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从登上方舟开始》 第一章 云中奇遇 刘思庸坐在靠窗的位置,从飞机狭小的窗口向外看去——其实天色已经漆黑,凌晨的航班根本没有景色可看,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发呆而已。 今天是他三十岁的生日,古人说:三十而立,立,应当是能立世、立业的意思。可是对刘思庸来说,三十岁的他却一无所有了。 三个月前,他还是sz市某设计策划公司所倚重的总策划,专门负责策划各类高端活动,公司的老总和他称兄道弟、手下的职员对他崇拜有加、前台的漂亮小姐姐对他暗送秋波…… 可是,三个月前公司一次极其重要的涉密性质竞标,却砸在了他手上——他的策划设计,居然在中标前让竞争对手所获取,不但照搬了他的方案,还用更低的价格获得了甲方(官方)的认可。 虽然这次竞标非常重要,但对于刘思庸的公司而言,失标并不是解雇他的最大原因。最大原因是:涉密竞标的方案在只有你自己完全知晓的情况下,居然被直接竞争对手全盘掌握,任谁都会怀疑,是他收取了对方的好处,暗自把策划方案卖给了对手。这种嫌疑即使没有证据,也是公司老总所不能容忍的! 而且更令公司大佬们后怕的是,这次泄密好歹只是在竞标阶段,其后果还只是丢标。可如果是公司中标之后开始运作的阶段呢要知道这可是和官方合作的活动啊!涉密竞标项目泄漏,会直接让公司的涉密资质大受影响,同时,公司负责人也要背负一定法律责任!后果可以说不堪设想! 解雇!公司在经过三天的研究讨论后,忍痛辞退了这位原本前途光明的优秀策划!而且,这“不光彩”的离职,更让刘思庸在整个文化传媒行业里无立足之地了——哪怕你履历优秀,都没有一个公司敢用你这“反骨仔”! 刘思庸自己很清楚,自己是无辜的,但他百口莫辩。他也曾想过调查这件事,可行业圈都对他这个“污点人”严防死守,他根本无从查起。紧接着,sz市昂贵的房贷压力、消费水平,都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压抑、苦闷、委屈、失望……诸多情绪几乎让他崩溃。 此次乘坐廉价的航班,是他拿出仅剩的积蓄,想做的一次“调整之旅”——去岛国的北部散散心,让那里的白雪皑皑,净化一下心灵,让农村朴素的生活排解俗世的纷扰。三十岁的他,需要尽快振作! 廉价的航班,往往起飞时间都很不友好,且状况多多。此刻接近凌晨一点,乘客们都登机近一小时了,飞机还停在跑道上,等待着起飞的命令。 大家心里都很不舒服——早早登机却没有准时起飞,给出的借口只是“机场调度”。“随时起飞”的理由更让乘客们只能坐在狭小的座位上硬等,不能回到候机厅歇息。 不少人又困又饿,加上长时间不起飞的不安,许多人已经牢骚满腹了。空姐们倒保持着优雅镇定,或许对这情况习以为常,很官方模式化地应付乘客们的不满。 刘思庸大约算是安静的少数人,他的思绪正无意识地飘飞着,窗外漆黑的夜一如深渊,吞噬着红尘。 “先生,请您关上手机,飞机很快起飞,电子设备请保持关闭状态。” 空姐悦耳的提示声忽然在刘思庸的近处响起,打断了他的神游。 “exce”回应空姐的,是地道的米式英语。 刘思庸蓦然发现,他的前座,居然是一个穿着老式大衣,戴着羊毛围巾、圆边毡帽的黑人。他侧过半张脸,让后座的刘思庸看到了一个硕大的下巴,点缀着花白的胡渣,铜铃般的大眼睛透露着疑惑,不解地看向空姐。 歪果仁嗯,倒也不稀奇,这毕竟是国际航班。 “rry,r……orris!”空姐马上切换成了英语模式,“(以下都用中文翻译)莫里斯先生,飞机马上要起飞了,请您关闭电子通讯设备。” “噢,是这样……可是航班已经耽误很久了,现在也没有任何要起飞的样子,我想,在飞机跑起来之前,使用一下手机应该没问题”名叫莫里斯的黑人并没有依照空姐的指示做。 空姐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抱歉,我们接到的指令是、随时都会起飞,所以请您配合……” “随时,随时都一小时了,我估摸着再有一小时也飞不了,我们难道就这么干坐着吗”莫里斯的语气倒也平和,不过言辞中也表示着不满。 “先生,这是规定。电子通讯设备会对飞机的正常运行带来干扰和影响,是有一定危害的,只要我们登上飞机,就必须保持电子通讯设备关闭。至于起飞的时间,这个并不由我们控制……”空姐看似耐心地解释,但言辞中并不打算退让。 这无疑会让久等的乘客更加烦躁,这位黑人大叔显然也不打算妥协。可空姐牢牢地掌握着“电子通讯设备会造成安全隐患”这点,言辞交锋丝毫不弱。 两人的声音都逐渐变大,导致飞机上的乘客们都被吸引了注意力,而一名职务更高的乘务人员也闻讯走了过来,开始二对一地进行劝诫了。莫里斯明显不是两个人的对手,言辞之间很快就落了下风。 “如果手机真的有那么大的安全威胁,应该不会让乘客带上飞机” 一道略显平淡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用的也是地道的米式英语。 “抱歉,您说什么”那名高级乘务人员微微一愣,把头偏向了黑人莫里斯的后排,只见一个气质沉郁的男子貌似随意地插嘴,正是此前一言不发的刘思庸。 “如果手机真的能带来巨大的危险,那么航空公司为什么不干脆把手机列为违禁品或者干脆让乘客们都办理手机托运”刘思庸语气从容,依旧是用英语说着,“既然允许乘客携带手机,就说明风险在可控范围内。我相信这位先生自然会在飞机起飞前关掉手机的,你们实在没有必要把时间花费在和一位绅士的争执上。与其如此,不如告诉我们一个准确的起飞时间。” 这番话引起了不少乘客的认可!即使一些听不懂英语的人在询问旁人后,也纷纷表示了赞同。眼下,大家对航班的延误是最同仇敌忾的,枯坐一小时已经让人相当难熬了,所以,即便黑人莫里斯有点儿违规,乘客们却都认为他没错。 这下,不仅是莫里斯,许多原本已经把手机关闭的乘客,也都纷纷拿出手机,开始刷起动态来,用行动表示了“民意”。 高级乘务人员颇为无奈,她只得叮嘱空姐们,督促众人一旦飞机启动,必须关闭手机。接着,快速地向驾驶室走去了。 “嘿,小伙子,多谢你了!”看到取得了“胜利”,前排的黑人大叔笑容满面地背转过来,对刘思庸道谢。 “您客气了。”刘思庸点了点头致意,接着又把目光看向了窗外,准备再次神游。 黑人莫里斯却继续搭起腔来,只听他说道: “你的观点很犀利,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我以前怎么就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呢你一定常坐飞机” “是的,职业关系。”刘思庸只得应答。 “很巧,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司迪林——司迪林莫里斯。”黑人大叔隔着座位,伸出了一只手。 “您可以叫我,刘……”刘思庸出于礼貌,还是和他握了一下手。刚刚握上,就感觉飞机震了一下,然后动荡感随即传来——这是飞机开动的征兆。 接着,飞机广播里已经传来了乘务人员的提示,告诉乘客们飞机终于要起飞了,请系好安全带云云——当然,也提醒大家,赶紧关闭手机。 没一会儿,飞机拔地而起,在夜色中冲进了云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飞机已经在云层中前行,舱内的灯光黯淡,大部分的乘客们也都进入了睡眠。少数百无聊赖着,要么反复翻阅着手中老旧的航空杂志,要么同邻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而刘思庸,则保持着看向窗外的姿势,继续放空着——很幸运,他周围的乘客都睡了过去,包括那位莫里斯先生。 相对的静谧,让刘思庸的精神彻底放松下来。窗外虽然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景象,但他的眼神本也就不为了看清什么,只有一点一闪的光亮相对显眼——那是飞机翅膀上的信号灯。 忽地,飞机颠簸了起来,许多浅眠者被晃醒。依照常识,这大概属于气流干扰,并无大碍。所以,乍醒的人很快又合上了眼。 可是,这股气流似乎并不配合需要睡眠的人们,飞机的抖动持续不断,而且愈发剧烈!这让乘客们都纷纷转醒,开始担心起来。 “请大家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飞机遭遇气流干扰,出现颠簸,属于正常现象……”广播里,乘务员温柔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安慰着乘客。可随着飞机抖动的频率到了一个极高的地步,这安慰声也阻止不了众人的紧张了! “怎么回事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啊……” “对啊,这颤抖太剧烈了!根本不是普通的气流……” 刘思庸也皱着眉头,从放空中回过神来。只不过当下的他并不能做什么,下意识地,他还是把眼睛看向了窗外。 “咦,那是什么” 刘思庸惊奇地发现,窗外原本漆黑的夜空,忽然出现了许多一闪一闪的亮点,这些亮点又被白银色的线条连接,在黑暗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这是……雷暴!飞机怎么会在对流层高点遇到雷暴而且转眼间四周已经全是闪电的亮光” 现代民航飞机遭遇雷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飞机是在万米高空的云上飞行,雷暴积雨云一般到不了那个高度,而且雷暴积雨云范围一般也不超过几十公里。即便发现雷暴,飞机也能提前躲开……可眼下这飞机却好像飞进了雷暴当中,这是什么情况 诸多疑惑涌现在刘思庸的脑海中,未等他询问,下一秒,漆黑的窗外倏一下光亮大盛!一道粗如水桶的银蛇在窗外显形——那是一道闪电,距离近到几乎是贴着窗户,炫花了刘思庸的眼! 随之而来的,飞机陡然来了个大颠簸!猝不及防下,刘思庸的脑袋一下子磕在座位边的舱壁上!剧烈的疼痛感,连同一些奇怪的东西,一起涌入到了他的脑海中。 ================================================================================================================================= 第一章,可能看过的书友朋友们会觉得这本书好像没什么“爽文”的影子,甚至主角和黑人大叔的交集似乎只是为了凸显主角人设。 实际上,阿毛深以为,小说里的任何桥段、情节,都不会是平白出现的。铺垫,埋线,是为了以后的情节,更好的高潮。 阿毛不介意,书友们看到第一章第二章第三章,觉得平淡。但希望书友们能够看到第一百章、两百章的时候,呼一句“原来如此”,“他前面写的是用意的。”而不想大家在看到第一二三章时觉得过瘾,但看到后面觉得歪楼了、水章了、无趣了…… 所以,这本书是有大纲的,请大家相信阿毛,也放心追看。 最后说两句老土的:新书上传,新人求支持。 保证一章不少于3k字! 第二章 诡异的文字 刘思庸并没有晕过去! 疼痛感虽然强烈,但这一下磕碰并不至于让他昏迷。可与之而来的,有一段诡异的文字,以信号的形式,强行挤入了他的脑海! “两秒之后,你所在的飞机将被雷电击中,五秒之后飞机开始解体。预计此次事故中你的生还可能性为零……” 这段文字飞速略过刘思庸的脑海,让他一个激灵! 下意识地,他顾不得细细思考这段文字是怎么产生的,只能快速地弯下腰,去掏座位底下——如果飞机配备了降落包,一般都会藏在那个位置。 可惜的是,大约是廉价航空公司的原因,并不是每个乘客的座位下都配置了伞包,刘思庸不是幸运儿,他的座位下空空如也。 刘思庸还想解开安全带,去掏邻座的座位底,可一阵轰鸣声在耳边炸响!仿佛是一声惊雷,震慑在他心头。机身的剧震来得更猛烈了!与此同时,脑海中的文字又更新了: “飞机已经被雷电击中,解体倒数五秒……四……” “你是谁我该怎么办!”刘思庸旁若无人地大喊起来!当然,整个机舱内的乘客都在哇哇大叫,吵杂异常,根本听不清某个人在呼喊什么。 奇异的是,在刘思庸问出问题后,脑海中的文字立刻再变: “死亡不可逆转。但你可以获得一次机会——如果能完成指派任务,系统将给予你一次重生!指派的任务有一定危险,若在任务中死亡,你将直接死亡,若任务失败,你也将被抹杀……” “什么”刘思庸一惊,文字清晰地将信息传递了过来,居然是一道选择题!可什么任务,系统又是什么给他一次重生机会又是真的假的 可眼下他根本无暇琢磨,因为就在他接受信息的当儿,飞机机身已经发出了“咔嚓”的不妙声音!眨眼间,轰隆一声,飞机机舱的中段直接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火光、浓烟还有高空强大的寒流一下子涌进了客舱中! 如文字所提示,飞机开始解体了! “飞机开始解体,根据飞机所处的高度、机外环境等因素推算,机上人员将全体死亡……” “预算你的死亡时间……十一秒,你还有十秒钟做出选择,九、八、七……” 一团耀眼的火光,伴随着黑漆漆的浓烟,直直地卷向刘思庸,他有心躲闪,却又无处可逃。眼见那股热流以及向他吞噬而来,刘思庸的脑海里居然闪现出此生的一幕幕画面! 据说,人之将死,他的眼前就会流过自己生平的影像。 “不,我接受!接受任务!我不想死!”刘思庸忽地从恍惚间回过神来,他在意识里疯狂地大喊起来!与此同时,脑海中的文字已经来到了倒数三…… “三、二……系统已经接受你的选择,请求成功,准备进入任务。” 就在黑烟与火焰将刘思庸吞噬的一瞬间,脑海中的文字终于再次变化!刘思庸只觉得眼前一黑,自己的意识骤然模糊,仿佛陷入了沉眠…… “轰!” 与此同时,这架搭载着322人的飞机再次被闪电击中,在空中炸出了一团火球,机身彻底四分五裂,无数残骸四散飞落…… 两个小时后,在祖国的各大媒体上,都出现了一则“紧急新闻”。 “xx航空公司xxxx号客机,在今天凌晨飞往岛国的途中遭遇事故,据目前资料分析,飞机是遭遇罕见的雷暴而失事的,造成事故的原因还在进一步调查中。飞机上的乘客及机组人员共322人,全部失踪,其中华籍286人,外籍36人,搜救部门正全力开展救援工作……” “到家了杂碎们!都站起身来!一个个排好队,别给我耍小聪明!” 也不知道自己的意识沉睡了多久,当刘思庸终于感觉意识有所苏醒时,模模糊糊地、听见前方不远处正轰响着一把粗糙沙哑的声音。 他想立刻睁开眼,可是他的意识仅仅是有感觉,却无法连接身体,更无从谈起做动作了。 “临时编号kz9924已经进入任务,投放目标身体评级:n,意识与身体匹配度72,只能发挥+级身体强度,符合标准。即将释放身体控制权……” “任务发布:逃离莫兹汉克监狱。限时60天。完成方式:自由模式,无限定条件。逃离失败、超限时,均视为任务失败,后果,抹杀。成功完成,基础奖励:临时编号转为正式编号;获得重生机会一次,系统自适应匹配重生;获得苦劳值200点。” “当前任务部分情报可获得系统提示,可花费苦劳值50点购买。该临时编号kz9924拥有苦劳值:0。无法购买。” 又是一长串的文字,闪现在刘思庸渐渐清晰的意识里,还没等他细细“品味”,文字已经化为倒计时: “释放倒计时3、2、1……权限解除,获得身体支配权!” “哎哟!”还没等刘思庸回过味来,只刚刚睁开眼睛、甚至都没看清眼前的状况,一阵剧痛便从他的肩膀处传来,像是明显的敲击殴打! “嘿,你倒好,居然睡着了!当这里是旅馆吗混球立刻给我站起来!排队,走!” 那粗糙沙哑的声音这一回直接在耳边炸开,不少的“雨点”落在了刘思庸的脸颊上,携带着一股臭气。 终于睁开了眼,刘思庸只见一张没有修理干净胡渣的脸,正距离不过十公分地“怼”着他的面孔。再一定睛,眼前的大脸立刻清晰起来——这是一张白人面孔,皮肤粗糙,斑点遍布,黄褐色的瞳孔似乎能喷出火苗,散发着口臭的嘴巴里、黄黑色的牙齿分外醒目。说的……是英语! 又是一棍! 那张丑陋的面孔主人,还穿着灰蓝色的制服,正挥动着一根硬木短棍,狠狠地砸在刘思庸的肩膀上!同一处击打点,痛楚自然是成倍的。 “啊!”刘思庸忍不住惊呼出声,同时,他也相当“配合”地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根据那诡异的“系统”文字提示,他这一次的任务是和监狱有关的!换而言之,他自己九成是个犯人,而那挥木棍的凶狠大块头,八成是狱警。你别指望那些天天和罪犯打交道的人能有什么好脾气!两棍子下来,刘思庸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已经血肿起来,再不配合,只怕是要吃更大的苦头。 可是,他这匆忙地“起立”,却连带着站立不稳,一下子从座位上起来,他差点要向前栽倒!好在前面也是一排座位,让他可以借力撑了一下,不至于出洋相。 “怎么回事,身体支配起来好像有些别扭”刘思庸努力站稳身子,发现就这两个简单的动作,自己的意识驱动肌肉,却好像慢了半拍,又有些用力过猛。 “难道说,这就是系统所谓的‘身体匹配度’不满的体现唔,刚才系统提示我,意识和身体匹配度只有72……也就是说,我的意识是自己的,身体则是别人的!” 想到这,刘思庸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果然,那双骨节粗大、汗毛茂密的手,绝对不属于曾经的自己!同时,两只手的手腕上,正扣着一副款式别致的镣铐——它不是日常我们在影视中能见到的手铐,材质虽然也是金属,却厚重得多,铐子与手腕之间没有任何空隙,紧紧地贴住皮肤。显然,它的束缚力比常见的手铐大得多! “废物!”看着刘思庸踉跄的样子,那名凶狠的狱警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再殴打刘思庸,只是一指前方,对他吼道,“赶紧下车,给我列队站好!否则我就给你开个瓢……喂,你们几个渣滓,好笑吗你们能比这废物好到哪去都给我滚起来……” 狱警急吼吼地转向了刘思庸的后排——那里赫然还坐着五六个犯人,他们都穿着橘黄色的显眼囚服,每个人的长相五花八门,没有一个看着顺眼的。此时,他们还用幸灾乐祸的表情对着刘思庸,显然,“同类”被狱警暴揍,只能引起他们狭隘的快感! 刘思庸不敢过多徘徊,依照狱警的指示,微微低着头——以免碰到那辆狱车的车顶——向前移动起来,不出意料地,他的双脚也带着镣铐,和手铐同款。 走下车,刘思庸被刺眼的阳光弄皱了眉头,但意识却愈发清晰——无论是手上的镣铐,脚下的地面,脸上的汗水流淌还是热风的吹拂……这些感受都告诉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虽然他还没明白这一切的缘由,但他明白:从飞机遇险起,那段来自“系统”的文字突兀地出现在脑海中,并准确地预言了飞机遇难的每一个环节!且,给了他一个在灾难中不死的机会! 但,这系统也绝不是什么幸运女神眷顾的恩赐!因为脱离空难的他,已被“系统”投入到了一个“任务”当中!那段稍纵即逝的文字已经明确地告知他,任务失败,他依然会死。 所以,这个诡异的系统,是一种交易让刘思庸用完成任务的形式,来换取自己的生命 刘思庸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将这些困惑暂时搁置起来!无论如何,他都得先面对眼前的任务——就在他下车处,抬眼可见,一座庞大的青灰色建筑豁然耸立,正对着他的大门上写着一串应该是英文的文字: 联邦直属莫兹汉克监狱。 第三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一) “领取你们可爱的被褥!好好爱惜它们,因为它们将成为你们在莫兹汉克最忠实的陪伴!”监狱管理处,押送新犯人的狱警大声呼喝着,言语戏谑。 刘思庸等一行二十个罪犯,排成一列,领取了他们的“房间套装”。灰扑扑的被子、床单颜色单调,却是崭新的,质地很不错。其他犯人对此倒是挺满意的,唯独刘思庸捧着被套,一脸严肃。 “犯人的被褥质量这么好,说明这座监狱的管理极其先进和严格,搞不好还是个‘模范监狱’……加上之前的招牌上写的是‘联邦直属重刑监狱’,这样的监狱不好‘越’啊!” 无怪他的脑回路与众不同,因为他已经快速进入了任务状态。 随后,他们迈着细碎的步伐,一步步地挪到了他们所在的牢房——新罪犯的牢房并没有靠在一起,而是被打散了。刘思庸被分到了d区、第38号房,数字……真不太好听。 看到房间的时候,刘思庸连吐槽房间号的心思都没有了: 重刑犯的监狱,都是单间的。犯人们在各自的房间里是不用戴镣铐的,手脚都获得了自由,但,也仅仅是手脚能自由活动活动罢了—— 一排排的号房,呈巨大的“回”字型分布,每间房三面都是钢筋混凝土,厚度至少一米。房门的那一面,则是一块巨大的防弹、防冲击式钢化玻璃,完全透明,只有两排透气小孔,每个不过拇指大小,这让整间房的内部都清晰地展示出来,不仅巡视的狱警能一目了然,就连对面的号房都能彼此“相望”。 三平米的房间里的设施极其简单:一张一米宽的小床;一个金属制、没有棱角的马桶;马桶侧面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水槽,可以洗脸洗手;对门的墙壁上有一盏固定的、金属制日光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样的房间结构,无疑最大程度地杜绝了在房间内做手脚的可能——《肖申克》的那一套在这里绝不适用。 被关进“新家”,入狱的一套程序也算走完了。刘思庸刚刚把床褥铺好,牢房里便传来广播的声音: “今天,我们迎来了几位新‘伙伴’……不,不要鼓掌混球们,我知道你们想这么做!你们都是一样的可怜虫,早到几天的你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毕竟,你们也该清楚,能分到这座监狱来,你们身上背着的刑期至少是十五年……今天是第一天,在以后漫长的日子里,我们还要‘好好相处’。” “好好相处的前提,就是守规矩。守规矩,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但,如果你们当中的某一只老鼠想干点什么出格的事,呵,相信我,你绝对会后悔……” “那么,现在我来告诉你们第一条规矩:莫兹汉克统一十点熄灯,早上六点起床!在熄灯之后,我不要再听到任何动静——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我也不想听见!同样,早上六点,我不想看见任何一头猪,还在它的猪窝里磨蹭!” “现在是晚上七点,距离熄灯还有几个小时,为了避免你们无聊,莫兹汉克每晚都会提供广播节目……” “可我们新来的还没有吃晚饭呢!”一个声音在刘思庸头上响起,那应该来自他牢房的上层——d区一共三层,每层144间牢房,刘思庸所在的38号正在一楼。 广播里的声音被打断,整个d区都陷入了一种忐忑的安静中。足足十几秒后,那原本嘲弄感十足的声音换成了冰冷的语调,重新响起: “第一次,孩子,这是你第一次犯错——打断长官的话,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不过,宽容的杜克先生还是原谅你……但,绝没有下一次!” “至于你提出的问题,哈,今天你们到的时间晚了——莫兹汉克每天下午五点半开饭,六点结束,你们已经错过了用餐时间。不用难过,一顿晚饭而已,刚刚进来的你,肚子里还有不少油水呢!就当清清肠胃哈哈哈哈……” 冰冷的声音又转为戏谑,似乎拿这些新来的“菜鸟”开玩笑,是件非常有趣的事,虽然话语一点儿也不好笑,但整个d区的犯人们却都配合地发出了阵阵哄笑。 笑了一阵,“主播”才说道: “那么,我们就开始今晚的广播!” 随即,广播里响起了音乐,然后,一个软糯柔媚的女声响起,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似乎是一部什么书、或是某个剧集的纯人声版。这女声实在够“嗲”,听得刘思庸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却受到了其他犯人的热情欢迎!一声声“狼嚎”夹杂着口哨、喘息,此起彼伏,仿佛只要有这点女声,他们就能达到高潮! 看来,在监狱里待得太久,连母猪怕是都见不到一头。这些荷尔蒙泛滥的凶人,都炼成了一套“听音意会”的本事。 刘思庸自然是没有心思听广播的,在纷扰的吵杂声中,他坐在自己的小床上,很快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陷入了沉思: 自己身上发生的神奇事情,看来已经是不可逆转了。那些对前事的担忧,虽然无法完全消逝,但绝不能在眼下占据他的思绪。因为,眼下的他,为了生存下去,必须得集中注意力,应对当下的“任务”。 嘘……刘思庸轻轻呼出一口气,整理起了思路: 这一次的任务,是要在60天里逃离这座监狱。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其它的线索,换而言之,他要自己制定计划、执行计划! 60天的时间,看似不短,但对于“越狱”这件事来说,却足够紧迫!要知道,那些经典的越狱电影中,主角们逃出“牢笼”花费的时间,动辄数以年计!为何因为在监狱里,犯人们的施展空间实在少得可怜——尤其越是现代化的监狱,越是重刑犯的监狱,这种空间越小!每一天,犯人们大部分的时间都会是在自己的牢房里度过,有操作可能的时间,被挤压得很少很少,更要精打细算。 而制定计划,并不是即刻能完成的!因为他首先要熟悉这里的生活,然后争取观察到这座监狱的薄弱之处,再制定计划,使其成为越狱可利用的条件…… 另外,他对现在灵魂所占据的身体,还十分陌生。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姓甚名谁,犯了什么事,获了什么罪,有没有什么隐情……他统统无从知晓——他甚至还没正视过“他”的长相! 能够推断出的仅有的信息是:首先,这具身躯应该挺高大强壮的——起码比他前世的身体要高大,这可以从他的视觉感受来判断。 还有,他曾经被那名凶恶的狱警猛打了两棍,几个小时过去,他的肩膀虽然还有阵阵火辣辣的痛感,但根据他刚才触摸的感觉看,并不至于伤筋动骨!可见这具身体的肌肉很结实,具备一定的抗打击能力。 再有,这具身体属于白种人,再精确一点,大概率是米国人!因为无论是监狱挂的“联邦”字样招牌,还是那些狱警说话的习惯,都趋近于刘思庸所认知的米国特点。 如果这一次的“奇迹”没让他灵魂穿越到异世界,那么“着陆点”放在米国,倒是让刘思庸不至于手足无措——他曾经因为工作原因,到过米国好几次,对这里的国情还是有所了解的。起码,他会说会认英语,在未来需要的交流上,没有问题。 可这也并非绝对,起码他刚才解下的镣铐款式,就不属于他认知的世界。 因此,这些推断,也注定需要他花费一定时间去确认、适应。还得收集一定的信息,增加对这个世界和眼下境况的了解。 “……所以,这任务急不来,也不能急。60天的期限固然是一把催命刀,悬挂在头顶,但沉住气,却是这次任务能否成功的首要条件。”刘思庸如是想。 好在策划设计师出身的刘思庸,经历过人生坎坷磨难的他,绝对不缺这份定力。相反,这一次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无比诡异,甚至没给他什么时间去做心理建设,却让他泛起了强烈的欲望! 这是一种最本能的求生欲!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既然“上天”给了自己一次在灾难后活下来的机会,那么他就绝对不能浪费!那曾经困扰他的磨难,低落的情绪,都统统被他暂时抛在了一边! “当……当……” 监狱里响起了复古的钟声,把陷入沉思的刘思庸拉回了现实。钟声连续十下,意味着时间已经来到了晚上十点。相当准时地、牢房里的灯一下子熄灭,整个d区都陷入了黑暗。 “所有人,上床,睡觉!”广播声再次响起,接着,一队狱警已经出动,他们举着手电,拿着警棍,开始一间一间房巡视。除了狱警发出的动静,此刻d区里只剩下犯人们窸窸窣窣铺被卧床的声音。 来到莫兹汉克的第一天,宣告结束!完成任务倒计时:59天! 第四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二) “你说,不让理发师用剪刀是不是很过分你们都戴着手铐呢!难道还能抢一把剪刀来开锁吗” “确实很过分——和不让达芬奇用画笔画画一样过分……” “达芬奇那是谁很有名吗” 在一间四面都是玻璃墙、布满监视系统的房间里,一名满脸胡渣的大汉端坐在椅子上,任由一名穿着花哨的理发师给自己理发剃须。由于理发师用的是推子,没有剪刀、剃刀这些能够在监狱里造成“危险”的物品,所以发型基本只能推成平头或是光头,胡子一律剃掉。 当然,这样也有好处,莫兹汉克虽然是模范监狱,卫生条件算是不错,但肯定比不上狱外。不怎么讲卫生的犯人们不留毛发,能减少疾病的可能。 “唔,也算不上很有名!”接受理发的,正是刘思庸。他灵魂寄身的大汉是个络腮胡加草窝头,进监狱之前胡子修理过一次,可一周时间过去,他的胡子已经如野草一般茂盛了,刘思庸吃饭都要时时注意胡须不要“戳”进饭菜里。 是的,刘思庸已经在莫兹汉克度过一周了。 这一周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没有制定任何计划。七天的时间,他只做了一件事—— 观察! 他每天按照监狱的制度,早睡早起,放风用餐劳动,用一周的时间完全摸透了这里的日常作息规律。同样,d区牢房,到食堂、放风地的路线,也全部被他掌握。只要他一闭眼,脑海中就能立刻浮现出这些区域的三维立体图。 然而,摸透这些,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找到越狱的突破口。 莫兹汉克是联邦直属的重刑犯监狱,是一个充满风险的地方,必然要有一套完善的制度、配合严密的设施,来防止犯人越狱或者造成危害。 比如,犯人只要离开囚室,就得戴上镣铐——由两名狱警为一名犯人完成,一人监视防备,一人动手给犯人穿戴。戴好后,再列队出发。 到达目的地后,例如食堂、放风处,再由狱警去除掉这镣铐,而在这些地方,至少会有一队持枪的警卫在高处戒备,严防没有枷锁的犯人有出格的举动。 除开这些活动,犯人们还需要劳作。而劳作的管控则更加严格——因为这里是重刑犯聚集地,关押的至少是背负十五年徒刑的凶人,所以他们没有任何外出劳作的机会,只能在各自的牢房里,完成指定分配的工作。 工作种类也不多,比如加工纸盒……均是一些不用工具、原材料也造成不了任何危害的东西。退一步说,在各自牢房里做事,那面透明的墙和门外的监控,能把你的动作照得一清二楚。 总而言之,在莫兹汉克,宁可浪费一部分犯人的劳动力,舍弃高价值的劳动生产,也不给犯人任何机会。 眼下,刘思庸接受的是犯人一周一次的理发服务,也得戴着镣铐,坐在监控室里完成的。理发师只能用推子——还是没有电线的那种,连围着脖子的理发巾都不会给一块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在理发巾的遮挡下做点小动作 这不,刘思庸正双手托举,拿着一张大大的草纸,接住理发师弄下来的胡须、碎发。 “伙计,你真是个讲究人,知道主动接着这些垃圾,免得落在地上我得一遍遍地打扫!”理发师忍不住夸了刘思庸一句,“我给你加点工,给你弄个酷酷的造型怎么样……嗯,寸头侧面给你剃个闪电图形出来!” 监控室很小,地面空间本就不多,理发师时不时就要扫净地面,否则堆积如山就难以清理了。 刘思庸进来时正好是理发师刚清扫了一遍,因此他要了一张大草纸,托举着,尽量接住了那些碎须发,这让理发师对他好感大增。 “不不不,千万不要!谢谢你的好意……如果我造型比其他人别致,在这里可是很拉仇恨的。”刘思庸连忙拒绝。 “噢,那也是!差点忘记这儿是哪了……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算完事儿了!可惜,镜子也没有一面,否则可以给你看看我的手艺!”理发师很健谈。 “我相信你的技术,再见了朋友。”刘思庸笑了笑,把手中的“垃圾”用草纸包了起来,然后起身离开了监控室。 走到门口,警卫对他手中的“垃圾”也没有过问——这一切都在监控下进行,刘思庸手里拿着什么,狱警们一清二楚,反正是不能造成任何威胁的东西,只当是他想“好好表现”罢了。 “果然,这里甚至不是地球……但是却和地球上的米国很相似!连语言都是英格里许……”刘思庸一边在脚铐的限制下,迈着细碎的步子,一边思索。 刚才他和理发师闲聊,装作无意地提起了达芬奇,可是理发师对这个本应家喻户晓的名字陌生异常,这只能说明,要么是这位理发师无知到了极点,要么是这里的历史上根本没有存在过达芬奇。 结合理发师讲究的装束来看,前者可能性微乎其微…… “系统在我来到这儿后,再也没有出声过,好像根本不曾存在,但它无疑有着惊人的能量!异世界,灵魂附身,这都是已知科技无法做到的事!所以,如果任务没完成,恐怕……”虽然一直没有怀疑过“系统”的能力,但是再次确认这一点,心情难免沉重了几分。 此时临近中午,理完发的刘思庸一行人被直接带到了食堂,汇入了大部队。 刘思庸被解开了束缚,领取了自己的饭菜,找了个角落空位坐了下来——食堂他早就观察得仔仔细细了,这里的座位都是焊在地上的,餐具全是塑料制品。一层的空间巨大,足够容纳千人,而二层则有二十余名持枪的警卫居高临下地监视,没有什么操作空间。 选择坐在角落里,一来不引人注目,二来也方便思考: “话说回来,这里虽然是异世界,但却和地球极其相似。语言、饮食、广播节目,都看得出社会文明度、风格和地球高度接近,科技嘛……从监狱设备看,似乎稍稍比地球先进一点,但极其有限——起码那些枪支看起来和地球上的武器也没什么差别。” 正在琢磨,眼前忽然有人影一晃,刘思庸一抬眼,只见一个同样穿着橘黄色号服、身材却矮小精瘦的黑人,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那人指了指刘思庸面前的餐盘,那里有一个青苹果还没动过。 “可以吗我是说,看你今天只吃了土豆泥,似乎对这没兴趣。” 这小个子黑人的语气跳脱,语调还带着些韵律感,说话都像“饶舌”一般。 “请便。”刘思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示意小个子大可以把这青苹果拿走。身为华国人的刘思庸,骨子里并不太习惯吃这种酸度较强的水果,即使它营养价值不错。 没想到这话说完,那小个子不但拿走了那苹果,还就势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哈,看起来你挺和气的。嘿,老兄,新来不久我注意到你都是独来独往的,在这个角落坐了快一礼拜。”小个子黑人语速飞快,一下说了一大串。看来,他不光是来讨水果吃的,还借机想搭讪。 刘思庸停下了吃饭的动作,好好地看向了这个身高大约一米六的小子。 “所以呢你有事吗” 刘思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冷酷一些,在监狱里,每个重刑犯都不是善茬,如果不是计划需要,刘思庸并不想“结识”什么狱友。在弄清眼前人来意之前,他不会表露出过多的“善意”。 “嘿,老兄,别紧张。我只是来打个招呼,别搞这么酷……伙计,在莫兹汉克,你总会需要几个朋友。”小个子笑容不改地说道。 “比如你”刘思庸挑了挑眉头。 “哈哈,当然!咖啡豆是你绝对不该错过的朋友!”小个子毫不谦虚,他拿起青苹果大口咬了下去,嘎吱嘎吱地嚼着,“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咖啡豆,是这里消息最灵通的人。作为一个新人,你一定要对莫兹汉克知根知底,否则,是要吃亏的。而我,就是一个让你免走弯路的‘朋友’。” “噢”刘思庸不禁多看了一眼这小个子,咖啡豆自然不是他的真名,不过在罪犯中,没几个人会使用自己的真名,通报的都是自己的绰号。这咖啡豆其貌不扬的,但他那句“消息最灵通的人”却让刘思庸有了兴趣。 他要逃离这里,自然需要充分地了解监狱的信息,通过自己观察固然是一方面,但有一个“百事通”这样的人物自然更好。只不过,刘思庸也不是愣头青,对方说什么他都信——尤其是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里是重刑犯监狱,每个人都得在这儿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我想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己去了解。”刘思庸言语中带着明显的疏远。 咖啡豆似乎早料到刘思庸的态度,他“嘿嘿”一笑,忽然半转过身去,手势悄然指向食堂入口处一名长相凶恶的警卫——那正是之前给了刘思庸两棍子的狱警! 