先帝做过什么。皇上最介意的,是您什么都不肯与他说,您不愿与他交心。奴婢,便是想着要打开您与皇上的心结。若皇上对您再没有嫌隙和怨怼,皇后自然不可能与您抗衡。太后,奴婢可以死,可就算是死,奴婢也要用最后一点力气,为您尽忠。” 第一百五十六章:醋意 这漫长的冬日的第一场雪,悄无声息的覆盖了深宫的金瓦青砖,整个皇城银装素裹,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另一幅画卷。 而偏偏这一日,是褚府以及岑相府府兵入皇城侍奉凤翎殿的日子。 御花园的映雪阁分外热闹。 早有宫人将几个鎏金的火炉填满了炭火,云颜纱极好,遮了不少灌进阁楼的寒风。妃嫔们就聚在二层楼上,喝着热乎的茶水,赏雪。 “你们瞧,那些戍卫顶子上都是雪,想来这一路进宫走的挺远呢。”廖绒玉笑吟吟的抿了一口手里的牛乳茶,唇角微扬:“我也好想去踩踩那地上的积雪呢。” 身边的茕瑟笑着摇头:“那可不行,娘娘,您如今身子贵重。方才来赏雪,都要十余人前后左右的搀扶簇拥着,才稳妥。那还是走在宫人们一早就扫清的地砖上。雪地太滑了。” “可不是么。”欣悡笑着附和:“廖姐姐的龙胎还不足三个月,最是该小心些。” 廖绒玉温婉一笑:“是呢,若要踩雪,恐怕得明年这时候了。” “未必。”欣悡喜滋滋的说:“都说三年抱俩,说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姐姐又有好消息也未可知呢。” “你就会打趣我。”廖绒玉红了脸,映着那红彤彤的炉火,更添几分娇俏。 “呵呵。”软珥少不得干笑一声:“若这么说岂非成了一年一个。倒是欣美人一张嘴上跟抹了蜜糖似的,说的这样甜。” 廖绒玉又喝了一口牛乳茶,并没有回应缨妃。 欣悡则拿起了手边的糕点,小口的吃起来,犹如不闻。 软珥以为她们会牙尖嘴利的顶撞几句,没想到这两个人就跟没听见一样。丝毫不去理会她。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她很不高兴。 “说是赏雪,都只带着眼睛出来了吗?” 廖绒玉见她不依不饶,少不得轻笑一声:“听说缨妃娘娘面前的糕点,是皇上特意吩咐御厨房准备的。因着娘娘您孕中胃口不好,所以糕点都做的特别讲究。臣妾这么瞧着,似乎娘娘并不喜欢皇上的这番心意呢。” “你这叫什么话?”软珥不悦的说:“皇上对本宫的心意,本宫岂会不喜欢。” “没看出娘娘喜欢。”欣悡少不得从旁附和。“若真喜欢又哪里顾得上说这么多话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软珥不悦的攥紧了手里的绢子。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吃还堵不住缨妃娘娘的嘴么!足见娘娘您根本就不喜欢这糕点。”蕾祤就着婢子银枝的手,慢慢的走上了阁楼。人还没看清,就先冒出这么一句。 气的软珥脸色阴沉。“呦,还当是谁呢。这不是皇上才册封的恭嫔吗?” “臣妾给缨妃娘娘请安。”蕾祤嘴上这么说,动作却相当的迟缓。 廖绒玉扫她一眼,丝毫没有表情。 欣悡这样位分低微的妃嫔却只能起身朝她行礼。说真的,给别人行礼也就罢了,给她,欣悡心里真的很不服气。 “这糕点果然还不错呢。”软珥犹如不闻,只是静静的吃着,叫蕾祤一直拘礼。 蕾祤也不急着起来,脸上的笑容依旧明艳。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她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耗费的心血何止如此。 “缨妃娘娘恐怕还不知道吧。”蕾祤看她吃的尽兴,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今天有两位妃嫔入侍,这时候已经进宫了。” 从未听说过这件事,软珥有些诧异。“本宫昨晚才陪着皇上下棋,皇上并未提及此事。你是从哪听来的讹传?” “皇上昨晚用泽恩轿接臣妾去擎宣殿侍奉,那时候告诉臣妾的。”蕾祤一双眼睛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软珥的脸色却讪讪的很不自在。 “时候也不早了,皇后娘娘怎么还没到呢?”蕾祤方才过来的时候,就远远看见了皇后的依仗。这时候故意这么说了一句,就是想告诉缨妃,她的刁难也持续不了多久。 果然,眨眼的功夫就听见明清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下了轿子,往身后的两顶轿子看去。 “那两顶轿子是谁的?”岑慕凝看着眼生,不免奇怪。 “回娘娘的话,是……”冰凌欲言又止,似是不想明说。 “是敏妃和茂贵嫔的轿子。”青犁走上前来,行礼道:“这两位今早天蒙蒙亮时就入宫了。入宫就去了凤鸾殿向太后请安,这会子知道娘娘您来了映雪阁,就也跟着一并过来了。” 青犁这边说着话,那边两位妃嫔已经下了轿子,由侍婢扶着朝这边过来。 “臣妾杨芸碧。” “臣妾葛子珊。” 两人一前一后自报家门,又异口同声道:“拜见皇后娘娘,愿娘娘长乐未央。” 在雪地上,两人行了大礼。岑慕凝看着这一双美人,心头微微惆怅。后宫里的人越来越多了。她从前仅仅是想着报仇,如今却被卷进宫斗的漩涡里苦苦挣扎。一个太后就已经让她身心俱疲,再加上这些如花似玉的漂亮女人,她还真是心有余力不足。 “都起来吧。”岑慕凝和颜悦色的说:“难得你们一入宫就赶上了这样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当真是好意头。既然来了,就随本宫一并上楼,也好跟宫中的诸位姐妹相见。” “是。”两个人都不多话,谨慎的跟在皇后身后。 映雪阁二楼,妃嫔们整齐的恭迎皇后。 见着皇后身后跟了两位,每个人都表情都不一样。 “给皇后娘娘请安。”妃嫔们行过了礼,便纷纷落座。谁都没有给那两位让座的意思。 “青犁,你给诸位姐妹介绍一下这两位新妹妹吧。”岑慕凝也不知道凌烨辰忽然册封了两位妃嫔。虽然知道她们的名字,却并不知道什么位分。好在青犁是从擎宣殿过来的。庄凘宸肯定有交代。 “是。”青犁恭敬的应下,转而道:“这一位敏妃娘娘是当朝一品杨太傅嫡女,皇上赐居春生殿。这一位茂贵嫔娘娘,是节度使葛振岳嫡女,赐居月桦殿。” “妃?贵嫔?”软珥顿时心头一紧。皇上竟然冷不丁的弄了两个有权势母家的女子入宫,还册封了这样高的位分。看来后宫要不安宁了。“两位妹妹果然恩宠优渥,一入宫就得了这样高的位分,足见皇上有多喜欢两位。” “这位一定是缨妃娘娘吧。”杨芸碧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唇角的笑容却干净的叫人挑不出毛病。 “是呢。”青犁上前一步道:“容奴婢为两位娘娘介绍。这位是廖嫔,这一位是宫嫔,这位是欣美人,这几位分别是……” 听着青犁的介绍,看着如花似玉的容颜,岑慕凝有些恍惚的时候,庄凘宸走了进来。 妃嫔们利落的问安声,将她的思绪带回来。岑慕凝这才赶紧起身请安。“皇上。” 庄凘宸略微点头:“朕知道你们在这里赏雪,特意叫人折了些梅花过来。” 他的话音刚落,梁宝就领着人送了好些插在瓶子里的梅花进来。带来了一缕缕沁着风霜的香气。 “多谢皇上美意。臣妾正觉得光看雪没有滋味呢。”软珥笑着走上近前,笑着说:“皇上您瞧,臣妾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些?” 说话就拉住了他的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腹部。“皇上您能感觉到吗?龙子踢臣妾呢。” 欣悡转过脸与廖绒玉对了个颜色,满脸的鄙夷。 廖绒玉却只是无奈的笑了下。 “你怀着孩子辛苦,就赶紧坐吧。”庄凘宸抽回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杨芸碧脸上:“才入宫,必然有许多不适之处。宫里缺什么,便去告诉皇后。” “多谢皇上体恤,臣妾记住了。”杨芸碧有些害羞的笑了下,那样子确实好看。 软珥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坏了孩子,是缨妃。这个女人一入宫,还没侍寝就已经是缨妃了。偏偏昨晚,皇上陪她下棋都不耐烦,又传召了蕾祤那个贱人侍寝…… 眼见着恩宠一点点的被分割,她的少了,就连她的孩子也被关注的少了。这样子下去,如何得了? “对了。”庄凘宸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落在葛子珊身上:“朕听闻你最擅长弹古琴,今日有雪有梅,又怎么少的琴音。” “承蒙皇上不弃,臣妾在皇后娘娘与诸位姐妹面前献丑了。”葛子珊对身边的侍婢道:“梦娇,取琴来。” “是。”婢子伶俐,转身取了琴来,摆在内侍抬上来的琴台。 手指轻轻一拨动琴弦,美妙的音色足以勾人心魄。 岑慕凝有意无意的看向庄凘宸,可那个人好似完全没有在意过她。从前,他总会对她眼含温柔,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她也能感觉到。现在却不同了……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样美妙的音律之中,尽情的陶醉。 可只有她,完全听不出葛子珊在弹奏什么。 直到赏玩雪景,庄凘宸都没有和她说上一言半句。 妃嫔们纷纷离开映雪阁的时候,都在讨论今晚皇上会翻哪一位新人的牌子。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上,路很滑,心里不平静,她越走越快,终于滑倒在地。 “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冰凌心疼的不行:“雪天难行,咱们还是做轿子回去吧?” “再怎么难走,自己选的路,都要走下去。”岑慕凝咬着牙站起来,尽量保持仪态,身量轻盈的走在这样的甬路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别扭 入夜了,灌进暖帐中的风却没有停。 岑慕凝倚靠着团垫子,环臂坐着,能感觉到身子一分一分的僵硬。她和后宫里其余妃嫔都一样,眼巴巴的等着消息。 到底泽恩轿接了谁,送去了擎宣殿…… 似乎不管是接了谁,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那又为什么要懊恼心烦呢? 掀开了温软的蚕丝云锦被,她穿着单薄的衣裳,下了床走到窗口。 既然抵挡不住严酷的冬风,那又为何要畏首畏尾,蜷缩着欺骗自己,其实很温暖呢?都是假的。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声音灌入耳机,就像这风一般冷硬。 岑慕凝身子有些僵硬,一时间没有动弹。 急急而来的人带着一股怒意,猛然将她打横抱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将她丢在床上。 动作有些重,岑慕凝皱了皱眉。 庄凘宸的眉心里沁着薄薄的怒意,脸色沉冷:“为什么欺骗朕?” “什么?”岑慕凝有些疑惑的看着他的眼睛,手脚冰凉。 “那一晚你到底去了哪?”庄凘宸绷着脸,神情骇人:“朕已经等到这个时候,给了你机会向朕解释坦白,你为何迟迟不来?” 岑慕凝能感觉到他的愤怒,但她并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对,就是这样。 如果他足够的信任她,何须一个解释呢。 “皇上既然不信臣妾,为何要粉饰太平,直接查下去不就是了。为何事过境迁,还要来追问?” 她竟然还有这样倔强的一面。 庄凘宸忽然觉得她也是个谜一样的女子。如同夏日的天,变脸极快。 “朕要你说。” “臣妾,从未离开过凤翎殿。”岑慕凝坚持这个说辞,并不打算改。 她的反应激怒了他。 庄凘宸猛的扑上去,令她不能动弹。“你就竟有什么事情瞒着朕?” “皇上以为臣妾有什么事情瞒着您?”岑慕凝眼珠不错的看着他。 “你母亲的身份。”庄凘宸一直眼珠不错的看着她,果然她细微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她的心。“你早就知道了!” 岑慕凝避无可避,只能如实的点头:“是。” “为何不说?”庄凘宸凛眉,满目清冷。 “皇上没有问过,臣妾如何开口?”岑慕凝看着他眉心忖着的愤怒,心突突的跳着。 “你入宫到底有何目的?”庄凘宸问。 “皇上,您忘了?是您一朝登基,臣妾才随您入宫。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岑慕凝想笑,可是唇角还没来得及上扬,就被他一口咬在了下唇上。“唔……” 她皱着眉头,强忍着疼,感觉到血腥的气味留进嘴里。 “你这是什么比喻。”庄凘宸不悦的起身,背对着她坐下。 岑慕凝摸了摸自己的唇,幸亏还在。“皇上忽然来质问臣妾这些事,叫臣妾能找到什么更妥当的比喻呢?母亲的事情,臣妾有所耳闻,却没有实质证据。牵扯到先帝朝的政事,一介妇人,又是皇家的儿媳,这些轮得到臣妾来过问吗?皇上不提,难道要臣妾巴巴的去问?若真问了,皇上保不齐以为臣妾入宫另有图谋,那往后的日子还怎么过?以夫为天,才是臣妾赖以存活的指望。” “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庄凘宸猛的转过身捏住了她的下颌,微微用力:“母后屡次对你下手,这般的容不下你,莫不是与当年的事情有关。岑慕凝,你处心积虑的留在朕身边,到底意欲何为?” “你现在来问我这些,有什么意义?”岑慕凝的心就快要从怀里跳出来了。难道他已经知道她的复仇大计?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目光,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各种应对的策略。可越是着急,她越不敢宣之于口。似乎什么理由都合情理,什么理由又都不合适…… “当了皇后,越发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庄凘宸眼神里透着不满:“你是忘记当初如何哀求朕留下你了?” “臣妾没忘。”岑慕凝右手握住他钳着自己下颌的手腕,挑眉道:“那时候,臣妾只是一个被送去您身边前途未卜的可怜女人。如今,臣妾是您的妻子,是您的皇后。” “嗬!”庄凘宸语气清冷:“妻子如何?皇后又如何?” “是啊,皇上的一句话,臣妾必死无疑。”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无奈一笑:“既然怎么都是由皇上您决定的,那臣妾何必挣扎?母后不喜欢臣妾,母亲做过先帝的凤卫,这些与臣妾何干?臣妾入宫之前,这些便是改不掉的事实,难道就因为臣妾入宫了,事实便可以扭曲,矛头就能指向臣妾?皇上?臣妾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了他的肌肤。“你要么松开手,要么掐死我便是。” 庄凘宸吃痛,松了手。 她大口的喘了起来,好半天才平复。 庄凘宸懒得和她多说,起身便要走。 谁知道衣裳竟然被她死死拽住,硬是没挪动几步。“你干什么?” “皇上就因为那件事没有答案,便来臣妾这里撒泼吗?”岑慕凝气鼓鼓的瞪着他:“以至于后宫新添了妃嫔臣妾一无所知,若不是您还肯传青犁前去交代,今日映雪阁赏雪,岂非是要让妃嫔们看尽臣妾的笑话了?” “你知道便好。”庄凘宸不悦的说:“你瞒着朕,朕不追究已经是给足你颜面。” “那臣妾倒是想问问皇上,什么人能在臣妾宫里下药,什么人能避过羽林卫将臣妾掳走?又是什么人,能在暗中出手相助,同样不惊动任何人将臣妾送回来?又是谁指使那婢子去母后面前揭穿臣妾?而母后如此急不可耐的让皇上知晓这事,又是怀了怎么样的心思?” “够了。”庄凘宸眉心微蹙:“你这样子,似乎对朕颇为不满。” “是。”岑慕凝奓着胆子起身,站住床榻上俯视他:“皇上您成日里就是站在这样高高的云端看您身边的每个人。您怎么会知道别人的苦处。” “松手。”庄凘宸不悦的冲她嚷道。 “偏不。”岑慕凝咬着牙:“凭什么你可以揪住别人的小辫子不放,我就不能。” “你……”庄凘宸略微用力,一个旋身。这看似轻微连贯的动作,竟然将岑慕凝一个翻转摔在床上。 即便是这样,她拽着他衣裳的手都没有松开。 着实让庄凘宸意外。 “你疯了?”庄凘宸凝眸瞪着她。 岑慕凝满目倔强,咬着牙坐了起来。“好好的。” 他瞪着她,好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始终拽着他的衣裳,抵死不肯松手。 “青犁,去拿药酒来。”隔着门,庄凘宸对外头嚷了一声。 “是。”青犁和冰凌的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这时候才稍微安心了些。 主子让拿药酒,便是还在意娘娘。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了吧? 药酒送了进来,青犁就飞快的退了下去。 庄凘宸索性在床边坐下,让她扯着衣裳的手能松乏一些。 只是给她上药的动作却有些粗鲁,刺啦一声,好好的衣裳都撕破了。 肩头撞的都红肿起来,看着叫人心里头不舒坦。 他没吭声,把药酒倒在掌心搓热,才给她慢慢的揉。 从头到尾,岑慕凝吭都没吭一声。哪怕疼,她也默默的忍着。 越是这个样子,就越让庄凘宸不舒服。她哪怕是哭出来也好,偏偏要跟他别着性子。 “你若是有一日死了,一定是被朕赐死的。”庄凘宸咬牙切齿的说:“朕最讨厌你这样的硬骨头。” “呵呵。”岑慕凝干笑了一声:“后宫里如花似玉的女人多得是,个个温婉柔顺,善解人意。皇上怎么不去她们那?” “你拽着朕,朕怎么去?”庄凘宸没好气的说。 “皇上可以光着去。”岑慕凝白他一眼:“解开衣裳赏了臣妾就是。” “……”庄凘宸一边揉着她的伤处,一边打量着她的表情。 岑慕凝慢慢的松开了手,转过脸去躺好:“这里也痛。” 方才撞在床框上,腰都撞疼了。她皱眉自己揉了两下,他涂满药酒的手就已经伸过来给她揉。 “就该不管你,让你哭到天亮。”庄凘宸气呼呼的说:“别以为穿那么少吹一夜的寒风冻病了,朕就会心软。你试试看朕会不会来瞧你。” “幼稚。”岑慕凝并没这么想,她就是想让浮躁的心情被风掠去,只剩下平和与无奈。 “你说谁幼稚?”庄凘宸一把将她翻过来,鼻尖都要怼到她的眼珠子上。“你再说一次试试。” 岑慕凝看着他不怎么温暖的目光,双手抱住了他的脸庞。额头贴着他冰凉的肌肤,那一刻,她分不出来是自己更冷,亦或者是他。反正触及到的是满满的霜意。 “皇上该走了。敏妃和茂贵嫔还等着您的泽恩轿去接呢。” “叫她们等着便是。”庄凘宸不悦的扯下了帷帐:“朕乏了,哪也不想去。” 冰凌在外头关上了那扇窗,才跟青犁蹑手蹑脚的退下去。 房里慢慢暖起来,好似外头的风停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投诚 喜鹊登梅,可是个极好的意头。 清早来太后宫里请安的妃嫔们,都看见了这么好的精致,脸上的笑容温软不少。 太后就着婢子舒曼的手,缓缓的走进正殿。那冬日里的暖阳正好透过窗棂进来,照着这些披金戴银,五光十色的美人,只觉得眼花缭乱。 “给太后请安,愿太后宜安百益,千岁千福。” 妃嫔们嗓音清甜,和那枝头上的喜鹊似的惹人喜欢。 太后眉开眼笑,心中欢喜:“哀家看见你们在这,就跟看见春天一样。花容月貌的比那枝头上的花朵娇嫩。后宫里的人越多,哀家就越高兴。只盼着你们也能和缨妃、廖嫔一样有福气,早早的怀上龙子,给哀家多添几个皇孙皇孙女。”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妃嫔齐声应下。 “都坐吧。”太后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的奴才通传,皇后驾到。 前一秒还温暖的笑容,这时候已经微微凝滞,冷的叫人看着难受。 妃嫔们只好起身,等着皇后进来。 岑慕凝就在这样的时候走进去,迎着太后并不温暖的目光,以及中多妃嫔各异的神色,面带微笑举止得体的朝太后行礼。 “臣妾来迟向母后请安,还请母后恕罪。”岑慕凝朝身后望了一眼。 冰凌和青犁亲自抬了一架屏风进来。 “这是臣妾命人特意为母后准备的屏风,入冬了,风硬些。母后一直崇尚节俭,迁居凤鸾殿的时候未曾翻修寝殿,臣妾便择了这架屏风为母后御寒。这上面绣着喜鹊登梅的图样,寓意着极好,还望母后能喜欢。”岑慕凝笑里透着一股冰凉,可是不仔细却也看不出什么。 “皇后这般用心,哀家自然喜欢。”太后对身边的舒曼道:“还不让人收下。” “是。”舒曼领着两名侍婢,接过屏风慢慢的挪下去。 “母后身边伺候的人又换了?”岑慕凝看舒曼眼生,不免奇怪:“听闻这些日子,母后择了好几个伺候的人,都不尽如人意。要不要臣妾去内务局好好给您甄选几个送来凤鸾殿侍奉?” “皇后有心了。”太后和颜悦色的看着她:“倒也不必这么麻烦。只是人老了,喜欢有规矩的人在身边伺候着。只会耍嘴皮子那种,又或者光是脸蛋好看的,到底没什么用。” 这话听上有些别扭。 妃嫔们一时听不出到底是在说皇后的不适,亦或者是恭嫔。 “对了,敏妃、茂贵嫔,你俩过来。”太后似是想起了什么。 两人很自然的起身,越过皇后走到太后身前。 这时候舒曼已经领着人呈上了两只锦盒。 “哀家特意让人打造了这两只金簪子,你们一人一支。”太后亲手从里面取出金簪,替两个人分别带上。 软珥眼尖,一眼就瞧见那金簪下面缀着的流苏不对劲。按说妃嫔所用的流苏六对十二条已经是殊荣了。可太后所赐的这两支金簪,都超过了十二。 莫非太后是要笼络这两位母家有权势的女人,分皇后的宠,甚至取代皇后? “石榴寓意多子,哀家盼着你们能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太后说这话的时候,眼尾的余光瞟过皇后的脸。那意思便是,即便圣宠优渥又如何?没能成孕,就是中宫失德。 岑慕凝并没有什么反应。她知道太后会用任何手段攻击她,若她哪里痛了,太后下手就只会更重一些。 但太后拉拢新人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蕾祤看着站在太后身边的舒曼,心里有些不得劲。满后宫的人都不知道这个舒曼是谁,她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于是妃嫔们又陪着太后说了好一会儿话,太后才道一声乏了。 单独留下了皇后,遣散了众人。 “听闻昨晚上皇上去了凤翎殿?”太后直接了当的问了这么一句。 “是。”岑慕凝如实点头:“先前皇上也未曾让臣妾准备,兴许是临时决定的。” “你挺得意嘛。”太后不悦的说:“新入宫的两位佳人,貌美出众,才华横溢,母家的势力虽然不及你,却也逊色不到哪里去。皇上却还是去了你那里。” 岑慕凝微微一笑,故意显出娇羞之色:“皇上待臣妾是很好的。” “哼。”太后清冷嗤鼻,语气微微凝滞:“那个在你面前自尽的婢子没有说谎,她的确是看见你离开了凤翎殿。皇后,皇上被你蒙了心,不代表哀家也看不清真相。你的谎言,早晚会有被揭穿的一日。” “母后说的极是。”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微微勾唇:“所以昨晚,其实皇上是去责问臣妾的。您知道的事情,皇上如何会不知道。臣妾虽然有些胆量,可终究不敢隐瞒皇上。于是将母亲是先帝凤卫的事情也如实相告……” 太后的脸色顿时就冷起来,好似一阵风卷走了所有的温暖。方才看着还光滑细嫩,保养得宜。这时候,竟然迎着光,能看见每一条细微,以及竖起来的汗毛。 岑慕凝有些畏惧她这个样子,不禁蹙眉:“母后怎么这样的表情,是臣妾说错了什么?” 太后使了个眼色,舒曼就带着殿内的人退了下去。门关上的一瞬间,她才开口问:“先帝凤卫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回母后的话,再没有了。”岑慕凝语气平和:“只知道母亲被先帝选中做了凤卫,所以即便是为人妇也没有停止向先帝尽忠。至于母亲查到了什么,为何引来杀身之祸,臣妾不得而知。先前因殷太后母子对不住母亲,而皇上又确实有九五之才,臣妾才会义无反顾的陪着皇上奋力一搏。最终,皇上如愿,臣妾也如愿,这不是两厢美满的好事情么!” 她的言外之意是,她入宫的确是为了复仇,只是仇人是殷太后母子。 太后并不全信她的话,心里却微微松乏。“这番话,你也对皇上说了?” “是。”岑慕凝点头:“臣妾自然不敢隐瞒皇上。” “他身边何时能容得下有自己心思的女人了?”太后不悦的说:“当初殷太后赐婚,非要你嫁进瑞明王府,哀家心里是不情愿的。可惜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为着凘宸的前程,为着哀家自己的命,也只能勉强答应。想着你父亲是向废帝效忠的,自然好不到哪去,却不料你成了皇后,岑相见风转舵,对皇上也是殷勤得紧,倒是让哀家挑不出错来。” “臣妾在宫中侍奉母后与皇上,父亲能在朝廷上为皇上分忧,的确是一桩好事。也是岑氏一族的荣耀。”岑慕凝微微仰起头,眉心微蹙:“只是臣妾愚钝,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侍奉母后。每每尽力而为,却总难讨母后欢心。还望母后您能指点臣妾,究竟该怎么做才妥当……” “安分守己。”太后不假思索就吐出这四个字。“在宫里侍奉,安分守己最为要紧。” “多谢母后的教诲,臣妾记下了。”岑慕凝幽幽一笑,望了一眼窗外:“时候也不早了,母后若是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哀家记得你是二月二那会儿嫁进王府的。眼看着春日近了,你侍奉圣驾也快一年了,仍然没有好消息……后宫雨露均沾才最妥当。皇后,你要为皇家子嗣着想。” “是。”岑慕凝凝重点头:“臣妾明白母后的意思。” 待她离开,太后才低低唤了一声舒曼:“你说当年的事情,皇后真的没查到蛛丝马迹吗?” “自然是没查到的。”舒曼神情凝重的说:“若真有线索,她必然会加紧追查。可当年的事情,再没有别人知晓了。” “但愿如此吧。”太后微微蹙眉:“如今朝堂的形势,皇上还撇不开岑相与褚家的手,一旦形势扭转,就是对付皇后最好的时机。敏妃和茂贵嫔都不错,哀家就是想看看她们谁更有慧根。” “奴婢会替太后留心的。”舒曼扶着太后的手慢慢起身:“奴婢扶您回内室歇着。” 凤翎殿中,杨芸碧已经等候多时了。 岑慕凝见她来,微有些意外,更奇怪的是,她已经取下了太后亲自赞戴的石榴金簪,平和温婉的朝她行礼。 “敏妃来了。”岑慕凝微微勾唇。 “臣妾原本该早些来拜见皇后娘娘,入宫的第一日就耽搁了。是娘娘您宽厚,不与臣妾计较。可臣妾却不能不懂宫里的规矩。”杨芸碧恭敬的朝皇后行礼:“愿皇后娘娘福禄双全。” “敏妃果然是世家出身的千金,知书识礼。”岑慕凝对冰凌道:“赐座、奉茶。” “是。”冰凌和青犁依言照办,随即才退去一边。 “太后不是才赏了一支金簪给你吗?怎么转眼的功夫,你就摘了去?”岑慕凝很好奇,太后抬举对妃嫔来说是莫大的殊荣,且还是亲手赞戴,足见太后用心良苦。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一番厚爱,臣妾受之有愧。那么好的金簪子,原不是臣妾的身份能衬得起。已经叫人送回了春生殿好生收着。”杨芸碧笑吟吟的说:“倒是臣妾听闻皇后娘娘一向擅长烹饪,特意带了些自制的酱料给娘娘品尝。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侍婢呈上了两坛子酱料,一坛子玫瑰丝绒的甜酱,一坛子八宝腌制的辣酱,味道都是不错的。 “你倒是独具匠心。”岑慕凝微微一笑,对这样的“礼物”颇为好奇。 “娘娘,您出身高贵,又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自然是什么好东西都见过。臣妾手边的,再怎么好,也终究不及娘娘宫里的好。倒是这些酱料,从选材到酿制,都是臣妾亲手并未假手于人,也是臣妾稍微拿得出手的东西,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杨芸碧的笑容看上去透着亮,很干净,看着叫人舒服。 “的确很好。”岑慕凝微微一笑:“难为你这样用心。” “娘娘不嫌弃就好。”杨芸碧欢喜的垂下头去。 “才入宫,可还习惯吗?”岑慕凝少不得和她客套起来。 “多谢娘娘关怀,一切都好。”杨芸碧眼眸温热:“内务局打点的妥当,事事周到。想来也是娘娘特意叮嘱,臣妾心中感激。” 她很会说话,又聪明。岑慕凝微微一笑:“那就好,如果宫里少了什么,你便让人来知会本宫。” “多谢娘娘眷顾。”杨芸碧亲和笑道:“皇后娘娘如此的平易近人,凤翎殿的布置又是这般舒适惬意。若娘娘不嫌弃臣妾愚笨,臣妾可否经常来陪伴、侍奉在娘娘身侧?” “自然好。”岑慕凝回以得体的微笑,虽然她并不知道杨芸碧为何在她与太后之间选了她来投诚,但并未显出戒备之意。 “多谢娘娘厚爱。”杨芸碧起身朝她行礼:“臣妾不耽误娘娘歇着,这就告退了。” “冰凌,替本宫送一送敏妃。”岑慕凝看着她倒退几步,才转身离去的举止,心中便有数。“青犁,你去一趟擎宣殿吧,拿着小厨房今天才做的糕点送去。有意无意的在皇上面前提一句敏妃便是。” “娘娘您这是要……”青犁压低嗓音道:“抬举她侍寝?” “自然。”岑慕凝饶是一笑:“她们入宫不就是为了侍奉皇上么!既然太后乐见其成,本宫也没有理由阻止。再者,这敏妃聪慧有细心,若能留在皇上身边侍奉,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青犁点了下头,却又叹了口气:“即便是贵为皇后娘娘,也有太多的不得已。娘娘,奴婢还是喜欢从前在王府的时候,那时候,满府的妾室都不必入眼的。主子喜欢陪着您,最是舒心的日子。” “这世上哪里有真正舒心的日子?”岑慕凝惋惜一笑:“即便有,也甚是短暂。否则唾手可得,就没有人珍之念之,这般的看重了。” 灌进门的风依旧是冷的。哪怕殿内的炭火烧的再旺。 岑慕凝双手轻轻团起,在唇前呵气,用短暂的温暖来填补这无尽的凉。 第一百五十九章:勾斗 听说御花园里的宫粉梅开了,开花繁密,复瓣喜人,还带着一股清凛的香气。 妃嫔们似是约好了一样,三三两两的聚齐在这里。 “廖嫔娘娘,您瞧啊,这花瓣一层深粉裹着一层浅粉,到中央却是粉白的颜色,果然稀奇。”欣悡笑吟吟的说:“从前多见单瓣的梅花,蕴有一番素雅之美。没想到复瓣的更为曼妙,叫人舍不得移开眼。” “是啊。”廖绒玉看着也是高兴的。“的确与众不同。只是怎么不见皇后娘娘来赏梅呢?听说娘娘素日里也是很喜欢这些花草的。” “廖嫔不是一向侍奉皇后殷勤吗?怎么连皇后宫里有两棵朱砂梅也不知道。”软珥就着环佩的手徐徐过来,下巴高的可以仰到天上去。“朱砂梅这时候开的和火似的,比这梅不漂亮多了。皇后娘娘哪里还用得着步出凤翎殿这样辛苦。说不定这时候,皇上还去了一并赏花呢。” “缨妃娘娘。” 周围的妃嫔们自然是聚过来行礼。 廖绒玉和欣悡也跟着请了安。 “缨妃姐姐若是不说,臣妾也不知道娘娘宫里还有那样漂亮的梅花。到底是妹妹不及姐姐心细。”廖绒玉懒得和她争执,说白了,她根本就没瞧得上软珥。 话说完,她笑吟吟的拉住欣悡的手:“走,咱们去那边瞧瞧照水梅。虽然白了些,但花蕊那一点黄绿,看着着实有生气。” “好。”欣悡与她再一道朝缨妃欠身,便笑着离开。 云淡风轻的样子完全没把缨妃放在眼里。 环佩攥了攥拳头,不悦道:“到底是以为攀附上皇后,就可以独步后宫了?真是没见世面。”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软珥似笑非笑的说:“攀附上皇后,可不就是独步后宫了么!你往远处瞧瞧。” 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环佩转过脸望去。 那是敏妃,被十余人簇拥着来赏花了。这架势比有孕的缨妃还要风光。 “她这是……” “昨晚上不是侍寝了吗?”软珥冷蔑嗤鼻:“听说还是皇后让身边的青犁去提醒的皇上。皇后提携的人,到底是错不了的。” 话音落,她倏然转过身,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没多远的茂贵嫔,满目清冷:“茂贵嫔,你说是不是?” 葛子珊不禁尴尬起来,连忙摇了摇头:“缨妃娘娘有所不知,敏妃姐姐原本就比臣妾位分高,皇上先召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臣妾卑微,能侍奉在皇上与皇后娘娘身侧,与诸位姐妹作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怎么敢有僭越之心。” “噗嗤!”软珥没忍住,笑的眼睛都迷成一条细缝。“环佩呀,你快来看看,这到底是才入宫的。心思怎么就这么单纯呢?后宫里位分高低是一回事,恩宠优渥又是另一回事了。只要你能得到皇上的垂注,别说你只是个贵嫔,就算封贵妃也指日可待。哪里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不外乎是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瞧你身后的恭嫔,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吗?” 原本蕾祤没打算往这边走的,佯装没看见缨妃也就算了。 可她偏不依不饶,主动挑衅。那就没有必要给她留面子。 “还当是谁呢。”蕾祤就着婢子银枝的手慢慢过来,眉目之间满是冷意:“原来是缨妃娘娘啊。” “还有茂贵嫔呢。”软珥故意这么说了一句,让她难堪。 “茂贵嫔。”蕾祤只好又好她行礼。 葛子珊虽然不太清楚这后宫里的波谲云诡,但这个时候,她已经能闻到很浓的火药味。“臣妾不耽误两位姐姐说话,就先告退了。” “瞧啊,缨妃把人都吓走了。”蕾祤抿唇一笑:“挑拨离间这种事情做多了,就不怕招人嫌吗?往后这后宫里的妃嫔们都绕着走,岂不是成了……” 她原本是想说臭狗屎的。 但这话说出来太不雅。于是蕾祤捂住鼻子皱着眉头,显出了特别嫌弃的样子。 “你……”软珥被她这样子气的不轻,想要发火,却生生的忍住了。 蕾祤看着她极力隐忍的样子,不免皱眉:“缨妃娘娘有孕在身,不如想想怎么安胎才妥当,何必做这些没有用处的事情。闹得别人心里不痛快,你自己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哼。”软珥没给她好脸色。“见过得势张狂的,却没见过你这样心大的。你可别忘了,你是出卖了太后,才爬到这个位置的。如今太后有心扶持新入宫那两位家世极好的女子,你就不担心你的人头吗?” “缨妃娘娘何必吓唬臣妾呢。”蕾祤不动声色的说:“太后无论扶持谁,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不错,你是比臣妾有福气,这么快就怀上了龙子。可是皇上早有言在先,你的孩子是要交给皇后娘娘抚育的。难为你辛辛苦苦怀这个孩子好几个月,到头来却给了别人,这样的福气臣妾不要也罢。” “好哇,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本宫倒是要看看,你我之间,谁才是有福气笑道最后的那个。”软珥眯着眼睛,冷厉的眸光看着叫人胆颤。“环佩,回宫。” 蕾祤转过脸,才发现身边的银枝吓得瑟瑟发抖。“你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银枝轻轻咬住下唇,头垂的很低,却不敢说话。 “怎么?”蕾祤不悦的问。 银枝还是不敢开口。 “罢了。”蕾祤也懒得再和她僵持下去。心想太后让这样的人来伺候她,不就是故意要给她难堪吗?看看这样没用的人在身边,到底是帮衬还是添乱。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放松了心情。“回宫吧。” 傍晚,也到了传膳的时候。 庄凘宸没有来凤翎殿,岑慕凝就让青犁准备了些简单的小菜,配着白粥,慢慢的吃起来。 冰凌特意给她熬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只是还没端上来,她就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收了吧。”岑慕凝没什么胃口。 “娘娘是惦记主子吗?”青犁俏皮一笑:“左右这时候泽恩轿也没有去接妃嫔。不如奴婢陪娘娘去擎宣殿可好?” “不了吧。”岑慕凝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听闻今日有重臣回朝述职,想必这时候皇上还在为政事劳心。再说,茂贵嫔不是还没侍寝吗?” “娘娘不必顾着她们。”青犁略微绷了脸:“皇上若是惦记她们,自然会传召。可若是不惦记,就算娘娘把她们送去了皇上面前,过后也就忘了。” “你呀。”岑慕凝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其实皇上心里有数。” 冰凌还是端了小米粥进来,用红枣熬的,一股浓郁的香气,叫人闻着很舒坦。 “奴婢熬的晚了些,耽误了时辰,娘娘就用完晚膳了。要不要多少再尝一口?”冰凌送到她手边,体贴的说。 岑慕凝正要说什么,就听见门外是明清急切的声音。 “皇后娘娘,后宫出事了。” “有什么话进来回。”青犁不满的说:“后宫能出什么事,别这样急三火四的惊着娘娘。” “是。”明清推门进来,稍微缓了口气:“廖嫔身边的茕瑟打翻了太后让内务局赐给缨妃的送子观音,这会儿缨妃不依不饶,非要鞭笞惩戒。廖嫔这时候急坏了,怕是要动胎气……” “去瞧瞧。”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却被青犁给拦住了。 “娘娘还是别急着去比较好。”青犁沉眉道:“让她们互斗就是,无论是谁有损失,都和咱们没有关系。” “你这话让皇上听见了,怕是要将你赶出宫去。”岑慕凝捏了她的鼻尖一下。“妃嫔们再如何争斗,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可是皇上的孩子是无辜的。” “是。”青犁连连点头:“到底也是主子的骨肉。是奴婢错了,竟然没想到这一层。咱们这就过去吧。” 西边的甬道上,聚着一群人。 因为天黑的早些,已经点上了宫灯。 女人呜呜的哭声从人群里传出来,伴随着鞭子抽在身上的动静。 岑慕凝对那声音再熟悉不过了,稍微一想,那种彻骨的疼好似就是昨天的事情,身上还火烧火燎的。“不要,缨妃娘娘,臣妾求您了。茕瑟……茕瑟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廖绒玉着急为茕瑟分辩,呛了冷风,话还没说完,就激动的咳嗽个不停,看着也是可怜的。 软珥一张脸气的通红,眉头竖着:“那可是本宫的送子观音,岂容你身边的贱婢这样损坏。抽她鞭子都是轻的,这种不中用的人,就该直接丢去乱葬岗喂野狼。你这般的阻拦本宫惩戒贱婢,莫非是你授意她这么做的?你分明是嫉妒本宫有孕在先,想害死本宫的孩子么!” “臣妾没有……”廖绒玉连连摇头,豆大的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掉出来,委屈的不行。“臣妾岂敢如此。” “分明就是你。”软珥咬牙切齿的说:“内务局的奴才已经翻反复说明,那是本宫的送子观音。可这个贱婢竟然还敢往地上摔,若不是你授意,她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 第一百六十二章:掉包 廖绒玉想要保住茕瑟,但更想保住的是自己的名誉和清白。如果茕瑟真的坐实了罪名,她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软珥背后是太后,太后不喜欢她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了。 这么一想,廖绒玉急的眼睛都红了。“这是在宫里,做什么事情都讲究证据。缨妃娘娘即便贵为妃主,也不能红口白牙的冤枉臣妾的婢子,除非您有证据。否则无论如何,臣妾都不会让您这样惩戒茕瑟。” 她张开双臂,挡在茕瑟身前。挥鞭子的人自然不敢造次。廖嫔也是有孕的妃嫔,若龙子出了什么事,在场的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缨妃有孕,或许不会怎么样,但这些当奴才的恐怕要身首异处了。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软珥怒不可遏:“将廖嫔请开,继续给本宫教训这贱婢。” “缨妃娘娘如此仗势欺人,是要视宫规如无物吗?”廖绒玉咬牙切齿的问。 “本宫今日还偏要仗势欺人了,你能拿本宫怎样?”软珥竖着眉头,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甚是威严。 “吵吵吵,你们还要吵到什么时候?”岑慕凝语气微凉,冰凉的眼眸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将两人的火扑灭大半。 纵然不情愿停止争端,软珥还是率先朝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明鉴,臣妾也不想跟她起争执。可是廖嫔的婢子打碎了太后所赐的送子观音是事实,内务局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总不能因为廖嫔一句不是,就硬要臣妾息事宁人吧?” “你不必赘述。”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话,眉心微皱:“本宫都听清楚了。” 廖绒玉刚想开口为自己和茕瑟分辩两句,就看见太后身边的舒曼急急过来。 舒曼走到皇后身前,端正行礼,脸色却不怎么好:“皇后娘娘,太后吩咐奴婢过来问一句,皇后娘娘是不是连平息后宫纷争的本事都没有?”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软珥却在心里得意的不行,看样子,皇后想得到太后的宽容,怕也是难了。 “臣妾无用,惹母后生气了。”岑慕凝却落落大方的笑了下:“这就解决此事,还请姑娘回禀母后一声。” “皇后娘娘言重了,也绝非奴婢不愿意为娘娘奔走。而是……”舒曼打量了一眼缨妃,又望了望廖嫔:“太后吩咐奴婢,将牵涉此番争斗之人尽数带往凤鸾殿。太后会亲自审问此事,还请皇后娘娘不必为此费心。” “这便是难了。”岑慕凝略微尴尬的笑了下:“漫说是这深宫内院了,普天下的黎民百姓,无不知皇上以仁孝治国,最重视孝道。本宫身为皇后,若不能替皇上分忧,好生孝顺太后,反而还要处处令母后忧心,事事亲力亲为,那传出去,岂非成了皇上择后不严谨,坏了皇家的名誉。这个罪名,或许你担待的气,本宫却担待不起。不过既然母后希望了解此事,本宫会随同她们一并前往凤鸾殿,务必亲力亲为解决此事,请母后安心。” 话说完,岑慕凝对冰凌和青犁道:“缨妃与廖嫔有孕,行走不便,去领两顶软轿过来。此外,将牵涉其中的内务局宫人一并带往凤鸾殿,以便太后垂问。再有,既然是后宫的事情,便得要阖宫上下心中都有数,即刻传召敏妃、茂贵嫔、恭嫔前往凤鸾殿。” “遵命。”青犁和冰凌异口同声的应下,配合默契的分头行事。 舒曼知道皇后难缠,却没料到即便有太后的口谕,皇后巧舌如簧,三言两语也就给化解了。 “还等什么?”岑慕凝扫她一眼:“赶紧回去向母后复命吧。” 知道改变不了皇后的决定,舒曼只能朝她行礼:“奴婢告退。” 她前脚才进了内殿,将整件事情禀告太后,岑慕凝后脚就跟着到了。 “给母后请安。”岑慕凝径直走到太后身前,自责道:“都是臣妾不好,一时疏忽,后宫里就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劳烦母后费心操持,臣妾更是无地自容,暂且请母后宽座品茗,荣臣妾查问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罢,她转过身往门的方向走了几步,便有两个婢子架着身上几条血痕的茕瑟进来。 “太后、皇后娘娘,奴婢是冤枉的……”她的声音有些微弱,兴许是痛楚耗尽了大半的力气。“是内务局的小太监告诉奴婢,蓝色的锦盒是给我们廖嫔娘娘的,红色的锦盒才是给缨妃娘娘的。奴婢拿的是绿色的锦盒,谁知道锦盒里面居然是缨妃娘娘的送子观音……奴婢知道的时候,锦盒已经摔在地上,观音像已经打碎了。可是奴婢根本就无心冒犯缨妃娘娘。更不敢公然诅咒皇嗣,奴婢就是有几条命,也不够抵偿的……” “是哪个小太监告诉你,绿色的锦盒是廖嫔的东西?”岑慕凝拧着眉头问了这句话的时候,妃嫔们已经陆续的到了,包括当事的两位。 “是内务局那个叫王强的内侍监。”茕瑟抬起头,一双眸子里噙满了泪。“皇后娘娘,求您明察。” 这个时候,茕瑟忽然想起来,廖嫔曾经说皇后是个心善的人。虽然她一直对皇后有成见,觉得皇后是故意不让廖嫔获宠,可真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她宁愿相信廖嫔的话,赌一把。总比落在缨妃手里,活活被鞭子抽死好。 “带王强。”岑慕凝对一旁的内侍稍微点头。 很快,王强就被带进了内室。 其余的妃嫔们行过礼,便择了合适的位置落座。 软珥的脸一直涨的通红,已经这个时候了,脸上的恨意还没有消退。 王强都吓傻了,脸色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皇后娘娘,奴才真的是记得绿色的锦盒就是廖嫔娘娘的珠花。珠花略多些,所以不算轻,可珠花怎么会变成送子观音,奴才真不知道哇。” “你不必帮着那个贱婢兜谎。”软珥轻咬贝齿:“左右送子观音打碎了,你们就算把谎话说的再圆满,也没有用处。” “缨妃,你有孕在身,何须这般激动?”太后冷漠的睨了岑慕凝一眼,不悦的说:“还有什么可查的呢?皇后,哀家问你。” 岑慕凝转过身与太后对视一眼:“是。” “送子观音是不是打碎了?”太后蹙眉问。 “是。”岑慕凝硬着头皮点头。 “那是不是被这个婢子打碎的?” 岑慕凝又是点头:“不错。” “那不就得了。”太后显出了不悦:“既然东西是在她手上打碎的,有人看见,那便是怎么也逃不脱了。那送子观音,是哀家特意为缨妃请的,为着她这一胎,哀家没少花费心思。暂且不说送子观音像有多名贵,单单是糟蹋了哀家的心意,就罪无可恕。皇后,赶紧处置了便罢。“ ”母后所言极是。“岑慕凝并未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温和的说了这么一句。 茕瑟吓得半条命都没了,一个劲儿的摇头:“太后饶命,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太后饶命……” “闭嘴。”岑慕凝不悦的瞪她一眼,对侧首的冰凌使了个眼色。“人证物证皆在,你还想要狡辩吗?冰凌,去把两只锦盒都拿上来。” “是。”冰凌一早就准备妥当了,这时候自然利落办好。 “这两只锦盒,分量根本就不同。一个轻,一个重,你怎么会拿着绿色的锦盒砸在地上?就算是廖嫔的东西,也由不得你这样马虎。” “因为皇上今晚要来陪廖嫔娘娘用晚膳,奴婢一时高兴,就顺手拿起锦盒抛像半空,谁知道锦盒掉下来的时候,连奴婢的手腕子都砸疼了,这才没有接住,摔碎了送子观音。如若奴婢一早知道里面不是珠花,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绝不敢抛啊。” “皇后……”太后不满的催促了一声。 岑慕凝打开绿色的锦盒,看见里面是观音像的碎片,也不免惋惜。“果真是极好的东西,可惜了母后的一番心意。只是……” “怎么?”太后凝眸看着皇后的侧影。 冰凌上前双手托着红色的锦盒,岑慕凝将其打开,果然看见了好几支珠花。珠花用了些贝壳、带帽做成,分量便不那么轻。怨不得弄错了也没察觉。 “舒曼。”岑慕凝的目光投向太后身边的婢子:“将这两只锦盒呈于母后一观。” “皇后这是何意?”太后拧着眉头,语气里透着一股不满。 “母后一观便知。”岑慕凝则是满脸笑容。 舒曼没法,只能从皇后手里接过锦盒,呈于太后。 “看了,又如何?”太后不耐烦的问。 “绿色的锦盒里,那灰色的缎子荣上,沾了些金灿灿的金粉。偏巧红色的锦盒里,有支珠花,就是用这样金粉涂满花蕊。也就是说,绿色的锦盒的确是装过这些珠花,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动了手脚,给调换,才惹来误会。” “调换……”茕瑟从皇后的脸上看见一丝曙光,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奴婢知道是谁做的。一定是她!是她调换了锦盒里的东西,是她故意要害死奴婢!求太后、皇后娘娘为奴婢做主啊。” 第一百六十一章:明日 茕瑟这么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太后微微蹙眉,心想皇后就是这样的不服管教。即便没有从前的事情,这样一位皇后,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你说便是。”岑慕凝凝神看着茕瑟。 茕瑟瞟了一眼廖嫔,最终抬起头迎上皇后的目光,咬牙切齿的说:“是恭嫔娘娘。是恭嫔娘娘调换了这锦盒里的东西。” “胡言乱语。”蕾祤嚯的站起身子,伸手指着她:“你在这里胡说什么,本宫几时调换过锦盒里的东西?” “皇后娘娘,奴婢没有说谎,就是恭嫔娘娘。”茕瑟一边抹泪一边说:“奴婢去拿锦盒的时候,恭嫔也在内务局取东西。当时王强打开了锦盒给奴婢瞧过。绿色的盒子里的确是我们廖嫔娘娘的珠花。后来恭嫔娘娘身边的侍婢银枝在院子里撞翻了内务局的东西。发出好大的动静,奴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都跑出去瞧热闹。那时候,恭嫔娘娘并未一并去。她出来看你的时候,打翻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她边斥责银枝两句,先一步离开了内务局。随后,奴婢又领了别的东西给廖嫔娘娘,再后来,绿色的锦盒里就变成了缨妃娘娘的送子观音。一定是恭嫔娘娘做的!皇后娘娘,奴婢真的冤枉啊。” 她重重的叩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恭嫔,这事情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岑慕凝转脸看向蕾祤。 “皇后娘娘,臣妾冤枉。”蕾祤连连摇头:“那一日,臣妾的确是去内务局。银枝也的确是和捧着东西的奴才撞了个满怀,但臣妾起初并不知道是她闯祸,所以才没有急着去瞧。知道是她,臣妾便紧着斥责两句,让她下次当心些。该拿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容后有人送去臣妾宫里,臣妾自然就带着她一道回去。从头到尾,臣妾没碰过缨妃和廖嫔的东西。难道就因为臣妾那时候在那,这罪名就要扣在臣妾头上吗?” 软珥轻嗤了一声,语气微凉:“有没有这么凑巧啊?内务局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为何偏是你的婢子撞了人打翻了东西,引去了众人围观?又怎么偏巧是你在内室,有机会对两个锦盒做手脚呢?你们主仆两人也未免配合的太好了吧?” “不错。”茕瑟咬着牙,一脸的怨恨:“奴婢可以确定,奴婢和王强返回内室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最后一个离开的,确实是恭嫔。” “岂有此理,本宫和你有什么仇?你要这样来冤枉本宫?”蕾祤气的胸闷,扭过去对上太后云淡风轻的目光,心中一凛。 难道这次的事情,是太后授意缨妃做的? 这是太后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背叛太后绝不会有好下场! “恭嫔,你有什么解释?”岑慕凝沉眸看着她:“宫里的事情最重证据,你若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本宫自然不会听信茕瑟一面之词。” “呵呵。”蕾祤浅笑一下,生硬的垂下头去:“皇后娘娘的言外之意,便是臣妾拿不出证据的话,这婢子说的就是实情了?” 岑慕凝没做声,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既然如此,臣妾自请禁足一个月,以证清白。”蕾祤朝皇后和太后的方向跪下:“一个月的时间,皇后娘娘自然可以查清楚整件事,还臣妾清白。” “这倒是个折中的法子。”岑慕凝的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的太后轻咳一声。她旋即转过身去,朝太后清婉一笑:“自然,一切还请母后做主。” 太后这才略微显出满意的神情:“这恭嫔一直是哀家身边的人,素日里谨慎稳妥,不似做事这样没脑子的。但这件事情,廖嫔身边的婢子,以及内务局的奴才都瞧见了,要人证有人证的,哀家也不得不严惩,以免有徇私之嫌。” “太后……”蕾祤皱着眉,眼神里透出乞求之色。 “要怪就怪你自己做事不懂分寸,宫里行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你跟着哀家这么多年,竟然还不懂吗?”太后已经把话挑明了来说,就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饶了她。 蕾祤的心一分一分的下沉,果然太后还是更看重缨妃的肚子。她辛辛苦苦的伺候了太后这么多年,就因为一时的冒进,先太后的安排一步,爬上了龙床,就得到这样的下场。当真是不甘心。 “臣妾,明白了,多谢太后教诲。”心里再怎么不情愿,蕾祤还是做出了温婉柔顺的样子。这是太后喜欢看见的样子,她必须如此。 “那就禁足三个月吧。”太后不痛不痒的说:“年关将近,团年盛宴你也不必出席了。好好反思自己的过失。等开春了再说。” “多谢太后恩典。”蕾祤伏在地上,额头和掌心的冰凉,用一种极其迅速的方式传递入心。 “皇后。”太后余光扫了岑慕凝一眼。 “臣妾在。”岑慕凝笑面相迎:“这件事情就这样吧,也不必再往下查了。劳师动众的不说,还会让皇上觉得你太过优柔寡断。一点点小事情,都处理不清。后宫的事情,本来就千头万绪的,有时候真相最不重要,重要的不过是,心之所向。你可明白?” 这话里颇有深意,岑慕凝怎么会听不懂呢。“臣妾谢母后提点,臣妾懂了。只是廖嫔……” “廖嫔啊。”蕾祤唤了她一声。 廖绒玉连忙起身:“太后有何吩咐。” “事情既然已经查清楚了,便是不关你的事。但毕竟那尊送子观音也是你的婢子打碎的,若她办事能再稳妥些,顶多也就发现珠花和观音像拿错了,也不至于连哀家的心意都给砸了。” “太后所言极是,是臣妾疏于管教。”廖绒玉满心的委屈却不敢多言。 “那就把人带回去,好好的管教。”太后皱眉道:“至于你,既然有身子,就好好的将养。有事没事的少在后宫里走动,安分守己才不至于生出错失。” “臣妾谨遵太后懿旨。”廖绒玉眉心凝重的垂下头去。 “那就这样吧。”太后摆一摆手:“就都散了吧。” 今日可真是心情好,打压了皇后的气焰不说,还当着一众妃嫔的面好好收拾了蕾祤那个背主求荣的贱人。还在新入宫的妃嫔面前,好好的立了个威。太后相当满意,对软珥道:“你留下来陪哀家。” “是。”软珥笑着点头。 这殿上的人都退了下去,太后才对她微微勾唇:“你倒是有办法,轻而易举的就收拾了蕾祤,还给廖嫔好大的难堪。” “臣妾最是见不惯背主求荣的嘴脸。那蕾祤原本就是您身边的奴婢,您不点头,她自己想方设法的攀附皇恩,根本就是对您的不尊重。臣妾想让她记住这个教训也好。有她做例子,看看往后还有谁敢如此。再者廖氏有孕后就靠拢了皇后,那副洋洋得意的嘴脸也确实叫人讨厌。她恐怕是忘了,这后宫里就只能有一位主子。那就是太后您。”软珥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叫太后听着很受用。 “果然没让哀家失望。”太后连连点头:“哀家也盼着你能顺利的诞下龙子,哀家会想方设法的让这个孩子留在你身边。皇后想要染指,恐怕也是难。只是,你该懂得如何回报哀家吧?” 软珥就着婢子的手起身,朝太后恭敬的行礼:“臣妾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太后大恩。无论是谁,得罪了太后,就是臣妾的敌人。” “扶缨妃起来。”太后笑容温暖:“哀家刚得了些好东西,回头叫人送你宫里去,好好补养身子。” “多谢太后。”软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一些。只要有太后这座靠山,就算皇上只是喜欢她的脸蛋,她也有机会留住自己的孩子在身边。只要孩子在,母凭子贵,她早晚能攀上巅峰。 岑慕凝也算是有心了,一路陪着蕾祤返回沛渝殿。 “皇后娘娘是怕臣妾就这么跑了吗?”蕾祤却跑来说风凉话。“皇宫虽然大,可是臣妾卑微,除此之外,恐怕再无容身之所,皇后娘娘又何必这般提防臣妾呢?” “本宫是怕他们怠慢了你。你可别忘了,太后是下了懿旨,要你禁足三个月。”岑慕凝微微凛眉:“这后宫啊,人事相关,瞬息万变,别说三个月了,就算三日之内,有人获宠,皇上立刻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稀奇。你有功夫在这里和本宫耍嘴皮子,倒不如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那臣妾还得多谢皇后娘娘提点了。”蕾祤朝她行礼。 “不必。”岑慕凝饶是一笑:“恭嫔赶紧进去吧,本宫也好吩咐人锁闭沛渝殿正门。” 蕾祤动了下唇,想要说什么,却拧过身子,攥着全往殿里去。可惜没走两步,她便走不动了。 “路是自己选的,你也算不错了,至少有风光过。这么好的沛渝殿,就算成了坟,也不亏。”青犁走上前来说了这番话,冷不丁的推了她一把。 蕾祤毫无防备,摔在地上。“你们有什么可得意的?” 她含着泪,满脸愤怒:“我的今日,未必不是你们的明日。谁能笑到最后,尚且不知,走着瞧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做饵 雪炭加了好几次,房间里才勉强暖和一些。只是再好的炭也难免有气味,倒是熏的人睡不踏实。 岑慕凝轻咳了几声,觉得嗓子发痒,很不舒服。身边的人睡的很沉,时不时传来轻微的鼾声,倒叫她不敢惊动。 外面还是漆黑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她披上了略厚的衣裳,自己倒水来喝。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床上的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让岑慕凝吓了一跳。“皇上您醒了?” 她转过身诧异的看着他,却发现他紧闭着双眼,眉心皱成一个结。 岑慕凝走到床边,缓缓的坐下,想看看他是不是梦魇了。 谁知道手刚伸过去,就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他力气很大,疼的她惊叫了一声。“皇上……” “你别藏了!”庄凘宸睁开眼睛,就看见岑慕凝一脸惊慌的看着她。 房里微弱的灯光,映着她额头上的冷汗,让他的心特别的慌。 “皇上,臣妾的手快断了……”岑慕凝皱眉,委屈的说。 庄凘宸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有些尴尬的松了。“没事吧?” “皇上梦魇了?”岑慕凝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关心的问。 “无碍。”庄凘宸似是不愿意多谈。 这更引起了岑慕凝的兴趣,他方才说的都看见了,是什么意思? “朕有没有说什么?”庄凘宸忽然不放心的问。 “倒是没听清。”岑慕凝并没有过多的掩饰,只是很随意的这么说。 “是么。”庄凘宸幽幽的舒了口气。 她起身去倒了一盏水,水是就寝前才烧的,这时候温温的正好可以喝。“皇上喝点水吧。” 庄凘宸刚要接,就听见外头的脚步声,眉心微微蹙紧。 “主子、娘娘……” 青犁小声的在门外道:“锦来殿传来消息,说廖嫔腹痛不止。” “廖嫔腹痛不止?”这个时候忽然听见这种消息,岑慕凝自然是不安的。“皇上,廖嫔毕竟是头一胎,这时候一定很害怕,臣妾以为不如还是过去看看吧。” 庄凘宸定了定神,微微点头:“也好。” 于是青犁和冰凌一并进来,领着侍婢们更衣梳妆,明清和梁宝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迅速的将帝后送去了锦来殿。 才刚刚敞开内室的门,一股呛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还没等岑慕凝迈腿,里面的奴婢茕瑟就哭着跪挡在门前。“皇上、皇后娘娘,廖嫔娘娘小产了。房里血腥气重,怕会冲撞了皇上的龙体,还请皇上留步。” “小产……”岑慕凝没听见廖嫔的哭声,想必是疼的昏睡过去。 庄凘宸面无表情,也并未说出半个字,就一直维持着站姿没有动弹。 直到御医处理好了里面的事情,战战兢兢的走过来行礼。 “廖嫔为何小产?”庄凘宸蹙眉问。 “回禀皇上,廖嫔娘娘自从上回的事情受惊,动了胎气,这半个月来,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加之娘娘妊娠反应重些,食欲不好,龙胎也一直得不到补养。微臣想过很多法子,为娘娘调理,但……见效颇慢。今日晨起,娘娘便心绪不宁的,微臣来过两回为娘娘诊脉,也开了药方,却还是……” 岑慕凝听着御医的话有些奇怪:“妊娠反应重些,食欲不振,龙胎得不到补养。这些话,怎么御医从来不曾禀明皇上与本宫?此外,调理见效颇慢,为何不更换药方,斟酌别的法子?究竟是御医没有尽心,还是廖嫔的身子当真就这么不好?要知道,牵涉龙裔,便无小事。” “皇后娘娘恕罪。”御医吓得连忙跪了下去:“微臣并不敢不尽心,也斟酌过好些方子。太医院前前后后也来过三位御医一同为廖嫔娘娘会诊,只是娘娘自己的身子弱些,龙胎又不怎么安稳,用不得冒进的药,只能一点点的来。谁知道今日娘娘却是浮躁的连喝了安胎药脉象都还乱着。微臣也是没有法子,所以一直留守在锦来殿,岂料最终还是没能保全皇上的龙裔,微臣有罪,请皇上处置。” 庄凘宸仍然没有做声,那种感觉叫人难以捉摸。 岑慕凝也不知道他是不在意廖嫔的孩子,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根本就是皇宫里早晚会发生的事情,没有必要放精力进去。总之,他的不做声,叫人觉得他依然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 “皇上,臣妾先去看看廖嫔,还请您移驾正殿稍作安歇。”岑慕凝勉为其难的开了口。 “唔。”庄凘宸应了一声,便转身离开。 岑慕凝这才吩咐了御医:“赶紧去开药,好好给廖嫔调理身子。别的事情,本宫暂且不追究,但若是廖嫔的身子再补养不好,倒是一起治罪。” “微臣遵命,必不敢疏忽。”御医答应着退出去。 岑慕凝这时候才进了内室。 门关上了,房里的血腥气更浓郁些,叫人闻着难受。 “你们先把水倒掉,再换几盆干净的水进来。”冰凌都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指挥道。 婢子们不敢耽搁,连忙照办。青犁也往地炉里加了些雪炭。 这时候,廖绒玉还在床上睡着。她紧皱的眉头看上去叫人心疼。 岑慕凝瞧见茕瑟还在那边缩着抹眼泪,心里难免有气。 “你过来。” 这语气显然是要问责,茕瑟对上皇后的眼眸,身子惊得一颤。“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廖嫔今日到底为何心浮气躁,使胎气震动?”岑慕凝语气略微严肃。 “奴婢也不知道。”茕瑟轻轻摇头,满脸的委屈。 “你不知道?”冰凌没给她好脸色:“你是廖嫔身边伺候的人,主子因何心烦你会不知道?那你成日里都在伺候什么?” “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不知道。”茕瑟抹了把眼泪,委屈的说:“早起奴婢给娘娘梳妆,娘娘的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请御医过来之前,也没用早膳,还不许身边有人伺候,连同奴婢等人都给遣了出去。奴婢好几次想进来陪伴,都被娘娘阻止了。奴婢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可是我们娘娘一向不是急性子的人。” “皇后娘娘,欣美人来了。”门外是明清的声音。 岑慕凝微微诧异:“这么晚,她怎么过来了?” 递了个眼色给冰凌,让冰凌亲自出去将欣悡带进来。 欣悡一进来就显出了愤怒的样子,她整个人身子都在颤抖,那种感觉像是努力的压制内心蓄积的愤怒,却无济于事。 “你这是怎么回事?”岑慕凝看着她怪怪的脸色,奇怪的不行。 “是我,都是我的错。”欣悡攥着拳头,整个人看上去与平时不同。 “话要说,就说明白。”岑慕凝不解的看着她。 “是我害死了廖嫔娘娘的孩子,是我!”欣悡的指尖戳在自己的掌心,越是愤怒,就越用力,扎的自己疼的不行。“皇后娘娘,是臣妾害死了廖嫔的孩子,是臣妾的错。” “欣美人。”岑慕凝看她如此不冷静,语气更为生硬:“你这个样子,只会害死你自己,根本无济于事。” 欣悡仰起头看着皇后的眼睛,慢慢的跪在廖绒玉的床边。“自从上回缨妃送子观音被摔碎的事情之后,廖嫔姐姐就一直心绪不宁的。最可气的是缨妃竟然还叫人把那尊打碎了观音像给拼粘起来,说好歹是太后的心意,既然是廖嫔姐姐身边的人弄碎了,就让廖嫔姐姐供起来,成日里念经恕罪也好。偏是那尊观音像身边的麟儿缺了头。廖姐姐看着别扭,就叫人盖了一块黄布。这也罢了,姐姐自己不舒服还要日日诵经,着实辛苦。加之诵经便要沐浴斋戒,这半个月来姐姐一直茹素,就连御医开的药膳都偷偷的倒掉,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事。知道了便气不过,昨日在御花园里遇见缨妃,便说了些不好听的话。没想到这才一日,姐姐就出事了。若不是我这么冲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姐姐一定不会如此。” “你是说,你开罪了缨妃,所以缨妃对廖嫔下了手?”岑慕凝领会到的是这么个意思。 “是。”欣悡连连点头:“不光是因为缨妃忌惮廖嫔怀着的可能是个皇子,更因为廖嫔姐姐与臣妾都受皇后娘娘您的眷顾。缨妃怕我们都会成为她争宠的绊脚石,才会这样急不可耐的铲除异己。上回,恭嫔的事情就是她在背后筹谋。只可惜,臣妾即便知道实情,也没有证据。” “倒是难得你与廖嫔这么短的时间,就如同姐妹一样厚密。”岑慕凝看她的眼泪和愤怒,根本不像是伪装出来的。如果真的能装成这样,恐怕要先骗过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些都是真的。 “臣妾虽然卑微,但谁对臣妾好,臣妾心知肚明。”欣悡含着恨,咬牙切齿的说:“皇后娘娘,臣妾愿意用自己做鱼饵,引缨妃出手。就算之前的事情没有证据,只要这次拿住缨妃,便算是什么仇都报了。还请皇后娘娘恩准!” 第一百六十三章:相似 听完欣悡的主意之后,陈慕凝的心有些沉甸甸的。 这看起来是个能斗垮缨妃的好计谋,还顺带着针对了太后。可是这后宫里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就算她要下手,也要弄清楚一个人的心思才可。 这个人,似乎有个天大的秘密。 岑慕凝这么想着,急匆匆的返回正殿。 正殿之上,空有一个揭开盖子,茶水纹丝未动却已经冰凉的茶盏。 “皇上呢?”岑慕凝疑惑的问锦来殿的掌事太监。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方才已经走了。”冯喜的脸色不怎么好,也不敢多说什么。 “知道了。”岑慕凝皱眉对他吩咐一声:“天亮之后,请太医院的副院判过来给廖嫔瞧瞧。廖嫔醒后,你们身边伺候的人该好好侍奉,好好宽慰,若有什么不好,赶紧来知会本宫。” “奴才遵命。”冯喜恭谨的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快步出来正殿,这么晚了,皇上是去了哪? 步出了锦来殿,明清已经安排好了轿子。 “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宫再说吧。”冰凌有些担心岑慕凝的身子吃不消。 “本宫想去擎宣殿陪伴皇上。”岑慕凝就着她的手上了轿子,还没坐稳,就听见青犁在旁边小声嘀咕着什么。“怎么?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皇后娘娘若是想去陪伴皇上,就不必那么麻烦了。”青犁脸色有些不好看:“方才有人来禀告,说是皇上去了缨妃那。” “哦。”岑慕凝有点意外:“这个时候去缨妃那……也好。皇上骤然失子,必然心痛不已。有缨妃陪伴,也能让皇上宽心一些。那就回宫吧。” “是。”冰凌吩咐了一声回宫,轿子就朝着凤翎殿的方向去。 这时候,风仍然有些冷,吹散了哀愁却吹不走失落。 等天亮了,廖嫔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她该怎么难受? 有时候没有也罢了,有,却没有,那种痛是无法描述的。 岑慕凝几次掀开轿帘,总觉得从锦来殿回凤翎殿的路好远好长。 有人失意,有人却得意。 软珥怎么也没想到,后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皇上竟然会连夜来她这里坐。 穿着暖缎,挽着简单的发髻,她轻盈的端了热茶,送到他的手边,语气柔婉的问:“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臣妾怎么瞧着皇上似乎不太高兴呢?” 庄凘宸伸手握住了软珥的手,顺势将她圈进怀里。“朕又做了那个梦。” “皇上……”软珥动了动唇,这时候该说什么,她却不敢拿主意了。 又做了那个梦?又,就不是第一次了,兴许也不是头一回对人说吧。 “朕很想知道,这个梦究竟是不是真的。”庄凘宸环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这双螳臂勒在她的胸口,让软珥觉得上不来气。可是她不拒绝,她知道皇上是把她当成了另一个人。“就留在朕身边好不好,别走了。”庄凘宸用乞求的语气对她说:“没有你,朕的日子过得极苦。你知不知道,那些事情,朕再也没有人可以倾诉。” 软珥提心吊胆的贴近他的脸颊,却不敢吭声。 生怕他忽然发现,她根本就不是那个人,一切就都变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庄凘宸的手顺势摸到了她鼓起的腹部,整个人像是触了雷电一样,猛的弹起来。 软珥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皇……皇上,臣妾……” “朕乏了,你早点歇着吧。”庄凘宸面无表情的甩了这句话,迅速的离开了这里。 “皇上,臣妾愿意听……”软珥追了两步,只感觉到被他踹开的门灌进的风,凉意刺骨。 愿意听有什么用? 人家不愿意说。 软珥跌坐在冰凉的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皇上,臣妾怀着您的孩子,臣妾只想得到您的疼爱,哪怕只有一丝一毫,只要是您对臣妾的真心,此生便值了。” 庄凘宸憋着一口气,上了辇车之后都没能缓过来。 姿瓈已经不在了。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替代她。 “殷离。”他生气的时候,语气就特别的威严。 “属下在。”殷离隔着车帘利落的应声。“主子有何吩咐?” “缨妃孕中不宜操劳,不许外人打扰,就让她安安静静的在飘缨苑里安胎吧。”庄凘宸蹙眉道:“之后年节各种祭祀、家宴也不必出席。各宫请安也都免了。” “是。”殷离料到是这么个结局了。 不过缨妃几进几出的应该也该习惯了。 擎宣殿里,很重的檀香味道。 庄凘宸睡不安宁的时候,就会用这种沉甸甸的香气来调节。 这个时候,他多数会让殷离陪着,避避孤单。 “你可还记得,你刚伺候朕的时候,朕总是爱梦魇。差不多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打湿衣裳。”庄凘宸的手指吧嗒吧嗒的敲打着冰凉的桌面。 “属下记得。”殷离恭敬道:“那时候属下总是会在长廊里守着,听见动静就进来。只是,自从主子搬入瑞明王府安居,便再没有梦魇了。” “是啊。”庄凘宸不得不承认:“瑞明王府生活的那段日子,是朕最舒心惬意的日子。虽然废帝母子,百般算计,但朕丝毫没有被他们影响。殷离,你侍奉朕这些年,为何从来没问过朕,究竟为何梦魇?” “主子愿意说,殷离自然愿意听。可主子不愿意说,殷离便不敢有一丝好奇。” “这也是朕喜欢你在身边的原因。”庄凘宸叹了口气,凝神道:“自从朕登基以来,母后想方设法的要从皇后手里夺回凤权。几次三番的事情,朕并非不知道,只是不想做的太绝。恐怕恭嫔这一回被禁足,背后也是母后的授意,殷离,你是否觉得朕对母后太过迁就,迁就的几乎忘了朕的身份。” “主子孝敬太后,也是无可厚非的。更何况,主子亲自挑选的皇后,是不会错的。皇后未必不是太后的对手。”殷离笃定的说。 “可是无论皇后斗赢母后,还是母后重掌凤权,对朕来说,都并非好事。”庄凘宸微微虚目,眼底一片冰凉。“朕要的就是这种互相牵制的平衡。就如同两个严丝合缝的齿轮一样,相互啃咬着,一起旋转。无论是哪个齿轮崩裂碎掉,另外一个也不然不能继续运转。对朕来说,都非好事。” “属下明白,随意有些痕迹,属下不得不帮衬着抹去。”殷离在心里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又想了一遍。 比如说那个在皇后面前嚼舌的婢子,她的家人确实是被太后收买。只是连她自己都被蒙在鼓里。 再比如说,故意在池边摆设花害缨妃落水,那下手的人也被藏匿的很好不是。 “你说朕是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庄凘宸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殷离先是点头,又摇头。“属下知道主子这么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主子虽然冷酷,却并非无情之人。” “朕,有苦衷,也没有苦衷。”庄凘宸饶是一笑,眼眸里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寒光。“朕待皇后好,乃是因为皇后是朕认为能与太后对抗的最佳人选。所以即便皇后说谎,即便恭嫔暴露了皇后的本意,朕也不会问责不会追究。有她在,对朕来说就只有好处。” 殷离动了下唇,却没多言。 其实他是相问,主子对皇后难道真的没有半点真心吗?看着却不像。 当然,这话不该他来问,他还是记得自己的身份的。 “你说,若皇后知道朕这样的心思,会不会对朕恨之入骨?”庄凘宸忽然有些好奇。 “不会。”殷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就冒出了一句实话:“皇后娘娘一早就该知道,没有用的人,是不可能在您身边活下来的。” 这话冲口而出,庄凘宸脸色有些纳闷一瞬间的尴尬。 “属下失言了。”殷离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去。 “看来朕的确是个无情的人。”庄凘宸饶是叹气:“母后那,你继续叫人仔细盯着。” “属下明白。”殷离恭敬的应下,却没有退开。 “还有事?”庄凘宸疑惑的看他一眼。 殷离当即跪了下去:“属下有一事,恳求主子恩准。” “讲。”殷离很少这么郑众的向他求恩典,一定是极要紧的事情。庄凘宸来了兴致,眼珠不错的看着他。 “求主子为属下和青犁赐婚。属下想娶青犁为妻。”殷离铆足了劲,才一口气将这番话说出来。 “先前的事情,你不在意?”庄凘宸疑惑的问。 “不在意。”殷离仰起头,目光坚定。“我知道她对我的心意,我也是真的想要娶她为妻。求主子恩准。” “这事,恐怕朕点头没用。”庄凘宸轻笑一声:“青犁现在是皇后的人。皇后的性子,时而温软柔顺,时而倨傲冷硬,你想要娶青犁,必得要她点头才行。朕倒是帮不了你。” “主子的意思是……”殷离不免有些紧张。 “待得空,你去问准了皇后的心思,朕再为你们赐婚也不迟。”庄凘宸心里仍然疑惑:“朕只是好奇,从前她对你倾心,你却一张双脸冷到底。为何她受了如此的重创之后,你反而愿意与她共结连理?” “从前属下只想一心为主子效忠,并不敢有那种心思。可……”殷离饶是叹气:“可属下差点就永远失去青犁,这种恐惧,让属下难以安心。必得要她在身边,她属于自己,才能安心。” “也是这么个道理。”庄凘宸又想起了心底的那个人。 话说到这里,殷离不免犹豫:“主子,其实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什么?”庄凘宸心事重,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皇后娘娘待您也是极有心的。”殷离说了这么一句,便行礼退了下去。 岑慕凝。 这个名字在庄凘宸的脑子里闪过,紧跟着便是她温婉的模样。 “是挺有心的。”庄凘宸微微勾唇:“她和朕太相似了。有时候看见她,就好像看见朕自己一样。这种感觉,既亲切又可怖。一个聪明的人,一个与自己相似的聪明人,岑慕凝,有趣。” 庄凘宸唇角浮现了一抹凉凉的笑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第一百六十四章:镜子 欣悡有些不信,一大早就急匆匆的赶到了飘缨苑。果然飘缨苑被皇上下令锁闭,门口的戍卫有羽林卫的人。 “美人,咱们还是走吧。”乔溪在一旁小声的提点:“皇上说了,不许任何人来打搅缨妃养胎。” “嗯。”欣悡略有些失望的就着乔溪的手,缓缓转身。“本来还想用缨妃在皇后娘娘面前长点脸的。毕竟是缨妃害了廖嫔。这可好,皇上一道圣旨,飘缨苑就成了铜墙铁壁了。任凭缨妃再怎么作恶多端,也难对付了。” “美人,这些话还是放在心里便好。”乔溪有些不安。 “你提醒得对。”欣悡不再往下说,仅仅是冲她微微一笑,两个人便一并往凤翎殿去。 自从缨妃被留在飘缨苑安胎,后宫里安宁多了。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凤翎殿又热闹起来。 年节将至,各宫都忙着敬献贺礼,也都想着从皇后这里讨点好处。 “咱们宫里的传统是妃嫔们各司其职,共同筹备团年盛宴。本宫与诸位姐妹是头一回在宫里守岁,成人见面,却不知道诸位的擅长,倒不如你们说来听听。”岑慕凝难得的好心情,脸色温润。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廖嫔娘娘擅长琵琶。那一日臣妾去她宫里请安,正好听见姐姐弹奏琵琶,一曲碧月落玉湖,听得臣妾心都醉了。”欣悡笑的合不拢嘴。 她这番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起身告罪:“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一时嘴快。忘了廖嫔姐姐现下的处境,怕是……怕是不能……” “多谢妹妹。”廖绒玉就着她的话音走进来,着实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惊讶。 岑慕凝疑惑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这时候该好好歇着才是。” 她的脸色的确很苍白,但不难看出,她用了好看的胭脂,巧妙的遮住了倦容。有些干白的唇瓣上,也打了好看的口脂。只是说话还显得有气无力。 “臣妾原本是不该来的。”廖绒玉脸上挂着几丝忧虑。“只怕臣妾自己不好,冲撞了皇后娘娘。可是……阖宫欢庆这样的热闹,臣妾还是忍不住想要凑一凑的。” “不必担忧,本宫从来不拘这样的事情。”岑慕凝对冰凌使了个眼色。 冰凌上前去扶了廖嫔落座。 “只要你自己身子养好了,便可以和其余妃嫔一样,为盛宴出力。” “是。”廖绒玉小产还不足一个月,虽然身子没调养过来,但她也不愿意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臣妾想和欣妹妹共奏一曲,还请皇后娘娘恩准。” “自然是好。”岑慕凝微微颔首:“回头你们将所长抒写成册,也好请太后过目。” “是。”妃嫔们齐声应下。 如此,又说了一会的话,岑慕凝就遣散了众人。 青犁陪着皇后往内室走,半道上明清就追了上来。“娘娘,皇上让殷离大人送了些东西过来,您可要过目。” “冰凌。”青犁对她招了招手:“我去给娘娘准备茶点,你陪着娘娘吧。”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冰凌答应,朝皇后行了个礼,急急的走了。 “这丫头,走的这样快。”岑慕凝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从她知道殷离有娶她的心思,就变得这样躲躲闪闪的,但凡是跟殷离有照面的事情,都避之唯恐不及。说起来,也着实叫人辛酸。 “给皇后娘娘请安。”殷离走上近前,发觉皇后身边就只有冰凌在,不免失落。“这是外头才进贡来的一对松烟墨,奇就奇在是用了名贵药料配以油烟制成。巧夺天工的雕刻手艺,施金错彩,令得这墨增添了观赏趣味。皇上想着皇后娘娘会喜欢,就让属下给送过来。” “的确不错。”岑慕凝看着这样精致的墨,勾唇一笑:“即便不拿来用,只是赏玩也是很好的。替我多谢皇上,容后皇上闲时,本宫再去谢恩。” “是。”殷离这么答应着,看皇后要走,不免着急:“娘娘……” “怎么?”岑慕凝又转过身与他对视:“是皇上还有什么事要你转告?” “不是皇上,是属下……” “那你别说了。”岑慕凝打断了他的话,饶是一声轻叹:“并非本宫拦着,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了。她躲着你,是她自己的心思。就算是本宫开口,命她同意此事,又不知道会生出多少风波。非但不能成全你们,反而会害了她。她如今毕竟是本宫的人,本宫也不想让喜事生出风波,这个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殷离虽然这么说,可还是不甘心。“只是……属下斗胆恳求皇后娘娘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想当面向青犁表明心意。可能她知道属下的真心,会点头呢!” “这话对。”岑慕凝是赞成的。“总归是她自己的婚事,你该问问她的心思。” 殷离一听这话,当即就单膝跪在地上,恭敬的拱手:“还请皇后娘娘成全。” “若是生拉硬拽的,即便是人到了,恐怕也没心思和你好好说话。不然这样吧。”岑慕凝幽幽一笑:“明日一早,我会让青犁去我抄写的佛经去祈福殿,你就在那等着她吧。” “多谢皇后娘娘成全。”殷离凝重道:“娘娘这番厚恩,属下必然谨记。” 岑慕凝这时候才就着冰凌的手转身。其实她想问殷离,为什么当初青犁那么在意他,他却不肯。眼下这个境况,他肯了,青犁却又满心沉重。 但她没有问。 这世间的事情,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解释透的。 恐怕殷离自己也说不清楚。 “娘娘真想帮殷离吗?”冰凌在她耳畔轻轻的问了一句。 “为何这么问?”岑慕凝有些奇怪的睨了她一眼。 “如果青犁真的点头了,那您身边就少了个能帮衬的人。”冰凌有些犹豫的说:“毕竟青犁是皇上的人,可她是真心为娘娘好,留在您身边,至少也能为您分忧。奴婢是怕自己一个人力有不逮,若真有什么疏漏之处,岂不是连累了您。” 岑慕凝没想到冰凌会说出这番话,微有些意外。但人都是会变得,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青犁已经吃了很多苦。若有机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心相夫教子,过些平常日子,也是她的福气。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但我不希望因为我的事情而阻碍了青犁的幸福。”岑慕凝握着她的手,动容的说:“不光是青犁,你也一样。将来有好人家,我一定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 “不,小姐。”冰凌摇头:“留在您身边侍奉到奴婢咽气,就是冰凌最好的归宿。” “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岑慕凝温和的看着她的眼睛:“缘分的事情就是这样玄妙,可能你现在还没遇见那个对的人。等你遇见了,指不定会比谁都想嫁人呢。” “娘娘。”冰凌有些害羞的垂下头去。“奴婢才不会呢。” 岑慕凝看着她那抹纯真的笑容,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府中的时光。那时候,天是蓝的,云是白的,人心是热的一切都是那么简单。 忙完了朝政的事情,庄凘宸便赶来了凤翎殿。 “让殷离送来的贡墨喜欢吗?”庄凘宸解开系着带子,岑慕凝已经麻利的接过他厚重的披风递给冰凌。“很喜欢,贡墨很有特色,和平日所见的不同,只是用来赏玩也是很好的。”岑慕凝顺手递过热茶到他的掌心:“皇上今日看着心情很好,似乎有什么喜事。” “朕到底没看错你的兄长。”庄凘宸饶是一笑:“第一场雪的时候,朕听了岑相的建议,让他出兵平乱,这时候已经颇见成效。” “皇上是说,南边的战事?”岑慕凝没想到岑慕峰还真有点用。 “是啊。”庄凘宸微微颔首:“看来朕没有白救他一回。不过岑相最该感激的是你,若不是你,朕也不会给他立功的机会。” “皇上这么说,好似臣妾以权谋私似的。”岑慕凝饶是轻哼了一声:“那个家事臣妾的荣耀也是臣妾的坟墓。这一点,皇上也清楚。” “还怨着呢?”庄凘宸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怀里。 “如何能不怨?”岑慕凝下颌微扬,眼底透出了不屑。 庄凘宸顺势拉起了她的衣袖,原本身上的那些鞭痕已经淡了许多。“赫连的药管用,伤痕不是渐渐淡了吗?” “好了伤疤忘了疼,可不是臣妾的性子。”岑慕凝笑着,柔润的唇瓣一张一翕:“睚眦必报才是。” “若是至亲呢?”庄凘宸并不是问她,而是问自己。如果是他,他会如何。 “至亲是不会用鞭子勒死自己的至亲的。”岑慕凝拧着眉头,倏然笑了:“既然下了手,便不是至亲了。皇上今日性质极好,不如看臣妾作画吧。别让这些无趣的事情搅扰了兴致才是。” “你说也对。”庄凘宸轻轻在她耳畔嗅了下:“那就看皇后作画好了。” 岑慕凝笑着想站起来,还没站稳就被他勾住腹部给揽入怀。“皇上……” “朕预备设宴款待岑相父子,待你兄长凯旋之后。你要同朕一道去吗?”庄凘宸柔和的在她耳畔问。 “自然。”岑慕凝抿唇一笑:“皇上要臣妾去,臣妾怎么会不去。” 庄凘宸忽然捏住了她的下颌,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你知道吗,有时候看着你,就像照镜子一样。叫朕欲罢不能。” 第一百六十五章:包火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青犁早早就去了祈福殿,而殷离也按照约定等在那里。 两人碰了面,便有消息送回来。 冰凌喜滋滋的进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娘娘,您猜这喜茶咱们喝不喝得着呢?” “那就要看青犁怎么想了。”岑慕凝绣的是菊花,淡紫色的花瓣掺了些银丝,看着闪闪发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冰凌说话分了神,针尖忽然扎进了指头。“唔……” “小姐没事吧?”冰凌赶紧过来捏住了她的手指:“让奴婢看看,呀,流血了。” “没事的。”岑慕凝不以为意:“绣花有几个不扎破手指的。何况我一向不精于此,在所难免。等下就好了。” “奴婢去拿些止痛药给你敷上。”冰凌还是担心。 “不碍的,不用麻烦了。”岑慕凝看了一眼那秀帕:“还好没污损,不然就可惜了。” 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冰凌的心隐隐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谁知道她才出内室的门,就看见明清急三火四的奔过来:“快去禀告娘娘,姿阳长公主来了。” “长公主这时候进宫,莫非有什么事情?”冰凌心头一紧,怕姿阳是来生事的,于是赶紧道:“你去禀告皇后娘娘,娘娘有事吩咐我去做,这时候抽不开身。” “也好。”明清不敢耽搁,直接去内室禀告。 冰凌则避开了人,从后院一个偏门找到了自己人。“上回让你们查的事情有眉目了吗?尽早确定,别耽误了正是。” “放心,属下知道该怎么做。” 警惕的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别人,冰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小姐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不肯让她对太后动手,虽然为揭穿当年的真相,是说得过去。但只有仇人死了,才能平安。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明白。更不能让小姐犯险。 而这个时候,岑慕凝正在应酬姿阳,也是颇为费心。 “好了好了,长公主,话还没说两句呢,你就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本宫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帮你?”岑慕凝给她递了绢子,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你先平静一下再说可好?来人,给公主倒茶。” “让奴婢来吧。”冰凌正好进来,从小婢子手里接过了热壶。滚热的开水慢慢的注入茶盏,茶香味就这么飘起来,闻着就让人舒心。 姿阳擦了擦眼泪,哽咽的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我也不愿意来麻烦皇后。” “到底是怎么?”岑慕凝蹙眉问:“原本我误会了娘娘,以为我夫君的心上人是您。后来知道弄错了,便仔细的查过……那个女人,就是他藏在外室的妾。分开了这些年,那个女人竟然又回来了。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这怎么可能。”岑慕凝不禁一笑:“兴许是表哥为了糊弄你,故意这么说的。当年那个女人,这时候尸骨都黄了吧,好些年头了。” “不是的。”姿阳斩钉截铁的说:“就是她,她根本没有死。” “这怎么会!”岑慕凝当然不信:“当初那个女人是自己跳下山崖。本宫和表哥还有褚府的家丁都亲眼所见。那山崖又高又陡峭,下去寻找她的尸首,就足足用了两日。很可惜的是山崖下有豺狼野犬之类的猛兽,尸首已经面目全非。但是表哥坚持给她厚葬,这也是本宫参与的事情。” “面目全非,也就是说那个死了的人,您根本就没看见她的真实模样。她可以已经死了,也可以找到另一句尸首,换上她的衣裳,冒充是她。”姿阳说着说着,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皇后娘娘,他就像是被勾了魂儿去,除了入宫上朝,便是去那外室,我如今想要见他一面都难。眼看着就是年节,我特意去外宅请他回府,他居然还给我摆脸子,说我若要再去,他便搬到我找不到的地方。皇后娘娘,你说哪有这么气人的?” 岑慕凝脑子里嗡嗡作响,姿阳公主后面又说了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 明明那个女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时隔多年,又活了?还回到了当初她离开的那个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娘娘……”姿阳看她一脸的茫然,哭的更伤心了:“连你也觉得我是无理取闹吗?好歹我也是长公主啊,为什么要被他这样羞辱?” “并不是,我只是奇怪死人怎么可能又回来。”岑慕凝皱眉,疑惑的看着姿阳。 “这我也不知道,我想问褚培源来着,可他的态度……就好像我要吃了他那个心上人一样,但凡是和她有关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我问。提了就翻脸。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他的彬彬有礼,他的谦卑合度,他的风度胸怀,仿佛一夕之间都没那个女人给毁了。他就像个疯子一样,提防着每个有可能伤害她的人。” 话说到这里,岑慕凝已经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褚培源曾经也这样发疯过,那年他十五岁,偏要娶那个只有十三的姑娘为妻。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得小丫头,就只会跟着大人凑热闹。没想到时隔七年,那个女人真的回来了,他又被她套上了一个魔咒。 “冰凌,你去看看,今日表哥入朝了没。”岑慕凝语气凝重的说:“等下散朝,让他过来。” “是。”冰凌脸色凝重的点头。 “是啊,皇后娘娘,这回无论如何,你都要为我做主。”姿阳含着泪,连连啜泣。 “你放心。”岑慕凝也是叹气:“当初褚家的长辈都反对他娶那样一个女人,那女人为了证明自己对他是真心的,不惜以死相逼,最后还是从悬崖跳下。这件事,让表哥耿耿于怀,这些年来,他对褚家的长辈一直心存不满,即便不说,每个人心里都有数。如今,怕是又要生出祸事了。” 才太平了几天,又变成这个样子。 岑慕凝心里很不安。“公主,你先回府吧。” “为何?”姿阳当然不愿意:“皇后娘娘是有什么话不想让我听吗?” “你是不是傻。”岑慕凝瞪她一眼:“表哥若知道你来我这里告状,还揭穿了他小妾的身份,他必然会恨你。你以后还想不想继续和他当夫妻了?” “这……”姿阳微微愕然,又连连点头:“皇后娘娘说的对。可是我入宫这件事也瞒不住啊。他若是想知道,必然会知道。” “只说你是来请安的,是我从你的神色之中察觉到不妥便是。只要你没有当面和他起争执,他最多怀疑,却没有证据,终究不能拿这事来责问你。”岑慕凝皱眉道:“总之不要当面撕破脸,否则很难挽回。”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姿阳咬着唇,凝重的点了下头。“那我这就回去。” “回去吧。”岑慕凝与她对视一眼:“凡事不要冲动。容我问清楚整件事,再想对策。” “是。”姿阳离开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看了皇后两回。她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皇后身上了。 冰凌进来的时候,岑慕凝绷着脸,语气有些凉:“冰凌,找可靠的人,把表哥的外宅给找出来。记住,别惊动咱们身边褚家的人。” “娘娘放心,奴婢有数。”冰凌前脚去安排这件事,后脚明清就领着褚培源进来。 “皇后娘娘这么着急找微臣过来,不知道有什么吩咐?”褚培源按宫里的规矩给她行了礼:“是否安排入宫的人不合心意?若有什么不妥,微臣可以再为皇后娘娘安排。” 岑慕凝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微微一笑:“并没有,舅父疼我,安排的人个个身手不凡。自从他们来宫里当差,凤翎殿住着安心多了。” “那是……”褚培源有些不明。 “就是好久没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岑慕凝饶是一笑:“表哥是有什么事情吗?” “哦,没有。”褚培源有些不安的望了一样窗外。 岑慕凝看得出他想走,足见和她分开一刻,都不情愿。 “我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褚培源好奇的看着她。 “当初那个差一点就成了你妻子的姑娘,叫什么来着?”岑慕凝忽然开口,提到她,褚培源的表情果然变得不一样了。 “看来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姿阳长公主今天入宫了吧?”褚培源的语气比先前稍微不好。“皇后娘娘,微臣知道你是关心微臣,关心褚家,但如今,我也是褚家能独当一面的将军,我的私事,就不劳娘娘您费心了。” “你还没回到我,她叫什么来着?”岑慕凝看着褚培源的眼睛。 “来惜。”褚培源含笑说出这两个字。 “可是……”岑慕凝依稀记得,她从前似乎不是这个名字。 “从前对我们来说并不重要,如今才重要。”褚培源挑了挑眉:“如果不是姿阳多嘴,我也不打算将她的身份告诉你。如今也不会让褚家的人知道她是谁。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人,余生都会留在我身边。” “我不记得舅母当年为何一定要将你们分开。褚家的叔父们又为何执意要将她送去别处。”岑慕凝凝重的说:“但当时,她绝望的从悬崖上飞身跳下去的样子,我至今难忘。表哥,那么高的山崖,还有那具支离破碎的尸首,多年后,忽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又出现在你面前,你自己就不觉得奇怪吗?” “别的有什么要紧?”褚培源语气坚决的说:“她是我的女人,我不允许之前的悲剧重演。皇后娘娘,褚家与岑家,与您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想你和我一样,都不希望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对吗?” “未必。”岑慕凝平静的说:“若她的出现,就是打破这种平静的巨石。你还会这样坚决的将她留在身边?” “会。”褚培源攥紧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都冒出来:“我已经失去了她一次,绝不会再有第二次。” 那份沉甸甸的狠心,让他看上去从满杀气。 “很庆幸,你找到了一个让你奋不顾身的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福气。”岑慕凝依旧从容平静:“但是表哥,这件事如今恐怕不是我一个人盯着。纸如何能保得住火?” 第一百六十六章:灭门 凤翎殿中的不和睦,像是冬日里的一缕梅香,很快就顺着凛冽的寒风吹进了凤鸾殿。 “太后,奴婢站在迎风亭上,亲眼看见褚培源进了凤翎殿,在姿阳公主之后。”舒曼眉心里透着一股得意:“奴婢已经让人盯紧了姿阳公主,只待皇后的人出宫就可以动手了。” “若这次你能做好这件事,先前的错处,哀家就不追究了。”太后轻柔一笑,微微舒展了唇瓣。 “太后能给奴婢这次机会赎罪,奴婢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舒曼轻盈一笑:“倒是奴婢担心一件事,恭嫔虽然被禁足,可毕竟她是知道奴婢身份的。若将来她倒戈相向,揭穿奴婢,岂不是便宜了皇后。太后是否考虑将这件事情的隐患彻底消除?” “不急。”太后微微虚目,道:“蕾祤在哀家身边多年,知道哀家的事情颇多,也不止这一桩了。让她活着,不过是为了分一些皇后的权势罢了。她的命从来都捏在哀家手里。” “奴婢明白了。”若此,舒曼就不继续往下说了。 “总之,务必要在皇上察觉此事之前,彻底解除威胁。”太后眉心微动,语气透着一股凉意:“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 “太后……”外头是内侍监晋渠的声音:“褚将军出宫了,皇后娘娘的人在后头跟着。” 太后饶是一笑,语气清冷。 “奴婢先告退了。”舒曼眼神中流露出自信,行了礼,便快步离开了。 岑慕凝在宫里惴惴不安,偏巧妃嫔们又前后脚来她宫里请安,禀告团年宴相关的事情。 她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就这么卷进了一个漩涡里去。 冰凌领着人,很顺利的追踪到褚培源的外宅。 虽然说褚家是武将出身,但这外宅只有褚培源信任的家丁看守,并未动用褚家的一兵一卒。如此低调,也不难看出褚培源是真的想要保护那个女人。 他进了门,门就被严丝合缝的栓上,像是刻意要将外面的一切阻挡,不愿意里面的人有一丝一毫的不安宁。 “来惜,我回来了。”褚培源快步走进内室,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窗边凝神,心头微微一热。“是在等我吗?不是和你说了,若乏了,就好好歇着。你的身子还没调养好呢,这时候弱些就别操劳。” “你不回来,我总是不安心。”来惜笑吟吟的看着他的眼睛:“宫中的事情今日还顺利吗?” “还好。”褚培源稍微一想,道:“我在别处买了个园子,这时候正在修葺。过些日子,咱们搬过去可好?” “为何?”来惜不解的看着他,却又忽然明白了什么。“是不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其实我可以……” 他的手指轻轻的触及她冰凉的唇瓣:“什么你的我的,我活着就是为了护着你。没有你,才是我最大的麻烦。” 来惜浅浅一笑,轻轻的靠在他的胸口。“多谢你待我这样好。” “傻丫头,我待你其实一点都不好。若好,就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了。”褚培源很自责。还想要对她说些贴心的话,忽然听见门外有动静。“是谁?” “将军,主宅的管家来了,说长公主回府的途中,从马车上跌下来,受了伤。老将军让您赶紧回去一趟。”随从隔着门,语气透着担忧。 “好好的怎么会从马车上摔下来?”褚培源很是不高兴,想起皇后今天的话,便觉得姿阳多事。“让府里给她请个御医过来瞧瞧便是。” “将军……”随从稍微犹豫了下,才又往下说:“老将军说了,您若是不回去,他便亲自过来请。” “培源哥,你回去看看长公主吧。”来惜微微一笑:“她从马车上跌下来,必然很害怕。若再伤到哪里,自然是希望你在身边的。我这里一切都好,不会有事的。” “不可。”褚培源皱眉道:“我不想回去对着她。” “我知道你待我极好。”来惜微微蹙眉:“可长公主毕竟是您的正妻。就算以后,我成了褚家的人,她也是妻,我是妾,如何能不敬重她坏了规矩。若然你不肯回去,她必然要吃心是我不允,将来见面,关系也不好处啊。全当是你为我着想,好不好?” “那……”褚培源看她这样懂事,也不好再拒绝。“好吧。只是委屈你了。在我心里,你才是我的妻子。不是妾,也不是外宅,是我唯一承认的妻子。” 来惜娇羞一笑,轻轻的垂下头去。 “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褚培源轻轻的握住握她的手指,这才转身离开。 来惜抬起头,看着重新关上的门,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收敛,眼底的寒光却慢慢的透出来。“谁稀罕当你的妻子,褚培源,你也太小看我了。” 褚培源前脚离开了外宅,冰凌随后就领着人偷偷潜进来。 这宅子的布局也简单,且并没有太多人看守,轻而易举就找到了最重要的那间内室。 来惜听到了外头不寻常的动静,取了黑纱,遮住了脸。 “既然来了,就进来说话吧。”她从枕头下面摸出了匕首,藏在袖子里。 冰凌自然也不是毫无防备,她穿着简素的衣裳,同样遮面。进来的时候,随行的人谨慎的关上了门。 “就你们三个吗?”来惜有些奇怪:“三个人,就想来取我的命,你们会不会太过草率?” “说什么呢。”冰凌从怀里摸出了一叠银票,搁在她手边的桌上。“我们主子不希望你继续留在皇城,你当初死便死了,为何还要回来?这些银子也算是给你一个很好的将来,趁着你自己还能全身而退,赶紧走吧。” “那我倒是要问问,你的主子是哪位?”来惜不免疑惑,要她命的人多不胜数,可给她银子的却真是凤毛麟角,极大的引起了她的兴致。 “别管太多,拿了钱赶紧走便是。”若不是奉命行事,冰凌还真想一刀解决了这个女人。只要她死了,自然就接触了皇族与褚家的危机。皇后娘娘也不会夹在中间难做。 “银子你拿回去,我是不会走的。”来惜微微一笑,可惜被黑纱遮住了容颜,看不清这笑容有多坚决。 “你想怎样?”冰凌的话音还没落,外头便是兵刃相接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一拨人用惊人的速度将整间厢房包围起来。不等里面的人反应过来,涂抹着剧毒的飞箭就从四面八方射进来。 跟着冰凌过来的两个人几乎没有抵抗,就被毒箭夺了性命。 冰凌和来惜则敏捷的躲避,藏匿在可以屈身的地方,观察着窗外的动静。 然而毒箭并没有停下来,甚至越来越密集。叫人防不胜防。 眼看着不敌,来惜清冷的笑起来:“你们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想我死吗?我死了,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听见这声音,外头的人忽然闯了进来。 手里的兵刃同样涂抹了剧毒,冲进来便朝着房间里剩下的两个人猛烈进攻。 冰凌被数人围困当中,难以应对:“光天化日下杀人,你们也够胆大的。” “嗯……”来惜肩上一痛,整个人跌倒在地。原本身上的伤就没好,这一次对方又是拼了全力来要她的命,她如何能全身而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样的场面话,留着去阴曹地府和阎王爷说吧。”最后进来的女人,一个手势,来惜的脖子上就挨了一剑。当场没了声音。 冰凌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杀了她,却无能为力,毕竟这个时候,她也同样受了伤。伤口因为沾染了毒,而疼的厉害。“你们是什么人……” “让你替罪的人。”那女子轻笑连连,吩咐人将来惜抬走,才腾出空来和冰凌说话。“皇后娘娘的人,死在褚培源的外宅,等他回来发现来惜一命呜呼,你猜她会不会怨毒了皇后?”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冰凌一下子就明白了:“你是太后的人,你是……你是舒曼。” “姑娘好记性。”舒曼摘了遮住容颜的轻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难为你还记得我。也不枉费我亲自送你一程。” “皇后娘娘若知道真相,绝不会放过你……”冰凌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额头上的冷汗却越来越密。 “皇后娘娘永远都不会知道今天的事情。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不可能从这个房间离开。”说完这番话,她摸出了绢子轻轻抖了抖。 方才与冰凌对打,杀死来惜的人瞬间就全部倒下,像服了毒的老鼠一样,口吐白沫,抽搐不停。 “丧心病狂。”冰凌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竟然连自己人都不放过……” “这便是太后如何能走到今日的缘故。”舒曼看着她越发乌黑的唇瓣,笑容明媚:“你现在应该撑的很辛苦吧?不打紧的,等下咽气了,这痛苦就结束了。可惜了你这么俊俏的模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冰凌的声音已经很微弱了。 “罢了,我便好人做到底,让你死能瞑目。你也算是先帝的凤位,能杀了来惜嫁祸给你,一举两得。”她话音落,朝冰凌轻轻吹了口气。 冰凌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摔在地上,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疼的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下我可以回去交差了。”舒曼满意而笑,重新戴上了面纱,身手利落的离开了这里。 第一百六十七章:癫狂 凤翎殿中,岑慕凝有些心不在焉的陪庄凘宸下棋。 已经连输了三盘,这一局又是败局已定。 “皇后似乎有什么心事?”庄凘宸落了最后一子,凝神看着她的眼睛。 “没有。”岑慕凝无奈的笑了下:“早起姿阳长公主来过,说了些表哥的事情。原本是想替她劝表哥两句,却不欢而散。” “清官难断家务事。”庄凘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 岑慕凝拿起手边的茶壶,才发现里面的水都喝完了。“冰凌,给皇上换盏热茶来。” “让奴婢来吧。”青犁快步进来,撤下凉了的茶水,转身换上新沏好的。 “冰凌呢?”岑慕凝有些奇怪。 “娘娘忘了,不是说京城里新进了一批极好的绣样,您让她出宫去置办来着。”青犁随便找了个借口,是因为她知道冰凌出宫了。 “哦。”岑慕凝微微点头:“这时候了还没回来呢?本宫还以为她早回来了。” 冰凌还没回来,只是打发走一个女人,会这样费事吗?岑慕凝的心更为不安了。 指尖碰到茶盏上,被烫了一下。她疼的缩回了手。 “娘娘没事吧?”青犁不免担忧。 庄凘宸伸过手来,捏住了她的手指细细看。 “不碍的。”岑慕凝微微一笑:“也不知道是怎么,总是有点魂不守舍,好似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朕在这里,能有什么事。”庄凘宸对青犁道:“罢了,撤了棋盘便是。皇后心不在焉,朕胜之不武。” “是。”青犁领着个小婢子,将棋盘收了。 岑慕凝有些抱歉的笑了下:“都是臣妾不好,扫了皇上的兴致。欣美人棋艺不错,廖嫔更是弹得一手好琴,皇上得空,不如去传她们相伴也是极好的。” “皇后贤惠。”庄凘宸微微凝眸,却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但你该知道朕并非那么好糊弄的皇帝。” “噗嗤。”青犁没忍住笑了出来。 岑慕凝有些尴尬的说:“臣妾哪里是想糊弄皇上,您这么说,倒好像臣妾是故意的了。其实廖嫔没了孩子,实在可怜,臣妾是心疼她。” 庄凘宸缓缓松开了握住她的手,似是若有所思。 岑慕凝就这么默默无声的陪在他身边,也不急着开口。 良久,他才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皇宫里的孩子难养,历朝历代都是这个样子。先帝在时,朕也有许多兄弟姐妹未能存活,有些没福气来这世上看一眼,有些也就仅仅只是来着世上看了一眼。” “都是臣妾不好,偏又提起了皇上的伤心事。”岑慕凝喟叹一声,才又换了话题:“年关将至,团年盛宴,皇上可要宴请宗室亲眷入宫共聚吗?毕竟这是您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 “自然是要。”庄凘宸其实并不喜欢热闹。从前的他也不会在意这些繁琐的礼仪,只要自己过得舒心便好。但眼下身份不同了,他必须去结交宗室,结交那些会顺从他,也可能悖逆他的亲族,慢慢的将有权势的分而划之,收归己用,或者斩草除根。 “是,那臣妾会好好准备。”岑慕凝微微一笑。 “皇上。”殷离隔着门,语气有些焦急:“褚将军急着入宫,要求面见皇后娘娘。听说是他的外宅出事了。” “什么?”岑慕凝心里咯噔一下。 “让他进来。”庄凘宸严阵以待,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 门才被奴才敞开,褚培源就一股风似的扑进来,一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看上去格外的愤怒。若不是因为庄凘宸在这里,他恐怕会直接冲进去抓住岑慕凝的领口,质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只是,当他对上庄凘宸那双阴冷而深邃的眼眸时,他不得忍着愤怒垂下头行礼。 “皇上,皇后。” “表哥去而复返,是出什么事情了?”岑慕凝心里有些不安。 褚培源从怀里摸出一叠银票,直接摔在地上。那银票上还沾染了许多血迹。 “皇后娘娘真是大手笔啊。”褚培源眼神冰冷的看着她:“来惜在你眼里就值这叠银票是吗?为什么当初父亲母亲不肯成全我,如今竟然换成了你?到底来惜做错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残忍?算了,我不追究这些,就当这些全都没有发生过,皇后娘娘,我求你,把来惜还给我,你把她藏哪了?把她还给我。” “……”岑慕凝一头雾水的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培源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这么激动。”庄凘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皇上恕罪。”褚培源强忍着愤怒,尽量平静的说:“皇后娘娘让冰凌带着人去了微臣的宅子,宅子里出了来惜,一个不剩。” “什么?”岑慕凝猛的站起来,兴许是起身太急,眼前一晃的黑。来不及缓一下,她瞪着失神的眼睛问:“宅子里一个不剩?” “是啊。”褚培源声音都在颤:“早起姿阳长公主才来您这里告状,午时还没过,您的人就灭了微臣一座宅子。皇后娘娘,您至于这样心急吗?” “胡言乱语。”岑慕凝定了定心:“本宫不曾做过。” “哼。”褚培源轻笑了一声,脸色却无比的阴森:“不是你让冰凌跟着我吗?不是你让她拿着银票请来惜走吗?你还让姿阳长公主配合你上演一出苦肉计,实则就是为了调虎离山引开我,你趁我不在,就使出这样的手段。皇后娘娘,你可知道,来惜是绝对不会离开我的,你为了自己的后位稳固,为了褚家不会得罪皇族,你就不惜痛下杀手,做出这样令人发指的事情……” 岑慕凝端起了手边的茶盏,一股脑泼向了褚培源。 略烫的茶水让褚培源一个激灵,脸上还沾了茶叶:“皇后娘娘,我再说一次,你把来惜还给我,我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你在这里说书呢吗?”岑慕凝目光冷厉的看着他:“要怪就怪我太仁慈,只是让冰凌拿着银票请来惜离开。若是我真起了杀心,如何会不让你看见她的尸首!” “岑慕凝!”褚培源气急败坏的上前两步,恨不得拎着领口把她提起来。 庄凘宸却在这时轻咳了一声:“褚将军,这是凤翎殿。你面前这位,被你直呼其名,罗列罪名的,是朕的皇后。” 褚培源心口一紧,他明白身为臣子该有的卑微。“微臣冒犯了,请皇上恕罪。” “事情还没查清楚,你就这样急不可耐的入宫指责皇后,是否有欠妥当?”庄凘宸的语气透着威严,说话的时候,虽然没去看褚培源的脸,但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微臣的确失了分寸,可来惜……” “朕午后便过来同皇后下棋,你提及的冰凌并未回宫。”庄凘宸这么和他说话,已经很有耐心了。“至于你的指责,皇后已经亲口说明,并不是事实。这时候,你先出宫去吧。” “皇上。”褚培源坚决的摇头:“微臣必得向皇后娘娘问明白,来惜身在何处。否则,微臣不会离开凤翎殿半步。” 庄凘宸能从他的声音听出他的坚决,却并不觉得感动。“朕一向看重你,将你视作朕的肱股之臣。初登大宝,朕是希望可以培植自己的心腹,褚培源,你今天的表现太令朕失望了。” “皇上,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不测,难道您还能这样冷静吗?来惜是微臣最重要的人!”褚培源艰涩的说:“失而复得,微臣不想得而复失。” “殷离。”庄凘宸已经有了主意。 “属下在。”殷离恭敬的上前。 “将褚将军收押天牢,单独囚禁。不许任何人探视。”庄凘宸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清晰。 “皇上,不能啊。”褚培源挣扎着甩开上前的羽林卫,跪下求饶:“皇上,微臣还要去找来惜,求您开恩。” “朕让你走,你不走。朕便只能如此。”庄凘宸这时候才去看他的眼睛:“若纵了你,这凤翎殿怕是要被你掀了砖瓦。皇后被你质疑便罢,你那些污蔑之语若是传出去,岂非污损了皇后的贤明。朕又怎能坐视不理。” “皇上,微臣不能被囚禁,微臣还要去找来惜。”褚培源咬着牙,愤怒的瞪着岑慕凝:“皇后娘娘,您就不念在与微臣的手足之情,替微臣求情吗?” “表哥。”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动容的说:“即便皇上不这么做,本宫也不会让你离开皇宫。事情没有查清楚,你就已经莽撞到失去理智,若真有什么令你无法承受的事,本宫怕你会承受不住而癫狂。皇上此举,正是为了要好好保护你和褚家。” 褚培源起身要逃,被上前的羽林卫制止,竟然当着皇帝的面大打出手。 他的每个动作落尽岑慕凝眼里,都激起了她心里的失望。失望像是慢慢升上来的水面,将她一点一点的淹没。他真的疯了,疯了。 这就是爱情吗?岑慕凝还从未体验过这种不管不顾的癫狂。那个来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会有如此的魅力?” 殷离出手,拿住了褚培源,五花大绑的押送去天牢。 岑慕凝的心情仍然没有平复,都这个时候了,冰凌怎么还没回来?“皇上……” “朕会让殷离出宫查明实情,你稍安勿躁。”庄凘宸知道她要说什么,伸手握了握她的手:“你就在宫里好好等着。有朕呢。” 这话,像一缕春风,抚去了冬天的严酷。岑慕凝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开才就着青犁的手起身行礼。“多谢皇上。” 第一百六十八章:条件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岑慕凝根本没办法静下来,到这个时候,仍然没有冰凌的消息,让她坐立难安。 青犁也偷偷遣人出宫,只打探到褚培源的外宅被人一窝端了,据说他回来的时候,阖府上下没一个活口。 这些话,青犁不敢告诉岑慕凝,怕她难受。 “什么时辰了?”岑慕凝望了一眼门外,皱眉道:“都这么晚了,出宫打探的人应该有消息送回来了。不行,青犁,你陪我去一趟擎宣殿。” “娘娘,这时候主子想必也在为这件事情费心,咱们不如稍安勿躁。”青犁端了一盏热茶送到她手边:“您先喝口热茶润润喉。” “冰凌办事从来不会这样没交代,除非……”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问:“褚培源的人一个不剩,冰凌有没有回宫复命。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测,是谁下的黑手呢?总不至于她先杀了人,再自尽吧?” 说这样的话,岑慕凝的心是疼的。 如果冰凌真的凶多吉少,那个人的目的就是要挑拨她和褚培源互相残斗,甚至挑拨整个褚府与她为敌。那么冰凌要么死,要么就被她收为人质,在紧要关头抛出来当做她的罪证…… “娘娘,您没事吧?”青犁发现岑慕凝抑制不住的颤抖,脸色惨白如纸。“您别担心,冰凌聪明伶俐,又是会功夫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如果担心有用,我的担心能换她回来就好了。”岑慕凝紧紧攥着拳头,用指甲刺进掌心的痛楚来勉强自己清醒:“下一步,就是要我与褚家割裂。青犁,你赶紧遣人去褚府送信,将整件事情禀告舅父,务必让舅父派人去寻找失踪的冰凌和来惜,整个皇城,不要放过一处可疑。” “奴婢明白。”青犁不敢耽搁,转身就遣了人去。好在当时褚府有派人入宫侍奉皇后,让这些人去办事也总算稳妥些。 她正要返回去复命,就看见皇后只身走来。“娘娘有什么吩咐?” “小厨房做了好些可口的佳肴,咱们送一些给太后品尝。”岑慕凝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能悄无声息的做好这些事,还不留下痕迹的,恐怕就只有太后了。 青犁隐隐不安:“娘娘,如果真的是太后,咱们这样贸然过去,只怕会打草惊蛇……” “与其让人躲在暗处看尽笑话,倒不如捅破这层窗户纸。反正早已经是水火不容,何必如此小心翼翼的维系这表面上的平静呢?” “娘娘。”青犁上前阻拦了一步:“您别怪奴婢说话太过直白,皇上虽然宠爱您,可太后毕竟是皇上的至亲,是母仪天下的太后。若皇后与太后之间,有任何的冲突与隔阂,传扬出去,您觉得主子是会追究太后,亦或者是您?” 她的话没错,岑慕凝也没觉得自己能重要到让庄凘宸搭上自己的亲娘来呵护。她笑了下,满嘴苦涩:“多谢你提醒,但这个时候不去,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闭上眼睛,回忆着从成为瑞明王妃第一次入宫遇险,到如今,这一路走来的坎坷与崎岖,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先下手为强。隐忍和等待,并不意味着胜利。 青犁知道拦不住她,胆战心惊的跟着她去了凤鸾殿。 这个时候,太后果然在用晚膳。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的缘故,凤鸾殿的晚膳比平时丰富得多。太后也是难得的好胃口,喝下了一碗紫米粥不算,还津津有味的吃了两个水晶小包。 舒曼轻轻一笑,语气温和的说:“太后,皇后娘娘来了。” 听见是皇后来了,太后徐徐抬起头瞟了门处一眼。 果然岑慕凝还是她讨厌的样子,满身既不失优雅,又不至于奢靡的装扮,珠翠也点缀的恰到好处,难得的别致。 “臣妾让小厨房做了些佳肴,想着入冬了母后的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就想着送来给您尝尝鲜。”岑慕凝行了礼,由着身后的婢子将带来的菜呈上。 “慢着。”太后看着婢子将菜端过来,微微蹙眉:“皇后的心意哀家领了,但哀家不惯用别人宫里的佳肴,你还是带回去慢慢享用吧。” 青犁的心咯噔一声,真怕皇后撑不住。 然而岑慕凝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前几日听闻缨妃送了道腌笃鲜来,母后赞不绝口呢。怎的母后却不愿意尝尝臣妾宫里的小菜了?是嫌弃臣妾的缘故吗?” “是又如何?”太后是难得心情好,乐意与她多说两句。“皇后莫非对哀家有意见不成?” “自然不是。”岑慕凝笑着对青犁道:“既然母后不喜欢,就撤了吧。” 青犁低头应下,让婢子们将菜端了出去。 “其实臣妾这时候过来,就是想陪母后说说话。送些菜肴过来,不过是个由头罢了。”岑慕凝走上近前,拿了公筷替太后布菜。她知道太后反感她靠近,却故意显出热络的样子。 “皇后今日似乎很清闲嘛。”太后略有些抵触的看着她夹的菜,语气微凉。 “也不算清闲吧。”岑慕凝饶是一笑:“臣妾身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正好心中不宁,所以才想来和母后说说话。” “哦?”太后不解的看着她:“何事能让独揽圣宠的皇后觉得心中不宁?” “臣妾身边的婢子冰凌在宫外失踪了。”岑慕凝饶是叹气:“竟然还卷进了一桩灭门般的命案里。涉及到的竟然是臣妾的表哥,表哥的小妾也在这场风波里消失不见,如今矛头都指向臣妾,臣妾这双手可以为母后布菜,竟然也可以沾满鲜血。啧啧!” 岑慕凝看着自己的手,又是叹气:“母后,这后宫之中没有人的手是干净的,臣妾如此,您也一样。用这双血淋淋的手给您布菜,也难怪您没有胃口。” “皇后这是在说什么呢?”太后果然不高兴了,放下了手里的筷子。“你明知道哀家食欲不振,还偏要跑来说这些话,不是故意惹人嫌吗?” “还请母后恕罪。”岑慕凝笑容深邃:“人的关注点往往在自己更西藏知道的事情上。就好比母后更在意臣妾给您布菜的动机,而并非是方才说的那桩命案。足见事情的原委,母后您很清楚吧。” 太后听到这里,不禁轻轻勾唇:“原来皇后这时候过来,就是为了向哀家身上泼脏水啊。” “并不是。”岑慕凝前笑吟吟,语气温软。“其实母后与臣妾已经交锋多次了。从前臣妾总是奇怪,母后为何不喜欢臣妾。这回,臣妾总算是想明白了。” “哦?”太后挑了眉头,与她四目相对。“你说来听听。” “臣妾的母亲,是先帝挑选的凤卫,一定知道先帝在时,一些细微的宫中秘事。这些事,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也一定不可以被揭穿,所以母后提防着臣妾,怕臣妾知晓当年种种。而母后您如此不希望公之于众的事情,哪怕是搁到今天,也必然能撼动您的地位。” 太后眉心微凛,语气透着刻薄:“哀家只是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皇后你一向自恃甚高,目中无人,不就是仗着你如今的身份吗?哀家在废帝母子面前,受尽委屈,咽下不知多少的苦处,才能换来今天的风光。而你,就凭你那张漂亮的脸蛋,就想要在宫中谋权夺势,你觉得哀家凭什么能容得下你?” “母后的意思是,不喜欢臣妾,与臣妾的母亲无关?”岑慕凝有些不信的问了一句。 “不然呢?”太后眼生冷漠的看着她。 “那好。”岑慕凝幽幽一笑:“母后如此说,那臣妾就放心了。臣妾那里有母亲亲笔所书的册子,都是一些比较隐晦的语言,看似和普通的记事簿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细细翻来,总是能对应从前的一些事。” 太后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并未做声。 “冰凌是臣妾母亲身边的人,如今来臣妾身边侍奉也不过半年的样子。”岑慕凝惋惜的不行:“她办事素来利落,绝不会拖泥带水。偏偏今日,到这个时候都没有回宫复命,想来已经凶多吉少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后有些急躁。 “母后若是能替我寻回冰凌,无论生死,臣妾愿意将母亲昔日的册子如数交给母后处理。”岑慕凝淡淡一笑:“往事不可追忆,臣妾只想平安在宫中陪伴皇上,侍奉母后,不作他想。不知道母后侍奉愿意助臣妾一臂之力?” 太后不悦道:“你拿你母亲的东西,来哀家这里要你的侍婢,这不荒谬吗?” “自然不。”岑慕凝笑着朝太后行礼:“臣妾愚钝,手也伸不了多长,不知道的时候解决这些麻烦,总比知道了之后再图后计要轻松得多。臣妾只想好好的保全自己,才能在那么多花枝招展的妃嫔中独占鳌头,让皇上的恩宠可以长留。” 不等太后说什么,她又是一笑:“明日一早,兴许冰凌就会回来了吧。母后继续用膳,臣妾就不在这里扰您清静了。” “皇后……”太后攥着拳头,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你这样来哀家面前挑衅,是嫌自己的命太长吗?”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岑慕凝没有回头,边走边说:“若然有人能舍下如云烟般的富贵,臣妾必然打从心底钦佩。” 这话,让太后心口一紧,莫非皇后已经察觉什么了? 舒曼蹙眉,也是一脸的疑惑:“太后,奴婢亲眼见冰凌毒发身亡,皇后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人移走了冰凌的尸首?” “废话。”太后不满的瞪她一眼:“事情哀家是交给你去办,你倒翻过来问哀家?不觉得可笑吗?无论如何,明早之前,把冰凌给哀家找出来,先堵住皇后的嘴再说别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挫败 舒曼让人去找了整整一夜,都没找到冰凌的下落。 起初以为是褚培源气昏了头,直接将冰凌碎尸万段喂了野狗。要不就是拿着尸体向皇后讨说法。但两种似乎都不是。 “还没消息吗?”舒曼问了进来人的一句。 那人摇了摇头,眉心凝重的说:“外宅所有的尸首都是统一处理的。毕竟褚家的人也不希望事情闹大。这时候,皇上的羽林卫也在暗中监视,再想要做点什么,怕是不行。” “你说,如果一个人该死却没有死,会如何?”舒曼皱眉问了一句。 那人没做声,慢慢的退了出去。 如果冰凌没死,她是见过自己的。舒曼这么想,忐忑难安。 岑慕凝让青犁在房里点了一盏灯,就这么一盏灯亮着,她坐在灯边,看着那明亮的光,满心窒闷。 母亲离开的那晚,她也是点了一盏灯,枯坐到天明。 好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 “娘娘,您别担心了,也许事情会有转机。”青犁看着她被火光照亮,却仍然苍白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怪奴婢不好,如果是奴婢陪冰凌一起去,可能就不会这样了。” “不怪你。”岑慕凝与她对视一眼:“冰凌是母亲的人,甚至可以说也是像母亲一样,为先帝效力的凤卫,太后容不下她。” “娘娘,要不要去求求主子?”青犁能想到的办法,也就是这样而已。 岑慕凝眼底似是燃起了一线生机,很快就被灌进来的冬风吹熄了。 “如果冰凌已经出事,皇上也不能起死回生。”岑慕凝皱眉道:“不过也是该去求求皇上的。” 她起身,就着青犁的手,慢慢的往外走。 今晚特别的冷,风夹杂着冰凉的雪花,直往脖颈里钻。 岑慕凝还记得,从前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雪。每次下雪,她都会穿着厚厚的衣裳,站在院子里看雪花飞舞,等着盼着满地雪厚,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享受这一份天地之间独特的白茫与清洁。 可是,现在她真的很讨厌下雪。 这样的冬天越来越冷了,冷的像是随时都会把人冻成冰块。 “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梁宝看见皇后这么过来,不免意外。“风雪这样大,您该先让人来知会一声……” “怎么?”岑慕凝听得出他话里有话。 “皇上这时候……去了敏妃娘娘宫中。”梁宝有些尴尬的说。“敏妃娘娘的母家让人送了些梅花酒入宫,所以特意邀皇上品尝。” “哦。”岑慕凝心里有些不好受,他明知道自己为褚培源的事情焦头烂额,又惦记冰凌,却还有心思和别人喝酒。有这样的念头,岑慕凝又觉得是自己太傻。 他本来就是皇帝,这是他的后宫,他想看谁,想陪谁,都不该被她左右。 实际上,她也确实没有这个能力去左右。 这么想着,心里微微窒闷。 “皇后娘娘,天冷路滑,奴才让人用软轿送你回去吧。”梁宝急忙召唤了内侍监过来,领着软轿。 青犁也十分自责,没弄清楚情况,就把皇后带来。“娘娘,还是上轿吧。” 岑慕凝脑子有些乱,顾不得多想,皱眉上了轿子。 风越来越大了,那胡啸而过的声音,带着压倒一切的霸气,叫人心神不宁。 走过来的这一路,脚都冻僵了,这时候,双手也是冰凉的发硬。岑慕凝闭上眼睛,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烦心的事情,可整个人都是混混沌沌的,无法形容这样的心情。 咔嚓! 一声奇怪的声音,让她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问青犁是怎回事,忽然脚下一空,她整个人猝不及防的从轿子里跌了下去。 “皇后娘娘……”青犁一声惊呼,赶紧跪在地上去扶皇后。但不幸的是,抬轿子的奴才冰梅注意,竟然从皇后的身上踩过。“你们瞎了是不是?皇后娘娘,娘娘……” 背上的疼,让岑慕凝从混沌之中陷入了更深一层的苦痛。她能感觉到自己很清醒,青犁的声音那么近。可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力气,连答应一声的不能。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您别吓奴婢啊……”青犁带着哭腔扶着她,让她躺在自己的膝盖上。“您伤着哪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请御医。” 奴才们也吓坏了,轿子底儿掉了,皇后摔下来已经是失职。竟然还从皇后的身上踩过,这不是作死吗?听了青犁的声音,他们才醒过神,没命似的往太医院的方向跑。 “娘娘……”青犁哽咽的不行:“冰凌,你在哪啊?你快回来帮帮我……” 一个熟悉的身影,忽然出现在身旁。 青犁抬起头,仿佛看见了救醒一样。“大人,救救皇后娘娘,救救娘娘。” 赫连拧着眉头蹲了下去,打横将岑慕凝抱起来,一言不发的朝凤翎殿去。 青犁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咬着牙跟上。可能是跪在地上的时候别着劲了,这时候膝盖有些疼。可她却拼命拼命的追着赫连,一个不留神摔趴在地。 “我顾的了皇后娘娘,就顾不上你。你自己当心点。”赫连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碍的。”青犁咬着牙坐起来:“你先送娘娘回去,我马上就来。” 赫连这时,才顾得上低头去看皇后。她的眼睛似乎还睁着一条缝。“你哪里疼?” 岑慕凝没有任何反应,尽管她的确听见了这个声音。 “这回这一笔账,我可要收贵一些。”赫连皱眉,语气不逊:“这么晚,又这么冷,还要亲自将皇后娘娘您送回凤翎殿,出了这么多力气,总归是得多给我些吧?” 怀里的人其实并没有多重,但是赫连抱的特别吃力。 怕手太紧,碰到她的伤处。又怕风吹的手冻僵,万一力气松了些,再把皇后摔下去。 总之一路战战兢兢的他,一直不停的和岑慕凝说话,似是怕她睡着了失去知觉。 幸亏内室之中还比较暖和,赫连将岑慕凝放在床上,就解开了帷帐。 他走到地炉边,把自己的双手放在火上烤,互相搓着取暖,很快,手上就有了些温度。当然,这还不够。 解开了自己的衣裳,他把手伸进胸前,用体温捂热双手。再重新回到床边,去解岑慕凝的凤袍。 “你干什么!”青犁过来的时候吓了一跳。 “不检查,怎么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赫连不满的说。 “那我来。”青犁拽着他的衣裳把他推到一边,搓了搓冰凉的手,从自己的袖口伸进去取暖。“你是好心,但千万别好心做了坏事。你要知道,宫里有宫里的忌讳。” “哼。”赫连饶是一笑:“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命要紧,还是忌讳要紧?” “忌讳有时候不在意,会送命。”青犁把搓热的手伸进皇后的领口,皱眉细细的摸起来。“还好,应该是没有伤到骨头的。” 赫连松了一口气,皱眉道:“我来给皇后娘娘请脉。” “也好。”青犁退开了一些,心里还是不得劲:“我去熬一碗热热的姜茶来给皇后娘娘取暖,娘娘的身子冰凉冰凉的。可千万别沾染了风寒。” “说的是。”赫连略点了下头,就上前请脉。 这个时候,房里就只有他和岑慕凝。 “皇后娘娘又欠我一个人情,怕是要好好偿还了。”赫连捏着她纤细的手腕,唇角微微上扬。“你放心,你所期望,一定会如愿以偿。” 这是岑慕凝昏睡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当时脑子里并没多想,还是第二天醒来之后,才刻意品味了这句话。 庄凘宸下了朝,才得知岑慕凝昨晚从轿子上跌落受伤的事。 还是青犁特意过去禀明此事。 这时候,敏妃就在外头候着,说是拿了些自己做的糕点,请皇上品尝。 “给皇上皇上。”杨芸碧见他快步出殿,还当是来迎她的,心头不免一喜。“臣妾……” “朕有要紧事情,你先回宫吧。”庄凘宸没顾得上看她一眼,便急匆匆的离开。 青犁跟在身后,神情凝重的看了敏妃一眼。 这让杨芸碧很不安,连忙问一旁的梁宝:“皇上行色匆匆,是出什么事情了?” 梁宝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只是看着一旁的几个内侍监皱眉:“还不去刑房领罚,等皇上回来摘你们脑袋吗?” “是。”几人吓得赶紧退了。 梁宝这时候才朝敏妃行礼:“这几个奴才办事不当心,昨晚上摔了皇后娘娘。皇上大发雷霆,这时候应该是去凤翎殿探望了。” “皇后娘娘摔了?”杨芸碧不由一惊,这么大的事情后宫里竟然没有听到一丝风声。到底是她的耳报神不灵通,还是皇后身边的人都太嘴严?她的不安更深了些,皇后出事,她居然还兴高采烈的给皇上送糕点。 难怪皇上没给她好脸色。且昨晚又是她侍寝,皇后娘娘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 “素朵,快,回宫把最好的跌打药找出来,咱们去凤翎殿探望皇后娘娘。”杨芸碧忧心忡忡的说:“也好给娘娘侍疾。” 梁宝目送敏妃离开,才幽幽叹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好的,那轿子底儿是怎么掉的?” 第一百七十章:寻味 庄凘宸来的时候,岑慕凝其实已经醒了。 她躺在松软的床铺上,感觉到脚下放了个暖炉,暖烘烘的。 他的手伸进被子,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指,却是冰凉冰凉的。 闭着眼睛,岑慕凝假装自己没有醒过来。昨晚,他是敏妃宫里睡的很踏实吧。哪怕答应了她会追查冰凌的下落…… “怎么回事?”庄凘宸见殷离进来,绷着脸问了一句。 “主子,软轿是被人故意损坏。”殷离眉头紧锁:“但这事情未必是冲着皇后。” “为何?”庄凘宸有些不解。 “原本泽恩车会接敏妃来擎宣殿侍奉,但昨晚风雪未停。您担心敏妃娘娘扑风,便去了春生殿。否则今早,敏妃娘娘就会被这顶轿子送回殿去。”殷离如实的说。 “轿子在擎宣殿被人做手脚,就从擎宣殿侍奉的人查起。”庄凘宸表情沉冷:“查出来别叫他死了,朕要亲自审问。” “是。”殷离瞟了一眼满脸担忧的青犁,这才退了出去。 岑慕凝却不知道,庄凘宸这么担忧,是为了她还是敏妃。 总之这个时候,她没有心思应酬他。天已经凉了,太后宫里仍然没有人过来,也就是说,连太后都没找到冰凌的下落。 冰凌,该不会真的出事了吧…… “皇上。”梁宝在门口轻轻开口:“敏妃娘娘来为皇后娘娘侍疾了。” 青犁一听这话,当时就不高兴了。“敏妃娘娘来的倒是挺快。方才在擎宣殿见过,这会便来侍疾,当这是殷勤。” 庄凘宸抬头瞟了她一眼:“在皇后身边侍奉的时间也不短了,还是这样毛躁。” 青犁听他这么说,径直走上前来跪下:“皇上,不是奴婢毛躁,实在是这回的事情太蹊跷。虽然殷离说事情可能不是冲着皇后娘娘,但奴婢却不信。如果昨晚上您没有去春生殿呢?那又会是谁坐上那顶轿子,然后再跌下来?何况昨晚上,冰凌未归,皇后娘娘彻夜难眠,担忧的不行,才会去找主子您想法子。若说起来,这算是奴婢临时提议,可如果有人一早布下这盘棋,必然能料到皇后娘娘会这么做。毕竟,在这后宫之中,主子您是娘娘唯一的指望。” 这番话,青犁说的格外动容。动容之余,也说出了皇后昨晚的委屈。需要夫君在身边的时候,夫君却在别人的闺房里吴侬软语,心里的伤只怕比身上的更痛。 庄凘宸没做声,只是微微用力的握住了岑慕凝的手。被子里,他的手已经变得温暖许多。 “臣妾给皇上请安。”杨芸碧轻声进来,行了礼便走到床边:“皇上,这是臣妾从母家带来的金疮药,臣妾特意拿来给皇后娘娘试试。” “青犁。”庄凘宸唤了一声。 青犁虽然不情愿,还是上前双手接过了药:“劳敏妃娘娘费心。” “唉。”杨芸碧担心的不行,脸色也不怎么好看:“都是臣妾不好,娘娘受伤的事情,到这时候才知晓。若早些便好了。皇上,请您恩准臣妾在这里为娘娘侍疾,臣妾只有亲自照料在娘娘身侧,才能安心。” “主子。”青犁在庄凘宸点头之前插嘴,就是不想让敏妃留下。但她也知道如今皇后在宫里的处境,无论敏妃是真心还是假意,都不便树敌。“皇后娘娘一向喜欢清静,又不想劳烦宫中的妃嫔,毕竟正值雪日,出行也不方便。娘娘昨晚特意吩咐奴婢免去了侍疾的礼数,叮嘱奴婢转告皇上,让妃嫔们在各自宫中安心猫冬就是。” “既然皇后想的周到,就这么办吧。”庄凘宸连连点头。 “娘娘自己负伤,还惦记着阖宫的妃嫔。”杨芸碧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青犁看不惯她这样做作的样子,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娘娘素来关爱阖宫妃嫔,敏妃娘娘不必这般难受。副院判大人说了,娘娘没有伤及筋骨,好好调养,很快就能康复。” “如此甚好。”杨芸碧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皇上。”梁宝去而复返,脸色微微不痛快:“启禀皇上,褚荣志将军入宫求见皇上。” 庄凘宸又攥了攥岑慕凝的手,皱眉吩咐青犁:“好好照顾皇后,朕晚些时候再过来。” “是。”青犁在杨芸碧身后送了皇上,心想这敏妃也该走了吧。 只是她还没出声,敏妃忽然转过身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这举动让青犁很反感。“敏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杨芸碧愁眉不展,一双眼睛看上去泪汪汪的:“青犁,你别瞒我,那顶轿子被弄坏是不是冲着我来的?皇后娘娘只是误中副车,替我受过?” 青犁想要缩回自己的手,却被她攥的很紧。“敏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 杨芸碧面露赧色,有些尴尬的松开了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害娘娘遭罪,我又怎么能心安呢。” “事情不是还没查清楚吗?”青犁有点奇怪,按说皇上都走了,她还在这里做这样的强调给谁看?还是说,她自己怕死,怕之后还会有人秋后算账? 这回进来的是明清。 “副院判大人来给皇后娘娘请脉了。”明清朝杨芸碧行礼之后,出了这么一句。 “哦。”杨芸碧这时候才松开青犁的手:“既然这样,我便不耽误副院判请脉,容后再来看望娘娘。只是……青犁,我说的这件事,若你有确切的消息,一定要告诉。无论是谁,存了这样的心思还牵连了皇后娘娘,我都不可能就这么翻过这一页。” “知道了。”青犁面上什么也没显出来。她起身很想把敏妃赶走,很想用力的甩开她的手,甚至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就像从前在王府的时候那样,尖牙利嘴的好一顿数落,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你没事吧?”赫连进来了有一会儿,都已经开始诊脉了,青犁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一脸的阴郁。那样子看着,就跟要寻死似的。也难怪他会忍不住担心。 “没……没事……”青犁这时候才回过神:“呀,娘娘您醒了。” 岑慕凝睁眼看着她俩说话,这时候才轻轻嗯了一声。 “奴婢去给您倒碗水来润润喉。”青犁高兴的不得了:“娘娘稍等片刻。” “青犁。”岑慕凝皱眉道:“我饿了,你去煮点白粥来吧。” “也好。”青犁连连点头:“奴婢这就去。几个婢子在外头候着,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唤她们来就是。” 赫连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问:“皇后支开青犁,是有什么想问的?” “你到底为何入宫?”岑慕凝皱眉看着他。 “没有别的地方比宫里更容易捞银子。”赫连饶是一笑,满眼邪魅:“更何况这里还有滔天的权势。皇后娘娘您该比谁都明白。” 当他的手要离开岑慕凝的腕子那个瞬间,岑慕凝反手一转,握住了他的手腕。“你身上有伤,昨晚我看见了。” 昨晚,他将双手伸进自己的胸膛捂热时,领子扯的有些大,露出了胸口的伤痕。岑慕凝虽然不怎么有精神,但是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上一回,也是你救了我。” 那晚救她的人,是赫连,这个结果着实让她惊讶,但却似乎又在意料之中。“从开始你入宫,就一直在为我打算。说是挣银子,挣银子需要豁出命去救我吗?” 赫连微微蹙眉,似乎想说什么,只是听见外头有动静,到嘴边的话就变了:“娘娘从轿子里跌下来,受了惊,微臣会给您开一些静心安养的药,这几日外头风雪未停,娘娘也不便出宫,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静养。” 岑慕凝没有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明清快步进来:“娘娘,出事了,太后身边的舒曼发疯了。现正在凤鸾殿闹着,已经惊动了皇上。” 岑慕凝下意识的看了赫连一眼,他的唇角竟然微微上扬,还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硬。 只是赫连很快就发现了她的目光,表情微微有变。“皇后娘娘的凤体,这时候不宜劳动。微臣以为,娘娘该继续卧床休养才是。” “可是母后宫里又事,我岂能置之不理。”岑慕凝是想去看热闹的。“就劳烦副院判大人先一步前往凤翎殿也好。舒曼发疯,母后受惊,你在,本宫与皇上也能宽心一些。” 赫连看着她的眼睛,似是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一个字。唯有点头应下,那样子耐人寻味。 直觉告诉岑慕凝,这件事情一定与赫连有关。否则,他的笑容不会还带着得意。 “让青犁过来替我更衣。”岑慕凝对明清吩咐了一句。 赫连收拾好了药箱,让内侍监提着出去,行了礼,便也转身退下。 岑慕凝有些不懂,他这么做目的何在?难道就是为了替她出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这一点却叫人想不通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自招 庄凘宸真是忙的焦头烂额,那边皇后不慎跌伤,事情还没查清楚。 这边褚家的人又进宫讨要说法,应对疲惫。 偏偏这时候凤鸾宫又出事。 他风风火火的赶过来,就看见正殿上母后已经让人把舒曼给捆住了。 “皇上,你总算是来了。”太后皱着眉头,一脸的惊惧:“这丫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忽然就发疯了。搅得哀家这里人仰马翻,您看看,这到处弄得乱成什么样子。这也罢了,竟然还攻击哀家。” “母后没事吧?”庄凘宸担忧的问。 太后抚了抚自己的后腰,皱眉道:“如不是先帝庇护,哀家怕是见不到皇上了。” “怎么回事?”庄凘宸问一旁立着的侍婢。 那侍婢一脸惊惧的跪下:“回皇上的话,舒曼发狂,一直追着太后,还搬了花盆、圆椅往太后身上砸。尽管奴婢们一直阻拦,但舒曼力气甚大,护卫救驾之前,太后还是吃了亏,受了伤。” “好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岑慕凝闻声而来,因为身体不适,脸色苍白如纸,看着也是格外的憔悴。 “皇后怎么过来了?”太后看见她时候,脸色微微有变。“不适听闻你昨晚从轿子上跌落,受了伤吗?” 庄凘宸起身迎上去,扶住了刚要行礼的岑慕凝,关切道:“皇后身子弱,就免礼吧。” “多谢皇上。”岑慕凝有些抵触来自他的温度,却不动声色的跟着她走到一旁落座。 “臣妾刚醒,就听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担心母后的安危,就赶紧赶了过来。”岑慕凝觉得这殿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明明让赫连先一步过来,可是她都磨蹭来了,也没瞧见赫连的身影。还有那舒曼,被捆着阻止她发狂正常,却连嘴巴都塞的严严实实的,若真的不想看见她,叫人押送去刑房也就是了。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偏把她留在殿上,这明显是另有文章啊。 “皇上,舒曼忽然发狂,这事情实在蹊跷,臣妾觉得还是请御医过来瞧瞧才稳妥。”说到这里,岑慕凝故意四下观望:“方才副院判正在臣妾宫里请脉,听闻母后受伤,臣妾就遣他先过来为母后诊治,怎么没见人影呢?” 太后微微不悦,道:“哀家的身子一直是有院判盯着,那样的副院判,也就只有皇后才会加以重用。到底是外头进来的人,可不可靠还两说。” 岑慕凝故意显出了尴尬的样子,眉心微动:“母后说的是,是臣妾未曾思量周全。” 庄凘宸不忍心见她被拂面子,便道:“母后有所不知,那副院判乃是朕召来,为皇后诊治的。实际上,他虽然并非几代为医的杏林世家,但确实医术精湛,和宫中的御医各凭本事。朕倒是觉得让他看看也无妨。” 这回,轮到太后尴尬了。“既然皇上也这么说,那就传吧。” 这时候,被阻拦在凤鸾殿偏门的赫连,才被皇帝身边的梁宝带着进了殿。 内殿之中,一种特殊的气味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明显是有人用过一种不知名的药。虽然药气已经散了,甚至说被殿中供着的花香熏遮掩,他还是能敏感的觉出。 “微臣给太后、皇上、皇后娘娘请安。”赫连行了礼,目光落在一旁被捆着的舒曼身上。 “副院判不该先为哀家请脉吗?怎的一进来,反而就盯着那罪婢看?”太后不悦,语气听着也是生硬的。 “回太后的话。”赫连也不是头一回和太后打交道,心里自然有数:“微臣觉出这婢子身上有一股药气,似是被什么人下药迷惑了心智。” “哦?”太后微微虚目,语气不善:“方才院判来瞧哀家的时候,这罪婢也在此处,怎的就没听见院判这般说?” “兴许是微臣的鼻子,比旁人灵敏的缘故。”赫连不再多言,摸出了脉枕上前为太后请脉。“微臣得罪了,还请太后恕罪。” 他跪在太后身前,如常请脉。太后微微绷着脸,表情格外的严肃。 “启禀皇上。”请过脉,赫连眉心凝重的说:“太后的确是受了伤,但胜在太后凤体安康,只需要开些活血散瘀的药,便很快就能恢复。倒是……” “怎么?”庄凘宸皱眉问。 “太后先前生过一场重病,虽然已经康复,但微臣判断,太后之前的病灶扔在,病未能彻底根除,恐怕有复发的风险。”赫连表情相当严肃,言辞之间毫无半点避讳。 果然不是宫中御医的风格。 “胡言乱语。”太后猛的拍了桌子,手边的茶盏都险些被打碎。 “你少在哀家面前胡言乱语。若真的病灶未清,为何别的御医不曾提及?哀家偏不信你这般的能耐,连根本未有的事情都能瞧出来。” 赫连凝重的朝太后行礼:“微臣并未胡言,太后若不信,微臣也没有办法。只是当着皇上与皇后娘娘的面,微臣请太后记下今日所言,若您坚持不肯让微臣诊治调养凤体,不出一年,病灶就会明显的显露出来。” “皇上,哀家不想听这个庸医在这里胡说八道。”太后怒不可遏的瞪着赫连,恨不得马上将他治罪。 “罢了。”庄凘宸饶是一叹:“既然母后不信副院判的话,那容后继续请院判为您调理身子便是。只是方才的话说到一半,赫连,你能否让这个婢子恢复神智?” “可以。”赫连一口就应了下来。 “好。”庄凘宸点头表示允准。 赫连从药箱里摸出了银针,走到舒曼身旁正要下针,却被太后阻止。 “皇上,这罪婢就算恢复了神智,冒犯哀家也是不赦之罪。何必多此一举?直接处置了便是。”太后语气里透着愤怒:“何况她伺候哀家一场,恢复神智只怕心里更难受,倒不如就这样处置,也算是哀家给她一个恩典。” “母后所言极是。”岑慕凝又是叹气:“舒曼侍奉太后到底是出了岔子,本也当罚。” “那怎么同。”庄凘宸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朕要知道,究竟什么人敢在凤鸾宫生事。” “是。”岑慕凝知道皇帝的性子,她越是这么说,他越是会坚持追查。果然这一招很灵验。 “遵旨。”赫连利落的拔出银针,在舒曼的身上谨慎下针。也就是十来针的样子,舒曼便昏了过去。 随后,赫连替她松绑,摘了口中塞的布。 太后又是不高兴:“若她再发疯,惊了哀家与皇上,副院判,哀家不能追究一个疯子,却饶不了你。你可听明白了!” “多谢太后提点。”赫连恭敬拱手:“微臣一定会让她恢复常态,绝不敢再冒犯太后。” 说到这里,赫连将自己秘制的药瓶打开,掰开了舒曼的嘴,一股脑灌了下去。从舒曼嘴角流出来的药液是黑色的,看着有些吓人。 但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舒曼竟然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发现一个男人掐着自己的脸,而自己竟然还躺在他的臂弯,那种感觉惊得舒曼一声尖叫,猛然坐起了身子。 “来人,还不快将这个贱婢押下去。”太后顿时恼了。 “太后恕罪。”舒曼一个激灵爬起来,整个人都不好了。“是奴婢失仪了,还请太后息怒。” “这不是……正常了吧?”岑慕凝疑惑的看着舒曼疑惑的不行。 “皇后娘娘……”舒曼听见皇后开口,顿时脑子有些懵:“是您,一定是您在这里作怪。” 她忽然跳起来,大步流星的走到皇后面前,咬牙切齿的说:“是您扮鬼吓人,你以为这样就能吓坏奴婢吗?冰凌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死而复生,这一切都是您使的手段。” “舒曼,你胡吣什么。”太后一声冷喝,特别的刺耳。 舒曼吓了一跳,却连忙定了定神:“太后,奴婢亲眼看见的,一定不会有错。是皇后娘娘故意让人扮鬼吓唬奴婢,是皇后娘娘故意的。” “舒曼,你说冰凌死了?”岑慕凝一脸的惊惧,她颤抖着站起来,瞪着舒曼的脸:“你亲眼看见的?你亲眼看见了什么?看见冰凌死了吗?这怎么可能?” “皇后娘娘您少在这里装蒜了!”舒曼气的浑身发抖:“奴婢亲眼看见冰凌被有毒的利刃划伤,毒发身亡。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成了猛鬼,还在宫里吓唬奴婢?根本就是皇后娘娘您不满奴婢杀了她,故意吓唬奴婢,以为这样奴婢就会自乱阵脚吗?” “你杀了冰凌,为什么?”岑慕凝一双眼睛里满是泪水,看上去既愤怒,又慌措。本宫是让冰凌出宫劝褚培源的外室离开皇城,好安抚姿阳公主,你为何要杀了冰凌?难道是为了挑起褚家与本宫的不睦,还是要让褚家连姿阳公主一并怨恨,与皇族生出嫌隙?你只是太后身边的近婢而已,为什么药存这样歹毒的心思?冰凌迟迟未归,却不想已经遭了你的毒手!你的心好狠!” 第一百七十二章:寡人 明明殿中供着几个鎏金的暖炉,看着透气的窗也都用纱遮了下,又挡了屏风,却还是有一阵阵的寒意往骨缝里钻。 岑慕凝句句话都是冲着舒曼去的,只字不提她背后的太后,就是不想引起庄凘宸的反感。 并且,她越是显得无助无奈,就越能向他示弱。一个平时要强,坚韧又聪明的女人,在他母亲的刁难迫害下,成了柔弱的小白兔,这样鲜明的对比,一定可以激起他的怜悯,让他想要呵护。 果然庄凘宸的脸色比平时更严肃许多,虽然没做声,眸子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太后。 “来人。”太后很讨厌这种沉闷的气氛,咬牙切齿的说:“还不赶紧把这个贱婢拖下去。” “太后……”舒曼如遭雷击,皇后的逼问她还想不到怎么应对。哪知道结束短暂沉默的,竟然是太后这一声绝情的命令。“奴婢没有做过,求您开恩。” 如果真的被这样拖下去,必死无疑。太后的手段,舒曼如何不知道。这些年,她虽然没有来太后身边侍奉,但她一直在为太后办事,监视着那个人。却仍然难逃被灭口的下场。 “你没有做过,你怎么知道冰凌已经死了?”岑慕凝显得有些激动,她走到舒曼面前,近距离的凝视着她的眼睛。“当真太后和皇上的面,你亲口说看着冰凌毒发身亡,还说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成了猛鬼,你在哪里看着她毒发身亡的?莫非就是褚培源的外宅?难不成,带走他爱妾的人就是你?那本宫还真是糊涂了,你一个在内廷侍奉太后的近婢,为何要出宫去做这样的事情,并且,你如何知道冰凌出宫的时辰,又怎么能凑巧让人那个时候过去要她的命?舒曼,你好大的胆子,凤翎殿是什么地方,你竟然敢擅自监视本宫的一举一动,活腻歪了吗?” 看着皇后咄咄逼人的架势,以及太后必然诛杀的狠心,舒曼心生一计,不行就只能逃了。袖子里的短刀已经悄然准备就绪,她皱着眉头咬着唇瓣:“皇后娘娘,您在说什么呢,奴婢可听不懂。” “还不快拿住这个贱婢,你们都聋了吗?”这是太后第三次催促了。她的声音带着一股愤怒,也是相当好奇这殿外的人为何一直没有动静。 然而这一回,外头的人还当真是有了回应,三五名戍卫迅速闯进内殿。门敞开的一瞬间,冷风毫不留情的灌进来,吹凉了每个人的脸。 舒曼就在这时候,一把扼住了面前的皇后,短刀利落的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都别动,否则就别怪奴婢拉上皇后垫背。”舒曼的心都在颤,不知道是因为恐惧的缘故,还是才恢复神智,总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可为了能活下去,她拼命的撑着精神,对抗着这房里所有的人。 “你杀了冰凌,以为要挟本宫就能全身而退吗?”岑慕凝临危不乱,由着她这样挟持自己,嘴上的话却格外锋利。“你要知道,这么做根本就是罪加一等,说不定你的死相会比冰凌更惨。” “皇后娘娘,您就这般的不惜命吗?”舒曼的手微微用力,刀刃就割破了她的肌肤。 但实际上,岑慕凝并不觉得疼。冷风把她吹的凉透了,肌肤也变得僵硬,感觉迟钝。她饶是一笑:“谁会不惜命呢。恐怕也就只有你。” “你胡说。”舒曼咬牙切齿的说:“奴婢虽然没有家人,可奴婢也有……奴婢也想活下去。” “是么?”岑慕凝看着庄凘宸,眼神里透出了无奈与悲凉。“可你现在正在往死路上去,便是本宫想要拉也拉不住。” “是太后所迫。”舒曼有些晃神,身上越来越软,软的没有力气对抗那些进来的戍卫。 “胡言乱语,哀家几时逼迫过你。”太后气的站起了身子,咬着牙往这边走。“你侍奉哀家,却背着哀家做了这么多天理难容的事情,是哀家瞎了眼,才会让你在身边伺候。” 太后一个眼神,躲在舒曼身后的戍卫忽然进攻。那架势全然不顾她还挟持着皇后。 舒曼后背中刀,只觉得火辣辣的疼。她用力卷了一把皇后,转过身朝那戍卫猛踹一脚,咬牙切齿的瞪着太后:“太后就这般急不可耐吗?奴婢毕竟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没有功劳总有苦劳吧?您就不能容奴婢多活一会吗?” 背上的伤疼的叫她吃不消,八成那戍卫的利刃上也涂抹了毒药。冰凌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舒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怨恨的眼神开始变得混沌:“皇上,是太后,是太后让奴婢监视凤翎殿,是太后让奴婢杀了冰凌,挑起褚培源与皇后的不睦。斩断皇后背后,褚家这座靠山。褚培源的小妾也是太后让奴婢带走的,她原本就是……” 一句话没有说完,舒曼一口鲜血喷出来,身子一软,握着刀的手便松开。 岑慕凝眼见着她歪倒在地,却没有扶她一把,只是皱着眉头。 “皇上,那个女人,本来就是太后手下的一名囚犯,当初,是太后下旨让她接近褚培源的。这件事情……被皇后娘娘的母亲……” 太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朝着舒曼的胸口就是一脚。 那架势带着一股无法阻拦的狠劲儿,让岑慕凝愣住了。 当然,她的反应也是很快的,眼看着太后就要再踹一脚,她身子一错,肩膀撞在了太后肩上。嘴里却念叨着:“母后当心啊,这婢子手边有刀。” 这话无疑是给舒曼提了个醒,她摸了短刀咬着牙往太后的脚背上戳。 岑慕凝反应何其敏锐,她一边去踢开舒曼的手腕,一边却死死的抓住太后的双肩。踢的力度并不大,以至于没有什么效果。可扳住太后肩头的力气却惊人,让太后根本就无法摆脱。 一声尖叫,一个屁墩儿结束了这场争斗。 岑慕凝当然是带着伤力不从心的跌在地上,而舒曼的刀扎进了太后的脚背,太后抱着腿在地上打滚。那样子一点都不庄重。 庄凘宸赶紧起身过来,先是扶了岑慕凝一把,随即赶紧叫人过来扶了太后。 “太后,您就是因为当初皇后娘娘的母亲,岑夫人查出了整件事情的原委,才记恨她身为凤卫,不光替先帝盯着您的举动,还屡次破坏您安排的好事,而痛下杀手。就如同,您今日这样提防皇后是一个道理。您不就是担心皇后查出真相,向您报复嘛?所以皇后娘娘说岑夫人留下了册子,您便惴惴不安,巴不得奴婢一把火烧了凤翎殿。” 一口气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舒曼无比痛快,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痛。她狠咬着牙爬到皇上面前,一把抓住皇上的脚踝:“皇上明鉴,奴婢说的话句句实情,不敢诓骗皇上,奴婢愿意以命起誓,若有一个字是虚言,来世还当太后的奴婢,还被太后这样折磨致死。” 话说完,她看着皇上的脸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岑慕凝心里禁不住惋惜,若舒曼知道,她并非中了毒,而是被下了些引发神智失常的药,她会不会后悔就这么嚼舌而死呢? “皇上。”门外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脸上泛着黑气,声音虚弱,步子倒是快。“奴婢的确是被舒曼带着人在褚家少将军的外宅灭口。之所以能捡回一条命,乃是因为昔年陪伴岑夫人的时候,夫人常常亲身试毒,奴婢不忍心,便请求夫人在奴婢身上试毒。一来二去,奴婢虽然未能百毒不侵,却可以化解部分猛烈的毒药。” “冰凌。”岑慕凝看她好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泪珠子扑簌簌的往下掉。这个法子,终究是太冒险了。差一点,她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冰凌了。 “皇后娘娘,奴婢迟来复命,叫您担心了。奴婢实在体力不支,又心有不甘……”冰凌走过来扶着她,可惜自己也没有什么力气,好半天都没能扶起来。 最终,还是青犁过来,将皇后扶了起来。 “皇上,事已至此,臣妾求您彻查当年的事,还臣妾母亲一个清白。”岑慕凝这么说,已经是给足了太后颜面。舒曼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就是太后所为,根本不需要查。 这时候,听见皇后这样的话,太后才忍着疼,恶狠狠的嚷道:“就是哀家做的又如何?她是凤卫,做过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皇室的秘密,知晓的太多,而被灭口又有什么奇怪。一个贱奴罢了,哀家要她身首异处,死无全尸,有何不可?” 这番话,挑起了岑慕凝心底最深处的怨恨,她狠狠的掐着自己手臂内侧的肉,用痛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臣妾的母亲为先帝效命是错,臣妾入宫为后也是错,那么臣妾倒是很想问问太后,您诡计多端,筹谋良久,一步一步算计着所有的人难道就不是错吗?就好比如今在宫中的缨妃,当初您送进瑞明王府的女眷,哪一个不是你想用来笼住皇上的棋子?褚培源也罢了,他不过是您担心的臣下,制衡弹压,亦或者安插眼线在他身侧,使他听话也未尝不可。可皇上呢?皇上是您的亲儿子,是您的骨肉,您连他也要计算、算计,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闭嘴。”太后猛然站起来,受伤的脚因为这样用力,疼的钻心。她几乎背过气去,却硬撑着半条命,脸色铁青的吼道:“哀家乐意,岂容你造次。” “够了。”庄凘宸听的一清二楚,只觉得烦闷:“朕的母后计算朕,朕的皇后何曾不是在利用朕。你们都有自己的道理。自古以来,龙椅上坐着的,都是孤家寡人,朕也不例外。” 这话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快意恩仇 岑慕凝没想要走的,她就是想看着太后苦苦挣扎,痛的没了半条命的时候,还有什么颜面。 高高在上的太后,这般的狼狈,料想比当年母后最后的时光,也好受不了多少。看着她痛苦,岑慕凝心里就痛快,哪怕心上的伤口再度撕裂,她也要享受这种痛伴随而来的爽。 “滚!”太后怒吼了一声,额头上的青筋也执拧着显出来。 “臣妾自然会走。”岑慕凝淡然的看着她。 太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双眼睛里透着淡淡的凉。“是你!” “你们都下去吧。”岑慕凝一声令下,这房里多余的人就退了出去。 除了她和冰凌,就只有满脸愤怒的太后。 “什么叫众叛亲离?是母后您现在这个样子吗?”岑慕凝鄙夷的眼神里,透着讥讽。“母后一向心狠,您身边侍奉的奴婢一旦没用,就只有死路一条。舒曼比谁都清楚您的心性,自然会怕您的人也在刀刃上涂毒,才含恨嚼舌。” “别说这些没用的。”太后坐直身子,仍然环抱着自己的膝盖。“整件事根本就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母后您总算是想明白了。”岑慕凝笑里透着一股得意:“你一次又一次的对付臣妾,臣妾怎么可能一直挨打,不反击呢。”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太后用刻毒的眼神瞪着她。 岑慕凝略微一想,语气微微凝重:“这还真是不好说了。其实臣妾一直都在防着母后,自从褚家护卫入宫之后,您便想方设法的监视臣妾,臣妾便知道您耐不住性子了。所以臣妾一步一步的给您机会。褚培源的小妾,臣妾年幼时曾经见过,那是个风华绝代。温婉若春的美人。叫人一见难忘,也怨不得他会深陷其中。可这样一个人忽然死而复生,在这种时候回到他身边,还有人时不时把消息送来宫中,为能引我注意,这不是很奇怪吗?褚培源的性子,恐怕褚家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泄露妾的身份,为此,他连人家的名字都给改了。我当面问,都问不出曾经的名讳,这说明他谨慎的提防着所有人。偏是我知道的这般清楚,姿阳公主也知道的这般清楚,这时候,臣妾明白,母后您要动手了。” 太后忍着心里的不满,并未发作,只是恨恨的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所以臣妾就卖了个破绽,和冰凌约好,让她出宫冒险。”岑慕凝有些内疚的握住了冰凌的手。“当时不知道您会使什么手段,冰凌还带了归西药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得亏舒曼还算有点人性,并没有下狠手再给冰凌两刀,或是砍下她的头颅向您邀功。只是那一晚,臣妾仍然不安,怕冰凌有事再也回不来了。也怕这次能揭穿您真面目的机会,就这么失之交臂。其实母后您知道吗?冰凌想要杀了您,也不是一天两天,可臣妾坚持不允,就是想亲口听见您杀母后的真相。原来,只是因为母后坏了您的好事,真是天大的讽刺。” 说到这里,岑慕凝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去,蹲在太后身前。 “你干什么?”太后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她。 岑慕凝麻利的握住,还扎在她脚背上的短刀。 “你干什么!”太后惊慌失措,一脸的恐惧:“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岑慕凝冷蔑一笑:“从您杀了我的母亲,散播我是野种的谣言,我就没有安生的日子可以过了。这些年,我苟延残喘,我动心忍性,就是为了查出真相。太后,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吗?那顶轿子好好的底怎么会掉,是你让人做的手脚,你根本就算到我六神无主的时候,会去求皇上。你连皇上会去敏妃宫里也安排好了,别人不知道,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吗?” “哼。”太后冷冰冰瞪着她,语气透出不满:“都怪姿阳不会办事。” “其实姿阳公主是故意的。”岑慕凝饶是一笑:“她完全可以不说出那妾的身份,可是她偏偏说的特别清楚。还一回去马上就引褚培源回府。她是在意与褚培源的恩情,可她更在意自己的前程。一个没有亲生母亲庇护,又不被皇上看重的公主,想要保全荣华,就只能听弄权者的命令。偏偏这宫里能操控她做这些事情的,就只能是你。” “哀家最后悔的,是当初没能阻止你嫁给凘宸。”太后是真的后悔,早知道就该提前杀了她。谁能想到,一个被自己父亲险些杀死的小丫头,如今竟然成了她最有力的劲敌。 “我最后悔的,就是当初年少无知,从不知道母亲身上背负了这许多。若我能早些明白,聪明一点,替母亲分忧,兴许母亲不会走的那么早,那么惨。”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将所有的愤怒蕴藏于胸:“不过不打紧,母后,往后的日子,您就留在凤鸾殿好好的赎罪吧。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只能是个太后,再也别想触及后宫凤权。” 话音落,岑慕凝拔出短刀的同时,略微扭转刀刃。 刀刃锋利的割断了脚上的经脉,太后疼的惊叫一声,恶狠狠的冲她吼道:“你以为你处处算计,皇上会放过你吗?”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费心。”岑慕凝扬起胜利者的微笑:“往后的日子,臣妾还是会如同往常一样,好好孝敬母后您的。” 剧烈的痛楚,满心的怨恨,最终化作一口顶上来,却难以下咽的恶气,憋的太后两眼一黑,晕死过去。 岑慕凝这才松手,手里的短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她的手上,沾满了太后的污血。 冰凌赶紧拿绢子来,给她擦手。 “没用的。”岑慕凝冷笑了一声:“这些擦不掉的。” “小姐,咱们为夫人报了仇就是最好的结局,别的都不重要。”冰凌压低嗓音,附耳道:“奴婢在宫外办事,险些出意外,是赫连帮衬才脱险的。就连吓的舒曼癫狂,也是他的帮衬。奴婢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但若是他肯定,一定有办法送小姐您离开这里。咱们对付的是太后哇,皇上回过神来,必然不会轻饶……” 岑慕凝不是没想过离开,可是她要太后余生都用来还债,又怎么能轻易离开。更何况,庄凘宸的性子,要么有用,要么死,她能逃,岑相的死活她可以不管,那褚家呢?总不能连累外祖父、舅父他们。“别说了,回宫。” 殿门外,青犁和许多人都在那候着。 迈出殿门,岑慕凝才觉得方才把身上的力气都用完了,这时候,心冷的厉害,浑身发软。“母后的伤不能小觑,让御医来瞧吧。对了,母后只信任院判的医术,请院判过来诊治。” “是。”太后宫里一个脸生的婢子点头应下。 “让内务府挑多几个丫头,轮流侍奉在母后身侧。近婢暴毙,母后一时不惯也是有的。轮流侍奉,谁最能得母后的喜欢,本宫便提拔她为大宫婢。”岑慕凝说完这话,身子一软,差点没站稳。 青犁和冰凌一左一右的扶着她上了轿子。 一路上,青犁都没有说话。 岑慕凝知道她为什么不说话,只在回宫后吩咐她端一盏热水送进来。 房门关上,内室之中就只有她们主仆三个。 青犁把水送到岑慕凝手里,便要退下。手却被她握住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所有我和冰凌密谋的事情,都没让你知道。你会觉得我防着你,不信任你。但恰恰因为你不知道,你显出的样子,才会让太后和皇上没有戒心。青犁,我知道你对我极好,绝不会为了你自己的前程而出卖我。可是我的敌人是太后,是皇上的亲娘,我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而我也需要你因为不知道而表现出的样子,来为我作掩护。”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奴婢明白。”青犁努力的挤出了微笑:“但若是能选,奴婢愿意陪皇后娘娘一起面对。奴婢也想和冰凌一样,为娘娘分忧,哪怕豁出命去。可就因为奴婢是皇上指派来侍奉娘娘的人,也许有些事,奴婢一辈子也做不到。” “傻丫头,你别这样想。”岑慕凝和她说话的时候,身上都在发抖。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肌肤一直在发烫,脸都烧起来,可身上却冰冷的像被人泡在寒水之中。“你并没有不如冰凌,只是这一回,你更适合置身事外。” “或许您说得对。”青犁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她自己发生那样的事情,如果换做是主子,也许会赶她走,也许会觉得她玷污了名誉,赐死也未可知。是皇后不计前嫌的留下她,还替她复仇。如果皇后真的没有当她是自己人,何必做这么多呢。 但是心里就是会忍不住嫉妒冰凌,可以与皇后同生共死,那是何等的快意恩仇。 “娘娘喝口热水吧。”青犁转了话头。 岑慕凝端着水的手忽然就没了力气,茶盏摔碎的声音,她似乎是听见了。然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娘娘?您怎么了?” “哎呀,好烫,娘娘发高热了。”冰凌吓了一跳:“我这就去请御医过来。” “我去吧。”青犁看她的脸色也不好:“你陪着娘娘。” 她旋身而去,动作十分轻快,身体呈现的担忧是骗不了人了。冰凌忽然觉得很欣慰,禁不住笑了起来。“小姐,您看啊,您没有看错人,冰凌是真的心疼你。” 第一百七十四章:离散 夜已深,擎宣殿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青犁这时候过来,也是想知道皇上究竟打算怎么处置皇后与太后的“恩怨”。 “主子。”她恭敬的行礼,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庄凘宸这时候才顾得上扫她一眼,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怎么这么晚?” “皇后娘娘发了高热,奴婢服侍娘娘服药,看娘娘睡下才过来。”青犁如实的说。 “皇后手里还有什么证据?”庄凘宸直接了当的问。 “主子,皇后娘娘手里只有昔日岑夫人留下的记录册。奴婢瞧过,那些并不是什么证据,而是岑夫人自嫁进岑相府,每日料理家事的记录。都是事无巨细的家务事罢了。并未有一字提及先帝所吩咐的事情,更没有指控太后的证据。” 听她这么说,庄凘宸没有做声。 “主子,奴婢听您的吩咐,去皇后娘娘身边侍奉,转眼也快一年了。”青犁面色凝重的说:“这一年来,奴婢一直谨记自己的身份,侍奉皇后娘娘之余,也记着主子您的命令。皇后娘娘的确从来就没有因为褚家、岑相府的任何事情,于宫中筹谋部署,所做一切,无不是围绕皇上尽心。即便是一直渴望追查母亲惨死的真相,却也不敢越雷池一步。此番的事情,如果不是太后自己承认,皇后娘娘仍然会隐忍下去。主子,青犁在您身边当差这么多年,虽然不伶俐,却一直忠心不二,此番的事,奴婢恳求皇上您开恩,不要怪罪皇后娘娘。” “知道了,你去吧。”庄凘宸并不需要向青犁交代什么。 实际上,他喜欢去皇后的凤翎殿,并非因为皇后美貌,又或者是她背后的两股势力。而是,她真的很懂他的心思,哪怕是要越过他去追查他的母亲,也会留有叫人舒服的余地。 青犁动了动唇,恭敬的退下:“奴婢告退。” 她太了解主子的性子了,皇后这么做虽然算不得大错,却也触及了他底线。 已经说过皇后娘娘发了高热,主子只字未提,心里一定很生气吧…… 殷离取了长蜡烛,将短的替换掉。却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主子,时辰不早了,还是早点歇着吧。年关将近,外头也不太平,明日一早百官要入朝议事,恐怕还要忙些。” “你去吧。”庄凘宸摆一摆手:“容朕再看些时候。” “是。”殷离求之不得这句话,他一直找机会接近青犁,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时候。 从擎宣殿狂奔出来,一路往凤翎殿的方向追,好不容易才追上步伐极快的青犁。殷离没多想,很自然的将手搭在青犁肩上。 “啊!”青犁一声短促的惊叫,猛然回过身一脚踹在殷离的腹部。 “唔!”殷离没来得及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疼的他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你干嘛……”殷离本来还想埋怨她怎么这么用力,看向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因为恐惧而浑身发抖,就那么瑟瑟缩缩的站在原地。“你没事吧?都怪我不好,不该从身后吓唬你。” “没事了。”青犁说完这三个字,转身就跑。 “你给我站住。”殷离忍着疼,使了轻功,眨眼的功夫就挡在她身前。“你要怕到什么时候?要被这些折磨到什么时候?那个欺负你的人,皇后已经赐死了,他不可能再出来害你。你之所以还这样害怕,还拒绝我,是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你明白吗?” “够了。”青犁满心的慌乱:“皇后娘娘为复仇,违拗主子行事。殷离,你比我侍奉主子的时间久,你该明白主子会怎么对待娘娘。眼下,我烦这件事情都烦不过来,我没有心思想别的。何况那天在祈福殿,我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别再纠缠我。” 殷离张开双臂,拦住她的去路。“我也和你说的很清楚,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做下去。从前的事情我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往后你也不必再一个人去面对。” “我喜欢你的时候,你根本不屑看我一眼。”青犁皱眉道:“你是主子身边最得脸的属下,所有的人都会对着你献媚,巴不得讨好你,让你在主子面前能美言几句。而我只是主子的奴婢,有幸得主子赐名,已经是万分荣耀,哪里可以和你比肩。既然你根本就没看得起我,何必现在又来说这些话呢?殷离,你到底是可怜我,还是觉得我除了跟着你,再也不会有以后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殷离皱眉,脸上微微不快。“从前是我觉得最打紧就是好好侍奉主子。可经历过一些事,我才明白,缘分稍纵即逝,若不紧紧抓住,就只有后悔。那次,我差点就失去你了。” 他上前一步,咬着牙把住青犁的双肩。他知道青犁很抗拒这样,但还是很用力的握住她的双肩。“差一点失去你,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我后悔自己没早些对你好,我后悔没早点告诉你,其实我一样在乎着你。我更后悔,明明有机会握住你的手,白头偕老,我却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勉强自己再等一些时候,等呀等的,等的你差点从我的眼前消失。青犁,我真的喜欢你,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更不是觉得除了我,你再也没有别的幸福。而是除了你,我再也没有别的幸福。你相信我好不好?” “为什么你非要在不合适的时候说这些话?”青犁含着泪,拼命的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很大,无论怎么锤他的肩,掰他的手,真是踩他的脚,他就是不肯放手。“我说了,我不能这时候离开皇后娘娘。我必须要好好的侍奉在她身侧。” “我没有让你离开皇后娘娘,我愿意等,等到你愿意嫁给我。”殷离忍着各种疼,最后还是拼命拼命的把她抱在了怀里。“青犁,我再也不会让你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一天都不行。我们可以一起侍奉主子,一起为主子分忧,我们可以携手并肩的好好过日子。但是千万不要说你的以后,与我无关。” 青犁的心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又甜又痛。她慢慢的卸下了自己的力气,缩在殷离怀里放声大哭。 殷离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她的背脊,带着宠溺的哄道:“哭成花脸,就不美了。” 庄凘宸立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双璧人,总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 他也曾经抱着一个弱不经风的女人,在他的怀里哭泣。他也曾经也为,自己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可是最后,他非但没能给她半点呵护,反而成了她的催命符。他永远也忘不掉,紫瓈死在他怀里的时候,那种无助、辛酸,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样。 他甚至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她活着,没有她的每一天,生不如死。 从那之后,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只是她幻化的影子。代替她陪着他说话,用饭、练武、习字。有的女人眉眼和她相似,有的女人身段如她姣好,有的女人说话的声音就像她那么甜美,星星点点的拼凑,庄凘宸从这些女人身上,努力的回忆着姿瓈的样子。 一旦发现,她们根本就不是她,她们根本就取代不了她,那股子恨,足以将他吞噬。那些女人,就都该死,都该死! 他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晃这些年过去了,连殷离都有了青犁,他还是孤家寡人。 他身边的女人,就没有不算计他的。哪怕是嫡亲的娘。 “主……主子……”殷离在拥吻过青犁之后,尴尬的发现庄凘宸竟然站在不远处,脸上顿时滚烫起来。“主子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 “没有。”庄凘宸收回了心神:“你们继续吧。” 他转身,只觉得特别的悲凉。好似这个冬天怎么都过不完似的。 “走,我先送你回宫。”殷离握着青犁的手,体贴的说:“风凉,把我的披风披上。” “不要了。”青犁挣脱了他的手,有些难为情的说:“主子显然是有心事,你去看看吧。我自己回去。” 不等殷离开口,她又用乞求的语气对他说:“如果可以,请帮帮娘娘。” “放心。”殷离点头:“其实主子对娘娘是有情的。” “但愿如此。”青犁被殷离裹上了披风,真的很暖。她快步消失在夜色之中,也只是担心皇后娘娘醒来,身边没有人照顾。 殷离则返回了内殿,恭敬道:“主子,属下想请您为我和青犁赐婚。” “好。”庄凘宸随意的应了一句,便道:“母后身子不适,赫连不是说她的病会复发吗?今年宫中的团年宴取消吧,朕惦记母后的凤体,无心贪杯。另外,派羽林卫戍守凤鸾宫,宫中配御医三人,每日留职。一应侍奉的人,三日更换一回。” “是。”殷离这么答应着,却见他的脸色还是不好。“主子,夜深了,不如还是早点歇下吧。”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庄凘宸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殷离微微皱眉,却没有沉默:“希望她能一直在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离散。” 第一百七十五章:开导 廖绒玉和欣悡在凤翎殿外等了好久,青犁才从里面走出来。 “皇后娘娘可好些了吗?这两日还是不便见我们吗?” 青犁行了礼,才露出笑脸:“这两日,娘娘的身子已经好多了。有劳廖嫔娘娘、欣美人记挂着。其实,皇后娘娘不愿请两位入内叙话,自然有娘娘的道理。想来两位也心中有数。” “皇后娘娘是怕连累臣妾,可是臣妾并不担心这些。”廖绒玉低眉叹气:“臣妾入宫的时间虽然不长,却承蒙娘娘庇护。这时候,凤翎殿冷的像个冰窖,臣妾若再不来陪伴娘娘,岂非是太没良心。” “是啊。”欣悡也是点头:“娘娘自王府就一直对臣妾百般照顾,不然臣妾怕也活不到现在。如今娘娘与皇上只是生了些误会,后宫里的那些人就拜高踩低的……我们又岂能坐视不理。” 听她们这么说,青犁心里努暖暖的:“廖嫔娘娘、欣美人对皇后娘娘有情有义,奴婢感激不尽。只是,娘娘这么做也有娘娘的思量,待娘娘精神好些,自然会请两位过来一聚。今日风大,奴婢不敢累两位在风口里久候,还是请回吧。” 两人互睨一眼,也唯有点头。 “那就劳烦青犁姑娘,将臣妾做的棉捂手交给娘娘。” “还有臣妾做的斗篷。” “是。”青犁接过了她们送来的东西,又是行礼相送,才返了回去。 冰凌看她又捧着东西回来,暖心一笑:“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咱们娘娘倒是交下了人心。廖嫔和欣美人是真的待娘娘极好。” “说的是呢。”青犁也是感动不已。“不过皇后娘娘这一病,后宫里凉薄的人比比皆是。就连敏妃、茂贵嫔也不是都没露面么。” “别提敏妃了。”冰凌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自己在宫外的那一夜,小姐去找皇上从轿子上跌下来种种,她心里就恨。恨不得把敏妃的轿子底也挖了,让她试试那种跌在雪地上的滋味。 “唉。”青犁叹了口气:“我先去把东西收好,再看看小厨房的粥熬的怎么样了。” “嗯。”冰凌看了看天色:“时辰也差不多了,我去宫门等着院判大人来。” 两个丫头各自忙活起来。 岑慕凝却坐在屋子里一声不吭,好像就没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一样。 冰凌领着贺然进来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呆呆的坐着,目光涣散,整个人就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娘娘,副院判大人来给您请平安脉了。”冰凌心疼的不行,语气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这样的一池静水。 “嗯。”岑慕凝点了下头,伸出了手。 赫连看她这副样子,不免闹心:“皇后娘娘可觉得哪里不痛快吗?” “好似没有。”岑慕凝不紧不慢的说了这么几个字,又陷入了沉思。 她的脉象倒是还好,这些日子的调养,病和伤都在逐渐恢复。虽然说病去如抽丝,但也确实是一天比一天好些。问题就在于她的心病…… “皇后娘娘报了仇,便没了方向,不知道当如何在这深宫之中立足了?”赫连没客气,直接了当的说了这么一句。 岑慕凝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的脸。之前很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冒险相救,但现在他是什么人又好像根本没什么关系。所以她没吭声,又垂下了头去。 “皇后娘娘就没想过,如果岑夫人在天有灵,看见您现在的样子,会作何感想?”赫连生气的不行,语气有些重。“她会愿意您为了复仇,搭上自己的前程吗?她喜欢看着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吗?如果她知道你为了复仇,连自己做母亲的权利都放弃,只怕她会死不瞑目。” “闭嘴,你在胡说什么。”冰凌都急了,恨不得一拳捣在他嘴上。 “你认识我母亲?”岑慕凝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生气。 “是。”赫连没遮掩,皱眉道:“不仅认识,还曾经受您夫人的照顾。” “所以你帮我,就是为了还当年的人情?”岑慕凝微微一笑。 “如果连我都不帮你,除了你身边的人,还有谁会帮你?”赫连反问了她一句。“你知道其实凭夫人的本事,大可以一走了之,未必会被太后算计致死。可是她最终没有走,她用这样的方式了解太后的怨恨,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皇后娘娘,你能明白一个女儿为母亲复仇的心有多坚决,怎么就不能明白,身为母亲,最希望看到的是自己的女儿能平平安安活下去的心愿?你已经是皇后了,这后宫就是你的天下,你不想走,就得想方设法在这个战场上活下去。但如果你已经厌倦了这些,我可以为你筹谋,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 冰凌听他这么说,眼睛都在发光:“如果能带小姐离开这里……” 有那么一瞬间,岑慕凝也想离开这里。可是这个念头仅仅维系了片刻,就被现实击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带我离开,一辈子也必然要东躲西藏。而且你不要忘了,你也并非是个无根的落叶,你出自何处,你带我走,倒是洒脱了,你的根怎么办?那些曾经帮过你的人,你最亲近的人,他们会有什么下场,你可想过?” 赫连动了动唇,眉心一凛,道:“若他的心胸就这般狭隘,那也不配……” “够了。”岑慕凝打断了他的话:“天威难测,你最好谨言慎行。” 赫连显示愣了下,随后却笑了:“皇后娘娘这是在关心微臣吗?” “母亲帮过你,想来觉得你是个值得帮的人。既然如此,我自然不会无端的拖你下水。”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外头忽然透进来的一缕阳光,心情好了许多。“不是风雪,就是阴霾,总算是晴天了。” “是啊。”冰凌也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投进来的暖阳,唇角含笑:“可算是晴天了。” “多谢你这番话。”岑慕凝饶是一笑,释怀不少:“为母亲复仇,我是真的有些迷茫,不知道今后该如何。多亏你提醒我,母亲在天上看着我呢,我不能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既然入宫了,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就得义无反顾的走下去。” “……”赫连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他是想说,宫里的路走到头,也不外乎就是斗。腻味了,还不如跟着他远走高飞。可是她竟然不想走。 “我的身子好多了,只是气色仍然不太好。”岑慕凝是照过镜子的,镜子里,她容颜憔悴,整个人看着没有一点生气。别说是旁人了,就连她自己都不喜欢这个模样。“劳烦副院判给本宫开些调养滋补的药,助本宫快些恢复气色。眼看着年关了,团年宴……” “娘娘。”青犁打断了她的话:“皇上以太后凤体违和为由,取消了今年的盛宴。只吩咐各宫在各自宫里守岁便是。” “哦。”岑慕凝略点了下头:“也好。” “那微臣下去斟酌方子了。”赫连心里有些郁闷。 “好。”岑慕凝微微点头:“冰凌,送送。” 两个人从内室出去,岑慕凝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棂,阳光更耀眼,颇有些新春的味道。“来人。” 一个小丫头紧忙上前答应:“奴婢在,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去花房挑些开的最好的花来,摆在宫里各处,给凤翎殿添些春意也好。” “是。”那丫头笑着退下,冰凌正好走进来。 “娘娘有心思赏花,这病呀是真的快好利索了。”冰凌到了一盏热水,递到她手边。 岑慕凝捧着水杯,掌心里滚烫的温暖:“太后那里……” “说是为太后侍疾,但其实和幽禁没有什么区别。皇上的圣意也是隔三日就更侍奉的奴才,倒是和娘娘您想到一块去了。”冰凌没忍住说了句真话:“小姐,皇上这么做也总算不错了。毕竟是嫡亲的母子,就算母亲犯了错,有贪权的嫌疑,可也总不能一棍子打死这母子情分。若您还想留在这宫中,有些事就算不情愿,也不能不做。” “哪些事?”岑慕凝想听她说的更明白些。 “自然是……先向皇上服软。”冰凌说的很担忧,她知道小姐的脾气上来,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何况这次的事情,也不算小姐做错什么。 “不急。”岑慕凝微微一笑,满不在乎的说:“这几日我病着,花房连新鲜的花卉都不送来了。足见他们是觉得本宫要折在这里了。本宫就喜欢看这些人自以为聪明的嘴脸。这几日,皇上多去哪里?” 这可就难回答了,冰凌略微一想,道:“基本上熟识的妃嫔都去瞧过一遍,除了廖嫔与欣美人。不熟识的妃嫔也传召了不少。每一日都有三五位妃嫔轮流侍奉在皇上身侧,可是侍寝的却凤毛麟角……” “那么现下是谁在料理后宫的事情?”岑慕凝好奇的问。 “是……敏妃娘娘。”冰凌有些生气的说:“敏妃娘娘聪慧能干,最懂得审时度势,见缝插针。虽然入宫没多久,却能游刃有余的在各种人中间周旋,不可小觑。娘娘要不要先拿她开刀?立立威也是好的。” 第一百七十六章:偕老 有阳光透进来的房间,温暖了许多。 岑慕凝能感觉到温暖慢慢的流淌全身,同样也能感觉到冰凌的迫不及待。 “不急。”她淡淡一笑,笑里透着温柔。 “小姐,您的意思是先由着敏妃去管,等她出了纰漏咱们再动手?”冰凌是这么理解的。 “并不。”岑慕凝淡然道:“这些妃嫔入宫,就是为了圣宠。怎么可能没有手段,什么都不争不抢呢。既然敏妃有这个机会,就让她好好的加以利用吧。咱们看看就是。” “可是……”冰凌不明白了,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之前中毒,身子也要好好调养。还有青犁,成日里满怀心事的样子,也是不行。既然皇上取消了团年宴。那咱们就在自己宫里团年便是。一切从简,但该有的也必得有。你俩商量着慢慢去做就是了。其余宫里的事情,没闹到非得让我过问,就不必理会,静静瞧着就好。” “是。”冰凌点头:“奴婢明白了。” 安静惬意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这一晚,宫里点燃了数百盏火红的灯笼,远远望去,像一条蜿蜒的红龙,特别壮观。 凤翎殿也是热闹的很,虽然只有冰凌和青犁陪着岑慕凝守岁,但该准备的还真是都准备了。满殿喜庆。 “娘娘体恤下人,打了赏,就让他们去歇着了。咱们这殿里瞧着却冷清。”青犁心想,皇后身边何曾只有这么几个人陪着的时候,即便是从前在王府,也远比现在强。“要不要……” 岑慕凝知道她要说什么,却是摇头:“你呀,殷离肯定给你准备了贺岁的礼物。你好歹也给人家个机会,把东西交你手里才是。” “娘娘,奴婢不去。”青犁有些吃味的说:“他若惦记我,自然有办法来。” 这个办法,指的就是让他设法请主子过来。 岑慕凝怎么可能听不懂,却只是笑:“他是想单独见你。” “娘娘,您就别拿我玩笑了。”青犁微微皱眉,语气透着一股不甘:“从前奴婢挖空心思的待他好,他却不拿奴婢的真心当回事。如今……奴婢总觉得怜悯的意味更重些。他只不过是因为内疚罢了。话说的再怎么好听,也不似从前那段姻缘了。” “这种事,只有你自己能看得明白。”岑慕凝不打算劝说什么,她自己尚且理不清自己那团乌糟糟的线,更别说别人的事情了。“母亲的册子其实我还有一些没看完,青犁,替我拿来。” “是。”青犁点了头,转身去取,没再说什么。 一日又这样过去,丝毫没有新年的气氛。岑慕凝翻一翻母亲留下的册子,看看那些从前她记忆里的事情,总觉得时光荏苒,明明那些事情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庄凘宸一直在写什么东西,停下来,是因为手指尖冰凉的有些僵硬,才发现地炉里的炭都烧完了。“殷离。” 他皱眉,吸了一口气都是凉的。 殷离快步进来,恭敬道:“主子有何吩咐?” “炭都灭了,你干什么呢?”庄凘宸语气有些不好。 “哦。”殷离往那地炉里看了一眼,淡淡道:“属下这就去加炭。” 庄凘宸觉得他怪怪的,反应和平时不同,少不得皱眉问:“你刚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啊。”殷离一副茫然的样子。 “没干什么,加炭都忘记了?”庄凘宸还是觉得他有事情没说。“到底干什么去了?” “主子,属下真的没干什么,您忙着,不喜欢让人打搅,属下就一直在外头候着您吩咐。”殷离有些委屈的说:“是您说不让人进来伺候。” “你抬杠!”庄凘宸觉得他是故意找别扭,但这时候也不想在继续和他争论了。“太冷了,就算加了炭,烧热这地炉,殿中也要好久才能暖起来。尤其还这么晚……” 望了窗外一眼,天早就黑透了。 “主子,皇后娘娘一向畏寒,这时候殿里肯定……” “你就是为了这个,故意冻着朕?”庄凘宸不悦的睨他一眼。 “主子,您可是冤枉属下了。”殷离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的说:“奴才哪里敢有这样的心思。是晌午的时候,您气不顺,属下不敢在新年惹您不痛快,这才安静的在外头等候差遣。” 他不说,庄凘宸都忘了。 午后,他看了朝臣们上的贺表,一些阿谀奉承的话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人敢质疑他取消团年宴盛宴的决定。自然,这也都是小事,他不理也就罢了。可新妃入宫才多久啊,那么多人就开始明里暗里的向后宫献殷勤,向前朝献殷勤,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真当他这个皇帝是荒唐无度的昏君嘛? “主……主子。”殷离看他一直脚步不停的往外走,也不叫辇车或是轿子,就想问是要去哪里。但看着他怒气冲冲的样子,一时又犹豫了。“其实……午后,敏妃娘娘和茂贵嫔都来过,属下怕她们倒道叨扰您的清静,就请她们回去了。” “唔。”庄凘宸没打算说什么。那些人,见不见的,都是一个样子。 走着走着,就走到离擎宣殿很近的沛渝殿了。“恭嫔还在禁足?” “是。”殷离点头:“她得罪了太后,自然还在禁足。” 这话说完,殷离有些尴尬:“主子恕罪,属下一时嘴快……” “不经思索的话,才是心里话。若给你时间思量,再说出来,听了也没多大意思了。”庄凘宸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是凤翎殿了。 这时候,凤翎殿外竟然没有点燃彻夜的红灯笼,反而一片静寂,犹如无人。 殿外,出来几个戍守的侍卫,再无旁人。恍如冷僻之所。 “属下去叫门。”殷离一溜烟奔过去,是怕皇上反悔。 庄凘宸想要阻止他的时候,宫门已经被敞开了。 青犁看见主子来了,顿时眉飞色舞:“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里面请。” “朕只是经过而已。”庄凘宸有些迟疑,没打算进去。毕竟他一直在等岑慕凝做些可口的佳肴,端着酒壶,在他面前撒撒娇,说几句好听的。可是她偏偏是个硬骨头,这些日子了,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结束,她就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主子,来都来了,就进去坐坐吧。”殷离赔着笑脸:“皇后娘娘宫里最暖和。” 指尖被风吹的更凉了,庄凘宸拧着眉头,有些不情愿的走进去。 青犁赶紧叫人关上宫门,生怕主子跑了似的。 内室之中,岑慕凝搓了搓冰凉的指尖,轻轻咳嗽起来。 冰凌心疼的不行:“娘娘,您这是何苦呢。” “不苦。”岑慕凝笑着说:“不过是些磨砺罢了。” 她的话音还没落,门就被推开,一股冷风灌进来,呛的她又咳嗽起来。 “这里……”庄凘宸走进来,脸色就难看的不行。 暖和个鬼!连一点热气都没有! 他猛然转过脸,眸子里锋利的光惊得殷离差点跳起来。“主……主子恕罪,属下这就去端鎏金铜炉进来。还请皇上皇后娘娘稍后片刻。” 冰凌极有眼色的扶着皇后上前,笑吟吟的行礼:“皇上,奴婢这就去奉茶。” 岑慕凝有些尴尬的朝他行礼:“臣妾未奉召,不知道皇上这时候过来,没有准备。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绷着脸,语气不怎么好:“你是复了仇,踌躇满志不思进取,还是觉得朕对你而言没有利用价值,才这般的不屑一顾?” 岑慕凝感觉的到他很生气,却并没有做声。 “朕可有只言片语苛责于你?做出这样可怜巴巴的强调给谁看?”庄凘宸因为她的沉默,更加生气。如果她这时候服软,说些好听的,便也罢了。她竟然还不吭声。 “有时候不用您苛责,后宫已经落叶知秋了。”岑慕凝很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你什么意思?”庄凘宸猛然转过脸,眸子里都是愤怒。 “皇上当初留臣妾在身边,也是因为臣妾有臣妾的用处。”岑慕凝温和的说:“就如同臣妾愿意成为瑞明王妃,做您的皇后一样,也是凭借您的权势一步一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原本只是一层窗纸罢了,没捅破,便是心照不宣。皇上冷落臣妾多时,必然是不愿意听臣妾的解释。既然您的态度已经这般明确了,臣妾又何必去碍你眼。” “岑慕凝。”庄凘宸被她气的快要寒气攻心了。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冷。“你是不是想气死朕?” 岑慕凝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臣妾不敢。” “你……你……”庄凘宸半天没找到一个形容词,好像说她什么都不合适。 她往前走了一步,踮起脚尖,轻轻的吻在他的唇上。一气呵成的动作很自然,也让他没有预料到,微微愕然。 “皇上别生气了。”岑慕凝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在掌心里搓了搓。“臣妾会好好的在您身边为您分忧,以前是为了能活下去,今后,是为了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从前的瑞明王,何必气着自己?他想要谁的命,再容易不过了。 如今的皇上,因为她的激怒而束手无策。 并不是他变笨了,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悄悄住进他心里。 在一个人,才会拿她没办法。 岑慕凝钻进他温暖的怀里,暖暖的笑着。 门外,青犁和冰凌却忍不住抹泪。 这样的新年,忽然有了味道。 第一百七十七章:该做的事 一夜之间,春回大地,万象复苏,原来是这样一番景象。 庄凘宸早早便去上朝了,岑慕凝醒来的时候,内室里供着极好别角晚水,那浓烈又带着清凛的香气格外宜人,既不会闻久了腻味,又能提神醒脑,让人觉得神清气爽,格外舒心。 “这花开的真好。”岑慕凝披着帛衣,坐在温暖的床榻上赏花,只觉得春天来了。 “娘娘说的是呢。这是最好的宫梅,听说花房一共也就培植了十余株,全都送到咱们这来了。”冰凌笑吟吟的说:“奴婢方才和青犁还特意数了下,那小小的一朵梅花,层层叠叠,真的有四五十层呢。梅心的花蕊高高的像阁楼一样,不愧是梅中佳品。” 青犁笑着笑着,脸就绷了起来:“也难为花房舍得。先前主子没来的时候,让他们送两盆新鲜的花卉过来,都不乐意。这时候倒是见风使舵,知道凤翎殿的春天来了,巴巴的殷勤贴上来,连镇花房之宝都抬来,到底是狗东西,正事不好好干,就会做那摇头晃脑的谄媚相。” “瞧把你给气的。”岑慕凝抿唇笑了。 “奴婢是挺生气的,不过想明白了也就不气了。”青犁攥了攥拳头,嗤鼻道:“您是皇后娘娘,打从瑞明王府就陪着皇上一路过来。只是稍微有那么一丁点不尽如人意的境况,他们个个就这样待您。足见这后宫之中没有什么好人心。既然如此,往后娘娘您该怎么苛责就怎么苛责,拿出正宫娘娘的威风就是。叫他们再敢轻视您半分,必死无葬身之地。奴婢不信还治不了他们。” 冰凌笑了笑,却摇了摇头。 “怎么?”青犁纳闷的问:“是我说的不对吗?” “并不是。”冰凌拿了热气腾腾的绵巾给皇后娘娘擦了额头,笑着说:“那些奴才拜高踩低,谄媚之态已经深入骨髓了。无论娘娘是苛责相待,还是仁厚治宫,只要有更得宠的妃嫔出现,他们还是会如蝇逐臭,唯恐巴结不及。与其在这些人身上花费功夫,倒不如想想该如何坐稳中宫的位置。只要凤权还在娘娘手里,那些人无论如何也再不敢造次。只是,关键的关键,还是皇上。” 这番话,让青犁陷入了沉思。要怎么样,才能真的做到这些呢…… “皇后娘娘。”隔着门,明清嗓音清亮的说:“敏妃娘娘领着内务局的奴才,带了新料子过来,请您挑选。这时候正在正殿候着呢。” “她倒是极快啊。”青犁不满的呜哝一句。 冰凌却大方得体的说:“娘娘还要梳妆,请敏妃娘娘稍后片刻。” “是。”明清答应着退了下去。 岑慕凝这时候才从温暖的被子里出来,凝眉道:“梳妆更衣吧。” 两个婢子点了头,召唤了一众宫婢进来。这时候的凤翎殿,又如同往常那般热闹了。 冰凌和青犁飞快的递了眼色,彼此心照不宣,很有默契的放慢了梳妆的速度,故意让敏妃等久一些。也好挫一挫敏妃的锐气。 岑慕凝不是没有察觉,却没揭穿,顺着她们的心思。 正殿上,杨碧云就等到茶过三巡。杯子里的茶香都淡了,还不见皇后的身影。 素朵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但当着凤翎殿侍奉的宫婢,她不敢胡言乱语,只能低着头陪着敏妃继续等。心想,皇后娘娘如此怠慢,想必是很生自己主子的气吧。不然主子都等了这么久,皇后又怎会迟迟不来呢。 “素朵。”杨芸碧却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您看着花色的料子皇后娘娘会喜欢吗?” 素朵认真点头:“这些都是娘娘您精心挑选的,又问过内务局皇后娘娘一贯的喜好,想必一定会让皇后娘娘满意的。” 杨芸碧心中忐忑,借着让她瞧料子的功夫,压低嗓音道:“皇后娘娘迟迟不肯想见,想必是怪我了。素朵,你说这可怎么办?虽说皇后娘娘病中,是皇上属意我打点后宫事务,可毕竟我是代了娘娘的事情,却没有来凤翎殿同娘娘说一声。之前是我一直太急于在皇上面前博表现,才疏忽了这些。如今想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娘娘,您别担心了。”素朵不敢胡说,只是谨慎的安慰:“皇后娘娘一向慈惠宽仁,想来会体谅您的。何况,皇后娘娘病中,也不喜欢妃嫔们叨扰,闭门谢客,静心调养身子,才会如此快康复。如今皇后娘娘大好了,娘娘您这时候来请安,也是宫里头一份人心,想来皇后娘娘是会高兴的。” 