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慕风而来》 第一章、浴火重生 尖锐的警笛声。 浓烟自四处汹涌翻滚而来。 窒息压迫的感觉逼得人难以站立。 乔慕站在三十一楼的一间套房内,单手紧紧抓着窗户边沿,冷眼看向来人。 女子穿着一件深红的大衣,昂贵的毛领在灼热的空气里颤抖翻飞,她生得一双大眼,勾勒描绘精致的眼线,眼尾下垂,带出刻薄的弧度。 “冷凤。”乔慕咬着牙,冷声道:“我自认从来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到底是为什么,你处处紧逼,甚至还要杀了我!” “真是没礼貌。”冷凤身后一扇紧闭的大门,那里浓烟滚滚,灼热逼人。 但如此境况,她仍能笑得妩媚,甚至责怪道:“要叫表姐。” 乔慕冷冷看着她,心中怒火早已按捺不住,见她竟还要装腔作势,不由侧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傻.逼。” 冷凤冷下眼来,双手环胸,轻蔑道:“你不就想死得明白吗?我可以告诉你。” “你说你从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可是对不起,我就是看你不顺眼。” “你从小就是这样,姿态端得那么高,以为自己真是大小姐?” “你以为自己很聪明?能不能想到今天是怎么回事?” 她每说一句,便前进一步,最终逼得乔慕不得不整个人贴在墙上靠着。 这个表姐,从小就不喜欢自己,总是带着别的姐妹给自己难堪,乔慕那时候小,不觉得有什么。渐渐长大,便明白他们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后来就疏远了。 只是到底是乔慕妈妈的娘家,平常难免有所来往,乔慕心里不舒服,到底也不得不应承着。 但这个表姐似乎是个神经病,总是看自己不顺眼,偶尔见了面,也是想尽办法奚落炫耀,搞得乔慕也很烦。 后来的事情更甚,乔慕有个同班同学的追求者,叫姚峰,追了她大半年,但她觉得两人并不合适,就拒绝了。谁知道冷凤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件事情,横插一脚和姚峰勾搭上了,甚至大摇大摆向乔慕炫耀。 乔慕原本是无所谓的,只是冷凤那大摇大摆的样子实在惹人讨厌,她觉得心烦,便跟着同学去了酒吧喝酒。 谁知这一喝就喝出了问题,醒来的时候,乔慕不着寸缕地躺在床上,身上斑驳的痕迹已经能说明一切。 她匆忙起身想走,还没回到学校,便接到好友的电话,一番着急的问候,她方才知道,自己的艳.照已经挂满了校园的贴吧。 乔家是大家,在渝城也是有身份的家族。乔慕平时低调,这下照片出来,连着她的身家背景也被人挖掘出来,大写特写。 舆论的导向是可怕的。 乔慕甚至没有回过神,脑子都没清醒过来,就接到她爸乔知林的电话,劈头盖脸一顿怒骂,气头上说出的话自然没什么理智,乔父又一向脾气暴躁,甚至说出不认她这个女儿的话来,还勒令家里人不许暗中与她联系。 至于乔慕的解释,他是一概不听。 乔慕站在冷风里,浑身发抖,姚峰却出现了。 他眼中有愧疚,并告诉她,与冷凤在一起,是因为她说可以借此刺激乔慕,好让乔慕心生在意、喜欢上他。 这狗屁不通的逻辑,乔慕自然不信,但姚峰态度强硬,当时她体力不支,居然硬是被姚峰带去了他的房子。 幸好姚峰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嘱咐她好生休息,一应生活用品他都准备了齐全,甚至一日三餐他都有安排,亲自下厨给乔慕做饭。 他的态度不可谓不诚恳,但乔慕的心情没有丝毫放松,因为她知道,他每次出去,都会把门从外面反锁住。并且,她的手机也在第一时间被姚峰拿走了,家里甚至没有通网络。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姚峰一早就出去了,房门被反锁,冷凤是怎么进来的,乔慕已经不觉得意外。 于是在外面发生火灾的时候,只能无力抓着一扇窗户,脚底发虚地质问,想要死个明白。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渣男配贱.女,乔慕二十年来的良好修养,遇到这两个人算是毁尽了。 乔慕蓦然抬眸,眼底刻骨的恨意不加掩饰,她寒声道:“冷凤,从头到尾都是你算计好的,姚峰也不过是受你利用。” 冷凤淡淡一笑:“不错。” 她坐在高脚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乔慕,眼神冷漠犹如看待一只将死的蚂蚁。 “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的姚峰,引诱起来也非常简单,可见你的魅力真不怎么样。”她说:“毕业在即,我不过告诉他,和我在一起就能得到冷氏实习经理的位置,他就这样轻易同意了。你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会这样装腔作势,自以为低调,不张扬乔家的身份,来和你的同学交往吗?” “至于你的同学,就更是简单,带你去酒吧,只需要几张钞票而已,就能把药放在你的杯子里。” 冷凤说到这里,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阴寒恶毒,好似来自九幽的鬼怪:“你知不知道,那些照片,是谁拍的?” 乔慕手指一颤,皱眉道:“你……” “没错啊,是最喜欢你的姚峰。甚至,配的那些暧昧的文字,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乔慕几乎无法站立,她大口喘息,单手按住胃部,每一口呼吸都觉得无比恶心。 在这一刻,她已经无法去分辨冷凤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为了伤害自己的心而说出的谎话。但是不可否认,这一番话,效果拔群。 她以为自己并不在意,但当想到那个面容清秀干净的男孩子,曾经那样真挚地告白说喜欢自己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疼痛。世间情爱究竟有多可怕,人心究竟有多恶毒,她在此刻全然无心思考,脑中已然一片空白。 冷凤心中却是全然的快意,她看着她,语气愈发轻快:“而这处房产,怎么可能是姚峰家里能买得起的,这是我的房子。也是我,让他带你来的。” 她扬着下巴,姿态优雅地坐在椅子里,眉眼勾勒精致,烈焰红唇如同门外疯狂舔舐墙壁的火焰。 将一个人推入深渊,于绝望之际递出一条藤蔓,即将获救之时又斩断。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怨恨了十几年的人,实在不能不叫她痛快。 乔慕的最后一眼,只看到冷凤张扬的妆容,张合的红唇无声说着:“去、死、吧。” 冷凤的背影飘逸而轻快。 她打开一直关着的厨房门,火势瞬间蔓延开来,而她自己则从大门离开了。 听见大门轰然关上的声音,乔慕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灼热的感觉,火焰灼烧着她的皮肤,鼻间闻到头发烧焦的味道……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打开窗户,纵身一跃—— 前尘往事在这一刻倏然远去,迎面而来的除了令人心底发空的失重感,还带着隐隐释然的解脱。 然后就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顺便啃了一嘴泥。 “……”乔慕觉得自己的脸多半是毁了。 人生难道还有比跳楼不死脸着地毁容更惨烈的事情吗? 她挣扎着,单手撑地站起来,摸了一把脸,却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迹。 这里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围观群众和警车,耳际有着浅淡风声,遥远而清冽的草木清香幽幽传来。 远处是巍峨的山,飞瀑奔流,潺潺流水穿岭而过,蜿蜒逶迤,汇聚小溪。沿溪而生的不知名植物生长得极为茂盛,隐藏着星点初生的花蕾,含苞待放。 乔慕一怔,惊讶之下已经忘了自己刚刚经历一场生死大劫,不由自主循着溪流往远去看。 却见一株参天古树枝叶繁盛,树干粗壮高大,更奇异的是,竟然修建着扶梯。 乔慕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如同小说里说的那般穿越了。 她掐了掐胳膊,感觉生疼。 只得咬牙往古树走去。 走得近了,却见树上别有洞天,竟然是一间宽大的木屋。 这木屋与树干浑然天成,让人想象不出到底是怎样建成。 乔慕在树下站定,抬手遮挡住穿叶而过的刺目阳光,朗声道:“请问,有人吗?” 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日头渐盛,她觉得有些口渴,加上之前与冷凤的对峙让她觉得十分疲惫,到了这地方,精神稍微松懈下来,倦意便控制不住了。 只好不请自来,上了木质扶梯。 与她想象的不同,屋内陈设齐全。 两室一厅的格局,厨房的门开着,客厅的是落地窗,阳光洒进来,落了一地碎金。 外表来看,她还以为这会是一处破旧散乱的树屋,谁知里面竟别有洞天。 几个房间的门都开着,房内的摆设也简单整洁,见不到人影。 但闯入别人家里已是不妥,乔慕无心窥探,转而去了厨房,正好看到整理台上有一壶水,不由松了口气,倒出来,一饮而尽。 她料想这水一定是外面那溪水里的,因为入口只觉一股甘甜的味道涌上来,舌尖与肺腑一同清凉,甘美的感觉令人通体舒畅。 彻底放松下来,乔慕方才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幕是多么惊心动魄。 人心到底可以有多恶,今天算是见识了。 冷凤。 姚峰。 一想到这两个人,刚刚才放松的心情不由又揪紧了。 原本想着,做鬼也不放过他们,却没想到,自己没有死成,现在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眼下看来,也只能等房子的主人来了,才能知道在哪了。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这个地方,妈会不会担心? 而爸呢,得知自己这个败坏门风的不孝女死了,会不会觉得死有余辜? 再想起冷凤,自己的亲表姐,到底是什么时候,才对她恨到了这样的地步,非要她死才可解恨? 乔慕想了很多,靠在沙发上,眼皮渐沉。 落日余晖,静谧无声。 第二章、姓白名墨 叫醒乔慕的是一阵难耐的酸疼。 鸦翼般浓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片刻,她睁开了双眼。 头顶是雪亮的灯光,吊顶边缘的花纹精致简约,空气里有淡淡的安神熏香。 乔慕一怔,正要起身,却敏锐地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没穿衣服。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与自己一样躺在床上的人。 男人一头墨黑的头发,长眉几乎入鬓,却没有一丝杂乱。 眼皮垂着,只能从长而直的睫毛上想象此人拥有一双怎样精致美好的眼眸。 鼻子直而挺,仿佛笔直的峭壁,鼻翼窄小,鼻头光滑,甚至窥不到一点杂色。 尤其一双嘴唇,睡着的时候是放松的弧度,微微上翘,更显得红润自然,连身为女人的乔慕都要扼腕叹息。 但只是一瞬间,乔慕就回过神来。 这个人她认识。 白墨。 江城白家的唯一继承人,年纪轻轻已然独揽大权。乔家属于边缘的家族,这样的大人物的名字,自然如雷贯耳,只有仰人鼻息的份。 乔慕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自家老爸乔知林从商,研究了不少业界人士,家里随处放着许多商业杂志。 白墨出现在杂志封面的概率可不小。 只是—— 我怎么会和他躺在一块?还没穿衣服! 这情形实在叫人不能不想歪。 乔慕揉着太阳穴,感觉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疼。 她深吸了口气,看着自己锁骨周围斑斑驳驳的吻痕,又看了看自己被掐得紫青的胳膊,简直服气。 这一幕和当年被冷凤算计的一幕是何其相似。 只是当年那个人,乔慕并没见过,甚至不知道他是谁,就被莫名其妙拍了照片发出去。那时候她醒来是一个人,可不像现在这么为难。 她想着,出于礼貌,是不是应该问个好。 比如—— 白少你好,我是乔家的乔慕,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怕不是要被人怀疑是个脑残。 这件事情,明明吃亏的是自己,但因为另一个主角变成了白墨,乔慕一下子感觉棘手起来。迫于白氏的压力,她甚至觉得是自己占了对方的便宜。 但她还来不及准备好措辞叫醒白墨,便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他们两个身处一个房间里,但显然是酒店的套房,酒店的服务生不可能这么没有规矩,那么他们到底是哪来的钥匙? 乔慕想起当年自己不雅的照片被放在贴吧置顶,配上令人发指的文字说明,一下醒悟过来。 只怕来者不善。 慌乱中,她只能草草抓起散落在地上属于自己的衣服,手脚并用往身上套。 “咔哒——”有人拧开了门锁。 恐惧与慌乱纷至沓来,乔慕在这一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然后她就真的钻进去了。 乔慕看着自己身下的沙发,震惊得无以复加。 竟然又回到了之前那个树屋! 她以为自己是进入了什么古怪的梦境,低下头却看见自己身上斑驳的情.色痕迹仍然清晰,甚至四肢的酸痛感也十分真实。 到底怎么回事? 她没有时间细想更多,就听到一道冷冽的声音响起来。 “你们是谁?”这声音冷而硬,冰而凉,如深山寒潭,沁透心扉。 乔慕一下明白过来,这是白墨的声音。 推开门的两个小记者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举着相机,尴尬的是已经按下快门,闪光灯一亮,就把白少精壮的上身装入了相机里。 白墨双眼一眯。 “对、对、对不起白少!”另一人只觉头皮都炸裂了,狠狠掐了照相的人一把,双腿绷直,一鞠到底,腰弯成了九十度。 白墨的眼神深如寒潭,看着诚惶诚恐的两人,眼底冰凉,目光犹如打量某种低廉器物。 他伸手按了一下放在床头的手机。 两人战战兢兢,还来不及说什么话,就见门外进来两个高壮的男人,穿着样式统一的青黑色宽松服装,单手一个起落,意图拍照的两人便被对方反剪了双手,关节处传来剧烈的疼痛。 白墨伸出手。 保镖将相机递到他的手上。 存储卡被格式化,他掀开被子,裸着上身站了起来。 “不论你们为谁工作,出于什么原因来到这里,让你们进来,是我保镖没有及时赶到的疏失。”他淡淡地睨着几乎要跪到地上的两人,眼神冷漠犹如俯视蝼蚁:“说出实情,或者让我的律师来处理,你们有两个选择。” 两人原本就是受冷凤指使,想搞个微博热搜来的,不想因此得罪白墨,这下眼看要难以收场了,还有什么敢隐瞒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但冷凤也不傻,并不会告诉要拍照的人是谁,只谎称是个十八线的小明星,因为得罪了她,方才让他们来的。 乔慕听得心惊,冷凤为人歹毒而缜密,在平时竟然丝毫看不出来。 只是临死之际,她告诉自己,是姚峰拍的照片,现在为什么是这两个人?是冷凤当时故意撒谎刺激自己,还是因为自己重生,所以原本的事情也发生了改变? 白墨听得莫名,昨晚他并非下榻这个酒店,原本是合作方订好的住处,他在半路却发现有人跟踪,司机与保镖一行人跟着,难免引人注目,这才就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 却不料还是着了道,中了药物,从来清冷克制的白少,昨晚甚至没能看清躺在床上的人长什么样子,就这样草率地交出了自己的第一次。 唯一略感欣慰的是,对方和他一样,也是第一次,至少不用担心传染病之类的了。 现在听这两人说了这许多,看来是阴差阳错的,他们进错了门? 白墨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明星和昨晚与自己度过一晚的是同一个人,他单手系着扣子,长眉紧皱,表情已显不耐。 白宇姗姗来迟,远远听见几句,一进来就看见这阵仗,目光微动,瞬间了然。 “擅闯房间,随意拍照,甚至早有预谋。单凭这几点,已经足够白氏提起诉讼,不要以为混淆视听,说自己进错房间就能了事。”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白墨的神色,面上不紧不慢地向两人施压:“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两人原本就只是为了蝇头小利而来,哪想到摊上了这么大.麻烦,当下只差磕头自证清白了,一个劲表示自己真的是进错了房间。 白宇也听得头疼,用指节敲了敲房门,冷道:“滚出去看清楚,这是1609号,不是1606号。” 两人听见这句话,自然如蒙大赦,巴不得马上离开。 保镖松开了手,两人连相机都顾不得拿,就要往外跑。 “今天的事情,如果你们够聪明,白氏自然不会追究。”白宇话锋一转,语气平平:“但如果让我听到别的消息……” 他话未说完,两人哪里有听不懂的,纷纷表示自己十分识相,絮絮叨叨说了一通,这才得以放行。 白墨全程不语,目不斜视,听完一场闹剧,已然整理好衣装,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冷漠。 “现在才来?”他语调微扬,眸光浅薄,显然是不满的。 白宇从小和他一起长大,是白氏旁系的子孙,重重筛选之后才得以到白墨身边成为心腹,私底下关系不错,知道白墨并没有真正生气,于是赔笑道:“路上堵车,处理了点小事故。” 白墨自然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淡淡道:“查清楚是谁的手笔了?” 白宇收敛了神情,意有所指:“来自江城。” 江城。 白家已经是江城的望族,地位之高,如果自认第二,只怕没什么人敢称第一。 但这个范围,并不包括齐家。 白宇简短一句话,两人心知肚明。 幸好齐家的人晚了一步,被白宇带人拦住,这才控制住了事态。 “嗯。”白墨神情淡淡,好似并未放在心上,转而道:“这两人看起来不像是说谎,但为什么别的钥匙能打开这间房门?昨晚我房间的人是怎么进来的?你去查一下,是酒店的疏漏,还是有别家的参与。” “好的。”白宇推门离开。 “门外等我。”白墨支开保镖。 他穿着昨晚的衬衫,纯白的质地,其实已经皱了,但衬着他波澜不惊的表情,却显得衣冠楚楚,好似要去参加盛宴一般。 房间不大,床侧有一个立式衣柜,正好能容下一人。 白墨拿起外套,声音无甚起伏道:“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无论是被迫还是自愿,昨晚发生的事情,不是我的本意,我希望不会传出去。但如果你选择告诉别人,我希望你已经斟酌好自己的实力。” 他以为乔慕是藏在了衣柜里,对于这个交付第一次的人,他也没多大心思窥探,昨天的事情是意外,如果对方也是受害者,两人就更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也许不知道对方是谁还要好些,否则以后遇见也是尴尬。 白墨顿了顿,自衣袋里拿出一张卡,道:“如果是被迫……我很抱歉。这里有一笔钱,密码是卡号后六位,怎么处理你决定。” 他甚至没有留下姓名,简单两句话交代完,就带上门离开了。 直到房间安静下来许久,乔慕方才心神一松,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好似自虚空撕开了一条口子,出现了一个大活人。 她抓着被角,浑身颤抖,许久方才相信,自己是真的躲过了这一劫。 再回头看着床头柜上的一张银色银行卡,凝视片刻,自嘲地笑出了声。 白墨把她当做另有图谋的人,甚至大发慈悲,还留下一笔钱。 所幸他并没有看到她的脸,事已至此,乔慕也不是死守底线,看不清现实的人。 眼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阴差阳错,进了一个空间,甚至重生回到了被冷凤陷害得身败名裂的时候。 她不知道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推动,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还是原本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但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乔慕站起身来,用力攥紧银行卡,锐利的边缘将白皙的手指刺得血色全无。 身心疲倦,她随手将卡扔进空间。 第三章、天长地久 离开酒店,乔慕已经收拾好心情。 最糟糕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对于冷凤所要做的一切也能有所防备,纵然失去了第一次,但比起前世惨死,到底也算幸运了。 她脚步虚浮地走出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到宿舍,昏昏沉沉,倒头睡下。 朦胧中有人轻声呼唤,伴随着温热的感觉,乔慕睁开了双眼。 白漆墙,浅蓝床帐,傍晚的余晖落在窗口,将金属把手反射出刺目的光,几乎要灼伤人眼。 乔慕收回视线,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回神便看到一张担忧的脸。 “阿慕,你醒了。”叶青舒了口气,用毛巾擦去乔慕额头上的汗水,道:“吓我一跳,又是说梦话又是出汗的。” 好一会,乔慕才回过神来。 这是她当年最要好的朋友,从高中到大学,两人关系极好,从未吵过架。叶青性子温和,比乔慕大一岁,凡事总是谦让,两人性格相投。只是后来,乔慕被冷凤算计,心如死灰,也不想打扰别人,就连最亲近的叶青,也断了联系。 叶青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你昨晚去哪了?我回一趟家里,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你……” 她话未说完,就被乔慕抱了个满怀。 “阿青。”乔慕声音哽咽。 “……啊?”叶青一肚子疑问,被她突然这么打断,敏感地知道有什么事情,于是压下话,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怎么了?” 乔慕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现在都没办法相信的事情,她顿了顿,只能闷声道:“我失恋了。” 叶青听她差点哭了,还以为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听到这话反而松了口气:“没关系,咱再找个更好的。” “说得对。”乔慕松开她,两个女孩对视一笑。 “走吧,最后一天了,我请你吃夜宵。” “好。” 渝大是两人宿舍,她们之前不觉得,这会出来,才发现一层楼的宿舍几乎都是空的。明天就是毕业典礼,大概今天所有人都出去聚会了。 “阿青,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吗?”两人并肩走在繁华的夜市,人来人往,食物的香气飘散出来,乔慕不由觉得,活着真好。 叶青用竹签戳了颗丸子塞在嘴里,摇头道:“前几天学校开招聘会,我去看了几家,还没考虑好。你呢?” “之前的打算是在渝城考研,但是家里有别的安排,也许会留学。”叶青是知道乔慕家里情况的,她没什么好隐瞒的,关于未来,家庭的参与总是必不可少。 “那我们不是要分开了?”叶青叹气:“还以为毕业以后,我们也能一起呢。” 乔慕也有些怅然,但还是笑着安慰她:“有机会的。” 即将分开的惆怅包围着两个正值花季的女孩,人生转折的阶段,或许曾经有所规划,但当这一刻真的来临,大都是迷茫多过期待。 两人并肩走过这条小吃街,前面是一个幽静的公园,现在是晚上九点,远处是跳广场舞的人群,音乐声听来有些远,倒不觉得吵闹。近处种着树木,夜风微动,吹乱发梢,乔慕有些浮躁的心情似乎也被风安定了些许。 这种安定只维持到看见那两个人从百货大楼出来的时候。 乔慕顿住脚步。 “怎么了?”叶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是认识姚峰的,见他和另外一个女的挽着手,亲密地说笑,有些疑惑道:“他不是在追你吗……” “阿青。”乔慕拉住她,淡淡一笑:“走吧,回宿舍。” “可是……”叶青看她淡漠的样子,心中再有不解,也能看出不妥,于是假装没看见,目不斜视地跟着乔慕从另一条路离开。 但是显然,对方也看到了她们。 “阿峰,你的前女友怎么看见我就要躲?”这声音温软娇柔,男人听来只觉酥媚入骨,乔慕听了却避之如蛇蝎。 她纵然恨极了冷凤,但现在她并没有能力对她做什么,即便她说出被冷凤算计的事情,家里人也未必会信。 最主要的是,她并没有足够的证据。 下午她在空间里听到的那两个记者的话,悄悄用手机录了音,但是并不充分,冷凤大可以否认。而那两个记者,乔慕因为忌惮白墨,也不敢追上去逼问。 毕竟白家的手段在那里,这两人以后会不会守口如瓶她不知道,但是最基本的,白宇一定会派人处置了他们。 能不能找到人还另说,更何况让他们出面作证了。 唯一的物证是那台相机,乔慕看到的时候,也已经被格式化了。 即便所有证据齐全,这件事情因为跟白墨有关系,也势必不可能拿到明面上来说了。江城白家,是何等显耀的地位,乔家早与当年不同,如今看来仍是名门,到底已经不是望族,即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想必白家这头猛虎,只怕还不够看的。 到时候能不能拉冷凤下水还不知道,乔家自己就会先惹得一身麻烦。 乔慕在瞬息之间思考完毕,转过身看向冷凤的时候,目光已经如刀锋般冰凉:“请你不要污蔑我,我不是姚峰的女朋友,更没有前女友的说法,你这样说话,让我觉得很脏。” 一旁的姚峰原本神色尚还有些犹豫,听见她这样说,显然戳了他痛处,英俊的脸一黑,沉声道:“乔慕,你……” “姚峰,我谢谢你了,请你别叫我的名字。”乔慕扬起下巴,冷冷一笑:“因为我觉得恶心。” 树林里人来人往,虽然不比大街上那么多,到底也不是没有,乔慕的话丝毫不加掩饰,这让姚峰觉得很挂不住。 他咬牙道:“虽然我以前是喜欢过你,但是我现在……” “抱歉,劳驾你喜欢,我真的一点也不觉得荣幸,请你不要用这样自恋的语气跟我说话。”乔慕摇头,眼里有些怜悯:“你以为你真的能当上冷氏的经理吗?” 姚峰一怔,直到此刻才有些反应过来:“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有人给你许诺?”乔慕轻笑:“你不妨问问冷凤,她爸跟我妈是什么关系。” 她看向冷凤,一字一顿:“你说呢,表姐?” 冷凤原本也不是专程想给乔慕难堪,只是昨晚酒店的事情她早就安排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派去的两个人迟迟没有给自己回话,她竟然还看到乔慕好好地站在这里。 冷凤心里打了个突,但面上仍然稳得住,她笑得虚假至极:“我还以为你能一直保持低调,不过阿峰是因为感情才和我在一起的,你以为拿出乔家的身份,就能挽回他吗?” 乔慕觉得可笑:“我要纠正你两件事情。第一,我并不觉得乔家是什么大家身份,我不主动表明身份,并不是故作姿态刻意低调,而是觉得没有必要。” 她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嘲讽,摇头笑道:“第二,谢谢你的关心,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和姚峰在一起的想法,更谈不上什么挽回的说法。至于他……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她的表情是明显的嫌弃,对姚峰好似一件极脏的垃圾一样避之不及,与曾经带着微笑给自己讲题的那个温婉女孩大相径庭,让姚峰的落差感很大,一时有些愣怔。 而且冷凤对姚峰的承诺是,放弃追求乔慕,和她在一起,就能去冷氏的一个子公司当经理。 纵然渝大学子甚多,在全国也是知名的学府,但一毕业就能当上经理的位置,在普通的学生阶层里,毕竟还是不多的。 姚峰自然心动。 这一心动,就忘了自己当初看上乔慕,是怎么费尽心思想追求到手的了。于是不仅任由冷凤夸大其词,自己也跟着往乔慕身上施加莫须有的事情。 而他认为,这是走向成功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乔慕,大家同学一场,即将毕业,也好聚好散,你用得着把话说那么难听?”姚峰皱眉,一手握住冷凤的手,走出半步挡在她身前。 这保护的姿态,看得乔慕一哂:“说得对。” 她转而看向冷凤,眼底森冷的怨恨和杀意迫得冷凤下意识地一退,等她反应过来,却见这个向来性子软的表妹已经恢复了正常,她脸上带着浅薄的笑意:“那我就祝你们……” 乔慕顿了顿,道:“天长地久。” 叶青听得心中一笑。 可不么,婊子配狗,天长地久。 直到她们两人走远了,冷凤方才缓过神来,她想起乔慕骤然一现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颤。 “小凤,冷吗?”姚峰伸手揽她入怀,表情关切。 冷凤神情一敛,推开他,无甚波澜道:“我累了,你回去吧。” 没了乔慕在,她的神色转变在瞬间完成,冷淡的表情看得姚峰捏紧了指掌。 但他并未表现任何不满,状若未觉般,甚至还温柔地笑:“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约了朋友。”冷凤将手里的数个购物纸袋递给他,道:“拿到我车上。” 她的语气也说不上是命令,只是冷漠平静,让人联想起,她对待餐厅的服务员,也是这样的态度。 “好。”姚峰接过纸袋。 捏着纸绳的微微颤抖,指尖发白。 叶青和乔慕走远了,夜风舒爽,乔慕的心情放松不少。 “阿慕……”叶青嗫嚅着:“你醒来的时候,说失恋了,不会就是……” 乔慕一怔,随即笑出声来:“怎么可能,你觉得我能看得上姚峰?” “那就好。”叶青舒了口气,拍拍心口道:“亏我以前还觉得姚峰这个人不错,一直追求你,也挺有诚意的呢。” 乔慕摇头:“他功利心太重了,也不是说不好,只是不适合我。” “就是啊,万一哪天像今天这样……”叶青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奇怪道:“只是为什么,姚峰和你表姐在一起了?” 乔慕心中冷笑,还能怎么样,那个虚荣的表姐看不顺眼自己有人追求呗。 换做以前,乔慕是绝对不会这样想自己表姐的,因为冷凤的身份在那里,外表也不算差,自然还是有人追求的。如果不是重生,让她知道了冷凤对自己的敌意,恐怕连她也想不透,冷凤到底为什么这样做。 “谁知道呢。”乔慕叹了口气,耸肩道:“反正也不关我的事了。” “那你说的失恋了,到底是谁呀?”叶青眨眨眼,笑得别有意味。 乔慕不料她还记得这茬,知道她如果不问出个结果,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便随口胡说:“唔,江城白少,你知道吧?” 叶青诧异:“是他?” 江城能有几个白少,说的自然是那位商界奇才白墨,并且一直是叶青的偶像。 但她转念一想,狐疑地看向乔慕:“不对,你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没见你跟他约会?” 她反应过来,笑着去追打乔慕:“好你个乔慕,敢忽悠我!” 女孩子年轻清脆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远,繁星甚深。 第四章、文城来客 乔慕与叶青回了宿舍,在怒怼婊子与狗之后,神清气爽,竟然一夜好眠。 第二天举行完毕业典礼之后,就算正式从渝大结业了,除了已经保研的同学,基本上都离开了。 乔慕的家就在渝城,叶青却在江城,毕业之后,叶青是要回江城工作的。 两个女孩依依不舍,乔慕一路把叶青送到火车站,终于也还是到了道别的时候。 乔慕紧紧抱住叶青,低声叹息:“一路顺风。” 叶青也红了眼眶:“乔慕,我们以后也不要断了联系。” “好。”乔慕含笑点头,笑嘻嘻地递上一大袋子零食:“带着路上吃,小心点。” 目送好友进了车站,乔慕回过头,瞥见天空一汪澄澈的蓝,空灵通透的颜色,安定了她那颗直到现在仍然落不到实处的心。 活着真好啊。 她回过神,看见一辆纯黑色的车在路口停下。 这车造型优雅,看似低调,却无声透着不凡,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乔慕一顿,看见乔路从副驾驶下来。 乔路是乔家的管家,一向是在乔宅坐镇的,今天倒是意外,居然亲自来了。 “大小姐,请上车。”乔路穿着简版的鸦青唐装,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面带微笑,从容而谦恭。 乔慕垂眸上了车。 窗外景色徐徐掠过,她看了一会便收回视线。 其实她的本性并不算沉静温婉,但从小在老宅长大,她的喜怒哀乐与一言一行,均被调教成长辈想要的模样。所以一见到与乔家相关的人,便不由自主调整了状态,伪装成所有人满意的样子。 “乔管家,什么事要劳你亲自来接我?”她笑着开玩笑。 乔路从驾驶室的镜子与她对视一眼,笑道:“大小姐说笑,这些是我应该做的。”他停顿片刻,提醒道:“今天是二小姐的生日。” 哦,对。 经历一番大起大落,乔慕都忘了,今天是堂妹乔丽的十八岁生日。 她失笑:“我这个姐姐真是不称职。” 乔路微笑不语,在任何时候,他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所要呈现给人的状态应该是怎样的。 一路再无话,车子缓缓驶入乔家大宅。 乔宅占地面积大,多处林立的建筑错落有致,进了镂花的镀金铜色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型喷泉,大理石包裹着四周,中央是深蓝的水源,每到整点,大大小小十八个点便会喷发出水花,尤其到了夜晚,衬着池底斑斓的灯光,五光十色,精致绚丽至极。 更远一点的地方,便是一座座复式建筑,夹带中式风格,显得这座大院底蕴深厚,磅礴大气。 乔慕上了主院后面的一座楼,进了房间,换上一袭轻薄的纯白礼服,简单化妆,便下了楼。 正好与母亲冷梅迎面对上。 冷梅年过四十,保养得当,纵然体态有些发福,但眉眼间仍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她手里牵着乔慕的亲妹妹乔馨,今年只有六岁。 “怎么现在才回来,宴会都要开始了。”冷梅有些嗔怪:“平时一家人在一起也没多大讲究,但今天是你堂妹成年,大房的人也要来,不能失了礼数,叫他们看了笑话。” 光是听着这带着遥远封建时代气息的言辞,乔慕就觉得脑仁疼。 “好,我知道了。”但她并不能说什么,只能颔首答应。 乔家家大业大,乔慕的祖父乔南轩这一脉是嫡系,乔南轩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房乔云德,二房乔云恪,唯一的女儿乔云玉嫁到了邱家。 乔云恪是乔慕的爷爷,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乔知林是乔慕的父亲,小儿子乔知勇是乔慕的叔叔。 乔知勇生有一男一女,长女乔丽,小儿乔尚文。 今天的主角便是乔丽,年满十八的少女,风华正茂。 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会客厅里已经人来人往,衣着华丽的人们穿梭其间,或谈笑风生,或举杯成队。 乔丽穿着一条颜色淡雅的浅蓝礼服,层叠的轻纱质地,齐肩的秀发挽成发髻,头戴一枚银白碎钻发冠,纤细莹白的脖子干干净净,连耳环也没有戴,却更显得清雅纯然,气质如莲。 乔慕与冷梅牵着乔馨从门外进来,乔丽见了,顿时舒了一口气,小声对一旁陪着自己的母亲苏兰道:“妈,你去里面陪着客人吧,大姐来了,有她陪着我就好了。” 苏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到嫂子冷梅来了,便也没有拒绝,笑道:“那好吧,我跟嫂子先进去,阿慕你是姐姐,帮婶婶教着点妹妹。这么大人了,竟然连家里的亲戚都认不完的,说出去多失礼。” 乔慕看见乔丽,见后者娇俏地吐了下舌头,不由笑道:“好,我会的,婶婶和妈进去歇着吧。” 待到妯娌二人带着乔馨进去了,乔慕走到乔丽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姐,你可算来了。”乔丽挽住乔慕的胳膊,叹气道:“我脸都笑僵了,腿都站酸了,可一转眼还是会忘记他们是谁。” “再坚持下,十二点就开席了,现在估计没什么人来了。”乔慕扶住她,调笑道:“还是你妈制得住你,这一身打扮,还穿了高跟鞋吧?” 乔丽的外表很有欺骗性,看似文静秀丽,实则就是个假小子,平日里从不收拾打扮自己,一放假从来都是沉迷游戏,哪能像现在这样大方端庄地站在门口迎客。 相比爷爷辈的乔云德和乔云恪,乔知林和乔知勇的关系要好得多,是以他们两个的儿女也都比较亲近,乔丽平时也没少缠着乔慕这个堂姐陪她打游戏。 乔丽小幅度跺了跺脚,愁眉苦脸道:“可别提了,我脚都麻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哎对了,姐,我生日,你送我什么啊?” “你氪了好久也出不来的那套装备。” “万岁!” 姐妹二人都是美人,气质各不相同,即使乔丽欢呼的声音有些大,但也显得娇俏可爱,并不失礼。远远看一眼,来宾便能知道,乔家兄弟感情十分不错,他们的儿女相处也非常融洽。 不久,乔丽的亲弟弟乔尚文便从里面出来,道:“大姐二姐,妈让你们到宴会厅入席。” 乔尚文今年只有十六岁,眉眼间尚有些青涩,但穿着一袭高定西装,也显得有模有样,俊秀得体了。 “好,走吧。”乔慕点头,挽着乔丽就要往里走。 “失礼,温家迟到了。”却听得一道温润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乔慕一怔,缓缓回头,眸中难掩惊讶。 来人身着浅灰色西装,内搭深灰衬衣,配以亮银色领带。他的五官极为英俊,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唇角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更显得温柔妥帖,既不过分亲密,也并不显得彼此生疏。 文城温家的大少爷,温瑾。 乔慕的失神只在一瞬间,她在三秒后带起一个同样得体的微笑:“温少远道而来,是乔家的荣幸。” 温瑾长身站在台阶下,温润的眸里带着细碎的微芒,声音里透着笑意:“乔大小姐客气了,我们晚到,应该致歉才是。” 他说着,看向身后的人:“宋晨。” “好的。”名叫宋晨的男子便双手奉上一个精致的红丝绒礼盒。 温瑾接过,递给乔丽:“乔二小姐,生日快乐。” 乔丽双手接过,交给身后的迎宾,转而笑道:“谢谢,里面请。” 几人相携经过会客厅,一路走到宴会厅。 乔丽今天是主角,自然一进场便被人带到苏兰那边,乔尚文没什么心机,文城温家这样显赫的家世地位,他竟也不知道和温瑾多攀谈几句,客气引进门来寒暄两句,转身便去找了自己的同学。 是以便剩下了乔慕和温瑾并肩走过宴席圆桌。 “比起乔大小姐,我还是更习惯叫你乔慕。”温瑾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然的笑意,即便只是闲话家常,也显得亲切温和。 乔慕略感意外,侧头看他:“当然,名字而已,温少随意。” “比起温少,”温瑾微微一笑:“或许你可以叫我学长。” 乔慕微顿,思绪不可控制地拉长。 她是知道的,温瑾也曾在渝城念书,甚至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初中和高中,他都是在渝城上学。 乔慕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六年的中学时光,她和温瑾都在一个学校,只是温瑾高她一级,两人平时也没有交集,竟然六年都不曾打过一声招呼。 只是有一点,乔慕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她从初中开始就注意到了温瑾,高一那年,她喜欢上了这个学长。 乔家家教甚严,每天上下学,都有司机接送,加上乔慕的性格算不上外向,仅有几个女性朋友也是和乔家私下有往来的家族,更不用提主动搭讪别的男孩这种事情了。 她知道温瑾成绩极好,每一学期的奖学金公告栏上,总有他的照片与名字。乔慕为此发奋学习,唯一的交集,便是每学期与他并列贴在一起的照片而已了。 但这样的情况也只持续了一年半而已,高三的下学期,正是众多学子学习生涯中最为重要的关头,温瑾却突然转学离开。他是极为优秀的,纵然校方惋惜,但也无法左右温家的决定。 乔慕因此再没见过温瑾。 谁知命运轮转,四年后的今天,她竟在堂妹的生日宴上,与曾经暗恋的学长侃侃而谈。 只是时移世易,如今的她早与当年不一样,曾经的怦然心动,在这一刻见到心上的人,也陡然升起一抹自卑。 等乔慕回过神来,她与温瑾已然并肩走到主桌。 乔慕的曾祖父乔南轩已是九十高寿,精神却还十分清醒,见乔慕来了,露出慈祥的笑容:“阿慕,朋友来了?” 爷爷乔云恪原本在与大爷爷乔云德说话,父亲乔知林与叔叔乔知勇正在闲聊,闻言纷纷看过来。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乔知勇,他眼神一亮,起身道:“温家少爷来乔家,也没人通报的,真是失礼。” 温瑾微微颔首:“是晚辈来迟,不请自来,乔二叔不必客气。” 温家远在文城,乔家在渝城,长辈们之间都没有过多交流,温瑾第一次来乔家,却一眼便能认出乔知勇的身份,这份眼力叫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乔知勇哈哈一笑:“那我们也不拘这些虚礼了,今天来了,定要让我们尽尽地主之谊。” 大厅里摆了十八张圆桌,宴请的都是平日走动亲近的宾客,主桌摆在大厅正中央,以温瑾这样出色的外形,和乔知勇一看便亲切至极的态度,一下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乔慕迎上父亲乔知林询问的目光,一时也不知怎么解释,便转而引见主桌的众人。 曾祖父乔南轩及曾祖母楚静婉。 大爷爷乔云德及爷爷乔云恪。 大爷爷的儿女,伯伯乔知远,姑姑乔虹。 父亲乔知林及叔叔乔知勇。 一一引见完,乔知林道:“温少专程来渝城吗?” “渝城有个项目,家父有意历练我,就让我来了,也是巧合,昨天到了才知道乔二小姐生日。”温瑾转头朝乔慕一笑:“幸好乔慕和我是同学,我才能这样脸厚,不请自来。” 他短短两句话,第一句说明自己有可能常驻渝城,今天来是和乔家打照面铺垫关系的,第二句表明了自己和乔慕的关系,让人感觉他的到来不那么突兀。 乔知林与父亲乔云恪对视一眼,均觉温瑾此人进退得体,非池中之物。 直到乔知林亲自将温瑾引入小辈们坐的桌子,温瑾方才温温朝乔慕一笑:“我来得突兀,会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他们两人座位相邻,他侧眸一笑,更显出一份矜贵优雅,眸子满是温情,这样出色的相貌,饶是乔慕并非没见过世面的人,也觉得心跳如雷。 她略感慌乱地别开视线,也弯起唇角:“没有,学长远道而来,欢迎还来不及。” 她叫了学长,两人的关系一下拉近不少。 温瑾眼中笑意更甚,举起一杯果汁递给乔慕,道:“那就谢谢学妹了。” 他们的互动被长辈们看在眼里,隔着一张桌子,乔知林与妻子冷梅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看到满意的神色。 那是一种,看乘龙快婿的眼神。 第五章、夏夜微风 午宴结束之后,宾客们移步会客厅休息。 乔慕和温瑾聊天,从中外书籍到寻常趣事,温瑾是一个极会交谈的人,措辞不多,却总能点到精要,适当地停顿,留给对方发表看法的余地。在乔慕说话时,他不时发问引导转折,俨然一名极好的听众。 相谈甚欢。 管家乔路正好掐着他们结束这个话题的点走来,带着得体的微笑道:“大小姐,温少,晚上安排的是草地舞会及自助餐。” 温瑾听懂他的话,微笑道:“好的,多谢款待。” 这便是晚上会留下来的意思。 乔路便让人端上茶点和新沏的红茶,微微鞠躬道:“家主和大爷在棋牌室,温少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温瑾是何等通透之人,自然也听懂乔路的话外之音,知道是乔知林想见见自己,便起身道:“我是晚辈,理应去见礼,有劳管家指引。” 乔路颔首。 “晚上的舞会,不知道我是否有幸邀你跳第一支舞?”离开前,温瑾看向乔慕。 他的眼里碎光点点,含着零星的笑意,在头顶华丽的灯光下,显得极为温柔。 在西方,舞会的第一支舞,一般是给自带的舞伴,或是心仪的女孩。 温瑾没有带舞伴。 乔慕似乎被他的目光烫到,猝不及防别开视线,耳尖微微发红,却是轻轻点了头。 温瑾含笑离开。 直到他走远了,乔慕方才舒了口气,眉心却收拢了,她右手捏着左手,指尖微微发白,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与白墨之间发生的事情。 她喜欢了那么久的少年,已经长成英俊温柔的模样,带着满世流光来到自己面前,可她却无法带着完全纯粹的感情去期待悸动。 他越是专注地看着自己,她便越是心慌不安,甚至感到自惭形秽,配不上他。 “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乔丽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乔慕回过神来的时候,乔丽已经牵着乔馨靠在自己身边坐下。 她挤眉弄眼道:“我听我妈说了,温家可是大家,比我们乔家还要大。” 乔慕不动声色,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你嗯就完啦?”乔丽不满,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乔慕,笑嘻嘻道:“他来得很突然啊,当时我妈和伯母都还在奇怪,原来是你的同学。她们还说什么一表人才,进退得体什么的……” 乔慕自然听懂她的话了,也知道长辈的言外之意,但她并不想做什么回应。转而拉过亲妹妹乔馨,摇头笑道:“你看你二姐,自己的暑假作业还没着落呢,还在这里八卦。” 乔馨歪着小脑袋,伸出胖乎乎的手,抓了一颗提子塞到嘴里,站在自己姐姐这边,义正言辞道:“就是,二姐一点也不爱学习!” 姐妹三人笑闹一团。 晚上六点半,舞会正式开始。 草坪上点缀了不少氢气球,挂在大大小小的餐车上,自助区摆满了香槟红酒,以及美食糕点。 衣香鬓影环绕中,乔知勇带着女儿乔丽上台发言,欢迎诸位宾客,并由乔慕弹奏开场钢琴曲。 作为主人,乔尚文邀请姐姐乔丽跳了舞会第一支舞,场内气氛便活跃起来。 姐弟二人的舞蹈在这一曲中结束,乔慕按下最后一个音符,专业的乐队便开始演奏,她从阶梯上下来,听到一阵掌声。 温瑾含笑鼓掌:“美丽的女士,不知是否有幸,邀你共舞一曲?” 他说着,右手贴于腹前,左手放于腰后,鞠躬行了绅士礼,随后伸出右手。 乔慕失神在他温柔的笑容里,将手放入他宽厚的手掌中。 衣香鬓影,气氛暧昧,灯光缱绻。 推转,迂回,追步,旋转。 白色裙踞,灰色衣角,翩翩起舞于月下华光中。 整点的时候,喷泉绽开朵朵炫丽光芒,纯白的水花,斑斓的光灯,于夜色掩映下,显得华丽而梦幻。 乔慕几乎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阵阵水雾在空中散开,空气湿润而芬芳,人群发出轻微的赞叹,迷蒙的水汽中,音乐已至尾声。 两人的脚步一同停下,以一个拥抱的动作结束这支华尔兹。 温瑾脚步前倾,左手扶住乔慕的腰部,右手与乔慕左手交握,乔慕向后弯腰后仰,几缕发丝垂在身后,双脚叉开一个弧度,露出高跟鞋下细白的脚踝。 四目相对。 温瑾扶着乔慕站直身子。 两人的第一支舞蹈,却意外的合拍默契。 乔慕呼吸的略微急促,她借着温瑾的力道站好,伸手挽起耳边垂下的一缕发,弯眸一笑。 这样美好的夜晚,女孩莞尔的样子总是叫人心动。 温瑾呼吸一顿,好似能听见自己心跳加快的声音。 他轻咳一声,主动松开乔慕的手,笑道:“休息一下?” “好。” 两人在休息区坐下,佣人端来两杯白葡萄酒。 乔慕摇晃了酒杯,垂眸细嗅,闻到一股清新的青草味道,再小酌一口,唇齿间瞬时弥漫开一股微妙的酸味,轻盈的口感,缓缓咽下,带来连绵的果香回甜,再想细品,却又涌起一抹极淡的苦涩。 “长相思。”温瑾的声音低缓地响起:“国语将它翻译得如此美丽,但在它的故土F国,它的名字被赋予的含义却是野蛮、不规矩。乔慕,你的看法呢?” “长相思口感丰富,层次多变。”乔慕含笑看他:“比起野蛮,我更愿意认为这是一种不加掩饰的率真。” “我同意。”温瑾也笑,将杯口稍低于乔慕,与她碰杯,道:“这样活泼轻快的口感,倒更适合作为餐前开胃酒。三天后的周末,我朋友的一家餐厅开业,不知道你有空吗?” 他精致的眉眼,温软的话语,在初夏的暮色降临之时,显得格外动人,逐渐雀跃的心也让大脑难以生出拒绝的念头。 口中似乎还带着青草的甘冽香气,微甜微酸微涩,像极了她从未宣之于口的暗恋。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微风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缓地响起。 热闹的舞会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半,人群渐渐稀少,乔知林与乔知勇兄弟二人不断将客人送出门。 乔丽、乔尚文被苏兰带着向辞别的客人一一道谢。 倒是乔慕,陪了温瑾一晚上,是最悠闲的一个,只是整个下午到现在,到底也觉得疲惫了。 温瑾极为细心,在乔慕尚未露出疲态之前,便出声告辞。 乔慕一路将他送到门口,和乔知林和冷梅等人道别,又说了些感谢之类的话,寒暄两句,天色已经不早。 直到真正道别离开,已经快到十点。 乔慕颇有些不好意思,一路将温瑾送出门口,走在乔家种植的林荫大道上。 夜风吹动树梢,婆娑动人,带来些微凉意。 温瑾脱下西装外套,搭在乔慕光裸的肩上,温声道:“多谢款待,夜里凉,回去吧。” 一辆纯白的车子从车库出来,缓缓驶到林荫道上,停在路边。 车窗滑下,露出宋晨的脸。 乔慕记得这是跟温瑾一起过来的助理,便顺势点头:“路上小心。” 车子缓缓远去。 乔慕站在大门口,望着车身,微微出神。 正好又到整点,五光十色的喷泉在雕花大门后展开,光影斑驳闪烁,衬得她好似从梦幻童话中走来。 直到车子完全离开林荫大道,温瑾方才收回缱绻的视线。 宋晨给了一脚油,不着痕迹地从后视镜中打量了一眼上司。 温瑾好笑:“看什么?” 被戳穿了,宋晨倒也大方承认:“看温总拒绝坐镇文城,却为了一个小项目来到渝城的原因。” 指的自然是乔慕。 温瑾对下属没什么架子,加上宋晨是温家安排的人,便更加信任几分,听他这样打趣,也没有恼怒,反而笑了笑。 “这个女孩,我认识很久了。” “有多久?” “十年。” 饶是处变不惊的宋晨,这下也觉得惊讶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听您提起过。” “那时候还小,即便有些念头,也觉得不切实际,给不了未来。我动了想法的时候,已经是高二。”温瑾垂眸,看着窗外急速掠过的景色,轻声道:“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去F国的时候,我原本计划跟她道别的,只是我爸病得突然,我匆忙离开,没有留下什么话。后来我爸情况稳定下来,已经是一年后,我再去找她,就显得突兀了。” 宋晨奇怪:“中学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乔家家教严,你也看到了。”温瑾摇头:“不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就显得唐突失礼。” 何况那个时候,他也没法确定自己的想法究竟是怎样的,直到在F国四年留学,才发觉遥远的高中时代,自己其实是心动的。 一晃竟错过这些年。 宋晨忍笑,原本以为温瑾这温和稳重的性子源于温家的调教,却不知道他生性如此,竟然耽搁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走出第一步。 他手下一个转弯,将车驶上立交桥,含笑问:“那你是怎么想通的,今天不请自来?” 温瑾自然听出他的揶揄,但也不恼,只是道:“乔慕二十了,再晚些时间,我怕乔家安排相亲,或者她出国留学,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宋晨原本以为温瑾对终身大事并没有什么要求,将来也是要听从温家安排的,却不料他竟有这样长远的打算。 他不由鼓励道:“今晚看乔家长辈的态度,对温总是十分满意的。” 温瑾舒了口气,弯起唇角:“但愿如此。” 第六章、超声诊断 乔慕披着温瑾的西装回到自己的庭院。 冷梅带着乔馨正坐在客厅里说笑,见她进来,脸上带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意。 “馨儿,先回房间,妈妈有事要跟姐姐说。” 乔馨看了看姐姐,乖乖地应了:“那妈妈你要早点回来给我讲故事。” “好,去吧。”冷梅看着小女儿提着粉色裙摆回了房间,方才站起来拉住乔慕的手,柔声问:“阿慕,温少和你……” 她话音未落,乔慕却突然扑到她的怀中。 连日来所忍受的委屈和怨恨,不甘和痛苦,在见到母亲温柔的笑容之时,终于决堤。 乔慕无声湿了眼眶。 冷梅一怔,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阿慕……怎么了?” 乔慕收敛心神,勉强一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她的尾音略微拖长,听来带点娇嗔的味道,冷梅以为自己想多了,不由好笑地拍拍她的背,道:“多大人了,还撒娇呢。既然累了,就早点上楼休息吧。” “好。”乔慕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泪,弯唇一笑:“那我先走啦。” “哎,等等。”冷梅叫住她,微微一笑,将之前的话题说完:“阿慕,跟妈妈说说,你和温少是怎么回事?” 乔慕自然知道母亲的心思,但温瑾的想法她也不知道,怎么好细说,便提着裙子往楼上跑:“以前是中学同学,妈你快去给妹妹讲故事吧,我去睡觉啦。” “哎,你这孩子……”冷梅无奈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乔慕深吸了一口气,拖着疲惫的步子走到床边,仰头倒下。 在母亲怀里那一瞬间,她差点就忍不住,告诉了母亲一切。 但幸好,理智拉住了她。 冷凤算计她的事情,对乔家来说是羞辱,对白家只怕更甚。 江城白家,多么显赫的身世,即便远在渝城也让人如雷贯耳。 那天她躲在空间里,听白墨三言两语,只能简单推测,背后还有人在算计白墨,只是这拨人与冷凤到底有没有关系,白墨尚未查清,她也不知道。 但白墨的意思已经表露出来,他不想让这件事情传出去。 如果乔慕告发冷凤,乔家去冷家讨要说法,必然会牵扯到当事人白墨。 父亲虽然平时严厉,但乔慕知道,他十分关心自己,也是个护短的人。以乔家的实力,实在不能与白家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抗衡。如果因为自己的事情和白家杠上,只怕乔家的产业也要岌岌可危。 更何况,如果冷凤真的与白墨的对手联合,乔家就更加势单力薄。 只因为这个人是白墨,一切就变得如此棘手。 在没有确定冷凤的实力之前,在无法撼动背后的力量之前……乔慕不敢轻举妄动。 长夜漫漫,乔慕翻来覆去,心中似有火在烧。 直到凌晨,她迷迷糊糊地差点从床上滚下去,预知危险的本能让她瞬间进入了空间,这才觉得心安,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乔慕起先倒还没觉得什么,等到发现房门没关的时候,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空间的事情,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无论在何时,它都能成为自己最后一张底牌,如果昨晚母亲不放心,或是堂妹来找她…… 乔慕从此养成睡觉反锁门的习惯。 一晃三天,她现在每天晚上都要在空间里面才能睡着,那里面空气清新,环境清幽,时间也与外界同步,黑夜与白昼并存,正好适宜。 乔慕无从知晓是谁安排了空间里的一切,但既然现在这个空间和她有了这样密不可分的关系,便也逐渐安心住下。 第三天一早,她便起身梳洗打扮,看着镜中光鲜亮丽的女子,似乎也将心里的阴霾驱散些许。 那一夜的阴晦惨淡,终将在阳光下销声匿迹。 乔慕垂眸出门。 乔家是一个大家庭,大家各司其职,整日都很忙碌,唯有周日的早餐,作为固定项目,全家人围聚在一起享用。 乔慕来得早,桌上只有祖父乔云恪在看报纸。 “阿慕,起得早啊。”老人笑呵呵地看她。 “爷爷更早。”乔慕为他倒了一杯热牛奶,笑问:“公司最近忙吗?” “爷爷老了,公司都交给你爸和你叔叔打点。”乔云恪推了推老花镜,道:“你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晚上爸回来,再商量一下。” 祖孙两个随意闲聊了些,乔知林和乔知勇夫妇也到了。 一顿其乐融融的早餐用完,便各自忙去。 乔丽缠着乔慕:“姐,你就陪我开黑嘛,很好玩的,很容易上手的!” 乔尚文笑嘻嘻的:“二姐,我跟你玩。” “去,你太坑了!” 乔慕失笑:“我要出去。” “去哪啊?”乔丽撇嘴。 倒是苏兰看见乔慕座位后面挂着的纸袋,仔细看了一眼,突然朝着冷梅笑了笑。 冷梅会意,笑着给乔丽夹了个汤包,道:“你姐姐约了人,不好迟到,让她回来跟你玩吧。” 母亲和婶婶别有深意的眼神,让乔慕耳尖一红,她站起来,拎起装着温瑾衣服的纸袋,匆忙出门了。 纯白的车子停在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厅门口。 乔慕今天穿了浅粉色的小礼服,一字肩的设计,上衣是蕾丝面料,花纹清新,同色裙摆搭配纯白透明纱织,层次分明而简约。 简单的编织发饰将长发固定在两端,遮挡住她光滑细致的背部,耳际垂落一缕弯曲的短发,一对银白的水滴形耳坠简单而典雅。 宋晨将人接到包厢的时候,温瑾不由自主眼前一亮。 与三天前的夜晚不同,今天的乔慕,更多了一份娇俏灵动。 温瑾起身拉开椅子,含笑请她入座。 宋晨无声退下。 “我擅自点好了餐前酒,但愿你会喜欢。”温瑾比了个手势,门口的侍者便过来开酒。 乔慕垂眸看见杯中浅黄的酒液,明亮的灯光下,带出粼粼动人的光泽,鼻端闻见清新的水果香气。 “长相思。”她微微一笑,想起三天前初夏月夜下的星光。 温瑾摇晃酒杯,矮下杯口与她相碰,声音低醇如陈酿:“相比F国,X国的长相思,果味更为浓郁,口感也更香甜,更适合作为重逢的第一餐。” 毋庸置疑,气氛完美的一餐。 两人用完午餐,去广场散步,再去书店选两本小说,最后在影院看了一场最近热映的影片。 温瑾的车缓缓停在乔家大门前的林荫道上。 “基于礼貌和骑士的本职工作,太阳下山之前,我应该护送公主回到城堡。”温瑾笑眼璀璨,如同今夜明媚星光。 乔慕伸手将垂落的发丝卷在耳后,轻声道:“尽职的骑士,感谢你带我度过完美的一天。” 两人相视一笑。 “进去坐坐吗?”乔慕下了车,两人在并肩走到转弯的路口。 温瑾停下脚步,却摇头道:“不请自来,也没有预约,恐怕给长辈留下失礼的印象,改天我再备好礼品上门拜访。” “也好。”乔慕笑了笑,提着裙摆,娇俏地行了一个屈膝礼:“那么,我先回去了。” 她眼底星光熠熠,眉目精美如画,一举一动莫不投射家族的教养与礼仪沉淀的气质,古代大家闺秀,大致与此相仿。 温瑾失笑,同样弯腰回了绅士礼,轻声道:“晚安,公主殿下。” 在此之前,他们彼此都难以想象,对方与自己的性格、阅历是如此相近、匹配。尽管此前从未接触,却意外地合拍、默契,就如同他们的第一支华尔兹一样,叫人惊艳,也使人沉醉。 此后的一个多月,乔慕都能收到温瑾的邀约,他是一个极富涵养且懂得分寸的人。约会的频率维持在一周一到两次,也总是在太阳下山之前将乔慕送回来,如同他在第一次约会时所承诺的一样。 乔慕的变化被母亲看在眼里。 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她的情绪明显是低落的,但她不说,冷梅也并不过多追问,留给彼此一些空间,是她作为母亲的养育之道。 与温瑾接触的一个月来,她逐渐变得活泼开朗,往年的每一个假期,但凡回到乔宅,她总显得乖顺而沉静。相比乔丽,她显得太过稳重,甚至于有些沉闷。 冷梅与弟媳苏兰交换了想法,觉得或许乔家好事将近。 但最近,乔慕却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的月经已经迟到十五天。 炎炎夏日总觉得寒冷,偶尔还有头晕的症状。 时日渐长,很少午睡的她,睡眠时间明显增多。 最近总是偏爱酸味食物。 如果这一切还不能说明什么,那么今天一早,她一醒来却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在卫生间吐出一些唾液…… 答案昭然若揭。 “前位子宫,增大,形态饱满,宫壁回声均匀。宫腔底部见一个大小约17X9mm孕囊,其内可见卵黄,未见明显胚芽回声。双侧附件未见异常回声团,盆腔未见积液征。”女医生温柔的声音响起来:“恭喜你,怀孕六周。” 乔慕手指一颤,杯中的水洒出来,浸湿崭新的A4纸,将末端的一行小字晕染成一团漆黑。 超声诊断:宫内早孕约6周。 第七章、志同道合 乔慕脸上血色尽褪,瞳孔蓦然放大。 女医生已是中年,对此场景似乎也见怪不怪,她看懂了乔慕的表情,顿了顿,换了一种浅淡的口吻:“如果你有别的打算,孕期35天至55天是最佳手术时间。建议你选择超导可视无痛人.流术,对子.宫内膜伤害最小,影响再孕的概率最低。” “……” “乔女士?” 乔慕缓缓回神,她深吸了口气,竭力克制自脊梁骨升起的寒意,低声道:“谢谢你,医生。这件事情……可以请你保密吗?” “当然,保护患者隐私是我们应该做的。”女医生颔首:“你可以考虑一段时间,或者跟孩子的父亲商量。” ……孩子的,父亲。 醒来那一刻,重生的喜悦大过恐惧,未经人事,她也不知道事后要采取什么防护措施,才导致今天的错误。 乔慕动了动唇角,似乎想笑,但她的脸部肌肉过于僵硬,连这轻微的弧度也难以牵动,最终她还是放弃了。 她起身,抓起桌上的检查报告,脚步虚浮地离开了。 乔慕独自开车前来,医院门口人来人往,穿过枝叶茂盛的小道,沐浴阳光下,盛夏的炎炎烈日照不进她荒芜贫瘠的心。 她松开一直紧握的手,修剪整齐的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向内曲折,掌心四个凹陷的指痕,留下一片灼热的疼痛。 手包里传来轻微的震感。 温瑾发来的的微信。 阿慕,明天下午有空吗?有话想对你说。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阿慕,这样突然的亲近,他想说什么话,乔慕已经能隐约猜到。 阴凉沉闷的地下停车场,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在来到医院之前,她可以说服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看开一点,哪怕鸵鸟一点,忘记那件事情,忘记那些伤害,以后会好起来的。温瑾的心意她感受得到,她也有想回应的意思,年少时的梦想,谁不想圆梦呢? 但在拿到检查结果之后,内心深处却只剩下了无尽的荒凉。 纵使他们之间相处的时间还太短,还来不及发生什么,甚至连关系都不曾确认。但那种背叛温瑾的感觉深入骨髓,叫她无处躲藏,只觉浑身无力。 乔慕红着眼睛驶出停车场。 ———— “你说什么?”莹白的骨瓷杯里洒出香浓的红茶,落在精致小巧的镂花铜茶几上。 冷梅看了一眼身后,四周的佣人无声退下。 乔慕苍白着脸,却还是重复了一遍:“我想去Y国留学。” 身为母亲,冷梅一眼便能看出女儿的不对劲,她顿了顿,轻声问:“阿慕,你和温少有什么误会吗?” “没有,不关他的事。”乔慕淡淡地笑:“暑假结束了,我总不能一直在家闲着。” “可是……” “妈,我们聊家事呢。”乔慕笑容浅薄,垂下眸敛去眼底的苍凉,声音微冷:“您扯温瑾这个外人做什么。” 温瑾……外人? 冷梅的神情变得有些郑重,她握住乔慕的手,语重心长:“年轻人闹些矛盾是难免的,不要在气头上做决定,冷静下来想想,事情是否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母亲的这番话原本是劝她认真考虑自己和温瑾的关系,但此情此景,乔慕想到的却是另外一番含义。 “是。”她顿了顿,声音轻如微尘:“已经……无法挽回了。” 被毁掉的一切,终究无法拼凑完全了。 冷梅怔住。 阳光花房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阴沉下来。不过片刻时间,密密匝匝的雨便从天际滚落下来,顺着玻璃房淋漓而下,砸在窗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叮叮如钟,震慑心神。 咚咚如鼓,震耳发聩。 钟鼓齐鸣,如同一首杂乱无章的乐曲,奏乱人心。 乔慕坐在房内,一扇窗户没关上,狂风倒灌进来,纯白裙踞摇曳,给肌肤带来冰寒的感觉。 床上的手机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回过头,看见来电显示。 温瑾。 这样美好的名字,读来都觉得唇齿缠绵,最是那上扬的语调,让人不由自主翘起唇角,因念出这两个字而带出笑意。 乔慕眼底的一点温存一闪而逝,她深吸了口气,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变得一片冰凉。 “你好。” 这样冰凉冷硬的语气,听得温瑾一怔。 “阿慕,怎么了?” 乔慕微顿,手指不由自主捏紧,语气却不变:“原来是温少,有什么事吗?” “……阿慕,你没有回我微信,我以为你有什么事……” “是有些私事。”她打断他的话,表情淡漠如烟,掌心留下青色的指痕,却显然并不打算多说。 她的失礼显而易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与上次见面时大相径庭,温瑾轻而易举察觉出不对。 他微顿,语气里浓重的关心不加掩饰:“阿慕,发生什么事了?” 乔慕咬唇不语。 “是我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让你不高兴了吗?” “阿慕,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我可以……” “温少。”乔慕声音冰凉:“请你不要这样称呼我,我想,我们还不至于……这样熟悉。” 即便温和如温瑾,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由一怔。 但是很快,某种不好的预感席卷了他,让他觉得,如果不在此刻说点什么,或许就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甚至于让他后悔终生。 “好的,乔慕。”他顿了顿,放轻了声音,似乎怕惊扰到心上的女孩,他毫不在意她无端的失礼,轻声道:“那么,请你听完我的话,再来决定,我是否可以那样称呼你,好吗?” “这些话,原本是打算明天见面和你说的,虽然电话里说有些缺乏诚意,但如果能缓解你的情绪,我想,也不算太失礼。” “乔慕,其实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你知道吗?” “我初中的时候就注意到你,后来因为一件事……” “够了。”乔慕倏然起身,眼眸里阴云沉积,目光看向遥远的天际,空洞得仿佛只剩一具躯壳。 凛冽的风中,她淡淡道:“我不想听。” 温瑾沉默了片刻,语气仍是温温的:“那么,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因为。” 狂风呼啸,冰凉的雨斜飞进来,湿润的空气拍打在脸上,带来阵阵颤栗。 雪白中泛着浅蓝的闪电照亮天际,隆隆雷声带着雷霆之势力压苍穹—— “因为,我不喜欢你。” 雷声落下的瞬间,她垂下了眼,有什么滚烫温热的东西随之滑落,被冰凉的风一吹,带走所有余温。 那么大的雷声,温瑾却觉得,她这句话,比之滚滚天雷还要震慑心扉。 他沉默着。 或许有三秒钟,也或许是三分钟。 “不,”片刻之后,他冷静道:“我不相信。” “你凭什么不信?” “生日宴那夜,你没有拒绝我的邀舞。” “当然,出于乔家对客人的礼貌。” “三天后的周末,我们的第一次约会。” “比起约会,或许用应酬更为恰当。” “我们志同道合,品性相通,甚至默契合拍。” “温少是否读过《论语》?” 温瑾一怔:“什么?” 乔慕的语速快而无情:“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想必老师曾教过你,朋,指有学习乐趣,而且志同道合的人。与我而言,温少就是这样的普通朋友……而已。” “乔慕。”温瑾的语气加重,他感到费解:“你在曲解我的意思,你这是断章取义。发生了什么,你要这样掩饰自己的内心?我们的家世、性格,甚至于心意,都有所相通。我们之间甚至可以说没有任何阻碍和困难,我想不通你为什么……” 他的语气如此焦急,态度如此恳切,却愈发让乔慕内心感到痛苦煎熬。 “温瑾。”她声音轻缓。 “我在。”他舒了口气,以为她想通了。 “我要去Y国留学。” “这么突然?”温瑾一顿,但还是斟酌道:“宁远集团在Y国也有产业,我可以……” “谢谢你的好意,我下周一出发。”顿了顿,乔慕补充道:“我一个人。” “乔慕……” “如果之前给你造成什么误解,我很抱歉。我对你……始终没有过别的想法。” “乔家的长青集团,明年想投资一个项目,温家宁远集团,是不错的选择。这就是,我接近你的全部原因。” “但我再三考虑,实在难以接受这样近乎于买卖婚姻的做法,所以拒绝了。” “现在,”乔慕轻声道:“你知道了。” 温瑾怔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他敏锐地觉得不对,但从逻辑上来讲,乔慕的话没有什么漏洞。 他唯一不相信的,就是她对自己真的没有感情。 “乔慕,听着,无论你今天这番话是否真心,无论你出自什么原因拒绝我。我都要告诉你,我对你……” 温瑾的声音被挂断在电波中。 那一句未说完的话,乔慕听不到,也不敢听。 就让她走吧,让她将最后的美好,留在他心里。 起码在离开之前,在喜欢的他面前,保留最后的体面。 他越是体谅,她便越是愧疚,越是迁让,她便越是疼痛。 那是温瑾啊。 那样美好的人,优雅温柔如深秋暖阳,明媚和煦如初春微风。 怎么能……不心动。 他们遇见得足够早,相识得足够得体,教养与品性足够匹配,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如果能在中学时期说上一句话,如果重生时间能更早一些,如果她和白墨没有发生关系…… 但如果是奇迹,并且只眷顾一次。 重生已是眷顾,怎能再去奢求? 乔慕起身,赤脚踩在地上,逆着风,将大开的窗户合上。 与此同时,心底也传来沉闷的声音,心里的大门,也就此与世隔绝。 风雨阻隔,室内安静了下来。 手机再次响起。 是温瑾。 乔慕木然看了许久,直到手机的光熄灭,再度亮起。 重复几次之后,她将手机关机。 第八章、初至江城 雨过天晴。 乔慕彻夜未眠,也没有进入空间休息,天际刚有一抹鱼肚白的时候,便开空洞的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小时,也或许是三小时。 门口响起门铃声。 乔慕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苍凉,起身面无表情地打开房门。 佣人将早餐送进门,放在餐厅的桌子上。 “大小姐,九点的时候,大爷会在清竹园书房等您。” 乔慕垂眸:“好,知道了。” 晨日微风拂面,庭院里种着一丛翠竹,风吹叶动,带来清雅的草木香味。 乔慕敲开一楼书房的门。 “进来。”乔知林的声音响起。 “爸。”乔慕垂眸进去。 乔知林正低头看着文件,听到大女儿的声音,也没有抬头,直到看完最后一行字,他方才道:“暑假结束了,年前跟你提过,出国或者进长青集团,你有什么想法?” 乔慕抿了一口热茶,别开眼看向窗外:“出国吧,趁着年轻,应该多学点东西。” 这样的话很合乔知林的心意,他在文件上签下名字,抬眼看向乔慕:“也好,听你妈说,你想去Y国?” “是,Y国的J大,经济类的学科,应该能学到很多知识。” “好。”乔知林点头:“你有想法,就去做吧。” 乔慕收回视线,淡淡笑了笑:“我订了明天的机票。” 乔知林略感意外:“这么急?” “赋闲在家已经两月了,也不算急。” 乔知林顿了顿,最终同意:“好。” 父女俩的谈话简单直接,都不是多话的人,几句说完,乔慕便起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向来严肃的父亲有些软了语气,乔慕似乎听到他的叹息:“总是这样,跟大人也较劲,在跟我比谁沉得住气?” 乔慕一顿,没有接话。 “温家那孩子,相貌品性都不错,你怎么想的?”父亲终于还是开了口。 乔慕手指微颤,却没有回头,她深吸了口气,缓声道:“是不错,不过不太适合我。” 乔知林微微皱眉,似乎在斟酌什么,但最终只是道:“你考虑清楚了?” 乔慕没有说话。 “你这一去,应该就是几年,再回来的时候,或许温家已经定亲。” 这个女儿性格太像自己,说得好听是沉得住气,说得难听就是倔强。乔知林心里其实也是十分满意温瑾的,但乔慕一向有主见,从小他们也不过多干涉她做的决定,事到如今,有些话反倒不太好开口。 “是。”乔慕轻声道:“我考虑清楚了,并承担这个决定所带来的后果。” “……好吧。”乔知林垂下目光,翻开另一本文件。 ———— 次日风轻云淡,阳光浅薄,因为是工作日,路上来往车辆极少。 “妈,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进机场。”乔慕拉过佣人手里的行李箱,无奈道:“寒假我就回来了。” 冷梅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女儿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却看不出来。她想从她脸上窥出端倪,但乔慕素来性格内敛,只要她想掩饰住情绪,就极少让人发觉。 冷梅只好轻叹:“好吧,注意安全。” “好。”乔慕含笑点头,带着行李箱,消失在人群里。 与此同时,机场的另一端。 “温总,与合作单位的洽谈定在十点。”宋晨大步跟上温瑾,腋下夹着几本文件,低头看了腕表,低声道:“还有半小时,司机在门口等您。” “好。”温瑾点头,松开一点领带,温润的眸子里有一缕血丝。 他突然停下脚步。 宋晨一怔,略感意外地看向他。 “宋晨。”他声音低哑。 “温总,请讲。” 温瑾顿了顿,凝眉看向来往如梭的人潮,轻声道:“我想先去一趟乔家。” “什么?”他声音太小,宋晨以为自己听错了。 “虽然没有预约,没有备礼,有些唐突。”温瑾收回视线,举步往门外走:“但我想去看看。” 即便乔慕的话那样绝情,言辞那样锋利,但他始终觉得别有隐情,如果不亲自去见一面,内心难安。 宋晨有些懵,虽然温瑾去年才上任,但对待工作向来认真严肃,从不被私事影响,今天这是……? “去乔家。”他愣神间,温瑾已经让司机出发。 宋晨站在机场出口,整个人都还没缓过神来,眼看车子就要开走,他忙道:“温总,即便要去,或许可以先打个电话?” 温瑾微怔,随即一笑:“是我冒失了。” 幸好乔丽生日那晚,宋晨留了乔家管家乔路的电话,打通之后,简单寒暄两句,他开了扩音,说起来意。 乔路的态度客气而礼貌,措辞得体而含蓄:“欢迎温少莅临乔宅。但今早大爷去华城出差,一周之后才会回来。大夫人送大小姐去机场,会在午餐钱回来,温少如果来,我让厨房加菜。” “乔大小姐要出门?”宋晨略感意外。 乔路并未隐瞒:“九点的飞机,直达Y国。” 挂了电话之后,宋晨看向温瑾。 九月夏末,渝城仍然十分炎热,但不知为何,温瑾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向来清润的目光也失了神。 那天的电话里,乔慕说的是,下周一出发。 今天周五。 她甚至隐瞒了出行时间,就是为了回避自己这样冒失的上门吗? 已经……对自己厌倦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没有人给他答案。 正午阳光热辣,温瑾如坠冰窖,眼底血丝鲜红更甚。 ———— 由渝城飞往江城的飞机准点在城东机场降落。 叶青站在出口向内张望。 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出来。 乔慕穿了浅黄色连衣裙,长及脚踝,搭配平底亮银色凉鞋,拉着行李箱,架着墨镜,整个人看起来就是来度假的。 叶青定定地看着她走来,却忽然红了眼眶。 “哭什么?”乔慕取下眼镜,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淡淡一笑:“才两个月不见,这么想我?” “阿慕,你……”叶青顿了顿,声音哽咽,大庭广众,多少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等到平复了心情,方才小声道:“你微信上说的,是真的吗?” 乔慕拉着行李箱的手指一顿,随后用力握紧。 “是。” “那你……”叶青表情急切。 “我会在这里住一个月。”乔慕戴上墨镜,压下眼底翻涌的苍凉疼痛:“结束这一切,然后去Y国。” 叶青听出她的意思,不由一怔。 乔慕脚步飞快,迎着热辣的阳光出了机场,长而直的黑发被染上浅淡的金色,身形纤细好似一阵风都能带走。 乔慕在来之前已经托叶青租好一个套房,两室一厅,缴纳了一年房租,离叶青的公司很近。她想着,即便自己养好身体离开了,叶青也能住着。 房东已经安排人打扫干净了房间,等两人过去了,便交接了手续和钥匙,房内家电齐全,家具崭新,只管拎包入住。 洗漱一番,安顿下来,两个女孩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家里怎么样啊?”乔慕捏了颗提子,随口问叶青。 “哎……老样子。”后者提不起精神,无奈地笑笑。 叶青家里有个弟弟,初中就辍学了,原本正该是上高中的年纪,却整天四处游荡,不务正业。父母却十分溺爱这个儿子,从小就是有求必应,哪怕他拿了学费,去网吧通宵,和社会上的朋友挥霍,也不过说教几句了事。 倒是叶青,好不容易考上渝大,却还要被母亲抱怨几句,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竟然还曾劝她早点嫁人。 毕业了,叶青只想早点经济独立,搬离家中。 乔慕现在来了江城,办完事情,也需要人照顾,她二话不说就跟着搬过来住了。 对此,家里人随口过问她一句去向也就罢了。 “阿慕,你……”叶青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乔慕知道她要说什么,点头:“嗯,我已经想好了,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叶青便也不再劝她。 两个女孩许久不见,夜晚便躺在一张床上。 叶青好奇地伸出手,放在乔慕仍然平坦的腹部上,小声道:“阿慕,这里……真的有一个小孩子吗?” 乔慕微怔,为这个形容而有所震动,但最终只是笑了笑:“才两个月,医生说,大概只有黄豆那么大。” “我以前还在想,以后你生小孩了,一定要认我当干妈呢。”她的语气甚至有些期待。 到底是年轻,即便乔慕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有转圜的余地,此刻也被叶青的语气感染,有些动容。 “阿慕,”叶青有些小心翼翼,她顿了片刻,还是道:“毕业前一天……你回来哭着说,你失恋了,其实不是的吧……” “……嗯。”乔慕轻声道:“对不起,我骗了你。那天……那天发生了意外。”至于什么意外,不言而喻。 “没关系的,我明白。”叶青舒了口气,无声握住乔慕的手,软软道:“阿慕,你要是舍不得……就生下来,我们自己养!” 乔慕原本还有些伤感,眼睛都红了,听见她这傻话,倒笑出了声。 “你呀,自己都养不活,还想给我养孩子呢。” 却还是无声流下了热泪。 得知怀孕的消息来,唯有身边这个女孩子,带给自己这样的温暖。 对家里人,她不敢说。 对温瑾,她想保留最后一丝想象的美好。 结束这一切之后,乔慕也不会再和温瑾有所交集。 因为这些话,她说不出口,她做不到在温瑾面前这样失态,做不到打碎自己在他心中形象的事情。 这一晚因为有叶青在,乔慕睡得还不错。 第九章、有子霖轩 乔慕在一阵灼热中醒来。 这不是新租的房子,是空间那个树屋。 空间里从来温和的天气,不知为何,今天格外炎热,乔慕挣扎着起身,腹部却传来一阵疼痛。 某种生命即将流逝的失落感从腹部升起,化作一股凉意,直冲背脊。 乔慕一怔,想离开空间。 但这次空间却不再如她所愿,好似与她中断了感应,并没有让她离开。 安静的四周,蓦然响起猎猎风声。 与此同时,贴着碎花的墙壁也开始层层剥落,粉尘飞扬,好像地震一般。 乔慕一惊,挣扎着起身,推开门却发现木梯已经断了,裂成几截落在草丛里。 远处安静的山峰上布满了云雾,与一般的不同,竟然是黑色的。 脉脉流淌的小溪也变得不再平静,好似一条愤怒的河流,湍急的水流急速打旋,像龙卷风一般,形成一个个旋涡,把周遭的水流不断吸入。 乔慕看得心惊,不知为何发生了这样的变故,她急于离开这里,却不料脚下一滑,竟然直直从树上摔下——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双手护住腹部,背部朝下挡住一切尖锐—— 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感。 她有些愣住。 原本她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出于母亲的本能,还是第一时间保护住腹部。 似乎有所感应地,一直疼痛不已的腹部涌起一股暖流。 是……孩子吗? 他能感应到吗? 乔慕的想法只是一瞬间,她就觉得荒谬,两个月大,或许只能称之为胚胎,怎么会有感知? 她从地上起身,环顾四周,却见原本风起云涌,躁动不已的云雾已经平息,就连湍急的溪流都恢复了平静。 乔慕心情复杂地抚摸上腹部。 这一次,却不再是错觉,那种温热的感觉,不同于皮肤接触的触觉,而是一种可以感知的温暖,就好像…… 就好像他伸出了手掌,和自己碰到了一起。 乔慕被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猛然收回手。 却见已经平息的四周突然再度风起云涌,这次更甚,风声猎猎,她几乎无法站立,而原本安稳的树屋也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被狂风吹走。 乔慕忽然福灵心至,若有所感,伸出手,安抚似的摸了摸腹部。 ……一切平息了下来。 她骤然明白过来。 两个月前,毕业前夕,她和白墨发生关系。 她在那一刻重生,在那一刻拥有空间。 ……也在那一刻,拥有了这个孩子。 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小生命带来的。 是他给了自己重生的机会,也是他带给了自己庇护之所,自然这空间的一切都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受到影响。 今天她约了医生做手术,是这个孩子感知到了危险,所以用尽力气阻止她离开! 乔慕心情复杂。 以前她是不相信这些事情的,但自从重生、获得空间以来,即便不相信,这些也都变成了现实,由不得她逃避。 她明白了一切,垂下眼,深吸了口气。 这一次,却轻易地离开了空间。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 “阿慕,你醒了。”叶青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进来,轻声道:“我今天请了假,等下陪你一起去医院吧。” 乔慕额上一片湿汗,睫毛微微颤抖:“阿青,我……” “怎么了?”叶青把牛奶放下,用毛巾擦干她额头的汗,用手背试她额上的温度:“哪里不舒服?” 乔慕微顿,伸出手握住叶青的手,手指用力,声音微颤:“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啊?”叶青张大嘴,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你……” 她顿了顿,却又带起了笑容:“好啊,我说过的嘛,你要是舍不得,就生下来,我们养。” 乔慕眼圈一烫,伸手紧紧抱住叶青。 ———— 四年时光弹指一挥间。 乔慕穿着白衬衣,黑色A字裙,左手夹着一本文件,右手拿着车钥匙,突然手机响了,便一边往公司楼下走,一边接电话:“您好,何老师。” “好的,我知道了,劳您费心。” “好,我二十分钟后到学校。” 挂掉电话,她舒了口气。 四年的时光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痕迹,只是眉宇间那份气质已经与当年刚毕业时大不相同。 如果说当年还是清纯娇俏,如今就是成熟妩媚。 她留在了江城,并生下了当年腹中的孩子,现在孩子已经三岁,而她在江城一家对外商贸公司上班,已经到了经理的位置。 前两年还好,乔慕没有回乔家,冷梅一直打电话,她不听话也就拿她没办法。 但到了第三年,乔知林正好去Y国出差考察,一想起女儿两年不回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就去了当年安排乔慕上的学校。 谁知校方一脸莫名其妙,说乔慕根本就没去过学校,他们还以为乔家有别的安排,也没有再多问。 乔知林转头就让人查了乔慕的出入境记录,果然是没有。 这一下可气得不轻,乔知林心口都气疼了,待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一通电话打给乔慕,质问她到底想干什么,人在哪里。 乔慕自然不说,硬着头皮,顶着父亲的雷霆之怒,强自镇定地解释,说自己不想去Y国留学,也不想在乔家工作,怕父亲不同意,所以去了外地。 这样牵强的说辞,乔知林自然不信,却也颇有策略地并不跟女儿硬来,甚至强自压下愤怒,说自己不怪她,让她中秋回去过节。 知子莫若父,但反过来说,乔慕也是十分了解父亲的,自然不信他的说法。只怕自己这一回去,就再也没法回来。到时候不仅解释不了孩子的存在,说不定还要牵扯出当年与白墨的旧事,对乔家可以说飞来横祸,自然不肯。 父女两人不欢而散,乔知林率先挂了电话,一面命令下属去查乔慕的手机号归属地,一面吩咐人断了给乔慕的经济来源,总之要逼得乔慕回来。 但乔慕又岂会轻易让他找到自己,早在她当初决定留下孩子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准备好假身份,拥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名叫乔木,跟乔家也没有任何明面上的关系。 在跟父亲吵完架,挂了电话之后,她也果断换了一个号码。从此以后一律不用自己的号码联系乔家人,就连给母亲冷梅通话,也都是用的看不出归属地的未知网络号码,还告诉母亲不能透露消息,否则就不再联系她。 乔慕心中自然愧疚,对于母亲的哭诉和苦苦哀求也不能熟视无睹,但年仅两岁的孩子只有自己能够依靠,对于父母的愧疚与亏欠,也只能以后弥补了。 但乔知林说到做到,当月就断了乔慕的生活费,乔慕就是随了父亲的性子,但凡决定的事情,轻易就不会更改。 雪上加霜的是,两岁的乔霖轩不幸患上了肺炎,反反复复总是不见好,对于当时的乔慕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在乔家断了她的经济来源的时候,可以说举步维艰。 也是在那时,乔慕想起了当年白墨给的一张卡。 江城白少出手阔绰,即便是素不相识的人,过一夜的价格也足够拯救一条小生命。 乔霖轩总算熬过这一劫,乔慕与叶青悉心照料,总算苦尽甘来。 乔慕也是在那一年正式开始工作,凭着过人的天赋以及对口且扎实的专业知识,两年便坐上经理的位置,现在也能自给自足了。 乔霖轩两岁病愈之后,叶青因为家里催促相亲,便回去了,乔慕以为或许会找个借口推掉相亲,很快就会回来,不料她一去就是两年,也没再回来过。 她有心想去看看,但因为孩子和工作,实在走不开,只能电话和叶青联系,但一向无话不谈的好友却支支吾吾,似有隐情,乔慕也就不好再多问。 乔慕原本以为,生下乔霖轩之后,空间就会消失,毕竟是因为乔霖轩,才带来这个随身空间的。但空间却一直没有消失,反而等乔慕生下乔霖轩之后,空间又扩大了些。 她觉得奇异,但也认为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不管是孩子还是空间,她都视为珍宝。 但乔霖轩毕竟还小,离不开人,乔慕的工作也不能兼顾,想来想去,干脆就把孩子放进空间,跟着自己去上班。乔霖轩乖乖的,很听话,从不给妈妈惹麻烦,他也喜欢待在空间里,因为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随时都跟妈妈在一起。 直到乔霖轩三岁半的时候,乔慕看好一家托儿所,这才让他开始启蒙上学,现在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了。 乔慕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目的地,她一脚踩下刹车,停在幼儿园门口。 乔霖轩正翘首以盼,见到熟悉的车子,挥着小手臂喊:“妈妈,我在这!” 四岁的小孩子,生得白白嫩嫩,一双眼眸灿若星辰,遗传了母亲的凤眼,五官精致好看,乍一看就像个瓷娃娃,加上软绵的童音,让人觉得,即便换上女孩子的裙子,也丝毫不会违和。 乔慕下了车,展开双臂接住飞扑而来的乔霖轩,同时朝一旁的班主任歉然一笑:“抱歉何老师,我来晚了。” 何老师是位三十多岁的女性,平时对班上的孩子也算是爱护,就是话多了些。 乔慕被她数落了好一通,说她老是不按时来接孩子,别人家的小孩都走了,耽搁了教职工的时间云云。 乔慕这几年的性格也算是被磨炼出来了,从前哪有人会这样对乔家大小姐,换做以前,她肯定是不会搭理的。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只是微微笑着回应了,再带着乔霖轩回家。 第十章、雨夜意外 这辆车性能一般,当初乔慕也只是为了接孩子和上班,代步用的,还是她在网上看了好久,才下定决心买的二手车。 深红色的车身,还是手动挡,乔慕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辆车,但事实摆在眼前,她不仅有了,而且开得十分顺畅。 乔霖轩抱着书包,乖乖地坐在后座,眉宇间有些雀跃:“妈妈,今天周五呢!” 乔慕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不由失笑,倒也没有拆穿孩子的童心,只是顺着他的话道:“是啊,周末你想去哪里玩?” “上次我们去的游乐园,那只大熊很可爱!”乔霖轩眨巴着眼睛,双手比了个手势,夸张道:“它的肚子有这么大,而且还会……” 一阵铃声响起。 乔慕歉意地看了儿子一眼,点了一下屏幕,车上音响里传来一道女声。 “乔经理,你方便回公司一趟吗?”是助理小刘。 乔慕踩下刹车等候红灯,却皱了眉:“出了什么事?” “张总说,周五下班后,是公司的例会……”刘悦的声音压得很低,乔慕轻易听出她不方便说话,或许现在正在会上。 她顿了顿,语气不变:“我知道。今天我家里有事,并且提前请了假,例会参加不了,我很抱歉,你做一份会议记录放到我办公室,周一我会去看。” 小刘似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好的,乔经理。” 挂断电话之际,却猛然响起一道跋扈的声音:“以为自己是谁?公司又不是她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请假了?跟谁请假的?谁能证明?!” 这样长的一段话,掐着点响起来,显然是有备而来。 乔慕脸色不变,看也不看屏幕,随手挂断电话。 这个张总是公司年前聘请来的副总,主管供应方面,按说与乔慕管理的销售部是不搭边的,但她屡屡与乔慕作对,可说是见缝插针。 乔慕一开始并不理解,但直到公司怨声渐起,她才知道,张蓉并非与她一人作对,公司上上下下各个部门,她几乎都要置喙,因此底下人提起她都有一股怨气。 乔慕犯不着跟这样的人置气,张蓉也只敢这样旁敲侧击,不敢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来针对。乔慕明白,若自己越是与她争执,正面相对,事情就会越多,张蓉就会有越来越多的理由,自己也没有把柄在她手里,索性就懒得理会她。 每个公司都不缺这样欺下媚上的人,她不想管,也管不过来,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挂了电话,长达九十秒的红灯也终于等完,乔慕重新启动车子。 “霖轩,那我们周末就去游乐园,好吗?”乔慕没有忘记孩子的期望。 乔霖轩却有些犹豫,他收紧抱着书包的手臂,轻声道:“妈妈……我会给你添麻烦吗?” 乔慕一顿,心里泛起绵密的疼意,小小的孩子,心思竟然这样敏感,到底还是她不合格,才让原本应该童真可爱的孩子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怎么会这么想?”乔慕佯装诧异地看他一眼,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道:“妈妈有时间陪你玩,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公司的事情多,又很麻烦,妈妈每天都不想去上班呢。” 乔霖轩听她这样说,也笑起来,一双明亮的眼睛弯成月牙:“嗯!” 母子两人有说有笑,车子驶出闹市区,路上畅通起来,乔慕方向一打,驶入一条单向小道。 这条路是乔慕回家的必经之路,并不是主干道,知道的人不多,相对来说比较偏僻,加上没有明显的标识,初次来的人都不知道是单行道。 回来的路上已经下起了小雨,现在路面都湿透了,雨势渐大,烟雨迷蒙一片,乔慕心里隐隐觉得不妙,踩下刹车,想换低档位。 变故突生。 一辆银灰色的超跑迎面而来! 路面湿滑,加之车身颜色太浅,几乎与雾气合为一体,直到逼近了,乔慕方才看清,她悚然一惊,急速闪灯,猛按喇叭,同时方向盘向右急打。 “嘭——” 性能优越的超跑自然不是乔慕这辆国产二手车可比拟的,但幸好她已经提前减速,右侧是步行街道,因此只有左侧后视镜和车门与银色车子擦挂而过,人没有大碍。 也幸好乔霖轩是靠右坐着,只受到了一点冲击。 乔慕慌忙间回头看到儿子,见他没事,大松了口气,忙叫他下车,自己也从右边出去了。 两辆车撞在一起,乔慕撑开一把雨伞,让乔霖轩打着,自己走到银色车辆旁边,皱眉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 好一会,车窗才缓缓降下。 深邃的眼,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轮廓。 乔慕顿时心神一震。 白墨。 时隔五年,竟然在这里遇到他! 乔慕深吸了口气,匆忙掩去眼底的惊诧,尽量平静道:“这位先生,这条路是单行道。” 白墨眼底雾气迷蒙,动作有些迟缓,他看了看乔慕,又看了看撞在一起的车,低声道:“抱歉,我没有看到单行标识。” 江城白少,想必也不屑于在这些事情上说谎,乔慕心情稍缓。 她匆忙间在车内一扫,见没有其他人随性,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拿出手机,准备拍照取证,通知保险公司。 斜地里却有一只手伸出来,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腕。 温热的触感,乔慕不由一顿,抬眼看他。 白墨深吸了口气,似乎在压抑什么,就连说话似乎也消耗了他不少体力:“这里有一些现金,如果不够,里面有我的名片。我有急事,这件事情私了,不必经过保险走流程。” 乔慕见他神情不对,心下狐疑,以为他是酒驾,却没有闻到酒味,但她也不打算多管闲事,既然他给了,她便收下。 “好,谢谢。”她接过钱包,转身就走。 “等等。”白墨却再度握紧她的手,低低喘息了片刻,苍白着脸,道:“能不能……给我一瓶水?” 乔慕一顿,仔细观察他的神色。 她也是从大家族出来的,对于某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自然知道,见白墨神情不对,猜测他或许中了什么药物,也或许有人追踪,否则也不至于一个人开车来到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来。 天色已晚,雨雾愈发浓重,乔慕也不想在这里多耗费时间,便点头去了车边,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保温杯递给白墨:“这是我小孩平时用的杯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谢谢。”白墨的声音虚弱无力,好似随时都要晕过去。 乔慕给他的水不是在外面超市买的,而是从空间溪流里的水,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空间的不凡,也知道里面的水对人体有好处,便一直给乔霖轩喝的溪水。 乔慕看他喝了水,本想转身离开,原本她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跟白墨有什么交集,但命运的齿轮如何转动,谁也无法预料。 到底心下恻隐,她顿了片刻,不由问:“需要我帮你联系谁吗?” 也不知是休息了一会,还是这杯温水缓解了些许疼痛,白墨觉得自己好些了,便摇头:“不用,谢谢你。” 乔慕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叫了等候一旁的乔霖轩,准备离开。 白墨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好与乔霖轩对视。 小孩子的眼睛最为清澈纯净,或许是这个小孩长得实在乖巧,又或许因为冥冥中某种不可言喻的感应,白墨看着那双明澈的眼,一时怔忪。 莫名的熟悉,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却在这一刻,再生变故。 “小心!”白墨厉声高呼。 一辆没有车灯的摩托车急速冲来! 等车主看清楚前方情况的时候,距离乔慕母子已经不到十米! 车主一惊,猛地握紧刹车,却还是晚了,眼看就要撞上乔慕! 出于母亲的本能,乔慕将乔霖轩紧紧护在怀里,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下一刻,她就知道情况不妙。 母子二人进了空间! 乔霖轩惊魂甫定,他扔开雨伞,双手抱紧乔慕的腰,哭道:“妈妈!” “乖……妈妈在。”乔慕背上惊出一身冷汗,却还是低头先安慰他。 “你没事吧?”乔霖轩揉了一把眼睛,擦去泪痕,仔细地打量着母亲。 “我没事。”乔慕勉强笑笑,也看了一遍他的身周。 确定对方都没事,母子二人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空间里常年都是温暖的气候,没有雨天,但溪流奔涌,从不停息,这会天还亮着,风里有浅淡的草木香味。 “霖轩,你先上楼去休息。”乔慕温声道。 乔霖轩看了看树屋,又看了看母亲,犹豫片刻,还是道:“妈妈,你不是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里吗?那外面那个叔叔……” 乔慕当然知道事态有多严重,但她也只能祈祷白墨不要追究,否则将招来什么后果,她也无法预料。当时的情况那样危机,她出于本能只能选择自保,哪里还能顾得了暴露这个秘密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摸着乔霖轩的头,轻声道:“没关系,妈妈会解决,你先去休息,到家了我叫你。” “好。”乔霖轩乖乖点头。 白墨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手里温热的水杯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摩托车司机才是受惊最大的那个人,傍晚时分,因为下雨的缘故,天已经完全黑了,他甚至以为自己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两个大活人凭空居然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也不敢再逗留,连忙重新发动车子开走了。 路边就剩下一红一灰两辆车撞在一起。 腹部的疼痛已经缓解许多,白墨恢复了些力气,他等了片刻,还是没见乔慕再出现,终于不能再耽搁下去,再多疑惑也只能压下,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乔慕坐在自己的车后座内,凝神看着白墨驱车离开,这才长舒了口气。 幸好她进空间的时候,离自己的车子很近,才能直接出现在车里,而这条路上又没有监控,也没有居民楼,这才逃过一劫。 她皱眉凝思着,这辆车不能再用,摩托车主还好说,只怕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但白墨说不准,万一他记下车牌号,乔慕就难以脱身。 虽说刚才他的状况也不好,不一定就那么上心,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心存侥幸。 也幸好,当初乔慕以乔木为名的身份证还没办下来,这辆车是以叶青的名义买的,处理起来还算有一层掩饰。 第十一章、慷慨激昂 银灰色的超跑在一处别墅前停下。 门口早就有五人等着,见车身停稳,忙鱼贯而出。 白宇一把拉开驾驶室的车门,见白墨一脸苍白,忙扶住他,低声道:“白总,没事吧?” 白墨缓缓摇头,顺着他的力道下车,走进门内。 佣人们训练有素,递毛巾备热水,一切无声而有序。 家庭医生收拾着药箱,轻声道:“少爷空腹喝了过多烈酒,一整天没有进食,导致急性胃炎发作。” 白墨躺在床上,听得皱眉,他最近几年患上了慢性胃病。 昨天的酒会齐家也有参与,原本白墨只是露个面就离开的,谁知道齐寒秋也在,两人打了个照面,心照不宣,却不料齐寒秋笑意吟吟地邀请白墨喝酒。 纵然白、齐两家不睦已久,江城的世家们在私底下都有揣测和议论,但明面上,两家都没有露出什么敌意,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表现出来。 白墨即便心里十分不耐,却也不得不与齐寒秋周旋一番。 齐寒秋此人,为商界的一个怪才,很多时候做事情全凭性情,白墨一度怀疑他是为了拖延自己,好达到某种目的,但一场酒喝下来,却发现他只是想给自己添堵而已。 哪怕是用这么幼稚的手段。 但往往就是凭借着这种出其不意的做法和独到的眼光,齐寒秋在商场上少有败绩。 白墨喝了太多的酒,众目睽睽之下,来的又是全国知名的家族,到底不好表现得过于随性。 他在酒店住了一夜,醒来已是下午,恰好集团有紧急事件,只好把白宇派去处理,自己独自开车从酒店离开。 起床那会他就觉得有些不适,但身上没有带胃药,他想着坚持到公司就好,不料半路上胃部一阵痉挛疼痛,导致他误上了高速,无法掉头,只能硬着头皮一路开。好不容易到了出口,都来不及看清是哪里,就下了道,这才与乔慕遇上。 他揉着眉心,低声道:“知道了。” 家庭医生顿了顿,似乎想劝他,但最终只是无声叹了口气,留下药物,写下注意事项,推门离开。 白宇关上门,道:“舒城的树语城项目批下来了,计划在半年后启动招标。” 白墨点头:“盯紧点,半年后已经是年关。” 舒城的树语城项目,由政.府公开招标,属于老城新建,在舒城的南安区,这个区是政.府三年就定下,准备在树语城建成之后,正式列入舒城的主城区之一。 列入主城,自然一系列的配套硬件设施都要跟上,树语城项目庞大,作为重中之重,全国许多企业都盯紧了这个项目。年前老城区已经拆掉,上头的意思却还没定下来,好容易听见要公开招标的风声,自然谁都心怀期待。 白氏旗下的九州集团,同样是年前就看好了这个项目,股东们跃跃欲试,纷纷想在今年的年终利润核算上添一笔浓墨重彩,因此树语城项目也成为九州集团今年攻坚克难的重中之重。 白宇再一一汇报了些事情,白墨听完,简要点评几句,话题很快结束。 佣人敲门,端着白粥进来。 白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实在也是饿了,便端着碗慢慢吃了。 倒是白宇,他看着床头印着小黄鸭造型的水杯,眼里有一丝兴味:“白总,您原来喜欢这样的风格。” 白墨一顿,侧目看向床头柜上的杯子,若有所思道:“你把这个杯子交给陈医生,让他看看里面有什么成分。” 他今天就是喝了这杯水,才觉得胃部的疼痛好了些,不然说不定连车都开不回来。 白宇有些奇怪,但还是照办。 等他推门出去了,白墨眼底才浮现出一丝复杂。 刚才的一切,绝对不是他的幻觉。 烟雨太大,又是傍晚,天色已黑,加上那时候他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并不能真切地记住那个女人的面貌,等他现在缓过来,就只记得那个小孩清澈干净的眼神。 夜色降临,白墨思虑良久没有结果,疲惫地闭上双眼。 ———— 自那天车祸过后,乔慕便将车子开到二手车行挂牌出售,趁着手里还有余钱,又买了一辆新车。国产的品牌,入门级的自动挡,还是分期付款。 乔慕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有车子实在不便,虽然这两年有些存款,但一下买了车子,车贷加上房租,存款就变得有些紧张。 她办事向来雷厉风行,一旦决定的事情,立马下手去做,因此仅仅过了一周,便将新车开到了公司,惹得某些人越发红了眼。 张蓉虽是外聘的供应部副总,但早在几年前,便与天力的老大有些交情。她所在的国企曾经也是当地的大企业,后来遇到金融危机,经济不景气,企业便难以支撑,决定裁员。 原本她在那个企业也是总经理助理的位置,与总经理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关系,裁员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她的。 但那个总经理是个好色之人,不可能只有她一个情人。 女人之间暗地里的斗争,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来争风吃醋,正好遇到那次危机,她的对手职位虽然比她低,但凭借着超高的情商和高出她几个段位的手段,轻松将张蓉斩于马下。 张蓉就此离开,却正好遇到天力的老总,机缘巧合,来到天力,成为管理供应商的副总。 同为女人,张蓉在乔慕这个年纪,还只是车间里的一个班长。 所以在见到年轻貌美、能力出众,并且身上还带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之时,张蓉内心某种名为嫉妒的种子瞬间爆棚。 有些东西真的与生俱来,乔慕自己自然毫无自觉,她不觉得自己在一群同事中有什么过人的气质,但她举手投足,一举一动,皆是出自名门多年的教养,自然与旁人有所区别。 所以张蓉的处处针对,乔慕除了觉得她是在刷存在感立威之外,想不出任何理由。 “这月的销售额这么差,我们中有些人竟一点反思都没有!”周五的例会,张蓉在会上大放厥词。 乔慕不着痕迹地低头瞥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不早。 天力是一个中小型企业,机构不大,人员编制百人有余。 但自从张蓉来了,整天就是开会,早上晨会,下午午会,下班还有总结会。更不用提每周一集体大会、每周五例会、每月汇总大会这些了。 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她对公司惯有的制度一通指手画脚,搞得行政部敢怒不敢言,底下部分受到牵连的员工叫苦不迭。 有人选择辞职,她说,成功的路上,总有些人被我们甩在身后。 有人选择抗议,她说,企业的转型,难免遇到困境,但我们要团结一致,共同为新目标努力奋进。 天力的老总名叫黄毅,年过五十却风华犹在,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帅气的人。他从三十岁开始创业,换过几个行业,兜兜转转将天力做到今天的规模,十分不容易。 但或许是人到了某个年纪,就会自我膨胀,黄毅认为天力确实到了转型的时候,需要张蓉这样的人来主导改变,于是很吃张蓉这一套。 时针已经指向七点,乔慕虽然拜托了邻居接乔霖轩回家,但到底心忧儿子,这么久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东西。 自从张蓉来的这大半年,几乎每个周五都是这样的状况。 即便是没有事情,她也会想尽办法找一些事情来说,耗费所有人的时间不说,到最后也只是光提问题,没有给出一个解决方案。 乔慕再度看了手表,眼看张蓉又要准备进入下一个话题,她不由皱眉,冷声道:“张总,本月度销售额超出预定目标百分之五,我有些拙见,还请您不吝赐教,为什么用得上‘差’这个字?” 张蓉唱了许久的独角戏,底下人神情都恹恹的,原本还有些不满,此刻见有人搭理,还是她早就看不惯的乔慕,这一下就来了精神,她扬眉道:“这个月的销售目标是谁定的?居然定这么低,公司花钱就是让你们来钻这些空子的吗?” 乔慕漠然看她,眼底一片凉意:“张总常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当然。”张蓉虽不知道乔慕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这句话听上去没有什么不妥,便应了。 “想必张总也对销售部的年度销售额做过详细的了解以及分析。”乔慕紧接一句。 “这个自然。”张蓉皱眉:“乔经理,有话不妨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 这话说得,在座的几个部门经理都不由侧目,就她那弯弯绕绕的性子,说话从来指桑骂槐,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来。 乔慕淡淡一笑,将手中文件夹翻开,随手推到会议桌中央,语气不疾不徐:“公司成立至今已经十年,我在两年多前加入天力,综合多年数据,制作出了这份报表。可以看出,每年的七至九月都为淡季,整个行业趋势都是如此。” “本月的销售目标是我综合往年销售额度、结合同行标准,以及市场调研的结果制定,在此目标的基础上,销售部本月的所有指标均已达标,部分超额完成。” “我说这些话没有任何邀功的意思,只是不想同事们的努力白费,让人误以为,我们是所谓的‘钻空子’。” 乔慕平时在公司人缘不错,并不因为自己是经理且业绩傲人而有所自持,来公司接近三年,还没有人见过她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候,因此在场各个部门的经理都有些诧异。 但是转念一想,这个张蓉,他们早就受不了了,何况是屡屡被挑刺的销售部经理? 于是纷纷在心里给乔慕按了一个赞,没有一个人帮张蓉说话。 张蓉脸上一黑,目光显而易见地生出怨恨。 乔慕站起身来,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淡漠道:“正如张总所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销售部全体同事均准备充足,以最佳状态迎来行业淡季,同时在行业中创下优秀的成绩。感谢张总的提点,也感谢张总身居供应部,却仍不忘时刻指教销售部的情分。” 她朝张蓉颔首:“再次感谢张总不吝赐教,销售部上下铭感五内,团队必定时刻牢记张总指点,在黄总的带领下,再创辉煌佳绩!” 最后总结的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铿锵有力,怼得张蓉体无完肤、面色青白,却又如此光明正大、不偏不倚,堪称职场典范。 行政部、人事部、后勤部、宣传部、策划部、技术部、财务部七大经理纷纷起立鼓掌,把张蓉最后的气焰掐灭在嗓子眼里。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 对了,大快人心! 乔慕如此气场全开,就连总经理黄毅都没有见过,他一直对这个销售部经理十分满意,从外形、能力、气质、情商等多个方面来说,乔慕的表现臻至完美。 他想不通的是,乔慕这样识大体的人,为什么会对张蓉有意见?在他心里,乔慕是和张蓉同层次的的人,对于公司改革的认知也观点一致,但从今天的表现来看,显然两人之间的隔阂不是一天两天,到底怎么回事? 显然,黄毅并不认为张蓉是在刻意针对乔慕,因为张蓉对其他部门也曾这样指手画脚,乔慕不是唯一,黄毅便认为张蓉是在一视同仁。 黄毅还在思索着,乔慕却已经懒得周旋,她拿好自己的文件,朝黄毅点头:“黄总,今天的会议也差不多了,不好意思,我家里有事,先走一步。” “好,开车小心。”黄毅看了看时间,点头放行。 张蓉气得不轻。 乔慕今天这番话,首先暗讽她老是把“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挂在嘴上,自己却并不清楚销售部的运作以及市场行情。再从她抨击销售部任务制定着手,一一引证列举,以销售部的业绩回击。最后以黄毅才是领导人的暗语一锤定音,嘲讽她只是管采购供应的,没有权利插手销售部的事情,让她无从反驳。 最可气的是,偌大的会议室,竟然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 最难堪的是,她是在心有好感的黄毅面前丢面子! 张蓉觉得肺都要气炸了,感觉自己假牙都要咬碎了。 第十二章、基于信任 乔慕拖着疲惫的身躯,将车驶入地下停车场,锁好车门进电梯。 开门的一瞬间,闻见厨房传来一阵香味。 她一顿,关上门走到厨房。 却瞬间红了眼圈。 乔霖轩四岁,虽然遗传了父母的良好基因,身高高出同龄人一截,但仍然只是个孩子,能有多高呢?但他此刻却踩着一张小木凳,系着过于宽大的围裙,双手握着锅铲,在锅里翻炒着。 “宝宝……”乔慕失声叫了他的小名。 乔霖轩已经炒好了食物,正一点点小心翼翼地从锅内盛出来,听见乔慕的声音,忙回头报以一笑:“妈妈,你回来啦!等一下哦,马上就能开饭了!” “嗯,好。”乔慕别开眼,无声抹去眼角的泪光。 等到碗筷上桌,乔慕推给乔霖轩,轻声道:“霖轩先吃吧。” 乔霖轩却摇头:“不了妈妈,我在隔壁吴阿姨家吃过了,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乔慕眼圈再次发烫,她伸手摸着乔霖轩的头,哽咽道:“对不起,霖轩……” “妈妈为什么道歉?”小孩却歪着头,睁着一双干净剔透的眼睛看着她。 “对不起,妈妈总是没空陪你。”乔慕握住他的手,柔柔道:“也很少亲手做饭给你吃,老是迟到,让你在学校等很久。” “妈妈不要这样说。”乔霖轩摇摇头,人小鬼大地拍拍母亲的手,故意粗着嗓子,装作成熟道:“你没空是因为要上班呀,上班是为了挣钱嘛,这样我才能吃好吃的,才能好好上学!” 乔慕心底柔软一片,美目流光缱绻,蓦然垂泪,却笑了出来:“好,霖轩真乖。” 简单的蛋炒饭,乔霖轩怕自己掌控不好味道,所以盐放得少,并没有太惊艳的滋味,乔慕却觉得,这是她迄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乔霖轩是这样懂事的孩子,乔慕从未对他说起工作的事情,也从不抱怨生活的不易,他却能这样轻易地感知到母亲的辛苦。甚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电视上的食材教程,乔慕也一无所知。 又想起当年,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才带来空间,才救回她一条命,乔慕无比庆幸自己当年决定生下他的决定。 只要一想到儿子,乔慕就觉得,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她不后悔为他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也不害怕将来所要面对的任何风雨,只因为有他在,便无所畏惧。 乔慕回过神来,碗已经见底,她摸了摸乔霖轩的头,轻声道:“真好吃,这是妈妈吃过的最美味的蛋炒饭。” 乔霖轩红着小脸笑起来,眼睛里都是星光。 “但是霖轩,你还小,不要做这些事情,煤气很危险。”乔慕也笑,她伸手将孩子抱进怀里,温言道:“妈妈饿了会自己做,也可以点外卖,等你以后长大了,再给妈妈做蛋炒饭吧。” 一向乖巧的乔霖轩却不答应:“不会的,妈妈,我看过很多视频,会注意安全,不会伤害自己的。” 乔慕摸着他的头,眼角又是一片湿润。 生命是多么奇妙,他们彼此偎依,血脉相连,心意相通,这真是世间最难以言喻的奇迹。 母子二人用完温馨的一餐。 乔霖轩自从上幼儿园起,便不再跟着乔慕睡,他喜欢空间的环境,乔慕想着,或许是同出母体的原因,便也答应了他在空间睡觉。这套房子剩下的另一个房间,乔慕照旧给叶青留着,定期打扫收拾一下。 只是今晚,乔慕却有些辗转。 今天下午在天力,她和张蓉几乎可以说是正面对上了,一来是她太担心儿子,二来是张蓉的做派实在叫人心里不舒服,屡次三番找茬,乔慕忍无可忍。 但今天的事情还只是一个开头,乔慕可以想象,今天她把事情挑明了,张蓉以后还会有更多手段对付自己。纵然她不怕张蓉,行事也挑不出毛病,但细细碎碎的,总归叫人心烦。 何况张蓉是什么人,年过四十,有夫有子,传闻却是败在与情人争风上位上,可以想见,绝非善茬。她之前能依靠国企总经理上位,现在说不定就能把主意打到黄毅头上去,尤其是她看黄毅的眼神,实在耐人寻味。 来天力已经快三年,乔慕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算太容易,手里累积的人脉和资源也都基于这个基础,如果不到必要时候,她不会考虑放弃。 左思右想没有结果,乔慕迷迷糊糊睡过去。 之后的情况便如乔慕所料,张蓉处处给她使绊子。 销售部与客户签订的合同已经到了交货日期,供应部却迟迟供不上货,问责下去,张蓉将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随手推了个替罪羊出去,乔慕却因此在客户面前的形象大打折扣。 这是比较严重的事情,已经危及到了天力这个企业的形象与诚信,黄毅因此大发雷霆,说话的语气却不太对,话里话外竟然是冲着乔慕来的。 乔慕便知道,张蓉在背后吹的风起作用了。 一周后,销售部来了新人,能力与情商都很出众,最关键的是,他是从竞争对手的公司跳槽过来的,手里掌握着一些资源。 一般来讲,对外商贸这样敏感的行业,对入职的员工都会有要求,比如签订保密协议,或者别的保护措施。 但这位新同事显然没有这样的职业道德,天力也没有专门的猎头,都是通过常规的渠道进行招聘,新人都是内部培训上岗。 乔慕若有所悟,但没有说什么。 再过了一个月,这位新同事凭着优秀的业绩和老练的交际手腕,已经完全和销售部的员工打成了一片,在超额完成本月目标之后,他提议出去小聚,并主动请乔慕牵头。 乔慕看着底下人殷切的笑容和期盼的眼神,倒也没有拂了他们的意,便拿着这月的部门奖金,周末的时候带着他们去吃饭唱歌,放松了一下。 但她没有想到,黄毅会因为这件事找她谈话。 黄毅是福城人,爱好喝茶,办公室、会客室、会议室都放有一套茶具。他喜欢收集一些名贵茶叶,对待下属也并不苛刻,是以在乔慕敲门进来的时候,便亲自烧了山泉水,行云流水地开始泡茶。 他泡的是一枚柑普茶。 这茶造型有些独特,外观是干果状,是用新鲜的柑橘掏空,再放入普洱茶叶烘干的。显然这是柑普中的上品,除果皮盖处之外,其它地方无破裂、破洞、色泽均匀,呈橘红的颜色。 汤色是清亮明透的暗栗色,汤上面有油珠形的膜,陈香浓郁中伴有果味清香,香气清幽,沁人心脾。 “来了?坐。”黄毅推过一杯热茶。 乔慕看着杯中舒展身姿的柑橘,垂眸细呷,只觉入口醇厚滑爽,回味甘甜、滋味醇厚。 但她知道今天黄毅绝非简单找她聊天的,也就不饶弯子,笑道:“黄总今天专程请我喝茶的?” 黄毅虽说近年有些信心膨胀,但多年商场上的打拼,到底让他与寻常人不大相同,他并不直言,只是道:“小乔,你看这茶如何?” “人都说千年人参,百年陈皮,这里面的普洱也是上品,自然很好。”乔慕顺着他的话说着,对于他想表达什么,心下已经了然。 “陈皮与普洱相辅相成,缺少一样,这柑普茶就不会有这样独特的香味,为世人称颂。”黄毅目光直直,给乔慕续了杯,却并不继续说。 乔慕如何不懂,闻言淡淡一笑:“茶叶如此,职场亦然。” “你一向十分聪明。”黄毅颔首,却换了话题:“你还记得这几个同事吗?”他说了几个名字。 乔慕点头。 “他们都已经离职,我觉得很可惜。”黄毅叹了口气,接着道:“原本他们也可以继续和天力相辅相成,但他们却走歪了道。” 他所谓的走歪道,其实是这几个人接了私活。 天力的员工福利待遇不错,但有一点,黄毅的防备心很重,他不喜欢看到底下的员工跟客户有过于亲密的接触,但又不得不依靠他们对客户关系进行维护和跟踪。 接私活是难免的,尽管货源都出自天力,价格也不算便宜,但他还是不能容忍,认为这是动摇了他的根基。 那几个离职的同事中,有一位,就是前任销售部的经理。 那时候乔慕的工作能力已经十分出色,每月任务总是超额完成,却并不张扬和自持,对于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打点,也得心应手。 黄毅早有替换之心,在和上任经理一次长谈之后,前任经理离职,乔慕接任经理之位。 眼下的情形,和那位前任经理的情况是何其相似。 乔慕失笑。 她从第一天到天力起,就没有想过自己会接私活,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对上对下也不偏不倚,自认是问心无愧,想必这点,黄毅也知道。 那么就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黄毅看到她的笑容,知道她的通透,想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叹了口气,道:“小乔,说实话,我对你各方面都很满意。只是公司的改革势必要提上行程,你要想明白,不要站错了队。” “黄总,抱歉,我打断一下。”乔慕淡淡开口。 黄毅微顿,脸上笑容略收,但还是抬手示意她继续。 “恕我直言,我们之间,不是走歪路和站错队的问题。”乔慕放下杯子,身子后倾靠在椅子里,双手交叉,平静道:“我们是信任出现了问题。” 室内有片刻的静默。 黄毅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乔慕却好似没看到,接着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基于我们这两年的信任,有话我就对您直说。” “销售部新来的同事,并非猎头公司的杰作,而是供应部张总的手笔。”她暗指张蓉从中挑拨。 “带领团队出去吃饭,并非我邀买人心,而是大家劳累许久,想要放松。”又委婉回应黄毅指出的“走弯路”,却没有指出是那位新同事提议的。 “黄总今天叫我来,想必也并非偶然。”乔慕的语气不疾不徐,表情也并不意外,她脸上的笑容很淡:“信任这种事情,只要裂开一条口子,即便修补了,也会留下痕迹,以后很难说还会毫无保留。” 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是有备而来。 黄毅的表情不可谓不意外,他甚至有些愤怒:“乔慕,你这是什么思想?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把事情摊开说清楚,你什么意思?要辞职?!” 思想有问题,觉悟跟不上。 这是张蓉常用来批评底下人的措辞。 但乔慕已经经过深思熟虑,方才踏出这一步,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她处理起来向来得心应手。 “道不同,不相为谋。”乔慕冷静道:“黄总,张总的作为你也看在眼里,想必有些事情,您也有认为不妥的时候。是非功过无需我来评说,我也没有资格。但相对应的,销售部的事宜既然全权交给我,那么在没有您明确授意的情况下,我希望我还是能保留领导权。” “我这样说话您或许生气,但我还是那句话,基于我们相互信任的基础。”乔慕顿了顿,“我并非威胁,也没有想过邀功。易地而处,我也不想让您为难,如果真到了需要一方退步的时候,我会选择主动。” 这番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如果张蓉再步步紧逼,两者水火不容,需要黄毅出面的时候,乔慕的选择已经可以说摆在明面上了。 黄毅由一开始的愤怒变得沉默,到最后不仅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反而因为乔慕的话而陷入了深思。 乔慕悠悠叹了口气,朝黄毅礼貌性地点头,推门离去。 天力,或许不能久留了。 第十三章、入职邀请 自那天与黄毅长谈之后,张蓉的行为明显有所收敛,乔慕心下稍安,到底黄毅不是没有眼光的人,待人处事有分寸,只要静下心来思考,就知道许多事情并不能操之过急。 但毕竟张蓉已经在黄毅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乔慕知道,这样的状况很有可能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为了将来的安稳,她不得不早做打算。 尽早防备隐患,对于未来有所安排,这才是明智之举。 她做好了简历,同时准备好了辞职信,已经不打算在天力久留。 即便这份工作现在能为她带来还算不错的收入,可以满足眼下母子所需,但终究隐患重重,是非之地她不怕,怕的是牵连到乔霖轩。 在平静一周后的下午,让乔慕彻底下了决心。 那天正好是周日,乔慕带着乔霖轩去商场选了几套衣服,在负一楼的餐厅吃饭。 这条过道都是餐饮店,透明的玻璃落地窗,让人一眼就看清四周的情况。 灯光影绰的咖啡店,酒红色帘幕低垂,深黑色的沙发上,乔慕一眼认出冷凤。 她气质出众,穿着F国最新时装周上的人气款长裙,脱下了貂毛绒的外套,正微笑着和对面的人说话。 那人是张蓉。 不难看出,她们相谈甚欢。 冷凤是何等自诩高贵的人,竟然能在这样平民大众的地方,屈尊降贵地和张蓉套近乎。 乔慕单从她频繁敲击桌面的手指就能看出她的不耐。 难得,她也知道对自己的表妹出手是一件多么不光彩的事情,还知道亲自来办。 反观张蓉,她笑得眼角额头都是皱纹,深刻的纹路里写着“谄媚”两个字。 乔慕失笑,不用打听也知道她们在商谈什么。 她垂眸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微笑道:“霖轩,吃饱了吗?” 乔霖轩拿着纸巾擦干净嘴角,乖乖点头:“饱了。” 乔慕便带着他离开。 第二天,乔慕把辞职信交到黄毅的桌上。 她的助理刘悦见她收拾桌面,欲言又止,眼神里都是担忧。 乔慕自然看见了,她笑了笑,淡淡道:“如果黄总问起来,你就说,我在这个月底之前都有空做工作交接,谢谢他的栽培。” “乔经理……”刘悦刚毕业就跟着乔慕做事,已经一年多,到底也有了感情,她不舍道:“你为什么……” 乔慕叹了口气,表情平静,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她当天就离开了天力。 事后黄毅自然震怒,一个电话追问过来,乔慕全程开着扩音,在厨房给儿子准备晚餐,一个字没回。 三天后,黄毅再次来电话,这次却是吞吞吐吐。 他问乔慕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他能这样问,乔慕有些意外,也十分感动,但仍然没有说离职的原因。 黄毅却能体会到她的用心,顿了顿,全盘托出。 有一家公司,黄毅一早就想拿下,因为他们的货源需求很大,却一直被竞争对手卡得死死的。前几天却突然告诉他,想和天力合作,黄毅心花怒放,却听对方说有别的要求。 这个要求黄毅闻所未闻。 他们要求替换销售部经理。 黄毅赤手空拳打拼到今天,自然能察觉出里面的蹊跷,他恍然,乔慕这样优秀的人才,为何屈居在此?恐怕背后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一是惋惜,二是打探,这才有了这通电话。 乔慕对他表示了感谢,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甚至并不担心冷凤会告诉乔家,她在江城的事情。 因为在渝城,她不能拿乔慕怎么样,但在江城,冷凤暗中使多少手段,乔家都未必知道。 可笑至极。 若非为了乔霖轩,乔慕绝对不会做出让步,但从前她可以丝毫不把冷凤幼稚的手段放在眼里,如今不同当年,有了软肋,便只能在羽翼未丰之前选择蛰伏。 幸好还有一点存款,足够支撑她找到下一份工作。 乔慕静下心来,投递了一部分简历,也留意了行业动态,寻找自己的机会。 出生商业世家,如果说没点野心,自然是不可能的,但眼下也只能关注而已。如果想要打拼,就必须放下许多东西,乔霖轩是首要且不可割舍的。 ———— 九州集团。 白墨开完董事会,拧着眉从会议室出来。 还是为了舒城的树语城项目,这些人口若悬河,舌灿莲花,还没有开始招标,仿佛就已经是内定人选了一样高傲自大。 换做平时,白墨早就推门离去,但家族集团,毕竟与处理子公司的事务不同,他耐着性子听完,出门已接近下班时间。 白墨垂眸走着,正好经过人事部,看见白宇正在和人事总监说着什么,他敲了敲门,抬脚进去。 白宇和人事总监问好。 白墨应了,道:“离树语城招标时间不远了,对应的人员要到位。” 人事总监点头:“是,白特助也在跟我说这件事情。目前主要人员已经就位,还差一些辅助的岗位人员,周末会安排人去参加展会招聘。” “展会招聘等于海选,几率不高,招一些底层协助人员就行了。”白墨摇头,随意翻开几本简历,道:“中层人员还是空缺,看看子公司有没有储备人员,或者集团内部调岗、兼职。” 白宇同意,表情轻松道:“这些都是细节,可以晚点再议,眼下材料采购要开始确认预算了。明天上午采购部的会议,我会把会议记录给你。” 白墨颔首,松开简历,转身想离开。 却突然脚步一顿。 他再度看了一眼那份简历,指着头像,问:“这份简历是什么处理意见?” 被问住的人事专员一顿,似有些意外,谨慎回答道:“这部分是经过初筛的,会通知来面试。” 白墨快速浏览完简历,抽出来,放在专员的桌子上,淡声道:“不用了,各方面都很优秀。通知她,周一上班,到秘书办公室报到。” 他说完就走,留下人事总监和白宇面面相觑。 白墨是一个驭下有道的人,从不轻易置喙下属的决策或是直接参与到流程中去,至多也就提点两句。 今天直接下了决定不说,居然还是内定到秘书室的? 怎么个情况? 人事总监用眼神虚心求教。 白宇一脸讳莫如深,看似高深,其实他也在思索白墨的想法。 白墨早已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上次雨夜的意外之后,他一直在思索那天遇到的母子,也让人去检测那杯水的成分了,但结果除了矿物质成分异常丰富之外,也没有别的功效了。 他闲来无事,冥思苦想许久,也还是只能记起那个女子的大概轮廓,直到今天偶然翻到那份简历,看到乔慕的正脸照片,瞬间想起来,就是她。 当面消失这种离奇的事情毕竟过于耸人听闻,白墨心有好奇,加之那个小孩,给他的感觉却是莫名的亲切,何况那个女人,也算是帮过他的忙,让她来上班,权当是感谢了。 他的决定出乎意料,但乔慕的确条件优秀,足以胜任秘书的工作,人事部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当是自家总裁闲来无事视察民情,随手提拔人一把。 于是当天,乔慕就接到了九州集团的入职通知。 乔慕略感意外。 她最近多多少少也投递过十多份简历,都是经过她细心筛选的,首先薪资一定要满足母子二人开销,二来行业也要与之前有所关联,让她不至于从零做起。 这个九州集团,原本她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去投递的,谁知道对方连面试邀请都没有,竟然直接让她入职了,实在是奇怪。 但转念一想,天力这样的公司,不大,但也不算小,就这样还是被冷凤找到,施以手段,逼迫自己离开,也幸好是她提早察觉,才没有让冷凤使出别的手段。 九州在江城的名头自然不必说,想必每天投递简历的人成百上千,怎么这样好的机会就落到了自己头上? 但九州的势力何其大,别说是冷凤,便是乔家想在九州面前是手段,只怕都不算容易。如果自己去就职,倒是可以免了冷凤这个麻烦。 乔慕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入职。 她完全没有想过,会跟那个雨夜的相遇有关。 那样漆黑的天,还下着雨,烟雾迷蒙四散,她都有些看不清白墨的样子,更别提他还精神虚弱了。 是以,她丝毫没有怀疑是白墨看穿了她的身份,才让她去上班的。 正常逻辑,哪个集团总裁会闲得没事去翻看堆积成山的简历,还恰好翻到了她的? 直到后来,乔慕偶然问起这件事,白墨印证了她的想法的时候,她方才知道世上竟有这般巧合。 这世间,总有某种力量在无形中推动着事物前行,我们因此相遇、别离、重逢。我们从未对此有所约定,但这种巧妙却总是如影随形,我们无法定义这种力量,也无从探寻它的规律。 但等我们恍然大悟,回首思索时,惊觉这种力量的奇妙,除了用“缘分”命名,却也没有别的说法可加以描述。 而此刻,乔慕对此还一无所知。 第十四章、生活秘书 周一。 九州集团新的一天从旭日初升开始,各部门简明扼要开完早会,九点半准时开展岗位工作,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乔慕跟着旁听完,被一名叫黄韵的女士带到办公室。 她的胸牌上写着名字和职称,乔慕看了,写的是总经理秘书。 进办公室门之前,她若有所感地抬头,赫然看见“总经理秘书室”六个鎏金大字。 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等到黄韵将工作服和胸牌、门卡交到自己手上的时候,乔慕终于忍不住出声:“黄秘书,你好。” 黄韵是个二十六七的女孩子,五官端庄,气质出众,看得出十分干练,听到乔慕的话,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你好。” “请问,”乔慕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笑道:“我的职位是?” 黄韵略感意外,今早上白宇叫住她,让她安排新人的入职,还有所暗示地说,这是白总的意思。 黄韵来九州三年多了,一路坐上秘书的位置,并不容易,是以对这种走后门的关系是看不上的。