第五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三) “丑泰迪,一个死肥佬,却叫着一个可爱的名字——当然,这是我们私下里的称呼,谁要是当面这么叫,他一定会暴走!他最爱欺负无力反抗的人,显得自己很厉害,但也最好被威胁和恐吓,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因为他的胆子和他的卵蛋一样小……” “馋嘴拉科森,甲亢患者,好吃爱吃从不节制,但因为病症看不出他有多胖……” “臭美克里夫,对,金发那个,墨镜癖,好色狂,不但对女人感兴趣,也对猛男情有独钟,看到他走路扭捏的姿势吗我怀疑他昨晚又‘后门进狼’!” “贪婪公爵(duke)——杜克就是他的姓!爱钱如命,求他办事要付出高昂的代价,但办事还算靠谱……他也是这座监狱狱警的队长,分管c、d区,昨晚的广播就是他的声音……” “北极熊维塔斯基,莫国人,以前在海军服役,是个硬茬子,别的弱点没有,就是嗜酒如命,否则也不会被迫退伍……” 随着咖啡豆的手指悄悄地指点,几个在食堂负责监控的狱警都被他“点评”了一番。 刘思庸不动声色地听着,直到咖啡豆点完一小半的狱警,停了下来,他才淡淡地开口: “你想告诉我什么这里一小半的狱警都不是好人” 咖啡豆又是“嘿嘿”一笑,把声音又压低了几分—— “当然不是,这里所有的警卫我都了解,包括高层领导。当然,这里四个区的两千多号混球们,我也都一清二楚——甚至谁谁谁姑妈的邻居家的小猫咪几岁都能打听到……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知道,哪些是可以作为突破口的存在……” 听到这话,刘思庸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悚然一惊!咖啡豆的这番话显然意有所指,“突破口”三个字更是充满了暗示性。 “我不懂你的话。”刘思庸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眼神尽量漠然。 “伙计……”咖啡豆露出了一口白牙,一副“你瞒不了我,大家都懂的”的样子,“你的样子一看就是那种心事重重的……来了一周,既不在监狱里展示自己的肌肉,也不亲近或是拉拢什么人……你甚至连酒、香烟这些‘好东西’都不打听怎么得到!每天到食堂、放风操场就是到处走走停停看看——尤其是对那些警卫们的值班换岗、作息规律的观察……这说明,你压根没把莫兹汉克当作是你要长期生活的地方。” 咖啡豆越说,刘思庸越是惊讶——他果然还是忽略或者轻视了这些重刑犯。眼前的小个子居然一直暗中留心自己,自以为在人群中不起眼的行为,却被有心人看得一清二楚! 刘思庸一边暗自反省自己掩饰和隐藏不到位,一边看向咖啡豆的眼神逐渐变冷!他的心中不可遏制地泛起一股杀意——逃离莫兹汉克是关乎他生存的任务,既然被咖啡豆看出来端倪,如果他稍有泄漏,自己的任务可就是难上加难! “wowwowwow,伙计!别用这种杀人的眼神看我!放松,我要是想害你,这番话直接去对丑泰迪说了!”咖啡豆一看刘思庸眼神不善,立刻解释起来。毕竟刘思庸此刻附体的犯人也是位彪形大汉,自己的小个头在对方面前完全不够看! “哦那你是在威胁我你不妨去试一试,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告密,看看那些狱警会不会因为我的‘四处逛逛’而相信你的主观臆断。或者,你只是想诈我,让我留下点把柄被你抓住。” 刘思庸深吸一口气,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用极其平淡的口气说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别人和我玩心眼……你说你是这里的‘百事通’,可我觉得你除了眼神不错、好打听、喜欢妄想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他冷冷一笑,“这食堂里差不多有一千人,唯独你找上了我,这只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没有更多的人在关注我;二,也没有人关注你——一个瘦小的黑鬼。甚至没有人乐意和你同桌吃饭,所以你来到我这一桌,都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微微前倾身子,凑近了一点同咖啡豆的距离,对着咖啡豆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之所以搜集这些信息,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够安全地活下去,知道哪些人不好惹、哪些人的大腿可以抱……只是,很可惜,这里大约连一个愿意‘罩’你的人都没有,因为你只是根豆芽菜!” 这番话让咖啡豆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显然是被说中的软肋!同时,也让刘思庸重新掌握了这场对话的主动! 你以为拿住了我的软肋对不起,我看穿了你的虚张声势!你是个不起眼的小虾米,就算被你看出点什么又如何 打人不打脸!咖啡豆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若非自忖实在不是这大汉的对手,估计他能把半个苹果直接砸到刘思庸的脸上。 他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忍住了动手的冲动,虽然依旧坐在椅子上,但胸口已经剧烈地起伏!他瞪着刘思庸,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开口说道: “你……你真的太讨厌了!我承认,你说的没错,在这鬼地方,我就是个谁都能踩一脚、胖揍一顿的小喽啰!” 顿了顿,他的口气变得半是萧瑟半是自嘲,“所以,我才想改变这种状况!当然,我有自知之明,在这个终究是讲拳头硬不硬的鬼地方,我是不可能成为什么食物链的顶层的……” 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和刘思庸的对话并没有什么人关注后,才继续说道: “所以,我才想离开这里!” 刘思庸眉毛一挑,并不接话!离开监狱,这是一句废话!哪个犯人不想离开囚笼重获自由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是难如登天!越狱也好,减刑也罢,无论是正常途径还是非法途径,都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实现的。 “如果你也想……如果你足够聪明,你就该知道,光凭你自己,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你也需要……伙伴、帮手!相信我,我能给你巨大的帮助!” 这番话,算是很直白了,表达了咖啡豆这一趟搭讪的真实意愿。但同时也表示他咖啡豆还留着几手,那么言下之意就是——合作! 不过,刘思庸并不敢贸然接咖啡豆的话!要说咖啡豆想离开这座监狱,他信,但问题是为什么咖啡豆要选他合作这里四个区容纳了两千名犯人,凭什么他会看得起自己这个刚来一礼拜的“新人”就因为他让了个苹果 刘思庸显然不会轻信,于是他依旧用平淡冷漠的语调说道: “如果你没有别的话了,那么……” 说着,他作势起身。 “等等!”咖啡豆急忙阻止,他并不敢去抓刘思庸的手臂,摁着他不让起身,只能拼命眨眼,低声说道,“……我不能多说!但请你相信,这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 你xx的在唬我 刘思庸气得差点笑了,这种鬼话,当他是三岁孩子呢!他直接端起了眼前的盘子,准备起身。屁股刚离开座位,忽然心思一动! 他看了一眼满脸焦急的咖啡豆,居然真的又坐了下来,然后重新看向了对方! 命运……光是这说词,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除非…… 刘思庸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的任务发布者自称为“系统”,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是某种程序……或者,这是一个游戏! 游戏,无论是网游类的还是主机类的,只要是“任务”都有npc,npc的作用就多了,发布任务、给予帮助、开发支线、触发隐藏……他们的出现,要么是偶遇,要么是满足了某些隐藏条件。而眼前这个咖啡豆,说是能提供给他帮助,难道说就是一位系统安排出现的npc!系统看他足足七天没有任何行动,于是便让一位npc来帮他一把又或者说,他“善良”地让了个苹果,就满足了咖啡豆的触发条件 刘思庸脑子飞快地运转着,眼睛依旧盯着咖啡豆,一段时间没说话,让咖啡豆不禁心里有些发毛……足足十来秒,刘思庸才重新开了口,只听他轻轻地问道: “……是有‘人’派你来的” 这话看似不明不白,实际上则是意有所指。如果咖啡豆真的是“系统”派来的,那么他应该能听懂话语里的含义。 果然,这话一出,咖啡豆的脸色又变得精彩起来! “你……你……!”咖啡豆吃惊地张大了嘴,虽然他死死地克制着自己、尽量不发出大的音量,但这无法掩饰的惊讶、欲言又止的话语,显然已经肯定了刘思庸的问题。 “那么……”刘思庸正要追问,却陡然被一声惊叫打断! 此时,食堂用餐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许多犯人都已经解决了他们的午饭,纷纷起身倾倒餐盘,然后自觉地去到门口排队。 其中一个刚放好餐盘,正砸着嘴向门外走去的中年秃头大汉,突然被人从正面推了一把,那股大力直接把他推到一边,让出了门口的位置。 “我f……”那秃头汉子刚竖起眉毛,准备一句经典的辱骂出口,却蓦然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座肉山,让他后半句词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与此同时,在他身后的几名犯人都面色一变,其中一个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第六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四) “啊!是dt!……噢,dt,对不起,我没注意到你来了……” 那个被大力推开的中年秃头男只觉得冷汗瞬间落下,在惊呼一声之后,急忙压低了声音,态度恭谦地道起歉来。 可是,话还没说话,只见眼前一道身影一晃,中年秃头的肚子上立刻挨了一脚!大力传来,让他一下子把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身子像个大虾一样不自觉地蜷缩,倒在地上。 “靠!真xx的恶心!废话一大堆的杂碎,看看你制造的垃圾!给我全部吃下去!”眼见中年秃头呕了一地,动手者反倒嫌弃地捂住了鼻子,嘴里大骂起来! 那中年秃子居然不敢违背,忍着肚子上传来的剧痛,趴着身子,真的伸舌舔食地上的呕吐物! 这番场景实在是够恶心,让整个食堂的犯人都忍不住反胃,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刘思庸皱起了眉,定睛看去,只见食堂门口出现了一行三人:方才推开中年秃子的,是一个身高超过两米一十的巨汉,黑人,浑身的肥肉层层堆叠,像一座肉山般往哪儿一站,几乎堵掉了食堂通道一半的空间。 出手伤人的,则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左右的白人,他的脸上留着鼻环、唇环、眉钉、耳钉的各种孔眼——当然,监狱里是不准戴首饰的——脖子上布满了刺青,配上嚣张的表情,显得跋扈异常。 而在这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位囚犯的中间,赫然是一个留着寸头、肤色古铜、肩膀宽阔的中年人,他的下巴上留着黑色的短须,眼神冷漠地直视前方,看都没看那匍匐在地的秃子一眼。 显然,这奇怪的三人组中,以中间这位明显有着拉丁“风情”的宽肩汉子为首。 更奇怪的是,眼见有人动手伤人,那些手持警棍的狱警们却无动于衷,只是抱着手臂、脸上带着看戏的表情,任由三人横行。 宽肩汉子对着那几名狱警微微一点头,似是打了个招呼,便径自走进了食堂。此时,偌大的食堂还有几百号人,却没有一个发出任何声响。 宽肩汉子走到他面前的第一桌位子旁站定,眼睛快速地扫视了一遍,忽然用并不响亮的声音开始了倒数计时: “五、四……” 数到四的时候,所有还留在食堂里的人,都马上收拾起眼前的餐盘,快速离开了自己的座位,向着门口移动。 刘思庸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好在咖啡豆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把,给了个示意的眼神。于是,他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拿起了本就吃得差不多的餐盘,踩着“二、一”的节点,快速地离开了座位。 于是,整间食堂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只有那宽肩汉子三人组留在当场。刘思庸倾倒完了餐盘,走到通道处,被狱警搜身、戴镣铐的时候,偷眼回头望了一下,发现那三人正慢条斯理地吃起饭菜。 戴好了镣铐,刘思庸挪着碎步去排队,咖啡豆正在他前面一个。刘思庸压低声音,问道: “刚才那三个,是什么人” 咖啡豆也不敢回头,只是微微侧着脑袋,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是这座监狱里你最不能惹的三个人。领头的那个叫dt,绰号‘短吻鳄’,黑西哥人,du贩出身……另外两个是他的马仔,大块头叫‘汉堡’,打人的叫‘花豹’……被打的那个叫‘秃鹰’,别看外号威猛,在dt面前也只有夹尾巴的份——因为dt在这里是有优待的!他不需要为动手揍人负任何责任!” “他们本来是在b区的——也就是无期徒刑羁押区,平时吃饭的地方是另一个专管a、b两区犯人的食堂,见鬼,他怎么会到这个食堂来!” 似乎为了照顾刘思庸这个“新来的”,咖啡豆还顺便解释了一下:莫兹汉克共有四个区,并不是把犯人平均分管的,而是按照罪犯获刑的轻重类别来区分。a区人数最少,是监管死刑犯和死缓犯人的,b区则是羁押无期徒刑。这两个区加起来人数约占总比例的一半,剩下的c、d区全是有期徒刑犯——按这么划分,刘思庸在d区,应该是重刑狱里犯罪最轻的那一类,刑期在十五年左右。 听着咖啡豆语速飞快地介绍监狱情况,刘思庸心里倒是对咖啡豆“合作”的提议动心了。 一来,有一个对监狱情况了如指掌的“向导”,的确会对越狱起到很大帮助!刘思庸并不是没考虑过合作,只是作为一个“新人”,在举目满是穷凶极恶之徒的环境下,根本不敢贸然去和“狱友”们亲近,更不方便去套话了。 二来,刚才咖啡豆及时地示意自己赶紧离开,也算是帮了刘思庸一个忙。否则,“不懂规矩”的他,要是被刚才的狱霸三人组找麻烦,以刘思庸这78的身体匹配度(一周的时间,让刘思庸的灵魂对躯体的适应度有所提高),绝不是这三个人的对手。 三来,最重要的一点,咖啡豆既然极有可能是系统安排来的帮助型npc,刘思庸也没理由和系统作对、加大自己的任务难度当然,这还需要再确定。 想清楚了这一点,刘思庸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之前说合作的事……” “走了走了!”这时,狱警们已经完成了罪犯们的队列组织工作,催促着这帮人迈开步子回到各自的牢房。 “……我会找机会联系你!”咖啡豆来不及细说,只好丢了一句话给刘思庸。 咖啡豆所说的找机会,也就只能是晚餐的时候了——他甚至都不和刘思庸在一个区,列队离开食堂后,他被狱警带去了c区,可见这小个子所获的罪刑比刘思庸还重! 晚餐时分,食堂的同一个座位处,咖啡豆再次端着餐盘坐到了刘思庸的对面。 “嘿,伙计,你还没介绍一下自己呢!”这是咖啡豆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是的,想和刘思庸合作的咖啡豆,居然连刘思庸的称呼都不知道,看起来的确是草率。但如果刘思庸质疑这一点,咖啡豆绝对会用“在这里名字什么的只是个称呼而已,根本不重要,伙计,我只要知道你有没有本事、能不能合作就好了”这样的话来应对。 可是刘思庸还真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姓甚名谁,来到监狱之前,似乎验明正身的工作就已经做了,这导致刘思庸对自己的身份信息一无所知。而来到监狱后,这里的狱警对犯人的称呼则更是简单粗暴——“臭虫、混球、渣滓……”这基本就是犯人们共有的名字了。稍微正式一点,也不过是用编号来称呼。 -0,这就是刘思庸的编号,意思是“莫兹汉克d区38号房”。 好在刘思庸早就准备了一手,于是他没怎么思索,就回答道: “我的朋友们都习惯叫我‘大狗’。” 只说绰号,不但符合监狱里这些犯人们的习惯,而且也是为了避免自己露馅——万一自己这躯体原主人的身份,有“道上朋友”听说过呢胡扯一个名字多少有点风险。 “大狗好,伙计,我得承认你这个绰号实在是逊毙了!”咖啡豆一愣,立马给了个差评。 逊,也就意味着低调,风险系数低。 刘思庸毫不在意,直接转向了自己所关心的话题: “为什么找上我” 还没等咖啡豆说话,刘思庸已经抢先补充道:“别跟我说之前的那一套……我只是一个d区的犯人,身上背负的刑罚是莫兹汉克最轻的一档,论急迫,我绝对比不上你们这些二三十年刑期或是无期徒刑的人……” “而我更不是这里拳头硬的那一类。你要是想抱大腿,比我更合适的人多得是——上午那位dt或许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在这里的小弟绝不可能只有那两位……所以,既然你说是命运的安排,那我很想知道,命运为什么选上了我” 这一连串的问题,显然让咖啡豆有些不知所措。当然,这一套说辞,也是刘思庸一下午在牢房里细细琢磨过的。 他要逼迫这个疑似npc的人,多透露一些信息给他!为此,他不惜反驳了咖啡豆可能会提出的理由,摆出了一副“你不老实交代我就不合作”的姿态。 如果依照他的猜想,这个系统安排的任务,类似一场游戏,那也绝非是他以前玩过的那些可比拟的。这场游戏里,目前为止所有出现的“npc”,都真实得一塌糊涂!绝非程序化的人工智能可比拟。而且,游戏的奖励和惩罚,是用生命作为代价的。 刘思庸作为一个新手,他要玩下去、保住这条命,就得多占据一些主动。比如这个npc,是不是系统为了帮助他完成任务硬塞给他的。如果是,那么咖啡豆的出现就不需要逻辑和理由,且,意味着“系统”更重视任务的完成! 就在他目光灼灼地、等着咖啡豆说出个所以然的时候,两位不速之客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 第七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五) 晚间的囚犯食堂,也被高瓦数的白炽灯照得纤毫毕露。狱警一如往常般站在各自的岗位上,监视着犯人们的一举一动。在这个大食堂里,所有犯人们就像被圈管的动物一般,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此时,晚餐刚刚开始,虽然刘思庸已经和咖啡豆接上头,并开始了交谈,但距离用餐规定的半小时结束还差得远。为了能多吃一些饭菜,犯人们基本上在这个时间点,都安静地“埋头苦干”。 偏偏有人并不珍惜——两名人高马大的白人汉子,眼见咖啡豆和刘思庸坐在了角落,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端起自己的餐盘,向着刘思庸这边走来。 “我说,你们两个独霸这么大一张餐桌,可是有点不地道啊!” 走近刘思庸的座位,其中一个大汉已经露出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嘴里开始大声说话,正好打断了刘思庸与咖啡豆的交谈。 独霸餐桌开什么玩笑这里空间巨大,足够千余人一起用餐,三四区的犯人聚集到这里也不过一千左右,自然会剩下一些座位。通常,越是靠角落的位子越是无人问津,因为添加饭菜的地方,都是在中心区域。而刘思庸历来是选择角落里冷清的位置,独霸餐桌简直是无稽之谈。 “找麻烦的”刘思庸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在监狱里,迟早会遇到麻烦,而找麻烦的人一般也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看你不顺眼,或是“独霸餐桌、坑位”都可以成为滋事的借口。 另一名大汉则猛地一拍刘思庸对面的咖啡豆,吓得那黑人小个子一抖。 “哈,这不是小黑豆吗怎么,老斑鸠刚死,你就找上了新伙伴” “wow,居然是新人!还是个大块头,看来我们的小黑豆终于学乖了,知道找条大腿‘抱’了。” 两名白人大汉像是唱双簧一样,配合默契,看得出绝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嘿,伙计,我叫咖啡豆!好歹也来这里三四年了,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能不能客气点” 咖啡豆瞪了瞪眼睛,冲着两名白人大汉表示了不满! “哈,随便!谁会将阿猫阿狗这样的名字记得清楚嘿,我说,你倒是敢还嘴了,是不是这位新伙伴给你撑得腰”最先说话的大汉已经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把餐盘还重重地一放,吓得咖啡豆又是一哆嗦。 “……怎么,和新来的打招呼也违规吗”咖啡豆脸色虽然有些虚,但嘴巴却不服输,“我提醒你们,不要找麻烦!现在可是晚餐时间,大把人盯着……” “哈哈哈哈,我说,小黑豆你紧张什么你怕了我们只是坐在你旁边而已,又没把你怎么样!你不会真的以为,这张桌子成了你们俩的专属座位” 另一名汉子也坐了下来,还故意挨着咖啡豆,正好和他的同伴把咖啡豆夹在中间。这两人肩宽体硕,一左一右地、压迫得咖啡豆几乎没了动弹空间。 “新来的,你说对不对”看着咖啡豆被挤兑得话都说不出来,一名大汉露出了不屑的表情,接着,他把目光看向了对面一直沉默的刘思庸。 刘思庸冷冷地看了两人一样,接着,他把盘子一收,站了起来: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这里,让给你们就是。咖啡豆,我们去那边……” “等等,话还没说完,谁让你们走了!”眼看刘思庸居然无视自己,咖啡豆也挣扎着想从二人的夹缝中脱身,两名大汉立刻愤怒了。 他们霍地一下站了起来,抢先一步堵住了刘思庸的去路,其中一名大汉一手伸出,用手指戳着刘思庸的胸膛,大声吼道: “小子,我不管你以前在哪儿混、混到什么地步!在这里,你们都要清楚,唯一的老大只有dt!所以,识相一点,主动去认老大,以后你在这儿也能舒坦些,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至于你,黑豆子,别以为dt不清楚你私下里搞得那些小动作!所以,dt很生气,决定给你一些教训!” 说罢,那大汉狞笑着,已经一手抓住了咖啡豆的胳膊,另一只手捏成拳头,呼地向着咖啡豆砸了过去!这一下,若是打中了,咖啡豆起码是个鼻梁断裂的下场。 早在两名大汉有所动作之前,在食堂里监视的狱警们早就发现了这里的动静。要说他们看不出这俩人是有意挑衅,那绝对是胡扯。可是却没有一个狱警流露出一点儿制止管控的意思。他们只是看着,然后自顾自地聊天。 直到其中一名大汉动手要揍咖啡豆,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显然,狱警在有意纵容,而这两名大汉也深知这一点,故而出手毫无顾忌。 刘思庸一早就在观察,当他看到大汉起身堵路、狱警们还定在原地时,他就知道,这一遭免不了要动手了——虽然他一直回避麻烦,甚至摆出一副低调无害的样子,但在监狱里,你不去找麻烦,不代表麻烦不会找上你!眼下,虽然另一名大汉还没对他动手,但当着他的面去欺负咖啡豆,刘思庸无法坐视不管! 于情,咖啡豆是天然的弱势群体,他主动来联络自己,不管如何,也算是和自己有了层关系。刘思庸虽然不是一个滥好人,在社会上也历练了不少时间,但他仍有血性!何况,对方当着他的面动手打人,杀鸡给猴看的意思昭然若揭,他要是听之任之,只会彻底让自己沦陷在dt的淫威之下。 于理,咖啡豆对刘思庸还有重要作用!他很可能是系统发送给自己的npc,是帮助自己完成任务的!如果冷眼旁观,只会让咖啡豆彻底对自己失望! 刘思庸暗叹一声,他心思电转,在大汉动手的同时,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哎呀!”那名挥拳的大汉惨叫一声——刘思庸那一脚正踹在他的膝盖窝里,没防备下,他一下子就失去了重心,加上自己手上带着腰部发力,这一来彻底失去了平衡。不但拳头挥空,自己也跟着侧倒下去,脑袋正磕在餐桌的边缘,眉骨当场裂开,鲜血淋漓!好在磕碰的位置不是桌角,否则他的小命都危险。 刘思庸这下突然动“脚”,也出乎另一名大汉的预料。他虽然一直防备着刘思庸,但没想到对方第一下不是冲自己来的,而且又是用出脚这样隐蔽的方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白白让同伴遭受重创。 “xx的混蛋!”那名白人大汉大怒,急忙向着刘思庸挥出一拳。 坦白说,这两名大汉并不是什么弱鸡,打架斗殴也绝不是第一回了,可是刘思庸在一开始就仔细地观察了这两人。他们都是膀大腰圆的体型,上肢壮过下肢,这说明他们上三路极其发达,相对应的,下盘就没那么稳了。 再加上,刘思庸很清楚,米国这边最普及的打斗技就是拳击,无论是否专业拳击手,打架时下意识的动作就是拳击路数。 这大汉挥出一击直拳,正中刘思庸下怀。 只见刘思庸头一侧,让过这早有防备的一拳,下面又是一脚踹出,正踢在这大汉的两条腿之间…… “嗷……”这一下,第二名大汉的惨叫绝对比他的同伴要凄厉数倍!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裆部,软软地跪了下去。 撩阴腿,果然是走遍世界克敌制胜的不二法宝…… 当然,刘思庸也是不得已。他的灵魂与这具身体经过一周多的磨合,匹配度也没到80,平常的动作倒也还好,但细微快速的动作仍存在着不协调,力量更是没法全部发挥。如果拉开和别人干架,别看他这具身体高大威猛,十分力最多能使上七分,而且速度、反应都会拖后腿。 他只能预判,然后用出其不意的攻击快速制敌。很幸运,眼下这两名大汉,都很配合他的设想挥拳,结果着了他的道。 可惜,刘思庸的好运到此结束。虽然他快速地解决了两个麻烦,让他们暂时无力再找茬,可是,在这食堂里,显然dt的手下是主流!眼见这两个先锋倒下,大堂里安静了两秒,然后…… “他放倒了汤米和吉米,干他!” 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接着,食堂里足有上百号犯人“嗷嗷”叫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向着刘思庸这边冲来。 “这……这……”咖啡豆眼看这一百多号人冲锋,顿时傻了——他刚刚还在高兴刘思庸为他出手挡灾,可眨眼间这兴奋就无影无踪了。 一百多号人,一人上来给他们一脚,都能把这两人活活踹死。 “愣着干什么,跑啊!”刘思庸大喊一声,一把抓起呆呆的咖啡豆,把餐盘一甩,正中第一个冲锋者的鼻梁,砸出了一股血色喷泉,接着,头也不回地奔跑起来。 这儿正是食堂的偏僻处,倒是离出口不远,可是一排排的桌椅却非常碍事,阻拦了他们的速度。 “跳上去!”刘思庸一把将咖啡豆推到桌子上,然后自己也翻身跳了上去,两人就踩着桌面,又跳又跑地向大门口冲去。这是刘思庸在动手的时候就分心想好的退路!因为门口就站着十来个狱警——既然他们一直冷眼旁观,听之任之,那我就把人带到你们面前、祸水东引! 第八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六) “砰——” 一声枪响。 骚动的人群终于稍稍克制,眼前,百十来号囚犯已经涌到了食堂的通道里,头前的一个面对警卫们齐刷刷举起的黝黑枪管,硬生生地止住了步伐。后面的囚犯刹不住车,和前面的人撞在了一起,一时间叫声不断。 而“始作俑者”的刘思庸,和咖啡豆已经一起冲进了警卫们的阵线里。 咖啡豆情况稍好,只是有点磕碰伤,正被两个狱警扭住了肩膀,压倒在地上;刘思庸就惨多了,他在逃跑的过程中被不少追逐的犯人们丢出的餐盘砸中,其中一个餐盘正中他的后脑勺,虽然不至于让他晕过去,但头皮上已经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冒。 他的手却无法捂住伤口,因为和咖啡豆一样,他也被狱警们第一时间拿下。 “给我止血!我已经感觉到头晕了!”刘思庸大喊起来。 虽然说,狱警们先前冷眼旁观,似乎是和这里的狱霸dt达成了某种默契,放纵dt的手下教训教训这个新来的,但如果闹出人命,这责任谁也兜不住。 因此,即便这些狱警被刘思庸气得牙痒痒——不但差点酿成一场囚犯暴动,更无耻地把囚犯潮引到了这些狱警身前,如果不是为首的狱警杜克队长反应迅速,及时掏枪,恐怕狱警们也多少要受到冲击——但也只好掏出随身的急救包,给刘思庸包上了伤口。 “都给老子冷静!你们想暴动吗戴维斯、詹姆斯,你们两个给我管好这帮小弟!闹出事情来,狱长问责,dt也讨不了好!”杜克队长手里平举着散弹枪,大声呼喝着。 这帮囚犯里为首的叫戴维斯和詹姆斯,是dt在c、d两区发展的重要手下,两人帮dt监管着两个区,平时也是一副大佬做派。 但眼见杜克队长举了枪,两人也得收敛,于是在人群中开始大声训斥,安抚住各自的手下。 躁动的囚犯们很快安静了下来,其实他们倒也不是和刘思庸有什么深仇大恨,绝大部分是被这俩人给鼓动裹挟的,现在既然领头的和狱警达成一致了,那他们也没必要再起哄。 弄完这一摊,戴维斯和詹姆斯两人都一头白毛汗。他们喘着气,恶狠狠地看着被狱警们压在地上不得动弹的刘思庸和咖啡豆,走到杜克队长面前,低声说道: “能不能把这俩货交给我们” 杜克队长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二人,恼火地说道:“还想教训人我说你们是抽big麻抽坏脑子了现在他们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再交给你们,头顶的录像、这里的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我们不用交差了” “可是……” “别t给老子可是,dt要你们办的事,你俩搞砸了!而我们已经给你们创造了机会,是你们自己没把握住!别得寸进尺!” 杜克队长凶狠地打断了两人的话,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和两人说道:“这两个混球肯定要送进禁闭室的,你们那边的汤米和吉米要治好伤以后也要进去,不然我们没法交代……今天的事必须到此为止,后面要怎么办,让dt再来谈!” 一场粗陋的闹剧暂时落下帷幕,囚犯们在狱警们的喝骂声中乖乖地排好了队列。有些人其实午餐都没有吃完,这会儿还饿着肚子,却也丧失了宝贵的进食机会。 刘思庸和咖啡豆两位“罪魁祸首”,都不需要经过上级核定,就被杜克队长判定先关禁闭一周! 咖啡豆显然料到了这一点,虽然这场闹剧里他并没有受伤,但关禁闭可不好受。所以他跟杜克队长小小地“争取”了一下,以自己是被欺压的一方求减免一定的禁闭期限,却换来了杜克队长不由分说的一拳。 刘思庸就老实多了,任由狱警们先把他送到医务室,不打麻药地缝合了伤口,再丢入到了禁闭室里,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 咖啡豆就关在刘思庸隔壁,可是一进禁闭室,就一点儿动静也听不到了。 “祝你这一周过得愉快,混球!”杜克队长亲自将刘思庸的牢门上锁,又合上了门上唯一的小窗口,禁闭室里立刻便只剩一片黑暗。只有沉重的铁门下的门缝里,还依稀传来点光亮。 莫兹汉克的禁闭室!刘思庸终于来到这儿了。 其实,就算今天没这一档子事儿,刘思庸也会“计划”一下,让自己挨一个禁闭的处罚。因为他要谋划越狱,监狱里可活动的地方,就统统不能放过。 彼时,d区的牢房、食堂、放风处、充作理发室的临时审讯处……这些区域,他已经用一周时间摸透了。很可惜,在这些地方,他都没有找到任何可趁之机。除此之外,abc三区估计也和d区没有本质差别,甚至乎,那三区只会看管力度更大! 那么,剩下的,他可能能去到的区域,就只有禁闭室了。 任何一座监狱,禁闭室都是必备的。关禁闭,也是对犯人最直接简单的处罚之一。它很古老,却非常有效,一般被关禁闭后的犯人,都会老实不少——起码,老实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为何因为禁闭就是一种在心理上摧残极深的刑罚——也不用打你,也不用饿你,只取消你的放风和去食堂用餐的权力。当你身处这没有光亮、没有声音、没有床、只有一个蹲坑的、不超过两平米的小屋子一天时间,就够受的了!加上没有任何群体可接触。关上三天,大部分人都会在孤寂、无聊和恐慌中临近崩溃、身体虚脱。关上一周……恭喜你,你不但会脱一层皮,还将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 根据咖啡豆不满的抗议看,简单的斗殴并不需要关押一周,但或许是杜克队长也要给他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或许是做给dt看……总之,一周禁闭,算是监狱里比较重的惩罚了。可以说,刘思庸要“体验”禁闭一周,是一次“渡劫”。 不过,曾经刘思庸所任职的公司,同zf合作某个活动时,就由他负责设计过一种类似的心理考验活动(也是涉密项目)。为此,他搜集了不少相关资料,还亲身去sz市监狱体验了一把,再以自己的标准,反复测试过心理极限……因此,他算是有心理准备的。 他先是蹲下,用手掌轻轻地触碰了地板和四周的墙壁——此时没有充足的光线,只能靠摸索来了解这里: 莫兹汉克的禁闭室,除了更加狭窄一些,倒也没有什么意外之处。混凝土浇筑,比犯人牢房的厚度更大,隔绝效果更强。甚至墙面和地面都没有打磨处理,水泥磨砂的手感还能清晰地体会到。没有透气孔,也没有通风管,只有门缝为他提供新鲜空气。 门,和牢房的透明玻璃钢不同,是巨大的合金门,刷上了灰黑色的漆。叩击这扇门,几乎发不出丁点儿响动,可见纵然是有人在禁闭室里大喊,外面也收不到动静。 唯一能和外界联通的,只有合金门中间的位置,有一块三十公分长,二十公分宽的小窗口——这是用来给犯人去除手铐的,也用它来送食物。有锁,平常关闭着。 刚才刘思庸被关进来时,就是带着手脚镣铐,先在禁闭室门前、面冲门站好。两名押解的狱警,一名负责监督戒备,一名则会解开犯人的脚镣。 接着,狱警要在合金门的密码锁上输入密码,打开禁闭室大门。犯人关进去之后,狱警立刻会关紧大门,再从门外打开门上的小窗口,犯人便从这小窗口里伸出依旧戴着手铐的双手,让狱警们解除身体上最后的禁锢。最后,狱警会关上小窗口,犯人陷入幽闭、黑暗之中。 整个环节,包括走过来的路线、情景,刘思庸都用心地记下。坦白说,从正常流程上看,没有任何可乘之机。 禁闭室里也不存在什么逃遁的可能。大门外,长长的通道里,还有监控对着,走廊的尽头,则是一间警卫室,那里就能看到这一片区域的监控。走过来时,刘思庸就注意到,那间小房间里,正有一个肥硕的狱警,用死鱼眼盯着监控屏幕。 脑海里回忆着这一番情景,刘思庸也把这间小小的禁闭室摸索了个遍。当他盘腿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屁股下传来粗糙的磨砺感时,他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当初,他在策划活动、去到监狱里体验生活时,一位老狱警曾在闲聊时告诉他,要从现代化监狱里越狱,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监狱管理上存在着可利用的漏洞;监狱信息(日常作息、区域路线等)被越狱者摸透;里应外合。