杨芸碧无声轻叹:“但愿如你所言。” 不多时,才有内侍监扬声:“皇后娘娘驾到——” 杨芸碧赶紧领着素朵迎上前去,见皇后从内室进了正殿,她恭敬的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长乐未央。” 岑慕凝微微一笑,待落座才道:“敏妃免礼,坐吧。” “谢娘娘。”杨芸碧听着皇后的语气尚且温和,心里才稍微舒坦。“臣妾这时候过来,怕是搅扰娘娘的清静了。只是过了年也立了春,是时候裁剪春装了。外头新送来不少衣料,臣妾瞧着娘娘兴许能喜欢,就让他们带来,请娘娘您先挑。” “敏妃娘娘真是有心了。”冰凌亲自给她斟茶,面容温和道:“什么事情都先想着皇后娘娘。” 这话说的绵软,却好似棉里有针。杨芸碧不知道怎么应对,只是有些尴尬的笑了下。 “可不是么,论起来,敏妃娘娘是最有心的。”青犁端了糕点奉于皇后手边,笑吟吟的说:“从前有什么料子,都是皇后娘娘分配给各宫妃嫔。如今皇后娘娘能不能选到心仪的料子裁制春装,却得要敏妃娘娘您来周全。” 杨芸碧一听这话,当即起身朝皇后跪下:“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才入宫,宫里的规矩思量的还不够周全。那日皇上下旨,让臣妾暂且料理后宫事情,臣妾唯恐有疏忽不周全,辜负了皇恩,也怕惹出笑话,让后宫的妃嫔们耻笑,丢了母家的颜面。后宫的事情繁杂,臣妾又是不伶俐的,光是应酬这些事情,已经分身乏术,这才没能顾得上向娘娘请教。自然,娘娘您凤体违和,臣妾也不敢因为这些事情叨扰,怕皇上责怪臣妾不懂事,更怕娘娘因此而无法静心养病,那臣妾岂非是错上加错了。” “你起来吧。”岑慕凝淡淡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杨芸碧却不敢妄动,一双眼睛里闪烁着泪光。“皇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 “本宫瞧这些料子都不错,是素日里本宫喜欢的样子。想来你没少费心。”岑慕凝的语气依旧温和。 杨芸碧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脸色略有缓和:“皇后娘娘喜欢就好。” “起来吧。”岑慕凝微微抬手。 “是。”杨芸碧这才就着素朵的手缓缓起身。 “你初次料理后宫事务,分手乏术也是有的。”岑慕凝淡然从容的说:“这些日子,也确实辛苦你了。” 杨芸碧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娘娘如此体恤臣妾,臣妾却不懂得为娘娘分忧,只恐辜负娘娘厚恩。” “岂会。”岑慕凝勾唇道:“皇上看重你,便说明你可以做好这些事。本宫相信皇上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这话让杨芸碧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她垂着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惶恐难安。 “本宫身子才好,时常还是会觉得力不从心。既然这段日子你打点宫中琐事渐入佳境,便继续做下去。若有什么难处,再来同本宫说便是。”岑慕凝温眸看着她:“青犁,选几块料子给本宫裁制新衣。” “是。”青犁虽然不懂皇后娘娘为什么还要让敏妃打点宫事,却也没问。 杨芸碧有些惊讶,她以为皇后复宠会重掌后宫权势,没想到皇后竟然放任她继续着手。“娘娘如此信任臣妾,臣妾必当以娘娘马首是瞻,尽力为娘娘分忧。” “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岑慕凝笑着对冰凌道:“挑一盆别角晚水,给敏妃带回去。” “臣妾不敢。”杨芸碧连忙推辞:“那是最珍贵的梅花,只可在娘娘宫中摆放。臣妾哪里敢享此殊荣。皇后娘娘厚爱臣妾,已经是臣妾天大福分了。” “不过是一盆花罢了。”岑慕凝温婉一笑:“只放在本宫这里,就只有本宫心上。若是送去你宫里,便可多一人与本宫同赏,总算不辜负这珍贵的梅花。别角晚水现在正是绽放的时候,迎着春风,美不胜收。敏妃一定会喜欢的。” “那……”杨芸碧朝皇后行礼:“臣妾却之不恭,多谢娘娘美意。” 一番话说下来,杨芸碧后脊梁的衣裳都打湿了。她很害怕皇后这一秒还宽厚仁慈,下一秒会不会翻脸无情。那感觉就像头上悬了一柄长剑,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扎进她的头颅。 直到从凤翎殿出来,腿还是软的。 “娘娘何必对她这么好?”冰凌有些不悦的说:“您越是给她脸面,她就越以为自己真的那么讨人喜欢。别角晚水那么珍贵的梅花,您也舍得。” “一盆花罢了,再珍贵也只是用来给人欣赏的。她赏或者本宫赏,不都是一样么。”岑慕凝微微一笑。“您觉得是一样,可是落尽后宫妃嫔的眼中可就不一样了。”青犁递过了暖手炉:“这敏妃不知道怎么得意好了。皇上看重她,连皇后娘娘也格外偏爱,岂非要成了取代缨妃最得宠的妃嫔。” “本宫就是要让她风光无二。”岑慕凝平静的说:“这后宫里,波澜壮阔,什么样的风浪都能推陈出新。她既然已经在风口上,那本宫何不推波助澜,再帮她顶上浪尖。后宫里有这样的不安稳,前朝必然呼应。前朝若有动静,皇上才好动手。” “娘娘,您这是在为皇上筹谋?”青犁一头雾水:“可是奴婢似乎没听说什么啊……” “你忘了宫里侍奉的记档册了。皇上自从令敏妃执掌宫务,就没去过她的寝殿。”岑慕凝略有些惋惜的说:“她可能是知道为皇上尽心,可只怕她的母家却在利用她谋事。但本宫不管这些,为皇上尽心,为夫君筹谋,才是本宫该做的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包袱 擎宣殿外,缨妃听着浑圆的肚子,等的有些吃不消。 快晌午,庄凘宸才从殿里出来,预备去凤翎殿用膳。 “臣妾给皇上请安。”软珥双眼微微泛红,行礼的姿势也略显笨拙:“皇上,臣妾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还请皇上留步,容臣妾回禀。” 庄凘宸看她一脸担忧的样子,不免奇怪:“真不是吩咐过你,好好在你宫里养胎么!是出什么事情,非要在这风口里冻着?” 软珥双手兜着自己的肚子,咬牙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昨晚梦魇,梦见有好多毒虫从四面八方钻进了太后的寝宫,太后受了惊吓,惴惴不安,那场面太过真实,以至于臣妾惊醒后就无法入睡。臣妾毕竟是太后提携入宫的人,如今太后抱恙在凤鸾殿,臣妾却只顾着自己多清净,未曾去太后身边尽孝,实在是太不懂事。皇上,臣妾恳求您,让臣妾去太后身边侍奉吧。臣妾答应您,一定会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好好的诞下皇嗣,可若是不能为太后尽心,臣妾实在于心难安。” 她艰难的朝皇帝叩头,额头贴在地上冰凉的难受。 “既然你想去,就去吧。”庄凘宸当然不会拒绝,否则难免落下刻薄不孝的骂名。 “多谢皇上。”软珥喜上眉梢,唇角的笑容明媚一些:“臣妾这便去为太后侍疾。” 身边的婢子刚将她扶起来,她还没来得及向皇上行礼跪安,就看见有个内侍监急匆匆的往这边本来。边跑还边嚷着什么。只是那声音断断续续又有些尖锐,听着刺耳又难受。 “出什么事了,这样冒冒失失的?”梁宝赶紧上前拦住了那个奴才,脸色有些不好:“冲撞了圣驾,你可吃罪不起。” “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后被炭火烧伤了。”那太监急的脸色发白:“您赶紧去凤鸾殿看看吧。” “太后出事了……”软珥只觉得双腿发软,要不是有人扶着,她恐怕就要栽倒在地了。强自镇定了精神,她红着眼睛说:“皇上……臣妾和您一道去。” 庄凘宸自然是赶紧往凤鸾殿去,还不忘让人去知会皇后一声。 岑慕凝的了消息,也赶紧往凤翎殿去了。 她进去的时候似是有些不凑巧,软珥正伏在庄凘宸的胸口哭的厉害。 庄凘宸的手很自然的在她的背上轻轻拍着,虽然没有只言片语的安慰,却可以抚触到她心里最深处的柔软。 岑慕凝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急着进去。 毕竟这样美好的画面,不是时常能看到的。她不想轻易破坏美感。 “咳咳……”青犁故意大声咳嗽,见庄凘宸转过脸来,便快步上前。“主子恕罪,奴婢失仪了。” 庄凘宸顺势松开了手,且不自然的往后退了半步,和软珥保持了一点距离。 岑慕凝这才快步进来,一脸担忧的问:“缨妃哭的这样伤心,莫非母后的伤逝很重吗?” 软珥哽咽着朝皇后行礼,开口鼻音浓重:“皇后娘娘,您赶紧去看看太后吧。暖被子的鎏金小炉不知怎么翻倒了,那火红的炭核就掉在太后的腿上,烧的皮肉焦糊,几乎要看见骨头了。御医说,不能这样直接包扎,必得要先清创。清创……清创就是要刮掉那些焦糊的皮肉……” 说到这里,软珥再也忍不住,泪落如雨。 “好好的,怎会如此?”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暖被子的鎏金小炉不是都用棉套子仔细包裹么?怎么好好的会翻倒?” 青犁得了眼色,就赶紧领着人去查问此事。 岑慕凝则朝庄凘宸再度行礼:“臣妾去看看母后。” 内室之中,果然有皮肉被烧焦糊的那股气味。一想到是烧糊了太后的皮肉,岑慕凝就觉得胃里翻滚的厉害,强忍着才没显出难受来。 “母后如何了?”看见几位御医都在,她快步走上前去。 “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伤势极重,微臣等必须马上为太后清创,才能包扎。这里……这里太……皇后娘娘不如移驾屏风后,容后等微臣等处理好太后的伤,再请娘娘入内。” “也好。”岑慕凝往床上瞟了一眼,太后脸色苍白,眉心紧锁,哪怕是昏睡中,还不时发出哼痛的声音。看着也确实让人揪心不已。但这就奇怪了。即便侍奉太后的人是几日以轮值,不留常用的。可太后到底是皇上的亲娘,谁敢如此怠慢?不想要命了吗? 那么,这件事就不是一件简单的意外,恐怕矛头正是冲着她来的。 想到这里,岑慕凝学起了软珥那做作的样子,硬生生挤出眼泪来。她边往外走,边落泪,走到庄凘宸面前的时候,泪眼婆娑不说,衣裳也沾上泪痕。 庄凘宸很自然的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拭泪。那动作轻柔,满是呵护。“别担心,御医都在里面,母后不会有事的。” 岑慕凝顺势跪了下去,这一跪,让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软珥把心一横,虽然不知道皇后为何跪,却也跟着跪了下去。 “快起来。”庄凘宸心疼岑慕凝身子未愈,俯身扶了一把。 岑慕凝连连摇头:“皇上,臣妾有罪,实在是愧疚得紧。日前,臣妾因为从前的事情,与母后生了嫌隙。这事情本也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情。后因臣妾心中有愧,一直在自己宫里反省,叫那些惯会跟红顶白的奴才误以为皇上责怪臣妾,于是臣妾就被他们怠慢了好些日子。连花房也敢不往凤翎殿送日常的花卉。可自从昨日皇上去了臣妾宫里,一夜之间,凤翎殿犹如春来,万物复苏不说,连人心也跟着回来。走起便有十来盆别角晚水送到了臣妾的宫里。” 说到这里,岑慕凝自责不已:“那些只会见风转舵的奴才,必然以为皇上您会为了臣妾,疏远母后。才会在伺候母后的时候这般的不当心。同时,她们也会担忧臣妾重得圣恩,必然要与母后继续争斗下去。怕若是将母后伺候的周到细致,必然会招致臣妾的不满,保不齐这次的事情,就是有胆大之人妄图向臣妾献媚才做下的。” 说到这里,岑慕凝的眼泪又涌出眼底:“从前的事情,无论对错,都已经该了解了。臣妾深知失去至亲,那种痛彻心扉的苦涩,又怎么忍心让皇上与臣妾一般,早早经历这些。可是,臣妾没能及时阻打压住后宫这可怕的献媚之风,才会让母后遭这样的罪,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意亲自为母后侍疾,待母后康复,请皇上恩准臣妾于凤翎殿禁足三月,也好减轻臣妾的愧疚。” “皇……皇后娘娘……”软珥被岑慕凝这番无懈可击,却以退为进的说辞,惊得忘了自己本来要说什么。她看着皇后那双灵动的眼眸,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逊色。 原来,就算是对着皇上哭,也是有窍门的。 “主子,奴婢已经查清楚了整件事。”青犁进来的正是时候,她手里拿着那个打翻的鎏金小炉,气呼呼的说:“这鎏金小炉上的环扣松了,根本就套不住那小炉。昨天那个暖炉套子就已经给烫坏了,亏得是昨天当差的奴婢心细,发现了就没再给太后用。今日正巧换了当差的人,人家交代了要换个鎏金小炉,可是得去内务局申领,这贱婢居然畏寒而懒得出去,便凑合着用,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差错。” 配合青犁的自然是殷离,她的话音一落,殷离就把那贱婢给提溜进来。 庄凘宸看也不看,便直接道一句:“斩了。” “是。”殷离又将人提溜着带出去。不过这一回,那婢子挣扎的厉害,口口声声含冤枉,后面还想说什么,就被殷离给打晕了。 “皇上。”软珥哽咽的说:“臣妾斗胆恳求皇上,安排得力的人在太后身边侍奉吧。这样轮值虽然好,可未必都是尽心的奴婢,倒不如……” “皇上。”岑慕凝含着泪道:“臣妾原本是想要亲自侍奉在母后身边的。但先前的事情,臣妾怕母后不愿意见臣妾,缨妃一向对母后尽心,眼下虽然有孕在身,却依然赶来侍奉在母后身侧,足见她是个善良孝顺的人,母后当日举荐她入宫侍奉,到底是慧眼识人。不如,就将凤鸾殿侍奉的事情,交给缨妃负责。或许她更知晓什么样的人侍奉母后得宜。当然,这些事,缨妃只要动动嘴,动动脑,思量好吩咐人做就是。无需劳动自身,也正可以继续安胎。若有什么困难,臣妾一定会尽心帮衬,确保母后能舒适安心的养伤,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后妥当,便这么做吧。”庄凘宸知道她的心思,不想再纠缠从前的事情是真的,毕竟她逼死太后,对她没有任何好处。但同样的,她也不想被这件事情纠缠,无论这次事情是什么人别有用心,恐怕都是为了她如今的风光不平衡。要保全她自己,就得有个人能保全她的敌人,这个法子,巧妙也管用。 “多谢皇上。”岑慕凝抹了泪,缓缓的站起来,往身边扶了一把软珥。“缨妃啊,往后就劳烦你费心了。若有什么难处,一定要来知晓本宫。” “多谢皇后娘娘信任,臣妾一定会好好照顾太后的。”软珥心中不快,却没有发作,也不敢发作。从皇后来,皇上就没再看她一眼。 君王心之所向,她如何会看不懂呢。 这倒是好,无端的给自己拣了包袱来背。 第一百七十九章:彼此相安 庄凘宸在凤鸾宫坐了好一会儿,听御医讲述了太后的伤势,心口微微窒闷。 即便是太后想要掌控后宫的权势,想要干涉他的皇权,似乎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废帝的母亲,也曾经妄图以自己母家的显赫为目的,干涉朝政,不也是好好在后宫里颐养天年吗? 轮到自己这里,为何就不能如废帝那般的心胸广阔,由着她在可控范围之内“恋栈权势”呢? 这么一想,庄凘宸似是觉得自己很不孝。 岑慕凝斟茶送到他手边,语气温软:“都是臣妾的错,如果不是因为臣妾执着过去的事情,牵涉到母后。皇上也不会勃然大怒,带来如此可怕的后果。” 他接过茶盏,在唇边抿了小口。 岑慕凝见他不吭声,就猜到他还在为太后担心。“臣妾已经让副院判去调制最好的药,一定可以减轻母后的痛楚,让母后能早些痊愈。” “皇后有心了。”庄凘宸心里有些窒闷,并没多说。 “时候也不早了,臣妾会在这里陪着太后,皇上与皇后娘娘不如早点回宫歇着吧。”软珥适时的在这里开口,显出了自己温柔乖巧的样子。 “你身子不便,合该早些回宫就寝。”岑慕凝温眸道:“左右母后还没有醒,身边离不开人,不如今晚就让臣妾在这里侍疾吧。等明日一早,就让缨妃收拾些细软,住进凤鸾殿吧。” “皇后娘娘,这……这恐怕不妥。”软珥求之不得,却故意做出不敢冒犯的样子。如果能住进凤翎殿,直到她的孩子出生,皇后就根本没有机会从太后手里夺走这个孩子。 “皇上,太后身边需要可心的人照顾,缨妃身子又重,这样来来去去的,天冷路滑也不方便。倒不如就让缨妃住在凤鸾殿,省去不少麻烦。”岑慕凝认真的说。 “也好。”庄凘宸点头:“就按皇后说的去做吧。” “臣妾遵旨。”软珥在心里松了口气。 殷离进来,却没有吭声的立在一旁。 庄凘宸只往他那瞥了一眼,就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就按皇后说的去做吧。” “臣妾恭送皇上。”岑慕凝起身相送,满脸的温柔。 “你自己也当心身子。”庄凘宸在她的肩上轻轻捏了捏,便旋身离开。 一旁的软珥,丝毫没能再入他的眼,心底的失落可想而知。 “恭喜了。”岑慕凝平和的看着她,只道这三个字。 “皇后娘娘这话,臣妾就听不明白了。”缨妃饶是一笑,满脸疑惑:“这喜从何来?” “你能如愿住进这凤鸾殿,不就是一桩喜事吗?”岑慕凝笑吟吟看着她的肚子:“秋日成孕,如今已经是春日,熬到春末夏初,便可瓜熟蒂落。到时候,你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这个孩子留在太后身边抚育。哪怕皇上曾经有言,会交给本宫,也终究碍于太后的面子而不能如愿。这不就是你最期望看到的结局吗?” 软珥脸色有些不好,却只是浅浅笑了下:“娘娘真是深谋远虑,臣妾愚笨,怕是跟不上娘娘的思谋。臣妾只不过是想好好在太后身边侍疾,为太后尽心。” 说到这里,软珥有些坏坏的笑了下:“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也是身子不适,如今和皇上如旧恩爱,凤体必然康复。臣妾料想,此时娘娘便不会再为了昔日不愉快的事情,对太后心中存怨吧?” “大胆。”青犁冷喝一声:“胡乱揣测皇后娘娘的心思,岂是妃嫔该有的礼仪。缨妃娘娘,您该不会是仗着有孕,就以为说话可以没有轻重了吧!” “岂敢。”软珥饶是一笑:“只不过臣妾发觉皇上对娘娘仍有些芥蒂罢了。就算娘娘肯先服软,向太后低头,可若无先前的事情,您没有向皇上施压,太后也不会因为奴才的疏忽而受伤。到底,这事情和您也脱不了干系。外头一旦有什么风声传来,损了皇上仁孝的名誉,您觉得皇上这股怒气,会不会因为您的妥协而减退呢?每每皇上再与您亲近,会不会心里有根刺?” 说到这里,她扬起了胜利者的微笑,那股子得意劲儿,比当初怀上了皇嗣有过之而无不及。 “缨妃娘娘你……”青犁正想要上前教训她几句,却听见皇后嗤嗤的笑起来。 “倘若本宫禀明皇上,今日种种,正是你妄图凭借本宫与太后的恩怨上位,才施展的诡计。你觉得皇上会如何待你?会不会每每看见你,便觉得恶心?”岑慕凝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透着一股嫌弃。 软珥脸上得意的笑容,一瞬间便减退的看不清。“皇后娘娘该不会是想冤枉臣妾吧?” “何出此言?”岑慕凝与她四目相对,丝毫没有表露自己的心思。 “您该不会以为太后受伤,是臣妾安排的吧?”软珥怀着对皇后的怨恨,语气冰凉的说:“臣妾可从来没做过那样的事情,您总不能硬往臣妾身上栽!” “这倒是有些此地无银了。”岑慕凝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才笑着道:“本宫何曾说过你做了那样的事情呢?方才当着皇上的面,不都查问清楚了么。只是个不当心的贱婢失职,祸及了太后罢了。你心急着撇清自己,又是为何呢?” 软珥被她呛白的心口郁闷:“皇后娘娘的口才,是这后宫数一数二的。臣妾原本就不伶俐,身份又卑微,自然不敢与娘娘一争高下。您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她兜着自己的肚子,皱眉道:“臣妾这就回宫好好收拾自己的东西,明日一早,便会赶来阶接替娘娘,为太后侍疾。” “好。”岑慕凝看着她不甘的离去,才慢慢收回了目光。“不是缨妃,那便是太后了。” “娘娘的意思是,太后这是闹了一出苦肉计?”青犁微微不痛快。“那她可真是下了血本。娘娘,奴婢说句不怎么好听的真话,方才主子的样子,的确是能看出有些懊悔,想来,就因为宫奴轮值的事情,您和她都是同样一番心思,他才会也迁怒于您。正如缨妃所言,皇上心里还是会扎一根刺,毕竟太后是皇上的亲娘。” “是啊。”岑慕凝饶是一笑:“所以我才更要有好态度不是。” “难为娘娘了。”青犁喟叹了一声。 “但我总是觉得有点奇怪。”岑慕凝就着她的手,慢慢的往里走:“你想啊,即便太后不这么做,皇上终究是她的亲儿子,过段时间,必然会撤了这道旨意,恢复凤鸾殿往日的供奉。着实没必要急在这一时,用这样的方式来挑拨我与皇上的关系。就算她成功了,让皇上心里扎一根刺又如何?那火炭烧的是她自己的皮肉,万一有什么闪失,痛苦的是她自己。就为了逞强,这般对自己下狠手吗?” “娘娘说的是。”冰凌静静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奴婢总觉得太后连喘息的机会都不愿意给皇上。亲母子之间,断然不该如此。何况咱们的皇上也确实不是能被威胁之人。总觉得太后太过心急。” “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快就知道了。”岑慕凝对冰凌道:“问问赫连,药调制的如何了。” “副院判大人就在外头候着呢,想必是已经准备妥当了。”冰凌得了允准,请赫连进来。 赫连利落的为昏迷中的太后上了药,用将瓶子里奇特的药粉用很细的竹管,倒在手指上小心的吹进太后的鼻孔。不一会儿的功夫,太后就醒了。 “来人……”她的声音嘶哑低沉,听着叫人难受。 岑慕凝端着热水走上前去:“母后一定是口渴了,这水温温的正好入口。” “怎么是你?”太后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坐了起来。 刺骨的痛让她的脸瞬间变色,险些又疼昏过去。 “虽然给用了曼陀罗的花给您止痛,但彻骨的痛楚,可不是说缓解就一点都觉不出来的。所以母后,您还是悠着点,好好坐着就是。”岑慕凝让冰凌和青犁把太后扶好,自己才在床边落座。“喝点水吧。” 太后伸手就要打翻她手里的杯盏。 岑慕凝早有防备,轻松的躲开。“再一不再二,臣妾手里的东西,不是每一回都会被您打翻的。何况,母后,您留着点力气好好和臣妾斗不好吗?使出这样的苦肉计,万一有什么闪失,岂非白白便宜的臣妾?” “滚。”太后冷吼一声:“滚出去!” 也就是说,太后承认这件事是她自己做的。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杯盏,平和道:“您始终是皇上的母后,是臣妾的母后,若能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下去,再好不过。可若您非要臣妾死,臣妾也不得不应战。这第一步还您的棋,就是让缨妃搬进了凤鸾殿为您侍疾。明日一早,您的安危就牵扯到她的荣辱,而她有没有福气平安诞下皇嗣,就要看您的眷顾了。” “你好狠毒!”太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四个字,额头上的青筋看着狰狞可怖。“皇上怎么会看上你!” “兴许臣妾有哪里和母后您很相似也未可知。皇上习惯了您的样子,自然也习惯这样的臣妾。”岑慕凝温眸道:“若您能安心养伤,缨妃也能安心养胎,天渐渐暖和,这宫里也有太平的日子好过。若再出什么闪失,臣妾自然没有太平可享,只怕到时候母后也会得不偿失,如何取舍,您自己决定便是。” 说到这里,岑慕凝对一旁的青犁道:“去端药来。今晚本宫为太后侍疾。若太后今晚有什么闪失,明早你便去禀告皇上,就说本宫以死谢罪了。一命赔一命。” 太后气的嘴有些歪:“你这个刁毒的贱妇,哀家才不死,你休想得逞。” “那好哇。”岑慕凝笑逐颜开:“那就劳烦母后好好敷药,好好安睡,彼此相安。” 第一百八十章:回来 不知道是和皇后说了许久的话费了不少精神,还是为了提防皇后下毒手,彻夜未眠,总之这一觉,太后睡得特别特别的久,第二天的夜里才醒转。 醒来的时候,身边一个人笔直的坐着,惊得她心口一紧。 感觉到床上的人动了一下,她转过头,笑眯眯的说:“您醒了。” 太后略微定了定神,叹了口气:“软珥啊。这么晚还不去睡,毕竟是有身子的人,你自己当心些。眼下,哀家和你,就只能指望你肚子里的孩子了。若是个皇子就好了。你的前程,哀家的盼头,都有了。再也不必看皇后那个毒妇的脸色。” “皇后就这么可怕么?”软珥微微勾唇。 “废话。”太后冷漠的瞪她一眼:“你是养胎养傻了吗?皇后是什么样的人,你觉不出来?” “还真没觉出来。”软珥有些不以为然的说:“不过就是仰仗自己的家世罢了。如果撇开岑相府和褚府的庇护,她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太后听她这么说,忽然放声大笑。这一笑,牵动了腿上的伤处,又疼的她龇牙咧嘴。 “太后,您这是何苦?”软珥疑惑的看着她。 太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慢慢的坐起来,钻心的痛楚让她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却不肯躺好,坚持要这样坐着。“哀家不会退缩,无论遇上什么样的对手,绝不会。你别以为怀了个孩子,就能用有一切。斗不过皇后,你迟早一无所有。” 这话,让软珥陷入了深思。好半天,她都没有吭声。 疼痛一直在持续,冷汗打湿了衣裳。太后咬着牙,语气里充满苛责:“从瑞明王府到后宫,她一个必死的人,却活成了最风光的皇后。这仅仅是靠她母家在身后支撑吗?你未免也想得太简单了。若果不是凘宸默许,很多事情,她有什么本事操控?要一个男人,将她的喜好当做自己的喜好,只有母家强大就能做到吗?” 见她低着头不吭声,太后语气有些不好:“你怎么这样不动脑子?你就不想想,皇后到底用什么手段,能这般抓住皇上的心?这才是最要紧的。” 说到这里,太后不愿意再往下说:“你赶紧去拿套干爽的衣裳,给哀家换上。哀家伤口疼的厉害,止痛的汤药也端进来。” 软珥起身的动作,特别的轻盈。 太后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楞了一下,才皱眉道:“你的肚子……你……你不是软珥……” 背对着太后的女人,这时候才微微勾唇,慢慢的说:“太后恐怕是太久不见我,才会没能马上认出我来。” “你竟然敢入宫!”太后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你把软珥怎么了?” “一个冒充我的女人,却成了皇上的宠妃,还怀了身孕。太后,您说皇上若是见到我,会如何?”她转过身,目光锋利如针,细细密密的往她身上戳:“我已经在太后您的掌控之中,不甘不愿的活了这么多年。也时候该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了。” “你疯了!”太后咬牙切齿的说:“你已经死了,哀家留着你这么多年……” “太后,其实谁都知道死人是最可信的。可是您仍然留了我这么多年,这又是为什么?”她打断了太后的话,皱眉看着她。 太后被她问的哑口无言,半晌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想,可能您早就预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你与皇上之间不再和睦。到那个时候,兴许我就是最后的筹码。只可惜这么多年,我始终想不明白,您当年冒着和皇上决裂的风险,也要赐死我。本就该是一了百了的事情,怎么偏偏又不做绝呢。要这个回旋的余地,究竟有什么用?不过,我还是要多谢太后,留了我这条命。” “你别太过分。”太后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一字一句缓缓的说给她听。“趁着现在没有人发现你,你赶紧走。哀家可以不再禁锢你,但是你也别妄想再回到他身边去。” “不。”她咬着唇瓣,倔强的说:“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一定要回到他身边去。” 说到这里,她重新回到床边的椅子上落座,平静的和太后对视:“何况你现在身边一个顶用的人都没有。别说夺回凤权了,能保住你自己的命就不错了。你想要打翻身仗,就得依靠我。您说呢?” 太后看着她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才忽然发现,软珥根本就和她比不了。 软珥除了长得和她相似,根本一无是处。 可是…… “太后,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她微微凝眸道:“我是你最得力的属下苍怜,我是能让瑞明王殿下魂牵梦萦的姿瓈,是让护国公褚家少将军神魂颠倒的瞿愉,每次只要我出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以,即便我该死,太后您还是舍不得下死手,兴许您就是在等这么一天。” 太后沉默了,沉默的背后是巨大的恐惧。苍怜的出现,很可能是炸裂整个后宫的一道惊雷,甚至是整个朝廷。 “现在,太后没有什么异议了吧?”苍怜饶是一笑:“还得感谢太后您给我取的这个名字。苍怜,多好听啊,苍天见怜。但愿我会一直被老天爷眷顾。” 她微微一笑,起身道:“等下我会让软珥过来继续服侍您。她见了我,就什么都明白了。也不算太蠢。不过这样的人,也就只能干干伺候人的活。” “你打算怎么做?”太后皱眉,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苍怜压根没打算和她说,边走边道:“太后安心养伤就是。您可是我最大的依靠。” 门轻轻关起来,太后恍如梦中。 她甚至怀疑是自己伤的太重,产生了幻觉。可舒曼已经死了,她在宫外的人根本没得到她的指使,苍怜逃出来也不是头一回,没有人能收的住她,自然就是这样的局面。 软珥进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 她很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是越这么想,表情就看上去就越不自然。“太后,臣妾来替您更衣。” “这种事,不必你亲自来,吩咐侍婢也就罢了,毕竟你怀着皇嗣。”太后的语气不疾不徐,沉稳之中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疏离感。 软珥轻轻摇头下头:“臣妾能有今天,都是太后抬举。能在太后身边尽心侍奉,臣妾心里才踏实。” “你不必担心,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太后这一句话像是宽慰,可丝毫不起作用。 “臣妾多谢太后。”软珥转身替太后取了干净的衣裳。她的命运,大抵和太后身上换下来的脏衣服一样吧。用不着了,就会很快被更换丢弃。 原本就是个赝品。 这时候的凤翎殿,一切如旧,温暖如旧。 岑慕凝依偎在庄凘宸怀里,由着他握着自己的手描龙。 “皇上的丹青,栩栩如生。尤其是这条金龙仿佛能从这纸上跃下来,翻绕空中。”岑慕凝笑吟吟的说:“臣妾却不擅长画这个。画风又小家子气。亏得皇上指点,才能体验这样的与众不同。” “朕倒是喜欢看你的画。”庄凘宸放开了握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而坐。“朕记得你画的最好的是各色的花卉。牡丹雍容、梅花桀骜,如你这般的千姿百态,一时一个样。” “皇上是在取笑臣妾。”岑慕凝转过脸,在他的鼻梁上轻轻一捏。 “大胆。”庄凘宸佯装生气,猛的将她锁在怀里。 岑慕凝见他索吻,便开始挣扎,两个人嬉笑成团,没搁好的画笔就这么掉在庄凘宸的龙袍上。 “朕的龙袍都弄脏了,罚你今晚给朕做一件。”庄凘宸捏了捏她的下巴,冷了脸:“若做不好,朕可要好好治罪。” 岑慕凝偏不服软:“皇上忘了,臣妾最不擅长的就是女红。读书写字绘画都要低着头,再去学那些,脖子会疼。若皇上非要臣妾做一件赔您,那臣妾就只能随便找块好看的料子,给您裹身上了。” “你敢!” “臣妾有什么不敢的。” 窗外,苍怜听着这样好的笑声,恍如隔世。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般的爱笑。可是后来,她走了,他的笑容就再也看不到了。原本以为,他会一直是皇城之中,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角色,没想到,阔别多年,他又活了过来,还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活的有滋有味。 苍怜只觉得讽刺,她恨褚怜月当初狠心揭穿了她的身份,让她和褚培源再无缘分。她恨太后,给她活下来的机会,却不让她留在心爱之人身边。如今,她也恨岑慕凝。 她没有的东西,竟然被这个女人轻易得到,凭什么? 冷风萧萧,她长身而立在这样的夜色之中,只觉得心里的怨恨燃烧到极限。马上就要从将她烧成灰烬。 “谁?”青犁端着药汤过来,远远看见一个黑影鬼祟的站在窗外,顿时心惊肉跳。 苍怜避开她的视线,迅速的离开了凤翎殿。 “快来人,有刺客。”青犁惊讶那人竟然眨眼间就消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快来人,有刺客。” 殷离最先过来,顺着她指的方向追出去。 青犁端着药汤,硬着头皮走进内室:“主子,娘娘方才侧窗外有刺客逗留……” 不知道为什么,青犁的心慌的厉害,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殷离已经带人去追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重圆 “哎呀!” “天啊!” 一大清早,小厨房里就传来两个丫头的惊叫声。 岑慕凝正在后院里观赏好看的梅花,被这俩人叫的心绪不宁。 “出什么事了?”她赶过去的时候,冰凌正捏着青犁的手指。“切手了?” “娘娘您瞧啊,八成是这几日您胃口不好,总吃素,青犁心疼您了,这是要割自己的肉想给您加点荤菜调剂调剂。”冰凌说的那叫一个有趣。 “什么啊,说的血呲呼啦的!”青犁抽回了自己的手,饶是一笑:“娘娘,您别听冰凌胡说,我就是不小心而已。” “一次不小心就罢了,你这是连切两次。”冰凌也是无奈:“两次都切在同一根手指上,你和它多大仇啊?” “我都说了我是不小心嘛。”青犁攥了拳头,把伤了的手指藏起来。“你给娘娘切小菜吧,我先回房去包扎一下。” 岑慕凝对冰凌点了下头,自己跟上了青犁。 青犁前脚进门,她后脚就跟着进来了。 可是青犁太专注,竟然没有察觉。就那么愣愣的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 “你还在为你和殷离的事情发愁?”岑慕凝少不得轻笑:“你呀,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只跟着自己的心意就是。你心里有他,他心里有你,无论经历过什么事情,你们都能相扶相持的好好过日子,这就是最好的归宿。” “娘娘,您说什么呢。”青犁的脸色仍然不怎么好。“奴婢想的不是这件事。” “是么?”那岑慕凝就不懂了:“你还有什么烦恼?” “奴婢……”青犁想说什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也没什么,奴婢昨晚没睡好,总觉得心神不宁的。梦里,有个看不见样子的人总追着奴婢。可能是昨天有刺客入宫,却没能追查到下落,叫人心里惴惴不安罢了。” 岑慕凝能感觉到,她还是有事情隐瞒的。但也没太放在心上。 “昨天刺客的事情,皇上会加紧追查的。但这个刺客能避过咱们的耳目,丝毫不被人察觉,伸手确实不凡。这几日宫里加紧防护也就是了。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岑慕凝微微一笑:“终究刺客也没伤到人。倒是你,一味担心这个,再弄伤自己就不好了。” 青犁笑着点了下头:“娘娘,奴婢……奴婢腌制的小菜得了,想拿点去给主子和……殷离。” “好。你去便是。”岑慕凝暖心一笑:“今日左右也没什么事情,宫里有冰凌在呢。” “好,那奴婢去去就回。”青犁才不是为了给殷离送什么小菜。虽然她装模作样的拿了一些,也只是为了不引起皇后的怀疑。 倒是殷离喜出望外,见她来,那叫一个激动。“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我还说晚点去找你呢。” “昨天的刺客,真的没留下什么痕迹吗?”青犁把他拉到一边,蹙眉问。 “没啊。”殷离同样也觉得奇怪,但并未多想。“那人身手不错,藏匿在这偌大的深宫之中,竟然找不到丝毫痕迹。” “藏匿?”青犁一个激灵:“你是说那刺客还在宫里?” “并不是。”殷离看她这样紧张,不免好奇:“你这是怎么了?宫里进来一个半个的刺客不是很正常吗?怎么弄的跟大难临头一样。那刺客进出宫门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料想对宫里十分熟悉。如此说来,想必是在宫中藏匿过一段日子,否则,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就这么消息的无影无踪。” “一个这样的刺客,入宫必然有所图谋。”青犁越发担忧:“可是事实,刺客什么都没有做。没有行刺,没有盗窃,就连追捕他的戍卫也没有受伤。” “我好想明白你的意思了。”殷离与她四目相对,心头微紧:“你是说,刺客是有目的的进宫,目的还没有达到,就不会轻易罢休。” “嗯。”青犁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我昨晚远远的看了一眼那刺客。身形好似很熟悉一样。我总觉得她是我认识的人。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是谁。并且……” “你说。”殷离走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别担心。” “我总觉得那是个女人。”青犁倒吸了一口凉气:“一个女人,深更半夜入宫不行刺,却站在窗外偷听主子与皇后娘娘说话,这不是很奇怪吗?总感觉她不是冲着主子来的,就是冲着皇后娘娘来的。这话我不敢说给娘娘听,怕她担心。可是不说出来,又觉得憋在心里难受。殷离,不瞒你说我真有点害怕。好不容易娘娘和主子才解除误会,万一再有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殷离笑着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别担心。这次的事情咱们都看明白了。主子心里是那么在意皇后娘娘,这辈子是很难松开娘娘的手了。何况,娘娘聪慧过人,又最懂主子的心意,不光是能照应后宫妃嫔的事情,就连前朝的事情也能为主子分忧,恐怕这世上没有哪个女人能取代娘娘的位置。” 听他这么说,青犁不免舒心了一些:“这话倒是不错,只看敏妃也就懂了。” “说到敏妃,她的日子可真是不好过。”殷离若有所思的笑了下:“青犁,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想出宫,所以我可以等。等你觉得皇后娘娘的地位稳固,再无人能撼动,或者等你有一天睡醒,忽然想成为我的妻子,我就娶你。” “你说什么呢。”青犁抽回了自己的手,脸上一阵滚烫。“我才不要嫁人,我一辈子都要留在娘娘身边。”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殷离毫不犹豫的说。“总之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往后我陪着你,守着你,等着你,护着你。” 青犁眼睛一热,怕他看见自己落泪,拧着身子便跑了。 “你慢点,当心脚下。”殷离追了一步,高声嚷道:“晚点我去找你。” 原来心里住着一个人,是这样的美好。 “殷离大人,奴才有事情禀告。”身后,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吓了殷离一跳。 他转过身,看着身穿戍卫服的人站在面前,头埋得很低,认不清是谁。 “你是什么人?”殷离有些警惕的看着他。 “你说我是什么人?”那人抬起头,目光与他相处。 殷离登时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会……昨晚的刺客是你?怪不得青犁这样不安宁!” “多时不见,怎么变得这样絮叨?”苍怜微微勾唇:“我能回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你想干什么?”殷离绷着脸,一脸警惕的问。 苍怜看他丝毫没有半点友好的样子,不免有些吃心:“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我从前也是你半个主子。见我回来了,就算不替我高兴,也该替你的主子高兴才对啊。怎么一副死了人的样子?莫非,你也跟青犁一般,打算向皇后尽忠,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你……”殷离语塞,一时不知道怎么反驳。 “罢了。”苍怜没打算刁难他,继续往下说:“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我回来了。” “你自己去见主子不就是了。”殷离没好气的说。“你既然没死,这么多年为何不回来?你可知主子那些年,为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我会补偿他的。”苍怜的心都在滴血,哪里是她不想回来,根本就是身不由己。“还有件事,替我准备给栖身之所,别叫你手底下那些人日日去打扰。” “你打算留在宫里?”殷离不悦的问:“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去找主子?何必还要来麻烦我?” 苍怜饶是一笑:“时机不到。我就这么出现,丝毫不能引起你主子的在意。他现在眼里心里就只有皇后一个,我何苦自讨没趣。我既然回来了,就必须有个精彩的开场,你若是不帮我,那就别怪我将当年的事情抖落出来。” “当年的事情根本就与我无关,我只是奉命行事。随便你怎么做。”殷离说完这话,转身就要走。 “殷离。”苍怜上前一步:“人都说喜欢一个人,便是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那我倒是好奇,青犁是你的铠甲,还是你的软肋?你现在选择不帮我,那就别怪我多做点事,捎上那个丫头。” “你敢!”殷离含着恨,怒目瞪着他。 “凭你的本事,在宫里找个容身之处安顿我,不是什么难事吧?”苍怜笑呵呵的看着他:“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方才就说了,从前我可是你半个主子,往后还是要继续做你的主子的。你违拗我的心意,可不是明智之举。” 殷离闭上眼睛,沉了沉心,道:“晚上再来找我。” “好。”苍怜温婉一笑,低着头退了下去。 她就在这偌大的擎宣殿中藏身,她心里的那个人近在咫尺。可现在,还不是出现的最佳时机。她得等皇后倒了霉,才能恰到好处的取而代之,不会让一切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勉强。 凘宸,别急啊,咱们就快要破镜重圆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热闹 这一晚,不知道为什么,岑慕凝总觉得心口闷的厉害。 房里的炭炉烧的正旺,是不是能听见噼啪的声音,越发闷的她睡不安宁。 偏偏今晚,皇上去了敏妃宫里。 “站住,你还敢跑,站住……” 门外,青犁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宁静,着实把岑慕凝吓了个激灵。她赶紧起身,披上了厚厚的帛衣,扬声问:“出什么事情了?” 冰凌快步走过来,推开了门:“皇后娘娘,青犁捉到了刺客。” 刺客这两个字,咬的特别不肯定。冰凌总觉得有些奇怪,哪有这么笨的刺客呢?还没出手,就被人抓个正着? “替我更衣。”岑慕凝总觉得这个“刺客”更像是要让她知道什么。这么一想,便来了精神,反正也睡不好,倒不如找点事情做。 一切都准备就绪,岑慕凝在内室一侧的厢房见了那刺客。 青犁把他捆的跟个粽子似的,倒是不为提防他逃走,只为解气。“说,谁派你来行刺皇后娘娘的?这深更半夜的,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见对方不说话,她上去就是一通乱踹。“叫你嘴巴硬,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硬还是嘴巴更硬。” 那被捆着的刺客,眼睛都红了,眼看着要哭了,冰凌才拦了她。 “你让人家说话,总得把人家嘴里塞的布摘了不是。捂着嘴怎么交代?” 青犁轻嗤了一声:“有胆子进凤翎殿行刺,就得料到要吃亏。一块布都吞不下去,剩下的苦果子可怎么办?” 摘了布,那人哭腔说:“皇后娘娘饶命啊,奴才不是刺客。奴才不是刺客。” 听他说话的语声,像是太监。岑慕凝不由得蹙眉:“你是宫里伺候的内侍?为何三更半夜,这样一身装扮混入凤翎殿?你到底有什么图谋?” “太监?”青犁也吓了一跳。“好好的,你穿成这样干嘛?还不快从实招来。” “皇后娘娘,奴才也是没有别的法子,才不得不这么做。”那太监哽咽道:“奴才从前是替舒曼姑姑联系宫外事宜的。宫外有什么消息送进宫,宫内有什么消息传递出去,都经奴才的手。可是舒曼姑姑惨死,太后又被禁足在凤鸾殿,消息立时就断了。这本也没有什么大碍,奴才依旧在宫里伺候着,做分内事,倒也轻松平常。可是最近这两日,奴才听闻有人在秘密搜查宫中各处,要揪出奴才灭口。奴才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想到要来向娘娘求救。于是……于是奴才就趁着角门清倒污水的机会,混了进来。”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这身装扮也未免太奇怪了吧?”冰凌凝神看着他:“明明就是个内侍监,你穿上夜行衣被人冠以刺客的罪名,万一直接给斩杀了,岂不是连面见皇后娘娘的机会都没有吗?”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那内侍监咬着牙说:“奴才听闻娘娘宫里真的有过刺客,这件事情已经惊动了皇上。想来只有被误会是刺客这个法子,才能最快的见到娘娘的面。奴才当然也担心会被误伤,所以奴才从头到尾都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只想着赶紧束手就擒,被送到娘娘面前就好。只是……只是娘娘身边的这位姑姑未免也太……奴才刚才要是不跑,只怕一脚就被她踹断了腰……” “噗嗤!” 岑慕凝和冰凌没忍住,笑了出来。 青犁却满不在乎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说:“本姑姑就是宁杀错也不放过,谁叫你这样鬼鬼祟祟的。你若是直接来求见皇后娘娘,不就免了一顿痛打吗?多此一举还害了自己,你怪谁!” “奴才不敢直接来求见娘娘。那不是等于告诉别人,奴才就是要被灭口的那个嘛。”那内侍监委屈的不行:“奴才就是送个信儿,也没干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谁知道怎么会招惹一身麻烦。奴才的家里,还有一大把年纪的奶奶要养呢,奴才不想丢了命。” 正经了脸色,岑慕凝皱眉道:“为什么你觉得本宫能帮你?” “因为奴才……奴才知道太后的秘密。”那内侍监咬了咬唇,皱眉道:“舒曼姑姑以为奴才不认得字,才放心把差事交给奴才。但其实奴才早年,家境还没落败之前,是跟着私塾先生学过识字的。” “也就是说,你觉得你有能让本宫救你的资本喽?”岑慕凝沉眸看着他。 “奴才不敢。”内侍监压低嗓音道:“可放眼宫中,能与太后一决雌雄的,也就唯有皇后娘娘您了。舒曼姑姑曾经让奴才送出过一封信。那信上的内容奴才是偷偷看过的……” 他皱眉,挣扎着想要往前滚一些,毕竟被绳子捆着走过去是不可能了。 “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好好说。往前凑什么凑。”青犁踩住他的后背,不满的说。 “是是是,姑姑饶命。奴才不敢了。”内侍监吓得不敢动了,就这么趴在地上哀求。 “你说便是。”岑慕凝端起了冰凌递来的热茶,呷了一口。 “那信说来也奇怪,竟然是送去褚家少将军外宅的。”内侍监挑眉道:“信上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 “送去出家外宅?”岑慕凝不是一丁点的诧异。按说太后和褚家一直没有什么牵扯。褚培源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投靠太后,毕竟他是皇上提拔的人。中间在隔着太后,恐怕不是那回事儿。再说这“好自为之”又是个什么意思? 是他做了什么让太后看不惯的事情,于是太后警告他收手? 这就让岑慕凝更奇怪了。太后去警告一个带兵的将军好自为之,这是什么意思?若褚培源有别的心思,太后直接告诉皇上不就得了,还用得着网开一面,叫人去点拨点拨褚培源? 想到这里,岑慕凝有些坐不住了。若不是天色太晚,她该去见见褚培源问清楚为好。 “恐怕不止这些吧?”青犁又踩了那内侍监一脚:“你还送过什么样的信?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别的,都大同小异,不外乎是宫中没有异动,或者叫人在宫外盯紧外头的动静。再不就是执行太后的某个命令。但这些命令,也是千篇一律,比如监视凤翎殿,跟踪凤翎殿外出的奴才,以及监视岑相府或者褚家、外宅之类。这是之前,自从舒曼姑姑死了,所有的一切就都终止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褚家外宅的事情,最为重要?”岑慕凝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奴才,意味深长的问。 “那是因为这些天,褚将军总是入宫向皇上求恩典,希望能释放褚少将军。他们又都是皇后娘娘娘家人,想来娘娘您也是心急如焚。”内侍监哭腔道:“娘娘,奴才从前为舒曼姑姑办事,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选中了奴才,又用奴才的家人威胁奴才……且奴才说到底也就是送送信罢了。从没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求您开恩,救救奴才,也救救奴才的家人。奴才愿意在娘娘身边尽心侍奉,以报答娘娘的恩典。” “你这么懂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岑慕凝不动声色的说:“只是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有什么不如明天再说。” “是是。”内侍监恭敬的伏在地上:“一切全凭皇后娘娘做主。” “对了。”岑慕凝若有所思的问:“本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奴才刘顺,愿意誓死效忠娘娘。” “刘顺。”岑慕凝点了下头:“青犁,带他下去,给些好吃好喝,和一床厚被子。其余的事待明早天亮再说。” “多谢娘娘恩典。”刘顺紧着磕头,虽然仍然被青犁踩着,可这时候脸上的笑容欢快多了。 人被带下去,冰凌才顾得上问。“娘娘,您觉得这奴才的话可信吗?奴婢怎么觉得他好像另有所图呢。” 青犁略微一想,道:“他说舒曼让她往外宅送信,信上只有四个字,好自为之……如果这信并非是送去给褚少将军的。会不会是送给那个被养在外宅的女子的?” 她这句话让岑慕凝眼前一亮:“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难道那个女人是太后的人?不行,我得去见见褚培源。” “现在?”冰凌望了一眼窗外:“这时候太晚了,不如明早……” “就现在。”岑慕凝微微一笑:“这时候宫里最安静,何况皇上去了敏妃处,宫门也落锁了。这时候去,不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是。”青犁点了下头:“那奴婢这就去安排。只是……娘娘,这宫里的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主子的眼睛。无论您是现在去,亦或者是明早,主子都会知道。” “嗯,自然。”岑慕凝也没打算瞒庄凘宸。 “那奴婢这就去打点。”青犁凝重行礼,刚要走却没忍住又问了一句:“要不要叫人去查查那刘顺的底?这宫里,防人之心到什么时候都不可无。” “自然是要的。”冰凌赞同的点头:“奴婢也觉得这个内侍监可疑。总之一定要好好的看着他。” “奴婢心里有数了。”青犁快步退下。 岑慕凝微微一笑,对冰凌道:“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这宫里的每个人都擅长下棋。无论是位高权重者,还是不名一文者,都有自己的盘算。一局一局错综复杂,博弈间每个人施展浑身解数,当真是有意思极了。” “娘娘说的是呢。”冰凌道:“深宫之中,谁不算计人,谁不被算计,再没有比这更热闹的所在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牛刀 天牢之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哪怕是在冬日,这股味道也是呛人的不行。 岑慕凝一行人走进了深处的暗牢,点了灯,就看见褚培源坐在牢房的角落里。他上身笔直,盘膝而坐,样子格外专注。虽然身处囚室,却仍然没有失掉将军的气度。无论怎么看,那姿势都叫人觉得舒服。 “贵步临贱地,微臣倒是累着皇后娘娘了。”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闻到一缕幽香,也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微臣被关了这么些日子,皇后娘娘怎么这时候才想着过来?难不成是想微臣了?” 穿着厚厚的斗篷,走进囚室的时候有些不灵活。 岑慕凝还没开口,褚培源便笑了起来。“您捂得这样严实,是怕人瞧见吗?既然这么怕,为什么又要来?” “我是特意来告诉你,我已经查到了瞿愉的身份。”岑慕凝平和是说出这么一句。 “瞿愉……你记起了她的名字!”褚培源眉头紧锁,脸色越发的阴沉:“你已经见过她了是不是?” “并没有。”岑慕凝轻轻叹气:“其实我一直想不起来她的名字。就在来的路上,我还没想起来。但是看见你这么坐着,那两个字忽然闪现在我的脑海,我终于想起来,她叫瞿愉。你说过,遇上她是你此生最欢愉的事情。” “她到底在哪?”褚培源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凉。“你告诉我,她究竟在哪?为什么太后的人,要杀死冰凌带走她,还要嫁祸给你?皇后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整件事情。”岑慕凝往身后看了一眼。 冰凌和青犁极有默契的退了下去,同时遣散了这牢里多余的人。 “皇后娘娘……”不知道怎么回事,褚培源心口有些窒闷。他明明就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可是这会儿,脑子有些沉,沉得的他好像控制不了自己一样。 他撑着身子起来,走到皇后面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皇后娘娘,咱们好歹也是至亲。小时候,你随姑母时常来家里,我们几乎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我是哥哥,幼时没少护着你。如今你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能不能有一回,也护着护着你哥哥一回?皇后娘娘,别的都不打紧,我可以不当将军,我可以……我可以离开褚家,离开朝廷,离开这里喧嚣和纷乱,只要你告诉我瞿愉在哪,你告诉我她在哪,让我去找她,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说到激动的地方,他一把攥住了岑慕凝的衣袖,那应该是手腕的位置。 岑慕凝没有动,厚实的衣服将她包裹的格外掩饰。除了一双灵动的眸子,再看不清楚别的。 褚培源皱眉看着她,眉头越来越紧:“皇后娘娘,微臣求您了……” 忽然身子一晃,岑慕凝都还没反应过来怎么一回事,就被他重重的压倒在地。 因为穿的比较厚实,也因为牢房的地上都是稻草,所以哪怕两个人摔在地上,也没发出特别的响动,更没摔疼。 然而这个时候,却有另一些人进了天牢。 冰凌和青犁正觉得不对劲,熟悉的声音已经出现在眼前。 “主子。”青犁连忙行礼:“您……怎么过来了?” 庄凘宸没顾得上瞧她,径直往里走,然而看见的一幕就值得推敲了。 冰凌跟过来往里看了一眼,顿时就懵了。“这……这是……褚培源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冒犯……” “褚培源。”庄凘宸的语气冰冷的没有温度:“你这是要造反吗?” 褚培源的脑子还是清醒的,可是好像控制不了自己绵软的身子一样。几次想要挣扎着站起来,都没能成事。“皇上恕罪……” 最后,压在他身下的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这一脚确实不轻,褚培源被踹开老远,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疼的脸都变色了。 被压住好半天的“岑慕凝”这时候才站起来,摘下了蒙着头的斗篷,露出了真容。 凌烨辰微微诧异,凝眸看着她:“是你?” “皇上恕罪。”冰凌朝她屈膝:“奴婢是按娘娘的吩咐,冒充娘娘来夜会褚将军。” 这时和青犁站在一起的岑慕凝才快步走过来:“皇上恕罪,臣妾只是跟冰凌互换了衣裳,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误会。不过也亏得是互换了衣裳。堂堂皇后,三更半夜的,被天牢里的将军压着,这画面落尽皇上您的眼中,可能不光是造反这么简单吧。” 不等庄凘宸开口,她一个箭步走到褚培源面前。 “褚培源,亏你还是当将军的人。兵不厌诈你不晓得嘛?食物被人下了药竟还浑然不觉。”岑慕凝没给他好脸色:“一个女人就把你这一身的武艺都给废了,把你的斗志都消磨干净了。褚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若我是你,生就男儿身,便必然要为了朝廷和褚家浴血奋战,至死方休,绝不会如你这般苟活于世。” 收拾了情绪,岑慕凝温和的回到皇帝身边,冲他微微一笑。好似方才痛骂褚培源的,和现在这般小鸟依人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两种情绪过度的极快,又极为自然,叫人有些吃不消。 庄凘宸看着她一身宫婢的装扮,蹙眉道:“你又闹什么?” “臣妾哪里敢闹,不过是想证明一件事。”岑慕凝微微一笑:“有人送消息给臣妾,让臣妾夜会褚少将军是有目的的。看来臣妾的猜测完全正确。” 冰凌日日侍奉在岑慕凝身边,要学会模仿她的身形和声音一点都不困难。加上天牢灯光昏暗,褚培源又头脑不清楚,认错她是皇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什么人如此大胆?”庄凘宸拧着眉头问。 “臣妾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不过此人现在已经被臣妾拿住,扣留在凤翎殿,皇上亲自过问,便可一清二楚。”岑慕凝微微一笑。她的确胸有成竹。为了不让刘顺自尽,她可是叫冰凌给他灌了迷药,这会儿还迷迷瞪瞪的睡的正香呢。 “那就去皇后宫里。”庄凘宸凑近她耳畔,蹙眉道:“朕怎么觉得,你是变着花样要让朕去陪你呢?” “皇上这么说,臣妾可冤枉。”岑慕凝撇了撇嘴:“这深更半夜的,安睡不好吗?折腾这一出,保不齐敏妃妹妹还要怪臣妾这个当皇后的,不眷顾妃嫔,净想着自己争宠呢。” “可不就是这样吗?”庄凘宸伸手揽住了岑慕凝的腰肢。 心里有些抵触,他刚在别人身边温言软语的,忽然就和自己热络起来,这种感觉可不怎么好。 岑慕凝不动声色的从他的螳臂里绕出来,正经了脸色,道:“皇上,事不宜迟,打铁要趁热。” “摆驾凤翎殿。”庄凘宸对一旁的梁宝吩咐了一声。 青犁则和冰凌一道陪着皇后上了凤辇,跟在皇帝的御辇之后。 “娘娘,您说是什么人给褚少将军下的药?”冰凌压低嗓音问。 岑慕凝摇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似乎并不是太后。”青犁却直言不讳:“如果是太后,她这么做也可以说是黔驴技穷了。就算要冤枉娘娘您心里有别人,对皇上不忠,也不会选个褚培源吧……谁都知道他现在在天牢里拘押,等于是在主子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太扎眼不说,也肯定不会成功。” “是啊。”冰凌赞成的点头:“不是太后,难道是……敏妃?” “你怎么会怀疑敏妃?”岑慕凝有些好奇。 “是娘娘您坚持让敏妃替您管理后宫的事情,听说前头的人以为敏妃娘娘更得信任,越发动弹的厉害了。成日里去敏妃母家的人,都足足添了几倍。”冰凌这么想,便道:“敏妃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想必皇上只等着时机,就可以扑灭这团火,正好给后面的人做做例子。但敏妃肯定也能明白这些,如果明白,心里必然对娘娘您有怨气。”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青犁皱眉道:“娘娘别担心,如果这事真的是敏妃做的,那她就是拿自己的前程去和您较劲了。主子本来就不喜欢敏妃母家的做派,必然会一并苛责。怕就怕,这事情还有别的原委……” 青犁会想的多一些,也是因为那个刺客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晚,她就一直心内难安。 岑慕凝则在想,这个时候,皇上匆匆的从敏妃宫里出来,去了她的凤翎殿……敏妃会怎么想?这个时候,她又在做什么? 夜风微凉,同样不能安宁的岂止杨芸碧一个。 苍怜站在高高的云霄楼上,看着一旁发呆的殷离,皱眉道:“怨不得太后忌惮皇后至深,原来皇后果然不可小觑啊。” “你要见皇上,直接去便是,何必弄这么多花样?”殷离不满的说:“你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看样子你对我能回来是真的不怎么满意啊。”苍怜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殷离,我最后一次提醒你,别忘了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还有,我和皇后的交手才刚刚开始,这次小试牛刀罢了,你且瞧着,皇后宝座早晚是我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恶果 岑慕凝让冰凌熬了糯米粥,一半糯米,一半粳米,既软糯可口,又不会不好消化。 闹腾了两个时辰,庄凘宸把要查要问的都理出了头绪,眼见着事情是栽赃嫁祸,却卡在最紧要的地方。刘顺虽然没死,却口口声声咬定自己做的事情都是舒曼吩咐的。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把所有的线索都中断了。 “皇后怎么看?”庄凘宸放下了手里的碗筷,吃的身子都暖起来,语气自然也是带着暖意的。 “臣妾以为……既然刘顺一口咬定是舒曼的吩咐,那便是到此为止了。”岑慕凝饶是一笑,云淡风轻:“实在无须为一个死人烦恼。” 庄凘宸满意点头:“皇后总是这样豁达。” “时候也不早了,臣妾送皇上上朝。”她就着青犁的手起身,刚往前走了一步。 庄凘宸一个转身,打横将她抱起来。 “皇……皇上……”岑慕凝有些尴尬的想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好多人看着呢。” “无妨。”庄凘宸抱着她返回了内室:“昨晚没睡好,再睡一会儿便是。妃嫔们来请安,就叫她们等着。” “是。”岑慕凝安然的被他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目送他离开,便坐起来。 “娘娘不睡会吗?”青犁笑嘻嘻的问,脸上的红热还没有退。皇上待皇后娘娘这样热络,到底是让人羡慕的。 “不睡。”岑慕凝的脸上却看不到半点笑容:“替我选一套华丽的凤袍,把内务府新送来的首饰拿来。” “是。”青犁虽然不知道皇后有什么心思,却乖巧的照办。 冰凌见她出去,小声问:“小姐是不是在意敏妃那边?” “在不在意敏妃那边,总归是要会一会她的。”岑慕凝也很想知道,昨晚上庄凘宸忽然离开春生殿,她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心思。 梳妆打扮比平时耗费了一些时间,岑慕凝也是故意晚去了会,想看看妃嫔们有什么反应。 廖绒玉和欣悡站在前庭的院子里赏花,说笑的热闹。 葛子珊则站在杨芸碧身旁,沉默不语。她俩是一同入宫侍奉的,家境也差不多。宫里的妃嫔有心疏远她们,于是也就只好互相作伴,相互照应了。 徐美人、周美人等几个身份差不多的妃嫔,则远远的望着杨芸碧,一副看笑话的嘴脸。其余的妃嫔,或是整理自己的仪容,或是欣赏凤翎殿的富丽,心思全然不在这些事情上。原本安静的凤翎殿,今日当真是热闹的不行。 直到缨妃过来,气氛才稍微有变。 周美人她们几个紧忙簇拥过去,有一句没一句的赔着笑脸。一副谄媚的样子。 “几日不见缨妃姐姐,姐姐这肚子似是又大了一些。”杨芸碧打起精神来应酬走到身边的缨妃,一双眼睛里透着亮光。“姐姐的气色也是好得很。” “妹妹的嘴可真甜,就挑人家喜欢听的说。”软珥抿唇一笑,语气轻缓:“只是妹妹这样嘴甜话美,善解人意的,怎么皇上还半夜里扔下妹妹,来了皇后娘娘的凤翎殿呢?难道妹妹对着皇上,反而不会说这些好听的话了?” 奚落的话总是特别的刺耳刺心,杨芸碧脸上一热,差点没忍住泪。 “呦,这是怎么了?”软珥见她这副样子,不免勾唇:“难不成皇上让妹妹受委屈了?” “缨妃娘娘这话可不能乱说。”葛子珊上前一步,为杨芸碧出头。“皇上一向厚待后宫的姐妹,上至皇后娘娘,下至嫔妾,同沐圣恩,哪里有什么委屈可受。您这样说话,若是让皇后娘娘听见了,必然会不高兴的。” “这位妹妹是谁来着?”软珥知道她是茂贵嫔,故意这么问了一句。“本宫怎么瞧着脸生啊?你也侍奉过皇上吗?怎的素日里没见你频繁在后宫里走动呢?” 果然这番话,让葛子珊下不来台。她入宫之后只侍奉皇上一回,还是侍奉皇上用膳。用了膳,赶上前朝忽然有急奏,皇上便匆匆离开了。为着这个,没少被人笑话,可当着这么多年,在明面上说出来,还是头一回。 葛子珊毕竟脸皮薄些,眼眶这就湿了。“臣妾的确没侍奉过皇上,鲜少在后宫走动,那又如何?臣妾毕竟是皇上册封的贵嫔,缨妃娘娘就算贵为妃主,也不能这般的肆意轻践臣妾。” “好了。”杨芸碧忍下了委屈,握住了葛子珊的手,柔柔道:“缨妃姐姐一向心直口快,想来只是说话不经过深思,并没有恶意。子珊妹妹不要往心里去。” 这话听着是在劝葛子珊,实际上就是故意要骂缨妃没脑子。在旁的妃嫔心里有数,却一时没敢开口。毕竟都是妃主,谁也不敢保证替皇后掌管后宫事务的敏妃就不如缨妃得宠。 所以静观其变才是她们最明智的选择。 “好一张利嘴啊。”软珥何尝不明白杨芸碧的心思,加上等了这么半天,竟然没有一个妃嫔站出来帮她还嘴,也确实叫她生气的不行。“敏妃,你是不是觉得你自己特别了不起啊?才入宫,就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打点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这还不算。皇后娘娘信任你,你就能凌驾妃嫔之上吗?” “缨妃姐姐怕是误会臣妾的意思了。”杨芸碧迎着她不怀好意的目光,温眸道:“臣妾不过是劝说姐姐性子爽利罢了,是个直来直去不兜圈子的人。所以有时候说话,难免会不怎么注意场合。就好比你张口就说臣妾受委屈了一样。皇上一向厚待后宫的姐妹们,何况皇上陪伴皇后娘娘是再要紧不过的事情,臣妾能侍奉在皇上与娘娘身边,是福气是恩旨,哪里来的什么委屈?姐姐张口就说,倒好像是真有这么回事似的。您若是有什么不满,只管对皇上去说,别借着臣妾的名义说您的心思,臣妾才入宫,脸皮薄,可担不起这样的事情。” “你……”软珥没想到杨芸碧竟然敢当众教训她,这番话还说的格外流畅,丝毫不给她插嘴的机会。“本宫若是有半点不适,你吃罪得起吗?” “可不是么,敏妃姐姐还是不要再说了。”葛子珊冲着缨妃冷蔑一笑:“皇上看重姐姐的龙胎,若是有什么闪失,咱们可吃罪不起。” 这句话,怕是最让软珥生气的话了。自从她有孕在身,皇上躲她,就像躲避瘟疫一样。人家妃嫔有孕,皇上总是会常伴左右,陪着吃陪着笑,盼着皇子顺利降生。可是皇上总把她关起来,不让她到处乱走,好像遇见她是一件很恼火的事情一样。 哪怕她自告奋勇的去太后身边侍奉,哪怕她成日里叫人往擎宣殿送补品,皇上仍然对她视而不见。为什么同样有孕,她就是不比从前那些妃嫔得宠呢?这还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软珥的心口窒闷的厉害,看着葛子珊的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 杨芸碧都跟着紧张起来,又紧紧攥住了葛子珊的手:“皇后娘娘最不喜欢吵嚷,今日是臣妾失礼了,不该在娘娘的地方说这么多话。缨妃娘娘孕中切莫烦躁,咱们还是去那边赏赏花,等着娘娘的召见便是。” “是。”葛子珊也不想再和缨妃理论,便点了头。 软珥还是气不过,对身边的婢子环佩使了个眼色。 环佩手里捏着一颗核桃,本来是想剥给缨妃吃的。这时候正好用上,她轻轻一丢,不偏不倚的滚到了杨芸碧脚边。 杨芸碧拉着葛子珊走,本来就心急想避开缨妃,一个不留神,正好踩在核桃上拽着葛子珊晒在地上。那动作滑稽的不行,两个人都摔的四仰八叉。最不走运的是她扭了脚,疼的额头上冷汗直冒。 “姐姐,你没事吧?”葛子珊忍着疼站起来,去扶她的时候,见她疼的五官都缩成一团,心头一紧:“是不是伤着哪了?” 杨芸碧目光凌厉的望了缨妃一眼,那样子像是要杀了她:“缨妃姐姐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什么啊?”软珥一头雾水的样子:“你自己走路走不稳当,干嘛怪我?” “若不是踩了姐姐的核桃,我怎么会跌倒?”杨芸碧指着不远处的核桃,咬牙切齿的说:“臣妾没记错的话,这核桃原本可是捏在你婢子手里的。怎么偏偏就滚到臣妾脚下了?” “笑话,我怎么知道你会踩了核桃?”软珥气鼓鼓的说:“这核桃是太后赏赐的贡品,说最是能让腹中的龙裔补脑,本宫若多吃些,必然会生个聪明伶俐的皇子。现在被你踩了,焉能入口?你可是连太后的心意都踩坏了,本宫没追究你,你反而恶人先告状。敏妃呀敏妃,皇上不待见你,半夜丢下你走了,你这口怨气也不该冲着本宫和皇嗣撒吧?” 说到这里,软珥皱眉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环佩,快,扶本宫回凤鸾殿。真是的一大早惹一肚子气,这时候孩子都不舒坦了,赶紧去传御医来瞧瞧。” 环佩一壁答应着,一壁走到还站不起来的敏妃面前行礼:“奴婢为了扶缨妃娘娘,手滑掉了核桃,是奴婢的疏忽。可是娘娘您公然激怒我们娘娘,引发龙胎不适,将来太后追究起来,奴婢一定会如实禀告,您就等着自食恶果吧!” 第一百八十五章:示弱 岑慕凝召见妃嫔的时候,软珥已经离开凤翎殿半盏茶的功夫了。 杨芸碧和葛子珊的脸上都还挂着潮红,眼底的委屈也没有褪尽。 “春乏秋困当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本想着早些起来,一下就睡到这个时辰。”岑慕凝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股慵懒:“倒是累着你们在这里吹风了。青犁也是的,怎么不先请诸位姐妹入殿中奉茶呢?” 青犁连忙行礼道:“皇后娘娘恕罪,并非奴婢没想到这一层。只是方才敏妃娘娘与缨妃娘娘在前庭的院子里说的热络,奴婢不敢扫了两位娘娘的兴致,只好作罢。” “哦?”岑慕凝环顾四周,有些奇怪:“缨妃也来了吗?怎么这会儿不在殿里?” 周美人连忙起身,朝皇后行礼:“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敏妃娘娘与茂贵嫔说了好些话,缨妃娘娘听了说是龙胎不适,就先回凤鸾殿了。” “皇后娘娘,事情不是这样的。”葛子珊连忙起身为自己和敏妃分辩,她急急行礼,便道:“是缨妃出言讥讽,臣妾气不过才与她多说两句。缨妃自从有孕,便是动辄就拿皇嗣说事,臣妾才入宫不久,位分又在缨妃之下,哪里敢公然得罪她呢。可是敏妃姐姐与她平起平坐,怎么能由着她这般的轻践,难道就因为有孕在身,便可以不把旁人当回事吗?这未免也太仗势欺人。” “子珊妹妹,不过是一场误会,不至于这么动怒。”杨芸碧想拦着她,已经迟了。她没想到葛子珊这样沉不住气,其实皇后既然问起,打个遮掩就过去了,何必要说的这么明白,让彼此都难堪。 葛子珊眼眶一热,险些掉下泪来:“敏妃姐姐觉得是个误会,臣妾却不觉得。缨妃身边的环佩不是还说呢,若龙胎有什么闪失,缨妃必然不会放过你我。反正到时候也要遭殃,倒不如当着皇后娘娘的面把话说痛快。” 岑慕凝看着葛子珊委屈的样子,心里竟然有些羡慕。她曾经也是这么简单的心思,受不得一点委屈,咽不下苦涩,有什么就说什么,眼里不藏沙子。那样好的年华终究是不见了,如今她深谙一个道理,委屈算什么,活着才是最要紧的。 皇后想着自己的心事,一时半会儿没有搭腔。 杨芸碧惴惴不安的走到皇后面前,恭敬道:“皇后娘娘,都是臣妾不好,一时心急而冒犯了缨妃姐姐。若是能让姐姐消气,臣妾愿意去凤鸾殿赔罪。” “倒也不必。”岑慕凝温眸道:“缨妃有孕,多多静养才好。何况如今母后身子不适,缨妃还要照料,无暇顾及这许多。倒是你……” 杨芸碧不等皇后开口,便屈膝跪下:“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凤体违和,臣妾斗胆替娘娘管理后宫的事情,却总是顾此失彼,焦头烂额,眼下娘娘的身子大好了,臣妾愿意跟着娘娘学习,替娘娘分忧,但请娘娘多多提点臣妾,臣妾也不至于再有疏忽,引来后宫姐妹诸多不满。” 想着如今身边,除了葛子珊还愿意为自己多说句话,其余的妃嫔根本不愿意靠近,杨芸碧心里就不舒服。树敌太多,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也好吧。”岑慕凝能感觉到她是个有心思的人。“既然你这么说,那便从最简单的做起。其余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眼看着天暖起来,阖宫也该裁制春日的新装了。选购、整理、分配衣料的事情,就交给你来做。说起来这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又不简单。妃嫔们按照自己的位分,有相应的封赏。但即便是有规制成册,这料子的花色却大不相同。保不齐就顺了哥情失嫂意。到底不是那么容易做成的事。” 杨芸碧略微一想,便点头:“臣妾愿意试一试,多谢娘娘提点。” “唔。”岑慕凝满意点头:“本宫管制后宫事务,也有疏忽的时候。身边正需要你这样肯用心思学的好帮手。你才入宫,年纪也轻,慢慢学着做就是。总归能独当一面的。” “谢娘娘恩典。”杨芸碧还不忘为葛子珊说一句话:“娘娘,臣妾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岑慕凝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却故意佯装不知。 “子珊妹妹一向细心,臣妾想让妹妹帮着臣妾一并去做。有妹妹的细心帮衬,兴许事情会做的更尽善尽美。”杨芸碧笑吟吟的冲葛子珊点了下头。 葛子珊心里却有点紧张,她怕皇后不肯答应。如此一来,不但辜负了敏妃的好意,还会让这些妃嫔们看笑话。 “你愿意吗?”岑慕凝温和的问她。 “臣妾愿意为娘娘分忧,为敏妃姐姐尽心。”葛子珊连忙答应。 “甚好。”岑慕凝满意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两个人又异口同声的谢过。 又随意的说了会儿话,岑慕凝觉得乏了,便吩咐她们跪安。 冰凌召唤了几个小丫头,收拾了殿中的茶盏,才转而过来:“娘娘,那敏妃可真不简单。” “是吗?”青犁倒是没看出来。“哪里不简单了?” “受缨妃的侮辱,自己不出头,却是让茂贵嫔替她顶回去。昨晚的事,她只字不提,不敢对娘娘显出半分怨怼来也就罢了,竟然还主动交出协理后宫的权利,向咱们娘娘示弱。这还不算,她知道茂贵嫔今天为她受了委屈,又在娘娘面前给她找了个甜头,这样的安抚,可比送些礼物、说点好听话管用多了。往后那茂贵嫔必然会继续依附在她身边,只有她们两人抱团,才能更好的对抗宫里其余的妃嫔,这不是格外聪明的一个人吗?” “你这么一说,倒是真的不可小觑。”青犁皱眉:“宫里总是这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哪一波未平?”这回轮到冰凌好奇了。 “没,只不过觉得很难有安静的日子罢了。”青犁没继续往下说。 这时候,明清快步进来,道:“皇后娘娘,褚将军求见。” “舅父?”岑慕凝颇有些意外,没想到舅父竟然会入后宫求见。不过他能进来,说明庄凘宸已经点头了。 “冰凌,请舅父进来。”岑慕凝知道他为何而来,大抵也就只能是这样子了。 奉了茶,冰凌和青犁便退出了内殿。殿门并没有关,她俩一左一右的站着,也提防着旁人靠近。 “上一回见舅父,还是母亲出事的时候。”岑慕凝忧心忡忡的说:“连本宫成婚,舅父也在城外征战,未能相见。” “说到底,是褚家对不住你们母女。”褚荣志有些愧疚的说:“可是皇后娘娘,褚家到了你们这一代,女子是你最出色,贵为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可男丁之中唯有培源最有出息。虽然年少,却屡次为朝廷建功,总算不失家门风范,可如今皇上却将他收押天牢,这无疑是褚家的劫难……” “舅父。”岑慕凝打断了他的话,眉心微蹙。 “是,是微臣失言了。”褚荣志叹了口气,垂下头去。 “我也希望表哥能平安无事。”岑慕凝直言不讳的说:“可惜他是中毒太深。瞿愉终究不是个寻常人,她接近褚家一定有目的。多年前,表哥就已经一头栽进去,如今还是如此。舅父,本宫只怕就算能将表哥救出天牢,能恢复他的身份,也难保证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除非,他能和瞿愉断的干干净净。” “西边有些不太平。”褚荣志幽幽道:“时局艰难,最能磨练意志。微臣已经向皇上请旨,由微臣前往西边为朝廷扫清祸患。眼下,只求皇后娘娘能在皇上面前,为培源求个恩典。只要皇上点头,微臣可以保证,必然会带着培源继续为朝廷效命,他不敢也没有机会再闯祸。” “父母只为子女,大抵都是如此。”岑慕凝不免感叹:“舅父既然已经有了安排,那便这么办就是。只是……瞿愉的由来,她背后是何人,舅父必须彻查清楚。眼下找到这个女人同样要紧,只有斩草除根,才能永绝后患。” “不用皇后娘娘提醒,微臣也会这么做。”褚荣志眼底慢慢的升起了愤怒:“这个女人活着一日,褚家就不会安宁。谁又能料到,当初绞杀她竟然没有死。当真是可恶至极。这一回,绝不会让她再跑了。” “舅父心里有数就好。”岑慕凝微微一笑:“本宫午膳时就会去向皇上求恩典。若无意外,不出三日表哥就可以回府了。”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褚荣志凝重的朝她行礼:“娘娘放心,如今的褚家不似从前只懂中庸之道,娘娘若用得着,叫人传句话便可。” “本宫父女之情淡薄,能仰仗的也就只有外祖父与舅父。如今有舅父这句话,慕凝就安心了。”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同样的温暖起来。 午膳时,岑慕凝果然去见了庄凘宸,并且为褚培源求情。 庄凘宸登基不久,也是用人的时候,想着点头就是。但毕竟涉及朝政,他没有那么痛快的点头。 于是岑慕凝只好返回凤翎殿,静候佳音。但她很有信心,他一定会点头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越狱 这一等,便是天黑。 岑慕凝没等到庄凘宸过来,听说是缨妃嚷嚷着身子不痛快,御驾半道上去了凤鸾殿。 “早起缨妃就在咱们宫里闹了一出,这会儿又要闹腾起来。”青犁没好气的说:“不就是怀个孩子吗?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话就别再说了。”岑慕凝打断了她:“毕竟那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阖宫上下在意些也是应当的。再者,缨妃孕中还照顾太后的凤体,确实是辛劳,外头对她的评价也都不错。她在后宫里矫情些也无妨,左右也不过就是多请皇上过去几回。” 冰凌没出声,在心里算了算。其实这些日子,皇上去看缨妃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似乎并没有多在意这第一个孩子。 但是这些话,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娘娘,奴婢去看看调养的药好了没,这就给您端来。” “嗯。”岑慕凝是不得不听赫连的话,赫连隔三差五就过来给她请脉,写方子,开一堆药给她调养身子。是不是真的有效,她也说不清楚,但为了耳根子清静,她还是会按时服药。 “娘娘,您真的不生气吗?”青犁看岑慕凝格外平静,不免奇怪。“那缨妃想方设法的勾搭主子去,不就是为了和您争宠吗?您真的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容下她?” 岑慕凝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说:“这后宫的女人入宫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为恩宠。习惯了就好了。” 青犁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娘娘,奴婢觉得恩宠和恩情是两码事。主子与娘娘是鹣鲽情深的情,对她们,只能是恩宠,宠,再怎么风光,也不过是一时的罢了。主子才不会对她们用情。” 看着青犁认真的样子,岑慕凝差点就信了。 冰凌却在这个时候急匆匆的进来,脸色十分不好。“娘娘,出事了。” 听见出事了三个字,青犁的心咯噔一下,脸色瞬间就变了。“出什么事了?” “你慢慢说。”岑慕凝定了定神,皱眉看着她。 “天牢传出的消息,少将军越狱了。”冰凌担忧的不行。 “越狱?”岑慕凝一头雾水:“好好的他怎么会忽然越狱,天牢是什么地方,那么多羽林卫把守,岂是轻易就能逃出来的?” 冰凌面色凝重,往前走了两步才道:“有外援杀进天牢,救走了少将军。” 听她这么说,岑慕凝沉默了。 有外援入宫救走囚犯,这件事情听上去这么匪夷所思。别说褚培源在宫里根本就没有危险,就算有,舅父已经入宫求情,她也点了头的,皇上眼看着就要答应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事?这不是太不可思议! “皇后娘娘,皇上驾到!”明清的声音还没落,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已经走了进来。 岑慕凝连忙起身朝庄凘宸行礼:“皇上,舅父今日入宫,就是想求您开恩,释放褚培源。臣妾午时也去向您求了恩旨,虽然您不曾答应,却也没急着驳回臣妾的恳求,至少也有一半的希望。既然事情还没有落定,褚家没有必要这么心急去应对,更不可能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毁掉褚家数百年的忠臣名誉,还请皇上传召舅父入宫,一问便知。” 庄凘宸还是头一回见岑慕凝这样心慌。原来,她也会有掩饰不住恐惧的时候。 “那么皇后以为是什么人所为?”他就是想听听她的看法。 “臣妾……”岑慕凝皱着眉头,好半天才道:“臣妾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动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臣妾以为,褚家也好,臣妾自身也好,都必将被这件事情牵连其中。明日一早,若还不能找回褚培源,查问清楚整件事,恐怕,前朝的风波就要波及到凤翎殿了。” 最后这句话说的没错,庄凘宸也这么认为。 “朕已经吩咐下去,尽快追查褚培源的下落。未免有什么疏漏,朕也让人监视着整个褚府,以及同褚家沾亲带故、往来频繁者,也同样处于监视之中。”庄凘宸有必要让她知道他的安排。 “皇上。”岑慕凝朝他行礼:“臣妾与褚家的关系过于厚密,想必一定会有人将这把火烧到凤翎殿。臣妾……不想让皇上烦心,若明早上朝之前,仍然没找到褚培源,臣妾恳求皇上,将臣妾禁足凤翎殿。” “皇后娘娘……”青犁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她这个想法。 岑慕凝回头睨她一眼,示意她噤声。随即才转过身对庄凘宸道:“臣妾禁足,既可以堵住朝臣们悠悠之口,不使皇上为难。又可以让臣妾置身事外,不被褚家的事情波及。并且,臣妾这里一旦切断了和褚家的联系,再往后有什么乱子,褚家也不会被冠以勾结臣妾的罪名,总算是能平息少许的风波。还请皇上成全。” 青犁这时候才明白皇后的苦心,可是仔细一想,若皇后你这时候被禁足,后宫那些妃嫔又不知道要怎么耻笑了。想起那些狐媚子讨厌的嘴脸,青犁心里就不得劲。但大难临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能先度过眼前的难关,再去想别的不迟。 “好。”庄凘宸微微赞许,却没有多言。 这个时候,她毕竟还是理智的,思量也周全。 庄凘宸能感觉到这些事情是冲着褚家去的,但这背后未必不会牵扯到她,心里也有些诧异。到底是什么人,有如此的本事,能在他的羽林卫手里,劫走天牢重要的囚犯。 “皇后。”庄凘宸忽然开口。 “皇上有何吩咐?”岑慕凝凝眉看着他。 “你觉得,若无此事,朕会应允你的请求吗?” 岑慕凝看着他深邃的目光,犹如星空之中隐隐的星辰。叫人捉摸不透。“臣妾不敢斗胆揣测圣意。” “哼。”庄凘宸冷哼一声:“说真话!” “臣妾以为,皇上或许会答应臣妾。”岑慕凝皱眉道:“舅父想带着表哥远赴西陲,就是想要表哥认识错处,将功补过。表哥是陷入情网,一时意乱情迷才会冲撞臣妾,坏了宫里的规矩,可也是因为如此,他被人下药,险些做出出格的事情而送命……足见宫里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岑慕凝故意提醒了庄凘宸一句,已经有人能在天牢里对褚培源下毒,将他从天牢里救出去,也并非什么难事。 这话果然给庄凘宸提了个醒:“朕还有事。” “是。”岑慕凝恭敬的朝他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到底是谁?”岑慕凝望着庄凘宸离开的身影,喃喃自语。放眼这宫中,最恨她的恐怕就属太后了。可是她偷偷安插在太后身边的人却没有任何反馈。太后伤势不轻,又失了庄凘宸的信任,按说这时候想要做这种事情也困难。毕竟缨妃只是个被她提携的婢子罢了,根本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那么,到底是谁? “娘娘,奴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冰凌说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看着青犁,又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娘娘,上回少将军被下毒的事情为何不了了之了?皇上似乎也没有提及。若这事情要处理,想必是皇上身边的亲信。” “我去问殷离。”青犁是不想多见他的,但这次的事情,好像不见他不行。“娘娘,让奴婢跟着殷离一块查吧。有什么发现,也能及时通知您。” “好。”岑慕凝点头:“但是你要记得,你只是协助殷离彻查此事。他是受命于皇上,若意见相左,你不可以任性妄为。” “是。”青犁凝重点头:“奴婢这就去。” 冰凌目送她离开,才皱眉道:“小姐,奴婢总觉得下毒的事情殷离一定会经手。可是就连皇上那边也似乎忘记了这件事,不是太奇怪了吗?” “你这么说,也确实奇怪。”岑慕凝略微一想,又轻轻叹气:“左右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褚培源的下落。他一个人在外,总归不是好事。对方是什么人,不得而知,会不会杀人,更不得而知。怕就怕这是最坏的下场了。” 如果褚培源死了,用舅父的话来说,褚家最有出息的男丁没了,褚家犹如被人斩断了根基,当真是岌岌可危了。 “小姐,要不要奴婢这就派人去找,咱们的人出手想来也能多一分胜算。”冰凌小声的问。 “不要。”岑慕凝连连摇头:“皇上的人,褚家的人,都会出手。这时候,咱们能做的就只有等。本来事情或许就是冲着咱们来的。亮出自己的力量,可不是明智之举。” “小姐的意思是,敌在暗我们在明,反而不可轻举妄动。”冰凌这么一想,也连连点头:“那就先看看明早什么情况再从长计议吧。只是……奴婢担心少将军恐怕会有麻烦。” “那也是他自找的。”岑慕凝长叹了一声:“多情自古空余恨,我到现在都不信瞿愉对他是真心的。只是他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救罢了。” 这个时候,褚培源到底清醒过来没有?岑慕凝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棂。初春的夜风还是那么冷那么凉,叫人难以承受。 第一百八十七章:原形 春夜的风果真是特别的凉。 尤其是身处这样荒僻的地方。 “为什么救我?”褚培源迷迷糊糊的醒过来,眼前一个模糊的黑影。他的意识没有被彻底丧失之前,他记得有人闯进天牢,杀了不少羽林卫,将他救出来。再然后,他就昏了过去,若不是风这样凉,恐怕还不会醒。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么!”她开口的那个瞬间,清晰的看见褚培源的眼睛亮起来。 “是你,来惜,你终于回来了。”褚培源不由激动起来,他挣扎着想要去拥抱她,才发现自己被紧紧的绑着。“来惜,你这是……” 女人走到他面前,索性坐在地上,与他肩并肩。“你这么急切的想要找到我,是为什么?” “为什么?”褚培源没想过这个问题,他皱眉道:“我担心你有事,皇后的人去了外宅,我怕她会对你不利。再说,好不容易和你重逢,我不想失去你。往后的日子,我希望能和你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来惜,不,瞿愉,我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你一次,所以无论是皇后,还是褚家,还是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成为阻碍我们在一起的绊脚石。” 女人听了他的话,低着头,双肩轻轻颤抖。 “你别难过啊。”褚培源想伸手将她拥进怀里,只可惜被绑的很紧,他根本就挣脱不了。“先给我松绑好吗?” 她抬起头,眼睛里却只有笑意。那是一种讥讽的笑,是耻笑,好像她看见的人根本就是个傻子。 对上了她的眼眸,褚培源有些吃惊。“你……你怎么……” “我怎么不是在哭对吗?”她轻轻勾唇,眼底只有一片冰凉:“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留在你身边?褚培源,你当初说过要娶我,你做不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必要留在你身边?跟你在一起,你能给我什么?四海为家的流浪生涯,还是躲避褚家皇家亡命天涯的不安稳?” “瞿愉……你在说什么?”褚培源能听清楚她口中的每一个字,但连贯起来,他实在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褚培源,我想告诉你,我不会跟你在一起。”她眼神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格外铿锵:“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不,换句话说,我曾经想要嫁你,但只是曾经。” “瞿愉……”褚培源一脸惊慌的看着她:“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放开我,我……” “你听着。”她语气略微沉重,脸色也紧绷的厉害:“你对我的好,虽然我不稀罕,但也不想你白费心思。所以,在你死前,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让你死个明白。” 褚培源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我是苍怜,苍天见怜的苍怜。我是当今太后的暗哨,是细作。接近你,是太后交给我第一个任务。因为当时先帝的凤位就藏匿在褚家,太后命我必须查出这个人的身份。于是,我化名瞿愉,利用你完成这个任务。皇后的母亲岑夫人,便是我揭穿了她的身份,太后才得以除掉这个眼中钉。而从头到尾,你的存在,不过是帮我达成这个目的的一步棋。我得谢你,是你让我能从众多细作之中脱颖而出,成为太后最信任的人,得以重用。” “你说什么……”褚培源脑子里嗡嗡作响,那张熟悉的脸,那张让他魂牵梦萦多年的脸,此时此刻看起来,竟然如此的陌生。 “我诈死,也是完成任务之后必须的交代。”苍怜笑吟吟的说:“因为接下来,太后交代我另外一个任务,那就是接近当今皇上,她的亲生儿子,我化名姿瓈,再一次凭借我的美貌和手段,顺理成章的完成了太后交代的任务。只是这一回,我没能全身而退,我喜欢上了皇上……” “瞿愉,那你把我当成什么?”褚培源颤抖的厉害,最心爱的女人,用刀子在他欣赏剜了一个洞,鲜红的血水不停的往外冒,他已经感觉到濒临死亡的恐惧。但更多的恐惧,源自于她。 “我不是说了么,当初接近你的时候,我有想过做褚家少将军夫人。可是你们褚家的人,一个个嫌弃我的出身,觉得我不配和你在一起。介意我深陷风尘,但那也只是我掩饰身份的手段。从你们身上,我看见了人情冷暖,我尝到了苦涩和绝望。嫁给你,便要遭受这样的白眼,而你,连自己的家人都无法掌控,更别说和我的未来了。你有什么能力保护我,不再被太后差遣?兴许旁人眼里,你是个年少有为,家境殷实的翩翩少年郎,可在我眼里,你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窝囊废。” 说到这里,苍怜不免有些激动:“这一次,我再回到你身边也好,你也只是给我买了一座外宅。甚至都不敢唤我瞿愉,自欺欺人的叫我来惜!说真的,褚培源,我听到你的声音就觉得恶心。若不是我被太后追查,朝不保夕,我才不会甘愿做你的小妾,被你养在那种地方讨你欢心。这也是我为何一直不肯让你碰的原因,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别再痴心妄想了。” 褚培源忽然想起岑慕凝的话,哑然失笑。“原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傻子。” “是。”苍怜毫不犹豫的点头。“你就是个傻子。若不是你肯接纳我,也不会让我查出皇后的母亲是凤卫,也不会给我立功的机会。我原本是想让你到死都蒙在鼓里的,可是一想起来你带给我的屈辱,我就不得不让你知道真相。” “我带给你屈辱?”褚培源咬着牙,艰难的问出这句话。 “我再不济,也是要当皇妃的人。跟着你,不但见不得光,还险些被皇后的婢子用银子打发。你真的以为这世上只有你对我好吗?殊不知,你的好伴随而来的只有羞辱,轻视,我每一次看见你深情的望着我,我就恶心,想吐!褚培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褚培源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他咬着唇,艰难的说:“为什么要告诉我?你既然已经想要我的命,为什么不让带着过往的美好离开人世?” “因为我恨你。”苍怜冷了脸:“除了太后,这世上就只有你知道我是瞿愉。而除了你,再没有人看见我无路可退,必须要利用你存活的卑微。所以你必须死。” “动手吧。”褚培源已经绝望了,他不想再听这样无情的话,此时此刻,他心中就只有愧疚。愧对褚家,愧对岑慕凝,愧对他自己这这一生。 “别急啊。”苍怜看他这个样子,只觉得好笑:“玉树临风的褚少将军,竟然也有求死之心。你可知道你这样子看上去有多么的滑稽吗?” “瞿愉,你难道就这样铁石心肠吗?我对你的好,你真的就没有半分感念?”褚培源有些不甘心的问。“难道我给你带来的真的就只有屈辱吗?再没有别的?” “当然也不是。”苍怜笑眯眯的看着他,轻轻抚了抚他的脸庞:“没想到你终究还是会再帮我一次。你的死,可以挑起褚家与皇家的矛盾,让皇后失去后援,更能制造一个绝佳时机,让我重新回到皇上身边。这么看来,死了的你,比活着的你更有用。褚培源,你最大的不幸,就是你眼瞎,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都不会分。所以,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蠢。” 手腕一转,袖子里的匕首就顺利的滑落掌心,苍怜含着笑毫不留情的戳进了他的心口。“天亮,你的尸首就会被抬进擎宣殿。我不会让你白死的,你放心。” 也不知道是疼,还是冷,褚培源颤抖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苍怜嫌弃的拔出了匕首,把手指上沾染到的血都蹭在他的衣服上。“早点死早点了结,否则来日我成了皇上最宠爱的女人,你却跑来皇上面前胡言乱语,诋毁我的清白,那可怎么办?这天下都是他的,他又怎么可能任由别的男人曾经沾染过他的女人。嫁祸你与皇后欢好没能成事,那就只有要你的命。” 话说完,她用力在褚培源身上踹了一脚,欢快的离开了这里。 “啊!”岑慕凝猛然坐直身子,手拂过桌面,茶盏掉在地上摔的稀碎。 冰凌和青犁都被惊着,连忙进来看。 “娘娘,您没事吧?”青犁担心的不行:“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您还是去床上睡会,老这么熬着伤身子啊。” “我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却好像梦见褚培源出事了……”岑慕凝额头上都是冷汗,后脊梁的衣裳也湿乎乎的贴着肌肤,当真叫她觉得不舒服。“罢了,叫人把这里收拾了,再端盏茶来。” “是。”冰凌召唤了个婢子过来收拾,又望了一眼天色:“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究竟人会去哪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下比一下近,也一下比一下沉重,岑慕凝的心突突的跳着,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噩梦成真了吗?褚家的好运气,怕是耗尽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黑发人 岑慕凝以为看见褚培源的那一刻,她会难受的哭出声来,可是当褚培源安静的躺在冰凉的青石砖上,盖着厚实的白麻布,用一种安静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整个人看上去特别平静。 就好像面前的死人与她毫无半点牵连。 “娘娘……”冰凌走上前劝了一句:“事已至此,还是找出凶手最为紧要。您千万要顾及自己的身子才是。” “事已至此,找到凶手又如何?”岑慕凝蹙眉:“褚培源也不可能再醒过来。” “早就说过,叫你和褚家的人保持距离,你偏不听。现在大难临头,想要明哲保身也是难。” 声音虽然熟悉,但一时间,岑慕凝没反应过来。她转身,看清了那张熟悉的脸,才微微拧眉:“是相爷叫你来对我说这番话的?他就那么巴不得我卷进风波,跟着倒霉?” 岑慕峰脸色不好,语气更不好:“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父亲才懒得管你的事。是皇上让我来告诉你,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褚培源是被你灭的口。” “被我灭口?”岑慕凝不解的看着他。“好好的,他有什么值得我灭口的必要?” “当年你母亲的死,和褚培源有关。”岑慕峰直截了当的说。 “什么?”岑慕凝微微愕然:“怎么会和他有关?” “具体我不清楚。”岑慕峰皱眉道:“但这件事情已经被搬进了朝堂。皇上只让我来告诉你一声,禁足怕是躲不过了,你最好有准备。” “什么乱七八糟的。”青犁很不满的冲她嚷嚷:“褚培源的死到底和岑夫人有什么牵扯?你干嘛不说清楚。还有,既然主子知道娘娘是被陷害的,为什么又非要禁足不可?” 岑慕峰拧着眉头与她对视一眼,才低声道:“皇上吩咐的事情我已经办妥了,告辞。” “你……”青犁想要追上去和他理论,却被冰凌抓住了衣角。 “越是这样的时候,咱们越要沉得住气。青犁,你去擎宣殿方便,毕竟你是皇上的婢子。设法去打探一下,到底有什么证据指向咱们娘娘。”冰凌忧心忡忡的说:“外头的谣言不会就这么散了,咱们还得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青犁看着她镇定的样子,有些自责。“你说的对,我不能这么鲁莽。我这就去擎宣殿。娘娘,您别担心,主子心里有您,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断然不会让您吃亏的。” “但愿吧。”岑慕凝惋惜的说:“我想在这里再陪他最后一会儿。” 青犁点了点头:“奴婢先告退了。” 她离开,关上了门,冰凌才快步走过来,一把掀开褚培源身上的白麻布。“娘娘,奴婢想再查验一遍伤口。” “也好。”岑慕凝蹲下来,和青犁一并检查了褚培源的尸首。胸口的伤口血已经凝固了,看样子是锋利的匕首所致。但是匕首并不在尸身上,而他的手腕和脚踝处,明显能看出来被捆绑留下的痕迹。 褚培源的眉头紧紧锁着,似愁苦不堪的样子。 “青犁,你说还有什么人知道褚培源与母亲的事?”岑慕凝看着褚培源那张冰凉的脸,倒吸了一口凉气。 “奴婢可以肯定,清楚这些事的人必然也参与其中。”冰凌咬着牙,怒气冲冲的说:“舅少爷一向心直口快,绝不是城府深的样子。可是这些年来,他从未表现出对夫人愧疚,对小姐内疚,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如何麻烦。所以,奴婢可以肯定,就算夫人的死与他有关,他也一定是被人算计在其中却不得而知。那么这个算计他的人,才是罪魁祸首。而且奴婢可以肯定,这个人就是瞿愉。” 想起那一日在外宅见到的那个女人,冰凌就不免懊悔:“都怪奴婢当时粗心,急着想要打发她走。也就没顾得上仔细去端详她的容貌,由着她遮面掩饰。否则就是海角天涯,也要把她寻来。绝对不能让她逍遥法外!” “不用找。”岑慕凝的心隐隐作痛,语气却格外笃定:“那个女人一定就在这附近。” “小姐为何这么说?”冰凌疑惑不已:“难道她还有别的图谋?” “不错。”岑慕凝连连点头:“你想啊,她费那么大的力气劫狱,又想法设法的算计我,目的再简单不过了。她想让我失去现在的一切却不是失去性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想要夺走我拥有的一切。若然如此,她必然就在这皇宫附近,甚至已经在宫中藏匿。只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的手才够长。” “奴婢这就让人去找,翻遍整座皇宫,也要将她找出来!”青犁咬牙切齿的说:“想来之前的事情也是她做的,三番两次的谋算您,却还能掩藏在咱们眼皮底下,这个女人确实不简单。” “不急。”岑慕凝冷笑了一声:“也不用找。” “小姐,您的意思是……”冰凌有些惶恐的看着她。 “她既然要取而代之,就必然会出现在咱们面前。”岑慕凝微微一笑:“先前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铺垫。一旦本宫失势,就是她出现的最佳时机。咱们要做的,就是等着。” 有一个深不可测的敌人,还潜伏在自己周围,这种感觉莫名的叫岑慕凝兴奋。“冰凌,听我的,什么都不要做,保存实力,安静的等着。” “是。”冰凌利落点头:“奴婢明白了。” 嘭的一声,门被人大力的撞开。 岑慕凝和冰凌不约而同的望过去,就看见褚荣志一脸惶恐的闯进来。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褚荣志站在褚培源面前,几次想要蹲下来抚摸他的尸身,却矛盾的不敢靠近,嘴里一个劲儿的叨咕这句话,样子确实可怜。 岑慕凝并未做声,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好半天,褚荣志才失了力气,嘭一声跌坐在他儿子的身边。“培源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丢下父亲就这么走了……培源……” “舅父切莫悲伤过度,身子要紧。”岑慕凝适时的安慰了一句。 “人人都说……培源粗心,并未听信送信之人递来的消息,领人去救你母亲,才会导致我妹丧命野地,死无全尸……”褚荣志抬起头,看着岑慕凝的眼睛,含泪问道:“难道皇后娘娘也信了这谗言,才会对培源痛下毒手吗?” “舅父以为,慕凝会这样糊涂吗?”岑慕凝与他对是一眼。 “绝不会。”褚荣志笃定的说:“你是被冤枉的。他们,就是要你与褚家决裂,要你失去后援。同时,也让褚家成为你的心病。” “舅父是明白人。”岑慕凝温和点头。 “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为培源报仇,为你洗刷冤屈。”褚荣志咬牙切齿的说。“你放心!” “不。”岑慕凝连连摇头:“舅父的心意,慕凝感激不尽。但这件事情,一定不要这么做。” “为何?”褚荣志疑惑的看着她。 “敌在暗我在明。”岑慕凝你敢只道这六个字,目光里透出继续期盼:“想来舅父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打算。” 褚荣志有些不甘心,但他能明白岑慕凝的意思。 “皇上驾到——”梁宝的声音清晰的响彻耳际。 岑慕凝当即道:“舅父放心,慕凝一定会厚葬表哥,不会让他寒酸而去。” “用不着你费心。”褚荣志当即就变了脸色:“我褚家的事情,且不用皇后插手。我儿已死,再怎么厚葬,也是白费。” 随庄凘宸一同入内的,还有岑贇和几位老臣。 每个人都能从褚荣志的语气里痛楚愤恨之意。 “皇上。”岑慕凝虚弱无力的冲他点了下头。 庄凘宸语气有些凉:“将军骤然失子,悲伤过度,朕能体谅你的心情。少将军的丧仪,朕已经吩咐内务局着手经办。” “多谢皇上恩典。”褚荣志含泪道:“只是培源死的不明不白,即便是入土也难安。微臣恳求皇上彻查此事,让培源能闭上眼。” “自然。”庄凘宸扫了一眼一旁的岑相。 岑相连忙上前一步:“皇后娘娘,你可曾见过这把匕首?” 岑慕凝抬起头,目光里透着一股凉意:“这匕首……” 这匕首是母亲的遗物。她记得母亲偶尔会带在身边。去花园里摘花的时候,便用这匕首割断花枝,防止她被有刺的花扎伤。 只是母亲的遗物都被郭氏给毁了,这东西不在岑相府也没什么奇怪。 “这匕首便是凶器。”岑相一脸嫌弃的说:“你回相府小住的时候,是否将它一并拿走?如今查实,当年的事情,也是因为褚培源没能及时营救,才导致了最后的结局,他间接害死你母亲这件事属实,你才会这么急不可耐的动手是不是?” 岑慕凝冷笑了一声,仰起头看着他的脸:“倒像是你希望此事与本宫有关。” “也就是说,皇后娘娘能认出这匕首是你已故母亲的遗物对吗?”岑贇又问了一遍。 “明知道是母亲的遗物,却用来杀人,这到底是孝还是蠢?”岑慕凝不咸不淡的问了这么一句。 “皇上。”一旁的言官领袖钟有道禁不住开口:“微臣以为这件事情有可疑之处。虽然凶器是皇后娘娘已故母亲的遗物,且有有证据证明岑夫人的死与褚少将军有关,但并没有实质证据,能证明皇后娘娘因此行凶。毕竟褚家乃是皇后娘娘的外祖家,就因为一桩陈年旧事,就痛下杀手,还留下指向自己的证据……老臣以为,并非明智之举,对皇后娘娘自身也无半点益处。这事情蹊跷,必有内情。” “可是……总归是指向了皇后娘娘。”褚荣志故意这么说了一句。 “那便着人再去查。”庄凘宸与岑慕凝互睨一眼,道:“既然事情还没有查清,皇后便先留在凤翎殿吧。也省得再去听那些风言风语,乱了自己的心思。” “是。”既然是提前就说好的事,岑慕凝自然没有意外。“臣妾多谢皇上恩典。” 她跪下行了礼,方就着冰凌的手起身:“臣妾先行告退。” 经过岑贇身边的时候,她皱眉问了一句:“岑相连已故夫人的遗物都不认的了吗?还要来向本宫求证?若你是凶手,你会拿着指向如此明确的凶器行凶,还遗留在现场等着人来责问?” 不等岑贇开口,她便姿态优雅的离开。 有些事,岑慕凝一辈子也忘不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波折 虽然禁足是做给人看的,可凤翎殿里的冷清却是真的。 褚荣志为了配合岑慕凝行事,故意找了个由头,将昔日送进宫里来侍奉皇后的府兵全数撤走。 这样一来,除了羽林卫,在没有旁人戍守。 “娘娘,喝点热粥吧。”青犁端着才熬的粥,快步进来:“您放心,这粥是奴婢自己熬的,没有假手于人,肯定不会有问题。” “有你和冰凌在,我自然是放心的。”岑慕凝皱眉问:“冰凌,那一日,在褚培源的外宅,你真的就没看清楚瞿愉的样貌吗?” 冰凌有些内疚的摇了摇头:“奴婢当时一门心思想着赶紧解决此事,怕出宫的时辰太久,会有什么麻烦,所以就没理会她的样貌,由着她蒙面相见。其实……其实奴婢也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觉得她不被看清楚容颜,才有可能离开皇城重新开始。一旦记住她的容貌,恐怕就不会那么坦然了。” “也是。”岑慕凝微微勾唇:“她甘于用瞿愉的身份留在外宅,想必也是遇到难处。即便你当时要看清她的脸,她也不会那么乖顺。” “眼下咱们该怎么办?”青犁幽幽叹气:“事情牵扯到了岑夫人,就算不是娘娘您所为,朝中那些老臣也不会轻易相信。何况连岑相都怀疑您,就更别提旁人了。奴婢实在不明白,亲生父女之间,哪里来的这么深的仇怨?” “他一直觉得母亲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也疑心我并非亲生。”岑慕凝毫不掩饰的说:“于是母亲死后,他想法设法的折磨我,利用新夫人郭氏为借口,对我百般羞辱,就是想彻底的结束我这个冤孽。可惜啊,我偏偏活下来,还成了皇后。他不能再擅自出手,却心知我与他结怨已深,又怎么能轻易错过对付我的机会。” “真是恶心,亏他这样的人还能做一国丞相!”青犁绷着脸,嫌弃的不行:“对自己的妻女这般的绝情,他怎么就不遭报应呢!不如让奴婢找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 “不急。”岑慕凝微微勾唇:“我和他的恩怨,早晚会有个了断的。眼下,揪出那个想要我命的人,至关重要。” “是。”青犁压低嗓音,走上近前道:“倒是那位钟大人,纠集了不少言官,为皇后娘娘您求情。说您当年还是瑞明王妃的时候,忍辱负重,在废帝母子的陷害下仍然能匡扶主子登基,实在功不可没,他极力为您辩护,坚信此事与您无关。钟大人乃是言官御史之首,他这么做,到底也平息了一半的风波。只是这样一来,娘娘你也不算是走到绝境,所以背后的人才会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这时候出手。” 冰凌却觉得欣慰不已:“娘娘为皇上做的一切,总算还有明眼人能看到。如此说来,这朝廷也不算太黑暗,总有那么几盏愿意焚化自己点亮他人的烛灯。” 岑慕凝微微笑了下,并没开口。她在想,背后的人迟迟不动手,恐怕是觉得还没到最好的时机。那么最好的时机是什么?她躲在幕后操控这一切,想得到什么? 这么想着,岑慕凝忽然眼前一亮。 “本宫身子不爽,冰凌,让人去请赫连来。”岑慕凝定了定神,边吃粥边等着赫连过来。 好在她虽然被禁足,可是庄凘宸并未禁止御医前往请脉,赫连要进来,还是很容易的。 “皇后娘娘。”赫连朝她行礼,语气微沉:“陈年旧事又没翻扯出来,还牵连一条性命,难为娘娘您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用膳。” “依你的意思,本宫不吃不喝,褚培源就能复活了?本宫的清白就能浮现众人眼前?”岑慕凝吃完了一碗粥,身上暖和起来。她凝眸看着赫连:“请你过来,是有件事情希望你能帮手。但无论怎么帮都好,不要把你自己牵扯进去。” “娘娘的意思是?”赫连皱眉问。 “太后的伤迟迟没有痊愈,如果是有人刻意……你说皇上会怀疑谁?”岑慕凝微微一笑。 “你是想和皇上决裂吗?”赫连当即明白她的意思,皱眉道:“这恐怕只会把你自己逼入绝地。” “置诸死地而后生,副院判大人没听过吗?”岑慕凝与他对视一眼,温和一笑。 “他可知道你有这样的打算?”赫连担忧的问。 “不知。”岑慕凝平和的说:“若知道了,就不真实了。” “铤而走险的确未必不明智,可是皇后娘娘您必须明白,有时候事情不一定会按照您希望的方向进展。何况人心是这个世上最复杂的所在,您期盼的,未必能达成。很大机会……适得其反,娘娘真的要铤而走险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岑慕凝看他担忧的样子,心情有些沉重。“副院判大人是不肯帮本宫吗?” “怎么会!”赫连毫不犹豫的说了这一句,倏然觉得自己太过冒进,做的太明显。 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同样感觉到他显出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脸色微微沉冷。“若你肯帮本宫,便是本宫的心腹。本宫东山再起之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你当初入宫的目的,现在依然算数。本宫暂时不能给你高官,厚禄却没问题。冰凌。” “是。”冰凌转过身走进内室,不一会儿捧了一叠银票过来。“金银太重不便携带,还是银票好保管。请大人笑纳。” 赫连知道,皇后给他银子,是为了让他记住自己的身份。“多谢娘娘厚赐。” 拿了银票,赫连没有逗留,很快就离开了凤翎殿。只是按寻常的补药给皇后拟了张方子。只为掩人耳目。 傍晚,他便准备动手,在太后的药里面加点内容。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事,一群羽林卫已经急匆匆的闯进了御药房,个个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吓人。“仔细搜查,决不能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这是做什么?”赫连皱眉问那带头行事的人。 “太后的药被人动了手脚,眼看着危在旦夕,皇上有旨,下令彻查整个太医院,副院判大人,您还是避开些的好。以免有什么不妥,惹人怀疑。” “太后危在旦夕?”赫连心口一紧,他知道皇后只要找了他去做这件事,就必然不会再假手于人。也就是说,有人抢先对太后下毒手,而且是致命的那种。其目的就是为了要拿住皇后害人的罪证。一想到这里,赫连再也不能忍了,一阵风似的奔出了御药房。 “副院……判,怎么跑这么快?”羽林卫一头黑线的看着他的背影,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赶紧去追啊,还愣着干什么。万一和他有关,叫他跑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有戍卫赶紧追了出去,却也只看见赫连提着药箱远去的身影。“拿着药箱?莫非是去救太后吗?” 赫连的确是急急的赶去了凤鸾殿。太医院的人排外,对他这个被皇上直接任命为副院判的外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加之太后的不信任,以至于凤鸾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硬是没有人知会他一声。 好在他赶到宫门外的时候,看见梁宝正在指挥羽林卫行事,他气喘吁吁的抓住梁宝的手,皱眉道:“我是来给太后诊治的,求梁公公带我进去。” “这……”梁宝有些犹豫,他是知道太后不待见赫连的。但转念一想,副院判的医术的确为皇上、皇后称赞,想必有过人之处:“这样吧,大人在这里稍后,我这就去禀明皇上。” “也好。”赫连嘴上这么说,梁宝转身往里走的那个瞬间,他就迫不及待的跟着冲了进去。 太后命悬一线,危在旦夕,牵动的并非只有太后的命,还关乎皇后。 赫连怎么能等! 庄凘宸一脸沉冷的坐在内室,心急如焚,就看见赫连没头苍蝇似的撞进来。“赫连你……” “皇上,微臣斗胆,未经传召便赶来凤鸾殿。实在是皇后娘娘有所吩咐,娘娘说她禁足期间不能亲自侍奉太后身边,所以微臣不敢不来。还请皇上恕罪。” “也好。”庄凘宸微微点头:“你赶紧去看看吧。” “是。”赫连提着药箱,径直走进了内室。 庄凘宸是不信岑慕凝会蠢到这时候要太后的命。所以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现在连他都好奇的不得了,到底是谁,这么巴不得皇后倒霉? 不等他深思这件事,就听见赫连在内室之中咆哮:“都给我住手,你们这群笨蛋。现在我来为太后诊治,若有什么不测,我填命。你们统统给我滚出去。” 梁宝吓得一身冷汗,心想这副院判是发什么疯?皇上还在外头坐着呢,他怎么敢如此造次。“皇……皇上,这……” “他既然有把握,便照办。”庄凘宸微微拧眉,语气有些轻。可能是他自己心里也不怎么有底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关键的时刻,他竟然还是点了头。也许,赫连就是有这种本事,能轻易的博得他的信任。 梁宝得令,赶紧走进内室,传了皇上的口谕。 其余的御医虽然不服气,但心里也微微舒畅。毕竟有赫连这个自大的傻瓜顶着,太后真的走了,也伤及不到他们了。 这么想着,御医们以沉重的步伐,凝重的脸色,以及舒畅的心情,慢慢从凤鸾殿的内室退了出去。 这时候,太后濒临生死的消息也传到了凤翎殿。 青犁吓得不轻,低声问:“娘娘,副院判是不是下手失了分寸,如此一来,可真是闯了祸了。主子那边若知道真相,岂不是真的要怨恨您了?这可怎么办?”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岑慕凝语气笃定的说:“我相信是有人出手算计了太后,但这个人一定不是赫连。” “娘娘的意思是,藏匿在暗处的人和咱们想到一块去了!”冰凌的眼睛顿时就亮了,如同心底愤怒的火焰燃烧起来,那么灼人。“奴婢这就去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岑慕凝冲她摇头:“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为何?”青犁很不理解的问。 “是啊娘娘,人家已经出手了。万一太后那无力挽回,再查出了副院判与此事有关,一旦他被上了枷锁,怎么可能不供出娘娘您?原本咱们什么都没做,可这么看着倒成了真正的主谋,皇上是在意您,可太后到底是皇上的至亲,您的处境只会越发危险。” “你们说的都没错。”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咬着牙忍着疼,等着挨打的确不是我的性子。但这个时候,必须忍。谁越是沉不住气,谁就会露出败相。你们想想看,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逼着我先出手吗。既然如此,我更要忍耐才是,总不能顺着她的藤子往上爬,再登高跌重的摔下来。并且我们越是不动,皇上就越会相信我们无力招架,只有挨打的份儿。多做多错。” 两个丫头互睨一眼,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好半天,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陪着岑慕凝。 “若这次的事情,仍然没有逼我出手。她一定会更加急功近利。”岑慕凝反而觉得这个人马上就要浮出水面了。“咱们就只管等着。一旦她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你们是老虎也好,是狮子是猎豹,甚至豺狼都好,跟我狠狠的咬住了,剥了她的屁,不死不休。” 两个丫头听着就觉得痛快,连连点头。 倒是太后那,岑慕凝有些担忧,若太后就这么死了,也实在可惜。这个要了她命的人,说不定就是她当年最器重的人。被自己的棋子将了军,无力还手就一命呜呼,恐怕真的要死不瞑目了。 “青犁,冰凌,走,咱们去内室诵经,为太后祈福。”岑慕凝缓缓的起身,眉心忖着担忧:“但愿太后吉人天相,这出戏才唱的下去不是!” 第一百九十章:做饵 赫连使出一身的本领,总算是救回太后的命。 但即便如此,太后中毒已深,毒素入侵五脏,想要恢复到从前的样子,是不可能了。他皱眉走到皇帝身边,恭敬道:“皇上若将太后凤体交由微臣照顾,相信可保三五年平安。” 庄凘宸脸色微僵,语气不怎么太好:“只有三五年吗?” “皇上。”赫连如实的说:“下手之人用的是一种罕见的毒药。这种毒通过伤口入侵神经。太后先前的伤逝过重,并未复原,毒混在太后的伤药里,入侵全身经脉。能保太后三五年平安,已经是微臣最大的本事了,还请皇上恕罪。” “可否能追查到毒物的来源?”庄凘宸冷着脸问。 “微臣会尽量试试。”赫连也只是这么说。 “知道了。”庄凘宸摆一摆手:“去忙你的吧。” “遵旨。”赫连心想,皇上这是答应让他来照顾太后了。如此一来,他就可以替皇后保全太后,躲在背后动手的人,等同于得罪了太后,说不定太后能帮上皇后的忙。 庄凘宸进了内室,闻到很浓的烧焦味道,不免皱眉。 “这是什么?”他沉眸问一旁侍奉的婢子。 “回皇上的话,这是副院判大人用绢子为太后引出的毒血。大人说只有焚烧才管用,防止再有人中毒。”那婢子乖巧的回答。 这时候,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人还没进来,啜泣的声音已经很清晰了。 “皇上,太后凤体无碍吗?”软珥含着泪,语气里透着委屈。“都是臣妾无能,才会让母后吃这样的苦。是臣妾未曾料到……” 她的心跳的极快,却并不是为太后担心。实际上,她更担心她自己的安慰。那个人,已经丧心病狂的对太后下毒手了,更别说是她们母子的命。有好几次,她都想告诉皇上,下毒的人就藏匿在凤鸾殿。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不敢说,就怕恶人还没被抓住,她这个赝品就带着还没出生的孩子送命了。“你自己有孕,也是不便。”庄凘宸凝眸看着她:“这些日子多亏你在母后身边照顾,才减轻了母后许多痛楚。朕会记得你的好处。” “皇上……”这番话让软珥颇为意外,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是臣妾的本分。” “朕想陪母后待一会儿,你回去歇着吧。”庄凘宸伸手握了握她的指尖。 “是。”软珥含着泪,朝她行礼,依依不舍的退了出去。 庄凘宸让那婢子用热水绞了帕子,轻轻拭去太后头上的冷汗。“你先出去吧。” “是。”婢子轻快的退下,关上了房门。 “母后,朕记得年幼时,朕病了,您也是这样守在朕身边,无微不至的照料。如今您病了,朕能为您做的太少了。”庄凘宸边理顺她的发丝,边轻轻的说:“这些年,儿子对您太疏远了。” 太后双目紧闭,嘴唇发乌,好似根本听不见皇帝的话。 “朕只是不明白,同样是您的孩子,为什么他就不如朕这般好运?”庄凘宸凛眉道:“就因为他生来便不是安好的模样吗?母后可知,再不济,他也是您十月怀胎留下的骨肉……” 亲见那次的事情之后,庄凘宸的心里就存了阴影。每每看见太后慈爱的样子,总能回忆起她辣手无情的模样。身为母亲,能亲手扼死自己的骨肉,还做的那般从容镇定,这种恐惧,让他无法对她亲近。更让他觉得,生于皇室,根本就没有骨肉亲情可言。 一旦被权势左右,最亲近的人,随时会变了嘴脸,送你去死。 “如果知道有一日,母后你会成为太后,母仪天下。当年,那个决定会不会变?”庄凘宸凝视着她的脸,脑海中又浮现出可怕的一幕。额头上的青筋慢慢的凸起,他紧紧攥着绢子,直到水滴在太后的脸上,才丢在地上。 他起身,泫然离去。 太后睁开眼睛,眸子模糊到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 原来当年的事情,他看见了! 这才是他们母子之间的心结嗬!可惜太迟,她知道的太迟了…… 太后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是手颤抖的厉害。她想喊人端一盏温水进来,喉咙里呜呜的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微臣劝太后您还是留些力气好好养伤会比较好。”赫连端着药进来,和别人的药不同,他准备的药是用捣碎的药碗兑温水调制的。所以不费事。 太后看着是他,眉心紧蹙,更加不满的想要坐起来。 “有时候,病人是没有什么尊严的。”赫连直截了当的说:“该吃药吃药,该休息休息,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太后,微臣知道您一向不信任微臣,觉得微臣是皇后的人,但经过今天的事情,微臣必须提醒您一句,正是微臣这个不被信任的人,将您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您若还想活着,替自己讨回公道,那就好好的服药。若您不想,这就认命了,那微臣便也不劝了,由着您自生自灭。” 太后吃力的瞪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悲戚之色。 赫连这才过去扶她坐好,把碗里的药送到她唇边:“这就对了。命就一条,谁不惜命呢。何况,您大半辈子在这深宫之中算计旁人,就这么被人算计,指定是不能甘心的吧。” 说到这里,赫连幽幽一笑:“微臣既然答应皇上会好好照顾您的身子,就必然会助您达成心愿。想来,您比任何人都清楚是谁下的毒手吧!” 说到这个,太后不禁激动起来。一口气没有抽好,一大口药呛进了气管,呛的她大口大口的喘咳起来。 赫连这边正要替她顺背,就听见房顶上有些不寻常的声音。 “来人。”赫连唤了一声,两个婢子连忙进来。“太后呛了药,赶紧照顾着。我再去准备一碗。” “是。”两个婢子连忙照办。 赫连前脚出了房门,便直接扭到不起眼的一处,飞身上了房梁。 那黑影虽然微有惊讶,却很快翻飞着往别处引他。趁着夜色,两个人就这么你追我赶的来到避人之初。 “你终于肯出现了吗?”赫连轻嗤一声:“这一连串的阴谋,都是你精心谋划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没有做声,袖子里的兵刃却已蓄势待发。 赫连刚靠近一步,那兵刃就趁着夜色飞了出去。 幸亏他早有准备,躲避的同时,手里的银针也朝着对方飞出去。 兵刃的声音,遮掩了银针在风里穿梭的声音,对方闷嗯了一声,像是被针射中了。不等避开兵刃的赫连再出手,黑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哼。”赫连冷哼一声:“若不是我没有准备,用了你的毒涂抹银针,保管有你好受的。” 他幽幽叹气,心里还是不安宁。虽然暂时制住这人,但凭她对凤鸾宫的熟悉,对后宫的熟悉,想要将她引出来彻底消灭,当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今晚的交手,只能让她心存忌惮,再想要对太后下手,恐怕不易。 但是……要怎么斩草除根呢? 殷离背着庄凘宸,偷偷给青犁送了信儿去。 告诉她太后暂时脱离危险,赫连正在凤鸾殿侍疾。还特意补充了一句,说皇上始终相信皇后。 这消息,让青犁感动了一整晚。 比任何甜言蜜语都管用,毕竟这是她此刻最想知道的。 “娘娘,您这是……”她刚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皇后,就看见皇后脸色发青的从后院走过来。“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不在房里安歇?您这脸色是……” 岑慕凝温眸一笑,轻轻道:“不打紧,本宫只是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实际上,她昨晚在青犁和冰凌安歇之后,便在后院坐了一整个晚上。一夜刺骨的春风侵袭着她单薄的身子,终于扛不住难受起来。 “娘娘,您……”青犁扶了她一把,觉出她身上滚热:“奴婢这就去请御医过来。” “不,别急。”岑慕凝微微勾唇:“本宫还能坚持。” “坚持?”青犁一脸狐疑:“娘娘您到底想干什么?” “苦肉计。”岑慕凝笑的有些得意:“本宫为太后整夜祈福,体力不支就病了,皇上知晓,必然会来探望的。所以,千万别去请御医。” “奴婢明白了。”青犁虽然心疼,却还是扶着她往祈福的内室去。 冰凌准备了早膳端来,才发现皇后发了高热。“娘娘这么做,又何必呢?” “她用这样的手段,想让皇上对我起疑。可偏偏皇上却对我关怀备至……”岑慕凝笑容明媚:“你说她会怎么做?” “您这是要用您自己做饵,引她上钩啊!”冰凌担心的不行:“可万一……” “没有任何万一。”岑慕凝唇角微微上扬:“皇上来后,她必然会沉不住气,到时候,就看你和冰凌的了。” 青犁和冰凌互睨一眼,连连点头。 岑慕凝却依然不放心:“记住,我不要活的。不管她为什么而来,为什么这么狠毒都好,只有死人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女人有时候会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岑慕凝此刻便有。那女人若活着,怎么都是祸害,只有咽气才能叫她安心。 “遵命。”青犁和冰凌毫不犹豫的点头。 第一百九十一章:入瓮 内室之中的银炭烧的正旺,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声音。 推门进来,那一股暖意驱散了不少的寒凉。 庄凘宸径直走到暖帐前。青犁和冰凌连忙打开了香罗,床榻上,岑慕凝脸色潮红,满头的冷汗。 “怎么烧的这么厉害?”庄凘宸上前摸了一把,掌心触及到的肌肤滚滚烫,却偏偏那人瑟瑟发抖,蜷缩着身子像一直可怜巴巴的兔子。 “皇后娘娘昨晚为太后祈福到深夜,兴许是这么感染了风寒。”青犁忧心忡忡的说:“奴婢苦劝无效,娘娘说她在禁足不能亲自去凤鸾殿侍奉,也就只能为太后做这些事了。” 说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直挺挺的跪下仰头看着皇上。“主子,奴婢一直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娘娘真的从来没有对褚少将军下毒手,她也不会像后宫里如今遍布的讹传那样,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便去谋害太后,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庄凘宸看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的不行,不免奇怪。“怎么后宫里竟然有这样的传言?” “可不是么。”冰凌也随着青犁跪下去,委屈的说:“早起来送食材的奴才们还在议论,说皇后娘娘是知道自己这回躲不过去了,才这么心急要拉上太后上路。幸亏娘娘病着,没听见这样的话,否则还不得活活气个好歹。” “梁宝。”庄凘宸眼眸一紧,语气冷硬:“后宫的舌头该好好捋一捋了。” “遵旨。”梁宝明白皇帝的意思,当即退了下去。 庄凘宸握着岑慕凝紧紧攥着拳头的手,皱眉道:“朕知道褚培源的事情与她无关,又何来的追究一说。不过是为了堵住朝堂上那些老顽固的口,才不得已让皇后禁足。” “奴婢明白,这也是娘娘所希望的。”青犁哽咽道:“娘娘是希望能平息一些风波,不要让主子您为难。何况,禁足原本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惩罚。有了前车之鉴,那些奴才也并不敢亏待娘娘。可是这时候忽然就传出了那样难听的谣言,恐怕非但平息不了风波,还会变本加厉……” “朕知道了。”庄凘宸看她哭的可怜,不免皱眉:“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去洗把脸,把皇后的药端来。” “是。”青犁和冰凌起身先后退了下去。 庄凘宸看着床上瑟瑟发抖的岑慕凝,不免叹气:“朕身边的女人,就没有不苦命的。母后如是,姿瓈如是,你亦如是。” 岑慕凝隐隐约约听见他提到姿瓈的名字,眉心锁的更紧了。可是她又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总之身上越烫,她就越觉得冷。身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打湿了衣裳。 青犁端了药来:“皇上,药熬好了。” 庄凘宸坐在床头,将身子绵软的岑慕凝抱在怀中,微微竖起她的背脊,手轻轻捏着她的下颌,使她微微张口。“吹温了再喂。” “是。”青犁心里高兴,主子这样紧张皇后娘娘,足见对娘娘是有情的。凭着这一份难得的真心,娘娘一定可以化险为夷。也总算不枉费娘娘这出苦肉计。 冰凌却捧着蜜汁在一旁静静看着,她心里正不安的厉害。 比青犁侍奉皇后的时间更长,她更加清楚,小姐的苦肉计,不光是为了得到皇上的怜悯。更多的则是逼躲在暗处的人出手。可这个人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在宫中这样作怪还不被皇上察觉,冰凌真是不敢多想。怕就怕万一有什么闪失…… 她想的入神,忽然听见“呜”的一声。 岑慕凝把刚喝进去的药一股脑给吐了出来,弄脏了庄凘宸的龙袍。 “呀,奴婢这就去准备热水,再让人给皇上取干净的衣裳。”冰凌连忙放下蜜汁,行礼预备退下。 “也罢。”庄凘宸微微蹙眉:“让人准备香汤,朕陪皇后药浴。” “是。”冰凌没想到皇上会这样爱惜皇后,心里微微舒畅,含着笑步出了内室。 凤翎殿就这么忙碌起来,为数不多的宫人都忙着烧水、预备香汤,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不起眼的某个角落,殷离嗤笑一声,转身问苍怜:“你都看见了吧?皇上是真的在意皇后娘娘,并不是你随便用些计谋,就能让皇后娘娘失宠甚至丧命的。” 苍怜有些生气,却没做声。 殷离看得出她脸色不好,又是清冷一笑:“怎样?你还打算继续斗下去吗?” “要你管!”苍怜没给他好脸色。 “我是不想管啊,最好你就别让我管。”殷离鄙夷道:“可若不是我为你掩饰去痕迹,你真的以为你能在这深宫之中为所欲为吗?” “你也就只有这点用处了,还得意什么?”苍怜冷蔑的与他对视一眼:“我若是没达成我想做的事,你也不会有机会完成你想完成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殷离皱眉:“算了,我也不管你想干什么了。不妨换个说法,就算你真的计谋得逞,让皇后吃了亏,甚至失了宠,一旦主子知道你在背后用的那些心思,你觉得他还能接受你吗?别的不说,就只说褚培源,他对你百般呵护,甚至不惜放弃前程抛弃褚家带来的光环,也要对你好,转脸,就成了你的匕首下亡魂,你觉得主子和你这样的女人一起睡,能安然入眠?” “闭嘴。”苍怜瞪圆了眼睛,眼睛里泛着血红色,那样子着实叫人害怕。 殷离收了声,转过头望向内室的门。 门被青犁和冰凌打开,庄凘宸抱着裹着锦缎的岑慕凝,从里面慢慢走出来。 他的表情温和从容,甚至可以说有些小心翼翼,那是呵护的感觉。 苍怜就这么看着庄凘宸的脸,从清晰到模糊,到消息在眼前,可能只有短短的片刻,痛却足以蔓延全身,让她生不如死。 “你去哪?”殷离见她转身就走,压低嗓音问了这么一句。 “不关你的事。”苍怜没有回头,迅速的消失在殷离的视线。 “唉……”殷离长叹了一声,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她是不会就这么放手的……” 三日,三日的平静,好似一切都回到了苍怜没有出现之前。 岑慕凝的身子慢慢的好起来,每晚,庄凘宸都会趁着夜色,避人耳目过来陪着她。 那种感觉,格外的温暖。但却也仅仅维持了三日而已。 第四夜,皇上让梁宝偷偷过来知会了一声,说有紧急军情要处理,让岑慕凝早点歇着。 “也好。”岑慕凝微微一笑,让冰凌塞了一袋银子给梁宝。 梁宝欢喜的谢过,便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凤翎殿。 这时候,青犁有些生气的过来,捧着内务局新送来的春装,脸色黑的像锅底。 “你这是怎么了?”冰凌看她那样子,不免勾唇:“好好的,你和几件衣裳置什么气。” “我哪里是和衣裳置气。”青犁咬牙切齿的说:“娘娘您看,这衣裳看着华美,料子也好,可那些绣娘竟然偷懒,里面该双线缝制的地方,全部都只走了一遍单线,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没有上内里的一层。这春装上的花是用金丝银线绣成的,不做内衬,贴身穿着,肯定会磨的肌肤不舒坦。这么点道理,难道她们都不明白吗?这分明就是老毛病又犯了,这才几天啊,她们就敢这样欺负人,真是岂有此理。” 冰凌拿过衣裳仔细翻看,的确如青犁所言:“确实,这样的衣裳不做内衬,穿着肯定不舒服。这样吧,左右天色也还早,你这时候送去内务局,让他们赶紧找绣娘改制,过两日送回来就成,也不耽误娘娘穿。” “也好。”青犁略点了下头:“那奴婢这就去。” 岑慕凝没有做声,只是温和点头。 青犁捧着那些衣裳,气鼓鼓的转身离开。 “娘娘,该吃药了。”冰凌把药碗端来,送到皇后手中:“药温温的,这时候吃正好。” “嗯。”岑慕凝皱了皱眉:“这次开的方子,药特别的苦。本宫吃下去,胃里就不舒服。这样吧,你去厨房里拿些蜜饯糕点什么的,再备一碗蜜汁。” “是。”冰凌冲她无奈一笑:“娘娘还是这么怕苦,和小时候一样。” 岑慕凝没有做声,只是回了一个微笑。这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让冰凌的心猛烈的紧缩。是不是真的有人暗害她,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已经按耐不住了,今晚便是最佳的验证时机。 冰凌转身走出了厢房,轻轻关上门,尽管脸色看上去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她的心却在猛烈的颤抖着。 内室之中,岑慕凝也不免有些兴奋。一个又一个的谜团,一次又一次的陷害,她一直在脑海中勾勒那个对她恨之入骨的人,究竟是什么模样的时候,答案也在一步一步的靠近她。 内室的门,忽然轻轻被谁推开,发出吱呀的声音。 岑慕凝稀松平常的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蜜汁也备下了吗?” 她起身,刚准备撩开帷帐,一柄长剑忽然穿破香罗刺进来,剑锋正抵在她的咽喉处。 第一百九十二章:珍爱 岑慕凝能感觉到肌肤被冷静冰凉的剑扎破,那微乎其微的疼。 隔着若隐若现的帷帐,她能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怨念。此时此刻,想要她命的人,就跟她隔着如此纸薄的一层纱,就是生死之间。 可是对方却迟迟没有动手,这个姿势保持了好一会。 “怎么犹豫了?”岑慕凝不免奇怪:“不是该直接取我的命?再不动手,一会儿来人,你就没有机会了。” 岑慕凝发觉她根本就纹丝不动,甚至剑锋离她的咽喉还微远了一些。 这可真是奇怪了。她皱眉往后躲了一些,顺手扯掉了帷帐。 “怪不得呢。”岑慕凝看见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穿着戍卫的服装,举着剑的同时,正被赫连用利刃同样抵在咽喉。 怨不得她没动手呢。 “我也好生奇怪,一个只会诊脉开方的御医,竟然有这样的身手,皇后身边当真是卧虎藏龙啊。”苍怜的声音带着一股深深的鄙夷:“皇后还真是有办法。” 这样的话格外难听,岑慕凝却饶是一笑。“我再有办法,也没有你的能耐。” 她往前一步,抓住了苍怜的腕子。 偏是她手腕上带着的手钏上面,有些锋利的东西戳了苍怜的手。 “你干什么?”苍怜想要转腕把剑锋指向她,可是刚要动,咽喉处就是一痛。硬是逼得她不得不停下了动作。 已经避开了她的剑锋,岑慕凝顺势一把扯下了她脸上的黑纱。 眼前的容貌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姿瓈……”吃惊之余,岑慕凝一下子想到了这个名字。原本以为,她只是太后派去迷惑褚培源的细作,却原来,她竟然是庄凘宸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皇后果然聪明。”苍怜微微卷唇,眼睛里荡漾着缕缕春风。“所以我劝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能除掉我会比较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我管你是谁,一旦咽气,都是一具冰冷的尸首。”赫连没好气的说:“在宫中辣手行凶,行刺皇后,还被抓个正着,你又是这身打扮,先斩后奏未尝不可。” 说话的同时,他的剑在苍怜咽喉划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不重,却足以割破肌肤,嫣红的血水就这么冒出来。 “你信不信等下你会死的很惨。”苍怜拧着眉头瞪着赫连。“如果我告诉皇上,进来的时候,你与皇后娘娘正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呵呵。”岑慕凝冷笑了一声,觉得特别有意思:“我原以为,能让皇上朝思暮想,多年不忘的女人,应该是这个世上最聪慧也最能为他分忧的人。可惜见面不如闻名,说来说去,你也就只有这点能耐了?” “你说什么!”苍怜愤怒的瞪着岑慕凝,语气生硬的厉害:“你以为你比我更了解凘宸吗?他需要什么,我会不知道,还用你来告诉我!” “你认识熟识他的时候,他是瑞明王,可现在,他贵为一国之君。”岑慕凝看着她,眼生冰冷:“你不出现则已,一出现,就先杀了对朝廷有功的褚家少将军,随即又各种设计陷害本宫,让皇上前朝与后宫都不得安宁。这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冤枉本宫不忠,令整个皇室蒙羞,你觉得他会因为顾念旧情,就接受你胡作非为?” 被她质问的有些心虚,苍怜拧着眉头反唇道:“你以为这些真的那么重要吗?不错,如果是你在他身边,顾及前朝治理后宫,的确是你唯一能帮他做的。因为他心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你从不曾走近他的心,你又怎么会明白他的真的在乎什么!” 两张精致的脸,两双眸光清冷的眼睛,赫连看着面前的两个女人,默默的抽回了手中的剑。 看着看着,苍怜便觉得头晕目眩,身子不受控制的摇晃,仿佛站不稳。 “你……你下毒……”苍怜想起被她的手钏扎痛手腕,顿时明白了什么。 “是。”岑慕凝凝眸看着她:“所以赫连知道你不会再威胁到我,才收了剑。” “你和你……娘一样恶毒。为什么就偏要摧毁的我幸福!”苍怜咬牙切齿的说:“其实,你根本一早就识破我的计策,才过意露出破绽引我来?” “是。”岑慕凝看着她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轻声叹气:“你不该回来的。” 这一句话,是出于私心不假,但也确实是她最直接的感受。 “我偏要回来。”苍怜咬着牙,身子一歪就跌坐在地。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句:“殷离,你还在等什么?” 正是这一句话,让一直站在门外的青犁忍不住闯进来:“殷离?殷离根本一早就知道你回来了是不是?” 苍怜已经没有力气抬起头,唇角的笑容却依旧得意:“不是他,我怎么可能如此顺利的潜伏在宫中呢?” “岂有此理!”青犁气的浑身发抖:“他竟然瞒着我……” “哼。”苍怜冷笑一声:“我若有事,你们一个个都得陪葬。皇后,我劝你还是交出解药会比较好。” “没有。”岑慕凝语气冰冷,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两个字。 “你那么想我死,是出于你内心的恐惧对吗?”苍怜忽然仰起头,一双眸子闪烁着泪光:“我告诉你,就算我再一次,你也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心。就算我不能取代你成为皇后,凘宸这一辈子珍爱的人,也只可能是我。” 岑慕凝看着她笑容里温暖又明媚的得意,忽然感受到姿瓈和庄凘宸那种可以超越生死的情感,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跨越的鸿沟。难道真的就像姿瓈说的一样,她永远不可能取代她吗? 庄凘宸颀长的身影,迅速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快到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打横将奄奄一息的苍怜抱在怀里。“姿瓈,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凘宸,我终于可以回到你身边,哪怕……哪怕只有短暂的片刻……”她吃力的咬着唇,伸手去摸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是我陷害皇后,是我……是我算计了太后,凘宸,我真的好恨……我不想再离开你。” 她伏在庄凘宸的肩头,看着岑慕凝,笑的妩媚动人。 那笑容,就像一根根锋利的针,猝不及防的扎了岑慕凝一身。 “中毒,是中毒……”庄凘宸猛的抱着姿瓈转过身,愤怒的瞪着岑慕凝:“解药呢?交出来!” 这样的表情,让岑慕凝的心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这可好,姿瓈承认算计了太后,算计她,可庄凘宸完全不放在心上。 “解药呢!”庄凘宸又冲着岑慕凝大吼一声。 青犁吓得连忙挤上去,挡在皇后面前:“主子,是她算计了皇后娘娘,就连太后也是被她……” “滚开!”庄凘宸没好气的冲青犁嚷了一句,抱着姿瓈往前逼近一步。“皇后,把解药给朕!” 完全是命令的语气,岑慕凝哑然而笑:“没有。” “你说什么!”庄凘宸双眼充血,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皇上,皇后娘娘并没有下毒,不过是寻常的麻药混了蒙汗药罢了。等药性过了,自然不会有事。”赫连忙不迭的解释了这一句。 庄凘宸眼神冰冷的划过赫连的脸,抱着怀里的人,迅速消失在众人面前。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这是岑慕凝听见的最后一句,他动情对怀里女人说的话。 话音落,耳边就只有苍劲的春风略过。 这个冬天真的好漫长,以至于入春,还没有半点温暖和煦可言。 “娘娘……”冰凌红着眼睛走进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岑慕凝凝神扫了赫连一眼。 “就因为你傻你笨你不长脑子。”赫连毫不留情的说:“你以为你是在为他着想,你以为你受些委屈不打紧,只要平息了后宫里的风波就可以助他掌控皇权。可是他根本就不稀罕这些你看不出来吗?一个被太后随意送去他身边的贱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越过你。他刚才那副要吃人的样子,你看不见吗?你还要继续傻傻的留在这里被他们羞辱吗?岑慕凝,你这个样子,对得起你母亲吗?当年,她是有机会逃走的,可是她为了能让你活着,才甘愿去死。可你如今活的要死不活,对得起她吗?” “啪!”岑慕凝扬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我如何活着,不关你的事。你想帮就帮,不想帮就走,我从未求你非帮不可。” “嗬。”赫连捂着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过河拆桥的本事你的确厉害。但是我告诉你,我绝不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狗,我是走是留,轮不到你管。” “福院判大人,拜托你就不要再添乱了。”冰凌走过去拽着他往外走:“娘娘虽然深陷困境,但只是一时的,你不必在这里煽风点火怂恿娘娘离开,你忙你自己的事去。” “撒开。”赫连搡开冰凌,愤怒的瞪着岑慕凝:“你喜欢作践自己,我的确管不着,只要你不后悔便是。我就不该入宫,苦心巴巴为你筹谋,你的生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话说完,他愤怒而去。 “娘娘……”青犁看着岑慕凝冰冷的脸庞,哽咽的说:“您难受就哭出来吧,别这样憋着,当心憋坏身子。” “才刚开始呢!”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气:“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她攥着拳头,转身往后花园去,指甲掐着掌心,痛楚支撑着她保持冷静。 “小姐……”冰凌跟了上来,满脸是泪:“奴婢会设法除掉她……” “不。”岑慕凝轻轻摇头:“除掉她,是我的事,我自己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贵妃 廖绒玉和欣悡等在凤翎殿外许久,殿门才缓缓被敞开。 冰凌和青犁从里面走出来,就只看见这两位领着各自的宫婢候着多时,不由得辛酸。 “劳廖嫔娘娘和欣美人久候了。”冰凌朝她俩行礼,脸色有些阴沉。 “皇后娘娘凤体如何了?”廖绒玉脸色有些清冷,语气也是透着一股钻心的凉意:“听闻先前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根本就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可那些妃嫔还是拜高踩低,竟然连凤翎殿的门都不愿意登……瞧我,说这些干嘛。” 廖绒玉幽幽叹气,转而露出了笑脸:“我特意带了自己绣的几块帕子,和一些小吃来给娘娘。” “娘娘正在里头品茗呢,请两位小主入内说话。”冰凌也没有多言,对青犁使了个眼色,就领着两人进去。 青犁召唤了明清,好好挑人守着凤翎殿,拿出正宫的威严来,便转身往擎宣殿去。就算主子不急着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她也不能就这么放过殷离。想到这,脚下的步子极快,带着风的奔去。 内室之中,茶的清香驱散了不少愁绪,喝上一小口,沁人心脾。 “皇后娘娘这里的茶当真是与众不同。”廖绒玉尽量不显出担忧,省的皇后看了难受。 “这只是寻常的绿茶罢了。”岑慕凝回以温和的笑容:“本宫喝着微有苦涩,倒也能去些心火。” 欣悡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听皇后说出心火两个字,她才缓缓抬起头,皱眉道:“臣妾见过那一位了,听闻就是当年皇上痛失的心上人。皇后娘娘,真的是这样吗?” “是。”岑慕凝大方的点头。 “这怎么可能!”欣悡不免激动的站起来,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着:“臣妾之所以会被送进瑞明王府,就是因为那个人不在了。那么多女人被送进瑞明王府,也是想填补她不在之后,皇上身边的空缺。可竟然这个人还能回来……这怎么可能。那臣妾和那些被送到皇上身边的女人,岂不是白费。” “不单是你,就连皇上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还能回来。”岑慕凝看她这么激动,唯有宽慰:“但你们是你们,她是她,不管当初为何来到皇上身边,如今你有自己的位置,无论她回不回来,你仍然是你。” 欣悡略微点头,却还是满脸的惶恐:“连臣妾都这样按耐不住,不知道缨妃会作何感想。” “料想缨妃应该是最早见过她的人。”岑慕凝不咸不淡的说:“她是太后的人,缨妃一直在太后身边。她挣脱了太后的约束,入了宫,必然要与太后见面。缨妃一定也见过她。” “是。”廖绒玉点头附和:“缨妃这段日子越发能沉得住气,成日里守着凤鸾殿,未必不是受她的影响。” “皇后娘娘……”明清快步进来,朝岑慕凝跪下行礼:“皇上口谕,让梁宝晓谕后宫。赐怜贵妃入主未央宫。” “什么怜贵妃,宫里可有这么一位?”廖绒玉明知道明清说的是谁,却还是绷着脸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未央宫?满后宫那么多殿宇,哪有一座未央宫?” “回廖嫔娘娘,怜贵妃,便是苍怜,就是皇上新接回擎宣殿的那一位。”明清耷拉着脑袋,不高兴的说:“至于未央宫,就是紧挨着擎宣殿那座更大一些的宫殿,皇上吩咐人新制了匾额,取名未央。” “知道了。”岑慕凝摆一摆手,脸色平静。 “皇后娘娘这……”廖绒玉不免生气:“又是什么怜,又是未央的,皇上分明是……” “未央,未尽,未完成……”欣悡唇角卷翘,说话的同时眼泪却从眼角掉下来:“怜贵妃,皇上这是在告诉后宫诸位妃嫔,他对贵妃,是未尽未完成的怜惜,这怜惜必将久经不息,长乐未央。” “苍怜……”岑慕凝听这两个字,倒像是太后取名字的风格。她凝眸转笑,语气悠扬:“既然皇上有了主意,本宫与两位妹妹只要遵旨而行就不会有错。” “可是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皇上体也不提。还有,先前诬陷皇后娘娘的事,皇上也只是让殷离抓住了所谓的凶手,把人交出去抵罪便完,丝毫没有对娘娘有所交代。皇上以为,这满朝的老臣都是瞎子、聋子吗?还是皇上把这世人都当做傻子,只以为自己最聪明!” “祸从口出。”岑慕凝皱眉扫了廖绒玉一眼:“廖嫔身居嫔位,言行举止更要得当才是。” 廖绒玉连忙起身朝皇后行礼:“娘娘所言甚是,臣妾糊涂了。” “起来吧。”岑慕凝看她欣悡满脸是泪,不免摇头:“你们也不必这般难过,有些事,许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娘娘说的是。”廖绒玉把手里的绢子递给了欣悡,动容道:“失而复得,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想来任何人都难以抵抗这样充满诱惑的事。” “可是……”欣悡皱眉,不解的问:“她既然没有死,她一直都活着,为什么不早早回到皇上身边?” 欣悡想不明白这个难题。如果她当年就回来了,她和那些被送进瑞明王府的女人,是不是就不用经历各种训练,不用挤破了头往那个冷漠的男人身边赔笑脸?也许她们的命运就此改写也未可知。只是她现在才出现,太迟了,一切都不能改变了。 “皇后娘娘……”明清去而复返,这一次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冰凌少不得责问一句:“天又塌不下来。” “怜贵妃在宫门外求见。”明清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他怕皇后会发脾气。 “她来了……”欣悡身子一颤,嚯的一下站起来。“她来了……” 那种恐惧,就跟再说狼来了一样。 岑慕凝不免皱眉:“如今你和她都在同一个宫檐下,她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一回见面,与当天揭穿她的身份,一定不同了。 岑慕凝这么想着,便朝冰凌使了个眼色:“去迎贵妃进来。” “是。”冰凌定了定神,随明清一道退了出去。 “欣美人,往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总不能头一回就败下阵来。”岑慕凝少不得提醒她一句。 “臣妾明白。”欣悡拭去了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多时,身着华贵衣饰的女子,慢慢的走进了内殿。 “臣妾苍怜,给皇后娘娘请安。” 苍怜行礼的时候,唇角的微笑特别明媚,尤其是看见岑慕凝的那一眼,好像眼睛里迸射的除了得意就是幸福,偏要光芒万丈的出现,把旁人给比下去。 “臣妾是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刚得了册封,总是要来一趟的。何况娘娘也解了禁足,这时候相见最稳妥。”苍怜说话的事情,眼尾扫过了向她行礼的两个人,不免好奇:“这两位妹妹是谁啊?” 廖绒玉定了定神,道:“臣妾锦来殿廖氏,见过贵妃娘娘。” “臣妾柳荫居美人欣悡,见过贵妃娘娘。” 她俩一前一后的开口。 苍怜微微含笑:“欣美人是太后送去瑞明王府的婢子出身吧?” 这话直戳心窝,欣悡的脸上一阵一阵的红白交替。“是。”她咬着唇瓣,还是不情愿的点了下头。 “这就对了。”苍怜幽幽一笑:“太后的眼光大抵都是如此。取的名字也都差不多。” 岑慕凝一直看着苍怜,并不作声。说真的,她生的很美,虽然软珥长得像她,但始终没有她这样的明艳绝伦。一颦一笑间,灵动妩媚,讨人喜欢。 “两位妹妹若没有什么事情,本宫想单独与皇后娘娘叙话。”苍怜话锋一转,替皇后下了逐客令。 廖绒玉虽然不满,却没有反驳:“臣妾先告退了。” 她推了推一旁的欣悡,两个人一并行了礼。 “皇后娘娘真是好性子,什么样的人都能容留在这后宫里。”苍怜语气里透着嫌弃:“料想皇上一年半载也去不了这两位宫里几回吧?尤其是那个被太后送进宫的婢子,那样卑贱不堪的人,竟然还能被封个美人留在眼前,皇后娘娘不觉得恶心吗?” 岑慕凝端起了茶盏,却笑的送不到嘴边。 冰凌连忙从她手里接过了茶盏,以免热水烫伤她娇嫩的肌肤。“娘娘,当心水太烫。” “哎呀,没想到怜贵妃这样会说笑话。”岑慕凝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停住:“叫妹妹见笑了。” 苍怜有些奇怪的看着她:“什么话让娘娘觉得这么好笑?” “你不也是太后送到皇上身边的婢子吗?”岑慕凝用手遮住口鼻,笑意盎然:“怎么才册封了贵妃,就忘记自己的出身了?” “皇后娘娘是在取笑臣妾吗?”苍怜绷了脸,声音清冷的厉害。 “你说呢?”岑慕凝饶是一笑,满眼清霜:“也难为你这番话说的这么高洁,实际上要嘲笑她们没有恩宠也罢了,论出身,根本就没有不同好么。” “哼。”苍怜冷蔑道:“那我还真是和她们不同!” “也对。”岑慕凝赞同的点头:“她们从开始就被送来皇上身边,从不曾被旁人染指。贵妃你就不同了,在褚培源身边的时候叫瞿愉,侍奉瑞明王的时候叫姿瓈,为躲避太后的眼线躲在外宅的时候叫来惜,如今刚被册封为贵妃,又叫苍怜了。啧啧……让本宫不禁想起了一首诗。” “皇后娘娘!”苍怜眼底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意。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好风流啊。”岑慕凝眼神里忖着冷硬的光:“环顾整个后宫,你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且轮不到你来取笑旁人。她们再如何卑微,也比你干净。褚培源是该死,因为他是那个完全记住你们过往的人,试问天下间,有哪个君王愿意和臣子分享自己喜欢的女人?这才是你杀他的原因吧!” 第一百九十四章:补偿 那双看着浑圆又漆黑的眸子,从妩媚到充满怨恨,仅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苍怜的脸庞,已经完全看不见半点笑容:“难怪人家都说,这世上最能让人安心的,便是死人。皇后娘娘知道的这么多,臣妾真是太为您担心了。” “怜贵妃娘娘僭越了。”冰凌攥紧了拳头挡在岑慕凝身前。“哪怕您一夜之间从山鸡变成孔雀,也别忘了皇后娘娘才是后宫之主。” “山鸡变孔雀?”苍怜冷眸嗤鼻:“看来皇后身边的丫头也不过如此。哪怕本宫出身不好,是你们眼中的山鸡又如何,必将化作凤凰,高翱天际。” “痴心妄想!”冰凌是真的想给她点颜色瞧瞧,却听见岑慕凝在她身后轻咳了一声。 “皇后娘娘是觉得我做不到吗?”苍怜冷蔑扫她一眼:“你可千万别小瞧我。” “自然不会。”岑慕凝微微勾唇,眼底有一道冰凉的流光:“正如同本宫明知道是你在背后谋害太后,嫁祸本宫。是你下药,预备冤枉本宫与褚培源有染,甚至不惜杀了旧日的情郎也要嫁祸本宫一般。知道又如何,你自己率先在皇上面前和盘托出,什么都认下了。皇上股念旧情,愿意替你收拾残局,本宫不一样拿你没辙么。这样的本事,通天彻地,本宫如何敢小瞧了去。” “啪啪。”苍怜禁不住为自己鼓掌:“皇后娘娘说的真是好啊。您能明白臣妾的本事就好。别说是做了这些事情嫁祸给你,寻个由头,杀了你又如何?只要皇上觉得我做的对,那便是对的。” “怜贵妃娘娘还真是狂妄呢!”冰凌咬着牙,眼眸微紧:“你所有的本事,不过是取悦男人。还真的以为皇上会永远被你蒙蔽吗?” 苍怜手腕一转,便有暗器朝着冰凌飞去。 冰凌眼明手快,拔下了鬓边的银簪子将暗器打落,毫发无伤上前一步。“怜贵妃娘娘这是说不过去奴婢,就想杀人了?” “怨不得你这么张狂呢,原来也有几分本事。”苍怜鄙夷的扫她一眼:“皇上会不会一直对我爱护有加,不必你这个卑贱的婢女操心。但若再对本宫说话这般的不客气,有你的苦头吃。” “是啊。”冰凌噗嗤嗤的笑出声来:“当日在外宅,奴婢为了给少将军豢养的贱妾一点颜面,都不曾人心仔细看她的容颜。当时那贱妾为了能躲避掌控之人的追捕,甘愿屈从的样子,奴婢到现在都没忘呢。可若是瞧见那张脸就好了,用来对比娘娘您如今的得意劲儿,便晓得什么叫一朝得势,鸡犬升天了。” “你……”苍怜的眼睛瞪的几乎要飞出来,那股狠劲儿还没来得及撒出来,就被她生生的咽下去。“皇后娘娘教训的是,一切都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不该这时候回来,搅乱皇上平静的日子,更不该因为一己私怨做错那么多事,还连累了娘娘您。臣妾今日新册封了贵妃,心中惴惴不安,总想着亲自过来向您请罪,无论您要打要罚,怎么处置臣妾都好,臣妾绝无怨言。但求娘娘开恩,让臣妾可以用余生来陪伴侍奉在皇上身边,哪怕只能做卑贱的奴婢,臣妾也无怨无悔。” 说话的同时,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身子一软就跪在了皇后面前。 冰凌也将要说的话生生的咽下去,转而朝皇后使了个眼色。 岑慕凝和冰凌之间的默契,让她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便也身子一软,跌坐在苍怜面前。 “好妹妹,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吃了那么多苦,才能再回到皇上身边,不单单是皇上高兴,本宫也觉得高兴。这些年,本宫一直在皇上身边侍奉,能感觉到皇上心里对你的思念。其实先前的事情,只不过是你出于自保才不得已做错的事,皇上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眼下最要紧,便是好好调养身子,瞧你瘦的。” 她伸手轻轻在苍怜脸上捏了一把,不由得啧啧:“妹妹的肌肤吹弹可破,脸上却没有什么肉,一看就知道没少吃苦头,本宫会着人选几个好厨子,给妹妹送去未央宫。宫里还短什么,只管让人来告诉本宫。” 苍怜一脸嫌弃的看着皇后,却没有反抗。只能虚伪的赔笑:“皇后娘娘如此宽宏大量,当真是臣妾的福气。有娘娘的关怀,臣妾一定会好好调养身子,能侍奉在皇上与娘娘身边,才是臣妾的福气。” “妹妹,地上凉,快起来吧。”岑慕凝伸手扶着她。 “皇后娘娘先起。”苍怜也虚伪的扶着皇后,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满面春风的双双起身。 庄凘宸这时候进来,脸色温暖如春。“皇后宽宏,朕心甚慰。” 他走上近前,一手握住岑慕凝的手腕,另一手握住了苍怜:“之前的事情,如皇后所言,朕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皇后能体谅,朕很是高兴。只是褚培源的事情,朕确实遗憾,为能补偿褚家,朕已经下了恩旨,降恩于褚家另外两位少年。” 岑慕凝饶是一笑,明眸转暖:“只要皇上依然信任褚家,依然愿意重用褚家,臣妾便再无遗憾了。” 她这样说,心里却禁不住有些酸涩。褚培源啊,你说说你死的值吗? 用你的一条命,换来的是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在别的男人身边欢喜承恩。你的死,是成全了她,可是她何曾顾念你半点恩情。 庄凘宸顺势将她拉进怀里,微微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背脊:“这些日子以来,让你受委屈了。” 岑慕凝暖心一笑,却能清晰的闻到皇上身上那股香味。那是怜贵妃喜欢的胭脂香味吧。 苍怜也不甘示弱,哪怕庄凘宸抱着的人是皇后,她还是明媚一笑,硬生生挤进了皇帝左边的怀抱。“臣妾也会像皇后娘娘那样,好好的为皇上分忧。” 庄凘宸唇角上扬,满脸的暖意。 有那么一瞬间,岑慕凝很想挣脱出来。她不知道她是不是非得这样卑微的留在这个男人身边。可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母亲遇害,以及褚培源的死,她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个和她享用同一个温暖怀抱的女人,一定要死。 这个理由,又让她变得心安理得,她必须忍受这个狭窄的怀抱,以及叫她反胃的温暖。 “朕还有些话,要单独对皇后说。”庄凘宸轻轻的拍了拍苍怜。 “是。”苍怜笑吟吟的从他怀里挣脱,朝他行礼:“那臣妾先回未央宫收拾一下,不耽误皇上同皇后娘娘说话。” “冰凌,送贵妃回去。”岑慕凝语气柔和,半点都听不出心思。 她也佩服她自己做戏的本事,连她自己都骗了。 冰凌含笑点头,陪着苍怜出了内室,眼眸才微微显出冷意。 “不必送了。”苍怜淡淡扫她一眼,语气微凉:“好好伺候皇后吧。” “是。”冰凌与她对视一眼,嘴上答应的温和,眼神却充满杀意。“这宫里的路不好走,怜贵妃当心脚下。” 苍怜凝眸转身,整张脸才冷下来。好不容易得回的幸福,她不要再跟任何人分享。 内室之中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庄凘宸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暗器,扫了一眼不远处掉落的那支银簪,皱眉道:“委屈你了。” “皇上何出此言?”岑慕凝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不解的看着他。 “你毕竟陪伴我多时,你的心思,我如何不知。”庄凘宸幽幽叹气:“她还活着,朕从不知情。” “是。”岑慕凝点头:“当初母后误以为她才是与您的症结所在,才犹豫没有对她下手。这些年,她一直惦记着与皇上从前的情分,苦苦支撑着,终于能摆脱困境,回到您身边,想必也吃了不少苦。” 庄凘宸皱眉握住了岑慕凝的手:“朕虽然冷漠,却并非无情。这一路走来,你为朕做的事,朕都记在心里。” “皇上这是给臣妾吃定心丸?”岑慕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不错。”庄凘宸坦然承认:“朕不想后宫里硝烟弥漫,无论她是否回来,你都是朕的皇后。” “原来皇上是不放心臣妾。”岑慕凝略有些失落的说:“从前的瑞明王似乎是不会有这样担忧的。” “那为何朕如今有这样的担忧?”庄凘宸猛的一把将她卷进怀里,有些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的容颜:“你和朕是同样的人。” “什么?”岑慕凝不解的看着他深邃的眼眸。 “答应朕,不要伤害她。”庄凘宸捏着她的下颌,语气微软:“朕亏欠她很多,你就当是帮朕还一些吧。” 岑慕凝从未见过这样的庄凘宸,这语气,这态度,算是求她? 她有些哭笑不得,一个从不把情爱放在眼里的冷漠君王,一个嗜血成性令人谈之色变的无情阎王,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女人求她? 这听上去,多么的讽刺。 岑慕凝看着他,好半晌都没回过神。 庄凘宸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你和她不同,朕需要你留在朕身边,你懂吗?” “大概能懂。”岑慕凝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有些尴尬的说:“也许臣妾一时做不了太好,不过既然皇上您已经说明了,臣妾会努力去做。” “甚好。”庄凘宸凝眉道:“朕会给褚家少年历练的机会,很快,他们就可以独当一面。朕亏欠你的,也会补偿你。” “臣妾与皇上之间,不必算的这么清楚。”岑慕凝违心一笑。有些事,不是补偿,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她明白这个道理,皇上也该明白。 只是,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或者说,他的心从来就不在这里! 第一百九十五章:领情 短短三日,未央宫焕然一新。 大到梁栋上的雕刻,小到一个烛台,都被精心的挑选摆放,可谓用心到极致。 而这三日,苍怜一直在擎宣殿伴驾。 冰凌和青犁一左一右的打开了帘子,岑慕凝皱眉走进内室,浓重的药气熏得她很不舒服。 “副院判这是在做什么?”她屏着呼吸疑惑的看着赫连,可是氤氲的药气,让那个近在咫尺的人看不清楚表情。 “皇后娘娘怎么过来了。”赫连有些意外,连忙快步过来:“微臣正用熏药之法为太后驱散颅内的淤积。这药用的有些硬,娘娘怕是不便留在此处,还是请移驾偏殿,稍作休息。再有半个时辰,便能妥当。” “也好。”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又转身出来。 房门关上,她才深吸了一口气:“也是难为太后了,这时候要受这样的罪。”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很多事情都是注定的。”冰凌冷冰冰的说:“皇后娘娘不必同情作恶多端的人。何况,这是救命之举,若这点苦都受不得,倒不如死了干净。” 冰凌素日里温和,轻易不会说出这样刻毒的话。看来苍怜的出现,确实勾起了她心里的恨。 岑慕凝并未做声,只是默默的走到了偏殿。 “奴婢去奉茶。”青犁朝岑慕凝行了个礼,转身退了下去。 “凤鸾殿这么多人侍奉,奉茶还用她亲自去吗?”岑慕凝不免摇头:“这丫头也是满怀心事。” “娘娘。”冰凌唇角微微勾起,语气也是冷硬的不行:“凤鸾殿侍奉的人的确不少,但恐怕任何人都得不到青犁的信任。哪怕是殷离对她有情,也百般讨好,在苍怜的事情上,还是对她隐瞒,险些造成恶果。奴婢觉得,青犁往后是不可能再轻信任何人了。” “她和殷离摊开来说这事了?”岑慕凝不免吃惊:“怎么没听她提起?” 冰凌低低叹气:“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也就难怪她不想提了。听说吵的挺严重的,具体怎样,奴婢也不清楚。问她也不肯透露一个字的。” “有时候缘分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岑慕凝不免惋惜:“咱们都瞧着她和殷离经历了那么多曲折,兴许能在一起了,可出了这么档子事,怕是难了。也罢,她不愿意说,你就不要问,有些事只能自己去消化,别人好心关怀也好,无意提起也罢,都只能触及伤口,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奴婢明白。”冰凌怎么会不懂呢。就好像小姐现在也不愿意提她和皇上的事一样。虽然每日都和从前一样,见见妃嫔,探望太后,写写字画画图,可有些东西存在,不去触碰,不等于能自欺欺人。 “娘娘,请用茶。”青犁端着热茶进来,脸色依旧平和无波。 岑慕凝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太后宫里竟然也有这样的绿茶。” “并不是。”青犁毫不掩饰的说:“是奴婢随身携带的。怕娘娘不惯别处的茶。” “哦。”岑慕凝点了下头:“你倒是心细。” “是要心细些才好。”青犁自嘲道:“不然很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岑慕凝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青犁收拾了脸色,从一晃的失落中挣脱出来。“娘娘,奴婢倒是想起一个人。这个时候,兴许她能派上用场也未可知。” “你是说……被困在沛渝殿的恭嫔?” “是。”青犁点了下头:“从前的舒曼也是侍奉太后的人。恭嫔同样是侍奉太后的人。她们侍奉太后,自己懂太后做事的方式,并且奴婢总觉得,恭嫔兴许也会知道一些关于怜贵妃的事。再有……” 青犁沉了口气,略微思忖,才继续往下说:“奴婢总觉得,既然乱,就不要只是一头乱。若这后宫处处皆乱,人人自危,那反而能达成一种平静。每个人在去谋算别人的同时,首先要做的就是保全自己,反而能免去娘娘不少麻烦。” “说的在理。”冰凌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奴婢赞同这么做。” 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值得商榷。” “皇后娘娘。”赫连站在偏殿外轻声道:“太后已经醒转,您可以进去请安了。” “好。”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慢慢的走出去。 赫连脸色沉静,看不出多余的表情。既没有刚入宫时,为了挣银子使出的刁滑,也没有紧要关头非逼着他走的那种关心。说完了该说的话,他沉默的站在一旁,就好像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岑慕凝知道,他担心苍怜会说出一些难听的话,让他的存在变成威胁到她的利刃。所以恰到好处的保持距离,才能让他继续留在宫里。 “其实副院判有没有想过,除了这四方的蓝天以外,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岑慕凝经过他身边时,故意问了一句。 “并没有。”赫连只道这三个字,随即转了话锋:“太后的凤体仍然虚弱,皇后娘娘有心侍疾是好事,但请保证太后能静心养病,切莫让太后过于激动。微臣先下去开方子、煎药,容后再回来为太后调养。” “也好。”岑慕凝没有阻拦他,就着冰凌的手进了太后的内室。 内室里的药气还没有完全散,但不再熏药,苦涩的味道减退了不少。氤氲的药气也没有方才那般浓重,她径直走到床边,太后果然醒了,一双眸子闪烁着一股奇怪的流光,不等她开口,太后便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用力的握紧。 “母后,御医方才吩咐过,您不能太激动。”岑慕凝语气温和的说:“原本只是在您的伤处下毒,可您自己气郁难抒,才会引发中风,脑子里的淤塞还未完全消散,若再有什么不好,副院判也束手无策,所以臣妾还是希望您能安心静养,别这般激动。” “你……你……没……用!”太后嘴角歪斜,一句话都说不利索,口水却顺着唇角滴落在枕头上,特别的狼狈。 岑慕凝看着她这副样子,有些嫌弃,但更多的是可怜。“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母后如今这副惨相,竟是早年自己种下的孽障。臣妾是该心疼您,还是嘲笑您?” “你……没……用!”太后喃喃重复着这句话,握着岑慕凝的手越发的用力。 她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这力气对岑慕凝来说,并不觉得疼。“母后说的也对。一个几次谋害臣妾的女人,非但没死,还成了这后宫的宠妃,臣妾的确是没用的。” “杀……杀……杀……”太后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凸的特别吓人。她越是想用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嘴就越不利索,说着说着,眼泪就从她的眼睛里掉出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特别的惶恐。 岑慕凝从青犁手里接过了绢子,先给她擦了擦泪,有拭了拭唇角。“可是臣妾想不明白,报自己的仇便罢,臣妾有什么理由替您报仇?母后啊,您可别忘了,臣妾的母亲是如何死的。” “杀……”太后死死抓着她的手:“杀……苍……” “不如……”岑慕凝看她说话这么费力气,实在是忍不住用绢子捂住了她的嘴。“等您咽气,臣妾再去为自己讨回公道。这样既不算替您报仇,也可以达成自己的心愿,两全其美。” “呵呵……”太后这回却是笑了出来。她送开了岑慕凝的手,颤抖的手在半空举着:“斗……不……不……过……” “你是说臣妾斗不过您吗?”岑慕凝不以为意的笑了下:“斗的过您如何,斗不过您又如何?如今您变成这副样子,再难威胁到臣妾了不是吗?且您想要在这宫中安稳的活下去,还得仰仗臣妾的庇护才是。不然,最得宠的那一位,忽然梦魇,想起您这些年对她的百般折磨,再皇上耳边吹吹枕头风,保不齐皇上会让人撤了御医,断了您的汤药呢!” “不……” 太后吃力的想要坐起来,可是挣扎了半天,除了更狼狈,再说不出半个字。 “娘娘。”青犁少不得替太后开口。“奴婢斗胆揣测太后的意思,那斗不过,并非是指您斗不过太后,而是,太后觉得您未必斗得过新得宠的那一位。” 听青犁这么说,太后不住的点头。这一点头,整个身子都在乱晃。 “看来臣妾还真是挺失败的。”岑慕凝扔了手里的绢子,抚了抚自己的脸:“皇上觉得臣妾如他一般,冷漠无情。太后您却笑话臣妾斗不过旁人。究竟臣妾是什么样的人?弄得臣妾自己都不清楚了。但不管怎样都好,臣妾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啊……”太后见她起身要走,激动的发出怪叫声。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幽幽道:“你现在知道不甘心了,想在死前把该了结的恩怨都了结了,却无能为力,这种无奈,我兴许能懂些。可惜,我同样无能为力。” 话说完,她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吩咐下去,好好侍奉太后。” “是。”冰凌和青犁异口同声的应下。 太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一团愤恨的火焰在灼烧。她是想让岑慕凝替她报仇,甚至不惜帮她报仇,可是岑慕凝不愿意领她的情,难道真的要看着她死不瞑目吗? 第一百九十六章:生存之道 走进未央宫,侍婢们清一色的淡青色裙褂,如同枝上新冒出的柳叶儿,叫人神清气爽。 庄凘宸对殷离使了个眼色,随行的人便被留在了殿外。 苍怜这时候才独自一人迎上前来,一件粉色的薄纱裙衬得她双颊粉红,娇俏妩媚。走来的步伐轻盈而灵动,纤细柔软的双手就这么自然的搭在庄凘宸的肩上,双腿盘上那结实的腰肢。 “皇上怎么这时候才过来?叫臣妾望眼欲穿呢!” “调皮。”庄凘宸托着她的后腰,满眼宠溺的说:“朕自然要先处理完朝政,才能来陪你。还当是从前在瑞明王府么。” “是啊。”苍怜贴在他有些冰凉的脸庞,凑近耳畔软语:“臣妾最怀念的,就是在瑞明王府的日子。虽然那时候,臣妾只能偷偷陪在皇上身边,却是最不用顾忌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全然不像现在……” “怎么?”庄凘宸听得出她是话里有话,少不得皱眉:“有人为难你?” “怎么会呢!”苍怜仰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笑容明媚:“皇后娘娘对臣妾格外关怀,成日里总叫人送东西过来。大到瓷器摆设,小到吃穿用度,没有一样不细致的。就连臣妾宫里的御厨都是皇后娘娘命人亲自挑选,就怕臣妾会不喜欢。” “皇后待你好,是你的福气。”庄凘宸捏了捏她的鼻梁。 “是呢。”苍怜违心一笑:“可臣妾兴许是独来独往惯了,总不知道该怎么回馈娘娘的好。若说送东西过去……皇后娘娘是正宫娘娘,后宫之主,臣妾宫里哪有更好的东西让娘娘满意。若说做些糕点些花样什么的,听闻娘娘身边的婢子手艺都格外精湛,就怕臣妾这点本事根本拿不出手。” “你怎么顾虑这样多?”庄凘宸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择了一处落座,却仍然这样抱着她。“无论是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心意,皇后必然喜欢。” “皇上说的是。可是娘娘给臣妾的是最好的,臣妾也不想敷衍了事。”苍怜这才从他身上挣脱下来,笑吟吟道:“皇上您这么一说,臣妾忽然想起来,自己还真有拿手的本领。还是皇上亲自传授的呢!皇上可还记得吗?” “你是说,做陶罐?”庄凘宸自然记得。内时候她打碎了一件陶器,偏是街市上买不到,懊悔的不行。于是他就让人在瑞明王府建了个窑炉,手把手的教她做陶器。 “皇上果然还记得。”苍怜笑弯了眉眼:“若是臣妾亲手做一个,皇上再替臣妾把把关,说不定皇后娘娘真的会喜欢呢!” “也好。”庄凘宸总觉得这些年,让她吃了很多苦。所以只要她想做的事情,他都会满足。“朕这就让人去准备。” “多谢皇上。”苍怜又腻歪进了他的怀中。 “皇上……”外头是梁宝的声音。 “何事?”庄凘宸有些不满的问。 “皇后娘娘身边的冰凌过来了,说是缨妃产期也不远了,伺候太后有些吃力。想着恭嫔也禁足多时,所以想……” “准了。”庄凘宸没等梁宝把话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吐出这两个字。 “遵旨。”梁宝硬着头皮退了下去,不敢再打搅皇上的兴致。 “皇上。”苍怜不解的看着他:“梁宝话还没说完,您就知道皇后娘娘所求何事啊?” 庄凘宸轻轻揉了揉她的脑仁:“皇后平衡着后宫,朕自然知道她的心思。” 苍怜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她原以为,岑慕凝之所以得宠,不过是因为背后有岑氏和褚家两座大山,所以皇上需要她管制后宫。但如今看来,她也并非只有母家可以依靠。似乎这些日子,皇后与皇上之间也渐渐的形成一些默契,这种感觉让苍怜觉得害怕。 知音人与知心人,恐怕只有一字之分。 “怎么了?”庄凘宸见她有些失神,不免奇怪。“有心事?” “臣妾……”苍怜的脸上流露出担忧,唇角也捕捉不到笑容。“臣妾是羡慕皇后娘娘,能为皇上分忧。可臣妾对后宫诸事一点都不懂,还处处让皇上为难,这种感觉叫臣妾害怕。如果有一天,皇上不再愿意包容臣妾,甚至嫌弃臣妾那可怎么办……臣妾除了皇上,一无所有。” “别胡说了。”庄凘宸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朕怎么会嫌弃你。比起你受的苦,你惹的这些麻烦根本就不算什么。褚家的事情,朕已经平息了。有皇后从中周全,很快就能翻过去这一页。至于母后那边……” 庄凘宸一直都不喜欢太后,这些年都没有变。这压在他心底的这个秘密,除了苍怜,这世上没有别人知晓。“你是知道的。” “皇上别说了。”苍怜用柔软的手指轻轻的抚住他的唇瓣:“都是臣妾不好,让皇上想起不开心的事了。咱们不说这些了,臣妾今天穿的这套衣裳可好看吗?正预备给皇上献舞呢。” “你还说呢,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你穿的这样少,若冻病了,朕会心疼的。”庄凘宸攥住她的指尖,微微一笑:“跳吧,冷了就来朕怀里取暖。” “是。”苍怜收拾了情绪,投入曼妙舞蹈,一双明亮的眼睛勾人心魄。虽然有很多担忧,很多惶恐,但她能确定,庄凘宸待她如初,这便是她能与皇后一决高下的筹码。 沛渝殿的门总算是敞开了。 这一关是多久,蕾祤自己都不记得了。 可是她仍然保持着得体的梳妆,每日在春风瑟瑟的庭院里跳舞、清唱,自己和自己下棋,夜幕降临,她会照旧用水在地上一遍一遍的画着好看的绣样。 唯有这样做,才能让她不会遗忘自己的身份。 她是恭嫔,再不是任人欺辱的婢女。 “是你?”蕾祤见进来的人是皇后,微微愕然。 她以为太后消了气,终于愿意还她自由了。正想着该怎么重拾太后对她的信任,却发现送她进来的人站在面前,那口堵在心口许久的怨气,一下子冲上了百汇,她大步流星的走上前去,愤怒的瞪着岑慕凝。 “皇后娘娘是来看臣妾的笑话吗?那真是抱歉,让您失望了。臣妾绝不会就这么低头认输的。”蕾祤双眼噙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向岑慕凝低头。 “在后宫里,有骨气是好事。”岑慕凝淡淡一笑:“否则和那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儿也没什么差别了。” “皇后娘娘眼里,臣妾只是不如一条狗吗?”蕾祤轻嗤:“在您眼里,臣妾不是该如蝼蚁一般,任凭您踩死碾压死,却不能反抗吗?” “冰凌。”岑慕凝没搭理蕾祤,只是对冰凌点了下头。 “奴婢还是先向恭嫔娘娘讲述一下,您被禁足在沛渝殿后,宫里发生的事情吧。”冰凌上前一步,正色道:“简而言之,太后病中卧床不起,皇上才册封了怜贵妃,入住未央宫。也就是除了沛渝殿,离擎宣殿最近的那座宫殿。” “怜贵妃?”蕾祤的注意力自然是落在这上面,以至于没顾得上问及太后的病情。“从哪里冒出来的怜贵妃?” “就是那位,让皇上魂牵梦萦多年的人。”冰凌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丝冷意。 蕾祤看着她的眼睛,噗嗤就笑了出来:“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皇上心里一直有的那个人,多年前就已经入土为安了。即便现在还在,也成了泥黄色的骷髅,怎么可能被册封为贵妃。皇后娘娘这是在给臣妾讲笑话吗?” 岑慕凝凝眸看着她,半晌没有吭声。 蕾祤先是觉得好笑,慢慢的有些担心,最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其实,后宫里多一个你,少一个你,对本宫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岑慕凝微微挑眉:“但多一位怜贵妃就不同了。” “皇后娘娘是想让臣妾当您的刀子吗?”蕾祤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却也怨恨皇后有这样的心思。 “一个人想要活在这世上,必得有赖以生存的本事。”岑慕凝直截了当的说:“你该庆幸你还有这样的价值,值得本宫将你从这活死人墓里拉出来。否则这样无休无止的关下去,不死也疯了。与其说你是为本宫当刀子,倒不如说你是为你自己挣前程。其实这番话,本宫不必对你说,但……本宫喜欢把丑化说在前头,做不做你自己决定。就算你愿意巴结怜贵妃上位,成为她的刀子也无妨,都是你的选择。只要你自己不后悔便是。” “皇后娘娘果然好手段。”蕾祤喟叹了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巴结她上位,所有……所有被太后扶持着来到皇上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怨恨她的。我还算走运,只是个侍婢。那些被太后想法设法调教的女人,只怕会对她恨之入骨。因为她是她们所有人的梦魇。” “同样,她也不会放过她们任何一个人。”岑慕凝微微一笑:“你就不关心太后吗?” “不用问也知道,她还活着,这么多年来却不曾回到皇上身边,就只可能有一个原因!”蕾祤倒吸了一口凉气,眉心里忖着惆怅:“她会比任何一个人都怨恨太后。太后的病,和她脱不了关系。” “聪明。”岑慕凝微微一笑:“从前侍奉你的人,还会回到沛渝殿继续侍奉的。这里和先前也不会有什么两样。只是,本宫为你设想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足够了。”蕾祤又有犹豫,但还是说出了口:“先前我算计皇后娘娘您,您也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如今您肯救我脱离苦海,我自然也会报答您这份恩情。” 岑慕凝并不信这话,只是幽幽一笑:“你也不必这样想。本宫与你,算是互利互惠吧。若有一日,你还是算计本宫,本宫同样不会对你手软。这才是后宫生存该有的样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解围 春光明媚的日子,总是让人欢欣舒畅。 宫里的花争奇斗艳的开放,就好似这些花枝招展的妃嫔一样。 “真是不知道怜贵妃把她们怎么了。”青犁送了那些妃嫔回来,满脸讥笑:“个个天还没亮就起床梳妆打扮。倒是苦了她们身边侍奉的人,不是要起早贪黑的采什么晨露清露的,就是要亲手制作与众不同的胭脂,甚至连绢花都要自己做,就为了能和旁人的不同。没准主子碰巧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能多瞧上一眼。” 冰凌倒是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可悲:“唉,若能多瞧上一眼也是好的。怕就怕这么花心思,仍然不能如愿。” “你这么说,倒也是。”青犁微微一笑:“算算日子,皇上有一个月没去旁人宫里了。至多也只是来咱们这用回午膳。春日嘛,生机勃勃的,谁愿意守着一座冷清的宫殿度日。也难为后宫里那些小主了。” “是啊,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冰凌忧心忡忡的往内室望了一眼,皇后又在静心读书。好像是不愿意比怜贵妃先动手一样。但她又怎么能肯定怜贵妃没有密谋下手呢? 明清快不过来,朝两人一笑:“娘娘可得空吗?廖嫔和欣美人来了。” “娘娘倒是得空,只是不才请的安么?怎么这又回来了?”青犁不解的看着冰凌:“莫非是出什么事了?” “我去知会娘娘一声。”冰凌没多揣测,出不出事,大抵也都是这样而已。 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书,拿了些剥好的生花生来吃。“让她们进来说话就是。” 青犁转身把两人引进来,又退下去奉茶。 廖绒玉见皇后吃着红衣花生,不免一笑:“娘娘怎么喜欢连花生衣一起吃呢?不叫人把这层红衣剥去?” “这是生的花生,本宫喜欢这味道。”岑慕凝微微勾唇:“倒是你俩,不是才请过安,怎么又转回来?若有事方才为何不直接留下?” “回去的半道上,遇见了皇上身边的梁宝。说是今天开窑呢。”欣悡有些不开心的说了这么一句。 廖绒玉尴尬的笑了下:“娘娘,其实是这么回事。大概半个月之前,皇上让人在欣悡妹妹的柳荫居附近,建了个陶窑。说是给怜贵妃娘娘使用。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接连这些日子,风向一直不怎么好,陶窑烧的烟子不时的往柳荫居这边飘,这也罢了。陶窑夜夜都要烧着,总有奴才进进出出的看着,有时候深夜还不安宁,欣悡妹妹确实是难以安枕。” “本想着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欣悡无奈道:“贵妃身娇肉贵的,也不会总做这些粗活吧。可是今天听梁宝说贵妃极有兴致,说这陶窑一直要烧到入夏……娘娘,不是臣妾非要和她过不去,那股子烟味,还有那些杂声,当真是让臣妾睡卧不宁,这若是再忍上一个月两个月的,臣妾真的怕自己会难受死。” “柳荫居偏僻,但从未央宫过去,也就是一条直路。本宫想皇上当时也是顾着近便,才择了那边,没想到让妹妹苦恼了。”岑慕凝微微蹙眉,道:“回头本宫让人去瞧瞧,若陶窑非安顿于此,本宫便另外择一处给妹妹容身。” “那不如就让欣美人挪到臣妾的锦来殿吧。”廖绒玉略微一想,便道:“左右锦来殿也之有臣妾一人住着,进出也冷清。臣妾又与欣妹妹投缘,成日里出双入对的,倒免去不少路程。” “欣美人觉得如何?”岑慕凝问。 “如此,多谢皇后娘娘与姐姐美意。”欣悡虽然是高兴这样的安排,可也委屈自己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好不容易能栖身的地方,只是因为贵妃的一点爱好就要割舍。 “皇后娘娘。”明清在外头低声道:“未央宫的婢子旌侨求见。” “旌侨?”廖绒玉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想必是皇上指过去侍奉的婢子吧。 “让她进来。”岑慕凝温和一笑。 “是。”明清退了下去,不多时,一个身量纤弱的婢子就走进来。 “奴婢旌侨,给皇后娘娘请安。”她捧着一个锦盒,眉目含笑的朝皇后行礼。“奴婢是奉怜贵妃娘娘之命,将这份礼物赠予皇后娘娘,谢娘娘多日以来的眷顾。” “怜贵妃这样有心,真是难得。”欣悡少不得挖苦两句:“只是怜贵妃这样有心,为何不亲自过来,反而要假手于你?亲自送礼,不是更能表达贵妃对皇后娘娘的谢意吗?” 旌侨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了,她恭敬的将锦盒举高,语气温婉的说:“贵妃娘娘原本是要亲自过来的。可是凑巧临出门的时候,皇上驾到。皇上觉得奴婢伶俐,能办好这件事,所以打发奴婢过来送礼,还请皇后娘娘见谅。” 被这个丫头滴水不漏的呛白,欣悡双颊生出了潮红之色。 “无妨。”岑慕凝和颜悦色的对冰凌点头:“贵妃有心了。” “皇后娘娘此言甚是。”旌侨笑的合不拢嘴:“这份礼物,虽然并不值钱,却是我们贵妃的一番心意。从一捧陶土,到这样一个陶罐,每一步,都是我们娘娘亲力亲为制成。自然,皇上一直耐心的指点,前后烧了好几次,才最终能让贵妃娘娘满意,将它奉于皇后娘娘。” “那本宫可要好好一观了。”岑慕凝看着青犁和冰凌将锦盒打开,取出了陶罐,不禁啧啧:“果然是一件完美的陶器,贵妃当真是蕙质兰心。” “皇后娘娘喜欢便好,奴婢还要回去侍奉皇上与贵妃娘娘,先行告退。”旌侨再次行礼,满面春风的退了下去。 岑慕凝拿着陶罐,细细的看了又看,正想说皇上还有这样的手艺,陶罐忽然从瓶颈处断裂,掉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啊,怎么回事?”冰凌吓了一跳:“这陶罐怎么会……” 廖绒玉和欣悡也着实一惊。放才从锦盒里拿出来还是好好的,怎么会拿在手上就碎了? 岑慕凝捏着半段陶器,就听见外头明清通传:“皇上驾到……” “糟了。”青犁的心不由得缩紧,赶紧去捡地上的碎片。无论如何,先放回锦盒里便是。 “别动。”岑慕凝知道这么做已经来不及,索性直接摆在眼前让庄凘宸看见更好。 谁知道进来的不光是庄凘宸,还有苍怜。 “皇上。”岑慕凝领着众人上前迎驾,朝庄凘宸行礼。 苍怜连忙朝她行礼:“臣妾始终觉得,赠予皇后娘娘礼物,还是得臣妾亲自过来才得宜。皇后娘娘不会嫌弃臣妾手工粗,不愿意接受……吧。” 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苍怜低下头的一瞬间,整个人僵住了。“这不是臣妾亲手做的陶罐吗?怎么会……” 庄凘宸不由蹙眉:“皇后是不喜欢吗?” 这话听着语气平平,可是到底叫人后脊梁发冷。 “并不是。”岑慕凝这时候已经完全明白,自己是被苍怜给算计了。否则怎么可能用尽心思烧制的陶器,轻轻一碰就会断开摔碎。不过明白,也有些晚了。“臣妾是方才……” “都是臣妾……” “是臣妾的错……” 廖绒玉和欣悡几乎同时开口,两个人尴尬的互睨一眼,廖绒玉就跪了下去。“是臣妾不好,请皇上恕罪。” “怎么回事?”庄凘宸睨了她一眼,又扫了欣悡一眼。 “皇后娘娘得了这件礼物,很是高兴。听说是皇上和怜贵妃一同所制,更是爱不释手。可是臣妾也想拿来一观,谁知道就……” “不关廖嫔娘娘的事,是臣妾从皇后娘娘手里接过陶罐,递给她的时候没当心,才会摔在地上。”欣悡连忙辩解。 “不是的,是臣妾没有拿稳才会掉在地上,欣美人不是故意的。”廖绒玉自责的不行:“好好的东西,又是贵妃赠予皇后娘娘的礼物,就被臣妾这样不当心给摔碎了,还请皇上、贵妃娘娘恕罪。” 苍怜硬是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还有人争先恐后的为皇后顶包。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也不好当着皇上的面,一口咬定是皇后不喜欢她的东西才故意砸碎的,那样子就显得太刻意了。于是,她只能轻轻叹气:“罢了,兴许是臣妾的手艺不佳,才做的这陶罐这样滑不好拿住。皇后娘娘若是不嫌弃,臣妾回头再做一个就是。” “不用这样麻烦了。”岑慕凝幽幽一笑:“妹妹这份心意,本宫收下了。只是陶罐制作不易,妹妹的手柔软如荑,若粗糙了可怎么好。回头叫青犁和冰凌细心的将陶罐拼起来粘合,摆在本宫寝宫,一样能领会妹妹的心意。” “娘娘不嫌弃就好。”苍怜饶是一笑:“倒是廖嫔和欣美人,地上凉,赶紧起来吧。” 她这么说,两人却迟迟没有动作。 苍怜何曾不明白,她俩根本是不愿意领她的情,于是只好朝皇上耍娇:“皇上,您就快让两位姐姐起来吧。臣妾的东西再怎么费心去做,也不过是死物件罢了,到底不如两位姐姐身子娇贵。” “也罢。”庄凘宸温和点头:“平身吧。” “皇上,臣妾莽撞,自知行为有失,自愿去祈福殿诵经十日,为太后祈福。”廖绒玉还是不愿意领情,嘴上说的虔诚,可心气儿却硬朗。 “臣妾亦然追随廖嫔娘娘,请皇上恩准。”欣悡连忙附和。 “嗯。”庄凘宸自觉索然无味,转身道:“朕得空再来瞧皇后。” 苍怜却笑容妩媚的朝皇后行礼:“臣妾改日再来陪皇后娘娘叙话。” 起身,她便快步追了上去:“皇上,等等臣妾嘛。” 那酥软温糯的嗓音,叫人听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们又是何苦?”岑慕凝蹙眉问。 “事情搁在臣妾身上,不过就是被皇上责罚。可若不这么做……指不定要掀起什么风浪。”廖绒玉叹了又叹:“娘娘,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呐。” “是啊,娘娘,太过仁慈,只怕会累及自身。”欣悡也随声附和。 “多谢两位妹妹提醒,本宫自有分寸。”岑慕凝对冰凌和青犁道:“把这碎片都拼起来,粘好,摆在本宫寝殿醒目的地方去。也好让本宫能记住今日。” “是。”冰凌和青犁点头照办,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内室的气氛沉闷的厉害,每个人都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且每个人都明白,令她们恐惧的,并不是怜贵妃,而是皇帝。 第一百九十八章:出奇 夜幕降临,凤翎殿异常的安静。远离了白日里百花齐放的喧嚣,这样的时候反而叫人心里空落落的不安宁。 岑慕凝坐在梳妆镜前,摘下鬓边的金簪搁在桌面上。只是轻轻的一下,却听着那么的沉闷。 风吹动了窗棂,仿佛要下雨了。 “娘娘,都准备好了。”冰凌就在这时候进来,语声轻缓:“就等着那边的消息了。” “嗯。”岑慕凝微微点头:“要下雨了,把房里这几盆花都挪出去吧。春雨贵如油,也让它们滋润滋润。” “是。”冰凌笑着点头,转身捧了一盆海棠往外走。 粗婢们一左一右的敞开了房门,门外的人让冰凌吓了一跳。“皇上……给皇上请安。” 岑慕凝听见是庄凘宸来了,紧忙起身走过去迎驾:“皇上这时候过来,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臣妾不曾迎驾,还请皇上恕罪。” “朝中传来捷报,你舅父果然不负朕望,接连三场战役,接连凯旋。”庄凘宸的语气,比平日里爽朗许多。他迈进门槛儿,虚扶了岑慕凝一把:“皇后免礼。” “舅父接连告捷的确是喜事,臣妾向皇上道贺。”岑慕凝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但这些变化,庄凘宸却看在眼里。 他落座之后,岑慕凝才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从冰凌手里接过茶盏,递到他的手边。“臣妾近来,很喜欢喝这种略微苦涩的青茶,皇上您尝尝看。” “嗯。”庄凘宸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品了品:“确实微苦,细细品来,别有一番清新。” “皇上若喜欢,回头臣妾让青犁给您送擎宣殿一些。”岑慕凝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她以为这样做恰到好处。实际上却疏离感十足。 品了茶,两个人静默的坐着,相对无言。 庄凘宸一直不做声,等她开口。可是岑慕凝心里有些别扭,不想这时候留他相伴。 尤其是闻到他身上沾染着别人喜欢的脂粉气,她心里就过不去这个坎儿。 “皇后不想留朕?”庄凘宸还是先问出口。 “并不是。”岑慕凝尴尬一笑:“只是臣妾未奉召,不曾准备……还……没沐浴更衣。不如让冰凌拿些糕点给皇上品尝,容臣妾去准备……” “那就是皇后想留朕了?”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问。 “皇上,后宫之中没有人不愿意与皇上相伴。”岑慕凝只是这么说。 “朕不是问她们,而是问你。”庄凘宸看着岑慕凝的眼睛:“你在回避朕你自己没感觉到吗?” 岑慕凝不想解释,也没有解释。她以为她能把对他和苍怜的抵触,无声无息的掩饰起来,原来还是轻易就被人揭穿了。“皇上这么说,臣妾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能是近来凤翎殿清静的久了,臣妾一时忘了从前是什么样子。还请皇上恕罪。” 庄凘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皱眉道:“朕这些日子的确是冷落你些,叫你吃心了。” “久别重逢,又经历种种不易,哪怕皇上偏疼怜贵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她真的吃了不少苦头。”岑慕凝用这套说辞来说服庄凘宸,她并没有对苍怜充满敌意,不知道他能相信几分。 庄凘宸如旧把她往怀里揽,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背脊:“皇后贤惠,朕甚为安慰。” 岑慕凝屏着呼吸,把所有的抵触都藏在心里。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利用这个男人了,多利用一次也没什么了不得。 只是皇上这时候过来,很多事情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岑慕凝的心跳的有些快,却不是因为她钟情于他。 庄凘宸能感觉到她的心怦然有力跳动,低眉欢喜。 这边的情意绵绵,温柔缱绻,丝毫没有影响到祈福殿紧锣密鼓的部署。 廖绒玉和欣悡跪在佛前低声诵经,心中却颇为不安,只待时机行事。 “两位姐姐这么晚还在诵经啊!”苍怜轻摇慢晃的走进来,语气温和眼神却有些锋利。“你们是为太后祈福,还真是孝顺得紧。” 欣悡看见她进来,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凉意:“怜贵妃怎么会来?” 廖绒玉连忙起身,朝苍怜行礼:“怜贵妃万福。” “免了。”苍怜径直走到佛前,笑容可掬:“太后也是本宫昔日的主子,本宫怎么会不担心她的凤体安康呢。再说,两位姐姐孝顺贤惠,臣妾也不想被比下去不是,自然要学着些样子。” 欣悡和廖绒玉不安的对视一眼,彼此皆知对方的担忧。 “只是这时候,贵妃娘娘不是该陪伴圣驾吗?”欣悡故意酸了一句:“娘娘怎么能抽的开身呢。” “两位姐姐还不知道呢吧?”苍怜饶是一笑,眼神里透出些许春光:“皇上今晚去了皇后娘娘寝宫。褚家将军三战连胜,圣心大悦,这么开心的事情当然要和皇后娘娘分享了。” 廖绒玉机警,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她是故意让皇上拖住了皇后的脚步。 如此说来,她或许也知道她们三个的计谋才是。 “贵妃娘娘,您这是干什么?”廖绒玉正想着怎么劝她离开,就见苍怜跪在了佛前。 “当然是诵经祈福了。”苍怜疑惑的笑了下:“不然还能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连太后也一并算计了。若不是这个人下了狠手,太后又岂会落得如此地步。”欣悡只想让她赶紧走,于是故意说难听的话想要激怒她。“这个人现在跑到佛前来诵经,是忏悔还是猫哭耗子,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来吗?” “噗嗤。”