转念一想,白总从未对谁例外,想必这位怕是也有些真材实料,谁料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的岗位? 这倒奇了。 但她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如你所见,我是白总的行政秘书,主要负责承接上级意见,传达指令,以及综合会议的会务等工作。你的岗位是生活秘书,负责组织必要的内部活动,协助白特助提醒白总的行程,以及白总的医疗和饮食起居方面的工作。必要的时候,会陪同白总出席一些宴会。” 这样一个秘书室里,还有十来个秘书,岗位职责乍一听类似,但其实细分了不少类别。黄韵只是简略提了几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充分向乔慕展示了,什么叫做细致入微。 在天力上班的时候,乔慕周围也曾有人议论白墨,别的不说,光是他那编制庞大的秘书团,就叫人望而生畏,同时又心生羡慕。 九州秘书团,名不虚传。 但是,乔慕没有想过,自己有加入的一天。 黄韵带她走完整个办公室,最后停在一处靠窗的办公桌前,微笑道:“这是你的办公桌,乔秘书。” 乔慕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岗位安排似乎也不太知情,便压下疑惑,没有问黄韵太多,拿着自己的东西坐下了。 比起天力的销售部经理,九州总裁秘书这个岗位的含金量其实要高,虽然没有了之前的业务提成,但九州的薪资待遇自然和天力不可同日而语。加之接触白墨的时间明显是最多的,只怕以后会有不少“相关人员”来找到乔慕“行方便”。 白宇进门的时候,只看到窗边坐着一位相貌极为出众,气质沉稳端庄的女性。 等到她回过头来,露出那张精致柔美的脸的时候,白宇莫名想到,二十多年了,白总这是开窍了? 他也没见白墨和哪家的小姐来往,甚至家族安排的相亲也从不出席。 白宇简直要怀疑自家总裁的性向了。 结果在今天,白墨就给他上了一课。 真人不露相,该出手时就出手。 白宇在心里给总裁摁了三十二个赞,面上瞬间带起和善的笑容,敲响办公室的门。 黄韵微笑:“白特助,有什么事吗?” 办公室内其他人还是各做各的事情,并未因上级的到来而有所分心。 乔慕看得暗自点头,果然训练有素。 “我来带新来的同事去吃饭。”白宇笑得毫无隔阂。 但办公室的氛围明显不太一样了。 虽然还是没有人说话,但乔慕明显感觉四面投来几道打量的视线。 白宇是集团总裁特别助理,直属于白墨,只听他一人的安排,职位比子公司的总裁都要高。 这样超然的地位,却要亲自来带一个新来的秘书去吃饭? 实在令人侧目。 但其实,白宇只是好奇,路过来看看的。 看看是怎样的人才,竟然劳动那个令人怀疑性向的禁欲总裁开了金口。 嗯,至少从外表来看,白宇没有失望。 乔慕和白宇并肩走到员工餐厅。 九州的员工餐厅,远非一般企业能比拟,中餐西餐自然一应俱全,还有许多精致的甜点,传闻这也是让许多女孩向往的原因之一。 乔慕不爱甜点,随意点了餐,便和白宇选了个地方落座。 “乔秘书,欢迎入职。”白宇微笑。 “谢谢。”乔慕颔首,知道自己的疑问到了解答的时候,便道:“就是我有点疑惑。原本我是投递销售部岗位的,还没有面试,不知道为什么,安排我去了秘书室。” 她直言不讳,倒是白宇有些意外,白墨居然没有告诉她? 但他面上掩饰得极好,仍然保持着笑容:“乔秘书各方面素质都很优秀,业绩上很有爆发力,可以看出是个综合能力非常好的人。让你就职销售,未免屈才。” 他顿了片刻,接着道:“九州用人,根据惯例都会查明情况的。乔秘书,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请你放心,既然来了九州,就是一家人,不需要再担心莫须有的事情。” 白宇这番话,无疑让乔慕心中一跳。 果然,九州集团是什么地方,既然敢这样干脆地用了自己,必然会查清自己的底细。也幸好,乔慕早就准备好了假身份,往前查四年,都毫无破绽。 看来他们是已经知道了乔慕在天力的遭遇,这才有了白宇这番话。 这样一来,似乎就能说得通了。 “在我成为特助前,就是白总的生活秘书。”他笑得含蓄得体,暗示的意味却很明显。 看起来,就真的像是同情她的遭遇,看中她的能力,提供一个成就彼此的平台一样。 乔慕虽仍觉得有些奇怪,但暂时找不出别的理由质疑,也只能就此安定下来。 平心而论,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乔慕不会愿意待在九州。 即便她再装作陌生人一般对待白墨,但心底对他的感觉却是极为复杂的。 即便当年的事情不是他的主动意愿,但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情,毕竟让乔慕心中异样。到后来乔慕因此拒绝温瑾,再到剩下乔霖轩,一切的起源虽然是冷凤,但乔慕到底不能用平常心去看待白墨。 而乔霖轩的身份势必不能让他有所察觉,否则将有什么变故,乔慕无法预料,也不可承受。 但就眼下而言,她需要这份工作,来支撑现在的生活,来让乔霖轩获得更好的生活。 留下来,是无奈,也是必然。 乔慕在秘书室跟着黄韵学习了一周,逐渐上手诸多事宜,半月之后,总算到白墨办公室报到。 虽然乔慕是生活秘书,但所要具备的职能,却一点不比之前的销售经理少。但从白宇曾经身为白墨的生活秘书这一点来看,就知道这项工作复杂细致,处处需要留心。 自白宇之后,这个职位就一直空缺,他也一直兼任做着秘书和助理的事情,这下乔慕来了,自然是能把手里的事情甩多少,就甩多少出去。 乔慕与他做了交接,除了一开始请教一些流程,之后便再也没有麻烦过一句白宇,倒是让白宇有些意外。 看来这位“走后门”进来的秘书,是真的有点功夫的。 白宇告诉白墨的时候,乔慕已经上任一个多月,听到白宇提起来,白墨这才想起,自己顺手提拔上来的新任秘书,似乎已经可以开始跟着他处理事务了。 “乔木能力怎么样?”他在文件末端签完字,随口问。 白宇试图从他平淡的表情上看出别的情绪,但冰封多年如一日的白总面上毫无波澜,语气平常,目光淡然。 嗯,藏地很深,白宇这样认为。 “会多国语言,比较精通的是F语和Y语,适应能力很强,理解和沟通能力也不错,会是您以后出门应酬上的好助手。”白宇道:“就是有时候话少了点,不过总体来说,还是可以的,我能给九分。” 白墨略感意外地挑眉。 “九分?”他顿了顿,继续翻开另一本文件:“在你的评价里,似乎已经算高分了。” 原本白墨对乔慕的安排,是让她在秘书室做一些协同工作的,生活秘书这个职位空缺许久,白墨倒没觉得有多大必要了,还是白宇那天提出来让乔慕去试试的。 他的理由很正当,说白墨压榨他多年,使他的工作已经严重超负荷,身兼数职,必须要有个人分担了。 白墨有些狐疑,但到底没说什么,由得他去安排。 “是吧,毕竟是白总亲自挑选的人,怎么会差呢。”白宇笑得谄媚:“话说回来,白总,您当时到底为什么会让她……” “话少很好。”白墨打断他:“有一个话多的助理,我已经觉得很困扰了。话少一点,工作可以多做一点。” “……”白宇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识相地住了口。 不说就不说,小气。 他推门出去,正好看见抱着文件走来的乔慕,脸上顿时带起一个毫无瑕疵的笑容,道:“乔秘书,那么,以后就辛苦你了。” 乔慕将自己的工作用品放在外间的办公室桌子上,笑着点头:“白特助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工作。” 这层楼是总经办,楼下是秘书室,乔慕所在的外间是总裁助理和生活秘书的办公室,里面就是白墨的办公室。 她与白宇昨天做好了工作交接,也算是培训一月,正式上岗了。 第十五章、齐家寒秋 翌日清晨。 白墨昨天去参加了一个晚宴,临走时想起有一份紧急的文件要处理,便驱车回了公司,等他处理完手头所有的事情,已然是凌晨。 他的办公室配备有独立的卧室和餐厅,以及配套的卫生间,甚至常备几套衣物,索性也就不回自己一个人住的公寓了,在办公室睡了一晚。 白墨醒来的时候,闻到一缕淡淡的食物香气。 他以为是白宇,便随意披了件衬衣,推开卧室的房门,道:“你今天倒是来得早。” 他话音一落,便有些愣住。 晨日阳光散漫,丝缕浅薄光线自透明的落地窗透进来,照见满室芬芳。 桌上摆着一碗浓粥,散发着玉米和南瓜的香气,配有一笼晶莹剔透的虾饺,一杯豆浆,以及一份果蔬沙拉。 简单的早餐,刚好的份量。 那抹曼妙的身影在开放式的厨房忙碌着,听到白墨的声音,动作一顿,随即转过身来,带起职业化的淡笑:“白总,早上好。” 白墨略顿,随即点头:“嗯,乔木是吗?” 他刚醒,声音低沉,带有一点低哑,在这样美好的清晨,听来格外扣动心弦。 “是的。”乔木却毫无波澜,她解下围裙,露出里面的职业套装,声音平稳,表情自然:“我是您的生活秘书,今天正式上任。不知道您的口味,但根据白特助给的注意事项做了早餐,如果您有什么爱好或者禁忌,可以告诉我。” 白墨点头,未置可否。 他刚起来,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有些散乱,白色衬衣随意搭在肩上,尚未系好扣子。俊美的脸上表情淡淡,目光平常,公式化的样子和乔慕如出一辙。 乔慕转身离开。 白墨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早餐上。 自从他离开白家祖宅,一个人搬出来住,就没有再感受过这样纯手工新鲜做成的中式早餐了。早几年,母亲还会安排佣人给他,只是他觉得麻烦,便都打发了。他喜欢安静,住的地方那一层楼都买下来,就他一个人住着。 他的胃病已经有几年了,因为作息不够规律,病情虽然不算严重,但偶尔反复发作,实在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生活秘书,看起来似乎还不错。 白墨这样想着,洗漱完,在餐桌前坐下。 玉米清甜,南瓜软糯,一碗浓粥,缓解了因饥饿而有些疼痛的胃部,也驱走他心底最后一点质疑。 他考虑这,这个生活秘书,话少,手艺不错,性格沉稳,是个可以留下的人。 乔慕就此走马上任。 她原本就是心思细腻的人,也曾独立带领团队,一个人出差,在工作上面不同于一般的秘书,虽然不像白宇那样参与到白墨的工作中去,但总是出现得恰到好处。 白墨需要出门,她会提前安排好车辆,在此基础上考虑到用餐时间和地点,甚至准备好衣物。 值得一提的是,在就任白墨秘书之后,白墨在工作日的一日三餐几乎都出自她的手笔。她用的是空间里的山泉水,味道比起一般的水源又不太一样,偶尔采集一点空间里的野菜,也让白墨能多用下一碗饭。 味道和卖相上乘不说,在乔慕上任一个月之后,白墨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胃痛也极少发作了。 白宇若有所思:“白总,您的便当……我可以尝尝吗?” 白墨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喝下最后一口汤,把餐具递给他。 “……”白宇心情复杂地去洗了碗。 乔慕从前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日三餐如此得心应手,这也是她四年前才开始摸索学习的。毕竟有了乔霖轩,她事事都要留心,自然做饭这种事情也不假手于他人。加之照顾白墨本身就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为了出色地完成工作,她甚至报了个业余厨艺培训班。 但其实,在白宇担任生活秘书的时候,他只是请了个餐厅厨师,让人天天给送饭而已。如果在外面有事,就近点餐,而不是像乔慕这样认真敬业,甚至还做个便当。 白宇表示,那是什么鬼? 但他丝毫没有想过,是自己没有交代这些,导致乔慕有所误解。 说实话,这样日日忙于三餐,让她多少觉得有些疲劳,加之还要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不是白墨办公室后面就是配套的起居室,食材也有专人采买,只怕要分身乏术。 也幸好,还有周末的时间可以放松。 但是,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 就比如,周六的时候,乔慕已经准备好了带儿子去海洋馆玩,却接到了直属上司的电话。 “乔木,你有空吗?”白墨的声音沉稳有力,乔慕听见键盘的响声,或许他现在正在处理公务。 休息日接到上司这样的电话,一般你会怎样回答? 乔慕默了默,还是开口道:“请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协助吗?” “有个慈善晚宴,晚上六点开始,九点结束。”白墨单手握着手机,右手在键盘上摁下回车键发送邮件,神情略微放松,道:“需要携带女伴,如果你有空的话,晚礼服我会派人送到你楼下。” 乔慕略松了口气,便道:“好的白总,请把联系人方式发给我,方便对接。” “好。”白墨挂断电话。 乔霖轩仰起脸,眨巴着一双剔透的葡萄眼:“妈妈,你要去忙了吗?” “是啊。”乔慕摸摸他的脑袋,微笑:“不过在这之前,还可以去一趟海洋馆。” 乔霖轩欢呼一声。 ———— 傍晚五点半。 乔慕安顿好乔霖轩,和他一起用完晚餐,再告知自己多久回家,让他自己睡觉,便离开家中。 白宇已经开车在楼下等候。 乔慕穿着一袭深蓝蕾丝长裙,V字领的设计,露出些微沟壑,她穿了一件长款大衣,松松挂在肩上,却显得更加神秘性感。 这是乔慕第一次陪白墨参加商业应酬,即便是白宇这样见惯美女的人,也不由吹了声口哨:“乔秘书,考虑去集团公关部吗?” 乔慕知道他是开玩笑,便微微一笑,不作回答,坐进了副驾驶。 白墨坐在后座闭目养神。 “来九州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周末加班吧?”白宇驱车出发,空隙中朝她眨了眨眼:“你放心,工资双倍。” 乔慕失笑,知道他是在活跃气氛,便顺势打开话题:“不知道晚宴是什么主题?” “年前襄城发生地震,这次的晚宴主题是关于灾后学校重建的。”白宇道:“主办单位是襄城政.府,襄城与舒城相邻,是以舒城政.府也有参与。这次的单位,正好和年底舒城树语城项目的招标单位有联系,为了留个好印象,九州自然要去露个面的。” 白宇等候红灯的时候,将晚宴流程发给乔慕。 已经是十一月,下个月树语城项目就会开标,这次的晚宴,许多集团公司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路再无话,三人很快到达会场。 白墨推门出来,一袭深黑的高定手工西装,简单的白色衬衣,搭配与乔慕的晚礼服同色的深蓝领带,看起来冷漠又孤傲。 但乔慕往他身边一站,便显得相互呼应,化解了他身周的寒冷,带来一丝微妙的般配和矜贵。 白墨伸出左手成拳状,露出一个缝隙,靠在腹部。 乔慕便将手放入他的臂弯,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奥利酒店国宴厅,门口的迎宾面带微笑将客人迎进,再由另外的人安排入座。 大厅正对着是一方临时搭建的舞台,背景是LED显示屏,厅内安放铺着雪白桌布的圆桌,现在正是客流量大的时候,侍者来回穿梭,客人谈笑风生,很是热闹。 白墨一进门的时候,周围有片刻安静。 随即,会场瞬间热络起来。 “白总,来得真早。” “白总要来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也好一路同行。” “看来九州对慈善行业也颇有涉猎,白总还亲自到场了。” 一群人围拢过来。 乔慕很多都不认识,面熟的也就曾经打过照面,彼此都不认识,但仅凭这一瞬间的动静,便可知白家在江城的声势有多么强盛。 白墨没有说话,她也就挽着他的手保持微笑。 白宇站在白墨身边,笑道:“诸位里面请,稍后会议结束,我们再行商谈。” 这自然是客套话,现在围上来的,多是一些中小企业,想要寻求合作的,恭维的漂亮话自然都说了一箩筐,白墨不用出面,白宇被围在中间要名片。 乔慕跟着白墨走到一旁的酒水自助区,白墨端了一杯红酒,便走向主桌的领导席。 “倒是很少见白总带女伴出席活动啊。”却听得一道极为飘然的声音响起来。 白墨一顿,随即带起一个淡漠的笑。 “齐总,好久不见。” 乔慕回过头,看见一个长相极为出色的男人。 长眉细眼,挺鼻薄唇,皮肤十分白皙,穿着一套银灰色的西装,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端着香槟朝空中举了一下,朝白墨示意:“是啊,挺久不见,白总身边都有人了。” 他的气质无疑十分出众,举手投足皆是优雅,五官也是精致俊美,极得上帝的宠爱。 乔慕认得这个人。 江城齐家,天祺集团的继承人,齐寒秋。 第十六章、温家瑾瑜 白墨面色不改,从容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何况R国一别,已是数月。” R国,华国的邻国,年初的时候,九州和天祺曾在当地竞争一个项目。天祺集团上下为了这个项目已经忙碌整整三月,却因一个错误的情报,导致招标失利,九州以微弱的优势取胜,天祺遭遇滑铁卢,就此败北。 白墨在此时提起那件事,已然是率先发动攻击。 齐寒秋果然神情微顿,但只是瞬间,他又带起了一抹轻薄的笑意,举步朝两人走来。 白墨与他握手,两人指尖轻微触碰便离开,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微妙气场。 “这位美丽的女士,不知出自江城哪家名门?”齐寒秋将目光转向乔慕,眼底带着几分探寻,笑道:“如此出众的气质,我竟然从未听说,真是消息闭塞。” 乔慕自然不会等着上司来介绍自己,她主动伸出手,微笑道:“齐总,您好。我是白总的秘书乔木,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齐寒秋略感意外地挑眉,伸出手与乔慕相握,一双桃花眼里透出几分兴味:“白总真是慧眼如炬,偌大江城,人才都要被他挖光了。” 乔慕听出其中的火药味,倒也不慌不忙,与他握手数秒后,收回手,笑道:“九州集团声名远播,令人敬仰,我也是投递了简历,通过层层选拔和培训,方才有幸到白总身边就任的。” 这番话挑不出错处,听来十分谦虚,却巧妙地化解了齐寒秋暗讽九州集团挖人的言辞,和风细雨应对夹枪带棒,乔慕表现得从容不迫。 齐寒秋眉梢一动,显然对乔慕来了兴趣,倒也没有再在言语上为难一个秘书,只是笑道:“小乔是吗?真是得力的助手,我记住你了。” “能让齐总记住,是我的荣幸。”乔慕保持微笑。 如果可以,乔慕是不愿意和齐寒秋有所交锋的。 江城齐家,是和白家齐名的一个大家族,天祺声势浩大,比之九州也不甘示弱,齐寒秋早年风评不太好,做事不择手段,在业界得罪了好些人。 但一来齐家权势实在压人,二来齐寒秋手段过人,即便不择手段,也没有人能挑出错处,所以能力一般的企业,也只得忍了。 但如今她就职九州,以刚才的情况,白墨是不好因为一个秘书而拉下身段开口的。但如果不做回应,只顾着不得罪齐寒秋,只怕这位上司就要对自己有看法了。 万事不能两全,乔慕心中叹息。 转过头,却正好看见白墨唇角带起一缕少见的笑意,怔忪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乔慕却明显感知到他的满意。 这场小小的交锋,自然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乔慕身为一个小小的秘书,能正面和齐寒秋对峙仍不落下风,不说口齿能力如何,单论这份魄力与气势,便不是一位刚入职的员工能轻易做到的。 “小乔”的称号就此在圈子里张扬了好一阵子。 白宇与一众参会代表周旋完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 四周灯光暗下,舞台亮起一圈追光,领导上台恳切发言,然后是灾后的学校派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随即开始学生们的文艺表演。 白宇落座在乔慕身边,低声道:“小乔同学,有两下子啊。” 乔慕听出他的揶揄,无奈一笑:“白助理,你总算来了,我去趟洗手间。” 乔慕拿起风衣出了宴会厅,方才舒了口气。 虽然这次是慈善晚会,目的是让企业捐款,但场内商务人士来往,一点没比平时应酬少。乔慕以前都是接触基层客户比较多,社交能力也不过是从前乔家的教养熏陶,虽然看似胸有成竹,游刃有余,但其实心里也是没底。 她问了侍者,转身从走廊去洗手间。四下灯光充足,走廊很安静,国宴厅周围都有清场,能听到高跟鞋叩击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 乔慕垂眸走着,却突然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何俊豪,你放肆!”一道愠怒的女声。 “我这算是放肆吗?”男人道:“温瑜小姐,我只是请你参加宴会而已,何必这么不给面子?” 乔慕原本不愿多管闲事,但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脚步瞬间一顿。 温瑜。 文城温家,儿子温瑾,女儿温瑜。瑾瑜,是美玉的意思。 乔慕的失神只有数秒,她在片刻后改变路线,转身往右侧走廊而去。 温瑜继承了父母的良好基因,相貌极为出众,柳眉杏眼,粉面红唇,身材也十分高挑,无论站在那里,都十分吸引人的目光。 但此刻,她却被一个身材臃肿的青年男人捏住手腕,卡在墙壁的夹角里。 温瑜挣扎了数次都没能使对方松开手,加之她今天穿的是一件吊带的香槟色长裙,挣扎之下,左边的肩带松垮下来,露出一抹遮掩不住的春.光。 乔慕看得秀眉紧锁,扬声道:“阿瑜,在吗?” 温瑜一听这声音,简直如蒙大赦,忙出声道:“我在这里!” 乔慕快步走过去,笑得毫无隔阂:“原来你在这里,宴会已经开始了,我担心你迷路,就来看看。” “谢谢你。”温瑜虽不认识乔慕,但知道她是好意,便往她身边躲。 乔慕将视线转向这个男人,却不由觉得好笑。 这个世界真是小。 何俊豪,原本以为是重名,却不想真的是他。 这是渝城何家的人,何俊豪的奶奶与乔慕的奶奶何素琴是姐妹,他要叫何素琴一声姑婆,而乔慕,算是他的表妹。 但因为已经是比较远的关系,乔慕以前也不爱出门走动,只听说过这位表兄的名字。传闻他年近三十仍找不到满意的对象,原因是圈内好一点的女孩看不上他,差一点的他又开不上,本人又好吃懒做,臃肿肥胖,所以导致现在的局面。 眼下的情况再明显不过,显然是何俊豪对温瑜有意思,想要强迫对方跟着自己参加宴会,但温瑜是什么人,自然不会答应的。 乔慕在瞬息间思考完,却并不打算暴露身份,只是顺势伸出手拉住温瑜,笑道:“多大人了,还走错路呢,走吧,我带你回去。” 语气亲昵,让人一眼便知她和温瑜交情不浅。 何俊豪虽然有色心,但还是知道自己的斤两,不敢再造次,只好顺势松开了手。 温瑜纤细白皙的手腕被捏得通红,她匆匆伸手扶住下滑的肩带,乔慕见她窘迫,便将自己的风衣披在她身上。 “这位是?”乔慕佯装疑惑地看向何俊豪。 “没事。”温瑜红着眼,别开脸不再看何俊豪一眼,紧紧握住乔慕的手,勉强笑道:“我们走吧,迟到就不好了。” 何俊豪却心有不甘,他冷声道:“温小姐,看来你是真的不给我面子了?” 温瑜一顿,随即站直了身子,一双明媚的大眼里透出冷然:“何俊豪,刚才的事情,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我哥哥会不会也这样好说话,我就不知道了。” 这下轮到何俊豪一愣:“温少也在?” 温瑜下巴一抬,冷哼一声,不言而喻。 何俊豪便有些讪讪,他知道自己的斤两,在渝城依靠着乔家,或许能横着走,但来到江城,原本他就是觉得自己靠着运气,遇上了落单的温瑜,才敢这样放肆的,如果温瑾也在,自然情况就不同了。 便只得眼睁睁看着到手的美人飞走了。 直到走出酒店门口,两个女孩方才深深地舒了口气。 乔慕松开温瑜的手,敛去眼底的不自然,道:“既然你哥哥在附近,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哎,等一下。”温瑜忙伸手拉住她,眨了眨眼,俏皮地笑道:“我哥没在,我骗他来着。这位姐姐,你帮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听到温瑾不在,乔慕暗中松了口气,也笑道:“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她当然不会告诉温瑜她的名字,否则万一在温瑾面前提起,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任凭温瑜再怎么追问,乔慕都不再开口,只是笑着送她上了司机的车。 等她转身回了酒店,却见白宇扶着面色苍白的白墨出来了。 乔慕忙转过身搭手扶住白墨,皱眉问:“怎么了?” “白总空腹喝了些酒。”白宇答得简略。 乔慕便知道,白墨多半是胃病犯了。 “出了点紧急事件,我要连夜去文城一趟。”白宇扶着白墨躺在后座上,叹了口气:“我记得你会开车?” 乔慕只得点头。 “我把地址发给你,有家庭医生在家里。”白宇恳切道:“麻烦你了,小乔。” 乔慕把车停在别墅的时候,四面围上来很多人。 佣人,管家,还有家庭医生。 她微微有些失神,想起远在渝城的乔家,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与家庭医生一左一右扶着白墨上了楼,简略告诉他情况。 “陈医生,白总没吃午餐,晚上喝了一些酒……” “一些?”年过四十的医生叹气摇头:“这像是一些吗?少爷总是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转而又看向乔慕:“你们做下属的也不知道拦着点,白宇也是。” 乔慕有些讪讪,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医生收拾药箱出去了,佣人将灯光调暗,乔慕看了看时间,也准备离开。 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腕。 “你是谁?” 乔慕一顿。 “不要走。” 很微妙的,乔慕在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委屈。 “……白总。” 乔慕艰难开口,觉得有些幻灭,喝醉了的白墨,居然是这个样子?! 但她来不及再想别的,突然感觉到一股大力,天旋地转间,她被白墨压在了身下。 温热的触感袭来,乔慕瞬间瞳孔一缩。 白墨的脸贴在她光裸的脖颈处,彼此呼吸起伏,她闻到一缕淡淡的酒味。 乔慕心下一紧,忙伸手推拒他。 但白墨是一个成年男子,经常锻炼身体,哪里能是她能推得动的,乔慕心中暗暗着急,刚想说话,却发现白墨四肢绵软,呼吸悠长。 ……居然,睡着了。 与此同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第十七章、舒城偶遇 走廊的光透进来,落下一缕橙黄,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乔慕一顿,瞬间回神,用力推拒着白墨:“白总,您喝醉了,请放开我。” 白墨自然听不到了,但进门的人听了个完整。 温语清一袭墨绿色旗袍,挽着浅灰色绒毛披肩,年近四十,但因为保养得当,面上看不出太多痕迹,只是在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尾纹微微翘起,显出慈祥的样子。 她帮着乔慕推开白墨,扶着她起身,看出乔慕的窘迫,微微笑道:“阿墨喝醉了,辛苦你了。” 温语清是文城温家的人,与温瑾的父亲是兄妹,性情温婉端庄,倒是让乔慕很有好感。 “白夫人不必客气。”乔慕舒了口气,带起一个笑容:“这是我分内的事。” “你是阿墨的助理?” “我是白总的生活秘书,乔木。” 温语清略感意外,美目微动:“生活秘书,倒是几年没有见到了。” 乔慕微笑。 两人简略聊了会,温语清见她进退得体,礼貌教养都很好,是个细致的人,便也放下心来,告知了一些白墨的习惯,派人将乔慕送回了家。 ———— 一月时光转瞬即逝,眨眼已到了树语城开标的日子。 白墨很重视树语城项目,为此特在半月前就规划好本次行程,白宇和乔慕作为随行人员之一,自然要跟去。 由于需要在舒城住一夜,乔慕只得让乔霖轩住进空间里,跟随自己一同前去。 也幸好是周末,所以才能这样,往后这样的情况更多,终究是一个问题,乔慕不得不思考起乔霖轩安置的事情来。 乔慕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招标大厅遇到冷凤。 渝城冷家的JR集团,原本就是靠着做建筑起家,后来才涉及相关的地产以及餐饮行业。看似气派,其实发展不过几十年,到冷凤这里,也才第三代。 这次树语城项目,摆明是九州和天祺的博弈,其他企业不过是想碰碰运气,或者降低利润,以期成为一匹黑马。 白墨的奶奶名叫钟声晚,是舒城钟家的直系,钟鸣集团亦是在舒城数一数二的大家,也正是因为九州有这一层关系的助力,所以才能如此有信心。 JR集团远在渝城,根基不如舒城的本土企业钟鸣集团,影响不如江城齐家的天祺集团,声势不如江城白家的九州集团,到底哪来的自信? 乔慕怀疑冷凤只是来打酱油的。 众人正在等候准点开标,眼见白墨来了,自然少不得要上前打招呼的。 白墨粗略一扫场内情况,却意外发现齐寒秋竟然没来,天祺派出的是一队精英,由副总带队,端坐在位置上,对白墨到来引起的动静充耳不闻。 他与白宇对视一眼,白宇却摇头,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在来之前,得到的消息一直是齐寒秋会到现场。 “白总。”却听得一道娇柔的声音响起来。 乔慕一顿,目光与对方相接。 但只是一瞬间,两人各有目的,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冷凤妆容精致,眉梢眼角都是风情,她朝白墨伸出手,娇笑道:“白总真是大忙人,我已经恭候多时了。” 白墨表情冷峻,眸光浅淡,并不伸手,也不接话。 “原来是冷小姐。”白宇往前一步,眨了眨眼,笑道:“听闻渝城盛产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冷凤略有尴尬,但转换只在一瞬间,她顺势与白宇握手,道:“听闻白助理是白总的得力干将,果然也是名不虚传。” 两人寒暄一番。 白墨垂眸看了腕表,白宇便适时收住话题,表示该入场了。 冷凤自然应允,分开前,她再次与白宇握手。 看着她翩然离去的身影,白宇眉头一沉,不着痕迹地打开手。 手心赫然是一张纸条。 他与白墨对视一眼,均没有说话,落座之后,他打开纸条。 白宇一顿,瞳孔收缩了一下,觉得有些心惊,暗中将纸条传给白墨。 是一个数字。 这个数字足以使白宇动容,自然不会简单。 这是一个,逼近九州标书底价的数字。 白墨镇定自若,随手将纸条揉碎。 此次树语城项目,上至股东,下至员工,许多人都认为必定是九州的囊中之物。 白墨却知道,天祺为此筹谋许久,一点也不比九州差,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肯定不会简单收手。 这个数字的来源,他并不觉得意外。 当天投标结束,所有人离场,等待招标方通告结果。 冷凤再次找到白墨的时候,他给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极淡极冷,目光如山巅冰雪,清冷而矜贵。 “冷小姐诚意十足,请与我的助理对接。” 早就听闻江城白少相貌出众,比之他的能力丝毫不逊色,但这样近距离地看着,再配上这样一副上帝眷顾的华丽嗓音,才是真正叫人沉醉。 冷凤瞬间失神,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张白宇的名片。 她唇角浮起一丝笑意,抬眼见乔慕跟在白墨身边,正和他低声说着什么,目光沉下来,显现出阴郁与怨毒。 舒城天气晴好,入冬以来难得的暖阳,招标一事暂告一段落,九州一行人定的是傍晚的航班,倒还剩下半天空闲。 项目部的主管向白墨告了假,带着几个下属四处转转,剩下的人员有的在酒店休息,有的在忙别的事情。 所有人都知道白墨喜欢安静,也都识趣地不上前问候,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白宇被白墨派去暗查冷凤的事情,毕竟她能给出那样的数字,可以说是诚意,也可以说是警告,不得不防。 片刻功夫,便只剩下乔慕跟着白墨。 她并没有看到冷凤递纸条的小动作,也无从知晓她来舒城的目的。在此之前,乔慕甚至从未听说这位表姐对商业有任何兴趣,今天一插手就是树语城项目,实在令人深思。 又联想起之前在江城,她被迫离开天力,也有冷凤推波助澜的原因,今天相遇在舒城,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她有些出神,没注意白墨已经停下了脚步,竟然直愣愣地就撞了上去。 “……呃。”她低呼一声,捂住鼻子。 白墨略感意外,往前走了半步留出空间,方才转过身看着自己的生活秘书。 她向来细致稳重,白墨还从未见过她这样失态的时候。 “怎么了?”白墨低磁的声音响起,垂眸看着她。 乔慕收敛心神,低着头道:“没事,抱歉,我走神了。” 她话音未落,突然感觉下巴一凉,却是白墨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 他微微皱起俊眉,深棕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得浅淡了几分,透着好似琥珀般的色泽,露出些微的担忧。 那样近的距离,即便乔慕心静如湖,也不由得微微起了波澜。 “怎么流鼻血了?” 乔慕瞬间回神,顺着他的力道仰起脖子,从手包内侧摸出纸巾,捂住鼻子,瓮声瓮气道:“不知道,应该没大碍。” 她说着话,手里的纸巾却飞快洇湿了,鲜红的颜色看得人心惊。 白墨眉心纹路更深,他扶着乔慕在酒店大厅坐下,拿了纸巾为她擦去血液,一边让酒店侍者拿来毛巾和冰水。 乔慕半靠在白墨怀里,等待酒店医务室的人员前来查看。 “有些上火。”医生很快来了,他给乔慕止了血,道:“你们外地来的吧?最近舒城天气不错,天晴了好久,气候干燥了些。” 他说了注意事项,留下药物便离开了。 乔慕坐直身子,离白墨远了些,看了看他的神色,略叹了口气:“抱歉,白总。” 不知道为什么,白墨对乔慕,始终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一开始他以为是好奇乔慕的真正身份,所以总是暗中观察。但时日渐长,他也有些疑惑,甚至质疑自己那天是否眼花,或者因疼痛而产生了幻觉。 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加上乔慕所表现出来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白墨并未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对她还是认可的。 只是生活秘书这个岗位,早年竞争的人数不胜数,很多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靠近白墨,但屡屡总是出错,或者别有目的。 唯独这个乔木,是继白宇之后,唯一能让白墨觉得满意的人选。 她既不多话,又不靠近自己,分寸把握得刚刚好。知道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不该张扬的时候也懂得低调沉默。 尤其她身上透露出来的那份气质,内敛却华丽,沉稳却优雅,若非岁月沉淀,或是长久的熏陶,是无法展现出这样一份出众的气度的。 是以乔慕越是这样客气生分,毫不越矩,白墨便越是觉得奇怪。 或许,白宇查到的信息是片面的。 白墨垂眸思考完,淡声开口:“不必道歉。” 两人相顾无言,各有思虑。却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楼上角落的大理石柱边,已经拍了很多张照片。 良久,倒是白墨率先开了口:“天气不错,你可以出去走走,不必跟着我了。” 乔慕倒是很想去房间里休息,再和乔霖轩说说话,但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出于敬业,她还是询问道:“我没什么事情,白总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她以为白墨会回答没有,或者回房间处理事务的。 但意想不到的是,白墨说想去附近的书店看看。 乔慕有些哑然,但面上没有显露分毫,跟着他去了书店,找了一处安静的位置,各看各的,倒也轻松。 日头逐渐西斜,白墨不知何时移开了视线,看见夕阳散漫的光线一缕缕垂下,落在对面女子的身上。 她总是低调内敛,好似存在感不强,但恰恰正是这份安静,才愈发衬托出那份不显山露水的骄矜气度。 她的五官很美,比例协调,形状精致。夕阳从窗外落下,投射一线橙光,更衬得那白皙的皮肤愈发细致。 白墨从没有这样长久地注视着一个人。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迎上的是乔慕询问的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合上手里的书本,打开话题道:“你在看《百年孤独》?” 乔慕颔首:“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 她念了书里的句子。 “一部繁杂庞大的百年家族兴衰史,逻辑清晰,脉络分明。”白墨点头,少见地带出一丝笑容:“我倒很少看到有女性喜欢读这本书。” 两人除开工作,私下几乎没了交流,很少有这样面对面坐着,侃侃而谈的时候。 乔慕喜欢阅读,在乔家漫长而安静的岁月中,总是伴着书香入睡,是以对一些名著尚能品读一二,加之是共同话题,便跟着说了几句。 “一本孤独的书,带有魔幻色彩,荒诞怪异,却又轰轰烈烈。”乔慕合上书本,微笑道:“书的作者曾说,人们总是在小说家的作品里找到他们乐意找到的东西,而不是他们能够找到的东西。我认为说得很对,每个人所知所见不同,对于事物的感知也有所差别。” 白墨挑眉,笑容如同山巅雪化之初的微风,清朗而带着冽香:“你不必担心我会反对,我与你看法相同。” 他听懂她隐晦的恭维,似是而非,倒更像是一种玩笑。 两人相视一笑,将数月来相处间的公式化淡化了许多。 第十八章、云城之行 舒城一行之后,乔慕与白墨之间的距离明显拉近不少。 这种明显,不仅是白宇,就连秘书部的黄韵都看了出来,对待乔慕的态度都变了个样,言语间十分客气,早上来的时候,居然还在自己桌上看见一杯咖啡。 乔慕总算有点明白“御前红人”是什么样的了,倒有些受宠若惊。 白宇朝她挤眉弄眼:“小乔,慈善晚宴一战成名,树语城一行获得圣宠,速度之快,已然是九州的红人啦。” 她知道白宇在调侃自己,对这位总是帮助自己的助理,乔慕倒很有好感,她笑了笑,俏皮地眨眨眼:“论‘圣宠’,只怕还是白助理更多吧。” 这还是乔慕第一次跟白宇开玩笑,倒把他唬一跳,摇头叹道:“怪我把你带坏了。” 两人说笑片刻便散开。 今天是周一,也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明天就是一月一日,元旦节,即将放假三天。 最为重要的,今天有重大消息要在例会上宣布。 九州斩获树语城项目,中标通知已经在昨天收到。 白墨在会上宣布之后,集团上下均是人心振奋,忙碌几月,总算见到收获,即便早有把握,但仍不及确定这一刻令人兴奋。 与此同时,元旦来临,作为员工福利,九州发放了部门经费,选择出行或是聚餐都可以。集团内部上下超过五百人,统一安排行程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是以各部门自做安排,再统一上报行政部。 拿下树语城,项目部与策划部是主力军,这次的活动经费,行政部请示了白墨,特意多划了一笔。两个部门主管心中高兴,虽然知道白墨很少参与员工私下的聚会,但出于礼节和尊重,还是都过来请他参加。 白墨正好处理完手里的事情,放下文件在休息,乔慕掐着时间端进来一杯现磨豆浆。 他其实并不喜欢豆类饮料,更倾向于提神的茶类或者咖啡,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调理,便不说什么,喝了下去,倒是意外的味道不错。 两个部门经理来的时候,白墨听了来意,本想拒绝,却忽然看到手边的豆浆,顿了顿,居然点了头:“可以,和乔木对接一下我的行程安排。” 两位经理出了门,面面相觑。 一向请不动的总裁,居然答应了? 两个部门选择了旅游出行,定在气候宜人的云城,统计了参加的人数,除开家中有事或者有其他安排的,一共有四十多人,再把白墨和秘书们算上,已经有六十人。 乔慕心情复杂。 参加的话,乔霖轩又要待在空间里。 不参加的话,作为生活秘书的本职工作,要随行领导。 却全然不知,白墨是看在她也跟着辛苦了的份上,才同意参加旅游计划的。 如果他不去,乔慕肯定也不会去的,白墨想让手下放松一下。 乔慕略感无奈,但幸好,听白墨的意思,似乎只是象征性地露个面,甚至没有带白宇,当天下午就会离开。 乔慕舒了口气,总算不至于太委屈儿子。 白总人生第一次这样为下属考虑,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二号一早出发,两辆大巴,白墨既然答应了来参加,为了拉近与下属的距离,便没有坐自己的车,和乔慕并肩坐了双人座,让司机开车跟在大巴车后面。 但他那生人勿近的气场,使得原本尚有些活跃的车厢内顿时安静了不少,只有后座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偷偷打量着白墨,时不时发出一阵轻笑。 好在有导游随行,活泼轻快的声音响起来,介绍着目的地的历史与美食,最后他提议大家一起唱首歌。 欢快的歌声在车厢里响起来,气氛总算活跃不少,连带着白墨脸上都透出了微微的笑意。 乔慕靠窗坐着,将目光投向窗外急速掠过的风景。冬日里难得的暖阳露了面,洒下金黄的色泽,将寒冷驱散些许,让人心底也柔软不少。 江城去往云城,有三小时车程,一路上欢声笑语,还有暖阳陪伴,很快让连续工作许久的乔慕放松了心情,随着车身摇晃的弧度,渐渐垂下了眼皮。 她正要睡去,却突然感觉额头撞到什么温热的事物,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小心。” 乔慕抬眼,撞进那一池粼粼寒潭之中。 阳光将白墨近乎完美的脸部轮廓罩上一层金边,化去平日的寒凉,罕见的透出温软,叫人眼前一亮,心神动荡。 乔慕眼里的惊艳一闪而逝,她飞快垂眸:“谢谢。” 白墨微顿,收回按在玻璃窗上的手,却递过一个抱枕。 是车上备着的抱枕,印有云城的旅游宣传图样,很有人文气息。 乔慕接过,放在了车窗与座位之间,让头部有了缓冲空间,不用再担心撞到头。 “谢谢。”她再次说。 白墨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微红的耳垂,不知是因为阳光的温度,还是别的什么。 再联想起方才她掩饰不及的惊艳,不知为何,他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唇角带起浅淡的上扬弧度。 再向前,路面就变得有些崎岖,车身摇晃,两人虽然系着安全带,但也不可避免产生肢体触碰,乔慕到底睡不着了,便睁开眼,抱着枕头看风景。 车上很多人都睡着了,此刻车厢十分安静,仅有驾驶室传来舒缓的轻音乐。 白墨也没睡着,难得没有堆积的工作需要处理,他也在看窗外的风景。 乔慕醒来,两人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相交,她轻咳了一声,低头看了看表,轻声道:“白总,我带了鱼汤。” 难得的节假日,乔慕原本不必准备的,但因为要跟着白墨来,自然还是备好了食物,敬业程度可见一斑。 “不用了,车上不方便。”白墨摇头,也压低了声音,不想吵到其他人。 乔慕却伸手拿了背包,取出用食品袋封好的鱼汤,还有吸管。 甚至汤还是温热的。 自然是从空间取出来的,背包只是掩人耳目。 这下就连白墨也觉得意外,他唇角略弯:“乔秘书想得很周到。” 乔慕把袋子递给他,难得调笑道:“毕竟年底了,应该要表现一下的。”暗示他要考虑她的年终奖。 白墨也轻声笑了笑。 他伸手插好了吸管,却先递给了乔慕。 乔慕略感意外,但还是接了。 两人靠在座椅上静静地喝汤。 鲜甜的味道,虽然没有固体,味蕾却能感知到鲫鱼的鲜美,豆腐的清香,还有蘑菇的嫩滑,以及枸杞的微甜。 相处久了,乔慕也渐渐发现,白墨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只是情绪内敛,性格并不张扬,难得的是细心温柔。 她与他有一个孩子,并且在那个雨夜,她还曾在他面前消失。乔慕一开始是忐忑的,一段时间里,很是担心难安。但时日渐长,白墨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好似并没有认出她来,这才让乔慕放下心来。 因为乔慕一直都用的空间的水做菜,与一般的自来水自然不同,甚至比清澈的泉水还要清冽甘甜,微量元素也十分丰富。白墨虽说不上乔慕做的东西和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但味道还是品得出来,她出手的东西,味道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乔慕是个得力的助手,无论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上,她都表现得细致入微,渐渐地,白墨也开始相信自己的怀疑,认为那个雨夜见到她消失,只是自己的幻觉,或者看错了。 比之以往的秘书或者助理,乔慕并不谄媚,没有必要的时候也从不开口,更没有那种强烈想要上位的表现欲。白墨因此对乔慕高看一眼,也并不排斥她的照料,渐渐地,心里也有些不同的感觉。 虽然出发点不同,但好在,两人都安心了。 两人之间友好相处的微妙气氛在到达目的地之时收起,导游叫醒睡觉的同事,在一阵阵欢呼声中,所有人下车。 因为一开始,两个经理都认为白墨不会参加,底下员工又多是一些年轻喜欢刺激的,这次选的目的地在一处山脚下,住宿的地方是山庄。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想去参加丛林探险的游戏。 本来想着,忙碌许久,难得放松,两个经理无奈之下就答应了,谁知道出于礼貌去问白墨,日理万机的总裁大人居然答应了。 这叫什么事? 两人下车之后,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的神情均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点微妙的互动被白墨不经意间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下属们的担忧,但他什么都没说,神色如常,与员工一桌用餐的时候,甚至还称赞了一句独具当地风味特色的菜肴。 这才让两位经理放下心来。 云城气候宜人,即便在冬季,这里也仍然有二十摄氏度,常年阳光普照,甚至山庄周围还种着鲜花。 吃完午饭,一群小年轻们便一窝蜂地去找导游要丛林探险的地图和规则了,乔慕和白墨自然没兴趣参加,两人在院中的木桌前坐下。 桌上摆放着热茶和当地特色的点心,淡淡的花香味传来,是玫瑰的香气。 “鲜花饼,听说是云城特产。”乔慕倒了两杯花茶,啜饮一口,微笑道:“以前我上大学的时候,和同学来过一次云城,味道还不错,白总可以尝尝。” 白墨不动声色:“乔秘书在渝城上的大学?” 他这话问得其实并不突兀,但乔慕却一下联想起毕业前夕,与他发生的那件事情,手下动作一顿,垂眸收起表情,道:“是的。” “渝城养人,是个好地方。”白墨何等眼力,自然看出她一瞬间来不及收起的不自然,心里不知为何,也有些异样,但还是随即转换了话题。 乔慕却没了心思接话,正要借故离去,却突然听得一道声音响起来。 “白总,乔秘书,原来你们在这里。” 乔慕循声看去,却是之前在车上,偷偷打量白墨的那几个女孩。 离开学校不久,又有幸赶上白墨参加员工活动,加之并不熟悉白墨的行事作风,这才有些胆大了。 “有什么事吗?”乔慕很快调整好表情,微笑着问。 “导游说,可以开始探险游戏了!”那女孩笑得大眼弯弯,飞快地瞥了白墨一眼,明媚的脸上便飞起一道红霞:“现在去的话,两个小时之后回来,正好能赶上晚餐。” 乔慕微顿,没有立刻答应,转头去看白墨。 白墨无甚反应,没有接话。 “去嘛去嘛,乔秘书。”那女孩却撒起娇来:“难得出来放松一下,反正还有导游和安保人员,就去林子外逛逛也好啊!” “就是啊,都已经出来了!” “不去看看多可惜!” 七嘴八舌,却都是冲着白墨来的。 乔慕以为白墨会拒绝,但难得的,他却站起了身,点头道:“也好。” “万岁!”几个女孩欢呼一声。 第十九章、丛林雾深 这处山庄三面环山,一面朝海,唯有他们住宿的山庄地势开阔一些,直通县城。山林间隐隐约约可见层层白雾缭绕,也不知是云雾,还是山间人家的炊烟。 两个随行的导游见人到齐了,便给没人发了一只小巧的无线电传呼机,里面还有定位装置,即便在山林里,信号也不算弱。 安保人员介绍了周围地理环境,告诉大家哪里能去,在规定范围和时间内,一定要赶回来,以及一些自救方法和求救方式。 一切准备完毕,两位部门经理将目光投向白墨。 白墨颔首,简单讲了几句:“出来玩,主要目的是放松心情,但最重要的安全,祝大家玩得愉快,早些回来。” 随着他结尾式的讲话完毕,人群里爆发出阵阵欢呼,导游和安保人员分为两队,所有队伍分为三十人一队,只要一方先行集齐林间道具,并将每个道具背后代表的片段故事结合起来,正确讲述顺序,即可获胜。 听起来还是有点新意的,最主要的是,导游和安保人员只负责带队,最后胜出的只能是两个人为一队的队伍。要知道,项目部男士多,策划部女士多,这个规则,倒是让两个队伍中的男同胞们嗷嗷叫唤,纷纷寻找心仪的队员去了。 待到他们都散了,乔慕方才询问地看向白墨:“白总,要回房间休息吗?” 她以为白墨只是走个过场,随便说几句话和下属拉近关系就走的。 白墨却把目光投向了山林,眼里有一丝兴味:“既然已经来了,那就随便走走吧。” 乔慕不知道这位工作狂今天是怎么了,哪来这么多与工作无关的兴趣,但也只得答应。 山间虽未下雨,但因为常年茂密的植被,使得地面比较湿滑,加之落叶铺了好几层,人踩在上面软软的,无法脚踏实地,乔慕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心慌。 她一不留神,脚下竟然一滑。 “小心点。”幸好白墨就在身旁,顺势一把拉住她。 乔慕心神稍定,舒了口气,道了谢,想把手收回来。 却被白墨握得更紧:“山间路滑,我拉着你走。” 十指相扣,乔慕对他的理由无可辩驳,只得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越是往前,树木就越是茂密,松树柏树交织生长,松针青苔铺满地面。四周天色也被树叶遮挡,光线变得迷蒙,就连发梢也开始透着水汽。 乔慕心生忐忑,手上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让她分了心,正待说话,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以为是树枝,却感觉到了明显的蠕动。 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跳开。 与此同时,被白墨拉入怀中。 温热的怀抱,带着男人惯用的男士香水味,低调中透着疏远的骄矜。 “……抱歉,白总。”乔慕的失神只在片刻,立刻就想起身。 白墨却用手臂牢牢将她扣在怀中,低声道:“别看,是条蛇。” 人类对于这类滑腻腻的冷血动物总是心存敬畏,乔慕听他说了,只觉脚底都软了几分,默默捏紧了白墨的衣角,不敢说话。 但幸好是条无毒蛇,白墨用树枝挑开了,半抱着乔慕后退两步,方才松了手臂上的力道:“没事了。” 乔慕离开他的怀抱,面色略微苍白,道:“我们回去吧。” “好。”白墨点头。 乔慕按了传呼机,告诉两个经理和导游,说自己和白墨先回去了,那边收到回应,信号就此结束。 但她刚走了一步,脚踝处便传来剧烈的痛感。 之前因为害怕那条蛇,倒还没觉得什么,这会反应过来,才知道是踩到蛇的时候,躲闪太快,脚被扭了。 她深吸了口气,没有说话,跟着白墨的脚步往前走。 但走了一步,便被白墨握住了手。 “白总……” “回去看看医生。”他顿了顿,还是说了一句:“女性虽然在某些方面并不逊色男性,甚至强于男性。但这种强,却并非逞强,某些时候,适当示弱,会让你好受一些。” 难得的多说两句,乔慕也略感意外,但还是听出他的关心,便忍痛咬牙笑道:“谢白总指点。” 白墨没说什么,一手握住她的手,一手拿着树枝挑开树叶或野草,带着乔慕深一脚浅一脚地下山。 大约走了十分钟,就已经能看到山庄的轮廓了,毕竟他们走得慢,早就看不到大部队的影子了,这会倒是正好省事了。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离山庄也越来越近,白墨却突然脚步一顿,握着乔慕的手微微用力。 那样的力道,足以让乔慕发现不妥,她疑惑地看向白墨,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拉得蹲下身,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走。” 白墨的嗓音压得极低,拿着树枝的左手指了一个方向,目光变得冰凉而深邃。 他并未过多解释,但明显气势与来时不同了,身子压得极低,脚步也很轻,直到带着乔慕蹲行数分钟,进入另一片林子的时候,方才站起身来。 白墨的呼吸微沉,眸光清晰却暗含幽光,他转头问乔慕:“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我没事。”乔慕摇头。 “试试传呼机。” 乔慕按了机器,却毫无反应。 “跟我走。”白墨摘下自己衣袋里的传呼机,再和乔慕的一起扔在地上,拉住她,再次换了个方向,压低身子朝黑压压的森林而去。 乔慕不明所以,慌乱间看了一眼手机,却发现信号全无,再看白墨面沉似水,表情沉重,终于也意识到事情并不一般。 白墨原计划吃了晚餐就回去,因此白宇没有跟来,连带保镖也没有一个,这是他在昨天下午临时下的决定,在此之前没有跟任何人说。 对方却能抓住这个一闪而逝的机会,短时间内构思这样一个周到的陷阱,实在叫人心惊。 乔慕想通这一层,心里悚然一惊,头皮都紧了几分,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失声道:“难道是……齐寒秋?” 随着她话音落地,白墨的脚步一顿。 继而,他冰凉的目光不加掩饰,带着凛冽的寒气与剑光而来,直直逼视乔慕,几乎要贯穿心底。 即便知道这样的目光不是对着自己,乔慕还是忍不住心中一跳,心跳加速,与此同时惴惴不安,她难得迟疑:“对不起,白总,我……” “嗯。”白墨却已经应证了她的猜测。 他回头看了看来时的林子,眸中寒光略收,又看向乔慕:“脚怎么样,还能走吗?” 乔慕原本就扭伤了脚,又跟着白墨在林中快速穿行了近一个小时,先前只是疼痛,眼下已经肿了起来。她试着动了动脚踝,却疼得脚下一软,差点瘫倒,幸好白墨扶住了她。 “对不起。”乔慕深吸了口气来缓解疼痛,她轻声道:“您先走吧,我留在这里等待救援。” 白墨却摇头,难得轻叹一声:“他们的目标虽然是我,但你跟着我,不会被轻易放过。” 乔慕心中一紧。 白墨又道:“现在是四点,如果我七点前没有给白宇回信,他就会找来。现在我们需要找一处隐蔽的地方躲藏,坚持几个小时,等待救援。” 他说话条理分明,语速平缓,表情从容不迫,让乔慕安心不少。 “好的,我还能……” “上来。”乔慕话音未落,却见向来高高在上,表情冷清的白总居然已经蹲下了身子,等着自己趴上去。 乔慕的心跳快了几分,也知道眼下不是推拒的时候,便也不说话,咬牙趴在了白墨背上,伸手攀住他的脖颈。 他的背脊宽厚,发间有淡淡的草木香,和他所用的香水应该是一个系列,彼此体温交缠,乔慕一开始还有些排斥,心生忐忑,后来便只顾着看路,查看周围有没有躲避的地方。 “白总,前面八点钟方向,好像有一处房屋。”乔慕轻声说着,淡雅的气息从耳垂扑来,白墨身形一顿,少见地有些分心。 但他很快平息下来,抬眼看向乔慕说的方向,心下也是一松,便加紧脚步往那处而去。 也幸好乔慕并不重,加上白墨平时都有锻炼身体,才能背着她在这森林里穿行。这会两人都有些疲惫了,看见房屋,心神都有些放松。 越走越近,白墨一开始的轻松,逐渐变得沉重,脚步也在距离房屋还有五百米的时候停了下来。 “怎么了?”乔慕轻声问。 “不对。”白墨声音冷冷:“没有炊烟,也不见人进出。” 他说完,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沉闷的声音。 “嗒——” “嗒——” 人类预知危险的本能让白墨偏移了身体,两枚金属子弹裹挟着风声穿透树枝,钉入高大粗壮的树干之中。 乔慕的瞳孔骤然一缩,下意识地握紧手里的衣料,差点惊呼出声,但幸好,她尚有意识,并没有暴露自己的位置。 方才两枚子弹显然是对方趁着白墨不备打来,加之天色渐黑,他们居于高处,看不清底下的情况,这才让两人逃过一劫。 白墨头也不回,听见风声便加紧脚步,背着乔慕往右侧林子躲藏。 乔慕却脚下一个用力,趁机从他背上下来,压低声音道:“白总,您先走。” 她想的是,白墨走了,她就能进入空间,躲过这一劫。白墨身强体健,只因为带着自己才束手束脚,只要他能逃脱,一切就都好办了。 哪知道白墨却会错了意,他一手紧紧握住乔慕的手腕,冷下声音:“乔木,不要在这个时候充伟大,跟我走。” 乔慕心中暗暗叫糟,上次她在他面前已经险些暴露,这次情况虽然如此紧急,但却也不得不考虑后路。 就这样说了两句话的工夫,身后竟然再度响起了枪声! “嗒——” 白墨凝眉,一把将乔慕拉入怀中,两人双双倒地,滚着落叶掉下斜坡,那枪声却仍然不停,乔慕慌乱间只听见白墨闷哼一声。 她抱着白墨的肩背,温热濡湿的感觉瞬间爬入掌心。 他中枪了! 却在此时,几道更为紧迫的风声再次响起! 乔慕再也顾不得别的,双手抱紧白墨,周身发力—— 下一瞬,两人双双从枯黄腐烂的落叶中滚入茵茵如碧的草坪里。 白墨背脊紧绷,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刺得眯起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方空旷澄澈的蓝天,甚至浮云朵朵,耳际还有淙淙流水声。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妈妈!” 白墨勉强定神,朝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粗壮的树木上有一个硕大的树屋,一个生得粉雕玉琢的男孩正冲着自己这边挥手,脸上带着惊喜的笑意。 那眉眼稚嫩,五官尚未长开,却已经极为精致,神态间十分灵动,白墨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直到见他欢呼飞奔而来,白墨脑中白光一闪,骤然记起,在那个胃病发作的雨夜,正是他和乔木母子二人,齐齐消失在他面前! 第二十章、你在这里 “妈妈。”走近了,乔霖轩脸上带了疑惑:“这位叔叔是……” 乔慕勉强从地上站起来,面色苍白,朝儿子挤出一个微笑:“霖轩乖,去帮妈妈把医药箱拿来。” 也幸好乔慕在空间里的东西准备得很齐全,虽然不知道白墨伤势如何,但眼下最要紧的是先给他止血。 乔霖轩虽然还是疑惑,但也乖巧地并不追问,转头又往树屋跑。 乔慕这才缓慢向白墨走去,她方才和他滚在落叶丛中的时候,本就扭伤的脚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额角不断渗出冷汗。 白墨的情况更糟,他的左肩中了一枪,鲜血将黑色大衣染成一种墨蓝色,额角撞击到树干,破了皮,也在流血。 他意识尚为清醒,借着乔慕扶他的力道坐起来,喘息着,目光淡淡地扫过乔慕,却没有说话。 这里阳光普照,风景秀丽,近处溪流淙淙,远处甚至还有飞鸟入林。 白墨一点也不觉得这是自己的幻觉,肩上的疼痛时刻在提醒着他,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乔慕与他的目光在风中相交,顿了顿,主动开口:“白总,这件事……能否请您保密?” 她默认了这里的存在。 白墨别开眼,看着溪水流淌,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表情并不意外,一般人如果遇到这种事,只怕早就对乔慕避之不及了,他倒神情自若,除了面色苍白,血流不止外,就像在谈论天气一样。 越是这样,乔慕反倒忐忑起来,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说辞,这下全咽了回去。 好在乔霖轩很快来了,放下医药箱,还贴心地带了水来。 乔慕让他回去休息,不想让他看到血腥,乔霖轩虽然还是好奇,但一向听话,便转身回去了。 白墨毕竟是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成年男子,体型也健壮,乔慕不可能有力气把他带到树屋里。便只能给他脱去外套和毛衣,剪开贴身的衬衣,拿棉签蘸了酒精,小心地清洁伤口周围。 乔慕的手法并不娴熟,她只知道一些常识,只能用大拇指放在锁骨上面的凹陷处,向下向后压住锁骨下动脉。淤血流出,清洁干净患处之后,能够很明显看到一处子弹擦伤。子弹是何等力度,将白墨的皮肉都炸开,血肉往外翻开,伤口源源不断往外流血。 “幸好只是擦伤,子弹没有进入体内。”乔慕舒了口气,强忍着惧意,不去细看伤口,拿起干净的棉花和纱布,覆在患处,简单包扎好。 她拿出两枚消炎药,递到白墨唇边。 白墨垂眸就着她的手含住,又靠在她怀里喝了两口水。 “乔秘书。”他低低开口:“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他问得突然,乔慕一惊,骤然想起方才他已经见过乔霖轩,会不会看出来什么端倪? 她捏紧了手指,面上却波澜不惊,眸中恰到好处地带出一点疑惑:“您是指什么?” 白墨咳嗽了两声,牵扯到伤口,喘息好一会方才缓过来,他抬起深棕色的眸,凝视乔慕:“那个雨夜的车祸,不知你是否还记得。” 他还记得! 乔慕手指一僵,已经递到空中的水杯倏然掉落,清澈的水滋润在草地上。 那个雨夜,白墨因为被齐寒秋灌酒,宿醉醒来独自回家,却胃病发作,误上了一条单行道,与乔慕的车相撞,发生了车祸。 再到后来,一辆摩托车差点撞到他们,乔慕出于本能反应,带着乔霖轩进了空间,凭空消失在了白墨面前。 乔慕知道他指的是这件事,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以为是他知道了乔霖轩的身份,也不由暗自觉得自己神经敏感。 她没有说话,白墨知道她是默认了,便又道:“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你。” 乔慕微怔,似是没有预料到他会这样说。 “你的事情,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知道你没有恶意。”白墨垂着眼,神思渐渐有些散乱,但还是坚持说完:“请你放心,如果你不想说,我就不会追问,也会替你保密。” 话说到这个份上,乔慕心中已经安定下来,她知道白墨的为人,既然他说了,那么就是真的。 她也放松下来,有些犹豫,但还是道:“也谢谢你的保密,白总。” 白墨久久没有说话。 等乔慕叫了他几声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晕过去了,并且额头滚烫,显然发烧了。 她有些着急,用湿毛巾敷在他额头上,轻声唤他:“白总?” 但白墨已经没有了知觉。 乔慕不是医生,无从判断病因,大概知道他可能是伤口感染,却不知道如何用药,手里的药物只怕也不够应付。 她拿出手机,却仍然没有信号,毕竟空间只是与现实世界同步的一个存在,说到底她还是在那片林子里,自然不会有信号。 现在已经是七点半,想必乔宇一定有所行动了,眼下除了等待,乔慕什么也做不了。 她自己也伤到了脚,看不到伤口,但是疼痛难忍,脚踝处已经红肿起来,但也只能用空间的溪水冷敷。 她又想起白墨伤口感染,只怕不能再用纱布捂着,又给他拆开包扎,同样用溪水擦拭周围清洁。 就这样一直到晚上九点,乔慕已经十分疲倦,勉强吃了几口乔霖轩送来的食物,半支撑着身子和白墨躺在一起,想再试试手机信号,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声音自然是外界传来的,但无从分辨是敌是友,乔慕不敢轻举妄动。 不久后,便听见白宇冷静的声音响起来:“一队从右侧树林走,拦住下山的路,二队从左侧树林走,仔细检查角落,剩下的三队跟我继续上山。你们随时关注情况,有异常立刻上报,一个小时之后,无论结果,先和表少爷汇合。” “是。”然后是整齐的应答声。 便随着沙沙远去的脚步声,乔慕心下大定,只待等他们离开就可以带着白墨悄悄出现,然后呼救,引来白宇在附近的人手,就能获救。 十分钟之后,乔慕带着白墨出现在一颗高大的树下。 夜色掩映,丛林不必空间温暖,晚间已经下了雾,空气潮湿,乔慕冻得打了个哆嗦,忙把白墨揽进怀里。 一热一冷,加上伤口感染,还发着高烧,只怕白墨情况不妙。 “白总?”她低低叫了他,又小幅度摇晃他的手臂,暗暗有些着急,抬高了声音叫:“白墨,醒醒。” “白墨在这里!”斜地里却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乔慕悚然一惊,心道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只怕是遇上了齐寒秋的人。 与此同时,数道刺目的白光亮起,光束在树林间扫射,将面色苍白的乔慕和昏迷不醒的白墨照得无所遁形。 “关灯。”其中一人低声开口,道:“我们人少,不要引起白宇的注意。” 底下人训练有素地关了灯,都不说话,默契地围拢过来,将周围的寒风挡住了,乔慕却觉得越发冷了。 “还有子弹吗?”领头人问着属下。 却都得到否定的回答。 他似乎叹了口气,道:“我还剩一发,必要时候可以给白墨致命一击。少爷不在,我们暗中行事,你们两个先去前面探路,白宇刚走,这处比较松懈,顺着林子往南边走,离海很近,会有我们的人接应。” “是。”其中两人应了,脚步轻微地离开,他们露出的空隙很快被人补上。 乔慕听得心惊肉跳,这个领头人说话这样不避讳,显然是已经没打算留她活口。白宇带来的人已经快搜索完整座山,他却仍然这样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发号施令,必然是经历过生死的亡命之徒。 乔慕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就被人强硬地拉起来,一左一右钳制着她的手臂,迫得她不得不站起来。 但她还牵挂着白墨,一手抱住他的腰际,被两个壮汉几乎拖着走。 乔慕以为会很吃力,但手上的力道却轻了不少,她微怔,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两边的人。 下一刻,手背传来温暖的触觉。 却是白墨醒了。 他假装昏迷,半靠在乔慕身上,一边被人拖着,一边悄悄握住她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因为发烧而变得滚烫,宽厚的手掌却在这阴冷可怖的地方为乔慕带来一丝心安。 乔慕无声舒了口气,暗自也捏了捏他的手心,确认彼此安全。 约莫走了半个小时,乔慕觉得自己的脚几乎要残废了,刚开始还疼得难受,现在已经没了知觉。 她眼前一阵阵发黑,额角虚汗不断,手心的湿汗濡湿了白墨的手掌,就在她快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听到领头人的声音:“到了。” 乔慕抬眸,已经看到夜色下光芒浅淡的沙滩,咸湿的海风迎面而来,还能听到海浪一阵阵翻涌的声音。 “你们两个去椰子树下,等人出来接应的时候再过来通知我。”领头人很是稳妥,即便逃脱在即,也还是这样谨慎,丝毫没有懈怠。 越是如此,乔慕就越是不安,一旦白墨被带走,后果将不堪设想。现在这个领头人愿意留着白墨,肯定也是因为看重他背后的力量和权势。 乔慕捏紧了手指,已经做好了暴露秘密,带着白墨再次进入空间的准备。 却在此时,白墨松开她的手,骤然向领头人发动了袭击。 白墨这一拳来势汹汹,迅速而猛烈,几乎带了风声,却也只是擦过领头人的下巴,他反应迅速,躲得很快,只被打得一个趔趄,瞬间就站稳了脚步。 乔慕心中一紧,眼看领头人握紧拳头就要还击,加之白墨现在受了伤,只怕反应不及,忙一把拉住白墨,把自己的背部暴露在了领头人面前。 却没有预料中的痛感传来。 领头人吐出嘴里的一丝血迹,嗤笑一声:“不愧是白少,生死关头,还有人护着你。” 与此同时,他手里的枪已经对准白墨的太阳穴。 “我虽然求财,只是听命行事,但如果白少不合作,我就只好告诉你,我手里的人命不在乎多一条。” 乔慕瞳孔一缩,濒临死亡的恐惧彻底席卷而来,她颤了颤嘴唇,强自镇定:“你如果想要钱……” “嗒——”子弹经过消音器改变的声音响起来。 乔慕的脸骤然失去血色,一把握紧白墨的手,浑身都在发抖。 却见他露出一个笑容:“别怕。” 那笑容温暖明媚,如绝境之中遇见希望的曙光,指点迷津,照亮前行之路,于骤然间安定乔慕乱了节奏的心跳。 “嗒——” “嗒——” “嗒——” 枪声不停,远超领头人之前所说的“一发”。 乔慕这才回神,转头去看那个领头人,却发现他已经倒在血泊中,双手颤抖,已经拿不起枪。 再看原本围在他们四周的人,也已经被扣下。 救援的人数远远超过齐寒秋的人,他们如同黑夜中迅捷的猎鹰,无声无息自丛林出现,出手迅速,飞快拿下敌手。 乔慕大松了口气,忙抬眼朝身后看去。 白宇带着几队人迅速出现,表情紧绷,眼神锋利如刀,在见到两人无事之后松了口气,同时露出一个笑容:“多亏表少爷来得及时。” 表少爷? 乔慕一顿,内心某种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她抬眼,正好与那人灿若繁星的双眼对视。 他的五官极为英俊,眉眼深邃,在与乔慕对视的一瞬间,黑眸中升起一抹不可置信,接着是惊喜,最后化作唇边一缕温柔缱绻的笑容。 “阿慕!”他一把将乔慕揽入怀中,气息温润干净,收紧了双臂,惊喜又叹息道:“你怎么在这里?你居然在这里!” 乔慕四肢僵硬,如坠冰窖。 温瑾。 怎么会是他? 居然会是他! 第二十一章、我叫乔木 乔慕四肢僵硬,目光平直。 温瑾揽在腰上的力度很大,迫得乔慕不得不踮起脚尖靠近他。 “……表少爷。”良久之后,乔慕方才找回的声音。 温瑾一顿,欣喜的表情好似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骤然想起那个雨夜,那个狂风呼啸,雷电狂鸣的雨夜。 乔慕的声音冰凉而华丽,好似被预定好的程序。 她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想必老师曾教过你,朋,指有学习乐趣,而且志同道合的人。于我而言,温少就是这样的普通朋友而已。” 她还说:“如果之前给你造成什么误解,我很抱歉。我对你,始终没有过别的想法。” 而现在,她就出现在这里。 在这个冰凉刺骨,诡谲幽深的丛林,于幽魅夜色中,显现出狼狈不堪。 温瑾以为她回去任何远方,国外,或者某个庄园,仍如初见般优雅娇贵,带着浅薄的微笑,纵然笑意不达眼底,却也高贵典雅,好似高岭之花,孤寂冷漠,从容不迫。 乔慕见他良久沉默,也逐渐平复了心情,她用手推拒着他,使彼此保持着最后一点距离。 “表少爷,很抱歉,您认错人了。”她再度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看向温瑾的眼神,已经如湖面般深邃无波。 温瑾愣怔地看着她,似乎还未消化她话中的含义。 “您弄疼我了。” “……抱歉。”温瑾倏然回神,下意识地松开乔慕的腰。 这动作有些快了,他并不知道乔慕脚上受了伤,是以他一松手,乔慕便不可控制地向一侧倒去。 温瑾一惊,忙伸手去扶她。 但有人比他更快。 白墨收紧右手,堪堪握住乔慕的手臂。 “谢谢白总。”乔慕苍白着脸站定。 白墨比她的脸色更白,失血过多,高烧不退,加上在丛林奔波带来的疲惫,他能支撑到现在已经远超负荷,伸手拉住乔慕也是下意识地反应。 但也仅仅是这一瞬间的反应,下一刻,他就晕了过去。 好在白宇来得及时,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员工们仍然兴致勃勃地享受着难得的元旦旅游,对于总裁的中途离开,也只当他是日理万机。 随行的医生给白墨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问了乔慕细节,点头说她处理及时,否则后果更加严重。 白墨左肩上的伤口不深,到了医院进行缝合,额上的伤口也进行了包扎,几个小时后退了烧,已经没有大碍。 乔慕的左脚却没那么轻松,一开始的扭伤,后来又在丛林赶路,最后还被人强迫着急速走了太远,已经造成了骨裂。 这一夜太过惊心动魄,纵然乔慕出身世家,到底是被养在象牙塔里的公主。探讨名著,品评美酒,她都能信手拈来,唯独这样游走在生死边缘,子弹擦着头发丝飞过,还是第一次。 她的脚踝上了支架,保守估计也要一月才能康复,用了一些流食之后,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沉沉入睡。 一夜无梦,她睡得很好。 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白光。 雪白的床单,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窗帘。 风从微开的窗扉穿透,扬起一角窗帘,流泻寸缕阳光。 窗下坐着一人,他手里有一本书,阳光将他俊美无俦的轮廓氤氲得暧昧不明,时而窗帘更高了些,将他整个身躯包裹其中,似乎把他融入了光中,也变成了一道雪白的光。 那光芒令人炫目,乔慕被刺得微微眯眼,瞳孔勉强对焦,试图看清那人。 “你醒了。”低沉的嗓音犹如大提琴奏响的琴音,华丽悦耳,扣动人心。 乔慕舒了口气,轻声道:“是,谢谢白总。” 白墨合上书本,起身走到床边。 “不客气。”他说:“应该是我谢你,乔木。” 乔慕敏锐地注意到,他没有如往常般,称呼她为“乔秘书”。 她手指微顿,捏紧床单,没有说话。 但白墨却没有深入这个话题的想法,他转而道:“你好好休息,我给你批了两个月的假期。” “好,谢谢。”她轻声说着。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昨晚的一切那样惊心动魄,今天他们却都显得如此平静。 白墨穿着病号服,步履稳重地往门外走,走了两步,他忽然道:“昨天的导游有一个是齐寒秋的人,白宇已经处理了。他们能找到我们,是因为传呼机的定位装置。” 乔慕不明白他专程解释的缘由,因为一般这些事都是白宇来转告的,但还是“嗯”了一声以作回应。 “温瑾。”他顿了顿,转过身来。 乔慕脸上骤然出现的狼狈来不及收回,有些失措地别开眼。 “温瑾是我的表弟。”白墨看到了,不知为何,心底陡然升起一丝阴郁和沉闷。 他仔细审视乔慕的脸,试图从她脸上找出别的情绪,同时压低了声音,道:“他正好在云城办事,人手足,白宇请他来的。” “原来是……”乔慕本想笑笑,但嗓音突如其来的喑哑,让她止住了这个苍白的笑容,只得垂下眼,声音无甚起伏道:“表少爷。” 她拙劣的演技看得白墨手指一紧。 但他又是个极为严谨的上司,从不过问下属的私人生活,是他检验自己的标准之一。 但让他矛盾的是,不知何时,他已经习惯乔慕对他的有条不紊,以及面面俱到,对于这样有些失控的乔慕,白墨觉得陌生,也分不清内心深处的沉郁是为何。 白墨的犹豫只在片刻,他抬眸看向乔慕,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淡淡道:“昨晚他好像认错了人,我代他向你道歉。” “没关系。”乔慕垂眸,敛下所有情绪,声音如同表情一样浅薄:“表少爷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 她虽然脸上没有别的情绪,但明显表露出拒绝交谈的意思,白墨目光微收,不再多说,推门离去。 他一开门,却正好看见站在门外的温瑾。 他表情黯淡,眼底毫无光亮,向来挺直的背脊靠在墙上,脸色如墙壁般苍白。 温瑾见到白墨出来,方才站起身,勉强笑了笑。 他的笑容与乔慕的演技一样苍白拙劣。 “表哥,你觉得好些了吗?”他试图将语气放得轻松。 这样如出一辙的掩饰,令白墨心底的沉郁更多几分,甚至多了一丝不可名状的烦躁。 但他向来表情甚少,比之这两人的演技不知好了多少,白墨垂眸,将所有情绪掩饰得极好,淡淡地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他的脚步缓慢下来,忽而,侧过了头。 走廊空空,温瑾已经不见了。 但他并没有听到脚步声,显然,温瑾进了乔慕的病房。 白墨捏紧指掌,想起昨夜阴森诡谲的丛林,那人温暖的掌心,清浅好闻的气息。 这样的情绪与记忆突如其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惊觉自己的喜怒无状,片刻,强迫自己收敛情绪,转身走远。 病房里。 温瑾轻手轻脚推开门,再合上门,连呼吸都放缓了几分,似乎生怕惊扰到床上那个数年不见的人。 他走得近了,替她拉紧被单,调高暖气温度,再打开加湿器,最后坐在床边,拿起一个红润的苹果,用锋利的水果刀细细削皮。 温瑾的姿态仍是优雅的,他专注地盯着手里的苹果,一圈一圈削开通红的皮,脆韧果肉流出汁水,顺着刀尖流淌,濡湿修长白皙的手指。 “表少爷。”乔慕倏然出声。 温瑾显得有片刻局促,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微笑道:“你醒了。” 语气温软,表情从容,甚至于是优雅的。 乔慕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五年前,在乔家绚丽的温泉下,与他共舞华尔兹的时候。 “你感觉怎么样?”温瑾眼底一片温软,好似五年的隔阂从不存在。 乔慕垂眸:“谢谢表少爷,医生很专业,我感觉不错。” 其实她没有睡着,听见了门外温瑾和白墨的对话,不想和他有交流,所以装睡,哪知道温瑾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阿慕,你……” “抱歉,我叫乔木。”乔慕淡淡地打断他:“双林木。如果您不信,我可以出示身份证件。” 温瑾一怔。 “表少爷认错了人吧。”乔慕已经完全收敛起情绪,目光浅薄黑沉,措辞礼貌周到:“您口中的人,想必是您的朋友。但在昨天之前,我从未见过您。虽然我感激您的帮助,但很抱歉,我没有办法帮到您。” 她句句不离敬语,生生将两人之间拉开巨大的鸿沟。 温瑾俊逸的脸上透出焦急,他伸手握住乔慕的手,轻声道:“阿慕,你有什么苦衷吗?可不可以告诉我?” 乔慕没有说话,无声抗拒着,将手用力收回。 “告诉我吧。”他低声说着,表情流露出一丝渴望:“阿慕,作为骑士,应当为公主排忧解难。” 这是曾经作为他们之间特有的关系,如今再提,已然沧海桑田。 “表少爷,有些话,我想应该和您说清楚。”乔慕别开眼,收敛起所有情绪,声音轻若风吟。 “我不是你口中的‘阿慕’。” “我并没有睡着,你拉起被单的动作显得没有必要,调高温度的举动也毫无意义。我不喜欢吃苹果,在我没有醒来前,你削开它,只会让它氧化,除此之外,毫无用处。” “就如同你错认了我,非要指认我是你想象中的人,这样的纠缠,毫无意义。” 她顿了顿,疲惫地合上双眼:“很抱歉,我想休息了,温少。” 她的逻辑清晰,有理有据,从他进门开始,就计算着一点一滴,在他言辞恳切,露出柔软的时候,汇集成剑,且一击即中。 温瑾只感觉心脏有细细密密的疼痛,但他始终是温柔的,即便乔慕数次言辞锋利,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到底也不能对她冷眼相待。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颓然收回手,轻声道:“抱歉……我打扰到你了。等你休息好了,我再来看你。” 乔慕不置可否,眸光平静地看着窗外,连眼神都不曾给一个。 直到他无声离开,她才松开紧握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吐出满腔隐忍的酸涩。 第二十二章、关于搬家 树语城项目花落九州集团,意料之中,情理之中,业界虽然有人扼腕,但也毫无办法。一时间,之前天祺也参与了竞标的事情被拿到台面上来,为人讨论。 毕竟在江城,齐家已经是唯一可以与白家抗衡的家族。白墨自接任九州以来,做事决断迅速,做事雷厉风行。齐寒秋比白墨早几年上任天祺总裁,手段阴诡,出其不意,往往让人防不胜防。 两人常被放在一起做比较,这次的项目两方都很重视,最终被九州斩获,许多人已经做好看戏的准备。 但九州与天祺风平浪静,丝毫没有摩擦的样子,九州已经进入前期工程准备,只待召开发布会,就能动工。 白墨一行人在三天后离开云城,乔慕也随之转回江城的医院,一周之后出院,静待恢复。 自上次温瑾意外出现,被乔慕冷言拒绝之后,他便没有再出现。乔慕多少松了口气,因为她还没想好应该用何种心情去面对他。 五年前离开渝城,她就没有再想过和温瑾会有什么后续。 当年是觉得自卑,配不上他,而如今乔霖轩已经四岁多,她没有别的念头,所有的想法也都是围绕着儿子。 静下心来的时候,乔慕也不是没有思考过她和温瑾之间的关系。 当年还可以说家世品行都适合,性情也相当,而现在,她对他已经没了那时的悸动,更多的,是一种沉淀的内疚和难以言喻的羞愧。 温瑾没有跟来江城,多少让她觉得松了口气,她难得和儿子在家这么久,给他做了很多好吃的,母子两个都觉得很满足。 但这种满足只维持到白宇笑眯眯地敲开家门之前。 彼时乔慕正在厨房给乔霖轩烤小熊饼干,刚好出炉,就让儿子去开了门。 白宇笑得跟只狐狸一样。 “叔叔好。”乔霖轩乖乖问好,却没有打开外侧门的意思,隔着一层铁门,好奇地和白宇对视。 白宇在看见乔霖轩的一瞬间,有些微怔,他莫名觉得熟悉,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便只能认为乔霖轩乖巧懂事,亲和感很强。 “小朋友,你好,我找你妈妈,乔女士。”他微笑着,心里很认同乔慕对孩子的安全教育,让他没有轻易给陌生人打开大门。 乔慕这时已经放下饼干,慢慢走了过来,见是白宇,略感意外:“白助理?” 两人在客厅坐下来,乔霖轩乖巧地回了房间做作业。 白宇不得不感慨:“乔秘书真是个女强人。” 以一己之力,不仅在工作方面出色,甚至还能兼顾小孩,家教也十分良好。 乔慕笑了笑,给他倒上一杯果汁。 “休息半个月,伤怎么样?”白宇问着。 “还不错,下周应该就能去医院拆支架了。”乔慕知道他并非专程来看望,便笑道:“白助理有话就直说吧,如果能帮到你,我会尽力。” 白宇失笑:“乔秘书眼光独到。” 他微顿,收起了笑容,放低声音道:“白总胃病又犯了。” 自乔慕休假来,就没有再给白墨准备食物,也没有随行,并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没有其他人员暂代我的岗位吗?”她有些意外。 白宇心道,要是能有其他人代替,他也不至于这么头疼了。 昨天在医院,挨了白夫人好一通说,别看这位夫人平时看起来温婉和蔼,但只要有关她宝贝儿子的身体健康,她就比谁都要严肃紧张。 在乔慕休假之后,白宇不是没有问过白墨,从秘书部调派人手之类的。但都被他否决了,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又是一副冷淡的表情,谁敢多话。 白宇真是心里苦。 又想起自己之前给白墨当生活秘书的时候,曾和他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他当了助理,就搬走了,那套房子现在还留着,配套设施都很不错,转了转脑筋,把主意打到了乔慕身上。 “要我搬过去住?”乔慕诧异。 白宇料到她的反应,忙笑道:“是两套独立的房子,而且小区内部就有条件不错的幼儿园和小学,只要搬进去,就能办理转学。” 他抓住了乔慕的软肋。 乔慕平时总是忙于工作,离乔霖轩的学校并不算近,麻烦邻居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加上她的确也是不放心。但白宇这样一说,乔霖轩的问题就得到了很好的解决。 离家近,甚至不用出小区,还能兼顾工作。 白宇笑得像只狐狸,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毛病,他也不知道乔慕和白墨曾经发生过什么,这让乔慕没有理由怀疑他的动机。 但她犹豫的是,乔霖轩的身份始终太敏感,平时不接触还好,就怕白墨与乔霖轩接触多了,会看出什么来。 也因为他们曾发生过关系,乔慕心里对白墨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感觉,平时虽然看似淡定从容,却不过都是伪装。 如今要住过去,乔慕心中很是忐忑。 但她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是笑了笑,说自己要考虑一下。 白宇哪里经得起她考虑,就白夫人那个眼神,分明是责怪他不尽职的。白夫人在族中也算是白宇的伯母了,加上又是上司的母亲,双重身份让白宇不好推脱。 而且他打的主意是,只要乔慕住过去,那么白墨节假日的伙食也能得到改善了,胃病痊愈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温伯母也就没话说了。 两人各有心思,乔慕虽然被他说得有些心动,但最后还是说要考虑,把白宇送了出去。 乔慕叫来儿子,问他的想法。 乔霖轩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糯糯道:“妈妈去哪,霖轩就去哪。” 但是他的手却握紧了乔慕的手,眼里都是渴望。 小小的孩子,已经学会掩饰心情,乔慕心下一酸。 她知道,他是渴望自己多些时间陪伴他。 乔慕心中叹气,摸着他的头,已经有了答案。 得知白宇安排了乔慕住到对面的时候,白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如同寻常他汇报工作一般,淡淡地嗯了一声。 要知道,白墨喜静,他一个人住在高级公寓,只是按时叫钟点工清理房间。即使那一层楼只有两套房,他也不能容忍,自己买了下来,一层楼就他一个人住。 后来安排过很多人照顾他,白墨都冷言拒绝了。 乔慕从一开始,就是白墨提点进入秘书团的,到后来白宇安排她成为生活秘书,白墨也没有说一个不字。 直到今天,他又是这样淡淡的应答,但却是实实在在地答应了,让白宇不得不多想。 乔慕……难道真是白总喜欢的那款? 乔慕刚来的时候,白宇就这样开过脑洞,后来得知她已经是有孩子的人,这才没有继续八卦。 但现在一看,白总……难道……天啊! 白宇觉得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 但他很快收住脑洞,安排人协助乔慕搬家去了。 白宇心有余悸,担心自己被灭口。 但白墨可没有他这样闲,只是觉得,乔慕各方面都不错,话也不多,手艺也合他胃口,还救过他两次。 这些理由足够成为他信任乔慕的条件了。 他是这样想的,但拒绝深思内心深处的那突然高兴起来的情绪,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处理工作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乔慕的脚伤还没好,白宇安排了不少人帮着她搬家,两天时间就一切就绪。 原本租的套房已经有些年头,家具都有些旧了。乔慕搬到白墨对面的公寓来,家电家具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用带,一切都是全新的,只需要带上她和乔霖轩平时的日常用品和衣物就行了。 时隔半个多月,白总终于又能饮食规律。 白宇简直要抹一把辛酸泪,同时为自己的机智按赞。 白墨和乔慕表现得都很坦然。 白墨知道了乔慕的秘密空间,白墨不追问,并且会保密,她不必解释,也求得心安。 他们两人都认为这是极好的相处模式。 这天正好周末,乔慕在偌大的厨房忙碌着,乔霖轩和白墨一人在做作业,一人在看报纸,等着午餐上桌。 白墨那套公寓里的厨房完全是摆设,每次做了饭,都是白墨过来吃。 乔霖轩和白墨相处了几天,渐渐也知道这个叔叔虽然话少,但并不是坏人,有时候乔慕忙不过来,也会请教一下白墨。 乔慕百忙之中回过头,正好看见他们之间这和谐的画面,心情一时复杂。 但她很快收敛好情绪,端着汤从厨房出来,一边叫他们准备吃饭。 父子两人便收拾了各自的东西,去厨房洗手。 但乔慕端着汤的时候,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左脚一滑,加上又是伤脚,上了支架,根本使不上力,瞬间就朝一旁倒下。 白墨瞳孔一缩,反应迅速,一把将乔慕拉进怀里,却还是晚了,那汤已经掉在地上,溅起汤汁,打湿了乔慕右脚的鞋子。 白墨直接将乔慕横抱起来,几步走到沙发前,脱下她的鞋子检查。 乔霖轩也吓坏了,跟着白墨追过来,两人围在两侧,细细地看着乔慕的脚。 幸好是冬天,乔慕穿的毛绒拖鞋,汤虽然洒了,但还没有蔓延到脚上,她只觉得有些烫而已。 “我没事……” “啪。” 她话音未落,门口突然传来物品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三人齐齐抬头。 白墨的母亲温语清站在门口,表情愣怔,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第二十三章、头版头条 乔慕最先反应过来,她推开白墨,单手扶着乔霖轩的肩膀站起来,微笑道:“白夫人,您好。” 又看向白墨:“谢谢白总,我的脚没有烫伤。” 她动作自然,语气从容,简短两句话就解释完现状,既让温语清了解了实情,也让自己的处境不那么尴尬。 白墨看了一眼自己被乔慕推乱的衬衣,坐直了身子,没有说话。 温语清眼里的震惊仍未收回,听到乔慕的话之后,方才垂眸收敛情绪,不知为何,乔慕觉得她似乎有些慌乱。 但她毕竟出身大家族,再次抬起眼的时候,脸上已经只剩下和蔼的微笑:“我正好在附近,想起很久没来看阿墨了,就拿着钥匙开了门。” 当初白墨要出来住,心疼儿子的温语清一开始并不是太赞成,后来白墨把这层楼的钥匙给了她,温语清方才答应的。她其实也很少过来,纵然宠爱儿子,但她知道即便是关心,也要注意距离和分寸,今天来的时候,先是开了白墨的房门,见到没人,才过来开这扇门的。 然后就撞见了方才那一幕。 “夫人用过午餐了吗?”乔慕微笑问。 她的笑容在温语清推开门的一瞬间,就变得职业化,显得十分公事公办。 这样的态度,自然是为了不让温语清有所误会,白墨明白她的意思,但垂眼看了乔慕一眼,不知为何,心底却不是那么高兴。 温语清来就是为了给儿子做点好吃的,但并没有想到他的生活秘书已经搬过来住,还这么尽职尽责安排好了休息日的午餐。她倒没有打扰的意思,也不想打探什么,刚想说自己马上就要走了,却听白墨道:“妈既然来了,就简单用点午饭吧。” 今天是休息日,白墨没有上班,乔霖轩也在家,乔慕就买了许多食材,四个人的份量还是足够的。 糖醋里脊,虾仁茄盒,香煎鳕鱼,泡椒猪肝,配上两个炒时蔬,还有玉米排骨汤。 四人很快坐下用餐,都是家常菜,简单的食材,香味却十分浓郁。 温语清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惊讶至极。 别的也就算了,泡椒猪肝,里面还有胡萝卜片。 要知道,白墨是从来不吃动物内脏的,其次就是不喜欢胡萝卜,可是眼下,看他一筷子带走猪肝和胡萝卜,配着米饭吃,吃得面不改色。 温语清不由多看了一眼乔慕,这一眼,却见到她给乔霖轩夹了菜,微微笑的样子,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水来。 她心里一动,不由问道:“小乔,这是你的孩子吗?” 乔慕回过头来,微微一笑:“是的,今年四岁了。” 乔霖轩抬起头来,迎着温语清的视线,歪着脑袋甜甜笑了,声音软糯道:“奶奶好。” 这一声奶奶可真是叫到了心坎里去,温语清笑着应了,对这个孩子的喜爱又多了几分,又不由看向白墨,不无暗示道:“小乔看着比你还小,孩子都这么懂事了。你今年都二十七了,还让家里为你操心。” 白墨淡淡一笑,在母亲面前没有那些伪装的面具,也没有反驳,只是为她盛了一碗汤。 温语清喝了一口,无声打量了一下乔霖轩,不经意道:“小乔这手艺真不错,味道比起家里的都要好一些。也不知道是哪位青年才俊,能有幸娶到你。” 这话有些不礼貌。 虽然看似是无心问候,但乔慕一个人带着儿子,在这城市打拼几年,这都不是秘密,否则也不会以生活秘书的职位留下来。 即便这个时代对女性已经没有了从前那样多的偏见,但总归大部分仍处于弱势地位,她独身带着一个孩子,只因为是白墨的秘书,才不用听到许多流言。 像她这样的情况,要么是离异,要么是家里出了别的事情。 白墨没有过问,乔慕也没有在简历上说明,其他人就更不可能去调查,这件事情也才一直没有被提上来。 母亲素来温婉有分寸,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失礼的话? 乔慕果然一怔,显然觉得意外,她甚至手指一抖,夹在筷子上的菜也掉落在了桌上,她想用纸巾去擦,却连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她一向稳重,即便失态,也少有这样明显的时候。 白墨敏锐地发现,今天母亲和下属,这两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对。 好一会,乔慕方才动了动唇角,笑了笑:“不是什么青年才俊,让夫人见笑了。” 话说到这里,她的笑容十分勉强,也十分不愿意多说。 白墨看得出来,温语清自然也是,纵然她心里还有疑问,却也不能再多问。 一顿饭用完,气氛已经冷下来。 白墨送温语清出门,母子两人站在电梯里,一时谁也没有说话。 “阿墨。”到底温语清心里有事,斟酌片刻,轻声道:“这位小乔,是江城的人吗?” “妈怎么突然想起问她?”白墨并未和她对视,余光从电梯的镜面里掠过,瞥见母亲脸上的一丝不自然。 “也没什么。”温语清手指一顿,而后双手交握,温温一笑:“小乔手艺好,我看见她心中觉得亲切,随意闲聊两句。” 白墨看出母亲的隐瞒,眸光微沉,不再多问。 他的反问很正常,反倒给温语清提了个醒,她是不适合表现得对乔慕这么有兴趣的,于是她也不再说话。 母子两人各有心事,无言出了电梯,温语清上了车,让司机开车回白家,她拨通一个电话:“温言,去帮我查一件事。” 白墨看着车子远去,转过头进了电梯。 但是仔细想想,乔慕的身份,其实十分神秘。 她孤身一人来到江城,听闻一直将孩子带在身边,长达五年,养育一个小孩子是多么不容易,何况她还要兼顾事业。 来到九州这么久,白墨也从不见她下了班和别的同事有过多来往,她做完分内的事,就回家照顾乔霖轩,更是从未听她提起她的另一半。 乔慕的外形十分出色,她这样的年纪,加上这样好的身材,说是未婚也一点不夸张,说她有一个五岁的孩子,只怕很多人都不会相信。 白墨以前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但出于隐私尊重,他并没有过多留意。 但自从在云城发生意外,温瑾出现,他的态度明显是不一样,那样的热切和恳切,明显对乔慕的感情不一般。 乔慕却与他的态度截然不同。 白墨甚至有过一个大胆的推测,但是转念想想,乔慕有什么理由不让温瑾知道,那是他的孩子? 等他在乔慕门口停下脚的时候,白墨骤然回神。 为什么他会想这么多? 居然还想去问她吗? 他捏紧了指掌,从内心深处抗拒这种不由自主的行为,垂眸凝视深红色的实木大门许久,最终转身离去。 这算是越矩,既不尊重人的隐私,也让他觉得情绪不可控制。 白墨不愿意冒险。 ———— 半月后,乔慕去医院拆了支架,脚伤已经恢复,回到九州上班。 她休息一月,正好是年底最忙的时候,现在回来已经是二月,所有工作基本已经处于收尾状态,还有几天就要开始放年假,九州员工上上下下都脚下生风,面上带着笑意。 九州的年假比较长,大约是二十天左右,在放假前,惯例是会举行年会的。 集团年会,全国大小子公司都会前来,总部员工还可携带家属,加之环境高档,奖品丰厚,实在令人心生期望。 加之今年九州拿下了树语城项目,年后就会动工,今年的年会,注定是辉煌的一夜。 年关已近,白墨身为九州的执行总裁,收到不少合作伙伴的邀请函,经过筛选,一些比较大的客户和供应商还是需要打点关系,因此带着乔慕参加了大大小小不少宴会。 白墨从未带女伴出席宴会,以前都是白宇跟着,现在乔慕来了,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合,已经能独立上手很多事情,白宇乐得轻松,把很多事情交给了乔慕,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乔慕因此在江城的高端商务圈子里出名,现在业内人士都知道,白总有两个得力的助手,助理主外,秘书主内。最近比较出名的就是他的秘书“小乔”,听说人如其名,长相甚美,身材气质也都十分出色,被八卦的人传了好一阵。 乔慕一开始不是没有担心的,这样的大场合,难保不会被乔家的人看到,但是眼下的情况已经这样,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出席,何况九州是个非常好平台,轻易难以取舍。 唯一能庆幸的是,这些年会虽然有媒体参与,但针对的焦点还是年会公司,毕竟能来的媒体都是和主办方亲近的,报导的也是商务相关。白墨虽然出席,但很多时候都是露个脸就走,因此乔慕并没有什么机会出镜。 但这种庆幸,只维持到九州年会前两天。 一向低调的九州总裁白墨,出现在了商业杂志的头版封面。 标题更是劲爆,九州总裁白墨携神秘情人现身酒会,耳鬓厮磨! 再配上几张两人靠近说话的照片,已经抓拍的笑容,好像真的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这份杂志被送到白墨的桌上,连同今日的微博热搜头条一起,成为白墨上班需要处理的第一件事情。 第二十四章、抛砖引玉 九州集团在年末为商业版杂质贡献了这样大的一个话题,可谓是爆炸性的,一时间纷纷抢占各大网站头条。 一大早,秘书室的电话就响个不停,全是各流媒体的来电。 白宇早就到了集团,吩咐公关部立即采取措施,一路脚下生风,敲开总裁办公室的门。 但已经有人比他的动作更迅速。 “白总,很抱歉造成这样不好的影响。”乔慕面不改色,随手将杂质翻转过去,冷静道:“我会处理这件事情,澄清事实,并追究造谣者责任。” “参加宴会的不止九州一家,即便主办方不认得你,别家也不认得?”白墨眼神漠然:“九州提倡低调,却并非任人宰割。有些人见惯了韬光,便记不得剑锋是什么样的了。” 他甚少说这样带着主观情绪的话,便是白宇,也不由得一怔。 正好白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只一个简单的眼神,白宇就知道,有人要遭殃了。 罪过罪过。 他快步走过去。 乔慕自知避嫌,便转身离开。 白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表情莫测。 “白总?”白宇出声询问。 白墨倏然回神,淡声问:“查到什么了?” “来自渝城。”白宇压低声音:“冷家。” “渝城冷家?”白墨挑眉。 白宇也觉得奇怪,白家素来行事低调,这么多年,也只有齐家一个世仇。何况冷家远在渝城,家世权势方面也远远不及白家,为何会主动招惹白家? 两人对视一眼。 白宇心领神会,拿出手机,调出一份资料发给白墨,用更低的声音道:“这是你之前让我重新盘查的结果,事关重大,我这几天没机会当面跟你说,也不好用纸质版文件。” 能让白宇这么谨慎,可见这份文件是真的非常重要。 但白墨觉得,似乎已经不用翻开,就能知道结果了。 “树语城项目招标,似乎和冷家人见过一面。”白墨记性很好。 “是。”白宇点头:“冷家大小姐,冷凤。” 上次舒城,两人曾打过一个照面,白墨不以为意,白宇和冷凤对接,她却递上一个与九州标书底价非常接近的数字。 “这次的事情,从两个方面去查。”白墨道:“如果不是因为我,那就只能因为她了。”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乔慕。 白宇点头,稍作犹豫,但还是什么都没有问。 白墨淡淡地睨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不用告诉她。虽然身份是敏感了些,但我有分寸。” 话已至此,白宇便不再说什么,带着白墨的意思离开。 有关九州总裁情人的绯闻,许多人都翘首以盼,等待着九州的还击,等着这部年关大戏。但令所有人失望的是,九州甚至没有任何动作。 只是在一开始,公关部门出面澄清,说该女子并非白墨的情人。 除此之外,竟然再无其他。 不说白墨本人的态度,就连对那个神秘女子的身份解释,也没有详尽的说法。 人家九州集团的人该上班上班,该聚会聚会,股票也是势头平稳,丝毫没有被影响。 说到底只是总裁的私人感情,茶余饭后议论也就算了,摆在台面上来,人九州连一个正经眼神都不给的。 但总有些媒体不知趣,每天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报导,矛头仍然对准总裁情人,更有甚者,从乔慕的衣着打扮,列出一长串清单,连她手指上的小饰品,也能搜索出来品牌和价格。 信息时代,令人心惊。 一时又掀起一些小小的风声。 但这种局面,在九州官网挂上邀请渝城冷家千金参加年会的信息之后,彻底变成一种似是而非的花边新闻。 九州身后是白家,谁都知道的事情。 冷家背后是JR集团,渝城的企业。 为什么九州指名道姓要请冷家的千金,连大小姐冷凤这样的名字都挂了上去? 有人若有所悟,原来这才是九州的目的。 一开始的“情人”绯闻,都是炒作,借着这个热度,直到现在才请出这位隐藏在背后的冷小姐。 好一个欲扬先抑,好一招抛砖引玉,将信息流运用得炉火纯青。 但他们不知道,是有人算计,而九州,只是接下了这份大礼而已。 随后,九州再次在官网挂出公告,声明白墨传说中的“情人”,只是他的生活秘书,几月前就已经入职九州,虽然不知道为何造成在这样的误会,但还是深感抱歉。 这个公告一出,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都是九州玩得一手好套路,为了达成某种目的罢了。 这个目的是什么,在九州邀请冷凤参加年会,并且白宇在会上宣布,年后将和JR集团对树语城项目进行密切合作的时候,得到了完美的解释。 可以说,九州真是给足了这位信任合作伙伴的面子。 这样大的排场,来来回回转圈似的炒作,吸足了眼球,这才千呼万唤始出来,可以说是教科书式的宣传手段了。 乔慕站在台下,看着白宇宣布九州和JR的合作,唇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但眼底一片漠然。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她将视线从冷凤那张得意的面孔上收回来,左手和右手以缓慢的频率相交,勉强算是鼓掌。 随后便开始了九州一年一度的盛大年会,一时场中人影重重,香气四溢,杯盏交接之声不绝于耳。 乔慕感觉到手包里的手机在震动,便端着半杯香槟,从人群里走开,掀开一角落地窗帘,深吸了口气,接起电话。 “您好。” “阿慕!”却是母亲冷梅的声音。 乔慕一怔,随即低声:“妈,你怎么……” “傻孩子。”冷梅声音哽咽:“要不是你表姐,妈妈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的电话,你就这么狠心!” 乔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嗫嚅了片刻,终究没有开口。 “我听说,你跟白家的人有牵扯?”冷梅哭了一会,渐渐平息了呼吸,低声道:“你当初难道真的是为了白少离开的吗?阿慕,听妈妈一句劝,白墨已经和你大表姐有了婚约,你怎么能……” “等一下,妈。”乔慕将酒杯放在阳台上,揉着额角,觉得信息量略大,头疼道:“谁告诉你,我当初是为了他离开的?还有他们的婚讯是怎么……” 冷梅叹气,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微怒气:“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小凤都已经告诉我了,你还要瞒着家里到几时?白家和冷家的婚讯年后就会宣布,你死守着去给白墨当情人,简直大逆不道!” 她不待乔慕有所反应,果断道:“你赶紧回乔家,这事情你爸要是知道了,说不定要怎么处罚你。你先回来,态度好些,我再给你爸说说,你也能少受些罚。” “妈,不是,我……” 乔慕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无奈地叹了口气。 远处灯火阑珊,唯有景观树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夜色已深,来往车辆行人稀少,天际脉脉星辉,余下一片银光。 乔慕深深地呼吸了两下,吐出胸中浊气,目光幽深且寒凉。 冷凤处处相逼,如今还来到了江城,甚至和九州成为了合作对象,乔慕捏紧了阳台上的酒杯,终于不得不开始思考现状。 一直以来,她都是以逃避的姿态面对对方的攻势,对冷凤如此,对温瑾亦然。 她固然恨冷凤,但也因为她身份特殊,既是母亲的亲侄女,又是冷家的大小姐,乔慕现有的力量自然无法动摇她,在这之前,只能韬光养晦。 而温瑾,上次云城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乔慕隐约能感觉到,他还没有放弃,日后若再相见,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 她对现状深感无力,如今有家不能回,有事业不能好好经营,月色星光,也唯有寂寞相随。 一时觉得疲惫,不由仰头喝了两口香槟。 冰凉的液体,在这隆冬里寒彻心扉。 她今天穿着一袭V领深蓝色晚礼服,无袖的设计更显妩媚,腰后线条贴身又流畅,勾勒出窈窕动人的曲线,真是一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人。 这样仰脖的弧度,正好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柔软又脆弱,动人又撩拨,叫人看了心生怜惜,又忍不住生出一股施.虐的冲动。 白墨无声捏紧手里的酒杯,不动声色将窗帘拉紧,刻意发出脚步声走来,无甚波澜道:“乔秘书,一个人在这赏月?” 乔慕匆忙收起情绪,迅速将自己伪装成那个合格又尽职的秘书,带起一抹职业化的笑容:“白总。” 白墨心有不耐,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就开始厌倦她用这样的面具对着自己,纵然带着笑容,却在无形之间隔开两个世界。 但他从来不是多话的人,纵然心底不悦,也只是淡淡应声。 片刻,他递出手腕处挽着的一件大衣,道:“月色虽好,但也寒凉。” 乔慕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接过,披在肩上,微笑道:“谢谢白总。” 白墨颔首,两人却再无话可说。 原本已经可以提议进去,乔慕却脚下一顿,她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举起酒杯,朝白墨示意,甚至眨眼微笑道:“那么,白总,新年快乐。” 白墨被那明媚又俏皮的笑容闪了眼,呼吸一顿,却也笑了:“新年快乐。” 但这个笑容在乔慕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戛然而止。 “也祝白总,订婚快乐。”她说。 白墨唇角一僵,眼角刚刚舒缓的线条又变得冷硬,他已经举起的酒杯缓慢放下,最后只浅浅抿了一口,不咸不淡道:“你听谁说我要订婚了?” 与此同时,一道娇媚的声音穿进来:“阿墨,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 乔慕手指一紧。 冷凤。 第二十五章、谁在听谁 冷凤今天穿了一件抹胸礼服,她尤其钟爱大红色,再配上烈焰红唇,显得皮肤白皙细腻,整个人由内而外有一种侵略性的美感。 她的目光在乔慕肩上的大衣流连了片刻,随即扬起一个笑容:“这位就是乔秘书了吧。” 冷凤演技高超,她明明知道乔慕是什么人,也曾在舒城招标时见过,早在那时,她就已经知道了乔慕现在的身份和处境。甚至乔慕当初离开天力,也有她的推波助澜,却要在这个时候来假装不认识。 只是乔慕却不得不配合她的表演。 因为她还不想让白墨知道自己的身份。 乔慕压抑住眼底的嘲讽,面上风轻云淡,颔首道:“欢迎冷小姐莅临九州年会。” “年会已经过了一半。”冷凤眼波一横,似娇似嗔:“乔秘书却现在才欢迎我,看来在白总身边工作,真是日理万机啊。” 这话里有明显的陷阱,摆明是说乔慕并不欢迎她。乔慕听得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冷凤又道:“不过连乔秘书都开口了,白总却没有正式欢迎我,看来真是我姿色不佳,家世不够台面。” 比起对乔慕的冷嘲暗讽,这样的话就更偏向玩笑话了,商场上这样的套路不少。白墨只需要顺水推舟,说一句欢迎的话,再顺势夸她两句,两人之间的距离就会拉进不少。 白墨自然能看懂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他一步走到乔慕身边,左手握拳靠在腹部,手腕处留出一个缝隙,淡淡一笑:“乔秘书平时工作量大,是有些忙。但欢迎来宾是公关和行政的职责,方才开宴之时,白宇也已经代表我欢迎冷小姐的到来。” 冷凤表情一僵,显然没有料到白墨会这样不给面子。 白墨垂眸,正好与乔慕对视,她眼里也有意外,但看到对方的眼神之后,瞬间明白过来,将手放入白墨的左手腕,轻轻挽住。 “外面冷,不是说话的地方,冷小姐里面请吧。”乔慕微微倾斜身体,往白墨身边走了半步,脸上淡漠的微笑和白墨如出一辙:“冷小姐美丽动人,冷家声名显赫,九州自当尽主人之谊,盛情款待,才不叫人以为我们失礼。” 白墨从未见过她这样张扬的表情,眼角眉梢都是鲜活,仿佛有什么大快人心的事情,令她的美丽都流动起来,不似往常那样刻板公式化,让他也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样的话,只有这对貌合神离的表姐妹两人能听懂,冷凤气得不轻,面上却还要带出僵硬的笑容:“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乔秘书怎么当真了。” “冷小姐是贵客,一言一行我们都谨慎对待,即便是玩笑,我们也要尽力做到最好。”乔慕单手拉开厚重的窗帘,微笑道:“冷小姐,请。” 冷凤眼底闪过一丝厉色,咬牙微笑着,转身进去了。 乔慕的脸上这才带出一个笑容,温婉动人,眼底流光闪烁。 白墨与她落后冷凤几步,一起走进会场,见她如此,不由道:“我倒甚少看你这样高兴。” 话一出口,果然乔慕的笑容就收敛了许多,她略顿了顿,松开挽着白墨的手,淡笑道:“可能是因为年终奖丰厚,又要放长假的缘故吧。” 白墨手臂微顿,挽住她即将松开的手势,可有可无道:“原来是这样。” 乔慕陪他跳了这支开场舞。 同样是华尔兹,温瑾给她的感觉是温柔和煦,处处细致的照顾,而白墨的侵略性很强,即使是这样缠绵的舞蹈,起承转合间也让人感觉到压迫,让乔慕的注意力不得不完全放在他身上。 一曲完毕,她已经薄汗蒙蒙,虚扶着白墨的手臂平复呼吸。 “放假有什么安排?”白墨松开手,两人在沙发前坐下。 乔慕明显感觉白墨今天有点不寻常,往常是没有这样涉及私人安排的问话,更别说这样类似于闲聊的开场白。 “带霖轩去逛逛,做点好吃的,之类的。”乔慕笑了笑,简略回答了,不欲多谈,显然想就此打住话题。 “不回家?”白墨却不再如往常一般体谅下属,他的目光幽深而明亮,在大厅里显得格外动人心魄,俊美且压迫人心,令人不敢直视,却又移不开眼。 乔慕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 但只是片刻,她就移开视线,掩饰般端起一杯饮料,笑道:“有霖轩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无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这样隐晦的说法,白墨已经不好再追问,他心知乔慕不会主动告诉自己什么,现在也不到时机,便垂下眼,不再说话。 两人静坐在角落,难得在年会上也有这样清闲的时候,不由都觉得轻松。 但这种轻松只保持了几分钟。 白宇踩着轻快的步子走来,道:“白总,宁远集团的人到了。” 乔慕一怔,下意识地侧目去看白宇,却不料中途和白墨的视线对上了。 白墨站起身来,不动声色道:“宁远是谁来的?” “表少爷。”白宇回答。 两人简短问答两句,便往大厅中央走去。 宁远集团是温家的产业,表少爷自然就是温瑾。 温家的女儿嫁到了白家,九州集团的年会,作为合作伙伴,又是姻亲关系,宁远自然会来。 乔慕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的事情,觉得有些头疼,又不能提前离场,只好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坐下,问侍应生要了一杯纯净水,闭目养神。 大厅内一阵喧哗热闹,随即开始才艺表演环节。 这个环节是今年行政部前几年推出的,员工们可以准备节目表演,最后大家投票选出名次,获得奖励。 这个环节之后就是抽奖,由白墨抽出第一名,剩下的几十个名额会分布均匀给合作的单位,结束之后白墨就能离场,乔慕也就能随之离开。 灯光昏暗,人声嘈杂,温度偏高,乔慕靠着沙发,身形隐在厚重的窗帘后面,几乎要睡着。 直到一件衣服搭在她的肩上,温凉的触感一下让她清醒过来。 她倏然睁眼,视线撞进一潭温柔忧伤的双眸中。 “阿慕。”温瑾声音温和而柔软。 乔慕闭了闭眼,他能招来,在意料之中。 “临近年关,我最近都比较忙,文城许多事情走不开。”他温声说着:“你不要生气。” 乔慕觉得心烦意乱,不忍见他这样放低姿态,她站起来,将大衣放在沙发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疏离而礼貌道:“温总,您好。” 温瑾刻意营造的两人之间暧昧的氛围便被打破了,一时无话,两人对望,无声的尴尬蔓延开来。 他略顿了片刻,又带起一抹笑容:“在云城的时候,我本想等你恢复了再走的,但是……” “温瑾。”乔慕闭了闭眼,这里没有别人,她实在是不想和他继续各说各话下去。 她抬手揉着额角,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浓浓的疲倦,她压低声音道:“我很抱歉当年的不告而别,但我们之间也从未承诺过什么。当年的离开就算不是因为长青集团需要投资,就算是另有隐情,但我不愿意说,你是否也应该尊重我,保持沉默呢?” 温瑾陷入了沉默。 两相无话,他们无声对望,亦无声对峙。 “那么,”温瑾顿了顿,垂眸掩去眼底的干涩,声音低哑道:“你的感情呢?” 乔慕一怔,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喻的酸涩感。 “你当时离开,说难以接受买卖婚约,说……不喜欢我。但现在,你也承认是另有隐情。那么……”他忽而抬起头来,即使是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中,双眸中璀璨的光也好似星辰般耀眼:“那么,你真实的感情呢?” 他往前走了一步,向来温和的语气显得有些咄咄:“乔慕,你……喜欢我吗?” 他望着她,她也望着他。 长久的沉默将彼此之间分割开来,昏黄阴暗的光线使得他们之间泾渭分明。 乔慕深深吸气,试图掩饰住眼底灼热的光,但最终,到底是她先别开眼,狼狈道:“温瑾……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问我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阿慕,你明明是……” “没有什么明明是。” 乔慕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理智已经战胜感情,眼底的干涩也渐渐褪去,年少时懵懂美好的感情终究已经不复存在,当年的美好时光也已经被岁月磨砺得点滴不剩。 她的目光冷静得可怕:“只有现在,唯有眼下。温瑾,我再说一次,我,不喜欢你……一点也不。” 温瑾正要往前的脚步一顿,挺直的背脊倏然顿住,僵硬得好似一尊雕像。 “请你不要再追究我的过往,也不要再纠结我的感情,既然曾经你那样为我着想,那么就请你……”她顿了顿,到底红了眼眶,却还要强装镇定,纵然喉咙已经干涩,却还要强迫自己用冷漠的声音说话:“请你,尊重我的决定,跟我保持距离。” 乔慕咬着牙说完,眼底积蓄的泪光已经达到极致,她怕再不离开,就会被温瑾看出端倪。只得垂下眼,掀开一角窗帘,从安全通道离开。 温瑾仍站在原地,面色苍白,好似已经入定。 谁都没有发现,角落的阴影里,白墨举着酒杯,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他的表情晦涩而朦胧,眼底云雾翻涌,浓烈的感情波动如滚滚云海,缥缈而悠长,却始终看不分明。 第二十六章、一模一样 乔慕拉开了安全通道的门,浓烈的黑暗顿时扑面而来,仅有浅薄昏黄的应急灯亮着,将身后华丽璀璨的盛宴隔绝开来。 她在宴上也喝了不少酒,刚才和温瑾说话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倒觉得有些头晕,但确实不想再回去,一个温瑾,一个冷凤,都是不想见到的人。 索性给白墨发了一条微信,自己扶着楼梯,慢慢地走下去。 空旷的安全通道,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发出清晰的声音,黑暗的空间里传来阵阵回声,寂寞与虚无裹挟着暗黑而来,包裹身周每一寸空气,她隐约觉得有些疲惫。 夜深人静,她恍惚间想起当年那个乔家大小姐,从不会行走在这样冰冷黑暗的夜里,因为一个人的话而落荒而逃,而自惭形秽。 她似乎有些醉了,眼神迷蒙,在终于推开一楼大门的时候,眼前一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小心。”却有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温暖的手掌包裹住她冰凉的手腕,挡住酒店大厅的刺目亮光,一转身,再次将她带入黑暗。 白墨凝视着她,迟迟没有开口。 乔慕好一会方才回神,盯着白墨看了几秒钟,浅浅浮起一个笑容:“你……怎么在这里?” 她少有这样不说敬语的时候,也没有在开口的时候加上“白总”这个前缀,白墨隐约能看出,她似乎醉了。 他脸上绷着的线条有软化的痕迹,深棕的瞳孔难得带上温度,甚至语气也温和下来:“你要走了?” “嗯……”乔慕松开他的手,勉强站直身子,然后拎着自己的裙摆,朝白墨轻微鞠躬颔首:“感谢你的招待,白墨。”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叫他的名字,白墨眸光一顿。 但不待他深究,乔慕刚一说完,整个人就往前倒去。 白墨原本就是虚抱着她,怕她摔倒,眼见她要倒下,忙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女子清浅柔软的呼吸,带着清甜的葡萄酒香气,均匀地铺散在胸前。 隔着薄薄一层衬衣,白墨心神一怔。 常年平静冷硬的心湖,似乎也因为这微风般的呼吸,荡漾开一圈圈涟漪,美丽而动人,新奇而陌生。 她睡着了。 白墨垂着眸子,深深地看了她许久,倏而,唇角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若非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他恐怕也不会理解她方才的举动。 若非从小到大在礼仪世家长大,绝不会在喝醉之后仍这般礼数周全,一言一行莫不比照大家闺秀的标准,那种骄矜贵气自举手投足间脉脉流淌,温软如水,宁静如画,优美如诗。 但他想,或许有个他从未用过的陌生词汇,可以形容她。 可爱。 白墨的目光柔软成一片星光。 ———— 乔慕在明媚的日光中醒来。 她揉着眼睛,觉得头疼。 纯白色的松软定制款大床,同色蕾丝幔帐,灯光浅淡温和,空气里有淡淡的宁神香薰的气味。 完全陌生的环境。 乔慕倏然掀开被子起身。 却发现连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换过了。 昨晚穿的是礼服,醒来已经变成了睡衣。 但幸好,贴身的衣物并没有动过的痕迹。 她起得太急,眼前忽然一黑,有些晕眩。 “乔小姐,您醒了。”有人扶住她。 乔慕抬起眼,看到来人是个女孩,穿着菲佣的服装,表情关切。 “这里是……”她皱眉。 女孩微笑道:“这里是半山别墅,少爷私人的产业,他偶尔会来落脚。昨晚您喝醉了,是少爷带您回来的,您的衣服是我换的,这是按照您的尺码准备的新衣服。” 她说完,将门外的两层小推车推进来。 上层放着食物,下层是一套淑女风格的连衣裙以及厚丝袜。 “您的外套少爷带回来了,在门后的衣帽架上。” “好,谢谢。” 乔慕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知道是自己喝醉了,被白墨带回了家。 她反锁上门,进入空间看了看乔霖轩,见他还在睡,就没有打扰。换上衣服,简单用完早餐,无声走下华丽的红木旋转楼梯。 楼下佣人各自忙碌着,厨房准备午餐,大厅内的打扫清洁,花园外的擦洗玻璃。 乔慕一时有些怔忪,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里,是否还在当年的乔家。 但很快,她回过神来,拿出手机给白墨打电话。 “你醒了?”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好似心情不错。 乔慕微顿,轻声道:“谢谢您,白总。” “不客气。”白墨眸光微顿,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低声问:“你感觉怎么样?” “休息得不错,谢谢。”乔慕见他没有异常,便稍稍放心,但还是问:“我……昨晚没有失礼吧?” “……没有。”白墨唇角略弯:“即使醉了,你也很有礼貌。” 乔慕已经完全不记得昨晚她推开安全楼梯之后发生了什么,生怕自己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又或者暴露自己的身份,直到此刻听见白墨的话,方才舒了口气,简单问候两句,挂断了电话。 电话这端,白宇笑得眼里都是精光:“白少,什么事情笑得满面春光?” 私下里,白墨和白宇其实是同族,严格说来,还是堂兄弟的关系,白宇比白墨小几岁,因而工作上虽然叫他白总,处事严谨细致,但私下还是活泼的性子,见白墨这样难得的表情,不由多问几句。 白墨平静地收起笑容,端起精致的咖啡壶,往描花的瓷杯里续杯,目光坦然,却什么也没说。 白宇微怔,眼珠转了几转,狭长的狐狸眼里都是促狭:“原来是这样。” 白墨知道他意有所指,却也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既不认可,也不反驳。 白宇倏然睁大眼睛:“你……” “吃你的。”白墨随手将一块糕点放在白宇的盘子里,目光里带了几许警告。 “……行行行,小气。”白宇叹气。 ———— 乔慕给白墨打完电话,已经确认了答案,舒了口气,便拿上大衣准备离开。 但有人叫住了她。 “乔小姐,夫人有请。” 乔慕回过头,看见一位穿着燕尾服的老者。 他带着金丝眼镜,衣服熨烫妥帖,头发一丝不苟,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令人不由生出亲切感。 “我叫钟毓,是这里的管家。”他继续微笑。 乔慕若有所感,转身朝他颔首:“钟管家,您好。” “您好,乔小姐。”钟管家站在楼梯口,左手贴于腹部,右手朝楼梯上抬了抬,示意道:“如果您方便的话,请跟我上楼。” 话已至此,乔慕即便不方便也得方便了。 她无声叹气,跟着钟管家走上三楼,在他的指引下走近一间房门,眼看他含笑离开,乔慕只得硬着头皮敲门。 “请进。”一道女声。 这声音很是耳熟,乔慕听出是温语清的声音,心下稍安,推门进去。 上午的阳光正好,温语清穿着一袭墨蓝色旗袍,膝上搭着一条手工羊毛毯,静坐在阳光里,脸上的表情亲切而和蔼。 “你来了,快请坐。”温语清微笑道。 不难看出,她年轻时是个美人,即使岁月纵横数十年,但她的眼角眉梢仍然风韵十足,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动人。 既是岁月的沉淀,亦是时光的洗礼,使得她浑身上下透出一种雍容与华贵,纵然她表情放松,却叫人心惊。 也就是乔慕出身世家,换做一般寻常女孩,只怕早已坐立不安,自惭形秽。 她并不明白温语清为何对自己这样气场全开,散发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但还是保持礼貌,微笑道:“夫人,请问是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温语清因她的反应而暗自点头,带出一个和煦的笑容,将身周的威严冲淡些许,点头道:“乔小姐,你好,请坐。” 在这之前,乔慕曾和她见过不止一面,她都不是这个态度,现在这样,必然事出有因,乔慕已经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在她落座之后,温语清甚至主动给她倒了一杯茶,道:“人生如茶,第一道茶苦如生命,第二道茶香如爱情,第三道茶淡如清风。” 乔慕知道她另有隐喻,心下微沉,但并没有自作聪明,贸然开口,只是微笑道:“一杯清茶,三味一生,人生犹如茶一样,或浓烈或者清淡,都要去细细的品味。” “你很聪明。”温语清颔首,嘴角的细纹微微扬起:“须知茶不过浮与沉两种姿态,而饮茶人不过两种姿势,拿起、放下。” “夫人说的是。”乔慕笑着,垂眸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没有说话,但已经坐直身子,挺直背脊,准备迎接预料中的风雨。 “乔小姐,请恕我的失礼。”温语清收起了笑容,浅色眸子里毫无温度,精致上扬的眉尾透出一抹厉色:“请问,您的孩子,乔霖轩,生父是谁?” 乔慕蹲着茶杯的手指陡然一顿,滚烫的茶水在薄瓷边缘摇晃,险些溢出。 她被烫得骤然缩回手,面色苍白,血色顿失。 温语清看出她的失态,眸光微动,但很快别开眼,声线淡漠道:“出于对你的尊重,我一开始并没有调查你。但出于对白家血脉的传承,我不得不了解一些信息。” 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悠长而严肃,声线冷淡道:“乔小姐恐怕不知道,乔霖轩小朋友,和我的儿子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她的儿子,白墨。 第二十七章、别无选择 一张色泽浅黄的照片放在桌上,温语清目光深邃悠长,她伸手将照片推到乔慕面前,放轻声音道:“我想,乔小姐或许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乔慕的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 五六岁的小男孩,皮肤白嫩,眼睛圆润明亮,穿着一件小小的定制西装,衬衣上扎着一只精致的蝴蝶结,明明十分可爱的扮相,却因为他的面无表情而显得有些刻板。 小小的年纪,却显出老成的样子,眉宇间似乎还有些不耐烦。 除了眉宇间的情绪,几乎可以说,和现在的乔霖轩一模一样。 乔慕别开眼,垂眸敛住眼底的情绪。 她明显是拒绝交谈的。 温语清微怔,先前刻意散发出来的压迫气场早已被她收回,平心而论,她是个十分温和的长辈,总是带着和蔼的笑意,为数不多的严肃,也总是假装的。 “你有什么顾虑吗?”她轻声问。 乔慕吸了口气,站起身来,朝她深深鞠躬:“白夫人,很抱歉,我没有什么可以告知的。” 温语清一顿,秀眉微凝,笑容变得浅淡。 “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仅仅因为长相来评定血缘关系,可能还是有些偏颇。”乔慕直起身子,唇角带起虚无的笑容:“感谢您的款待,我告辞了。” “乔小姐。”温语清没有想到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打算说,只得站起身叫住她,有些软了语气,道:“虽然白家在江城有些地位,但我身为阿墨的母亲,并非迂腐古板之人。你不必担心你现在的身份,或是白家的背景,如果你愿意,今年过年,白家的长辈都……” “抱歉。”乔慕一下听出她的话外之音,顿感不妙,忙转过身,严肃道:“真的很抱歉,白夫人。” 她的再三道歉,让温语清一怔。 “我很抱歉没有说清楚,造成您的误解。”乔慕站定,目光平静而干净,她的眼眸明亮而清澈,看不到一丝杂质,在晨光中美丽得纤尘不染。 “先不说霖轩并非白总的血脉,即便是,我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乔慕轻声道:“于我而言,霖轩就是我的一切,我会竭尽所能使他平安健康长大。但这一切,都基于我的努力,而并非其他外在的影响。我相信我能做到,我的孩子也对此坚信不疑。” 她的目光恳切而清澈,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白家的地位是白家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而我也只是白总的秘书,我的职责是协助他处理工作,没有一丝一毫其他的想法。” 她朝温语清颔首,再次说:“感谢您的款待及告知,也很抱歉造成您的误解。如果有需要,假期结束之后,我会做好工作交接。” 乔慕说完,不再看温语清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看似镇定从容,实则手心早已一片汗湿,她一路低头走出别墅,松开手,虎口处四个指痕清晰可见。 当年那样辛苦隐忍,瞒着所有人离开渝城,背负指责与不解,带着委屈和悲伤,来到江城,生下乔霖轩。 乔慕知道这件事情或许终有曝光的一天,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 她以为终究会拖延一些时间,能够等到自己已经有一点能力保全自己和孩子,能够承受风雨,为孩子撑起一片天的时候。 但终究只是她以为。 她脚步虚扶地离开了别墅,茫茫日光,炫目灿烂,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乔慕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 她只得点了外卖,母子两人才得以吃到午餐。 她看着乔霖轩黑润的发旋,想起那张和他有八分相似的照片,一时出神。 直到乔霖轩抬起乌黑明亮的眸子,歪着头道:“妈妈,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乔慕回神,笑了笑,摸着他的头不说话。 他也笑,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笑得眼睛弯弯。 这样看,倒是和白墨一点也不像了,那个人从来都是没什么表情的,即便有笑容,也总是淡如清风。 乔慕心中一动,拿纸巾擦了唇角,微笑问:“霖轩,你觉得白墨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乔霖轩咽下嘴里的米饭,喝了一口水,擦干净嘴角,方才说:“白墨叔叔很好啊,会教我做作业,还给我讲故事。” 乔慕觉得意外:“讲什么故事?” “猴子与手表的故事。” 乔慕失笑,觉得这才符合白墨的作风,又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明白了什么?” “唔……”乔霖轩思考了一会,眨巴着眼睛道:“这个是‘手表定律’,告诉我们,做事要专一,有始有终。” “你听得明白吗?是不是白墨叔叔告诉你的?” “唔……不太能明白,但是白墨叔叔要我记得。” 乔慕笑起来,一上午压在心间的阴霾被驱散些许,心情也轻松起来。 这种轻松一直保持到手机响起来之前。 熟悉的号码,在未接起之前,已经可以预料到即将到来的风暴。 乔慕一下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阳台,点下接听按钮。 “乔慕。”威严的声音响起来。 乔慕一顿,手指僵硬了一下,声音不由自主跟着沉闷起来:“爸。” 乔知林哼了一声,冷声道:“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 “……”乔慕默然。 “已经快五年不回家,还给我玩失踪!” “你说你要去Y国,我安排你去了,你就这样回报我?” “在外学习五年,你就学到了怎么被人算计,怎么被人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吗?” 乔知林一连说了几句,向来话少的他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从前觉得这个大女儿处处无需操心,自己也感到心安。但这种心安在此刻转变成了对乔慕的滔天怒火,显然这样几句呵斥无法发泄他的情绪,此刻说完了,也是按着椅子平复呼吸。 乔慕原本打算安静听完,并不回应,现在听出他的话里有别的意思,顿了片刻,还是放软声音,道:“爸,你……知道什么吗?” 乔知林却显然不打算多说,仍是怒火难平,只简略道:“今年过年,你准备好说辞来见我。” “爸,我有事走不开……”乔慕自然拒绝。 “你一个人在外面,有什么走不开的?”乔知林声音冷漠:“我知道你在江城,现在不出手,只是为了保全乔家大小姐的面子。乔慕,如果你不顾体面,执意挑衅,我不会阻拦。” 话说到这个份上,乔慕心知这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父女二人相顾无言,沉默数秒后,乔知林率先挂断电话。 乔慕看着手机,心神怔忪。 九州年会上,母亲冷梅的电话并非空穴来风。 母亲说,是冷凤把乔慕的手机号给她的,甚至还劝说乔慕,不要做傻事,还认为乔慕当年是为了白墨离开渝城。她当时极力劝乔慕回家,甚至不听她任何一句解释。 现在想来,母亲不是不稳重的人,必然有什么蹊跷。 再加上乔知林初露端倪的话,似乎这件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什么隐情。 乔慕揉着额角,觉得头疼。 但幸好,他们还不知道乔霖轩的存在。 这也是乔慕觉得奇怪的地方,既然冷凤已经查到自己的身份和信息,为什么只是透露电话号码给乔家,对于乔霖轩这个四岁的孩子,却一直有所保留,并未告知父母? 是没有查到? 乔慕一直很低调,从不带乔霖轩出席工作场合,私下出游也都是母子两人,有这个可能。 但以冷凤不是粗心的人,而且对自己怀恨已久,一别五年,她好不容易找到乔慕,只怕非要把乔慕这五年的过往查个底朝天不可,为什么会没有查到乔霖轩的消息? 左思右想没有结果,乔慕只觉前路黑暗复杂。 但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她抱着乔霖轩,始终觉得愧疚与亏欠。 “霖轩,妈妈现在不能让渝城的人知道你,只能让你躲在秘密空间里跟我回去,你会怨恨我吗?” 