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可眼下,他不具备这三者中的任一一条! 何况,“系统”给他的任务,还有一个时间的期限:距离任务完成期限,还有52天。 该怎么完成这个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呢黑暗中的刘思庸,陷入了沉思…… 第九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七) “咔……嘭!” 小窗口被粗暴地打开,接着,一个塑料餐盘被塞了进来,里面的餐食混在一起,看着都让人倒胃口。 刘思庸没法挑剔。一周来,他也早习惯了送餐者粗糙的打饭技术。原本他还会在来餐时大声提了提意见,可是对方压根没理会,下一次送餐时混乱依旧。 算起来,今天已经是他在禁闭室里的第八天——足足一周了,吃完这顿午饭(禁闭室是不送早餐的),他就该被释放出来了。 刘思庸摸黑吃完了这顿饭,便静静地等着狱警。 也不知过了多久,禁闭室的大门终于被人叩响,小窗口再次被打开。刘思庸自觉地上前,将双手伸了出去——狱警要先给他戴上手铐,才会打开禁闭室的门。 可是,手腕上迟迟没有传来冰凉的触感——手铐并没有戴上,门外的人似乎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这声咳嗽却让刘思庸一个激灵,立刻将双手缩了回来! 那咳嗽、或是说清嗓的声音更像是一句招呼,虽然只有一个音调,却立刻在刘思庸脑海中联系上了一个名字,勾勒出了一个形象! 一个肩膀宽阔、一脸平淡却藏着凶恶的黑西哥人! dt!短吻鳄!也是这里的狱霸! 刘思庸不知道dt为什么会来到禁闭室,隔着一扇门面对自己,但他却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听错这声音——刘思庸对声音有着一种格外的敏感,不是顺风耳,而是能够分辨音色。比如各类乐器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准不准;再比如人声,只要是他听过的人声,不隔太久,他都能准确地认出声音的主人,即便隔了一段时间,让他记不得声音的归属,但也能判断这声音自己是否听过。 这能力并不算什么超能力,但曾经也让刘思庸在待人接物上占了点便宜——一面之缘者会认为对方对他印象深刻,增加不少好感。 dt在食堂里曾经倒数过几个数字,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别的话,但只这几个发音,已经足够让刘思庸记住。刚才这一下清嗓式的咳嗽,那把特色的烟嗓,马上就让刘思庸联想到了dt本尊! 眼看刘思庸伸出的双手被这一声咳嗽激得闪电般缩回,门外倒是沉默了起来。没人上前重新合上小窗口,双方就这么不说话地对峙着,大概过了一分钟…… “看来,你不是太胆小,而是认出了我的声音。”门外终于传来了那让人感到威压的声音。 这句开场白不知道是肯定对手还是客套,反正刘思庸也不打算回复。 眼见禁闭室里没声音,门外的dt倒也没觉得什么不对,他自顾自地说道: “小子,你让我觉得很有趣。看来,一周的小黑屋并没有让你的反应迟钝,很好,这样我说话也不会太费劲了。” dt的语速不紧不慢,很像是闲聊,这让黑暗中的刘思庸皱起了眉头——这人虽然是狱霸,但身份上终究是个罪犯啊!为什么他可以大摇大摆地来到禁闭室外,和自己好整以暇地对话难道说,这人在监狱中的能量已经这么大了可以让狱警为他大行方便这可能不光是贿赂狱警能做到的 产生了这些疑问,刘思庸感觉更不妙了。他似乎小看了这位dt在监狱中的“作用”——是的,他一定是有着某种不小的作用,才会让官方对他的容忍度、权限度这么高! 为了印证这一点,刘思庸开口回答道:“我的反应一直很快,否则你那两个白痴手下,也不会在医务室里的床上享受一周。” 这番话并没什么依据,而是刘思庸的一种猜想——进到这里之前,他清楚地听到杜克队长说,那两名叫吉米和汤米的汉子,要在治伤后接受禁闭惩罚。如果dt的能量足够大,那么他就应该会利用“伤势严重”为借口,让这两人免受惩罚。 是的,只要dt真有这本事,他一定会这么做!倒不是为了那两头蠢猪好受,而是为了在犯人里展示他的手段!两头蠢猪事情都没办好,迟早要接受dt的处罚,搞不好让他们“伤上加伤”,也就一举两得了。 果然,dt立刻接上了话: “哈,小子,你别高估了自己。那两只蠢货之所以躺在床上起不来,是因为他们没完成我交代的事,你,还造成不了那么大的伤害。” “同样,你原本也不用在这个鬼地方待一礼拜——斗殴,三天禁闭就够了——可是我不想这么简单放过你,所以关足你一周。而且,如果你不能让我满意,我还可以让你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相反,如果你识相,以后在莫兹汉克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这一串明示加暗示的言辞,让刘思庸的心再次一沉。dt不但大方地承认了他的手段,还加上了延长禁闭期的威胁。这说明,这头短吻鳄在莫兹汉克的影响力超出了刘思庸原本的预料,而且,还让刘思庸从中琢磨出了更不寻常的东西…… “噢那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刘思庸沉默了几秒,才语音低沉地问道。 “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去做事……没什么难的。”dt回答,顿了一顿,又补充说道,“人类本来就是群居动物……生活在群体之中,就一定要有个领头的,不是吗” “所以,你就是那个领头的”刘思庸语气依旧平静。 “没错,这没什么不对的。我的手段,我的本事,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匹敌,理所应当成为这个领头者。而且,我不喜欢搞什么民主自愿的那一套——莫兹汉克也不合适搞那一套。所以,跟我混,要么被我踩在脚下!你是个聪明人,该知道如何选择。”dt的话语中流露出了强烈的自信和霸道,也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威胁。 眼看dt把两个选项摆在自己的面前,刘思庸再次短暂地沉默起来。他不是在衡量这两个选项的利弊得失,而是在延伸思考着其他的问题。 门外的dt当然不知道刘思庸此刻已经想得很远了,他以为门里的新人只是在纠结颜面问题。他倒也理解,能无视法律犯罪的人,没几个骨子里乐意屈居人下。但他更相信,形势逼人强。所以,他也不急于催促,而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终于,门里头的刘思庸开口了。 “没有互不干扰、互不为敌的选择”刘思庸本想说“井水不犯河水”,奈何语法表达的限制,无法使用这么生动的措辞。 “没有。”dt干脆又冷酷地说道。 “那么,我想,我并不乐意自己多一个主子。当狗的事情,没法做。”这一回,刘思庸没有再沉吟,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dt微微一错愕,似乎没料到对方居然真的敢拒绝他。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几乎是在同时,刘思庸隔着铁门,也能感受到一种怒气混着杀意弥散开来! “那好。你就继续享受这里的安静生活!”呆了半晌,dt鼻子里“哼”了一声,语气森然。接着,随着重重的“咔啦”一声,禁闭室大门上的小窗口骤然闭合! 死寂和黑暗重新将刘思庸包裹了起来,他再次缓缓盘腿坐下,像个入定的老僧一般,不再言语。但,刘思庸的内心里已经卷起了诸多思绪! 在食堂里,dt是个寡言少语者,只是倒数了几个数字。 而在门外,他却略显啰嗦地劝诫着刘思庸,威逼利诱着、想让对方加入自己的阵营。 此刻的刘思庸又是什么人呢只是一个刚入狱不久,身上背着重刑狱中最轻类别徒刑的菜鸟犯人,除了身高马大一点,根本没有流露出任何特异。所以,dt为何要“纡尊降贵”地亲自拉拢他 另外,这个监狱里,是不是所有人都在dt的“领导”之下呢显然不是,虽然dt的能量很大,但绝不至于能够统一这座监狱两千号犯人。起码,连咖啡豆这样一个软脚虾,都没有归属于dt的麾下。当初在食堂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站起了身来追打自己。如果dt要争取每一个可争取的对象,从而完成他的监狱“大一统”事业,那他未免也太“礼贤下士”了。 所以,还是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是自己不单是dt、咖啡豆是第一个主动联络自己的。之前,刘思庸有些下意识地认为,咖啡豆是“系统”指派来的帮手,可后面他在禁闭室里,又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就算系统乐于给他一个越狱的帮手,也不至于在两个月中的第一周,就迫不及待而且刚刚给他送来一个帮手,加快他的进度,就马上给他树立一个敌人拖延他的进程 这简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平衡也不需要这么玩! 如此一来,自己当初问咖啡豆“是不是有人派你来的”这句话,搞不好是一语成谶了!也就是说…… 黑暗中的刘思庸,忽然觉得有一道无形的亮光闪过,照明了他脑海中许多的疑问,也将这一堆不合理的逻辑线,梳理出了一个线头! 他不禁嘴角上扬、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 第十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八) 禁闭室中无日月,铁壁门内不知年。 “咔……”合金重门上的小窗口陡然被打开,一束光线射进漆黑的禁闭室内,照出了一个半人高颓废的身影。 那人蓬头垢面,络腮胡子遮住了半张脸。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睁不开眼,不禁伸手挡在眼前,细看去,他的十指指甲都老长一截。 “0,你的禁闭期结束了,出来。” 门外传来杜克队长的呼喝声。 禁闭室内,那个颓废的身影正是刘思庸。彼时,他已经在禁闭室内足足呆了两周,也就是说,在原本应该只关一周的基础上,dt通过操作让他又在里面蹲了一周。 很难想象,在长达半个月的幽闭中,犯人会经历怎样的磨难。反正,在莫兹汉克的历史上,最长的禁闭期也不过十五天,关押者在里面几乎崩溃。 而刘思庸这一遭,只比最长纪录少了一天。也正因为这个期限已经临近了极限,监狱方面就算和dt再穿一条裤子,也不敢冒着把犯人逼疯的危险,将他继续关禁闭。 其实,刘思庸并不是没有机会提前出来——dt在威胁完刘思庸会让他一直蹲禁闭后,过了三天,就派人询问过刘思庸是否愿意屈服。询问的方式,是让给禁闭室送饭的那个人,通过送餐的机会问上一句。曾经,刘思庸试图和送餐的人交谈,但对方理都不理。这一回,两人的角色对换,送餐者一天询问刘思庸两次,结果换来的只有沉默。 送餐者也是一名罪犯,只不过是上了年纪、又在这监狱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早就绝了越狱心思的人——他已经脱离社会太久,离开监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生活下去,几次保外就医的机会都被他主动放弃,因此监狱方也就认为他没了威胁,故而对他特殊对待,不会时时囚禁在牢房里,并让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算是发挥余热! 这送餐老头连续问了刘思庸三天,连个屁都没有收到!感慨对方倔强之余,也担心对方真的一根筋,愣就在这禁闭室里一直蹲下去,到时候出了什么事,他这送餐的搞不好就要被拉出来背黑锅。于是乎,这老头主动找上了杜克队长,商量让刘思庸出来的事。 杜克队长——说实话——差点忘了这回事,当时dt找上他让他继续关着刘思庸,许下了不少好处,他也就顺水推舟了。本以为刘思庸扛不了多久就会跟dt屈服,没想到这一关半个月,对方还这么沉得住气!乍一想起,杜克队长连呼“不好,坏了”,赶紧叫上丑泰迪,两人来“接”刘思庸出来。 刘思庸也不回话,面对着杜克队长的呼喝,他还在调整自己的状态——关了两周不见天日,要说没有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就算刘思庸早有准备,心理已经磨炼得非常强大,但身体上也的确是吃不消的。 他慢慢地活动了一下手脚,才试着从地上爬起来。 “0,你……听得见吗有什么问题吗”门外的杜克队长倒是有点着急了,他现在更怕刘思庸出问题,语气中不禁加急了催促,内心里也开始暗暗埋怨起dt来。 “下次绝不能这么好说话了!xx的dt,你真不是个东西……你是报仇了,可是让老子背锅……” 好在刘思庸没有让杜克队长担心太久。随着他站起来,然后走到门口,终于将双手通过小窗口伸了出来。 杜克队长暗暗松了一口气,然后麻利地给刘思庸上了手铐,接着,打开了厚厚的金属大门。 刘思庸眯着眼,一步一步地“挪”出了禁闭室。他那“惨状”都让杜克队长暗自心惊,丝毫不敢催促——在禁闭室里两周还能自己走出来,杜克队长自问是绝对做不到!眼前的犯人虽然显得虚弱无力,却没有任何叫嚣谩骂,一双眸子显得深邃难懂。 是的,虽然说这段禁闭的日子,是一场“劫难”,刘思庸也有几次差点崩溃,但他依然挺了过去——毕竟在生死之间走过一次、在人生低谷已经徘徊许久的人,意志早就比常人坚韧得多,而且这一遭“牢狱之灾”后,刘思庸只会意志力愈加强大! “吱……嚓……” 一大蓬胡渣被电推刀刮下,刘思庸有种“瘦脸”的错觉。两周没有理发剃须,他在理发师眼里已经成了个野人——没办法,白人本就毛发旺盛,刘思庸寄身的这位更是须发增长奇快。 “天啊,他们也太过分了,老兄,你也真忍得住……要是我,三天不刮胡子不洗澡,我自己就被自己‘恶心’死了。”理发师熟稔地操作着,嘴里却是唠叨个不停。 刘思庸只是笑了笑,依旧用手捧着张草纸,接住自己飘落的胡渣和碎发。 上次那一包“垃圾”因为斗殴事件没带回囚室里处理掉,这一次赶上理发日,刘思庸细心地接着自己的这些垃圾,等理发完毕,依旧动作小心翼翼,将大张的草纸包好垃圾,随身携带着。这一回,理发师时间较晚,不用去食堂用餐,刘思庸得以将这一大包垃圾带回了他的牢房。 打开马桶盖,刘思庸连着这一大张草纸一起、也不抖落胡渣碎发、直接丢进了马桶里。眼看着马桶漩涡的水流将这一大包垃圾冲掉,刘思庸才拍了拍手,离开了马桶边。 接着,在监控摄像头的监视下,刘思庸开始在牢房里做起了运动——这也说得过去,他在禁闭室里足足两周,禁闭室狭小的空间和幽暗的环境,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充分的活动,半个月下来,他的身体匹配度又回落了不少,甚至感觉不如他刚刚附身时的高。 所以,刘思庸必然要加强锻炼,把身体素质重新提升起来。每天一小时的放风时间并不充裕,因此,许多有意识保持身体素质的犯人都会在囚室里做一些附加运动,刘思庸正是“入乡随俗”。 只不过他不光是做做仰卧起坐、俯卧撑什么的,还充分利用了墙壁、地面,做了些压腿、拉伸甚至翻滚的动作。 折腾了差不多一小时,流下的汗液差不多浸润了牢房的每一个角落,刘思庸才喘着粗气站了起来,他把衣服脱掉、擦干身上的汗液,穿上替换的囚服,才躺回了床上。 这一番动作,完全在监控下进行,没有引发任何狱警的干涉和过问。刘思庸双眼看着天花板,然后忽地微笑起来。 “原来如此……”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第二天,生活继续。在莫兹汉克的规矩下,犯人们重复着不变的作息。午餐时,刘思庸再次来到食堂,依旧是坐到了角落里。 他刚坐下,眼睛的余光里就看见一道身影快速地走来,脚步匆忙。刘思庸头也不抬,意料之中地,等着那道身影走到自己身边停下,然后坐到了对面。 “嘿,兄弟,你总算是出来了!”咖啡豆那富有节奏感的声音响起,情绪上略显激动,“你知道吗兄弟他们足足关了你十四天,这快打破莫兹汉克的记录了!” 刘思庸没理他,继续往嘴里塞着食物。 “噢,老兄,你看看你,被关了这么久,还挺精神,我瞧瞧……嗯,更白皙了,也更酷了!”咖啡豆热情不改。 刘思庸依旧埋头进食。 “嘿,我说,老兄,你还好别是关了太长时间,让你的语言功能都退化了!我等你出来等了一周,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咖啡豆眼见刘思庸不说话,于是开始换了话题。可这依然没能让刘思庸说出只言片语。 “喂,伙计,我说你倒是给个回应啊!我们之前说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讨论出个结果呢!现在我们惹上了dt,这里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说到这里,刘思庸才抬起了头,眼睛平静地看向了咖啡豆,盯着他,虽然不说话,但眼神却让咖啡豆心里发毛。 “喂喂喂,你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说,你该不会把这件事怪在我头上他们欺负我是没错,但也是为了教训教训你这个新人,你别以为是我拖累了你……dt是毒贩,进来之前还得罪了他上头的大毒枭,得了一张黑道悬赏令,所以他虽然背着无期徒刑,但这货根本不想出去!监狱方面也是利用这一点,和他达成了默契,让他在监狱里当老大,甚至给他一些小特权,就是要他帮着管辖犯人,找出那些有异样心思的人,通报到上面……所以你刚来那一周的表现,应该也引起了他或是他手下的怀疑……” 咖啡豆语速飞快地解释起来,仿佛要把自己从那一次事件中摘出来。接下来,他还打算顺水推舟,把锅甩给刘思庸,表现出委屈的样子,让刘思庸觉得反倒是他拖累了自己……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刘思庸却终于开口了: “dt的确不是只冲着你来的。” 咖啡豆微微一愣,立刻咧开了嘴,笑着说:“是的,你终于想通了老兄,不过我是不会怪你的……” “因为,他找上我的理由,和你们一样。” 第十一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九) “嘎……”刘思庸的这一句,让咖啡豆的后半截话直接咽在了嗓子里。 他再次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刘思庸,好像见了鬼一样。 刘思庸看也不看他,仍在“享用”着眼前餐盘里的食物。 “我说……狗哥,你说的这是啥意思我怎么不明白……”咖啡豆愣了半晌,露出一个嘻嘻笑的表情,说出的话明显言不由衷。 刘思庸理都没理他,直接把吃剩的食物一放,端起餐盘就坐到另一个座位上去了。 “诶,诶,别走啊兄弟!”咖啡豆立刻急眼了,赶紧端着餐盘跟着刘思庸也换了座位,不忘压低声音说道,“大狗,你究竟要表达什么” 刘思庸抬起下巴,冷冷地看了一眼咖啡豆,说道:“谁也别把谁当傻子!如果你和你背后的人,只是想利用一个傻子,那么,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聊的。” 咖啡豆神色一凛,他已经从刘思庸的眼神中读出了非同一般的严肃,知道对方绝不是开玩笑。 “我说,兄弟……你怎么忽然会有这种想法”这一次,咖啡豆不敢否认了,但也仍然不想马上承认什么,只是神色尴尬地问道,“是谁告诉了你什么吗” 刘思庸嗤笑了一声,“看来你还不死心,以为我是在诈你吗也行,我就告诉你问题出在哪儿……” 他顿了顿,把手里的薯条沾染的番茄酱一点点撇干净,语速不紧不慢,“无论是你,还是dt,对我这个新人表达出来的兴趣都过大了!” 咖啡豆一愣,显然没明白。 好在刘思庸也不打算再等他提问,直接说道:“你和dt双双忽然找上了我,虽然一个是用跟我联络感情谈合作的方式,一个是胁迫威逼……但本质上,你们找上我都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 “而你在上次并没有否认,你来找我,是出于某个人的示意……dt更直接,亲自来找我谈。这都让我‘受宠若惊’——还是那句话,我只是一个新人,自问看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就算多留心了一下这座监狱的细节,也不能说明我就有什么过人之处。” “那么,一方找上我还可能是巧合,两边同时对我有意思,那我就得掂量掂量了……你们看重的,绝不是我本身有什么利用价值,而是我手中掌握着什么,或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关键事物落在了自己手中。” “想明白了这一点,接着推理……监狱里吃穿用度都一模一样,我刚来,更是不可能掌握什么稀缺的资源。唯独,我的牢房——虽然制式也和别的牢房一样,但它好歹是一个有着独立编号的单人间。别人住不进来,我也不可能换房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我的徒刑结束前,这间房就属于我。” 刘思庸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薯条,实际上,则在观察咖啡豆的表情。显然,随着他的话一点点说出来,咖啡豆的表情也越来越丰富,就算他努力控制,也掩饰不住一种惊讶! 自己说对了!刘思庸心里终于正式确认了这一点。 其实,他昨晚做完运动上床前,就已经发现了一点端倪——0038这个“房间号”属于d区比较靠前的号码,他住进来之前,应该这间房属于另一个人。要么,是他已经服刑完毕离开了这里。要么,就是这位前“房客”不幸死在了狱中,而他正好接手。以咖啡豆找他的合作借口看,应是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这间不大的牢房里,东西并没有多少,刘思庸借着运动的机会,又把整个房间每个角落都观察了个便。马桶……没有异样、洗手台……没有异样——这些也都是暴露在监控摄像之下的器具,留有什么端倪的可能性很小。 果然,当他趴在地上,拉着床沿做拉伸时,在他的房间唯一的那张固定于地面的钢架床——虽然被褥都是新发的,但那张床架显然是“遗留品”——的床底下,一根钢架上,发现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母。 “kitchen(厨房)。” 这几个字母,组成了一个单词。 虽然这个词汇只是个很普通的词,常人即便无意中发现,也不会上心,但刘思庸却敏感地认为,这个词绝不简单!只是他现在还无法解读出其背后的含义。 找到了这个“前任房客”留下的记号,下一步,便是弄懂它的意思,而这又需要从两方面入手:一是了解这位前任房客的身份信息,二是搞清楚莫兹汉克的厨房有何特殊之处。 总之,掌握了这个前任的“留言”,刘思庸就立刻联想到了咖啡豆与dt找上自己的用意。不过,咖啡豆流露出的意思,是要合作越狱;而dt……根据咖啡豆所说,这人在监狱外惹了很大的麻烦,待在监狱里反倒有了安全保障。因此,与谁真的进行合作,刘思庸几乎是没得选择的——毕竟,他接到的系统任务目标,还是越狱! 不过,哪怕眼前的咖啡豆是刘思庸选定的合作对象,但此刻他也不会流露出任何意向。他得抬高自己的身价!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让对方知道了自己其实也别无选择,那不成了单方面的利用 所以,之前刘思庸的那些作态,都有“拿捏做戏”的成分。而他也很成功地,引起了咖啡豆的恐慌! “我想,我房间的前任主人,应该对你们很重要……可惜,他应该是出了意外。而我,就变成了他的‘继任者’,你们才不得不找上我。” 说到这儿,刘思庸轻轻地将薯条丢入口中,看着明显已经不再淡定咖啡豆,说出了最后一句彻底摧毁咖啡豆内心防线的话: “我的这位前任,应该是叫‘老斑鸠’!” 老斑鸠,这个名字是在dt的两位蠢猪手下吉米和汤米那儿听来的,当时他们找上咖啡豆,挑衅的言语中就有这么一句“老斑鸠刚死,你就找到了新伙伴”。虽然这句话只是他们随口一说,却被刘思庸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不遗漏任何一个线索……没办法,策划设计出身,通盘布局者的职业习惯,加上格外专注,能让刘思庸“过耳不忘”。 “你怎么……”咖啡豆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话出口一半,才忽然反应过来,紧紧地闭上了嘴巴!可是这有什么用呢他的这番表现无疑是在告诉刘思庸,他的猜测——全中! 这一声惊叫,却在食堂里引来了不少目光。这个食堂距离c、d两区最近,所以用餐的人数也最多。好在上一次斗殴事件的影响还在,狱警们这段时间加强的监督管理,所以只有不少凶巴巴的目光投射过来,唬得咖啡豆赶紧重新坐回座位上,还四处赔了赔笑脸。 转过头,咖啡豆的脸色已经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根本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混球,居然有这种智商!也难怪,除非高智商犯罪或是精英犯罪者,大多数罪犯都是暴力犯,肱二头肌练得比头还大……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对峙,沉默了好一会儿,咖啡豆才泄了一口气,脸色颓败地说道: “那……你想怎么样” “先告诉我你们的真实目的。”刘思庸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问。 “当然是离开这里——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这的确是我找你合作的目的……只不过想离开这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事实上,我们拉拢的人不少。”咖啡豆把声音压得极低,语气真诚,这个目的他原本也没打算隐瞒。 “多人越狱这可是‘大型活动’啊!”听到咖啡豆这么说,刘思庸也不认为现在这时候,对方还有什么欺瞒的必要——参与者越多,他能在后面的行动中发现的端倪也就越多!对方稍有欺瞒,合作都会进行不下去。而他手中的信息显然对对方非常重要,换而言之,这可能是一条能够越狱的关键线索。 “那么,dt既然也想要……他的目的应该和你们完全不同了。”刘思庸似有所悟地推测。 “是的,那家伙是为了破坏……或者说,防止任何人越狱!”咖啡豆咽了口口水,又把声音降低了几个分贝,几乎是用耳语的音量说着,“他身上背着赏金呢!出狱就是个死……在莫兹汉克,他能呼风唤雨,也是靠典狱长的支持。而典狱长哈维尔给他特权的条件,就是协助控制犯人……” “之前,他听到了点风声,怀疑我们可能会有大动作。但我们没让他掌握任何证据,所以他只能被动地防备……你现在住着老斑鸠的房间,而老斑鸠又在一个月前猝死,我们都了解,这人干任何事总喜欢留下点什么痕迹和线索,所以,他的房间‘继任者’,很可能会得到他留下的关键信息……” “dt也是猜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想控制住你,如果你能臣服于他,把线索告诉他,那么他就可以提前防范、或者干脆上报给哈维尔……这样一来,他就算是立大功了,监狱里老大的地位,也就不可动摇了……” 刘思庸点点头,以上咖啡豆所说,已经是他推测的结论。 “那么,再和我说说这个老斑鸠!” 第十二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 老斑鸠,是刘思庸所在的d区0038号房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他在“住所”的床下钢架处,留下了“厨房”这个词。 刘思庸现在只掌握了这个词,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来推测这个词汇所蕴含的线索!而老斑鸠其人,显然是推测的一条重要依据。 此时,用餐时间所剩无几,已经有犯人开始收拾餐盘了。所以咖啡豆顾不得吃掉自己的食物,只能用极快的语速低声说道: “老斑鸠是一名金融诈骗犯,背了十八年徒刑……九年前,他到这里时已经快六十岁了。原本他也打算就安安静静地待在监狱里终老,还凭借自己的特长,成了典狱长哈维尔的得力助手——帮他做假账、洗钱……哈维尔很倚重他,所以在监狱里也给了他不少特权,比如他可以在厨房边上的‘特别小食堂’用餐——那里一般是狱警队长和监狱领导的用餐地……还比如他可以随时申请面见典狱长等等。总之,老斑鸠前几年的生活倒也相当滋润。” “但是,三年前,一次意外晕倒后,老斑鸠被检查出患有危险性很大的心血管疾病。监狱里条件再怎么好,也还是不如外面的,加上医疗条件的限制……老斑鸠虽说做好了老死在监狱里的准备,但毕竟自然死亡和病死还是有差别的!他怕死,就想申请保外就医……” “可是,这时候他已经是哈维尔身边离不开的人了!做假账、洗钱,这直接关系到哈维尔的灰色收入……如果这些事让外人来做,哈维尔不放心,只有监狱里的罪犯,能被他牢牢掌握在手里,所以,有老斑鸠这么一个‘完美’人选,哈维尔怎么舍得让他离开再说,老斑鸠一旦‘保外就医’,离开了监狱管控范围,谁知道会不会泄露出点什么……” “所以,哈维尔立刻动用手腕,剥夺了老斑鸠的‘保外就医’权力。老斑鸠也明白,有生之年、哈维尔是不会放他走的,因此,老斑鸠就决定越狱……” “一年半之前,他暗中找到了我们——几个同样有越狱倾向的人,提出合作。他说他掌握了越狱的关键条件,能大大提升越狱的可能。但因为他年纪太大了,自己干不了,所以需要我们几个年轻力壮的,带他一起走。” “可惜,一个多月前,老斑鸠的心脏病忽然爆发,哈维尔出于谨慎心理,没有把他送到外面的医院去,结果导致老斑鸠直接死在了狱中……然后,你来了,住进了老斑鸠的房间……事情,就是这样了。” “也就是说,你们这个越狱‘组织’,老斑鸠还是发起人了”刘思庸一边收拾餐盘,一边不动声色地问道。 咖啡豆点点头,抓紧时间塞了两口食物,此时,用餐结束的铃声已经响起,犯人们都要起立离开这里了。 刘思庸心思转得飞快,了解了老斑鸠这边的情况后,有些事即便咖啡豆不说,他也能推测出来了——老斑鸠与这些“志同道合”的狱友肯定不会完全相互信任,老斑鸠需要生力军干体力活,带他一起走;反过来,这帮人则需要老斑鸠的线索。因此,以老斑鸠这样的老江湖行事,在越狱发动甚至成功之前,都不可能把线索告诉给这些伙伴们,以免自己被抛弃。 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咖啡豆和他背后的那帮人,也不知道这线索究竟是什么了。 好在老斑鸠这人如同咖啡豆所说,真的喜欢留下点什么记录,这也让原本就需要越狱却无从下手的刘思庸,有了一条“捷径”。同时,他大可以承接老斑鸠的位置,和这些人继续合作,借着这股东风,逃出生天——有大腿抱,有队组,何乐而不为呢 打定了主意,刘思庸已经同咖啡豆一起走向了食堂出口,临了,他压低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 “我要跟你老大见一面……” 咖啡豆只是个被派出来接头的小喽啰,他背后肯定还有重要人物。这个人物,虽然不至于像dt一样在明面上横行霸道,但他肯定也有不容小觑的影响力。否则,老斑鸠不会选择这个人当合作对象。而咖啡豆说了,参与越狱的人不少,换而言之,这位老大麾下的小弟也不少。 听到刘思庸这么说,咖啡豆也只能面色凝重地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他大概也知道,刘思庸已经掌握了不少信息,不请出说话有分量的人来,这件事就没指望了。 不知道是为了晾一晾刘思庸、让他不要待价而沽,又或是监狱中真的有诸多不便……总之,一连过去三天,咖啡豆背后的大佬也没有出现。就连咖啡豆都没有在食堂里出现过了。 算一算,刘思庸来到莫兹汉克已经25天了,任务时限去了一小半。要说内心里不着急,是不可能的,但眼下刘思庸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越狱的条件要满足,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所以,他只能等。 第三天的晚餐时间,刘思庸照例坐在了食堂的角落里,孤独地进食。一边吃着餐盘里的食物,一边偷偷地打量着食堂里的诸多犯人。 “咖啡豆……今天又没来……”花了几分钟,刘思庸已经扫视完了全场,依旧没有发现那个小个子的身影。也就是说,他提出见一见咖啡豆背后大佬的事,又搁置了一天。难道对方真的有恃无恐,不怕他不合作还是说,对方更改了计划、放弃了这条线索 正在胡思乱想地出神,他的桌面忽然被重重地叩击了两下,发出“笃笃”两声。刘思庸豁然抬头,发现一名壮如熊罴的狱警正站在他的桌子旁边,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北极熊维塔斯基!”刘思庸立刻把这名大汉的形象和脑海中的名字对上了号——这名字还是当初咖啡豆告诉他的。同时,这人的信息也涌现在了刘思庸的脑海中:莫国人,在海军服役过,嗜酒如命…… 维塔斯基似乎也在打量这个身材稍逊自己、却也足够强壮的白人汉子。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钟,维塔斯基方才开口,用生硬的米国语说道: “0,有人要探监,跟我来。” 探监刘思庸微微一愣,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电影电视中犯人们被亲朋好友探监的场景,这里是重刑狱,探监不会是那种无隔绝、面对面、围坐着桌子旁相互问候的场景……而是要隔着钢化玻璃、用话筒对话的。 可是,谁又会来探视自己是这具身体原先主人的亲朋那自己该如何面对而不露馅呢 “是什么人要探视我”刘思庸定了定神,问道。 维塔斯基嗤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明显是“我xx的怎么知道我又不认识”。 从对方那里得不到答案,刘思庸的脑海中又开始飞快盘算起来:去,如果真的是熟知自己附身身体过往的人,说不了三两句话就会露馅。可如果不去,刘思庸则会损失一次达成越狱条件的机会——越狱要满足三个条件,其中一个叫“里应外合”。意思是说,在这种现代化的监狱中,只靠犯人从内部发掘机会出逃,成功率是极低的,如果有外界的人在监狱外制造一点麻烦,则监狱方的注意力转移的时候,狱内出现漏洞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即便暂时逃出监狱范围,也需要有外界的人接应,逃出警察的封锁和追捕。 所以,刘思庸也需要这么一个外界的助力。原本,他是指望咖啡豆那边能带来的“团队”有这个条件,现在过去了三天没动静,刘思庸也打算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见与不见各有利弊,刘思庸正在飞快地权衡。 “你去不去”维塔斯基显然被刘思庸的“磨叽”给弄烦了,他一捏拳头,骨节“咔咔”作响,烦躁的情绪溢于言表。 “去!”刘思庸打定了注意,还是决定先和探视者会上一面。 放好餐盘,戴上镣铐,一套程序走完,刘思庸随着维塔斯基穿过长长的过道,来到了探监室——这是除了牢房、食堂、放风处、禁闭室之外又一处新地方。一路上,刘思庸依旧细心地观察起来。 过道,同监狱里其它的过道一样,没有任何漏洞,隔上五六米就有一个监视探头,转角处也没有死角。 探监室,果然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样——长方形的探监室被一堵墙隔成两半,墙壁两端又分隔成半包围式的小隔间,每个隔间的墙壁上都有一块防弹钢化玻璃,让内外两侧都能照面。隔间的隔板上,挂着电话听筒一般的通话工具。 此刻,探监室里二十多个小隔间内空无一人,似乎这个时间点根本没有其他人来探视罪犯。 “0……坐到1号去。”维塔斯基一只大手捏着刘思庸的胳膊,也不给他解开镣铐,只是冷漠地把他带到探监室里最边上的座位上,指了指塑胶凳,示意刘思庸坐下。而在这个小隔间的“窗户”外,有一个陌生人正面无表情地坐着,一手拿着话筒,一边看着刘思庸。 第十三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一) 刘思庸坐了下来,戴着手铐的双手并举,摘下了隔板上的话筒。