苍怜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的春光明媚。“欣美人这么说话,是故意要惹本宫生气吗?但其实,本宫的确算计了太后,太后如今落魄成这副样子,朝不保夕,也是本宫报复的结果。这事,不光是你们的揣测,皇上也是知晓的。本宫入宫当日,就细致的向皇上禀明,并得到了皇上的谅解。” 廖绒玉和欣悡对视一眼,两个人均愕然不已。 “怎么?你们一定很奇怪吧。”苍怜看着面前的佛像,云淡风轻的说:“本宫做出这样的事情,皇上都能原谅,这可是别人学不会的手腕。想知道究竟吗?” “既然是学不会的手腕,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欣悡怼了她一句,冷着脸道:“既然怜贵妃这样怨恨太后,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可不是么。”廖绒玉皱眉道:“皇上宽仁,能原谅贵妃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佛祖的眼睛却是雪亮的,贵妃做了那些事,就不怕佛祖惩罚?” “所以本宫不是来忏悔了么!”苍怜仍然不愿意离开,轻轻的翻开了面前放着的经文。“两位姐姐是不喜欢本宫在这里随你们一并诵经吗?” “自然是不喜欢。”欣悡语气严肃,脸色更是不好:“贵妃娘娘尊贵,又是皇上心中至宝,岂是臣妾等可以比拟的。臣妾等陪着贵妃诵经,必然得小心翼翼,丝毫差错不敢有。所有的心思都在贵妃身上,哪里还能真诚的诵经祈福?这不是欺瞒佛祖吗?” “呵呵。”苍怜又转过脸看一眼廖绒玉:“廖嫔姐姐也是这样想的?” “自然。”廖绒玉也是点头。 苍怜轻叹了一声:“两位姐姐看样子是真的不喜欢本宫。不过,这么想支走本宫,究竟是因为这份不喜欢,还是另有原因呢?” 她这么一问,廖绒玉的心狠狠的一缩,脸色清冷的有些吓人。“贵妃娘娘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的,欲加之罪何患无……”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欣悡的眼睛都瞪的凸起来,她看着苍怜将手里的佛经从地上拿起来。 一声轻微的“咯嘣”,好似是什么东西被扯断了。 廖绒玉和欣悡的心都漏跳一拍,两个人惊恐万状的看着那尊佛像,屏着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任何不妥。 苍怜都意外了,心想这佛像不是该倒下来吗?难道皇后改了主意? 当然她也没有问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两个人。 廖绒玉这时候醒过神来,挑眉道:“怜贵妃娘娘既然这么喜欢为太后诵经祈福,那便留在这里继续祈福吧。臣妾已经跪了一整日,身心俱疲,恕不奉陪。” 她行礼的时候对欣悡使了个眼色。 欣悡会意,也行了礼一并要走。 苍怜这时候才起身,不紧不慢的说:“罢了,还是你们继续留在这里祈福诵经吧。毕竟是你们做错事,砸碎了本宫的心意,为能让皇上消气才自请祈福的。本宫乏了,得早些回去歇着了。” 廖绒玉和欣悡都没吱声,看着她轻摇慢晃的离开,才松了口气。 “她似是知道了什么,可是为何这佛没有倒?”欣悡不安的问廖绒玉。 “不知道……”廖绒玉也是一头雾水,原本说好皇后会来探望,却在祈福的时候被倒下来的佛下惊着伤着,令皇上不得不疑心有人对她下手。可怜贵妃怎么会扯断了那根牵动佛像的机关,为何这佛像又没倒? “我去看看。”欣悡不安的说。 “不。”廖绒玉拉着她的手:“这事情有古怪,怎么还是不要冒进。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就是。” 这一晚,两个人过得提心吊胆,生怕那佛像一个不留神倒下来,真的砸伤人。 可直到天亮,祈福殿中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不妥。 天大亮,廖绒玉才赶紧让人把昨晚的事情禀告皇后。 第一百九十九章:见绌 茕瑟按照廖绒玉的吩咐,将昨晚祈福殿的事情细细禀明。又怕祈福殿会出事,朝皇后行了礼,就匆匆的离开了凤翎殿。 青犁和冰凌却陷入沉思之中,两个人一左一右的陪着皇后,默不作声。 岑慕凝也将整件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准备用一出苦肉计回敬苍怜,这件事情除了她身边的人两个人,也就只有廖绒玉和欣悡知情。甚至连那尊被动手脚的佛像,都是青犁和冰凌两个人暗中进行了,绝没有再假手他人。 也就是说,她们身边有人暗中使坏了…… “娘娘,奴婢心想是不是我和青犁动手的时候,被那位给盯上了,我们却浑然不觉。”冰凌有些担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下回行事就要加倍小心。可若不是……” “一定不是。”岑慕凝笃定的说:“是有人将这个秘密故意透露给苍怜。但是很可惜,她亲自来求证,却没能成功。” “这才是最幸运的地方,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地方。”青犁倒吸了一口凉气,沉着脸到:“皇后娘娘您想啊,如果佛像真的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倒下来,受伤的就是她了。她几乎在佛堂送命这么大的事情,主子必然追查到底。届时顺藤摸瓜,查到是咱们所为,无论是娘娘您想要用苦肉计挑起皇上的疑心,还是您故意对怜贵妃下毒手,最后承担后果都是一样的。” “不错。”冰凌眉心凝重,说话的时候只觉得后脊梁发冷:“可是扯断了机关,佛像为什么没能倒下来……” “去祈福殿。”岑慕凝想要亲自验证一番。 “这时候去,会不会太惹眼了?”冰凌更担心那位新宠不会就这么罢休。 “惹眼也要去。”岑慕凝不喜欢这种被人识破的感觉。有些事情只有亲自验证,才能找到答案。 还没等披上斗篷,明清就在门外轻声请安。 “娘娘,祈福殿传来消息,说供着的佛像倒了。”明清叙述十分平和:“可能是年久失修的缘故,皇上已经着人去修葺。索性没有人受伤。” “是么?”岑慕凝觉得这里面实在蹊跷:“皇上是否前去?” “是。”明清恭敬道:“皇上这时候正在祈福殿呢。” “去准备辇车。”岑慕凝对青犁道:“你留在宫里,以备不时之需。” “是。”青犁明白皇后的意思,怕就怕万一露出什么痕迹,她在宫里也好准备应对。防止苍怜再有别的动作。 马车赶到祈福殿的时候,庄凘宸果然还在。 他沉静的看着奴才们齐心协力抬起佛像,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岑慕凝看见他的第一眼,心就怦怦跳的厉害。他会不会是在想,如果昨晚佛像倒了,他心爱的女人正在这里,怕是要吃苦了…… “臣妾给皇上请安。”岑慕凝心跳的很快,怕有什么“罪证”已经落在他手里。这种恐惧,像极了刚进瑞敏王府的时候,对他那种既渴望利用,又十分忌惮的心情。“皇后也过来了。”庄凘宸看见她的时候,语气还算平和。“褚将军接连大捷,朕还沉醉在欣喜之中。却不想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岑慕凝皱眉,并未接茬,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过来。”庄凘宸冲她伸出了手。 岑慕凝将手递到他宽大的掌心,就被他攥住走到他身边。“皇上。” “你看那尊佛像,面容是否还慈祥?”庄凘宸凝眸问。“朕怎么觉得他仿佛是在瞪着朕,失去了佛祖慈悲的面庞。其实从本朝开国以来,这佛像就被供奉在祈福殿,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就连废帝在位的时候,这里也是香火鼎盛,平安宁和,却不知道怎么会生出这样的风波。是不是朕做错了什么?” 庄凘宸一向少言寡语,即便是和她说情话,也从未这样一大串一大串的说。 岑慕凝能感觉到此时他心中的不宁静,微微用力攥住了他的手。 “朕……曾经做错过一件事。”庄凘宸看着岑慕凝的眼睛,心中惴惴不安。“如今成为一国之君,却没有停止征战杀戮,致使许多将士、百姓因战而送命。从前朕还是瑞明王的时候,又……” 岑慕凝将食指贴在他的唇瓣上,皱眉道:“皇上天命所归,登基为帝,一心善待百姓。善于人见并非真善,皇上虽然没有说,但臣妾却十分清楚。您取消了一些奢靡爱好,甚至不愿意选妃入宫,将内务局许多进项免除,多余的银子都用来设粥厂,救济百姓。无论是何地,只要有天灾人祸,皇上总会动用私银,命专人亲自经办,确保每一文钱都用在苦难的百姓身上。如果这样还不够,臣妾愿意陪皇上茹素,日日抄经祈福,和宫中诸位姐妹一起,做针织女工,赚银子贴补救济用度。又或者臣妾可以教诸位姐妹纳鞋底,做些手工活,给苦难的百姓送去一缕温暖。” 庄凘宸以为这些事,皇后不会知道,这后宫里的人也不会在意。却没想到,她真的有关注自己的每一个举动。就连日日为她操持后宫诸事的敏妃也不曾察觉,到底用心了和没有走心是不一样的。 “皇后。”庄凘宸把她抱在怀里,用力的揉进自己的胸膛。“只有你能为朕分忧。” 这恐怕是最好的评价了吧。岑慕凝笑的有些虚弱无力。 “皇上别担心了,兴许只是年久失修,等宫人们重新安置好佛像,臣妾会日日来焚香祈福。” “嗯。”庄凘宸还是不舍得放开她。 苍怜就在这个时候,从辇车上下来就着旌侨的手。当她亲眼看见皇上如此热烈的拥抱着皇后,整个人都懵了。 这样温暖热烈的拥抱,不是只有她才可以得到吗?为什么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就被别人占了去?苍怜抓着旌侨的手都在颤抖,那种痛楚,像是把她的心生生扯开了,痛的她恨不得马上杀了皇后泄愤。 “娘娘,不可。”旌侨看她摸出了腰间的暗器,不由得皱眉。“皇上在呢。” 苍怜生生的忍住眼泪,好半天才把暗器收了。 “皇上……这里……不太好。”岑慕凝脸上一热,绯红就透了出来。 庄凘宸看着她娇怯的模样,心头一热,唇边就浮现了笑容。“嗯,朕晚点去陪你。” “是。”岑慕凝这才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扯了扯被她抱的起了皱的衣裳。 “皇上,皇后娘娘。”苍怜已经收拾好了脸色,轻盈上前行礼。 “怜贵妃来了。”岑慕凝心想方才那一幕,她多半是看见了吧。不然睫毛上怎么还有些晶莹的东西在闪。看来,她是真的在乎皇上。褚培源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了。 “免礼。”庄凘宸看见她来,也有些不自在。“听闻你昨晚也来这里祈福了。” “是呢。”苍怜温和一笑:“臣妾一是祈福,二是想来跟两位姐姐聊聊。虽说两位姐姐是自愿来祈福的,但总归事情起因牵涉臣妾。好不容易能回到皇上身边,臣妾不想让别的姐妹吃心,所以就过来宽慰几句。” “唔。”庄凘宸略微点了下头,转而对岑慕凝道:“朕还有朝政要处理,这里的事情有殷离盯着。再若有什么不妥,皇后帮着朕打点一下。” “是。”岑慕凝颔首应下。 庄凘宸握了握她的手指,转身离开。 “恭送皇上。”岑慕凝与苍怜异口同声的说了这么一句,又彼此互睨一眼。 苍怜心里的恨越发浓烈,语气却轻佻:“皇后娘娘今日气色可真好。怨不得人都说这女人就像花儿一样,得有雨露的滋润才能开的娇艳持久。皇上昨晚才去了凤翎殿,娘娘的气色呀,马上就好过这后宫里任何一位姐妹了。” “贵妃娘娘,这毕竟是在祈福殿,您说话还是避讳些好。”冰凌皱眉瞪了她一眼。 “这话从何说起?”苍怜不由一笑:“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还用的着避忌?都是侍奉皇上的人,谁不明白这其中的深浅呢?” “是啊。”岑慕凝看着苍怜,笑容慢慢的绽开:“皇上一向恩泽六宫,本宫却希望后宫的诸位姐妹能雨露均沾。若每个人的气色都能和妹妹这样好,宫里又能省一笔胭脂银子了。” “娘娘是在怪臣妾前一段时间过于专宠吗?”苍怜故意这么问。 “怎会。”岑慕凝微微一笑,语气柔和:“新做的衣裳,谁都会乐意多穿两次。可那得是新衣裳才行。旧酒装新壶,咂出味来也就那么回事了。保不齐哪天喝腻了,也就扔下了。” 苍怜轻嗤一声,语调微凉:“是么?看来娘娘不知道重拾旧爱的弥足珍贵。” 这回轮到岑慕凝嗤笑起来:“这世上最珍贵的,不是失而复得,而是得不到。得不到的,才会如隔靴搔痒一般不透彻,叫人难受。而得到了,又和别的有什么不同?妹妹以为,叫一个人心中念念不忘的,是对方的容貌、才情还是身段呢?春日里的花总是一茬又一茬,谁能担保这一朵就是最美的呢?相形见绌,不过尔尔罢了。” 第二百章:苦果 乘胜追击,无疑是一件很爽快的事情。 岑慕凝让冰凌和青犁用一些巧妙的方法,很快,苍怜是邪物的谣言就传的满后宫皆知。 当然,前朝也不能安稳,那些维护怜贵妃的老臣,都是下手的对象。 短短几日,青犁和冰凌就把这些曲意逢迎,拍怜贵妃马屁的老臣给好好收拾了一番。 “娘娘,您是没看见那郭大人狼狈的样子,若再吓唬吓唬,恐怕连裤子都要尿湿了……”青犁笑的前仰后合。 “你呀。”岑慕凝皱眉白她一眼:“姑娘家家的,说话怎么这样粗鲁。” “可不是么。”冰凌一本正经的说:“你直接说郭大人吓得屁滚尿流不就得了。” “噗嗤——”岑慕凝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呛的直咳嗽。 两个丫头连忙替她抚背,又重新斟了茶。 “娘娘,这可不能怨我们。也不知道郭大人是收了怜贵妃什么好处,在金殿上滔滔不绝的讲怜贵妃的好,还提议让皇上册封怜贵妃为皇贵妃呢,不拿他试试刀子,都不知道奴婢的刀子有多锋。”说到这里,青犁脸上的笑意渐渐的卸下去,整个人看着有些阴森可怖。 “所以奴婢就特意扮成鬼,吐着舌头好好跟他玩了一会。”话没说完,把她自己又逗乐了:“娘娘,您是没看见郭大人趴在地上求饶的样子,那才叫有趣呢。不过奴婢敢打包票,他可绝对不敢在别人面前提起撞鬼的事。有损他的面子。” “是啊。”岑慕凝也确信这一点,所以这半个多月,一个个的收拾这些老臣,却没有半点风声传到朝堂。因为他们都是自私的,怕这样那样的污点,影响他们官运亨通。“且不论是谁将佛像的事情泄露出去,只要咱们能控制住局面,就是最好的。” “不错。”青犁攥着拳头,笑的格外狰狞:“那个狐媚子如今知道众口铄金的厉害了,看她还有什么样的能耐翻身。” 岑慕凝端着茶盏,陷入了沉思。 是那一日,庄凘宸抱着她格外用力,又说了那么一番话,才让她明白一件事。原来一向不管不顾的瑞明王,竟然也有自己的软肋。他会担心受到佛祖的惩罚,他会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他原来也并非一个冷漠的去壳,有软肋很好啊。 正好把苍怜推向这个风口。 “皇上驾到——” 梁宝的声音总是那么的高昂悦耳。 岑慕凝就着冰凌和青犁的手起身,迎了皇上进来。 “朕想喝皇后烹的茶了。去后园坐着说说话可好?”庄凘宸一进来,便显得有些烦闷。 “是。”岑慕凝吩咐冰凌、青犁:“去准备。” 两人一并退了下去,她才低眉问:“皇上还在为怜贵妃的事情心烦吧?” “是啊。”庄凘宸也没避讳,直接点头:“谣言一向最可怖,还偏偏宫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流言。朕越是想要理清后宫这些舌头,反而越不能。当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往每次有什么流言,都是找一些脸生的内侍监、宫婢传出去。这样一来,很容易就能顺藤摸瓜的找到背后使坏的人。 所以这回岑慕凝还真是花了一些心思。 先是在宫婢和内侍监们领月例银子,聚在一起的时候,让他们自己去发现怜贵妃“出现”后的种种不吉利,再让自己的人混在其中稍微挑个头,便有人添油加醋的往里面增添内容。且一时之间,许多人都听见瞧见还纷纷议论,那就不是从哪个人嘴里传出来的。 皇上当然无从查证。 岑慕凝站在他身旁,与他肩并着肩往后院去。却不知道他若得晓这苦恼的来源是她,会有怎么样一种心情。 “朕是不是不该这般轻易就册封了苍怜为贵妃?”庄凘宸忽然开口问了一句。 “皇上怎么会这样问。”岑慕凝微微勾唇:“臣妾记得臣妾说过,失而复得,弥足珍贵,皇上哪怕偏疼怜贵妃一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封为贵妃也在情理之中。” “你能这样想,可朝堂上那些老顽固们却不是这样想的。”庄凘宸郁闷的不行:“最近也是各地烦心事不断。眼看着要入夏了,偏偏各地干旱少雨,怕就怕庄家不好好长,再闹出什么风波。” 岑慕凝看着面前的庄凘宸,有些陌生。“皇上现在越发的像皇上了。” “什么?”庄凘宸不解的看着她。 “臣妾是说,您是瑞明王的时候,好似仙人一般,不食人间烟火。如今,却无时无刻不再关注民间疾苦。有皇上这份心,雨是一定会下的。”岑慕凝看见冰凌进来,正奇怪怎么没准备烹茶的器皿,就见她神色微微凝重的朝皇上行礼。 “启禀皇上,凤鸾殿送了消息过来,缨妃娘娘腹痛不止,怕是要生了。”冰凌的脸色,绝非报喜的脸色。就算不喜欢缨妃,也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给皇上看见。 岑慕凝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缨妃是否有什么不妥?” “回娘娘的话,御医其实已经去了,按说缨妃娘娘还有月余才会瓜熟落地,却……提前了。”冰凌皱眉:“御医未免有什么不妥,还是想请皇上移驾凤鸾殿。” 庄凘宸没有做声,皱眉未动。 “知道了。”岑慕凝对冰凌使了个眼色。 冰凌便起身退了出去。 “皇上,咱们去看看缨妃吧。”岑慕凝不知道是为什么,总能感觉到庄凘宸很抗拒这个孩子。好像从缨妃有孕,每每要他相伴,都是不易的。而他还好几次把缨妃关起来,美其名曰是养胎,但总是叫人有一种避之不及的感觉。 眼下缨妃都要生了,他仍然无动于衷,这太奇怪了。 “皇……皇上……”岑慕凝还想说什么,却被庄凘宸一把抱在了怀里。 这是什么情况? 岑慕凝满头雾水,闹不清他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 “皇上,要不这样吧,臣妾替您去看看缨妃。”毕竟庄凘宸是皇上嘛,他不乐意去,她也不能勉强。“您就在这里等着臣妾回来可好?” “不。”庄凘宸像个孩子似的,坐在那不肯动,却牢牢的抱着她的腰身。 “……”岑慕凝只能这样静静的陪着他。 “有件事,朕一直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哪怕是曾经陪伴在朕身边的姿瓈。”庄凘宸忽然开口,提到了姿瓈。 那种感觉让岑慕凝有些诧异。仿佛他提到的姿瓈和现在的苍怜根本不是一个人一样。透着一种亲切,以及一种奇怪的疏离。当然,这时候岑慕凝也顾不上去分析皇上的心思,只能乖巧柔顺的的说:“臣妾愿闻其详。” “你知道朕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吗?”庄凘宸这一开口,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 “臣妾……不知。”岑慕凝心想,这不是废话吗?她要是什么都知道,恐怕活不到现在。 “朕八岁的时候,亲手杀了一个……” 八岁?岑慕凝微微愕然,还没开口,就听见他又说。 “一个强抱婴儿。” “什么?”岑慕凝楞了一下,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下,皱眉看着他:“为什么?” “是母后。”庄凘宸拧着眉头,说出这三个字,双手搭在岑慕凝的肩膀上。“那种感觉,朕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父皇最宠爱的女人生下的皇子,父皇远在千里之外亲自督战。母后还是寻常的妃子,并不怎么得宠。却因为和宠妃亲如姐妹,被留在她的寝殿陪伴生产。”庄凘宸缓缓的说着这些话,眼睛却一瞬不瞬的看着岑慕凝。“我顽皮,偷偷溜进内室,想看年幼的弟弟。却让我看见母后面目狰狞的用绵巾捂着那婴孩在口鼻。我吓坏了,很想阻止她。可是母后告诉我,他若活着,便没有我出头之日。于是,她握着我的手,一起捂着,用力的捂着……直到那个孩子再也不能哭不能睁开眼睛。” 他在颤抖,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居然在颤抖。 岑慕凝从来没见过这样可怜,叫人心疼的庄凘宸,忽然就心疼起来。 她无声的,把他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六神无主的孩子。“都过去了,皇上,都过去了……” “过去了?”庄凘宸轻轻摇头:“已经很多年过去了,可朕总能在梦里听见那个孩子的哭声。朕永远也忘不了母后握着朕的手,那种可怕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了,慕凝,你信吗?那个孩子的模样,朕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如果真的如母后所言,他活下来,就没有朕的出头之日,朕反复问自己,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还让朕再选一次,朕是该谢母后的帮衬,还是为了抵偿今日种种的后悔,而放弃自己的前程?” “皇上。”岑慕凝淡淡一笑,捧着他的脸:“你曾经说过,臣妾和您很像。你想知道,若换做臣妾,会如何选择吗?” 庄凘宸拧着眉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臣妾或许不会在他年幼的时候就痛下杀手。但若真有一日,他的存在妨碍臣妾,臣妾也同样不会手软。”岑慕凝并不是为了安慰他才这么说。“您的痛楚和懊悔,来源于太后的执拗。也是因为缺失了一场公平的较量。” 庄凘宸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会不会因此而看不起朕?” “不会。”岑慕凝坚决的说:“这是您享用皇家无上尊荣也必须承担的苦果。臣妾,愿意陪您品尝。” 第二百零一章:冷漠 环佩后脊梁一片冰凉,只是听着缨妃的惨叫声,她就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可偏偏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瞧见皇上的身影。 “环佩……”软珥用嘶哑的声音叫她的名字。 她赶紧将手里还没洗净的染血绵巾,扔回铜盆里。“娘娘,奴婢在,您别担心,皇上兴许有要紧的政事一时走不开,待处理完马上就会来的。” “再去……再去请。”软珥咬着牙,撕裂般的痛楚让她浑身颤抖的厉害。可是腹中的孩子就是迟迟生不下来,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配合,都是徒劳。痛楚让她体验到无助和绝望,如果皇上能在身边该有多好。这是他的孩子啊,可是他怎么还不来。 环佩点了头,赶紧吩咐人去请。“快,再去一趟凤翎殿,赶紧请皇上过来……” 虽然她的声音不大,却还是被软珥给听见了。 软珥咬着牙,强撑着将上半身悬空,只为了握住环佩的手腕:“凤翎殿……你是说皇上这时候在凤翎殿?” “娘娘,您别多心,可能是因为褚家将军立功,皇上一时高兴,便去了皇后那……奴婢已经叫人去请皇上了,很快的,您快躺好,留着力气尽快让小皇子平安降生才是要紧……” “凤翎殿……”软珥喃喃的重复着这三个字,倏然觉得身上的力气都使完了,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不好了,稳婆子快,缨妃娘娘昏死过去了。”环佩吓得声音又尖又细,听着格外的刺耳:“你们赶紧想办法,快救醒娘娘啊。” 岑慕凝就在这时候进来,只觉得耳朵都被刺痛了。 “皇后娘娘万福。”眼尖的稳婆子看见她进来,慌忙的行礼。 其余人也都跟着行礼。 环佩有些懵,转过脸的时候对上岑慕凝一双充满嫌弃的眼睛,连忙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我家娘娘晕过去了,已经好久,孩子还没生下来……” “免礼。”岑慕凝闻着浓重的血腥味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软珥苍白的脸庞,皱眉道:“稳婆子何在?” 四个稳婆齐声应是。 “你们轮流为缨妃揉肚子,催产,问问太医有什么催产的药能用上,就尽快给缨妃用。”岑慕凝对身边的冰凌道:“去告诉御医,缨妃力有不逮,让他们想办法用药吊住缨妃的精神,务必要保证缨妃又力气产下皇嗣。其余人准备热水,干净的绵巾,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做好分内事。” “遵命。”宫人们齐声应下,内室里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绕到屏风后面的雅座,喝茶等着。 半个时辰之后,服了药的软珥才缓缓醒来。“皇上呢?”刚睁开眼睛,她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这么一句。“环佩,皇上呢?” 环佩近前握住了她的手,语气里透着沮丧:“娘娘,皇后娘娘来瞧您了。您现在可有力气些吗?” “我问你皇上在哪,你听不懂吗?”软珥攥着拳头嚷了这么一句。 冰凌吓了一跳,险些把茶水倒洒。 岑慕凝皱眉起身,绕过屏风走到床边:“缨妃,本宫觉得你若还有力气,也该留着生产用。皇上是九五之尊,最见不得产房里的血腥气,所以让本宫来陪着你生产。你安心便是。” 软珥看见出现在她面前的,是容貌倾城,气色绝佳的皇后,眼泪当时就掉下来了。“臣妾吃这么多苦,就为了能诞下皇嗣。难道皇上连在紧要关头,陪伴臣妾片刻都不愿意吗?” “娘娘……”环佩吓坏了,不知道缨妃怎么敢对皇上口出怨言。“您还是别说话了,省点力气吧!” “缨妃。”岑慕凝看她疼的五官扭曲,也确实觉得心里不大舒服。“女人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走上一回,你的孩子到现在还没落地,哪里还有心思去顾及别的。真若有不满,待你产育后再去找皇上评理也罢,本宫也懒得掺合。” 软珥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苦苦支撑到现在,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娘娘,请借一步说话。”稳婆子中最为年长的一人走过来,眉心凝重。 岑慕凝点了头,随她一并走出了厢房。 “老奴伺候了宫里数位贵人产子,见得多了,心里也有些数。”稳婆子担忧道:“这缨妃娘娘如今也没有什么力气了,但从娘娘发作到现在,也不过三个时辰。有些妇人往往要熬上三日三夜才能顺利生产,若再这么下去,老奴怕这一胎很可能会……还是请皇后娘娘早做准备。若缨妃娘娘真的撑不住,奴婢等该如何处置,请娘娘示下。” 岑慕凝知道皇帝对软珥没有什么情分可言。宠幸她,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与苍怜相似。如今正主回来了,不给她难堪已经很仁慈,又怎么可能得到怜悯。 但就这么扔下一个年幼的孩子,罔送性命,岑慕凝有些不忍心做这样的决定。 “有什么办法,能保全缨妃和皇子?”岑慕凝皱眉问了一句。 隔着门,故意来听音儿的环佩听见皇后这么问,心头微微惊讶。她以为皇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让稳婆子保全皇嗣。 “这……”稳婆子有些为难:“现在孩子还没有进产道呢,缨妃娘娘自己又使不上力气。娘娘您也知道,稳婆就算再怎么给产妇推肚子也罢,总是不能确保孩子一定能顺利的进入产道。更何况……” “有话直说。”岑慕凝凝眸看着那稳婆。 “缨妃娘娘怀的龙胎还未到足月,原本最后一个月,孩子偏了的胎位有可能转回来。但这时候,奴婢们能感觉到,孩子是肩膀的位置冲下,头有些在腹中打横的样子。就算能顺利进入产道,也得马上把孩子顺出来。否则,缨妃娘娘无力生产,孩子卡在产道中……后果不堪设想。老奴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手伸进去,把孩子拉出来。” 听着就血次呼啦的,岑慕凝闭上眼睛,皱紧了眉头。“那就用这个法子吧。不过你们有多少胜算?” “御医开了催产药,奴婢们齐心协力,兴许……有……五成把握。”稳婆少不得再提醒一句:“皇后娘娘,奴婢不得不把最坏的可能禀告您。兴许手伸进去也未必能毫发无伤的将龙裔顺出产道,且这么做,很有可能损伤缨妃的身子,即便这次安然无恙,往后也未必能再有成孕的福气。” 岑慕凝沉默了片刻,道:“这么大的事情,本宫没法替缨妃决定,你把这番话言简意赅的告诉她,让她自己选。” “这……”稳婆微微愕然。 冰凌少不得劝一句:“婆子就去吧,缨妃娘娘一向最有主意,看她自己如何抉择便是。” 皇后的做法,再一次让环佩意外。若换做旁人,是必然不会管缨妃的死活,甚至不会将实情相告。只要皇嗣平安即可。毕竟皇上曾经言明,让皇后来抚育这个孩子。若缨妃没了,皇后岂不是更能安心将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么? 这么有利的事情,皇后为何不顺水推舟呢? 又过了一个时辰,庄凘宸在凤翎殿实在坐不住了。急匆匆带着殷离赶到了凤鸾殿。 他正准备进宫门,凑巧岑慕凝领着冰凌往外走,远远就瞧见他在那立着。 “臣妾恭喜皇上。”岑慕凝快步走上前来:“缨妃诞下皇子,母子均安。” 庄凘宸愣在原地没有动。 岑慕凝这时候抬起头,看见他眼睛里的迟疑和犹豫,便替他解围道:“只是缨妃这时候已经累得睡了,小皇子才出生,也颇为疲惫。御医未免早产对皇子身子有碍,都留在凤鸾殿观察照顾了。产房里血腥气还重呢,皇上不如改日再来探望缨妃吧?” “也好。”庄凘宸略点了下头:“朕也乏了,你陪朕回去吧。” “好。”岑慕凝走到他身边,挽住了他的手。“皇上,臣妾方才真的好害怕。” “怎么?”庄凘宸凝眸看着她。 “臣妾不敢替缨妃做决定,怕无论怎么决定都是错的。索性为母则刚,缨妃自己让稳婆把孩子顺出来,这份勇气确实可贵。”岑慕凝有些担忧的说:“只是,可能缨妃以后难再有孕。无论是否真的如此,皇上可否对她好一些?” “她自从得宠之后,便屡次与你作对,你还为她说好话。”庄凘宸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手:“你不妒忌她吗?” “当然不会。”岑慕凝回握住他的手:“皇上把最好的给了臣妾。臣妾哪里用去妒忌旁人。” “就你嘴甜。”庄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有些宠溺的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两个人亲密无间的走在人前,不时的说笑,那样子看着真是叫人心里暖暖的。 苍怜轻轻叹气,才侧首对旌侨道:“你看见了吧,皇上连凤鸾殿的门都没进,就被皇后给挡了回去。这一路上还说说笑笑的,丝毫不在意缨妃产育皇嗣的辛劳,甚至连皇嗣也没能得到皇上的关怀。这皇后娘娘到底有什么本事,能给皇上下这样的迷魂药?” 旌侨并未接茬,只是问:“娘娘,咱们还要去探望缨妃和皇子吗?” “不去。”苍怜愤怒道:“你说软珥长的和本宫相似,会不会她和皇上的孩子,容貌也与本宫相似呢?若皇上能点头,把这个孩子交给本宫抚养,是不是正好可以平息眼前的风波?” 旌侨略微点头:“若娘娘您成为皇子的养母,的确能平息眼前不少风波。起码那些老臣子能看出皇上的态度,也就不敢再刁难您了。但……请恕奴婢直言,皇上一早就答允皇后,将这个孩子交给皇后抚育,恐怕皇后是不会让您如愿的。” “那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呗。看看是皇后的迷魂汤厉害,还是皇上更在意本宫。”苍怜微微扬起下颌:“走吧,咱们也回宫,好好想想对策。” 第二百零二章:不堪威胁 搁下了手中的奏折,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辰。 庄凘宸望了一眼窗外,唤了殷离进来。“已经这么晚了,皇后那边也用过晚膳了吧?” “回主子的话,皇后娘娘已经预备好晚膳,等您过去。”殷离有些失落的是,这几回来传话的不是明清就是冰凌,青犁的面都见不着。不过见不着也好,总比见面了她冷漠的看不见他这个人好。 “那就摆驾凤翎殿吧。”庄凘宸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有些倦了。 “是。”殷离正要吩咐准备肩舆,就看见梁宝愁眉苦脸的过来。 “什么事?”他皱眉问。 “怜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梁宝压低嗓音道:“这已经是今天第三回了。前两回奴才打发了她回去,可是这回……” “得了,你去吧,我去禀告主子。”殷离转而返回书房,如实的说:“皇上吩咐今日有要事处理,不见任何人。但梁宝方才来报,怜贵妃娘娘来了三回了。皇上这时候可要见吗?” 庄凘宸细细一想,也确实有几日没见到苍怜了。也是因为这几日,他没去未央宫,前朝也太平一些。因为缨妃产下皇子,朝臣们的眼睛都盯在这件喜事上,倒是没再提及祈福殿佛像无辜倒地的事。 想到这里,庄凘宸不免皱眉吩咐了殷离一句:“更衣。” “是。”殷离当然能觉出来,皇上是不愿意见怜贵妃的,也就没多嘴说什么。 苍怜在擎宣殿外一等就是好半天,腿都站酸了,也没见梁宝来回话。 她有些闹不清,皇上这是愿意见她,还是不愿意见她。不愿意的话直接打发了也就是了,怎么迟迟没有动静。可若是愿意见,又不让人来领路是怎么回事! 正想得入神,就听见身旁的旌侨低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苍怜心头一喜,连忙上前行礼:“皇上金安。臣妾在此恭候多时,就是想亲自向皇上道喜。缨妃为皇上诞下麟儿,本朝有了第一位皇子,当真是一件极好的喜事。” “免礼吧。”庄凘宸虚扶她一把,皱眉道:“这些日子,朕没去瞧你,觉着你瘦了些。是不思饮食吗?” 苍怜抚了抚自己的脸,动容道:“臣妾细微之事,皇上也能一眼洞悉,皇上是真心怜爱臣妾。” “自然。”庄凘宸见她穿的单薄,便将自己的斗篷解开,披在她身上。“这时候了,天还是有些凉。你身子弱,外出多穿点。” “谢皇上关怀。”苍怜上前一步,正预备他揽着自己转身往擎宣殿去。 却不料庄凘宸别过身子往前走了两步,道:“朕还有事情,殷离,你送怜贵妃回宫。” 苍怜饶是一愣,想要对皇上说的话还不曾表明,就这么被皇上打发了?“皇上这么晚了,还有有事情吗?” “朕改日去看你。”庄凘宸没回答她的问题,匆匆离开她的视线。 殷离这才道:“请吧,怜贵妃娘娘,属下送您回宫。” “就这么两步路,本宫又不是不认识路。”苍怜没给他好脸色,一则是为了撒气,二则是怨恨殷离不好好替她办事。 “如此……那属下告退。”殷离也不想自讨没趣,她既然这么说了,他求之不得呢。 “站住。”苍怜能感觉到殷离的心思,拦了他的去路。“送本宫回宫。” “怜贵妃娘娘这是何必?”殷离不悦皱眉:“您不是认识路嘛!” “是皇上吩咐你送本宫回宫,你想抗旨不成?”苍怜咬住了唇瓣,脸色阴沉的吓人。 “贵妃娘娘请。”殷离懒得和她废话,前头领路,送她回了未央宫。 到了宫门口,殷离朝她行礼:“娘娘早些安歇,属下告退。” 苍怜猝不及防的推他一把。 殷离被门槛绊倒直接摔进了未央宫。“怜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进了本宫的门,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苍怜蹙眉吩咐旌侨:“把宫门关好,本宫偏不信殷离敢越墙而去。” “贵妃娘娘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殷离不满的白她一眼。 “到底皇上这些日子为何冷落本宫?”苍怜生气的不行,鼻子也微微发酸:“就因为佛像的事情传出的那些谣言吗?曾经的皇上,绝不会因为谣言就疏远本宫。到底皇后在里面做了什么样的文章,能迷惑的皇上对本宫视而不见。你说!” “贵妃娘娘也太为难属下了。”殷离叹了口气:“属下只是替主子完成各种任务。至于后宫的事情,属下一来不懂,二来,也绝对不会传主子的小话。您若是真的那么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问主子。” “废话。”苍怜忍着气:“我倒是想问,皇上连单独与我相处的机会都不给,我如何问?” “那就是您的事了,属下卑微,怕是帮不了这个忙。”殷离还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对苍怜自然没有好态度。“属下告退。” “你赶走,我便告诉皇上……” “你去告诉主子便是。”殷离再也不想忍她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该主动禀明主子,这样也不会被你抓住小辫子,被你利用。闹得现在青犁以为我对你有什么,偏帮着你陷害皇后。我是满嘴有理都说不清,还不都是你害的。你那么想告诉主子,好哇,我成全你,等下见了主子,我就主动将过去的事情和盘托出。你再也别想利用我。” 话说完,他气氛的冲门口的奴才吼了一嗓子:“开宫门,否则别怪我叫羽林卫硬撞。” 守门的奴才吓得不轻,都知道殷离是皇帝的人,谁也不敢造次,乖乖敞开了宫门。 “你们……”苍怜气的不轻,却也没往下说:“罢了,一个不堪用,还有第二个呢。” 从未央宫出来,殷离跟脚底下踩了风火轮一样,飞也似的冲进了凤翎殿。 皇上和皇后正在用晚膳,他愣愣的闯进来,把冰凌和青犁都吓了一跳。 “殷离?”岑慕凝看他满头大汗,一脸的愤怒,似是受了什么气。还当是凤翎殿有人为难他。“你这是怎么了?” “主子,皇后娘娘,属下有件要紧事,必须得这时候禀告,还请恕罪。”殷离这些日子也被折磨的不轻,明明不是出自他的本心,却被当成同党。被自己心仪的人冷落,那滋味当真不好受。越想,他的心就越不能平静,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何事?”庄凘宸也觉得他有点奇怪。 “先前,怜贵妃娘娘返回宫中,最先找到的人,就是属下。她要求属下掩护她留在宫中,属下照办,以至于她在宫里做了许多事,属下知情,却没有禀明主子,更没有禀明皇后娘娘。”殷离朝庄凘宸叩头:“属下蓄意隐瞒主子,请主子赐罪。但属下要禀告的,是……属下肯替她隐瞒的原因。” 青犁听着生气,也没打算插嘴,朝皇上和皇后行了礼,边往外走。 “青犁,你别走。”她这一走,殷离急了,跪着追了两步,拽着她的衣角。“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这辈子只会说一次,就没有机会再说第二次了。我想让你知道原委,求你听我说完。” 青犁被他这么拽着,尴尬的不行,更加想要摆脱他。 还是冰凌上前拦了一步:“那就不妨听他说吧,反正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 青犁这才没动弹。 殷离又跪向了庄凘宸:“其实属下和怜贵妃娘娘一样,都是当年太后亲自挑选,设法送去主子身边的人。” “你说什么?”青犁被这句话惊着了,转过身难以置信的看着殷离。 “非但如此,属下也曾经替太后监视主子的一举一动,暗中送过消息入宫。这样的身份维系了整整三年,后来……属下执行任务的时候不慎落入敌方圈套,几乎送命,是主子冒险救下属下。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属下才将主子当做自己的主子,再也没有向太后回禀过任何事。并且,太后设法送进瑞明王府的人,先后都被属下以各种理由给遣走……属下只是想赎罪。这件事,除了太后知晓,便只有怜贵妃知情。她就是用这些威胁属下,属下跟随主子多年,不想因为昔日的错而离开主子,才不得已听从她的吩咐。如今,属下再也不甘愿被她利用,宁可自己坦白真相,只求主子念在多年跟随的情分,相信属下是忠心于您的。哪怕是死,属下也不愿意背负卖主的恶名。”话说完,他便伏在地上,等候庄凘宸的处置。 岑慕凝对这样的剧情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连殷离也是太后的人。反而身边的人很平静,继续吃着碗里的东西,犹如不闻。 “起来吧,地上凉。”岑慕凝替庄凘宸说了这么一句。 殷离有些奇怪的抬起头,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皇后。 “如果不是皇上信任你,也不会重用到如今。”岑慕凝给庄凘宸斟了酒,笑容温婉的说:“皇上想必早就知道这些事了。是吗?” 庄凘宸接过她手里的酒樽,仰头饮下:“知我者,莫过于你。” 第二百零三章:心疼 庄凘宸睡不着,辗转反侧,却小心翼翼怕吵醒身边的人。 其实岑慕凝也没睡,只是静静的躺在他身边,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心中平静。好像漫长的夜晚,温暖如同春日里的娇花,一点点的生长。 他还是睡不着,岑慕凝索性在他转过身的时候,倏一下钻进他怀里。 “吵醒你了?”庄凘宸抱着她,有些抱歉的说:“要不朕去偏殿睡。” “不。”岑慕凝轻轻摇头:“臣妾没睡,一直醒着。就想这样静静的陪着皇上入眠。可是皇上似乎心结未解,总是睡卧不宁的。皇上,您有什么心事,可否愿意说与臣妾听?” 庄凘宸拧着眉头,把岑慕凝往怀里揉了揉:“从前朕……对不住苍怜,她回来了,朕以为可以补偿给她,但实际上,朕……” 岑慕凝就知道,困扰他的一定和苍怜有关。 军国大事,庄凘宸一向杀伐决断,怎么可能为此失眠。 想到这里,她往他的怀里凑了凑:“皇上,臣妾能体谅您的心情,也知道这些年,怜贵妃在宫外一定过得很艰辛。但这些并不是最可怖的。最可怖,是她无论在什么处境下度日都好,始终放不下对您的牵挂。这种求之却不能得的痛,怕才是对她最残酷的煎熬。索性,她现在安然无恙的回到了您的身边……” “你不但体谅朕,也体谅她。”庄凘宸捏了捏她的手,暖心道:“朕从前只觉得你聪明,如今越发觉得你善解人意。朕想问你,若是你,会如何平息眼前的风波?” “皇上是指,朝臣们众口铄金,诋毁怜贵妃那件事?”岑慕凝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平息了吗?随着皇长子的降生,朝臣们也不怎么会提及此事吧?就连后宫里的奴才们,茶余饭后也是在谈论皇上喜得长子的事情,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对后果来说,的确是翻篇了。可是你不晓得前朝那些老臣,有多烦。”庄凘宸想起苍怜今日在风里等着他的模样,心口就越发窒闷。“若朕再与怜贵妃亲近些,他们必然旧事重提。” 岑慕凝当然知道皇上的顾虑是对的。却没有急着出声,只是沉静的陪伴在他身边。 好半天,她低眉道:“也不是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现状。” “哦?”庄凘宸不免来了兴致:“你有办法?” “臣妾只是稍微一想,却不知能否成功。不过若皇上愿意,姑且一试也无妨。”岑慕凝凑近庄凘宸的耳畔,低声道:“若……若能将才出生的皇长子交给怜贵妃抚育,而怜贵妃温柔娴静,又能将皇子养育的白白胖胖,自然那些不好的讹传就不攻自破了。臣妾只是担心怜贵妃从未抚育过婴孩,而皇子又是早产身子弱些,这里面若要有什么不妥,岂不是……” 其实把那个孩子送去怜贵妃身边,岑慕凝是真的不乐意。且不说怜贵妃也一定想利用这个孩子得宠,只说那么小的孩子,就沦为后宫争宠的棋子,也实在对他不公平。 但形势所迫,如果孩子被送到她身边,无论是怜贵妃还是缨妃,都会把她当成箭靶子。后宫里的险恶本来就防不胜防,她专心抚育孩子的时候,就更难应对那些明枪暗箭了。 “这倒是个主意,你的担心也未尝不在道理。”庄凘宸也有些犹豫。 “不如这样,皇上在未央宫附近安排一个住处,让缨妃迁宫而居。成日里也可去贵妃处帮着照顾孩子。有缨妃在,孩子必然会被照顾的很好。”岑慕凝替庄凘宸思量,于是温和的说:“只是两位妹妹不用同宫而居,皇上日常去看望怜贵妃也方便些。” “还是皇上设想周到。”庄凘宸总算是没有那么闹心了。“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他是能睡着了,岑慕凝却惴惴不安。把那么小的孩子,交给怜贵妃抚育,到底这主意是对是错? 身边的男人渐渐的呼吸均匀,酣然入梦。 她却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妃嫔们来请安的时候,她并没提到这件事。想着若庄凘宸愿意,还是亲口告诉苍怜会比较好。 倒是赫连来请安的时候,一眼就瞧出她脸色不好。 “皇后娘娘肝气郁结,昨晚上没睡好吧?”赫连请了脉,皱眉道:“按说您现在春风得意,不是正该睡得安宁吗?怎么反而满怀心事呢?忧能伤身,娘娘想必明白这个道理。” “才出生的小皇子……脉案你看过了吗?”岑慕凝皱眉问。 “看过了。”赫连如实的说:“皇子未足月,体恤是意料之中的事。且缨妃有孕之后……也没少折腾。只怕若不好好调养,当真不是什么好事。” 岑慕凝微微点头:“如果是你,有把握调养好皇子的身子吗?” “没。”赫连毫不犹豫的说:“微臣不擅长婴孩与千金两科。” “那你觉得,太医院之中,哪位御医有这样的本事?”岑慕凝担忧的问。 “这……”赫连微微一想:“当然是院判大人。” “院判……”岑慕凝稍微一想,便摇头:“人不正,何谈医术。” “倒也是。”赫连微微叹气:“那微臣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除非皇上从宫外请个更合适的来。” “请人?”岑慕凝觉得更不靠谱:“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副院判你这么大的本事。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请进宫来,若是照顾得好皇子也罢了,若有什么闪失,你与本宫连坐。这样的风险,恐怕不是谁都乐意承担的。” 赫连略微一想:“也是。既然如此,皇后娘娘不操这份心也就是了。后宫那么多妃嫔,总会再有皇嗣,皇上也未必真的就这么在意这头一个!” “放肆。”岑慕凝登时冷了脸:“若非本宫一意孤行,一定要报仇,自然不必利用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换取本宫自身的安宁。可若只有牺牲这个孩子才能报仇,那本宫宁可不报仇。只防着仇人迫害也就是了。如果本宫能豁出去这个孩子,和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变成她们那样冷漠无情的样子,本宫还不如及早离开这个魔窟。” 她生气了。 赫连凝神看着她蹙紧的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倏然就伸手过去。 岑慕凝被他吓了一跳,一巴掌挥开他的手。“大人,昨晚上没睡好的是你吧?这是在本宫面前发什么癔症。” “既然皇后娘娘这么说了,微臣会尽力想法子保皇子平安。”赫连有些尴尬的行礼:“微臣先告退了。” 送了他出去,冰凌关上了门,才压低嗓音道:“娘娘,奴婢每次看见副院判,都深感不安。上回怜贵妃疑心他对您……却没有禀告皇上,怕就怕是在积攒证据。万一再有什么不妥,您就是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不如往后还是不要让他在您身边侍奉了。” 岑慕凝点了下头:“他是有些不对劲。罢了,稍后你去太医院说一声,本宫近来身子安康,就不必日日请平安脉了。他若真的有心,就趁着这个功夫,好好调理一下皇子的身子。那孩子也是可怜见的。” “其实奴婢仍然觉得,皇子抚育在娘娘您身边才是最好的。”冰凌认真的说:“娘娘您……您的地位,需要一个孩子才可以安稳。” “这个往后再说吧。有缨妃在,总归是真的能对这孩子好。也解了怜贵妃眼前的窘迫。”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气:“接下来,引她再对本宫动手,拿住现行,皇上面前,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冰凌静静听着,却觉得这个方法不妥。 虽然皇上看见了皇后的宽容仁慈,却未必会珍惜。怕就怕怜贵妃一旦复宠,皇上便忘了皇后的委屈。倒不如干干净净的解决这个麻烦。 只是,她得想清楚,怎么做才能不留痕迹。 不是为自己,而是不能为皇后招黑。要让皇上知道,是她动手,怎么可能相信不是皇后指使。 “你想什么呢?”岑慕凝唤了冰凌两声,她都没听见,只好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 冰凌有些尴尬的笑了下:“奴婢是想着青犁那丫头一大早起伺候了您梳妆,就不见踪影,必然有古怪。” “可不是么。”岑慕凝幽幽一笑:“殷离毕竟是犯了错,皇上赏了三十鞭子,这时候行刑完毕,青犁肯定是去照顾他了。” “奴婢还是不明白,皇上责罚殷离,究竟是因为他曾经为太后所用,还是因为,他擅自帮怜贵妃隐藏踪迹……”冰凌认真的说:“如果是前者,惩罚的也太晚了点,如果是后者,惩罚的未免太轻。” “随便是因为什么都好。”岑慕凝却不纠结这个:“倒是这三十鞭子,能让青犁回心转意,重新回到殷离身边,那就是极好的。这会,殷离指不定怎么乐呵呢。” “这倒是。”冰凌连连点头:“能遇上一个自己心疼的人也心疼自己,多么的一桩事。” “那你呢?”岑慕凝冲她微微勾唇:“你可有心仪的人了?” “皇后娘娘就别取笑奴婢了。”冰凌收拾了脸上的喜色,严肃起来:“从前奴婢就发誓要好好侍奉夫人,如今夫人不在了,奴婢便会像侍奉夫人那样,好好侍奉小姐您。除非您不要奴婢,否则奴婢绝不会离开您半步。” “真是个傻姑娘。”岑慕凝有些心疼的说:“比起陪着我担惊受怕的过日子,我更希望你能过一些简单平静的生活。找个好归宿,相夫教子,替我去尝试那从来没试过的。不过也不着急,等宫里的事情差不多了,我一定替你找个好人家。” “我不嫁。”冰凌飞快的转身奔出去:“炉子上还熬着汤呢,奴婢去瞧瞧,别烧干了。” 岑慕凝不舍的望着她的背影,浅浅笑了。 第二百零四章:梓州 答应了庄凘宸会每日来祈福殿诵经,岑慕凝是真的做到了。 虽然每次都来,可是也没察觉祈福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青犁和冰凌动了手脚的佛像为何没有当晚砸在苍怜身上,一直是个谜。 “娘娘,咱们该回去了。”青犁在旁提醒了一句。 “是啊。”岑慕凝这才就着她的手起身:“快到正午了。” 两个人说着话往外走,就听见冰凌与谁起了争执。 “奴婢已经说过来,娘娘正在诵经,不许旁人打搅。您又何必为难奴婢呢!” “你让开!”软珥的声音粗哑,即便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也像是被人掐着脖子一样,喊不出来音。“皇后娘娘一直避而不见,是愧对臣妾不敢相见吗?那么小的孩子,她怎么忍心……” “娘娘,您还是顾着自己的身子吧。”冰凌皱眉让人拽住了她。 岑慕凝和冰凌就在这时候走出来。 “皇后,皇后娘娘,你不满臣妾只管冲着臣妾来便是。您是亲眼看见臣妾如何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您知道臣妾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付出了怎么样代价,为何您还要将他送去旁人那里抚育。皇后娘娘,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您就一点也不觉得臣妾的孩子可怜吗?”软珥哭的声嘶力竭,那样子当真是叫人心疼得慌。 岑慕凝吩咐了按着她的奴才松开手,才慢慢的说:“你是他的生母不假,但你不过是个寻常的妃主,又不得皇上恩宠。且太后如今凤体不适,一直在调养,你们母子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凤鸾殿,搅扰太后静心康复。那么你觉得,你有什么本事能争得过宠妃?”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泼下来,软珥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怜贵妃之前因为佛像的事情,被朝中诸人非议。是你在这时候产下皇嗣,才让她的处境慢慢好起来。朝臣们因为皇上有了长子而喜悦,便不再提及不好的事情。可这也只是暂时的。”岑慕凝看着软珥虚弱无力的样子,平和的问:“你能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软珥虽然没做声,可是她完全明白。怜贵妃怎么会不想去抚育这个孩子呢。 “本宫不过是达成她的心愿,使皇上能安心。”岑慕凝皱眉道:“也顺带着让你的孩子能风风光光的活着。” “皇后娘娘说的这么好听,还不是为了在皇上面前博个贤惠的美名吗?”软珥一边抹泪一边说:“何必以为臣妾好欺骗呢!若是对您没有益处,您会这么大方?” “是啊。”岑慕凝微微一笑:“你的孩子身子虚弱,毕竟是早产生下的。若养育在本宫身边,本宫必然得殚精竭虑的照顾她。顾此失彼,本宫很可能就没有经历管理后宫的事务,更没有功夫去陪伴皇上。甚至没能及时的察觉到其余妃嫔不轨心思。对本宫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事。” “嗬……”软珥哭的眼睛都肿了:“皇后娘娘总算肯承认了。” “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岑慕凝把绢子递给她。 软珥抵触的拧过身子,看也不愿意看。“您为了自己的利益,就要送臣妾的孩子去死吗?” “这话从何说起?”岑慕凝挑了挑眉:“本宫若真想害这个孩子,不让他出生便是。何必多此一举。何况本宫为何要让你迁宫,也能去照顾孩子呢?不就是希望有你这位生母在,孩子的日子能过得舒心一些吗。” “您这算是对我们母子施舍仁慈吗?”软珥咬着唇,血腥的味道让她微微清醒。“皇后娘娘,您这是自私。您怕养不好我的孩子,就嫁祸旁人,若孩子在怜贵妃身边出事,她必然会被皇上责怪。您为了自己的恩宠,就要臣妾的孩子赴死,您的心到底有多黑啊!” “你别傻了。”岑慕凝看她如此绝望,不免叹气。“你是孩子的生母,难道你会愿意看着你的孩子出事吗?再说,皇上待怜贵妃极好,即便孩子真的有什么闪失,你觉得皇上就会因此而迁怒怜贵妃?那么缨妃,你仔细想想,从你有孕到如今,皇上可有表现出喜欢这孩子吗?” 她这么一问,软珥不免一颤。“皇后娘娘想说什么?臣妾是个顶替的赝品,所以臣妾的孩子也不顶用?” “本宫更想让你知道,赝品和本尊之间的差距。你那么为自己的孩子思量,就不想知道为什么人家能做贵妃,你却只能做妃吗?” 软珥没有做声,静默的看着皇后。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皇上那么在意怜贵妃,却对她这个容貌也逊色不了多少的人,没有半点情分。 “跟着宠妃,好好学学怎么做宠妃。学学怎么能在宠妃的光环下,把自己的孩子抚育成人。还能让皇上真心的疼惜这孩子,愿意给他一个好前程。本宫以为,这才是你该做的事。”岑慕凝蹙眉,脸色沉冷:“本宫会让御医谨慎盯着孩子的身子,你这个生母,可别先自己妄下结论。” “……”软珥看着皇后,好半天没吭气。 直到岑慕凝领着旁人走了好远,她才忽然回过神来:“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如何才能在宠妃的光环下,把孩子抚养成人?软珥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她知道不容易。可是在不容易,也必须做到。 这么想着,她忽然有些敬佩皇后。虽然皇后行事的确阴狠,却格外有道理。 当真是不平静的一天啊。 岑慕凝刚打发了缨妃,还没进凤翎殿,就看见苍怜站在凤翎殿前候着呢。 随行的宫人便有十余人,看样子应该等了一会儿。 “怜贵妃怎么这么有空?”岑慕凝无关痛痒的问了这么一句。 “臣妾当然有空。自从佛像倒了,臣妾被人冤枉是宫里的不祥之兆起,皇上就不怎么来未央宫了。就连臣妾前往擎宣殿求见,皇上也不怎么愿意和臣妾说话呢。”苍怜无奈的叹了口气:“臣妾来的时候,特意打听了一声,说皇上这会儿还在理政,这才敢过来。就怕打扰了娘娘陪伴皇上,坏了皇上的兴致。” “所以,怜贵妃是来这里对本宫叫苦的?”岑慕凝微微一笑:“那就随本宫进殿说话吧。” 青犁扫了苍怜的眼睛,明显瞧出她将不满隐藏在眼底,气有些不顺。“娘娘,奴婢伺候主子多年,最是知晓主子的性子。从前喜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不喜欢了。能长久让主子挂念的,必然是心意相通之人,就如娘娘一般。也就难怪会有人妒忌而满嘴酸话了。” 苍怜和青犁一早就相识,这时候听她这么说话,倒也不生气。“还是被青犁给听出来了,本宫还以为自己掩饰的好呢。真心爱慕皇上,又是多年的情分,臣妾当然会羡慕娘娘与皇上的情分了。但羡慕,并不是妒忌。偶尔吃一点醋,无伤大雅。” 一行人走进殿中,苍怜便吩咐旌侨将礼物呈上。 “上回劳师动众做的陶罐,不慎砸碎了,到底也是辜负了臣妾的一番美意。”苍怜转揭开了旌侨手上的缎子,缎子下面是一只锦盒。“这回臣妾送娘娘的东西,娘娘一定不会打破。” 说话的同时,锦盒被旌侨送到皇后面前。 “这是臣妾让人寻了多时的好东西。娘娘一准用得上。” 冰凌从旌侨手里接过锦盒,青犁将锦盒敞开,取了里面的东西递给皇后。 那是薄薄的一张纸。 岑慕凝皱眉展开,一剂药房便呈现在眼前。 “这是什么药方?”她不解的问。 “自然是一索得男的秘方。”苍怜笑的合不拢嘴:“皇后娘娘若用这方子调养,很快就能诞育嫡子的。想来娘娘您侍奉皇上也有一年多了,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您又这般大方,将别人的孩子拱手让给臣妾抚育,当真是贤惠啊。可臣妾也不能为您做什么,只好献药方祝您早日达成心愿。中宫兀子,可是自古以来为后的大忌呢!” “你这分明是故意诅咒娘娘。”青犁被她气得不行,恨不得卷起袖子抡她两个大耳刮子。 “青犁,你胡说什么呢。”苍怜鄙夷的扫了她一眼:“我是希望能为皇后娘娘分忧。可并没有诅咒的意思。若你怀疑,只管让人去验一验方子,这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怜贵妃这般有心,当真叫本宫高兴。”岑慕凝顺手将方子搁在一边:“只是你自己怎么不用呢!你盼了这么多年,才能重拾旧爱,不是比本宫更需要来点实际的吗?” “臣妾连皇上的面都难见,哪里有娘娘这样的好福气。”苍怜又是感叹一句:“臣妾真是羡慕娘娘呢。” “本宫收下了,若没有别的是,你也回去歇着吧。”岑慕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苍怜饶是一笑,朝她微微行礼:“臣妾告退。对了,臣妾差点忘了,臣妾会领受娘娘大恩,好好照顾梓州的。” “梓州?”岑慕凝微有些诧异。 “是啊,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呢吧?皇上才给皇长子赐名梓州,庄梓州,九州的州。足见皇上对这个孩子寄以厚望。”苍怜唇角飞扬:“娘娘的厚爱,臣妾绝不辜负。必然会将梓州抚育成人,以慰娘娘您今日的恩泽。” 第二百零五章:上路 晚风拂过宫墙边的柳枝,稀疏的响动。 软珥坐在肩舆上,迎着风往未央宫去,心急如焚。 旌侨端了一盏才熬好的雪蛤,慢慢走近内室:“贵妃娘娘,缨妃到了。” 苍怜皱眉遮住了口鼻,问:“这是什么?” “是皇上让人给娘娘送来的雪蛤,奴婢特意让人煲好,夜里喝下,睡梦中都能滋阴润燥。”旌侨喜滋滋的说:“皇上很关心娘娘的呢。” “端下去吧。”苍怜皱着眉头:“本宫闻不惯这个味儿。” 旌侨动了动唇,却还是没多言,召唤了个小丫头将炖盅给撤了下去。“娘娘,缨妃在外头候着呢。” “让她进来。”苍怜半依靠在软榻上,一身华贵的绸缎衬得她肤色极好。 软珥焦急的进来,看见怜贵妃就那么雍容华贵的斜靠在软榻上,一副得宠的架势。可是这时候,她却顾不上这些。 “怜贵妃娘娘万福金安。”软珥恭敬的朝她行礼,只是为了她能对自己的孩子好一点。“听来送信的奴才说,梓州有些不好,臣妾不敢耽误,就立即过来了。” “看得出。”苍怜不紧不慢的说:“粉也没抹,花也没簪的,的确是匆忙。” 软珥急忙抚了下自己的脸,怀着歉意赔笑:“是臣妾疏忽了,在贵妃娘娘面前失仪,还请娘娘恕罪。臣妾只不过是刚和梓州分开,一心牵挂着他,才会这样子疏忽。还请娘娘恕罪。” “你说的也在理。”苍怜慢慢的坐直身子,从旌侨手里接过金丝燕窝细细品了一口:“这东西便比雪蛤好多了。味道清淡喝着又不腻味。” “这也是皇上吩咐人送来的。听说是刚进宫的贡品。皇上知道娘娘您喜欢,送来了许多呢。”旌侨笑吟吟的回话。主仆两人都不在意焦急的缨妃。 软珥已经顾不得生气了,更无从妒忌。她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门一样,只有惶恐和担忧。好像怜贵妃稍微一用力,孩子活不成了,她也会马上跟着去。 苍怜慢慢吃着燕窝,看着软珥的脸色一点点的沉下去,只觉得不舒服。 “缨妃是不满本宫这么晚唤你过来吗?摆这样的脸色给谁看?” 软珥一听这话,立马跪了下去:“贵妃娘娘息怒,臣妾不敢。臣妾并不是摆脸色,而是担心梓州。梓州还那么小,又是早产的……臣妾怕他骤然换了宫室,会不习惯。也怕他夜里哭闹,会让娘娘不能安枕。” “呵呵。”苍怜笑的身子一颤,险些连勺子里的燕窝都洒出来。“你儿子的哭声,还不如宫里闹春的野猫叫声大,两道门关上,本宫硬是什么都听不见,本宫怎么会不得安枕呢!” 软珥不敢多说,只是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眼神看着怜贵妃。 “旌侨,你这么看,不上妆的缨妃与本宫是否容貌相似?”苍怜不禁来了兴致。 “回娘娘的话,这么瞧着,缨妃的眉眼的确与您相似。但也只是形似神不似。缨妃娘娘瞧上去软弱不堪,哪里有妃主半点的尊荣可讲。且……缨妃娘娘看着有些愚笨,毫无半点贵妃娘娘您身上的灵气与睿智。” “说的也是。”苍怜不禁一笑:“她没有本宫半点灵气与睿智,一入宫也被册封了妃主,这说明什么?你自己知道吗?” 软珥不敢开口,只是愣愣的看着缨妃。 “也罢,你不知道本宫就明白的告诉你。”苍怜放下了手里的碗,由着旌侨替她穿上绣鞋。她颐指气使的走到软珥面前,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笑的有些阴冷。 “贵妃娘娘……”软珥忌惮她的威严,在她的手伸过来的时候,畏缩着身子避开了。“臣妾愚钝,这容貌也是父母所给,臣妾只是被太后所救,任由太后摆布罢了。从未想过要取代娘娘的恩宠。可是如果臣妾不听太后的,早就丢了性命。如今娘娘您回来了,皇上再未曾传召过臣妾相伴,足见皇上只是钟意您一个人,即便臣妾再怎么与娘娘相似,终究也只是个赝品,决不可能与娘娘同辉。” “啧啧。”这番话让苍怜听的很舒服,便也由着她畏缩身子跪着。 她转过身,把手搭在旌侨手上,返回软榻重新坐好,才不紧不慢的说:“缨妃很会说话,你这番话,本宫听着很满意呢。” “臣妾没有别的本事,但只要娘娘您不嫌弃,臣妾愿意听娘娘的吩咐,为您尽心。”软珥伏在地上,自己都瞧不起自己这份谄媚。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可怜的孩子,她便也不在乎这些了。“还请娘娘给臣妾一个机会,能留在您身边为您效力。” “噗嗤。”苍怜禁不住轻笑起来,这一笑好半天都没能停止。 软珥就这么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掌心、额头、双膝、后脊梁,到处都觉得冷。 那是一种钻心的冷,让她无从抵抗。 “可是……”苍怜皱眉,细细的看着她:“你知不知道,本宫这样看着你,总觉得怪怪的。就好像本宫自己是这般的谄媚相一样。万一哪天,皇上一个不留神,错认你是本宫,叫你捡了个便宜,那如何是好?” “娘娘,臣妾绝不敢造次的。”软珥急忙辩解:“皇上那么在意娘娘,是绝不会错认臣妾的。即便是皇上真的错认,臣妾也不敢不表明身份,将错就错。但凡娘娘不让臣妾染指的事,臣妾绝不敢乱来。” “话是这么说。”苍怜微微挑眉:“可本宫仍然不放心。不如这样吧!” 苍怜拔下了鬓边的簪子,递给旌侨。 旌侨会意,将簪子呈于软珥面前。 软珥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一脸惶恐:“娘娘,您这是……” “方才旌侨也说了,你的眉眼最像本宫。”苍怜说话的同时,冷了脸:“既然眉眼最容易让人错认,那不如你就用本宫这支,皇上亲自花样监督打制的金簪子,戳瞎你自己的眼睛,如此一来,就再也不会有人认错了。如何?” 软珥吓得脸色发青,连连叩头:“怜贵妃娘娘饶命,怜贵妃娘娘饶命……” “瞧你这样,也配容貌与贵妃娘娘相似?”旌侨满脸鄙夷:“赶紧接着娘娘的金簪子,照办便是。” “怜贵妃娘娘饶命,求您就饶了臣妾吧。臣妾必将结草衔环,报答娘娘的恩情。”软珥哭的像个泪人,头都磕红了。 苍怜却丝毫没动恻隐之心:“只有你瞎了,本宫才能安宁,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本宫的么?怎的,才说过的话,这就要食言了?” “娘娘,臣妾若是失明,如何照顾梓州,又如何能为您分忧。娘娘,臣妾虽然愚钝,但臣妾尽力为娘娘周全,总归还是会有半点用处的。” “你瞎了,能叫本宫宽心,也算是有用了。再说,刺瞎一只眼睛,也不耽误你照顾梓州。”苍怜语气微微高些:“你是舍不得你这张脸,想着继续沾本宫的光勾引皇上,还是妄图有朝一日取代本宫,才下不去手吗?” “臣妾绝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娘娘明鉴……”软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恐惧过。那种想要挣扎,却无能为力的心情,比死不如。如果没有梓州,她宁可死在这里,可是有了梓州,她不想这一生,没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得到锦绣前程,就这么徒劳无功的死了。 “罢了。”苍怜听她哭的闹心,不免烦闷。“旌侨,既然她下不去手,你就帮帮她。” “是。”旌侨手腕一转,手里的金簪就被她紧紧抓住,簪尾冲着缨妃做出攻击的样子。 “不要啊……”软珥捂住眼睛,蜷缩着身子伏在地上,嘤嘤的哭起来:“贵妃娘娘饶命……” “其实啊,要你的眼睛,就是想饶你一命。”苍怜云淡风轻的说:“只要你毁了容,再不会让本宫瞧着闹心了,你留下照顾梓州也未尝不可。可是你如此珍爱你这容颜,不就是存心要和本宫过不去吗?也罢,给你生路你不走,那就只有死路了。反正本宫也不想将来梓州长大了,将你认作母亲。本宫含辛茹苦的抚养他这一遭,他当然只能是本宫的孩子。” “娘娘……”软珥惊恐的抬起头,直直的看着苍怜:“臣妾只是想和自己的孩子在这宫里安宁度日,哪怕卑微,哪怕毫无恩宠,臣妾也甘之如饴。为什么您非要把臣妾往绝路上逼呢?” “废话。”苍怜白她一眼,不悦的说:“你活着,本宫就不能痛快的活着了。本宫凭什么让容忍你在本宫面前猖狂。” 软珥瑟缩着身子,从苍怜眼睛里只看见杀意,她咬着唇,艰涩的说:“贵妃就不怕对皇上没法交代吗?” “哈哈。”苍怜没忍住笑了出来:“皇上心疼本宫,人尽皆知。若不是皇后在背后撅害,本宫早就是换贵妃了。你觉得你一个产下皇长子仍然无宠的贱人,能引起皇上的重视吗?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保不齐,皇上也恼火自己曾怜惜一个赝品呢。” 说到这里,苍怜对旌侨示意:“给她个痛快便是。” “是。”旌侨一把攥住软珥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握着簪子的手高高举起,朝着她的咽喉,道:“奴婢送缨妃娘娘最后一程,贵妃娘娘一定会疼惜小皇子的,您就安心上路便是。” 第二百零六章:分量 濒临死亡,让软珥恐惧到了极点。她拼命的挣扎,用指甲使劲抓挠旌侨揪着她头发的手背。 “就算怜贵妃你能蒙蔽皇上的双眼,那皇后娘娘呢!你以为皇后娘娘也会任由你杀害皇子的生母而坐视不理吗?皇后娘娘正巴不得你发错,再一次把你推向风口浪尖呢!臣妾死了一了百了,只怕贵妃你将会凭添无尽的发恼,到时候,只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旌侨被她抓的疼了,没忍住松开了手。 软珥挣脱了她的威胁,就向往门外跑。 “站住。”旌侨赶紧追上去:“你站住……” 苍怜却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你跑了,孩子也不要了?” 只这一句,软珥就被吓住了。她身子一僵,整个人跌在地上好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旌侨一脚踩在她的后背:“怜贵妃赐死,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软珥自知没办法摆脱这样的宿命,只能屈服。“是啊,贵妃娘娘说得对,臣妾根本就跑不掉,又何必如此。娘娘要臣妾的眼睛,要臣妾的命,您只管拿去就是。只求您能好好对待臣妾的孩子……” “方才还斗志昂扬的样子,不愿意向本宫屈服,怎么转眼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软的起皱。缨妃,你这么活着,不觉得窝囊吗?”苍怜满脸的腻味。 “的确窝囊。”软珥伏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说。 “罢了,旌侨。”苍怜第二次走到缨妃面前,从旌侨手里拿过那支金簪。含着笑,轻轻俯身,将簪子别在缨妃鬓边。“瞧吧,皇上的眼光真是不错,这簪子无论是本宫还是你,戴着都这么好看。” “贵妃娘娘这是何意?”苍怜有些吃不透她的心思,满眼警惕。 “要你死,再容易不过了。可是……”苍怜笑容明媚的说:“本宫改主意了。梓州还那么小,就没了亲娘,到底也说不过去。”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软珥不禁燃起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皇后娘娘让你帮衬着本宫好好照顾梓州,那你便听从皇后的吩咐就是。”苍怜挑了挑眉:“皇后身边,围着一帮虚以委蛇的女眷们。本宫孤身一人,当然是力有不逮。你若是能替本宫分忧,好好与皇后斗下去,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们母子。” “多谢贵妃娘娘垂怜,臣妾必然谨记娘娘今日大恩,一定会拼劲全力为娘娘分忧。”软珥没想到最后一刻,怜贵妃会心软,捡回一条命的兴庆充盈心间。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苍怜将手递给她。 软珥颤颤巍巍的把自己的手搭在她手心上。 苍怜只是稍微用力,就轻而易举的将她拽了起来。 软珥有些愣,看着怜贵妃没吭声。 “想当年太后栽培我,是为了做细作,替她完成一些她不能拿亲自处理的事情。可太后栽培你们,不过是取代我讨好自己的儿子罢了。所以我会的,你们未必会。”苍怜故意让她知道,她是懂武功的,就是为了给她个忌惮。“我要杀你,不必用簪子,更不必用刀剑,只要一个铜板,一片叶子就可以。所以,你能活着,是得好好感激我手下留情。” “贵妃的活命之恩,臣妾永生不忘。”软珥含着泪动容的说。 “那你倒是真该谢我。”苍怜接着说:“你的孩子,身子太弱。本宫留下你这条命,就是觉得没有人能比亲娘照料的更好。为那个孩子着想,也该留着你。所以,好好替本宫筹谋,也是你报答本宫的方式。你不要忘记是皇后把你的孩子送到了本宫身边,说到底,你的仇人同本宫一致,是为本宫,何尝不是为你自己。” “贵妃放心,就算您不说,臣妾也必然不会忘记皇后的恩典。”软珥眼眸里流露出刻毒的仇恨:“只要臣妾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皇后有好日子过。” “这便好了。”苍怜抽回自己的手,伸了个懒腰:“本宫倦了,你去陪梓州吧。若不好哄,你就留在他房里同睡便是。本宫不介意。” “多谢娘娘厚恩,臣妾母子感激不尽。”软珥行了礼,抹了把泪,转身离去。 “娘娘为何最后又心软了?”旌侨关上了房门,有些好奇的问。 苍怜噗嗤一笑,眼眸里蕴藏了许多东西:“哪里来的心软,其实打从一开始,本宫就没想过要她的命。她容貌与本宫酷似,也算是缘分吧。说不定往后能为本宫办更多事。吓唬她一下,是要让她真切的体会到,本宫随时可以了结她们母子,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见她还有点用处。为了这点用处,她必然得使出浑身解数报答本宫。” 旌侨连连点头:“贵妃娘娘果然睿智,如此一来,缨妃必然会为您所用。只是奴婢担心将来小皇子长大了,到底还是会和缨妃更亲近。” “你这担心,便是多此一举了。”苍怜微微转了转眼眸:“本宫给皇后送去的,当真是极好的坐胎药。本宫若是好好用药,一定会很快就有自己的孩子。捧着别人的孩子登上皇位算什么好事呢!” “娘娘所言极是。”旌侨满脸喜色:“娘娘得皇上的恩宠,必然会一索得男。待皇子降生,那些无稽谣言再也不会有人提及。那些如今对娘娘不敬的朝臣们,到时候必将变了嘴脸。想着就觉得可笑。” 苍怜只是浅笑辄止:“这时候,皇上又去了皇后宫里吗?” 这一句话问出口,满心烦闷。 旌侨略点了一下头:“这几日,皇上都是去皇后那。哦,不对,前两日,还去过廖嫔处品茗,在敏妃处也逗留了一个时辰。” “敏妃、廖嫔都是皇后的人?”苍怜有些好奇的问。 “廖嫔和欣美人的确是皇后的人。”旌侨略微一想,又道:“敏妃和茂贵嫔走得近些。但敏妃与茂贵嫔除了为后宫的事情向皇后汇报,鲜少来凤翎殿走动。似乎也是提防着皇后对她们有什么手段。” “如果敏妃不是皇后的人,那皇后为什么要将后宫的事情交给敏妃料理?”苍怜不免疑惑。“这种事情,不是该交给自己的心腹才能放心吗?” “兴许是皇后娘娘想要拉拢敏妃。”旌侨道:“当时敏妃入宫之后,皇上因为朝中的事情,还是比较看重敏妃的。听说有段日子,敏妃获宠也不少。皇后一向精明,必然是要防着敏妃的。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收敏妃为自己人,只要敏妃听话,就能避免不少麻烦。” “可是敏妃仍然不是皇后的人……”苍怜饶有兴致的说:“看样子,咱们可以拉拢一二。” “娘娘说的是。”旌侨赞同的点头:“后宫里人多是非多,多一个人为娘娘尽心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这敏妃毕竟是有些家世的,瞧着替皇后料理后宫细碎事情也周到妥帖,在宫里也是难得的好人缘,几乎没有人与她为敌。这样一个人,想要收归己用,恐怕要花些心思。” 苍怜点了下头,只觉得脑仁疼。“这事明天再说吧,本宫有些乏了。” “那奴婢去打盆热水来给娘娘浸泡双足。”旌侨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苍凉起身,从软榻走到床榻,这几步路,走的极为艰难。 每每庄凘宸在的时候,总是轻易就将她抱起来,温存着放在床榻上扯下帷帐。 可是这个时候,他在哪?在做什么? 苍怜只要想起岑慕凝那张脸,就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她幻想过很多次,回到庄凘宸身边之后,就成了那个被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她幻想着取代岑慕凝,成为皇后,成为那个能和庄凘宸并肩而行的女儿。她幻想过他会待她温热如昔,就好像从来没分开过一样。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她在的时候,拥着别的女人。 “娘娘,您没事吧?”旌侨返回来放下铜盆,看见怜贵妃满脸是泪,不免蹙眉。“娘娘,忧能伤身,您别多想。皇上毕竟是皇上,总得给皇后几分颜面。何况近来,皇后身后的褚家一直都很争气,也就难免皇上多在意些。也好让朝臣们知道,多为朝廷尽心是好事……” “你别说了。”苍怜捂住了耳朵,皱眉叹气:“我只是想和从前一样,为什么好像是一样,可是一点都不一样了。就算没有皇后,他还是那个曾经待我专心的人吗?我和他之间,真的就只是因为皇后才变成这样子吗?” “娘娘,您别多想了。”旌侨拿绢子给她拭去眼泪。“皇上待您如旧。否则皇后也不会为了讨好皇上,把皇子送到您身边抚育啊。皇后这么做,便知皇上有多重视您,否则她哪里愿意吃这样的亏。” “这话不错。”苍怜倒吸了一口凉气:“皇后越是将我视作仇敌,便越能说明我在皇上心目中的分量。左右这一次回来,我也不打算再退让。这么多年期盼的梦终于成真,我绝不会让别人把它击碎。谁想拿走我的,谁就得偿命!旌侨,明早,咱们去会一会敏妃。” “是。”旌侨点头,蹲下来替她浸泡双足。“奴婢会安排好。” 第二百零七章:情诗 苍怜是难得来一趟凤翎殿的。 当初庄凘宸下了恩旨,免了她六宫请安的规矩。也好有更多时间调养身子。毕竟这些年在宫外没少吃苦,她伴着他的时候,不时表现出孱弱的样子,总归是能叫她心疼些。 所以当她妆容精致的出现在凤翎殿的正殿时,所有人的妃嫔们都愣住了。 有些人自从入宫,就没亲见过她的模样。只是听人说和缨妃很相像而已。 好奇的驱使下,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用细致到有些刁毒的目光来回打量着这个女人。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苍怜语气温婉,笑容甜美,将旁人各怀鬼胎的目光当做是敬仰和嫉妒,越发显得从容得意许多。“原本早就该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可是臣妾的身子弱些,怕过病气给娘娘。到今日才勉强好了,还请娘娘不要介意。” “怜贵妃免礼。”岑慕凝温和的看着她,并没有过多的表情。“难为你身子一好就过来。对了,梓州送去你宫里也有两三日,照顾新生孩儿不易,辛苦你了。” “皇后娘娘这么说,臣妾如何担待的起。”苍怜笑吟吟的就着旌侨的手落座,卷唇道:“还是皇后娘娘您想的周到,让缨妃帮衬着本宫一同照顾梓州。虽然缨妃还没过坐蓐期,但为母则刚,事事都以梓州为先,那孩子虽然是早产的,身子却逐渐硬朗,到底是皇上福泽庇护所致。” “说起来,臣妾们还没见过皇长子呢。”杨芸碧笑吟吟的说:“不知道容貌是不是与皇上小时候格外相似。皇后娘娘可瞧见了吗?” “自然是瞧见了的。”岑慕凝微微一笑:“梓州的确与皇上相似。但本宫觉得,倒是更像缨妃些。” “可不是么,人都说儿子像娘。”葛子珊幽幽一笑,目光投向怜贵妃:“可是臣妾倒是觉得,像缨妃,不也等同于与怜贵妃娘娘相似么。细细看来,怜贵妃娘娘与缨妃当真是酷似。说不定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呢。” 她这么说话,就是为了给贵妃难堪。 苍怜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她饶是一笑转过脸细细看了葛子珊一眼,不痛不痒的说:“这位妹妹是谁啊?本宫还从不认得。” “回贵妃娘娘的话,这位是茂贵嫔娘娘,居于月桦殿。”旌侨如实的说。 “哦。”苍怜笑了下,歪着头看葛子珊:“茂贵嫔的月桦殿,是不是养了许多禽鸟?” “并没有呀。”葛子珊不解道:“贵妃娘娘怎么这样问?” “一进来就听你叽叽喳喳的。本宫还当你是鸟养的多了,沾染了它们的好本事呢。”苍怜和颜悦色的说完这番话,看着葛子珊的脸色一分一分的沉下去,别提有多痛快了。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杨芸碧见情势不对,便想着替葛子珊解围:“茂贵嫔妹妹能歌善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不喜欢豢养玩物。什么小鸟小兔子之类的,妹妹都不喜欢。却时常读书做些女红,可能精力也有限吧,总不能什么都好。” 她这话的意思是,怜贵妃出身不好,未必会这些。既然她自己也有不擅长的,又何必来取笑别人最吧伶俐呢。 苍怜听得懂其中的深意,却没有表现出半点不悦,相反,她微微勾唇,对身边的旌侨道:“把本宫今日为皇后娘娘准备的礼物呈上来。” “是。”旌侨转身退了下去。 “怎么又有礼物啊?”岑慕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怜贵妃你是鲜少来本宫这一遭。每回来,还都不空着手。倒是本宫一直没什么送你的,显得那么生分了。” “娘娘别这么说,臣妾宫里所有的摆设都是您给添置的。臣妾的吃穿用度,都是您精心安排。有皇后娘娘您的福泽庇护,臣妾如同沐浴阳光之下,又温暖,又感动。所以啊,臣妾只能多准备些礼物,哪怕只能回报娘娘万分之一的恩典也欣慰啊。” 说话的同时,旌侨领着人,将一个精致的木箱子给抬了上来。 妃嫔们都觉得很奇怪,这箱子看着精致也罢了,竟然还用了顶好的黄花梨。 但这么大个箱子用来呈放礼物,得是什么东西呢? 心里奇怪,妃嫔们不禁伸长了脖子去看,十分好奇。 “听闻皇后娘娘在瑞明王府的时候,就一直替皇上打点府中诸事。入宫之后,因为身子不爽,便将宫里的事情分交给敏妃去打点。如今敏妃得力,各种事情都做的有条不紊。娘娘便也得空许多,所以臣妾就带了这样礼物给娘娘,娘娘得空的时候,可以拿来把玩,若不喜欢了,叫人炖了便是。” 她这么一说,妃嫔们更加好奇了。 什么样的礼物既能玩还能吃。 “怜贵妃娘娘到底送了什么好东西给皇后娘娘啊,不如这就打开吧,也好叫咱们姐妹看看眼界。”徐乐儿有些按耐不住,最先开口。 “这位是徐美人。”旌侨在苍怜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徐美人想看吗?”苍怜温和的问。 “正是呢。”徐乐儿看怜贵妃笑的这般亲戚,不免起身凑过去:“不知道臣妾可否一观?” “当然可以。”苍怜笑吟吟冲她点头:“不如就由你去打开锦盒,也好让皇后娘娘与诸位姐妹能同观。” “是。”徐乐儿以为这是怜贵妃抬举她,喜不自胜的走到那木箱子前,双手取下了横锁。 这个时候,岑慕凝能感觉到冰凌和青犁都谨慎起来,两个人都在防备什么。 木箱里的东西一定不简单。 果不其然,当箱子被徐乐儿掀开的一瞬间,一个吐着红信子,昂首挺胸的玩意儿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蛇!”徐乐儿一声惊叫,咕咚倒在地上。 妃嫔们也大惊失色,叫着跳着,各种的乱窜,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只有岑慕凝主仆三人,以及怜贵妃旌侨,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看着那条蟒蛇摇摆着脑袋,四处乱晃。 “青犁。”岑慕凝使了个眼色。 青犁迅速走过去,单手钳住那蟒蛇的七寸。这条蟒蛇足有女子的手臂粗细,虽然没有毒,但是力气大的惊人。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它控制住。 “娘娘。”她返回皇后身边,皱眉道:“蟒蛇的花纹还蛮好看,这时候快要入夏了,这蛇竟然能提前苏醒,还这般活跃,想必怜贵妃娘娘一定没少下功夫。” “的确不错。”岑慕凝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抚了抚那蟒蛇冰凉的蛇皮。“怜贵妃知道皇上最喜欢这些,也必然能猜到从前在王府之中,都是本宫替皇上豢养这些灵兽,怨不得投其所好,给本宫送了这样的礼物过来。” 妃嫔们见皇后控制住局面,才慢慢的静下来,回到自己的位置。 “明清,着人送徐美人回去,找御医来瞧瞧,别吓出什么毛病才好。”岑慕凝不悦的扫了苍怜一眼:“怜贵妃一番好意,可惜后宫诸位姐妹却并不喜欢这样的东西。往后还是少带进宫来才好。” “是。”苍怜笑吟吟的点头:“臣妾就只顾着投娘娘所好了,忘了竟然有这么多姐妹会害怕。往后再有什么好玩的,也只能挑诸位姐妹不在这里的时候,悄悄给娘娘您送来。” 不过还是让苍怜有些意外,皇后竟然不害怕这蟒蛇。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送跳毒蛇来呢。保不齐咬死一个两个的,也是好事。就少一个贱人在皇上面前献媚了。 “臣妾等失仪,还望皇后娘娘恕罪。”杨芸碧最先起身告罪,眉目间仍然有很深的恐惧。尤其是看着青犁擒着那条蛇,总觉得她一松手,又是一片混乱。 “罢了。”岑慕凝摆一摆手,示意青犁先拿下去。“陪本宫说了好一会儿话,你们也乏了。就先跪安吧。” “是。”妃嫔们异口同声的行礼退下,如获大赦。 唯独,岑慕凝把苍怜给留了下来。“怜贵妃慢走,本宫这也有件礼物要送你。” “皇后娘娘不是才送了臣妾一件好礼物吗?”苍怜见众人都散去,才如实的说:“将皇子留在臣妾身边抚育的主意,是娘娘对皇上阐明。否则臣妾这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被前朝的那些官员们编排呢。娘娘您这样待臣妾好,臣妾自然是要回报的。” “那是皇上有心,眷恋着妹妹,与本宫何干。”岑慕凝微微一笑:“即便本宫不说,皇上也会这么做的。”岑慕凝见青犁返回来,笑意温润:“眼下这件礼物,妹妹一准儿喜欢。” “这是……”苍怜见着几个小宫婢,捧了不少册子进来,不免奇怪。“皇后娘娘是要赠予臣妾书册来读吗?莫非娘娘是嫌臣妾胸无点墨?” “不。”岑慕凝爽利摇头:“太后精心栽培的人,怎么可能胸无点墨。这些也不是什么书册,这些是……情诗。” “情诗?”苍怜一头雾水,随便拿起一本翻阅,当即就变了脸色。 “这字迹,怜贵妃想必格外熟悉吧?”岑慕凝幽幽一笑:“这可都是出自本宫表哥之手,一笔一划,诉不尽他多年来的相思之苦。怜贵妃不是最喜欢诗词歌赋吗?那就拿回去好好看看。说不定皇上说了上半句,贵妃正好能接了下半句,也不枉费写这些情诗之人耗费的心力不是。” 苍怜拿着册子的手都在颤抖,皮笑肉不笑的朝皇后行礼:“多谢皇后娘娘美意。旌侨,收下,咱们走。” “哼。”冰凌在她走后,嗤鼻道:“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不惜痛下毒手杀害曾经的情郎,真不知道怜贵妃再看见这些情诗,作何感想。” “唉……”岑慕凝也是喟叹一声:“褚培源就是个大的傻瓜。怨不得旁人,只能怪他自己。” 第二百零八章:心知 从凤翎殿出来,苍怜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要黑。 旌侨知道皇后的用心,少不得在旁边劝一句:“娘娘不必生气,皇后娘娘这就是故意找茬,让您不痛快,您根本不必在意。奴婢会让人将这些东西焚烧干净,便再也没有不妥了。” “焚烧干净的了又如何?”苍怜咬着唇瓣,艰涩的说:“皇后手里还会有别的证据,挑起皇上疑心我与褚培源。要怪就怪太后,她明明把我安插在褚家,为何又要让我接近皇上。到最后……” 拼命的摇了下头,旌侨给她使了个眼色。 毕竟是在凤翎殿,皇后的地方,很多话还是不要宣之于口。 苍怜忍住了脾气,没再说什么。 “娘娘,咱们回宫吧。”旌侨把手里的册子都递给一旁的宫人,随即上前扶了苍怜。“陪皇后说了好一会儿话,您也累了。这时候,梓州殿下也该睡醒了。” “那孩子还那么小,除了吃就是睡的。有缨妃在足够了。”苍怜收拾了脸色:“敏妃呢?回宫了?” 旌侨摇了摇头,召唤了个内侍监问:“敏妃何在?” 内侍监本就奉命盯梢敏妃,这时候自然清楚:“敏妃娘娘和茂贵嫔娘娘去了御花园赏花。” “那正好。”苍怜收拾了脸色,道:“你先回去处理掉这些东西,我这就去御花园会会敏妃。” “是。”旌侨利落的点头:“恭送娘娘。” 旌侨目送苍怜离开,才从两名粗婢手里接过了皇后给的那些东西,随即道:“你们两个还是跟着贵妃娘娘一并去御花园。也伺候的周到些。皇上疼惜贵妃娘娘,一事一物都不可疏忽。” “是。”两个婢子连忙应下,将东西都交到旌侨手中,便退了下去。 旌侨捧着东西,朝未央宫的方向去。 但是很快,这叠东西就原封不动的送到了庄凘宸面前。 “主子,请过目。”殷离恭敬的挪到他手边的位置。 “是什么?”庄凘宸还在看手里的折子,一时也没注意。 “说是皇后娘娘给贵妃娘娘的。”殷离有些尴尬,没说出情书两个字。 皇后给贵妃的?庄凘宸心里不禁嘀咕,这是什么缘故。 他放下了手里的折子,随便拿了一本翻来看。不看也罢了,这一看不免哭笑不得。“皇后给贵妃这些东西做什么?” “说是……”殷离稍微缓了口气:“在外宅拿来的。都是这些年,褚培源留下的……” 庄凘宸的眉头微微蹙紧,脸色有些不好:“这些东西,皇后留着做什么?” “兴许是……为了……”殷离也说不好:“属下虽然未必能揣测皇后娘娘的心意,但属下以为,娘娘是希望贵妃能善待皇子,所以才用这样事情作为把柄,让贵妃有所忌惮。” 庄凘宸没有吭声,其实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知道姿瓈和他在一起之前,曾经和褚培源有过一段情。但当时,他选择不在意,总觉得这一切都是母亲的安排,和姿瓈无关。知道褚培源死在宫中,还是用了岑夫人的匕首了结的,他就已经开始怀疑这件事情和当年有关。 苍怜回到他身边之后,他故意没有问,她也没有提。这件事,就成了一张窗纸,明明一捅就破,却谁都缄口不言。 “皇上,属下把这些册子拿去焚了吧。”殷离瞧出了主子的心思,想着赶紧解决这事情算了。 “你说……皇后心里是否还怨恨苍怜。”庄凘宸还是问出口。 “这……”殷离皱眉,如实的说:“属下以为,皇后娘娘心中必然有怨,再如何,褚培源也是皇后娘娘自幼一起长大的手足。怜贵妃娘娘还险些嫁祸成功,让皇后娘娘背负杀人的罪名。但……皇后娘娘一向善解人意,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即便心里有怨,念在怜贵妃是皇上您心里最重要的人,她也不会做出让皇上伤心的事情。不外乎也就是隐忍和另对方有所忌惮便是。” “也确实是皇后的性子。”庄凘宸先是点头,随即皱眉问:“你方才说什么?” 殷离有些尴尬,不知道皇上问的哪一句。“还请主子明示……” “你方才说怜贵妃是朕心里最重要的人?”庄凘宸听着这句话怎么这么别扭。 “自然是。”殷离毫不犹豫的点头:“换做别人,陷害皇后,辣手行凶,满腹诡计的,早就身首异处了。主子一直这般的包容怜贵妃,足以见得您是真的对怜贵妃有情。” “连你都这么想,那旁人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庄凘宸不免陷入了沉思。 殷离也是一头雾水,难道他说错了吗?换做旁人,随便拎出来这些罪名其中一条,早就被皇上剁碎喂老虎了。还能由着她风光无二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享尽恩宠吗? 再说谋害太后这条罪,他方才还没敢说呢。但他不说,并不等于怜贵妃没做过。 这么一想,殷离就更加笃定这怜贵妃是皇上最在意的人了。 “罢了。”庄凘宸摆一摆手:“拿下去处理掉便是。对什么人都不要提及此事。” “属下明白。”殷离捧了那叠东西退出来,重新交给了站在门外候着的旌侨:“皇上说了,拿下去焚了便是。对任何人都不要再提及此事。” “奴婢明白。”旌侨恭敬的应下,接过东西的同时,她听见殷离问了一句。 “怜贵妃是否喜欢梓州殿下抚育在身边?” 旌侨微微点头:“怜贵妃自然是高兴的。但平日里不怎么去看梓州殿下,只是让乳母们每隔一个时辰都过来回禀梓州殿下的情况,并且也是让缨妃亲自照料。乳母们的吃穿用度,缨妃的饮食,还有梓州殿下房里所需的用品,怜贵妃也是拣选最好的送过去,没有半点苛待。” “嗯。”殷离满意点头:“这就好。你好好在贵妃身边侍奉着。” “是。”旌侨恭敬的应下。 殷离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又有些奇怪。如果皇上真的最疼惜怜贵妃,为什么又要安排旌侨在她身边侍奉,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那就是皇上再如何疼惜她,也没有完全对她放心。始终防备着她继续在宫里兴风作浪。这么一想,殷离不免难受。身为一国之君,当真是不容易,再怎么心疼的女人都好,始终不及皇权要紧。 他转过身,朝御膳房去,给青犁准备的糕点应该差不多好了吧。得空给她送去才是正事。 御花园中,苍怜果然见到敏妃和茂贵嫔正赏花说话呢。 她不动声色的屏退了众人,身段轻盈的避过这两人的视线,择了个地势优势,静静观察着两人的举动。 杨芸碧折了一枝开的极好的海棠花在手中把玩。 葛子珊摘了其中一朵,放在她鬓边比划了几下:“自从上回咱俩与缨妃闹矛盾,皇后娘娘就再没让姐姐打点后宫要紧的事情。哪怕之前分配春日缎子的事,姐姐处理的极好,也没换回皇后娘娘一个笑脸。眼下怜贵妃圣宠不衰,皇后娘娘的恩宠却也未见有什么消减,缨妃又诞下了皇长子,越发没有咱们这些姐妹的容身之处了。” “妹妹呀。”杨芸碧打断了她的话:“难得天气好,这花又开的娇艳。咱们安心赏花才不算辜负呢。” “姐姐就是如此豁达。”葛子珊却不怎么愉快:“不瞒姐姐说,打从我入宫,皇上也没怎么来瞧过我。侍寝的次数,一只手都不够。唉,这么下去,真不知道熬到哪天是个头。” “妹妹如此惦记皇上,皇上知晓,必然会去探望妹妹的。”杨芸碧笑吟吟的看着她:“依我说,妹妹容颜娇丽,体态婀娜,皇上又怎么会真的忘了妹妹呢。你呀,不过是欠缺个机会罢了。回头得空,姐姐一定领你去擎宣殿给皇上请安。” “唉。”葛子珊眉心紧蹙,说话的时候,眼底只有失落。“也不是没去过擎宣殿,变着花样的给皇上送糕点,炖品,各种绣活。可是又能怎样。皇上瞧也瞧不瞧就让人给收拾起来了。也不光是我,你以为徐美人、周美人她们就没送过吗?听说缨妃还成日里往皇上那送东西呢,还不是没得到半点垂怜。” “妹妹,来日方长。”杨芸碧微微勾唇:“皇上才册封了贵妃没多久,贵妃又与皇上相识微时,自然是会多得些疼惜。皇后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夫妻情重,这足以说明在哪买的皇上,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咱们侍奉皇上的时间还短罢了。慢慢来吧……” 葛子珊看她不急不火的样子,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是这般的无趣,再好的花,也终究没有百日红。 “妹妹,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杨芸碧瞧出了她的不甘心,皱眉道:“等下到午时,天该热了。” “也好。”两个人牵着手,从这个花坛绕过来,就看见一颗海棠树下,怜贵妃正立在那。 “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杨芸碧心口不禁一震,离的这么近,就被几棵树给遮住了身形,恐怕方才她们说的话,怜贵妃都听得一清二楚。再看贵妃身边,连个侍奉的宫婢都没有,难不成怜贵妃是故意偷听她们讲话吗? 第二百零九章:安心 苍怜瞧着两个人略显慌措的模样,不禁轻轻勾唇:“两位妹妹免礼。” 上一回,与缨妃起了争执,葛子珊没少吃苦头。缨妃表面上听从皇后的话,根本没和她们计较。但私底下使了不少绊子。每次送洗的衣裳,不是这里被洗的脱线了,就是那里越洗越脏,要不然送去半个月,不催促仍然不给送回来。 再有,送进她宫里的吃食也比旁人的少,还不新鲜。 这种委屈,和别人说,只会被人嘲笑这点本事都没有,还当贵嫔。根本就没有人真的能帮她一把。 所以这回,遇见怜贵妃,甚至可能被她听见她们的说话,葛子珊就沉默了。她不想再吃亏。 “怎么茂贵嫔满腹忧虑的样子,是不高兴见到本宫吗?”苍怜故意这么问。 葛子珊连忙摇头:“不是的,贵妃娘娘误会了,臣妾只是赏花久了,有些疲倦。” 听得出她的语气有些慌张,杨芸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是这样的,子珊妹妹昨晚上没睡好,这才赏了一会话就觉得疲倦了。臣妾正要送她回宫呢,就不耽误贵妃娘娘赏花了。” 说话她便拉着葛子珊朝怜贵妃行礼,预备告退。 “茂贵嫔夜不能寐,怕是思念皇上所致吧?”苍怜一句话戳进葛子珊的心窝,瞧着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了。 “贵妃娘娘说的是呢,满宫的妃嫔,有谁不是日思夜想的期盼皇恩。臣妾与妹妹也不能免俗。”杨芸碧总觉得怜贵妃不怀好意,所以说话时也防备着她。 “是啊,这话没错。”苍怜意味绵长的说:“后宫里所有上至皇后,下至微末妃嫔,谁不期盼皇恩。可惜皇上日日忙碌政事,即便得空往后宫里走动,也鲜少能走到两位妹妹那边……当真是花开娇艳无人欣赏,可怜得紧。” “臣妾有幸入宫,侍奉皇上皇后身边,已经是最大的福分。其余的事情,不敢过分奢求。宫里还有事,就不耽误娘娘您赏花了。臣妾等先行告退。”杨芸碧预备离开,却被怜贵妃挡住了去路。“娘娘,您这是……” “你说这么好的看花,当然是如你这般,堪折便折。若是只让它孤独枝头空寂寞,那还有什么意思。可惜也辜负了。”苍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皇后娘娘安排妹妹处理后宫诸事,足见妹妹在皇后心目中,是个可用的人选。既然如此,那本该多提携妹妹才对,为何用着用着,便投闲置散了呢?” “是臣妾力有不逮,叫皇后娘娘失望了。”杨芸碧微微勾唇:“但臣妾一定会尽心去学,希望来日还能为皇后娘娘分忧。” “非也。”苍怜笑里透着一抹淡淡的凉:“并非妹妹力有不逮。而是……你那野心勃勃的父亲,最终还是向皇上低头,向皇权低头,甘心为皇上所用,摒弃了多余的心思。还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替皇上拔出了一根心头刺,前朝风波逐渐在皇上的掌控下平息。你父亲审时度势,没让皇上失望。所以皇后自然就不必再用你,为皇上平定前朝出力了。” 葛子珊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怜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当初之所以提携敏妃姐姐,就是为了配合皇上打压姐姐母家?” “怎么你们这还看不明白吗?”苍怜笑里透着一股得意。“皇后要栽培人,自然也要先挑效忠于她的。为何除了缨妃,廖嫔也是怀过皇嗣的人?就因为她对皇后忠心耿耿。无论逆境顺境,只要皇后需要,她无时无刻不奉上忠心,试问皇后被禁足凤翎殿的时候,你们可有探望过?这相形见绌,一比较不就分出高下了吗?” “姐姐,皇后娘娘这一招,当真是诛心。”葛子珊禁不住颤抖起来:“一方面对你百般提携,一方面又讨好了皇上。且咱们都看不出她的心思,而皇上又顺利的平息了风波。到现在,咱们还对她感恩戴德的……” “别说了。”杨芸碧蹙眉:“祸从口出。妹妹不要听风就是雨。” 杨芸碧这话,显然也是说给怜贵妃听的。想要挑拨离间,几句话就可以吗?那未免也太容易掌控旁人了。“怜贵妃娘娘这些话,臣妾离开御花园,就只当没有听见过。皇上曾经叮嘱后宫,不许妄议朝政,更不许里外勾结,将皇宫里的消息传递回母家。臣妾这样提醒过宫里的诸位姐妹,也时刻提醒自己。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听,臣妾心里有数。” “这么瞧着,你倒是个拎得清的。”苍怜也不生气,只是这么温和的笑了笑:“可是你这份心思,除了你自己知道,谁还会知道?你苦着自己不打紧,你的母家却为了你,不得不做出牺牲。你父亲原本也是可以登上宰相之位的,却……成了卖友求荣的不耻之徒。想来你真是有许久没往家里递书信了吧?如今你母家的处境看似风光无限,可实际上却门可罗雀。昔日好友,唯恐避之不及。即便有登门的,也不过是些谄媚小人。人啊,往往就是这么现实。” 杨芸碧被她说的心慌,一时间无从反驳。 葛子珊却已经按耐不住,朝怜贵妃行礼道:“臣妾自入宫便不得圣恩,还请怜贵妃娘娘垂怜,为臣妾指条明路吧。” “妹妹……”杨芸碧想要阻止葛子珊,却已经来不及。她有些恼火,葛子珊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像怜贵妃服软。但这时候,她再去说什么,反而成了小人,她尴尬的笑了下:“既然妹妹还有重要的事情请教怜贵妃,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说完话,她松开了葛子珊的手,再度行礼,匆匆离开。 “贵妃娘娘切莫介怀,姐姐就是这样直肠子的人。有时候转不过弯儿来。但臣妾觉得,姐姐迟早能知道谁才是真心能依靠的人。还请贵妃娘娘给臣妾一个机会,在您身边为您效力。”葛子珊恭敬的保持着拘礼的样子,垂着头,很是真诚。 只可惜苍怜打从一开始就没看上这位。 她充其量不过就是把能退出去捅人的刀。遇到点事情,嘴上就没有把门的。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只会得势猖狂,不堪重用。万一哪一日,真的需要她显示忠诚,她准保比谁跑的都快。 “罢了。”苍怜没打算再搭理她。“时候也不早了,本宫乏了。” “怜贵妃娘娘。”葛子珊能感觉到,面前的贵妃对她而言,根本没有什么好感。敏妃一走,她就没有说话的兴致了,这再明显不过。“娘娘请留步。” 苍怜不悦的扫了她一眼:“怎么?” “臣妾自入宫以来,便渴望能有个庇护。皇后娘娘眼高于顶,自然看不起臣妾这种卑微的嫔妃。倒是娘娘您如此和善,愿意教臣妾这些道理。但臣妾也有一件事情,可以回报娘娘今日的提点。”葛子珊幽幽一笑:“臣妾自入宫以来,就与敏妃姐姐亲近。姐姐的性子太过于耿直,很多事情不懂变通。臣妾以为,可以先去劝说姐姐一下,说不定姐姐很快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苍怜看着葛子珊,饶是一笑,总算她也不是太蠢,还有几分小聪明。“那很好哇。” “臣妾不耽误娘娘赏花,先行告退。哪一日天气好,臣妾陪姐姐一道去娘娘宫里请安。”葛子珊浅笑盈盈,犹如地上捡到宝。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获宠,这样好的机会就从天而降了。 苍怜这才满意的走出了御花园。随行的人都还在原地候着她。她极享受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叫人舒心。 凤翎殿中,岑慕凝也没闲着。 刚放下毛笔,青犁和冰凌就返回来复命。 “如何?”岑慕凝看着自己的画,不免勾唇。 冰凌凝重道:“娘娘果然没有猜错,离开凤翎殿,怜贵妃就去御花园与敏妃、茂贵嫔叙话。因为怜贵妃身手不错,未免被她察觉,奴婢不敢太过靠近。却看见茂贵嫔恭敬的样子,想必是有心靠拢。倒是敏妃,急着先走了。” “唔。”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又问青犁:“你那边怎样?” “回娘娘的话,旌侨果然是主子的人。怜贵妃去了御花园,吩咐她处理掉那些册子。她则直接带着册子经过密道进了擎宣殿。”青犁说到这里的时候,不免忧心:“那册子毕竟是娘娘您从外宅取来的东西,若主子瞧见了,会不会以为您是故意威胁怜贵妃……” “其实我一直觉得苍怜和褚培源的事情,皇上多少知道一些。”岑慕凝示意她俩把画收好:“待干透了,拿去裱起来。” “是。可是娘娘主子若知道那些事,又那为何还能接受她?”青犁有些诧异。 “只能说明皇上是真心喜欢她。”岑慕凝温和平静的说:“哪怕知道她过去的事情,也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必然是更看重现在的她。皇上一向不被这些世俗的东西框着,随性而为,又何必在意。” “那……敏妃那……”冰凌不免担忧:“她会不会被怜贵妃拉拢一起对付您?” “应该不会。”岑慕凝还是有几分把握的:“倒不是因为我曾经提携过她,而是……她骨子里有一份清高,宁可站着死,也不跪着活。苍怜是什么出身,想要敏妃对她投诚,必得花些心思。” “茂贵嫔那个小人,敏妃提携她,她也是受过娘娘恩惠的。转眼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对付您。”青犁冷了眼眸:“这样的人留在宫里,迟早是祸害,不如早些拔出,也省的到时候东窗事发再动手,白白麻烦。” “你呀。”岑慕凝瞪她一眼:“说的好像本宫容不得这后宫里心思有异的妃嫔一样。你也不想想,这后宫里这么多人,有几个能真心对我好的。要按你这套理论,怕是剩不下几个。本宫真成了善妒妇人,名垂史册了。” “嘿嘿。”青犁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娘娘说的是,那就等她犯了错再收拾她不迟。不过防微杜渐,奴婢会安排可以信任的人去她身边留意的。” “嗯。”岑慕凝点了下头:“最好能引导她好好的服侍皇上,别有那么多歹毒心思。” “是。”青犁嘴上答应,心里却不赞同皇后所言。一个人若已经有了害人的心思,引导劝阻能起什么作用。若给她一把刀,叫她去杀了恨的人,她还是不会犹豫。这样的人,只有死,才能彻底叫人安心。 第二百一十章:察觉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整座宫殿。 鱼贯进出的马车,送来了入夏后各地进贡的贡品。 凑巧这一天也是皇长子庄梓州满月的好日子。 庄凘宸和岑慕凝换上了正红色的吉服,于祈福殿前为梓州祈福,并昭告天下,本朝有了第一位皇子。苍怜着了一身嫣红色的吉服,站在皇后下首的位置,满面春风的彰显皇子养母的荣耀。 而缨妃则和其余的妃嫔一般,一身淡雅的吉服,与敏妃一并站在妃嫔们身前。丝毫没有僭越的胆量。这边祈福礼才刚刚结束,庄凘宸握着岑慕凝的手,从高高的阶梯走下来。 苍怜随即唤了乳母过来,笑意盎然的将梓州抱去了帝后面前。“皇上,您瞧,梓州这些日子,当真是养的极好,足足胖了两圈呢。您快抱抱看。” 庄凘宸愣了一下,有些不自然的伸手接过梓州。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抱一个被襁褓裹着的孩子。 岑慕凝握住他手的同时,也托住了梓州的身子:“皇上,臣妾也觉得梓州结实了不少,足见怜贵妃照顾的细致,缨妃也格外用心。” 皇后当着众人的面提到缨妃,这样苍怜有些不爽,却没显露出来。 倒是软珥听了皇后这么一句话,险些把眼泪勾出来。也就只有皇后还故意提了这么一句。旁人早就忘了皇长子还有她这么一位生母吧。 “贵妃的确辛苦。”庄凘宸一边把孩子递给皇后,一边深情的望了苍怜一眼。 软珥也眼巴巴的看着皇上,却没能得到一丝一毫的怜悯。 “多亏了缨妃娘娘没站在贵妃娘娘身边,不然这么瞧着,还真像两姐妹呢。” 软珥身后的茂贵嫔忽然这么嘀咕了一句,叫她听见了有些不是滋味。是啊,她的容貌,真的和怜贵妃有七八成相似。可惜一个是皇上的心头宝,一个却卑贱到骨子里去了。哪怕生了皇长子,还是一样的卑微,只配给贵妃提鞋。 岑慕凝看梓州是真的壮实不少,才稍微放心。总算赫连没有辜负她的信任。 “还是让臣妾抱吧。”苍怜见不得皇后抱着梓州,总觉得她在后悔当初把这个孩子送来未央宫。这么一想,她赶紧把梓州抱了过来。 岑慕凝能感觉到她的担忧,却并不在意。 “孩子毕竟年幼,不宜在这外头吹风日晒的。”苍怜绕是一笑,唇角含媚:“皇上,不如……” “也好。”庄凘宸在她话没说完的时候便开口:“那你就先带梓州回去,朕得空再去瞧你们。” 一句话,让苍怜尴尬不已。她的本意,是想让皇上陪着她一并回未央宫的。虽然这些日子,前朝的风波渐渐平息了,流言蜚语也因为她如今的身价倍增而慢慢淡去。可是皇上始终没有与她多亲近。不外乎是她去擎宣殿请安的时候,他能让她陪伴些时候罢了。 “臣妾告退。”苍怜不愿意让那些瞧热闹的妃嫔们看出她的失落,脸上的笑容越发温润。 软珥却格外奇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皇上,好像不怎么喜欢梓州似的。不光是对她孕中疏于照顾,就连怜贵妃抱着孩子,皇上也绝不多看一眼。 那也就是说没有母凭子贵,问题不在她身上,而是梓州不讨皇上喜欢。 这未免太奇怪了…… “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庄凘宸看着今天的岑慕凝,眼睛里染了那抹红颜:“晚些时候陪皇后用晚膳。” “是。”岑慕凝朝他行礼:“恭送皇上。” 庄凘宸边走边吩咐梁宝和殷离:“新入宫的贡品不少,你们领着人帮皇后一并清点入库。选些好料子、瓷器、金饰送去凤鸾殿。其余宫殿所需,由皇后分配。” “是。”梁宝和殷离一并应下,恭送皇上离开。 青犁这才慢慢走过去:“主子有什么吩咐?” 殷离与她对视一眼,笑着说:“这回你该放心了吧,主子最心疼的,仍然是皇后娘娘。” 听他这么说,青犁眉开眼笑:“那自然是最好的。” “走,咱们和皇后娘娘禀明一声,再去清点贡品去。”殷离下意识的握了一把青犁的手。 青犁心口一颤,双颊顿时烧起来。“嗯。”她乖巧的点头,跟在殷离身后,甜美一笑。 这一幕凑巧让满腹忧虑的软珥给瞧见了,心里不禁发冷。 皇后娘娘当真是有本事,不光自己能拢住皇上的心,连她身边的婢子都笼络了皇上的亲信。也就难怪怜贵妃再如何得宠,终究威胁不到她的地位。 看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苍怜忽然在背后轻喝一声。 软珥连忙转过身去,恭敬垂首:“回娘娘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吹风有些久,臣妾这时候觉得头好晕。” 苍怜原本就气不顺,看她病病歪歪的站在那,心情更不好。“罢了,我们先回宫了,你若不舒服,就回去找个御医来瞧瞧。但是有一点,别过病气给梓州。” “是。”软珥恭敬的行礼:“恭送贵妃娘娘。” 苍怜就着旌侨的手,慢慢的上了肩舆。 软珥这时候才稍微松了口气,见皇后也安排妥当了这里善后的事宜转身要走,她便故意站在原地没有动,凑巧皇后一行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她身子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 “缨妃娘娘……”环佩吓坏了,一声尖叫把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岑慕凝这时候才注意到缨妃,不免疑惑:“这是怎么了?” 冰凌如实的回答:“娘娘,是缨妃倒了。” “赶紧着人送回去,请御医来瞧瞧。”岑慕凝心想,她这时候晕,怕不是那么简单。难道是想让人知道怜贵妃苛待她?但她好像没有这样的胆子。 “昏迷中”的软珥忽然从隔着袖子捏了捏环佩的手。 环佩毕竟侍奉她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于是连忙道:“皇后娘娘恕罪,这些日子,缨妃娘娘为了照顾梓州殿下方便,一直都是住在未央宫的偏殿,自己的寝室并未打扫。这时候回去,也恐怕不便。只是娘娘忽然晕倒,不知是什么缘故,也不敢贸然前往未央宫,怕过了病气给殿下和贵妃……” “那便就近安顿一下。”岑慕凝听环佩这么说,便也有了些心思。“冰凌,你帮着打点一二。” “是。”冰凌自然是乖巧的应下。 约莫一个时辰的样子,皇后还没有来,软珥有些躺不住了。“环佩,你说怎么才能让皇后娘娘过来一趟?我必须得问明白一些事……” “娘娘别急,皇后娘娘让冰凌姑娘将您安顿在这里,想来是明白您的心思的。不如咱们再等等吧。”环佩起身往窗外扫一眼,失落的回来摇了摇头。 “就怕没把皇后等来,把怜贵妃的人给等来了。”软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日子,我在怜贵妃身边照顾梓州,她确实对我们母子不错,从未有半分亏待。可是我也清楚,一旦梓州的身子调养好了,开始懂事,她也绝不会让我继续留在梓州身边,碍她的事……” “娘娘说的是。”环佩也是这么个心思:“怜贵妃终究是不会信任娘娘您的。”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有脚步声,连忙起身走到门边。 “皇后娘娘驾到。”冰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 环佩连忙利落的将门敞开:“给皇后娘娘请安。” 就冲她开门的速度,岑慕凝就能判断,软珥是心急火燎的想要见她。“唔。” 她慢步走进去,脸色有些奇怪:“缨妃是怎么了?御医如何说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御医说娘娘是产后体虚,今日又在日头下晒了好一会儿,所以就晕了。已经开了调养的方子,只要按时服药,并无大碍。” “那就好。”岑慕凝见软珥还保持着拘礼的样子,虽然没下床,可这次的动作比以往每一次都显得恭敬庄重。“缨妃不必拘礼,好好坐着就是。” 皇后这么一说,她便掀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径直跪在皇后面前。 “这是何故?”岑慕凝颇为意外。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从前不懂事,处处与娘娘作对。但那也是情势所迫。臣妾毕竟是太后提携的人,太后视您为敌人,那臣妾自然得顺从于太后,若不与您为敌,臣妾对太后也没法交代。更何况,这后宫里的女人,都是为了争宠而活着。臣妾既然是皇上的缨妃,就必须得保全自己的地位,皇后娘娘您恩宠优渥,又怎么知道没有恩宠的女人,活的多么辛酸。” “你倒是坦白。”岑慕凝微微勾唇,却没有多说什么。 “皇后娘娘。”软珥仰起头,凝视皇后的眼睛,动容道:“臣妾很想知道,皇上为何这般的不待见梓州。究竟是臣妾做错了什么,还是……还是这里面有别的缘故。为何只有这么一个皇子,却也难以得到父皇的怜悯疼惜,皇后娘娘,求您为臣妾母子指一条明路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多谋 岑慕凝很平静的看着软珥,半晌没有开口。 软珥直挺着身子,一脸惶恐却又诚恳的模样,不甘道:“娘娘明鉴,有头发的,谁愿意当秃子。臣妾也想凭着自己的容貌、才情博得皇上的垂注,可是从臣妾入宫的第一天开始,就已经活在怜贵妃的影子里。那时候,没有人知道怜贵妃还活着,臣妾还抱有一丝幻想,眼下……臣妾已经不奢望恩宠了,只盼着能陪着梓州多一些日子。皇后娘娘,臣妾求您了,帮帮臣妾吧!” 她嘤嘤的哭泣,柔婉的声音会让听见的人忍不住心疼。 岑慕凝轻咳了一声。 软珥这才抬起头,与她对视。“娘娘……” “缨妃,你知道你和怜贵妃有什么不同吗?”岑慕凝平静的问了这么一句。 “不同?”软珥略微一想,便道:“臣妾没有怜贵妃与皇上昔日的情分,也没有怜贵妃那样的身手,更不如怜贵妃懂得侍奉皇上……” “不是这些。”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话,凝重道:“你为皇上诞下了梓州,本朝的皇长子,可是怜贵妃却没有。” 这话是什么意思?软珥有些不明白。“臣妾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梓州是这深宫之中,最离不开你的人。好好照顾梓州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岑慕凝不喜欢软珥。恨的时候,巴不得置于死地。却因为身处逆境,便对自己的敌人摇尾乞怜。这样没有心气的女子,是死是活,对她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事。 她只是可怜梓州,不想那么小的孩子就没了亲娘。没有亲娘的孩子有多可怜,岑慕凝深有体会。 “臣妾懂了。”软珥再一次朝皇后行礼,额头紧贴在冰凉的地砖上。“臣妾一定会好好的照顾梓州。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如此甚好。”岑慕凝微微凝眉:“只要你多花心思在梓州身上,梓州一定能好好长大。” “是。”软珥的心突突的跳着,只要皇后愿意庇护她们母子,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慢慢的往外走。 冰凌一声不吭,满怀心事。 “你在想什么?”岑慕凝能感觉到她和平时的不同。 “奴婢只是在想,缨妃会不会利用自己的孩子来争宠。”冰凌并没说实话。 “唉。”岑慕凝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可怜那个孩子。希望赫连能真的调养好他的身子。” “娘娘。”青犁迎上前来,笑容可掬:“这时候,主子在殿中候着您呢。” “那咱们回去吧。”岑慕凝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过了午膳的时辰了,也不知道皇上用了午膳没有。” “奴婢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青犁笑眯眯的说:“主子说要同娘娘一并用膳。” 冰凌则低声道:“娘娘,宫里的补药差不多用完了,奴婢这就去太医院同副院判大人说一声。” “嗯。”岑慕凝点头:“记得提醒他好好照顾梓州。” “是。”冰凌饶是一笑:“奴婢恭送皇后娘娘。” 提醒赫连照顾梓州殿下是次要的。冰凌是打算让赫连准备点好东西。方才和缨妃说话的时候,皇后娘娘自己都没注意,缨妃心思太深,只怕想多了。 但这也正好,只要赫连这边肯帮忙,这事情反而顺水推舟能进行下去。 凑巧她还没走进太医院,就看见赫连领着宫人提着药箱往这边来。 “副院判大人,好巧啊,您这是要去哪?”冰凌朝他行了个礼。 “是冰凌姑娘,微臣正要去凤翎殿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也有好几日不曾去过,想来宫中的补药也差不多要用完了。正好再开个新方子。”赫连温和的问:“姑娘也是为此而来吗?” “是呢。”冰凌瞥了一眼他身后跟着的宫人,皱眉道:“只是这时候皇上正在凤翎殿与娘娘共进午膳。大人这么过去不方便。所以娘娘特意吩咐奴婢过来,陪大人稍后片刻。” “那……”赫连总觉得冰凌是有话要说。 “这样吧。”冰凌望了一眼前头:“御花园里有些花开了,听说能入药。不如大人陪奴婢去甄选一些,看看哪种适合皇后娘娘使用也好。” “那好吧。”赫连对跟着的宫人道:“你拿着药箱先在这等我一下。” 两个人进了御花园,冰凌瞧着没有别人才道:“大人可否帮奴婢一个忙?” “猜到了姑娘是有话要说,但……” 冰凌温眸一笑:“大人放心,这个忙,您若是肯帮,绝对只对皇后娘娘有好处。” “不妨说来听听。”赫连看着她的眼睛,猜测她想要说的话。 “若我没看错,缨妃只怕会对怜贵妃下手。我想请大人弄些好一点不被人察觉的药,想办法交给缨妃。”冰凌微微舒唇:“但这件事情,不能让除了你我以外的第三个人知晓,包括皇后娘娘。” “你想毒杀怜贵妃让缨妃背黑锅?”赫连不免皱眉:“且这不是皇后娘娘的心意!” “不是毒杀,而是……不要让怜贵妃有孕。”冰凌怕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少不得补充一句:“不是暂时不能有孕,而是这一生都不能有孕。” “为何?”赫连不解的看着她。 “废话。”冰凌嫌弃的白他一眼:“若怜贵妃也有孕,皇后娘娘的地位就会被撼动。即便皇上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废话,可是娘娘的处境你该明白。” “我不是问这个。”赫连挑眉:“我是问这件事,为什么不让皇后娘娘知道?” “有些事是娘娘不屑去做,有些事是我们不得不做……”冰凌皱眉:“大人,您的心思,或许皇后娘娘看的不清楚,但奴婢却看的透彻。您对皇后娘娘的心意,想来您自己心里也有数。若将来东窗事发,所有的事情只管推到奴婢身上就是。娘娘不必做这样的事,她的手一直都是干净的。” 赫连微微勾唇:“你这是在威胁我?” “威胁?”冰凌对这两个字有些无语:“或者这么说吧,大人应该当我是知音。” 说话的同时,她从腰间摸出了一锭金子:“若大人还觉得不舒服,就当是我收买你好了。” 她把金子塞进赫连的手心里,语气又变得凝重:“我不想让娘娘受苦,更不想让娘娘受气。这宫里要地方的人太多了,难免分身乏术。我能信任的也就只有大人您。药我是可以自己调制,但就怕我动手会被娘娘察觉。若娘娘执意不肯,万一怜贵妃有孕,岂不是白白便宜了贱人。当初夫人的死,她是罪魁祸首。连太后都受到了惩罚,她怎么可以安然无恙。” “说到底,你是怕皇后娘娘因为顾及皇上的缘故,而对怜贵妃手软?”赫连有些尴尬的问了这么一句,问完他自己又有点后悔。 “不。”冰凌笃定的说:“皇后娘娘是一定不会放过怜贵妃的。作为她身边的人,我只是不想娘娘与皇上决裂。她可是皇后。” 赫连眉心凝重,好半天没开口。 “若大人实在不愿意,只当我没说过。”冰凌叹了口气:“娘娘让奴婢转告大人,好好调养梓州殿下的身子。奴婢先回去复命了。” “你等一下。”赫连叫住了她:“我帮你。” 冰凌脸上一喜,朝他行礼:“多谢大人。” “只是有一样……”赫连把那锭金子还给她,眉心凝重的说:“我的心思,你也不可以告诉皇后。除非某天,她自己察觉。否则,这也是你我之间,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放心。”冰凌当然会答应了。她才不想皇后因为赫连而苦恼。 赫连转过身,匆匆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的失落又慢慢的溢出来。本来,他是答应师傅会好好照顾岑慕凝的。以为替师傅还了亏钱岑夫人的人情,就能抽身了。 谁知道自己却又陷了下去。 “副院判回来的正好。”院判左博仁正在太医院外立着,见他回来,脸色唯有凝重:“皇上着人请来的神医到了,正在正堂候着。你随老夫一并去会会他。” “神医?”赫连有些纳闷:“皇上从哪里请来的神医?请神医入宫是为了医治太后娘娘的凤体吗?怎么先前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并不是。”左博仁忧心忡忡的说:“皇上特意找回来的神医,是为了调养梓州殿下的身子。说是在缨妃娘娘还未生产之前,就着人去找的。找到这时候才请回来,架子不是一般的大。此人若医术不精倒也罢了,否则,太医院哪里还有你我的容身之地。” 其实左博仁一向不喜欢他,赫连在太医院也过得如履薄冰。现在左博仁被逼的要和他统一战线了,这位神医可真是不简单。 说话的功夫,两人来到了正堂。 左博仁含笑上前:“劳神医久候了,在下与副院判来迟,还请见谅。” 赫连也随着左博仁上前,待神医转过脸来,他惊得差点咬了舌头。 神医语气略沉,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人:“不算久,现在能带再下为皇子殿下诊脉了吗?” 第二百一二章:对错 杨芸碧才要走进凤翎殿的宫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姐姐。 虽然没回头,她也知道跟来的人是谁,心中不免郁闷。 “姐姐,你倒是等等我啊。”葛子珊好不容易追上了她:“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想必还在午睡呢。咱们还是去御花园逛逛吧,别打扰娘娘安歇。” “不去了。”杨芸碧微笑着躲开了她伸来的手:“内务局有些料子出了问题,兴许这时候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呢。我得去禀告一声。若娘娘还在歇着,我便等会就是。” “姐姐,内务局的料子不妥,自然有宫人去禀告娘娘。”葛子珊眉心微蹙,语气有些软:“皇后娘娘已经没让姐姐着手这些细碎的事情,姐姐何必自己往这烦恼里头扎呢。” “妹妹说的是。”杨芸碧微微勾唇:“若是皇后娘娘没有吩咐,我自然不必担待这些事。可是这批料子是之前我经手过的。现在出现纰漏,我当然要细致禀明娘娘,做事有始有终。” 葛子珊动了下唇,一时没想到怎么劝她。 “这样吧妹妹。”杨芸碧温和望了一眼远处:“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妹妹先去御花园赏花。我这边回禀了皇后娘娘,再去陪妹妹赏花。” “那……好吧。”葛子珊无奈点头:“那妹妹等姐姐来。” 杨芸碧笑了下,目送她离开,才无奈的叹了一声。“素朵,你在这里等着。” “是。”素朵答应着停了下来,杨芸碧自己走进了凤翎殿。 这时候,岑慕凝正在和欣美人、廖嫔说话,听是敏妃来了就让青犁把她领了进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杨芸碧温和行礼。 廖绒玉和欣悡也起身朝她行了礼。 “看茶。”岑慕凝吩咐了一声,才道:“敏妃坐下说话。” “多谢娘娘。”杨芸碧这时才在廖嫔身边坐下。“臣妾昨日去内务局领衣料,发现之前做春装的衣料还余下一批。却因为保管不当起了霉。臣妾略微清点,足有三十余匹,这些料子若就这么扔了也可惜,可若是浣洗晒干再分发各宫裁制衣裳,又怕宫里的姐妹们会不喜欢。臣妾一时没了主意,特意过来请娘娘定夺。” “敏妃娘娘就是心细。”廖绒玉饶是一笑:“臣妾凑巧昨日也去了内务局,却没发现衣料发霉的事。” 欣悡也是点头,但并没做声。 “这好办。”岑慕凝和颜悦色的说:“叫内务局把这批料子清理一下,不便制作成衣,就用在别处。总不至于浪费。” “也是。”杨芸碧点头:“但臣妾更奇怪,好好的料子,怎么会长霉。” “是啊。”廖绒玉也是奇怪:“近些日子,天气也不错。有没怎么下过雨,内务局存衣料的仓库也有专人打点。” 这恐怕才是杨芸碧的来意。岑慕凝只显出了关心的样子,却没做声。 “怕是有奴才不尽心吧。”欣悡叹了口气:“这宫里的事情总是做不完的。若没有人盯着,他们能偷懒就偷懒。” “欣美人说的是。”杨芸碧也不再往下说了。 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廖绒玉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笑着道:“皇后娘娘可听说了一件趣事。关于太医院的。” “哦?”岑慕凝轻轻摇头。“你说来听听。” “前几日,有位神医进宫。说是在缨妃生产前一个月,皇上就着人四处寻来的神医。足足请了一个月才请进宫。哪知道进宫的头一天,就给院判左博仁好一通脸色看。把左院判气的当天就去了擎宣殿告御状。可惜,皇上并未表态。” “左院判一向稳重,又一直在凤鸾殿侍奉太后。”岑慕凝不免奇怪:“什么样的神医能把他气的这样沉不住气?这神医倒是有意思。” “臣妾也听说那神医年纪不算轻,脾气却不小。好似跟谁也不说话,一天到晚冷着脸的。”欣悡饶是一笑:“皇后娘娘别在意,臣妾等成日里无趣,总喜欢和后宫的姐妹说点有意思的事情。” “无妨。听你们说话,本宫也觉得热闹。”岑慕凝只是在想,皇上虽然不怎么去看梓州,但仍然还是心疼这个孩子的。“若真是个有本事的神医,有点脾气也无妨。” “不过臣妾也听说,皇上并没有因为左院判告状,就责罚那位神医。”杨芸碧略微一想:“方才来凤翎殿时,臣妾还和那神医打了个照面呢。的确是冷着脸,也不怎么爱和人说话似的。给他领路的内侍监却是一脸尴尬的赔着笑。看样子,好似皇上还挺相信这神医。” “这倒是,不然那些看天做人的奴才,也不会那么殷勤。”廖绒玉顺着敏妃的话往下说。 话刚说到这里,就听见明清在门外恭敬的扬声:“皇后娘娘,凤鸾殿的掌事姑姑来了,说想请娘娘恩准,让神医前往凤鸾殿为太后请安。” 岑慕凝给冰凌使了个眼色。 冰凌便对明清喊了一声:“知道了。” 杨芸碧不禁蹙眉:“这神医连性子如此冷傲,皇上请他来是为皇长子调养身子,太后想请他过去请脉,不是该让皇上下旨才妥当吗?臣妾是担心他不懂宫里的礼数,万一性子拧些,不乐意,岂不是驳了娘娘的面子。” “是啊。”廖绒玉连连点头:“敏妃娘娘的顾虑颇有道理。若这神医不肯去,娘娘对太后也不好交代。倒不如去请示皇上。” 欣悡也是点头:“牵扯到凤鸾殿的事,皇上亲自点头会比较稳妥。若皇后娘娘不嫌弃,就让臣妾和廖姐姐走一趟。” “也好。”岑慕凝知道欣悡的心思,她也看出杨芸碧这么过来,是有事情要说。 廖绒玉随即起身:“那臣妾先告退了。” 这两个人一走,杨芸碧就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敏妃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岑慕凝抿了口茶:“瞧你这满怀心事的样子,是否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 “什么都瞒不过娘娘一双慧眼。”杨芸碧低着头,有些犹豫:“事情是关于……茂贵嫔妹妹。方才廖嫔和欣美人在,臣妾没好意思说。其实内务局出问题的那批料子,似乎和茂贵嫔有关。臣妾发现料子有不妥,就命人暗中去查,发现茂贵嫔身边的梦娇曾收买过内务局的奴才,特意让他把这料子挪在阴冷的库里,还每晚往地上倒水。” “茂贵嫔这么做有什么缘故?”杨芸碧更为自责了:“恐怕是为了臣妾。” “这话从何说起?”岑慕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那批料子,曾经是娘娘吩咐臣妾去安排的。后来剩余不少,一直在放在那里没有处置。臣妾心想,如果料子损坏了,想必是要归咎到臣妾身上。但凭臣妾于茂贵嫔的关系,她没有理由害臣妾。除非……” 杨芸碧抬起头,对上了皇后的眼眸,迟疑道:“除非是为了让臣妾领怜贵妃的情。” “敏妃看的透彻。”岑慕凝温和道:“茂贵嫔的心思,你都能看明白,为何不顺着她的心意去做?”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入宫只为能好好侍奉太后、皇上与皇后娘娘。”杨芸碧难以掩饰眼底的忧伤:“其余的事情,臣妾不敢想,更不愿意卷进是非之中。臣妾若是这一回,听了茂贵嫔的话,按她说的去做了,那下一回又该怎么办?” 岑慕凝心想,杨芸碧是活的比较明白的那种人。她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所以哪怕她的母家野心勃勃,最终也及时折返。这里面,说不定有她的功劳。 “你有自己的想法,这很好。” “可是……”杨芸碧忧心忡忡的说:“茂贵嫔妹妹却听不进臣妾的劝说。这一回,只是制造了这样一个小麻烦,臣妾可以来禀明娘娘。可是下一回怎么办?臣妾害怕她会闯祸……” “所以你是想给她一点教训,让她有所忌惮。” “是。”杨芸碧点头:“希望娘娘能给她个机会,让她冷静一下好好思量自己的错处。” “你觉得怎么安排合适?”岑慕凝故意这么问。 “……”杨芸碧细细一想,道:“既然妹妹弄坏了那些料子,不如就让妹妹用那些料子做成能用的东西。且找点事情做,妹妹也不会胡思乱想了。” 其实还有些未曾宣之于口的话,杨芸碧觉得只要茂贵嫔忙起来,就必然没空往未央宫走动。离怜贵妃远些,自然也不会天天缠着她去讨怜贵妃的好。 等她心里的这团火冷却熄灭了,她们又能恢复从前的关系了。 “你能为她做这些事情,是她的福气。”岑慕凝温眸道:“但是本宫想提醒你一句。你做得再多,别人未必领情。” “臣妾也想过,但做事做人只求无愧于心。”杨芸碧温和一笑:“臣妾不想因为一念之差而夜不能寐。” “但若是别人曲解了你的好意,又当如何?”岑慕凝看着杨芸碧的眼睛,若有所思的问。 “这……”杨芸碧缓了口气,笑着道:“那臣妾也同样,只求无愧于心。” 岑慕凝微微点头:“你若是后悔了,只管来告诉本宫。” 杨芸碧觉得皇后这话大有深意,却没有多问,只点头应下:“是。” 冰凌送了她出去,才转而问皇后:“娘娘觉得敏妃这么做是对是错?” “本意当然是好,可惜结局未必遂人愿。”岑慕凝有些不放心:“冰凌,你去核实一下料子的事情。” “是。”冰凌答应着却没动。 “还有事?”岑慕凝与她对视一眼。 “皇上去了……未央宫。”冰凌得到消息有一会儿了,只是没敢说。 “嗯。”岑慕凝微微点头:“迟早的事。” 第二百一十三章:背锅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风吹的有些狠,树枝乱晃。 这恐怕是深宫之中最荒僻的地方,虽然远离后宫,站在废弃的宫檐上,依稀能看见那边的灯光。 “师父,您答应过徒儿的,您都忘了吗?”赫连皱着眉头,语气里既有责备,又有担忧:“您说过不会轻举妄动的。” “你答应为师的事情又何曾做到。”白硕攥着的拳头咯嘣作响:“既然已经查到是谁害死了师妹,我一定要亲手为师妹报仇。” “徒儿知道师父从不忌惮皇权,可是您贸然这么做,会牵累无辜的人。”赫连忧心忡忡的说:“难道你也不顾及皇后吗?” 提到岑慕凝,白硕沉默了。 赫连见他不吭声,皱眉道:“皇后娘娘看似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她和您是同样的心思。却偏偏,仇人是她夫君最钟意的宠妃。她稍微做些什么,很可能招致严重的后果……” “正因为如此,为师才要替她动手。”白硕的手指捏的咯嘣作响:“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 “徒儿是怕您下手太重,无端的牵累了她。”赫连叹了口气:“若不是这个缘故,徒儿早就动手了。” “怕什么。”白硕冷了脸:“若是皇帝忠奸不分,偏要怪咎慕凝,咱们就带她一起走。” “可……可是……”赫连犹豫着没说出口。 “可是什么?”白硕不满的白他一眼。 风声听起来叫人心绪不宁,赫连微微垂下眼眸,担忧的说:“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皇后娘娘,她也有她的执念……” 白硕十分不悦的瞪他一眼:“若不是为师一直沉浸在痛苦之中无法自拔,也不会任由她成为瑞明王妃。倒是你这个没用的,在她身边这么久,都没能让她对你生情,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师自然会用自己的办法,叫那些对不起为师妹的人通通下黄泉为师妹陪葬。” “师傅……”赫连的心都在颤:“您不要忘了,您跟着太师父学的本事是行医。” “废话。”白硕有些生气:“为师记得。” 赫连嘴上没说,心里却禁不住在想,若是真的带皇后离开这里。只怕你要血洗这深宫了。行医救命的医者,一夜之间沦为血洗禁宫的恶魔,只怕名誉扫地,遗臭万年。真有一日九泉之下见了太师父,要如何交代。 “你先回去吧。”豆大的雨点打在白硕脸上,他忽然觉得是时候了。 “师父,您要去哪?”赫连惴惴不安的追上两步:“您冒充神医入宫,究竟是要做什么?” “冒充?”白硕很不满意他用的这两字,皱眉道:“为师本就是神医。何必冒充。别的你别管,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话说完,白硕如同一道闪电,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骤雨疾至,打的人睁不开眼。 没办法,赫连只好暂且找了一处避雨。希望师父不要冲动之下坏了事。这个时候,他忽然有点想见岑慕凝,有些事情,如果让她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风越来越大,窗棂哐啷一声,惊醒了沉睡中的岑慕凝。 她捂着心口坐起来,听着那让人心绪不宁的声音,呼了口气。 手不自觉的往身边的枕头上摸了一下,枕头上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她这时候才想起冰凌的话,庄凘宸去了怜贵妃处。 其实岑慕凝很不喜欢太后给取的这个名字,苍怜,那个怜字,是母亲名讳里其中一个字。皇上又用这个字册封了苍怜,每每听见这个尊称,看见那个人,她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母亲。 “冰凌,冰凌……” 雨声大过她的语声,唤了半天,也没听见冰凌答应。 岑慕凝只好穿上绣鞋,自己去关窗子。 却在关窗的一瞬间,看见了一个黑影。“谁?”她压低嗓音,皱眉问。 黑影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就那么的立在原地。 这让岑慕凝很奇怪,如果是刺客,这时候不是该进来要她的命吗?何况苍怜回宫之后,她已经叫冰凌和青犁戒备,整个凤翎殿外松内紧,护卫足足比从前多了一倍。有人进来,那些戍卫都没察觉? “到底是谁?”岑慕凝又问了一句。 对方依然就那么站着,毫无反应。 其实岑慕凝是看不见那人的,她只能借着走廊的灯光,看见映在窗棂上的一个黑影。这就怪了,这人都被发现了,为何不走也不出声呢? 他到底为何而来。 就这么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岑慕凝只觉得越来越困,眼睛好像睁不开一样。 四周除了风声雨声,根本听不到半点人声。 她晃了晃脑袋,用仅存的一点意念,返回床榻,然后钻进薄被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醒过来的时候,一切好像和睡前一模一样,没什么特别。 看着管好的窗棂,她甚至以为昨晚是自己的一个梦。 直到冰凌尴尬的走进内室,略显慌张。她才想起,昨晚怎么唤冰凌都没见她回应。 “昨晚你去哪了?”岑慕凝疑惑的问。 “哪里也没去啊,就是不知道怎么睡的这么沉,方才才醒。”冰凌有些尴尬的笑了下:“本是奴婢当职,自己却睡过去。皇后娘娘这么问,是否昨晚唤过奴婢?奴婢竟然没听见。” “昨晚风把窗棂吹开了,唤你来关窗。”岑慕凝微微一笑:“兴许是你当差太累了,才没听见吧。” 冰凌一听这话,脸色发青,利落的走到窗棂边。她皱着眉头,警惕的敞开了窗,仔细查探过外头的情况,才满脸惊惧的返回来。“娘娘,昨晚有人来过……” “何以见得?”岑慕凝忽然想起那个黑影,就那么真实的映在窗棂上,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自己竟然能那样安心的又转回去睡了。怎么就没想过那个黑影会做出危害到她的事情。 “昨晚是奴婢亲自关好的窗,且昨晚风雨那么大,奴婢居然一点都没听见。”冰凌觉得不可思议,后脊梁发冷:“更可怕的是,明明廊外还有明清在守着,娘娘您起身关窗这么大的动静,明清也不知道,这不是很奇怪么?就算奴婢一个人睡熟了,也不可能这内院的人都睡着了吧!” “可能是我动作轻吧。”岑慕凝微微一笑,缓解了冰凌的紧张。“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一点事都没有。你呀,就是整天精神绷紧,才会那么累。” “可是……” “别可是了。”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话:“赶紧传人进来伺候梳洗吧。” 冰凌看她平静安然,也就没继续说下去。“是。” 岑慕凝隐约觉得,如果昨晚真的有人进来,那这个人一定是认识她的。不然不可能那么愣愣的立在那,不吭气也不进来。 婢子们侍奉她更衣上妆,刚打扮毕,明清就在外头通传,说副院判来请平安脉了。 “我有些饿了,冰凌,你去熬点白粥过来。”岑慕凝不想冰凌担忧,故意支开她。 “是,娘娘。”冰凌出门的时候正好赫连进来,她飞快的与他对了个颜色,确定那件事情正在进行中,才稍微放心的离开。 “皇后娘娘瞧着精神不错。”赫连恭敬的行礼:“微臣带了这一段时间的补药,请娘娘一定要坚持服用。” “嗯。”岑慕凝对一旁的婢子道:“先把药拿下去。” 其实平时这些东西,是不会经她们的手。但今天她实在太想弄清楚昨晚的事,才不得已找个由头让这些婢子们下去。 “且慢。”赫连并没把药交给那些奴婢,反而是一本正经道:“娘娘,这次换了药了,服用的方法和从前不同。微臣还是细致的给您讲解一遍吧。” “也好吧,你们先下去。”岑慕凝等婢子们离开,才问赫连:“昨晚下了那么大的雨,大人可睡得好吗?” “谢皇后娘娘挂心,一切都好。”赫连打开了药包,平静的说:“这一剂药是每日清晨,早膳后服用的。切记不可傍晚服用,更不可空腹服用……” “昨晚好似有人在窗外。”岑慕凝忽然开口,就是为了看赫连的表情。 果然赫连身子一颤,手里的药包险些掉在地上。 他这个反应让岑慕凝很尴尬。“大人是有什么不放心,那么晚竟然还潜入本宫的寝室。你就不怕被人瞧见,招致话柄吗?” 赫连本想要辩解,但师父入宫是秘密,他还没准许自己告诉皇后,所以就只好沉默。 岑慕凝见他不说话,更郁闷了。“大人,本宫知道你一向对本宫忠心耿耿,且好几次,本宫有难,都是得你鼎力相助,但……且不说尊卑有别,你毕竟是朝臣,本宫是皇后,就算你我问心无愧,这事情一旦传扬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赫连尴尬的说:“昨晚是因为暴雨,微臣想起从前在寺院的事情,一时间气迷心窍,所以才会误入皇后娘娘的寝宫。其实微臣患有……夜游症,平时看着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但病发起来,入睡后就会漫无目的的乱走,当时毫无意识,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端的惊扰了皇后娘娘,还请您恕罪。” “原来如此。”岑慕凝这才稍微松了口气:“怨不得昨晚那黑影一直立着不动呢。你既然知道你有这样的病,往后自己注意些,找人看着你睡。这是没事发生,万一被当做刺客就麻烦了。” “多谢娘娘关心。”赫连也稍微松了口气,皇后能信就好。师父也是的,三更半夜的来这里,也不怕吓着皇后。他这么想,又尴尬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微臣太医院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告退了。晚些时候,微臣会告诉冰凌姑娘这些药的服用方法。” “也好。”岑慕凝看他慌张的样子,心想他也是无心之失,便没有再多留意这事。 倒是赫连出来的时候,被冰凌给拦下了。 “皇后娘娘未曾多心,乃是因为信任大人。可奴婢却不得不多心。若大人只是夜游症,何以奴婢会睡的那么沉,这其中真的就没有别的缘故吗?” “当然是真的。”赫连定了定神:“你放心就是,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话说完,他赶紧快步的离开这里。 师父啊师父,你真是闲不住,非要闹出点事情来。这个黑锅只能徒弟替您背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敛容 未央宫的初夏,当真是别致。 后园的小池子里,荷叶丛中,有带粉的小荷微微冒尖儿。 苍怜就坐在这纳凉的亭子里,赏着花,喝着药。 “这药真是不好入口。”苍怜勉强喝下了小半碗,皱眉道:“蜜饯、糖糕都准备好了吗?” 旌侨正好端上来,笑吟吟的说:“娘娘放心,小厨房一早就预备着了。” 看着她手里的托盘,五颜六色的甜食,苍怜不免高兴:“总算小厨房做事还算用心。” “皇上知道娘娘不喜欢宫里的御厨的手艺,特意挑了最好的厨娘来咱们宫里单独给您预备膳食。这些甜食也是她们精心准备的。娘娘喜欢就好。”旌侨把托盘放在怜贵妃手边的高桌子上。 苍怜微微一笑,仰脖将碗里剩下的坐胎药一饮而尽,顾不得用绢子擦去唇边的药渍,就赶紧捻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唔,这药味顶上来,当真是让人受不了。” “娘娘肯为皇嗣之事这般吃苦,皇上心知,会更加厚待娘娘。”旌侨喜不自胜:“这药也是极好的药,娘娘肯定很快就会达成心愿。” “是啊。”苍怜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就好像里面已经有她期待的皇子那样温柔。“若能一索得男,便可以更进一步。虽说皇贵妃还不是皇后,但只要我有了皇子,就有了依靠,再稍微用些计谋……” “娘娘一定会得偿所愿的。”旌侨笑眯眯的将蜜饯碟子双手奉于苍怜面前。 苍怜幽幽一笑,满眼温柔。 她择了一颗极好看的蜜饯,缓缓的往送到唇边,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喘着粗气跪在她面前。 惊得她手里的蜜饯一下子掉在地上。 “你干什么这样毛躁?”旌侨不悦的瞪着那奴才:“惊着了贵妃娘娘有你受的。” 苍怜微微不爽,到嘴边的蜜饯没吃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为了维系她端惠的样子,她并未深究:“罢了,什么事?” 那奴才颤颤巍巍道:“太后……太后薨了。” “什么?”苍怜嚯的一下站起身子,表情相当复杂。 太后怎么会忽然就薨了?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皇后做的。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皇后如今仍然风光,太后却已经土埋半截,再没能力与她对抗。她没必要用自己的盛宠去换一个垂死人的命。这不是要把自己的恩宠给扔了么! “皇上已经去了凤鸾殿……”内侍监又小声的说了一句。 “马上更衣,预备辇车。”苍怜边说话边把自己身上的饰物往下摘。太后薨逝,这可是大事。怎么也得在皇上面前好好做做样子。且太后是她的“伯乐”,能有今日,总得“知恩图报”不是。 旌侨利落的替她重新梳妆,换了件素雅的衣裳,一行人急火火的赶往凤鸾殿。 这时候,岑慕凝和敏妃、廖嫔已经在主持凤鸾殿中丧仪的布置。 因着皇上仁孝,灵堂就设在了凤鸾殿。 苍怜红着眼睛走进去,在庄凘宸与她对视的那个瞬间,泪珠子从眼睛里掉出来,特别的温婉动人。“皇上,臣妾来迟了,怎么会这样?前两日臣妾才来给太后请过安,那时候太后还是好好的。这才几日的功夫,怎么会这样……” 她越说越伤心,嘤嘤的哭着扑进了皇上的怀抱。根本就没搭理一旁忙碌着的岑慕凝。 “皇上,太后是怎么……”苍怜红着的眼扑簌簌落着泪,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庄凘宸的脸。“臣妾想去陪陪太后……” 庄凘宸没有做声,脸色有些阴沉。 “皇上……”苍怜刚要从往内室去,就被殷离拦在了面前。 “怜贵妃娘娘还是不要入内会比较好。” 苍怜的心突突的跳着,殷离越是不让她看,就越有古怪。这么一想,她哭的更伤心了。“臣妾的命毕竟是太后救的。这些年,太后对臣妾有提携之恩,最终也让臣妾回到了皇上身边。臣妾一时糊涂,才做了不应当的事情,如今太后骤然薨逝,臣妾不能替她梳妆,不能陪她走这一程,心里实在愧疚得紧。皇上,臣妾请求您恩准臣妾亲自为太后梳妆,最后为太后做点事。” 她哭的伤心欲绝,庄凘宸也不忍心,便点了头。 “皇后。” 岑慕凝听见他的声音,对敏妃交代了一句,就忙赶了过去。“皇上有何吩咐?” “你同怜贵妃为母后梳妆吧。”庄凘宸这话似乎另有深意。 “是。”岑慕凝对青犁和冰凌道:“把为母后准备的东西都呈上来。” 苍怜心头一紧,皇后早就吩咐人去准备了,还真是会献殷勤。还是说,她一早就知道太后会出事,所以提前准备了?如果是这样,那就一定会露出把柄。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内室。 岑慕凝自然是走在后面的那个。 苍怜急火火的来到太后的凤床边,用颤抖的手掀开了盖在太后身上的麻布。 “啊”短促的惊呼声,她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岑慕凝这时候才走到凤床边,凝眸看着她。“怜贵妃不必惶恐,中风走的人,眼歪嘴斜也是在所难免。只是兴许是太后临走时呼吸不顺畅,才会涨红了脸,双目凸起。看着走的颇为……艰辛。” “皇后娘娘怎么了解的这样透彻?”苍怜红着眼睛,若有所思的问。 “本宫比你早一个时辰赶来凤翎殿。”岑慕凝垂下眼眸,道:“就在皇上之后。” 这意思便是告诉她,最先赶来的人是皇上,叫她别有多余的心思。 “一个时辰……”苍怜有些诧异,她以为得到消息马上就过来,跟皇上皇后也相差不了多久。可居然宫里的人过了一个时辰才去通知她这件事,这不是摆明了故意欺负人么! “皇后娘娘,凤袍和金饰已经准备妥当了。”冰凌领着宫婢们进来,眉心微微蹙紧。 岑慕凝自然要给苍怜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惋惜的说:“太后走的仓促,怜贵妃,你便为太后好好梳妆吧。一应的胭脂香粉都是太后用惯了的珍品。” 苍怜看着眼睛瞪的又圆又大的太后,心里就不舒服。本来还想着昨晚与皇上欢好,今日又服了坐胎的汤药,说不定会有皇子在腹中一点点的扎根。哪里知道这就遇上了这么晦气的事。若不是为了做给皇上看,她才不会为太后掉一滴眼泪。她巴不得在太后的脸上踩跺,最好把她的嘴踹的更歪。 “是。”苍怜有些不情愿的从青犁的手里接过了兰粉,手都在颤。 “太后若知道你这般舍不得与她的情分,必然心中也会感念的。”岑慕凝惋惜的不行:“可惜太后终究还是没能看见。” “看见什么?”苍怜拧着眉头与她对视一眼。 皇后明显是话里有话,眼神更是让她看的心里发毛。“皇后娘娘的话藏着机锋,臣妾有些听不懂。” “怜贵妃怕是想多了。”岑慕凝惋惜的轻叹一声:“毕竟是你太后辛苦栽培的人。如今能重返皇上身边,也如太后所愿。只可惜太后没能看着你为皇上诞下皇嗣,不然不知道会多高兴呢。” 明摆着她就不是这个意思,却偏偏非要这么说。苍怜心口郁闷,却忍着没有和她争辩。“是臣妾没有这样的好福气罢了。” “听闻你一直在服用坐胎药?”岑慕凝随口问了一句。 “是。”苍怜用颤抖的手给太后梳着头,微微挑眉:“就是臣妾献给皇后娘娘同样的方子。皇后娘娘用着可还好吗?” 岑慕凝微微摇头:“本宫早年伤了身子,用什么都不济。” 这话是什么意思,苍怜微微愕然,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皇后的眼睛。“娘娘的意思是……” “好好为太后上妆吧。”岑慕凝没多言其他:“这几件首饰太过单调。素日里伺候太后的人呢?带本宫去挑几样太后喜欢的饰物吧。” “臣妾带娘娘去。”软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房门外,听见皇后这么说,便含着泪走了进去。“皇后娘娘、怜贵妃娘娘。” “你也来了?”苍怜见她来微微诧异:“这时候不是该留在宫里照顾梓州吗?” “这样大的事,臣妾不来难以安心。”软珥边擦眼泪边说:“若不是臣妾早产,没能多陪太后一些时日,说不定也不会这样。太后一直照顾臣妾,到如今臣妾也只能为她挑选喜欢的配饰,再无其他。” “有这份心意就好。”岑慕凝对软珥道:“那便去选吧。也不耽误怜贵妃为太后梳妆。” “是。”软珥含泪随着皇后走开。 旌侨这才有机会凑到苍怜耳畔:“贵妃娘娘,奴婢听闻太后死前,还留下了墨宝。但皇上来的时候,把那东西叫人拿走了。” “写的什么?”苍怜满脸狐疑。 “那就不知道了。”旌侨语气里透着恐惧:“只说是皇上让殷离保管。” “皇后可看见了?”苍怜问。 “好像没有。”旌侨眉心皱着,语气有些不好:“听说皇上看过之后,便没有再进过这内室。” 苍怜这么一想,确实蹊跷,按说太后薨逝,皇上身为人子,怎么也要送母亲一程。可皇上只在外头站着,像是不愿意见一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发太后死都没能解开母子之间的心结? “你设法去查。”苍怜凝重的说:“无论花多少银子。但记住,千万别让皇上知晓。” “奴婢明白。”旌侨嘴上这么答应着,慢慢的退去一旁,静静看着怜贵妃硬着头皮为太后上妆。 第二百一十五章:滑胎 太后的丧礼相当隆重,举国同哀。 这一个月以来宫里的云板声更连绵不断,加上接连的阴雨,压的人喘不过气。 庄凘宸每日都会来棺椁前默默站着,一站就是半日,一声不吭。 岑慕凝领着一众妃嫔们跪在外头的灵前,不断的焚烧一叠叠的纸钱、元宝。可惜,她哭不出来。 于是后宫里渐渐有了皇后不孝顺太后的传言,搅扰的人心情烦躁。 总算这最后一日,太后的棺椁早早运出了皇宫。 庄凘宸忙于政事不曾相送,倒是请了族中几位王爷代劳。 岑慕凝端了一盏参茶送去擎宣殿时,他正提着笔,似是想写什么。可是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他都没有察觉。 “皇上。”岑慕凝的声音很轻,怕打扰他。 庄凘宸隐约听见有人声,这才转过脸去。“皇后来了。” “臣妾亲手煮了一盏参汤,您尝尝味道可还好吗?”岑慕凝将参汤送到他的手边,眼眶就湿润了。“皇上这些日子,清减了不少。” “皇后有心里。”庄凘宸唇角微微上扬,眼底却满是苦涩。“后宫的人皆在传,母后薨逝,太后竟然没有落泪……殊不知朕这个嫡亲的儿子,也竟然没有一滴眼泪。” “不落泪,不等于不悲伤。”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皇上正是太在意与太后的这段母子情缘,才会心中郁闷,寝食难安。” 庄凘宸喝了一口参茶,暖暖的茶汤从入口入喉,到入身入心,给他带来了一缕温暖。“绵延了一个月的阴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晴。好在有皇后这份心意,朕心里才好受许多。” “皇上不怪臣妾太无情,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吗?”岑慕凝并不怕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她只要知道庄凘宸怎么认为就好。 庄凘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朕若要怪,也要先怪自己,母后薨逝,身为人子朕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落。” 岑慕凝顺势缩进了他的怀中,眼泪顺着冰凉的脸颊汨汨落下:“臣妾深知母亲离世的那种痛楚。可是这些日子,臣妾不敢落泪,更不敢让自己沉静在这种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母后骤然离世,后宫乱成一团,这是皇上登基以来,最悲伤也最该隆重的事情,臣妾必得醒着神,保证丧仪顺利进行,使后宫众人不失规矩,不要有任何瑕疵将来被朝臣言官们记录史册,成为皇上政绩上一个污点。这才是臣妾该为皇上做的事。” 她哭的像一只柔软的猫,那么楚楚可怜的让人心疼。 庄凘宸把她揉进自己怀里,说不出的心疼。“朕知道你是为朕打算。” “皇上能体谅臣妾这份心意,臣妾就心安了。”岑慕凝依偎在他怀里,默默的落泪。由着他用有温度的手,一下一下的擦拭她的泪。 哭,自然是要耗费力气,耗费心血的。为了太后,岑慕凝是真的哭不出来。 可是为了皇上,为了她以后的日子,能继续在他心里扎根,她必须选一个最佳的时机,哭的令他难忘。 “皇上。”梁宝在门外唤了一声。 岑慕凝赶紧擦了擦眼泪,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庄凘宸却不舍得放开她,轻轻的环着她问:“何事?” “回皇上的话,未央宫的旌侨来了,说是怜贵妃腹痛不止,还请您过去看看。”梁宝是知道皇后在里头的,但是旌侨来的急催的也急,他不确定皇后和怜贵妃相较,皇上到底会更在意谁。但他知道无论是皇后还是怜贵妃,他都得罪不起。 岑慕凝不免诧异:“皇上赶紧去看看吧。怜贵妃虽然身子柔弱,但一向要强。若不是真的严重,也不会愿意在皇上面前显出孱弱之态。” “皇后倒是了解她。”这一点皇后是真的没说错。无论苍怜有多么不舒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光彩照人的。不愿意让他看见她的伤痛。“你随朕一道去吧。” “不是臣妾不愿意。只是这时候怜贵妃最想见的,唯独皇上。”岑慕凝从他怀里挣扎出来,微微一笑:“皇上还是自己去吧。晚些时候,等怜贵妃身子好些了,臣妾再过去……啊……皇上……” 庄凘宸打横将岑慕凝抱了起来。 岑慕凝猝不及防的横在他怀里,既尴尬又惊慌,双颊的红从白皙的肌肤里透出来,看着那么的柔美。她想要挣脱,却别他紧紧抱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抵抗了。 “朕想你陪着去。”庄凘宸语气有些稚气。 岑慕凝点了下头:“臣妾陪皇上去便是。” 庄凘宸这才满意,将她放了下来。 这时候门从外面敞开,两个人站在门前相应成双。 冰凌和青犁瞧见皇后绯红的脸颊,便知道皇上没有因为后宫的流言蜚语而疏远皇后,总算放心不少。几步的路,从擎宣殿到未央宫还真是近。 青犁心想,若是把宫殿的围墙拆一拆,改一改,这两座宫殿完全可以合二为一。 主子心里就这么放不下那个苍怜吗? 旌侨留在未央宫门外迎御驾。没想到迎来的还有皇后。 她恭敬的上前,满面担忧的朝帝后行礼:“奴婢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皇上,您赶紧去瞧瞧怜贵妃娘娘吧。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娘娘用过今日的早膳之后,便觉得腹痛难忍。奴婢本是要去请御医过来的,可是娘娘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那时候也没有那么疼了,便暂且喝了些热汤。谁知道方才娘娘忽然腹痛加剧,疼的整个人倒在地上起不来,奴婢赶紧去禀明皇上,并且着人去请了御医。” 旌侨边领着帝后往里走,边讲述方才发生的事情。 等到岑慕凝和庄凘宸进了内室,便觉出了不对劲。 一股若隐若无的血腥味,弥漫在空中。岑慕凝对这个味道十分敏感。从庄凘宸的眼神,她不难看出,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皇上,皇上……”苍怜看见他和皇后一起进来,也顾不得请安。一只手捂着腹部,一只手伸在半空。“皇上,臣妾疼……” 庄凘宸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一手握住苍怜半空中的手,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顺势拦在怀里。那动作麻利的很,也熟悉的很。 岑慕凝就这么看着,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几步距离之瑶,他也是这样温柔的抱着她。转眼,他结实的胸膛,就被别的女人填满。 帝王之爱,大抵如此吧。 岑慕凝不愿意多想,只是走上前去,顺势掀开了夏日里用的薄锦被。 “血……”旌侨惊呼了一声,捂住了嘴。 “怎么会有血?”庄凘宸诧异的看着苍怜。 苍怜也吓得不轻,痛楚更甚:“皇上,皇上臣妾好疼。” 院判左博仁这时候已经到了。 庄凘宸看了他一眼,连忙道:“赶紧过来看看怜贵妃。” “是。”左博仁顾不得行礼,走到床边为怜贵妃请脉。 岑慕凝自然是远远的闪开一旁,皱眉看着这一幕。 软珥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匆匆忙忙的赶过来。因为御医在请脉她不敢出声,只是静静的朝帝后行礼,便乖巧的待在一旁。她的心在颤抖,总觉得是自己做的事情见效了。 眼尾的余光,有好几次往苍怜的肚子上瞟。 左博仁越是请脉,眉心就越是皱的紧。待请完脉,他径直跪了下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庄凘宸不悦的问。 “回皇上的话,怜贵妃娘娘……滑胎了。”左博仁皱眉道:“且脉象十分凶嫌,若不敢进医治,恐怕……” “滑胎。”苍怜听见这两个字,整个人从皇帝怀里弹起来:“不可能,本宫怎么可能滑胎。本宫好不容易才如愿以偿,有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滑胎。你胡说,你胡说,你……” 她眼皮一翻,整个人晕死过去。 “别说了,赶紧为怜贵妃医治。”庄凘宸的心颤抖的厉害,语气也不好。 他将苍怜放下,起身走出了厢房。 岑慕凝赶紧跟了出来,脸上的表情也是格外的复杂。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 等左博仁出来的时候,岑慕凝的腿都站的有些软了。软珥也是乖巧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如何了?”庄凘宸有些焦急的问。 “皇上,怜贵妃娘娘的身孕有些奇怪,滑胎引发了出血。微臣好不容易止住,但……母体受损却是不可逆的。这胎儿似乎并不在母体宫内。以后怜贵妃娘娘恐怕难再成孕。” 软珥心口一紧,不想到避孕的药不起作用,竟然怜贵妃会再不能成孕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岑慕凝却皱眉,语气有些惋惜:“怜贵妃还这样年轻,能否用药好好调养?” “微臣……会尽力而为,只是……” “滚。”庄凘宸一个字,格外的震慑人心。 左博仁吓得不轻,连忙跪地叩头:“微臣……告退。” “皇上,这个御医不行,就换个。不是说有位神医在为梓州调养身子吗?是否能请他过来看看?” “梁宝,去传。”庄凘宸的心情有些复杂。他没想过这么快再有皇子,但又很害怕苍怜以后不能再有孩子。这样矛盾的时候,唯独握着皇后的手才觉得心里踏实。 而这一幕,也被软珥看进眼底。 太后离世,怜贵妃不能成孕,皇上最信任的始终是皇后。 她从前竟然那么蠢,公然与皇后为敌。眼下想要修复这段关系,也怕是难。 可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皇后成为自己的依靠,成为能保全梓州的人?软珥的心跳的极快,那种感觉叫她难以安宁。 第二百一十六章:瞎了 “胡琛给皇上请安,见过皇后娘娘。”白硕走进内殿,第一次这样近距离与岑慕凝面对面,心跳的格外快。 庄凘宸愁眉不展,语气为凉:“胡神医不必多礼,怜贵妃骤然失子,伤了身子,不知道能否为其精心调治?” 白硕稍微点头:“待老夫前去请脉。” 他不敢直视皇后的眼睛,甚至不敢用余光去打量她的脸庞。逐渐加深的愧疚感,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无法形容的心情。 “皇上,怜贵妃骤然失子,实在是太可怜了。”岑慕凝惋惜的不行:“臣妾这就去为没出世的皇嗣准备一下。” “皇后有心。”庄凘宸握了握她的手,随后才松开。 岑慕凝慢慢的退出了内室,召唤了青犁和冰凌随行。“去查查看,怜贵妃滑胎,有没有可疑。” “娘娘,这有什么好查的。”青犁最快,低声道:“左院判不是说了么,怜贵妃是宫外成孕,根本就不可能生下来,这才会腹痛不止,造成滑胎。” “依奴婢看,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查的。”冰凌心里不禁暗爽,她才刚引缨妃出手,老天都帮着她,不但让苍怜那个贱婢滑胎,就连往后也不能生育,简直不要太好。且这么个情况,皇上也无从追查。了无痕迹。“咱们倒不如省省力气。” “本宫不是为了她,而是……总觉得事情蹊跷。”岑慕凝隐隐觉得不对劲。“怜贵妃有孕,必然会加倍小心,请御医为其安胎。她一直都很想要孩子的,若这胎不妥,怕早该察觉。” “娘娘怎么忘了。”青犁幽幽叹气:“这一个月以来,宫里一直在忙太后的丧仪之事。怜贵妃为了表现出对太后的尊重,让主子原谅她当初的心狠,每日必来灵前啜泣焚纸,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孕的事。再说了,她这个人阴险狠毒,不知道有多少人命丧在她手上,此生无子,也是注定的。” 这话说完,青犁有些不得劲:“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失言了。” 岑慕凝知道她尴尬什么,并不怎么在意:“不管怎样,你们好好盯着这件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管是天意还是人为,不要牵累凤翎殿便好。” “奴婢明白。”两人异口同声的应下。 内室之中,白硕根本就没怎么用心去请脉。他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就是面前这个贱人害死了师妹,她的厄运才开始呢。 转身出去向皇上复命的时候,白硕发觉皇后已经不在这里,不免有些失落。 “胡神医可有把握吗?”庄凘宸看他脸色不怎么好,还以为是为了苍怜的身子,不免担心。 “别人如何诊治老夫不知,但若是交给老夫,或许有转机。”白硕冷着脸道。 “甚好。”庄凘宸稍微松了口气:“若胡神医有法子,就请您辛苦些,量贵妃的身子,朕也打算交给你来调理。” “遵旨。”白硕心想,只要能留在宫里一天,他就假扮胡琛一天。只要能陪在岑慕凝身边,为师妹报仇,屈于皇威又能如何。 “皇上,贵妃娘娘醒了。”旌侨连忙上前恭敬的说了这么一句。 “神医先去拟方子吧。”庄凘宸利落的起身,快步往内室走:“朕去看看怜贵妃。” 苍怜睁开眼睛,眼泪就扑簌簌的掉下来。腹痛提醒着她,她最想要的孩子就这么没了。“皇上,皇上您来了,您一定要替臣妾做主,有人害了臣妾的孩子。臣妾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就这么没有了。一定是有人动了手脚,害死了臣妾的孩子,皇上,臣妾以后都不会有孩子了是不是?臣妾该怎么办……” “并不是。”庄凘宸把她抱在怀里,有种说不出的疼惜。当年母后逼着他杀手了父皇的幼子,那孩子的生母也是这么哭的,那哭声就像一把钝了的刀,来回的割着他的心。又像一根鞭子,凌虐着他每一寸肌肤。他既想安慰苍怜,又想逃避这样的时刻。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你放心,朕让胡神医给你调养,你的身子可以复原的。神医方才已经答应朕了。以后,咱们还会再有孩子的。”庄凘宸无声叹气,他自己也想让神医瞧瞧,这样恐惧生子这件事,能不能医治。 岑慕凝在祈福殿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容后让奴才过来,将剥落的胎衣埋在这里。毕竟还没有成型,也是不必立牌位的。 转回凤翎殿的时候,庄凘宸已经等在内室了。 “皇上过来了,臣妾不知,还请恕罪。”岑慕凝见他愣愣的坐在内室,手边连一盏茶都没有,不免皱眉。“底下的奴才也是不懂事的,连茶都不曾上一盏。都是臣妾管教不严,青犁,快去沏茶。” “并不是。”庄凘宸朝她伸手:“朕吩咐他们不要进来打扰,就想这么静静的坐着,等你回来。皇后,朕心里……既可怜苍怜骤然失子,又很不喜欢她那么悲伤的哭声。朕既盼着胡神医能医治好她的身子,又怕将来她还是会有孩子……你说朕是不是有病。” “皇上,您只是有些不愉快的经历,才会抗拒这些事。”岑慕凝从青犁手里接过茶盏,吩咐她们先下去。亲手将茶盏送到庄凘宸手里,她惋惜的叹道:“怜贵妃一直盼着能有个自己的孩子,还将自己服用的坐胎药方也送来臣妾这里。谁知道竟然会出这样事。她心里难受也是必然的。” “很多事,朕也不想记得。”庄凘宸抿了口茶,便将茶盏放在手边。 岑慕凝能理解他的那种感觉,越是不想记得,就越会去想。翻来覆去,那种厌恶、恐惧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 难道这就是攻击苍怜最好的办法吗,利用皇上的心结…… “皇上,怜贵妃娘娘醒了,请您过去呢。”梁宝快步进来,一脸焦急的说。“旌侨姑娘说怜贵妃娘娘醒了没瞧见你,哭的更厉害了。” 庄凘宸脸色微微一沉,低着头不说话了。 岑慕凝见状便道:“皇上还有政事要处理,不如让臣妾去陪一陪贵妃吧。” “也好。”庄凘宸如获大赦:“朕先回擎宣殿了。” “恭送皇上。”岑慕凝能明显的感觉出他心里轻快不少。看来哭哭啼啼的苍怜,多半会招致他的厌恶。让青犁去准备皇上喜欢的糕点,带着冰凌来到了未央宫。 刚进未央宫,岑慕凝就瞧见胡神医立在门外默不作声。 冰凌轻嗤一声:“这怜贵妃的胆子也太大了。连神医都敢得罪。她是真不怕以后不能生了。” 岑慕凝侧目扫了她一眼。 冰凌尴尬的笑了下,迅速的低下头去。 “皇后娘娘。”白硕转过身来,见皇后又来,不由得欣喜。“给皇后娘娘请安。” “神医免礼。”岑慕凝总觉得胡神医看着很亲切,并没有外头传言那样冷傲。不知道是不是同行相欺的缘故,竟能把左院判的嘴气歪。“神医莫要见怪。怜贵妃骤然失子,一时难过也是有的。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本宫替她向您陪个不是。还请神医别放在心上。” “皇后娘娘此话,在下怎么敢当。”白硕看她温婉谦和,气度非凡,便不由得想起了褚怜月。她真的很师妹很像,无论是容貌还是举止,透着灵秀让人喜欢。“不过是贵妃娘娘在意老夫没能查出她滑胎的真相,所以惹贵妃娘娘生气罢了。” “真相?”岑慕凝微微愕然:“不是说胚胎没有进入母体宫内,引致的出血滑胎吗?” “正是。”白硕点头,眼睛飞快的划过岑慕凝的脸,随即垂下头去。多看她一眼,就会勾起心里对师妹的无限回忆。好像昨天还和她一起研读医书,怎么眨眼间,人就去了这些年…… “那还有什么真相?”岑慕凝不免摇头:“待本宫去劝劝怜贵妃,神医去忙吧。” “是。”白硕拘着礼,待岑慕凝走进了殿中,再看不见身影,才叹了口气,默默退开。“师妹啊,师兄对不住你。若能早些,阻止你的女儿入宫,就好了。” 苍怜哭的厉害,却听旌侨扬声道一句“皇后娘娘来了”,心里更是郁闷。“皇后娘娘?皇上呢?为何皇上没有来?” 岑慕凝听她的声音都嘶哑了,眼睛也哭的肿的厉害,不免摇头:“身子要紧,你的孩子已经去了,本宫也择了一处给他安身。你该放宽心好好调养才是。” “放宽心?”苍怜哽咽难平:“皇后娘娘说的轻巧,敢情失去孩子的不是你,你当然说的容易了。那可是我与皇上的亲骨肉。我还不知道他来了,他就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怎么可能不痛彻心扉。” 她说话格外的冲,就连旌侨也有些听不下去、“皇后娘娘恕罪,贵妃实在是伤心难耐,才会这般说话,还请您不要介意。” “本宫就是太软弱了,才会让人觉得好欺负。”苍怜瞪了旌侨一眼:“本宫的孩子,决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没了。谁害死本宫的孩子,谁就得偿命。” “说句不该说的话,怜贵妃是自己身子弱,怀个身孕还是宫外孕。不就等同于说是你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吗?难道你要一头撞死不成?”冰凌没给她好脸色,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 岑慕凝知道她心里是讨厌透了苍怜,也没吭声。 这下可好,苍怜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然掀开被子,扑棱着起来就要抽冰凌的嘴。 冰凌也不是吃素的,脚下有谱,三两下退避,完美的躲开了这疯妇的进攻。 “奴婢瞧着怜贵妃这般有劲,身子也不似想象中那么孱弱么!只可惜奴婢是皇后娘娘的奴婢,皇后娘娘没吭声,谁也别妄想能擅自教训奴婢。” 苍怜扑她的时候,机会摔下床榻。这动作有点尴尬,双手撑在摆放绣鞋的床垫脚上,双腿还在被子里没能伸出来。 旌侨去扶她,却被她狠劲儿撞开。整个人嘭的栽倒在地上,哭的更大声了。“皇后娘娘就这么任由你的奴婢来羞辱臣妾吗?” “从头到尾,是你自己要动手。”岑慕凝冷着脸,凝眸看着她:“其实本宫很相信因果。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你为了自己心中一口怨气,对太后下重手,导致太后卧床不起,病重不治,撒手人寰。于是你为了挽回在皇上心目中的善良样子,竭尽所能的在丧仪期间表现自己。也许是因为操劳的缘故,这个孩子没能怀好,看着像不像是因果?只是可惜了那个无辜的孩子。” 苍怜被皇后这番话气的浑身发抖。她咬着牙,坚持不肯让旌侨扶她,自己挣扎着站起来,与皇后对视。“皇后娘娘,您可真是歹毒啊。臣妾才失了孩子,您就来这里落井下石,怎么?想逼着臣妾去死,然后你就可以安稳的做你的宠后了?妄想!只要臣妾还有一口气,皇上心中最在意的人,永远不可能是你!” 看着她气急败坏,又恨不得杀人的样子,岑慕凝嘤嘤笑了。 “怜贵妃一入宫,就是温婉贤淑,宽容大度的样子。在你身边侍奉的宫人,没有一个敬服,后宫里也从未有过你恃宠生娇的传言。怎的,今天这是心痛的糊涂了,禀性要暴露出来了?” “我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你逼的。”苍怜咬着牙:“你就不怕我告诉皇上吗?” “你尽管去告诉皇上。”岑慕凝无关痛痒的笑了下,凑近她的耳畔低低道:“皇上能保你一次,能保你一辈子吗?只要你一天在本宫手下度日,本宫就有法子让你不痛快。” “你知道了。”苍怜恶狠狠的瞪着她。 “知道什么?”岑慕凝不以为意的与她对视。 “你知道你母亲的死,是我的杰作。”苍怜咬着牙,恶狠狠的说:“她坏了我的好事,否则我早就是将军夫人了。我所受的罪,都是源自于她的迫害。她该死!” “我杀了你。”冰凌疯了一下扑上去,死命的卡住苍怜的脖子:“大不了一命换一命,今天我一定要为夫人报仇。” “放开我……”苍怜拼命的蹬踹,可她哪里是冰凌的对手。“旌侨……” 旌侨赶紧扑上去,用尽了力气分开冰凌:“来人,快来人。” 戍卫和宫人们都闯进来,偌大的厢房顿时变得拥挤。可皇后娘娘在,谁也不敢妄动。 旌侨、冰凌和苍怜却扭打成团,难以分开。眼见着苍怜从头上摘下簪子,要往冰凌身上捅。 “都住手!”岑慕凝冷吼了一声,猛然上前一脚踩在苍怜的手腕上:“你敢动本宫身边的人试试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们分开。” 皇后发话了,戍卫们肯定不能再站着不动了。 很快,苍怜就被人扶回了床上。 旌侨也气鼓鼓的瞪着冰凌,恨不得将她撕碎。 冰凌一脸凶相的回到皇后身边,仍然意犹未尽。当然,她也知道她自己闯祸了。可是就算赔上自己的命,她也想和苍怜同归于尽。 明明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杀了她解恨,简直生不如死。 “皇后娘娘就这么想我死吗?”苍怜咬着牙,双眼填满了恨:“当初是你母亲毁了我的一生。她死于太后之手,你可不要忘了。如今这么看,我倒是很羡慕她呢,早死早解脱,不用留在这世上受这么多苦。当初已经让她毁了我的一切,今日决不能再让你得逞。旌侨,去请皇上来。” “不必请了。”庄凘宸的声音及时的响起,所有人都是一惊。 冰凌已经做好了被赐死的准备。她怀着恨,脑子里飞快的闪过各种方法,到底要怎么样在临死前拉上苍怜那个贱婢垫背,又能不伤害到皇后娘娘…… “都出去。”庄凘宸冷喝了一声。 房中的戍卫连忙退了出去。 “还有你们。”庄凘宸绷着脸,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冰凌和旌侨抬眼看见皇帝威严的目光,知道是在谁她俩,也都硬着头皮退了下去。 可是两个人谁也没敢走远,就怕里面有什么不好的动静,危及到自家主子。当然,冰凌是纯粹的为皇后着想。而旌侨则更终于自己真正的主子。 “到底怎么回事?”庄凘宸径直在床榻上坐下,愤怒的看着两个人。 这时候的苍怜,为了显示自己的虚弱,行过礼便跌坐在地上,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 “还是让怜贵妃自己说吧。”岑慕凝的脸色也阴沉的吓人,眼睛里的恨意,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泯去的。她也不屑将这种恨掩饰去。杀母之仇,就因为对方是皇上的宠妃就能消减,那她就不配活着。 “皇后娘娘嫉妒臣妾有孕,三言两语,便挑起了当年的旧事。臣妾说了不中听的话,她便吩咐冰凌对臣妾下重手。臣妾才刚刚失去孩子,哪里能招架。皇上,皇后娘娘根本就是想要臣妾的命。”苍怜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混着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地上,一副吃力的样子。“当年的事情,臣妾也是无奈……” “避重就轻。”岑慕凝冷蔑的剜了她一眼:“方才皇上没有进来之前,你是怎么说的?你不是口口声声嚷嚷,是本宫的母亲毁了你一声的幸福,毁掉了你的一切吗?你怎么不敢当皇上面重复一遍,说要不是本宫母亲坏了你的好事,你早就是将军夫人了!” 苍怜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皇后:“我是太后调教出来的暗士,遵从太后的旨意行事。先帝命凤位暗查太后,太后不放心当然要命令我从中阻拦了。我既然查清楚凤位是你母亲,岑相夫人,自然要如实禀告太后。至于太后要怎么做,与我何干?你将这笔旧账算在我头上无可厚非,可是你不能这样狠毒吧?我心里明明就只有皇上,与旁人何来的幸福?” “有没有说过那些话,本宫听见了,冰凌听见了,在场的还有旌侨。”岑慕凝皱眉道:“即便是没有人能让皇上相信,你自己的心过意的去吗?曾经,你也期盼着做褚培源的新娘。可是你重返皇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褚培源。到底你是恨她没能让你当上将军夫人,还是怕他把当年你们的浓情蜜语说出来,破坏你如今的恩宠?” “够了。”庄凘宸不愿意听这些,愤怒的打断了岑慕凝的话。 “皇上,您瞧见了吧?这就是您的好皇后,这就是您最钟爱的皇后。她说话如此狠戾,足见对臣妾恨之入骨。臣妾当年不得已必须听从太后的吩咐,才牵累她的母亲惨死,可她如今连您的颜面也不顾了,非要翻出那些旧账。不错,臣妾的确是和褚培源有过一段,但那也是太后的吩咐。臣妾从头到尾,只不过是执行命令罢了,何来的情分。” “是啊。”岑慕凝噗嗤嗤的笑了起来:“和褚培源的情分是太后的命令,我母亲的死也是太后的心思。你倒是把你自己摘的干干净净。” “我本来就是干净的。”苍怜含着泪,眼泪不停的往下落:“同皇上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是处子之身。皇后若不信,大可以问问皇上是不是。” 岑慕凝的目光落在庄凘宸脸上:“皇上,臣妾不关心这些,臣妾只想知道,弑母之仇,臣妾该不该报。” “岑夫人的死,源于宫廷争斗。她既然是先帝的凤位,就该料到这个身份会带来的诸多危险。”庄凘宸冷着脸,语气深沉:“她与苍怜不过是各为其主。哪里有什么对错之分。她才失了孩子,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 他的话,像是将她推向了深潭。炎热的夏日里,她竟然有置身冰窖的苦寒感。 她转过身,毫不犹豫的离开了这间厢房。 “岑慕凝。”庄凘宸料到她会生气,却没想到她拧起来也这般任性。“你给朕站住。” 岑慕凝听到他愤怒的声音,只觉得好笑。从前因为太后是他的母亲,她放下仇恨,隐忍不发。还能装成没事人一样去面对太后,只是不想他处境尴尬,才登上皇位就面临后宫不睦的指控和讥讽。如今,真相大白,他却说各为其主,连怪都不该怪他宠妃。 若这一次再忍,岑慕凝会觉得太愧对自己。一辈子不长,何必活的那么憋屈? “岑慕凝。”庄凘宸嚯的站起来,愤怒吼道:“你聋了吗!” “回皇上的话,臣妾没聋。”岑慕凝没停住脚步,声音也颇为高昂,生怕他听不见似的。“臣妾只是瞎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针锋 盛夏的正午,前庭的院子里下火一样。 明明已经放了十来个冰瓮,可是丝毫没有带来半点凉意,只是偶尔能听见冰块融裂声。 岑慕凝就这么立在太阳下静静的站着。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落,薄薄的软缎衣裳也被打湿了,贴在背脊上,难受得慌。 “娘娘,咱们还是回房吧,烈日当空,凤体必有损伤,您这又是何苦?”冰凌举着伞,心疼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未央宫的事,都是奴婢的错。若不是奴婢沉不住气……” “本宫就是太沉得住气,才让人觉得好拿捏。”岑慕凝不懂声色的平视前方。她这个方向是背着光的,不会觉得刺眼。“你们进去吧,不必陪着本宫。” “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请主子过来,无论您心里有什么委屈,也只等见了主子慢慢说就是。何必要这么和自己过不去。”青犁也是气得不轻:“要不奴婢就撕了苍怜那个贱婢的嘴,让她满宫里的传闲话,说什么她的孩子是被娘娘您给算计去的。” “胡言乱语。”冰凌恨不得把牙齿咬碎:“她的孩子明明是宫外成孕,根本就生不下来,她凭什么在这里污言秽语的冤枉皇后娘娘。不行,这件事情没完……” “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下吗?”岑慕凝被她俩一人一句吵的心烦意乱。 冰凌和青犁互睨了一眼,低下头不再吭声。 “你们都下去吧。”岑慕凝烦不胜烦:“本宫一个人静静。” 青犁和冰凌没有办法,只好行了礼无声的退下去。 待到较远的地方,冰凌才拉住青犁的手问:“你可有问过殷离,皇上那边是什么态度?” 青犁摇头:“已经三日了,我都没见过殷离。也不知道是主子不许他来,还是另外有什么事情……我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的。听说主子这几日除了上朝就是在未央宫里。也不说过来瞧瞧娘娘。难道主子真的信了苍怜那个贱婢的话?我真想去擎宣殿问个清楚。可偏偏皇后娘娘早有明言,咱们宫里任何人,不许前往擎宣殿面圣。” “是啊。”冰凌皱眉:“娘娘一向最是好脾气,鲜少朝身边的人发火。你瞧方才娘娘的样子,必然是心里恼极了。咱们这么看着,皇上明明是在乎娘娘的,怎么苍怜那边一使手段,皇上就这样对娘娘不管不顾的?对了,娘娘在烈日下一站就是一整日,这事情,可让人传出去了?” “自然是传出去了。”青犁拧着眉头道:“咱们宫里那么多羽林卫,想知道娘娘的情况太容易了。除非主子不肯听,否则怎么可能瞒得住他。” “唉。”冰凌一声长叹,真后悔那天没直接掐死苍怜。“要不……我去求见皇上,请皇上惩治,只要皇上能消气,来瞧瞧娘娘也好。” “不行。”青犁冲她摇了摇头,十分坚决的说:“你这么做,只会搭上你自己的命,换不来主子与皇后娘娘重修旧好。且不说主子那边能不能过来,只说皇后娘娘吧,你是陪着娘娘多年的人,最熟悉娘娘的性子。你的乞求换来的主子的怜悯,你觉得娘娘会稀罕吗?她只会觉得可悲。” 冰凌看着她眸子里闪烁的流光,连连点头:“是啊,娘娘心高气傲,绝不会需要这样的怜悯。那咱们该怎么办?” 青犁也是摇头:“其实主子和娘娘有些误会而已,并没有下旨禁足。娘娘大可以如常操持后宫诸事,实在没有必要将自己困在这一殿之中啊。可是娘娘怕是伤了心,不愿意再做这些事了。” “不会的。”冰凌坚定的说:“你不是说我侍奉娘娘多年,最知道娘娘的性子么!夫人惨死,相国怀疑她并非亲生骨肉,听了郭夫人的挑衅几次将娘娘置于死地,娘娘都忍住挺住并且反击了。这回的事,我相信娘娘一定可以熬得住,斗的垮对方。” “是啊。”青犁连连点头:“我是看着娘娘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她才是唯一一个能陪伴在皇上身边,共同受万民敬仰的皇后。咱们只管好好提防着那个贱人的手腕,在娘娘身边好好侍奉。等娘娘自己越过这个坎儿,必然会好的。” 冰凌凝重的点头:“对,咱们一定可以陪着娘娘度过这一劫。” 两个丫头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坚信不疑。 “不好了,不好了……”明清的声音格外凄凉:“两位姐姐快过来瞧瞧吧,皇后娘娘中暑晕厥了。” “快,赶紧。”冰凌拉着青犁赶紧往前庭去。 果然,皇后被宫人们簇拥着,躺在地上。 “让开,都让开。”青犁气鼓鼓道:“本来就热,你们围在这里跟火炉似的做什么。明清,赶紧找个脚程快的,先去把御医请来。” “是。”明清连忙点头。“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去擎宣殿通知皇上?” “不要!”青犁和冰凌异口同声的说。 “不要告诉主子。”青犁也是生气:“主子若想知道,不用你费这功夫。主子若不想知道,你去了也是白去。请御医要紧。” 说话的功夫,她和冰凌就利落的将皇后抬进了内室。 内室里的冰瓮,还有些残余的冰。 小宫婢捧着新凿的冰块进来,刚要往冰瓮里加,就被冰凌给阻止了。 “骤热遇上骤凉,肯定会不舒服的。别加冰了,你赶紧去熬一碗绿豆汤,放温了端来。” “是。”小宫婢又把那冰块给端了出去。 不多时,明清就在外头通传,说御医到了。 进来的御医,并不是赫连,而是胡神医。这让青犁很是意外。她先是给冰凌使了个眼色,随即警惕的问一句:“怎么是胡神医来了?您不是在未央宫照顾怜贵妃吗?” 白硕知道皇后中暑晕厥,心急如焚,便非要替赫连过来。 “得知皇后娘娘中暑,就急着过来了。却不懂你们宫里的规矩,难道老夫侍奉了贵妃调治,就不能为皇后娘娘请脉吗?”白硕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来,一把就捏住了皇后的手腕。 他连薄纱都没搭上,这举动让冰凌和青犁有些吃惊。 到底是他不懂宫里的规矩,还是他故意这么做。 两个丫头吃惊的互睨着彼此,谁都没敢做声。毕竟这些话若是在这个时候,从凤翎殿传出去,对皇后娘娘来说根本就没有好处。 请了脉,白硕眉头紧锁,脸色更为不好了。 慕凝这丫头怎么这样傻,竟然会在成婚之前用那种药,害的自己不能有孕。虽然这段日子,赫连一直在给她调治,却仍然不怎么见效。看来,无论如何,他都得留在她身边,陪着她一起度过这宫里漫长而又危险的岁月。 “神……神医,皇后娘娘的身子没有大碍吧?”青犁看他满面愁容的样子,吓得不轻。 “无妨。皇后娘娘只是中了暑热,只要保持室内凉爽,并且不让娘娘着寒。解暑热的药用下去,再喝一点绿豆汤,也就没有大碍了。”白硕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散:“这个混些温水,给娘娘服用。这一瓶滴在手心搓热了,给娘娘按摩太阳穴。这一瓶,涂抹在人中穴上。” 三瓶药交给了冰凌,冰凌稍微有些诧异。 按说宫里的御医诊症,都必须开方子,用太医院储备的药材熬制用于宫中贵人治病。可胡神医行医的方式,竟然和副院判赫连一样。都是备了自己的药,用时直接取来用。 隐约觉得他与赫连有某种关联,这让冰凌心头一紧。到底这个胡神医是什么来头,他是好心,还是故作好心? “你还愣着做什么?”白硕见她拿着药一动不动:“是没记住我方才说的吗?这一瓶药是用来涂的,这一瓶是按摩所用,这一瓶是温水送服,赶紧给娘娘用啊。” 从他催促的语气,和担忧的表情,冰凌更愿意相信他是为娘娘好。但这就更奇怪了,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对皇后娘娘这么好?这里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还是让我来吧。”青犁看冰凌的表情有些发懵,不免担忧:“你这几日,夜夜守夜,也不肯让我替你,想必是累极了。你赶紧下去歇会儿。等下娘娘醒了,我再喊你来伺候。” “也好。”冰凌故意点头退了出去,她是想找个机会跟着胡神医,好好问清楚怎么一回事。 这边,凤翎殿皇后中暑晕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殷离的耳朵里。 只是皇上这时候正在陪怜贵妃服药,他也不好进去回话。便隔着门轻咳了一声。 庄凘宸听见便将药碗递给一旁的旌侨:“喂贵妃喝药。” “是。”旌侨刚要伸手去接药碗,苍怜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庄凘宸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朝廷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朕不能无时无刻陪着你。你自己身子不好,该好好歇着才是。” “皇上,您是不是嫌弃臣妾了?”苍怜一边抹泪一边说:“您是嫌弃臣妾没能保住咱们的孩子。还是嫌弃臣妾为了保住性命,不得已去了褚培源的宅子?又或者为了太后的事情,您还在怪臣妾……” 庄凘宸闭上了眼睛,语气微凉:“这些事,朕不想再提,你也忘了吧。” “皇上。”苍怜一边抹泪一边说:“您是知道的,臣妾没有了孩子,多么的内疚自责,这个时候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婢子还敢对臣妾动手,这不就是摆明了起伏臣妾吗?若您再嫌弃了臣妾,这满后宫的妃嫔们又会怎么看臣妾。倒不如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你这么说有什么意思?”庄凘宸皱眉:“冰凌的性子是拧了些,但她为何对你动手,你自己也明白。岑夫人是她的旧主,岑夫人如何会死,你的确有责任。” “皇上……”苍怜不由得激动起来:“您这么说就是指责是臣妾害死了皇后娘娘的生母?” “朕是说,你既然已经在是非之中,就安分一些。”庄凘宸的脸色沉冷起来。 苍怜凭着对他的了解,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便只低下头嘤嘤的哭起来。 庄凘宸烦不胜烦,因为她的不懂事,也因为皇后的高傲任性,没再说什么,大步走出了厢房。 其实旌侨已经将当天皇后和贵妃的对话内容,如实禀明。庄凘宸知道苍怜的心思,她是故意报复岑夫人,才会引母后出手,借刀杀人。 就这个动机来说,皇后是该向她复仇。可是这些年,苍怜的确为他吃了不少苦。又是曾经他一直默默放在心上的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命在皇后手里。 这样的矛盾,让庄凘宸坐立难安。尤其是皇后那一句“眼瞎”,当真气的他要吐血。 “什么事。”庄凘宸绷着脸问殷离。 “皇上,凤翎殿传来消息,说皇后娘娘在中暑晕厥。”殷离忧心忡忡的说:“这几日,皇后娘娘每日在前庭的院子里站着,从太阳出来,一直站到太阳落山。虽然听从您的吩咐,属下已经让人在前庭的院子里添了十多个冰瓮,可烈日当头,那些冰融化的特别快,根本就不起作用。” “去凤翎殿。”庄凘宸急火火的吩咐了一句,就赶紧上了辇车。 辇车一路向凤翎殿去,他脑子里不停的闪过那一日皇后离开的背影。有一种错觉让他惴惴不安。这回的事情,如果他不点头,不答应皇后,他有可能会失去她。 这种感觉,像是威胁,逼得他不得不退步。他还从来没试过被人威胁,反而还要担心威胁他的人若不能达到目的,会弃他而去。 “快点。怎么还没到。”庄凘宸撩开辇车的帘子,一脸的不高兴。 “是。”殷离赶紧吩咐加速,辇车飞奔着朝凤翎殿去。 “皇上驾到——”这一声嘹亮的嗓音,让凤翎殿的人如沐春风。 青犁赶紧领着人迎了出去,眉心里都是喜色。“主子,皇后娘娘还没醒来,您赶紧去瞧瞧吧。” 庄凘宸没给她好脸色:“胡闹。皇后要晒着你们为何不劝?” “回主子的话,奴婢等并非没劝,而是怎么劝也劝不动娘娘。”青犁也没给他好受,反唇道:“倒是主子您,明知道皇后娘娘在日头下晒着,怎么不早点过来看娘娘。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你说什么!”庄凘宸冷着脸问。 殷离连忙上前打掩护:“还不去沏茶。” “是。”青犁转身退了下去,心里隐隐的不爽。说什么,就是说你来晚了呗。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好意思怪别人。 “你倒是会替她遮掩。”庄凘宸嫌弃的瞪了殷离。 “主子,青犁是属下的女人,属下当然要保护她。”殷离毫不掩饰的说:“若是您要责罚,属下宁可自己受责,也比看着她受责好。顶多您的鞭子打在属下身上,肉疼,不几日就能好。可若是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属下会心痛欲裂,怕是就算她康复了,这种痛也会伴随属下良久,甚至终身挥之不去。” “你……”庄凘宸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是要气死朕吗?” “属下不敢,还是看皇后娘娘要紧。”殷离露出了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便匆匆的退去一旁,等青犁回来。 庄凘宸快步进来,看见几个婢子跪在地上,床前的屏风被撤了下去,直接就能看见躺在那脸色惨白的岑慕凝。 “为什么撤了屏风?”他皱眉问。 “回皇上的话,是青犁姑姑吩咐撤的。说外头的热气太毒,让关上门窗。但这样不利于风来。所以撤了屏风,让奴婢们站远一些慢慢的打扇子,把冰瓮里残余的冰凉缓缓送到床边,减轻娘娘的闷热感。”那婢子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敢看皇帝的脸。 毕竟皇后娘娘晕厥,是整个凤翎殿都没伺候好的缘故。谁也不知道皇上会如何责罚。 庄凘宸从宫婢手里接过了温温的绿豆汤,慢慢的用勺子送到岑慕凝唇边。 他自己没坐稳,这个角度也不好喂,而她又喝不进,不免着急。 “皇上,还是让奴婢来吧。”冰凌跟了胡神医一路,才返回内室。 庄凘宸把绿豆汤交给她,自顾自的做好,从背后将岑慕凝抱起来,依在他怀里,再捏着绢子随时准备替她擦拭唇角。“御医是怎么说的?”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只是中了暑气,服了药驱了热,很快就会好转。”冰凌认真的喂着绿豆汤,皱眉道:“可是奴婢却知道,娘娘的病根在心里。” “朕,已经宽恕了你一回,念在皇后的面子上。”庄凘宸打断了她的话。 冰凌在想,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她不愿意把气氛弄得这么尴尬,便闭了嘴。 直到绿豆汤快要喝完了,岑慕凝才幽幽的醒转过来。 “拿开。”岑慕凝下意识的用划拉一下,本意是想让人端走这碗绿豆汤。她最讨厌的就是绿豆,从不肯吃,更别说做成汤这样喝了。但是她的手推开的,是握着绢子的庄凘宸的手。 “你醒了。”庄凘宸皱眉问:“头还疼吗?” 这声音如此熟悉,仿佛一下子就把陈慕凝压制在心底的怨气都给搅和起来。她闭着眼睛,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发现自己浑身软软的,没有半点力气。 “奴婢去熬些清粥给娘娘暖暖胃。”冰凌担忧的说:“娘娘已经好几日,没好好吃东西了。” 说完这话,她便领着内室的宫人们,都退了出去。 庄凘宸这时候才温和的替她拭去唇角的汤渍。“还在和朕置气。” “臣妾为何要跟皇上置气?”岑慕凝无力的笑了下:“满后宫的女人,谁不希望能讨好皇上。可惜她们连见皇上一面都不易。臣妾有这么好的机会,巴结您还来不及……” “温顺的时候像只兔子,锋利起来比刺猬还扎手。”庄凘宸不悦的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就不能放下你的执念吗?” “呵呵。”岑慕凝冷笑了一声:“皇上来凤翎殿陪臣妾之前,应该在未央宫给贵妃喂药吧。贵妃的药极苦,药气沾染在皇上身上,还没散呢。” “她没了孩子,也是可怜。”庄凘宸语气微凉:“朕也同样知道你的委屈。”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岑慕凝微微挑了挑眉毛:“尤其是结了仇的鱼和熊。” “你就非要……” “皇上。”岑慕凝仰起头,与他对视:“她几乎要了太后的命,您都可以原谅。臣妾的母亲对您而言,不过是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您能宽恕她一点都不奇怪。可是臣妾失去的,是臣妾的亲娘。她既然承认当初是别有居心,过意将母亲的身份禀明太后,借刀杀人,就别怪臣妾容不得她。” “若朕非要保全她不可呢?”庄凘宸不喜欢闹别扭的她,语气自然是带着威严。 岑慕凝听来,这是他对苍怜满满的爱意,心不由得又冷了几分:“那就各凭本事。”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庄凘宸不悦的瞪着她:“朕的话你敢不听。” “对了。”岑慕凝连忙点头:“除了各凭本事,皇上也可以废后,诛杀臣妾。但只要臣妾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罢休。” 庄凘宸有些不懂,她曾经为了活着,宁愿在他身边努力的讨好。现在却非要竖起浑身的刺,扎的彼此不能靠近。“你利用朕复仇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朕对你的好?” “皇上这么说,臣妾不敢苟同。”岑慕凝凛眉道:“难道您就没从臣妾身上得到好处吗?若说利用,也该是互相利用。岂止臣妾得了好处。” “你……你简直可恶。”庄凘宸被她气的不轻,硬生生觉得心口疼。 “是啊。”岑慕凝微微一笑,语气轻缓:“有了可爱之人,这一比较,自然就有可恶的。满宫的妃嫔,无不想对皇上尽心尽忠,您又何必非要来凤翎殿,在臣妾这里找不痛快。” “好。”庄凘宸彻底被她激怒了:“你不想活了,朕也没必要非要护着你。” “那就多谢皇上成全。”岑慕凝迎上他的目光,一丝一毫都不肯退怯。 庄凘宸用力的将绢子扔在地上,踩了一脚愤愤离开。 他还没走出门口两步,就听见碗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心猛的跳起来。 这个女人,居然不知道低头,简直岂有此理。 岑慕凝砸了绿豆汤碗,还不解气:“本宫最讨厌绿豆,往后凤翎殿上下再不许有这样东西。” 第二百一十八章:连枝 内室之中,异常安静。只有浓重的药气熏的人难受。 苍怜微微勾唇,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声音,可除了小炉子上熬药发出的咕嘟声,在没有别的。 她已经让旌侨去擎宣殿三趟了,可是仍然没见庄凘宸的身影。听说他午时去过凤翎殿,也不知道皇后又使了什么手腕。 “旌侨,旌侨呢?”苍怜喊了两声,没见旌侨人在哪,憋着一口捂着肚子起身,气敞开了门,一脚踹倒了门外的药炉。药罐子摔在地上,冒着泡的药汤药渣撒了一地。 “贵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旌侨闻声而来,一脸的焦急:“眼看着药就熬好了,您若是不按时服药,怎么能调理的好身子呢。” “皇上怎么还没过来?”苍怜生气的不行:“是皇后说了本宫坏话吗?” “娘娘,您别这么激动。”旌侨扶着她进房,转身吩咐人赶紧收拾了这里,重新熬药。“娘娘,您有所不知,奴婢听闻皇上与皇后娘娘起了争执,不欢而散。所以皇上没有过来,可能是因为心烦的缘故,不想搅扰娘娘静心养身子。” “真的?”苍怜不由得喜上眉梢:“你是说皇上和皇后当真翻了脸?” “是呢。”软珥的声音这时候响起,整个人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来。“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呢吧。皇后把皇上给得罪透了。她自己站在烈日之下中了暑,皇上去关心她喂了一盏绿豆汤,她可倒好,竟然让人将凤翎殿内所有的所有和绿豆有关的东西都给扔了出来。方才还有奴才来报,说皇上也生气了,让御厨房不必送膳食去凤翎殿,叫皇后娘娘喜欢吃什么自己做便是。” “这就好办了。”苍怜娇媚一笑:“皇后自己得罪了皇上,那就别怪我见缝插针。旌侨,你去准备些糕点,挑皇上喜欢的,咱们这就去擎宣殿给皇上赔罪。” “不可。”软珥连忙阻止怜贵妃:“娘娘请恕臣妾多嘴。皇上的脾气,一向叫人捉摸不透。早起娘娘才跟皇上拌嘴,皇后那边又得罪了他,这时候,倒不如让皇上静一静,只看到娘娘的用心也就是了。” “你的意思是?”苍怜不解的看着她。 “让旌侨把糕点送去擎宣殿,别的话别说。”软珥笑眯眯道:“皇上闹脾气,自然吃不好,等下肚子饿了,吃着娘娘预备的糕点,自然知道您是最心疼他的。等皇上自己气消了,再来看娘娘。娘娘说些软话,这风波也就过去了。皇上断然不会真的生您的气。就怕皇上自己还没消息,为这些事情烦心,瞅谁都不顺眼,万一话说重了,再让娘娘您受委屈就不好了。” “是啊。”旌侨也赞同缨妃的话:“娘娘,您就缓一缓吧。皇上一向都是做主的人,自然不喜欢被这些事情牵着走。等皇上自己想通了,发现娘娘的好,必然会来陪伴娘娘的。” “倒也是。”苍怜想起庄凘宸今天生气的样子,心里也发怵。其实,她陪伴他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自己动怒。“就听你们的吧。” “那奴婢这就去准备糕点。”旌侨松了口气,这时候主子心烦的不行,她也不想怜贵妃去惹人嫌。 待她退下,软珥才转身端了一盏热茶,双手奉于怜贵妃面前:“娘娘喝口茶润润喉吧。” “唔。”苍怜抬眼看了软珥,皱眉道:“这几日倒是辛苦你了。太后薨逝,皇上心情欠佳,连梓州满月这样的好事情都没顾得上设宴。” “梓州有贵妃娘娘您心疼,就是最好的。”软珥微微一笑,满目感激。 “话是这么说。”苍怜不免奇怪:“可是本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按说梓州是皇上第一个皇子,怎么皇上似是不怎么与他亲近呢。” 软珥不想让她察觉太多,故意道:“都是因为臣妾卑微的缘故。且臣妾之所以有幸产下梓州,也是因为容貌与娘娘相似。臣妾不过是个赝品,娘娘您能回到皇上身边,皇上自然不会再乐意多看臣妾一眼。” “你的意思,是本宫夺了你的恩宠。”苍怜无关痛痒的说了这么一句。 “并不是。”软珥立马跪了下去:“臣妾如今能得到娘娘的福泽庇护,能留在梓州身边亲自照顾,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车气馁从未想过要与娘娘争宠,更不敢想会得到皇上更多的垂怜。只求梓州能平平安安的长大,臣妾能在皇上、娘娘您身边服侍伺候,就足够了。” “本宫不过一句玩笑话,你也不必诚惶诚恐的。”软珥抿了口茶,示意她起身说话。“只是你自己身子也还没调养好,得空就好好歇着。” “谢娘娘关怀。可臣妾……天生就是个操劳的命。”软珥眉心凝重,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臣妾不经意发现了一件事,这事不知道该不该禀明娘娘。” 看她充满顾虑的样子,苍怜不免疑惑:“什么?” “贵妃娘娘重回皇上身边,内务局就指了旌侨过来伺候……”软珥说这话的时候,警惕的往门外瞟了一眼。“臣妾有天夜里睡不宁,便在御花园里走动。凑巧看见旌侨那时候去了擎宣殿。不知道更深露重的,她那么晚过去做什么。那个时候,应该是娘娘就寝之后。其实也是梓州刚送来未央宫的时候。” “哦?”苍怜似信非信的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一仆两主?” “其实臣妾以为,皇上则可心的人来侍奉娘娘您,也是无可厚非。旌侨伸手灵敏,且聪慧伶俐,能服侍娘娘也是极好的。但……这几日发生了许多事,若按皇上对贵妃您的疼爱,事情应该会解决的很圆满。偏偏皇上竟然会有意无意的偏向皇后。”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软珥不再往下说。 苍怜则陷入了沉思。她记得皇上动怒,是因为她哭的伤心,把错处归结到皇后身上。可当日与皇后的对话,则是她故意找岑夫人复仇。若这原话是从旌侨嘴里,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也就怨不得皇上会对皇后心疼一些。 这些日子,她信任旌侨,很多事都没有避开她。 “娘娘,糕点已经准备妥当,奴婢是现在就着人送去吗?”旌侨步子轻快的进来,眉开眼笑的问。 “那就送去吧。”苍怜收回了心神,道:“不过本宫信不过旁人,还是你自己亲自送去。” “是。”旌侨麻利的点头:“奴婢这就去。” 等她走远了,苍怜才凝眸看着软珥:“你把这话告诉本宫,无非是想挑拨离间本宫主仆,从中获利吧。” “娘娘,臣妾冤枉。”软珥连忙起身,恭敬的又一次跪下去:“臣妾母子仰仗着怜贵妃娘娘您的福泽庇护,才能在这深宫之中安然生存。臣妾方才也说了,只求梓州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其余的事情臣妾绝不敢多想。娘娘若是不相信臣妾,只管责罚臣妾多嘴,可若是有那么一丝一毫的信任,就请您多地方旌侨,以免她坏了您的好事。当然,娘娘不信任臣妾也是应该的。毕竟臣妾从未替娘娘完成过一件事。” 说到这里,软珥跪着往前走了两步,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了一支簪子。当着怜贵妃的面,将簪子扭开,里面藏着一个细小的纸卷。“既然如此,此物便算是臣妾为娘娘尽的第一份心吧。” 苍怜微微迟疑,才从她手里接过那个微小的纸卷,她不经意的扫了一眼,忽然瞳孔一紧,双眼瞪圆:“你怎么得来的消息?” “娘娘忘了,臣妾也是太后精心栽培的人。虽然太后薨逝,可先前太后手下还有可用的人。虽然暗藏在宫里的逐渐被皇后拔出,但宫外……也总有皇后触及不到的地方。臣妾利用他们继续打探消息,且最主要就是盯着皇后的靠山。果不其然,被臣妾发现了这个秘密。” “甚好。”苍怜正愁没有办法让皇上对皇后厌恶升级,有了这张纸足够了。 “若这消息管用,本宫一定不会亏待你们母子。”苍怜幽幽一笑:“只是你手上既然有能用的人,就不要浪费。本宫这里有些银子,拿去打发他们好继续办事。半个月,最迟一个月,力所能及的搜集证据,交到皇上手里。到时候,本宫自然会在宫里演一出戏,里应外合。让皇后死无葬身之地。” “臣妾谨遵贵妃娘娘吩咐。”软珥跪着第三次向她低头,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只要她愿意走上这一步,是谁收拾谁就指不定了。 “起来吧。”苍怜顺手从自己的鬓边,摘下一直缀满玉珠的金步摇:“妹妹的簪子既然坏了,就扔了。本宫这支你带着正合适。” “臣妾不敢。”软珥连忙垂首:“这是皇上亲自画的图样,让内务局为贵妃您打制,臣妾岂敢僭越。” “本宫也是与妹妹投缘,这东西也适合你。”苍怜笑吟吟道:“且别说是一支金簪了,就算是恩宠,本宫也会同样眷顾妹妹的。后宫之中,难以一人独大,只要妹妹的心一直向着本宫,你我同心同德,同气连枝,自然会有更好的前程。” “如此……”软珥又要下跪,却被缨妃握住了手腕。“臣妾多谢娘娘恩典。” “我替你戴上。”苍怜微笑着将簪子别在了缨妃的鬓边,唇角扬起暖心的笑容:“甚好。” 第二百一十九章:横祸 一场暴雨过后,禁宫之内一派清新。 