乔霖轩伸出小手,用力地回抱住母亲,软软道:“渝城的人和我无关,我只想和妈妈在一起,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妈妈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目光幽深,乌黑的眼珠里没有什么光亮,沉闷的气质与他欢快上扬的语调显得十分突兀。 他接着说:“我知道有很多坏人,等我长大了,一定会保护好妈妈。” 但乔慕并没有看见,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心尖都微微疼痛起来。 ———— 半山别墅。 白墨静坐在椅子里,手边茶香袅袅。 “母亲。”他合上杯盖,制止了对方往他的杯盏里续茶,淡淡道:“不用了,谢谢。” 温语清手指一顿,转而往自己杯里倒了茶,笑了笑:“也好,这茶提神,少喝。你现在放假了,工作少一点,不需要提神。” “还是要的。”白墨却提起了她刚刚放下的茶壶,往自己杯中倒满,似笑非笑道:“谢谢母亲提醒,我是该注意提神,否则就变成了睁眼的瞎子。” 温语清无声叹了口气,眼里有淡淡的歉意:“阿墨,你别怪白宇,他不知道实情,是我让他约你出去的。” 白墨没有说话,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目光浅淡冷漠。 “乔小姐的事情……” “母亲饿了吗?”白墨却不欲多谈,转而带起一个极淡的笑容:“午餐应该好了,钟管家这样尽职,怎么不知道来通报。” 一句话就将责任落在钟毓身上。 白墨虽然话少,情绪也少有外露的时候,但对于长辈,总是尊敬的,这样不礼貌的时候,连温语清都略感意外。 但她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心急,做得有些明显,加之她从未插手白墨的事情,这样一来,破了先例,即便她心有不快,到底也不好表露。 只得顺着他的话,起身去了餐厅。 白墨为她打开房门,送她到楼梯口,这才拨通一个电话。 “三天后的下午,我需要去渝城的机票。” “是。” 第二十八章、重回渝城 阔别五年,渝城的风物好似没有什么变化,至多也就是市中心多了一些广场,建设了标志性的建筑物。气候仍是冷的,比之江城愈发刺骨几分,机场人来车往,四周都充斥着忙碌。 乔慕无心多看,拉着行李箱走到出口。 纯黑的车身在路口停下,副驾驶出来一个身深色唐装的男子,头发花白却一丝不苟,面带微笑,表情从容而妥帖。 乔慕有些恍惚,好似五年的时光都不复存在,她只是寒假放假回家而已。 但这种恍惚只在一瞬间,她便带起笑容,往车子走去,道:“乔管家。” 乔路打开后座车门,用手挡住顶部,微笑道:“大小姐,请上车。” 这一幕和当年她送叶青离家渝城的时候极为相似,这位管家是乔宅背后的人物之一,看似温和,实则手段不凡。即使乔慕是大小姐,很多时候,也不用乔路亲自来接。 乔慕已经猜到是谁的意思。 车外风景飞速掠过,乔慕低头看了看时间,主动开口道:“乔管家,爷爷奶奶的身体还好吗?” 乔路侧过身,与乔慕对视一下,仍然保持着微笑:“老爷身体健壮,老夫人近来有些头疼,家庭医生看过,是时节原因,不必太多担忧。” 乔慕又问起叔叔乔知勇家的情况,乔路也都知无不言。 问到最后,她没了话说,乔路却是何等机敏之人,温和说了一句:“大爷很想念大小姐,派我来接您,已经准备好午餐了。” 他解答了乔慕没有问出的疑问,却也给乔慕带来新的隐忧。 乔慕面上没有表露什么,仍是笑着的,淡淡问道:“今天是小年夜,已经二十三了,今年定在多久过年?” 渝城的习俗,每年每家每户都会定一个日子,作为家庭团圆过年的时候,会宴请宾客,大摆宴席。 “定在二十八,二月十三号。”乔路答。 乔慕淡淡应了:“是个好日子。” 话题岔开,两人都是通透之人,也不再多话,车子很快到了乔宅。 高大的镂花铜色大门,门后是一座大型喷泉,再往后则是一座座复式建筑。阳光铺洒,远处佣人忙碌着,将透明的落地窗擦拭得一尘不染,雪白的浮雕墙壁透着金边,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佣人将行李送到房间后便离开,乔慕走进自己已经离开五年的房间,室内仍是当年的摆设,大的物件也没有动过,还是离开时的模样,显然只是有人每天打扫。 镜子里的自己面无表情,眉宇间多了当年没有的淡漠,穿着也有了很大变化,不再如当年那样喜欢白色裙子,而是简单的白衬衣配阔腿裤,搭配一件厚重的大衣,显出利落干练的样子。 五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乔慕垂下眼,走到衣帽间,拉开衣橱,看见今年最新款的时装及礼服。 再一次因为母亲的细致而感到羞愧。 身为人母之后,方才知父母用心至深。 乔慕压下情绪,换好衣服,化妆,挽起头发,最后拿起一件纯白毛绒披肩出门。 年关人情走动多,乔家往年都很忙,唯有在正式过年的那一天,才人员齐全。但今天有些不同,主宅的镂花红木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八道冷盘,碗筷杯盏齐全,只待主人入座。 乔慕来得早,进门看见乔丽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玩游戏,倒也没有打扰,只是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乔丽自然一眼就看到她,当下也顾不得玩游戏了,一把抱住乔慕的胳膊,眼睛瞪得溜圆,叫到:“大姐!” “嗯。”乔慕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 “你这么长时间,都去哪里了!”乔丽显然有一肚子话要问,一张小嘴上下开阖停不下来,咕噜噜问了好多个问题。 乔慕笑了笑,刚想回答,却听得一道声音响起。 “乔丽,多大人了,还那么黏人。”乔知勇不赞同地皱着眉:“你大姐一路辛苦,还没好好歇口气,你就去缠着她。” 乔慕站起身来,朝乔知勇点头:“叔叔。” 乔知勇面色稍缓:“回来了?坐吧。” 三人在沙发上坐了没一会,剩下的人也都到齐了。 乔慕的爷爷奶奶乔云恪和何素琴,父母乔知林和冷梅,叔叔婶婶乔知勇和苏兰,再就是小辈的,妹妹乔馨,堂妹乔丽,堂弟乔尚文。 十人相继入座,一张大圆桌顿时显得热闹起来,后厨也开始走热菜。 长辈们都在,乔丽想跟大姐说说悄悄话也不能,乔家到底是世家,即便如今已不同当年,但一直以来的传统还是保留着,食不言寝不语,所有人无声用着餐。 但乔慕知道,这是家宴,本不必这么拘束,这样的气氛,已经有些严肃沉重了。 她知道原因,但不敢开口。 知道热菜上完,开始上点心和水果,乔云恪方才端起酒杯,朝乔慕笑道:“阿慕回来啦,多吃点。” 乔慕双手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将杯口低于乔云恪,也笑:“是,谢谢爷爷。” 乔云恪颔首:“出去一趟,懂事了。” 乔知林冷哼一声:“爸,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这样包庇她。从小被惯坏了,做事情不知道考虑后果,还要劳累长辈过问。” 一下将和谐的气氛打破。 冷梅悄悄推了一下丈夫的胳膊,端起酒杯道:“难得团圆,说这些干什么,来,新年快乐,大家喝一杯。” 所有人便举杯笑起来。 除了乔知林。 乔知勇看着哥哥的脸色,端起酒壶给他续了杯,笑得轻松:“哥,过年过节的,不说这些。来,喝酒。” 婶婶苏兰也帮着劝:“是啊,吃完饭再说吧,孩子刚回来。” 乔知林到底不好不给弟弟和弟妹的面子,只得喝了酒,把话头放下。 一家人其乐融融。 但不知为什么,乔慕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尤其父亲和叔叔兄弟二人,眼神交流极少,没什么互动。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起身给叔叔婶婶敬酒,说了些新年快乐的吉祥话,又问起堂妹堂弟的现状。 乔丽学的是财会专业,现在已经硕士毕业,年后就会考虑去长青集团的子公司实习。 乔尚文学的是工商管理,现在也已经大学毕业,或许会考虑留学,攻读经管类的硕士。 听起来都十分不错。 乔慕为他们高兴,端起酒杯和两人说笑。 “要是当年阿慕去了Y国,现在说不定也……”女人的话倏然止住话头。 乔慕看着苏兰,不甚在意地笑笑:“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婶婶说就是了。” 苏兰的笑容收敛了些,看了丈夫乔知勇一眼,转而道:“阿慕你别生气,我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有什么说什么,别往心里去。” 乔知勇也帮腔道:“就是,阿慕,你婶婶就是这样的人,别多心。” 乔慕不甚在意,只是笑笑,给妹妹盛了一碗汤。 本以为话题就这样过去了,谁料苏兰却又道:“说起来,温家如今对我们也帮衬不少,年前长青集团的一个项目,也多亏宁远集团的协助……” 温家为什么对乔家有所帮衬,在背后做这个决定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乔慕手里的筷子一顿。 五年的时光,已经足够使她从一丁点小细节里看出端倪。 她抬起眼,面上仍是笑着的,眼底却没了之前的亲和:“我们好歹也是渝城本土企业,如果要做项目,恐怕还是要比外来企业有优势一点。宁远帮衬,或许有成人之美的意思,也可能正好给了我们一个人情呢。” 这番话既撇清了她和温瑾的关系,又给自己的集团长了威风,比起苏兰说话的段位,就要高出一截了。 苏兰神经粗些,尚未听出什么不妥,乔知勇却不会,他目光微沉,笑容也虚无了几分:“阿慕这几年,虽然没有去国外得到更好的学习,不过看起来,学到的东西也一点不差啊。” 乔慕垂眸,从今天的家宴已经能初窥端倪,恐怕如今的乔家,跟自己离开的时候已经不大相同了。 她没有再说话,乔知林却神色缓和了几分,这次换做他打圆场:“一家人有什么好打哑谜的,今天是家宴,弄得好像外面的应酬一样。爸,知勇,来,喝酒。” 乔知勇神色不明,举杯和他碰了杯。 乔云恪如今已经在集团中处于边缘,很多事情都不过问,都交给两个儿子打点,加上岁数大了,桌上的暗潮涌动并未在意,纵然看出不妥,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奶奶何素琴是一个心思细腻,蕙质兰心的人,她笑着拍了拍乔慕的手背,给孙女夹了菜,道:“你看看,瘦了,也黑了,还是家里好吧。来,多吃点。” “好,谢谢奶奶。” 一场家宴在强装的热络气氛中落下帷幕。 乔知勇与苏兰离开,乔丽和乔尚文本想找大姐说话,但见伯伯似乎有事情要留着乔慕,便也告辞离开,说晚些过来。 乔慕跟着父亲一路往他与冷梅住的清竹园走。 正是冬天,青竹常年有人养护,隆冬时节仍然苍翠欲滴,只是寒风过境,显出几分萧索。 上次来这里,还是她向父亲辞行,说要去Y国的时候。 父女两人心思各异,在书房坐定。 “你和温家那孩子,到底怎么回事?”乔知林一开口就问了温瑾,乔慕略感意外,还以为他会将矛头直指白墨,质问自己在杂志上被说成是白墨情人的事情。 乔知林看懂女儿的眼神,不由语气加重:“我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白家的事情你不用管,我自会找人讨要说法。常年都是占小便宜,也就罢了,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就别怪我越俎代庖,替他们管教子女了。” 这话里信息量很大,乔慕一时有些惊疑,不太能听懂父亲的言外之意。 乔知林却显然不打算细说,他将目光再次落在女儿身上,这次柔和了许多,语气稍缓:“温瑾这几年,虽然回了文城发展,但留在渝城的产业,一直和长青寻求合作。一些利润丰厚的项目,也总是谦让分红。你离开这么多年,他仍然是这个态度,我不好说什么,推拒了几次,反而你叔叔主动去找了他对接。你叔叔贪图小利,并未告诉我,为了这事情,我跟他有些争执。” 他虽然几句话简短解释了乔知勇如今态度的转变,但乔慕知道,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又想起自己当年拒绝温瑾的话,说的是长青集团需要注资,想要和温家联姻的借口。 本来只是一个借口,显而易见,是她拒绝的时候随口一说。 却不料,他虽然明白,但却因为这句话,坚持了多年。 乔慕心绪复杂。 “爸,我跟温瑾,早就没有联系了……”乔慕低声叹气,目光平静地与父亲对视:“五年前离开的时候,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的想法至今没有改变,只是别人要怎么做,却是我无法阻止的。” 乔知林与女儿对视数秒,想从她平静的表情上看出端倪,最终却没有结果,只得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和温家这样不平等的合作,必须告一段落了。” 可以预料,开年之后,乔知勇必然会因为这件事情跟乔知林有分歧。 乔慕现在无心过问其他事,只是沉默着,等待着父亲问起这五年离开的原因,也等着父亲的雷霆之怒。 但乔知林沉默良久,却没有将话题往这方面引导,最终叹了口气,道:“你曾祖母去世了,回去祖宅看看吧。” 乔慕一怔:“曾祖母怎么……” “一月前的事。”乔知林垂下眼帘:“接近年关,没有声张,丧事已经办过了,墓地在祖宅后面的山上。老人家入土为安,没有火化。” 乔慕想起那个小时候总是对自己和颜悦色的曾祖母,总是将糖果存放得都化了也要等着自己回来吃的和蔼老人,心情蓦然沉重起来。 “好,知道了,我明天回去。” 简单说了两句,乔知林真的没有一点问起过往的意思,乔慕虽然觉得奇怪,但心下稍安,也就没有主动提起,再闲聊两句,便起身离开了。 第二十九章、玉合烟雨 乔家的祖宅不在渝城市中心,从前乔家是收租起家,房屋田地不少,但后来适逢国内政策变动,固定资产全部都充了公。 幸好当时乔慕的曾祖父乔南轩眼光长远,提早看清局势,带着流动资金和家人去了国外,等待国内风波平息的同时,在国外也置办了产业,这才一步步把乔家做大,直到后来改革开放,才陆续将产业搬回渝城。 当时这样睿智的人不多,但凡看清现实,大多都采取了这样的措施,如今江城的白家、齐家,文城的温家等等,多是这样。也正是因此,存留下来的世家,多是背景深厚。 乔慕才回乔家一天,也顾不得多看几眼,便匆忙收拾了东西,自己一个人,开车往祖宅去了。 渝城气候湿润,冬季正是多雨的季节,车子刚下高速,绵绵的细雨便一刻不停追随而来,乔慕只得降低车速,开着雨刮缓行。 手机突然响起来。 乔慕看了来点,略感意外,但还是接起。 “白总。” “乔慕。”白墨自上次年会之后,就一直直呼其名,不再用“乔秘书”这样的称谓。 “过年有回老家吗?”指的却是渝城。 乔慕不知道他为何有此问,加之私下里,白墨其实很少主动联系她,即便有,也多是为了工作,很少有这样闲聊的开场白。 “今年有回,我现在就在渝城。”无论如何,乔慕还是没有问,只是简单回答了问题。 “正好。”白墨似乎笑了笑:“我也在渝城,你方便的话,或许我可以蹭饭。” 这样开玩笑的腔调,乔慕很少听到,也感觉到他心情不错,顿了顿,笑道:“自然乐意。只是我现在要处理一些事情,可能不方便,如果白总忙的话……” “你在哪个区?” “……玉合。” 玉合区不是渝城的主城区,作为区县,近几年建设得不错,区中心各方面的硬件设施都能跟上,虽然是郊区,但与主城相比,也不差了多少。 白墨低头看了表,道:“我也在玉合区。” “……”乔慕默了默,犹豫自己要不要问他为什么来这样一个连机场都没有的郊区,但最终道:“我要去墓地,如果您下午还在玉合,欢迎您来我家里用餐。” 完全公式化的话语,和年会那天晚上完全是两个人。 在她搬来隔壁之后,白墨明显能感觉到她软化的态度,即使仍然客气,却不再那么疏远。 他知道母亲心急,但凡事有度,操之过急则欲速不达。 “我一整天都在玉合。”白墨低声道:“我等你忙完。”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不给乔慕提问的机会,也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乔慕看着黑屏的手机,无声叹息。 车子一路开进郊区,干净的道路,自然生长的树木,成片的苍翠山峰,缭绕的烟雨雾气,形成独特的格局,使人一置身其中,仿佛就到了一番新的天地,让人感慨大自然的魅力与壮阔。 乔慕打开车门,看见一排排年代久远的房屋。 全木质的房子,大梁原本是用红漆刷了颜色,鼎盛时期显得十分大气,但眼下已经红漆斑驳,檐角有了蜘蛛网,显现出衰败的痕迹。 如同房屋主人的生命一样,看到了尽头。 乔慕无声叹气,推门进去。 宽阔的围院格局,正中央并未盖瓦,透出迷蒙的天色,烟雾蒙蒙落下,檐下有一口古井,是一眼活泉水。四周种着林木,因常年无人养护,虽长势丰茂,却并不规则,看来倒别有几分天然的风致。 乔慕刚一走到主屋门口,就有人迎上来,却是乔家上一代的老管家,乔威。 “大小姐,您来了。”他的背已经佝偻,但还是尽力直起身,苍老的脸上带着笑纹,轻声问候乔慕。 乔慕扶他坐下,笑道:“管家爷爷坐吧,您看着我长大,不用这样客气。” 乔威笑了笑,到底身子弱了,推拒不开,便顺着乔慕的力道坐下,叹息道:“老爷子在后院。” 乔慕想问曾祖母的事情,见老管家神情不明,心下有些奇怪,但还是没有多问,起身去了后院。 后院一片梧桐树,光秃着枝桠,细雨霏霏,显出颓败的样子。 乔慕撑着雨伞,一步步走到尽头,想起儿时,繁夏时光,一树树梧桐开出紫色的花,风吹花动,蝉鸣阵阵,阳光照亮整个童年。 她一时有些出神,直到看见那个苍老孤寂的身影,方才回过神,快步走过去,将伞遮在老人头顶。 “太爷爷。”她轻声唤。 乔南轩缓缓回过头,他戴着一顶墨蓝色的绒帽,身体瘦弱,背脊微微弯曲,光滑的脸上遍布褐色的老年斑,浑浊的眼球动了动,认出是乔慕,哑声道:“阿慕,回来了。” 乔慕蓦然心中酸涩,扶住老人,轻轻道:“太爷爷,外面冷,进屋坐吧。” 老人却摇头,年老使他的牙齿全部掉落,上下嘴唇向内凹陷,说话的时候口齿已经不太清晰,但他仍坚持道:“你先进去吧,我站一会。” “快过年了,天冷,别感冒了。”乔慕扶住他,有些不忍,但仍道:“太奶奶已经去了,您更要保重……” 老人拄着拐杖,听闻这话,倏而嘴唇抖了抖,眼里有浑浊的泪光,声音含糊道:“我……我再陪她站会。” 乔慕蓦然酸了眼眶。 她一时不知如何宽慰老人,只能陪他在雨里站着。 乔慕的曾祖母楚静婉家里也曾是渝城大家,早年家业庞大,当时乔家还远没有现在的规模,乔南轩也只是一个家里有些良田的殷实人家。 据说那时教条严格,那样的环境下,两位老人却是自由恋爱的,十分不容易。 后来曾祖母不顾家里的极力反对,执意下嫁,跟家里人断绝关系,带着单薄的嫁妆来到乔家,和丈夫一起经营。 再后来国家改革时期,很多大世家都去了国外,楚家却要死守产业,导致后来大厦倾颓,整个家族都衰败了。 曾祖母始终不曾回家看过,她的父母早逝,族中亲友也多不亲近,否则当年也不会是那样单薄就过来了。 夫妻同舟六十载,终究到了别离的时候。 乔南轩今年已经九十五岁高龄,楚静婉比他小十岁,到底还是先去了。 乔慕到底不忍再说伤心的话,见老管家寻来,就把雨伞给了他,自己掩面离开了。 直到去后山看了曾祖母的墓地,乔慕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有些恍惚地坐在窗前,突然听见门外有佣人敲门,请她去吃午饭,这才想起自己似乎答应了要请白墨吃饭,也顾不得多留了,立刻驱车去了区中心的商业地段。 她停好车,一边给白墨发了定位,一边拨通他的电话。 “白总,您在哪里?” 白墨那边似乎有些嘈杂,他快步走开,道:“我在瑞山路上。” “我在附近,稍等,我马上过来。” 乔慕挂了电话就走,却不料突然被人拉住手腕。 “乔慕?真的是你!”一道男声。 乔慕眉毛一拧,头也不回,手上瞬间的力道迫得男人不得不松开手,甚至倒退半步才卸去力道。 她是练过防身术的,这样突袭一招,成年男子都要觉得难以招架。 姚峰的脸上带着惊讶,以及瞬间来不及掩饰的心虚,但在与乔慕对视的下一瞬,便挂上谄媚的笑容:“阿慕,好久不见……” 如果不是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厌恶到了极点,乔慕恐怕早就不记得渝城还有这样一个人。 她不知道姚峰为什么会在这里,当年他追求自己未果,去因为贪图冷氏经理的位置,和冷凤在了一起。当年陷害自己,使得自己差点身败名裂的事情,有他至少一半的功劳。 乔慕看着他,怒极反笑:“我真是不懂了,现在的人到底哪来的自信和勇气,凭什么觉得我要好好跟你打招呼?还好久不见,我真希望是永远不见!” 她少有这样情绪外露,怒火难压的时候,当年在学校也总是温温和和的样子,被当时很多少年暗地里奉为女神,说话总是懂得拿捏分寸,合理到位,哪有这样爆发的时候, 姚峰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忙道:“阿慕,你还在介意吗?当年是冷凤逼迫我做的,后来她也食言了,并没有给我冷氏经理的位置。这个贱.人,我……” “这位男士。”乔慕倒退两步拉开和他的距离,扬起下巴,冷漠道:“你的事情跟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要做什么也出于自愿,其他人想要强迫你,如果没有你的首肯,只怕并不容易。何况我对你的过去没有任何兴趣,你不必对我解释,你要谩骂谁,也请你不要在我面前说。” 姚峰咬牙,一直知道这朵高岭之花难摘,不想过了这些年,她仍然显得这样高傲贵气,看自己的目光好似蔑视一只蝼蚁,一时心头火起,一边去拉乔慕,一边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冷凤是怎么算你进酒店的吗?那天晚上那个男人……” “啪!”乔慕用力挥出手,美目中火光跳动。 当年的事,至今仍是她心中的一道疤,她从未放下过报仇的念头,至今仍在寻求机会。即便姚峰想要上位,交出当年针对冷凤的证据,乔慕却也不会这样接收。更别提就这样轻描淡写将当年的事情提及,乔慕忍无可忍,直接给了一巴掌。 姚峰脸上几个清晰的指痕。 “你算什么东西。”乔慕缓慢收回手,眼底冰封千里,毫无波澜:“不过一条走狗,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滚。” 姚峰是一个成年男子,说到底体格与身体素质都要远高于乔慕,前两次都是有所顾虑,尚还能被乔慕占了便宜。这下挨了打,是动了真怒,他目光短浅,想要上位,却又不知道忍让,当下就随手拽起行李包,朝乔慕砸去。 乔慕自然看见了,伸手想要阻挡。 “嘭——”行李包应声落在地上。 却不是乔慕出的手。 她微怔,目光投向来人。 白墨一袭纯黑毛呢大衣,搭配高定手工西装,目光深邃,神情晦涩。 “白……” 乔慕的话尚未说完,只觉眼前一晃,整个人就被他拉入了怀中。 第三十章、乔木之慕 男人高大的身形,怀抱宽大舒适,带着雨丝与湿润的空气,将乔慕紧紧笼罩住。 乔慕微怔,尚来不及说话,就听见白墨似乎闷哼了一声。 她心下一紧,忙拉开他,紧声道:“怎么了?” 白墨右手捂着被行李箱砸到的左臂,目光沉沉如瀚海,盯着姚峰不说话。 姚峰功利心重,一心想要上位,为此不择手段,行业内领先的商业杂质他向来不会错过,因此一眼看出眼前这位就是经常出现在杂质封面的九州集团掌门人。 “原来是白总。”他的笑容一下变得谄媚起来,一步走近白墨,甚至伸出手想去拉白墨的衣服:“真是对不起,我跟阿慕开个玩笑,您……” “需要我给你普及故意伤害罪的刑事责任吗?”白墨连一个眼神都欠奉,顺着乔慕扶着他的力道,侧着脸,冷声道:“人证物证都在,你如果足够识相,想必已经准备好道歉的措辞。” 姚峰一怔,没料到白墨这样不留情面,暗中咬牙,却想起以自己的身份,的确不够看的,便抬起眼,阴冷地看着乔慕,笑得瘆人:“阿慕,你看,我们两个开玩笑,倒是让白总误会了,你不解释一下吗?毕竟,也是你先动的手……” 乔慕皱眉:“你……” “那就上诉法院。”白墨眉宇微皱,俊美的五官冷峻如山,淡声道:“你不妨试试,看有谁来接我的案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是不加掩饰的威胁,言语里的霸道与自傲毫无修饰,却又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乔峰眉毛一抖,当下明白这件事情已经非得自己低头不可,即便心中怨恨滔天,但还是不得不看着乔慕,狞笑道:“阿慕,对……” “算了。”乔慕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真是堵得慌,感觉今天真是晦气,在这么个小地方也能遇见姚峰。 她没有再给姚峰一个多余的表情,伸手挽住白墨的手,扶着他离开:“走吧,我们去吃饭。” 白墨颔首,也懒得跟这样的人计较,顺着她的力道离开。 姚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表情阴沉诡谲,好似暗夜里见不得人的怪物般可怖。 他拿出手机,快速拍下两人靠在一起的背影。 ———— 乔慕再三确认白墨的伤势,他都表示没事,只是那个行李箱上的金属部件砸到了之前在云城受伤的地方,有些痛感而已。 他说得轻松,当时在云城,他的左肩被一颗子弹擦中,伤及经脉,流了很多血,乔慕不敢大意。 但白墨再三坚持,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他的身体,关心几句尚可,多的越矩,却再也没了。 两人在一家西餐厅要了包间。 上了主菜,白墨垂着眸不说话,眼底却带着温和的笑意,舒展了唇角,看着正低头为他切牛排的乔慕。 “白总,你先休息一下,左手暂时不要动。要是觉得不舒服,等下我们再去医院拍个片检查……” “现在是放假时间。”白墨语气轻松地打断她,微微笑了笑:“你不用这么拘束。” 乔慕一怔,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直到切完最后一块牛排,仍然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这句话。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白墨主动道。 乔慕的眼神变得有些诡异,她将牛排端回白墨面前,思考着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白墨的态度转变这样大。 她不说话,白墨也不勉强,右手拿起叉子,动作闲适优雅地将切得刚好的肉块送入嘴里。 “你……”乔慕压下心里的不安,浅淡笑了笑,道:“你来渝城是为了公事吗?已经年关了。” “算是。”白墨轻描淡写地带过,忽而抬眸,深棕的瞳孔里带着不明的情绪,不期然和乔慕直直对视。 乔慕看不懂那些情绪,觉得这样的对视有些怪异,率先别开眼。 却听白墨道:“你的名字不错。” 乔慕以为他指的是“乔木”,觉得他是想和自己闲聊,便笑了笑,道:“谢谢。我父亲名字里带有一个林字,所以我叫乔木。” 白墨点头:“木,源自林,而慕与木同音,又有爱慕之意,家里人一定十分高兴你的降生。” 乔慕倏然脸色一白,眼里的惊讶尚来不及掩饰,便被白墨悉数察觉。 她看着他,目光慌乱而有些无措。 白墨安然坐着,表情平静,目光坦然。 半晌,到底是乔慕心虚,沉不住气,别开眼,低声道:“对不起,我……” “我接受你的道歉。”白墨笑了笑:“作为诚意,我可以告诉你,你的身份是你的表姐告诉我的。” 又是冷凤。 她果然不会那么好心。 乔慕怔忪片刻,随即带起一抹苦笑:“你可能觉得奇怪吧。” “不奇怪。”白墨喝了一口果汁,淡漠道:“你我出身类似,家族里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乔慕无声叹了口气,目光落在鲜嫩的牛排上,却再没了食欲。 “再次向你道歉,我很抱歉我的隐瞒。”她抬起眼眸的时候,已然换了气质,不再有那种谦虚谨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疏离的贵气与礼貌。 白墨奇异于她这样快速转变的气质和态度,尚未来得及表态,又听她道:“年假结束后,我会去九州办理离职手续。” “为什么要离职?”他挑眉:“你做得不错。” 倒把乔慕弄得一怔。 她试图斟酌措辞:“虽然我没有别的想法,但是……我来自渝城乔家,或多或少在市场上,会和白家有些相交。生活秘书这样保密性强的岗位,恐怕……” 她顿了顿,虽然没有再说下去,但表达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想必你一定知道,白宇在成为特助之前,也是我的生活秘书。” 这话里的暗示意味明显,让乔慕一愣,不由抬起眼,认真地打量他。 白墨端坐在椅子内,表情从容不迫,目光势在必得。 “我不知道乔家现在的局面,我也无意打听和冒犯,但如果你需要机会,我可以提供平台。”他淡淡一笑:“乔慕,你愿意学吗?” 跟着九州的总经理学习,这是多么诱人的条件,即便是自认已经心平如镜的乔慕,也不由心跳快了两拍。 但幸好,她还能保持一丝理智,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可是……白墨,你没有理由这样帮助我。” 她问得委婉,变相是在说,白墨应该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同等交换的条件,才会这样做。 用商人的眼光和心态来看待问题,她的出发点明确,疑问正当,目光毫无瑕疵,噎得白墨眸光一沉。 但白少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演技也已经登峰造极,自然不会让乔慕看出异常,他顿了顿,似有些犹豫,压低声音道:“我很抱歉我母亲对你的做法。” 一句话让乔慕释然。 既解释了他这样做的理由,又表明自己是认可她的观点,并不会如他母亲一样为难她。 乔慕心里放松了不止一星半点。 但她仍然是觉得慌乱的,白墨小时候跟现在的长相变化很大,只是神态和气质相像,乔慕一开始也没有多想。直到被温语清拦住,拿出那张照片,这才知道,原来乔霖轩和白墨长得这样相像。 “说起来,我也挺意外的。”乔慕假装别开眼,余光却一直关注着白墨的反应,装作漫不经心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的照片,我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会有长相这样相似的两个陌生人。” 白墨倏然握紧放在膝上的手,将餐巾揉出了一片褶皱,但面上一派风轻云淡,甚至浅薄一笑:“我很少拍照,小时候都是被逼的,我母亲也真是,还拿给你看。” 乔慕看不出异常,见他丝毫没有怀疑的样子,终于彻底放心,没了往常带着面具一样的生疏客套,眼里含着淡淡的柔光,脸上的笑容都柔和明亮许多。 “霖轩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很喜欢。”白墨转而道:“我母亲说到底也是为了我着想,但方式可能不太对,我替她向你道歉。” 乔慕摇头轻笑:“没关系,不必道歉,明年我还要继续向白少取经学习呢。” 这样轻松的玩笑,使得白墨也笑起来,他看向乔慕的目光里,夹带着深沉浓烈的颜色,乔慕看不懂,也察觉不到异常,也只能带起一个婉约的笑。 他表达了歉意,又给出十足的诚意,既去除了乔慕的顾虑,又给到诱人的条件,前后因果关系分明,逻辑思维很强,令乔慕生不出任何质疑的想法。 甚至,他仍然是那个极具风度的上司,即便家里人已经这样咄咄逼人,他却始终没有出于好奇,问过任何一句关于乔霖轩生父的话。这样的距离保持,令乔慕心安,也让她觉得可靠。 话说到最后,菜已经完全冷了,两人的心情却都与来时不同,他们之间的分为也变得轻松又和谐。 白墨还有些事情要在渝城处理,乔慕正好也要回主城,便一起回了祖宅,辞别曾祖父,开车回了城区。 分开前,乔慕甚至邀请白墨在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来乔家做客过年。 与她之前疏离公式化的态度相比,可以说是质的飞跃了,白墨自然欣然应允。 第三十一章、乔家年宴 乔慕将白墨送到他下榻的酒店。 纯黑的车身消失在雨雾里,白墨站在廊下,表情晦涩莫名。 他转过身走近酒店大厅,正好和笑得一脸谄媚的白宇碰上。 “呵呵呵……”白宇的眼睛笑成一条缝:“堂兄,在这遇见你,真是巧呢。” 白墨眉梢一挑:“叫我什么?” “……”白宇摸了摸鼻子,任劳任怨地接过他手里的包,嬉皮笑脸道:“白总好,这……这不放假了么,私下里,所以说……” “正因为我私下里跟你关系不错,所以才着了道。”白墨一边说一边往电梯走,眼神毫无波澜:“所以我决定,以后跟你只谈工作。” “哎哎,别啊……”眼看电梯就要合上,白宇忙踏出一步,飞快钻进电梯,低声讨好道:“我那天约你出去喝茶,是因为伯母说的,有些话不方便和你说……” “是有些话要和乔慕说,我不方便在场吧?”白墨冷冷道:“即便是我母亲请求你,但你答应的原因绝不是难以拒绝,而是好奇心旺盛。白宇,以后这样的事,我希望你懂得分寸。” ……还会有以后? 白宇暗自吐槽,你二十七八年不谈恋爱,也没见过对谁多看一眼,搞得我都以为你性.冷淡了,这可不得多关注两眼吗?这还是第一次犯,就这样护短,也不知道以后日子有多难过。 他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倒一点也不含糊,笑得跟只狐狸一样,不住点头应是。 白墨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今天这番话警告多过问责,倒也罢了,不再提这件事。 他不说话,白宇的好奇心却一下压不住了,他跟着白墨一路走进盥洗室,看着他洗脸,笑嘻嘻地试探道:“那个什么,乔霖轩小朋友,是挺聪明的一个孩子哈……” 白墨拿一次性的洗脸纸巾擦干脸上的水分,眼底的深沉叫人心惊,他自然听懂白宇的意思,只是情势不明,不好回答,便道:“你心里有什么猜测我知道,但时机不到,你就继续放在心里。” “……好吧。”白宇摊手。 “当年那件事情的始末有些蹊跷,我记得是你在经手,回江城之后,去看看有什么遗漏的地方。”白墨皱着眉,单手敲了敲大理石台面,道:“齐家出手并不奇怪,只是冷家掺和进去就奇怪了,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巧合。” 他说得认真,白宇也不禁正色起来,低声应了,又道:“今天出手伤你的那个人,我已经查了。” 白墨的目光淡淡扫他一眼,还算满意。 两人走进客厅,白宇又带起谄媚的笑容,道:“叫姚峰,以前和乔慕是同学,追求过她一段时间,被拒绝后,和冷凤在一起了一段时间。” “冷凤?”白墨挑眉。 “是,冷家大小姐。”白宇点头:“这位大小姐的身世也有点意思,我正在派人调查,有结果之后会发你文件。” “嗯。” “姚峰本就是玉合区的人,现任区中心一家企业的市场经理,你能在大街上遇到他,不算奇怪。”白宇接着道:“今天他还拍了一张你和乔慕挽着手离开的照片。” “先不用管,让人看一下就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小人物的力量有时候也不可小觑。”白墨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面色缓和不少,他拍了拍白宇的肩,给他倒上一杯水,问:“那件事呢,查得怎么样?” “……你还真把我当私家侦探了。”白宇忍不住吐槽一句,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道:“不过,你真的要查下去吗?这毕竟是表少爷的私事,如果他知道了……” 白墨脸上毫无愧色:“也是我的私事。” “……行吧,您老高兴就好。”白宇自叹弗如:“估计结果和你猜想的差不多,今晚就会有结果。” “好。”白墨点头应了,又道:“三天后我要去参加乔家的年宴。” 这下白宇倒是惊讶了:“不会吧,乔慕乔大小姐亲自邀请你的?” 白墨赏他一个冷眼。 “我错了,我真的不该嘲笑你毫无恋爱经验,一心只想当个工作狂的。”白宇虚心求教:“请问您是怎么套路的?” 白墨没有回答,一分钟之后,白宇表情凝重沉痛地出门,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该改掉嘴贱的毛病,否则恐怕以后自己的工作量会越来越多。 ———— 三天后。 今日天气难得晴好,乔家一早便打开大门,挂上红灯笼,四处张灯结彩,就连中庭的大喷泉也挂上了一圈绚丽的彩灯,精致淡雅,透出年味。 十点开始,便客似云来,渝城本地的亲属以及朋友,还有远道而来的合作伙伴及特邀嘉宾,纷纷踏入了乔宅的大门。 这样热闹的场景,乔慕倒是许久没有看到了,她让乔霖轩从空间出来,站在窗口偷偷看着,母子两个也感受到浓厚的过年氛围,脸上都带起笑意。 她今天起了个大早,特地在空间的厨房给乔霖轩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年宴,自己陪着他用完,方才在十一点半的时候下楼。 今天乔家过年,冷家也来人了,乔慕下楼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宴,正好碰见冷家的人。 外公冷先品,外婆吴英,正带着表弟冷峻在门口和母亲冷梅说笑。 乔慕有心回避,却被冷梅看个正着,不由嗔怪道:“多大人了,成天就知道躲在房间里,还不快来叫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乔慕不得已,只好笑了笑,又摸了摸表弟的头,让佣人带他去前厅玩。 之所以想回避,自然是有原因的。 冷先品是冷家的家主,冷家如今事业不算小,上一辈遗留的产业不多,有八成的家业都是冷先品一人单打独斗打拼出来的。乔慕的两个舅舅,大舅冷德平,二舅冷德海,都不是经营的好手。如今冷先品已经六十多岁,仍然没有退休,许多事情都是他一手主理。 而外婆吴英,与外公的婚姻是典型的包办婚姻,长辈的决定,加上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结婚顺理成章。 只是这个外婆,从小父母双亡,或许也因此养成了争强好胜的性格,虽然字认得不多,但总爱逞强吹牛。个人素质也不高,虽然极力想要融入上流社会,但她的言行举止,气质内涵,总显得格格不入。 乔慕小的时候,家里还没有和她同龄的孩子,冷家四个姐妹,就要热闹多了,因此去冷家住过一段时间。 儿时尚不觉得,长大之后才知道,外婆其实并不太喜欢自己,她住在冷家也不是无偿,乔家每月都会给生活费。那个时候,冷凤对她的成见就已经初见端倪,在外公面前表现得爱护自己,背地里却总是冷眼相对,甚至在饭桌上吃饭,也总是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对自己扮鬼脸。 种种原因,乔慕实在对冷家喜欢不起来。 但母亲在这里,她也只能摆出笑脸,请他们去宴会厅。 外公被熟人叫走了,乔慕走在中间,左边是外婆,右边是母亲,她初时尚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们母女一个对视之后,方才觉得有什么不对。 吴英体格大,常年的养尊处优使得她身上许多赘肉,她笑得一张脸都是圆的,一面拉着乔慕的手,亲热地笑道:“阿慕,听你爸说,你这几年出去历练了,现在总算回来,是不是要在渝城多住一段时间?” “会再住一周左右。”乔慕笑着答:“还是要回去工作的。” “工作好啊,年轻人就应该有上进心。”吴英笑得轻松,又问:“你今年二十五了吧?” 乔慕还来不及回答,又听她紧接着道:“有没有谈恋爱?” “……”乔慕瞬间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自己遭遇了电视情节里大龄女青年必不可少的环节。 她求助地看向母亲,哪知道冷梅却笑意更甚,居然还安慰她:“不用害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外婆问了,你如实回答就行。” 乔慕也明白母亲的一番苦心,到底不忍拂了她的好意,便硬着头皮道:“还没有。” 吴英更高兴了,忙道:“瞧瞧我们阿慕,这么漂亮,怪不得说媒的人这么多。外婆给你看了几个,你要是有心,咱们就挨个去见见,给你挑个好的。”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介绍了几个人,对人家的家世和财富如数家珍,乔慕听得简直头皮发麻,又不好打断,只得扶着体态臃肿的吴英,快步走到宴会厅大门。 “这个也不急于一时,到时候再说吧,谢谢外婆帮我上心。”乔慕眼看已经走到人多的地方,四周的宾客都在走动,她舒了口气,这才带出一个笑容,道:“你先坐着,我去外面看看人到齐没有。” 她说完,转身就走,后边吴英的声音传来:“这孩子,这些都是多好的条件啊,也不听我讲完。二十五已经年纪不小了,别挑来挑去,到最后挑不到好人家……” 这样的话实在不雅,冷梅听了也暗中皱眉,忙拉住吴英,低声道:“妈,别管她了,先坐下吧,回头我有空去说说她。” 乔慕拉紧了肩上的披风,长长地舒了口气,拉开一道侧门,低头往前走。 却不期然看见一双深黑色手工皮鞋,忙抬起头来,怕撞到对方,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却见那人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拉住自己的手腕,松松往前一带,穿着高跟鞋的乔慕就不由自主往前一倾,靠在了对方手腕里。 “小心,有青苔。”白墨清浅一笑,眼底是雪花云开的柔软。 第三十二章、齐聚一堂 乔慕抬起头来,就被他这青云出岫般的笑容镇住。 私下里听过不少人赞美江城白少的皮相,初见时的确惊艳,相处久了倒也觉得能够适应。今天一见他这样的笑容,顿时心生感慨,幸好白总平时都是冷着脸,不然背地里还不知道要倾尽多少姑娘的芳心。 她胡思乱想着,想排解方才那惊艳的一幕,倒是难得有些出神。 “怎么了,走得急匆匆的。”白墨倒也没有提醒她,牵着她的手没有放开的意思。 “没事。”乔慕松开他,往后退了一小步,笑道:“也就家里亲戚催着,大龄剩女那些事。还有半个小时开宴,我带你四处转转。” 白墨眸光微沉,和她并肩往前走着,不动声色道:“谁安排你相亲了吗?” “我外婆。”乔慕轻叹了一声,显然是觉得无奈。 “那你要去吗?” 乔慕有些奇怪地看了白墨一眼,笑道:“你这么关心,是不是想学点经验?白少比我还大两岁,家里更是该着急了吧。” 她岔开话题的意思显而易见,虽然现在和他相处的氛围放松了许多,但到底还是拘束,隐私的话题浅浅涉及一点,便点到即止。 白墨淡淡一笑:“女性长辈会关心多一点。” 乔慕深有同感,从今天外婆的表现来看,只怕今年回家过年不会轻松,乔家旁系那么多亲戚,可以预见,各路姑姑婆婆一定不会轻易放自己回江城。 两人往前走着,绕过侧门,穿过回廊,慢慢走到主院的后花园。 两人并肩走进廊下,园中几树腊梅凌寒而开,浓郁芬芳的花香扑鼻而来。 今天过年,乔慕在母亲的要求下,穿了一身正红色旗袍,挽着纯白的毛绒坎肩。她原本就皮肤白,很适合这个颜色,更显得肤如凝脂,唇红齿白,头发简单盘起,斜插一支白玉簪,那种古韵便油然而生。 白墨自今天第一眼看到她,就留意到她与从前截然不同的打扮,思绪有些恍惚,心里想着,虽然人靠衣装,但那种骨子里的气韵始终不能通过外在来充实。 此时她走到廊下,窗边一枝腊梅从镂空的墙洞里穿插出来,与她身上旗袍上的白梅相得益彰。 因为这处没有暖气,有些寒冷,她走得有些快了,松松挽起的发髻有几缕发丝散下来,垂在耳际,更是动人。 白墨尚未来得及深思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是为何,便已经出口叫住她。 “怎么?”乔慕站定,微微侧头看着他。 这一眼,烟波浩渺,气如幽兰,更是动人。 白墨的手微微一动,下一刻,他收紧手指,道:“你的头发有些散了。” 乔慕伸手摸到有些凌乱的发丝,随手整理了两下,笑道:“没事,反正也不去宴会厅。” “我帮……” “白总?”一道响亮的男声,语气惊讶道:“还以为我老眼昏花,看错了。” 乔慕循声看去,见一中年男子大腹便便地走来,身旁还跟着一男一女。 这个人叫邱中天,是乔慕的姑婆乔云玉的儿子,跟着他的一男一女是他的一对儿女,儿子邱昊,女儿邱悦。 白墨一句没有说话的话顿在嗓子里,抬起眼来,已是平静无波。 “这是乔慕吧?都长成大姑娘了。”邱中天笑得豪爽,眼角的皱纹将眼里的精光都挡住了。 “是,表叔好。”乔慕颔首问好,又看向邱昊和邱悦:“表弟,表妹。” 邱昊很快应了,温和地朝乔慕笑笑,小辈之间交流甚少,也就逢年过节打个照面,彼此很是生疏。 邱悦却盯着白墨,一双美目直愣愣的,竟然出神了。 乔慕假装没看见,转而给邱中天引荐道:“表叔,这位是江城白家的公子,白墨。” “是是,我知道。”邱中天却不待乔慕告知白墨,笑得一脸热切,伸出手道:“白总,幸会,我是秋实集团的总裁,年前公益晚会上,我们见过的。” 说是见过,但他也知道,白墨那时只是露个脸,没有停留,必然对他没有印象,于是便自报家门。 白墨点头应了,表情淡淡:“你好,邱总。” “还未恭喜白总,斩获树语城项目。”两人握手之时,邱中天笑着道贺。 “谢谢。”白墨收回手,往乔慕身边走了半步,侧身挡住她侧面袭来的寒风,道:“时候不早,先去前厅吧。” “是是,瞧我,见了白总,差点忘记时间。”邱中天呵呵笑了,叫了儿女,走在前面,俨然一副东道主的架势。 乔慕与白墨对视一眼,均觉得无奈。 直到叔叔乔知勇寻来,撞见白墨,神情颇有些微妙,但还是客气招呼了一番。随后说他有事找邱中天,他们一行人便先离开了。 乔慕看着表妹邱悦那三步一回头的架势,不由轻笑道:“江城白少名不虚传。” 白墨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眉梢微挑,表情仍是淡淡的,眼底却有了温度,他浅薄一笑:“那我就多谢你的夸奖了。” “走吧。”乔慕弯着眼睛,收敛笑声,带着白墨往宴会厅走去。 厅中人来人往,长辈们忙着招呼客人,小辈们忙着玩闹,乔丽和乔尚文站在门口,一男一女五官好看,衣着不凡,带着微笑向来往宾客问好。 见乔慕来了,乔丽一张俏脸顿时垮下来:“大姐,你上哪躲懒去了,我爸让我在这站了两个小时了!” “就是啊……”乔尚文也忍不住抱怨一句。 按说他们两个是主人,纵然要热情好客一些,却也没有必要这样守着,毕竟还有跟在他们身后的一群迎宾。乔慕知道,叔叔乔知勇一向喜欢做些体面的客套,另一方面,估计也是想让子女露露脸,便也不说什么,看了看表,笑道:“时间不早了,你们入座吧。” 两人对视一眼,均笑起来,转而进去了。 白墨从后面走出来,倏而道:“你这样做好吗?” 他何等敏锐,问的问题也一针见血,虽然没有明说,乔慕却知道,他问的是叔叔乔知勇的态度,怕乔慕有所干预,导致乔知勇不高兴。 “不会的。”乔慕微微一笑,感激他细微的关注,随后请他到主桌入座。 乔家人多,主桌分为三桌。 爷爷乔云恪奶奶何素琴和姑婆乔云玉,还有邱家的姑爷,表叔邱中天,以及何家的表叔等人。 父亲乔知林和母亲冷梅,妹妹乔馨,以及冷家的外公外婆,两个舅舅和表弟等人。 叔叔乔知勇和婶婶苏兰,乔丽、乔尚文,以及苏家的亲戚。 今天安排的是十人座,乔慕入场的时候已经算晚了,后厨已经开始走凉菜,看了一圈主桌的位置,仅有叔叔乔知勇那桌还有空位。 想比面对冷家的亲戚们,乔慕更愿意去和堂妹乔丽一桌,她早前有跟家里说,安排留位置,有一个朋友要来。 乔家人哪里能想到,她说的朋友是这样一尊大神,因此留的位置也不在正中央乔云恪那桌。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 偏偏是,乔知勇的左手边,坐的不是他的子女,而是—— 温瑾和温瑜。 ……乔慕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总算明白过来,先前在花园,乔知勇看到白墨的时候,表情为什么那么微妙了。 乔慕和叔叔的视线在空中诡异地交汇,到底他是老江湖,率先开口道:“阿慕,和白总来这里坐,给你们留好的位置。” 因为乔慕来得晚,主桌周围守着的佣人又最多,每桌之间,还隔着一扇屏风,所以只有这一桌的人注意到了他们。 乔慕心里暗自庆幸,也怪自己考虑不周,白墨的身份,即便是参加这样的家宴,也依旧是惹眼的。 即便气氛尴尬,但乔慕还是带着白墨入座,在温瑜右边坐下。 温瑜一眼认出乔慕是那天晚上在慈善晚会上帮她摆脱何俊豪的人,她尚不知道桌上即将开始的暗流涌动,一把拉住乔慕,惊喜道:“是你,姐姐!” 乔慕微怔,随即想起来,那天她陪白墨参加慈善晚会,中途出去透气,遇见何俊豪骚.扰温瑜,便出声帮助,却没有留下名字。 何俊豪是乔慕奶奶的娘家人,何家的嘉平集团今天也来了,但幸好何俊豪没来,否则温瑜即便对哥哥温瑾所说的心上人再好奇,也不会跟着他来参加宴会。 “你好,温小姐。”乔慕微微一笑。 她很客气,但眼底的疏离遮掩不住。 温瑜单纯天真,被家里保护得很好,尚未看出不妥,反而拉着温瑾道:“哥,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在江城帮我的那位姐姐。” 温瑾的目光自乔慕一进来,便牢牢落在了她身上,再看见表哥白墨进来,心里虽然觉得异样,但还是带起一个笑容:“原来是阿慕救了小瑜,谢谢。” 他的目光清澈干净,看向乔慕的时候,虽然极力想表现地平常,但那种喜悦和温柔溢于言表,温瑜从小和哥哥一起长大,自然一眼看出不同。 她看了看乔慕,又看了看温瑾,睁大美目,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哥说的心上……” “小瑜。” “温小姐。” “温瑜。” 三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第三十三章、亲子游戏 温瑜被他们三人叫得一怔,这才留意到一直没有出声的白墨,惊讶道:“表哥,你怎么也在这?” 白墨挑眉:“你能来,我不能?” “也不是啦。”温瑜笑得俏皮,眨眨眼道:“我哥每年都会来啊,我今年就跟着来凑个热闹。” 每年。 乔慕一怔,抬眼去看温瑾。 却不期然撞见他从未离开过的视线。 这两秒诡异的对视,在乔慕率先别开眼后结束,她带起笑容,道:“听说长青和宁远在渝城有合作,自然应该来参加年宴。” 她转而又看向白墨,端起酒杯,道:“作为下属,能请来上司参加年宴,是我的荣幸。来,大家举杯,新年快乐。” 她三言两语就将三人间尴尬的气氛化解,重新定义一个体面又生疏的关系。 两个男人面子上都能过得去了,心里却都不约而同觉得一堵。 但都还是端起了酒杯,恰在此时,一直关注着他们的乔知勇也举杯道:“阿慕说的是,贵客莅临,陋室蓬荜生辉,祝各位新年快乐!” 乔慕能想到,温瑾兄妹来了,且是和乔知勇一桌,必然有这个叔叔从中斡旋的功劳,她压下心底淡淡的不快,面上仍带着笑容,和桌上众人举杯饮酒。 她笑得疏离又客套,眼底的淡漠显出精致妆容掩饰不住的骄矜,让白墨一眼看出,她并不高兴。 他的唇角弯了两分。 桌上除了乔家的人和白墨、温瑾等人,便只有苏兰娘家的人,苏家的世安集团,也是渝城的企业,纵然看出白墨和温瑾的身份,到底这是乔家的主场,想要亲近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苏家来的是乔丽的大舅和大舅妈,都不是谄媚的人,席上氛围还算和谐融洽,缓解了乔知勇不少尴尬。 但乔慕等人却没有什么胃口,等到热菜走完,刚开始上甜品,乔慕便称身体不适,率先离席。 白墨一言不发,拿上外套,也走了。 温瑜想催促哥哥离开,但温瑾却一直和乔知勇推杯换盏,因为对方的再三挽留而走不开。他又是个极重礼数的人,即便心里十分想离开,但也碍于长辈面子,不得不留下来。 白墨是乔慕请来的客人,她虽然先离开几分钟,但到底不能将客人单独留下,便从侧门走到廊下,拿出手机给白墨打电话。 简单的旋律在身后响起。 乔慕回头,正好看见白墨拿着手机走来,他眼里带着几分笑意:“我就说,你请我来做客,怎么还先把我扔下了。” “白总是我的顶头上司,我怎么敢呢。”乔慕收起手机,也笑了:“今年的年宴菜色不好,可能是我太久没回来,家里换厨师了。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 菜色不好自然是借口,白墨没有戳穿,淡淡地嗯了一声,与乔慕并肩走进她住的采露苑。 这栋小楼比较新,是乔慕出生后不久建起来的,和主院有点距离,四周树木葱郁,显出几分格外的宁静。 “我倒很少来渝城,听说渝城的过年很热闹。”白墨说着,顺着乔慕的手势坐进沙发里。 乔慕为他倒上一杯红茶,表情一顿,敛去些微不自然,道:“今天的事,我没有料到。休息一会,我们去市中心转转吧。” 她指的是饭桌上的尴尬局面,提出去转转,也是表达歉意,白墨听懂了,没有拒绝,也没有追问。 乔慕在此刻深深觉得,话少真的是白墨的一大优点,不管是乔霖轩的生父问题,还是她和温瑾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都能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实在不能更好了。 她浑然不知道,某人想要知道答案,从来不会主动去问。 乔慕松了口气,连笑容都轻松许多,她站起身道:“那你稍等,我去换件衣服。” “好。”白墨点头。 ———— 乔慕换了一件高领毛衣,搭配纯白毛呢裙子,穿上厚厚的绒丝袜,再拿上一件到膝盖的羽绒服,头发放下来,拿了皮筋松松挽在脑后。 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就变得淡雅温柔,多了许多亲和。 “走吧。”她微微一笑。 白墨蓦地一怔,心跳快了两分。 渝城人口密集,又是丘陵地带,山高水多,可开发利用的地势不多,是以总是显得比别的城市热闹几分。 乔慕绕着广场走了三圈,终于等到一个停车位,从地下停车场出来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都大松了一口气。 白墨不得不感慨:“渝城的交通,名不虚传。” 堵得不行。 乔慕失笑,和他并肩往电梯走。 从安全门进去,这处灯光不知为何,好像坏了,黑暗一片,乔慕有些不适应,不由走慢了几分。 却一下被人牵住手,掌心传来温热的感觉。 她微怔,想挣脱,却听白墨低声道:“这里没人,也没有监控,你可以让霖轩出来,跟我们一起逛逛。” 他温热的呼吸扑在乔慕的颈侧,带起一阵酥麻,她有些慌乱,却也因为他这句话而心动。 回来几天了,乔霖轩都只能在她的房间里活动一下,乔慕心里过意不去,心疼儿子,又听了这样的提议,自然动摇。 想着这里没人,又离乔家甚远,她心中稍定,轻轻应了,眨眼之间,乔霖轩的声音便清脆地响起:“妈妈!” 乔慕摸着他的头,心中酸涩,笑道:“白墨叔叔来了,带你出来玩玩。” “好!”小孩子的心情总是特别容易被调动,听见能玩,立刻高兴起来。 他一手握住母亲的手,一手抓住白墨的手,欢呼道:“可以玩啦!” 白墨神情不变,眼底透出的柔软不言而喻。 乔慕原本觉得有些异样,但看儿子这样高兴,被拉着的白墨又没有说什么,自己倒不好表现得异样了,便也没说什么,跟着他们进了电梯。 他们出来得有些晚,又开了一个多小时车,路上还堵车,走到广场上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这时候正是人多是时候,到处都张灯结彩,市政的绿化带和路边的树木上都挂着形状各异的彩灯,因为是节日,早早地开了灯,显得五光十色。 渝城的夜景全国闻名,乔霖轩还是第一次见到,一时觉得新奇,不住地左右打量,不时问问乔慕和白墨,气氛很是融洽。 乔慕一手带大的儿子,自然能一眼看出他的心情起伏,这样高兴的神情,即便是她,也很少看到。 她又看到白墨温柔的笑容,这样的表情,也甚少出现在向来冷淡的白墨脸上。 四处灯光斑斓,在这个恍惚间,她仿佛才骤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身边这两个人,是亲生父子。 今天出于对乔霖轩的愧疚,一时心软,便带了他出来,现在想来,乔慕忍不住深思,让他们这样亲密接触,到底对不对? 都说父子连心,乔霖轩还小,会察觉的可能性不大。但白墨是何等敏锐的人,时间长了,真的不会看出异常吗? 乔慕恍惚间有些出神了,不知何时脚步慢了下来,目光也变得悠远深邃。 直到乔霖轩忽然挣开白墨的手跑回来,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双手抱住乔慕的腿,仰着小脸,眨巴着小扇子一样浓郁的睫毛,糯糯地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走了?” “没什么,妈妈追不上你和白墨叔叔了,歇一会。”乔慕被他看得心都化了,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再牵住他的手。 乔霖轩却是个心思非常细腻的孩子,他咬着唇,忽而低下头,轻声道:“妈妈……我有没有惹你不高兴?我不该乱跑的……” 乔慕心里一痛,不知道小小的孩子为什么会这样想,忙蹲下来,抱住他,将脸贴在他额头上,柔声道:“怎么会呢?妈妈就喜欢看到霖轩开心活泼的样子,怎么会不高兴?” 见他还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乔慕四下看了看,正好看见一处专门为孩子设立的活动设施,忙道:“妈妈是在看有什么好玩的,适合霖轩玩的。” 乔霖轩果然抬起头,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道:“真的吗?” “真的。”乔慕在他额角亲一口,笑道:“你看那里。” 走在前面被乔霖轩丢下的白墨也顺着乔慕手指的方向去看,只一眼,目光顿时变得深邃起来。 乔慕急于让孩子开心,只看到有小孩,就告诉他是适合小孩玩的,却没有注意活动方打出的标语。 白墨一眼看到了,却什么都没说,反而跟着母子两个走近,接过工作人员发来的传单,仔细阅读规则。 这是家庭亲子活动,一个游戏,分为三个环节。 首先是三人两足,父母的两只脚绑在一起,抱着孩子到达终点。 然后由父亲背着孩子做三十个俯卧撑,完成之后背着孩子跑向终点。 最后在保持孩子不落地的情况下,抱起孩子的母亲十秒钟,即可获得最后的胜利。 获胜者不限名额,奖品是一只一米六的纯白色熊公仔,在场许多年轻妈妈都看得心动,更别提孩子了。 乔慕在看清规则的一瞬间,手指蓦然僵住,神情变得尴尬。 白墨将她的表情变化收在眼底,趁着拥挤的人群,靠近一步站在她身后,轻笑道:“有点意思,我们可以试试。” 她刚要拒绝,却听儿子乔霖轩欢呼一声:“好耶!谢谢白墨叔叔!” 白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蹲下来,摸着他的小脸,低声道:“霖轩,这个活动是只能亲子参加的,否则就违规了,所以你现在不能叫我叔叔。” 乔霖轩睁大眼睛,恍然大悟,随即弯眼粲然一笑,脆生生叫道:“爸爸!” “……”乔慕脚底一软,彻底石化。 第三十四章、新年快乐 白墨的手一顿,眸中瀚海沉浮,深沉无比,他收紧手,将乔霖轩抱起来,微微一笑,表情温柔似水,一眼看去,两人神态相似,真的就是一对无比和谐的父子。 “……霖轩。”乔慕好一会才回过神,她暗中握紧手指,轻声道:“别这样,叔叔还有别的事,妈妈陪你玩别的。下来吧,听话。” 乔霖轩稍稍犹豫,看了看白墨,又看了看妈妈,还是乖乖道:“好。” “没事。”白墨却没有放开他,手上用力,将他举过头顶,骑在自己脖颈上,眸色深邃地笑:“我今天一整天都有空。” 乔霖轩还是第一次体验骑到别人的脖颈上,一时新奇又高兴,忍不住张望四周,觉得害怕,又因为白墨始终没有放开他的手而觉得心安。冥冥中,一种宽厚妥帖的感觉熨烫着他小小的心灵,那种说不出的雀跃和兴奋,以及跳得飞快的心脏,都欢呼着高兴。 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匆匆看了几眼,就将视线重新投在母亲身上,他压抑着眼底的渴望,无声的期盼,最终只是化作一句轻声询问:“妈妈……可以吗?” 白墨也转过身来,目光温和缱绻,神情与肩上的乔霖轩如出一辙,他淡淡一笑:“可以吗?” “……”乔慕简直说不出话。 十分钟后。 工作人员念道:“有请十九号家庭就位。” 白墨与乔慕并肩站着,两条腿靠在一起,工作人员用布带仔细绑好,两人手挽手托起乔霖轩,等待裁判吹哨。 一声哨响,五个家庭一起出发,乔慕与白墨配合默契,同时迈出绑在一起的脚,随后白墨一把将乔霖轩抱在自己怀里,迈出第二步,与乔慕步调完全一致。 两人一马当先,凭着压倒性的优势率先到达终点。 工作人员很快解开布带,白墨已经双手撑在垫子上,做好俯卧撑的准备,乔慕将乔霖轩抱在他背上,随后快步小跑到十米外的终点。 白墨做完三十个俯卧撑仍然面不红气不喘,只是带着一个孩子,确实有些运动量,大冬天的,鬓角有些汗意。 他做到一半的时候,后面的家庭才追上来,等他完成之后,背着乔霖轩几步冲到乔慕面前,脸上都带着柔软无比的笑意:“失礼了。” 白墨说完,微微屈膝,让乔霖轩小心抱稳他的肩膀,与此同时双手用力,托住乔慕的肩背和膝弯,顺利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明明只有短短的十秒钟,乔慕却觉得,仿佛时间暂停了一般。 那双深棕色的眼睛好似琥珀,没了往日的深黑暗沉,映着四处五彩的流光,直直望进她的眼里,几乎要洞悉人心。 她被那目光烫到,忙别开眼,与此同时,裁判再度吹响口哨,宣布:“恭喜十九号家庭,有请爸爸妈妈带着孩子上台领奖!” 乔慕蓦然红了耳尖,掩饰般躲开白墨的视线,伸手牵住乔霖轩,道:“霖轩,走吧。” 乔霖轩心满意足地抱住那只比他还要高的大白熊,主持人问他:“小朋友,你开心吗?” “开心!”他脆生生地答。 白墨和乔慕的外形都很出众,气质也独特,主持人不由多看了几眼,赞道:“爸爸英俊,妈妈漂亮,你也很可爱哦。” “谢谢你。”乔霖轩笑弯了眼:“你也很漂亮。” 小小的孩子,一点也不怯场,甚至还懂得互动,叫人看了心里喜欢,主持人多拿了两个小礼品给他,目送三人离开。 这样大一只大熊,都快和乔慕差不多高了,乔霖轩自然抱不了多久,没一会就交给了乔慕。 乔慕也没抱多久,几分钟就被白墨接了过去:“我来吧。” 他笑得眉眼柔和,垂眸间微光闪烁,额角几缕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显出几许温热。 乔慕微怔,低头从手包里拿出纸巾,想递给白墨,却见他双手不空,一手牵着乔霖轩,一手揽着大白熊。 这样生活气息浓重的白少,乔慕也是第一次看到,她不由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放松下来,变得柔软又温和。 白墨看到她的笑容,也注意到她的动作,便停下脚步,微微低下头,目光淡而软,清而浅,好似有星辉藏匿其中,只需深究,便能看清无尽星海。 乔慕一向知道他俊美非常,从前心如止水,如今却不知为何,不敢多看,忙别开眼,转而伸出手,用纸巾轻轻压在他的额角,细细擦去汗水。 “辛苦你了。” “谢谢。” 他们同时说。 白墨神情不变,乔慕却红了耳尖,她慌忙间收回手,掩饰般挽起耳际一缕发丝,垂眸看向乔霖轩,道:“我们去吃饭吧。” “好。”白墨微笑。 晚餐地点选在一处家庭主题的餐厅,包间里布置温馨,墙上绘着许多卡通人物,沙发也是可爱的水果造型,连上来的菜品也带有许多经典动漫角色元素。 乔霖轩吃得十分满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乔慕看他高兴,心情也跟着放松,不由看向白墨,由衷道:“谢谢你,白墨。” 她真心道谢的时候,与往常交际场合的隆重与客套又不一样,白墨轻易感觉到其中的分别,也笑了笑,道:“不客气,能赢得游戏,也因为乔秘书对我的信任,才能配合好。” 在这里叫她乔秘书,自然就是开玩笑了。 乔慕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晚餐结束后已经快六点,三人先是去看了广场上的文艺表演,又去乘坐游船欣赏了江上夜景,最后在码头的桥上看见一场盛大的烟花晚会。 火树银花不夜天,隔江灯火无阑珊,渝城真真是一座不夜城,仿佛江中明珠般,光辉盛放在这夜色中,瑰丽且耀眼,让人流连忘返。 桥上站了不少人,此时是晚上八点多,正是人最多的时候,不知有谁喊了一声:“新年快乐!” 顿时四周一片呼声,许多人都喊了起来,趁着漫天辉煌的烟花,轰隆隆响成一片。 怕乔霖轩走丢,乔慕和白墨一人牵着他一只手,此时正好走到桥顶上,听见周围的祝福声,相视一笑。 “新年快乐,乔慕。” “新年快乐,白墨。” 乔霖轩在他们中间欢呼一声:“新年快乐!” 他想着,这个新年,真的很快乐啊。 只是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这场烟花晚会结束之后,时间已经直逼九点,开车回到乔家还需要一个小时,他们不得不离开了。 乔慕抱着大白熊走在后面,看着白墨将乔霖轩抱起来,低声问他冷不冷,困不困。 小孩子一想到玩的总是精力充沛,这会远离了喧嚣的人群,疲惫感已经上来,趴在白墨肩头,半睁着眼,昏昏欲睡。 “不冷,白墨叔叔抱着,很温暖。”他说着。 白墨轻笑一声:“那你喜欢和白墨叔叔一起出来玩吗?” “嗯!”乔霖轩用力点头:“超级喜欢!” “好,以后我们经常一起玩。” 乔霖轩却没了回音,他整个身子缩在白墨怀里,小扇子一样的睫毛低垂着,红润的小嘴巴微微张开,已经睡着了。 白墨的步子慢了下来,和乔慕靠得很近,他朝她微微一笑,松了口气,道:“还以为小孩子很不好带,这是第一次哄小孩。” 乔慕笑道:“霖轩是个懂事的孩子,小的时候,我也很少为他的事操心。” 白墨看着她,眼底一片柔软,倏而道:“一个人带孩子,一定很辛苦吧。” 乔慕一顿,似是陷入回忆,但很快又带起笑容,摇头道:“还好,更多是一种幸福。” 幸福。 她完美地定义了这个晚上。 白墨这样想着,愈发抱紧了怀里的小孩,心跳得有些快。 “你住的酒店在哪里?”乔慕问着,温和道:“我们先去提车,我再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有人来接我。”白墨忽略心里微妙的失落感,道:“我送你们去车库。” 他说得隐晦,乔慕却听得懂。 又到了之前那个入口,两人站在门后的黑暗里,将乔霖轩和白熊一起放入空间。 “谢谢你。”乔慕再次说。 “不必这么客气,是我谢谢你。”白墨笑了笑:“你救了我两次。” 一次是他胃病发作,在道路上逆行,撞到乔慕的车,因为她空间里的一杯水缓解。 一次是在云城旅游,丛林里遭到齐寒秋的人伏击。 “还是要谢谢你,给我进九州的机会。”乔慕看向他,眉梢眼角,俱是柔软。 她一语点出自己进入九州真正的原因。 乔慕不是刚刚走出学院的学生,知道当初自己进入九州的机会来得十分轻易,当时她笃定白墨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因为难以拒绝这个机会,也因为冷凤和天力的咄咄逼人而进入九州。却在这个时候,听见白墨这句感谢的话,一下全部明白过来。 哪有那么多好运,哪有那么多巧合,一切都有原因。 这一句感谢,既是点破,也是道谢,无形中消除许多隔阂。 白墨淡淡一笑,没有否认。 此番渝城之行,收获不小。 第三十五章、因爱而生 乔慕将车开进乔宅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晚上十点多。 这个时候的乔家也安静下来,年宴持续到晚上,许多客人已经离开,现在只剩下一些亲戚,似乎在打牌。 没人注意到乔慕,这让她松了口气,停好车,便悄悄进了自己的小楼。 她以为没人发现,却不防突然听见一道男声:“回来了。” 沙发后面是一组红木展示架,摆放着书籍和一些装饰品,乔知林坐在角落里,翻看着一本书,头也不抬地说话。 乔慕脚步一顿,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发虚,但还是叫道:“爸。” “嗯。”乔知林随意翻了翻书页,这才抬眼看她:“等你妈过来,我们有点事情要问你。” 这样正式的对待,让乔慕一时拿不准父母是什么想法,倒也不好拒绝,便点了头,倒上几杯热水放在茶几上,自己在沙发对面坐下,等待母亲的到来。 冷梅很快来了,冷家的人刚刚才走,她多少有些疲于应付了,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些疲惫。 她接过乔慕端上的水杯,和丈夫并肩在沙发对面坐下。 这样统一阵线的姿态,看得乔慕眉头一挑。 “爸妈,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开口问了,但心里已经有几分料到。 果然,冷梅率先笑了笑,道:“是有件事情,虽然是一家人,但这件事是大事,就想正式跟你说说。” “今天外婆说的话你也听到了,有什么想法?” 母亲的笑容和蔼慈祥,眼里带着温柔和鼓励,看向乔慕的眼神也满含期待。 乔慕一瞬间觉得心情无比复杂。 但凡天下子女,在父母主动提及终生大事,甚至询问恋爱情况的时候,或许都会觉得非常尴尬和难以启齿,乔慕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手足无措的时候了。 她哑然片刻,勉强扯了扯嘴角,道:“这事不急,还早……” “过完年,你虚岁就二十六了。”乔知林提醒道:“我和你妈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生下你了。” ……乔慕在这个时候很想补上一句,她的儿子已经快五岁了。 她心里有一种微妙的落差感,但还是道:“再说吧,随缘就好了,慢慢来。” 乔知林和妻子眼神交流片刻。 冷梅会意,宽慰乔慕道:“阿慕,你不用害羞,这是人生当中都要经历的阶段。也不是说给你介绍了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你可以尝试着看看,觉得行就交往一段时间,不行就算了。” “妈,我……”乔慕觉得难以启齿。 乔知林冷不丁道:“你要是自己谈了对象,也可以带回来我们看看。乔家不是攀附权贵的人,只要人品好,有上进心,都是可以的。” 乔慕被他说得哑然,这下子更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她不说话,母亲却以为她是害羞,冷梅笑着道:“你也不用太拘束,就是女儿大了,我们今天就想正式和你谈谈这个问题,把话说开就好了。你回来这两天,很多人都问了我,看来我们乔家的女儿,还是很不错的。” 乔知林道:“正好过年,大家都有空,你看安排一下时间,你们小辈先见个面吧。” 乔慕觉得头疼,揉了揉额角,道:“不用这么正式吧,给个微信聊聊就行了。” “聊不聊得来,就不关你的事了,是不是?”乔知林皱眉:“我在跟你说正事,多大人了,以为逃避就不用面对了吗?” 乔慕很讨厌这种对话方式,她尚未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的时候,就被强加某种罪名,被用说教的语气加以指点和纠正,显得自己一无是处一般。 试问两个陌生人,在长辈的安排下坐在一起,从零开始相处,只以结婚为目的,能够谈出什么来? 乔慕强压下心底强烈的抗拒,倏然站起身,道:“我知道了。” 她说完,就准备离开。 这样的态度直接激怒了乔知林,他也站起来,一双锐利的眸子里怒火腾腾:“乔慕,你这是跟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乔家教养你二十年,目的不是为了让你出去几年,就抹杀掉你的教养和礼仪。更不要以为你现在有了点能耐,就内心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都什么时代了!”乔慕忍无可忍,皱眉扬高声音:“难道不是自由恋爱吗?乔家没有经济危机,即便我享受了属于乔家的荣誉,但也还不到我履行责任的时候。我既不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也不觉得自己有失礼仪教养,事关婚姻的决定,始终由我主导,我的想法才是主观条件,不因为任何压迫而有所改变!” “谁对你实行盲婚哑嫁了吗!”乔知林气得手都在抖,眼里的火光几乎实质化,他看着这个一向乖顺的女儿,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 乔慕淡淡别开眼:“盲婚哑嫁也需要时间筹备。” “你……” 眼看父女俩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冷梅看得心惊,忙站起来,双手拉住乔知林,道:“都说什么呢?好好的,就讨论一下让你去见见那孩子,怎么就没礼仪教养,还上升到盲婚哑嫁了?” 乔慕心里的火气不比乔知林少,她心知再耽搁下去,还不知道彼此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 她了解自己,正如她了解父亲。 即便乔知林没有那个意思,在听到她拒绝的话语之后也有所松动,但他是何等要强的人,是绝对不会在小辈面前软下姿态来的。 乔慕从来知道父亲威严,知道他不好说话,这次回来,他没有问责自己不听劝阻消失五年的事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否则换做平时,他这样忍耐力强的人,是不会轻易发火的,显然是把这几年累积的不满一下发泄了出来。 乔慕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了闭眼,强压火气道:“妈,我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 心下却已经决定,马上订机票,明天一早就回江城。 “外面的风声怎么传的你不知道吗!”乔知林却突然爆发,他额角青筋直跳,伸出手指着门外,高声道:“你请了白墨来过年,还跟他出去了一下午,知道你大舅怎么说话的吗!” 乔慕一怔,这才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父亲的神色。 乔知林胸前剧烈起伏着,他隐隐觉得腹部有些疼,借着冷梅的力道坐下来,心情平复了不少。 “他向来是个不要脸的,说话从不过脑子,愚不可及还要沾沾自喜,今天趁着喝多了,居然说你行事不检点!”乔知林平时从来话少,但一旦开始,说话就丝毫不留情面,这话说的是冷德平,冷梅的亲生哥哥,他却丝毫没有放软言辞。 冷梅的神情有些暗沉,但因为此次事关女儿,并没有出声,显然是认同丈夫的话的。 乔慕觉得可笑至极:“我不检点?” “他声称冷凤和白墨即将订婚,你敢在中间横插一脚,还怕被他这样说吗?”乔知林目光阴冷锐利,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寒声道:“我乔家的人还轮不到他来这样羞辱!” 旧事重提,乔慕再度想起在九州年会上,母亲打来的那个电话,她也说冷凤和白墨就要订婚,甚至对自己多加指责。 乔慕这才恍然,忙道:“我和白墨不是……” “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说不是就能让所有人相信吗!”乔知林冷冷道:“你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哪来这么多想当然的错觉。” 他这话一出,乔慕才知道,父母今晚一方面是来跟自己谈人生大事,另一方面,却是出于对她的考虑,对舆论的顾虑,所以态度这样强硬,非要她今晚表态,去相亲不可。 她心里升起一丝愧疚。 乔知林接着道:“前段时间,你上头条,被人说是白墨情人的事情,现在已经被人压了下去。但如果他们的婚讯是真的,你还要出现在九州,还要去给白墨当什么秘书,你的真正身份在他们看来岂不是昭然若揭?乔慕,不要做愚蠢的事!” 乔慕一怔,她心里的怒火已然平息,语气也软了下来:“我跟白墨不是情人关系,去九州上班是因为我投的简历,他来渝城也是巧合遇见我,这才请了上司来家里过年。” 听她这样说,乔知林和冷梅的表情也稍有缓和,父亲重重地叹了口气:“你既然有分寸,就自己看着办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冷梅有心想劝乔慕两句,但看了女儿的眼色,只好听她的意思,去劝劝乔知林。 直到关上大门,乔慕仍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之前还以为是冷凤造谣她和白墨的婚讯,母亲是被她骗了,才说出那样的话来。可是现在连父亲也这样说,甚至还出手干预自己,可见事情已经不太一般。 乔慕又想起了白墨,他在江城时,是那样冷漠淡然,高不可攀,这几天却好像变了一个人,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对自己和乔霖轩也是多有照顾。 他眼底的星光,迫得乔慕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被吸引。 再度听到他和冷凤的婚讯的时候,乔慕与一开始的惊讶不同,此番心里却多了一丝微妙的失落,和说不出的难堪。 她来不及深思,却听见乔霖轩的声音:“妈妈,刚刚是外公和外婆吗?” 乔慕这才想起儿子还在空间里,忙将他放出来,母子两人一同躺在床上。 “是啊,他们要给你找个爸爸呢。”乔慕叹气,摸了摸他的头发。 乔霖轩却突然翻身坐起来,一张好看的小脸沉下来,眉头紧皱,闷声道:“我不要爸爸。” “为什么?”乔慕讶然。 “因为……”乔霖轩嗫嚅着,低低道:“别的小朋友总是有爸爸妈妈接送,有爸爸保护,可是我……我爸爸从来都不出现,来保护我。” 他仰起脸看着乔慕,认真道:“爸爸一定是个坏人,妈妈,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我们不要爸爸,好不好?” 他虽然说得认真,但一双好看的圆眼里却星光闪烁,湿润了眼睫毛。 乔慕被他说得心中一痛,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用力抱紧了他,眼睛也酸涩起来。 “如果……如果非要有一个爸爸的话。”乔霖轩咬着唇思考,好一会,方才勉强道:“那就白墨叔叔吧,他会带我玩,会照顾妈妈,还会挣钱,看起来……还可以的样子。” “……”乔慕一时心情复杂。 她清了清嗓子,掩去眼底的泪光,柔声问:“那你喜欢白墨叔叔吗?” “唔……”乔霖轩皱眉思考了好一会,方才道:“我喜欢白墨叔叔能带我出去玩,帮我赢得游戏。但如果……如果,他是要成为我的爸爸的话,还是要妈妈喜欢才行。因为,因为老师说了,我们都是因爱而生的宝宝,爸爸妈妈都是相爱的!” 黑暗中,乔慕的眼角无声滑下一道泪痕,她哑声道:“霖轩很乖,你们老师说得很对,你是因爱而生的宝宝,妈妈爱你。” “妈妈,我也爱你!”小孩子糯糯的声音响起来。 第三十六章、夜色甚繁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九,这天乔家的很多亲戚过年,一行人分成几波全去赴宴,乔慕被冷梅带着去了何家,接受了了一堆只觉得眼熟但叫不上名字的三大姑七大姨的问候,总体大意围绕“你多大了”、“谈恋爱了吗”、“我这里有个合适的人选”展开。 乔慕精疲力尽。 虽然昨天晚上听了乔知林的一番话,心里有所动摇,但她还没有真正考虑好要不要继续留在九州上班,毕竟白墨和冷凤的婚讯只是他们在说,即便有冷德平在中间宣扬,但到底不是白家的官方声明。 乔慕没有深思,心底那股求证欲,和不易察觉的失落感是为什么。 她听着长辈的问话,已经出神,对于冷梅暗中对她说,让她去相亲,见见哪家的儿子之类的话也充耳不闻。 好在第二天就是除夕,乔家上下都很忙,直到晚上才有空坐在一起,这件事情也就暂时被搁置。 乔丽和乔尚文缠着乔知勇打牌,想从他手里赚点零花钱,苏兰在一旁帮着看牌,一家人其乐融融。 何素琴和冷梅陪着乔馨看平板上的动画片,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乔云恪和乔知林陪着乔南轩喝着酒,看着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面上都带着笑意。 乔慕看着他们,见无人注意到自己,便起身离开。 已经快十二点,乔家仍然灯火通明,不止是乔家,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注定今晚都是不眠之夜。守岁,成为一年一度团聚在一起的统一活动,既能拉近彼此的距离,也能消磨时光,让情谊升华。 花廊两侧挂着星零的灯光,装点假花绿叶,再配上悬挂的福字和锦囊,再远一点的大门处挂着一排排红灯笼,显出十足的年味。 乔慕舒了口气,却又觉得愧疚心疼。 什么时候,才有足够的能力,让乔霖轩光明正大地站在这璀璨的星空下,让他带着一身光环和宠爱,来到乔家这个大家庭呢? 星光散漫,她坐在角落的长廊里,目光幽深遥远。 直到一阵铃声响起。 来电人是白墨。 白墨低沉悦耳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新年快乐,乔慕。” “新年快乐。”乔慕收拾了心情,语气淡淡地接起电话。 “这几天比较忙吧。”即使隔着电话,白墨仍然如此敏锐,他直言不讳道:“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乔慕无奈一笑:“是啊,见了很多女性长辈。” 她说得含蓄,白墨却一下听懂了,他握紧了手机,眸色变得深沉,声音淡了几分:“她们让你去相亲?” “嗯。”乔慕叹了口气:“我也是大龄女青年了。” 白墨似乎笑了笑,低低的声音透过电波,好似带着磁性,穿透耳膜,让人觉得有几分痒。 “也不知道,他们要是知道我已经有了一个快五岁的儿子,会是什么表情。”乔慕也笑了笑,目光放远,眼底有几许不分明的惆怅。 白墨心中一动,忽而道:“霖轩是个乖孩子,我很喜欢。” 乔慕一怔。 她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几秒之后,方才低笑一声:“白少真会开玩笑。” 白墨也笑了,他的声音低沉好听,好似优雅的提琴:“不开玩笑,作为你工作得力的奖励。” “九州的员工福利真是特别。”乔慕被他的情绪感染,也笑得轻松:“如果被一些名媛得知,也不知道会不会抢着来应聘。” 白墨低低笑出声。 笑了一会,乔慕渐渐收起笑意,想起那天乔知林说的事情,轻声道:“对了,有一件事情。年后……我可能不会继续在九州工作了。” 白墨的手指一紧,他唇角微抿,低声问:“怎么?” “我爸的意思,想让我留在渝城,进长青集团,跟他学点东西。”乔慕的语速很慢,也很斟酌。 按照她的计划,言尽于此,就是道别的时候。 但不知为何,白墨迟迟没有出声,她心里忽然忐忑起来,心底浓重的求证欲和某种她自己也察觉不到的、不可言喻的失落感,让她无从适应,也让她无法就此说出道别的话。 “还有一件事……”她顿了片刻,目光看向漫天星辉,声音轻如月光:“白墨,听说……你和冷凤要订婚了。我身份特殊,又跟你有过不好的谣传,为了避嫌,我觉得……” “你的意思呢?”白墨却倏然出声,语气仍是平静的,语调仍如往常般淡漠,却在这一刻,奇异地抚平了乔慕心中的忐忑。 “你自己的想法呢?”他又问。 乔慕咬着唇,眸光迷蒙又干净,她无声舒了口气,道:“我觉得,我还需要一些历练,直接跟着我爸学着管理集团公司,起点有些高了。九州的工作流程我已经熟悉,从秘书开始接触大层面的内容,或许更加循序渐进,更适合我一点。” 黑暗中,白墨无声弯起唇角。 他松开了紧握的另一只手,淡声道:“既然你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又何必在乎别人的说法。” 他似乎总是这样,自信,甚至可以说自傲的,还带着一点理所当然的霸道,却不可否认,他的确有这样做的资本。即使是面对一件重大的事情,他也从不显得犹豫不决,甚至向来都是从容果决的,一旦下定决定,就去执行。 如此简单,既不后悔,也不妥协。 在这一刻,乔慕也被他这样的情绪所感染,原本心中淡淡的失落感,也化作一股温暖的力量,无声沁润心间,让今年这个寒冷的最后一夜,也显得明媚起来。 “谢谢你,白墨。”乔慕深深地吸了口气,夜晚的寒气凉透心扉,却也让人觉得清醒和舒爽。 “作为谢礼,我希望明年开工第一天,能收到渝城的特产。” 乔慕听懂他的邀请,不由一笑:“好的,白总。” “乔慕。”白墨忽然叫了她的名字,语气柔软温和,与他惯有的淡漠不同,在这寒冷的夜里,带了几分温暖。 乔慕听得一怔,不由自主也放轻了声音:“什么?”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乔慕微微一笑:“请讲。” 白墨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咖啡,垂眸看向窗外的万家灯火,目光清浅,声音遥远:“温瑾……曾经和你是什么关系?” “……”乔慕怔住。 一直以来,白墨都十分淡漠,他的淡漠到了一种地步,对周遭一切事不关己的事情,都是无视的。乔慕不止一次因为他这个性格而觉得庆幸,无论是她和温瑾的关系,还是乔霖轩的生父,抑或是她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江城,他从来没有一句问话。 这个从来没有,直到今天被打破。 她不说话,白墨也沉默着。 夜晚星辉漫漫,皎月灿灿,却上演着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校友。”许久之后,乔慕听见自己这样说。 她不记得有多久了,只感觉自己的声音微微喑哑,嗓子有些发干。 “仅此而已吗?”白墨却还不愿意放过。 “还算是……朋友。”乔慕垂下眼,掩住眼底浅薄的伤感。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太大起伏,除了一开始的沉默,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但她藏在大衣口袋里的手指已经紧握,似乎白墨只要再问一句,她就会显出极力的抗拒。 “好。”但他却止住了话头,转而道:“作为交换,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乔慕再次怔住。 白墨却好似没有察觉,他放缓声音,不动声色地引导着他:“什么问题都可以,我都会如实回答。” 乔慕蓦然想起父亲的话。 他……和冷凤的婚约,究竟是不是真的? 母亲这样说,父亲这样说,大舅也这样说。 似乎身边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而她,却一无所知。 就连刚才,她说出自己可能不回去九州了,白墨也是一语带过,只问自己的想法,却对他和冷凤的婚讯避而不答。 乔慕没有察觉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她愈发握紧了几分手指,声音低而缓,语气钝而慢:“那么……你的婚讯……” 她只说了半句,就戛然而止,眸光一动,显出几分不可思议。 似乎方才清醒过来,也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她想要说点什么挽回,虽然她也不知道她想挽回的究竟是什么。 但白墨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似乎有些诧异,甚至笑了笑:“我的婚讯?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说得却好像真的一样了。” 他转而低低地叫她的名字,声音悠扬而优雅,带着沉沉笑意,动听得好似一首华丽的琴音:“乔慕,你也信吗?” “我……”乔慕久违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很快,在这个宁静又安稳的角落里,似乎都能听见声音。 她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唯一要相信的,就是我。”这样的夜晚,电话那端的声音美好得好似梦境。 他的声音仍是平稳淡然的,没有过多的解释和修饰,却好似有一股魔力,能安抚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 “乔慕。” “嗯?” “现在是十二点整。”白墨低头看表,轻声笑道:“新年快乐。” 乔慕瞬间放松下来,也笑:“新年快乐。” “最后一个问题。”他说:“想一想,你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乔慕失了神。 “没关系。”白墨的声音耐心又温和:“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不用回答我。” 乔慕想说,她只是想确认是否有这件事,确认自己是否还适合在九州工作,以此为衡量标准,来决定自己的去留。 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口齿伶俐的她,却在这个瞬间卡了壳。 她想辩解,觉得是白墨故意偷换概念,又或者是他另一种形式的玩笑。 但她还来不及深思更多,就听见白墨道:“晚安,乔慕。” 无边夜色,星光繁盛,乔慕坐在幽深的回廊里,身后万家灯火,已是准点,四周响起隆隆鞭炮声,远处天边绽开无尽烟花,五光十色,璀璨动人。 叫人想起那人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笑起来也是这样夺人心魄,乔慕无端失了心跳的规律。 第三十七章、清源偶遇 乔慕本就不喜欢家里的安排,眼看过了大年初一,就要被带着去相亲,想想真是头皮发麻。在接到白墨那通电话之后,更是坚定了想要离开的决心,她趁着第二天全家出去登高爬山祈福的时候,带上提前一晚收拾好的行李,悄悄登上了去江城的飞机。 大年初一这样偷偷摸摸地离家,也算是奇葩了。 直到回到在江城的公寓,乔慕从空间里把乔霖轩放出来,母子两人相视一笑,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本以为今年的大年初一,也会和往常几年一样,就这样母子两人度过,乔慕带着乔霖轩在超市采购食物,却突然接到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阿慕,新年快乐!”带着喜气的女声响起来。 乔慕意外,随后惊喜道:“阿青!” “嗯啊!”叶青那边似乎有些嘈杂,过了好一会,她方才松了口气:“我的天,火车站真是太挤了!” 乔慕失笑:“我来接你吧。” “不用了,这里离家里挺远的,大年初一的,还堵车。”叶青拖着箱子从人堆里挤出来,抹了一把汗,叹气道:“感觉都要被挤瘦了。” 乔慕微怔,随后笑道:“阿青,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我搬出来住了,不过房子还留着,每月房租都有缴。” “怎么出去了?”叶青惊讶。 她们已经快三年没有见面,平时联系的时候也不多,每个月会有几通电话了解彼此的现状和诉苦,除此之外也没再有更深入的话题。 乔慕离开天力是不到半年的事情,加上最近她忙,叶青也不知道在忙什么,两人都没有通电话,她还不知道乔慕已经在九州上班的事情。 乔慕顿了顿,笑道:“你先回去把东西放了,收拾一下,今天来我这边吃饭,我们再细聊。” “好。” 叶青来的时候,乔慕已经做了满满一桌子菜,家常的,知名的,冷菜热菜甜品水果,一应俱全。 叶青看得瞪大了眼:“我的天,乔大小姐,你是改行当厨子了吗!” 她自然是开玩笑的,不料乔慕歪着头笑了笑:“嗯,差不多吧,你也可以这样说。” 叶青听出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微怔,想要细问,乔霖轩却脆生生地叫道:“干妈!” 他两岁多的时候,叶青就离开了这里,还好平时有跟他视频,是以他还认得这个干妈。 “霖轩乖!”叶青忙张开双臂抱住他,指了指身后橱柜上放着的大包小包:“你看,干妈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 “谢谢干妈!”乔霖轩帮着她拎进来,一张小脸上的开心满溢出来。 直到收拾妥当,坐下来吃饭,叶青才得空将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阿慕,你发达了吗?这个小区是鼎鼎有名的富人区啊,光是有钱都还进不来,你居然在这一层有一套房子,莫不是收购了天力?” 乔慕失笑:“我早就从天力辞职了。” “啊?”叶青茫然。 “我现在在九州上班。”她补充。 “什么!”叶青瞪大眼睛。 乔慕觉得好笑,有心逗弄她,故意压低声音道:“九州的白总,就住在我们对面。” “!!!”叶青倏然起身,两眼放光。 从学生时代开始,白墨就是一个传说,也是叶青眼中的男神和偶像,以前没少在私底下讨论过这位高冷男神,现在听到乔慕说出这样劲爆的消息,自然激动。 乔慕憋笑到几乎内伤,她抖着肩膀,最后补上一句重锤:“而我,是他的生活秘书。” “……”半晌。 “哇!!天啊,乔慕!你这个坏心眼的,你居然不告诉我!”叶青几乎要跳起来,她双手抱着乔慕的肩膀,使劲前后摇动,忿忿道:“要不是我回来,你是不是还要瞒着我!” 乔慕被她摇得都要晕了,忙讨饶道:“我最近忙,忘记了,昨天才从渝城逃回来。” “渝城?”叶青一怔,连她欺骗自己的事情都忘了,脸上满是担忧:“你……那霖轩呢?” 乔慕眸子一黯,声音轻了许多:“他躲在空间里。” 两人感情极好,空间的事情,除了白墨,就只有叶青知道了。 “现在还不到时机,会有那么一天的,阿慕,别担心。”叶青安慰着她,又看向乔霖轩,见他正一个人吃得开心,便心下稍安,拍了拍乔慕的肩膀,又道:“你快仔细跟我说说,你入职九州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慕便将她在天力受到张蓉的排挤,以及冷凤来了江城,想暗中和张蓉算计自己的事情说了。又说到投递简历进了九州,却忽略了和白墨发生车祸的事情,还有私底下和白墨的交流。 她虽然将一切说得这样简略,但叶青和她好友多年,轻易就听出她一路走来有多么艰难,不由叹了口气,放轻声音道:“张蓉这个臭不要脸的,咱们不在天力了也好,省得老被贼惦记。九州多好啊,说出去比天力的老总都有面子,叫她嫉妒去!” 乔慕也笑起来,又跟她说了回渝城被逼着相亲的事情,叶青感慨良多,说自己前几年离开,也是被迫回去相亲,怕父母找来,打扰到乔慕,这才换了个城市躲了几年,直到现在才回到这里。 两个小姐妹商量着,以前她们住的地方还是要留着,给以后留条退路,又说了好些话,直到晚上,两人在一张床上睡觉,仍然说个不停,直到很晚才入睡。 有了叶青的加入,这个新年立刻变得热闹起来,接下来两天,三人去了江城的景点。 今天他们去爬山祈福,这座山叫清源山,山清水秀,还有几眼活泉,山顶有一片树林,枝叶茂盛,据说树龄最老的已经超过一百年,在这里祈福许愿,很是灵验。 虽然时逢过年,山上人又多又拥挤,但那种喜庆的氛围总是格外吸引人。 乔慕在登上山顶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个陌生的来电,她犹豫了一会,见叶青已经带着乔霖轩去买小吃,便接了电话。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温柔又缱绻,轻缓的语调好似耳边吹过的一阵微风,绵软而拂动人心。 乔慕一怔,下意识想挂断,却听他又道:“我们好歹也是同学,大过年的,一声问候还是可以的吧?” “……”乔慕无声叹了口气,长长的眼睫垂下来,掩住眼底的复杂,淡声道:“谢谢你,新年快乐,温瑾。” “你没在渝城吗?”温瑾似乎松了口气,他微微笑了,语气轻松地问。 当然不在,她离开当天,冷梅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催促她回去相亲,问她在哪里。 乔慕自然不答应,含糊其辞就挂了,总不至于他们真的派人来抓自己回去相亲吧?于是顺利躲过一劫。 “没有。” “年宴那天,我都没有好好跟你说句话,你……” “对不起。”乔慕打断他,语气自然又平静:“我还有点事,有空聊,好吗?” “……好。”他温声应了,却难掩喉间的滞涩。 不知为何,在前几次和温瑾有接触时,乔慕还是会觉得酸涩,仍会感受到一丝当年的痛苦,但过完年之后,她的心情真的平静不少。乔慕想,或许是年岁渐长,心境渐老的缘故,对于许多事情,已经能够做到面不改色,能够释怀。 却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在面对白墨的时候,她仍然表现得笨拙又青涩。 眼看着叶青带着乔霖轩走回来,乔慕已经准备挂电话。 温瑾却突然道:“不过在此之前,能否请你回头?” 乔慕一怔,愣愣地转过身。 那人白衣墨发,五官英俊,身材高挑,即使站在拥挤无比的人群中,仍显得耀眼夺目。 他微微一笑。 漫天星辉皆在此刻绽放。 来往行人纷纷侧目。 乔慕却很快回过神,她伸出手牵住向她跑来的乔霖轩,一面挂了电话,表情如常。 温瑾的笑容有片刻僵硬,但他身边的温瑜比他反应快多了,拉着他几步走近乔慕,发出一声轻呼:“这是谁家小朋友,好可爱啊!” 乔霖轩被叶青拉着,眨巴着眼睛,倒也不害怕,反而甜甜一笑:“阿姨好。” “……啊,我,我有糖。”温瑜手足无措,从手包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笑得有些讨好。 乔霖轩却摇头:“谢谢阿姨,我吃饱了的。” 温瑜摸着他的头,心都要萌化了,忙道:“没关系,就当饭后甜点。” “那好吧。”乔霖轩接过巧克力,却没有拆开,而是放在了自己随身的小背包里,再次道:“谢谢阿姨。” 温瑜和叶青被他的乖巧懂事一致圈粉,蹲在一起逗他。 乔慕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小小的人儿,心思敏感得不像话。 他不是吃不下,也不是太过客气。 他是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这一点,连乔慕一开始都没有发现,直到后来,逗他的人多了,乔慕才观察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格。 她这样想着,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那人淡漠的眼,俊美的脸。 乔慕微惊,匆忙间收回思绪,就只看到叶青抱着乔霖轩,身边跟着温瑜,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她了。 她无声叹气,怪自己没有跟叶青说清楚,让她误会了,还联合温瑜给自己和温瑾制造机会。 再度抬起头的时候,就撞进那一潭温润的清泓里。 “阿慕。”温瑾的声音干净又温暖。 第三十八章、视如己出 乔慕心神平静,她很快收回视线,率先朝一条相对人少且安静的路走去。 自重逢来,她从没有表现得这样主动想要沟通的举动,温瑾心下一松,但随之而来的,却是另一种沉重。 乔慕在树林茂密处停下,垂眸四看,能看到山脚还有许多游客源源不断地走上来,只是大家都有说有笑,和她脸上的复杂和凝重形成鲜明的对比。 “温瑾。”她很快调整好心情,转过身来,轻叹一声:“首先要跟你道歉,当年是我不辞而别,且对一切有所隐瞒。” 温瑾一怔,某种不太好的预感使得他向前走了一步,俊逸的脸上带着些微急切:“阿慕,没关系的,无论原因是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乔慕低声笑了笑,她分明发出了笑声,脸上的表情却是那么的苍凉和冷漠,看得人揪心。 “如果我说,刚刚那个小孩子,是我的亲生儿子呢?” 今天是温瑾第一次见到乔霖轩,他原本也是喜欢小孩子的,但在第一眼看到乔霖轩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他不敢深思。 直到这一刻,乔慕这样平静地告诉他,那是她的儿子的时候,温瑾这才惊觉,那种不敢深思,是因为他心中早有揣测,他害怕这是真的,所以下意识地选择逃避。 “你……”好一会之后,温瑾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的眸中没有半点轻蔑或是不可置信,他甚至往乔慕所在的位置再度靠近了一步,急声道:“阿慕,这才是真相,对吗?这才是你当年不告而别的真相!” “……”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世俗不容的事情,第一个反应,只是关心自己。乔慕抿着唇,说不出话。 温瑾却不会就这样轻易地放松,他略一思索,忽然伸手握住乔慕的手,声音里满是疼惜,眼底的真诚几乎要发出光亮:“当年你离开得非常突然,这个孩子……一定是个意外,而你却没有告诉我!” 他这样心思细腻的人,粗略一想,自然便能知道当年的蹊跷。 乔慕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这次他却没有再保持什么绅士风度,他紧紧地握住她,目光迫切而疼痛:“阿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怎么能不告诉我!这太不公平了,我们明明可以一起面对!” 他这样真诚的语气,这样迫切的关心,这样咄咄的质问,迫得乔慕瞬间滚烫了眼眶。 他是温瑾啊。 他是那样美好的人。 是当年可望不可即的白衣少年,是美好如斯不可亵渎的贵族少爷,是乔慕藏在心底数年的一粒朱砂痣,连触碰一下,都觉得是亵渎。 乔慕的心绪不可控制地被拉长,好似又回到当年那个夏夜,那场微风,那座闪闪发光的喷泉池,以及那杯甘美的长相思。 “……对不起。”良久之后,她垂下眸,两行清泪无声滑落,却除了道歉,再说不出任何话。 温瑾却猛地用力,将她牢牢揽入怀中,声音倏然轻柔下来,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阿慕,你无需向我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明知道你一定遭遇过不愉快的经历,却还要追着问。明知道你当年一定有苦衷,却为了可笑的风度而不想勉强你说出实情。一定是我,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不能对我全盘托出,是我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你有所保留。对不起,对不起……” 乔慕知道自己该推开他,知道自己和他已经无可回头,却在听到他说出这一连串自责的话的时候,难以控制自己,泪水不断从眼眶滑落。 尘封多年的感情,迟到多年的倾诉,终于在此时找到一条出口。 温瑾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挣扎和苦涩,他垂下眸,吻住她的头发,声音极轻,好似怕惊扰到怀里的挚爱:“阿慕,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问了,好不好?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把他视如己出。不要难过了,你哭得我心都疼了。” 他总是这样体贴入微,能够及时感知身边人的情绪,并且给出最大的诚意和让步,他这番话说得真挚又动情,叫人不得不感动,乔慕却瞬间清醒过来。 她单手捂着眼睛,抹去眼角的泪,低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生疏显而易见。 温瑾一怔。 乔慕却不再给他机会,倒退半步,将手臂挡在胸前,制止他继续过来的脚步。 “阿慕?”温瑾皱眉,眼底有着困惑和受伤,但因为乔慕的抗拒,他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望着她,眸光缱绻而温柔:“怎么了?” 乔慕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垂眸收起眼底所有的情绪,再度抬眼的时候,目光已经清澈而平静:“温瑾,你很好,你是我见过,最最美好的人。” 温瑾微微一笑:“阿慕,你才是我心里最美好的人。” “……可惜我已经不是了。”乔慕别开眼,低声道:“今天告诉你这些,是想表明我的态度。如你所见的这一切,我现在只想和我的家人好好生活,别的……不会再有考虑。” “你永远是我最美好的姑娘。”温瑾仍然笑着,但已经有些着急,他不动声色地往前走了一小步,轻声道:“阿慕,我们结婚吧。” “……”乔慕怔住。 “对不起,这句话……已经迟到了五年。”他说着,脸上少有地带起几分窘迫,耳尖微红,但目光清澈干净,一如往昔:“抱歉,今天来得匆忙,没有准备戒指。” 乔慕倒退半步,试图保持冷静:“不,温瑾,我……” “一定是我说得不够清楚,那么我再说一次。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将他视如己出。”温瑾轻声道:“阿慕,你不要问我介不介意,也不要试图用孩子来粉饰过去对我的抛弃。我只想告诉你,从一开始,我对你的心就没有变过。” “现在,我亲爱的姑娘。”温瑾说着,他的笑容好似璀璨星光,目光虔诚而干净,他身着白色大衣,背对群山,突然单膝下跪:“请你嫁给我,好吗?” 乔慕没有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几乎是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却来不及深思,换做以前,她一定愣怔当场,难以掩饰内心的惊喜和悸动。 而此刻,她只觉得茫然和无措。 这处地方虽然安静,他们之前说话也没人听见,但隔得远一点,还是有其他游客的,眼下看到温瑾单膝下跪,自然都猜到是求婚。 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不缺乏热情的人群。 乔慕尚未说话,四周起哄的人就渐渐靠近围拢,纷纷叫着:“答应他!”、“嫁给他!”、“在一起!” “……”乔慕手足无措。 人群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嗤笑。 原本人多,这样的声音是不易被察觉的,但因为此刻都是叫好声多,这样一道声音,就显得十分突兀。 乔慕循声看去。 冷凤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神情倨傲不屑,看向自己的目光,好似在打量一只蚂蚁。 而她的左手,挽在一个男人的臂弯里。 男人五官俊美,表情淡漠,一双深棕色的眸子里星辰更迭,暗夜沉沉。 白墨。 乔慕与他四目相对。 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但在这个瞬间,乔慕却想起大年三十那个晚上,他打电话问自己,她和温瑾的关系。 她是怎么回答的? 校友,朋友。 ……这两种关系,都不到可以下跪求婚的程度。 乔慕没有来地觉得心虚,但却在看到他对冷凤的亲近毫不拒绝的时候,感到一丝微妙的难堪。 但是……他说他和冷凤是婚讯是假的,却没有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别的关系。 “对不起。”乔慕的视线只在白墨身上停留了一秒便收回,她伸出双手握住温瑾的手,试图拉他起来,同时低声道:“温瑾,你先起来,好吗?” 一向温和有礼的温瑾却在这时表现出了强硬,他反手将乔慕的手握住,仰着脸,轻声问:“那么,你答应我了吗?” 乔慕微怔,平静的目光直视他动人的双眼,道:“那么,你会逼我答应吗?” “……”温瑾哑然。 她用上了“逼”这个字,已经足够表明态度。 但他很快为她找好理由,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眨眨眼,笑得灵动又贴心:“是我考虑不周,你不喜欢张扬,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乔慕一怔,但在场的人不少,这个面子她一定会给,只好任由温瑾握住她的手,勉强朝围观的众人笑了笑:“很抱歉打扰到大家游玩。” 她说得委婉,围观的人群以为她答应求婚了,便都友善地笑了笑,纷纷离开了。 白墨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紧握的手。 准确地说,是温瑾紧握住乔慕的手。 温瑾也看到了白墨,他略感意外,但还是转过身,和乔慕并肩站立,笑了笑:“表哥,你们走得这么快,都追上我们了。” 白墨却一言不发,他松开了一直放在衣袋里的手,冷风的手就没处放了,虽然略有些尴尬,但她掩饰得很巧妙,转而伸手去拉白墨的衣袖。 却因为白墨往前走了一步而落空。 白墨的表情仍是多年如一日的淡漠,目光也平静深沉,乔慕看着,却不知为何,察觉出几分不寻常。 “乔慕。”他低声开口,声音低哑沉磁,有如优雅的提琴。 “……白总。”乔慕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本以为他和冷凤会装作不认识自己,而转身离开的。 她以为自己的心态十分平静,看着他们相携而来仍能面不改色,似乎也并不觉得奇怪或者意外。 但这个十分生疏,带有距离感的称呼,已经初现端倪。 白墨的薄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他朝乔慕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坚定,带着几分势在必得。 “乔慕。”他再次叫她的名字。 他的姿态高傲而明显,温瑾看得一怔,不由自主握紧了乔慕的手。 第三十九章、平静安定 白墨态度强硬,他伸出的手迟迟没有放下,似乎乔慕不将手交给他,他就会一直用这样深沉的目光盯着她。 温瑾是个十分细致的人,从在云城第一次看到乔慕和白墨在一起时,他就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但那时情况紧急,遇到齐寒秋的伏击,乔慕是扶着白墨出来的,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直到现在,白墨这样的态度,已经足够使人窥出一点端倪。 他握紧乔慕的手不由再度紧了几分。 乔慕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流,皱眉道:“温瑾,可以松手吗?我觉得有点疼。” “……抱歉。”温瑾一怔,下意识地松开手。 乔慕收回手,倒退一步,转而看向白墨,脸上挂起浅薄的笑容:“真巧,白总也来玩。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真的说完就走,既不向温瑾道别,也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冷凤一声招呼。 白墨的手僵在空中,山风拂过,掌心一阵凉意。 乔慕走得很快,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突然的烦躁是为什么,但也不敢深思,她低着头一直走,一边拿出手机给叶青打电话,说自己累了,在下山的缆车处等她和乔霖轩。 叶青和她好友多年,自然一下就听出不对,也没有多问,简单向温瑜告别,就带着乔霖轩,很快走到乘坐缆车的地方。 温瑾一直跟着乔慕,见她要下山,自然也是跟着,乔慕却突然站定,揉着额角道:“温瑾,我今天已经告诉你真相,目的只是想向你道歉。正如你所说,你有权利知道真相,而不是为了跟你有别的发展。” 温瑾一怔,这样说话直白又伤人的乔慕,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但还是觉得内心深处有些微的疼痛。 他放轻了声音,似乎怕惊扰到她,伸出手去拉她:“阿慕,你既然已经愿意告诉我真相,就表明你是觉得我们之间的误会是可以解开的,你为什么不和我……” “温瑾。”乔慕倒退一步,避开他的手,放下揉着额角的手,目光清冷,语气平静:“我想可能是我说得不够明白,那么我再说一次。我跟你没有可能,除了朋友之外,再没有别的任何可能。你说当年我们之间是误会,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发生意外的时候,为什么我没有一丁点想要和你商量,征求你意见的想法,决意一个人离开?” “在你的认知里,我可能是羞于启齿,也可能是我觉得对不起你,但是我要告诉你,当年,我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朋友,我们甚至没有确认过关系,只是来往了不到三个月。也许当初我对你是有些好感吧,但也仅此而已了。这样的事实,你认同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右手拿着包,左手放在身后,虽然表情冷淡,但手指紧握,浅浅的指甲捏得掌心发疼。 “……阿慕。”温瑾怔怔地,除了叫她的名字,再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挽留。 她的态度太决绝了,一旦下定决心的事情,就是这样难以挽回。 “如今已经事过五年,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改变,当年的一丁点好感,我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了。”乔慕垂下眼,轻声道:“抱歉。” 五年后的乔慕,和当年那个和他在月光下翩然起舞的优雅少女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再羞涩娇柔,不再脸红心跳,她平静得好似一面静止的湖泊,她淡漠得好似一座险峰,高不可攀,冷漠孤绝。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保持现在的生活,平静安定,没有打扰。” 乔慕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叶青已经带着乔霖轩走近,她不再有任何留恋,拉起乔霖轩的手,笑得满眼温柔,三人一起上了缆车。 因为现在是早上,许多人都排着队上山,下去的人倒还没有几个,乔慕他们走得早,缆车排队处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倒也省了排队,他们要了一个篮子便坐了上去。 叶青小心翼翼地观察乔慕的表情,试探道:“阿慕,你……” 乔慕倏然回神,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勉强笑了笑:“没事,不关你的事,是我没有说清楚,回去再告诉你吧。” 叶青虽然担忧,但也不好再过多追问,毕竟乔霖轩还在这里。 缆车一路下山,从高处俯瞰下方,奇山丛林,晨雾迷蒙,其实是很不错的风景,但乔慕却无心欣赏。 现在看来,今天是白墨和冷凤、温瑾和温瑜,四个人一起来爬山游玩,正好遇到了乔慕。她虽然不知道冷凤为什么会和白墨在一起,但也没什么心神去思考,只在脑海中回忆着自己对温瑾说的一切。 说得那么绝情,自然有骗他的成分。 当年她是那样喜欢温瑾,即便过了这么久,想要真正放下容易,但要做到内心毫无波澜,却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 在他下跪求婚的那一刻,乔慕心里不是不震动的,她说自己只是因为愧疚,只是想对他道歉,想说明事实,甚至于说自己对他仅有一点点好感。 这一切冷漠又尖锐的言辞,都不过是为了掩饰她的内心。 她怎么配得上他啊。 即便她现在再度回到了乔家,仍然是乔家的大小姐,但也是在他们不知道乔霖轩的前提下。 温瑾说要和她结婚。 他说得那么动听,表情那么恳切,乔慕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小女孩,她知道这是他一时情动,也知道温家绝对不会同意这件婚事。 到了一定的年纪,她就没了当年那种勇敢和冲动,已经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情,就不会再去硬碰硬,不撞南墙不回头。 何况……何况乔霖轩,他也是白墨的孩子啊。 白墨是温瑾的表哥,这么近的血缘关系,乔慕心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想法。 乔慕自从生下乔霖轩,就没有再想过结婚的事情,对于另一半,她也没了任何幻想。她想,她现在的人生重点就是乔霖轩,只要努力将他抚养长大,自己也能在保证他健康生活的条件下收获一份事业,这就够了。 这么多年了,温瑾还是那样优秀,他简单一句话,就能在乔慕平静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子,让涟漪经久不息。 回过神来的时候,缆车已经快要停下,乔慕和叶青带着乔霖轩下来,驱车回到市中心。 这时候已经是中午,三人简单吃了午饭,乔霖轩早上爬山累了,很快就去午睡。 叶青收拾好碗筷,见乔慕靠在沙发里,仍是那副出神的样子,不由叹气道:“怎么了?” 乔慕却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 这一幕和当年毕业前夕,她说自己失恋的时候,是多么的相似,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孤独,甚至浑身充满了绝望。 这一次,她没有哭,眼底的决绝却比之当年更加可怕。 叶青吓了一跳,忙扶起乔慕,握紧她的双手,关切问:“阿慕,你说话啊,发生什么事了?” “阿青。”乔慕闭上眼睛,眼角滑落一缕清泪,她的声音轻如羽毛:“霖轩是……白墨的孩子。” “!!!”叶青一双圆眼倏然瞪大,她一下子站起身来,发出一声惊呼:“你说什么!”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忙朝乔霖轩的房间看了一眼,见没有异常,方才舒了口气,不由压低声音道:“到底怎么回事?” 乔慕带着她去了阳台,将落地窗和窗帘拉上,这才声音清浅地将当年的一切告诉了叶青。 她们浑然不知道,本该熟睡的乔霖轩,此刻背靠在冰凉的门板上,目光幽深呆滞,与他仅有四岁多的年纪格格不入,显出几分阴暗晦涩。 乔慕和叶青说完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她说完这一切,心神突然放松下来,好似将内心深处的阴暗都倾倒出去,常年不见天日的角落也迎来丝缕阳光, “阿青,谢谢你。”她真挚地说。 叶青听得又是气愤又是心疼,瞪着乔慕道:“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根本就不把我当朋友!” 她显然是生气的,但下一刻,却又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何其有幸,人生能有这样的挚友。 她抱着乔慕的胳膊哭了一会,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白墨呢?” 乔慕一怔,却很快苦笑着摇头:“告诉他做什么呢?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已经很满足,不想再有多的事端牵扯进来。” “那你喜欢他吗?”叶青又问:“霖轩喜欢他吗?” “……”乔慕被问住,好一会,才低声道:“我现在,哪有什么精力去喜欢别人。”却避过了乔霖轩的话题。 父子连心,过年的时候,乔慕就看出来了,乔霖轩是真的喜欢白墨,但他又是那样懂事,事事以自己为先,处处征求自己的态度。 和白墨的性子截然相反,却叫人疼惜无比。 两人没再多说,因为乔霖轩已经醒了,在客厅里叫着妈妈,话题也就此结束。 那天之后,乔慕就没再接到过温瑾的电话,一连好几天,也没有听见对面有什么动静,想必是白墨这段时间都住在白家,没有回这处公寓。 不知为何,乔慕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 第四十章、年后开工 二月二十四日,九州集团正式开工。 长达半个多月的假期到此结束,即便是九州这样精英遍布的地方,也有不少人尚未调整好状态。是以上班第一天,领导层也没有安排许多繁重的工作,都是各自部门集中起来开个会,规划一下年后工作开展的进度。 十点,总经办的楼层召开高层会议。 采购部、项目部、技术部、宣传部等各大部门经理参与会议,白墨出席,白宇和乔慕随行。 这个会议的主题不言而喻,年前拿下的树语城项目,已经快到第一期工程开工的日子。这个项目是重中之重,如今已然确认是九州主导,早就规划好的细节也到了具体落实的时候。 众人到位,白墨在首席的位置坐下,乔慕将资料分发到各个经理手中。 白宇站起身来,朝各位经理微微一笑:“各位,早上好,本次会议的主题是确认树语城一期工程各方物力已经到位,以及分派常驻舒城的人员确定名单。” “在会议开始之前,我们需要欢迎一下新同事。”白宇神秘一笑,突然走到会议室门口,拉开磨砂玻璃大门,扬声道:“JR集团项目部经理,江流月小姐。”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门外走进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士,她杏眼挺鼻,五官协调,皮肤白皙,带着一种自信活力的气场,让人眼前一亮。 白宇关上门,请她在桌前坐下。 “谢谢白助理。”江流月环视室内,最后将目光落在白墨身上,一双美目笑得波光潋滟:“大家好,我叫江流月,大家可以叫我流月,以后就是树语城项目的同事了,请多关照哦。” 白墨不为所动,并没有说话。 乔慕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众所周知,JR集团是冷家的产业,江流月是JR集团项目部的经理,为什么会参加九州集团的高层会议,而且言语间还直指树语城项目? 她心中微微滞涩,不着痕迹地抬眼去看白墨,想从他脸上窥出一丝端倪,却不期然正好和白墨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那一瞬间的深邃淡漠,却让乔慕下意识地率先别开视线。 自从上次在清源山偶遇,白墨向她伸出手,被她无视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过私下的交流。 明明是白墨和冷凤挽着手出现,乔慕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疑问或是关心,但在此刻面对他的视线的时候,却感到一阵没由来的心虚。 乔慕来不及出神,就听见白宇继续道:“白家和冷家是世交,九州集团和JR也曾有过合作,加之这次项目的前期采购,我们均已协商妥当,江经理的加入,真可以说是如虎添翼。” 他又看向江流月,朝她眨了下眼,笑容亲切道:“冷大小姐舍得派这样一员大将来,真是十分重视这个项目啊,九州倍感荣幸。” “白助理真是客气,有幸与诸位优秀的前辈合作,是我的荣幸才是。”江流月也朝他眨眨眼,笑得俏皮动人,忽然压低声音道:“也是大小姐怕白总太累了,就派我过来打打下手,只能说是锦上添花,如虎添翼可不敢当。” 她说完,两人就相视一笑。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说了这些,在场的人都是极为通透的,还有哪个是听不懂的。 这次项目开标前数月,九州就已经商定好部分材料的供应商,但中标之后,先前的采购单位却被替换了不少。 而替换的单位各有名字,都是一些子公司,究其幕后领导,竟然都指向JR集团。 从白宇和江流月的对话来看,白墨和冷凤的关系必然是不一般的,否则怎么能说冷凤怕白墨太累了这样的话? 年假期间,其实早有传闻,说冷凤和白墨关系不一般,甚至还传出有婚约这样的话来。部分人还在旧事重提,说年前盛传的白墨的“情人”这件事情,恐怕就是为了给冷凤造势宣传。 虽然这些经理心里各有想法,但面子都还是给得很足,毕竟是白宇亲自介绍的人,少不得要捧场夸赞欢迎几句。 江流月年纪轻轻,就能凭一己之力做到JR集团项目经理的位置,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业界许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字。她手腕了得,社交公关能力更是出色,拿下的一个重量级项目被视为经典案例,使她成为了业界小有名气的人士。 江流月一加入会议,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即便白墨很少说话,她也总能调动气氛,让白墨偶尔回应一两声。她侃侃而谈,甚至还把控到节奏,说到工程的奠基仪式,和宣传部经理相谈甚欢。 看起来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乔慕垂眸掩下心绪,表情淡漠地听完这一场会议。 会议结束后,白宇送江流月离开,乔慕跟随白墨汇报今日行程。 白墨走在前面,他宽肩腿长,迈出一步都快比上乔慕的两步了,她跟得有些吃力,不动声色加快了脚步,一面翻开手里的纸页,用不带任何感情的淡薄语气道:“白总,十一点和钟鸣集团的副总有个饭局,下午一点需要和中正签署合约,三点飞往襄城的航班已经订好,参加完子公司的开业酒会后,返程航班是九点起飞,如……” “抱歉白总。”乔慕倒退一步,拂了一下耳发。 她一直低头看着行程表,没注意白墨已经停下脚步,这一下突然就撞到他的肩背。 白墨背对着她,看不到神情,只听到他淡淡的声音:“年前跟你提过,工作方面会有些提升和改变。白宇回来后会给你资料,舒城的项目,你跟去熟悉一下,二期工程开始,由你主导跟进。” 舒城的项目,指的自然是树语城,白墨年前是说过让乔慕回来跟着学习,但她没有料到,一来白墨就给了这样大一个项目,实在有些措手不及。 她微怔,还未说什么,就听白墨接着道:“我会告诉项目部经理,协调你的岗位。” 他的语气平静又漠然,这番话比起征求意见,更倾向于早就有所安排的方向。 乔慕顿了顿,没有拒绝,只是问道:“但如果我常驻舒城,那白总的生活秘书……” “白宇会安排。”白墨说完,抬脚继续往前走。 乔慕一边拿出笔来,一边跟着他走进办公室,低头又道:“那么留给生活秘书的公寓,我会尽快搬出来,还有相关交接工作,我……” 她剩下的话倏然停止,美目瞪大,平静的湖面拂过层层涟漪。 白墨眉眼低垂,头顶灯光散发出一圈光晕,这个角度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侧脸的线条似乎也被软化不少。 “不用搬,住着吧。”他说完,便转身进了里层的总裁办公室。 乔慕这才勉强回过神来,仿佛方才被白墨高大的身形笼罩在门后的夹角处只是自己的错觉一般。 但心跳尚未平复,那一瞬间的慌张和悸动,似乎都在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乔慕看着已经关上的总裁办公室大门,不知为何,忽然觉得,白墨他……似乎在生气。 但是……为什么? 乔慕来不及想明白,放下文件之后还未将资料整理完,就接到了前台的电话。 “乔秘书,JR集团的冷大小姐在会客室,说要见白总,但没有预约。”前台小妹的声音甜美,将现状描述,不加任何个人看法,却已经在征询她的意见。 “好,我知道了,稍等。”面对工作时,乔慕很少带进私人感情,即便来人是她恨到骨子里的冷凤,她也能平静地挂断电话,敲开白墨办公室的大门。 白墨从文件里抬起头,一双深瞳幽幽地看着她。 “白总,冷小姐来了。”乔慕被这视线看得有些奇怪,她没有多问,只是垂下眼,平静地报告。 白墨握在手里的钢笔一顿,须臾,他淡声道:“请她上来吧。” 没有预约,说见就见,并且是工作时间。 白墨在工作上面是一个极其严谨且规划详细的人,固定的行程从不因简单的私人问题而有所改变,这样的破例,在乔慕来到九州之后,还是第一次。 但她是个合格的下属,从不多问一句,听到上司的话,只是关上门离开,再通知前台,请冷凤上来。 因此没有看到,白墨瞬间阴沉下去的目光。 冷凤踩着一双深红的高跟鞋款款而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又优雅,眉眼顾盼间透出一股撩人的媚态。 她从门外进来,自然首先看到的是外间正在看文件的乔慕,她眼底滑过一丝嘲讽,将大衣脱下来,连同手中新年限定款的名包一同递给乔慕,声音温软娇柔,态度客气有礼:“请帮我放一下,走前提醒我,谢谢。” 乔慕的身份是秘书,这没错,但她仅仅是白墨的秘书,除了他之外,别的人是没有权利直接指使她做事情的,何况是这样显而易见的轻视。 一路跟着冷凤上来的前台小妹吓了一跳,谁不知道乔慕是空降而来的秘书,是白墨第一个女性生活秘书,跟随他出席众多社交场合,是圈内小有名气的“小乔”,甚至还跟白墨出过情人的绯闻。 这位冷大小姐,现在是外界风传和白总有婚约的人,虽然白墨迟迟没有表明态度,但今天没有预约的到访,却一路通畅,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小前台两个都不敢得罪,这场景就像是准正牌和前小三过招,神仙打架,她哪里敢造次,只得主动上前,接过冷凤手中的大衣和包包,微笑道:“冷小姐,我帮您寄存好,您离开时会及时给您的。” 冷凤不置可否,眼底的嘲弄尤甚几分,眼看前台小妹拿着东西飞快走远了,她这才收回视线,施施然道:“九州集团的前台都这样尽职尽责,礼貌周到呢。” 言下之意,在暗讽乔慕没有眼色,不懂礼貌。 乔慕不甚为意,淡淡一笑:“我记得表姐以前的愿望是进军演艺圈?看起来,的确有这个天赋。” 这里没有别人,乔慕懒得跟她演戏,低下头继续翻看文件。 冷凤眉头一拧,正要说话,却听见门开的声音。 却是白墨推开了门,目光深邃地站在门口。 冷凤瞬间变了一张脸,眉眼含笑,唇角带起温柔的笑容,娇柔地走过去,一把挽住白墨的手臂,娇声软笑道:“阿墨。” ……阿墨。 乔慕手中的笔一顿,雪白的A4纸上留下一个浓厚暗沉的墨点。 第四十一章、各怀心思 白墨的表情与往常无异,平静又自如,眼眸中的色彩淡漠而浅薄。 他没有挣开冷凤的手,转而看向乔慕:“乔秘书,在繁夏定一个午餐包间。” 言下之意,是要和冷凤共进午餐。 乔慕除了在一开始有所停顿之外,再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她甚至带起职业性的微笑:“好的,白总。” 白墨眸色一沉,眼角显出几分阴郁,但他也没有说话。 唯一高兴的是冷凤,她挽着白墨,明明心里乐开了花,面上还要装作矜持:“这……不好吧?阿墨,你这么忙,中午会不会有别的安排?我只是顺便路过,来看看你,不用为了我特地推开行程的。” 白墨表情淡淡,什么都没说,转身推开门进去了。 他的手原本就是很自然地放在裤袋里,这下松了,冷凤的手没处放,倒也不觉得尴尬,也跟着进去了。 外间一阵静默。 乔慕舒了口气,在桌前坐下来,先是打电话预定了繁夏的包间,再给钟鸣集团的秘书发微信致歉,告诉她中午的饭局,白墨不能参加。 钟鸣集团是白墨奶奶的娘家,虽然说是饭局,但因为亲近的关系,白墨即使不参与,也不影响达成合作,只是个流程而已。 钟鸣的秘书却觉得奇怪,她说:“怎么不来了?十分钟前,我还听白宇助理说,你和白总都要来呢。” 乔慕一怔,正要回话,却听里间有了动静,便回她说再确认下。 出来的是冷凤,她仍旧是趾高气昂,和在白墨面前表现的乖顺完全不一样,她唇角含着几分冷笑,用只有她们两人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乔慕,这么多年,你的魅力可是一点也没增加啊。当年是姚峰,现在是白墨,他们的选择都是我。” 乔慕心如止水,面无表情道:“这么多年,你的公关能力的确精进不少,想必也是实践甚多的缘故,我很佩服,同时也为你插足的家庭而感到不幸。” 这样的话已经是显然的嘲讽和鄙夷,冷凤听得心头火起,却还要慢条斯理地笑出来:“是,你的确很不幸。你甘愿蜗居出租屋,蛰伏五年,为的不就是嫁入白家?可是你看看你,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秘书,连给我端茶送水,我都嫌恶心。” 乔慕丝毫不为她的言语所激动,眸光淡淡地扫过她,落在文件上,漠然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激起我的愤怒,达到让我失态的目的,然后拿捏住我的把柄罢了。我没空跟你解释,也不屑跟你争论,如果你想要我给你端茶送水,请你先成为九州的股东。在未达到这个条件前,我连看你一眼都是浪费生命。” “你……”冷凤气得拿手指着她:“乔慕,你这个贱.人,你……” 乔慕倏然站起身,眸中深刻浓烈的恨意迫得冷凤倒退一步,她扶住桌子边缘,背脊突然一阵寒凉。 乔慕的目光中好似簇簇冷刀,语气充满了嘲讽:“在你说我是贱.人之前,你最好想想冷家的集团叫什么名字。” 冷家,JR集团。 JR集团的全称是jewellery,意为珠宝、珍宝,用来诠释冷家人的自视清高。 却不料在今天,有了全新的解读。 她骂乔慕一个人,乔慕骂了冷凤一家人,还是这样难以辩驳的角度。 冷凤气得手都在发抖,在她看来,乔慕行径恶劣,已经上升到对自家集团的攻击了。 乔慕懒得跟她废话,抽出一张纸巾,用力地擦拭过冷凤方才碰过的桌面,随后目不斜视地将纸团扔进垃圾桶,再用了一张湿巾擦干净自己的手。 那表情仿佛对待什么恶性病毒一样避之不及。 冷凤咬牙切齿,好几次都差点扬起手掌了,但碍于这里是九州,不是自己的地盘,她第一次来,好歹也要给白墨一个好印象,到底是忍了,跺着脚离开了总经办的楼层。 乔慕看似淡漠,神情平静,但在冷凤离开之后,她方才狠狠地舒了口气,试图将心中的那股郁浊之气疏散出去。 冷凤是前世亲手至她于死地的人,是这一世差点让她重演悲剧的人,她没由来的恨意让乔慕至今找不到头绪,但有一点,她们之间的仇恨,已经没有化解的可能。 白墨推门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目光阴郁黑暗的乔慕,他一怔,大步走来,伸出手想放在乔慕肩上。 乔慕正陷入可怕的回忆里,十分警觉,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躲开了,白墨的手落在空中,指间仅有淡淡的风。 “白总。”乔慕瞬间回神,站起身来,低声叫了白墨。 她的嗓音十分低沉,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阴冷,相处这么久,白墨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状态。 “怎么了?”他不由放轻声音问。 乔慕早在站起来的瞬间收敛了表情,此刻被他问到,虽有些意外,但还是没有表现出别的情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十一点钟鸣集团副总的饭局需要推掉吗?” 白墨手指一紧,却没有追问。 她知道他在问什么,却要作另外的回答。 沉默片刻,白墨冷冷道:“为什么要推?你去取车,中午跟我一起去参加。” 乔慕微怔,随后点头:“好的。” 一句也没问冷凤。 乔慕驱车前往私人会所,参加钟鸣集团的饭局,白墨在车上全程黑脸,一个字都没给乔慕,目光一直落在窗外。 乔慕跟了他这么久,自然也看出他的不高兴,但到底为什么不高兴,她也不知道。 难道是冷凤惹他不快,所以连午饭都没陪她吃,直到现在还没消气? 这个猜想虽然荒谬了点,但从逻辑上来讲,是说得过去的。 乔慕深以为然,便不再主动说话,很快将车开到目的地。 服务生将车开去停好,乔慕还在门口等他带回车钥匙,白墨却已经迈开长腿,一言不发地往预定包厢而去。 乔慕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挺无辜的,但还是没有说什么,拿到车钥匙之后,方才一个人上了楼。 却发现白墨在预定的包厢外站着。 他见到乔慕过来,也不说话,转身推门而入。 钟鸣集团一行人也是轻装简行,副总领头,市场经理随性,外加一个总裁秘书。见到白墨进来,都客气地起身问候,与他和乔慕握手。 