、 他在第一时间已经打量过这个来探视自己的陌生人了——对方是个长相极其普通的中年人,只有眉宇间闪过几丝狡黠,显出这个人的小心思特别多。棕色的头发梳成侧分,穿着廉价的西装、衬衣,打着图案俗气的领带……可以说,这个人往大都市的人海里一丢,要把他找出来都相当费劲。 刘思庸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他一路上已经针对对方可能的身份,制定了几套简单的策略,无一都得要先引诱着对方表露自己的身份,再见机行事。 “喂……”刘思庸迅速调整好了心态,把话筒放到了耳边,平静地道了一声。 接下来,就等对方打招呼了。如果对方跟“自己”很熟悉,那么一定会在语气和称呼上表露出来…… “喂,是肖恩道格先生” 是不确定自己身份的人!这个人并不认识自己! 刘思庸丝毫没有松了一口气的心情——虽然,对面的探视者不认识自己,自己真正身份暴露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但这同样意味着,对方和自己毫无交情,想借外界助力的可能性也大大降低了。 “你是谁为什么来探视我”虽然这个推断让刘思庸稍微有些泄气,但他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机会,还是选择继续交谈下去。 没想到,对方却“嘿嘿”笑了两声,用一种很讨厌的语气说道: “我叫吉姆古德曼,是一名律师——古德曼律师事务所的董事长兼首席律师,道格先生,如果您有任何法律方面的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那人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啪”地一声按在了玻璃窗上,那黑色带镂空花纹的名片上有一串烫金字,标注着身份信息。 “你……是来推销业务的”刘思庸皱了皱眉头,自己身体的主人从前没有签约律师怎么会有陌生律师千里迢迢跑来推销业务的 “噢,这只是附带,道格先生……”名叫古德曼的律师贱贱地笑了两声,忽然压低声音,“今早,我的事务所刚开门,就接到了一单生意——有人买了我24小时的‘服务’(律师服务一般按小时收费),让我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找你。” “找我聊天”刘思庸悚然一惊! “是的,你只要跟我聊上一会儿就好了,或者,你都不用说话,只要跟我‘深情’对视就行……”古德曼笑了起来。 这话开玩笑的意味太重,刘思庸一个字也不信。就在他琢磨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时,探监室的铁闸门再次被拉开。 刘思庸微微侧头,只见另一名狱警带着一名黄种人罪犯进到了探监室里。至于这人的编号,狱警提都没提。 那名罪犯长着标准的黄种人面孔,头发稍长,刘海甚至遮住了一部分眉眼,唇薄嘴细,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半开半合地看了过来。 他被带到了刘思庸旁边的二号隔间坐下,隔板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从刘思庸的角度,也看不见隔壁的探视者。 “大狗是吗” 就在刘思庸犹疑的当儿,隔壁忽然传来了一声低语。这声音并不大,却犹如一条直线般直直地钻进了刘思庸的耳中。 与此同时,又是一种很强烈的气场,让刘思庸差点没惊得跳起来。这气场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比当初直面dt还要来得强烈!所谓杀气,大概就是如此了。刘思庸在这监狱里,最不乏感受的,就是那些犯人们身上的戾气。但杀气如同身边这位这么强烈的,绝对是第一个。 转瞬间,他忽地好像明白了什么!稍稍一定神,压制住慌乱,他也开口了:“是我,我等了你们三天。” “抱歉,并不是有意耽误——从监狱里把消息放出去,再让监狱外的人安排好这一场见面,也得花上不少时间。”隔壁的声音开始与刘思庸对话起来,“你不用刻意对着我这边说话,声音也可以再低一些,我能听得见。” 隔壁传来的发音虽然不是很标准的米语,但是却冷静沉着得如同古井,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刘思庸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警卫——维塔斯基和另一名狱警都站在他们身后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他与那人的交谈,似乎并没有引起狱警们的注意,可见那人对声音的控制,绝非常人可以做到! 刘思庸这才“哦”了一声,稍稍把头转了过来。对着窗外一脸茫然的古德曼笑了笑,然后把话筒移开了嘴边。显然,这位“亲民”的律师,就是隔壁那位托狱外的关系找来的,安排在探监室见面,确实足够隐蔽,又出人意料。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江承禄,北朝人,这里的人都叫我……黄虎。”对方似是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把真实姓名和国籍都说了出来,“……我被关押在b区,加上被关进来的原因比较特殊,所以,我想要同你合作。” 北朝,特殊原因,b区罪犯……刘思庸立刻在脑海中把这几个词串了起来。国际社会如今虽然总体是和平的,但暗流涌动。一个北朝人被羁押在米国的重刑狱,这背后可脑补的东西就太多了。 只要这位黄虎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他的确有极强的意愿要越狱,而且,会很迫切。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六个,都绝对值得信任。” “有计划了吗” “计划早已做好,如果不是老斑鸠出了意外,我们可能早就发动了。现在,只要你能提供老斑鸠留下的线索,我们可以很快实行计划。” 对方说得相当干脆,也等于给刘思庸提供了一条相当粗的大腿——越狱计划都已经完备了,只要老斑鸠这一块拼图凑上,就能执行!而刘思庸,只要跟着他们行动即可! 现在的问题是,刘思庸虽然看到了老斑鸠的“遗言”,但他还没弄清楚其中的意思。他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才开口说道: “我的确在房间里找到了老斑鸠留下的线索,但那线索过于简单,我还没推测出它背后的意思。所以,我想知道,在你们的计划中,老斑鸠负责的是哪部分” 刘思庸这话说的很有分寸,一方面他很诚实地表达了现状,另一方面又暗示自己只要多了解一些情况,依旧可以参与到合作中,同时,他的措辞是,只要了解老斑鸠负责的部分,并不贪婪于知道所有计划,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合作者”该拿捏的尺度。 黄虎那边听到刘思庸的话后,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一会儿,黄虎才重新开口: “可以说说,你为什么想离开这里吗” 这是要刘思庸更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诚意!越狱的原因有很多种,但越狱本身绝不是儿戏。如果没有一个强硬的理由支撑,越狱的意愿就不会那么强烈。既然是合作越狱,那么团队中所有人都得保证这份愿望足够迫切。黄虎必须确认,刘思庸的意愿不会比其他人弱,这样他才会尽全力促成这件事。 刘思庸苦笑了一下,虽然这苦笑黄虎看不见,但却已经影响了他的语气—— “不论你信不信……总之,我如果不能在35天内离开这里,我就会死。” 死亡的威胁,加上明确的期限。尽管没有阐明详细的理由,但刘思庸的诚意已经相当足够了! 对方再次沉默了一下。但这一次,黄虎并没有沉吟太久,短短几秒钟,他就追问道: “这么短的时间,你确定能弄清那线索的含义” “我会尽力而为……当然,这需要你的帮助。” “……你得清楚,我不像dt那样,在这座监狱里有明面上的特权。除非是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否则,我不希望你频繁地求助。”黄虎回答道,这话表面的含义,是说自己在监狱里有所动作也并不容易,一如今天的会面,都需要一段时间的安排与铺垫。而更深层次上,则在告诉刘思庸:即使是合作,他也应该展示出自己的价值,如果什么都依赖黄虎的帮助,那么,这个合作关系就会解散。 刘思庸“嗯”了一声,表示了认可。 “那好,我可以告诉你,老斑鸠当初找上我谈合作,是因为他发现了一条可以通往监狱外的路。” 果然!刘思庸差点忍不住要拍一下桌子——这答案和他心里的猜测吻合!咖啡豆告诉他,老斑鸠曾是典狱长哈维尔倚重的人物,获得了在监狱中相当大的自由行动权,这等于是让他有了比常人多得多的机会去观察、发现监狱的漏洞。而且,也只有是发现了一条可以越狱的暗道,才足够分量成为黄虎心中重要的合作伙伴! 反过来说,越狱的暗道也一定不是那么好找到的,否则老斑鸠死后,黄虎他们不可能不暗中继续寻找,这一段时间内,他们一定是无所收获的,否则也不用麻烦地再次找上自己——老斑鸠房间的继承者。 所以,刘思庸一定不会开口让黄虎安排自己去监狱厨房一探究竟的机会,那样等于变相告诉黄虎,关键线索就在监狱厨房里。双方的合作关系,没有那么牢固。 难,难在这个探索的机会,还得自己创造! “探视时间到,0,站起来,跟我走。” 就在刘思庸心思翻转的时候,维塔斯基的声音响起,不知不觉,探视的十分钟时间眨眼过去! 刘思庸把话筒挂回了隔板,老实地站了起来,维塔斯基上前,简单地检查了一下他的镣铐,便再次抓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带离探监室。 “我会等你35天……如果计划失败,即使你不会死于非命,我也会让你……死。” 就在刘思庸跨出探监室大门的那一刻,耳边陡然间传来了黄虎细若游丝的一句话。 第十四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二) “放下。” 咖啡豆的手尴尬地举在半空,掌中还抓着一个青苹果。对面的刘思庸正盯着他,眼中透出不容置疑的意思。 “老兄,你不是不爱吃这玩意儿吗”咖啡豆讪讪地说道。 刘思庸根本不理咖啡豆,直接从他手里把青苹果夺了过来,然后先是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嗅,这才不紧不慢地咬了一口。 微酸的汁水稍稍溢出,刺激着刘思庸的口腔,这让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接着,他又拿起放在咖啡豆面前的盒装牛奶喝了一口。 “嘿,老兄!这可是我的牛奶!苹果和牛奶你只能选一样——你不能既吃苹果,又抢我的牛奶!”咖啡豆怪叫了起来,他急忙去抢刘思庸手里已经被打开的牛奶。 “小气。”刘思庸一手推开咖啡豆扑过来的身子,一边端详着牛奶盒,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这苹果也太酸了,还是牛奶比较适合我……” 接着,他快速地抓住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扔给了咖啡豆,“还是苹果给你吃!” “你这强盗!”咖啡豆愤愤然地叫道,凭空挥舞了一下拳头,却还是很实在地接住了苹果,示威似的马上大啃了一口,吃得汁水四溢,还含糊不清地唠叨着,“吃了苹果又喝牛奶,小心闹肚子!” 刘思庸才不理会咖啡豆,把吃得差不多的餐盘收拾好,拿着半盒牛奶,准备起身离开——大堂里,用餐时间结束的提示铃已经响了起来。 咖啡豆也赶忙三两下吃完饭,跟着刘思庸一起站了起来,脚下小跑着靠近了刘思庸身旁,压低声音问道:“今天有话要我传达吗” 刘思庸看了一眼不远处——那里正有两个犯人盯着自己这边,见到刘思庸的目光投射过来,对方也丝毫不避让。 那两人看着眼熟,正是当初刘思庸出手制服汤米和吉米后、带着一伙人冲向自己的詹姆斯和戴维斯,他们是dt的手下,也是在c、d两区dt势力的小头目。 看着两人不善的目光,刘思庸用脚趾头也想得到,这两人是奉命监视自己的——斗殴事件后,刘思庸被关了几乎创纪录的两周,这件事其实已经违反了监狱的条例,模范监狱莫兹汉克可不希望刘思庸把这件事闹开。所以,典狱长哈维尔亲自警告了dt,不能再主动找刘思庸麻烦。 但dt也并不打算放过刘思庸,他没有证据,就只能派人硬盯着。从刘思庸与黄虎会面后,每天的中餐时候,咖啡豆都会出现,以备刘思庸求助。可刘思庸还没有任何求助的动作,dt的人就敏感地盯上了他和咖啡豆了。 虽然那两个“斯”看起来也不像太聪明的样子,不至于给刘思庸带来太多麻烦,但苍蝇跟着你久了,你也烦。 刘思庸收回目光,对着咖啡豆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暂时还不需要。 “那你倒是做点什么啊,可是又十天过去了……”咖啡豆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是的,今天已经是刘思庸来到莫兹汉克的第三十五天了,距离和黄虎会面也过去了十天。这段时间里,刘思庸只是按照监狱的规矩,该干啥干啥,似乎全没把解密老斑鸠的线索放在心上。 “你们两个混球,干什么呢!” 咖啡豆这一着急,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一点,吸引了狱警丑泰迪的注意,这位脾气暴躁的家伙立刻挥动着手中的硬木棍,冲到了两人跟前,瞪大了眼睛,仿佛要从两人身上看出点异常! “说,你们两个杂碎在嘀咕什么!”出口成“脏”就是丑泰迪的标志,他的硬木棒直接怼到了咖啡豆的面前。 “我说这家伙踩了我的脚!怎么,你不是在我旁边听着吗没听清”咖啡豆脖子一梗,硬气十足地说道。他知道这丑泰迪虽然凶神恶煞,但实际上是色厉内荏,反应又慢,所以倒也不特别害怕。 “我……”丑泰迪一愣,接不下话了。刚才他的确是在两人附近晃荡,可是他哪里会去注意咖啡豆那又急又快、饶舌一般的语言就算咖啡豆重说一遍他都未必反应得过来。 “你,手里拿着什么!”丑泰迪尴尬了,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刘思庸身上。他这回倒是一眼就看到了刘思庸手里除了端着饭盒,还拿着半盒牛奶。 “你不认识这是什么吗”刘思庸举起牛奶盒,轻轻晃了晃。 “我当然知道,可谁让你把牛奶带出食堂了!”丑泰迪不依不饶,大声质问。 “刚才吃了半个苹果,果酸和牛奶混合在一起会刺激肠胃的,所以我想带回牢房里再解决。”刘思庸不紧不慢地说道。 此时,杜克队长原本正在监督犯人们戴上镣铐,听到丑泰迪这边的动静,才踱步过来瞅一眼。看到这位“贪婪公爵”走近,刘思庸才解释了起来,算是说给这位队长听了。 模范监狱里是规定犯人不准浪费食物的,但用餐时间有限,犯人吃不完的情况也偶尔发生。只要你拿着不是什么可疑的食物、或是禁止带出食堂的餐具,狱警们也会准许他们带回牢房的——当然,数量不能太多! 这半盒牛奶,恰巧属于份量不大的范畴,纸盒包装,也不可能有什么威胁,喝完扔到牢房内的小垃圾桶里也就完事了,放风时再把这点垃圾带出来集中丢弃就好。 杜克队长点了点头,倒也没说什么。可丑泰迪却忽地眼睛一转,想到了个坏主意—— “你,把这牛奶喝一口!”丑泰迪命令刘思庸道,“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藏点别的……” 这理由实在拙劣,却又合乎规章。丑泰迪正是听刘思庸说果酸和牛奶不兼容,才突发奇想,要逼着刘思庸出丑。 杜克队长微微一皱眉,他何尝看不出丑泰迪纯粹是找茬可是同为狱警,他也不好当面维护犯人,何况……刘思庸关禁闭这件事,他也受了点牵连,多少正迁怒于这个“不知好歹的臭小子”。 所以,杜克队长来了个沉默。 刘思庸只得貌似无奈地举起了牛奶,仰头咕咚了一口,然后苦着脸说道:“可以了,再喝下去我怕会闹肚子了!” “就是要你闹肚子!”丑泰迪差点没把这句话当面说出来,眼看刘思庸喝了一大口,牛奶只剩下三分之一了,要是有什么不良影响,绝对够生效了,他才笑嘻嘻地作罢。 “行了,你们这帮渣滓,别看热闹了,排队排队!”丑泰迪满足了,呼喝起其他人来。 当晚,熄灯前夕。 d区监狱一层,38号房的钢化玻璃墙被重重敲响!里面关押的犯人一反常态,正用拳头对着透明的玻璃墙猛锤,一边砸,还一边大喊起来。 “嘟——”警卫的哨声立刻吹响,本就在d区一楼值守的四名狱警迅速行动!带队的正好是杜克队长。 “0,你在干什么!给我住手!”杜克队长一马当先,冲到了38号牢房门口,还不等那名犯人回答,杜克队长就倏地皱起了眉头! “好臭!”那四名聚集过来的狱警不约而同地捂住了鼻子!因为在他们眼前、38号房里面,已经是一地的粪水!角落里的小马桶还在不断地冒着屎黄色的液体,而那名身材魁梧的犯人,一手捶门,一手居然握着一卷草纸,一边大喊:“下水道堵了!快,我又憋不住了!” 这人正是刘思庸。他被丑泰迪逼着多喝了一大口牛奶,导致果酸和奶酪产生了效果,不亚于吃了一剂泻药。 偏偏牢房里的马桶又不知道怎么堵了,排泄物无法冲下去,反倒是冒了上来,这让刘思庸无计可施!眼下,他是又急又气。 这场景让杜克队长都大脑发懵,监狱里虽然狗屁破事不少,但是这么奇葩的事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再加上,丑泰迪逼着刘思庸硬喝牛奶的时候他也在场……可是,谁能知道这小子的泻肚子反应这么大,生生把马桶弄成了喷泉 此时,周围的牢房也闻到了这股子臭气,那些犯人也不是什么易于的家伙,一个个都鼓噪起来。 “都给我安静,十秒之内,都回到自己的床上去,否则,禁闭三天!”杜克队长当机立断,掏出哨子猛地吹响,然后大声呼喝起来,制止住了其他犯人们的躁动。 接着,他马上命令打开38号牢房的房门,把刘思庸揪了出来! “快,带我去方便,我真的快憋不住了!”刘思庸一边配合着戴上手铐脚铐,一边兀自大喊。 “闭嘴!看你干的好事!”杜克队长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但他心里也知道,这件事的根还在丑泰迪身上——那时候自己要是知道会这么麻烦,肯定不让那头猪乱来! “丑泰迪,你马上给我找人来修好这里!洛克,你和麦迪森继续值守,我带着小子去禁闭室暂住暂住一晚——他这里今晚看起来是没法住了!”杜克队长快速给刘思庸戴上镣铐,然后押着刘思庸去往禁闭室了。 第十五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三) 两人快步穿过走廊,来到了禁闭室区域,面对“熟悉”的铁门,在刘思庸不断地催促下,杜克队长让刘思庸面冲门站好,然后弯下腰去给他解开脚镣。 接着,他一推刘思庸,让对方转过头去,快速地按动了禁闭室的密码锁。顺利打开大门,杜克队长赶紧把刘思庸推了进去——就这一会儿,对方已经嘣了好几个臭屁了,熏得杜克队长脸色难看无比。 打开小窗口,刘思庸伸出双手,一只手里还握着那叠草纸,趁杜克队长在给自己解手铐的时候,刘思庸还问:“长官,熄灯前你来带我回去吗” “回什么回!你想和你的屎睡在一起吗或者我再给你找一间总统套房见鬼,小子,你最好祈祷他们今晚能给你把马桶修好,否则你就在这里多待几天!”杜克队长粗暴地解开了刘思庸的手铐,然后猛地关上了小窗口,差点把刘思庸的手给夹了。 这是刘思庸第二次来到禁闭室,却是因为这种原因。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转眼到了凌晨时分。 此时,整座监狱都陷入了寂静,凌晨三点,巡逻的狱警过了一遍各个区域,无事发生。d区38号房的马桶“喷泉”暂时止住了,但仅仅是止住,还无法通畅下水,令人恶心的物质在整个牢房里遍布,几名狱警正挽着袖子穿着胶鞋,努力着试图解决下水道的问题。 莫兹汉克也不是没有修理工,但他们大多数负责的也是机械和电子设备的维护。下水道工人配备更少,且不是24小时制轮班的。眼下这么晚,显然不在他们的工作时间内。 丑泰迪是被迫修理马桶的主力,他这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边熬夜大干,这边禁闭室却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儿动静。走廊上微弱的灯光,反而照得监控室里的胖子警卫昏昏欲睡。 “该死的杜克,出了麻烦把人往我这儿领……”胖子警卫把帽子一摘,狠狠地摔在桌上,那张小桌子上还散落无数的食物剩余垃圾。面前的监控画面似乎千年不变,反映着安静的过道,胖子警卫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最近本来一个关禁闭的都没有,可以提早下班的……啊……欠……”胖警卫的言语含糊不清,“不过今天也只有这一个小子,应该问题不大……太累了我……” 自我安慰式地说罢,胖子警卫干脆双手一抱,在狭小的桌面空间上趴了下来,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呼噜声便传了出来,开始还只是“和风细雨”,而后就如同“万钧雷霆”了。 就在他趴下去不久,那间唯一关着犯人的禁闭室、铁门上的小窗口悄然被从里面推开了!奇怪,那小窗应该被锁住的呀!只有从外面拉动门闩才能打开……可是,它现在真正地被一双大手,从门里给推开了,没发出一点声音。 开了这一点儿窗口,漆黑的禁闭室里也仿佛和外界有了联系。寂静的过道里,阵阵鼾声,也透过这打开的窗口,传了进来。 门里的人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觉得鼾声如雷绝无停歇的迹象,才将一只左手完全地从小窗口里伸了出来。 那手动作缓慢,目标明确,直奔着和小窗口位置平行的、铁门的密码锁而去。 密码锁的数字键盘,被一圈金属片半包围着,算是做了一点遮挡。那只左手却熟门熟路地,顺着那金属片的边沿摸了进去,触动到数字按键的时候,由于动作轻缓,也没碰响任何一个按键。 接着,那手用拇指按住了数字键盘,然后轻轻向下一拖,没有任何声息地,竟然从键盘上拉出了一张透明的、肉眼细看才能发现的塑料薄膜! 拇指粘着这薄膜,等薄膜完全脱离了密码锁键盘,那手迅速地用食指配合拇指将它捏住,轻轻地平移回到了小窗口的位置。 此时,塑料薄膜正对着小窗口,门外的光亮和禁闭室内的黑暗形成鲜明的对比,将那张薄膜照得透亮!那张干净的薄膜上,居然沾着几个明显的指纹印。 对着薄膜,那小窗口里传来几不可闻的声音: “反向来看,九宫格排布,那就是……4……7……2……0……呼,运气不错,没有重合的数字……4这个位置摁得最重,一般来说,摁第一下会下意识地用力。而剩下的三个数字,组合就不多了!” 低声默念了这几个数字后,那手捏着薄膜直接缩进了小窗口,很快,那手又伸了出来,直接摸到了密码锁的键盘上,然后轻轻地按动起来。 4720、4072、4270…… 试到第三组数字时,大门的闩锁处传来低低的“咔啦”一声,那扇沉重的合金门居然被打开! 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一个身影快速地闪了出来。那人身材魁梧,正是刘思庸!此刻的他哪里还有一点“拉肚子”的模样机敏地查看四周、确认没有危险后,他轻轻掩上了禁闭室的门,然后拔腿向着横向廊道的右端走去。 看得出来,这一切都是刘思庸计划好的: 早在他上一次被长时间关禁闭时,就在制定计划了。普通牢房里,在透明的墙面下,反倒没有任何动作的余地。而禁闭室不同,看似禁闭室比普通牢房更加坚固严格,其实这“复古”的禁闭室细究之下,有不少可利用的漏洞! 比如,禁闭室门上的窗口,虽然是从外面解锁拉开的,但那小窗口的闩锁是很古老的弹簧锁,这种锁只要在锁洞里塞上一团沾湿压紧的草纸,就能顶住锁头让它无法完全弹出、卡住锁洞。 上一次禁闭期,刘思庸就已经利用草纸试验过——利用门外送接饭盒的机会,偷偷将纸团塞进了锁洞,成功地让小窗口没有关上。也正是因为这实验的成果,让小窗口在无人时能保留一点光明,禁闭两周的刘思庸才没有崩溃。 而监管禁闭室的胖子狱警,是个十足的懒虫。两周的禁闭期内,这胖子晚班时都在睡觉,即便有监控对着门口和过道,那胖子也不会回看——只要禁闭室没闹出什么麻烦,胖子都会默认为平安无事。好几次刘思庸悄悄打开小窗口,观察外面,那胖子都无从察觉,事后也没有发现。 选择在今天再次来到禁闭室,也是因为刘思庸根据胖子警卫的上班规律,测算到他今天又是晚班,这就有了施展的机会。 另外,用牛奶纸盒中那一层隔绝液体的塑料薄膜,制作一张留印指纹的工具,则是刘思庸从曾经看到过的一部电影中获得的灵感。而创造这样一个可以把薄膜放到密码锁上的机会,也是刘思庸精心设计的—— 他故意制造了一次“拉肚子”事件,在狱警们目睹自己吃了水果又接着喝牛奶的情况下,成功地“泻肚子”了。加上之前他每每倒进马桶内的大量须发残渣、平日里没事就丢一些难以溶化的垃圾进去,这让马桶的下水口越来越不通畅。今天这一顿水泻,彻底将马桶弄成了喷泉! 此时,监狱里的牢房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如果不能马上修好下水道,那么他就大概率会被移送到禁闭室!所以,在晚上修理工都下班后的时间发动计划,也是一个必要环节。 果然,狱警们措手不及,也没有怀疑。在人手不足的情况下,杜克一人押送刘思庸到禁闭室,在矮身解开镣铐的时候,刘思庸立刻从手中厚厚的一叠草纸里、拿出那张薄膜,覆盖到了密码锁上。同时,他还不断催促杜克,让对方注意力根本不会在密码锁上。顺理成章地,那解码的指纹也就留在了薄膜上。 此刻,刘思庸已经成功地从禁闭室中脱身,但这自由只是暂时的,绝无可能就此逃出监狱。刘思庸的目的,是要利用这一段时间,去探查一下厨房! 同样,上一次的禁闭期里,刘思庸也利用偷偷打开的小窗口观察过那名送饭菜的牢工行进路线。他大致推断出,厨房距离禁闭室并不远。眼下时间又是凌晨,厨房里早就该空无一人了。 监狱里的路线并不复杂,就这样很顺利地、走过大约一两百米的廊道后,刘思庸已经穿过一道无锁的推拉门,来到了厨房! 厨房很大,摆着各种各样的货架、冰柜和灶台工具。 刘思庸先是在货架上和冰柜里查看了一番食物原材料,心中不禁了然: “和预想的一样,上一批运送来的食材,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段时间,刘思庸不仅在琢磨计划,还把注意放到了食堂制作的饭菜上。模范监狱的伙食还是讲究:每天,犯人们都会获得一种水果的补充。刘思庸吃过香蕉、番茄、橙子、苹果这四种水果。香蕉和番茄是最不易存放的,所以,一般运送一批食材来到监狱后,最先被拿出来的水果,应该就是这两种。而橙子与苹果,都能放置较长时间,故而一般会在食材消耗的中后期,才换上这俩。 今天,刘思庸又吃到了苹果,可见厨房的食材消耗也进入到了一个周期的中后段。 但,这和越狱有什么关系 第十六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四) 刘思庸查看完食材架和冰柜后,又在厨房中细细搜索起来。 此刻厨房灯光关闭,借着廊道的微光,他根本不可能翻遍厨房每个角落!好在刘思庸本身也并没有这种打算,他目标明确地直奔厨房的四面墙。在人身高等同的位置上快速地翻摸起来! “找到了!”就在他刚刚在厨房门口那面墙的一侧摸了一会儿,手上就碰到了一块硬板夹,a4大小,板夹上还夹着一叠打印纸。 刘思庸一把取下这块板夹,移动到靠近走廊的门口,借着光线翻阅起来。不出意料,这正是一份厨房的工作记录单,上面详细地记着哪天做了什么食物,消耗量多少……当他往前翻到两周前的一天时,发现库存的记录上添加了一笔“新入库”! 刘思庸心思一动,马上又快速地翻动,在这一天的基础上又翻了整整一个月的期限,果然,又有一种几乎一样的“新入库记录”! 莫兹汉克的食材运送,是一个月一次的!这足够让刘思庸推断,下一次的运送时间,也就是两周之后了。 放下夹板,将它挂回原处,刘思庸又换了地方开始摸索——他直接趴在了地上,开始一点一点地检查地板! 这一回,他的运气没有那么好,未能马上就发现端倪,而是足足摸索了近一刻钟,才在厨房的正中间位置的地板上,摸到了一道缝。那道缝是合金板与瓷砖地板拼接口,而瓷砖和合金板明显不是封合一体的,缝,非常深。 刘思庸心中一动,两手并用,沿着这条缝又摸了个来回,这下,他的内心里也有个大致的印象了! 这是一块长宽约15米的方形合金板,或者说,它像是一道可推拉开启的地库门。在合金板的一端,刘思庸已经摸到了一块凹下处,刚好可以放下手掌去拉动,试了试,却没有拉动分毫,显然,它被锁住了。 接着,在这处凹下的旁边,又摸到了一个锁眼,明显是插钥匙用的。眼下这道地门打不开,刘思庸便趴在这块金属板上,用耳朵贴了上去,然后轻轻地叩响了金属板。 “咚咚……”闷响传来,那声音空洞,又能向下传导出很深,直至无声。 刘思庸已经可以确信,就在这块金属板下,有一条通道。 当然,这条通道绝不可能是什么越狱使用的,或是被罪犯开发出来的。但即便刘思庸此时不打开这道门,不亲自下去探查一番,他也可以确信,这条通道可以通向监狱之外! 为何 早在刘思庸发现老斑鸠遗留的线索“厨房”二字、又从黄虎那里得知老斑鸠负责的是找到逃离通道时,他就自然地想到了,在监狱的厨房里,大概率有着一条通往狱外的路。 但,这条路绝不可能是老斑鸠“创造”出来的!这里也不是肖申克,可以让犯人有余地去挖一条通往自由的隧道。这条路,应该是监狱本身就有的!而且,它一定是有所用途的。 现在,他亲手摸到这扇门时,终于明白,这扇门后的地道,应该就是整座监狱的运输通道! 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在一些大型的游乐场(如迪斯尼)里,你永远不会见到有货车行驶在大马路上,或是有往来运送货物的任何工具。那不是因为这些物资提前在闭园的时候运送完毕了,而是因为这样的大型游乐园,都采用了地下通道运送物资的方式。所有的物品都从地下走,不但方便快捷,还避免了占用游客通道、地面资源。 同样,莫兹汉克也采取了这种方式——这座监狱是重刑狱,根据与咖啡豆的交谈得知,它建在着名的沙漠城市火鸟城、市区外一百多公里的沙漠里,基本“与世隔绝”。考虑到这些情况,一个月运送一次物品,是比较合理的。运送的货车行进到监狱范围区域时,就转入地下通道。 刘思庸早在看到“厨房”这个词时,产生的推测,就依稀得出这个结论。而后,他又仔细观察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加上旁敲侧击地和咖啡豆交流,确定了“这座监狱从来没有什么运货车开进来,起码没人见过”这个现象。而策划师出身,曾经为sz市梦幻谷游乐场策划过大型活动的刘思庸,早已将两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这次冒险来到厨房,就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此时,他知道了运货通道的存在,掌握了下一次运送货物的时间,一个计划便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了。 当然,这个计划还是无法依靠他个人完成,与黄虎的继续合作,势在必行。 刘思庸没有耽误,他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不留下任何痕迹。回到禁闭室之前,他还悄然路过胖子警卫的监控室。那时候,胖子还趴在桌子上,发出一串一串的呼噜声。刘思庸轻手轻脚地来到他身边,把监控中刚才那半小时的录像全部删掉,再将摄像头暂时关闭,调整到五分钟之后自动开启。 做完这一切,他才蹑手蹑脚地返回禁闭室,胖子警卫依旧在梦中。 第二天,当负责监控的胖子警卫被杜克队长叫醒,询问昨晚的情况时,胖子狱警压根没发现任何异常,他甚至没有回看监控,更无从发现昨晚的监控视频被剪走了半个小时。面对杜克例行公事的询问,他毫不犹豫地拍着胸脯确保无恙。 随后,杜克队长打开禁闭室,看到刘思庸好端端地呆在里面时,也没产生任何怀疑。一套程序走完,刘思庸被带离了禁闭室,回到了自己的牢房中——一夜抢修,狱警们总算是修好了38号房的故障,恢复了下水道的畅通。 房间内仍然有股子臭味,但好歹地面上的污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刘思庸也只能忍受这自己造的孽。 到了午餐时分,他把想和黄虎再次会面的消息,透露给了咖啡豆。 咖啡豆很激动于刘思庸终于有了回信,而且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这让期盼已久的咖啡豆难掩喜色。 但他也识相地忍住没有询问具体情况——他俩交头接耳时依然是有dt的手下监视,刘思庸肯定没办法说得太明确,只是对咖啡豆暗示了计划已经落实、要求与黄虎再次对话。 之后,又过了三天,依然是在探监室里,刘思庸再次见到了那位穿着花哨土气的古德曼律师,两人彼此会心一笑——老套路了,刘思庸也便配合演出,拿起话筒,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起来。 果然,坐下没多久,隔壁便传来了黄虎的声音——这一次是黄虎先坐到了最里面的位置,稍等了刘思庸几分钟: “你已经弄清了老斑鸠的线索” 探监时间有限,黄虎没废话,刘思庸也直接了当,低声说道:“确实有一条通道可以通往狱外,但是有一些限制条件……” “第一,那条通道平时上锁,只有在十一天后的上午九点到十点,才会打开(这是从厨房记录表上看到了惯例运送货物到达的时间),我们得卡着这个时间点进入通道。” “第二,那条通道所在的位置,在那个时间点一定是有人在的,但不会很多,也不是警卫,所以搞定那帮人应该不难。难的是,搞定他们的同时,不惊动狱警们……所以,我建议在行动的同时,在监狱的另一处制造一点‘麻烦’,吸引狱警们的注意,给我们争取时间……” “第三,那条通道里会有车供我们撤离,但应该是货车,速度绝不会太快,且会很惹眼。一旦我们暂时逃离,监狱这边反应过来,就有极大概率会被很快追上……所以,脱离监狱范围后、进入大沙漠之前,要有人接应、换车。” 三件事说完,黄虎沉默了一会儿,显然在记忆和消化这些信息。好一会儿,他才语气严肃地说道: “你要知道,如果安排好这一切,最后行动却失败了,我们将再也没有机会逃离。” 黄虎的话既是事实也是威胁。但对刘思庸而言,这何尝不是他唯一的机会死亡威胁迫在眉睫,他也是全力以赴。 “我已经亲自去探查过了……”刘思庸想了想,用这句话回复了黄虎。话虽然意犹未尽,但却是在告诉对方,能获得亲自探查的机会,他的手段不容小觑。同样,他的计划也绝不是儿戏。 “那么,我们该怎么汇合”果然,这句话说完,黄虎只稍作迟疑,便转而询问起下一步了——这说明他选择信任刘思庸。只不过他和另外的几个同伙,与刘思庸都不在一个区,对方即便知道了行动的时间,又该去哪里集合呢怎么保证行动的默契呢 刘思庸无声地笑了笑,黄虎虽然对他信心见长,但还在试探他所掌握的通道地点。于是,刘思庸用早有准备的口吻说道: “只要在计划执行那天前,你们让自己关进禁闭室就好了。后面的事,我会搞定。” 具体地点刘思庸肯定是不会说的,毕竟合作的关系还不够牢固。 说完,刘思庸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做得太明显,最好分批进去……” “明白了。”这下,黄虎那边很干脆——既然选择信任对方,对方又给出了问题解决办法,那么他也就该识趣地不再细问了。反正对方也明白,计划失败的后果。 交代好这一切,两人形同陌路一般被分别带走,只有在离开时,才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绝不是平静如常的样子——他们都知道,下一次再见面时,就是命运转折最关键的时刻了! 第十七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五) 日复一日,莫兹汉克的生活一成不变,转眼又是十多天过去。 刘思庸来到莫兹汉克的第50天。 长时间的没有任何表面上的异动,这让刘思庸又变得默默无闻起来。这段时间,连dt的手下对他的监控都变弱了——虽然dt的命令是一直监视,但他的手下显然对这种枯燥无聊的工作没有毅力。这段时间,刘思庸的低调,让这帮监视者也放松了心态。 