岑慕凝难得来一趟畅音阁,登上高高的三重楼,俯视后宫的宫檐卷翘,别有一种滋味。 连日以来,她在凤翎殿内闭门不出,心中却并不安宁。难得她肯出宫,也是为着宫里的是非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皇后娘娘当心。”冰凌看见皇后的手扶了那围栏,心口一紧:“茂贵嫔就是在这里跌下去的。” “是么?”岑慕凝微微皱眉:“这围栏本来就是供人在这里赏景听戏时扶着防止摔落的。怎么茂贵嫔反而从这里跌下去?” “奴婢已经让宫人来检查了一遍,看看榫卯处,有没有松脱或者开裂,才导致围栏不稳。”冰凌皱眉:“娘娘还是去旁边歇一下吧,等宫人查清楚再来回禀。” “也好。”岑慕凝刚转身,就听见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青犁连忙上前去看,不想来的,竟然是怜贵妃一行人。 “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臣妾过来,自然是替皇后娘娘分忧。”说这话的同时,苍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岑慕凝的脸。满以为这些日子,皇上对她漠不关心,她自己又拉不下脸来求皇上复合,必然会被这些烦恼折磨的浑身难受。然而,面前的女人却越发容光焕发,眉目朗晴。 就连妆容和配饰也都无可挑剔,一出现就光彩照人。 “怜贵妃骤然失子,身子还没好利索。”岑慕凝语气平和:“后宫里的事情本宫自然会妥善解决。你养好自己的身子,早日为皇上诞下麟儿,便是为本宫分忧了。” 这话听着扎心,苍怜饶是一笑:“皇后娘娘放心,臣妾迟早都会为皇上诞下麟儿,为您分忧。不过眼下这件事情,臣妾倒是可以先为娘娘分忧。旌侨,把人带上来。” “是。”旌侨按吩咐领了个奴婢过来。 岑慕凝有些疑惑。 冰凌连忙道:“回娘娘的话,这是茂贵嫔的陪嫁侍婢,梦娇。” “还不快告诉皇后娘娘,你都看到了什么?”旌侨绷着脸说了这么一句。 梦娇满眼惊恐,身子也瑟瑟发颤,以至于跪在皇后面前,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看样子这丫头是吓得不轻。”岑慕凝不免皱眉。 苍怜利落点头:“皇后娘娘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她上前一步,推了推那丫头的肩膀:“你都看见什么了,还不快告诉皇后娘娘。” 梦娇抬起头,看着皇后的眼睛,声音忽然变得特别尖:“皇后娘娘,您救救我家主子吧,是敏妃娘娘,是敏妃娘娘把我家主子推下去的。” “胡说。”杨芸碧正好走上楼来,还来不及向皇后请安,就听见梦娇这样诋毁她。当即气的涨红了脸。“本宫几时推了茂贵嫔,你这丫头怎么可以胡言乱语。” 看见杨芸碧过来的那个瞬间,梦娇的脑海里浮现了看着自家主子坠楼的那一幕,整个人颤抖的厉害。“皇后娘娘,救救我家贵嫔吧,是敏妃娘娘,是敏妃娘娘把她推下去的。” “你胡吣。”杨芸碧不免有些激动,快走一步上前:“本宫几时做过,你这贱婢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向冰凌回话。 冰凌听了之后,微微皱眉:“皇后娘娘,宫人检查过,那些围栏扶手并没有任何异常。” “敏妃听见了吧?”苍怜不满的白她一眼:“起初说这茂贵嫔是天黑不小心自己坠楼的,可是梦娇亲眼所见,是你把她推下去的,加之这里一切都是好好的,茂贵嫔又没有活腻歪了,总不会自己跳下去吧!本宫劝你还是赶紧承认,否则送去刑房就不是问责这么简单了。” 苍怜说这番话的时候,颇有正宫娘娘的风范。 岑慕凝差点以为她才是皇后,而自己在她身边倒成了摆设。 一个人有野心是一件好事,但是野心嘛,最好自己知道。若是不假思索的就这么在别人面前展示出来,那就得考虑别人是不是能惯着你了。 “皇后娘娘,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杨芸碧红着眼睛,委屈的说:“臣妾真的没有做过。臣妾与茂贵嫔一直亲如姐妹,入宫之后也是走的最近的。臣妾怎么可能好端端的推她下楼,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何况当时是晚上,梦娇未必看清楚了,说不定……” “你怎么知道当时是晚上?”苍怜打断了杨芸碧的话,双眸微微发紧。“你若不在这里,怎么知道茂贵嫔是什么时候坠楼的?更何况这几日,皇上去看过茂贵嫔三四回,却未曾踏入你宫门半步。从前她可不如你,谁知道你会不会因妒成恨!” “昨晚上臣妾在这里见过子珊。她说过几日宫里要请皇城里最有名的旦角入宫,得先来择个好位置。于是臣妾就陪她过来了。”杨芸碧哽咽道:“也是早起听说茂贵嫔坠楼了,抬回去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湿漉漉的,臣妾联想到昨晚后半夜那场暴雨,便觉得她是那时候掉下去的。毕竟雨大风狂,又是打雷又是打闪的,臣妾从没怀疑过子珊妹妹是被人推下楼的,可就算真的有人这么做,这个人也一定不是臣妾。” “就是你,就是你……”梦娇用颤抖的手指着杨芸碧,惊恐万状:“是你,就是你。” 起初声音还小,骤然尖锐,只震的人耳朵疼。“打闪的时候,奴婢清清楚楚看见的,是你把贵嫔娘娘推下楼的。是你……” “皇后娘娘,您听见了吧。”苍怜拧着眉头,语气微凉:“当晚就只有她和茂贵嫔在这里。茂贵嫔跌下了楼,她却安然无恙的返回自己的寝宫。还有茂贵嫔身边的人指证她这么做。看来敏妃是得去刑房好好交代一下了。” 素朵一听这话立即跪了下去:“皇后娘娘您明鉴,昨天是奴婢陪着敏妃娘娘来这里的。当时茂贵嫔已经在楼上了。奴婢和梦娇的确在楼下等着,怕搅扰两位娘娘说话。可是奴婢随娘娘回宫的时候,茂贵嫔娘娘还是好好的。当时梦娇也在啊。” 说到这里,她气鼓鼓的冲梦娇嚷道:“你分明看见敏妃娘娘离开的时候,你们主子还是好好的。你怎么可以红口白牙的诬陷人。” “不错。敏妃娘娘离开的时候,我们娘娘的确是好好的。”梦娇咬着牙,仍然在打颤:“可是奴婢才离开了一会儿,返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敏妃娘娘将外面娘娘推下来。那时候打着闪,奴婢看的清清楚楚的,就是敏妃娘娘。敏妃娘娘的衣着和之前一模一样,根本就没有变。” “皇后娘娘还在等什么?”苍怜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岑慕凝看了一眼杨芸碧,却将目光停留在苍怜脸上:“怜贵妃如此聪慧,昨晚的事情今早就已经调查清楚,倒是免去了本宫不少麻烦。既如此,那边依你所言,将敏妃先送去刑房仔细查问。待落定罪责,依律处置便是。” “皇后娘娘。”杨芸碧听她这么说不免心慌:“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冤枉不冤枉,你自己心里清楚。”苍怜微微得意,扬起了下颌:“来人,将敏妃扭送去刑房。” 杨芸碧含着泪,一副不甘心的样子:“朗朗乾坤,臣妾就不信乌云能蔽日。” “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岑慕凝凝眸看着了一眼杨芸碧:“既然怜贵妃已经替本宫拿了主意,这件事就这么办吧。” 话说完,她转过身就着青犁的手,慢悠悠的走到那围栏边。“这么高的楼跌下去,茂贵嫔只怕凶多吉少。” “那也未必。”冰凌恭敬道:“听闻皇上已经着了胡神医去给茂贵嫔诊治。胡神医的医术了得,说不定能痊愈也未可知。” “倒也不必痊愈。”青犁语气有些狠:“只要能把茂贵嫔救醒,必然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将她推下楼的。就算活不成,也先拉上这个害人的垫背。” 苍怜听着这话鄙夷在心,又见人将敏妃主仆押走,面上却并不怎么在意:“既然已经擒获了敏妃,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且慢。”岑慕凝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着苍怜。 “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吩咐?”苍怜故意这么说,可眼底完全没有半点恭敬的样子。反而摆出一股擎等着看戏的得意劲儿。 “后宫的事情,一向都是由敏妃替本宫操持。本宫身子不好,如今一个人操持怕也是疲倦。既然怜贵妃这么喜欢为本宫分忧,那正好,宫里有许多细碎的事情,你就多为本宫分担一些吧。”岑慕凝说完这番话,青犁和冰凌的脸色都变了。 她俩都不明白,皇后为何要把权利交给怜贵妃。 “好哇。”苍怜很是高兴,以为皇后在向她服软。“皇后娘娘放心,臣妾一定会打点好后宫的事情,您安心调养身子便是。” 说完这话,她高傲的仰起头,就着旌侨的手慢慢的走下楼去。 “娘娘,您这是……”冰凌心急如焚,却对上皇后满是笑意的眼眸,颇为疑惑:“难道娘娘这么做,另有筹谋?” “别的先不说,你让人潜进刑房,无论如何保住敏妃的命。但是切记,千万不要被人察觉。万不得已,让敏妃吃些苦也罢。”岑慕凝眉心微皱:“青犁,你去请赫连来凤翎殿一趟。” “是。”青犁忙不迭的退下。 一路走回凤翎殿,岑慕凝按耐不住心底的激动,她终于可以出手,名正言顺的为母亲报仇了。 第二百二十章:失彼 原本是要去未央宫的,可是走着走着就逛到了御花园。 夏日里最好看的,便是御湖里的芙蕖,湖边蜿蜒的宫灯照亮了一小片天。 庄凘宸走着走着,忽然才想起,她陪在身边这样久,还从来没和她在这样的夜晚,静静走在宫灯下赏荷。 “皇上金安。”廖绒玉同欣悡也在这湖边走着。没想到皇上也有这份雅兴。 两个人是不乐意往皇上身边凑的,自从看明白皇上对后宫的心思,她们也不再有这样的兴致。 “平身。”庄凘宸能觉出来,这两个人对他都不怎么亲近。若不是在这里遇上了,多长时间也不会去擎宣殿请一次安。“这么晚,你们倒是有兴致。” “白天太热了,都不爱走动。”廖绒玉微微一笑:“只能在这时候逛逛御花园。总不走动也是懒怠难受的。” “走走也好,便陪朕逛逛这御湖吧。” “是。”廖绒玉这边刚答应,欣悡就朝庄凘宸行了个礼:“皇上请臣妾冒失,方才贪看花打湿了鞋面,臣妾想先回宫了。” “也好。”庄凘宸略微点头。 欣悡便缓缓后退几步,快速离开。 廖绒玉知道她是心里苦,并没有阻拦。 “有好些日子没见你,成日忙些什么?”庄凘宸这么问,是想从她嘴里听到皇后的消息。 这一点廖绒玉很能明白。并且就算皇上不问,她也预备替皇后说几句。“回皇上的话,臣妾白日里不时的去看看皇后娘娘。前一阵天正热的时候,娘娘每日在前庭的院子里一站就是一日,中了暑期。胡神医特意吩咐让娘娘不能再暴晒了,于是臣妾就想着多去陪皇后娘娘说说话。好在这些日子,皇后娘娘也清闲,得空听臣妾絮叨。” “唔。”庄凘宸略微点头。 “皇上一定好奇皇后娘娘怎么会清闲吧。”廖绒玉幽幽一笑:“后宫的事情都交给了怜贵妃操持。就连敏妃的事情也是怜贵妃查出了究竟,也想好了应对之策,皇后娘娘自然清闲。” 庄凘宸没吭声。他如何没看出苍怜的变化。从刚进宫时的柔顺到如今的冒进,她是把皇后当成了敌人。而岑慕凝,凭他对她的了解,绝不可能认输退避服软。 这两个人之间难免一场恶战。 “皇上是嫌臣妾聒噪吗?”廖绒玉看他没有心思听了,便用这句话结尾:“兴许是臣妾许久没有伴驾了,都忘了该怎么在皇上身边伺候着了。还请皇上恕罪。” “没有。”庄凘宸微微凝眸,看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又陷入了沉思。 “时候也不早了,皇上逛完御湖就早点回去歇着吧。”廖绒玉朝他行礼:“臣妾先行告退了。” “朕想尝尝新酿的酒,廖嫔可有兴致?”庄凘宸不想见皇后,也不想去未央宫,却想找个人在身边作伴。 “是。”廖绒玉有些欣喜,毕竟她是他的女人。可这欣喜仅仅维系了一瞬间,一个不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夫君,即便能陪他短暂欢愉,终究是苦闷一生。 “皇上想去哪品酒?”廖绒玉低眉问。 “梁宝,备好佳肴美酒送去廖嫔呢,朕与廖嫔再走走。”庄凘宸好像难得这样怕孤独。如果廖绒玉转身就走了,留下他一个人在御湖边,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两个人就这么从御湖边慢慢的走到锦来殿,一路上倒不时的说笑,显得热络。 比起这两人的惬意,苍怜却已经忙晕了。 “旌侨,还有多少账册要看?” “回娘娘的话,还有二十三册。”旌侨捏了捏自己的脖颈,皱眉道:“这些事宫人们月例银子的册子,再有几日就是发放月例的时候了。所以得先看了。等这些处理好了,还要翻查库里的存档,准备进秋冬用的衣料,这些事情也是格外要紧的。除此之外,冰窖里的冰还有多少,够不够夏日所用,若不够,娘娘还得吩咐人从临近的冰窖运送一些入宫。还有……” “够了够了。”苍怜烦不胜烦:“哪来的这么多事?这些平时都是皇后管着?本宫看皇后每日不过和妃嫔们说说话,喝喝茶,要不就亲自下厨给皇上做糕点,陪皇上对弈弹琴的,大把的空闲。怎么落在本宫头上,就这么多鸡毛蒜皮的事情?是不是皇后故意刁难本宫?” 旌侨轻轻摇头,认真的说:“并不是的娘娘。其实后宫的事情,本来就是千头万绪。只不过皇后娘娘已经管治后宫一年多了,方方面面的事情都处理的有条不紊。什么样的人适合做什么,她都有数。就连她身边的婢子冰凌和青犁也帮着管理一部分的账册。分而治之,当然会比较轻松。再说还有敏妃帮着打点。只是娘娘您才入宫没多久,就要为皇后承担这么多事情,当然会觉得分身乏术。等时间长了,您惯了,就不会这样忙乱了。” “皇后的人也不能用……”苍怜心头不免生气:“他们都是皇后调教的,即便真的来给本宫帮忙,也说不定是倒忙。倒不如不用。可是,本宫身边竟然就没有能帮得上忙的?” “奴婢觉得周美人、徐美人有心思想靠拢娘娘,为您效力。”旌侨如实的说。 “哪个是周美人?徐美人又是谁?”苍怜鄙夷的说:“本宫连她们的样子都没看清楚,哪里用得着她们帮忙。再说了,这些人拜高踩低的,本宫没入宫之前,她们不也跟在皇后身边巴结吗?这是皇后瞧不上她们,才来向本宫献媚。一群恶心人的东西,本宫自然不会用。” 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旌侨也是无奈一笑:“那就只有一位,娘娘兴许用得上。” “你是说缨妃?”苍怜微微蹙眉:“可是她本来就看着自己的孩子,野心勃勃。若本宫再给她协理后宫事务的机会,把她的心养的更野了,将来恐怕不好收拾。” “不会的。”旌侨笑眯眯的说:“她终究是个赝品。皇上根本就瞧不上她。娘娘只要能把梓州殿下牢牢抓在手里,无论缨妃有多聪明,也只能对娘娘您俯首帖耳。” “这倒也是。”苍怜这么一想,便点头:“那你就让她来。” “是,奴婢这就去请缨妃过来。”旌侨松了口气,她其实是不爱帮着怜贵妃继续看这些账册,看的头晕眼花的,怪没劲。 没多一会儿,软珥就进来:“娘娘,您唤臣妾过来,有何吩咐?” “你识字吗?”苍怜皱眉问。 “小时候学过一些。”软珥如实点头。 “账册可看得懂?”苍怜又问。 “略懂一些。”软珥低眉,温和的回答。 “那就帮本宫核算一下,这些账册,宫人所得月例银子数目对不对。”苍怜揉了揉脑仁:“本宫看了好几日,头昏脑涨的。” “是。”软珥这才在一旁坐下,拿过账册慢慢看起来。 旌侨在外头喝了口水的功夫,便有宫人来禀告。她得了消息,连忙又返回内室。 “娘娘,有两件事。”旌侨犹豫,不知道先说哪件事好。 “你说。”苍怜抬眼瞟了她一眼,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是刑房那边,敏妃招架不住了?” “是。”旌侨点头:“昨个他们就用了刑,敏妃痛晕过几次。今儿又用了刑,可是敏妃却用凉水泼不醒了。这么重的刑,敏妃却还是不肯招认,奴婢怕再下手重一些,会出人命。” “出人命就出人命。”苍怜不悦道:“谁让她不识时务,本宫几次拉拢,她竟然敢不给本宫面子。这种不知死活东西,早点从本宫眼前消失反而还好。” “可是……咱们还没能逼着皇后娘娘出手呢,人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白费。”旌侨的声音不大,但说的很在理。 软珥就着听着,一言不发的看着账册。 “那就让他们下手轻点,别闹出人命。”苍怜微微挑眉,道:“那敏妃不认,就得多受苦。让人把这话也告诉她。” “是。”旌侨点了下头,又道:“还有一件事……” “你是怎么了?”苍怜本就头昏脑涨的,听她这么结结巴巴的说话,实在是心烦。“有什么事情赶紧说。吞吞吐吐的听着难受。” “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今晚去了锦来殿。”旌侨一口气说完,低着头没再出声。 “锦来殿?”苍怜一时没反应过来。“谁的寝殿?” “是廖嫔娘娘的寝殿。”旌侨连忙补充了一句。 “什么?”苍怜顿时火冒三丈:“好个皇后啊,这是声东击西啊。便面上迎合我,向我服软,把后宫的事情都交给我打点。自己却不声不响的把亲信送到了皇上身边。我这边忙的焦头烂额的,唯恐出错,落忍话柄。她可倒好,自己什么都不用做,清闲享乐,还有命人趁机夺走本宫的恩宠。她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呢!” “娘娘,您消消气。眼下最要紧的是……” “最要紧的当然是去把皇上请回来。”苍怜打断了旌侨的话,语声冷厉:“去告诉皇上,本宫看账册看的头疼难忍,请皇上过来陪伴本宫。” “可是……”旌侨刚开口,就被苍怜恶狠狠瞪着,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娘娘。”软珥低低道:“这时候去了,怕是皇上也不会过来。倒不如明早您再去擎宣殿给皇上请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苍怜很生气:“你是说皇上不在意本宫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闯祸 内室里供着好几盆紫薇。这花总是在酷暑的时节绽放,虽然每一朵都不大,却簇满枝头,看着叫人心情格外的好。 看得出怜贵妃心情不好,软珥连忙摇头,语气里透着诚恳:“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贵妃娘娘不必这般急躁。皇上待娘娘自然是最好的。至于廖嫔,她是难得陪皇上一次的,先前还有过皇嗣,若皇上要在意她,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有些事,不过是做给后宫里的人看罢了。” 苍怜闭上眼睛,好半天才平复:“换做旁人也罢了,可本宫就是不爽皇后的人接近皇上。” “臣妾先前好多次,吃了皇后娘娘的暗亏。比如臣妾喜欢花,就被人摆在与湖边害臣妾落水,几乎保不住梓州。再比如皇后娘娘嫌臣妾碍眼,臣妾就被皇上留在了自己的寝殿,以养胎为名义,终日不得迈出寝殿半步。这也罢了,就连后宫的姐妹们来探望臣妾,皇后娘娘都不许,说是怕搅扰臣妾安胎,其实还不是怕臣妾和她们交好,来日多几个人帮着臣妾和她作对。”说到这里软珥垂下头,神情悲伤。“臣妾就是因为沉不住气,总喜欢和皇后娘娘硬碰,才会遍体鳞伤。” “怨不得你才诞下梓州,皇后就那么急切的把他送到本宫身边。一则为本宫缓解燃眉之急,讨好皇上。二则,打压你的气焰。三则,让这后宫的妃嫔都有个忌惮。即便她是没有诞育过皇嗣的,但只要她一句话,谁的孩子都可以摆布。” 软珥连连点头:“贵妃娘娘说的是呢,这就是皇后娘娘的手腕。所以,臣妾以为要不不做,要做,就必得让皇后娘娘没有翻身的余地。臣妾斗胆说句心里话,即便您今晚用手段请来皇上,打压了廖嫔。可明日,皇后娘娘又会让别人去勾引皇上,您能防得住一个人,防得住一次,难道还能防得住一辈子吗?且次数一多起来,皇上自己也会厌烦,凭白伤了您与皇上的情分就不合适了。倒不如,从皇后身上下手。那些巴结皇后的人,一旦失去了靠山,自然就不敢再跟您作对。到时候,整个后宫就只有怜贵妃娘娘您一个人说得算,这才是极好的事。” 这番话说到苍怜的心坎儿了。她眼神明亮起来,唇角总算是挂了笑。“缨妃果然最得本宫的心。” “是娘娘您不嫌弃臣妾愚钝。”软珥笑着附和:“娘娘愿意给臣妾向您尽忠的机会,臣妾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苍怜微微一笑:“那么,依你所见,现在本宫该如何打压皇后才好?” “臣妾以为,还是从敏妃下手。”软珥压低嗓音,道:“敏妃将茂贵嫔推下三重楼的事情,必须坐实罪责。只要皇上下旨斩杀敏妃,就是给皇后最沉重的一记耳光。” “但皇后为人自私。”苍怜不悦的说:“她若是不肯为敏妃说话呢?” “臣妾以为,皇后娘娘必然会帮敏妃的。”软珥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的说:“娘娘也口渴了吧,不如臣妾先去给沏一盏茶润润喉。” “不用了。”苍怜知道她的意思,于是唤了旌侨:“小厨房有些糕点,你再烹两碗热奶茶一并端来。” “是。”旌侨知道这两人是故意支开自己,却也没有过多的显出来。 “现在能说了?”苍怜听到旌侨走远,才问缨妃。 “回娘娘的话,臣妾偷偷打探到,皇后吩咐副院判为敏妃医治疗伤。还交代下去无论怎么用刑,都要保住敏妃的命。若您不信,只管去刑房一看便知。说到底,皇后不过是佯装不在意这事,实际上肯定有帮敏妃想办法。当晚的事情,茂贵嫔昏迷不醒,自然不能开口。而她近婢一口咬定看见是敏妃推的茂贵嫔,只要没有新的证据皇后娘娘自然没办法为敏妃开罪。再坚持几天的话,敏妃保不齐就会送命,皇后的时间也没多少了。臣妾以为,只要再给她施一点压,事情一定好办。” “来人。”怜贵妃唤了一声:“去查查副院判这几日都在忙什么?也好给他帮帮忙。” “不。”软珥连忙道:“还是让臣妾吩咐人去办吧。这事情万一有什么痕迹露了,也与贵妃娘娘无关。” “你倒是真心替本宫着想。心也细。”苍怜很是满意的点了下头。 “臣妾如今能在宫中安身立命,全凭娘娘照顾。臣妾一定会好好替娘娘办好这件事。”软珥十分乖巧的起身朝怜贵妃行礼。 苍怜温和点头:“罢了,你坐吧。只有本宫与你在,无需多礼。” “谢娘娘恩典。”软珥笑着剥了一颗葡萄,送到怜贵妃手边的小碟子里。“臣妾会好好看这些账册,明早一定核算清楚。时辰不早了,娘娘不如早点歇着。” “也好。”苍怜早就不想看了,听她这么说,不免高兴:“那你就边用些糕点、奶茶,边处理完这些事。本宫先回房了。” “恭送娘娘。”软珥目送她离开,才微微叹气。仰人鼻息的感觉,还真是难受啊。她认真的翻阅核算着面前的账册,听见外头有脚步声来,也没有在意。 倒是旌侨在外头看了好半天,没发现缨妃又什么不对劲,才端了糕点奶茶进来。 随意说了几句,便退出去关上了门。 软珥只在心里掂量着整件事,唇角的笑容又冷又硬。 天刚蒙蒙亮,岑慕凝就被敲门声吵醒,摘了纱衣批在身上做好,才道:“进来。” 青犁飞快的进来,脸色有些不好:“皇后娘娘,昨晚上副院判回府的途中遇袭,歹人抢走了他身上的财物,还刺伤了他。早起宫门刚敞开,他便打发了小徒弟来宫里送信,怕是今日不能入宫当职了。” “有这种事。”岑慕凝有两个疑惑,第一,什么人会对赫连下手。第二,赫连一身本领,断然不会轻易受伤。他这么做,怕是另有目的。“吩咐人去禀告皇上一声,最好能加强皇城戒备,以免再有同类事情发生。” “是。”青犁答应着却又不安的问:“副院判不能入宫当职,那敏妃娘娘那儿……奴婢总觉得这事就是冲着敏妃去的。可能有人察觉到副院判会在夜深时为敏妃疗伤。” “是啊。”岑慕凝微微一笑:“不然难道是赫连太贪财,才招致歹徒行刺吗?” “有些人按耐不住了。”青犁只要一想到苍怜那张脸,就觉得厌恶恶心。当初她是怎么缠着主子献媚的,又是怎么对褚培源投怀送抱的。可是褚培源死在她的手里,她根本毫不顾念旧情。“娘娘可有对策,难道怎么就由着她对敏妃下重手吗?” “自然不。”岑慕凝微微一笑:“其实昨晚本宫已经着人偷偷去过敏妃母家。相信今早在朝堂上,皇上自有圣断。” 看皇后满怀信心的样子,青犁也就安心了。“那奴婢这就传人进来伺候娘娘梳洗上妆。” “好。”岑慕凝点头一笑,看着窗外明亮的阳光,只觉得浑身舒畅。 擎宣殿上,朝臣们与庄凘宸僵持着,气氛有些尴尬。 茂贵嫔的母家与敏妃的母家又针尖对麦芒的不肯相让。谁知道这时候,梁宝得了个消息,吓得脸色发青的走到了皇帝身边。 庄凘宸看他脸色不对,少不得蹙眉:“何事?” “刑房方才传来消息,说敏妃娘娘……怕是不行了。” “什么?”庄凘宸眉头一紧:“事情还没查清楚,怎么会用如此重刑?谁的命令?” 一听见不行两个字,太傅杨滔忠身子一软,就跪在了殿上:“皇上,老夫以性命担保,敏妃娘娘绝不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曲折。只是,求皇上念在老夫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先救治她再彻查吧。” 这一点,茂贵嫔父亲节度使葛振岳也有同感。“皇上,此事敏妃娘娘还不曾承认,事情没有定论。这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了结此事。微臣求皇上彻查。” “朕去看看敏妃。”庄凘宸皱眉道:“你们先散了吧。” 殷离打点好一切,随着皇上去了刑房。 庄凘宸看见杨芸碧的时候,大吃一惊。“传皇后过来!” “是。”殷离早知道主子会这么吩咐,一早就让人去通知了皇后。于是不多时,岑慕凝一行人就出现在刑房之中。 “给皇上请安。”岑慕凝恭敬道:“不知皇上这时候传召所谓何事。” “事情尚且没查清楚,皇后为何用如此重刑?”庄凘宸有些生气,语气自然不好。 岑慕凝这才注意到一旁奄奄一息的敏妃。“回皇上的话,臣妾失察,还请皇上恕罪。” “失察?”庄凘宸很不满她这两个字。“若没有皇后的吩咐,这些人怎么会下手这样重?如果这也叫失察,那朕岂非不用问责了。” 见他动怒,岑慕凝皱眉跪了下去:“回皇上的话,敏妃之事是怜贵妃检举揭发并且一手掌控。不光是敏妃之事,现在后宫里大部分事情,都是怜贵妃替臣妾操持。臣妾的确不知怜贵妃会有这样的吩咐。但究竟是贵妃的吩咐,还是这些奴才胆大妄为,总得要问过贵妃才能知晓。” 她仰起头,对上庄凘宸的眸子,心想:冲我发这么大的脾气无妨,可别一提到怜贵妃就泄气了。偏宠也不是这么宠的。 “传怜贵妃。”庄凘宸冷着脸,静静看着岑慕凝的眼睛。 “皇上。”岑慕凝皱眉道:“不如请胡神医过来瞧瞧吧,敏妃兴许还有救……” 第二百二十二章:挨罚 苍怜才走进刑房,就看见庄凘宸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她赶紧行礼,显出柔婉的样子:“臣妾给皇上请安。” 停顿了一下,才觉出不对,又连忙道:“皇后娘娘万福。” 岑慕凝没有吭声,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皇上用什么样的姿态来维护他心爱的宠妃。有时候,把自己放在外人的位置上也挺好的。看什么都抱着一种和自己无关的心情。 “敏妃她……”往那瞧了一眼,并未发现敏妃,苍怜有些疑惑。难道真的给打死了? “敏妃的事情是你在处置?”庄凘宸目光深邃,一直盯着苍怜的眼睛。 “是。”苍怜点头:“因为臣妾发现了梦娇知情,便将整件事情禀告皇后娘娘。皇后觉得臣妾处理得宜,于是交给臣妾着手。” 苍怜望了一眼岑慕凝。 岑慕凝没吭声,只是沉静的站在那。 “也是你吩咐刑房用刑的?”庄凘宸又问。 苍怜先是点头,但随后又摇头:“臣妾只是吩咐他们逼得查问清楚整件事,至于如何查问,臣妾不得而知。但臣妾特意吩咐过旌侨,务必告诉他们不要伤了敏妃。” “是么?”庄凘宸有些疑惑的扫了旌侨一眼。 旌侨连忙道:“怜贵妃娘娘的确吩咐了奴婢,让刑房的人保住敏妃性命。” 她这么说,苍怜的脸色顿时就变了。“皇上,臣妾是……” “对敏妃用刑的人何在?”岑慕凝在这时候故意问了一句。 青犁立即将人押了上来。“回皇后娘娘,就是他指使人下的重手。每回动刑,他都在场,并且严格记录下来。” 说话的功夫,记录的册子也交给了皇后。 岑慕凝扫了一眼,双手交给庄凘宸。“敏妃再不济也是皇上的妃子。事情还没查清楚,底下的人就敢私自对她用酷刑。而臣妾只是暗中吩咐副院判来为她医治、疗伤,却不想连副院判都惨遭毒手。这件事情都是臣妾没能妥善处理的缘故,还请皇上治罪。” 庄凘宸当然知道岑慕凝这是故意以退为进。她都已经表态了,若他再不问责,便是真的失了分寸。“既然皇后将整件事情交给怜贵妃处置,朕总要先问怜贵妃。” “皇上,臣妾只是吩咐底下的人好好查问清楚。别冤枉了敏妃也别放过了凶手。至于底下的人为何这般手狠心黑,臣妾就不得而知了。”苍怜当然不肯低头,给自己招惹麻烦。 “既然如此,刑房里所有对敏妃下过手的奴才一律处死。”庄凘宸毫不留情的说。 “皇上,皇上奴才冤枉啊。”被青犁押着的奴才当即就跪下了:“若没有怜贵妃娘娘的吩咐,奴才怎么敢对敏妃娘娘用刑。奴才清楚的记得,是怜贵妃娘娘身边的旌侨姑姑来过,特意交代别闹出人命,但从未说过不许用刑。且怜贵妃娘娘还每日三问,问奴才可审问出结果。若不用刑,只怕没法对贵妃娘娘交代。那记录册上都写的清清楚楚,每一日,什么时辰,用什么刑法,怜贵妃娘娘遣人来过问的时辰也都记着。皇上明鉴啊,若不是贵妃娘娘不断施压,奴才怎么敢下这么重的手。” 青犁原本是押着他的,见他说的这样直白,索性松了手。 于是那奴才就跪在地上不停的叩头:“皇上明鉴,因着贵妃娘娘替皇后娘娘协力后宫事务,头一件事就是催促奴才等审问敏妃,奴才怎么敢怠慢。娘娘真的只是吩咐不闹出人命即可,从未说过不许用刑。” “主子,这一点奴婢也可以做主。”青犁皱眉道:“那一日在畅音阁的三重楼上,怜贵妃娘娘就是这么对皇后娘娘回话的。说不用刑,敏妃根本不会招认。还是交给刑房的奴才去查问,一定能问出真相来。若您不信,在场的人都听见了,大可以逐一查问。” “怜贵妃,你还有什么话说?”庄凘宸眉头之间染了一层薄怒。“朕几时让皇后将协力后宫之权交给怜贵妃了?” 这话是问岑慕凝,也是问苍怜。 岑慕凝皱着眉头,恭敬的朝他行礼:“虽说现在还是暑日,可这宫里头的人都晓得落叶知秋的道理。臣妾因与怜贵妃龃龉,惹来皇上您的不满。数日未曾踏足臣妾寝殿。这些人也不是头一回给臣妾小鞋穿了。自然会觉得臣妾大势已去。加之后宫里才有大事发生,怜贵妃就自动请缨,雷厉风行的料理周到,臣妾除了让权,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且说皇上您虽然没有明确吩咐怜贵妃协力后宫。但也从未表明不许怜贵妃插手后宫的事情,臣妾只是不想再掀起什么风浪。才不得不就坡下驴,顺势而行。” 这番话说完,岑慕凝微微叹气:“一切由皇上做主便是,臣妾新添了个毛病,话说多了头痛。就先行告退了。” 庄凘宸有些生气,却也没办法:“朕从未说过要怜贵妃协理六宫事务。你替朕打理后宫诸事一向妥帖,朕岂会不知。” 岑慕凝仍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朝他行了礼便要走。 “怜贵妃才入宫,不知轻重,根本不堪为皇后分忧。”庄凘宸略微一想,对苍怜道:“你可知你这般冒进,几乎闹出人命,太叫朕失望。你这般德行,如何能协助皇后,统领妃嫔?传朕旨意,怜贵妃德行有失,有负圣恩,着降为怜妃,禁足于未央宫中,无朕旨意不得擅自踏出宫门半步。” “皇上……”苍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臣妾的确冒进,做事不知轻重,可是臣妾也是想为皇后娘娘分忧。茂贵嫔的侍婢的确亲眼看见茂贵嫔被敏妃推下三重楼,难道就因为敏妃不承认,这件事就迟迟不必了结吗?” “怜贵妃。”岑慕凝这时候才转过身看着她的脸。 “娘娘,皇上已经下旨了。现在是怜妃。”青犁故意在她身边提醒一句,就是要给苍怜难堪。 “嗯。对啊。”岑慕凝皱眉道:“怜妃,你未免也太刚愎自用了。就因为梦娇这么说,你就这么信吗?” “难道皇后娘娘另有高见?”苍怜仰起头,噙满泪的双眼透着不服。 “冰凌何在?”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皱眉问。 门外传来冰凌的脚步声,同时进来的还有一名被五花大绑的戍卫。“奴婢在。” 她朝皇上行了礼才道:“启禀皇上,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暗中调查茂贵嫔的近婢梦娇,察觉到一件事。梦娇不知何时,竟然与宫里的一名侍卫互生情愫。当晚,她便是去这个戍卫,也就是说她返回畅音阁的时候,茂贵嫔早就已经从城楼上跌落,她却全然不知。为了脱罪,才会故意寻个由头胡吣。这侍卫当晚就是在附近巡查,他陪梦娇返回的时候,也看见跌落在地的茂贵嫔。只是怕两人的关系暴露,跟着受牵累才故作不知,偷偷的溜走,等到梦娇呼救,他在佯装经过,同别的戍卫一并赶来救援。他已经全都招认了。你自己说。” 那戍卫跪在皇帝面前,头贴着地:“回皇上的话,奴才的确没看到是谁推了茂贵嫔坠楼,梦娇也没看见。” “拖下去,斩了。”庄凘宸毫不留情的说。“连那个贱婢一起。” “是。”梁宝应了声,忙有羽林卫将那戍卫拖了下去。 他苦苦哀求皇上饶命的声音,听上去那么刺耳。可是岑慕凝丝毫不为所动。如同庄凘宸一样冷面若霜。 恍惚间,苍怜抬起头,发觉帝后的神情竟然一模一样,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皇后娘娘,臣妾有句话想问您。” “问。”岑慕凝平和的看着她。 “您既然暗中指使副院判来为敏妃诊治,为何不阻止刑房的奴才动用酷刑?您这是故意让臣妾深陷是非,再佯装好人去皇上面前告状吗?”苍怜说话的同时,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滚落。 看着是挺可怜的,但岑慕凝知道,那眼泪并非是委屈,而是她的恨。 “怜妃,这是你该对皇后说的话吗?”庄凘宸凛眉问。 “皇上,臣妾可以回答。”岑慕凝叹了口气,转而望着苍怜:“本宫知道你恩宠优渥,正是急于表现的时候。怕你会不顾敏妃的安危也要查明真相,才会让副院判来为敏妃疗伤。她毕竟还是敏妃,皇上没有褫夺她的封号也不曾降位分,那本宫就有义务照顾她。至于为何不阻止酷刑,一则本宫不知道你会用如此重刑,二则,事情已经交给你了,若本宫再坚持过问,岂非是给你难堪。原本你与本宫就不睦,有仇。再若让你抓住这样的把柄,去皇上面前哭诉,今日下旨被禁足的很可能就是本宫了。所以有些事可以做,但只能暗中进行。还有第三,今日的事情若非皇上传召,本宫也不知道敏妃撑不住,事情弄成这样,所以并不是本宫去告御状,不信你大可以问皇上。” 苍怜哭的更厉害了,却无言以对。 “皇上。”有奴才恭敬来报:“胡神医救醒了敏妃娘娘,请您过去瞧瞧。” “救醒?”苍怜的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敏妃竟然没死,皇后好毒辣,引了皇上惩罚她在先,还给她留下这么个敌人。 “皇后随朕去看看敏妃吧。”庄凘宸的语气虽然还是有些生硬,但不难听出讨好的意思。 “是。”岑慕凝随着他一并走出了刑房。留下苍怜一个人还跪在原地。 青犁去而复返,特意等帝后走远了。 “怜妃娘娘,皇后娘娘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您。特意让奴婢知会您一声。等下您回了未央宫,便能瞧见。”青犁幽幽一笑:“奴婢觉着和您投缘,毕竟是老相识了,自己有句话要告诉娘娘。多行不义必自毙,从来与皇后娘娘为敌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说完这话,她觉得畅快多了,笑嘻嘻的转而离去。 “皇后……”苍怜都快将牙咬碎了,恨的自己心疼的厉害:“走着瞧……” 第二百二十三章:且胜 苍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刑房走回未央宫的。 所乘的辇车是贵妃仪制,皇后的人一句话,辇车就被奴才驶走了。等妃主的辇车来接,还要先去内务局申领。这种气,她还是第一次受。 “你们干什么?”苍怜才走进未央宫的内殿,就看见宫人们鱼贯而出,将宫里精致的摆设都给搬出来。“这些都是皇上赏赐本宫的东西,谁敢动?” “回怜妃娘娘的话,这些东西并非皇上所赐。而是内务局根据您的位分添置的。既然您如今已经是怜妃娘娘了,贵妃能享用的奢华器皿,您恐怕……就不能用了,奴才们也只是安吩咐办事,还请娘娘见谅。至于皇上赏赐给您的东西,有记录在册的,奴才们可不敢碰,都原封不动的留在您的宫室。还请娘娘自行清点,若有什么不妥,奴才再重新更换。” “滚。”苍怜恶狠狠的吼道:“马上抱着这些东西给本宫滚!” 她攥紧的拳头,骨骼咯嘣作响:“皇后啊皇后,你真是好厉害的手腕,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了你吗?” “不要,求求你们了,不要带梓州走。” 苍怜这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缨妃在殿后撕心裂肺的哭。 “把梓州带走?”苍怜急了,大步流星的往里走,果然看见几个精壮的婆子,从乳母手里抢抱梓州。而缨妃则被拖在地上,哭着哀求。“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梓州。不要带走我的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干什么?”苍怜怒气冲冲的嚷道:“还懂不懂点规矩了?没有本宫的允准,谁敢带梓州离开未央宫半步。” “贵妃娘娘救命,贵妃娘娘救救臣妾母子吧。”软珥哭的生气不接下气:“她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来了不由分说就要带梓州走。臣妾不肯,可是她们力气极大,硬是把臣妾从梓州的房里拖拽到此处都不肯停下。若不是您及时回来,还不知道她们要把梓州带去哪里。” “贵妃娘娘?”怀抱着梓州的婆子冷笑了一声:“缨妃娘娘有所不知,面前的这位如今已经是怜妃了。当不起您一个贵子。皇上下旨怜妃禁足未央宫,可就连禁足的期限都没有明言。若是再降皇子殿下留在未央宫,才是害了你们母子呢。” “你说什么……”软珥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看着那婆子的脸:“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缨妃娘娘是听不明白吗?”那婆子冷笑了一声:“皇上已经吩咐了,将梓州殿下送去皇后娘娘身边抚育。您大可以安心。” “送去皇后身边……”苍怜恨的眼睛都能喷出火来:“凭什么送去皇后身边。梓州从出生到现在,都是本宫尽心尽力的照顾。他不足月就出生,身子孱弱,月子里天天闹觉不能安睡,是本宫悉心照顾才让他如今能这般健壮,就算本宫有错,与这件事情何干?皇后凭什么夺走梓州,本宫不服!” “怜妃有所不知,其实皇子殿下能茁壮成长,全都仰赖皇后娘娘的精心照顾才是。从皇子殿下出生以来,皇后娘娘便暗中将皇子殿下托付给副院判赫连大人。殿下素日里所用,比如沐浴香汤,再比如安眠枕被,都是副院判亲手制成,里面都有能为殿下调养身子的良药。而这些,怜妃娘娘从来都不得而知,您又怎么能说您又精心照顾殿下呢!” “好哇。”苍怜怨愤的瞪着软珥:“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故意串通皇后和我作对是不是?” “娘娘,臣妾真的没有……”软珥哭的喘不上气:“臣妾仰赖您的照顾,怎么敢做对不起您的事。倘若臣妾真的知道梓州是送去皇后娘娘身边,就不会如此惊慌失措了。” “你的意思是,梓州送去皇后身边,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苍怜一脚踹在她肩上:“贱东西,你也给本宫滚。” “娘娘息怒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真的没有……”软珥疼的直哭,心里却无比畅快,没想到怜贵妃的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当真是令人措手不及。“娘娘,臣妾真的没有!” “滚,通通滚!”苍怜声嘶力竭的吼道:“一个都不许出现在本宫眼前,滚!” 所有的人,很快从未央宫撤走,宫内只留下四五个伺候的宫人。 苍怜气不过,即便她不是贵妃了,遵照妃主的仪制也不该只有这么几个伺候的人。摆明了就是皇后故意给她难堪。 “娘娘,您没事吧?”旌侨看她气得不轻,一向整齐的发丝也显得凌乱不堪。“奴婢给您沏了盏茶,您喝了消消气。奴婢已经去打探过了,听说是敏妃与茂贵嫔的母家在朝堂上闹得极凶,皇上才不得已亲自追查此事。其实也是敏妃伤势过重,皇上怕不能向她母家交代所致……” 苍怜伸手接过了她的茶盏,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这么说你一早就觉得本宫这样处置此事不妥当喽?那为何你当时不说,却在这里放马后炮?” “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知道皇上会亲自过问这事。毕竟敏妃一向不是皇上喜爱的。素日里也只会讨皇后的好,奴婢也确实交代过底下的人不要闹出人命,只是不知道他们为何下手这样没有轻重。”旌侨自责道:“奴婢没替您办好这事,还请娘娘责罚。” “你去查查,那个叫赫连的副院判到底是什么来头。”苍怜眉心凝重,眼底迸射出冷厉的流光:“为何皇后的吩咐,他都那般尽心。救治敏妃,为梓州调养身子,哼,难道太医院就只有他一个御医吗?为什么所有要紧的是事情,皇后就只信他!这里面怎么会没有猫腻。” “是,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查。”旌侨行了礼,飞快的退出厢房。 她走远了,苍怜才将那盏茶扔在地上摔的稀碎。“叫你们一个两个敢对本宫不忠,有你们好瞧的。” 这时候,凤翎殿中热闹极了。同样鱼贯出入的却不是宫人,而是后宫里那些擦脂抹粉,妖娆无方的宫嫔们。 她们个个带着礼品,生怕皇后没瞧见似的,争先恐后的往内殿里挤。 “皇后娘娘,听闻前一阵您中了暑期,臣妾特意让父亲寻来这样宝物。这是极好的寒玉枕头,正好一对。夏日里用来午睡小憩是最舒适不过的。且这枕头虽然是寒玉做的,却自己有谱,并不至寒,绝不会伤及娘娘凤体。”周美人笑眯眯的将东西呈上,一副温柔的样子:“臣妾听闻皇上让人将皇长子送到您宫里来抚育了,不知道臣妾等能否见一见皇长子呢。自从皇长子出生,就一直没与咱们姐妹见过呢。” “青犁,梓州呢?”岑慕凝侧目问了一声。 “回娘娘的话,梓州殿下在未央宫时受了惊,回来就哭个不停。乳母好不容才哄睡了,怕这时候不便抱来呢。”青犁才不喜欢这些女人,个个烦人得紧。这也就是在宫里,有宫规束着。若是从前在瑞明王府,保不齐早就被喂老虎了。 “如此,也罢。那就等改日皇长子有精神了,臣妾等再来探望。”周美人虽然尴尬,却也忙着给自己打圆场。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就先回吧。”徐美人也是赔着笑脸。 妃嫔们这才齐齐请安,从内殿里退去。 “敏妃怎么样了?”岑慕凝皱眉问。 “胡神医医术不凡,这时候已经没有大碍了。”冰凌温和的说:“只是……奴婢有些担心,其实这事虽然是娘娘您救了敏妃,她却也因此而吃苦,等她好转会不会记恨您没有及时阻拦怜贵妃,反而将她送进了刑房。毕竟恩将仇报的人不少。” “不错。”青犁也是点头:“敏妃遭遇此劫,死里逃生,未必会感激娘娘。奴婢也怕她会误会娘娘利用她,对付未央宫那位。到时候徒惹是非。” “她为什么会被卷进这场风波,想必她自己心里有数。那葛子珊当晚为何要约她去畅音阁的三重楼上,不就是为了说服她效忠怜贵妃么!她们必定是不欢而散,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怪她自己疏忽被人钻空子。所以究竟是谁害了她,她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都清楚。即便她不领本宫的情也无妨。” 岑慕凝是想说,这后宫里多一个敌人不多,少一个不少。连庄凘宸也不是全然相信她,何必在意这些妃嫔的心思呢。“对了,赫连那边怎么样?” “说是伤的不轻呢。”冰凌也去打听了:“但奴婢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嗯,仔细盯着些,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好帮这些。”岑慕凝简单的说了这么一句,便发现外头有人。“是谁?” “娘娘,是奴才。”明清快步进来朝她行礼:“那缨妃一直在殿外跪着,非要求见娘娘。奴才已经打发她走,可她就是不听。想必不见到娘娘的面,她是不会死心的。” “那就随她吧。”岑慕凝没有精神打点这些事,也不知道庄凘宸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梓州交给她抚育。难道只是为了平息她的愤怒,想用一个孩子,来交换苍怜的命?“让人好好照顾梓州,本宫累了,去睡一会儿。对了,她们送的这些东西通通不用,送去库房里存着就是。” “是。”青犁扶着皇后往内室走。 冰凌则安排了人收拾好这里的东西。 凤翎殿总算是安静下来,但人心却难平静。 第二百二十四章:难全 这一日清早,下过一场骤雨。雨不算大,却将整个皇宫冲刷的格外干净,空气里弥漫着清新。 婢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岑慕凝洗漱上妆,冰凌才告诉她,缨妃还在殿外跪着。 “皇后娘娘不必为了这种人忧心,等下奴婢就去将她赶走。”青犁不悦的说:“以为跪一跪,就能把人心跪软吗?她巴结未央宫那位的谄媚劲儿可不是对谁都管用。” “她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岑慕凝幽幽道:“这孩子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只要能保住孩子,做什么都成。” “可是如今皇长子殿下已经交给皇后娘娘您来抚育了。”青犁微微挑眉:“她是生了皇长子不假,可是她自己身份卑微,孩子如果在她身边长大,保不齐会养的和她一样,两面三刀,没点心气。皇后娘娘不必为此忧虑,等下奴婢给您上了早膳,就去打发了她。” 青犁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是明清通传,皇上驾到。 她就着青犁的手起身,有些不情愿的迎到门口。庄凘宸一身藏青色的龙袍,出现在众人面前。 “臣妾给皇上请安。”岑慕凝如常行礼,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宫里新添了两名御厨,最擅长最江南的软米绵粥,朕听闻你近来胃口不好,想着吃点粥能养胃,就给你送来了。”庄凘宸使了个眼色,殷离连忙亲手将粥奉于皇后面前。 青犁笑着从他手里接过了托盘:“奴婢正说要给娘娘准备早膳呢,主子就送来了,可见是惦记着娘娘。奴婢这就去准备,请皇上和娘娘一并用些。” “好。”庄凘宸爽利点头。 岑慕凝本来是想说没胃口的,但他先答应了,她就被动了。只能陪着他一并落座。 “昨晚上梓州可闹夜了吗?你睡得可好?”庄凘宸关心的问。 “多谢皇上关怀。梓州很乖,乳母们也照顾的周道。臣妾倒是没听见梓州哭。”岑慕凝给他端了一盏茶。本是预备放在几上,谁料他却伸手过来,从她手里接过茶盏的时候,还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如果是从前,这样的亲昵,她会觉得很暖。 可是每每想起他和苍怜的缠绵悱恻,她心里就抵触与他接触。好像间接的,她和苍怜也这般亲密。反正这感觉很不好,让她不由自主的蹙了眉。 这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庄凘宸眼眸,心里也有些波澜。 “对了,朕来时瞧见缨妃跪在殿外,衣裳都打湿了。” “臣妾并未责罚缨妃,更没有叫她跪在殿外。等下让人送她回自己的寝殿就是。”岑慕凝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话的语气有些冲。 其实庄凘宸的话还没说完,他本来是想说,预料到缨妃会闹别扭,叫她别理缨妃。可这时候,面对着面,她居然生气了,显然是误会了他的用意。 一句话而已,就把她惹恼了。足见她心里有很多的不满。 庄凘宸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惩罚了苍怜,降位、禁足、撤走宫人、更换摆设,连梓州都送到了凤翎殿。甚至连禁足到何时,都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就是为了能让她消气。 “皇上。”岑慕凝是想说她身子不痛快,请他自己用早膳吧。可是话到嘴边,看见他眼睛里一丝失落,又觉得这样做似乎不妥。 冰凌这时候进来,有些担忧的说:“皇后娘娘,您去瞧瞧皇长子殿下吧。早起乳母喂了奶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殿下方才都吐了出来。好像有些不好。” “怎么会这样。”岑慕凝不免忧虑:“皇上请恕罪,臣妾恐怕不能陪您用早膳了。请您自己享用,别耽误上朝,臣妾这就去看看梓州。” “好。”庄凘宸没多言,由着她行了礼离开。心里却有些窒闷,没多逗留也跟着离开了凤翎殿。 青犁领着婢子们返回来的时候,偌大的房里空无一人,根本就不见皇上皇后的影子。 她叫婢子们放下东西,自己关上门出来,远远看见殷离在往外的那道拱门边等着他。“这是怎么回事啊?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转眼主子与皇后娘娘就都不见了。” “你说呢?”殷离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 “哎呀,我没有心思和你打哑谜,你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青犁有些生气。 “皇后娘娘有心结,哪怕主子亲自登门讨好,皇后娘娘也疏远着、避讳着。咱们主子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我瞧主子走的时候也不大高兴。这男人嘛,总是得哄着点。要不回头又去了旁人那里,我可也没办法再求主子过来了。” “你这话说的,谁用你求主子过来啊。”青犁听了他的话更生气些:“还什么男人得哄着些,凭什么?爱来不来。”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弄得殷离一脸尴尬:“我这不是帮你分析吗?你怎么还跟我生上气了?主子可是一国之君啊,本来这天都是他的,哄一哄怎么了?真是莫名其妙。” 原本还想和她好好说说话呢,这可好,自己也惹一肚子气。殷离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凤翎殿,到返回擎宣殿都没弄明白,主子讨好不了皇后,和他有什么关系,为啥非要拿他出气。 白硕教了乳母一套为幼儿拍背顺气,减少吐奶的法子。传授完才对岑慕凝道:“皇后娘娘安心便是,殿下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喝奶有些急,灌进了气去,才会不适。只要乳母以后每次喂奶,都遵照这个法子,殿下必然安然无恙。” “神医这么说了,本宫就安心了。”岑慕凝对内室的几位乳母道:“你们好好伺候梓州,本宫必然不会亏待。”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乳母们跪了一地。 “罢了。”岑慕凝把梓州交给乳母,这才就着冰凌的手起身:“劳烦神医了。往后梓州留在本宫这里照顾,还要劳烦神医时常过来为他调养身子。” “皇后娘娘言重了,此乃医者的本分。”白硕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在她身边侍奉,几乎每日都能见面。她笑起来的样子,当真和师妹很像。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神医可以去忙了。”岑慕凝对他微微颔首,便自顾自的转身。“对了,还没有赫连的消息吗?他还没回宫述职?” “听说昨晚上回来了,只是当的夜职,所以没能给皇后娘娘请安。”冰凌小声的说。 “知道了,咱们去敏妃那瞧瞧吧。”岑慕凝有些不放心敏妃。 这话让白硕听见了,他赶紧离开凤翎殿,径直去了敏妃那。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个陪伴她的机会,哪怕她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 杨芸碧醒过来的时候,听侍婢们说,皇上处罚了怜妃,连孩子都交给皇后抚育,心里才稍微平静一些。才喝了两口粥,胡神医就过来给她请脉了。 “劳烦神医。”杨芸碧有气无力的说。 “敏妃娘娘不必言谢,先容老朽为您请脉。”白硕对她上心,也是因为岑慕凝的吩咐。他请过脉,便留在一旁的书案上开方子,也是为了等岑慕凝过来。 果然没一会儿,外头的奴才就通传皇后驾到。他连忙上前行礼相迎。 “咦,胡神医也在。”岑慕凝一进来,就瞧见他。 “给娘娘请安。在下正在为敏妃开方子。”白硕如实的说。 “敏妃的伤势如何了?”岑慕凝一边问,一边示意挣扎要起来的敏妃躺好。“你别乱动。” “回娘娘,敏妃娘娘的伤逝虽然重,但奇怪就奇怪在有人用药护住了她的心脉,也没有特别严重的筋骨伤,精心调养,应该很快就恢复。”白硕如实的说。 “那就劳烦神医了。”岑慕凝知道,护住心脉的药是赫连用的。 “多谢娘娘眷顾。”杨芸碧有气无力的说:“若不是娘娘让副院判为臣妾疗伤,又请了胡神医继续为臣妾调治,臣妾恐怕早就去跟阎罗王报到了。” 岑慕凝微微凝眉:“别胡说,也不怕忌讳。” “臣妾哪里有什么可忌讳的,只是谢娘娘您信任臣妾。那晚,茂贵嫔的确约臣妾在畅音阁的三重楼上说话,臣妾也确实不满她的提议,才会早早的离开。却怎么也没料到妹妹会从那城楼上跌下来。梦娇为什么要冤枉臣妾,臣妾想不明白……咳咳……” “妹妹还不知呢吧。”岑慕凝正要说话,是白硕将方子交给了侍婢,朝他行礼退了出去。她微微点头默许,才继续说:“梦娇与侍卫私通,那时候不在楼下。等她返回来,茂贵嫔已经跌落在地,她为了保全自己,才说了这个谎,无端害了妹妹。” “多谢娘娘查清楚究竟,还了臣妾一个公道。”杨芸碧不免激动起来,这激动,咳嗽的更厉害了。 “你别这样,好好躺着。”岑慕凝微微勾唇:“人没事就比什么都强。眼下怜妃自顾不暇,也没机会再对你动手。倒是茂贵嫔那边情况不怎么好,到现在都没醒转。” “她还没醒……”杨芸碧微微叹气:“那也就是说,还不知道她究竟是失足坠楼,还是别人推下来的,又是被什么推下来……” “重要的是你没事,别的事情慢慢去查吧。”岑慕凝已经看惯了宫里的事情,很多事到最后也没有个真相。庆幸,想要知道的已经知道,那就是最好的解释。 第二百二十五章:未完成 好不容易去见皇后一次,还碰了一鼻子灰,庄凘宸有些闷闷不乐。 看完折子,越发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皇上可听说了一件事?”梁宝端了茶上来,语气里透着喜悦。 “什么事?”庄凘宸没接茶盏,只是问。 “岑相迎了一位新夫人入府。说是悄默声把人领了进去,阖府上下吃了一餐饭,便算是成了。朝中好些大人还不知道呢。” “你的耳报神倒是灵通。”庄凘宸也没听到风声,不免奇怪梁宝是怎么知道的。 “倒也不是奴才故意打听的,是奴才有个小同乡就在相府伺候。那日出宫正巧遇见了,就听他说了这事呢。还说岑家大少爷,慕峰公子特别生气,至今不愿意踏进府门。” “是么。”庄凘宸想着岑慕峰最近办事也算得上伶俐,并没有什么纰漏:“他掩饰的也好。” 稍微停顿,庄凘宸觉得不大对劲:“你去,传岑慕峰来。” “是。”梁宝连忙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岑慕峰就恭敬的进殿请安。“皇上传召微臣,不知有何吩咐。” “相府最近是有一桩喜事吗?”庄凘宸皱眉问。 岑慕峰微微诧异,随即摇头:“微臣并不觉得是喜事,不过皇上既然知道,微臣也不敢隐瞒。父亲前些日子,迎了位续弦夫人。哼,这已经是第三位夫人了。 “是什么人?”庄凘宸有些好奇。 “皇上恕罪,微臣并不知情。”岑慕峰恼火不已:“自从知道这件事,微臣就没再回过府中。若非皇上过问,微臣也不愿意想着这事。” “罢了。”庄凘宸摆一摆手:“朕另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但请皇上吩咐。”岑慕峰拱手,显出恭敬的样子。 “你去接替褚家两位少将军,与褚将军并肩作战。”庄凘宸微微沉眸,语气有些凉:“告诉褚将军,朕另有要紧事,需要两位少将军从旁协助。命他们二人即刻回城述职。” “是。”岑慕峰又道:“微臣明早便出发。” “也不必这么着急,你安顿好家里的事情再出发不迟。”庄凘宸凝眸看着他。 “皇上,微臣没有什么可安顿的。”岑慕峰恭敬道:“只要打点好自己的行囊便可以出发。” 看得出他很坚决,也是真的与岑相生出了嫌隙,庄凘宸不免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是。”岑慕峰恭敬行礼:“微臣告退。” “等等。”庄凘宸觉得这件事情他去和皇后说,多有不便。略微思忖,他又道:“走之前去跟皇后说一声。也好让她安心。” 皇上的意思,岑慕峰还是能明白的。他略微点头:“微臣稍后就去向皇后娘娘辞行。” 这时候,已经日偏西移了。岑慕峰从擎宣殿走到凤翎殿,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每一步,都像是在地上挪脚一样。好不容易走到擎宣殿,他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在外头来来回回踱步,想着等下见了皇后,要怎么开口。 “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岑慕凝正好出来,本来打算去祈福殿将最近抄写的经文焚了,大老远就看见他在这儿来来回回的,不免奇怪。“是有什么事吗?” “皇后娘娘。”岑慕峰赶紧行礼:“皇上才吩咐微臣出宫办差,明早就走。微臣是特意过来跟娘娘辞行的。” “青犁,你替本宫将经文焚了便是。”岑慕凝微微皱眉。 “是。”青犁利落的答应了,领着两个小宫婢一并离开。 “随我进殿再说吧!”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转身走,岑慕峰就这么跟在她身后。 宫婢们奉了茶,又端了些瓜果来。岑慕凝随即屏退众人,让冰凌在门外候着,才问他:“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你是担心此行有危险才来对本宫说?坐下说话吧。” “男子汉大丈夫,为朝廷征战怎么会怕危险。再说,我当初犯错,若不是皇上肯给我机会,哪里还有今日。就算要我用性命报答皇恩也未尝不可。我根本不会有半点退怯。”岑慕峰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生死的事情你都不畏惧,也能看淡,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心中也有朝廷天下,那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岑慕凝反而更好奇了。 “父亲……新迎了一位夫人入府……”岑慕峰说话的时候,特意注意了岑慕凝的脸色。果然,她眉心倏然蹙紧,眼眸也随之一紧,唇角浮现了冰霜一样的笑容。“原来是为这个。” “我也不打算让你知道,不过这件事情已经传开了。早晚你都会知情。与其从别人嘴里听见,倒不如我来说。好歹我们都是岑家的人。”岑慕峰皱眉道:“自从那一日,我就再也没有踏足相府的门。虽然你我都不情愿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都没有办法。皇后娘娘,我知道父亲对你不公,你心中有怨恨,可……” “好了,别说了。”岑慕凝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微微凝滞:“我与父亲或许不能说是不公。他几回想要我的命,换做是旁人,早就填命了。可就因为是他,根本不必为此付出代价,哪怕我如今贵为皇后,他仍然不重视我的母亲,不重视相府的名誉。兴许是我与他父女情缘淡泊吧。” “皇后娘娘,微臣知道,许多事情,是父亲亏欠你与母亲。我虽是庶子,从前也未曾有一日在母亲身边尽孝,但我终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父亲终究是父亲,他再怎么错,也给了你我性命。” “孝顺和愚孝是两码事。”岑慕凝微微勾唇:“我这个人,睚眦必报你是知道的。若有一日,父亲再对我下狠手,我的忍耐到了极限,也绝不会再包容,你最好清楚这一点。” 岑慕峰想了想,起身朝她跪下:“微臣愿意今后为娘娘尽忠,听从娘娘的吩咐,只求娘娘能高抬贵手,原谅父亲。褚家少将军已经不再了,微臣愿意代替他,为您效命。” “表哥可从来都不愿意为我效力,更别说效命了。他活着的时候,心里就只有苍怜一个,最终也死在了她手里。至于你,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有输有赢,怎么都这个时候了,才想着屈服,你完全可以强硬到底。” “皇后娘娘,你毕竟也是岑家的女儿。若非这个缘故,你也不可能成为瑞明王妃。就算岑家待你有九样不好,总有一样好,微臣求您念在这一样好,就放过父亲吧。” “我说了,相安无事也就罢了。只要不逼着我出狠手就好。”岑慕凝摆一摆手,示意他起来。“皇上命你去做什么?” “接替褚家两位少将军,与褚将军并肩作战。”岑慕峰如实的回答。 “哦。”岑慕凝没再问:“你明早就启程,等下我让冰凌替你打点一下。”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只是不必劳烦冰凌姑娘,我一个单身汉的东西好打点。只是我不在宫里的时候,还请娘娘万事当心。”岑慕峰这算是跟她讲和了。这些年,明争暗斗,互相排挤,他是真的一点没把这个嫡母所生的妹妹当成女孩子,她的手段,当真叫人承受不住。 不过现在好了,顾念着他的这份迟来的兄妹之情,她可能不会对父亲下太狠的手…… “娘娘放心,宫里该安排的事,我同样会安排好的。”岑慕峰拱手:“微臣告退。” “好。”岑慕凝目送他离开,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冰凌走进来的时候,眼睛都怄红了。“你都听见了?” “是。”冰凌点头:“夫人真是不值,什么事情都为了相爷,为了相府,可她走了除了小姐您和奴婢,还有谁会记得。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良心,奴婢真恨不得挥刀铲平整个相府。” “有句话岑慕峰说的对。”岑慕凝幽幽叹气:“我能成为瑞明王妃,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源自于我的出身。岑相府除了给我濒临生死的仇恨,也给了我这条命。更何况,母亲在天有灵,未必希望看见我与他们决裂,只要他不做更过分的事,暂且便罢。” “这点小姐倒是可以安心了。”冰凌冷笑了一声:“如今皇上连唯一的皇子都交给您来抚育,岑相心里不知道怎么盘算着巴结您呢。哪里敢乱使手腕。他就不怕他没了前程。” “不说这个了。”岑慕凝恢复了如常的神色:“你去查查,皇上为何忽然让岑慕峰去接替两位褚家的少将军。我总感觉临战换将,这里面兴许有什么猫腻。” “是。”冰凌恭敬的应下:“奴婢这就去查。” “另外,岑慕峰留在宫里的人都挪到明面上用,私下里他们始终还是信不过的。”岑慕凝不安道:“咱们身边,到处都是眼线,尤其梓州来了,所有人都盼着我出错呢。谨慎防范才是要紧事。” “是。”冰凌眉心凝重的点头:“小姐说的对,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要做的事情还没完成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中计 难道一个清凉的傍晚,岑慕凝领着冰凌和青犁在御花园里逛了一圈,择了条小路进了祈福殿。 这个时候,宫人们轮流去用晚膳,所以钦安殿留守的人并不多,倒也算安静。 不想蕾祤却正在殿中祈福,倒是让岑慕凝有些意外。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蕾祤恭敬的朝她行礼:“娘娘近来每一日都会抽空来祈福殿一趟,每次都要焚烧亲手抄写的经文,不知道娘娘心中有什么不宁,这般的渴望平安?” “这话说的……”青犁正要怼她,却被冰凌给拦住了。 “皇后娘娘,奴婢先去外头焚烧经文。”冰凌一边行礼一边扯了青犁,两人快步退出了内殿。 “你拦着我干什么?”青犁不满的说:“那恭嫔不也是太后的人吗?太后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除了早早觉悟的欣美人,其余的都该灭了。” “好了,别动怒。她知道娘娘每天都会来,又在这里等着,想必是有话要说。”冰凌压低嗓音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对付苍怜,等灭了她,别的也就好办了。这时候,无畏树敌。” “也是。”青犁转了转眼眸:“不然我今晚就让人潜进未央宫,了结她算了。” “你不怕你的主子揪掉你的脑袋吗?”冰凌撇了撇嘴:“就算你不怕,可咱们这么做还是会连累皇后娘娘。除非……是皇上想要她的命!”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青犁有些恍然大悟:“对呀,我一直都在想怎么能除掉她不漏痕迹,不会牵累皇后娘娘。只要这是圣意,就根本不必有别的担心。可是,要怎么样才能让主子讨厌她,恨不得她死呢?” “这就要从长计议了。”冰凌说话的同时,往里头望了一眼。 青犁略微点了下头:“娘娘一定有办法的。” 内殿之中,岑慕凝潜心掰过佛上过香,才有功夫和蕾祤说话。“禁足良久,恭嫔明显沉着许多,连话也少了呢。” “尝过这深宫里最孤独寂寞的滋味,自然知道该怎么放慢心性。”蕾祤微微一笑:“所以自从皇后娘娘将臣妾的禁足解了,臣妾就一直在暗中寻找时机。也是因为臣妾一直不得宠,又才被解禁,宫里那些妃嫔根本就不乐意把精神放在臣妾身上,最得宠的那位更是瞧不见臣妾这么个人。所以还真是被臣妾找到了一个好时机。如今娘娘要的证据就掌握在臣妾的手里。” “哦?”岑慕凝不以为意的看着她。 “那晚,是推茂贵嫔坠楼的人,最终进了未央宫。虽然臣妾没瞧见那人的容貌,但的的确确是进了未央宫。臣妾的人将未央宫所有能进出的宫门都仔细的盯着,确定那人进去之后,就没再出来。”蕾祤温和的说:“看样子身手不错,动手的时候挺灵活的。” “没看到样子,就算进了未央宫,也没法指认。”岑慕凝饶是一笑:“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情,皇上绝不会信。” “是。”蕾祤点头:“皇后娘娘说得对。但咱们可以把这个人引出来。臣妾亲眼所见,茂贵嫔被推下楼,是当不了证据。可若是这个人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不小心暴露身份,那就又不同了。” “也算是个方法。”岑慕凝只是不咸不淡的这么说了一句。 “难不成皇后娘娘还有别的法子?”蕾祤有些好奇的问。 “别的法子未必有,但是……有件事情可以确定。”岑慕凝凝眸看着蕾祤的眼睛,缓缓的说:“就算真的是她推了茂贵嫔,铁证确凿,皇上也不会惩治,或者说更严重的惩治,不痛不痒的申斥一番也就翻页了。” “不可能。”蕾祤不信:“残害恭嫔,嫁祸于人,这样的诡计多端,皇上怎么可能容留她苟活?再说,她可是差点要了敏妃的命。敏妃的母家也不容小觑,一定会同葛家联手给皇上施压……” “呵呵。”岑慕凝没忍住笑了出声。 蕾祤的脸涨的有些红,语气也是不满:“皇后娘娘是在嘲笑臣妾吗?” “并不是。”岑慕凝温和的说:“你是被禁足许久,身边又一时没有得力的人,才会对宫里的事情了解的不够透彻。所以你并不知道,太后之所以重伤几乎送命是她所为,将褚培源之死嫁祸本宫也是她所为,即便如此,皇上也只是闭口不提而已。太后、本宫,以及褚家少将军三件事,都没能阻拦她回到皇上身边,成为宠妃,一个敏妃加一个茂贵嫔,你觉得可能吗?” 蕾祤眼眶微微发热,她是真的不知道这里面的缘故。宫里的人,对之前这些事缄口不言,想来是皇上下了严旨。而她身边得力的人,同她一起遭罪,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宫外如今又能用得着的人,也不会知晓宫里的事,她是真的被蒙在鼓里。“好一个有手段的宠妃,还真是臣妾小觑她了。” “若有这么容易就能铲除她,本宫何必多此一举救你出火坑呢。”岑慕凝抿唇而笑。 “皇后娘娘倒是坦白。”蕾祤不禁心颤。“所以,臣妾为了自己,也会尽心的替娘娘办事。” “是为本宫,同样是为你自己。”岑慕凝皱眉道:“不过本宫必须把丑话说到前头。事情败露,本宫未必能救得了你。兴许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务必凡事谨慎。” “是。”蕾祤朝皇后行礼:“时辰不早了,臣妾告退。” 她十分的不安,离开的时候眉头锁的很紧。 岑慕凝等了一会儿,冰凌才进来说经文已经焚烧完毕。“回宫吧。” 一路上,她们再一次穿过御花园。这时候,御花园里纳凉的妃嫔们不少。 有的只是请安,便远远避开。 有的却叽叽喳喳簇拥着她,说些有的没的。 岑慕凝根本就不在意,只是欣赏着面前形态各异的花朵。 直到明清气喘吁吁的奔来,才打破了这样的局面。 “皇后娘娘……启禀娘娘……茂贵嫔醒了,您赶紧去一趟月桦殿吧。” “茂贵嫔醒了?”岑慕凝显出了高兴的样子:“也好,本宫这就去瞧她。” 这个好消息,一瞬间就在宫里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在议论这茂贵嫔真是命大。当然,消息也顺理成章的传进了未央宫。 旌侨端了一盆香汤进来,准备给怜妃沐足。只是碍于这件事,水都洒了出来,她都没察觉。 苍怜看她表情有些奇怪,不免皱眉:“怎么了?瞧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 听见她说话,旌侨才发现睡洒在地上一些,连忙快步上前,把盆放下。“奴婢方才听见外头戍守的侍卫在嘀咕,就隔着宫门凑过去听了两句。好像是茂贵嫔醒了。” “什么?”苍怜不免意外:“她醒了?” “是呢。”旌侨也是点头:“畅音阁的三重楼那么高,茂贵嫔又不懂功夫,原本摔的就不轻,以为这几日过去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会醒。” “什么时候的事?”苍怜不免忧心忡忡。 “就是方才吧。”旌侨略微一想:“之前还没听见动静呢。可能是刚醒。” “哦。”苍怜没再说什么,于床沿坐下:“水温合适吗?” “合适呢。”旌侨替她脱去了鞋袜,轻轻把她的双足一只一只放进盆中。 夜深了,原本安静的房中有些窸窣的响动。门外的人没做声,只隐藏在廊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的观察着一切。 不多时,有窗子被推开的声音,且是通往后院的后窗。 监视的人仍然没有动,好半天房里再没声音了她才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月桦殿,只有两个侍婢在房门外留守。一个不时的往炉子里加点柴火,一个拿小扇子轻轻的摇着。 “都说了让你扇炉火,你干嘛只给自己扇风啊。这样药什么时候才能熬好?” “管你什么事。”那小丫头没好气的说:“贵嫔娘娘服了药都睡下了,明早才用的上这碗药,着什么急。这么热的天,守着药炉我都快热死了,自己扇会儿扇子怎么了?” “你小点声,若是吵醒了娘娘,看你怎么交代。” “烦死了,你自己扇。”那丫头一生气,把手里的扇子扔给另一个:“我累了睡会去。有事也别叫我。” “唉你……”拿了扇子的丫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认真的扇起了炉火。 黑影就在这个瞬间,用手里的石子击晕了这婢子,四处观察发觉没有可疑,才慢慢的推开房门,一步一步的走进去。 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偌大的月桦殿忽然亮起来。数十盏火把仿佛从天而降,迫不及待的涌进了茂贵嫔的内室。 房里的人尴尬的站在床边,从手指缝里望着突然闯进来的人。而黑布遮住了她的口鼻,手又挡住了眼睛,也没能叫进来的人看清她的容貌。 直到青犁走进来,怒不可遏的嚷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先看看茂贵嫔可否有碍,再看看到底是谁胆大包天,居然敢对茂贵嫔下毒手。” “别过来。”蒙面的女子有些惊慌:“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别过来!” 第二百二十七章:紧急时刻 青犁看她应该有些本事,索性自己一个箭步冲过去出手直攻要害。对方虽然灵巧的闪避,却还是被揭开了了面纱。 “是你!”青犁微微咬住唇瓣:“这时候出现在这里……莫不是帮怜妃娘娘收拾残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被揭穿了身份,旌侨还是有些害怕的。毕竟青犁是皇后身边的人。 “贵嫔……咽气了。”随行的人忽然开口嚷了这么一句,气氛瞬间就变了。 “咽气……”旌侨转过身,看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葛子珊,整个人都懵了。“这不可能啊,我什么都没做过。” “可不可能,你去向皇后娘娘解释吧。”青犁反手一转,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她的咽喉,语气沉冷:“我劝你别妄想还能逃。皇后娘娘早有吩咐,抵抗着就地格杀。” “我跟你去见皇后。”旌侨有些不甘心,环顾四周:“你赶紧叫人去搜查这厢房外头,一定还有别人来过的痕迹。还有,去未央宫……” 她欲言又止,再往后的话就没说了。 但其实即便她不说,这个时候,冰凌已经领着人去了未央宫。 偌大的未央宫,被包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手里都握着利刃,确保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冰凌领着人首先去了怜妃的内室,就是要看看她在不在。 “怜妃娘娘万福,奴婢很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的清静。只是……月桦殿出了事,皇后娘娘担心您的安危,特意让奴婢过来瞧瞧。” 内室之中一片死寂,完全听不到半点动静。冰凌不免高兴,这回抓个现行,看她还怎么狡辩。 “怜妃娘娘,您听见奴婢的声音了吗?是不是内室有什么不妥?奴婢进来了!” 冰凌上前一步,推了下门,发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不由皱眉。 “娘娘,您还睡着呢吗?”冰凌便问边拔出了剑,用剑锋穿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娘娘,您该不会是有什么危险吧……” 话音还没落,她便手起剑落,直接砍断了门闩,踹门进去。 “大胆。”苍怜猛然从床榻上坐起来,一把掀开帷帐,愤怒的吼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深夜擅闯本宫的闺房?即便本宫被禁足,也还是皇上的怜妃,岂容你们张狂。” 她出现在这里,让冰凌格外意外,可是方才她分明仔细听了又听,丝毫没听到什么动静。 “奴婢冒失了,还请怜妃娘娘恕罪。”冰凌不得不做做样子。“茂贵嫔醒了,月桦殿却出了事。皇后娘娘命令奴婢保护宫中各位娘娘的安危,搜查至未央宫附近,却见到可疑的人出入,奴婢也是一时担心娘娘您的安危,才会闯进来。” “皇后娘娘这般关怀后宫的妃嫔,你又何罪之有。”苍怜冷冰冰道:“只是本宫好不容易才能安眠,就这样被你给打扰了,心里当真是不爽快。” “都是奴婢的错,还请娘娘恕罪。”冰凌话音刚落,就看见明清急匆匆的跑进来。 明清附耳,低声在冰凌耳边嘀咕了几句。苍怜默不作声的瞧着,一言不发。内室之中只有一盏微弱的烛光,勉强能看清楚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她的心跳还有些快,方才真的是好险啊。 “娘娘,方才传来消息,茂贵嫔被毒毙。”冰凌语气微凉。 “她被毒毙,和本宫有什么关系?”苍怜不悦道:“就算她也是后宫的妃嫔,本宫尚且还在禁足,又不能插手这件事的处置,你们偏要来打搅本宫,是觉得本宫该为她致哀不成?” “这种事情原本是不必惊动娘娘的。”冰凌饶是叹气:“可惜被当场捉住的,是您身边的旌侨。皇后娘娘请您这就移驾凤翎殿,将整件事情解释清楚。” “移驾凤翎殿?”苍怜冷笑一声:“皇后娘娘要听解释,便请她亲自过来吧。本宫可是被皇上禁足的,没有皇上的旨意,本宫擅自离开半步都是死。本宫惜命,哪里敢这样祸害自己。所以,只好麻烦皇后娘娘移驾过来了。” “娘娘放心,皇上这时候也在凤翎殿中。”冰凌微微一笑,语气平缓:“若无皇上的旨意,奴婢当然不敢造次。可既然皇上点了头,那娘娘就不必担忧了。来人,替怜妃更衣。奴婢这就在门外恭候。” 这种感觉真是不爽,苍怜一听到皇帝再凤翎殿,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好。”她咬着牙,无奈的从床上下来。“你们都给本宫出去,本宫自己可以更衣。本宫如今虽然潦倒,却也不是谁想伺候本宫都可以的。” 冰凌听她这么说,只以为是她不满自己的做法,也没多心。“随娘娘的便。那你们几个就退下吧。怜妃娘娘若有别的吩咐,只管唤奴婢。” 门被关上,苍怜咬着唇瓣走到衣柜前,打开衣柜的一瞬间,就看见里面的人看着她。 她随意拿了一套衣裳,随即关上了柜门。 那个人,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有几分熟悉。但他用银制的面具遮住了整张脸,除了能看见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别的什么都看不见。这个节骨眼上,她也没有别的心思去想。 总之这个人能将她顺利的送回来,就一定是有几分本事,且不会害她的。 这么想着,她的心里安宁了不少。 更了衣,苍怜就随着冰凌一并去了凤翎殿。 庄凘宸果然在那,就连葛子珊的尸首也放在正殿上。 “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苍怜说话的时候,故意显出憔悴的样子,声音也是沙哑的。“这地上的人……莫非就是茂贵嫔?” “不错。”庄凘宸拧着眉头,语气微凉:“茂贵嫔傍晚时才醒转,服了一剂药便睡下。哪知道夜深就被人毒针刺入喉管毒发身亡。” “茂贵嫔还真是命运多舛。明明已经醒了却又走了。”苍怜饶是叹气:“不过皇后娘娘胆子也大,旁人对这种事情都唯恐避之不及,倒是您,竟然敢将她的尸首抬来凤翎殿,娘娘就不怕忌讳吗?” “她才刚走,身上还带着余温。”岑慕凝不悦的问:“忌讳什么?皇城之中有哪一处是没死过人的?这天下又有什么地方是净土。怕不怕,无关忌讳,只看自己有没有做亏心事便是。” “皇后娘娘这话,像是在暗讽臣妾做了亏心事?”苍怜苦笑了下:“臣妾已经被禁足在未央宫中了。连身边的宫人都没留下几个。方才过来,更衣也是臣妾自己更,哪里有本事对旁人下手?再说,皇后娘娘的人将整个未央宫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着,臣妾就算是一只鸟,也难飞出来。更别说臣妾只是个终日难以安眠,日日被思念束缚的罪妃罢了。” 后面的话是故意说给庄凘宸听的。 她惋惜的叹了口气,与庄凘宸四目相对。“皇上也疑心臣妾吗?” “行刺的人,是你身边的旌侨。你怎么解释?”庄凘宸语气沉冷,眸子里也不见有半点光晕。 “旌侨?”苍怜饶是一愣:“她怎么会去行刺茂贵嫔?这不可能啊!” 旌侨就在这个时候被带上殿来,一脸的慌措。“皇上,求您明鉴,奴婢真的没有行刺茂贵嫔。奴婢没有杀人。” “你嚷什么,还没问你呢。”青犁没好气的教训了她一句,一脚把她踹跪在地上。 岑慕凝微微扬眉,问:“若茂贵嫔不是被你所害,你那么晚去她的月桦殿做什么?” “奴婢是……奴婢……”旌侨怄的不行,她总不能告诉皇后,她奉皇上的命令监视怜妃的一举一动吧。若是把实情说出来,岂不是连自己的主子都得罪了吗? “说不出口吗?”岑慕凝不解的问。“又不是去杀人,又要去,还真是奇怪呢。” 说话的同时,岑慕凝睨了庄凘宸一眼。心想,若说出来,让你的宠妃知道你动机不纯,恐怕要生出嫌隙。若不说出来,她出现在那又出了人命,恐怕连累你的宠妃。说还是不说,倒是为难了他。 想到这里,岑慕凝就觉得爽快。 “还不说!”青犁又是一脚,旌侨直接被踹趴在地上。“当着皇上皇后的面,你还想怎么狡辩?” 这一刻,旌侨忽然觉得,不管是谁杀了茂贵嫔,她都得死。无论得罪了殿上的哪一位,她都活不了。仿佛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她的命一样。 有了这种感觉,她忽然猛的抬起头,恶狠狠瞪着一旁的怜妃。 苍怜被她瞪着,心突突的跳,面上却一点都不害怕。“是啊旌侨,好好的,你怎么会出现在月桦殿。你可不要忘了,皇上吩咐本宫禁足,未央宫里所有的人,都不能擅自出入。规矩你是懂的,那么你到底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还让人捉了个正着?” 旌侨有口难言,怔怔的看着她吐不出一个字来。 “还不肯说是吗?”青犁刺啦一声拔出了宝剑,剑锋朝着旌侨过去。她的脸颊顿时冒出嫣红的血水。“再若敢隐瞒半个字,叫你生不如死。” 第二百二十八章:知罪 旌侨捂着自己的脸,指缝里很快就渗出血水。 看着怜妃那股委屈劲儿,她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可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根本就由不得她选择。 “皇上。”苍怜眼眶微红,眉心里透着一股冰凉:“臣妾禁足的这段日子,多亏有旌侨相伴,照顾的细致体贴,才让臣妾在冰窖一般的深宫里,感觉到些许暖意。虽然臣妾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茂贵嫔的厢房,更不知道茂贵嫔的死是否与她有关,但求皇上念在旌侨尽心侍主,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吧。兴许事情另有隐情也未可知。” 怜妃忽然改了口风,让旌侨有些诧异。她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旌侨,你就实话实说,究竟为什么会去月桦殿,茂贵嫔到底是不是你所害。”怜妃转过脸,看着她的眼睛,热切的问:“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不替自己辩解?当着皇上和皇后的面,本宫劝你不要再隐瞒了,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有什么说什么?旌侨看着怜妃的眼睛,心情有些矛盾。 “还不说吗?”庄凘宸一声冷喝,惊得旌侨身子一颤。 “皇上,奴婢真的没有杀茂贵嫔……”旌侨略微一想,低眉道:“那时候,奴婢隐约看见一个黑影从未央宫里翻出去,奴婢是一路尾随那黑影才去了月桦殿。后来黑影直接进了茂贵嫔的内室,奴婢自然也跟着进去看看,谁知道当时黑影已经从茂贵嫔的厢房里消失,奴婢还没顾得上去查看窗棂,谁知道皇后娘娘的人就这么闯了进来……”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本是要去看皇后身边的青犁。但因为怜妃就在她身侧,目光划过怜妃的脸,发现她的唇角明显上扬。看样子是很满意自己将这过错推给了皇后。 这么一想,旌侨仿佛看见一线希望,于是接着道:“皇后娘娘身边的青犁不由分说就将奴婢拿住。可是当时,奴婢也不知道茂贵嫔出事,是在被青犁拿住之后,才有人说茂贵嫔殁了……皇上明鉴,奴婢真的没有辣手行凶。那时候夜已深,奴婢好奇怎么会有人潜入未央宫,担心她伤及怜妃娘娘的身子,才会尾随其后。没想到竟然是栽赃嫁祸!还请皇上为奴婢做主。” 看来这丫头也不算笨么! 苍怜微微得意,看向皇帝的时候却一脸委屈:“皇上,臣妾不敢说有人栽赃嫁祸,可是臣妾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引旌侨去月桦殿。不错,没被禁足之前,茂贵嫔的确来臣妾宫里走动过几回。但其余的妃嫔也有来臣妾宫里做客,臣妾与她并无深交。臣妾入宫时间不长,既然没有深交,就更不会有什么心结,臣妾哪来的理由对她下手呢?” 庄凘宸听了这主仆俩的话,目光转移到岑慕凝身上。“皇后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岑慕凝轻轻摇头:“臣妾无话可说。” 她这个样子又是怎么回事?为何让人埋伏在月桦殿外捉住了旌侨她不解释,对旌侨的诬陷她也不解释,这是闹脾气,还是觉得他一定会相信她? 就连苍怜也觉得皇后怪怪的,但这样的奇怪又叫她心中不安。究竟是皇后没有应对之策,还是在酝酿什么,一时间想不透难免会有些心浮气躁。 “皇上,这么晚了,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妾就先行告退了。”苍怜朝庄凘宸行礼:“臣妾本就是禁足罪妃,不宜外出,还请皇上恕罪。” “怜妃别急着走啊。”蕾祤快步进来,在这个时候显得有些突兀。“臣妾给皇上皇后请安。” “这么晚,你来做什么?”庄凘宸疑惑的睨了她一眼:“起来说话。” “谢皇上。”蕾祤起身,恭敬道:“那一晚在畅音阁三重楼附近的,不光有茂贵嫔主仆,其实臣妾也在。当时臣妾身边也有几个宫人相随。但因为兹事体大,又是夜深,臣妾才没敢将看见的事情如实禀告。直到今晚,臣妾在畅音阁楼下捡到了这样东西,所以才斗胆来禀告皇后娘娘,怀疑当晚推茂贵嫔坠楼的人,其实另有其人。” “你捡到了什么?”庄凘宸皱眉问。 “是一只耳坠子。”蕾祤将那东西在手上晃了晃,故意让苍怜看清楚。 苍怜一眼就认出那是她的东西,是皇上绘制吩咐内务局打造,后宫里不可能再有另一只。“皇上,这耳坠的确是臣妾的,可是臣妾并没有推茂贵嫔坠楼,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怎么可能扯到臣妾身上?恭嫔,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臣妾并没有胡说。这耳坠很可能是您与茂贵嫔发生争执的时候,她失手从您的耳朵上扯下来的。因此耳钩损坏,但因为坠楼的速度快,夜幕之下,您也没有办法抓住这凋落的耳坠,这才没能将它带走。就因为这个耳坠,臣妾猜测,茂贵嫔一醒转,您就一定会去月桦殿灭口,这才让皇后娘娘预先埋伏人在月桦殿中守候。只可惜,您还是快了一步,茂贵嫔仍然没躲过这一劫。”蕾祤很是惋惜:“茂贵嫔入宫也没有多久,先是坠楼,又被毒害,连臣妾这个旁人都看不下去,真不知道娘娘您怎么下得去手。” “恭嫔,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胡说。”岑慕凝故意这么提醒一句:“你只是捡到一个耳坠子,即便是耳钩被扯坏了,凋落在畅音阁楼下,也不能说明就是怜妃推了茂贵嫔,这里面可能还有别的缘故。” “皇后娘娘,臣妾一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蕾祤恭迎的将东西交给青犁:“娘娘仔细看看。这耳钩镶嵌宝石的三角托上,是不是有点干了的血渍。” 青犁递给皇后的同时,自己也看了一眼,的确是有血渍。 “这能说明什么?”岑慕凝自己看完还不算,转手就交给了庄凘宸。 庄凘宸扫了一眼,还没顾得上去看蕾祤。 就听见蕾祤大声的说:“答案就在茂贵嫔手上。” 她走到尸体旁,亲手掀开了一遍的麻布,将茂贵嫔的手打开。果然右手掌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划伤,伤口很长,从食指缝隙一直快到手腕。“如果是坠楼,摔伤很正常。可划痕就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了。再说,面对面的时候,茂贵嫔右手能抓住的,是怜妃您的左耳。只消让皇上检查一下您左耳上是否有伤,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本宫的左耳,何曾有伤!”苍怜气鼓鼓的瞪了她一眼,顺手捏了一下自己左边的耳垂。她登时一惊,耳垂上虽然挂着耳坠,可是还是很疼。可那晚,她猝不及防的推了茂贵嫔下楼,茂贵嫔根本就俩不急反应,从未与她发生冲突,更不可能拽坏她的耳坠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犁,你去看看。”岑慕凝没去理会皇帝的脸色,只是平和的说了这么一句。 青犁连忙上前,朝怜妃不耐烦的行了个礼:“怜妃娘娘,奴婢得罪了。” “你干什么!”苍怜不悦的躲开她伸过来的手。 “怜妃娘娘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清白的么?那为何要惧怕奴婢替您查验呢?”青犁再一次出手,迅速的捏住了她的耳朵:“娘娘宽心就是,奴婢绝对不会下重手的。” 纵然她这么说,耳坠子取下来的时候,耳朵是钻心的疼。 “你轻点,你……”苍怜抬起头,对上皇帝的眸子,心口一紧。“皇上,臣妾耳垂并没有伤。” “怨不得带了这么大的半片珍珠耳坠子,珍珠正好挡住了伤痕。可是耳坠子沉,怜妃娘娘就不觉得坠的伤口疼吗?”蕾祤走过去细致的看了一眼,唇角含凛:“皇上,兴许怜妃娘娘自幼习武,觉得这点伤算不得伤吧。但的确是连耳朵都拽豁了些,您若不信,请只管瞧瞧。” 苍怜根本就不信:“不可能,我的耳朵只是起了炎症,天热才会痛。” “怜妃。”岑慕凝看她语无伦次,就觉得好笑:“是天热,你的耳朵起了炎症会痛也无半点不妥。但起了炎症还是受伤,一看就能分辩,你若是觉得青犁不会验,恭嫔说的不准,不如亲自过来,让皇上分辨。谁都知道,这后宫里,皇上最是疼惜你。连你的饰物都是皇上亲手绘图,让内务府赶制,再送去你宫里,皇上怎么会容你有一丝一毫的委屈呢?” 这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庄凘宸听的。先给他敲敲边鼓,若这般还要包庇,那就别怪她这个当皇后的,不给他留脸面。 苍怜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实在想不起自己的耳朵怎么受的伤,更想不起上回带那只耳坠子是什么时候。这东西怎么去了恭嫔手里,又怎么会成了她犯罪的证据。 但碍于皇后的施压,她不得不一步一步朝着庄凘宸过去。“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做过。” 庄凘宸没做声,看她跪下,仔细查看了她耳垂的伤。这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拽住耳环,拉的耳钩划了耳背,几乎拉出了豁口,也亏得是那个耳钩不怎么结实,不然耳朵上这块肉都可能被扯下来。 “怜妃,你太叫朕失望了。”庄凘宸顿时就冷了脸:“嫁祸敏妃,毒害茂贵嫔,你可知罪?” 第二百二十九章:猜忌 苍怜咬着唇,泪水涌出了眼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没有做过,臣妾是冤枉的。” “冤枉?”庄凘宸冷冷的声音,更是将她推进深潭:“你一错再错,朕要包容你到何时你才能明白。如今的朕是一国之君,不是那个只会陪你吟诗作画,风花雪月的瑞明王。” “皇上……”苍怜恍惚记得,皇后好像这样警告过她一回,她说他如今是帝王,是国君,不是瑞明王,原来是真的。“臣妾真的是冤枉的。” “朕不信你这些鬼话,你就对着茂贵嫔的尸首诉冤去吧。”庄凘宸嚯的起身,拂袖而去。 “来人,将茂贵嫔的尸首送去梓宫,所有丧仪由怜妃主仆操持,允许妃嫔们前去吊唁。半月后,棺椁送去妃嫔陵寝安葬。”岑慕凝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便起手离开。 “皇后,你这样嫁祸我,你不怕报应吗?”苍怜气的浑身发抖。 冰凌冷笑了一声:“你这样害人,要报应也是你先遭。轮得着别人吗?再说,皇后娘娘从未参与你这些烂事,血口喷人,罪加一等。望怜妃娘娘谨言慎行,别坏了宫里的规矩才是。” 明清适时的过来,召唤人将茂贵嫔的尸首抬走,才朝怜妃行礼:“娘娘,奴才已经招呼了茂贵嫔离开,现在轮到您了。您是自己走,还是让奴才送您一程?” 这样的污言秽语,苍怜根本就不想听。“你们如今这般陷害本宫又如何,只要本宫的命还在,谁都别妄想能赢。” “嘴皮子厉害是没有用的。”明清笑里只有讥讽:“娘娘还是赶紧走吧,您走了,凤翎殿才能安宁。” 皇后办事到底利落,苍怜才进梓宫,就发觉一应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地上扔着一叠又一叠的黄纸,以及做银元宝的银箔。 “娘娘,奴才能帮您的就到这儿。灵堂的摆设已经完成,茂贵嫔的尸首也安置妥当了。皇后娘娘开恩,吩咐了专门的人为茂贵嫔更衣装殓,就不劳您费事。但这用黄纸剪铜钱,银箔叠元宝,就得娘娘您自己费神了。当然,灵堂的香火是不能断的,这可关系到皇家的脸面。若娘娘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保不齐就只能去妃嫔陵寝为茂贵嫔守灵以抵偿自己的罪孽。” 说完这番话,明清刻意转身:“皇后娘娘懿旨,灵堂里的事情,由怜妃主仆自行解决,谁若是胆敢插手妨碍了娘娘干活,可别怪皇后娘娘生气。还有,明早妃嫔们来悼念茂贵嫔,你们都醒着神,别失了规矩。若是有什么不妥帖的,怜妃娘娘当然首当其冲,但你们也别想跑了。” “谨遵皇后娘娘懿旨。”宫人们齐齐应声,随即退出了殿外。 “奴才也告退了。”明清得意的扫过苍怜的脸,嗤鼻而去。 “本宫也总算尝到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苍怜咬着牙,伸手拿过两张黄纸,皱着眉头用手对着,撕成铜钱的样子。“早晚有一天让你们知道厉害。” 一旁,旌侨满腹心事的样子,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 “怎么?本宫能做得,你就做不得吗?你这双手莫不是比本宫的手更珍贵?”苍怜没好气的冲她嚷道。“还不过来帮忙。” “是。”旌侨跪着走过来,拿起了黄纸,学着怜妃的样子对折两次,再撕成扇形,撕成中心的圆。“其实今晚杀了茂贵嫔的人,就是娘娘您吧?” 她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惹来苍怜的怨恼。 “胡吣,本宫何曾对茂贵嫔动手?”苍怜不悦的说:“你少在这里诋毁本宫。” “也就是说,今晚从厢房里出去的人,真的是娘娘您。”旌侨幽幽叹气:“其实娘娘就不疑心,茂贵嫔会然醒转,就是个局吗?她从那么高的楼上跌下来,摔的口鼻流血,哪里那么容易醒啊。这分明就是皇后娘娘的圈套。” “你少在这里事后诸葛了。”苍怜冷冰冰的说:“知道我为什么极力在皇上面前保全你吗?” 她转过脸,看着旌侨的眼睛。 旌侨有些惶恐,却还是迎上那道目光:“因为……你已经知道了……奴婢是皇上的人。” “是啊。”苍怜饶是一笑:“所以你是不会在皇上面前承认你跟着我去了茂贵嫔的月桦殿。你只敢说你看见了一个黑影。” “娘娘的意思,奴婢了然了。”这时候旌侨才明白,怜妃在皇上面前想要保全她,不外乎是为了借她的嘴,嫁祸给皇后,让皇上疑心是皇后故意陷害怜妃。“所以,恭嫔娘娘说的没错,那一晚,从三重楼上把茂贵嫔推下来的人,真的是你。” 旌侨忽然就笑了起来,那声音特别的刺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僻静的地方,仿佛能传的很远。“所以打从一开始,娘娘就瞒着奴婢行事,让奴婢毫无察觉,也不能向皇上告密。随后,又用奴婢自己的命来威胁奴婢听您的话,当着皇上的面嫁祸给皇后。这本来是个好主意,可惜啊,您怎么就那么大意,竟然让恭嫔抓到了把柄?棋差一招哇!” “胡言乱语。”苍怜横眉怒目,双颊潮红:“本宫做事一向干净利落,不可能有任何把柄被别人握去。那恭嫔根本就是串通了皇后,拿皇上所赐的耳坠子栽赃嫁祸。” “耳坠子是可以栽赃嫁祸,要么偷,要么照着做就是。可是娘娘自己的耳朵伤着了,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旌侨才不信她没有把柄。 “这就要问你了。”苍怜窒闷的看着他,语气有些不好。“有人闯进了未央宫,还偷偷对本宫下手,你竟浑然不觉。你也不想想,什么样的人在宫里有这样的能耐?有是谁能轻易就避开旁人的耳目?” “娘娘的意思,是皇后?”旌侨又是摇头:“是皇后不稀奇,可是皇后身边的人若来过,下这样的功夫,奴婢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 “是啊。”这也是苍怜最奇怪的地方。这些天,她的确是睡不好吃不好的。却没试过睡的特别沉,连耳朵受了伤都不知道。且这伤明明不轻,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疼呢。连她自己带耳坠子的时候都没察觉。“不对!耳朵上的伤是才有的。撕拉不严重,像是已经愈合,但其实根本就是才有的。昨天本宫照镜子还没觉出不妥。昨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晚……”旌侨一时没想起来,如果说是今晚她倒是记得。她跟着怜妃去了月桦殿。可是昨晚…… “奴婢想起来了,娘娘您说睡不安宁,于是去了浴池沐浴。您说不许旁人打扰,怒就先告退了。一个多时辰,两个时辰奴婢返回来的时候,您正睡着。于是奴婢没有打扰,只是多加了一些热水……”旌侨这么一想,便诧异:“加了热水,您也没吭声。奴婢以为您是不想说话,就退了出去。” “可是本宫记得,本宫只睡了一个会儿而已,竟然又一个多时辰吗?”苍怜不由得诧异:“那个叫赫连的副院判是不是回宫了?” “是。”旌侨点了下头:“一定是他,皇后身边能用的人,就只有他!” “应该不会……”旌侨皱眉道:“他受了伤……不对,娘娘,赫连的伤也是你所为对不对?” “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别管。”苍怜冷漠的白她一眼:“你若还想活着,皇上是你的主子,亦或者是本宫,你最好心里有数。若再如从前,什么不该说的都说出来,本宫能饶了你,可皇上绝不会!” 旌侨颤颤巍巍的看着苍怜,一边折手上的纸一边点头:“娘娘教训的是,奴婢的确该想清楚了。” 天就要亮了,偌大的沛渝殿却依然安静。 恭嫔习惯晚起,左右天热皇后娘娘免了请安的礼数,宫人们自然是高兴的,也可以偷会懒。 内室里,一个身影从窗子进来,望了一眼床上,竟然坐着个人,不禁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早起?” “早起?”蕾祤不悦的撇嘴:“我只是还没睡。” “在等我?”男人有些意外。 “算是,也不算是。”蕾祤起身走到他身边,先将窗棂关好,才问他:“昨晚上为何没回来?是不想回来?” “别胡说。你知道我的处境。” “正因为我知道你的处境,所以才格外的好奇。”蕾祤挑眉:“你明明已经出手加害,为什么又要补救?如果不是你,皇后的人抓她个现行,以后都不必我们再烦恼了。” “说好了你不干涉我做什么,我也不干涉你做什么,怎么?是要改规矩了?”男人的声音有些清冷。 “这里是为的寝殿,我要改规矩,不行吗?”蕾祤不满的扬起下颌:“你别忘了,你的命是给的。我要你如何就如何。” “忘不了。”他拧着眉头:“等下该有人来了,我去地下室。” “如果你心软了怎么办?”蕾祤追上他,不安的问。 “我没有心,如何会软?”男人与她四目相对:“只是游戏这么快结束,就不好玩了。” “但愿你真是这么想的。”蕾祤目送他从书柜后面的密道返回地下室,再将书柜关好。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扬声道:“来人,给本宫梳洗更衣。” 第二百三十章:不敢不忠 梓宫里,前来吊唁的妃嫔们不少。但大多都是冲着皇帝去的。 至于什么人香消玉殒,她们才不在意。 庄凘宸下了朝就直接过来了,岑慕凝比他早到片刻。刚下轿,就等在原地接驾。 “皇上。”庄凘宸见她双眼微微泛红,眼下一片青色,不免皱眉:“皇后昨晚没睡好,不必这么早就过来。当保重身子,梓州还需要你来照顾呢。” “皇上放心,乳母以及胡神医将梓州照顾的极好。臣妾也会尽心看顾。”岑慕凝幽幽叹了口气:“可怜茂贵嫔,入宫没多久就遭此噩运,还这样年轻,臣妾深感惋惜。” 如旧,庄凘宸伸手握住她柔软的玉手,两个人并肩走进了梓宫的正殿。 殿下,苍怜和旌侨跪在火盆边迎驾,两个人的脸都被那红彤彤的炭火烤的红涨,青丝上沾染了些许纸灰,看上去卑微又憔悴。 岑慕凝特意观察了一下庄凘宸的反应。他一眼都没顾得上看那两个人,径直走到牌位前默默良久。 妃嫔们这时候也都跟了上来,个个悲伤欲绝,满脸是泪,哪怕真的哭不出来,也样拧疼自己的皮肉掉下眼泪,不然万一被皇上瞧见了,一定会不高兴。她们更盼着因为哭的悲伤,能得到皇上些许垂怜。 半晌,庄凘宸对身边的岑慕凝道:“你随朕进去看看茂贵嫔吧。” “是。”岑慕凝略点了下头,随着她走进了内室。棺椁之中,茂贵嫔妆容精致,发丝整齐,栩栩如生。“臣妾让人好好替她收拾了遗容,希望她能走的安心。” “朕……没能给她一个交代,她如何安心?”庄凘宸虽然对茂贵嫔没什么感情,但一想到是苍怜辣手行凶,心里就不舒服。他仍然没有变,这些年来,依旧不喜欢太有手腕的女人。 岑慕凝略微叹了口气:“茂贵嫔爱重皇上,必然知道这后宫里有后宫里的法则。很多事情,没有交代就是最好的交代。” “那么你呢?”庄凘宸侧过脸,看着她的眼睛。 岑慕凝没有丝毫心慌,反而很平和的冲他微笑:“臣妾也属于这后宫里的人,亦如此。” “你兄长已经劝回了褚家两位少将军。”庄凘宸若有所思的说:“朕相信这一仗一定会赢。” “有皇上指挥自若,将士们驰骋沙场,必然凯旋。”岑慕凝惋惜的扫了一眼茂贵嫔,转了口风:“皇上,臣妾想替茂贵嫔求个恩典。” 她刚开口,庄凘宸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了。“你放心,朕已经吩咐下去,让茂贵嫔以妃位礼遇下葬。这是朕亏欠她的,也是顾及她母家颜面。” “多谢皇上。”岑慕凝望了一眼天色:“皇上才下朝,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吧。臣妾再陪一陪茂贵嫔可好?” “好。”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依旧是那么的清澈动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光好像被一层冰冷的外壳包裹着,他想要接近她,哪怕再多一点点,竟然也很困难。 “恭送皇上。”岑慕凝朝他屈膝。 庄凘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转身走的那个瞬间,竟然那么不甘心。就因为苍怜吗?她变得那么难以亲近,那么抗拒,甚至故意疏远他…… 以至于他离开梓宫的时候也没看苍怜一眼。 苍怜的脸被这炉火烤的滚烫,可是心却冰凉冰凉的。皇后……你好凌厉的手段。 妃嫔们见皇上走了,多半也跟着散去。 谁都不乐意平白无故的沾染晦气。但也有人故意留下来,就为了多看一眼昔日高高在上的怜贵妃,如今如同茂贵嫔宫婢一般的卑贱。 她们只是看,却不多一语。 这位怜妃娘娘,可是太后调教的人,连茂贵嫔都敢杀,皇上也无声的宽恕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轻易招惹她。 岑慕凝出来的时候,见廖嫔和欣美人都在,少不得问一句:“你们怎么不回去?” “臣妾是想陪一陪娘娘。”廖绒玉也是连连叹气:“茂贵嫔的命也够惨的,从高楼上坠下,好不容易熬到醒转,谁知道一夜之间就又走了。当真是可怜。” 对外,只是说茂贵嫔骤然殁了,没提毒毙的事。但这宫里的人谁也不傻,皇上处置了怜妃,足以说明原因。 “各安天命罢了。”岑慕凝无奈一句:“活着的人也未必就有多好。” “皇后娘娘,臣妾是不是来迟了?”蕾祤这时候才走进殿中,才来就看见怜妃还在烧纸。她径直朝皇后行了礼,便从宫人手中接过了香,预备给茂贵嫔上一炷香。 “嘶——” 香插进香炉的一瞬间,手碰到了另一炷香,香头上燃烧的那一段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掉了下来,烫在了她的手背上。 “看样子茂贵嫔是不喜欢恭嫔的这炷香了。”苍怜忽然开口。“有些事,人或许看不清,可是天看的清。能瞒得住活着的人,未必能瞒得住死去的人,恭嫔,你说是不是?” “不过是不小心罢了,哪里就有那么多说道?”蕾祤重新进香,这回十分顺利。“何况鬼神之事,一向是宫里的忌讳,怜妃娘娘在这时候说起来,就不怕传出去让皇上听见了不高兴吗?” “都少说一句吧。”岑慕凝没精神听她们口舌。“本宫觉得心情烦闷,恭嫔,你陪本宫走走吧。” “是。”蕾祤跟在皇后身边离开。 廖绒玉和欣悡有些奇怪的互睨一眼。 苍怜却在这时候轻笑起来:“你们瞧见了吧?皇后娘娘历来如此,能在她身边,受她庇护的人,必然得是有用的。若没有用处,留着也是白搭。还不赶紧回去想想,怎么取悦皇后,这可比向皇上献媚难。” “怜妃娘娘真是有心气的。”廖绒玉露出了鄙夷之色:“能屈能伸,纵然在这样的处境下,还能想到该做什么。当真叫臣妾敬佩。” 欣悡啐了一口:“廖嫔姐姐,咱们还是走吧。有些人的嘴巴,比那黄纸焚烧的气味还丑呢。待久了,恶心。” 苍怜也不恼,边往那铜盆里扔纸钱边笑:“得势张狂,也总归得势过。不像有些人,只配跟在被人身后给人家提鞋跟。” 看着她俩愤愤离开,苍怜才歇下了脸上的得意:“旌侨,你可把本宫还苦了。” 旌侨没敢吭声,只顾着一直往铜盆里扔自己折的银元宝。 “若本宫有东山再起之日,你该如何侍奉,你心里可得有数才是。” 从梓宫一路往御花园去,岑慕凝都没说话。 直到一处凉亭前,她才屏退了旁人,只留蕾祤一人在侧。“茂贵嫔葛氏,是否折损你手?” “皇后娘娘这话问的,臣妾都无从辩驳。”蕾祤微微勾唇,一双眸子里荡漾着春色。“若臣妾说不是,娘娘一定不信。可臣妾真没做过,焉能承认。” “怜妃的确可恶,她也的确想过要茂贵嫔闭嘴。所以当晚,她才会冒险潜入月桦殿。偏不凑巧被旌侨跟上了。要甩开旌侨必然要浪费些功夫,而你就是这个时候动的手。以至于她进了房,发觉茂贵嫔已经死了,急忙离开。旌侨随后进入房中,只顾着寻找前头进来的人,而本宫的人恰好这时候入内,只将她一个人拿住。” “皇后娘娘的安排,自然是最妥当的。”蕾祤温眸一笑:“拿住了旌侨,等于拿住了皇上和怜妃两人。” 这话让岑慕凝微微诧异,就连她也觉出旌侨是皇上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岑慕凝凛眉,眼底有些凉意。 “皇后娘娘肯替臣妾遮掩,不就已经心中有数了吗?”蕾祤轻柔的笑了一下:“否则娘娘将顾虑禀明皇上,臣妾只怕也没有机会陪娘娘逛园子说话了。” “本宫没将疑虑告诉皇上不是为了包庇你。”岑慕凝有些生气。 “自然。皇后娘娘和臣妾都一样,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臣妾之前,是太后的奴婢。太后可以对奴婢无情,可无论到什么时候,奴婢都不能对自己的主人不忠。尤其是主人已经死了,奴婢能做的就是为她复仇。”蕾祤说这话的时候不禁激动起来。“臣妾是真心喜欢皇上,从侍奉太后开始,臣妾就喜欢上了少主人。背着太后,勾引少主人,是奴婢的错,可奴婢从未想过伤害太后。纵然太后不信,奴婢也只是因为心急,因为不甘心,怕自己想要的最终成为泡影,才会急不可耐,不顾主子的吩咐。这也是奴婢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却又强忍着不许自己悲伤。极大的悲伤冲击着她单薄的身子,这个时候,蕾祤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我最恨的,是没有从三重楼上把那个贱人推下来,没有放一把火烧的她遍体鳞伤。茂贵嫔是不该死,可只有她死了,那个贱人才能遭罪,才能现在你我都能看见的下场,虽然远远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也总算是为主子出了口恶气。皇后娘娘,您的母亲也是被她害死的,臣妾不求您来包庇臣妾,只希望您怀着和臣妾一样的目的,不要阻碍臣妾复仇便是!” 蕾祤钻进了拳头,额头上的青筋狰狞着:“待某天,臣妾达成心愿,甘愿任凭娘娘处置。” 第二百三十一章:最好打算 岑慕凝看着她,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在蕾祤垂首凝重跪着的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冰凌紧随其后,蚊声道:“其实这样也好,咱们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静静看着便是。” 嘴上这么说,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恭嫔不济,该出手的时候,她一定鼎力相助。 “皇后娘娘。”青犁急匆匆的过来,脸色有些不好。“奴婢方才偶然得知一件事,恐怕不好。”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宫。”岑慕凝从她的脸上看到的不止是慌张,还夹带着深不见底的恐惧。预感将会有很严重的事情发生。 一行人匆匆返回了凤翎殿,两个婢子立即将内室的门关好。 “你听到什么?”冰凌有些着急的问。 “方才我去给殷离送吃的,听到他再吩咐暗哨办事。”青犁不放心,往门外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什么人在,才继续道:“他要暗哨将褚府秘密掌控,一旦褚家两位少将军返回皇城,直接押送天牢。若有抵抗,就地斩首。” “什么?”岑慕凝心口一紧:“皇上无缘无故的让岑慕峰去换回他俩,就是为了要他们的命?他们俩到底闯了什么祸?” 青犁连连摇头:“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殷离功夫不弱,奴婢不敢再继续往下听,若被他察觉那……” “也有一种可能。”岑慕凝与她四目相对:“殷离可能不便告诉你实情,才故意让你听见。” “那……那就是说这件事比咱们想象中更严重?”青犁不禁打了个寒颤。“奴婢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自古以来,皇上一旦对皇后的母家下手,那就意味着……” 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轻易开口。 “不对,不是这样的。”岑慕凝闭上眼睛,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如果褚家两位少将军犯了错,皇上可以明着下旨责罚,不用临战换将这么麻烦,且还要下格杀的死令。他还下旨掌控整个褚府,显然是冲着褚家去的。冲着褚家去的……冰凌,马上让你手下的人去查,我舅父,褚荣志到底瞒着我在做什么!这症结一定在他身上。” “奴婢遵命。”冰凌答应着迅速从内室里退出来。 “青犁,记住,你什么都没听见过。也什么都没说过。”岑慕凝收拾了脸色:“我们从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对殷离,一个字都不要多问。如果今天的事情,他是故意让你听见,一旦事情败露,他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你比我更了解你的主子。” “奴婢记住了。”青犁利落的点头:“娘娘,您早起就没吃什么东西,奴婢去给你煮一碗粥吧。” “好。”岑慕凝点了下头,便转身来到桌案前,翻开了每日抄写的经书,沉了口气继续抄经。可是写不了几个字,就错了一笔。 她拿镇纸比划着,撕掉了写错的那些字,又重新开始。 原来,他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没有变过。 母亲在的时候,是先帝的凤卫,为了朝廷为了君主,已经送掉了自己的命。如今她不能为母亲复仇,要是连母亲的母家都保不住,酒泉之下,她有什么颜面去见她? “谁?”门外忽然有声音,岑慕凝吓了一跳。 “皇后娘娘,胡神医有事求见。”明清以为自己吓着了皇后,声音明显有些紧张:“奴才搅扰娘娘,实在该死。” “没事,请胡神医进来。”岑慕凝收拾了脸色,语气舒缓了不少。 白硕这时候进来,恭敬道:“见过娘娘。” “神医免礼。你本就是宫外之人,不必多礼。”岑慕凝恢复了如常的神色,问:“这时候过来,是不是梓州有事?” “这两日,皇子殿下有些不思饮食,肾气虚弱,老夫将膳食入药,给乳母食用,化作乳汁供殿下调养,却不见成效。总觉得是乳母的膳食有些问题,所以来请教娘娘,一般乳母的膳食是在宫中单做,还是有御膳房供应。入膳的药材,是否出自太医院?如果可以,老夫想检查一下剩下的饭菜。”白硕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岑慕凝的神色。 虽然她和平时一样温婉大方,双目有神。但总觉得今天这种神情明朗的样子,是用精神强自支撑,并不是如常的自然。 “乳母的饮食一直是在凤翎殿由专人做。”岑慕凝略微一想:“药膳也是动用的宫中储备的药材。等下本宫让人给神医带路。” “多谢皇后娘娘。”白硕原本是不必说的,可又忍不住:“皇后娘娘,多思恐伤身,凡事但求无愧于心便是。” 他这话让岑慕凝微微奇怪,正想要说点什么,他已经行礼离开。 “明清,给胡神医带路。”岑慕凝吩咐了一句。 但是这时候,她仍然觉得有些奇怪。都说这个胡神医,心高气傲,目中无人,但每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都是和蔼可亲的样子。与其说是一位神医,倒不如说像一位长辈,为何单单对她这样友善呢? “来人。”岑慕凝皱眉唤了一声。外头进来一个内侍监:“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忽然身子不爽快,去请副院判来请脉。”岑慕凝总觉得这时候,也就只有赫连才能信任。 赫连一进来就急急行礼,紧着为她请脉:“皇后娘娘有些体虚无力,偏偏又脉象急促,显然是心浮气躁,这几日一定没睡好吧?” “胡神医是什么来头?”岑慕凝直接了当的问。 赫连饶是一愣,随即摇头:“只听说是个神医,至于什么来历……好似听说一直四处云游,为达官贵人看病不可少一分银子,可医治穷人又能分文不取,说到底也是个有脾气的神医。” “别和我说这些场面话。”岑慕凝从他躲闪的眼神,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事。“你认识他对不对?他入宫之前你就已经与他相识。” “皇后娘娘怎么会这样想呢?”赫连连忙笑道:“其实微臣曾经想过要拜他为师,但此人高傲,将微臣拒之千里。这事到现在都是微臣的一个心结,想想也挺没面子的,就不愿意提起。” “不只这么简单吧?”岑慕凝还是不信。 “那还能有什么?”赫连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还是娘娘您对他有什么看法?不然怎么会忽然传召微臣过来,打听这些?” “也没什么。”岑慕凝见他不说,心里存了个疑影。但既然赫连没显出什么,想必胡神医应该没有恶意吧。褚家的事情迫在眉睫,这时候她也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个。“罢了,随便开几服安神的药,让本宫能好睡一些就是。” “是。”赫连稍微松了口气,但面上不敢显露。 “对了,你的伤如何了?”岑慕凝皱眉问。 “小伤而已。”赫连轻松的说:“早就痊愈了,皇后娘娘不必担忧。微臣还是可以为您效力的。” “效力?”这个词用的有些奇怪,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好半天没说话。 赫连被她盯得有些尴尬,避开了她的目光:“微臣这就去给皇后娘娘开方子,等下会亲自熬好药送来。” “是不是听说什么了?”岑慕凝反手握住了他要收脉枕的手腕。“其实本宫也没想到,你们都知道了,本宫却竟然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娘娘也知道了?”赫连的心倏然一颤:“其实上回行刺,微臣并没有受伤。只不过是借故逗留在宫外,暗中调查这件事。且只有微臣受伤了,才能让宫里的人放松警惕。这事情,似乎最早知道的,就是娘娘的您的对头人。” “苍怜?”岑慕凝不禁诧异:“她竟然会知道?为什么?” “娘娘忘了,她曾经是太后的细作,第一个任务就是接近你的表哥褚培源。太后当初为褚家织就一张网,而苍怜就好比那张网上面看守的蜘蛛。无论是一只蜜蜂飞过,还是一只飞虫,只要触动网丝,她都会最早收到风声。太后死了,那张网却还在。” “怨不得。”岑慕凝皱眉看着赫连:“那本宫就更奇怪了。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件事,为何不来告诉我?” “一则,您知道不知道,都无济于事。二则,越晚知道,您才不会被牵涉其中。”赫连凝重道:“是褚荣志为了给他的嫡子报仇,才会错了这样的心思。可一旦有了这样的心思,还被朝廷察觉,皇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他了。皇后娘娘,他的罪证,已经落尽皇上手里,微臣劝您,还是当做不知道此事会比较好。” “本宫已经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死无能为力,难道还要看着母亲的母家……” “皇后娘娘,您没做皇后的时候,就是个很平常的千金小姐。容微臣说句冒犯的话。”褚培源打断了她,语气铿锵的说:“您再如何尊贵,都是皇上给予的。撇开皇后的身份,您只是个女人罢了。除了生的富贵,几乎和宫外那些,没什么两样。你凭什么改变皇上的决定?力挽狂澜的人,首先要有权势,第二得有头脑,第三必须富可敌国,才有呼风唤雨的本钱,最后,须得是个能独掌乾坤,一呼百应的男人。就凭皇上对你那微乎其微的真心,你能改变什么?” 赫连不想她出事,话说的有些尖酸刻薄:“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能改变的。你可以把你自己从皇后之尊变成阶下囚,从一个活着的女人,变成一具冰冷的尸首。如果可以,微臣情愿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不知者无罪,对你才是最好的打算。” 第二百三十二章:天灾人祸 傍晚的时候,庄凘宸去了廖绒玉的锦来殿。 这时候,廖绒玉正和欣悡动手调制安神的香料呢。两个人都不怎么精通,所以请了宫里制香的女官在旁指点。学得格外认真。 “皇上驾到……”隔着门,梁宝的声音仅仅隔了一架屏风。 廖绒玉这才发现皇上已经进来了,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和欣悡一并迎了上来:“皇上来了,臣妾未获召不曾准备,还请您恕罪。” “免礼。”庄凘宸虚扶一把,冲欣悡略微颔首:“欣美人也在。” “是。”欣悡温和的说:“臣妾再陪姐姐学习制香,听闻近来皇后娘娘总是不能安眠……” “唔。”庄凘宸没往下说。 “皇上来了,就好好陪一陪姐姐吧。臣妾先告退了。”欣悡很识趣,皇上也是难得来锦来殿一趟,她若不走,显得不懂事。 “那妹妹得空再来坐坐。”廖绒玉让茕瑟送她出去,屏退了女官,亲手奉茶送到庄凘宸面前:“皇上,这茶里放了一些莲心,喝起来会有淡淡的苦涩,在夏日里最能清心不过。” 从她手里接过茶盏,庄凘宸浅浅抿了一口。“果然不错。” “皇上喜欢就好。”廖绒玉脸颊微微泛起红晕。“皇上似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臣妾弹奏一曲,为皇上消愁可好?” 略微点头,庄凘宸道:“就弹那首你最擅长的《碧月落玉湖》吧。朕也好久没听你弹琵琶了。” “是。”廖绒玉答应着,茕瑟已经将琵琶拿了来。 庄凘宸轻轻闭上眼睛,听廖绒玉纤纤玉指拨弄着琴弦,心里微微舒适。这个时候,仿佛没有什么烦恼一样,只觉得岁月静好。 凤翎殿内,青犁站在内廷的院子里看着宫门的方向,这一站,足有半个时辰。 冰凌为皇后娘娘准备香汤的时候,她就在这站着。 皇后娘娘都沐浴完了,她仍然还在这里。 “你瞧什么呢?”冰凌好奇的问。“想殷离了,去找他不就得了。有站着的这个功夫,都回来了。怎么?又闹别扭了?” “不是的。”青犁有些失落的与她对视一眼:“我在等主子来……” 冰凌听她这么一说,脸色微微有些不好。“那你就是等到天亮,怕也等不来。” “怎么?”青犁疑惑的看着她的眼睛。 “方才明清办事回来,说半道上看着皇上的御驾向着锦来殿的方向去了。”冰凌语气微缓:“虽然这段时间,皇上来后宫的次数不多,但去锦来殿已经有两三回了。没想到咱们娘娘斗赢了未央宫那位,自己也损了恩宠。却是这个廖嫔脱颖而出,俨然要成这后宫里的新宠了。” “廖嫔……”青犁回忆着这几次皇后落难的时候,她都来的殷勤。也不似旁人那样,满腹心机。“廖嫔和皇后娘娘还沾着亲,想来会在主子面前,替娘娘多说几句好话吧。” “谁知道呢。”冰凌有些不信。 “你是怀疑廖嫔?”青犁不由得紧张起来。 “你忘了吗?那时候祈福殿的佛像那件事,知道的除了咱们,就只有廖嫔和欣美人。可是那晚,苍怜那个贱人也去了,还差点就撞破这件事。这说明她们两个人之间,肯定有一个背叛了娘娘。”冰凌微微凛眉:“这件事,皇后娘娘虽然没有深究,但心里多少有个疑影。咱们不得不防。”冰凌也拿不准,出卖皇后娘娘的到底是廖嫔还是欣悡,或者她俩都有份。 “眼下娘娘的处境这般不好,廖嫔忽然就上位,到底是借了娘娘的光。”青犁忧心忡忡的说:“那欣美人,为着自己不得宠,又是太后的人,在宫里也算是老实本分了。虽然嘴不饶人,却也只是对苍怜、缨妃不客气。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罢了,不说了。”冰凌饶是一笑:“这丢了东西的人,看谁都像贼。咱们这吃了亏的人,看谁都觉得对方有心计。若真冤了人就不好了。来日方长。” “话虽如此,只怕眼下就不那么好过。”青犁叹了口气:“你进去侍奉娘娘就寝吧。我这就去锁闭宫门,顺道把宫里的灯检查一遍。” “好。”两个丫头各怀心事,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内室之中,岑慕凝已经躺在了松软的床铺上。两个婢子在床边轻轻打着扇子,倒也凉爽。 冰凌进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娘娘已经歇下了,奴婢方才在外头和青犁说了两句,耽搁了进来伺候的时辰。” “都说些什么?”岑慕凝的声音带着些慵懒。 “不过是宫里的细碎事。”冰凌打着马虎眼:“娘娘若累了,早点睡吧。” “也好。”岑慕凝预备让婢子们都退下,忽然听见外头是乳母的声音。 “皇后娘娘,您赶紧去瞧瞧吧,皇长子殿下忽然发了高热,浑身还长满了红疹。”乳母隔着门,声音哽噎,看样子吓得不轻。 岑慕凝一股脑坐起来,掀开了身上的被子下了地。 “娘娘,绣鞋。”冰凌赶紧给她穿鞋:“来人,叫明清去请胡神医过来。” “这么晚了,胡神医可能不在宫里。”岑慕凝担忧的说:“若不再,传赫连来。” “是。”外头的人应了一声。 岑慕凝已经批好了衣裳:“走吧,过去瞧瞧。” 冰凌略点了下头,也是心疼的不行。好容易娘娘要睡了,这时候皇子又不好。看来,又是个难眠之夜。 进了内室,冰凌的脸色有些不好。 乳母们有的抱着,有的哄着,围着的那个孩子哭个不停,但声音特别低。 “怎么现在才来告诉本宫?”岑慕凝走上去接过了梓州,皱眉道:“赶紧去绞个帕子来,给皇子降温。” “娘娘,还是让奴婢来吧。”冰凌看着皇子的脸有些不对劲,皱眉道:“你们都散开点,别捂得这么严实。该干嘛就去干嘛。有什么事情,皇后娘娘自然会吩咐。” “是。”乳母们利落的退了下去,房中只留了个领头的绞了帕子送来,等着皇后娘娘问话。 “娘娘,莫不是痘疾?”冰凌心中不安:“这可是会传染的……” 岑慕凝边哄着梓州边摇头:“不会的。小孩子身子弱,难免会生病,等下让御医瞧瞧便知。” 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还是挺害怕的。梓州的身子本来就比较弱,如果真的传染上了恶疾,能不能扛过去,是个很大的问题。 胡神医果然不在宫中,进来的人是赫连。 “不必行礼,你赶紧来看看这孩子。”岑慕凝担忧的不行。 “是。”赫连快步过来,拧着眉头瞧了一眼,又抚了抚那孩子的额头,解开了一些襁褓。“皇后娘娘,皇长子殿下……恐怕是染了痘疾。” “怎么会?”岑慕凝并不相信:“自从梓州来了本宫的凤翎殿,一直都不曾抱出去过。凤翎殿上下,并没有一人感染这样的恶疾。平时能出宫的内侍监、戍卫,也根本就不可能接近梓州的厢房。乳母们更无一人擅自出入,这恶疾,从何惹来?” 赫连轻轻摇头:“皇后娘娘,微臣只是根据病况探知究竟,至于皇长子殿下如何染病,微臣不得而知。” “副院判大人。”岑慕凝敏锐的觉出不对劲,语气微冷:“若是上天不眷顾,才惹来这场疾病,本宫只能恳求上天垂怜,放过这么小的孩子。可若是人为……” “皇后娘娘,微臣只是一介郎中,行医救命才是微臣的本分。至于是天灾还是人祸,微臣真的没有本事区别。总之眼下最要紧,是封锁凤翎殿宫门,所有侍奉在宫内的宫人一律不能擅自外出,以防止这恶疾蔓延。就连皇后娘娘您,也要留在殿中静静观察,如果也不幸染上恶疾,微臣必当竭尽全力为您诊治。还请您稍安勿躁。” 岑慕凝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由着他先顾好梓州。 但这件事情蹊跷,更像是他为了保护自己,不参与进褚家的事情故意为之。 可若是为了保住她,就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着实不能原谅。 “赶紧吩咐下去,让人将此事禀明皇上。锁闭凤翎殿。”岑慕凝微微叹气:“所有伺候过梓州的乳母,一缕安置在南边的下人房里,一旦发现有人染上同样的病症,及时来报。梓州身边,本宫会亲自照拂。对了,吩咐一声,若缨妃来了,无论如何打发她回去,决不许她踏进凤翎殿一步。” “是。”冰凌心事重重的退了下去。 “你也下去。”岑慕凝看了那乳母一眼,有些生气的说。 “是。”乳母吓得腿都软了,赶紧从房里退出去。 “是不是你。”岑慕凝皱眉问赫连。 “微臣已经回答了娘娘,难道您不信吗?”赫连语气平缓的冲她勾出。 “本宫不信。”岑慕凝眉心凝重:“梓州病了,还是这样严重的病,本宫根本无力顾及别的,甚至连迈出凤翎殿的机会都没有。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相信,本宫没有参与褚家的事。也可以堵住那些朝臣的嘴,分得清褚家是褚家,本宫是本宫!这才是你的心思吧?” “皇后娘娘,也许是老天想保全你,才会让皇长子殿下这时候生病。微臣的确没有做过。”赫连与她四目相对:“保护你,是微臣必须做的事。但微臣还不至于卑鄙到用这样的手段。娘娘,您说是不是!” 第二百三十三章:相濡以沫 岑慕凝没有别的证据,唯独赫连眼底那么赤诚。“好,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宫信你。” 她重新抱起被放在床铺上的梓州,拧着眉头:“无论如何,本宫要亲自照顾他。希望你能拼劲一身的本事,保他周全。” “是。”赫连认真点头:“微臣需要一些药材,皇后娘娘得马上吩咐人去准备。微臣还需要两个帮手,等天亮,还得让戍卫将人带进来。” “好。”岑慕凝点头答应了,只是心疼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要吃这么多苦。 赫连开方子的时候,偶然间抬起头,见岑慕凝抱着那个娇小的孩子,愁容密布,心里微微不忍。她实在是不适合在这深宫里度日,如果他能早一步来到她身边,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及时帮她,阻止她成为瑞明王妃,是不是今天的她会和宫外那些女人一样,过着简单平凡的日子,却平静舒适。 这时候,廖绒玉也没能安睡。 庄凘宸在她身边,发出轻微的鼾声,却因为夏热的溽热,额头上一层薄薄的汗。 她蹑手蹑脚的披上了薄缎,下了床。 “茕瑟,往那冰瓮里再添一些冰吧。瞧着皇上睡得有点热了。”她轻轻推开门,紧着吩咐了一句。 茕瑟一边点头,却一边暗示她往外走些。 廖绒玉慢慢的从房里走出来,轻轻的带上门,和她走到廊子稍远的地方,才低声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娘娘,方才有人来报,说皇长子殿下患了痘疾,这时候正高热不退。皇后娘娘立即传召了副院判为其诊治,同时封闭了整个凤翎殿。现在凤翎殿所有的宫人一律不许踏出宫门半步。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后宫,缨妃娘娘这会儿都已经在凤翎殿外哭开了。”茕瑟压低嗓音问:“娘娘,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禀告皇上?” 廖绒玉丝毫没多想,立即道:“当然得马上禀告皇上了。牵涉皇后娘娘与皇长子的安危,怎么可以隐瞒。你赶紧去叫梁宝和殷离准备着。我这就去侍奉皇上更衣。即便凤翎殿锁闭了宫门,皇上若想要去见皇后娘娘和梓州,咱们也不能阻止。” “是。”茕瑟利落的点头:“奴婢这就去。” 廖绒玉紧着返回了内室,脚步有些急。“皇上……皇上……” 庄凘宸其实在她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没有做声,也懒得动。这时候听见她声音带着颤,心中有些不安。“什么事?” “臣妾打扰皇上安寝,实在是迫不得已。凤翎殿中传来消息,梓州染上痘疾,皇后娘娘已经锁闭了整个宫室。宣了副院判前去诊治。皇上痘疾可是会传染的。梓州殿下那么小身子弱,皇后娘娘又……” 庄凘宸一跃而起:“更衣,朕去瞧瞧。” “是。”廖绒玉能明显的感觉到皇上的焦虑。足见皇上是真的在意皇后和皇长子。“臣妾已经让人去准备辇车了,皇上让臣妾陪着您一道去吧。” “不必了。”庄凘宸微微凝眉:“很晚了,你早点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已经走出老远。 廖绒玉长叹了一声:“但愿天从人愿,一切平安。” 茕瑟赶紧过来扶她:“娘娘,您就别担心了。皇后娘娘一向仁慈,老天一定会眷顾心存善念的人。” “你从前不喜皇后,如今倒也能说出这番话来。”廖绒玉冲她微微一笑。 “奴婢见着皇后娘娘是真的待您好,那奴婢自然也希望娘娘好。”茕瑟认真的说:“只要有皇后娘娘在,您在宫里的日子才能安稳些。只要有安稳的日子过,就是最好的了。” “是啊。”廖绒玉点了下头:“除了这样的事,我是睡意全无。这样吧,你去把佛经拿来,我看一会再说。” “嗯,奴婢这就去。”茕瑟去书房取佛经,关上了房门。 廖绒玉身子一软,趴在桌上:“唉……” “里面情况如何?”庄凘宸赶来的时候,凤翎殿的宫门的确已经锁闭了。外头的戍卫个个警惕,整座宫殿像是被乌云笼罩着,那压得很低的气氛叫人心口闷的喘不过气。 “回皇上的话,方才明清公公特意交代,不可惊动皇上。即便皇上来了,也不能让皇上冒险进入凤翎殿。这时候,副院判大人已经为皇长子殿下开了方子,殿下虽然仍高热不退,但已经不再啼哭,可以入睡了。皇后娘娘将会亲自照顾殿下,还请皇上将后宫事情交由恭嫔、廖嫔打点。” 庄凘宸略点了下头,对殷离道:“朕去瞧瞧皇后。” “主子,痘疾是会传染的。”殷离不禁担忧:“您若有什么话,还是让奴才代为转告皇后娘娘吧……” “不必。”庄凘宸正预备入宫,忽然听见女人嘤嘤的哭泣。他转过头,看见缨妃伏在地上,身子颤抖的厉害。“缨妃?” “皇上,求您开恩,让臣妾进入凤翎殿照顾梓州吧。”软珥哭的喘气:“梓州可是臣妾的命根子啊。都是臣妾不好,让他没足月就出声,才会身子这样弱。臣妾身为亲娘,若不能陪伴照料在他身边,万一有什么闪失……臣妾会愧疚一生。” “皇上。”那戍卫少不得硬着头皮回禀:“皇上,其实皇后娘娘特意交代,不许缨妃入内。奴才方才已经着人送了缨妃娘娘回宫,不知娘娘怎么又来了。” “皇后会好好照顾梓州的。”庄凘宸看软珥哭的不成人样,不免有些促闷:“你自己这个样子,如何能照顾梓州。你还是赶紧回宫去,别在这里添乱。” “不要啊,皇上不要。”软珥扑上来紧紧抱住皇帝腿:“臣妾自知身份,没有资格抚育梓州。无论皇上把他交给谁,臣妾都不会有半点异议。可是这个时候,关系到梓州的安危。臣妾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盼着等着凤翎殿里传来任何消息,那种感觉,就像是把臣妾的心劈碎,放在热油锅里煎啊,臣妾生不如死。” “梓州还没怎么样呢,你就闹腾成这个样子。朕怎么能放心你去照顾梓州。”庄凘宸一脚踢开她,凛眉道:“朕的皇子没有那么脆弱,你最好收起你的眼泪。否则,你有生之年朕都不许你再见梓州。” “皇上,皇上……”软珥很想问他,你为什么这样无情。 可是她还没问出口,庄凘宸就已经凌空飞跃,径直闯进了锁闭的凤翎殿内。 “主子……”殷离要跟上去,却被戍卫阻拦。“你们拦着我干什么?怎么不拦着皇上!” “您多担待,并非我们不想阻拦皇上,而是根本就拦不住啊。”戍卫首领尴尬的挠了挠头:“总之进去的人越少越好,不然皇后娘娘怪罪起来,奴才也担待不起。” “好好的,怎么会染上痘疾!”殷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是了解皇后的,皇后做事一向缜密。明知道皇长子殿下身子弱,根本不可能让这种病接触到他。肯定对他身边的乳母也格外警惕。那这病从何而来? “你一直都在凤翎殿当差吗?”殷离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皱眉问了一句。 “是啊。”戍卫首领点头:“不光是我,我身边这些兄弟也都是一直在凤翎殿侍奉。” “凤翎殿内最近可有谁生病,比如发了高热,又或者脸上身上起了疹子的?”殷离不放心的问。 “并没有啊。”那戍卫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醒神道:“不光是没有发高热的,就算有个伤风感冒,皇后娘娘也交代了,要赶紧去御药房拿药,并且病没好利索之前,不必当职。必得要御医检查过,确保没有问题,才能再来伺候。如果有人高热,早就禀告皇后娘娘,有假休,有药吃,还能让御医给诊治,谁愿意撑着病歪歪的身子,酷暑里当职呢。” “倒也是。”殷离心想,如果病源不在凤翎殿,那就更得仔细查了。 这时候,庄凘宸已经走到了梓州的房门外。说真的,他还是头一回来凤翎殿看梓州。虽然梓州已经交给皇后抚育多时了。 “梓州的身子如何了?”他的声音忽然响起。 岑慕凝吓了一跳,转过脸对上他那双担忧的眼眸,不免蹙眉:“皇上别过来。梓州染上的是痘疾,痘疾是会传染的。若您有什么不妥,臣妾担不起这个罪责。” “你都不怕,朕为何会怕。”庄凘宸执意过来。 岑慕凝嚯的站了起来:“皇上,怕不怕是一回事,能不能是另一回事。臣妾知道您是天子,再没有比您更有勇气的人了。但若是您在凤翎殿中被这病伤及了龙胎,臣妾急可就成了祸国的罪妇。” “明明是担心朕,为何说的像只在意你自己的名节一样。”庄凘宸蹙眉看着她:“你真的会畏惧那些老臣的嘴或是那些御史的笔么?” “皇上……”岑慕凝见他上前一步,便赶紧退后一些:“您就当是为臣妾着想吧。” “朕不看过和梓州,怎么能安心。”庄凘宸已经停到她面前。“若真的会传染,朕也愿意陪你一起染病。相濡以沫,大抵就是这样。” 第二百三十四章:有鬼 其实有时候,乱花渐欲迷人眼,眼前的事情就会看不清楚。 岑慕凝有些好奇,庄凘宸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褚家的事。是怕她开口替褚家求情,还是因为他已经决定要彻底拔出褚家这个祸患,所以没有和她说的必要了。 无论是哪种,都不乐观。 “别担心,朕的孩子不会那么软弱。虽然梓州还小,但朕相信他是可以撑过去的。”庄凘宸轻轻拥了她在怀中。“明早天一亮,朕就会宣胡神医入宫,为梓州诊症。” “好。”岑慕凝略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她坐在床边,他的手穿过她的发丝搭在她的肩上。手腕上那股清新的气味,不似往日苍怜用的香粉那么浓重,却别有一番凉爽在里头。好闻的让人情不自禁的嗅了又嗅。 “皇上,时候不早了,明早您还要上朝。梓州现在无碍,臣妾也无事,皇上还是先回宫安歇吧。毕竟朝政要紧。”岑慕凝佯装为他好,找了这个由头请他走。 “朕想多陪你一会。”庄凘宸难得见她性子软下来,有些舍不得离开。 “若您因此而损伤龙体,臣妾恐怕罪大恶极。”岑慕凝微微皱眉,语气里透着疑惑:“其实不瞒皇上,还有一件事,让臣妾深感奇怪。” “你是说……梓州的病。”庄凘宸与她对视一眼,就只得她的顾虑。 “是。”岑慕凝点头:“臣妾有多谨慎,皇上您是知道的。这病染得突然,臣妾总是于心难安。” “朕会让殷离仔细去查。你宽心便是。”庄凘宸握了握她的手。 岑慕凝微微点头:“那就拜托皇上了。” 她温柔的像一只小猫,柔顺的靠在他的身上。有时候两个人离得越近,就越要彼此提防着。 良久,庄凘宸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岑慕凝让冰凌唤了赫连过来:“已经两副药给乳母灌下去了。什么时候可以给梓州喂奶水?” “随时都可以。”赫连有些顾虑的说:“前提是皇长子殿下能喝得下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岑慕凝不解的看着他:“什么叫喝得下去?” “如果高烧不退,陷入昏迷,自然是喝不进乳汁的。”赫连走过来,伸手抚了抚孩子的额头,脸色有些不好。“怕是要针灸理顺静脉,并且用温水打湿绢子擦拭全身降温才可。” “难就赶紧来。”岑慕凝召唤了乳母和青犁、冰凌一并帮忙,这一忙活,就到了第二日晌午。 除了梓州因为高热的缘故,浑身发冷。其余人都热的濡湿了衣裳。 只是门窗不便敞开,内室的气味有些不好闻。 “都去换件衣裳吧。冰凌,你去一趟太医院,取些药材过来,顺道给副院判大人拿更换的衣裳。这段时间,他必须留在宫里照顾梓州。”岑慕凝看了一眼还没有醒转的梓州,心里有些烦闷:“速去速回。” “是,奴婢知道了。”冰凌领着乳母们一并离开。 岑慕凝也跟着青犁往自己的厢房沐浴更衣。 冰凌去取了衣裳回来,亲手交给赫连,见四周没有别人,才问了一句。“副院判有几成把握能治好皇长子殿下?” “五成。”赫连与他对视一眼,平静的说。 “不止吧。”冰凌微微蹙眉:“如果是天灾,五成极好。可若是人祸,没有十成的把握,你就这样下手,不怕连累皇后娘娘吗?” “我说了,这件事情我绝对没有染指。”神情微有凝滞,赫连皱眉:“任何事情,我都不希望拖累皇后娘娘。这一点如你一样。” 冰凌隐约听见脚步声朝这边来,就改了话头:那大人赶紧去更衣吧,我现在这里照顾着。” “多谢。”赫连捧了衣裳朝她颔首离开。 不多时,岑慕凝就来了。 “皇后娘娘。”冰凌朝她行礼:“殿下的高热退了一些。” “那便好。”岑慕凝微微凝眸:“叫乳母都准备着。等下梓州醒了,就喂他吃点乳汁。” 白硕预备进内室的时候,正好被更了衣裳的赫连撞见。 赫连当即黑了脸,将他拉向安置他的厢房。“你能不能有点谱?都说让你寻个由头离开皇城,别再进宫,为什么你就是不听。你知不知道现在宫中的局势有多……” 一拳怼在了他的胸口,白硕是用了些力气的。 赫连疼的直皱眉头,捂着胸口半天没说话。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希望你也知道你在做什么。如果你有用,早就将她带出宫里。既然你没用,就别妨碍我。”白硕的语气透着威严:“否则别怪为师翻脸无情。” “师傅,我是怕您弄巧成拙。”赫连压低嗓音道:“褚家不济,岑相与皇后娘娘又有心结。这时候,如果你在下手做什么,恐怕不但帮不了皇后,还会毁了她的前程。” “什么狗屁前程。”白硕道:“你若早肯听我的,与我联手,别说一个贱婢了,就是血洗整座皇宫又有什么难的。就因为你畏畏缩缩,才会……” “我不是畏畏缩缩。”赫连打断了白硕,拳头攥的咯嘣响:“你难道看不出来吗?皇后娘娘是真心在意她夫君的孩子,这是什么缘故,你没想过吗?不错,当初害死岑夫人的的确是皇帝生母,可你不要忘了,皇帝如今是她的夫君。你要杀他,总得问问她愿不愿意!” 白硕愣在了这里,好半天都没出声。 “师傅,我请求您无论做什么,多为她着想可好?”赫连有些心疼的说:“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自夫人走后。如今可能在咱们眼里的微不足道,都是她心中所求的安稳。” 白硕愣愣的站在那里,好半天都没吭声。 直到赫连离开这间厢房,他仍然在思考。如果慕凝真的喜欢庄凘宸,该如何? 为了复仇而杀了他?还是为了慕凝,饶了他? 他可以饶了他,可是他会放过慕凝吗? “昨晚,皇上是去了哪?”岑慕凝不经意的问了这么一句。 冰凌和青犁对视一眼,谁都没吭声。 “怎么?”岑慕凝转过脸来,看到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不免勾唇。“怎么还不能说吗?” “听说是去了锦来殿。”青犁微微一笑,想打个岔翻过这一页:“皇后娘娘,奴婢瞧着殿下的脸色没有那么红了,想必已经退烧了。” “是啊。这会儿不怎么烧了。”岑慕凝似是无心的一句话:“廖嫔的香粉味道很特别呢。” 冰凌少不得上前来微微一笑:“娘娘是想着内务局送来的那些香粉了吧?碍着皇长子殿下在咱们宫里,您怕他不惯那些气味,已经很久没用过了。回头等殿下身子好了,奴婢亲自给您调配些气味淡,且绝不损伤身子的香粉来用可好?” “倒也不全是因为梓州来了才不用的。女为悦己者容,我和皇上看似亲厚,但中间隔着一条无形的河。河水时而蜿蜒时而曲折,时而平缓时而湍急,想要越过去,怕也是难。”岑慕凝摆一摆手:“罢了,不说这个。去看看怎么副院判和神医都没过来。他们不在,总是叫人不安。” “奴婢这就去。”冰凌心底深深的不安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这种不安,却搅的她心乱如麻。 除了皇上的恩宠,到底皇后娘娘还能指望什么?要怎么才能在这深宫之中立足? 烈日之下,软珥像一滩泥一样,被扔回了自己的寝殿的前庭院子里。 宫门重重的锁上了。她身边的宫人因为没有看住她,都被拖下去责罚。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柔弱无力的落泪。 “为什么就不能让我去照顾我的孩子……皇上……那可是我的孩子啊。就算你对我一点情分都没有,也不该剥夺我……身为母亲的权利。”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好像马上就会晕过去一样。那种绝望,比直接在她心扎一刀还要痛,没力气反抗。 “哗啦——”一盆冷水从天儿降,一点没浪费全都洒在她的身上。 酷热遇上骤凉,整个人一激灵,软珥猛然抬起头,只看见一个蒙着脸的人。 “你是谁……”她的声音有些粗哑,诧异的看着对方。 “你的孩子,是皇后为了避祸,故意加害的。她当然不会让你去破坏这件事。”对方一开口,是女人的声音。 软珥顾不得去理会她是谁,脑子里嗡嗡作响:“你说什么?皇后娘娘故意害我的孩子?这不可能,她自己没有孩子,她还指望用我的孩子来争夺恩宠,保全她的后位。” “别那么天真。”对方冷冰冰的说:“这后宫里不是只要你才会生养。你的孩子死了,她保不齐会生出嫡子。到时候,你就是哭死过去,也不可能让皇上替你的孩子讨回公道。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先下手?”软珥抬起头,刺眼的阳光让她晕眩的厉害,就算对方没有遮住脸,她也根本就看不清她的样子。 “皇后特意安排的那个乳母,入宫之前,她的孩子就死于痘疾,算起来也有一个月多。” 那女人扔下这句话,便不见人影。 “乳母的孩子死于痘疾,那她……她喂了梓州……”软珥咬紧牙关,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想要冲出宫去见皇上,但这个念头刚起,就被压制了。 “不行,我现在说什么皇上都不会相信。他只会以为我是为了梓州着急的发了疯……不行……我得想个办法,拿到证据。”软珥颤颤巍巍的往内室去,将豢养的鸽子撒了出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低眉 异常清凉的大雨,冲洗去夏日的炎热,也打落了御花园里不少的花瓣。 苍怜好不容易才能从未央宫走出来,却是沾了廖嫔的光。 “你为何要替我求情?”踩在还没有干的地面,绣鞋边沾染了不少的落花。苍怜疑惑的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只有你才能救皇后娘娘。”廖绒玉脸色阴沉的厉害,向她走来的时候,还有些犹豫。 “这叫什么话。”苍怜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我自顾不暇,自从茂贵嫔去了,皇上连见我都不愿意了。我哪里有那种本事,能帮的了皇后娘娘。何况,皇后娘娘不是好好的在凤翎殿照顾皇长子么?那样的恶疾,皇上都愿意去陪她,如日中天的恩宠,叫人望尘莫及,哪里用的着你在这里为她筹谋?” “都说怜妃娘娘一张嘴,能哄得了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廖绒玉幽幽叹气:“今日臣妾算是见识了。果真是伶俐。” “总之多谢你为我美言,若我有东山再起时,绝不会忘了你这份好意。”苍怜转身要走。 廖绒玉一个箭步越过她,将她拦住。“怜妃娘娘,您能不能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褚家的事是怎么被揭穿的,臣妾以为您一定是第一个知晓的。” 这话说完,廖绒玉果然从苍怜眼底见到了些许得意。“看样子,我果然没有猜错。” “褚家若不谋逆,我就是挖空心思想要嫁祸,也根本办不到。可褚家谋逆,是褚荣志的心思。何况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在朝廷以外,织就这样一张大网,想必是蓄谋已久了。我不过是把我知道的,一点一点的揭开,用比较合理的方式呈现在皇上面前。至于皇后有没有参摄其中,要看皇上如何决断,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如果不是你杀了褚培源,激怒了褚家。令褚荣志对皇上、皇后充满怨恨,又怎么会生出这样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将皇后娘娘推向了风口浪尖。褚府被皇上掌控,护国公褚老将军得知此事,当即就病的下不了床了。褚家两位将军被押入天牢。昨晚才传来的急奏,褚荣志……纠集了数万大军,调转枪头,预备攻进皇城。而其余隶属褚家的将领,他的旧部,也从各地响应号召,一夜之间到处弥漫着硝烟。纵然皇上有所防备,可是褚家掌控兵权数十年,而皇上登基才数年,你是要用自己的私恨,以皇权和百姓作为代价吗?” “真的很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苍怜不悦的白她一眼:“不过这么要紧的政事,你都知道的这般清楚。足见皇上如今很看重你啊。我是不是该恭喜你苦尽甘来!” “怜妃娘娘。”廖绒玉眼眶微红:“你既然能查清楚这件事情是褚荣志所为,他如何做,何时做,怎么做想来你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既然根本就不关皇后娘娘的事,就请你如实的禀明皇上,也好堵住朝廷上那些老臣的悠悠之口。皇上已经被褚家谋逆的事情烦的废寝忘食,还要去应酬那些巴不得推皇后去死的朝臣,你就不心疼皇上吗?” 苍怜饶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那我倒是弄不清楚了。你到底是心疼皇后多一些,还是心疼皇上更甚?再说,有件事你可能没考虑清楚。皇上完全可以不去应酬那些老臣,只消对皇后冷漠便是。” 说到这里,苍怜不禁叹了口气:“当日我被宫中的传言中伤,说我是什么扫把星,不吉利之类的,我不也熬过来了吗?所以啊,你就不必为皇后担心了。皇后娘娘若没做过,她自己也撑得住的。” “你还好意思提那件事。”廖绒玉涨红了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若不是皇后娘娘让你抚育梓州,你如何能摆脱困境。你总归是欠了皇后娘娘一份恩情,就不能此刻还上吗?”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苍怜的气就直冲百会穴。“皇后提议让我抚育梓州不假,也解除了我当时的困境。可是你别忘了,也是她无声无息的就把梓州从我手里夺走了,还让我沦为后宫的笑柄。这也罢了,我今日种种,不都是拜她所赐?我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我还要去为她求情?廖嫔,你自己愿意做皇后的狗,你就做个够。但是千万别妄想让别人都和你一样没用。” “怜妃你……” “够了,别说了。”欣悡快步过来,挡在了廖嫔面前,一双眼睛透着冰凉的怨恨:“你和她讲人情有什么用?你只是帮她向皇上求情而已,就指望她会感激你吗?廖姐姐,你可别忘了,这个女人恶毒到连自己一夜夫妻百夜恩的夫君都能下的去手。她都没顾念褚家少将军为她豁出命的情分,难道会领你的情?” “什么一夜夫妻百夜恩?”这话激的苍怜涨红了脸:“你少在这里满嘴污言秽语。本宫是皇上的人,从来就没做过对不住皇上的事。” “是么?”欣悡笑的合不拢嘴,眼底的流光仍然冰凉:“这种话也就只有你敢说。当初褚培源要娶你的时候,就同褚家上下言明,说你已经是他的人了。这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随便抓个褚家的奴才来问,都一清二楚。你是不是真当皇上耳不聪目不明,能被你蒙蔽?实话告诉你吧,皇上只是把你当成个醮夫再嫁的寡妇罢了。” 苍怜扬手就往欣悡脸上抽,欣悡也不甘示弱,拧着眉头握住了她的手腕。 苍怜甩不开她的手,抬起了另一只手。 欣悡才不愿意吃这样的亏,猛然抬腿踢在她的脚踝上。 “你这贱婢,你胆敢以下犯上。”苍怜恼了,登时用了大劲,把她摔倒在地。 欣悡反应极快,咬着牙马上站了起来:“和我动手,以为我会怕你吗?但是请你不要忘了,你才被皇上放出来,若再关进去,你看看是不是还有人替你求情。” “别打了。”廖绒玉拦在了两人当中。“即便你不愿意为皇后娘娘证明清白,我也无愧于心。怜妃,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 她赶紧拉住了欣悡:“走吧,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着瞧。”苍怜恶狠狠的回敬她俩一个白眼。若不是才出了茂贵嫔的事,惹恼了皇上。她真恨不得今晚就把这两个贱人都给解决了。“皇后,等着倒霉吧。” 廖绒玉陪她回了寝宫,让人拿了药油来给她揉手臂。“你也是的,我都叫你不要跟着来了。我和她没有什么过节,又替她求情。倒是你和她成见极深。我想着说两句软话,兴许她就能答应。你可倒好,怎么还动起手来。她连褚培源都杀了,要杀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向谁低头都可以,我就是见不得你向她服软的样子。”欣悡仍然气不过:“姐姐,你别怪我说话重,你是不是傻啊?她和皇后是弑母之仇,是恩宠之争。关乎到生死。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不可能做任何一件对皇后娘娘有利的事情,那不是等于和她自己过不去吗?我真是不明白,姐姐你为什么要去求她,就让皇上关着她,关到地老天荒不好吗?” “我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廖绒玉扑簌簌的掉下泪来:“褚家一反,皇后娘娘就等同于站在悬崖边了。眼下梓州又病的不轻,整个凤翎殿被锁闭。娘娘想要为自己辩白一句都不能,又怎么能解除眼前的困境。且那些朝臣,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万一梓州有什么闪失,他们怪罪娘娘,那无疑是雪上加霜。我想怜妃手里肯定有证据能证明这事和皇后娘娘无关。说是帮娘娘,可是也算是为皇上分忧啊,她那么爱重皇上,说不定就肯呢。我也是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对不起姐姐,是我不好,语气太重了。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才会低着头去求她的。”欣悡咬住了唇瓣,很是自责。“若不是我太冲动了,可能……” “不。”廖绒玉连连叹气:“不怪你,怪就怪咱们没有本事。我原本想让母家去劝一劝褚家,可是……反过来被他们警告,这个时候一定要离皇后娘娘远些,免得牵连到自身。他们眼里,就只有自己的恩宠和荣耀,哪里愿意顾及旁人半点。唉……” “总会有办法的。”欣悡微微叹气:“同样是太后扶持的人,她成了皇上心里的那个。软珥也好歹好友些人堪用。可我却真的一点本事都没有。连点尊严都放不下,若是肯和你一样去求她,说不定……算了,不说这个了。我还得去打探一下外头的消息。皇后娘娘现在确实不便探知消息。若有什么信儿,我得设法让她知道。” “也好。”廖绒玉点头:“那我也只有继续察言观色,在适当的时候为娘娘说话。” “姐姐,你可千万要记得。皇上……很多时候都不是咱们能看透猜透的,天威难测,即便您要帮皇后娘娘,也要顾着自己的安危。” “是。”廖绒玉艰涩的点了下头:“我知道。” 欣悡才叹着气离开了。 “茕瑟,你快去打探一下,怜妃有没有去皇上面前告状?”廖绒玉有些担心:“我怕欣悡会有事。毕竟怜妃的性子,也绝不是好惹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迷雾 已经五六日了,梓州的病情反反复复,让岑慕凝心力憔悴。 往往是白日里烧都退了,也能吃些乳汁,可是到了晚上,身子又滚烫起来。乳汁又不时会吐些。 眼看着那么小的孩子,一圈一圈的瘦下去,岑慕凝特别的好怕。有种攥了把沙子的感觉,越用力,反而沙子散落的更快。 “胡神医,孩子怎么样?”岑慕凝忧心忡忡的问。 “瞧这样子,怕是没脱离危险。病情没完全控制住。”白硕其实很想问她一句,又不是自己的孩子,何必耗费这么多精力。若来日这孩子真的成了太子,他可还会顾念今日的这份“母子之情”。 “烦请神医再想想办法。”岑慕凝难受的不行:“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吃这种苦头,本宫看着真是难受的不行。多想替他生这场病。” 隔着门,殷离恭敬的请安:“皇后娘娘万福,属下有件要紧的事情禀明娘娘。” 岑慕凝听见是他的声音,便对青犁点了下头。 青犁敞开门,见殷离领着两名羽林卫站在那里。 “你就站在门外说话便是。”青犁微微皱眉:“房里的人多服用了避疾的汤药,你们没有准备,还是站在门外安全一些。” “那可不成。”殷离冲她笑了下,快步走上前:“娘娘,属下奉命彻查凤翎殿一干人等,终于找到皇长子殿下染疾的根源。照料皇长子的乳母秦氏,入宫前,自己的亲骨肉就死于痘疾,算起来,她不过侍奉了皇长子殿下个把月,殿下就病了,足见这病源就是打她那来的。” 乳母秦氏也在房中,听了这话连忙摇头:“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的孩子是疾病去的,但并不是痘疾,只是他对花生敏感,误食后浑身长满了红疹,才夭折的。奴婢并未携带这种恶疾入宫,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还敢狡辩。”殷离绷着脸,让人呈上了一样东西。 东西搁在一个托盘里,捧着托盘的内侍监用布遮住了口鼻。 “这东西,秦氏你可认得?”殷离不悦的问。 “那是……那是奴婢亲手为儿子缝制的肚兜,奴婢只是留下它做个纪念。”秦氏朝皇后跪下,泪眼婆娑的说:“奴婢的儿子骤然夭折,奴婢实在思念他,才会将这东西带进宫里来,做个念想罢了。皇后娘娘,奴婢怎么敢有别的心思。” “且不说你将死人的遗物带进宫来,不吉利,冲撞娘娘。只说这肚兜是你孩儿的贴身之物,说不定此刻上面还沾染了恶疾。你贴身照顾着皇长子殿下,还不时将这东西拿出来抚摸,怨不得殿下的病不时反复,秦氏,你可知道谋害皇长子是要灭九族的。你是想带着你们全家给你的儿子陪葬吗?”青犁咬牙切齿的冲她嚷道。 岑慕凝有些精神不济,也不想让这样吵杂的声音搅扰胡神医为梓州诊治,于是道:“既然是皇上吩咐你查的,查到了什么,你只需要向皇上交代即可。该怎么办就则么办便是。” “是。”殷离一个眼色,羽林卫被闯进门将那秦氏拿下。 未免秦氏吵嚷,其中一人拿住她的瞬间,就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口鼻。 “皇后娘娘,皇上请您保重身子,说得空便来陪您。”殷离恭敬的行礼:“属下这就回去复命。” 岑慕凝冲他点了下头:“青犁,送送。” 这个时候,殷离能进来,保不齐有什么要紧的话说。让青犁送他出去也是好的。 “你别再进来了。痘疾是传染的。”青犁不免担心:“万一有什么闪失就不好了。” “皇后娘娘不畏痘疾,你也不怕,我怎么会怕。”殷离冲她一笑:“何况我还是很强壮的。” “切。”青犁白他一眼:“只看皇长子殿下病情如此反复,胡神医和副院判都束手无策,就知道这病不简单了。” “不怕,病源没了,殿下很快就会好转。对了,你记得让人彻底将那乳母用过的东西清理干净。成日里与她接触的人近期也不能再来殿下身边伺候了。还有你们自己也要当心……” “放心吧,我们会做好的。”青犁略微松了口气:“索性现在满宫上下,出了殿下,并无第二人传染上这种恶疾,还不算太糟糕。” “是。”殷离点头,环顾四周发觉无人,低声道:“怜妃被皇上解了禁足。是廖嫔求得情。” “廖嫔?”青犁有些吃惊,声音不免有点高。 殷离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说道:“廖嫔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怜妃交出证据,证明褚家的事情和皇后娘娘无关。听说廖嫔还在御花园里向怜妃求情,可惜未果。为着这件事,欣美人和怜妃起了龃龉,三个人不欢而散。” “廖嫔想让怜妃交出证据,证明皇后娘娘与褚家谋反的事情无关?这话从何说起?”青犁听得一头雾水。“褚家谋反的事情本来就和皇后娘娘无关,怜妃怎么会有证据?再说,就算她有证据,又凭什么拿出来?她巴不得皇后娘娘出事!” “想来,廖嫔也是有病乱投医吧。”殷离语气微微沉:“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前朝都乱套了。一个个又跳出来指责皇后娘娘是褚家的靠山,就因为有皇后撑腰,褚家才敢谋逆。他们要求皇上惩治褚家的同时,肃清后宫。” “岂有此理,这些老臣!”青犁恨得牙根痒痒。“谈个治国之策,他们十几年如一日不晓得变通。这可倒好,一双眼就知道盯着后宫细碎的事情,宫里有传言指向怜妃的时候,他们巴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这回风向转了,他们也跟着转,我偏不信了,他们还敢逼着主子废后不成!” “如果褚荣志仍然执迷不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殷离一把握住了青犁的手腕,压低嗓音道:“实话告诉你,朝廷和褚家叛逆的第一战,败了。” “什么?”青犁心头一紧:“还真的打起来了?” “可不是么。”殷离皱眉道:“消息传回褚府,护国公坚持要给皇上上折子,求皇上恩准他披上铠甲,挂帅亲征,替皇上灭了他那个不孝子。只是病体沉重,越这样,反而……我担心护国公撑不了多久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青犁闭上眼睛,满心的烦闷。“皇后娘娘心地善良,又是真心实意为皇上思虑。为何偏偏好人就遇不到好事。那些老顽固,早晚会倒大霉!” “罢了,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殷离凝重的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好好照顾皇后娘娘,也好好照顾你自己。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还有我。为了我,也要好好的。” “嗯。”青犁微微一笑,双颊绯红的格外好看。“我会的,你也是。” 两个人依依惜别,返回内室,青犁就寻了个由头陪皇后去进些东西。然后一五一十将殷离的转告。 岑慕凝听到浑身难受,忽然就陷入这样的处境,她该庆幸她如今还能凭借梓州的病,静心躲在这凤翎殿中。还是该感激褚培源,自己被苍怜害的命都没了不算完,还害的褚家从忠臣变成了逆贼。 “本宫,真想把褚培源从棺材里拽出来,一顿好打。让他的尸骨暴露在烈日下被鸟一口一口的啄食。真是太可恶了。都是因为他!”岑慕凝心痛的不行:“本宫的危机,未必不能解。可是褚家……” “娘娘,能不能求皇上派御医去看看护国公啊。”冰凌双眼泛起了泪光:“奴婢记得每每陪夫人回褚家,护国公都是那么的亲切,从来不将奴婢当做下人。眼下,他老人家卧床不起,又这般的动怒,奴婢真的很担心。” “如果不是眼前的危机,咱们都被困在这里。我真想回去照顾外祖父。”岑慕凝喟叹一声:“你放心,我会设法处理好这件事的。” “不若就让在下走一趟。”白硕忽然开口。 岑慕凝发现他站在门外,不由得一愣。“胡神医你……” “皇后娘娘放心,医者父母心,无论患者是谁,在下都会竭尽全力救治。何况宫里有些药材始终不如在下自己研制的好。这时候也该出宫寻良药了。”白硕对她恭敬的行礼:“在下便是来与皇后娘娘说一声的。大概明日这个时候才能回宫。” “那就劳烦您了。”岑慕凝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胡神医会对她这么好。明知道褚家现在在风口浪尖上,他还愿意冒险去救她的外祖父。换做旁人,是绝对不会愿意趟浑水的。 “倒是本宫有福气,遇上了赫连,又遇上了一位神医。” “娘娘的意思是……”冰凌有些不解。 “宫里的人都是跟红顶白,倒是他们待我无缘无故的好。赫连是因为与我母亲相识,那这位胡神医呢?为何非要对我这样好?他没有必要这么做是不是?” “难道胡神医也与夫人相识吗?”冰凌随口的一句话,却点醒了对方。 “有道理啊。”岑慕凝凝神静思片刻:“如果他也与母亲相识……冰凌,你侍奉母亲这么久,可见过母亲那位师兄吗?” “娘娘是说……白硕?”冰凌似是想起了什么:“听夫人说,她的师兄是当之无愧的杏林圣手,虽不能起死回生,却能治天下疑难杂症。也算是一位神医呢。” “神医!”岑慕凝微微敛眸:“那就怪不得太后死的那么容易,还毫无痕迹了。” “娘娘,您是说……”冰凌瞪圆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到嘴边的话,她还是咽了下去。 岑慕凝与她对视一眼,再没有说话。迷雾渐渐的散开,所有的真相都会慢慢的浮出水面。 第二百三十七章:波折 是觉得该见她一面了。 庄凘宸迈进了凤翎殿之后,却有些犹豫。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意什么。是那会传染的恶疾,是她的身份还是褚家谋逆。 或者都不是。 “主子,您来了。”青犁正端着汤药预备送去后厢,经过前殿的时候,竟然发现他站在这里。“皇后娘娘正在里面照顾皇长子殿下呢。这几日,娘娘一直盼着您能过来。” “唔。”庄凘宸微微颔首:“梓州如何了?” “自从病源给清除了,皇长子殿下的身子好多了。”青犁幽幽一笑:“这几日吃睡都很安稳。” “皇后如何?”庄凘宸低声问。 “皇后娘娘心系殿下的安康,自然是废寝忘食,衣不解带的照料着。但……娘娘虽然没说,奴婢也能瞧出她是很惦记您的。殿下安睡时,偶尔得空,她便会在房里绘画。画的都是和皇上在一起的情景。” 步入了内室,青犁喜声道:“娘娘,皇上来了。” 岑慕凝正好放下笔,抬头看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唇角泛起了微笑:“皇上来的正好。胡神医和副院判今日才告诉臣妾,梓州的病情已经大有好转,高热也退了不再反复。皇上可以安心。” “梓州睡得真好。”庄凘宸看那孩子虽然还是清瘦,但脸上有些血色了。比上回来的时候,瞧着是好了许多。“多亏你这样尽心的照顾。” “臣妾是这孩子的嫡母,理应如此。”岑慕凝伴着他走到床边,细致的看着梓州,微微一笑:“臣妾总觉得梓州的唇和皇上最像。” “是么。”庄凘宸望了青犁一眼。 青犁会意,放下了茶盏就领着房里的宫人们退了出去。 “皇上是有什么话要对臣妾说吗?”岑慕凝微微蹙眉。 “其实……你早就有所耳闻了吧?”庄凘宸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褚荣志背叛朝廷,起兵造反。纵然你一直留在凤翎殿,想来也早就知晓。” “是。”岑慕凝毫不隐瞒的点头:“臣妾一早就知晓此事。也犹豫着要不要向皇上求情。褚荣志如何,是他自己的事,外祖父年事已高,又对朝廷对皇上忠心耿耿,断然不会与他一同叛逆。” “可是你为何没开口?”庄凘宸伸手抚了抚她蹙紧的眉头。 “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岑慕凝忧心忡忡的看着他:“天子的杀伐决断,绝不容许一个女人妄议。皇上向来最厌恶耍手段的女人,何况眼下梓州还在臣妾身边。” “你觉得朕会疑你?”庄凘宸看着她水亮的眸子。 “其实说与不说,根本没有分别。皇上一定有自己的打算。”岑慕凝与他四目相对,笑容里透着些许的无奈。 庄凘宸没做声,看着她的眼睛,好半天才道:“朕要御驾亲征,特意来同皇后告别。” 御驾亲征意味着什么,岑慕凝当然明白。“那臣妾……祝皇上凯旋而归。” 特别不习惯这样的她,过分的理智,也过分的保持着疏离感。庄凘宸以为,她会像别的女人一样,或是撒娇讨好,或是发脾气,必得缠着他点头答应为止。 可是她却无条件的“支持”他的决定,这种感觉,就像是故意要和他保持距离。所以无论是不是会触及到她的利益,她都能理智应对。 “你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朕说吗?”庄凘宸有些不高兴了。 “皇上。”岑慕凝走到他面前,离得稍微近一些:“其实打从你来,你就已经有了主意不是吗?为什么你非要指望臣妾说出口,就不能明确的告诉臣妾吗?” 她这么说,也就是知道他的心思了。 庄凘宸知道她心里一直别扭着,却不知道原来过了这么久,她的心结仍然没有被解开。“好,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朕也不会和兜圈子。一命换整个褚家平安,你是否愿意?” 呼!岑慕凝在心里松了口气,她一直觉得庄凘宸就是这个意思。如今得到他亲口承认,整个人好像轻松了不少。褚家的事情,最简单的解法,就是他愿意解。原来庄凘宸真的很在意苍怜,这种在意,能让他连威胁到皇权的叛臣都宽恕,只为了以后和他心上人数十年的朝朝暮暮。 “一条命,换一个家族的平安,这笔买卖,划算。”岑慕凝只是稍微犹豫,就答应了。“臣妾替褚家多谢皇上恩典。” “你……”庄凘宸以为她会生气,暴跳如雷的那种。可是她平静、欣然的接受了这个交换条件,让他格外诧异。“你真的答应了?” “为什么不呢?”岑慕凝饶是一笑:“母亲的离开已经是事实了。正如皇上所言,当年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如今就算臣妾杀了心里怨恨的那个人,母亲也不会复活。但若是母亲泉下有知,知道臣妾放弃了一段仇怨,就能换来褚家百十余人的性命,她一定会因为有这么个宽宏的女儿而高兴。” “这是你的真心话?”庄凘宸仍然怀疑。 “当然了。”岑慕凝笑眯眯的迎上他的目光:“皇上,您放心,臣妾答应您只要您那位宠妃,不主动出击,要臣妾的命,臣妾绝不会动手。她可以安安心心的获宠,臣妾也能安安心心的当臣妾的皇后。一切,都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这话,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明白。 “多谢你。”庄凘宸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朕答应你,只要朕是皇上,你就是皇后。” 岑慕凝柔婉一笑:“臣妾不便出宫相送,只在这里祝愿皇上凯旋而归。” “好好保重。”庄凘宸捏了下她的脸颊,转身离开。 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眼前,岑慕凝才身子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那么多朝臣,给了他那么大的压力,且舅父造反,这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受到危及皇权的威胁,可是他竟然用一个女人来平息这场风波。岑慕凝终于明白,当初的姿瓈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哪怕这些日子,他责罚了她,他冷落了她,也不过只是做给别人看罢了。 原来不如,就是不如。 当初他以为姿瓈不在人世,才会娶她为妻吧? 却原来,不光是软珥、欣悡那些人取代不了,就连她自己也从来无法替代——那个一直住在他心上的人。 “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青犁进来的时候,看她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紧着过来扶。 “别碰我。”岑慕凝忽然厉声嚷道:“别碰我。”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青犁一脸的惶恐:“是不是主子他……” “皇上会赦免褚家。”岑慕凝仰起头,脸上挂着笑容:“他答应了。” “那您……”青犁看不明白,皇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先扶您起来再说好不好?” “我是怎么跌倒的,只有我自己清楚。要怎么站起来,别人帮不了我。”岑慕凝咬住了唇瓣,笑容一点点的亮起来:“我必须自己站起来。” 沛渝殿里,气氛也有些奇怪。 蕾祤只道一声身子不适,屏退了左右。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人就从密室里走了出来。 “皇上已经出宫了,御驾亲征。”蕾祤微微蹙眉:“你答应过我什么,千万别忘了。” 对方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原地良久。 看他陷入了沉思,蕾祤也不吭声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僵持着。 直到银枝返回来,端了药汤:“恭嫔娘娘,药熬好了,御医嘱咐要趁热服用。” “不必了。”蕾祤声音略显的慵懒:“本宫乏了,容后再说。” “可是……”银枝有点担心:“可是您近来总是咳嗽,御医说这病若不好好医治,容易留根。” “行了,知道了,你就别啰嗦了。”蕾祤有些不耐烦。“等我睡醒再说。” 听见门外的人离开,蕾祤才松了口气:“事情因你而起,你父亲起兵就是谋逆,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伤害皇上。否则我就将你还活着的消息宣扬出去,你别想再留在宫里。” “除非你自己不想活了。”男人转过脸来,摘下遮住脸的帽子:“是你救了我,又收留我在宫里。皇上知道,同样不会放过你。” “你以为我想救你?”蕾祤有些气不过。“若不是你误打误撞跑来我的寝宫,我念在你是皇后的表兄,才施以援手。再说,我救了你,你该感激我,你知道皇上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 “娘娘,不好了……”银枝去而复返,脚步特别急。 “赶紧。”躲回密室怕是来不及了。蕾祤掀开了帘子,让他暂时躲进了衣橱间。 “什么事情?”她皱着眉头,瞪着推门进来的银枝。 银枝看见她站在那,也有些诧异,心想不是说在睡么!当然,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娘娘,大事不好了。皇上前脚才出宫,凤翎殿就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因为照顾皇长子殿下,沾染了痘疾。这时候已经发了高热,晕厥了。” “什么?”蕾祤有种不祥的预感:“皇后急病……皇上又不在宫里。只怕这宫里要出事。你赶紧着人,追上御驾,无论如何也要让皇上知晓此事。” “可是……”银枝有些胆怯:“皇上即便知晓,也必然不会折返。若是再因为惦记皇后娘娘而失了这场仗……那咱们不就惹祸了?主子,您还是先去凤翎殿外瞧瞧吧,说不定皇后的人已经去追御驾了。” 蕾祤略微点了下头:“你去准备辇车。” “是。”银枝快步退了下去。 蕾祤赶紧掀开帘子,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后窗离开了,竟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褚培源,你敢伤害皇上分毫,别怪我不客气!” 第二百三十八章:张狂 蕾祤赶到凤翎殿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等在那里。 为首的,自然是和她同样为皇后分忧的廖嫔。 “恭嫔,你可算来了。”廖绒玉快步迎了上去。“这时候,皇后娘娘病了,皇上又才出宫不久,我心都乱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说到底要不要着人追上皇上,请皇上回来瞧瞧?” “这……”蕾祤看她急的面泛潮红,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罢了,要不然这样,咱们还是先去看看皇后娘娘再说。”廖绒玉连忙道:“进去的人不宜多,我自己进去。反正皇后身边也需要有人照顾。往后宫里的事情,就麻烦恭嫔了。” “不行。”蕾祤连忙拦了她一把:“皇后娘娘曾经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擅入凤翎殿。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痘疾扩散。你这样贸然进去,若也染上恶疾,岂不是辜负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 “那怎么办?”廖绒玉急的不行:“娘娘身子本来就弱,之前的病还没好利索,我若是不能从旁伺候着,也难安啊。” “还是让我去吧。”软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这两人身旁,皱眉来了这么一句。“皇上特意吩咐两位替皇后娘娘协理后宫的事情。两位妹妹根本就抽不开身。不如让我进去为娘娘侍疾,也能顺道看看梓州。你们也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梓州了……” “让你进去,你到底是想为皇后娘娘侍疾,还是私心惦记着你的孩子,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欣悡走过来怼她一句。“皇后娘娘就是为了照顾梓州才会染上痘疾,难道你还觉得皇后不如你照顾的好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软珥红了眼眶:“我是感激皇后娘娘的。正因为感激,才想要为娘娘做点事。能见到梓州固然更好。但是我真的没有怀疑娘娘对梓州不好。” “行了。”廖绒玉打断了她俩说话:“缨妃娘娘,并非我们怀疑你别有用心。就算你想见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可。只是皇后娘娘有言在先,这时候怕是谁进去都不合适。等下御医出来,咱们问问情况再说不迟。” “也好吧。”软珥低下头,显出了难过的样子。 廖绒玉冲欣悡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多说了。毕竟这个时候,皇上不在宫里,怜妃又已经解了禁足。放眼整个后宫,她和蕾祤只是嫔位。缨妃和怜妃却是妃主。真的有什么争执,终究是位高权重者得势些。 凭白吃亏也罢了,就怕局面一旦被与皇后不睦的妃嫔掌控,那保不齐会出什么大事。 就在众人陷入沉思的时候,凤翎殿的宫门缓缓的敞开了。 那声沉重的“吱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冰凌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用白纱遮住口鼻,且她只是站在宫门那道门槛边,并不曾往前多走一步。“你给诸位娘娘请安。” “这个时候了,就不闹这些虚礼了。”廖绒玉心急的不行:“皇后娘娘如何了?” “奴婢就是前来传皇后娘娘的口谕的。”冰凌微微扬声:“皇后娘娘虽然感染了痘疾,但特意吩咐不必任何妃嫔侍疾。还请廖嫔和恭嫔继续打点后宫事务,免去诸位请安之礼。在皇后娘娘完全康复之前,任何人不许踏进凤翎殿半步,防止恶疾扩散。此外,凤翎殿内所有的宫人一律不许外出,直到整个宫殿恶疾消灭。” “可是……我们担心娘娘的身子。”廖绒玉红着眼睛,哽咽的说:“能不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娘娘。就在门外望一眼也好啊。” “廖嫔娘娘宽心便是。胡神医以及副院判已经掌握了痘疾的应对之策,相信皇后娘娘很快就会痊愈。”冰凌从容一笑:“娘娘只说是又能多闲几日了,请给位娘娘这就回各自的宫殿去吧。” “且慢。”蕾祤少不得多问一句:“这件事非同小可,娘娘的意思……要不要禀明皇上?” “自然是不必。”冰凌语气平缓:“皇上御驾亲征之事更为要紧。皇后娘娘不许为这事去烦扰皇上。” “娘娘一心为朝廷思虑,为皇上着想,当真是贤惠。”廖绒玉没忍住,掉下了泪。 “廖嫔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皇后娘娘的。”冰凌朝她们再次行礼,便转身返回了宫殿。又是厚重的关门声,妃嫔们这才散了。 苍怜得到消息的时候,就改变了主意。“确定皇后是真的染上痘疾了吗?” “是的。”旌侨利落点头:“听说皇后见过皇上之后,就因为高热晕厥了。御药房也赶紧多送去了一些药。” “那本宫就不急着出宫了。”苍怜饶是一笑,摆一摆手,让宫人们将东西撤了下去。“留在宫里,陪皇后好好玩玩。” “可是……”旌侨有些担忧:“娘娘本来是想出宫,尾随皇上御驾亲征的。这一路上作伴,并肩作战,必然能增加皇上与您的情分。总比留在宫里见不到面好。如今皇后这一病,娘娘改了主意,奴婢总觉得这事情,怕有不妥。” “怎么不妥?”苍怜不解的看着她。 “如果皇后娘娘真的是疾病故去,那皇上就算要怪,也怪罪不到娘娘身上。顶多是把为皇后诊治的御医给斩了,以此泄愤。可万一皇后被人算计才送命,这宫里放眼望去,也就只有娘娘您与皇后最有过节。皇上当然会第一个怀疑您。但说实话,皇后在后位,想要她一命归天的恐怕不止一人。无论是您得手,还是旁人得手,您都深陷其中,凭白遭人怀疑,又何苦呢。” “你还是希望本宫去找皇上?”苍怜与她对视一眼,从她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 “自然。”旌侨连连点头:“皇上对娘娘来说,比皇后更要紧。只要有了皇上的宠爱,早晚这后宫是您的。” “噗嗤。”苍怜禁不住笑了出来:“旌侨啊旌侨,你现在总算明白事了。若是从前,你必然不会对本宫说这番话吧。你的主子,可是皇上。” “娘娘您不计前嫌,还让奴婢在您身边容身。奴婢必然得报答您这份恩情。若是被主子觉察奴婢连这点用处都没有,也不会再留在这世上了。”旌侨眉心凝重,满面愁容:“只有娘娘您好,才有奴婢的前程。” “说的是。”苍怜沉着一笑:“所以良禽择木而栖,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只是皇后好不容易有这场病,不趁机将她除掉,也未免太傻了。就这么错失这个好机会,本宫恐怕未来的日子每每想起,都要懊悔的捶胸顿足。” “娘娘别怪奴婢说话直白。”旌侨略微一想,语气变得有些沉冷:“说是个好机会,其实也未必是。那胡神医可是神医,副院判又一向对皇后忠心耿耿。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皇后下重手,恐怕真的不容易。万一他们觉出什么端倪,禀告了皇后,皇后再使出什么不干不净的手段,那不是反而害了咱们自己吗?” “谁说一定要用毒了……”苍怜微微挑眉:“要杀人,只要朝她最痛的地方下手,自然就可以。” “娘娘的意思是……”旌侨有些糊涂了。 “褚家,那位护国公不是快不行了吗?”苍怜微微抿唇:“听闻之前皇后还偷偷安排御医去给他治病。若是他这个时候撒手人寰,皇后肯定会心痛的难以附加,说不定不治身亡呢。” “奴婢明白了。”旌侨嘴上这么说,可是脸上却笑不出来:“但是皇上的羽林卫将整个褚家严密坚守。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是啊,所以我才需要留下来。好好筹谋如何做。”苍怜微微一笑:“等处理好这件事,再去找皇上也不迟。你呀,传出话去,说本宫身子不适,这两日也卧床不起呢。本宫没想好对策之前,谁都别来叨扰。还有,你多注意些宫里的动静,但凡是有谁在背后对本宫不敬的,都给本宫好好记着。本宫现在有的是力气收拾这些贱人。” “奴婢明白。”旌侨没再多劝,快步从内室退了出去。 她的心思,怜妃恐怕一点都不清楚。唇亡齿寒,她在怜妃身边的差事若当不好,怜妃有什么闪失,她的命也不会长。所以这时候保全怜妃,就是保全她自己。 但愿怜妃不要一时偏激,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才好。 苍怜见她离开,即刻唤了个内侍监进来。“你去内务局拿些香粉来。本宫被禁足的这段日子,他们都没送香粉过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补上。叫他们补齐之前的分量,一盒都不许少。” “是。”内侍监赶紧退了出来。 苍怜的唇角,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凉意:“既然不能先动皇后和褚家的人,那就找另外一个来消遣消遣。要不然这漫漫长日,该有多么无聊呢!” 偌大的宫殿里,传来她银铃般得意的笑声。那笑声穿透了窗棂,飘的很远很远。 第二百三十九章:意外? 廖绒玉的锦来殿里,焚了些安息香。那香气熏的人有些难受。 欣悡走过来,皱眉问:“姐姐还在看册子呢?都这个时候了,仔细伤眼睛。” “你是不知道啊,不能去为皇后侍疾,我心里总是不安的。也就只能多做点事情,希望后宫不要生出乱子,也算是能让皇后娘娘精心养病的法子了。”廖绒玉话音没落。 内侍监冯喜就急火火的走进来:“娘娘,内务局出事了。” “内务局出事?”廖绒玉心口一惊,手里的册子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你慢慢说是什么事?”欣悡赶紧嘟哝这么一句。 “送进来的那批料子正在内务局的库房里码放,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架子忽然到了,连着料子带架子的,砸死了两个奴才,还砸伤了几个。”冯喜担忧的不行:“娘娘,皇上才出宫就出这种事情,怕是不好办,您要不要过去瞧瞧?” “自然是得去。”廖绒玉收拾了脸色,沉了口气道:“你赶紧准备一下,咱们现在就过去。”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欣悡有些担忧:“我陪姐姐一道去吧。” “也好。”廖绒玉微微点头:“劳烦妹妹了。” 两个人赶紧上了辇车,一路往内务局去。谁知道辇车还没走到一半,就有奴才从后面追上来。 “欣美人请留步,欣美人……” “像是在唤妹妹。”廖绒玉赶紧吩咐人停车,并掀开了车帘:“何事这般的慌张?” “欣美人,您赶紧去瞧瞧吧。咱们宫里的小厨房走水了。”孙林一脸的焦急:“好像是您熬的汤烧干了起了火。” “什么?”欣悡诧异的不行:“不是让小溪看着火吗?怎么会烧干了汤还走了水?” 廖绒玉的心突突的跳着,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严重么?要不我先陪妹妹去一趟柳荫居?” “不必了姐姐。”欣悡望了一眼孙林:“烧的严不严重?” “这会儿戍卫们都冲进去帮着灭火,奴才是怕万一控制不住火势,烧到别处就麻烦了。”孙林急的不行:“美人,您还是赶紧回去看看吧。” 欣悡其实不想回去,一则着火了,她回去也没用。二则内务局刚出事,她宫里就烧起来,像极了就是有人故意而为。好似就是为了引开她一样。 “我还是陪姐姐去内务局吧。既然戍卫已经帮着灭了,想来也没什么打紧。”欣悡看着廖绒玉的眼睛,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心思。 廖绒玉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这事情必得你在,奴才们才有主心骨。你放心,内务局的事情我处理妥当,马上就去找你。” “那好吧。”欣悡从马车上下来,急急随着孙林走了。 “好了,去内务局吧。”廖绒玉这时候才放下车帘,往内务局走。 “廖嫔娘娘,您可算是来了。”内务局的掌事公公急火火的迎出来,一张脸上布满了愁云:“奴才已经让人检查过了,那摆放料子的架子不知道怎么的,让虫给蛀空了,料子多些,又重,一匹匹的压在上面,架子承不住,就散了倒了。您瞧……” 说话的功夫,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内务局的前庭院子里。 地上躺着好几个打滚的奴才,估计是受了伤。还有两具用麻布盖着的尸首。 “安葬这两个奴才,按照宫里的规矩,给他们的家人送些银子去。这几个奴才赶紧着人送去太医院,请御医给他们好好诊治。拿些药。养伤这段日子,就不必当差了。” “是是是,奴才这就叫人去办。”掌事公公连忙召唤了人来。 廖绒玉惋惜的说:“好好的出这样的事情,怎么安置料子之前,就不能检查一下那些架子吗?” “娘娘明鉴,奴才着人检查了,可是外观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掌事公公委屈的不行。“奴才还让人仔细清理了架子上的灰尘,怕弄脏了衣料。奴才们尽心,拿湿布擦拭了两遍,又拿那干软的布又擦拭了一遍。若真的有什么不妥,不可能瞧不出来的。” “罢了,料子暂且先找个宽敞干净的库房,以粗布铺地,暂且摆放。本宫去瞧瞧那架子。” “这怕是不妥。”掌事公公有些为难的说:“娘娘您是不知道,其实内务局已经没有地方摆放这些衣料了。只能暂且搁在车上停在这院子里。娘娘这边请。” “那就暂且搁在这。”廖绒玉走进内室,心里就莫名的烦躁,要不说这些奴才一点都不会办事。料子把架子压塌了,他们可倒好,光把人抬出去,这些好好的衣料却居然还这么扔在地上。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惜。“赶紧着人仔细把这些料子慢慢挪出去。” “是。”掌事公公这才安排人去做。 这时候,廖绒玉便仔细的观察这架子折断、损坏之处,有没有什么不妥。这么一看,那木材的确中空了,像是被虫子蛀过一样。再往远处去瞧那些还没来得及用的架子,敲一敲,听一听,似乎也有中空之声。 “这里干爽,奴才们平日又打点的仔细,实在不知道好好的架子,怎么会被虫蛀了。”掌事公公少不得陪在这里,低声的说:“这若是从外观能瞧出来有虫蛀的痕迹,奴才也不会让他们往这上面搁东西。” “除了这间库房,可还有别的能放料子的?”廖绒玉皱眉问。 “有是有,但都是这样的架子。顺着这条庑廊,挨着的三四间厢房,架子都是差不多时候打造的。”掌事公公有些为难的说:“若不是这里出事,其余的几个库房也会收纳这次入宫的衣料。只是这里出了事,那几间库房就不敢擅用了。” “让人去检查一下。”廖绒玉说完这话,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就只有本宫的人和你在这里?其余的人呢?” “回娘娘的话,入夜了,内务局当差的奴才原本就少。加上抬走死伤奴才的人,以及搬运暂放料子的人,奴才这里实在没有富裕能干活的了。” “这样吧,你留在这里继续检查,用手指关节敲打这些架子,听见有中空声音的全都不能用。”廖绒玉微微挑眉:“把所有不妥的都挪到这库房的门口,容后让人清理出去。本宫去查看另外几间。” “是。”掌事公公紧着答应了。 廖绒玉急急出去,转身往另一间厢房去。“这么着,茕瑟,你去检查挨着的这一间,本宫去看看第三间。” “奴婢陪娘娘一起吧还是……”茕瑟有点怕:“万一架子倒了,伤着娘娘怎么办?” “不打紧,这些还没放料子呢,没那么容易倒。”廖绒玉有些着急:“天亮之前,最好能检查出所有的隐患。让衣料入库。这夏日是说不准的,万一一场暴雨,料子岂不是全毁了。” “是,那奴婢赶紧去查。”茕瑟不敢耽搁,进了第二件厢房。 廖绒玉则进了第三间。不得不说,这内务局的公公是真的不会办事。这偌大的一间库房,就只点了一盏灯,还远离那些架子。她走进去,灯光昏暗的都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每个架子,她都顺着用手指去敲。奇怪的是这间库房的架子似乎挺好的,根本没察觉到有中空的迹象。廖绒玉又担心是上头空了,于是顾不得形象踩着架子往上攀了两层。 就在她敲了两下,没察觉异常的时候,忽然后腰感觉到一阵冰凉。 “谁?” 她猛然转过身,似是有个黑影闪过。“茕瑟,是你吗?” 库房里格外安静,除了她自己的声音,再没有半点回应。兴许是风略过,她这么想着,却还是映着头皮往上爬了一层。 身后又是一阵阴风略过。 廖绒玉感觉到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颤抖的声音又问了一遍:“是谁?” 当然,这回同样没得到任何回应。赶紧从架子上下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突突的跳着。 那种恐惧,不亚于有剑悬在头顶上,她很想马上就从这里出去。谁知道灯忽然熄灭了,随即传来吱呀的关门声。整间库房,只有离得很远的一扇窗户,透进来外头的光。她咬着牙,往那亮光走去。 她的特别的快,忽然脚被什么绊住,整个人往前扎,一头撞在了其中的一个架子上。 只觉得头疼的厉害,廖绒玉伸手去摸,摸到了热又黏糊的什么。“是谁……” 这次,她似乎真的看见了一个黑影,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你要干什么?来人……”廖绒玉用尽了力气,喊了一声来人。 忽然那黑影往架子上踢了一脚,紧跟着架子猝不及防的朝她的身上倒下去。 她拼命的护住头,已经顾不得去看黑影是谁,痛楚蔓延全身…… “快来人啊,快来人!”茕瑟进来的时候,只看见接连砸到的架子,以及被压在下头有个人影。“快来人,掌灯。娘娘,您在哪?你应我一声……” 第二百四十章:恨意浓 欣悡返回柳荫居的时候,果然看见小厨房的方向冒着烟。进进出出的戍卫、宫人顾不得请安。满地都是水,混着鞋底的泥,脏兮兮的叫人看着难受。 周美人、徐美人以及几个不常见到的女人,都堵在了她的门口。 “这深更半夜的,你们不去睡觉,跑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欣悡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不好:“我这里地方小,可不欢迎你们来坐。” 周美人气的不轻,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谁有功夫来你这里沾染晦气。可是欣美人,你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咱们几个的居所挨在一起,小厨房也是共用的。你可倒好,这边炖着汤,把厨房都给点了,那边去巴巴的跑到廖嫔娘娘那献殷勤。你是想烧死我们吗?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们在睡梦中被惊醒,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你不道歉就算了,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以为谁都喜欢来你这里捡骂?这件事,你今晚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没完!” “可不是么。”徐美人也是吓得不轻,说话还带着颤音:“要不是……有宫人发现了,及时的叫醒了我们,万一火烧起来,顺着风全都吹进了我们的居所可,岂不是我们在睡梦中就这么被你害死了吗?你现在反而过来责骂我们,你还有没有点人性。” 欣悡看她们的样子是真的吓得不轻,少不得赔了笑:“好了好了,是我的错还不成吗?这火不是也没烧到你们吗?再说,我当时离开,叫了个小宫婢看着汤的。谁知道她跑哪去偷懒,才弄得烫锅都烧干了,才走了水。我这不也不是故意的吗?再说戍卫来的也算及时,火势不是控制住了。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在这里吹风闻烟味了,赶紧回去睡吧。这件事情,明早我自然会向廖嫔、恭嫔交代。” “这样就想遮掩过去?”周美人气不过:“你以为你平日和廖嫔交好,她就会护着你?欣美人,就算你夕日伺候过皇后娘娘,得娘娘抬举才能做美人,我们也不会害怕你什么。我们可都是正经人家的千金小姐,父亲叔父甚至祖父,也都是为朝廷出过力的。这件事,谁知道是意外,还是你为了争宠,故意为之,我们绝不会就这么罢休的,必得要彻查。治你的罪。” “罢了罢了。”欣悡烦不胜烦:“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喜欢吹风就出风,总之既然人都没事,火势也控制住了,我就不陪你们站在这里说话了。” 她转身就要走。 这个举动把徐美人气得不轻:“你给我站住。” 欣悡听她语气不对,转身与她对视一眼,看着她的手扬在半空中,朝着她的脸扇过来,一个闪身就避开了。“徐美人,你这是干什么?说不过我,就要动手了吗?” “不教训教训你,怎么让你长记性!”徐美人气的眼睛都瞪圆了。 “别说你我同为美人,没有高低之分。就算你身在嫔位、妃位,没得到皇后娘娘的允准,你也不能擅自教训妃嫔,更不可以打脸。”欣悡冷着脸看着她。 “我就打了,你奈我何?”说话的同时,徐美人再一次扬起了手。 这回,欣悡紧紧把她的手腕握住,微微用力。 “唔——啊!”徐美人吃痛,猛的去甩开他的手:“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卑贱的贱婢!” “是,我是贱婢出身,但那也是太后昔日调教的出来的人。”欣悡微微扬起下颌:“虽然身手不怎么样,却也比你们这些身娇肉贵的千金力气大些。你再敢冒犯我,别怪我折断你的手腕。反正现在皇上也不在宫里,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正好歇着不用侍寝。” “你……”徐美人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委屈的不行。 “哦,不对。”欣悡微微勾唇:“怕就是皇上在宫里,三个月一年的,你也未必能侍寝一回。我实在不该替你担心。” 说完她猛的一搡,松开了手。 徐美人倒退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周美人和其余两位赶紧去扶她。 欣悡收拾了脸色:“内务局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没空在这里和你们蘑菇。你们若不怕出人命,就在这里等着火烧过来便是。” 她刚要走,忽然听见孙林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周美人和徐美人都吓坏了,两个人瑟缩着身子,胆战心惊的看着奔来的孙林。 其余人也都吓得蜷缩在一起,再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你好好说话,别吓着人。”欣悡瞪了孙林一眼,这才又问:“出什么人命了?” “就是……就是……替您看着汤的那个丫头……烧……烧……都烧焦了。”孙林头一回看见人死了,被烧成那个样子,着实可怖。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去看看。”没等欣悡迈开腿呢,那些女人惊声尖叫着四下逃散了。 一瞬间都回到各自的居所,紧紧的关上了门。 留下欣悡一脸惊惧的看着孙林:“切,早知道这么怕死,早点说死人了,耳根子清静。” “哎呀美人,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这事情怕是捂不住了。”孙林急的不行:“皇上才走,宫里就走水,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还死了人。” “闭嘴。”欣悡白了他一眼:“皇上亲征,必然是凯旋而归。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许再说了。否则我就让你配那婢子一起上路。” “不说,不说。”孙林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急火火的给欣美人带路。 这一夜,最安逸的人恐怕就属苍怜了。 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没有睡意。特意让旌侨切了个老大的西瓜,用银制的签字,一口一块的扎着吃,当真是惬意。再将那贵妃软榻,挪到前庭院子里,最风凉的所在,以艾叶等多种草制成的粉末焚烧驱散蚊虫,别提多舒坦了。 “娘娘,这瓜虽然好,却也凉些,夜深了,您还是少进些吧。”旌侨不免担心。 “无碍的,本宫这心里一直燥热难纾解,倒是这瓜不错。冰凉润喉,吃着就觉得这宫里的生活的甜美有滋味了。”苍怜边说边送进口中一块,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媚。 皇后重病,说不定明早就一命呜呼了。就算没有死,也是苟延残喘,如果皇后知道后宫被她给毁成这个样子,她辛辛苦苦扶植的人一个个的被蹂躏的不成样子,偏偏自己又病着,根本就不能反抗,会不会没病死也给气死了~这种感觉还是挺好的~ 而那个虚伪的廖嫔,惨死于内务局的架子下。说不定头和脸都被砸的扁扁的,再也认不出往日的模样了。叫她还端着宠妃的名声,来替她在皇上面前求情。恶心谁呢! 欣美人就更惨了,嫉妒自己的婢子长得美貌,不惜辣手行凶,焚尸灭迹。无论怎么喊冤,也不会有人愿意放过她。谁让她是太后的人。太后的人就该死! 啧啧!这些碍眼的女人,一夜之间就被彻底的清除干净,当真是大快人心。苍怜的心,因为怨恨而失衡,恨不得这深宫变成所有人的坟墓。她起初想要的是恩宠,可现在,更希望这些人去死。因为恨,让她根本就无法释怀。 一想到这儿,她就更没有睡意了。“旌侨,去拿皇上赏赐的琼浆玉液来。本宫忽然来了兴致,正想着一醉方休。” “是。”旌侨知道她为何高兴,也不想劝阻。但自己心里很是不安。怜妃太急了,心太急。 皇上前脚才出宫,后宫就发生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不惹人怀疑呢。即便她能用巧合来解释这些事,也终究难逃皇上的一双慧眼。就怕害人终害己。 可是她自己却懵然不知……侍奉这样一位主子,真是够糟心的。旌侨拿来了两坛子酒,双手呈于她面前。“娘娘,琼浆玉液。” “嗯。”苍怜顺手接过一坛子,揭开封在坛口的布,仰脖咕嘟咕嘟的喝起来。从回到这深宫之中,她太憋闷也太委屈了。她走的每一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能成为庄凘宸身边最风光的女人。可是恩宠有了,却没有他的心。 一个得不到真心的女人,一个错失了真心的女人,该有多么可悲。 “滚。”她忽然站起来,一脚踢倒了面前的长桌。桌上的东西散乱一地,狼藉不堪。 “都给本宫滚,一个都别来烦本宫。”苍怜捧着那坛子酒,越喝越觉得心寒。 “为什么……”她红着眼睛,哽咽不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 暗夜之中,唯独她这院子里数十盏宫灯照着,犹如白日。就连她脸颊上的泪珠都这般的清晰。 那个躲在黑暗之中的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陪着她。看着她笑,听着她哭,陪着她难受。 但,这是最后一次了。 褚培源紧紧的攥着拳头,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一陪,便是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金色暖暖的光。她早就已经睡了,而他却朝着凤翎殿的方向去,避人耳目。 第二百四十一章:惊险 岑慕凝才稍微觉得身上没那么软了,就听见门外嘀嘀咕咕的,一点都不安静。 “不是都打发她们走了吗?本宫身边暂且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着。”岑慕凝喝下了苦涩的汤药,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怎么还在这里吵嚷?” “娘娘有所不知,她们是惦记您的身子呢。”冰凌好言宽慰。“您一日痊愈,她们就要挂心一日。自然是少不得过来候着您的消息。” 说话的同时,冰凌给青犁使了个眼色。 青犁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利落的将那些人都给打发了。 再进来的时候,她脸色温和,笑容里透着暖:“娘娘想吃点什么?奴婢去给您准备。”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岑慕凝只问了这一句,便咳嗽起来。 “自然是没有了。”冰凌赶紧给她抚背:“娘娘,眼下什么都不及您的身子要紧。若是不能好好保全自己的身子,说什么都是假的。” 岑慕凝顺势握住了冰凌的手:“你说,若这时候有人想要本宫的命,如何下手最为稳妥?” 冰凌饶是一愣,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奴婢这就出宫。” 青犁有些不安,虽然没将后宫发生的事情禀告皇后,但不难看出,苍怜已经忍不住出手了。如果真的把手伸向了宫外,很多事情可能就不能挽回了…… “梓州好些了吗?”岑慕凝艰难的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说到这个,青犁脸上才露出了喜色:“皇后娘娘放心就是。皇长子殿下的身子逐渐在康复。这几日,再没有高热,且乳母也说了,殿下比前几日吃的多些,也睡得更好。亏得此时临近秋日,不会冷也渐渐凉爽,殿下睡的比较舒坦,精神恢复的不错。” “那就好。”总算是有一件欣慰的事。岑慕凝不觉勾起了唇角。“娘娘若是惦记殿下,得空让乳母抱来给娘娘瞧瞧可好。胡神医不是说了,痘疾这种恶疾,终身只会得一次,一旦治愈,就再不会染上。” “还是别了。”岑慕凝仍然担心:“等我的身子也好利索,再见他也不迟。眼下只希望皇上凯旋而归了。” 这话意味深长,岑慕凝转身望向窗棂:“也不知道御驾现在到哪了……” 冰凌赶到褚府的时候,这里果然有一场浩劫。 羽林卫似乎是遇上劲敌了,不少受了伤倒在地上,疼的龇牙咧嘴。 “出什么事了?”冰凌皱眉问那首领。 首领见她是皇后身边的人,有些诧异,却还是如实回答:“方才有人送了一车果蔬来,可是送菜的人却不是平日里见到的那个。奴才们只是查问了几句,谁知道那人竟然狂性大发,和咱们动起手来……” “糟了。”冰凌容不得他把话说完,风一样的往府里闯。“你们这群蠢货,什么叫声东击西不懂吗?” 首领一听这话,紧跟着她也往里闯。 只是当冰凌闯进了护国公居住的东厢房时,院子里一切正常,丝毫没有任何不妥。 这让冰凌更加不安了。她紧着推开了房门,恭敬道:“奴婢冰凌拜见护国公老爷。” “是怜月身边的那个丫头吧……”护国公缓缓的坐起了身子,伸手撩开了帷帐。只是隔着屏风,他看不到外头的人。“进来说话。” “是。”冰凌听到护国公唤小姐的闺名,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硬生生的憋着。“老爷。” “一晃这些年,出落成大姑娘了。”护国公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润:“你比怜月小许多,倒是比怜月的闺女大不了几岁。” “老爷好记性。”冰凌哽咽的说:“奴婢没用,没能好好保护小姐。” “唉!”护国公冲她摇了摇手:“当年的事,她也是无奈之举。你不必自责。凭她的本事,想逃未必不可。可她能逃,褚家如何能逃,她的闺女又如何能逃?” 说到这,护国公坐直身子,往她身后望了一眼:“对了,怎么不见慕凝呢?她可好?” “回老爷的话,皇后娘娘一切安好。