因为是姻亲合作单位,平时走动也算亲近,便没有太多客套和试探,很快话题转入正轨,钟鸣的副总和白墨低声商议着细节。 副总的秘书和乔慕的座位是安排在一起的,这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平时和乔慕有过几次见面,彼此还算熟悉,她端着果汁靠近乔慕,小声笑道:“乔秘书一向严谨,总裁老让我多向你学习,今天是怎么,没休息好吗?” 她这句话自然是开玩笑,问的是今天乔慕为什么突然说白墨不参加饭局,现在却又跟着他一起来了的事情。 这种善意的玩笑,乔慕当然不介意,低声和她调笑了两句,轻松拨开话题。 她们随意聊了两句,交换了一下最近行业内的动态,那边白墨和钟鸣的副总也谈得差不多了,此时饭局已经进行到一半。 钟鸣的市场部经理拿出文件递给白墨,刚想说话,却见白墨将文件合上,突然开口:“乔秘书。” 乔慕正在切鱼排,听见他的声音,便放下刀叉,带起款款的笑容:“是的,白总。” 又是这样公式化的态度,白墨看得眸光一沉,心里跟长了草一样滞涩。 “这份文件,你先看看。”他说完,便将文件放在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这张桌子是六人的,乔慕和他之间还隔了一个座位,原本是有意和他拉开距离,但听他这样说,在外人面前也不可能有什么话说,便微笑着换了位置。 她动作自然地打开了文件翻看,却不知道钟鸣的副总和市场经理颇有些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份文件,是机密级别的,虽然不达到绝密的级别,但口头议论部分细节还可以,一些绝对性的数据,却是不可被人知道的,即使乔慕身为白墨的秘书,也不例外。 但白墨态度随意从容,好似没有察觉什么不妥。 倒把钟鸣这两个人弄得不尴不尬,还以为做错什么得罪了白墨。 白墨自然看出他们的窘迫,端起酒杯,朝他们淡淡一笑:“乔秘书工作能力出色,九州内部有意栽培,从今年开始,跟着我学习处理一些商务上的事情,或许不久之后,她就不是秘书了。” 他这话一出,方才解了两人的疑惑,让他们放下心来。 以此同时,听到这话的乔慕也是一怔。 这几天,他们之间暗流涌动,各怀心思,但年前说好的事情,白墨却一直放在心上,并且付诸行动。 她看完之后便交还给白墨,桌上几人都举杯朝她恭贺,说白总亲自栽培,机会难得,说她天赋异禀,能力过人云云。 连钟鸣的总裁秘书都看得十分羡慕,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巴不得她能多传授点经书。 乔慕却心情复杂不少,虽然面上一一笑着应了,心底却有了些别扭。 直到饭局结束,乔慕去车库取车,白墨本来是站在大厅等的,不知为何也跟了过来。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只听见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乔慕已经找到车子,见白墨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便解了锁,道:“白总,你先坐进去吧。” 白墨喝了些酒,白皙俊美的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酡红,他定定地看了乔慕好一会,方才拉开了车门,却脚下一滑,好似没有站稳一般向下倒。 乔慕吓了一跳,原本和他站的位置仅有三十厘米,见状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扶住。 抬起头时,便对上那人深邃有如浓墨重彩般的棕瞳。 香醇的酒味铺洒在两人之间,亲密而不留缝隙,白墨低声道:“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比如,为什么定了包间,却又没有和冷凤一起去吃饭,之类的。 乔慕垂眸,掩去眼底的不自然,道:“白总喝醉了吗?要不要休息一下再去中正签约?” “……”白墨倏然站直身体。 乔慕硬着头皮不去跟他对视,但也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肩上的目光有多么逼人凛冽。 “开车。”白墨的声音清冷而淡漠,没有一丝醉态。 乔慕至始至终拒绝跟他对视,听到这话,如同大赦,转身就开了驾驶室的车门,熟练地将车开出会所。 自那以后的一个月,白墨果然说到做到,带着乔慕出席办公,总是让她看自己的文件,言行间,已然把她当做一个助手来用。 这样快速的栽培和进步,就连白宇偶尔都看得咋舌:“我果然不受宠,我都是来了两三年之后,他才教我的!” 乔慕一笑置之。 从冷凤来之后的那天起,她和白墨的关系似乎也回到了从前的公事公办,但两个当事人都知道,以前即便也是交流甚少,但彼此间相处的氛围还是很自然的,不像现在,刻意的避开和能少则少的交流。 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冷凤愈发频繁地出现在九州,集团上下相熟的员工已经见怪不怪,见到冷凤甚至纷纷问好。 似乎大家都习惯了这位大小姐时不时的到访查岗,似乎冷家与白家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白墨对此没有任何表态,任由外界消息持续发酵升级。 冷凤对此得意洋洋,乐见其成,愈发嚣张地刷取存在感。 乔慕对此熟视无睹,冷凤来了,她该做什么做什么,冷凤怼她,她就怼回去,多数时候已经能做到无视她的存在,偶尔也给点反击,除此之外好似真的再没有任何关心。 直到一周之后,白宇带来消息,说树语城项目全面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进入施工期,只差一个奠基仪式,便可顺利通告全城。 派往舒城的常驻名单终于也定了下来,乔慕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四十二章、前往舒城 乔慕早有准备,并不意外这个安排,回到公寓之后就给叶青打了电话,说自己要去舒城常驻,相应的,也要带走乔霖轩。 叶青虽然对此表示遗憾,毕竟两人好不容易才又在一起,但也知道好友是快要升迁了,便约好有空再聚,挂了电话。 乔慕收起手机,拿了手包出门,却不期然正好撞见对面有人正在开门。 她有片刻的怔忪,自年假结束后,白墨就再没回这处公寓居住,乔慕也没有多问,每天只是定时准备好午餐,来不及的时候,就听了白宇的建议,从外面点餐,反正一到饭点,白墨桌上的餐食总是准备好的。 总之就是,白总自过年回来,还没在家里吃到一口热饭。 乔慕推开门,正好和他对视。 “……白总。”乔慕率先出声,点头问好,也不在意他有没有回答,她今天请假,就是要去幼儿园给乔霖轩办转校手续,只是没料到白墨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去哪里?”不料少言寡语的白总开了口。 乔慕只好站定,回过头带起微笑:“要常驻舒城,我给霖轩半一下转学,以后就定居那边了,留在这里我不方便照顾他。” “不必了。”白墨却应得很快,他眉眼疏淡,神态自若,语气中带着一丝理所当然:“你去吧,霖轩我会派人照顾的。” 乔慕听得皱眉,这样的态度她自然不喜,在孩子的问题上,她向来强势,不由冷了声音:“谢谢白总的关心,但是我……” “最多两个月,你就回来了。”白墨淡声道:“不用这样折腾。” ……什么两个月? 乔慕听得狐疑:“不是说派我常驻吗?只是学习两个月?” “嗯。”白墨却显然不打算多说,他随意道:“一期工程工序流程多些,你跟着看看就行,为了让上级领导看看成效,不会有太多高难度的事情。工期至多半年就结束,你去了也是折腾。” 乔慕微顿,转而道:“那么二期工程?” “再看。”白墨言简意赅。 他这么一说,乔慕便犹豫起来。 毕竟乔霖轩还在上学,现在刚开学没多久,如果只是两个月,真的要来回倒腾。大人倒是没事,只是乔霖轩毕竟还小,来回折腾他能不能适应另说,对他生活的环境也有着考验。 至少在江城,住在这套高级公寓里,还有专门的幼儿园,比之外面的条件要好很多,即便自己有事走不开,白墨或是叶青也都能帮忙照看一二。 她沉默着,白墨却放下了开门的手,转身看着她,问:“多久的机票?” “下周一,上午十点。” 白墨点头:“周二奠基?”问的是开工仪式。 “是的。” “把我周二的机票跟你改签一个航班。”他说完,便转身开门进去了,不再留给乔慕一个多余的眼神,也没有一句解释。 树语城的项目庞大,分为五期工程,第一期自然有奠基仪式,这会涉及到政.府领导发言、新闻媒体采访、奠基以及剪彩仪式等等,虽然都是面子工程,但这是舒城老城新建里程碑式的进展,也留给企业一个崭露头角,提升知名度和影响力的机会。 九州的宣传和公关一早就在为这件事情造势,白墨身为总裁,自然要去参加。 原本他周一另有行程安排,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了,乔慕虽有些疑惑,到底不是多话的人,只招办便是。 只是乔霖轩转学的事,就这样搁置下来。 等乔霖轩放学,乔慕接他回家,跟他解释这件事情,才说了一半,正要斟酌自己的用词,甚至来不及安慰他一句,就听这粉雕玉琢的可爱小人道:“妈妈,我知道啦,你去吧!” “……”乔慕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不开心的情绪。 乔霖轩睁着无辜的大眼,眨巴两下,似乎不理解母亲在纠结什么。 “霖轩,你一个人在家里,让干妈来陪你好不好?”乔慕叹了口气,以为孩子还小,不知道两个月是什么概念,心疼地将他抱入怀中,低低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干妈来陪我?”乔霖轩皱起秀眉,似乎很是不理解。 乔慕这下更是舍不得了,她吻了吻孩子的额角,柔声道:“也对,不好麻烦干妈这么久。那妈妈不去舒城了,就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谁料乔霖轩一脸严肃,甚至微微推开乔慕的脸,认真道:“妈妈,不可以不爱学习哦,霖轩每天都有认真听课的。” 乔慕微怔,随即失笑:“你怎么知道妈妈是要去学习?” “白墨叔叔告诉我的呀。”乔霖轩仰着小脸,笑得天真无邪:“他说以后他和白宇叔叔接我放学,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 “……”乔慕的心情颇为微妙,她摸着乔霖轩的脸,轻声道:“那你愿意吗?” 乔霖轩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皱了皱眉,勉强点头道:“我愿意。” 乔慕被他的小动作逗笑,不由嗔道:“这么勉强,那就是不愿意咯。” “不是啦。”乔霖轩扁了扁嘴,有些委屈:“我喜欢白墨叔叔,但是……但是,我怕……妈妈不喜欢他。” 乔慕一怔,随即紧紧将儿子抱入怀中。 不论什么时候,这个小小的人儿,似乎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也正因为这样,即便外面风大雨大,难有容身之处,但乔慕始终没有想过放弃,始终将儿子摆在第一位。 这样贴心的小人儿,真是上天的恩赐。 良久之后,乔霖轩仍是小心翼翼的,他摸了摸妈妈的头发,小声问:“那妈妈,你喜欢白墨叔叔吗?” 明明是不到五岁的人,却问得乔慕心头一震。 她尚未察觉自己忽然乱了节奏的心跳是为何,只勉强保持镇定,刮了刮乔霖轩的鼻子,笑道:“妈妈不介意,你愿意就好了。等着啊,给你做晚餐去。” 她避重就轻,转身去了厨房,却没有看到,乔霖轩颇有些丧气地叹了口气。 白墨叔叔让他问的话,似乎没有答案呢。 即便心中万般不舍,但乔霖轩已经有了妥当的安排,乔慕给了他一部手机,让他每天和自己视频,再给了一只电话手表,让他有紧急情况联系叶青和自己,除此之外,也只能留下一冰箱容易存放的好吃的,拉上行李箱,踏上了舒城之行。 托白墨的福,乔慕的机票也升舱到了头等舱。 偌大的舱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乔慕顿了顿,刚想开口,就听见空姐甜美的声音响起来,送来了果汁和饮料等物,并询问午餐需要。 白墨自然不需要担心这些,他半垂着眼闭目养神,由乔慕全权负责他的饮食。 等到空姐离开之后,乔慕本想随意说点什么开场,来打断这有些尴尬的沉默。 但很快,空姐再次带着果汁和咖啡出现。 “……”乔慕深深感觉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直到空姐再次离开,她仍在酝酿措辞,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口了,体贴入微的空姐再次来到,温声道:“已经为两位铺好了床铺,如果需要,请移步前方。” “……好的,谢谢你。”乔慕的勇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面上多少带出些无奈。 空乘是个极考验细致与察言观色能力的职业,见到乔慕的表情,空姐微微一笑,道:“抱歉打扰了,有需要的话,请随时按铃呼叫。” 她说完,颔首离开了。 留下乔慕一个人思索如何开口。 白墨早就闭上了双眼,虽然没有睡着,也听见空姐说准备好了床铺,但仍然靠在宽松的座位上,呼吸均匀,表情浅淡。 “你如果再犹豫下去,恐怕我们已经到达舒城了。”他淡漠的声线响起来,虽仍未睁眼,但乔慕感受到的压迫感一点也不比平时弱。 她顿了顿,颇有些被人抓个正着的窘迫感,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岔开话题:“那个……谢谢白总对霖轩的安排。” “嗯。”他淡淡应了,并不多言,也没有解释。 乔慕的嘴唇动了动,一句问话就在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问冷凤,她以什么身份? 下属?轮不到她过问。 朋友?这个定位有待商榷。 如果白墨不回答呢?那样的尴尬窘境,乔慕从未遇到过,也不知道如何面对。 明明年宴尚未过去多久,那天他和自己、和乔霖轩的出游仿佛历历在目,明明大年三十尚未走远,那晚他在电话里的声音低醇如美酒,那种自然而然的亲密和问候好似仍在耳边,明明他现在就在自己身旁,相距不过几十厘米。 乔慕却觉得,好似新年期间那个白墨,跟眼前这个白墨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她一时出了神,有些怔怔,倒是忘记了自己的纠结。 静默良久,白墨的呼吸变得很轻,手里原本捏着的一本书也无声滑落。 乔慕看他似乎睡着了,便收起那本书,又将座椅旁边的毛毯搭在他身上。 正待收回手,却忽然感觉手腕处传来一阵暖意。 白墨的掌心温暖干净,眸光幽深晦暗,华丽的嗓音有如提琴音般悦耳:“你是不是想问我,冷凤的事情?” 第四十三章、暗潮涌动 乔慕呼吸一顿。 她沉默着,白墨却也没了下文,只是握着她的手,眸光沉稳安静。 好一会,乔慕方才回过神,她下意识地挣开手腕,带起一缕虚无的笑意:“跟她无关。我只是有点好奇,冷家和白家居然是世交关系。” 她话音未落,白墨的眸色便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别开眼看着窗外的滚滚云海,淡薄道:“早年生意上有往来,上一辈的事情了。” 乔慕牵了牵唇角:“那是有些渊源,算是挺久远的了。” “嗯。”白墨掀开身上的毛毯,起身往床铺方向走。 乔慕喉咙一紧,本想说话,到底因为诸多原因,更因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惶惑和不确定,而垂下了眼眸。 一路再无话,三个小时后,飞机准点降落舒城。 已经先一步前去舒城驻留的同事早有安排,来接机的是九州项目部的两位经理,随行四个中层。 常无喜,项目部经理。 江兰,项目部副经理。 乔慕远远看见他们,跟白墨说了一声,两人便朝等候的众人而去。 常无喜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尚未成家,但事业已经十分可观,他性格平实沉稳,平时话少,但该说话的时候从不含糊,白墨对他很信任。 江兰与常无喜年龄相仿,在九州已经待了五年,中途生了小孩,归来后一路升迁,是个非常有交际手腕的人,逢人三分笑,与常无喜是两个办事风格,十分互补。 乔慕知道,未来至少两个月,她都要和这两位经理共事,便先一步打了招呼:“常经理,江经理,各位同事,辛苦了。” 常无喜淡淡点头,报以一个笑容,江兰却顺势挽住了乔慕的手腕,将行李箱退给跟在身后的助手,笑眯眯道:“我们一个公司出来的,乔秘书还这样客套。” 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以及自来熟的性格,乔慕不是没见过,虽然并不太喜欢这样的风格,但面上还是带着得体的笑容,和她闲聊几句。 常无喜则跟在了白墨的身边,汇报着今天的准备情况。 “这次奠基仪式出席的不止舒城的政.府领导,还有省级的书记,流程已经过了三遍,也跟各位嘉宾们再次确认了行程,下午三点会有一次彩排,白总可以去看看。” “好。”白墨点头,上了机场外等候的商务车。 他们一行人,准备的是两辆车,常无喜开车,江兰坐在副驾驶室,自然乔慕和白墨要坐在后座。 经历了飞机上的尴尬,乔慕当时不觉得,现在倒颇有些不好意思,想不通自己当时怎么好像大脑宕机一般,扭扭捏捏的,不想问就算了,还表现得那么吞吞吐吐,被白墨看出来不说,居然还亲口过问了。 幸好她没有真的问出来。 现在再和白墨面对,便多了几分不自在。 她有些出神,白墨叫了她两声,都没有听见。 白墨微微皱眉,见她脸色有些发白,便用手背去触碰她的额头,低声道:“怎么了?” 乔慕回过神来,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头躲开。 白墨的手便贴着她的额角,从脸侧滑落。 白皙细腻的肤质,柔软弹滑的手感,白墨心中一动。 “……我没事,谢谢白总。”乔慕说着,掩下眼底的几分无措和慌张。 再不着痕迹地去看前座,果不其然,看到江兰抛来的一个媚眼,笑得狡黠无比。 乔慕觉得头疼。 白墨看出她的不自在,默默收回手,道:“明天上午的奠基仪式之后,我后天回江城,这段时间你先跟着常经理学习,有问题联系白宇。” “好的。”乔慕应了,一板一眼,倒缓冲了之前亲近的气氛。 “常经理很有经验,不懂就问。” “是。” 如此这般,白墨即便有心跟她说话,这氛围也着实僵硬,索性不再多说。 两人一人占据了一边窗户,中间泾渭分明。 幸好很快就抵达酒店,将行李安置在房间之后,乔慕等人下楼吃饭。 江兰一手安排的接风宴,虽然只是集团内部几个人,但有白墨在,自然档位不一样,菜品精致丰富,性价比很高,也不至于经费超标。 是个分寸拿捏得当的人。 用完午餐,一行人收拾妥当,又前往树语城一期工程的工地。 这处地方宽阔敞亮,拆迁事宜早在开标前就已落实妥当,年前施工队稍加收拾,就已经呈现出整洁干净的面貌。现在这里搭建好了舞台和红毯,白墨与乔慕等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彩排开始,便都坐着看完了,觉得挑不出什么错处。 “中规中矩,低调实用,是政.府喜欢的风格,办得不错。”白墨看了看常无喜,表扬了一句。 常无喜刚想说话,就听一道悠扬婉转的女声传来:“谢白总赞许,这是我的荣幸。” 一行人视线纷纷回望。 却是江流月带着一队下属过来了。 “白总好,常经理,江经理好。”她态度自然,进退得体,又是娇娆妩媚的样子,叫人看了心情不自觉的好起来。 这是一种人格魅力,天然的社交优势。 江兰笑得同样妩媚灿烂,她顺势挽住江流月的手,掩唇笑道:“你这江经理,叫的是自己呢,还是我啊?” 她这话一出,原本尚有些放不开的,都露出了笑容。 “那我以后可就叫你兰姐啦。”江流月挽着她,两人眉眼俱开。 气氛尚好,常无喜见彩排也已接近尾声,便道:“难得都有空,晚上我做东,请两位江经理吃饭。” 一行人自然叫好。 江流月却看了看白墨,弯了弯媚眼,轻笑道:“我是没问题啦,只怕你们老大不得空呢。” 乔慕全程没有参与她们的互动,毕竟她身份特殊,此时横插一杠,显得喧宾夺主,不把两个经理放在眼里,况且她只是来学习的,对两个女人的虚以委蛇实在也提不起兴趣。 只是这个JR集团的江流月,突然把话题转移到白墨身上是什么意思? 乔慕也不解,跟着众人将视线转向白墨。 白墨仍是眸光浅淡,倒是给了几分薄面,淡淡一笑,问:“冷小姐也来了?” “呀,我可没说是冷大小姐,白总您怎么就突然想到了呢?”江流月故意将这句话说得百转千回,语调拉得老长,刻意渲染白墨和冷凤的关系,弄得九州的人也颇为好奇,频频看向白墨。 白墨语气平常,没有什么波动。 见他这样沉得住气,江流月也无法,只得率先低头叹气:“白总真是威严啊,只怕明天的晚宴上,也只有大小姐能让您露出个笑脸了。” 明天奠基仪式之后,晚上还有个晚宴,目的是庆祝树语城项目正式开工。 江流月三两句话不离冷凤,明显是有意捆绑,白墨却没显出半分不耐,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坐在座位上,岿然不动。 好在江流月是个成精的公关能手,自然知道玩笑有度,便笑了两下,很快将话题转移开。 一行人便联络感情去了。 乔慕不知是这几天熬夜看了太多树语城的文件,还是因为刚到舒城,水土不服,觉得头有些晕,便推说身体不舒服,要回酒店休息。 她刚来,又跟这些人不熟,唯独江兰安慰问候了两句,常无喜正要给她叫出租车,却见白墨站了起来,表情淡淡道:“我有个视频会议,一起回酒店。” “好的。”常无喜点头:“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钥匙给我。”白墨摇头,接过常无喜的钥匙,率先朝停车场走去。 乔慕微顿,再次向众人道别,这才慢慢跟上白墨。 她没有错过江流月眼底一闪而逝的精光。 这个JR的项目部经理,自从那天来九州开会,就一直强行将白墨和冷凤联系在一起,直到今天在双方向下属面前,也是不遗余力地渲染暧昧的气氛和关系。 她必然是冷凤的人,肯定是一早打了招呼,要对自己“好好关照”的,否则也不会总是暗中留意自己和白墨的一举一动,恐怕只要有一丁点互动,下一刻,冷凤就知道了。 乔慕真是觉得头疼。 她低头跟着白墨走进地下停车场,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就感觉一阵热意袭上额头,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听见白墨低醇的声音响起:“感觉怎么样?” 乔慕本来要推开的动作倏然顿住,尚未察觉到自己倏然放松的心情是为何,就低声答道:“有点头晕。” “去医院吧。”白墨说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扶着乔慕坐进去。 “不用了,不是很难受,吃点药,睡一会就行。”乔慕摇头,有些无奈,轻声叹了口气:“抱歉白总,一来就状况不好,不能帮您做什么。” 即便是身体不适,她也时刻不忘将两人之间的关系划分开来。 白墨眉头一紧,双手握住方向盘,淡漠道:“乔慕,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 “……”乔慕别开眼,或许病了,情绪有些上来,此刻居然不太想搭理他。 但下一刻,白墨俊美深邃的脸一下放大在自己眼前,乔慕下意识地后仰,紧紧地贴在了座椅后背上。 他的五官英俊好看,眉眼弧度深邃动人,褪去了往日的冷漠淡薄,带着某种乔慕看不懂的深沉,好似有魔力般,牵引着自己的视线。 四目相对,呼吸交织。 第四十四章、倏忽而至 乔慕率先别开眼,低声唤道:“白总。” “嗯。”白墨淡淡应了,拉起她身侧的安全带,扣在锁扣里。 白墨开车很稳,似乎是在照顾乔慕,刻意开得有些慢,车窗留有一丝缝隙,微风吹拂,下午适宜的阳光,让乔慕有些昏昏欲睡。 她靠着车窗,很快睡着了。 白墨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乔慕,见她睡了,佯装的冷漠凉薄也渐次褪去,他靠边停下车,把驾驶室的靠枕塞到乔慕倚靠的窗户之间,避免因为路面不平导致她磕碰到。 直到此刻,他方才能认认真真,毫无保留地打量身边这个人。 女子的五官生得极好,分明是明媚动人的模样,却总是带着一副浅淡的表情,即便有笑,也很少到达眼底,虽不至于虚伪,但总是疏远。她用了浅咖色的眉笔,将弯弯的眉描得浅淡,显得肤质愈发白皙,睫毛是那样卷翘,鼻翼微微瓮动,像一只乖巧的小兽。 尤其那双红唇,即使现在微微发白,却也十分红润小巧,唇角微微抿着,似乎睡得并不太舒服。 白墨收回视线,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下了车,在附近的药店买了药,顺便从旁边的书店选了两本书,再带了些平时乔慕给乔霖轩买的零食和水果种类,回到车上,确认乔慕没有发烧,便继续将车开回酒店。 这家酒店是五星级的标准,白墨住的是套房,乔慕在他楼下,是单独的房间,其他的同事因为常驻舒城,早就安顿好了住处,没有住在酒店。 白墨将车开到地下停车场,一手拎起路上买的东西,打开副驾驶的门,解开安全带,弯腰屈膝将乔慕抱起来。 地下停车场有巡视的人员,见到白墨,知道他是住在套房的贵宾,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白墨摇头,锁好车,转身走向VIP专用的电梯通道,按了楼层,轻轻松松带着乔慕上了楼。 却没有发现,刚才询问他的人员,在他转过身的时候,拍下了一张照片。 ———— 乔慕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窗外有朦胧的星光。 她揉着额角起身,看见床头放在保温杯里的水,旁边是药包,写着用量和禁忌。 她心中一暖,正要拿起药,却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房间。 与此同时,外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阿墨,你的视频会议开完了吗?”娇柔妩媚的声音,隔着尚未关闭的门,乔慕都能听出鸡皮疙瘩了。 白墨浅薄的声音响起来:“中场休息,还有一段。” 冷凤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局促:“那……那我不是打扰你了?抱歉,我先走了。” “没事。”白墨垂眸看表:“还有五分钟。” 冷凤本就是假意离开,听见他这样的话,只是变换了一个坐姿,娇羞笑道:“真是抱歉,飞机晚点了,只是明天的仪式我还有些疑问,所以这么晚了还要打扰你。” 这话说得好笑,这次的奠基仪式由JR集团的江流月一手策划,九州也只是辅助的作用,她居然说有疑问。更可笑的她有疑问,不去问江流月,倒要在这么晚了敲开白墨的房门。 “没什么。”白墨仍是语调淡漠,看不出什么情绪。 冷凤便像模像样地问起明天的仪式流程来。 乔慕听得煎熬,又不好出现,便环视室内,看见了白墨的行李箱,以及挂在挂烫机旁边已经整理好的西装。 那是白墨明天参加仪式要穿的,应该是酒店整理好的。 乔慕仍有些后知后觉,吃完了药之后,方才发觉,这是主卧,也就是白墨的房间。 她不知为何,蓦然红了耳尖,掀开被子起身,将床铺整理好,准备等下叫服务人员另外换一套被单。 做完了这些之后,她听见门外冷凤告辞的声音:“谢谢你,阿墨。” “不客气,慢走。” “那个……我听说,我表妹也来了?”门开了,冷凤却补上一句:“她一来就不舒服,还没展开工作就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抱歉。” 乔慕听得握紧了手指。 这人真的是脑子有毛病,且不说乔慕和她早已闹僵的关系,即便关系不错,也轮不到她来指点。她们明明是平辈,冷凤这口气是几个意思?没话找话,到白墨面前来告自己状,谁给的脸? 平时一副要杀了乔慕,和她不共戴天的样子,装弱扮柔,端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来,倒是比谁都厉害。 白墨的眸色愈发浅了几分,他淡淡一笑,眼底平静如湖面:“乔慕平时工作很出色,跟我很默契合拍。但人总有不舒服的时候,没关系。” 冷凤表情一黯,但很快掩饰好,只是捏紧了手指,掐出一个笑来:“你能谅解,我很高兴,谢谢你。晚安,阿墨。” “好,明天见。” 关上门,白墨瞬间面无表情。 脚步越来越近,乔慕忙收拾好桌上的药,整理好衣服,带起完美的笑容:“谢谢白总。” 白墨松开放在门把上的手,走近几步,轻声问:“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乔慕转身拿起药,舒了口气:“那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侧开身避开白墨,往门外走。 却被白墨握住了手腕。 他轻缓的声音听来有几分低沉,与往常的淡薄不一样,恍惚间好似有温柔的情绪:“就睡这里,医生说你有点水土不服,晚上可能发烧,住这里有个照应。” 乔慕有些不自在,耳朵不着痕迹地红了,语气也缓下来:“没事,我觉得好多了,有事的话,我会给酒店前台打电话。” 白墨微顿,似乎轻叹了一声,松开了手,转而提起柜子上的水果和书本,道:“我送你下去。” “好,谢谢。”乔慕没有拒绝,忽而又想起他对待冷凤的态度,这样明显的差别,她自然感受得到,不由心里有几分奇怪的别扭。 白墨一路都没有松开她的手,两人走的安全楼梯,直到送到房内,乔慕挣开他的手,微微一笑:“谢谢。” 白墨却再度握住她的手,声音低醇缱绻:“如果有事,不要打酒店前台。记得,打我的电话。” 他的目光深深,眼底的柔光没有任何掩饰。 乔慕却一直低着头,红着耳尖,收回自己的手,再度道:“好的,我知道了,谢谢白总。” 白墨顺势松开她,没有进门,将水果和书递给她:“明天的仪式你可以不用参加,好好休息。”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慕觉得,今夜的白墨,似乎格外温柔。 “好。”她点头应了。 “晚安。”白墨替她关上门。 “……晚安。” 白墨走了。 乔慕却失眠了。 她翻开白墨给她的书,一本近期很火的言情小说,一本冷门的F语悬疑向书本。 她微顿,翻开了那本悬疑小说。 直到凌晨才睡着,理所当然地错过了奠基仪式。 乔慕醒来已是中午,处理完日常工作,吃完午饭,又翻开那本悬疑小说。 手机再度响起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乔慕恍然,看着手里已经快翻到尾声的书页,才发觉已经入迷。 她接起电话。 “乔秘书,抱歉打扰,你身体好些了吗?”却是常无喜的声音。 那边有些嘈杂,交杂着音乐声,乔慕微顿,道:“没事,我好多了,谢谢常经理。有什么事吗?” 这么晚了,以常无喜稳重的性格,是不会无故打电话的。 常无喜自然有事,他叹了口气,道:“白总喝多了,我们都喝了酒,你看……” “好的,我马上过来。”乔慕瞬间站起身。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常经理,我带阿墨回去吧。” 冷凤的声音。 乔慕倏然想起当初白墨喝醉时候的情景,不由一怔,再顾不得许多,抓起外套就下了楼,正好楼下就有出租车,她拦住一辆就赶紧朝酒会的地点而去。 奠基仪式结束之后,虽然许多领导低调行事,都已经先一步离开,但是舒城的其他合作伙伴还都在场,九州也早已将请帖发出去,白墨不露面就会显得不合礼数。 只是白墨去了,冷凤自然会去,要知道JR集团现在几乎已经被业界认定,是要和九州联姻的集团了,冷家和白家,或许好事将近。 乔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白墨的态度不温不火,她没问,也不想多问,即便白墨提起,她也总是避重就轻。 但真的到了这一步的时候,冷凤真的要有机会的时候,她心里却又是这样的矛盾,甚至带有一点抗拒。 乔慕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她也还来不及深思,出租车司机就提醒她:“小姐,到站了。” 她忙低头,匆匆拿出钱给司机,来不及等找钱,就朝就会所在的楼层而去。 但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酒店大门,白墨一袭纯黑的西装上有了褶皱,领带散开,衬衣领口开了两粒扣子,此刻正被冷凤完全搂在怀里,常无喜跟在后面,眉宇紧锁。 在看到乔慕的那一刻,常无喜长舒了口气,挥手道:“乔秘书!” 冷凤自然也听到了,抬起眼,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白墨从冷凤手臂上借力站起,远远地,竟然带出一个温柔无比的笑容,眸光缱绻柔和,声音清隽悠扬:“乔慕,过来。” 他的背后灯光璀璨,那笑容却比灯光还要绚丽几分,好似能蛊惑人心。 第四十五章、醉态迷离 乔慕有片刻怔忪,但很快反应过来,大步往前,走到白墨身边,伸手扶住他。 白墨的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松开冷凤,整个人直接靠到乔慕肩上。 乔慕猝不及防,被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迫得倒退一步,幸好常无喜拉了一把,这才稳住。 鼻端传来浓烈的酒味,乔慕闻出来,好几种酒类混杂的味道,难怪他醉成这样。 “常经理,车钥匙给我吧。”乔慕微微皱眉。 常无喜递出车钥匙,面上有些无奈:“乔秘书,有劳你开车,我扶着白总。” 乔慕刚要说话,原本呼吸沉沉的白墨却又抬起头来,声音低软道:“乔慕带我回去就行了。” “……”乔慕颇为不自在,耳根子红了一路,尴尬地和常无喜对视一眼。 “阿墨喝醉了,辛苦你走一趟。”旁观许久的冷凤却出了声,她随手整了整歪斜的吊带晚礼服,掩住一抹春光,带起高傲的笑容:“交给我就行了。” 她说得轻巧,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看向乔慕的目光冷冽似刀,轻蔑与不屑溢于言表。 冷凤是JR集团的千金,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JR集团的人一个都不在,如果说没有刻意计划好,乔慕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白墨虽然喝醉了有些异常,但酒量不错,自制力也很强大,怎么就在这样一个只是露面的酒会上醉成这样? 冷凤身份特殊,她这样的态度,即使是常无喜,也不能轻易说些什么。 白墨沉沉的呼吸就在颈侧,乔慕虽然红着脖子和耳尖,但态度强硬,语气冷漠:“冷小姐,我是白总的生活秘书,对他的身体健康负责,作为下属,也理所当然听从他的指示。抱歉不能答应你不合理的要求,告辞。” 她说完,一手抱住白墨的腰部,一手扶着他的肩膀,艰难地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常无喜见此也不好说话,只能大步跟上,扶住白墨另一边肩膀,道:“乔秘书,我送你们去取车。” 到底这处人来人往,冷凤即便心有不甘,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只得咬牙看他们走远了。 乔慕喘着粗气,与常无喜合力将白墨扶进车后座,两个人站起来,俱是松了一口气,乔慕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水,有些无奈道:“常经理,白总怎么醉成这样?” 常无喜看起来也颇有几分无奈,他摇头道:“JR的江流月经理手腕了得,带着下属,一副要灌醉白总的架势。” 即便如此,到底白墨身份比她不是一个层次的,即便眼神都不给一个,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却为什么毫无拒绝之意,就这样被灌醉了? 如果是为了给冷凤面子,为什么又不跟她走? 乔慕觉得愈发看不懂眼前这个人,心中叹气,也不再纠结,简单和常无喜说了两句,便驱车往酒店而去。 幸而到了酒店就有服务人员,他们左右簇拥,将白墨送到了房间,乔慕这才大松了口气,转身找了热水和毛巾来,解开白墨的外套,仔细地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 她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白墨。 别的不说,单论这份长相,在江城就是独一份的,难以描述他是怎样一种气质,清冷却又暗沉,内敛却又张扬,五官精致如画,却又难掩那种冷峻的美感。 乔慕微怔,察觉自己竟然有些出神,忙收回手。 却在中途被人握住了手腕。 白墨的眸子半睁着,棕色的瞳仁一片波光,看清是乔慕,唇角一弯,随即伸出另一只手,将乔慕整个人拉到自己身边,然后一个翻身,牢牢抱住她。 ……这一幕和乔慕当初第一次遇到白墨喝醉时是多么相像,那次还正好被他的母亲温语清给撞个正着,乔慕尴尬得想找条缝。 她叹了口气,知道白墨有个喝醉了喜欢抱着人不放手的坏习惯,有些无奈,用力挣了挣手腕,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乔慕颈侧,带起一股温热的湿意:“不要走。” ……连台词都是一样的。 乔慕歪了歪头,让开一点缝隙,被这么大个的成年男子压着,感觉着实不好受。 她偏头看了看身周,看见旁边的枕头,便伸手拉过来,一点一点塞进白墨的怀里,并趁机挣开他。 不料白墨倏然出手,看似不经意,却一下将枕头打落在地上。 乔慕伸了伸手,确定够不着之后,终于无奈放弃,低声道:“白总?” 白墨毫无反应。 她伸出手,轻轻拍他的肩膀,提高音量:“白墨,醒醒。” 一连叫了好几声,白墨却都没有反应。 乔慕看了看门外,确定自己进来时关好了门,便心念一动,想先进入空间,再出来到床边的地方,这点小小的移动,空间还是能做到的。 她正要动手,却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又一沉。 却是白墨起了身,两手握住她的手,又再度压下来,眼底一片朦胧的醉意,脑袋晃来晃去,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 这样柔软的样子,倒和乔霖轩有几分相似。 乔慕无奈,唇角牵起一抹笑意,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轻声道:“喝成这个样子,难怪冷凤想把你拐了去。” 她说完,便要进入空间。 谁知白墨一下睁开眼,纵然眼底还是一片迷离,语气却丝毫听不出醉意:“你为什么不问我冷凤的事情?” “……”乔慕认真怀疑他喝醉的真实度。 “为什么不问?”白墨却不依不饶,低下头,鼻尖几乎触到乔慕的鼻尖,吐息间一片浓郁的酒味:“你不在乎吗?” “……”好的,他的确是醉了。 乔慕不想和一个醉鬼理论,叹息道:“让我起来。” “不许走。”白墨却冷下了眼,低声道:“我命令你,不许走。” 乔慕微恼:“白墨,你……” 温软的唇,带着迷离的酒香,湿润又软滑,并不灵巧的舌头描绘着唇线,在牙关处试探来回,很快找到方向,一举攻破城门,攻略城池,游龙走蛇。 乔慕瞬间惊醒,猛然消失在白墨身下,转而很快出现在床侧。 她惊魂甫定,双手捏在身侧,呼吸难以平复。 白墨却因为她的放开,整个人没了支撑,一下子倒在枕头里。 他半天没有反应,乔慕心情复杂,说不出是愤怒还是震惊,却不得不扶着他翻过身来,好让他呼吸顺畅。 喝醉了的白墨就像一个黏人的小孩,他趁着乔慕扶他的力道,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腕,低低道:“你为什么要走?我跟冷凤……什么也没有。” “……”乔慕心里很乱,刚被强吻了,实在不想跟他说话,一边用另一只手掰开他,一边敷衍道:“嗯,知道了,放手。” 白墨仰起脸,被酒气熏红的眼角朦胧无比,带着一种平时绝对看不到的迷离和柔弱,声音里甚至带上一丝委屈:“你很讨厌我吗?” ……乔慕真想把这一幕录下来,等他明天登机之后发给他看。 但出于对饭碗的保护,她还是忍住了,语气一次比一次敷衍:“不讨厌,放手。” 白墨仍然不依不饶:“不放。” 转而又问:“你要去哪里?” “给你拿醒酒药。”乔慕彻底面无表情。 “不要,我没有醉。”白墨摇头,低声道:“你就在这里,好不好?” “你怎么证明你没有醉?”乔慕无奈,试图跟他沟通:“酒店有准备醒酒药,我去打个电话让人送来,很快的,不会走太远。” 白墨却一下子站起身来,他的表情平静,目光浅浅,语调是惯常的清冷稳重:“乔慕,我没有醉。” 乔慕倏然睁大眼,心跳瞬间快了几拍。 但下一刻,她看到白墨红润的眼角,以及飞快向她倒来的高大身形。 乔慕吓得忙张开双臂,将他抱了个满怀。 这下好了,被他整个人压在床上,一点缝隙不留。 “乔慕。”罪魁祸首还在叫她。 乔慕闭了闭眼,实在没了力气,懒得开口。 “乔慕!”白墨不满,提高了音量。 果然,跟喝醉了的人是没有丝毫道理可以讲的,乔慕长叹了口气,无奈应道:“嗯。” “乔慕……” “嗯。” “……乔慕你在吗?” “在。” “你不许走。” “……哦。” “乔慕,乔慕。” “嗯。” “阿慕。” “……” “你为什么不答应?”他控诉道:“他们都可以这么叫你。” “……嗯。” “……” “……” 沉默良久,身侧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乔慕已经懒得试探他有没有睡着,直接利用空间从他身下起来。也懒得管他有没有脱外套了,把鞋子给他脱了,在床边放好一杯水,又调好加湿器和空调。 做完这一切,她方才发现,四月的天气,仍然有些寒冷,但她早已一身薄汗。 乔慕再度叹气,看着睡得正香的某人,无语凝噎。 她调好闹钟,便推门转身离去。 却没有发现,原本正应该熟睡的白墨,在黑暗中倏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清澈璀璨,眼底一片细碎星光,哪有半分喝醉的样子。 第四十六章、生活技能 阳光散漫,微风悠扬,乔慕调整好表情,端起职业性的笑容,敲开白墨的房门。 白墨穿着深黑的西装,衣领整齐,领结精致,袖口不见一丝褶皱,丝毫不见昨晚的醉态。 开门的一瞬间,看见是乔慕,他的眼角柔软了几分,正要说话,却听乔慕道:“白总,已为您准备好车辆前往机场,这是登机牌。” 白墨接了,她又道:“因为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需要常驻舒城,江兰经理已为我安排好住处,我上午搬过去,下午会跟去现场勘察,今天由司机送您登机。” 白墨顿了好一会,凉凉的目光看似轻飘飘的,却让乔慕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正要找借口离开,却被白墨拉住了手。 “好些了吗?” 他最近总是这样拉乔慕,这样频繁的肢体接触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但还是点头:“好多了,谢谢白总。” 说完,转身想走。 白墨的手却又紧了几分,他顿了顿,低声问:“昨晚……我喝醉了?” ……居然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乔慕不知为何,虽然松了口气,心底却升起一股极淡的失落。 她阻止自己深究,只是淡淡点头:“是的,我接你回来的。” “那我有没有……” “没有。”乔慕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很快调整了呼吸,尽量平静道:“你醉了,回来就睡着了。” 白墨沉吟片刻,不再追问,乔慕正放松下来,又听他道:“你嘴唇怎么破了?” “……” 乔慕别开眼,率先往电梯口走:“没事,走吧,楼下有早餐。” 却错过了白墨眼底柔软的笑意。 飞机准点起飞,白墨回到江城,乔慕也开始熟悉新的工作内容。 常无喜是个很有经验的人,在工程项目上,很有大局眼光,乔慕跟着他,虽然没有多的话,但该有的指点并不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藏拙,是用心在指导。 乔慕因此学到了很多东西,每天还自己跑去工地,看图纸,看现场,半个月下来,人瘦了,皮肤也黑了几分。 相比专业知识过硬的常无喜,江兰起到的作用更倾向于辅助性质,需要上级部门协助的时候,多是她出马,上下级沟通有问题的时候,也是她出面协调。 她对乔慕的态度十分亲热,总是挽着她的手,明里暗里试探乔慕和白墨的关系。 乔慕虽然面上和她相处友好,但关于白墨,却一句多的话都没有。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人,江兰的态度十分暧昧,只怕也是因为白墨的缘故才对自己这样亲近。 即便如此,乔慕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虽然没有实际的职务落在头上,但每天的学习一直都没有放下,越是深入,便越觉得自己需要填补的知识空白太多,也因此越发不能放松自己。 如果要说唯一不顺心的,大概就是那个总是态度友好,但目光却挑衅的JR集团项目经理,江流月。 乔慕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她,所有人都在的时候还好,一旦私下没什么人,这个江经理老是阴阳怪气的。 后来想通了,想必是冷凤在后面指点的缘故。 但幸好,乔慕平时和她没什么工作交集。 这天适逢周末,树语城一期工程已经进行了一个月,各项指标均达标,部分超标完成,上级部门派来视察的人员也十分满意,带着各项报表,多有称赞。 在场谁都不是职场新人了,自然都很上道,江流月和江兰顺势一左一右唱和着,邀请他们去吃饭。 来的部门本就有这个一丝,于是一拍即合,一行人三辆车,开往市中心的煌辉大酒楼。 这类饭局,显然应酬多过实际意义了,乔慕本意是不想去的,但江兰一直拉着她,还热情地给众人介绍,她是白墨的秘书。 这下好,白总名头响亮,巡查人员对她礼遇了不少,一路寒暄,车子已经开到酒楼停车场。 乔慕隐隐有些不快,但到底在这样的场合,不能不给自家同事的面子,何况还有江流月在一旁凉薄的眼神,她碍于九州的面子,不好不应承。 进了包厢,开了两桌席位,江流月表现得热情好客,点了一大桌海鲜招牌菜,还开了档次不低的酒。 这次巡查人员的队伍来自舒城本地的单位,为首的人姓张,职位是主任级别,级别不高,但这个岗位却是极有油水的。张主任大腹便便,满面油光,不知一路披荆斩棘,经历多少明争暗斗,方才坐稳这个位置,几年间连升迁的机会都放弃过,为的就是守住这个位置。 推杯换盏间,江流月娇笑盈盈:“以后就有劳张主任多多关照了。” 张主任混迹多年,说话滴水不漏,笑得满面油光:“诶,别说什么关照不关照的,不是看我,还得看你们的协调合作啊。” “是是,多谢张主任提点。”江兰顺势举杯:“领导们这样看重,我们也很是荣幸,保证认真完成任务。” 一行人迎合着,说了好些场面话,张主任喜欢听这些,一连喝了好些酒,愈发红光满面。 底下人见势头良好,便又发了烟,给领导们点上,顿时包厢内吞云吐雾,好不热闹。 乔慕被熏得脑仁疼,跟常无喜说了一声,起身往门外走了。 走廊很安静,布菜的服务员都在包厢,乔慕顺着走廊走到阳台通风处。夜晚的风有些寒意,倒也吹散了乔慕身上染上的烟味,令人感觉清爽不少。 远处灯光阑珊,月朗星疏,暗香浮动。 乔慕看得微微出神,手机突然响起来。 却是白墨发起的视频聊天。 她微顿,接了起来。 “妈妈!”乔霖轩欢快的声音响起来,他捧着一个瓷碗,捏着勺子,唇角还有些微油渍。 乔慕心神一松,软声道:“霖轩,在吃什么?” “馄饨!”乔霖轩将碗捧到镜头下,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白墨叔叔学了快一个月,终于学会啦!” 乔慕失笑,片刻又觉得虚幻,不由问道:“你这一个月,都是白墨叔叔在照顾吗?” “还有干妈!她星期天会带我出去玩,不过星期六是白墨叔叔。”乔霖轩咕哝着,又吃了个馄饨,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妈妈,白墨叔叔第一次做馄饨,还切到手了呢。” 乔慕心里一紧,来不及思考突然加快的心跳是为何,有些不安道:“怎么,都是白墨叔叔给你做饭吗?” 乔霖轩歪着头:“早上有时候是面包牛奶,有时候白宇叔叔带我在外面吃包子,中午在学校吃的,只有晚上,白墨叔叔每天晚上给我做饭。” 乔慕微顿,心绪复杂,不知道白墨为什么要这样做,便低声告诉儿子:“霖轩乖,妈妈请叶青干妈过来住好不好?她给你做饭,好吗?” “我做饭,有什么不好吗?”却是白墨的声音响了起来。 他系着乔慕常用的围裙,白衬衣的袖口高高挽起,一边擦干手,一边走过来。 这样居家温和的样子,倒是让乔慕心里一跳,怪异的感觉阻挡不住,眼神里都透着不可置信。 “吃完了吗?”他问着乔霖轩,眼神很是柔和,唇角一缕浅浅的笑容。 “吃完了,好吃,谢谢白墨叔叔。”乔霖轩脆脆地答,同时放下勺子,拿纸巾擦干净嘴唇。 “去做作业吧,我等下检查。”白墨摸了摸他的头,笑道。 乔霖轩乖乖应了,跟乔慕说了一声,便回了自己房间。 乔慕看着他们相处融洽的样子,心情复杂,眼神有些不自然。 “今天感觉怎么样?”白墨解开了围裙,放下衣袖,把手机从支架上拿起来。 乔慕倏然回神,垂眸掩饰情绪,低声道:“很好,谢谢。” 这一个月来,乔慕每天都给乔霖轩打电话,与白墨的联系算不上频繁,却也都保持在三天一次左右。关于他给乔霖轩每天做晚餐的事情,乔慕也是今天才知道,暗叹自己不够称职之余,又不由深思白墨这样做的原因。 “其实……”她顿了顿,放轻声音:“你不用这样的,霖轩是个独立的孩子,你平时工作忙,不必每天特意腾出时间来。” 乔慕是白墨的生活秘书,自然知道他一整天的行程到底有多忙,乔霖轩下午四点多就放学了,白墨能在这个点做好晚餐给他吃,相比平常的下班时间,要早了几个小时。 “没什么。”白墨瞥了一眼手表,淡薄道:“一部分工作晚上处理就行。” 乔慕想要表达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她迟疑着,考虑如何开口。 “不麻烦,适当学会一点生活技能,也算是不错的尝试。”白墨却一眼看出她的意思,不待乔慕说出,直接拦住她的后路。 但话虽如此,乔慕看见这样的白总,真是觉得形象幻灭。 她顿了顿,到底没再拒绝,只是柔和了目光,轻声道:“谢谢你。” 终于也没以“白总”这样的前缀作为每句话必备的词汇。 白墨的笑容清浅温和。 乔慕看着,觉得耳朵发热,想着或许是刚才被酒气熏到的缘故。即便如此,她心里还是存下了疑惑。 白墨是资本家,怎么看也不像日行一善的人,到底为什么对乔霖轩这样好? 如他所说,是喜欢乔霖轩这个孩子?是想学会生活技能? 乔慕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但到底他做得滴水不漏,乔慕挑不出错处,又受了他的好处,不能直接提出质疑,只得压在心里,感觉颇有些别扭。 好在两人都不是多话的人,简单交流两句,很快挂了电话。 乔慕看着黑了屏的手机,一时没有头绪,无奈地叹了口气。 却在此时,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连带那种令人作呕的酒精在胃部发酵的味道,一同熏染身周。 乔慕倏然回头,却对上了一双闪着精光的三角眼,张主任油光满面,眼神迷离,踉跄着朝乔慕走来,脸上带着瘆人的笑意:“乔……乔秘书,是吧?走啊,我们……回酒店,江经理都跟你说好了吧?” 与此同时,幽深的走廊倏然黑暗一片,路灯全部熄灭,只余下浅薄朦胧的月光。 第四十七章、夜风柔软 “什么说好了?”乔慕一顿,瞬间收拢眉峰,冷冷地看着张主任。 张主任一脸暧昧的笑容:“乔秘书还真是谨慎。你放心,这工程以后的巡查检验,都好说。只要你,今天晚上……不,长期也行,乔秘书的外形非常出色,我很满意。” 这个“出色”咬字极为缓慢,乔慕听得一阵恶寒,这样的暗示,哪还有听不懂的。 她倒退一步,目光顿时锐利起来:“张主任,有话直说,我不喜欢绕弯子。我不管是哪个江经理告诉你的,都恕我无可奉陪,告辞。” “给脸不要脸!”张主任顿时脸色一沉,纵横各类场合多年,还没有遇到过这样不识抬举的,当下伸出手朝乔慕走去。 乔慕自然不会任人宰割,身姿灵巧地从身后的柱子穿过,眼神冰凉,宛如看一只恶心的臭虫。 “到底是我给脸不要脸,还是有人摆了张主任你一道,奉劝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张主任被她这话说得惊疑不定,虽然面上还是一脸阴沉,但已经开始考虑政敌最近的动作。要知道,他身为官员,私底下这种玩弄小姑娘的事情虽然不少,但也不敢捅到明面上来讲。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乔慕在拖延时间,不由冷笑道:“你还指望有人来救你?我告诉你,江兰早就把你卖了,趁早学乖点,也少吃些苦头。” 乔慕一怔。 本以为是JR的江流月受冷凤指使,来对自己下手,却居然是江兰?她可是九州的人,跟自己无冤无仇,到底出于什么目的来设计陷害? 乔慕有些震惊,但也知道不可能再从这个老油条嘴里套出话来,眼见他扶着柱子喘气,她看准机会,转身往安全通道跑去。 幸好她今天去了工地,因此穿的是平底鞋,比起大腹便便的张主任,还是要快上许多。 她也没打算就这样离开酒店,带着身材臃肿肥胖的张主任跑了几层楼,一转身,便消失在摄像头的死角里,进入了空间。 本想着等张主任离开后,就给常无喜打电话,谁知道突然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女声。 “事情办好了吗?” “没问题了。”另一个更加熟悉的女声轻笑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乔慕的果汁是我亲手倒的,保准张主任一过去呀,她就走不了了。” 居然是江流月和江兰! 她不说还好,乔慕还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现在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心间有火在烧,热辣辣的,眼前也有些发晕。 乔慕心头火起,冷笑一声,随手拿了一杯空间的泉水,一饮而尽。 那种怪异的感觉这才被缓缓压制下去。 江流月却多了个心眼,她似乎有些犹豫,试探道:“乔慕会不会察觉出异常?我看你们白总对她的态度,似乎不太一般,万一她……” “她即便告诉白墨,又能怎么样?”江兰冷笑一声,与平时佯装的亲热完全不一样,音色都低沉几分:“集团上下谁都知道,树语城是重中之重的项目,即便白总对她另眼相看几分。但这几分,比起树语城的重要性,孰轻孰重?何况张主任也是舒城当地必须要打点的角色,即便不是乔慕,也会有别的人。你我不过顺水推舟,有什么好怕的。何况我们当时也都喝了酒,关照不到也是正常,乔慕是有独立意识的成年人,她主动离场,难不成我还要雇个保镖随时保护她?” 江流月被她说得心安,不由也笑了:“还是你深谋远虑。” “要不我怎么是你堂姐呢?” “是是是,你从小就比我聪明,行了吧?” 乔慕越听越是心惊。 江兰和江流月,原本以为是巧合,都姓江,但她们居然是堂姐妹的关系?一个在JR,一个在九州,还都身居要职,想想都令人心惊。 江兰两人笑了一会,又听江流月道:“这次的事情,还是要掩饰好。走的时候,我看你们那个常经理的眼神不太对,好像在找乔慕。” “怕什么。”江兰轻飘飘道:“等他找到,改发生的,早就发生了。” 她略顿了顿,转而又道:“这件事如果办妥了,你们那位冷大小姐,怎么说?” “堂姐你放心啦。”江流月低笑:“答应你的不会少的。” 两人点到即止,没有明说是什么事,也知道这里不是久留的地方,便推开门,先后隔了一段时间依次离开。 虽然她们已经非常谨慎,包厢的隔音设备也十分可靠,但谁能料到,乔慕有空间这样的BUG。 她身在空间,处于一个独立的位置,墙壁与隔音装置并不能阻挡听觉。也正因此,才能听到这样阴诡的算计。 乔慕难以平复心中的愤怒,正要从空间里出来,却听见张主任气急败坏的声音:“江兰,你办的好事!” 空荡无人的安全楼梯,张主任的手机里传来江兰娇媚的声音:“张主任,怎么了?是乔秘书不懂事吗?这个乔秘书呀,明明白总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却还不听,真是……” 张主任不耐跟她拉扯这些,只低低道:“这个乔慕不识好歹,你今晚过来!” 电话那边一顿,江兰显然有些尴尬,她的声音又软了几分:“张主任啊,我这晚上还要开视频会议呢,白总也在,您看……您看这样吧,我再给您安排一个人,乔秘书那边,我一定好好敲打,保管她听话!” 她向来交际手腕了得,又甜言蜜语,说的都是张主任爱听的话,又有安抚的方法,几句话就让张主任怒火平息,挂了电话。 直到张主任踉踉跄跄的脚步声远去,乔慕这才现身。 她捏紧了手指,快步跑下楼梯,喘着粗气在大厅站定,正好和表情焦急的常无喜撞个正着。 常无喜的手机被撞得飞出去,乔慕也歪了身形,差点摔倒,幸好常无喜反应快,一把拉住她,惊喜道:“乔秘书!” 乔慕惊魂甫定,面色苍白如纸,好不容易站定,见是常无喜,勉强带出一抹牵强的笑意:“常经理。” “你怎么了?我找了你好久?发生什么事了?”常无喜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连手机都顾不得捡起来,握住乔慕的肩膀,语气焦急无比。 倒是把乔慕从方才的惊险情绪里拉扯了出来,她微怔,随即心中一暖,真心笑道:“常经理,我没事,谢谢你。” 关于其他的,却没有多谈的意思。 常无喜上下打量了她好几下,终于确定她是真的没事,这才大松了口气,俯身捡起手机,逐渐恢复到往常那个沉稳的形象。 “今晚的事情……”常无喜欲言又止。 乔慕听得懂,眸色黯了几分:“今晚的事情,不用声张。” 她说完就走,不欲多谈,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背影。 却不知道,常无喜看着尚未挂断的手机,无声叹了口气,低声道:“白总,乔秘书安全回来了。” 白墨的声音冷如坚冰:“一个月了,事情准备得怎么样?” 常无喜一怔,知道老大是动了真怒,不由声音又低了几分:“已经妥当。” “动手。” 乔慕在外人面前还能强装镇定,但一离开酒楼,整个人的精神便萎靡下来,行走在黑夜里,面色苍白如雪,指甲陷进肉里,带来钻心的钝痛。 她自来到舒城,向来低调行事,既不过多参与同事们的私下聚会,也不显得十分生疏。对于关键性的事件,有关常无喜和江兰权利的范围,她都是谨慎对待,从不多言。 却没料到,还是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她心神不定,或许因为一个人在异乡,从前身边还有乔霖轩这个慰藉,如今接触到这样的黑暗面,还是觉得自身力量无比脆弱。 又联想起江兰在包间里跟江流月说的那些话。 白墨或许真的对她另眼相看几分,但这几分,比起树语城的重要性,孰轻孰重? 这样的话,江兰用来说服江流月,力度十足。 乔慕用来诛心,也意义深远。 她胡乱想着,沿着桥上的河道,越走越远。 或许过了三个小时,也或许更久,当她的手机再次响起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乔慕。”白墨低沉有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夜风中,带着几许温柔和小心翼翼。 “……白墨。”她其实想叫白总的,想跟他再生疏几分的,但不知为何,在听到他这样的语气的时候,却不由自主软了语气。 “站在那里等我。”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乔慕却心神一震,忙转过身,四下张望。 沉到谷底的心,也因此雀跃不停。 夜风沉浮,风中有浅淡的腥味,桥上没有一辆车,仅有蓝紫色的流光浅浅氤氲。 白墨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领带被扯开了,松松挂在胸口,衣袖挽到手腕处,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他穿着一双手工高定皮鞋,在风中一路奔跑。 蓝色的,紫色的,白色的,绚丽的灯光不停掠过他俊美的脸,却都留不住他分毫眸光。 他望着乔慕,目光坚定柔软,脚步不停,唇角一缕清浅细碎的笑意。 在这样寒凉的夜里,格外撩动人心。 乔慕似乎能听见,有什么东西,融化的声音。 来自心间。 第四十八章、爆发丑闻 桥上风很大,吹动发梢,吹动衣角,吹乱心扉。 乔慕站在原地,目光复杂地看着白墨,有些无措,有些意外,更有些难过。 其实从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她长相和气质都很出众,曾经在天力上班的时候,觊觎之人不在少数,她都能用自己的方法,巧妙地解决。却不知为何,这一次会这样失态。 她望着白墨,渐渐有些出神了。 直到被拉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 白墨身上的气味说不上有多美好,毕竟他是沿着桥头一路跑过来的,即使平时多么仪态翩然,现在也多少带上了汗味。 只是这样,乔慕却感觉真实。 真实的白墨,不再冷冰冰的,高高在上的白墨。 “对不起。”许久之后,白墨清浅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乔慕如梦初醒,这才觉得尴尬,忙松开手,倒退半步。 “白总……” “回去吧。”白墨却阻止了她要说出口的话,牵着她的手,往桥头走。 乔慕仍有些怔怔的,跟着他走了好一会,方才迟疑道:“你……怎么来舒城了?” 白墨的语气轻描淡写:“想来就来了。” 乔慕却逐渐恢复了意识,她狐疑道:“八点的时候,你还在江城跟我视频。” “嗯。”白墨不欲多说,手中的力道又紧了几分。 乔慕隐约察觉他的想法,心中温暖,意外他专程的到来,也感动他润物无声的关心。 “我没事。”她抿着唇角笑了笑:“我有空间,张主任奈何不了我的。” 白墨的眉峰一紧,他停下脚步,目光凉薄:“这次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乔慕一怔:“……说什么交代,我是九州的员工,这样的事情……” 顿了顿,却没办法再说下去。 无法口是心非,无法在这一刻拒绝他的好意,无法欺骗自己无措的心。 “你相信我吗?”白墨看着她,目光幽深,犹如宝石般璀璨的眼眸穿透重重迷雾,温暖的手拨开层层荆棘,犹如月光,照进她彷徨的心。 乔慕被那光芒迷了眼,不由自主地点头。 白墨便笑了,乔慕不是没有见过他的笑容,或许是心理作用,觉得今晚的他格外不一样。他的唇形很是好看,有棱有角,不笑的时候冷漠凉薄,笑起来却温柔缱绻,动人极了。 他却不再说话,牵着乔慕,掌心温暖,脚步逐渐慢下来。 夜风吹拂,四周寂静,唯有身旁之人清浅的呼吸声。 “乔慕。”许久之后,乔慕听见他轻声唤自己的名字。 “什么?”她抬眸,不期然对上那双璀璨的星眸。 “你拒绝温瑾,到底为什么呢?” “……” 这个问题十分突然,与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沾边,上一秒乔慕还在心跳加速,不知所措,这一刻却心神一震,下意识地想挣开手。 却被白墨牢牢握住。 他停下脚步,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肩头,垂眸低声道:“过年的时候,白家年宴,温瑾是我表弟,曾与我详谈。他说,他很中意一个女孩,就在我手下工作。前几天,又告诉我,他不介意你任何过去,说愿意和你一起抚养霖轩。” “你和他是同学,又是朋友。”白墨顿了顿,声音缓了片刻,又道:“多年前,乔家与温瑾来往密切,直到现在也还有合作。温瑾是个优秀的人,你……没有一点点心动吗?” “……”乔慕的面色微微一白。 许多年了,乔慕已经和温瑾分开许多年了。 又可以说,他们还未来得及在一起,乔慕就遭逢巨变。 这样的伤疤,多年来无人知晓,连最亲密的叶青,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白墨不是多话的人,乔慕曾为这一点而庆幸,但这种庆幸,直到今晚被彻底打破。 他不是不问,他只是在等时机。 她捏紧了手,别开眼不去和他对视,侧脸的线条变得紧绷,周身好似竖起无形的气墙,生硬地将白墨和她隔离开来。 “白总,很抱歉,我不能……” 嗓子里冰凉的拒绝被他温暖的怀抱打断。 “关于这个问题,你可以不用回答,你有很长的时间思考,直到你愿意主动告诉我。”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华丽如同优雅的大提琴:“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或许,你可以一起思考,如何回答。” 他微微一笑,嗓音悠扬清越,好似能蛊惑人心:“如果不是温瑾,那么,能不能是我?” 乔慕呼吸一顿,片刻,心脏狂跳起来,她的耳尖以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红了,她下意识地抓紧白墨的衣角,屏住了呼吸,害怕自己的心跳声过大,惊扰到这个温软美好的白墨。 她不敢深思他话中的深意,一双清澈动人的瞳孔倏然睁大,愣愣的样子好似迷途的小鹿。 白墨轻笑一声,垂眸,将她揽入怀中。 远山一般的眉,清溪一样的眼,夺人心神。 他的嘴唇温软柔和,顺着乔慕的轮廓一路勾勒,浅尝缠绵,并不深入,呼吸交织,在风里逐渐变得灼热。 这个吻和那一夜的醉态朦胧完全不一样。 他温柔,试探,并不逼近,却也不容拒绝。 乔慕受惊不小,直到白墨放开她,仍然是愣怔的,瞪着一双大眼看着他,懵懂清澈的样子,与往常那个精干淡漠的乔秘书完全是两个人。 “乔慕,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白墨温软的呼吸扑在耳侧。 乔慕瞬间回神,下意识地挣开他,心跳如雷,耳朵红成一片,脖颈染上红霞,是冰凉的夜风也吹不散灼热温度。 “……对不起,我……”她努力平复呼吸,倒退了几步,别开眼不敢去看白墨,似乎还在消化白墨对她说的话。 白墨静静地看着她。 “白墨,我……我没有想过这些,霖轩我一个人就……” “现在可以开始想了。”白墨握住她的双肩,目光坚定而柔软:“你觉得不需要,有没有问过霖轩?” 乔慕下意识地拒绝:“不,霖轩说……” “即便霖轩说了不需要,但是他那么乖巧懂事,你觉得他是发自内心的吗?” 白墨一句话成功让乔慕陷入沉默。 “我知道,霖轩在你心里占很大的比重。”他轻轻将她拉入怀中,低声道:“我不是要利用霖轩来捆绑你,你不必有什么负担。除开霖轩,你的想法呢?你内心深处,自己真正的想法呢?乔慕,你的一生还那么长,为什么要封闭自己?” “我想照顾你,还有霖轩。” 白墨温软缱绻的声音好似一个梦境,乔慕懵懂着,一直逃避着自己的想法,一直视而不见白墨对她的例外。直到今天,被他拉入怀中,无可避免地听到这些扪心的话。 她不记得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住处的,也不记得白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睁开双眼的时候,只看到床单上那件深黑色暗纹西装。 那精致的暗纹,昭示着,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境。 她微怔,随即后知后觉地,突然耳朵红了起来,接着是脖子,脸颊,最后感觉自己灼热一片,窘迫得不知所措。 她直到很久之后才逐渐回过神,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昨晚要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想不明白明明不是一件大事,却觉得心神受挫。 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白墨要在深夜赶来……还要对自己说那些话。 她想了半天没有结果,只能鸵鸟似的拉起被单,将自己裹在被子里。 许久之后,门外响起敲门声。 乔慕匆匆穿好衣服,拨弄了几下头发,拉开门。 却是一脸沉重的常无喜。 “常经理?”乔慕意外。 常无喜顿了顿,低声道:“白总……?” 乔慕轻咳一声,以更低的声音回道:“走了。” “乔秘书,有一件事情比较严重。”常无喜眉头紧皱,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显出几分少见的焦急:“树语城一期工程紧急告停。” “什么?”乔慕一惊。 微博热搜榜已经被刷爆。 昨晚凌晨一点,某业界“知情人士”用小号发布了一则消息,声称自己的树语城项目的内部人士,九州集团使用不合格产品,粗制滥造,买通上级部门,官商勾结。 并附上了一组高清图片。 九州众人与张主任等视察人员在包厢内相谈甚欢,张主任更是与江兰勾肩搭背,桌上的酒也给了特写,显然份量不低。 更加爆炸性的话题是,九州的一个女员工,竟然在深夜敲开了张主任的房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络上的舆论顿时一边倒,所有负面的话题全部被引向了九州集团,就连相关部门也表示已经介入调查,而昨晚那个大腹便便的张主任也被停职。 在这个网络信息时代,这样的负面丑闻,以极致的速度被传递到每个角落。网上一片声讨,网民们纷纷将矛头指向九州集团,而九州集团的股票今日开盘就开始走低,并且已经有记者在九州集团围堵,要求见到执行总裁白墨。 乔慕越看越是心惊,收了手机,焦急地看向常无喜:“常经理,到底怎么回事?” 常无喜低叹一声:“现在还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九州在这次项目中投入了极大心力,绝对不可能以次充好。” “那就是内部问题了?”乔慕蓦然一顿,骤然想起江兰昨晚在包厢里对江流月说的话,心下一紧,转身跑进房间,开始收拾衣物。 “乔秘书?”常无喜看着她:“你要回江城?” 乔慕目光冷如坚冰:“我要见白总。” 第四十九章、意料之中 乔慕当天到达江城,时隔一个多月,九州集团却与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 她匆匆打车到公司,甚至来不及回应同事的问候,出了电梯一路小跑,倏然拉开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白墨,你……”却突然好似被人按了静音键。 温瑾穿着一袭深蓝色的西装,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整个人的气质温和又柔软。 四目相对,他的眸中瞬间露出惊喜,但转瞬即逝,变成一种压抑的平静,他微微一笑:“乔秘书,你好。” 乔慕率先别开眼,正好看到白墨从里间的起居室出来,便垂眸道:“温总好。抱歉,失礼了。白总,我稍后向你汇报工作。” “好。”白墨点头,转而在温瑾对面坐下。 温瑾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乔慕出去,直到门被关上,方才收回目光,却再也饮不下手中这杯苦涩的茶。 白墨将他的变化收在眼底,翻开面前的文件,推到他面前,道:“这是规划书,年前你跟我见面谈的时候说的内容,都已经修改好了。看一下,如果没有再要改的,九州就和宁远达成合作。” 他垂眸看了看腕表,淡淡道:“你觉得行,我们现在就把字签了,下午我有事,不在公司。” 温瑾轻叹了口气,将视线落在文件上,随手翻了几页,拿起钢笔,行云流水地在末端签上自己的名字。 白墨挑眉:“就这么签了?不看仔细点,也不怕我把你卖了?” 他少见地开玩笑,温瑾也不由笑起来,一边从包里取出公章,盖在签名上,笑道:“要是能被哥卖了,说明我还有些价值,这是对我的肯定。” 白墨也淡淡笑了,接过他手里的笔,在另一边签字盖章。 “中午一起吗?”温瑾道:“姑妈说,有空的话,让我们回白家吃饭。” 白墨收拾好文件和公章,略一顿,拒绝道:“不了,有事。” 眼看他收拾好东西,拿上外套就要准备出去,温瑾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心神滞涩,站起身来,放轻声音道:“哥,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白墨一边穿外套,一边挑眉:“什么问题?” “你……”温瑾顿了顿,站起身来,背对白墨,声音温漠:“你和阿慕,是什么关系呢?” “如你所见,我是她的上司。”白墨似乎并不意外他这样问,他单手系好第一颗纽扣,接着道:“但以后,则未必。” 他问得含蓄,他也答得朦胧。 却一个得到了自己要的答案,一个表达了自己的决心。 温瑾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他的声音低了几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白墨的态度坦然而平静:“温瑾,你与乔慕重逢这么久,有没有对她做过调查?” 温瑾像是被刺激到一般,他倏然转过身,眼神的难得一见的锐利,他急声道:“为什么要对她做调查?我喜欢她,基于平等的地位,一切都以她的意愿为前提。我尊重她,我怎么会……” “哦。”白墨抬起手,淡淡地打断他:“你的方式很好,我还有事,不多聊。” “哥!”温瑾见他真的要走,不由向他靠近了一步,低低道:“你不能……” 不能什么,虽然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 “温瑾,你刚刚说,基于平等的地位,又说一切以她的意愿为前提。”白墨看着他,眸光浅淡,眼里一丝笑意也无:“却为什么要求我不能有所动作?我与你,不是平等的人格吗?你说尊重她的意愿,为什么不给她空间,让她自己做出选择?” 温瑾怔住。 白墨转身就走。 他要当正人君子,白墨自然不会拦着。 白墨从不否认自己是个不讲礼仪,手段黑暗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快知道,自己还有个快五岁的儿子,还有个尚未正名的妻子。 以他的想法来说,让自己一家团圆,有什么不对?感情这种事情,如果还要讲先来后到,未免太不讲道理。 温瑾说没有调查乔慕,那么最好,以后都别动这个心思。 白墨眼角沉郁,却在拉开实木大门的一瞬间,换上一副浅薄平静的表情,他快步走到乔慕的办公桌前,道:“走吧。” 乔慕毫不迟疑,树语城的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分给温瑾,关了电脑上的文档,拿起外套就跟着白墨出门。 顺着专用电梯一路到了停车场,乔慕本想说话,却见白墨亲自开车,甚至打开了轻音乐,连眉梢都没动一下,轻松写意,车速都十分缓慢。 “……白总。”乔慕开始怀疑他是否消息滞后,还没有得知树语城的消息。 白墨表情平静,瞥了一眼手表,道:“今天周五,霖轩只上半天课,应该已经在家里了。” 乔慕试图告诉他:“树语城的事情……” “昨晚买了菜,霖轩选的,有几道菜我不会做,你等下看看。” “……”乔慕彻底没了话。 车子一路驶入公寓大门,保安如常地向两人微笑鞠躬,白墨将车停好,率先走进电梯。 乔慕却仍然觉得有些缓不过来。 树语城项目,是多么重大的事情,即便实力强大如九州,也为此进行了长时间的准备。看似牢不可破,准备充分,却因为这一次的事情,轰然倒塌,掀起滔天巨浪,令人心惊。 白墨却仍如往常,甚至心情比之以前还要好上几分,看得乔慕都愣住了,连从舒城匆忙赶回的疲惫感都忘记了,愣愣地跟着他进了家门。 直到乔霖轩大叫一声“妈妈”,小跑过来惊喜地把她抱住,乔慕方才回过神来,忙应了他,母子两人说了好些话,乔慕方才意识到,白墨撸着袖子就进了厨房,已经好一会了。 她让乔霖轩去做作业,本想起身去厨房看看,迟钝已久的大脑却终于开始转动。 白墨是怎样的人物,不到而立之年,就能坐上九州总裁的宝座,多年来没有让他父亲过问一句,他的能力自然无人质疑。 即便他性格沉稳,临危不乱,却也不该是这个态度。 树语城既然是他亲自带队,消耗诸多心力完成的项目,必然没有这样轻易就被压制,爆出丑闻的道理来。 眼下的事情,看似九州全面陷入了被动,但九州集团的员工却上班如常,甚至危机公关都没做,宣传部也是神态安然,实在叫人深思。 难道…… 乔慕越想越是心惊,也觉得自己匆匆赶回江城,着实有些冒失了。却不知道,关系则乱,这四个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她收敛思绪,做足心理准备,往厨房走去。 却见大名鼎鼎的白总,正系着围裙,一手握着一把中式菜刀,一手按住砧板上的鱼,大眼瞪小眼。 乔慕一顿,随即轻笑出声。 笑完之后,才发现不妥,很快收起笑容,却不期然对上白墨明亮的双眼。 “……我来吧。”她略感不自在,想从白墨手里接过刀。 “不用。”白墨却摇头,目光认真地看着手里的鱼,道:“你告诉我方法。” 这个表情,与他对待一份需要慎之又慎的重要文件毫无二致。 乔慕压下心里怪异的想法,不可否认,在看到他如此镇定之后,她原本慌乱的心情也被平复不少,见他如此坚持,低叹了声气,无奈道:“先把它拍晕,用刀面。” 白墨依言照做,溅起的血沫成功让乔慕倒退两步。 “然后?”白墨抬眼,目光清澈地看着她。 那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认真的求教,让乔慕有些不自在,她轻咳一声:“先洗一洗,把鱼鳞和内脏处理掉。” 白墨便从一旁拿了小刀,把整条鱼放在水池里,认真地清洗起来。 乔慕看着他认真的侧脸,不算娴熟的动作,心里笑了会,但很快收起心神,低声道:“江兰和江流月,是堂姐妹关系。” “嗯。”白墨戴了手套,一点一点地将鱼鳃抠出来,表情平静:“我知道。” “那天晚上,她们设计安排张主任来找我。”乔慕顿了顿,简单带过开端,接着道:“我躲在空间里,无意间听到她们的谈话。当时江兰问江流月,事情办妥之后,冷凤给她的报酬,江流月回答得很干脆,说不会少她的。” 她窥着白墨的表情,见他无甚波动,方才继续道:“这次关于树语城使用不合格产品,买通上级部门的丑闻……” 白墨放下刀,把整条鱼放在水下冲洗,表情淡薄:“是JR做的。” “……”他如此干脆肯定,似乎早有预料,倒让乔慕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白墨随手关了水,取下手套,转过身,一步步靠近乔慕,眸中星光熠熠:“乔慕,有一件事情,我要纠正你。” “……什么?”乔慕茫然。 “我说过,我和冷凤没有任何关系。”他在乔慕面前站定,一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想说就说。” 乔慕已经完全陷入他的思维中,既然白墨已经知道幕后之人,为什么迟迟没有反击,甚至基本的澄清都没有? 她愣了好一会,方才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白墨凉薄一笑:“有关部门处置散布谣言的人,会有一个数据限制。现在还早,处罚的标准太轻微了。” 言下之意,竟然早就对此有所准备,随时都可以反击! 乔慕精神一振,忙道:“这次的事情爆发得很突然,微博上的匿名人虽然公布了一些未经处理的照片,但证据并不确凿,是以上级单位也无从开始进行调查。” 白墨点头:“鱼洗好了,下一步?” “……”乔慕一口气噎住。 第五十章、强强联合 直到一桌热气腾腾的菜上了桌,乔慕还是心情复杂。 白墨垂眸,表情柔和地给乔霖轩盛了一碗鱼汤。 乔霖轩捧着碗,看了看白墨叔叔,又看了看妈妈,双手将鱼汤捧到乔慕面前,小声道:“妈妈,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白墨叔叔很努力做菜了,虽然比不上你做的好吃,但是还可以……你尝尝。” “……”乔慕表情诡异。 她离开的这一个多月,白墨已经和自己的儿子关系这么密切了吗? 她调整了表情,微微笑道:“你喝吧,妈妈自己盛。妈妈不是生气,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情。” 乔霖轩看了看白墨,又看了看妈妈,确定她是真的没有生气,便笑了起来,给妈妈夹了菜,自己也开始吃饭。 直到一顿饭用完,乔慕的心情已经完全平复,她端着碗去厨房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白墨拿着电脑和文件夹推门进来。 她微怔,正要说话,白墨便道:“教你点东西。” “什么?” 白墨打开电脑,示意乔慕在自己旁边坐下。 “树语城项目的采购资料,以及所有产品的检测合格证书及报告。”他的声音平静又自如,将文件夹推至乔慕面前:“作为工程最基础的东西,任何一家企业都不会忽略。这些资料都是真的,没有伪造手段,并且每一批启用的材料都有。” 乔慕一顿,正要发问,却明白过来,倏然压低声音:“我记得,我们本来已经定好合作单位,但后来改了一部分供应单位。” 改的那些,正好都是JR的子公司。 “你想说什么?”白墨挑眉。 “那么,JR供应的产品都不会有问题?”乔慕顿了顿,说出自己的看法:“否则他们买通江兰发布消息,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白墨却淡淡道:“JR的产品,都有问题。” “什么?”乔慕一惊。 “但是树语城项目没有启用JR的供货,九州只是按照合同,进行了一期采购。”白墨道:“江流月不是JR派来常驻协助的,更大的目的,是作为监工,看看我们有没有使用那批货。” “可是,为什么?”乔慕不解,这无异于自寻死路。 白墨却并不解答,又道:“常经理作为项目经理,能力出众,原本没有必要由他进驻舒城。只是我需要他做好掩饰,让江流月和江兰以为,我们启用了那批货。” “江兰?”乔慕越听眉头越紧,向来还觉得自己脑子够用,今天却是越听越糊涂。 白墨轻笑一声,这才把电脑里的两个录音文件点开。 乔慕凝神细听,听到最后,已然愣住:“……江兰,是齐寒秋的人?” “江流月也是。”白墨淡淡点头。 “那她们为什么还要彼此防备?连那天算计我,江兰还在试探江流月,冷凤给她的报酬。我以为……”乔慕讶然,皱眉道:“我以为,江流月是冷凤的人。” “那你学到了吗?”白墨合上电脑,目光平静幽深:“江流月和江兰是堂姐妹,但她们相互之间,并不知道对方到底为谁工作。” 乔慕愣住。 从前只知道,齐寒秋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与白墨处处不对付,他们身后的家族,更是有着难以化解的矛盾。 乔慕只是朦胧知道,也是业内道听途说的,具体如何,她也无从知晓。 知道今天,才知道齐寒秋之名,到底有多么深沉。 单从驭人之道来看,齐寒秋就绝非一般人。 江流月是他派进JR的棋子,江兰是他派进九州的棋子。她们为了共同的目的,江流月使得JR相信自己的供货毫无差池,江兰使得九州毫无芥蒂地使用JR的供货,看似目的相同,却互不相知。 正因为这样,骗过了JR,乔慕也深信不疑。 “那么……并不是JR买通江兰,来发布负面消息的?”乔慕若有所悟:“是齐寒秋?” 白墨点头。 “可是在一开始,是你主导九州和JR合作的,齐寒秋怎么会准备这样充分……” 乔慕话未说完,便打住了话头。 “你……”她顿了顿,倏然明白什么,失声道:“早就知道,齐寒秋会出手。” 白墨却别开了眼,目光落在明净的窗户上,视线仿佛透过窗,眼里闪烁着洞悉的光芒:“树语城项目,天祺不是竞争失败,而是在一开始,就放弃了竞争。” “我一直在提醒你,是不是要问我什么。”白墨转过身来,眼里却已经没了方才的阴沉,他甚至微微笑了笑:“可你似乎有所误会。” ……是的。 他一直在说,是不是要问他,关于冷凤的事情。 乔慕却一直逃避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直到此刻,突然红了耳尖。 按照白墨所说,他指的是公事,而她……一开始的方向,就是错的。 “可为什么是JR?”乔慕仰起脸,终于能跟得上他跳跃的节奏。 “树语城项目开标当天,JR集团也参与竞标。”白墨神情淡淡:“当时冷凤主动搭话,与白宇握手的时候,给出一张纸条。” “什么纸条?” “底价。”白墨凝视她:“一个非常接近九州报价的底价。” 乔慕呼吸一顿。 “她以此为砝码和诚意,想展示JR的能力给我看。她背后的人很精明,知道以JR的实力,不可能有实力单独拿下树语城项目,便借此底价为敲门砖,目的只是想达成和九州的合作,以此分一杯羹,让JR从中获益。” “听起来很完美的理由。”白墨眼底有几许嘲讽:“可惜带了威胁的含义,不像是寻求合作的态度。” 接下来的事情,乔慕已然能思考出来。 JR集团的领导层,她还是很熟悉的。 她的大舅冷德平,空有一腔热血,但能力平平,十分中庸。 她的二舅冷德海,精于算计,处处计较,没有大家风范,十分局限。 她的外公冷先品,能力有之,魄力有之,但多年来一手掌控局势,始终不得放松,在许多事情上,已然鞭长莫及。即使知道两个儿子各有缺点,却也不好直接开口训斥,毕竟都是集团总字级别的人物,顾虑到他们的威信,即使有意见,冷先品也不好直接开口。许多事情上,只要无伤大雅,或者能够补救,他其实很少直接出手。 只是做到这个份上,两个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儿子,却还是无法真正独当一面。 而冷凤,在这之前也只是一个刚从学校毕业的学生,纵然有一定专业知识,但没有经历时光沉淀以及磨砺,绝不会有太高的手段。 她能参加树语城项目的投标,并且给出那样一个底价,绝对不可能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天祺集团看似竞争失败,没有插手树语城项目的余地,却至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这个项目。 只有一个解释。 冷凤的底价是天祺给的,天祺一定给了什么好处说服JR或者是冷凤,两者之间有联系或者利益合作。 冷凤凭借底价,让白墨高看一眼,这才有机会替掉一部分原本九州已经定好的供应商,成为其中之一,分得一部分利益。 只是不知是她太过年轻,还是有别的隐情,冷凤竟然就这样无条件地信任齐寒秋,却不知有没有想过,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齐寒秋凭什么这么帮她? 乔慕想不通这一点。 齐寒秋从材料中做手脚,目的自然是为了一举扳倒九州,让这个项目停工,甚至依靠后续动作,使得这个项目重新进行招标。届时除去了九州这个劲敌,树语城项目只怕就是天祺的囊中之物了。 乔慕暂时还无法推测,齐寒秋到底还有什么通天的本领,使得已成定居的招标再度推翻重来,单从利用冷凤这点来看,他的眼光与能力,在今日,乔慕算是彻底领教了。 若非白墨早有防备,只怕事发突然,整个九州都会全面陷入被动。 想到这里,乔慕也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不由道:“既然你有了录音,也有材料证明九州与此次负面新闻完全无关,为什么不公布澄清?” 白墨微顿,忽然低声道:“齐寒秋……我暂时不会动。” 他说的是不会,而不是不能。 乔慕一怔,刚想说话,却见他眸中一片星光熠熠:“这是家事,如果你想知道,代表你已经同意我昨天在桥上问你的话。” ……他问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温瑾,能不能是他? 他想照顾她,和霖轩。 …… 负面新闻爆发突然,乔慕醒来的时候脑子就不太灵光,似乎是熬夜的后遗症一般,直到此时此刻,心神完全放松下来,这才将一切事情连贯起来,这一下,倏然红了脸颊。 眼见白墨眼底已经有了笑意,乔慕忙别开眼,掩饰般抬高音量:“只是,冷凤为什么这么相信齐寒秋?齐寒秋的目的是为了扳倒九州,他明面上帮助冷凤,暗地却在他们的供货上做了手脚。这样一来,JR必然受到牵连。而冷凤,竟然就这样无条件相信齐寒秋吗?即使她相信,那冷家的人呢,没有人顾虑到吗?” 她一连串说了许多,白墨眼底笑意淡淡,却也没有揭穿,只是顺着她的话道:“有别的原因。” “什么?”乔慕好奇。 “你看微博。” “JR集团大小姐晒出与天祺总裁齐寒秋甜蜜合影!” “JR与天祺,好事将近!” “两城豪门强强联合,剑指何方?” 乔慕看得咋舌。 这个冷凤,到底要跟谁订婚?! 第五十一章、风向反转 这么看来,冷凤这样相信齐寒秋的原因,竟然就是因为,两家会联姻吗? 想想不久之前,JR和九州合作的时候,业内的八卦新闻风传白墨和冷凤即将订婚的消息,所有人都以为是板上钉钉了,怎么今天来了个惊天大逆转? 是了,这些人纷纷联想到,这次九州承接的树语城项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JR自然要另择高处。九州垮了,这不还有天祺嘛,比起九州也不会差。 好多吃瓜群众都表示大开眼界,这位冷大小姐,可真是魅力非凡,前几天还能亲热地挽住九州白总的手腕有说有笑,现在就能公然晒出与齐寒秋的甜蜜合照秀恩爱了。 简直是顶着玛丽苏光环的女主角啊! 脑洞大的网友,已经能脑补出一部狗血言情剧了。 乔慕忍着笑意翻了两页,整个人放松不少,不由看向白墨:“那么九州什么时候反击?” 白墨垂眸,也翻了手机,淡淡一笑:“现在。” ———— 最近商界动荡,几个大家族似乎铁了心要搞事情,让吃瓜群众们大吃一惊,大饱眼福,大呼过瘾。 首先是业界备受关注的政.府公开招标树语城项目,原本被九州拿下,许多人都觉得毫无争议,这项工程建成之后,九州的地位又将更上一层楼,树语城也会成为九州又一个里程碑式的经典案例。 谁知现在开工不到两个月,居然爆出惊天丑闻。 材料掺假,买通上级单位,派人与领导亲密接触,这是多么大的罪名。 即便业界有大家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但这样被抓到,放到明面上来讲的,少之又少,何况还是九州这样的庞然大物,简直让人觉得玄幻。 很多人还来不及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假,就迎来了九州集团教科书级别的公关手段。 九州在官网、官微公布采购证明以及合格证书,附上时间和批次,以及已经投入使用的产品抽查报告,及权威部门的检测结果。 同时公关部召开新闻发布会,以短短三分钟,将这次发生的事情做了简单的总结以过程说明,最后同样给出各类权威鉴定结果。 在面对诸多记者的长枪大炮之时,九州集团的总裁助理白宇站出来,他器宇轩昂,面带微笑道:“关于本次树语城质量事件,我认为纯属无稽之谈。我不知道背后有谁在推动,是否获益,但有一点,九州所使用的产品全为合格产品,有正规的渠道,受到法律保护,可追溯到一砖一瓦。欢迎业界各位同仁前往现场取证,我们的工作人员随时配合工作。” 他说得轻巧,但底下的记者却都不是等闲之辈,有人发问:“那么请问白助理,如何解释质量监督站前任主任张某的所作所为?” “问得好,我正要说这个,感谢你的提问。”白宇含笑请他坐下,道:“全程负责本次树语城项目的是九州的工程项目部经理,常经理,而江兰,只是负责上下部门协调,传达消息。那晚的宴会,九州的许多员工都有参与不假,但关于江兰的个人行为,我们却无法进行约束。” 他这话说得四两拨千斤,这个记者明明要问的是进入张主任的那个女人,要知道,她可是九州的人。 白宇却这样回答,这人显然不满,正待开口,却见白宇换了一副表情,冷然道:“九州识人不清,就此事进行深度自我检讨,启用这样的人担任经理,是我们的疏失。” 竟然完全将这件事情推到江兰一个人头上,想要把九州干干净净地从里面摘出来。 在场的记者议论纷纷,一下子炸开锅,闹哄哄一片。 但很快,他们全部安静了下来。 …… “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乔慕的果汁是我亲手倒的,保准张主任一过去呀,她就走不了了。” …… “还是你深谋远虑。” “要不我怎么是你堂姐呢?” “是是是,你从小就比我聪明,行了吧?” “这件事如果办妥了,你们那位冷大小姐,怎么说?” “堂姐你放心啦。”江流月低笑:“答应你的不会少的。” …… 这份录音,是乔慕在听到江流月和江兰在议论她的时候,在空间里录下来的,原本不在白墨的计划之中,不过有了更好,锦上添花,效果拔群。 果然,白宇在此时让人放出来,全场哗然! 居然是JR集团! 众人皆被这骤然惊雷般的消息给震住了,完全想不通为什么会是JR,而且那个顶着玛丽苏光环的冷家大小姐冷凤,居然是这种人! 这是哪门子的大家闺秀? 但这还没完,白宇接下来的动作更是令人吃惊。 他让工作人员公布了另外一份检测报告。 与九州之前的启用的材料完全一样,结果却南辕北辙,可以说完全不达标。 白宇再附上一张合同内容截图,打码了其他部分,只让人看到供货单位。 竟然还是JR! 这样一来,在众记者看来,完全可以说真相大白。 九州把责任全部退给江兰,并非是拉个临时工垫背,而是真正揪出了幕后之人! 想想不久之前,JR还盛传要与九州联姻,如今时隔不到半年,竟然就迎来这样的逆转,这个JR,人心不足蛇吞象,未免太贪婪了! 白宇看众人消化得差不多了,再度上台,向来带着笑意的俊脸也沉了下来,他表情严肃,目光沉沉:“九州无法和这样背信弃义的企业成为合作伙伴,若非因为九州一早就采购了一批货物,JR的这批要后到一段时间,只怕现在我们就启用了这批货物,遭到了有心人的算计!” “关于JR集团的信誉,九州不做任何评价,但JR违约在先,又在网络上大肆宣扬流言,做出伤害九州名誉的事情。我谨代表集团宣布,将追究责任到底,JR必须付清违约金,道歉及澄清事实真相,赔偿九州停工期间全部损失。九州的律师团已经准备好起诉,名誉之战,我们绝不后退!” 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乔慕想起白宇平时的为人,眼角直抽搐。 这个新闻发布会视频很快被上传到网络,网友们喜欢这样反转的戏码,觉得刺激又新奇,疯狂进行转载。很快,网络上的声讨全部改了风向,不仅仅是JR,就连被成为名门闺秀的冷凤,也成为此次事件的焦点人物。 网民的力量何其强大,短短几个小时,冷凤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一系列的表情包也开始在网络上流行开来。 乔慕看着这些负面的谩骂声,一时不知应该作何反应。 觉得快意,应该的,当年她也是这样操控舆论,对付自己。 这次的事情,虽然她也是受到齐寒秋的利用,并不知道实情,但冷凤如果无心贪婪,也不会与虎谋皮,迎来今日的惨状。 这似乎已经可以视作报仇成功的第一步了,但不知为何,乔慕却有点高兴不起来。 “在想什么?”白墨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 乔慕微怔,略一犹豫,还是决定说出实情:“这次的实情,冷凤……” “九州的损失需要人来负责。”白墨表情淡漠如烟:“齐寒秋谨慎,没有留下确凿的证据,我也暂时不会动他。这次的事情,就当JR交学费。” 这笔学费,可真是昂贵无比。 乔慕略顿,没有接话。 白墨却敏锐地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放轻了声音:“冷家,也是你外祖家,你……” “不会。”乔慕果断拒绝他:“冷家是冷家,我是我,我既不代表乔家,也不针对冷家。” 言下之意,她并不是因为九州把这笔账算在JR头上而心生不快,她和冷家没有任何关系。 乔慕这样毫不否认自己和冷家关系很差的样子,倒让白墨挑了眉:“怎么,你和冷家……” 他是何等敏如,自然一眼看出乔慕态度异常。 但乔慕却不想多说,她转而岔开话题:“那么这样一来,江兰和江流月就算是彻底暴露了。” 白墨虽然说不动齐寒秋,却动了这两个人,无异于断去齐寒秋的一条臂膀。 “心术不正,自有惩罚。”白墨对于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又道:“接下来,一期工程恢复进度,你可以跟去常驻了。” 乔慕一顿,这才恍然大悟。 当时还没出发去舒城的时候,她刚想去准备乔霖轩转学舒城的事情,就被白墨阻止了,也不让自己搬出去,说是至多两个月就回来了。 那个时候乔慕还没察觉什么不妥,直到现在,事情发生又逆转,这才觉得深思和后怕。 她还没出发,白墨就已经预料到事情会发生。 除了那一夜连夜从江城赶到舒城,在桥上一路狂奔,只为找到自己,和她说那些话之外,白墨都显得从容无比,游刃有余。 乔慕惊觉,眼前这个男人,一次次刷新自己对他的认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沉得多。 只是她还能够有闲暇在这里感慨,冷家的氛围却远没有这样轻松。 “啪!”清脆的巴掌声。 冷德平一张黝黑严肃的脸上充斥着怒火,一双硕大的眼中锐利无比:“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第五十二章、虚实沉浮 冷凤仍是穿着最爱的红色裙子,站在宗祠里,面前是一排排冷家先祖的排位,身边是怒不可遏的父亲冷德平。 她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烈焰红唇被那个巴掌打得花了,唇角带出一抹血色,乍一看,似是血迹,尤为触目惊心。 “愚不可及!”冷德平打了女儿,尤觉不解气,又一脚踹了冷凤的膝弯,使得她原本站得笔直的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原本宗祠里是有软垫供人下跪叩拜的,但冷德平这一下是动了真怒,他毫不留情,好似没有看到女儿瞬间扭曲的脸上的痛苦。 冷凤的膝盖重重跪在粗糙的青石地面上,钻心的疼痛使得她面目扭曲,她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丝袜,这一跪下去,立刻袜子破了,膝盖渗出血色。 “材料掺假的事情,究竟谁给你的胆子做的!”冷德平抬手一指桌案上的排位,恨声道:“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这个不孝女,给我如实说来!” 冷凤狠狠地吸了好几口气,方才能平复些许剧烈的疼痛,她仰起脸,轻声道:“爸,质量是一个企业的命脉,我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情。九州查出来的结果,恐怕有蹊跷。” 冷德平当然知道,他这个女儿没有胆量做这些事,背后一定有别的猫腻,但他一时想不到,他甚至都不知道,九州为什么突然就爆发丑闻了。 他心中恼怒,即便知道冷凤说得在理,但现在也没了心思安抚她,在气头上更不想顺着她的话说。 冷德平冷冷地盯着她:“树语城项目,本来就不是JR能做得下来的,你当初信誓旦旦,说有办法,就是这样的办法?” “爸。”冷凤银牙紧咬,目光幽深而怨恨:“当初是,齐少找到我,说要和JR合作的,您不也同意了?” 在树语城项目开标之前,齐寒秋就派人联系了冷凤,甚至为表诚意,他还亲自和冷凤见了面。 齐寒秋说要帮助JR在树语城项目中分得一杯羹的时候,冷德平是不信的,因为他是商人,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得来的善意。 齐寒秋似乎早就料到了这点,他当时笑得一脸真诚,甚至握住冷凤的手,与她相视一笑。 冷德平并不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一看两人的神态,即便齐寒秋并未说出实质性的话来,但他却已经认为,齐寒秋是想追求自己的女儿,这才来献殷勤的。 毕竟以齐家的身家,要拿到树语城项目,也不是不可能,如今却愿意矮下姿态来帮助JR,自然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有魅力。 加上冷凤又在一旁劝说,后来齐寒秋又给出十足的诚意,甚至给他们提供低价的货源,推算树语城的关键数据,再交给冷凤。 这样一系列的动作,叫冷德平放下了戒备心。 他没有告诉父亲冷先品,也没有告诉弟弟冷德海。 在JR集团,如今说话主事的还是冷先品,而冷德海表面上看似对他谦逊和睦,实则早就心生不满。 时日渐长,冷先品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兄弟俩各有盘算。 冷德平觉得自己身为长子,威望比冷德海高,接过董事长的位置理所当然。 冷德海觉得自己颇有手段,眼界也高,比起草包哥哥,不知道要强上多少,老父亲是个明眼人,应该把董事长的位置传给自己才是。 兄弟两个暗暗较劲,冷德平急于做出成就,是以私下和齐寒秋合作的事情,除了女儿冷凤,家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等到树语城项目开始,JR和九州合作的事情一出来,冷德平便很是高兴,他既给JR挣到了利益,又在父亲面前露了脸,同时打压了一向看低自己的弟弟。 有了这样大好的开局,他以为,年底的董事会,一定会在考虑下任董事长的人选的时候,将他放在第一顺位。 却不想,美梦破碎得如此之快。 女儿冷凤是有些手段,她甚至在白墨和齐寒秋之间游刃有余,还能和白墨传出婚约的绯闻来。 那段时间,冷德平很是器重这个女儿。 直到事发,他方才有些后知后觉,如今JR背上了这样大一口黑锅,别说是年底的董事会评选投票,就连眼下他还能不能留在董事局,都要打一个硕大的问号。 现在又被冷凤忤逆一般的话语问到,说自己也是同意了当初和齐寒秋的合作的,这一下好似一盆油浇在了火上,冷德平更是愤怒,举起手又想给冷凤一下。 冷凤却倏然开口:“爸,齐少既然曾表明态度想娶我,自然会有办法的。” 这一句话,好似救命稻草,瞬间止住了冷德平即将落下的手。 冷德平的神色几经变幻,他本就是能力平庸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轻信了冷凤的话。 JR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冷凤的话即便有拖延时间的意图,他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冷德平狠狠地吸气,到底放下了手,狠声道:“我给你三天时间!” 说完话想走,却又觉得份量不够,转过身来,低低道:“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声音比之他盛怒的时候低了几个度,听来不那么威势逼人,缺让冷凤浑身一颤。 她的身份。 ……哈。 冷凤想笑,扯动唇角,却又因为被掌掴的脸颊而觉得生疼,最终只牵出一个冰凉可怖的弧度。 说什么齐寒秋会有办法帮JR,自然是假话。 即便齐寒秋真的有办法,却也不会用在JR这样的弃子身上。 冷德平相信齐寒秋,是因为他没有脑子,被金钱所蛊惑,被贪婪所支配,好大喜功,急于求成。 冷凤与齐寒秋,却有着更深层次的牵扯。 乔慕当年被安排到白墨的房间,并不是凑巧。 原本她应该在一个下.流恶心的男人的床上的,冷凤的手段恶毒狠厉,执行起来毫不手软,却被那晚精心计划的齐寒秋撞见。 安排乔慕给白墨,只是其中一部分,剩下的,拍照、公布、带动舆论,一样都不会少。 乔慕身后的长青集团,比一般的女孩子更有话题性,比起齐寒秋一开始让人准备好的女人,更有利用价值。 除此之外,齐寒秋有着更精密的计划。 但是,白墨的人反应太快了,让他没有多余的机会。 就连趁乱冲进去的两个记者,也没能排到一丁点关于乔慕的画面。 这件事情虽然就此打住了,但齐寒秋和冷凤的合作却刚刚开始。 齐寒秋的身份比之冷凤,高出太多太多。但冷凤狠毒,有点聪明,却不够聪明,这是齐寒秋很喜欢的,因为这样的人,很好利用。 这次的事情,他一手安排,算不上太高明,但高风险与高收入成正比。一旦九州真的启用他做了手脚的那批货物,这个项目就真的万劫不复。 冷凤身在云雾里,直到现在事发,她才看懂其中的门道。 齐寒秋的目的只是为了针对九州,这个目的没有达到,JR已经成为弃子,他甚至不会多分出一缕眼神来怜悯,更别提搭救。 江流月和江兰都是他的人,JR的货物有问题,自然是他让人做的手脚。如今功亏一篑,又折损两枚旗子,怎么还会管JR的死活。 只是,JR如何,已经跟她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她不关心。 冷凤冷冷一笑,扶着大腿站起身来,猩红的血液顺着透明的丝袜一路流下,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照进祠堂,将排位染上一层炫目的金色,显得庄严肃穆,又有几分瘆人。 冷凤已经转过身,扶着受伤的膝盖,双手撑在大腿上,一步步走远。 次日,九州宣布,开除项目部副经理江兰,同时控告JR集团,要求JR赔偿违约金、道歉。 面对九州这样的庞然大物,JR毫无还手之力。 名誉大跌,股票一路朝着历史新低奔去,颓势摧枯拉朽,已呈不可挽回之势。 ———— 江城,某处私人会所。 齐寒秋摇晃着手里的高脚杯,殷红的酒液在杯中晃动,带出迷离的香味和盈盈波泽,映衬着他阴柔俊美的脸,透出一股上世纪末的高贵和优雅气质,却又带出几分诡异的可怖。 好似黑夜中伺机而动的吸血鬼。 “想要谈条件,是需要筹码的。”他的声音轻微缥缈,好似自言自语。 冷凤却丝毫不敢大意,她端坐在沙发上,甚至不敢抬头看齐寒秋一眼,只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叠照片,极轻微极慎重地,将它们推至齐寒秋面前。 很多张照片。 主角是一男一女。 偶尔,还会出现一个小孩子。 男女相携,有说有笑,时而挽着手,时而相视一笑。 从渝城到江城,他们乘坐同一辆车,进出同一家超市,带同一个小孩出去玩,住在同一个公寓。 男的是白墨,女的是乔慕,孩子是乔霖轩。 这关系,似乎一目了然。 齐寒秋眸光缥缈,斜斜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表情波澜不兴。 良久,他淡淡一笑,眼底浮起薄薄的轻蔑:“你能拍到的照片,凭什么认为,我没有?” 冷凤迎上他的目光,暗自握紧拳头,咬牙道:“可是我能找到一个人,我跟他是旧识,你却不是。” 齐寒秋笑得凉薄冷冽。 “我拭目以待。”他说。 冷凤大松了口气,脚底发虚,几乎瘫软。 第五十三章、偶有宁静 乔慕静下神来,细细推演了几番树语城项目幕后的手段,真正认识到,白墨和齐寒秋的手段,以及他们之间难以化解的仇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仇恨看起来深不见底,讳莫如深。乔慕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几天后,树语城项目重新启动,全面恢复进度。 JR远在渝城,根基不深,政.府方面没有牢靠的背景,这次的事情齐寒秋派了亲信出手,虽然最后折损在白墨手里,但其带来的杀伤力仍不可小觑。 齐家的天祺集团全程没有露面,齐寒秋手段了得,在这件事情中摘除得干干净净。白家的九州集团一开始成为众矢之的,又打了一次教科书式的胜仗,踩着这件负面事件,做了一个没有成本的宣传广告。 唯独冷家的JR集团,在此番战役中受到重创,齐寒秋轻易就能甩开,但冷家,却要背下这个锅。 违约金、赔偿款,即便数目不小,却也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JR在这件事情中,彻底丢失了信誉。 失信于九州,等同与失去整个江城的市场。 失信于政.府,等同于与以后所有政.府招标项目绝缘。 这样的污点,这样的名誉丢失,才是真正如一把血刃,扎到了冷家的痛处。 他们与虎谋皮,轻易听信齐寒秋的话,因此落得这个下场。 JR的股价呈直线下滑。 业界同行瞄准了这个势头,竞争对手落井下石,短短的时日内,JR被夺走不少客户。 原本根基就浅显的JR,瞬间进入寒冬时期。 冷先品因此忙上忙下,左右周全,两个儿子帮不上什么忙,得力的下属也不多,昼夜不分之下,他很快病倒了。 乔慕在冷家住过一段时间,一大家子人,她都不太喜欢,明事理的外公冷先品平时也很忙,没有顾及到她,小时候还算亲热,长大之后见面少,即使有交流,也总是淡淡的。 但是冷梅十分挂心父亲,得知冷先品病倒了,很是忧心,去冷家看了几次,屡屡见父亲愈发消瘦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 乔慕知道内幕,却也不好直说,木已成舟,不仅是她,长青集团也没有办法。 最后只能口头上安慰冷梅几句。 树语城项目已经恢复进度,不久后,JR集团派出代表,与九州的领导详谈,主动承认过失,割地赔款,违约金以及九州在此期间损失的费用,一点不少。 不是JR大度,而是不敢造次。 即使这点钱,九州并不放在眼里,更重要的是名誉。但对JR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JR派出的人是冷德海,乔慕的二舅。 他来的时候,乔慕正好也在白墨的办公室里,散会之后,冷德海简单和乔慕打了声招呼,也没请她帮忙。 在他眼里,乔慕就是个孩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九州上班,但到底也是资历浅薄,说不上什么话的。 简单聊几句,乔慕就想离开,她不太喜欢冷家的人,个个都透着算计,只是面子上过得去罢了。 冷德海想起如今JR大厦即将倾颓,而长青集团还是屹立不倒,一时打起了亲妹妹的主意,便转了转眼珠,朝乔慕笑了笑:“你这孩子,在外面也太忙了,外公病了,也不知道回去看看。腾出些时间,跟你爸,还有你妈,一起到家里坐坐。” 乔慕想过去的,只是回去又要面对冷家人,她实在厌倦。加上她也不是医生,外公又有专人守着,去了几个电话,言谈间听他精神不错,便也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冷德海倏然提及要她一家人都过去,乔慕心里冷了几分,大约猜出他的用意,但懒得应承,只是浅薄地应了两声。 JR如今势单力薄,又得罪了江城权贵,在渝城的地位已然岌岌可危,这关头董事长冷先品又病倒了,雪上加霜。 冷德海的用意太明显,语气却又是这样颐指气使,乔慕听不惯他这样自持甚高的话,不咸不淡随意应了两句,让公关部的人送他离开。 吃相太难看。 乔慕暗讽,转过身,却见到了白墨。 这次关于JR前来道歉的会议,他没有参加,由白宇一手主理。 此时他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冷德海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乔慕,语气平静道:“你多久动身去舒城?” 他知道乔慕和冷家的关系,连一句多的问话也没有。 乔慕回神:“就这一两天。” 白墨仍是淡淡的,颔首道:“你去吧,每个月有假期,可以回来看霖轩。” 他从不在办公场合提及下属的私事,尤其是乔慕,她以为,这样的不说,已经成为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但是他突然提了,乔慕觉得意外,不由看向他。 “孩子大了,你不能总是让他依靠着你。”白墨却好似没有发现异常,继续道:“霖轩需要自立,如果有意外,我会照顾好他。” 白墨自然有他的目的。 乔慕的心很硬,不容易软化,也不会因为他简单的言语就对他产生信任。她需要的是日积月累,潜移默化,温水煮青蛙。 而她的软肋,就是乔霖轩。 白墨利用得很好。 他并不着急,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哪怕是将乔慕放在自己远一点的视线内,他也觉得值得。 现在树语城的项目已经进行两个月,乔慕本来就有意学东西,现在听白墨这样说,更是心动。 稍作犹豫,她说回去问问乔霖轩,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舒城。 白墨点头。 答案毫不意外。 乔霖轩仍是一副小大人的语气,宽慰了乔慕,说自己没事,很适应学校的生活,又说白墨叔叔很好,能照顾好他,让乔慕安心去学习。 乖乖听话的样子,真是让人心都要化了。 乔慕便放心去了。 却不知道,父子两个在她离开之后,相视一笑。 乔慕这次去舒城,身份是不一样的。 她成为了新任经理。 原本项目部的经理仍是常无喜,他能力出众,成熟稳重,从未出错。只是江兰出了那样的事情,被九州公开批判开除,自然副经理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以乔慕的资历,按理说是不能出任项目部副经理的职位的。 白墨也知道这点,虽然以他的能力,把乔慕放在这个位置也没有问题,但底下人的流言还是要顾及。即便他无所谓,但乔慕孤身一人,伤害的话听了,多少有所影响。 于是乔慕虽然成了副经理,但任命书上写得明白,她是兼任树语城一期项目的副经理。 总裁秘书的身份没有免去,但也不是九州项目部的正式经理。 树语城一期工程只有半年,JR的事情来回折腾,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加上乔慕原本就和常驻的队伍有所交流,有感情基础,这些人倒是没有什么排斥。 在他们眼里,乔慕更多是来学习,同时作为白墨的眼线而存在的。何况二期工程还没定下来,乔慕手里又没有实权,即便白墨给了特权当了经理,到底手里也是没有实权的。 众人心里明白,对乔慕如往常般态度自然,一时相安无事,乔慕深感舒心。 但这种好心情,只维持了不到两个月。 温瑾来了。 自从JR被起诉,树语城项目恢复进度的时候,乔慕就知道,顶替供应商空缺的位置,被宁远坐了。 宁远是温家的产业,温家和白家是姻亲关系,合情合理。乔慕隐约料到,或许从一开始,树语城项目的合作,就是给宁远的。九州和宁远,不过是借力打力,演了一处好戏而已。 她料得不错,只是没料到,温瑾会亲自来舒城,以监理的身份,常驻。 虽说是挂了职位,却很少露面,只是挂名。但他的公务,却是实实在在带到了舒城来处理,果然是一副常驻的架势。 乔慕觉得头疼。 但这次,温瑾却没有主动上前打扰。 他只是在来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同事之间交流的聚会,晚宴上露了个面,简单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倒是留下了温瑜,年轻的小姑娘,挽着乔慕的手臂,笑笑闹闹地说个不停。 不用和温瑾正面接触,乔慕松了口气,听温瑜说,她是被温瑾拎过来,逼着学习东西的,觉得好笑,心情也放松了几分。 撇开面对温瑾时的尴尬不说,乔慕对温瑜这个女孩子,还是很有好感的。 温瑜挽着她,姐姐长姐姐短叫个不停,活泼可爱的样子,又不是名媛的风范,让乔慕想起家里的堂妹乔丽,对她又喜欢几分。 这天适逢周末,乔慕本想周六回江城看乔霖轩的,但因为临时有事加班,就只剩下了一天假期,一个来回有些勉强,就给乔霖轩去了电话,说明情况。 乔霖轩乖乖的,又说白墨叔叔做了些新菜,他很喜欢云云。 他最近总是三句话不离白墨,乔慕从一开始的异样,道现在几乎已经习以为常,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了他几句注意天气,关心一下学习,就挂了电话。 正好温瑜来了,打扮轻松休闲,戴着一副墨镜,邀请乔慕去逛街。 说起来,来舒城有些时间了,乔慕倒还真没仔细逛过,有了乔霖轩之后,很多衣服也都是直接网购了。现在乔霖轩有白墨带着,她心里有了一种微妙的放松感,也就答应了温瑜,两人相携去逛街。 却没有注意到,她们出门不久,身后就多了两道阴影。 第五十四章、突遭绑架 自从乔慕年前回了乔家过年,与父亲谈话之后,乔知林的态度就软化不少。即便乔慕在得知会有一场相亲的时候,一声不吭逃回了江城,到底家里也没再施加压力逼她。 而从她离开的第一个月起,乔家每个月就会按时打一笔款到乔慕的账户上。 这是生活费,乔家还未成家的孩子都有,包括乔慕、乔丽和乔尚文,乔馨尚小,就没有。乔慕当初骗家里,是去了国外,后来被乔知林发现后,就断了这笔款,现在又恢复了。 从这个动作,乔慕就知道,乔知林是彻底原谅她了。 她心中温暖,感念父亲的宽容与深沉,偶尔也抽时间给家里去电话,冷梅仍是温和的,除了总是催促她找个男朋友外,其他都很好。 也因此,乔慕的经济现在十分宽裕。 温瑜拉着乔慕去了舒城的市中心,顺着商圈一路逛下来,乔慕都觉得吃力。 两人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在一家餐厅坐下。 乔慕喝了一口冷饮,神情带上些无奈:“你看起来柔弱,结果穿高跟鞋能逛一上午。” 温瑜狡黠地笑起来,眨眨眼,俏皮道:“女人为了逛街买东西,可是潜力无穷的。” 两人相视一笑。 很快正餐上桌,逛了许久的两人大快朵颐,美美用了一餐。 “我们先把东西放在车上,然后去看电影,半下午的时候结束,还能用个下午茶。”温瑜规划着,笑得一脸天真:“幸好今天没让人跟着,不然多无趣!” 她比乔慕小几岁,家里就她一个女孩,温瑾虽然是独子,但温家并不溺爱,反而对这个女儿十分爱护。温瑜出门的时候,总少不了安排人跟着,现在长大了,虽然不像小时候那样密集,但总归让她觉得不自在。 幸好她提前告诉了温瑾,说自己要和乔慕姐姐出去玩,好一通说话,特别把乔慕抬出来,说要是有人跟着,她会不自在,就玩不痛快了。 温瑾犹豫了片刻,到底还是答应了。 温瑜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说起来,我还是借了你的光呢!” 她知道,温瑾一直有个很喜欢的女孩,只是从来不让家里人插手,母亲催他的时候,就抬出来说,自己正在努力。 原本温瑜以为,这只是哥哥不想成家的推辞,哪知道那天真的见了乔慕,又因为之前乔慕救过她,所以先入为主,很是喜欢这个准嫂子。 虽然这个“准嫂子”,似乎对哥哥无意,看起来好像还有点抗拒。 温瑜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她虽然不知道乔慕为什么这样,但对于从小疼爱她的哥哥,她心里还是偏帮的。所以她一方面是真心喜欢乔慕,一方面也是想慢慢地软化她,好帮温瑾说话。 她的小心思没有表现出来,自认掩饰得不错,乔慕却看得出一点端倪,倒没有点破。温瑜不说就罢了,如果说了,她是一定要跟她讲清楚的。 感情这种事情,乔慕不想含糊,不喜欢谁,不想和谁牵扯,就一定会不留丝毫期望给对方,平添彼此的困扰。 “我去把东西放好,你在网上订票,顺便买点爆米花。”乔慕说着,接过温瑜手里的一大堆纸袋。 小姑娘逛街的时候在兴头上,乔慕细心,一眼看到她已经磨红的后脚跟,没有点破,只是主动揽过跑路的事情。 温瑜愈发喜欢她,点头笑道:“好,我在这楼的影院等你。” 乔慕便去了。 休息日的电梯,都十分拥挤,乔慕等了几分钟,才等来一班电梯,也是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又闻到一阵汗味。 她凝神屏息,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尽量减少深呼吸。 同样跟进电梯的两个身穿便服的男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电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到了负三楼的车库,乔慕才大松了口气,提着袋子,很快走到停车位旁边。 这处是比较高级的商圈,出门的时候,开的是温瑾派给温瑜的车,这辆车子安全性能很好,价值不菲,乔慕将它停在VIP车位。 也因为是VIP车位,所以周围车位空旷,角落里,只停着乔慕开来的豪车。 她一路朝着车子走过去,似乎对暗中跟着的两人毫无察觉。 直到乔慕把所有东西放进后备箱,关上盖子的一瞬间,一道黑影袭来。 乔慕眉峰一凛,瞬间的反应让那个男人措手不及,他伸出的手落了空,手里沾了药物的毛巾差点掉落。 另一个男人反应很快,他一个横扫腿,逼得乔慕躲闪不及,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幸好乔慕早年是学过一些防身术的,暂且能躲开,两步跳开,想跑,却被两个反应过来的男人逼到了死角。 他们一左一右,穿着蓝色和白色的衣服,面目阴沉,表情狠戾。 乔慕面对这样的境地,脑子飞快转起来,将可疑的对象过滤了个遍,大声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两个男人毫无反应,逐渐向她逼近。 而她方才的声音那么大,竟然也没能将停车场的工作人员引来。 乔慕一下子凛然,知晓事情并不轻松,拔高的声音变得尖锐:“冷凤给你们多少钱,我出三倍!” 她猜是冷凤,因为她平时为人随和,别人没有理由这样对她,除了那个一直把她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冷家大小姐。 但是,这两个人居然仍是毫无反应。 乔慕大骇,背上的冷汗倏然下来,她攥紧了手指,想起空间,但又有所顾忌,声音略微颤抖,试图说服两人:“这里是市中心商圈,停车场有监控,电梯也有。你们一路尾随我,我一旦消失,很快就会被我朋友发现,到时候也是百忙一场。” 她深深吸气,强迫自己镇定,表情冷然:“放我离开,我就能给你们一笔钱,且不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唔!” 乔慕话未说完,白衣男人倏然动了,他的速度很快,一拳袭来,风中似乎都带了破空之音,乔慕凭着本能险险躲过,下一秒,却感觉眼前一黑。 是蓝衣男人,他用毛巾,一把捂住了乔慕的面部。 浓烈刺激的药物气味,使得乔慕产生了一阵剧烈的晕眩。 很快,她感觉一阵颠簸,然后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掳走她的两个男人很是谨慎,不像一般的小混混,看起来也不像是求财。 他们以为药物的剂量足够大,足够使得乔慕昏迷过去,却不想乔慕常年饮用空间的溪水,对这些药物产生了一定的抵抗,虽然觉得晕眩,却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 乔慕想着,如果是求财,那么在她提出能够给出三倍价钱的时候,这两个人就会心动,从而说点什么。 但是没有。 那么就很显然,他们要么是心志坚定,信守约定,要么是被人所迫,又或者,有级别更高的人压着他们。 无论是哪个,对乔慕都是极大的不利。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被绑住了,她思索着,能不能利用空间脱困。 虽然会暴露在这两个人面前,但这种事情,说出去谁信? 乔慕心念一动,正准备行动,却听见那两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有了交流。 白衣男人道:“事情办好了,把人带到地方,我们就走。” 蓝衣男人道:“电梯和停车场的监控都处理掉了,但商场太大,每个商户几乎都有监控录像,范围过大,短期内没办法完全控制。” “算了。”白衣男人似乎不以为意:“反正这次的事情是顺手,送到地方,我们就撤。” 蓝衣男人顿了顿,似乎也觉得有道理,道:“嗯,我们到了就回江城,少爷还有别的任务。” 两人便不再说话。 少爷。 乔慕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来自江城的少爷。 乔慕没在江城结怨,一时想不到是谁。 她想了许久,等到车子终于停下来的时候,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浓重的药剂让两个男人觉得心安,也没检查一下,直接就扛起乔慕,往一处树林走了。 这处树林很隐蔽,丰茂的枝叶散开浓荫,酷暑的天气,并未带来一丝风,反而阳光热辣,树上的蝉鸣不停,听了叫人烦躁。 乔慕悄悄睁开眼,看着他们远去的地方,记下地址和标牌。 她被绑架这件事情,处处透着蹊跷,换做以前,她肯定想方设法逃脱。 但是一来,她现在有空间,虽然慌乱,但暗中有这样大一个BUG在帮忙,乔慕没有多么害怕。 二来,乔霖轩现在有白墨照顾,她倒是正好可以放下牵挂,为自己做点事情。 最后一点,她也想凭借这些,弄清楚,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乔慕的问题很快得到解答。 两个男人将乔慕扛进一座红瓦白墙的房子里。 本该是十分典雅的地方,用来避暑或是休假都不错,却因为年久失修,无人看管,显出颓然和衰败, 乔慕被人一把掼在地上,疼得眼冒金星,膝盖肯定被蹭破皮了。 她咬着牙,借着这点痛楚,假装刚刚醒来,想看看四周的环境,顺便套话。 却没想到,身后响起一个令她恨到骨子里的声音。 “把她给我泼醒!”嚣张轻狂的声音,明明带着一股狠劲,却非要假装阴柔,让人听了很是不舒服。 果然是冷凤! 第五十五章、幕后的人 乔慕咬紧牙,感觉脸上一凉,却是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来。 她倏然睁眼,冷冷地看着冷凤。 她本身就带着一股清冷的气质,到底是大家族长大,有着与一般人不同的气度。即使面临如此困境,她仍平静冷漠,一双眸子如月华,银霜铺陈,目光扫过面目阴沉的冷凤,唇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笑什么!”冷凤的声音倏然拔尖,她向来看不惯乔慕高高在上的样子,尤其是这样的气质,让她觉得做作。 “我笑你成为了弃子。”乔慕慢慢说着,见到冷凤,她心下已经安定不少。 能这样轻易就现身,说明冷凤的谋划就是把她带来,剩下的阴谋诡计,还没来得及实施。 她不敢得罪温家,所以只能让人挑个缝隙,单独把乔慕抓来。 不过也好,这样至少能确定,温瑜是安全的。 “贱.人!”冷凤上前,一把抓起乔慕的衣领,上挑的眼角里倾泄出阴寒:“你不配评说我。” 乔慕毫不在乎她粗鄙的言辞,甚至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依靠在墙壁上,甚至慢慢带出个轻蔑的笑容:“JR的事情,明明曝光的是你算计我的消息,后来才牵扯出与张主任的事情。先不说质量问题,单说JR虽然没有推卸责任,却也丝毫没有澄清你在其中的关系。就能看出,你对于冷家来说,无足轻重。” 这一下踩中了冷凤的痛处,她气得呼吸不稳,手中力道越发紧了,随后一把松开乔慕,冷冷对身后的人道:“拿鞭子来。” 乔慕觉得可笑,她也确实笑了:“这么老土的办法,也就你了。” 她临危不惧,甚至率先出言攻击冷凤,把冷凤气得不轻,她等不及鞭子了,扬起做了指甲的手,就向乔慕打去。 “我如果是你,就会知道轻重。”乔慕眉眼低垂,丝毫不因冷凤的气急败坏而有所动容,她淡漠道:“你想让我办事,就不该是这种态度。” “你……”冷凤的手掌倏然在空中顿住。 乔慕真觉得她愚蠢极了。 “你让人把我绑来,想来不是求财,否则,你不会现身。”乔慕声音徐徐,不慌不忙:“显然你是要让我答应你什么。可是你不说,偏要对我用刑,以为这样,我就会答应吗?” “你当然会答应!”冷凤眉眼一挑,似乎颇有自信:“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砍下你的手臂。” 乔慕笑得漫不经心:“哦,然后呢?” “然后你就是个可怜的残疾人,就休想嫁给白墨,也妄想嫁给任何一个名门!”冷凤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 乔慕觉得难以置信,不由皱眉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想要嫁给白墨?” 这次就算了,之前JR和九州初期达成合作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耀武扬威地告诉乔慕,宣告白墨是她的,姚峰也曾是她的。 冷凤眉目轻蔑:“随你承不承认。” 她似乎自信满满。 乔慕觉得可笑,也懒得跟她扯什么价值观,大概冷凤的世界里,就只剩下男人,嫁个豪门,然后以此嘲讽乔慕,在众人面前炫耀了。 可悲的虚荣。 “你无非是想让我答应你什么,把你的人叫出去,我会跟你谈谈。”乔慕说道。 这样高傲的态度,无疑更加激怒了冷凤,她再也忍不住,也觉得自己没必要忍,当下扬起手,狠狠打向乔慕的脸。 乔慕手脚被绑,冷凤以为她避无可避。 却不料,乔慕倏然蹲了下去。 她的动作很快,冷凤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解开手上的绳子的,就在她惊愕的一瞬间,乔慕已然用手里的水果刀割断了脚上的绳子。 冷凤身后的两个男人发现了,立刻拔腿去追。 但乔慕更快,她占着先机,出门逛街又穿的平底鞋,几步就跑上了楼梯。 木质的楼梯,平稳安全,乔慕暗中舒了口气,正要一步登顶,却猛然顿住脚步。 冰凉的金属光泽,落在乔慕额头上。 乔慕缓缓抬头。 一把锋利的匕首。 是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眉眼很平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材并不高挑,甚至看起来是单薄的,如果不是她拿着一把匕首对着乔慕,即使她走在大街上,和乔慕擦肩而过,她也不会注意到。 看似路人,却暗藏杀机。 “夏彤,把她推下来!”冷凤在楼下叫着。 女人的眉毛没有动,眼底却掠过一抹寒霜,她收起匕首,冷冷道:“冷小姐,话少一点,办事更得力。” 冷凤咬牙,却没有反驳。 乔慕心中微动,一下看出来,冷凤和这个夏彤虽然是一伙的,但似乎,夏彤并不听命于冷凤,并且,对她很是反感。 心思电转,乔慕识时务,主动退下楼梯,与冷凤对视。 冷凤倏然将手里的东西一扔。 乔慕被方才那把匕首吓到,思绪尚有些没有收回,一下躲闪不及,虽然避开了脸,脖子却被打中,颈侧留下一片红痕。 她斜眼看了,是一个手机。 “我要你离开九州!”冷凤恨恨地说着。 乔慕挑眉:“你就这么蠢吗?” 冷凤气结:“你……” “如果只是为了让我离开九州,你有很多手段可以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还请来这么得力的帮手。”乔慕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把目光转向楼上的夏彤,她眼底闪着睿智的光芒:“除此之外呢?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我手里没有任何机密资料。” 乔慕说得不假,她只是白墨的生活秘书,一些关键性的东西,她根本不知道。 夏彤目光冷冷,并不说话。 冷凤咬着牙,声音森冷好似恶鬼:“你不愿意离开,就是你自找的。” 她说着,突然往身后退了两步。 站在她后面的两个高大男人立刻往前走了两步,瞬间和乔慕形成对峙。 乔慕一怔,没有从冷凤嘴里套出话,倏然抬头,看向楼上的夏彤。 夏彤目光平静,低头看了看手表,没有任何表态。 在这一瞬间,男人手里拿着的利器瞬间朝乔慕袭来。 “砰——”剧烈的响声。 乔慕吓了一跳,本来已经要躲避开的身形也因此一顿。 那把刀瞬间朝着乔慕的手臂袭来—— 森冷的刀锋险险擦过乔慕嫩白的手臂,带出一线血迹,持刀的男人轰然倒下。 常无喜焦急地从门外跑进来,扶起倒在地上的乔慕,声音急促地问:“乔经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乔慕倏然回神,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门口开枪的男人。 那人也打量了一下乔慕,见她只是手臂受了轻伤,便收起枪,转而朝楼梯跑去。 他的速度很快,迈出的一步比乔慕三步还要大,乔慕下意识地追寻他的身影,却见原本站在楼梯口的夏彤早已不见了踪影。 乔慕失神,不知夏彤何时消失的,再回过头去看门口的冷凤,已然有十来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挤进来,和常无喜带来的人打成一团。 混乱中,有个人悄悄地拉了冷凤一把,飞快逃走了。 乔慕想追,却无法走出门口。 眼见混战的圈子越来越大,常无喜有些着急,他看了看乔慕仍在流血的手臂,高声道:“乔经理受伤了,先带她回去!” 他这一喊,原本混战的人倏然就停了。 竟然全部朝乔慕走来。 除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初时混进来,让人以为是后来那伙人一起的,却在看到这两方人停下的瞬间,拔腿就跑了出去。 他们跑得很快,却不料还是被人撞见。 一道漠然凛冽的声音响起:“抓住他们,再去两个人追那个逃走的女人,全面搜索这间房子。” 居然是温瑾的声音。 乔慕一怔,一下子明白过来。 首先是常无喜带着一群人来救下了她,开枪的那个人应该是常无喜这边的,而后冷凤想逃跑,过来的一群人是温瑾的,其中却有四个是冷凤那边的,是以他们混战,为的是混淆视听,好让冷凤逃走。 等到常无喜喊出来的时候,那四人知道事情败露,便掩护着冷凤逃走了! 如此混乱的境地,这几个人居然还能这样临危不乱,迅速反应,不可谓不厉害。 乔慕思绪飞转,考虑着,凭冷凤的本事,恐怕不能请来这些人。 她愣神间,却没注意到,自己被人一把拉入怀中,紧紧抱住:“阿慕!” 却是温瑾。 乔慕瞬间回神,想要推开他,却又想起是他特地赶来救了自己,一时尴尬,不知怎么开口。 还好常无喜看出来了,忙开口道:“表少爷,乔经理手臂受伤了!” 他这样一喊,原本是没什么的,但乔慕一下子听出不同。 常无喜喊的是表少爷。 按照规矩,他应该和其他人一样,叫“温总”。 即使九州和宁远亲近,但在公事上,还是分得很开,常无喜不是冒失和谄媚的人,不应该这样称呼温瑾。他在这样的情况下喊出来,可以很明确地说明一点。 他不仅是九州的人,更是白家的人。 乔慕垂眸。 “阿慕?抱歉,我没注意到,你觉得疼吗?”温瑾关心的话在耳边响起,他俊朗温柔的脸上带着担忧,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心疼和自责:“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五十六章、只是试探 温瑾的怀抱温暖宽厚,他抱得很紧,乔慕右手捂着受伤的左臂,心中浮起一阵暖流。 片刻之后,乔慕温声道:“温瑾,我没事,谢谢你。” 她难得没有叫“温总”这样疏离的称呼。 温瑾松开她,俊朗的脸上的关心和担忧不加掩饰,他这才看到了乔慕受伤的手臂,忙叫人拿来急救包。 乔慕没有说话,任由温瑾把她扶到一边坐下,伸出手臂让他包扎,她的目光平静又深沉,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就是这个人用刀伤了乔慕,本来伤口会更深,幸好常无喜带人及时赶到,其中一人开了枪,因此乔慕只是受了轻伤。 常无喜和温瑾带来的人还在忙进忙出,查看其他地方。 “你是谁?”乔慕倏然开口,冷冷地看向那个男人。 男人的右腿挨了一枪,开枪的人手法很准,并不是简单的皮肉伤,看他痛苦的样子,多半伤到了经脉,因此痛苦不堪,躺在地上捂住自己的伤处,额头不断冒出汗水。 他听见乔慕的话,并没有理会,仍是自顾自地咬牙坚持。 “你是冷家的人?”他不说话,乔慕倒也不觉得有什么,继续问着,语气平淡,一点也不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 男人还是不理,额角青筋凸显,显然疼痛无比。 乔慕垂下了眸,声音疏淡:“那看来,你是外面的人。” 温瑾已经包扎好了,听见乔慕自顾自的说话,心下一顿,不由轻声道:“阿慕,把他交给我处理就行了。” 他说的是他处理,而不是警局。 乔慕的目光落在那处枪伤上面。 这样的伤口,即便取出子弹,也没有办法在警局面前解释。 可这个男人,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咬牙坚持,一个字也不说,他这样镇定,知道救乔慕的人有枪,却也毫不意外。 乔慕心思电转,没有回答温瑾的话,倏而站起来,淡漠道:“齐少的手下调教得很好。” 她这话一出,明显那个男人身形一顿,阴冷的目光掠过乔慕,只是一瞬间,片刻就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乔慕却已经确定了。 “但我和他无冤无仇,他没有道理单独来对付我。”她走近男人,低声道:“显然,他是在帮冷凤。他和冷凤,有什么交易。” 乔慕的目光清冽如月华,之前的混乱中,她的头发散落下来,齐肩的长度,浓密又带着微卷,似海藻般铺散开来。骄阳似火,热辣的光线从破旧的窗户照进来,将乔慕身周镀上一道金边,衬得她好像朝着光芒万丈中走去。 温瑾一时看得怔住,心跳如雷。 乔慕背对着他,并不知道他的眼神,只是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转而朝门外走去。 她知道这个人嘴巴很严,肯定不会再告诉她什么,而且他是底层的人,齐寒秋的事情,他肯定也不知道。 乔慕原本是有机会逃走的,她之所以任由这些人把她带来,为的就是弄清真相,现在她隐约知道了,就不再纠结,准备离开。 温瑾回过神,低声让人处理了,跟上乔慕的脚步。 “阿慕,抱歉。”他诚恳道:“我妹妹约你出来逛街,却遇到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的,不关温瑜的事。”乔慕勾起耳边的一缕散发,挽在耳后,轻松笑道:“有人有备而来,是我准备不充分。你告诉温瑜,不要内疚,我会处理好的。” 她的笑容温柔娴雅,丝毫不把今天的惊心动魄放在眼里,那种从容镇定,由骨子里散发出的端庄稳重,让温瑾怔住。 时隔五年,阿慕似乎真的与当年不一样了。 当年的她,虽然也是优雅从容,举手投足皆让人如沐春风,却与现在不同了。她仍然从容不迫,却也淡漠平静,如同深邃的湖,微风拂过,却带不起一丝涟漪。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看见乔慕在接电话。 “没事。”乔慕压低声音:“是冷凤,我没怎么样。” 白墨的声音却罕见地带了愠怒,他连名带姓地叫她:“乔慕!你明知道有危险,明明可以躲开,为什么要去!” 乔慕默了默,略感意外,但他问了,她也还是好言跟他解释:“我觉得里面可能有点问题,冷凤的实力我知道,她没有这样的能耐。我过来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可以。”白墨声音寒凉:“把自己置于险境,知道这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吗?” 乔慕语塞:“我……” “在你做出决定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霖轩。”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你也毫不在乎我!”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 白墨没有料到自己会把内心深处的想法说出来。 乔慕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想法。 她愣怔着,倏然又想起白墨那晚的话。 让他,照顾她……吗?所以,他现在是在为这个生气? “抱歉,我措辞不当。”白墨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太对,主动开口道歉。 他的语气淡如轻羽,如风过树梢,平常自然。 与方才带着怒意的声音完全不一样,却似乎更加生气了。 沉默数秒,白墨率先挂了电话。 乔慕愣怔着收起手机,然后还给常无喜。 她的手机早在上车的时候,就被绑架的两个人搜走了。 常无喜离得远,并没有听到他们的争执,忙着善后,也没有注意到乔慕的表情。 温瑾却听到了。 他仍有些不敢相信,有些愣怔地看着乔慕。 早在渝城的时候,温瑾就看出端倪。 乔家年宴,乔知勇亲自邀请温瑾,他去了。 可是白墨为什么呢?他是和乔慕一起来的,甚至,饭后他们还一起消失了。 再到后来,清源山偶遇,白墨却要乔慕跟自己走,那样的态度,瞎子才看不出来有什么。 温瑾不是瞎子。 但白墨是他的表哥,两人关系很亲近,所以他直接问了。 他问了,白墨也说了。 他要追求乔慕! 浓烈的危机感包围着温瑾,他可以肯定,刚刚打来电话的人,是白墨。 “阿慕……”温瑾忽然拉住乔慕的手。 乔慕回神:“怎么?” “……你没事吧?”不知为什么,温瑾却不敢直接问。 乔慕奇怪:“我没事啊,走吧。” 她说完,上了车子。 温瑾跟着她上车,两人坐在后座,温瑾的保镖开车。 乔慕慢慢整理者思绪,想着齐寒秋为什么会和冷凤有牵扯,目的又是什么。她半垂下眼睫,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显出几分朦胧脆弱的美感。 “阿慕,刚才……你在和我表哥打电话吗?”温瑾试探的语气倏然将乔慕从思绪中拉出来。 她看着温瑾,在他脸上捕捉到一丝窘迫。 乔慕心中一动,点头。 却没有一句多的解释。 这种沉默,更让温瑾觉得不安,她这样毫无避讳地承认,是因为觉得彼此没什么牵扯,还是因为已经有了关系,毫不避讳? 温瑾忐忑着。 乔慕看得明白,却没有点破。 就让他觉得有什么吧。 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没有打消念头,乔慕虽然感激他来救她,却也没有别的想法。 两人各怀心思,很快回到住处。 温瑜很内疚,一把抱住乔慕:“乔慕姐,对不起!” 乔慕温言宽慰她,说自己没事。 常无喜已经安排好了晚餐,这一天下来,乔慕真是心神疲倦了,就一起吃了饭。温瑜看出他们有话要说,就跟着温瑾离开了。 温瑾其实也想跟乔慕说话,但他心里有了事情,也知道乔慕现在对他的想法并没有改变,就不好多留。 等到乔慕和常无喜吃完饭坐下来,天色已晚。 “常经理。”乔慕率先开口,她的目光平静,语气淡淡:“你是白家的人吗?” 她这样直来直往,直接问出来了,倒让常无喜略感意外,但他还是点头:“是的,乔小姐。” 就连称呼也变了。 乔慕就知道,他是一开始就被白墨安排来的。 常无喜看似低调沉默,处理事情总是稳妥,何尝不是一种藏拙,既然他能成为白墨的心腹,自然能力卓越。 乔慕顿了顿,又问:“今天开枪的那个人?” “是少爷特地派来暗中保护您的。”常无喜知无不答。 乔慕果然怔住。 常无喜洞若观火,见她沉思,又说:“今天的事情,虽然是冷凤出面,但背后的人却是齐寒秋。” “不错。”乔慕点头,他证实了她的猜测,略微思索,她低声道:“我和齐寒秋没什么仇怨,他肯定不是冲着我来的。” 常无喜却显出几分奇怪的神色:“乔小姐,齐寒秋是少爷的宿敌。” 言下之意,很应该来找她。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乔慕心中一跳,不知道常无喜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 “乔小姐,我的推测是,这次是冷凤想要绑架您,但是冷家才出了事,她在家里地位低下,没有力量来对付您,所以求助齐寒秋。他们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或是这其中有什么有利于齐寒秋的事情,所以他出手帮助。”常无喜分析着,目光有些幽深:“他也只敢在远处下手,不敢正面对上少爷。” 乔慕觉得他分析得有一定的道理,想了想,道:“那个夏彤,应该就是齐寒秋的人,看起来像是监督冷凤的。她明明有机会对我下手,却没有,肯定目的不是杀我。” 两人对视一眼。 齐寒秋是在借冷凤的手试探。 试探什么? 乔慕一知半解,常无喜却懂了。 试探的是,白墨对乔慕的态度。 但这是上司的事情,常无喜不好点破,也不好多说,便换了话题:“齐寒秋的手下做事很严密,今天你在商场的监控画面,很多都被抹去了,所以证据不足。并且我们开了枪,这件事情不好走法律程序。” 乔慕颔首:“我知道,辛苦你,也多谢你,常经理。” 常无喜淡淡一笑:“乔小姐客气了,我只是听从指示。” 却不动声色,将功劳转移到白墨头上。 乔慕微顿,思绪渐远,却没有接话。 常无喜看得出来,知道她和白墨还有事情没有解决,也不多话,起身告辞。 第五十七章、盛夏凉夜 江城。 白墨穿着一件深黑色的衬衣站在落地窗前,窗门开着,风声略急,远处天际阴云沉浮,天光黯淡,天地间即将迎来一场大雨。 “确认是齐寒秋出的手。”白宇坐在他后面的沙发上,翻看着资料,声音略低:“JR已经完全不管冷凤了,她应该是和齐寒秋有什么交易,这次的事情,显然不是齐寒秋亲自出手的。如果是他,不会就这样草草了事,只怕乔秘书就危险了。” 白墨的唇角抿着,薄薄的唇线微微一动:“冷凤的身世,她自己知道吗?” “应该知道。”白宇说。 白墨迎着风,深棕的眸子里酝酿着风雨,他转过身,身体的轮廓 分明挺拔,五官俊美无俦,声音却是冷冷的:“温瑾已经在舒城住了一个月了,文城的局势这么轻松吗?” 他显然是生气的,之前他给乔慕打电话的时候,白宇也在,从没见过白墨发这样大的气,白宇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了些,但面对这样的白墨,他心里也犯怵,因此不敢接话。 心想这个表少爷也是,乔秘书都有孩子了,板上钉钉不是他的菜,却还要一路追到舒城去。 白宇轻咳了一声,提醒道:“还有一个月,树语城一期工程就要结束,现在已经是收尾阶段。” 他却不知道,白墨早有承诺,有意让乔慕主导跟进二期工程。要知道树语城是个大项目,一期工程主要是做得漂亮,给上级单位看的,二期工程是实打实的要下硬功夫。 最关键的,二期工程的工期,长达两年。 白墨可没那么心大,把自己喜欢的人放在前男友身边两年。 即使这个人是他表弟,也根本算不上乔慕的前男友,他也不能容忍。 白墨心思电转,想了多种可能,又问:“我爸最近在忙什么?” “上月去了M国,上周到了F国,这周……”白宇如数家珍。 白墨冷冷打断他:“说重点。” 白宇讪讪地:“董事长和夫人计划旅游到年底回来。” “给他的秘书去个电话,安排下行程,下月我回老宅,有事找我爸商量。”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宇间难得带上一缕愁绪,有些无奈,更多的是纠结。 白宇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白墨的视线转向外面,风声急促,远处已经雾蒙蒙一片,近处小雨细密,似一片浅薄轻纱,笼罩在整个城市上空。 “齐寒秋暂时不能动,JR却不在我的容忍范围之内。” 他的声音很冷,白宇听得心惊,不由提醒道:“JR是乔秘书外公家的产业。” “商场如战场,即便我不出手,她的两个舅舅也不是善辈,道理她懂。”白墨表情淡淡:“你手段正当些就行。” 白宇顿时垮下一张脸:“你又要把我当枪使!你手段黑暗,卑鄙无耻!” 白墨目光如刀。 “……”白宇倏然站起身,抱着笔记本电脑一路小跑出去。 真是小气,真没有幽默感! 他恨恨地想,转头却看见乔霖轩从房间里出来,走到了白墨身边。 方才还冷如冰山的白总,就已经蹲下了身,眸中温情流露,伸手摸着小孩子温软的头发,一副慈父的样子。 白宇深感辣眼睛,忙不迭离开了。 ———— 舒城这边,树语城一期工程已经进入收尾阶段,所有人心里都松了口气,盼望着顺利度过尾声,面上却都还是表现得平常,没有谁因此懈怠。 这种盼望,温瑾却是没有的。 自上次突然遭到绑架之后,乔慕和他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相安无事的状态,她虽然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也总是淡淡的,即使见了面,也不过简略点头问好,再多的话,却是没有了。 想起那天那个开枪的人,是白墨早就安排好了在乔慕身边的,他出手迅速果决,毫不拖泥带水,在最关键的时候把乔慕救下。 虽然温瑾也在最快的时间里赶过去了,两方人马几乎同时到达,但总是慢了白墨的人一步。 想到这里,温瑾突如其来觉得有些烦躁。 现在只剩下最后半个月时间,二期工程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筹备才能开始,也不知道乔慕还会不会来。 温瑾踌躇着,反复斟酌,想找机会和乔慕说话,每次却都被她巧妙躲过。 次数多了,他也不敢再去,怕引起乔慕的反感。 而他的助攻温瑜,在发生上次的事情之后,父母很是反对她行事轻率,也觉得温瑾太忙,很多事情照拂不过来,就让她回文城了。 温瑾这下孤立无援。 他斟酌思考着,一开始想从普通同事为基础,再重新和乔慕做朋友,以此来靠近、软化她。 他想得很好,从乔慕目前的情绪来看,这一步走得不错,反而是他自己,率先失去耐心。 自从知道了白墨的心思之后,温瑾总是心神不宁。 这天下午,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又正好是周末,九州的人都很高兴,下了班在一起走着,商量着要去哪里放松一下。 “先去吃饭,我知道有一家新开的自助餐厅不错。” “然后转战KTV,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乔秘书唱歌呢!”有人起哄。 乔慕来了舒城,为人谦虚温和,与从前的江兰做派完全不一样,摆明又是白墨身边的红人,自然人缘不错。 他们说笑着,乔慕倒也没有扫兴,正要答应,却听身边的一个同事高呼一声:“温总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去?” 温瑾原本是路过,他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情,这个同事喊了,也是给他的面子,他原本想拒绝的,却在看到乔慕明澈的双眸的时候,变得迟疑。 她的眸子很好看,清澈明净,在黄昏里泛着墨色的光泽,温润如玉,如清波流淌。 “有空的。”他仿佛被蛊惑般,轻声开口应了。 那个同事也就是出于礼貌,顺口喊喊,谁知道温瑾真的答应了,一下子又觉得拘束起来。 毕竟温瑾是领导,级别又高出他们许多,还和白墨是表兄弟,他们觉得拘束也是自然。 温瑾平时挺善解人意的一个上司,今天居然也厚着脸皮,假装不知道下属的拘束,率先迈开脚步,笑道:“大家辛苦了,今天我请客,我知道有家大龙虾做得不错。” 言下之意,是要请他们吃饭。 这下众人之间的气氛又热络起来,毕竟温总出手阔绰,跟他们去的地方又不一样,能吃到大龙虾,大家都很高兴。 常无喜有事,没有来参加聚会,温瑾带着他们要了一个包厢,吃完饭还可以在包厢点歌唱歌,服务人员态度也很好,还有水果和饮品赠送。 加上温瑾态度从来是温和的,最后大家也放开玩了,甚至纷纷起哄着要温瑾唱歌。 温瑾一向没什么架子,倒也没有拂了他们的意,便接过话筒,点了一首歌。 他唱的是一首M国的老歌,名字叫做《YesterdayOnceMore》。 意为昨日重现。 这是一首很老的情歌,红极一时,至今仍是经典。 他的嗓音干净醇厚,唱起这首歌的时候,声音如同优雅悦耳的钢琴,叮咚流淌,听来是一种享受。 乔慕坐在角落里,光线错落,偶有一束光落在她的脸上,更衬得她墨发红唇,皮肤细致,说不出的优雅温柔。 那个瞬间,温瑾以为她是感动的。 这首歌的歌词很贴近他的心境,众人起哄反而给了他机会,所以他唱了,他的目光落在乔慕身上,温软又宁静,明亮又璀璨。 能被九州派到舒城常驻的工作人员,都不会是太迟钝的人,他们能力卓越,善于察言观色,自然也注意到了温瑾的目光。 一时间起哄声再起,他们纷纷笑闹着,让乔慕去合唱。 他们不知道乔慕和温瑾曾经是什么关系,只能看出温瑾是对乔慕有意的,今天温瑾做东,只怕也是借了乔慕的光,因此他们做个顺水人情,没什么不好。 乔慕虽然无意和温瑾再有发展,但在众人面前,到底不好落了温瑾的面子。一来九州和宁远关系密切,不看僧面看佛面;二来这么多同事看着,她也不想太过刻意,那样倒反而让人觉得,她和温瑾有什么了。 于是她接过了另一支话筒。 温瑾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向乔慕的时候温柔无比,唇角带起柔软的笑意,是藏不住的缱绻缠绵。 乔慕被这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只好专心看着电视上的歌词,跟着旋律唱起来。 他们两人的口音纯正,声音都很好听。若说温瑾如钢琴优雅,乔慕便如小提琴般悠扬清冽,各有韵味,却相辅相成,没有遮盖住彼此的光芒,反而相互成就。 灯光流转,他们两人坐在一起,显得十分般配。 一曲完毕,同事们都热烈鼓掌,称赞他们的声音和默契。 乔慕在他们中,大小也是个领导,他们虽然能起哄,却也知道分寸,不敢拿两位领导的私人生活开玩笑。他们能答应要求何尝,已经给足了面子,同事们也不再为难,各自说笑着玩开了。 乔慕舒了口气,放下话筒,悄然走出房间。 她去了阳台透气。 盛夏的夜风裹挟着燥热,即使已经是晚上,温度还是有些没有褪去,乔慕觉得有些热,略微休息,便想转身回去。 却正好迎上温瑾温柔的笑容。 他拿着两瓶冰水,递给乔慕一瓶,道:“我还是第一次和你唱歌。” 乔慕接过来,笑了笑,没说话,思考着如何回避。 “我们合唱得很默契,你的声音很……” 一阵铃声打断了他。 温瑾有些泄气,乔慕却轻松不少,她接起电话。 “阿慕,快回渝城吧!”冷梅声音哽咽。 乔慕吓了一跳,忙道:“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外公……”冷梅抽泣了几声,低低道:“快不行了。” 乔慕怔住。 第五十八章、面目贪婪 乔慕的外公冷先品突然病重,冷梅的电话来得急促又焦急,原本舒城还有些收尾善后工作,乔慕也顾不得了,向温瑾和常无喜请了假,匆匆往渝城赶去。 飞机落地,她首先想到给白墨打一个电话,毕竟乔霖轩还是他在亲自照顾,乔慕突然有急事离开,怎么也要说一声的。 但是她转念又想起,自己之前因为绑架的时候,他似乎很不高兴,乔慕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索性逃避这个电话,发了条文字消息。 白墨的来电在下一秒响起。 “白墨。”乔慕接通了,这次识趣,没有叫他白总。 白墨心情稍缓,声音却仍是平淡的:“嗯。你回渝城的事情,常无喜跟我说了。” 乔慕舒了口气,见他似乎不是那么生气了,便解释道:“我外公突然病重了,我要回来看看。” “乔慕。”他却突然低声叫她。 “嗯?”乔慕听出他声音有异,心下一顿。 “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白墨的声音不疾不徐,好似知道她的紧张,语气有些软化,道:“自从上次质量问题之后,JR在业内的声誉大打折扣,政.府方面的支持完全没有了,股市情况也不容乐观。JR原本根基就不深,上次的事情可以说一落千丈。 你的两个舅舅,其实暗中一直在较劲,一面争夺股权,一面想通过做出点成绩来给董事们看,想在年底的董事会上竞争董事长的位置。” 这个乔慕倒是有所耳闻,去年过年的时候,乔知林和乔知勇就有讨论,JR下一任董事长会是谁。冷先品早已到了退休的年纪,却迟迟没有交出大权,让很多人感到迷惑,到底是在两个儿子之间难以抉择,还是有别的事情。 外人都是看热闹,乔慕却知道,冷德平和冷德海一直不睦,只是在冷先品面前保持面子上过得去而已。 “他们两人的心思看起来似乎没有在挽救JR的名声上面,甚至已经在争夺一些重要的项目,按照这个趋势看,他们是想自立门户。”这是白墨的猜测,乔慕却并不觉得意外。 “他们在争夺家产,在眼下这个存亡之际,冷老先生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才加重病情的。”白墨的声音轻了很多,他略顿,还是如实道:“前段时间,我原本想安排白宇出手,把以前JR的一些项目接手过来,但是有人动作更快。” 乔慕知道,能让白墨看上的项目,必然不会小,肯定也是与政.府挂钩,或是其他需要强大资金的。即便白墨不出手,这些诱人的肥肉,也有落在别家手里。 她一向公私分明,并不在这些事情上面纠结,便也没说什么。 “是冷凤吗?”乔慕轻叹了口气,已经猜到几分。 白墨欣慰,短短的时日,她进步很大,也能理性看待冷凤的问题。别的不说,光是这份心态,他就觉得很不错。 “是,她应该是知道一些内幕,把消息给了齐寒秋,现在这些项目已经落在天祺手里。现在冷家的资金可能很紧张,甚至面临资金链断裂的风险。” 乔慕并不意外,只是为冷家觉得可悲,又道:“天祺得了这个利,实力就会壮大,你要小心。” 她这番话说得极其自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白墨一顿,却忽然笑了:“好。” 他的笑声清朗好听,似风过湖面,吹动粼粼波光,倒映层云堆叠,光阴悠悠,乔慕听得耳朵都酥麻了。 她蓦然红了耳尖,却拒绝深思,只是道:“那我先挂了。” “好。”他的声音仍是温柔徐徐,似乎已经将前几天的不快抛在脑后。 “等等。”乔慕却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上次在舒城,怎么那个持枪的人出现得那么及时?你……” “是我安排的。”白墨轻声道:“你不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一句话堵住乔慕所有的措辞,她似乎能听见自己倏然加快的心跳声。 白墨继续道:“这次你回渝城,我也有安排人,你一有紧急情况,他们就会出现。” 乔慕慢慢皱起了眉,她低头往前面走了两步,又停下,低声道:“我没事,不需……” “你是九州的员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是上司应该做的。”白墨的理由光明正大,但也知道乔慕的不快出自哪里,又软下声音,道:“他们没有跟踪你,只是离乔家很近,一有情况,他们很快就能赶到。在我的视线之外,我希望你安全,这样我和霖轩才能安心。不要抗拒,好吗,阿慕?” 乔慕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个称呼里败下阵来。 他软硬兼施,理由充分,又拉出乔霖轩和自己一个阵营,最后一句话更是让乔慕想起上次还没有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这样的攻守兼备,敲开了乔慕封闭的心门,让她无话可说。 乔家的车早就等候多时,乔慕一走出去,司机就认出了她。一路疾驰,乔慕和乔知林一同到达乔宅。 乔知林这几天在外地出差,倒是正好和乔慕一同到家,父女两个简单打了招呼,便收拾妥当,和冷梅一起去了冷家。 乔知林亲自开车,乔慕和冷梅坐在后座,乔馨年纪小,就没有让她来。 冷梅红着眼,握住乔慕的手微微颤抖,低声道:“你外公向来身体健康,怎么会……” 乔慕拍着她的肩,轻声道:“妈,会没事的,我们到了再看看情况,先不要乱。” 然而情况却比乔慕想象的要糟糕许多。 冷家门庭清冷,缠枝黑铁大门半开着,盛夏的天气,蝉鸣阵阵,酷热难耐,佣人们打扫着庭院,脸上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愁绪。 冷先品患的是食道癌,被发现时,已经是晚期。 乔慕过年前还见过冷先品一面,与那时的红光满面相比,他如今颧骨深陷,双目浑浊,脸颊凹陷进去,由于迅速消瘦,皮肤弹性跟不上,形成了一圈圈皱纹。 冷梅前几天就已经来过几次,但看到父亲这个样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握着他的手,无声啜泣。 冷先品时醒时睡,此刻意识不是很清楚,喊了冷梅一声,就又睡过去。 人是奇怪的动物,人在的时候,并不觉得周遭一切有什么变化,即使多年不探望,乔慕也觉得什么,觉得一切照常。即使有什么,在来之前,她也觉得自己可以平静面对。 但一看到外公这个样子,那种亲人即将离开的心情,那种既定事物即将发生改变的预感,席卷了乔慕,让她倏然觉得喉间有些发涩。 “爸要休息,我们出去说吧。”冷德海说道。 乔慕看了他一眼,心知今天事情并不简单,便收起心情,简单寒暄:“二舅,怎么没见舅妈他们?” “你菁姐在上班,你二舅妈和表弟在家里。”冷德海叹了口气:“这屋里病气重,他们不好来。” 乔慕心里就梗住,不太是滋味。 食道癌又不会传染,老人已是弥留之际,他身为儿子,却说这些话。 乔知林拍拍乔慕的肩膀,知道女儿在想什么,给了个眼神,让她不要多话。 几人各怀心思,走出房间。 冷德平带着儿子冷海在大厅左侧坐着,佣人端着托盘上来,摆好茶杯和糕点,就关门离开。 乔慕和乔知林坐在下座,冷德海就坐在右侧。 外婆吴英也在,她坐在角落里,沉着脸,不像是难过,倒更像是生气。 乔慕心下狐疑,却听冷海平开了口:“爸这个病,还是要治的。今天我们坐下来商量一下,医药费的事情。” 乔慕的表情很是诧异,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冷德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冷德平被一个小辈这样看着,自然面上挂不住,但现在是他伸手问人要钱,即便心里不快,也不好表现出来,只是看着乔知林,语重心长道:“知林,你也看到了,冷家局势如今不妙。换做以前,这件事情我根本不会通知你的,关键时候,咱们一家人,力气还是要往一处使啊。” 冷德海一向与哥哥不睦,这个时候居然也站出来帮腔:“是啊,妹夫。爸这病虽然希望渺茫,但我们总不能眼看着老父亲受苦受难吧?” 乔慕算是看出来了,这明着是来商讨三家出医药费的,暗地里却是在要资金周转JR集团。 她能看出来,乔知林自然也知道,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眼底没什么温度,语气平平道:“那你们说,医药费多少?” 想想也是可笑,偌大一个JR集团,即便如今局势不妙,却也不至于连医治董事长的钱都没有吧?这两个人,心怀鬼胎,一点亏也不肯吃,若不是为了利益,轻易也不会站在一条线上。 多年来,乔知林已经把他们的本性看得清清楚楚。 冷德平与冷德海对视一眼,冷德平身为老大,听见乔知林松口,当即哈哈一笑,眼角的纹路都皱在了一起,更显得大腹便便,一脸痴肥。 “我就知道,知林是个孝顺的。”冷德平笑罢,伸出三个手指,道:“那就先每家拿两三百万吧。” 乔慕握着沙发把手的手指一紧,内心深处的厌恶怎么也克制不住。 关于冷家的事情,她是知道一些的。 JR集团能走到今天的规模,可以说八九成的功劳都在冷先品身上。当年冷先品承包工地,冷德平和冷德海还都只是在工地上做活,帮着父亲打打下手而已。 冷先品是个传统古板的人,他自然重男轻女,赚了钱,私下里偷偷分给两个已经成家的儿子,对于女儿冷梅,他一点都没有考虑过。 如今病倒了,却只有冷梅是真心实意的伤心。 乔慕略微出神,觉得讽刺。 那边厢,冷德海也开口了:“是啊,先拿三百万吧。到时候多退少补,不够的话,我们再来商量。” 乔慕真不知道,他们是太过贪婪,还是不了解市场行情。 治疗食道癌,一家三百万,几乎就是一千万了。 试问哪家医院,索要这样高昂的诊金? 虽然晚期食道癌有痊愈的可能性,但冷先品的状况他们明明已经看到了,医院下的通知他们也知道,却还是这样索要无度,乔慕觉得荒唐至极。 相较于乔慕的愤怒,乔知林显得很冷静,显然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点燃了一支烟。烟雾朦胧中,他淡淡道:“三百万啊,是不是多了点?” 他这话一出,两个舅舅还没说什么,倒是角落里的吴英跳了起来:“乔知林,你说什么呐?你是嫌多吗?我跟你讲啊,现在儿女都一样,你的思想不正确!” 吴英虽然是冷先品的结发妻子,却也不是他自己挑选的,而是当年吴英家里人早逝,父母双亡,仅有一个哥哥,也因为和她分家产而闹掰。 吴英是作为童养媳嫁给冷先品的。 从小,冷家的家境就不算特别差,吴英带了三个孩子,却没有付出多少辛苦。 冷先品在外忙碌,赚来的钱都是交给吴英保管的。 吴英花钱大手大脚,给自己置办的东西,房间里都堆不下了,却没有给冷先品买一件像样的衣裳。 而对于三个孩子,她也没有什么精力,甚至从小,都是让三个小孩自己做饭的。 乔慕也是偶然听父亲喝醉了提起一句,在她之前,冷梅还怀了一个哥哥。在怀那个孩子八个月的时候,吴英嘴上说来乔家看冷梅,实际却叫她去帮忙做事。 吴英很是抠门,即使家境已经富裕,却不肯请佣人。两个儿子和丈夫都在外面,她和儿媳们的关系并不好,所以就叫冷梅过去,给她干活,她自己躺在家里好好的,甚至在睡觉。 冷梅还是生下了那个孩子,却很早就夭折了。 乔慕知道,父亲是恨外婆的。 因此在吴英开口之后,乔知林原本还平静的面容,倏然就变了。 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那双深黑的眼里却暗流涌动,乌光沉沉,咄咄逼人。 第五十九章、蔷薇花落 乔知林情绪内敛,本是个很少动怒的人,即便有,也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 他咄咄的眼神,迫得一向泼辣尖酸的吴英也闭了嘴,讪讪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乔知林这才收回视线,淡淡道:“三百万,其实也不多。” 他愿意松口,冷德平和冷德海两兄弟自然松了口气,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看向母亲吴英,示意她不要多话。 “现在医疗条件很好,报销制度齐全,即便我一个人负担爸的治疗费用,我也没有二话。”乔知林将他们的神情变化收在眼底,心中冷然,面上仍不动声色:“就交给我吧。” 他这样一说,显然是不会直接给出三百万,而是要直接带冷先品去治疗了。但这样一来,这三百万显然就到不了冷家手里,冷家两兄弟也安排不了这笔钱的去处。 更不用说,治疗费用根本用不了三百万。 冷德海率先变色:“这不合规矩吧?儿子健在,怎么能让妹夫家里带爸去治疗?外面的人说话难听,我看还是没有这个麻烦的必要了。” 冷德平也迎合:“是啊,传出去多难听啊,两个儿子不负责,难道还让女儿来接手?” 乔慕就很想问,你们觉得交给乔家治疗难听,干嘛就没想过,伸手要钱的行径更是令人恶心? 她到底年轻,在亲戚面前,没有在外面应酬的耐心,不屑的表情写在脸上。 吴英坐在角落,三角眼耷拉着,看向乔慕的眼神愈发阴沉。 理所当然的姿态,也不知道谁给的脸皮,竟然也敢这样开口,简直无异于直接伸手要钱。 乔知林神情不变,他按住乔慕的肩膀,沉声道:“乔慕,去看看你妈。” 却是要支开她。 乔慕一顿,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但也知道,父亲能处理好一切,便不再多看一眼,起身出去了。 她一走,冷海也就不好再留着,冷德平也让自己的儿子出去了。 冷海是乔慕的表哥,虚长她一岁,心态和她是差不多的。但面对父亲和叔叔这样的行径,他也不能说什么,既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两人一同出了门,俱是沉默,不知道说什么。 乔慕和冷海小时候还比较亲近,在一起上过学,长大了都疏远很多,眼下她也没有心情和他寒暄,简略点了头,便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天色渐晚,廊下一树蔷薇开得正艳,藤蔓缠绕,将走廊装点得热闹华丽,风中有馥郁的芬芳,偶有花瓣随风零落,显出几分即将凋敝的萧索。 偌大的宅院,在夕阳的笼罩中,显出浓艳深厚的橙光,像是盛极必衰的前奏。 廊下佣人忙进忙出,准备着晚餐。 缠枝大铁门时开时闭,偶有相熟的宾客邻居进出,均是来看望的。 乔慕坐在廊下的一架藤蔓编织的秋千里,看着人来人往,悄然静坐,谁都没有发现她。 这种微妙的感觉,让她好似与这个世界隔离开来,仿佛冷眼旁观,又好似隔岸观火。 许久没有这样宁静的时候了。 她想着,渐渐思绪蔓延,神情漠漠。 天色已经全然黑了,四处灯光亮起,饭厅中飘来食物的香气,乔慕微怔,看了一眼手机,才知已经过去两个小时。 她有些怔然,正要起身,就看见父母亲从会客厅走出来,表情俱是沉重。 乔知林看见了她,扬了扬手。 乔慕就走过去。 “走吧,回去了。”冷梅声音喑哑,双眸泛着血丝,神情憔悴。 乔慕也没有多问,点了点头,便接过乔知林手里的车钥匙。 向来父母有话要说,不便开车,她无权插手上一辈的事情,只能从小事上面进行分忧。 三人往前走,后面慢悠悠响起吴英洪亮有力的声音:“乔慕,小梅,就回去了吗?吃了饭再走吧!” 乔慕停住脚步,眸光浅薄地看着她。 乔知林也不说话,父女俩淡漠的表情如出一辙。 唯有冷梅,面对自己的母亲,即便心中有了隔阂,到底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勉强扯了扯唇角:“不吃了,馨儿在家等着,晚了要找我。” “馨儿也上四年级了吧?没事的,她懂事了。”吴英挽留,笑得一脸的肉都颤悠悠的,她身材痴肥,走路很是不便,一瘸一拐,即便是十分华丽的衣服,也显得廉价。 她这样高兴,想必是达到了什么目的。乔慕不无嘲讽地想着。 冷梅唇角强装的笑容一顿,随即抿了抿唇,低声道:“已经五年级了,现在放暑假,前几天中暑了,不方便来。” 吴英也不觉得尴尬,还是像模像样地挽留。 乔慕有些不耐,正想和乔知林说一声,自己先去开车,却忽然听到一阵疾呼,随之而来的是呜咽和哭泣。 今夜无月,星光疏散,风里的蔷薇甜香阵阵,盛至极点。倏然一阵凛冽夜风,摧枯拉朽,花瓣零落入土,凋敝一地斑驳。 “爸!”冷梅泣不成声,嘶哑痛苦地呼唤。 最后一缕星光,也堙没在深沉浓厚的乌云里。 ———— 冷先品去世了。 乔知林承诺的三百万,到底也没能给出去治病。 乔家给出一部分葬礼的费用,帮着打点了后事。 前来冷家吊唁的宾客来往不绝,两个大会客厅全部开了,后厨忙碌不停准备吃食,冷菁和冷峻也来了。 长辈们都披上了白布,系上麻绳,忙进忙出招呼宾客,或是安排后事。 按照渝城的习俗,会请来一个表演团队,哭丧以及做法事,整夜锣鼓喧嚣,道士们在大厅里唱和着,全是艰涩的语言,悲恸的气氛笼罩着整个冷宅。 乔慕听得头疼,跪在棺木前叩头上香,焚烧纸钱,见冷先品的亲朋来了,便主动让出位置,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她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七月仍是盛夏,酷暑难耐,她跟着忙进忙出一阵,又被灵前的烟火熏得眼睛发红,实在支撑不住。 一口气喝了两大杯子水,方才缓过劲来。 乔慕松了口气,在回廊的角落里坐下。 “乔慕。”却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来。 乔慕回头,略微点头:“二表姐。” 冷菁颔首,也在她身边坐下,忽而长叹了一口气,情绪低落,一时不知说什么,便寒暄问乔慕多久回来的。 乔慕累得慌,实在提不起精神和她多说,就简略回答,一个字都不多。 说起来,和这位表姐的交集也不多,她看似性情温和,实际是个很要强的性子,小的时候,她虽然没有太过针对乔慕,却也总是跟着冷凤,冷凤说什么,她很少有反对的,甚至也跟着帮忙。 乔慕无意追究过往,对于冷家人,她的态度始终冷漠。 “你最近……有姐的消息吗?”冷菁却倏然提起了冷凤。 乔慕眼风一冷,没有说话,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 “我知道你和她有些误会。”冷菁身材娇小,五官很是赏心悦目,冷家的子女中,就数她最漂亮。 她挽着头发,斟酌措辞,柔声道:“都是一家姐妹,我知道她前段时间的做法确实不对,她也是一时糊涂。” 乔慕觉得莫名其妙。 冷菁的来意她猜不透,现在别说乔慕,就是冷德平也饶不了冷凤,她还敢透露自己的行踪? 乔慕站起身,目光浅薄,脸上没有笑意:“我不知道。” 她转身欲走,却被冷菁拉住手腕:“她到底是大姐,你……” 乔慕倏然抽回手,冷笑一声:“她算计我,把我献给一个政客,以此来巩固你们JR的地位,算是哪门子的大姐?” 冷菁一时语塞,表情有点挂不住,又道:“江兰和江流月串通,说不定这件事和大姐没有……” “冷凤罪有应得。”乔慕冷冷打断她,倒退一步,漠然道:“我没有追究她的刑事责任,是在等充足的证据。即便我不说话,我爸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这样的境地,你们却还要我们出医药费,甚至要我原谅冷凤。我想你是两位舅舅派来的说客,那么我们也不必绕弯子,你直接回话,这件事情,没得商量。” 冷菁的表情也冷了,她盯着乔慕,原本流光溢彩的美目也变得暗沉,似乎压抑着愤怒。 “痴心妄想,我就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乔慕毫不客气,对于冷家人,她唯一敬重的就是外公,现在冷先品也去了,她再没了丝毫客气。 她说完就走,这句话既是逼退冷菁,也是在借她的手表达一个态度给冷家的长辈看。 JR想要翻身,却不从根本上挽救声誉,偏要借着乔家的钱财,踩着乔慕的尊严上位,痴人说梦! 冷菁没有料到,一向性格温和的表妹也有这样冷漠决绝的时候,一时间脸上火辣辣的,好似她刚刚的批判之语,全部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垂眸掩下眼底的火光和憎恨,咬着牙从另外一边走了,去往书房,将乔慕的态度告知了父亲。 乔慕心气难平,一路穿过回廊,绕开那些纷扰的人群,避开丛丛盛放的蔷薇,直到走进一树浓荫,方才停下脚步。 手机响起来。 “喂?” 电话那边沉默数秒,随即,白墨清朗的声音响起:“怎么了,这么生气?” 乔慕纷乱的心情,便倏然平静下来。 “没事。”她叹了口气,不愿多谈。 白墨倒也不勉强,他也能猜到,一定是冷家的琐事。 他略顿,低声道:“JR董事会解散,已经宣布退市了。” 大厦终有倾颓之日,JR不算参天大树,短短的商业生命,似乎也走到了尽头。 第六十章、严父之怒 JR退市了。 这显然还是内部消息,白墨拿到了第一手的信息,就打了电话给乔慕。 “这就怪不得了。”乔慕若有所思:“昨天我和爸妈一起过来,他们问我们要三百万的医药费。” 白墨也觉得可笑,他不无嘲讽道:“一个上市集团,矮下身段,只为了要三百万的医药费?” JR集团,乔慕并没有深入接触,但也知道,即便JR不如九州这样的巨头,但想必和长青集团的规模差不多。怎么也是上亿的资产,为什么向乔知林开口要这三百万? 冷德平和冷德海给出的这个数字,看似显出他们的小气和斤斤计较,却也正好是乔知林心里能接受的价位。多了则会多想这笔钱的去向,少了则对他们没有意思。 至少在他们心里,就是这个想法。 乔知林一早预料到,这笔钱最终去向不会是医疗,而是两个舅子的腰包。但因为数目不算太大,又能买个清静,就给了。 乔慕也能体会到父亲的心思,有的时候事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心和流言。 现在听白墨这样一说,她方才有所体会,不由略感诧异:“JR退市的风声,我们在渝城一点都没有听到。” 也因此丝毫没有怀疑。 白墨道:“这是内部消息,应该这两天就会公布出来。JR的流动资金严重不足,几个大的项目完全跟不上进度,银行方面也迟迟没有放款,已然是一艘危船。” 这两个舅舅,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再救治外公,而是在为自己做打算! 乔慕的眼神冷若冰霜,捏紧了手机,只觉得一团火在胸腔中燃烧。 “你还好吗?”白墨突然放软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他的嗓音低沉温厚,抚平了乔慕心中的愤怒。 “我没事。”她轻叹了口气,不愿多谈:“冷家乱哄哄的,这两天应该就结束了。外公下葬之后,我就回江城。” “好。”白墨明白她的想法,也不多问,转而道:“霖轩一切都好,安心。” 乔慕心中一暖,第一次有了这种,即使外面风雨飘摇,身后依然后盾强大的感觉。 “……谢谢。”她轻声说。 白墨没有说话,接受了她的谢意。 目前来说,他还没有别的立场来反驳她的谢意。 “有事就打我电话。”白墨说。 乔慕点头:“好,我知道。” “阿慕。”他突然叫她。 乔慕微怔,心跳倏然加快:“……什么?” “要第一个打给我。”他的声音温软如微风,似春日里第一缕明媚阳光,说不出的和煦:“我一直都在。” “……”乔慕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错觉,或是幻听。 “怎么不说话?”白墨问她。 “……没事。”乔慕轻咳一声,脸上染上一层薄薄的红晕,含糊道:“就是……你这样子,我倒是有点,受宠若惊。” 白墨听懂了,这是拐着弯说他性格冷淡,不像是温和的人。 他微微一笑,清冽的笑声透过电波,低沉有力地落在乔慕的耳朵里:“你不必受宠若惊,如果有空,可以多思考一下我的问题。” “……”乔慕想了多种拒绝的方式,却在这个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我已经在照顾霖轩了。”白墨却好似没有察觉她无声的抗拒,仍自顾自说着:“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会照顾好你们的,好吗?” 直到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乔慕方才一下子愣住。 是啊,他已经在照顾乔霖轩了。 关于把乔霖轩交给白墨,乔慕一开始没有想过,直到后来白墨提出让她去舒城学习,而乔霖轩又十分支持她,加上去的时间并不算长,为了乔霖轩的学业,乔慕还是答应了。 但后来呢? 她去了舒城常驻,继续把乔霖轩交给白墨照顾,似乎就已经变得顺理成章。 乔慕一边抗拒着思考白墨的问题,一边却又这样理所当然地把乔霖轩交给他照顾。 她这段时间一直理不清思绪,直到现在,白墨点醒了她。 这样的摇摆不定,是乔慕十分讨厌的状态,她甚至觉得自己很卑劣,利用了白墨的方便,迟迟给不出回答,却又理所当然地享受着他带来的便利。 可是为什么呢? 她并不是这样的人。 乔慕凝神,苦苦思索。 半晌,她明白过来。 白墨……是乔霖轩的亲生父亲。 若非这个前提,乔慕内心深处是不愿意信任任何人的,否则,冷梅将是第一个知晓乔霖轩真正身份的人。 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白墨却也并不着急,他无声挂了电话。 他知道现在还等不到乔慕的回答,但能够让她陷入沉默,就已经达到他的目的。 乔慕心思敏感,做事顾虑周全,向来谋而后动,从不轻易做出草率的决定。在事业上,这是她的优点,但放在感情里,就显得慢热而被动。 白墨很有耐心。 他要做的,就是引导乔慕去思考,而不是咄咄逼人。 潜移默化,让她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从而引发思考,认真审视彼此的关系,是再好不过的。 乔慕还不知道,自己早就落入一个精心编织的网中,只是她自己仍然迟疑不安着,既不敢迈出,又不能后退。 她心事重重,听见远处有佣人在叫自己吃饭,终于心思回笼,回到现实生活中来。 她在其他事情上,总能精准判断,步步为营,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唯独在感情上,犹豫不决,举棋不定。眼下也没有办法一下得出结论,乔慕觉得头疼,索性不再深思,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再说。 她收起手机,转身往大厅而去。 两天后的晚上,冷先品的遗体下葬。 乔慕跟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去了,一路敲锣打鼓,按照渝城的古老习俗,大晚上凉风阵阵,哭声呜咽声四下而起,很有些惊悚的氛围。乔慕原本还一直觉得悲伤,这下子,瞬间没了别的心思。目睹着外公下葬,她跟着行礼叩拜,总算完成了一切仪式。 乔慕松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和父母一起回到乔家。 她原本想着,渝城的事情差不多就告一段落,可以回江城了,但没想到,麻烦才刚刚开始。 JR宣告破产,同时退市,旗下产业悉数变卖,子公司转让,大型项目被人夺走,在施工的项目被无限期延长。 很多不知情的人看得瞠目结舌,即便JR不如九州与天祺这样的大集团,但在渝城当地,也是有一定影响力的企业,说倒就倒了,让很多人不敢置信。 即便前段时间JR在树语城项目里面爆发了质量丑闻,一度引起社会上的广泛关注和讨伐。但很多人都相信,瘦死的骆驼比马大,JR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们却不知道,JR其实早就处于亏损的状态,冷先品力挽狂澜也不过是苦苦支撑。树语城的项目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加上冷凤叛变,天祺出手迅速,把JR仅剩的一点价值也压榨干了。 冷德平和冷德海两兄弟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令人唏嘘。 乔慕听完乔知林的分析,也是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看着冷梅的神情,觉得母亲十分难过。 即便冷家多么不近人情,冷家两兄弟如何算计利用她,到底那是她的娘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况还有吴英在中间周旋,无论两个哥哥如何荒谬,冷梅无法对母亲视而不见,也无法彻底丢开冷家不管。 乔知林和冷梅感情不错,虽然偶尔也有拌嘴的时候,但彼此都还是十分为对方考虑,相互体谅的。 唯有在冷家的问题上面,乔知林态度坚决。 他拒绝对冷家两兄弟施以援手,对于他们提出的项目合作,他一眼也不看。 冷梅知道他十分不满这两兄弟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从前还能维持着面子上的和气,也是因为岳丈冷先品还在的缘故。如今唯一的黏合剂没有了,吴英又是那样的性情,乔知林连最基本的敷衍都懒得维持。 夫妻两个最近因为这件事情,有些隔阂,乔慕想劝,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今天乔知林把她叫到书房,父女两人对视一眼,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 “冷家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乔知林问了女儿,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乔慕沉吟着,觉得有些事情,似乎应该说了。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妈最近挺难过的。”乔慕试探着父亲的口风。 “有什么好难过的?她就是傻。”乔知林面上浮起一层薄怒:“我苦苦经营,就是为了这个家能好一点。她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两个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却还要上赶着让人家算计!你那个外婆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重男轻女就算了,现在还要伙同两个儿子来算计已经成家的女儿!分家产的时候从未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一旦要伸手要钱的时候,就跟甩不开的狗皮膏药一样!” 这话说得实在有些重了,乔慕知道父亲一直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心里想什么,也很少表达出来。这样剧烈的情绪波动,以及不加掩饰的憎恨和愤怒,是极为罕见的。 乔慕显出几分惊讶的神色,但面上虽然沉默下来,心里却一动。 父亲越是生气,她说出来的事情,可能就越是容易接受。 “爸,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和冷家再有什么合作。并且,内心来说,我一分钱都不想给他们。”乔慕垂下眼,轻声开口。 她这样一说,倒让乔知林神情缓和不少,让他觉得,这个家里,还是有人能体会自己的苦心的。 “也不是不能给。”乔知林缓下声音:“你外婆老了的话,我们应该给一部分赡养费的。但这个前提是,她用完了你外公留给她的养老费。” 吴英得了一笔不少的养老费,是冷先品生前留给她的,几个子女都知道。 “爸,在这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乔慕却忽然站起了身,她的表情不再是之前的平静恬淡,多了几分惴惴不安,以及惶惑。 “什么?”乔知林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乔慕窥着父亲的神情,略一顿,压低声音,忐忑道:“您……有一个外甥。” “……”乔知林端着茶杯的手僵住。 半晌,他霍然起身,浓眉倒竖:“你说什么!乔慕,你什么意思!” 他的目光是震惊的,一半是不可置信,一半是滔天怒火,怒目圆瞪,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乔慕从小就畏惧父亲的威严,此刻面对雷霆之怒,却一点也不后悔,她半步也没有后退。因为知道,自己需要做一个坚实的护盾,来为儿子挡住一切风风雨雨。 她深吸了口气,往前迈出一步,轻声道:“已经四岁了。” 第六十一章、往事重提 乔慕说,乔知林有一个外甥,并且已经四岁了。 乔知林气得不轻。 乔慕和乔馨年龄相差很大,乔慕比妹妹大十四岁,她出生的时候,时逢计划生育。那时候乔家底蕴已经很丰厚,乔知林也不是太在意,他不是重男轻女的人,想着以后找个女婿,继承一部分家业,再培养下一代,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后来,随着乔知勇生下乔丽,再是儿子乔尚文之后,冷梅的心里就不太是滋味。她是个保守的人,思想也带着上一辈的封建,总想着要为乔家长房添一个孙子,才好在婆婆面前说话。 其实乔慕的奶奶也并不是苛刻的人,并没有因为冷梅生了个女儿而对她有所微词,只是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而已。 到后来,冷梅高龄之时生下了乔馨,还是个女儿,她纵然有点失望,但也没了别的念头,专心教养两个女儿了。 乔知林则看得很平常,并不因此而有别的念头。 对于乔慕,他嘴上很少说什么,从小也不怎么表扬她,但心底里,对这个女儿,还是很满意的。 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道德礼仪,乔慕做得都不差,她长大之后,乔知林也不止一次与她商量一些事情。他们在许多事情上看法相同,乔知林也就更倚重她。 除了她欺骗自己去Y国留学的事情。 乔知林对于这件事情一直没有释怀,他也派出人手去查了,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年前乔慕回到乔家的时候,他不是不想问的,但是转念想想,如果要把乔慕留在身边,就不好把她逼得太紧。既然没有什么事情,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她适当的放松,也在以后好和她相处谈话一点。 乔知林话少,并不代表他心思不细腻,相反,他处处顾虑周全,既是为了子女,也是为了自己的以后打算。 但是在今天,这个他决心以后倚重的女儿,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这样大逆不道,惊天的秘密! 乔知林气息不稳,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紧握,微微颤抖着,眼底也是一片火光,他愤怒地看着乔慕,只要她说出什么令家族蒙羞的话来,他的手掌就要落下。 乔慕也略感忐忑,但还是深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爸,我当年突然离开渝城,骗你说是去留学,都是有原因的。” 她表情凝重,语气有些颤抖,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这么久了,乔知林到底也下不去手打她。乔慕的表情异常,乔知林自然看得出来,心下强行压了几分怒意,冷然看着她,要她给一个解释。 乔慕松了口气,却道:“这件事情,也让妈知道吧。” 乔知林不语,冷然点了一支烟。 他甚少在家里抽烟,在女儿面前更少,他从来树立的,都是一副严父的形象,也想带给她们正面的影响。但是今天却破例了,乔慕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 她有些感慨,但也知道父亲的态度是表示同意了,于是打电话给冷梅,让她来书房一趟。 冷梅还在为父亲去世的事情伤感,这两天很少吃饭,清减了些许,脸上看着很是憔悴。 “有什么事?”冷梅进了门,被乔慕扶着,在沙发上坐下。 乔知林坐在她们对面,一副冷冷的模样,脸色很不好看。 他不说话,冷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把目光投向女儿。 乔慕深深呼吸,心知今天这件事情,必须有个完美的借口,于是她也在沙发上坐下,调整了表情,开始慢慢说话。 “毕业前一天,我被人算计,在酒吧喝了酒,然后……” 她从自己重生后的时间开始说,从自己在陌生的酒店醒来,再说到自己有孕,然后去往江城,再一个人辛苦上班,只为了养活自己和孩子。 她省略了很多,包括重生与空间,也包括孩子的父亲。 冷梅一开始听,还和乔知林一样觉得愤怒,但是越听,就越觉得心疼。 这是他们从小放在心尖疼爱的女儿啊! 乔家不说锦衣玉食,却也从未让她在物质上受过一点委屈,怎么能听得女儿在外受苦五年,却只字不敢跟家里提的话呢? 冷梅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眼泪从眼角流出,愈发显得憔悴了几分。 她颤声道:“我的傻姑娘,为什么这么作践自己!”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乔慕当年那么难,也咬牙熬过来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不是没有觉得痛苦过。 但是,她从不后悔。 “妈。”她握住母亲温暖宽厚的手,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哽咽道:“我一开始……想过不要孩子的。但是……那是我的孩子啊!就像我是您的孩子一样,我无法割舍,我做不到。” 她哽咽着,连带着冷梅的情绪都有些失控,呜呜哭了起来。 母亲最近感触良多,外公去世,娘家变脸,和爸有些嫌隙,都让她心力交瘁。 乔慕心有不忍,但也知道乔霖轩的事情迟早纸包不住火,还不如趁这个机会一一说了,也免得以后再翻出来,措手不及。 相比冷梅的心软和心疼,乔知林的表情则十足愤怒,他铁青着脸,甚至站了起来,怒道:“愚不可及!” “爸。”乔慕轻声叫他,看到父母的两个反应,她心中稍定,甚至觉得温暖。因为她知道,父母都是疼爱她的。 乔慕吸了口气,敛下眼底的泪光,静静道:“这一切,都是冷凤做的。” “什么?!”率先发问的是冷梅,她的脸色倏然失了血色,她紧紧抓住乔慕,好似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音都高了几度:“阿慕,话不能乱说!” “妈……” “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乔慕话没说完,率先开口的反而是乔知林,他脸色难看至极,手指紧握成拳,眼底是十足的恨意。 乔慕心中微暖,也知道母亲最近受到的刺激不小,只是无法一下子接受以前的亲人都是这样的嘴脸而已,并不是怀疑自己。 她接着说:“后来我去了江城,和我的同学叶青在一起,我们一起生活,她照顾我,我就生下了孩子。那时候,我手里还有些存款,加上家里打给我的钱,我顺利度过刚开始的难关,后来我就去找了份工作,养活我和孩子。” 乔知林这会便想起,那个时候,他发现了乔慕骗他,他勒令乔慕回家,乔慕不肯,还玩起了消失。 ……原来是这样。 他又气又心疼,一时间又开始后悔自己断了她的经济,让女儿在最艰难的时候那么难过。 再一转念,想到这一切都是那个白眼狼侄女做的好事,一时间对冷家恨到极点,反而对乔慕的隐瞒,就不是那么生气了。 “再后来,冷凤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在江城,她追了过来。”乔慕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已经全然冷静下来,漠漠的样子,好似并不把冷凤放在眼里,她平静道:“冷凤和公司一个高管联合,想要对我不利,我带着孩子,始终有所顾虑,就主动离职了。然后投了简历,到了九州上班,后来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她说得轻松简略,但乔知林和冷梅都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这个时候,再是有满腔的愤怒,也化作了对她的心疼,以及对冷凤的憎恨。 冷梅的心思已然全部扑在女儿身上,再顾不上冷家那些破事,一把将乔慕拉进怀里,哭道:“我的孩子,你受了多少苦!” 她这个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和乔知林最是相像,男人总是习惯性不说自己的痛苦,但放在她一个女孩身上,是很让人心疼的。 “妈,我不知道,冷凤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这么针对我……”乔慕靠在母亲怀里,也终于找到了风雨中停靠的港湾,也不由失声流泪。 “这世上有的人心理扭曲,思想怪诞,是不讲什么道理和章法的。”乔知林却哑着声音开了口:“冷凤前些时间,还派人算计你,在你的酒水里做手脚。这件事情,我原本已经和冷德平在交涉,但是他也交不出冷凤。我想的是,家丑不外扬,到底给冷家留点面子,等找到冷凤再处置。却没有想到,她早已这样卑鄙无耻,心肠歹毒!” 乔慕便把冷凤和齐寒秋合作的事情说了。 这一说,不免又牵扯到,她上次遭到绑架,也是冷凤在后面推波助澜的事情。 冷梅对娘家仅剩的一点感情也瞬间灰飞烟灭:“冷家怎么能教出这样狠毒蛇蝎的孩子!” 乔慕安抚她:“妈,你现在知道了,冷家不值得你同情。他们枉为你的亲人,却处处算计你,我吃点苦没什么,但是我们一家人却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拿捏。” 话已至此,乔知林这才意识到,女儿把往事藏了这么久,这么深,今天突然说了,为的只是宽慰母亲,让她看准情势。 乔知林一怔。 他从来以为,自己护在羽翼下的孩子,其实早已长成大树,不仅为她和自己的孩子,也为这个家庭,撑起了一片天空。 这样隐忍的性格,即便是他,也不由觉得震撼。 他哑着声音,忽然道:“那你……说的那个孩子呢?” 问的却是乔霖轩。 冷梅也意识到了,忙擦干眼泪,望着乔慕。 乔慕在这个时候反而有了些不自在,她轻咳一声:“现在有人照顾,以后有空了,我带他回来见你们。” 冷梅渐渐升起一点喜悦:“是男孩女孩,叫什么名字?” 乔慕微笑,心中松了口气:“是男孩,叫霖轩,很听话,你和爸都会喜欢的。” 话说开了,既然木已成舟,已经改变不了什么。 冷梅不觉得丢脸,反而心疼起从未见过面的外甥来。 乔知林没有说话,却也觉得,以乔家的能力,养一个孩子不是什么大事。 而关于乔慕未婚生子的这件事情,他们只字未提。 这就是家庭。 这就是父母。 乔慕濡湿了眼眶。 直到把冷梅劝慰好,跟她再三保证,今年一定带乔霖轩回来之后,她方才擦干眼泪,回了自己的房间。 乔慕也松了口气。 自己今天这步棋走对了,既让母亲认清了冷家人的嘴脸,也成功让乔霖轩的身份被认可。 她垂下眼,正要离开,却听父亲突然问:“是因为这样,你才和温家那孩子断了来往吗?” 乔慕怔住。 第六十二章、儿女一样 乔知林问的是温瑾。 知女莫若父,他一句话道出当年的真相,让乔慕直接愣住。 乔知林便知道,这个向来不让他人操心的女儿,是多么沉默内敛。 这样的大事,她连父母都能瞒着,独自承受,更何况是认识不久的温瑾。 乔知林人过中年,虽看尽世间百态,但看到女儿这个样子,不由还是心里一酸。 他不善言辞,也没有多的话,只是叹息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自然是说乔慕和温瑾曾经的那段感情。 乔慕假装听不懂,没有接话。 乔知林见她神情虽然有些不自然,但好在也没有难过的表现,便心下稍安,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 却不再多话。 乔慕便知道,父亲是要接手这件事情,找冷家讨回公道。 她心中温暖,长久以来压在心间的巨石不由也松了,她轻声道:“这些事情虽然有冷凤在背后推波助澜,但也有我的不是。我太轻率,也没有防备心,才遭了她的算计。” 她能这么想,乔知林心中更是宽慰不少,他难得流露出几许温情,给乔慕的杯子里续了茶水,道:“你吃了大亏,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再犯,就焉知非福。并且你也用这些说服了你的母亲,改变了她对冷家的想法,我们一家人始终要团结才好。我虽然是老派保守的人,但外甥是亲生的,我不会不认。这件事情不宜张扬,我会找冷家算清楚这笔账的。” 乔慕眼角微微濡湿。 有这样的父母,何其有幸。 “……谢谢爸。”她哑声说。 乔知林站起身来,想说点什么,最终却也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话说完了,没有乔慕预想中的雷霆之怒,也没有被父亲扫地出门,更没有受到惩罚。 乔慕却还是心神略微恍惚,直到出了书房,回到自己房间躺下,仍没缓过神来。 她倏然想起了江城。 江城的房子,江城的人。 她捏着手机,按捺住突然加快的心跳,给白墨打电话。 现在已经是傍晚,天色将黑不黑,晚霞染红了天际,窗外风声微动,带来后花园里浅薄的花香,廊下有不知名的虫鸣声,点缀着盛夏热闹的夜晚。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人接起。 “阿慕。”不知什么时候起,白墨就一直这样叫乔慕了,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这样压低声音叫着她的名字,听来格外缠绵缱绻。 或许是因为这亲昵的称呼,也或许是因为夏夜仍然炎热的天气,乔慕红了耳尖,她低低应了一声。 白墨也不问她为什么打电话,低声道:“吃饭了吗?” 冷家最近事情多,干扰到了乔慕一家人,加上今天又在书房说了那么多话,乔慕一时间还真没顾上吃饭,她如实道:“还没有,有些事情。” “事情再多,也要记得吃饭,有好的身体才能实现想要做的事情。”白墨的声音顿了顿,似有些不高兴。 他向来情绪内敛,喜怒很少表现在脸上或是声音里,但在此刻,乔慕却好似下意识地听懂了。 她微顿,并没有追问,心跳微乱,转而问:“霖轩呢?” 已是暑假,乔霖轩不需要上学了。 白墨语气略松:“这几天跟邻居有些走动,他和对方家里小孩去玩了,我让白宇陪着。” 乔慕嗯了一声。 两人倏而无话可说。 夜风柔软,乔慕仰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看着头顶纹路精致的灯,忽然觉得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 “心情很好?”白墨先开了口。 乔慕惊讶于他的敏锐,明明她什么都还没有说,他却已经从简单的对话里听出这个信息。 “还可以。”她轻声应了,又道:“冷家的事情,或许要告一段落了。” 白墨却知道,如果光是冷家的事情,她不至于这么高兴。毕竟冷家也是她外祖家,即便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反目,使得他们自食恶果,但乔慕从来不是幸灾乐祸的人。 但她虽然没有明说,却愿意在这个时候来和自己分享这种心情,就已经很好了。 白墨并不着急,问了她什么时候回来。 乔慕沉吟着,想着冷家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便回答了他,又叮嘱几句乔霖轩的事情。 白墨起先还能应两句,听着听着,却忽然笑了起来。 乔慕微顿,不由问他:“怎么?” 他低醇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高兴:“你不觉得,我们这个样子,很像夫妻吗?” “……”乔慕一下怔住。 细想来,还真是。 她出门在外,白墨照顾孩子,她叮嘱注意事项,他问她多久回家。 回过神来,便觉得有些骇然。 她才离开乔霖轩多久? 居然就已经这样理所当然把他交给白墨了! 到底是白墨的计策好,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绝佳,还是乔慕的防备心低,对于麻烦别人这件事理所当然? 显然都不是。 她知道原因,白墨也知道。 只是她不想让白墨知道,他也就跟着装糊涂。 但是,适当的时候,白墨会给出一点提示,点醒一下这只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他要的是循序渐进,慢慢接受,而不是一味逃避,心生抵触。 “……对不起。”片刻之后,乔慕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压低了声音,一开始的轻松已经不见了踪影。 相比之下,白墨则很是轻松:“你是不是要说,很麻烦我,会尽快回来接手霖轩的事情?” 乔慕被他说中,再一次陷入沉默。 她略顿了片刻,想起今天和乔知林的谈话,又松了口气,轻声道:“是的,这段时间,非常麻烦你,也很谢谢你。我已经跟我父母说了霖轩的事情,他们很体谅我,我准备几天后回江城,把霖轩接到乔家。” 白墨手指一紧,眸光瞬间深邃浓厚。 他没有说话,这种压抑的气氛使得乔慕不安,她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实在可恶,心下愧疚,轻声叫他:“白墨……” “嗯。”白墨的声音仍是温和。 “我这样的做法,其实很卑劣的,我在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来托付你照顾霖轩。”乔慕斟酌着,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她心中有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坦然:“但是……你说的事情,我,已经在考虑。” 什么事情呢?自然是他说的,要照顾她的事情。 白墨的心里,一紧又一松,从眼前旖旎的夜景,似乎看到了飘逸清雅的云层,云卷云舒,拂乱他的心扉。 “好。”他没有多话,也没有急着追问结果,就这样简单一个字,让乔慕放松很多,心下安定。 “我没有觉得你的做法卑劣,因为是我要你去舒城的,照顾霖轩,完全是我自愿,我很喜欢他。我也不认为你在利用我,但如果你愿意,我心甘情愿。”白墨的声音低沉好听,晚间的夜风里,似乎都带着这种温暖含蓄。他就这样平静地说着动听的情话,却比刻意营造缱绻的氛围,更令人心动,听来格外有几分令人心安的感觉。 乔慕脸颊发烫,头发散开在脑后,似一朵轻盈的花笼罩着她,更显得面红眼润,似娇似嗔。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在感情上,她总是迟钝慢热,即便心动,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一味逃避。 乔慕慌乱中搪塞两句,就挂断了电话。 白墨却在电话这一边,唇角弯曲,眉眼柔和。 ———— 冷家的问题,乔慕便以为能够解决好了,却没有料到,第二天,冷家的人就找上了门。 JR集团破产,冷家把家产变卖了一部分,方才抵上欠债和亏损,如今的冷家已经大不如前,只能说是一个中等家庭,而从前的一切繁华,都再与他们无关了。 冷德平和冷德海两兄弟心比天高,却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手段和头脑,眼看着乔家蒸蒸日上,仍是往常一样华丽,就不由生出了别的念头。 这个时候,冷家仅剩的家产,已经被兄弟两个瓜分完了,在这期间,他们丝毫没有考虑过冷梅,更别说通知她,甚至他们两个也差点为了争夺利益而打起来。 最后还是吴英劝开了他们。 老太太现在手里有钱,是冷先品留给她养老的,不是一笔小数目,足够她下半生的用度。 两个儿子肯听劝,并不因为母亲多么有威严,而是因为她手里那笔钱。 她百年之后,那笔钱的去向,自然是要被两个儿子要平分的。 但现在,他们还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要处处为她着想。 冷德海是老二,脑子转得快,一向是歪脑筋最多的一个,他也不跟冷德平争了,反而扶着老太太坐下,转了转眼珠,想了个主意。 “妈,这乔家也太狼心狗肺了!咱们家的女儿嫁过去,给他们辛辛苦苦当了几十年媳妇,现在爸走了,他们就只是给点安葬费,打发叫花子呢?” 吴英是个很经不起挑唆的人,加上她本人也多疑,心眼小,又听信两个儿子的话,本身也爱贪小便宜,听冷德海这么一说,立刻也觉得冷梅太不孝。 冷德海继续出主意:“您的钱啊,都要收起来,藏好了,不要被任何人知道,这样,您才能安度晚年。现在爸走了,我们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我们都是孝顺的,要赡养你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自己的大哥。 冷德平虽然愚钝了些,但也是个本性贪婪的人,接收到弟弟的眼神,自然也明白过来,便火上浇油道:“就是,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自然儿女都一样。妈,依我看啊,您就在三个儿女这,一家住一个月,还要每个月拿赡养费!” 吴英一听,两个儿子都这么说,何况她也是重男轻女的,觉得女儿这事做得的确不够孝顺,心下生气。 于是第二天,老太太就拄着拐杖,带着儿子媳妇,浩浩荡荡一群人,往乔家大厅一坐,非要讨个说法的样子。 第六十三章、恭候多时 一大早的,乔慕原本还在睡懒觉,听见楼下闹起来,心下诧异。 女佣进门来,告诉她,是冷家老太太来了。 乔慕便心下有数了。 这群人看似穷凶极恶,理直气壮,却也知道自己的立场不那么正当,虽然怒气冲冲找上门来,却不是去乔家正厅,反而径直找到了乔慕的院子,在她的楼下大吵大闹。 乔慕冷笑,果然柿子要捡软的捏吗? 她慢腾腾地洗漱换衣服,不疾不徐收拾一番,用了女佣端上来的早餐,方才下楼。 吴英从来不是客气的人,她指挥着乔慕院里的佣人,端茶送点心,还开了大厅里几处窗户,说要透气。大厅里原本开着空调,温度适宜,净化器也在工作,佣人做事轻手轻脚,因为乔慕喜欢安静。 她这样一闹,加上两个儿子又在抽烟,室内顿时乌烟瘴气。 乔慕从实木楼梯下来的时候,瞬间皱起眉头。 她很讨厌烟味,即使外面的社交场合是免不了的,但在她自己的屋子里,这点就很难容忍了。 她对冷家人永远谈不上什么好感,也懒得掩饰,当下沉了脸。 吴英生得肥胖,脸上横肉,两只三角眼,鼻头很大,嘴角向下撇,是一副很不讨喜的面相。冷梅的长相随了父亲冷先品,两个儿子却都像了母亲,均是肥头大耳,身材短小,实在说不上有什么气度。 冷梅早就得了消息,即便心中疲惫,但经历了昨晚乔慕那样一说,对娘家的看法大有改观,面上仍是笑着,乔慕却能看出来,母亲眼底没什么温度。 乔知林也很不高兴,但到底心疼妻子,怕她被冷家的人算计,虽然沉着脸,但也坐在她身边,两个人面对着冷家的一群豺狼。 乔慕下楼的时候,他们的谈话刚好告一段落,吴英露出假意的笑容,一双三角眼更是眯成了一道缝,她道:“阿慕醒了?还是你享清福啊,班也不用上,睡到这会才起床。” 她说着话未免太难听,什么享清福的话,怎么能用在小辈身上,摆明是在挑刺。 乔慕眸光冷冷,不咸不淡道:“昨晚跟爸学了点工作上的事情,有点晚了,就睡久了些。梦里迷迷糊糊听见外面的声音,还以为地震了,就起来了。” 冷德平顿时听出不敬,沉下脸道:“一大早的什么地震不地震的,这么大人了还不会说话。” 这话僭越,即便乔慕说话带刺,也该是乔知林和冷梅开口,他自以为自己是舅舅,三个儿女中年纪最大的,又想欺压着乔知林,便出言想管教乔慕。 乔慕目光如霜,毫无温度,冰凉的眼神一路看过来,阴沉冷漠,倒把冷德平吓了一跳。 冷德海比哥哥要机灵多了,他一直记得今天来乔家的目的,忙带起一个笑脸,道:“阿慕已经在跟知林学习管理了?将来的成就一定不小,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舅舅啊!” “我还小,能有什么成就。”乔慕虚虚一笑:“家里孩子多,长青以后谁来接手,都还不知道,我跟着学点,打打下手。” 冷德海眸色稍深,出去几年,这个外甥女变化很大。 乔知林不耐,起身整了整衬衣,道:“集团有事,我先去了,妈,你们在乔家吃饭吧。” 他说完就想走,冷德平忙道:“哎,知林,我们刚刚说的事情,还没有结果呢。” 乔知林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这让冷家的人很是忐忑。 乔知林听见这话,冷冷一笑,缓缓道:“话我就说在前面了。岳母没有瘫痪,生活尚能自理,并有一笔不菲的养老费。JR成立前,冷家有过一次分家,你们兄弟分了岳父的资产,我和冷梅一句没有过问。岳父走后,JR变卖资产,也是你们分了,我仍然不会过问一句。以你们现在的资金,完全能够养活自己,奉劝一句,做人不要太贪婪。” 他这番话说得毫不留情面,冷梅即便心里已经偏向丈夫,却也觉得过了,不由拉了拉他的手臂。 冷德平更甚,气得一张脸都黑了,他站起来,大声道:“乔知林你什么意思?这是不想赡养老人吗?” 冷德平的妻子罗筱也生气,她嗓门很大,直接就喊出来了:“现在我们落魄了,你们乔家门槛高,看不起穷人了!” 冷德海的妻子蒋蓉也站起来:“这些年,长青赚的钱不少吧?” 两个女人,以前JR还在鼎盛时期的时候,她们养尊处优,用钱向来大手大脚。但即便她们过了一段十分富足的生活,也仍然无法改变骨子里的劣根性,她们出身都很低,是后来冷家慢慢在渝城站稳脚跟,方才开始融入一些圈子。 上流圈子融不进,因为她们本性粗俗,极缺乏内涵。 就只好和低于她们的人为伍,向来阿谀奉承的话听惯了,自以为身份尊贵,很是听不惯乔知林的话。 却不知道,自己如同泼妇一样伸手要钱的行径,恶劣到了极点。 乔慕简直要被气笑了,竟然还有这种极品? 乔知林直接就笑出声来,他看着大厅内一群人的嘴脸,怒不可遏:“既然你们执意这样,那就去法院告我吧,送客!” 乔慕知道,这笔钱,父亲不是不能给,只是冷家人的态度太过恶劣,他绝对不会在这样的威胁下低头。 这是原则,也是尊严。 “小梅,你真的要不孝吗?”冷德平转而向冷梅发难。 向来软弱善良的妹妹,却别开眼沉默了。 乔知林脚步略顿,转而拉起冷梅,让她挽住自己的手臂,两个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 于是,乔家人只剩下乔慕坐在大厅里。 她神色倦怠,似是还没从被吵醒的睡意中醒来。 冷德海转了转眼珠,他自认是个有想法的人,于是靠近乔慕身边坐下,甚至挤出一个笑意:“阿慕啊。你也是在外工作过几年的,你知道,商场沉浮,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JR倒了,但还会有AR、GR啊,舅舅的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吧,你说服你爸爸,出点资金入股,咱们合伙干一番事业。到时候,你来给舅舅当总经理啊!” 乔慕丝毫不为所动,她揉了揉眼角,在众人的目光里,打了个哈欠。 “爸的事情,我怎么能做主?”乔慕起身往楼上走,道:“既然没事,我就先去睡了。这院子我很少住,佣人也少,如果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舅舅们自便吧。” 她这态度可谓极其嚣张,把冷家人气得不轻。 尤其吴英,她简直要跳起来,她用手里的实木拐杖狠狠地戳着地板,恨不能戳出一个洞来泄愤:“不孝子孙!小时候都白带她了!” 却忘记了,自己每个月都有收到冷梅打来的款,乔慕买的每一样东西,她甚至都拿账本记下,定期找冷梅算账。 冷家人虽然生气,但仍不死心,坐在乔慕的大厅里死缠烂打,就是不肯走。 乔慕吩咐佣人,不必管这个院子,一应吃食全部送到她的房间,对于冷家人的吩咐,全部视而不见。 她做法如此不讲情面,又是一个小辈,冷家人自持还是有些身份,到底没有去正厅大吵大闹,枯坐了几个小时之后,终于悻悻离开。 乔慕站在二楼窗户,眼看他们骂骂咧咧走了,目光冷漠如霜雪。 她对冷家的人,没有丝毫感情。 即便有,也在他们多年来的索取和算计中消磨尽了。 他们把乔家当冤大头,把乔知林当提款机,把冷梅当傻子算计,把乔家的容忍当做放肆的资本,一再的忍让和宽恕换不来他们的感激和体谅,反而是变本加厉。 就像一群吸血鬼。 乔慕目光冷然。 同时,她也在等。 冷家这样大张旗鼓,看似有恃无恐,实则已经没了办法,堵上门来要钱,已经是下策中的下策,把自己完全处于被动的位置。 以前的他们,即便想要乔家办事,却也都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何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乔慕知道,他们已经没有了办法。 她在等一个人出现。 三天后,乔慕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 是叶青打来的。 “阿慕,怎么回事?你家里怎么上热搜了?”叶青声音焦急。 乔慕微顿,随即心里一松,果然,有人动手了。 她安抚叶青几句,随即打开了微博。 几个自媒体广告账号在微博发布了文章和微博,大肆声讨乔家忘恩负义,不愿承担冷家老太太的赡养问题,夸大其词,说乔家把上门讨要说法的冷家人赶出乔家大门。并且配上了冷家一大家子到乔家的照片,以及怒气冲冲离开时的样子。 很多官微账号跟风转发,渝城的媒体成为了主力军,持笔声讨乔家,矛头直指乔知林和冷梅,甚至带上了乔慕。 相比叶青的慌乱担忧,乔慕显得镇定多了,她给她爸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乔知林笑了笑,父女两个心照不宣。 原本打发冷家,就是花钱买清静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冷家一再得寸进尺,乔知林忍无可忍,那天和乔慕长谈之后,父女两个商议了一个解决后患的办法。 果然,有鱼儿上钩了。 乔慕静坐大厅的沙发里,端着一杯描金纹的瓷杯,吹开杯中的花瓣,对佣人淡淡一笑:“打电话给冷家大小姐,邀请他们来家里吧。” 冷凤,恭候多时了。 第六十四章、借题发挥 冷家如今已经到了上门要钱的田地,自然再翻不出什么风浪,即便要针对乔家,也会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打舆论战,是一项长久的工作,冷家目前的财力和公关都跟不上,显然这次针对乔慕一家的事情,并不是出自冷家的手笔。 但除了冷家,还有谁对乔慕一家人恨之入骨? 乔慕虽然现在还是不知道冷凤这样针对的原因,但可以肯定,这次的事情,是冷凤在背后主导。 冷凤上次在树语城项目里算计乔慕不成,被九州反将一军,因此离开了冷家,JR也因为这根导火索而迅速走向消亡。虽然冷凤变得无权无势,但她有一个强大的队友,牢不牢靠乔慕不知道,但是顺手帮冷家这一下,算是举手之劳。 乔慕只见过齐寒秋几面,与他正面接触也唯有一次,并不了解这个人,很多事情,都是从白墨那里听到,结合自己的看法推测的。她大约知道,这个人不是善茬,但为什么会和冷凤走到一起,她至今没有想明白。 齐寒秋不是善人,也不会做无用功,每每出手总是一击即中,很少有失手的时候。白墨当年被他算计到酒店,后来又是出车祸和乔慕偶遇,以及后来白墨和员工的出游,都有齐寒秋的手笔。 乔慕不得不防。 冷凤来的时候,穿着一件绯红色的长裙,流云一样的线条勾勒着她的腰身,显出妖娆妩媚。 冷家的人,唯独冷凤身上有这一股子邪魅,乔慕看得心下略感怪异,觉得冷凤果然基因突变,对自己的敌意也是莫名其妙。 跟在冷凤后面的,还有吴英,以及冷德平、冷德海,两个舅妈也穿着华丽,昂首挺胸,一副要扬眉吐气的样子。 乔慕视线略扫,就看到了冷菁和冷峻,表哥冷海倒是没有来。 这三堂会审的架势,乔慕看得冷笑,转而让人打电话给乔知林夫妇,以及爷爷奶奶。 既然要说,索性就说个通透。 乔慕安静的院子再度热闹起来,大厅里的几组沙发坐满了人,中间加长了一张玻璃茶几,佣人把茶水糕点端上,看这情况,大气也不敢出,纷纷关上门出去了。 冷家人占据了对面的沙发,把吴英和冷凤簇拥在中间,他们目光不善,神情鄙夷,甚至带着倨傲。 乔慕一个人坐在他们对面,端着描花牡丹的瓷杯茶盏,低头轻轻啜饮,任由他们恶毒的目光来回梭巡,打开了新闻页面浏览信息。 “乔大小姐,看起来轻松写意啊。”冷凤飘飘然开口,眼角眉梢俱是嘲讽:“就是不知道,等下你做的丑事曝光之后,在长辈面前,你是不是还能这样轻松。” 乔慕挑眉:“冷大小姐,现在的房子住得还习惯吗?这么迫切地找上门来,是来要钱,把抵押出去的冷宅买回去吗?” JR败势惨烈,为了还清债务,甚至把住了多年的冷宅卖了出去,冷家就此彻底沉沦,否则也到不了今天的地步。 “你伙同白墨算计我们冷家,不要脸!” “找上门来要钱的乞丐,在我们家要说我们不要脸,我倒要看看,是什么道理。”一道苍劲的声音传来。 乔慕放下杯子,站起身,扬起笑容:“爷爷。” “嗯。”却是乔云恪与何素琴来了。 他们身后跟着乔知林和冷梅,乔知勇一家没有来,毕竟是处理冷家的事情,他们不方便出面。 乔云恪年轻的时候,做事雷厉风行,很有手腕,对人对事都是一张冷脸,直到退休之后,把家业交给两个儿子打点,方才有了些慈祥。 冷家来闹过一次的事情,他也知道了,到底是亲家,即便他也不忿,到底要给儿媳妇留面子,不好直接出手。 直到今天,冷家又来了,大孙女给他打电话,他这才来了。不料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冷凤这个小辈在大放厥词,不由心头火起,一双冷厉的双眼逼视着冷凤。 到底年轻,冷凤即便心思恶毒,但在长辈的威压面前,也不由收敛了表情。 吴英看不惯了,她一向与乔云恪不和,以前冷家和乔家都好的时候,为了彼此面子上过得去,冷先品也总是当和事佬,才让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 现在冷家颓势,冷先品去世,吴英再没了顾忌,当即站起来,叫道:“亲家,你这么吓唬一个小辈,不对吧?赡养老人是应该的,难道你想你老了之后,没人管你,还骂你是乞丐吗?” 乔云恪冷哼一声:“我自食其力,不指望儿孙给钱,不是乞丐,更不会伸手要钱!” 这话里话外明显是在说吴英,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气,差点没跳起来,她用拐杖使劲跺了地板,气得脸上的横肉都在颤抖。 其实她的腿脚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身体过于臃肿肥胖,这个拐杖,只是用来支撑平衡的。 何素琴向来情绪内敛,审视大局,她拉住乔云恪,眸光微动,示意他坐下。 乔云恪不肯,但眼角的余光也看到儿媳妇表情尴尬,不由生生忍了怒气,冷哼一声,别开眼在沙发上坐下。 他一坐下来,吴英到底也不敢太放肆,毕竟她是来拿钱的,万一把乔家逼急了,他们名声难听点,自己可什么都没有了。 有了这样的顾忌,吴英的表情也收敛了些许,慢慢扶着冷凤坐了下来。 乔知林和冷梅也挨着乔云恪坐下,乔慕给爷爷奶奶和父母添了茶,坐在母亲身边。 冷德海向来很有眼色,看今天的架势,知道对方是来谈判的,他心心念念的那笔钱,可能有了着落。 他便带起虚伪的笑容,和气道:“既然大家今天都在,我们就来商量一下赡养的问题吧。” 原以为要经过一番唇枪舌战,乔家才会松口,却不防,乔知林居然笑了笑,点头:“好。” 冷德海准备好的腹稿一下卡住,不敢相信般看向乔知林。 冷德平却不管这么多,他哈哈一笑,抚掌道:“知林啊,我就知道你是个孝顺的。那你看,乔家每个月是多少?” “每年十万。”乔知林喝了一口茶,施施然靠在沙发上,表情轻松。 十万,并不是一个太高昂的价位,但对于普通的家庭来说,已经算得上一笔收入。 冷家已经不能与当年相比,这个数字,足够让吴英一年宽裕地度过,在不考虑她的存款的情况下。 但如果想要利用这笔钱,重新筹建一个公司,就比较困难了。 一来这钱并不算太多,按吴英大手大脚的性子,恐怕不会有什么剩下。二来吴英这个人自私,如果手头宽裕,他们还能要走一些,可一旦少了,她就会藏拙,即使是儿子,她也不会心软。 乔家这一手牌,打得很有些精妙。 冷德海和冷德平对视一眼,均没有说话。 他们不说话,乔知林却不会,他淡淡一笑,道:“既然你们都说了,儿女都一样,那么我想,这每年十万的赡养费,我们三家人都要给妈。” 乔慕看母亲神色正常,心下稍安,便补上一句:“我们的律师顾问就在正厅,等下可以请他为我们公证。这笔钱我们按年付清,并且有权查询每笔款项的去向,如果用于其他不正当的途径,我们有权中止打款。在外婆百年之后,我们会把剩余的钱,全部捐给公益机构,两位舅舅,以及我妈,都没有继承权。” 两兄弟齐齐变色。 乔知林赞许地看了一眼女儿,最后补上一句:“如果你们两家任何一家中断付款,本着儿女都一样的原则,乔家也会停止打款。” 吴英不管再怎么荒唐糊涂,但她毕竟是冷梅的生母,即便养育冷梅的过程中,她并不合格,但并不能抹杀她作为母亲的身份。 在一开始,乔知林就没有想过推脱责任,但却不会那么轻易任人摆布。只是冷家两兄弟实在是吃相难看,他们甚至宁愿让老母亲大张旗鼓不顾脸面来要钱,也不会说一个借字。 因为借是需要还的,而伸手要的,则不需要。 而现在的情况是,即便他们开口借了,乔家也八成是不会答应的。 冷德海自然能听出乔知林父女俩今天这一席话的含义,他们是打定主意不会帮冷家东山再起了! 他刚要出言反驳,不料老太太却很满意,她甚至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个个都是孝顺的!” 吴英的想法没有那么多,谁给她钱,她就给谁笑脸。 乔家松了口,她脸上的笑意掩饰不住。 乔慕顺势道:“既然这样,外婆就还是住在别墅吧,这是外公生前置下的,应该你住。” 一句话又把冷家的一处不动产套住,并且安置了吴英,三家轮流赡养的事情也就没有了。 乔慕把形势看得很清楚,三家轮流住一个月来赡养吴英,只是一个借口。两个舅舅能力不足,野心很大,为的就是和乔家能有往来,在以后的走动中,不断提出要求,来满足他们无止境的贪婪。 这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他穷他有理,他弱他应该,令人叹为观止。 “律师虽然公证,但到底是外人。”乔云恪看了一会,也知道儿子和孙女的打算,心下稍安,出声道:“把冷家旁支的亲戚都请来看看,让德高望重的,都来做个公证,免得以后又有别的说法。阿慕,你的四外公他们,你来联系。” 四外公,是冷先品的弟弟。 乔慕点头,正要说话,一直沉默的冷凤却终于沉不住气了,她站起来,倨傲道:“姑姑,这么做,恐怕不对吧?” “有什么不对?”冷梅看向侄女,眸光浅淡。 这里还轮不到她一个小辈来责问。 冷凤却不管这些,她扬眉道:“赡养费,是根据每家的经济条件来的,您这么做,不怕落人口舌,被人说斤斤计较吗?” 冷梅略略一笑,也懒得理会她的偷换概念,漫声道:“我不怕。” 冷凤倒也不生气,她的本意不在此,冷家的死活,她懒得管,她只是借此打开话题而已。 于是冷凤越发笑得明媚,她眼波如烟,缠绵妩媚:“那你怕不怕,乔慕做的丑事人尽皆知?” 乔慕端着茶杯的手指一顿。 “姚峰,你的姘头在这里,还不出来?”冷凤厉声道。 与此同时,长长的两张茶几上,被扔下一堆照片。 乔慕的,乔霖轩的,另一个被打了马赛克的男人的。 有合照,也有单独的。 “乔慕,你不知廉耻,当年怀孕离开渝城,就是为了生下野种!”冷凤指甲纤长,冷冷指向乔慕:“今天当着这么多长辈,敢不敢把话说清楚!” 第六十五章、僵持不下 乔慕冷眼看着茶几上的一堆照片。 “你跟踪我?”她挑眉。 冷凤猖狂地笑起来,眼角全渗着毒意:“奶奶,乔慕有辱门风,不能认这样的人做亲戚!” 吴英一怔,下意识地用打量的目光看向乔慕,她愣了愣,随即沉下脸,张口就想责骂乔慕。 “冷凤说得对。”乔慕却笑得淡漠:“最好不要认我们这门亲戚,也最好不要拿我们家的赡养费。” 吴英的话便一下子梗在喉咙里,面色难看。 冷德平是动了真怒,他向来以老大自居,管理几家的孩子一向不手软,当下骂道:“乔慕,你当真不孝!按照我的规矩,你是要被捆起来,打一顿,丢进祠堂反省!” “大哥,别冲动。”冷德海眼珠转了转,劝道:“乔家大小姐行事不检点,传出去对长青集团不利。” 一副为乔家着想的样子,实则其实是威胁。 反观乔家这边,乔知林和冷梅前几天就知道了实情,虽然表情意外,但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冷凤促成,脸上带着的怒意,也全是针对冷凤。 而乔云恪和何素琴并不知情,看向孙女的目光就有些焦急和疑惑,即便他们也生气,但也质疑这件事的真假,想要乔慕给出一个说法。 冷凤却不管这么多,她见门口迟迟没有动静,便大步走到门边,把站在门外畏畏缩缩的姚峰拉进来,扬着下巴道:“各位,这就是姚峰,乔慕的大学同学,学校里很多同学都可以作证!” 乔慕始终没什么太大变化,她坐在沙发里,甚至喝了一口茶,温和淡薄的样子,漫声问:“姚峰是我的同学,跟这些照片有什么关系?” “他就是你的奸.夫!你行事不检点,下.贱!”冷凤笑起来,尖利的指甲指着乔慕:“想不到,装腔作势多年的乔家大小姐,竟然是这样不知廉耻的女人!” 她这样说话,无疑激怒了乔家的长辈,乔云恪再也管不了许多,他倏然站起身,凌厉深沉的目光直直逼视冷凤,正要开口,却感觉衣袖一紧。 却是乔慕拉住了他。 乔云恪神情稍缓,眼中露出些微疑惑。 乔慕微微摇头,拉着爷爷坐下,甚至笑了笑。 她温和的笑容感染了乔云恪,也让乔家在座的人感觉心安,他们的立场无比坚定,全部选择相信乔慕。 何素琴拍了拍乔慕的手背,对孙女微微一笑,示意她别怕。 乔慕心中温暖,她颔首,放下茶盏,缓缓起身。 在她站起来的一瞬间,脸上的温柔婉约尽数消失,变成了一种近乎凌厉的淡薄,她的目光里带着怜悯,摇头道:“冷凤,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会想到什么高明的办法。很抱歉,是我高估你了。” 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冷凤心中一跳,但她这一步已经迈出,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于是她掐了一把姚峰,示意他说话。 姚峰被推搡了一下,踉跄着走到了乔慕面前,他看着昔日喜欢的女孩子,如今已经长成这样温婉淡薄的样子,又想起来之前冷凤的话,一时心中如擂鼓。 “说啊!”冷凤声音尖利。 姚峰不得不硬着头皮,他看了看冷家看好戏的众人,又看了看目光深沉的乔家人,低下了头:“我……对不起,当年,乔慕找到我,说请我喝酒……我就……” 他飞快抬头,看了一眼乔慕,又很快低下头,倒退一小步,低低道:“我和乔慕虽然是同学,但平时很少联系,都是她,她主动找我的。有时候还发些信息,说什么,冷啊,之类的。那天她把我灌醉,糊里糊涂的,我就……” 姚峰言辞吞吐,目光闪烁,虽然与冷凤一开始规划的指控不一样,但面对长辈,这种含糊其辞,或许更能获得信任。 冷凤满意地想着,打探的目光毫无礼貌地在长辈脸上梭巡。 乔慕冷眼看着姚峰。 当年追求自己的大男孩,带着美好的笑容,温软安静样子,早已堙没在时光的缝隙里。曾经他追求自己,言语动听,行事殷勤,但乔慕对他无意,所以拒绝。 姚峰不是个经得起诱惑的人,对于乔慕的喜欢和追求,很大程度上,也是享受那种被人关注的目光,以及出风头的快感。遭到拒绝,他自然恼怒,但冷凤私下找到他,甚至许诺让他进入JR集团当经理,这个诱惑实在不算小,他自然答应。 到后来配合冷凤算计乔慕,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理所当然,他没有丝毫愧疚之心。 虽然后来功亏一篑,但他也不灰心,很快把目标转移到冷凤身上。 但冷凤趾高气扬,为了算计乔慕,让乔慕难受,所以才让他当自己男朋友,实则就是使唤佣人的态度。 姚峰心里自然怨恨,但为了自己的将来,他也只能咬牙忍着。 但很快,冷凤把他甩了。 因为没有达到目的,乔慕也离开了渝城。 姚峰自然也得不到经理的位置,他心高气傲,眼高手低,到处碰壁之后,只得灰溜溜地回到了故乡,在当地县城里,混到了一个经理的位置,一做就是几年。 后来在玉合区遇到乔慕,也是偶然,他想借此机会承认错误,说出实情,让她拉自己一把,借此留个好印象,说不定能进入长青集团。 在学校的时候,乔慕很是低调,从来不张扬自己的家世,直到毕业,姚峰才知道,乔慕的家世居然和冷凤差不多,甚至还要高的。他感叹自己眼瞎,没能好好把握机会,于是那次很是殷勤。 谁料遇到了白墨。 看他们两人的样子,姚峰认定他们关系不一般,就拍下了照片。 他想起了冷凤。 冷凤的手段比他高出很多,她接受了那张作为示好的照片,还拿出更多的照片,让姚峰承认自己是照片中的人,甚至搬出陈年往事,让可信度更高。 姚峰的本意只是出卖那张照片,并没有想到要做这许多。 因为那天他看到了白墨,九州的强大,JR无法与其抗衡,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姚峰迅速看清形势。 他不能得罪白墨。 但是,冷凤那个时候已经脱离的冷家,JR后来也倒台了,姚峰不知道,她到底哪来的势力。 但确确实实的,她绑架了自己的家人。 姚峰不得不来。 乔慕的目光很冷,她的表情凛冽锋利,如同出鞘的宝剑,咄咄逼人。 “你说你是照片上的那个人,怎么证明?”她声音轻飘飘的,目光只是扫过姚峰一眼,便落在了冷凤身上。 冷凤哼道:“你还想狡辩?照片上的人,清清楚楚就是你,那个小野种……” “啪!” 乔慕甩了甩发麻的手掌,笑容淡淡。 “你!”冷凤被打了,恼怒不已,怨毒叫道:“贱.人,你敢打我!你恼羞成怒,你已经承认了!” 同时,她抬高手掌,朝乔慕打来。 冷凤在外很注重仪态,但不知为何,对乔慕的怨恨很大,也因此,她在乔慕面前,从来是没什么仪态的。她今天为了搭配身上的绯红流云裙子,特意穿了双细细的高跟鞋,就这样,还想来打乔慕。 乔慕冷笑,简单一挥手,就握住了冷凤的手,另一只手很快从她手里夺过手包,再用力一推,就把冷凤推到了地上。 “你……”冷凤尖叫着要爬起来。 乔慕倒退一步,拉开手包,飞快从里面拿出一支录音笔,再把包往冷凤身上一扔,又砸得她不得不侧过头去。 “我真是服了。”乔慕觉得好气又好笑:“你编故事一样陈述事情,让姚峰这样生硬地演戏,以为这样就能得到证据,然后带出去发表,再引发一波舆论?你觉得我们都是傻子?” 她转过身,走到沙发边坐下,随手把录音笔扔在茶水滚烫的杯子里。 冷家那边,则完全变了脸色,冷德平扶着自己的女儿起身,面色不善道:“乔慕,你做出这样的丑事,还敢打你姐姐,简直无法无天!” 话是这样说,但冷凤挨打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起身。 乔慕扬起唇角:“你又不姓乔,关你什么事。” 她已经连表面上的客气都维持不住,对于冷家人,乔慕耐心告罄,直接露出了真实的一面。 冷德平气得脸色涨红,吴英也是黑着一张脸,母子两个的眼神恶毒,几乎要流出黑水。 反观乔家,乔知林和冷梅都神情复杂,他们直到现在还不知道真实的情况。而乔云恪和何素琴,更是连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听到,此刻看到这一出,着实有些茫然。 “今天的事情就是这样了。”乔慕淡淡道:“冷凤妄图污蔑我,做这种事情,对赡养费的事情而言,是没有任何帮助的。两位舅舅觉得可以就签字吧,律师已经把协议准备好了。” 乔慕目光如炬,晶亮的眼神好似一盏明灯,灼灼不熄,她的言语已经越过了乔家的长辈,但没有人阻止她。 冷凤今天挑起的事情,摆明就是来威胁乔家,多给钱,出封口费的。 乔知林不说话,冷梅面色尴尬又愤怒,乔云恪怒火腾腾,却也保持沉默,何素琴看着室内的一群人,脸上向来和善的笑意没有了,也站在了孙女这边。 双方对峙着。 乔知林倏然看向乔慕,低声道:“你先去楼上。” “爸?”乔慕讶然。 “这里已经没有你的事情了。”乔知林冷然:“快回去!” “……”乔慕一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听从了父亲的话。 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六十六章、贵客来访 乔慕上了楼,把房间的门开着,站在门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大厅里的动静。 虽然不知道乔知林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但乔慕还是选择相信父亲。 楼下大厅里,罗筱和蒋蓉两个舅妈把冷凤扶了起来,坐在沙发上。 冷凤眉眼狠戾。 罗筱是她的母亲,在她被乔慕打的时候,罗筱并没有说话,也别说出手帮忙。直到乔慕走了,她才敢上前来,把自己拉起来,说不定,也是碍于情面过不去,才这样的。 冷凤咬紧牙,尖利的指甲嵌入掌心。 佣人来报,律师来了。 乔知林敛容,起身将律师请过来,让他坐在左侧的座位上。 “章律师您好,我们经过洽谈,已经确认签下协议了,请您做个公证。”乔知林言语客气,带着礼貌的笑意,并不自持身份而压迫对方。 章律师也是带着笑容,等待了很久,但仍是温和的表情:“这样就好。乔总,这是协议,您和夫人签字并按上手印,即可生效。” 他又拿出另外三份协议,分别放在吴英、冷德平、冷德海面前。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冷家威胁乔家,眼看是不成了,现在又让他们当场签字,他们自然不答应。 蒋蓉率先道:“乔知林,你这样抠门小气,算计亲戚,不怕和你女儿做的丑事一样曝光吗?” 乔知林目光一冷,眼里露出锐利的光,咄咄逼视蒋蓉,轻蔑道:“二嫂,你说我抠门小气,想来每年十万对你不是什么大事,那就签字吧。你没有资格评论我的家事,阿慕的行为轮不到你指点,姚峰的话是假的,我一查就知。既然他是假的,那么照片也很有可能是假的。因此你说的话,我也可以认为,是你对我女儿的诽谤。律师就在这里,你要是有真凭实据,就请你继续说下去。” 蒋蓉出身低微,也就逞逞口舌之能,看见乔知林这个态度,又看了一眼律师,面上讪讪,却是不敢再说了。 吴英在这个时候嘟囔了起来:“三十万,我一年勉强也够用了,都瞎闹,乔家的事情,他们自己处理不就好了!” 她只想拿到钱,其他跟自己没关系的,一概不想管。 乔知林把协议往她前面一推,自己也签了手里的那份。 冷家两兄弟齐齐变色。 十万,对于他们现在的条件来说,虽然不算巨款,但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这笔钱由乔知林来出,他们嫌少,放在自己身上,却好像割肉一样疼。 “妈!”冷德平夺过母亲手里的笔,一脸不赞同:“乔家这么有钱,却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我们,这口气我们不能输!” 乔慕听得嗤笑一声,就他这样的,还想争哪门子的气? 别人有钱,那也是别人的钱,关他什么事?还想要求按乔家的资产比例给他钱吗? 三观严重扭曲。 乔知林冷眼看着他们急眼。 章律师却突然开了口:“冷先生,关于JR破产,我很抱歉。但有一件事,事关JR去年投资海外的项目,我有些问题,请问您是否方便为我解惑?” 冷德平与冷德海齐齐变色,脸露骇然,一瞬间的苍白,连冷凤都看出了异常。 “爸,怎么……”她试探着问。 “闭嘴!”冷德平脸色铁青,声音里带着不着痕迹的颤抖,他用力抓起桌子上的笔,甚至来不及看清协议的内容,就草草签了字。 冷德海要比他镇定,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深吸了口气,一句话也不说,跟着哥哥签了字。 乔知林也觉得诧异。 他看着章律师,见对方仍是带着温和的笑意,不卑不亢,面对他的疑惑,章律师并没有说话。 现在也不是发问的时候。 乔知林压抑着怪异的心情,原本以为这件事情还要拖很久,结果冷家居然这么轻松就签了字。就连乔知林提出,要求冷家在网上澄清事实,并向乔家道歉,不再雇佣水军带节奏,给乔家抹黑,冷家两兄弟也是满口答应。 乔知林心中怪异更甚,这个章律师,似乎并不简单。 等到几方人都签了字,乔知林让冷梅送冷家人出去。 何素琴看着媳妇苍白憔悴的脸,心里也有些难受,就起身,和她一起送人。 冷梅心中稍安,握住婆婆的手,神情黯然。 婆媳两人送着冷家浩浩荡荡一群人出去了,乔知林和乔云恪对视一眼,这才正色,把目光看向律师。 章律师似乎知道他们的疑问,他微微一笑,从包里拿出一份塑封文件,交给乔知林。 “JR走向灭亡是必然。”章律师道:“冷家老爷子受人尊重,呕心沥血一生,都为了JR,但天不假年,实在可惜。” 乔知林接过文件,也叹气:“是啊,岳父一生,实在辛苦。”对于冷先品,乔知林还是很敬重的。 “之所以说JR的灭亡是必然,是因为冷家两位总经理,实在不是大才之辈。”章律师看出乔知林的试探,不由笑起来,示意他打开文件。 乔知林原本没想太多,一目十行,但越看越是心惊,看到最后,已经完全变了脸色。 “咎由自取!”他冷斥一声。 冷家两兄弟,居然瞒着冷先品逃税,更是用这笔钱,去投资了一个海外项目。那个项目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风险极大,他们却抱着侥幸心理去投入,到最后血本无归。 JR原本就已经处于亏损状态,几年下来,虽然表面看似光鲜,内里却早已空虚。树语城的项目,成为一个导火索,也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来JR宣告破产,冷家两兄弟的投资海外的项目才被压下来,他们用多年的积蓄填补上了税额,这才从法律的边缘游走回来。 这件事情,他们原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料,这个看似和善可欺的章律师,面不改色就挑了出来。 他们还以为是乔知林查到了,刻意让章律师出手,来威胁他们,自然动作飞快地签了字。 却不知道,乔知林也是茫然的。 章律师看着乔知林的神情,站起身道:“事情就算解决了,那么我就告辞。” 乔知林微怔,想问他这份文件的来路,以及他为什么要出手帮助乔家。 章律师似乎看出他的疑惑,笑了笑:“我受人之托。” 却不打算细说。 乔知林也不好多问,起身送他出去。 乔慕悄然下了楼,翻看着那份文件,也是心惊不已。 她愣怔间,手机响起来。 却是温瑾。 乔慕收拾心情,接了电话。 “阿慕。”温瑾声音温和,带着些微试探:“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乔慕轻叹一声:“你已经知道了吧,我外公去世,JR破产了。” “节哀。”他温软的声音带着叹息,好似羽毛般轻轻拂过,让乔慕有些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些许。 “前几天忙坏了吧?我担心你没空,就到今天才给你电话。” 乔慕听出不妥,敏锐地察觉了些微他的想法,便道:“我没事,事情差不多处理完了。一期工程已经收尾了吧?很抱歉,我没有及时参加,辛苦你们了。” 又换回公事公办的态度。 温瑾一怔,微不可闻地叹息,也知道感化她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再简单说了两句,就结束了通话。 乔慕也觉得无奈,经过上次绑架的事情,她已经不好再对温瑾太过冷淡,但她又不想再给他什么幻想,现在他的问候也在情理之中,让乔慕进退两难。 她有些失神,回过神来的时候,听见佣人在叫她。 “什么事?” 佣人道:“大小姐,大爷在祠堂等您。” 祠堂? 乔慕一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应了,依言前去。 乔家有两个祠堂,大的在玉合区的老宅,小的在乔慕现在住的地方,位于乔宅最后端,沿袭了老式风格的建筑,虽然与前方欧式的风格差异甚大,但胜在古香古色,自成一体。 乔慕敛容去了。 祠堂里灯火通明,常年点着蜡烛,供果和香火没有断过。 乔知林背着手,站在祖先的牌位面前,深深鞠躬,又点上了香。 乔慕走近了,才看到父亲神情凝重,面色严肃。 “爸,怎么……” “跪下。”乔知林语气生硬,脸色难看。 乔慕一怔。 但到了祠堂,也理应给祖先上香,乔慕略顿,道:“那我先去洗手……” “我叫你跪下!”乔知林目光凌厉,如一把利剑,冷然看着乔慕,已是动了真怒。 乔慕知道父亲的脾气,没有拧着来,她收敛表情,缓缓在蒲团上跪下。 “乔氏家训,第十八条和十九条是什么?” 面对父亲的严肃,乔慕只得低头道:“宁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须知男女终有别,坚守道德莫超越。” “啪!”乔知林猛地把戒尺扔在地上,厉声道:“那你做了什么?我乔家门庭清誉,容不得任何人破坏!你今天当着祖先的牌位,好好反省自己!” 乔慕怔住,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突然这样生气,明明那天晚上,她说出乔霖轩的事情的时候,他只是觉得生气沉痛,并没有出言责怪。 她正要出言询问,却有人在外敲门。 乔知林目光锐利,正待责问,却见是管家乔路。 乔路不卑不亢,对父女两人之间的事情视而不见,温和笑道:“大爷,有客人来访。” 乔知林压抑着不耐烦,低声问:“什么人?” “自称是您的女婿。” 第六十七章、一树繁花 祠堂烛火摇曳,清香燃烧,黑底黄字的牌位依次排开,上下摆放了足有五层。明黄色的幡垂挂在四周,偶有风,吹动一室烛光。 乔慕跪在乔家祖先的牌位下,心生肃穆。 直到现在,她也还在庆幸。 庆幸自己获得了一次重来的机会,曾经,她不相信鬼神之说,直到自己重生,才直到宁可信其有,凡是都应该心生敬畏。 她因此格外珍惜重来的一切,也因为太过珍惜,所以行事总是求稳。明明有机会,却一直等,等到现在,也还没有彻底收拾了冷凤。 今天的事情,给了她很大的教训。 有些人天生穷凶极恶,并不因为你的退让而心怀感激,反而变本加厉,以为你柔弱可欺。 乔知林跟着佣人去了前厅,乔慕跪着,一直没有起身。 管家乔路说,对方自报是父亲的女婿。 乔慕为这句话沉默了很久,她稳住心神,虔诚地叩拜,垂眸放空思绪,内心前所未有的宁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日头偏斜,四方的院落上照进一束橙光,乔慕若有所感,突然回头。 午后骄阳似火,回廊外一树上了年头的月季开了花,浓烈灿烂的红色花朵布满了枝头,繁复层叠,瑰丽娇妍,翠绿的枝条垂下浓荫,细碎的花雨落在庭院里。 那人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极简单的颜色,花叶投下的阴影将他的面容分割得暧昧不明,他眸光缱绻,唇角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 月季明媚,白衣胜雪,更显得丰神凛冽,俊美难言。 那一瞬间,乔慕好似闻见了月季浓烈的芬芳。 这树月季已经在祠堂长了很多年,盛夏浓荫,枝叶繁茂,乔慕见过许多次,却一次都没有这一刻惊艳。 他一步步走来,带着流光与芬芳,裹挟着炙热与蝉鸣。 像是一整个夏天扑面而来。 他表情平和,眉眼舒展,很快走到乔慕身边,倏而屈膝,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然后双手交握放在膝前,敛容叩拜。 一连三个叩头,他看起来虔诚又恭敬,姿态标准,叫人挑不出错处。 乔慕怔怔的。 恍惚间,他握住了自己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宽厚,带着不可忽视的力度。 他微微一笑:“阿慕,我来迟了,抱歉。” “……白墨?”乔慕心神恍惚,时机也如此巧妙,只感觉他好像是从天而降。 白墨的笑容从未如此明朗,眸中似乎还带着阳光的余温,他轻声道:“是我。” 乔慕这才有些回过神来,想起乔路说的话,不由一怔:“你怎么来了?” 自称是父亲女婿的人,就是他吗? 乔慕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倏然加快了心跳。 白墨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乔路适时进来,朝两人微微颔首,道:“大小姐,白总,大爷有请。” 用的是请。 乔慕有些意外,但结合父亲突如其来的生气,甚至惩罚自己跪在祠堂,就隐约明白了什么。 再看向白墨的眼神,不由也变得复杂。 白墨却好似没看懂一般,只是淡淡笑了笑:“走吧。” 他扶着她起身。 乔慕跪了快两个小时,膝盖从一开始的酸痛,早已变得没有知觉,此刻倏然起身,突如其来的晕眩让她无所适从,只得靠住白墨,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 乔路带着他们,一路穿过祠堂的回廊,往主院走去。 乔慕一路沉思,向来思路清晰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此刻什么思绪也理不出来,只觉得纷乱。 直到走到主院,乔路敲开了书房的大门,她方才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一路和白墨牵手过来。 乔慕慌乱,忙用力挣开。 白墨却握紧了她的手,顺势一带,两个人就进了书房,牵手的姿态也落入了乔知林眼里。 “……”面对父亲审视的目光,乔慕只感觉无所遁形。 乔路端上糕点茶水,无声关门离去。 乔知林目光凌厉,沉着脸打量他们。 白墨看似轻松,手中的力道却不轻,乔慕不敢在父亲面前有太多小动作,只得低着头不说话,也不敢挣开手,引来父亲更多注意。 这种凌迟的沉默长达两分钟,乔知林方才松了口:“坐吧。” 乔慕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往沙发边走。 乔知林却又开口:“没说让你坐。” “……”乔慕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站住。 白墨却也没有坐下,他仍是握着乔慕的手,微微笑道:“伯父,我不累,站着就好。” 乔知林神情稍霁,他看着已经红了脸的女儿,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心下无奈愤怒皆有之,只得挑起话题,道:“冷德平和冷德海兄弟二人,联手逃税,把大批资金用于海外项目投资,最后亏损。这个消息,是你查到的吧?” 不止如此,就连乔家会派律师来公证,他都料到了,甚至提前和章律师沟通,在关键时候拿出那份文件,帮助乔家压制冷家的气焰。 他的时机掐算得如此之好,等到乔知林察觉不对,暴怒的时候,又突然登门,顺势给自己找到定位。 这样的城府,自己那个不开窍的女儿,却还是一无所知的样子,实在叫乔知林生气。 白墨不卑不亢,颔首道:“是的。” 乔慕则很意外,她虽然若有所感,但一直没有往白墨的方向想过,这样突然的承认,让她感觉莫名,深受震动。 面对白墨的镇定自若,乔知林心中更是不悦,他转而看向乔慕,冷斥道:“乔慕,乔家子孙行事端正,不允许你们走歪路,你只记得家训,还记得家训的含义吗?” 乔慕一怔,直到现在,方才明白父亲的愤怒源自哪里。 她想说话,白墨却比她更快,他朝乔知林深深鞠躬,挺拔的腰几乎弯成直角,然后慢慢起身,脸上没了笑意,眼中全是慎重。 “伯父,我很抱歉,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我当时被齐寒秋算计,醒来忙着处理收尾,并不知道是阿慕。后来我匆匆回江城,又出了事,是阿慕救了我。阿慕很优秀,她能力卓越,因此才到九州上班的。我和她之间,全是缘分使然,没有任何不正当的交易,也不存在任何利益牵扯。” 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坚定和诚恳,抚慰了乔慕不安的心。 “我想娶阿慕,因为我很欣赏她,阿慕是很有能力,很自立的女孩。霖轩已经五岁,我想给他一个舒适的环境长大,也想给原本就属于阿慕的身份。”白墨道:“阿慕很努力,她从未使用任何不正当的手段来取得私利。乔家门庭清誉,教养绝佳,我很佩服。” 他一席话不卑不亢,并不因为乔知林冷漠傲然的态度而生气,委婉解释了误会,又暗示事实已成定局,眼下要紧的事情是解决,而不是责怪。最后称赞了乔家教养良好,说自己和乔慕完全是缘分使然,打消乔知林的疑虑。 进度得当,谦虚有礼,仪态从容。 乔知林的神情缓和不少,他眼底的疑虑和审视淡了很多。 江城白家,原本就是名门望族,乔家和白家比起来,相差很多层次。 白墨这样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乔知林生气,气的是女儿话说一半,隐瞒外甥的生父。又因为之前冷凤就挑拨过,而乔慕始终都不松口回渝城接手长青的工作,让他误会,乔慕是冲着白墨,或是白家的权势去的。 而这个白墨,乔知林从未接触,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不知道对方的态度。白家门楣太高,乔知林没有多余的想法,怕的是女儿做傻事,这才有了之前的愤怒和惩罚。 其实他也是诈乔慕的,然而她听了之后却神情茫然,而没有慌乱心虚,其实已经让乔知林看出来,女儿并没有走上歧途。 只是这个白墨,实在城府太深,他算计得太好,令乔知林都心惊。 乔知林目光复杂地掠过两人十指紧扣的双手,实在不知道,这对于乔慕而言,是福还是祸。 他别开眼,无声叹气,静默片刻,松口道:“都坐吧。” 乔慕也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低头在沙发上坐下。 白墨这才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手,端过一杯凉茶,放在她手里。 乔慕心里很乱。 她不知道,白墨为什么突然出现,他刚刚说的话,乔慕听得茫然。 白墨已经认定乔霖轩是他的孩子? 他曾说过,让自己考虑,让他来照顾自己和霖轩,却为什么突然又这样在父亲面前这样说? 他为什么知道,乔家和冷家的矛盾,从而给出那份关键性的文件?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并调查冷家的? 他又为什么知道,乔家聘请的是章律师,从而把文件交给他? 她关于冷家的这些疑问,与父亲乔知林不谋而合,但显然,他们两个人已经经过一番长谈。 乔慕现在不好多问,也不能反驳白墨的说法,否则只会让事情愈发复杂。 这种心情很是微妙,就好像他们两个已经确定关系,来见家长了一样。 乔慕心乱如麻,一半是局促不安,一半是茫然无措。 父亲再和白墨说了什么,她已经无心再听,端着凉茶喝了一口,冰镇过的茶饮,也无法抚平她内心的慌乱。 片刻之后,乔知林站起身,沉声道:“阿慕,送送白总。” 他和白墨的对话,始终是他问,白墨答。后者进退得体,礼数周到,乔知林即便心里不舒服,到底也不好多说什么。 乔慕回神,心头一块巨石落地,压力减轻不少。即便知道,等下回来还是要面对父亲,但相比白墨在这里,又不是一个概念。 她收敛心神,站起身,低声应是。 第六十八章、尘埃落定 白墨礼数周到地跟乔知林道别。 乔知林起身,送他到书房门口,眼神示意女儿。 乔慕颔首,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白墨点头。 盛夏时节,渝城作为火炉城市,炎热非常,乔慕刚一走出门,就感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她看了看天,叹气道:“现在走太热了,你不忙的话,休息一会再走吧。” “好。”白墨没有意见。 两人便去了乔慕的那栋楼里。 大厅里冷气充足,佣人准备好了冷饮和精致的糕点。 乔慕无心于此,心情乱糟糟的,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等到佣人都无声退下,白墨方才端过一杯茶,递给她。 乔慕接了,握在手里,表情颇有些复杂。她的掌心湿滑,竟然出了一大片细汗,甚至微微痉挛。 她不知道怎么和白墨说,满脑子都是他已经知道了乔霖轩的身份这件事。 “抱歉。”白墨却开了口:“我正好在渝城出差,今天是路过。” 乔慕转过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呆滞。 白墨轻咳一声,别开视线,表情清冷,又回到了之前在江城的状态,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缓缓安抚人心:“事发突然,我担心你乔伯父关心则乱,一时生气,对你有什么惩罚,所以才说我是霖轩的生父。” “……”乔慕怔住。 “之前跟你说的,仍然有效。”白墨看她呆呆的样子,不由心里一软,放轻声音道:“你可以慢慢考虑。” 乔慕表情怪异,好半晌,方才回过头,嗯了一声。 她不知道白墨是什么意思。 他说他只是路过,乔慕是不信的。 没有这么刚好的路过。 白墨一定知道了冷家的事情,否则那个章律师的推波助澜,不会这样顺理成章,在最关键的时候让冷家两兄弟哑火同意。 乔慕心虚,不愿跟他在乔霖轩的问题上纠结,略顿了顿,问:“章律师是……” 白墨颔首:“九州的律师顾问。” “……哦。”这种走后门的微妙感觉让乔慕略感不自在,她轻咳一声:“谢谢。” 白墨不是什么慈善家,做了的事情,只要对自己有利,自然要说,尤其是这种可以博好感的事情。 “去年,冷凤开始接近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人去查了JR的底细。当时JR已经是一艘危船,否则冷凤也不会四处寻求靠山。”白墨道:“我没有同意,所以她选择了齐寒秋。” 而齐寒秋就更不是善茬,他不会是冷凤的靠山,相反,JR只是他的一枚棋子。 JR如果成功,天祺就会顺势出手,拿下现成的果实。 但这枚棋子没了,却并不会影响天祺一分一毫。 冷凤虽然愚蠢,但从小耳濡目染,岂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但她仍然坚持这样做了,就很叫人心惊。 乔慕觉得她的状态已经接近疯狂。 相比五年前,冷凤还能一步一规划,虽然不可理喻,下手狠毒,但还是有条理可循的。而现在,她完全就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 乔慕心思电转,除了冷凤的想法仍然推测不到之外,其他的头绪已经清楚,不再像之前一样茫然。 她无声轻叹:“冷家……现在就是一盘散沙了。” 并且,几乎已经没有重新崛起的可能性。 外公苦苦支撑的家业,终究也付诸东流。 白墨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世事更迭,节哀。” 乔慕若有所思,笑了笑:“我离开挺久了,幸好树语城一切顺利,现在就等二期工程了。” 她岔开了话题,白墨也不纠结,只是她提起树语城,白墨就难免想到舒城还有个情敌在。 他眸光平静,深邃的瞳孔里波澜点点,看似平常,却暗流涌动。 “树语城的项目,你也可以说是从一开始就参与其中了,有什么想法?” 一说到工作,乔慕就放松很多,对这个项目的看法和体会也侃侃而谈,跟白墨说了很多。 白墨静静听着,在她发问的时候,适时给出提点和回应。 直到乔慕说完,他方才淡淡一笑:“你做得很好。” 乔慕耳尖微红,掩饰般挽起耳边的碎发,虽没说什么,却显然是高兴的。 白墨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道:“你已经有些经验了,树语城二期长达两年,总不能真的去耗着时间。” “试试看吧,后期如果有需要,我会尽力配合公司,兼职做别的事情。” 白墨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笑了笑:“南城有个新项目,是关于一个商圈的建设。大方向已经定了,但是广场项目还在招商中,不大不小的项目,正好用来练手。” 乔慕一怔,诧异地看了一眼白墨。 “怎么?”后者失笑:“你对自己没有自信吗?” “……还好。”乔慕回答得含糊,心里却止不住怪异的感觉。 白墨对待工作,一向勤勉认真,从没有说拿什么项目来练手的,一直都是看准时机,然后出手,少有落空的时候。 因此他这样跟乔慕说话,让她很有些幻灭的感觉。 除此之外,也感受到这是一份特殊待遇。 让她心中惴惴,又想起他在书房里,跟父亲说的那番话。 他说,阿慕很有能力,很自立,他很欣赏。 乔慕心跳加速。 白墨却像是没看到,他接着道:“中秋之后,这个项目就会开始招标,你还有两个月时间准备。树语城的二期项目,也要国庆之后再动工。到时候如果拿下了南城广场,你就一直跟进吧,树语城交给常无喜。” 竟然连后路都给她准备好了。 乔慕心绪复杂,这两天接连发生很多事情,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神来。白墨看似淡然平静,但在这个时候出现,意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即便他不说,乔慕也知道,他暗中为自己做了很多事情。 “等我把事情理顺,回江城之后再说吧。”乔慕收敛心神,微微一笑:“谢谢你。” 白墨颔首,接受了她的谢意。 “我从白家调了一个人过来,专门负责照顾霖轩,是我的亲信,很可靠。”白墨说着,有些歉意道:“我走得匆忙,没有带上他,怕他不适应频繁的旅程。” “没关系,非常感谢你,给你添麻烦了。”乔慕恍然,忙到现在,才想起来,儿子已经交给白墨照顾很久了。 她倏然回过神,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想当然。 “你多久回去?”她忙问。 “一点都不麻烦。”白墨却一脸郑重,他的目光幽深专注,嗓音低沉,叩动心扉:“阿慕,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你可以试着,不要那么生疏。” 乔慕怔然,旋即别开眼:“我这两天就会处理完事情,很快就回去。” 她仍是逃避的。 白墨也不觉得失望,她没有直接出言反驳,就已经是软化的状态。 “好。”他没有多说,点到即止。 乔慕看了看天色,起身送他离开。 直到白墨高大挺拔的身形进了车内,车身消失在梧桐大道的尽头,乔慕仍没有收回视线。 白墨说是路过,顺势给自己解围,才说乔霖轩是他的孩子。 但他在书房的时候,说话条理清晰,逻辑顺序上挑不出任何漏洞,一向严谨的父亲都被他说服。 乔慕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已经不是天真的少女,即便面对很多事情表面逃避,但不代表,她的心里真的懵懂无知。 白墨……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乔霖轩的真实身份。 他一方面向乔知林解释,只是为了让乔慕好过,一方面又告诉乔慕,只是顺势而为,不想让她受惩罚。 乔慕当时脑子混乱,现在细想,却一下就能分辨出真假。 他只是……在给自己空间。 如果他强行说了,又揭穿事实,非要乔慕承认,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是白墨的高明之处,亦是自己的软肋。 乔慕只感觉冥冥中有一张巨大的网,细细密密,层叠缠绕,叫人无处可逃。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不太想逃了。 乔慕愣愣的,管家乔路叫了她好几声,她方才回神。 “……乔管家,什么事?”她掠起耳边的发丝,歉意道:“抱歉,我没听清。” 乔路温和地笑笑,不甚在意:“家主和大爷请您去书房。” 又是书房。 乔慕已经能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不由头疼。 但她还是去了。 乔云恪和乔知林父子两人显然已经经过一阵私下的讨论,看到乔慕进来,率先说话的是奶奶何素琴。 自然是仔细盘问白墨的事情。 冷梅刚刚经历父亲去世,又遇到冷家咄咄逼人,原本心情低落,但事关女儿终生大事,不由也打起精神,心情好了很多。 四位长辈,把乔慕关在书房,你一言我一语,滔滔不绝。 乔云恪和何素琴显然是满意的,白家权势,以及乔知林的转述,让他们对白墨的为人很是高看一眼。 乔知林全程没个好脸色,显然还在介怀乔慕之前瞒着他,关于外甥生父的事情。 冷梅没有表态,看样子,是打算私下盘问女儿一番。 乔慕被他们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 但白墨已经说了自己是乔霖轩的生父,乔慕这个时候就不能再推翻这个说法,否则就会引来更多麻烦,只得含糊其辞,顺着白墨已经编织好的逻辑说下去。 连同姚峰和冷凤,在当年的所作所为,也一同说了。 乔云恪心疼孙女,震怒不已,气得拍桌子,一个劲说今天不该让冷凤那样心肠歹毒的人轻易走了。 还是何素琴劝住他,说到底,在这件事情中,乔慕虽然是受害者,但传出去,她所要背负的舆论压力,并不比冷凤少。 这个社会的风气虽然已经很是开放,但对于女人,人们似乎还总是带着偏见。 幸好,白墨的做法让两位老人心怀欣慰。 乔慕一路煎熬,好在很快就是晚餐时间,长辈们忙碌了一天,也知道她累了,便放她去吃饭休息。 乔慕哪里还敢在家里多待,第二天一早,就溜回江城了。 第六十九章、中秋佳节 江城一切如故。 乔慕很久没见乔霖轩,心下愧疚,索性她还没去销假,就带着乔霖轩,约上叶青,三个人周末的时候玩了整整两天,也顺便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了叶青。 叶青气得跳脚:“当年我就说她不是个好东西!表妹都这样算计,还是人吗!” 乔慕看她激动成这样,心里的压抑倒散去几分,她调笑道:“她也算遭到报应了,当年的事情,虽然我是受害者,但我不想引起太多人关注,否则对霖轩影响不好。” 说到底,乔霖轩的到来是个意外,那个时候,乔慕和白墨甚至不认识,那个晚上甚至说得上难堪。 她不想给乔霖轩负面的影响。 叶青也明白,她摸了摸已经睡着的乔霖轩的脸,心下叹息。 “那你和白总呢?”她换了个话题,眼冒精光。 乔慕含糊其辞,不愿多说,见她戏谑的眼神,不由狐疑:“你这么八卦?” 她并没有跟叶青说太多关于她和白墨的事情,因为觉得尚未定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但是叶青,这副知道不少的表情,倒是让乔慕觉得奇怪。 “我这是关心你!”叶青瞪大眼睛,声音都拔高几分,惹得乔霖轩不自在地皱眉。 乔慕挑眉看她。 这下愈发欲盖弥彰。 叶青也含糊起来,不肯多说。 乔慕倒也不追问,即使是好友,彼此也需要空间。 两人说笑着分别,乔慕抱着儿子上楼。 刚走到电梯门口,就遇到白墨。 白墨衣冠整齐,即使是盛夏的天气,也依旧是长袖衬衣配领带,手腕处还搭着一件西装外套。 “回来了?”他看见乔慕,微微一笑。 “嗯。” 乔慕还没想好怎么接话,就见他弯下腰,一手托住乔霖轩的腿弯,一手环住他的腋下,轻轻松松把小孩抱了起来。 乔慕怀里倏然一空,她微怔,随即拿过白墨手腕上的西装外套,跟着他走进电梯。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表情放松温和,俊朗的眉眼似被人精雕细琢过,从来清冷的气质,在此刻也显得温和柔软。 他看向乔霖轩的眼神,温柔中带着点点笑意,很是宠溺。 乔慕不知道怎么,最近出神发愣的时候直线增加,尤其是在和白墨相处的时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去多想。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乔霖轩的身份了? 他是不是在等自己坦白? 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乔慕脑子里全是类似的问题。 但她不敢问,不敢挑破这层窗户纸,只能在圈定范围内,继续装鸵鸟。 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但理性的看法和感性的感受又是两回事,她在两者中间挣扎徘徊,困顿纠结。 回过神来的时候,白墨已经把乔霖轩放到床上,回过头朝她笑。 他的长相本就十分出色,乔慕还没有见过比他五官更加好看的人,这样笑着的时候,又是另一番风采,叫人心神一动。 乔慕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最初开始在白墨身边做事的时候,也不因为他皮相过人而有别的想法。如今时间久了,她不仅没有习惯,反而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 她别开眼:“谢谢。” 白墨颔首:“我出去一趟,晚上不回来吃饭,不用等我。” “好。” 他转身要出门,又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早点休息。” “……”乔慕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感觉被他拍过的地方微微发烫。 这种相处模式……让她想起了恩爱多年的父母。 乔慕耳尖滚烫,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 回到江城之后,乔慕的生活和工作又开始回到正轨。 她先是了解了树语城一期工程的收尾情况,又和常无喜碰头,学习了二期的开展方式,以及后续的准备工作。把一切头绪整理好之后,她开始了解南城的月溪广场项目。 这原本是一个大项目,总体是商圈建设,广场只是作为其中一个分项。这次投标,不会以九州的名义,而是一个子公司,由乔慕主导。 第一次单独参与这样的项目,乔慕心里还是有些打鼓,做了不少准备工作,也和新的同事团队磨合了关系。 做完这一切,转眼就已经是中秋。 按照惯例,这是传统节日,乔家会举办家宴,家里人都要回去。但乔慕两个月前才从家里出来,也还没想好怎么去跟长辈解释自己和白墨的关系,索性拖拖拉拉,不想回去。 好在最近长青集团也挺忙的,父亲乔知林没空跟她计较,母亲还是没太从外公去世的悲伤中走出,奶奶就陪着母亲去邻省旅游了。乔知勇家里也去了婶婶苏兰的娘家,这次中秋简略过了。 乔慕松了口气,安心留在江城。 九州也出了通知,要放三天假,发了月饼和红包,让员工们回家过节。 白墨拿给乔慕一份请帖。 暗红烫金的字体,遒劲的笔力,主人写得一手极好的毛笔字,行云流水,力透纸背。 乔慕讶然:“白家的宴会?” “你不回渝城,就去我家看看吧。”白墨笑笑:“不需要带礼品。” 乔慕也笑起来:“我带着霖轩,不是很方便。” 白墨却神情郑重,他握住乔慕的手,目光认真恳切:“方便的,霖轩很懂事。我都去了你家几次了,你却一次还没去过我家看看,礼尚往来。” “……礼尚往来哪有这样用的。”乔慕微顿,眼底有些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收回手,却已经松口了。 白墨眉眼舒展。 他最近在乔慕勉强越来越喜形于色,带笑的时候居多,似乎也终于发现,自己五官好看,有天然的优势,因此笑起来格外耀眼。 乔慕一直没有理清思绪,最近总是逃避,偏他又老是在她面前晃,乔慕真是半点后退的空间也没有。 像今天的邀约,去白家,是多么敏感的一件事情,换做往常,她是一定不会答应的。白墨现在随意两句话,就能动摇她的打算。 白墨看在眼里,乔慕却毫无察觉。 八月十五,乔慕带着乔霖轩,准时出席白家的宴会。 白家作为江城数一数二的大家,底蕴深厚,源远流长,门楣荣光自不必说。白家老爷子当年曾是金融系教授级别的,声名远播,门下出过不少高徒,每年的中秋及过年,前来看望的学生都不在少数,也因此,使得白家门庭愈发兴旺。 白墨带着乔慕来的时候,并没有从前门走,因为人多眼杂,他也不想应酬。 就带了乔慕母子二人,从后门进去,一路到了主宅。 白家这处宅子有些年头了,白墨和他的父母都很少住在这里,因为安静清幽,远离市中心,平时主要是他的爷爷奶奶住着。 主宅这一处院落,几乎是全木质的,保留着早期的古朴大气,游廊深深,花木扶疏,近处亭台碧池,远处假山琼楼,扑面而来的人文气息令人心中宁静高远。 乔慕暗叹,白家底蕴果然深厚,闻名不如见面,乔家在渝城也不算是小门小户了,但与这里相比,顿时显得气势不足。 “这里是祖父祖母住的院子,虽然看起来好看,却不是那么方便。”白墨在旁边适时开口:“我在半山有一处别墅,假期都住在那里。我父母另有房产,老宅只是逢年过节回来住。” 乔慕点头,称赞道:“风景秀丽,别具一格,很适合养老。” 白墨淡淡一笑:“你如果喜欢,以后可以搬过来住。” “……”这话就很突兀,乔慕心里却没有不悦,她别开眼,假装没听到。 乔霖轩却不会,他睁大了清澈明亮的双眼,嗓音清脆道:“真的吗?” 白墨摸摸他的头,点头:“霖轩喜欢吗?” “喜欢!”乔霖轩举起手欢呼。 乔慕失笑。 三人很快走进主宅,大厅以及庭院里早已备好古香古色的桌椅,此时后厨正在走菜,菜品也很符合建筑整体风格,都是以还原古代的特色为主。 乔慕看着,心里也很喜欢。 白墨带着他们入座,让白宇陪着乔慕和乔霖轩,他还有应酬,就去了主桌。 白宇有些时间没看到乔慕了,笑笑打过照面之后,不由挤眉弄眼道:“哎,乔大小姐,听说我哥追到你家去了?” 他声音压得低,乔慕却还是皱眉,她不愿意张扬,何况是她都还没考虑清楚的事情。 “白助理很八卦啊。白总是去渝城出差,顺路而已。”乔慕的笑容淡了几分,她垂眸给乔霖轩盛了汤,不愿多谈。 却不料白宇瞪大了眼:“他真的去了!” “……”乔慕目光不善。 白宇自知理亏,讪讪地笑了笑,低头给乔霖轩夹菜。 这场宴会人很多,乔慕坐在内院,不必面对太多宾客。他们这一桌上都是白老先生的学生,乔慕和他们不认识,也没有刻意攀谈关系,索性一直给乔霖轩布菜,母子两人美美地享用了一餐。 午饭后,乔霖轩昏昏欲睡,乔慕便悄悄让他进了空间午睡,她自己不困,闲来没事,问了佣人,随意在后花园闲逛。 “白墨!”却听见一道娇媚的女声。 乔慕微怔,循声望去。 只见一位穿着粉色旗袍的女孩握着手机娇斥。 她很年轻,秀丽的长发挽在后脑,斜插一枚简单的玉簪,形容妍丽,五官精致好看,气势华贵逼人。粉色旗袍上绣着繁花蝴蝶,开叉处露出一段光滑洁白的小腿,然后是细细的银白色高跟鞋,更显得娇媚。 也因此,即便她此刻冲着手机大呼小叫,也只会显得娇娆可爱。 “我不管,我在花园,你要来陪我玩!”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抬起眼的时候,正好和乔慕的目光撞在一起。 只一瞬间,乔慕就感觉到了她的敌意。 女孩踩着高跟鞋,五官华美,气势咄咄地走来,她哼道:“你就是白墨的情人?” 第七十章、温润如玉 女孩踩着高跟鞋,五官华美,气势咄咄地走来,她哼道:“你就是白墨的情人?” 乔慕的笑容一敛,淡淡道:“你好。” 她的态度不咸不淡,甚至不反驳,这让女孩很是恼怒,她气得一跺脚,怒道:“你怎么这样不要脸,勾.引白墨!” “这位小姐,从见面开始,你似乎就对我有所误会,可见你心里早有成见,所以我是否解释,都无济于事。”乔慕冷眼看着她,目光幽深如寒潭:“今天是白家中秋宴,我不想因为不必要的事情引起矛盾。我们都作为客人,即便你出言不逊,言行有失,但对于宴请方的这点礼数,还是希望你懂得。” “你这种人,也敢教训我!”