这一天8点,早饭时间完毕,犯人们被带到了放风区,在这里,他们有一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 放风区是一块约有足球场大小的空地,水泥地面,四面高墙。四个成对角的墙角还各建了一座高塔,每座高塔上都有两名荷枪实弹的狱警,配合着场地内的三十多名狱警,管控这一千多名来自c、d区犯人——a、b区的放风地点在另外一处。 一千多人在这里聚集,其实每个人的活动空间都有限。监狱方为了不让这些暴力倾向特别严重的罪犯们闲得没事找事,就在放风区里修建了几处健身设施,还规划了几块运动区域,装上了篮球架、拳击沙袋什么的。犯人们在这里运动运动,出一身大汗,也就把精力发泄掉了。 久而久之,犯人们在这里也会自动聚集成小团体,每个小团体把控一块运动区域,各自放松运动,倒也井水不犯河水。如果某个小团体对这片区域的运动设施感到厌倦,还会同其他区域的小团体友好协商,互换区域——在莫兹汉克严酷的制度下,犯人们很少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触犯规则,毕竟这里是重刑狱,每个人都背着长期的徒刑,触怒了管理层,对自己以后的生活没好处。 刘思庸在这里历来是独自一人找个偏僻角落,装模作样地玩玩单杠什么的,这种比较无趣的器材没人和他抢,也能顺便锻炼提升身体匹配度——现在刘思庸对这具身体的匹配度已经来到了85,行动起来已经没有什么明显的阻碍感了。 可今天,一贯低调刘思庸,似乎也不想再玩单杠了,他径自走到了篮球架的区域。面对一帮正在胡乱投篮、互相调笑的罪犯,也没打招呼,在场边站了一会儿,看准一个时机,就忽地跳出去,从一名犯人头上摘下了一个篮板球,然后运球到了一边。 这可就有点坏规矩了!况且刘思庸一个招呼也没打,直接上来抢走篮板,带着点羞辱的意思,那个被抢者已经眉毛上扬了。 等到那名大汉定睛看清这位“偷球”的小贼时,原本就噌噌直冒的火气就更压抑不住了! “xx的,居然是你!你居然敢来我们的场子……”那名大汉,正是在刘思庸手上吃过亏的汤米! 当初他和同伴吉米被刘思庸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医疗处躺了两天,接着又被老大dt因为办事不力迁怒,挨了一顿胖揍,直接再躺了一周!出来以后若不是“顶头上司”勒令二人不准去找刘思庸麻烦,他们早就想报仇了。 这下可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怎么,这场地写着你们的名字打得这么烂,还霸占着这么大一块区域,还有脸”刘思庸轻蔑地一笑,开启了嘲讽模式。 挑事,这是实实在在地挑事!就算汤米之前被告诫过近期内不准再找刘思庸的麻烦,也忍不住这样的气啊! 他当即怪叫一声,纵身就向刘思庸扑了过去! 刘思庸早有准备,手中的篮球立刻飞了出去,砸在迎面扑来的汤米脸上,正中鼻骨!这一下,立刻让汤米眼泪鼻涕横流,眼前都模糊了。 “砰砰!”刘思庸左右开弓,冲着被砸懵的汤米来了两记摆拳,打得他眉骨崩裂,小腹剧痛,弯着腰立刻滩了下去。 又是干脆利落地解决…… 汤米那个小团体的犯人原本还嘻嘻哈哈地看戏,没想到眨眼功夫,汤米已经被打倒在地,哀嚎不止。这让他们足足愣了三秒钟,才回过神来! “弄他!”几名犯人大吼一声,一起丢下球,冲着刘思庸挥舞拳头奔了过来。 刘思庸撒腿就跑! 早在他过来挑事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切。整个放风区他已经转悠过无数次,脑中已经拟定了无数路线。只见他一边跑,一边奔着几个人多的区域奔去,在人群中钻了几钻,瞬间就拉开了距离。反倒是那些追逐者,只是脑子一热就冲了上来,追逐的过程中被刘思庸带到了几个人群扎堆的地方,难免冲撞了其他人。 “嘿,小子,长眼睛了吗” “你xx的敢撞老子” 喝骂声四处响起,追逐的人和其他犯人也发生了冲突,刘思庸更是不管不顾地左拱一下、右挤一下。没几下,足有三四十人被他弄出了火气!有几个脾气火爆的犯人更是已经举起了拳头,和那几名追逐的汤米的伙伴动起手来! “都给我住手!不住手开枪了!”狱警们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距离最近的一处监视塔上,两名狱警已经举起了手中的枪,而其他分布在放风处的狱警们也都纷纷冲了过来,拿出了硬木棒,一边分开斗殴的人群,一边大声呼喊起来…… 足足十分钟,这场闹剧才算被止住! 杜克队长脸色铁青。他是随后赶过来的,等他到来时,发现十余名狱警正死死地压住七八个罪犯,其中,就有他非常眼熟的面孔! “0、0、0……哦,还有你,0!又是你们几个!”杜克队长脸色阴沉地看着这几个鼻青脸肿的面孔——是的,连刘思庸脸上身上也挨了几下,但那些都来自于狱警——心中的邪火直冒!尤其是这个0,怎么又是他!最近这段时间这货的惹事频率不低,上次那臭气熏天的牢房还让杜克队长记忆犹新呢! 哦,这几个人倒是老“相识”了!这安静了一段时间,又开始生事了一定是dt授意的!这家伙,上次难道典狱长的警告他没听进去 刘思庸倒不清楚,自己惹出来的事,被杜克队长已经脑补把责任推到了dt身上!不过,就算是杜克队长认为是对方找的麻烦,但他们这群人肯定一个也别想逃! 果然…… “都给我带走,一人……三天紧闭!”杜克队长没好气地叫着,吩咐狱警们拿着镣铐走了上来,把这七八人都铐了个严实,一股脑儿带去了禁闭室。 等禁闭室的大门被用力拉上,刘思庸不禁暗暗呼出一口气——总算把自己弄进来了! 如计划中的一样,自己和黄虎商议好发动计划的日子,便是今天!早上9点,运送食物和必需品的货车就会再次抵达厨房!而他必须先一步把自己关进来。在禁闭室这个他“特别”熟悉的地方,他将开始施行越狱计划的第一步! 眼看押送自己的狱警离开,刘思庸照葫芦画瓢地、将事先已经偷偷塞入纸团阻挡了闩锁的小窗口轻轻推开一条缝,仔细地听了听动静。 当下并非深夜,不可能指望白天当班的胖子警卫也呼呼大睡。所以,刘思庸虽然成功地进到了禁闭室,但他还不能马上解锁出来。 他必须要等,等他与黄虎商量好的,当天上午卡着点发动的“声东击西”!而黄虎和他的“团伙”应该已经提前陆续被关进了禁闭室——反正今天刘思庸在食堂和放风处,都没看到过咖啡豆。现在禁闭室的大门都紧锁着,刘思庸也无法和他们交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刘思庸在脑海中反复地回溯着计划!老实说,这一次的计划并非完整出自于他手,他只负责了其中的一部分。只要计划不是自己掌控的,就无法得知这其中会不会有变数,更不知道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但在任务的期限之下,在莫兹汉克如此严格的监控之下,他只能与别人合作。 所以,要说刘思庸完全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尽力做好自己的这一部分,祈祷黄虎和他的同伙靠谱…… 刘思庸暂且按下这份担心,开始转移部分注意力进行读秒计时——他进来前,路过监控室时瞄了一眼里面挂着的时钟,8点27分。距离货车运货到来时间只有半小时了。而后,货车卸货运送到厨房,大约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十点之前,他们必须到达地点。 读到3422秒的时候,也就是约莫57分钟、大概是上午9点25分,忽然,禁闭室门外的走廊里传来了许多跑动声! 刘思庸急忙把耳朵凑到小窗口开着的那条缝上,凝神细听,只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中,还伴随着呼喝、招呼……这些脚步声并没有经过禁闭室门前的那一条横向廊道,而是应该在监控室那一端的过道处。 “发生什么事了嘿,伙计们,你们这是干嘛”一道刘思庸耳熟的声音响起,是监控室里值班的胖子狱警!想是他正好看到一队队的狱警匆忙跑过,忍不住发问。 第十八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六) “救火!” 被胖子警卫询问的狱警只大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啊着火了哪儿着火呀”胖子警卫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惊讶,似乎又拉住了一个人问道。 “我也不清楚,典狱长正招呼人呢!你守好这儿!”另一道声音没好气地吼了胖子一句。 莫兹汉克居然发生了火灾而且看这架势,狱警们都被调集了过去,火势应当不小! 转眼间,这一队狱警呼啦啦地离开了,走廊重归寂静。 早等着的刘思庸不用猜也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绝对是黄虎他们制造出来的动静——这也是他当初要求能够“吸引绝大部分警卫注意力”的动静!只是没想到,这动静居然是一场简单粗暴的火灾! 刘思庸立刻推开了小窗口,从他这间禁闭室向外望去,刚好能看见斜面位置的廊道尽头,胖子警卫正站在监控室外,还向着那帮人跑开的方向张望,显然又好奇又紧张! “机会!”这两个字立刻闪现在刘思庸脑海中,他想也不想,左手立刻伸出窗口,熟门熟路地摸到了禁闭室金属门上的密码锁,飞快地按动了密码! “咔!”密码果然还是之前那个!在这一声如同天籁的轻响过后,刘思庸的大门已经被解锁! 脱门而出的刘思庸开启了最快的跑速,他向着廊道那头的监控室直冲过去!等他大踏步地冲到半路,那傻乎乎的胖子警卫才蓦然反应过来,惊回首,只见一个穿着橘黄色囚犯服的身影已经跑到了自己身前五六米处。 胖子警卫惊得长大了嘴,眼下那犯人不知怎地居然逃离了禁闭室,冲自己奔了过来,危险感迅速爬满了他的神经! 没来得及惊叫一声,胖子警卫反应倒也不慢,他立刻扭腰、回身,想几步内跨进身后的监控室——只要他缩进监控室,把门一锁,他就暂时安全了!然后,他就该按响警报了!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刚伸出手去想抓住门把儿的胖子,只听“啪”地一声,脸上被一团不明物体砸中,眼睛也被这事物给糊了起来!虽然被砸在脸上感觉并没有多痛,却让胖子慌得大叫起来,连忙用手去摸脸。 入手后,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一片,一擦就擦掉了,定睛看去,居然是一团被沾湿的草纸!监狱里劣质的草纸沾水后会分泌出一层滑溜溜的化学物质,这让胖子恶心得想吐! 怎么会有人用这种东西来攻击 还没容他深入琢磨,不远处的刘思庸已经借这个机会跑近,扬起“砂钵”大的拳头,迎面就是一击…… “噗……”胖子狱警鼻血长流,向后仰倒,后脑重重地磕在地上,一句哎叹也没发出,就昏了过去。 这几下兔起鹘落,刘思庸方才站定,微微喘气,甩着略有些痛麻的手,弯下腰,将昏倒的胖警卫拖进了监控室。接着,他把监控室里所有的设备关闭,连电源都暴力损坏了,再用胖警卫身上的手铐,将他铐在了监控室内的桌子上。 接着,出监控室、关上门、用搜来的钥匙将监控室从外面锁住——即便胖警卫醒过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脱困或求救,为接下来他们的撤离争取了时间! 做完这些又耗费了五六分钟,时间紧迫,刘思庸小跑着回到了禁闭室那一端——这一排禁闭室共有二十二间,平时也关不到那么多人。黄虎因为是自己提前商量好了计划,才会提前进来,否则一般情况下,犯人是绝不愿意去这里待上几天的。 刘思庸一间间地问过去——直接从外面拉开小窗口,然后低声叫一句“黄虎”,头三次都是空无一人的禁闭室,直到第四间,打开小窗口后,立刻传来了一声回应: “我是黄虎的同伴!快放我出去。”里面那人声音急切,但刘思庸并不能看清他的样貌,加上黄虎虽然说他那边一行有六个人,可身份信息都没告诉过刘思庸,所以那人是不是“团队”成员不好判断。 因此,刘思庸并没有马上开锁,而是快速问道:“黄虎关在哪一间” 那人也知道,对方谨慎起见,不会贸然开门,于是也不啰嗦,直接从小窗口伸出手,指了指右边方向,“他和我一起进来的,就在我隔壁!” 刘思庸立刻转到下一间,拉开小窗口,又叫了声“黄虎”。 “是我!”这一次,熟悉的声音传来,果真就是提前将自己送进来的黄虎! 刘思庸确认了对方身份,也不多话,飞快地打开了密码锁。大门推开,一个身材瘦削却精悍无比的亚裔人闪身而出,正是有过两面之缘的黄虎。 “帮我把我的朋友救出来!”黄虎略一点头,飞快指了指他这间禁闭室两侧隔壁的房间。虽然他很讶异和好奇,这位“大狗”是如何做到可以从禁闭室里脱身而出的,但显然这档口不是聊天的时候,只是在心里,黄虎将“大狗”的评价又提高了不少。 刘思庸点点头,把左右两间禁闭室都打开了。一间房里是先前那位黄虎的“同伙”——一个混血种壮汉,一出来便和黄虎拥抱了一下,然后咧嘴对刘思庸笑了笑,表示善意。而另一间禁闭室大门打开,走出来的赫然是咖啡豆。 “嘿,伙计,你可终于把我们给放出来了……这鬼地方我因为你来了两次!”咖啡豆一现身,便开始唠叨。 “还有人吗”刘思庸不去理这小子,径自问黄虎道。 黄虎摇了摇头,语气平淡地说道:“就我们三个,其余的人……总得有人去制造麻烦” 刘思庸心里微惊,显然,黄虎制造出来的这场“火灾”,就是他其余的“同伙”所为。可这样一来,那几名同伙就等于失去了逃跑的机会——刘思庸当初可没有把撤离地点的位置告诉黄虎,黄虎也不可能转告那几名同伙去厨房汇合。 只是,刘思庸也不清楚黄虎是用了什么手段,让那几名同伙“心甘情愿”地去吸引监狱方的注意力,他只能暗自庆幸,自己留了一手正确无比,否则,被撇下的人里,搞不好就有他一个…… 想到这里,刘思庸忽然心思一动,看了看咖啡豆和那名混血壮汉。 “你带路!时间有限。”黄虎一看刘思庸没有多问,也没解释的意思。 刘思庸点点头,率先开路,带着他们向着厨房的方向小跑起来,一边走一边说: “这一路上的监控我已经暂时关闭了,就算是留下来值守各地的警卫,也不会立刻发现我们……” 说着,几人已经穿过廊道,来到了厨房跟前。厨房的推拉门依旧是半掩着,显然没人会料到有罪犯会越过阻碍来到这儿。推拉大门的另一端,传来吵杂的声音。有粗鲁的呼喝声,也有搬运重物发出的响声。 刘思庸稍稍一听,便知道自己的判断无误——今天此时,厨房里正在接收新一批的食材、消耗物资。 他转头压低声音,对跟在身后的黄虎说道: “撤离通道就在厨房里,不过现在厨房里是有人的。这帮人应该不会想到有人会从这里越狱,但我怀疑厨房里依然会有警报器。所以我们得快速解决这些人,尽可能不让他们有拉响警报的时间!” 这算是撤离前最后的一个难题了,厨房里听动静至少有七八个人,有的是厨子,有的应该是运货来帮着卸货的工人……这些人虽不是什么狱警,受过专业的训练,但几个大活人,要想快速解决……反正刘思庸眼下是做不到。 黄虎居然没有废话,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对身旁的混血壮汉使了个眼色。 “好嘞,几个厨子而已……给我们10秒……”那混血大汉低声笑了笑,显得轻松无比。 接着,他与黄虎双双压低身子,摸到了推拉门门口,飞快地冲厨房里望了一眼。随即,两人开始互相比划了几个手势,似乎是在分工…… 说时迟,那时快!随着黄虎最后一个手势做完,那混血壮汉便猛地一把拉开推拉门!黄虎的身子如同离弦之箭般沿着左边墙壁、射进了厨房,甚至带出了几道残影! 而那混血壮汉也丝毫不落后!拉开门的同时已经贴着门闪身进去,然后沿着右手边的墙壁蹿了进去! 一秒之后,就听到里面出来“乒乒乓乓”和大声呼喊的杂音。等刘思庸也冲过推拉门,跑进厨房想帮一把时,已然发现有十个衣着各异的人,一声不吭地倒在了地上。 “11秒……身手迟钝了点……”那名混血壮汉和黄虎正站在厨房里,前者撇撇嘴,似乎满不乐意地说道。 这身手……刘思庸暗暗心头震惊,不禁想到如果自己要和这两人动起手来,哪怕这具身高马大身体,恐怕也就是几个照面的事儿! 这两人,绝对不是普通的罪犯! 黄虎丝毫没有任何异样,似乎收拾掉这么几个人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只是向着刘思庸问道: “撤离通道在哪” 第十九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七) 偌大的厨房地上一片狼藉,显然刚才那一场打斗,谁也没注意这些瓶瓶罐罐。而厨房可见的大门只有一前一后两扇,都是推拉金属门,一侧是刘思庸他们前来的道路,另一侧则应该是通向食堂的。 刘思庸也不废话,三两步跨过障碍,来到了厨房中间,趴了下来。 那天是凌晨时分,刘思庸并不能看清厨房里的景象,此时厨房的地面都是一块块的灰色瓷砖,一眼望去,那道金属门并不是很显眼,他也只能凭感觉在大约中心的位置摸索。 “找到了!”约莫半分钟时间,刘思庸终于触到了一道很深的缝,和瓷砖的拼接处有明显的差别。仔细看去,确实有一块同样颜色的金属板嵌在地上,只是厨房里的狼藉满地,汤汁水污让地道门更加不明显。 刘思庸立刻伸手抓住金属板上的凹槽,用力一拉,这一回毫无阻碍地——显然厨房里正在卸货搬运,还没来得及将地道门锁上——金属板被霍地拉开!露出了一个不到两平米的通道,斜斜的台阶直通地下! 果不其然,一条专门运送补给的通道,就在他们眼前。这条通道深入地下五米,楼梯平整,还有灯光照射,虽然有一个折角让他们看不清全貌。 黄虎又是一个眼色,那混血大汉立刻只身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不一会儿,混血壮汉就返回上来,一边说道: “有辆大货车,熄了火,钥匙被拔下来了!应该运货的司机也在帮忙卸货!” “分头找!”黄虎立刻布置道。 这厨房里倒着十个人,从衣服上也看得出差异——有六个人穿着厨子的白短褂,剩下四个则穿着蓝色的制服。 众人直接忽略了厨子,一人一个,开始去蓝制服的身上搜摸起来。由于这四个蓝制服倒地的位置各有不同,一时间,四个人在这厨房四处分开。 刘思庸搜的这一个戴着鸭舌帽的蓝制服,在他的拉链裤兜里,有一块鼓鼓囊囊的。一掏,正是一套钥匙,其中一枚形制独特的,明显是车钥匙的款式。 “在我这儿!”刘思庸立刻低呼一声,时间紧迫,此时他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溜了。 其余三人面色一喜,立刻放弃了搜寻,正要一起向刘思庸这儿靠拢,异变骤生! 原本在厨房靠大门那一端搜寻的咖啡豆,刚直起身准备飞奔过去,忽地被一只大手从后面给抓住,接着,一支强有力的胳膊从咖啡豆的腋下穿了过来,直接扭住了咖啡豆的脖子。 一把被磨尖了头的金属勺子,尖头顶在咖啡豆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戳开皮肤,戳破气管,弄出一个大口子! “别动,你们都别动!”制住咖啡豆的人大喊了起来。 只见这人身材敦实,肩膀尤其宽硕,古铜色的皮肤上沾满了汗液,还有一些血污,正是久违了的、这座监狱的狱霸——dt。 dt是怎么悄然靠近这里,然后从门外杀进来的,大家不清楚,但几个人都反应过来的是,dt显然是意识到他们有所动作,故意来堵截他们的。 事实上,黄虎安排的这一场“声东击西”里,除了安排人手制造火灾外,为了将狱警和对他们一直暗中监视的dt一伙人全部拖住,他还鼓动了监狱里的许多非dt手下的犯人,趁乱暴动——当时又正是在四个区的犯人都放风的时候,这些穷凶极恶的肌肉男都没有镣铐束缚,有心算无心之下,倒是打了监狱方一个措手不及。 dt也在这陡然爆发的乱局中受了点轻伤,但他很快琢磨过味儿来——这场暴乱来得太巧合!更重要的是,他一直监视的、和他同在一区的黄虎居然没在暴乱中出现,而是提前进了禁闭室!也正是因为对方犯了点事被弄进了禁闭室,自己才在今天大意了起来……这么一想,黄虎这小子八成是有预谋的! 有所察觉的dt立刻让自己的两名手下保护着自己突出重围——那帮犯人就算互相斗殴死了几个都没事,只要抓住黄虎,那自己不但能抵消没提前发现暴乱的过错,还能让典狱长再欠自己一份大功劳! 三个人趁乱来到禁闭室,发现空空如也的牢房,dt立刻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禁闭室这边能通向三个地方——牢房、厨房、cd区放风地,dt也不清楚黄虎他们究竟跑去哪儿了。因此他只好和三名手下分开,叮嘱他们,只要搜寻不到,立刻向另外的地方集合! 眼下自己走的这条路居然碰到了黄虎,dt又喜又惊,喜的是黄虎还没完全逃脱,惊得是对面居然还有四个人,光黄虎一个人的身手自己就搞不定! 所以,dt只能行险一搏!他抓住这几个人中最没有威胁的咖啡豆,想以此来胁迫对方,拖住对方——他压根不指望对方会放弃逃跑,他只希望黄虎不要太绝情,能试着营救一下咖啡豆,拖一下时间,等自己的两名手下汉堡和花豹赶来,自己这边就能扳回劣势! “dt,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开,但是要阻止我们离开是不可能的。” 到了这个份上,黄虎也丝毫不掩饰越狱的事了,眼下时间紧迫,他也明白dt明显想要拖延,但他并没有罔顾咖啡豆的安全,依然沉下心来说道。 “哈哈哈哈,条件你黄虎就是最有价值的条件,其他这些阿猫阿狗跑了也就跑了,唯独你不行……你要保这小子,拿你自己来换!”dt背靠厨房的墙壁,与黄虎对峙着。 “可以,我来当人质,你放咖啡豆走。”出乎意料的,黄虎居然点头答应了这个要求,接着他对挟持的咖啡豆说道,“咖啡豆,你知道我这次出去要干什么,你和塔赞一起,帮我做完那件事。” “老大……这……”咖啡豆苦着脸,也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答应,显得自己求生欲胜过义气,拒绝,自己这条小命真的伤不起。 “这……你等等,别过来!”dt也没料到黄虎答应得如此痛快!一时间,脑子乱了起来——黄虎的价值,在于他北朝间谍的身份,据说还掌握了一个极重要的情报。如果把黄虎留下来,眼下他固然是可以交差了,但情报泄露,政府找后账,整个监狱也吃罪不起。眼下黄虎这么说,dt哪里还听不出来,这咖啡豆也好,那混血大汗塔赞也好,都知道了黄虎的机密,这也是为何黄虎会带这几个人跑路的原因。 “你黄虎当人质,我怕凭这把破烂,制不住你!”dt换了个借口,用意还是在拖延。 “老大……”一看dt这架势,那名混血大汗塔赞已经悄然对黄虎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时间紧迫,咖啡豆如果救不下来,那不如干脆丢车保帅,否则大家都耽误在这里…… 黄虎却没有表示,他依旧看着dt,脚下微微向前两步,只距离dt不过三米了,“怎么样,dt,留下我,你可以交差了,没必要为难他们。我可以把我的双手脱臼,这样你应该能放心了。” “这……”dt再次纠结了!他根本不想只留下黄虎一个啊!但是他总不可能当着他们的面说:你们一个都不能走!那只会导致他们直接舍弃掉咖啡豆来硬的……这真是进退两难了。 就在大家都僵持之际,刘思庸忽然嗤笑了一声! “真是婆婆妈妈,老子现在就要走,你们爱留下就留下!” 说罢,他还示威一样地抖了抖手中的钥匙,做出迈步要从地道口下去的动作,然后还不忘对dt说道: “dt,我和他们不是一伙,我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秘密……我都不关心,反正车钥匙在我手上,我自己走……” “站住,你带走了钥匙,我们根本不可能离开!”混血大汉塔赞立刻上前一步,堵住了刘思庸的去路。 “怎么,你们还要我给你们陪葬吗要走就走,不走也别耽误我!”刘思庸脸色一变,丝毫不顾虑塔赞刚才惊人的战斗力,直接一拳打了过去! 塔赞立刻闪躲,接着开始还击!刘思庸居然仗着自己身高马大的优势,左一记右一记的勾拳,让塔赞只能暂时避让。 眼见两人打起来,黄虎只能大喝“住手”,可是这两人已经打在一起,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那边dt却是喜上眉梢——内斗!斗个你死我活才好!这样就都别走了! 眨眼间,刘思庸已经挥出了好几拳,而塔赞却只是一味闪躲!只见他一个弯腰,忽地让过刘思庸的直拳,接着矮身抱住了刘思庸,喝了一声:“起!” 刘思庸直接双脚离地,腰上传来一股大力,将他直接抛了起来! “钥匙!”刘思庸大喊一声,失去平衡,手中的钥匙居然也飞离了自己的掌控,在空中划出了一条弧线,向着…… 诶,不对,怎么这个钥匙偏偏向着dt那边飞过去了 钥匙!他们撤离用的车!没有车,他们一个也跑不了!dt脑海中立刻下意识地闪念,眼见钥匙冲自己飞了过来,他手上不由得松了一松,想去接住那串至关重要的钥匙! 第二十章 莫兹汉克的救赎(十八) 说时迟,那时快! dt这么一愣神,握着尖刺的手想去接住那串车钥匙,而距离他不过三米远的黄虎身子一晃,已然如炮弹一般弹射了过去! 与此同时,塔赞也在半空一扭腰,一发力,刘思庸这两百多斤的身体也被他扔铅球一样投掷了出去,一起冲着dt飞来! “啊!”dt一声惊呼,急忙想缩回已经举高去接钥匙的手,想重新控制住咖啡豆。可是没了尖刺的威胁,咖啡豆也没那么老实,他直接张开大嘴,两排白牙一用力,咬在了dt的胳膊上! dt吃痛,左手又是下意识地松了松。这一下,黄虎已经冲到了跟前,只见这位北朝间谍身体拉出一串残影,双手也不见怎么用力,只是抓住咖啡豆伸出去的胳膊一拉,就将咖啡豆硬生生地拽了出去。 那边刘思庸也“飞”了过来,他先是在半空中一捞,抓住那串关键的钥匙,接着借着下落之势,直接对着dt来了个飞扑。 “噗通!” dt被从天而降的刘思庸撞了个满怀,好死不死地,刘思庸的前额正撞在他的下巴上,dt立刻向后飞倒。 咖啡豆彻底脱离了控制! “我忍你很久了!”刘思庸对着dt的耳边叫了一句,身子压在dt身上,左手抓住dt握着凶器的手,右手拳头对着dt的两肋猛击! “嗷!”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的dt被死死压住,身上剧痛传来,只能惊呼出来。 这时,塔赞也冲了过来,接应着黄虎,将咖啡豆像婴儿一样“抱”了过来,而黄虎则立刻返身回去,对着被压在地上的dt一个踢腿! 脚尖直接砸在dt的太阳穴上,dt哼也没哼一声,直接昏迷了过去。 “快走!”黄虎再次喝道!此时他们又耽误了几分钟的时间,远处的走廊上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刘思庸急忙站起身来,同黄虎他们一起直奔地道口而去! 跳下地道口,返身关上地道门,把门栓从外面锁住,这一气动作行云流水!再连蹦带跳地冲下了地道的楼梯,转角之后,一条五六米高、四五米宽的通道已经完全展现在他们眼前,一辆超大型货车,正停在u字形的通道拐角,掉转好了车头,等着他们了! 四个人根本没有废话,带着钥匙的刘思庸直接进了驾驶室,咖啡豆跳进了副驾驶,而黄虎和塔赞两人直接蹿上了后斗,把后斗上的零碎框篮都扔了下去! 车子发动,起步,加速……终于,在四个人心脏狂跳之下,这辆装载着自由希望的货车,向着通道出口驶去! 隔绝外界的通道里,四个人都还有些紧张,毕竟没有完全脱离监狱的管辖范围,刚逃离的他们很容易会被追上,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幻想出、一出隧道口就有无数警车拦截的场景。 刘思庸把油门踩到最大,货车以接近100码的速度快速前行,通道并不弯曲复杂,灯光也很清晰。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通道也逐渐变宽起来,慢慢从一车道拓展成了两车道,大货车“霸道”地沿着中线行驶。眼前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意味着隧道的出口就在前方! 众人的紧张情绪也在此时达到了临界点,如果他们呼啸而过,并没有遭到任何围堵,那说明他们抢在了监狱方和警方反应之前。只要出了这条既定的隧道,接下来天高任鸟飞,再想找到他们就越来越难…… 终于,长长的地下通道来到了尽头,刘思庸没有丝毫减速,而是让大货车直接全速冲出了隧道口! “轰……隆隆隆。” 大货车在隧道口的减速带上明显地颠簸了一下,随即,速度不自主地慢了下来——眼前,他们已经离开了平摊的路面,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斑驳的老旧公路!那条老旧公路弯弯绕绕,在他们眼前延伸出不少支线。 刘思庸瞄了一眼货车上的导航,眼前这条老路,被标记着“火鸟城沙漠公路052号”。这也意味着,他们已经彻底脱离了莫兹汉克监狱的范围,进入到了市郊!视线以内,除了不平坦的公路连通地平线外,就是一望无尽的黄沙。这种沙漠并不是影视剧中常见的沙丘成堆的大沙漠,而是相对平坦、沙砾粗大的平原沙漠。地面硬实,公路和沙漠的交接缝隙里,甚至还顽强地长出了不少杂草。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警车、警笛、直升飞机……在这一片市郊沙漠里,他们驾驶的大货车,是唯一的机动车。 四个人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接着,四个人坐在不同位置,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是的,他们终于逃离了那座重刑狱!尤其是刘思庸,在大货车开上52号公路不一会儿,他的脑海中已经传来了“滴”的一声轻响,接着,一段不是天籁胜似天籁的声音响起: “你已经完成逃离莫兹汉克的任务,耗时:50天。完成方式:自由模式,无限制条件……” “临时编号kz9924任务完成评价……鉴于逃离用时符合期限内要求,但耗时不短,且并非以主导角色或一己之力完成越狱。综合判定,评价为……平常。” “提示:额外完成支线任务一项……” “任务完结,是否离开本世界可立即执行,也可延时两小时强制生效,期间可以随时终止延时。提示:此期限内的行为不会影响任务评价,但如遭遇危险,本体收到伤害导致死亡,将不可逆转。请选择……” “稍等……”刘思庸在脑海中默念道,系统果然就沉默了起来,仿佛随时等着刘思庸激活。 乍一听到任务完成的刘思庸,心头确实轻松了片刻!至于任务评价只是个平常,倒并不甚在意!这种生死攸关的任务,完成就好,不要奢求高评价——起码在现在不用奢求! 但是,随后他的脑海中被更多问题塞满!有关于评价机制的,有关于系统任务的,有直指系统本质的……不过,最让他警觉的,是评价中看似不经意带过的一句话—— 提示:额外完成支线任务一项…… 要知道,自从刘思庸进到莫兹汉克,系统在他的脑海中发布任务后,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提示。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触发了支线任务,也不知道这支线任务是什么。换句话来说,他在不知不觉中,居然触发并完成了一个支线任务!想来,可能要到结算阶段,才会知晓这任务是什么。 不过,刘思庸倒也并非没有头绪。因为在这一次任务中,可算作意外的事几乎没有,推算之下,有可能成为支线任务的…… 刘思庸心中一动! 他稍稍减慢了大货车的速度,眼睛依旧看着路面和导航,开口道: “接应我们的人在什么地方接下来我该往哪儿走” 咖啡豆此时还在开心地大笑,听到刘思庸的问题,他才稍稍冷静,但语气语调依旧兴奋—— “哈哈哈哈,我们做到了兄弟!要我说,眼下当然是要找个地方庆祝一下啦!好了,我只是开玩笑的,黄虎老大已经安排好了接应……我问一问!” 说罢,他就准备将身子探出窗外,去向后斗里的黄虎询问。 偏偏刘思庸一把抓住了将有行动的咖啡豆,这时,他才微微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位身材瘦小的黑人小伙。 “都到这份上了,不用再装了咖啡豆……老大” 咖啡豆明显一愣,眉毛夸张地上扬,连连摆手: “伙计,你说什么我老大别开玩笑了,我的老大在后面……” 刘思庸微微一笑,目光重新看回路面—— “好歹合作一场,尤其是最后把你从险境里救出来,怎么说你也算欠了我一个人情不过,那也是彻底暴露你的真实身份的一环。眼下,我已经完成了我的……所需,咱们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相干。坦诚一点——就当是让我们的合作善始善终,ok” 听到刘思庸这么说,咖啡豆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彻底平静了下来,盯着刘思庸好一会儿,足足半分钟,直到看着刘思庸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才吐出了一口气。 只见咖啡豆忽地气质一转,从容地往椅背上一靠,才淡淡地开口道: “你是到最后那一下才发觉到我的破绽吗” 刘思庸保持着笑容,摇了摇头,“也不算。一开始,从我俩第一次见面起,你就表现得有些奇怪——虽然你的措辞、你的理由,包括后面仿佛被我识破、退让,都算是自然。但有一点不太合乎逻辑……” “那就是,你既然只是一个人人可以欺负的小虾米,又怎么会成为b区低调的黄虎大人的心腹伙伴仅仅因为你越狱的想法坚定而强烈因为你对这监狱里的人了解多一些不,黄虎大人可是能舍弃掉其余三个合作伙伴的‘硬心肠’,又为什么会偏偏总把你带在身边甚至最后都不忍抛下你这未免对你也太好了。若非你俩肤色种族完全不是一类,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他的私生子……” 开了个玩笑,刘思庸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当然,你也可以说,你俩有别的隐秘的原因,导致关系牢不可破……但,如果没有黄虎大人保护,你这样一个软脚虾,是绝不可能在监狱里活得那么安稳,也绝不会引起dt的关注——他可是因为你找上了我、就怀疑我和你们背后有什么联系呢!这也让我当时推测出,你的背后还有更大的势力……” “试想,一贯低调的黄虎,连和我见个面都要用那么曲折的方式,为什么又要不惜让dt知道的方式,来和你挂上钩呢再回想一下黄虎和你同时出现后的种种表现,我才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才是黄虎背后最重要的人物。黄虎反倒是为了保护你而存在的!”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大佬 刘思庸没有去看咖啡豆的表情,手稳稳地抓住方向盘,插问了一句: “咖啡豆老大,先告诉我,我该往哪儿开!” 咖啡豆眯了眯眼,终于伸出手指,将导航上的地图缩小,然后标记了一个离这里大约40公里的地点。 刘思庸也不多话,直接向着那个标记点开去。 “你继续说……”咖啡豆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不用他说,刘思庸其实也要聊下去——他这么费力地跟这位真正的大佬唠叨,绝对是有所企图的。于是他清了清嗓,继续说道:“我想通了这一点后,一直困扰我的、迟迟没能从你那儿得到答案的一个问题,就有了说得通的逻辑。” “……汤米和吉米那两个傻瓜,看似是奉命来监视你、打断我和你的交谈的。实际上,他们应该是被你暗中影响或故意引诱,来对付我的——因为你要借这件事,把我彻底地绑在你的战车上。当然,这看似也会把我逼到你们这一伙的对立面,让我有可能妥协于dt……可实际上,你非常笃定,我绝不会和一个不乐意出狱、只想在监狱里当老大的人合作!” “只要我不可能和dt合作,又和狱霸有了矛盾,便只有加快速度,完成越狱的任务。” “随即,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在这次越狱的事件中这么重要!你要这样费力地来拉拢我。表面上看,是因为我‘继承’了关键人物老斑鸠的房间。实际上,则是因为,你很清楚我和其他的犯人,有着根本不同!或者,干脆说,我来到这里、住进038号房,都是因为,你需要这么一个能帮你一起越狱的人!” 刘思庸轻轻吁了一口气,半感叹地说道:“其实第一次你说‘命运’的安排时,我还以为你是来帮助我越狱的——这也难怪,每个人都会在经历这种奇妙的事情时,将自己当成主角。当然,你当时说这话,也有暗示和误导的意味……总之,你成功地让我为你所用了,甚至为了担心我把你抛下、或是看不上你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还故意弄出了‘黄虎’……” “哈,朋友。你这么说,弄得好像我把你给耍了一样……”咖啡豆忽然笑了起来,他说话的语气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故作轻浮的模样,“虽然我能一眼看出,你和我一样,都是任务在身。