只是宫里的规矩严,娘娘轻易不能出宫,这才没能来探望您。”冰凌不敢说皇后病了的事,以免护国公难受。 “说的也是。”护国公露出了慈祥的笑容,眼神也跟着明亮起来:“一眨眼的功夫,慕凝都是咱们的皇后娘娘了。真是岁月催人老,老夫总还记得自己为朝廷效力的时候呢。” “老爷老当益壮,待养好身子,还能再……” “怕是不能了。”护国公轻轻摇了摇手,不禁咳嗽起来。 冰凌赶紧上前给她顺背:“老爷,没什么比您的身子要紧。您可千万保重啊。” 这时候,外头的婢子端上了一盏热茶。 冰凌从她手里接过茶盏,含着笑送到护国公手边:“老爷,您喝口茶润一润。” “唔。”护国公伸手接过茶盏,可是手有些抖,那茶水不慎滴落在薄被上。 那一瞬间,冰凌仿佛看见了一缕烟飘起来。“老爷,且慢……” 她有些焦急的从护国公手里夺过那盏茶,一股脑扔在地上。果然,一缕烟请缓缓的飘起来,这一回她看的清清楚楚。“好大的胆子,你竟敢下毒。” 那婢子当即就被门外的羽林卫首领给扭住。“老爷,奴婢冤枉啊……奴婢不敢下毒。” “放开他。”护国公轻咳了一声,皱眉道:“不是她。” 冰凌虽然不信那奴婢,却还是冲羽林卫点了下头。 “老爷,褚府已经不安全了。皇后娘娘就是怕有什么不妥,才让奴婢过来看看的。”冰凌绷着脸,有些生气的说:“奴婢这就带老爷去别处暂避。绝不会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伤害您半分。” “替老夫,多谢皇后娘娘美意。”护国公饶是一笑:“老夫哪也不能去。” “老爷,您这是……”冰凌看他容颜憔悴,心头酸涩的不行。 “褚府是老夫的家,褚家人无论做错了什么事,都是老夫没有从严驭下之过。老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承担到底。丫头啊,老夫大半辈子在马背上过来,刀尖舔血,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临老了,土埋到脖颈子了,难道还会怕死吗?”护国公叹了口气:“就算他们想要老夫的命,老夫也要挺直脊背在自己的家里等着。避,又能避到何处去?” “是奴婢错了。”冰凌含着泪,声音颤抖的说:“奴婢就在这里陪着老爷,谁也别想动老爷一根汗毛。” “傻丫头,你呀,得赶紧回宫去。”护国公眉心凝重的说:“连老夫这垂垂老矣的人,他们都不放过。皇后娘娘岂不是更危险嘛。与其,你花费力气来救老夫这个不中用的人,倒不如好好保护皇后。只要皇后没事,老夫对怜月也有个交代。” “若是老爷有半点闪失,那奴婢如何能对得起小姐对得起皇后娘娘……”冰凌没忍住,泪如雨下。 “褚家做错了,是没有办法回头的事。”护国公咳嗽了好几回。“培源不争气,荣志更是悖逆,老夫万万也没想到,原来老夫上的了战场斩的了敌人,却管不好自己的子孙。这么瞧着,褚家到底……到底是女儿更聪慧,比这些臭小子们强得多。” “不是的,并不是这样。”冰凌不知道怎么宽慰一个病中灰心的老人,他曾经那般骁勇单枪匹马斩杀贼匪,一连数月驰骋沙场,那股子英雄气概,如今却消糜不见。这滋味,着实叫人难受。“老爷,您别多思,养好身子才是要紧的。” “我有件事,想托你求皇后娘娘。”护国公握住了冰凌的手,凝重道:“如果可以,求他千万保全褚家子孙……” 浑浊的眼泪,从老人的眼眶里缓缓滑落。 冰凌觉得心都要碎了。“您放心,皇后娘娘一定会保全褚家的。皇上已经答应了娘娘,这件事情,会用最缓和的方式处理。” “当真?”护国公的眼底燃起了一丝希望。 “当真!”冰凌连连点头:“您一定好好的保重,看着皇后娘娘做成这件事。” “好!好!”护国公笑着答应:“老夫就说么!怜月的闺女是孙子辈最聪慧的。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陪着护国公又说了许多话,老人睡了,冰凌才赶紧收拾了局面。 正是今日送来的那一车东西被人下了毒。 她来之后,赫连也匆匆赶来。冰凌这才放心不少。“宫里有胡神医照应着,褚府就劳烦副院判大人了。” “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不会有事。”赫连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证:“让皇后娘娘安心便是。” “我这就回宫里复命。”冰凌朝他端正的行礼:“一切就拜托了。” 哪知道,她从褚府出来,就被人给盯上了。 冰凌加快了脚步,往偏僻的小路去,就是想看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想要取她性命。 尾随的人似乎并不怕被发觉,跟的越发的紧些,一路随着她往那偏僻之处去。 第二百四十二章:夺权 一个绝佳的巷子,只有一个出口。 冰凌走到了最里面,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尾随的人很快就出现在她面前。 “还真是有不怕死的。”冰凌冷蔑的看着他:“那本姑娘就送你一程好了。” 对方没亮出兵刃,只是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摘下了自己蒙面的黑纱。 看见他容貌的那个瞬间,冰凌石化了。整个人一动不动的愣在那,不知道该说什么。 “多谢你。”褚培源有些尴尬的冲她笑了下。 “谢我什么?”冰凌脑子还有点懵。 “想混进府的是我,我觉出那车上的东西不对劲。”褚培源挑了下眉毛:“没想到有那么多羽林卫,一时间难以击退。我也不想惊动祖父所以……” “也就是说,你知道是谁下的毒?”冰凌问了这个问题之后,觉得自己有点蠢。“算了,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不然你还是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死。” 褚培源指了指自己的心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会比别人偏那么一点点。那一刀,确实几乎要了我的命,一时的失气昏死过去。但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醒过来。” “你既然没死,为什么不让人知道?”冰凌有些生气:“你知不知道,褚家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因为你。” “起初不知道。后来知道了,更不敢轻举妄动,不敢现身……”褚培源垂下了头,一副失败者的嘴脸:“我有什么资格出现?因为我差点毁了整个褚家。” “皇后娘娘三番两次的提醒你,你都不当回事。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你对她那么好,她居然要你的命……”冰凌越说越生气,气的自己心突突的跳。想着怎么咒骂褚培源才解气,可是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又觉得说什么都白搭。“算了,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爱怎么就怎么。” “我会留在这附近,保护褚家周全。皇后娘娘那边就全赖你了。”褚培源抬起头,眼睛里透出了一丝乞求:“能不能不要告诉皇后我的事。” “为什么?”冰凌纳闷的看着他。 “我还有没做完的事。”褚培源神情凝重的说:“求你了。” “随便你怎样。”冰凌懒得和他多费唇舌:“总之,如果你还是喜欢苍怜,拜托你不要再出现在皇后和褚家人面前了。他们能躲过这一劫,也会被你怄死。还不如就当你已经死了。” “多谢。”褚培源没有解释什么,转身走了。 可是冰凌仍然生气:“好好的褚家少将军你不当,弄成现在这样子,你到底图什么?” 回到凤翎殿的时候,岑慕凝还在睡着。 冰凌和青犁躲在隔壁的厢房里,将褚府和后宫的事情梳理一遍。 两个人都觉得唯独怜妃一人作怪。 正想对策该怎么收拾她的时候,明清快步进来,压着嗓音道:“皇后娘娘醒了吗?廖嫔身边的茕瑟过来了,说廖嫔娘娘的龙胎可能保不住,想让胡神医过去瞧一瞧。” “什么?”青犁一听这话,心口就是一揪。“廖嫔怀孕了?” “是呢。”明清点头:“被那架子砸伤了头就算了,还诊出了喜脉。现在人昏迷着没有醒转,脉象微弱。院判大人担心廖嫔若再不苏醒,这孩子可能保不住。茕瑟都跪在凤翎殿外一个时辰了。我这也不敢说,可是她不走……” “胡神医是不可能过去的。”青犁皱眉道:“娘娘和皇长子殿下都是痘疾。胡神医成日里和她们接触,万一要是把这病带去了锦来殿,那廖嫔和皇嗣也危在旦夕了。到时候,还要怪皇后娘娘安排的不够妥当周全。” “是啊。”冰凌也是点头:“咱们虽然是服了药,能确保不染上这病。可外头的人若不相信,还当咱们是故意要害廖嫔呢。” “那可怎么办?”明清急的不行,听见外头有内侍监的声音。“又怎么了,我去瞧瞧。” 不去还好,这一去,又是一桩棘手的事情。 “糟了这回想不惊动皇后娘娘也是难了。”明清快步回来,急火火的说:“怜妃不知道又抽身风,说是欣美人下毒手加害了身边一个婢子,走水是原因就是她想要毁尸灭迹。现在着人将欣美人送去了刑房。” “真是一出接着一出啊。”青犁恨的牙根痒。“皇后娘娘是答应了皇上不会对她下手。可是,皇后娘娘却没答应皇上她下手了,自己硬挺着不回击。我去刑房先让他们把欣美人放了。” “怕也是难。”冰凌如实的说:“怜妃这时候动手,就是为了清除掉她认为碍眼的人,帮着咱们娘娘的人。怎么可能你去一趟刑房,这事情就解决了呢。若真有这么容易,她也不会选这个时候动手了。” “那怎么办?”青犁叹了口气:“总不能不去。咱们若是不出声,只怕她会更加猖狂。”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忽然有一阵不寻常的响动。 “你们听,好像是宫门声。”明清往窗外瞟了一眼:“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硬闯凤翎殿!” “还说,赶紧去瞧瞧。”几个人先后奔了出去。 进来的人,果然是她们最不想见的人。 “怜妃娘娘怎么亲自登门了?”冰凌冲她微微一笑,语气里却透着肃杀的寒意。“皇后娘娘事先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更不能擅自迈进凤翎殿一步。您这是要公然抗旨吗?” “本宫并未踏足凤翎殿一步啊。”苍怜站在宫门外,一副得意的样子。“只是皇后娘娘病了这么久,还不见好,臣妾实在忧心的厉害。究竟是胡神医和副院判也不济,还是皇后娘娘自己的身子撑不住?要不要传召别的御医为娘娘会诊?总不能就这么延误下去吧?” “怜妃只要顾好自己便是。凤翎殿的事情且轮不到你来过问。”青犁上前一步,绷着脸道:“主子才离开皇宫,后宫就生出这么多是非。说白了,人在做天在看,有些人的险恶用心,真当别人察觉不到吗?” “对。”苍怜稍微颔首:“本宫就是为了后宫的事情特意过来的。敏妃先前入刑房,伤重未曾痊愈过问不了宫里的事情。缨妃碍于自己的亲骨肉被痘疾折磨,也跟着搭上半条命,无暇理会别的事。廖嫔昏迷不醒,还很有可能保不住腹中的龙胎,恭嫔位分低就算了出身又卑微,只怕难以服众。皇后娘娘一直病着,又得照顾梓州,恐怕跟难以顾全后宫事务。所以本宫特意过来,想求一道恩旨,替皇后娘娘打点后宫的事情,不知道娘娘是否同意?” “皇后娘娘自然会有最妥善的安排。就不劳怜妃费心。”冰凌朝她行礼:“奴婢恭送娘娘。” “怎么?这样就想打发了本宫吗?”苍怜笑里蕴藏着险恶,眼神冰凉:“皇后娘娘该不会病的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吧?即便真的病的如此沉重,你们两个奴婢,也不该替娘娘做主。要不要本宫代为执掌六宫事务,得皇后说了才算。本宫岂会听你们在这里叫嚣。” 说到这,她略微侧过身子,冲着明清道:“还不去禀告皇后娘娘吗?” 明清被她锋利的眼神吓得身子一颤,有些为难的看了冰凌和青犁一眼。 “娘娘病中,需要静养。谁敢滋扰?”冰凌沉了口气:“怜妃还是赶紧回去吧?若是僭越了皇后凤权,臣妾怕您吃不了兜着走。” “是么?”苍怜噗嗤一笑:“本宫是来向皇后娘娘求恩旨的,何来的僭越?娘娘说了不许旁人踏足凤翎殿,本宫这不是站在门槛儿外面吗?何曾迈进半步?” “娘娘的意思是,若皇后娘娘今儿不给您个痛快话,您就在这儿不走了吗?”冰凌微微扬起下颌问。 “是啊。”苍怜饶是一笑:“对了,还有欣美人的事情,本宫需要向皇后娘娘禀明呢。皇后娘娘这边耽搁着不打紧,就怕欣美人那消受不住。回头等娘娘有空搭理臣妾了,欣美人说不定香消玉殒了呢。” “怜妃娘娘是想用欣美人的命,来逼迫皇后娘娘答应交出后宫权势吗?”青犁捏着拳头,恨不得挥过去。 “这个,就要让皇后娘娘自己抉择了。”苍怜温眸道:“这几日天气凉爽,在这里候着也算是舒服。且看你们什么时候去通传吧。不过本宫料想,皇后身边的丫头,可是皇后亲自调教出来的人,应当不会这么不懂规矩吧。” 后宫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撑住场面。眼下唯一能执掌后宫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也就难怪她这般的猖狂了。 可是冰凌和青犁怎么能甘心,让她得逞! “来人。”苍怜转而看向身边的旌侨:“去给本宫搬把椅子过来,沏一壶茶。这时候,怕皇后娘娘还在睡吧,本宫在这里品茗吹风,等着皇后娘娘睡醒再议事也不迟。” “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旌侨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主仆眉飞色舞,会心一笑。 第二百四十三章:痊愈 凤翎殿外剑拔弩张,内室之中的气氛也格外微妙。 岑慕凝直挺着背脊,凝神看着为他开方的白硕,心口微微窒闷。“胡神医可否帮本宫一个忙?” 白硕放下了手里的笔,朝皇后看过来:“请娘娘吩咐。” “我想……立时痊愈。”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这……”白硕显出了为难的样子:“皇后娘娘恕罪,只怕在下没有这个本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病,总得要慢慢调养才是。” “可是外头的声音你也听见了。”岑慕凝无奈的叹气:“树欲静而风不止。本宫这样躲着,只会叫人耻笑。” “皇后娘娘不必为这些事费神。”白硕的话意味深长。 “那怕是难了。”岑慕凝有些吃力的支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 白硕连忙劝阻:“娘娘这时候不宜吹风,若是再着了寒,使高热反复,恐怕不妙。” “可是本宫总觉得,凭胡神医您的本事,立时痊愈未必不可。”岑慕凝咬着牙慢慢的站起来。“只是你肯或者不肯了。” “皇后娘娘……”白硕欲言又止,能感觉到她有的心思。 “若胡神医办不到,这世上有另一人或许能办到。”岑慕凝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到桌案前,离他越来越近。“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鬼手白硕如何?” 白硕身子一颤,有些懵的看着岑慕凝:“你都知道了?” “太后是在你手里送命的吧?”岑慕凝虽然是问,但心里已经可以确定了。“我想你一定对她恨之入骨,所以她从病发到死,你都站在她身边一直看着。她的手伸的老长,表情扭曲,究竟是怨恨你害得她这样痛苦,还是抱有一丝幻想,想向你求饶?但无论是哪一种,你都没有半点心软,这着她在痛苦中挣扎,那种快感能暂时麻醉你因为怨恨而痛苦不堪的心。直到她咽气,你才离开对吗?” “不愧是师妹的女儿,这样聪慧。”白硕看着她,微微皱眉:“你放心,想要害你的人,我都会一个一个将她们收拾干净。无论你想做皇后还是寻常的千金小姐,只要有我在,你一定可以如愿。” “那么,你打算怎么对付宫门外那个?”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微沉。 “她自有她死法。”白硕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为什么要帮我?”岑慕凝又问。 “因为你是师妹的女儿。”白硕有些心虚的说。 “因为我是你师妹的女儿……”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会也是你的的女儿吧?” “你……”白硕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只是一瞬间,便又垂下头去:“不……” 岑慕凝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我不想知道你和母亲的事。但母亲在岑府时,习惯记下每一日。我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不得不承认,岑贇才是我的父亲。如果你只是把对母亲的愧疚当做你要还的债,那就为母亲多抄几份佛经,多在她坟前陪她说说话吧。你不必将这份债,施加于我。你入宫之后,为我做的每件事,我都很感激,但无以为报。和母亲一样,我也不喜欢欠别人太多。” 说到这,岑慕凝向他伸出手:“我虽然不懂医术,但自幼读过些药理。我的症状,看着和痘疾一模一样,但我能感觉到这并非痘疾。能瞒过众人,连冰凌都察觉不出异样,还能轻易把痘疾的药调换成寻常的汤药,这份本事恐怕就只有你才有。” 白硕没有吭声,但见她坚决,只能从腰间摸出了解药。 “多谢。”岑慕凝接过解药,立即服用,一刻都没有耽搁。“宫里不适合你,你还是走吧。” 她凝神看了白硕一眼:“若母亲还在,也希望你能替她活出不一样的人生。而不是沦陷在仇恨值中无法自拔。我虽然不知道母亲离世之后,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但我可以肯定,你的自责与愧疚,折磨了你这些年,一时一刻都不曾得到安宁……足够了。” “那么你呢?”白硕快走了两步,跟上了她:“你就没想过替你的母亲活出不一样的人生吗?你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吗?只要你点头,我去杀了外面那个贱妇,带你走。” “我不会走的。”岑慕凝微微蹙眉:“你走吧。” 她是不能走,一旦宫里传出皇后失踪,怜妃暴毙的消息。庄凘宸一怒之下,很可能灭了整个褚家。 她固然复了仇又得了自由,看似逃出升天,可以安然度日。可褚家怎么办?母亲九泉之下不会怪她吗?并且庄凘宸是什么人,她怎么会不清楚,他性子里的阴狠、残忍,她不是没见识过。说真的,到现在为止,她都不觉得她会比苍怜更重要。 既然没有把握,就不要去冒险,代价是她亲人的命,她输不起。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驾到——”明清听见动静,回头望了一眼,竟然发觉走来的人是皇后。他心头一喜,连忙迎了上去:“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苍怜心口一紧,顺着声音望去,果然看见了那张她一辈子都不想看见的脸。她居然没死,还活生生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什么痘疾恶疾,她根本就是伪装的。 “皇后娘娘。”青犁和冰凌欣喜的不行,飞快的迎了过去。 岑慕凝才服了解药,走路还有些打飘。且身上的高热还没有完全消退,双颊微微泛起潮红。“这不是怜妃吗?什么风把你吹到本宫宫门外撒野来了?” 苍怜听她这么说话,自然是不高兴,却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朝她行礼。“这么瞧着,皇后娘娘的身子是好利索了?” “托你的福。”岑慕凝毫不客气的说:“若不是你这般的殷勤,催着本宫赶紧好,本宫还不知道要病到什么时候。” “皇后娘娘真是硬骨头啊。”苍怜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里透着鄙夷:“臣妾要跟您学的,还多着呢。” “说吧,你这般兴师动众的,还赖在本宫宫门外,究竟所谓何事?”岑慕凝迎上了她不怀好意的目光,语气带着威严。 “敏妃的伤还不曾痊愈,廖嫔昏迷不醒皇嗣都未必能保住,还有欣美人,竟然胆敢在宫中辣手行凶,残害宫婢,这么多事情,臣妾不得帮着皇后娘娘好好料理吗?谁叫娘娘您一病不起,臣妾总不能坐视不理。”苍怜一拍脑门,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哦对了,方才听说有人擅闯褚府,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通风报信,好在被羽林卫给拦住了。皇后娘娘您的母亲是褚家的千金,褚荣志乃是您的舅父,皇上如今御驾亲征,扫平祸患,您总得避嫌才是。臣妾怎么也得在这件事情上费费心,好好帮衬帮衬您。” 岑慕凝侧目扫了冰凌和青犁一眼。廖嫔有孕昏迷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就连欣美人的事,她们也不曾禀告。怨不得这怜妃这般得意呢,弹指间就将后宫这一池静水,搅和成了黄汤。 “欣美人何在?”岑慕凝皱眉问。 “回皇后娘娘的话,怜妃将人送去了刑房。”冰凌的声音里透着埋怨。 “看来怜妃很喜欢将人送去刑房啊。”岑慕凝嗤鼻道:“上次是敏妃,事情没查清楚,就差点折损你手。这回有换成是欣美人了!” 苍怜微微扬起下颌:“敏妃的事情是臣妾疏忽,才叫人有机可乘,加害臣妾。但欣美人这件事,证据确凿,皇后娘娘该不会想要包庇这个曾经伺候过您的奴婢吧?” “冰凌。”岑慕凝并未搭理苍怜,只道:“宣欣美人觐见,着刑房的奴才将怜妃口中的证据一并呈于本宫面前。” “皇后娘娘的胆子真是不小。”苍怜抿着唇笑起来:“那奴婢都烧成焦炭了,皇后娘娘也要抬进凤翎殿一观吗?” “人命关天。”岑慕凝回敬了她一个白眼:“本宫也是好奇了,这么沉重的事情,怜妃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依本宫看,死去的人有什么可怖,像怜妃这般,聪慧灵透,九曲心肠,吃人不股骨头的活人,才叫人恐惧。” 冰凌轻蔑的扫了苍怜一眼,朝皇后行礼:“奴婢这就去。” 岑慕凝就着青犁的手转身往正殿去:“怜妃既然这般喜欢凤翎殿,便正殿说话吧。免得连凤翎殿什么样子都没看清,白喜欢一场。” “皇后娘娘这话,臣妾可就不乐意听了。”苍怜语含讥讽:“未央宫才是皇上赐予臣妾的宫殿。臣妾岂会喜欢凤翎殿。娘娘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臣妾绝不会惦记您的住处。” “是么。”岑慕凝没回头,只是轻轻一笑。 “皇后娘娘别怪怜妃娘娘不懂规矩。”青犁少不得揶揄:“历朝历代,这凤翎殿才是正宫娘娘的居所。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才能居正殿,主后宫事务。怜妃出身低微,又不懂这些规矩,自然说话不知深浅。娘娘别同她计较。” “你这丫头……”苍怜被她气的不轻,脸色有些难堪。 “本宫自然不会和她计较。”岑慕凝倏然转身,笑容明媚:“未央宫极好,怜妃若能住的长久,也是你的福气。” 第二百四十四章:扳局 内殿里供着几盆茉莉,香味悠远。 旌侨刚要随着怜妃进门,就被明清给拦住了。 “娘娘……”她有些不安的唤了一声。 苍怜却一脸的无畏,语气里透着讥讽:“无碍的,不过就是陪皇后娘娘说说话,这凤翎殿又不是龙潭虎穴。” “是。”旌侨这才没有跟着进去,只是皱眉被明清轰到一旁的茶室里坐着。 苍怜刚坐好,正殿的门就被关上了。 整个殿上,就只有三人,显得那么空荡。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苍怜不解的扬起下颌:“不是要查问清楚欣美人的事吗?为何锁闭殿门?” “当日廖嫔向皇上求情,才解了你的禁足。说起来,她总算是对你有恩。就算你不顾念她的好,也不该如此心急动手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苍怜低眉道:“听说那廖嫔是为了博表现,三更半夜还去内务局摆什么料子,擦什么货架的。那些事情不都是奴才们干的么?好像她干了就能当皇后似的,那叫一个积极。可惜老天不成人之美,就这么给砸货架底下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怂恿她生出夺后野心的。” “怜妃娘娘,说话别失了分寸。”青犁不悦的剜了她一眼:“并不是什么人都和你一样。” “怨不得是皇后娘娘的身边的人,这嘴巴和刀子一样,专往人身上割。”苍怜回敬了青犁一眼。“臣妾只不过是当年将岑夫人的真实身份禀明了太后。身为奴才,为主子效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吧。皇后您不敢责难太后,怕得罪皇上,就把气往臣妾身上撒。如今皇上不在宫里,皇后娘娘的病就这么快好利索了,是要拿臣妾开刀了吧?” 岑慕凝静静的看着她,却不做声。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的一举一动,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苍怜很反感什么都被她拿捏住的局面,眼眸微紧。“所以,皇后娘娘想怎样?” “并不想怎样。”岑慕凝平和的看她。“本宫知道昔日太后有专门暗哨给你,负责盯着褚府的一举一动。所以这次本宫舅父反叛,你应该是最早得到消息的。” “皇后娘娘这么说,是在责怪臣妾吗?”苍怜笑容妩媚:“谁要造反,我怎么拦得住。” “所以你就静静的看着事情一点一点的发展成你期待的样子。”岑慕凝含着笑:“在找个不经意的时间,随便的捅到皇上那去。” “娘娘,褚荣志造反,就是冲着皇上去的。哪里用臣妾这么麻烦呢!”苍怜看着她微微一笑:“皇后娘娘啊,你信命吗?人不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褚荣志造反,是褚家自己谋算了自己,臣妾从头到尾只是个旁观者罢了。” “是啊。”岑慕凝点头:“如果没有你杀褚培源在先,又迷惑皇上册封你为贵妃在后,且无论犯什么样的错,都能博得皇上的原谅和怜爱,本宫舅父也不会被逼上绝路。他固然是错了,你呢,推波助澜,也没少帮衬,你的好本宫会一点一点都记下来的。” 苍怜有些闹不清,她来凤翎殿大闹一场,还是在皇上不在的时候。为什么皇后还能这么沉得住气,就是不对她动手?她究竟在等什么? “也好。”苍怜笑着迎上她的目光:“反正你我是一辈子的敌人了。好与不好,都在心中。” “说的是。”岑慕凝温和冲她点了下头:“所以,本宫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你可要好好看仔细了。” 青犁转身,从一旁的桌案上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盖着明黄色的锦缎。 “怜妃娘娘自己揭开锦缎一观可好?”青犁笑嘻嘻的走到她面前,伸手将推盘送到离她更近的位置。 苍怜一把掀开了锦缎,一个金丝缠枝芙蓉倾城的软枕赫然眼前。和她寝殿里那个一模一样。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苍怜微微蹙眉,显示紧张随即露出了笑容:“这软枕是皇上特意吩咐人为臣妾打制,且宫里就只有一对。脸上面的香粉气味,都是臣妾独有的。怎么的皇后娘娘会拿臣妾的东西当做礼物,转赠臣妾呢?凤翎殿还不至于这般寒酸吧?” “本宫几时说这软枕是给你的礼物了?”岑慕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同情。 “皇后娘娘真正要送你的礼物,在这软枕里面呢。”青犁少不得补充一句。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好的感觉。苍怜细细的摩挲着,半天没吭声。 “怜妃娘娘是舍不得吗?”青犁递上了一把银剪子:“要不要奴婢代劳?” “你想干什么?”苍怜警惕的看着她,脸色越发的清冷。 “罢了青犁。”岑慕凝拦了一句:“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若能被蒙在鼓里一辈子,也是怜妃的福气。本宫也不愿做恶人,让她知道山盟海誓不过是黄粱一梦。” 皇后明显是在激她,可纵然知道她的心思,苍怜还是忍不住接过了剪子。 她咬了咬唇瓣,一把抓起了软枕从当中剪开。三层的软缎里面是极好的丝绵,塞的有些满,所以轻柔的的同时,又极富弹力,整个人躺在枕上,就像有一双手托着你的那么舒服。 “皇后娘娘这般的嫉妒臣妾好吗?”苍怜生气的瞪着她,只因为她还没发现这枕芯里的秘密。 “怜妃的性子略显急躁。”岑慕凝端起了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已经从滚烫变的温热,入口正好合适。 苍怜扔下剪子,一点一点将那丝绵慢慢的往外扯。扯着扯着,忽然有些什么东西,顺着那丝绵一并往外飞。“不过就是些臣妾喜欢的香粉罢了,皇上说过,这些香粉里添了安神的香料,能让臣妾睡的更舒坦。” “是啊。”岑慕凝笑着点头。“的确是能睡的更舒坦。” 直到枕芯最里面,发现了暗红色的粉末,看上去那么明显,苍怜才有些明白了。 “这是什么,怜妃见多识广,一定认得。”青犁微微舒唇,这下子才觉得什么气都出了。“怜妃娘娘这般喜欢这对软枕,想必自从得了,就夜夜用着。三层的软缎,虽然能紧紧的裹住这些丝绵,让娘娘睡得舒坦,却无法密不透风的裹住里面这些好东西。娘娘夜夜将这种细密的粉末一点一点的吸进肺里,用再好的方子,和再多的汤药,也是徒劳。所为一索得男,不过是黄粱一梦,若不是皇后娘娘指点迷津,您此生也无法得偿所愿了。” “骗人的,你们主仆联手欺骗我。”苍怜握着剪子的手颤抖的厉害,剪子锋利的一端直直的指向皇后:“你以为你自己加了些东西进去,就可以让我相信吗?皇上才不会害我,皇上与我相识于微时,我们之间的情分,岂是你可以明白的。” “另一只软枕里有没有这东西,怜妃回宫一查就知。”岑慕凝微微勾唇,语气温和:“凭本宫与你对皇上的了解,自然都能知晓皇上是个细致入微的人。他既然防着你,就绝对不会只在一对软枕里动手脚。你宫里的御厨听说也是皇上特意挑选送去的,还有你的好多饰物,都是皇上亲自绘制图样,让内务局打造的。有些香粉,只给你一个人用……” 其实庄凘宸未必有这么多用心,但岑慕凝此时此刻说的如此动听,也由不得苍怜不信。看着她的脸色,从苍白到清冷再到充血而涨红,原来可以这么痛快。 这才多一点打击,她就承受不住了吗? “怜妃,你能重新回到皇上身边伺候,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做人该知足才是。”岑慕凝温眸看着她:“你就没想过,皇上给你贵妃之位,却不愿意让你触及后宫之事的缘故吗?你的出身,你曾经做过什么,你真的以为杀了褚培源,皇上就再不会知晓了?这后宫里,深宫之中,其实第一个防着你的人,并非本宫,也绝非什么敏妃、廖嫔,而是那个,让你魂牵梦萦,恨不得生死相许的良人。” “不是的,绝不是。”苍怜双眼噙满了泪,她咬着唇,攥着拳头,满心的怨恨却使不出力气。“是你故意,想要挑拨我与皇上。我才不会中计。” “当然。”岑慕凝温和点头:“比起事实,你更愿意用这个理由来麻痹自己。总比赤裸裸的看清楚一个你不愿意看清的人心要好。这份礼物,是本宫回敬你当初向太后告密所用。如你所言,本宫与你,是一辈子的仇人,你我之间的争斗,这才刚刚开始。本宫盼着你能好好的活着,千万别死在旁人手里。否则本宫这后半生,该有多寂寥!” “皇后娘娘,欣美人求见。”殿外,是明清的声音。 岑慕凝朝青犁使了个眼色。 青犁便俯身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重新放回托盘,再用锦缎盖好。 殿门随后被敞开,欣悡由两个奴婢扶着上殿,满身的血痕。“皇后娘娘,臣妾是冤枉的……”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苍怜:“臣妾从来就没有谋害过什么奴婢。” “怜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你来说。”岑慕凝苍怜眼底的怨恨,语声微微严肃。 “小厨房走水而已。”苍怜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皇后娘娘自行处置便是。” 说完,她身子一拧,飞快的奔出了殿去。 欣悡倏然松了口气,整个人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让人送欣美人回去,着御医看看。”岑慕凝对青犁道:“这东西给怜妃送去未央宫,让她留着好好作纪念。” “是。”青犁唇角含笑:“奴婢这就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多谋 这一整日,岑慕凝都过得浑浑噩噩。 服了解药,和苍怜费了些精神,整个人都是软的,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娘娘是什么时候发觉自己并非真的生病?”冰凌端了一碗白粥送到她手边。 “不是同样的东西,即便调和出差不多的气味,也总是有差别的。”岑慕凝拿银勺子搅动了粥碗,皱眉道:“梓州病时,乳母们每日都要喝那药汤化作乳汁,本宫怎么会不熟悉那药真正的滋味。送来我房里的,却始终有些不同。” “原来如此。”青犁禁不住点头:“娘娘嗅觉如此灵敏,为何不一早揭穿这事呢。” “下药的人是为了保护我,我自然领他这份情。”岑慕凝微微叹气:“何况我答应了皇上,不会对苍怜动手。病着也好,总是能限制我做些不该做的事。若不是她欺人太甚,我也不想这么早就揭开这个秘密。” 说到这里,青犁不免有些担心:“其实娘娘揭穿这件事,虽说是能让那个贱人不痛快。但这毕竟也关系到主子。娘娘就不怕主子会怨您吗?” “也许他不会知道呢。”岑慕凝喝了一口粥,又吃了一点小菜,嘴里没有什么味道,整个人软绵绵的不舒服。“既然宫门已经敞开了,你们着人去好好收拾一番。前庭的院子里添置些新鲜的花卉。后院的落叶枯枝也该修剪一番。明日一早,传召妃嫔们前来请安。皇上虽然不在宫里,但后宫终究得有后宫的样子。” “是。”两个丫头异口同声的应下。 “去办吧。”岑慕凝摆一摆手,自顾自的吃起来。 青犁和冰凌便退了出去。 “你说苍怜真的不会和主子对质这件事吗?”青犁仍然担心。“一旦主子知道事情是从娘娘口中传出去的,那……” “她若还想着要自己的恩宠,就不会和皇上撕破脸。”冰凌不悦的说:“就算她有胆子和皇上撕破脸,咱们娘娘说的也是事实。既没有冤枉皇上,也没有添油加醋。纸何曾能包得住火。” “倒也是。”青犁轻叹了一声:“走吧,是得要好好布置布置了。转眼入秋,殿里许多摆设看着太过清凉,叫人不舒服呢。” 这个时候,未央宫里一派死寂。 能翻出来的东西,都被苍怜翻出来,摆在闺房的地上。她坐在这些物件当中,一样一样掰开扭开剪开甚至摔开,验查这里面是不是都有皇上的用心。然而出了那对枕头,当真再没有别的了。 “娘娘,您就别吃心了,这说不定就是皇后的伎俩。奴婢是主子的人,可是主子从未吩咐过奴婢去做这样的事情。”旌侨少不得在旁边宽慰她。“您这样难受,奴婢瞧着心里也不舒坦。主子待您一向是最好的,又怎么会忍心对您做这样的事。” “是啊。”苍怜点了下头,泪珠从眼睛里掉出来:“你说的对,皇上是不会这样苛待我的。这一切都是皇后的诡计。她嫉妒我身负皇恩,她嫉妒我与皇上情根深种,她更嫉妒皇上待我数年情深,至今不变。所以她才会用这样的手段,让我误会皇上。” 她边说边掉眼泪,这样的谎话,她强迫自己相信。“旌侨,我那有一叠银票,你带着这些东西,送去内务局,记住悄悄地。能复原多少就复原多少,无法复原的,叫他们谨慎处理掉,再找一些差不多的代替。软枕和金簪都要做的和之前一模一样,我还要用着佩戴等皇上回来。” “是。”旌侨拿了个包袱皮,将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好包起来。转身又取了银票,朝怜妃行礼:“娘娘,奴婢这就去,回头让小厨房给您送些膳食来。想来您也饿了。” “嗯。”苍怜点头,眼泪又是掉下来。她怎么能不难受,心心念念的想要和他有个孩子,他竟然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防着她。他究竟在想什么? 怕她身份卑贱,生下一个被人耻笑的孩子? 还是怕她利用这个孩子,谋取凤位,威胁皇后的地位? 还是,他从来都没想过让她有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就算是褚培源,也不会这样对我的。庄凘宸,你的心好狠……” 傍晚的时候,恭嫔才来凤翎殿给皇后请安。 这让岑慕凝有些意外,却也不得不赞许她这份聪明。 “今日怜妃在凤翎殿外大闹一场,连欣美人都送去了刑房,想必累着娘娘收拾局面了。”蕾祤抿了口热茶,笑容里嵌着一抹凉意。 “所以本宫最羡慕的就是恭嫔你了。”岑慕凝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忙时便忙,闲时就只管躲懒。这么大的动静,不是也没传到你的沛渝殿么?” “皇后娘娘是怪臣妾没来与她硬碰吗?”蕾祤饶是一笑:“她同臣妾都是太后调教的人。但调教的却大相径庭。从前太后只是告诉臣妾如何能当得好奴婢,懂得为自己的主人分忧,却没有教会臣妾如何生出勃勃野心,敢觊觎高高在上的权利。所以臣妾如今,也只要能默默为娘娘分忧便好,事事表现的太过伶俐,总会让人误解臣妾有别的心思不是。” “所以你很聪明。”岑慕凝也抿了口茶:“若不是你洞悉怜妃的软枕里有好东西,好拿到本宫面前,料想本宫也不能这么顺利的平息这场风波。不光是本宫,欣美人也该谢你。” “臣妾当不起皇后娘娘一个谢字,欣美人也是不必谢臣妾的。”蕾祤微微卷唇:“其实臣妾的本意,只是想知道皇上的心意。从前姿瓈就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臣妾很想知道,这根刺扎的有多深。于是臣妾很好奇,皇上亲手为宠妃打制金银饰物、贴身之物该是什么样子。怎么也没想到,这一查居然查到了别的内容。” 蕾祤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眉心微微抖动:“怜妃这时候一定很心寒吧。臣妾却好奇,如果这事,发生在皇后娘娘您身上,又当如何?” 岑慕凝没做声,只是平和一笑。 “也是。”蕾祤自嘲道:“是臣妾目光短浅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皇后娘娘系出名门,知书识礼,又谋略过人。皇上如何会这般的防着娘娘。倒是巴不得能有个嫡子,稳固江山。叫那些觊觎皇权的人看清楚,这皇权永远不可能落在旁人手里。” “那么你呢?”岑慕凝凝眸看着她的眼睛。“你获宠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喜欢。”蕾祤唇角含笑,眼眸里燃起了温暖的火光:“臣妾很早就恋慕皇上。那时候,皇上只是瑞明王,性情冷漠,寡言少语。但不知道为什么,臣妾每每见他,总觉得心里特别的踏实。好像有他在,就再也看不见任何别的人。” “如今你已经是恭嫔,这心意可变过?”岑慕凝不免好奇。 “我若说没变,皇后娘娘信吗?”蕾祤笑的有些清冷。 “我信不信……何妨。”岑慕凝拨弄着手腕上一串玉珠,微微一笑:“重要的是你自己怎么看。” 蕾祤没吭声。实际上,她真的有些灰心了。无论她怎么去争宠,好像争来的,也不过是皇上闲暇时的一句关怀罢了。他的心,从来就不曾放在她身上。哪怕是廖嫔,也两度有身孕,而她出了被禁足在沛渝殿,便再没有别的日子。 “皇后娘娘还是该想想,接下来如何收拾局面吧。”蕾祤倏然抬起头,转移了话题。“怜妃只是一时的心寒罢了,等她想明白,一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眼下宫里人才凋零,别说是能侍奉皇上的,就是能为娘娘分忧的,也少之又少。一旦怜妃再若闹起来,臣妾怕皇后娘娘难以顾全。” “这么说,你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岑慕凝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便心中有数了。 “其实还有个人可以用。也最好防着她与怜妃联手。”蕾祤略微一笑:“缨妃。她虽然不是皇上喜欢的。却是梓州的生母。从前因为太后的缘故,她没少和娘娘作对。难道娘娘如今还在意过去的事吗?” “不在意不等于可以容忍她这样的人在身边。”岑慕凝饶是一笑:“她可以为了太后与本宫作对,同样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和整个后宫作对。只要她想,就没有她不敢做的。恭嫔难道觉得这样的人,能用的安心吗?” “是啊,娘娘说的对。”蕾祤温和点头:“但一个不能安心用的人,自然也就不能让她心安的活着。皇后娘娘若不喜欢她在身边,早早解决就是。免得那一日疏失,没防住,给了别人一个绝好的机会。那时候再动手,就迟了些也麻烦些。” 岑慕凝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一道冰冷的流光。说这样的话,足见她是认真的。“本宫就喜欢恭嫔这种,懂得未雨绸缪的。只可惜大病初愈,还要照顾梓州,本宫分身乏术……恭嫔最擅长便是分忧,这事情本宫反而可以安心的交给你。” 蕾祤知道皇后的光没那么好沾,于是微微一笑:“但愿臣妾不会让皇后娘娘失望。” 第二百四十六章:好意 “皇后娘娘万福安康,长乐未央。”凤翎殿的正殿上,妃嫔们整齐的行礼,嗓音清脆。 再见到皇后容光焕发的出现在眼前,她们都是诧异的。 不得不说,这场重病非但没有波及到整个后宫,还能保全了自身和皇长子,皇后的确有几分本事。 于是妃嫔们都显得格外恭敬,就连穿着打扮,也比皇上在宫里的时候素净许多,个个谨小慎微的样子。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坐稳之后,才环视了殿上的妃嫔。“许多日子不见,诸位姐妹瞧着也是极好的。今儿立秋了。皇城里秋高气爽,最是舒坦,本宫已经吩咐内务局,给你们赶制了秋装,回头便会送去各宫。” 妃嫔们再度起身,齐齐行礼:“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都坐吧。”岑慕凝往那领头的妃嫔身上瞧了两眼,笑着道:“敏妃的身子好多了吧。” 杨芸碧含笑点头:“多谢皇后娘娘关怀,臣妾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岑慕凝往她身边瞧了一眼。苍怜面无表情的坐在那,瞧着消瘦了些。被自己在意的人伤害,这种滋味不好受吧。 “怜妃怎么好像轻减一些?莫不是日夜思念皇上,寝食不安吧?”岑慕凝微微一笑:“你放心便是,皇上昨夜才送了信笺入宫,一切安好。” 苍怜抬起头,对上皇后深邃的眼眸,心头一凛。她的表情,她的眼神,看上去竟然和皇上那般相似。有那么一瞬间,好似看见皇上就站在眼前一样。“让皇后娘娘见笑了。哪里是臣妾,这阖宫上下,哪位姐妹不是这般的思念皇上呢。就连皇后娘娘也定然是夜不能寐吧。” 岑慕凝并没接茬,目光落在软珥身上。“缨妃这些日子,也必然是过的不怎么好吧。” 软珥抬起头,唇角含笑:“皇后娘娘对梓州百般照料,梓州如今康复如初,臣妾心中感激不已。还未曾再谢皇后娘娘大恩。” 她刚起身,还没行礼,就听见苍怜轻笑了一声。 “缨妃你这么说也太见外了。”苍怜微微抿唇,笑意盎然:“皇后娘娘哪里需要你来道谢。梓州原本就是皇上的长子,皇后娘娘可是他的嫡母啊。嫡母照料庶子,且轮不到你来谢。” 这番话说的软珥不禁有些尴尬,她连忙垂下头去:“皇后娘娘请恕臣妾冒失。” “冰凌。”岑慕凝对她使了个眼色。 “是。”冰凌连续击掌三下,便有两位乳母抱着梓州缓缓从后头走上了殿。 “梓州……”软珥一看见那孩子,眼神顿时就明亮起来,整个人好像有了精神气。 “梓州的身子才刚刚调养好,但仍然有些弱。”岑慕凝凝眉道:“本宫替她择选的乳母总算尽心,这几日孩子也略微沉了些。冰凌,抱给缨妃瞧瞧。” 软珥没想到皇后会允她抱梓州,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多谢皇后娘娘。” 那么小的孩子,经历了这么多事,虽然皇后说他吃的沉了些,可抱在怀里,还是那么轻飘飘的。软珥心疼的不行,恨不得替这个孩子承受,可是她知道,若这宫里还有一个人能保全这个可怜的孩子,那个人一定是皇后。 “多谢皇后娘娘。”她抱着梓州,抱着抱着,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瞧你,这孩子不是好好的么。”苍怜往那孩子脸上扫了一眼:“幸亏痘疾没在孩子脸上留下什么痕迹,看着和从前一样,白白净净的。不然皇上瞧见了,说不定就不喜欢了也未可知。” “怎么会?”杨芸碧也起身往这边走了两步,笑吟吟的去逗梓州。“这可是皇上的第一位皇子,皇上怎么会不喜欢呢。怜妃这么说话,倒是叫人觉得有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嫌疑。” “看来敏妃的伤的确好利索了。”苍怜嗤鼻,微微扬起下颌:“连嘴皮子也越发的伶俐。” “并不是越发伶俐,而是从前怜妃是贵妃,臣妾自然不敢这样和你说话。毕竟宫规森严,以下犯上是忤逆之罪。如今你与本宫平起平坐,都在妃位,和你说话,自然是不必格外恭敬着的。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本宫自然可以反唇相讥,这便是人与人的相处之道了。” 苍怜绷着脸,看着她一双透着愤怒的眼睛,轻轻勾唇:“敏妃对本宫这般有敌意,怎么?是怪皇上待本宫过于亲密而妒忌吗?妒忌,也是宫规所不允的。” “那这阖宫上下除了皇后娘娘,怕是没有不妒忌的了。”冰凌笑眯眯的说:“怜妃娘娘可是皇上最心疼的人。” 她的眼神却是在说,皇上连个孩子都不许你有,有什么可妒忌的。 苍怜被她这种冒犯气的心狂跳,脸色变了又变,却始终没说出一句话。 “许久没听见你们说话,宫里也许久没这样热闹了。”岑慕凝轻咳了一声,缓缓道:“只是本宫的身子才稍微痊愈,有些吃不消。今儿就到这儿吧。” “皇后娘娘一定要好好调养身子。”杨芸碧行礼的同时,少不得关心一句。 “嗯。”岑慕凝略点了下头:“你自己也要顾着些身子。” 其余的妃嫔们这才起身朝皇后行礼。 软珥有些舍不得的将梓州交换给冰凌。一双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睡熟的孩子,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蕾祤这时候才顾得上去看缨妃的表情,心想她这样顾恋自己的孩子,想必是不愿意让这个孩子彻底变成皇后的样子的。现在孩子还小,并不记得什么。等孩子再大一些,皇后也容不得她了。 恍惚间忽然听见青犁走来,对缨妃说了一句留下。 蕾祤这才抬起头,顺着声音瞧去。 果然见青犁领着她往皇后的内室去了。 这是何意?蕾祤有些看不懂了。 内室里,供着极好的两盆紫薇。虽然已经过了盛夏,但花团锦簇,仍然开的繁茂。 “多谢皇后娘娘这般心疼梓州,臣妾知道,若是没有娘娘百般费心,梓州恐怕熬不到现在。”说话的同时,软珥潸然泪下,眼睛里有懊悔和自责。 “你也知道这个孩子如今身体这般差是何缘故。”岑慕凝没给她好脸色,语气也有些冷。“当初你有孕,不想着怎么安心养胎,满脑子都是利用这个孩子争宠上位,甚至不惜利用他来达到你的目的。最终孩子早产,身子孱弱,稍微一个不注意,就可能送命。” “是臣妾的错。”苍怜不住的点头:“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本宫不是为了教训你,才把你单独留下来。”岑慕凝轻轻叹气:“没有谁的照顾,能比得上孩子的亲生母亲。他在任何人身边,都不及由你来抚育。” 软珥听了这话,大为惊讶:“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臣妾来照顾梓州?” “自然。”岑慕凝点头。 “不。”软珥立马跪了下去:“臣妾的确很舍不得这个孩子,可是臣妾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深宫之中,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保全梓州。臣妾根本就不做到为他筹谋……” 冰凌和青犁听她这么说,互睨了一眼。那意思是算她活明白了。 岑慕凝微微叹气:“若你都不能,本宫焉能。” 她的心思,这时候完全不在这个孩子身上。庄凘宸在外的战事如何,他回宫之后的打算如何,褚家的前程如何,她和苍怜的恩怨如何,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本宫能照顾他一时,照顾不了一世。”岑慕凝凝眸道:“你的孩子,还是得你自己照顾最为妥当。本宫会向皇上禀明,孩子六岁之前,一直留在你身边抚育。一应所需,本宫也会着人仔细经手,你大可以放心。六岁之后,按照本朝的规制,孩子要别宫居住,上学堂有师傅指导课业。到那个时候,便是真的能安心了。”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软珥已经泣不成声。她以为皇后会对她下狠手,早早的断了她的念想。却没想到,皇后竟然这般大度,能把孩子还给她。 “孩子周岁是悄无声息过得,也是委屈了你们母子。”岑慕凝抬手,青犁就将一早准备的东西呈上。“这是本宫给他准备的周岁礼。” 那是一块极好的玉佩,上头的龙鳞雕刻的栩栩如生。 软珥伏在地上,哽咽的朝皇后磕头:“臣妾当年糊涂,做了许多错事,皇后娘娘却如此宽容,非但既往不咎,还这般疼爱臣妾母子,臣妾这条命,从今日起便是娘娘的。无论娘娘要臣妾做什么,臣妾绝无二话。” 说话的同时,她从腰间摸出了一只哨子。“这是太后昔年所赐,这只哨子便是调遣太后其中一部分暗哨所用。褚家造反的事情,臣妾也着暗哨去查过,发现怜妃的人早就已经在监视这件事。如今臣妾交出哨子,还请皇后娘娘处置。” 冰凌将哨子接过来,呈于皇后。 “怜妃手里,还有多少人?”岑慕凝凝眸问。 “臣妾也不知。她曾经被太后关押多年,这当中所有人都已经她死了。就连臣妾也是见到她才知道原来她还活着。而那些曾经被她调遣的人也早就另有指派。但这次的事情不难看出,怜妃手里一定还有暗哨。还请皇后娘娘小心提防。” “唔。”岑慕凝略微点头:“本宫已经着人去重新布置你的寝殿,待一切就绪,趁着天还没有冷下来,把梓州接回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大恩。”软珥跪在地上,哭的颤抖:“多谢娘娘。” 待人送了她走,青犁才敢问一句:“娘娘真的打算放过缨妃,还把孩子还给她来抚育?” “自然。”岑慕凝点头:“那本来就是她的孩子。母子分离,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但愿她不要辜负本宫这番好意。” 第二百四十七章:宣战 一阵杯盘狼藉的响动过后,未央宫中寂静的吓人。 伺候的宫人们都跪在内室门外瑟瑟发抖,谁都不敢轻易出声。 能砸的都砸了,连手边的桌椅都掀翻了。苍怜的气还是没消,她轻轻喘着,胸口里的恨灼热翻滚。 “皇后竟然把孩子还给了缨妃,她是疯了吗?”苍怜的声音听上去尖锐,却并不大。那感觉是很在意外头的奴才听见一样。 旌侨这时候才敢稍微劝一句:“娘娘息怒,皇后娘娘这么做,恐怕也是担心皇长子殿下身子太过孱弱,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她担待不起。倒不如索性把孩子还给缨妃。一来可以规避责任,孩子若闪失在自己亲娘手中,那与旁人没半点干系。二来,缨妃得了皇后这么大的恩惠,自然得晓得知恩图报。三来,就算缨妃没有良心,以怨报德,对皇后仍然有异心也无妨。孩子就是她的命脉,只要孩子在她身边,她就没有精力作怪。一直照顾皇长子殿下的胡神医,似乎也只听皇后的差遣……” 苍怜轻笑出声,满眼鄙夷:“你分析的不错,是皇后的手段。只是你疏忽了一点。” “奴婢愿闻其详。”旌侨恭敬的朝她行礼。 “皇后这是在向本宫下战书了。”苍怜微微沉首,眉目之间透着一股深深的怨恨:“她就是明摆着告诉本宫,所有的事情都无关紧要,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对付本宫。” 旌侨听了这话,不禁点头,但转念一想,又连连摇头:“奴婢觉得未必吧。褚家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皇后即便要对付您,也总得先顾着自己。” “可惜那些奴才没有用。连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东西都弄不死。”苍怜禁不住恨得牙根痒。“不行,我得出宫一趟……” “娘娘,之前您要出宫,奴婢是支持的。毕竟这时候若能陪在主子身边,也是好事。但眼下恐怕不太好。”旌侨压低嗓音,担忧的不行:“主子现在何处,咱们都不知情。外头的局面如何,也是未知之数。这时候,您若不在宫里,很可能马上就会被皇后娘娘察觉。若是皇后娘娘暗中使坏,下诛杀令,也许您还没找到主子,就已经被算计了。”旌侨担心的不行,语气带着颤。“皇后娘娘的手段,奴婢已经见过了。娘娘,为求稳妥,咱们不如静观其变。” 苍怜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突突的跳着。“皇后的确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本宫也决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个时候,还能做些什么呢?苍怜咽不下这口气,但似乎好像也没有什么头绪来报复皇后。护国公的事情,已经惊动了皇后,褚家现在不光有羽林卫守护,恐怕皇后自己的人也安插在那里,想要动手,等于走进她的圈套。 这宫里的这些女人,一个个又都跟在皇后身边,卯足劲等着抓她的错处。巴不得怂恿皇后趁着皇上不在的功夫,好好对她下狠手。而皇后也不是真心帮她们。 “旌侨,你说皇后此刻,最怕什么?”苍怜凝神问了这么一句。 “皇后自然是怕褚家遭难,以及失去皇上的恩宠。”旌侨略微沉思:“但归根结底,皇后还是最怕失宠。褚家若是安然无恙,她无非多一道屏障。但就算褚家折了,只要皇上的恩宠还在,她的地位就不会变。” “说来也是奇怪。”苍怜有些不解的看着旌侨:“她从瑞明王府就开始侍奉皇上,到现在也算是盛宠不衰。可至今也没能给皇上诞下皇嗣,这其中是什么缘故。是不是皇上也像防着本宫这样,防着皇后?而皇后之所以发现皇上对本宫用的那些手段,就是因为她自己尝试过?” “这……”旌侨连连摇头:“奴婢从前一直在宫外伺候。是您回宫了,主子才特意吩咐奴婢进宫陪伴娘娘。在此之前,宫里发生过什么事情,皇后为何没有皇嗣,奴婢也不得而知。” “罢了。”苍怜淡淡的叹了口气:“若此刻还想着报复皇后,就唯有一个法子。” 她走到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的容颜:“我唯一能当做筹码的,就只有我自己罢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旌侨不免有些奇怪。 “这段日子,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权当是咱们敬畏皇后的威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苍怜召唤她附耳过来:“你去谨慎的打听皇上的消息,一旦御驾折返,一定要及时告知本宫。另外,去弄一些刁钻又不易得的好玩意来,药效缓慢些,本宫要一点一点的让皇后触怒皇上。” “奴婢明白。”旌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瞧不起怜妃的法子。亏她也是太后昔年调教出来的人。怎么手段这样的粗劣,毫无新意。别回头皇后那边安然无恙,她却把自己给害死了。这样的人做自己的主子,想要不被她连累怕也是难。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乖乖的在宫外当差呢。起码性命无虞。 锦来殿比未央宫也好不到哪儿去。 院子里死气沉沉的,能看见的花草不是枯枝就是落叶,连盆土都干的发裂,根本没有人打理。 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缓缓往里走,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廖嫔只是一时的昏厥,又不是有什么大碍。”她不悦的扫了一眼前来迎驾的宫人,语气略微严肃:“你们就是这样伺候的吗?” “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宫人们连连叩头,个个委屈的不行。 “冰凌,安排他们把锦来殿好好收拾一遍。干活要利落,手脚要轻,别朝着廖嫔静养。”岑慕凝回头望了一眼庭院里的花草:“将花房的管事领来,好好让他瞧瞧锦来殿如今的光景。罚他半年的俸禄,瞧这以后还有谁敢对主子们宫里的一草一木不上心。” “奴婢遵旨。”冰凌紧着召唤人去办的功夫,岑慕凝已经走进了内室。 “皇后娘娘,您可算来了。”茕瑟守在廖嫔的床边伺候,外头的动静她是听见了的。“您在凤翎殿养病的这段日子,我们娘娘一直兢兢业业的打点着后宫的事情,绝不敢懈怠。可是皇后娘娘您瞧,我们娘娘这一病倒,除了您肯指派神医过来诊治,再就是恭嫔来探望过,别的妃嫔就不说了,连着自己宫里的奴才都敢怠慢……” “罢了。”岑慕凝走到床边,缓缓的坐下。“后宫历来如此,漫说是廖嫔了,本宫失势时也是这般的光景。看开便是了。倒是廖嫔一直没醒过吗?” “没有。”茕瑟拭去了眼角的泪,哽咽的说:“不过神医说娘娘为母则刚,虽然没有醒转,但一直护着腹中的龙胎。经过寻艾针灸的调理,如今胎象已经慢慢平稳了。只是……娘娘一直这么睡着,身子孱弱,吃不了东西,对龙胎也是无益处,让奴婢设法能唤醒娘娘。” “廖嫔这时候,一定很思念自己的亲人吧。”岑慕凝皱眉问:“母家的母亲身子可硬朗?” “回皇后娘娘的话,夫人身子一直硬朗,也惦记着廖嫔娘娘。前些日子来家书,还嘱咐娘娘好好养着身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为皇上诞下皇嗣。谁知道,皇嗣是有了,可娘娘她却……” “这样吧,本宫会安排人去接廖嫔的母亲入宫。说不定夫人能唤醒廖嫔也未可知。总之这段日子,皇上不在宫中,本宫也只能尽最大的努力来保全她和孩子。”岑慕凝对青犁使了个眼色。 青犁便颔首应下。 “多谢皇后娘娘。”茕瑟跪在地上,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落:“娘娘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奴婢替廖嫔谢皇后娘娘大恩。” “罢了,好好照顾廖嫔和孩子,短少什么着人来告诉本宫。”岑慕凝看着脸色苍白的廖嫔,心里也是怪不落忍的。“她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希望这次能吉人天相,母子均安。” 出来的时候,岑慕凝瞧见白硕在殿外候着她。 她让人先领肩舆回去,与白硕肩并肩走在青砖石铺就的宫道上。 “其实本该让你出宫的,却因为廖嫔的事情,只能麻烦你。”岑慕凝有些不安的说:“料想宫里的这些御医,谁都没有您这份本事。性命攸关之事,本宫也不想有闪失。” “可她是你夫君的妾室,她怀的是你夫君的孩子。”白硕有些好奇:“你这般为她们母子着想,就不怕来日,她们反而是威胁你后位的人吗?” “今日不知明日事。”岑慕凝很不满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身为医者,不是该慈悲为怀吗?难道就因为她们有可能成为威胁到自己的人,就眼睁睁看着她们去死也无动于衷?” “老夫是想说,太过慈悲,太过善良,于别人而言未必是恩赐,于自己而言,未必不是祸患。娘娘身在后位,更该多思。”白硕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若您想复仇,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只要那个人死了,老夫可以确保带娘娘安全离开。至于褚家,老夫会想办法救走护国公……” “褚家的事情与你无关。”岑慕凝很不满他这样的“多管闲事”。“若你不愿意救治廖嫔母子,本宫会再想别的办法。”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是为你着想。”白硕不免有些着急:“我是怕你越陷越深,将来想要拜托这深宫带来的束缚,也不可能了。慕凝,我是你……” “多谢美意。”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冷:“母亲的事情我已经对你明说了。你的好意,心领,往后别再对我说褚家的事、复仇的事,这些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胡神医若肯救治廖嫔母子,是她们的福气,若不肯,本宫也绝不勉强,宫门就在那,你随时可以离开。” 说完这番话,她快走了两步,将白硕留在身后。 冰凌和青犁快步跟上,陪着她默默的往前走。 直到回了凤翎殿,冰凌才敢劝一声:“娘娘不必生气,其实胡神医也是为您思量。他是担心您有危险,才会多思。” “冰凌,我不信母亲会做任何对不起父亲的事。”岑慕凝拧着眉头,固执的说:“哪怕父亲一直当我是野种,恨不得要我的命。我也始终不信母亲一笔一划写下的记录册子,只是为了掩饰她做过什么而歪曲的事实。我不需要他这样为我着想。我的事情与他无关。” “小姐说的是。”冰凌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夫人绝不会是那样的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哦,对了,娘娘,小厨房送了好些糕点过来,内务局也送了秋日里的衣裳,都是给皇长子殿下的。好或者不好,得您亲自过目呢。” 找了个话头,结束了不愉快的谈话。冰凌笑眯眯的说:“娘娘是没看见,那些衣裳可精致了。用的料子也是又软和又轻便的,挨着殿下幼嫩的肌肤,就像贴着母亲的手一样,可好了。奴婢让她们拿过来给您瞧瞧?” “就不必这样麻烦了。”岑慕凝没有兴致,只是简单的说道:“都送去缨妃那吧,什么样的好看,什么样的她不喜欢,只管让她自己挑。回头告诉内务府一声,再有东西就直接送去飘缨苑,不必再让本宫过目。” “娘娘……”冰凌看她没兴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口。“其实您还年轻呢。当初副院判就说您的身子是可以调养康复的。您若是想有个自己的孩子,也未尝不能。不如等这件事情过去了,让他好好给您调理。” “等事情过去了再说吧。”岑慕凝摆一摆手,有些头疼:“你去问问,御驾到哪了,外头的战况又如何?本宫总觉得皇上有所保留,舅父带兵也不是一日两日,真刀真枪的动起手来,谁都未必能全身而退。这两日别的事情就别提了,本宫不想听。” “是。”冰凌和青犁互睨了一眼,一个慢慢退了出去,一个转身奉上热茶。 岑慕凝抿了口茶,又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四十八章:帮忙 庄凘宸潜回皇宫的这一晚,就只有殷离陪在他身边。 所有的将领都以为是他疲于征战,只想休战待军。谁都不知道此时营帐里那个身影,只是个替身。 偏巧又赶上下雨,入秋后的第一场大雨,冲刷着被夜色吞噬的皇城宫殿。除了雨声,只有风无情的摇晃着树枝。 “娘娘,可觉得累了吗?”青犁端了一盏热牛乳燕窝,笑吟吟的说:“才炖好的,娘娘喝一些再睡可好?”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岑慕凝听着外头的风声,心底微微不安。“舅父接连吃了几场败仗,却还没有投降的迹象,皇上那边暂时休战,仿佛另有谋划。” 她站起来,走到床边,伸手推开窗棂。雨水就顺势飘进来,滴在脸上凉凉的。 “娘娘当心扑风。”冰凌想走过来关窗,却被她阻止。 “这雨还不算凉呢。”岑慕凝摆一摆手:“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冰凌还是担心:“娘娘,燕窝凉了不好吃,您看一会儿雨就得了,久了伤身子。” 她轻巧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青犁在外面候着,见她出来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愁容,不免难受:“娘娘还是没有胃口吗?” “嗯,是啊,东西搁下了,娘娘也没看上一眼。”冰凌自己也不好受:“这几日外头什么消息都没有。宫里虽然安静,但气氛总是有些压抑。指不定什么时候,头上悬着的宝剑就会扎下来。” “我会一直注意着外头的动静,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青犁也是惴惴不安的。 冰凌略点了下头:“那你在这里看着动静,我去准备一些安神的香粉。” “好。”两个丫头勉强的挤出笑容,各司其职。 房里,岑慕凝还是一动不动的盯着窗外,有太多的彷徨和无奈。 “这几日皇后娘娘恐怕一直在不安之中。”殷离低低在庄凘宸耳畔道:“皇上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为何还要漏夜回宫?” 庄凘宸能看见那个窗棂边孤单的身影,廊上的灯映着她略显消瘦的脸颊,看着有点说不出的感伤。 其实他无论做什么,都习惯一个人拿主意。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只是不知道这一回,为什么就偏偏想回来一趟。 殷离见他不吭声,也没做声,只是站在那默默的陪着他。 雨水从四面八方打在两人身上,噼里啪啦的,凭添了许多愁绪。 良久,庄凘宸转身离开:“告诉岑慕峰,准备出击。” “是。”殷离面无表情的回头看了一眼,最终随着庄凘宸消失在夜色之中。 许久之后,冰凌重新走进了房中,赔笑道:“奴婢不是想打扰娘娘清静,只是这么晚了,娘娘也该睡了。” “冰凌,帮我一个忙。”岑慕凝转身走进房中,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停在床边。 “但请娘娘吩咐。”冰凌看她脸色凝重,心突突的跳着。 “替我更衣,送我出宫。”这八个字,岑慕凝说的格外坚决。 “出宫?”冰凌却吓得不轻:“那怎么行,这么晚,还下着雨,娘娘您是要去哪……” “容不得你在这里阻拦了,要快,迟则有变。”岑慕凝松开了她的手,利落的打开衣柜,选了一套骑马装:“记住,你和青犁都不许离开皇宫半步,只挑两个行事利索的人跟着伺候就是。对宫里任何人不许表明我出宫的事情,无论是谁来凤翎殿请安,一概以我着了风寒为由,挡在门外。” 冰凌拦不住她,只能听着她说话,帮她更换衣裳。末了才担忧的问:“娘娘是不放心皇上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上的事情,谁能说的就算呢。”岑慕凝微微挑眉:“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一国之君,他的决定不用受任何人影响。可能他答应我的时候,的确是这么想的,但之后的变数,又会惹来他别的心思。总之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可以离开皇宫,一定要替我遮掩住我不在宫里的事实。” “遵命。”冰凌还是不放心:“其实青犁一个人可以应付的,娘娘,让奴婢陪您一道去吧?” “不必。”岑慕凝语气微凉:“若我不在宫里的事情被揭穿,会引发轩然大波。你们留下,比跟着我更要紧。要知道,这是关乎几百条人命的事。” “是。”冰凌用独特的方式唤来藏匿在宫中的暗哨,自然也惊动的青犁。 青犁赶来的时候,皇后已经被暗哨带着离开了凤翎殿。当她知道皇后的决定,整个人都懵了。“不是我说你,皇后娘娘这般胆大,你不劝着点怎么还帮着一起胡闹。咱俩都不在娘娘身边,若有闪失,如何是好?不行,我得去追……” 冰凌一把攥住青犁的衣摆,微微用力:“你以为我不想陪皇后娘娘去吗?但是皇后娘娘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青犁,咱们能帮娘娘做的,就是好好的捂住她不在宫里这件事,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怨不得是娘娘嫁给了主子,还当了皇后呢。”青犁喟叹一声:“娘娘的脾气和主子简直是一模一样。自己决定的事情,就算是冒再大的险,也一定要去做。你指派保护娘娘的人有多少?需不需要我再调些跟上?” “两个。”冰凌忧心忡忡的说。 “什么?”青犁惊声道:“才两个!” “嘘。”冰凌赶紧去捂她的嘴:“隔墙有耳,你这么大嗓门怕人家不知道吗?” “是哦,不能声张。可是也太冒险了。”青犁急的脸都白了:“若是苍怜那边得到风声,皇后娘娘就危险了。真是不明白,娘娘为什么就不肯多带些人随行?” “可能是怕惹眼,不想惊动人。”冰凌略微一想,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 她转身想去关好窗棂的时候,忽然一拍脑门,整个人一个激灵。“青犁,还有一种可能,皇后娘娘恐怕是猜到了皇上在哪里,又或者她确信自己一定能很快找到皇上,才会这样冒险。方才她说容不得我劝说,不然就来不及了……” “一定是这样。”青犁总算是舒了口气:“主子爱重娘娘,娘娘也是真心帮衬着主子。不是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嘛!娘娘肯定是知道主子的下落。” “但愿一切顺遂。”冰凌深吸了一口气:“明日一早,我就去请胡神医过来,说皇后娘娘病了。你去英府前来请安的妃嫔。对了,皇后娘娘每日都会让人给缨妃、廖嫔宫里送东西,娘娘不在咱们也得记着送去,千万别叫人瞧出端倪。” “好。”青犁点头:“记下了,总之咱们一定要好好尽心,决不让事情败露。” 出了宫,岑慕凝忽然觉得自己长出了一双翅膀,哪怕是这样下着雨的夜晚,也能自由自在的翱翔。暗哨将她送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朝着皇城城门的方向奔去。她拿着的是羽林卫出入皇宫的令牌,只消说是皇后娘娘有密奏送去给皇上,就能出城。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离庄凘宸很近。仿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一样。 这种强烈的感觉促使她必须要出宫,虽然凶吉难料。 夜色之中,尾随这马车的人越发的加快了脚步。 “这么想见他,就让我帮一帮你吧。” 马车猛的一震,岑慕凝身子往前一倾,几乎要从马车上冲下去。还没等她回过神,身子又重重撞在靠背上。车忽然停了。 紧跟着,是兵戎相见的声音,暗哨明显是遇上了对手。 她才刚刚出宫,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吗? 掀开车帘,她能感觉到几个黑影在马车边周旋,可是根本就看不清脸。 最终,一个蒙着脸的人扯下了车帘,一柄长剑指着她的咽喉。 岑慕凝能看见长剑在夜色之中划出的一道寒光,半晌没有吭声。却忽然,夜空之中一道火光冲向天际,嗖的一声之后,炸出一朵火花,照亮了持剑人的眼眸。 有那么一瞬间,岑慕凝觉得这人有几分眼熟。但容不得她多想,脖颈就是一痛。 风声夹杂着脚步声,从远处奔来。 黑衣人忽然朝她洒了一把什么粉末,她的视线便开始模糊了。 后来,马车依旧颠簸,但好像有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托着她。风声雨声依旧清晰,可身边的人却看不清。她微微蹙眉,想要说话却张不开嘴,绵软的无力支撑。 “别乱动。”有个声音尽在耳畔,听着似乎是熟悉的。 岑慕凝大约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就又闭上了眼睛沉甸甸的睡去。 “主子,皇后娘娘没事吧?”殷离驾着马车,有些不安的问。 “无碍。”庄凘宸的语气带着薄怒,却也有欣慰。“赶紧找个能落脚的地方。” “是。”殷离连忙道:“出了城大约二十里有个客栈。属下已经让人先去打点了。” 庄凘宸没吭声,看着倒在怀里的人。怎么就自己跑出宫来了,不知道外面凶险吗? 第二百四十九章:恳求 岑慕凝睁开眼睛的时候,躺在一张略有些硬的床上,只觉得腰背酸痛。 “谁?”隔着略有些重的帷帐,她没能一眼就看清房中坐着的人是谁,不免心惊。 庄凘宸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边撩开了帷帐。 “皇上。”岑慕凝从紧张到欣喜表情过度的十分自然,顺势张开双臂扑进他的怀里。她只是不明白,昨晚对她下手的人是谁?为什么近在咫尺却没能要她的命,反而还引来庄凘宸相救。 “为何出宫?”庄凘宸蹙眉问,脸色有些不好。 “迟迟不见皇上回宫,臣妾心里总是不踏实的。”岑慕凝小鸟依人般往他怀里钻了钻:“臣妾唯恐情况有变,怕舅父糊涂,坏了皇上这样好的计策。何况宫里一切平安,臣妾偷偷溜出宫,也不会有人知道。” “真的没有人知道吗?”庄凘宸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其抬头看着自己的眼睛。“昨晚,朕若晚来片刻,你就会没命知道吗?” 岑慕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颈的伤口,虽然还有点疼,但肯定没什么大碍。“是臣妾不好,让皇上担心了。只是臣妾是临时决定出宫的,昨夜的一场雨,总觉得皇上近在咫尺,没想到这时候睁开眼睛,真的看见皇上就在面前。” 她虽然不知道对她下手的人是不是苍怜指使,但这么说,已经是她蒙上了嫌疑。 “那个行刺你的人,可看清楚样子了?”庄凘宸捧着她的脸问。 “倒是没有。夜色昏暗,臣妾只是记得他蒙着脸……”岑慕凝摸了摸自己受伤的位置,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人好似是左手持剑,对,是左手。” 庄凘宸眼眸一紧,并未做声。 “皇上,舅父是不是仍然不肯退兵?”岑慕凝语气里透着哀求:“臣妾愿意当说客,说服舅父投降交出兵权。” “战场上的事情,朕自有决断。”庄凘宸微有些不悦。“等下朕让殷离先送你回宫。” “皇上,臣妾想明白了,活着的人才更要紧。”岑慕凝握着他手微微用力:“您之前的条件,臣妾答应了。不光是答应,臣妾会做好的。只是请您给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设法能救下褚家,在不危及朝廷的前提下。” “朕说了,让殷离先送你回宫。”庄凘宸的语气很坚决。 这让岑慕凝敏感的意识到,他可能要违背先前的决定。“臣妾,不回宫。” 她微微扬起下颌,对上他的眼睛,眉头微蹙:“有些事,臣妾尽力也做不好。可有些事,臣妾没曾尽力,不相信没有转机。皇上若在意臣妾,不会愿意让臣妾后悔今日的退缩吧?这恐怕会成为臣妾此生的遗憾。” “朕再说一次,战场上的事……”庄凘宸话音还没落,唇瓣就被她柔软的唇贴上来。 她只是闭着眼睛,用自己的唇堵住他要说的话。好半天,她没有去环抱他,直到被他抱住。 “你这是想用美人计?”庄凘宸不满的别过脸去。虽然不满,却还是抱着她的。 “不是。”岑慕凝语气有些悲伤:“臣妾是想跟皇上告别。” “你说什么?”庄凘宸不免生气。 “若皇上不肯让臣妾去见舅父,臣妾唯有自己去。”岑慕凝语气坚决:“皇上是知道的,臣妾从不曾习武,更不通晓作战之事。此去,兴许有来无回,所以臣妾先向皇上告别。当然,就算臣妾真的做到劝服舅父,皇上也必然会责怪臣妾违拗圣旨,能否再回宫,也是未知之数。就请皇上好好保重。” 她硬着头皮挣脱了他的手,竖着眉头下了床朝他行礼:“这几年,多亏皇上的庇护,臣妾才能安稳度日,享尽荣华。虽然皇上的心并不完全在臣妾这里,但臣妾能活到今天,全是仰仗皇上您的福泽庇护。能最后再为您做一件事,是臣妾的福气。臣妾祝福皇上与怜妃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她披上了衣裳,穿好绣鞋,举止优雅的从他面前走过去。 庄凘宸被她气的脸色极差,可她就像看不见一样。 “殷离。”他冷吼了一声。 门外,殷离赶紧追了上去。“皇后娘娘,您不能冒险。才出宫就被人刺杀,足见已经有人盯上您了。属下说句不该说的,恐怕您还没见到褚将军就已经身首异处了。你又何必和皇上置气呢。还是让属下送您回宫吧。” “皇上。”岑慕凝没有转身,只是平静的看着远处:“您是知道的,若您决定的事,未必有人能改。臣妾与您一般。就算今日,你拦住臣妾强行送回宫去,能拦住这一回,却未必能拦住下一回。若您对臣妾失言,伤及褚家上下数百条人命,臣妾没办法为了贪图自己锦衣玉食般的日子,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庄凘宸追了出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朕说了,这件事不许你插手。” “臣妾做不到。”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带着些哭腔:“中南,若臣妾没有计算错,舅父的兵力现在都在那。只要他肯调转枪头,替皇上解决掉中南的隐患,到时,皇上御驾亲达,收拾残局,只当是我朝君臣联手,做一场好戏。没有人会追究使用了什么手段,更没有人会怀疑褚家的忠心。皇上,即便事后您设法收回褚家兵权,甚至不许褚家后辈再踏入朝堂为官都好。臣妾只是要他们活着,要他们活着!” 殷离不得不敬佩皇后,这的确是个绝佳的办法。但就看主子会不会点头了。“主子,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御驾亲征,总不能空手而归。属下也觉得中南祸患才是最该收拾的。” “求你了。”岑慕凝含着泪看着他冰冷的眼眸:“让臣妾试试……让臣妾试试……” 庄凘宸松开了她的手,眼神依然锋利:“若褚荣志不肯,三日内不曾发兵往中南,朕便废了你,与褚家一同治罪,你仍然坚持要去吗?” “多谢皇上恩典。”岑慕凝伏跪在他面前。她可不当皇后,可是她不想再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无能为力。 “送她去。”庄凘宸气的胸闷。他始终不明白,究竟对她来说,是褚家更重要,还是和他的情分。 “是。”殷离恭敬领命:“皇后娘娘,请更衣,属下这就送你去见褚将军。” “多谢皇上。”岑慕凝抹了把泪,转身返回内室更衣。 庄凘宸一直绷着脸,不吭声,这样践踏他的威严,她是第一个,希望也是最后一个。 叛军营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突围摸进了内室,直接来到褚荣志面前。 褚荣志警惕的看着他,却在他揭开蒙面黑布那个瞬间,整个人都懵了。“滚,滚出去。你们通通滚出去!” 褚荣志冲着那些进来护卫的兵士咆哮道:“滚!” 所有人都被他这架势吓住了,连忙退了出去。 褚荣志颤抖的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的双臂:“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是孩儿不孝,累着父亲做出这样的忤逆之事。来日,孩儿就算下了黄泉,也没有面目去见列祖列宗。父亲,这一切都是孩儿的错,孩儿贪图美色,不分忠奸,不听劝阻,犯下大错,父亲,这一切错处,都该让孩儿自己承担,求您了,收兵吧,向皇上投降吧。”褚培源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他沉痛的跪下,满心愧疚。“父亲,投降吧。” 褚荣志狠狠朝他肩旁锤了几拳头,手打疼了,才咬牙切齿的说:“没有用了,皇上不会宽恕为父,不会宽恕褚家。御驾亲征,必得凯旋而归。为父死不打紧,可惜了祖上多年的清誉,全都毁在咱们父子手中。” “不。”褚培源连连摇头:“一定还有转机,父亲,皇后娘娘出宫了。她一定会设法劝阻皇上的,只要您肯投降,只要褚家交出兵权,尚有一线生机。” “你怎么不拦着皇后?”褚荣志又恨又恼,又给他一拳,把他打倒在地。“我妹英年早逝,死在歹人手里。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好不容易,才从岑贇的指缝里逃出来,贵为一国之母,为父错了,你错了,她有什么错?皇上一向狠辣无情,她若是违背圣意为你我父子求情,即便解除眼前的危机,也是断送了她的前程。皇上不会宽恕她的。咱们这是做什么孽……” “都是孩儿的错。”褚培源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他喜欢上了一个人,想要承诺一辈子对她好,便会弄得鸡犬不宁,身边所有的亲人都跟着受连累。到底是他爱这个人爱错了,还是他爱的这个人错了?“孩儿一定会设法补救的,父亲,您赶紧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皇上不要迁怒褚家,不要伤及皇后……” “唯有……”褚荣志思忖良久,才道:“唯有给皇上此刻最想要的。” “父亲是说……中南?”褚培源心口一紧:“中南凶险,这些年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父亲,儿子愿意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只求做一名兵士,随父亲出征中南。权当是抵偿儿子万分之一的过错,请父亲成全。” “也好。”褚荣志点头:“眼下也只有如此了。” “几时起兵?”褚培源皱眉问。 “只等皇后娘娘来过,便动身。”褚荣志倒吸了一口凉气:“宫里总有话传出来,说皇上宠爱皇后娘娘,与娘娘格外厚密。当初废帝在时,皇后娘娘便想方设法不顾安危,为皇上筹谋。这话不知是真是假。但愿,这次的事情,不会牵连娘娘。否则如你所言,将来我有何颜面去见我那胞妹。” 第二百五十章:想辙 一场秋雨一场凉,连续几日的降雨,皇宫里四处都是落叶。枯黄、金黄交相辉映,倒是没瞧出金风玉露之美,只叫人觉得莫名的荒凉与无助。 “足足三日了,怎么皇后娘娘还没有好转吗?”欣悡站在凤翎殿外,忧心忡忡的说:“可叫胡神医敲过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痘疾没有根除?” “欣美人不必担忧,娘娘已经好些了。与痘疾无关。”冰凌含笑道:“前些日子娘娘病了,又顾着照料皇长子殿下,难免伤了元气。这回的伤寒就显得重些,得静心调养些日子。左右皇上不在宫中,后宫又安宁,皇后娘娘也乐得清闲。” “这倒是。”欣悡稍微宽心,连连点头:“是得让娘娘好好调养着。” “美人您也要好好顾着身子,身上的伤才好些。”冰凌少不得关心一句,才显得合理。 “我这粗生粗养的身子没有那么娇贵,已经好多了。不劳烦姑娘惦记了。”欣悡让婢子留下了糕点,笑着说:“烦劳姑娘交给皇后娘娘,我就先回去了。” “是。”冰凌笑着相送:“美人慢走。” 让人拿了糕点进来,她才收拾了脸色。“青犁,这几天每天都有人过来探望,我这心里怪不安的。” 青犁也是点头:“先把宫门关了再说。” 明清和两个内侍监赶紧照办,凤翎殿的宫门就这么锁上了。 “皇后娘娘一直没有消息送回来,也不知道在外头如何了。”冰凌越发不安:“宫里这有抽不开身。万一被怜妃察觉到什么,指定要使坏。咱们娘娘可不能有什么好歹。” 两人正说着,外头有人叫门。来人欢喜的不行,嚷嚷着廖嫔醒了。 冰凌和青犁又赶紧去敞开了宫门。 茕瑟满脸喜悦的朝她俩行礼:“两位姐姐安好,请容奴婢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将廖嫔娘娘苏醒的消息禀明。我们娘娘说了,等身子好些了就过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致谢。” “唉,你别往里走了。”青犁赶紧拦了她一把。 “这是……”茕瑟有些尴尬的看着她。“奴婢并没有别的意思。” “不是的。”冰凌笑着说:“你有所不知,这回我们娘娘是感染的伤寒,这病呀,也是有些传染的。廖嫔娘娘才苏醒,身子很弱呢。若是沾染了皇后娘娘的病气就不好了。” “这倒是。”茕瑟点了下头,又道:“廖嫔娘娘如今怀着皇嗣,是得注意些。那奴婢就不去打扰皇后娘娘养病了,烦请两位姐姐将这好消息转告皇后娘娘。” “嗯。”冰凌笑着点头:“姑娘快回去侍奉廖嫔吧。” “奴婢告辞了。”茕瑟欢天喜地的离开了凤翎殿。 青犁被她这样子气得不轻:“你瞧瞧,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皇后娘娘病着,她们还这样高兴。得亏咱们娘娘对她们那么好,这一听说伤寒会传染,跑的比兔子都快。她怎么就不想想,若不是得皇后娘娘庇护,她家娘娘的龙胎能保得住么!” “我说你是怎么了。”冰凌瞪她一眼:“这个时候,还追究这些做什么。” 两个丫头说着话,又掉头往宫里走,凤翎殿的宫门再度关闭。 “明清,你盯着,任何人来都给打发走。皇后娘娘身子不痛快,不见人。”冰凌不安的叮嘱了一句。 “是。”明清利落的应下。 可是青犁却还在生气:“这是咱们都知道怎么一回事,也就罢了。可是廖嫔身边那个茕瑟也太不会说话了。这要是皇后娘娘瞧见了,心里肯定不舒坦的。帮她的时候,她们怎么就不怕痘疾传染呢。还不是一个劲儿的求着皇后娘娘,请胡神医过去给她们娘娘治病。” “行了,她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你也和她计较。”冰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时候,未央宫那位在打什么主意。她才是咱们要提防着的。” “是该提防着,却也不敢盯得太紧。那个贱人,鬼着呢。若是让她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反而不好。所以平时娘娘在宫里什么样,我就还吩咐人什么样去盯着。左右也没有大碍。”青犁长叹了一声:“缨妃有皇长子在身边,廖嫔也第二回有了皇嗣。咱们娘娘看似恩宠优渥,可为了褚家的事,这回八成是要得罪主子了。冰凌姐可有什么法子,能帮一帮娘娘。” “这种事,得走一步看一步。你让我想法子,我也说不好。”冰凌叹着气,两个人一并返回了内室。“这么着,你先进去陪皇后娘娘品茗,我这就去为娘娘准备午膳。” “好。”青犁答应着走进了内室。内饰里头,一个穿着皇后衣裳的丫头正吓得厉害。听见有人进来,更是颤抖的蜷缩在床角,生怕是来戳穿她的。 “我说你这是干什么呢?”青犁嫌弃的不行:“让你好好躺着,你蜷缩在那跟个小鸡仔是的做什么?” “嘘。”那丫头比划了个手势,让她轻一点。“姐姐别嚷,我害怕叫人看见。” “怕什么。”青犁没给她好脸色:“有我和冰凌在,谁也不敢贸然擅闯。你急着,若有人胆敢硬闯,你就在这房里砸东西。砸出响声来就行。别的,你别管。再不济咱们娘娘也是正宫皇后,即便皇上不在宫里,看谁敢乱来。” “嗯。”小丫头连忙点头:“奴婢记住了。只是姐姐,您千万别和冰凌姐一块离开。你俩不在,我这心里总是发毛。” “行了,知道了。”青犁赶紧拉了她一把:“快躺下,脸转里面去。” “嗯。”小丫头连忙照办。都以为皇后娘娘的床铺是最舒适的,可偏偏她在这上面睡着,跟要命似的。还像挨着肌肤的地方都有看不见的针,扎的她根本就躺不住。 “唉……”青犁被她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这是找了只猴子冒充娘娘吗?你就不能老实点别乱动?非得我把你打晕不可。” “也行。”小丫头赶紧点头:“姐姐把我打晕还好些,我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青犁满头黑线的默默走开了。 未央宫中,苍怜又落下一子。 自己和自己下棋,看似风雅的事情,其实不过是太无聊了,逼不得已。 “怎么样了?”抬头见旌侨进来,她赶紧问了一句。“皇后还没好吗?” “没有呢。”旌侨沉眉道:“说是皇后伤寒严重,连欣美人去探望都避而不见。” “皇后的身子是真的这么娇弱?”苍怜怎么不信呢。“之前她伺候皇上,照顾梓州,不都好好的么?怎么皇上不在宫里,就三天两头的生病,弄得好像快要撒手人寰了似的。这是防着本宫对她下手,还是另有图谋?” “娘娘,皇后虽然没醒,可是那位昏迷不醒的刚醒过来了。”旌侨又补充了一句。“听说胡神医尽心,她的孩子也保住了。虽然眼下瞧着人虚弱些,但最艰难的时候挺过来,应该不会有大碍。” “廖嫔?”苍怜稍微沉了口气,随后才继续往下说:“这个人,不简单啊。这后里最得宠的就是皇后,即便如此,皇后都没能诞下皇嗣。可这个不温不火的廖嫔,家世不是最好的,样貌也不是最出挑的,却能两度有孕。说她是仰仗皇后庇护吧,皇后不得志的时候,她却仍然能笼络圣心。本宫忽然响起了一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是。”旌侨也是点头:“皇后娘娘不好对付,若再有这廖嫔相帮,恐怕如虎添翼。” “是啊。”苍怜微微拧眉,手指抚摸着手腕上的玉珠:“一旦廖嫔生下皇子,她的地位也就稳固了。来日,皇后娘娘再像皇上美言几句,给她个妃位,再协理六宫,那真是没有本宫的容身之地了。所以斩草除根得趁早。” “是。”旌侨也是赞成的。“只是胡神医那边也盯得紧。” “不。”苍怜反思了一下,这几次动手都没能成事,原因很简单,皇后身边的人互相包庇,互相帮衬,她硬插进去一把刀,非但伤不了这些人,反而连刀都拔不出来。所以要动手,再也不能孤身一人行事。“咱们得有帮手才行。” 这话听着有道理,可是旌侨却不明白怜妃到底想做什么。“奴婢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杀了廖嫔固然容易,也能做到无声无息,但若是能笼络她为自己所用,咱们往后的日子也好过些。”苍怜饶是一笑,轻轻道:“去准备一份厚礼,午后本宫去探望廖嫔。若她不识抬举,本宫不会容留她们母子活着,但若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行了,也别耽搁时辰了,你赶紧去准备。” “是。”旌侨总算是松了口气,若帮着怜妃伤及皇嗣,主子那必然饶不了她。 可若是怜妃能和廖嫔达成一致,一同对付皇后,那今后的胜算也大些。为着这一点,她是真的很尽心给廖嫔准备了一份厚礼。 第二百五十一章:怒难消 岑慕凝在殷离的陪同下,顺利进入了叛军军营。 褚培源换上了普通兵士的衣裳,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观察保护。 褚荣志见她来,神情冷淡,那样子也仅仅是做给殷离瞧得。希望他能禀明皇上,他谋反,与皇后绝没有半点关系。 “舅父。”岑慕凝还如同旧日于他府中一般,向他行礼。“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光景。” “皇后娘娘的礼,本将军受不起。”褚荣志冷着脸,语气也不好:“御驾亲征,皇上的弓箭手只怕已经蓄势待发,怎的皇后娘娘还要来这硝烟之地走一趟?岂非多此一举?” “自外祖父知晓舅父所为,便一病不起。算算日子,也有好几个月了。”岑慕凝喟叹一声:“本宫自幼随母亲读书识礼,母亲教会本宫的第一个字便是孝。父慈子孝,家族兴旺,难道这不是舅父的本心吗?”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只怕皇后娘娘对本将军说这些也没有用处。”褚培源绷着脸:“大战在即,还请皇后娘娘赶紧离开。毕竟刀剑无眼,战场上可没有什么骨肉血亲。” 殷离往前一步,意在警告褚培源不要出言不逊。 岑慕凝却把他给拦住。“舅父既然觉得非要用一场战役才能解决眼前的事,那本宫也认为这一场仗该打。但不是对抗朝廷,而是中南。” 看着褚荣志的眼睛,岑慕凝眼眸微紧:“这是我能帮褚家争取到的唯一机会。舅父若一意孤行,慕凝也没有半点办法。但请舅父出兵对抗御驾之前,先送慕凝去见母亲。也好让母亲知道,这事情并非是慕凝袖手旁观,实在是无能为力。左右也比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要好。” “皇后娘娘……”殷离是想劝她两句。 岑慕凝转身忘了他一眼:“请容我与舅父话别。” 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殷离点头:“属下去候着便是。” 他转身离开,岑慕凝才上前一步:“其实我没来之前,舅父已经改变主意了对吗?” 褚荣志神情稍微有些紧张,连忙道:“皇后娘娘这是说什么呢?” “那晚行刺我的人……”岑慕凝没有继续往下说,却从褚荣志的眼神里得到了答案。“这很好哇。”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可惜舅父已经走错了。我能为褚家做的,仅此而已。盼着舅父能血洗中南,为皇上扫清祸患。” “多谢皇后娘娘美意。”褚荣志朝她行了君臣大礼,眉心凝重:“但若这事情牵累皇后娘娘,岂非我父子又多一桩孽。” “我自会好好的。”岑慕凝拧着眉头:“舅父一定要珍重。”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殷离根本不知道。但皇后走出来到时候,步伐比来时轻松不少,想来事情已经妥善解决了。 “请皇上放心。”岑慕凝只对他说这么一句,就已经说清楚整件事。 “是。”殷离有些担心的说:“时候已经不早,属下先送皇后娘娘回主子身边吧。” “不了。”岑慕凝语气有些凉:“别再惹他不痛快了,直接送我回宫吧。” “是。”殷离不便亲自护送,便择了得力的人,直接从叛营外,命人送皇后返回宫中。自己则径直返回庄凘宸身边复命。 庄凘宸一直心神不宁的,等着她回来。 这一等,便等到良久。两个营帐之间的距离是不怎么近,有殷离在她应该也不会有事。 但就是不能安心。 “人呢?”庄凘宸看见殷离一个人进来,心头一紧。 “主子,皇后娘娘已经回宫了。事情妥了。”殷离连忙禀告。 “回宫了?”庄凘宸心口一震,像是被蜜蜂蛰了一下。“谁准她回宫了?她要回宫,你就让她走?” “主子……”殷离还想辩解,但话还没说出口,皇帝已经一阵风似的从他眼前消失了。“主子,您去哪?” 骑上了快马,庄凘宸一路往她回宫的方向去追。本来两个营帐之间,就有不算近的一段路,加上殷离从那赶回来,已经耽搁了一些时辰。追着追着,天色就渐渐暗了。 殷离也是拼命的跟在他身后,一时一刻都不敢疏忽,生怕有什么不速之客,再让已经解决的事情横生枝节。万一这个时候真的有人冒出来,皇帝会不会误以为是褚家的人? 岑慕凝坐在马车上,渐渐有了睡意。朦胧之中,她脑子里闪过那晚拿剑指着她那人的轮廓,怨不得那么熟悉。褚培源你真是糊涂啊。明明没事,为什么不早早的出现,让家人知道你仍平安。那你藏匿行踪的那段日子,又在哪里养伤? 忽然睁开眼睛,岑慕凝只觉得后脊梁发冷。是啊,当日褚培源伤的那么重,重到让见到他的人都以为他死了。他又是怎么获救?凭他的性子,能留在宫里,他就不会出宫…… “停下!” 一声低沉的嘶吼,惊着了驾车的人。 岑慕凝身子猛的朝前倾,亏的是抓住了车帘,不然真会被甩出去。 然而没等她坐稳回过神,一个熟悉的人影忽然掀开车帘,用足了力气上了车一把掐住了她的下颌。吓得她身子一颤。“皇……皇上……” “谁让你回宫了?”庄凘宸气的不轻,脸色沉冷的厉害。 “事情办妥了,臣妾不想再留下惹皇上不痛快。”岑慕凝一边说话,一边去掰开他卡住自己下颌的手。“皇上,您弄疼臣妾了。” “你还知道疼吗?”庄凘宸阴阳怪气的说:“朕还以为你是铁石心肠呢。除了你的母家,除了你的亲眷,你心里可曾还有旁人?” “……”这话说的,不奇怪吗?岑慕凝疑惑的看着他:“臣妾心里一直以皇上为重。” “呸。”庄凘宸愤怒的瞪着他:“少在这里花言巧语,你明明知道朕担心……” 言止于此,他倏然松开了手。“随便你吧。爱回哪回哪。”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预备下车。 岑慕凝反手一转,攥住了他的衣角。“皇上,来都来了,就这么走了?” 庄凘宸停在那,但好半天都没吭声。 “皇上,您就别生气了,臣妾也不是故意不去和您话别。只是这次出来,时间仓促。臣妾也不想再徒惹是非。”岑慕凝双手抓着他的衣裳,用力摇晃。心想大概撒娇就是这个样子吧。 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语气也是绵软的厉害。“臣妾已经惹恼了皇上,如今大战在即。臣妾怎么敢再让皇上分心。心想着悄无声息的回宫不就好了吗?等皇上凯旋而归,那时候气也消了,臣妾自然会向皇上赔罪,任凭皇上责罚。” 庄凘宸听见她这样讨好的语声,心里没那么生气了。“你眼里还有朕吗?来去自如,不让你做什么偏要做什么?赔罪?朕只怕还没等到你赔罪,就已经被你气的七窍生烟了。” “皇上。”岑慕凝有些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您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即便臣妾做错了,也不至于气这么狠……” 他猛的凑近她的脸,吓得她往后一缩,后脑撞在了马车上。 “唔。”岑慕凝疼的直闭眼。“皇……皇上……” “你说的对,朕就不该搭理你。”庄凘宸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被她搅起来。“就该由着你自己回去,无论路上遇到什么危险,你都活该。” “其实……”岑慕凝冲她笑了下,气氛有些尴尬:“皇上关心臣妾,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 “你够了吧!”庄凘宸一手捏住她纤细的脖颈,一手揽住她的腰身:“朕凭什么关心你,你除了用得着朕的时候,会百般讨好,素日里,哪见过你献媚卖乖?朕稍稍不随你心意,你便把你那点傲劲儿都拿了出来,偏是要和朕过不去。好哇,现在达成心愿了,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是吗?这就急着回去当你的皇后,还美其名曰不愿意惹朕心烦。你的心呢?你的心又在哪?” 如果不是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岑慕凝而已不知道他心里居然有这么多对她的积怨。 “皇上,其实臣妾……” “闭嘴。”庄凘宸气鼓鼓的冲她嚷道:“朕一个字也不想听。殷离,送她回宫。” “……”岑慕凝真是被他一句话堵的胸闷,可是他摆着一张臭脸,想来她怎么解释也是听不进去的。也罢,她垂下了头,不打算再说。 “岂有此理。”庄凘宸只觉得心里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爬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难受死了。“岑慕凝,你简直……不可理喻。” “……”岑慕凝抬起头,尴尬的看着他:“皇上,臣妾又错了?” “你为什么不解释?”庄凘宸气的有些喘。 “不是您让臣妾闭嘴的吗?”岑慕凝一脸的无辜,一对圆招子闪烁着委屈的泪光。 “朕还不许你为褚家求情呢,那时候你怎么不闭嘴!”庄凘宸不依不饶的嚷道。 “都是臣妾的错,皇上息怒。臣妾其实并没有不在意皇上……” “够了,少在这里敷衍朕。” “……”岑慕凝满头黑线,慢慢的站直身子,在他发脾气的一瞬间,吻住了他薄薄的唇瓣。 “走开……”庄凘宸没推开她,反而被她顺势钻进怀里。“少来,朕才不吃你这套……唔……你竟敢咬朕!” 第二百五十二章:生乱 清早,妃嫔们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凤翎殿外,像是说好的一样,来的特别整齐。 明清得了信儿,赶紧进去通知了青犁。 青犁悄没声的跃上了墙,果然见着妃嫔们都聚齐了,心里不免紧张。皇后娘娘还没折返,怎么这些妃嫔就都聚齐了?“怕是要出事。” 这个念头一起,她便深深不安。“冰凌姐。”她赶紧奔进了内室,皱眉道:“你快去瞧瞧吧,不知道是出什么事情了,妃嫔们都在殿外聚齐了。这架势,怕是要硬闯呢。” “这怎么会!”冰凌一头雾水:“这几日咱们瞒的极好,没透一丝风声。就连胡神医也都留在殿中做样子,她们是怎么会瞧出不妥?” “不知道呢……”青犁隐隐不安:“肯定是那个贱人在背后使手段。可是咱们只说皇后娘娘病了,怕是拦不住。” 冰凌还没做声,就听见外头的内侍监急急来报。说妃嫔们求见皇后娘娘,有要紧的事。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也不能擅闯凤翎殿。”冰凌嚷了一句,随即对明清道:“你赶紧让戍卫准备,若有人擅闯,一律不轻饶。” “可是就算拦住了她们,她们心里也必然存了疑影。”明清有些担心:“不是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么。一次不成,她们总有办法再来一次。也不知道娘娘现下如何?万一再不回宫,只怕拦不住呢。” “你别管了,先去拦住这次再说。”冰凌赶紧打发了他去。“叫房里那个丫头好好的躺着,真有人闯进来,也别露出什么破绽。” “嗯。”青犁利落的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杨芸碧站在人前,见皇后殿中的领事太监明清出来,便猜想到皇后还是不愿意见人的。于是快走两步,上前对明清道:“劳烦公公回禀皇后娘娘一声,昨晚上我们的寝殿都见着可疑的人影。似是在窗外偷听房中的动静,待戍卫赶来的时候,又只扑了个空。若只是一人殿中有此事,保不齐是哪个不听话的婢子,盯着主子窥探,可天亮之后,宫人们在庭院中皆发现一行红字,牝鸡司晨、江山易主。” 明清听她说出这八个字来,身子一颤:“这……这么大逆不道的话……” “正是。”杨芸碧缩着眉头,语气不善:“这显然就是冲着皇后娘娘去的。如今皇上在外征战平叛,又是因褚家的缘故。所以本宫觉得,那在窗外晃动的人影,就是为着引起房中人的注意,待看见这样一行红字,怎么会不吃惊。” “请娘娘稍后,奴才这就去禀告。”明清的心都在颤抖,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还是直指皇后。若这个时候,皇后还不出面解决,岂非更惹人怀疑。他吓得不轻,加快脚步却不慎被门槛绊倒,一头撞进了皇后的厢房。 青犁和冰凌都被他吓了一跳,连同床上那个丫头也跟着心惊。 待明清爬起来,青犁已经涨红了脸:“你要死啊你!走路不长眼睛吗?惊动了皇后娘娘你可吃罪不起。”说话的同时,她赶紧利落的把门关好。 “出大事了。”明清顾不得疼,紧忙把方才敏妃的话重复了一遍,身上还是哆嗦着的。“明显是有人故意在这个时候从背后捅皇后娘娘刀子,可是娘娘不在宫中,要怎么稳住局面。还有那些字,是什么人这般大胆,敢如此诋毁,咱们竟然一丝风声都没收到……” “我去看看。”青犁一门心思觉得是怜妃所为,气不打一处来:“在姑奶奶眼皮子底下污蔑皇后娘娘的清誉,等我找到证据了的。非把瑞明王府圈养的老虎弄来,生生将她撕碎吞之下腹。” “你谨慎些。”冰凌少不得多说一句。“千万不可冒进。一切,都得等皇后娘娘做主。” “放心,我有分寸。”青犁攥着拳头从后宫门溜了出去。 “冰凌姐,那前头那些妃嫔可怎么办?”明清急的不行:“这回出这么大的事情,奴才怕捂不住。” “我随你去打发了她们。”冰凌深吸了一口气,对床上的人道:“皇后娘娘只管好好静养,不必为这些细碎事情费心。奴婢会处理妥当的。” 她故意说的很大声,起码让外头的宫人听见。 紧跟着来到前庭的院子,走出宫门,果然见到妃嫔们个个一脸焦虑,万分惶恐。 “奴婢来迟,劳各位主子久候,还请恕罪。”冰凌幽幽一笑,云淡风轻。 “眼下皇后娘娘能见咱们了吗?”杨芸碧上前一步,谨慎的问。 “敏妃娘娘身子大好了,奴婢还未曾道喜。”冰凌再度行礼,语气温和的说:“只是皇后娘娘仍在病中,为着褚家的事情心里不痛快,病去如抽丝,这时候刚服了药歇着,怕是不能与诸位小主相见。” “这……”杨芸碧有些惴惴不安。“那皇后娘娘可有吩咐,让咱们如何处理这些事?” 冰凌还没顾得上回答她,就见苍怜轻摇慢晃的走过来,脸色微冷:“皇后娘娘的病,究竟是伤寒还是心病?怎的胡神医医治这许久,都不见好转呢?实在不行,不如请太医院其余的御医一同会诊如何?总好过让咱们这样一直忐忑不安的盼着娘娘能康复。” 微微抿唇,冰凌笑的有些尴尬:“怜妃对皇后娘娘果然有心,这般的惦记。只可惜皇后娘娘难以领受这情分了。胡神医自然有胡神医的好处,旁人怎么能明白。宫里惯用的方子与宫外神医的截然不同,若临时会诊,要换方子换药的,岂非更让皇后娘娘难受。倒不如就这么静静的调养。” “皇后娘娘也真沉得住气。”苍怜轻嗤一声,眼波微转:“人家写的那字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应该是明白的。褚家和皇上正打着仗呢,宫里就出现了这样的控诉,莫非暗示皇后与褚家联手?这些事情一旦传到前朝,恐怕那些老臣们马上就会冲进后宫来兴师问罪了。难不成那时候,皇后还要躲在凤翎殿里安心静养,全然不顾天之名声,不顾前朝安宁?” “这些话,若是传到前朝去,对怜妃又有什么好处?”冰凌反唇相讥:“皇后娘娘病着,后宫出了敏妃娘娘,缨妃娘娘,便只有您在妃位。解释自然用不着皇后娘娘亲自来,怜妃一向不被前朝那些老臣看重,回头再生出枝节,您就能保证您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不错。”杨芸碧连连点头:“本宫也不赞成将此事宣扬出去。如今皇上不在宫中,若后宫生乱,前朝动荡,岂非是给了那些觊觎皇位的宗室一个绝好的机会。他们若趁火打劫,最先要做的就是屠宫。到时候咱们一个都跑不了。” 杨芸碧这么一说,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我们没有对任何人说,发现了字迹,就赶紧来求见皇后娘娘了。”周美人少不得解释一句。 “是呀是呀,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前头的人知道。”徐美人也随声附和。说完这句话,她还不忘推了蕾祤一下:“恭嫔娘娘,您可是皇后娘娘挑选暂代后宫诸事的人,皇上也是点了头的。你总得给咱们拿个主意啊。” 蕾祤轻轻叹了口气,徐徐道:“我没有主意。其实皇后娘娘不是已经表明态度了么!” 说完,她笑吟吟朝冰凌示意:“那就劳烦姑娘回禀皇后娘娘一声,臣妾改日再来探望娘娘。” “恭嫔娘娘慢走。”冰凌心想,这恭嫔真是聪明。不但话没说那么透,还马上表明的了自己的立场。她这一走,其余的妃嫔交头接耳,很快也跟着她一并离开了。 除了有孕,又才苏醒,根本下不了地的廖嫔没搅合进来。这些人都有了自己的决定。只剩下怜妃和杨芸碧还留在这里。 “敏妃娘娘,您也请回吧。”冰凌总算是客气的说了这么一句。 “也好。”杨芸碧仍然十分不安。“只是若皇后娘娘好些了,还请姑娘一定知会我一声。” “是。”冰凌冲她温和一笑,着人相送。这才冷了脸看着怜妃:“娘娘莫不是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苍怜语气微沉:“我只是在想,皇后娘娘真是沉得住气啊。这般的不肯见人,反而引起了本宫的好奇。这究竟是一场怎样的病呢?” “怜妃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冰凌眼眸微紧。“不过不管是什么意思都好。皇后娘娘眼皮底下,绝不容心黑手狠,毒辣阴险的人作怪。” “心黑手狠,毒辣阴险?”苍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日,本宫还真是学了不少的成语呢。最有趣的,便要属牝鸡司晨了。” 冰凌朝她行礼的时候,眼角闪烁着冰凉的杀意:“奴婢还要回去侍奉娘娘,不能陪怜妃说话了。” “自然是要好好照顾皇后娘娘的。”苍怜语气里透着鄙夷:“否则皇后真的出事了,你们的人头也保不住。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也该好好尽心。” 转过身,苍怜便对一旁的旌侨道:“本宫敢断定皇后不在宫中。她能拂本宫的面子,却不能拂姿阳公主的。赶紧着人去请公主回宫,探望皇后。” “娘娘妙计。”旌侨笑吟吟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第二百五十三章:硬来 青犁整整查了一日,都没能查清楚那几个字的由来。 她特意让人将每个殿宇留下的字拓印下来,发现笔记如出一辙,显然是同一个人所为。如此一来,这宫里有人谋算陷害皇后,就显得那么清晰了。 “罢了,查不出来就算了。”冰凌幽幽叹气:“左右这个人不会只干一回,只要她再动手,咱们一定要按住她。” “真是不甘心,好好的忽然就来这么一招,还比泥鳅滑溜,抓不住尾巴。”青犁正和她说着话,忽然听见外头有联络的暗号。“可能有消息了,你等我一下。” “嗯。”冰凌点头,双手合十在胸前:“娘娘,您可以一定要平安的回来,宫里再怎么辛苦,奴婢都会撑住的。您一定不能有事啊!” “完了完了完了……”青犁嘴里一个劲儿的叨咕这两个字,从外头走进来没几步的距离,叨咕了有十来遍。 冰凌把手按在心口,整个人都不好了。“你别吓我了,什么就完了?你把话说清楚。” “姿阳公主传来消息,说明日要入宫探望皇后娘娘。”青犁一脑门子冷汗:“自从褚家少将军没了,她边自行去了尼姑庵陪伴恪纯公主。恪纯公主从前是为了避难才去的那,但如今却也不愿意回宫。谁知道这次的事情,竟然惊动了两位公主。冰凌姐,咱们怕是瞒不住了。” “恪纯公主当年能从废帝母子手里逃出来,多亏了皇后娘娘从中筹谋。”冰凌稍微拧眉:“她应该不会威胁到皇后娘娘。但姿阳公主就难说了。这些年,她与皇后娘娘时而厚密,时而兵戎,如今少将军又不在了,谁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是啊。”青犁也是担心这个:“姿阳公主一旦发现皇后娘娘不在宫中,一定会有所行动。若是消息传出去,让宗室们察觉,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事情。” “且慢。”冰凌稍微一想,狐疑问道:“是谁去给姿阳公主送的消息?” “这……”青犁先是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味来:“谁最希望娘娘出事就是谁。依我看,肯定是苍怜那个贱妇。” “我也怀疑是她。”冰凌压低嗓音问:“可是她的身份……怎么能请得动姿阳公主?” “她从前与主子在一起的时候,兴许与公主有过交往。”青犁方才犹豫,就是在思考这件事。“但姿阳公主一向仗着自己是废后母子的掌上明珠,性子傲慢又刁钻,肯定不会把苍怜这样的人放在眼里。更何况苍怜是太后的人,太后表面顺从废帝母子,实际上根本就是水火不容。她身边的人,又如何会与公主交好。这里面,总感觉有很多猫腻似的。” “顾不了这么多了。”冰凌皱眉:“咱们得赶紧行动。连夜调集亲信入凤翎殿,若明日公主要硬闯,也骑马能防备一些。” “说的是呢。”青犁倒吸了一口凉气:“但愿事情不要更棘手了。也不知道这时候,皇后娘娘究竟在哪里。为何至今都没有消息送进宫来。主子那边又……” 两个丫头无声的叹气,说不出有多担心。注定又是个无眠之夜。 翌日,天气极好,一道早秋日的暖阳就将整个皇宫镀上了一层金色。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下,每个人的心都是暖暖的。 姿阳公主便踏着朝阳进了宫,径直往凤翎殿去。 “从前入宫,总是先去凤鸾殿请安。如今太后不在了,宫里所有的事情都是皇后做主。”姿阳苦涩一笑,对身边的絮朵道:“你瞧,就连着宫里伺候的人也都是脸生的了。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后管治的后宫,终究是不同了。” “公主何必感伤呢。世上的事,原本就是这样多变的。”絮朵扶着她的手,从马车上下来。“公主当心玉阶。” “唔。”叹了口气,姿阳才慢慢的走上去。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禀告皇后娘娘,姿阳公主入宫探望。”絮朵见门口的奴才居然无动于衷,不免生气。“真是这阳光极好,晃瞎了你们的狗眼,连姿阳公主都敢怠慢。” 为首的戍卫端正朝她行礼,严肃道:“还请姿阳公主恕罪,皇后娘娘吩咐,养病期间不让旁人探望,以免过了病气给旁人。还请公主回去吧,待皇后娘娘好转,自然会传召觐见。” 一听这话,姿阳当即就冷了脸:“本公主一番好意来给皇后请安,面没见着也罢,居然让你们这些连本宫主都不识得的奴才在这里挡驾,就算本公主不是褚家的儿媳了,也还是皇上的妹妹。你是活腻歪了?” 殿门内,冰凌和青犁、明清,都听见了姿阳公主的语声。 三个人都觉得是来者不善。若说她是真心为皇后担忧,便不会这么急赤白赖的讲出自己与褚家无关的话。所谓的人走茶凉,翻脸无情,也许就是她此刻这个样子。 “还不快让开,耽搁了公主为皇后娘娘侍疾,你们可吃罪不起。”絮朵少不得在一旁添油加醋。“我们公主还特意给皇后娘娘带来了药呢。” “还请公主离开,不要为难属下。”戍卫一步不退。 姿阳的脸色越发的不好:“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公主不讲情面了。来人!” 她一声令下,随行的戍卫很快就涌了上来,个个手握着兵刃,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拔刀的阵仗。 “我去会一会她。”青犁使了个眼色。 明清赶紧领着人,将宫门敞开了。 “这不是姿阳公主吗?”青犁随即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冰冷。“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 姿阳瞧着青犁这股得意劲儿,不禁笑了:“到底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姑姑了,再不是从前那个爱笑的小丫头,这架势自然也就不同了。” “劳烦公主还惦记着奴婢,奴婢实在是有福的。”青犁腼腆一笑,倏然就冷了脸:“但是公主再怎么惦记皇后娘娘,惦记奴婢,今日都不能进这凤翎殿。只因为皇后娘娘身子柔弱些。先前为了照顾皇长子殿下,染上痘疾。还没好几日,又着了伤寒。您是知道的,热天得伤寒可最是难受。人家都热的不行,皇后娘娘却冷热交替,浑身不爽。胡神医叮嘱,一定要静养为宜。于是娘娘便想趁着主子不在宫里,好生将养,只待主子回来,娘娘的身子也就大好了。” 姿阳略微点头,笑容温和:“本公主正是不放心皇后娘娘的身子,才这时候过来。得知娘娘是患了伤寒,让人连药都预备了。只等着能面见娘娘,为娘娘侍疾。你们拦阻我,岂非说不过去。” “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还请公主恕罪。”冰凌也走了出来,笑吟吟的朝她行礼。“公主一番好意,不如交给奴婢转呈皇后娘娘。” “东西你们可以代本公主呈于皇后,但今日,本公主必得要面见皇后不可。”姿阳说到这里,眼眶微微发热:“先夫已经不在了,虽然本公主与褚家无缘,但皇后娘娘终究是先夫的妹妹,我怎么能不去关怀一二呢。来日下了九泉,问及今日之事,只恐先夫以为我没有心,不懂去关怀他的至亲。这叫本公主颜面何存?” “公主实在是多虑了。”青犁上前一步,再一次拦住她的去路。“公主纵然对皇后娘娘有心,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容不得任何人僭越。公主非要违拗,那奴婢唯有不敬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这时候,那个最惹人讨厌的声音忽然响起。 看也不用看,苍怜一定是精心梳妆,轻摇慢晃的扭着腰来的。 果然,她一身淡紫色的裙子,是今年进贡的最好料子,人还没有走到跟前儿,身上那股子香味已经弥漫开。 “这不是……”姿阳转过脸去,对上苍怜的眼眸,心里一阵阵的的刺痛。“你如今都这般穿金戴银了,可想皇兄真是心疼你。” “见过公主。”苍怜温婉的朝她行礼。“难为公主入宫一趟,皇后娘娘竟然避而不见,怎么可以这样不讲情分呢。还是劳烦两位姑娘再进去通传一声吧。毕竟公主如今在庵堂居住,回宫一趟也不易。” “皇后娘娘有皇后娘娘的思量,怜妃实在不必添油加醋。”青犁没给她好脸色瞧。 “皇后娘娘自然有皇后的思量,可是总得让咱们见过皇后娘娘才能知晓吧。你们也不算算,这都多少日子了。前前后后皇后娘娘说了什么,都是从你们口中传出来,是真是假都无人知晓。”苍怜不免忧心:“我们倒不是不信娘娘,只是怕有些奴才在宫里伺候的日子久了,骄纵之气就着渐渐的养成了。谁知道敢做出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万一娘娘病中乏力,被这样别有用心的奴才给利用、控制,甚至谋害了,那可怎么得了。公主,您说是不是?” “不错。”姿阳利落点头:“皇后娘娘有什么打算,总得见了娘娘才能知晓。怜妃,不如你陪本公主一并入凤翎殿,给皇后娘娘请安如何?” “甚好。”苍怜抿唇一笑,心中大快:“只可惜臣妾卑微,并不敢硬闯,只能劳烦公主为臣妾开路。” 第二百五十四章:惊险 姿阳公主微微仰起头,凝眸看着青犁和冰凌,沉了口气才道:“怜妃这话,本公主可当不起。倒不是为你开路,而是本公主实在心系皇后凤体安康。这些年,若非得皇后眷顾,也不会有本公主的好日子,眼下皇后身边的人却百般阻止,叫本公主好不好奇,今日怕是非要瞧见皇后娘娘才能安心了。” 冰凌和青犁对视一眼,便有了打算。 “如此,就请公主留步,待奴婢问过皇后娘娘再来回禀。”冰凌悬着心朝姿阳公主行礼。 “不必。”姿阳却丝毫不愿意给她这点时间。“本公主会亲自向皇后请罪。” 苍怜虽然不满姿阳公主这股得意劲儿,但她确实能让凤翎殿的人忌惮,就说明没白让她来着一趟。 “公主既然如此说了,那臣妾也不怕得罪皇后娘娘,这就跟着公主一并请安。” 戍卫们虽然阻拦,但并不敢靠近姿阳公主。毕竟公主金尊玉贵,不能冒犯。 冰凌和青犁的阻拦,却被苍怜给破了。 她手腕一转,别开了拦阻姿阳公主的冰凌,随即张开双臂,将青犁和挡在面前:“公主一番好意,远道赶来不说,还特意准备了对症良药,本宫实在想不通你们两个,为何偏要阻止公主面见皇后娘娘。莫非皇后娘娘根本就不再宫中?这时候褚家在外作乱,宫中又有牝鸡司晨的谣言,谁能保证皇后娘娘不是深陷困境,说不定你们也是这其中一环。” “奴婢乃是主子的家生丫头。”青犁咬着牙,愤怒的瞪着苍怜:“自幼就在主子身边伺候。难道奴婢会帮着那些糊涂的人,和主子对着干吗?怜妃这话,究竟是指责奴婢还是指责奴婢的主子驭下不严?” “人总是会变的。”苍怜反手一卷,将青犁制住:“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一波年长的婆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像猴子一样将青犁和冰凌紧紧抱住。 若是动起手来,冰凌和青犁都不会吃亏。可硬生生被十几个壮实的婆子按在地上,抱胳膊的抱腿抱腰的,弄得她们想要还手都没办法。 “本公主乃是为皇后娘娘送药侍疾,才不得已硬闯凤翎殿。也是担忧外头叛逆作乱,有人趁机胁迫娘娘里应外合,才不得已硬闯凤翎殿确保皇后娘娘安危。闯宫带来的所有不良影响,本公主自会承担,但若是你们胆敢继续阻拦,别怪本公主手里这把剑不长眼。”姿阳也是有备而来,忽然从絮朵手里拔出了那把御赐的宝剑。 “这是皇兄年少时随身佩戴的宝剑,赐予本公主之后,一直是本公主护身所用。既是御赐之物,便可先斩后奏,谁再敢阻拦,别怪本公主血洗凤翎殿。”姿阳高高举着手里的剑,果然那些戍卫再不敢冒犯。即便是羽林卫以及岑慕凝的人,也都会忌惮皇威。 冰凌拼命的挣扎,也无济于事。“公主殿下,您不能陪着怜妃一起犯糊涂啊。” “皇后娘娘下了严旨,不许旁人打扰她静养,你们偏要硬闯凤翎殿,是违拗娘娘懿旨,放开我!”青犁拼命的挣扎,眼见着姿阳公主大步流星的走进庭院,却丝毫无力阻止。 两个丫头被婆子们牢牢的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那种感觉,是真的恨的不行,真想把这些人都撕成碎片。 一路直往凤翎殿的内室,十分顺利,没有人阻拦。 苍怜跟在姿阳公主后面,满心得意。精人出口笨人出手,这不就解决了么。就算皇后要怪罪,也没她什么责任。 最后一道门,姿阳于门外停了下来。 “怜妃,你这般上赶着跟本公主进来,是存了什么坏主意别以为本公主不知道。” 苍怜微微勾唇,语气轻缓:“公主这么说可是冤了臣妾呢。臣妾如您一般,希望皇后娘娘平安无事。谁不知道皇后娘娘是皇上的心头至宝。若在皇上不在宫里这段时间,皇后娘娘有任何闪失,皇上必然怨怼臣妾没尽心侍奉,臣妾卑微,承受不起,自然要仰仗公主。” “哼。”姿阳鄙夷轻笑:“话说的好听也没有,本公主不吃这套。但是你不要忘了,今日的事,你欠本公主一份人情。” 说完这话,听见身后青犁和冰凌与那些婆子纠缠的厉害,姿阳不想坏了好事,便道:“开门。” 絮朵连忙上前推门。门从里面拴住,根本就推不动。 “皇后娘娘勿怪,姿阳也是怕这些奴才伺候的不够周到,反而累及您,这才不得已亲自送药。但凡有半点惊扰疏忽,还请您海涵。姿阳先给您赔不是了。” 说话的同时,她对身边的戍卫使了个颜色。 那戍卫也是厉害的不得了,一个箭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房门。 “岂有此理,你们是疯了吗?竟敢这般冒犯皇后娘娘。”冰凌下了重手,给拦着她的几个婆子都打残了,不是抱着胳膊叫,就时候抱着腿打滚,这才挣脱出来,闯进了内室,拦在了屏风前。“只要奴婢还有一口气在,谁都没想冒犯皇后娘娘。” 隔着屏风,看不见床上的人样貌。 但苍怜确信那一定不是皇后。否则,早就扬声训斥了。还会由着姿阳公主这般的折腾。“门都已经进来了,冰凌姑娘就别这般阻拦了。左右皇后娘娘不打扰也打扰了,公主一番心意,还是亲自将对症的良药送到皇后娘娘手里踏实。” 这话说完,她故意提高了嗓门:“皇后娘娘,您若是不高兴,就只管责骂臣妾。臣妾就是惦记您的安康,才不得已如此。只要您能好好的,早占勿药,如何惩罚臣妾都行。” “怜妃也别急着讨罚,还是先容本公主向皇后娘娘请安,为娘娘侍疾。”姿阳往前一步,对上苍怜的眼睛:“你百般拦阻,皇后娘娘也没说一句对,何苦。” “不行,公主休得再往前一步。”冰凌拦阻姿阳公主的时候,青犁也挣脱了那些婆子,把怜妃堵了个严实。 “皇后娘娘病着,公主和怜妃这是要做什么?”青犁怒气冲冲的吼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絮朵趁着这乱劲儿,过意走到屏风前头,一个不留神,啪,屏风被她撞倒在地。所有人都愣住了。 窗棂未曾关严实,床榻上的帷帐被随意的吹动着。 一个女子的身影,披散着发丝,一动不动的坐在帷帐里,似乎是在看着这边。 只是帷帐略嫌厚些,仍然看不清女子的容貌。 冰凌和青犁的心都要跳出来了。那个佯装皇后娘娘的小婢子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时候指不定都吓傻了。她只要在床上那么一哆嗦,漏了怯,这事情就根本没法遮掩。 两个人急的眼睛都红了,却见姿阳公主快步走上前去。“絮朵,你怎么这样冒失。瞧把皇后娘娘都惊醒了。还不赶紧向娘娘谢罪。” “奴婢该死。”絮朵连忙跪下,朝着床榻放下跪去,口中直直念叨:“都是奴婢不好,惊着皇后娘娘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请皇后娘娘恕罪……” 就在她来到床榻边的一瞬间,她伸手抓住帷帐一角,用力扬起。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看着那帷帐被她掀开,露出了里面女人的容貌。 “岂有此理……”冰凌刚想要扑上去,就愣住了。 床榻上,岑慕凝脸色有些不好,一双眼睛里透着疲倦与烦躁,直勾勾的盯着这方中的女人。“你们要干什么?” 青犁顿时就高兴起来。是皇后娘娘没错。皇后娘娘回来了! 她赶紧搡开怜妃,快步走到床边一脚踹开絮朵。“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谁准你碰这帷帐。” 絮朵挨了一脚,疼的脸色发青,却只能生生的忍着不住道歉:“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的错……” 姿阳不悦的扫了苍怜一眼,这才快步走上近前,朝她行礼:“皇后娘娘恕罪,都是姿阳不好。姿阳长久不在宫中,连身边的人都疏忽了规矩。其实絮朵也不是故意冒犯,只是怕娘娘有什么不妥。这不,姿阳特意给皇嫂带来了对症的良药,絮朵,快,把药拿来。娘娘服了药,伤寒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苍怜的心砰砰跳的很快,岑慕凝竟然在宫里,这让她大为震惊。若她真的一直都在宫里,为何不面见妃嫔,又为何一点小病,治了这么久都不见起色?难道就是故意引她犯错? 皇后的心机有这么深吗?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苍怜默不吭声的往前走了两步。 “这宫里呀,真是一点事都藏不住了。”岑慕凝看着姿阳递来的药,语气生硬:“连本宫患了伤寒这样的小病,消息都能传到宫外去。还要劳动公主你亲自送药,硬闯凤翎殿,当真是对本宫有心。” 姿阳不免尴尬,只能赔笑道:“皇兄最在意的就是皇嫂,做妹妹的,总是想着皇兄不再宫中,好歹也能做点什么为他分忧。再说,皇嫂一向待姿阳极好。姿阳怎么能不来尽一份心呢!” “是尽心,还是别有所图,真的以为皇后娘娘看不出来吗?”青犁没好气的回道:“公主既然是入宫侍疾,探望皇后娘娘的,何以竟准备了十多个精壮的婆子,将奴婢和冰凌按住不能动弹,难道说公主连皇后娘娘不许探视的懿旨也预先知道,反而早早就想到了对策?” “青犁。”岑慕凝轻唤了一声:“公主做事自然有公主的打算,休得多言。” 这已经是给姿阳留了面子的。岑慕凝轻咳了几声,声音略微沙哑:“本宫的身子一直弱,伤寒虽不是多厉害的病,却也会有传染的可能。一则宫中才经历痘疾风波,二则皇上不在宫中,万事不宜张扬。三责,褚家的事情,使本宫心累,疲于应对。就想着躲起来在这宫里静心养着,只等着皇上凯旋而归,所有的谣言也好,诋毁也罢,终将不攻而破,便也就这么吩咐了。可是公主好似偏不信本宫似的,非要亲眼见着本宫才能罢休。这其中……莫不是另有缘故?” 眼尾的余光,瞟了一眼苍怜。岑慕凝能确定今天的事情,一定是苍怜作怪。 姿阳也顺着皇后的目光,回身望了怜妃一眼,语气略有些简薄:“说起来这事情也是怜妃提的醒。怜妃着人送了信儿去庵堂,告知本公主皇嫂您身子不适了许久,却不见好转没有半点起色,本公主才会四处求医问药,折腾了好一通,急火火的将药送进宫中来。” “是。”苍怜微微一笑,眼底精光一闪而过:“臣妾也是惦记皇后娘娘凤体安康,才不得已惊动公主。皇后娘娘自从患病,一直只信任胡神医,可胡神医在凤翎殿中为您调养许久,始终没能让娘娘康复,这其中是否另有缘故,臣妾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胡神医毕竟是江湖上的人,与宫里的御医到底不同。若胡神医给人收买去,又或者本来就另有筹谋,岂非害了皇后娘娘?再说您身边的两位近婢,总是百般的阻拦妃嫔们探视,谁都知道如今宫外局势吃紧,皇上那边还不知情形如何。若有人错了心思,控制住了娘娘您,逼得皇上不得不退兵,可就坏事了。臣妾也只是多个心眼,想知道娘娘安稳,就算真的出事,臣妾希望能扭转局面,替皇上保护娘娘安全。” 说到这里,她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可是臣妾又是个没有主意的。除了能劳烦姿阳公主,就再没有别的办法了。臣妾不是不想自己来探望皇后娘娘,但娘娘与臣妾结怨已深。就算臣妾想要消融误会,娘娘也一定不会相信。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臣妾才去请了公主来。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妾的错,盼着娘娘不要责怪公主,要罚就发臣妾吧。” 她跪了下去,一副柔婉的样子,叫人看着会不由自主的心软。 “方才怜妃娘娘陪着姿阳公主闯宫的架势,可没让谁瞧出有半点是为了娘娘安危着想的意思。倒像是要逼宫一般。”青犁没好气的说完这话,还狠狠用眼睛剜了她一眼。 “是了。”岑慕凝这回没觉得青犁的话不妥,反而大为赞许:“怜妃就不必做出这楚楚可怜的样子。左右皇上并不在宫中,本宫又不是男子,不吃你这套。” “皇后娘娘,臣妾……”苍怜心里气得不行,却仍然装出可怜模样,话还没说完一句,就嘤嘤的哭起来。 “你擅自做主,让公主四处求药,一路从庵堂狂奔回宫,又硬闯本宫的凤翎殿,这事,怕是天还没黑,就会宣扬的整个皇城人尽皆知。知道的是你故意而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朝国母不济了,眼看着就要薨逝。你明知道外头正在作战,宫中一切事情都要以安稳为主,却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动摇军心。什么话都是三人成虎,倘若皇上不知真伪,因此而回宫,错失战机,你吃罪得起吗?”岑慕凝一连串的责问,让苍怜无法辩驳。 当然,这番话也是说给姿阳听的。 “臣妾知错了,皇后娘娘恕罪。”苍怜软的像一只兔子,伏在地上哭的特别凄凉。“臣妾只是一心惦记娘娘的身子,却没想到竟然闯出大祸。都是臣妾的错,皇后娘娘,求您处置臣妾,但请千万不要殃及公主,否则皇上回来,更加不会宽恕臣妾,皇后娘娘,求您开恩。” 姿阳少不得赔笑哀求:“皇嫂就别生气了,都是姿阳没想清楚这事,才会因为怜妃的一封信笺就贸然回宫。左右皇嫂的身子没有大碍,只管明日宣后宫的妃嫔觐见,说清楚这事情也就是了。至于其他……皇嫂安然无恙,就不必惊动皇兄了吧?” “若问本宫,本宫自然是不愿意惊动皇上的。”岑慕凝惋惜叹气:“可是很多事情,并非本宫能说了算。一旦前头因为后宫的事情掀起轩然大波,就算是你们承认莽撞,也无济于事。硬闯凤翎殿的事情,本宫就不与你们计较了。其余的事情,本宫也无力听你们解释。青犁,去安排车马,送姿阳公主与怜妃直赴御驾面前,由着她们亲自跟皇上解释便是。无论皇上要怎么责罚,本宫都会听之任之,绝无半点异议。” “是。”青犁扬声嚷道:“明清,还不去准备车马。” “皇后娘娘这使不得。”姿阳不免有些紧张:“前头正在作战呢。皇兄这回是御驾亲征。哪里有闲工夫理会这些小事。况且刀剑无眼,万一这半道上有什么闪失,那皇妹我岂非性命不保。皇嫂,您就看在我是一番好意的份上,别这样决定可好?” “你是命苦,本宫也好不到哪去。”岑慕凝哀叹了一声:“皇上钟意怜妃,对怜妃也是多番维护。料想你与她同去,皇上也不会忍心苛责你。至于战场的事,本宫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真不知晓。不过羽林卫和宫廷戍卫都是身手不凡的,有他们护着,一定不会有事。” “皇后娘娘何必这样为难公主,您若想责罚,只管让臣妾去见皇上请罪便是。”苍怜故意这么说,显得自己多深明大义似的。 可惜姿阳根本就不领情,嗤鼻怼道:“你自己说话做事不经过脑子,却连累本公主险些误事。这时候了,还敢这般叫嚣,必然是皇兄素日里待你太过恩宠,才会纵的你不懂规矩。絮朵,从前教宫中妃嫔规矩的几位嬷嬷何在?” “回公主的话,嬷嬷们如今还在宫中教引妃嫔,并无不同。”絮朵低着头应道。 “去请来,好好教怜妃规矩,也省的往后她再莽撞行事,闹出更大的误会。”姿阳这才对皇后笑道:“皇嫂莫怪皇妹做主,这样处置怜妃。其实这本来就是皇兄的家务事,皇妹能为皇兄分忧也是理所应当。何况怜妃出身那么卑微,又没见过世面,也怪姿阳自己,关心则乱,才会被她唆使。皇嫂,您就看在姿阳头一回犯这么大的糊涂,原谅姿阳吧。自从……培源走了,我这心里就没有着落……好不容易有恪纯姐姐陪伴,谁知道还是放不下宫里的事情,这才给皇嫂添了乱……” “罢了,你别哭了。”岑慕凝知道她是故意提褚培源,让她心软,却也不得不装出心软了的样子。“表哥走的早,你还这么年轻就……庵堂也的确不适合你长住,就连恪纯公主,本宫也是希望她能回来自己的府邸,回头你替本宫劝劝,不行就在你府邸附近,也给她安置个住处,好好的公主不当,去过那样的苦日子做什么。” “还是皇嫂心疼我们。”姿阳边抹泪,边依偎在她身边。“可是皇嫂自己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唔。”岑慕凝揉了揉脑仁,语气有些疲倦:“说了这么多话,本宫还真是乏了。” “那便这样,皇妹先告辞了,回头劝过姐姐再来与皇嫂说。”姿阳起身,朝她行礼:“皇嫂务必好好调养身子,早些康复。” 说话的同时,她领着絮朵迅速的离开了内室。那动作快的,犹如一阵风略过。 苍怜都还没看清楚姿阳公主的眉眼,人就已经从内室消息干净。她攥了攥拳头,没吭声。 “人都走了,你就不必做样子了。”岑慕凝轻蔑的对她说:“你过好你自己安生的日子便是,不必在后宫兴风作浪。要知道,你能凭借的,只是皇上与你往日的情分。但情分再浓,也经不起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真有一日,皇上也看腻了你这张嘴脸,你还能仰仗什么?” “多谢皇后娘娘为臣妾操心。”苍怜回敬她一个不以为然的得意眼神:“皇上待臣妾的好,皇后娘娘怎么会明白呢。不过臣妾也不怪您,您身在其中,自然领会不到。” “但愿你能领会。”岑慕凝微微仰起头:“依照公主所言,请嬷嬷好好提点怜妃规矩。带下去吧。” “我自己会走。”苍怜甩开青犁的手,咬着牙站起来:“皇后娘娘还是赶紧好起来吧。您这身子骨,不好利索了,怎么能看着臣妾与皇上白首偕老。若没有您瞧着,臣妾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你放心,本宫一定不会走在你前面。”岑慕凝迎上她尖锐的目光,和颜悦色的说:“若你这般心肠的人都能活到白头,那可真是苍天无眼。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本宫不会让你走的太容易。太容易的事情,就没趣味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没脸 从凤翎殿出来,苍怜只觉得自己又被愚弄了一回。 怎么就轻易被皇后做下这个局给套住了。不过也无妨,就是请几个嬷嬷指点规矩罢了。明知道她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谁敢这么不开眼,找她的不痛快。 但是心口闷闷的,就是让她不舒服。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娘娘,您看前头。”旌侨少不得提醒一句。 苍怜这时候才顾得上去看。原来是姿阳公主的辇车还没有走。并没有着急过去,反而是一步一步,故作优雅姿态的挪了过去。 直到走的很近,辇车的帘子才被掀开一角。 姿阳看着明艳动人的苍怜,唇角浮现一抹冷笑:“听闻本宫的夫君是死在你手上的?” 这一句话,便让苍怜明白了她此次入宫,真正的意图。“公主是哪里听来的闲话,其实事实并非如此。” “当初有人禀明本公主,夫君在外头养了外室。”姿阳喟叹了一声,语气里透着无奈:“本公主就很好奇,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掳走本公主夫君的心。原来竟然是你!” “公主,您可不要听那些小人背后嚼舌根。如今臣妾是皇上的怜妃,臣妾的清白关系到皇上的声誉。至于是谁对额驸下了毒手,就有赖公主去查了。”苍怜微微勾唇:“方才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公主对此事可是一个字都没提,足见公主最知轻重。臣妾斗胆多说一句,此事到此为止是最好的。往后公主也不必再提。” “你的意思,是本宫住如今已经身居宫外,再没有本事去理会后宫的事情了?”姿阳听了她这番话,不禁冷笑。“我方才不提,自然有我的道理。但你想让我不去追究,做梦!我的男人,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是手里,否则,谁要了他的命,我都会替他复仇。你当我这么喜欢个管宫里的闲事吗?我只是找个理由,让你难受罢了。” 话说完,她唇角微卷,露出得意的笑容。“走吧。” 帘子被搁下,辇车朝宫门的方向驶去。 旌侨额头上的冷汗有豆子那般大:“娘娘,这可如何是好?姿阳公主还揣着复仇之恨,想必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究竟是谁给娘娘出的主意,让她入宫揭穿皇后娘娘的阴谋?此人分明是要加害于您。好阴毒的手段。” “别说了。”苍怜的心口,像有虫子撕咬一样的难受。“今日与本宫为敌的人,本宫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是皇后还是公主,谁拦着本宫扶摇直上,谁就得付出代价。走着瞧!” 内殿之中,青犁和冰凌赶紧重新替皇后更衣梳妆。两个人都担心的不得了,一个劲儿的问皇后有没有受伤。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岑慕凝微微一笑:“这次出宫总算是有惊无险,还有别的收获。也庆幸我是去了,在皇上还没做出决定之前,尽最大努力扭转了局面……只是……” “主子是否生娘娘的气了?”青犁不放心的问。 “自然是生气的。”岑慕凝轻叹了一声:“不过这次的事情,也让我明白……即便如皇上这般睿智决绝,操控天下之人,也有无法掩饰的软肋,可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而我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总是无法放下那些和我休息相关的人与事。” “人自然是有弱点的。”冰凌连忙道:“娘娘就是因为心中有善,才不屑去做那些腌臜的事。也会怀着善念去治理后宫,为皇上分忧。这不是极好的吗?怎么说也是无可厚非。” “到我有一日,偏要逆天而行,做出让皇上无法纵容之事又如何?。”岑慕凝对上冰凌的眼睛,问:“皇上弹压我,必然是依照我的弱点对症下药。” “娘娘,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青犁一脸迷茫:“皇上现在的确是被奸人蒙蔽,觉得她是个好人。但总有一天,皇上会如您这般,看清楚她嘴脸,到时候非但不会觉得您错,反而会帮着您处置仇人。奴婢相信,结局一定是这个样子。” “但愿吧。”岑慕凝喝了一盏热茶,身上舒服了许多。“这几日奔波,多亏了殷离护送周到。若不是姿阳公主忽然造访,打乱了计划,本来是想让你出宫送他一程,也好说说话的。但外头战事吃紧,他也耽误不得,就先走了。” “无妨的。”青犁微微一笑:“奴婢知道他惦记我就好。” “自然是惦记你的。”岑慕凝把殷离给她的信笺拿来:“回头自己慢慢瞧。” “多谢皇后娘娘。”青犁脸上一热,害羞道:“奴婢去给您斟茶。” 端了茶来,青犁恢复了如常的脸色:“这回怜妃连同姿阳公主擅闯凤翎殿,娘娘只是作罢。姿阳公主也不过是找些嬷嬷来教导怜妃,真是便宜她了。”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便宜的事。”冰凌却心里有数。 “冰凌姐另有看法?”青犁有些疑惑的问。 “废帝母子从前最是宠爱这姿阳公主。姿阳公主那时候的风光,简直比废帝的皇后更甚。那些嬷嬷,她如今能用,必然是忠心于她们的旧奴。”冰凌略微一想,继续道:“褚少将军,姿阳公主的额驸是死在怜妃手里,这个消息恐怕早就不胫而走,传到公主耳朵里。即便是皇上用了些手段,对外美化此事,也做出遮掩,但只怕公主根本就不会信。她入宫,看似是来逼迫皇后娘娘,但从头到尾,也没做什么荒唐的事情,反倒是纵着怜妃一路进来。若皇后娘娘真的不在宫中,公主也会掩饰过去,只是怜妃就不会那么走运了。” “我懂了。”青犁眼底闪过一丝光彩:“恪纯公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显然是为替夫报仇,才入宫的。” 岑慕凝没有吭声,褚培源没死的事情,她暂时还不想揭穿。一则关系到外头的战事,二则,也是她的私心。将来褚家难免被处置,能保全一个算一个。” “皇后娘娘……”明清气喘吁吁的进来,径直跪在了皇后面前。 这时候,冰凌才替皇后簪上了发钗,见他冒冒失失的进来,不免生气。 “皇后娘娘未曾恩准,你怎么冒冒失失自己就闯进来了?难不成也学会了怜妃那一套?” “奴才该死。”明清重重的叩头,声音都在颤抖:“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副院判的让人送了消息来,说……说护国公怕是不行了。请皇后娘娘去见上一面。” “什么。”岑慕凝的心突突的跳着,脸色一晃就苍白起来。 “冰凌,赶紧去备车。”岑慕凝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亏的是被青犁给扶住了。 “皇后娘娘您别急,未必呢。奴婢这就去叫胡神医同往。说不定有转机呢。”青犁赶紧宽慰。 “也好。”岑慕凝心里很乱。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从前随母亲回府,外祖父外祖母的百般呵护。外祖母在母亲离世之后,不久便生了重病,还不到一年就离开了。 眼下,怕是连外祖父都留不住了。这种恐惧,从心里蔓延至全身,特别特别的无助。 “皇后娘娘。”赫连迎在府门外,一脸的急切:“微臣领您进去。” 白硕也跟着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随他们急急进入后殿内室。后殿里,跪满了褚府的人。女眷们嘤嘤的哭泣声,如热油灼心般难受。 “你们哭什么?”岑慕凝不悦的说:“还不闭嘴。” 一时间外头静了下来,她这才继续往里走。 房中床边,是两位褚家被调回的少将军陪着。也都是岑慕凝的表兄弟。 “外祖父。”岑慕凝顾不得与他们说话,径直走到床边,握住了护国公颤抖的手。“慕凝不孝,慕凝来迟了。” “好孩子……”护国公艰难的说出这三个字,还想要说什么,可是发不出声音。 “我想陪外祖父说说话。”岑慕凝对冰凌使了个眼色。 “是。”冰凌随即将房里的人都请了出去,和青犁一道将房门关好。 “外祖父,慕凝已经解决了这件事。”岑慕凝握着他的手,潸然泪下:“中南,只要舅父替皇上攻下中南,兵不厌诈,这便是皇上与褚家君臣联手的好谋算。” “当……当真?”护国公虚弱的声音,好似还没送进岑慕凝的耳朵里,就被吹散。 “当真。”岑慕凝用力的点头:“慕凝尽了最大的努力,绝不让褚家有任何闪失。” “委屈你了……”护国公往枕头下摸。 岑慕凝赶紧替他伸手,摸出了一块玉佩。她认得,这玉佩是她和母亲亲手雕刻,赠予祖父贺寿的寿礼。 “外祖父……愧对你们母女……” “并没有。”岑慕凝把玉佩放在他的手心里,泪落如雨:“是慕凝不好,没能在您身边尽一日孝,但请外祖父宽心,只要慕凝在,褚家一定不会有事。还有一件事,外祖父,我见过培源表哥了,他为人所救,安然无恙,如今也在战场上随舅父为朝廷效命,以抵偿过失。” 护国公瞳孔里的光彩忽然亮起来,他笑着点头:“好,好,好……” 三声过后,握在他手里的玉佩倏然掉在床边。 “外祖父……”任凭岑慕凝再怎么唤,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胡神医,胡神医……” 白硕一直就在门外,从赫连那得知护国公的病情,便知道没有转机,所以就没进来。直到岑慕凝这般的叫嚷,他才硬着头皮走进去。 “护国公油尽灯枯,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皇后娘娘节哀顺变。” 岑慕凝跌坐在地上,握着他的手和那枚玉佩,无声的啜泣。 这世上的事情,往往最可怕的,就是自己无能为力的事。生老病死,轮回替换,除了接受,还有什么法子。 “皇后娘娘……”走进来的,是褚荣志的续弦夫人。她哽咽着跪在了岑慕凝的身边,含泪道:“娘娘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操持父亲的丧仪。只是这个时候,风口浪尖上,娘娘实在不宜留在褚府太久。妾身怕外头的议论会对娘娘不好。” “舅母说的是。”岑慕凝想笑,表情却比哭还要让人难受:“本宫已经是皇家人,就算外祖父过世,本宫也没有资格为他操持丧事。” 她咬着牙,就着冰凌的手站起来,艰难的替护国公盖上了被子。“一切就劳烦你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从内室走回马车,更不记得马车走了多久,她才回到宫中。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就像是醉酒之后,无法想起的事情。每一个细节,她都不记得了。除了痛的滋味,一直萦绕在心口,久久散不去。 再见六宫的妃嫔,已经是半月之后的事情了。 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雨。原本还算温暖的天气,因着这场雨,又冷了许多。 只知道前头战事吃紧,具体的情形,她不想知道,似乎庄凘宸也没打算让她知道。 这一日,妃嫔们依旧装扮的花枝招展,她却只穿了一件素净的浅鼠皮灰色裙褂,别了一支发白的玉簪。再没有别的修饰。 “许久不见皇后娘娘,娘娘的身子可好些了吗?”杨芸碧领着妃嫔们行礼,站在人前显中的位置,硬是把苍怜给比了下去。 “好些了。劳你们记挂。”岑慕凝微微勾唇,笑容却没有往日的感染力。“倒是你瞧着好多了。” “臣妾已经康复,娘娘不必挂心。”杨芸碧有些惋惜的说:“倒是世事无常,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能更替。娘娘要放宽心才是。” 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所指,岑慕凝是明白的。 宫里的女人便是如此,别说外祖父去世,就算是父母去世,没有皇上的恩典,都不能轻易探望,更别说披麻戴孝了。 杨芸碧系出名门,也懂这些礼节,自然会做的恰到好处。 岑慕凝温和的点了下头:“敏妃说的是。” 正想着再说点什么,外头的奴才扬声通传,说廖嫔来请安了。 “廖嫔……”岑慕凝望了一眼冰凌。 冰凌快步迎了出去,果然见到廖嫔就着侍婢茕瑟的手,慢慢的往里走。 “廖嫔娘娘安好。”冰凌利落的朝她行礼。 “姑娘免礼。”廖绒玉温和舒唇:“许久不见皇后娘娘,心里记挂着,劳烦姑娘带路。” 她可是迎着后宫诸人的目光,风光的走进来的。 虽然脸色隐约有些憔悴,但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有精气神。“臣妾许久不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受臣妾大礼。” “免了。”岑慕凝和颜悦色的看着她:“你有孕在身,有这份心便好,但身子要紧。青犁,看座。” “是。”青犁搬了椅子过来,还搁上了一块软垫。 茕瑟和冰凌扶了她坐好,才纷纷退开。 “你们也都坐吧。”岑慕凝抿了口热茶,看着妃嫔们落座才缓缓道:“入秋了,正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瞧着内务局此番准备的秋装还不错。若是有什么不妥不足的,只管知会本宫。” “皇后娘娘一向待后宫姐妹极好,您交代的事情,内务局的奴才们自然不敢不上心。”廖绒玉笑着望了一眼恭嫔,又瞧了瞧欣美人:“只是听闻如今后宫诸事皆是由恭嫔为娘娘分忧,当真是辛苦妹妹了。” 蕾祤一向和廖嫔没有什么交集,她张口就叫自己妹妹,不就是为了表明她的身份比自己高些。“廖嫔有所不知,除了一些零散的事情,还是臣妾在打点,其余的事情已经全数交还皇后娘娘亲自处置。” “原是如此。”廖绒玉笑的有些不自然:“臣妾多日不曾挂心后宫的事情,倒是疏忽了。只是娘娘的身子也才好,怎么不多多将养。” “本宫无碍。”岑慕凝少不得关心两句:“倒是你,如今有孕在身,凡事都要当心些。再没有什么,比生下个活泼聪慧的皇嗣要紧。” “是啊。”苍怜抿唇笑道:“听说廖嫔是第二次有孕了。可千万不要向头一回那样。” 这话听着刺耳,廖绒玉蹙眉与她对视一眼。“多谢怜妃关心,臣妾自会小心。” “姐姐莫要在意。”欣悡对上苍怜的眸子,语气里透着一股怨恨:“姐姐是有福气的。旁人自然会羡慕的不行。就好似怜妃娘娘,也是巴巴的盼着能如姐姐这样有福气呢。” “你是本宫肚子里的蛔虫吗?”苍怜鄙夷的打量着欣悡:“连本宫羡慕什么样的你都知道?只可惜啊,这回你还真是说错了,本宫羡慕的,是皇后娘娘这样的。又不用尝试生儿育女的辛苦,又能仗着母家的显赫,稳稳当当的坐稳后宫凤椅,还有皇上的怜惜和纵容。这才是天大的好福气。” 这样明目张胆的在众人面前揭短,讽刺皇后没能生育,当真是胆大。 妃嫔之中有不满的,自然也有附和的,也不会少了暗中嘲讽的。 岑慕凝看着她那副张狂的样子,沉了沉心:“生儿育女的事,要看天意。并不是想要就有这么好的福气。所以廖嫔更是有福的。往后宫里需要什么,只管让茕瑟来禀告一声。” “多谢娘娘眷顾。”廖绒玉笑靥如花:“娘娘心思纯善,待六宫宽容仁慈,一定会得到上天的厚待。只是如怜妃娘娘这般,话不饶人的,就不怕造口业吗?” 苍怜转过脸去,直视廖绒玉,阴阳怪气的说:“本宫与皇后娘娘说话,廖嫔你这般的激动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明白,只有仰仗皇后娘娘的庇护,你才有安身之地?本宫就记得,小时候家里豢养的狗儿就是这么护着主子的,为的就是主人给一口饱饭吃。这么瞧着,倒是和廖嫔这番举动如出一辙。” “你……”廖绒玉被她挖苦的脸都变色了。 “不是说有嬷嬷教导怜妃规矩吗?”杨芸碧忽然开口,打断了廖嫔的话。“臣妾怎么瞧着都半月有余了,也没见怜妃有半点长进?是那些嬷嬷不会教?还是怜妃自己朽木不可雕?” “敏妃娘娘的话臣妾可不赞同。哪来的什么朽木啊!”欣悡自然也是要多说几句的:“有些人啊,九曲心肠,八面玲珑。对着主人的时候,谄媚柔婉,乖巧的像只兔子。对着敌人的时候,牙尖嘴利,手腕阴狠,那叫一个威风。这宫里一半的姐妹加起来,都未必有人家一半的功力,别说嬷嬷了,就算是太后还活着,恐怕也调教不了了呢。” 她这么一说,大家捂嘴的捂嘴,低头的低头,都不禁笑起来。 “真是厉害啊,这一个一个的都冲着本宫来了。”苍怜转过脸看着一直缄默的软珥,恼火道:“缨妃是哑巴了吗?” 软珥见她冲自己来,这才缓缓抬起头:“臣妾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懂?”苍怜一脸的不满:“你是想置身事外吧?” 软珥轻轻摇头,起身朝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恕罪,这个时候梓州怕是要醒了。这几天变天了,他总不好好吃东西。臣妾想先告退,回去瞧瞧他。” “也好。”岑慕凝点头。 “多谢娘娘。”软珥微微一笑,行礼告退。 “噗嗤!”不知道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可真是打脸打的厉害啊!”欣悡身子都笑的晃起来:“以为能找到个帮自己出声的,谁知道人家都不理会。怜妃娘娘,听说内务局给您送去了不少胭脂呢。臣妾瞧着,您是不必用了的。” 她这么一说,其余人也咯咯的笑了起来。 苍怜嚯的一声站起来,环顾这殿上所有耻笑她的人,那目光锋利如剑,看的人心里发毛。 “你们一个两个是什么嘴脸,本宫也瞧清楚了。若往后相安无事也罢,若你们不慎落在本宫手里,本宫定然要让你们知道谁更可笑。” 话说完,她连礼都没行,愤然离开了正殿。 “总是得和那些嬷嬷好好说说,规矩得好好教。这像什么样子。”廖绒玉气鼓鼓的说。 “罢了姐姐,别和她计较。”欣悡喜滋滋的伸手去摸她的肚子,却在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停下来:“眼下姐姐的身孕最重要。” 廖绒玉顺势握住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腹部,想告诉她,并不介意她的亲近。“有皇后娘娘眷顾着,有妹妹陪着,这个孩子一定能平安的降生。” 她笑着抿唇,眼底却泛起了泪花。 第二百五十六章:灾难 中南、赤炼山。 褚家的军队被卡在此处。 褚荣志吩咐原地扎营,全军戒备,每个将士每日只有两个馒头一壶凉水充饥。包括她自己也不例外。就怕生火烧饭,吃的太过安逸,分散将士们注意力,被敌军偷袭。 褚培源这时候,也藏匿在营帐之中,陪他一起看哨探才送回来的地形图。 “两边的山势高而险峻,通过山的这条路却狭窄曲折,根本就没有躲避之处。”褚培源皱眉道:“且不用两边山谷都埋伏弓箭手,只要将乱石推下,咱们的士兵也无处躲避,恐怕伤亡会不计其数。就算侥幸折损后有一小部分人突围,前头的密林也是处处险阻。这回,这一场仗,敌方占尽了地形优势,只怕难以强攻。加上咱们的粮草有限,兵士信心又不足。父亲,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智取。让培源设法经由悬崖绝壁,攀岩至敌军阵营,强行绞杀敌军首领,迫其投降。” 褚荣志听他说完,并未做声,只是沉默的看着那张地形图。哨探打探到的地图,丝毫没有半点关于悬崖峭壁的内容。足见那边是真的险峻难行,即便自己的儿子伸手不凡,能侥幸绕到敌军阵营,体力恐怕也消耗殆尽,别说绞杀首领,能保全自身就已经很不错了。 历尽艰辛,却白白送死,他要如何点头答应。“培源,你可知这条悬崖峭壁的路,很可能有去无回。中南人一向在这样荒蛮之地安身,又诡计多端,焉知他们就没有在悬崖上设置陷阱。你初来乍到,完全不熟悉这里的地势,很难确保如你所言这般顺利。稍微有什么闪失那……” “父亲。”褚培源知道他的担心,语气却很坚决:“儿子已经死过一回了。又是褚家最忤逆不孝的罪人,就算为此付出性命,儿子也无怨无悔。但若是连尝试的机会没有,叫儿子如何能甘心,如何能恕罪。父亲,就让培源去吧!无论如何,培源都想尽力一搏。” 褚荣志再度沉默。 “父亲,再耗下去,对咱们只有越来越不利。一旦粮草耗尽,将士们军心涣散,再想要强攻更是不可能。父亲,就让儿子试试吧。”褚培源给他跪下,恳切道:“您就当儿子已经死了,如今在您面前的,只是一个一心想要报效朝廷的将士,将军,求您了。” “那好。”褚荣志攥着拳:“为父要坚守营帐,做刘军统帅,不能与你并肩而行。你可以挑选营中最强悍聪慧的将士,与你一道完成任务。” “多谢父亲。”褚培源却有些固执的说:“此次任务困难重重,若随行的人多,必然引人注意。儿子只想单身上路,以烟哨为号。无论是否成功,五日之内,必然会放出烟哨。若……父亲一直等不到儿子的烟哨,就请另择良将,再行他法。” 褚荣志沉闷的点了下头:“你去好好吃点东西,再睡一觉,入夜出发。” “是,将军。”褚培源利落点头:“培源遵命。” 约莫二十里外,庄凘宸和殷离也在等候前方的消息。一个时辰之后,消息顺利的传到了他们手中。 “主子,褚荣志择亲信走这条险路,能否行得通?”殷离有些惴惴不安。 “也许可以。”庄凘宸觉得有点奇怪:“但若然可以,此人绝非褚荣志的亲信。” “主子的意思是……”殷离摸不着头脑。 “那晚行刺皇后,却没有下狠手,又机敏逃走不留痕迹的刺客,你会不会觉得有些眼熟?”庄凘宸也算是后知后觉,这时候才回过味来。 “主子是说……褚培源还活着?”殷离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如常的平静:“那他也算命大。” “是他命大,还是有人瞒着朕做了什么,言之过早。”庄凘宸心里怀疑这件事和岑慕凝脱不了干系。但不知道为什么,怀疑了她,却又没有生她的气。好像就算真的是她谋算,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主子,属下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拿下赤炼山。”殷离意在为皇后开脱,觉得见面三分情,到时候主子真的问过皇后,再多思也来得及。没必要这么早就开始疑心。 “自然。”庄凘宸微微敛眸,道:“褚培源一个人,难保没有闪失。既然拿下中南是朕的心愿,殷离,你随朕与他走一遭。” “这不行。”殷离连忙跪下:“属下愿意陪他走一遭,但眼下主子您的安危最要紧。您不能亲自犯险。何况大军还在五十里外安营,若您不在,大军遭人偷袭,岂非得不偿失。” “不是有人顶替朕在营中操控么。”庄凘宸饶是一笑:“替身这回事,也不是随意挑选的。瑞明王府这些年,朕也没少在遮脸下功夫。” “主子,属下还是觉得太冒险了。您若执意如此,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属下就算跳崖百次,也难以赎罪。求您了,还是收回成命吧!” “少废话,又不是第一天伺候朕。”庄凘宸主意已定。“你去准备一下。三五日内,这场仗也算是有结果了。” “是。”殷离知道劝不住他,也不敢再多言。却硬着头皮又小心的问了一句:“主子,要不要给皇后娘娘送个信儿?” “不必了。”庄凘宸是不想她担心,也不希望事情节外生枝。“没有消息,也是好事。” “是。”殷离朝他拱手行礼,立即退下准备。 这时候,也不知道宫里是否太平。 庄凘宸心想,若他真的有什么事,后宫那些平日里浓妆艳抹的女人,有几个是为他哭的。恐怕哭的都是她们自己的前程断送。 她呢?会不会为他心痛? “咳唔——” 岑慕凝拿卷子捂住了鼻子,皱眉揉了揉。 “娘娘这是着凉了?”冰凌赶紧端了热茶送到她手边:“快喝一口暖暖身子,就别绣了。 “外头又下雨了……”岑慕凝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总觉得有些烦闷。 “夏日里难得一场凉爽的雨,倒是这秋日,隔三差五就下个整日,还总是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青犁少不得唠叨两句。 “谁说不是呢。”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针线,也没有兴致继续绣了。“年幼时我就不喜欢刺绣,总觉得坐那一日不动地方,脖子酸疼的,一个不留神还会扎破手指。倒是喜欢读书,喜欢跟着母亲学识药草,闻那股或浓或淡的药味。即便是现在,这刺绣于我,同样是折磨,到底也练就不了好手艺。” “世上的人,总有擅长的或不擅长的。喜欢的或不喜欢的。”青犁笑眯眯的说:“娘娘哪里用的着什么都会,什么都好,只要日子过得舒心也就罢了。奴婢倒觉得这绣活时不时的做一做也罢。要不宫里白养活那么多绣娘。” “可不是么。”冰凌笑吟吟的说:“再说娘娘这绢子绣的也好看,蝴蝶都活灵活现的。”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怜妃娘娘,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皇后娘娘未曾传召,您这不是难为奴才么?”明清的声音带着一股不满,却仍然没能拦住苍怜。 “有些人是怎么回事,学规矩学了个把月,还是这样莽撞无礼。”青犁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一把敞开门。 那个瞬间苍怜正好用脚踹门,谁知道门倏然打开,她一个趔趄尴尬的跌进来。 “哈哈。”青犁没忍住大笑一声:“怜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行这么大的礼啊?再使点劲儿,呛个狗吃屎可就没脸了呢。” “你胡扯什么。”苍怜气鼓鼓的站起来,一张精致的笑脸涨得通红。“皇后娘娘就是这么驭下的吗?什么粗俗的话都能往外说?” “她的话是不中听,但若说驭下这回事……”岑慕凝不免叹气:“本宫同样教导你,你不也是这般的莽撞任性,恣意妄为吗?又有什么立场来教训本宫身边的人。” 苍怜咬着牙上前一步,双眼噙满了泪:“臣妾没功夫和皇后娘娘打嘴仗,娘娘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你们褚家,真是做鬼都不肯放过皇上,你知不知道,外头才传来的消息,皇上在赤炼山中了埋伏,从那深不见底的山崖坠落,到现在仍没有消息。” “胡说。”青犁气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你少在这里胡言乱语,根本就是没有的事。” “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只管叫你的人去打听。看看臣妾到底有没有一个字说错了。”苍怜哽咽道:“若皇上又什么不测,我也不想活了。皇后娘娘想要我的命,就尽管拿去。总之,我现在便要出宫,无论如何都要把皇上找回来。这次过来,只是想告诉你,别拦着我。” 话说完,她转身就走,快的如同一阵风。 岑慕凝的心突突的跳着,这时候,哪里还有力气去阻拦她。“冰凌,外头可有消息传来?你赶紧着人去打探。” “娘娘,让奴婢去。”青犁担心的不行:“奴婢只有亲眼见了主子安然无恙,才能放心。皇后娘娘……” “不行。”岑慕凝拉住了青犁的手:“咱们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前头就出了这样的事。偏是怜妃得了这个消息,就不管不顾的闯出宫去。真有事,你若随她一道离开,也必然不会有好事。若无事,平复后宫的风波才是为你主子最好的思量。” “皇后娘娘……”青犁含着泪,仍然坚持要出宫:“奴婢知道这也许会是个陷阱,可是奴婢真的坐不住啊。” “你别急。”岑慕凝拉着她的手:“让冰凌先去打探消息。皇上敏锐机警,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我断定他一定会安然无恙的回来。” 青犁凝重点头:“主子吩咐奴婢伺候娘娘,娘娘就是奴婢的主子。您说的话,奴婢一定听。” “奴婢这就去打探。”冰凌行礼,迅速离去。 岑慕凝和青犁望着她的身影,久久不能平静。 又是一场轩然大波,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次的事情,是冲着苍怜去的。好似有一张网,蓄势以待,正等着苍怜撞进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齐心 冰凌去而复返,撞见了急火火赶来的恭嫔。 “恭嫔娘娘。”她定了定神,朝蕾祤行礼。“皇后娘娘这时候……” “别跟我打官腔了,你为何心急如焚我岂会不知。这事情如今想要遮掩尚且可以,但想必无法遮掩到明早。料想皇后娘娘也不愿意看着事情一发不可收拾吧?”蕾祤双眼泛红,看上去是用意念强忍着担忧故作镇定。 冰凌没再说什么,快步上前给她领路。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奔进了内殿。 “怎么样?”青犁赶紧迎上前问,一眼看见恭嫔,心凉了半截。连她都被惊动了,这事情肯定严重了。“娘娘还在里面。” “我去和皇后娘娘说。”蕾祤深吸了一口气,快步走进了内室。 岑慕凝见她进来,就知道得了消息的应该不止苍怜,心情不免沉重。 “皇后娘娘神机妙算,竟然能在这样危机的时刻,从容扭转乾坤。皇上非但没有剿灭褚家叛贼。反而能在紧要关头说服褚荣志调转枪头,对心腹大患中南下手。可正因为如此,皇上自己也身陷险境。中南岂是好拔出的一根刺,褚荣志毕竟有异心,怎么见得这个时候不会联手中南,诟害皇上。皇后娘娘,亏你如今还能这般安稳的坐在这里。这几年,你侍奉皇上,皇上待你极好。难道,比起你母亲母家的荣耀,你就半点也不在意与皇上的情分吗?” “你的消息从何而来?”岑慕凝并不在意她说话的语气,只是很好奇这事情怎么传进来的。 “是暗哨。”蕾祤红着眼睛,强忍着泪意:“臣妾心系皇上,自然要在皇上身边安插暗哨。御驾亲征不是闹着玩的。一旦有什么闪失,岂非……” “现在闪失已经来了,你觉得该怎么办?”岑慕凝打断了她的话,直接了当的问。 蕾祤身子一颤,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汇总一下你们探知的消息。”岑慕凝轻轻皱眉,唤了冰凌进来。 “皇后娘娘,暗哨送回的消息是皇上与殷离在赤炼山坠崖双双坠崖。”冰凌只觉得心里发毛:“碍于赤炼山地形复杂,想要破敌就只能兵行险招,所以暗哨揣测皇上此举,是为了尽快攻破中南。却没想到会有这样闪失……” “你呢?”岑慕凝问蕾祤。 “也是说皇上坠崖了,别的不清楚。”蕾祤没忍住,眼泪缓缓掉下来。“如果连殷离也一并坠崖,那还有谁能去救皇上。指望怜妃吗?皇后娘娘,褚荣志再不济也是您的舅父,褚家再不济也是多年来朝廷倚重的将门重臣,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让他们去救皇上吗?还是,要臣妾也学怜妃那样,不管不顾的冲向赤炼山?虽然现在只是深秋,可悬崖深不见底,谁都不知道臣妾赶去那里的这几天,会发生什么事情。皇后娘娘,求您想想办法!” “容我飞鸽传信,请舅父设法营救。此外,宫里也会有羽林卫前往赤炼山增援前头的将士。眼下,若中南没能攻破,他们又得知皇上出事,保不齐会趁机打过来。皇城必须戒备。但一定要外紧内松,不要让百姓惶恐不安。”岑慕凝对冰凌使了个眼色,冰凌得令慢慢退出去。 “皇后娘娘。”蕾祤向前一步,双眸透着一股怨怼,冲皇后嚷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不是惦记褚家就是惦记百姓,你就不怕皇上有危险吗?” “皇上已经身在险境了。”岑慕凝与她对视一眼,看着暴怒的恭嫔,凛眉道:“本宫若如你和怜妃一样,自乱阵脚,后宫岂非更乱。皇城还能否得保?若到时候,再生出别的叛乱,就算皇上平安回宫,本宫有什么脸面面对皇上?” 蕾祤倒吸了一口凉气,好半天才幽幽一笑:“是啊,您是皇后。就算没有皇上,只要江山安稳,您仍然是母仪天下的太后。左右,皇上还有一位皇子呢。您完全可以辅佐他登上皇位,继续守着这一片江山。这也是你身为皇后的职责,你身为皇后的权利。可是臣妾……可是臣妾今天就想斗胆问一句,皇后娘娘,在您心里,就没有半点惶恐吗?如果皇上真的坠崖……凶多吉少,您难道不想抛下一切,不管不顾的去救他吗?” “焉能不想。”岑慕凝没想骗她,也骗不了她。“本宫何尝不希望能抛下一切。但是恭嫔,正因为本宫心系圣驾,了解自己的夫君,才觉得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吉人天相。” “承您贵言。”蕾祤满面是泪:“臣妾也这般希望。皇后娘娘,臣妾斗胆请您恩准,让臣妾出宫吧。臣妾想去救皇上,求您了。” “也好。”岑慕凝点头:“左右你在宫里也难以安心,就同羽林卫一并前往赤炼山。一路上也有照应。本宫不能做的事,也希望你们能达成。” “多谢皇后娘娘。”蕾祤朝她行礼之后,快步离开这里。 冰凌已经安排好了出行的羽林卫,因为没有兵权,能调动的羽林卫只是皇上分派在凤翎殿的。实在算不得多。她又擅自做主,将褚家安置在宫里的人、以及当年跟随岑夫人身边的人抽调大部分同行,希望能扭转局面。 “娘娘,您就别担心了,皇上一定不会有事的。”冰凌看皇后这样难受,少不得宽慰。“都说心有灵犀一点通,皇上最是娘娘的知心人。娘娘您如今在宫里安稳,想来皇上也只是一时的犯险,必然不会有大碍。” “是啊娘娘,奴婢是急糊涂了,差点忘记一件事。”青犁少不得宽慰她:“记得主子年少时有一次随先帝狩猎,却被自己的手足兄弟所害,困在了一座并不十分熟悉的山上。那时候也是秋日,却临近冬日。山中十分寒冷,又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戍卫们漫山遍野的寻找也没能找到主子的下落。后来,是主子自己找回了宫中。他被困在一个山洞里,好不容易才爬上来。主子一直都是很顽强的,也有在外头生存的本事,奴婢觉得,他一定能撑过来。” 殷离和庄凘宸一并坠崖,青犁却硬撑着来宽慰她。岑慕凝觉得自己好没有用。“我知道的,我相信皇上一定会平安无事。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后宫。” 她转过脸去,拼命的忍着眼泪:“急召各宫妃嫔来凤翎殿,本宫必得将整件事情说个明白。也是时候,该六宫齐心为皇上做些事了。” “是。”青犁连忙点头:“奴婢这就去安排。” 从内室里出来,她才敢咬着自己的手指掉眼泪。主子生死未卜,殷离也不知所踪。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让她最在意的两个人遭遇这样的凶险。她情愿替他们。 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妃嫔们就聚齐在了凤翎殿的正殿上。 自然怜妃和恭嫔都没有来,妃嫔们好在揣测,皇后为何忽然急召。 “敏妃姐姐可听说什么了?”徐美人凑趣似的往杨芸碧身边绕,就想从她嘴里打探些消息。 杨芸碧一向与她没有什么交往,只是摇头:“也是皇后娘娘忽然传召,并未听见什么风声。” “那缨妃娘娘可有耳报神?”周美人也是好奇。 “不曾有。”软珥漫不经心的说着话,注意力却集中在怀里的梓州身上。“梓州瞧啊,皇后娘娘的宫殿多么富丽堂皇。” “皇后娘娘驾到。”青犁扶着皇后走上凤位。 妃嫔们这才齐齐行礼。 “都坐吧。”岑慕凝就座,眉心略微凝重:“关上殿门。” “是。”明清应声,随即殿门被重重关上。 妃嫔们都有些错愕,一双双眼睛紧张兮兮的看着皇后。 “皇后娘娘,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杨芸碧深感不安,脸色也是阴沉的厉害。 “的确是出事了。”岑慕凝慢慢的沉了脸色,一改往日的端庄温和,一字一句说的格外沉重:“前头才有消息送进宫来。皇上在赤炼山遇险,如今生死未卜。” “什么……”廖绒玉身子一颤,脸色唰一下就苍白的吓人:“皇后娘娘,皇上皇上会不会……” “廖嫔。”岑慕凝凝重道:“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该知道着急是没用的。何况你还有身子。” 廖绒玉咬着唇点了点头:“是。” “能做的,本宫已经尽力去做。怜妃从前行走于江湖,又与皇上并肩作战,所以得了消息,她第一时间就离宫前往赤炼山。恭嫔曾经是太后身边的人,熟悉太后旧部,这时候也前往施援。眼下,本宫将你们召集在凤翎殿,就是想让你们知道如今的情形。一旦中南贼寇得知皇上遇险,保不齐会攻进皇城。即便他们按兵不动,那些忌惮皇位的人也会从中谋算,一旦皇城被落尽旁人手中,皇上即便安然无恙的回来,也未必能再掌控皇权。所以,今日你们要哭,就在本宫这里哭,要闹就在本宫这里闹,哪怕要寻死,也最好死在本宫面前。出了凤翎殿的门,全宫戒备,所有人不得轻举妄动,一律看管好自己的宫殿,看顾好自己身边的宫人,所有女眷不得以任何理由,向宫外传递任何消息。后宫必须齐心协力,助皇上度过此劫。谁若是在这个时候生事,使本宫分心而不能为皇上分忧,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生或者死,只是一念之差。你们就好好体念一下本宫这份苦心。直到皇上逢凶化吉,此事有个终结,谁都不许动别的心思,都听明白了吗?” 妃嫔们哭的哭,跪的跪,最终齐声应是。 岑慕凝这时候才软了语气:“身为女子,无不期盼夫君能平安顺遂。身为后宫的女子,更得明白这平安顺遂来之不易。黎明破晓前的黑暗是最煎熬的,但只要忍耐,东方的天际旭日冉冉升起时,方知这忍耐与煎熬都不值一提。” 第二百五十八章:赤炼山 苍怜赶到赤炼山附近的军营里,才发现镇守的将军竟然是褚荣志。 有一种被帝后联手愚弄的感觉,怨不得皇后能在宫中那般安稳度日。原来叛军不被追究也罢了,被她这么巧妙安排,倒成了帮衬皇上谋算中南的良将。非但无过,反而有功。这么想着,苍怜只觉得心里的愤怒,像虫子一样一拱一拱的让她难受。 “褚将军,真是好久不见了。”苍怜双眼迸射出的寒光,丝毫不比刀刃逊色。“有你在这里镇守,怨不得皇上会坠崖遇险。你到底是勾结中南叛乱,还是被皇后粉饰太平佯装功臣,真以为这世上的人眼睛都瞎了吗?都看不出你们的伎俩?” “怜妃娘娘当日在宫中狠戾行凶,为保全自己的前程,不惜对培源下狠手,又当怎么讲?难不成你以为皇上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好哄骗,看不出你的真实目的?”褚荣志从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女人,不要脸也就罢了,竟然还这般难对付。真被她花言巧语骗了褚培源也就罢了,连皇上也五迷三道的,还纵她活着。 两个人见面,分外眼红,谁也不愿意放下姿态与对方合作。 “本宫没功夫听你说这些废话。总之必得确保皇上的安全。”说到这里,苍怜刺啦一声拔出了身上的佩剑:“我这番来这儿,就是为了救皇上,救我夫君。我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总之,若阻我之路,别怪我下手无情。” “培源待你倒是好到骨子里去了。又如何?你还不是亲手断送他性命。”褚荣志恨毒了这个女人,咬牙切齿的说:“我阻你如何?不阻你又如何?你岂会顾念旁人的好处。终究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罢了。若当初,褚家纵容你踏进褚府的门,岂不是祸害三代,家务宁日。亏的是苍天有眼,哪怕褚培源送命,也不必你这样的毒妇入我褚门半步。” 话音落,褚荣志的贴身护卫已经握着大刀进入帐中。个个满腔愤怨的瞪着苍怜,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褚荣志,再不济本宫也是皇上的怜妃。你若反叛,杀我也罢。你若还想保住你们褚家,就对本宫客气一点。别坏了皇后的苦心筹谋。”苍怜心想,能说服皇上,重用“叛臣”,皇后一定花了不少功夫。褚家的人为着这一点,也不会乱来。 “哼。”褚荣志咽不下这口气。 “本宫是不屑于你动手,但不代表不会对你动手。”苍怜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只是耽误了时辰,若皇上有什么不测,你我都担待不起。你还要二度反叛吗?” “来人。”褚荣志沉了口气,绷着脸道:“给怜妃娘娘指路。” “你这是什么意思?”苍怜被他气得不轻。“你莫不是让我自己去营救皇上?” “怜妃娘娘有所不知。”褚荣志轻蔑道:“皇上早就下了严旨,所有人原地待命不许妄动。否则以违拗军令处置。本将军自然不能明知故犯。营帐中所有人员必须等着皇上的圣旨才能行事。怜妃娘娘这般的重视与皇上的情分,微臣自然不能阻拦,且您也不是营帐中人员,所以您想去哪想做什么都不受微臣限制。同样,微臣要做什么,也不必听候您的差遣。去与不去,娘娘自行决断。” 苍怜生气,却也无计可施。褚荣志恨毒了她,她心里岂会不知。 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就算你不调遣兵士随本宫一并救皇上。总该派人去山崖下搜寻吧?”苍怜攥着拳头:“万一皇上此刻需要救援,耽误了时机,你可承担得起罪责?” “怜妃娘娘,微臣已经着暗哨前往山崖下搜寻。只是山路陡峭不好走,又未免引起敌军注意,搜救的人实在不宜过多,且只能慢慢进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至于罪责……皇上坠崖是传闻还是事实,尚且没有人亲眼所见,娘娘怎么能判断一定是真的?” “没有人亲眼所见?”苍怜听这话心里特别不踏实:“没有人亲眼所见,为何消息会这么快传入皇城之中,就如同所有人都亲见了一般?莫不是在逗本宫?” “微臣可不知道娘娘是从何得来的消息。”褚荣志微微蹙眉:“而微臣也是今早才得知皇上可能坠崖。” “什么?”苍怜的心砰砰跳的极快。她从皇城赶来,已经用了好几日的功夫。可是褚荣志却才知道这个消息?那几天之前,究竟是什么人把消息送回宫的。皇上又究竟身在何处? 她顾不得和褚荣志争论,急忙道:“取地图来。告诉本宫皇上可能在的位置。” “是。”褚荣志对身边的亲信道:“还不赶紧按照娘娘的要求行事。” 嘴上这么说,打发了苍怜倒是很容易的。褚荣志得知苍怜拿了地图很快就离开,心里微微舒适。“叫人跟着她,伺机动手。” “将军放心,属下明白该怎么做。”随从语气沉冷。 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时辰之后,蕾祤也抵达了这个营帐。 褚荣志见到她是有些意外的。行过礼,便直接了当的问:“恭嫔娘娘一向不谙朝廷之事,更不通晓战事。为何会来此?” “是皇后娘娘令羽林卫护送。而这些人,都是被遣来助将军一臂之力。”蕾祤急的不行,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她皱着眉头低声问:“将军,皇上是否真的坠崖?如今可有消息了?” “早起本将军得到消息,得知皇上可能坠崖,已经多日不在营中。但皇上的军队驻扎在离这里几十里之外一处僻静地。具体在哪,本将军不敢擅闯,具体情形,也不得而知。”褚荣志心想,皇后能让恭嫔出宫,还有羽林卫以及褚家的兵士随行,想必是信任她的。于是就多说两句:“但为何几日前,皇上坠崖的消息就传到了皇城之中,本将军也不明究竟。” “那么怜妃呢?”蕾祤忧心忡忡的问。 “怜妃执意救驾,已经前往皇上可能坠崖之处搜救。”褚荣志微微挑眉,脸色有些不好。“怜妃性子孤傲,一个人前去救驾,有什么功劳自然也是她的。” “这个时候,功劳还是苦劳都无妨。只要皇上能安然无恙就是最好。”蕾祤还算是比较理智:“将军,可否将现在的战况如实相告,我也好放飞信鸽,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 “也好。”褚荣志点头,着人又取了地图,细细说来。 表面上,他是看不出有什么端倪。但实际上他真的很担心褚培源。皇上出事,他恐怕也好不了多少。银枝记录了褚荣志将军所言,整理之后,挑紧要的书写成字条,交给恭嫔过目。“娘娘,这样送回宫去可好?” 蕾祤扫了一眼,凝重点头:“就这样送回去便是。” “是。”银枝交给了褚荣志的人,连同信鸽一起。 蕾祤只道褚荣志是不会轻信她的,也唯有在他的监事下做事,才会显得合情合理。“银枝,皇后娘娘那边一定会帮着咱们想计策的。但咱们也不要闲着。中南贼寇一向喜欢盘踞山头,利用地利作战。他们甚至会在山上耕种,以解决口粮。同时,他们的家人也会集中在一处安置,以防止强敌撸劫他们的家人作为要挟。你马上让人去找这些人藏身何处,此外,眼下已经入秋了,这里的天气尚且还好,但据我猜测,再过些日子,必然会有降雨。他们一定会抢在降雨前秋收,这兴许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要么烧掉粮草,要么趁其不备偷袭,总之这些都是能握在手里的法子,一定要让他们生乱,为作战创造良机。” “是,奴婢都记下了。”银枝有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恭嫔说出来的。她以为恭嫔只会绣花、侍奉太后,却不知道她还有这样的本事。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蕾祤见她愣愣的站在原地,不免奇怪。 “主子恕罪,奴婢只是从未听主子谈起战事,不想您竟然如此有办法。”银枝小声的说。 “其实废帝当朝的时候,总是会让皇上替他出征。什么棘手的事情都是交给还是瑞明王的皇上去做。那时候起,我就偷偷的看这些战策。想着若有一日能为他分忧也是极好的。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一天。” “皇上若是知道您这般的惦记他,一定会加倍待您好的。”银枝甜美的笑了下。 “只可惜我对皇上的心意,就只有你能瞧见。”蕾祤有些灰心:“自从我成了恭嫔,皇上就没怎么与我说过话。若不是皇后不想怜妃独大,不希望后宫没有钳制她的人,也不会这般冒险放我出来。没有太后这座靠山也罢,本来我也不是求什么扶摇直上。但愿有朝一日,皇上能看见我这份真心,便足够了。” “一定会的。”银枝给她挑了挑灯芯:“娘娘,您在看一会地图,就歇着吧。这几日赶路,也是辛苦。” “唔。”蕾祤点头,却颇为不甘心:“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怜妃有没有找到皇上。她虽然蠢些,可毕竟是第一个,去救皇上的人。听闻当年,她也曾与皇上出生入死,才结下良缘。这回,皇上八成又要被她的真情所打动,说不定再回皇宫,就又成了贵妃也未可知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漩涡 御花园里,岑慕凝走在鹅卵石砌的小路上,每一步都格外的谨慎。 记得废帝在的时候,她曾经在这条路上涉险,自那以后就很少往这边来。 走着走着,听见身边的青犁轻叹了一声,遂停了下来。 “怎么了,这半日光听见你在这里叹气。”岑慕凝停下来轻轻握了握她扶着自己的手。“别担心,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娘娘,奴婢不是担心那些。奴婢是觉得怜妃不靠谱,就连恭嫔也不靠谱,转眼都要快半个月了。怎么可能一封书信都不送回来。就算没找到主子,也总该讲一下外头的情形。这人怎么一出了宫,就成了断了线是风筝呢?”青犁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些。“罢了,娘娘难得来御花园逛一圈,奴婢不该说这些话让您扫兴。您瞧,那边的石榴树上,石榴都裂口了,红灿灿的真好看。奴婢让人摘下来给娘娘尝尝可好?” “也好。”岑慕凝看着那石榴挂在枝头,心情也是极好的。“瞧着就不错,应该会很甜。” “明清,快。”青犁看皇后喜欢,不免高兴起来。“赶紧叫人摘石榴。” “让奴才来。”明清卷起了袖子,高兴的往那石榴树上攀。他的动作倒是灵敏,摘下来的石榴用衣裳兜着,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收获满满。 “差不多行了。”岑慕凝见他兜着石榴,再往上爬也吃力,便笑着冲他招手:“下来吧。” “是。”明清机灵的从树上跳下来,这么一震,两三个石榴掉了下来,叽里咕噜的滚了好远。 “娘娘当心啊。”茕瑟一声惊叫,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岑慕凝不由一愣,一颗石榴差点滚到廖嫔脚下,亏的是茕瑟喊了这么一嗓子。“不碍事吧?” “无妨。”廖绒玉俯身亲手将石榴捡起来,笑容温暖:“臣妾才过来,就遇见这石榴,当真是极好的兆头呢。” “石榴多籽,寓意着娘娘多子,自然是好兆头。”茕瑟为了宽她的心,也是顺着这话往下说。“只是娘娘还得当心些才是。” 明清将石榴交给了青犁,快步走上前去朝廖嫔请罪。“都是奴才不好,险些冲撞了廖嫔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免了。”廖绒玉温和笑道:“皇后娘娘着院判为臣妾调养身子、安胎,臣妾自觉的身子硬朗了不少。这点小事无妨的。” 说话的功夫,她拿着石榴走到岑慕凝面前,端正行礼:“皇后娘娘难得有雅兴来御花园里走走,臣妾瞧着这边热闹,也过来凑趣了。” “你是该多走动些。”岑慕凝温和一笑:“青犁,挑几个好的,给茕瑟。回头榨了汁,给廖嫔尝尝。” “谢娘娘。”廖绒玉笑吟吟的陪着她往前走:“也不知道外头如何了?不过这些日子,宫里倒是平静。” “是啊。”岑慕凝也是点头:“宫里这些日子也是安生不少。” 廖绒玉陪着皇后走了一段路,倏然停了下来。 岑慕凝觉出她是有话要说,便对青犁她们略点了下头。 “半个月前,皇后娘娘召集阖宫妃嫔,说皇上遇险坠崖。转眼已经过去半月,至今娘娘都没有收到前头的消息吗?皇上是否化险为夷?怜妃和恭嫔她们又是否能帮衬得上……臣妾表面上每日静心养胎,不理会后宫的事情,可心一直悬着就从未放下。虽然臣妾也明白,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的道理,可就是忍不住想要确认,皇上他……究竟如何?” “你就别担心了。”岑慕凝语声很是温和:“恭嫔是通晓战事的。从她每回让人购进宫的那些兵书就能瞧出来。她又是带着羽林卫去的,手里还攥着些太后从前遗留的人,在紧要关头,必然能派上用场。怜妃就更不必说,皇上就是她的天,她一定会想尽办法救皇上于危难。且还有本宫的舅父在,赤炼山迟早会攻下来。” “皇后娘娘恕臣妾多嘴,褚将军先前的反叛,真的只是与皇上做的扣,还是……”廖绒玉很不安,眼珠子也在不停的转动,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娘娘。”茕瑟忽然开口,有些尴尬的说:“时辰差不多了,这时候院判大人已经在宫里候着给您请平安脉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耽误了吃药的时辰也是不妥。” 岑慕凝知道茕瑟是故意打岔,不想让她为难,便道:“是啊,安胎的汤药需要按时服用。廖嫔就别再担心了。一旦前头有消息,本宫自然会着人去告诉你。眼下,好好安胎才是最要紧的。等皇上回来,一定会很高兴你又有了皇嗣。” “是。”廖绒玉没再说什么,朝她行礼:“臣妾先告退了。” “这廖嫔也是,急的糊涂了什么话都敢往外冒。”青犁有些不开心,但还是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宽慰皇后。“娘娘别多想,她也是惦记皇上才这般无礼。皇上一向厚爱娘娘,绝不会让娘娘受委屈的。” “我没事。”岑慕凝微微卷唇:“只是有点羡慕你。” “羡慕奴婢?”青犁有些诧异。“奴婢有什么可羡慕的。” “若我也有你这样的本事,也可以像怜妃那样,不管不顾的去救皇上。”岑慕凝唇角沁出了霜意:“年幼的时候,母亲说过要我习武,毕竟外祖父乃是将门,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个个都有这样的好本事。可我却不肯,说舞刀弄剑的,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后来,母亲也认同了我的想法,再不曾劝说过。若那个时候,我肯吃苦就好了。” 青犁没有做声,她知道皇后羡慕的不是她,而是怜妃是恭嫔,是那些能在危急关头,不顾一切奔向让自己悬心那个人的那些女人。 “你去吧。”岑慕凝凝重的说:“收拾一下,尽快出发。” “什么?”青犁饶是一愣。 “去赤炼山。”岑慕凝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本宫做不到的,也希望你能做到。左右现在宫里一切平静,你不必担心。即便有事,还有冰凌呢。” “娘娘……”青犁想去,也不想去。一时犹豫不决。 “去吧。”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展露笑容:“本宫希望你能带回好消息。不过答应我,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 “多谢娘娘。”青犁有些哽咽的点了下头:“奴婢一定速去速回。” 返回了锦来殿,院判还没有到。 廖绒玉不免烦闷:“你明知道院判不是这个时辰过来,为何要在皇后面前说谎?你是故意拦着本宫,不让我问皇后那些话?” “娘娘,您素日里与皇后最是亲厚。怎么现在反而犯糊涂了。”茕瑟一时心急,话说的有些重。自己觉得不得劲,于是跪了下去:“奴婢并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好奇您为何这般相问。明眼人都知道,褚家反叛根本就不是皇上设计的事,当日知道褚家反叛,皇上在前朝没少费工夫。后来为何变成褚家联同皇上做局,直攻中南,您心里还不明白吗?这完全是皇上顾念皇后的颜面,才会给褚家一个将功戴罪的机会。既然咱们心里都清楚,您又为何要在皇后面前故意揭穿这事?这不是让皇后没脸吗?” 廖绒玉红了眼眶,语气微软:“我并不是疑心皇后娘娘,我是担心褚家并不是真的愿意要这将功抵罪的机会。如果他们二度反叛,皇上岂非危在旦夕。倘若皇上有什么闪失,皇后依然是皇后,可是我的孩子怎么办?” “娘娘,您这是说什么呢!”茕瑟的脸涨的潮红:“皇上不会有事的。皇后娘娘也不会让您的孩子有事。眼下宫里太平,最合适养胎不过了。您放宽心便是。” “你说的也对,是我糊涂了。”廖绒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沉默了片刻才道:“前段日子,母家让人送了好些荔枝蜜和桂花蜜来。皇后娘娘喜欢蜜汁,你条两瓶好的,送过去。” “是。”茕瑟这时候才觉得心里踏实许多。比起皇上的恩宠,皇后的庇护对廖嫔才更为重要。“奴婢等下就去。” 廖绒玉没再说什么,直到外头有侍婢通传,说院判来了。她才对茕瑟略点了下头:“你先去吧。” 院判进来朝廖嫔行礼,语气谦卑:“廖嫔娘娘气色瞧着不错,但……微臣不得不提醒您一句,您身子才大好,龙胎也不算安稳,能不出宫门,便不出,才是最稳妥。” “这番话,本宫已经听大人说了无数次。”廖绒玉显然不耐烦:“但本宫的龙胎不安稳,除了你与本宫,再无旁人知晓,所以人前,本宫必得撑着精气神才不会被人瞧不起。已经失去一个孩子,这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有闪失。” “真因为如此,廖嫔娘娘才更该静心安养。”院判忧心忡忡的说:“是娘娘极力举荐微臣替您安胎,连皇后亲信的副院判,以及外头请来的胡神医都不肯用。微臣更得替娘娘尽心,不能叫这些人看扁了。” “是啊。”廖绒玉微微颔首:“比起他们,本宫更愿意相信你。这一胎,不光是本宫,也是你的翻身之机。你我都得仔细的把握才是,决不能有闪失。” 第二百六十章:闹鬼 夜色微凉,秋风摇晃着不剩几片叶子的树枝,声音听着有些凉。 内室之中,几盏灯亮着,人还未入眠。 几日的麻痹大意,让宫里的人毫无防备。但总算岑慕凝找到了症结所在。 冰凌趁着夜色将人带进了内室,外头都是自己人把守,确保一丝语声也透不出去。 “皇后娘娘,就是此人,盘踞在皇宫以外,虐杀了所有进出的飞鸽。截获了所有送进宫以及送出宫的信笺。咱们才没能和恭嫔联系上。”冰凌特别的生气,这个人行踪诡秘,伸手了得,若不是她着人苦心安排人昼夜埋伏了好几日,根本无从寻觅。 “什么人命你这么做?”岑慕凝很好奇。 那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不说便罢。”冰凌动作极快,猝不及防用指缝里藏匿的银针刺进那人的脖颈。 那人吃痛,闷哼了一声,忽然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冰凌……”岑慕凝不免皱眉。 “娘娘别担心,他死不了。”冰凌一脸的不屑:“这种人一旦被发现,唯一的办法就是死。奴婢猜想他们肯定口中藏毒,只有在您面前咬碎这毒自尽,才算对得起他们的主子。所以奴婢先下手为强,叫他们想死都不能。” 说话的同时,冰凌用力踹了他一脚。“你的箭法不错啊,算无遗漏。那么飞进皇城的信鸽,竟然都被你们猎杀,无一疏漏。当真是了不得!” “不可能。”岑慕凝眼前倏然一道冷光乍现,连连摇头:“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娘娘的意思是?”冰凌有些狐疑。 “就算他有三头六臂,又或者身边还有不少同样的帮手,也不可能不分昼夜,准确无遗的猎杀所有的信鸽。”岑慕凝皱眉道:“一定还有别的缘故。宫里,一定还有内援。” “是,娘娘说的不错。”冰凌这么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一般飞进宫的信鸽,是没有奴才敢下手猎杀的。要么就直接飞进咱们宫里了,要么就是落在哪觅食。觅食的话,应该是在重门前,那有专门放置的饲料,供鸟儿们取食。还有专门的奴才每日更换干净的水,若他们看见了这样的鸽子,动气手脚来,也是很方便的。” “里应外合的,应该还有咱们宫里的人……”岑慕凝忽然觉得不太舒服。“自打我入宫,就一直在地方身边的人。却没想到放来防去,仍然有漏网之鱼。” “这个好办,奴婢有的是办法,让这个人露出尾巴。”冰凌气鼓鼓的说:“娘娘佯装不在意外头的战事,丝毫没有任何打算,才能让盯着咱们的人疏忽大意,没料到咱们会暗中去宫外搜寻。眼下,只要让外头有鸽子进来,这些人必然会露出端倪。” “明日就能揪出那些人。”岑慕凝看着倒在地上,扔在抽搐的人,语气微凉:“他猎杀本宫的信鸽,就剁了他的手指便是。” “是。”冰凌拔出佩剑手起刀落,那人的一条右臂就这么被砍了下来。 他惊声尖叫,引来了外头的戍卫。 “有刺客……有刺客……”冰凌瞪圆了眼睛,大声的呼救:“快来人啊,有刺客。” 越来越多的戍卫听见动静,纷纷赶了过来。 冰凌指着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怒吼道:“只擒获了一名刺客,还有人已经在宫中逃散,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就算把整个皇宫翻过来,也务必要将刺客擒获。但是必须记住,没有皇后娘娘的允准,不许擅闯妃嫔们的寝宫。若有可疑之处,只管来禀告娘娘,请示过后才能行动。” “遵旨。”戍卫们纷纷冲出了凤翎殿,四处搜寻根本就不存在的暗士。 而这个被擒获的“刺客”,顺理成章被送去了刑房。 “你也太……”岑慕凝看着地上那只断了的手,不禁皱眉。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冰凌给打断了。 “娘娘,不是奴婢心狠,这种人本来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给他点厉害尝尝,他还想着一死了之,咱们就不能拿他怎么办了呢。奴婢砍断他一只手,已经是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没将他剁碎了喂狗,就是仁慈了。” “我是说,你砍断他一只手也未免太便宜他些。十根手指一根一根的砍断岂非更让他回味。”岑慕凝沉眸看着远处,心口微微窒闷:“本宫从来就不是软弱可欺的性子,就算有仁慈的时候,也只是对着好人。这种延误战机,陷本宫于不义,为虎作伥的恶人,有什么仁慈可讲?” “娘娘说的是,是奴婢太心急了。”冰凌微微一笑:“奴婢已经好久没见过这样有气魄的大小姐了。小姐如今是皇后,被万千规矩束缚着,总是有太多的不得已。” “说的是啊。”岑慕凝摆一摆手:“让人把这里收拾了,清理的干净些,再撒些香粉。” “是。”冰凌转身出去,见明清在廊下候着,便唤他着人来收拾。明清倒是利索,自己就奔了进来,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清理掉。 “都是奴才不好,没好好看着凤翎殿,叫这样的败类进来,惊着娘娘了。”明清愧疚的不行,语气里透着对岑慕凝的心疼。 “不关你的事。他既然要行刺,自然会避人耳目。”岑慕凝叹了口气:“本宫要去沐浴去去晦气,冰凌,你准备一盏珍珠茶,给本宫压惊。” “是。”冰凌扶着皇后起身,对明清道:“你记住撒些香粉哈,娘娘嫌味道不好闻。对了,地上的血迹一定要清理干净。” “是。”明清连忙点头,召唤了内侍监进来帮手。手里却一直拿着那只断手,用手指在那掌心里来回的摩挲。“这手上这么多老茧啊!” 杨芸碧被外头是嘈杂声惊醒,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素朵。” 素朵听见唤声,连忙进来:“娘娘,您醒了。是要一盏热茶吗?” “外头什么事?”杨芸碧的心砰砰跳的厉害:“是不是……是不是皇上回来了?” 她起初是想问,是不是有叛逆杀进宫了。但怎么问实在不稳妥,有失身份,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娘娘别担心了,并不是这样,只是有刺客入宫,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冰凌姑娘拿住了一个。戍卫们正在宫中搜查其余的刺客。您放心,听咱们宫门的戍卫递进话来,皇后娘娘吩咐了不许惊扰后宫妃嫔。咱们宫里也没有人擅闯,还是很安全的。”素朵这才微微一笑:“所以奴婢才没有惊动娘娘。” “原来是这样啊。”杨芸碧这才稍微松口气。“我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的睡不好,好容易今日晚膳都没用就睡下了,却又被惊扰,这时候心跳的厉害。对了,皇后娘娘是否无碍?” “娘娘放心,皇后娘娘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素朵不得不小声嘀咕一句:“虽说皇上宠爱怜妃,可奴婢瞧着,皇上最最珍爱的,还是皇后娘娘。凤翎殿内外,都有皇上钦派的羽林卫戍守,又允准褚家的府卫入宫侍奉。就算前阵子褚家有谋逆之事,皇上也不曾妄动凤翎殿一根汗毛。这些刺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行刺皇后娘娘,当真是瞎了狗眼了。” “你方才说皇后身边的冰凌,擒获了一个刺客?”杨芸碧是睡的有些懵,这时候脑袋不太灵光。 “是呢。”素朵连连点头:“外头是这么递的话。” “既然有一个刺客被擒获了,自然就能问出些端倪。现下人在哪?”杨芸碧皱眉问。 “说是给抓紧刑房了。”素朵少不得宽慰一句:“娘娘,皇后娘娘一向睿智沉稳,办事利落周到,您就不必担心这些了。不如奴婢去给您熬一盏安神汤来,您喝了再睡吧。” “怕是难以安眠了。”杨芸碧低下头,满心失落:“我这样期盼皇上安然无恙的回宫,也不晓得皇上能不能知晓我这番心意。关上这春生殿的宫门,只怕没有人会知晓咱们这每日一是怎么过来的。自从被怜妃蓄意陷害,葛妹妹从那高高的楼上坠下来,我就时常梦魇,总是梦见她满是是血的向我哭诉,说当日我没有拦着她靠拢怜妃,害了她。她那么年轻,金玉养成,千娇万贵的可人儿,这就没了……每每想起,我总是难以平静。如今,连皇上也不在宫里!” “娘娘,茂贵嫔是自己作死,才会被人谋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您当初被冤枉,何尝不是被剥了一层皮去。若不是皇后娘娘坚持不肯信,觉得您是清白的,暗中彻查,恐怕咱们这冤也是蒙定了。若您真的内心不安,只多帮衬些皇后娘娘也就是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您何苦在意。”素朵看她脸色苍白,又是叹气:“您且得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您瞧那廖嫔,转眼又有皇嗣了。深宫之中,恩宠有断绝,唯有血脉之前才能依傍。奴婢只盼着您能早些诞下麟儿,为皇家开枝散叶。这也是老爷夫人的心愿。” “谈何容易。”杨芸碧喟叹了一声:“皇上眼下都不知道身处怎样的陷阱呢。若然能平安回来,你再思虑这些也不迟。不过,怜妃和恭嫔,不惜拼上性命也要出宫襄助,待皇上回来,她俩一定会再有恩赏,尤其是怜妃,怕是要复贵妃之位了。那会儿,皇上眼里也不可能瞧见我。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 她实在是没有睡意,便就着素朵的手起身:“去添些灯吧,我想读会书。” “是。”素朵知道劝也没有用,唯有点头应下。“奴婢再去给主子端一盏定惊茶吧。” “也好。”杨芸碧抚了抚自己的心口,长吁道:“是得喝一盏定惊茶了,我这心总是不落地似的。” 前脚素朵刚出去,她边听见外头吧嗒吧嗒的声音。心想是不是下雨了,就起身走到窗棂边。 伸手推开窗棂,那吧嗒吧嗒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杨芸碧不免奇怪,索性将窗棂推的更开些,缓缓探出了头去。 吧嗒。 声音尽在耳畔,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她伸出手去接,好半天也没接到一滴雨。 就在她要缩回手的一瞬间,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掉在她的掌心。 那种感觉让她毛骨悚然,就好像是树叶上落下来的毛毛虫一样。“啊!” 她惊叫着抽回了手,窗棂咣当一声就合上了。毛茸茸的东西就这么掉在她的鞋边。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杨芸碧咬紧牙关,慢慢的去看地上的东西。入秋了,还有毛毛虫吗?那吧嗒的声音,是毛毛虫掉下来的声音? 她越想越觉得可怕,眼睛落在地上的时候,她身子一软跌坐在地。这一次,竟然连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死死的捂住自己的口鼻。 素朵这时候推门进来,才走了两步竟觉得不对劲。“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她赶紧把茶盏放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窗前,惊慌失措的去扶敏妃:“您怎么坐在地上啊,娘娘您快些起来吧,这地上凉的厉害呢。” “素朵,你看,你看……”杨芸碧惊魂未定,颤抖的手指着地上的东西。“你看……你看……” 素朵被她吓得不轻,也是战战兢兢的去看那东西。“这是……这,娘娘,这不就是一串绒花吗?您怎么吓成这样子。” 说话的同时,她伸手去捡。却被杨芸碧一巴掌打在她的手背上。 “素朵,你看清楚了,那是……茂贵嫔的绒花。”她的声音都在颤。 素朵身子一颤,仔细瞧了瞧,果然是茂贵嫔的。“奴婢记得了。茂贵嫔说宫里的绒花太大了不好看。这种像狗尾花一样的绒花,是她自己叫人做的。还说乡下地方,管这个叫毛毛,因为不大,在发髻边插上两三朵更好看呢。不似宫里的绒花,一朵就占满了位置,没有这种显得灵动。” “是啊。可是她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杨芸碧紧紧的抱着素朵,颤抖的厉害:“我没有害她呀,我真的没有害她,她不是我从那楼上退下来的,我真的没有。为什么她要阴魂不散的来找我?为什么她不去找那害她的人?素朵,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多事之秋 素朵赶紧着人来掌灯,将房内十余盏灯全都点上。 又吩咐了人她们将庑廊下的灯也都点上,四处查看还有什么不妥当的。 “你们几个过来,仔细找找看看有没有这种绒花。记住,那花坛上,树梢上,甚至殿檐上,一处也不可以错过,必得要仔仔细细的查看个遍。若你们够不着的地方,就让戍卫进来找。记住,一定要彻底的找一遍,若有同样的绒花,拿回来给敏妃娘娘瞧。”素朵谨慎的吩咐了一堆,等人散了,她才去将房门关上。 “素朵,你说……”杨芸碧仍然惊魂未定,惶恐与紧张都写在脸上。 “娘娘,您别担心。奴婢已经吩咐她们去找。”素朵轻轻抿唇,笑的十分温和:“娘娘,您之所以觉得不安,就是因为您的心太善了。总觉得当日若劝住茂贵嫔,不与怜妃亲厚,她也不会被算计。但奴婢却觉得,她的死是她咎由自取,根本和您没有一点关系。你也不必为此惶恐,惴惴不安。” “可是。”杨芸碧倒吸了一口凉气:“若不是她死不瞑目,也不会将这绒花送到我眼前……” “娘娘,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神佛啊。”素朵走到她身边,轻轻的扶着她转回软榻上坐着。乖巧的跪在她身边替她按摩双膝。“奴婢的身世您也知晓。当初夫人买下奴婢,就因为奴婢在长街边卖身葬母。奴婢的父亲有一妻、三妾,奴婢的母亲便是其中一名妾室。她是被大娘趁父亲不在,下毒害死的。当时奴婢就跪在那院子里,不住的乞求上天,救母亲一命。可惜郎中来过,开了方子还是无济于事。母亲咽气后,大娘嫌晦气,就把我们母女赶出了家门。奴婢时常在想,若母亲在天有灵,又死不瞑目,为什么不去找大娘报仇……每一日,奴婢都盼着母亲能回来,亲手杀了害死她的人,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娘仍然活的好好的,就连父亲也不知道又添了几房妾室。若不是杨家老爷夫人和小姐您,给奴婢一口饭吃,奴婢早就活活饿死在大街上,要不也得被人卖去那腌臜之地。所以,奴婢从来不信什么满天神佛,妖魔鬼怪的。这次的事情,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吓唬娘娘。这个人现在,一定躲在暗处偷窥,看着娘娘惶恐不安,他却躲在一旁偷笑呢。” 杨芸碧听她这么说,更觉得毛骨悚然:“这宫里除了怜妃,我从未树敌。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要这样对付我。” “自然是娘娘您能威胁到的人。”素朵皱眉仰起头,看着她的脸,语气稍沉:“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时不时就会抱恙在身,很多时候,后宫的事情都是交给您或者其余妃嫔来管理。说句不中听的话,能替皇后娘娘协理后宫的妃嫔,一定是她所看中的,甚至可以成为她的心腹。都知道皇上钟爱娘娘,即便得不到皇上的庇护,有娘娘这棵大树来遮风挡雨也是极好。这个人,显然是怕您身子养好了,重新掌控后宫事务,这才会先下手为强。” 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杨芸碧连连点头:“素朵,还好你是清醒的。本宫沦陷在失去茂贵嫔的惶恐之中,不免糊涂。照你这么说,这个人的目的显而易见。只是……宫里眼下就只有缨妃与我并肩,她能保全自己的孩子已经不易了。廖嫔又怀着龙胎,身子欠安,想必也不可能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花这些心思。那还有谁有资格替皇后娘娘分忧,与我一争高下?” “咱们皇上并非贪恋美色之辈。所以登基以来,后宫的人也就这么点。说起来,眼下就只有缨妃和廖嫔最有嫌疑。一个要为自己的孩子计长远,一个要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早打算。其余位分低微的妃嫔根本是蚍蜉撼树,就算花心思也是白费。”素朵这么说着,忽然起了个可怕的念头,脸色大变。 杨芸碧眼见着她的眸光一分一分的深邃沉冷,心突突跳的厉害。“你想到了什么?” “还有一种可能,是最可怕的。”