女孩气得指着乔慕的鼻子,艳若桃花的眼角红润逼人。 乔慕皱眉,侧身躲开,冷冷道:“我没有义务教训你,这是你家里人的事情。你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外人面前,我不对你的家教做任何评价,也无意跟你有什么牵扯。” 她说完,转身就走。 “乔慕!你站住!”那女孩还在身后叫嚣,如同她一开始在电话里对白墨大呼小叫一样。 乔慕懒得理会,和这种人计较,除了浪费自己的时间,不会得到任何东西。 她已经走入回廊,转到后面的红漆柱子,却忽然听得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暖冬?” 却是白墨。 乔慕微怔,暖冬这个名字很是熟悉,似乎与某个名字很对应。 齐寒秋,齐暖冬。 居然是齐家的人? 齐寒秋与白墨的关系,说是势同水火也毫不夸张,他的妹妹却…… 不过,这总归是白墨的私事,她和他虽然已经十分熟悉,但还没有确定关系,即便心里突然发堵,却也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出去质问。 乔慕收敛神情,掩下自己的好奇,继续往前走。 出了园子,她感应到乔霖轩醒了,便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让他出来,母子二人携手往前厅走。 白家很大,古香古色的大院,乔霖轩也看得十分好奇,一路问着乔慕。 不多时,突然有人走到他们面前,朝乔慕微微一笑。 来人穿着青色长衫,是仿照古时的样子改版做成,看起来很是古朴内敛,别有一番风度。 “乔小姐,您好。”他说。 乔慕微顿,随即微笑:“钟毓管家,你好。” 钟毓意外,眼里不由多了一丝欣赏,他弯腰行礼:“您真是好记性。” 去年九州年会,乔慕喝醉了,被白墨带到半山别墅,那个时候就是钟毓派人照顾她,并且请她和白墨的母亲温语清谈话的。 想到那次谈话,乔慕不是很愉快。 温语清说,乔霖轩和白墨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乔慕自然否认,并且表现得很不高兴。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和白家其他人接触过。 钟毓似乎看出她的顾虑,便微微笑道:“乔小姐今天是少爷请来的贵客,这么多年,少爷还不曾带哪家的小姐到家里。老夫人很是高兴,想见见乔小姐,又怕自己出面突兀失礼,所以让我来问问。” 白家的夫人是温语清,老夫人,自然就是白墨的祖母。 这位老夫人姓钟,钟毓管家也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很是器重。 乔慕片刻犹疑,心知这位老夫人恐怕是为了同一件事来的,但到底不好拒绝,只能见招拆招,只好点头。 钟毓微笑,带着乔慕母子一路走过拱门,绕过回廊,走到后院的一处湖泊前。 这是一个人工湖,岸边还有假山,种了金竹,初秋的天气,金灿灿的一片,风吹过,带来阵阵竹涛响声,很是凉爽。 湖中央有一个亭子,也是仿古的设计,岸边的一条长长的石阑干一路延伸到湖心亭。亭周围轻纱覆盖,随风起舞,如轻烟缭绕,雅致至极。 钟毓带着乔慕母子,一路从岸边走到湖心亭。 “老夫人,夫人,乔小姐到了。” 乔慕抬头,看见两位雍容华贵的女性长辈。 温语清不必说了,乔慕早已见识过她的美丽和威势,除去那天的咄咄逼人,她还算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老夫人却是她第一次见,白家人都念旧,白老夫人穿着黛蓝色的长袍,里面是一件苍青色的交领,搭配同色长裙,遮住了脚面。她华发苍苍,眉心带着一枚护额,点翠的材质,嵌着一颗红宝,很是精致。 乔慕只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位老夫人是个十分有威仪的人,她五官十分周正,年轻时候也必定是个美人。温语清也是十分有气质的人,但往婆婆身边一坐,顿时被压了半头。 “白老夫人,您好,感谢今日款待。”乔慕带着乔霖轩,按照古法颔首行礼。 老夫人喜欢稳重的人,见她这样懂礼数,也不由点头,含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难道有这样沉静知礼的,快坐吧。你是阿墨请来的贵客,不要这样拘束,免得叫他以为,我老人家欺负了你。” 白墨原本请乔慕来的时候,也没有说别的原因,但被老夫人这样一说,顿时显得两个人关系暧昧了起来。 乔慕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又朝温语清颔首:“夫人好。” 方才转头坐下。 温语清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上次的谈话之后,她就心有愧疚。 她虽然心急,但到底失礼了,后来白墨也找到她,虽然没有明说,却显然是不悦的。母子几十年,他还是第一次为了别人跟自己有隔阂,温语清难堪的同时,又觉得微妙。 不管怎么说,儿子终于想通,要成家了,总归是高兴的。 但看到乔慕这样沉稳,情绪毫不外放,似乎没有太在意上次的事情,便心下稍安。 老夫人便让钟毓退下。 亭中一时只剩下四个人。 乔慕看她的眼神一直往乔霖轩身上瞟,就知道今天这趟并不寻常,只是总归要面对,她虽然觉得别扭,但还是把乔霖轩从身后拉出来,微笑道:“这是我的孩子,叫霖轩。” 老夫人果然欣喜:“霖轩,好,是个好名。” 转头又拿起桌上的点心,笑得一双凤目柔和下来:“霖轩乖,到曾奶奶这里来,给你吃糖,好不好?” 她的样子很慈祥,乔霖轩并不反感,虽然对那些古香古色的小零食很眼馋,但还是回头看着自己的妈妈。 乔慕点头微笑:“去吧。” 他这才笑起来,接过点心,甜甜笑道:“谢谢曾奶奶!” 这一声曾奶奶叫得,真是甜到了心坎里,老夫人笑眯了眼,将乔霖轩搂在怀里,又道:“乔小姐年纪轻轻,为人处世却很沉稳,教养孩子也很有方法。这样优秀的小辈,真是不多见了。” 她说着,和媳妇温语清对视一眼,表情很是满意。 乔慕坐在她们对面,笑容娴雅,化了淡妆,更显得五官秀丽,气质淡雅,端庄沉静。 老夫人瞧着,心里确实喜欢,便拍了拍乔慕的手,含笑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乔慕微怔。 老太太说这话,意义颇深,但她没有细说,乔慕也不好多问。 温语清适时道:“听闻渝城风物极好,那样的好山好水,养出的孩子都不会差的。” 老夫人颔首,接道:“乔小姐是渝城乔家的人?” “是的,老夫人。”乔慕点头。 “乔家的长青集团也不错,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也太辛苦了。”老夫人叹息一声,摸了摸乔霖轩的头,似有不忍。 乔慕听出她话里的试探,微顿片刻,仍是带着笑意,从容道:“家父甚严,不许我们怠惰,因此放任我出来历练。” 温语清又道:“乔家家教极好,妈,赶明儿,咱们也该让旁支的小辈们效仿效仿。” 乔慕听得出来,温语清对她很是愧疚,上次的事情,她的确咄咄逼人,令乔慕心生反感。今天,她一直帮着自己说好话,夸奖自己,乔慕心中稍慰,也朝温语清带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温语清也笑,两人在无形中冰释前嫌。 老夫人看在眼里,并不点破,转而换了个话题:“咱们呀,也就只能压着旁支的小辈们了。这个阿墨,奶奶都一把年纪了,却还要为他的私事操心。” 她转而又握住乔慕的手,摇头笑道:“要是能像乔小姐一样懂事,早早给我添一个重孙,那才是好呢。霖轩啊,我就很喜欢。” 这话说得,试探的意味很重,乔慕不想接话,端起茶水,默默喝了一口。 两位长辈都是见过风浪,气度非凡的人,自然看出乔慕无声的抗拒,便也不多言,心知好事急不来,只是微笑,也不再多谈。 乔慕来时心里还打鼓,以为又会像上次被温语清逼问的阵仗一样,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不料两位长辈都是这样温和好说话,一时准备的满腹对策都没能用上。 最后再随意聊了些家常,乔慕看看时间,准备起身告辞。 临走前,老夫人看了媳妇一眼。 温语清会意,颔首站起来,握住乔慕的手,含笑道:“乔小姐,我送你。” 乔慕受宠若惊:“不用了,夫人,我记得路。” 温语清却摇头,很坚持。 乔慕只好带着乔霖轩向老夫人告辞,又跟着温语清从湖心亭走出去。 “乔小姐,我为上次的事情感到抱歉,是我唐突了。”温语清作为长辈,却一点没有架子,温婉含笑的样子,很是端庄大气。 乔慕笑笑:“上次的什么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温语清微怔,随即也笑起来,眉眼温和许多,轻轻拍了拍乔慕的手背:“你真是个好孩子。” 乔慕只感觉手腕一凉,随即变得温润。 她低头一看,却是温语清将一只白玉手镯推到了自己手腕上。 这镯子很是通透,镯身通体透明,温润极了,没有一丝杂质,纯净得似一池朦胧的温泉。 乔慕一怔,将镯子褪下来,忙道:“夫人,之前的事情我并不介怀了,你无需这样。” 温语清却很坚持,她握着乔慕的手,不许她取下来,如玉的眸子里带着歉意和温柔:“来者是客,这就算我的回礼了。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她很喜欢你们,收下吧,不然她不高兴的。” 眼看两人已经要走出门,外面人就多了,被人看到难免不好,乔慕无奈之下,只得再三道谢。 回去以后交给白墨吧。 她想着。 温语清看出了她的想法,也不点破,柔和地笑着,送她到门口。 三人道别,温语清再度摸了摸乔霖轩的头,这才离去。 第七十一章、暖枝生烟 乔慕看着手腕上通体莹白,触手生温的玉镯,无声叹了口气,拉着乔霖轩,往前厅方向走。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乔慕准备去跟白墨说一声,然后离开。 他们转过回廊,从后院一路走了十来分钟,才走到前厅,客人变得多了起来,乔慕四下看了看,却没有发现白墨的踪影。 正准备拿出手机打电话,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阿慕!” 乔慕一顿,随即朝儿子笑了笑,道:“霖轩,叫温叔叔。” “温叔叔好。”乔霖轩乖巧道。 温瑾的表情没有什么异常,反而目光柔软,很是温柔地摸了摸小孩子的头发,也笑道:“霖轩,你好。” 乔慕也很自然,她的心境和想法已经与才和温瑾重逢时大不一样了,后来发生很多事情,她对温瑾,更多已经是一种感激和愧疚,而非难堪了。 “你也来了?”她笑道。 “嗯,刚到。”温瑾目光柔软:“文城有点事情,处理完了过来,还能赶上晚宴。” “那你去看看吧,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乔慕说着,伸手拉起乔霖轩的手,就想离开。 温瑾看着她,想说话,却一时没有想好话题。 “阿慕,去哪里?” 乔慕手腕一紧,回头一看,却是被白墨握住了。 他离得很近,琥珀一样的眸子里点点微芒,乔慕回头的时候,差点碰到他的鼻尖。 乔慕微微皱眉,侧身移开半步,道:“我们先回去了。” “晚宴之后再走吧,我们一起。”白墨转而看向乔霖轩,道:“晚上有烟花表演,霖轩会喜欢的。” “不用了,我……” “白墨!你放开她!”又是一道娇媚的声音。 乔慕略感头疼,感觉自己今天或许不应该来这一趟的。 齐暖冬从近处的台阶上走下来,走得气势汹汹,发簪上的流苏随着她的脚步颤动,宝光细碎,很是好看。 “你放开!”她伸出手,一把拽住乔慕的手,使劲往外拉。 乔慕被拉疼了,皱眉看着她。 “齐暖冬,这里不是齐家,收起你目中无人的脾气。”白墨眼底寒光凛冽,他毫不怜香惜玉,握住齐暖冬的手腕,一用力,她就疼得手一软,立刻松开了乔慕。 白墨眸光冷冷,松了齐暖冬的手,她由于惯性倒退了半步。 齐暖冬的长相很精致,是少见的美人,今天为了来赴宴,还特地穿了旗袍,打扮复古,就是为了见白墨一面。却不想被他这样对待,当下红了美目,控诉地瞪着白墨。 “你竟然为了她这么对我!” “你不是我什么人,放正你的姿态。”白墨冷然道:“你能来往白家,不过是因为我爸的原因,白家现在是我做主,我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你!”女孩子气得浑身发抖,眼角红彤彤的,眼看就要哭出来。 “……好了好了。”乔慕头疼,伸出另一只手叫停:“都别说了,这里人多。” 温瑾原本在旁边看了半天,并不打算插手,但在看到乔慕的这只手的时候,倏然变了脸色。 白墨也是一怔,随即,他的目光柔软了下来,唇角带起一缕清浅的笑意。 就连嚣张跋扈的齐暖冬,也瞬间瞪大了眼,也顾不得哭了,她怔怔的,失声道:“你……镯子哪来的?” 乔慕也注意到了他们的神态,虽然知道这个镯子贵重,但是看他们的反应,想必还有别的含义。 她一顿,把手放下来,不动声色放在身后,并不打算多言,只淡淡道:“不关齐小姐的事。” 齐暖冬却眼神一利:“你竟敢偷伯母的手镯!” 她一再出言不逊,乔慕起先还能顾着白家的面子,但现在白墨在这里,他能稳住局面,乔慕也就不再客气。 她扬起下巴,向来平静的眸子里浮起一层凛冽的寒意,目光咄咄,声音冷冷道:“齐小姐,我能容忍,并不代表我软弱可欺。今天我已经做出让步,却不想成为了你得寸进尺的资本。如果你再捏造恶劣的事实,强行加在我头上,我会起诉你诽谤。” 齐暖冬从小就是被宠大的,向来要风得风,被她父亲视为掌上明珠,即便是齐寒秋,也对她宠爱有加,哪里受到过这样的待遇? 她想哭,但这里是外面,乔慕又是她讨厌的人,她不想示弱。乔慕的气势也很吓人,原本看着温温和和的,突然露出这种气势,把齐暖冬吓了一跳,心里不由自主有些退缩。 但她性子要强,不想就这样被吓走,脖子一梗,外强中干地叫道:“那你说,镯子是哪里来的!” 温瑾目光凝滞,即使知道这样失礼,但还是一直落在乔慕身上,他心里微跳,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 唯有白墨,他很镇定,甚至心情不错,他握着乔慕的手指,另一只手牵住乔霖轩,三个人站在一起,竟然十分般配和谐。 “这是温伯母送给我的。”乔慕即使很不喜欢这种被逼问的感觉,但她实在不想再拖延时间,她皱眉道:“看起来是比较贵重,我原本是要还给白墨的,但这不关你的事。我也并没有偷盗,清者自清,如果你不信,就去问问夫人。” 她这话一出,其他三个人都是一怔。 白墨率先道:“我妈送给你,就是你的了,不必还给我。” 温瑾的目光在乔霖轩和白墨脸上不断梭巡,由一开始的震惊变得复杂,他从来温和的表情,也第一次在乔慕面前变得凛冽。 相比之下,齐暖冬的反应最为真切,她眼睛一红,再也忍不住,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一手揉着眼睛,叫道:“你骗人!我不信!” 她说完,转身往后院跑了。 温瑾缓慢回神,目光幽暗深沉,他脸上再无一丝笑意,也没了平时的风度,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被握得发白。 乔慕一怔,目光随着温瑾走了很远,回过头来的时候,就看见白墨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她微顿,才发觉自己竟然一直和白墨牵着手,忙用力抽回手,道:“镯子我还是还给你……” “这手镯有个名字,叫暖枝。”白墨却倏然打断她,低声道:“白家传了几代人了,有些年头。” 什么样的东西,既有名字,又有资格被冠上“传”这样的字眼? 乔慕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就见白墨淡淡一笑,再度握住她的手,温和道:“这个是我奶奶传给我妈的。” 话已至此,乔慕哪还能不明白这个镯子的含义? 竟然是传给白家儿媳的! 看两位长辈的态度温和亲切,原本觉得没什么不对,乔慕一开始以为的对峙并没有发生,但哪能知道温语清给自己的手镯有这样特殊的含义?! 乔慕瞬间觉得这镯子烫手了起来。 她不自觉地红了耳尖,伸出另一只手,想去摘下手镯,却也被白墨握住了。 他嗓音温和柔软,低哑沉磁好似大提琴,低下头的时候,眸子里一片璀璨的星辉。 “阿慕,我妈和奶奶都喜欢你。” “我……”乔慕慌乱着,一直推拒着他,倒退半步,别开眼道:“我很抱歉,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我……还没考虑好。” 白墨倒也不再逼着她,只是笑得眉眼柔软,颔首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慢慢考虑就好,我不给你期限。” 他越是这样,乔慕反而越觉得手足无措,他的笑容实在太过明媚,几乎有些耀眼,让乔慕觉得自己欲盖弥彰,又觉得他十分笃定自信,自己心里反倒升起一种微妙的尴尬和赫然。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却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乔霖轩开口了,他睁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看看妈妈,又看看白墨叔叔,很是不解。 “……没什么。”乔慕收敛心神,不敢再抬头看白墨,伸出手拉住乔霖轩,无声叹气道:“我们先回家吧。” “好。”乔霖轩伸出手,乖乖点头。 白墨倒也不再勉强,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打电话给白宇,让他送乔慕母子离开。 白宇在看到乔慕手腕上的镯子的时候,表情更是夸张,嘴巴长得老大,一脸震惊地看着乔慕,神情都肃穆不少。 “你……”他艰难眼唾沫。 “……”乔慕无语。 “你你你!”白宇几乎想去把那个手镯扒下来看看。 “……嗯,我们走吧。” 乔慕知道,白宇和温瑾,以及齐暖冬,都是经常来往白家的人,自然能看见温语清经常戴着这个镯子。世上没有两块完全相同的玉,他们都是眼光独到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是同一只。 尤其这个“暖枝”,形态光泽都很不凡,白玉无瑕,偶尔的光线中,甚至透出一丝丝紫色的光晕。 白宇神游着跟着乔慕母子走了。 白墨站在廊下,目光悠远地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 直到钟毓无声走来,恭谨道:“少爷,老爷请你到书房。” 白墨回神,颔首应了,跟着钟毓走远。 想必,是为了阿慕的事情。 白墨眸光辗转,已经想好对应的回答。 第七十二章、路见不平 中秋一过,距离南城月溪广场开标的日期就仅剩一周。 而原定的树语城二期项目,也是在最近开工。 乔慕一心忙着自己的第一个项目,在分公司锋锐忙碌不停,白宇派了一个可靠的经理协助她,这位经理姓吴,叫吴纪中,中年秃顶,“地中海”一圈,中间是锃亮的脑门。 吴纪中性情风趣,小事情上虽然有些粗心,但大局观还是不错,跟他共事还算是比较轻松。 月溪广场不算是大项目,是商圈的分项,开标当天就可以出结果,乔慕虽然有些紧张,但并不慌乱,这点场面还是足够应付。 开标前两天,乔慕接到温瑜的电话。 小姑娘还是很喜欢乔慕的,上次遇到绑架之后,也多次打电话来道歉慰问,甚至还想来江城陪陪乔慕。乔慕虽然也喜欢她,觉得她是一个不错的朋友,但终究她和温瑾是兄妹,即便乔慕已经和温瑾没有了可能,但仍然显得有些尴尬,有时候难免有所交集。 何况,这个妹子还老是想着撮合自己和她哥,乔慕对她不好直说,点破了就很尴尬,就尽量避免着接触。 “慕姐,怎么没来舒城?二期工程都要开始啦,我哥都到了一周了。” 乔慕想起上次在白家,温瑾也看到她手上的镯子,最后默默离开了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温瑜觉得奇怪:“我哥也是的,以前不是很关心你吗?我最近问他关于你的情况,他都很沉默。慕姐,你们吵架啦?” 乔慕一顿,无声叹了口气,认真道:“温瑜,谢谢你的关心。我最近在参与南城的一个项目,短期内不会去舒城,后期也可能有别的安排。我和你哥,只是朋友关系,没有别的可能,也不存在吵架的事情。你对你哥的关心我能理解,我很欣赏他的能力和气度,也很感谢他上次救了我,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但是我和他真的再没什么别的关系了,你以后不要误会了,好吗?” “……”温瑜没有说话。 乔慕心中一软,以为自己说话语气太重了,吓到她了,正要开口宽慰,却突然听见一道沉闷的声音。 “阿瑜,吃饭了。” ……是温瑾。 “啊……哦,好的。”温瑜也显然没有料到,她有些慌乱,低声跟乔慕道别之后,就急忙挂了电话。 刚刚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吧。 乔慕无声叹气,有些无奈,但也觉得轻松不少。 当面伤害他的话,乔慕已经说了不少了,后来他示弱,又以朋友的身份靠近自己,几次三番,人心是肉做的,乔慕到底不好再狠心。 只是次数多了,他眼底的感情藏不住,乔慕也觉得困扰起来。 今天挑明了说话,恰好是通过温瑜转述,或许效果会好一点。 她虽然觉得有点愧疚,但也不后悔。 这算是一段插曲,乔慕忙于工作,很快抛之脑后。 月溪广场正式开标。 乔慕和吴纪中一起前往南城,随行两位秘书。 她现在已经正式上任分公司的副经理职位,拥有了自己的秘书,此行四人,像模像样。 白墨自从将这个项目交给乔慕之后,就没有过问一句,除非她主动问起。如何用人,白墨一向很有把控。 这个项目不大,锋锐有足够的能力拿下,他不是很担心。 但乔慕回来之后,神情却不是很高兴。 白墨问她:“怎么了?” “没有中标。”乔慕叹气:“被南城本土的企业拿走了,叫云申。” 白墨略感意外,这个云申公司,他倒是没有听说过,是半路出的一匹黑马? “没关系,在项目中,也这是常有的事情,也算是积累了失败的经验。” 乔慕点头:“我知道。只是我有些意外,前期我做了工作,竞标价格已经很低,没想到还是输给云申,他们的底价一定接近成本价了。” “或许他们有别的计划,类似宣传之类的,毕竟是本土企业,政.府方面也会更加倾向于扶持他们,也是对本市经济指标的考虑。” 乔慕原本有八成把握,这一下失败了,难免觉得有些泄气,毕竟也是她第一个主导的项目。 但眼界也不能太高,否则落差感太大,对以后的发展不利。 乔慕深知这一点,对自己情绪的把控也很好,周末的时候,约上叶青出去逛街。 天气已经逐渐凉爽,过几天就是国庆节,商圈内过节的气氛很浓郁,对商品的宣传造势也提上日程,叶青是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一下子买了好些东西,两人坐在街边的水吧喝饮料。 今天乔霖轩去学琴了,乔慕也算放了一天假,再过几个小时就去培训班接他回家。 乔慕和叶青说笑着,却突然感觉自己的手包一紧。 她微怔,回头一看。 却是一个背脊佝偻,衣衫褴褛,端着一个搪瓷杯的老人。 他的头发很长,遮住了额头,只能看到一双漆黑浑浊的眼睛,指甲缝里很多污垢,颤抖着手,朝乔慕晃了晃瓷杯。 是一个乞讨者。 她无声叹了口气,拿出零钱包里的零钱,放在他的杯子里。 老人鞠躬作揖几下,离开了。 叶青看着他走远,回过头来,眼神有些复杂。 “听说,这样的人都是有团队的,月收入可能比我还高。” 乔慕笑了笑:“听说而已,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容易。” 饮料喝完,两人起身离开。 走出店里不到两分钟,两人就又看见之前乞讨的老人。 只见老人一手向前举着搪瓷杯,一手去拉一个青年男人的手包。 青年一边走路一边接电话,西装革履,又高又瘦,警觉性很强。他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包,身形一顿,一个转身就拍开了老人的手,同时倒退一步,表情不善。 由于他是突然的反应,出手虽然很快,但只是一个拍打的动作,而不是推,所以力道不是很大。 但老人的身形顿了顿,下一秒,竟然直接躺了下去。 青年一愣,随即眉头皱起来,挂断了电话。 老人这一躺,原本周围还没什么人注意,这下很多人都被吸引了视线,纷纷往这边靠拢,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青年的眼中很是鄙夷,但还是耐着性子道:“你应该没事吧?我没有推你,只是你突然摸我的包,所以我拍了你一下。” 老人却不依,他一手仍紧紧抓着那个搪瓷杯子,乔慕之前放在里面的零钱早已不见,另一只手抓住了青年的裤脚,头发散乱,眼中似有泪。 青年不耐,反感更甚:“你起来行不行?我赶时间,给你一点营养费可以吧?” 他说着,打开随身的包,拿出几张百元纸币。 这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人道:“人家是哑巴,有没有推他,也是你说了算!” 另一人道:“就是啊,随随便便给几百块就想了事吗?” “现在的人啊,以为自己有几个钱,其实抠得很,一点也不想负责!” “老人家为什么站不起来啊?是不是腿摔伤了?” 果然看热闹不嫌事大。 乔慕微微皱眉,和叶青对视一眼。 普通人,即便爱管闲事,但几率也没有这么高,这四个说话的人看似相互之间都站得很远,但恰好把这个青年围起来,呈四角状。 乔慕想起叶青之前说的,这个乞讨者有团队,恐怕不是一句虚言。 “我经常来这里逛街,看到这个老人都不止一次两次了……”有人试图说公道话。 “经常乞讨怎么了,人家这么老了,讨口饭吃而已,就要被这样推到了不负责吗!”之前说话的那个人又站出来鸣不平,乔慕看了他一眼,是个矮小的三角眼男人,很不面善。 这样一来,很多人即便想说话都选择了沉默,不是不知道反驳,而是觉得没有必要惹事上身,被反咬一口。 青年看起来是真的有事情,他皱着眉,额角出了点细汗,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捏着纸币,看起来有些无措。 乔慕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到底看不下去了,便皱眉道:“我走在这位男士的后面,并没有看到他推老人。” 青年微愣,忙向她投来感激的视线。 三角眼叫嚣:“你说没有就没有,你既然跟他走得那么近,那谁知道你跟他是不是一伙的!” 叶青气愤,握拳道:“那你这么维护他,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诈骗团伙!” 她这样一说,三角眼显然一愣,不知是慌乱还是意外,但他显然经验丰富,立刻反将一军:“你这么说,果然就是和这个推人的一伙的了!世风日下,我不过是看不顺眼,帮老人家一把,就要被你这样用心险恶的人污蔑!” “你!”叶青是个温柔正义的女孩,哪里跟别人在大街上吵过架,何况还是这样的流氓地痞,一时气红了脸。 乔慕握住叶青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三角眼,平静道:“既然我们都说不清,就报警吧,再去医院验个伤就行了。” 她话音刚落,方才还一直趴在地上的老人,突然松开了抓着青年裤脚的手,并一把抓过青年手里的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原本就腿脚不便,这样晃晃悠悠的姿态,看了实在叫人揪心。 三角眼一愣,立刻快步走过来,扶起老人,低声道:“您老人家就是心眼好,不想赖着谁。哎,慢点慢点,我送您回家吧。” 乔慕冷眼看着他们演戏。 直到他们走远,人群散开,青年方才大松了口气,忙朝乔慕致谢:“谢谢你!” 乔慕摇头:“没事,小事情。” 她说完就要走。 “等一下!”青年叫住她,双手递出一张名片:“很感谢你出言帮忙,这是我的名片,改天请你吃饭吧!” 他这样说了,乔慕也不好太冷漠,便含笑接过,同时递上自己的名片。 但她垂眸一看名片,却瞬间愣住。 云申公司,谭云,总经理。 云申,就是夺标南城月溪广场的单位。 “我说怎么觉得眼熟呢,原来是乔经理,幸会!”谭云高兴,同时伸出手。 乔慕也觉得意外,这实在是很巧,也伸出手和他握手。 第七十三章、月溪东区 上次偶遇之后,乔慕和谭云互留了联系方式。 虽然乔慕所代表的锋锐输给了谭云的云申,但他是一个很热情的人,再三对乔慕表示感谢之后,也就月溪广场这个项目和乔慕深入讨论了很多。谭云专业知识扎实,乔慕学到了一些细节的东西。 乔慕在江城的分公司锋锐留任,上手了几个其他的项目,已经完全从九州独立出来上班。虽然关于乔家的身份没有公开,但她的起点很高,是跟过白墨工作的人,底下人态度都很谨慎,一时工作还算协调,没什么大事。 上次和谭云的相遇很凑巧,乔慕也告诉了白墨,他的表情很平静,沉默片刻,道:“以后出门,我派个司机给你,如果有突发情况,也好应急。”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乔慕摸了摸鼻子,有点无奈。 白墨笑了笑,眼底却很认真:“如你所说,那么可以肯定,对方是团伙作案,你也是仗着人多出头。万一你和人群落单,就会有不可估量的意外。” 乔慕看着他,目光略微妙。 她从小就是被乔知林放养的,从不接触什么贵族学校,世家子弟间的来往也只是必要的维持关系,而礼仪和钢琴则是冷梅要求她学会的。关于其他的,乔慕也只是从学校汲取的知识多,这样出门就是司机或者保镖的特殊待遇,乔家其实很少给到她。 白墨自从上次见过乔知林之后,对乔慕的态度就有了细微的变化,他不说,乔慕也能感觉出来。 胸有成竹,势在必得,并且已经开始在她接受范围之内,不动声色地影响她的生活。 白墨接着道:“你虽然有空间,但这是最后一条退路,轻易不能暴露。上次冷凤绑架你的事情,不就是你落单的意外?” 乔慕的感觉很是复杂。 想起才和他接触的时候,白总是何等冷艳高贵,说话极少,从来都是发布指令的角色,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这样…… 白墨大概是看懂她的眼神,不由眸光一顿,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挑眉道:“乔慕小姐,有时间出神,不如多思考问题。” 至于是关于什么问题,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乔慕耳尖一烫,瞬间收敛表情,拿上文件出门。 白墨坐在窗边的阳光里,看着他和乔慕的家,又看了看乔霖轩散落在地毯上的玩具,目光清浅,柔软如斯。 乔慕的工作转型正式走上正轨,她没有再去舒城跟进树语城二期的项目,这期间温瑜再次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却是告诉她,温瑾在开工一周后离开,回到了文城。 温瑜说话的语气很是谨慎,似乎怕乔慕生气。 乔慕却觉得好笑:“这是他的责任和选择,我为什么要生气?” “可是……”温瑜着急,还想着拉拢哥哥和乔慕的关系,但又想起乔慕上次很认真地跟她说的那些话,一时语塞。 “阿瑜,谢谢你。”乔慕无声轻叹:“只是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这样的状态已经很好了,我跟你哥哥不可能,你也不要再提起我,让他心里有芥蒂,好吗?” 温瑜呐呐的,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挂了电话,乔慕就此大松了口气,看起来,和温瑾的事情,真的告一段落了。 没有失落,也没有悲伤,平静自如。 转过头,又开始忙碌新的工作,每一天都很充实。对于新的工作,也越来越得心应手,乔慕满足生活的现状,也在不断向上,努力使自己成长。 一个半月后,已经是十一月,江城气候转冷,乔慕手里的几个小项目也走上正轨,她得以放松片刻。 原计划是周末带乔霖轩出去玩的,但她突然接到了谭云的电话。 谭云虽然偶尔在微信上联系乔慕,也都只是些简单的问候,这样突兀的来电,倒还是第一次。 乔慕接了电话。 “乔经理,你好!”谭云的声音很有感染力,一如既往地很热情。 “谭总,您好。”乔慕微笑。 谭云就说她太客气,还用敬语,把他说老了。 开了几个玩笑之后,两人关系拉近。 谭云顺势说起月溪广场的项目。 “已经开工一月了,原本到场的材料都规划得挺好,但是一个小的分项出了问题。”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叹了口气道:“供应钢材的厂家捐款潜逃了,很多家企业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失,我们也是其中一个。” 乔慕也知道事态的严重,不免关心地多问了两句。 “幸好前期的钢材已经进场一大半,现在只差东区的写字楼和摩天轮部分。”谭云道:“别的都好说,但这个摩天轮却需要定制,而且是作为东区地标性建筑,需要先动工。” 话说到这里,乔慕基本已经明白他的来意了,她微顿,提出质疑:“锋锐虽然也涉及钢材市场,但如你所说,这是需要定制的,时间上恐怕会来不及。而且我们是外地企业,现在进场,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这个没关系!”谭云有些焦虑,他也知道自己着急了,深吸了口气,试图说服乔慕:“因为钢材厂家潜逃的事情,上级单位也会适当给我们一点时间周转。南城其实也不是没有相关的企业,但是为了这个项目,我们砸下了很多成本,虽然前期顺利,后期却因此得罪了一部分供应商。而其他有合作的单位,大部分不对口,即便对口的,有的是下半年已经没有别的规划,再来调整已经来不及,剩下的就是没有能力单独做的小企业。” 乔慕没有说话,在考虑成本。 “之前锋锐也曾竞标月溪广场,肯定有足够的能力单独承接。”谭云再接再厉,最后道:“乔经理,即便这个项目小,但也不失为打开南城市场的一块敲门砖呀!” 几乎是软磨硬泡。 乔慕失笑:“你干嘛非要我来做?” 但其实已经心动了。 南城的地产,是一块肥肉。南城政.府自己也知道,因此招标项目总是更倾向于本土企业,这样每年的GDP值以及相关的数据都会成为一个漂亮的成绩单。 如果乔慕能凭借月溪东区这次机会,打开这扇门,那么更大的盛宴就在后方招手。 但这样好的机会,谭云为什么给了自己? 原本谭云还在口若悬河,突然听到乔慕这么一问,一下子就愣住。 他的迟疑,让乔慕心生疑窦,正要开口,谭云却吞吞吐吐地说话了。 “那个……慕姐啊。”谭云纠结着,乔慕隔着电话几乎都能看到他扭扭捏捏的样子。 “那什么,阿青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起我啊?” “……”乔慕一下子就顿悟了。 上次在街上出口相帮谭云,是叶青先开的口,她被那个三角眼堵得生气,下不来台,乔慕才站出来的。 变相说,她是在帮自己的朋友,而叶青,才是真正第一个帮助谭云的人。有了这一层关系,谭云对叶青的关注,似乎也十分顺理成章了。 乔慕略感无语。 感情这货是为了卖自己一个人情,同时接近自己的好朋友? 这样既还了当时乔慕在街上出言帮助的情谊,还能刷个好感,拉近和叶青的距离。 “……谭总,算盘打得太响了吧。”乔慕忍不住吐槽。 谭云则笑得贼兮兮的,反正挑开了,索性叫她通融一下。又说这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又没有叫她出卖朋友,就是提两句,美言一下。 乔慕无奈,只得跟他说要考虑一下,然后挂了电话,立刻给叶青去一个电话。 结果这位最好的朋友也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阿慕,他说我傻乎乎的。”叶青很委屈。 “呃……那你不要理他好了。” “可是他又每天让人送花到我办公室,搞得现在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叶青控诉着,声音很是苦恼:“你说他到底是真喜欢我还是逗着我玩啊?” 乔慕也觉得心累:“这个……我现在也说不好,如果你觉得他还不错,可以试着深入了解一下,再考虑要不要确定关系。” 但叶青现在哪里能冷静地去思考,每个女孩子都希望被人珍视。尤其是这样出风头的方式,谭云做法高调,即便让叶青觉得有些张扬夸张。但本质上,这是一个追求者,还是一个物质条件和长相都不赖的追求者。 乔慕能感觉到,好友已经在动摇了。 她不好说什么,感情这种事情,她不愿意轻易给出选择性的建议,只是顺着叶青的想法,帮她整理一下思路而已。 话已至此,谭云的目的,乔慕几乎已经摸清了。 月溪的项目,本来就是锋锐之前想要争取的,虽然没有中标,但现在平白分了一杯羹,她的团队都有些高兴。所有人都把这次机会视作宣传的好机会,等到乔慕和谭云进入合同确认阶段,就已经紧锣密鼓地忙开了。 白墨也知道了这件事情,这样一个小项目,乔慕平时是不会求助他的,顶多说一下情况,让他有个大致的了解。 但这次涉及上一次的招标,以及谭云这个人,乔慕就当做趣事跟他说了。 白墨先是一顿,随即也微微笑起来:“如果你的朋友不抗拒的话,那么就勉强能称作是双赢了。” “阿青很迷糊的,不过感情的事情,我即便是她的好朋友,也不会去给出建议,只要暗中留意一下对方的为人就好了。”乔慕笑着。 “是的,这种事情还是要她自己做决定。”白墨点头,敛去眼底深邃的波澜。 乔慕带领锋锐参与南城月溪广场东区的分项,就这样被确定下来。 第七十四章、关于家庭 谭云是个很爽快的人,和乔慕谈了大概,就邀请她去南城详谈,同时派出副总经理苏申成出面对接。 乔慕有心踏足南城市场,自然也比较重视这次项目,就和吴纪中过去了。 虽然乔慕是副经理,吴纪中是经理,但他这个人混迹职场多年,是很有眼色的人。不难看出乔慕的前途绝不止是锋锐的项目经理这么简单。因此即便职位高于乔慕,却处处询问乔慕的意见,言语间很是客气,又不失风趣,既不显得谄媚,也不会流于形式上的客套。 是个很聪明的人。 乔慕看出他的想法,也不点破,只是笑笑。 总的来说,这次出差还是很顺利的,并且算得上愉快。 三天内,锋锐就和云申达成合作,并当天签约,一周后,材料进场,乔慕也到场看了施工。 但到底只是个小工程,她不方便长留在南城,因为江城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她处理。于是就吴纪中留下,她回去坐镇,并开展其他的项目。 一切都很顺利。 摩天轮前期就有规划,设计与图纸等资料一切齐全,规模也不算大,因此进场一个月之后,摩天轮的主体框架已经就位,工期赶一赶,年前就能够竣工。 与此同时,写字楼的商业片区也有了明显的成效。 乔慕心情很好,这几天走路都带风,早上出门的时候,甚至主动帮白墨打了领带。 她的耳尖很红,沐浴着白墨带有侵略性的视线,却也丝毫没有闪避。 或许对于那个问题,她已经有了很好的答案。 白墨想着,但眼里情绪沉浮,最终变得深邃,笑容浅浅一层,虚浮在唇角。 那件事情……应该已经逼近了。 他还没有告诉她,因为现在不是时候。 乔慕现在经营事业,风生水起,还没有经历过太大的挫折,正在兴头上。白墨预感到将来会发生的事情,一时沉默,趁着她松开手的时候,紧紧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很温暖,十二月的隆冬,带来熨帖的心安。 乔慕没有抗拒,心里更多是一种水到渠成的温暖,她轻声道:“下个月,摩天轮就会建成,会试运营一段时间。你有时间吗?” “你在邀请我?”白墨挑眉。 乔慕含笑不语。 “一定给乔经理捧场。”白墨也笑起来,与此同时,轻轻摸了摸乔霖轩的头:“我们都去。” 小孩子欢快地跳起来:“好诶!可以坐摩天轮!” 乔慕别开眼,挽起耳后的一缕发,侧面温柔娴雅,好似一副上好的水墨画。不惊心动魄,但行云流水,润物无声。 遗世独立。 “关于你的问题,到时候……可以给你回答。” 白墨呼吸一窒。 他摒去所有杂念,眸子里一片清澈真挚,握住乔慕的手,轻轻颔首。 ———— 又是一年新年,元旦节,处处张灯结彩,人群来往,面带喜色。 乔慕一家人难得空闲,踏上了南城之旅。 摩天轮已经建成,并且试运营了一段时间,元旦节是一个节点,附近很多人都选择去新建成的地方游玩。月溪广场作为一个商圈的分项,摩天轮只是分项的分项,不算太大的工程,率先竣工,并对外开放。 这样地标性的建筑,到时候可以冠上锋锐的名字,就此成为进入南城市场的一张名片。 即便白墨早就知道,这个项目不会成功,但在看到现状之后,也不由觉得欣慰。 乔慕的可塑性极强,有做领导的天分,这个项目虽小,但也能初见端倪。 他握紧了乔慕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这个摩天轮一圈时长十五分钟,五颜六色的的篮子,以及装饰的彩灯飘带,远处看去,就像一朵盛放的烟花,很是绚丽,此刻花下已经排起了长龙。 乔慕倒也没有搞特殊化,也跟着排队,乔霖轩也很兴奋。 上次一家人一起出来玩,还是去年乔家过年的时候了。 他很高兴,手里抓着一个棉花糖,围着乔慕身边小跑着,一张小脸上全是笑意。 白墨眼底全是宠溺,他摸摸儿子的头,忽然问:“为什么选在今天?” 他的目光很柔软,好似能洞悉一切。 乔慕在这目光里加快了心跳,眼角的余光瞟着排队的众人,见大家都是自己做自己的,方才低声开口:“那个……上学的时候,就听过很多人对摩天轮的憧憬。” 传说摩天轮代表幸福,因为它没有起点和终点,是一个圆,所以爱情不会有终结。 传说到达顶点的时候,如果恋人亲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她不是小孩子了,即便听说过这些传说,但并不相信。 不过,寓意总归是特殊而美好的。 白墨听得懂她含蓄的暗示,不由眸光愈发柔软,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十指紧扣。 “以前没有坐过吗?” 乔慕摇头:“也不是,以前和阿青坐过。” 那也就是说,作为异性,还是第一次。 白墨觉得,已经不用听她的答案了。 因为他已经懂了。 两人无声对望,片刻,还是乔慕先别开视线。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 心跳,脸红,掌心会微微出汗,会担心自己的形象。头发有没有乱,妆容够不够精致,说话是不是有分寸。 特殊而悸动,大概这就是爱情。 爱情这个词,乔慕一度觉得陌生。 早年还未真正开始,尚是萌芽状态的时候,就被掐灭,如今再经历,心态却是大大不同了。 乔霖轩一把抱住乔慕的腿,叫道:“妈妈,到我们啦!” 乔慕回神,笑着抱起他,往入口进去。 白墨在后面买了票,也很快跟上来。 一家人坐在一个红色的蘑菇状篮子里,铃声响起之后,机器启动,摩天轮缓缓转动。 这座摩天轮不大,最高的地方,离地水平高度是三十米,乔霖轩第一次坐,还有点害怕,抓紧了乔慕和白墨的手,紧张地坐在他们中间。 乔慕温声安抚着他,到底是小孩子,很快就放松了,他趴在窗口,好奇又害怕地从上往下看,一时觉得新奇。 白墨看得好笑,一手揽住孩子的腋下,让他心安,一手拍拍他的肩膀,叫他放松。 摩天轮缓缓旋转,乔慕看着逐渐升高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气。 “白墨。” 她轻声问:“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霖轩的身份?” 白墨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能这样问,肯定已经知道了端倪。何况白墨从未刻意掩饰,只要乔慕不是一味逃避的心态,凭她的细心,很快就能发现异常。 不仅白墨知道了,就连白家的长辈也知道了。 否则,上次的暖枝镯子,传给媳妇的传家宝,绝不会轻易给出。 这就是白家人的聪明之处。 他们知道,乔慕现在的状态,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经过上次白墨的敲打,家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即便是给出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们也丝毫没有声张。 但这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认定和归属。 江城世家的名媛们,有谁看见这个镯子,心里不跳一下的? 乔慕带在手上,几乎已经打上了白家儿媳的烙印。 只是世家又不同于外界媒体,即便他们知道,但圈子就那么大,此后还要来往,是绝不会多嘴的。 因此外界现在还一直很安静。 “是。”片刻,他点头。 既不解释,也不诉苦,他供认不讳。 乔慕反而觉得心安。 如果他顾左右而言他,解释他对乔慕的想法,反而让她觉得,他是不是只是为了乔霖轩,方才和自己说那些话的? 白墨的笃定与诚恳,无疑很大程度上安定了乔慕的心。 她无声长松了一口气,眸光清浅,脉脉流淌。 “当年……” “我知道。”白墨颔首。 四目相对,乔慕在这一刻顿悟,他们之间是无需多余的解释的。当年,冷凤的暗算,姚峰的推波助澜,齐寒秋临时起意和冷凤的联合,他都一清二楚。 “我还以为,你要等很久,才肯重视。”白墨笑了笑,他很英俊,眉梢眼角都是英气,相比一般人,更多了璀璨华贵,举手投足皆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气韵,非大家而不成。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和你相遇,其实是你来了江城之后,我们发生的那起车祸。”白墨神思悠长,对于往事侃侃而谈:“那个时候,我本来没有起疑的,只是正好你投递了简历,被我看到。我想着,调查一下,如果能力可以,就当还你一个人情。” 乔慕神情微妙:“你……不会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了吧?” 白墨失笑:“当然不是,那个时候并没有深入调查。” “只是你的一个动作,让我起了疑心。”他说:“出了车祸,即便你不和我计较,但为什么第一反应不是报保险,而是立刻换一辆车,并且不是在自己名下的?这样欲盖弥彰,才显得在逃避。” “……”乔慕哑然,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多此一举,反而暴露了自己。 “我早就知道了!”乔霖轩却突然开了口,小脸鼓鼓的,有些生气:“妈妈总是把我当小孩子,骗我!” 这下两个大人都很意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乔霖轩别开头,哼道:“叶青阿姨回来的时候,妈妈跟她在阳台讲悄悄话,其实我是装睡!” “……”乔慕深感无语,这腹黑的性子,是随了谁? 她的目光偏向白墨。 后者却哑然失笑,把乔霖轩抱在怀里,亲吻他的额角,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乔霖轩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父亲,终于软下唇角,窝在白墨怀里,眼神却一直瞟着乔慕。 “……爸爸。”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却叫两个大人都精神一振。 白墨的羽睫颤动,他收紧了手,再度吻了吻儿子的发梢,低低地应了。 “嗯,我的霖轩。” 话已至此,乔慕已经无需回答。 关于他照顾她和儿子的事情,其实早已在做,并且做得很好。只是为了照顾乔慕的心情,方才一直拖延着。 这声迟来的“爸爸”,让白墨心底狠狠一震。 这就是家庭。 三个人靠在一起,一时温情脉脉,气氛极好。 突然,他们乘坐的篮子震了震。 乔慕一开始没觉得异常,但白墨的反应却很快,他一手抱起乔霖轩,一手揽住乔慕,以宽大的身躯挡在窗口,低声道:“抱紧我!” 与此同时,更剧烈的震动开始了,窗外发出粗嘎刺耳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乎要穿透耳膜的尖叫声。 摩天轮要倒了! 第七十五章、丧心病狂 南城快讯,新落成的月溪广场项目,东区摩天轮正式开业,作为月溪商圈地标性建筑,元旦期间,吸引了附近居民前来参观游玩。 此前摩天轮已经试运营一周,并未出现任何问题,质检报告均为合格,每日工作人员当值记录也全部显示正常,指标合格。 1月1日当天,摩天轮主体发生框架断裂,据悉,当时乘坐在设施上的共有五十名游客。 目前,施工方暂未明确给出数据和答复,相关事宜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乔慕颤抖着手指关闭了电视。 隆冬的天,她坐在开足了暖气的室内,浑身发抖。 白墨轻轻关上乔霖轩的房门,快步走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别怕。”他低声说,嗓音温软醇厚,轻轻拍着她的背。 乔慕仍在颤抖,她抓紧白墨的衣服,埋头在他怀抱里,眼角红润,泣不成声。 她从未有过这样情绪崩溃的时候,白墨看得揪心,不住地亲吻她的发顶,轻声道:“没关系的,你已经尽力救下位于顶部的人了。” 在坠落的一瞬间,乔慕心神俱颤,最关键的时候,她拼尽全力,使用了空间的能力,短短数秒内爆发,将即将遭受重伤的人们救了下来,最终他们受到的伤害并不致命。 但她能力有限,空间始终是外力,不能逆转既定事实。 除去二十九人是轻伤之外,其他人全部受到不同程度的中伤和重伤,现在还有五人在重症监护室,三人在手术室,全部昏迷不醒。 当时乔慕三人位于最顶部,她反应很快,白墨和乔霖轩也知道乔慕的能力,因此没有抗拒,全部无事。 但空间是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乔慕只能依靠瞬间的反应,让游客们得到片刻的缓冲,随后就被一股大力打开,所有人还来不及看清空间的内部,只感觉到一阵强光,就又被抛出。 这个过程不超过十秒钟,他们就摔落在地。 白墨动作迅速,很快让人封锁了消息,媒体也只能得到笼统的数据,而不知道内情。 但终究纸包不住火,受害者的家属已经开始闹开,指名道姓要见到施工方,要讨一个公道,很多人也已经在网络上面公布内幕。 所有的矛头全部指向锋锐。 质量问题,对于建筑工程来说,是何等重要。 上次树语城项目就已经出过一次问题,幸好九州早有先见之明,避开了对方的来势汹汹,并且成功反将一军,最终出去江流月姐妹与JR集团。 但乔慕不是白墨,没有他的运筹帷幄,没有他的高瞻远瞩。 这是经验的积累,非年岁的沉淀而不可成。 乔慕压抑着害怕和愤怒,给吴纪中去了电话。 月溪东区的项目她很重视,前期准备工作一直都有参与,供应商也见过,甚至后面材料进场的每一份质检报告都有过目,可以确定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前期没有问题,那么问题一定出在后面的环节。 但一向工作细心的吴纪中却显得无比心虚,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最后竟然说:“乔经理……我,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情啊。” 乔慕大怒:“我知道什么!” “啊……这个,这个……”吴纪中擦汗:“供货给我们的厂家,其实早就快要倒闭了,所以给到我们的价格,才会那么便宜。所以质量的问题,才……” “放肆!”乔慕厉声呵斥:“他们并没有倒闭,直到现在也是正常运营。给出的价格也和市场价相差无几,我们的人员也去抽检了部分原材料,直到供货进场,全部是检验合格的产品。吴纪中,你不对我说实话,是不是已经准备好了措辞面对九州董事会和律师团队的质问和起诉?!” 吴纪中一愣,面对乔慕的雷霆之怒,开始含糊其辞,言辞闪烁,最后居然挂了乔慕电话。 乔慕气得不轻,也知道再和吴纪中计较是无用功,忙和项目施工经理联系,要求一天之内给出检验报告,以及事故原因。 项目经理兢兢业业,很快给出答复。 主干钢材质检结果出来,显示有严重磨损的痕迹,试运营一周并未出现问题,显然有人为因素。 也就是说,供货厂家的货源并无问题,事故原因竟然出在后面的人工上! 施工经理口吻沉重:“乔经理,有人使用工具,损毁了主干。” 这样偷天换日的事情,为什么一丁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乔慕震惊之下只觉得不可置信,她质问施工经理,对方沉默片刻后,告诉她,前一天晚上,云申的人来过。 称元旦将至,会迎来一大批游客,要求复检,双方留底,以备查验。 锋锐的人先查,云申随后。 这样做当然不合规矩,但是这个项目原本不是给锋锐的,云申虽然不是正规的第三方,但作为分包企业,偶尔这样的违例,默认是可以的。 何况那个时候,检查的结果都是合格,当天晚上还有值班人员,按理说不会存在问题。 乔慕很快抓住问题的关键:“值班人员是谁,查了吗?” 南城那边也很快给出反应:“是锋锐的人。” 顿了顿,又补充道:“但这两个值班人员,已经联系不上。” 乔慕心口倏然发凉,并伴随阵痛。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云申的检验记录,此刻去查,绝对是不合格的。 值班人员失踪,要么是被云申转移,要么就是指证锋锐去而复返,对摩天轮做了什么。 可是为什么? 云申为什么要这样做? 月溪广场是挂着云申的名字,如果这个项目成功,也即将成为云申更上一阶的里程碑,陷害锋锐,等同于毁了自己的功绩,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 乔慕与谭云无冤无仇,甚至出手帮了他,为什么他要这样做! 乔慕浑身发抖,一遍遍拨打,却一次也没有接通谭云和苏申成的电话。 这个时候,她方才逐渐冷静下来,才感到一阵阵冰凉和虚无。 过度使用空间的能力,导致她精神状态急剧下滑,四肢冰凉无力,额头一阵阵出汗,几乎处于半昏迷的状态,只是凭借最后一点意志力支撑。 白墨抱着她,眼底浓墨幽深,心里一阵阵发紧。 这样的乔慕,才真正叫人心疼。 “没事的,会没事的。”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住地亲吻她的头发和嘴唇,像哄婴儿一样。 乔慕勉力维持精神,问出她最最关心的问题:“医院怎么样了?” 问的是那些伤员的情况。 “现在没有死亡的消息传来,说明就是情况稳定,别太担心。”白墨轻声道。 乔慕呜咽着,她紧靠在他怀里,泪水洇湿了他雪白的衬衣,滚烫灼热,揪心无比。 “我真是没用……”她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响起来,揪住了白墨的衣袖不肯放手:“我什么都做不好,这么重要的事情也能出纰漏,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不是的。”白墨亲吻她的唇角,带走咸湿的泪水,温声道:“有心人刻意陷害,防不胜防,错的不是你。” 乔慕有心想问更多,她想白墨一定知道一些内幕,只是他一开始没有说,现在自己的状态很差,恐怕更不会说。 他带给自己的感觉实在太过心安,乔慕荒芜枯竭的心灵得到了安慰,想说话,最终却张着嘴,红着鼻头,肿着眼角,带着泪痕,在白墨怀里睡着了。 一天一夜,她忙着查明情况,忙着吩咐公关应付媒体,忙着安排后续的事情。看似逻辑清晰,实则手指颤抖,心防早已崩溃。 白墨目光幽暗,把她抱进卧室,放在床上,陪着她躺了一个小时,直到她呼吸完全平稳,方才沉着脸起身。 他离开了房间,去了对面自己的公寓。 白宇恭候多时。 “丧心病狂!”白宇向来带着笑容的脸上全是怒意,积累的不可置信和愤怒一同爆发:“他怎么敢!” 白墨揉着眉心。 他也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是我们太相信敌人了。”他低声说着:“盲目以为对方是善良的人,遵循游戏规则,是我们自己的疏漏。” 白宇一怔,随即变得有些呐呐的:“乔慕很受打击吧?我们……一开始虽然有所准备,但没有料到,他的做法居然这么极端。” 白墨眸光沉沉,声音阴鸷:“上次树语城的项目,他就使过一次质量不合格的方法,这次用了同样的招数,却有很大的变化。他的目标是我,如果没有伤亡,就无法把祸水东引,转移到九州身上,从而控制我。” “齐寒秋这个傻.逼玩意!”白宇气得砸墙,恨声道:“人命关天,竟敢这样放肆!” 白墨摇头:“他没有信仰,对生命毫无敬畏之心。” “早在他派人和阿慕相遇的时候,这个布局就已经开始了。”白墨无声叹气,想起乔慕极度自责羞愧的样子,心底一紧,低低道:“包括那些团伙作案的乞讨者,都是他计划中的一步,这样才让谭云看似偶然地靠近阿慕,从而顺理成章地开展项目。” 白宇也叹气,眼中不忍:“是啊。当初没有点明,以为事态在可控范围内,我们可以如同上次打败JR一样针对云申,但是……” 他话音未落,戛然而止,好似被人按了暂停键,表情非常诡异。 乔慕抱着一个枕头,穿着淡薄的衣服,赤脚站在门口。 白墨和白宇是背对大门的,因为这处公寓很大,门口在客厅转角处。而大门可以指纹解锁,乔慕的指纹自然是能开锁的。 她全部都听到了。 白墨手指一紧,倏然站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她。 乔慕眼眶发涩发痛,转身就跑。 第七十六章、摇摇欲坠 白墨目光深沉,似含着冰山雪原,凝固了时间。 “呃……”白宇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表情微妙道:“那什么,哥,你不追吗?” 白墨回神,语气淡淡:“追什么?” “……按照言情小说剧本,你应该追一下女主角,然后跟她解释清楚。”白宇干巴巴道。 白墨垂眸:“她不会听的。” 白宇震惊:“你居然也看言情小说!” 白墨懒得跟这个脑回路明显跟不上自己的人说话,他重新坐下,漠然道:“拟一个通知,由九州总经办直接印发到下级。” “什么?” “给与锋锐分公司项目副经理乔慕停职处分。” 白宇愕然:“什么?” “理由是失职。”窗外寒风凛冽,年末的江城下起了阴雨,远处堆积乌云层层,遮住了天幕,透不出一丝曙光。 白墨的眸光也如这乌云般深沉凛冽,他低声道:“这个消息,内部知道就行了,对外不要公布,就说乔慕被调岗了。” 白宇仍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愣怔地看着白墨,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 但白墨是何等滴水不漏,他站起身,推开自己的房门,道:“出去关门,我要休息了。” 直到进入属于他一个人的空间,他眸中的痛楚方才涌现出来。 但也只是片刻。 白墨从来不是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的困兽,即使如此困境,他也要站起来,站在所有人前面,抵挡所有风暴。 他给乔知林打电话。 “爸。” 气得乔知林差点砸了手机:“谁是你爸!” 白墨这才有了几分笑容:“您是其中之一。” 他简略说了情况,并说明这件事情的严重后果,以及齐寒秋未来会有的动作。 乔知林这会也顾不上和他计较称呼了,也觉得棘手至极,他皱眉问:“乔慕呢?” “我对她做了停职处理,但是以她的性格,一定听不进我的话。”白墨并未告诉乔知林应该怎么做,他知道,自己是小辈,即便九州比长青强盛,但他绝不应该以指点的姿态去告诉对方怎么做。 上次冒昧前去乔家,看似这位长辈认同了自己,其实也不过是给他自己和女儿乔慕一个台阶下,心底里,未必就真正同意自己和乔慕的事情。 乔知林沉默片刻,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便挂了电话。 白墨心下稍安,这才觉得倦意上涌,靠在床头,很快入眠。 ———— 乔慕红着眼,反锁了房门,仰躺在沙发上,接到叶青的电话。 好友的声音在电话里泣不成声:“阿慕……” 乔慕心里一紧,勉强打起精神,温言道:“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谭云……” “没关系,这不关你的事,他们有备而来,何况你也没有做什么。” “如果我能早点看清……” “阿青,不要难过,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对于乔慕,叶青十分信任,只要她说的话,她都会觉得莫名心安,也知道自己不宜在这个时候给她添乱,再关心了她几句,就抽泣着挂了电话。 乔慕心神俱疲,突然,手机再度响起微博推送消息。 她点开查看。 南城云申公司强烈谴责锋锐使用不合格材料,导致摩天轮工程质量问题严重,引发“1.1”事件,同时向受害者表示歉意,并已派出代表前往医院看望,将给每个受害者发放一笔补偿金额。随后,云申总裁谭云发布了一则小视频,首先对这次事件感到万分抱歉,并说自己识人不清,最后宣布控告锋锐及所属集团,九州。 之前的事态仍在发酵中,所有言论都是针对锋锐及负责人的,谭云这一则视频发布之后,风向顿时倒转,几乎是一瞬叫,所有的讨伐都对准了九州,对准了白墨。 乔慕虽然料到齐寒秋的动作会很快,却不想他一套节奏连消带打,直接把锋锐踩下,枪头完全对准了白墨。 她惊出一身冷汗。 这个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计较白墨为什么在事态萌芽之时发现不妥,却不告诉自己的事情了。 乔慕来不及穿鞋子,拉开门就往对面跑。 她从对面过来不过十分钟,白墨一定还在家里。 但是,他却迟迟不开门。 乔慕忍着泪水,给他打电话。 无人接听。 她一直打,白墨握着震动的手机,站在门后沉默地看着电子显示屏,看着她无助的表情和泪水,垂下眸,眼睫颤抖。 十分钟之后,终于,她的手机响起来。 乔慕想挂断,一看,却是父亲的来电。 她慢慢蹲下来,赤脚靠在冰凉的门板上,颤抖着手指接通了电话。 “爸……”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来,即便是从来以一副严父姿态出现在子女面前的乔知林,也觉得心弦颤动,喉咙里一梗。 “……阿慕。”他少有的温和,并没有乔慕意料中的责怪和斥责。 乔慕鼻子一酸,泣不成声:“我没有……” “我知道你没有。”乔知林无声叹了口气,低低道:“这件事情别说你,换做是我,也没有足够的把我确保万无一失。你暂时别留在江城了,回来吧,渝城有我在。” 乔慕一愣,随即哭得更厉害,她狠狠摇头,又想起父亲看不见,忙道:“爸,我现在不能回去,锋锐的时候有我而起,我要负责到底。现在已经被齐寒秋把舆论引向九州,必定是一场灾难,我一定不能……” “乔慕!”乔知林何尝不知道,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怎么能忍心放任她被公众讨伐? 他疾言厉色:“你留在江城也帮不上忙,事态的发展超出你的想象,完全不在你能控制的范围,留下也是添乱!” 乔慕咬唇不语,即使知道父亲说得在理,但叫她就这样撇下锋锐和白墨,她还是做不到。 “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想想孩子吗?”乔知林见她不说话,心下稍软,低声道:“你就这样站出去,即便你觉得自己堂堂正正,但舆论不会这样想,他们不仅攻击你,也不会放过霖轩!” 乔慕却决然道:“爸,您教育我们,从来以身作则,霖轩是我的孩子,这点风浪,他可以面对。如果连我自己的错误都不能承认,以他为借口作为逃避,就是十分不负责任的行为。我要教他面对挫折与过失,就从这件事情开始。” “……乔慕!”她这样的说法,竟然差点说动乔知林。 但他在欣慰自己女儿三观正确的同时,身为人父,又不得不心疼自己的孩子。 乔慕态度决然,丝毫不退让,站起来的时候,眼底已然有了坚毅的光彩:“爸,其实您也知道,我的做法是正确的。晚些时候,我会带霖轩回去的,不过在此之前,我要解决这件事情。” 她说完,飞快挂了电话,不给父亲反驳自己的余地。 白墨站在门后,听着门外录音器穿来的声音,凝神看着乔慕。 她单薄的身躯站起来,赤裸的脚踝通红,薄薄的睡袍遮不住寒意,吹动衣角,也吹动白墨的心。 这就是乔慕,是他心尖的女孩。 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指尖微微颤抖,几乎要忍不住开门。 却来不及等他犹豫,乔慕身子一颤,倏而倒下。 她不眠不休,体力消耗过巨,加上空间过度使用,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乔慕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白墨来不及亲自照顾她,把她抱到医院检查之后,确定没有大碍,就连夜登机,送她和乔霖轩回了渝城。 他自己又再度回了江城。 乔慕醒来之后一直很沉默,她知道哭泣没有用,歇斯底里也毫无帮助,她整天整天不说话,总是抱着手机刷微博,一条条翻看关于月溪广场的消息。 月溪广场东区“1.1”事件升级,重症监护室出现伤亡情况,一名患者停止心跳,受害者家属组织其余家庭到九州聚众起哄,并高举横幅,在大街上游行。 两天后,九州集团董事长白云亭接受调查,被带去相关部门问话。 当天开始,九州股票一路下滑,有史以来第一次跌停板,连续一周皆是如此,并有恶化的情况,让关注此事的所有业内人士心惊不已。 九州是何等庞然大物,成立至今,也从未有过这等境况。 这次月溪事件看似严重,实则主要责任却在于分公司锋锐,明明只是舍去分公司的事情,为何上升到了这个层面? 有人分析,是因为月溪广场事件恶劣,在公众中造成了极为负面的影响,并且出现了死亡情况,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的污点。 许多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白墨,他是九州的总经理,被带走问话的白云亭是他的父亲,虽然当天就出来了,但显然相关部门已经开始过问这件事情,九州前景危急。 白墨上任以来,有过无数次值得表彰的功绩,很多都足以载入九州的史册,这一次,这样的境地,许多人思考无果之后,纷纷揣测白墨会怎样做。 是绝地反击,还是另辟蹊径? 一周过去了,两周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九州居然毫无动作! 乔慕即便心里愤怒、伤心、不解、失望。 但在此刻,她能够做的,就是不去打扰,就是静观其变。 无论外界质疑谴责的声音多么强烈,她始终都相信,白墨一定有办法,她在等着他的覆手为雨,等着他的好消息。 但是。 一个半月之后,九州旗下的许多大订单都被抢走,原本合作得极为亲近的企业也倒转风向,纷纷拒绝续约。 很多人都以为,这个时候出手的,一定是天祺集团,一定是齐寒秋。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居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集团,名叫YL。 YL是谁?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居然能从九州手里抢走订单?居然能绕过天祺,拿下九州的关系户? 很多人的关注点都改变了。 与此同时,九州因为内部空虚,开始摇摇欲坠。 第七十七章、神秘助攻 江城,天祺集团。 齐寒秋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一手支撑着下巴,一手拿着鼠标在显示器上来回点击。 看似轻松写意,简单几个动作,却瞬间抛售七位数的股票,又在几分钟之内买下另一支股票。 他的五官实在太过精致,近乎是阴柔的长相,但因为他的神韵气度,却一点也不显得女气,反而透出一股独有的神秘气质,吸引着人,忍不住深究。 十分钟之后,他大概觉得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有些不舒服,便松开了鼠标,敲敲桌面,朝门外道:“夏彤。” “齐总。”面容严肃的女人很快走到门口。 “查到这个YL是谁了吗?”齐寒秋揉了揉额角,神情懒懒的。 夏彤知道,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就表示心情还不错。 她微顿,随即摇头:“抱歉,现在只有一点线索,还需要点时间。” 齐寒秋长身站起,缓步踱到置物架旁,打开一瓶成色鲜亮的葡萄酒,缓缓注入醒酒器。 片刻之后,他从消毒器具中取出一只方形玻璃杯,注入红酒。 “还需要多久?”他似乎并没有生气,好脾气地笑笑,抿了一口酒,不是太在意的样子。 “一周左右。” 齐寒秋微顿,片刻,饮尽杯中酒,摇头笑道:“好吧。” 又问:“冷凤呢?” “现在在M国。” 齐寒秋沉吟着,似乎有些不耐烦,眉宇间褶皱微起,但还是笑了笑:“也好,让她休息一下,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尽心尽力。” 夏彤颔首不语。 齐寒秋也不想在这样的小人物身上纠结,他再度倒了一杯酒,眼底有了快意:“谭云这次做得很好,接近乔慕的事情很顺利,后面的项目转让也水到渠成。对了,九州现在对云申公司是什么态度?” 夏彤答:“九州一定有手段等着云申的,只是这次事件力度大,公开的性质闹得白云亭下不来台,虽然他们也在查云申,但有所顾虑,不敢太明显。” “随他们查。”齐寒秋神情懒懒,随意道:“云申不是天祺的产业,即便我个人有参与股份,但也不是明面上的。这两天你看一下,把我的股份撤出来。” 他打了个呵欠,似乎对这些事情不是太关心,转而走到沙发上坐下,靠在软垫里,道:“伤者是怎么安排的?” “现在安排的是每周一次游行,从九州坐在的商业街,一直到楼下。虽然有保安拦着,但媒体很多,他们也只能意思一下,不敢和伤者产生肢体接触。”夏彤道:“其他人,我已经和云申交代,伤者家里的补贴份额很丰厚,每个人……” 齐寒秋倏而抬起手。 他的手很好看,纤长整洁,比指节粗大的男人好看,比柔软细腻的女人有力道,似细竹,赏心悦目。 夏彤却不敢再说。 “我是问,安排死者的事情。”他声音凉薄,语气淡淡,好似讨论杯中红酒的口味。 夏彤一怔。 好一会,她方才垂下眸,低声道:“齐总,已经安排了一名死者。这次的事情很是幸运,本来没有死亡发生,重症监护室也只有三个……” “去办。”齐寒秋脸上仍带着笑意,眼底却幽深如沼泽,他的声线本是极为好听的轻缓柔软,在此刻,静坐在阳光下,却无端渗出阴森幽寒。 “女人,总是优柔寡断。夏彤,我用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希望你能将这份与众不同延续得更久一点,如果不行,你要趁早告诉我。”见对方身形微颤,齐寒秋收回视线,略感失望道:“杀人的事情又不是你做,医院里,每时每刻都上演着生离死别,再正常不过。” “……是。”夏彤如坠冰窖,尾音都不由自主带了颤抖。 她很快转身离去,虽然看似坚决,却显出不安。 齐寒秋的目光慢慢冷下来。 手里的酒再也没动过一口。 是哪里出了问题? 已经这样大的力度,为什么九州的人还没有找自己? 如果再死一个人,九州会怎样?白云亭会怎样?白墨会怎样? 他的目光幽深冰凉,如同九幽的蛇。 他垂眸看着窗外出神,却因此忽略了,总经理办公室套间内的茶水间的动静。 女孩子粉白色的精致裙角,一闪而逝。 他捏了捏眉心,垂眸翻开桌上的日历。 ———— 九州集团。 “消息可靠?”白墨诧异,即便是他,对自己的对手齐寒秋自诩了解,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质疑。 因为,这也太残忍太愚蠢了。 白宇却沉痛点头:“是的,齐寒秋的人,暗中对重症患者下手,导致伤亡情况发生。” 顿了顿,他补上一句:“真的是丧心病狂,到了这种地步,实在罪大恶极。” 策划摩天轮事故不算,眼看所有人都要奇迹生还,居然在这个关头出手。 与比杀人犯的性质更加恶劣! 白墨也沉默了片刻。 “仇恨,在他心里已经疯魔化了。”他难得有所感慨。 白宇疑惑:“说起来,他干嘛一直这么针对你?” 白墨却不打算多说,他摇头,转而道:“九州的资产转移做好准备了吗?” “九州资产体系庞大,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说到这个,白宇也是一脸纠结:“早知道来得这么快,就应该早做准备的,这个齐寒秋,每次都不按常理出牌。” 白墨淡淡一笑:“抓紧时间,这个月快过去了,下月起,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反击? 白宇惊讶,他目光里的好奇丝毫不加掩饰。 “什么叫反击?”他仔细盯着白墨,很努力地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齐寒秋明里暗里针对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么多年,我都只看到你避而不见,或者轻轻拨开。”他嘟囔:“明明手里有那么多牌可以打,明明可以反击,但你干嘛每次都让着他。” 白墨也顿了顿,片刻,无声轻叹:“去准备吧。” 却不打算多说。 白宇套话无果,也知道他手里肯定有牌,这胸有成竹装深沉的样子,很是让人讨厌。 他翻了个白眼,拉开门往外走。 却正好在门口遇到前台的妹子。 “哎,拿的什么?”白宇笑得一脸亲和。 妹子羞涩,白宇也算是一枚大帅哥,当下红了脸,低声道:“白总的快递。” 白宇扫了一眼地址。 渝城来的快递。 行啊我的哥,很有一手嘛。 他不动声色,笑道:“嗯,知道了,交给我吧。” 前台妹子不疑有他,自然交给白宇,又道:“好的,白特助。会客室还有一位齐小姐,在等着白总。虽然没有预约,但她身份特殊,又声称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当面告知白总,所以……” 不用问也知道,白宇知道她说的是齐暖冬,要说这位齐小姐也真够可以的,她哥在背地里捅刀子,她倒好,上赶着要贴上白墨。 两个奇葩兄妹,走极端。 白宇挥挥手:“知道了,我会转告白总,你去吧。” 前台便离开了。 白宇去而复返,笑得一脸奸诈:“我说哥,到处彩旗飘飘啊。” 他单手揽着快递纸箱,嘚瑟的样子让白墨眉头一挑:“给我。” 白宇笑眯眯地呈上,并递上裁纸刀。 白墨倒也不在意,接过拆开。 是瓶装的水。 包装和特别,居然用的是瓷瓶,色泽白净的瓶身,打开来能闻见清幽凛冽的天然香气。 白墨便知道,这是乔慕空间里的水。 虽然她一直没有打过一个电话过来,想必也是一直在了解情况,听乔知林说,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休息好了。 纵然还和自己怄气,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这个时候,知道白墨需要坚持,担心他的身体,甚至还用心寄来空间的溪水。 白墨握紧了瓶身,眉眼柔软。 “咳。”白宇原本想看他笑话的,但事实证明,他似乎注定要一直失败了。 他不由咳嗽两声,提醒道:“齐暖冬来了,等着你呢。” “不见。”白墨淡淡道,收起瓶子,放进自己身旁最近的抽屉。 白宇挑眉:“这个关键时候来,或许不简单。” 白墨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微顿片刻,道:“那你代我见她。” “嘿,我说你这人!”白宇无语:“人家明明是对你有意,你倒好,既想得到消息,又不给人家糖吃,真是奸商本色!” 白墨敲了敲桌面,斟酌片刻,淡漠道:“你说得对。” 他起身:“你和我一起去见她。” 齐暖冬今天穿着粉白色的长裙,外搭一件纯白皮草,柔软细腻的样子,衬得女孩子年轻细致的面孔愈发稚嫩出彩,洋溢着青春美丽,很是吸引眼球。 白宇亲手为她拉开贵宾室的椅子,含笑道:“齐小姐愈发美丽了。” 齐暖冬自然高兴,她捏着手包,笑着低下了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在追逐着白墨。 后者自进门后便是不冷不热的,他在齐暖冬对面偏上的位置坐下,完美躲过对视的时机。 齐暖冬看得咬牙,又想起中秋的时候,在白家老宅遇到乔慕的事情,不由拔高声音道:“白墨,乔慕为什么会有暖枝手镯?是不是她威胁你什么事情?” 白墨翻看手机的动作一顿,随即,放下手机,冷冷地看着齐暖冬。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齐暖冬盯着这道视线,却好似在她父亲严厉的斥责声中一样。 她不由矮下了气势,气呼呼地别开视线,撒气般怒道:“你和你爸都快进警局了!” 白宇一怔:“齐小姐?” “我哥又要派人去重症监护室了!” 这一句话,白墨和白宇都听得懂。 见他们两个神情肃穆,齐暖冬的心情好转不少,心下有些得意,哼了一声,高傲道:“我还知道我哥对付你的计划!” 第七十八章、别有目的 月溪东区摩天轮“1.1”已经过去一个半月,此时正是春节,但注定许多人都过不好这个年了。 九州一反常态,股票持续飘绿,只是草草放了年假,惯常有的年会和聚餐也没了,年终奖倒是如常发放。 九州的董事会连续召开三场,有异心的早就坐不住,疾言厉色,谴责这次事件,并且要求把分公司锋锐的责任人以及项目经理拉出去挡枪。 白墨冷眼听着,并不表态。 他知道,这部分人里,有部分齐寒秋的人。 说出拿锋锐挡枪的人,就是问出了齐寒秋的疑惑,也点出了其他人没有说出的话。 但齐寒秋明明知道,那次项目的负责人是乔慕。 他料定白墨舍不得乔慕,料定白墨会以九州抗下此事,也做足了把九州拉下水的准备,却还要在这个时候让白墨后院起火。 白墨不说话,他的沉默让很多在观望的人继续保持了中立。 九州说得好听是源远流长,根基深厚,但从本质上来讲,还是一个家族企业,同样也会存在家族企业的通病。 比如组织机制障碍,处理关系户的问题总是让管理陷入两难的境地。又比如人力资源很受限制,想吸收精英到合适岗位上的时候,也会因为家族关系的原因而错失人才。 同时,基于白家这个庞大的家族体系,经脉枝叶繁复,也导致他们之间分化明显,各成一派,明面上还能过得去,暗地里相互使的手段实在不堪入目。 白墨很多事情都知道,只是很多人都是叔叔辈的,他虽然身为总经理,凭他的脾气也不愿意特殊对待。但父亲和祖父的面子总归在那里,他一个小辈,僭越太过终究不利于名声,同时也不能让九州和白家被冠上凉薄绝情的名头。 因此即便早有改变的想法,也一直拖延至今。 这次月溪的事情,看似是一次危机,但其实,何尝又不是一次机会。 大刀阔斧,就是现在。 春节氛围沉重,白家的宴会仍是照常举办,但白墨无心参与,与一干心腹连续筹谋一周,敲定了方案。 开年之后,距离月溪“1.1”事件已经过去两个月。 九州照常复工,锋锐也没有关闭。 许多人都有些恍惚了,每天游行是多么大的阵仗,九州看似摇摇欲坠,却为何一直没有坠落? 很快,九州给出了答复。 公关部公布了锋锐从进货到进场一系列正规流程的资料,同时声明所用材料均为合格产品。而在元旦节前夕,例行检查,云申公司的没有走正规流程,在锋锐检查完之后,云申又去了一次,并且值班的人员发现了异常,却没有做出反应,这是包庇。 公布合同及相关资料文件之后,九州把当天晚上的监控视频发出来,这件事情,已经铁板钉钉。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还在称赞云申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的人道主义精神,以及反应迅速的控告程序,在九州公布的一瞬间,风向全部反转了! 与此同时,九州也宣布,将追究云申的法律责任,同时,愿意出资安抚在事故中受伤的受害者。 无论是九州还是锋锐,亦或者云申,在这次事件中,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安抚受害者,让他们得到不间断的治疗和帮助。 这恐怕要成为唯一欣慰的事情了。 行业内竞争激烈,云申剑走偏锋,完全是恶性竞争,这样的做法为所有人不齿,即便有心人觉得手段高超,但也不敢和这样的同类来往。 一时间,云申背负的骂名,比之九州被误解的时候更甚。 许多人都忙着去唾骂云申,声讨谭云和苏申成了,但还是有人把目光放在了YL身上。 YL,到底是谁?拿走了那么多九州的订单,居然现在还和九州相安无事? 业内同行纷纷动用自己的力量去探查YL的背后主人究竟是谁,但在他们还未查出所以然的时候,九州又爆出惊人的消息。 董事会裁员。 这事情可大可小,九州的股东很多,任何一个小股东都不足以引起太多注意,但这是董事会,每一个都是重量级的人物。 原本以为是有人要变动,但出乎意料的,离开的人里面,有纯粹的投资者,剩下的竟然一大半都是白家的关系户。 所有人都知道,九州是姓白的,牢牢掌握在白家手里,为什么这次月溪事件尚未平息,反而迎来了一次九州内部的大改革? 只有少数人看得懂,并由衷感叹钦佩。 齐寒秋勉强算是其中一个。 他一直在考虑白墨的反应,他知道,白墨一定能够解决这次的事情,但想要完整逃脱,却还是要出点血的。 却没有料到,白墨完全不急着撇清关系,甚至借助这次的事情,清理了九州内部的渣滓,回过头来才不紧不慢地收拾残局。 “……不愧是他。”便是齐寒秋,也忍不住轻声叹息:“白墨,果然是非常有魄力的人。” 夏彤听得沉默,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接下来的话。 果然,齐寒秋眸光一冷:“那两个值班人员,不是已经安排离开了吗?还有,监控是怎么回事,谭云不是说已经销毁了?” “……我马上去查。”夏彤低下头,指尖微微颤抖。 “不用了。”齐寒秋摇头,他的目光冰凉,声音似寒冰:“马上收手,包括上次在医院的人,全部撤出来。法院要查,就让他们从云申头上查。” 夏彤一怔。 蓄意杀害重症病人,将事态严重化,这件事情,恐怕是最为恶劣的影响。 齐寒秋不是不在乎,而是已经在衡量轻重。 白墨已经出手,他既然能查到这个地步,说不定现在已经把目光投向医院,齐寒秋必须要做出选择,必须要清洗带着鲜血的手。 云申,终究成为弃子了。 夏彤嗫嚅着,表情有些犹豫。 “什么事?”齐寒秋挑眉,显然看出不妥。 “上次……”夏彤垂眸,知道这件事情终归纸包不住火,为了自己,也为了将来,她低声道:“上次,我们在办公室商谈第二次去医院动手的时候,小姐在茶水间。” 齐寒秋手指一紧,眸中寒芒更迭,似一道锐利的剑光,迫得夏彤即使低着头也感到一阵不适。 “……今天安保例行抽查,我正好看见的。”夏彤一口气说完,长舒了口气,接下来怎么处置,已经不是她能关心的了。 她推门离开。 片刻,总经理办公室里,名贵的茶具碎落一地。 ———— 乔慕看着手机,心事重重。 一直以来,困扰她两个月的事情,就这样轻松被解决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 细想来,这里面有很多漏洞。 比如,白墨一开始就知道谭云心怀不轨,在筹谋这件事情,想在质量上做文章。 原本白墨是有后续手段对付云申的,但似乎是因为摩天轮事件太过恶劣,他也没有料到齐寒秋心思这样狠辣,所以中招。 但前期的证据资料,他一直都有,虽然后面值班的人员逃走了,但他们后来提供的证词又是怎么回事? 还有监控资料,谭云那样心思缜密的人,没道理会这样蠢,肯定是已经删除过了的,白墨是哪里得来的另一份? 九州虽然对外声明,是近期才把证据收集整齐,为了不引起过多不必要的关注,才选择现在公布。 但其实,白墨早就有了充足的证据资料。 乔慕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看到了九州董事会的变动。 她不傻,一直以来关注着这件事情,白墨的决绝与果断令人侧目,但也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形象,所以没有引来怀疑。 但是,从锋锐出事,被云申祸水东引到九州,再到白墨的父亲白云亭接受调查,以及股票下跌,舆论一边倒的讨伐。这一系列的动作,不能说明云申太强势,也不能说明齐寒秋手段过人,而是,白墨根本没有还手。 现在乔慕看明白了。 他要自己离开,不是觉得自己无力承担这件事情,不是觉得她没有能力给出解决方案。 而是,他有别的目的。 只是乔慕仍然生气。 气这种被排斥在外,也气这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保护,更气他掌握了一切却还要目睹自己傻傻往坑里跳的行为。 乔丽笑嘻嘻跑进来,告诉她有贵客来访的时候,乔慕仍然冷着一张脸,说不见。 但已经晚了。 白墨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暗纹是精致的卷云纹,搭配了浅灰色的薄绒毛衣,以及同样雪白的一件羊绒大衣,显得整个人修长笔直,由内而外透出一股清冷的贵气。 生生逼退了室内所有的繁华。 乔慕犹自生气,坐在她旁边的乔霖轩却已经笑起来跑过去:“爸爸!” ……乔慕这下更气了。 白墨伸出双手揽住小家伙,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乔霖轩便乖乖地,拉着乔丽的手离开了。 临走前,乔丽一个劲给乔慕使眼色,却被她全部视而不见。 乔丽无法,耸了耸肩,表示无奈,便和乔霖轩离开了。 “阿慕,对不起。”那人温软清润的嗓音响起来,清冽的气息覆盖下来,他单膝跪下,轻轻吻住乔慕的额头。 第七十九章、反客为主 白墨单膝跪在地毯上,握住乔慕的双手,低声道歉。 乔慕别开眼,侧头躲过他轻轻落下的吻。 “还在生气?”他笑了起来,捏捏她的掌心。 乔慕不语,站起身朝楼梯走去。 白墨倒也不恼,跟着她走。 直到乔慕进了房间,动作迅速地关上门,他方才一把握住门框,挤了进去。 乔慕气得咬牙,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白墨笑得眼睛弯弯,少见的温柔样子,一把将乔慕揽入怀中,她只觉得脚下一轻,竟然直接就被白墨横抱起来,下一刻,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白夫人,这么生气?”他低低地笑起来,清润的气息扑面而来,软软的落在她颈侧,有些麻痒。 “白总,你……” 她生气的话语被拦在唇齿间。 白墨的吻很温柔,嘴唇薄薄,但温软细腻,夹带着不知名的香气,辗转碾磨,呼吸都粗重起来。 乔慕使劲推他,实在不想就这样轻易妥协,气得眼睛都红了。 白墨知道分寸,逗了她片刻,便停下来,把她紧紧抱入怀中,轻声道:“不许冷言冷语的。” 乔慕气得不许,使劲挣开手臂,掐住他的脸。 白总好端端一张俊美的脸,硬生生被扭曲了。 他倒是没有挣开,任由她揉捏掐掰,眼睛里带着笑意。 这样孩子气的阿慕,还是第一次见,意外地可爱。 乔慕见他油盐不进,悻悻地松了手,瞪了他一眼,还是不说话。 “我不是故意逗弄你,也不是觉得你无能,想把你护在身后。”闹够了,他方才咬了咬乔慕的耳朵,道:“有一些原因,我慢慢告诉你。” “什么原因?”乔慕呼出一口恶气,再度捏了捏他软软的脸。 白墨失笑,握住她作怪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乔慕方才还不觉得,现在听他一解释,气就消了些,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幼稚,和他之间的行为是多么令人脸红心跳。 她挣扎着想起来。 白墨自然不肯,仍是抱着她。 “本来谭云刻意接近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谁,目的是什么了。不告诉你,是觉得他的举动和上次树语城的类似,相信你有了经验,可以应付,也能累积经验。这是其一,但是我没有料到齐寒秋这样心狠手辣,对那么多无辜的人也下手,所以后来事态有些无法控制,才让你离开。” “九州的诟病很多,这次的事情也算是一个契机,我要处理一些腐朽的枝叶,这是其二。” 他的嗓音温和低醇,听来徐徐动人,不骄不躁,很是安抚人心。 乔慕其实也早有预料,但是等他亲口说出来的话,感觉总是不一样的,不由软了肩膀,咬了咬唇:“那你后来的证据是怎么来的?” “不是后来的证据,是一直都有,只是要等个合适的时机。”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吴纪中是我安排的人,不是云申的间谍,你误会他了。” 乔慕拍开他的手,摸了摸鼻子,又皱起眉:“那你一直都有证据,肯定也知道齐寒秋的参与。他针对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却次次手下留情。” “你的问题,也是他的问题。”白墨眸光淡了几分,道:“我从来都是让着他,从一开始就是,已经持续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到疑惑。” 乔慕听出不同,狐疑道:“你让着他,就为了让他感到疑惑?” 白墨却摇头:“不是,我同情他。” 乔慕不信,瞪了他一眼。 他笑着,眼底的波澜却令人心惊:“天祺是个不错的企业。” 言下之意,剑指齐家的产业。 这么多年,别说是白宇,即便是比白宇晚几年来的乔慕,也能看出白墨处处对齐寒秋放松,他本人就真的没有一点疑惑吗? 是另有原因,还是白墨的心理攻防战? 这一点,乔慕不得而知。 但是白墨,他隐忍这么久,图谋却这么大,想必以后一旦出手,齐寒秋遭遇的,必将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乔慕想着,心中便一跳。 “想什么呢?”白墨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来,极富磁性,贴着耳垂,又酥又麻,乔慕瞬间红了耳朵,再没心思想其他的。 他的手,在被子下面动起来。 乔慕的脸和脖子都红了,她一旦害羞,肌肤就四下起火,红得好似云霞。 “你……你……”她一把握住白墨的手,却正好抱在胸前,这下眼角都红了,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都是水润的涟漪,看得白墨眸色深沉。 白墨失笑:“我什么?” 乔慕急中生智,忙道:“九州的资源被抢走这么多,你知不知道,背后出手的YL集团是什么来头?” “没什么来头。”他眉眼弯弯,吻了吻她的鼻尖:“是我个人的产业。” “……”乔慕一时不知是该感叹此人的老谋深算,还是为九州感到庆幸。 白墨看得好笑,自从进门,他眼里的笑意就没停下来过,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妈和奶奶让我们回家一趟。” 乔慕这下也顾不得害羞了,一下又有些紧张,但面上仍是刻意想保持平静,一时憋得眼眶里都是泪光。 “好了。”白墨也不逗她了,松开手,揽住她的腰,道:“你也不用紧张,这次我爸也在,他们是想找你商量一下,什么时候,我们的家人都在一起,见个面。” 乔慕不傻,人情世故还是很通的,双方家长见面的下一步是什么,她自然知道。 这下说不紧张都不行了,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躺在旁边的始作俑者作了乱却不管了,抱着香香软软的她,闻着她的发香,很快入睡。 乔慕听到绵长的呼吸声的时候,方才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羽睫长长,眉眼柔和,已经熟睡。 她心下叹息,紧张感也消失很多。 在江城这两个月,一定把他给忙坏了。 她虽然心里还有很多疑问,但现在,看他困倦的样子,心下也不忍。她伸手拉近了被子,靠着他,也合上眼入睡。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间,窗外暖橙色的光芒铺洒了满地,阴雨冷冽了多日,难得的夕阳出现了,云霞漫天。 乔慕揉着眼睛,叫醒身边的人。 白墨醒了,眸光慵懒,睫毛颤抖,垂下一片深邃的阴影。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如果不算第一次见面的话,这其实还是他们第一次这样亲密地躺在一起,只是心境比之当年,却完全不一样了。 “真好,当年你留下了霖轩。”他的语气里不无庆幸,抱紧了乔慕,心有缱绻。 乔慕摸摸鼻子,不太习惯这种动不动就来一下的亲密,她轻咳了一声:“也幸好,白总还是个大龄剩男,不然我和霖轩的位置就尴尬了。” “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就问你一下。”白墨挑起眉,轻轻捏她的脸:“你一直躲着我,不想让我知道霖轩的身份,为什么?” 乔慕拍他:“你想啊,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结婚,也没个绯闻,万一是有什么问题?那霖轩成了你唯一的血脉,你们白家肯定要来抢的……” “……”她这番无厘头的说辞,弄得白墨哭笑不得,他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拉紧她,腰部一松,危险地问:“你说我有什么问题?” “……”乔慕秒怂,笑眯眯地握住他的手:“我开个玩笑。” 她不愿意说,白墨大概也能猜到。 她是不愿意给别人增加困扰,想用自己的能力养大乔霖轩,也不想因为血脉的关系而去绑定谁,纯粹就是,她的儿子,她来养。 这样的想法而已。 但说得轻巧,乔家迟早会发现这件事情,白墨虽然不知道过程,但看乔知林和冷梅对乔霖轩的态度,就能知道,他们打心里喜欢这个外甥,对于乔慕擅自做主的事情,虽然也生气,但并没有过多苛责。 何其有幸,他还能再遇到她。 何其有幸,他知道了事实。 白墨抱紧了怀里的人。 “快起来,要吃饭了。”乔慕推他,红着脸道:“我平时赖床,我妈都会来叫我的。” 言下之意,不想让母亲看到。 白墨的笑容一直没有收起来过,他起身:“好。” 两人整理好仪容,去了餐厅。 乔丽带着乔霖轩已经坐在旁边了,乔慕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堂妹笑得别有意味的表情,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她自己尚不觉得有什么,但旁边的人却能明显感觉出差异。 白墨没来的时候,她的神态都很平常,但他来了之后,乔慕明显就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 乔丽冥思苦想。 哦,对了。 容光焕发,粉面含春。 “没错!”她击掌。 乔慕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嘿嘿。”乔丽笑得贼兮兮的,却不再开口。 正在这时,乔知林和冷梅来了。 简单问候之后,晚餐开始。 这算是平常的家宴,没有一大家人在一起的规矩,也就没有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 冷梅看了看女儿的表情,又把视线投向白墨,不着痕迹打量一番,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位就是白少?”她的语气很生疏。 白墨心知不妙,忙带起笑容:“伯母,叫我的名字就好。” 冷梅果然很不客气:“白墨。” “是。”白墨笑容如常。 “你家里的事情,处理好了?”冷梅接着问。 “已经处理好了,所以来接阿慕回去。”白墨规规矩矩地答。 却不料,冷梅还没说话,乔知林率先脸色一变:“她总归是乔家的人,不便再去九州。” 乔慕一怔,有些疑惑地看着父亲。 乔知林向来不会过多干涉乔慕的事情,这样不加商量就当众说了他自己的想法,实属少见。 但乔知林显然不打算回答她。 乔慕只好把视线投向母亲。 冷梅没有无视,淡淡带起一个笑容:“你这个孩子,去年说,还想历练历练,现在在江城待了那么久,给人家添了那么多麻烦,也该是时候回家了。自己的家业,你应当出一份力。” 这话题明显是越来越不对,朝着另外一个地方跑偏了。 白墨眸光一敛,心下已经知道,乔慕的母亲不喜欢自己。 乔知林显然也偏向妻子的说法,他接话道:“你既然喜欢做项目,那么就去长青集团,做个项目总监看看,不行我再给你调岗。” 乔慕皱眉:“爸,我……” 白墨却拉住她的手,制止了她要说的话。 “伯父伯母说得对。”他带起笑容:“虽然我并不觉得阿慕是外人,她也并没有给我添麻烦,但是名正言顺很是重要,这样对阿慕以后管理家业也有很大的帮助。” 乔知林的眉毛抖了抖,目光如炬地瞪着白墨,正要反驳,就听他道:“我今天来,正是带了父母和祖父祖母的意思,想和伯父伯母约一下,我们两边家长见面的时间。” 冷梅也觉得突然,她和丈夫都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想说话,但这个白墨似乎捏准了他们想说话的时机。 他很快又开口:“以及,我和阿慕结婚的日子。” “……” “……” 两位家长双双无语,总算见识到这位白少的能力了。 反客为主,速度够快的。 第八十章、所谓家人 乔知林和冷梅对视一眼。 “这件事情,先不急。”乔知林缓缓开口。 白墨却皱眉:“怎么能不急呢?霖轩已经五岁,却还挂着单亲家庭的身份,虽然他性格开朗,但学校并非所有人都带着善意。万一听到什么不好的话,对他今后也不利。” 他这番话说得中肯在理,也是情真意切,乔知林夫妇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因为这件事情,也正是他们所担忧的。 他们都沉默下来。 乔慕听了前面一段话,就知道父母对白墨还是有些意见,她心下也是一突,忙笑了笑,圆场道:“回长青的事情也不急,我在江城的工作还没有交接完,下个月吧,我就能处理好了。” 她松了口,答应回渝城来工作,乔知林和冷梅的脸色便好看了一些。 “先吃饭。”乔知林神情缓和不少。 这顿饭所有人都各怀心思。 次日一早,乔慕和白墨、乔霖轩一起登机回江城。 关于云申的后续处理还没结束,相关单位会追究相应责任,也由于这次事件极为恶劣,在公众中引起了非常负面的影响,谭云这次一定不能善了。 乔慕对于自己萍水相逢顺势帮忙的一个人,原本并没有什么感觉,但这换做是谭云的刻意靠近,蓄意陷害,就很让人恶心了。 他针对九州而来,乔慕算是一个切入口,此人心思缜密,是个很有耐心,擅长放长线钓大鱼的人。 乔慕打电话安抚叶青,并告知她自己和九州都没有事了的时候,叶青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至于如何处置云申及其幕后的人,乔慕没有问,她知道,白墨有自己的方式。 “你真的不留在江城了?”白墨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 乔慕回神,轻叹一声:“以前在江城,也是为了逃避,后来说跟着你学习,虽然也学习了不少,但摆在明面上来,只怕以后还会引来更多关注,这次月溪广场的事情就是一个例子。” 白墨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一紧,眼底笑意淡淡,神情说不上高兴。 “那你先在渝城等等。” 他松了口,乔慕也觉得轻松了点,便微微点头。 “我们这个月把结婚的时间定下来。” “……”乔慕被噎了一下,从后视镜里瞪他。 乔霖轩在旁边疑惑道:“爸爸妈妈不是结了婚才会生小孩吗?你们还没有结婚吗?那我是怎么来的?” “……问你爸。”乔慕有些幸灾乐祸,在孩子面前提这些,就要做好面对问题的心理准备。 白墨施施然,笑着道:“那是因为,爸爸以前做错事,惹妈妈生气了,所以要重新办一次婚礼,来哄妈妈高兴。” 乔霖轩恍然:“哦,对!怪不得妈妈一直要躲着你呢,爸爸你真坏!” “……”白墨摸了摸鼻子,深感孩子越大越难招架。 乔慕靠在后座掩着嘴笑。 车子很快开进白家的老宅。 乔慕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很紧张的,她拉着乔霖轩的手,觉得有些热,手心都微微出汗。 儿子是很体贴的,他扬起小脸,朝母亲笑了起来,软软道:“妈妈,今天是去见上次送你镯子的那个温奶奶吗?” 他倒还是记得。 乔慕摸了摸他的头:“是啊,霖轩觉得她怎么样?” “她很慈祥啊,还给我好吃的,还送我们出来。”乔霖轩笑眯眯的:“妈妈,她是谁呀?” 白墨蹲下来,一把抱起他,吻了吻他的小脸:“她是爸爸的妈妈,你以后就叫她奶奶,还有爸爸的奶奶,你叫曾奶奶。” “知道啦。”他乖乖抱住爸爸的脖子,笑眯眯的。 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霖轩以后也有完整的家庭了,以后也能和班上有爸爸、爷爷奶奶的同学们说上话了。 他想着。 一家人进了白家大门,管家钟毓便迎了过来。 “少爷,少夫人,小少爷。”他弯腰行礼。 “……”乔慕颇为不自在,摸了摸鼻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白墨看着她的表情,失笑:“走吧。” ———— “谁跟你是一家人?”一道冷笑声响起来。 “哥……” “齐小姐抬举了,我没那本事当你哥。”齐寒秋冷冷地别开眼,将手里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放,起身就走。 “寒秋。”有人叫住他。 齐寒秋的步子顿了顿,侧目看向齐卓远,眼底一片漠然:“爸,齐暖冬平时任性也就算了,这次我筹谋许久,是多么好的机会,无需我多说,您也知道。” 齐卓远颔首,虽然鬓角花白,但目光如炬,很有威压。 “你该骂她,我也会惩罚她,这次的事情,是她的不对。”齐卓远道:“但她到底是你妹妹,怎么能说不是一家人的话?” “她一心想嫁给白墨,为此甚至泄露公司机密,她姓白还是姓齐,她自己心里清楚。” “哥,你……”齐暖冬咬牙,控诉道:“明明这件事情是你不对,九州股市崩盘,也失去了很多资源,而且我即便说了,白墨确切的证据,也只能提高警惕而已,并不能对你做什么!” 齐寒秋目光如寒剑,冷冷地盯着她,脸上浮起惯有的笑意,嘲讽的表情不加掩饰:“傻.逼。” 齐暖冬一向被捧在手心,曾经齐寒秋对她也很不错,只是后来因为她喜欢白墨,逐渐的,兄妹二人就走远了。但是平时的相处好歹还算自然,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语气和咒骂,给她气得,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爸!”她揉着眼睛哭诉。 “哎,你们两个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这样?”齐卓远也是头疼,一边低声安抚着女儿,一边给儿子使眼色。 齐寒秋却不吃这一套,他好不容易规划的棋局就这样被毁了,才不管对象是谁,看着齐暖冬这样,他心情更糟,措辞也更加不留情面。 “在商场上来分对错,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膨胀得觉得自己有资格站在制高点来评判别人的是非?”齐寒秋冷冷笑着,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妹妹,更是心烦。 “九州的股票损失才多少?小打小闹而已,他们流失的资源天祺一个都没有碰到,全部被YL收入囊中,哪来那么巧合?那个YL说和白墨没有关系,爸,你信吗?” 齐卓远也沉默,他揉了揉额角,低声道:“处理九州不是那么简单,慢慢来,从长计议。” 也不知道是他不紧不慢的态度,还是每次失败都差不多的台词,又或者是齐暖冬这根导火索,令齐寒秋心中的火越烧越旺,彻底被激怒了。 “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有多少时间用来从长计议!”他的语气倏然拔高,眼底都是森森寒意:“从小你就告诉我,要记得母亲的死,要报仇,要让白家的人身败名裂。每一次的成绩下滑,你都要拿这件事情来压我,哪怕我从来是第一名。每一次我和同学出去,你都要说我贪玩不孝,不务正业。” “等我终于接管了天祺,你还要说我资历不够,说我不如白墨,永远输给他。”他越说,脸上就越是冰冷,看向齐卓远的眼神就愈发咄咄。 最终,他把桌上的酒杯狠狠往地上一扫,声音猛然拔高:“眼看这次就可以重创白家,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的好女儿做了什么?” 透明的玻璃杯碎落一地,发出晶莹的碎芒,那凛冽的寒光,尤似齐寒秋眼底的冷漠。 齐卓远也怔住,他的气势倏然就矮了下去,他看着暴怒的儿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轻叹一口气,试图安抚他:“寒秋,你妈……” “你不配提我妈!”齐寒秋几乎是恶狠狠的,他的语气恶劣到极点,眼神似一匹孤狼,决绝冷冽,极具攻击性。 父子之间的剑拔弩张,齐暖冬也看呆了,她有些被吓到,呐呐开口:“哥……” “我不是你哥。”齐寒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垂眸的时候,掩下眼底的种种情绪,语气缥缈淡薄:“我妈生下我就死了,你是外面的野.种,不配当我妹。” 齐暖冬一下愣住,瞳孔放大,两行清泪潸然而下。 她看着父亲,眼底透着渴望与哀求,想要父亲否定哥哥的说法。 齐卓远却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站起身,缓缓离去。 齐寒秋气息不稳地走出来,眼底已经带了血丝,身侧紧握成拳的手指微微颤抖,恨意展现在脸上,一丝掩饰都没有。 在车门边等候多时的夏彤看得一怔,心神有些恍惚,反应过来,忙走上前:“齐总,怎么了?” 她说着,从套裙内侧的暗袋里拿出一张手帕,递给齐寒秋。 却还没有递到他面前,就被紧紧握住了手腕。 齐寒秋的眼底一片赤红,他咬着牙,似乎在极力忍耐克制。 夏彤一向惧怕他发怒的时候,但今天,却若有所感,觉得他似乎有什么不对,心下虽然还是害怕,但一点也不想退缩。 她迎着他的视线,缓缓走近他。 齐寒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那一夜很长,身体很痛,齐寒秋发泄式的动作,让夏彤很是痛苦。 但她自始至终,都咬着牙,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齐寒秋已经没了踪影。 放在桌上的,是一份关于长青集团的资料。 夏彤一怔,忍着酸痛的身体起身,翻开一一查看。 第八十一章、事发长青 乔慕从白家出来的时候,说得上轻松。 其实白家的人都好相处,无论是温语清还是白老太太,她们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名的美人,只是年少的傲气,都被沉淀下来,变成一种包容万物的心态和韵味。 白家的男主人们就无需多说了,白墨的性子完全像了他父亲白云亭,虽然话少,但内心的感触恐怕是最多的。席间他和白墨的爷爷不断碰杯,也拉着白墨喝酒,不时对上乔慕的视线,也都是给出一个浅薄但慈祥的笑容。 临走的时候,白云亭叫住乔慕,他的目光很温和,道:“这么多年,他总算能够安定下来。阿慕,你是个好孩子,你把霖轩也教养得很好,有你,是我们白家的福气。” 没有乔慕来之前预想中的严肃审视,没有各种刁钻的问题和为难,他甚至是欣慰的。 乔慕受宠若惊:“伯父,我……” 白云亭知道她想说什么,摆摆手,笑着不让她说,转而让管家送他们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钟毓双手递上一个文件袋。 乔慕疑惑,白墨却笑了,他伸手代她接过:“说少夫人很喜欢,谢谢爸。” “是。”钟毓也笑。 等上了车,乔慕方才问出疑问:“这是什么?” “一处房产。”白墨喝了酒,有些微醺,他坐在后座,抱着乔霖轩,懒洋洋道:“我爸没什么创意,表达喜欢就是这样的。这处房产,他应该选了很久,有空我们去看看,你喜欢的话,就作为新房吧。” 乔慕发动车子,从后视镜里瞪他。 他现在动不动就是结婚、新房之类的。 “我们都见过彼此家长了。”白墨看见她的表情,挑眉:“你还不让我转正?” 乔慕慌乱,红着耳朵道:“你还没有过了我爸妈那一关呢,等我回了渝城,约好两家人的见面时间再说。” 白墨微顿,羽睫垂下,似是在思考。 但是想想也对,乔慕是乔家的大小姐,是乔知林夫妇疼爱的女儿。无端遭受无妄之灾,虽然罪魁祸首是冷凤,但造成这痛苦的,也有白墨的份。长达六年时间,女儿流落在外,独自忍受痛苦和别人的指点,换做任何一个父母都无法接受。 现在儿子养大了,他就找上门来,轻轻松松的就有了妻儿,简直人生一片坦途,顺风顺水。受苦的全是乔慕和乔霖轩,自然让岳父岳母心中不爽。 他不说话,乔慕以为他睡着了,也不再纠结,一行人回了公寓。 一周后,乔慕把锋锐的事宜交接给吴纪中。 吴纪中笑得跟只老狐狸一样,搓搓手,笑呵呵道:“夫人,这点小事,我可以处理好的,有劳您亲自过来。” “……”乔慕目光复杂,可以说很想打人了。 但她也知道,当初瞒着自己,他和白墨秘密规划了对策,也是为了大局着想。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忍了。 乔慕叹了口气,由衷道:“吴经理,你不用这样,还是我要感谢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吴纪中忙挥手:“不不,夫人,您抬举我了。” 这谄媚劲儿的,真是让乔慕哭笑不得。 她话已经说到位,也就不再纠结,离开了锋锐。 还没到家,乔慕的电话就响起来。 她在开车的间隙瞥了一眼来电显示。 ……居然是温瑾。 有多久没有温瑾的消息了? 乔慕不记得了,或者说,在没有人提起的这段时间里,她根本忘记了自己与他的那段曾经。 她微怔,心绪有些微妙,但还是开了车上的设备,接了电话。 “温瑾,好久不见。”她率先打开话题。 很多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也就没有必要再像以前一样,刻意保持距离,说一些生疏伤人的话语了。 温瑾那边很安静,他没有说话,乔慕甚至能听到,自己这边的喇叭声在他那边回响。 “……好久不见。”片刻之后,他开口。 这语气却与从前大大不同了。 从前总是温和,如同细腻的雨,温软的风,让人听了,就能想象到他脸上柔和的笑意,即便身处凛冬,也总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而现在,他语气平平,情绪淡淡,如同许久未见的平常相识之人。 乔慕微怔,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更不会感觉失落或者别的留恋的情绪。她笑了笑,道:“有什么事吗?” “……”温瑾却陷入了沉默。 他不说,乔慕也不追问,她看着拥堵的长龙,一时却觉得心中宁静,如同静止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 “乔慕。”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声线华丽平静,却无端让人觉得心中一跳。 乔慕已经许久没有听到他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自己,心下释然,觉得他似乎也走出了当年的事情。 “嗯?”她应了,尾音上扬,似乎有些高兴。 温瑾要出口的话,便生生梗住,他闭上眼,难掩脸上的悲戚。 “……你看过《乱世佳人》吗?”他硬生生换了话题。 乔慕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也没有扫兴,笑道:“没有看电影,只看过书。” 《乱世佳人》是被改编的电影,原著书籍叫做《飘》。 “Later,respectively,wanderandsuffersorrow。”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更是口音纯正,别有一番意境。 翻译过来就是,从此,各自飘零,各自悲哀。 乔慕微顿,随即挑眉:“你很喜欢这句话?” “不是。”温瑾道:“只是觉得,这句话更符合现在的心境。” 她自然能听懂他的暗示,便也接话道:“我从来不是那样的人,不能耐心地拾起一地碎片,把它们凑合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这个修补好了的东西跟新的完全一样。一样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我宁愿记住它最好时的模样,而不想把它修补好,然后终生看着那些碎了的地方。” 说的也是文中的句子。 温瑾沉默。 良久。 路面开始通畅,车流缓缓蠕动,乔慕松了刹车,沉默地看着车子前进。 直到这一刻,温瑾仍想说,那些东西,那些事情,对他而言,都不算是破碎,都不算是污点。 但他没有开口。 因为他知道,乔慕,年轻时美丽如繁花的少女,已经结出累累果实,已经有了愿意释放芬芳的采摘人。 而这个人,不是他。 “这是本好书。”最后,他总结道。 乔慕微笑,面对窘境,这个温柔的人,似乎总有巧妙的办法化解。 “你还没有说,打来电话的真正原因。”她提醒着。 温瑾倏而长叹了一口气,他的目光悠远且幽深,握紧了手机,声线淡薄道:“我要从长青集团撤资了。” 乔慕是知道的,自她当年用需要资金的借口来堵温瑾之后,他虽然知道这是借口,但也一直履行。乔知林反对,他就和乔知勇合作,每每总是优先让利给长青集团,虽然这些份额对于宁远集团来说不算什么,但乔知林却是极为反对的,也因此,和乔知勇逐渐产生分歧,很多事情上面都有了隔阂。 “这样不平等的合作,早就应该停止。”乔慕微叹,声音软了下来:“温瑾,我知道自己并不算是个好人,我并不善良,对于你的好意,总是恶言相向。但是,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很感谢你……” “不用谢,我也无需你为我做什么。”他似乎猜到乔慕要说什么,打断了她的话,低声道:“我做的事情,你可以理解为我的善意,但反过来说,我也是为了自己。我喜欢你,所以我使用这样的方式,想来赢得你的好感,我通过各种各样的努力,目的不过是想挽留你。说到底,为了感情,我是自私的,而非为了感情而牺牲的本身。” 他这样说话,显然有些极端了。 乔慕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沉默片刻,两人间的气氛逐渐沉闷下来。 乔慕的手机传来震动。 是白墨。 今天堵车的时间太长,他在家里可能等久了。 乔慕回过神,刚想道别,就听温瑾道:“我要撤资,也不是因为你的缘故。” 他顿了顿,低低道:“长青要出事了,已经不值得继续投资。乔慕,相识一场,当做我最后的好意吧。”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是温瑾第一次挂乔慕的电话。 或许,也将成为最后一次。 乔慕怔住。 手机再度响起,她看了一眼,接起电话。 “这么长时间打不通,在跟谁聊?”白墨尾音挑起,有些不悦。 下班时间,乔慕又是去办离职交接的,不可能是客户。 乔慕微顿,答:“是温瑾。” “……”白墨手指一紧,没有说话。 乔慕长话短说:“他说要从长青撤资,原因是长青要出事了,但他具体没有跟我细说。白墨,你知道吗?” 白墨知道,他们电话打了这么长时间,一定不止是说长青的事情这样简单。但作为胜利者,他又想表现得大度一点,却忘记了,感情的事情从来大度不了,一时气闷,却无处发泄。 尤其,温瑾和乔慕中学就认识了,这种长达多年的领先优势,以及微妙的先来后到的感觉,总是让他不爽。 他顿了片刻,方才道:“我打电话,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情,快回家吧。” “好。”乔慕的心里也悬了起来,她踩了油门,疾驰过通畅的街道。 第八十二章、资金断裂 自月溪广场风波之后,乔慕回到江城不过一周时间,又回了渝城。 这段时间奔波忙碌,她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乔霖轩会受不了,这样来回两头跑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乔路和司机来机场接乔慕。 “乔管家。”乔慕朝他点头问好:“又是您来接我。” “大小姐好。”即使乔家出了大事,他仍是带着些微的笑意,让人感觉平静祥和,他甚至开起了玩笑:“每次我来接您,似乎都不是太好的事情呢。” 乔慕失笑:“您真是说笑。” 几人上车。 乔慕摸着儿子的头,轻叹一声,道:“乔管家,回家之后,一定有很多事情要忙。霖轩始终不能太过奔波,他上学的事情,劳烦您帮我安顿。” 乔路颔首:“这是自然,我会办好的,大小姐放心。” 乔霖轩乖巧地坐在车内,听闻要上学,眨眼道:“那我以后就和外公外婆在一起了?” “对。”乔慕点头。 “那爸爸呢?” “等妈妈办完事情,爸爸会来接我们的。” 乔霖轩便乖乖的,不再多问了。 母子连心,乔慕知道,他虽然不说,但是心里在害怕,怕乔慕和白墨不会在一起,而他好不容易拥有的家庭又将不完整。 乔慕心下叹息,觉得这个孩子实在太不容易,让人揪心。 即使看过百态的乔路,也不得不承认,乔霖轩这个孩子,心思敏感细腻,实在不像是一个五岁孩子该有的心境。 他凝神看了片刻,转而换了话题:“大小姐,二爷病了,今天刚出院,在家里休养。” 乔慕沉默,没有问为什么。 乔路是个十分细致的管家,观察主人的言行举止,就能知道他们对于事情的态度,见乔慕沉默,便知道,大小姐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乔慕当然知道。 昨天回家之后,白墨就把长青集团的事情告诉了乔慕。 由于这件事情十分隐秘,而白墨虽然关心乔慕,但长青终究是乔家的产业,他不会安插人手进去,这样是对乔慕和乔家的不尊重。 加上乔知勇的刻意隐瞒,别说是白墨,就连乔知林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实情的。 因此在白墨得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不能挽回。 而温瑾,原本他是可以第一时间知道的,因为他曾经十分关注长青,他一心想为乔慕做点什么,为长青的安全护航,算是他一直想做好的事情。 只是上次在白家,看到乔慕手上戴着白家儿媳的传家之物,温瑾心如死灰。 再多去坚持,就显得无比可笑了。 在乔慕与白墨的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即使他们有了一个孩子,温瑾仍然能够说,自己不介意,仍然努力争取和乔慕在一起。 但那个镯子,接受了它,就代表接受了白家,以及白墨妻子的身份。 温瑾看到了乔慕的选择,也明白了她的接受。 自那以后,他对长青的关注就寥寥无几,甚至可以说,基本没有了。 乔知林虽然与乔知勇之间有了嫌隙,但也还是相信,弟弟一心为了乔家,所作所为即便有时候与他的理论有不同的地方,但终究是为了长青集团好。 他和乔知勇一年前就开始不睦,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看法就有了很多分歧。而在温瑾注资长青,得到的回报却根本不平等的时候,成为一个导火索,让乔知林和乔知勇大吵一架,之后,乔知勇所负责的事情,乔知林就没有再插手。 也因此,乔知林也忽略了暗地的危险。 乔慕心思电转,回过神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进乔家。 乔丽已经等了多时,看见车子进来,忙快步跑来,焦急地看着乔慕。 “大姐!”她疾呼一声,声音里满是焦急,几乎要哭出声。 乔慕心下一软,把乔霖轩交给管家,让他去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乔丽突然扑到乔慕怀中,肩膀抽动起来。 “没事,别哭。”乔慕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没关系,我们一家人都在,有困难,解决就好了。” 乔丽眼睛通红,脸上的妆容都花了,抽噎道:“姐,我爸这次……” “叔叔病了,我们先去看看,有什么事情等下再说,身体要紧。”乔慕也叹息,她握住乔丽的手,带着她一起去了乔知勇的住处。 走进大厅,乔知林和冷梅都在,他们坐在沙发上,表情都有些沉重。 看到乔慕进来,神情稍缓,乔知林道:“先去看看你叔叔。” “好。”乔慕点头。 父亲没有留在房间里,显然是不方便,有别的原因,乔慕想着,很快上了楼梯,走到乔知勇房门外。 “你这逆子!”乔云恪暴怒的声音响起来,他拄着拐杖,狠狠地跺在光滑的地板上,矍铄的双眼里都是怒意,咄咄的光,迫得躺在床上的乔知勇脸色苍白。 “爸……”苏兰怯懦着,她站在床头,身边是儿子乔尚文,一家人面临着老爷子的暴怒,一时都心中惴惴。 “你闭嘴!”乔云恪怒极,瞪着儿媳:“你们都是四十多的人了,不是四岁!很多事情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乔知勇一意孤行,少不得有你在背后撺掇的功劳!” 苏兰头皮一紧,也不敢开口了。 何素琴在一旁拍着乔云恪的背,低声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再生气也没有用,先让他休息吧。” 她一向是个和善的性子,虽然一直不喜欢小儿媳,但也总是忍着,并没有表现出来,对谁都是温温和和的。这次,也是动了怒,看着老爷子发火,骂了好大一通,何素琴也没有帮着说一句。 眼看乔云恪累了,她这才开了口。 乔慕一进来,就看到室内剑拔弩张的,也知道这次的事情,乔知勇实在糊涂,心下叹息。 “爷爷,奶奶。”她出声。 乔云恪回头,看到是大孙女回来了,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他颔首:“回来了?” “是。”乔慕微笑:“霖轩也回来了,说很想您呢。” 她有意圆场,何素琴也知道,便哄着老爷子去看重孙子了。 眼看老爷子离开,苏兰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她看了看乔慕,又看着两姐妹拉着的手,便带起笑容:“还是阿丽和阿慕感情好,这一回来,她就巴着你了。” 乔慕看出她笑容里的讨好,心下有数,倒也不推辞,点头道:“叔叔,婶婶。” “阿慕啊。”乔知勇垂下眼,苍白的脸上满是颓废和懊恼:“叔叔这次办了糊涂事,实在愧对你们……” “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乔慕摇头,问:“叔叔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苏兰接话:“只是心力交瘁,太久没有休息好,医生让他卧床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乔慕知道,心力交瘁倒还是小事,爷爷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暴怒之下,就想把乔知勇拉到祠堂去,动用家法。 只是乔知勇这么大年纪了,真要被老爷子打了,以后脸面还往哪里放?因此,这病,有一半都是装的。 乔慕并不点破,只是点头,笑了起来:“那就好,叔叔好好休息吧。” “阿慕啊!”熟料,苏兰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两眼含泪,竟然是要跪下来。 乔慕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同时皱眉:“婶婶,怎么了?” 乔丽也看得皱眉,有什么事情,一家人不能好好说,这样的行为,不是让大姐下不来台吗? 苏兰却已经泪水连连地哭了起来:“阿慕啊,我知道,你叔叔这次犯了大错,对不起乔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你们。但是,他终究是你叔叔啊,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忙啊!” “我是乔家的一份子,当然要出力,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婶婶,你何必这样?”乔慕给了乔丽一个眼神,两姐妹同时用力,把苏兰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 苏兰却给乔尚文使了个眼色。 乔尚文站在父亲身边,尚有些犹豫,但被乔知勇推了一把,便只好低着头走来。 “大姐……”他嗫嚅着,低声道:“求你……帮帮我们。” 乔慕一下子不悦起来,她倏然站起身,冷声道:“婶婶,我早就说过,我是乔家的人,一定为这次的事情竭尽所能,不会有任何推辞。我是晚辈,受不起你的一跪,尚文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是独立的人格,更不用求谁!”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乔慕那还能看不明白苏兰的心思。 她一向小肚鸡肠,只怕是觉得,乔慕现在有了白家当靠山,或许就不会管娘家了。更何况,白家是何等地位,只要白墨出手,长青岂会就这样倒下? 她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方才一上来就打亲情牌,要给乔慕下跪,让她下不来台,更是不惜让自己的儿子也参与进来。 乔慕的生气,让苏兰有些讪讪,但眼底已经有了不悦。 这个乔慕也是,明明就看懂了,非要在这个时候装大义凛然,让长辈面子上过不去。 这会,她倒是知道长辈的面子和尊严了。 乔丽比乔慕更加生气,她憋红了脸,说起话来就不管不顾:“妈,你干嘛这样!大姐又不是外人,你太过分了!” “闭嘴,轮不到你说!”苏兰的声音一下子拔高,甚至有了戾气。 让三个小辈都是一怔。 “这件事情,我会尽力的。”乔慕皱着眉,把乔丽拉到自己身后,转而看向乔尚文:“尚文,你跟着叔叔在长青做事,知道事情的起始,跟我去书房,一一告诉我。” 乔尚文似是大松了口气,他的表情也活动起来,总算勉强能挤出一个笑容:“好。”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 乔云恪的姐姐,也就是乔慕三人的姑婆,名叫乔云玉。 乔云玉嫁到邱家,生了个儿子,叫邱中天,去年乔家年宴的时候,他的女儿邱悦也来过,当时,还对白墨一见不忘,颇有好感。 邱家的产业叫做秋实集团,年前,邱中天找到乔知勇,凭着两家的亲戚关系,又说政.府即将招标,是个大项目,极力鼓动乔知勇参加。 邱中天说,因为自己手中流动资金不够,这才来找乔知勇合作的,否则这种好机会,他是不会放过的。 乔知勇早已心动,只是面子上还要端着,加之长青的资金也不够那么多,所以就一直拖着。 直到一月前,邱中天给他介绍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做贷款的。 并且,邱中天带来了低价的采购材料信息,是从南城的一个合作商手里拿到的,声称这是自己的关系户,别家再也拿不到这样的价格了。 乔知勇看了,的确价格低廉,对方唯一的要求是现款采购,这样的价格,要求也不算过分。 但即便如此,距离全款采购的数额,还是相差很多。 这时候,做贷款的人就起了作用了。 乔知勇借贷大批资金投入前期材料采购,满心等着政.府的招标公告下来,但是等来等去,却一直没有消息。 先前邱中天还说,这是绝密消息,一般的内部人员都不会知道,乔知勇派人打听了,的确如此,他也信了。 但是,直到临近招标日期,仍然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乔知勇这才急了,打电话给表哥邱中天,却再也打不通。 他心下已然慌乱,急匆匆赶去邱家,大闹一场,邱中天仍是不现身。倒是被不明情况的乔云玉遇见,她不知道个中缘由,乔知勇又不敢说,一来二去,她也火了,叫人把侄子赶了出来,并打电话给乔云恪,十分生气。 乔云恪直到那个时候,才知道小儿子闯下了弥天大祸,气得不轻,要把他拉去祠堂,乔知勇又愤怒又惧怕,又心慌又焦急,一下子晕了过去。 他虽然晕了过去,但长青集团资金链断裂,几个大项目都等着用钱,加上之前借贷的高额利息,都在等着偿还。现在财务部已经焦头烂额,乱成了一团,这次严重的危机,是一个大难关。 第八十三章、凑热闹的 长青集团对外发出公告,副总经理乔知勇因私辞职,由其侄女乔慕接任工作。 这消息一出,渝城企业都有些哗然。 要说乔知勇,这么多年,就职长青,如果没有点能力,自然是不行的。说是有私事,但到底为什么,外界也不得而知。但这个乔慕,名不见经传,从未听说过。就连乔尚文和乔丽,他们是乔知勇的儿女,但也是在长青就任一段时间了,至少对集团内部还有些了解。 而乔慕,完全就是空降来的,董事会怎么会同意? 但出乎意料的是,董事会无人反对,身为董事长的乔云恪难得出现,却是支持乔慕的,甚至还让董事会里的老友们多多帮扶。 外人不知道,股东们却都一清二楚。 长青即将成为一艘沉船,资金问题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却也很难。因为乔知勇的借贷,长青的流动资金屈指可数,就连这个月的工资都成为了问题。乔慕虽然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但她既是乔家的嫡系子孙,又和江城与文城都有着隐隐约约的联系,叫人不可小觑。 江城代表着白家,文城代表着温家,无论是哪一个,只要在这个关头出手帮助,长青的情况都会好过很多。 因此,在他们的眼里,乔慕未必有什么能力,但如果她能带来这一笔救命的资金,让她出任副总经理,也是没什么的。 毕竟,总经理是乔知林,一切还有他坐镇。 乔慕上任的第一天,乔尚文作为她的助理,把集团的很多事务一一告知她。 乔慕听得焦头烂额,一整天,眉头都没有放松下来。 不止是资金问题,还有更多工作需要处理,一个集团的日常事务,处理起来极为冗杂。 显然,长青的管理和九州完全不一样,白墨平时虽然也忙,但都是有条理和章法的,而不是这样,左右都抓,却没有重点。 要想理清头绪,短时间内需要付出一番极大的努力了。 乔慕没有想过打退堂鼓,来之前,乔知林已经告知了她现状。 乔知勇之前负责的工作,与乔知林并没有太多交叉,后来因为意见分歧,两人更是撇开了干,因此乔知林也不能帮上太多忙,更何况,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面临这样的情况,她早有心理准备。 “既然你接下了这份工作,就好好把它完成。”乔知林是这样说的。 他只有两个女儿,小女儿还小,难当大任,乔慕是出去历练过的,经手的项目,他也看过,有时候还觉得有些骄傲的。这个大女儿,几乎是在当儿子栽培,因此,从小都对她比较严厉,少有的慈爱和温和,也几乎都给了小女儿。 乔慕明白父亲的苦心。 她点头:“我知道的,爸。” 父女两个没有多余的话,所幸,都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乔慕坐上这个位置,很多局外人都是轻看的,并不认为她的临危受命,只是空降而来,甚至有人开始揣测乔知林和乔知勇兄弟之间是否出现了巨大的隔阂。 乔慕得知之后,也只是笑笑了事。 乔尚文跟着她,作为副总助理,学习一些东西。 “尚文,你很聪明,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很多东西,我教不了你什么。所以你作为总经理助理的身份,不是给我打下手,而是管理自己家的企业。”乔慕正色道:“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乔尚文知道,大姐这是在照顾自己的想法,不让他觉得自己无能,或是在乔家处于下风。 如此境地,她还能兼顾这些,乔尚文感动之余,也觉得惭愧。 “爸轻信表叔他们……”他想说些什么,略顿,又觉得都是长辈,似乎不应该议论,但心里又不认同,因此纠结。 乔慕轻叹一声:“你爸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要过多纠结,把心放在工作上,明天我们去见客户,商量一下货款延期的事情。” 结束当天的工作,已经是晚上十点。 乔慕八点回家,电脑摄像头就一直开着,和白墨视频。 她在书房忙碌,完全忽略另一端的白墨,手里的资料刷刷翻动,眉宇紧锁。 白墨也在忙,他每天要处理的事情比乔慕更多。 他们都在书桌上忙碌着,偶尔用到电脑的时候,看见彼此,相视一笑,然后又继续忙碌。 白墨比乔慕提前半小时完成。 他透过摄像头,看着她单薄的身躯,愁云薄积的眉宇,不由自主也沉下了心情。 乔慕终于忙完,伸了个懒腰,泪眼朦胧地打着哈欠,正好看见他深沉的目光。 “干嘛这个眼神?”她失笑。 白墨微微点头:“你还能笑出来,心态很稳。” “不稳也没办法,都已经这样了。”她揉了揉眼睛,换了一个讨好的笑容:“还要请白总多多支持啊,怎么样,借我一点?” 白墨挑眉:“我还以为你要自己去拉投资。” “哪有那么大能耐。”乔慕摇头叹息:“我要是那么厉害的话,就去成立一个集团,专门去抢九州的生意。” “你这小没良心的。”他语气亲昵又嗔怪。 紧张忙碌的气氛,顿时在无形中消弭。 其实乔慕不说,白墨也早就有所准备,资金链断裂的事情很严重,每个企业都尽可能避免,这次事发突然,所有人都手足无措。 “爸也知道了这件事情,早晨跟我通过电话,准备了一笔资金,以他个人的名义给你。”白墨笑得眉眼俱弯:“乔大小姐,我家里在下聘礼了。” 乔慕耳尖红了,却还要佯装平静:“这是伯父的钱,又不是你的。” “当然也有我的份,只是以父亲的名义。”白墨看她的样子,心尖都软了,眸中温情如水脉脉流淌,浓稠得化不开。 “你用钱就想收买我?”乔慕别开眼,心虚地拔高声音:“这么轻易就娶老婆,还买一送一,未免太轻易了!” 白墨想捏她的脸,奈何捏不到,不由深沉了眸光,低声道:“好啊,亏本的买卖,乔总是不会做的,那就请您拭目以待吧。” 乔慕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因为往往最后被调侃的都是自己,她轻咳两声,换了话题:“这次的事情很蹊跷,我暂时还腾不出手来。” “你指的是秋实集团莫名其妙的敌意?”白墨知道她想说什么,颔首道:“的确,邱中天和你们是亲戚关系,本应该帮衬的,却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人匪夷所思。” 乔慕近来心思敏感很多,在商业上面的嗅觉也增强很多,她沉吟片刻,皱眉问:“齐寒秋最近有什么动向?” 齐寒秋视白墨为死敌,现在乔家和白家的结合几乎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乔慕不信他会放过自己。 “乔总眼界不一般了。”白墨的神情却不是多么郑重,他笑起来:“是他。齐寒秋是个人物,趁着我忙着稳定九州的局面,把YL和九州的资源整合的时候,他去了一趟渝城,找到了邱中天,密谋对长青出手,并且让出了大头的利益。” 接下来的事情,乔慕就可以猜测了。 邱中天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即便知道齐寒秋另有所图,但他身为小人,无惧对方的深意,也知道秋实不被齐寒秋放在眼里,就放心大胆和齐寒秋合作。 毋庸置疑,他这一把,赌对了。 乔慕慢慢沉下脸,眼中的怒意不加掩饰:“即使知道姑婆一家人都不是什么看重亲情的人,但这样做,还是太过分了。” “世上之事千千万,人情也是百态,冷家已经是一个例子,面对秋实,你一定有更好的办法。”白墨道:“但是这一次,交给我,好吗?” 乔慕若有所感:“你暂时不想让我动秋实?” 换句话说,白墨暂时还是不想动齐寒秋。 白墨点头,目光却幽深起来。 “……到底为什么?” 以前白墨一直忍让,也就算了,上次云申的事情,草菅人命,是多么大的罪孽,他还是忍了。这一次对象换成了长青,虽然危急,也还是在可控范围内,但是为什么? 白墨一再的忍让,令乔慕觉得很疑惑。 他不是脾气好的人,为什么能做到这个地步? “有一些隐情。”他却再度笑了:“你嫁给我,我就告诉你。” 却还在揪着刚刚乔慕说的话不放。 乔慕瞪他一眼。 半晌,她叹了口气:“好吧。” 她相信他。 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对自己不利的那个人。 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想法的,乔慕已经不记得了,但既然有了,就坚信不疑。 