但我也不清楚你的底细啊!毕竟你是个菜鸟,这具身体看起来也是个傻大个的样子……所以,如果你‘表里如一’,那么,我想你听到我的暗示后,就会立刻来抱我的大腿——毕竟这任务我其实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是需要一个关键线索。现在看来,‘系统’对我还算不错,让你这么一个聪明人来参与——自己把线索破解了,还给我提供了更好的越狱方案。这样看来,我也不算是坑你,毕竟你会因此更安全地完成任务。” “所以,你也是这个‘系统’中的一员或者说,你也是个……玩家”刘思庸神情一肃——对方终于透露出了关键信息!而且,听对方的意思,他不但也是系统中的一员,还由于某种原因,能看穿自己的身份! “是的。”咖啡豆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他稍稍坐正了身子,“既然已经说开了,而且我们的合作也算愉快,而你,也的确算是帮了我不小的忙——我被dt控制住的时候,如果不是你想出了那么个主意,可能我还得付出一些代价……所以,我也应该给你一点额外的回报……这样!现在到我的目的地还有二十分钟,这期间你可以向我提问,我能回答的,都会告诉你——要知道,在系统里,情报可是非常值钱的。” “二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刘思庸脑海中立刻飞速闪过无数问题——对方既然乐意“指点”自己这个新手,那真是再好不过,可是自己想问的可太多了。 “我……们为什么会被带到系统中我们要做多少个任务才能脱离”这是刘思庸最关心的问题。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谁知道,第一个问题咖啡豆就无法回答,他的神情自然,似乎觉得刘思庸这么问是理所当然,自己回答不出来也是理所当然,“系统,是它的自称。它还有一个名字,叫‘方舟’。” “方舟”刘思庸下意识地重复。 “是的,等你一会儿出去‘结算’,就能正式知道它的名字了——这应该是你的第一个任务这也叫考验任务。只有通过考验,你才能正式成为‘船上的一员’——我们通常自称为‘摆渡者’。而这艘方舟,就是载着你经历无数诡异磨难、能重写你个人宿命的命运之轮。我们和它的神力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你只能接受、完成,却不能选择、脱离——起码我所了解到的,没有一个人能脱离它——无论你完成了多少它布置的任务……或许有朝一日,你在这艘船上磨炼得足够强大,能真正到达‘彼岸’,才能‘下船’。” 刘思庸注意到,咖啡豆说这番话时,语气虽然平静,但隐隐包含了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麻木、有感慨、也有期待。总之,这个问题的答案,眼下刘思庸是甭想知道了。 “那么,像我们这样……被迫上了贼船的人多吗”刘思庸立马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哈哈哈哈,贼船,我喜欢这个说法。不过,这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因为以我的层面,根本看不到这艘巨型方舟的全貌。我顶多能看到在我眼前的、像你这样比我等级低的摆渡者。比我等级更高的摆渡者,大有人在。” “那你这种能看出摆渡者身份的能力,能传授给我吗”刘思庸立马追问道。 “呃……你倒是会得寸进尺!”咖啡豆哑然失笑,对于刘思庸立刻打蛇随棍上的实际做法嘲弄了一句,“很可惜,不能。因为我自己都很想‘永久’地获得这种技能!它是我花费巨额的代价临时获得的,只能在这个任务里使用,更别说将它转赠或是传授了。” “好……”刘思庸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马上问出了一串问题,“那么,方舟多久会布置一次任务每一次任务都是穿梭到这个世界吗我会一直使用这个身体吗” “……你怎么净问一些很难回答的问题”咖啡豆看着刘思庸有点无语,“方舟布置任务是不定期的,多数任务是需要去到不同的世界……但也有一些任务就是在自身所在的世界完成。你和我现在这样的情况,都属于‘附身’,是因为某些特定世界、特定任务必须用到的固定身份。除此之外,以本体去到其他世界完成任务的情况较多。” “所以,你也不是真正的咖啡豆咯”刘思庸顺口一问。 “这具废物一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是我的本体我到这个世界快四年了,为了完成任务一直憋屈在这个身体里……好在还有十几分钟,我就能恢复……”咖啡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屑地说道。 好,刘思庸也不打算继续询问咖啡豆他的任务或是自身的情况了,一来两人的交情还远远没到交心的地步;二来既然任务种类繁多,咖啡豆的这个任务未必对他有多重要的参考性。 “方舟给出的任务,会有无法完成的情况吗有什么办法可以推脱任务吗”这个问题算是刘思庸另一件关心的事。以这次越狱任务为例,即便眼前他已经完成了,但回头看看,也不算是一件容易的事。 当初系统在给出任务的时候,可是有“任务失败,抹杀”的警告。抹杀两个字给了刘思庸巨大的压力。假如下一次的任务自己真的无法完成呢他可不想亲身试一试“抹杀”是否真的会生效! “当然。虽然方舟不会给出脱离你这个‘等级’太远的超高难度任务,但任务的过程本身也充满意外。加上个人能力总有高低,我的手下——同样是摆渡者的——在个人任务中因为失败而被抹杀的不在少数。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任务都是失败就抹杀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家底’,也可以用来抵消一些失败的惩罚。” “家底那是什么”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刘思庸连忙问道。 “功劳值,苦劳值——就是系统给你的奖励,可以当基本货币来使用。当然,你以后得到的其他物质奖励,也可以换算成这两种货币——当你为了保命而不得不掏出大量家底的时候。不过,系统可不会用原价来收购你的宝贝哦!”咖啡豆似笑非笑地说道,似是对系统的风格早已熟稔。 可这对于刘思庸而言,却是一个稍稍让他放松的答案,毕竟能用“钱”在关键时刻买一条命,总好过没有退路,他可不是一个喜欢“置之死地”的人。 问完这些,时间也走过了大半,对于大方向的问题,刘思庸从咖啡豆这里得到的答案并不明确,而细节上的,他毕竟又只是个新手,不知道该再询问些什么,于是乎—— “不如你作为一位前辈,再给我一些建议和忠告” 第二十二章 前辈的馈赠 “哈,你还真是会利用资源,看得出,你小子很惜命,对待方舟的态度很认真……也对,只有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面对刘思庸的要求,咖啡豆几乎不用思索,就说道:“忠告的确有几条——第一,在任务里,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纵然摆渡者数量不知凡几,但彼此之间还有许多利益关系。尽可能地有所保留,是在任务中减少危险的不二法则。同样,我们既是摆渡者,也是‘旅客’,对于我们穿梭去到的世界而言,我们有诸多限制……” “眼下,我没办法一一和你说清这些限制有哪些!毕竟穿梭不同的世界,限制也会有所不同。但保护好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被其他人发觉,才是最重要的!说实话,我都搞不清这穿梭的世界究竟是系统虚拟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可我知道,如果摆渡者在任何一个世界死去,那他就是真的死了。你可以想象一下,当一位摆渡者杀了另一个,那么失败者身上的家底会归谁” 咖啡豆说这话的时候郑重其事,刘思庸不禁想到,咖啡豆那种能看破对方“摆渡者”身份的技能,如果是永久性的,那绝对是对其他摆渡者的巨大威胁!就算能永久拥有这种技能,也一定藏着掖着,否则哪怕是路人摆渡者,也不会允许这样一种威胁存在! 咖啡豆能直白地告诉自己,一来是他们两人的任务都快结束了,而且双方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二来,也的确是因为刘思庸看穿了他的伪装,否则,他也不介意一直到任务结束,还用“咖啡豆”小虾米的角色示人。 “第二,情报很重要!说起来,这一次我的任务就是在做之前忽略了购买情报。导致我在监狱里原本顺风顺水,却因为不知道老斑鸠的心脏病那么厉害,导致越狱工作中断——虽然系统又派了你过来,帮我完成了任务,但一来是我为此付出了巨大代价;二来也多耽误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这会让任务评价受到影响……”咖啡豆倒也不介意把自己的失误,当作是反面教材。 不过,即便咖啡豆不说这一点,刘思庸也是非常清楚:越是危险系数大、未知程度高的事,越不能迷信自己自身的实力!除非你是运气逆天的系统亲儿子,否则尽可能地掌握情报和线索,绝对帮助巨大! “第三……”眼看又是十分钟过去,距离咖啡豆标记的目的地已经越来越近,咖啡豆也略微加快了语速。只不过,说到“第三”的时候,他还是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措辞。刘思庸倒也不催促——对方越是慎重的措辞,对他来说,重要性也就越高。 可是,咖啡豆却终究没有把第三条忠告完整地说出来。 “这一点本来不应当告诉你……但是,我毕竟欠了你一个人情。”咖啡豆倒也没有把这点忠告换成其它的情报搪塞过去,可能是刘思庸在最后关头设计了一个“巧局”救了他一命!或者干脆就是自己看这小子还算顺眼……总之,咖啡豆并不想糊弄。 “我能告诉你的,就是系统虽然没有阻止摆渡者窥伺和探寻它的本源之谜……但,在‘半神’之前,最好不要尝试去挑战它的规则!” 系统的本源之谜是指它是什么来自哪里为何存在吗 这个问题刘思庸的确想知道,可是当他向咖啡豆提出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会被带入系统中、却得不到解答时,他就明白,这个问题所涉及的本源,短时间内他是无法触及的!而现在咖啡豆的第三条忠告,虽说模模糊糊,但也是在提醒他,目前不要去尝试探索太多的秘密…… 好,这大概是咖啡豆看刘思庸求知欲非常强,面对他这样的前辈都敢出言试探…… 说起来,刘思庸运气也算好,碰到一个还算厚道的“前辈”。如果心狠手辣之徒,早就要灭口了。话又说回来,刘思庸是在已经确定任务完成、可以随时离开这里才敢这么试探的——大不了我立刻就走! 刘思庸正在琢磨咖啡豆的几条“忠告”,驾驶的大货车已经进入到了目的地的范围了。只见这一片沙漠之中绿色的沙漠植被、沙丘岩石已经越来越多了。拐过一座山丘,前方的风景一变,一条峡谷陡然出现! 这峡谷没有那些着名的大峡谷那么壮阔,但在单调的沙漠中,也还是显得突兀奇丽! 按照指示,刘思庸他们一进入峡谷,就已经算是到了目标点,可此时峡谷中一片空旷,没有任何接应者的影子。 “停车。”咖啡豆皱了皱眉。刘思庸依言把大货车停了下来,却也不熄火,随时保持着一个可以启动的状态——他任务算是完成了,可是咖啡豆的任务应该是要和接应者接上头才行。他在随时可以离开的情况下,还是好奇心驱使着继续留下来观望观望。 “虎子!”咖啡豆把身子探出车窗外,叫了一声。 车后斗的黄虎立刻应了一声,他和混血壮汉塔赞两人一起跳下了车,然后一溜小跑冲到了峡谷两侧的山壁上,对着四周眺望起来。 没一会儿,只见两人开始在山壁上一边跳跃一边招手!显然是发现了什么。看到这一幕,咖啡豆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接应者并没有固定留在这里等待——这一片地方面积不小,他们又没有任何直接联络的手段,所以接应者应该是在久等中,不断地在四周搜寻,以至于刚刚错过了相遇。 好在接应者也没有离开太远。不一会儿,峡谷之中出现了四辆越野车。咖啡豆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他也害怕在最后阶段出现什么变故。 转眼,四辆越野车开到了大货车的跟前。而山壁上的黄虎和塔赞也快速跑了回来。当先一辆大型越野车上跳下一名身穿军装的亚裔大汉,大笑着“叽里咕噜”地说了起来。 跑过来的黄虎也“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话,听起来很像斯密达那边…… 两人说着,黄虎指了指大货车,那名军装大汉立刻对着这边叽里咕噜起来。 这时,咖啡豆才很有派头地打开了车门,从容地下了车。只见他面容和煦,丝毫没有一点儿“小虾米”的样子,走上前去,同高过自己一个头的军装汉子握手,丝毫看不出任何怯势。相反,这几人隐隐已将他当做了核心。 咖啡豆操着刘思庸听不懂的语言,也同军装汉子交谈了几句,又摆了摆手,似乎拒绝了军装大汉的某个提议,接着,他开始脱衣服——将上身的囚衣完全脱掉后,又接过了军装汉子递过来的一瓶不知名的饮料,仰头喝光。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咖啡豆赤裸的上身,随着饮料喝下,不一会儿就浮现出黑色的纹身——那居然是隐形纹身!而饮料显然是激发这些图案的药引。 旁观的刘思庸立刻想到,黄虎之前说过的国籍、身份问题……看来,真正的间谍,应该是咖啡豆!而他身上刺着的,才是最重要的情报!这个世界里的米国政府先是误以为黄虎才是首脑,又未想到隐形纹身这种技术,这才在关押审讯中一无所获。 而军装大汉面对咖啡豆一身的“符号”,露出了明显激动的神色,他立刻招呼手下前来,对着这些图案一阵拍摄,马不停蹄地,又将这些拍下来的图片通过一台车载电脑发送了出去! 做完了这些,咖啡豆才点了点头,这时他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不顾军装大汉急切的表情,还挥了挥手。 那军装大汉眼看咖啡豆神色坚决,这才面带不舍地同他拥抱了一下,然后,从越野车里取出了一个帆布袋递了过去。接着……那汉子竟然带着黄虎和塔赞一起上了车,一溜烟,开着车就消失在了峡谷中,只留下咖啡豆和刘思庸在原地。 “我的任务,这才算是完成了。”咖啡豆看着越野车扬起的尘土渐渐消散,才忽地说了一句,“终于可以摆脱这具垃圾身体了……” 刘思庸稍稍一愣,也就了然——咖啡豆和自己一样,是“借壳上市”的摆渡者,而黄虎、塔赞和那位军装大汉,应该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自然不想让已经没用的身体和间谍们一起离开。 过一会儿,他和咖啡豆都应该会“消失”,留下的躯壳是烟消云散还是重新被原主人给占据无论哪种情况,反而会在这些“原住民”面前暴露异常! “我要离开这里了——应该过不了多久,监狱方和警方,还有国防部,都会搜寻到这里。几分钟时间,没什么好耽搁的……”咖啡豆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放,一边说着一边翻找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从帆布袋里掏出了几件物什,有匕首、项链、手套……六七件不同的事物。神奇的是,这些东西很快就在咖啡豆的手中消失! 接着,咖啡豆最后掏出一枚硬币,他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抛给了刘思庸。 “离开的时候带上这个——这些东西是不受界面限制的,可以一起带走——算是给你的答谢礼!至于怎么用,你就好好琢磨琢磨!我们,就此别过……” 第二十三章 结算奖励 咖啡豆忽然就愣在原地,似乎陷入了长长的呆滞中。 刘思庸知道对方应该已经“离开”了,但他没有跟着进入系统结算——他在好奇,想看一看被附身的咖啡豆,在宿主离开后会是什么表现。 约莫半分钟,咖啡豆那呆滞的眼神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只见他仿若大梦初醒般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用一种轻浮的语气说道: “我怎么睡着了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啊,好累……” 刘思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又变了一个人似的咖啡豆,心里也确定了一件事:如果是以“附身”形式做任务,那么寄身者一旦脱离,躯壳的主体就会跟着回归。 “咦,我去!我这是在哪我的酒呢我的金链子呢我怎么穿着一身号服!”苏醒过来的咖啡豆忽然发觉自己身上出了一些“小变化”,顿时跳起脚来! 他的表现夸张而琐碎,一串f打头的脏话异常流畅地脱口而出!还没发泄完,一转头又看见了距离不远处的刘思庸! “哦,老天,狗屎,你又是什么人!”咖啡豆指着刘思庸惊叫。 “这个问题,要过几秒才能回答你。另外,一会儿记得提醒‘我’,赶紧跑路,追捕咱俩的警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刘思庸恶趣味地笑了笑,接着,在咖啡豆口吐芬芳之前,脑海里向系统发出了离开的请求。 “任务完成,确认离开当前世界……” 没有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响起,刘思庸只觉得浑身一轻,灵魂就飘飘然出窍了,接着,他的所有感官都陷入了黑暗。 好在这种迷失的感觉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在刘思庸看来只是常人打盹、迷糊了一下立刻又醒来的间隔,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空间! 这空间犹如一间旅店的房间,又或者是酒店式的公寓,放眼望去不过二十余个平方。这里有床,有桌,有一面墙的橱柜,有地板,除此之外,便空无一物了。 刘思庸想走到房间一头的窗户边去看一看,却蓦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体可供驱动——准确说,他连眼睛都没有一双,这一切也都不是他“看”到的,而是一种意识信号,反馈在脑海中罢了。这种反馈是一种被植入的被动反馈,根本无法主动探索。 “欢迎来到方舟,你已通过了考核任务,评级为平常……” “你获得了正式身份,临时编号转为正式编号——kz9924,可以为自己拟定一个代号供系统称呼及平台交流,或者继续用编号代替……” “代号”刘思庸微微一愣,随即流下了一滴不存在的汗——这还真的和玩游戏一样,还要取一个游戏中的昵称 顿时,他脑海中浮现出自己从前玩游戏时、取过的各种名称。毫无疑问,这些名称反映着他“品味”的成长轨迹。从初中开始玩网游取的“风萧萧兮易水寒”、“暗夜之翼”,到后来的“全针教永不为奴”、“思庸不是思聪”……这意味他从一个追求比格装酷耍帅的少年,变成了一个会戏谑自嘲的中……青年! 不过,眼下这方舟要他拟定的称呼,却不能那么儿戏。不说这是关乎命运的“游戏”、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且说从安全性上,他就不能随意地取一个名称——“咖啡豆”说过,在系统中要尽量保护自己的真实身份不泄漏,如果他来个“思庸不是思聪”这种名字,那等于是个实名制。 反过来说,如果他再弄个“易水寒”的称呼,系统叫他一次他可能就会吐一次…… “行者这个称呼可以吗” 这是刘思庸略作思考后想到的名字,一来行者无论是武松还是孙悟空,都是刘思庸喜欢的角色,二来行者也符合他现在穿梭异世界的身份,比起“旅客”这样生硬的称呼要复古而文雅。 “此称呼已经被占用……”系统那毫无感情、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响起! “嗯”刘思庸眉头一皱——不是因为在方舟中这个称呼被人“抢注”,而是这个名称被使用要么是巧合,要么……这也是一个来自于地球、华国、看过四大名着的“摆渡者”。 本来第一个称呼也带有试验的性质,刘思庸倒也不在意。他马上换了一个称呼—— “沉思者!”刘思庸又上交了一个名称。这个词也属于泛称,如果叫思想者或者思考者,那则会让人快速联想到地球上一位雕塑家的名作!沉思者,算是另一种译法,但又和这雕塑的固定叫法区分开来。 除开对这雕塑情有独钟,刘思庸自从踏上这一段奇异之旅后,总在思考着、探寻着,所以用这么一个称呼也算贴切。最重要的是……有点x格。 “此称呼可以使用,是否确认”第二个提交的称呼通过了。 “确认。”刘思庸没有多犹豫。 “沉思者,你已正式登上方舟,这是属于你的舱房,在这里你将避免任何伤害……”系统随即更换了称呼,并开始继续介绍工作。 “避免任何伤害……听起来挺有安全感的……如果这艘巨型方舟翻了,这里还会安全吗呵呵,开个玩笑,别在意……”刘思庸刚下意识地腹诽起来,却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就是用意识和系统交流,自己这句玩笑话可别让系统误会了,所以立即澄清一下。 系统似乎没听到他的“疑问”一般,或者说,系统回答不了这种“超纲”的问题、再或是不屑于回答这种幼稚的问题……总之系统没理他,继续工作: “现在开始结算任务奖励……评价:平常,可以收获基础的11倍奖励。现收获苦劳值220……” 这次系统不但有提示音,还有一块无形屏幕写着文字版,出现在刘思庸的房间中。虽然都是意识感知,但“视觉”感知比“听觉”还是更有冲击力!刘思庸看着自己“沉思者”的账户上,苦劳值那一栏忽然跳动了数字,居然产生了一些激动——即便他知道,入门任务,奖励都很低微——尤其是,系统居然配合着数字跳动,发出了一串清脆的金属声!一如钱币落袋的声响。 “完成支线任务一项,无评价,奖励可选:一、随机获得100到500点苦劳值;二、随机获得价值级到n级的技能或物品;三、获得功劳值1到6点;四、获得潜能值1点……请选择……” 支线任务的奖励结算,居然有四种选择。这让刘思庸一下犯难了——他还没弄清楚这些物品、技能啥啥啥的机制呢! 他立刻请求延迟结算,然后向系统提出了疑问。系统随即将结算的虚拟界面更换成了另一副、类似于游戏中的商城,只不过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图片,只有朴实无华的文字描述和说明。 但这也让刘思庸有点忍不住要流口水了——玩游戏什么时候最让人专注且兴奋当然是看到无数高级装备、牛x的技能展现在眼前的时候!虽然这些东西需要高额的代价去兑换,但翻一翻这些东西的描述,看一看它们的样子,就足够让人产生欲望和动力了! 眼前方舟的“商城”——或者说叫兑换处——虽然简陋寒酸,但与之相对应的,是这些东西都是关乎摆渡者命运的!所以即便没有图片、特效,刘思庸也看得格外认真。 匆匆浏览了大约半小时,刘思庸终于弄清楚了方舟兑换处的结构! 总得来说,这里的兑换方式有两种——苦劳值和功劳值!根据刘思庸完成的任务结算来看,苦劳值属于基础货币,而功劳值属于高级货币,两者之间并不能兑换,甚至没有价值标准可衡量。苦劳值可以购买“商城”中大部分的物品,但,少数的、稀有的物品,则只有通过功劳值兑换。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十分苦劳也未必抵得上一分功劳——这句俗语在这里是极贴切的! 而物品、技能,则是“商城”中的主题。它们都有等级划分。刘思庸能见到的页面中,它们的等级由低到高分别为:、n、r,根据刘思庸的推测,这几个符号代表的意思是:低劣、普通、稀有。这些等级之间还有一个半级的区间,比如所谓n+级,就是意味着价值在n与r之间——这并非正式的评级,只是为了区分价值的细化。 无论是物品和技能,都按照这种等级来标注。当然,r之上还有没有更高一级刘思庸无法判断,因为商场给他开放的权限并不高,他只能浏览到r这个等级的少部分物品。 举例来说,级别的物品类似于:金属制冷兵器、锁链甲……这些东西大约价格在10到100点苦劳值之间,其作用嘛……谁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物品本身说明之外的一些描述,倒是让刘思庸有所明悟:无论什么级别的物品,都会有一些限制——比如,刘思庸上回出的任务,是在监牢之中,那么他即便拥有一把价值85点苦劳的青锋剑,也无法带到监狱里去!也不能带上某任务世界的飞机、地铁……以此类推,如果你兑换了一把价值145点苦劳的左轮手枪,去到了无火药科技的世界,也会无法使用。 当然,物品并非因此就显得鸡肋!它的使用性没有门槛——兑换即可使用,使用次数不受限制(除非是消耗品)……这些都是物品类道具无可比拟的优势! 第二十四章 系统坑人啊! 相比实物,技能看上去要更吸引人。 毕竟很多技能是举手投足就可以释放出来。而且,大部分技能无视世界的限制。但实际上,技能的威力在前期很有限——经典例证:一招火球术未必比得过一发子弹——价格却又贵得多!同等级的技能,要比物品贵上一个档次——级别倒还好,n级别的技能抵得上一个r级物品了。 更不用谈,某些技能还有学习的条件限制,比如……性别要求! 刘思庸看了半个多小时,看花眼,也挑花了眼,许多技能和物品都让他yy出无限可能。 擦了擦不存在的口水,刘思庸看了看自己的“口袋”,220点苦劳值……好,还是想点实际的。 眼下他只要完成结算,应该就能开始重生了。在地球上,以当下的生活状况来看,和n级的物品并不会对生活带来什么帮助。反倒是刘思庸现在的日子不太好过——没工作,所以他需要的,只有钱。 可惜,苦劳值没法直接兑换成各色货币,除非先换成金子制品,再拿去转兑。这样不但麻烦,而且出手的金价肯定会低于价值。 这样看起来,兑换物不如为任务世界服务!刘思庸心思一动,马上提问: “可以购买下一个任务的情报吗” “100点苦劳值可以兑换关于任务的情报……”系统平淡地回答。 “100点!不是50吗还涨价了!”刘思庸一阵咧嘴。 “转为正式编号后,随着人物等级升高,任务难度也会提升。不同难度的任务,价值也会有所不同……”系统淡定地回应刘思庸的质疑。 “靠!”刘思庸无奈地“感慨”一声,100点几乎要掏掉他一半的家底,这让他纠结无比。但是,咖啡豆的忠告还在耳旁,他自己也知道情报的重要性……所以,一番纠结之下,他还是选择先购买情报。 提交了申请,他的苦劳值那一栏顿时去掉了100点,这时候背景的金币清脆撞击声,就显得不那么悦耳了! 更生气的事接踵而至! “情报兑换成功。由于沉思者下一次任务前的实力尚未论证,故而适配任务的类别、时间均待定,情报将在最终确定后再行告知……” “狗屎!”刘思庸脱口而出一句咖啡豆的口头禅!坑人啊这是!任务居然都不是早早制定好的情报居然要临时给它要是在任务开始之前一分钟告诉我有个屁用啊! 忍不了,绝对忍不了!退钱!不买了! “苦劳值已经交付,兑换产生,无法退赎。”系统冰冷的声音显得多么可气! 奸商!妥妥的奸商! 刘思庸愤怒地在意识里发泄了一通,也不顾及系统能感知,稍稍问候了一下系统的并不存在的“家人”们。好在系统也没有计较的意思…… 冷静下来后,刘思庸还是从系统的行为中品出了一点线索: 任务不是每一次提前制定的!受什么实力评定因素的影响,任务可能临时产生的。也就是说,系统可能会对任务的参与者有一个“智能”筛选,甚至乎……需要你出力的时候,才会“征调”你一如越狱任务,是因为老斑鸠意外死亡、咖啡豆的线索断了,他才被派过去帮助咖啡豆。这就是临时性的表现! 但这样看来,又会产生一个悖论!既然任务有失败的惩罚,那就意味着系统是允许任务失败的可能性存在的!站在咖啡豆的角度,如果老斑鸠的死会导致他的任务失败,那么接受惩罚就好了呀!为何系统还要“贴心”地让他去帮忙呢难道还有“场外求助”的功能 对了,咖啡豆确实说过,他付出了一些代价,才让任务能够继续进行——也就是系统给他安排了一位“同行”充当npc。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推测、猜想,他层次太低,还无法探寻答案。 算了,斗不过系统,只能忍气吞声。刘思庸放弃了挣扎,剩下的120点苦劳值也不敢用了,只能把目光投向系统给予的支线任务奖励。 还是看看抽奖能弄到个啥!希望运气别太烂! 刘思庸直接放弃了抽现金(苦劳值)——他都不知道下个任务是啥,也不知道该买点啥,囤着苦劳值有啥用呢万一抽到个最低值100点,买把枪都不够。 功劳值25点……看起来太寒酸了——不要以为功劳值难得,它的兑换值就少,相反,功劳值的兑换数值不会比苦劳值低,而且它购买的都是“特殊物品”,这种物品刘思庸只能看到n这个等级的!例如,同样是左轮手枪,功劳值62点,可以换到一把带有“拔枪必中”效果的银色长管左轮!按照游戏术语,这等于是一种“附魔”。另外,功劳值也可以给普通物品“附魔”或是升级,给技能增幅效果……总之,这是高级货币!刘思庸在没有一定的“资本积累”之前,要功劳值的意义不大! 至于潜能值,刘思庸都不知道这是干嘛的——商城里可买不到潜能值,自然也就没有相关的说明。兑换它无疑于赌博…… 所以,思来想去,刘思庸只能选择“抽奖”——级到n级的物品或是技能!只有这个抽奖,才有可能抽中价值高的技能!否则靠苦劳值去买……对不起,钱远远不够! 向系统申请抽奖,刘思庸在天灵灵地灵灵的默念中,一件事物开始在虚拟界面上出现! 不知是不是真的祈祷有了效果,那件事物在虚拟界面中逐渐凝聚成了一个卷轴的模样——那正是技能的外观样式! 但刘思庸显然不是方舟的亲儿子,他的好运也就到此为止——那技能卷轴散发出的微弱光芒和灰棕色的封皮,都显示出,这只是一个级别的技能。 刘思庸没有身体,只好意念请求系统帮他展开卷轴。随着卷轴摊开,一串说明文字也显现出来—— 技能:口技。当前等级:,有提升可能。该技能可以让使用者模仿听过的部分声音,但不能超过身体素质的负荷(例如你的肺活量不够,你就无法模拟出飞机轰鸣的响声)。 刘思庸连吐槽都懒得了——口技,这种技能连个辅助技能都不算,难怪只是级!在到n的等级范围中,有那么多带有攻击或防御特效的技能,为啥偏偏给了个卖艺型技能算了,想想好处,起码回地球以后可以通过才艺表演当一个模仿秀歌手…… “请问是否学习该技能,若学习,需支付50点苦劳值……” “学!干嘛不学!好歹是我、亲手、抽到的第一个技能!而且还是个奖励!”刘思庸咬牙切齿地说道,看也不看那惨淡的“余额”,直接交付了50苦劳值。 随着系统“收钱”完毕,那技能卷轴在空中化为灰烬,而一股暖流也涌进了刘思庸的意识当中——像用热水洗头一般,还挺舒服的。 “你已经学会该技能,可以在任何世界、任何身体上使用,并对你的音色分辨力、声响捕捉的敏锐性有良好的加成,对面部管控能力有微小提升……” “嗯还有这种加成”刘思庸微微一愣,这几点加成算不上什么惊喜,但却模模糊糊地让他又有所领悟——是不是有关联的技能之间,都可以相互辅助呢这倒是很像、你学了某种乐器,唱歌的音准就会比常人好一些。但现在他没别的技能可参考,也只能算是一点猜想。 看了看剩下的70点苦劳值,除了那些级很垃圾的物品外,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可消费的东西了。正准备离开结算界面,正式重生的刘思庸,却忽然又是一闪念! 对啊,当时咖啡豆不是丢给自己一件东西吗他可是说这是好玩意儿的!那东西去哪儿了 刘思庸现在连个身体都没有,自然存不住什么实物。可是就当他想着那件临了被他握在手里,随着意识一起带走的东西时,虚拟的界面上再次显现出一件形状圆圆的物品! 咖啡豆说这玩意儿不受界面穿梭的限制,可以带来带去,果然被刘思庸带到了方舟之上! 现如今,那件事物在界面上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形状,可是物体表面却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物质,仿若雾气,遮盖住了它本身的样子。 “这是个啥怎么会这样看不分明”刘思庸的意识刚刚发出疑问,系统立刻就接上了回答—— “此物有自晦功能,在解除晦气之前,不得使用。” 自晦功能被晦气笼罩刘思庸立刻皱起了眉头。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往往神奇的事物——或者干脆说珍宝——往往都有一种超越物品本身的灵性!在它出世之前,常常用某种掩饰遮盖的方法,将自己的光彩隐藏起来。等待真正时机成熟、或是遇到有缘人时,经过一番波折才会见天日!这种类似自我保护的能力,就叫“神物自晦”。 历史上最有名的神物自晦案例,莫过于和氏璧——在被卞和发现之前,它就隐藏在山石之中不知几万年。即便被卞和慧眼发掘,也经过了数道坎坷,才从石头里现身。 眼下这个圆圆的小物件,居然也被系统认定为“自晦物品”,还笼罩着一层晦气!以系统的威力看来,刘思庸很愿意相信,这件事物不简单! 第二十五章 传承物品 眼前的物品很可能是宝贝!这让刘思庸不禁有些激动! 可这晦气如何去除他就两眼一抹黑了。本着“有问题,问权威”的原则,他立刻再次向系统发问了: “如何去除晦气、恢复它的本来面目” 没让刘思庸失望,系统很快给出了答案: “可使用本系统的鉴定功能,明确物品本质。根据物品本质的等级,鉴定费用不定。你现在可使用的额度为:70苦劳值,选择要投入多少进行鉴定……” “提示,如果投入的点数无法匹配此物的价值,那么鉴定失败,投入的点数无法返还,但可作为累计……” “奸商!”纵然已经被系统坑过,感受过系统的“奸诈”,此刻的刘思庸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好家伙,这系统简直就是骗取点数的一把好手啊!这样一件有可能是珍宝的物品,是个人都会选择鉴定但你从这灰蒙蒙的外表看去,鬼知道这玩意儿价值多少啊!所谓估量一个匹配的价值,标准答案是系统定的,“投资者”那完全就是靠赌!万一砸个八百一千的,也不一定能鉴定出来,只相当于加点累计量而已! 刘思庸忽然有种感觉——这玩意儿估计是咖啡豆投入了一些“钱”却鉴定不出来的东西,再投又不知道底在哪儿,扔了又舍不得……所谓鸡肋,还不如抵个人情! 此刻,他看不到这件物品的鉴定已经累计投入了多少点数,自己仅剩的70点苦劳也不知能不能砸出个水花。但若就此放过,又有点不甘心。 “试一试,万一呢!”刘思庸看了看手中的70点,觉得这点“钱”真买不了啥,干脆都投入进去算了。全花掉,也就没那么多想法了。 人之常情。 提交了鉴定请求,刘思庸直接把70点苦劳全部砸了进去。 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这本来不带什么希望的70点加上,忽然那界面上的圆形物体,开始放出光来!那光虽然并不强悍,却透过了那灰蒙蒙的晦气,像是要冲破桎梏一般。没几息,那灰蒙蒙的晦气真的开始消散褪去! 随之而来的,还有系统的提示音: “累计鉴定已经达到物品价值匹配标准,鉴定生效!” 说完最后一个字,物品的晦气正好彻底消散!一枚暗金色的硬币出现在了刘思庸面前,金币不大,却蕴含着一股冷酷的气势,上面还浮雕着一个恐怖的、额头有十字纹的骷髅头! 一串数据和说明随即出现: “……该物品为r级传承物品,完全鉴定需要1650点苦劳值。累计投入,1670点,鉴定成功!” 刘思庸还没来得及高兴,脸色就忽地一垮: 自己浪费了20点苦劳值! 这系统好像就为了气他一样,鉴定成功了居然还会“公示”投资总额!总计投入1670点,那零头不就是自己刚刚投入的吗而此物只要1650点就可以鉴定成功,简单加减法之下,不就意味着他浪费了20点 那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啊! 不过,转瞬间刘思庸又被这件物品的鉴定价值给震惊了——1650点啊!自己要出多少任务才能凑到这个金额同时,他还想到了咖啡豆,这小子居然在这件物品上投入了1600点,却在最后的50点面前放弃了……不对,有可能咖啡豆也是个接手者,前面还有人“投资”过,只是咖啡豆运气差,没“砸钱到位”或者不想投入过多……总之,谁也没有长后眼。如果他知道这玩意儿的价值,不知道会不会讨要回去 别说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咖啡豆,就算见到了刘思庸也不会把这事儿告诉他!进了我的口袋还想掏出来 这么一想,刘思庸心里立刻平衡了。他开始好好打量起这枚奇特的金币—— “加勒比海盗王萨尔伯尼的私铸金币,由纯度极高的帝国金锭熔铸而成,上面有其标志性的十字骷髅浮雕。