素朵凑近她耳畔小声道:“会不会是皇后娘娘怕您成为第二个怜妃,所以才会生出趁你弱,以绝后患的心思?” “不可能。”杨芸碧果断摇头:“皇后若想要我的命,早就能下手。由着怜妃拔出我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这倒也是。”素朵长舒一口气:“娘娘这么说,奴婢就放心了。不管是缨妃也好,廖嫔也罢,只要不是皇后娘娘便没有大碍。” “为何这么说?”杨芸碧不解:“无论是她俩其中的谁,恐怕都不好办。毕竟这两位都是本朝的功臣呢。有了皇嗣的妃嫔,自然比没有的高出一头。就算皇上对她们没有情分,顾念着孩子,也必然好好对待。本宫母家先前又险些误入歧途,已经给皇上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本宫如今如履薄冰,怕是谁也得罪不起。哪里有你想的这般乐观?” “娘娘。”素朵往窗外瞟了一眼,才低低道:“无论是缨妃还是廖嫔都无所谓,她们的优势同时也是她们最大的弱势。娘娘,奴婢觉得要成大事就得心狠。您万万不可以再生出仁慈之心。这一回,是茂贵嫔遭了祸事。可若然不是她出事了,那您不肯屈从当日还是贵妃的怜妃,遭祸的就是您了!” 杨芸碧看着素朵的脸,忽然有些不认识她。这种陌生又可怕的眼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半晌都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罢了。”素朵不免叹气,语气微软:“娘娘别为这些烦恼了,左右先看看今晚什么情形吧。明日一早,奴婢就陪您去凤翎殿,向皇后娘娘禀告此事。左右这事情发生了就不能掩盖,越是掩盖,就越会让人觉得咱们是心虚。最好皇后娘娘有力气帮着咱们查,大张旗鼓的查,能揪出背后的人最好。若然不能,娘娘得谨慎提防那几位。” 她说的内几位,还是把皇后包含进去了。素朵不信任何人,尤其是牵扯到利益。就没有不为自己计算的。终究是谁都不能信的。 “我现在是六神无主,还好有你。”杨芸碧轻轻握住她的手:“素朵,若不是你在,这深宫之中,这风霜之夜,我当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姐别怕,奴婢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素朵冲她暖心一笑:“到天亮还有一会儿呢。不如奴婢就在房里陪着小姐,小姐去床铺上在睡一会儿吧。” “也好。”杨芸碧随着她上了床铺,由着她给自己盖好被子,拉着她的手才肯闭上眼睛。“素朵,你可千万别走。” “小姐放心,奴婢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陪着您。”素朵见她睡的安心,才稍微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到底是什么人作怪,她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来。 翌日,天气格外的好。 金灿灿的阳光洒满了正座宫殿,清风拂面,秋高气爽。 岑慕凝换了一身蜜合色绣着枫叶的凤袍。那金线勾勒的叶边,随着她婀娜的步态而闪耀,别有一番雍容之美。 前来请安的妃嫔们,也都精心打扮,但却个个面带憔悴,似乎昨晚睡得都不怎么好。 “皇后娘娘。”软珥来的较早,站在了人前的位置领着妃嫔们行了礼。“臣妾听闻昨晚宫里闹了刺客,还惊动了您,便吓得一晚上都没能安睡。这时候皇上不在宫中,羽林卫又撤去大半随军。就连您宫里的人也遣走一些护送恭嫔出了宫……臣妾恐怕入宫行刺的并非普通刺客,惶惶难安,实在是忧心不已。如今见皇后娘娘面色红润,气定神闲,心中才算平静一些。可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入宫行刺?不知娘娘可查出什么眉目?” 杨芸碧是听着缨妃的话音走进内殿的。她皱眉走到缨妃身边,朝皇后行礼:“臣妾来迟了,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实在是昨晚没能安睡,早上便起晚了些。” “无妨。”岑慕凝瞧着她眼下乌青严重,的确是没有睡好的样子,不免担忧。“你须得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杨芸碧忧心不减:“臣妾实在是有一桩事情,不得不向皇后娘娘禀告。” 软珥一看她这架势,就不开心了,少不得打断了她的说话。“敏妃是不是太心急了些。臣妾方才正和皇后娘娘说起昨晚刺客的事情。想来这个时候,阖宫上下的姐妹都在关注这件事。不知道敏妃有什么事情比这件事更要紧?” 杨芸碧听出她是嫌弃自己抢着和皇后说话,便微微一笑:“是啊,缨妃说的对。凤翎殿进了刺客,威胁到皇后娘娘的安危,自然是顶要紧的事情。臣妾也是担心的不行。” “听闻皇后娘娘身边的冰凌姑娘擒获了一命刺客?”软珥没再继续和她龃龉,反而是转头望向皇后:“不知道那刺客有没有吐出些什么?” “本宫也还未曾查问。”岑慕凝望了一眼冰凌。 冰凌上前行礼:“回娘娘的话,奴婢方才从刑房回来。那刺客受不重刑,晕厥过去好几回。嘴巴也算是比较严。但仍然吐出了不少东西。他连同宫里的几位内侍监,私自阻截外头传进宫来的信笺。包括恭嫔从赤炼山飞鸽传回的信笺,以及其余几封。所截获的信笺尽数被焚毁,上面的内容他也只是记得个大概。但问及什么人指使他这么做,他却宁可死都不肯开口。对了,刑房的奴才得力,从他口中敲落一颗藏了毒的牙齿。这才勉强能保住他的性命。奴婢已经将他供出的宫中内侍监一并交给刑房发落,现下正在查问。容后有消息,刑房的奴才会即刻来禀告娘娘。” “嗯。”岑慕凝略点了下头。 “岂有此理。”廖绒玉不免激动:“他们竟然敢阻截战事信笺,简直是罪大恶极。万一因此而延误了战机,又或者是没能及时救援,岂非要危及皇上……” “姐姐,您别动怒啊。身子要紧。”欣悡赶紧在她身边劝阻。 “是啊。”岑慕凝也是宽慰:“廖嫔实在不必着急,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索性眼下知道前头书信不通,乃另有原因,便也安慰些。本宫已经命人连夜前往赤炼山,很快就会有消息送回来。你不必担忧。” “多谢娘娘。”廖绒玉扶着自己的肚子,轻轻点头。 “至于刺客受什么人指使,都无关紧要,连根拔出才是上策。”岑慕凝微微虚目,道:“索性本宫身边有的是得力之人,区区几个刺客还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也亏的是宫里如今上下和睦,外头那些虎视眈眈的,也没机会见缝插针。倒是累得你们夜不能寐,不过实在不必担心,皇城中已经运行了战时机制。一应人员可以随意出城,但外来之人想要进城必得依足手续。所有的城门,每日接待入城人数不得超过五十。但凡是城中居民,想要出城必得有官府手谕。只消皇城太平,宫里就不会有太多闪失。你们尽管放心便是。” 软珥听皇后这么说,唇角不免上扬:“皇后娘娘看似内松,实则外紧,竟然想的这般周到。如此一来,臣妾也就安心了。” “那是自然。”廖绒玉少不得多说两句:“皇后娘娘一向心思细腻,自然是会为城中的百姓,以及宫中的姐妹思虑周全。但是臣妾仍然不能放心,为何刺客入宫便是朝着娘娘去的。是否有人想要谋算娘娘,好击破皇城的防守,让咱们自乱阵脚……” “无论是为什么,都不能让他得逞。”杨芸碧朝皇后行礼,语气微凉:“娘娘,臣妾有个主意,不知是否当讲。” “但说无妨。”岑慕凝平和的看着她。 “既然有人能潜进宫行刺,还有人能阻截外头送进宫的书信,这就说明宫中一定有什么地方存在疏漏。甚至可以说是有人里应外合,为这些歹人开启了方便之门。所以臣妾斗胆请娘娘彻查宫中人员,设法找出疏漏,及时排除隐患。”杨芸碧一双眼睛里透着惶恐,没有往日的镇定:“外头的刀剑再怎么锋利,有城墙,有后盾,有数之不尽的兵士戍卫。可往往是近在咫尺未必锋利的兵器,才叫人措手不及。也是最可怕之处。” “不错。”岑慕凝也是点头:“这也是本宫心中所忧。既然外头已经掌控手中,眼下就是肃清宫闱了。关上宫门,逐一彻查。勿枉勿纵,排除隐患。” 妃嫔们齐齐起身,朝皇后行礼:“娘娘所言甚是。臣妾等听从皇后娘娘差遣。” 岑慕凝满意点头,笑容温馨:“这便是最好了。凭本宫一人,只有一双手一双眼,焉能尽快扫清祸患。但因为有你们齐心协力,这事情才可能办得又快又稳妥。今日散后,你们便仔仔细细将你们宫里的每个人都查问一番。有谁瞧见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又有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事无巨细,一律查清。本宫主要目的不在于问责,所以只要能提供有效线索的人,若犯了不相干的小错,便不予追究。甚至可以奖励提供重要线索的人。一切便由你们做主。” “臣妾等谨遵皇后娘娘吩咐。”妃嫔们又是齐齐行礼。 岑慕凝这时候才将注意力放在敏妃身上。“都免了,坐吧。方才敏妃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皇后娘娘。”杨芸碧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时候说这话妥当不妥。 “怎么?”岑慕凝看她似是有什么苦衷,不免微笑:“你若有什么难事,就说与本宫。眼下诸位姐妹都在,总归是能替你出出主意。” “臣妾昨晚遇上一件蹊跷的事。”杨芸碧对素朵使了个眼色。 素朵便将那朵绒花呈于皇后。 冰凌接过了锦盒,敞开之后呈于皇后面前。“请娘娘过目。” 岑慕凝很自然的取出了绒花,放在掌心瞧了一眼。“这东西看上去有些眼熟,似是妃嫔冬日里佩戴。但眼下不过才入秋不久,还未用得上冬日的绒花。敏妃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奇怪?” “皇后娘娘,这是……已故茂贵嫔之物。”杨芸碧叹了口气,将昨晚的事情和盘托出。“臣妾真的是听见吧嗒吧嗒的声音,才去开的窗。这东西就落在掌心。今早臣妾又着人去过茂贵嫔的住处。她走之后,她的东西大部分送还她母家留作纪念。还有些便原封不动的放在房中。这绒花,原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是正当季,就搁在梳妆台的匣子里。一共三朵,偏是那两朵仍在。唯独这一朵竟然落在臣妾手里。” “敏妃快别说了。”周美人听着不由得哆嗦。“这难道是冤魂不散……” “别胡说。”欣悡白她一眼:“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冤魂。皇后面前也不怕忌讳。” 被她呛白一句,周美人悻悻闭嘴。都知道皇后更疼欣美人一些,她不愿意自讨没趣。 “娘娘,臣妾也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凭空有这样的事情,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杨芸碧心有戚戚,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事出有因,但茂贵嫔之死确实与臣妾无关,整件事已经彻查清楚了。如今她的东西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臣妾面前,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臣妾实在不安,不知道此人究竟是揣了什么样的心思。眼下本就是多事之秋,可臣妾实在没办法,不得不麻烦娘娘费心,就请娘娘您帮一帮臣妾吧!” 第二百六十二章:狐狸尾巴 说完了要紧的事情,妃嫔们自然就散了。 倒是廖绒玉没急着走,却让欣悡先回去。独自留在前庭的院子里,看皇后宫里的菊花。 “娘娘,廖嫔似乎是有话要说啊。”冰凌很是奇怪:“这未曾有孕之前,廖嫔总算是谦卑和婉,虽然有时候说话也凌厉些,但总不会像如今这么硬朗。娘娘,您说这是怀孕使人性子变了,还是廖嫔先前被货架砸伤了头,脑子理不清楚呢?” 岑慕凝嗔眉,叹气道:“你呀,也是越发的说话不饶人了。颇有几分青犁的性子。” “与她相处的久了,也是难免。”冰凌笑眯眯的说:“要不要奴婢请廖嫔进来?” “不必了。”岑慕凝就着她的手往外走:“菊花甚好,品种繁多,本宫也想瞧瞧。” 冰凌蚊音在她耳畔道:“其实奴婢倒觉得娘娘没必要太惯着廖嫔。” 岑慕凝侧目与她对视一眼,却没有吭声。 “皇后娘娘。”廖绒玉转身见皇后过来,连忙就着茕瑟的手上前两步:“臣妾冒失了。娘娘这里的菊花甚美,比御花园里的更娇俏几分。兴许是凤翎殿的地气更好些,养出来的花也格外精神。臣妾一时贪看……” 对上皇后的眸子,廖绒玉觉得不说实话也不好,便笑笑道:“也是碍着心里有事,就留下来盼着兴许能再同娘娘说点一会儿话。没想到娘娘真看出臣妾的心思,这便来了。” “廖嫔有什么心事尽管与本宫说。”岑慕凝温和的看着她,表情柔顺:“如今你有身孕,许多事放在心里也不好,说出来反而轻松些。” “还是娘娘最知道臣妾的心思。就算您要臣妾憋着,只怕臣妾也憋不住话。”廖绒玉轻叹了一声,语气有些软:“其实臣妾也不确定,敏妃宫里这时候忽然有那么离奇的事情,会不会和外头的战事有关。但总觉得敏妃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娘娘似的。她的母家,先前因为她的恩宠,勾结朝臣,几乎犯错,多亏了皇上英明,娘娘也从旁帮衬,才将隐患及早扼杀。但如今,情形又不同了。” “怎么不同了?”揣着明白装糊涂,岑慕凝并不多言,只是静静听着她说话。 “娘娘别怪臣妾疑心重。”廖绒玉微微锁眉:“眼下战况吃紧,皇上安危难料,这话原本臣妾不该说。可若是昨夜的刺客行刺成事,皇后娘娘您……遇险,这宫里能掌控局势的,恐怕也就只有敏妃一人。缨妃虽然也在妃位,却出身低微,还得顾着自己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能力和敏妃对抗。” “你的意思是……昨晚行刺本宫的刺客,极有可能是敏妃安排的?”岑慕凝皱眉看着她。 廖绒玉就着茕瑟的手跪了下去,头垂得很低:“若敏妃没有这种心思,是臣妾小人之心,臣妾愿意向她赔罪。可若敏妃真的存了这样的心思,皇后娘娘您不得不防着啊。毕竟宫里的事情从来都是瞬息万变,没有人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臣妾自入宫起,就一直仰仗娘娘您的庇护,如今有了孩子,只希望皇上凯旋而归,娘娘您能稳稳掌控后宫局势,臣妾才能在自己那一方天地,平安的孕育这个孩子,直到皇嗣顺利降生。这么说,是臣妾的私心,可是皇后娘娘,臣妾已经是失去过孩子的人了。那个孩子走的不明不白就罢了,臣妾绝不愿意看到历史重演,再尝试一回丧子之痛。” “冰凌,扶廖嫔起来。”岑慕凝目光依然温和:“从前的事情,本宫没能给你个清楚的交代,的确是委屈你了。如今你再有身孕,乃是上天赐福与你。本宫也盼着你能一索得男,为皇上再添皇子。所以无论宫外是否安宁,宫内是否太平,本宫都希望你可以精心养胎。你操心的事情,焉知不是本宫心中记挂之事,你大可放心。” 廖绒玉眼底燃起了希望:“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臣妾希望能为娘娘分忧,哪怕力有不逮,只要娘娘不嫌弃,臣妾就心安了。” “你急于为本宫分忧,本宫何尝不希望能保护你母子俩的安全。”岑慕凝双手握住了廖绒玉的右手,微微用力。她的手有些冰凉,但总算是光滑柔软:“你放心。” “有皇后娘娘这句话,臣妾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廖绒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娘娘待臣妾这样好。将来臣妾的孩子,必然会视您为亲生母亲那般孝顺。” “自然是好。”岑慕凝顺势从自己的手腕上取下一支赤金红宝凤凰翎羽的镯子,很自然的套在了廖绒玉的手腕上。 “皇后娘娘,这样贵重的东西,臣妾怎么不配享有。”廖绒玉赶紧去摘。 “诶。”岑慕凝握住了她的手,笑容温和:“一支镯子罢了,哪里有配不上的。本宫瞧着你带着挺好看,你肤色白,这赤金红宝更衬得你气色好。左右也是本宫的一点心意罢了。” “那……臣妾就愧受了,多谢皇后娘娘恩赐。”廖绒玉朝她行礼。 “别动不动就行礼屈膝的,身子要紧。”岑慕凝微笑的样子总是显得很温柔:“何况本宫是最不在意这些的。好了,说了这么多话,你也乏了,赶紧回宫去歇着吧。容后有什么需要的,叫茕瑟来告诉本宫。” “是。”廖绒玉含笑谢过,才就着茕瑟的手慢慢的走出了凤翎殿。 冰凌却有些看不懂了。“娘娘,那镯子是您进宫的时候,皇上吩咐内务局特意打制的。您素日里一向觉得珍贵,很少佩戴。怎么今日才带着,转手就送了廖嫔?那上面的图案,可是凤凰翎羽,她不过是个嫔位,哪里能够得上用。” “不过就是一支镯子罢了。”岑慕凝瞧着廖嫔走的方向许久,直到身影瞧不见了,唇边的笑容还是那么明艳。“且这镯子是一对。” “是。”冰凌点头:“奴婢记得,这镯子的确是一对,但从没见娘娘带过一双。” “那是因为那一支镯子,不小心被本宫弄坏了,还在梳妆镜前的匣子里搁着。”岑慕凝不动声色的说:“既然提到这件事,等下你去一趟内务局,将那镯子交给掌事太监,让他拿去给能工巧匠,看看能不能复原。” “是。”冰凌点头,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皇后娘娘心里有什么盘算呢…… 这两日,表面上看着后宫里是一池静水,但实际上,谁的心里都不太安宁。 岑慕凝接到的褚荣志的信笺是是在第三日一早。 信笺上只说突围的事情一举成事,且敌军粮食被焚毁,战事转机已现,不日就能有好消息。 “娘娘这太好了。”冰凌笑得合不拢嘴。“如此一来,褚家的危机就算是彻底解除了。” “是呀。”岑慕凝仍然有些许担忧:“只是皇上仍然没有消息,也不知道青犁那边如何了……” “那丫头也是的,平日办事都挺利索,怎么唯独这一回,出去了许久,也不知道送个消息回来。叫人干着急。”嘴上这么说,但转念又是一笑,冰凌幽幽叹气:“她呀八成是一门心思的去救皇上和殷离了。那丫头最是单纯,谁待她好,她就对谁好,豁出命去的哪种好。” “是啊。”岑慕凝笑吟吟点头:“其实有时候想想,她这样子活着也是挺好的。赤诚也真挚。” 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什么似的:“这几日后宫可还太平吗?” “算是还好。”冰凌往那窗外瞟了一眼,低声道:“也不算特别好。听说敏妃娘娘那,又瞧见第二朵绒花了。敏妃着人偷偷在茂贵嫔的月桦殿监视。可是那些人不济,也不知道是偷懒还是看走眼,都说没发觉什么异常,也不曾有人进去过。但绒花还是少了一朵。明显是有人暗中行事。这个倒是让奴婢不得不防着些。毕竟在后宫里有这样伸手敏捷的人,不是什么好事。” 岑慕凝略微点头:“其实后宫也是个大戏台子,都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有些事,只要不危及旁人,她们要闹就闹去。你只管暗中盯着就是。对了,让你拿去内务局修的那只镯子,也差不多了,等下你去问问,无论有没有修好,都带回来。” “是。”冰凌仍然好奇,那镯子到底有什么说法。但皇后没多说,她就也没再问。 午膳之后,她按照皇后的吩咐,将镯子拿了回来。 岑慕凝当着她的面,将锦盒打开,才拿起镯子一看,镯子便断成两截。 “岂有此理。”冰凌不免生气:“这些奴才是怎么回事,还敢口口声声的说镯子已经修好了。这分明就没有修好,不然怎么会一碰就断了。皇后娘娘别生气,奴婢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不必。”岑慕凝看着那镯子,心头微微一紧:“藏匿在暗处的那只狐狸,终于露出尾巴了。” “……”冰凌疑惑的看着皇后,一头雾水。 岑慕凝将两截镯子拿起来,用其中一个塞进另一个里面,稍微一拧。两截镯子就合二为一,恢复了原样。 “娘娘,这是……”冰凌仍然糊涂的不行。 “这镯子内有乾坤。”岑慕凝饶是一笑:“这里面原本可以藏一些香粉,佩戴的时候,香粉透过镯子若隐若现的飘出香气,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但……也可以藏毒。不经意间转动两半镯子的衔接处,里面的粉末就会洒下来,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但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一旦彻底扭开机关,往里面添置粉末,又或者是查看里面究竟有没有暗槽,这镯子接口处一个小卡扣就会断掉,使镯子难以复原。必得送去内务局,由能工巧匠重新安置卡扣,才能完好如初。” 冰凌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里闪过一丝凉意。“原来娘娘将这个镯子送给廖贵嫔,就是这个缘故。” “不错。”岑慕凝幽幽一笑,唇角凝霜:“当日祈福殿的佛像那件事,我就奇怪,苍怜怎么会知道。一定是有人暗中给她送信。这事我一直按着不去查,就因为时机不到。当日知晓整件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除了暗中动手的褚培源,别的人都有嫌疑。” “皇后娘娘您……”冰凌听她提到褚培源,不由得一惊。“您已经知道褚好将军他……” “原来你也知道。”岑慕凝微微一笑,继续往下说:“这个人既然背着本宫向苍怜献媚,就一定不会只做一次。如今看来,她还真是藏匿的深。” “廖嫔不相信皇后娘娘是真心保护她腹中的孩子。所以对皇后娘娘送给她的东西也不会放心。于是便偷偷拧开这镯子来检查,岂料竟然弄坏了卡扣。没办法,她得修好还得佩戴在身上才不会被怀疑。只能去内务局调换那只才修好的镯子。奴婢有些不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这般冒险,就不能偷偷拿出宫去修,或者叫人再仿制一只一样的。” “因为时间来不及,且这种卡扣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做的。稍微设计的不合适,镯子就接不成。到时候再想要修,只会更麻烦。”岑慕凝心道,廖嫔虽然聪明,但狐狸终究是难以藏住尾巴的。“她肯定以为内务局的人发现镯子没修好,会再修一次。又或者说,就算咱们知道她的心思,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她如何。毕竟没有撕破脸,就不算是有证据了。” “娘娘说的是。”冰凌还是觉得惋惜:“但会不会只是因为廖嫔好奇,不慎弄坏了镯子,怕您责骂,才动了这样的心思?奴婢适中记得,咱们逢难的时候,廖嫔和欣美人每每都会来探望您。那时候,她眼里的真诚当真是打动了奴婢。奴婢甚至觉得,亲姐妹之间也不过如此。廖嫔娘娘是真的拿娘娘当亲人,才会这般的呵护、关心……” “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会让你看出虚假来。”岑慕凝惋惜的说:“若我没猜错,她的第一个孩子……很可能是断送她自己之手。” “什么!”冰凌心口一阵:“若然如此,她也未免太狠心了些。” “不光如此,当初谋算缨妃的孩子,她也是花了力气的。可惜缨妃还算是争气,最终也保全了自己的亲骨肉。她倒是为了恩宠,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毒手。”岑慕凝揉了揉眉心,笑里透着一股清凛的凉意:“也罢,这事情不必说开,只是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暗中提防就是了。倒是咱们宫里那个,再不能留了。” “奴婢明白。”冰凌凝重道:“娘娘放心,奴婢今晚就会处置好这件事。” 岑慕凝将那镯子放回锦盒里交给她:“收好便是。忽然想吃橘子了,你去挑几个甜的拿来。早晨才送来的那一筐,拿去给宫里的人分了吧。” “好。”冰凌点头笑着退了下去。 “正好。明清。”她刚出来,就看见明清在廊下站着呢。“皇后娘娘说要几个橘子,剩下的让咱们分了。你赶紧叫人把竹筐抬到后院去。” “好嘞。”明清也是高兴的。宫里难得有个高兴的事情,主子赏橘子了,大家伙自然都开心。 这一晚,宫里特别的安静。就连摇晃树枝的秋风都犯懒,丝毫没有动静。 次日,便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花房的匠人们早早的将培育好的各色花卉摆放在御花园显眼的地方。 引来了妃嫔们步行观赏。 就连有了身孕的廖绒玉也极有兴致,拉着欣悡的手慢步在花丛之中。 “前几日我还说,皇后娘娘宫里的菊花甚美。不料这回花房培育的菊花都不错呢。我虽然不认得品种,但瞧着这五色缤纷就觉得舒心。妹妹,你喜欢哪一种颜色啊?” “姐姐说的是呢,这五色缤纷的菊花,搭配在一起瞧着才惹眼好看。若单说哪一种最美,妹妹倒是难以取舍。总觉得瞧着都是极好的。”欣悡笑的合不拢嘴:“姐姐喜欢,等下给皇后娘娘请了安,妹妹再陪姐姐来走走。院判也说了,姐姐孕中多走动些,来日好生呢。” “是啊。”廖绒玉瞧见一朵极为罕见的绿色菊花,松开了欣悡的手自顾自走过去:“我也盼着能少遭点罪……” 她的罪字才出口,脚下就被什么东西一绊,身子往前一倾,她猝不及防的摔了出去。眼看着肚子着地,她赶紧跪下用双手支撑。手肘擦着地面往前滑出许多,疼的她龇牙咧嘴。 “姐姐。”欣悡吓坏了,赶紧和茕瑟一起奔过来扶她。“姐姐没事吧?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啊!”茕瑟往廖嫔脚底下看了一眼,不由得失声惊叫。“腿……腿……” “什么腿?”廖绒玉疼的皱眉,顺着她指的方向瞧了一眼,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这……这是什么?” “来人啊,快来人。姐姐莫怕,让他们处理。”欣悡也瞧见了不对劲,赶紧唤了戍卫。“把着里挖开,看看到底是谁被埋在此处?” “埋?埋在此处?”廖绒玉身子一颤,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好好的,怎么会有个死人埋在御花园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二百六十三章:明清 御花园忽然有这么个死人埋在土里,若不是腿没完全埋进去,绊倒了廖嫔,恐怕鲜有人能察觉。 茕瑟也是心惊肉跳的,连忙对一旁的宫人嚷道:“还看着干什么,赶紧去找太医。” “来人。”欣悡有些不安的望着那条绊倒人的腿,皱眉道:“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人。” “别了吧……”廖绒玉心跳的很快,一边担心这着自己的身孕,一边又畏惧见到这样不吉利的东西。 “茕瑟,你先送姐姐回宫,我自会去禀告皇后娘娘这里的事情。”欣悡微微凝眉:“姐姐勿怪,我坚持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也是想知道这人是不是冲着姐姐来的,还是只不过是是个意外。” “冲着我来的……”廖绒玉被她这句话惊了心,已经顾不得身上的痛。“茕瑟,叫人……挖开,挖开看看。” “娘娘这未免不吉利……”茕瑟奓着胆子上前踢了踢那条腿,皱眉道:“娘娘方才被这条埋得不是很深的腿绊倒,已经很凶嫌了。若不是您反应快些,双手肘撑着身子,跪在地上,若是碰着了肚子可怎么得了。眼下再去理会这晦气的东西多不好,咱们还是先回宫,让御医好好给检查检查吧。” “少废话,赶紧挖。”廖绒玉听进去了欣悡的话,总觉得这事情一定和她有关系。 如此,宫人也就顾不得避忌,迅速将那尸首挖了出来。尸首面朝下,背朝上,虽然满身是土,却并未有什么不好闻的气味。 “应该是踩死不久。”欣悡皱眉道:“且这土表面是故意被人踩踏结实的,内里还是松散的紧。看样子应该是才埋进去不久。” “翻过来。”廖绒玉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拳头道:“我倒要看看,怎么偏巧不巧的,让我遇上这种事。” 这会功夫,已经零零散散有些妃嫔也经过这里,其中就包括周美人。她领着侍婢,并不敢靠近,只是远远的观望。毕竟和廖嫔也不对付,这时候万一再招惹些闲话就不好了。 “是。”茕瑟略点了下头,对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谨慎些,别吓着娘娘。” 小太监们利落,随即就将那尸首翻了过来。 “怎么会是他?”廖绒玉身子一颤,连忙往前一步。“这不可能啊!” 欣悡和茕瑟倒是后退了一步,两个人都紧紧皱着眉头,很是担忧的样子。 “姐姐,我看这事情必得先禀告皇后娘娘一声了。您有伤在身,赶紧回宫请御医来瞧。我速速去凤翎殿,禀告此事。”欣悡有些着急,语速极快。 廖绒玉连连点头:“也好,你小心点。” “等下妹妹再过去陪姐姐。”欣悡不放心的握了握她的手:“姐姐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别为这事害怕。” “好。”廖绒玉不安的就着茕瑟的手:“我不能走了,赶紧让人去找软轿来。” “是。”茕瑟本该想到这一层的,可惜人都吓蒙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周美人在她们离开之后,才慢慢的走过来。“是谁啊?” 她低头扫了一眼那尸首,旁边的内侍监便低声道:“回美人的话,是皇后宫里的明清。” “什么!”周美人相当震惊,眉心皱成一个结。“皇后身边的人?这怎么回事?” 小太监们连连摇头,只是低着头整理将尸首挪去一旁,又仔细的检查这一块埋尸首的地方有没有什么异常。 周美人的侍婢铃铛吓得不敢靠近,只在她身后小声的催促:“美人咱们走吧,这时候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周美人看她躲得远远的,而自己也并不敢上前去仔细看那尸首的样貌,忽然眼前一亮。“傻丫头,你懂什么,等下皇后娘娘就会亲自过来了。咱们呀,只在这里等着便是,就不必走到凤翎殿去了。” 微微扬起唇角,她忽然觉得进宫到现在,这日子才算是过得有滋味些。 果然没一会儿,岑慕凝一行人就赶了过来。 这时候,宫人也请来我仵作,就在此处检验尸首。 “皇后娘娘。”周美人上前行礼:“臣妾经过此处,得知此事,便留下来等候娘娘过来。” “嗯。”岑慕凝略点了下头,便走到尸首旁细细看了一眼。“果然是明清,昨日还好好的在宫里伺候,怎么才一夜,就成了这副样子。” 冰凌脸色隐隐不好:“昨晚上不是他当职,便也不必守在廊下。临他出宫,奴婢还叮嘱他今早早些过来,内务局要为宫中更换些许摆设,预备入冬使用。谁知道他没来,竟出了事。” “皇后娘娘,已经有结果了。”那仵作躬着身子跪在皇后面前,小心翼翼的说:“尸首并无外伤,口舌、唇瓣、指甲发乌,显然是中了毒。” “中毒?”岑慕凝更是疑惑了:“好好的怎么会中毒?是他为本宫尝了膳食才会……” “奴才以为并不是。”仵作连忙道:“这种毒应该是入口气绝的剧毒,例如鸩毒、鹤顶红之类。所以若然是为皇后娘娘尝了晚膳而中毒,当时就会发作,断断等不到夜里。” “那是什么人会对本宫身边的人下此毒手,竟然还把尸首埋在御花园里?”岑慕凝一脸的惋惜:“他倒是个利索的奴才,可惜啊……冰凌,你马上去花房问问。花房的奴才一早就在这里打点布置新鲜花卉,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什么。” “是,奴婢这就去。”冰凌恭敬的朝她行礼。 “欣美人。”岑慕凝的脸上写满担忧:“你随本宫去一趟锦来殿吧。好不好的撞见这样的事情,还跌了一跤,本宫很担心廖嫔的身子。” “是。”欣悡点头应下:“娘娘切莫忧心,方才与姐姐分开时,姐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受惊也受了些皮外伤。亏的是她反应灵敏,没伤着龙胎,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就好。”岑慕凝这时候才顾得上周美人。“你便在这里帮着打点些,若有妃嫔经过,只说不必前去请安了。让她们各自回宫吧。” “是。”周美人不免高兴,她是很难得才能为皇后做一点事情。总觉得如果自己做得好了,兴许有机会能在皇后面前露脸。这可是攀附恩宠的一步阶梯。那廖嫔不就是仗着与皇后亲厚,才能二度有孕么!这么一想,她赶紧温婉行礼:“臣妾恭送皇后娘娘。” 欣悡听着她的声音,不免难受:“宫里才有奴才险遭不测,这周美人怎的如此欢喜。” 岑慕凝侧目睨了她一眼。 欣悡有些尴尬的说:“臣妾并非是说她坏话。实在是什么都写在脸上,也未免太肤浅了。” “后宫的女子,的确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人才叫人捉摸不透。即便是你日日陪着她,也为准能知道她的心思。比起这种颇有城府的,本宫反而喜欢这种肤浅的。和她们相处,不会那么累。”岑慕凝看着欣悡的眸子,唇角挂着似是而非的笑容。显然是话里有话。 这就让欣悡奇怪了,她不知道皇后为什么要这么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这么走上了辇车,欣悡原本是要跟在一旁,却见皇后示意她同乘。 “谢皇后娘娘恩典。”她就着侍婢的手上了车,在皇后身边落座。两个人却相对无言,谁都没再开口。这样的安静反而让她更加难安。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 锦来殿中,院判已经为廖嫔请过脉。 见着没有别人,他忧心的说:“娘娘您的龙胎原本就不稳固,今日之事凶险,虽说未曾伤及龙胎,但毕竟还是惊着娘娘了。微臣以为,最好还是用重药调理。” “何谓重药?”廖绒玉是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肚皮微微发紧。 院判正要开口,就听见外头通传,皇后娘娘驾到。 廖绒玉一把拽住他的手腕,皱眉道:“千万不可以让皇后娘娘知道。” “微臣有数。”院判缩回了手,转身朝皇后进来的方向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娘娘来了。”廖绒玉的脸色仍然苍白,语气也像是没有力气。“臣妾给……” “坐着。”岑慕凝快步走进来,关心的说:“别乱动。你身上有伤,好好躺着就是。” “谢娘娘关怀。”廖绒玉眼一热,鼻子就红了。“也不知道臣妾是不是伤了阴鸷,怎么每次怀孕,都会遇见这样的事情。臣妾就是想要好好的生下这个孩子,为什么如此的不顺。奥对了,娘娘,那个人……是明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仵作说是中毒身亡。具体怎么回事,本宫已经让冰凌去查了。”岑慕凝语气温和一如往昔:“你就不要多思了。至于什么阴鸷不阴鸷的,本宫不信这些。只要心中存了善念,这个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 “承皇后娘娘贵言。”廖绒玉长舒口气:“眼看着天越来越冷了,也不知道皇上什么时候能回宫。” “眼看着天越来越冷了。廖嫔你身子得好生调养,大可不必每日再去凤翎殿请安。若皇上回来,见你们母子均安,心里才会更踏实。算算日子,皇上出宫也有三个月有余,你呀,再熬上半个月,这胎就稳固了。那时候,皇上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嗯。”廖绒玉眉开眼笑:“皇后娘娘陪臣妾说了这会儿话,臣妾心里是真的踏实多了。” “那你就好好休息。”岑慕凝对欣悡道:“廖嫔孕中爱多思,多思伤神。得空你便来好好陪一陪她,纾解烦躁,平复心绪,助她好好调养。” “是。”欣悡含笑应下:“臣妾一定会好好陪着廖嫔姐姐的。” 岑慕凝似笑非笑的点了下头,便就着婢子的手起身,缓缓离去。 廖绒玉看过皇后的脸色,又去看欣悡的,总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什么事情似的,叫人捉摸不透。 第二百六十四章:难题 皇后走后,欣悡便殷勤的陪伴在廖绒玉身边。又是斟茶倒水,又是喂药擦嘴的。十分的殷勤体贴。 这让廖绒玉有些不安,让茕瑟将她收好的一个细长的锦盒取了来。 “妹妹,你看看如何。”廖绒玉将锦盒递到欣悡手中。 欣悡微微一笑,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支白玉兰形状的金钗,花瓣用水头很足的白玉镶嵌。看着淡雅别致,又不失华贵。“姐姐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饰物似乎不是宫里惯常打制的那些。” “妹妹好眼光。”廖绒玉温眸一笑:“这支金钗不是宫里的东西,是我娘家母亲给我准备的陪嫁饰物。入宫之后,皇上也赏赐了一些饰品,皇后娘娘也时常分赏后宫。加上一年四季,内务局为各宫准别的也不少,我就一直没机会簪。其实现在看来,这金钗似乎更适合妹妹一些。妹妹带着肯定比放在我这里要好许多。” “这可使不得。”欣悡虽然喜欢金钗,却也懂得无功不受禄的道理。“姐姐母家给的陪嫁,那是母家的一番心意。这么贵重的东西,妹妹怎么能要。且如姐姐所言,宫里也有各种饰物送去妹妹那,虽然不如这个名贵,但妹妹也足够用了。姐姐还是让茕瑟收好,有空再拿出来带上便是。” “不。”廖绒玉把锦盒推回她的手中:“我最难的时候,都是妹妹陪着我过来的。上一回如此,这一回仍然如此。其实妹妹完全不必为我费心,只过好自己的日子便是。但妹妹你古道热肠,体贴善良,有你在身边,我心里才宽慰许多。好妹妹,你若当我是姐姐,就别推辞,收着吧。若不是贵重的东西,给你,我也拿不出手的。” “是啊,欣美人就别推辞了。”茕瑟笑吟吟的说:“娘娘母家给的陪嫁虽然贵重,却不及美人与娘娘姐妹情深。何况这金钗美人赞戴一定很好看。不如就让奴婢替您别在鬓边吧。” “姐姐如此心意,那……妹妹就厚颜收下了。”欣悡心里有些奇怪,素日里,廖绒玉虽然也会送她一些东西,但从未送过这样名贵的。方才皇后又说了那番莫名其妙的话,如今再看,廖嫔也变得怪怪的,好似是另有目的。但不管怎样,她都故作平静,只是喜悦的握着那金钗:“就不必替我簪在鬓边了。这么好看的东西,我今日梳妆的不够精致,配不上的。只管拿回去好好观赏就是。” “东西哪有配不上妹妹一说。”廖绒玉坚持替她簪上:“妹妹生的花容月貌,又才情不凡,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瞧,多好看。” “是呢。”茕瑟少不得连连点头:“这金钗的确适合美人。” “是啊。”廖绒玉笑容明媚:“宫里,一向不是很太平,多亏有妹妹相伴,我才能踏实不少。往后妹妹得空时常来陪我可好?” “那是自然的。”欣悡笑的如同往日,心里却禁不住犯嘀咕,拿人手短,廖嫔肯定是有别的目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小会儿话,廖绒玉才道:“我有些乏了,想睡会儿。” 欣悡识趣点头:“是妹妹疏忽了,和姐姐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反而打扰姐姐安胎了。那明日妹妹再过来。姐姐今晚好好歇着。” “好。”廖绒玉让茕瑟将欣悡送了出去,才叹了口气躺好。 茕瑟去而复返,有些吃不准她的心思:“娘娘,那金钗是您最喜欢的。您怎么就送给欣美人了?咱们宫里的东西也不少,随便拿个名贵的给她便是了。” “你懂什么。”廖绒玉声音略轻:“这宫里呀,真心的姐妹难能可贵,她一直陪着我,为我操心,比那金钗不贵重多了。” “这倒也是。”茕瑟点头:“只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都出事了,眼下这宫里真的是不太平。娘娘,奴婢这心里怪不踏实的。您说该怎么办才好?” “我受了惊吓,身子又虚。连皇后娘娘都吩咐我不必请安,好好安胎。那我关闭宫门,静心养胎也没有什么不妥。”廖绒玉疲倦的缩了缩身子:“去让院判过来吧,我有些不舒服。” “是。”茕瑟赶紧点头,不敢耽搁。 院判来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安胎的艾药。 “本宫的龙胎还不足四个月,就要用这样的法子来保胎吗?”廖绒玉心有戚戚。 “娘娘,您放心,您只是受了惊吓,暂时有些龙胎不稳。只要静心养着,就没有大碍了。”院判温和的语气,让她稍微放心。 “茕瑟,我胃里有些难受,你去熬一碗热粥来。要稀一些。”廖绒玉皱着眉眉头这么说了一句。 “是。”茕瑟担心她的身子,赶紧就去了。 内室里,廖绒玉这才坐直身子,谨慎的问:“我这一胎,真的能安然降生吗?” “自然是可以的。”院判同样谨慎,语气一如往常平和:“娘娘的身子是有些弱,之前小产,也的确损耗了不少。但只要宁心静气,好好服药,孩子当然可以熬到足月。只是生的时候,兴许会有些吃力,须得要提前找好合适的稳婆。” “那就好。”廖绒玉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稍微舒唇:“只要这个孩子能平安降生,我就放心了。” “娘娘放心,微臣会谨慎用药的。”院判瞅准了外头没有人,才小声的说:“娘娘切记,不要为了任何事情操劳。尤其是那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事情。眼下,保全龙胎才是正经事。”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廖绒玉不解的看着她,脸色微微严肃。 “皇后那边……”院判只道这四个字,便没有再往下说。 廖绒玉慢慢坐直身子,沉了口气让自己没那么激动,才开口:“那事情与本宫无关。本宫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一回事。” “当真?”院判很是不信。 “当然了。”廖绒玉不满的皱起眉头,脸色也阴沉不少:“你也不想想,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最吃亏的是本宫。若不是今天反应敏捷,只弄上了手、肘和双膝,稍微不慎,那可就是本宫的孩子。有什么理由,本宫要和自己的安宁过不去。明显就是本宫被人算计了。你反而还来质问。” “如果娘娘说的都是真的,那……”院判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比廖绒玉还要难看些。“那也就是说,皇后已经开始疑心您了。” “……”廖绒玉动了动唇,半天没做声。 “您想啊,明清一直为咱们做事,掩饰的极好。每每都能在皇后面前卖乖,遮掩的不留痕迹。却无端的被人用这样的方式除掉。最巧合的,竟然是娘娘您被他的尸体绊倒……为何偏偏是您,不是欣美人,不是周美人不是哪个宫人哪个戍卫?” “你是说,皇后和欣悡串通……”廖绒玉想起皇后与她对视的眼神,拳头禁不住攥紧了。“我辛辛苦苦,做小伏低,从一入宫开始就巴结皇后,没得到她的认可,连第一个孩子都不敢要。到如今,眼看着我就能为皇上诞下皇嗣,荣升妃主之位,有更好的前程,她却在这个时候发现我别有用心……真是不甘心。” 说到这里,她锁紧眉头,语气更为沉冷些:“你说,会不会是明清被她严刑逼供,吐出了什么?” “这倒未必。”院判思忖道:“如果明清真的说了什么,皇后有证据在手,就不会仅仅是警告您了。真拿住证据,在皇上不在宫里的时候指控您,不是更容易除掉威胁吗?何必还笑模笑样的来这里粉饰太平。” “也是。”廖绒玉稍微放心了些。“只要皇后没拿住确凿的证据,这事情就还有转机。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院判有些不解。 “没什么。”廖绒玉没往下说。她是想说,可惜了她真的把欣悡当做妹妹一样的善待过。可惜欣悡最终还是选择与皇后同一阵营。这样的话,她反而成了最合适做刀子的那个。“黑狗吃食,白狗当灾。看来还是得好好筹谋。” 院判稍稍点头,却也有担忧:“微臣会设法为娘娘分忧,但请娘娘一定要以皇嗣为重。” “自然。”廖绒玉忧心忡忡的说:“我这孩子才几个月,要熬到瓜熟蒂落,还要等上好久。皇上此刻仍未曾回来,宫里只有皇后独大,也是时候韬光养晦了。一旦皇上回来,怜妃也会跟着回来,我与她的帐还没算清呢。” “怜妃那样撅害您,微臣也容不了她。”院判低声道:“但有件事情,娘娘得清楚。怜妃没有身孕,是皇上一直不许她有。皇上对她的恩宠,也是有限度的。终究还是皇后更让皇上重视。” “皇后侍寝最多,也是侍奉皇上最久的。为何到现在也没有身孕?难道也是皇上不许吗?”廖绒玉不免奇怪。 “这……微臣就不清楚了。皇后谨慎,从不相信副院判、胡神医以外的人。后宫那么多御医,也从未有人给她细致请脉。起先请过脉的人,也没察觉有什么不妥。” “这都是后话了。”廖绒玉的心有些不舒服:“眼下先保全自身才要紧。” “是。”院判低声道:“娘娘就宽心在宫里歇着,外头的事情,微臣会设法处理的。” 廖绒玉没再开口,陷入了沉思。要怎么样,才能从皇后的指缝里逃脱,一步一步达成自己的心愿呢?这是个费神的难题。 第二百六十六章:喜讯 凤翎殿的请安罢了,妃嫔们各自散去。 外头的内侍监硕果快步进来,恭敬的朝岑慕凝行礼:“皇后娘娘,廖嫔来请安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 “廖嫔怎么这时候过来。”冰凌不免奇怪:“何况娘娘不是已经免了她晨昏定省,准她静心养胎么?这怎么反而过来了。” 岑慕凝像是料到了她会来,只是轻飘飘道一句:“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就请廖嫔进来吧。”冰凌对硕果略点下头,转而对皇后娘娘道:“奴婢去迎一迎。” 岑慕凝没做声,就是默许了。抚弄着手腕上一串好看的翡翠珠子,静静都这廖嫔进来。 转眼冰凌就迎了廖绒玉进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廖绒玉的脸色隐隐透着苍白,虽然双颊的脂粉打的极好,却难掩憔悴之态。眼睛里也是细密的红血丝。 “冰凌,给廖嫔搬把舒适的椅子来。”岑慕凝这时候才顾得上去看廖绒玉的表情:“你这是怎么了?瞧着这般的羸弱,是昨晚没能安睡?” “不瞒皇后娘娘,臣妾不光是昨晚没睡好,这几夜,夜夜不得安眠。自从有了这个孩子,臣妾的心思就极重。皇上又不在宫中,臣妾总觉得心里有块大石头压着,不单单是吃不好睡不好,连喘气都费劲。院判说臣妾这是心病,思来想去,头一个孩子没能保住,是臣妾的不是。这回,臣妾总是心悬着不落地,只盼着娘娘能帮一帮臣妾。” “哦?”岑慕凝这时候有点疑惑了:“若说帮你,本宫也不外乎是让御医仔细照顾着,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合心意的膳食,再让内务局挑好东西送去。素日也是这么做的,再若要帮……本宫毕竟不是皇上,解铃还须系铃人。也恐怕得等着圣驾回銮,才能舒缓廖嫔你的相思之苦了。” 她这么一说,冰凌和茕瑟都忍不住抿唇笑了。 廖绒玉的脸颊有些发热,却是摇头:“娘娘取笑臣妾了。臣妾并不是这个意思。” 笑过之余,她的脸上又布满焦虑:“臣妾是想求娘娘开恩,等这个孩子瓜熟蒂落,就交给娘娘来抚育吧。臣妾自知是个没有什么福气的人。二度能怀上龙裔,已经把臣妾此生的好福气都用完了。这孩子,若留在臣妾身边,臣妾真的怕会有什么闪失,若娘娘肯费心,就是这个孩子的福气。” “别说傻话了。”岑慕凝平静道:“你能二度有孕,足见是个有福气的。福气这东西,有与生俱来的,自然也有后天修为的。素日里只消多做善事,必然会福泽深厚。你的孩子,自然是留在你身边抚育最好。” 听皇后这么说,廖绒玉不免起身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臣妾自知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娘娘将来一定会有嫡子,劳娘娘为臣妾的孩子费心,着实是臣妾不懂事。可……院判也说了,臣妾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就必得精细饮食,确保营养能跟得上。但也因为前次小产,臣妾的身子虚弱,这一胎并不安稳。于是只能多多卧床。即便将来生产之日不会难产,也必然损耗身体。怕那时候,臣妾也是有心无力,这才希望娘娘能帮一帮臣妾。何况娘娘本来就是这孩子的嫡母,交给您抚育,臣妾最是安心。娘娘,若您不答应,臣妾心里总是不安宁。这么小的孩子,万一没了娘,又不能找到一个爱他母亲来抚育,岂不是可怜。” 说到这里,她嘤嘤的哭了起来。 “好好的说着话,你怎么反而哭了?”岑慕凝不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总归现在离瓜熟蒂落还早。等皇上回来,再商议此事也未尝不可。你若不放心,本宫让副院判也去瞧瞧你的胎,兴许能有好转。倒是无论谁为你安胎调养,你自己都得想得开才是。” “娘娘教训的是。都是臣妾自己想不开。总把事情往坏的一面去想。”廖绒玉抹去眼泪,喟叹道:“只要娘娘肯眷顾这个孩子,那臣妾死而无憾。” “嘴上别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岑慕凝对冰凌道:“本宫记得皇上赏赐了一对极好的玉如意,你去找出来,给廖嫔带回去安枕。” “皇后娘娘厚爱,臣妾怎么能夺人之美。那是皇上待您的一番心意。”廖绒玉连忙推辞:“娘娘待臣妾已经很好了,臣妾心中感激。玉如意就不用了。” “皇上的心意,便是本宫的心意。”岑慕凝温和的说:“你就别多想了,回去好好歇着。” “是。”廖绒玉就着茕瑟的手起身,再屈膝朝皇后行礼:“臣妾告退了。” 岑慕凝随即吩咐硕果去请了赫连,等下给廖嫔请脉。 冰凌禁不住啧啧:“娘娘啊,奴婢算是瞧见了,这就是廖嫔的聪明之处。别人都是一门心思的拢住权势,一味恃强凌弱。可这廖嫔截然相反。非但没有张狂得意,自恃恩宠。反而处处示弱,显得自己那么可怜无助,让人心疼。怨不得皇上与娘娘疏远那阵子,她反而能攀上恩宠。一准儿是在皇上面前时时提起您的好处,让皇上觉得她既懂事又体贴,才会这般多心疼一些。” “是啊。”岑慕凝饶是一笑:“她的亲姑母,是褚家舅父的四姨夫人。说到底,她与本宫沾着亲。本宫就算没有提携她,也总会眷顾一些。但很明显,不用本宫多做什么,她这份聪慧,也能从本宫身上捞到好处。” 冰凌叹了口气:“要不怎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对了娘娘,若将来廖嫔怎的产下皇子,她真的会交给您来抚育吗?还是说这只是她的缓兵之策。” “她一定还有别的打算,再说,那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岑慕凝清冷一笑:“若真是个皇子,她怎么可能舍得交给我来抚育。也罢,不说这些了。你让人把明清的事情了结一下。还有那个送去刑房,没再吐出东西来的刺客,也一并处置了吧。” “是。”冰凌咬牙切齿的说:“那明清,亏得娘娘对他那么好,竟然从一开始就心怀叵测,死有余辜。只是碍于名声,娘娘还是得厚待他的家人,并许他出宫安葬,白白便宜他了。” “也不能这么说。”岑慕凝惋惜的叹了口气:“他做错事,是他自己的事情,与他的家人不相干。无缘无故的家里没了他这么个人,也少了收入,本宫只是安排点银钱,也没有什么损失。” “娘娘宅心仁厚。”冰凌微微一笑:“您放心,奴婢会办好的。” 这边刚说完话,那边硕果就喜滋滋的奔了进来。“皇后娘娘,青犁姑娘回来了。” “青犁回来了!”岑慕凝不由得喜上眉梢:“在哪呢?” “已经进宫门了,是内侍监先来传话,知道娘娘您惦记着。”硕果欢喜的不行:“奴才这就去迎青犁姑娘吧。” “好。”岑慕凝点了下头:“对了,顺带着让人准备点吃的,她一路急着回来,肯定没吃上一口热饭。” “是。”冰凌赶紧笑着打发婢子去了。 不多时,青犁就随着硕果进来了。“娘娘,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快起来。”岑慕凝走到她面前,笑容温和的说:“你可算是回来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本宫有多惦记着。你这丫头也是野得很,竟然连一封书信都不曾送回来。” “都是奴婢不好,让娘娘您担心了。”青犁眼眶微微泛红:“当时凶嫌,奴婢也顾不得许多。倒是这时候,奴婢可以亲口将喜讯禀告皇后娘娘了。皇上拿下了中南,不日就要凯旋而归了。” “当真!”岑慕凝顿时觉得头顶的阴霾都散开了,阳光普照在每个人身上。那种温暖,恍如隔日。 “当真。”青犁含着泪道:“主子没少吃苦头,这回是硬生生打了几场硬仗,主子是真的坠崖几乎送命,但……但是后来逢凶化吉,虽然受了伤,却不打紧。这时候,褚将军正在扫尾,不日大军也要从中南返回。这次,真是险胜。” 她没有说完的话,岑慕凝懂了。“皇上能逢凶化吉,想必是怜妃的功劳吧。” 青犁看了冰凌一眼,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有什么便说什么。”冰凌不免着急:“她去都去了,总得有点贡献。” “是怜妃不顾险阻,一个人吊着藤子几次下了悬崖,足足耽搁了二十来日,才找到主子。若非她一直咬紧牙关,锲而不舍的寻找,恐怕主子是真撑不住了。这也便罢了,攻山的那一日,她也披上了铠甲,与皇上并肩作战,身上多处负伤,却硬挺着陪皇上战到最后。从前奴婢是很讨厌她,深恶痛绝,可这一次,她确实让人刮目相看。恐怕她回宫之后,皇上很快就会复她贵妃之位了……” 岑慕凝虽然没表现出什么,但心里确实很妒忌苍怜。“一个能让皇上魂牵梦萦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一无是处。她或许不谙后宫的生存之道,她或许不是最聪明睿智的,但只要她肯为皇上拼命,自然会得到皇上的恩宠。情理之中的事。” “对了,那恭嫔呢?”冰凌少不得岔开话题:“还有殷离……” “恭嫔运筹帷幄,一直想法设法夺取敌军的粮草,夺不到的,就焚烧销毁,这才能给咱们的将士们提供丰足的食物。不得不说,她也是功不可没。”青犁倒吸了一口凉气:“从前奴婢也没瞧出恭嫔有这种本事。以为她不过是陪在太后身边多年,懂得看人脸色行事,更了解主子一些。看来是奴婢没有什么见识,不知道这些人个个身怀绝技。” “那殷离呢?”岑慕凝皱眉,问:“他可平安?” “噗嗤。”冰凌没忍住笑出来声:“娘娘,您与奴婢都是糊涂的。咱们多此一问。” “什么多此一问。”青犁不免尴尬。“这不是还没顾得上说到他吗!” “瞧你这脸色,红光满面,如沐春风的。殷离一定平安无事。说不定还立了大功呢。”冰凌笑着拿她打趣。 “她和褚将军身边的一位亲信最先爬上了中南,只可惜并没有擒获主帅。只是撕开了战前一个缺口。已经很不易了。”青犁脸上微微露出了温热的笑容:“只要他肯踏踏实实的跟着主子,为主子分忧,奴婢就已经很满足了。” “瞧你这话说的。”冰凌不禁啧啧:“这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了。” “去你的。”青犁脸上一热,紧忙低下头去:“皇后娘娘面前,冰凌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不知羞。” “你呀,放心吧,娘娘早就司空见惯了,肯定不会笑话你的。”冰凌格格的笑起来。 “是啊。”岑慕凝也是点头:“等皇上回来,就挑个日子给你们完婚算了。虽说太后走了还不到三年。但人生又有几个三年呢。趁着这大战凯旋的喜气势头,成全了你们岂不是更好。” “娘娘。奴婢才不要离开您身边呢。”青犁呜呜哝哝的说:“再说了,人家心里怎么想的,咱们也不知道。” “傻妹妹,他肯定乐的飞起来,还能不愿意。”冰凌拍了拍她的背。 青犁疼的龇牙咧嘴。 “怎么了这是?”岑慕凝不禁着急:“受伤了?” “没事的娘娘,一点小伤不打紧。”青犁笑眯眯的说:“养两日就好了。奴婢这时候觉得肚子饿了呢。” “早就给你准备了。”岑慕凝长叹一声:“小伤也不可以疏忽。你呀,赶紧吃点东西,回头让赫连来给你看看。对了,赫连这时候是去了廖嫔宫里,等下怕要过来回话。冰凌,你去带青犁先用膳吧。” “是。”冰凌笑着扶着青犁:“我让人给你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她俩说笑着出去,岑慕凝才稍稍安心。这几个月就没有一件开心的事情,总算,他能平安的回来了。尽管这平安背后,又是数之不尽的暗涌与漩涡。 第二百六十六章:未如愿 圣驾归銮的这一日,皇城大门早早敞开。 净水泼地,黄土垫道,百姓们跪迎天子入城,山呼万岁。 皇宫内外更是焕然一新。高高挂起的红灯笼,装点着天子凯旋的喜悦。满眼的繁花彰显着盛世的到来,整个皇城散发着勃勃生机。 庄凘宸映着众人的目光,直接进入了祭祀殿,将夺取中南,开疆扩土的好消息禀明祖先。 岑慕凝领后宫妃嫔正候在此处,直到皇帝禀明祖先,步出正殿,她才能迎上去道一声:“臣妾恭迎皇上凯旋而归,已经备下了盛宴,还请皇上移步。” 看着皇后略微消瘦的脸庞,庄凘宸知道,这些日子她一定过得很辛苦。“皇后有心了。” 环顾四周的妃嫔,庄凘宸明显能感觉到宫里的冷清。“这些日子也难为你们了。” “皇上能平安归来,一举击碎中南,开疆扩土,当真是盖世之功。臣妾等于宫中期盼皇上归来,如今心愿达成,欣喜不已又怎么会为难。倒是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一直操持着后宫诸事,又惦记皇上,眷顾各位姐妹,辛苦不已。皇上可要好好陪一陪娘娘。”廖绒玉含着泪,每一句话都说的殷勤热切,叫人动容。 庄凘宸微微蹙眉,扫了一眼她的腹部,不免疑惑。 “皇上走后,锦来殿就传来喜讯。廖嫔有了身孕。如今也四个月了。”岑慕凝连忙解释。 “甚好。”庄凘宸温和一笑,顺势握住了皇后的手:“先陪朕去更衣,再去家宴不迟。你们便先去候着,不必跟着伺候了。” “恭送皇上、皇后娘娘。”杨芸碧这时候才越过廖嫔,朝皇上皇后行礼。她眼尾的光亮划过廖绒玉的脸,唇角微微上扬。 廖绒玉行罢了礼,起身正对上敏妃这样的目光,不免心口一紧。“敏妃娘娘怎么这样看着臣妾?似是有什么不满?” “这话就说岔了。”杨芸碧不紧不慢的勾起唇角,就着婢子的手转身,才语调悠扬的说:“皇上最在意的,自然是皇后娘娘。就算廖嫔你急着想禀告皇上有孕的喜讯,也不必急在这一时。有时候,表现的太过伶俐,未必是好事。哪怕是为了溜须拍马,也不必这般殷勤。” “溜须拍马?”廖绒玉一脸的无辜,眼神里闪烁着委屈的光芒:“敏妃娘娘是不是误会了。臣妾这般心急,乃是因为思慕皇上良久,才忍不住想要和皇上说上一句话。但毕竟身份摆在这里,皇后娘娘又一直眷顾臣妾,臣妾为娘娘说话,怎么就成了溜须拍马?到底是敏妃你介意我比你先开口,还是我做的不过好。明眼人都能看清,无需你在这里提醒我。” “好了好了。”欣悡听这两个人说话的味道有些冲,连忙来打圆场:“皇上凯旋而归,是件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皇后娘娘在凤翎殿的正殿设盛宴,咱们姐妹总是得盛装出席才妥当。敏妃娘娘不如也回去再精心装扮一番,臣妾也得陪姐姐回锦来殿收拾一下。” “是了。”杨芸碧微微点头:“欣美人说得对,这么好的日子,无畏扫兴。”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 廖绒玉气的不行,脸都涨红了。“你瞧敏妃是什么意思?素日里,我与她见面也总算是客客气气的。如今不过是皇上回宫,我一时心急,抢在她前头多说了一句话,她就这样对我摆脸色。还弄得我跟仗着有孕,目中无人一样。我哪里是这个意思。” 越说越觉得委屈,她的眼眶都红了。 “姐姐。”欣悡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这么好的日子,可千万不能落泪呀。叫人瞧见了,还当是你见不得皇上荣耀归来呢。那可是大罪……” “是啊。”廖绒玉生生的忍住眼泪,委屈的说:“这么好的日子,我可不能扫皇上的兴致。再说,皇上凯旋而归,我是做梦都盼着的。又怎么会不替皇上高兴呢。这也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开疆拓土实现剿灭中南的心愿,我高兴都来不及。” “走吧,咱们先回宫。”欣悡召唤了人将辇车领来,扶着廖绒玉上车:“姐姐宽座,等下到了宫里再说。” “你与我同乘就是。”廖绒玉让茕瑟拉了欣悡一把:“快上来。” 那边软珥看着这三个人闹了这么一出,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就着环佩的手慢慢走了。 环佩少不得在她耳边轻声说话:“这么瞧着,敏妃是容不下廖嫔了。她俩都是皇后身边的人。这怜妃和恭嫔才回宫,后宫局势还不明朗,倒是皇后身边的人自己先内讧起来,奴婢怎么觉得,这后宫的日子越发有趣了。” 软珥没做声,只是慢慢的随着她走着。 “娘娘也是的,怎么不把殿下给抱来。皇上出宫多时,必然挂念着咱们殿下。殿下如今也会喊父皇了,这若是边喊着父皇边扑进皇上怀里,一准儿能把皇后的风光都比下去。皇上眼里有了咱们殿下,哪里还顾得上其余的妃嫔。也能多关怀娘娘您几句。” “唉!”软珥少不得叹气,又是摇头的。 “奴婢说错了?”环佩有些疑惑,不免皱起眉头。 “当然错了,还错的很离谱呢。”软珥回头望了一眼,跟着的奴才都远远缀在身后,才继续往下说:“怜妃和恭嫔如今有了战功,是同皇上经历过生死的人,自当被高看一眼。皇后一向恩宠优渥,凭着母家的显赫自不必说了。褚家这回也算是峰回路转,又增了光。那敏妃系出名门,母家也不可小觑。廖嫔如今身怀有孕,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你再看看我有什么。除了梓州,我根本一无所有。你却要我在这样的时候,把梓州推出来惹眼,这不是自招横祸么!” 她这么一说,环佩的脸色竟大变,整个人都在颤抖。“小姐教训的是,是奴婢思虑不周。” “唉!”软珥又是一叹:“我也不是怪你。我是怪我自己没用。身为梓州的娘亲,却不能事事为她打点妥当,总要他承受这些危险。他是皇长子,却不是嫡亲皇子,将来皇后有了子嗣,亦或者是廖嫔有了皇子,都会给他带来威胁。皇上又根本不在意这个孩子……” 说到这儿,软珥也是生气:“你说这么长时间,皇上没见过梓州,即便是回来了,看见我在,也没有过问半句。还要我怎么厚着脸皮,把孩子往他怀里送吗?他若是冷着脸不肯接,我岂非连梓州的颜面都保不住。这孩子也是命运多舛,怀着的时候就几次不当心的,好容易皇上肯将她送去皇后那边抚育,又被推给了怜妃,怜妃养不住,皇后又不肯养,这样子折腾来回的,好像他有什么见不得人一样。虽然如今是留在我身边了,终究也不是长久之计。唉……” “都是奴婢不好,好端端的惹小姐不开心了。”环佩咬着唇,语气微凉:“奴婢只是想帮着小姐让殿下能得到父皇的恩宠,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刀枪剑戟的,小姐,您别往心里去了。” “环佩。”软珥忽然停了下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小姐,您这是……”环佩身子一颤,似是有些害怕。 “这段日子,我一直在想,我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获取恩宠。能扶摇直上,能为自己的儿子,博取一片天下。但我思来想去,也没有任何办法,直到刚才,不,直到现在,你在我面前说这番话,我忽然想到了。”她的眼睛,审慎的看着环佩,那目光如同要剥下她的一层皮。 环佩越发的恐惧,甚至不敢看她的眼睛。“小姐,您弄疼我了。” 软珥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双手握住她的腕子。“你看着我。” 环佩咬着唇与她对视,半天没敢做声。 “我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人,就只有你。若你能获宠,得到皇上的怜爱,兴许还有我们母子扶摇直上的机会。”软珥微微凝眉:“环佩,为了我和梓州,你愿意服侍皇上吗?” “小姐,您这是在说什么呢?”环佩涨红了脸,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奴婢只想好好的侍奉您和殿下,不敢有别的心思。” “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软珥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当初皇后说你比我更有侍奉皇上的潜质,说你母家原本是官宦人家,不幸遭难,才有你的今日。你原封不动,将话都说与我听,我就明白了,你是心有所属,根本不愿意动这样的心思。” “小姐,您别说了……”环佩眼眶微微发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奴婢只是想好好服侍小姐和殿下……” “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将你献给皇上,也会偿你喜欢那人的心愿。只是,眼下你别太期待,这可能是个很漫长的过程。”软珥微微抿唇:“你放心,只要有我的好,一定不会亏待你。” “……”环佩动了动唇,不知道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整个人十分的不安。起初皇后提点她的时候,她也曾幻想着成为这后宫里穿金戴银的主子。可久了,看尽了缨妃的处境和艰难,她就却步了。非但不敢动这样的念头,就连多看皇上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她觉得一辈子平平安安,活到能出宫的时候,再有一些养老的银钱,就是最好了。 “你也别怕。这事情眼下不是时候,咱们得从长计议。”软珥总算是松开了她的手,幽幽道:“走吧,咱们也先回宫。皇上总得与皇后娘娘温存片刻。” 凤翎殿中,岑慕凝一早就备下了沐浴的香汤。梁宝也取了龙袍送过来。 庄凘宸走进氤氲的浴池,温暖舒适的水温,让他觉得格外轻松。 “皇上,等下让赫连过来瞧瞧吧。”岑慕凝见他身上有多处新伤,不免担心:“有些伤若不妥善处理,就怕留下病灶,成了旧患。” “无碍的。”庄凘宸转身握住了她的手往水里拽:“陪朕一起沐浴。” 岑慕凝身子顺势朝浴池里倾,惊得瞪圆了眼睛。却在落水的一瞬间,被他结实的螳臂托住身形。缓缓的放入水中。“皇上……” 庄凘宸抱着她,往怀里揉。“四个月没见了,不想朕吗?” “臣妾倒是很羡慕怜妃和恭嫔。”岑慕凝微微蹙眉:“她们可以陪皇上涉险,可以随皇上拼命,无论怎么样的处境,都能共同经历,臣妾真是妒忌的夜不能寐。” “傻瓜。”庄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若不是你稳定宫中局势,在皇城内外设防,阻止不轨之人伺机动乱,朕岂能安稳作战。这次的事情也是朕疏忽,竟然不知皇城里早有人勾结中南逆贼。亏得是褚荣志目光如炬,倒是比朕更先设防,才幸免祸端。说到底,他也算是功不可没。朕容后,会收回褚家的兵权,给他个闲职继续为朝廷尽心。你大可以放心了。” “谢皇上恩典。”能善待褚家,已经是个很好的结局了。 “还有件事,皇后兴许不知道。”庄凘宸凑近她的耳畔,轻声道:“褚将军麾下,竟有个能人。此人非但功夫了得,还擅长战事。便是他率先攀上险峻山崖,将中南军营撕开一个豁口,令朕有望攻陷。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这么明摆着的事情,岑慕凝岂能不知道。皇上这是在考验她说不说真话。 “那一日,臣妾偷偷出宫,却被人发现踪迹,险些灭口。惊慌之余,竟然忘了细节。”岑慕凝蹙眉凝视庄凘宸的眼睛,缓缓的说:“后来事过境迁,臣妾细心思量,竟觉得他是臣妾相识的一位故人。不知道皇上提及的人,是否正是此人。” “哦?”庄凘宸并没有见好就收,仍然希望她能说出这个名字。 “褚培源。”岑慕凝顺了他的心意,说出了这三个字。 庄凘宸微微凝眉,道:“朕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皇上决定善待褚家,也和他有关?”岑慕凝直接了当的问。 “是啊。”庄凘宸毫不掩饰的答。“褚培源还活着,也是褚荣志肯再为朝廷出力的原因。不过已经死了的人,自然就只能是一个死人。朕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藏匿军中继续为朝廷效力,但朕不可能恢复他往日的身份,再给他从前的荣耀。这一点,想来皇后不会反对。” “自然。”岑慕凝落落大方的点了头:“皇上处置国事政事,确实不必问臣妾的意见。且无论皇上做怎么样的决定,臣妾都会遵从,亦或者是视而不见。” “是么。”庄凘宸的手轻轻拨开她浸湿的外袍,皱眉道:“那么后宫的事呢?” 岑慕凝就知道他是不会亏待苍怜的,但这一次,她并未吭声。 不得不说,分开的这四个月,庄凘宸一直很惦记她。他对她的熟悉,就好像是对自己的了结一样。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 “你若是不肯,那朕便……” “怜妃救驾有功,复位贵妃实属应当。但若皇上觉得贵妃之位委屈了她,不如就择个封号给她,作为弥补。至于皇贵妃之位……臣妾是不许的。若皇上执意要许。下旨便是,臣妾也无法。”岑慕凝手腕一转,整个人下沉到池中,硬是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时候也不早了,臣妾要去梳妆更衣,皇上沐浴过后,会有人侍奉您更衣。” 她还真是滑不留手,庄凘宸都没反应过来,她怎么就挣脱掉了,浴室的门就已经关上了。 看来执意要封苍怜为皇贵妃是不太可能了。凭他对她的了解,她若不甘愿,必然有一百种办法能把苍怜从那个位置推下来。到时候岂非更没脸。还不如就依了她的心意,择个好的封号,也就是了。 “性子还真是越发傲起来。如今连朕也拿捏不住你。”庄凘宸嘴上这么说,心里反而更加想要征服她。那种来之不易的顺从,才有意思。就像此番历尽艰险,剿灭中南一样。 未央宫中,奢华装点着夜色。 苍怜站在镜子前,看自己的发饰,不免叹气:“如今也只能这样梳妆了。” “娘娘,您就别担心了。纵然是这样梳妆您也是这后宫里的翘楚。皇上眼中的至宝。任凭是谁,都没法与您相较。”旌侨笑的合不拢嘴。 “越发嘴甜了。”苍怜与她对视一眼:“你说皇上会给本宫皇贵妃的位分吗?” “那是当然的。”旌侨毫不犹豫的点头:“这次若不是有您在,皇上如何能取得这样的胜利,您呀,可是立了头功。漫说是皇贵妃的位置了,能与皇上生死相随,携手共进的人,理当是坐在皇后的位分。” “我倒是想。”苍怜不免伤心:“就因为家世不如她,就低她一等。只盼着我什么时候能产下皇子,再设法与她一争高下。对了,听说廖嫔有孕了?” “是呢。”旌侨点头:“不过也不足为惧。廖嫔曾经就小产过一次,皇上待她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 “倒是好福气。侍奉时间也不过一两年,就两度有孕。”苍怜惋惜的说:“要是把这样的好运气给我就好了。可惜我这肚子一直都没有消息,也不知道那些御医是做什么的。” “娘娘。”旌侨示意她别再说了。 “对呀。”苍怜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说白了也不该怪御医,皇上不许我有,御医能怎么办。” “那也是从前了。”旌侨笑着为她簪花,语气里透着得意:“如今皇上一定肯的。” “圣旨到——” 梁宝的声音忽然响起,让苍怜无比激动。 她赶紧起身,与旌侨上前接旨。 “荣妃娘娘,奴才奉命来宣读皇上册封的圣旨。”梁宝先这么说了一句,随即展开了圣旨:“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同庆。咨尔怜妃,素性温纯,淑慎持躬。忠君爱国、克娴于礼。此番随朕攻克中南,护驾有功,朕兹仰承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荣襄贵妃。钦哉。” “荣襄贵妃?”苍怜脑子里嗡嗡作响,有些不太明白这几个字。“你是说皇上册封我为贵妃?” “是啊。”梁宝将圣旨双手递到她面前,恭敬道:“贵妃娘娘有所不知,本朝册封妃嫔多以一字为封号,如今皇上赐您双字封号,足见皇恩浩荡。娘娘快些接旨谢恩吧。” 苍怜握住那道圣旨,看清楚了这四个字,真的是贵妃。她微微一笑,连连点头:“多谢皇上恩典。” “那娘娘就快些梳妆准备吧。这是内务局给您送来的恭贺首饰。奴才还要前往沛渝殿宣旨。”梁宝笑容里透着喜悦:“皇上册封恭嫔为恭妃呢。” “旌侨,打赏公公。”苍怜也不知道这时候,自己脸上的笑容看着是否舒畅。 但心里的苦涩,几乎要将她吞没。皇上答应过不会负她的,哪怕有皇后在也不会让她受委屈。可是去凤翎殿见过皇后,封皇贵妃的圣旨就变成了贵妃。这真的是他自己的心思,还是皇后的?当别人都是傻子,瞧不出来吗? 越想,越觉得委屈,苍怜强忍着眼泪。 “娘娘,快起来吧,地上凉,当心膝盖。”旌侨连忙将她扶了起来,语气里透着关心。“您就别多想了,皇上已经给了您旁人不曾有的荣耀,这足以说明,您在皇上心目中,还是顶顶要紧的。” “那又如何?”苍怜委屈不已:“什么荣襄贵妃啊?还不是一个救了皇上的女人罢了。他给的,何曾是要紧,是荣耀,不过是他的一点颜面罢了。别人不知道,你伺候本宫还不知道吗?这次,我是豁出命去拼的,终究还是不如皇后在他心目中要紧。你这身上,大大小小到处都是伤痕,就快没一处好地方了,可他呢?他就这么对我。不过是见了皇后一面,耳鬓厮磨一番,就给我这样的难堪。旌侨,我不甘心,我不服气。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苍怜咬着牙,气鼓鼓的说:“替本宫梳妆,那些贱人要看本宫的好瞧,本宫偏不让她们如愿!” 第二百六十七章:几人欢喜几人忧 凤翎殿中,除了皇上与皇后还不曾出现,就只剩下苍怜迟迟不见人影。 周美人和徐美人守着蕾祤笑的花容灿烂,那样子,恨不得贴到她脸上去巴结。 “恭妃娘娘此番陪着皇上历尽艰险,谁说是吃了苦头,可咱们姐妹羡慕不已呢。这能与皇上出生入死的福气,咱们算是没有。”周美人笑眯眯的说。 “可不是么。”徐美人喜声附和:“这样的好福气,岂是咱们能有的。如今一回宫,皇上就晋封了恭妃娘娘,足见对娘娘多么倚重。到底咱们姐妹也跟着沾光,后宫里好久没有这样大喜事了。倒是那一位,怎的还没出现,莫非是嫌皇上给的位分没达成她的心愿吗?” “切!”周美人冷蔑的嗤道:“她还想要什么?贪心不足的。难不成想越过皇后娘娘去吗?真是自不量力。不过,她这心思只怕是和司马昭一般了,任是谁都能瞧见。终究是皇后娘娘宽容罢了。” 蕾祤听着她俩左一句有一句的数落苍怜,便想起当日她们巴结怜贵妃的劲头了。料想那时候,也没少在别人面前,说自己的坏话。 “欣美人,您在这儿啊,让奴才好找。”梁宝急匆匆的进来,正好遇见欣悡往外走,也就顾不得给旁人行礼,先将她拦住。“皇上让奴才去传圣旨,谁料您不在宫里呢。” “圣旨?”欣悡手里还端着茶盏,是廖嫔口渴,她去给端一盏温水进来。 “美人快些接旨吧,皇上特意交代奴才,盛宴之前必须传达完呢。”梁宝笑着催促了一句。 “小溪,快。”欣悡把手里的茶盏递给她,连忙跪了下去。 梁宝便展开了圣旨。 望见的妃嫔们自然也跟着起身,跪倒一地。就连远远坐着的廖绒玉也不例外。 前头梁宝说了一大堆,众人都没什么反应。直到他扬声道出最后一句,晋封欣美人为欣嫔,赐居月桦殿,在场的妃嫔少不得交头接耳,面露异色。 “娘娘,还不谢恩接旨。”梁宝看着愣愣的欣嫔,不免笑着提醒一句。“打今儿起,您就是欣嫔娘娘了。皇上赐下的饰物和锦缎,奴才已经让人送去月桦殿了。现下奴才们正在收拾月桦殿。从前的东西一应的挪了出去,一准儿让娘娘住的舒适,您就放心吧。” “多谢皇上恩典。”欣悡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劳烦公公。” “娘娘,这是皇上赐下的金钗,还请您簪在鬓边,以享殊荣。”梁宝把最要紧的那支金钗给拿了来,交到小溪手上。又特意把茶盏接过来,交给别的奴才。“娘娘要喝茶,还不快去倒。” 那奴才紧忙退了下去。 小溪已经换下了欣嫔鬓边,那支廖嫔送的金钗,换上了皇上新赐的这一支。这下子可好,那些一贯喜欢跟红顶白的女人们,又簇拥到了欣悡身边,一个劲儿的夸赞这金钗好看,比从前那支强得多。 欣悡脸上挂着笑,心里却隐隐担忧,不知道廖嫔会不会不高兴。 可惜她被众人簇拥着拉去好位置坐着,连和廖嫔说话的机会也没有。 梁宝身边的奴才给她送了一盏极好的铁观音,廖嫔在孕中不宜饮茶,欣悡只好自己接过杯盏,慢慢的喝了一口。正想让小溪去给她送一盏温水过去,就听见外头的奴才通传,荣襄贵妃驾到。 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不好。 妃嫔们随时起身相迎,但个个脸上都没看见什么笑容。说话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的,丝毫看不见半点喜色。 苍怜自然觉出了不对劲,却什么都没说。只在人前最显赫的位置落座,才温声笑道:“诸位姐妹不必如此多礼。本宫当贵妃也不是头一遭了。” “的确不是头一遭,但这一回可与众不同呢。”杨芸碧对苍怜恨之入骨,自然敢做第一个顶撞她的人。“从前只是怜贵妃,如今却是荣襄贵妃。本朝建立以来,双字册封贵妃还是头一遭。这可是皇上待您独一份的恩宠。臣妾等怎么能不多礼呢。何况您又是救驾有功的功臣,这可是天大的一桩福气事。” “敏妃说的也是。”苍怜笑意盎然:“皇上如此厚待本宫,也确实是本宫的福气。” “只可惜……”杨芸碧微微勾唇,语气里透着机锋:“事事未必尽如人意。” 她看着苍怜的眉心微微一蹙,又倏然恢复了如常的温和,才卷翘了唇角。果然苍怜还是在意皇上没给她皇贵妃的位分。 “可惜什么?”苍怜与她对视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清冷的亮光。那种感觉,带着高高在上俯视被为着的姿态,同样也带着你不屈服,便压倒你的狠戾。只是这些情愫,被她巧妙的融合在了笑容之中,叫人看着心口微微窒闷。 杨芸碧则回以同样深邃复杂的目光,温言道:“可惜臣妾却没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如娘娘一般为皇上尽心,为朝廷献力。就只能站在这深宫之中,投以羡慕的眼神了。” 两个人都知道彼此指的并不是这个,却也没有再往下说什么。 只因为这时候,硕果扬声通传:“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妃嫔们再度起身,用或是清新或是妩媚的笑容,整齐的朝帝后:“皇上万福万寿,皇后娘娘金安盛康。” “免礼。”庄凘宸落座,也扶着皇后落稳,才环视殿上的妃嫔,脸色温和。 妃嫔们这才喜悦坐下,少不得又那么一脸个搔首弄姿的,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然而却未能如愿。 “这么丰盛的晚膳,劳皇后精心准备了。”庄凘宸看着面前的佳肴,不免高兴:“这四个多月,朕没能吃上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酒,却能如愿攻破中南,开脱疆土,为本朝百姓纳福。往后,商贾们可以直通中南山地,百姓们可以随意来往,再不必被这些歹人拿住要害,威胁朝廷。当真是太快人心。” “臣妾等恭喜皇上得偿所愿。”妃嫔们不禁聚齐了酒杯。 “恭祝皇上凯旋荣归。”妃嫔们优雅的饮尽杯中酒。 庄凘宸却与岑慕凝碰杯,才含笑满饮此杯。 不得不说,到现在为止,岑慕凝还是觉得他笑起来格外好看。就像冬日里破冰看见的那一缕阳光般清新温暖。好像他只要肯展露笑容,心底最后的那层冰霜也能融化升温。 岑慕凝也喝下了杯中的酒,双颊慢慢透出了红润。“臣妾恭祝皇上心愿达成。愿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庄凘宸与她对饮,眼神也变得温热。“朕不在宫中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若论及辛苦,臣妾怎么能与荣襄贵妃、恭妃相较。她们一个身陷险境,奋不顾身,一个足智多谋,出策献计,才能与皇上配合的天衣无缝,将中南叛逆一举剿灭。与她们相较,臣妾只不过是完成了自己本分之内的事情,实在谈不上辛苦。” “若没有你平稳宫中局势,固守皇城安稳,还能为朕送来这么得力的’两员大将’,中南之行也未必如此顺利。到底是你眼光好,知人善任。”庄凘宸鲜少会说这么多话来称赞谁。且对着皇后的时候,总是不经意的显出了温柔。 叫在场的妃嫔无不羡慕,甚至嫉妒。 “皇上,皇后娘娘,请满饮此杯。”杨芸碧端起酒樽,起身道:“臣妾祝皇上、娘娘恩爱逾常,琴瑟和谐。” “这个好。”庄凘宸喜悦的举起酒杯:“朕与皇后,必然如此。” 苍怜自顾自的饮了一杯,这样的话她是说不出口的。这回她为皇上已经做出了做大的努力,但换回来的,仍旧不能让她满足。为什么皇上就如此眷顾这个女人?就因为她的容貌,她的家世?这世上比她出色的女人绝不在少数,也绝不是只有她才有身价。 究竟是为什么? “皇上,臣妾准备了礼物,想要赠予两位有功的妹妹。”岑慕凝对一旁的冰凌点了下头。 冰凌即刻传了呈礼的奴婢,每个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一件金光闪闪的衣裳,看着极为耀目。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两件衣裳所吸引,追随那侍婢一路到苍怜、蕾祤面前。 “这是?”庄凘宸不免奇怪。 “皇上,这两件是金梭衣,用柔软的拉丝金银,配以不沾雨水的上等绸缎织就而成。原本是要耗费些功夫的。但江南织造早在数年前就已经开始编织,正好在此时送进宫来。臣妾觉得,这两件衣裳赐予贵妃、恭妃正合适,不但雨天雪天滴水不侵,就连寻常的兵刃也可以抵御,最恰到好处。” “如此名贵的衣裳,臣妾怎么敢收。这本是皇后娘娘才能享有的东西。”蕾祤先一步表态,满眼恭敬。目的就是让苍怜难堪。 果然苍怜只能低头附和:“是了,这样好的东西,臣妾如何敢用。自然是该由皇后娘娘享有才是。” “若非你们,本宫也帮衬不上皇上什么。这只是本宫一点心意罢了。”岑慕凝饶是一笑:“有两位的聪慧陪伴在皇上身边,便是本宫最大的福气。一件东西,何必分的这么清楚。皇上您说呢?” “既然是皇后的心意,便收下就是。”庄凘宸和颜悦色的看着皇后,轻声道:“朕也有东西要给皇后。” 岑慕凝只是笑了下,并未多言。 两人收了东西,便重新做好。 青犁这上前一步:“主子,皇后娘娘准备了助兴的歌舞,婢子们训练多时,只为博君一笑。不如此时欣赏可好?” “宣吧。”庄凘宸胃口极好,吃着面前的东西便觉出是皇后亲手准备的。“回宫了才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这句话,只是说给岑慕凝一人听的。她温和的笑了下,仍未多言。 苍怜有些吃心的看着帝后,总觉得皇上是上赶着去讨皇后的好。可这个女恩,却欲擒故纵,表现的那般冷傲。看来今晚皇上是不会离开凤翎殿了。 回宫的第一晚,他想要陪着的人仍然是皇后。这种感觉,倒像是为旁人做了嫁衣。她救的男人,始终是皇后的夫君! 歌舞助兴,推杯换盏,丝竹之声绵延不绝,所有人都沉醉在这种奇怪的欢愉之中。 唯独廖绒玉笑的特别甜美,可是心却特别的冷。 从皇上回来到盛宴,她就像是弥漫在这大殿上的空气一样,根本就没得到半点垂怜。皇上不顾着她,也丝毫不在意她的身孕,这感觉就好像她怀的孩子不是他的一样。 现在就连欣悡也和她平起平坐了。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荣襄贵妃有功,恭妃也有功不假,可是欣悡做了什么?为什么皇上偏要连她一同晋封?难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心意不成?也就是说,皇后下一个要扶持的人,便是欣悡? 她隐忍多时,却在这个时候被揭穿,莫非真的是欣悡所为。她就是用这个法子,换来了皇后的信任,以及她自己的前程? “娘娘,您不能喝酒了。”一旁的茕瑟连忙跪在地上,双手扶住了廖绒玉的手腕。“您已经喝了两杯了。如今有孕,您得避忌才是。” “有关吗?”廖绒玉含笑睨她一眼:“我在这里陪着他们推杯换盏的,谁瞧见了?若不是你来这么一句,还有谁会在意我吃什么喝什么?想要一盏温热的清水都没有,只给我端了热茶。她们何曾不知道我不能饮茶,又如何?” “娘娘,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茕瑟压低嗓音,生怕旁边的妃嫔听见。“这是大喜的日子。” “是啊。”廖绒玉比谁笑的都好看:“头一胎就那么没了,皇上对我还有关怀几句。这一胎还在我肚子里,他却不闻不问的。这么高兴的日子,他也只高兴他自己的。既然我与他没什么要紧,我何必替他高兴呢。”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茕瑟惊得一脑门子冷汗:“您可别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廖绒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走吧,咱们回宫了。” “奴婢去禀明皇上皇后娘娘。”茕瑟拿袖子擦了汗。 “别去。”廖绒玉不悦道:“你这时候过去,不是打搅了皇上皇后的雅兴么!本宫要去哪,谁在意?回宫吧。” 茕瑟拗不过她,便起身对身边的婢子使了个眼色。 那婢子赶紧过来,附耳听她吩咐。 “等下若皇上问起,就说娘娘记挂着服安胎药的时辰,先回宫了。” “你在那絮叨什么。”廖绒玉不满的说:“走吧。” 茕瑟只能硬着头皮陪她离开。从头到尾,的确没有人注意她们的举动。 廖绒玉的心,像是被人剜出来丢进了深潭里,一点一点的下沉,直到陷进淤泥。 第二百六十八章:勾连 推杯换盏过三巡,每个人都有了朦胧的醉意。 软珥瞥了一眼身后的位置,没见到廖嫔,便对一旁的环佩道:“你去禀明皇后身边的姑娘,说梓州这时候要睡了,咱们就先回去了。” “是娘娘。”环佩赶紧将去了冰凌身边,把这话说了,才又转回来陪着缨妃离开。 这时候苍怜还期望着能有机会侍寝,所以不愿意提前离开。她就是想要耗到最后,看看皇上如何开口。一双眼睛,眼巴巴的望着皇帝,难道他就感觉不到她的心意吗? “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不胜酒力,想先回宫了。”蕾祤却很识趣,起身朝帝后行礼:“就不打扰皇上的雅兴了。” “也好。”庄凘宸微微颔首。 蕾祤轻缓一笑,很自然的就走到了苍怜身边:“贵妃娘娘似是也喝了不少,瞧着双颊绯红一片,煞是好看呢。” 苍怜并没有搭理她,只是端起了酒杯就要往嘴里送。 “哎呀,荣襄贵妃,您身上还有伤呢。怎么能再喝。”蕾祤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阻止她继续喝。“皇上,贵妃娘娘怕是也欣喜至极,喝了不少呢。不如就让臣妾送她回宫去吧。”蕾祤说话的同时,伸手去挽住了苍怜的胳膊。 被她猝不及防的这样拉起来,苍怜心里是不痛快的。“本宫没喝醉,本宫还要陪皇上多饮几杯。你要走便走。” “改日再喝。”庄凘宸眼神里带着些许的倦意:“就让恭妃送你回去便是。” “皇上……”苍怜还想说什么,蕾祤却倏然用力,把她整个人拽进自己怀里。 “呀,贵妃娘娘,您都站不稳了。就别逞强了,臣妾这便送您回宫。”蕾祤凑近她耳畔,低声的说:“再不走,若皇上不悦,那可是丢了你自己的脸面。” 苍怜被她怄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生生的忍着气,和她一并离开了凤翎殿的正殿。 岑慕凝这时候才问一句:“皇上不去陪一陪荣襄贵妃吗?她可是眼巴巴盼着皇上去。” “朕哪也不去。”庄凘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你舍得让朕走?”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想去哪,当然不必问臣妾的意见。”岑慕凝起身朝他行礼:“臣妾不胜酒力,要先去更衣。” 庄凘宸只觉得她太过润滑,像一块握不住的玉。“朕陪你去便是。” 帝后离席,这里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杨芸碧就着素朵的手起身,领着妃嫔们相送,便转而道一声:“今日就都散了吧。” 周美人和徐美人互睨了一眼,都不免失望。一盼就是四个来月。从秋到冬,好不容易盼了皇上回来,终究也是说不上几句话的。两人随着敏妃匆匆离开了凤翎殿。 还没有走多远,凤翎殿的宫门就关上了。 那道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叫好多人听着吃心。 “皇上累了。”岑慕凝看他迷离的眼神,就知道他有了醉意。“臣妾让人给你熬了醒酒汤,喝了再睡可好?不然明早会觉得头痛难忍。” “你不喜欢朕宠爱苍怜?”庄凘宸借着醉意,直截了当的问。 “臣妾自然盼着皇上心里只有臣妾一人。”岑慕凝似笑非笑的摸着他的脸庞。可能有几日没刮胡子了,摸着有些扎手。 “朕记得,父皇在的时候,母后就是每日盼着他能来。那时候朕还很小,想要见父皇一面,总是不易。要么就是御书房考察朕的学业,要么就得等到节庆这种大喜的日子,再不然,就是母后做错了什么事情,被父皇苛责……” “皇上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岑慕凝拿过青犁绞过的帕子,给庄凘宸拭去额头上的汗珠。“过去的事情无论是好是坏,都已经过去,再无力更改。皇上不必为这些事情自苦。” “你身上的伤痕用了药,逐渐的淡去,很快就会再看不出痕迹。”庄凘宸抚摸着她的肩,蹙眉道:“可是朕心里的那些疤痕,却无药可用。有时候,朕真的很想父皇还在,朕很想问问他,即便母后没有痛下杀手,逼着朕杀了血亲的兄弟,凭朕今时今日的表现,会不会成为他钟意的储君?会不会……” “一定会。”岑慕凝凝重道:“皇上的睿智、勇气、智谋都是举世无双的。先帝为江山社稷思量,自然会器重您。” “可惜你不是先帝。”庄凘宸忽然从床铺上起来,猛的把她扑倒。“你若是先帝,朕便能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只有你才能看见朕的好,父皇却看不到……” 话说完,他把头埋在她怀里,就那么睡了过去。 “青犁,帮我……”岑慕凝被他压的透不过气,自己又挣扎不出来。只能喊青犁来帮忙。 青犁和她一个拽,一个推,好不容易才把他翻过来,安置妥当。“这人喝醉了,怎么会这么沉。真是少费一点劲儿都不成。娘娘没事吧?” “没事。”岑慕凝深吸了几口气,才道:“把银炭烧暖和些。皇上喝了酒,若着了凉可就不好了。再有,你夜里多进来两趟看着炉火,可千万被烧灭了。” “是。”青犁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只是醒酒汤可怎么办?” “明早早早的准备好,皇上醒了再喝就是。”岑慕凝看他睡得像个孩子那么踏实,也不忍心把他唤醒。“得了,你们下去吧。” 房门关上了,她也给他盖好了被子。有时候想想,宫里的女人还真不如小门小户的女子活的踏实。能守着一个夫君度日,哪怕贫寒些,哪怕清苦,也好过成日里勾心斗角,连对着自己枕边人也要挖空心思才好。 也可能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安静的守着他吧。 蕾祤说到做到,硬是用这么拽着苍怜送回了未央宫。 未央宫里的一切,当真是让她着迷。她来来回回在她的厢房里绕了几圈,才啧啧走到她面前。“皇上倚重皇后娘娘,也不见皇后娘娘宫里有这般的奢华。看来皇上还是最疼惜贵妃的。” 苍怜抿了一口热茶,不悦道:“你坏了本宫的好事,就是为了来本宫面前说这些风凉话吗?本宫没回宫之前,你的恩宠也不弱啊。沛渝殿,那可是离擎宣殿不远的好住处。” “贵妃就别取笑臣妾了。”蕾祤凝眸看着她红润的面庞,笑吟吟的说:“若不是臣妾替你解围,这时候你还在皇后的寝殿里僵持着。你真的以为,立了功,救了驾,就可以和皇后比肩吗?皇上还不是只给了你一个贵妃的位分?” “原来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苍怜抿了抿唇,语气里透着不爽:“别以为和本宫有过共患难的交情,就可以在这里胡言乱语了。本宫的事情与你有什么关系?容得你在这里狂妄。” “是了。”蕾祤笑里透着一股凉意:“从敏妃道缨妃,再到后宫里能叫出名字的随便一个妃嫔,有哪个是贵妃娘娘你没得罪过的。也就是臣妾,您入宫的时候,没赶上好时候。所以还从来不曾与您交过手呢。眼下,同为有功的妃嫔,臣妾倒觉得自己能帮上贵妃的忙。只是贵妃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苍怜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忽然问道:“那时候给本宫暗中送消息的莫不是你?” 蕾祤没做过遮掩的事情,却也没否定。“眼前的利益不是更要紧嘛?” “你这么好心帮衬本宫,是想从本宫身上得到好处吧。”苍怜眼波微转:“想巴望着本宫的恩宠攀上枝头?可惜本宫想不通,为何要对你这么好?” “互惠互利。”蕾祤轻轻一笑:“臣妾愿意做贵妃与皇后之间的桥梁。这也是皇上眼下最大的心愿。而臣妾能不能飞上枝头,又有什么关系。能左右逢源,皇后娘娘与贵妃就都不会亏待臣妾。” “你倒是蛮有野心的。”苍怜不得不多看她一眼。“舍不得皇后给的好处,又想从本宫身上得到利益。怎么就能这么高看你自己呢。” “娘娘,臣妾能不能做到,想来你心里也有数。”蕾祤喟叹了一声:“其实你、我连同那新封的欣嫔都一样。对了,还有缨妃,咱们不都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吗?太后的手腕虽然厉害,可调教的女子也大同小异。以至于皇上早晚会看腻了咱们。臣妾唯一的不同,便是曾经是太后身边的奴婢。这些年来,也总算是学到一些你们不曾瞧见的本事。要不要臣妾在你的树荫下乘凉,是你的决定。可是臣妾也不得不多说一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总得思量清楚才是。” “本宫最讨厌被威胁。”苍怜冷了脸,不悦的与她对视。 “臣妾从来不觉得几句话就能造成什么威胁。”蕾祤毫不忌惮她的薄怒,用眼神回敬了她。 “好。”苍怜饶是一笑:“明日皇上必然会来本宫这里相伴。你若有本事先请了皇上去沛渝殿,越过本宫去,才有资格坐下来和本宫谈条件。” 蕾祤满面春风的点了下头:“一言为定。” 第二百六十九章:心慌 庄凘宸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可能是在宫外这些日子总担心战事,养成了早醒的习惯。翻个身,见枕边的岑慕凝背对着自己,呼吸均匀,睡得格外香。 他伸想要将她拥在怀里,却发现她把自己裹的像条虫一样。竟然没有一处能伸进手去的。 费了半天的力气,他有点生气,索性一股脑爬起来,硬生生把她从温软的被子里拽出来。 岑慕凝吓了一跳,整个人坐起来,头正好撞在他的下巴上,疼的“唔”了一声。“皇上?” “你怎么裹的这么紧?”庄凘宸不悦的给她揉了揉额头:“为何分被睡?” 岑慕凝只觉得身上冷,硬着头皮钻进他的被子里,这才皱眉道:“皇上睡得沉,臣妾怕扰了您休息。皇上一直为战事忧心,兴许许久没这样轻松过了,昨晚挨着枕头就睡着了,臣妾瞧着既高兴也心疼。这次御驾亲征,是皇上……” 唇瓣被他薄薄的唇吻住,庄凘宸皱眉片刻,才道:“闺房之中,你非要和朕说战事不成?朕怎么觉得离开皇城不过四个月,却好似疏离了许多。” 这话让岑慕凝楞了一下,好像他说的没错。这些日子,她惦记着战事,惦记着褚家,也惦记着他的平安。心里在意是谁与他并肩作战,有点嫉妒也有点不开心。但当他回来了,那种感觉是放心,也是舒心,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热烈。好像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说不清。 庄凘宸见她不说话,该做的却没停下来。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冷面若霜,朕就越想得到你。”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畔,用一种暧昧的语气,渲染着他的霸道与强势。 岑慕凝忽然睁开眼睛,一双手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这举动把庄凘宸吓了一跳,一时愣在那里。“你……干什么。” 岑慕凝用右膝顶在他的腹部,卡着他的脖子用力向右一翻。顺利的将他按倒。 “皇上,你向来知道,若要臣妾顺从,必得付出代价。从前,您保全了臣妾的命,如今,您保住了褚家。那么将来呢?皇上要臣妾臣服,总得有驾驭臣妾的本事吧。若只是动动嘴,就妄想臣妾听话,那便是太不了解臣妾了。” “朕许你一世荣华还不够吗?”庄凘宸从她双手指尖伸出双臂,牢牢的握住她的手腕。“皇后,太贪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错了,臣妾并不是太贪心,而刚好相反。臣妾是不贪心。”岑慕凝笑容温婉,语气微凉:“这世上没有比活着更要紧的事。也没有比失去至亲更痛苦的事。偏偏荣华富贵,臣妾从来不放在眼里。前两件事,臣妾自愿与您交易,这后一件,可有可无,臣妾倒是没什么兴致。” “你可恶。”庄凘宸蹙眉,伸手去呵她痒。 岑慕凝竟然一动不动的由着他,丝毫没有半点恐惧。 “你不怕痒?”庄凘宸又是一愣。 “想怕自然就会怕,不想怕自然就不会怕。”岑慕凝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皇上,臣妾不是每件事都被您猜中,您说是不是。” 两个人相识良久,庄凘宸才笑起来。 虽然房里只有一盏并不算明亮的烛灯,可是这光芒却格外的温暖人心。 “朕拿你没辙,这一局,算你赢。”庄凘宸顺势把她重新揽进怀里。“朕富有天下,若是拢不住皇后的心,岂非成了天大的笑话。” 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的确是既熟悉也陌生。“皇上,臣妾还没睡醒呢。” “好,你睡。”庄凘宸伸开手臂,让她枕着自己。“这样行了吧,我的皇后娘娘。” “嗯。”岑慕凝往他身边凑了凑,闭上眼睛继续睡了。 如果他不是皇上就好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 明媚的阳光晒在被子上,晒的暖烘烘的。那种感觉真的好舒适。 “青犁、冰凌……”她坐起来才发觉,时辰应该不早了。 “皇后娘娘,您醒了。”青犁笑眯眯的领着恭嫔们进来,脸上浮了一层春光。“冰凌姐去传膳了。奴婢替您梳妆更衣正好可以用膳了。” “已经午时了?”岑慕凝有些尴尬的说:“怎么不早点叫醒本宫。岂不是让请安的嫔妃们空等一场。” “主子一早就吩咐了,昨日盛宴,妃嫔们都饮了不少酒。娘娘您更是不胜酒力,所以免了今日请安,还让特意吩咐奴婢不许吵醒您,让您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奴婢哪里敢违拗主子的意思,唤娘娘您起床啊。”青犁笑的比花还灿烂。 “你这丫头,也来打趣本宫。”岑慕凝假意生气,轻轻在她手臂上掐了一下。 青犁咯咯的笑起来:“娘娘就算掐死奴婢,奴婢也得顾念主子怜爱娘娘的心意啊。” “好了。还说起来没完了。”岑慕凝都有些尴尬了。“赶紧给我梳妆吧,这会儿都饿了。” “是。”青犁也是个利索丫头,梳妆打扮这套活也做的漂亮。不一会儿,就给皇后收拾得当。“娘娘,午膳您想用点什么?御膳房送了一些过来,冰凌姐姐也去准备了。还有……” “怎么?”岑慕凝有点奇怪的看着她:“还有什么?” “恭妃娘娘也特意让人送了些菜肴过来,说是中南征战的时候,路上打的野味。”青犁稍微停顿,才道:“奴婢也瞧见那些野味了,不外乎是野兔、飞禽之类的。倒是做的细腻,看样子昨日就开始准备。只是恭妃送礼这一套,还是才有的新活。她昨晚上执意送那一位回宫,今早便来给您送膳食,左右逢源的样子,瞧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她这一路上,陪着皇上风餐露宿的,还要忙着应对战事,也确实是辛苦些。兴许途中与贵妃也结下交情,如今拿出这套和睦后宫的做派,也是希望皇上能领情。”岑慕凝择了一支金簪别在鬓边,就着她的手起身去用午膳。 这时候正好硕果过来,恭敬的行礼:“皇后娘娘,欣嫔娘娘在外头求见。” “欣嫔?”岑慕凝一时没反应过来。 青犁忙不迭道:“就是欣美人,昨个儿皇上也册封她为嫔了。” “哦,对。”岑慕凝这才想起来,庄凘宸昨天的确是下了三道册封的圣职。“请她去膳堂吧。” “是。”硕果连忙退下。 刚坐稳,欣悡就到了。“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岑慕凝对冰凌道:“再摆上一副碗筷,让欣嫔与本宫一同进膳。” “这如何使得。”欣悡连忙摇头:“皇后娘娘,臣妾这时候过来打扰,是因为廖嫔姐姐身上有些不痛快,想请副院判再去瞧一瞧。” “也好。”岑慕凝对硕果道:“你去请副院判去一趟锦来殿,好好给廖嫔瞧瞧。她如今怀有龙胎,不可马虎。” “是。”硕果应声而退。 岑慕凝这才对欣悡道:“坐吧,这宫里规矩多,每日用膳也都是自顾自的。鲜少能有个人陪着用些。你又是在府里就陪伴本宫的人,一晃也好几年了。就不必这样见外。” “多谢皇后娘娘。”欣悡只有硬着头皮坐下。 冰凌大方的替她布菜,青犁一直伺候着岑慕凝用膳。 两个人吃着,却没有什么话说。 “你呀,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本宫想装作瞧不见也不能。说吧,到底为什么?”岑慕凝放下了筷子,端起汤碗,慢慢的喝着。 “什么都瞒不住皇后娘娘。”欣悡有些尴尬的笑了下:“皇上昨日忽然晋了臣妾的位分,臣妾着实有些看不懂。明明救驾有功的,只有贵妃和恭妃,臣妾一向不得圣恩,仰仗的是皇后娘娘您的福泽庇护。若皇上责罚臣妾侍奉皇后娘娘不够尽心,臣妾心里还踏实一些,可这……” “咱们的皇上,是最有心思的皇上了。”岑慕凝勾唇一笑,语气温软:“虽然素日里,他只理会朝政和军事,对后宫的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但其实,什么人做什么事,好的或者坏的,他的看在眼里,心中明澈。所以那么多妃嫔,他单单晋封你的位分,就是这个道理。” “臣妾……仍然心中惶恐。”欣悡低着头:“其实臣妾早就不奢望皇恩了。素日里能陪着廖嫔姐姐说说话,姐姐闷儿,安然度日,就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何况,臣妾还能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了。” “皇上并非不在意你,只是在意的方式不同罢了。”岑慕凝让冰凌给她盛了碗汤,才缓缓的说:“恩宠也分许多种。有时候太盛未必是好,有时候不理睬也不代表不重视。总之皇上既然觉得你堪为嫔位,那本宫也放心将后宫的事情交给你来打点。你就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不必忧虑。” “是。”欣悡这才稍微露出笑容。 “尝尝这汤吧,很是鲜美呢。”岑慕凝又慢慢的喝起来。 “多谢娘娘。”欣悡这才跟着喝了一些。 让岑慕凝比较满意的则是,这个时候,欣悡过来并没有说过廖嫔半句不是。她并非那种两面三刀,见人下菜碟的人。总算她当初留下她没做错。 欣悡虽然没再说什么,但内心却仍旧不安。皇上突然的册封,恐怕已经是一把扎在廖嫔心口的刀了。这往后的日子,再难似从前那般安逸平静。 第二百七十章:听戏 回宫月余,才迎来皇城中的第一场雪。 而这时离立春也就二十来日了。 新年欢宴,庄凘宸预备在擎宣殿中宽待朝廷肱股之臣,以及有功的战将。从三十到初五,接连盛宴。倒是让整个皇宫大内,平添了喜庆之意。 只可惜苦了后宫的女眷们,个个望穿秋水般盼着皇恩,脖子都等的长了些。 岑慕凝闲来无事,邀了妃嫔们听戏。 听戏的地方便是从前茂贵嫔坠楼之处,在这样的时候来这种地方,许多人都不怎么情愿。 倒是周美人来的及早,在这几重楼上来来回回走了个遍。 “美人,咱们是不是来的太早了。”婢子铃铛小声的问:“除了收拾洒扫的宫人,竟没瞧见一位小主,更别说皇后娘娘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奴婢总觉得这里有些凉飕飕的,叫人不安。” “下雪了,自然是凉飕飕的。”周美人不悦的白她一眼:“这还是在新年,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些。” “奴婢知错。”铃铛连忙垂下头去:“奴婢只是觉得这里毕竟……不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要选此处听戏,您瞧,楼下的戏台是搭建好了,戏子们也就绪了。可是妃嫔们却都不愿意来,多少还是心存忌讳的。美人,要不咱们还是去楼下听戏吧,就别在这楼里晃悠了,奴婢有点害怕。” “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周美人有些不高兴,眉心微微蹙紧:“不管茂贵嫔当日是不是从这里跌下去的,都和咱们没关系。咱们没害过她,自然也就不必担这干系。更何况皇城之中千百年来,有那一处没沾过红没殁过人的?就是咱们住的如烟居,也保不齐有多少这样的事情。” “美人……”铃铛正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就瞧见一行三人,正往这边来。“美人,皇后娘娘驾到。” 周美人转过身去,果然瞧见冰凌和青犁伴着皇后走过来,立马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是周美人啊。”岑慕凝见她来的早,不免好奇:“还不到听戏的时辰,你倒是来得早。” “臣妾觉着这雪景格外好看,所以就想先来瞧瞧。”周美人笑时的样子,格外甜美:“娘娘也来的这样早。” “如你,本宫也是想来瞧瞧这雪景。”岑慕凝兀自往前走了一些,手扶着栏杆,一眼望去,皇城之中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偶有几个不安分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晃下了覆盖的积雪,红的惹眼。倒是点缀了年节的喜庆。 周美人陪在皇后身边,静静的看着雪景,好半天没有做声。 但心里一直有一件事,想着对皇后说,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兴许今天正是时候。 站了一会儿,陆续有妃嫔来了,一楼的锣鼓也起了音儿。 岑慕凝便对青犁道:“让宫婢们准备好糕点和香茗,等下到了时辰便开场。” “是。”青犁先退了下去。 冰凌低声道:“娘娘,咱们也下去坐着吧。下头有新添了不少地炉,也暖喝些。” “也好。”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周美人也一并下去坐吧。” “皇后娘娘请留步。”周美人硬着头皮朝岑慕凝行了个礼:“皇后娘娘,臣妾有件事情不吐不快,又怕这时候说不合适,但……” “无妨。”岑慕凝鲜少有功夫和她说话,也并不算了结她是什么性子,于是只静静看着。 “不瞒皇后娘娘,那一日发现您身边的明清被埋在御花园中,臣妾也在附近瞧见了。当时所有人察觉是明清,都不免惊慌,可廖嫔娘娘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她似乎特别想知道明清的死因。” “廖嫔。”岑慕凝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宫里竟然还有人瞧出廖嫔不同的嘴脸。且还是个不温不火,恩宠全无的角色。“这事,你当时怎么不来禀明本宫?” 周美人有些尴尬的拘着礼,说话的声音也并不算大:“并非奴婢不愿意禀明皇后娘娘,实在是没有什么证据。总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而胡乱向您告状,那廖嫔娘娘又怀着皇嗣,万一事情不是臣妾思量的这样,惊着廖嫔,臣妾恐怕吃罪不起。但……但臣妾好几次梦见明清,有时候是去凤翎殿请安,他扬声宣臣妾觐见,有时候是在御花园里看着他鞍前马后的伺候娘娘。醒来之后,总觉得若不将这怀疑禀明娘娘,总是心里有愧。所以……” “知道了。”岑慕凝并没有别的表情,语气也是平和的。“大好的日子,去听戏要紧。” “是。”周美人连忙点头,这才随着皇后一并下了楼。 一路上,她心里嘀咕不已。到底皇后娘娘是信了她的话,还是不信她的话?她这样无端的向皇后禀明此事,到底是不是做错了?忐忑不安的下了楼,便遇见欣嫔陪着廖嫔一并过来,只是往廖嫔身上瞟了一眼,她便开始紧张,双手紧紧攥了拳头。 岑慕凝看她惧怕廖嫔,便温和道:“今日只管听戏赏雪,别的事不必再提起。本宫从未听过,你也从未说过,明白吗?” “是。”周美人连忙应下:“臣妾谨记。” 如此一来,她心里也踏实不少。皇后娘娘让她缄口不言,自然是对他的维护。 “皇后娘娘万安。”廖绒玉和欣悡一并请了安。 欣悡才发现陪皇后说话的只有周美人一个。“都这个时候了,怎么就只有周美人在。其余的姐妹都还没来吗?” “是啊。我瞧着戏台上的角儿们都准备妥当了呢。”廖绒玉就着欣悡的手慢慢的往前走了两步。 岑慕凝见她的腹部已经明显的隆起,又穿的厚,不免微笑:“听副院判说近来静心调养,廖嫔的龙胎安稳健康,本宫也是欣慰。只是今天这般冷,雪时路滑,难为你也来了。” 廖绒玉欲说含羞,面带赧红:“多亏了皇后娘娘让副院判照料臣妾的龙胎。臣妾这才能度过最危险的时候。眼下身子好多了,却又闲不住了。这样好的雪景,这样好的戏,又是在节庆这样欢喜的时候,臣妾怎么能不来呢。” “那就快进去坐吧。里面生了地炉,最是暖和。”岑慕凝示意说过给廖嫔领路。 “皇后娘娘先请。”廖绒玉仍然不愿坏了规矩。 岑慕凝这才就着冰凌的手转身走了进去。 廖绒玉与欣悡紧随其后,周美人则不动声色的跟在最末。从头到尾,廖嫔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丝毫没在意有她这么个人的存在。反而是欣嫔,时不时往她这里瞟一眼,说不上是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些奇怪。 几人还没有坐定,外头便扬声通传,荣襄贵妃、宫妃、缨妃驾到。 这让欣悡有些不忿:“按说这里什么人来都无妨,毕竟问心无愧。倒是没想到贵妃也敢来。真是不怕冤魂索命。” “妹妹这是说什么呢,皇后娘娘面前也不怕忌讳。”廖绒玉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冒失开口了。 只是欣悡并不在意似的,望着进来的苍怜,笑容里透出一丝戏谑:“始作俑者都不觉得害怕,臣妾有什么可怕的。若说到忌讳,臣妾反而觉得事无不可对人言。旁人都能从容面对,臣妾这看客怎么就不能议论两句了。” “妹妹……”廖绒玉未能劝说一句,苍怜一行人已经走到皇后面前行礼,她边默默无声。待她们行了礼,才起身问安。 苍怜于自己的位置落座,才转身看着欣悡:“按说都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性子却大相径庭。这缨妃越发的沉稳安静,除了有关梓州的事情,别的话都不会多说一句。欣嫔却截然不同,每每都把自己当做一枚炮仗,想炸就炸,说翻脸就翻脸,也不挑挑是什么地方。还真是有趣得紧。” 欣悡正要回怼她几句,就见苍怜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不必这样动怒,今日下了雪,又是皇后请了咱们来听戏。本宫心情大好,没功夫和你计较。”苍怜微微收拾了脸色,显得有些严肃:“更何况从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皇上没有追究,咱们自然不必再提。欣嫔若真迈步过去这个坎儿,只管先去和皇上说清,能扭转了局面,本宫再与你分辩也不迟。否则,干说没意思,浪费唇舌。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贵妃果然是透彻聪慧的,什么事情都能瞧准根源。”岑慕凝迎上苍怜不怀好意的目光,眸子里闪烁着冰凉的流光:“来人,戏可以唱了。” “是。”冰凌轻轻击掌,那边青犁得到消息,台上的角儿们就开始了表演。 蕾祤这时候才开腔,笑吟吟的说:“其实这宫里的日子,过得原本就比那戏文更有趣。臣妾总觉得若要让后宫的妃嫔们去写戏,肯定比江湖上那些酸秀才更精彩些。皇后娘娘,您说呢?” “是啊。”岑慕凝看着蕾祤鬓边的簪子有些晃眼,不免一笑:“恭妃的金簪是皇上赐的吧?瞧着犹如星辰,熠熠生辉。” “果然还是皇后娘娘眼光最好。”蕾祤笑着抚了抚自己的金簪,唇角上扬:“说是外头才进贡来的,就这么一支,皇上赐给了臣妾。原本不是特华贵的东西,却胜在罕见,臣妾喜欢这就别在鬓边了。” “东西未必就只有华贵才好。”岑慕凝和颜悦色的说:“就如同这宫里的人一样。未必出身高贵就有高贵的际遇,也未必出身低微,就不被重视。总是要看此人是不是人堆里的罕见稀有,若能与众不同,自然备受青睐。想来皇上对恭妃也是如此。” 蕾祤微微一笑,唇边的笑容更明艳几分,她起身朝皇后行礼,语气温热:“臣妾有件喜事禀明皇后娘娘,昨个儿身子不爽,传御医瞧过,臣妾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什么?”苍怜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神里迸射了些许的寒光:“近两个月,那不就是一个多月的身孕?圣驾归銮也才一个月的事,你的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问的这样直白,叫有些不曾生育过的妃嫔听起来格外尴尬。众人只有垂下头去,并未做声。 岑慕凝心头微微一动,心想庄凘宸还真是不耽误事。一边打仗,一边还能尽享温柔。要不怎么说当男人好呢。干什么都不吃亏。 “贵妃娘娘……”蕾祤红着脸,有些撒娇也有些尴尬的冲她笑了下:“您说呢。非要是圣驾归銮之后的事么?就不能是……” “你胡说什么。”苍怜不禁生气,语气也是不好。“怎么可能不是圣驾归銮之后的事。那时候在中南,你……你哪里有机会……” “圣心难测,往往就是这个意思。”杨芸碧忽然冒出这么一句,吓得苍怜身子一颤。 “你何时来的,竟然不出声站在我身后,想要吓唬人吗?”苍怜不满的瞪着她,一口气还没平复,这一口气又顶了上来。 杨芸碧朝皇后行礼,才笑着说:“锣鼓喧天,戏正热闹,贵妃娘娘听不见臣妾的脚步声有什么奇怪。可是从臣妾进来,皇后娘娘以及这里伺候的人就都瞧见了。怎么能说臣妾是故意吓唬您呢。再说,别人也没被吓着啊,怎的娘娘您就这般畏惧?莫不是心里有鬼?” “你少在这里胡扯。”苍怜有些兜不住情绪,恨不得把这些讨厌的贱人都给收拾了。却碍于人前,许多事情不能做的太过明显。毕竟皇上已经提醒过她,后宫之主是皇后。心里的闷气没消散,她硬生生的转过脸去,不吱声了。 “还没恭喜恭妃呢。”杨芸碧朝恭妃点头示意。 “姐姐不必如此客气。”蕾祤就着婢子银枝的手起身,安然落座。脸上的红热还没有消退。“臣妾听说冬日里喝雪梨银耳最是润肺,特意让人准备了一些,请皇后娘娘与各位姐妹品尝。” 苍怜一听她这话,顿时就笑了。“恭妃真是善解人意啊,有了身孕还提前准备了这些。要不怎么说伺候过人的,就是不一样。太后是真真儿把你调教的极好,跟我们又不同了。” 言外之意,太后调教旁人,都是为了服侍皇上,唯独这个蕾祤,不过是个低贱的婢子,调教的本事只不过是伺候主子罢了。 这么浅显的呛白,旁人听着都难免脸上挂不住。蕾祤倒是淡然自若:“臣妾从前只是太后的贴身侍婢。做的不过是端茶倒水,为主子分忧的差事,自然要心系细腻些。不必贵妃娘娘处处能为皇上尽心那般体贴。” “可不是么。”欣悡觉得这可是个好机会,便拣了话头来说:“若是恭嫔的孩子,怀在了贵妃的腹中,贵妃可想不起什么雪梨银耳的,保不齐贵重的路都不能走了。得十个八个婢子跪在床边给她揉脚呢。女人嘛,如贵妃这般的会伺候男人也就行了,自然是不用顾忌着姐妹之间的情分,来做这种好人。” “你说什么伺候男人?”苍怜一下子就想到了褚培源,胸口的火猛的烧了起来。“皇后娘娘就任由她们这样羞辱臣妾吗?竟也不管一管?” 矛头指向了岑慕凝,这让她不免尴尬。“兴许是欣嫔用词不当。她是说贵妃会服侍皇上也就是了。其余的事情着实不必费心。原本这次攻下中南,贵妃也功不可没。做大事的人,不拘小节也未尝不可。好好的来听戏赏雪,贵妃就不要如此动怒。正好,喝一盏雪梨银耳消消心火也是好的。” 苍怜冷哼了一声,眼底的精光泛出冰刃般的寒光:“怨不得皇上叫臣妾在宫中一定要多忍耐,以皇后娘娘为榜样呢。臣妾这点本事,当真是入不得皇后娘娘的眼。” 雪梨银耳羹端上来,妃嫔们慢慢的吃了一些,气氛也缓和不少。 比起贵妃的愤怒,她们更愿意多加留意恭妃的肚子。就连廖绒玉也不例外。好像有意无意,目光就从戏台上滑到了恭妃的身上。她是太后身边用了好些年的近婢,她知道太后与皇上之间的母子情深,更是对太后多年来驭下的那一套熟门熟路。为战事立功不说,眼下又有了孩子,真是盛极一时。 越这么想,越是不安。廖绒玉的心都在颤抖,只能强装做高兴的样子,掩饰心底的不满。 这戏听了有一会儿,却没有几个人知道在唱什么。心猿意马的,倒是没有趣味。 岑慕凝也失了兴致,对一旁的冰凌道:“外头的雪还没停,恐再迟些路更不好走。知会戏班一声,这一出唱完谢幕便是。” “是。”冰凌点头应下。 庄凘宸正好就在这时候走进来。 他掀开了厚重的帘子,一股冷风就灌了进来。岑慕凝顺势望过去,连忙就着冰凌的手起身。 连台上的角儿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都免礼吧。”庄凘宸快步走进来:“皇后安置了戏,朕来了兴致,就过来瞧一眼。你们继续。” 锣鼓声再度响起,妃嫔们也都随着帝后落座。 庄凘宸这段日子似是心情不错,脸上总有些笑容。“这里真是暖和。这芙蓉帐子挂起来,犹如春天一般。” “是啊。”岑慕凝低眉笑道:“臣妾正好也有一桩喜事要禀明皇上。” “哦?”庄凘宸不解的看着她。“喜从何来?” “廖嫔之后,宫里又有了好消息。恭妃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臣妾恭喜皇上。”岑慕凝再度向他行礼。连着蕾祤也跟着站了起来。 “是么。”庄凘宸望了蕾祤一眼:“甚好。” 蕾祤脸上一热,头埋得低了一些。 苍怜看着她那副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但碍于皇上的面子,她只浅浅一笑,端着银耳雪梨羹走到皇上面前。“皇上,这是恭妃特意准备的,说是给咱们润润肺。臣妾却没有恭妃那么好的福气,也能得皇上的子嗣,皇上可千万不要拒绝臣妾这碗羹啊。多少也让臣妾尽一尽心意。” 庄凘宸微微蹙眉,从她手里接过了碗:“朕鲜少吃这些甜的。” “皇上。”苍怜往他身边凑去。 庄凘宸下意识的往皇后那边挪了身子。 岑慕凝对这样的动作格外敏感,也跟着挪了一些。 “噗嗤。”欣悡没忍住笑了出来,生怕苍怜听不见似的,她故意道:“皇后娘娘,您当心些,可别被贵妃娘娘挤下来。” 这话明显有双重的寓意,叫苍怜生气。“什么挤下来,欣嫔,你怎么总是话里带刺?” “分明就是贵妃娘娘故意往皇上怀里凑,皇上不想人前失了庄重只好往皇后娘娘那边挪了一些。皇后娘娘又不愿意皇上夹在当中难受,才挪了位置让你硬生生坐下。但若只挪这一次也罢了,你再挤一些,皇后娘娘岂不是真的要被挤下来了。”欣悡皱起眉头,神色凝重的说:“都知道皇上格外疼惜贵妃娘娘,也不好拒绝,可若是因此而累及皇后娘娘,那岂不是不好。贵妃娘娘,您还是回来自己的位置坐下听戏可好?” 庄凘宸有些尴尬的看了岑慕凝一眼,顿时松开了扶着苍怜的手:“是啊,还是听戏吧。” 苍怜尴尬不已,却乖巧点头:“都是臣妾不好。太过思念皇上了才会忍不住凑在皇上身边。皇后娘娘,臣妾着实没有别的心思,您可千万别误会。” “自然。”岑慕凝笑着与她对视一眼:“这个月来,皇上一直醉心朝政事务,也鲜少来后宫走动。想必在座的各位姐妹都是这般的思慕着皇上。” 言外之意,别人都没凑过来,就你特别,特别的不要脸。 当然这些话身为皇后是不方便讲的。 “皇后娘娘千万别见怪。”苍怜垂下眉目,乖巧的与平时判若两人:“臣妾知道从前许多事情,都是臣妾的错。可这次中南剿贼,臣妾九死一生之时才顿悟了一个道理,只要能在皇上身边平安度日,让臣妾做什么都行。皇后娘娘如皇上一般,也是臣妾的主子,臣妾愿意听从您的教诲与拆迁。” 她这样的做小伏低,就是为了给庄凘宸看。 岑慕凝不禁勾唇:“贵妃这么说就见外了。你本来就是皇上多年寻访的意中人,如今成了贵妃也是本宫的家人。来日若能再为皇上添个皇子,就更加圆满了。皇上想必也期盼着呢。” 目光与庄凘宸相触,岑慕凝明澈的眼眸让他觉出一股凉意。 “自然是如此。”庄凘宸伸手握住岑慕凝的手:“知朕者莫若皇后。” 第二百七十一章:黑暗 苍怜的肺都要气炸了,她以为拼死救了皇上,就不会再有这么难挨的日子。可是谁又能想到,当着皇后的面,皇上竟然如此不给她留面子。 然而她也没忘记被太后禁锢的那些日子。太后不许别人和她说话,不给她新鲜的食物,不让她打扮,却在她的房里摆放数面镜子。就是想让她记清楚她潦倒濒临疯癫那邋里邋遢的样子。那么艰难都熬过来了,眼下风光无限的时候,她怎么可以轻易就别击倒。 一直一直维系着笑脸,她偏要自己是这里中最风光无限的。 “皇上,臣妾乏了。”岑慕凝瞧着这一出戏也差不多唱完,就侧过身子对庄凘宸微微一笑:“若皇上还有兴致,不如留下继续听。臣妾想先回宫了。” “不必。”庄凘宸顺着她的意思点头:“朕也乏了。何况再晚些,路滑,也不好走。” “说到这个,廖嫔与恭妃都有了身孕,皇上得多去陪一陪才好。”岑慕凝少不得担忧:“前些日子,廖嫔的龙太不稳,臣妾只有让赫连去照料,这一个月的调养,才慢慢好一些。只是廖嫔想必惦记着皇上,总得去看看才好。” “朕,得空就去。”庄凘宸只是委婉的说了一嘴。 “皇上,捡日不如撞日。”岑慕凝微微一笑:“廖嫔有身孕以来,您都没有相伴过。不如就借这一场冬雪,送她回宫,再一并用了晚膳才好。臣妾勉为其难,替您送恭妃回去,不是正好合适么。” 岑慕凝的话音刚落,戏台上的戏也唱完了。“赏。”她微微扬起下颌,满意往那台上扫了一眼。 角儿们跪了一地,毕恭毕敬的谢过。 岑慕凝这才起身,朝皇帝行礼:“那就劳烦皇上送廖嫔回宫。” 她说的这么大声,自然在场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周美人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拿不准皇后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知道廖嫔有图谋,所以故意抬举她?还是说明清的事情,根本就是皇后娘娘借廖嫔的手清理门户? 心里拿不准主意,砰砰跳的厉害。 而另一边,庄凘宸被岑慕凝这么推出来,也没有婉拒之辞,只能硬着头皮陪廖嫔回宫。 廖绒玉却感激不已,又是千恩万谢的。 这时候岑慕凝也走到蕾祤身边,对一旁站着没有动的苍怜道:“贵妃身子也弱些,回去的时候当心路滑。本宫自送恭妃回去。” “皇后娘娘当真是贤惠的不得了呢!”苍怜少不得挖苦两句:“恭妃没有身孕时,也不见皇后对她这般的殷勤。说到底也是看在龙胎的面子上。” “是呢。”岑慕凝毫不在意她的讽刺,笑容清爽的回道:“来日贵妃有了身孕,本宫同样这样待你殷勤。谁叫你能怀上皇上的骨肉呢。那便是本宫的庶子庶女。” 苍怜动了动唇,虽然忍了又忍,却还是说出口:“那时候皇上不许,不代表现在不许。臣妾与皇后娘娘,不知道谁更有幸先有龙子。娘娘,您想不想和臣妾赌一局?” “一定是你。”岑慕凝温婉一笑:“本宫等着你的好消息。” “那就承您贵言了。”苍怜这才就着旌侨的手,趾高气昂的转身离去。 “皇后娘娘不必在意贵妃的话,她就是这样嘴上不饶人,有喜欢拈酸吃醋。”蕾祤微微一笑:“但说到底,她终究也是救过皇上的人,她对皇上的那份真心,却是叫人敬佩不已。这回御驾亲征,若不是她冒死深入悬崖之下,单枪匹马的救回皇上,后果不堪设想。就冲这一点,臣妾愿意忍她的脾气,也愿意在她身侧恭敬服侍。” “你的意思,是本宫也该多让着她些,对她多几分宽容?”岑慕凝故意这么说。 “并不是的娘娘,臣妾只是……”蕾祤准备解释,看见皇后眼底一丝戏谑的意味,便勾唇笑道:“娘娘何苦拿臣妾取笑。臣妾是这后宫里最简单不过的人了。从前只晓得一门心思的好好伺候太后,如今只想着能安身在皇上身边服侍。娘娘能容的下臣妾,是您的气度。” “走吧,先回宫。”岑慕凝心想,那也要你自己有本事才行。在那么喜欢吃醋的贵妃眼皮子底下,还能和皇上有了孩子,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这冲这一份用心,贵妃就未必是她的对手。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了两辆辇车,不多时就到了沛渝殿。 沛渝殿里的摆设,还是当年的那些。即便是蕾祤因为禁足的关系,曾经锁闭宫门许久,里面竟然也维系着从前的样子,丝毫没变。 “这段日子,倒是苦了你了。你宫里的摆设早就陈旧,冬夏竟然也没有更换。”岑慕凝难免有些自责:“是本宫疏忽了。” “不怪皇后娘娘。其实臣妾的身份自己明白。不过是奴才出身,受太后抬举又得皇上皇后的恩典才有今日。些许小事,臣妾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比起从前,臣妾已经有了一宫主位的荣耀,还位列四妃,有这么好的殿宇独居,现下还有了孩子……” 她的手轻轻抚摸在自己腹部,满脸的疼惜。 这种感觉岑慕凝从来没试过,那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也不必太过麻烦,先让人将正殿偏殿的东西更换添置,等你得空出去走走,又或者在正殿品茗的空档,再让人把这内室收拾一下。本宫会吩咐内务局安排,你就不必挂心。此外,你可有熟识看重的御医为你安胎?” 蕾祤摇了摇头:“太医院的御医个个医术高超,皇后娘娘随便指一个过来就是。” “也好。”岑慕凝心想,这种事还是让皇上去决定。免得出事了,先怪咎在她头上。“那你好好歇着。需要什么让人来告诉本宫,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别再苦着自己和孩子。” “是。”蕾祤的笑容布满了整张脸。 岑慕凝领着冰凌和青犁从她宫里出来,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切,心里有些奇怪的感觉。 冰凌动了动唇,没做声,直到上了马车,才小声在岑慕凝耳畔道:“娘娘别担心,先前副院判不是说过,娘娘的身子还是能调养好的么。不如就让他想想办法吧。虽然胡神医现在已经出宫了,但若是娘娘肯点头,兴许也能请他回来……” “你是觉得,若我没有孩子,就争不过这些女人?”岑慕凝侧首看着她的眼睛问。 “奴……奴婢只是觉得,娘娘若有个孩子在身边,兴许心情也会好一些。”冰凌有些尴尬的笑了下。 “瞧着吧,后宫马上就要乱了。”岑慕凝撩开了车帘,望着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雪景:“这一层雪,好像把什么污秽都掩埋起来,只让人感觉神圣洁净,美的不像样。但冰雪只能覆盖一时,就如同这后宫的人心,好看的都是做出来的样子,真正的肮脏,却只有自己才知道。既然没有把握能保证孩子一出生就平静顺遂,不如先扫清祸患。” “娘娘说的是。”青犁点头的同时对冰凌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车上便这么安静下来。 苍怜满心以为,回了未央宫,她会把一切能砸碎的通通砸碎,把宫人们全都收拾一顿,再蒙着被子大哭一场,以此发泄。 然而等她真的回到自己的地方,看着满目或是华贵或是精美的物品,再看看那些恭敬谨慎的宫人,气便消了一大半。走到梳妆镜前,她端详着自己的美貌,倏然笑了。 “让我不痛快的,我会加倍讨回来。”苍怜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对旌侨道:“听说今天是个脸生的恭嫔陪着皇后从那楼上下来,是什么人?” “回贵妃娘娘的话,是周美人,住在如烟居。”旌侨略微一想,补充道:“她也曾经向娘娘献过殷勤,但毕竟出身低微,且从来不被皇上看重,也就没能入您的眼。” “有时候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也有她的用处。你附耳过来。”苍怜露出了鬼魅般的笑容,却被自己镜子里的模样感动。 “奴婢明白了。”旌侨行了个礼,预备退出去。 “旌侨。”苍怜皱起眉头,笑容里透出了寒意,看得人毛骨悚然。 “娘娘有何吩咐?”旌侨不太敢与她对视,只是恭顺的垂下头去。 “让人把这房里所有的窗子都用厚厚的布遮起来,外头不许任何人把守。每日只送一餐过来便是。去禀告皇后娘娘,就说本宫病了身子不爽。其余人来,一律不见,除了皇上。”苍怜微微皱眉:“本宫非要比皇后先怀上皇嗣不可。看她还有什么脸面嘲笑本宫。” “奴婢明白。”旌侨立即退出去,很快这房里的所有窗子都被遮起来。 黑暗吞噬的厢房里,苍怜蜷缩在床角,那种刺骨的孤独、冰冷让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要活着,就必得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已经到了和皇后背水一战的时刻,她必得要抢占先机。 “岑慕凝,我偏不信你能取代我去。” 第二百七十二章:避力 擎宣殿中,庄凘宸才一一读过那些奏折,思绪还较为混乱。 岑慕凝就在这时候走进来,从青犁手里接过茶盏,亲自送到他手边,却没有做声。 搁下了奏折,庄凘宸只瞟了一眼,就认出了皇后那双柔软的玉手,唇角微勾。“皇后来了。” “听说这两日各地都上了年表,各地过去一年的税收、兵士、兵器、各项记录都呈了上来,以及来年各项事务请旨,难怪皇上已经好几日没去过后宫了。”岑慕凝忧心忡忡的说:“国事繁重,皇上要注意身体才是。” 庄凘宸饮了一口茶,不由得皱眉:“皇后似是话里有话,不妨直说。” “皇上眼明心亮,臣妾这点小心思自然是瞒不住您的。”岑慕凝微微脸上的笑容有些清冷:“这几日您没涉足后宫,所以一直不清楚,贵妃病了。” “哦,嗯。”庄凘宸放下了茶盏,温和道:“朕知道。她宫里的人来禀告过一回。朕让人去给她请了御医,怎么?还没好吗?” “非但没好,反而更严重些。若皇上再不去,只怕去晚了就见不着贵妃了。”岑慕凝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没有讽刺的意味,也没有一丝悲伤。就是这不咸不淡的描述,也足以让庄凘宸好奇。 “怎么?”他疑惑的对上皇后的眸子,不解道:“这是生了什么重病吗?” “御医说是心病。”岑慕凝微微勾唇:“心病还需心药医。” “那朕忙完去瞧瞧她。”庄凘宸也是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也好。”岑慕凝微微一笑:“她毕竟是有功的,若是就这么出事,臣妾恐怕后宫的清议会不好。若皇上肯去,贵妃的病自然会很快好起来。” 庄凘宸伸手去握岑慕凝的手那个瞬间,岑慕凝却拿着绢子朝他行礼:“皇上还有事情要做,臣妾就不多耽搁了。臣妾告退。” 庄凘宸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耐人寻味。 “殷离,去问问贵妃那边是什么情况。”庄凘宸说话的同时,又拿起了奏折看起来。 “娘娘也是的。由着后宫那位饿死算了。她要作,就让她作个够,作死拉倒。咱们何必做好人,去禀明皇上呢。”青犁撇嘴:“想要恩宠,连这种招数都用上了,这贵妃也算是黔驴技穷。” 岑慕凝轻轻一笑,只是望了冰凌一眼:“你说呢。” “奴婢也是觉得咱们其实不必来见皇上的。”冰凌皱眉:“她就是故意做给皇上看的,皇上自然会去。” “可偏偏皇上没有任何反应,贵妃已经四天没进膳。她死,无所谓。但若皇上知道咱们知情,却故意不报。恐怕她真的死了,也会搭上咱们的前程。不划算。”岑慕凝明眸转冷,语气微凉:“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办法。” 冰凌和青犁对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皇后的心思。 “走吧,回宫吧。这几天化雪,特别的冷。”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上了肩舆,便不再多言。 凤翎殿离擎宣殿不是最近的,却也不远。还没走两步,就看见擎宣殿的人往未央宫的方向去了。 “皇上始终更看重国事一些。”冰凌小声道:“这贵妃偏挑了这么个时候作,也是不明智的。” “她呀,只顾着去酸旁人都有了孩子,哪里还顾得上别的。”青犁嫌恶的白了一眼:“倒是恭妃厉害,不仅在她眼皮子底下有了身孕,还能左右逢源,让这后宫里都对她敬服有加。以至于她得宠都没传出什么不好的声音。前两日下雪,天冷的厉害,她还将自己宫里的炭分送去附近宫嫔的处给她们用。当真是贤惠呢。” 岑慕凝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开口。 “这个时候做这么多事,反而惹眼。倒不如关起宫门来,好好的过自己的日子。”冰凌请皇后示下:“娘娘,咱们是不是该避开这个漩涡才好?” “自然。”岑慕凝幽幽一笑:“梅花上的雪水正好能取,再不然,就把梅花晒干磨成粉,做些香粉什么的。等春天就绘迎春花绣成帕子,总归有事情可做。不必蹚浑水。” 两个丫头咯咯的笑起来。 殷离派去未央宫的人很快就有了回复,他听了之后,脸色有些不好,皱着眉头走进书房。“主子。” 庄凘宸见他回来,便等着听他往下说,眼睛始终没离开奏折。 半天,殷离也没开口。 庄凘宸奇怪的抬起头,看着他耷拉着的脑袋不免奇怪:“未央宫到底出什么事情了?这么难开口?” “主子,不是属下难开口,而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殷离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您还是亲自过去瞧瞧吧。属下方才也盯了一眼,这会儿皇后娘娘已经回凤翎殿了,您大可以放心。” 动了动唇,庄凘宸不免挑眉:“皇后回宫朕放心什么?” “不会遇上啊。”殷离仿佛很有道理的样子:“省的皇后娘娘觉得您偏心妾室,心中抱怨。再说,您不是也不想皇后娘娘不高兴吗?要不还得想办法哄……” 手里的折子就这么飞出去,正好打在殷离的肩上。 因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下子,殷离没躲开,疼的直皱眉。“主子,属下也是实话实说啊。” “闭嘴。”庄凘宸黑着脸:“朕哄什么哄,你见过朕哄谁?不都是她们来哄朕么!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捡起来。” 殷离硬着头皮捡起折子,恭敬的放回原处。 庄凘宸抓起折子做要砸他的架势,把他吓得直缩脖。 “主子,属下多嘴了,您还是赶紧去未央宫瞧瞧吧。”殷离有些尴尬的说,您若是再不过去,恐怕真的要出人命了。就枉费了皇后娘娘一番好意。” “好了,啰嗦。”庄凘宸起身,不悦的往外走:“你是越发的嘴碎了。当心朕把青犁赐给别人。” “主子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殷离嘴上求饶,脸上却满是笑意。 “你笑什么。”庄凘宸被他弄得有些闷气。 “主子就算把青犁赐给别人,她也绝不会答应的。到时候必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皇后娘娘替她求情。皇后娘娘一开口,主子您肯定就收回成命了。兜这么大一圈,最后还不是白折腾。”殷离说完这话,趁着庄凘宸没发作,一溜烟跑了。“主子,属下先去准备些礼品,替您送给贵妃娘娘。” “臭小子,敢拿主子开涮。”庄凘宸发觉殷离变了,从前闷不吭声的一个,现在竟然变得这样滑头了。“臭小子,再敢拿朕开涮,有你的好瞧。” 未央宫中,旌侨快步来到内室:“贵妃娘娘,皇上驾到。” 床榻上,苍怜一动不动的轻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任何反应。 旌侨赶紧退出内室,恭敬的等庑廊下,直到看见皇上进来,才哭腔迎了上去:“皇上,您总算来了,您快去瞧瞧主子吧。这几日,贵妃除了服下御医开的药,一粒米都不曾用过。御膳房送来的饭菜贵妃娘娘连瞧都没瞧上一眼。” 庄凘宸推开内室的门,便愣住了。房里一团阴郁,所有的门窗都被黑布封起来了。若不是敞着门,根本连一丝光亮都不会有。“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问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只能硬着头皮,皱眉走到床边:“朕不过是忙于政事,几日不曾来后宫走动,你便这样糟践自己?” 苍怜仍然没有半点回应,就那么蜷缩在床角。 庄凘宸的心突突的跳,有些担忧的走到床边,伸手往她身上抹了一把。冰凉的感觉把他吓了一跳,他赶紧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直到摸到了脉动,才舒了口气。 “贵妃……” 苍怜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庄凘宸的一瞬间,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你这是怎么了?”庄凘宸皱眉的同时,心里有一丝烦闷:“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 “皇上救我……”苍怜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泉水一样,滴滴答答的顺着脸颊汨汨往下落。 确实看着叫人心疼,庄凘宸稍微梳理了下情绪,将她抱在怀里。“有什么不满对朕说便是。究竟是谁欺负了你,还是朕有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不,皇上。”苍怜红着眼眶,声音微弱:“盛宴的那一晚,臣妾梦见了从前的那段日子。太后,太后说臣妾命贱,只有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不给吃喝,才能消她的气。太后怪臣妾没能笼络住褚家,没能替她分忧。才会让她在先帝在时,吃了那么多苦头。才没有让她的儿子成为储君,反而被废帝母子抢尽风头。太后……她从来都不肯放过臣妾。皇上,您救救臣妾。” 庄凘宸知道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是最难以忘掉的。 “皇上,臣妾真的不想再过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求您了,救救臣妾。”苍怜哭的凄婉可怜,叫人心痛不已。“皇上,那几年,若不是臣妾心中记挂着您,若不是觉得还能和您相见,怎么都不可能熬得住。皇上……” “你放心,那种日子不再有了。”庄凘宸抚了抚她的背脊:“朕如今是皇帝,你是贵妃,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若你觉得这偌大的未央宫,独你一人住着难免孤独,你可以择喜欢的宫嫔伴你同住。或者,过些日子,天暖和了,朕抽空带你去踏春可好?” “不要。”苍怜哽咽的说:“皇上您智慧过人,洞若观火,您怎么可能不知道臣妾想要什么。” 她这么说,庄凘宸的脸色微微有变,语气也变得有些僵硬:“那么,你想要什么?” “皇上……”苍怜的心跳加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惧怕此刻的他。“臣妾……臣妾……” “朕喜欢的,是你与朕之间厚密不分的青春。朕喜欢与你并肩作战,喜欢陪你驰骋江山,但是……”庄凘宸对上她眼眸:“朕只有一位皇后,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一样。” 这话,像是一盆冷水,从头淋下来。 苍怜的身子颤了一下,连忙爬起来跪在他面前:“皇上误会臣妾了,臣妾从未有半分觊觎皇后之位的野心。臣妾……不过是想要个咱们的孩子。哪怕臣妾身为卑微,哪怕臣妾没有光彩的母家,可是臣妾也想当母亲,也想为皇上生儿育女。皇上,您能不能让臣妾达成心愿……” 庄凘宸稍微松口了气,脸色恢复了一些温和:“子嗣的事情,朕说了不算,要看天意。” 苍怜愣了一下,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眸,好半天才问:“皇上是说,若天意许,皇上不会再让臣妾服用那些避子的汤药了?” “自然。”庄凘宸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你已经吃了许多苦,都是为朕。既然你盼着有个孩子,朕便也这般希望。” “皇上。”苍怜猛的扑进他的怀里,声泪俱下:“只要皇上愿意让臣妾生下孩子,臣妾保证一定好好侍奉您,好好侍奉皇后,好好照顾这个孩子,臣妾绝不敢再有别的心思。只要能守着咱们和美的日子,于愿足矣。” “那就别哭了,好好服药,好好用膳。”庄凘宸微微挑眉,道:“这段日子,朝中诸事繁琐,你便利用这机会好好调养身子。待朕忙完,必然会多来你这儿。其余的,交给天意。” “嗯。”苍怜哭的用力,这时候是真的头脑发晕,她还想在庄凘宸怀里在腻歪一会儿,谁知道体力不支,身子一软就晕了过去。倒是把假戏做的格外的真。 “来人。”庄凘宸无奈的唤了一声:“去请御医过来。好好瞧瞧贵妃。” 银枝应了声,快步退下。 他便将苍怜安置好,扯了被子盖在她身上,起身走出了厢房。“把房里那些布都给扯了,从内务局多挑些伶俐的人过来伺候。看着贵妃,别再让她闹了。” 殷离连忙点头:“属下明白。” 庄凘宸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既心疼苍怜,也微微不快。总觉得她是在用自己的可怜,要挟他答应她的要求。这次是想要个孩子,下一回呢?说不定就是要挟他册封她的孩子为太子。反正这种感觉就是让他不爽。 “去告诉皇后,后宫的事情让皇后自己看着处理便是。朕这段日子要安心理政。” “是。”殷离恭敬点头:“属下这就去。” 这时候,已经有眼尖的人,将所见禀明了沛渝殿里的那位。 蕾祤边吃着手里的芙蓉饼,边漫不经心的说:“皇后这一招真是高明。既能让皇上觉出她的贤惠,明明不喜欢贵妃,还是替贵妃说了话。又能让皇上亲身感受到被贵妃要挟的不痛快。不得不说,皇后真是很了解皇上的。皇上哪一块肉疼,哪一块肉痒,竟都在皇后的意料之中。” “皇后娘娘的确聪明,可也不如娘娘您蕙质兰心。皇后娘娘是部署参与,用尽了手段才能为自己谋划。可是娘娘您就不一样了。只要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吃着东西,就能知道这后宫里的人心走向。早料先机。”银枝笑眯眯的将刚做好的糕点捧到恭妃手边:“娘娘,这是刚做好的香软奶糕,您尝尝。” 蕾祤拿了一块,长了小口,缓缓点头:“还不错。” 说话的同时,蕾祤也拿了一块递到她手里:“你从前伺候本宫,胆小如鼠,如今倒是越发的伶俐了。话也说的好听。” “奴婢也是跟着娘娘学得。虽然只学到皮毛,但要想留在娘娘身边好好伺候,必得要动得娘娘您的心思才可。不懂主子心思的奴才,终究也是无用的。” “说的好。”蕾祤笑吟吟的点头:“御医说了,本宫的身子一向很好。禁足的那段日子,本宫也每日坚持练武,总算是博了个好身体。这一胎,怀的极其安稳。只要能生下皇子,本宫就有出头的指望。眼下最要紧的就是保证未来九个月的平安顺遂。待孩子瓜熟蒂落,本宫再慢慢的和她们周旋。” “是。”银枝点头:“别的道好说,就怕贵妃那边起来歹心。” “贵妃……不足为惧。”蕾祤微微挑眉:“你去,把本宫用的那个好方子找出来,给贵妃送去。” “这……”银枝有些舍不得。“娘娘的好方子,可是咱们费了力气才弄到的。且娘娘用了,真的奏效,只一回就有了好消息。这么就了贵妃,岂不是便宜她了。再说,她那个性子那么傲慢,目中无人的,才不会领您的情。保不齐背地里还要笑话您傻呢。” “刚说你聪明伶俐,现在又犯糊涂了。”蕾祤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上满是笑意:“给她,就是为让她有孩子。一旦她有了孩子,就会跟本宫一样,草木皆兵。哪里还顾得上来祸害本宫。再者,本宫如今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她怎么也要再过一个月才能怀上。争取到这三个月的时间,本宫的孩子落地,她的月份也大了,正是最好下手的时候。稍微不慎,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呢。” 银枝连连点头:“娘娘说的是,是奴婢没想到这一层,如此甚好。那奴婢现在就去给贵妃送方子。” “去吧。”蕾祤笑眯眯的说:“别忘了把皇上给赏赐的那些糕点和药膳也挑些好的,一并送去。显出本宫待贵妃的一番好意。” “是,娘娘放心吧,奴婢明白该怎么做。”银枝含笑退了下去。 蕾祤则更有兴致的吃起面前的糕点。“有些人张狂,不过就是一阵子。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有些人,看着不起眼,张狂起来就是一世,由不得你们骑在头上得意。皇后,贵妃,走着瞧吧。” 一块糕点还没用完,就听见外头有奴才通传,说是廖嫔和欣嫔来了。 蕾祤有些奇怪,却还是温和的点头答应,请她们两人进来。 “给恭妃娘娘请安。”廖绒玉和欣悡一并行礼。 “这是怎么话说的,两位妹妹快坐。”蕾祤满面温和:“今日也不知道吹什么风,竟然吹来两位贵客。” 廖绒玉笑吟吟的说:“恭妃娘娘有孕,原本是不该打扰的。但臣妾一直想要来谢娘娘,否则总是于心不安的。” “谢我什么?”蕾祤有些好奇。 “听闻这回出征,是娘娘您提议焚毁敌方即将成熟的粮草才扭转了战机。臣妾虽然不曾亲临,却也能想象出娘娘陪伴皇上作战的英姿。心中既感激,又羡慕,这便是坐不住怂恿欣嫔妹妹一并来了。” 这廖嫔说话还真是好听。蕾祤禁不住在心里暗想,她为皇上拼命,无论有什么计谋和手段,做的有多么精彩,也是她的事情。哪轮得到廖嫔来谢,好像皇上就是她一个人的一样。 当然,蕾祤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静静的看着廖嫔表演。 “这是臣妾和欣嫔妹妹亲手做的一些糕点,里面有臣妾腌渍的一些酸梅。酸梅搭配甜糯的软糕,极开胃消食,最适合孕中享用。”廖绒玉让茕瑟将糕点端了上去。“娘娘尝尝可喜欢吗?” “廖嫔真是心思细腻,这糕点做的也格外精致,看着就让人觉得有食欲。”蕾祤顺手拿起了一块,搁在鼻前嗅了嗅。“闻着也是酸甜的气味,一定很好吃。” “娘娘尝尝,若是喜欢的话,臣妾经常做了就让人送来。”廖绒玉笑的合不拢嘴。 欣悡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并没有多话。 蕾祤总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素日里和这廖嫔又没有什么交情,这糕点是真不敢吃的。“好是好,只是本宫用了好些糕点,这时候胃里头有点不舒服。总觉得方才吃下的东西……唔……” 她紧忙用手捂住了口鼻,眉头微微蹙紧,那样子像是要吐一般。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廖绒玉急忙起身,要过去瞧。 蕾祤一边捂住口鼻,一边冲她摆手。“不必不必,本宫无碍的,廖嫔坐便是。” 欣悡静默不做声,心想恭妃是防着廖嫔的。可廖嫔非要来给她送吃的,平白无故的来惹人嫌,其中必有缘故。“娘娘若觉得胃里不舒服,不如用酸梅泡些水来喝。总是能好一点。” “嗯。”蕾祤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尴尬的说:“本宫失仪了,惹两位妹妹难受。时候也不早了,本宫着人送两位妹妹回去,想着御医也要来替本宫请脉安胎了。” “那臣妾就先告辞了。”廖绒玉起身朝她行礼,才与欣悡一并离开。 蕾祤待她们走后,唤了两个小婢子过来:“这糕点甚好,就是本宫实在没有胃口,恐怕浪费了廖嫔欣嫔的一番心意,你去拿个食篮,送去擎宣殿给皇上品尝吧。对了,再去拿一盅咱们宫里熬制的补品,也一并送去。” 小宫婢答应着照办,她的脸上才微微露出笑容。无论对方是什么心思,只要暴露在皇上面前,谁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第二百七十三章:行动 廖绒玉和欣悡从未央宫出来,便一道回了锦来殿。 欣悡给她端了一盏温水,有些不安的问:“姐姐为何要去沛渝殿送糕点,那恭妃明显就是有心思的人,肯定不会领情。怕就怕她再生出别的什么心思,反而不好。” “茕瑟,如何了?”廖绒玉没答欣悡的话,只是低眉问了身边的婢子一句。 “娘娘,派去的人已经回了话,说是咱们刚走,恭妃就将那些糕点送去了擎宣殿,似是还添了一些别的。”茕瑟如实的回复。 廖绒玉这才摆一摆手,无奈叹气:“妹妹啊,你瞧见了吧,这恭妃的心思也不简单。” “自然是不简单的。”欣悡皱眉道:“姐姐出身官宦世家,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贫贱人家的女儿有多苦。太后一向疑心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最好的体现,就是死人才能让人安心。所以恭妃能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依然被重用,就能瞧出她绝非简单的角色。” “所以,我在想,当初皇后娘娘利用她来克制贵妃,这一步棋究竟是走对了还是……错了。”廖绒玉不免忧心:“转眼我这孩子也有五个月多,我自知体力是一天不如一天。就怕那时候贵妃有什么动作,咱们难以抵挡,这才会想着向恭妃求援,毕竟她如今有孕在身,也未必是贵妃的对手。” “姐姐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我冷眼瞧着,恭妃倒是想与贵妃亲近。可惜贵妃醋劲儿大些,根本就理会。这么瞧着,恭妃心里也不可能没有芥蒂。” “正是如此。”廖绒玉连连点头:“前一阵,贵妃又是称病又是梦魇,还粒米不沾的,看来是下足了功夫。眼瞅着皇上要心软,后宫又要生乱,咱们总得未雨绸缪。” “姐姐说的极是。”欣悡微微勾起唇角,眼睛里流露出些许笑意:“与其等着贵妃盛宠,更难对付,不如不让她得逞。她这般闹腾,不就是瞧着恭妃都有孕了,又是在御驾亲征时的事而妒恨么。所以她才如此大费周章的想要得蒙圣宠,甚至同样怀上龙裔……” “不错。”廖绒玉眼底闪过一丝亮光,笑容和婉道:“瞧着妹妹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是有法子了?” “姐姐放心,我自有办法,您就瞧好吧。”欣悡感念廖绒玉这段日子的照顾,所以不想把话说的那么明白,若真的被贵妃发现,她自己一个人去扛就是,不愿意连累孕中的廖嫔。 “那……那好。只是妹妹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再有,若有难处,一定要和我商量,切莫草率。”廖绒玉关心的握住她的手,语气微暖:“妹妹,你记住,无论怎样,咱们都是最好的姐妹,姐妹之间,就一定要互相扶持,才能在这深宫里扎根,不被人任意欺负。” “自然。”欣悡笑眯眯点头:“姐姐待我这样好,我自然要全新回报。” “傻妹妹,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廖绒玉脸上堆满了笑容:“做姐姐的只要你过的舒心、平安就再没有什么不妥了。” 当晚,一个似是奇怪的消息就送到了凤翎殿。 那时候,岑慕凝正在和杨芸碧下棋,落最后一颗子,结束了棋局。 “臣妾又输了。”杨芸碧笑的有些无奈:“皇后娘娘真是神机妙算,每一颗子都用的恰到好处,就好像臣妾该走哪步棋,会走哪步棋,都逃不过娘娘您的慧眼。” “只是赢了几盘棋而已,夸的本宫的都不好意思了。”岑慕凝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哪来的什么神机妙算,不过是每走一步,都尽量的谨慎罢了。” “娘娘,内务局才送来了时兴的料子,说是让您先过目。若喜欢这回购置的款式,再大批量选购,给妃嫔们裁制春装。”冰凌对上皇后的眼眸,似是有话说。 “真快啊。”杨芸碧却没看见她的眼神,只是陷入了回忆。“臣妾还记得那时候替娘娘安排春装衣料分发各宫时的情景,转眼又过了一年,又到了春天呢。” “是啊。”岑慕凝略点了下头,对冰凌道:“先搁着吧,本宫等下去看。” 这时候青犁正好进来,也没避讳敏妃,朝皇后行礼:“娘娘,听说贵妃宫里又出事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冰凌就碰了碰她的手肘。 青犁敏觉,连忙道:“奴婢搅扰了娘娘和敏妃下棋的雅兴,请皇后娘娘恕罪。” “无妨,已经下完了。”岑慕凝拿了小宫婢递过来的温热的绢子,擦了擦指尖,随手端起了茶盏。“贵妃宫里出什么事了?” “说是……说是把主子给惊着了。”青犁有些尴尬的低下头去。 “把皇上惊着了?”杨芸碧一头雾水的看着青犁,不免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贵妃最是会侍奉皇上,怎么会好好的让皇上受惊呢?” 青犁瞟了皇后娘娘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 杨芸碧也随之望向皇后,那意思是即便这时候不说,后宫也必然瞒不住这件事。 岑慕凝则略点下头:“怎么回事?” “主子本事要宿在贵妃宫里的,已经吩咐下去。谁知道……贵妃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得,身上长满了红疹。听未央宫的奴才说,那红疹密密麻麻的,一片一片,看上去特别吓人。主子立即传了御医过去,随后就离开了未央宫,这时候已经回擎宣殿了。”青犁脸蛋红扑扑的,听见的关键词她没好意思说,毕竟还守着敏妃呢。 “这怎么回事。”岑慕凝不解的皱眉:“荣襄贵妃身子不爽,早起才请了御医过去诊脉开方,晚上便又长满红疹,莫不是有什么不妥御医没瞧出来?” 杨芸碧抿着唇笑了下,低声道:“娘娘着实不必为贵妃担忧。若真有什么不妥,怎么可敢侍寝呢。皇上怜惜贵妃,自然更加不会强人所难。保不齐是贵妃自己不当心,着了凉扑了风什么的,才起了疹子吧。那种疹子,擦了药很快也就好了。” 硕果快步进来,紧忙行了礼:“皇后娘娘,未央宫的旌侨姑娘来了,说是贵妃娘娘身子不适,请皇后娘娘过去瞧一瞧。” “什么?”杨芸碧不禁一愣:“贵妃身子不适,请御医就是。皇上才从未央宫离开,她竟然着人来劳动皇后娘娘。这算什么?” “就是。她自己身上起了疹子,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关系。”青犁不满道:“万一那疹子要是传染可怎么办?奴婢觉得,娘娘还是不必过去比较好,不如再去传个御医到未央宫瞧瞧。也省的她回头再向注重告状,说咱们不关心她了。” 岑慕凝饶是皱眉:“贵妃也不想病的,本宫还是去瞧瞧……” “娘娘。”杨芸碧起身,朝她行礼:“娘娘若是信得过臣妾,不如就让臣妾去瞧一眼贵妃吧。这么晚了,您的身子弱,万一扑风着了风寒,皇上一定会怪罪臣妾不懂事的。” 倒是有自告奋勇的。岑慕凝自然不会拒绝。“那就劳烦敏妃了。” “娘娘切莫这么说,为您奔走也是臣妾的本分。容后有什么消息,臣妾自会来禀明。”杨芸碧温然一笑,才慢慢的退出了内室。 “娘娘,这件事有些奇怪。”冰凌待敏妃走了,才敢开口。“贵妃既然一门心思的想要争宠,就必然不会在这时候让自己生病。且还是这种……有些吓人的症状。她就不担心将来皇上一见到她,就想起那满身密密麻麻的疹子吗?总觉得贵妃好似被人算计了。” “不是好似,是一定。”岑慕凝望着宫灯的光亮,温和道:“本宫记得皇上喜欢吃各种糕点,却从来不碰花生做成的糕点。还以为皇上对那样东西没什么兴致。但就是在为皇上庆祝凯旋的盛宴上,殷离叫人准备了一碟五香花生豆,皇上竟然用了一些。可是贵妃却一颗都没碰。” “娘娘的意思是……不能吃花生的人是贵妃,皇上从前与贵妃亲密,一定知道这个原因。所以才有意的回避花生做成的糕点?却因为自己喜欢五香花生,所以饮酒的时候来了兴致,就会用一些。”冰凌这么听着,也不免唇角含笑。“这倒是有人憋不住了。” “是的,主子是不大吃有花生的糕点,但是不是因为贵妃,奴婢还真不清楚。”青犁沉眸道:“奴婢是侍奉主子的人,自然知道主子的习惯。可若是有人用花生对贵妃下手,那么这个人一定很清楚贵妃的一切。想必,是太后的人。” “恭妃。”冰凌身子一颤:“一定是恭妃。她有孕的那日,贵妃可没给她好脸色瞧。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一定是很不满的。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贵妃得宠,甚至成孕呢。娘娘,您说是不是?” “恭妃的确有嫌疑。”岑慕凝却有另一番计较:“可是每个人都觉得她有嫌疑的时候,她却贸然动手,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恭妃会不会非要急在这一时呢?” 第二百七十四章:委屈 杨芸碧去了未央宫许久,都没返回来回话。甚至连个身边的小宫婢也没打发来。 岑慕凝隐隐觉得事情有些玄妙,于是吩咐冰凌准备软轿。 冰凌吩咐好宫人候着,正要折回,就见硕果领着素朵急匆匆的过来。 “冰凌姑娘赶紧去回禀皇后娘娘一声,敏妃娘娘被贵妃责罚,现正在御花园里挨板子呢。”素朵急的声音都不对了,一双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奴婢就不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这就得回去护着我家娘娘了。迟一些,不知道娘娘要吃多少苦头。” “硕果,你陪着去瞧瞧。”冰凌一想,觉得不对劲,又道:“硕果,还是你去禀告皇后娘娘。素朵,我陪你去。” 硕果毕竟不懂功夫,又是个年纪小的内侍监。贵妃根本不会把她放在眼里。倒是她陪着素朵去,兴许能救下敏妃。总是不至于干吃亏的。 “皇后娘娘,您快去瞧瞧吧,贵妃私自对敏妃动刑,冰凌姑娘已经赶去了。”硕果战战兢兢的跪在了厢房门口,语气也是焦急的不行。 岑慕凝已经就着青犁的手走过来,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事情不轻。 “硕果,你去一趟擎宣殿,请皇上过去。” “娘娘,这不好吧。”青犁少不得提醒一句:“方才的事情才惊着主子,主子这时候未必想见贵妃。若硬生生的把主子给请过去,主子必然不痛快,万一要是怨娘娘可怎么办?” “无妨。”岑慕凝语气温和的对硕果说:“你只管去禀告梁宝,至于皇上去不去,让皇上自己决定。” “是。”硕果连忙应下,一刻不耽误的奔向了擎宣殿。 未央宫往东,过两条甬路,就是御花园最显眼的地方。 苍怜便让人扭了杨芸碧,硬捆在一颗经年的老槐树上,用竹板打其后背。 杨芸碧面对着粗糙的树皮,拼命挣扎,却根本动弹不得。悲伤的痛像是燎原的火种,一点一点把她心里埋藏的很深的怨恨点燃。 “臣妾很想请贵妃娘娘明示,究竟臣妾做错了什么,您要这般责罚?”她咬着牙,却高傲的仰着下颌,丝毫没有屈服的意思。“若就因为您是贵妃,而臣妾是妃,便要受您这样的教训与折辱,臣妾宁死不服。贵妃娘娘要不就打死臣妾,只要臣妾还有一口气在,必得求皇上皇后为臣妾做主,向贵妃娘娘您讨回公道。” “你们就不能使点劲儿吗?年都过完了,还留着力气干什么?”苍怜语气冷的有些吓人,一张犹如死人般没有温度的脸,迸射着威严的寒光。整个御花园这一片,被数十盏宫灯照亮,过往的戍卫与宫人无不侧目,却没有谁敢上前劝阻。 当然,除了冰凌和素朵。 素朵被贵妃的人踹开好几回,却强忍着疼扑上来,用她柔弱的身子为敏妃挡住抽下来的板子。自己也伤的不轻。 冰凌一直沉着气,不想太莽撞给皇后娘娘招来麻烦。但这时候贵妃的架势着实让人看不下去。“贵妃娘娘,无论敏妃娘娘有什么错,您也不该动用私行。只消禀明皇后娘娘,按照宫规议处便是。这才过完年,就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只怕宫里也会不安宁。” “旌侨。”苍怜裹着轻薄的锦缎被,唇瓣一张一翕的样子还挺好看。“去给本宫堵住那婢子的嘴。这儿轮不到她说话。” “是。”旌侨顺势摸了条帕子来,绷着脸走到冰凌面前。 “我是皇后娘娘贴身宫婢,看谁敢乱来。”冰凌手里的暗器已经准备就绪,只等着旌侨敢靠近,就让她有好果子吃。 “不过就是个婢子,居然搬出皇后娘娘的架子来。”苍怜不悦的白她一眼:“旌侨,你怕什么?是本宫吩咐你做的,即便皇后娘娘不满,也自有本宫担待。还有你们,是没吃饱饭吗?下手再狠一些。” “唔……”打在背上的疼痛格外钻心,杨芸碧死死咬住唇瓣,不让自己疼的叫出声来。“臣妾不服!贵妃就是打死臣妾如何?反正您也不是头一回对臣妾下手了。” 提起上回的事情,苍怜心里还犯膈应呢。“你勾结皇后,给本宫下绊子。分明不是本宫所为,却被你们做成了铁证。连皇上都信了。若不是中南一战,本宫力挽狂澜,岂非真被你们算计的无力回击,只能等死。可惜啊,老天有眼,今日便是要让你自食其果。给本宫往死里打这个毒妇。” “贵妃娘娘未免欺人太甚。”冰凌一把攥住旌侨朝她赛过绢子的手腕,那力道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旌侨虽然也会功夫,却没想到对方有这样的力气,硬是疼的直喘。“放开……放手!” 两个人就这么扭打在一起,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贵妃娘娘,求您开恩,我们娘娘身子弱,上次的伤还没好利索,再不能受这样的罪了。”素朵哭成了泪人。在刑房,敏妃吃了多少苦头她是知道的。再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再遭罪了。“贵妃娘娘,奴婢求您了,饶了敏妃娘娘吧。” “闭嘴。”杨芸碧卯足劲冲她嚷道:“不许求饶。本宫宁可死,也绝不向她低头。” “是么。”苍怜来了兴致,眼神了闪过一丝兴味冷笑:“本宫差点忘了,敏妃是进过刑房的人。这点板子对你来说算什么呢。不如换个花样。” 旌侨这时候才摆脱冰凌,迅速回道苍怜身边:“贵妃有何吩咐?”只有她自己知道手腕上有多疼,那冰凌可真是不好惹的。 “去让人把长椅抬上来,解开敏妃按在椅子上打。”苍怜笑吟吟看着冰凌,语气里透着戏谑的讥讽:“不是说要按照宫规来么。甚好,那就剥了敏妃的裤子,往那白花花的大腿上打。宫婢犯了错,不都是这样惩治的么!” “你敢。”杨芸碧冲她吼道:“本宫是皇上的敏妃,是太傅的嫡女,你这样卑贱出身的贱婢,怎么敢这样作践本宫,作践皇家颜面。” “你这是……怕了!”苍怜仰头大笑:“贱婢如何?嫡女又如何?也不看看今时今日,被皇上宠在心尖上的人到底是谁。来人。” 苍怜一声令下,素朵被内侍监死死按住,就连冰凌也被好几个戍卫团团围在当中。局面瞬间就被苍怜一人掌控。 很快杨芸碧就被人解开,不由分说的捆在了椅子上。她拼命的挣扎,拼命抵抗,却无济于事。“本宫是皇上的敏妃,谁敢用这样的方式糟践皇家颜面,苍怜,你就不怕皇上恼了你吗?你以为你的恩宠会陪着你一辈子?也不想想今晚,皇上为何撇下你扬长而去。恶心的,到底是你身上的红疹,还是你这个人!” “岂有此理。”苍怜的愤怒被她激起,恨得咬牙启齿。“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本宫叫人剥光了你扔在御花园里。还愣着!” 几个内侍监卷起了衣袖,冲着敏妃过去。 冰凌想要脱身去救她,奈何这几个内侍监似是伸手不弱。 眼看着自己就没有活路了,杨芸碧心里的恨无法言说。若真的当众被夺去了尊严,她肯定不能再活。老天就是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就不去惩治那些作恶多端的人? “住手。”岑慕凝从软轿上下来,走到这边,都没有人察觉到她出现。这一声令下,场面瞬时变了。 那些听从贵妃吩咐的宫人,一时间全都跪了下来,齐齐朝皇后叩拜。 苍怜知道她会来,却没想到她会来的这么及时。“皇后娘娘若再迟一步就好了。臣妾还从来没见过宫里责打的规矩呢。专门往那光着的地方打,打出一道一道的血印子,那白花花红艳艳的看着才动人,皇后娘娘怎的这般无趣,就不想见识见识?” 岑慕凝没做声,只一个眼神。 青犁即刻会意,将在场所有的宫人、戍卫一并扣下,就连围观的那些也没放过。 “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若有人泄露一个字出去,本宫便拔了他的舌头。”岑慕凝平静的看着苍怜,一字一句说的不慌不忙,却格外有力。“都送去刑房,等候皇上的示下。” “是。”青犁摆一摆手,人便被押了下去。 余下的,只有皇后的戍卫,再便是侍婢。 “皇后娘娘好大的阵仗啊。”苍怜免不了连连拍手:“这三下五除二的,就搅了臣妾一出好戏。” “好戏?”岑慕凝冷着脸,语气格外严肃:“她与你同为妃嫔,一同干系着皇家的颜面,你却当她是戏子取乐,践踏皇家威严。犯下大错不知悔改,还怪本宫搅了你的好戏。贵妃,你才复位几天,就忘了这一回是怎么爬上来的了?” 对上皇后的眸子,苍怜眼底的刻毒越发浓些:“皇后娘娘,事情的缘由你都不曾过问,一来就是指责臣妾的不是。都知道敏妃是你的人,这么做也未免太过偏颇了吧?一个失了公允的皇后,有什么资格掌管后宫诸事?恐怕今晚,要好好交代的人是您才对。” 梁宝的声音恰当的在这时候响起,那一声皇上驾到,勾起了苍怜唇角的冷笑。 但这笑容仅仅是一闪而过,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她的泪水便夺眶而出。“皇上,皇上您总算来了,您要为臣妾做主啊。皇上,臣妾今日受尽了委屈。” 第二百七十五章:苦肉计 庄凘宸原本是不愿意来的,但毕竟是皇后身边的人来请。他也不太好拂了她的面子,才硬着头皮过来。来也罢了,一见到苍怜哭成那副样子,心头就微微不舒服。 倒也不是心疼,反而烦闷较多,他冷着脸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跑来扑进他怀里,双手却迟疑了片刻,才将她抱住。 这个细节让岑慕凝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了数。他对苍怜的态度由此可见。“臣妾给皇上请安。” “到底是怎么回事?朕不过是才回擎宣殿,这后宫就闹得鸡飞狗跳。”庄凘宸不悦,并不单单是冲着岑慕凝,也有质问苍怜的意思。于是说话的同时,将她扶着站好,有些抵触与她亲近。 “皇上,臣妾一心求子您是知道的。可是……可是敏妃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故意诅咒臣妾,皇后娘娘不问青红皂白,一来便指摘臣妾的不是,还指责臣妾没有训诫宫妃的权利,皇上,臣妾再不济也是您的贵妃啊,别人都欺负到臣妾头上了,难道还要臣妾打落牙齿吞进腹中才行吗?” “皇上,臣妾没有……”杨芸碧伏在地上,疼的直哆嗦,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水:“皇上,臣妾自知身份,入宫之后一直谨慎的伺候,不敢有半点疏忽。臣妾不过是听闻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又恐皇后娘娘深夜出行扑风,才会前往未央宫给贵妃请安。岂料才走进未央宫,贵妃便将臣妾拿住,硬生生动了私刑,直到此刻,皇上面前,臣妾都不知道自己何错之有。” 为了说出这番话,杨芸碧用尽全身的力气,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滴下来,整张脸在宫灯的照耀下依然显得苍白。“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岑慕凝沉默不语,静静观察庄凘宸的表情。他的一个念头,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这种感觉不要太好。有时候想想,若自己是个男子,父亲也未必会听了新夫人的话就对她举起鞭子。 “到底怎么回事?”庄凘宸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在苍怜的脸上。 “旌侨。”苍怜一开口,语气便哽咽:“把东西拿来。” 旌侨早有准备,从旁边的婢子手中接过锦盒,跪着呈于皇上面前。 “这是敏妃贺臣妾复位贵妃送的礼品。本来一直和其他礼品存入库房。昨晚宫人们清点各宫送来的东西,臣妾发现此物。”苍怜咬着牙:“好一尊送子观音像。别的都无事,偏偏是那观音手里捧着的麟儿竟然被锯掉脑袋,还随便用什么东西粘住,当别人都是瞎子,看不出她的心思么!” “皇上,臣妾不曾做过。”杨芸碧仰着头,双眼是泪:“臣妾送去贵妃宫里的东西,若有什么闪失,贵妃娘娘怎么可能不追究。再说这送子观音是臣妾特意让人从宫外最灵的寺庙求回来的,亵渎神灵是什么样的孽,臣妾怎么敢有这样的心思。” 庄凘宸拿起那尊佛像,不由得皱眉。麟儿的头的确是被什么弄断,再粘住,痕迹格外明显。他只用手指轻轻的推了一下,头就掉下来。原本好好的一尊玉佛,弄成这样子的确不吉利。 “朕让人再去给你请一尊便是。”庄凘宸这话听不出是安慰的意思,倒像是息事宁人。 苍怜顿时就哭了起来:“皇上,别说敏妃送了贺礼过来,她便是不送,臣妾也绝不会为了点东西在意。可她送了,还故意投臣妾所好的送了观音像,偏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明摆着就是告诉臣妾,想要为皇上诞下麟儿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她这样诅咒臣妾,这样让臣妾难堪,臣妾凭什么还要忍耐?这可倒好,她不过是掉了几滴眼泪,就成了臣妾欺负她了。皇上,就算先前茂贵嫔的事情是臣妾失察,冤枉了她,她要报复臣妾怎么都行,偏是不能拿皇嗣作数啊。本来今晚……皇上……” “你身子不好,就回宫好好歇着。”庄凘宸语气里透着不满:“在御花园里动手责罚宫嫔,已经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要为一尊佛像哭成这样子,可有半点贵妃的尊贵?” 岑慕凝瞧着皇上要发作,连忙上前:“皇上,这件事情也怨不得贵妃。若是臣妾的送子观音像有闪失,臣妾也会心急如焚,想要一查究竟。贵妃性子急些,又是有随皇上征战沙场的刚烈,也就难免急躁些。皇上还是念在她受了伤又病着,就别追究了。” 杨芸碧和苍怜同时望向皇后,两个人都用一种无法理解的目光看着她。 庄凘宸微微挑眉,俊朗的面庞透着一丝狐疑:“那么皇后以为该如何?” “择个好日子,等贵妃的身子复原了,皇上陪她出去宫去请一尊送子观音回来,便是了。贵妃最是虔诚,观音大士又岂会计较这小小的疏失。一准能让贵妃得偿所愿。”岑慕凝温眸看着苍怜,语气柔婉:“贵妃觉得本宫这主意可好?” 苍怜有些诧异,却还是点了下头:“皇后娘娘这般的为臣妾着想,臣妾当然说不出二话了。” “皇上,这么晚了,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上不如先送贵妃回宫吧。其余的事情,交给臣妾善后。”岑慕凝朝他行礼:“恭送皇上。” “且慢。”苍怜不满的看着她,语气难免有些咄咄逼人:“那敏妃这事情就算了吗?就算可以再请观音像回来,她做错了就是做错了,皇后娘娘还要包庇到什么时候?” “贵妃。”岑慕凝与她对视,语气从容:“是敏妃送你的观音像不假,可这东西在你宫里也放了这些日子。经了那么多人的手。若要追查,不可能单单查敏妃一人吗?即便查不出来,也不可能只追究敏妃一人。你宫里所有经手的奴才,都要一并送去刑房拷问。如此一来,积怨在你周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不是还想早早为皇上诞育皇嗣吗?此番的事情不如大事化小,权当是为你将来的孩子积福了。非要撕扯个鱼死网破,对谁有好处?若说本宫包庇,其实本宫真正包庇的人是你才对。你可有想过,追查到底,这事情根本与敏妃无关,你今晚的威严和决绝,将会是你根本收拾不起的脸面。” 这番话,岑慕凝是说给苍怜听的,也是说给庄凘宸听。她可以碍于皇后的身份,帮着他去包庇宠妃。但是,只要她不想包庇了,所有的事情未必如他所愿。恩宠与执宫终究是两回事。 “好了,回宫。”庄凘宸说完这四个字,转身便走了。 丝毫没有送苍怜回去的意思。 “皇……皇上……”苍怜想要唤住他同行,才发现他走的极快,根本就追不上。“皇后娘娘真是好本事。臣妾帮着皇上扫清中南蛮贼几乎送命。皇后娘娘却只凭一张嘴就能让皇上心存忌惮。当真是不可小觑。臣妾只怕望尘莫及了。” “折腾别人,焉知不是折腾自己。贵妃还是去好好歇着吧。”岑慕凝没再搭理她,让冰凌和青犁帮着扶起了杨芸碧,皱眉道:“先送敏妃回宫。” 苍怜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转身看着皇后。心有不甘,她大步流星的走到岑慕凝面前:“今晚的花生碎也是皇后娘娘做的吧?你知道臣妾碰不得那玩意儿,所以故意叫臣妾出丑,让皇上抛下臣妾离开。你以为臣妾一时失察,你就能稳操胜券了吗?那臣妾就要好好看看了,这样的伎俩皇后娘娘您能用几回。” 说完她转身就走,丝毫不给岑慕凝回嘴的机会。 “岂有此理……”青犁气不过要去追。 却被冰凌给拦住了。“先送敏妃回宫要紧。娘娘没做过的事,不必受她泼来的脏水。” “也是。”青犁冷哼一声:“出门就踩了狗屎,总不能因为狗屎脏了鞋底,再跺几脚发泄吧。还不嫌恶心吗?” 岑慕凝没做声,心里却有数。庄凘宸明显已经不耐烦了,他印象里的苍怜肯定不是如今这副样子。所以,她也不必急着做什么,只要继续惯着苍怜,由着她胡闹,待到事情不可收拾,不用她出面,庄凘宸也会亲自拔出这个隐患。 春生殿的内室,冰凌和青犁帮着敏妃上了药。 岑慕凝才吩咐一句:“你们也去给素朵看看,上些药什么的。别落下伤痛。” “是。”两个丫头会意,紧着扶着素朵走了。 “今晚的事多亏皇后娘娘才能平息,臣妾……” “敏妃,你知罪吗?”岑慕凝冷了脸,一改往日的温和,打断了杨芸碧的话。 杨芸碧身子一颤,连忙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跪在床边坐着的皇后面前。“娘娘,臣妾……” “你故意送了一尊破损的观音像给贵妃,不就是为了激怒她,引发今晚的事。还自告奋勇的替本宫前往未央宫,引她对你下手。苦肉计不是那么好用的,贵妃的性子,杀了你也是有可能的。你不怕损了自己的身子,还不怕送了命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不咸不淡 杨芸碧的瞳孔明显一缩,她想要低下头,却硬着头皮迎上了岑慕凝的目光。 “皇后娘娘,臣妾……” 岑慕凝没做声,依旧平和的看着她。 “罢了。”杨芸碧喟叹一声,才朝她跪下:“皇后娘娘已经看穿了臣妾,那臣妾怎么狡辩也是无用处的。是臣妾故意激怒贵妃,故意施展苦肉计,可这并不代表臣妾不想活,恰好相反,臣妾就是太想活着,才必须这么做。” 她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岑慕凝温眸道:“你是想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用这样法子让皇上觉得她恃宠而骄,不知轻重。但若今晚本宫没能请来皇上,或者贵妃在本宫赶来御花园之前就了结了你,就算皇上生气,你也白白搭上一条命,值得吗?” 夜风晃动窗外的树枝,房里能听见那样不得止的沙沙声。好像很轻易就把谁的心晃乱了。 “娘娘说的是,可是有时候恨起来,真的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哪怕危险,胜算低,也是忍不住要催促自己去搏一把。臣妾才入宫的时候,何尝不希望能简简单单度日。母家因为臣妾的身份有变,也曾经做出过一些不自量力的事。那时候,有人告诉臣妾,皇后娘娘您让臣妾代为打点后宫诸事,只是配合皇上出招,若臣妾不懂轻重,必然会连带着被母家拖垮。”杨芸碧看着皇后的眼睛,好半天没吭声。 岑慕凝当初的确是这般打算的,她没有说错。所以她的眼睛里就只有坦然。 “可是臣妾却不这么想。”杨芸碧的睫毛算不得特别浓密,但却很长,她侧过脸,看向别处的时候,睫毛一根一根瞧着特别的卷翘。“皇后娘娘理应为皇上分忧,但凡是对皇上不利的人与事,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这才是正宫娘娘的风范。所以臣妾愿意追随娘娘,只因为臣妾也想做皇上身边最要紧的人。那件事,臣妾只当是您给臣妾提了醒。果然,茂贵嫔的事情,娘娘您虽然没有和贵妃正面冲突,却还是想方设法的帮了臣妾。若不是副院得了您的吩咐,对臣妾伸出援手,臣妾也不可能熬到走出监牢的那一刻。就如同今晚,臣妾觉得皇后娘娘一定会来……” 说到这里,杨芸碧重新抬起头与皇后对视:“娘娘,臣妾并不是不自量力,正因为臣妾知道您是皇后娘娘,很多事情您只能秉持公正之心而为。可臣妾却不一样。臣妾是那种愿意、甘于做刀子的人。臣妾忘不了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被逼到这个地步。” “你是说,本宫碍于皇后的身份,不能亲自对付贵妃。所以你愿意做替本宫捅向贵妃的刀子,只要本宫能保全你,便没有什么你不敢的是吗?”岑慕凝把她的话用最直白的语言表达出来。 “是。”杨芸碧用力的点了下头:“臣妾不后悔这么做。” “听着你是在为本宫分忧,可事实上,你也在利用本宫的庇护赴私仇。本宫能保全你一次两次,无法保全你一世的平安。说不定到最后,本宫连自己都无法保全,你又如何自处?”岑慕凝看着她虚弱的样子,不免皱眉:“先起来吧。” 杨芸碧这才咬着牙慢慢起身:“无论怎么样,臣妾都不后悔。贵妃不除,臣妾一样没有好日子过。这后宫里的妃嫔们也是如此。就好比,这次不光是臣妾下了手,贵妃问及的花生,不正是另有人的心思么!皇后娘娘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们闹。只要不危及到后宫的和睦,皇上的厚望,那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还想要说什么,杨芸碧听见外头有动静,就马上闭了口。 “皇后娘娘。”冰凌隔着门低声道:“外头才传来的消息,说是皇上罚贵妃每日日升去日落归,往祈福殿诵经,静思己过。还知会了内务府,贵妃这段日子不必侍寝。” 听见最后一句话,杨芸碧的唇角马上就扬了起来。“皇上当真是恼了她,那臣妾这一身的伤就不算白挨。” 岑慕凝心里不免惋惜,她一直觉得杨芸碧是个聪明的女子。没想到仇恨当年,一个再聪明的人,也会被蒙蔽双眼。“你见过猛虎吗?” 皇后忽然这么问了一句,杨芸碧微微一愣:“臣妾不曾见过,倒是听闻从前皇上的潜邸饲养着虎。” “是啊。”岑慕凝点头:“那只虎平日里凶猛异常,从不吃死食。饿极了,就连给它送食的人也不放过。所以每次打开笼门,送食人手里都要拿一条鞭子,它若进攻,只管吓唬、打就是。可一旦有机会,它摆脱了那笼子,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给它送食的人活活咬死。你在宣泄你的怨恨时,对方也在积攒怨恨。表面上看着,这回你是赢了,可若不能一次击倒对方,后患无穷。” 杨芸碧愣在那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岑慕凝皱眉道:“你别怪本宫说话太过直接,今晚的事情,就算贵妃真的要了你的命。皇上也顶多是禁足、降位分,褫夺封号,甚至不痛不痒的教训一番,终究不会要她的命。本宫非但不领情你这样不管不顾当刀子的行为,反而还会觉得你是在打草惊蛇。若这蛇跑了,躲起来韬光养晦,静待时机,本宫想要将其擒获,剥其皮取其胆只会更难。” 这话让杨芸碧有些发懵,她一直都以为皇后不出手,就是怕动了贵妃会坏了皇后与皇上的情分。所以她宁可让别人先出手,自己只在恰当的时候做恰当的事,落井下石也罢。却没想到,皇后根本还有另一番筹谋,不是怯懦,不是隐忍,而是蓄势待发。 “时候也不早了,娘娘,咱们还是早些回宫歇着吧。”冰凌朝她行礼。也是为了阻止皇后再和敏妃继续往下说了。 “嗯。”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起身。 “皇后娘娘。”杨芸碧不禁担忧的握住了皇后的衣袖,随即又很不自然的松开了手。“是臣妾莽撞了,臣妾现在明白了,请皇后娘娘放心就是,接下来要如何,臣妾心中有数。” 冰凌扶了皇后上了辇车,才压低嗓音问:“娘娘何故对敏妃说那么多。其实无论她要怎么做都是她自己的决定,咱们既没有胁迫她,又没有利诱。她做错还是对,不也是她自己的命数吗?” “敏妃是个懂事的。”岑慕凝有些惋惜的说:“从她说服母家,平息风波那件事,就能瞧出来。这样一个懂事的人,走到这一步,想必也是经历太多磨难的缘故。可能心里还是不想她就这么白白的牺牲吧。再说,廖嫔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来了,本宫身边的确需要有得力的帮手。欣嫔虽然被皇上册封为嫔,到底没有家世。敏妃,自然有敏妃的好。” “娘娘的说是,是奴婢多虑了。”冰凌微微叹气:“今日……您没来的时候,贵妃的架势的确吓人。那时候奴婢忽然明白什么叫危在旦夕。稍稍再迟一些,敏妃被剥了衣裳挨罚,就算没打死,也怕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要投井了。她还真是把贵妃的骄狂给激发的淋漓尽致。” “可是,是什么人在贵妃的食物里放了花生进去?”岑慕凝更好奇这件事。“贵妃一向谨慎,她宫里的厨子都是她自己亲自跟皇上要的人。且那个旌侨,瞧着还是向皇上卖命的奴婢,但实际上更向着贵妃一些。要在这主仆二人眼皮子底下做这件事,可一点都不容易。还是在这么重要的夜晚。” “是啊。”冰凌也有点疑惑。“奴婢一直想安插人在未央宫。但安插的人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打发了。实际上未央宫内外所有的宫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轮换出去。再添的新人总是做些粗活。内里的事情都是贵妃自己的人。而这些人,一早就在宫中各处侍奉。想来也是太后从前留下的人。” “她曾经是太后最得力的暗哨、刽子手,如今有这样的提防也是意料中的事。”岑慕凝这么说,自己心中也豁然开朗:“所以能做到的,必然是深知她们谋略的人。要么是恭妃,要么就是欣嫔。” “那恐怕就是恭妃了……”冰凌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对:“不,不是恭妃。恭妃现在如鱼得水,要什么有什么。她没必要让自己犯险。是欣嫔。可是欣嫔何至于这么着急?她和贵妃的梁子也不差这一日两日。” “若有人唆使呢。”岑慕凝笑容清冷的说:“唆使她必须现在出手。” “是廖嫔!”冰凌皱眉:“廖嫔自己不愿意和贵妃正面交锋,却让欣嫔犯险。” “不止。”岑慕凝惋惜的说:“所谓的姐妹情深,不过是因时制宜罢了。廖嫔的身份被揭穿,她一定觉得欣嫔是本宫安插的人……拿她开刀,便是对本宫最好的回敬。” 闭上眼睛,岑慕凝深深觉得疲倦:“本宫有些累,这些事明早再说不迟。” “奴婢已经让青犁先回去准备沐浴的香汤,等下娘娘可以解解乏再睡。”冰凌体贴的说。 “嗯。”岑慕凝凝眸道:“明早妃嫔们还是会按时来请安。贵妃的事情,到时候还有的麻烦。” 第二百七十七章:宫妃怨 好像是刚睡着,就被叫醒了。 岑慕凝恍惚还以为是在家里,自己赖床,母亲用柔软的鹅毛扇子,轻轻呵痒。 “不要嘛,母亲,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翻了个身,慵懒的卷起了被子,想甜甜的继续睡去。 一只有些凉的手就这么搭在她的额头上。 岑慕凝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见庄凘宸坐在她的床边。“皇……皇上,什么时辰了?” “还没到时辰,朕想陪你一起用早膳。”庄凘宸看她像个小懒猫似的,有些于心不忍:“罢了罢了,朕再陪你睡一会儿。” 说话的同时,他侧着身子躺在她旁边,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臣妾也该起来了,就陪皇上用早膳吧。等下阖宫妃嫔还要来请安。”岑慕凝边说边闭上眼睛,困意还没被驱散。 庄凘宸看着她在半睡半醒之间挣扎的样子,忽然觉得她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贵妃的事,皇后怎么看?” 一大早起过来,就是为了和她说这些? 她才不想听呢。闭着眼睛一直不搭腔。 “开春了,天暖和了。正好皇城外二十里有一处庄子,为春耕的事情上书奏请,朕想亲自去瞧瞧。”庄凘宸说到这里的时候,故意停下来观察她的表情。可惜怀里的人一直闭着眼睛,根本就没什么反应。那张小巧的脸,高高的鼻梁,温润的唇瓣,看的他不由心花怒放。 “朕是觉得正好那里风景不错,皇后自从嫁入瑞明王府,还从未和朕一同踏春,本意是带你同往。”庄凘宸故意揉了揉她的脑仁:“不过瞧你这么的累,朕又有些于心不忍。罢了,还是不让你颠簸了,好好在宫里歇着就是。” “皇上真的要带臣妾去吗?”岑慕凝已经很久没出宫踏春了,自然是有兴致的。 “就知道你是装睡。”庄凘宸捏了她的鼻尖,皱眉道:“三日后出宫,带几个信得过的奴才伺候就是。一切从简。” “嗯。”岑慕凝点了下头,硬着头皮坐起来:“臣妾这就陪皇上用早膳。” 她要起身的一瞬间,庄凘宸把她拽进了怀里。 “方才朕问你的事,你还没回答呢。” “皇上已经有了决断,臣妾自当遵从。”岑慕凝温和的看着他的眼睛,但是已经没有方才的慵懒与可爱。更像是不得不表现的落落大方。 庄凘宸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上:“若朕没有承袭皇位,这皇权依然在废帝母子手中。朕能时常入宫探望母后,受废帝胁迫度日,却能多出许多时间,有你和怜儿在身边相伴,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眼下,朕先是一国之君,才是你与她的夫君。朕自然知道你心里的苦楚,只好在别处补偿。” 岑慕凝双手捧着他的脸,微微皱眉:“臣妾只是知道一件事,从前的瑞明王殿下,绝不会为这些事情费神。更不会说这番话。皇上,究竟是您变了,还是臣妾根本就不曾了解您?” 庄凘宸不再说什么,只是顺手拿过一旁的衣裳,给她批好。 他补偿,是真的出于对她的怜惜,还是为苍怜好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一生他愿意只有两人相伴,一个是她,另一个是苍怜。 她的命运注定要和害死她母亲的苍怜纠缠在一起。 这种感觉,相当不好。 岑慕凝由着冰凌和青犁为自己梳妆更衣,才去陪庄凘宸用膳。 他等着她的空闲,饶有兴致的看了花厅里的摆设。有好些东西,是岑慕凝闲暇时领着两个丫头亲手做的。虽然不名贵,却格外精致。 “皇上。”岑慕凝穿了一件紫色的凤袍,绣着魏紫姚黄的牡丹,看上去雍容尔雅,又华贵大方。 庄凘宸伸手握住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你宫里的膳食精致,就连摆设也精致。装扮精致都不如你容颜精致。” 岑慕凝伸手摸了摸庄凘宸的唇瓣,又低下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做什么?”庄凘宸不解的看着她。 “皇上的嘴这么甜,怕是抹了蜜。臣妾特意尝尝。”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表情微微凝滞:“皇上现在觉得臣妾做的好,便是可心的美人。若什么时候,臣妾做错了事,逆了皇上的心思,那岂不是变得丑陋难看了。对了。” 她特意放下了筷子,正经脸色盯着庄凘宸。 庄凘宸微微一愣,也顺手放下了筷子。“怎么?” “说到王府,臣妾想起一件事。”岑慕凝表情有些沉重:“翻阅宫里的记档时,臣妾偶然发现一件事。先帝的惠王殿下被废帝囚禁在王府也有好些年了。即便是皇上您登基,也并并未大赦,听说连同他的妻妾孩子,一直靠宫里每月一次送去物品度日。这恐怕日子太过艰难了。” “惠王……”庄凘宸陷入了沉思。 看他这副表情,惠王想必是陷入什么不得了的皇家秘闻。但也可怜了他的家人,这些年被关在一座宅子,受奴才的盘剥度日,一定是极苦,看尽了脸色。 “这个味道不错。”庄凘宸尝了一口水晶饺,也夹了一个放在她碗里。“你尝尝。” “嗯。多谢皇上。”岑慕凝低着头慢慢吃起来。 用完了早膳,庄凘宸便去上了朝。 青犁这时候才敢开口,担心的不行:“娘娘,您怎么忽然在主子面前提起惠王。那位殿下是真的荒唐的不行呢。当初诸子争宠,太后与主子又被废帝母子陷害,朝不保夕。先帝有意立惠王为太子,偏是惠王宁死不从,那副样子当真是荒唐至极。这才气坏了先帝,将他一门收押,这件事先帝一直杜绝朝臣们再提及,就连言官御史也不轻留下只言片语,一行两句。也是奴婢不好,不曾提前跟娘娘您打招呼,亏得是主子对娘娘爱重也没在意。” “是这个缘故啊。”岑慕凝没再往下说。 “娘娘,妃嫔们来请安了。”冰凌见硕果在外头站着,便知道究竟。“若您用完了,不如去见见。” “也好。”岑慕凝拿绢子试了试唇角,起身往正殿去。 软珥、蕾祤领着一众妃嫔们行了礼,却并未落座。 “怎么?”岑慕凝与她俩目光相触,坐稳才问:“这是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娘娘,臣妾听闻昨晚敏妃被贵妃处置,在御花园里用了刑,可是确有此事?”蕾祤先开口,显出了焦急的样子。 “的确有此事。”岑慕凝轻轻叹气:“源头是敏妃送去给贵妃的送子观音破损,贵妃误以为是敏妃故意,才导致误会。你们也知道,贵妃性子急,又是陪皇上上过战场的人,杀伐决断自是秉性,就风风火火的处置了敏妃。不过皇上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旨意。” 微微动唇,软珥皱眉道:“敢问娘娘,皇上的旨意是……” “皇上命贵妃每日日升去日落归,往祈福殿诵经,静思己过。还知会了内务府,贵妃这段日子不必侍寝。既然皇上已经有了圣意,也总算是解了敏妃一点冤屈。”岑慕凝的表情异常平静,根本不会让人猜出她的心思。“其实同为伺候皇上的人,本宫当然希望后宫能够和睦。妃嫔之间少一些误会,少一些猜忌才是最好。” “皇后娘娘说的倒是很容易。只怕这事情做起来却不容易。”欣悡红着眼睛朝皇后行礼。“娘娘,贵妃迫害妃嫔也不是头一回了。之前已经有数次宫里的姐妹吃了她的亏。就连茂贵嫔也未必不是折损她手,只是她不承认,这事情就渐渐作罢。如今敏妃是第二次被贵妃这样撅害。难道还要纵着贵妃有第三次下手的机会吗?” “欣嫔妹妹切莫乱说。”廖绒玉少不得说两句好听的话,似是能在皇后面前博个好名声。“既然皇上已经处置了贵妃,便是宽慰了敏妃娘娘。至于茂贵嫔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便也算是过去的事情了。眼下只要宫里能太平,就是最好了。” 欣悡没做声,低头坐回自己的位置。 “你们也都坐吧。”岑慕凝望了一眼蕾祤,又看了看软珥。“好些日子没见梓州了,他又壮实许多吧。” “托皇后娘娘的福,入春以来,梓州越发能吃能睡,确实结实不少。许是先前胡神医给的方子,调养得当,一整个冬天都没有生病,臣妾欣慰至极。”软珥的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只是今天天气不好,臣妾才没把他抱过来给皇后娘娘瞧。” “无妨,等哪日天气暖和,本宫去瞧他也是一样。”岑慕凝这才对蕾祤和廖绒玉道:“恭妃和廖嫔如今都怀着龙胎,成日里难免辛苦,一切要以安胎为准。宫里的人多些,是非自己也不会少。你们听见瞧见便忘了就是。自己的身子养好,给皇上生下个健健康康的皇子,才是顶要紧的。”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臣妾记住了。”蕾祤和廖绒玉双双行礼。 “免了。”岑慕凝的脸色稍微温和一些:“都坐吧。青犁准备了一些不错的糕点,你们也都尝尝看。” “贵妃真是走运。”周美人小声的和身边的徐美人嘀咕了一句。 徐美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在后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皇上不过是小惩大诫。皇后也是巴不得息事宁人。这哪里是走运,这是恩宠优渥。换做旁人试试,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周美人冲她笑了下,笑的很不自然:“你说的也对,可惜旁人就没有这样的福分了。” “是啊。”徐美人长叹了一声:“咱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这些话落尽廖绒玉耳朵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皇后潦倒的时候,皇上为了能探知皇后的近况,还每每会来她处坐坐。 可是自从有孕到现在,皇上就只有一回送了她回宫,还是皇后娘娘的建议…… 再好的香茗和糕点,也舒缓不了心中的郁结。这殿上的妃嫔们,看似一个个笑靥如花,可惜美貌的皮囊下面,都只埋藏了怨。翻江倒海的怨。 第二百七十八章:出巡 这三日,宫里和往常一样平静,妃嫔们茶余饭后也会说起贵妃的事。 但碍于皇上的威严,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再怎么不满意,也没有人会凑到祈福殿给贵妃脸色瞧。 倒是第四日一早,妃嫔们如旧聚来凤翎殿请安,却被拦在了前庭的院子里。 硕果等妃嫔们都聚齐,才恭敬道:“皇后娘娘一早随皇上出宫,巡查皇庄春耕事务,这段日子就不必劳动各位小主前来请安了。” “当真吗?”蕾祤有些诧异。 “自然是真的,奴才哪里敢乱说。”硕果笑嘻嘻的样子,瞧着挺稚嫩。 “那为何皇后娘娘没提前知晓后宫一声?”蕾祤仍然觉得奇怪:“陪皇上出巡也是寻常事,皇后娘娘怎么不吩咐妃嫔们帮着打点一二呢。倒是显得我们愚钝,不能为娘娘分忧。” 廖绒玉听她这么说,不禁轻笑一声:“恭妃如今身怀龙裔,性子是有些不一样了呢。皇后娘娘做什么,如何吩咐,都凭皇后娘娘自己的心思,说与不说,娘娘自己高兴便是,自然不必和咱们交代。” “你怀了龙裔,性子不是也和从前不同了吗?”蕾祤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微微含凉:“皇后娘娘的确没有必要跟咱们交代什么。但若是能为皇后娘娘分忧,也是咱们的本分。就如同此时,本宫多问了一句又如何,到底也不用和你交代不是。” 说到这里,蕾祤就着银枝的手转身,微微扬起下颌:“廖嫔有孕又足有六个月,身子不轻了。无事好好在宫里安胎不好么,有这功夫和本宫拌嘴,倒不如多给孩子做两件衣裳。毕竟咱们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有什么不比孩子平安要紧。” 廖绒玉被她这番话呛白的脸色有些难看,只是硬着头皮朝她行礼:“多谢恭妃娘娘教诲。” 蕾祤没做声,就着她的手慢慢离开。 妃嫔们一哄而散,也闹不清心里是不满什么。恭妃和廖嫔都是有孕的主儿,谁都轻易得罪不起。她们之间的龃龉,无关皇后,实则是恩宠作祟。 软珥待人都走远了,才拉住了身边的环佩:“这几日梓州有些睡不安宁,等下你去祈福殿为他求一道平安符放在枕头下面,兴许可以安枕。” “好是好,但是娘娘您别忘了,那一位……”环佩想起贵妃在,就觉得不寒而栗。 “就因为那一位在,你才更要去。”软珥凑近了她的耳畔:“设法让贵妃知道,皇上与皇后出宫巡皇庄去了。记住,不可以做的太过明显,但一定要确保贵妃知晓此事。” “奴婢明白。”环佩知道缨妃的用心,不想做的太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她仍然指望着贵妃。而必须去放这个消息,乃是因为有朝一日贵妃迎了皇后,冲着今日的情分也能给她一点好处。不至于赶尽杀绝。 已经出了宫,天高云淡的,虽然风还有点凉,可是那种空旷的感觉让人舒心。 岑慕凝骑着马,驰骋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马骑得不错。”庄凘宸怕她跌下来,一直跟的很近。没想到她策马自如,时而飞快,时而悠扬,倒是一点不输给宫里特意训练的女骑师。 “臣妾年幼的时候,时常随母亲骑马出游。”岑慕凝微微一笑,低下了头:“那时候父亲总是忙于政事,鲜少有功夫陪伴我和母亲。而我又是在房里闷不住的性子,看书大半日,就想着出来透透气。要么放风筝,要么骑马,外头总比府里有意思。” “说的也是。”庄凘宸仰头看着蓝天,也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只不过那时候陪他策马奔腾的是苍怜。而这个时候,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不喜欢有苍怜在身边陪伴。 “皇上,皇庄应该往那个方向对吗?”岑慕凝指着不远处:“是不是那一片黑土地那里?” “是吧。”庄凘宸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只是听说皇庄这边为春耕种什么而争论不休,每年如是,还有几回错过了最佳的耕种时节,导致收获不丰。倒是他登基之初,这里还算是平稳,不想今年又闹出是非,这才不得已过来看看。 “朕是觉得,不如先往那边去。”庄凘宸眺望另一个方向,语气微暖:“好容易带你出宫一回,只管好好玩两日,再去理会那些烦心事不迟。” “皇上若是真能做到,那臣妾也是高兴的。”岑慕凝看着他笑了下:“可惜偏偏皇上勤于政事。这些事情没有料理好,若真耽误了春耕,岂不是臣妾的罪过。皇上也未必尽兴。” “属你了解朕。”庄凘宸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两个人骑着马,牵着手,最终还是一起往皇庄的方向去。殷离和青犁也跟在不远不近的身后,眉目传情。 倒是难为了冰凌,跟的远了,有怕皇后娘娘那边突然有什么吩咐。跟的近了,总感觉碍了青犁和殷离的事。只能小心的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抵达皇庄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一大清早就出发,还是骑着千里马,岑慕凝的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 殷离先一步从马背上跃下来,走上前去唤门。 青犁则体贴的拿了两个水囊过来:“主子,娘娘,喝点水解解渴吧。” “唤主子夫人便好。”庄凘宸与她对视一眼:“既然是微服私访,就别张扬了身份。” “是。”青犁笑着点头:“主子、夫人,咱们今晚就要在这个皇庄住下吗?前面再走个二三十里,有一间客栈。奴婢已经着人去打点了。” 庄凘宸看了看岑慕凝,意思是听她的决定。 “客栈那边照常准备就是。不过今晚,臣妾想在这庄子里住上一住。” “是。”青犁很喜欢这时候的感觉。主子待皇后娘娘特别的温柔。这里没有什么君主皇后,也没有争宠吃醋,只有寻常的夫妻出游,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几位贵客里面请。”皇庄里的路管事被殷离请了过来。 瞧见几人虽然清爽而来,但身上的料子都是极好的绸缎,便殷勤许多。“我们这庄子虽然离皇城不远,但鲜少有外人来,不知道几位贵客为何造访?” “这对面的山上,听说有一种很好看的花。”庄凘宸含笑与岑慕凝对视一眼,语气温柔:“我才娶了妻子,答应带她出府踏春。她最是喜欢赏花。” “贵客真是好雅致。对面的山坡上有一种马兰花,紫颜色的,就喜欢开在这荒山坡上,只是眼下还早,有些冷,开的不算多。若再过些日子,漫山遍野都能看见,的确好看。那两层的花瓣之间,夹着一条淡黄色的花蕊,剥出来吃下去,甜丝丝的。” “那我便与娘子在这里暂住一晚,待明日去那山坡寻马兰花可好?”庄凘宸语气亲昵,像极了才成婚的小夫妻那般甜美。 岑慕凝喜悦点头:“全听夫君的。” “那这……”管事的适时的吐出这两个字。 “殷离。”庄凘宸使了个眼色。 殷离连忙摸出了银子:“劳烦管事帮着安排一下,我们主子与夫人都爱干净些。” 那一锭银子可不轻,管事见了自然眉开眼笑。“自然,自然,我这边找我家婆娘过来,好好给公子和夫人收拾出一间干净屋子来。哦,还有几位,也都有整洁的房屋住。还会再给诸位安排些我们庄子里人家的饭菜,可能不够外头精致,但别有一番滋味。” “冰凌、青犁,你们跟着去帮忙。”岑慕凝的意思是,别人准备的东西未必能入口,还是自己盯着点比较稳妥。两个丫头也十分聪明,会意答应着退了下去。 在庄子里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落脚,不多时屋子就收拾利索了。 “公子请放心住下。这院子是才盖没多久,不会有人来打扰。”管事婆子笑吟吟的说。 “这位姐姐请留步。”岑慕凝见她要走,往前一步将其拦住。 “夫人客气了。唤我乔家婆子就是。”那夫人显得有些局促。 “乔家姐姐莫见外。”岑慕凝笑吟吟的走到她身边,语气温和:“这里住下是极好的,只是这一路上风尘扑扑的,不知道可有地方沐浴吗?” “哦,沐浴呀。”乔家婆子笑吟吟的说:“我去给夫人安排热水就是。” “我随你一道去吧。”岑慕凝是想借机向她套点话。 “也好。”乔家婆子点头:“那夫人这边请。” 庄凘宸则跟着管事在这院子里吃茶候着,也顺道摸了摸庄子里的情况。 不过管事本来就是是庄子里的主子,他们自然是捡好听的说。岑慕凝想知道的,是挨着的皇庄的事情,为何两个庄子离得不远,矛盾和分歧却这般大。 热水驱散了身上的疲倦,可是她心里却有点烦闷。宫里不安宁,宫外也一样颇多麻烦。这么想着,庄凘宸确实也过得挺累的。说是之尊君王,但其实他管着天下,如何不是被天下累着。 第二百七十九章:逸闻 很晚了,岑慕凝才返回厢房里。 发丝还没有干,虽然披着斗篷,还是冷的手指冰凉。 “你也是的,这里条件不如宫里舒适,你偏要沐浴,就不怕着了风寒?”庄凘宸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手中,宠溺的呵气搓热。 岑慕凝幽幽一笑:“沐浴当然什么时候都行,但这时候打听清楚情况方便。那乔婆子是个热心肠,把两个皇庄的宿怨大致也讲了一遍。臣妾已经心中有数。” “你呀。”庄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温柔的把他打横抱起来,安置在铺的还算松软的床上。“朕是特意带着你出宫散心的。这些事情,你就别管了。左右两个皇庄而已,若他们肯服从安排,好好干活,朕自然会好好安置他们。若不肯,直接裁撤换人看管也就是了。” “皇上的主意自然是最简洁奏效的。”岑慕凝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大有深意。 庄凘宸随即就明白了。“你是说,朕的法子是最奏效的,却不是最稳妥的。那么朕的娇妻,你有什么好办法?” 说话的同时,他捏住了她的下颌轻轻托起。薄薄的唇瓣轻轻的覆上去。 岑慕凝脸颊一热,侧过脸去:“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春巡,为春耕的事情。这皇庄远的不说,近处便有数十个。若第一次收拾整顿,就这般大费周章,想必外头的清议会不怎么好。毕竟皇上如今施行仁政,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是。”庄凘宸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点头:“朕从前残暴成性,乃是因为朕并非九五之尊,个人怎样都是个人的是。如今却关乎天下,关乎皇家荣辱。” “所以臣妾觉得,若有别的法子,能温和的解决这件事,也未尝不可。皇上恩威并济,稍微动动小手指头,就解决了好些年积攒的麻烦,反而是一桩美谈。”岑慕凝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耳垂:“能为皇上分忧,就是臣妾最高兴的事情。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 “好。”庄凘宸把她往怀里揉了揉:“但朕现在不想说这些,春宵一刻,娇妻与朕可不能辜负。” “皇上……”岑慕凝吓得缩成一团:“这……房子……漏音……” “怕什么,朕明媒正娶。”庄凘宸看着她娇怯怯的样子,展露笑颜。 外头,冰凌和青犁早就笑红了脸,两个丫头低着头,既高兴又不免难为情。 不过皇上待皇后娘娘这样好,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翌日,天刚亮,外头的人就已经烧火做起了饭。 岑慕凝闻到烧柴的烟味,不免吓了一跳,还当是出什么大事了。 “别怕,只是烧柴而已。”庄凘宸看她猛地坐起来,惊慌失措的模样甚是可爱,不免咯咯笑起来。“原来你也有害怕的。” 岑慕凝尴尬不已:“臣妾还以为是哪里走水了。” “朕在这里,即便走水,也能掀开房顶救你一同出去。你安心就是。”庄凘宸抚了抚她光滑的脸庞:“好了,再睡一会,天才刚亮。” “不了。”岑慕凝笑眯眯的说:“臣妾起身帮着外头一起忙活忙活,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皇上再睡会儿就是。等下早膳弄好了,臣妾给您端进来。” 她轻盈的下了床,披上了衣裳。唤了青犁和冰凌进来服侍。 庄凘宸就这么躺在床上,侧身看着两个侍女为她梳妆,那种感觉真的很安逸、美好。好像睁开眼睛就能看见喜欢的人,不必为宫里那些糟心的事情烦恼。并不算大的厢房里,守着喜欢的人,粗茶淡饭的简单过日子,居然可以这么满足。 他从来没试过这样的感觉。也从未在自己父母身上见过这样的情形。 都说皇家富贵的生活令人向往,殊不知被捆在皇宫里的人,反而更喜欢这种从容与平淡。 岑慕凝离开房间好一会儿,庄凘宸又睡着了。 殷离照旧守在房门外,看顾着主子的安全。 “夫人,使不得使不得,这样的粗活,您怎么能上手呢。”