白墨却笑问:“好吧?同意嫁给我了?” 乔慕恼羞成怒,愤然挂了电话。 次日,长青集团再次召开董事会。 乔慕带来好消息,收到投资五个亿,并规划了接下来资金投入的项目和方向。 董事会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乔慕上任的第二天。 五亿,并且以个人的名义进入长青。 即便是乔知林,也不由侧目,他看着四周投来的视线,轻咳一声,问:“这位投资者……是白墨?” 乔慕微笑:“是白云亭伯父。” “……”父亲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这样的做法,如果还要说没有诚意,就实在太过分了。 白家,似乎已经看准了乔慕了。 乔知林垂下眸,掩去些微的隐忧。 与此同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敲开。 居然是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乔知勇。 董事会里,人人表情不善。 乔知勇却状若未觉,他看见了乔慕,一把握住她的手,欣喜道:“阿慕,你可真厉害!这才一天,温瑾就给财务部打电话了,说有两个亿呢!” 乔慕:“……” 乔知林:“……” 各位董事:“……” ……温瑾又来凑什么热闹?! 第八十四章、温泉会所 除了白家和温家的投资,董事会里其实也有人出力,毕竟他们在集团成立之初,也是投资者的身份,除此之外,他们很多也都是乔家的人。 因此,足够让长青周转起来的款项,很快凑齐了。 乔知勇虽然对外宣布的消息是因私辞职,实则是被董事会一致投票罢免。那天他带着温瑾投资的消息出现在会议上,很多人都觉得意外,看乔慕的眼神不由更加复杂了起来。 乔慕有口难言。 她给温瑾打电话。 “温总,您好。” “乔总好。” “……”他的回答顺畅无比,倒把乔慕给噎住,满腔的疑惑和匪夷所思被卡在嗓子里。 温瑾知道她想说什么,略顿片刻,道:“我想过了,乔家已然决定和白家联姻,那么这次的难关势必会度过,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大笔投资长青,一定会有不错的回报。” 乔慕不知道为什么,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信。 但是,她不能戳穿。 如果否认,那么温瑾的目的是什么?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两人好不容易把话说开,就绝不能再扭扭捏捏,像以前那样纠缠不清。否则是对彼此的不公平,也是对白墨的不尊重。 “……谢谢温总。”最终,她轻叹了一声。 “乔慕。”温瑾到底是叫了她的名字,低声道:“我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作数。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真的想投资而已,请你不要想歪了,否则会造成我的困扰。” “好的,谢谢你的信任。”乔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但他既然愿意这样说,无疑还是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温瑾握紧了手机,无声吸了口气,道:“还是感谢你,一直就对我说清楚,没有给我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让我更快走出来。” “……”乔慕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不用谢?说祝福你? 怎么样都显得姿态高高在上,十分不尊重他。 温瑾似乎也明白她的想法,反而笑了起来:“我可能快订婚了,到时候,邀请你来做客。” 乔慕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说好的,就必须要去,去了就是给人添堵。 说要理性,思考好未来,简直就是耀武扬威。 ……所以说,前任这种生物,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好。 即便温瑾都算不上是前任,但让乔慕觉得的尴尬情绪,却一点也不亚于前任。 “你……不问问我,和谁订婚吗?”温瑾却显然和她的想法不一样,问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声音都低了几度。 乔慕就知道,感情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 她轻叹一声,开口问:“是哪家优秀的女孩子?” “……”温瑾却突然不想说了。 乔慕放下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界面,心里有些堵。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关头,温瑾能一下子从自己的资产里拿出两个亿来,是非常客观的数字。他甚至没有跟自己说一声,也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卖人情,反而是说正常的投资。 虽然乔慕不能答应他,他的语气看似冷硬公式化,但处世态度仍如初见时一般,不会让乔慕觉得有一丝尴尬和难为情。 这就是温瑾。 这是他的温柔,也是他的情怀,更是他的缱绻。 他甚至知道,乔慕本人是一定不会接受的,所以选择了乔知勇做突破口。 乔慕忽然觉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了解自己。 但既然已经收下这笔款,就不能再退回去。 否则就是打温瑾的脸了。 乔慕自认心狠,不是什么性格柔软的人,但还是做不到这样决绝。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白墨。 白墨反应平平,只是“嗯”了一声。 乔慕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他出钱帮嫂子的集团也是应该的。”白墨淡淡道:“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打赏红包夸他不成?” “……”吃醋的男人最可怕,乔慕果断选择挂电话。 至此,长青集团的资金危机才总算得到了解决,前后不超过两周时间,乔家众人反应迅速,董事会配合流畅积极,很快将各大项目急需的资金安排到位,使得集团的运转走入正轨。 乔慕还请了乔知勇以集团名义贷下的款项,以及利息。 这是一笔高昂的费用,她将明细和各项费用算得清清楚楚,罗列出来,给乔知勇看。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情,更是一个昂贵的教训,她不是善人,也知道这个叔叔即便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也不过几天功夫,转头还是会有别的想法。 索性也不图他有什么感恩之心了,把一切跟他讲清楚,并要求他宣布退休。 不到五十岁,就要宣布退休,不再接触长青集团的任何事物。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放松,当然,乔知勇是不会这样以为的。他只会觉得,乔慕仗势欺人,以为自己现在获得了白家和温家的支持,就自傲自负,连自己的叔叔都敢威胁。 乔慕也明白这些,所以把一切都交给了爷爷,请乔云恪出面。 至于结果如何,以及乔知勇的想法如何,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要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如果不能严于律己,就不能去做承担者。 三个月之后,长青集团的一切事物全部回到正轨,乔慕处理事物愈发得心应手,已经能独立完成很多事情。 身处位置不同,眼界与能力也随之发生巨大改变,她在这三个月里迅速成长起来,周身气质都发生了巨大改变,令乔知林都不由多看了两眼,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满意。 冷梅也看得感慨,心里顿时又有些失落感。 如果当年那个儿子保住了……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优秀。 说到底,她始终还是保守的人,即使女儿已经这样优秀,但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觉得,乔慕是女儿,将来总要嫁出去。 这一点,她就和吴英有些相似了。 乔慕看得出母亲隐约的惆怅,但也只是笑笑,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转移她的视线。 既定的事实,多说无益,反而让彼此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她不在意,但冷梅却把她的终身大事一直挂在心里。 一次休息的偶然机会,她拉住乔慕好一通问话,问她和白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决定以后就是他了,以及给出了一些名单,说是渝城家族里很多朋友和亲戚介绍的。 乔慕漫不经心放下手机,眸光淡淡一扫。 全是留学精英,或是集团公子。 母亲要做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乔慕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妈,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去相亲。” “你这孩子,让你相亲又不是马上嫁人。”冷梅嗔怪:“总还还有些相处的时间啊,到时候我们双方家长也去,光是你们两个孩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别一两句话就散了,我们就白忙活了。” 乔慕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妈,我不会去相亲,也不是觉得你不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决定和白墨在一起,我们两个都是年纪不小的成年人,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彼此,给霖轩一个完美的家庭。” 她站起身来,皱眉道:“相亲的事情,以后就不要说了。” 她最近在长青处理很多事情,语气里就不由自主带了那种威压和强势,倒是把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冷梅给镇住,望着居高临下的女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慕憋着一口气,转身就走。 一出门,正好遇到乔知林。 他一看女儿隐忍气愤的表情,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去哪里?”乔知林按住女儿的肩膀。 乔慕泄了气:“随便走走,散散心。” “有什么好烦心的?”乔知林语重心长:“你不是不知道你妈,刀子嘴豆腐心,她不喜欢白墨,说到底也是不想你以后受委屈。毕竟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想起来要去寻找你们母子,还有白家的权势要比我们强很多,怕你以后在江城受了委屈不敢说,怕娘家不能给你撑腰。” 父亲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乔慕也是听进去了,她也无奈:“我虽然都知道,但是她这样说,我还是很不高兴。白墨不会那样做的,白家也不会,爸,我不想和妈吵架,但是她为我好的方式实在是……” “好了好了。”乔知林夹在妻女中间,帮谁都不讨好,干脆岔开话题,叹气道:“你要实在觉得不能接受,就出去忙几天,不露面,她就找不到你,更别说抓你去相亲了。” 这话说得,乔慕不由抿着嘴笑起来:“爸,也不是这样说。” 乔知林见她笑了,心情也放松下来,这段时间,乔慕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他道:“长青最近拿下一个大项目,是我和你的几位叔叔经手的。今晚会办庆功宴,你和尚文,还有阿丽,几个小辈也去参加吧,长长见识。” 长长见识倒不知道会不会,本意是让乔慕放松一下心情。 她知道父亲的想法,倒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便含笑应了。 乔慕回了房间,挑好了礼服和配饰,叫上乔尚文、乔丽,三人一起去了会所。 这座会所是渝城顶级的配置,整体模仿山庄的样式,主营是温泉,里面很多引流的温泉池和桑拿房。今晚,长青集团与合作伙伴会在这里举办联谊会,庆祝合作项目的达成。 乔慕刚一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一个人。 白墨站在会所门口,侧身依靠着一辆纯黑色的顶配跑车,发型一丝不苟,五官俊美绝伦,眉宇间的深邃让人不敢直视,他光是站在那里,浑身就散发出一股令路过的人不可忽视的气场,令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很多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却都只是淡淡颔首,别人倒也不恼,虽然他们都认识白墨,但白墨却从未和他们见过,因此只是礼节性的点头。 很快,前一群人散去,后一拨人马上跟进。 这次,是一位穿着粉色抹胸鱼尾裙的女士。 她的五官很是周正,眼神清澈楚楚,粉颊似初绽的玫瑰般娇艳欲滴,柔嫩如花瓣一样的嘴唇被贝齿微微咬住,更显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白总……”她软软开口,声音软软,叫路过的男士不由多了一眼,更是觉得白墨是上天的宠儿,又有这样的美人送上门,实在是享受。 乔丽则很是气愤:“邱悦干什么!” 那位女士,正是秋实集团总经理邱中天的女儿,邱悦。 第八十四章、温泉会所 除了白家和温家的投资,董事会里其实也有人出力,毕竟他们在集团成立之初,也是投资者的身份,除此之外,他们很多也都是乔家的人。 因此,足够让长青周转起来的款项,很快凑齐了。 乔知勇虽然对外宣布的消息是因私辞职,实则是被董事会一致投票罢免。那天他带着温瑾投资的消息出现在会议上,很多人都觉得意外,看乔慕的眼神不由更加复杂了起来。 乔慕有口难言。 她给温瑾打电话。 “温总,您好。” “乔总好。” “……”他的回答顺畅无比,倒把乔慕给噎住,满腔的疑惑和匪夷所思被卡在嗓子里。 温瑾知道她想说什么,略顿片刻,道:“我想过了,乔家已然决定和白家联姻,那么这次的难关势必会度过,如果我在这个时候大笔投资长青,一定会有不错的回报。” 乔慕不知道为什么,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信。 但是,她不能戳穿。 如果否认,那么温瑾的目的是什么?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两人好不容易把话说开,就绝不能再扭扭捏捏,像以前那样纠缠不清。否则是对彼此的不公平,也是对白墨的不尊重。 “……谢谢温总。”最终,她轻叹了一声。 “乔慕。”温瑾到底是叫了她的名字,低声道:“我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作数。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真的想投资而已,请你不要想歪了,否则会造成我的困扰。” “好的,谢谢你的信任。”乔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但他既然愿意这样说,无疑还是让她觉得好受一些。 温瑾握紧了手机,无声吸了口气,道:“还是感谢你,一直就对我说清楚,没有给我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也让我更快走出来。” “……”乔慕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不用谢?说祝福你? 怎么样都显得姿态高高在上,十分不尊重他。 温瑾似乎也明白她的想法,反而笑了起来:“我可能快订婚了,到时候,邀请你来做客。” 乔慕张了张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 说好的,就必须要去,去了就是给人添堵。 说要理性,思考好未来,简直就是耀武扬威。 ……所以说,前任这种生物,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好。 即便温瑾都算不上是前任,但让乔慕觉得的尴尬情绪,却一点也不亚于前任。 “你……不问问我,和谁订婚吗?”温瑾却显然和她的想法不一样,问到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声音都低了几度。 乔慕就知道,感情的阴影,不是那么容易走出来的。 她轻叹一声,开口问:“是哪家优秀的女孩子?” “……”温瑾却突然不想说了。 乔慕放下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界面,心里有些堵。 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关头,温瑾能一下子从自己的资产里拿出两个亿来,是非常客观的数字。他甚至没有跟自己说一声,也没有借着这个机会卖人情,反而是说正常的投资。 虽然乔慕不能答应他,他的语气看似冷硬公式化,但处世态度仍如初见时一般,不会让乔慕觉得有一丝尴尬和难为情。 这就是温瑾。 这是他的温柔,也是他的情怀,更是他的缱绻。 他甚至知道,乔慕本人是一定不会接受的,所以选择了乔知勇做突破口。 乔慕忽然觉得,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了解自己。 但既然已经收下这笔款,就不能再退回去。 否则就是打温瑾的脸了。 乔慕自认心狠,不是什么性格柔软的人,但还是做不到这样决绝。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白墨。 白墨反应平平,只是“嗯”了一声。 乔慕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了。 “他出钱帮嫂子的集团也是应该的。”白墨淡淡道:“这么大人了,还要我打赏红包夸他不成?” “……”吃醋的男人最可怕,乔慕果断选择挂电话。 至此,长青集团的资金危机才总算得到了解决,前后不超过两周时间,乔家众人反应迅速,董事会配合流畅积极,很快将各大项目急需的资金安排到位,使得集团的运转走入正轨。 乔慕还请了乔知勇以集团名义贷下的款项,以及利息。 这是一笔高昂的费用,她将明细和各项费用算得清清楚楚,罗列出来,给乔知勇看。 这不仅仅是一个人情,更是一个昂贵的教训,她不是善人,也知道这个叔叔即便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也不过几天功夫,转头还是会有别的想法。 索性也不图他有什么感恩之心了,把一切跟他讲清楚,并要求他宣布退休。 不到五十岁,就要宣布退休,不再接触长青集团的任何事物。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放松,当然,乔知勇是不会这样以为的。他只会觉得,乔慕仗势欺人,以为自己现在获得了白家和温家的支持,就自傲自负,连自己的叔叔都敢威胁。 乔慕也明白这些,所以把一切都交给了爷爷,请乔云恪出面。 至于结果如何,以及乔知勇的想法如何,不是她要关心的事情。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要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如果不能严于律己,就不能去做承担者。 三个月之后,长青集团的一切事物全部回到正轨,乔慕处理事物愈发得心应手,已经能独立完成很多事情。 身处位置不同,眼界与能力也随之发生巨大改变,她在这三个月里迅速成长起来,周身气质都发生了巨大改变,令乔知林都不由多看了两眼,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满意。 冷梅也看得感慨,心里顿时又有些失落感。 如果当年那个儿子保住了……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优秀。 说到底,她始终还是保守的人,即使女儿已经这样优秀,但在她内心深处,始终觉得,乔慕是女儿,将来总要嫁出去。 这一点,她就和吴英有些相似了。 乔慕看得出母亲隐约的惆怅,但也只是笑笑,既没有安慰,也没有转移她的视线。 既定的事实,多说无益,反而让彼此都陷入尴尬的境地。 她不在意,但冷梅却把她的终身大事一直挂在心里。 一次休息的偶然机会,她拉住乔慕好一通问话,问她和白墨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决定以后就是他了,以及给出了一些名单,说是渝城家族里很多朋友和亲戚介绍的。 乔慕漫不经心放下手机,眸光淡淡一扫。 全是留学精英,或是集团公子。 母亲要做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乔慕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妈,我很早就告诉过你,我不会去相亲。” “你这孩子,让你相亲又不是马上嫁人。”冷梅嗔怪:“总还还有些相处的时间啊,到时候我们双方家长也去,光是你们两个孩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别一两句话就散了,我们就白忙活了。” 乔慕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妈,我不会去相亲,也不是觉得你不是为我好。但是,我已经决定和白墨在一起,我们两个都是年纪不小的成年人,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也有足够的能力照顾彼此,给霖轩一个完美的家庭。” 她站起身来,皱眉道:“相亲的事情,以后就不要说了。” 她最近在长青处理很多事情,语气里就不由自主带了那种威压和强势,倒是把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说辞的冷梅给镇住,望着居高临下的女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乔慕憋着一口气,转身就走。 一出门,正好遇到乔知林。 他一看女儿隐忍气愤的表情,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去哪里?”乔知林按住女儿的肩膀。 乔慕泄了气:“随便走走,散散心。” “有什么好烦心的?”乔知林语重心长:“你不是不知道你妈,刀子嘴豆腐心,她不喜欢白墨,说到底也是不想你以后受委屈。毕竟那么多年,他都没有想起来要去寻找你们母子,还有白家的权势要比我们强很多,怕你以后在江城受了委屈不敢说,怕娘家不能给你撑腰。” 父亲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乔慕也是听进去了,她也无奈:“我虽然都知道,但是她这样说,我还是很不高兴。白墨不会那样做的,白家也不会,爸,我不想和妈吵架,但是她为我好的方式实在是……” “好了好了。”乔知林夹在妻女中间,帮谁都不讨好,干脆岔开话题,叹气道:“你要实在觉得不能接受,就出去忙几天,不露面,她就找不到你,更别说抓你去相亲了。” 这话说得,乔慕不由抿着嘴笑起来:“爸,也不是这样说。” 乔知林见她笑了,心情也放松下来,这段时间,乔慕的表现让他很满意。 他道:“长青最近拿下一个大项目,是我和你的几位叔叔经手的。今晚会办庆功宴,你和尚文,还有阿丽,几个小辈也去参加吧,长长见识。” 长长见识倒不知道会不会,本意是让乔慕放松一下心情。 她知道父亲的想法,倒也没有拂了他的好意,便含笑应了。 乔慕回了房间,挑好了礼服和配饰,叫上乔尚文、乔丽,三人一起去了会所。 这座会所是渝城顶级的配置,整体模仿山庄的样式,主营是温泉,里面很多引流的温泉池和桑拿房。今晚,长青集团与合作伙伴会在这里举办联谊会,庆祝合作项目的达成。 乔慕刚一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一个人。 白墨站在会所门口,侧身依靠着一辆纯黑色的顶配跑车,发型一丝不苟,五官俊美绝伦,眉宇间的深邃让人不敢直视,他光是站在那里,浑身就散发出一股令路过的人不可忽视的气场,令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很多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却都只是淡淡颔首,别人倒也不恼,虽然他们都认识白墨,但白墨却从未和他们见过,因此只是礼节性的点头。 很快,前一群人散去,后一拨人马上跟进。 这次,是一位穿着粉色抹胸鱼尾裙的女士。 她的五官很是周正,眼神清澈楚楚,粉颊似初绽的玫瑰般娇艳欲滴,柔嫩如花瓣一样的嘴唇被贝齿微微咬住,更显得楚楚可怜,我见犹怜。 “白总……”她软软开口,声音软软,叫路过的男士不由多了一眼,更是觉得白墨是上天的宠儿,又有这样的美人送上门,实在是享受。 乔丽则很是气愤:“邱悦干什么!” 那位女士,正是秋实集团总经理邱中天的女儿,邱悦。 第八十五章、套住你了 乔慕拉住乔丽的手,笑容淡淡,很是平静。 乔丽低声:“大姐,邱家骗了我爸,邱悦还想来……” “我知道。”乔慕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个时候,就不由有点叹息:“我明白你的心情,先等一等,这是在外面。” 乔慕的态度自然又平静,好似邱悦的所作所为完全无法激怒她分毫,她就站在那里,任由夜风吹动裙摆,拂动发丝,却笑容浅浅,从容自如。 周围原本就有不少人,在看到这份气度之后,不由都觉得,果然这才是掌控一方集团的大家闺秀。 就这样,一个字也不必说,就生生压了邱悦一头。 这与年龄阅历无关,这是一种心境,更是教养,浮躁之人不可得。 “白总,我是阿悦呀,年宴上,我们见过的。”邱悦仍在娇滴滴地撒娇,扭捏的表情,只差去拉白墨的衣角了。 至于她说的年宴,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白墨是作为乔慕的客人来到的,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等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却硬生生变了个味道。 白墨从车身上站起身来,拂平衣袖上的褶皱,忽而,扬唇一笑。 他的相貌本就十分出色,平时表情淡淡也就罢了,一露出这个笑容,别说是正对着的邱悦,即便是离得远的乔丽,也不由得一顿,随后吐槽道:“……姐,我总觉得姐夫……太,引人注目了。” 她想说招蜂引蝶来着。 乔慕失笑。 她还没笑完,就看到那人挑着眉朝自己走来。 白墨步伐翩翩,伸出手,微微弯腰,做了个绅士礼。 “乔总,恭候多时。” 然后伸出手,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乔丽和乔尚文自觉退后半步。 “……白总这样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乔慕瞪他一眼,这里人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把手交给他。 谁知这人却笑意更甚,抬高声音道:“让另一半等待,是女方的特权,女朋友,不必这样谦虚。” “……”乔慕眯了眯眼,使劲掐他一把。 白墨状若未觉,反而挽住她,顺势往会所里面走。 乔丽两姐弟也跟了上去。 门口云集的人们很快散去,不过,邱悦还站在原地,被无视了个彻底,她的表情时青时白,煞是难看。 估计,今晚这份谈资,明天就能在圈子里流传开来。 很多人都叹息,钻石王老五中的战斗机,白墨老干部也找到归宿了,这下圈子里的单身人士们少了个代表性的人物,令人扼腕。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乔知林正在大厅里和人说着话,端着酒杯相谈甚欢,就看见女儿和那个不受老婆待见的准女婿走了进来。 “爸。”白墨面带微笑,和乔慕一同出声。 “……”乔知林险些被酒呛住。 上一次在电话里,这小子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说起来,还忘记纠正他。这个白墨怎么回事,不是传言他很稳重吗? 乔知林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乔慕。 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乔慕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原来是白总。”倒是那个合作伙伴,极为有眼色,眼珠子转了两下,立刻拱手恭贺:“恭喜乔总,有了这样一位乘龙快婿,长青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我也要厚着脸皮,和您商讨下一个项目。” 乔知林这下更是不好否认,只好顺着他的话,勉强笑了笑,继续喝酒。 直到在场内和熟悉的合作单位挨个打了个招呼,乔慕这才拿出一直被白墨挽着的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道:“什么时候来的?” 白墨含笑握住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道:“刚到。” “九州的事情忙完了?”她泄了气,拉着他在角落的沙发坐下。 “还没有。”白墨坐下,给她拿了一杯果汁。 乔慕侧目:“那你过来?” “剩下的交给白宇。”白墨毫无愧疚之心。 “……怪不得白宇老是在抱怨。”乔慕由衷同情他。 白墨丝毫不关心堂弟的心情,转而问了乔霖轩和乔慕家里的情况。 “都安定下来了,霖轩下学期就上一年级,安排在附近的公立小学。我暂时接替副总的位置,我叔叔以后都不会插手集团里的事情了。”乔慕叹了口气:“虽然这次危机看似解除了,但是对长青的伤害还是存在,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元气。你那笔钱……” “不是我那笔钱,是你那笔钱。”白墨淡淡一笑:“说好的聘礼,我既然下了聘,就任由你安排。”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那笔钱,乔慕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想还给他。 “你跟爸说一下,让他把那笔钱算成你的入股,以后在股东里也占有一席位置,算作后盾吧。”白墨道:“然后再找个机会,让妈也知道你有股份的事情,这样,就不用担心你以后被我欺负没出躲了。” 他一口一个爸,转而又在叫妈,简直比乔慕叫得还要顺畅。 “……我妈可还没说要认可你啊,今天还给我看了好多照片,想让我去相亲来着。”乔慕憋笑:“你这样上去就叫她妈,保不齐要挨揍的。” 白墨的眸光沉了沉,他握紧了乔慕的手:“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 乔慕还没有接话,他转而换了一个幽深的笑容:“不过,你要是敢去相亲……” 他话没有说完,留给乔慕很大的想象空间。 乔慕打了个颤,离他远了点。 “小东西。”他失笑,拉着乔慕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出去。” “不泡温泉了?”乔慕疑惑。 “和你一起泡,怕我把持不住。”他笑笑。 “……”相处得越久,白墨在乔慕面前表现出的东西就跟以前的区别越大,像是这样信口就来的调戏,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她在这一方面显然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索性不理他,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车。 渝城的夜晚仍是那么热闹,现在是晚上七点,正是人群正多的时候。 商圈里到处开着炫丽的灯光,不少人吃了饭出来消食走动,很多商户也在做活动,一时间音乐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远处的广场上人群来往,是艺术学校的小孩子们在表演节目,底下有很多人围观,很是热闹。 乔慕看着,不由心生感慨:“霖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练琴了。” 她正式上任长青副总这段时间,每天都很忙,很少周末能抽出时间带小孩出去玩,常常都是忙到晚上才回来,和乔霖轩相处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从前在江城,也是忙工作,忙着养家糊口,忙着给自己和孩子更好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父母接受了霖轩,她却还是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已再次在家庭和工作中做出选择。 她心里很是愧疚。 乔霖轩能看出母亲的为难,反而先安慰起了乔慕,说自己都明白妈妈的难处,还说外婆会带他出去玩,这样的生活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乔慕一一说给白墨听。 为人父母,孩子这样懂事,欣慰的同时,也都觉得心酸。 “我看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辞职,把事情交给尚文,以后也不插手什么工作了。孩子已经逐渐长大了,再不陪陪他,我就要永远错过看着他长大的机会。” 乔慕感慨颇深。 这个孩子带来的意义非同一般,是当年义无反顾的选择,也是后来一直支撑她努力的源泉。 就连空间,似乎也和乔霖轩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白墨和她并肩坐在一颗高大的树下,这里没什么人,大家都忙着去广场中心看热闹去了。 他静静听着乔慕的话,半晌,轻叹一声:“你说得对。这几个月,我虽然偶尔也过来看他,但也总是忙碌。有时候我也会想,虽然我们已经能够给他完整的家庭,但为人父母,我们并不算合格。”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直到白墨突然站起身。 乔慕疑惑地看着他。 他生得很好看,浓淡适宜的眉,深邃明亮的眼,好似藏着万千星辰,熠熠闪烁,任由时光流逝,却总是那样璀璨华丽。 乔慕从前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多想,但现在,想想看,这是白墨啊,这样优秀的人,这样好看的人,他是自己的。 这种归属感和所有感,实在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美好。 她正有些出神,就见那人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倏而,他屈膝,熨烫笔直的西裤触碰到地面,他的腰挺得直直的,目光里没了笑意,显得郑重而严肃。 “乔慕,嫁给我。” 他轻声道:“我爱你。” “……”即使早有预料,又或者早有想象,但相信,在每个女孩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是心绪复杂,感动又无措,心跳加快,眼眶泛红,不知该怎么办。 远处广场人声鼎沸,行人来往如织。此处星光黯淡,月华无踪。 她却觉得,这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为美好的风景。 “我会给你港湾,会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一生一世,都只爱你。”白墨却笑了,他伸出手,捧住她满是泪光的脸,垂眸,轻轻落下一串吻,呢喃道:“你说你是乔木,你若茁壮成长,我就要成为你的阳光雨露。” 他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地,珍而重之地,将一枚翠绿色的翡翠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乔慕没有拒绝,她颤抖着手,拿起盒子里另一枚戒指,给白墨戴上。 “这是上一辈的东西,样式老了些,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再选其他的作为婚戒。”白墨把她抱入怀中。 乔慕把两人的手交织在一起,然后摊开。 她手上的戒指是凤形,雕工精致华丽,整个戒指呈灵动的形状,触手温润动人,简约大气,丝毫没有现在后现代的元素。 白墨的则是龙形,通体也是绿得看不到一丝杂质,颜色由翠绿到深绿过渡,显出一种内敛的古朴和磅礴。 “不用,我很喜欢。”乔慕微微一笑,头靠在白墨肩头,将两人手上的戒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白墨也笑起来:“白夫人,这下你可就赖不掉了。” 套住你了,我的女孩。 第八十五章、套住你了 乔慕拉住乔丽的手,笑容淡淡,很是平静。 乔丽低声:“大姐,邱家骗了我爸,邱悦还想来……” “我知道。”乔慕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个时候,就不由有点叹息:“我明白你的心情,先等一等,这是在外面。” 乔慕的态度自然又平静,好似邱悦的所作所为完全无法激怒她分毫,她就站在那里,任由夜风吹动裙摆,拂动发丝,却笑容浅浅,从容自如。 周围原本就有不少人,在看到这份气度之后,不由都觉得,果然这才是掌控一方集团的大家闺秀。 就这样,一个字也不必说,就生生压了邱悦一头。 这与年龄阅历无关,这是一种心境,更是教养,浮躁之人不可得。 “白总,我是阿悦呀,年宴上,我们见过的。”邱悦仍在娇滴滴地撒娇,扭捏的表情,只差去拉白墨的衣角了。 至于她说的年宴,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白墨是作为乔慕的客人来到的,跟她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等现在从她嘴里说出来,却硬生生变了个味道。 白墨从车身上站起身来,拂平衣袖上的褶皱,忽而,扬唇一笑。 他的相貌本就十分出色,平时表情淡淡也就罢了,一露出这个笑容,别说是正对着的邱悦,即便是离得远的乔丽,也不由得一顿,随后吐槽道:“……姐,我总觉得姐夫……太,引人注目了。” 她想说招蜂引蝶来着。 乔慕失笑。 她还没笑完,就看到那人挑着眉朝自己走来。 白墨步伐翩翩,伸出手,微微弯腰,做了个绅士礼。 “乔总,恭候多时。” 然后伸出手,笑意吟吟地看着她。 乔丽和乔尚文自觉退后半步。 “……白总这样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乔慕瞪他一眼,这里人多,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把手交给他。 谁知这人却笑意更甚,抬高声音道:“让另一半等待,是女方的特权,女朋友,不必这样谦虚。” “……”乔慕眯了眯眼,使劲掐他一把。 白墨状若未觉,反而挽住她,顺势往会所里面走。 乔丽两姐弟也跟了上去。 门口云集的人们很快散去,不过,邱悦还站在原地,被无视了个彻底,她的表情时青时白,煞是难看。 估计,今晚这份谈资,明天就能在圈子里流传开来。 很多人都叹息,钻石王老五中的战斗机,白墨老干部也找到归宿了,这下圈子里的单身人士们少了个代表性的人物,令人扼腕。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 乔知林正在大厅里和人说着话,端着酒杯相谈甚欢,就看见女儿和那个不受老婆待见的准女婿走了进来。 “爸。”白墨面带微笑,和乔慕一同出声。 “……”乔知林险些被酒呛住。 上一次在电话里,这小子就是这样称呼自己的,说起来,还忘记纠正他。这个白墨怎么回事,不是传言他很稳重吗? 乔知林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乔慕。 怎么把他也带来了? 乔慕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原来是白总。”倒是那个合作伙伴,极为有眼色,眼珠子转了两下,立刻拱手恭贺:“恭喜乔总,有了这样一位乘龙快婿,长青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我也要厚着脸皮,和您商讨下一个项目。” 乔知林这下更是不好否认,只好顺着他的话,勉强笑了笑,继续喝酒。 直到在场内和熟悉的合作单位挨个打了个招呼,乔慕这才拿出一直被白墨挽着的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小声道:“什么时候来的?” 白墨含笑握住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道:“刚到。” “九州的事情忙完了?”她泄了气,拉着他在角落的沙发坐下。 “还没有。”白墨坐下,给她拿了一杯果汁。 乔慕侧目:“那你过来?” “剩下的交给白宇。”白墨毫无愧疚之心。 “……怪不得白宇老是在抱怨。”乔慕由衷同情他。 白墨丝毫不关心堂弟的心情,转而问了乔霖轩和乔慕家里的情况。 “都安定下来了,霖轩下学期就上一年级,安排在附近的公立小学。我暂时接替副总的位置,我叔叔以后都不会插手集团里的事情了。”乔慕叹了口气:“虽然这次危机看似解除了,但是对长青的伤害还是存在,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元气。你那笔钱……” “不是我那笔钱,是你那笔钱。”白墨淡淡一笑:“说好的聘礼,我既然下了聘,就任由你安排。”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那笔钱,乔慕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想还给他。 “你跟爸说一下,让他把那笔钱算成你的入股,以后在股东里也占有一席位置,算作后盾吧。”白墨道:“然后再找个机会,让妈也知道你有股份的事情,这样,就不用担心你以后被我欺负没出躲了。” 他一口一个爸,转而又在叫妈,简直比乔慕叫得还要顺畅。 “……我妈可还没说要认可你啊,今天还给我看了好多照片,想让我去相亲来着。”乔慕憋笑:“你这样上去就叫她妈,保不齐要挨揍的。” 白墨的眸光沉了沉,他握紧了乔慕的手:“别担心,这件事情,交给我。” 乔慕还没有接话,他转而换了一个幽深的笑容:“不过,你要是敢去相亲……” 他话没有说完,留给乔慕很大的想象空间。 乔慕打了个颤,离他远了点。 “小东西。”他失笑,拉着乔慕站起来,道:“走吧,我们出去。” “不泡温泉了?”乔慕疑惑。 “和你一起泡,怕我把持不住。”他笑笑。 “……”相处得越久,白墨在乔慕面前表现出的东西就跟以前的区别越大,像是这样信口就来的调戏,以前是绝无仅有的。 她在这一方面显然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索性不理他,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车。 渝城的夜晚仍是那么热闹,现在是晚上七点,正是人群正多的时候。 商圈里到处开着炫丽的灯光,不少人吃了饭出来消食走动,很多商户也在做活动,一时间音乐声和叫卖声不绝于耳。远处的广场上人群来往,是艺术学校的小孩子们在表演节目,底下有很多人围观,很是热闹。 乔慕看着,不由心生感慨:“霖轩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练琴了。” 她正式上任长青副总这段时间,每天都很忙,很少周末能抽出时间带小孩出去玩,常常都是忙到晚上才回来,和乔霖轩相处的时间也少了很多。 从前在江城,也是忙工作,忙着养家糊口,忙着给自己和孩子更好的生活。现在好不容易父母接受了霖轩,她却还是要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得已再次在家庭和工作中做出选择。 她心里很是愧疚。 乔霖轩能看出母亲的为难,反而先安慰起了乔慕,说自己都明白妈妈的难处,还说外婆会带他出去玩,这样的生活比以前,已经好很多了。 乔慕一一说给白墨听。 为人父母,孩子这样懂事,欣慰的同时,也都觉得心酸。 “我看这段时间忙完了,我就辞职,把事情交给尚文,以后也不插手什么工作了。孩子已经逐渐长大了,再不陪陪他,我就要永远错过看着他长大的机会。” 乔慕感慨颇深。 这个孩子带来的意义非同一般,是当年义无反顾的选择,也是后来一直支撑她努力的源泉。 就连空间,似乎也和乔霖轩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 白墨和她并肩坐在一颗高大的树下,这里没什么人,大家都忙着去广场中心看热闹去了。 他静静听着乔慕的话,半晌,轻叹一声:“你说得对。这几个月,我虽然偶尔也过来看他,但也总是忙碌。有时候我也会想,虽然我们已经能够给他完整的家庭,但为人父母,我们并不算合格。” 两人一时都沉默下来。 直到白墨突然站起身。 乔慕疑惑地看着他。 他生得很好看,浓淡适宜的眉,深邃明亮的眼,好似藏着万千星辰,熠熠闪烁,任由时光流逝,却总是那样璀璨华丽。 乔慕从前还能控制住自己不去多想,但现在,想想看,这是白墨啊,这样优秀的人,这样好看的人,他是自己的。 这种归属感和所有感,实在是不能用言语表达的美好。 她正有些出神,就见那人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倏而,他屈膝,熨烫笔直的西裤触碰到地面,他的腰挺得直直的,目光里没了笑意,显得郑重而严肃。 “乔慕,嫁给我。” 他轻声道:“我爱你。” “……”即使早有预料,又或者早有想象,但相信,在每个女孩面临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是心绪复杂,感动又无措,心跳加快,眼眶泛红,不知该怎么办。 远处广场人声鼎沸,行人来往如织。此处星光黯淡,月华无踪。 她却觉得,这是她一生中,见过的,最为美好的风景。 “我会给你港湾,会照顾你,照顾我们的孩子。我一生一世,都只爱你。”白墨却笑了,他伸出手,捧住她满是泪光的脸,垂眸,轻轻落下一串吻,呢喃道:“你说你是乔木,你若茁壮成长,我就要成为你的阳光雨露。” 他握住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地,珍而重之地,将一枚翠绿色的翡翠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乔慕没有拒绝,她颤抖着手,拿起盒子里另一枚戒指,给白墨戴上。 “这是上一辈的东西,样式老了些,你如果不喜欢,我们再选其他的作为婚戒。”白墨把她抱入怀中。 乔慕把两人的手交织在一起,然后摊开。 她手上的戒指是凤形,雕工精致华丽,整个戒指呈灵动的形状,触手温润动人,简约大气,丝毫没有现在后现代的元素。 白墨的则是龙形,通体也是绿得看不到一丝杂质,颜色由翠绿到深绿过渡,显出一种内敛的古朴和磅礴。 “不用,我很喜欢。”乔慕微微一笑,头靠在白墨肩头,将两人手上的戒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白墨也笑起来:“白夫人,这下你可就赖不掉了。” 套住你了,我的女孩。 第八十六章、公布婚讯 江城和渝城的经济版头条被同一条消息霸占。 江城白家和渝城乔家公布婚期。 九州总裁白墨与长青副总乔慕手牵手的照片被刊登出来,两人都带着笑容,十指紧扣的手上戴着一对翡翠龙凤指环。有内部人员称,这是白家祖传之物,代代相传,只是从未展示出来。 而乔慕手腕上的那只通体莹白,冰润透亮的手镯,更是白家夫人的代表物件,上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里,还是在温语清手上。 当年白家和温家的结合,也是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这一次乔慕和白墨的照片一公布,顿时所有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炒作,而是真材实料。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两位当事人身上,而作为当事人其中之一的乔慕,却还在承受来自母上大人的无差别输出攻击。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冷梅气得手都在抖,她用力放下茶杯,扬声道:“现在的社会风气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的大事,也能不经过父母,擅自做主?乔慕,你一时冲动任性,和白家那小子定了下来,有没有想过我们做父母的感受?你还是霖轩的母亲,你也不给小孩子带个好头!” 乔慕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低头作谦虚状。 乔霖轩埋头坐在她怀里,母子两个靠在一起,甚是可怜。 乔知林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女儿有自己的想法,白墨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当年的事情,到底他也是受人算计。” “连你也帮着她!”冷梅气极,倏然站起身:“乔慕,你跟我去祠堂!” 正说着话,何素琴来了。 作为儿媳,冷梅即便再气愤,这个时候也要收敛下来,她的脸色仍旧不是很好看,但还是扶着婆婆坐下,低声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何素琴拍拍她的手背,笑眯眯的:“你也别太勉强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是非要让她听你的,她不愿意,到时候要有什么事情,你后悔还来不及。” 她都这样说了,冷梅即便固执己见,到底也不好不给婆婆面子,只得顺着台阶道:“我也不是说完全就不同意了,只是这孩子,现在愈发不像话,这样大的事情,我连个风声都没听到。妈,您说,哪有这两个人发个微博,公布婚讯,就这样简单了事的啊?” 说到这里,她又瞪了乔慕一眼:“连个订婚都没有!” “虽说白家那孩子的确不错,但也确实仓促了些。”何素琴两边都帮,这时候就站在儿媳这一边了,她有些嗔怪地看了乔慕一眼:“你这孩子也真是,你母亲又不是封建社会的,怎么你还来私定终身这一套呢?” 乔慕颇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别开视线,不敢接话。 倒是乔霖轩,他转了转眼珠,抱住乔慕,软绵绵地撒娇:“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跟爸爸住在一起呀?” 变相是问了婚期。 坐在沙发上的大人都是一愣,继而对视一眼,表情各异。 何素琴笑出声来:“你这小机灵鬼啊,就知道帮你妈妈。” 就连乔知林也不由笑了:“这小脑瓜,以后啊,外公可不敢跟你做生意。” 一家子人都笑了起来。 乔慕见气氛正好,方才松了口气,道:“定在九月份,中秋节。” “虽然是仓促了些,只剩三个月时间,但也是个团圆的好日子。”何素琴拉着儿媳的手,笑得温和慈祥:“咱们阿慕也二十六了,按咱们那个年代来说,都是老姑娘了,也该成家了。” 经过这么一说,冷梅的脸色好歹是缓和下来了, 乔慕舒了口气,抱着宝贝儿子,甚为欣慰。 这六年,别的不说,这个孩子是最大的财富和收获。有时候想想,还是很感慨,人生的际遇,真的是奇妙。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奶奶出马,一个人比乔知林父女两个还要强上不少,很快说服了冷梅。 纵然她还是不高兴乔慕欺骗她,违背她,但到底还是松了口了。 乔慕趁机和他们商量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 木已成舟,冷梅即便再无奈气闷,到底已经答应婆婆了,也不好再扭扭捏捏,便静下心来,听着丈夫和婆婆谈话,把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定下来。 定在这个月底,白云亭和温语清一起过来,白墨先一步来渝城,安顿见面的事宜。 别的不说,这姿态还是拿捏得很到位,对于这两位尚未见面的亲家,冷梅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她生气归生气,但只是针对女儿,即便对白墨仍有些保留看法,但一旦答应了,她就不会一直揪住不放。 两家人的事情,就这样被定下来。 与此同时,江城,某处私人会所。 白墨边走边看手表,单手把西装纽扣系上,低声问:“约见蒂安集团代表的时间定在几点?” “四点,还有一个小时,现在过去来得及。”白宇回答,他看了看手机,突然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微妙。 白墨一顿,挑眉:“怎么?” “蒂安的经理……出了车祸。”白宇叹气:“下午暂时没有别的行程安排了,定在酒店的包厢我安排人取消。” 白墨沉吟着,目光没什么变化,道:“你去医院看看,送点礼品,别谈工作。” 白宇答应了,又道:“这老外还真是倒霉,初来乍到的,还没谈上什么业务,就遇到了这事。” “这件事挺巧的。”白墨并不这样认为,他转而问:“最近天祺有什么动作?” “树语城项目,他失去了一个子公司、JR集团和江家两姐妹,月溪广场项目,他没了云申和谭云等人。后来又想对九州出手,却帮助我们洗清了内部的牌局。”白宇的语气中不无幸灾乐祸:“看似他没多少损失,却失去了好几个精英,这几个项目本来都很大,但他为了整你,都放弃了。看似是下了血本,现在却变得血本无归,天祺今年的报表,可能不是那么好看啊。” 白墨斜睨他一眼:“问你这些了?话多。” 但白宇话这么多,也说明了,天祺最近没有什么动作,蒂安的事情,齐寒秋没有插手。 “我说你这人,真是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白宇气得瞪眼:“也不知道乔慕怎么看上你了!” 白墨淡淡道:“你要是知道了,我就要离你远点了。” “为什么?” “怀疑你的性取向。” “……” 白宇深深地觉得自己嘴贱。 白墨懒得理他,让他去车库开车,自己往另一个电梯口走。 转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一道曼妙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绯红色的纱裙,层层叠叠,一字肩的设计,露出光滑圆润的肩膀,腰际露出莹白的一截肌肤,小巧可爱的肚脐,裙摆处是纤细修长的小腿,很是引人注目。 白墨的脚步一顿也不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白墨!”那道身影的主人出了声,颇有些气急败坏。 白墨仍是目不斜视,好似没有听到。 “你站住!”齐暖冬踩着小高跟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气鼓鼓道:“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女人订婚?是不是炒作!” 白墨顿住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齐家的权势比乔家更好,我也比乔慕漂亮!”她仍是喋喋不休:“月溪摩天轮的伤者要被害,还是我悄悄跟你告的密,还害得我哥为了这件事讨厌我。你凭什么一个谢字都不跟我说,还和别的女人订婚!” 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半点没有世家出身的矜持和优雅,也不显得娇憨可爱,反而是胡搅蛮缠,令人心生烦闷。 白墨的目光平静如深潭,他已经走到电梯前两米处,也不想和齐暖冬有什么肢体接触,索性开口道:“齐暖冬,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件事情。你想当然地认为,伤害伤者的事情,是你从你哥那里偷听到,然后告诉我的。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已查到,你却不问前因后果,一味把功劳往自己头上揽。换做任何一个思想正常的人,都会选择阻止他,而不是把这件事当做你让我感谢的资本,蓄意勒索,刻意炫耀张扬。” 齐暖冬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也从来没有听白墨单独跟她说过这样多的话,一时有些愣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其次,乔慕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爱人。”白墨淡漠道:“这无关她的身份背景,外在相貌,你用这样肤浅的方式来衡量自己,与计量一件货物没有区别。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但如果你把乔慕和你放在一个天平上,我就认为是你在侮辱我的未婚妻。” 他最后垂眸看了看手表,声音转冷:“如果你再这样不自量力,就请等候我律师的电话。” 白墨说完,朝旁边迈开一大步,正好电梯也在此刻停下,他走了进去,按下关门键。 直到他离开了很久,齐暖冬仍是愣愣的,她站在原地,精致的妆容也支撑不起错愕的表情,掩盖不住眸中浓烈的嫉恨。 她恨恨地咬牙,原本娇媚的脸上全是恶毒,眼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阴冷和深沉,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邱悦,你在渝城等我。” 第八十六章、公布婚讯 江城和渝城的经济版头条被同一条消息霸占。 江城白家和渝城乔家公布婚期。 九州总裁白墨与长青副总乔慕手牵手的照片被刊登出来,两人都带着笑容,十指紧扣的手上戴着一对翡翠龙凤指环。有内部人员称,这是白家祖传之物,代代相传,只是从未展示出来。 而乔慕手腕上的那只通体莹白,冰润透亮的手镯,更是白家夫人的代表物件,上一次出现在公众视线里,还是在温语清手上。 当年白家和温家的结合,也是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这一次乔慕和白墨的照片一公布,顿时所有人都知道,这绝对不是炒作,而是真材实料。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两位当事人身上,而作为当事人其中之一的乔慕,却还在承受来自母上大人的无差别输出攻击。 “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冷梅气得手都在抖,她用力放下茶杯,扬声道:“现在的社会风气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的大事,也能不经过父母,擅自做主?乔慕,你一时冲动任性,和白家那小子定了下来,有没有想过我们做父母的感受?你还是霖轩的母亲,你也不给小孩子带个好头!” 乔慕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低头作谦虚状。 乔霖轩埋头坐在她怀里,母子两个靠在一起,甚是可怜。 乔知林看不下去了,皱眉道:“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女儿有自己的想法,白墨也不至于一无是处,当年的事情,到底他也是受人算计。” “连你也帮着她!”冷梅气极,倏然站起身:“乔慕,你跟我去祠堂!” 正说着话,何素琴来了。 作为儿媳,冷梅即便再气愤,这个时候也要收敛下来,她的脸色仍旧不是很好看,但还是扶着婆婆坐下,低声道:“妈,你怎么过来了?” 何素琴拍拍她的手背,笑眯眯的:“你也别太勉强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要是非要让她听你的,她不愿意,到时候要有什么事情,你后悔还来不及。” 她都这样说了,冷梅即便固执己见,到底也不好不给婆婆面子,只得顺着台阶道:“我也不是说完全就不同意了,只是这孩子,现在愈发不像话,这样大的事情,我连个风声都没听到。妈,您说,哪有这两个人发个微博,公布婚讯,就这样简单了事的啊?” 说到这里,她又瞪了乔慕一眼:“连个订婚都没有!” “虽说白家那孩子的确不错,但也确实仓促了些。”何素琴两边都帮,这时候就站在儿媳这一边了,她有些嗔怪地看了乔慕一眼:“你这孩子也真是,你母亲又不是封建社会的,怎么你还来私定终身这一套呢?” 乔慕颇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别开视线,不敢接话。 倒是乔霖轩,他转了转眼珠,抱住乔慕,软绵绵地撒娇:“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跟爸爸住在一起呀?” 变相是问了婚期。 坐在沙发上的大人都是一愣,继而对视一眼,表情各异。 何素琴笑出声来:“你这小机灵鬼啊,就知道帮你妈妈。” 就连乔知林也不由笑了:“这小脑瓜,以后啊,外公可不敢跟你做生意。” 一家子人都笑了起来。 乔慕见气氛正好,方才松了口气,道:“定在九月份,中秋节。” “虽然是仓促了些,只剩三个月时间,但也是个团圆的好日子。”何素琴拉着儿媳的手,笑得温和慈祥:“咱们阿慕也二十六了,按咱们那个年代来说,都是老姑娘了,也该成家了。” 经过这么一说,冷梅的脸色好歹是缓和下来了, 乔慕舒了口气,抱着宝贝儿子,甚为欣慰。 这六年,别的不说,这个孩子是最大的财富和收获。有时候想想,还是很感慨,人生的际遇,真的是奇妙。 接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奶奶出马,一个人比乔知林父女两个还要强上不少,很快说服了冷梅。 纵然她还是不高兴乔慕欺骗她,违背她,但到底还是松了口了。 乔慕趁机和他们商量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 木已成舟,冷梅即便再无奈气闷,到底已经答应婆婆了,也不好再扭扭捏捏,便静下心来,听着丈夫和婆婆谈话,把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定下来。 定在这个月底,白云亭和温语清一起过来,白墨先一步来渝城,安顿见面的事宜。 别的不说,这姿态还是拿捏得很到位,对于这两位尚未见面的亲家,冷梅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她生气归生气,但只是针对女儿,即便对白墨仍有些保留看法,但一旦答应了,她就不会一直揪住不放。 两家人的事情,就这样被定下来。 与此同时,江城,某处私人会所。 白墨边走边看手表,单手把西装纽扣系上,低声问:“约见蒂安集团代表的时间定在几点?” “四点,还有一个小时,现在过去来得及。”白宇回答,他看了看手机,突然停下脚步,表情有些微妙。 白墨一顿,挑眉:“怎么?” “蒂安的经理……出了车祸。”白宇叹气:“下午暂时没有别的行程安排了,定在酒店的包厢我安排人取消。” 白墨沉吟着,目光没什么变化,道:“你去医院看看,送点礼品,别谈工作。” 白宇答应了,又道:“这老外还真是倒霉,初来乍到的,还没谈上什么业务,就遇到了这事。” “这件事挺巧的。”白墨并不这样认为,他转而问:“最近天祺有什么动作?” “树语城项目,他失去了一个子公司、JR集团和江家两姐妹,月溪广场项目,他没了云申和谭云等人。后来又想对九州出手,却帮助我们洗清了内部的牌局。”白宇的语气中不无幸灾乐祸:“看似他没多少损失,却失去了好几个精英,这几个项目本来都很大,但他为了整你,都放弃了。看似是下了血本,现在却变得血本无归,天祺今年的报表,可能不是那么好看啊。” 白墨斜睨他一眼:“问你这些了?话多。” 但白宇话这么多,也说明了,天祺最近没有什么动作,蒂安的事情,齐寒秋没有插手。 “我说你这人,真是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白宇气得瞪眼:“也不知道乔慕怎么看上你了!” 白墨淡淡道:“你要是知道了,我就要离你远点了。” “为什么?” “怀疑你的性取向。” “……” 白宇深深地觉得自己嘴贱。 白墨懒得理他,让他去车库开车,自己往另一个电梯口走。 转过走廊的时候,看见一道曼妙的身影。 那身影穿着绯红色的纱裙,层层叠叠,一字肩的设计,露出光滑圆润的肩膀,腰际露出莹白的一截肌肤,小巧可爱的肚脐,裙摆处是纤细修长的小腿,很是引人注目。 白墨的脚步一顿也不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白墨!”那道身影的主人出了声,颇有些气急败坏。 白墨仍是目不斜视,好似没有听到。 “你站住!”齐暖冬踩着小高跟跑到他面前,张开双臂,气鼓鼓道:“你为什么要跟那个女人订婚?是不是炒作!” 白墨顿住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明明齐家的权势比乔家更好,我也比乔慕漂亮!”她仍是喋喋不休:“月溪摩天轮的伤者要被害,还是我悄悄跟你告的密,还害得我哥为了这件事讨厌我。你凭什么一个谢字都不跟我说,还和别的女人订婚!” 她不依不饶的样子,半点没有世家出身的矜持和优雅,也不显得娇憨可爱,反而是胡搅蛮缠,令人心生烦闷。 白墨的目光平静如深潭,他已经走到电梯前两米处,也不想和齐暖冬有什么肢体接触,索性开口道:“齐暖冬,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件事情。你想当然地认为,伤害伤者的事情,是你从你哥那里偷听到,然后告诉我的。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已查到,你却不问前因后果,一味把功劳往自己头上揽。换做任何一个思想正常的人,都会选择阻止他,而不是把这件事当做你让我感谢的资本,蓄意勒索,刻意炫耀张扬。” 齐暖冬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她也从来没有听白墨单独跟她说过这样多的话,一时有些愣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其次,乔慕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爱人。”白墨淡漠道:“这无关她的身份背景,外在相貌,你用这样肤浅的方式来衡量自己,与计量一件货物没有区别。这是你的自由,我不会干涉,但如果你把乔慕和你放在一个天平上,我就认为是你在侮辱我的未婚妻。” 他最后垂眸看了看手表,声音转冷:“如果你再这样不自量力,就请等候我律师的电话。” 白墨说完,朝旁边迈开一大步,正好电梯也在此刻停下,他走了进去,按下关门键。 直到他离开了很久,齐暖冬仍是愣愣的,她站在原地,精致的妆容也支撑不起错愕的表情,掩盖不住眸中浓烈的嫉恨。 她恨恨地咬牙,原本娇媚的脸上全是恶毒,眼里有着与年纪不符的阴冷和深沉,她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邱悦,你在渝城等我。” 第八十七章、愚不可及 遇到齐暖冬这件事情,白墨没有跟乔慕说,对他而言,齐暖冬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不值得放在心上。他最近这一个月忙着处理工作,准备把后面的行程都往前提一提,留出两个月的时间,好好准备婚礼,也把度蜜月的时间空出来。 本来就是个工作狂,这下马力全开地工作,更是让人吃不消。 白宇不止一次给乔慕打电话,疯狂吐槽的能力急速提高。 乔慕笑得不行。 她也给白墨打电话,让他注意控制节奏,也不需要太赶了,还是要注意身体。 白墨表示自己觉得还行。 下一周,白宇就眼看着手里的工作量越来越大,恨得咬牙切齿,不敢再跟乔慕打小报告了。 而乔慕已经做好了规划,逐渐把事情往乔尚文手中移交,本来她也不喜欢一直这样奔波,现在下定决心要陪着乔霖轩长大,就不再过多插手集团的事情,更多时候,都是辅佐乔尚文。 她的用心,这个堂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嘴上的表达虽然不多,但一直很感激她。为此,暗地里把自己的股份整理了下,准备分出一半给堂姐。 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表明心意了。 乔慕有时候也觉得感慨,尽管乔知勇和苏兰的为人不尽如人意,但两个孩子的心性却是极好的,也不知道是物极必反,还是人到了一定阶段,都会发生变化。 不过,她暂时还没有时间去求证。 因为她收到了一张照片。 齐寒秋身形修长,姿态散漫地坐在躺椅里,手边是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组精致的茶具。而茶几另一侧,则坐着一个女人。 她涂着酒红色的指甲,端着一只莹白细腻的茶杯,低头啜饮的样子优雅娴静。 乔慕却瞬间捏皱了照片。 是冷凤。 自从上次冷家的人到乔家讹诈失败之后,乔慕就再也没有去关注他们,痛打落水狗没什么意思,让他们饱受生活的巨大落差感,才能有所安慰。 而冷凤,她是造成乔慕一切痛苦的始作俑者,乔慕一直在寻找她,但自从那次之后,她就销声匿迹,完全查不到踪影。 乔慕怀疑她是出国了,但有齐寒秋这样的靠山在,要捏造一个出国的身份何其简单。她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把冷凤揪出来,却没有料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线索。 放下照片之后,乔慕开始思索。 对冷凤,乔慕没有丝毫同情之心,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而新仇旧恨一起叠加,乔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 这件事情,要让白墨知道。 白墨却不赞成:“谁给你照片的?” “我每天会收到很多快递,这个信件是本地来的,上面的信息我已经查过了,不是有用的。” “阿慕,这件事情交给我,好吗?”白墨低声道:“不要以身涉险。” 乔慕轻叹一声:“你知道这件事情对我的重要性,我必须把冷凤捉住,我会用正确的方式和途径制裁她,不会走歧途的,你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这个,我是担心你。”白墨凝声:“你是我的妻子。” 乔慕怔了怔,心里涌上源源不断的暖流,她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但是,冷凤这个人,我要自己解决,唯有手刃仇敌,才能一解多年痛苦。” “……好吧。”白墨到底还是松口了:“你要小心,我派人保护你。” “好。”乔慕笑起来。 她挂了电话,看着快递的外壳,有些出神。 突然,手机响起。 是一条短信。 “周日晚七点,城北物流仓储中心二号门,报警就别想找到冷凤。” 乔慕手指一紧。 这是一个平台短号发来的,她让人立刻去查,却也只得到这是一个代理平台的软件,并不能知道对方确切的身份和地址。 会是谁? 如果是齐寒秋,那么他就不会出现在照片里。 看他悠闲的姿态,应该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周围的装饰很是大气简约,好像是在一处公寓。 能自由出入齐寒秋的公寓,又能在他防备如此松懈的状态下拍下照片,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齐家的人。 而这个人,还知道自己和冷凤的矛盾。 如果是求财,就会在刚刚的短信里给出条件,而不是费尽周折要求见面。 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乔慕若有所思,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她垂眸看了日历。 今天周四。 第二天,白墨派来保护的人就找到了乔家。 是章武,白墨的私人保镖,乔慕曾经见过的。 “少夫人。”他这样称呼乔慕。 乔慕每次去白家,都是这样的称呼,渐渐也听习惯了,就不做什么反驳,反而是乔家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但是章武理所当然,丝毫不为这些视线所动,跟着乔慕上下班,还住进了乔家的客房。 周日,乔慕赴约。 她开了一辆白色的车,这样比较显眼,章武在乔慕出发前两小时就躲在后座里,即便有人一路监控她,也不会发现异常。 城北的物流仓储中心是曾经是渝城的物流中心地带,很是繁华,但后来因为出过一场影响范围极大的火灾,导致附近的居民都受到波及之后,就废除了。 物流公司纷纷搬迁,消防部门查验之后,发通告让剩下的人也赶紧搬走。 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年,因此,这个地方早已空无一人,明年渝城政.府会把这一块地皮用来公开招标,投入还建房的范围。 乔慕找到二号门,把车停在门口,没有上锁,先行离开。 这个时候渝城的天色还是亮着的,即使是这样偏远的地方,也仍能看到微光。 乔慕紧握着车钥匙和手机,低着头走路,不时关注着周围的地形。 突然,手机响了。 她一怔,忙接起电话。 “大姐!”却是乔丽带着哭腔的声音。 乔慕一怔,某种不详的预感如潮水般,迅速席卷了她。 “……怎么了?”她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是哑的。 乔丽在那边哭出声来:“霖轩不见了!” “怎么回事!”乔慕失声:“他今天下午不是一直在我院子里吗?” “本来是的,但我后来去了,伯母正好有事,我就带他到我的院子里玩。”乔丽抽噎道:“结果……结果遇到我妈,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和邱悦在一起。我隐约听到,邱悦说要赔偿我爸之前的损失什么的……” “然后,然后……我妈就叫我抱霖轩进去玩,说有好吃的给他。” 乔慕的声音止不住地发冷:“你就去了?” “姐……”乔丽战战兢兢,也顾不得哭了,忙道:“平时我妈这人也不糊涂,我想虽然那个人是邱悦,但是毕竟是在乔家,她也不敢……” “现在呢?”乔慕没心情在这个时候询问前因后果,她只觉得有一根线,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算计着自己。 “乔家上下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看到霖轩!邱悦也不见了!” 这时候也顾不得问他们有没有检查邱悦的车了,乔慕的手机一震,收到一条短信,她也没心情再安慰乔丽,直接挂了电话,看向短信内容。 “A区16号。” 乔慕心神一震,某种预感愈发强烈,她却倏然站直了身,闭上眼,深深呼吸。 三秒之后,方才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只余下一片冷静。 遇事不乱,这是她的优点,越是在这样的关头,她越要稳住心神,否则,就会让倚靠她的人慌乱。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章武也趁着夜色的掩映,从车上下了来,暗中跟着乔慕。 乔慕加快脚步,飞快走到指定地点。 这处大门口破败无比,大门锈迹斑斑,地上还扔着一些破旧的桌椅,门缝微微开着,透出一股阴冷和不详。 乔慕四下看着,辨认着方向,并没有出声。 “终于来了!”却听见一道冰凉的女声:“走这么慢,还以为不要你儿子的命了!” 乔慕浑身一颤。 她猛然推开大门,在这一瞬间,里面的灯光也全部亮起来,明亮的光芒很是刺眼,乔慕瞳孔一缩,就看到被绑在角落的乔霖轩。 乔慕立刻沉下了脸:“齐暖冬,邱悦,你们这两个疯子!” 与此同时,她悄悄打开录音笔,暗中放入空间。 “奔三的人了,带着一个孩子,还想嫁给白墨,我看你才是脑子有问题!”齐暖冬尖声道:“乔慕,你这个贱.女人,白墨才不是你能肖想的!” 乔慕丝毫不为所动,她的目的很明确,套话,录音取证,同时救下儿子。 她也没有说她们愚蠢,因为知道现在不能激怒她们,本来智商就不怎么样,还能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实在是精神不正常。 她觉得可笑的同时,又很心疼乔霖轩。 幸好,小孩只是低着头,在看到乔慕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哭,也没有大闹,目光充满了信任与笃定。 “齐暖冬,你伙同邱悦,做出绑架这种事情,我会起诉你。”她冷冷道:“你今天让我出来,一定有事情找我。现在,你放开我的孩子,否则,就别想达到你的目的。” 齐暖冬还没什么,她有恃无恐,倒是邱悦吓一跳。她有些维诺,害怕齐暖冬保不住自己,就忍不住想为自己留条后路,想靠近乔慕说两句话,但又想起那天,在温泉会所外面,白墨和乔慕给自己的难堪,便又顿住,握紧手指不说话。 齐暖冬恨恨地盯着乔慕,高声叫嚣:“除非你先宣布,和白墨解除婚约!” 第八十七章、愚不可及 遇到齐暖冬这件事情,白墨没有跟乔慕说,对他而言,齐暖冬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不值得放在心上。他最近这一个月忙着处理工作,准备把后面的行程都往前提一提,留出两个月的时间,好好准备婚礼,也把度蜜月的时间空出来。 本来就是个工作狂,这下马力全开地工作,更是让人吃不消。 白宇不止一次给乔慕打电话,疯狂吐槽的能力急速提高。 乔慕笑得不行。 她也给白墨打电话,让他注意控制节奏,也不需要太赶了,还是要注意身体。 白墨表示自己觉得还行。 下一周,白宇就眼看着手里的工作量越来越大,恨得咬牙切齿,不敢再跟乔慕打小报告了。 而乔慕已经做好了规划,逐渐把事情往乔尚文手中移交,本来她也不喜欢一直这样奔波,现在下定决心要陪着乔霖轩长大,就不再过多插手集团的事情,更多时候,都是辅佐乔尚文。 她的用心,这个堂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嘴上的表达虽然不多,但一直很感激她。为此,暗地里把自己的股份整理了下,准备分出一半给堂姐。 虽然不多,但也足够表明心意了。 乔慕有时候也觉得感慨,尽管乔知勇和苏兰的为人不尽如人意,但两个孩子的心性却是极好的,也不知道是物极必反,还是人到了一定阶段,都会发生变化。 不过,她暂时还没有时间去求证。 因为她收到了一张照片。 齐寒秋身形修长,姿态散漫地坐在躺椅里,手边是一个小几,上面放着一组精致的茶具。而茶几另一侧,则坐着一个女人。 她涂着酒红色的指甲,端着一只莹白细腻的茶杯,低头啜饮的样子优雅娴静。 乔慕却瞬间捏皱了照片。 是冷凤。 自从上次冷家的人到乔家讹诈失败之后,乔慕就再也没有去关注他们,痛打落水狗没什么意思,让他们饱受生活的巨大落差感,才能有所安慰。 而冷凤,她是造成乔慕一切痛苦的始作俑者,乔慕一直在寻找她,但自从那次之后,她就销声匿迹,完全查不到踪影。 乔慕怀疑她是出国了,但有齐寒秋这样的靠山在,要捏造一个出国的身份何其简单。她原本还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把冷凤揪出来,却没有料到,这么轻易就得到了线索。 放下照片之后,乔慕开始思索。 对冷凤,乔慕没有丝毫同情之心,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而新仇旧恨一起叠加,乔慕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 这件事情,要让白墨知道。 白墨却不赞成:“谁给你照片的?” “我每天会收到很多快递,这个信件是本地来的,上面的信息我已经查过了,不是有用的。” “阿慕,这件事情交给我,好吗?”白墨低声道:“不要以身涉险。” 乔慕轻叹一声:“你知道这件事情对我的重要性,我必须把冷凤捉住,我会用正确的方式和途径制裁她,不会走歧途的,你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这个,我是担心你。”白墨凝声:“你是我的妻子。” 乔慕怔了怔,心里涌上源源不断的暖流,她软了声音,道:“我知道。但是,冷凤这个人,我要自己解决,唯有手刃仇敌,才能一解多年痛苦。” “……好吧。”白墨到底还是松口了:“你要小心,我派人保护你。” “好。”乔慕笑起来。 她挂了电话,看着快递的外壳,有些出神。 突然,手机响起。 是一条短信。 “周日晚七点,城北物流仓储中心二号门,报警就别想找到冷凤。” 乔慕手指一紧。 这是一个平台短号发来的,她让人立刻去查,却也只得到这是一个代理平台的软件,并不能知道对方确切的身份和地址。 会是谁? 如果是齐寒秋,那么他就不会出现在照片里。 看他悠闲的姿态,应该是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周围的装饰很是大气简约,好像是在一处公寓。 能自由出入齐寒秋的公寓,又能在他防备如此松懈的状态下拍下照片,那么这个人,一定是齐家的人。 而这个人,还知道自己和冷凤的矛盾。 如果是求财,就会在刚刚的短信里给出条件,而不是费尽周折要求见面。 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乔慕若有所思,隐约已经有了答案。 她垂眸看了日历。 今天周四。 第二天,白墨派来保护的人就找到了乔家。 是章武,白墨的私人保镖,乔慕曾经见过的。 “少夫人。”他这样称呼乔慕。 乔慕每次去白家,都是这样的称呼,渐渐也听习惯了,就不做什么反驳,反而是乔家的人,看他的眼神怪怪的。 但是章武理所当然,丝毫不为这些视线所动,跟着乔慕上下班,还住进了乔家的客房。 周日,乔慕赴约。 她开了一辆白色的车,这样比较显眼,章武在乔慕出发前两小时就躲在后座里,即便有人一路监控她,也不会发现异常。 城北的物流仓储中心是曾经是渝城的物流中心地带,很是繁华,但后来因为出过一场影响范围极大的火灾,导致附近的居民都受到波及之后,就废除了。 物流公司纷纷搬迁,消防部门查验之后,发通告让剩下的人也赶紧搬走。 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年,因此,这个地方早已空无一人,明年渝城政.府会把这一块地皮用来公开招标,投入还建房的范围。 乔慕找到二号门,把车停在门口,没有上锁,先行离开。 这个时候渝城的天色还是亮着的,即使是这样偏远的地方,也仍能看到微光。 乔慕紧握着车钥匙和手机,低着头走路,不时关注着周围的地形。 突然,手机响了。 她一怔,忙接起电话。 “大姐!”却是乔丽带着哭腔的声音。 乔慕一怔,某种不详的预感如潮水般,迅速席卷了她。 “……怎么了?”她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都是哑的。 乔丽在那边哭出声来:“霖轩不见了!” “怎么回事!”乔慕失声:“他今天下午不是一直在我院子里吗?” “本来是的,但我后来去了,伯母正好有事,我就带他到我的院子里玩。”乔丽抽噎道:“结果……结果遇到我妈,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和邱悦在一起。我隐约听到,邱悦说要赔偿我爸之前的损失什么的……” “然后,然后……我妈就叫我抱霖轩进去玩,说有好吃的给他。” 乔慕的声音止不住地发冷:“你就去了?” “姐……”乔丽战战兢兢,也顾不得哭了,忙道:“平时我妈这人也不糊涂,我想虽然那个人是邱悦,但是毕竟是在乔家,她也不敢……” “现在呢?”乔慕没心情在这个时候询问前因后果,她只觉得有一根线,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算计着自己。 “乔家上下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看到霖轩!邱悦也不见了!” 这时候也顾不得问他们有没有检查邱悦的车了,乔慕的手机一震,收到一条短信,她也没心情再安慰乔丽,直接挂了电话,看向短信内容。 “A区16号。” 乔慕心神一震,某种预感愈发强烈,她却倏然站直了身,闭上眼,深深呼吸。 三秒之后,方才睁开眼,琥珀色的瞳孔里,只余下一片冷静。 遇事不乱,这是她的优点,越是在这样的关头,她越要稳住心神,否则,就会让倚靠她的人慌乱。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章武也趁着夜色的掩映,从车上下了来,暗中跟着乔慕。 乔慕加快脚步,飞快走到指定地点。 这处大门口破败无比,大门锈迹斑斑,地上还扔着一些破旧的桌椅,门缝微微开着,透出一股阴冷和不详。 乔慕四下看着,辨认着方向,并没有出声。 “终于来了!”却听见一道冰凉的女声:“走这么慢,还以为不要你儿子的命了!” 乔慕浑身一颤。 她猛然推开大门,在这一瞬间,里面的灯光也全部亮起来,明亮的光芒很是刺眼,乔慕瞳孔一缩,就看到被绑在角落的乔霖轩。 乔慕立刻沉下了脸:“齐暖冬,邱悦,你们这两个疯子!” 与此同时,她悄悄打开录音笔,暗中放入空间。 “奔三的人了,带着一个孩子,还想嫁给白墨,我看你才是脑子有问题!”齐暖冬尖声道:“乔慕,你这个贱.女人,白墨才不是你能肖想的!” 乔慕丝毫不为所动,她的目的很明确,套话,录音取证,同时救下儿子。 她也没有说她们愚蠢,因为知道现在不能激怒她们,本来智商就不怎么样,还能做出这样胆大包天的事情,实在是精神不正常。 她觉得可笑的同时,又很心疼乔霖轩。 幸好,小孩只是低着头,在看到乔慕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却没有哭,也没有大闹,目光充满了信任与笃定。 “齐暖冬,你伙同邱悦,做出绑架这种事情,我会起诉你。”她冷冷道:“你今天让我出来,一定有事情找我。现在,你放开我的孩子,否则,就别想达到你的目的。” 齐暖冬还没什么,她有恃无恐,倒是邱悦吓一跳。她有些维诺,害怕齐暖冬保不住自己,就忍不住想为自己留条后路,想靠近乔慕说两句话,但又想起那天,在温泉会所外面,白墨和乔慕给自己的难堪,便又顿住,握紧手指不说话。 齐暖冬恨恨地盯着乔慕,高声叫嚣:“除非你先宣布,和白墨解除婚约!” 第八十八章、往事渺渺 齐暖冬恨恨地盯着乔慕,高声叫嚣:“除非你先宣布,和白墨解除婚约!” “……”乔慕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先不说她费尽心思想了个愚蠢至极的办法,让邱悦光明正大地把乔霖轩带来,必然已经引起乔家的重点关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邱悦和她都将自身难保。 光说她就这样周折,把乔慕叫来,只为了让她宣布和白墨解除婚约? 乔慕觉得难以置信,凭什么她就认为,乔慕和白墨解除了婚约,就一定会和她产生关系? 又凭什么认为,乔慕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就不会再和白墨有关系? 脑回路十分清奇。 “还不快点!”齐暖冬眼神一利,说话间,一直站在乔霖轩身边的人,就亮出了一把小刀。 乔慕的身子颤了颤,她极力克制着巨大的愤怒,沉声道:“把刀放下,不要伤害他。我会立刻通过微博宣布,我和白墨婚约解除。” 齐暖冬握紧手指,给了那人一个眼神。 对方放下了刀具。 乔慕这才松了口气,拿出手机,飞快编辑微博内容,然后不动声色地靠近齐暖冬,把手机给她看。 “这样行了?” 乔慕写的内容很简单,简略表达对公众的歉意,然后表示因为私人原因,和白墨无法继续走下去,因此宣布婚约解除。 齐暖冬半信半疑,她握紧手机,粗略扫过几眼,确认无误,然后点击了发表。 乔慕微微舒了口气。 齐寒秋那样聪明缜密,这个妹妹,算是齐家的一个例外。 她居然都没有看到,乔慕勾选了位置信息。 大半夜的,在废弃的物流仓库,发这样的信息,但凡是有点脑子的,谁不会多疑? “现在,我已经履行承诺,该你了。”乔慕的双眼紧紧看着乔霖轩,仔细检查他的身周,想要确认他是否真的没事。 五岁的孩子了,已经有独立的意识,邱悦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从乔家保安的眼皮子底下带走的? 齐暖冬却没有说话。 她眉宇之间很是得意,斜睨了一眼神情惶恐的邱悦,道:“怕什么?乔慕也不过如此,瞧你那小家子气的。” 邱悦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她家里比齐家的条件差很多,能认识齐暖冬,也是在一次偶然的酒会上。齐暖冬在家嚣张跋扈,随意进出她父亲的书房,有一次偶然听见,居然是齐家安排邱中天去骗乔知勇上当的,因此想起了邱悦。 齐暖冬知道邱悦喜欢白墨,但比起齐暖冬,她的条件差很多,甚至跟白墨说不上一句话。 白墨虽然对齐暖冬也是冷冷淡淡,但因为上一辈人对齐暖冬还算客气的原因,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应付两句。 齐暖冬因此认为,她的处境,要比邱悦好很多。 长久以来在白墨和乔慕面前受的气似乎找到了排解的出口,她总是炫耀着,自己和白墨从小就认识,白家长辈也很喜欢自己。 看着邱悦气闷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乔慕冷眼看着她们之间的暗流,突然出声道:“邱悦,你也算是我的表妹,与乔家有血缘关系,为什么绑架你的侄子?” 邱悦浑身一抖,不敢说话。 “是不是有人逼你?”乔慕往前走了一步,明明是很小一步,却迫得邱悦突然倒退几大步,瞪着乔慕,战战兢兢。 相比之下,齐暖冬显得十分有恃无恐:“谁逼她了?是她自己想的主意,绑架乔霖轩来威胁你。” 说着,她很鄙夷地看了邱悦一眼:“敢做不敢当,就你这样,还喜欢白墨,痴心妄想。” 她这话一出,邱悦更是脸色苍白,瞳孔放大几分,别开眼,彻底不敢和乔慕对视。 事情似乎已经一目了然。 “放开霖轩。”乔慕冷冷道,与此同时,往乔霖轩的方向走去。 齐暖冬却显然不打算兑现承诺,她给守住乔霖轩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会意,瞬间拔出刀具,森冷的光划过空气,令乔慕遍体生寒。 突然,角落的黑暗里冲出一个人影,一记凛冽的踢腿,狠狠将小刀踢落,并且拳风猎猎,一下子就把那个人打倒在地上。 是章武。 乔慕大松了口气,忙捡起刀具,割开绳子,把乔霖轩抱入怀中。 “妈妈!”小孩子软软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才带了哭腔。 乔慕心中酸涩难当:“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她眼眶发热,也要哭出来。 小孩却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妈妈不要难过,是坏人的错,不要在坏人面前哭。” “……”乔慕心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有这样一个孩子,才真的是上天赐给她的至宝。 章武很快解决了持刀的那个人,走过来,把乔慕母子护在身后。 “少夫人,请等一下,很快有人来支援我们。”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原本敞开的大门,突然发出“咔咔”的刺耳声,厚重的卷帘门缓缓合上,与此同时,从左右两侧,走来许多穿着黑衣服的高大男人。 齐暖冬也没有料到这个情况,她怔了怔,继而笑起来:“哥!” 乔慕心神一凛,心中警铃大作。 “很热闹啊。”齐寒秋笑得人畜无害,俊美到阴柔的五官显出几分阴翳。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冷凤。 许久未见,她仍是喜欢穿红裙,细细的吊带,露出胸前深深的沟壑,妆容依旧精致华丽,跟在齐寒秋后面走着,朝乔慕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表妹,好久不见。” 乔慕把乔霖轩护在身后,缓缓站起身。 她也笑,笑容淡漠,眼神平静:“冷凤,终于回国了。” 她这样淡然,反而让准备良久,想看她惊慌诧异的冷凤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冷哼一声:“即便我在国内,你也没办法对我做什么。” 乔慕失笑:“你不妨试试。” 她现在是长青的副总,气度神态早与当年不同,冷凤即便嚣张,但也底气不足,那势头就生生矮下了一截。 “乔总好气场。”齐寒秋站在这充满灰尘的仓库中,倒好似闲庭信步,他笑了笑:“今天既然来了,我们就谈一谈生意。” 他话音一落,站在旁边的夏彤就递上一份文件,交给乔慕。 乔慕不得不接。 她垂眸细看,越看,手指就捏得越紧。 那边,齐暖冬还在惊喜,她小跑过来,伸出手来挽住齐寒秋:“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齐寒秋却微微侧身,躲过她的手,淡声道:“我说过,我不是你哥,你只是外面的女人生的野.种。” 齐暖冬愣住。 他这样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 齐暖冬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她和齐寒秋不是同一个母亲,但从小,他就对她很好,就跟亲妹妹一样,直到上次她向白墨告密,他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这次,她偷拍了照片骗乔慕来,其实根本没本事带来冷凤,也不过是想恐吓乔慕,然后趁机伤害她。 但没有料到,齐寒秋早就发现了她的动作,直到现在才出现。 她一时不知道,哥哥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愣愣的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齐暖冬傻,乔慕可不会看不清形势。 如齐暖冬所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和邱悦的策划,跟齐寒秋无关。她不是齐寒秋的亲妹妹,也因此,齐寒秋借了她绑架乔霖轩的机会过来,即使事情失败,也是她担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而她手里的那份文件,则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 齐寒秋是何等强大,从一开始,他对乔慕的关注就没有减少分毫。 乔慕入职长青,手里的权利、股份,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因此,才能拟定出这样一份算无遗策的协议来。 “好表妹,今天你转让这样一份大礼给我,真是懂事。”冷凤已经笑开了:“签啊。” 她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和名字,在协议上,也不是写的冷凤。 从头到尾,齐寒秋在中间,就没有一点痕迹。 乔慕心惊肉跳。 直到这一刻,才深深体会到,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冷凤:“冷凤,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情,到了今天,你就要得到我的一切。那么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实现在纠结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必要,她们之间已经算不清账,乔慕问出来,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也难得,齐寒秋好似没有在意,他的下属擦干净了一张椅子,他就顺势坐了上去。 冷凤笑得快意。 也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乔慕那句“得到我的一切”取悦了她。 “乔慕,其实小时候,你也没有做什么得罪我的事情。” 她突然说了,乔慕反而觉得意外。 没有料到,拖延时间会这样成功。 但冷凤却好似找到了一个出口一样,她甚至笑了笑:“我不是冷德平亲生的。” 乔慕一怔。 “我被领养的时候,还不到五个月,是从医院抱的。”冷凤站直了身子,她侧过身,背脊挺得笔直,点燃了一支香烟,袅袅娜娜的烟雾缭绕。 “我本来不知道,但三岁之后,我有了弟弟。” 她说的是冷海,乔慕知道。 “罗筱以前生了一场病,有孕的希望很渺茫,但是谁知道,或许冷家祖上积德吧,就有了冷海。” “蒋蓉一直和罗筱不对盘,明面上有冷先品压着,不敢乱来,私底下,却总是揪着我的耳朵,告诉我,我是野.种,我是被领养的。” “长大之后,你也开始上学,到冷家,和我们一起。”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冷凤就开始对乔慕处处针对。 “其实我的成绩也不差,和你又不是一个年级。”冷凤呼出一口烟,难得的理智,声音清冷道:“但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强的,罗筱不喜欢冷梅,见不得她过得好。所以乔家愈发强盛的时候,她不敢说话,就拿我出气。” “七岁的时候,她用刀片划伤我的大腿,告诉我,我一点也比不上你。” “八岁的时候,我发烧了,原本可以治好的,她却不管我,也不许公寓的保姆管我。发烧就转变成脑膜炎,冷先品送我去了医院,罗筱和冷德平说我败家子,药罐子。” “乔慕,我不止是恨你。” “我恨每一个人。” 第八十八章、往事渺渺 齐暖冬恨恨地盯着乔慕,高声叫嚣:“除非你先宣布,和白墨解除婚约!” “……”乔慕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先不说她费尽心思想了个愚蠢至极的办法,让邱悦光明正大地把乔霖轩带来,必然已经引起乔家的重点关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邱悦和她都将自身难保。 光说她就这样周折,把乔慕叫来,只为了让她宣布和白墨解除婚约? 乔慕觉得难以置信,凭什么她就认为,乔慕和白墨解除了婚约,就一定会和她产生关系? 又凭什么认为,乔慕宣布了这个消息之后,就不会再和白墨有关系? 脑回路十分清奇。 “还不快点!”齐暖冬眼神一利,说话间,一直站在乔霖轩身边的人,就亮出了一把小刀。 乔慕的身子颤了颤,她极力克制着巨大的愤怒,沉声道:“把刀放下,不要伤害他。我会立刻通过微博宣布,我和白墨婚约解除。” 齐暖冬握紧手指,给了那人一个眼神。 对方放下了刀具。 乔慕这才松了口气,拿出手机,飞快编辑微博内容,然后不动声色地靠近齐暖冬,把手机给她看。 “这样行了?” 乔慕写的内容很简单,简略表达对公众的歉意,然后表示因为私人原因,和白墨无法继续走下去,因此宣布婚约解除。 齐暖冬半信半疑,她握紧手机,粗略扫过几眼,确认无误,然后点击了发表。 乔慕微微舒了口气。 齐寒秋那样聪明缜密,这个妹妹,算是齐家的一个例外。 她居然都没有看到,乔慕勾选了位置信息。 大半夜的,在废弃的物流仓库,发这样的信息,但凡是有点脑子的,谁不会多疑? “现在,我已经履行承诺,该你了。”乔慕的双眼紧紧看着乔霖轩,仔细检查他的身周,想要确认他是否真的没事。 五岁的孩子了,已经有独立的意识,邱悦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从乔家保安的眼皮子底下带走的? 齐暖冬却没有说话。 她眉宇之间很是得意,斜睨了一眼神情惶恐的邱悦,道:“怕什么?乔慕也不过如此,瞧你那小家子气的。” 邱悦嘴唇颤抖,说不出话。 她家里比齐家的条件差很多,能认识齐暖冬,也是在一次偶然的酒会上。齐暖冬在家嚣张跋扈,随意进出她父亲的书房,有一次偶然听见,居然是齐家安排邱中天去骗乔知勇上当的,因此想起了邱悦。 齐暖冬知道邱悦喜欢白墨,但比起齐暖冬,她的条件差很多,甚至跟白墨说不上一句话。 白墨虽然对齐暖冬也是冷冷淡淡,但因为上一辈人对齐暖冬还算客气的原因,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应付两句。 齐暖冬因此认为,她的处境,要比邱悦好很多。 长久以来在白墨和乔慕面前受的气似乎找到了排解的出口,她总是炫耀着,自己和白墨从小就认识,白家长辈也很喜欢自己。 看着邱悦气闷的样子,心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快意。 乔慕冷眼看着她们之间的暗流,突然出声道:“邱悦,你也算是我的表妹,与乔家有血缘关系,为什么绑架你的侄子?” 邱悦浑身一抖,不敢说话。 “是不是有人逼你?”乔慕往前走了一步,明明是很小一步,却迫得邱悦突然倒退几大步,瞪着乔慕,战战兢兢。 相比之下,齐暖冬显得十分有恃无恐:“谁逼她了?是她自己想的主意,绑架乔霖轩来威胁你。” 说着,她很鄙夷地看了邱悦一眼:“敢做不敢当,就你这样,还喜欢白墨,痴心妄想。” 她这话一出,邱悦更是脸色苍白,瞳孔放大几分,别开眼,彻底不敢和乔慕对视。 事情似乎已经一目了然。 “放开霖轩。”乔慕冷冷道,与此同时,往乔霖轩的方向走去。 齐暖冬却显然不打算兑现承诺,她给守住乔霖轩的人使了一个眼色。 那人会意,瞬间拔出刀具,森冷的光划过空气,令乔慕遍体生寒。 突然,角落的黑暗里冲出一个人影,一记凛冽的踢腿,狠狠将小刀踢落,并且拳风猎猎,一下子就把那个人打倒在地上。 是章武。 乔慕大松了口气,忙捡起刀具,割开绳子,把乔霖轩抱入怀中。 “妈妈!”小孩子软软的声音,直到这个时候才带了哭腔。 乔慕心中酸涩难当:“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她眼眶发热,也要哭出来。 小孩却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妈妈不要难过,是坏人的错,不要在坏人面前哭。” “……”乔慕心绪复杂,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有这样一个孩子,才真的是上天赐给她的至宝。 章武很快解决了持刀的那个人,走过来,把乔慕母子护在身后。 “少夫人,请等一下,很快有人来支援我们。”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原本敞开的大门,突然发出“咔咔”的刺耳声,厚重的卷帘门缓缓合上,与此同时,从左右两侧,走来许多穿着黑衣服的高大男人。 齐暖冬也没有料到这个情况,她怔了怔,继而笑起来:“哥!” 乔慕心神一凛,心中警铃大作。 “很热闹啊。”齐寒秋笑得人畜无害,俊美到阴柔的五官显出几分阴翳。 跟在他后面的,还有冷凤。 许久未见,她仍是喜欢穿红裙,细细的吊带,露出胸前深深的沟壑,妆容依旧精致华丽,跟在齐寒秋后面走着,朝乔慕露出一个深沉的笑容:“表妹,好久不见。” 乔慕把乔霖轩护在身后,缓缓站起身。 她也笑,笑容淡漠,眼神平静:“冷凤,终于回国了。” 她这样淡然,反而让准备良久,想看她惊慌诧异的冷凤面上有些挂不住,她冷哼一声:“即便我在国内,你也没办法对我做什么。” 乔慕失笑:“你不妨试试。” 她现在是长青的副总,气度神态早与当年不同,冷凤即便嚣张,但也底气不足,那势头就生生矮下了一截。 “乔总好气场。”齐寒秋站在这充满灰尘的仓库中,倒好似闲庭信步,他笑了笑:“今天既然来了,我们就谈一谈生意。” 他话音一落,站在旁边的夏彤就递上一份文件,交给乔慕。 乔慕不得不接。 她垂眸细看,越看,手指就捏得越紧。 那边,齐暖冬还在惊喜,她小跑过来,伸出手来挽住齐寒秋:“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齐寒秋却微微侧身,躲过她的手,淡声道:“我说过,我不是你哥,你只是外面的女人生的野.种。” 齐暖冬愣住。 他这样说话,已经不是第一次。 齐暖冬是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她和齐寒秋不是同一个母亲,但从小,他就对她很好,就跟亲妹妹一样,直到上次她向白墨告密,他的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这次,她偷拍了照片骗乔慕来,其实根本没本事带来冷凤,也不过是想恐吓乔慕,然后趁机伤害她。 但没有料到,齐寒秋早就发现了她的动作,直到现在才出现。 她一时不知道,哥哥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愣愣的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齐暖冬傻,乔慕可不会看不清形势。 如齐暖冬所说,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她和邱悦的策划,跟齐寒秋无关。她不是齐寒秋的亲妹妹,也因此,齐寒秋借了她绑架乔霖轩的机会过来,即使事情失败,也是她担着,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而她手里的那份文件,则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 齐寒秋是何等强大,从一开始,他对乔慕的关注就没有减少分毫。 乔慕入职长青,手里的权利、股份,他知道得一清二楚,也因此,才能拟定出这样一份算无遗策的协议来。 “好表妹,今天你转让这样一份大礼给我,真是懂事。”冷凤已经笑开了:“签啊。” 她换了一个新的身份和名字,在协议上,也不是写的冷凤。 从头到尾,齐寒秋在中间,就没有一点痕迹。 乔慕心惊肉跳。 直到这一刻,才深深体会到,这个人到底有多可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冷凤:“冷凤,你恨了我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事情,到了今天,你就要得到我的一切。那么我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其实现在纠结这个话题已经没有必要,她们之间已经算不清账,乔慕问出来,不过是想拖延时间。 也难得,齐寒秋好似没有在意,他的下属擦干净了一张椅子,他就顺势坐了上去。 冷凤笑得快意。 也不知是觉得可笑,还是乔慕那句“得到我的一切”取悦了她。 “乔慕,其实小时候,你也没有做什么得罪我的事情。” 她突然说了,乔慕反而觉得意外。 没有料到,拖延时间会这样成功。 但冷凤却好似找到了一个出口一样,她甚至笑了笑:“我不是冷德平亲生的。” 乔慕一怔。 “我被领养的时候,还不到五个月,是从医院抱的。”冷凤站直了身子,她侧过身,背脊挺得笔直,点燃了一支香烟,袅袅娜娜的烟雾缭绕。 “我本来不知道,但三岁之后,我有了弟弟。” 她说的是冷海,乔慕知道。 “罗筱以前生了一场病,有孕的希望很渺茫,但是谁知道,或许冷家祖上积德吧,就有了冷海。” “蒋蓉一直和罗筱不对盘,明面上有冷先品压着,不敢乱来,私底下,却总是揪着我的耳朵,告诉我,我是野.种,我是被领养的。” “长大之后,你也开始上学,到冷家,和我们一起。”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冷凤就开始对乔慕处处针对。 “其实我的成绩也不差,和你又不是一个年级。”冷凤呼出一口烟,难得的理智,声音清冷道:“但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强的,罗筱不喜欢冷梅,见不得她过得好。所以乔家愈发强盛的时候,她不敢说话,就拿我出气。” “七岁的时候,她用刀片划伤我的大腿,告诉我,我一点也比不上你。” “八岁的时候,我发烧了,原本可以治好的,她却不管我,也不许公寓的保姆管我。发烧就转变成脑膜炎,冷先品送我去了医院,罗筱和冷德平说我败家子,药罐子。” “乔慕,我不止是恨你。” “我恨每一个人。” 第八十九章、年少情怀 冷凤说:“我恨每一个人。” 乔慕也是现在才知道冷凤的身世,令人侧目之余,又觉得可悲可笑。 “你的恨对我来说毫无缘由,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也丝毫没有根据,却非要把我说成是你痛苦我根源,未免可笑。”乔慕冷眼也冷语:“你觉得痛苦,无论你是选择毁灭冷家,还是奋发向上,这都与我无关。但你把这一切痛苦转嫁给我,我就要反击。” 冷凤呼出一口烟雾,眼底的憎恶丝毫不加掩饰:“你说得轻巧,乔慕,你从来是被乔家捧在手心长大的。没有经历过同等痛苦的人,就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判他人,自以为是才是最可笑的。” 她略顿,转而又嘲讽地笑起来:“你怪我害了你,但现在,你就要嫁给白墨了,难道不应该是感谢我?” 乔慕眼神一利:“我嫁给谁是我的自由,这和我是否当年和他发生关系无关。我相信,真正和我灵魂契合的人,即便霖轩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会走到我身边。你巧言令色,以为这样偷换概念就能恶心到我吗?这和当年那个人是不是白墨无关,本质的事实就是,你陷害我,把我推到别的人床上,想让我声名狼藉,以此成就你扭曲恶意的快感。冷凤,你才是真的令人恶心!”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 冷凤本来还想说话,但看对方是齐寒秋,就收敛了神情,别开眼继续抽烟。 齐寒秋笑得明媚无比:“乔小姐三观极正,逻辑清晰,思路明确,果然是白家的儿媳妇。” “她已经不是了!”齐暖冬还在叫嚣。 乔慕神情冷漠,眉眼似冷月微霜,淡声道:“齐总才是真正算无遗策。”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慕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齐寒秋不阻止,不是因为没发现,而是,他也要借这个机会,引白墨前来。 这个人心机深沉,无论什么时候,乔慕总是棋差一招。 齐寒秋淡淡一笑,倒也没有否认,甚至也谈起了当年的事情。 “你们刚才是在说,和白墨当年在一起过夜的人是乔慕?”他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恍然:“那个时候,本来还想借冷凤的手,拍下白墨酒后乱情的照片的,没想到是你。” 乔慕把所有的事情融会贯通起来,就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可能那么顺利,也不可能那么巧合。 一切都早有算计。 她眉眼疏淡,沉吟片刻,忽而笑起来:“齐总这样慷慨,告知了当年的事情,作为回礼,我觉得也应该透露一点秘密。” 齐寒秋表情倦怠,懒懒地交叠起双腿,手指放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温声笑道:“乔小姐有何指教?我洗耳恭听。” “关于上一辈的事情。”乔慕暗自握紧手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这位长辈,叫做云曼。” 齐寒秋表情一变。 他浓墨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潋滟的五官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寒,他霍然起身,直直朝着乔慕走来。 有那么一瞬间,乔慕觉得,他眼底有了杀意。 她半步不退,将乔霖轩牢牢护在身后。 “很抱歉,我不认识。秉着尊重长辈的前提,我也不想多问。”齐寒秋却笑了,这笑容阴冷冰凉,好似某种冷血动物。 他淡淡道:“说了这么多,乔小姐,这份文件,你是不打算签了?” “齐总今天让我来的目的,让我签文件只是顺带,至于我签不签,并不重要。”乔慕冷声:“这么多年,你终于按捺不住,动了杀心了?” 这一句话,成功让齐寒秋笑出来。 “乔小姐,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少啊。”他似乎轻松了些,转身走开,重新在椅子里坐下,懒洋洋道:“你很聪明,但也很自作聪明,换做白墨,他就不会这样轻易亮出手里的牌。” “白墨为什么不亮出牌,为什么不对你出手?”乔慕丝毫不为所动,她要做的不是和齐寒秋硬碰硬,而是打心理战。 她也笑起来,淡薄宁静,带着些微的蛊惑:“你就不好奇,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一直让着你?” 齐寒秋眼睛一眯:“让?我看不出来他是让,而是没有应对之策。” “你自欺欺人,恐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只是你没有查到内幕罢了。”乔慕摇头:“你何尝不是自作聪明。” 齐寒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抬起手。 两个黑衣男人顺势站出来。 “时候差不多了。”他说:“开门。”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度响起来,厚重的电控卷帘门缓缓升起。 白墨穿着一件烟灰色的衬衣,领带散乱,袖扣不知所踪,表情冰凉凛然,长身站在外面,微微喘着粗气,似乎刚到。 “久等。”齐寒秋微微一笑。 白墨的目光一直凝在乔慕身上,上下打量了她,确认没事,又看了看乔霖轩,心下稍定。 他孤身一人,目光锐利如剑,夜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角,好似身后带有千军万马。 白墨任由室内的人打量,大步一迈,就进了仓库。 乔慕瞳孔一缩,差点忍不住热泪盈眶。 齐暖冬就变得有些讪讪,她不动声色倒退了几步,但还是凝视着白墨,目光痴迷。 白墨连余光都没有给她,径直走到乔慕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而立,把乔霖轩护在身后。 “好久不见。”他语气自然地打招呼,甚至也笑了笑:“寒秋,我想跟你聊点事情,如果你觉得他们都能听的话。” 寒秋? 这是什么称呼? 乔慕诧异,不由疑惑地看着白墨。 齐寒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往常见面,哪次不是绵里藏针,暗流涌动,这次倒好,明明是白墨最劣势的时候,偏偏他表现得这么亲热,倒让齐寒秋心中一跳。 某种不祥的预感席卷了他。 但齐寒秋从来不是懦弱退缩的人,他自信,今天白墨敢来,他就有把握把他拿下。 五分钟之后,仓库里就只剩下白墨、乔慕、乔霖轩、齐寒秋、夏彤。 夏彤身形修长纤细,却有着惊骇的力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相比之下,乔慕和乔霖轩都是拖累,齐寒秋对他们的存在不以为然。 “我父亲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白墨率先开口:“她叫白云曼。” 齐寒秋眼神很冷:“你们夫妻两个,今天都是来打心理战的?即便你们知道我的母亲叫云曼,但我要告诉你们,她不姓白,就叫云曼,也跟你们白家没有任何关系。白总,基本的教养告诉我们,不要乱认亲戚。” “我只管说,你只管听,至于是非如何,由你自己评判。”白墨不为所动,目光坚定明亮,迫得齐寒秋下意识地别开眼。 齐寒秋暗自握紧手指,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白墨继续胡编乱造,但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他只是绷紧了线条,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很久以前,在祖辈的时候,白家和齐家其实是至交。 白墨的爷爷和齐寒秋的爷爷曾是好友,但后来,由于白墨的奶奶而闹翻。这个原因很简单,算是情仇,说不上谁插足谁,详情已经遥远不可追溯。但总归对外不好明说,但两家人之间的合作也因此而淡了下来。 后来白墨的爷爷和奶奶结婚了,和齐家的合作愈发不顺畅,很多细碎的事情累积在一起,终于形成了后来的大规模爆发,导致两家彻底断交。 二十多年后,白云曼长成了大姑娘,她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在国外认识了齐寒秋的父亲,齐青山。 少年时的情怀总是那么热烈,两人很快在一起了,并且都自信能够说服父母,从而解决两家之间的矛盾。 白家当然不同意。 情敌见面,加上后来两个集团之间的利益摩擦,原本可以解决的事情,经过几十年的发酵升级之后,早就变得无法开解。 无论他们小辈本身条件如何,都无法左右长辈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和选择。 但年少情怀总是诗,所有的阻碍都在这个情怀下变成了成全。 白云曼和齐青山约好了,在一个雨夜逃离了各自的家庭,去了国外一个偏远的小城。 由于要躲避白家和齐家的眼线,他们隐姓埋名,甚至没有注册结婚。 再后来,白云曼怀孕了。 两个年轻人都为这个消息惊喜不已,认为爱情有了结晶,他们之间的感情得到了延续。 但好景不长。 长久以来的隐居和低调生活,导致齐青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怀念从前。 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游轮与美酒,名车和名模,簇拥与捧吹,好似少年鲜衣怒马,风光无限,与现在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开始质疑自己曾经做的决定。 白云曼曾是红颜知己,是校内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但当这个女神被自己得到,看到她素颜朝天洗手做羹汤,以及怀孕之后逐渐开始攀爬在她身体上的妊娠纹时,都让他开始觉得厌倦。 齐青山出轨了。 在那一天,齐家的人找到了他们的居所,逼迫白云曼引产,想要除掉当时已经七个月的齐寒秋。 两件事情叠加,造成白云曼早产。 白云曼失血过多而死。 那样偏远的角落,加上齐家人有心袖手旁观,在看到是个男婴的时候,方才没有隐瞒这件事情。 而刚和一位金发美女分开,匆匆从酒店赶回来的齐青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完了。 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白云曼的尸体。 因为白家的人也赶到了。 关于齐寒秋的安置,白家一句也没有过问,他们只是带回了白家的女孩,安葬在老家的祖坟山里。 第八十九章、年少情怀 冷凤说:“我恨每一个人。” 乔慕也是现在才知道冷凤的身世,令人侧目之余,又觉得可悲可笑。 “你的恨对我来说毫无缘由,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也丝毫没有根据,却非要把我说成是你痛苦我根源,未免可笑。”乔慕冷眼也冷语:“你觉得痛苦,无论你是选择毁灭冷家,还是奋发向上,这都与我无关。但你把这一切痛苦转嫁给我,我就要反击。” 冷凤呼出一口烟雾,眼底的憎恶丝毫不加掩饰:“你说得轻巧,乔慕,你从来是被乔家捧在手心长大的。没有经历过同等痛苦的人,就只会站在道德制高点评判他人,自以为是才是最可笑的。” 她略顿,转而又嘲讽地笑起来:“你怪我害了你,但现在,你就要嫁给白墨了,难道不应该是感谢我?” 乔慕眼神一利:“我嫁给谁是我的自由,这和我是否当年和他发生关系无关。我相信,真正和我灵魂契合的人,即便霖轩不是他的孩子,他也会走到我身边。你巧言令色,以为这样偷换概念就能恶心到我吗?这和当年那个人是不是白墨无关,本质的事实就是,你陷害我,把我推到别的人床上,想让我声名狼藉,以此成就你扭曲恶意的快感。冷凤,你才是真的令人恶心!”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 冷凤本来还想说话,但看对方是齐寒秋,就收敛了神情,别开眼继续抽烟。 齐寒秋笑得明媚无比:“乔小姐三观极正,逻辑清晰,思路明确,果然是白家的儿媳妇。” “她已经不是了!”齐暖冬还在叫嚣。 乔慕神情冷漠,眉眼似冷月微霜,淡声道:“齐总才是真正算无遗策。”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乔慕想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齐寒秋不阻止,不是因为没发现,而是,他也要借这个机会,引白墨前来。 这个人心机深沉,无论什么时候,乔慕总是棋差一招。 齐寒秋淡淡一笑,倒也没有否认,甚至也谈起了当年的事情。 “你们刚才是在说,和白墨当年在一起过夜的人是乔慕?”他眉梢微挑,似乎有些恍然:“那个时候,本来还想借冷凤的手,拍下白墨酒后乱情的照片的,没想到是你。” 乔慕把所有的事情融会贯通起来,就知道,当年的事情不可能那么顺利,也不可能那么巧合。 一切都早有算计。 她眉眼疏淡,沉吟片刻,忽而笑起来:“齐总这样慷慨,告知了当年的事情,作为回礼,我觉得也应该透露一点秘密。” 齐寒秋表情倦怠,懒懒地交叠起双腿,手指放在膝盖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温声笑道:“乔小姐有何指教?我洗耳恭听。” “关于上一辈的事情。”乔慕暗自握紧手指,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这位长辈,叫做云曼。” 齐寒秋表情一变。 他浓墨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潋滟的五官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冰寒,他霍然起身,直直朝着乔慕走来。 有那么一瞬间,乔慕觉得,他眼底有了杀意。 她半步不退,将乔霖轩牢牢护在身后。 “很抱歉,我不认识。秉着尊重长辈的前提,我也不想多问。”齐寒秋却笑了,这笑容阴冷冰凉,好似某种冷血动物。 他淡淡道:“说了这么多,乔小姐,这份文件,你是不打算签了?” “齐总今天让我来的目的,让我签文件只是顺带,至于我签不签,并不重要。”乔慕冷声:“这么多年,你终于按捺不住,动了杀心了?” 这一句话,成功让齐寒秋笑出来。 “乔小姐,知道的事情似乎不少啊。”他似乎轻松了些,转身走开,重新在椅子里坐下,懒洋洋道:“你很聪明,但也很自作聪明,换做白墨,他就不会这样轻易亮出手里的牌。” “白墨为什么不亮出牌,为什么不对你出手?”乔慕丝毫不为所动,她要做的不是和齐寒秋硬碰硬,而是打心理战。 她也笑起来,淡薄宁静,带着些微的蛊惑:“你就不好奇,这么多年,为什么他一直让着你?” 齐寒秋眼睛一眯:“让?我看不出来他是让,而是没有应对之策。” “你自欺欺人,恐怕你自己都不相信,只是你没有查到内幕罢了。”乔慕摇头:“你何尝不是自作聪明。” 齐寒秋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他抬起手。 两个黑衣男人顺势站出来。 “时候差不多了。”他说:“开门。”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度响起来,厚重的电控卷帘门缓缓升起。 白墨穿着一件烟灰色的衬衣,领带散乱,袖扣不知所踪,表情冰凉凛然,长身站在外面,微微喘着粗气,似乎刚到。 “久等。”齐寒秋微微一笑。 白墨的目光一直凝在乔慕身上,上下打量了她,确认没事,又看了看乔霖轩,心下稍定。 他孤身一人,目光锐利如剑,夜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角,好似身后带有千军万马。 白墨任由室内的人打量,大步一迈,就进了仓库。 乔慕瞳孔一缩,差点忍不住热泪盈眶。 齐暖冬就变得有些讪讪,她不动声色倒退了几步,但还是凝视着白墨,目光痴迷。 白墨连余光都没有给她,径直走到乔慕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和她并肩而立,把乔霖轩护在身后。 “好久不见。”他语气自然地打招呼,甚至也笑了笑:“寒秋,我想跟你聊点事情,如果你觉得他们都能听的话。” 寒秋? 这是什么称呼? 乔慕诧异,不由疑惑地看着白墨。 齐寒秋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往常见面,哪次不是绵里藏针,暗流涌动,这次倒好,明明是白墨最劣势的时候,偏偏他表现得这么亲热,倒让齐寒秋心中一跳。 某种不祥的预感席卷了他。 但齐寒秋从来不是懦弱退缩的人,他自信,今天白墨敢来,他就有把握把他拿下。 五分钟之后,仓库里就只剩下白墨、乔慕、乔霖轩、齐寒秋、夏彤。 夏彤身形修长纤细,却有着惊骇的力量,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相比之下,乔慕和乔霖轩都是拖累,齐寒秋对他们的存在不以为然。 “我父亲有一个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姑。”白墨率先开口:“她叫白云曼。” 齐寒秋眼神很冷:“你们夫妻两个,今天都是来打心理战的?即便你们知道我的母亲叫云曼,但我要告诉你们,她不姓白,就叫云曼,也跟你们白家没有任何关系。白总,基本的教养告诉我们,不要乱认亲戚。” “我只管说,你只管听,至于是非如何,由你自己评判。”白墨不为所动,目光坚定明亮,迫得齐寒秋下意识地别开眼。 齐寒秋暗自握紧手指,理智告诉他,必须阻止白墨继续胡编乱造,但不知由于什么原因,他只是绷紧了线条,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很久以前,在祖辈的时候,白家和齐家其实是至交。 白墨的爷爷和齐寒秋的爷爷曾是好友,但后来,由于白墨的奶奶而闹翻。这个原因很简单,算是情仇,说不上谁插足谁,详情已经遥远不可追溯。但总归对外不好明说,但两家人之间的合作也因此而淡了下来。 后来白墨的爷爷和奶奶结婚了,和齐家的合作愈发不顺畅,很多细碎的事情累积在一起,终于形成了后来的大规模爆发,导致两家彻底断交。 二十多年后,白云曼长成了大姑娘,她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在国外认识了齐寒秋的父亲,齐青山。 少年时的情怀总是那么热烈,两人很快在一起了,并且都自信能够说服父母,从而解决两家之间的矛盾。 白家当然不同意。 情敌见面,加上后来两个集团之间的利益摩擦,原本可以解决的事情,经过几十年的发酵升级之后,早就变得无法开解。 无论他们小辈本身条件如何,都无法左右长辈们根深蒂固的观念和选择。 但年少情怀总是诗,所有的阻碍都在这个情怀下变成了成全。 白云曼和齐青山约好了,在一个雨夜逃离了各自的家庭,去了国外一个偏远的小城。 由于要躲避白家和齐家的眼线,他们隐姓埋名,甚至没有注册结婚。 再后来,白云曼怀孕了。 两个年轻人都为这个消息惊喜不已,认为爱情有了结晶,他们之间的感情得到了延续。 但好景不长。 长久以来的隐居和低调生活,导致齐青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怀念从前。 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游轮与美酒,名车和名模,簇拥与捧吹,好似少年鲜衣怒马,风光无限,与现在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他开始质疑自己曾经做的决定。 白云曼曾是红颜知己,是校内很多男生心目中的女神,但当这个女神被自己得到,看到她素颜朝天洗手做羹汤,以及怀孕之后逐渐开始攀爬在她身体上的妊娠纹时,都让他开始觉得厌倦。 齐青山出轨了。 在那一天,齐家的人找到了他们的居所,逼迫白云曼引产,想要除掉当时已经七个月的齐寒秋。 两件事情叠加,造成白云曼早产。 白云曼失血过多而死。 那样偏远的角落,加上齐家人有心袖手旁观,在看到是个男婴的时候,方才没有隐瞒这件事情。 而刚和一位金发美女分开,匆匆从酒店赶回来的齐青山,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完了。 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白云曼的尸体。 因为白家的人也赶到了。 关于齐寒秋的安置,白家一句也没有过问,他们只是带回了白家的女孩,安葬在老家的祖坟山里。 第九十章、暗夜生变 “你的意思是,我还算是你的表弟?”听完白墨所说的一切,齐寒秋的表情波澜不惊,他甚至笑起来:“白总,为了拖延时间,也难为你在这么短时间内捏造出这样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我看你天赋不错,为什么不去写小说?以白总的才华,说不定还能一举成名。” 白墨神情安然,平静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作为当事人,有知情的权力,我只是告诉你有这样一段往事。至于你是否相信,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与此同时,齐寒秋的手机响起来。 是邮件提示音。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下一刻,他的手指捏紧手机边缘,指尖发白。 白墨适时道:“这是关于当年那件事的图文信息,以及DNA检测报告。” “放肆!”齐寒秋倏然拔高声音,冷漠道:“白墨,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的身世上面做文章?我来告诉你,齐家和白家之所以交恶,是因为当年白云亭和我爸竞争我妈未果,在她即将生下我的时候,你爸派人想害她腹中的孩子,我妈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所以才失血过多而死。” 他的眼神很利,冰凉的光好似裹挟着隆冬的寒风,他猛然挥手,手里精致昂贵的手机便呈一道弧线抛出来,直直飞向白墨。 白墨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把乔慕拉入自己怀里。 手机在他身前一米落下,边缘磕碰到地上凸起的水泥块,屏幕碎了成网纹。 “那好,如你所说。”白墨眼看齐寒秋情绪逐渐失控,仍是语气平平:“那么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对你一再忍让?” “失败者总喜欢拿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无能。”齐寒秋眉峰凛然,往前走了一步,显出迫人的气势:“那不是忍让,而是无计可施。” “真的吗?”白墨淡淡一笑,他看着齐寒秋走了一小步就停下,反而迈出一大步,边走边问:“你视我为死敌,一定很了解我。那么我问你,我明明知道自己胃不舒服,为什么还要任由你灌酒,而不找个由头离开?” “是因为在场人数众多,你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推辞。” “你指使冷凤算计我和乔慕进了同一个酒店,我明知道是你,为什么不揭穿?” “你身为九州总裁,被人算计在床上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拿出来大肆宣传?” “前年九州部门旅游,你派人在丛林里枪袭,白宇带人抓住了活口,为什么我没有移交证据给警方?” “口说无凭,你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那些人是和我联系的!” “树语城项目,我已经掌握了JR集团和你联系材料造假的证据,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 “月溪广场项目,我早就知道谭云的身份,也知道他为什么接近乔慕,为什么没有一早揭穿?” “……” “还是月溪项目,我有录像证据,表明去医院动手陷害重伤者的人就是你的直属手下,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公布?” “……” “长青集团遭遇资金断裂的危机,我也知道是你联合邱中天算计乔知勇,你手里黑色的高利贷团伙我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 白墨没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说到最后,已经逼得齐寒秋哑口无言。 