由于手下科金的出卖,萨尔伯尼被欧洲政府联合舰队捕杀,其珍宝被瓜分,科金得到了这枚金币及许多宝物。萨尔伯尼临死前发出诅咒,附加于金币上,使得科金在两年后死于非命……” “该金币先后有过四任主人,终消失于历史之中。在方舟上被几经转手,只有两次鉴定成功……” “持有此金币者,可获得‘变身不死物’能力。当金币浸染持有者鲜血后,在20秒内变身成为不死生物,免疫物理伤害,免疫负面效果,无法被致死打击,但受到神圣型伤害值翻倍。冷却时间:1天。” “持有此金币者,对航海技术和海洋环境适应性有明显加强。” “持有此金币者,会受到萨尔伯尼的诅咒影响,对叛徒‘科金’的一脉附带强烈的仇恨,必杀之而后快。同时,变身期间会丧失部分人性和理智,杀戮、报复的欲望增强。” “战斗可以输,叛徒必须死!——萨尔伯尼。” 这一串说明,差点让刘思庸脑子都转不过来。 传承物品有变身效果被动属性增强还有负面效果 刘思庸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枚小半个巴掌大的金币,这小玩意儿的属性超过了他在商城里看过的绝大部分物品——以r为目前所见的最高等级来看。但负面效果也是商场里的物品所没有的!这就是所谓的传承物品的特点有灵性、有历史!不过……虽然加勒比海盗鼎鼎大名,但这位萨尔伯尼显然不在刘思庸已知的历史上留下过什么记载,应该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加勒比海。 这真是个意外惊喜!刘思庸“爱不释手”地把金币端详了一个遍,准备重生后也随身携带。 结算,至此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就是返回现实世界,获得重生了。 刘思庸将重生的申请上交,系统也没有拖延,重生倒数计时的提示音响起,刘思庸略微激动地等待着返回。 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已经挺久了,尤其是经历了这么一遭神奇的事后,他更渴望回归现实的怀抱。 “2……1……沉思者进入重生,正在为其匹配适合的躯体……” “回去之后,绝对要好好睡一觉,然后大吃一顿。唔,经历过这么一遭,生活上的那些挫折,也并不是很……等等,什么叫正在匹配适合的躯体” 刘思庸微微一愣,还没发出疑问,就觉得眼前再次一黑,整个意识都被封闭了起来!在他失去知觉的最后时刻,耳边传来的系统提示音是—— “已为其匹配到契合度超过90的身体,正在投射意识……” 我靠,难道我又被坑了重生……不是回归自己的身份和躯体嘛! 这是刘思庸陷入沉睡前最后无奈的地吐槽。 “意识投放成功,正在检查身体状况……” 脑海中再次传来系统轻微的提示时,刘思庸的意识已经苏醒过来,但他仍然感受不到外界。他的感觉和上一次任务开始时、他被系统安排附身到那名白人大汉躯体内一样,意识先苏醒,然后才能获得身体支配权! 我究竟是不是重生了是重生在自己的身体内吗如果上一次只是我的“灵魂”被转移走了,那岂不是意味着我的躯体已经在空难中毁灭 系统当初说“获得重生机会”,的确没指明是重生于本体! 刘思庸一苏醒,立刻满脑子都是纠结。 此时,系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它的工作,根本没理会刘思庸的想法。“身体状况检查完毕,评价:级。身体与意识的匹配度达到90,属于高度契合,符合重生条件……” “开始依次释放感官、身体控制权……” 刘思庸只觉得精神一紧又一松,无形中的枷锁好像被摆脱了。 他没法马上睁开眼睛——或者说他已经睁开了眼睛,但不知道是身处黑暗中还是怎么着,一点光亮也没有看见,反倒是听觉先有了感受…… 周遭很安静,自己的双耳明显与实际环境所隔绝,但并不是完全地隔音。一点儿断断续续、刻意压抑的哭泣声,就在自己身体的下方处传来! 同时,他的感觉逐渐清晰,自己似乎是保持完全平躺的姿势,而在自己面目的上方,又有人在大喊,只是因为隔着远,又有许多阻碍一般,才难以听清,只言片语,仿佛是似念似唱—— “归……来……安……魂……来……” 语音语调听着虽是汉语,但绝不是他熟悉的普通话! 这有些怪异的场景,让刘思庸更想立马看个究竟了!可是他努力睁大了眼睛,却只有一片漆黑。 脸上有什么东西遮盖住了!随着刘思庸的触感、嗅觉一一恢复,他逐渐感官越来越清晰,心情也越来越急切。他努力地摆动起手和脚——随着系统释放的身体控制权,手脚也终于可以动弹了。 但他就像是一个虚弱到极点的病人,已经沉湎于病榻太久,快丧失了肌肉力量;又像是一个几天没吃过饭的饿死鬼,腹内没有一点热量和动力来支撑他最简单的行动。 奇怪了,系统不是说匹配度超过90吗 费了半天劲,他才把手抬到了脑袋的位置,然后运动手指一抹,触到了一片冰凉的肌肤,随即,他的脸上传来了感觉。 脸上什么也没有,那就是说…… 刘思庸再次使尽全力,将手向上一推,没抬几公分呢,就触到了一块坚硬的隔板!而另一只手在身边活动了几下,手肘就碰到了同样坚硬的隔板! 这是在……刘思庸的肢体虽然虚弱,但脑子却转得飞快!哭声,唱念声,四周的漆黑,平躺的躯壳,以及围绕着的隔板…… 我xx的是在棺材里啊! 第二十六章 重生已隔世 想通这一点,刘思庸立刻着急了:此刻棺材应该是停在灵堂里!如果已经埋进了土里,空气都会稀薄消失掉。但这也意味着自己很快就要被下葬了! 我勒个去,刚刚重生,又要被拉去活埋吗 此刻的刘思庸,顾不得去纠结自己究竟是不是重生回到原本的身躯里了,他得先自救。 费力地握紧拳头,双手开始一下一下地敲打起棺材板;脚也想蹬一蹬,可是好像还够不着棺材的底……呼救!刘思庸努力地张嘴,却发现嗓子里干燥得没有一点唾液,即便声带振动,却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这声音都连贯不成词语,只是单一的“啊……啊……” 方舟!系统!没这么坑人的!重生,你还真给我找了个死人的尸体!不知道是病死的还是饿死的……呃,应该不是饿死的,能装在棺材里、还请人招魂的主儿不至于连口饭都吃不上……可他一定死了好几天,肚子里一点食儿也没有了……别最后弄得是个老死的,那我就算重生也没几天活头! 刘思庸焦急地胡思乱想,潜意识里,他已经不认为自己还会是重生于自己原本的身体内了! 可眼下要自己打开这沉重的棺材板,那是不现实的。只能让外面的人知晓自己还没死……刘思庸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 “夫人,节哀。安哥儿已经停尸三日了,这炎炎夏日,再多放下去总归不合适……”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棺材外响起,更加确认了刘思庸之前的想法。这声音虽然语音语调依旧和他熟知的普通话有差别,但听力不错的刘思庸倒也能勉强听个明白! 被唤作夫人的人并没有回应,只是来自脚下方向的哭声更加重了些。 “夫人……哎……”那低沉的声音又劝说了几句,可对方只是哭,那人也不再劝,而是直接吩咐了一声—— “起棺!” 起棺!那不就意味着要把老子下葬活埋了! 刘思庸彻底急了,手上想加力击打,却怎么也做不到了。忽地,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 口技,他刚刚获得的技能! 口技,是一种传统艺术形式……以它发声,除了利用声带振动摩擦、气息输送音量之外,还可以利用吹气、舌头卷动,甚至牙齿碰撞,配合发声!而且通过口技发声,能做到比一般的呼喊说话来得音量更大! 刘思庸立刻调度起自己口腔内的器官,也正是因为这一回系统给他安排的躯体匹配度相当高,才让刘思庸没什么阻碍地就卷起了舌头、鼓起了嘴巴!他用全身最大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哨响! “嘟——” 这声音虽然还不特别大,却也足以穿透棺材还没钉死的缝隙! “啊!”随着刘思庸的一声哨,棺材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干什么!大呼小叫,惊扰灵堂可是对安哥儿的大不敬!”那原先低沉的声音扩大了几分音量,隐含怒气。 “柏叔,刚刚……棺材里……有声音!”一个明显有些稚嫩的声音颤抖地响起,大约是个少年。八成是准备来抬棺的,正好靠近棺材,被刘思庸这一声哨响给惊吓到了。 “瞎说!”名叫柏叔的人再次发出了低沉又愤怒的声音,“是你自己胆小,别在这儿吓人!” “爹……我也听到了……确实有一声动静!”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仿佛是还在变声期的少年。 “嗯” 先前那低沉的声音显然错愕了一下——这个声音沙哑的少年看来是他的儿子,两个靠近棺材的少年都这么说了,倒是互相证明起来。 “好啊,赶紧过来查看,救我出去!”棺材里的刘思庸听了一阵欣喜,没成想,那名叫柏叔的人依旧不相信—— “许是你二人连熬了两天,都累了,听得岔了。起棺!小心些!” 看来死人复活的事太过匪夷所思,更何况是已然停尸三天,这都不叫诈尸了、叫闹鬼! “我去,你倒是相信相信自己的儿子啊!”棺材里的刘思庸气坏了,没辙,只能奋起余下的气力,又来了一声—— “嘟!”这一声更急促,但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爹(柏叔)!真的有声音,又来了!”这一会儿,两个少年再次听到了动静,异口同声地说道。 外面陷入了片刻的沉默,接着,一个柔弱的女声响起,“是我儿吗是我儿的声音吗”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急切。 但,随着这一声出现,棺材里的刘思庸的心也一下提了起来,又马上沉到了谷底——这女声唤棺材里的人为“儿”,显然她就是母亲的身份。可对于声音格外敏感的刘思庸来说,自己的母亲的声音绝对是一听就能分辨!而这女声,绝不是自己熟悉而亲切的声音! 重生,并不是重生于自身! 就在刘思庸精神恍惚的时候,那柔弱的女声已经靠近了棺材,语带急切地问道:“大春,小桂,你们刚刚真的听到安哥儿的声音吗” “回夫人,我确实听到了一声呼哨响,的确是从安哥儿的棺材里发出来的,但听不出是不是安哥儿的声音……”那个变声期的少年想了想,回复道。 可柔弱女声的主人已经顾不得听少年的后半句话了,匆忙而慌乱脚步声响起,直接靠近了棺材,然后那女声隔着棺材再次响起,带着急切和期待: “……彘儿,是你吗” 声音明显地带着期许的颤抖。 棺材里的刘思庸暗叹一声!罢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看来木已成舟,重生的情况已无法改变,眼下,先将自己脱离困境才是当务之急。 腹中空空,没有力气,尖锐的哨声他已经吹不动了,只得换成另一种口技声,发出“咳咳”地类似咳嗽的声响。这声音微弱了一些,但胜在可以持续发出,维持一段时间。 果然,这声音已然让棺材外凝神静听的诸多人都听了个分明,那低沉的男声最先反应过来! “是咳嗽声,是安哥儿在咳嗽!” “快,开棺,开棺!”那原本柔弱的女声也急切地叫了起来,声音拔高了不少。 顿时,棺材外忙乱了起来,显然灵堂之中只有这几个人。那名叫柏叔的人先是呼喝门外的帮手,接着又布置起传唤医生的事来,看来是个心细之人。 名叫大春和小桂的两名少年直接协作抬起了棺材的盖板,先从脚底开始,一阵微光终于透了进来,接着黑漆漆的环境终于改变,棺材盖被直接推开到了一边。 刘思庸急忙闭紧双眼,他可是知道在黑暗中呆久了,乍一见光明,对眼睛的刺激是极大的。就算内心中特别想看一看周遭的情节,也不敢冒着伤眼的危险! 很明显的动静中,刘思庸感觉到面前已经是光明一片,而许多人已经围在了自己身旁,七嘴八舌地叫唤起来,有的叫“少爷”,有的叫“安哥儿”,还有叫“我儿”的。 这些声音虽然有的急切有的惊异有的欣喜,但都带着浓浓的关心,刘思庸满耳听去,倒都觉得这些人是真诚地希望自己能够“活”过来。 这些就是自己的家人亲属 没力气的刘思庸只有脑子是清楚的,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只能努力地张了张嘴巴。这不禁让围观者们都哗然起来,看得出,这位已经停尸三天的“安哥儿”真的活过来了! “沈郎中来了!”几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询问关心,一个声音已经在门外响起。 “郎中”刘思庸注意到这个非现代的称呼!怎么,他还重生在古代了吗若非眼睛还无法适应光明,他恨不得立刻睁眼看看自己是重生在什么地方! 心里想着,可是现实他并没有任何办法干涉。 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一直从灵堂的大门外到了棺材边,接着,刘思庸“柔弱无力”的一只手被人抓住,一点温暖的体感传来——刘思庸知道是有人在切自己的脉。 只摸了一会儿,那只手便离开了刘思庸的手腕,一道明显苍老的声音说道:“道安公子确实已然返阳!” 这话一说完,顿时刘思庸的身边传来几道欢呼声,那疑似自己母亲的温柔女声更是连连说道“天怜可见”……可刚叫不得两句,那苍老的声音立刻续上话,说道: “道安公子脉相虽已明显,但仍显虚弱。多日辟谷无水,其气力已无。诸位立刻帮忙将公子安置到软榻上,再由丫鬟化一碗糖水给安哥儿服下。后煎一锅稀粥,可放少许黄芪补气!道安公子乍离还阳,体虚不受大补,需徐徐图之……” 这文绉绉的话语,加上浓重的地方口音,饶是刘思庸听力敏锐,也费了老大劲才弄懂。 一旁的温柔女声来不及沉浸于欣喜之中,立刻说道:“先生吩咐,妾身亲自去做!他柏叔,有劳你们几个安置一下彘儿。” 刘思庸只觉得自己被好几双粗糙的手、“温柔”地扶出了棺材,然后又被一个宽厚的背膀背着,稳稳地移动起来。 第二十七章 盗版桃花源 而后的一段时间,刘思庸得到了“无微不至”的照顾,先是被喂了一碗蜜水,又被少少地送了几口药粥,还被人用热水擦了擦身体——洗净肌肤不说,还让身体暖了起来。这时,刘思庸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 但他依旧没睁开眼睛——并不是他还害怕那光线刺激双眼,而是他脱险之后,心思还未沉静下来。 重生的事,已然成了定局。依照系统的威能和尿性,自己肯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想来,自己原本的那具身躯应该已经随着爆裂的飞机灰飞烟灭了,只剩下这属于自己的灵魂,寄生在了别人的躯体里。 而初来乍到的这个世界,在刘思庸的感知里,也绝不会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现代化的社会——从这几人的措辞、称呼就能判断出来。 这几个出现在刘思庸身边的声音,应该都是他的“家人”,除了那温柔的中年女声应是他的母亲外,名叫柏叔的低沉中年男声大约是管家。大春和小桂其中一个是柏叔的儿子,一个也是他家的仆从。此外,还有一个小姑娘,是后来他被送入房间时才出现的,还帮他细细地擦了擦身体……面对这么多陌生又熟悉的人,刘思庸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一开口,他就会露馅——他是说普通话的,和这些人说的方言语调都不同,虽有口技加成,能学个七七八八,但一些细节上肯定不会短时间就能做到一样。若要开口,他只能尽量回避这些细节,用能驾驭的语言叙述…… 还有他的个人信息——坑爹的系统居然只是把他丢了过来,如同上次的越狱任务一样,连个姓名都没告诉他!可以说他对自己都是完全陌生的……好,似乎“道安”是他的名字,“彘儿”是他的小名,也不算完全一无所知。 彘儿,是小猪的意思,汉武帝刘彻也用过这个乳名。但那是名人,实际上,这个名字在古代是非常常见的。而刘思庸,绝不会认为自己侥幸重生在了鼎鼎大名的汉武帝体内——即便他们是同姓。 另外,他已经听到周围的那些人,从他死而复生的惊喜中渐渐回过神来,除了那位母亲坚信是上苍垂怜,其余的人都觉得匪夷所思,那位沈郎中甚至一边给他把脉一边喃喃称奇呢!自己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心理和现实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刘思庸只能继续装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的人似乎都走光了——应是天色渐晚,大家忙碌了半天,都疲乏了,更为了给“安哥儿”腾出安静的休息环境。听着房门开合后寂静无声,刘思庸才确定,此刻他的安置问题算是告一段落了。 嗯,被众人这么一“伺候”,自己确实回复了不少气力,起码应该能活动活动手脚了。 刘思庸想了想,终于决定把眼睛先睁开瞅一瞅。 他缓缓地睁开眼,先是一条缝,再慢慢半开半合。 眼前终于显现出了景况——暗暗的房间里点着一盏小油灯,火苗发出微弱的光,让他的眼睛感受不到任何刺激。接着,缓缓地打量了一下眼前,果然是一间中式复古的房间。房间并不大,一眼能看全,无非是传统款式的家具和粉刷的白色四壁,倒挺朴素。 再来,自己睡卧的是一张古典的大床,有重纬遮挡,此刻并没有放下来,而是悬挂在床头床尾。至于床边,还放着一张小椅子,那椅子上……等等!那椅子上怎么还坐着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年纪,还梳着两根犄角辫儿,一双闪亮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我勒个去,怎么房间里还有人啊!怎么这丫头一点呼吸声儿都没有!刘思庸的耳朵虽然敏锐一些,但也不至于风吹草动都能一清二楚。何况,他始终在思虑,注意力也并没有放多少在听觉……房间里有一只“猫儿”,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啊,安哥儿醒了!安哥儿你终于醒了!”小丫头明明看到刘思庸睁眼和她对视了,立刻脆生生地叫了起来。 呃……我没醒! 刘思庸很想眼睛一翻,继续装昏迷……可是那小丫头反应比他还快!只见那小丫头立刻跳了起来,“噔噔噔”地冲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都响起了“安哥儿醒了”的呼声。 刘思庸嘴角一抽一抽地,脑子已然飞快地转了起来——他要立刻想好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以应对自己是如何“死而复生”的问题;还要琢磨琢磨自己该怎么解释,自己对周遭事物的“记忆”都消失了……连带着,还要用口技模仿一下这些人的口音。 很快,刚刚静下来的宅院,就被弄得鸡飞狗跳。足有五六个人,先后冲到了刘思庸的卧室门口。 其中有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个长相憨厚粗壮、长手长脚;一个长得“发育不良”,头上顶着黄黄的细发……这两个形成鲜明对比少年,都用关切又激动的眼神看着自己,同时还保持着下人对主人的恭敬态度、不敢贸然冲到刘思庸的身边。 听着他们齐唤两声“安哥儿”,刘思庸马上将他们与昨日的两个名字——大春、小桂——进行了勾连。其中大春,还是那位管家柏叔的儿子。 其余的下人,有使女、仆妇、门房……总之,都是穿着明显的古人衣着!从款式上,还分不出什么朝代年限,只是典型的华夏民族传统服饰。 刘思庸不敢贸然说什么,只能对他们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 这一笑,倒是让几个使女、仆妇哭了起来,似是激动又欣慰的泪水。 “彘儿醒了”一个熟悉有急切的声音传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远远地就被刘思庸听见,正是那位自己现在这一世的“母亲”。 紧接着,一位身穿素色裙裳,年纪约莫四十六七的妇人,在一名使女的陪同下,出现在了房门口,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位和大春长相有着五六分相似的中年男性——他应该就是柏叔了。 “彘儿!”那中年妇人一看侧过身,睁着眼睛的刘思庸,立刻热泪盈眶,低呼一声,便快步冲到了刘思庸的床前,好一阵抚摸和打量,似乎确认着自己的孩子真的回归到了她的身边, 原本刘思庸还在琢磨着如何对付这些人,可不知怎么地,面对这些人——尤其是母亲的真挚情感,自己也忍不住鼻子一酸! 是啊,远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已经化成灰烬了自己年过五旬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该是如何地伤心啊!想想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在大城市打拼,极少能回家探望父母,若不是还有个小妹能在父母跟前尽孝……刘思庸心头一时百感交集! 眼前的妇人,也是经历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只是现在自己“借尸还魂”,寄身在了这位“安哥儿”体内,才让这妇人从大悲之中回过神来!自己如何能打破这位母亲的希望呢 也罢,自己以后也要正式地在此生活下来……就当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母亲……”他终于叫了一句。虽然用了口技的能力,让自己模仿了一下这些人的方言,但感情却是真实流露,没有任何演戏的成分。 中年妇人听到刘思庸的叫唤,不疑有他,又哭又笑地发泄了一顿,终于心情缓缓平复下来。眼看自己的儿子只是身体虚弱,精神头却还不错,她也不忍不住询问起自己心里纠结的问题—— “彘儿,你是怎么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只感觉自己离开了身体,飘出了老远。然后……到了一处山间,穿过了一条狭窄的隘口,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种满了桃花……有一位白胡子老丈……” 一段很老土的情节被刘思庸编了出来,这也是他短时间内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仙家传说加桃花源,反正玄玄乎乎的,在古代应该最能奏效! 果然,随着刘思庸很有画面感的编述,那名妇女的脸色也随之变换,仿若跟着自己的儿子一起经历了一遭。不光是她,就连围在四周的仆从们,也都听得入神…… “那老人家想要留我下来,可是我挂念母亲,所以坚决要走……老丈见我去意甚坚,只得送我离开,并嘱咐我切莫将那里的事告知外人……” “呀!那我儿将此告诉了我等,岂不是泄露了仙家的秘密”那妇人听到这里,悚然一惊,害怕起来。显然,在她心里,仙人之说绝无一点怀疑! “那老丈说的是切莫告知外人,我想母亲和大伙儿都是自家人,算不得外人……”刘思庸微微一笑。 果然,这一番说辞让众人好感大增!可不嘛,我们和安哥儿自然是亲密不可分的! “那也罢了……”妇人想想,倒也不再纠结,心里却默念:如若仙人怪罪我儿泄露仙踪,只罚我这个“逼问”者就好…… “安哥儿,您这是有了仙人际遇啊!难怪可以复生返阳!当然,仙人仙踪是可遇不可求的,如是被他人知道,定会尽力寻访……因此,安哥儿今后切勿再将此事说出去了……”那位柏叔捻着胡须听完了刘思庸的叙述后,也叮嘱起来,随即又对四下里的仆从们严肃地说道,“尔等,今日安哥儿所说,都烂在肚子里,切莫外传,免得引来灾祸!” 第二十八章 新身份,新生活 “那什么……柏叔……”刘思庸成功地用一个杜撰的故事解释了自己死而复生的缘由后,立刻准备“反客为主”了…… 面对柏叔疑惑的目光,刘思庸咽了口口水,不无紧张地说道: “虽然那老丈送我回来了,可是他为了让我不将他的居所所在泄露出去,故而让我喝下了一杯‘忘忧酒’……现如今,我对进入山谷之前的诸多事都已然忘得一干二净!除了母亲、柏叔你和大春小桂,我自己是谁、所处何地、所在何时……都不记得了。” 这是刘思庸想好的另一番托词!只要前面仙人之说被众人接受,那么后面的“忘忧酒”说法也会符合逻辑。 柏叔脸色一凛,胡子都捏断了几根,讶异道:“什么安哥儿您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是的。”刘思庸苦笑着点点头。 “果然是仙家手段……安哥儿一意重返俗世,仙人为了保密,也难怪会出此下策……只是安哥儿居然还能记得我等,实在是情重……”不用刘思庸多说,柏叔依然自行脑补了一番!把中年妇人和被他点名的大春小桂感动得一塌糊涂! 其他仆从倒也理解,唯有那十一二岁的犄角辫小姑娘有些郁闷,嘟起了嘴巴说道:“安哥儿,你连大春小桂都记得,为何把菱角忘了……” 刘思庸歉意地笑了一下——我总不能告诉你,因为我听到了大春小桂的名字和声音才能把他们对上号我不点几个人的名,能取信于你们吗 不过那名叫菱角的小丫头似乎转念一想,安哥儿连自个儿的姓名也忘了,不记得我倒也情有可原,也便不再郁闷,而是急急忙忙地介绍起来: “那安哥儿,我来告诉你……我叫菱角,姓杨,自小就服侍您了,这下您可得记住咯!这是曲大爷,是咱家的门房……这位是秋婶、素姑、燕儿姐……” 随着菱角的介绍,房内站着的五六人都跟着自家姓名点了点头,刘思庸赶紧一一记下。 连刘思庸已知的几人,菱角也“热心”地详细介绍了一番:柏叔姓柏,全名柏仲寿,他儿子是自己的随行小厮、柏春芳(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刘思庸有点想笑,尤其是对照着大春健壮的身材时……可是在这个年代,男性的名字并不忌讳“芳”、“玉”这些字眼,而且许多现代看起来女性化的名字,在这时都是通用的)。另一人小桂则是自小卖身到此间的,随主家姓、就叫小桂!因为脑子灵,作了书童。 而在柏叔的补充下,刘思庸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周道安,十六岁半,是予章周家的公子。从众人对其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一个少爷架子很小的少爷。甚至乎,在家里,下人们更习惯于称呼他为安哥儿,而不是“公子”或者“少爷”。 其父周闻懋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其母周鲁氏出自于桑下鲁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和柔弱,对下人们的态度是顶好的——这也是周家的仆从们都对主母和小主人很是忠心的原因。 三天前,周道安在与公学同窗们聚会时,忽然遭遇火灾。聚会所在地——留月阁——是当地有名的“娱乐场所”,一时间大火蔓延,人心惶惶。而不胜酒力的周道安早先被人扶去厕所呕吐。大火起时,那些同行者顾不得救他,自己先跑了,以至于周道安半醉半醒地滞留在了厕所……一场大火之后,周道安倒是没有被烧死,却被浓烟呛咳身亡。 周鲁氏自然伤心不提,收殓、法事道场做下来,今天本该是出殡入土的日子。却没想,本来已经被仵作“判了死刑”的周道安,居然活了过来! 除了感谢“仙人”外,还能做些什么至于周道安遗忘了过往的种种,甚至连读书十年所学的知识都忘了个干净,那也只能归结于“有得必有失”——命捡回来了一条,还能奢望更多吗 “啊,半夜了。彘儿刚还阳,身子还没恢复,今个儿先歇息!”不知不觉,介绍完这些,夜已深沉。周鲁氏赶忙打断了刘思庸的好奇心,嘱咐他先休息。一行人也都累了,各自退了下去。 卧室里一点豆大的灯光柔和而温馨,刘思庸躺在舒服的床褥里,看着那伺候着的小丫头菱角熬不住夜,靠着床沿睡去,不禁依旧睁着眼睛,看向了顶上虚无处。 他询问周道安的信息,其实已经是在决定用新身份在这个世界上继续生活了。让刘思庸终于开始接受自己新的身份的,除了被方舟安排的命运无法抗争之外,今天感受周鲁氏亲情的抚慰也是一大原因。 至于地球上、原本世界的自己,那已经是不得已的放弃。如果未来有可能,方舟的穿梭把自己投回地球,也不可能再回归自己“刘思庸”的身份了。无论自己如何怀念,刘思庸在他重生的这一刻,都成了历史——无论自己情感上是否接受。 而刘思庸也并不是一个死脑筋固守的人——他有原则,有坚持,但只要本心仍旧是自己,以什么样的躯壳活着,都可以以自己真实的方式存在。过分纠结于自己的本体,只会让自己沉湎于过往。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命运……何况这命运对他而言,也是机遇。 从现在开始,他将以周道安的身份活下去。 翌日。 一束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夏日白昼时间长,清晨的阳光并不暴烈,照进卧室里,刚好能够唤醒沉睡一夜的人们,而不至于心浮气躁。 “呀,安哥儿起来了!菱角去给你打水……”刚刚自己洗漱完回到卧房的菱角,一看主家已经支起了半个身子,立刻尽职地又跑出了卧室。 此时,周道安(刘思庸)已经醒来!昨晚他想明白了自己今后的命运后,便放松了心情,让自己完全沉浸了下去。因此即便只是睡了后半夜,但他的精神还是很不错。 自己的前身是被浓烟呛咳而死,除了肺部呼吸还有点不适,身体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昨天已然补充了糖分和水分,又喝了两碗药粥,到了今早,这具年轻的身体已然恢复得七七八八。加上系统给了他高匹配度的身体,所以在他意识支配下,行动运转已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周道安终究只是一个少年身体,而且这身体并无任何特殊之处。好在十六岁在古时就算成年,但发育上还有很大空间。周道安以后要用这具身体应付方舟布置的任务,他就要把锻炼提上日程。 一切的锻炼,从早起开始。 洗漱完毕,周道安拒绝了菱角要给他送来早饭的行为(古人一般一日用餐两顿,早餐很晚才开始流行,不过在这个世界,一日三餐却已然有了),而是告诉她,自己要出门去吃!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一看这个世界了! “安哥儿要出门吗”菱角眼神亮晶晶地问道。 周道安微笑着点点头,“给母亲问过安之后就去。” “那安哥儿,麻烦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上许福记的果子……”菱角一边说一边吞了吞口水。她非一般情况下是不能擅自出门的,周道安出门随行的也是小厮和书童。小丫头又正是天真年纪,爱吃零嘴,所以总是让周道安帮他带一些蜜饯果子之类的。从这一点上,也看得出周少爷对下人是真没什么架子。 周道安笑着答应了,灌了两口茶,在菱角的引路下去到了主房给母亲周鲁氏请安。周鲁氏昨夜激动了一宿,也是到天亮边才睡下,此刻精神不大好。见儿子恢复了不少气力,行走也有了精神,不忍打击他的兴致,也便同意了让他出门。只是叮嘱切不可时间太长,而且要大春小桂同行。 离开母亲的居室,菱角也唤来了书童周小桂。一问才知,柏叔和他儿子大春一早就出门去郡府(相当于县衙)和周氏主家了,要给周道安取消死亡报告。看来这世界的人口查验机制还挺健全。 这样一来,能随他出行的只有周小桂。周道安想了想,还是决定按计划出行——他只是随便逛逛吃个早点锻炼一下,又不是什么大行动,一个书童还不够他可没什么少爷的娇气。只是不能告诉周鲁氏,免得她担心…… “那……安哥儿少爷,我们就出发啦”这是小桂对周道安特有的称呼——以前他也跟着别人一起叫安哥儿,只不过后来跟着周道安上了学,见其他少爷的仆从都是敬称“少爷”、“公子”的,觉得自己也该这么称呼,才显得合群又懂事,便自作主张地在安哥儿后面加了个“少爷”后缀。 小桂见周道安意愿坚决,急忙取了个褡裢往肩上一搭,一边给周道安引路,一边嘿嘿笑道,“安哥儿少爷平日出门不是会友就是上学,这出门吃早点还是第一回……” 得,前世还是个宅男 第二十九章 这是个什么风格的世界啊! “小桂,为何我们不往大门直行,而是绕着中圈走” 打算出门的周道安,对自己家“一点儿也不熟”,全赖小桂带路,可眼下小桂并没有带他往院子外面的大门走去,而是沿着回廊绕行,这让周道安有些奇怪。 “安哥儿少爷,你还真是啥都忘了啊!”小桂头前带路,一边摇头晃脑地解释,“我们住的是‘回字楼’,当然要绕着走、下到一层呀!” “回字楼那是什么”周道安只能当个好奇宝宝了。 “呃……不然安哥儿少爷你随我先熟悉熟悉家里——我看您这仙界行一遭,人间都生疏了!”小桂觉得回字楼这么基础的知识,他实在没法解释,不如带着少爷转一转,眼见为实,就啥都明白了。 于是二人又调整了路线。这一走不要紧,却让刘思庸惊奇万分! 原先自己以为,自己身处的纵然不是华夏民族的古代,但也和华夏民族的古代有诸多相似之处的时代。 现在看起来,还是小瞧了异世界! 他们的吃穿用度,和华夏古代很相似,可世界风貌却并不相同!以他们所住的为例——这栋回字楼,是予章郡本地特色的建筑,但,仅限于世族居住。绕了一圈下来,周道安蓦然发现,所谓回字楼,绝非他前世时代意义上的“楼房”! 周家回字楼有三层!第一层是归其佃户们居住的,第二层属于仆从(随身伺候的除外),第三层才是主人们自己居住的。 重点是,这一层楼有多大面积呢 十二亩! 每层楼有多高呢 三丈!(合十米。古代一尺是231公分,一丈为十尺,但本世界沿用现代333公分一尺的计量。) 这是小桂的回答! 一个巨型的、相当于一个豪华足球场那么大的横平面的楼啊!随着周道安转了一圈下来,他发现自己住的这一层,有房、有花园、有功能房(厨房、卫厕等等),比他前世的别墅都来得阔绰! 仆从居住的第二层,则不像三楼主人居这样阔绰。虽然面积一样,但中间属于花园的那一部分是空的,鸟瞰、透视的角度,就像是一个“回”字——一层也是如此。因此,这种建筑才被称为回字楼。 可即便如此,这也刷新了周道安的三观——这绝对算是超级豪宅了 没想到,小桂接下来的话,又摧毁了周道安“超级富家子弟”的幻想。 “这算什么,安哥儿少爷,你往东边那头看……”小桂满脸不以为然,第一次觉得少爷见过的世面还没自己多,“看到那座和山一样的楼吗那才是咱们周家本宗的六层回字楼!” 此刻他们正站在自家“大楼”的第三层的边缘,视野极其开阔。周道安顺着小桂手指方向望去,只见一座庞然大物耸立在远处,虽然只有六层,比不过现代的动辄二三十层的高楼大厦,但它的庞大宽敞,绝对是现代任何一栋大楼都比拟不了的!远远看去,也不知道具体多大,但估摸着、也有自己脚下大楼的三四倍! 这样庞大的建筑,在这个时代是如何建成的啊毕竟这个时代应该不会有什么现代机械工具起码刚刚周道安在楼上向下看去时,楼外的街道上也没有什么车辆驶过。现代科技,无疑没有在这个年代盛行。 在小桂一边艳羡一边感慨地介绍中,周道安了解到,周家虽是予章本地最大的世家氏族,但实际上却分为“东周”、“西周”。西周,指的是在予章郡靠西边的周家,也就是自己家。而东周,才是周家的本宗嫡系所在,并不是靠近予章的东侧,而是因为位于西周之东,故而俗称“东周”。 早先,东周西周本是一周。两百年前,因为周家被皇家破例册封,一门出了两勋贵,这才分了家。只不过,西周的先祖去世后,这一支再无人才,且人丁不旺,出现了三代单传的情况。这样一来,西周别说赶上东周了,连恢复先祖的荣光都办不到。到如今,虽然西周留下了三层回字楼,在予章当地仍算是“世家”,但权势已经远远不及东周了。 两家虽然仍有来往,周道安之前所读的也是由东周投资的公学,但同宗不同命,两家的差距已是越来越大。如果这一遭周道安没有从火灾中“活”过来,那么西周将彻底成为历史。 小桂语速飞快地叙述了一下周家的历史,两人也从回字楼三楼下到了一楼。一路上,周道安又一次震惊了!也许是这种楼层建筑已经相当成熟,每一层楼的布局都清楚明了。最关键的是,他们下楼的时候,乘坐的居然是“电梯”! 当然,这个时代没有电力,也没有机械。所谓电梯,是一种类似于升降机的乘坐工具。奇特的是,周道安没有在升降机和隧道中看到任何的动力设备。细问之下,才知道,在这里,能源的驱动是用一种名叫“地精”的矿石。这种地精中蕴含着相对原始却纯粹的能量,而这个世界的人们已经学会了从地精之中汲取能量,转化成为各种驱动力的来源。 例如,人们出行,有比较“复古”的马车——据小桂说,因为养马需要大面积场地,如果不是庞大的楼房,是不会配有马厩的。所以马车反倒是相当于周道安上一世那个时代的老爷车,属于身份象征——绝大多数人的长距离出行,都要依靠一种叫“陆行器”的东西,分为私用和公用两种……好,暂时把它理解成私车和公交! 除此之外,甚至还有飞行于半空的“飞行器”——这名字也是简单粗暴——这些交通工具,除了造型和飞机、汽车不同外,最根本的能源,都取自于这种“地精”。 