乔婆子见她亲自动手准备早膳,紧忙来阻拦。“夫人,这是我那大丫头,叫玉荷,别的本事没有,烧的一手的好饭菜。不如就让她来给您和少爷准备吧。” “也好。”岑慕凝也想从别人口中探知点不一样的。“那就麻烦玉荷姑娘了。” 玉荷低着头摇了摇,并不敢看岑慕凝的脸。她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这么美的人。肌肤白的像雪一样,身材轻盈的好似能随风飘扬,再加上那样华贵的衣裳和收拾,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 “那我就不陪夫人了,后厨还有些事情要忙活。”乔婆子笑吟吟的说:“夫人有什么事情,只管使唤我这大丫头。” “多谢乔姐姐。”岑慕凝温和的冲她一笑,才转而问玉荷:“你多大了。” “十六。”玉荷低着头,小声的说。 “十六了?”岑慕凝不免有些奇怪:“有婆家了?” “没……没有。”玉荷的脸燥热起来,更不敢看她的眼睛了。“夫人想吃什么?” “随意就好。”岑慕凝心想,一般庄户的女儿,十二三岁就会给找婆家了。一则找了婆家就有吃喝,二来庄子里也能多几个干活的。可是玉荷生的水灵,十六了还没找人家就有点奇怪了。 “给夫人做点包面馍馍,配小米粥喝可好?”玉荷低着头问。 “好。”岑慕凝看她干活是真的利索,生火、熬粥、揉面、蒸馍,所有的事情她一个人就干的麻利妥当,青犁和冰凌根本就插不上手。 这一套功夫下来,岑慕凝也问了她好些话,从她的话里倒是没听出对隔壁庄子有什么仇怨似的。反而觉得那一块挨着的地,种什么庄家都成。 这样也好,上一辈的恩怨没在她们身上延续下去,就是极好的。 “夫人,饭得了,我给您端屋里去吧?”玉荷低着头,有些害羞的问。 “玉荷。”岑慕凝召唤她过来:“饭先不急,你过来。” 玉荷有点尴尬的没有动。 青犁在旁边轻轻推了她一下:“我们夫人脾气极好,你去便是,别怕。” 她这才慢慢的走到岑慕凝身边。 “我看看你的手。”岑慕凝伸手去摸她的手。 “我手脏,别弄脏了夫人。”玉荷有些心慌的想要拒绝,却被岑慕凝握住了手腕子。 “哪里脏了,你这双手,最是麻利能干。这么好的姑娘,为何父母不给你许个好婆家?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告诉我。”岑慕凝笑眯眯的说:“我自去求我夫君给你做主。想来你的父母也不会让他为难。” “真的?”玉荷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岑慕凝的眼睛。 从她的眼睛里,岑慕凝看出了迫切的希望。 “当然是真的。”岑慕凝温和点头:“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好好替你斟酌。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我……”玉荷脸上一热,想说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 “玉荷,你在那做什么呢?”管事的忽然来了,见玉荷站在夫人面前,不免说她两句。“赶紧干活去,别耽误夫人用早饭。” “不耽误。”岑慕凝顺手从自己的腕子上撸下一串玛瑙,套在了玉荷的手腕上。“我瞧着这丫头聪明伶俐,倒是和我有缘。这不,就想着送她点什么。” “使不得……”玉荷可不敢要。 “使不得。”管事的走过来一看,那是一串极好的玛瑙,如玉般水光:“夫人这么贵重的礼,我们可受不起。” “不过是一串珠子罢了。”岑慕凝笑容平和:“我瞧着这丫头极好,给她也合适,你们就别推脱,显得见外。” “是啊,玉荷姑娘,收下吧,是我们夫人一点心意。”冰凌少不得过来多说一句:“走,咱们一道去端馒头去。” 管事默许,玉荷才收下,跟着走开。 管事犹豫了一下,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岑慕凝故意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夫人恕罪,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管事面露谄色,笑吟吟道:“若夫人真的看上这丫头,不如带回身边做个婢女吧。哪怕是个粗使的丫头也成。我这大丫头就这么一个本事,会做饭烧菜,厨房里的一把好手。我和她娘下地干活,都是指望着她一日三餐的给送到地头,勤快着呢。绝不会在夫人府上偷懒。至于银钱,夫人看着给就是。我们也不贪图多少,只求夫人给这丫头一口吃的。” “这是为何,玉荷都十六了,是许配人家的时候。你们倒也舍得。”岑慕凝越发觉得稀奇。 “这丫头,嗨,说起来都是冤孽,不说也罢。”管事硬着头皮又道:“夫人,您若真看上了,就给她带走吧。哦,这事情夫人考虑考虑,田里还有活计,就不耽误您了。” “好。”岑慕凝饶有兴致的点了下头。 管事这才匆匆离开。 “冰凌,你说身为父母的,哪有不盼着自己孩子有个好归宿。这管事非要把女儿送走,是有什么缘故?”岑慕凝微微凝眸。“莫不是……” 冰凌朝她行礼:“奴婢明白了,这就去盯着。” 第二百八十章:殉情 管事说的没错,这漫山遍野的,盛开的马兰花并不多。 还多半是开在半日晒的山坡,土壤肥沃之处。岑慕凝真的摘下那花朵,轻轻的尝了尝里面黄色的花蕊,确实有一丝丝的甜意。 “喜欢吗?”庄凘宸居然用柳树的枝条和采来的野花给她编了一个手环。 “皇上的手真巧。”岑慕凝一直以为,他的字不错,粗狂之中带着霸气,颇有君临天下的风范。他的功夫也不错,但凡是有他在,都能特别的安心。可今天才发现,原来他也会做这样细致的事情。好像真的和平时的那个他不太一样。“喜欢。” 带着他编的手环,岑慕凝和她背靠着背,坐在那阳光正好的山坡上,春日的风柔软的像羽绒的扇子,轻轻的拂过两个人的脸庞。 “喜欢这里,朕就陪你多住两日。后日再去隔壁的庄子也不迟。”庄凘宸很喜欢这样简单的日子。正因为不常有,才觉得弥足珍贵。 “今晚臣妾请皇上看戏可好?”岑慕凝饶有兴致的说。 “好哇。”庄凘宸爽利点头:“你安排的戏,朕自然喜欢。只是为何要等晚上看?” “晚上看,才有意思。”岑慕凝轻轻躺在他的背上,感觉这时候才是他们成婚后最好的时候。“皇上往后若是不忙,能不能时常带臣妾出来走走?” “当然。”庄凘宸点头:“如今朝中局势已经渐渐安稳。这几年,该收拾的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如今中南都平定了,短日里再不会有什么重大的战事,四海升平,你想去哪都行。” “说的容易,怕也是难。”岑慕凝不由得叹了口气。 “怎么?”庄凘宸慢慢的转过身子,揽着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 “廖嫔还有几个月就要分娩了。恭妃才有孕正是辛苦的时候。”岑慕凝微微凝眸:“梓州的身子又弱。总是叫人担心着。别的事情可以疏忽,但关乎皇嗣总是马虎不得。臣妾以为在宫里安稳的度日才是保全那些孩子最好的办法。” 身边的人没有做声。岑慕凝便安心的依偎在他身边。 良久,庄凘宸默默道:“其实……朕从来不在意皇嗣,你是知道的。纵然朕膝下无子,将来江山归朕的那些族中人谁来继承,也未尝不可。若皇嗣打着江山后继的心思,便来威胁朕和你的性命,岂非人间惨剧。还不如没有。” “皇上的心思臣妾明白。”岑慕凝幽幽叹气:“臣妾年轻的时候糊涂,做出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此生都没有办法有自己的孩子。所以能替皇上保全那些孩子,也是臣妾心甘情愿去做的事。” “朕从来不介意这个,你是知道的。”庄凘宸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有或者无,其实打从这个人出生,命数便已经写好了。就如同朕迟早会君临天下,而你的出现,就是为了安然陪伴在朕左右。” 岑慕凝冲他笑了下,将脸埋在他的怀中。“皇上怕是一早就惦记着臣妾了。” 这句话,让庄凘宸陷入了沉思。 他的确是从一早,就惦记上了她。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高贵的出身,以及她在人群里显现出的与众不同的聪慧。 冰凌和青犁在不远处痴痴的看着帝后。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羡慕的喜悦。 “回头等你嫁给殷离,怕是没有人能陪我说说话了。现在宫里那些伺候娘娘的,不是太喜欢耍小聪明就是太笨,终究没有一个可心的。”冰凌不免叹气。 “胡说什么呢你。”青犁涨红了脸:“我才不要嫁人,我一辈子都要陪着娘娘。” “嗯哼。”殷离在不远处故意咳嗽了一声。 冰凌笑的合不拢嘴:“那可由不得你,你不嫁,可偏有人要娶啊。”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青犁被她说的满脸通红,也顾不得什么追着她打。 冰凌乐呵呵的跑着躲:“我可没胡说,不信你问殷离。” 她们两个跑着笑着别提多高兴了。 岑慕凝和庄凘宸瞧过去,也被这种快乐所感染,高兴不已。 “皇上,又一年春天了,择个好日子,让青犁嫁了吧。女孩子的青春总是经不起消耗的。” “听你的。”庄凘宸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入夜了,又是另一番景象。 四下里静悄悄的,除了风声,就是树枝摇晃的响动。莫名的叫人心中不安。 同过晚膳,岑慕凝便陪着庄凘宸在房里练字。知道冰凌快步进来,她才把温热的茶水送到他的手边。“皇上,时辰到了,臣妾陪您去看戏。” 庄凘宸放下笔,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 一行人从厢房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熄灯,反而还让人在房里守着,以免出现什么纰漏。 穿过小路,来到白天来过的山坡,这时候有些冷,再不是白天那样温暖舒适。 隐隐约约,好似听见猫叫似的声音,但慢慢靠近,又好像是谁在哭。 庄凘宸皱眉,却见岑慕凝颇有兴致,便也没问什么,随着她一并往那声音由来之处寻找。 不多时,果然看见树林里的一对黑影。 “怎么办?爹说来庄子里暂住的贵人很是有财,又瞧上了我,说要让我跟着去做个婢子,供他们使唤。若那夫人点了头,我便即刻要走。这一走,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能不能回来……沩山哥,你快想想办法啊,我该怎么办?万一……万一我爹签了死契,将我卖给来的贵人,那我真的就再也不能回来了。是生是死尚且由不得我自己,更别说终身大事。沩山哥,能不能去求求你的父亲,就答应了我们这桩婚事吧。哪怕我爹娘不同意,我也愿意跟着你留在你们的庄子,大不了,大不了再也不会这边了……你倒是说话啊,你说话啊!” “玉荷,若我有法子,又怎么会拖到现在。”沩山难过的不行,苦着一张脸道:“可是我爹怎么都不肯点头。你也知道,咱们两个庄子,成年为种什么田,争哪块地吵的不可开交。今年的春耕都怕是要耽搁了,这个时候,他们又怎么肯点头咱们的婚事。再说,你爹我爹都是十几年的仇怨了,怕是解不开了。” “那你带着我私奔可好?”玉荷只剩下这个希望。“你带我走。无论是去哪里,我都跟你去。” “玉荷……”沩山红着眼睛,说的声音都在颤抖:“我若是想负你,打从一开始我就负你了。正因为我根本就舍不下你,这些年多少媒人来家里,都硬生生被我赶出去。可是玉荷,我娘她……身子不好,当年更是千辛万苦才生下了我。咱们这两个庄子,和皇家签的也都是死契。除非管事一家再没有人口能干活,才会将庄子交给旁人料理,否则那些活迟早都是要落我头上的。我若带着你走了,爹娘可怎么办?庄子可怎么办?总不能为了咱们,就让庄子上的人都跟着遭殃。”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为了我走。也罢。”玉荷甩开了她的手:“既然你对我这样狠心,那我又何必求你。” 说话的功夫,玉荷从怀里摸出一支玉瓶,摘了瓶塞,仰脖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 可能是天色太黑的缘故,等沩山发现她往嘴里倒了些什么进去,已经来不及了。“玉荷,你这是干什么?玉荷你喝了什么?我去给你找郎中。玉荷……” 他怎么也晃不醒怀里的人,万箭穿心般的痛楚,让他生不如死。“好好好,你竟然这样狠心,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要死,我随你去便是。爹、娘,请恕孩儿不孝,你们既然不能成就我这段姻缘,那我只有自己带着玉荷去阴曹相聚了。” “来人,快来人,玉荷死了……” 林子里不知道谁嚷了一句。忽然瞧见四面八方有火光往这边涌来。 沩山都来不及自尽,就被这样的阵仗给吓坏了。 “乔管事,你快看,这个野小子果然在这里。”领头的跑的极快,往这边看了一眼,发觉玉荷倒在那人怀里。“乔管事,你快来呀,玉荷真的不行了。杀人了……” “没,没有……我没有。”沩山连连摇头:“我真的没有杀玉荷……” 乔管事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果然见玉荷一动不动的躺在沩山怀里。“好你个银棍,你竟然敢这样对我女儿。我们乔家庄绝对不是好惹的。黄沩山,今晚你就得把命交代在这里。” “乔伯伯,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玉荷是自己想不通才……罢了罢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辩无可辩,随便你处置也罢。”沩山哀莫大于心死,这时候也没力气再和他争论:“我只求乔伯伯一件事,我和玉荷活着的事情,你们不肯成全,若我们死了,还请乔伯伯能将我俩安葬一处,也算是全了我们的心愿。只要乔伯伯能点头,沩山死而无憾。” 第二百八十一章:美满 “沩山……沩山……” 黄管事的声音,在这样静寂的夜晚听上去特别的凄凉。 也只不过是片刻的功夫,黄家庄的人也赶来了这里。 乔管事一行人铁青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到来有所转圜,反而更加难看。 “我家沩山呢?”黄管事走上前来,皱眉问他一句。可话音还没落,他就看见被三两个壮丁簇拥在当众的人,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沩山……”黄管事快步走上前去,借着手中火把的光往那瞟了一眼,顿时双腿一软,整个人就这么跪了下去。“沩山,这是怎么回事,沩山,你好狠的心,怎么能丢下爹娘,沩山。” 乔管事的心突突的跳着,这些年,他与黄家不睦,为着山、地、庄家各种各样的事情作对,却没想到他再怎么阻拦,自己的女儿和黄家的儿子共赴黄泉。 “是你。”黄管事按过黄沩山的脉搏,确定人已经去了,猛地转过脸瞪着乔管事:“是你逼死我儿,是你阻止他们在一起。这一起两条性命,你赔得起吗?” “胡言乱语,分明是你的儿子勾引我的姑娘,还搭上我姑娘的命。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反而……” “沩山……” “玉荷……” 乔管事和黄管事都愣住了,这是他们娘子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乔管事想让人拦住乔婆子,可根本来不及,她扑上来瞧见自己的女儿死在那,顿时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 黄婆子就更不用说了,看见儿子胸口插着一把利刃,顿时晕死过去。还是黄管事给她掐人中穴半晌,才幽幽的缓过一口气来。 两个女人,在这样的夜晚哭的特别的惨戾,在场的每个人都不敢发出声音。只觉得后脊梁一股一股的直冒冷风。 “你别哭了,冤有头债有主,今晚我便让乔家庄的人给咱们的儿子偿命。”黄管事的一句话,将气氛推向了冰点,所有黄家庄的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棍棒,预备和对方开战。 乔家庄的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咬牙切齿的问他们要玉荷的命。 却只有两个妇人,还没有从悲伤中醒过来。 “你就是杀光黄家庄的人又能如何,我儿子也活不过来。”黄婆子生生的攥着拳头,气的浑身发抖:“我早就劝过你,不要针锋相对,都是朝廷钦点的皇庄,效忠哪一位君主都是尽心,你偏不肯听,非要分出主次来。人家要种燕麦,你非要种小麦,那各种各的不就好了,还偏要说人家田里的蝗虫,飞来你这边吃更好的麦子,你亏不亏心?你们眼里,就只有那点钱银,怎么,是要学土匪占山为王不成?就这么点事情,非要搅得两个庄子的人都不安生。好了,现在好了,这下搭上咱们儿子的命了,你满意了?人家的闺女,还不是人家娘心口的肉,两个孩子这样年轻,就这么去了,你们满意了?别说你今天就是血洗整个乔家庄,就是把这皇城里的人都杀光了,你也是个废物,你保不了一家老小的平安,你更不能周全孩儿的心愿,你这个爹,猪狗不如。你要杀就先杀了我,我情愿去地下陪儿子,也不要再看见你。” “黄家姐姐说的是,没了玉荷,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乔管事,你就好好的管着你的庄子吧,我这个没用不会生儿子的婆子,这就下去陪我的闺女。是你活活逼死我们娘俩,你这个杀千刀的。”乔婆子和黄婆子都跪在一双恋人的面前,哭的昏天暗地,肝肠寸断。 岑慕凝躲在远处,也是红了眼眶。 眼见着那两个人夫人要寻死,庄子上的人拦都拦不住。岑慕凝这才抹了把泪,唤了一声冰凌。 冰凌和青犁迅速的翻飞着跃到了人群之中,拦住了寻死的人。 “皇上,臣妾还是喜欢大团圆的戏码,这出戏也该收场了。”她自顾自的走到人群之中,看着随她而来的庄凘宸轻轻抿唇。“活着的时候,你们偏不肯成全这对苦命的鸳鸯,这下好了,人都没了,你们又来哭天抢地的,有什么意思。” “这位夫人,您只是暂住在我们庄子里,我们两家人的事情,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过问。”乔管事的话音刚落,乔婆子就扥开了抓着她的人,一个箭步冲上来,照着他的脸上就是一个嘴巴。 那一声格外香脆,直打的乔管事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你这个刁婆子,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我就疯了才会嫁给你,才会听从你的摆布,才会让女儿没了命。如今我连死都不怕了,还要顾及你的脸面吗?你再多说一个字,嘴给你打烂。” 乔管事这边刚熄火。 黄管事还没开口,就被黄婆子拧了耳朵,疼的龇牙咧嘴却不好意思吭声。 “这位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说?”黄婆子边拧边问。 “方才我经过此处,听见你的儿子求乔管事,让他死后能与玉荷一同安葬,便能成就这段好姻缘,这你们如今可同意吗?” 黄婆子看了一眼乔婆子不住点头:“玉荷这孩子,手脚利索,无论是厨房里做活,还是下田都是一把好手,是这庄子里最出挑的丫头,我当然愿意。” “沩山孝顺,又最是能吃苦。若他们活着就能促成这段姻缘,该有多好。”乔婆子也是潸然泪下。 “那我便做个主,替黄家向乔家说媒,促成这段姻缘如何?”岑慕凝问。 两个婆子都没看自家夫君的脸,哭着点了头。 “这些年,宫里头有宫里的不太平,宫外有宫外的是非。可是即便你们这几乎黄庄没有按时交纳足够的粮草,上面也从来不曾亏待你们。要种子给种子,要农具给农具,每年都会送些耕牛过来。即便旱涝的时候,还会将外头采购入皇城的粮食拨一部分给你们填饱肚子,如此,你们仍然不满足。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矛盾,错过春耕,就是为一点小事焚毁对方的庄稼,你们以为这些事情不上报朝廷,上面就查不出真相吗?自作聪明,最终的结局就是自食恶果。” 这番话说出来,两位管事都愣住了。 乔管事奓着胆子问:“这位夫人,您到底是……” 岑慕凝没搭理他,转而看向那双有情人。“他们又有什么错?要承担你们自私种下的恶果,白白搭上性命?我只再问最后一次,这门婚事,你们身为父亲的,到底答应不答应。” 乔管事和黄管事对视一眼,总觉得面前的人大有来头,碍于面子,也怕自家婆子再闹起来,便硬着头皮点了头。 “冰凌,青犁。”岑慕凝皱眉道:“拿婚书来。” 冰凌和青犁将准备好的婚书呈于两位管事面前。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对方,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在婚书上签了字。 “行了。”岑慕凝看过了婚书,才对两个丫头点了下头。 两个丫头拔刀的拔刀,喂药的喂药,不一会的功夫玉荷跟沩山都醒转过来。 “以后这皇城外三十里就没有什么乔家庄、黄家庄了。这两个庄子自此合并为第一皇庄。打今儿起,就交给沩山来管理,其妻子玉荷从旁协助。至于乔管事、黄管事不许再插手庄子上任何一件事,若能消消停停的干活,自然有养老的银子,若再撺掇挑拨是非,那就别怪本夫人不给面子,将你们流放三千里,为奴去。” “夫人您到底是……”沩山有些糊涂,一时摸不着头脑。 “你只要清楚本夫人的话就行了。”岑慕凝冲他微微一笑:“你能捡回这条命,要多谢玉荷提前将你的匕首换了。这不过是一把短刀,刺不进心房那么深的位置。”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玉荷感激的连连叩头:“多谢夫人。” “这是我家夫君的意思。”岑慕凝笑着挽住了庄凘宸的手:“我家夫君最喜欢看人间有情,鸳鸯成双的好戏。” 庄凘宸捏了捏她的鼻尖:“就你鬼主意多。” “主意虽然多,也要夫君支持才是。”岑慕凝不安心的扫了这些人一眼。“本夫人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将两个庄子合并收拢,一个月内,所有陈旧的烂账都要好好收拾,未免有人不遵从新管事与管事娘子的命令,一律就地格杀,一个不留。本夫人的人会流下来监督、收拾局面。没有谁能破坏这段好姻缘,更别说合并庄子这样的喜事了。” 岑慕凝说到这里,才稍微放心了些:“只是夫君可要借壮丁给本夫人一用。不然也压不住这些成日里干力气活的汉子。” “放心。”庄凘宸拍了拍她的手背:“保准如夫人所愿。” 话音落,殷离领着穿着寻常衣裳的羽林卫适时上前,恭敬道:“全凭夫人拆迁。” 羽林卫虽然身穿普通的布衣,却个个虎背熊腰,带着刀刃。震慑当场众人。 “这位公子、夫人请放心,能得妻如此,沩山再没有别的顾虑。一定遵照夫人的意思,好好为庄子出力,为朝廷尽心。”沩山拱手说完这番话,含情脉脉的望了玉荷一眼。 只这一眼,岑慕凝的心都暖化了,有情人相爱已是不易,能得个良缘此生无憾。 “时候不早了,夫君,咱们走吧。”岑慕凝挽着他的手,走在这火光照亮的林子里。若执子之手,一直这么走下去,该有多好。 第二百八十二章:惶惶难安 最难收拾的两个黄庄被收拾利索了,春耕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消息散播出去,接下来几个庄子也顺理成章的被收拾的妥妥当当。 岑慕凝和庄凘宸一路骑马看尽春景,也总算不枉此行。只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的短暂,一转眼就要回宫了。 说真的,岑慕凝舍不得回宫,哪怕多看一眼这样的春景也是好的。 她静静的坐在马背上,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听着徐徐送来耳边的风声,别提多么惬意了。 “朕答应你,以后得空一定会再陪你出宫走走。无论是这里,还是风景极佳的江南,又或者你想看粗狂的高山都随你。”庄凘宸看出了她的不舍,语气温柔的哄着。 “只要皇上待臣妾如此时一般,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臣妾都一样高兴。”岑慕凝的意思是,如同此时此刻,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 “朕自然会待你好。”庄凘宸与她四目相对,不尽然笑了起来:“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把心放在你身上。你这个古灵精怪,又诡计多端的女人,是怎么一步一步,把朕的心拿走的。朕居然到现在还未曾想明白。稀里糊涂的就被你俘虏去。” 岑慕凝微微一笑,转过了脸去。她也没想过有那么一天,她会钟情于一个永远不会只爱她一人的君王。开始的利用与交易慢慢的变成现在的密不可分,这一路过来,也算是披荆斩棘,如履薄冰。 “慕凝,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宫了。”庄凘宸望了一眼天色,对她温和的说。 “是啊。这时候启程,夜深便能入宫。”岑慕凝点了下头:“皇上记着答应臣妾的事情就好。” “必不会忘。”庄凘宸笑着对她点了下头。 也就是往回赶约莫半个时辰的样子,殷离接到了宫里的信笺,说廖嫔宫里不太平,动了胎气,怕是要早产。 “廖嫔的孩子一直怀的不怎么安稳,和她先前一次小产有些关联。母体略微孱弱。她又是个容易用心的人,稍微想的复杂了些,这胎就不易安稳了。但这时候若小产,孩子也就七个月,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岑慕凝惴惴不安的看着庄凘宸。 “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朕知道你心善,但人难胜天。”庄凘宸饶是惋惜:“这是朕的第一个女儿,但愿她能平安。” “若只是命中注定,臣妾认命。”岑慕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就怕是有人想要瞒天过海,以为别人看不出她聪明。” “无论如何,朕相信你。”庄凘宸有些愧疚的说:“朝堂上的事情已经耗费了朕大部分的精力,富余的精力要盯着外头那些手中有权的宗亲,那些带兵作战的将领,还要提防周围的外敌是否有意来犯,哪里又出了天灾发了瘟病,这后宫的事情,自然是交给朕最信任的皇后你来管理。朕不愿意插手,也没有精力插手。” “臣妾明白。”岑慕凝扬了鞭子,与他并肩驰骋。“只要皇上信任臣妾,必不叫皇上忧心。” 入夜,锦来殿中依旧人来人往,忙的只打脚后跟。 廖绒玉的惨叫声,惊动了半个皇宫,弄得人心难安。 就连生过孩子的软珥听来,也格外的不同寻常,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能不能坐一会儿,你这样走来走去,晃的本宫头直晕。”苍怜有些不耐烦的白她一眼,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又不是你生,着哪门子的急啊。” 软珥动了动唇,没做声,毕竟皇后不在宫中,最有权势的就是贵妃了。她可不想给自己和梓州找不痛快,只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缨妃啊,你别怪贵妃。”杨芸碧则在一旁冷嘲热讽:“贵妃是没生过孩子的,自然不知道这妇人生孩子有多么的辛苦。你为皇上诞育皇长子,应当深有体会其中的不易,也到底是经历过一回。” 软珥冲她点了下头,却仍然没有说什么。 “噗嗤。”苍怜禁不住笑起来:“这话说的,就跟敏妃你生过似的。本宫翻过记档册,皇上这段日子,也根本就没去过你宫里。你连侍寝的机会都没有,怎能可能有产子的机会,若真有孕,指不定是谁的野种呢。” “贵妃娘娘,说话还是避忌些好。”杨芸碧不免生气,脸色阴沉许多:“臣妾到底是皇上的敏妃。野种这两个字,怎么能从您这样位分尊崇的人嘴里吐出来?” “怎么?本宫这是说的你心虚了?”苍怜笑的越发灿烂:“敏妃这般的开不起玩笑,究竟是脸皮子薄些,还是根本就有这样的打算,只是本宫早占先机猜到了,戳了你的痛处,你才这般的恼羞成怒?” 原本是要动气的,但杨芸碧看见苍怜那双擎等着看好戏的眼睛,便勾起了唇角。心想,你越是想要看我的笑话,越是不让你看得着。反正气死人不偿命,谁怕谁? 这么一想,她轻轻的卷起了唇角:“其实仔细一想,贵妃娘娘说的也的确是对。臣妾许久不曾侍寝,自然没有得承子嗣的好福气,更加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这恐怕会成为臣妾心上的一块病。每每想起,总是会情不自禁的郁闷难纾。但转念一想,这件事情似乎又轮不到臣妾来着急,毕竟有贵妃娘娘您在前头挡着呢,臣妾这又算得了什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苍怜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拾去,脸色慢慢的阴沉起来。 “臣妾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杨芸碧学苍怜的样子,笑里满是得意:“臣妾也瞧过记档册,这些日子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上便是在贵妃娘娘处宿的最多。贵妃娘娘都没有身孕,臣妾这些无宠的妃嫔有什么可着急的。” 她故意说皇后身子不适,便是不打算将皇后至于难堪的地步。倒是点名道姓说贵妃侍寝最多,气的贵妃一张脸憋的红了。软珥听着这两人唇枪舌战,倒觉得敏妃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尽管素日里看着温和大方,又是官宦之家嫡出女儿,一双嘴皮子也不饶人。 “敏妃这是在笑话本宫不曾有孕啊。”苍怜眼皮一翻,狠狠的剜了她一眼。 “岂敢。”杨芸碧云淡风轻的笑着:“臣妾只不过是在说,有无子嗣,全凭天意。若天意眷顾如廖嫔这般,能二度成孕,若天意不眷顾,就算日日得亲近皇上,也未必如愿。同为侍奉皇上的女人,何必你挖苦我,我讥讽你呢。贵妃您说是不是?” 苍怜清浅的笑了下:“那就要看看天意到底是眷顾本宫,还是更眷顾你了。” “臣妾侍奉皇上的日子并不算长,不比贵妃与皇上相识微时。想来若能得蒙眷顾,也得先轮到贵妃,才能顾及到臣妾吧。”杨芸碧句句话带着针,就是故意往苍怜身上扎。 “你是个哑巴吗?你不会说话?”苍怜冷不丁的转过脸来,冲着缨妃一句指责。 “噗嗤。”杨芸碧没忍住笑了出来:“贵妃娘娘,缨妃姐姐走来走去,您嫌晃得您头晕。臣妾陪着您说话还不够吗?您又嫌缨妃姐姐闷不做声,到底这满后宫的姐妹,有没有一位合你心意的?莫不是但凡伺候了皇上的,您都看着碍眼吧?” “你有完没完?”苍怜不悦的冲她嚷道:“里头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还不够让人心烦的?你这是吃了连珠炮了?句句都得怼了本宫才舒坦?” 杨芸碧眨了眨眼,一脸的无奈:“我这不过是顺着贵妃娘娘您说话罢了。您若是张嘴闭嘴夹枪带棒的,那臣妾自然得话中带刺的回击您。不然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你……” 苍怜的话还没出口,产房的门嘭一声被人从里面踹开。 “快来人,赶紧再送热水进来。再唤两个稳婆子来帮手。叫御医准备止血的汤药,快去。”欣悡说话的时候,身子一直不停的颤抖,以至于声音也跟着抖,表情严肃的很是吓人。 杨芸碧和软珥不约而同的看过去,都被她这样子吓得不轻。 一个是还不曾生育的女子,多半是怕的。一个是已经经历过一遭,又想起痛苦的时刻。两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 “赶紧去帮忙。”杨芸碧对身边的素朵道:“多叫些人去帮忙,若小厨房那边忙不过来,就干脆架起炉子,在这殿外烧水。总之快些。” “是。”素朵紧着应声,利落的去办。 软珥捂着自己的心口,眉头紧锁,这种感觉是真的不好。 就只有苍怜一个,淡若无睹,玉腕一转端起了手边的茶盏慢慢的喝起来。“赶紧把门关上,里面一股味儿难闻死了。告诉她赶紧生,再若生不出来,直接叫御医剖了得了。保全皇上的骨血最为要紧。” 杨芸碧心想,这样的人也能做贵妃,当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连最基本的为人之心都没有。也不知道皇上现在在哪?若他听见这番话,还会一样宠爱贵妃吗? 第二百八十三章:女儿 内室之中,廖绒玉疼的死去活来,最后一点力气都快要耗尽了,整个人晕死过去好几回。 赫连一直用参汤给她吊着力气,逐渐加重了分量,可是功效却越来越减半。 “快,再喂参汤。”隔着屏风,得知廖嫔又昏死过去,赫连紧忙吩咐了一句。 茕瑟连忙应下,转而却又过来问:“大人,还要不要再熬些参汤,这可是最后一壶了。” “来人,赶紧去熬些。”赫连吩咐了帮手的医官:“记住要用最好的老参。” “是。”医官急火火的从厢房的另一道门出去,飞快往太医院奔。 苍怜见这情景不免皱眉:“太医院的药都金贵,这廖嫔疼了两日还没生下来,喝的都是参茸补剂,最好的药材,却只是为生下个女儿,这不是白白浪费吗?” “女儿?”软珥不禁一愣:“贵妃娘娘如何得知廖嫔怀的是个女儿?这不是还没生么?” 苍怜斜了她一眼,皱眉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太医院早就传开了,这廖嫔的怀相,就是个女儿。听说就连皇后娘娘也是这么回禀皇上的。” 杨芸碧没做声,实际上她也听了这些传言,说廖嫔怀的是个公主。 软珥这才闷闷点头:“我只顾着照顾梓州,他近来身子不太好,倒是疏忽了宫里的这些传闻。不过是皇子也好,公主也罢,都是皇上的骨肉。” “你这话是说,本宫嫌她用名贵的药材用错了?”苍怜揪住了软珥的话,朝她发难。 “当然不是。”软珥轻轻摇头:“臣妾只是觉得孩子来之不易,最好是母子均安。” “就好像本宫不是盼着母子均安一样。”苍怜拧着眉头道:“你在这里装好人,本宫反而成了恶人了。” “贵妃娘娘,臣妾并没有别的意思。”软珥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情急脸都涨红了。 “缨妃姐姐也不必走心。”杨芸碧不温不火的说:“贵妃娘娘就是这么个性子。风光正盛的时候,自然是看什么人都不顺眼,听什么话都刺耳了。左右也是要和别人说嘴的,那就由着她说就是。” 苍怜拧着眉头起身,往杨芸碧这边走了两步。 杨芸碧仰起头,看着她的脸,并未有半点慌乱。 “是我不会说话。”软珥急忙起身,拦住了贵妃,脸上带着赔罪般讨好的笑容:“娘娘,您就别跟臣妾一般见识了。臣妾给您赔罪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隐约听见了什么动静。 苍怜当机立断,一把握住了软珥的手:“缨妃妹妹说的事,现在没有必要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和敏妃争论不休。最要紧的就是赶紧通知太医院用最好的药材给廖嫔提气,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母子平安。毕竟廖嫔怀的是皇上第一个公主,若有什么闪失,皇上回宫本宫也无法交代。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小炉子上的水都烧热一些,给稳婆送进去。千万可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杨芸碧正狐疑贵妃是着了什么魔,就听见梁宝一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顿时,心气的怦怦跳。杨芸碧一看这架势就是做给皇上看的,整个人都不好了。“贵妃娘娘当真是一把演戏的好手。” 苍怜没理会她,径直走到最前头朝帝后行礼:“皇后、皇后娘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若再不回来,龚总这局面臣妾都不知道该如何安置了。廖嫔在里头疼了足足两天,还是没能生下来,这外头,臣妾还得沉着应对口舌之战。若不是皇后娘娘吩咐让臣妾与敏妃、缨妃一同打理后宫的事情,臣妾还真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要不是皇后不让她独掌乾坤,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当然,说是巧妙的说了,能不能体会,那就要看皇上的心思了。 “廖嫔如何了?”岑慕凝顾不得理会苍怜向皇上卖乖,皱眉问了一句。 “皇后娘娘快进去看看吧。里头似乎不怎么好。”杨芸碧绷着脸答了一句。 岑慕凝朝庄凘宸行了个礼:“皇上,那臣妾自去看看,产房里血气重,您不合适进去以免冲撞。” 庄凘宸略点了下头的功夫,苍怜已经钻进了他的怀里。 “皇上,您是不知道,这两日,臣妾不眠不休的守在这里,就是盼着廖嫔能平安产女,这样一来,后宫里也能平添几分贵气,咱们就算是有了女儿了。可是廖嫔这一胎,生的异常艰辛,稳婆子前前后后换了好几批,参茸补剂的也是轮番的上,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材,可还是不见吉祥。臣妾真是六神无主呢,偏偏就还有不让臣妾省心的人,幸亏您回来了。” 说完这话,她嫌恶的朝杨芸碧瞟了一眼,便赖在皇上怀中不肯站好。 岑慕凝走进厢房之前,最后一眼,就是看见苍怜扑进庄凘宸怀里。那种抵触的心情,无法用言语形容,总之特别的不舒服。好像在宫外,他是她一个人的,可一旦回宫,他便是所有人的。 “如何了?”顾不上拈酸吃醋,她走进了内室。 欣悡这时候才有功夫迎上来,语声凝重:“皇后娘娘,可能不好……已经两日了,廖嫔还不见吉祥。这屏风后面,副院判也在这里守了两日,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用的药也都用了,臣妾真是担心……” 岑慕凝走到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廖绒玉,心里也不是滋味。“不是说这段日子,廖嫔的龙胎已经安稳了么?怎么会好端端的动了胎气引发早产?” “臣妾也不知道。就是前日夜里,忽然有宫人来报,说姐姐腹痛不止。”欣悡心中不宁:“直到现在臣妾也顾不上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宫里也不是姐姐头一次生育,先前缨妃产育皇嗣的时候,臣妾也没见着这么难,缨妃的皇长子不也是早产的么,可现在不是也好好的么。怎么姐姐这一胎就耗尽力气……” 隔着屏风,赫连少不得讲述了原因。 “皇后娘娘和欣嫔娘娘有所不知。廖嫔娘娘的胎胎位不正,且还是早产,又有胎盘绕颈的迹象,现下廖嫔娘娘已经折腾了两日,大部分的力气都耗尽了,若再生不下来恐怕后果不堪设想。微臣正想请皇后娘娘明示,要不要让稳婆试试……” 赫连不知道他这话,皇后能不能听懂。毕竟皇后也从未生育。 “待本宫去问皇上。”岑慕凝也不好决定,毕竟廖嫔的心思太重,点头这种事情,还是由庄凘宸决定比较好。 只是走出去,苍怜仍然在他怀里贴着,就像是一块膏药,叫她看着心口微微沉闷不爽。 “皇上,廖嫔耗费了太多的体力,这时候恐怕难有力气自己生产。御医的意思是让稳婆将孩子抱出,只是这样毕竟对母体有损,臣妾不敢定夺,还请皇上示下。”岑慕凝说话的同时,故意走到离苍怜很近的位置。 庄凘宸皱眉将怀里的人往外推了一些,待苍怜站稳,才对岑慕凝道:“母子均安才是要紧事。若御医认为稳婆动手可行,便只有如此。” “是啊,长痛不如短痛。”岑慕凝叹了口气:“那就劳烦贵妃入内,将皇上的圣意转告御医。” 岑慕凝说话的同时捂住了口鼻,眉心蹙的很紧:“本宫实在是见不惯里面的情形,这几日贵妃照料的很是稳妥,也就只有再辛苦贵妃一回了。” 苍怜明显能感觉到皇后就是故意支开她,不想让她有机会接近皇上,但碍着皇上的面,她也不好拆穿,只能硬着头皮朝皇后行礼:“娘娘既然吩咐,那臣妾这便去。” “你也是疲于赶路,身心俱疲,不如早点回宫歇着。这里有她们在,想必不会出什么大事。”庄凘宸看着那点燃的宫灯,忧心忡忡的说:“时候也不早了,朕先陪皇后回宫。” 杨芸碧连忙朝帝后行礼:“臣妾恭送皇上,皇后。” 软珥自然也是跟着行了礼。 两个人都觉得,皇上陪着皇后一并回宫,总比皇上跟贵妃腻歪要好得多。毕竟皇后娘娘不会将事情做绝,不给妃嫔们留余地,但贵妃会。 苍怜吩咐了一句,就赶紧从里面出来,那股子血腥味,真是呛得她想吐。 一出来,便傻了眼,除了敏妃就是缨妃,再无旁人。 “皇上呢?”她有些生气的问。 杨芸碧饶是一笑:“回贵妃娘娘的话,皇上瞧着皇后娘娘一路风尘仆仆,疲倦不已,所以亲自送皇后娘娘回宫去了。想来这么晚,皇上自己也不会再折腾回擎宣殿,想必就在凤翎殿歇下了。” “怎的皇上去了皇后宫中,你这般高兴?”苍怜咬着后槽牙问。 “难道皇上去了皇后娘娘宫中,贵妃不高兴吗?”杨芸碧反问。 “你真以为巴结皇后,你就能当上宠妃吗?”苍怜冷蔑的看着她,眸子里满是刻毒:“皇后岂是你想的那般简单。还有,我弄死你,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你若做不成宠妃,当真是浪费了你今天这股子猖狂劲儿。敏妃,招子放亮些,别自掘坟墓才对。” 第二百八十四章:溃烂 岑慕凝醒来的时候,庄凘宸已经去上朝了。 “都这个时辰了,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岑慕凝揉了揉眼睛,有些头昏脑涨的。“廖嫔那边怎么样了?皇上可着人去问过?” “娘娘,是主子吩咐不让我们吵醒您的。”青犁笑眯眯的说:“主子特意叮嘱了好几遍,无论是什么事情都不要打扰您安歇。这段日子在宫外,说累着您了。奴婢们哪里敢违拗主子的命令,自然是等您睡到自然醒。” 她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看着喜滋滋的。 岑慕凝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你这丫头,自己跟殷离甜蜜着,嘴巴上更是抹了蜜一样。” “娘娘,您怎么打趣奴婢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不信您问冰凌姐。”青犁话音刚落,冰凌就推门进来,脚步有些焦急。 “这是怎么?”青犁有些不安的问。 冰凌微微皱眉,语气听不出喜悦:“廖嫔生了个女儿,母女平安。” “这不是好事么,你怎么这样的表情。”岑慕凝就着青犁的手起身,缓缓走到鱼洗边。她喜欢自己洗脸,把整张脸沉入水中,越久越好,直到挺不住才换口气。 冰凌是等她洗完才慢慢开口:“娘娘,那孩子横在肚子里,脐带绕颈,是乳母废了力气才从产道里撤出来的,又剪了那脐带。孩子只是娇弱些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但廖嫔……伤口撕裂的严重,且还伤了身子,副院判说廖嫔娘娘往后怕是不能再生育了。” “这话别让她知道。”岑慕凝一边擦干肌肤一边说:“她也不容易。” “是不容易。”青犁皱眉道:“她不光要向娘娘您献媚,表现的忠心耿耿,还要趁着您身子不适的时候,接近皇上,再度成孕,着实不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就是太急着有子嗣稳固恩宠,才会落得这个地步。怨得了谁呢,娘娘不必为她难受,咎由自取罢了。” “此话怎讲?”岑慕凝觉得青犁是话里有话。 “娘娘,奴婢去安排早膳,这些事啊,听着就糟心,还是让冰凌姐说吧。”青犁朝岑慕凝行了个礼,低着头退了出去。 “怎么?”岑慕凝见青犁那么奇怪,更好奇了。好像自己沉沉的睡了一觉,错过了好多事情。 “娘娘有所不知,昨晚上廖嫔产女异常艰难。贵妃她们又因为皇上去过也都散了。奴婢和冰凌都过去瞧了一会儿,奴婢去小厨房帮着准备参汤的时候,发现小厨房里有用过药的痕迹,那些药渣有助孕的,也有……催产的。瞧着分量,应该是用了好多。再问过副院判才知道,廖嫔早产,的确有自己用过催产药的痕迹。这一点,着实是自讨苦吃。” “好好的,她用催产药做什么?”岑慕凝莫名其妙。“这时候皇上又不在宫里,贵妃再怎么有手段,宫里都传遍了,她怀的是个女儿,对贵妃又没有什么威胁。且她有孕在身,自然是不能争宠的,贵妃巴不得皇上回来顾不上她这边,断然不会下这样没有的毒手。” “奴婢觉得她是故意想早些生下这孩子,以便能尽快养好身子。再有孩子来争宠。”冰凌微微叹气:“这宫里二度有孕的,也就廖嫔一个。可皇上恢复了贵妃的位分也罢,还晋封了恭妃、欣嫔,偏偏她两度有孕,功劳不小,丝毫没有任何赏赐。可能心里不平衡吧。” “没事找事。”岑慕凝懒得理会:“回头你让人送些好的补品过去,看看给孩子挑个什么的。等廖嫔身子好些了,本宫再去看她也不迟。” “奴婢知道,一早已经让人去送了。”冰凌笑着说:“这宫里就是这样子,喜欢不喜欢的,总是大面上过得去就成。” “是啊。”岑慕凝由着她为自己梳妆更衣。“冰凌,说真的,我宁可不穿这样的绫罗绸缎,不佩戴这样出生升温的名贵玉石。我就想无忧无虑的陪着皇上过些宫外简单安逸的日子。” “娘娘。”冰凌知道她心里难受,却只有转了话头:“皇上不是已经答应了,以后有空就陪您出宫走走么。皇上历来说话算数的,您宽心就是。” “说的也是。”岑慕凝微微一笑:“得了,今日的请安就免了,昨晚上廖嫔的事,后宫也乏了。去将这段日子宫里的账册,贵妃经手的事情记档拿来,咱们查看一番。” “是。”冰凌点头:“奴婢已经吩咐人去准备,等下用了早膳,娘娘再慢慢看不迟。” 看册子也就罢了,谁知道还不到午膳时分,苍怜就找上门了。 一同前来的还有身怀有孕的恭妃蕾祤。 岑慕凝让人奉了茶,在偏殿见了她俩。“才回宫,本宫还有些事情理不清,倒是贵妃懂规矩,早早就过来请安了。恭妃有着身子,竟也跟着来了。” 蕾祤有些尴尬的笑了下:“贵妃娘娘的吩咐,臣妾哪敢不同来。” “这话说的,倒像是我逼着你来一样。”苍怜不悦的蹙眉,语气沉冷些:“听说皇后娘娘一回宫,便将您不在宫中这期间,宫里的事情查了个遍,臣妾没说错吧?” “你的耳报神倒是灵通。”岑慕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很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那是啊。”苍怜不动声色的看着她:“臣妾原本今日要清点内务局的库存。谁知道那些奴才居然回复一句扎账了。想必是他们急着给皇后娘娘瞧最近这两个月宫里的账册,所以一口就回绝了本宫。那臣妾也就只好来问皇后娘娘一句,到底这批料子的库存是皇后娘娘您亲自清点,还是让臣妾与恭妃代劳?” “恭妃有孕,自然是不能劳累的。”岑慕凝望了蕾祤一眼,语气还算温和。“毕竟有身子的人,是不便做这些,万一累着就不好了。” “说的也是。”苍怜抿唇看着皇后:“那么娘娘的意思是让臣妾去做,亦或者是您自己辛苦些?” 话音还没落呢,就听见硕果在外头通传,敏妃驾到。 “还真是来的齐整。”岑慕凝幽幽一笑:“请敏妃进来。” 杨芸碧进来的时候,脚步轻快,似是有些着急。见恭妃和贵妃都在,皇后表情淡然,也稍微松了口气。“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了,坐吧。”岑慕凝示意奉了茶,才问:“敏妃怎么也急着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段日子,娘娘不在宫中,臣妾一直打理宫中食材的选购,屡有过失,成日里有些菜色不是购置的多了些,就是少些,总引来贵妃的抱怨。加之有几样菜色,宫里的妃嫔们能享用的人不多,却要大批购置,消耗银子,臣妾就给抹去了,偏是贵妃爱吃的,又惹来小气舍不得银子的指责,与其让人来皇后娘娘面前告状,倒不如臣妾自己过来坦白,是臣妾的错失臣妾自己担着,全凭皇后娘娘责罚。” 说罢,杨芸碧起身朝皇后行礼告罪:“臣妾力不能及,辜负皇后娘娘的信任,还请娘娘责罚。” 苍怜心里暗暗不爽,猜到杨芸碧是故意和她过不去,帮着皇后打马虎眼。“敏妃这是做什么?弄得好像谁勉强你来告罪一样。你经手的事情,不过是些小事罢了,也要让皇后娘娘费精神吗?” “贵妃说的是,臣妾经手的的确是小事。可在后宫之中,所有的事情无论大小,都是皇后娘娘做主。既然错了,便必得由皇后娘娘发落,贵妃难道觉得小错犯了就不用承担责任,只需要掩饰过去?” “好了。”岑慕凝许久不听这样的话,只觉得心口闷。“清点库存的事情就交给贵妃继续处理。至于敏妃,厨房的采购看似是个小事情,但却格外重要。一年四季,不令不食,这里面的学问大着呢。既然敏妃觉得自己处理的还不够妥善,那就多学着些,总归是有好处的。” 杨芸碧动了动唇,却没多说什么,只有点头。 苍怜不由得得意:“既然皇后娘娘这么安排了,那臣妾就先告退了。” 蕾祤也是个识趣的,随着贵妃起身:“皇后娘娘昨夜才回宫,想必还没歇过来,等下用完了午膳好好歇歇,臣妾就不耽误了。” “你自己也注意身子。”岑慕凝温和一笑。 两人一前一后的退了出去,杨芸碧才皱眉道:“娘娘,您不在宫里的这段日,贵妃把持着宫里所有的进出银钱,臣妾暗地里着人盯着,发现贵妃没少从中渔利。今日她急火火的过来,想必就是为了遮掩此事,娘娘您明知道她不可靠,为什么还要让她继续插手内务局的事情,蒙蔽过关呢。” “她是皇上的宠妃,要什么没有。为何会贪这些钱呢?你想过没有?”岑慕凝淡淡一笑。 “这……”杨芸碧有些疑惑,却还是摇头:“臣妾不得而知。” “银子么,自然是有好去处的。”岑慕凝不紧不慢的说:“剜肉疗疮才能彻底。肉还没溃烂,敏妃急什么?” 杨芸碧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张了张嘴好半天,才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臣妾明白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挑头 这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后宫都看着贵妃张狂。今日给宫里添了摆设,明日又要重描大殿梁栋。 无论她怎么折腾,皇上与皇后都没有任何说头,俨然成了后宫里最能管事的主儿。 “娘娘,您瞧,这不是昨天花房里才摆出来的花吗?怎么今天就撤了?”素朵走在宫道上,看奴才们忙前忙后的更换摆设,不免纳闷:“这些花也开的正好,又没有什么不妥当的。” “你知道什么。”周美人从一旁走来,朝敏妃行了个礼,才有些吃心的说:“昨个儿是皇上去了贵妃那,皇后娘娘身边的冰凌送了一道芙蓉糕,淡粉的颜色极好。偏巧贵妃穿了一件淡粉色的衣裳,见皇上吃着高兴,竟生了气,皇上刚走便将那衣裳剪个粉碎,让人扔了出来。这不,今儿这劲头还没过去,挪走的花都是粉色的,八成是贵妃觉得碍眼。” 周美人这么一席话,勾起了杨芸碧心头的怒火,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略微清淡的说:“周美人,你在宫里伺候也有些日子了。谨言慎行的道理想必你明白。” 周美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连忙低头应声:“敏妃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一时口快,往后一定注意。” 杨芸碧轻轻一笑:“是得注意,你是美人,本宫是妃,身份摆在这里。既不如人,何必多言呢。” “是。”周美人又是点头:“臣妾明白敏妃娘娘的意思,往后再不这样口无遮拦了。” “那便好。”杨芸碧这才领着素朵,继续往凤翎殿的方向去。“时候不早了,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是。”周美人紧随其后,心突突的跳。她也是嫉妒的不行,红了眼,才会这样不管不顾的讲贵妃的是非。虽然知道敏妃与贵妃早就成了对头,可敏妃都不能名正言顺的向皇上告状,她又怎么好在人前数落贵妃的是非,当真是自讨苦吃。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她长叹了口气。 凤翎殿前,廖绒玉刚从软轿上下来,就瞧见敏妃主仆正到门口。 “给敏妃娘娘请安。”廖绒玉温和的朝她行了个礼。 杨芸碧一眼就瞧见她身上淡粉的裙褂,不禁想起了方才周美人的话。“是廖嫔啊,对了,今日你坐蓐期满,当真是一桩好事。公主可好么?” “多谢敏妃娘娘关心,臣妾与公主一切都好。”廖绒玉满面温柔,提及女儿,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叫人瞧着那么的纯净和蔼。 这让杨芸碧不禁羡慕。如果自己也有个女儿就好了,对,哪怕是女儿。 “走吧,无谓在这里吹风。”杨芸碧先一步朝宫门走去。 廖绒玉这才跟在她身后。 周美人眼尖,明显看见廖嫔唇角下垂的样子,那显然是不开心,是失落。想必生了个女儿,也只能在人前笑笑,背后不知道怎么伤心难受呢。 廖绒玉刚走进去,正好苍怜行礼落座,一瞬间对上那件粉红色的裙褂,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呦,这不是廖嫔吗?”她的语气极酸,脸色也是清冷的难看:这么快就满坐蓐期了。这满后宫的女子加起来,也不急廖嫔身子好。生产时逢上难产,快要疼了三日呢。还是稳婆子把手伸进去,才勉强把公主拽了出来,转眼这就好了。本宫真怀御医的话是不是真的。就你这身板子怎么可能不能生了……” “贵妃。”杨芸碧不免着急,脸色有些难堪。 “贵妃说什么?”廖绒玉一脸的狐疑,脸色已经透出了不好。 岑慕凝不免叹气:“好好的来给本宫请安,就非要闹得这么不安生吗?贵妃,你把这话搁在台面上说,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哎呀!”苍怜惊叫一声,脸色难看的紧:“原来这件事情要瞒着廖嫔啊。皇后娘娘怎么也不提前和臣妾知会一声,臣妾哪里知道这么大的事情,当事者自己却不清楚。廖嫔,你可千万别想不开,能为皇上诞下公主,也是天赐的福气呢。这种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廖绒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十分苍白,眼泪就这么在眼眶里打转呢,看着让人心疼。 杨芸碧赶紧走过去扶她坐下,才缓缓的劝:“不一定呢。当时是出了大血,御医瞧着不乐观才有那样的说辞,你年轻,身子又一贯硬朗,保不齐很快调养好,又能给皇上诞育子嗣了。这时候身子要紧,才过坐蓐期,可千万别听那些无谓的话,白白伤了自己的身子。” “多谢敏妃娘娘。”廖绒玉强忍着眼泪,咬着唇咽下委屈。 “对了。”岑慕凝这时转移了话头:“皇上已经给公主择了个名字。灵慧,钟灵敏秀,蕙质兰心的意思。皇上还亲自让内务局给公主准备了包被、肚兜和一些玩意儿。本宫也亲自为灵慧公主置办了一些用得着的物件,一同让人送去锦来殿了。” 廖绒玉这时候才起身,朝皇后行礼:“多谢皇上皇后娘娘厚爱,臣妾替公主感激谢恩。” “罢了。”岑慕凝宽慰她道:“这是咱们皇上的第一位公主,皇长女,皇上自然是喜欢的不得了。连乳母也是特意挑选了好几个精壮的,就怕咱们的灵慧吃不好呢。” 皇后这么说,其余妃嫔自然是羡慕的。 欣悡这时候也才凑的上话:“皇上皇后娘娘都格外疼惜灵慧公主,臣妾更是喜欢的不行。公主粉雕玉琢,看着那般可爱。臣妾真是羡慕姐姐呢。” 众人又随着皇后的话,对公主一番夸奖。 廖绒玉的脸色才慢慢转好。 苍怜觉得没趣,便起身朝皇后行礼,动作轻浅,毫无诚意。“臣妾身子不舒坦,先告退了。” 杨芸碧轻嗤一声,望着贵妃转身离去的身影,扬声道:“贵妃身子不爽快,瞧着屈膝行礼的动作也有所保留,莫不是有了身子还不足三月,所以不便告知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妹?” 这样打贵妃的脸,杨芸碧非但不怕,反而还带着一丝窃喜。 果然苍怜转过脸来,眼神锋利的与她对视:“敏妃竟然比本宫还着急身孕的事,这般喜欢孩子,你自己怎么不去怀?哦对了,本宫差点忘了,皇上回宫也有月余了,还不曾踏入你宫门半步,你想有孩子,还是得自己去擎宣殿讨恩典才是。” 杨芸碧也不恼,只是笑了笑:“臣妾不及贵妃会侍奉皇上,所以也只能盼着贵妃有孕,宫里再添一桩喜事。若贵妃娘娘成孕,臣妾必然亲手为您腹中的骨肉做几件肚兜聊表心意。” “好哇。”苍怜轻咬后槽牙,暗戳戳的恨道:“等本宫有孕,第一个告知敏妃,也好让你与本宫同乐。” 说完,她飞快转身扬长而去。 杨芸碧这才扭过脸,将心里的怨恨深深埋藏,笑面迎人:“子嗣的是,乃是天恩。若真的这般容易有,那还好了。到底是廖嫔有福气。” 廖绒玉笑的有些尴尬,心里不好受。临盆的那一日,她就听见了御医的话。随后就连院判也明确的告诉她,想要再有身孕,着实不易了。即便有,再生孩子时也是凶险的。她处处谋划,处处算计,竟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恼恨事。老天真是不公平。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若无事你们便早些回去吧。”岑慕凝才预备起身,就瞧见廖绒玉忽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她面前,径直跪了下去。“廖嫔,你这是做什么?” 还没说话就先落泪,廖绒玉哽咽的说:“皇后娘娘,臣妾之所以早产,乃是因为有人在臣妾日日服用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才使得龙胎未及瓜熟蒂落便坠地。院判为臣妾熬药的时候,在小厨房里察觉药渣不对劲,从而发现此事。既然有人这样陷害臣妾,臣妾决不能容忍,故而恳请皇后娘娘为臣妾母女做主。” 冰凌和青犁对视一眼,不禁皱眉。难道先前廖嫔没发现药渣里有催产药?这真的是有人故意陷害? “怎么会这样?”欣悡心头一紧:“姐姐所服的安胎药,一直都是院判亲自准备,汤药也是在自己宫里熬制的,谁会在那药里做手脚?谁又能做手脚?” “是啊。”廖绒玉跪着,脸色清冷的不行:“臣妾也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有样的劫难。皇后娘娘,臣妾恳求您彻查此事,还臣妾和幼女灵慧一个公道。” “既如此,那便查吧。”岑慕凝没想到廖绒玉是真有精神,才过坐蓐期,就这般按耐不住的出手了。难道是因为自己不能再生,就打算破罐子破摔么!“冰凌,你去查锦来殿所有接触过安胎药的宫人,青犁,你去查太医院的脉案以及为廖嫔安胎的御医。其余人都散了吧,廖嫔,你宫里吵闹,你还是先回去照顾灵慧。等下查清了这件事,本宫自会去锦来殿讲明。” “有皇后娘娘替臣妾母女做主,乃是臣妾的福气。”廖绒玉这才就着欣悡的手起身:“臣妾告退。” 第二百八十六章:香囊 青犁和冰凌先后将皇后吩咐的事情查了个清楚仔细,却丝毫没察觉到破绽。 “娘娘,奴婢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青犁皱眉道:“上回冰凌姐就在锦来殿发现了催产药的痕迹。这么明显的痕迹,廖嫔自己却没有发现吗?那个人那般大胆,药渣就倒在小厨房里,御医去安胎送药的时候,就没检查过药渣吗?明明这里面就有猫腻,怎的现在咱们去查,反而查不出痕迹。好似那药渣子就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岑慕凝耐心的看完两人调查的记录,皱眉道:“你们查问的所有经手的人,都能互相证明没有单独碰过药汤,就连每日煎药的奴婢都是两人,足见是廖嫔用心布置了的。也就是说没有破绽,反而就是最大的破绽。” 有些不懂,青犁皱眉问:“娘娘的意思是……廖嫔做的太周到,反而叫人觉得不真实。可正因为滴水不漏,咱们才查不出端倪啊。难不成这催产药真的是她自己害自己,为了争宠再度有孕……那这件事不是更该瞒着么?何苦当众揭穿,请皇后娘娘去查?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 冰凌叹了口气,皱眉道:“所以说,廖嫔的心思太深了,不是一般人能揣测的。娘娘,这件事您是否已经心里有数了?” 修长的手指沾了一点调试好的润肤膏,岑慕凝均匀的摸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揉擦。“既然事情安排的周密细致,无懈可击,就说明是耗费了力气的。既然耗费了力气,这样子布置这件事,就一定有她的目的。” 说到这儿,岑慕凝合上了面前的册子,对冰凌和青犁道:“走吧,去锦来殿。” “是。”两个丫头将册子也一并带上,为的就是给廖嫔过目。 岑慕凝进来的时候,廖绒玉正看着自己的女儿掉眼泪呢。 见皇后来了,她才赶紧拿绢子擦了擦,起身请安:“皇后娘娘来了。” “灵慧安睡呢?”岑慕凝上前一步,看见那孩子的模样,果然和欣嫔说的一样:“真是粉雕玉琢,可爱的紧。” “她才刚睡下,吃了两口奶。睡不了半个时辰,就又会醒。”廖绒玉轻轻叹气:“乳母想多喂一些,也让她能好睡点,可偏偏她吃的稍微多些就会吐奶,怎么拍都不管用。臣妾也不忍心再折腾她,只好由着她吃一点点。” “毕竟才满月,孩子还小。”岑慕凝凝眸道:“你有孕一直是院判在照顾,生产时才请了副院判过来。如今灵慧身子弱些,总得有御医时常照料,你是希望谁负责照顾只管对本宫说。” “院判一直尽心,照顾灵慧很好。副院判一直为皇后娘娘请平安脉,臣妾不便劳动。”廖绒玉笑的有些勉强:“缨妃诞下的皇长子也是早产,如今也调养过来了。臣妾觉得只要自己尽心照料,灵慧也一定能慢慢的结实些。” “那是必然的。”岑慕凝微微叹气:“只可惜有一件事本宫毫无头绪。” “娘娘是说那催产药的事?”廖绒玉不禁皱眉。 “是啊。”岑慕凝往门外瞟了一眼:“审问了所有经手的人,全都没有可以。要说院判做事有分寸,太医院给他打杂的内侍监都可以作证。而你宫里的人也有规矩,无论做什么都有两人一起,互相作证,倒也没瞧出什么不妥。但从你的脉象上看,催产药似乎用了一些日子,只是每日的药量控制的恰到好处,根本不会察觉。需要积累一定的时候才能奏效。也就是说,如果有人给你用药,这个人必得是每日都能接触你安胎药的人。思来想去,能做手脚的也就只有在你身边的人。” 廖绒玉动了动唇,并未做声,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岑慕凝见她不语,已经明白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却偏偏这时候门外的内侍监通传欣嫔到了。 廖绒玉连忙起身:“娘娘咱们去正殿吧还是……灵慧才睡着,臣妾不想吵醒她。” “也好。”岑慕凝自然是答应的。 一行人走进正殿的时候,欣悡已经在那等着了。 说是正殿,其实锦来殿本来就不大,正殿也不算大。这几个人站在里面,就显得格外满当。好像挤在一起气氛有些窒闷。 “妹妹来的正好。方才皇后娘娘说,能对我下药的,必得是成日里在我身边的人。只是查问那些奴婢,都没觉出什么不妥来。妹妹也帮我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好好的,我又不曾得罪人,怎么就会摊上这样的事情?”说到这,廖绒玉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对我下手也就罢了,可怜灵慧还在我腹中,就要被人算计,如今她身子这么弱,都是我这个当母亲的不能保护好她。” “姐姐别伤心,若奴婢不可靠,只管丢去刑房严加查问就是。”欣悡与皇后对视一眼,凝重道:“有皇后娘娘在这里给你做主,这件事情一定能查的水落石出。” 说话的同时,欣悡伸手去握廖绒玉的手。 廖绒玉却一把反握住了她的手,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微微用力,让欣悡有些吃惊。 “姐姐,你这是……” “好妹妹,你帮我想想,究竟是什么人要害我的孩子?”廖绒玉的声音有些嘶哑,泪珠子顺着脸颊慢慢的滑落,看上去当真是叫人心疼。 可是偏偏她的力气大的惊人,欣悡的手腕都被她弄疼了,就不由自主的想把手抽回来。 就这么一拉一扯之间,袖子里掉出一个香囊。 廖绒玉赶紧俯下身要去捡起来。 “娘娘别动,让奴婢来。”茕瑟快步走过来,将那香囊捡了起来。 茕瑟小心翼翼的将香囊拍干净,笑眯眯的说:“幸好没弄脏呢。这香囊还是娘娘有孕的时候,亲手绣的。” 说话的功夫就递给了廖绒玉。 “这不是我的香囊。”廖绒玉将那东西递给欣悡:“是妹妹的。我的绣的是海棠花,妹妹的香囊绣的是桃花,看着很相似,但其实并不一样。妹妹啊,你好好收着。” 欣悡有些诧异,摸了摸自己腰间:“我的香囊怎么会……” 她的香囊一直是放在腰间的,可现下腰间的香囊却不见了。偏偏是从袖子里掉出来。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廖绒玉疑惑的看着她,顺手就将要递给她的香囊慢慢的打开。“咦,这味道怎么不一样了。我记得我给妹妹做香囊的时候,里面只是放了一些寻常的香料和花瓣,怎么这个香囊竟然有一股药气?” 岑慕凝方才那么近距离瞧着,都没发现有什么异常。香囊的确是从欣悡的袖子里掉出来的。廖绒玉虽然握着她的手,但却并没有从袖子里拿香囊的动作,更不曾有调换的手法。 “冰凌,你看看。” 冰凌走上前去,从廖嫔手里接过香囊,轻轻一嗅,眉头就蹙紧了。 “怎么?”廖绒玉疑惑的问。 “这里面的药气像是放过催产药留下的。”冰凌直言不讳,当众就说了出来。 “催产药?”欣悡的心咯噔一下,她知道廖绒玉不喜欢她也是嫔位。虽然这些日子,她一直小心谨慎的陪伴着,希望能化解她心里的不满,但没想到都是徒劳。“这不可能,这香囊是廖嫔姐姐送我的,我一直贴身带着,且里面都是花瓣香料之类,从未放过任何药材,更何况是催产药。” 冰凌继续说:“这里面现在已经找不到催产药的痕迹了。但是药材留下的气味却很明显。尽管被香料的气味掩盖,但还是能分辩。若欣嫔娘娘不信,自可以传召御医前来验证。” “皇后娘娘,臣妾并不曾这么做过。”欣悡立即跪下:“臣妾一直深得廖嫔姐姐照顾,成日里与姐姐厚密无间,这些日子,姐姐有孕身子重,臣妾也是日日陪伴在侧,看尽了姐姐的辛苦。又怎么会对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下毒手呢,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日日陪伴在侧……”茕瑟忽然也跪了下去:“皇后娘娘,除了御医和宫里的奴婢,每日会去小厨房的也就只有欣嫔娘娘了。欣嫔娘娘每每过来,都要为我们娘娘准备酸梅汤、梅子汁、或者是山楂水之类的东西,她总是嫌奴婢们手脚不精细,所以都是自己在小厨房里忙活一会儿。就只有她身边的小溪陪着。若是……若真是她动手脚,自然没有人会发现。” “茕瑟住嘴。”廖绒玉有些生气的冲她说:“谁都会害我,但是欣嫔妹妹一定不会。我与妹妹虽然并非血缘姐妹,骨肉至亲,可是彼此之间的真心岂是你能懂的。妹妹一定不会害我的。皇后娘娘,还请您彻查此事。” 欣悡微微蹙眉,语气透着坚决:“皇后娘娘,臣妾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臣妾愿意配合娘娘查问,无论是将臣妾送去刑房,亦或者是送往擎宣殿由皇上查问,臣妾都没有半句怨言,一切全凭娘娘做主。” “现在你身上发现了这样东西,自然是难脱干系。”岑慕凝不禁皱眉:“非但你,连你身边的小溪也要一并查问。本宫绝不会冤枉了你,你若没做过大可以安心。” “多谢皇后娘娘。”欣悡伏在地上,心口隐隐作痛,她是真的把廖绒玉当做姐姐的。自从太后薨逝,她早就已经没想争宠了,这事情当真是可笑。经过廖嫔身边的时候,她忽然停下来问:“姐姐,你信我是清白的吗?” 第二百八十七章:最后一次 折腾了好久,廖绒玉也累了。 送了皇后离开,她便缓缓走进了内室。 茕瑟这时候才关心的问:“娘娘要不要去看看灵慧公主。听乳母说公主身子弱些,哭声也不怎么响亮。这几日乳母的奶水足,可是小公主却吃不了多少。” “有什么好看的。”廖绒玉心情烦闷,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她就是来讨债的。因我第一次没能成全她降生,才会这样来报复我。可她也不想想,我那个时候自顾不暇,有什么本事生下孩子,获得恩宠?若在最恰当的时机有孕也罢了,却偏偏在最不恰当的时机有孕。不但是不能得到皇上的垂怜,就连皇后也会视我为眼中钉,她根本就是来要我命的。” “娘娘。”茕瑟听着觉得心慌,少不得唤住了她。“您别再说了,这些事情万一叫人听见了多不好。无论当初如何,小公主如今已经平安降生,毕竟是皇上的头一个女儿,皇上是不可能不在意的。娘娘,眼下您还是什么都别想了,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这话让廖绒玉的心突突的跳,那一日副院判赫连说的话她在半睡半醒间都听清了。事后,她也问过院判左博仁,口径一致。她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孩子了,即便侥幸有孕,能撑过孕期,到分娩的时候也是九死一生,如同与阎王爷搏命。 所有的希望,自灵慧降生就一并泯灭了,她对那个欣嫔口中粉雕玉琢的孩子,只有恨。 “出去。”廖绒玉语气相当严肃。 茕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屈膝行礼:“奴婢告退。” 门关上了,片刻的清静。廖绒玉坐在床边,手搭在自己的腹部,眉心蹙的很紧。 “不是都让你退下了吗?还回来做什么?”门响了一声,她边不耐烦的吼了一句。 门外的人非但没有离开,索性推门进来。 “你……”廖绒玉正想要发作,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她顿时站起身子,看着那人从屏风旁进来。“贵妃?这么晚你怎么进来的?” 苍怜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绷着脸走到她面前。 廖绒玉只顾看着她,一时忘了行礼。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觉得没有必要行礼。毕竟她并非光明正大的来,既然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就没有必要按宫规来办。“臣妾宫里出事,正焦头烂额,恐怕没有心思招待贵妃。贵妃不如还是早点回自己的宫里歇息去吧。” “若本宫能证明是你陷害欣嫔呢?”苍怜语气里带着一丝威胁意味:“你还敢这样大言不惭的对本宫下逐客令吗?” “贵妃娘娘,您一向嘴皮子利落,臣妾怕不是您的对手。可您方才的话,臣妾一个字也听不懂。若您非要留下来说这样叫人听不懂的话,那臣妾只好着人去请皇后娘娘来评理。”廖绒玉不预备多说,并且贵妃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吓唬本宫吗?”苍怜被她这样子逗笑了:“那好,你只管去叫人去请皇后便是。若今晚有人能替你请来皇后,明日一早,本宫就去求见皇上,请皇上册封你为妃如何?” 这话让廖绒玉心慌:“难不成贵妃将整个锦来殿的人都……” “你放心。本宫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血洗你的锦来殿。一支迷魂香,足以。”苍怜笑吟吟的看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廖绒玉本来想躲,却没能躲开。“贵妃娘娘这是做什么?” “好奇啊。”苍怜冷蔑道:“本宫三番两次的像你抛橄榄枝,你居然不领情。不领情也罢,就你这姿色居然能让皇上对你青眼有加,还两次怀上龙裔。啧啧!真叫人觉得不可思议啊。” “原来贵妃是来挖苦臣妾的。”廖绒玉转过脸去:“也罢,凭贵妃的本事,能轻易走进锦来殿不惊动任何人。要臣妾的命也就是手腕一转的事。既然臣妾根本就不是贵妃的对手,何必挣扎,只求速死也便罢了。” “你少拿这些话来噎本宫。”苍怜松开捏住她的手,皱眉道:“本宫要你的命有什么用?你又没产下皇子,让本宫来抚育,你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 心里咯噔一下,廖绒玉忽然觉得没有皇子,将会是她这辈子最难逾越的鸿沟了。无论她日后为妃还是贵妃,甚至更高的位置,这都是她一辈子也解不开的心结。 “算了。”廖绒玉收回了心神,凝眸看着苍怜:“贵妃不必再兜圈子,漏夜前来到底有何贵干,直说便是。” 苍怜微微一笑,明艳动人:“这才对嘛。你一直在皇后面前卖乖献媚的皮囊,已经被皇后识穿了。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被皇后撕破。与其等到那时候再掀起风浪,倒不如趁早下手,让皇后无计可施。” “贵妃娘娘的话太过深奥,臣妾还是听不懂。不如您直说到底想臣妾做什么就是。”廖绒玉绷着脸,眼珠不错的盯着苍怜,心想着女人生的可真美,丝毫不逊色于皇后。却偏偏心肠歹毒至极。可最遗憾的就是全天下都能看见她的歹毒狠戾,皇上却丝毫不见。 “你设下苦肉计,喝了催产药,该不会就只是为了扳倒一个与你平起平坐的欣嫔吧?”苍怜蹙眉,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很显然你心里也有更大的构想,只不过凭你一个人力气很难实现。现在,若本宫肯在背后帮你一把,这事情就好办多了。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夸大此事,能多大就多大,后面的残局,本宫自然会帮你收拾。这下你可明白了?” 廖绒玉微微沉眸,语气里透着一股讥讽:“明白了,贵妃是自己斗不过皇后,所以要拿臣妾当刀子使。若这事情是臣妾挑头,无论皇后娘娘如何,将来皇上追究起来,也只是臣妾的不是。贵妃您能堂而皇之的撇开干系,毫发无伤对么!” 苍怜清冷一笑,微微卷唇:“早这么明白的说话岂不是很好,省的浪费口舌了。说起来是帮本宫,但何尝不是帮你自己。你以为皇后将来就不跟你算账吗?欣嫔到底是她从府里带出来的人。不然满后宫这么多人,为何皇上单单抬举她,不就是希望她能帮得上皇后吗?而皇后,也从一开始就选定了她在你身边当眼线,根本就看不上你,你可知是为什么?” “当然知道。”廖绒玉语气有些冷,目光却一直凝视着贵妃的眼睛:“欣嫔原本是太后的人,却早早与太后划清界限,亦或者说是被太后抛弃的弃子。而皇后得了她这样没有后台,也没有家世的妃嫔,自然好控制些。” “是了。”苍怜温眸点头:“本宫就喜欢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你放心,皇后今晚给不了你任何说法,明早你只管去擎宣殿堵皇上便是。皇上面前、百官面前,一旦这件事情被揭穿,就不是皇后一只手能遮住的。一旦皇后遮不住这事,皇上也无能为力。那就有好戏可以看了。” “这件事一旦成功,有什么好处不用贵妃来说。可这件事失败,有什么后果却显而易见。”廖绒玉咬着后槽牙,逼近贵妃一步,皱眉问道:“臣妾凭什么用自己的身躯帮贵妃挡刀?来日若这事情你得了好处,达成了心愿,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说到底,你是你,我是我,我没有必要为了你的一时高兴,而把自己搭进去。” “自古以来,孤掌难鸣,这个道理不用我多说吧。”苍怜看着她的眼睛,沉着道:“你若办不成这事,就证明你是个没有用处的人。没有用处的人早晚也是个死,根本不用本宫费尽力气来说服你答应。但若你能办成这件事,你就是本宫在这后宫之中唯一的同盟。凭本宫的恩宠,笼络圣心根本不费吹灰之力,随便的给你拨一点甜头,就比旁人多不少恩宠。这笔账你应该会算吧?” “我始终不明白。”廖绒玉疑惑的问:“后宫里这么多人,有许多还是如贵妃一样,都是太后精心栽培。就包括如今身怀有孕的恭妃在内,那么多人,有的是比臣妾更合适的,为何贵妃你不选她们,偏偏要选上我呢?” “当初提醒我佛像有问题的人是你吧?写匿名信揭穿皇后阴谋的人也是你!每回我主动与你示好,你都冷漠以待,却背地里帮衬我一把,让皇后的日子不太平。这宫里的女人巴拉来巴拉去,有几个像你这么两面三刀,玩弄旁人的?你的心思啊,太深太不容易琢磨,这正是我最欣赏的地方。还有一点,你和太后栽培的人也不一样。你有家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你还有个孩子,对我来说,他们就是控制你最好的保障,有他们的命捏在我手里,你能不好好的为我尽心吗?廖嫔,我若是皇后,你必然是贵妃,你想要的,我都可以成全你。而你除了选择我,别无退路。要不要踏上我这艘船,明早擎宣殿见。” 苍怜转过身要走,又不忘留下一句:“对了,这是本宫最后一次拉拢你。若不成,绝无下回。” 第二百八十八章:紧迫 收拾打扮完毕,廖绒玉吩咐人准备了软轿,预备前往凤翎殿请安。 就在她要迈出房门那个瞬间,茕瑟脸色苍白的走上前来,径直跪在了廖绒玉面前。“娘娘,家里出事了。您恐怕是不能去凤翎殿请安,要改去擎宣殿告状了。” “胡说。”廖绒玉收拾了脸色,语气凝重道:“本宫才不要听那个贱人摆布。就算她曾经是太后调教的人,大不了在宫里对我不利,哪里有胆子把手伸向宫外。父亲即便再糊涂,难道不知道保全一家老小的安康吗?用得着我在宫里费心。别再说了,去凤翎殿。” 她是不愿意听苍怜摆布的,从头到尾,她都不觉得苍怜会有当皇后的前程。即便有,她也是宁肯死,也不向那样卑微的贱人低头屈膝,所以,她是要冒险一回。 茕瑟见她执意不改,才压低嗓音道:“小少爷失踪了,就在昨晚。” “什么?”廖绒玉抬起的腿倏然放下,整个身子僵硬起来。“哪位小少爷失踪了?” “还能有哪位?”茕瑟含着泪,语气里透着担忧:“自然是与你一母同胞嫡亲弟弟,年初才得的嫡子。也不过就几个月大。阖府上下都急坏了。” “那么小的孩子,那么多人看顾,怎么可能在府里丢失?”廖绒玉咬着牙:“难道整个府里的人都是蠢货吗?竟然连个孩子也看不住。” “娘娘。”茕瑟哽咽的说:“您是还不了解贵妃的手段吗?整个锦来殿不也是有宫人和戍卫看守,可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仍然能来去自如,不被人察觉,何况是区区廖府。府上的家丁又怎么能跟宫里的戍卫相较。说是歹人还留下了几行字,叫咱们办该办的事情,自可以保全平安。娘娘,天刚蒙蒙亮,老爷就亲自领着人进宫,想把消息传来,美其名曰是来探望您和灵慧公主的。可是半道上不知道遇到什么事情了,又折返回去。娘娘,您怕是只能去擎宣殿了……” 廖绒玉咬着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拿捏。若这次服软,处理不好没命的就是我了。茕瑟,你说是侄子的命要紧,亦或者是咱们自己?” 茕瑟张了张嘴,好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看吧,人总是自私的。”廖绒玉幽幽一笑:“父亲给我取名绒玉,并非是柔软细腻的美玉,而是要我时刻记得家族荣誉。可是我凭什么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向皇上告状不难,可贵妃若是不能一举将皇后拔除,她身负恩宠,顶多是关个禁足,不久又被放出来。可我和你,恐怕就是冷宫安置以及乱棍打死了。” 最后几个字,惊得茕瑟身子发软,恐怕支撑不住自己。“那咱们该怎么办?若是……小少爷有事,老爷和夫人一定不会原谅你。到时候您若再宫里有什么事情,他们也不会伸出援手,咱们一样会前程艰难。小姐,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廖绒玉喃喃的说出这四个字,忽然唇角微微上扬:“是啊,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对了,廖府的人被人从府里带走,就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吗?还有那封信,总得让他们留下凭证才好。万万不可轻易就毁了去。” “这些事,想来老爷心里也有数的。”茕瑟有些不安的说:“可是咱们眼前这一关该怎么过?” “去擎宣殿吧。”廖绒玉含着恨,终于迈出了门槛,上了软轿。 这个时辰,正是皇帝上朝的时候。偏巧今日又是外臣入朝,与皇上一同议政的大日子。 擎宣殿外候着的朝臣比平日里多了几倍不止,瞧见后宫妃嫔的软轿至此,都不免奇怪。 当然,廖绒玉的父亲也在其中。 软轿从一旁的侧门进了宫门,直接送去了中庭的院子里。 “茕瑟,你去找殷离,就说我有要紧事面见皇上。”廖绒玉掀开了轿帘子,皱眉道:“记住,你一定要说是要紧事,耽误不得。其余的一个字也不许说。” “奴婢明白。”茕瑟凝重的行礼退下,怀里像揣了一只兔子,紧张的不得了。 殷离将事情禀明庄凘宸之后,得了允准先一步替皇上料理此事。 “廖嫔娘娘,皇上这时候有朝政大事要处理,所以让属下来为娘娘排忧解难。”殷离恭敬道:“敢问娘娘为何事忧心?” 廖绒玉轻轻摇头,在软轿上没有下来:“恐怕这件事就只有皇上能替本宫出头。” 殷离听她这么说,心里更为疑惑了。“那就只有请廖嫔娘娘稍作等待,等下皇上料理完朝政上的事情,自然会替娘娘出头。” 嘴上这么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殷离转而下来,就连忙着人去查关于廖嫔的事情。 “娘娘,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皇上下朝吗?”茕瑟有些不安。“奴婢是怕那一位会闹起来。” “管她闹不闹。”廖绒玉冷着脸,语气也不好:“只要我在这擎宣殿中,她就无话可说。若把我逼急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凤翎殿上,妃嫔们倒是来得齐。尤其是贵妃,一大早就过来了。 “娘娘,听说廖嫔去了擎宣殿。”冰凌一边给岑慕凝簪花,一边忧心忡忡的说:“明知道今儿是个要紧的日子,还一大早的去了擎宣殿,八成是有什么事情。奴婢倒不怕廖嫔去闹,就怕这后宫里无论起什么风浪,脏水都会溅湿您的衣裳。” “可不是么。”青犁心里不得劲儿,略微一想道:“不如这样吧,我去找殷离问问。兴许他能知道些什么。” “青犁姑娘。”几乎同时,硕果在外头唤了一声。“殷离在宫侧门等着你,说有要紧事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娘娘您瞧,这就是心有灵犀了。”冰凌还不忘打趣她。 “都什么时候了,冰凌姐你还笑话我。”青犁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娘娘,奴婢过去瞧瞧。” “嗯。”岑慕凝点头:“继续梳妆吧。” “是。”冰凌赶紧给她簪了一支金步摇:“娘娘这几日睡的不好么?怎么瞧着脸色总是没有那么红润。” “我也不知道。”岑慕凝微微坐直了身子:“总是觉得哪里不得劲儿,整个人闷闷的不痛快。” “奴婢知道。”冰凌气鼓鼓的说:“还不是宫里这些事情闹腾的么。自从回宫,娘娘脸上的笑容就比在宫外少多了。虽说皇上几乎每日都过来,可有时候也是略坐坐喝一盏茶就走了。要么公务繁忙,要么……反正还是宫外的日子省心。” 没做声,岑慕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是觉得容貌和从前有些不同了。“也可能是老了,心里也更喜欢简单的日子了。” “什么老不老的,娘娘才多大啊。”冰凌替她整理好饰物,笑吟吟的说:“别说这宫里的妃嫔小主了,就是整个天下,有几个人能的容貌能与娘娘您比肩。” “胡说。”岑慕凝不以为然:“母亲就比我好看得多,一颦一笑动人心弦。我呀,若有母亲一半的美貌,说不定就能独揽圣心了。可惜,母亲再美又如何,终究也没得到岑相的心。” 岑相两个字,让冰凌微微惊讶。见室内没有旁人,她才敢低声提醒一句:“小姐,再不济相爷也是您的父亲。” “是么?”岑慕凝笑的有些清冷:“从他对我扬起鞭子的那一日,他就不当我是女儿了。我何必当他是父亲。若非这些年,他对我的确有养育之恩,我也不会让他继续沾我的光。权当是替母亲留着颜面了。” 冰凌幽幽叹气:“相爷也是太过心狠。您怎么会不是他的女儿呢。再如何,他也不该有这样的疑心。说起来,也确实叫人心寒。不过这段日子,相府倒是一切平安。自从慕峰少爷得了皇上的重用,府里也总算是安宁下来。相爷终究是个爱面子的人,为着面子,他也不会把事情做绝。” “这倒是。”岑慕凝冷笑了一声:“母亲、妾室甚至子女,都不及他的权势地位和颜面要紧。母亲什么都好,就是眼光极差,居然会喜欢上这样的人。罢了,不说这个了,时候也不早了,去见见她们。” “是。”冰凌扶着她缓缓往外走。 青犁迎面过来,脸色有些凝重:“殷离说廖嫔一早就去了擎宣殿,要皇上为她做主。皇上让殷离处理这事情,可廖嫔偏不肯吐露一字。这个时候,殷离的人已经出宫打探去了,看看廖府是否有什么不妥,他猜测这事情肯定和欣嫔的事有关,所以特意过来请娘娘您防备。” “好,回头你替我谢谢殷离。”岑慕凝微微扬起下颌,迈着款款的步子:“欣嫔那边可查问出什么了?” “还没有。”冰凌如实的说:“按娘娘您的吩咐,不许刑房的人动刑,这时候恐怕还僵持着。” “不急,慢慢来。”岑慕凝冲她会心一笑:“有比咱们更着急的。” 第二百八十九章:下面子 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见皇上那边有什么消息过来。 苍怜有些按耐不住,总觉得廖绒玉真是个扶不起的腌臜货。 “这几天倒是瞧着天气不错,御花园里也新添了不少花卉。”岑慕凝温和的说:“得空你们就都去太阳底下走走,松乏松乏精神也是好的。” “是呢。”杨芸碧轻轻抿唇,笑容里透出了些许的绯红:“只可惜贵妃不喜欢绯粉的花,倒是让花房搬回去不少。要不然姹紫嫣红会更好看些。” 苍怜正愁没有借口继续留在凤翎殿,听敏妃这么一说,不禁笑了:“皇后娘娘,臣妾正有一件事,想请您来评评理。这敏妃成日里总是追着臣妾怼,就拿眼前这件事来说吧,不就是本宫不喜欢看粉色的花么,叫人挪去又有什么了不得,至于当着宫中诸位姐妹的面来挖苦臣妾?还是说敏妃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非要拿本宫出气不可?否则这宫里的好日子竟也过不下去,屡屡以下犯上,让本宫不得不一次一次的宽容,直到忍无可忍处置了才好呢?” “贵妃。”岑慕凝微微挑眉,语气有些冷:“敏妃只不过是说你让花房撤去了粉色的花,使御花园少了一种颜色的景致,这怎么会是以下犯上呢?难道不是事实吗?” “呵呵。”苍怜低眉含笑,唇角上扬:“皇后娘娘这是在指责臣妾小气,无事生非么?” “本宫希望后宫一团和气,素日里少些争执与是非。你不喜御花园里粉色的花,着人移走,本宫不是也没有说什么。同为侍奉皇上的姐妹,多包容一些总归没错。”岑慕凝看着苍怜的眼睛,知道她心里有鬼,也就不再多言:“至于敏妃,你若喜欢看粉色的花,就让花房送你宫里一些。左右是在你宫里摆着,平日自己欣赏便罢,总不会碍旁人的眼。” “多谢皇后娘娘提醒,臣妾容后就着人去搬。”杨芸碧笑的合不拢嘴,眼尾的余光划过苍怜的脸,更显得雍容尔雅。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岑慕凝显出了倦色:“今天就到这儿吧。” 话音落,妃嫔们便缓缓起身,朝皇后行礼。 苍怜心里不舒服,脸色自然不好。其余的妃嫔都行了礼告退,她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纹丝不动。 “贵妃还有什么事情吗?”岑慕凝心知肚明,只是故意这么问一句。 “皇后娘娘可真是好谋算。”苍怜绷着脸道:“自从臣妾随皇上出征中南,立下战功开始,皇后娘娘便转换了计策,再不与臣妾针锋相对,反而是纵容身边的人与臣妾过不去。这样子,既可以保持皇后高贵端惠的样子,又不能让臣妾痛快,皇上就算想要责怪娘娘,也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顶多申斥一句治下不严罢了。娘娘,您可真是好谋算。” “不如本宫告诉你另外一件事吧。”岑慕凝微微一笑,眉眼之间凝聚着淡淡的从容。就好像丝毫没有觉得对面站着的人能对她构成什么威胁,所以一切都是如风相随便轻轻拂过,没有半点冷厉可言。“其实褚家是真的谋逆,并非与皇上联手做戏。只不过,本宫答应了皇上,若皇上能给褚家一条活路,本宫也就不再与你为敌。如此,才换来褚家数百口人的平安。仔细想想,这笔买卖划算。” “买卖?”苍怜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包藏祸心般来回在皇后身上打量。“皇后娘娘觉得拿这件事情来要挟皇上,其实是在同皇上做买卖?” “不是也挺好的么?”岑慕凝看着苍怜惊讶的神情,幽然一笑:“你做什么,本宫都不理会。至于其余人做什么,也与本宫无关。贵妃,你设计陷害敏妃、使敏妃入刑房饱受折磨,又对廖嫔出手,逼着她听从你的吩咐未果,还处处与欣嫔过不去,言谈之间没有一句好听的话。这些也罢,本宫与皇上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你每每着后宫的妃嫔陪你说话,连把椅子都不肯赐,要她们一站便是大半日的,谁心里对你没有怨言?你觉得还用的着本宫授意她们去做什么吗?” 苍怜的脸色一晃的发白,看她的表情也颇为不自然。“皇后娘娘以为臣妾不知道吗?若不是你暗中授意,她们会有这样的胆子?” “皇上最喜欢饲养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从前在府中的时候,不光养了灵蛇、老虎,还养过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看着每日给它们吃的东西,挺有趣味,它们吃的舒服,样子就特别的乖。但其实,让它们安逸的,不过就是那点吃食罢了。若有一日不给,你看看手伸进笼子的时候,它们会不会上嘴撕咬,就比如这个。”岑慕凝一抬手,青犁就将一只锦盒呈上前来。 “请贵妃娘娘过目。”说话的同时,她迅速的将锦盒敞开,一只灰不溜丢满身细腻绒毛的蜘蛛,正在盒子里警惕的观察。 “啊!”苍怜吓得身子一颤,脸色一瞬的不好,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青犁看她如此失态,抿着唇笑起来:“贵妃娘娘,您别担心啊,这蜘蛛的牙被拔了,就只能吃些汁水或者捣烂的东西,根本不能咬人。”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苍怜讪讪的瞪着她:“好好的干嘛拿这个吓唬臣妾?” “你瞧,这便是你的不是了。”岑慕凝温眸道:“本宫哪里有吓唬你的意思。不过是春日里气候合适,把它们都拿出来活动活动。皇上最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总得精心饲养这才是。对了,这些玩意儿会散养在本宫的园子里,若怕,就别轻易来本宫这里走动。不然万一不小心碰着了,再吓出个好歹。” 不等苍怜开口,岑慕凝温和对青犁道:“让人好好送贵妃出去。” 苍怜这才咬着牙就着旌侨的手起身,极不情愿的向岑慕凝行了个礼,飞快的离开了凤翎殿。 她走后,青犁才皱眉问了一句:“其实这些东西在公司豢养着,也从来不曾散着养,皇后娘娘这么对贵妃说是什么意思?” “贵妃不是一直想要个空子么。我不过是给她个钻空子的机会。”岑慕凝微微一笑,看着那只锦盒,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奴婢……奴婢还是不明白。”青犁挠了挠头,把锦盒交给一旁的宫人收好。 “你呀,你就等着看好戏吧。”冰凌却明白皇后的意思,笑的别有一番心意。 “廖绒玉,你这个该死的,你竟然敢不听本宫的吩咐,看本宫怎么收拾你。”苍怜气的手都在颤抖:“她明知道本宫在凤翎殿等着呢,竟然还耽误时间至此,由着皇后在本宫面前耍威风,什么蜘蛛,什么粉红的花,不都是皇后给本宫的脸色吗?旌侨,你说若是皇上知道,她将褚家的事情明确告诉了本宫,会作何感想?” 旌侨微微皱眉,语气有些轻:“皇上若知道皇后这般下他的颜面,一定会勃然大怒的。” “那就对了。”苍怜攥着拳头,脸上浮现了一抹阴森可怖的笑容:“本宫就是要让皇上知道,就是要让她试试皇上的愤怒比那黑黢黢的玩意儿可吓人得多。” “娘娘,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旌侨看了一眼天色,不禁有些担忧:“看样子,廖嫔是要等散朝才会禀明皇上这事情了。咱们原本期盼的百官皆晓怕是不可能了。” “你去一趟擎宣殿,拿些果子过去。就说是本宫给皇上尝尝鲜。设法接近廖嫔,给她点厉害瞧瞧。”苍怜从怀里摸出那块玉:“她见了这东西,若仍然不肯听话,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奴婢明白了。”旌侨赶紧让人去取了些果子,急匆匆的赶往擎宣殿。 而这个时候,擎宣殿中仍然在议事,她被守门的公公给拦住了,未能直接进去。 “是我们贵妃吩咐我来,给皇上送些果子尝尝鲜。还请公公通融一下。”旌侨将手里的银珠子塞到那公公手里:“我把果子交给里头,放下了就出来。不会耽搁太久,更不会惊动皇上的。” “那……好吧。”公公收了银珠子自然就没再阻拦。 旌侨腿脚利落,对擎宣殿也十分熟悉。七拐八绕的,很快就找到了一处偏僻院落。果然廖嫔的轿子就停在那边。 廖嫔能找到这么个地方等着皇上,想必就是故意避开人多。旌侨快步上前,被茕瑟发觉,立马迎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旌侨没搭理她,错开她的肩膀走到软轿前:“廖嫔娘娘,您可让奴婢好找哇。” 廖绒玉掀开轿帘,看见是她,不由得蹙眉:“皇上正在朝堂上议政,今日前来的人又颇多。贵妃娘娘什么底儿都没跟本宫交过,本宫凭什么信任她能做到承诺的事。若她不能,本宫岂非自寻死路,皇上绝不会原谅本宫。倒不如在这静静的候着,等皇上那边散了,本宫自然会去做该做的事。你怎么就这般着急呢?” 第二百九十章:反将一军 听她这么说话,旌侨有些不高兴。 “廖嫔娘娘别怪奴婢多嘴。”她拧着眉头走上近前:“贵妃娘娘让您这时候过来,自然就是为了借今日这股东风。可您偏避开了风口,只恐怕您是故意不愿意听从贵妃娘娘的安排。” 说话都同时,她将手里的物件在廖绒玉眼前晃了晃。 拿东西格外眼熟。是廖绒玉入宫之后得的赏赐,一块极好的羊脂玉。 那时候,皇后娘娘身子不适,皇上总去她宫里,就给了这样的好东西。也是想在母家面前长长脸,就把这物件给了弟弟的儿子。 “廖嫔娘娘,奴婢嘴笨也不会说话,就不多陪您了。”旌侨把那块玉重新收好:“您可有什么话要奴婢转达贵妃娘娘吗?” “没有。”廖绒玉平静的看着旌侨。 她这样的反应让旌侨有些意外,犹豫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 廖绒玉却放下了轿帘,似是不愿意再和她说话。 “廖嫔娘娘,不管你心里有多不高兴,还是请你多想想你如今的处境。”旌侨压低嗓音道:“贵妃娘娘一向珍视与您的关系,长久以来,一直希望能与您联手,所以才会这般的纵容。若您执意与贵妃娘娘为敌,恐怕对你自己没有任何好处,奴婢还是希望您能考虑周全,切莫因为一时意气坏事。奴婢不耽误您了,这就告退。” 这番话,让廖绒玉十分不爽。但是她仍然没有做声。 旌侨不想再逗留,也怕这边拖延着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便赶紧离开。 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擎宣殿的早朝终于散了。朝臣们有条不紊的离宫,偌大的宫殿一瞬间清静不少。也就是这个时候,殷离再一次过来。 “廖嫔娘娘久等了,皇上宣您觐见。” “劳烦带路。”廖绒玉就着茕瑟的手走下来,跟着他慢慢的往正殿去。 庄凘宸刚忙完朝政上的事情,脑子里还满是那些乏味枯燥又不得不应对的事情,脸色不免严肃。 廖绒玉进去之后,毕恭毕敬的向他行了个礼。不待他开口,她便身子一软,整个人跪了下去。 “娘娘……”茕瑟心疼的不行,连忙去扶。可自家娘娘全然没有起身的意思,她也就只有硬着头皮跟着跪下。 “怎么回事?”庄凘宸放下手里的折子,沉眸看着这主仆二人。 廖绒玉抬起头,眼睛里饱含泪光:“臣妾贸然前来,叨扰皇上了。可是臣妾却不能不来,毕竟是生死攸关的事情,还望皇上能成全。” “你到底想说什么?”庄凘宸不禁皱眉看着她。 “皇上,臣妾已经知道自己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子,甚至再也不能有孕。这样一个废人,留在宫里也只是白费,皇上,臣妾恳求您一道圣旨,贬黜臣妾,赶臣妾出宫吧。”廖绒玉伏在地上,肩膀颤抖的厉害却听不见哭声,那是她在极力隐忍。 可身后跪着的茕瑟都被吓懵了,好半天愣在那不知道作何表情。好好的,廖嫔怎么能说出这番话来。她为什么就不能听一听劝,哪怕只是暂时帮贵妃也是好的,皇后娘娘仁慈,未必不会因为她的屈服而原谅。谁让贵妃如今在宫中把持着皇上所有的恩宠呢。 “你胡说什么。”庄凘宸有些生气,眸子里闪过一丝烦闷:“朕以为你是个懂事的,竟不想能说出这番话来。” 廖绒玉听皇上这么说,顿时扬起满是泪水的脸:“皇上,臣妾何曾想说出这番话,臣妾是……” 话到嘴边,她拼命的咽了下去,手攥着拳头紧紧的,终究也只是摇头:“皇上说的是,都是臣妾不懂事,是臣妾不好。求皇上贬黜了臣妾吧,也省的让臣妾在这深宫之中继续做一个没有用处的废人。” “朕记得,你是来求朕主持公道的。”庄凘宸想起殷离回禀时说的话,不免蹙眉。“怎么事情还没说,就急着先求废黜?廖嫔,对朕隐瞒可不是明智之举。” 廖绒玉低着头,一个劲儿的哭:“臣妾不能诞育皇子,实在无颜面侍奉皇上。求皇上开恩,就别再问了。念在臣妾好歹生下公主,就成全了臣妾的心愿吧。” “娘娘您这是失心疯了吗?”茕瑟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您才诞下公主,皇上何曾怪过您这些。您何必为了……您万万不该如此啊。” 庄凘宸听的不耐烦,坐直身子绷着脸:“廖嫔,朕再问你最后一次,究竟何事?若不说,那朕就圆你心愿便是。” “多谢皇上开恩。”廖绒玉含着泪伏跪在地,竟真的没有要说的意思。 “不,不可啊,皇上,是贵妃是贵妃娘娘。”茕瑟实在忍不住,索性说了出来。 “茕瑟,住口。”廖绒玉冲着她冷喝一声:“你是要我成为全家的罪人吗?” “茕瑟。你说。”庄凘宸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关贵妃何事?” 茕瑟抬起头,看着皇帝铁青的脸色,心都在哆嗦。可若是不说,皇上真的废了廖嫔娘娘,那才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想要向贵妃讨回这笔债的指望也不会再有了。 “皇上,奴婢不敢隐瞒,贵妃让人绑了府中的小少爷,也就是廖嫔娘娘亲弟弟的嫡子,以此来要挟娘娘为她出头。向皇上告状,状告皇后娘娘对廖嫔下毒手,攀诬皇后娘娘。”茕瑟因为紧张,话说的有些愣。 庄凘宸大致听明白了,目光落在廖绒玉脸上:“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是的。”廖绒玉连连摇头:“皇上,茕瑟哪里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您可千万别听她胡说。贵妃娘娘何曾这么做过,皇后娘娘也不曾害过臣妾。臣妾自入宫以来,就一直受皇后娘娘庇护眷顾,若是没有娘娘的恩泽,臣妾怎么可能有幸诞下公主。皇上,臣妾就是宁可自己死,也绝不会攀诬皇后娘娘。这根本就是没有的事情。” “娘娘,她都要害死你了,你怎么就是不敢说出真相呢。”茕瑟哽咽的说:“您也不想想。哪怕您真的被废出宫,她就能放过小少爷吗?您没有达成她的心愿,她怎么可能放人。” “你闭嘴。”廖绒玉冲她嚷道:“你是不想活了吗?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都怪我平日里太过纵容你,再若敢胡吣,马上拖出去乱棍打死。” 茕瑟委屈的不行,咬着唇瓣不敢哭出来。 庄凘宸没做声,他看见了廖嫔的隐忍不发,也看见了茕瑟的憋不住话。如果这件事情不是苍怜做的,这主仆俩何故跑到他面前来做这样的戏。能落下什么好处? 可若是苍怜做的,她就非要那么急不可耐的朝皇后下手吗? “皇上,求您开恩,答允臣妾的要求吧。”廖绒玉又是叩头:“臣妾卑微,能侍奉在皇上身边这许久,只怕已经用尽了此生的福气,往后臣妾再不能侍奉皇上了,只求皇上能给灵慧择一位好母亲,那臣妾就再也没有遗憾……” “皇上,奴婢能证明自己没有说谎。那旌侨姑娘,身上有一块玉……” 廖绒玉马上扑过来捂住了茕瑟的嘴:“别再说了。” “殷离。”庄凘宸对他使了个眼色。 殷离会意,立即带着人出去,迅速前往贵妃的未央宫,准备拿下旌侨。 说来也是不巧,出了擎宣殿,他竟然就瞧见旌侨在附近逗留,原本送了果子,她早该回去。可这会儿还没回去,便是留在这里收风。 “旌侨姑娘,皇上请你进去回话。”殷离亲自将人带进了擎宣殿。 看见旌侨的那个瞬间,廖绒玉顿时就心安了。这场戏总算没有白做。 她就是看准了贵妃是个什么心性,若自己不明白的点头答应下来,旌侨怕不好交差,肯定会留在擎宣殿外盯着。如此一来,不费吹灰之力。 茕瑟挣扎着站起来,朝皇帝行礼:“东西就在她身上,让奴婢来。” 旌侨一听顿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闪避扑上来的茕瑟:“皇上面前,你这是要做什么?” “你最好站着别动,别逼我动手。”殷离的声音不大,但旌侨听的格外清楚。她毕竟是皇上的人,如今被贵妃收用,可终究是皇上的人,她也不敢太造次。 “皇上,您瞧,就是这个。”茕瑟顺利的从她身上摸出那块羊脂玉,手都在颤抖。“这是您赏赐给我们娘娘的羊脂玉,娘娘说小少爷是廖府第一个男孙,便借花献佛,希望保佑孩子平安。如今这样东西,竟然是从贵妃娘娘身边的近婢身上找到,足以证明奴婢的话没有半句谎言。” 廖绒玉捶胸顿足,哭的有些上不来气,好半天才勉强能说话:“茕瑟啊茕瑟,你怎么能这般不懂事呢。孩子……孩子还在别人手上呢,你这是要他的命啊。他若有什么闪失,父亲和弟弟岂不是要恨死我了,我自己如何都不打紧,那可是廖家嫡长孙啊!” 这话,坐实了贵妃的罪行,廖绒玉心里怀着恨,满面是泪。 “求皇上为廖家做主,求皇上为廖嫔娘娘做主。”茕瑟哽咽的跪在地上,不间断的叩头:“奴婢不想做廖家的罪人,更不想看着一心惦念皇上的娘娘就这么被人算计着赶出宫。皇上开恩啊……” 第二百九十一章:鸡贼 金殿上的气氛一瞬间凝固了。 廖绒玉的啜泣声,像刮痧板一样来回的按压在庄凘宸心口,反反复复。 茕瑟为自家娘娘捏了一把汗,她知道皇上偏爱贵妃,可若这些话憋在肚子里,贵妃也断然不会饶了她们,还不如一吐为快。只是眼下皇上的反应,又确实叫人猜不透,难免惴惴不安。 良久,庄凘宸才幽幽道一声:“知道了,下去吧。” 廖绒玉有些失神的与他对视一眼,哽咽点头:“臣妾告退。” 廖嫔离开,殷离见庄凘宸继续翻阅奏折,也就没多嘴,预备离开。刚行了礼,就听见唤他。“主子有何吩咐?” “传朕口谕,廖嫔诞下灵慧公主有功,晋封为妃,赐封号’安’。” “是。”殷离明白主子的心思,立即退了下去。 茕瑟红着眼睛,委屈的问:“娘娘怎么能对皇上闭口不言,小少爷的命还拿捏在贵妃手中。咱们跟贵妃硬碰硬也拼不起啊,必得要让皇上心疼您才行。” “傻丫头。”廖绒玉轻轻抽了一口风,才慢慢的说:“只有这么做才能让皇上心疼我。” 她的话让茕瑟难以理解,只是怔怔的陪着她走。 “廖嫔娘娘请留步。”殷离追了上来,郑重其事的行礼:“属下特来传皇上口谕,廖嫔诞下灵慧公主有功,晋封为妃,赐号安。” 廖绒玉楞了一下,才领着茕瑟跪下领旨谢恩。 “恭喜安妃娘娘晋封之喜。”殷离再度行礼。 茕瑟才将安妃廖绒玉扶起来。 “劳烦你了。”廖绒玉从腕子上取下一只金镯子:“这点彩头还请你不要拒绝,是本宫的一番心意。” “使不得。”殷离皱眉垂首:“娘娘的心意,属下记下了。只是属下跟着皇上衣食无忧,娘娘不必为属下担心。属下还要去复命,先行告退了。” 握着镯子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廖绒玉望着殷离的背影,不免叹气:“你瞧见了吧茕瑟,这就是黄桑给本宫的恩惠。只可惜这样的恩惠,连皇上身边的人都不买账,本宫要做的事情还太多太多,只有攀爬到最顶峰,才能得到这些人的尊敬。” “娘娘,您在说什么呢。”茕瑟吓得脸都白了,晋封的喜悦一瞬间化为泡影。“最顶峰,那可是皇……”后字,她没敢说出来,已经禁不住浑身颤抖了。“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你怕什么。”廖绒玉诧异的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甚至那样的语气都让茕瑟感觉陌生。“娘娘……奴婢当然害怕。您忘了您入宫之初,老爷是怎么交代的么。咱们只要能保住家族的荣誉,不犯错,不惹事,能安安稳稳的光耀门楣便是了。老爷何曾让您有这样的念头,何况皇后娘娘待您不是很好嘛?” “闭嘴。”廖绒玉听到最后一句话,不免生气。“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能开窍?” 这句话里透着责备,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皇后待咱们好,那是因为咱们有她看得上的本事。当初,若不是我联手欣悡,为她在宫中站稳脚跟出力,她的日子怎么会有现在这么好过。如今,皇后与贵妃分庭抗礼,两边咱们都得罪不起,就只能利用她们之间的矛盾互斗,咱们趁机捡便宜。” 茕瑟心突突的跳,总觉得这不是她熟悉的廖嫔。长久以来,她对皇后从不信任到感激,她以为廖嫔也是如此,可没想到廖嫔刚成为安妃,竟就暴露了这样的本心,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 “怎么?”廖绒玉看得出她的心慌,不禁蹙眉:“你怕了?” 茕瑟轻叹了一口气,才道:“所以今天,娘娘您是故意不揭穿贵妃的歹毒,反而是奴婢沉不住气,不管不顾的对皇上说了真相。这一切也在您的意料之中是不是?” “自然。”廖绒玉微微一笑,握住了她的手腕:“你一向沉不住气,这一点是缺点,却也是优点。如今在皇上面前,不顾我的阻拦说了这番话,更显得咱们主仆并没有商量好这件事。所以,呈现在皇上面前的便是我的隐忍吃了大亏。所以皇上才这么快,传口谕,册封我为妃。” 这也是无奈之举,茕瑟能明白,可她仍然担心贵妃那边:“娘娘,您始终没有按贵妃的意思办事,就不怕她会报复你吗?” “你傻呀。”廖绒玉眼底慢慢呈现得意颜色,唇角飞扬:“皇上从旌侨身上搜出了属于我的玉佩,便坐实这件事情了。他仍然册封了我,便是告诉贵妃,别以为她的手段能奏效。既然事情曝光,贵妃也就不敢再与我为难。且我们之间撕破脸皮,连表面的和谐都不再有,我稍微有一点闪失,整个后宫的人都会最先怀疑是她所为,你说她会不会这么笨,自己往火坑里跳呢?” 话音还没落,就从这条甬路上拐到另一条宫道。 抬眼,就把茕瑟吓了个哆嗦。“贵……贵妃。” 廖绒玉这时候才往远处瞟了一眼,脸色保持的极好,往前走了两步才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苍怜一言不发,径直走过来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廖绒玉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疼,她却依然唇角含笑,并未有半点愠色。“不过是才入春,贵妃便这般心浮气躁,怕是不宜进补。合该吃些清淡的消消火。” 她居然还敢这么说,苍怜扬手又是一记耳光,扇在同一个位置。 廖绒玉耳朵嗡的一声,只觉得嘴角渗出了血腥味。 “贵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皇上才晋封我家娘娘为安妃,您就这样侮辱我家娘娘,摆明是不把皇上的圣恩放在眼里。您就不怕皇上责怪吗?啊……” 苍怜一脚踹在茕瑟腹部,着实没留力气。 茕瑟只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飞出去一截一屁股坐在上,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茕瑟……”廖绒玉心慌的厉害,没想到贵妃竟然出手这么重。“贵妃,您要训诫臣妾,臣妾没有二话。可是茕瑟是臣妾的奴婢,您想要她的命吗?” “废话。”苍怜冷蔑的翻了个白眼:“别说是要她的命了,就算是你的命又如何?你自己尚且朝不保夕,以为能护得住这个贱婢吗?廖嫔,你别忘了本宫同你说的话,既然你不珍惜最后一次机会,就别怪本宫饶不了你。” 说话的同时,苍怜高高的扬起右手,卯足力气朝廖绒玉的脸颊抽过去。 然而这一巴掌,却被殷离给控制住了。“贵妃娘娘,主子传您觐见。现下正在殿里候着您去呢。” 殷离的力气甚大,苍怜竟然没能抽回自己的手,于是脸色绷的有些阴沉:“你不松手,让本宫如何面圣?” “贵妃娘娘,请。”殷离错开了贵妃与安妃,也算是给了廖绒玉一道屏障。 苍怜只是清冷的笑了一声:“当初皇上将青犁指去侍奉皇后,皇后竟一力促成你与青犁的姻缘。足见她是睿智的。” 殷离没有做声,只是在一旁默默走着。 苍怜冷蔑道:“你这是还在怪我呀。” “贵妃娘娘说的哪里话。”殷离绷着脸,话也不多,根本就没去看贵妃的脸色。 “你怪我当日用你的身份威胁你帮我,使你险些和皇上、青犁起了误会。但现下事情不是都解决了吗?皇上也不再怪你,青犁又重回你的怀抱,你该谢我及早揭穿这事。否则青犁的性子,你们若真的成婚,也必然闹得鸡飞狗跳。倒不如先解决你的事情,再慢慢去相处。” “那属下得多谢贵妃娘娘的帮衬了。”殷离冷蔑一笑:“只是贵妃可曾听过司马昭之心这话?您动的什么心思,当皇上瞧不出吗?” 苍怜停下了脚步,有些生气的瞪着他。 “贵妃娘娘快些走吧,别让主子等的太久。”殷离快走几步,丢下她一个人愣在原地。 内室之中,庄凘宸仍然在批阅奏折。 苍怜进去行了礼,便走到他身边,为他研磨。从前也是这个样子。他就喜欢自己这么静静的陪伴在他身侧。可是今天,气氛明显有些奇怪,让苍怜觉得不安。 “朕册封廖嫔为安妃,你可知何意?”庄凘宸忽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苍怜手上一颤,墨汁溅了出来,她紧忙拿卷子擦去。“安妃诞育公主有功,自然是该晋封的。” “安字,并非安之若素,而是安分守己。”庄凘宸语气有些凉:“对她如实,对你亦如是。” 苍怜嘴角的笑容有些抽出,尽管稍微用力,却还是笑的不如平时好看。 “放了廖家那个孩子。”庄凘宸没有心思和她兜圈子。 “皇上这是说什么呢。”苍怜不免有些尴尬。“臣妾哪里认识廖家的孩子……” 庄凘宸没做声,只是摆一摆手。 苍怜还想说什么,却见他低眉只顾阅折子,心里微微不痛快。“臣妾告退。” 好一个廖绒玉啊!她怀着恨,快步从擎宣殿出来,每一下都恨不得踩在廖绒玉身上,将她踩碎才好。只是还没走远,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脆响。 她回过头,惊讶的发现是内侍监将她方才研的墨给扔了出来。 砚台和贡墨都被摔碎,浓郁的墨汁溅了一地。 “你这是干什么?”她一声吼,吓得那奴才一个激灵,瞬间跪了下去。 “回贵妃娘娘,是皇上吩咐奴才,砸碎的。”内侍监吓得不敢抬头。 苍怜气的脸色发青,可最终也没说出一个字来。旌侨被皇上拿住了,八成是要问出什么的。且皇上既然已经认为是她做的,就算再怎么掩饰也难遮住。 “好哇,真是太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廖氏,你真是有够鸡贼。” 第二百九十二章:讨债 “可看清楚了吗?” 杨芸碧压低嗓音,生怕惊动了旁人。“皇上是向着这边来了?” “错不了,奴婢看的一清二楚。”素朵谨慎的握住了她的手:“散了朝皇上就册封了廖嫔为安妃。随即贵妃气气呼呼的离开擎宣殿。前去恭贺安妃晋封之喜的妃嫔都被拦在了殿外,只说安妃身子不适,想必是被贵妃训斥过。娘娘,贵妃这般跋扈,咱们必得向皇上要个说法。” “是啊。”杨芸碧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说:“先前皇后娘娘让咱们忍耐,眼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说到这儿,两个人都不陷入沉默,竖着耳朵听皇上往这边来的脚步声。 “这不是敏妃娘娘吗?” 背后忽然有人说话,惊得杨芸碧猛然转过身子。“是谁?” “臣妾惊着娘娘了?”软珥有些尴尬的朝她行礼,语气温婉:“臣妾正要去内务局领几块柔软的布,预备给梓州做两床薄被,这眼看着要入夏了。” “你既然有事,就去忙你的吧。”杨芸碧不想她耽误自己的事,便皱眉催促:“我就不耽误你了。” 她越是这么说,软珥越是不想走。“哪里来的耽误,能遇到娘娘正巧呢。臣妾听闻敏妃娘娘绣的一手好活,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在您的手中都能绣成栩栩如生的样子。臣妾想着跟您请教一二,不知道娘娘可有空?” “如今没空,回头若有空我随时去你宫里坐坐。”杨芸碧冲她微微一笑:“你先走便是。” 谁知道软珥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 杨芸碧见她仍不肯走,不禁好奇:“看来缨妃是瞧出我要做什么,才故意不肯走的。” “敏妃姐姐要做什么,臣妾如何知道。只不过入春了,宫里的野猫闹春,总是不安分的。夜里吵的臣妾不能安睡。这时候瞧见姐姐似乎有什么心事,便想劝上一句。切莫因为一时的心浮气躁而妄动心思,否则出了事情再想要弥补也是难得。” “你们竟都在这里。”庄凘宸走来的时候,正巧看见敏妃和缨妃在此说话。 “给皇上请安。”软珥恭敬的行了礼。杨芸碧这才跟着行礼:“见过皇上。” “倒是难得有兴致。”庄凘宸见她们面前的花并不格外娇艳,反而黄黄白白有些单调,不免好奇:“这些花普普通通,你们却喜欢?” “回皇上的话,臣妾预备去内务局要些软布给梓州做薄被,凑巧在这里遇见敏妃姐姐,就拉着姐姐请教起刺绣的事情,倒是妨碍了姐姐赏花。”缨妃有些尴尬的朝敏妃行礼:“还请姐姐勿怪才好。” “无妨。”杨芸碧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左右我也只擅长女红,妹妹不嫌弃就好。” “原是如此。”庄凘宸略点了下头:“那你们继续聊吧。” “恭送皇上。”软珥又抢在杨芸碧前面行礼。 庄凘宸也没逗留,径直离开。 杨芸碧这才不甘心的行了礼,皱眉看着缨妃:“你这样阻拦我,究竟所谓何事?难道就是因为你曾经受过些许贵妃的恩惠,这时候知恩图报来了?你可别忘了,当日她庇护你们母子,不过是为了夺走你的孩子,在宫中立足。如果不是皇后娘娘运筹帷幄,又把孩子还给你,你哪能亲自给他做薄被。” 一口气说了这样一串话,杨芸碧气的直喘。 软珥半晌没开口,见她稍微平复,才微微舒唇。 “你还笑?”杨芸碧真是被她气得不轻。 “姐姐莫怪。实在是我发现了一件事……”软珥皱眉:“其实姐姐先前查的那些事情并不完全属实。有一些是真的,但有一些是贵妃刻意做的障眼法。姐姐只顾着向贵妃复仇,与她周旋,却忘了核实事情的真假,这若是直接搬到皇上面前去,皇上只怕是要生气的。还是谨慎些再查查为好。” “那件事情不属实了,你怎么知道本宫没查?”杨芸碧更生气了些:“还是你故意帮着贵妃来套本宫的话?还惦记着能得她庇护呢吧?” “姐姐非要这么想,臣妾也没有办法。”软珥朝她微微屈膝:“左右皇上还没走远,姐姐尽管去追就是。但若是皇上责备,可别怪臣妾没有提醒您。” 话说完,软珥轻轻一笑便领着婢子缓缓离开了。 环佩少不得在耳畔问一句:“她要送死是她的事情,何故您还要点播她这一句。瞧她的样子,也不会领您的情。” “我只管做我该做的,她领情与否,不打紧。”软珥微微一笑:“别说了,去领料子要紧。” “娘娘,咱们还追吗?”素朵不知所措的问了一句。 “追什么追啊,你没听过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这句话吗?”杨芸碧沉眸思索片刻,才道:“还是再去查查,看看咱们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纰漏。那缨妃葫芦里买什么药目前还看不出来,总不好就这么轻易被蒙蔽。” “奴婢这就去查。”素朵战战兢兢的扶着敏妃走在这样平坦的甬路上,心里却格外不安宁。 凤翎殿里,岑慕凝绣完了一朵白玉兰,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青犁,拿去烧了。” “为什么啊?”青犁不解的问:“娘娘绣了这一日,才绣成这朵白玉兰,怎么忽然要烧了。奴婢瞧着是极好的。” “空有形态,却无神韵,看着别扭。”岑慕凝似是而非的说:“都一整日了,外头也没有什么动静吗?” “娘娘忘了,早晨皇上才晋封了廖嫔为安妃,又斥责了贵妃,还能有什么动静。”冰凌端了一盏热茶送到皇后手边:“奴婢也觉得这白玉兰挺好看的,娘娘若是不喜欢,不如就赏给奴婢吧。总也好过就这么烧了。” “你喜欢就拿去吧。”岑慕凝的心思当然不在绣品上。“按说现在是最合适的时机,为何敏妃反而没有动静了?实在是有点奇怪。” “是了,奴婢听闻内务局有几笔不清不楚的账,都和贵妃有关。敏妃那么想要贵妃的命,怎么可能不细致的彻查。彻查了怎么能忍住不趁机禀告皇上……实在是叫人想不通。”青犁正估摸着要不要去和殷离通个气,忽然听见硕果一路本来的脚步声。 隔着门,就听见硕果喘着粗气,像是一路跑进来没少吃力气。“皇……皇后娘娘,皇上现下正在沛渝殿呢,说是有人惊了恭妃的龙胎,情况似是不怎么好。皇上请您赶紧过去瞧瞧。” “有人惊了恭妃的胎?”这倒是让岑慕凝意外:“这段日子,恭妃不是一直在自己宫里安胎?什么人能惊着她?冰凌去准备软轿。青犁,你去请御医。” 两个丫头麻利的退了下去。 她则稍做等待,由冰凌陪着上了软轿。 沛渝殿前庭的院子里,苍怜站在那一动不动,直到皇后近在眼前,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莫不是贵妃……”青犁小声的嘀咕一句,便收拾了脸色轻咳一声。 这一声,才将苍怜从失神的状态拉回来。“原是皇后娘娘驾到了,臣妾一时走神,未曾发觉。” “无妨。”岑慕凝没与她多言,径直走向了正殿。 穿过正殿,已经有太医院的内侍监急匆匆往外跑。见着皇后匆匆行礼,便一溜烟的窜出去,十分急切。 “皇上。”岑慕凝走进内室,见皇上坐在蕾祤身侧,一副焦急的样子。 而蕾祤则满头冷汗,脸色惨白的依偎在皇帝身旁,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惶恐。“皇后娘娘来了,臣妾……臣妾不便……” “你别动了。”岑慕凝紧着走到她身边,低眉问:“皇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庄凘宸不满的与她对视一眼:“你反而来问朕。” 这架势让岑慕凝心口一震,似乎事情是冲着她来的。那苍怜在前庭的院子里,做出那副样子是给谁看? “皇上。”岑慕凝诧异的与他对视一眼:“臣妾实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请皇上示下。” “带上来。”庄凘宸面无表情的吩咐了一句。 殷离便扭了欣悡进来。 虽然欣悡穿了一件很干净的衣裳,脸上也没看出伤痕,但凭她走路的姿势,以及难以遮掩的血腥气,岑慕凝判断她是被用了大刑。勉强用止血的药粉处理过伤口。 “皇后娘娘,你说过会来救臣妾的。您说过臣妾一定不会有事的。为什么事到临头,您就这样放弃了臣妾?”欣悡双眼通红,哪怕再怎么愤怒、怨恨,说话的时候也不敢太用力。稍微用力,就疼的撕心裂肺。“臣妾这样信任您,可您一次一次的拿我当刀子用。您说只要我办好这件事,就会替我向皇上求情,皇后娘娘,我都听您到了。可是您为什么这般无情?” “欣嫔娘娘,您别在这里胡言乱语了好不好?”青犁气的不轻,逼近她一步呵斥道:“皇后娘娘从未吩咐过任何事情让娘娘您去做。您在皇上面前红口白牙的瞎说什么呢?” “皇后娘娘您怎么能不承认呢?”欣悡涨红了脸,整个人看着毫无精气神:“臣妾已经只剩下半条命了,难道您还真的想要臣妾的命吗?是您逼着臣妾去谋害廖嫔的龙胎,也是您吩咐臣妾对恭妃下手的。还有缨妃,缨妃从前怀孕时被诱去湖边,不也是您的精心杰作吗?我是从府里就跟着您的人,您肯收容我,不就是为了这些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反转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内室之中,蕾祤默不作声,手却紧紧的握着皇上的手,心弦绷的紧紧的。 岑慕凝并没有觉得意外,欣悡这时候反口,肯定是有缘故的。但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人跳出来。 “皇后可有什么要辩白的?”庄凘宸若有所思的问。 “辩白倒是没有,请皇上容臣妾问欣嫔几句话。”岑慕凝朝他行礼。 庄凘宸没做声就是默许。 “欣嫔,你方才所说的每件事,都有证据指证本宫吗?”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还是说就凭你在本宫身边久些,就自行揣测出这些事情了?” “臣妾当然有证据。”欣悡仰起头,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就因为这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是臣妾经手,替娘娘您来达成的,所以臣妾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皇上若不信,自可以去查问。远的不说,祈福殿佛像被动手脚,险些砸伤贵妃,就是臣妾通风报信,贵妃就是人证。” 她言之凿凿的样子,容不得半点虚假。 “皇上,臣妾不信皇后娘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蕾祤拧着眉头开口:“一定是欣嫔故意陷害。自臣妾有孕以来,多得皇后娘娘百般呵护,是真是假难道臣妾自己觉不出来,偏要等到旁人来告诉臣妾吗?今日的事情,一定还有蹊跷。” “是啊。”欣悡仰起头,一双眼睛里透着些杀气:“如果恭妃的身孕一直安稳,怎么可能只是稍微惊吓,就动了胎气呢。皇后利用副院判赫连,背着皇上在太医院动手脚,她根本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着恭妃的孩子,否则怎么可能一点点的惊吓就酿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殷离快步进来朝庄凘宸行礼:“主子。” “出去。”庄凘宸脸色不好,以为他是沉不住气来替皇后求情。 “主子。”殷离眉心凝重,语气急促:“怀王殿下陪同边陲使者求见,人已至宫门外。” “怀王……”庄凘宸微微凝眸,原本就阴郁的眼眸隐约透出了肃杀。“朕没恩准他离开封地,他的胆子倒是不小。” 殷离没做声,只屏着呼吸等着主子发号施令。 “朕,在擎宣殿见他。”庄凘宸这时候才松开蕾祤的手,道:“容后朕自会彻查。” 那意思就是说这件事情不劳烦皇后费心。 “恭送皇上。”岑慕凝心里觉得奇怪,之前的事情庄凘宸都是会信她的。唯独这一次,他的表情冷淡不说,反而好像真的信了欣悡的诬陷之词,就这么急不可耐的朝她发难了。 “皇后娘娘恕罪。”原本已经离开的殷离又返了回来:“只能暂请娘娘先回擎宣殿避一避,待查问清楚之后,再向娘娘交代。” 青犁想说什么,被冰凌给拦住了。这事已经不是为难殷离就能有转机的,那又何必要说呢。 “本宫容后自会回凤翎殿,你且去伴驾就是。”岑慕凝这么一说,殷离也就明白了。 “属下告退。”他行了礼,又匆匆而去。 岑慕凝这时候才轻叹了一声:“欣悡,本宫只想问你一句,若因此而送命,你后不后悔?” 欣悡抬起头,对上皇后的目光,眼神不爱的闪烁:“臣妾不悔。” “甚好。”岑慕凝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蕾祤连忙抓着婢子银枝的手,假意起身:“皇后娘娘,臣妾相信您绝不会这么做,臣妾知道这是奸人嫁祸,娘娘您放心,臣妾一定会求皇上查清楚这件事,绝不让您受委屈。” “娘娘,你的身子要紧。”银枝小心的在旁提醒了一句:“还是趁早将此人送回刑房去吧。” “叫人看着,别叫她寻短见。”蕾祤不解的看着欣悡,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其实皇后娘娘对你一直不错,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威逼利诱能让你咬死了诬陷皇后。还是你真的觉得凭皇上待贵妃一时的恩宠,能与皇后抗衡?” 欣悡凄然一笑:“恭妃娘娘就别套臣妾的话了,臣妾所言句句属实。哪里来的什么威逼利诱。且您放心,臣妾绝不会寻短见,臣妾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通常棋子没有用处,灭口才是关键。所以若臣妾死了,就一定是被人灭口,臣妾自己还没活够了,才不想死。” “随便你吧。”蕾祤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带下去吧。” 岑慕凝走出来的时候,苍怜仍然站在前庭的院子里纹丝不动。想必她也瞧见皇上走了,没有跟着,倒像是故意留在这里等着她一样。 “皇后娘娘这就走了?”苍怜微微一笑,明艳动人。 岑慕凝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领口一件蜜合色的衣裳露出边来,上面绣着很好看的万字纹。而这万字纹又和别的有所不同,偏偏是她很熟悉的那一款。 “你……” 苍怜凝眉而笑,满是喜悦的语声听来那么悦耳:“哎呀,真是不容易啊,皇后娘娘总算是发现了臣妾想让您察觉的事情。” “你已经是皇上的贵妃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岑慕凝心口有些窒闷:“你口口声声说钟情于皇上,背地里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不知羞耻。” “原来皇后娘娘也有动怒的时候,原来皇后娘娘也并非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假人儿。”苍怜抚了抚自己的领口,笑容更添几分妩媚:“可是娘娘您错怪臣妾了。臣妾的的确确钟情于皇上,绝无二心。不过是仿照了太后的手腕,用在了娘娘府里的人身上。只是娘娘您一向聪慧的很,您能猜到是谁中了招吗?” 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是真的对她太仁慈了。竟然因为答应了庄凘宸不会动手,就真的任由她慢慢滋长慢慢渗透,到现在想要处置竟然会觉得吃力。 “怪不得本宫来时,你能这般沉得住气。” “那是。”苍怜笑眯眯的说:“我善妒我在皇上面前百般的争宠,落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没有用的草包罢了。你想由着我,骄纵我,让皇上一分一分的对我厌恶起来,再借宫里这些被我撅害过的女人的手,拔掉我这根眼中钉,不得不说,这方法也是很聪明的。可惜的是我真的没有皇后娘娘您想的那么简单。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您呢。” 这话说完,她毕恭毕敬的朝皇后行了个礼:“娘娘合该受臣妾这个礼。是你教会了我该如何在这后宫之中生存,也是你屡次让我吃亏,我才能吃一堑长一智,活学活用算计到现在。” 她得意的朝岑慕凝笑了下,那是胜利的姿态:“娘娘可想到那人是谁了吗?” 说完,她轻盈的转身,缓缓离开。 “岂有此理,她竟然……”冰凌气的想要快追一步,一脚将她踹下长阶梯。 可是这一回,是青犁把她给拉住了。 “与其花时间和她争吵,不如想想怎么解除眼前的困局。”青犁低眉:“方才看殷离的脸色,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是欣嫔不曾交代的。贵妃的话,已经挑明来说了,咱们不能还被蒙在鼓里,浑然不觉啊。” “冰凌,你回相府一趟,看看家中就究竟出了什么事。”岑慕凝真的是后悔的不行,太疏忽了,光顾着去看贵妃在宫里种种表演,却从未想过这根本就是她故意设下的障眼法。 一路走回凤翎殿,她并未乘坐软轿,只想捋顺纷乱的思绪。 这一等,便是天黑。 青犁一直陪着她,几乎一整日都没怎么说过话。 还是冰凌返了回来,才打破了僵局。“娘娘猜的不错,府里果然出了事。” 只这一句,青犁就在心里捏了一把汗。“可就算相府出了事,又和皇后娘娘有什么干系。相爷与娘娘一直不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就主子都清楚,当初娘娘之所以愿意迈进瑞明王府的门,也是为了能逃过丞相府的摧残。”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简单。”冰凌皱眉:“奴婢回去打探消息,可整个丞相府如临大敌一般,外送内紧,被府兵重重围住。更奇怪的是从前那些侍奉的老人,要么被送去了庄子里头干活,要么给了身契重获自由,早早就离开了皇城,要么,便是被调到相爷的院子里伺候去了,轻易也看不见人影。奴婢用了好些法子,才略微探知一二。府里被囚禁了两个人,分别囚禁的。一个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一个则被关进了相爷的后院。但这两个人是谁,却不得而知。” 说到这里,冰凌自己也糊涂了:“奴婢是想了又想,猜了又猜也着实猜不到这件事情和皇后娘娘您会有什么牵扯。娘娘,您赶紧拿个主意,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岑慕峰呢?”岑慕凝挑眉道:“他一定知道府里的事情,你赶紧着人去找。” “好在现在皇上还没下旨封锁凤翎殿,令皇后娘娘禁足。只要能找到,将他带进来,兴许就有答案了。”青犁略微一想,道:“我也帮着去找。” 岑慕凝轻叹了一声才道:“怕就怕你们根本找不到他。” “娘娘的意思是……”冰凌压低嗓音道:“这件事情莫不是与他有关?” “是啊。”岑慕凝点头:“就怕他是被卷进其中的人。” 第二百九十四章:嘴边言 一夜加上一日,凤翎殿里安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从前有事发生,还会有廖嫔和欣美人过来。如今廖嫔成为安妃,欣悡锒铛入狱,还真是一番事过境迁的光景。 “皇后娘娘,送去相府的信笺又退了回来。”冰凌从外头进来,脸色有些不好:“奴婢不知道还要不要再送过去……” “不必了。”岑慕凝放下手里的绣活,也差不多想明白这事:“父亲告了假不曾上朝,又寻不到岑慕峰的下落。整个相府如临大敌一般,看样子是真出了大事。而现在,皇上不来,也不曾传召,六宫妃嫔竟无一人前来凤翎殿,这事情必然是与咱们有关。只可惜我还没想到究竟是何种关联,更无从破解。” 苍怜进来的时候,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 “原本以为皇后娘娘您是无所不能的。才对得起如今您的显贵。只可惜啊,原来你也有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苍怜已经没有太多的话要说,仅仅是叹了口气:“交手到今天,臣妾以为看着您落魄,会有一大堆的话等着揶揄您呢。可,这时候又像是没什么好说的。罢了,都在彼此心中。” 她轻轻笑了下,回头望了一眼门的方向:“还不进来,等什么呢?” 殷离这才硬着头皮走进来,一脸的不情愿:“主子有旨,除冰凌以外,擎宣殿再不留一人伺候。贵妃若没有别的吩咐,此刻就要锁闭宫门了。” “你说什么呢?”青犁不免激动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尚且不知,你就要遣散凤翎殿所有的宫人,连我都不能留下?还要锁闭宫门,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犁。”殷离话到嘴边留半句:“这是主子的意思。” “好,我这就去问主子。”青犁特别的不甘心:“到底皇后娘娘何错之有,竟然被陷害到了这步田地。” “随便你。”殷离没有阻拦她,是因为熟知她的脾气,根本拦也拦不住。既然拦不住,就索性由着她去吧。反正也就只能是这个样子。 苍怜是真的没再说什么,洋溢着甜美的笑容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走。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岑慕凝忽然问了她一句。 她没有停下来,也没转身,只是笑容可掬的说:“一个被安置在冷宫的人,一个过气的皇后,问我错在哪里,这岂不是可笑!” 她扬起下颌,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挥洒淋漓的得意。 “你们干什么,你们敢!”冰凌追了出去,气急败坏的嚷道:“素日里皇后娘娘是怎么对待你们的?你们得了娘娘的眷顾,却在这个时候想要抽身,到底有没有半点羞耻。我看谁敢踏出凤翎殿半步,先问过我手里的剑。” “冰凌。”岑慕凝唤了她一声:“让他们走。” “娘娘。”冰凌特别不能理解:“自古以来,哪有皇后身边没有人侍奉的?就算岑相府的事情牵扯到您了,那也是母家的事,皇上从未有一个字说要罢免了您。既然您还是皇后,就没有不留人伺候的道理。奴婢怎么也要维护娘娘您的尊严,绝不会这些奴才忤逆您。” “冰凌。”岑慕凝看着她的眼睛,又唤了她一声。“你还不明白吗?这是圣旨,就算他们一个个都是忠仆,一个个忠心耿耿,也不代表他们能不听从圣旨。于他们是这样,于我也是这样。既然皇上是这么安排的,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冷静,静待时机。” 似乎是明白了,可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冰凌十分的矛盾,她既想像青犁那样冲出去问个明白,又想忍下这口气,听从皇后的安排。左右为难之时,她听见了凤翎殿正宫门锁闭的声音。 那样厚重,那样清晰,压的人喘不过气。 “娘娘,这可怎么办?” 说不慌是假的,岑慕凝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步错步步错,我就是太过于隐忍自己的仇人,才会有今天的局面。好在青犁出去了。” “娘娘的意思是?”冰凌仿佛也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是伺候我的人,说到底,却也是皇上身边的人。”岑慕凝略微一想才道:“且她现在是在外面呢!” “对呀,咱们还有青犁呢。”冰凌攥着拳头,尽量不让自己的手颤抖。陪着皇后一路披荆斩棘到现在,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这个时候,娘娘不如先上床去歇着,奴婢去烧些热水来给您沐浴。” “不必那么麻烦了。”岑慕凝平静的说:“留着力气,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更为要紧。” “不。”冰凌倔强的摇头:“皇后娘娘原本今日就该沐浴的。奴婢再不济,也不能让娘娘在这些小事上受委屈,您稍等片刻,奴婢很快就能准备妥当的。” 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岑慕凝没阻拦,由着她去了。 入夜了,风已经不那么凉了,这空洞洞的凤翎殿,到底叫人不安。 “臣妾已经瞧过皇后娘娘了。”苍怜走进来的时候,步子有些急。“皇上,边陲使者的话未必是真的。即便真有此事,皇后娘娘也断然不会……” “贵妃。”庄凘宸打断了她的话,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 苍怜有些心慌,缓缓的走到他身边:“皇上有何吩咐?” “你与皇后,不是解不开的宿怨么?你如今开口,是想为皇后求情,亦或者是要朕取她的命?” 这么直接的问话,让苍怜有一瞬间的尴尬。“皇上,臣妾只是想把自己看到的说给您听。至于是请求还是别的,臣妾没敢多想。” “是么?”庄凘宸不以为然:“你方才说边陲使者的话未必是真的,有什么依据?” “臣妾只是想,若那女子真的那么要紧。胥国不可能让她有机会逃出来,更不该落尽岑相府中。从边陲到皇城一路走来,多少座山,多少关卡,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顺风顺水的藏匿相爷府中。这不是很奇怪吗?” “说的也是。”庄凘宸绷着脸,言谈之间也是颇多顾虑:“一个弱女子,当然没有这般本事。若说是你或者恭妃,兴许还有胜算。” 此言一出,苍怜立即跪了下去:“皇上,臣妾的确不满皇后娘娘蓄意谋害,可是臣妾知道皇上为保护臣妾费心如此,又怎么敢轻易去做这些事。何况,就算臣妾能操纵一个弱女子,臣妾也操纵不了整个相府,更不可能在宫中就轻易掌控全局。这些日子,臣妾心里惦念的就只有皇上,以及如何才能为皇上诞育皇嗣,哪还有本事去理会别的。”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一如往昔。 庄凘宸轻轻托起她的下颌,看着那双无辜又明亮的眼睛,轻微勾唇。“不是你便好。” 这一句话,似是饱含了许多深意。苍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强忍着心慌。“臣妾只想好好的陪着皇上。也想这件事情能尽快查清楚,解除眼前的危机。说句不中听的话,皇上御驾亲征,好不容易才收复中南,若这时候再与胥国有什么牵扯,恐怕其余诸国也会生出野心。再强的龙,也经不住轮番的战斗,到时候恐怕兵力不济,财力不济,岂非是要拱手将江山送人……臣妾决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皇上您雄才大略,心怀天下,本就该吞并诸国,一统江山,臣妾只盼着能为皇上的大业尽一份心。” 话说完,她轻轻的俯身,将脸颊贴在他的靴面。“皇上,臣妾只想留在您身边,陪着您走下去。” 皇后逢难之前,她是个伶牙俐齿,跋扈嚣张的宠妃。皇后才被禁足,她就找回了从前的温柔,这般善解人意的宽解他烦躁的心。这个女人,果然是母后调教出来的。 “这么说,朕该择你为后才是。非但能替朕统领后宫,还能陪朕驰骋沙场。但凡是朕要做的,你比谁都最先洞穿。此时的你和年少时一样,丝毫没有改变。”庄凘宸的这番话,说的徐徐动人。 苍怜的泪珠子扑簌簌的掉下来,她连连摇头,却不知道能不能掩饰住内心的喜悦。“皇上,臣妾别无所求,只盼着皇上您能一直待臣妾这样好。” “是么。”庄凘宸伸手,由着她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何为好?为妻?为妾?为后?” “为皇上的心上人。”苍怜的心都在颤抖,如果下一秒,皇上能点头,就算折寿十年,她也愿意。 “来人。”庄凘宸绷着脸,语气威严而庄重。 苍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好像废后重立的圣旨就在皇帝的唇边。为这一刻,她等了太久太久。 “属下在。”殷离步子极慢的走上前,双腿跟灌了铅一样。他不相信皇上会废后,更不相信皇上真的会册封贵妃为后。纵然不信,心里却格外紧张。“主子有何吩咐。” 庄凘宸看着被自己牵在手心的女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皇上。”苍怜屏着呼吸,感觉心都紧绷着不会跳动了。她眼神不错的与庄凘宸对视,从未如此迫切的希望他说出她的心愿。 第二百九十五章:皇贵妃 庄凘宸看着苍怜眼底的那一抹温柔,恍惚间好像回到他们初识的那一天。再美的风景敌不过她温暖的笑容。那时候,他愿意倾一切换她留在身边,而此时呢? “传朕的旨意,令内务局择个好日子。”庄凘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眸子,却再没体会到那种美好。“册封荣襄贵妃为……皇贵妃。” 苍怜眼眸一紧,眉心情不自禁的蹙起来,像是打了个结。却在一瞬间,她生硬的勉强自己维系笑容。竟是顾不得唇角的抽搐了。“皇上要册封臣妾为皇贵妃?”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皇上说错了。想改变他的决定,却又怕会惹恼了她。所以尽可能的收着语气,尽量表达出欣喜的心情。 一旁的殷离总算是松了口气:“属下这就去安排。” “怎么?”这时候庄凘宸才凝眸与苍怜对视:“你不喜欢?” “不,不是。”苍怜目光逃避他的眼神,只是垂下头去缓缓一笑:“臣妾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又不曾有功于皇嗣,怕担不起这么贵重的身份。毕竟皇贵妃……仅此于皇后。臣妾也是怕朝堂上那些老老臣子们,会再给皇上添堵,惹麻烦。” “朕说你担得起,便担得起。”庄凘宸慢慢的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平和道:“朕会吩咐他们尽心操办此事,你可是本朝第一位皇贵妃。自己也会去好生准备着。” “谢主隆恩。”苍怜凝重的行了大礼,脸上的甜美却一扫而空。成为皇贵妃,她一点都不稀罕。明明就是岑相府坏了事,皇后首当其冲要承担责任,皇上竟然还这般舍不得这个满身污泥的皇后。凭什么? 她昂首阔步的从擎宣殿出来,脸上毫无半点喜色。有的只是不满和不甘。 “主子,您看到了吧?”青犁红着眼睛进来,径直跪了下去。“她根本就是忌惮后位,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和您在一起。主子,奴婢从皇后娘娘一进府,就侍奉在侧,即便是当初皇后娘娘有自己的心思才点头为妃,却也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主子您的事情。到如今,皇后娘娘隐忍也好,计算也好,那一回不是把您放在心里才去掂量那些事情的。她绝对不会谋害皇嗣,绝对不会。就算缨妃当初听从太后的吩咐,屡次与她作对,她也让副院判和胡神医尽心尽力的照顾梓州殿下。主子,您看在眼里的皇后是什么样子,皇后娘娘就真的是什么样子,绝无二心啊。您不能这样关着娘娘,您不能……” “你见过旌侨了没有?”庄凘宸打断了她的话,拧着眉头问了一句。 青犁点头,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见过了。” 庄凘宸不再吭声,眸子里的流光绷着寒意:“下去吧。” “不。”青犁固执的摇头,坚决不肯走:“主子要处置奴婢如同处置旌侨,奴婢不服。她是背信弃义,对不起主子的栽培,可奴婢从头到尾都是按主子的吩咐办事。对主子绝没有二心。” “你最大的错处,便是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庄凘宸抬手,示意殷离把人带下去。 殷离想要求情,可从庄凘宸铁青的脸色来看,便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只有硬着头皮将青犁弄下去。 “主子,奴婢不服,奴婢不服……”青犁拼命的蹬踹,就是不肯妥协。“殷离,你这个窝囊的东西,你放开我,皇后娘娘待我不薄,待你也不薄,你怎么能人心让娘娘受这样的气。” “你别再闹了。”殷离把她带到庑廊下,冷吼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仍然疯疯癫癫的,你能救皇后娘娘吗?方才皇上已经下旨,晋封贵妃为皇贵妃。你是不是要等到皇上册封她为皇后才肯安静下来?” 青犁身子一颤,整个人僵住了:“你是说,皇上册封贵妃为皇贵妃?” “是啊。”殷离看着她的眼睛,压低嗓音道:“皇上没有废后,皇上没有让贵妃取代皇后,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娘娘的事情还有转机。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岑相府而起。你若真心想帮皇后娘娘,就别再闹了,赶紧出宫去,设法弄清楚事情的来由。还有……怀王那边,也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青犁的心砰砰跳的极快。 “我怀疑那一日领着使者来觐见的人,根本就不是怀王。”殷离环顾四周,冷着脸道:“具体如何,恐怕就只有靠你去查了。青犁,我现在根本就抽不开身,只有靠你了。” 他从袖子里给了青犁一块令牌,这是出宫必得有的东西。却格外心疼的说:“这样出宫怕是不行,还得委屈你受些苦头……” “我不怕,为了主子,为了皇后娘娘,要我做什么都行。”青犁紧咬贝齿:“来吧。” 沛渝殿中,蕾祤睡的正舒坦呢,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哭喊生声。把她的好梦全给搅合了。 “来人。”她皱眉坐起身子,扶着挺起的肚子很是郁闷。“外头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银枝赶紧推门进来,语气里透着胆怯:“娘娘恕罪,是奴婢没有关好门窗,让这声音吵扰了娘娘。” “到底是谁在外头哭嚷?”蕾祤很是纳闷。 “是青犁。”银枝咬着唇瓣,似是不怎么敢说,但碍于恭妃的脸色,她还是小声说了。“青犁为了替皇后娘娘求情,惹恼了皇上。皇上让殷离动手,在宫道上赏了板子。她偏又是个不省心的,一边挨板子,一边还要为皇后娘娘求情,这不,就一直折腾到现在。” “更衣,陪我去瞧瞧。”蕾祤边说边下了床。 “娘娘,外头喊打喊杀的血腥气太重,您有着身子,还是离得远些好。”银枝自己都不敢看,这时候也根本就不想出去。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蕾祤不免生气。“让你更衣就赶紧更衣。我的孩子,这点苦都受不住么!” 不多时,主仆两人走到了宫外的甬道上,看着殷离亲手打青犁,一下一下是挺狠的。 青犁却拼命的哀嚎,哭着求皇上开恩,至少也让她回去伺候皇后。 “好了好了。”蕾祤快步走上前去,阻止了殷离。“本宫孕中,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皇上到底赏青犁多少板子,怎么打了这样久?” “恭妃娘娘恕罪,属下不是有意惊扰。”殷离满脸是泪,停了手,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珠。“皇上并没交代。” “那也罢了。”蕾祤不免叹了口气:“就当是给本宫个颜面,带她下去医治吧。回头皇上问起来,就说本宫听着这声音难以安胎。左右也是惩罚过了。” 青犁咬着唇瓣,硬撑着从椅子上下来。脚还没站稳,整个人就摔在地上。 “送她去医治。”殷离含着泪对一旁的人说了这么一句。 “不去。”青犁强撑着身子往前爬,那是凤翎殿的方向。“我还要回去侍奉皇后娘娘。” “你疯了吗?”殷离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主子已经吩咐了,皇后娘娘身边就只能留下冰凌一个人。你非要回去,是想忤逆主子的意思?你有几个脑袋?你不想活了?” “皇后娘娘并未做错任何事,奴婢可以用自己的人头担保。你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总之我一定要回到皇后娘娘身边去。”青犁边说边掉眼泪。“那可是皇后娘娘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身边,怎么可以只有一个人伺候?万一这时候,谁若是起了歹心怎么办?我必须要去照顾娘娘。” 看着她臀部翻开肉花的伤口,蕾祤只觉得胸口窒闷,一股一股的胃酸往上涌。“罢了罢了,赶紧送她去医治。” “我不去,放开我,放开……”青犁眼前一黑,整个人晕死过去。 殷离这才忍着泪意,将青犁打横抱了起来:“属下这就送她去医治,不耽误恭妃娘娘安胎。” 他怀抱着奄奄一息的青犁,那痛彻心扉的样子,着实让蕾祤有几分羡慕。“银枝,你瞧啊,青犁虽然卑微却能得到殷离的真心,那这些板子就没白挨。起码有另一个人,陪着她痛。” 银枝却不懂了,只是摇头:“可若青犁姑娘不得罪皇上,这板子便不用挨了呀。” “你懂什么。”蕾祤没给她好脸色:“若太后还在,本宫自然也愿意为太后分忧。有些情怀,你哪里能明白。” “娘娘教训的是。”银枝又垂下头去了。 “罢了,咱们回去吧。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本宫闻到那血腥味就恶心。”蕾祤不免叹气:“也不知道贵妃是怎么和皇上闹得,竟然这般管用。” “可不是么。”身后的内侍监插了一句嘴:“贵妃这回事真的闹的挺管用。” “哦?”蕾祤停下来,皱眉看着他:“怎么管用了?你听说了什么?” 那太监连忙道:“皇上已经吩咐内务局了,择个好日子,册封贵妃为皇贵妃。内务局都张罗起这事情来了。” “皇贵妃?”蕾祤一听这三个字便哈哈大笑:“哎呀呀,这可真是折腾的管用,哈哈,皇贵妃呀!真是管用!恐怕这时候贵妃在自己宫里乐的连饭都吃不下呢。好一个皇贵妃,我呸!” 第二百九十五章:皇贵妃 庄凘宸看着苍怜眼底的那一抹温柔,恍惚间好像回到他们初识的那一天。再美的风景敌不过她温暖的笑容。那时候,他愿意倾一切换她留在身边,而此时呢? “传朕的旨意,令内务局择个好日子。”庄凘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眸子,却再没体会到那种美好。“册封荣襄贵妃为……皇贵妃。” 苍怜眼眸一紧,眉心情不自禁的蹙起来,像是打了个结。却在一瞬间,她生硬的勉强自己维系笑容。竟是顾不得唇角的抽搐了。“皇上要册封臣妾为皇贵妃?”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是皇上说错了。想改变他的决定,却又怕会惹恼了她。所以尽可能的收着语气,尽量表达出欣喜的心情。 一旁的殷离总算是松了口气:“属下这就去安排。” “怎么?”这时候庄凘宸才凝眸与苍怜对视:“你不喜欢?” “不,不是。”苍怜目光逃避他的眼神,只是垂下头去缓缓一笑:“臣妾只是觉得自己身份卑微,又不曾有功于皇嗣,怕担不起这么贵重的身份。毕竟皇贵妃……仅此于皇后。臣妾也是怕朝堂上那些老老臣子们,会再给皇上添堵,惹麻烦。” “朕说你担得起,便担得起。”庄凘宸慢慢的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平和道:“朕会吩咐他们尽心操办此事,你可是本朝第一位皇贵妃。自己也会去好生准备着。” “谢主隆恩。”苍怜凝重的行了大礼,脸上的甜美却一扫而空。成为皇贵妃,她一点都不稀罕。明明就是岑相府坏了事,皇后首当其冲要承担责任,皇上竟然还这般舍不得这个满身污泥的皇后。凭什么? 她昂首阔步的从擎宣殿出来,脸上毫无半点喜色。有的只是不满和不甘。 “主子,您看到了吧?”青犁红着眼睛进来,径直跪了下去。“她根本就是忌惮后位,她根本就是为了自己的前程才和您在一起。主子,奴婢从皇后娘娘一进府,就侍奉在侧,即便是当初皇后娘娘有自己的心思才点头为妃,却也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主子您的事情。到如今,皇后娘娘隐忍也好,计算也好,那一回不是把您放在心里才去掂量那些事情的。她绝对不会谋害皇嗣,绝对不会。就算缨妃当初听从太后的吩咐,屡次与她作对,她也让副院判和胡神医尽心尽力的照顾梓州殿下。主子,您看在眼里的皇后是什么样子,皇后娘娘就真的是什么样子,绝无二心啊。您不能这样关着娘娘,您不能……” “你见过旌侨了没有?”庄凘宸打断了她的话,拧着眉头问了一句。 青犁点头,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下来:“见过了。” 庄凘宸不再吭声,眸子里的流光绷着寒意:“下去吧。” “不。”青犁固执的摇头,坚决不肯走:“主子要处置奴婢如同处置旌侨,奴婢不服。她是背信弃义,对不起主子的栽培,可奴婢从头到尾都是按主子的吩咐办事。对主子绝没有二心。” “你最大的错处,便是忘了谁才是你真正的主子。”庄凘宸抬手,示意殷离把人带下去。 殷离想要求情,可从庄凘宸铁青的脸色来看,便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只有硬着头皮将青犁弄下去。 “主子,奴婢不服,奴婢不服……”青犁拼命的蹬踹,就是不肯妥协。“殷离,你这个窝囊的东西,你放开我,皇后娘娘待我不薄,待你也不薄,你怎么能人心让娘娘受这样的气。” “你别再闹了。”殷离把她带到庑廊下,冷吼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你仍然疯疯癫癫的,你能救皇后娘娘吗?方才皇上已经下旨,晋封贵妃为皇贵妃。你是不是要等到皇上册封她为皇后才肯安静下来?” 青犁身子一颤,整个人僵住了:“你是说,皇上册封贵妃为皇贵妃?” “是啊。”殷离看着她的眼睛,压低嗓音道:“皇上没有废后,皇上没有让贵妃取代皇后,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后娘娘的事情还有转机。眼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岑相府而起。你若真心想帮皇后娘娘,就别再闹了,赶紧出宫去,设法弄清楚事情的来由。还有……怀王那边,也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青犁的心砰砰跳的极快。 “我怀疑那一日领着使者来觐见的人,根本就不是怀王。”殷离环顾四周,冷着脸道:“具体如何,恐怕就只有靠你去查了。青犁,我现在根本就抽不开身,只有靠你了。” 他从袖子里给了青犁一块令牌,这是出宫必得有的东西。却格外心疼的说:“这样出宫怕是不行,还得委屈你受些苦头……” “我不怕,为了主子,为了皇后娘娘,要我做什么都行。”青犁紧咬贝齿:“来吧。” 沛渝殿中,蕾祤睡的正舒坦呢,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哭喊生声。把她的好梦全给搅合了。 “来人。”她皱眉坐起身子,扶着挺起的肚子很是郁闷。“外头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银枝赶紧推门进来,语气里透着胆怯:“娘娘恕罪,是奴婢没有关好门窗,让这声音吵扰了娘娘。” “到底是谁在外头哭嚷?”蕾祤很是纳闷。 “是青犁。”银枝咬着唇瓣,似是不怎么敢说,但碍于恭妃的脸色,她还是小声说了。“青犁为了替皇后娘娘求情,惹恼了皇上。皇上让殷离动手,在宫道上赏了板子。她偏又是个不省心的,一边挨板子,一边还要为皇后娘娘求情,这不,就一直折腾到现在。” “更衣,陪我去瞧瞧。”蕾祤边说边下了床。 “娘娘,外头喊打喊杀的血腥气太重,您有着身子,还是离得远些好。”银枝自己都不敢看,这时候也根本就不想出去。 “哪来的这么多废话。”蕾祤不免生气。“让你更衣就赶紧更衣。我的孩子,这点苦都受不住么!” 不多时,主仆两人走到了宫外的甬道上,看着殷离亲手打青犁,一下一下是挺狠的。 青犁却拼命的哀嚎,哭着求皇上开恩,至少也让她回去伺候皇后。 “好了好了。”蕾祤快步走上前去,阻止了殷离。“本宫孕中,最见不得这样的事情。皇上到底赏青犁多少板子,怎么打了这样久?” “恭妃娘娘恕罪,属下不是有意惊扰。”殷离满脸是泪,停了手,赶紧抹去脸上的泪珠。“皇上并没交代。” “那也罢了。”蕾祤不免叹了口气:“就当是给本宫个颜面,带她下去医治吧。回头皇上问起来,就说本宫听着这声音难以安胎。左右也是惩罚过了。” 青犁咬着唇瓣,硬撑着从椅子上下来。脚还没站稳,整个人就摔在地上。 “送她去医治。”殷离含着泪对一旁的人说了这么一句。 “不去。”青犁强撑着身子往前爬,那是凤翎殿的方向。“我还要回去侍奉皇后娘娘。” “你疯了吗?”殷离走过来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主子已经吩咐了,皇后娘娘身边就只能留下冰凌一个人。你非要回去,是想忤逆主子的意思?你有几个脑袋?你不想活了?” “皇后娘娘并未做错任何事,奴婢可以用自己的人头担保。你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总之我一定要回到皇后娘娘身边去。”青犁边说边掉眼泪。“那可是皇后娘娘啊,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身边,怎么可以只有一个人伺候?万一这时候,谁若是起了歹心怎么办?我必须要去照顾娘娘。” 看着她臀部翻开肉花的伤口,蕾祤只觉得胸口窒闷,一股一股的胃酸往上涌。“罢了罢了,赶紧送她去医治。” “我不去,放开我,放开……”青犁眼前一黑,整个人晕死过去。 殷离这才忍着泪意,将青犁打横抱了起来:“属下这就送她去医治,不耽误恭妃娘娘安胎。” 他怀抱着奄奄一息的青犁,那痛彻心扉的样子,着实让蕾祤有几分羡慕。“银枝,你瞧啊,青犁虽然卑微却能得到殷离的真心,那这些板子就没白挨。起码有另一个人,陪着她痛。” 银枝却不懂了,只是摇头:“可若青犁姑娘不得罪皇上,这板子便不用挨了呀。” “你懂什么。”蕾祤没给她好脸色:“若太后还在,本宫自然也愿意为太后分忧。有些情怀,你哪里能明白。” “娘娘教训的是。”银枝又垂下头去了。 “罢了,咱们回去吧。叫人把这里打扫干净。本宫闻到那血腥味就恶心。”蕾祤不免叹气:“也不知道贵妃是怎么和皇上闹得,竟然这般管用。” “可不是么。”身后的内侍监插了一句嘴:“贵妃这回事真的闹的挺管用。” “哦?”蕾祤停下来,皱眉看着他:“怎么管用了?你听说了什么?” 那太监连忙道:“皇上已经吩咐内务局了,择个好日子,册封贵妃为皇贵妃。内务局都张罗起这事情来了。” “皇贵妃?”蕾祤一听这三个字便哈哈大笑:“哎呀呀,这可真是折腾的管用,哈哈,皇贵妃呀!真是管用!恐怕这时候贵妃在自己宫里乐的连饭都吃不下呢。好一个皇贵妃,我呸!” 第二百九十六章:软禁 春生殿也是难得热闹一回。 但这样的热闹,叫杨芸碧郁闷难纾,来的妃嫔们,不是闲谈贵妃晋封的那件事,就是议论皇后如今的处境犹如打入冷宫,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诸位姐妹能否听我一言?”杨芸碧陪她们说笑陪的有些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今天既然是敏妃娘娘做东请诸位姐妹过来,自然我们是要听娘娘说话的。”廖绒玉将怀里的灵慧交给乳母抱下去,才收拾了脸色:“娘娘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在座的都是姐妹,能办的自然就为您办了。” 安妃的话像是在帮着她打圆场,实际上却是在拆台。她连话都还没说,安嫔就已经认定她是有所求,要她们做帮手,而并非出自她们自己本来的意愿。 杨芸碧不免幽幽叹气:“安妃娘娘说的是,同为姐妹,咱们是该同心同德,为朝廷出一份力。只是这事情耽搁在眼前,我倒是没有了主意,才想请诸位姐妹来我这里坐坐,帮着想想办法。” “哦?”廖绒玉听她这么说,已经心知肚明,却还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敏妃这般为难?” “皇上被奸佞蛊惑,听信谗言,才会误以为皇后娘娘对后宫妃嫔下过毒手。但其实咱们姐妹入宫伺候皇上以来,有谁没受过皇后娘娘的恩惠呢。皇后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去求皇上开恩,皇上总要顾念皇后娘娘侍奉多年的恩情,先解除娘娘眼前的困境。也省的娘娘继续受苦。其余的事情,只消在之后慢慢调查,总能找出真相的。” 她的话音落,殿内就安静下来。 廖绒玉的脸色也微微有变,像是心里有什么霜花解不开一样。 杨芸碧只有先去问软珥。“缨妃,自从你的梓州落地,身子就一直孱弱,这一年多两面来,是皇后娘娘一直吩咐太医院谨慎照顾,如今梓州的身子逐渐硬朗,你们母子的日子也好过许多,这不都是皇后娘娘施惠后宫的事情吗?只是不知道如今皇后娘娘蒙难,缨妃可愿意随我前往擎宣殿,向皇上求一道恩典?” 软珥微微蹙眉,眼神有些迷离:“敏妃是好意我也能明白,皇后娘娘的确待我们母子不薄。可我……人微言轻的,素日里连见皇上一面都不容易,只怕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 “是。”杨芸碧点头:“我们的确都人微言轻,正因为人微言轻,才要阖宫上下团结一致。一个人的面子,或许轻易就驳了,可整个后宫这么多人的面子,皇上总是还会顾念一些吧?缨妃,若我执意要去求恩典,你是否愿意同行。” “我……”软珥当然不愿意当出头鸟,可她也怕皇上与皇后之间没那么简单。若皇后有东山再起之时,她今日的决绝,只怕会招致来日的祸患,所以就算她不乐意去,也总是要点头的。“若敏妃娘娘不嫌弃,臣妾愿……” “缨妃。”廖绒玉打断了她的话,那个愿意的愿字也只说出半个音。“梓州身子弱,听说他一饮一食都是你精心准备?” “是啊。”软珥点了下头:“不令不食,舒缓脾胃,我从前不懂这些。可如今照顾梓州,每日都捧着书一点一点的学起来,倒也知晓不少。” “这时候,也快要晌午了。”廖绒玉不免叹气:“你该回去给梓州准备膳食了。” “安妃,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杨芸碧不免有些生气:“从前,你仰仗皇后娘娘的福泽,一步一步走上如今的位置。怎的?如今你自己风光了,尊为妃主,就忘了一路提携你的到处的人了?就算你不记恩,你凭什么阻止缨妃去?说到底,你的母家和皇后娘娘的母家还沾着亲呢,就算不顾念昔日的提携之情,难道连亲眷人情也不顾了?” “怎么又冲着我来了?”廖绒玉看敏妃着急上火的样子,不免惋惜:“我呀,哪里是你说的那个心思。我不过是初为人母,最能知晓母亲对孩子的心。皇上让殷离教训了青犁,沛渝殿外那满地的血,还是恭妃让人擦了良久,才擦干净的。怎么?缨妃的孩子还小,你这么巴不得拉着她去擎宣殿受责吗?说句不好听的,你若出事,顶多是你一个人的事。可她若有事,谁来照料她孩子的一饮一食?谁来庇护她孩子今后的路?再者说,她随你去,就是公然与皇贵妃为敌。人家是贵妃的事情就已经跋扈无敌了,如今再和她对着干,就不怕她会对稚子不利吗?” 软珥一听这话,顿时就红了眼眶:“敏妃姐姐恕罪,并非我不乐意随你去,也并非我不顾全皇后娘娘的恩惠。只是我的孩子还小,他离不开我的,而我也同样离不开他。若要我的命,能保全他今后的风调雨顺,安康祥和我是愿意的,可是敏妃姐姐,您凭什么保证他不会被卷进这样的深潭之中呢?” “是啊。”周美人也少不得点头。“缨妃娘娘说的不错,我们都人微言轻,凭什么让皇上听咱们的。又拿什么本事来对抗皇贵妃?” 徐美人也是点头:“是呀。若皇贵妃娘娘要秋后算账,敏妃娘娘您母家有权有势,总会让皇上多眷顾着一些。可是我们原本就是小门户,又不得宠,再惹出这样的大事情来,那岂不是要连累家中吗?再说,就算我们全然不顾,陪着你去了,也未必能让皇上心软,给皇后娘娘这个恩典啊。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咱们倒是把自己搭进去……那真是应了一句话,自讨苦吃。” “你们……”杨芸碧气的发笑:“方才啊,我好茶好点心的招待,又是送金玉绫罗,又是陪你们谈笑风生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不说不愿意。这时候有事情求到你们了,你们这脸呀,变的比翻书还快。” 她这么一说,自然就有人不乐意了。 虽然不敢明着和她顶嘴,但也嘀嘀咕咕的没有一句好话。 廖绒玉轻嗤了一声,才收拾了脸色:“罢了,敏妃,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说来说去,你们竟无一人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杨芸碧着实觉得心寒彻骨:“难为皇后娘娘素日里还待你们这样好。我都替皇后娘娘亏得慌。” “皇后娘娘待我们好不好,并不是你说的算。”徐美人不悦的呛白道:“你也别以为你这点金玉绫罗的就能收买我们。说真的,我们才不稀罕呢。周姐姐,咱们走吧。” “敏妃娘娘勿怪,臣妾等卑微怕是穿不上这么好看的料子。就先告辞了。”周美人也起身行礼,随徐美人一并往外走。 杨芸碧是真的觉得无能为力,她想帮皇后,却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哪知道周美人和徐美人还没走出正殿,就被迎面而来的恭妃给拦住了。 “本宫听闻敏妃这里有可口的糕点,这才赶来享用。怎么本宫才道,两位美人就急着离开呢?莫非是不喜欢与本宫同享?”蕾祤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锋利的划过两人的脸庞,果然这两个人都变了脸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勉强的赔着笑脸。 “怎么?”蕾祤见她俩没有回去的意思,语气不免又生硬几分:“看来本宫如今的面子,是请不起二位了?” “怎么会呢。”周美人少不得低眉道:“这是敏妃娘娘宫里的茶,怕不是臣妾这样身份卑微的人能享用的。臣妾还是不耽误恭妃娘娘享用糕点了。” “来人。”蕾祤微微凝眉,语调生冷:“把这殿门给本宫关上,看谁敢迈出门槛半步。” “恭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周美人不免一惊:“臣妾等并未得罪您啊。” “既然这里的人都不愿意去擎宣殿为皇后娘娘求情,那也好办,只消让人去告诉皇上一声。说咱们都聚在这里陪着皇后娘娘禁足。皇后娘娘一日不从凤翎殿走出来,咱们就一日不离开这春生殿。必得要与皇后娘娘同进同退才是。”蕾祤话音落,殿门真的被戍卫从外头关了起来。 杨芸碧不免激动:“恭妃的这个法子好。只要咱们都留在这里,那皇后娘娘必然能安稳。” “好什么呀。”廖绒玉急的变了脸色:“恭妃,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在场所有的妃嫔之中,恐怕就数你最先与皇上相识。虽然那时候,你不过是太后的身边人,可皇上是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皇上最恨的,便是这样的威胁,你是想拿咱们的命去跟皇上手里的权势抗衡吗?我只怕你非但不能救出皇后,反而还会搭上咱们自己。赶紧让人撤了,你这挺着肚子的还是回去安胎得了。” “安妃。”蕾祤不悦的与她对视,语气里透着奚落:“皇上册封你为安妃,就是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些。别在这时候做出这样的强调来。我说不能走,就不能走,谁若敢擅自踏出这扇门半步,砍了她的腿!” “你疯了吗?”廖绒玉气呼呼的冲她嚷道:“你这哪里是想办法,你分明是拘禁妃嫔。你信不信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 “信你?才怪!”蕾祤冷了脸:“你有本事出去,丢了腿,还能强忍着痛楚和失血过多送命的风险,爬去皇上面前告状吗?如果有,你就示范给她们看看。也好来扫我的面子,打我的脸。” “你……”廖绒玉被她气的面如猪肝色:“你真是疯了你?” “别说你了,当日中南生乱,我就是这么替皇上扫清祸患的。贼寇尚且要怕我的计策,更别说你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软弱妇人了。”蕾祤微微扬起下颌:“都跟本宫听好了,从这一刻起,谁也不许擅自离开,无论是明着走还是偷着走,一旦发现,本宫必然剁了你们的腿,再去和皇上请罪。” 第二百九十六章:软禁 春生殿也是难得热闹一回。 但这样的热闹,叫杨芸碧郁闷难纾,来的妃嫔们,不是闲谈贵妃晋封的那件事,就是议论皇后如今的处境犹如打入冷宫,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诸位姐妹能否听我一言?”杨芸碧陪她们说笑陪的有些累,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了。 “今天既然是敏妃娘娘做东请诸位姐妹过来,自然我们是要听娘娘说话的。”廖绒玉将怀里的灵慧交给乳母抱下去,才收拾了脸色:“娘娘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在座的都是姐妹,能办的自然就为您办了。” 安妃的话像是在帮着她打圆场,实际上却是在拆台。她连话都还没说,安嫔就已经认定她是有所求,要她们做帮手,而并非出自她们自己本来的意愿。 杨芸碧不免幽幽叹气:“安妃娘娘说的是,同为姐妹,咱们是该同心同德,为朝廷出一份力。只是这事情耽搁在眼前,我倒是没有了主意,才想请诸位姐妹来我这里坐坐,帮着想想办法。” “哦?”廖绒玉听她这么说,已经心知肚明,却还装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敏妃这般为难?” “皇上被奸佞蛊惑,听信谗言,才会误以为皇后娘娘对后宫妃嫔下过毒手。但其实咱们姐妹入宫伺候皇上以来,有谁没受过皇后娘娘的恩惠呢。皇后娘娘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咱们自己怎么可能不清楚。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去求皇上开恩,皇上总要顾念皇后娘娘侍奉多年的恩情,先解除娘娘眼前的困境。也省的娘娘继续受苦。其余的事情,只消在之后慢慢调查,总能找出真相的。” 她的话音落,殿内就安静下来。 廖绒玉的脸色也微微有变,像是心里有什么霜花解不开一样。 杨芸碧只有先去问软珥。“缨妃,自从你的梓州落地,身子就一直孱弱,这一年多两面来,是皇后娘娘一直吩咐太医院谨慎照顾,如今梓州的身子逐渐硬朗,你们母子的日子也好过许多,这不都是皇后娘娘施惠后宫的事情吗?只是不知道如今皇后娘娘蒙难,缨妃可愿意随我前往擎宣殿,向皇上求一道恩典?” 软珥微微蹙眉,眼神有些迷离:“敏妃是好意我也能明白,皇后娘娘的确待我们母子不薄。可我……人微言轻的,素日里连见皇上一面都不容易,只怕在皇上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 “是。”杨芸碧点头:“我们的确都人微言轻,正因为人微言轻,才要阖宫上下团结一致。一个人的面子,或许轻易就驳了,可整个后宫这么多人的面子,皇上总是还会顾念一些吧?缨妃,若我执意要去求恩典,你是否愿意同行。” “我……”软珥当然不愿意当出头鸟,可她也怕皇上与皇后之间没那么简单。若皇后有东山再起之时,她今日的决绝,只怕会招致来日的祸患,所以就算她不乐意去,也总是要点头的。“若敏妃娘娘不嫌弃,臣妾愿……” “缨妃。”廖绒玉打断了她的话,那个愿意的愿字也只说出半个音。“梓州身子弱,听说他一饮一食都是你精心准备?” “是啊。”软珥点了下头:“不令不食,舒缓脾胃,我从前不懂这些。可如今照顾梓州,每日都捧着书一点一点的学起来,倒也知晓不少。” “这时候,也快要晌午了。”廖绒玉不免叹气:“你该回去给梓州准备膳食了。” “安妃,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杨芸碧不免有些生气:“从前,你仰仗皇后娘娘的福泽,一步一步走上如今的位置。怎的?如今你自己风光了,尊为妃主,就忘了一路提携你的到处的人了?就算你不记恩,你凭什么阻止缨妃去?说到底,你的母家和皇后娘娘的母家还沾着亲呢,就算不顾念昔日的提携之情,难道连亲眷人情也不顾了?” “怎么又冲着我来了?”廖绒玉看敏妃着急上火的样子,不免惋惜:“我呀,哪里是你说的那个心思。我不过是初为人母,最能知晓母亲对孩子的心。皇上让殷离教训了青犁,沛渝殿外那满地的血,还是恭妃让人擦了良久,才擦干净的。怎么?缨妃的孩子还小,你这么巴不得拉着她去擎宣殿受责吗?说句不好听的,你若出事,顶多是你一个人的事。可她若有事,谁来照料她孩子的一饮一食?谁来庇护她孩子今后的路?再者说,她随你去,就是公然与皇贵妃为敌。人家是贵妃的事情就已经跋扈无敌了,如今再和她对着干,就不怕她会对稚子不利吗?” 软珥一听这话,顿时就红了眼眶:“敏妃姐姐恕罪,并非我不乐意随你去,也并非我不顾全皇后娘娘的恩惠。只是我的孩子还小,他离不开我的,而我也同样离不开他。若要我的命,能保全他今后的风调雨顺,安康祥和我是愿意的,可是敏妃姐姐,您凭什么保证他不会被卷进这样的深潭之中呢?” “是啊。”周美人也少不得点头。“缨妃娘娘说的不错,我们都人微言轻,凭什么让皇上听咱们的。又拿什么本事来对抗皇贵妃?” 徐美人也是点头:“是呀。若皇贵妃娘娘要秋后算账,敏妃娘娘您母家有权有势,总会让皇上多眷顾着一些。可是我们原本就是小门户,又不得宠,再惹出这样的大事情来,那岂不是要连累家中吗?再说,就算我们全然不顾,陪着你去了,也未必能让皇上心软,给皇后娘娘这个恩典啊。到时候事情没办成,咱们倒是把自己搭进去……那真是应了一句话,自讨苦吃。” “你们……”杨芸碧气的发笑:“方才啊,我好茶好点心的招待,又是送金玉绫罗,又是陪你们谈笑风生的时候,你们一个个的怎么不说不愿意。这时候有事情求到你们了,你们这脸呀,变的比翻书还快。” 她这么一说,自然就有人不乐意了。 虽然不敢明着和她顶嘴,但也嘀嘀咕咕的没有一句好话。 廖绒玉轻嗤了一声,才收拾了脸色:“罢了,敏妃,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说来说去,你们竟无一人愿意为皇后娘娘分忧。”杨芸碧着实觉得心寒彻骨:“难为皇后娘娘素日里还待你们这样好。我都替皇后娘娘亏得慌。” “皇后娘娘待我们好不好,并不是你说的算。”徐美人不悦的呛白道:“你也别以为你这点金玉绫罗的就能收买我们。说真的,我们才不稀罕呢。周姐姐,咱们走吧。” “敏妃娘娘勿怪,臣妾等卑微怕是穿不上这么好看的料子。就先告辞了。”周美人也起身行礼,随徐美人一并往外走。 杨芸碧是真的觉得无能为力,她想帮皇后,却竟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哪知道周美人和徐美人还没走出正殿,就被迎面而来的恭妃给拦住了。 “本宫听闻敏妃这里有可口的糕点,这才赶来享用。怎么本宫才道,两位美人就急着离开呢?莫非是不喜欢与本宫同享?”蕾祤说话的时候,眼神有些锋利的划过两人的脸庞,果然这两个人都变了脸色,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勉强的赔着笑脸。 “怎么?”蕾祤见她俩没有回去的意思,语气不免又生硬几分:“看来本宫如今的面子,是请不起二位了?” “怎么会呢。”周美人少不得低眉道:“这是敏妃娘娘宫里的茶,怕不是臣妾这样身份卑微的人能享用的。臣妾还是不耽误恭妃娘娘享用糕点了。” “来人。”蕾祤微微凝眉,语调生冷:“把这殿门给本宫关上,看谁敢迈出门槛半步。” “恭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周美人不免一惊:“臣妾等并未得罪您啊。” “既然这里的人都不愿意去擎宣殿为皇后娘娘求情,那也好办,只消让人去告诉皇上一声。说咱们都聚在这里陪着皇后娘娘禁足。皇后娘娘一日不从凤翎殿走出来,咱们就一日不离开这春生殿。必得要与皇后娘娘同进同退才是。”蕾祤话音落,殿门真的被戍卫从外头关了起来。 杨芸碧不免激动:“恭妃的这个法子好。只要咱们都留在这里,那皇后娘娘必然能安稳。” “好什么呀。”廖绒玉急的变了脸色:“恭妃,你这是出的什么馊主意。在场所有的妃嫔之中,恐怕就数你最先与皇上相识。虽然那时候,你不过是太后的身边人,可皇上是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皇上最恨的,便是这样的威胁,你是想拿咱们的命去跟皇上手里的权势抗衡吗?我只怕你非但不能救出皇后,反而还会搭上咱们自己。赶紧让人撤了,你这挺着肚子的还是回去安胎得了。” “安妃。”蕾祤不悦的与她对视,语气里透着奚落:“皇上册封你为安妃,就是希望你能安分守己些。别在这时候做出这样的强调来。我说不能走,就不能走,谁若敢擅自踏出这扇门半步,砍了她的腿!” “你疯了吗?”廖绒玉气呼呼的冲她嚷道:“你这哪里是想办法,你分明是拘禁妃嫔。你信不信我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 “信你?才怪!”蕾祤冷了脸:“你有本事出去,丢了腿,还能强忍着痛楚和失血过多送命的风险,爬去皇上面前告状吗?如果有,你就示范给她们看看。也好来扫我的面子,打我的脸。” “你……”廖绒玉被她气的面如猪肝色:“你真是疯了你?” “别说你了,当日中南生乱,我就是这么替皇上扫清祸患的。贼寇尚且要怕我的计策,更别说你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软弱妇人了。”蕾祤微微扬起下颌:“都跟本宫听好了,从这一刻起,谁也不许擅自离开,无论是明着走还是偷着走,一旦发现,本宫必然剁了你们的腿,再去和皇上请罪。” 第二百九十七章:输 凤翎殿中,鸦雀无声。 冰凌从门缝隙望出去,偌大的庭院里满是落叶,看不到半个人影。 “娘娘,已经好几天了,青犁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出事?”冰凌转头望了一眼坐在那绣花的皇后,实在无法平静:“娘娘,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难道咱们还要忍?” “不忍又如何?”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笑吟吟的说:“难道现在扔下绣活提着剑,你领我杀出去擎宣殿,向皇上陈情求皇上赦免吗?” “可是……”冰凌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宫门敞开的声音。她从那门缝里瞧去,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呢。“皇后娘娘,是那个贱人来了。” 岑慕凝抬起头望着门的方向,语气依然平静:“该来的总会来。” 她的话音落,拴着内室门的铁链也被人打开。 冰凌后退了一步,手里握着毒镖,就等她进来。 门向外敞开,苍怜却没急着往里走,反而是直愣愣的站在门边,凝神看着门里的人。那张让她怨恨,让她愤怒的脸,一如从前般平静,叫人不爽。 “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 苍怜买进门的一瞬间,冰凌手里的毒镖就掷了出去。 闪身避开,苍怜冷蔑嗤笑:“我与你都是被精心调教的人,区区一支毒镖,就想要我的命吗?” “我与你才不是同一类人。”冰凌咬牙彻齿:“你这样的人,给皇后娘娘提鞋都不配。” “嘴皮子利索是没有用的。”苍怜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难道皇后娘娘就不会有害怕的时候吗?就像我被关进太后设下的地牢里,不见天日那种恐惧,皇后娘娘就不曾尝试过吗?若有,为何大现在,你还能这般平静的坐在这里绣花、等死。” “贵妃何曾不让人刮目相看。”岑慕凝看着她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目,也的确是佩服。“先前装无脑,装目中无人,装跋扈,贵妃演的真好。别说是旁人了,就连皇上也信了。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最体贴不过的心腹,你这本事,也确实叫本宫害怕。” “多亏皇后娘娘的成全。”苍怜温眸转冷,语气微微严肃许多:“皇后娘娘可能还不知道吧。皇上让殷离赏了青犁板子,差一点把她打死。所以她这些日子,才不能来给您通风报信。您也不知道这宫外的局势成了什么样子。哦,对了,起初我以为自己没交下人心,却不想大难临头,皇后娘娘您一样没交下人心。倒是有个敏妃想替您求恩典。可惜她没本事笼络后宫,倒是中了恭妃的计,将她和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困在了春生殿。至今,皇上除了见过恭妃,就只让臣妾相伴。自然是一句说皇后娘娘好的话都没听见。” “我只好奇,你如何说服欣嫔帮你?”岑慕凝看着苍怜的眼睛,颇有些好奇。 “太后挑选各地的美女入她的祖宅训练,行的,能活,不行的,杀无赦,这些年都是这个样子。臣妾有个妹妹,比臣妾小五岁。臣妾被选中的时候,她才不过三岁而已。依稀记得有个姐姐,却又早忘了她的样子。”苍怜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微微叹气:“可偏偏臣妾记得妹妹的左手内臂有一块青色的胎记。”苍怜卷唇:“欣嫔乃是本宫的妹妹,虽然这么多年不见,但骨肉血亲就是骨肉血亲,她自己不能活了,让我替她好好活着,岂不是好?” 这一点岑慕凝倒是没料到:“你何时发现她是你的亲妹?” 话问出口,岑慕凝自己笑了:“不。她根本不是。这只不过是你编的故事。” “要不怎么说皇后娘娘睿智呢。”苍怜仰头大笑:“你不信无妨,要紧的是她信了。她信了,所以她边站出来指摘皇后娘娘您的罪行了。” “你以为找个没有骨头的贱人诬陷皇后娘娘,皇上就会信了吗?”冰凌挡在她面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皇上与皇后娘娘并肩携手走过了那么多刀光剑影,皇上难道不清楚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吗?这点脏手的伎俩,只会让皇上厌恶你,岂能损伤娘娘半点?” “说的好。说的也对。”苍怜与她目光交错,彼此都恨的牙痒。“皇上的确不会因为一个毫无恩宠的嫔位的控诉,就来怀疑他的皇后。可是你别忘了,还有岑相府的事情呢。” 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查出个究竟,岑慕凝不是没有派暗士出宫,但却没有得到一人回复。“你到底做了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想必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苍怜的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我从中南找了个个罪妇,让她成了岑相府的姬妾。” “卑鄙。”冰凌是骂苍怜不假,但心里更怨恨岑相。从来都是拈花惹草,喜新厌旧。岑相府这些年送走了多少女人,他竟然还不反思,这下闯出了大祸。 “如果只是个中南的罪妇,事情不会闹的这么凶。”岑慕凝绷着脸,看着苍怜的眼睛:“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是啊,这里面当然有别的缘故。”苍怜饶有兴致的与她对视:“只是臣妾很好奇,皇后娘娘能否猜出其中的缘故呢?” 岑慕凝没做声,静默的看着她。 “罢了。”苍怜勾唇:“我可以给皇后娘娘几个提示。其一,父子人伦,其二,皇上的心病。” “你卑鄙无耻。”岑慕凝伸手将桌上的剪子扔了过去。 苍怜很轻易就避开,笑的却更灿烂了。“哎呀呀,原来皇后娘娘真的会动怒,会害怕呀。臣妾还以为这么多年的历练,早把娘娘练就成只会佯装贤惠的假人了。” “你利用一个身份复杂的罪妇,挑起皇上对相府的不信任也罢。你居然还利用她去勾引岑慕峰……”岑慕凝气的浑身发抖,这个时候,她可以确定,相府私自囚禁的两个人,便是那罪妇和岑慕峰。怨不得她怎么着人去找,都没找到岑慕峰的踪影。 “皇后娘娘,只怕您仍然没有想到。这罪妇其实是边陲的公主,她的夫君,是中南的镇国将军。”苍怜笑的前仰后合:“她不但成了岑相府的姬妾,还勾搭岑相的儿子,皇上的重臣,你说说,这样难堪的事情,皇上怎么解决?这股邪火要不要往你身上撒?” 从来没有这样恨,新恨旧仇贯穿全身,岑慕凝真的很想用刀一下一下戳的这贱人千疮百孔来泄愤。“怪我,怪我太蠢。被你蒙蔽,还以为你只是个会邀宠的无知妒妇。你能在太后手下隐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张扬这么肤浅。我居然丝毫没有怀疑。” “那是因为,你太过自信。”苍怜收拾了脸色,眸子里再看不到半点笑意。“你以为皇上的心在你那里,你以为你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你以为我们这样没有恩宠,没有出身的人低贱,所以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终究斗不过你。你太自大,太狂妄,想逼着我出手,你再趁机收拾我去,也总算做到了答应皇上的事。那我为何不能反将一军,先迷惑了你去,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你所能依仗的根基一点点挖断。中南之前,褚府造反,也是我亲手杀了褚培源才创造的良机。皇上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褚家满门,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如今,就算你依然贵为皇后,褚家也再不配受皇上重用。你真以为皇上是个不记仇的人?” “不错,你说的对。”岑慕凝苦笑了下:“褚家能活着,就是天恩了。皇上绝不会再重用褚家。” “没有了褚家,也没了岑相府的庇护,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苍怜逼近一步,错开冰凌的阻拦,一双眸子里满是刻毒:“被太后囚禁的日子,我没有一日不想念皇上,更没有一日不怨恨你的母亲,怨恨你们褚家,怨恨所有替代我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人。好容易,我能回宫了,看见的只是皇上待你的好。凭什么?你不杀我,那是你自己笨,可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你的命。暗无天日的那些年我都熬过来了,怎么可能现在熬不过你。皇后,你认输了吗?” “呵呵……”岑慕凝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她真的被自己的愚蠢击败了。 “皇后娘娘绝不会认输的。”冰凌含恨瞪着苍怜:“贵妃,你这般得意,不也还是个贵妃吗?皇上可有废后的圣职?又可曾晋封你为后了?” 苍怜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手腕却被冰凌狠狠握住。两个人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觉对不住自己的母亲。“贵妃啊,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收手,兴许不至于死的太惨。” “胡扯。”苍怜硬生生别开了冰凌的手,咬牙切齿的说:“我才不会输。自古以来弱者才会在临死前怀恨的说出这么一番道理。不就是想保全自己微薄的颜面么?皇后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人吧?你我之间,是时候了结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她怨恨的转过身,又猛的扭回来:“还有,打从你被囚禁的那一日,皇上就已经册封我为皇贵妃了。你瞧着便是,你咽气之前,一定会得到废后的圣旨。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取代你成为皇后,再咽气!” 第二百九十七章:输 凤翎殿中,鸦雀无声。 冰凌从门缝隙望出去,偌大的庭院里满是落叶,看不到半个人影。 “娘娘,已经好几天了,青犁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出事?”冰凌转头望了一眼坐在那绣花的皇后,实在无法平静:“娘娘,人家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难道咱们还要忍?” “不忍又如何?”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笑吟吟的说:“难道现在扔下绣活提着剑,你领我杀出去擎宣殿,向皇上陈情求皇上赦免吗?” “可是……”冰凌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宫门敞开的声音。她从那门缝里瞧去,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呢。“皇后娘娘,是那个贱人来了。” 岑慕凝抬起头望着门的方向,语气依然平静:“该来的总会来。” 她的话音落,拴着内室门的铁链也被人打开。 冰凌后退了一步,手里握着毒镖,就等她进来。 门向外敞开,苍怜却没急着往里走,反而是直愣愣的站在门边,凝神看着门里的人。那张让她怨恨,让她愤怒的脸,一如从前般平静,叫人不爽。 “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 苍怜买进门的一瞬间,冰凌手里的毒镖就掷了出去。 闪身避开,苍怜冷蔑嗤笑:“我与你都是被精心调教的人,区区一支毒镖,就想要我的命吗?” “我与你才不是同一类人。”冰凌咬牙彻齿:“你这样的人,给皇后娘娘提鞋都不配。” “嘴皮子利索是没有用的。”苍怜微微一笑:“我一直在想,难道皇后娘娘就不会有害怕的时候吗?就像我被关进太后设下的地牢里,不见天日那种恐惧,皇后娘娘就不曾尝试过吗?若有,为何大现在,你还能这般平静的坐在这里绣花、等死。” “贵妃何曾不让人刮目相看。”岑慕凝看着她一双勾人心魄的桃花目,也的确是佩服。“先前装无脑,装目中无人,装跋扈,贵妃演的真好。别说是旁人了,就连皇上也信了。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最体贴不过的心腹,你这本事,也确实叫本宫害怕。” “多亏皇后娘娘的成全。”苍怜温眸转冷,语气微微严肃许多:“皇后娘娘可能还不知道吧。皇上让殷离赏了青犁板子,差一点把她打死。所以她这些日子,才不能来给您通风报信。您也不知道这宫外的局势成了什么样子。哦,对了,起初我以为自己没交下人心,却不想大难临头,皇后娘娘您一样没交下人心。倒是有个敏妃想替您求恩典。可惜她没本事笼络后宫,倒是中了恭妃的计,将她和整个后宫的妃嫔都困在了春生殿。至今,皇上除了见过恭妃,就只让臣妾相伴。自然是一句说皇后娘娘好的话都没听见。” “我只好奇,你如何说服欣嫔帮你?”岑慕凝看着苍怜的眼睛,颇有些好奇。 “太后挑选各地的美女入她的祖宅训练,行的,能活,不行的,杀无赦,这些年都是这个样子。臣妾有个妹妹,比臣妾小五岁。臣妾被选中的时候,她才不过三岁而已。依稀记得有个姐姐,却又早忘了她的样子。”苍怜抚了抚自己的脸颊,微微叹气:“可偏偏臣妾记得妹妹的左手内臂有一块青色的胎记。”苍怜卷唇:“欣嫔乃是本宫的妹妹,虽然这么多年不见,但骨肉血亲就是骨肉血亲,她自己不能活了,让我替她好好活着,岂不是好?” 这一点岑慕凝倒是没料到:“你何时发现她是你的亲妹?” 话问出口,岑慕凝自己笑了:“不。她根本不是。这只不过是你编的故事。” “要不怎么说皇后娘娘睿智呢。”苍怜仰头大笑:“你不信无妨,要紧的是她信了。她信了,所以她边站出来指摘皇后娘娘您的罪行了。” “你以为找个没有骨头的贱人诬陷皇后娘娘,皇上就会信了吗?”冰凌挡在她面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皇上与皇后娘娘并肩携手走过了那么多刀光剑影,皇上难道不清楚皇后娘娘是什么样的人吗?这点脏手的伎俩,只会让皇上厌恶你,岂能损伤娘娘半点?” “说的好。说的也对。”苍怜与她目光交错,彼此都恨的牙痒。“皇上的确不会因为一个毫无恩宠的嫔位的控诉,就来怀疑他的皇后。可是你别忘了,还有岑相府的事情呢。” 这件事,到现在都没查出个究竟,岑慕凝不是没有派暗士出宫,但却没有得到一人回复。“你到底做了什么?” “都到这个时候了,想必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苍怜的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笑容:“我从中南找了个个罪妇,让她成了岑相府的姬妾。” “卑鄙。”冰凌是骂苍怜不假,但心里更怨恨岑相。从来都是拈花惹草,喜新厌旧。岑相府这些年送走了多少女人,他竟然还不反思,这下闯出了大祸。 “如果只是个中南的罪妇,事情不会闹的这么凶。”岑慕凝绷着脸,看着苍怜的眼睛:“一定还有别的缘故。” “是啊,这里面当然有别的缘故。”苍怜饶有兴致的与她对视:“只是臣妾很好奇,皇后娘娘能否猜出其中的缘故呢?” 岑慕凝没做声,静默的看着她。 “罢了。”苍怜勾唇:“我可以给皇后娘娘几个提示。其一,父子人伦,其二,皇上的心病。” “你卑鄙无耻。”岑慕凝伸手将桌上的剪子扔了过去。 苍怜很轻易就避开,笑的却更灿烂了。“哎呀呀,原来皇后娘娘真的会动怒,会害怕呀。臣妾还以为这么多年的历练,早把娘娘练就成只会佯装贤惠的假人了。” “你利用一个身份复杂的罪妇,挑起皇上对相府的不信任也罢。你居然还利用她去勾引岑慕峰……”岑慕凝气的浑身发抖,这个时候,她可以确定,相府私自囚禁的两个人,便是那罪妇和岑慕峰。怨不得她怎么着人去找,都没找到岑慕峰的踪影。 “皇后娘娘,只怕您仍然没有想到。这罪妇其实是边陲的公主,她的夫君,是中南的镇国将军。”苍怜笑的前仰后合:“她不但成了岑相府的姬妾,还勾搭岑相的儿子,皇上的重臣,你说说,这样难堪的事情,皇上怎么解决?这股邪火要不要往你身上撒?” 从来没有这样恨,新恨旧仇贯穿全身,岑慕凝真的很想用刀一下一下戳的这贱人千疮百孔来泄愤。“怪我,怪我太蠢。被你蒙蔽,还以为你只是个会邀宠的无知妒妇。你能在太后手下隐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这么张扬这么肤浅。我居然丝毫没有怀疑。” “那是因为,你太过自信。”苍怜收拾了脸色,眸子里再看不到半点笑意。“你以为皇上的心在你那里,你以为你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你以为我们这样没有恩宠,没有出身的人低贱,所以就算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终究斗不过你。你太自大,太狂妄,想逼着我出手,你再趁机收拾我去,也总算做到了答应皇上的事。那我为何不能反将一军,先迷惑了你去,再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你所能依仗的根基一点点挖断。中南之前,褚府造反,也是我亲手杀了褚培源才创造的良机。皇上能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褚家满门,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如今,就算你依然贵为皇后,褚家也再不配受皇上重用。你真以为皇上是个不记仇的人?” “不错,你说的对。”岑慕凝苦笑了下:“褚家能活着,就是天恩了。皇上绝不会再重用褚家。” “没有了褚家,也没了岑相府的庇护,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苍怜逼近一步,错开冰凌的阻拦,一双眸子里满是刻毒:“被太后囚禁的日子,我没有一日不想念皇上,更没有一日不怨恨你的母亲,怨恨你们褚家,怨恨所有替代我陪伴在皇上身边的人。好容易,我能回宫了,看见的只是皇上待你的好。凭什么?你不杀我,那是你自己笨,可我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你的命。暗无天日的那些年我都熬过来了,怎么可能现在熬不过你。皇后,你认输了吗?” “呵呵……”岑慕凝抑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她真的被自己的愚蠢击败了。 “皇后娘娘绝不会认输的。”冰凌含恨瞪着苍怜:“贵妃,你这般得意,不也还是个贵妃吗?皇上可有废后的圣职?又可曾晋封你为后了?” 苍怜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手腕却被冰凌狠狠握住。两个人较着劲儿,谁也不服谁。 岑慕凝倒吸了一口凉气,自觉对不住自己的母亲。“贵妃啊,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若收手,兴许不至于死的太惨。” “胡扯。”苍怜硬生生别开了冰凌的手,咬牙切齿的说:“我才不会输。自古以来弱者才会在临死前怀恨的说出这么一番道理。不就是想保全自己微薄的颜面么?皇后该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吓唬人吧?你我之间,是时候了结了,也不急在这一两日。” 她怨恨的转过身,又猛的扭回来:“还有,打从你被囚禁的那一日,皇上就已经册封我为皇贵妃了。你瞧着便是,你咽气之前,一定会得到废后的圣旨。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取代你成为皇后,再咽气!” 第二百九十八章:黑暗 苍怜走后,殿门重新锁闭。 岑慕凝身子一软,从椅子上跌坐在地。 “皇后娘娘,小姐,您千万别难受。她就是故意来气您的。”冰凌赶紧来扶她,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岑相待您原本就心狠,如今相府出事,是他的报应。这和您有什么关系。皇上是知道的,您素来与相府不睦。无论相爷是勾结中南还是边陲,都是他自己作孽,与人无尤。这个贱人,奴婢一定会设法要她的命,老天有眼,必然不会叫她猖狂下去。” “冰凌。”岑慕凝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进她说的这些话了。“你告诉我,若没有岑相府、褚家的庇护,我凭什么保全自身?” 她这么一问,冰凌不免愣住了。“娘娘……” “你也说不上来是吗?”岑慕凝微微卷唇:“青犁是皇上的人,如今却也因为我受尽责备。我这次,怕是难以翻身。你跟着我,也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趁着事情没有坏到最后一步,及早离开。凭的你本事,要逃出去也不难。” “娘娘,您是被那个贱人气糊涂了吗?”冰凌红着眼睛问:“奴婢是夫人的奴婢,是您的奴婢,奴婢就算是死,也要留在您身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您不管。” “你这才是傻话。”岑慕凝用力的攥住她的手:“自古以来,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你与我不过是主仆罢了。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了好。你还能替我去看看外面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替我试试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听我的,伺机而逃,别搭上命了。” “娘娘……”冰凌想要说服她,可是皇后抓着她的手格外用力,仿佛是将活下去的指望都托付给她了。“我累了。”岑慕凝摆一摆手:“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冰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奴婢去给娘娘准备膳食。” 岑慕凝就着她的手站起来,轻轻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没胃口。你去吧。” 她一个人,往床边走,还没走两步,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人啊,快来人,传御医,传御医……”冰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叫听见的人觉得揪心。可这偌大的凤翎殿,除了皇上的羽林卫便只有苍怜的眼线,又哪里会有人同情她们呢? 苍怜从凤翎殿出来,便径直去了春生殿。 春生殿外的戍卫,都是恭妃的人。这时候,怕也只有她能随意进出。 杨芸碧就着银枝的手过来,果然看见迈进殿中的人是她,心底的怨恨油然而生。“本以为贵妃只是个绣花枕头,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却不料你才是这宫里最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连皇后娘娘都被你算计的无力还击,更何况是我们。” “是皇贵妃。”廖绒玉也跟了上来,少不得在旁边提醒了这么一句。 “皇贵妃。”杨芸碧冷笑了一声:“好个皇贵妃。你这样的人都能当皇贵妃,这后宫里还有什么指望!” “怎么?”苍怜凝眉捏住了她的下颌,力气甚大。“我不能当皇贵妃?我当了皇贵妃,你们就没有指望了?那岂不是很好,你们一个个的趁早就死在这春生殿里。也省去本宫许多麻烦。来日,待本宫荣登凤位,自然会为皇上再选秀,迎新人入宫侍奉。有没有你们,根本无关痛痒。” “呸。”杨芸碧挣脱不开她的钳制,一口啐在她的脸上。 苍怜动作极快,连着四个巴掌毫不留情。 杨芸碧顿时被打的眼冒金星,身子一晃就跌在了地上。“你敢捆打妃主,皇上岂能容你这样道德败坏的女人留在身边。我偏要留着这条残命等着,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苍怜仰起头,目光清凛的环顾四周。 所有人都拼命的摇头,且故意和她、敏妃保持距离。既怕她冲上来一顿责打,又怕离敏妃太近跟着遭殃。畏畏缩缩的样子叫人看着就想笑。 “本宫总算知道什么叫抱头鼠窜了。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苍怜这时候才觉得舒心不少,目光却落在了廖绒玉脸上。“咦,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廖绒玉身子一颤,脸上有些挂不住:“恭妃将臣妾等困在这里,外头着人把守,臣妾才无法离开。” “不。”苍怜眸光冷厉的与她对视,想起过往种种,格外的不爽。“本宫哪里是这个意思。本宫是问,一个屡次不领情,拒绝本宫好意的贱人,怎么竟然还能活在本宫眼前……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廖绒玉顿时被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皇贵妃娘娘一定是误会了,臣妾并不敢拒绝您的好意。实际上,臣妾一直伺机帮衬您。皇后娘娘设下的祈福殿陷阱,不就是臣妾帮您避过一劫吗?还有臣妾也有偷偷的送了信笺,指明了皇后娘娘所做的事情,才能让皇贵妃您有所防备,这才不至于中了皇后的圈套。” “原来是你。”杨芸碧咬着牙,恨的扑上来掐她的脖子:“一直以来出卖皇后娘娘的人是你。怨不得皇后娘娘屡屡不能成事。亏娘娘对你那么好,你竟然两面三刀,吃里扒外。” “滚开。”廖绒玉被她掐的直咳嗽,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手把她推开。“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有什么不行的。再说,你们难道就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吗?” “她们兴许只是不齿你的所为罢了。”苍怜也同样不领情:“本宫说过,你再拒绝本宫一回,有你好受的。这话,怕是今日就要兑现了。” “皇贵妃娘娘恕罪啊,皇贵妃娘娘,其实臣妾不接受娘娘您的好意,并非真的不接受。只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正因为臣妾屡次拒绝您的拉拢,才能名正言顺的留在皇后身边为您效力。皇后娘娘诡谲可怖,心细如尘,若是让她发现臣妾真实的用心,哪里还能为娘娘您效力。求您,念在臣妾真心为您的份儿上,就饶了臣妾吧。”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非但是为了本宫,且还用心良苦。本宫不但不能责罚你,反而应该大家褒奖喽?”苍怜看着她摇尾乞怜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消了一大半。且她竟然能说出信笺的事情,想必真的就是她在背后运筹。 “臣妾不敢居功,只求娘娘您能念在臣妾稍微有些用处,就开恩饶了臣妾吧。”廖绒玉一个劲儿的给她磕头,每一下都是实诚的用力,额头不一会儿就撞破了。 “真是好啊。”苍怜禁不住勾唇:“你这般的为本宫着想也罢了,竟然还巧用心智。连皇后也数次吃了你的亏。本宫非但不能责罚你,反而该谢你才是。” “臣妾不敢,只要皇贵妃娘娘能留下臣妾一条命,臣妾必然以皇贵妃娘娘马首是瞻,为娘娘奔走效力。绝不敢有二心。”廖绒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严,爬到了苍怜的脚边生生的捧住了她的绣鞋:“只要皇贵妃娘娘不嫌弃,臣妾愿意用心伺候在娘娘身边。” 说话的同时,她赶紧拿衣袖给皇贵妃擦去鞋面上的灰尘,那副谄媚的样子,真的和一只巴儿狗没什么区别。 “那么你们呢?”苍怜这时候才顾得上看旁人。 所有人毫无例外的都学着安妃的样子,跪下朝苍怜叩头:“臣妾等愿以皇贵妃娘娘马首是瞻,尽心侍奉娘娘。” “可笑,无耻,没脸没皮。”杨芸碧哭着嚷着,忽然就放声大笑:“皇贵妃娘娘有什么了不得的。你们畏惧至此,毫无脸皮。