他向来没有波澜的脸上多了一丝慌乱,这微妙的表情显而易见,看得出他极力想掩饰住,但却无果,甚至显出几分苍白。 “你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你相信事实就是你父亲说的那样,但既然你这样笃定,为什么连细看资料的勇气都没有?”白墨在齐寒秋一步开外停下脚步,冷冷道:“资料就在你的邮箱里,你不看,不是因为你笃定事实无误,而是你在害怕。怕多年的辛苦算计都是徒劳,怕所有对我的针对都是可笑。齐寒秋,面对现实。” “我既不是怕你,也不是失败者,我只是觉得有愧于你。”白墨淡漠道:“这是我们白家亏欠你的,所以不管你怎么折腾我,只要不伤及根本,我都没有和你计较。只是已经这么多年,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必须要我来点醒你,否则你就会走火入魔。我原本以为,这么多年的忍让,会让你察觉异常,从而调查些什么,即便不知道完整的过程,总也好过我这样当面揭穿让你感到难堪。” 他略顿了顿,垂下眼,掩去眼底几分罕见的感慨:“但是我想错了,白家的长辈也误解了。你从小被齐青山扭曲地灌输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我不会劝解你,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至于如何解决调节,我想你有自己的方式。” 齐寒秋的表情很冷,但更像是一种强装的面具,乔慕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很想克制住,但不停抖动的幅度出卖了他。 他更近乎于一种慌乱,他站在原地,白墨已经逼到面前,齐寒秋的眼神却空洞迷茫,更显出几分无措。 白墨微怔,片刻,却笑了起来。 “看来的确是我错了。”他无声轻叹:“你明知道我在录音,但还是顺着我的话说了,齐寒秋,今天你想把我留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齐寒秋的手就抬了起来,他的动作轻缓却致命。 夜色掩映,灯光昏暗,仓库里尘土飞扬,蚊虫飞蛾在灯下张扬。 齐寒秋的手在此刻一点也不抖了,他苍白精致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金属闪烁着冰寒的光泽,乔慕看着,心里倏然一颤。 话说了这么多,从一开始,齐寒秋就对乔慕他们的目的有所预感,她的拖延时间,在齐寒秋看来,不过是猫抓老鼠之前的戏耍逗弄。 白墨表情平静。 面对空洞的枪口,他毫不慌乱,他只是冷静地看着齐寒秋的眼睛,道:“你被蒙蔽这么多年,就一点也没有想法?你恨我,或者恨白家都不要紧,但只要你今天杀了我,你就没有机会出去,更没有机会找齐青山算账。” 齐寒秋冷冷一笑,早已没了先前伪装的慌乱,他哼道:“白墨,你自以为了解我,不妨就赌一把,我敢不敢杀了你。” “你不敢。”白墨的眸光一错都不错,他甚至转过了身,将后背完全对着齐寒秋,转而又朝乔慕走回来。 他每走一步,齐寒秋的手指就越紧一分,但直到白墨重新走回乔慕身边,齐寒秋也仍旧只是握着手枪。 他的手指,又开始微不可见的颤抖。 他们两人之间的博弈,却看得乔慕出了一身冷汗。 齐寒秋是何等胆大包天的人,先前为了拉九州下水,那样草菅人命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更别说他性情多变,阴晴难测,他在这个世上可以说毫无牵挂,所以肆无忌惮,做事无需考虑太多后果。 白墨他怎么敢这样放心! 乔慕一把握住白墨的手,眼底都闪着晶莹的光。 他看出她的担忧和心惊,便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手,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卷帘门外响起轰隆声,这种声音比先前开门要刺耳得多,听得出有人在用重物撞击,沉闷的声音听得人心口发颤。 齐寒秋的眼神锐利无比。 这个白墨,说了一大堆废话来迷惑视线,说到底还是在等救援! 但他心底也无法否认,白墨这一番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换做往常,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动手? 好奇心被埋下了一颗种子,再想视而不见,可就难了。 这样巨大的声音显然也引起了别人的关注,夏彤带着齐寒秋的人冲了回来,章武也很快站到了白墨身前。 “谁敢动?”白墨的动作最快,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拿出一把精密的手枪,黑黢黢的枪口笔直地对准了齐寒秋。 在这个瞬间,夏彤也拔出了枪,她的神情如临大敌,双手握枪,很是紧张。 她带来的大约有三十个人,也迅速掏出了手枪。 他们的站位比起白墨和乔慕都要靠后,也因此,真的不敢动作。 子弹无眼,白墨孤身一人,但他只需要瞄准齐寒秋。 齐寒秋表情冷漠,他的手里也有枪,但从一开始,他就有了迟疑,所以失去了很好的机会。 直到现在,白墨拿枪指着他,他也没有丝毫慌乱,在他脑子里盘旋着的,一直都是白墨说的,关于他身世的话。 越是在乎,就隐藏得越深。 所有人无声对峙,这样的场面,早已吓坏了齐暖冬和邱悦,她们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而冷凤也站在另外一个方位,冷冷地看着场中的情况,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刺耳,频率也越来越高,终于,在一分钟之后,破败陈旧的卷帘门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整扇门都滑落了下来,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很多人冲了进来,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在这个瞬间,一直保持静默的齐寒秋,却瞬间移动了手腕,朝着乔慕,精准无比地开了一枪! 乔慕来不及骇然,就感觉身形一错,被白墨整个抱入了怀中,与此同时,子弹穿入他的背部,所带来的力量使得他宽厚的身躯往前一顿,呼吸霎时粗重了起来。 “白墨!”她尖声惊呼。 白墨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沉稳可怕,他甚至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就是一枪。 那一枪在乱流中开出,场内的人听见乔慕的惊呼,看见白墨的那一枪,顿时慌乱了起来,纷纷按住手枪,但已经冲进来的救援早已打乱他们的阵型,在这个瞬间,他们即使想朝白墨开枪,也怕伤害了自己的人。 而一直关注着白墨的夏彤,在看到那一枪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然扑倒了齐寒秋。 一枚子弹的速度有多快? 夏彤一个女人,能有多强大的反应力?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齐寒秋竟然硬生生被她救下,那枚子弹径直贯穿过她的心脏。 保护齐寒秋,这近乎是她的一种本能。 齐寒秋一直冷静的表情,在此刻完全破碎。 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或者说,他知道夏彤会这样做,但没有想到,她的死亡会来得这样快。 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有些顿悟。 这世上,或许,只有扑倒在他身上这个人,可以为了他不顾生死。 而现在,夏彤死了。 他又想起了白墨的话。 想起这么多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一切都显得无比可笑。 后来再发生了什么,齐寒秋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是被下属拖走的。 混乱中,他看见白墨倒下,也看见乔慕撕心裂肺的呼声,甚至看见混战中有红蓝的光芒亮起,他知道,那是警方的标志。 他竭力想看得更多,想记得更清楚,但是,他就是记不住了。 那么,我到底想要记住什么呢? 齐寒秋愣愣的。 直到下属大声喊:“齐总,夏彤已经死了!警.察来了!我们必须走了!” 是了。 夏彤。 夏彤呢? 齐寒秋脑子里一痛,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第九十章、暗夜生变 “你的意思是,我还算是你的表弟?”听完白墨所说的一切,齐寒秋的表情波澜不惊,他甚至笑起来:“白总,为了拖延时间,也难为你在这么短时间内捏造出这样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我看你天赋不错,为什么不去写小说?以白总的才华,说不定还能一举成名。” 白墨神情安然,平静道:“我说的是事实,你作为当事人,有知情的权力,我只是告诉你有这样一段往事。至于你是否相信,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与此同时,齐寒秋的手机响起来。 是邮件提示音。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 下一刻,他的手指捏紧手机边缘,指尖发白。 白墨适时道:“这是关于当年那件事的图文信息,以及DNA检测报告。” “放肆!”齐寒秋倏然拔高声音,冷漠道:“白墨,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的身世上面做文章?我来告诉你,齐家和白家之所以交恶,是因为当年白云亭和我爸竞争我妈未果,在她即将生下我的时候,你爸派人想害她腹中的孩子,我妈从台阶上摔了下去,所以才失血过多而死。” 他的眼神很利,冰凉的光好似裹挟着隆冬的寒风,他猛然挥手,手里精致昂贵的手机便呈一道弧线抛出来,直直飞向白墨。 白墨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只是把乔慕拉入自己怀里。 手机在他身前一米落下,边缘磕碰到地上凸起的水泥块,屏幕碎了成网纹。 “那好,如你所说。”白墨眼看齐寒秋情绪逐渐失控,仍是语气平平:“那么这么多年,我为什么要对你一再忍让?” “失败者总喜欢拿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无能。”齐寒秋眉峰凛然,往前走了一步,显出迫人的气势:“那不是忍让,而是无计可施。” “真的吗?”白墨淡淡一笑,他看着齐寒秋走了一小步就停下,反而迈出一大步,边走边问:“你视我为死敌,一定很了解我。那么我问你,我明明知道自己胃不舒服,为什么还要任由你灌酒,而不找个由头离开?” “是因为在场人数众多,你面子上过不去,不好推辞。” “你指使冷凤算计我和乔慕进了同一个酒店,我明知道是你,为什么不揭穿?” “你身为九州总裁,被人算计在床上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拿出来大肆宣传?” “前年九州部门旅游,你派人在丛林里枪袭,白宇带人抓住了活口,为什么我没有移交证据给警方?” “口说无凭,你根本没有确切的证据表明那些人是和我联系的!” “树语城项目,我已经掌握了JR集团和你联系材料造假的证据,为什么一直没有对外公布?” “……” “月溪广场项目,我早就知道谭云的身份,也知道他为什么接近乔慕,为什么没有一早揭穿?” “……” “还是月溪项目,我有录像证据,表明去医院动手陷害重伤者的人就是你的直属手下,为什么我还是没有公布?” “……” “长青集团遭遇资金断裂的危机,我也知道是你联合邱中天算计乔知勇,你手里黑色的高利贷团伙我都知道,为什么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 白墨没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说到最后,已经逼得齐寒秋哑口无言。 他向来没有波澜的脸上多了一丝慌乱,这微妙的表情显而易见,看得出他极力想掩饰住,但却无果,甚至显出几分苍白。 “你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你相信事实就是你父亲说的那样,但既然你这样笃定,为什么连细看资料的勇气都没有?”白墨在齐寒秋一步开外停下脚步,冷冷道:“资料就在你的邮箱里,你不看,不是因为你笃定事实无误,而是你在害怕。怕多年的辛苦算计都是徒劳,怕所有对我的针对都是可笑。齐寒秋,面对现实。” “我既不是怕你,也不是失败者,我只是觉得有愧于你。”白墨淡漠道:“这是我们白家亏欠你的,所以不管你怎么折腾我,只要不伤及根本,我都没有和你计较。只是已经这么多年,仇恨蒙蔽了你的双眼,必须要我来点醒你,否则你就会走火入魔。我原本以为,这么多年的忍让,会让你察觉异常,从而调查些什么,即便不知道完整的过程,总也好过我这样当面揭穿让你感到难堪。” 他略顿了顿,垂下眼,掩去眼底几分罕见的感慨:“但是我想错了,白家的长辈也误解了。你从小被齐青山扭曲地灌输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我不会劝解你,我只是把事实告诉你,至于如何解决调节,我想你有自己的方式。” 齐寒秋的表情很冷,但更像是一种强装的面具,乔慕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他很想克制住,但不停抖动的幅度出卖了他。 他更近乎于一种慌乱,他站在原地,白墨已经逼到面前,齐寒秋的眼神却空洞迷茫,更显出几分无措。 白墨微怔,片刻,却笑了起来。 “看来的确是我错了。”他无声轻叹:“你明知道我在录音,但还是顺着我的话说了,齐寒秋,今天你想把我留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齐寒秋的手就抬了起来,他的动作轻缓却致命。 夜色掩映,灯光昏暗,仓库里尘土飞扬,蚊虫飞蛾在灯下张扬。 齐寒秋的手在此刻一点也不抖了,他苍白精致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金属闪烁着冰寒的光泽,乔慕看着,心里倏然一颤。 话说了这么多,从一开始,齐寒秋就对乔慕他们的目的有所预感,她的拖延时间,在齐寒秋看来,不过是猫抓老鼠之前的戏耍逗弄。 白墨表情平静。 面对空洞的枪口,他毫不慌乱,他只是冷静地看着齐寒秋的眼睛,道:“你被蒙蔽这么多年,就一点也没有想法?你恨我,或者恨白家都不要紧,但只要你今天杀了我,你就没有机会出去,更没有机会找齐青山算账。” 齐寒秋冷冷一笑,早已没了先前伪装的慌乱,他哼道:“白墨,你自以为了解我,不妨就赌一把,我敢不敢杀了你。” “你不敢。”白墨的眸光一错都不错,他甚至转过了身,将后背完全对着齐寒秋,转而又朝乔慕走回来。 他每走一步,齐寒秋的手指就越紧一分,但直到白墨重新走回乔慕身边,齐寒秋也仍旧只是握着手枪。 他的手指,又开始微不可见的颤抖。 他们两人之间的博弈,却看得乔慕出了一身冷汗。 齐寒秋是何等胆大包天的人,先前为了拉九州下水,那样草菅人命的事情都能做出来,更别说他性情多变,阴晴难测,他在这个世上可以说毫无牵挂,所以肆无忌惮,做事无需考虑太多后果。 白墨他怎么敢这样放心! 乔慕一把握住白墨的手,眼底都闪着晶莹的光。 他看出她的担忧和心惊,便微微一笑,握紧她的手,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卷帘门外响起轰隆声,这种声音比先前开门要刺耳得多,听得出有人在用重物撞击,沉闷的声音听得人心口发颤。 齐寒秋的眼神锐利无比。 这个白墨,说了一大堆废话来迷惑视线,说到底还是在等救援! 但他心底也无法否认,白墨这一番话,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换做往常,这样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动手? 好奇心被埋下了一颗种子,再想视而不见,可就难了。 这样巨大的声音显然也引起了别人的关注,夏彤带着齐寒秋的人冲了回来,章武也很快站到了白墨身前。 “谁敢动?”白墨的动作最快,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拿出一把精密的手枪,黑黢黢的枪口笔直地对准了齐寒秋。 在这个瞬间,夏彤也拔出了枪,她的神情如临大敌,双手握枪,很是紧张。 她带来的大约有三十个人,也迅速掏出了手枪。 他们的站位比起白墨和乔慕都要靠后,也因此,真的不敢动作。 子弹无眼,白墨孤身一人,但他只需要瞄准齐寒秋。 齐寒秋表情冷漠,他的手里也有枪,但从一开始,他就有了迟疑,所以失去了很好的机会。 直到现在,白墨拿枪指着他,他也没有丝毫慌乱,在他脑子里盘旋着的,一直都是白墨说的,关于他身世的话。 越是在乎,就隐藏得越深。 所有人无声对峙,这样的场面,早已吓坏了齐暖冬和邱悦,她们躲在柱子后面瑟瑟发抖,而冷凤也站在另外一个方位,冷冷地看着场中的情况,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撞门的声音越来越刺耳,频率也越来越高,终于,在一分钟之后,破败陈旧的卷帘门不堪重负,摇摇欲坠,整扇门都滑落了下来,带起一片飞扬的尘土。 很多人冲了进来,场面一时混乱无比。 在这个瞬间,一直保持静默的齐寒秋,却瞬间移动了手腕,朝着乔慕,精准无比地开了一枪! 乔慕来不及骇然,就感觉身形一错,被白墨整个抱入了怀中,与此同时,子弹穿入他的背部,所带来的力量使得他宽厚的身躯往前一顿,呼吸霎时粗重了起来。 “白墨!”她尖声惊呼。 白墨却比她想象的还要沉稳可怕,他甚至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就是一枪。 那一枪在乱流中开出,场内的人听见乔慕的惊呼,看见白墨的那一枪,顿时慌乱了起来,纷纷按住手枪,但已经冲进来的救援早已打乱他们的阵型,在这个瞬间,他们即使想朝白墨开枪,也怕伤害了自己的人。 而一直关注着白墨的夏彤,在看到那一枪的时候,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然扑倒了齐寒秋。 一枚子弹的速度有多快? 夏彤一个女人,能有多强大的反应力? 但在那样的情况下,齐寒秋竟然硬生生被她救下,那枚子弹径直贯穿过她的心脏。 保护齐寒秋,这近乎是她的一种本能。 齐寒秋一直冷静的表情,在此刻完全破碎。 他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或者说,他知道夏彤会这样做,但没有想到,她的死亡会来得这样快。 直到这一刻,他方才有些顿悟。 这世上,或许,只有扑倒在他身上这个人,可以为了他不顾生死。 而现在,夏彤死了。 他又想起了白墨的话。 想起这么多年,他所有的努力都是白费,一切都显得无比可笑。 后来再发生了什么,齐寒秋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 他是被下属拖走的。 混乱中,他看见白墨倒下,也看见乔慕撕心裂肺的呼声,甚至看见混战中有红蓝的光芒亮起,他知道,那是警方的标志。 他竭力想看得更多,想记得更清楚,但是,他就是记不住了。 那么,我到底想要记住什么呢? 齐寒秋愣愣的。 直到下属大声喊:“齐总,夏彤已经死了!警.察来了!我们必须走了!” 是了。 夏彤。 夏彤呢? 齐寒秋脑子里一痛,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第九十一章、何其有幸 渝城,ICU病房。 房间里很安静,正值午后,阳光很好,窗帘被风微微吹开,浅蓝色的帘子,苍白的墙壁。桌上放着一束开得正好的茉莉,雪白小巧的花朵,散发着清新的香味,给室内带来一缕馨宁。 乔慕舒了口气,轻轻关上房门,走到病床边。 白墨苍白着脸,唇角泛起轻微的褶皱,眼下略带青色,他穿着宽松的睡衣,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羽睫连一丝颤抖也无。 他已经昏睡一个月了。 那天在仓库中太混乱,白墨为乔慕挡下了齐寒秋的那一枪,不幸中的万幸是,子弹穿透后背,造成肺部擦伤,并不是绝对的致命。 后来警方来了,混乱中,白墨一直牢牢把乔慕护在身后,由于实在人多眼杂,也不好进入空间,两人就带着乔霖轩一路躲避。 却不想,还是被齐寒秋忠心的手下给拦住,拿了木棍想去打小孩,白墨自然拦住,但他已经中了一枪,完全靠着意志力支撑,怎么还会有多大的力气? 于是被人一棍打中后脑,当场晕过去。 乔慕吓坏了,她当时也被齐寒秋的人拦住,章武在保护她,因此无暇顾及白墨,在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急救车来得很快,白墨被推入手术台,乔慕也受了些皮外伤,但很快处理好了。白云亭和温语清在当夜同时赶到,两人以及乔慕,在手术室外守了整整一晚上。 直到天亮,医生宣布,手术成功,推入重症监护室观察。 白墨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中途醒来一次,也只是抓着乔慕的手,问她和乔霖轩有没有事。得到安心的回答之后,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个月。 白云亭三天之后就回了江城,因为九州必须要有人主持大局,而温语清则留在渝城陪伴着白墨。 乔慕这一个月都忙着把长青的事宜处理妥当,然后交接给乔尚文,把时间腾出来陪着白墨。 “你还要偷懒到多久?”她走到床前坐下,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白墨光滑的脸。 虽然昏睡一个月,但他的肌肉丝毫不见萎缩,皮肤状态也不错,只是气色差了点,每天都只靠着营养液度日。 乔慕凭空拿出一个小瓶子,一手抬起白墨的颈部,倾斜瓶身,瓶子里清澈的液体便顺着力道流入白墨的口中。 这是空间的溪水,也是保持白墨身体状态的重要原因。 虽然仍旧没有醒来,但主治医师也说,白墨的身体机能保持得很好,伤口复原的速度也很快,是个好兆头。 但他从白墨昏睡一周的时候就开始这样说,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白墨仍然没有醒来。 瓶子空了,乔慕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扶着白墨躺下。 她握住白墨的手,轻叹一声,道:“快醒来吧,外面都要闹翻了。” 乔慕看着他俊朗的脸,微微出神。 自从那天乔慕被齐暖冬绑架之后,警方冲进来,把冷凤、邱悦、齐暖冬三人控制住,全部带回警局审讯。 冷凤就不用说了,没人理会她。 但齐家和邱家在其中使了很多力气,却仍是没有办法周旋,这次事件的性质太过恶劣,又发生在渝城,齐青山鞭长莫及,加上齐寒秋不知所踪,他两头分心,一时没有办法。 齐家都是这样的情况,更不用说邱家。邱中天四处求人,疏通了多少关系也没有用,最后还找到乔知林那里去,挨了一顿臭骂之后,被乔知勇赶出了乔家,总算是报了当日被邱家赶出来的仇。 各路媒体都炸开了锅,豪门恩怨,向来是极具话题性的爆点,往常这些大家族稍有个风吹草动,或是继承人的私人生活感情,他们都关心得不得了,更何况这次,居然还涉及到绑架和情感纠葛。 这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记者们削尖了脑袋都想堵着人问,警局他们进不去,但乔慕作为这次事件唯一还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人,最近上下班进出总是被堵,搞得乔家的保安都快没办法了。 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媒体已经在网上造势良多,现在网上的呼声也很高,就只差乔慕的一次专访,好来满足众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乔慕一个头两个大,每天都睡不好,又牵挂着白墨和长青集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下更成为了媒体们的话题。 连带着,把她之前在江城上班,进出九州的事情,全部挖了出来。 乔慕有心阻止,但又怕引来更多关注,最后只得默认。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调整了加湿器的频率,仔细地为白墨盖好被子,最后轻轻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快醒来吧。”乔慕心中忧郁。 “阿慕,我来吧。”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乔慕忙站起来:“温伯母。” 温语清身后跟着钟毓,他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餐厅的桌上,一一拿出各色菜肴和汤品。 “整天这样两头跑,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温语清看了一眼儿子,伸手拉住乔慕,两人在餐桌边坐下。 乔慕心中有愧,但不想惹她不高兴,便点头,端起汤,却只喝了一口就停下了。 “这次的事情,不怪你。”温语清何等聪慧,自然看出乔慕的心思,她伸手拍了拍乔慕的手背:“傻孩子,不用自责,阿墨会醒过来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等他醒了,你却又病了,霖轩还要等你照顾呢。” 乔慕心中感动,忙点头,也给她盛了一碗汤。 未来的婆媳两人安静地用完一餐饭。 “阿墨已经睡了一个月还没有醒来,先前担心他伤势没有稳定,不好腾挪医院,就一直等着。”温语清擦了嘴角,轻叹道:“下周之后,他要还是醒不来,情况又稳定的话,我想带他出国看看。” 乔慕也认同:“是,或许有什么东西我们没有注意到,可以试试国外的技术。” 温语清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敲门声响起来。 钟毓去开了,进来的是白宇。 白宇神情匆匆,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纸袋,这段时间他也忙坏了,眼底都是乌青。 乔慕给他倒了水,问他有什么事。 白宇仰脖干了一大杯,方才平复呼吸,低声道:“有人在造势带节奏,散布谣言。” 乔慕一怔,和他对视一眼,神情不明。 “行了,你们去忙吧,阿墨这里我守着。”温语清看出两个小辈有事情要商量,便主动开口。 两人点头,纷纷离开。 乔慕开车,车子一路飞驰回了乔家。 “怎么回事?”乔慕皱眉问。 白宇打开纸袋,把资料一一呈现在乔慕面前。 “这些人居心叵测,我哥出事的这段时间,纷纷派人到白家问候,在都没有问出结果之后,就开始试探。”白宇道:“有说我哥病危的,也有说他已经死了的,外界风传白家后继无人,省外的几个企业,竟然敢明目张胆觊觎九州的项目,简直了!” 他说得义愤填膺,一口气喝了桌上的茶水,拍了一下大腿,恨声道:“也不看看九州现在是谁坐镇,我伯父都还在位置上,他们也敢乱放屁!” 话是这样说,白云亭的能力当年的人都有目共睹,但他这几年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纵使余威仍在,到底也不比当年了,现在回到九州集团,许多事情还要重新上手。 乔慕听得沉默。 这些事情,她早就有所预料。 九州是一个强大的集团,也代表着它背后有着巨大的利益链,商人都是谋利的,自然有心动眼红之人。 她无声叹了口气,神情不明。 白宇看出了蹊跷,挑起眉:“总裁夫人,您有何打算?” 这个时候,他骨子里的顽劣性子倒是又上来了。 乔慕没空跟他贫嘴,问道:“我知道,齐寒秋这么多年算计白墨,其实他手里都掌握着证据,只是都没有公布。这些证据,你知道吗?” “我知道。”白宇听出几分她的意思,不由表情凝重了几分:“都在我这里保管着,如果你要的话,随时都可以。” 但乔慕又有些犹豫,她垂眸道:“齐寒秋和白墨关系特殊,和白家的渊源也很深,我到底还算是个外人,没有能力做这份决定。” 白宇却表情怪异。 “怎么?”乔慕看出有异,不由问他。 “你说的这些,我离开江城之前,伯父就叮嘱过我了。”白宇拿出一个小木盒子,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乔慕面前,道:“这是我哥的私人印章,签署重要合约和发出重要公告的时候,都会用上。我临走之前,伯父交给我,说如果你有需要,就转交给你,任凭你安排。” 乔慕一怔。 她和白云亭只见过寥寥几面,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信任自己。 她双手接过盒子,觉得手心发烫。 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乔慕垂眸,掩下眼底的感慨和感动,再次抬眼的时候,眸中就只剩下无边的坚定和冷冽。 “现在机会很好,白家对齐寒秋有愧,能够容忍他,但我不会。我和他之前只有怨,没有愧。”乔慕霍然站起身来,冷冷道:“公布所有证据。” 第九十一章、何其有幸 渝城,ICU病房。 房间里很安静,正值午后,阳光很好,窗帘被风微微吹开,浅蓝色的帘子,苍白的墙壁。桌上放着一束开得正好的茉莉,雪白小巧的花朵,散发着清新的香味,给室内带来一缕馨宁。 乔慕舒了口气,轻轻关上房门,走到病床边。 白墨苍白着脸,唇角泛起轻微的褶皱,眼下略带青色,他穿着宽松的睡衣,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羽睫连一丝颤抖也无。 他已经昏睡一个月了。 那天在仓库中太混乱,白墨为乔慕挡下了齐寒秋的那一枪,不幸中的万幸是,子弹穿透后背,造成肺部擦伤,并不是绝对的致命。 后来警方来了,混乱中,白墨一直牢牢把乔慕护在身后,由于实在人多眼杂,也不好进入空间,两人就带着乔霖轩一路躲避。 却不想,还是被齐寒秋忠心的手下给拦住,拿了木棍想去打小孩,白墨自然拦住,但他已经中了一枪,完全靠着意志力支撑,怎么还会有多大的力气? 于是被人一棍打中后脑,当场晕过去。 乔慕吓坏了,她当时也被齐寒秋的人拦住,章武在保护她,因此无暇顾及白墨,在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急救车来得很快,白墨被推入手术台,乔慕也受了些皮外伤,但很快处理好了。白云亭和温语清在当夜同时赶到,两人以及乔慕,在手术室外守了整整一晚上。 直到天亮,医生宣布,手术成功,推入重症监护室观察。 白墨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烧,中途醒来一次,也只是抓着乔慕的手,问她和乔霖轩有没有事。得到安心的回答之后,他就又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一个月。 白云亭三天之后就回了江城,因为九州必须要有人主持大局,而温语清则留在渝城陪伴着白墨。 乔慕这一个月都忙着把长青的事宜处理妥当,然后交接给乔尚文,把时间腾出来陪着白墨。 “你还要偷懒到多久?”她走到床前坐下,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白墨光滑的脸。 虽然昏睡一个月,但他的肌肉丝毫不见萎缩,皮肤状态也不错,只是气色差了点,每天都只靠着营养液度日。 乔慕凭空拿出一个小瓶子,一手抬起白墨的颈部,倾斜瓶身,瓶子里清澈的液体便顺着力道流入白墨的口中。 这是空间的溪水,也是保持白墨身体状态的重要原因。 虽然仍旧没有醒来,但主治医师也说,白墨的身体机能保持得很好,伤口复原的速度也很快,是个好兆头。 但他从白墨昏睡一周的时候就开始这样说,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白墨仍然没有醒来。 瓶子空了,乔慕收回手,小心翼翼地扶着白墨躺下。 她握住白墨的手,轻叹一声,道:“快醒来吧,外面都要闹翻了。” 乔慕看着他俊朗的脸,微微出神。 自从那天乔慕被齐暖冬绑架之后,警方冲进来,把冷凤、邱悦、齐暖冬三人控制住,全部带回警局审讯。 冷凤就不用说了,没人理会她。 但齐家和邱家在其中使了很多力气,却仍是没有办法周旋,这次事件的性质太过恶劣,又发生在渝城,齐青山鞭长莫及,加上齐寒秋不知所踪,他两头分心,一时没有办法。 齐家都是这样的情况,更不用说邱家。邱中天四处求人,疏通了多少关系也没有用,最后还找到乔知林那里去,挨了一顿臭骂之后,被乔知勇赶出了乔家,总算是报了当日被邱家赶出来的仇。 各路媒体都炸开了锅,豪门恩怨,向来是极具话题性的爆点,往常这些大家族稍有个风吹草动,或是继承人的私人生活感情,他们都关心得不得了,更何况这次,居然还涉及到绑架和情感纠葛。 这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记者们削尖了脑袋都想堵着人问,警局他们进不去,但乔慕作为这次事件唯一还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人,最近上下班进出总是被堵,搞得乔家的保安都快没办法了。 不论事情真相如何,媒体已经在网上造势良多,现在网上的呼声也很高,就只差乔慕的一次专访,好来满足众人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乔慕一个头两个大,每天都睡不好,又牵挂着白墨和长青集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下更成为了媒体们的话题。 连带着,把她之前在江城上班,进出九州的事情,全部挖了出来。 乔慕有心阻止,但又怕引来更多关注,最后只得默认。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调整了加湿器的频率,仔细地为白墨盖好被子,最后轻轻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快醒来吧。”乔慕心中忧郁。 “阿慕,我来吧。”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乔慕忙站起来:“温伯母。” 温语清身后跟着钟毓,他把手里提着的食盒放在餐厅的桌上,一一拿出各色菜肴和汤品。 “整天这样两头跑,太累了,要多注意休息。”温语清看了一眼儿子,伸手拉住乔慕,两人在餐桌边坐下。 乔慕心中有愧,但不想惹她不高兴,便点头,端起汤,却只喝了一口就停下了。 “这次的事情,不怪你。”温语清何等聪慧,自然看出乔慕的心思,她伸手拍了拍乔慕的手背:“傻孩子,不用自责,阿墨会醒过来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等他醒了,你却又病了,霖轩还要等你照顾呢。” 乔慕心中感动,忙点头,也给她盛了一碗汤。 未来的婆媳两人安静地用完一餐饭。 “阿墨已经睡了一个月还没有醒来,先前担心他伤势没有稳定,不好腾挪医院,就一直等着。”温语清擦了嘴角,轻叹道:“下周之后,他要还是醒不来,情况又稳定的话,我想带他出国看看。” 乔慕也认同:“是,或许有什么东西我们没有注意到,可以试试国外的技术。” 温语清点头,两人一时无话。 直到敲门声响起来。 钟毓去开了,进来的是白宇。 白宇神情匆匆,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纸袋,这段时间他也忙坏了,眼底都是乌青。 乔慕给他倒了水,问他有什么事。 白宇仰脖干了一大杯,方才平复呼吸,低声道:“有人在造势带节奏,散布谣言。” 乔慕一怔,和他对视一眼,神情不明。 “行了,你们去忙吧,阿墨这里我守着。”温语清看出两个小辈有事情要商量,便主动开口。 两人点头,纷纷离开。 乔慕开车,车子一路飞驰回了乔家。 “怎么回事?”乔慕皱眉问。 白宇打开纸袋,把资料一一呈现在乔慕面前。 “这些人居心叵测,我哥出事的这段时间,纷纷派人到白家问候,在都没有问出结果之后,就开始试探。”白宇道:“有说我哥病危的,也有说他已经死了的,外界风传白家后继无人,省外的几个企业,竟然敢明目张胆觊觎九州的项目,简直了!” 他说得义愤填膺,一口气喝了桌上的茶水,拍了一下大腿,恨声道:“也不看看九州现在是谁坐镇,我伯父都还在位置上,他们也敢乱放屁!” 话是这样说,白云亭的能力当年的人都有目共睹,但他这几年已经淡出人们的视线,纵使余威仍在,到底也不比当年了,现在回到九州集团,许多事情还要重新上手。 乔慕听得沉默。 这些事情,她早就有所预料。 九州是一个强大的集团,也代表着它背后有着巨大的利益链,商人都是谋利的,自然有心动眼红之人。 她无声叹了口气,神情不明。 白宇看出了蹊跷,挑起眉:“总裁夫人,您有何打算?” 这个时候,他骨子里的顽劣性子倒是又上来了。 乔慕没空跟他贫嘴,问道:“我知道,齐寒秋这么多年算计白墨,其实他手里都掌握着证据,只是都没有公布。这些证据,你知道吗?” “我知道。”白宇听出几分她的意思,不由表情凝重了几分:“都在我这里保管着,如果你要的话,随时都可以。” 但乔慕又有些犹豫,她垂眸道:“齐寒秋和白墨关系特殊,和白家的渊源也很深,我到底还算是个外人,没有能力做这份决定。” 白宇却表情怪异。 “怎么?”乔慕看出有异,不由问他。 “你说的这些,我离开江城之前,伯父就叮嘱过我了。”白宇拿出一个小木盒子,放在茶几上,轻轻推到乔慕面前,道:“这是我哥的私人印章,签署重要合约和发出重要公告的时候,都会用上。我临走之前,伯父交给我,说如果你有需要,就转交给你,任凭你安排。” 乔慕一怔。 她和白云亭只见过寥寥几面,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样信任自己。 她双手接过盒子,觉得手心发烫。 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乔慕垂眸,掩下眼底的感慨和感动,再次抬眼的时候,眸中就只剩下无边的坚定和冷冽。 “现在机会很好,白家对齐寒秋有愧,能够容忍他,但我不会。我和他之前只有怨,没有愧。”乔慕霍然站起身来,冷冷道:“公布所有证据。” 第九十二章、公开消息 次日,江城经济类媒体炸开了锅,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实体报刊还是手机APP,全部统一报导一个消息—— 天祺集团涉嫌谋害人命! 事关上次月溪项目,原本很多人都以为,就是云申陷害锋锐,导致九州遭遇从所未有的危机,最后被白墨利用机会,重新对九州内部进行洗牌。 这件事情原本已经尘埃落定,后续受害者的安抚工作也已经尽善尽美,但谁能料到,在天祺看似善良,施以援手的背后,竟然是始作俑者在猫哭耗子!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很多人都不敢置信,尤其是之前受害的群体,他们纷纷要求给出证据,毕竟如果只是炒作,那这样伤口撒盐的行为,实在十分恶劣。 证据很快出来了。 由乔家长青集团副总经理乔慕通过个人微博发出,这包括截取的一段视频和录音,是齐寒秋的助理夏彤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这包括了医院的值班时间,以及当值医生和护士的买通,言语之间还暗示了把致命的毒素放入伤者的药物里。 群情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乔慕,是和白墨订婚的人,现在白墨仍然躺在医院,生死不明,她的位置很微妙。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公布这个消息,即便证据确凿,或许都有炒作之嫌,但她不同。 更有人指出,在白墨出事当晚,乔慕还曾通过微博发出一条消息,声称自己和白墨解除婚约,并勾选了废旧物流园的地址。 事后虽然也有人议论纷纷,但这件事情终究比不上白墨昏迷的影响大,所以一直没有被抬上来议论。 而那天晚上,住在附近的知情人士还称,有大批的警车赶到。 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叫人十分好奇,但是警方没有公布具体消息,乔家和白家也不表态,齐家和邱家更是无暇顾及。 直到现在,所有人的疑问方才有了机会浮出水面。 但乔慕并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她只是发了这样一条微博,然后就把后面的事情全部交给九州的公关部。 当所有人还沉浸在天祺集团涉嫌命案的震惊中时,九州公关部再次发布了消息,旧事重提,把目光投向了早已过去的树语城项目风波中。 在那次事件中,也是九州出了事,合作的JR集团揭发九州使用伪劣产品,最后被九州识破,JR集团也在那次战役中.宣告灭亡。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JR想牟取私利,但这只是大部分圈外人士的认知。在圈内,其实很多人有疑问,但一来九州没有表态,二来他们很多方面也和九州有挂钩,所以不好多问。 直到今天,九州公布出消息,才让所有人恍然大悟。 竟然又是天祺! 树语城声势浩大,是政.府规划多年的项目,从一开始的规划,到后面的招标程序,都是严谨细密的。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虽然不是九州的主观原因,但背后还是少不了一顿敲打。也因此,即便齐寒秋不对冷家出手,JR走向覆灭的速度也会很快。 这次公布的是一组照片以及合同。 齐寒秋和冷凤接触亲密的照片,冷家联系伪劣产品的合约书。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情节没有跌宕起伏,九州一路追着天祺痛打,却没有丝毫反转的情况出现,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天祺集团。 但过去了一周,天祺的股票一落千丈,但是他们公关部,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而天祺的总经理齐寒秋作为漩涡的中心人物,更是从未露面。 乔慕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她仍是一边上班,一边兼顾着白墨,好的消息是,白墨脑中的血块完全消除,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VIP病房,也不用去国外进行奔波和检查了。主治医生告诉乔慕说,白墨近期有复苏的迹象。 乔慕心中大定,与此同时,她也等来了警方的消息。 新的进展传来,齐暖冬指使邱悦绑架乔霖轩,两人合伙构成绑架罪,冷凤也因逼迫乔慕签股权转让合同而构成恐吓罪,而在之前的树语城项目中,冷凤是从犯之一,有伪造质量合格证书的嫌疑,加上有证据表明,她和齐寒秋之间的合作不止是这一点,因此审讯期延长,尚未完全定罪。 大局初定,乔慕略松了口气,亲自去了江城。 白云亭在总经理办公室跟她谈话。 “明天的发布会,我已经让公关部对外散布消息,你准备好了吗?”他的态度十分平和,语气也平静,好似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在病床上昏睡着。 “是的,伯父。”乔慕点头。 “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改口了。”白云亭微微一笑,眼底露出慈爱:“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好孩子。” 乔慕忙摇头:“伯父不用见外。” 白云亭但笑不语。 “……爸。”片刻,乔慕红着耳尖改了口。 ———— 次日,九州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声称将对近期发生的事情做一个解答。各路媒体闻风而来,将九州的大会议室挤了个满满当当,势必要抓住机会,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报导,好几个网络媒体,更是选择以现场直播的方式进行报导。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白云亭率先走上台阶。 台下的“长枪大炮”摄像装备顿时闪烁不停,所有记者都举高了手,希望被点中提问。 白云亭的步子不疾不徐,他空手而来,台上也没有准备任何稿件,面对这样的声势,他只是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 室内原本的窃窃私语便全部消失了,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内安静无比。 “很感谢各路媒体朋友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我是九州集团的董事,暂代总经理职位,我叫白云亭,大家好。”他拿起话筒,朝众人微微鞠躬。 台下一片掌声。 早年白云亭的声势也很大,他一路稳扎稳打,不像白墨如今大肆开拓疆土,因此名气要弱些。但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在当年那个动乱的时局里,这样的沉稳与坚守,却更为难得。 “今天召开发布会,是有一些事情要宣布,以及关于一些不实的传闻,我将做一个澄清。” 白云亭说着,往旁边站了两步,目光移向门口,微笑道:“请容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儿媳妇,乔慕。” 乔慕与温语清联袂而来。 她穿着一件正红色的无袖旗袍,衣襟上是金色的纽扣,袍身一只展尾的孔雀栩栩如生,裙摆处是与纽扣呼应的金边。她朝众人挥手微笑,无名指上是一枚翠绿色的凤形指环,手腕上是一只通透温润的白玉手镯。 这两样东西,都是只有新任白家夫人才能得到的。 而她的左手挽着白家上一辈的夫人,温语清。 “各位下午好。”乔慕接过白宇递上的另一支话筒,微微一笑。 她妆容精致,挽着婆婆朝众人微笑,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毫无生涩。 闪光灯又开始闪烁不停。 底下有记者忍不住了,发问道:“乔总,您前段时间才宣布和白总的婚期,怎么现在就已经是白家的儿媳妇了?这其中有什么渊源,可以跟我们谈一下吗?” “当然,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乔慕颔首,道:“其实我和白墨早就已经领证,只是当年不想对外声张。后来决定宣布,一是为了免除大家的疑虑,二是为了补办一次婚礼。” 那位记者又问:“当年?请问是哪一年?” 乔慕道:“是六年前。” 她说着,与身边的温语清对视一眼,继而带上羞涩的笑容:“我和白墨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孩子,但我们不想引来过多的关注,因此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乔慕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顿时哄然,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原本以为,九州这次是来宣布和天祺的恩怨的,谁知道一上来却是白家的私事。而这件私事的爆炸性可想而知,记性好的,早已联想到一年前,乔慕初到九州的时候,还是白墨的秘书,那个时候被风传为白墨的情人,后来九州方面也澄清了,但这件事情竟然不是空穴来风吗? 但乔慕并没有给他们留下提问的时间,反而话锋一转,就把关注点往今天的主题上引了:“相信上次,很多人都看到了我深夜发出的,和白家解除婚约的微博。” 她这话一出,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开始了。 “很不幸,我和白墨的孩子遭到了别人的绑架,出手的就是秋实集团总裁的女儿邱悦,而天祺集团的齐暖冬则是同伙。” “我不知道她们出于什么原因要这样针对我,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或许应该让大家知道。” “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前段时间,我们长青集团遭遇资金断裂的危机。这其实是家丑,但今天为了给大家一个真相,我也不得不说了。” “是秋实集团联合天祺集团,给我叔叔设下了一个局,才导致他借了高利贷,采购了大量质量低下的物资,只为了那个莫须有的政.府招标项目。” “幸好后来我得到了资金支持,这才度过了难关。” 乔慕说的话很简略,也并不官方,更没有在其中掺杂自己个人的看法。她隐去了齐寒秋与白家的关系,也没有说齐暖冬是因为嫉恨自己,想要成为白家的儿媳而威胁自己。 但正因为这样,留给了众人很大的想象空间,他们纷纷炸开了锅,也顾不得保持安静了。 “乔总,秋实集团和长青集团的能力不相上下,为什么能让您叔叔相信,会有政.府招标项目呢?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推手?” “乔总,一般的高利贷怎么会轻易借出这样高额的款项?这是不是代表着,两个集团背后有黑色的势力?” “乔总,齐暖冬与邱悦出于什么目的绑架?方便透露吗?” “乔总,既然齐、邱两人绑架您的孩子,请问凶手是否已经定罪落网?” 乔慕淡淡一笑。 最后问出的这个问题,正是她所想要的。 她做了个手势,室内逐渐安静下来。 “齐暖冬与邱悦两人绑架的罪名成立,接下来走入什么程序,我们等待着警方的通知,我非常相信他们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非常感谢社会各界对我们的关注,接下来,九州和长青都会开始新的征程,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未来的挑战。” 乔慕说完,便朝众人颔首,放下话筒,不再回答问题。 她明显是只想回答这一个问题,众人没办法,总不能逼迫人家集团总裁,就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白云亭。 白家和齐家是世仇,这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大部分人还是围绕着天祺集团而展开问题。 白云亭表情淡淡,语气却很冷:“虽然九州与天祺一直在商业上有些竞争,但我一直认为是正当的、合法的,却没有想到,他们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天祺法人齐寒秋已经出境外逃,但他持枪伤害白墨成为既定事实,我将保留上诉的权力,绝不放过将凶手绳之以法的任何机会!”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好似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使得众位记者再次沸腾。 今天的料要不要这么足! 众人还在发问,白云亭却也不再回答,他只是简略道:“目前,白墨的状况良好,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我相信医生的专业,也相信很快,白墨就会重新回到九州。” 白宇顺势上台,接过话筒,微笑道:“感谢诸位记者的莅临,如果你们还有其他问题,稍后请向我们公关部的部长发问。” 言尽于此,乔慕与白家一行人来去匆匆,除了留下几则掀起滔天巨浪的消息,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九十二章、公开消息 次日,江城经济类媒体炸开了锅,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实体报刊还是手机APP,全部统一报导一个消息—— 天祺集团涉嫌谋害人命! 事关上次月溪项目,原本很多人都以为,就是云申陷害锋锐,导致九州遭遇从所未有的危机,最后被白墨利用机会,重新对九州内部进行洗牌。 这件事情原本已经尘埃落定,后续受害者的安抚工作也已经尽善尽美,但谁能料到,在天祺看似善良,施以援手的背后,竟然是始作俑者在猫哭耗子!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很多人都不敢置信,尤其是之前受害的群体,他们纷纷要求给出证据,毕竟如果只是炒作,那这样伤口撒盐的行为,实在十分恶劣。 证据很快出来了。 由乔家长青集团副总经理乔慕通过个人微博发出,这包括截取的一段视频和录音,是齐寒秋的助理夏彤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这包括了医院的值班时间,以及当值医生和护士的买通,言语之间还暗示了把致命的毒素放入伤者的药物里。 群情哗然! 所有人都知道,乔慕,是和白墨订婚的人,现在白墨仍然躺在医院,生死不明,她的位置很微妙。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来公布这个消息,即便证据确凿,或许都有炒作之嫌,但她不同。 更有人指出,在白墨出事当晚,乔慕还曾通过微博发出一条消息,声称自己和白墨解除婚约,并勾选了废旧物流园的地址。 事后虽然也有人议论纷纷,但这件事情终究比不上白墨昏迷的影响大,所以一直没有被抬上来议论。 而那天晚上,住在附近的知情人士还称,有大批的警车赶到。 这一连串的事情,实在叫人十分好奇,但是警方没有公布具体消息,乔家和白家也不表态,齐家和邱家更是无暇顾及。 直到现在,所有人的疑问方才有了机会浮出水面。 但乔慕并没有回答任何一个问题,她只是发了这样一条微博,然后就把后面的事情全部交给九州的公关部。 当所有人还沉浸在天祺集团涉嫌命案的震惊中时,九州公关部再次发布了消息,旧事重提,把目光投向了早已过去的树语城项目风波中。 在那次事件中,也是九州出了事,合作的JR集团揭发九州使用伪劣产品,最后被九州识破,JR集团也在那次战役中.宣告灭亡。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JR想牟取私利,但这只是大部分圈外人士的认知。在圈内,其实很多人有疑问,但一来九州没有表态,二来他们很多方面也和九州有挂钩,所以不好多问。 直到今天,九州公布出消息,才让所有人恍然大悟。 竟然又是天祺! 树语城声势浩大,是政.府规划多年的项目,从一开始的规划,到后面的招标程序,都是严谨细密的。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情,虽然不是九州的主观原因,但背后还是少不了一顿敲打。也因此,即便齐寒秋不对冷家出手,JR走向覆灭的速度也会很快。 这次公布的是一组照片以及合同。 齐寒秋和冷凤接触亲密的照片,冷家联系伪劣产品的合约书。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这情节没有跌宕起伏,九州一路追着天祺痛打,却没有丝毫反转的情况出现,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了天祺集团。 但过去了一周,天祺的股票一落千丈,但是他们公关部,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而天祺的总经理齐寒秋作为漩涡的中心人物,更是从未露面。 乔慕对此丝毫不觉得意外,她仍是一边上班,一边兼顾着白墨,好的消息是,白墨脑中的血块完全消除,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VIP病房,也不用去国外进行奔波和检查了。主治医生告诉乔慕说,白墨近期有复苏的迹象。 乔慕心中大定,与此同时,她也等来了警方的消息。 新的进展传来,齐暖冬指使邱悦绑架乔霖轩,两人合伙构成绑架罪,冷凤也因逼迫乔慕签股权转让合同而构成恐吓罪,而在之前的树语城项目中,冷凤是从犯之一,有伪造质量合格证书的嫌疑,加上有证据表明,她和齐寒秋之间的合作不止是这一点,因此审讯期延长,尚未完全定罪。 大局初定,乔慕略松了口气,亲自去了江城。 白云亭在总经理办公室跟她谈话。 “明天的发布会,我已经让公关部对外散布消息,你准备好了吗?”他的态度十分平和,语气也平静,好似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还在病床上昏睡着。 “是的,伯父。”乔慕点头。 “从现在开始,就可以改口了。”白云亭微微一笑,眼底露出慈爱:“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好孩子。” 乔慕忙摇头:“伯父不用见外。” 白云亭但笑不语。 “……爸。”片刻,乔慕红着耳尖改了口。 ———— 次日,九州集团召开新闻发布会,声称将对近期发生的事情做一个解答。各路媒体闻风而来,将九州的大会议室挤了个满满当当,势必要抓住机会,进行一次全方位的报导,好几个网络媒体,更是选择以现场直播的方式进行报导。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白云亭率先走上台阶。 台下的“长枪大炮”摄像装备顿时闪烁不停,所有记者都举高了手,希望被点中提问。 白云亭的步子不疾不徐,他空手而来,台上也没有准备任何稿件,面对这样的声势,他只是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 室内原本的窃窃私语便全部消失了,一时间,偌大的会议室内安静无比。 “很感谢各路媒体朋友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我是九州集团的董事,暂代总经理职位,我叫白云亭,大家好。”他拿起话筒,朝众人微微鞠躬。 台下一片掌声。 早年白云亭的声势也很大,他一路稳扎稳打,不像白墨如今大肆开拓疆土,因此名气要弱些。但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在当年那个动乱的时局里,这样的沉稳与坚守,却更为难得。 “今天召开发布会,是有一些事情要宣布,以及关于一些不实的传闻,我将做一个澄清。” 白云亭说着,往旁边站了两步,目光移向门口,微笑道:“请容我为大家介绍一下,我的儿媳妇,乔慕。” 乔慕与温语清联袂而来。 她穿着一件正红色的无袖旗袍,衣襟上是金色的纽扣,袍身一只展尾的孔雀栩栩如生,裙摆处是与纽扣呼应的金边。她朝众人挥手微笑,无名指上是一枚翠绿色的凤形指环,手腕上是一只通透温润的白玉手镯。 这两样东西,都是只有新任白家夫人才能得到的。 而她的左手挽着白家上一辈的夫人,温语清。 “各位下午好。”乔慕接过白宇递上的另一支话筒,微微一笑。 她妆容精致,挽着婆婆朝众人微笑,言行举止落落大方,毫无生涩。 闪光灯又开始闪烁不停。 底下有记者忍不住了,发问道:“乔总,您前段时间才宣布和白总的婚期,怎么现在就已经是白家的儿媳妇了?这其中有什么渊源,可以跟我们谈一下吗?” “当然,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乔慕颔首,道:“其实我和白墨早就已经领证,只是当年不想对外声张。后来决定宣布,一是为了免除大家的疑虑,二是为了补办一次婚礼。” 那位记者又问:“当年?请问是哪一年?” 乔慕道:“是六年前。” 她说着,与身边的温语清对视一眼,继而带上羞涩的笑容:“我和白墨已经有了一个五岁的孩子,但我们不想引来过多的关注,因此一直没有对外公开。” 乔慕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会议室顿时哄然,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原本以为,九州这次是来宣布和天祺的恩怨的,谁知道一上来却是白家的私事。而这件私事的爆炸性可想而知,记性好的,早已联想到一年前,乔慕初到九州的时候,还是白墨的秘书,那个时候被风传为白墨的情人,后来九州方面也澄清了,但这件事情竟然不是空穴来风吗? 但乔慕并没有给他们留下提问的时间,反而话锋一转,就把关注点往今天的主题上引了:“相信上次,很多人都看到了我深夜发出的,和白家解除婚约的微博。” 她这话一出,场内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开始了。 “很不幸,我和白墨的孩子遭到了别人的绑架,出手的就是秋实集团总裁的女儿邱悦,而天祺集团的齐暖冬则是同伙。” “我不知道她们出于什么原因要这样针对我,但还有一件事,我觉得或许应该让大家知道。” “想必大家都还记得,前段时间,我们长青集团遭遇资金断裂的危机。这其实是家丑,但今天为了给大家一个真相,我也不得不说了。” “是秋实集团联合天祺集团,给我叔叔设下了一个局,才导致他借了高利贷,采购了大量质量低下的物资,只为了那个莫须有的政.府招标项目。” “幸好后来我得到了资金支持,这才度过了难关。” 乔慕说的话很简略,也并不官方,更没有在其中掺杂自己个人的看法。她隐去了齐寒秋与白家的关系,也没有说齐暖冬是因为嫉恨自己,想要成为白家的儿媳而威胁自己。 但正因为这样,留给了众人很大的想象空间,他们纷纷炸开了锅,也顾不得保持安静了。 “乔总,秋实集团和长青集团的能力不相上下,为什么能让您叔叔相信,会有政.府招标项目呢?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推手?” “乔总,一般的高利贷怎么会轻易借出这样高额的款项?这是不是代表着,两个集团背后有黑色的势力?” “乔总,齐暖冬与邱悦出于什么目的绑架?方便透露吗?” “乔总,既然齐、邱两人绑架您的孩子,请问凶手是否已经定罪落网?” 乔慕淡淡一笑。 最后问出的这个问题,正是她所想要的。 她做了个手势,室内逐渐安静下来。 “齐暖冬与邱悦两人绑架的罪名成立,接下来走入什么程序,我们等待着警方的通知,我非常相信他们能给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非常感谢社会各界对我们的关注,接下来,九州和长青都会开始新的征程,以最好的状态迎接未来的挑战。” 乔慕说完,便朝众人颔首,放下话筒,不再回答问题。 她明显是只想回答这一个问题,众人没办法,总不能逼迫人家集团总裁,就只好把目光转向了白云亭。 白家和齐家是世仇,这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大部分人还是围绕着天祺集团而展开问题。 白云亭表情淡淡,语气却很冷:“虽然九州与天祺一直在商业上有些竞争,但我一直认为是正当的、合法的,却没有想到,他们是这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天祺法人齐寒秋已经出境外逃,但他持枪伤害白墨成为既定事实,我将保留上诉的权力,绝不放过将凶手绳之以法的任何机会!” 他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好似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使得众位记者再次沸腾。 今天的料要不要这么足! 众人还在发问,白云亭却也不再回答,他只是简略道:“目前,白墨的状况良好,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我相信医生的专业,也相信很快,白墨就会重新回到九州。” 白宇顺势上台,接过话筒,微笑道:“感谢诸位记者的莅临,如果你们还有其他问题,稍后请向我们公关部的部长发问。” 言尽于此,乔慕与白家一行人来去匆匆,除了留下几则掀起滔天巨浪的消息,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九十三章、风声悠长 天祺股市动荡,股民抛售散股,股东相继撤资退出,好几个与政.府合作的项目纷纷被叫停,随后不断爆出高管辞职的消息。 相较于之前九州遭遇的风波,许多人都觉得梦幻,相信庞然大物是不会那样轻易倒下的。但今天把角度切换到天祺,齐寒秋的所作所为十分可恨,简直称得上罪大恶极,尽管大部分是他的个人行为,但他身为天祺的法人,又是齐家家主的继承人,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他的行为与天祺画上等号。 天祺遭遇滑铁卢,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在等待着齐寒秋的反击,那么后来爆出的,齐寒秋遭通缉,早已逃出境外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心神凛冽。 天祺这次,只怕无力回天! 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天祺如今主事的齐青山,他曾经是天祺的董事长,手里掌握着一半的股份,齐寒秋也是他一手带出,后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那只是外人的看法,其实,齐寒秋绝大多数的本事,都是他苦心钻研学习,在后面的实战中不断提升自己的经验而得来的,与齐青山,真心没有太大关系。 更别说他后来步步为营,把整个天祺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齐青山手里的股份早就被他挖走了大半,齐寒秋早已是董事长兼任总经理的地位。 齐寒秋很少相信别人,因此股权全部握在自己手中,国外也有部分资产,在董事会里面有几个他扶植的人,但在听到齐寒秋已经逃亡国外的消息之后,这些人乱了阵脚。辞职的辞职,卷款的卷款,整个天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颓唐氛围,人心惶惶,大厦将塌。 齐青山气得心口疼,一面和董事们周旋,一面还要想办法见到上层领导,想疏通一下关系。 他不会向白家低头,因为当年白家不同意他和白云曼在一起,也因为多年的坚持,让他不会迈过这一条底线。当然,如果要追溯到更深层次的原因,又涉及到多年前,对于白云曼的愧疚,让他不敢再踏足白家。 但他又舍不下天祺,这是齐家经营多年的产业,如果天祺没有了,其他的小产业将无法支撑齐家翻身。 在这个时候,齐青山把所有的愤怒都转嫁到了齐寒秋身上。 无能!做事情不知道收尾,竟然全部被白家知道! 另一面,他又想着,要派人假装善意,打探到齐寒秋的消息之后,就报警,把齐寒秋交给警方,舍弃他,来换取天祺的延续。 到了这个时候,齐青山想着的,绝不是这么多年,齐寒秋给天祺带来多少疆域,有着多少功劳,而是他不能行将踏错一步,即使错了,也要一个人承担。 但他也知道,这些年齐寒秋防着所有人,想找到他,绝非轻易。 而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定罪入狱,齐青山就恨得咬牙。 白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齐寒秋身上也流着白家的血,他血统不纯,是野种! 齐青山恨得头发白了不少,而在这个时候,外界又传来消息。 白家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也就是说,白墨的情况已经稳定,甚至醒了过来。 齐青山将桌上的茶具摔得粉碎。 ———— 乔慕和白墨并肩躺在草地上。 天空是澄澈的蓝,浮云散漫,阳光穿透碧绿的树叶缝隙,枝叶的影子在缕缕金辉中荡漾。风中有浅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和着清润的草木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真是忙昏头了,我居然忘了带你来空间。”乔慕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婆娑的树影,懊恼地叹息一声。 前几天开完发布会之后,乔慕在长青的事宜也处理得差不多,就接了温语清的班,来照顾白墨。 偶然福灵心至,想起既然每天给他喂空间的溪水有用,为什么不带他进来?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白墨就醒了过来。 乔慕从惊喜中回神的时候,不无幽怨道:“偷懒这么久。” 白墨失笑,展臂将她揽入怀中,细碎地亲吻她的额头,道:“辛苦你了,夫人。” 这段时间,乔慕忙上忙下,纵然十分辛苦,也成长了不少,白墨醒来后把所有事情理顺,也觉得乔慕的做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她的成长而感到高兴。 “你真的已经决定,离开长青,以后不再管理任何事情了吗?”白墨潋滟的眸子好似一方幽潭,他细细看着乔慕,不想错过她一丝表情。 乔慕知道,他是怕自己为家庭做出让步和牺牲,不愿意自己受到任何一点委屈。 她心下柔软,笑道:“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那么不独立的人吗?” 也是,如果乔慕是愿意屈就的人,当年或许就会放弃腹中的乔霖轩,又或者她留下了,最后说不定也会嫁给温瑾。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时隔这么久,仍然觉得庆幸。 乔慕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其实后来我也想过,齐寒秋是个很悲情的人,这些年他一直被齐青山逼迫着成长,许多观念已经非常扭曲。” 白墨颔首道:“家里的长辈一直对姑姑的死不能释怀,我小的时候一直没有听爸妈提起,也是直到我回国就任九州的时候,我爸才告诉我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家里早一点把齐寒秋接到白家,或许他的际遇就会不一样。但转念想,一个人的性情是最难把控的,如同当年齐青山,他肯痴情地为了姑姑跪在白家请求,也愿意放弃齐家的家产,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背叛。” 乔慕听出他语气的感慨,不由默了默,低声道:“这次我公开所有消息……” “你做得很好。”白墨摸着她的头,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这件事情上,齐寒秋既是施暴者,也是受害者。但这两者不能相互抵消,他所做错的事情就是错的,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一味的退让和包容不能给他任何好处。事到如今,这是他的选择,他一早或许也对结果有所预料,但还是选择这样做了,就不怪其他人。” 乔慕听得也叹息:“这些事情,难以评说谁对谁错,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终究对下一辈也造成了影响。” “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这次的事情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借此能公开霖轩的身份,是最大的收获。” 乔慕撇嘴:“白捡一个儿子,恭喜白总喜当爹。” 白墨失笑,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出了空间之后,正好温语清来了,她见白墨气色不错,不由笑道:“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中午我看你脸色不好,叫你多喝些鸡汤,就是不听。阿慕来了,你就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 这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乔慕和白墨都心知,这是空间的原因。 白墨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无语:“妈,知道您关心儿子,可我真的恢复得很好了,鸡汤再好,也架不住天天喝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温语清嗔怪:“你是伤到头上,肺部也有损伤,之前还昏迷那么久,把我们都吓一跳,怎么能不小心点?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呢?” 白墨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不由叹气,答应了她。 这样吃瘪的样子,倒是少见,乔慕笑得眉眼弯弯。 白墨伸手去捏她的脸。 结果被温语清中途拍开,教训他:“你这孩子。” 乔慕笑得不行,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母子两人。 这里是江城,白家的老宅,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环境也十分清幽,白墨醒来以后,就来了这里休养。 乔霖轩则在渝城上学,离开了父母,他小小的年纪,竟然也没有哭闹,反而十分懂事,乖巧独立的样子,看得所有人心里发软。 乔慕想起这个孩子,心里有些愧疚,从小给他的陪伴并不算太多,但他仍然这样乐观积极,令人侧目。她想着,唇角不由弯起来,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 “少夫人。”钟毓却突然从游廊一侧的拱门走来。 “钟管家。”乔慕颔首。 “表少爷来看望少爷了。”他说。 乔慕微怔。 上次江城一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温瑾了。 生活忙碌,乔慕忙于奔波,也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 最后的记忆,也只停留在那次,他出手帮助长青,却说是自己投资的时候。 温瑾从游廊的另一端走来。 他西装革履,身材颀长,五官的线条很柔和,尤其一双明朗的眼睛,澄澈柔软,好似能涤荡一切黑暗阴冷。 乔慕就站在廊下,发丝随风而动,裙摆缭绕着花香,抬眸挽起耳边一缕散发,眉眼沉静,目光悠长。 很突然的,温瑾想起了初见时的场景。 乔家五光十色的定点喷泉,穿着礼服的女孩在灯光缱绻处裙角翻飞,舞步悠扬,眉眼里都带着柔软的笑意。 她含笑说起一种名叫长相思的葡萄酒,神采飞扬。 “温瑾,你来了。”再次看向乔慕,她的表情平静而自然,当年的羞涩柔软早就不复存在。 回过神来的时候,温瑾觉得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夏夜里,微甜微酸微涩的青草气息,像极了那段尚未开始就结束的恋情,是长相思的味道。 认识乔慕,已经十六年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长相思。 他垂眸,复又抬眸。 眼底所有晦涩的、不应该出现的情感,都被他完好地收起来,看向乔慕的时候,已然一片平静。 “乔慕。”他开口。 乔慕略松了口气。 如果他是叫“乔总”,或者“嫂子”,只怕乔慕会浑身不自在。 “我来看看哥。”温瑾看出她的放松,不动声色道:“最近很忙,已经大半年没有来了。” “好,他在房间里,你跟我来。”乔慕带他去了。 相顾无言的机会都没有,乔慕走在前面,只留给温瑾一个纤细窈窕的背影。 等到进了房间,温瑾眼底所有的缱绻全部收敛了起来。 他朝温语清笑:“姑姑。” 温语清嗔道:“你这孩子,好久不见人影了,宁远很忙吗?” “最近有几个项目,有些忙不开。”温瑾恭顺地在她身边坐下,微笑道:“我接手比哥要晚,一些事情还需要我爸把关。” 温语清拍拍他的手,轻叹一声:“你们啊,一个个的比赛一样,就想评选出一个工作狂是不是?你就比你哥小了一岁,我是好不容易盼着他成家了,你呢?总不至于还要我一把年纪了来操持吧?” “哪里能劳烦姑姑。”温瑾也笑起来,他神情自然亲昵,轻声道:“温家的长辈介绍了女孩,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们快要订婚了。” 温语清惊讶,不由拉着他多问了几句。 温瑾至始至终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眉眼柔和,举止自然,让人如沐春风,看不出一丝不妥。 但他向来含着神采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星光。 就这样吧。 他想,事情总要过去的。 今天来,除了来看看温语清,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见见乔慕。 但当真的见到了,却又觉得默然。 再相见又如何呢,那再见的人,已不复当年模样。 牵挂多年的朱砂痣,重新遇见时只是一片凋零的玫瑰花瓣,还是旧日的颜色,却没了旧日的香。 有些聚会,是没有必要参加的。 离开时,乔慕送温瑾。 走到门口,一直沉默的他却笑了起来:“乔慕,你的婚礼,我就不去了。” 乔慕微怔,没有说话。 “很抱歉,我还是不想说,祝福你。”他说完,大步往前走了。 乔慕站在朱漆大门前,看着车子疾驰远去。 “……很抱歉。”她顿了顿,又说:“但我祝福你。” 风声悠长,没有人再回答她。 第九十三章、风声悠长 天祺股市动荡,股民抛售散股,股东相继撤资退出,好几个与政.府合作的项目纷纷被叫停,随后不断爆出高管辞职的消息。 相较于之前九州遭遇的风波,许多人都觉得梦幻,相信庞然大物是不会那样轻易倒下的。但今天把角度切换到天祺,齐寒秋的所作所为十分可恨,简直称得上罪大恶极,尽管大部分是他的个人行为,但他身为天祺的法人,又是齐家家主的继承人,很多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将他的行为与天祺画上等号。 天祺遭遇滑铁卢,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在等待着齐寒秋的反击,那么后来爆出的,齐寒秋遭通缉,早已逃出境外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心神凛冽。 天祺这次,只怕无力回天! 很多人都把目光投向天祺如今主事的齐青山,他曾经是天祺的董事长,手里掌握着一半的股份,齐寒秋也是他一手带出,后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但那只是外人的看法,其实,齐寒秋绝大多数的本事,都是他苦心钻研学习,在后面的实战中不断提升自己的经验而得来的,与齐青山,真心没有太大关系。 更别说他后来步步为营,把整个天祺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齐青山手里的股份早就被他挖走了大半,齐寒秋早已是董事长兼任总经理的地位。 齐寒秋很少相信别人,因此股权全部握在自己手中,国外也有部分资产,在董事会里面有几个他扶植的人,但在听到齐寒秋已经逃亡国外的消息之后,这些人乱了阵脚。辞职的辞职,卷款的卷款,整个天祺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颓唐氛围,人心惶惶,大厦将塌。 齐青山气得心口疼,一面和董事们周旋,一面还要想办法见到上层领导,想疏通一下关系。 他不会向白家低头,因为当年白家不同意他和白云曼在一起,也因为多年的坚持,让他不会迈过这一条底线。当然,如果要追溯到更深层次的原因,又涉及到多年前,对于白云曼的愧疚,让他不敢再踏足白家。 但他又舍不下天祺,这是齐家经营多年的产业,如果天祺没有了,其他的小产业将无法支撑齐家翻身。 在这个时候,齐青山把所有的愤怒都转嫁到了齐寒秋身上。 无能!做事情不知道收尾,竟然全部被白家知道! 另一面,他又想着,要派人假装善意,打探到齐寒秋的消息之后,就报警,把齐寒秋交给警方,舍弃他,来换取天祺的延续。 到了这个时候,齐青山想着的,绝不是这么多年,齐寒秋给天祺带来多少疆域,有着多少功劳,而是他不能行将踏错一步,即使错了,也要一个人承担。 但他也知道,这些年齐寒秋防着所有人,想找到他,绝非轻易。 而想起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定罪入狱,齐青山就恨得咬牙。 白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齐寒秋身上也流着白家的血,他血统不纯,是野种! 齐青山恨得头发白了不少,而在这个时候,外界又传来消息。 白家的婚礼如期举行。 这也就是说,白墨的情况已经稳定,甚至醒了过来。 齐青山将桌上的茶具摔得粉碎。 ———— 乔慕和白墨并肩躺在草地上。 天空是澄澈的蓝,浮云散漫,阳光穿透碧绿的树叶缝隙,枝叶的影子在缕缕金辉中荡漾。风中有浅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和着清润的草木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真是忙昏头了,我居然忘了带你来空间。”乔慕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婆娑的树影,懊恼地叹息一声。 前几天开完发布会之后,乔慕在长青的事宜也处理得差不多,就接了温语清的班,来照顾白墨。 偶然福灵心至,想起既然每天给他喂空间的溪水有用,为什么不带他进来? 结果,不到一个小时,白墨就醒了过来。 乔慕从惊喜中回神的时候,不无幽怨道:“偷懒这么久。” 白墨失笑,展臂将她揽入怀中,细碎地亲吻她的额头,道:“辛苦你了,夫人。” 这段时间,乔慕忙上忙下,纵然十分辛苦,也成长了不少,白墨醒来后把所有事情理顺,也觉得乔慕的做法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她的成长而感到高兴。 “你真的已经决定,离开长青,以后不再管理任何事情了吗?”白墨潋滟的眸子好似一方幽潭,他细细看着乔慕,不想错过她一丝表情。 乔慕知道,他是怕自己为家庭做出让步和牺牲,不愿意自己受到任何一点委屈。 她心下柔软,笑道:“当然是真的,你看我像是那么不独立的人吗?” 也是,如果乔慕是愿意屈就的人,当年或许就会放弃腹中的乔霖轩,又或者她留下了,最后说不定也会嫁给温瑾。 他抱紧了怀里的人,时隔这么久,仍然觉得庆幸。 乔慕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其实后来我也想过,齐寒秋是个很悲情的人,这些年他一直被齐青山逼迫着成长,许多观念已经非常扭曲。” 白墨颔首道:“家里的长辈一直对姑姑的死不能释怀,我小的时候一直没有听爸妈提起,也是直到我回国就任九州的时候,我爸才告诉我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想过,如果家里早一点把齐寒秋接到白家,或许他的际遇就会不一样。但转念想,一个人的性情是最难把控的,如同当年齐青山,他肯痴情地为了姑姑跪在白家请求,也愿意放弃齐家的家产,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背叛。” 乔慕听出他语气的感慨,不由默了默,低声道:“这次我公开所有消息……” “你做得很好。”白墨摸着她的头,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这件事情上,齐寒秋既是施暴者,也是受害者。但这两者不能相互抵消,他所做错的事情就是错的,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一味的退让和包容不能给他任何好处。事到如今,这是他的选择,他一早或许也对结果有所预料,但还是选择这样做了,就不怪其他人。” 乔慕听得也叹息:“这些事情,难以评说谁对谁错,上一辈的恩怨纠葛,终究对下一辈也造成了影响。” “比起这个,我倒是觉得,这次的事情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借此能公开霖轩的身份,是最大的收获。” 乔慕撇嘴:“白捡一个儿子,恭喜白总喜当爹。” 白墨失笑,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出了空间之后,正好温语清来了,她见白墨气色不错,不由笑道:“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中午我看你脸色不好,叫你多喝些鸡汤,就是不听。阿慕来了,你就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 这虽然是一句玩笑话,但乔慕和白墨都心知,这是空间的原因。 白墨摸了摸鼻子,颇有些无语:“妈,知道您关心儿子,可我真的恢复得很好了,鸡汤再好,也架不住天天喝啊。” “伤筋动骨一百天。”温语清嗔怪:“你是伤到头上,肺部也有损伤,之前还昏迷那么久,把我们都吓一跳,怎么能不小心点?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呢?” 白墨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不由叹气,答应了她。 这样吃瘪的样子,倒是少见,乔慕笑得眉眼弯弯。 白墨伸手去捏她的脸。 结果被温语清中途拍开,教训他:“你这孩子。” 乔慕笑得不行,起身离开,把空间留给母子两人。 这里是江城,白家的老宅,风景秀丽,空气清新,环境也十分清幽,白墨醒来以后,就来了这里休养。 乔霖轩则在渝城上学,离开了父母,他小小的年纪,竟然也没有哭闹,反而十分懂事,乖巧独立的样子,看得所有人心里发软。 乔慕想起这个孩子,心里有些愧疚,从小给他的陪伴并不算太多,但他仍然这样乐观积极,令人侧目。她想着,唇角不由弯起来,拿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 “少夫人。”钟毓却突然从游廊一侧的拱门走来。 “钟管家。”乔慕颔首。 “表少爷来看望少爷了。”他说。 乔慕微怔。 上次江城一别,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温瑾了。 生活忙碌,乔慕忙于奔波,也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 最后的记忆,也只停留在那次,他出手帮助长青,却说是自己投资的时候。 温瑾从游廊的另一端走来。 他西装革履,身材颀长,五官的线条很柔和,尤其一双明朗的眼睛,澄澈柔软,好似能涤荡一切黑暗阴冷。 乔慕就站在廊下,发丝随风而动,裙摆缭绕着花香,抬眸挽起耳边一缕散发,眉眼沉静,目光悠长。 很突然的,温瑾想起了初见时的场景。 乔家五光十色的定点喷泉,穿着礼服的女孩在灯光缱绻处裙角翻飞,舞步悠扬,眉眼里都带着柔软的笑意。 她含笑说起一种名叫长相思的葡萄酒,神采飞扬。 “温瑾,你来了。”再次看向乔慕,她的表情平静而自然,当年的羞涩柔软早就不复存在。 回过神来的时候,温瑾觉得舌尖似乎还残留着那个夏夜里,微甜微酸微涩的青草气息,像极了那段尚未开始就结束的恋情,是长相思的味道。 认识乔慕,已经十六年了。 不知道,这算不算长相思。 他垂眸,复又抬眸。 眼底所有晦涩的、不应该出现的情感,都被他完好地收起来,看向乔慕的时候,已然一片平静。 “乔慕。”他开口。 乔慕略松了口气。 如果他是叫“乔总”,或者“嫂子”,只怕乔慕会浑身不自在。 “我来看看哥。”温瑾看出她的放松,不动声色道:“最近很忙,已经大半年没有来了。” “好,他在房间里,你跟我来。”乔慕带他去了。 相顾无言的机会都没有,乔慕走在前面,只留给温瑾一个纤细窈窕的背影。 等到进了房间,温瑾眼底所有的缱绻全部收敛了起来。 他朝温语清笑:“姑姑。” 温语清嗔道:“你这孩子,好久不见人影了,宁远很忙吗?” “最近有几个项目,有些忙不开。”温瑾恭顺地在她身边坐下,微笑道:“我接手比哥要晚,一些事情还需要我爸把关。” 温语清拍拍他的手,轻叹一声:“你们啊,一个个的比赛一样,就想评选出一个工作狂是不是?你就比你哥小了一岁,我是好不容易盼着他成家了,你呢?总不至于还要我一把年纪了来操持吧?” “哪里能劳烦姑姑。”温瑾也笑起来,他神情自然亲昵,轻声道:“温家的长辈介绍了女孩,相处了一段时间,我们快要订婚了。” 温语清惊讶,不由拉着他多问了几句。 温瑾至始至终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眉眼柔和,举止自然,让人如沐春风,看不出一丝不妥。 但他向来含着神采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星光。 就这样吧。 他想,事情总要过去的。 今天来,除了来看看温语清,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见见乔慕。 但当真的见到了,却又觉得默然。 再相见又如何呢,那再见的人,已不复当年模样。 牵挂多年的朱砂痣,重新遇见时只是一片凋零的玫瑰花瓣,还是旧日的颜色,却没了旧日的香。 有些聚会,是没有必要参加的。 离开时,乔慕送温瑾。 走到门口,一直沉默的他却笑了起来:“乔慕,你的婚礼,我就不去了。” 乔慕微怔,没有说话。 “很抱歉,我还是不想说,祝福你。”他说完,大步往前走了。 乔慕站在朱漆大门前,看着车子疾驰远去。 “……很抱歉。”她顿了顿,又说:“但我祝福你。” 风声悠长,没有人再回答她。 第九十四章、白家陆离 白墨恢复之后,很快切换了状态,把九州的事务从白云亭手中接过来。 他不再满足于把九州的未来放在江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国际市场。原本在国外,白家也有产业,白墨是因为白云亭要退休才调回来的。而江城的市场,经过多年的角逐和竞争,已经趋向饱满的状态。 全国其他城市的项目,也多是需要徐徐图之,周期较长。而之前对九州内部的洗牌,多多少少也导致出现一些空白,原本一些有了眉目的项目,也因此流失。 前段时间,白墨就和国外知名企业,蒂安集团有所交流,原本是准备在江城洽谈的,但后来因为长青出事,以及乔霖轩遭到绑架,而被无限推迟。 白墨忙着在这周之内和对方见面,把初步的合作谈一下,之后才好有时间安排具体的事宜。 对方也知道九州的影响力,即便放眼全国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因此很快见面。 结果相谈甚欢,白墨还邀请对方半月之后参加自己的婚礼,蒂安的外贸经理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婚礼定在中秋。 这场婚礼从定下开始就被热议,加上白家和乔家的联合,也能称上是一番美谈。白墨的声势自不用说,而乔慕本人在赚足了吸引力之后,也给各大媒体带来了很多不间断的话题。 因此,这场婚礼备受瞩目。 婚礼的地点安排在临海的别墅,这是之前白云亭送给乔慕的,作为她和白墨的新房。 这处别墅占地面积很大,分前院和后院,装修风格清新雅致,细节处处显出不凡,很有底蕴。 宾客们已经到了,乔慕还坐在房间里化妆。 冷梅眼角泛红,她握着女儿的手,欲言又止。 上次的事情过后,她对白墨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为人母,自然一心想着子女好,当初冷梅对白墨颇不待见,也是因为觉得他没有什么表现,就这样白得了乔慕,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她好。 但乔霖轩被绑架,乔慕遭威胁,最后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而白墨,脑部遭重击有淤血,肺部被子弹擦伤,昏迷长达一月。 这些冷梅都看在眼里,后来也曾经去看过白墨几次,和温语清见过面,知道女儿未来的婆婆是个好相处的,心下更安心了几分。 “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乔慕安慰她。 冷梅却叹息:“女孩子出嫁了,不一样的。” 母女两人说了好些话,冷梅方才掩面出去。 造型师已经等了好久,见冷梅走了,立刻开始动作。 叶青也进来了,她挽着乔慕的婚纱,笑容里都是羡慕:“阿慕,这么多年了,终于能看到你有个好归宿,真好啊。” 乔慕挑眉打趣她:“是啊,真好啊,你也有归宿了。” “你说什么啊?”叶青瞪着她,脸颊却不由自主红了。 “我说今天的伴郎啊。”乔慕眨眨眼,神秘地笑:“你以为你和白宇的事情,能瞒我多久?我就说嘛,怎么你前段时间那么八卦,还知道那么多我的事情,原来是白宇这个大嘴巴在背后说我。” 叶青面皮薄,受不了她这戏谑的语气,不由得捏了她一把,佯装生气道:“我不理你了,出去了!” 乔慕还在后面笑:“伴娘,代我出去招呼一下客人。” 顿了顿,补上一句:“记得和伴郎一起。” 叶青提着裙摆小跑出去。 造型师为乔慕挽好最后一缕头发,见传说中手段过人的乔总竟然是这样的性情,不由心里轻松不少,笑道:“乔小姐真美,定做的婚纱一定很衬您。” 乔慕笑了笑,大喜的日子,即使是一件小事,也觉得开心。 她起身去更衣室换婚纱。 本来应该先换婚纱的,但因为刚才冷梅进来说了话,造型师怕耽搁时间,这才换了顺序。 乔慕取下婚纱,看着洁白细腻的纹路,手里是蓬松的质感,不由长舒了口气。 虽然有些迟,但总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换好婚纱,在镜子里调整好裙带,拉开门出去。 “别动。”身侧却突然传来一道冰凉的声音。 与此同时,乔慕觉得腰后一紧,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 冰冷危险的质感,令人头皮发麻。 乔慕深深呼吸,极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低声道:“齐寒秋,你终于回来了。” “我和白墨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你们结婚,我怎么能不来。”齐寒秋语气淡淡,忽而笑道:“既然是朋友,那么我遇到了困难,想必乔总也是会帮忙的。你说是吗?” “……当然。”乔慕心脏狂跳,人在面临危险时下意识的自保让她迅速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齐寒秋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敢在这个风口浪尖找来,但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要稳住他。 她深深吸气,道:“作为朋友,这么久不见,你是否应该让我转过身来?” 腰上一松。 乔慕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正想试探着回头看,却见齐寒秋已经放下手,走到了她面前。 即使成为了国际通缉对象,他仍然是这样注重仪态。 发型一丝不苟,五官深邃俊美,深沉如海的眸中一片阴暗晦涩,皮肤是一种近乎苍白的颜色,好似刚从深不见底的九幽地域爬出来。 他的气质比起离开的当日,已经大不一样了,明明也才过去几个月,但他不再如同曾经伪装的那样阴柔内敛。张扬的眉宇,锐利冰寒的目光,无不彰显着,他现在是一个亡命之徒。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一袭酒红色礼服,甚至系着繁复优雅的温莎结,看起来好似上世纪的贵族。 “齐总需要我做什么?”乔慕率先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齐寒秋诡异地笑了:“我需要你……去死。” 乔慕一怔,瞳孔蓦然放大。 “打电话给白墨。”他语气轻松,随意将手枪握在手里,轻松写意的样子,好似只是拿着一束玫瑰。 乔慕知道,他的目的不是自己,而是白墨。 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白墨对她一定没有设防,一旦他来了,面对的就一定是齐寒秋的枪口。 但如果乔慕不照做,以齐寒秋的性格,一定也不会放过乔慕。 无论是哪条路,乔慕都不想舍弃。 她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一面又去拿手机。 刚走出两步,就被齐寒秋拿枪口对准头部,乔慕手脚冰凉。 “不用去了。”他说。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房间的门开了。 白墨一身纯白的礼服,上衣领口别着一支鲜红欲滴的玫瑰,款款而来。 看到房间内的对峙,饶是白墨为人冷静自持,也不由得厉声:“齐寒秋!放开!” “你如果想要她死得更快一点,就尽管大声,把所有人都引来,看看你们今天这场特殊的婚礼。” 齐寒秋有恃无恐,表情淡淡,目光凉薄,好似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以前总想用一些手段掰倒你,现在想想,真是太麻烦了。”齐寒秋道:“杀了你,这是最简单的。” 白墨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强自冷静下来,他侧身,把门彻底反锁,并把上面的钥匙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你想杀了我,可以。”他目光冷肃:“放开她。” 齐寒秋摇头笑道:“你现在没有筹码跟我谈条件,我既要杀了你,也不会放过她。” 他歪着头,好似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倏而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显得十分开心。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我这样,也算成全你们了啊。死在一起,不是挺好的?” 白墨敏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 齐寒秋不是这样多话的人,他的情绪好像有些挣扎,不像是在威胁他,反而像是在说服自己。目光时而冷冽,时而迷离,好像处于崩溃的边缘。 白墨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直视着齐寒秋的目光,试图让他觉得自己毫无办法。 他走到乔慕身边,从背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乔慕用力地回握住他,即使现在两人都处于危险之中,但心中终于安定不少。 两人俱是手心冰凉,冷汗涔涔。 “为什么回来?”白墨倏而开口,目光好似平静,好似能看穿一切。 齐寒秋却不回答他的话,冷笑一声,瞬间转了枪口,同时按下开关—— “嘭!”一声巨响。 乔慕惊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忙去看白墨。 他很好,浑身上下无一处受伤,紧紧地抱着乔慕,两人正躺在空间的草地上。 “我没事。” “我没事。” 两人同时道。 说完,都大松了口气,紧紧抱在一起。 但紧接着,外面又传来枪声。 一声接一声,一共响七下。 随后是齐寒秋突然发狂的吼声。 “我不是白家的人!” “齐青山你骗我!” “我不是齐寒秋,不是!” “白墨你出来,出来!” ……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不断的破碎声,还有布料撕破的声音。 白墨给白宇打了电话,然后抱着乔慕,两人重新出现在室内。 空气里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齐寒秋刚刚掀了乔慕的梳妆台,又狠狠扯下窗帘,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里面,蹲在墙角,浑身颤抖。 “齐寒秋。”白墨叫他。 “啊!我不是!你滚开!”那团纯白色的窗帘下,齐寒秋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他捂着耳朵,极为痛苦地大吼:“滚啊!你们都滚!” 白墨将乔慕护在身后,不动声色地靠近他,低声道:“对,你不是齐寒秋,你是白家的人。你姓白,叫白陆离。” 那团影子不再动了,好像听了进去。 “知道陆离吗?出自《离骚》,斑陆离其上下,意思是光辉灿烂的样子。”白墨继续往前走,见他不抗拒,声音就大了些:“你的出身是光辉灿烂的,你是白云曼的儿子,长辈都很喜欢你。” “……”齐寒秋一动不动,身体停止了颤抖。 白墨循循善诱,轻声道:“陆离,你是个好孩子,出来吧,今天家族宴会,你妈妈要带你弹钢琴。你的钢琴弹得最好了,大家都很喜欢,对不对?” 乔慕不由诧异,白墨为什么像对小孩一样对齐寒秋? “……对。”却没有想到,齐寒秋居然答应了。 下一刻,白墨猛然掀开窗帘,强光照进室内,齐寒秋发丝凌乱,目光呆滞,眼睛露出一圈红润的颜色,眼角带着几道泪痕。 “陆离很乖的。”他说。 他一个人蹲在墙角,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目光看向窗外明艳的阳光,倏而,唇角牵起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 乔慕心情复杂至极。 白宇带着保安人员姗姗来迟,很快将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齐寒秋控制住。 第九十四章、白家陆离 白墨恢复之后,很快切换了状态,把九州的事务从白云亭手中接过来。 他不再满足于把九州的未来放在江城,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国际市场。原本在国外,白家也有产业,白墨是因为白云亭要退休才调回来的。而江城的市场,经过多年的角逐和竞争,已经趋向饱满的状态。 全国其他城市的项目,也多是需要徐徐图之,周期较长。而之前对九州内部的洗牌,多多少少也导致出现一些空白,原本一些有了眉目的项目,也因此流失。 前段时间,白墨就和国外知名企业,蒂安集团有所交流,原本是准备在江城洽谈的,但后来因为长青出事,以及乔霖轩遭到绑架,而被无限推迟。 白墨忙着在这周之内和对方见面,把初步的合作谈一下,之后才好有时间安排具体的事宜。 对方也知道九州的影响力,即便放眼全国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因此很快见面。 结果相谈甚欢,白墨还邀请对方半月之后参加自己的婚礼,蒂安的外贸经理也很爽快地答应了。 婚礼定在中秋。 这场婚礼从定下开始就被热议,加上白家和乔家的联合,也能称上是一番美谈。白墨的声势自不用说,而乔慕本人在赚足了吸引力之后,也给各大媒体带来了很多不间断的话题。 因此,这场婚礼备受瞩目。 婚礼的地点安排在临海的别墅,这是之前白云亭送给乔慕的,作为她和白墨的新房。 这处别墅占地面积很大,分前院和后院,装修风格清新雅致,细节处处显出不凡,很有底蕴。 宾客们已经到了,乔慕还坐在房间里化妆。 冷梅眼角泛红,她握着女儿的手,欲言又止。 上次的事情过后,她对白墨的看法有了很大的改观。 为人母,自然一心想着子女好,当初冷梅对白墨颇不待见,也是因为觉得他没有什么表现,就这样白得了乔慕,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她好。 但乔霖轩被绑架,乔慕遭威胁,最后都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而白墨,脑部遭重击有淤血,肺部被子弹擦伤,昏迷长达一月。 这些冷梅都看在眼里,后来也曾经去看过白墨几次,和温语清见过面,知道女儿未来的婆婆是个好相处的,心下更安心了几分。 “妈,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乔慕安慰她。 冷梅却叹息:“女孩子出嫁了,不一样的。” 母女两人说了好些话,冷梅方才掩面出去。 造型师已经等了好久,见冷梅走了,立刻开始动作。 叶青也进来了,她挽着乔慕的婚纱,笑容里都是羡慕:“阿慕,这么多年了,终于能看到你有个好归宿,真好啊。” 乔慕挑眉打趣她:“是啊,真好啊,你也有归宿了。” “你说什么啊?”叶青瞪着她,脸颊却不由自主红了。 “我说今天的伴郎啊。”乔慕眨眨眼,神秘地笑:“你以为你和白宇的事情,能瞒我多久?我就说嘛,怎么你前段时间那么八卦,还知道那么多我的事情,原来是白宇这个大嘴巴在背后说我。” 叶青面皮薄,受不了她这戏谑的语气,不由得捏了她一把,佯装生气道:“我不理你了,出去了!” 乔慕还在后面笑:“伴娘,代我出去招呼一下客人。” 顿了顿,补上一句:“记得和伴郎一起。” 叶青提着裙摆小跑出去。 造型师为乔慕挽好最后一缕头发,见传说中手段过人的乔总竟然是这样的性情,不由心里轻松不少,笑道:“乔小姐真美,定做的婚纱一定很衬您。” 乔慕笑了笑,大喜的日子,即使是一件小事,也觉得开心。 她起身去更衣室换婚纱。 本来应该先换婚纱的,但因为刚才冷梅进来说了话,造型师怕耽搁时间,这才换了顺序。 乔慕取下婚纱,看着洁白细腻的纹路,手里是蓬松的质感,不由长舒了口气。 虽然有些迟,但总算,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她换好婚纱,在镜子里调整好裙带,拉开门出去。 “别动。”身侧却突然传来一道冰凉的声音。 与此同时,乔慕觉得腰后一紧,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 冰冷危险的质感,令人头皮发麻。 乔慕深深呼吸,极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低声道:“齐寒秋,你终于回来了。” “我和白墨是认识多年的朋友了,你们结婚,我怎么能不来。”齐寒秋语气淡淡,忽而笑道:“既然是朋友,那么我遇到了困难,想必乔总也是会帮忙的。你说是吗?” “……当然。”乔慕心脏狂跳,人在面临危险时下意识的自保让她迅速冷静下来,虽然不知道齐寒秋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敢在这个风口浪尖找来,但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要稳住他。 她深深吸气,道:“作为朋友,这么久不见,你是否应该让我转过身来?” 腰上一松。 乔慕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正想试探着回头看,却见齐寒秋已经放下手,走到了她面前。 即使成为了国际通缉对象,他仍然是这样注重仪态。 发型一丝不苟,五官深邃俊美,深沉如海的眸中一片阴暗晦涩,皮肤是一种近乎苍白的颜色,好似刚从深不见底的九幽地域爬出来。 他的气质比起离开的当日,已经大不一样了,明明也才过去几个月,但他不再如同曾经伪装的那样阴柔内敛。张扬的眉宇,锐利冰寒的目光,无不彰显着,他现在是一个亡命之徒。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一袭酒红色礼服,甚至系着繁复优雅的温莎结,看起来好似上世纪的贵族。 “齐总需要我做什么?”乔慕率先开口,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安静。 齐寒秋诡异地笑了:“我需要你……去死。” 乔慕一怔,瞳孔蓦然放大。 “打电话给白墨。”他语气轻松,随意将手枪握在手里,轻松写意的样子,好似只是拿着一束玫瑰。 乔慕知道,他的目的不是自己,而是白墨。 今天是他们结婚的日子,白墨对她一定没有设防,一旦他来了,面对的就一定是齐寒秋的枪口。 但如果乔慕不照做,以齐寒秋的性格,一定也不会放过乔慕。 无论是哪条路,乔慕都不想舍弃。 她脑子里飞快转着念头,一面又去拿手机。 刚走出两步,就被齐寒秋拿枪口对准头部,乔慕手脚冰凉。 “不用去了。”他说。 像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房间的门开了。 白墨一身纯白的礼服,上衣领口别着一支鲜红欲滴的玫瑰,款款而来。 看到房间内的对峙,饶是白墨为人冷静自持,也不由得厉声:“齐寒秋!放开!” “你如果想要她死得更快一点,就尽管大声,把所有人都引来,看看你们今天这场特殊的婚礼。” 齐寒秋有恃无恐,表情淡淡,目光凉薄,好似在看什么笑话一般。 “以前总想用一些手段掰倒你,现在想想,真是太麻烦了。”齐寒秋道:“杀了你,这是最简单的。” 白墨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强自冷静下来,他侧身,把门彻底反锁,并把上面的钥匙放进自己的衣袋里。 “你想杀了我,可以。”他目光冷肃:“放开她。” 齐寒秋摇头笑道:“你现在没有筹码跟我谈条件,我既要杀了你,也不会放过她。” 他歪着头,好似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倏而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显得十分开心。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我这样,也算成全你们了啊。死在一起,不是挺好的?” 白墨敏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 齐寒秋不是这样多话的人,他的情绪好像有些挣扎,不像是在威胁他,反而像是在说服自己。目光时而冷冽,时而迷离,好像处于崩溃的边缘。 白墨他不动声色地往前,直视着齐寒秋的目光,试图让他觉得自己毫无办法。 他走到乔慕身边,从背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乔慕用力地回握住他,即使现在两人都处于危险之中,但心中终于安定不少。 两人俱是手心冰凉,冷汗涔涔。 “为什么回来?”白墨倏而开口,目光好似平静,好似能看穿一切。 齐寒秋却不回答他的话,冷笑一声,瞬间转了枪口,同时按下开关—— “嘭!”一声巨响。 乔慕惊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忙去看白墨。 他很好,浑身上下无一处受伤,紧紧地抱着乔慕,两人正躺在空间的草地上。 “我没事。” “我没事。” 两人同时道。 说完,都大松了口气,紧紧抱在一起。 但紧接着,外面又传来枪声。 一声接一声,一共响七下。 随后是齐寒秋突然发狂的吼声。 “我不是白家的人!” “齐青山你骗我!” “我不是齐寒秋,不是!” “白墨你出来,出来!” …… 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以及不断的破碎声,还有布料撕破的声音。 白墨给白宇打了电话,然后抱着乔慕,两人重新出现在室内。 空气里一股浓郁的香水味,齐寒秋刚刚掀了乔慕的梳妆台,又狠狠扯下窗帘,将自己整个人笼罩在里面,蹲在墙角,浑身颤抖。 “齐寒秋。”白墨叫他。 “啊!我不是!你滚开!”那团纯白色的窗帘下,齐寒秋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他捂着耳朵,极为痛苦地大吼:“滚啊!你们都滚!” 白墨将乔慕护在身后,不动声色地靠近他,低声道:“对,你不是齐寒秋,你是白家的人。你姓白,叫白陆离。” 那团影子不再动了,好像听了进去。 “知道陆离吗?出自《离骚》,斑陆离其上下,意思是光辉灿烂的样子。”白墨继续往前走,见他不抗拒,声音就大了些:“你的出身是光辉灿烂的,你是白云曼的儿子,长辈都很喜欢你。” “……”齐寒秋一动不动,身体停止了颤抖。 白墨循循善诱,轻声道:“陆离,你是个好孩子,出来吧,今天家族宴会,你妈妈要带你弹钢琴。你的钢琴弹得最好了,大家都很喜欢,对不对?” 乔慕不由诧异,白墨为什么像对小孩一样对齐寒秋? “……对。”却没有想到,齐寒秋居然答应了。 下一刻,白墨猛然掀开窗帘,强光照进室内,齐寒秋发丝凌乱,目光呆滞,眼睛露出一圈红润的颜色,眼角带着几道泪痕。 “陆离很乖的。”他说。 他一个人蹲在墙角,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目光看向窗外明艳的阳光,倏而,唇角牵起一抹灿烂至极的笑容。 乔慕心情复杂至极。 白宇带着保安人员姗姗来迟,很快将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齐寒秋控制住。 第九十五章、此生有你 四年后。 白家老宅人头攒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前厅也是贵客如云,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古香古色的茶室里,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茶香袅袅,气氛热络,很有人气。 “老白好福气啊,九州的声势不用说了,现在孙女又满周岁,你这孙子孙女都有了,凑成了一个好字,可是叫人羡慕得很啊!”有人开口笑道。 另一个人接话道:“四年前天祺破产,齐寒秋入狱,高楼大厦一夜之间倾颓,我原本还想去占点便宜的。谁知道啊,这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不行了,过不久就该退休了!” “可不是?我看白墨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沉稳的,我们家那个,比他还要小,早早结了婚,却始终收不了心性,现在还在啃我的老本。你们家白墨可了不得,天祺那样的庞然大物,说吞下就吞下了,我连个饱嗝都没见他打!” “哈哈哈,老林啊,你还在为白墨一举把天祺底下的好项目全部收入囊中的事情耿耿于怀啊?我看啊,你就收着点心吧,即便你拿住了,也不一定吃得下啊!” 这话一出,室内几人全部笑了起来。 白云亭也摇头笑着:“他就是那个沉闷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心倒是大得很,现在我老了,说不动他了,不然啊,一定叫他给你吐出来!” 老林原本就只是随口吐槽几句,哪还真能舍下老脸来要项目,连连摆手道:“我不过是顺嘴说说,你可别当真啊。白墨这孩子,虽说是心大,但一般人也吃不下,他能拿下,那是他有本事。我这叔叔辈的人了,还要倚老卖老欺负他不成?” 他这话说了,大家也都凑趣说了几句,气氛便活络很多,一点隔阂也看不出了。 有人道:“我说老白,你就别惦记着去说儿子了,现在都是儿子结了婚,全听儿媳的,你还去打什么岔?我看乔家那位千金,也是个十分懂礼数知进退的,这些年白墨能在外面展开拳脚,少不得有她在背后的帮扶。当年乔慕乔总的名头在渝城是多么响亮,人家能把一方事业交给堂弟来管,只为静下心来给你们白家生儿育女,也是白墨的福气。” 这话说到白云亭心坎上去了,面对一干老友,他的笑容一点也不吝啬,赞同地点头,直夸这个媳妇多么懂事云云,倒说得人家羡慕,反而说他显摆。 正好钟毓进来了,说前厅要开宴了,请诸位移步。茶室内这才打住话题,跟着白云亭鱼贯出门去。 今天是乔慕和白墨的女儿满周岁。 距离齐寒秋落网,已经过去了四年。 那天他出现在婚礼现场,持枪行凶,幸好乔慕和白墨进了空间,都没有受伤。但齐寒秋却因为亲眼目睹两人凭空消失,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因此精神失常。后来婚礼如期举行,齐寒秋却是被白宇带来的保安扣下,转交给了警方。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乔慕仍然觉得不胜唏嘘:“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即便遇到这样奇异的事情,却怎么会一下子就精神失常了?” 此刻,他们两人却没有在宴席上,而是白墨开车,从侧门出了白家老宅。 白墨神情不明,只是轻叹一声:“他在国外躲避追捕的那段时间里,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乔慕讶然,直到今天才听白墨提起,不由看着他,想知道更多。 “齐暖冬和邱悦绑架你的那次,我说出了陈年秘辛,他当时虽然说不信,但表现得却十分紧张慌乱。那一枪明明是想打我的,却是半路转了方向,才朝你开的枪。” “齐青山从小对他严厉,总是以我姑姑的死来逼迫他,为此他心里阴影很大。他从小就是怀着这个信念长大的,但后来长大了,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只是不敢去求证。所以那天我一点破,他才那么慌乱。” “出国以后,我也没有了他的踪迹,是后来才找到的。知道的时候,他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我知道他要回国,却不知道他是用蒂安副经理的身份。” 白墨语气淡淡地说完,眉宇间有些晦涩。 乔慕知道,他能忍让齐寒秋那么多年,心里一定是有愧疚的。 当年,绑架事情的之后,齐暖冬与邱悦相继入狱,冷凤后来也被判了刑。她们都是罪有应得,刑罚上,白墨也多多关照了。 但是齐寒秋的一生,首先是被人误导,在长达十几年的年少生涯里,处处被齐青山逼迫恐吓,时不时还被抬出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来镇压,心里早就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才导致后来酿成了一系列的悲剧。可恨可怜,可悲可叹,让乔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快,车子在城郊停下。 这里是一处监狱。 白墨停好车,牵着乔慕的手,从凹凸不平的车库中走出来。 这里十分荒凉偏僻,远处一大片荒芜的土地,稀稀疏疏有着几丛绿草,高的长到了人腰,矮的被踩进泥里。铁丝网将这一切都阻隔在外,连带着,把天空也切割成了无数个小网格。 白宇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乔慕二人来的时候,只管跟着工作人员往里走,进了一个小房间。 这个房间四面徒壁,灰扑扑的水泥面,前后各有一扇门,窗户开的很高,一缕浅薄的日光投下来,将窗上的栅栏切分成一道道阴影,落寞地投射在地上。 两人携手走进来,静静站着。 很快,后门开了,两名狱警带着人进来,取下了手铐,把人按在椅子上,放下固定的手铐,这才出去了。 乔慕抬眸去看。 那是一双清澈如星的眼睛,当世少见,更不用说这龙蛇混杂的监狱里。 齐寒秋偏就有了。 以前他的气质总是显得阴柔,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阴诡之事,所以显得整个人都很晦涩。而现在不同,他神情安宁,目光平静,看向乔慕和白墨的时候,只余下坦然。 乔慕不由心生佩服。 精神分裂,这疾病可大可小,而齐寒秋当年,更是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这才自投罗网。可现在才过去短短四年,他的心态转变就如此之快,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还在天祺的时期。 “你们来了。”他甚至笑了笑,眸光清澈,笑容恬静:“坐吧。” 竟像是在自己家招呼客人一样。 乔慕与白墨对视一眼,在齐寒秋对面的桌子上坐下。 “今天我女儿周岁。”白墨开口道:“也正好是你进来的第四年,所以来看看你。” 这几年,白墨和乔慕都是每年的今天来看他一次。 齐寒秋落网,本该是死刑,但他疏通了关系,改成了无期徒刑。 乔慕看着他无悲无喜的脸,倏而道:“齐寒秋,无期徒刑只有二十年,你如果在里面表现良好,还可以减刑。” 她说这话自然是试探了,她和齐寒秋本来没什么恩怨,但他利用了很多人对付白墨,甚至借别人的手来害自己和长青集团。乔慕不是什么心宽的人,即便齐寒秋真的表现良好出来了,她还是要想办法把他留住的。 乔慕觉得,死刑是解脱,而对于齐寒秋这样的人来说,禁锢终生的自由才是最大的惩罚。 齐寒秋在月溪项目中狠狠摆了乔慕一道,她并不觉得有多大的恨意,但是他恶意伤害人命,这是不能被放过的。乔慕不是圣母,也不觉得自己有权利去审判和执行某种法令,只是新仇旧恨,导致她实在是不能释怀。 白墨和她意见相同。 齐寒秋听了她这句话,顿了片刻,倏而抬起眼眸,清澈见底的眸光星光熠熠,他轻声道:“白陆离。我叫白陆离。齐寒秋……是谁?” “……”乔慕无语,叹了口气。 白墨却直视着他,淡声道:“是你。” “我不是,你说过的,我叫白陆离。”齐寒秋皱眉,似是生气了。 “我骗你的。”白墨不为所动,继续道:“那是我随便想的名字。” “……”齐寒秋冷眼瞪着他,目光晦涩起来。 这个时候,乔慕看着他,才觉得有了以前那个熟悉的样子。 好一会,齐寒秋方才叹了口气,别开眼,冷冷道:“我暂时还不想出去,你们不用试探了。我也还没想好,等二十年之后再说吧。” 白墨试探出来了,这才挑眉道:“二十年之后,你要是想通了,好好改造一番,兴许还能去娱乐圈混口饭吃。” 却是在嘲讽他刚才的演技。 “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当年会从国外回来吗?”齐寒秋目光凛冽,全没了之前伪装的清澈样子,低沉着声音道:“我就是想杀了你而已。我虽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可你们也是怪物!” 乔慕知道他说的是空间的事情,倒也不和他理论,只是道:“那你就把我们是怪物的事情说出来,指不定给你算个精神障碍,还能减刑。” 齐寒秋气得咬牙,合着这两口子是每年一次来给自己添堵的。 白墨却道:“我对你为什么回来不感兴趣,我就想问你,当年是怎么当上蒂安副经理的。蒂安集团,是不是有你的股份?” 齐寒秋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便宜表哥,居然是拐着弯来打自己在国外的产业的主意的。 他一时气结,硬是不再说话。 白墨这才淡淡一笑,道:“齐青山也进了监狱,我是最近才知道的,白陆离,你挺有本事的,不枉你头上冠了个白姓。” 齐寒秋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们两个,等时间一到,就飞快站起来,比狱警还要积极,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等离开了监狱,乔慕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奸商,我还在想,你怎么对齐寒秋的愧疚那么大,上一辈的事情,又跟你没太大关系。磨来磨去,却是在算计别的东西。” 白墨也笑,他眸光浅薄,眼底是未加掩饰的宠溺和爱意,但笑不语。 “我们快些回去吧,还能赶上女儿的生日蛋糕。” “这次之后,我想出去看看,整天窝在家里,闷得慌。”乔慕道:“我带霖轩和女儿一起走。” 白墨趁着红绿灯,捏她的鼻子:“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忙前忙后这几年为了什么?” 乔慕拍开他作乱的手,笑嘻嘻道:“昨天我在书房,看见几张直飞Y国的机票。” “那你还来说话堵我?” 乔慕只是笑。 “真好啊。” “是啊。” “你知道我说好什么啊,就说是。” “我知道。” “那你说来听听。” “真好,此生没有错过你。” 第九十五章、此生有你 四年后。 白家老宅人头攒动,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前厅也是贵客如云,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古香古色的茶室里,坐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茶香袅袅,气氛热络,很有人气。 “老白好福气啊,九州的声势不用说了,现在孙女又满周岁,你这孙子孙女都有了,凑成了一个好字,可是叫人羡慕得很啊!”有人开口笑道。 另一个人接话道:“四年前天祺破产,齐寒秋入狱,高楼大厦一夜之间倾颓,我原本还想去占点便宜的。谁知道啊,这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前浪不行了,过不久就该退休了!” “可不是?我看白墨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沉稳的,我们家那个,比他还要小,早早结了婚,却始终收不了心性,现在还在啃我的老本。你们家白墨可了不得,天祺那样的庞然大物,说吞下就吞下了,我连个饱嗝都没见他打!” “哈哈哈,老林啊,你还在为白墨一举把天祺底下的好项目全部收入囊中的事情耿耿于怀啊?我看啊,你就收着点心吧,即便你拿住了,也不一定吃得下啊!” 这话一出,室内几人全部笑了起来。 白云亭也摇头笑着:“他就是那个沉闷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心倒是大得很,现在我老了,说不动他了,不然啊,一定叫他给你吐出来!” 老林原本就只是随口吐槽几句,哪还真能舍下老脸来要项目,连连摆手道:“我不过是顺嘴说说,你可别当真啊。白墨这孩子,虽说是心大,但一般人也吃不下,他能拿下,那是他有本事。我这叔叔辈的人了,还要倚老卖老欺负他不成?” 他这话说了,大家也都凑趣说了几句,气氛便活络很多,一点隔阂也看不出了。 有人道:“我说老白,你就别惦记着去说儿子了,现在都是儿子结了婚,全听儿媳的,你还去打什么岔?我看乔家那位千金,也是个十分懂礼数知进退的,这些年白墨能在外面展开拳脚,少不得有她在背后的帮扶。当年乔慕乔总的名头在渝城是多么响亮,人家能把一方事业交给堂弟来管,只为静下心来给你们白家生儿育女,也是白墨的福气。” 这话说到白云亭心坎上去了,面对一干老友,他的笑容一点也不吝啬,赞同地点头,直夸这个媳妇多么懂事云云,倒说得人家羡慕,反而说他显摆。 正好钟毓进来了,说前厅要开宴了,请诸位移步。茶室内这才打住话题,跟着白云亭鱼贯出门去。 今天是乔慕和白墨的女儿满周岁。 距离齐寒秋落网,已经过去了四年。 那天他出现在婚礼现场,持枪行凶,幸好乔慕和白墨进了空间,都没有受伤。但齐寒秋却因为亲眼目睹两人凭空消失,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因此精神失常。后来婚礼如期举行,齐寒秋却是被白宇带来的保安扣下,转交给了警方。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乔慕仍然觉得不胜唏嘘:“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即便遇到这样奇异的事情,却怎么会一下子就精神失常了?” 此刻,他们两人却没有在宴席上,而是白墨开车,从侧门出了白家老宅。 白墨神情不明,只是轻叹一声:“他在国外躲避追捕的那段时间里,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乔慕讶然,直到今天才听白墨提起,不由看着他,想知道更多。 “齐暖冬和邱悦绑架你的那次,我说出了陈年秘辛,他当时虽然说不信,但表现得却十分紧张慌乱。那一枪明明是想打我的,却是半路转了方向,才朝你开的枪。” “齐青山从小对他严厉,总是以我姑姑的死来逼迫他,为此他心里阴影很大。他从小就是怀着这个信念长大的,但后来长大了,心里不是没有疑惑的,只是不敢去求证。所以那天我一点破,他才那么慌乱。” “出国以后,我也没有了他的踪迹,是后来才找到的。知道的时候,他的病情已经十分严重,我知道他要回国,却不知道他是用蒂安副经理的身份。” 白墨语气淡淡地说完,眉宇间有些晦涩。 乔慕知道,他能忍让齐寒秋那么多年,心里一定是有愧疚的。 当年,绑架事情的之后,齐暖冬与邱悦相继入狱,冷凤后来也被判了刑。她们都是罪有应得,刑罚上,白墨也多多关照了。 但是齐寒秋的一生,首先是被人误导,在长达十几年的年少生涯里,处处被齐青山逼迫恐吓,时不时还被抬出从未见过面的母亲来镇压,心里早就留下了巨大的阴影,才导致后来酿成了一系列的悲剧。可恨可怜,可悲可叹,让乔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很快,车子在城郊停下。 这里是一处监狱。 白墨停好车,牵着乔慕的手,从凹凸不平的车库中走出来。 这里十分荒凉偏僻,远处一大片荒芜的土地,稀稀疏疏有着几丛绿草,高的长到了人腰,矮的被踩进泥里。铁丝网将这一切都阻隔在外,连带着,把天空也切割成了无数个小网格。 白宇早就打点好了一切,乔慕二人来的时候,只管跟着工作人员往里走,进了一个小房间。 这个房间四面徒壁,灰扑扑的水泥面,前后各有一扇门,窗户开的很高,一缕浅薄的日光投下来,将窗上的栅栏切分成一道道阴影,落寞地投射在地上。 两人携手走进来,静静站着。 很快,后门开了,两名狱警带着人进来,取下了手铐,把人按在椅子上,放下固定的手铐,这才出去了。 乔慕抬眸去看。 那是一双清澈如星的眼睛,当世少见,更不用说这龙蛇混杂的监狱里。 齐寒秋偏就有了。 以前他的气质总是显得阴柔,无时无刻不在算计着阴诡之事,所以显得整个人都很晦涩。而现在不同,他神情安宁,目光平静,看向乔慕和白墨的时候,只余下坦然。 乔慕不由心生佩服。 精神分裂,这疾病可大可小,而齐寒秋当年,更是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这才自投罗网。可现在才过去短短四年,他的心态转变就如此之快,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还在天祺的时期。 “你们来了。”他甚至笑了笑,眸光清澈,笑容恬静:“坐吧。” 竟像是在自己家招呼客人一样。 乔慕与白墨对视一眼,在齐寒秋对面的桌子上坐下。 “今天我女儿周岁。”白墨开口道:“也正好是你进来的第四年,所以来看看你。” 这几年,白墨和乔慕都是每年的今天来看他一次。 齐寒秋落网,本该是死刑,但他疏通了关系,改成了无期徒刑。 乔慕看着他无悲无喜的脸,倏而道:“齐寒秋,无期徒刑只有二十年,你如果在里面表现良好,还可以减刑。” 她说这话自然是试探了,她和齐寒秋本来没什么恩怨,但他利用了很多人对付白墨,甚至借别人的手来害自己和长青集团。乔慕不是什么心宽的人,即便齐寒秋真的表现良好出来了,她还是要想办法把他留住的。 乔慕觉得,死刑是解脱,而对于齐寒秋这样的人来说,禁锢终生的自由才是最大的惩罚。 齐寒秋在月溪项目中狠狠摆了乔慕一道,她并不觉得有多大的恨意,但是他恶意伤害人命,这是不能被放过的。乔慕不是圣母,也不觉得自己有权利去审判和执行某种法令,只是新仇旧恨,导致她实在是不能释怀。 白墨和她意见相同。 齐寒秋听了她这句话,顿了片刻,倏而抬起眼眸,清澈见底的眸光星光熠熠,他轻声道:“白陆离。我叫白陆离。齐寒秋……是谁?” “……”乔慕无语,叹了口气。 白墨却直视着他,淡声道:“是你。” “我不是,你说过的,我叫白陆离。”齐寒秋皱眉,似是生气了。 “我骗你的。”白墨不为所动,继续道:“那是我随便想的名字。” “……”齐寒秋冷眼瞪着他,目光晦涩起来。 这个时候,乔慕看着他,才觉得有了以前那个熟悉的样子。 好一会,齐寒秋方才叹了口气,别开眼,冷冷道:“我暂时还不想出去,你们不用试探了。我也还没想好,等二十年之后再说吧。” 白墨试探出来了,这才挑眉道:“二十年之后,你要是想通了,好好改造一番,兴许还能去娱乐圈混口饭吃。” 却是在嘲讽他刚才的演技。 “你不就是想问我,为什么当年会从国外回来吗?”齐寒秋目光凛冽,全没了之前伪装的清澈样子,低沉着声音道:“我就是想杀了你而已。我虽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可你们也是怪物!” 乔慕知道他说的是空间的事情,倒也不和他理论,只是道:“那你就把我们是怪物的事情说出来,指不定给你算个精神障碍,还能减刑。” 齐寒秋气得咬牙,合着这两口子是每年一次来给自己添堵的。 白墨却道:“我对你为什么回来不感兴趣,我就想问你,当年是怎么当上蒂安副经理的。蒂安集团,是不是有你的股份?” 齐寒秋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个便宜表哥,居然是拐着弯来打自己在国外的产业的主意的。 他一时气结,硬是不再说话。 白墨这才淡淡一笑,道:“齐青山也进了监狱,我是最近才知道的,白陆离,你挺有本事的,不枉你头上冠了个白姓。” 齐寒秋打定主意不再理他们两个,等时间一到,就飞快站起来,比狱警还要积极,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等离开了监狱,乔慕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个奸商,我还在想,你怎么对齐寒秋的愧疚那么大,上一辈的事情,又跟你没太大关系。磨来磨去,却是在算计别的东西。” 白墨也笑,他眸光浅薄,眼底是未加掩饰的宠溺和爱意,但笑不语。 “我们快些回去吧,还能赶上女儿的生日蛋糕。” “这次之后,我想出去看看,整天窝在家里,闷得慌。”乔慕道:“我带霖轩和女儿一起走。” 白墨趁着红绿灯,捏她的鼻子:“你这小没良心的,我忙前忙后这几年为了什么?” 乔慕拍开他作乱的手,笑嘻嘻道:“昨天我在书房,看见几张直飞Y国的机票。” “那你还来说话堵我?” 乔慕只是笑。 “真好啊。” “是啊。” “你知道我说好什么啊,就说是。” “我知道。” “那你说来听听。” “真好,此生没有错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