你们的父母生下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做一只舔狗吗?还真是像极了舔狗,狗都没有你们这么不知羞耻。” “闭嘴。”廖绒玉侧身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 杨芸碧猝不及防的被她踹倒,后脑勺直接撞在青砖石上,脑后一片嫣红渗了出来。 “你倒是狠。”苍怜皱眉瞟了杨芸碧一眼,不禁啧啧:“安妃,她不过是嘴坏罢了,不至于的。” “所有和皇贵妃娘娘过不去的,臣妾都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廖绒玉生生的忍住心里的恨,一味的献媚。确切的说,此时此刻,她根本就不敢恨。她死也便死了,可她的女儿还那么小。 “好了。”苍怜揉了揉脑仁:“陪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又和你们说了一会儿,本宫是真的乏了。等下还要去擎宣殿陪皇上用膳。你们呀,就多在这春生殿待几日,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别妄动。只要你们肯乖乖听话,自然有好处。” “恭送皇贵妃娘娘。”廖绒玉伏跪在地,行了大礼。 直到人走了好就,她才敢抬起头,环抱着自己呜呜的哭起来。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软珥没吭声,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了布条,给敏妃包扎头上的伤,为她止血。这个时候,谁什么都是没用的,不如安静的等待。 黎明破晓前,总有那么一段最漆黑的光阴。 可是黎明还能破晓,她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第二百九十八章:黑暗 苍怜走后,殿门重新锁闭。 岑慕凝身子一软,从椅子上跌坐在地。 “皇后娘娘,小姐,您千万别难受。她就是故意来气您的。”冰凌赶紧来扶她,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她的背脊:“岑相待您原本就心狠,如今相府出事,是他的报应。这和您有什么关系。皇上是知道的,您素来与相府不睦。无论相爷是勾结中南还是边陲,都是他自己作孽,与人无尤。这个贱人,奴婢一定会设法要她的命,老天有眼,必然不会叫她猖狂下去。” “冰凌。”岑慕凝脑子里嗡嗡作响,已经听不进她说的这些话了。“你告诉我,若没有岑相府、褚家的庇护,我凭什么保全自身?” 她这么一问,冰凌不免愣住了。“娘娘……” “你也说不上来是吗?”岑慕凝微微卷唇:“青犁是皇上的人,如今却也因为我受尽责备。我这次,怕是难以翻身。你跟着我,也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趁着事情没有坏到最后一步,及早离开。凭的你本事,要逃出去也不难。” “娘娘,您是被那个贱人气糊涂了吗?”冰凌红着眼睛问:“奴婢是夫人的奴婢,是您的奴婢,奴婢就算是死,也要留在您身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您不管。” “你这才是傻话。”岑慕凝用力的攥住她的手:“自古以来,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尚且如此,何况你与我不过是主仆罢了。活一个,总比两个都死了好。你还能替我去看看外面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替我试试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听我的,伺机而逃,别搭上命了。” “娘娘……”冰凌想要说服她,可是皇后抓着她的手格外用力,仿佛是将活下去的指望都托付给她了。“我累了。”岑慕凝摆一摆手:“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冰凌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好点头:“奴婢去给娘娘准备膳食。” 岑慕凝就着她的手站起来,轻轻摇头:“不用麻烦了,我没胃口。你去吧。” 她一个人,往床边走,还没走两步,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来人啊,快来人,传御医,传御医……”冰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叫听见的人觉得揪心。可这偌大的凤翎殿,除了皇上的羽林卫便只有苍怜的眼线,又哪里会有人同情她们呢? 苍怜从凤翎殿出来,便径直去了春生殿。 春生殿外的戍卫,都是恭妃的人。这时候,怕也只有她能随意进出。 杨芸碧就着银枝的手过来,果然看见迈进殿中的人是她,心底的怨恨油然而生。“本以为贵妃只是个绣花枕头,空有一张好看的皮囊,却不料你才是这宫里最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连皇后娘娘都被你算计的无力还击,更何况是我们。” “是皇贵妃。”廖绒玉也跟了上来,少不得在旁边提醒了这么一句。 “皇贵妃。”杨芸碧冷笑了一声:“好个皇贵妃。你这样的人都能当皇贵妃,这后宫里还有什么指望!” “怎么?”苍怜凝眉捏住了她的下颌,力气甚大。“我不能当皇贵妃?我当了皇贵妃,你们就没有指望了?那岂不是很好,你们一个个的趁早就死在这春生殿里。也省去本宫许多麻烦。来日,待本宫荣登凤位,自然会为皇上再选秀,迎新人入宫侍奉。有没有你们,根本无关痛痒。” “呸。”杨芸碧挣脱不开她的钳制,一口啐在她的脸上。 苍怜动作极快,连着四个巴掌毫不留情。 杨芸碧顿时被打的眼冒金星,身子一晃就跌在了地上。“你敢捆打妃主,皇上岂能容你这样道德败坏的女人留在身边。我偏要留着这条残命等着,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苍怜仰起头,目光清凛的环顾四周。 所有人都拼命的摇头,且故意和她、敏妃保持距离。既怕她冲上来一顿责打,又怕离敏妃太近跟着遭殃。畏畏缩缩的样子叫人看着就想笑。 “本宫总算知道什么叫抱头鼠窜了。瞧你们一个个没出息的样子。”苍怜这时候才觉得舒心不少,目光却落在了廖绒玉脸上。“咦,你怎么还在这儿呢?” 廖绒玉身子一颤,脸上有些挂不住:“恭妃将臣妾等困在这里,外头着人把守,臣妾才无法离开。” “不。”苍怜眸光冷厉的与她对视,想起过往种种,格外的不爽。“本宫哪里是这个意思。本宫是问,一个屡次不领情,拒绝本宫好意的贱人,怎么竟然还能活在本宫眼前……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廖绒玉顿时被吓得魂儿都飞了,赶紧跪在地上连连叩头:“皇贵妃娘娘一定是误会了,臣妾并不敢拒绝您的好意。实际上,臣妾一直伺机帮衬您。皇后娘娘设下的祈福殿陷阱,不就是臣妾帮您避过一劫吗?还有臣妾也有偷偷的送了信笺,指明了皇后娘娘所做的事情,才能让皇贵妃您有所防备,这才不至于中了皇后的圈套。” “原来是你。”杨芸碧咬着牙,恨的扑上来掐她的脖子:“一直以来出卖皇后娘娘的人是你。怨不得皇后娘娘屡屡不能成事。亏娘娘对你那么好,你竟然两面三刀,吃里扒外。” “滚开。”廖绒玉被她掐的直咳嗽,好不容易才掰开她的手把她推开。“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自保,有什么不行的。再说,你们难道就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吗?” “她们兴许只是不齿你的所为罢了。”苍怜也同样不领情:“本宫说过,你再拒绝本宫一回,有你好受的。这话,怕是今日就要兑现了。” “皇贵妃娘娘恕罪啊,皇贵妃娘娘,其实臣妾不接受娘娘您的好意,并非真的不接受。只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正因为臣妾屡次拒绝您的拉拢,才能名正言顺的留在皇后身边为您效力。皇后娘娘诡谲可怖,心细如尘,若是让她发现臣妾真实的用心,哪里还能为娘娘您效力。求您,念在臣妾真心为您的份儿上,就饶了臣妾吧。”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非但是为了本宫,且还用心良苦。本宫不但不能责罚你,反而应该大家褒奖喽?”苍怜看着她摇尾乞怜的样子,心里的怒火消了一大半。且她竟然能说出信笺的事情,想必真的就是她在背后运筹。 “臣妾不敢居功,只求娘娘您能念在臣妾稍微有些用处,就开恩饶了臣妾吧。”廖绒玉一个劲儿的给她磕头,每一下都是实诚的用力,额头不一会儿就撞破了。 “真是好啊。”苍怜禁不住勾唇:“你这般的为本宫着想也罢了,竟然还巧用心智。连皇后也数次吃了你的亏。本宫非但不能责罚你,反而该谢你才是。” “臣妾不敢,只要皇贵妃娘娘能留下臣妾一条命,臣妾必然以皇贵妃娘娘马首是瞻,为娘娘奔走效力。绝不敢有二心。”廖绒玉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尊严,爬到了苍怜的脚边生生的捧住了她的绣鞋:“只要皇贵妃娘娘不嫌弃,臣妾愿意用心伺候在娘娘身边。” 说话的同时,她赶紧拿衣袖给皇贵妃擦去鞋面上的灰尘,那副谄媚的样子,真的和一只巴儿狗没什么区别。 “那么你们呢?”苍怜这时候才顾得上看旁人。 所有人毫无例外的都学着安妃的样子,跪下朝苍怜叩头:“臣妾等愿以皇贵妃娘娘马首是瞻,尽心侍奉娘娘。” “可笑,无耻,没脸没皮。”杨芸碧哭着嚷着,忽然就放声大笑:“皇贵妃娘娘有什么了不得的。你们畏惧至此,毫无脸皮。你们的父母生下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做一只舔狗吗?还真是像极了舔狗,狗都没有你们这么不知羞耻。” “闭嘴。”廖绒玉侧身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 杨芸碧猝不及防的被她踹倒,后脑勺直接撞在青砖石上,脑后一片嫣红渗了出来。 “你倒是狠。”苍怜皱眉瞟了杨芸碧一眼,不禁啧啧:“安妃,她不过是嘴坏罢了,不至于的。” “所有和皇贵妃娘娘过不去的,臣妾都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廖绒玉生生的忍住心里的恨,一味的献媚。确切的说,此时此刻,她根本就不敢恨。她死也便死了,可她的女儿还那么小。 “好了。”苍怜揉了揉脑仁:“陪皇后说了一会儿话,又和你们说了一会儿,本宫是真的乏了。等下还要去擎宣殿陪皇上用膳。你们呀,就多在这春生殿待几日,没有本宫的命令,谁也别妄动。只要你们肯乖乖听话,自然有好处。” “恭送皇贵妃娘娘。”廖绒玉伏跪在地,行了大礼。 直到人走了好就,她才敢抬起头,环抱着自己呜呜的哭起来。 然而没有人理会她。 软珥没吭声,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了布条,给敏妃包扎头上的伤,为她止血。这个时候,谁什么都是没用的,不如安静的等待。 黎明破晓前,总有那么一段最漆黑的光阴。 可是黎明还能破晓,她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第二百九十九章:死期 乌云同样遮住了整个岑相府。 岑贇怎么也没想到,拔除了岑慕凝这个祸害,最终他还是栽倒在女人手里。 “把那个贱人连同不争气的那个,一起带上来。”岑贇对管家袁龙嚷道:“请家法。” “是。”袁龙知道劝不住,也没打算劝,这府里已经没半点样子,左右也就随相爷的心意吧。 那个女人被带上来时候,依旧保持着温婉柔顺的样子。虽然穿着褴褛的粗布衣裳。她却把发丝梳理的整整齐齐,丝毫不见半点凌乱。 以至于岑贇看见她就心口一阵一阵的窒闷:“你这贱人,本相爷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已经不嫌弃你的出身,给了你一份安稳的日子,你却竟敢做出这种事情,害的相府颜面尽失,还招致通敌叛国的恶名扣在为夫身上,当真是死有余辜。” “为夫?”那女子仰起头,笑的清冷:“我乃边陲公主,温瑸,我的夫君是边陲镇国将军黄犹栫。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只是个弃妇、罪妇,为了一口饭食,为了安稳的日子才到身边吗?” 岑慕峰挣脱了束缚他的家丁,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温瑸的领口:“也就是说,你根本是怀仇而来,故意陷害岑相府!” “不然呢?”温瑸丝毫无惧,眼神里没有半点畏惧:“你们父子,一个在朝廷里出谋划策,一个在战场上杀我夫君族人,我夫君为国捐躯,死在你们的兵刃下,这也罢了,却原来攻下中南,你们的皇帝就是为了他的皇后解围。为了救什么所谓的褚家,这一切的一切,让你们父子承担岂不是很好嘛?” 她仰起头,笑的格外清凛:“我可丝毫没把你们当成夫君,你们啊,就和我的男宠没有什么差别。在我房里的时候,一个个的不是都很卖力气吗?” 岑慕峰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一记耳光朝温瑸抽过去。却不料被对方顺势抓住他的螳臂,以力借力,狠狠顶在他的腋下。 岑贇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岑慕峰已经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这个女人,你好狠毒。”岑贇一个手势,府兵们纷纷拔出佩刀。“杀了她。” “杀了我容易,但只怕杀了我你们也难以逃脱罪责。”温瑸咬着牙,语气生硬道:“自从我住进这相府,每隔三日,都有一封家书送出府去。且我不确定有多少被你们的皇帝截获。你也知道,无论是寄给中南遗民,还是送去边陲,对你们而言,都成了通敌卖国的罪证。料想现在你们的国君已经被你们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处之而后快。我死不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只是……” 她微微挑眉,眼神里迸出杀意:“一则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二则,就算你们真的取了我命,也不可能挽回什么。反而只会加速边陲攻打你们的速度。我皇兄登基足足五载了。当初父皇逼不得已将我嫁去中南,如今一切都在皇兄的掌控之中,他救不了我,也会替我复仇。” “好阴毒。”岑慕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究竟是什么人领路,将你送进相府的?” 他这么一问,岑贇倒是有些清醒了。“对,你远在中南、边陲,不可能如此熟悉我朝中事。更不可能如此顺利得到我的注意,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现在再追究这些,怕也是晚了吧。”温瑸笑吟吟的说:“你们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凭什么让你们好过。” “给我杀了她。”岑贇气急败坏的嚷道:“杀了这个毒妇!” “父亲不可。”岑慕峰皱眉道:“只有她才是关窍所在,也只有她能作为人质要挟边陲,若她死了,那一切都无法解释了。父亲……” “滚开。”岑贇冲他吼道:“要不是你这个没有骨头的东西,为她的美色所迷惑,事情怎么会闹到现在这步田地,你倒是有力气在这里说嘴!反正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决不能便宜了她。” 温瑸确实不想死,她还没亲眼看见这对父子的结局。冲上来的府兵虽然不少,但她一直是边陲的骄傲。自幼和哥哥们习武练剑,骑射一流,后来又与夫君熟读兵法,研究战术,无一不精。就算是深陷囹圄,她也丝毫没有胆怯,夺了刀剑,浴血奋战,她反而觉得这才是边陲公主该有的样子。 也是在这样的时候,羽林卫忽然而至。从四面八方闯进内院,仅仅是一瞬间,就挟持住岑相父子。 “相爷勿怪,皇上特意让奴才来请您父子俩回宫一趟,有要事相商。”梁宝恭敬的上前,朝那父子俩行礼。 “皇上要见老臣,只管传召老臣进宫就是,何至于此。”岑贇绷着脸,语气生冷不满。 “相爷莫怪,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梁宝故意停顿了一秒,拍了脑门道:“哦对了,叫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您是相爷,自然是怎么都行。如今您可是叛国的佞臣,没有羽林卫陪同,您想要进宫,只怕比登天都难。” “你才是佞臣……”岑贇气的不知道怎么回嘴。 岑慕峰却上前拱手:“请公公将我捆起,我只求入宫面圣,替我父子分辩实情。” 而这个时候,羽林卫终于将温瑸拿下。整个院落再也没有兵器相触的声音,瞬间安静不少。 “还是慕峰公子想的周到。来人,将一干人犯捆了,押送入宫。”梁宝丝毫没留情面,这个时候,只怕谁也救不了岑相府满门。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温瑸拼命的挣扎,很不满被这些羽林卫束缚着。 长街上,原本是该热闹的时候,却偏偏空无一人,就像是说好了那样。家家户户闭锁了门,连小贩也不见踪影。 梁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催促羽林卫走的快一些。可就在拐进一条小道的时候,忽然有人往队伍里扔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整个巷子里充满了黄色的浓烟,呛的人睁不开眼睛。 “我说了不要走小路,偏不信……”梁宝一边咳嗽,一边嚷道:“你们都注意些,可千万别让人犯跑了。” 他强瞪着眼睛,不一会儿的功夫,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下来:“这是什么烟啊,怎么这样辣眼睛。” “干什么?”同样睁不开眼睛的温瑸,忽然觉得有人揽住了自己的腰身。还没顾得上挣扎,双脚竟然凌空而起,她整个人被谁抱在怀里,从羽林卫之间腾空而起。 可是眼睛被烟熏过之后,好半天都没能恢复。“你们用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弄坏了本宫住的眼睛,看本公主不禀告皇兄,有你们好受的。” “公主想见边陲皇帝,怕也是难的。”女子清凛的嗓音伴随着耻笑:“自古以来卸磨杀驴,公主没有了价值,自然就不必活下去了。” “你是谁……”温瑸得知救她的人并非皇兄派来的,不免心惊。只可惜只问了这三个字,就被人一拳头打在太阳穴上,顿时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梁宝惨兮兮的返回擎宣殿复命。 庄凘宸见他脸色不对,还没开口就跪在地上,便拧了眉头:“怎么?带着羽林卫去岑相府,你可别告诉朕,你让他们溜了。” “不不,皇上,岑相父子均已押回宫中,只是那个女子被人救走了。”梁宝不敢看皇上的眼睛,哆嗦着说:“是在拐进小巷的时候……” “殷离,你去追。”庄凘宸绷着脸道:“此女子至关重要,必须活捉。” “属下明白。”殷离连忙退下。 “带岑相父子。”庄凘宸这才对梁宝吩咐了一句。 “是。”梁宝赶紧起身照办,退出来的一瞬间,才觉得后脖颈子没那么冷了。还好皇上没责怪。 这时候,苍怜徘徊在未央宫的正殿,有些惴惴不安。自从皇上处置了旌侨,她身边就没有一个能相信的人。如今皇上看的紧,联络宫外的帮手也不可行。 眼下,不知道该怎么给温瑸通风报信,让她赶紧走。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一个脸生的内侍监忽然出现在身后。 苍怜被吓了一跳,转过脸的时候明显不悦:“大胆,谁准你擅入未央宫的?你们是怎么守宫门的,都是死的吗?有人进来也不通传一声?” “娘娘息怒。”那内侍监恭敬行礼,赔笑道:“是皇上吩咐不必通传,让奴才这就请皇贵妃前往擎宣殿一趟。” “皇上?”苍怜不免奇怪:“皇上等下不是要审问岑相父子吗?这时候唤本宫去……所谓何事?”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岑相父子已经被押送进擎宣殿,只是皇上为何如此安排。奴才也不知道。”那内侍监恭敬的说:“娘娘,事不宜迟,还请挪玉步。” “也好。”苍怜微微点头:“容本宫先去更衣。” “是。”内侍监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一副恭敬的样子。 苍怜笑眯眯的转身进去,十余女婢也随着她走进内室。如今这宫中最大的风光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想到这里,就不免痛快。 “皇后,你的死期不远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死期 乌云同样遮住了整个岑相府。 岑贇怎么也没想到,拔除了岑慕凝这个祸害,最终他还是栽倒在女人手里。 “把那个贱人连同不争气的那个,一起带上来。”岑贇对管家袁龙嚷道:“请家法。” “是。”袁龙知道劝不住,也没打算劝,这府里已经没半点样子,左右也就随相爷的心意吧。 那个女人被带上来时候,依旧保持着温婉柔顺的样子。虽然穿着褴褛的粗布衣裳。她却把发丝梳理的整整齐齐,丝毫不见半点凌乱。 以至于岑贇看见她就心口一阵一阵的窒闷:“你这贱人,本相爷有何对不起你的地方。已经不嫌弃你的出身,给了你一份安稳的日子,你却竟敢做出这种事情,害的相府颜面尽失,还招致通敌叛国的恶名扣在为夫身上,当真是死有余辜。” “为夫?”那女子仰起头,笑的清冷:“我乃边陲公主,温瑸,我的夫君是边陲镇国将军黄犹栫。你到现在还以为我只是个弃妇、罪妇,为了一口饭食,为了安稳的日子才到身边吗?” 岑慕峰挣脱了束缚他的家丁,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温瑸的领口:“也就是说,你根本是怀仇而来,故意陷害岑相府!” “不然呢?”温瑸丝毫无惧,眼神里没有半点畏惧:“你们父子,一个在朝廷里出谋划策,一个在战场上杀我夫君族人,我夫君为国捐躯,死在你们的兵刃下,这也罢了,却原来攻下中南,你们的皇帝就是为了他的皇后解围。为了救什么所谓的褚家,这一切的一切,让你们父子承担岂不是很好嘛?” 她仰起头,笑的格外清凛:“我可丝毫没把你们当成夫君,你们啊,就和我的男宠没有什么差别。在我房里的时候,一个个的不是都很卖力气吗?” 岑慕峰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一记耳光朝温瑸抽过去。却不料被对方顺势抓住他的螳臂,以力借力,狠狠顶在他的腋下。 岑贇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岑慕峰已经重重的摔在地上。 “你这个女人,你好狠毒。”岑贇一个手势,府兵们纷纷拔出佩刀。“杀了她。” “杀了我容易,但只怕杀了我你们也难以逃脱罪责。”温瑸咬着牙,语气生硬道:“自从我住进这相府,每隔三日,都有一封家书送出府去。且我不确定有多少被你们的皇帝截获。你也知道,无论是寄给中南遗民,还是送去边陲,对你们而言,都成了通敌卖国的罪证。料想现在你们的国君已经被你们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处之而后快。我死不死的,又有什么关系。只是……” 她微微挑眉,眼神里迸出杀意:“一则你们未必是我的对手。二则,就算你们真的取了我命,也不可能挽回什么。反而只会加速边陲攻打你们的速度。我皇兄登基足足五载了。当初父皇逼不得已将我嫁去中南,如今一切都在皇兄的掌控之中,他救不了我,也会替我复仇。” “好阴毒。”岑慕峰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究竟是什么人领路,将你送进相府的?” 他这么一问,岑贇倒是有些清醒了。“对,你远在中南、边陲,不可能如此熟悉我朝中事。更不可能如此顺利得到我的注意,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现在再追究这些,怕也是晚了吧。”温瑸笑吟吟的说:“你们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我凭什么让你们好过。” “给我杀了她。”岑贇气急败坏的嚷道:“杀了这个毒妇!” “父亲不可。”岑慕峰皱眉道:“只有她才是关窍所在,也只有她能作为人质要挟边陲,若她死了,那一切都无法解释了。父亲……” “滚开。”岑贇冲他吼道:“要不是你这个没有骨头的东西,为她的美色所迷惑,事情怎么会闹到现在这步田地,你倒是有力气在这里说嘴!反正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决不能便宜了她。” 温瑸确实不想死,她还没亲眼看见这对父子的结局。冲上来的府兵虽然不少,但她一直是边陲的骄傲。自幼和哥哥们习武练剑,骑射一流,后来又与夫君熟读兵法,研究战术,无一不精。就算是深陷囹圄,她也丝毫没有胆怯,夺了刀剑,浴血奋战,她反而觉得这才是边陲公主该有的样子。 也是在这样的时候,羽林卫忽然而至。从四面八方闯进内院,仅仅是一瞬间,就挟持住岑相父子。 “相爷勿怪,皇上特意让奴才来请您父子俩回宫一趟,有要事相商。”梁宝恭敬的上前,朝那父子俩行礼。 “皇上要见老臣,只管传召老臣进宫就是,何至于此。”岑贇绷着脸,语气生冷不满。 “相爷莫怪,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梁宝故意停顿了一秒,拍了脑门道:“哦对了,叫今时不同往日。从前您是相爷,自然是怎么都行。如今您可是叛国的佞臣,没有羽林卫陪同,您想要进宫,只怕比登天都难。” “你才是佞臣……”岑贇气的不知道怎么回嘴。 岑慕峰却上前拱手:“请公公将我捆起,我只求入宫面圣,替我父子分辩实情。” 而这个时候,羽林卫终于将温瑸拿下。整个院落再也没有兵器相触的声音,瞬间安静不少。 “还是慕峰公子想的周到。来人,将一干人犯捆了,押送入宫。”梁宝丝毫没留情面,这个时候,只怕谁也救不了岑相府满门。 “放开我,我自己会走。”温瑸拼命的挣扎,很不满被这些羽林卫束缚着。 长街上,原本是该热闹的时候,却偏偏空无一人,就像是说好了那样。家家户户闭锁了门,连小贩也不见踪影。 梁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催促羽林卫走的快一些。可就在拐进一条小道的时候,忽然有人往队伍里扔了什么东西,一瞬间,整个巷子里充满了黄色的浓烟,呛的人睁不开眼睛。 “我说了不要走小路,偏不信……”梁宝一边咳嗽,一边嚷道:“你们都注意些,可千万别让人犯跑了。” 他强瞪着眼睛,不一会儿的功夫,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下来:“这是什么烟啊,怎么这样辣眼睛。” “干什么?”同样睁不开眼睛的温瑸,忽然觉得有人揽住了自己的腰身。还没顾得上挣扎,双脚竟然凌空而起,她整个人被谁抱在怀里,从羽林卫之间腾空而起。 可是眼睛被烟熏过之后,好半天都没能恢复。“你们用的这是什么鬼东西,弄坏了本宫住的眼睛,看本公主不禀告皇兄,有你们好受的。” “公主想见边陲皇帝,怕也是难的。”女子清凛的嗓音伴随着耻笑:“自古以来卸磨杀驴,公主没有了价值,自然就不必活下去了。” “你是谁……”温瑸得知救她的人并非皇兄派来的,不免心惊。只可惜只问了这三个字,就被人一拳头打在太阳穴上,顿时晕了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梁宝惨兮兮的返回擎宣殿复命。 庄凘宸见他脸色不对,还没开口就跪在地上,便拧了眉头:“怎么?带着羽林卫去岑相府,你可别告诉朕,你让他们溜了。” “不不,皇上,岑相父子均已押回宫中,只是那个女子被人救走了。”梁宝不敢看皇上的眼睛,哆嗦着说:“是在拐进小巷的时候……” “殷离,你去追。”庄凘宸绷着脸道:“此女子至关重要,必须活捉。” “属下明白。”殷离连忙退下。 “带岑相父子。”庄凘宸这才对梁宝吩咐了一句。 “是。”梁宝赶紧起身照办,退出来的一瞬间,才觉得后脖颈子没那么冷了。还好皇上没责怪。 这时候,苍怜徘徊在未央宫的正殿,有些惴惴不安。自从皇上处置了旌侨,她身边就没有一个能相信的人。如今皇上看的紧,联络宫外的帮手也不可行。 眼下,不知道该怎么给温瑸通风报信,让她赶紧走。 “给皇贵妃娘娘请安。”一个脸生的内侍监忽然出现在身后。 苍怜被吓了一跳,转过脸的时候明显不悦:“大胆,谁准你擅入未央宫的?你们是怎么守宫门的,都是死的吗?有人进来也不通传一声?” “娘娘息怒。”那内侍监恭敬行礼,赔笑道:“是皇上吩咐不必通传,让奴才这就请皇贵妃前往擎宣殿一趟。” “皇上?”苍怜不免奇怪:“皇上等下不是要审问岑相父子吗?这时候唤本宫去……所谓何事?”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岑相父子已经被押送进擎宣殿,只是皇上为何如此安排。奴才也不知道。”那内侍监恭敬的说:“娘娘,事不宜迟,还请挪玉步。” “也好。”苍怜微微点头:“容本宫先去更衣。” “是。”内侍监并没有任何多余的神情,一副恭敬的样子。 苍怜笑眯眯的转身进去,十余女婢也随着她走进内室。如今这宫中最大的风光都在她一个人身上。想到这里,就不免痛快。 “皇后,你的死期不远了。” 第三百章:混乱 苍怜更衣完毕,领着一众宫仆步出未央宫。 奇怪的则是方才来传旨的内侍监,这时候不见了踪影。 “人呢?”她疑惑的问戍守在门外的戍卫。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方才有人来送信,那公公就急着回去复命了。还请贵妃娘娘更衣完毕,速速前往擎宣殿见驾。”戍卫如实转达。 “唔。”苍怜也只有点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皇上那边这么着急吗?” 她身后的人都是一群窝囊废,平日里伺候都是消音意义的。这时候竟然也没有人敢上前搭腔。都谨慎的低着头跟闷葫芦似的。 “走吧。”不悦的迈出了宫门,苍怜心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必得找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人留在身边侍奉。不然后宫里早晚要添新人,她一个人一双眼睛,又能盯住多少,非得有人分担不可。 本来未央宫里擎宣殿也没多远,只是半道上居然遇见恭妃,让她有点奇怪。 “恭妃莫不是故意在这里等本宫吧?” 蕾祤朝她端正的行了个礼,笑意盎然:“皇贵妃娘娘所言不错,臣妾正是预备去给您请安的。” “请安?”苍怜微微卷唇,语气里透着凉意:“你设计将后宫的妃嫔都困在了春生殿,算是有几分本事。本宫这才顾念你有身孕,不便软禁,准你回沛渝殿安胎。怎的?知道宫里出事,就坐不住了吗?恭妃,该给你什么样的好处,本宫心里有数,但你若想自己来抢,就不合适了吧?” 看得出贵妃是有所忌惮的,蕾祤温眸而笑:“娘娘误会了。臣妾没有这样的心思。何况如今皇后娘娘都不济了,整个后宫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臣妾即便要抢,也没那个本事。谁都知道皇上心里就只有娘娘您一个。臣妾再笨,也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是么。”苍怜持怀疑的态度,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你来做什么?” “臣妾是听说了一件事。”蕾祤上前一步,凑近苍怜的耳畔,小声的说:“愚弄岑相父子的那个女人,在入宫的途中被人救走了。” “什么?”苍怜奓一听这消息,心里不免紧张。可仔细一想,若那温瑸被人就走了,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毕竟人没落在皇上手里。当然,表面上,她表现的有些生气:“皇上不是让羽林卫去擒获么?怎么人还能获救?这些奴才,办事越发不利。” “皇贵妃娘娘息怒。”蕾祤眼眸微微一转,脸上的笑容就明媚许多:“臣妾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做做文章呢。” “什么意思?”苍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如果皇上若是知道这个女人是被皇后劫持,你说皇上会不会勃然大怒。”蕾祤笑里透着狐狸一般的狡猾。“皇后娘娘撸劫此人,是为了逼她反口,攀诬旁人。为岑相父子以及皇后自己开脱。也就等于她承认了所有的事情她都知晓,并且还亲自参与其中。无论先前她和皇上有怎样的情分,皇上都不会再容留她活着了。” “办法是不错。”苍怜不悦的说:“可那女人已经被救走了。怎么能嫁祸在皇后身上呢。再说,皇后如今身处冷宫,除了个婢子,再没有可以帮手的人。说人是被她掳走的,皇上会信?” “这就有赖皇贵妃娘娘您周全了。”蕾祤低眉道:“最好是能弄具尸首回来,让皇后无从抵赖便是。只要坐实了证据,皇上想不废后也不可能。” 苍怜听她这么说,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听起来确实让人不怎么舒服。 “皇贵妃娘娘是觉得臣妾这个主意不好?”蕾祤压着心性问。 “你这注意极好,好极了。”苍怜笑着笑着,忽然就冷了脸:“只不过你是想帮衬本宫除掉皇后,还是想坐收渔人之利,将本宫与皇后一网打尽,当我听不出来吗?由我出面,去禀明皇上,中途劫走重要认证的人是皇后,再让皇后去皇上面前一番辩白,将所有的事情推到本宫身上。我与皇后纠缠不休,争执不下,却又是背水一战。这个时候,谁还不能给谁致命一击了,届时罪证自然呈现皇上面前。无论是我还是皇后,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这宫里可不就是你说的算了。恭妃,你不蠢,别人也不傻,你以为你的心思本宫看不出来吗?” 蕾祤连连摇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时至今日,皇贵妃娘娘仍然不信任臣妾吗?臣妾原是太后身边的人,皇后娘娘一入宫就与太后作对,顺带着连臣妾都没有好果子吃。后来,若非皇后娘娘孤掌难鸣,对付不了皇贵妃您,才想起还有臣妾这么个人,能替她分散您的注意,只怕臣妾现在仍然被困在沛渝殿中,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日。皇贵妃或许不信任臣妾,但臣妾当您是贵人,只要您安好,臣妾自然安好。何况,说句大实话,臣妾根本就不被皇上看重,唯一的恩宠都是仰仗腹中的孩子。就算拔除皇后,是对臣妾有利,可臣妾又拿什么来与您抗衡?” “你倒是清楚得很。”苍怜懒得和她再多费唇舌:“你说的事情,本宫自然会思量。你呀,还是赶紧回沛渝殿好好安胎,别想那有的没的。” “臣妾遵命。”蕾祤恭敬朝她行礼,目送她离开之后,才转身返回沛渝殿。 身边的银枝有些委屈,鼻子发酸的问:“娘娘何必去讨皇贵妃的欢心,她摆明了是不信任您的。” “她自然不信任我,我又何尝信任她呢。”蕾祤幽幽一笑:“可局面已经成了这样,我不去讨好她,就只能等着她来收拾我。所幸先前的底子打的很好,我毕竟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触犯她的利益,还帮她好几回。如今她身边没有一个得利的人,连这么重要的消息也只能靠我来转达,她怎么会蠢到先对付我。总归是能用就用的。” 银枝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奴婢只是心疼娘娘,有着身孕还要费精神去思量这些事情,当真是辛苦。” “说辛苦也算不得辛苦。”蕾祤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微微勾唇:“其实我也没想过会有今天。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得卯足劲儿继续往前走。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我自己。” 成为庄凘宸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她长久以来的夙愿。 “回宫吧。”蕾祤就着银枝的手返回了沛渝殿,才进内室的门,一柄长剑就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啊!”银枝吓得惊呼出声,但仅仅是一声惊呼,她就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动静。生怕那长剑一瞬间割断恭妃的咽喉。 蕾祤倒是镇定自若,笑面迎人:“我这心事太重了,光顾着去想宫里的局面,却竟然连房中有人都没察觉。不过你也是的。好歹昔日我曾经救你一命,就算你不知恩图报,也不该以怨报德吧?” 褚培源语气冰冷,脸上没有半点温度:“你纵容那个贱人害皇后一家,难不成我还要谢你吗?” “怎么倒是怪起我来了?”蕾祤不悦的说:“从我救了你,从你康复能走出沛渝殿,一共过去了多少天你自己记得吗?在中南的战场上,在这宁静的深宫之中,你有多少次机会对你心中怨恨的人下毒手,你自己没数过吗?每一天,每一次,都是你自己执意放弃机会,才给了人家一步一步妒杀皇后的机会。岑家,不过是她怨恨皇后的陪葬品罢了。朝政归谁,说白了和我们这些女人有什么关系。我们要的,只不过是成为自己夫君身边,最风光的一个,且唯一风光的那一个而已。” “少说废话。”褚培源悬着心,语气微凛:“说,皇上为何擒拿岑家父子入宫?皇后娘娘又为何被打入冷宫?” “等我说完,估计皇后的人头都掉下来了。”蕾祤轻蔑一笑:“敢情你这些日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又醉倒在往事里难以自拔?” “你哪那么多废话?”褚培源被她激怒了:“若不是念在你身怀六甲,我才不会跟你客气。不过恭妃,你也别真的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当初你包庇我,救我一命,这事情或许皇上不会追究,可你一心想靠拢的那位皇贵妃可不一样。她若是知道整件事都是出自你的手,你说,她会不会立即下旨让你与皇后一个下场?” “你……卑鄙!”蕾祤被他戳中了痛处,不免皱眉:“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岑相父子被一个女人所害,听说是跟边陲有什么牵扯。只是在押解入宫的途中,被人就走了。所以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但从今天贵妃的反应,我能判断此女应该与贵妃有莫大的牵扯。若是你能抢先一步,将人找到,并且拿出证据证明岑相父子的清白,那皇后自然安然无恙。宫中的事情,指控皇后对龙裔下手的,是欣嫔。可欣嫔一向不是皇上所宠爱的人,若没有皇贵妃给她撑腰,她也掀不起风浪。说到底还是怪你,怪你没及早斩草除根。不然我们现在都安然无恙了。” “好哇,那我便去斩草除根。”剑锋一转,褚培源收回剑鞘中:“你最好安分的留在这里。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就算你当初救了我,我也不会容留你作恶。恭嫔,从婢子攀爬至此,这其中的艰难,唯独你自己最清楚。要不要为了所谓的权势放弃你和孩子的将来,你自己掂量。” 他转身离开,步伐轻盈。 蕾祤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银枝,去拿安胎药来。我这心里怎么和猫挠似的,怪不安生的。真怕眼下的安宁顷刻间就崩塌了,宫里不安宁,我们母子如何安宁?” 第三百章:混乱 苍怜更衣完毕,领着一众宫仆步出未央宫。 奇怪的则是方才来传旨的内侍监,这时候不见了踪影。 “人呢?”她疑惑的问戍守在门外的戍卫。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方才有人来送信,那公公就急着回去复命了。还请贵妃娘娘更衣完毕,速速前往擎宣殿见驾。”戍卫如实转达。 “唔。”苍怜也只有点头:“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皇上那边这么着急吗?” 她身后的人都是一群窝囊废,平日里伺候都是消音意义的。这时候竟然也没有人敢上前搭腔。都谨慎的低着头跟闷葫芦似的。 “走吧。”不悦的迈出了宫门,苍怜心想,等过了这段时间,必得找几个能帮得上忙的人留在身边侍奉。不然后宫里早晚要添新人,她一个人一双眼睛,又能盯住多少,非得有人分担不可。 本来未央宫里擎宣殿也没多远,只是半道上居然遇见恭妃,让她有点奇怪。 “恭妃莫不是故意在这里等本宫吧?” 蕾祤朝她端正的行了个礼,笑意盎然:“皇贵妃娘娘所言不错,臣妾正是预备去给您请安的。” “请安?”苍怜微微卷唇,语气里透着凉意:“你设计将后宫的妃嫔都困在了春生殿,算是有几分本事。本宫这才顾念你有身孕,不便软禁,准你回沛渝殿安胎。怎的?知道宫里出事,就坐不住了吗?恭妃,该给你什么样的好处,本宫心里有数,但你若想自己来抢,就不合适了吧?” 看得出贵妃是有所忌惮的,蕾祤温眸而笑:“娘娘误会了。臣妾没有这样的心思。何况如今皇后娘娘都不济了,整个后宫都在您的掌控之中,臣妾即便要抢,也没那个本事。谁都知道皇上心里就只有娘娘您一个。臣妾再笨,也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是么。”苍怜持怀疑的态度,看着对方的眼睛:“那你来做什么?” “臣妾是听说了一件事。”蕾祤上前一步,凑近苍怜的耳畔,小声的说:“愚弄岑相父子的那个女人,在入宫的途中被人救走了。” “什么?”苍怜奓一听这消息,心里不免紧张。可仔细一想,若那温瑸被人就走了,对她来说只有好处。毕竟人没落在皇上手里。当然,表面上,她表现的有些生气:“皇上不是让羽林卫去擒获么?怎么人还能获救?这些奴才,办事越发不利。” “皇贵妃娘娘息怒。”蕾祤眼眸微微一转,脸上的笑容就明媚许多:“臣妾怎么觉得这件事情可以做做文章呢。” “什么意思?”苍怜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如果皇上若是知道这个女人是被皇后劫持,你说皇上会不会勃然大怒。”蕾祤笑里透着狐狸一般的狡猾。“皇后娘娘撸劫此人,是为了逼她反口,攀诬旁人。为岑相父子以及皇后自己开脱。也就等于她承认了所有的事情她都知晓,并且还亲自参与其中。无论先前她和皇上有怎样的情分,皇上都不会再容留她活着了。” “办法是不错。”苍怜不悦的说:“可那女人已经被救走了。怎么能嫁祸在皇后身上呢。再说,皇后如今身处冷宫,除了个婢子,再没有可以帮手的人。说人是被她掳走的,皇上会信?” “这就有赖皇贵妃娘娘您周全了。”蕾祤低眉道:“最好是能弄具尸首回来,让皇后无从抵赖便是。只要坐实了证据,皇上想不废后也不可能。” 苍怜听她这么说,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听起来确实让人不怎么舒服。 “皇贵妃娘娘是觉得臣妾这个主意不好?”蕾祤压着心性问。 “你这注意极好,好极了。”苍怜笑着笑着,忽然就冷了脸:“只不过你是想帮衬本宫除掉皇后,还是想坐收渔人之利,将本宫与皇后一网打尽,当我听不出来吗?由我出面,去禀明皇上,中途劫走重要认证的人是皇后,再让皇后去皇上面前一番辩白,将所有的事情推到本宫身上。我与皇后纠缠不休,争执不下,却又是背水一战。这个时候,谁还不能给谁致命一击了,届时罪证自然呈现皇上面前。无论是我还是皇后,都不可能独善其身。这宫里可不就是你说的算了。恭妃,你不蠢,别人也不傻,你以为你的心思本宫看不出来吗?” 蕾祤连连摇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时至今日,皇贵妃娘娘仍然不信任臣妾吗?臣妾原是太后身边的人,皇后娘娘一入宫就与太后作对,顺带着连臣妾都没有好果子吃。后来,若非皇后娘娘孤掌难鸣,对付不了皇贵妃您,才想起还有臣妾这么个人,能替她分散您的注意,只怕臣妾现在仍然被困在沛渝殿中,又怎么会有今天的日。皇贵妃或许不信任臣妾,但臣妾当您是贵人,只要您安好,臣妾自然安好。何况,说句大实话,臣妾根本就不被皇上看重,唯一的恩宠都是仰仗腹中的孩子。就算拔除皇后,是对臣妾有利,可臣妾又拿什么来与您抗衡?” “你倒是清楚得很。”苍怜懒得和她再多费唇舌:“你说的事情,本宫自然会思量。你呀,还是赶紧回沛渝殿好好安胎,别想那有的没的。” “臣妾遵命。”蕾祤恭敬朝她行礼,目送她离开之后,才转身返回沛渝殿。 身边的银枝有些委屈,鼻子发酸的问:“娘娘何必去讨皇贵妃的欢心,她摆明了是不信任您的。” “她自然不信任我,我又何尝信任她呢。”蕾祤幽幽一笑:“可局面已经成了这样,我不去讨好她,就只能等着她来收拾我。所幸先前的底子打的很好,我毕竟没有为了自己的利益触犯她的利益,还帮她好几回。如今她身边没有一个得利的人,连这么重要的消息也只能靠我来转达,她怎么会蠢到先对付我。总归是能用就用的。” 银枝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奴婢只是心疼娘娘,有着身孕还要费精神去思量这些事情,当真是辛苦。” “说辛苦也算不得辛苦。”蕾祤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微微勾唇:“其实我也没想过会有今天。不过既然走到这一步了,就得卯足劲儿继续往前走。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我自己。” 成为庄凘宸身边的那个女人,是她长久以来的夙愿。 “回宫吧。”蕾祤就着银枝的手返回了沛渝殿,才进内室的门,一柄长剑就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 “啊!”银枝吓得惊呼出声,但仅仅是一声惊呼,她就赶紧闭上了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动静。生怕那长剑一瞬间割断恭妃的咽喉。 蕾祤倒是镇定自若,笑面迎人:“我这心事太重了,光顾着去想宫里的局面,却竟然连房中有人都没察觉。不过你也是的。好歹昔日我曾经救你一命,就算你不知恩图报,也不该以怨报德吧?” 褚培源语气冰冷,脸上没有半点温度:“你纵容那个贱人害皇后一家,难不成我还要谢你吗?” “怎么倒是怪起我来了?”蕾祤不悦的说:“从我救了你,从你康复能走出沛渝殿,一共过去了多少天你自己记得吗?在中南的战场上,在这宁静的深宫之中,你有多少次机会对你心中怨恨的人下毒手,你自己没数过吗?每一天,每一次,都是你自己执意放弃机会,才给了人家一步一步妒杀皇后的机会。岑家,不过是她怨恨皇后的陪葬品罢了。朝政归谁,说白了和我们这些女人有什么关系。我们要的,只不过是成为自己夫君身边,最风光的一个,且唯一风光的那一个而已。” “少说废话。”褚培源悬着心,语气微凛:“说,皇上为何擒拿岑家父子入宫?皇后娘娘又为何被打入冷宫?” “等我说完,估计皇后的人头都掉下来了。”蕾祤轻蔑一笑:“敢情你这些日子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又醉倒在往事里难以自拔?” “你哪那么多废话?”褚培源被她激怒了:“若不是念在你身怀六甲,我才不会跟你客气。不过恭妃,你也别真的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当初你包庇我,救我一命,这事情或许皇上不会追究,可你一心想靠拢的那位皇贵妃可不一样。她若是知道整件事都是出自你的手,你说,她会不会立即下旨让你与皇后一个下场?” “你……卑鄙!”蕾祤被他戳中了痛处,不免皱眉:“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明白的告诉你。岑相父子被一个女人所害,听说是跟边陲有什么牵扯。只是在押解入宫的途中,被人就走了。所以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身份。但从今天贵妃的反应,我能判断此女应该与贵妃有莫大的牵扯。若是你能抢先一步,将人找到,并且拿出证据证明岑相父子的清白,那皇后自然安然无恙。宫中的事情,指控皇后对龙裔下手的,是欣嫔。可欣嫔一向不是皇上所宠爱的人,若没有皇贵妃给她撑腰,她也掀不起风浪。说到底还是怪你,怪你没及早斩草除根。不然我们现在都安然无恙了。” “好哇,那我便去斩草除根。”剑锋一转,褚培源收回剑鞘中:“你最好安分的留在这里。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就算你当初救了我,我也不会容留你作恶。恭嫔,从婢子攀爬至此,这其中的艰难,唯独你自己最清楚。要不要为了所谓的权势放弃你和孩子的将来,你自己掂量。” 他转身离开,步伐轻盈。 蕾祤深深的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银枝,去拿安胎药来。我这心里怎么和猫挠似的,怪不安生的。真怕眼下的安宁顷刻间就崩塌了,宫里不安宁,我们母子如何安宁?” 第三百零一章:成全 褚培源从沛渝殿出来,本是避开人走。哪知道遇到个愣头青样的内侍监,与他撞了个满怀。 他只好将对方打晕,扔在僻静处。换了他的衣裳,才偷偷溜进擎宣殿。 殿中,岑贇将有关温瑸公主的事情如实禀明,且再三用这些年的“苦劳”来证明自己始终忠心耿耿。 岑慕峰一直在旁静静听着,并无开口。 庄凘宸则面色凝重,看不出心思。 殿上的气氛异常沉闷之时,门外忽然听见一些比较突兀的声音。 “皇贵妃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殷离返回复命,正瞧见苍怜贴在殿门外偷听,心中暗暗不爽,这才会扬声问了这么一句。 “自然是皇上传召本宫过来。”苍怜被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冲他蹙眉:“你何故这般大呼小叫的,失了规矩。” “皇上传召皇贵妃觐见,那贵妃何为何站在这里?怎么不进殿呢?”殷离见她不知错,故意道:“属下替您开门便是。” 门刚敞开,庄凘宸顺手扔了一本奏折过来。看样子是用了不小的力气,差一点砸在迈进殿门的苍怜身上。 她赶紧快走一步进殿,硬着头皮跪了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朕说了,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踏进殿门半步。谁让你进来的。”庄凘宸没给她留面子,哪怕是当着“罪臣”的面,也语气也充满了苛责。 苍怜脸上有些挂不住,吸着鼻子委屈的说:“是个内侍监特意去请臣妾过来,说皇上传召臣妾觐见。臣妾来时,也并不曾有人阻拦,故而不知道皇上还有这样的吩咐。” “梁宝。”庄凘宸侧首问:“朕几时吩咐你传贵妃觐见了?” 梁宝听得出皇上语气不好,立即跪下:“皇上,奴才并未去请皇贵妃娘娘觐见。” 皇贵妃三个字,在庄凘宸听来特别刺耳。不错,他的确是说过让内务局挑好日子,准备晋封的事情。可毕竟还没有晋封,整个宫里就急不可耐的尊称她为皇贵妃。 “是啊,那贵妃为何而来?”庄凘宸特意把“贵妃”两个字咬的极重,一次宣泄心中的不满。 苍怜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心思。“都是臣妾的错,可的确是有个脸生的内侍监去请了臣妾。臣妾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听见了。兴许……兴许此人就是故意引臣妾过来的。” 纵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退出内殿的意思。 这让庄凘宸格更加不高兴了:“朕从未传召你前来觐见,贵妃,你还没听懂吗?” “请皇上恕罪。”苍怜只觉得她就这么背轰走,简直颜面扫地。且还会被冠上假传圣旨的罪名。可是皇上盛怒之下,似乎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留在这里。“臣妾先告退了。” 就在她起身迈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的男人唤了她一声。“贵妃。” 苍怜立马收拾了脸色,沉着的转身:“皇上有何吩咐?” “凑巧你来了,又在门外听了良久。想必殿中的事情你也心中有数了。”庄凘宸故意拂她的面子,却话锋一转:“你以为眼下应当如何?” 苍怜讪讪的有些不自在,却强撑着拿出大家风范:“臣妾以为,既然岑相父子均被押解入宫,而重牵涉其中的重要人证居然半路获救,那眼下唯有一个法子,拿出证据。” “哦?”庄凘宸不解的看着她:“还有什么证据?” “臣妾以为,若岑相一早与边陲甚至中南有所勾连,那么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且这样的痕迹牵扯的人也不算少,总有送信收信,传递消息的。不光是向中南、边陲,也包括宫中。”苍怜心里所表达的宫中,就是皇后娘娘。 岑相府垮了,皇后也跟着一起垮,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么。 “臣妾主张……抄查岑府、搜查凤翎殿同时进行,以保证不会有人听到风声而采取什么行动。”苍怜想起恭妃的话,这时候心突突的跳。如果恭妃真的有用就好了,能把什么痕迹留在皇后那边,也不枉费她硬着头皮被皇上数落这一通。 “那便,听贵妃的吧。”庄凘宸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却没有多言。 不多时,羽林卫闯进了凤翎殿。 岑慕凝仍在绣花,忽然闯进来的人打扰了她的雅兴。“宫里又出什么事情了?你们这么多人忽然造访,竟无人通报一声。到底皇上废后的旨意也没送来,本宫还是皇后呢。” 为首的羽林卫有些尴尬,却绷着脸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皇上吩咐属下等彻底将凤翎殿搜查一遍。寻获岑相勾结娘娘叛国的罪证。因事发突然,为防止走漏风声,就只好打搅娘娘了。” 那人一声令下,羽林卫便开始四散各处。硬是连这间内寝都没有放过。 岑慕凝安稳的坐在远处,语调微轻:“查归查、搜归搜,若弄坏了本宫的东西,本宫不找你们,却要皇上十倍赔偿。这是本宫的原话,劳烦你们转达皇上。” “这……”羽林卫首领不免有些担忧。 “怎么?”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银针,凝眸与他对视:“本宫如今这般境况,用不起你们了?” “属下不敢。既然皇后娘娘这么吩咐,属下一定原话禀明皇上。只是……”首领微微扬起下颌,唇角带着一丝戏谑:“若真的搜查出什么,纵然皇上百倍赔偿又如何?皇后娘娘只怕也没有命享用了。” 这话倒也不错,岑慕凝听了,便勾唇一笑:“是啊。再多的银子再好的东西,没了命,都是徒劳。” 首领见她平和端惠,丝毫没有因为困在这座如同冷宫的宫殿,就失了心智,倒也生出几分敬佩。可是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免紧张起来。“不对啊,皇后娘娘,您身边不是好有个宫婢陪着呢吗?怎么这偌大的凤翎殿,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该不会是她伺机逃走,替你传递消息去了吧?” “冰凌身子不爽快,本宫让她去歇着了。”岑慕凝不急不缓的说:“兴许这时候,在殿后的下院安置呢。” 首领赶紧对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往下院去了。 “皇后娘娘千万别怪罪属下疑神疑鬼。皇上的吩咐,自然是要做到最好。”首领还算是很客气的这么说了一句。 “无妨。”岑慕凝重新拿起了银针,慢慢的在那布上绣起来。“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消对皇上有所交代就是。本宫习惯清静,只当你们不存在,安心的绣我的花也就是了。” 首领不再说什么,搜查内室的人也确实没找到什么。 这时候,去后院下房搜查的人也回来了,却一无所获。 “皇后娘娘,您身边的近婢凭空在这偌大的凤翎殿中消失了,您该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首领不禁严肃起来:“兹事体大,恐怕不是属下能担待的。那就只有劳烦皇后娘娘您亲自走一趟,去向皇上解释清楚也好。” “可以是可以。”岑慕凝并未显出半分紧张。“只不过,你得先让人去问问皇上,是否允准本宫迈出凤翎殿的门槛儿。否则你擅自做主,将本宫押上擎宣殿,偏是皇上不乐意与本宫相见,你要如何担待呢?” “这……”首领又被皇后给难住了。“属下这就去着人请示。”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岑慕凝也只能是尽量拖延时间。 去禀明皇帝的人,将凤翎殿的事情如实陈述。 勾起了苍怜的疑惑,莫不是真的让恭妃猜中了,带走温瑸公主的人就是皇后。 她快步走到皇上身边,压低嗓音道:“皇上,您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了吗?岑相府那个女子,是在入宫途中被人带走到了。说是救走也可以,说是被撸劫也可以,更有甚者,可能是杀人灭口。” “贵妃,你到底想说什么?”庄凘宸的语气透着一股威严。“左右今日也是将事情摊开来说,何必遮掩?” “是啊,已经到这一步了,臣妾的确没有什么可遮掩的。”苍怜微微凝眸,看着岑相父子,语气里透着猜忌:“臣妾疑心,是皇后娘娘收到风声,才会安排身边的冰凌将那女子劫走,要么是让她改口,要么是让她永远开不了口。皇上,冰凌姑娘曾经也是先帝的凤卫之一,一直协助岑相夫人为先帝分忧。足见她虽然年轻,可伸手不凡……皇后娘娘如今的情况,却仍然执意将她遣走,可见对此事格外珍视。是啊,关乎到整个岑相府的兴衰和她的性命,能不珍而重之么!” “贵妃如此说,也确实有些道理。”庄凘宸仍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苍怜有些按捺不住焦虑的心情,少不得多问一句:“皇上,如今这种情况,皇后娘娘到底是清白的亦或者……怕也只有您亲自查问了。毕竟她是皇后娘娘啊,只有皇上您亲自查问,才有个了断。” “了断。”庄凘宸缓缓起身,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贵妃说的对,这件事的确需要尽快了断。你总是能这般聪慧的与朕知心。那你还等什么,着人去请皇后便是。” “皇上,臣妾亲自去请皇后娘娘。”苍怜朝他端正行礼,经过岑相父子身旁的时候,眼底的得意肆无忌惮的宣泄出。过了今日,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绊脚石了。后宫里那些庸姿俗粉,怎么能和她相较呢。她越想越高兴,脚下的步子变得更轻盈些。 皇后娘娘,多谢你的成全了。 第三百零一章:成全 褚培源从沛渝殿出来,本是避开人走。哪知道遇到个愣头青样的内侍监,与他撞了个满怀。 他只好将对方打晕,扔在僻静处。换了他的衣裳,才偷偷溜进擎宣殿。 殿中,岑贇将有关温瑸公主的事情如实禀明,且再三用这些年的“苦劳”来证明自己始终忠心耿耿。 岑慕峰一直在旁静静听着,并无开口。 庄凘宸则面色凝重,看不出心思。 殿上的气氛异常沉闷之时,门外忽然听见一些比较突兀的声音。 “皇贵妃娘娘,您怎么会在这儿?”殷离返回复命,正瞧见苍怜贴在殿门外偷听,心中暗暗不爽,这才会扬声问了这么一句。 “自然是皇上传召本宫过来。”苍怜被他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冲他蹙眉:“你何故这般大呼小叫的,失了规矩。” “皇上传召皇贵妃觐见,那贵妃何为何站在这里?怎么不进殿呢?”殷离见她不知错,故意道:“属下替您开门便是。” 门刚敞开,庄凘宸顺手扔了一本奏折过来。看样子是用了不小的力气,差一点砸在迈进殿门的苍怜身上。 她赶紧快走一步进殿,硬着头皮跪了下去:“臣妾给皇上请安。” “朕说了,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踏进殿门半步。谁让你进来的。”庄凘宸没给她留面子,哪怕是当着“罪臣”的面,也语气也充满了苛责。 苍怜脸上有些挂不住,吸着鼻子委屈的说:“是个内侍监特意去请臣妾过来,说皇上传召臣妾觐见。臣妾来时,也并不曾有人阻拦,故而不知道皇上还有这样的吩咐。” “梁宝。”庄凘宸侧首问:“朕几时吩咐你传贵妃觐见了?” 梁宝听得出皇上语气不好,立即跪下:“皇上,奴才并未去请皇贵妃娘娘觐见。” 皇贵妃三个字,在庄凘宸听来特别刺耳。不错,他的确是说过让内务局挑好日子,准备晋封的事情。可毕竟还没有晋封,整个宫里就急不可耐的尊称她为皇贵妃。 “是啊,那贵妃为何而来?”庄凘宸特意把“贵妃”两个字咬的极重,一次宣泄心中的不满。 苍怜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他的心思。“都是臣妾的错,可的确是有个脸生的内侍监去请了臣妾。臣妾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听见了。兴许……兴许此人就是故意引臣妾过来的。” 纵然嘴上这么说,她却没有退出内殿的意思。 这让庄凘宸格更加不高兴了:“朕从未传召你前来觐见,贵妃,你还没听懂吗?” “请皇上恕罪。”苍怜只觉得她就这么背轰走,简直颜面扫地。且还会被冠上假传圣旨的罪名。可是皇上盛怒之下,似乎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她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留在这里。“臣妾先告退了。” 就在她起身迈出门槛的一瞬间,身后的男人唤了她一声。“贵妃。” 苍怜立马收拾了脸色,沉着的转身:“皇上有何吩咐?” “凑巧你来了,又在门外听了良久。想必殿中的事情你也心中有数了。”庄凘宸故意拂她的面子,却话锋一转:“你以为眼下应当如何?” 苍怜讪讪的有些不自在,却强撑着拿出大家风范:“臣妾以为,既然岑相父子均被押解入宫,而重牵涉其中的重要人证居然半路获救,那眼下唯有一个法子,拿出证据。” “哦?”庄凘宸不解的看着她:“还有什么证据?” “臣妾以为,若岑相一早与边陲甚至中南有所勾连,那么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且这样的痕迹牵扯的人也不算少,总有送信收信,传递消息的。不光是向中南、边陲,也包括宫中。”苍怜心里所表达的宫中,就是皇后娘娘。 岑相府垮了,皇后也跟着一起垮,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么。 “臣妾主张……抄查岑府、搜查凤翎殿同时进行,以保证不会有人听到风声而采取什么行动。”苍怜想起恭妃的话,这时候心突突的跳。如果恭妃真的有用就好了,能把什么痕迹留在皇后那边,也不枉费她硬着头皮被皇上数落这一通。 “那便,听贵妃的吧。”庄凘宸其实已经有了打算,却没有多言。 不多时,羽林卫闯进了凤翎殿。 岑慕凝仍在绣花,忽然闯进来的人打扰了她的雅兴。“宫里又出什么事情了?你们这么多人忽然造访,竟无人通报一声。到底皇上废后的旨意也没送来,本宫还是皇后呢。” 为首的羽林卫有些尴尬,却绷着脸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皇上吩咐属下等彻底将凤翎殿搜查一遍。寻获岑相勾结娘娘叛国的罪证。因事发突然,为防止走漏风声,就只好打搅娘娘了。” 那人一声令下,羽林卫便开始四散各处。硬是连这间内寝都没有放过。 岑慕凝安稳的坐在远处,语调微轻:“查归查、搜归搜,若弄坏了本宫的东西,本宫不找你们,却要皇上十倍赔偿。这是本宫的原话,劳烦你们转达皇上。” “这……”羽林卫首领不免有些担忧。 “怎么?”岑慕凝放下了手里的银针,凝眸与他对视:“本宫如今这般境况,用不起你们了?” “属下不敢。既然皇后娘娘这么吩咐,属下一定原话禀明皇上。只是……”首领微微扬起下颌,唇角带着一丝戏谑:“若真的搜查出什么,纵然皇上百倍赔偿又如何?皇后娘娘只怕也没有命享用了。” 这话倒也不错,岑慕凝听了,便勾唇一笑:“是啊。再多的银子再好的东西,没了命,都是徒劳。” 首领见她平和端惠,丝毫没有因为困在这座如同冷宫的宫殿,就失了心智,倒也生出几分敬佩。可是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不免紧张起来。“不对啊,皇后娘娘,您身边不是好有个宫婢陪着呢吗?怎么这偌大的凤翎殿,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该不会是她伺机逃走,替你传递消息去了吧?” “冰凌身子不爽快,本宫让她去歇着了。”岑慕凝不急不缓的说:“兴许这时候,在殿后的下院安置呢。” 首领赶紧对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迅速往下院去了。 “皇后娘娘千万别怪罪属下疑神疑鬼。皇上的吩咐,自然是要做到最好。”首领还算是很客气的这么说了一句。 “无妨。”岑慕凝重新拿起了银针,慢慢的在那布上绣起来。“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消对皇上有所交代就是。本宫习惯清静,只当你们不存在,安心的绣我的花也就是了。” 首领不再说什么,搜查内室的人也确实没找到什么。 这时候,去后院下房搜查的人也回来了,却一无所获。 “皇后娘娘,您身边的近婢凭空在这偌大的凤翎殿中消失了,您该不会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吧?”首领不禁严肃起来:“兹事体大,恐怕不是属下能担待的。那就只有劳烦皇后娘娘您亲自走一趟,去向皇上解释清楚也好。” “可以是可以。”岑慕凝并未显出半分紧张。“只不过,你得先让人去问问皇上,是否允准本宫迈出凤翎殿的门槛儿。否则你擅自做主,将本宫押上擎宣殿,偏是皇上不乐意与本宫相见,你要如何担待呢?” “这……”首领又被皇后给难住了。“属下这就去着人请示。”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岑慕凝也只能是尽量拖延时间。 去禀明皇帝的人,将凤翎殿的事情如实陈述。 勾起了苍怜的疑惑,莫不是真的让恭妃猜中了,带走温瑸公主的人就是皇后。 她快步走到皇上身边,压低嗓音道:“皇上,您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了吗?岑相府那个女子,是在入宫途中被人带走到了。说是救走也可以,说是被撸劫也可以,更有甚者,可能是杀人灭口。” “贵妃,你到底想说什么?”庄凘宸的语气透着一股威严。“左右今日也是将事情摊开来说,何必遮掩?” “是啊,已经到这一步了,臣妾的确没有什么可遮掩的。”苍怜微微凝眸,看着岑相父子,语气里透着猜忌:“臣妾疑心,是皇后娘娘收到风声,才会安排身边的冰凌将那女子劫走,要么是让她改口,要么是让她永远开不了口。皇上,冰凌姑娘曾经也是先帝的凤卫之一,一直协助岑相夫人为先帝分忧。足见她虽然年轻,可伸手不凡……皇后娘娘如今的情况,却仍然执意将她遣走,可见对此事格外珍视。是啊,关乎到整个岑相府的兴衰和她的性命,能不珍而重之么!” “贵妃如此说,也确实有些道理。”庄凘宸仍然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 苍怜有些按捺不住焦虑的心情,少不得多问一句:“皇上,如今这种情况,皇后娘娘到底是清白的亦或者……怕也只有您亲自查问了。毕竟她是皇后娘娘啊,只有皇上您亲自查问,才有个了断。” “了断。”庄凘宸缓缓起身,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下颌:“贵妃说的对,这件事的确需要尽快了断。你总是能这般聪慧的与朕知心。那你还等什么,着人去请皇后便是。” “皇上,臣妾亲自去请皇后娘娘。”苍怜朝他端正行礼,经过岑相父子身旁的时候,眼底的得意肆无忌惮的宣泄出。过了今日,这世上就再也没有绊脚石了。后宫里那些庸姿俗粉,怎么能和她相较呢。她越想越高兴,脚下的步子变得更轻盈些。 皇后娘娘,多谢你的成全了。 第三百零二章:灰烬 羽林卫首领等的心焦,不知道皇上那边是什么态度。生怕自己得罪了皇后,又没办好差事。 “皇贵妃娘娘驾到——” 外头的内侍监,扬声通传了这么一句。 苍怜听见那个“皇”字,特别难受。原本就是庄凘宸的旨意,可是他却只肯唤自己一声贵妃。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做的不好。而是里面这个女人的手段太高明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苍怜走到她面前,轻微行礼:“娘娘还真是到何种境地,都不肯死心的。非要垂死挣扎,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躲过这一劫吗?” 岑慕凝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她相触:“什么垂死挣扎?不是你同本宫说,让本宫留着性命,看着你取而代之吗?本宫的母亲是被你谋算,借太后的手害死的。这笔账还没算清,本宫自己也不想走在你之前啊。怜妃,贵妃,皇贵妃,你如今离后位真的就只有一步之遥,怎么不卖点力气。” “皇后就是皇后。”苍怜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总是会往人家的痛处戳。不过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这些年,您把持着后宫,把持着皇上,也就难怪会有这样的本事了。今天,兴许这些事情都能有个了结。皇上还在擎宣殿等着娘娘呢,咱们走吧。” 岑慕凝起身,平和微笑:“也好。” 苍怜其实已经气的不行了,她总觉得皇上对她的冷淡,皆是源自于皇后的挑拨。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皇上坦诚以待。都到了这样的局面,却仍然没有给她一条绝路…… “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冰凌忽然冒出来,惊着了在场的人。 羽林卫的首领连佩刀都拔了出来。“你从哪冒出来的?” “什么从哪冒出来的?”冰凌一脸狐疑的与她对视。“奴婢身子不爽,皇后娘娘开恩,容奴婢歇着去。不过是躲在柴垛里睡了片刻,怎么这宫里就乱了套……” “柴垛?”羽林卫首领愤懑的瞪了一眼搜宫的那些人:“你们没去搜查下院的柴房吗?” “自然是搜了的。”有人急忙分辩:“整个凤翎殿都被搜查个明白,绝无遗漏。” 岑慕凝也不分辩什么,只是从冰凌的发丝里摘除了几根稻草:“下次记得回你自己的房间里歇着,免得人家没瞧见,还当咱们主仆二人有什么阴谋呢。” 苍怜虽然没吭声,却根本不相信皇后的话。冰凌一定是出宫,方才肯定不在凤翎殿。那么她去了哪,究竟做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先听了恭妃的话,总归她心里总是惦记着温瑸那件事和皇后有关。这没想着,她将手腕上一串珠子摘下,趁人不觉的时候丢在地上。 “好了,去擎宣殿吧。”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走在人前:“皇上传召,想必有要紧的事情。” “是。”冰凌如旧扶着皇后往前走,步态婀娜,丝毫看不出半点仓促或紧张。 那首领狠狠用刀背敲了几个戍卫的肩膀:“下回擦亮你们的眼睛,再若闹出什么祸端,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嘴上是训斥他们,可他自己心里仍然在打鼓。一个大活人,躲在柴房的柴垛里睡觉,真的就不会被人察觉吗?还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在凤翎殿,只不过刚返回?那她又是怎么做到不惊动人,自由出入一座被羽林卫围困的冷宫? 想到这,首领还是决定一口咬死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搜查清楚这个理由。若让皇上得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能自由出入,恐怕命都保不住了。 就这么步出了凤翎殿,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苍怜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焦急的样子:“来人,本宫的珠串不见了,那是皇上所赐。” “皇贵妃娘娘莫急,是何时不见的?”羽林卫首领连忙上前问了一句。 “若知道何时不见的,还会不见吗?”苍怜不满的白他一眼,皱眉道:“兴许是方才遗失,赶紧沿着未央宫来擎宣殿的路上给本宫找。” “皇贵妃慢慢找便是。”岑慕凝舒唇道:“未免皇上久等,本宫就不奉陪了。” “这……”羽林卫连忙道:“属下护送皇后娘娘前往擎宣殿面圣,自会留下一些人帮着贵妃娘娘寻找珠串。” “不必了。”苍怜鄙夷道:“本宫自己有人,你办好你自己的差事就是。” 她也没给皇后行礼,拧着身子便走开了。 冰凌轻嗤了一声:“还没册封呢,就摆这么大的谱。真把自己当做是这深宫的主人了。” “谨言慎行。”岑慕凝只是温和的说了这四个字,便继续往擎宣殿去。 殿中,庄凘宸让人点了些凝神的香料,只觉得这时候气郁难纾。 岑相父子一直站在殿中,默不作声,只觉得双腿都站的发麻了。 “皇后娘娘驾到——” 梁宝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候响起,无疑是给众人都提了个神。 所有人目光一直的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岑慕凝,表情各不相同。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径直走上殿中央,在合适的位置停下,端正的行礼。 虽然身上的衣裳并没有特别华丽,配饰也十分简单,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端庄让她看上去雍容华贵,与众不同。 “皇后娘娘。”岑贇和岑慕峰这才向她行了礼。 “不是说皇后身边的冰凌不在凤翎殿吗?”庄凘宸凝眸问了一句。 殿上没有人吭声,他才发觉苍怜没跟着回来。“贵妃呢?” “回皇上的话,皇贵妃娘娘遗失了珠串,说是皇上所赐,正大张旗鼓的派人寻找呢。”冰凌朝他行礼,才回了这么一句。 “不分轻重。”庄凘宸格外不悦,随即又问冰凌:“搜查凤翎殿,为何不见你的踪影?” “回皇上的话,奴婢身子不适,皇后娘娘恩准奴婢稍作歇息。怎知奴婢竟然在整理柴房的时候,睡在柴垛里。羽林卫不曾找到,便谎称奴婢不在宫中,引发误会。”冰凌恭敬道:“皇后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娘娘在哪奴婢自然就在哪,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留下娘娘一个人。” “也罢。”庄凘宸摆一摆手,示意她退开一旁。 冰凌会意,仅仅是退去一旁。人还没站稳,就看见苍怜迈着步子进了殿。 “皇上。”苍怜快步走上殿中,随即也朝皇后行了礼:“臣妾方才遗失了珠串,折回凤翎殿寻找,没想到竟然找到了这样东西。还请皇上过目。” 她亲自拿在手上,想必是格外要紧的东西。 庄凘宸微微颔首,默许她走到身边。 “怎么就那么不凑巧呢。冰凌姑娘说自己在柴房里睡着了,却没被羽林卫察觉。”苍怜脸上的笑容清冷异常,语气也是凉凉的耐人寻味:“偏让臣妾在还没有烧完的灰烬里找到了这些。” 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破碎的麻布,看样子是柴房里擦拭物件的抹布,有些脏。 庄凘宸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好受。凤翎殿是他妻子的寝宫,是皇后的寝宫,竟然会有这样安葬的粗布做抹布,足见这些日子,没有人在她身边伺候,过得格外艰难。 “这是什么?”庄凘宸看着里面的灰烬,和一些没有烧完的纸,不免蹙眉。 “这些就是皇后娘娘与岑相府串谋,勾结边陲的证据。只可惜大部分已经被烧毁,只残存了这些。”苍怜微微一笑:“边陲的文字与我们不同,若非精心学过,还真是看不懂。但岑相为国相多年,又精心栽培自己的女儿,想必对皇后娘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么?” 冰凌冷笑了一声,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皇上,请容奴婢问皇贵妃娘娘一句。皇贵妃娘娘不是说丢失了珠串么?寻回珠串也罢,可您从未去过凤翎殿的柴房,就因为奴婢在那睡了一觉,竟就给了您一个诬陷皇后娘娘的好机会!我们宫里从未出现过边陲文字的信笺,羽林卫将整个宫殿都搜查了一遍,也没有蛛丝马迹,为何娘娘您一去,这东西就找出来了?莫不是从一开始,这些玩意儿就藏在您的袖管里吧?” “皇上面前,岂容你一个刁奴多嘴。”苍怜不免生气,却并未多说。“皇上,羽林卫虽然心细,也架不住有人故意隐瞒真相。一个大活人都没能搜查出来,更何况只是一堆灰烬。臣妾是怕又什么万一,才找了过去。更何况岑相父子就在殿上,有没有串通皇后娘娘做出叛国的事情,皇上当场问就是。” “皇上,臣冤枉。”岑贇皱着眉头上前一步,脸色绷的很紧。“臣还是那句话,从不曾与边陲勾结,更遑论与中南有什么牵扯。纵然有,也绝不会串通皇后娘娘,请皇上明鉴。” “岑相这话说的,好似格外偏疼皇后娘娘了。”苍怜抿唇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以为能撇得清吗?皇上,宫里的事情一切都要讲求证据。这一回,臣妾是无法判断岑相父子与皇后娘娘是否串通。但料想皇后娘娘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们父女之间真的就那么清白,对吗娘娘?” 第三百零二章:灰烬 羽林卫首领等的心焦,不知道皇上那边是什么态度。生怕自己得罪了皇后,又没办好差事。 “皇贵妃娘娘驾到——” 外头的内侍监,扬声通传了这么一句。 苍怜听见那个“皇”字,特别难受。原本就是庄凘宸的旨意,可是他却只肯唤自己一声贵妃。而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她做的不好。而是里面这个女人的手段太高明了。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了。”苍怜走到她面前,轻微行礼:“娘娘还真是到何种境地,都不肯死心的。非要垂死挣扎,以为自己真的可以躲过这一劫吗?” 岑慕凝缓缓抬起头,目光与她相触:“什么垂死挣扎?不是你同本宫说,让本宫留着性命,看着你取而代之吗?本宫的母亲是被你谋算,借太后的手害死的。这笔账还没算清,本宫自己也不想走在你之前啊。怜妃,贵妃,皇贵妃,你如今离后位真的就只有一步之遥,怎么不卖点力气。” “皇后就是皇后。”苍怜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总是会往人家的痛处戳。不过也没什么了不得的。这些年,您把持着后宫,把持着皇上,也就难怪会有这样的本事了。今天,兴许这些事情都能有个了结。皇上还在擎宣殿等着娘娘呢,咱们走吧。” 岑慕凝起身,平和微笑:“也好。” 苍怜其实已经气的不行了,她总觉得皇上对她的冷淡,皆是源自于皇后的挑拨。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让皇上坦诚以待。都到了这样的局面,却仍然没有给她一条绝路…… “皇后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冰凌忽然冒出来,惊着了在场的人。 羽林卫的首领连佩刀都拔了出来。“你从哪冒出来的?” “什么从哪冒出来的?”冰凌一脸狐疑的与她对视。“奴婢身子不爽,皇后娘娘开恩,容奴婢歇着去。不过是躲在柴垛里睡了片刻,怎么这宫里就乱了套……” “柴垛?”羽林卫首领愤懑的瞪了一眼搜宫的那些人:“你们没去搜查下院的柴房吗?” “自然是搜了的。”有人急忙分辩:“整个凤翎殿都被搜查个明白,绝无遗漏。” 岑慕凝也不分辩什么,只是从冰凌的发丝里摘除了几根稻草:“下次记得回你自己的房间里歇着,免得人家没瞧见,还当咱们主仆二人有什么阴谋呢。” 苍怜虽然没吭声,却根本不相信皇后的话。冰凌一定是出宫,方才肯定不在凤翎殿。那么她去了哪,究竟做了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先听了恭妃的话,总归她心里总是惦记着温瑸那件事和皇后有关。这没想着,她将手腕上一串珠子摘下,趁人不觉的时候丢在地上。 “好了,去擎宣殿吧。”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走在人前:“皇上传召,想必有要紧的事情。” “是。”冰凌如旧扶着皇后往前走,步态婀娜,丝毫看不出半点仓促或紧张。 那首领狠狠用刀背敲了几个戍卫的肩膀:“下回擦亮你们的眼睛,再若闹出什么祸端,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嘴上是训斥他们,可他自己心里仍然在打鼓。一个大活人,躲在柴房的柴垛里睡觉,真的就不会被人察觉吗?还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在凤翎殿,只不过刚返回?那她又是怎么做到不惊动人,自由出入一座被羽林卫围困的冷宫? 想到这,首领还是决定一口咬死是属下办事不利,没搜查清楚这个理由。若让皇上得知,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能自由出入,恐怕命都保不住了。 就这么步出了凤翎殿,每个人都面色凝重。 苍怜忽然停下了脚步,一脸焦急的样子:“来人,本宫的珠串不见了,那是皇上所赐。” “皇贵妃娘娘莫急,是何时不见的?”羽林卫首领连忙上前问了一句。 “若知道何时不见的,还会不见吗?”苍怜不满的白他一眼,皱眉道:“兴许是方才遗失,赶紧沿着未央宫来擎宣殿的路上给本宫找。” “皇贵妃慢慢找便是。”岑慕凝舒唇道:“未免皇上久等,本宫就不奉陪了。” “这……”羽林卫连忙道:“属下护送皇后娘娘前往擎宣殿面圣,自会留下一些人帮着贵妃娘娘寻找珠串。” “不必了。”苍怜鄙夷道:“本宫自己有人,你办好你自己的差事就是。” 她也没给皇后行礼,拧着身子便走开了。 冰凌轻嗤了一声:“还没册封呢,就摆这么大的谱。真把自己当做是这深宫的主人了。” “谨言慎行。”岑慕凝只是温和的说了这四个字,便继续往擎宣殿去。 殿中,庄凘宸让人点了些凝神的香料,只觉得这时候气郁难纾。 岑相父子一直站在殿中,默不作声,只觉得双腿都站的发麻了。 “皇后娘娘驾到——” 梁宝的声音在这样的时候响起,无疑是给众人都提了个神。 所有人目光一直的看向从外面走进来的岑慕凝,表情各不相同。 “臣妾给皇上请安。”她径直走上殿中央,在合适的位置停下,端正的行礼。 虽然身上的衣裳并没有特别华丽,配饰也十分简单,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端庄让她看上去雍容华贵,与众不同。 “皇后娘娘。”岑贇和岑慕峰这才向她行了礼。 “不是说皇后身边的冰凌不在凤翎殿吗?”庄凘宸凝眸问了一句。 殿上没有人吭声,他才发觉苍怜没跟着回来。“贵妃呢?” “回皇上的话,皇贵妃娘娘遗失了珠串,说是皇上所赐,正大张旗鼓的派人寻找呢。”冰凌朝他行礼,才回了这么一句。 “不分轻重。”庄凘宸格外不悦,随即又问冰凌:“搜查凤翎殿,为何不见你的踪影?” “回皇上的话,奴婢身子不适,皇后娘娘恩准奴婢稍作歇息。怎知奴婢竟然在整理柴房的时候,睡在柴垛里。羽林卫不曾找到,便谎称奴婢不在宫中,引发误会。”冰凌恭敬道:“皇后娘娘是奴婢的主子,娘娘在哪奴婢自然就在哪,绝不会在这样的时候留下娘娘一个人。” “也罢。”庄凘宸摆一摆手,示意她退开一旁。 冰凌会意,仅仅是退去一旁。人还没站稳,就看见苍怜迈着步子进了殿。 “皇上。”苍怜快步走上殿中,随即也朝皇后行了礼:“臣妾方才遗失了珠串,折回凤翎殿寻找,没想到竟然找到了这样东西。还请皇上过目。” 她亲自拿在手上,想必是格外要紧的东西。 庄凘宸微微颔首,默许她走到身边。 “怎么就那么不凑巧呢。冰凌姑娘说自己在柴房里睡着了,却没被羽林卫察觉。”苍怜脸上的笑容清冷异常,语气也是凉凉的耐人寻味:“偏让臣妾在还没有烧完的灰烬里找到了这些。” 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破碎的麻布,看样子是柴房里擦拭物件的抹布,有些脏。 庄凘宸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好受。凤翎殿是他妻子的寝宫,是皇后的寝宫,竟然会有这样安葬的粗布做抹布,足见这些日子,没有人在她身边伺候,过得格外艰难。 “这是什么?”庄凘宸看着里面的灰烬,和一些没有烧完的纸,不免蹙眉。 “这些就是皇后娘娘与岑相府串谋,勾结边陲的证据。只可惜大部分已经被烧毁,只残存了这些。”苍怜微微一笑:“边陲的文字与我们不同,若非精心学过,还真是看不懂。但岑相为国相多年,又精心栽培自己的女儿,想必对皇后娘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对么?” 冰凌冷笑了一声,也顾不得那么多规矩:“皇上,请容奴婢问皇贵妃娘娘一句。皇贵妃娘娘不是说丢失了珠串么?寻回珠串也罢,可您从未去过凤翎殿的柴房,就因为奴婢在那睡了一觉,竟就给了您一个诬陷皇后娘娘的好机会!我们宫里从未出现过边陲文字的信笺,羽林卫将整个宫殿都搜查了一遍,也没有蛛丝马迹,为何娘娘您一去,这东西就找出来了?莫不是从一开始,这些玩意儿就藏在您的袖管里吧?” “皇上面前,岂容你一个刁奴多嘴。”苍怜不免生气,却并未多说。“皇上,羽林卫虽然心细,也架不住有人故意隐瞒真相。一个大活人都没能搜查出来,更何况只是一堆灰烬。臣妾是怕又什么万一,才找了过去。更何况岑相父子就在殿上,有没有串通皇后娘娘做出叛国的事情,皇上当场问就是。” “皇上,臣冤枉。”岑贇皱着眉头上前一步,脸色绷的很紧。“臣还是那句话,从不曾与边陲勾结,更遑论与中南有什么牵扯。纵然有,也绝不会串通皇后娘娘,请皇上明鉴。” “岑相这话说的,好似格外偏疼皇后娘娘了。”苍怜抿唇一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以为能撇得清吗?皇上,宫里的事情一切都要讲求证据。这一回,臣妾是无法判断岑相父子与皇后娘娘是否串通。但料想皇后娘娘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们父女之间真的就那么清白,对吗娘娘?” 第三百零三章:垫背 岑贇扫了怜贵妃一眼,没继续往下说。 岑慕凝却很无所谓的样子和苍怜对视:“你希望本宫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情与本宫无关?还是说,无论这件事情是否另有玄机,你都认准了本宫就是串通母家,与边陲勾结,妄图背叛皇上与朝廷?” “皇后娘娘这么问,臣妾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苍怜百思不得其解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皇上一向对皇后娘娘极好,甚至因为娘娘而容忍反叛的褚家。替皇后娘娘粉饰太平,并且保全了褚家上下。单凭这一份情意,娘娘也不该再让岑相府重蹈覆辙啊。臣妾多年来,不能侍奉在皇上身边,如今想着,都羡慕不已。娘娘您能成为皇上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从瑞明王府到深宫,皇上究竟有哪里对不住您?为何这个背叛朝廷的人,偏偏是您……” “她不可能背叛朝廷。”岑贇咬着牙,用一种不情愿的眼神瞪着苍怜:“更不可能与岑相府合谋。” “为何呢?”苍怜转过身,与他对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够了。”岑慕凝打断了苍怜的话,语气微凉:“你这翻来覆去,都是在强调本宫与母家合谋叛国。你手里握着的那些灰烬,不过是你自己从柴房里搜查到的。现下岑相府可有查出相同的东西?”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苍怜转而看向庄凘宸:“还得请皇上明示。” “朕,截获了从褚府送出去的信笺数封。都是如此这般的内容。”庄凘宸微微不悦,但也并不见愤怒。“请问皇上,也是跟宫里这些一样。写的是边陲的文字吗?”岑慕凝皱眉问。 “并不是。”庄凘宸微微蹙眉:“乃本朝文书。” 苍怜却有些不明白了。“皇后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寻常的信笺就不能传递消息了?非要用边陲的文字不可吗?” “是啊。”岑慕凝也是勾唇:“寻常的文字难道就不能传递消息吗?偏是你在柴房里找到的这种文字,能传递消息?” 两个人四目相对,岑慕凝唤了一声冰凌。 冰凌上前,朝皇帝行礼,随即拿起了一片还没有被烧尽的纸片。 “你干什么?”苍怜不免担忧,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她。 “皇贵妃娘娘莫怕。奴婢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所谓的证据吞下去,毁尸灭迹的。”冰凌凝眸道:“皇上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当年入瑞明王府养成了一个习惯。瑞明王府里豢养的灵蛇极多,时不时总有走失的情况。若这些毒蛇藏匿在书架里面,亦或者是画册卷轴之中,不易被人发现,伤了人就不好了。所以娘娘所用的墨汁里面,都会加一些雄黄在里面。皇贵妃娘娘若不信,可以找御医前来验证。这片纸上的墨里一定没有雄黄,而凤翎殿所有娘娘所书的册子、丹青里面一定有。” 苍怜微微动了下唇,却没有急着开口。 “皇贵妃不会是又想说,这信笺是外头送进宫来的,并非出自皇后娘娘手笔吧?”冰凌冷了脸,语气微凉。“若您要这么说,那奴婢就的好好请问您一句,这些日子,您是怎么派人盯着凤翎殿的。皇后娘娘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撤走了,这样的信笺什么时候不能烧,非要等羽林卫来搜宫,奴婢才躲到柴房里去烧?还有,您的人和羽林卫都看着凤翎殿,怎么还有人能把信笺送进来?这不是很奇怪吗?拿住了有人送信笺进来的证据,您再来指责娘娘叛国也不迟。” “皇上,要不要请人来查验这墨汁?”岑慕凝适时的问了一句。 “不必。”庄凘宸语气肯定:“你惯用什么调墨,朕如何不清楚。” “是啊,皇上清楚,可皇贵妃却不清楚。”冰凌怨毒的眼神,生硬的瞪着苍怜。“皇贵妃,既然话说道这里,奴婢还真是想问您一句,究竟这灰烬您是从柴房哪里搜出来的?是灶台里,还是药炉里,又或者是烧水的炉筒子?” “皇上。”苍怜有些生气的说:“东西明明就是从凤翎殿搜出来,臣妾如何能嫁祸给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臣妾自幼便没有了家人,太后调教臣妾,所传授的不外乎是些规矩典范,诗词歌赋。臣妾根本就不认识这种文字,就算是要现写,再焚毁,也根本来不及……” 这话说出口,苍怜顿时就明白了。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皇后:“臣妾明白了。原来这些事皇后娘娘故意留给臣妾的证据啊。娘娘,您这招引蛇出洞,可真是巧妙。” “皇贵妃。”岑慕凝与她对视一眼:“珠串失落的人是你。避开我们所有人返回凤翎殿的人也是你。羽林卫已经搜查过整个凤翎殿,他们怎么就没找到这些灰烬,偏是你能轻而易举的拿了罪证,呈于皇上面前。现下,你反而攀诬本宫,说本宫引蛇出洞,这不是很可笑吗?” 话音落,岑慕凝没给她反唇相讥的机会,朝皇帝拱手道:“还请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臣妾现下疑心,背地里勾结边陲的人根本就是皇贵妃。未免有所疏忽,臣妾恳请皇上下旨,搜查未央宫以正视听。” “皇上,臣妾没有……”苍怜虽然生气,却还是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皇后娘娘根本是……” 岑慕凝微微挑眉:“皇贵妃……” “皇后。”庄凘宸紧跟着打断了岑慕凝的话。 “皇上。”岑慕凝转身与他对视:“有何吩咐?” “朕虽然下旨晋封苍怜为皇贵妃,可内务局尚且没安排册封典礼。她也不曾听过你的教诲。现在称其为皇贵妃,恐怕不合适。”庄凘宸这句话,是想给她吃个定心丸。 果然岑慕凝感受到来自他的一缕暖意,就在唇边的笑容要藏不住的一瞬间,收敛去。“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疏忽了。” “皇……皇上。”苍怜的脸色一阵阵的红白交替。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居然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难道真的是相信了皇后吗? “皇后的凤翎殿尚且可以搜查,贵妃的未央宫焉能不可。”庄凘宸微微扬起下颌,凝眉道:“殷离,你亲自带人去。” “是。”这些日子,都没有这舒心的差事。殷离顿时心情好起来。 “站也站了,说也说了,想必诸位都乏了。”庄凘宸微微蹙眉:“朕先去更衣,来人,上些吃食、香茗,容他们歇会儿便是。” “恭送皇上。”岑慕凝朝他行礼,却并未跟上。 倒是苍怜有些进退两难。她是该跟着皇上去更衣,还是留在原地监视岑相父子与皇后串供,又或者该回她的未央宫看一眼,以免有人栽赃嫁祸都不能阻止。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庄凘宸临出去冒出一句:“贵妃,朕怎么记得你也是通晓边陲文字的?似乎朕从前教过你。” “皇上,并不是的,臣妾那时候年少,早就忘了……”苍怜不甘心的瞪了皇后一眼,紧跟着追了皇上去。 内殿之中,还能听见她的辩白之声。 倒是岑慕凝,平静的走下来,面对岑贇,脸色严肃的不行。“你方才两度想说,都被我拦住。母亲已经去世那么久了,难道你还想让她魂魄不安吗?” 岑贇被她这么一句质问,顿时也恼火不已:“皇后娘娘,难道你还没瞧出来吗?今日岑相府为何遭难?还不是你为了争宠,弹压妃嫔,把持权势才惹出的风波吗?难道你要看着岑相府上下数百条人命,随着你一起断送才满意?老夫说出真相有何不可?” “什么是真相?”岑慕凝咬着牙:“那都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你才自以为是。”岑贇且极败坏的嚷道:“当年你母亲亲口承认了,否则你以为我愿意这么以为吗?” “母亲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她是被你气的心寒才会口不择言。”岑慕凝愤怒的瞳仁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灼痛的心颤抖的厉害。“你可以不认我,甚至可以杀我,但是你不能往母亲身上泼脏水。你别想用这个借口来辩白我不会与你串谋,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都休想让我母亲背负这样的污名。” 她气的发抖,却没有一点办法。若对面的人不是岑贇,她早就让冰凌一剑刺死他算了。 “你以为你能替她遮掩的住吗?”岑贇好半天才这么顶了一句。 “我没有遮掩。这是事实。”岑慕凝走近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稀罕是你的女儿吗?当初我为何要嫁入瑞明王府,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你疯了,在这里说这种话!”岑贇被她吓得不轻,脸色隐隐发青。 “你也会怕?”岑慕凝为何嫁进瑞明王府,庄凘宸是知道的。可惜这个谋划此事的爹却不知道,这在她和皇上之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何惧之有!”岑贇绷着脸道:“皇后娘娘,这一劫若躲不过,谁都别想好。” “我也告诉你。”岑慕凝怀着恨道:“你若让母亲泉下不安,就算能逃过这一劫,我也拉上你做垫背的。” 第三百零三章:垫背 岑贇扫了怜贵妃一眼,没继续往下说。 岑慕凝却很无所谓的样子和苍怜对视:“你希望本宫拿出什么证据,证明这件事情与本宫无关?还是说,无论这件事情是否另有玄机,你都认准了本宫就是串通母家,与边陲勾结,妄图背叛皇上与朝廷?” “皇后娘娘这么问,臣妾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苍怜百思不得其解似的,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皇上一向对皇后娘娘极好,甚至因为娘娘而容忍反叛的褚家。替皇后娘娘粉饰太平,并且保全了褚家上下。单凭这一份情意,娘娘也不该再让岑相府重蹈覆辙啊。臣妾多年来,不能侍奉在皇上身边,如今想着,都羡慕不已。娘娘您能成为皇上身边最重要的女人,从瑞明王府到深宫,皇上究竟有哪里对不住您?为何这个背叛朝廷的人,偏偏是您……” “她不可能背叛朝廷。”岑贇咬着牙,用一种不情愿的眼神瞪着苍怜:“更不可能与岑相府合谋。” “为何呢?”苍怜转过身,与他对视。“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够了。”岑慕凝打断了苍怜的话,语气微凉:“你这翻来覆去,都是在强调本宫与母家合谋叛国。你手里握着的那些灰烬,不过是你自己从柴房里搜查到的。现下岑相府可有查出相同的东西?” “这个臣妾就不知道了。”苍怜转而看向庄凘宸:“还得请皇上明示。” “朕,截获了从褚府送出去的信笺数封。都是如此这般的内容。”庄凘宸微微不悦,但也并不见愤怒。“请问皇上,也是跟宫里这些一样。写的是边陲的文字吗?”岑慕凝皱眉问。 “并不是。”庄凘宸微微蹙眉:“乃本朝文书。” 苍怜却有些不明白了。“皇后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道寻常的信笺就不能传递消息了?非要用边陲的文字不可吗?” “是啊。”岑慕凝也是勾唇:“寻常的文字难道就不能传递消息吗?偏是你在柴房里找到的这种文字,能传递消息?” 两个人四目相对,岑慕凝唤了一声冰凌。 冰凌上前,朝皇帝行礼,随即拿起了一片还没有被烧尽的纸片。 “你干什么?”苍怜不免担忧,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她。 “皇贵妃娘娘莫怕。奴婢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所谓的证据吞下去,毁尸灭迹的。”冰凌凝眸道:“皇上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当年入瑞明王府养成了一个习惯。瑞明王府里豢养的灵蛇极多,时不时总有走失的情况。若这些毒蛇藏匿在书架里面,亦或者是画册卷轴之中,不易被人发现,伤了人就不好了。所以娘娘所用的墨汁里面,都会加一些雄黄在里面。皇贵妃娘娘若不信,可以找御医前来验证。这片纸上的墨里一定没有雄黄,而凤翎殿所有娘娘所书的册子、丹青里面一定有。” 苍怜微微动了下唇,却没有急着开口。 “皇贵妃不会是又想说,这信笺是外头送进宫来的,并非出自皇后娘娘手笔吧?”冰凌冷了脸,语气微凉。“若您要这么说,那奴婢就的好好请问您一句,这些日子,您是怎么派人盯着凤翎殿的。皇后娘娘身边所有的人都被撤走了,这样的信笺什么时候不能烧,非要等羽林卫来搜宫,奴婢才躲到柴房里去烧?还有,您的人和羽林卫都看着凤翎殿,怎么还有人能把信笺送进来?这不是很奇怪吗?拿住了有人送信笺进来的证据,您再来指责娘娘叛国也不迟。” “皇上,要不要请人来查验这墨汁?”岑慕凝适时的问了一句。 “不必。”庄凘宸语气肯定:“你惯用什么调墨,朕如何不清楚。” “是啊,皇上清楚,可皇贵妃却不清楚。”冰凌怨毒的眼神,生硬的瞪着苍怜。“皇贵妃,既然话说道这里,奴婢还真是想问您一句,究竟这灰烬您是从柴房哪里搜出来的?是灶台里,还是药炉里,又或者是烧水的炉筒子?” “皇上。”苍怜有些生气的说:“东西明明就是从凤翎殿搜出来,臣妾如何能嫁祸给皇后娘娘。您是知道的,臣妾自幼便没有了家人,太后调教臣妾,所传授的不外乎是些规矩典范,诗词歌赋。臣妾根本就不认识这种文字,就算是要现写,再焚毁,也根本来不及……” 这话说出口,苍怜顿时就明白了。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皇后:“臣妾明白了。原来这些事皇后娘娘故意留给臣妾的证据啊。娘娘,您这招引蛇出洞,可真是巧妙。” “皇贵妃。”岑慕凝与她对视一眼:“珠串失落的人是你。避开我们所有人返回凤翎殿的人也是你。羽林卫已经搜查过整个凤翎殿,他们怎么就没找到这些灰烬,偏是你能轻而易举的拿了罪证,呈于皇上面前。现下,你反而攀诬本宫,说本宫引蛇出洞,这不是很可笑吗?” 话音落,岑慕凝没给她反唇相讥的机会,朝皇帝拱手道:“还请皇上为臣妾主持公道,臣妾现下疑心,背地里勾结边陲的人根本就是皇贵妃。未免有所疏忽,臣妾恳请皇上下旨,搜查未央宫以正视听。” “皇上,臣妾没有……”苍怜虽然生气,却还是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皇后娘娘根本是……” 岑慕凝微微挑眉:“皇贵妃……” “皇后。”庄凘宸紧跟着打断了岑慕凝的话。 “皇上。”岑慕凝转身与他对视:“有何吩咐?” “朕虽然下旨晋封苍怜为皇贵妃,可内务局尚且没安排册封典礼。她也不曾听过你的教诲。现在称其为皇贵妃,恐怕不合适。”庄凘宸这句话,是想给她吃个定心丸。 果然岑慕凝感受到来自他的一缕暖意,就在唇边的笑容要藏不住的一瞬间,收敛去。“皇上教训的是,是臣妾疏忽了。” “皇……皇上。”苍怜的脸色一阵阵的红白交替。都这个时候了,皇上居然还有心思说这样的话,难道真的是相信了皇后吗? “皇后的凤翎殿尚且可以搜查,贵妃的未央宫焉能不可。”庄凘宸微微扬起下颌,凝眉道:“殷离,你亲自带人去。” “是。”这些日子,都没有这舒心的差事。殷离顿时心情好起来。 “站也站了,说也说了,想必诸位都乏了。”庄凘宸微微蹙眉:“朕先去更衣,来人,上些吃食、香茗,容他们歇会儿便是。” “恭送皇上。”岑慕凝朝他行礼,却并未跟上。 倒是苍怜有些进退两难。她是该跟着皇上去更衣,还是留在原地监视岑相父子与皇后串供,又或者该回她的未央宫看一眼,以免有人栽赃嫁祸都不能阻止。 就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庄凘宸临出去冒出一句:“贵妃,朕怎么记得你也是通晓边陲文字的?似乎朕从前教过你。” “皇上,并不是的,臣妾那时候年少,早就忘了……”苍怜不甘心的瞪了皇后一眼,紧跟着追了皇上去。 内殿之中,还能听见她的辩白之声。 倒是岑慕凝,平静的走下来,面对岑贇,脸色严肃的不行。“你方才两度想说,都被我拦住。母亲已经去世那么久了,难道你还想让她魂魄不安吗?” 岑贇被她这么一句质问,顿时也恼火不已:“皇后娘娘,难道你还没瞧出来吗?今日岑相府为何遭难?还不是你为了争宠,弹压妃嫔,把持权势才惹出的风波吗?难道你要看着岑相府上下数百条人命,随着你一起断送才满意?老夫说出真相有何不可?” “什么是真相?”岑慕凝咬着牙:“那都是你一厢情愿,自以为是。” “你才自以为是。”岑贇且极败坏的嚷道:“当年你母亲亲口承认了,否则你以为我愿意这么以为吗?” “母亲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她是被你气的心寒才会口不择言。”岑慕凝愤怒的瞳仁里,是抑制不住的怒火,灼痛的心颤抖的厉害。“你可以不认我,甚至可以杀我,但是你不能往母亲身上泼脏水。你别想用这个借口来辩白我不会与你串谋,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都休想让我母亲背负这样的污名。” 她气的发抖,却没有一点办法。若对面的人不是岑贇,她早就让冰凌一剑刺死他算了。 “你以为你能替她遮掩的住吗?”岑贇好半天才这么顶了一句。 “我没有遮掩。这是事实。”岑慕凝走近一步,看着他的眼睛:“你以为我稀罕是你的女儿吗?当初我为何要嫁入瑞明王府,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么?” “你疯了,在这里说这种话!”岑贇被她吓得不轻,脸色隐隐发青。 “你也会怕?”岑慕凝为何嫁进瑞明王府,庄凘宸是知道的。可惜这个谋划此事的爹却不知道,这在她和皇上之间,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何惧之有!”岑贇绷着脸道:“皇后娘娘,这一劫若躲不过,谁都别想好。” “我也告诉你。”岑慕凝怀着恨道:“你若让母亲泉下不安,就算能逃过这一劫,我也拉上你做垫背的。” 第三百零四章:重逢 苍怜跟着庄凘宸进了内室。 梁宝紧着拿了一套寻常的龙袍,双手呈于皇上面前。“皇上,奴才给您换这身衣裳成吗?” “嗯。”庄凘宸轻微颔首。 苍怜则接过了龙袍,恭敬道:“让臣妾替您更衣吧。梁宝,你先出去。” 抬眼看了皇帝的脸色,梁宝并没有急着退下,直到皇上默许他离开,才慢慢的倒退几步,离开了内室。 柔软的手指略微有些冰凉,苍怜娴熟的为他脱下龙袍。虽然她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却一直在打鼓。原本就是当面对质能说清楚的事,皇上为何要回内室更衣,反而像是故意给皇后和岑相说话的机会。难道他到现在还不相信皇后有罪? “你在想什么?”庄凘宸忽然开口,明显看到苍怜身子一颤。 苍怜有些尴尬的摇了下头:“皇上,臣妾没想什么,就是脑子里有些乱。” “是么。”庄凘宸推开她为自己系腰带的手,凝眉道:“腰带都束颠倒了,你都没察觉,还诓朕说你没想什么?” 果然,苍怜再看那腰带,上面的金镶玉确实上下颠倒,便伸手要为他更换。 “不必了。”庄凘宸自己解开腰带,重新束好。“你知道么,你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朕不许任何人为朕束带,替朕更衣。更不许任何人碰朕的金冠。总觉得这件事情,唯有你可做。既然你不在,那朕就自己来。” 苍怜听了这番话,眼眶微微湿润:“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却不能时时陪伴在您的身边。” “你心里就从未怨恨过朕,怨恨母后吗?”庄凘宸这么问,苍怜便跪了下去。 “臣妾的确怨恨太后,怨恨过皇上。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苍怜仰起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庞,唇角微微浮现一抹笑容:“那时候的臣妾,连自己的命运尚且不能掌握,又怎么会不怨恨像大山一样压在身上的重量呢。臣妾无法反抗,无力挣脱,自然会恨。可现在不同了。” “有何不同?”庄凘宸与她对视,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臣妾如今能回到皇上身边,照旧为皇上更衣陪皇上用膳,说从前没说完的话,看从前没见过的风景。甚至能和皇上并肩作战,为朝廷出力,这是臣妾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样的幸福将心底的冰霜都慢慢融化了,臣妾已经没有精力去恨谁,怪谁,反而感激有那么一段黑暗的日子,才能让臣妾格外珍惜今日种种的幸福。皇上,您相信臣妾好吗?臣妾真的没有故意陷害皇后娘娘。” 庄凘宸看见她眼睛里那层薄薄的雾气,和从前一模一样,心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既然你这么说了,朕自然相信。” “多谢皇上。”苍怜垂下头的时候,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伸手将她扶起来,庄凘宸微微凝眸:“朕知道那些年,你过得不好,心中一直自责。若当初,不那么顺从母后,不由着母后处置你,也就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且这些年,朕竟然从未想过,你根本没有死,没想过母后竟然还留了一手,防着朕,若想过,说不定也能早些将你从黑暗里救出来。” 苍怜顺着他的手起身,扑进他怀里。“皇上,只要您对臣妾的心一直如初,臣妾受多少苦都不怕。” 庄凘宸抱着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朕何尝不想待你如初,就好像从未变过。你还是那么纯洁可爱的模样。绝不是像现在,这么多顾忌,活的这么累。” “臣妾不怕累,只要有皇上在。”苍怜紧紧的抱着这个男人,这个能把她捧上天的男人。 庄凘宸却再也没找到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只是抱着她而已。 “皇上。”殷离的声音略显得急促:“未央宫已经搜查完毕。” “去殿上候着吧。”庄凘宸没准他进来回话,又稍微用了点力气把苍怜往怀里揉了揉。 苍怜就以为他是舍得和自己的温存,才没让殷离进来打扰的。“臣妾什么都不怕,只要皇上您在就好。” “朕,有些口渴了。”庄凘宸低声说了一句。 “臣妾去给您沏茶。”苍怜笑吟吟道:“内室的茶水都凉了,还请皇上稍后片刻。” “唔。”庄凘宸这才松开她。“去吧。” 苍怜笑着点头,步子轻快的出了内室。 她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庄凘宸才走出房门,径直去了正殿。 茶室里的炉子烧的不旺,半壶水好半天都没烧开。苍怜有些不耐烦,想叫人来看着,却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伺候的宫人。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索性就拿那半烫不开的水沏了盏茶,预备看见人了再吩咐他们换一盏热茶送来。正要走出茶室,忽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吓得她一个激灵,茶盏就这么掉在地上。 “谁!”转过脸去的一瞬间,苍怜瞪圆了眼睛,以为自己见了鬼。“你……你……” “皇贵妃娘娘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会怕吗?”褚培源嗤鼻道:“我还以为你早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就如同你的良心一样,被狗吃光了。” “你没死!”苍怜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没死也罢,天大地大的那么多地方你不去,偏偏又出现在本宫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褚培源逼近一步,笑容里透着阴毒:“想来看看你的下场。” 他的话音刚落,就警惕的一把攥住了苍怜怼过来的手腕。果然,她手里攥着一把短匕首,锋刃却锋利的划出一道寒光。“怎么?又想杀我了?” “你早就该死!”苍怜咬牙切齿的说:“只恨我那一日下手不够狠,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该割掉你的头颅。我倒是要看看,那样子你还能不能借尸还魂般来纠缠我!” 褚培源死死的握住她的手腕没有松开,不让她得逞。“你没杀死我,不是你不够狠。而是老天有眼,让我的心偏离该有的位置,虽然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却还是留下我这条命。皇贵妃,我对你的每一分爱意,每一缕仁慈,都化作你手里的刀,你把我逼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去却仍然狠不下心要你的命,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苍怜拼命的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他的力气大的惊人,让她根本就不能如愿。“放开我,这里可是擎宣殿。我若大声求救,你必然跑不掉。” “我干敢进来,就没想过要跑。”褚培源微微抿唇:“你尽管大声求救试试看。看看皇上是会要我的命,亦或者是你的。” 苍怜从他冰冷的眼神里,恍惚感觉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你不想要我的命,冒险入宫干什么?” “我是好心来见你,特意来告诉你一件事情。”褚培源凑近了她的耳畔,低低道:“你那个,失散了多年的妹妹,找到了。” “闭嘴。”苍怜恶狠狠的瞪着他:“我的事情,再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褚培源却邪魅一笑,凑的更近了些:“你杀了我不要紧,几乎害死整个褚家,连累皇后。我又怎么能让你痛快呢。我杀了你,只会脏了我自己的手,若能让你们姐妹相残,那才是最有意思的结局。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猛的朝她的脑仁一击,瞬间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 苍怜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晕眩的厉害。忽然就被他松开,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来人……” 等她勉强能看清楚眼前的事情,褚培源早就不见了踪影。“可恶。人都死哪去了?” 她这么一吼,还这有戍卫推门进来。“娘娘,可算是找着您了。皇上请您赶紧去殿上,有要紧的话问。” 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苍怜咬紧牙关不愿意显出柔弱之色:“怎么内室连个侍奉的宫人都没见到。赶紧去叫人沏茶端上殿去。给皇上润喉。” “是。”那戍卫答应了一句,却眼珠不错的盯着苍怜。 那架势,就像是畏惧她逃走一样。让她很是不爽。“你总这么盯着本宫干什么?” “娘娘,皇上吩咐您即刻过去,以免耽误时辰。”戍卫并没有显出不恭敬的样子,只是依旧盯着她。 苍怜懒得和他多说,调整了呼吸,整理了衣裳,硬着头皮往殿上去。 “臣妾方才不慎在小厨房跌倒,打翻了茶盏,还请皇上恕罪。”额头被褚培源击的那一下真不算轻,若不是她有些功底在身上,怕真是要晕过去好几日。 “无妨。”庄凘宸并没有关心她一句,仅仅是问:“方才你与朕说,并没有陷害皇后,可当真吗?” 苍怜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凝重道:“臣妾对皇上向来只有真话,绝无半句隐瞒。” “朕问你,方才说没有陷害皇后,是不是真的。”庄凘宸不满意她的回答,于是有问了一遍。 这架势,让苍怜不禁有些心颤。莫不是她没来的这短短片刻,正殿上发生了一些她意料不到的事?不管如何,她依然硬着头皮答道:“臣妾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曾陷害过皇后娘娘。” “甚好。”庄凘宸连连点头。却忽然脸色大变,拂袖将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那你告诉朕,从未央宫搜出来有关你的罪证,你怎么解释?” 第三百零四章:重逢 苍怜跟着庄凘宸进了内室。 梁宝紧着拿了一套寻常的龙袍,双手呈于皇上面前。“皇上,奴才给您换这身衣裳成吗?” “嗯。”庄凘宸轻微颔首。 苍怜则接过了龙袍,恭敬道:“让臣妾替您更衣吧。梁宝,你先出去。” 抬眼看了皇帝的脸色,梁宝并没有急着退下,直到皇上默许他离开,才慢慢的倒退几步,离开了内室。 柔软的手指略微有些冰凉,苍怜娴熟的为他脱下龙袍。虽然她没有说什么,可心里却一直在打鼓。原本就是当面对质能说清楚的事,皇上为何要回内室更衣,反而像是故意给皇后和岑相说话的机会。难道他到现在还不相信皇后有罪? “你在想什么?”庄凘宸忽然开口,明显看到苍怜身子一颤。 苍怜有些尴尬的摇了下头:“皇上,臣妾没想什么,就是脑子里有些乱。” “是么。”庄凘宸推开她为自己系腰带的手,凝眉道:“腰带都束颠倒了,你都没察觉,还诓朕说你没想什么?” 果然,苍怜再看那腰带,上面的金镶玉确实上下颠倒,便伸手要为他更换。 “不必了。”庄凘宸自己解开腰带,重新束好。“你知道么,你离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朕不许任何人为朕束带,替朕更衣。更不许任何人碰朕的金冠。总觉得这件事情,唯有你可做。既然你不在,那朕就自己来。” 苍怜听了这番话,眼眶微微湿润:“皇上待臣妾这样好。臣妾却不能时时陪伴在您的身边。” “你心里就从未怨恨过朕,怨恨母后吗?”庄凘宸这么问,苍怜便跪了下去。 “臣妾的确怨恨太后,怨恨过皇上。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苍怜仰起头,看着他俊朗的面庞,唇角微微浮现一抹笑容:“那时候的臣妾,连自己的命运尚且不能掌握,又怎么会不怨恨像大山一样压在身上的重量呢。臣妾无法反抗,无力挣脱,自然会恨。可现在不同了。” “有何不同?”庄凘宸与她对视,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臣妾如今能回到皇上身边,照旧为皇上更衣陪皇上用膳,说从前没说完的话,看从前没见过的风景。甚至能和皇上并肩作战,为朝廷出力,这是臣妾从来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样的幸福将心底的冰霜都慢慢融化了,臣妾已经没有精力去恨谁,怪谁,反而感激有那么一段黑暗的日子,才能让臣妾格外珍惜今日种种的幸福。皇上,您相信臣妾好吗?臣妾真的没有故意陷害皇后娘娘。” 庄凘宸看见她眼睛里那层薄薄的雾气,和从前一模一样,心不自觉变得柔软起来。“既然你这么说了,朕自然相信。” “多谢皇上。”苍怜垂下头的时候,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伸手将她扶起来,庄凘宸微微凝眸:“朕知道那些年,你过得不好,心中一直自责。若当初,不那么顺从母后,不由着母后处置你,也就不会让你吃这么多苦。且这些年,朕竟然从未想过,你根本没有死,没想过母后竟然还留了一手,防着朕,若想过,说不定也能早些将你从黑暗里救出来。” 苍怜顺着他的手起身,扑进他怀里。“皇上,只要您对臣妾的心一直如初,臣妾受多少苦都不怕。” 庄凘宸抱着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朕何尝不想待你如初,就好像从未变过。你还是那么纯洁可爱的模样。绝不是像现在,这么多顾忌,活的这么累。” “臣妾不怕累,只要有皇上在。”苍怜紧紧的抱着这个男人,这个能把她捧上天的男人。 庄凘宸却再也没找到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他只是抱着她而已。 “皇上。”殷离的声音略显得急促:“未央宫已经搜查完毕。” “去殿上候着吧。”庄凘宸没准他进来回话,又稍微用了点力气把苍怜往怀里揉了揉。 苍怜就以为他是舍得和自己的温存,才没让殷离进来打扰的。“臣妾什么都不怕,只要皇上您在就好。” “朕,有些口渴了。”庄凘宸低声说了一句。 “臣妾去给您沏茶。”苍怜笑吟吟道:“内室的茶水都凉了,还请皇上稍后片刻。” “唔。”庄凘宸这才松开她。“去吧。” 苍怜笑着点头,步子轻快的出了内室。 她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庄凘宸才走出房门,径直去了正殿。 茶室里的炉子烧的不旺,半壶水好半天都没烧开。苍怜有些不耐烦,想叫人来看着,却发现周围竟然没有伺候的宫人。 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忐忑不安。索性就拿那半烫不开的水沏了盏茶,预备看见人了再吩咐他们换一盏热茶送来。正要走出茶室,忽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吓得她一个激灵,茶盏就这么掉在地上。 “谁!”转过脸去的一瞬间,苍怜瞪圆了眼睛,以为自己见了鬼。“你……你……” “皇贵妃娘娘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还会怕吗?”褚培源嗤鼻道:“我还以为你早就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了。就如同你的良心一样,被狗吃光了。” “你没死!”苍怜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没死也罢,天大地大的那么多地方你不去,偏偏又出现在本宫面前,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褚培源逼近一步,笑容里透着阴毒:“想来看看你的下场。” 他的话音刚落,就警惕的一把攥住了苍怜怼过来的手腕。果然,她手里攥着一把短匕首,锋刃却锋利的划出一道寒光。“怎么?又想杀我了?” “你早就该死!”苍怜咬牙切齿的说:“只恨我那一日下手不够狠,早知道是这样,当时就该割掉你的头颅。我倒是要看看,那样子你还能不能借尸还魂般来纠缠我!” 褚培源死死的握住她的手腕没有松开,不让她得逞。“你没杀死我,不是你不够狠。而是老天有眼,让我的心偏离该有的位置,虽然就那么一点点的距离,却还是留下我这条命。皇贵妃,我对你的每一分爱意,每一缕仁慈,都化作你手里的刀,你把我逼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去却仍然狠不下心要你的命,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到底想干什么?”苍怜拼命的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可是他的力气大的惊人,让她根本就不能如愿。“放开我,这里可是擎宣殿。我若大声求救,你必然跑不掉。” “我干敢进来,就没想过要跑。”褚培源微微抿唇:“你尽管大声求救试试看。看看皇上是会要我的命,亦或者是你的。” 苍怜从他冰冷的眼神里,恍惚感觉出一些奇怪的东西。“你不想要我的命,冒险入宫干什么?” “我是好心来见你,特意来告诉你一件事情。”褚培源凑近了她的耳畔,低低道:“你那个,失散了多年的妹妹,找到了。” “闭嘴。”苍怜恶狠狠的瞪着他:“我的事情,再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褚培源却邪魅一笑,凑的更近了些:“你杀了我不要紧,几乎害死整个褚家,连累皇后。我又怎么能让你痛快呢。我杀了你,只会脏了我自己的手,若能让你们姐妹相残,那才是最有意思的结局。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猛的朝她的脑仁一击,瞬间夺下了她手里的匕首。 苍怜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晕眩的厉害。忽然就被他松开,猝不及防的跌倒在地。“来人……” 等她勉强能看清楚眼前的事情,褚培源早就不见了踪影。“可恶。人都死哪去了?” 她这么一吼,还这有戍卫推门进来。“娘娘,可算是找着您了。皇上请您赶紧去殿上,有要紧的话问。” 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苍怜咬紧牙关不愿意显出柔弱之色:“怎么内室连个侍奉的宫人都没见到。赶紧去叫人沏茶端上殿去。给皇上润喉。” “是。”那戍卫答应了一句,却眼珠不错的盯着苍怜。 那架势,就像是畏惧她逃走一样。让她很是不爽。“你总这么盯着本宫干什么?” “娘娘,皇上吩咐您即刻过去,以免耽误时辰。”戍卫并没有显出不恭敬的样子,只是依旧盯着她。 苍怜懒得和他多说,调整了呼吸,整理了衣裳,硬着头皮往殿上去。 “臣妾方才不慎在小厨房跌倒,打翻了茶盏,还请皇上恕罪。”额头被褚培源击的那一下真不算轻,若不是她有些功底在身上,怕真是要晕过去好几日。 “无妨。”庄凘宸并没有关心她一句,仅仅是问:“方才你与朕说,并没有陷害皇后,可当真吗?” 苍怜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凝重道:“臣妾对皇上向来只有真话,绝无半句隐瞒。” “朕问你,方才说没有陷害皇后,是不是真的。”庄凘宸不满意她的回答,于是有问了一遍。 这架势,让苍怜不禁有些心颤。莫不是她没来的这短短片刻,正殿上发生了一些她意料不到的事?不管如何,她依然硬着头皮答道:“臣妾的确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曾陷害过皇后娘娘。” “甚好。”庄凘宸连连点头。却忽然脸色大变,拂袖将手边的茶盏扫到地上:“那你告诉朕,从未央宫搜出来有关你的罪证,你怎么解释?” 第三百零五章:豁免 方才还温柔如春雨,细腻的滋润着心田。转眼间狂风骤起,皇帝的架势头顶的惊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劈下来。 苍怜来不及多想,紧忙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宫里绝对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毕竟臣妾从未勾结边陲,又怎么会凭空搜出这些东西来。一定是有人蓄意嫁祸臣妾。” 话说到这里,她转过脸与皇后对视:“昔年的事情,是臣妾对不住皇后娘娘。可那个时候,臣妾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这么做。如今臣妾悔不当初,于是只能想方设法的替皇后分忧,平息后宫的种种风波,希望以此作为补偿,能让娘娘心里好过些。可偏偏……” 岑慕凝走到她身边,凝眸与她对视:“贵妃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皇上既然说搜到了证据,怎么不先呈于殿上,就急着为自己开脱了?” 嘴边的话被打断了,苍怜心口微微不爽。且皇后这时候,与皇上一样唤她贵妃,更让她生气不已。“是啊,臣妾一时心急,糊涂了。既然皇后娘娘提醒了,那就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办。” 庄凘宸微微抬手,边有人将证据呈了上来。 倒也不是什么信笺之物,反而是一个被蒙着脸的大活人。 这人穿着有些奇怪,看着是粗布的衣裳,但偏偏脚上的那双鞋子,一看就用了极好的料子。且明明穿着男装,却身量纤纤,走路的姿态也不似男子矫健,反而带着女子轻灵扭捏的样子。 苍怜的心突突的跳着,总觉得不对劲。 “都已经上殿了,就别藏着掖着。”庄凘宸这么一声吩咐。 殷离便将罩在那人脸上的黑布揭了下来。 一瞬间,殿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苍怜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骤停,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心下难安。 “贵妃可认识她吗?”庄凘宸沉眸看着苍怜,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臣妾并不认识此人。”苍怜说话的时候,眼神依然注视着那个女人。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原来她的失踪,并不是为人所救,而是落在了皇后手里。 但皇后明明被困在凤翎殿,她的人和羽林卫都仔细看着。皇后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手?难道是皇上暗中襄助? “哼。”温瑸冷笑了一声,语气不悦:“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贵宾的吗?好歹我也是边陲的公主,中南的镇国将军夫人。如今被你们当成囚犯押来殿上也就罢了,居然连衣裳都不许我更换……怎么,偌大的皇宫,害怕我会跑了不成?” 岑贇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岑慕峰也是满腔怒火。两个人都死死瞪着这个贱妇,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 “你是中南的镇国将军,是边陲公主?”岑慕凝颇有些意外。她以为苍怜能左右的人,不外乎是像太后那种,找无父无母的孤儿,给些恩惠,栽培成自己的心腹。毕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忠心,却不料她居然能找到这个人来执行她的计划,也是颇为聪慧了。 “怎么?”温瑸抚弄了鬓边的碎发,正了正衣领:“我看着不像公主吗?” “不像。”岑慕凝轻嗤一声,眼底的笑容微微发冷:“你这样子,像个无家可归的弃妇,哪里有半点公主的高贵。” “你……”温瑸被她气的不轻,用力的咬了下唇瓣。“也罢,我如今落在你们手上,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能怎样。” “少说废话。”庄凘宸没了耐心,语气里透着威严:“什么人协助你混进皇城,委身岑相府?又是什么人助你与边陲私信,出卖我朝军机情报?你若说,兴许还有返回边陲为公主的命,若不说……” “皇上怎么就这么没有耐心呢?”温瑸笑看着他,脸色越发的冷:“你踏平中南,杀我夫君,就不许我混进皇城偷你的情报吗?其实委身岑相府并非我所愿,原本我是想入宫的,奈何你身边有人看的太紧,怕我的美貌真的会危及她的地位,才有这样的打算。” “谁?”庄凘宸又问了一句。 苍怜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不知道温瑸现在是什么心思。到底会不会出卖她。 岑慕凝却坦然,既然这个人被控制住了,只要她肯吐出实话,岑相府的麻烦,也不至于要阖府上下的命。 “忘了。”温瑸扬起唇角,饶有兴味的说:“我夫君惨死,我无依无靠,痛苦不堪,拖垮了身子。除了仇恨,其余的事情都记不得了。皇上这么想知道,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我可帮不上你。” “那你总还记得,你是怎么进的岑相府吧?”岑慕凝走到她面前,略微俯视才能对上她的眼眸。“其实有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 “哦?”温瑸近距离看着皇后的脸,才发现她的肌肤真的很好。雪白之中透着一抹淡淡的粉,细腻的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本公主愿闻其详。” “其实中南之行,皇上御驾亲征,出力的,是褚家父子。岑相坐镇朝中,不过是处理素日一样的繁冗朝政罢了。且就连我兄长也从未领过一兵一卒,上阵与你中南交手。更别说会累及你夫君惨死。你要报仇,从第一步就走错了。而那个让人这么做的人,不过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说,让本宫失去母家的庇护,仅此而已。” 温瑸微微蹙眉,她不愿意相信皇后的话,却还是听了进去,脸色渐渐阴沉。 “无论怎样,岑相府也因我而落魄。”温瑸勾唇,勉强的找回几分得意:“堂堂的一国宰相,竟然与自己的儿子分享同一个……” “你住口。”岑贇一个箭步冲上来,猝不及防的给了温瑸一记耳光。 那声音格外响亮,岑慕凝都看呆了。 温瑸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脸庞火辣辣的疼。好容易才能恢复如常的高傲神色:“岑相爷,您做本公主的裙下臣时,也没这股子蛮力啊。” 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激的岑贇面如猪肝色,胸口剧烈的起伏。 温瑸看他这样子,便觉得好笑:“怎么了,相爷,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种事啊,你可真不如你家少爷。” “住口,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岑贇激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岂能纵你活着,我岂能……”他边说边踉踉跄跄的往温瑸那边走,还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岑慕峰赶紧奔过来扶他:“父亲,父亲您千万别动怒,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 苍怜禁不住摇头又是叹气:“这可真是作孽啊。堂堂的相府,居然会出这样的丑事。” 岑慕凝心想,若母亲还活着,也必然会被这个老不羞活活气死。但这个时候,若只因为这间丑事就闭了嘴,更不划算。“皇上,您也瞧见了,温瑸公主使了手腕,毁了岑相府的名誉和我父亲兄长的前程。这种情况,一看便知并非合作而是诓骗。我父亲有错,却忠心不改,从未叛国,还请皇上宽恕岑相府,宽恕父兄。” “焉知不是苦肉计。”苍怜才不这么以为呢。“皇上,说不定就因为事情败露了,这对父子才用这样的丑事来遮掩叛国的事实。是啊,没有名誉算什么,总比满门抄斩要轻许多吧。皇上切莫听信一面之词,放过了奸佞臣子,使皇权不稳当啊。” “皇后与贵妃各执一词,皇上要若何取舍呢?”温瑸饶有兴致的看着倒在地上,仍然瞪圆双眼的岑贇,嘴边的话,像是杨柳扶风般轻柔,一副看戏的样子。 “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操纵的。岑相是否清白,岑相府是否清白,难道你不比任何人清楚?”岑慕凝哑然而笑:“这天下间,心存恶念的人终究是太多。既然公主非要如此,那也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今日,若你不说出真相,休想离开这擎宣殿正殿半步。” 她顺势聚齐了右手,指着那扇殿门。 宽大的衣袖垂下,露出了她纤细雪白的手腕。 温瑸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并非被她那股骇人的威严所吓坏,反而是她手腕上,那根不起眼的红绳。“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果然不是寻常人。不错,岑相父子的确没有通敌叛国,无论是边陲,还是中南,从未有与相府勾连之事。所有的信笺,不过是我巧用心思,故意送出去的。还料到你们一定会截获一些,疑心上相府。” “温瑸公主。”苍怜对她的忽然反口,厌恶不已。一双眸子里透出了刻毒:“你一时咬定岑相府勾结边陲,一时又反口不认,你可知出尔反尔的人,也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么贵妃觉得,我不该反口喽?”温瑸迎上她的目光,眸子回击冷厉的锋芒。“我可是边陲的人,我有什么理由替我敌国说谎?我说岑相府没有勾结,便没有勾结。谁让他们并不曾对我夫君下过毒手呢。” “皇上。您听见了。”岑慕凝上前一步,恭敬的朝庄凘宸行礼:“有温瑸公主的证言,足以证明我父兄是清白的。如今父亲受创,身子不济,还请皇上无论如何恩准父亲先去就医。” 庄凘宸自然是点头:“既然温瑸公主陈述实情,朕自然不会再疑心相府。来人,带相爷前往太医院。”苍怜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皇上,这温瑸公主之言前后矛盾,真真假假,怎么能如此轻信。臣妾以为,必得拿得出真切的证据,才能撇清岑相府的干系。总不能只听一个女人之言,就免了通敌叛国的重罪吧?” “朕若是要求继续查找证据,不也等同于听信一个女人之言吗?”庄凘宸微微敛眸:“贵妃,朕为何去更衣,你还不懂吗?” 第三百零五章:豁免 方才还温柔如春雨,细腻的滋润着心田。转眼间狂风骤起,皇帝的架势头顶的惊雷,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劈下来。 苍怜来不及多想,紧忙跪了下去。“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宫里绝对不可能有任何证据,毕竟臣妾从未勾结边陲,又怎么会凭空搜出这些东西来。一定是有人蓄意嫁祸臣妾。” 话说到这里,她转过脸与皇后对视:“昔年的事情,是臣妾对不住皇后娘娘。可那个时候,臣妾是为了自保,才不得已这么做。如今臣妾悔不当初,于是只能想方设法的替皇后分忧,平息后宫的种种风波,希望以此作为补偿,能让娘娘心里好过些。可偏偏……” 岑慕凝走到她身边,凝眸与她对视:“贵妃是不是太心急了一些?皇上既然说搜到了证据,怎么不先呈于殿上,就急着为自己开脱了?” 嘴边的话被打断了,苍怜心口微微不爽。且皇后这时候,与皇上一样唤她贵妃,更让她生气不已。“是啊,臣妾一时心急,糊涂了。既然皇后娘娘提醒了,那就按皇后娘娘的意思办。” 庄凘宸微微抬手,边有人将证据呈了上来。 倒也不是什么信笺之物,反而是一个被蒙着脸的大活人。 这人穿着有些奇怪,看着是粗布的衣裳,但偏偏脚上的那双鞋子,一看就用了极好的料子。且明明穿着男装,却身量纤纤,走路的姿态也不似男子矫健,反而带着女子轻灵扭捏的样子。 苍怜的心突突的跳着,总觉得不对劲。 “都已经上殿了,就别藏着掖着。”庄凘宸这么一声吩咐。 殷离便将罩在那人脸上的黑布揭了下来。 一瞬间,殿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苍怜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骤停,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熟悉的脸庞,心下难安。 “贵妃可认识她吗?”庄凘宸沉眸看着苍怜,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臣妾并不认识此人。”苍怜说话的时候,眼神依然注视着那个女人。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原来她的失踪,并不是为人所救,而是落在了皇后手里。 但皇后明明被困在凤翎殿,她的人和羽林卫都仔细看着。皇后怎么可能有机会下手?难道是皇上暗中襄助? “哼。”温瑸冷笑了一声,语气不悦:“你们就是这样对待贵宾的吗?好歹我也是边陲的公主,中南的镇国将军夫人。如今被你们当成囚犯押来殿上也就罢了,居然连衣裳都不许我更换……怎么,偌大的皇宫,害怕我会跑了不成?” 岑贇已经气的浑身发抖了,岑慕峰也是满腔怒火。两个人都死死瞪着这个贱妇,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 “你是中南的镇国将军,是边陲公主?”岑慕凝颇有些意外。她以为苍怜能左右的人,不外乎是像太后那种,找无父无母的孤儿,给些恩惠,栽培成自己的心腹。毕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忠心,却不料她居然能找到这个人来执行她的计划,也是颇为聪慧了。 “怎么?”温瑸抚弄了鬓边的碎发,正了正衣领:“我看着不像公主吗?” “不像。”岑慕凝轻嗤一声,眼底的笑容微微发冷:“你这样子,像个无家可归的弃妇,哪里有半点公主的高贵。” “你……”温瑸被她气的不轻,用力的咬了下唇瓣。“也罢,我如今落在你们手上,自然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能怎样。” “少说废话。”庄凘宸没了耐心,语气里透着威严:“什么人协助你混进皇城,委身岑相府?又是什么人助你与边陲私信,出卖我朝军机情报?你若说,兴许还有返回边陲为公主的命,若不说……” “皇上怎么就这么没有耐心呢?”温瑸笑看着他,脸色越发的冷:“你踏平中南,杀我夫君,就不许我混进皇城偷你的情报吗?其实委身岑相府并非我所愿,原本我是想入宫的,奈何你身边有人看的太紧,怕我的美貌真的会危及她的地位,才有这样的打算。” “谁?”庄凘宸又问了一句。 苍怜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不知道温瑸现在是什么心思。到底会不会出卖她。 岑慕凝却坦然,既然这个人被控制住了,只要她肯吐出实话,岑相府的麻烦,也不至于要阖府上下的命。 “忘了。”温瑸扬起唇角,饶有兴味的说:“我夫君惨死,我无依无靠,痛苦不堪,拖垮了身子。除了仇恨,其余的事情都记不得了。皇上这么想知道,那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我可帮不上你。” “那你总还记得,你是怎么进的岑相府吧?”岑慕凝走到她面前,略微俯视才能对上她的眼眸。“其实有件事情你或许不知道。” “哦?”温瑸近距离看着皇后的脸,才发现她的肌肤真的很好。雪白之中透着一抹淡淡的粉,细腻的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本公主愿闻其详。” “其实中南之行,皇上御驾亲征,出力的,是褚家父子。岑相坐镇朝中,不过是处理素日一样的繁冗朝政罢了。且就连我兄长也从未领过一兵一卒,上阵与你中南交手。更别说会累及你夫君惨死。你要报仇,从第一步就走错了。而那个让人这么做的人,不过是想达到自己的目的,比如说,让本宫失去母家的庇护,仅此而已。” 温瑸微微蹙眉,她不愿意相信皇后的话,却还是听了进去,脸色渐渐阴沉。 “无论怎样,岑相府也因我而落魄。”温瑸勾唇,勉强的找回几分得意:“堂堂的一国宰相,竟然与自己的儿子分享同一个……” “你住口。”岑贇一个箭步冲上来,猝不及防的给了温瑸一记耳光。 那声音格外响亮,岑慕凝都看呆了。 温瑸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脸庞火辣辣的疼。好容易才能恢复如常的高傲神色:“岑相爷,您做本公主的裙下臣时,也没这股子蛮力啊。” 这样不堪入耳的话,激的岑贇面如猪肝色,胸口剧烈的起伏。 温瑸看他这样子,便觉得好笑:“怎么了,相爷,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这种事啊,你可真不如你家少爷。” “住口,你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岑贇激怒攻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我岂能纵你活着,我岂能……”他边说边踉踉跄跄的往温瑸那边走,还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 岑慕峰赶紧奔过来扶他:“父亲,父亲您千万别动怒,是儿子的错,都是儿子的错。” 苍怜禁不住摇头又是叹气:“这可真是作孽啊。堂堂的相府,居然会出这样的丑事。” 岑慕凝心想,若母亲还活着,也必然会被这个老不羞活活气死。但这个时候,若只因为这间丑事就闭了嘴,更不划算。“皇上,您也瞧见了,温瑸公主使了手腕,毁了岑相府的名誉和我父亲兄长的前程。这种情况,一看便知并非合作而是诓骗。我父亲有错,却忠心不改,从未叛国,还请皇上宽恕岑相府,宽恕父兄。” “焉知不是苦肉计。”苍怜才不这么以为呢。“皇上,说不定就因为事情败露了,这对父子才用这样的丑事来遮掩叛国的事实。是啊,没有名誉算什么,总比满门抄斩要轻许多吧。皇上切莫听信一面之词,放过了奸佞臣子,使皇权不稳当啊。” “皇后与贵妃各执一词,皇上要若何取舍呢?”温瑸饶有兴致的看着倒在地上,仍然瞪圆双眼的岑贇,嘴边的话,像是杨柳扶风般轻柔,一副看戏的样子。 “从头到尾,所有的事情都是你操纵的。岑相是否清白,岑相府是否清白,难道你不比任何人清楚?”岑慕凝哑然而笑:“这天下间,心存恶念的人终究是太多。既然公主非要如此,那也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今日,若你不说出真相,休想离开这擎宣殿正殿半步。” 她顺势聚齐了右手,指着那扇殿门。 宽大的衣袖垂下,露出了她纤细雪白的手腕。 温瑸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并非被她那股骇人的威严所吓坏,反而是她手腕上,那根不起眼的红绳。“皇后娘娘就是皇后娘娘。果然不是寻常人。不错,岑相父子的确没有通敌叛国,无论是边陲,还是中南,从未有与相府勾连之事。所有的信笺,不过是我巧用心思,故意送出去的。还料到你们一定会截获一些,疑心上相府。” “温瑸公主。”苍怜对她的忽然反口,厌恶不已。一双眸子里透出了刻毒:“你一时咬定岑相府勾结边陲,一时又反口不认,你可知出尔反尔的人,也绝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么贵妃觉得,我不该反口喽?”温瑸迎上她的目光,眸子回击冷厉的锋芒。“我可是边陲的人,我有什么理由替我敌国说谎?我说岑相府没有勾结,便没有勾结。谁让他们并不曾对我夫君下过毒手呢。” “皇上。您听见了。”岑慕凝上前一步,恭敬的朝庄凘宸行礼:“有温瑸公主的证言,足以证明我父兄是清白的。如今父亲受创,身子不济,还请皇上无论如何恩准父亲先去就医。” 庄凘宸自然是点头:“既然温瑸公主陈述实情,朕自然不会再疑心相府。来人,带相爷前往太医院。”苍怜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皇上,这温瑸公主之言前后矛盾,真真假假,怎么能如此轻信。臣妾以为,必得拿得出真切的证据,才能撇清岑相府的干系。总不能只听一个女人之言,就免了通敌叛国的重罪吧?” “朕若是要求继续查找证据,不也等同于听信一个女人之言吗?”庄凘宸微微敛眸:“贵妃,朕为何去更衣,你还不懂吗?” 第三百零六章:安宁(大结局) 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苍怜凝眸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好像没找到答案。 难道说,皇上故意支走她,就是为了让皇后有机会去未央宫做手脚。明摆着是给皇后留后路?眼下他这么问,就是要她屈从,不要再继续同皇后为敌? 这一步,她部署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胜利在望了,怎么能甘心退避,让步,给她的敌人活下去的机会。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要同皇后娘娘过不去。但这件事情,牵扯到的绝不是后宫的女子的胭脂纷争,稍微有一个不注意,可能葬送无数的黎民百姓,动荡您的江山啊。”苍怜哽咽的说:“臣妾是陪着您并肩作战的人,怎么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庄凘宸是真的失望了。原来苍怜完全不懂他的用意。 他不再作声,只用沉冷的目光继续看着她。 而苍怜丝毫不解其意,说的慷慨激昂,根本不顾及自己如今的处境。 岑慕凝恰恰是抓准了这个时机,上前一步,朝庄凘宸跪了下去。“皇上,臣妾原本不愿再追究当年的事情了。也亲口答应皇上,绝不会对贵妃动手。但事到如今,您也瞧见了……贵妃是步步紧逼,巴不得臣妾被冠上叛国的恶名,臣妾为求自保,只能将一件还不算有确凿证据的事情,想皇上揭露。” “皇后娘娘到底想说什么?”苍怜竖起眉头,脸色冷峻的可怖。 “这温瑸公主,勾连的人根本就是贵妃。”岑慕凝说完这句话,侧首看向温瑸。“公主丧夫,苦于没有机会复仇,而贵妃则暗地里叫人送去消息,愿意帮公主复仇,条件便是让公主搅乱岑相府,只要岑相府乱,臣妾自然会受尽牵累就如同此时一样。” 温瑸没吭声,只是听着岑慕凝这么说话,面无表情。 “皇上,皇后娘娘这才叫欲加之罪。皇上,臣妾若与中南、边陲勾结,又怎么会与您并肩作战。还不早早的就叛了您吗?”苍怜泪眼婆娑的看着庄凘宸,动容道:“臣妾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能与皇上朝朝暮暮,倘若不然,臣妾又能盼到什么?金银富贵,权势滔天?这些和臣妾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了这么多话,庄凘宸仍然一言不发。她生气的转过脸对温瑸嚷道:“你倒是说话呀,你是哑巴了吗?我究竟有没有收买你,你当着皇上的面说清楚啊!” 温瑸沉默以对,始终没开口。 “我懂了。”苍怜攥着拳头,眼神里透着杀意:“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您的好手腕。真正收买温瑸的人是你,从岑相府将她劫走的人也是你。你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还要在皇上面前做戏。” “是我做戏,亦或者是你,你真的以为皇上看不出来吗?”岑慕凝幽幽叹气:“我只是不明白,温瑸公主口口声声说要为夫君复仇,可偏偏贵妃才是与皇上并肩作战,剿灭中南的人。你非但不与她为敌,反而处处听她摆布,几乎断送了无辜的相府数百条人命,这不是很奇怪吗?” 皇后这么一说,温瑸自然就僵持不住了。“皇后娘娘哪里晓得,我也是被人蛊惑,被人蒙蔽了。” “是么。”岑慕凝云淡风轻的笑了下:“那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温瑸又是一声轻叹,才挑眉道:“是贵妃。” “哪一位贵妃?” 岑慕凝问话的同时,苍怜大喊一句:“你胡吣,” 温瑸垂下眼眸,语气微凉:“自然就是这殿上唯一的一位贵妃了。她第一次给我送信笺的时候,随信还送去了一叠银票。中南兵荒马乱的,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有人顾全我这个边陲公主。那时候我正缺银子呢。” 庄凘宸闭上眼睛,拳头种种的锤在案上。 苍怜身子一颤,脸色顿时发青:“皇上,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皇上。”岑慕凝略微凝眸,道:“臣妾甚至觉得温瑸公主与贵妃并不是这会儿才相识,而是早在贵妃没有回宫之前,她们便有了牵连。” “皇后娘娘还想说什么话来冤枉臣妾?”苍怜转过脸时,满目凶光。精致的容颜扭曲的有些吓人。 岑慕凝心想,当日她害死母亲,想必就是这样的嘴脸吧,丑态毕露。“ “其实皇后娘娘说的不错,贵妃并不是头一回勾结温瑸公主了。”脆脆的嗓音从殿门外传来,蕾祤挺着肚子快步进来:“先前,太后卧床不起,御医精心救治却药石不灵,原因便是因为贵妃问温瑸公主拿了边陲独有的一种药。那药也不是什么毒药,无色无味,服用人像是在胃里裹上一层蜡一样,任凭是食物还是汤药吃的再多,那养分也无法吸收,才导致太后的病情持续恶化。可惜当日,没有人察觉这件事情,就连御医也不曾发现,还以为太后消瘦乃是疾病的折磨,哪知道是被人用了这样的心思去谋算。” “你胡说什么?”苍怜咬着牙,怨恨的瞪着蕾祤:“我岂会做那样的事情。太后再不济,也是我的主子。若没有太后,我早就饿死了,哪里有机会入宫伴驾。” “皇上,臣妾没有胡说。”蕾祤恭敬的上前,亲自将掌心的锦盒呈上。“皇上可曾记得这样东西?这是中南之战时,臣妾意外截获的。原本不知道做什么用,让御医拿去研究来着。也是前段日子,宫中有游历归来的御医,才知道这是边陲皇族密不外传的一种药。边陲皇族,不就包括了温瑸公主么。” “就算这药是边陲皇族的药,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太后曾经服用过?”苍怜心恨不已。这边皇后还没摆脱,那边又杀进来一只会咬人的疯狗。 “皇上明鉴,这段日子,臣妾心中总是不安宁的。每每总会梦见臣妾服侍太后的情景。所以一连数日,臣妾都会去太后的凤鸾殿坐坐,亲手整理一下太后的遗物。总觉得太后好像还在一样,谁知道偏不凑巧,居然让臣妾在那找到了一样的药丸。这宫中就只有贵妃与边陲公主有关联,难道不是你,还是缨妃不成?” “岂有此理。”苍怜冷蔑道:“本宫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了。你们一个个的,是要将本宫撕碎,吞之下腹吗?就这么巴不得本宫去死?” “皇上,多说无益,这药丸是否与贵妃有关,温瑸公主既然在,自可以直接相问。”蕾祤将那东西交到温瑸手中,便不再吭声。 岑慕凝也是低着头,没往那边多看一眼。 半晌,温瑸公主才轻轻点头,毫无波澜的说:“的确如皇后所料,本公主与贵妃早些年就相识了。贵妃曾经救过本公主的命。所以她的话,我自然深信不疑。这药,的确是出自边陲皇族。至于贵妃用来做什么,那我就管不着了。” “你疯了吗?”苍怜起身走到她面前,咬着牙问:“我几时问你要过这样的药?你若不说,我怎么可能知晓还有这样的东西。又何曾用她害过太后?温瑸,你这是恩将仇报。” “也就是说,贵妃的确救过温瑸公主!”庄凘宸忽然开口,声音森冷的没有温度。 苍怜连忙转过身,咬着牙跪了下去:“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从未害过太后,从未……” “皇上,臣妾也不敢惊扰太后,但臣妾身为太后的近婢,只盼着能还太后一个公道。若然贵妃抵死不认,臣妾斗胆恳求皇上开棺检验。这药啊,就像蜡一样,始终会留下痕迹的。”蕾祤有些吃力的跪下去,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汨汨滚落。“臣妾当年不懂事,没好好的侍奉在太后身边,现下想来,满心悔恨,只要能还太后一个公道,臣妾愿意还做宫婢,一辈子为太后守陵。” “不必了。”庄凘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贵妃,还不认吗?” “皇上。”苍怜惊恐万状:“您怎么能相信她们怀疑臣妾呢?” 岑慕凝冷笑了一声,语含讥讽:“贵妃啊,你的为人,谁看不清呢。当日,我母亲只是劝说舅父舅母,不要迎娶你为正妻。就这一句话,你就害的她身首异处,不得好死。而太后,将你囚禁在黑暗之地好些年。一句话的痛和好几年的恨,孰轻孰重?你睚眦必报,心思歹毒,若说你能释怀,谁信?” “你们……”苍怜却是百口莫辩,加之温瑸也承认给了她药,皇上更加不会相信她的清白了。“皇上,臣妾寡不敌众,唯一能寄望的,就是您的信任。臣妾从头到尾,就只对您一个人全心全意,那么的爱重您,怎么会对您的母后下歹毒之手?” “倒也算不得歹毒。”庄凘宸笑容清冷,眼神里已经流露出杀意。“你只是给了母后,一个很缓和的死法。比之当初对岑夫人,下手要轻得多。朕是否该替母后谢你?” “皇上……”苍怜震惊不已,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所期望、憧憬的美好,就这样崩塌了,简直不可思议。“臣妾对您绝无二心,臣妾真的没做过……” 她说的对,她的确没做过。岑慕凝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的死,完全是白硕的杰作。这一点,她当日就清楚。可恭妃却在这个时候,把祸水引到贵妃身上。勾结边陲,毕竟是再拿不出什么证据了。可谋逆,害死太后,有没有证据,贵妃都必死无疑。 蕾祤这个补刀神手,确实不可小觑啊。 “皇上……” 庄凘宸烦不胜烦,凝眸起身:“后宫出现如此的事情,朕对不住母后,也对不住皇后。当日,是朕请皇后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如今,朕无颜面对皇后。既然是后宫的事情,那就请皇后决断。” 他撩起龙袍,决然转身。冰冷的轮廓依旧分明,那双深邃而充满凉意的眼眸,却再没在苍怜身上停留片刻。 “皇上,您当真如此绝情吗?臣妾能苟延残喘至今,皆是因为在意您啊。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冤枉……”苍怜跪在地上,拼命的往前爬,可是身上的力气都耗尽了,仍然没有能挽留住那个心不在的男人。“皇上,您真的好无情,你这是把臣妾的一辈子都给毁了。臣妾真成了笑话……” “喊够了吗?”岑慕凝站在她身后,冷冷的问。 “是你害我,是你们害我。”苍怜声音嘶哑,作势就要朝他们扑过来。 殷离动作利落的一脚踩在她的背脊上。“贵妃娘娘,您还是好好的吧。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您的宿命了。” “岑慕凝,蕾祤,你们这两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苍怜咬着牙,最终的目光落在温瑸脸上:“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温瑸没吭声,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岑慕凝随即对殷离道:“给公主择一处僻静地,好好的歇着。容后修书一封,让边陲国君派人来接公主离开。以免半道上出什么事情,凭白担责任。” “属下明白。”殷离恭敬的照办。 “皇后娘娘。”温瑸还想说什么,对上皇后的眸子,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随戍卫离开。 “恭妃来的可真是时候。”岑慕凝这才顾得上与蕾祤对视,眼神里有赞许,也有鄙夷。“你若迟来些,贵妃可能还能挣扎良久。偏是你一来,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给抹灭了。”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孕中乏力,最不爱的就是听人嘶叫。若您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妾就先回宫了。”蕾祤抚了抚自己高高挺着的肚子,笑意盎然,御医告诉她,她怀的是个皇子呢。 “你不打算送她一程吗?”岑慕凝还是追问一句。 “就不了。”蕾祤毫不在意的笑了下:“臣妾怀着皇嗣,见不得血腥,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也罢。”岑慕凝没有阻拦,只是对一旁的冰凌道:“送贵妃去天牢,赐贵妃窒刑。” “是。”冰凌从来没试过这么畅快,她从殷离手里扭过苍怜,笑意盎然:“贵妃可真是好福气啊,皇后娘娘这般的厚爱,还给您留了具全尸呢。” “这种好事,怎么少得了奴婢。”青犁说话的功夫也到了,卷起袖子就拧住了苍怜另一半胳膊。这时候的苍怜因为心灰意冷,已经没了半条命,也挣扎不起来了。 “多亏你办事利索,这件事才能这般圆满。”冰凌冲青犁笑了下。 “那也得感激温瑸公主配合才是。”青犁冲温瑸笑了下:“瑞明王府可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任凭贵妃再怎么聪慧,也没想到奴婢假借受伤,将人截获藏在那,等着宫中的事情酝酿发作啊。” “这一切,都是皇后的主意。”苍怜经过岑慕凝身边的时候,哽咽的问。 “你将本宫逼入绝地,本宫只能如此。”岑慕凝不禁一笑:“皇上一直让本宫打理瑞明王府,瑞明王府早在皇上登基之初,就暗造一条密道直通皇宫。而皇宫里,也有无数条密道互相勾连。可惜太后从未信任你,你也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小厨房的信笺,是本宫故意引你上钩。” “你好狠毒,你好狠毒……” “始终不及你。”岑慕凝淡淡道:“你对褚培源下狠手的那天,有没有想过他若没死,会怎么对你呢?” 苍怜气迷心窍,连句话都不能说利索了。可眼神里的恨却越发的浓郁。 “他还有最后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岑慕凝目送苍怜被戍卫扭出正殿,才幽幽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冰凌和青犁折返回来,两个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娘娘,褚家少爷还有什么礼物要送贵妃一程啊?”青犁好奇的问。 倒是冰凌惦记另外一桩事:“娘娘,今日的事情,您也看见了。那恭妃说起瞎话来,头头是道,竟然用这样的法子将苍怜置于死地。且她好像知道娘娘是怎么控制住温瑸公主的。这个人,心思深不可测,不得不防啊。”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岑慕凝有些难安:“本宫去见皇上,其余的事情,你们看着办。” 蕾祤还没返回沛渝殿,就听到了皇后如何处置苍怜的消息。 银枝给她端了一盏金丝燕窝来,暖心道:“娘娘如今可以安心了。您帮着皇后料理了贵妃,皇后娘娘一定记得您的恩情。待您诞下皇子,皇上也会顾念娘娘您的功劳,往后咱们沛渝殿,一定是这深宫之中最热闹的所在呢。娘娘前程似锦,奴婢们都跟着沾光。” “你这是嘴上抹蜜了。”蕾祤笑吟吟的说:“这些话不必挂在嘴上。本宫得了好,自然忘不了你们的。” “多谢娘娘。”银枝刚说完话,就看见一个人闪身从窗子进来,吓了一跳。“谁?” 蕾祤也被惊着,金丝燕撒在了手背上,顿时就不悦了:“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她听出来进来的人是谁,也猜到只有那个人才会从窗子来。 银枝紧忙退了下去,利索的关上了房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来我这儿!”蕾祤不高兴的放下了手里的盏。“你我之间的利用,已经到此为止。我怀着皇上的孩子,你总过来不方便。若然叫有心人瞧去,搬弄是非,可就不好了。毕竟我和你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牵累我的孩子跟着遭殃。” 褚培源没做声,只是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蕾祤皱眉问。 “你救过我,虽然是有目的的。”褚培源这才有些不忍的开口。“有件事,我不说怕你会一辈子蒙在鼓里。可若说了,你的好日子兴许也到头了。” “你说什么呢,也不嫌晦气。”蕾祤更加不悦了:“既然说了对我没好处,你就赶紧走吧。” “也好。”褚培源转身就走,丝毫没有耽搁。 蕾祤一想,又觉得不对劲:“站住。” 褚培源随即停下脚步。 “你该不会是到这个时候,还想为苍怜求情吧?”蕾祤起身走道他身侧,皱眉道:“她谋害太后,又勾结边陲,不可能有活路的。” “我不是为她来,而是为你。”褚培源长叹一声:“罢了,只要你往后别同皇后作对,我可以保证这个秘密烂在我肚子里,不会再让谁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蕾祤蹙眉:“要说就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你……你是不是有个姐姐。”褚培源最终还是说出口。 “你怎么知道?”蕾祤被他惊着了,脸色一晃发白。“你知道她在哪是不是?你见过她了?那你怎么不带她来见我?” 褚培源却沉默了。 “她……她死了?”蕾祤的心砰砰乱跳,女人的直接有时候很可怕。她已经怀疑到那个最不应当的人身上。“你说呀,她是不是死了?” “还没。”褚培源绷着脸:“不过也快了。最讽刺的,推她去死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这句话出口,蕾祤顿时懵了。“不可能,绝不可能!你骗我。” “信不信由你。去不去见她最后一面,也由你。”褚培源最终还是没忍住:“原本不想说的,但我知道她此生唯有两个心愿,除了那个可笑的,就只剩下找到亲妹。” 他的话音落,蕾祤一溜烟的奔出去。 褚培源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也惶恐的追了上去。 “姐姐……”天牢里,欣悡哭成了泪人:“都是我不好,我没能帮上你。” “不。你已经帮了我了。”苍怜冷笑一声,扭过脸去看着她:“我不是你姐。诓你来着。” 欣悡饶是一愣:“这不可能,你知道我的胎记……” “那是我,收买你身边的婢子知晓的。”苍怜已经万念俱灰,也不要说出实话。“这宫里就没有使银子办不成的事。就只有你那么蠢。” “你……”欣悡仍然不信:“你是为了不让我难过,才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你要我看着自己的姐姐死,你故意这么……” “哈哈哈……”苍怜仰头大笑,那感觉真的是特别的滑稽。“我说真话,谁都不信。我说谎话,偏是你这个蠢材相信。我亲妹,她是有胎记,她的胎记在左肩的位置,嘿嘿的一块,她自己嫌弃的不行,每次扭过头看见了,都要闹别扭,还是我拿朱色的笔给她描成红色。你怎么会是我妹妹呢……”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蕾祤冲进去,冲着被五花大绑,躺在椅子上的苍怜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苍怜疑惑的转过头,看见蕾祤的时候还有点懵。直到褚培源出现在她面前,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褚培源,你这个贱人,你这样害我,你竟然这样害我!” 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恼怒,却没想到这时候,所有的恨再一次被激起,苍怜拼命的挣扎:“放开我,我要一口一口咬下你身上的皮肉,你放开我。” “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不可能的……”蕾祤完全懵了,她竟然推了自己的亲姐姐去死。那可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姐姐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不会的……” “褚培源……”苍怜的声音完全嘶哑了,听上去那么刺耳。 蕾祤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看着苍怜扭曲的脸庞:“你怎么会是我姐姐?你不可能是我姐姐。太后告诉我,姐姐你被有钱人家买走,去做人家的女儿了。你撇下我这个拖油瓶,你不我了……” “你糊涂。”苍怜怀着恨,死死瞪着她:“太后是要你为她卖命,才会这样诓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她忽然冷笑起来,泪水顺着眼尾不断的往下掉:“罢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找到你,却竟然在临死前还能相逢。” “不是的,不可能……”蕾祤转身往外跑:“我去告诉皇上,那是我说的谎,求皇上开恩,饶了你……” “迟了……迟了……”苍怜边哭边笑:“到底是我作孽,死之前还要受这般锥心之痛。” “啊!”蕾祤被什么绊倒,腹部着地,巨大的痛楚顿时蔓延全身。她想要尖叫,想要求救,可是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时候能听见的,唯有欣悡低低的哭泣,以及褚培源无情的言语。 “上一回你送我走没能成事,这一回我一定让你走的安心。”他卷起袖子,打湿了油布。“昔日我对不起褚家,对不起皇后娘娘,如今是我唯一能补偿的。我这一辈子,罪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你。苍怜,你的心太狠了。” 油布盖在她的脸上,起先没有什么不妥。她还在挣扎,嘴还在动。可是第二层,第三层接连盖上去,她发出低闷的声音,颤抖的越发厉害。 褚培源的心都跟着颤起来。“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是爱过我的?” 苍怜听见蕾祤的哭声,也听见欣悡的哭声,她更听见褚培源的哭声。 死亡的脚步越发临近,苍怜想来。 褚培源,你可知道我有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好多次,我哭着醒过来,梦里的那个落下我的人根本不是庄凘宸,而是近在咫尺的你…… “不……不……”蕾祤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喊出了最后一声,便晕死过去。 擎宣殿的内室,庄凘宸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岑慕凝默不作声,只是一旁站着,恍如没有她这么个人。 “你可知,朕为何更衣?”庄凘宸侧首,目光落在岑慕凝没有血色的脸上。 “皇上是在给她机会。”岑慕凝毫不犹豫的说:“若她点头,到此为止,皇上会给她一线生机。” 庄凘宸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你……你都明白朕,她却不懂。”他走到岑慕凝面前,伸手将她拥在怀里。“朕是爱过她的,这么多年,她受尽了折磨,朕都知道。可是她一再犯错,死不悔改,朕如何继续纵容?” “皇上心痛的,并非她犯了错。而是,她已经与皇上离心,再不负当年的情意。”岑慕凝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怎么……怎么处置?”庄凘宸哽咽的问。 “窒刑。”岑慕凝依然不迟疑的回答。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你怪朕吗?”庄凘宸问。 “只怪臣妾没能早些与皇上相识。”岑慕凝抚弄着他浓密乌黑的眉毛:“若臣妾先与皇上相识,绝不允许皇上心里走进旁人。” 庄凘宸低眉,用额头贴在她的额上。“朕心痛,并非为她,而是为朕过往的执着不值。” “皇上。”岑慕凝微微叹气:“纵然她有错,可臣妾仍然相信她是真心爱过皇上的。可能这份真心,没高贵到出入泥而不染,却至少弥足珍贵过。” “这般说,朕好受些。”庄凘宸抱着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慢慢的安静下来。 “皇上要不要去送她一程?”岑慕凝问。 “你知道朕不会去。”庄凘宸语气微凉:“何必还要问?” “过了今天,臣妾不许皇上再想起这个人。所有的史册宫卷上,也不会再有这么个人。”岑慕凝说的格外认真:“所以皇上若还有一丝一缕放不开的愁绪,便只能在今日了结。往后余生,不复相思。”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霸道了? 庄凘宸凝眸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底窃喜:“你终于肯在意朕了?” “臣妾只会在意心在臣妾这里的人。”岑慕凝贴着他的脸,总算是舒了口气:“皇上,让人来收拾了这里可好?破败的,残旧的,何必留着呢。” “好。”庄凘宸略点了下头,唤梁宝进来。 梁宝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皇……皇上,皇后娘娘……恭妃娘娘……滑胎了。” 岑慕凝闭上眼睛,眉心蹙的紧紧的:“褚培源还是决定告诉恭妃真相。” “褚……褚少将军……”梁宝战战兢兢的说:“褚少将军陪贵妃去了……” 漫长的沉默,从日偏西移,到日落黄昏。 这偌大的擎宣殿里,除了闷着头打扫的人,便再没有半点声音。 岑慕凝和庄凘宸,就这么站在那一声不吭。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叫人猝不及防。 三日后,岑慕凝见了温瑸。 温瑸等待的这三日,像三年一样漫长。“她在哪?你有没有……” “公主放心,她一切都好。”岑慕凝将那一日带在手腕上的红绳交给她。“恭妃引本宫发现这件事,知晓公主在嫁去中南之前,为情郎产下一女。只可惜不能亲自抚育,唯有编了红绳寄托怜惜。本宫也只好顺理成章的利用她这份居心,让公主在皇上面前能说出实情。至于那药丸的事……” “药丸的事情皇后不知情,本公主也没做过。只怕是那位恭妃自己编的戏码。可惜我若不承认,她必然不会罢休。”温瑸冷蔑一笑:“贵妃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其实所有的争斗都是如此。若不赢,就死无葬身之地。” “过几日,公主就可以回边陲与家人团聚了。”岑慕凝温眸道:“本宫绝无伤害之意。” “皇后宽仁。”温瑸叹了口气:“我这样谋算你母家,你还能容我活着。当真是叫人意外。” 岑慕凝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一个月后,皇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岑慕凝亲自挑选了嫁妆,促成了青犁和殷离的婚事。 喜事总是比悲伤更乐于为人接受,转眼间就冲淡了宫里的悲凉。 蕾祤依着窗子,听着锣鼓欢庆的声音,面无表情。 自从姐姐死了,孩子没了,她便终日如此,不言不语。这偌大的沛渝殿,只剩下她的空壳,没有血肉,再不会痛了。 入夜,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在凤翎殿前迎驾。 庄凘宸快步走上前来,接过她柔软的玉手,并肩往里走。 “总算是促成了一桩好事。有情人终成眷属,朕心里也安宁。”庄凘宸牵着她的手,慢慢往里走:“皇后小心门槛。” “是。”岑慕凝被他扶着走的很稳,脸上的笑容却透着担忧。“其实……皇上不必这般紧张。” “焉能不紧张。”庄凘宸皱眉:“总算赫连没有辜负朕的信任。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 “皇上不是不喜欢孩子吗?”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若不喜欢,自是不必勉强着过来相伴。” “胡说。”庄凘宸扶着她安坐,才轻轻捏了她的鼻尖。“朕盼着你能生下嫡子,朕的江山便后继有人了。到时候,朕与你垂垂老矣,满脸皱纹,却可以去那个漫山遍野都是马兰花的山坡,看日升日落,岂不妙哉。” “那也是好多年之后的事。”岑慕凝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孩子还在肚子里呢。” “你也是的。”庄凘宸轻轻抚摸她的腹部,动作是那么小心:“早在被困凤翎殿,你就知道有了这个孩子,为何不告诉朕?那时候除了冰凌,你身边无一人,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皇上没有废后,臣妾便知道您的心意。”岑慕凝含笑看着他的眼睛:“处境艰难算不得什么。只消心中安宁。” “有朕在,便许你一世安宁。”庄凘宸轻轻揽着她:“朕一日为帝,你便是唯一的皇后。至死不渝。” 岑慕凝没有开口,用温暖的笑容作为回应。 数月后,皇后喜得麟儿,皇帝大喜,普天同庆。 “爹……爹……”岑慕峰一路狂奔,好容易在田间找到了干着农活的岑贇。 “妹妹生了,是个皇子。皇上大赦天下,还免去了三年的赋税呢。”岑慕峰兴高采烈的冲岑贇嚷道。 岑贇放下了手里的出头,转身望向皇宫的方向:“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待我女儿不薄。” 岑慕峰眼眶微微发酸,却怕人笑话,转过脸去才道:“爹就是鬼迷心窍,妹妹和爹的性子一样,执拗的不得了,又柔韧不屈,怎么可能不是爹的女儿。” “混账。”岑贇一把抓住锄头:“你个臭小子,还敢拿这些事情取笑爹,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爹,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岑慕峰赶紧往远处跑。 岑贇不服输的紧跟着追,父子俩的笑声响彻田间。 “你这个臭小子,不知道留着力气多种田,回头收获最好的粮食给我外孙送去……” 第三百零六章:安宁(大结局) 皇帝的话是什么意思? 苍怜凝眸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好像没找到答案。 难道说,皇上故意支走她,就是为了让皇后有机会去未央宫做手脚。明摆着是给皇后留后路?眼下他这么问,就是要她屈从,不要再继续同皇后为敌? 这一步,她部署了这么久,眼看着就胜利在望了,怎么能甘心退避,让步,给她的敌人活下去的机会。纵虎归山,后患无穷。 “皇上,臣妾真的不是要同皇后娘娘过不去。但这件事情,牵扯到的绝不是后宫的女子的胭脂纷争,稍微有一个不注意,可能葬送无数的黎民百姓,动荡您的江山啊。”苍怜哽咽的说:“臣妾是陪着您并肩作战的人,怎么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庄凘宸是真的失望了。原来苍怜完全不懂他的用意。 他不再作声,只用沉冷的目光继续看着她。 而苍怜丝毫不解其意,说的慷慨激昂,根本不顾及自己如今的处境。 岑慕凝恰恰是抓准了这个时机,上前一步,朝庄凘宸跪了下去。“皇上,臣妾原本不愿再追究当年的事情了。也亲口答应皇上,绝不会对贵妃动手。但事到如今,您也瞧见了……贵妃是步步紧逼,巴不得臣妾被冠上叛国的恶名,臣妾为求自保,只能将一件还不算有确凿证据的事情,想皇上揭露。” “皇后娘娘到底想说什么?”苍怜竖起眉头,脸色冷峻的可怖。 “这温瑸公主,勾连的人根本就是贵妃。”岑慕凝说完这句话,侧首看向温瑸。“公主丧夫,苦于没有机会复仇,而贵妃则暗地里叫人送去消息,愿意帮公主复仇,条件便是让公主搅乱岑相府,只要岑相府乱,臣妾自然会受尽牵累就如同此时一样。” 温瑸没吭声,只是听着岑慕凝这么说话,面无表情。 “皇上,皇后娘娘这才叫欲加之罪。皇上,臣妾若与中南、边陲勾结,又怎么会与您并肩作战。还不早早的就叛了您吗?”苍怜泪眼婆娑的看着庄凘宸,动容道:“臣妾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能与皇上朝朝暮暮,倘若不然,臣妾又能盼到什么?金银富贵,权势滔天?这些和臣妾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了这么多话,庄凘宸仍然一言不发。她生气的转过脸对温瑸嚷道:“你倒是说话呀,你是哑巴了吗?我究竟有没有收买你,你当着皇上的面说清楚啊!” 温瑸沉默以对,始终没开口。 “我懂了。”苍怜攥着拳头,眼神里透着杀意:“这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您的好手腕。真正收买温瑸的人是你,从岑相府将她劫走的人也是你。你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还要在皇上面前做戏。” “是我做戏,亦或者是你,你真的以为皇上看不出来吗?”岑慕凝幽幽叹气:“我只是不明白,温瑸公主口口声声说要为夫君复仇,可偏偏贵妃才是与皇上并肩作战,剿灭中南的人。你非但不与她为敌,反而处处听她摆布,几乎断送了无辜的相府数百条人命,这不是很奇怪吗?” 皇后这么一说,温瑸自然就僵持不住了。“皇后娘娘哪里晓得,我也是被人蛊惑,被人蒙蔽了。” “是么。”岑慕凝云淡风轻的笑了下:“那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温瑸又是一声轻叹,才挑眉道:“是贵妃。” “哪一位贵妃?” 岑慕凝问话的同时,苍怜大喊一句:“你胡吣,” 温瑸垂下眼眸,语气微凉:“自然就是这殿上唯一的一位贵妃了。她第一次给我送信笺的时候,随信还送去了一叠银票。中南兵荒马乱的,死的死逃的逃,哪里还有人顾全我这个边陲公主。那时候我正缺银子呢。” 庄凘宸闭上眼睛,拳头种种的锤在案上。 苍怜身子一颤,脸色顿时发青:“皇上,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皇上。”岑慕凝略微凝眸,道:“臣妾甚至觉得温瑸公主与贵妃并不是这会儿才相识,而是早在贵妃没有回宫之前,她们便有了牵连。” “皇后娘娘还想说什么话来冤枉臣妾?”苍怜转过脸时,满目凶光。精致的容颜扭曲的有些吓人。 岑慕凝心想,当日她害死母亲,想必就是这样的嘴脸吧,丑态毕露。“ “其实皇后娘娘说的不错,贵妃并不是头一回勾结温瑸公主了。”脆脆的嗓音从殿门外传来,蕾祤挺着肚子快步进来:“先前,太后卧床不起,御医精心救治却药石不灵,原因便是因为贵妃问温瑸公主拿了边陲独有的一种药。那药也不是什么毒药,无色无味,服用人像是在胃里裹上一层蜡一样,任凭是食物还是汤药吃的再多,那养分也无法吸收,才导致太后的病情持续恶化。可惜当日,没有人察觉这件事情,就连御医也不曾发现,还以为太后消瘦乃是疾病的折磨,哪知道是被人用了这样的心思去谋算。” “你胡说什么?”苍怜咬着牙,怨恨的瞪着蕾祤:“我岂会做那样的事情。太后再不济,也是我的主子。若没有太后,我早就饿死了,哪里有机会入宫伴驾。” “皇上,臣妾没有胡说。”蕾祤恭敬的上前,亲自将掌心的锦盒呈上。“皇上可曾记得这样东西?这是中南之战时,臣妾意外截获的。原本不知道做什么用,让御医拿去研究来着。也是前段日子,宫中有游历归来的御医,才知道这是边陲皇族密不外传的一种药。边陲皇族,不就包括了温瑸公主么。” “就算这药是边陲皇族的药,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怎么知道太后曾经服用过?”苍怜心恨不已。这边皇后还没摆脱,那边又杀进来一只会咬人的疯狗。 “皇上明鉴,这段日子,臣妾心中总是不安宁的。每每总会梦见臣妾服侍太后的情景。所以一连数日,臣妾都会去太后的凤鸾殿坐坐,亲手整理一下太后的遗物。总觉得太后好像还在一样,谁知道偏不凑巧,居然让臣妾在那找到了一样的药丸。这宫中就只有贵妃与边陲公主有关联,难道不是你,还是缨妃不成?” “岂有此理。”苍怜冷蔑道:“本宫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墙倒众人推了。你们一个个的,是要将本宫撕碎,吞之下腹吗?就这么巴不得本宫去死?” “皇上,多说无益,这药丸是否与贵妃有关,温瑸公主既然在,自可以直接相问。”蕾祤将那东西交到温瑸手中,便不再吭声。 岑慕凝也是低着头,没往那边多看一眼。 半晌,温瑸公主才轻轻点头,毫无波澜的说:“的确如皇后所料,本公主与贵妃早些年就相识了。贵妃曾经救过本公主的命。所以她的话,我自然深信不疑。这药,的确是出自边陲皇族。至于贵妃用来做什么,那我就管不着了。” “你疯了吗?”苍怜起身走到她面前,咬着牙问:“我几时问你要过这样的药?你若不说,我怎么可能知晓还有这样的东西。又何曾用她害过太后?温瑸,你这是恩将仇报。” “也就是说,贵妃的确救过温瑸公主!”庄凘宸忽然开口,声音森冷的没有温度。 苍怜连忙转过身,咬着牙跪了下去:“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从未害过太后,从未……” “皇上,臣妾也不敢惊扰太后,但臣妾身为太后的近婢,只盼着能还太后一个公道。若然贵妃抵死不认,臣妾斗胆恳求皇上开棺检验。这药啊,就像蜡一样,始终会留下痕迹的。”蕾祤有些吃力的跪下去,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汨汨滚落。“臣妾当年不懂事,没好好的侍奉在太后身边,现下想来,满心悔恨,只要能还太后一个公道,臣妾愿意还做宫婢,一辈子为太后守陵。” “不必了。”庄凘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贵妃,还不认吗?” “皇上。”苍怜惊恐万状:“您怎么能相信她们怀疑臣妾呢?” 岑慕凝冷笑了一声,语含讥讽:“贵妃啊,你的为人,谁看不清呢。当日,我母亲只是劝说舅父舅母,不要迎娶你为正妻。就这一句话,你就害的她身首异处,不得好死。而太后,将你囚禁在黑暗之地好些年。一句话的痛和好几年的恨,孰轻孰重?你睚眦必报,心思歹毒,若说你能释怀,谁信?” “你们……”苍怜却是百口莫辩,加之温瑸也承认给了她药,皇上更加不会相信她的清白了。“皇上,臣妾寡不敌众,唯一能寄望的,就是您的信任。臣妾从头到尾,就只对您一个人全心全意,那么的爱重您,怎么会对您的母后下歹毒之手?” “倒也算不得歹毒。”庄凘宸笑容清冷,眼神里已经流露出杀意。“你只是给了母后,一个很缓和的死法。比之当初对岑夫人,下手要轻得多。朕是否该替母后谢你?” “皇上……”苍怜震惊不已,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所期望、憧憬的美好,就这样崩塌了,简直不可思议。“臣妾对您绝无二心,臣妾真的没做过……” 她说的对,她的确没做过。岑慕凝比任何人都清楚,太后的死,完全是白硕的杰作。这一点,她当日就清楚。可恭妃却在这个时候,把祸水引到贵妃身上。勾结边陲,毕竟是再拿不出什么证据了。可谋逆,害死太后,有没有证据,贵妃都必死无疑。 蕾祤这个补刀神手,确实不可小觑啊。 “皇上……” 庄凘宸烦不胜烦,凝眸起身:“后宫出现如此的事情,朕对不住母后,也对不住皇后。当日,是朕请皇后网开一面,不再追究当年的事情。如今,朕无颜面对皇后。既然是后宫的事情,那就请皇后决断。” 他撩起龙袍,决然转身。冰冷的轮廓依旧分明,那双深邃而充满凉意的眼眸,却再没在苍怜身上停留片刻。 “皇上,您当真如此绝情吗?臣妾能苟延残喘至今,皆是因为在意您啊。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臣妾冤枉……”苍怜跪在地上,拼命的往前爬,可是身上的力气都耗尽了,仍然没有能挽留住那个心不在的男人。“皇上,您真的好无情,你这是把臣妾的一辈子都给毁了。臣妾真成了笑话……” “喊够了吗?”岑慕凝站在她身后,冷冷的问。 “是你害我,是你们害我。”苍怜声音嘶哑,作势就要朝他们扑过来。 殷离动作利落的一脚踩在她的背脊上。“贵妃娘娘,您还是好好的吧。再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您的宿命了。” “岑慕凝,蕾祤,你们这两个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苍怜咬着牙,最终的目光落在温瑸脸上:“我救了你,你却恩将仇报,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温瑸没吭声,只是静静的站在原地。 岑慕凝随即对殷离道:“给公主择一处僻静地,好好的歇着。容后修书一封,让边陲国君派人来接公主离开。以免半道上出什么事情,凭白担责任。” “属下明白。”殷离恭敬的照办。 “皇后娘娘。”温瑸还想说什么,对上皇后的眸子,便硬生生的咽了下去,随戍卫离开。 “恭妃来的可真是时候。”岑慕凝这才顾得上与蕾祤对视,眼神里有赞许,也有鄙夷。“你若迟来些,贵妃可能还能挣扎良久。偏是你一来,将她最后的希望都给抹灭了。”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孕中乏力,最不爱的就是听人嘶叫。若您没有别的吩咐,那臣妾就先回宫了。”蕾祤抚了抚自己高高挺着的肚子,笑意盎然,御医告诉她,她怀的是个皇子呢。 “你不打算送她一程吗?”岑慕凝还是追问一句。 “就不了。”蕾祤毫不在意的笑了下:“臣妾怀着皇嗣,见不得血腥,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也罢。”岑慕凝没有阻拦,只是对一旁的冰凌道:“送贵妃去天牢,赐贵妃窒刑。” “是。”冰凌从来没试过这么畅快,她从殷离手里扭过苍怜,笑意盎然:“贵妃可真是好福气啊,皇后娘娘这般的厚爱,还给您留了具全尸呢。” “这种好事,怎么少得了奴婢。”青犁说话的功夫也到了,卷起袖子就拧住了苍怜另一半胳膊。这时候的苍怜因为心灰意冷,已经没了半条命,也挣扎不起来了。 “多亏你办事利索,这件事才能这般圆满。”冰凌冲青犁笑了下。 “那也得感激温瑸公主配合才是。”青犁冲温瑸笑了下:“瑞明王府可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任凭贵妃再怎么聪慧,也没想到奴婢假借受伤,将人截获藏在那,等着宫中的事情酝酿发作啊。” “这一切,都是皇后的主意。”苍怜经过岑慕凝身边的时候,哽咽的问。 “你将本宫逼入绝地,本宫只能如此。”岑慕凝不禁一笑:“皇上一直让本宫打理瑞明王府,瑞明王府早在皇上登基之初,就暗造一条密道直通皇宫。而皇宫里,也有无数条密道互相勾连。可惜太后从未信任你,你也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小厨房的信笺,是本宫故意引你上钩。” “你好狠毒,你好狠毒……” “始终不及你。”岑慕凝淡淡道:“你对褚培源下狠手的那天,有没有想过他若没死,会怎么对你呢?” 苍怜气迷心窍,连句话都不能说利索了。可眼神里的恨却越发的浓郁。 “他还有最后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岑慕凝目送苍怜被戍卫扭出正殿,才幽幽叹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冰凌和青犁折返回来,两个人都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娘娘,褚家少爷还有什么礼物要送贵妃一程啊?”青犁好奇的问。 倒是冰凌惦记另外一桩事:“娘娘,今日的事情,您也看见了。那恭妃说起瞎话来,头头是道,竟然用这样的法子将苍怜置于死地。且她好像知道娘娘是怎么控制住温瑸公主的。这个人,心思深不可测,不得不防啊。”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岑慕凝有些难安:“本宫去见皇上,其余的事情,你们看着办。” 蕾祤还没返回沛渝殿,就听到了皇后如何处置苍怜的消息。 银枝给她端了一盏金丝燕窝来,暖心道:“娘娘如今可以安心了。您帮着皇后料理了贵妃,皇后娘娘一定记得您的恩情。待您诞下皇子,皇上也会顾念娘娘您的功劳,往后咱们沛渝殿,一定是这深宫之中最热闹的所在呢。娘娘前程似锦,奴婢们都跟着沾光。” “你这是嘴上抹蜜了。”蕾祤笑吟吟的说:“这些话不必挂在嘴上。本宫得了好,自然忘不了你们的。” “多谢娘娘。”银枝刚说完话,就看见一个人闪身从窗子进来,吓了一跳。“谁?” 蕾祤也被惊着,金丝燕撒在了手背上,顿时就不悦了:“一惊一乍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她听出来进来的人是谁,也猜到只有那个人才会从窗子来。 银枝紧忙退了下去,利索的关上了房门。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来我这儿!”蕾祤不高兴的放下了手里的盏。“你我之间的利用,已经到此为止。我怀着皇上的孩子,你总过来不方便。若然叫有心人瞧去,搬弄是非,可就不好了。毕竟我和你之间,根本就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别牵累我的孩子跟着遭殃。” 褚培源没做声,只是站在她面前一动不动。 “怎么?我哪里说错了?”蕾祤皱眉问。 “你救过我,虽然是有目的的。”褚培源这才有些不忍的开口。“有件事,我不说怕你会一辈子蒙在鼓里。可若说了,你的好日子兴许也到头了。” “你说什么呢,也不嫌晦气。”蕾祤更加不悦了:“既然说了对我没好处,你就赶紧走吧。” “也好。”褚培源转身就走,丝毫没有耽搁。 蕾祤一想,又觉得不对劲:“站住。” 褚培源随即停下脚步。 “你该不会是到这个时候,还想为苍怜求情吧?”蕾祤起身走道他身侧,皱眉道:“她谋害太后,又勾结边陲,不可能有活路的。” “我不是为她来,而是为你。”褚培源长叹一声:“罢了,只要你往后别同皇后作对,我可以保证这个秘密烂在我肚子里,不会再让谁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蕾祤蹙眉:“要说就说,别这么吞吞吐吐的。” “你……你是不是有个姐姐。”褚培源最终还是说出口。 “你怎么知道?”蕾祤被他惊着了,脸色一晃发白。“你知道她在哪是不是?你见过她了?那你怎么不带她来见我?” 褚培源却沉默了。 “她……她死了?”蕾祤的心砰砰乱跳,女人的直接有时候很可怕。她已经怀疑到那个最不应当的人身上。“你说呀,她是不是死了?” “还没。”褚培源绷着脸:“不过也快了。最讽刺的,推她去死的人竟然是她的亲妹妹。” 这句话出口,蕾祤顿时懵了。“不可能,绝不可能!你骗我。” “信不信由你。去不去见她最后一面,也由你。”褚培源最终还是没忍住:“原本不想说的,但我知道她此生唯有两个心愿,除了那个可笑的,就只剩下找到亲妹。” 他的话音落,蕾祤一溜烟的奔出去。 褚培源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是错,也惶恐的追了上去。 “姐姐……”天牢里,欣悡哭成了泪人:“都是我不好,我没能帮上你。” “不。你已经帮了我了。”苍怜冷笑一声,扭过脸去看着她:“我不是你姐。诓你来着。” 欣悡饶是一愣:“这不可能,你知道我的胎记……” “那是我,收买你身边的婢子知晓的。”苍怜已经万念俱灰,也不要说出实话。“这宫里就没有使银子办不成的事。就只有你那么蠢。” “你……”欣悡仍然不信:“你是为了不让我难过,才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你要我看着自己的姐姐死,你故意这么……” “哈哈哈……”苍怜仰头大笑,那感觉真的是特别的滑稽。“我说真话,谁都不信。我说谎话,偏是你这个蠢材相信。我亲妹,她是有胎记,她的胎记在左肩的位置,嘿嘿的一块,她自己嫌弃的不行,每次扭过头看见了,都要闹别扭,还是我拿朱色的笔给她描成红色。你怎么会是我妹妹呢……”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蕾祤冲进去,冲着被五花大绑,躺在椅子上的苍怜问:“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苍怜疑惑的转过头,看见蕾祤的时候还有点懵。直到褚培源出现在她面前,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褚培源,你这个贱人,你这样害我,你竟然这样害我!” 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恼怒,却没想到这时候,所有的恨再一次被激起,苍怜拼命的挣扎:“放开我,我要一口一口咬下你身上的皮肉,你放开我。” “不可能的。这不是真的。不可能的……”蕾祤完全懵了,她竟然推了自己的亲姐姐去死。那可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姐姐啊。“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不会的……” “褚培源……”苍怜的声音完全嘶哑了,听上去那么刺耳。 蕾祤颤颤巍巍的走过来,看着苍怜扭曲的脸庞:“你怎么会是我姐姐?你不可能是我姐姐。太后告诉我,姐姐你被有钱人家买走,去做人家的女儿了。你撇下我这个拖油瓶,你不我了……” “你糊涂。”苍怜怀着恨,死死瞪着她:“太后是要你为她卖命,才会这样诓你,我怎么会不要你!” 她忽然冷笑起来,泪水顺着眼尾不断的往下掉:“罢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找到你,却竟然在临死前还能相逢。” “不是的,不可能……”蕾祤转身往外跑:“我去告诉皇上,那是我说的谎,求皇上开恩,饶了你……” “迟了……迟了……”苍怜边哭边笑:“到底是我作孽,死之前还要受这般锥心之痛。” “啊!”蕾祤被什么绊倒,腹部着地,巨大的痛楚顿时蔓延全身。她想要尖叫,想要求救,可是竟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时候能听见的,唯有欣悡低低的哭泣,以及褚培源无情的言语。 “上一回你送我走没能成事,这一回我一定让你走的安心。”他卷起袖子,打湿了油布。“昔日我对不起褚家,对不起皇后娘娘,如今是我唯一能补偿的。我这一辈子,罪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你。苍怜,你的心太狠了。” 油布盖在她的脸上,起先没有什么不妥。她还在挣扎,嘴还在动。可是第二层,第三层接连盖上去,她发出低闷的声音,颤抖的越发厉害。 褚培源的心都跟着颤起来。“你有没有那么一瞬间,是爱过我的?” 苍怜听见蕾祤的哭声,也听见欣悡的哭声,她更听见褚培源的哭声。 死亡的脚步越发临近,苍怜想来。 褚培源,你可知道我有个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起。好多次,我哭着醒过来,梦里的那个落下我的人根本不是庄凘宸,而是近在咫尺的你…… “不……不……”蕾祤忍受着巨大的痛楚喊出了最后一声,便晕死过去。 擎宣殿的内室,庄凘宸砸了所有能砸的东西,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岑慕凝默不作声,只是一旁站着,恍如没有她这么个人。 “你可知,朕为何更衣?”庄凘宸侧首,目光落在岑慕凝没有血色的脸上。 “皇上是在给她机会。”岑慕凝毫不犹豫的说:“若她点头,到此为止,皇上会给她一线生机。” 庄凘宸笑了,笑的比哭还难看。 “你……你都明白朕,她却不懂。”他走到岑慕凝面前,伸手将她拥在怀里。“朕是爱过她的,这么多年,她受尽了折磨,朕都知道。可是她一再犯错,死不悔改,朕如何继续纵容?” “皇上心痛的,并非她犯了错。而是,她已经与皇上离心,再不负当年的情意。”岑慕凝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怎么……怎么处置?”庄凘宸哽咽的问。 “窒刑。”岑慕凝依然不迟疑的回答。 然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你怪朕吗?”庄凘宸问。 “只怪臣妾没能早些与皇上相识。”岑慕凝抚弄着他浓密乌黑的眉毛:“若臣妾先与皇上相识,绝不允许皇上心里走进旁人。” 庄凘宸低眉,用额头贴在她的额上。“朕心痛,并非为她,而是为朕过往的执着不值。” “皇上。”岑慕凝微微叹气:“纵然她有错,可臣妾仍然相信她是真心爱过皇上的。可能这份真心,没高贵到出入泥而不染,却至少弥足珍贵过。” “这般说,朕好受些。”庄凘宸抱着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慢慢的安静下来。 “皇上要不要去送她一程?”岑慕凝问。 “你知道朕不会去。”庄凘宸语气微凉:“何必还要问?” “过了今天,臣妾不许皇上再想起这个人。所有的史册宫卷上,也不会再有这么个人。”岑慕凝说的格外认真:“所以皇上若还有一丝一缕放不开的愁绪,便只能在今日了结。往后余生,不复相思。”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样霸道了? 庄凘宸凝眸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底窃喜:“你终于肯在意朕了?” “臣妾只会在意心在臣妾这里的人。”岑慕凝贴着他的脸,总算是舒了口气:“皇上,让人来收拾了这里可好?破败的,残旧的,何必留着呢。” “好。”庄凘宸略点了下头,唤梁宝进来。 梁宝的脸色,比纸还要苍白:“皇……皇上,皇后娘娘……恭妃娘娘……滑胎了。” 岑慕凝闭上眼睛,眉心蹙的紧紧的:“褚培源还是决定告诉恭妃真相。” “褚……褚少将军……”梁宝战战兢兢的说:“褚少将军陪贵妃去了……” 漫长的沉默,从日偏西移,到日落黄昏。 这偌大的擎宣殿里,除了闷着头打扫的人,便再没有半点声音。 岑慕凝和庄凘宸,就这么站在那一声不吭。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却叫人猝不及防。 三日后,岑慕凝见了温瑸。 温瑸等待的这三日,像三年一样漫长。“她在哪?你有没有……” “公主放心,她一切都好。”岑慕凝将那一日带在手腕上的红绳交给她。“恭妃引本宫发现这件事,知晓公主在嫁去中南之前,为情郎产下一女。只可惜不能亲自抚育,唯有编了红绳寄托怜惜。本宫也只好顺理成章的利用她这份居心,让公主在皇上面前能说出实情。至于那药丸的事……” “药丸的事情皇后不知情,本公主也没做过。只怕是那位恭妃自己编的戏码。可惜我若不承认,她必然不会罢休。”温瑸冷蔑一笑:“贵妃是自寻死路,怨不得旁人。其实所有的争斗都是如此。若不赢,就死无葬身之地。” “过几日,公主就可以回边陲与家人团聚了。”岑慕凝温眸道:“本宫绝无伤害之意。” “皇后宽仁。”温瑸叹了口气:“我这样谋算你母家,你还能容我活着。当真是叫人意外。” 岑慕凝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一个月后,皇宫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岑慕凝亲自挑选了嫁妆,促成了青犁和殷离的婚事。 喜事总是比悲伤更乐于为人接受,转眼间就冲淡了宫里的悲凉。 蕾祤依着窗子,听着锣鼓欢庆的声音,面无表情。 自从姐姐死了,孩子没了,她便终日如此,不言不语。这偌大的沛渝殿,只剩下她的空壳,没有血肉,再不会痛了。 入夜,岑慕凝就着冰凌的手,在凤翎殿前迎驾。 庄凘宸快步走上前来,接过她柔软的玉手,并肩往里走。 “总算是促成了一桩好事。有情人终成眷属,朕心里也安宁。”庄凘宸牵着她的手,慢慢往里走:“皇后小心门槛。” “是。”岑慕凝被他扶着走的很稳,脸上的笑容却透着担忧。“其实……皇上不必这般紧张。” “焉能不紧张。”庄凘宸皱眉:“总算赫连没有辜负朕的信任。这可是咱们的第一个孩子。” “皇上不是不喜欢孩子吗?”岑慕凝看着他的眼睛:“若不喜欢,自是不必勉强着过来相伴。” “胡说。”庄凘宸扶着她安坐,才轻轻捏了她的鼻尖。“朕盼着你能生下嫡子,朕的江山便后继有人了。到时候,朕与你垂垂老矣,满脸皱纹,却可以去那个漫山遍野都是马兰花的山坡,看日升日落,岂不妙哉。” “那也是好多年之后的事。”岑慕凝抚了抚自己的腹部:“孩子还在肚子里呢。” “你也是的。”庄凘宸轻轻抚摸她的腹部,动作是那么小心:“早在被困凤翎殿,你就知道有了这个孩子,为何不告诉朕?那时候除了冰凌,你身边无一人,万一有什么闪失怎么办?” “皇上没有废后,臣妾便知道您的心意。”岑慕凝含笑看着他的眼睛:“处境艰难算不得什么。只消心中安宁。” “有朕在,便许你一世安宁。”庄凘宸轻轻揽着她:“朕一日为帝,你便是唯一的皇后。至死不渝。” 岑慕凝没有开口,用温暖的笑容作为回应。 数月后,皇后喜得麟儿,皇帝大喜,普天同庆。 “爹……爹……”岑慕峰一路狂奔,好容易在田间找到了干着农活的岑贇。 “妹妹生了,是个皇子。皇上大赦天下,还免去了三年的赋税呢。”岑慕峰兴高采烈的冲岑贇嚷道。 岑贇放下了手里的出头,转身望向皇宫的方向:“谢天谢地。老天爷总算待我女儿不薄。” 岑慕峰眼眶微微发酸,却怕人笑话,转过脸去才道:“爹就是鬼迷心窍,妹妹和爹的性子一样,执拗的不得了,又柔韧不屈,怎么可能不是爹的女儿。” “混账。”岑贇一把抓住锄头:“你个臭小子,还敢拿这些事情取笑爹,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爹,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岑慕峰赶紧往远处跑。 岑贇不服输的紧跟着追,父子俩的笑声响彻田间。 “你这个臭小子,不知道留着力气多种田,回头收获最好的粮食给我外孙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