好!周道安将其偷偷理解成为升级版、固态版的石油…… 同样,西周回字楼所用的升降装置,其能源来源便是地精。不过那是一块已经用了将近两百年的地精,是在这栋大楼修建之初就安装上去的,还能供给多久,就不清楚了……看来又不光是固态版石油了,还有电池的属性……总之是,这里通用的基本能源! 讲到地精,小桂又多说了两句——据说这些知识都是跟着周道安一起去公学读书时听到的——普通地精自不用说,大陆有专门的地精矿开采供民生使用。而所谓的高级地精、极品地精,则并不取自于地下,而是来自深海! 据说,海洋覆盖之处,原先有大片陆地。那陆地上蕴藏着不知多少天精地华。只是原先,不知道多少个纪元之前,那片陆地上的人类被创世神灵所遗弃,连带那片大陆一起,沉入了深海……这使得那一段文明都消散于历史了。可那片大路虽深在海底,却依然蕴含无数宝藏。极品地精,就是人们去深海探险所开采出来的。 这种地精极其有限,用于平民日常生活是奢侈的。不过,据说有一种可以将一定量的人与货物传送千里的“传送法阵”,就得运用到这种极品地精做动力。 周道安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关于这些历史、民俗轶事他当然乐于听取。可惜的是,小桂虽然是个书童,但并不是一个特别有理想的书童,从未想过通过学习改变命运……所以,他对很多知识都只知道个皮毛。 听了一知半解,周道安也不太爽。 “那你跟我这么多年,都学到些什么”周道安问道。 “东周那些少爷们的喜好、常逛的楼子、爱耍的游戏……他们身边跟着的仆从姓甚名谁、家里几口人,在主家地位如何……这些我都门清!”小桂不以为耻地说道。 ……这小子活脱脱一个八卦记者! 不过,周道安并没有因此而看低小桂。相反,作为一个策划出身,他深知人际关系的复杂和重要。以后在这个世界生活,免不了和东周本宗接触,有小桂这样一个“包打听”在,他等于多了个秘书。 “小桂,不光是东周家的……其实,你要把眼界放大,整个郡上,乃至全国,世家的事能够统统了解,这是一门不得了的学问。”周道安呵呵一笑,带着鼓励的语气对小桂说道。 “啊!安哥儿少爷,你居然也这么想!”小桂脸色激动起来,像找到知己般连连点头,“大春就总说我不务正业,以前您对这些也没什么表示、不感兴趣……没想到,您其实内心里是这么想的!” 连敬语都用上了…… 周道安神色不变,“从仙界神游回来之后,我也觉得我很多观念都更新了!似是有人提点一般……以后小桂若觉得我跟从前有什么变化,无需惊讶!” “好的少爷,反正您现在变化肯定是好的!我就感觉您的气质比以前更从容大器了……” 周道安正准备谦虚两句,小桂自己先话锋一转: “不过,少爷你可得重新学习了……您这学识可有点跟不上了——刚才您说全国,现在咱们都不用国家来称呼区分了,都是用‘疆域’来代替。比如咱们汉民所在,便叫中陆汉域……世界可是有六大疆域呢!” 这是个什么风格的世界啊虽是古代习俗,却又有另辟蹊径的科技树,还有大世界观…… “好,这些知识你若有空,随时可以告诉我。现在,我们先锻炼!”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整座西周回字楼的一层大门口,和看门的曲大爷打过招呼后,周道安已经和小桂来到了街上! 这世界的华国——应该叫汉域,街道还保持着相对古老的状态——青石路面,黄土夯底。只是建筑上都以“楼”为基础,几乎没有平层的、开阔式的建筑。 人们也穿着古老的服饰,在街道上来往,不时走进某座“楼”中,有的是购物,有的是食宿…… 周道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些风景,脚下也渐渐轻快起来,开始小跑! “诶,诶,安哥儿少爷,你这是急什么我们可以搭陆行器……搭陆行器呀!少爷您慢点儿,我跟不上了……” 第三十章 混血少女与八卦书童 “我说……少……少爷……你这急匆匆是……为了……啥呀”小桂气喘吁吁地、像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万分不解。 以前走路都懒得加速的少爷,怎么撒开双腿跑了老长一段路 周道安自己也累得够呛。这具身体看来从前没怎么被锻炼过,难怪是个级!这才跑了不到一千米,就已经有点头晕了……也罢,循序渐进! “以后天天要这么跑!”周道安丢下一句让小桂绝望的话,喘匀了气,直起腰,向着路边一家写着大大“食”字招牌,挂着“清晖食楼”匾额的小楼走去。 说是小楼,其实也抵得上现代的一栋中等面积的二层楼了——在周家两座大楼附近,就根本没有比之更高、更大的楼房。 这间酒楼里又是别有布局——一楼主要以“食”为主,从早点到正餐,是以一个一个的小摊位集合构成的食肆。你可以在这一家吃一笼小包子,再去到那一家喝一碗瓦罐汤……这属于小点摊。靠里间也有隔出来的雅间,可以在里面点任何这食肆里有的食物;也能只点原材料,让酒楼大厨给你加工成中意的款式…… 总之,这样一家路边随意进的酒楼,已足够让周道安觉得创意新鲜。 二楼则是以消遣为主了,经营喝酒、喝茶、打牌等一系列活动。周道安只问了一问,并没有上去体会。毕竟他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填饱肚子解决早餐的。不过看那小桂的样子,倒是对上二层跃跃欲试。 本着“早要好”的原则,周道安点了一屉小笼包,要了一份豆浆,还有一个茶叶蛋,坐在大堂里稀里呼噜地吃了起来。而小桂从褡裢里掏出了钱,会了钞,也要了份糖水坐在周道安旁边一起吃着。 “这位客官……要些果子吗” 正吃着,身侧传来一声询问,声音有些沙哑,却是女孩儿的声线。周道安一抬头,就见一名少女怯生生地立在身旁。刚刚那少女只当低头进食的周道安是个寻常客人,等对方一抬头,才发现是个年轻的公子,声音顿时弱了三分。 周道安倒没有在意少女的称呼语气,反倒是她的相貌让周道安微微一愣——这少女长着一头暗金色的头发,白皙的脸蛋上露出几点雀斑,因为瘦削,下巴显得尖尖的。一双墨绿色的大眼睛嵌在同样金色的眉毛下面,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 这是……混血儿啊! 现代社会,歪果仁也好、混血儿也罢,都并不少见。可是在这个世界,居然能见到异域特征如此明显的混血儿,却稍稍让周道安错愕了一下。他以为在这样的时代,国际之间的“交流”应当很闭塞才对。可事实上,眼前的少女容貌绝不亚于自己那个时代某些混血明星,而且还有份天然未经修饰的纯真。 不过,毕竟见过世面,周道安仅仅是愣了一下,也便回过了神。反倒是小桂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少女看着,嘴里的糖水都忘记咽下去。 “让我看看……”周道安想起菱角托他买些果子,正好这少女上来问询,显然是个“零散个体户”。看着少女穿着有补丁的短褂上衣,裤子都缩到了脚踝以上,一双未着袜的脚丫穿着草鞋踩在地上,家境显然不好。周道安顿时决定,只要她的产品过得去,自己就买一些。 听到周道安意动,那少女连忙从背后卸下一个竹筐,掀开盖着的粗布,从里面掏出一包又一包荷叶裹着的果脯。品种不多,只有腌渍山楂、盐浸青果、李子干和酸梅四种。看得出还都是自己做的,没有铺子里买的那种诱人的香气,只色泽清亮些。小桂只望了那些果子一眼便没了兴致,又转而偷偷盯着这少女看。 周道安看了看这些果脯,觉得一包一包的分量倒是不少,看得出卖家相当实在。尝了一枚酸梅,倒也觉得爽口生津。 “都给我来一点,凑在一起,装这么一包!小桂,给姑娘算钱!”周道安笑着比划了一下一包的大小,然后拍了一下正偷看少女出神的小桂。 小桂连忙一缩脖子,伸手在褡裢里掏了三枚铜板,给了少女。 混血少女连连致谢。原本她在这酒店里卖些果子,生意就不太好,顾客们对她的兴趣远大于果脯本身。可是眼前这位富家少爷,只微微看了她一眼,便转头买下了一大包,让她今天一早就开了个好头,怎不让她欣喜 周道安笑了笑,接过那包果子递给了小桂,便转头继续吃起了早点。 少女做完了生意,便转而去到别处了。小桂看着那少女走开,忽地眼睛滴溜一转,道了声“方便”便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小桂去而复返,脸上带着神秘兮兮的笑,回到周道安身边,一边用瓷勺搅动着碗里剩下的糖水,压低声音道:“安哥儿少爷,打听清楚了。那姑娘叫黄梨儿,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酒楼里售卖果子,晌午后还得去染坊帮工……家里有个酒鬼老爹,她挣的钱都被拿去打酒了……这酒楼老板看她可怜,才准许她早上在这里兜售果子。” 周道安皱了皱眉,奇怪道:“你刚才去打听的” “对啊!少爷,您不是说,我要放眼更大的领域么……”小桂很无耻地把锅甩给了周道安。 无语。周道安觉得自己还是错估了小桂的“理解力”。不过他感兴趣的是这少女的混血血统。于是他低声问小桂道:“她不是我们汉民” 小桂立刻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老爹是汉民,以前还是个军汉……十五年前不是罗刹域的大堤决口……” 小桂说这,忽然拍了下脑袋,知道周道安对这些事肯定都“忘了”。于是又解释了两句,“罗刹域就是我们汉域之北的苦寒之地,那儿的人被叫作北毛子……十五年前罗刹域的白岭口大堤莫名决口,海族入侵,我们汉域曾出援兵北上的……黄梨儿的老爹就是那批北上军人之一,在那边打了一年的仗,临了拐回来一个毛子女人。像他那样的军汉不在少数……所以这黄梨儿就长了副北毛子的面孔咯!” 小桂这番话里信息量颇大!罗刹域……理解起来,应该是前世的莫国如今这世界的五大域之一大堤决口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海族入侵是虾兵蟹将还是鱼子酱 周道安听得晕乎乎的,正准备逐条问个清楚,忽然眼前光线一暗,抬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塔似的大汉站在他眼前,一脸络腮胡子,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 那大汉只是看了他一眼,忽然又转过身跑出了店去,冲着街道上大喊—— “少爷,安少爷在这儿!” 周道安把疑问的眼光看向小桂,却见小桂脸色已然变苦,小半碗糖水也不喝了,急忙起立站在了自己身后,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这才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在周道安耳边说道:“这是东周奇少爷的随行小厮铁牛……他到了,奇少爷就到了。和奇少爷打交道您可得小心……” 东周的少爷那就是自己的本宗咯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周道安来不及多问,酒楼门外已经传来了一串夸张的笑声—— “哈哈哈哈,老四果然在这里……咦,这家小店是不是上次清茗你买油条的地方我记得你说过这铺子名字和你有一字相同……”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帮人出现在这家酒楼的门口。当先的一人正是刚才那黑大汉——铁牛。后面还有三四个健仆,护着一位公子哥儿打扮的十七八岁少年走进了酒楼。 那少年穿着一身很骚包的白衣,滚着暗花银边,一看就造价不菲。身材相貌上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颊上爆出了些青春痘,破坏了气质,加上嘴巴薄而大,也让这少年面相多了几分戾气。 他走进酒楼,眼睛一扫,立刻发现了还在坐着吃早点的周道安,大笑着快步走了过来,大马金刀地往周道安对面一坐。 “老四,今儿一早老柏就去家里说你‘死而复生’了!我本不信,立马赶来看你一眼。没想到去你那儿扑了个空,三叔母说你上街去了。没成想随便逛逛,我就感觉冥冥中你定在这小店里!遣铁牛来看,果然如此!哈哈哈哈……” 这热情似乎有点虚……能掐会算还是我跟你很熟 周道安还没回话,那铁塔般汉子脸上已露出不解的神情,挠了挠头,嘟囔道:“不是因为清茗看到了小桂的身影进出这店里、您才让铁牛来看一眼的吗” “哈,瞎说什么小桂在这儿也不意味着老四在这儿……”那公子哥儿般的少年略有些尴尬。 “您不是说,安少爷也只能来这种路边破店随便吃点贵的地方安少爷也去不……”那黑大汉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装糊涂,继续“爆料”。 “住嘴,你这憨货!还敢胡说!今儿起你就滚去西周,我东周容不下你这样的蠢人!”那少年脸色立刻一变,“啪”地一下猛拍桌子,震得桌上碗碟乱跳。 说翻脸就翻脸,这少年气性好大!或许十七八岁正是冲动又任性的年纪,加上这么一位世家公子的身份,脾气不好并不在意料之外。只是这么又急又躁,也太极端了点儿。 第三十一章 本郡第一纨绔 铁牛倒也识相,一看主子发火,立刻跪拜了下来,抱住那少年的一条腿,大声哀求道:“可不能啊少爷!铁牛跟你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西周那边可供不起铁牛的饭量啊!” 看似哀求,语气之中根本没有什么惊恐,只像是走个形式。 ……这是嫌弃我家穷啊! 周道安心里擦了把不存在的汗,也不说话,继续看着眼前这一行人“表演”。 可周道安没有表示,白衣公子这儿却有点被架住了。眼看周道安好整以暇地吃着喝着,就不接茬,他只得瞟了一眼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的铁牛,对着周道安说道: “老四,我话放这儿了!铁牛今天午后就去你那儿报到,你收不收” 前世看遍诸多人情世故的周道安,哪里还看不出这位“堂兄”的意思别看他对这黑大汉骂得凶,其实这位和黑旋风叫一样名字的大汉是他喜爱的仆从,现在只不过是在抖威风呢!自己若是识相,就该推辞,帮着铁牛求求情…… 可是…… “好啊!既然堂兄你话都说出来了,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放心,回去我就让小桂安排铁牛的住房!一天三顿,管吃不管饱。”周道安笑眯眯地说。 “呃” 周道安这话说出来,一帮人都傻了眼!安少爷,好像这话你不该这么说呀…… “安少爷,奴婢替铁牛求个情……”说话的是白衣公子身边的那位书童——清茗。这小书童长得面如冠玉、眉眼如墨、红唇似火,还穿着一身绛色的衣服,站在那边笑盈盈地本就显得过于阴柔。现在一开口,那软糯的声音立刻让周道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还自称奴婢你究竟是什么性别啊 小桂忍不住侧过头去干呕了一下。 “铁牛在东周待得惯了,又是个粗人,去到安少爷那儿肯定有诸多不适……”清茗妖娆一笑,继续说道,“您就当这厮刚才是说笑的,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道安也笑眯眯地看了清茗一眼,话语却不是对他说的—— “铁牛是说笑的,那么堂兄也是说笑的” 这话看似简单正常,却让白衣公子的脸色一凛!随即,他的面皮也涨红了,大声说道:“放屁,好臭的屁!本少爷向来说一不二,岂能出尔反尔清茗我看你也是不想在东周呆了在这里瞎叨叨什么要你多事!” 这话一出,那小书童清茗吓得“花容失色”,一下也拜倒下去,撅着屁股簌簌发抖,连声呼“奴婢胡说,少爷饶过清茗这一回,清茗万万不能离开少爷啊!”说着,声音都出现哭腔了。 “老四,这俩货今天就去你那儿!不,现在就留下,我多看他们一眼都生气!”白衣公子等了一会儿,眼看周道安依旧老神在在,面子上终究挂不住了,狠狠地站起身,一跺脚,也不管那两人的哀求,猛地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对方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似乎多呆一秒都会忍不住后悔。眼看这闹剧来得快、去得也仓促,对方一大帮人呼啦啦地走了,周道安舒爽地吐出一口气之余,看了看地下趴着的清茗和铁牛,又不禁有些头痛。 这俩货他还真不想要——这显然是纨绔子弟的跟班,作风浮夸惯了,自己身边怎么能留着这样的人方才他也是想挤兑一下那位本宗堂兄——谁让对方一上来就一副看不起西周的样子没成想,这纨绔子弟这么爱面子,稍被挤兑便拂袖而去,实在没什么城府…… “堂兄都已经走了,你们还趴在地上干什么”周道安冲着地上的两人开口道。 “安少爷,这……我们……”清茗哆哆嗦嗦地不知所云。他现在是真的怕了——以前跟着自家主人时,也常有说话不注意的时候,可主子由于是东周第一纨绔,除了自家老主人和大少爷,家里的那些堂表少爷都会刻意避让着……久而久之,他小小书童也养成了散漫的习气。 没成想,今天这位与自家少爷同学、平时如跟屁虫一般对少爷颇有讨好的安少爷,一改往日风格,三言两语将自家少爷怼得失了常态……这简直让人措手不及啊! 一想到东周的繁华、西周的“落魄”,清茗不禁苦从中来——看看这安少爷自个儿穿衣的普通绸料,那可是没有掺精棉的啊!这让奴家娇嫩的肌肤怎么受得了…… 好在清茗的这番百感交集,周道安是感受不到,否则刚刚吃过的早饭可能马上就得吐出来。 看着不知所措的两人,周道安也没有多言语,径自起身,走出了这间酒楼。 “安哥儿少爷……”小桂第一个跟着屁股后面赶上来,回头一望,发现那清茗和铁牛也垂头耷脑地跟在背后,于是压低声音对周道安说道,“少爷,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让奇少爷吃瘪,我这还是第一回见!奇少爷可是有名的予章第一纨绔,除了东周大老爷二老爷,其他人都拿他没辙……这一回我们西周可算是胜过东周了!” 想到自己时常在东周的少爷们面前抬不起头来,连东周的那些仆从都对自己趾高气扬。现在,说话最损的两个就跟在自己身后,小桂就一脸幸灾乐祸。 “少废话……”周道安笑骂了一句唯恐天下不乱的小桂,自己并没有什么得意的——随便挤兑两句就能胜过的本家堂兄,怎么看怎么都是自己家门不幸啊!于是,他开始询问起这位本宗纨绔的资料。 周道奇,西周二房老爷周闻博的儿子,在周家大族里排第三。自小就显出本郡第一纨绔的“天分”,文不成武不就,但玩乐是一把好手。什么走马斗鸡、捉鹰熬犬,都是出了名的。他自己的小院竟取了个“自在园”的名号,里面全是稀奇古怪的好玩事物。 另外,据说二房的丫鬟们都被他染指过——十二岁就破了处男身,十四岁就已经是留月阁的常客了…… “留月阁”周道安忽然皱了皱眉,这个地方,不就是他前身身死之处 “是呀!对了,就是少爷您……出意外的地方。那天正是奇少爷作东,本来只是和公学其他的几位公子庆祝一下小考过关,放假在即,少爷您是硬凑上去的……”小桂说道。 “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周道安听到小桂这么说,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自己这前身看来又木讷又闷骚啊!十六岁,就已然跟着纨绔堂兄出入风月场所了。不过,看起来自己前身的地位在平民看来或许是高高在上的,实际上在东周和更大的世家子弟眼前,是不被人看得起的…… 想着这些,周道安一边闲逛,一边又问了几句小桂关于自己前身的事。对自己又多了几分了解。前世的周道安因为早早失去了父亲的教导,只凭慈母养育,在性格上自然偏软弱。他一方面衣食无忧,没有任何危机感和艰辛的生活体验,一方面在目睹了以周道奇为首的世家子弟奢靡的作风后,心生向往。周道奇对他这位同宗堂弟,谈不上多照顾,更多的是把他当作是一个小跟班。从来都是周道奇将周道安支使得团团转,还从没有在自己手上吃过瘪。 不过说来说去,这些世家子弟之间并没有什么大事或大矛盾。鸡毛蒜皮争风吃醋的事,周道安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接着,他又问了小桂关于学业的事。在这个时代,汉域子民的教育并没有普及。平民若是有心,有学习能力的,便多去私学。私学便是一些先生学究自行开的私塾,学生往往良莠不齐,年龄跨越度也较大。 而公学,则是以郡府为单位,由大家族牵头建设的学校。大家族出资,公家出人,学习制度和方式都正规得多。当然,公学相对庞大,有班级之分,这些世家公子们也多物以类聚。周道安就是和周道奇一个班。 至于学习内容,则出乎周道安的意料之外,并不是以什么儒家经典四书五经为主。相反,除了民族传统的哲学和文学知识,他们还可以学到具有本世界特色的“科学”知识,例如天文历法、术数原理、地理自然……甚至还有和时代历史挂钩的建筑、资源、疆域等方面的知识。这种虽然更像是常识传授,却比华夏古代只学儒学要丰富的多。 既说到这里,周道安不免关心了一下自己的学业——不出意外,很一般。 不过,小桂说,这时代虽然也有科举考试,但并非只有学文一条路可走。当下时代并无“重文轻武”的现象。事实上,绝大部分古老世家的存在,就源于家族历史上出现了“修行”一道的天才。 所谓修行,就是偏向个人修为的提升,一旦达到一定境界,身份自然超脱! 个人修炼究竟有多么重要呢除却修行者的生命力格外旺盛之外,有些修行者的战斗力可以达到“人形兵器”的效果!在这个世界,这一点格外受重视。一片疆域,拥有高级修行者的数量,相当于掌握了多少核武器! 听小桂说,周家之所以会分家,也是由于当初周家出现了“修行”一道上一位杰出人物……只可惜,在两百年前周家的人才喷涌之后,再无一个可以扛起时代大旗的…… 这些,都是周道安从小桂支离破碎的讲述中,加上自己的推断总结出来的。换而言之,这个世界不光是纯粹意义上的古风,应该还有“修行”风格的加入。 周道安立刻联想到自己的“摆渡人”身份。这是否会对自身的学习、修炼,带来一定的加成毕竟从文一途,他“丢失”了原先十年读书的记忆,加上骨子里不同的认知,他并不觉得学文自己有任何优势。 第三十二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就这样,一路走,一路打算,不知不觉中周道安带着小桂转了老大一圈,才踏上了归途。 再次经过清晖酒楼,已经到了上午最热闹的时候。酒楼里人多了一倍,街上也有许多百姓来往。不过,他们并不是来吃饭喝酒的,而是围观着看热闹—— 清晖酒楼的门口,一群痞子模样的人正围成一个圈子,不时向圈内挥出一拳或是踢上一脚。一个矮墩墩的锦衣中年男子,正面带冷笑地看着这一切。 围观这种事,周道安本没什么兴趣,但围殴的圈子里传来的惊呼,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对声音的敏感,加上口技略有加强的耳力,让他听出了人群之中有个被淹没的女声——是早上向他兜售果脯的混血女孩儿黄梨儿的声音。 在周道安听来,人群之中传来的声音应该分为三波。一者是无数闲汉地痞的呼喝怒骂、拳打脚踢之声;一者是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不时呼痛,却又开声吐气,似乎每一声都伴随着他全力一击;剩下一者,才是黄梨儿的惊呼。 “住手!”眼见……不,耳听黄梨儿的声音,周道安自然要管一管。于是他拨开围观人群,大声一叫。 然而这一声根本起不到任何效果,淹没在人群中连个涟漪都没有。 耳听人群中被围住的中年男声已经提高了痛呼的频率,黄梨儿也跟着惊叫连连,周道安不禁有些焦急。他转头看了看四周,想找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只一偏头,就见身后的铁牛,正瞪着眼睛,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看着聚集的人群发愣。 “铁牛!”周道安心思一动,立刻叫道。 “啊”铁牛冷不丁地一抖,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周道安心不甘情不愿地应声,“安少爷唤铁牛何事” “这十几个人你能对付吗”周道安有些急切地问。 “不能……”铁牛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地说道,“最多只能七八个……” “那你就给我去打七八个!不求把他们全部制服,只要帮助里面的人脱困就行!”周道安看着铁牛一脸不乐意,瞪了铁牛一眼,“还不快去,想不想回东周了” “嗯”铁牛牛眼一瞪,一下没反应过来。 “傻子,还不听安少爷的吩咐!”边上的清茗反应倒快,急忙推了这黑大汉一把!心中却是一阵窃喜!只要安少爷不是真的想收留他们俩,那么回东周也就早晚的事。只要在安少爷面前表现好一点…… 铁牛“诶”了一声,立刻迈开大步冲了上去。这厮一看就是打惯了架的——平时虽然呆头呆脑,但打起架来却贼得很。 他不是直接前冲杀入人群,而是相当鸡贼地绕了一个圈,找到一个那些打斗者相对忽略的背面,然后才一跨大步迈了上去,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在一名闲人后脖子猛地一拍! “哎哟!”那闲汉一惊,下意识地回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个砂钵大的拳头,只一击,就是鼻血长流,向后仰倒! 周围的几名地痞被同伴的惨呼吸引了注意力,纷纷侧过头或是背转身,被早有准备的铁牛一拳一个,全砸在脸上。瞬间,五六人捂着面目跌倒,围攻的圈子立刻就不成形了。 不得不说,铁牛这厮手也黑,找准这闲人的面目下手,一击之下涕泪长流,不至于重伤却又能在短时间丧失战斗力。 五六个闲汉地痞一倒,圈子里那被围殴的中年男子立刻压力骤减!此时他已经从圈子里显出身形,竟也是个手长脚长的汉子!只是显得营养不良瘦弱了些,一只手还护在身后,挡住黄梨儿,只凭一只手对着那些闲汉还击,一进一攻颇有章法。 周道安立刻联想到,先前八卦小书童小桂打听来的消息——黄梨儿是个破落军户的女儿,这长手汉子眉宇间有股子煞气,拳脚又很有套路,应该就是黄梨儿的父亲了 只是为何他们会被人围殴呢 顾不得去追究答案,转眼间,由于铁牛的加入,战斗的局势立刻逆转。那十几名闲汉本就只能围住那军汉打个顺风架,随着减员趋近一半,剩下的地痞们哪里还敢继续强顶着拼命更多的闲汉一看局势不好,立刻就大喊退后了。 那原本在一旁好整以暇冷笑着的矮墩子中年人,脸色刷地变了。这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忽然情况骤转,的确让他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想跑,却又忽地站住了。 因为他已然看见,那原本杀入战团的黑大汉,已经邀功似地向着战圈之外一位青衣公子而去。那青衣公子立在那里,气质虽然有些陌生,但身边有个绛色衣着打扮的书童,他可是见过的!矮墩子立时双眼一转…… 那挣脱出重围的长手军汉,已然击倒了最后一个来不及撤退的闲人。他眉眼倒竖,脸上也有几处伤痕,却顾不得包扎,而是气鼓鼓地冲到了那矮墩子的面前,一口痰直接吐在了那矮墩子的脚下,一只手也扬了起来—— “慢来!”矮墩子大喊一声,还真唬住了那军汉。 接着,他很夸张地整了整衣服,快步离开了原本站立的地方,居然来到了周道安面前…… “小人夏大腾,见过公子。”矮墩子低眉顺眼地说道。 “嗯”这下倒是周道安有些诧异了,难道这矮墩子认识自己他不禁看向了小桂。可小桂也一脸茫然,似乎他这个包打听也认不得眼前这矮墩子。 没等周道安犹疑太久,矮墩子已然继续说道:“小人是梨川夏家的采办……” 梨川夏家这矮墩子一脸理所当然你应该懂的表情,让他再次无奈地看了一眼小桂。 “安少爷,奴婢知道……”惯会察言观色的书童清茗已经悄然凑到了周道安的耳边。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梨川夏家这么有名的家族,安少爷会露出茫然的神色,但急于表现的清茗,显然无暇多想,快语解释道,“梨川虽是我予章隔壁的小县,但却是当今太子太傅——夏太傅的祖籍所在。夏太傅春秋鼎盛,在东宫任职,但夏家老太爷可是一直居住在梨川的……” 原来是所谓的贵戚! 清茗这么一解释,周道安立刻了然,但……你能不能不要靠我这么近被这样妖娆的书童贴近,周道安浑身不得劲。 周道安不动神色地往边上小移了一步,一边看向那矮墩子一样的夏大腾——梨川既然是予章的邻县,为何夏家的人会在这里闹事 夏大腾虽然低着头,眼睛却始终偷偷瞄着周道安。眼见这公子和他认识的绛衣书童低语,夏大腾更加确定这一行人正是本地大族周家的子弟。 周家和夏家同为世家大族,只不过夏家所在的梨川并不如予章一般为江南大郡,世家传承也不如周家。可架不住夏家是新贵呀!家主身为太子太傅,夏家自然水涨船高。这不,两家已经互通交往三四年了,去年周家大爷周闻渊五十五岁寿诞,夏家可是遣人来祝贺过的。这夏大腾也就是那时候记住了这位“妖娆”的书童——清茗。只不过当时清茗还是周道奇的书童,眼下怎么换了主人不管他,反正是周家公子便行,都好说话…… 想到这里,夏大腾立刻恭敬地说道:“小人此次前来予章采办,也是为了下月我家公子、前来贵郡公学求学之事,一来为我家公子购置文房用具,二来也是采办一些礼物以备拜师之用……” 说到这里,夏大腾忽然语气一转,用上了一种十分愤懑的语调说道:“原本予章大郡,小人也来过多次,尤其去年来到此间为周家大爷贺寿……对此地教化的民风多为推崇。没成想,今日却被一刁民当众毁约!真是岂有此理!公子既是周家人,可否为小人讨个公道” 这话说的算是高情商了。这夏大腾丝毫不提周道安遣手下黑大汉教训他招来的地痞闲汉之事,而是先阐述自己的身份、又暗示自家与周家的关系,再把皮球交还给周家人,让周家人主动为自己“寻公道”。一方面给足了周家面子,另一方面又算釜底抽薪——既然这位公子本意护着这军户父女,那我就让他没法多管闲事。 周道安只是“哦”了一声,他并没有如夏大腾所想的一般,已然在情感上站到了世家这一边。相反,他刚来到这世界第二天,虽然努力适应和了解这个世界,但价值观上,还是一个现代人。这种世家利益凌驾于平民之上的观点,他没有接受,也不想接受。 “可否将来龙去脉说一说”周道安声音平静地说道。 眼看这位周家少爷要插手这件事了,夏大腾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喜色。而长手长脚的军汉则面色一黯——夏大腾与周道安的交流他看在眼里,纵然距离稍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想来肯定是这夏大腾在套交情! 而黄梨儿已然看到了周道安,认出他就是早上买了自己一大包果脯的公子。她美丽的脸上虽然仍有不安,却透出了一种期待!似乎冥冥之中,她觉得这位公子能为他们主持公道! 第三十三章 英雄救美必出手 “是这样的……”夏大腾立刻先开口了,他也是人精,深知先开口有个先入为主的印象,“小人这几天不都在为我家公子采办进学的器具么其中伴读书童、添香女还未有合适人选,故而小人来大郡,也存着物色人选的心思……” “这破落军户名叫黄天养,本是十余年前退伍下来的,昨晚与小人在另一间胜归酒楼巧遇。” “当时,这黄天养已然喝多了。看到我们几人在玩片子戏,非要参一脚进来,而且居然要和我们扑钱,还把一注定到五十钱才肯罢休。我等三人,实在是拗不过这军汉,只得从了。” “前半段,这厮手气好,一吃三的局都有三四把,赚了我等近八百钱。于是又要加注,至一注一百钱。到了后半段,我等三人手气上来了,他原先赚的赔掉不说,反倒赔了两千多。打到他欠我等三千钱时,我等怕他无力偿还,就不想再与他扑钱了,可他竟是提出,可用女儿抵债五千钱……” 说到这里,夏大腾露出委屈的表情,“公子,谁家的女孩儿现在值这么多钱不都是三四千钱就能买个小丫头吗这军汉开价五千,又将自己的女儿吹嘘得上天入地仅此一人,我等没奈何,才答应了。到了四更天,这厮已然输了五千三四百钱……到得今日,我等前来要债,也不想要那些零头了,毕竟这厮看上去就不像有五千四百钱在身的样子。五千钱,就当给我们家公子买个添香女了!” “谁知我等拿着昨晚他写下的卖女契来要人,这厮竟然当场耍起赖来!还出手打伤我等随从!若非我等今天早有准备、叫了许多人,还真被这人赖掉了!公子,予章大郡,历来是我汉域文治兴旺所在,怎能容下这等背信弃约之事还请公子一定为我夏家做个公道!” 夏大腾又是一躬身,把样子做足了。此时,街上围观的人已愈发多了,夏大腾说话时还故意提气放声,把个事情说得无比顺畅。这样一来,原本一些看热闹的人,有心帮着本郡的军户说话,也被这夏大腾以退为进的说辞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扑钱,就是赌,片子戏更是这个时代汉域子民热衷的游戏。只是平民百姓即便赌几个钱,也一定是有分寸的,断不至于赌到倾家荡产。 至于卖儿鬻女,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这等事。虽然所谓的“买卖”,却也只是签个服务契约。要么有卖身者服务的年限、要么有可以自赎或他赎的条款。即便是卖身到某人府上为奴,也并非是奴隶性质、生杀大权主家一言可决的。相反,卖身者也受到一定的法律保护——主家不能无缘无故地伤害其人身利益;契约到期限时,卖身者完全有选择的权力……故而,大多数主家与仆从们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这和当下安稳繁荣、民众素质普遍偏高有关。 但是,话虽这么说,卖儿卖女最后成了终身奴仆的,也大有人在。尤其是卖女,从粗使丫头到贴身丫鬟,最后成为主家的女人的、大有人在!甚至乎,许多贫贱人家的姑娘,还将能够进入大户成为主家的妾室视为目标,这样不但自身衣食无忧,还能帮衬一下娘家。 所以,围观的民众们对于夏大腾所说的购买仆从一事是习以为常的。 真正让群众开始偏向夏大腾的,则有两点:第一,黄天养是个破落的军户,又好酒又爱赌,这在此地人尽皆知——这人每每喝多了就撒疯,酒品极差,欠账赊款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虽然并没有伤害过什么人,但邻里的口碑并不好。喝多了赌钱,输大了卖女,这事听着确实完全可能。 第二,夏大腾手里还握着黄天养画押的文书。这一个个整齐且算得上美观的文字,自然不是黄天养亲自所写——毕竟识文断字还未在这个时代完全普及,一半的底层民众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更不用说行文了。 可文书下面是摁了手印的,这总不能是别人强迫你的何况这军汉虽然已经退伍,手上的功夫倒是还在,否则也不至于被十几个地痞群殴,还能撑这么久。要说夏大腾强迫他画押,真不太可能。 既然人家有你自己摁了手印的契约,又拿出了说得通的缘由,予章郡的百姓当然不可能“帮亲不帮理”。 “放屁,放你娘的臭狗屁!”夏大腾话一说完,那黄天养已然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原本,见有周家人在此,他也不敢放肆,可耐着性子听完夏大腾这一番话,却让他气得七窍生烟,跳着脚骂起来。 眼见黄天养爆了粗口,夏大腾又是冷笑了一下——骂!骂得越难听越好!越是叫骂,越是在这等公子少爷面前被看低!等这位周家公子对你好感全无时,看你还能找谁去申诉!官府官府更不会在有周家人插手的前提下,去管你升斗小民的闲事。 黄天养此时是想不到那么多的,他只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一股火,不吐不快。也不等这位周家公子询问,直接开口嚷道:“这是这厮设计害俺!俺乃是行伍出身,是为汉域立了功的……” 接着,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起来,不但说昨晚的事,还夹杂着大量自身的过往。这人显然属于表达能力极差的一类,话语啰嗦不谈,条理还极不清晰,基本上是想到哪说到哪,颠三倒四的情况繁多。 这样一来,连围观的人们都觉得这人多半是醉酒过多伤了脑子,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像是破锣敲击发出的噪音,再看看他漂亮的女儿,对其早已是厌恶多过可怜—— 赌棍把老婆女儿赌出去,这是最可耻的! 不过,在场中保持冷静的周道安却是从黄天养乱七八糟的话语中,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黄天养的确是昨晚在胜归酒楼里与夏大腾几人相遇,但夏大腾却是主动邀请他去打片子戏的。这片子戏类似于扑克,可以双、三、四、八人打,玩法不同,夏大腾等人一开始便是三人在玩,玩了一会儿便说三人戏不尽兴,这才拉上了黄天养。 黄天养当时确实有些喝多了,但不至于醉醺醺。头几把下来确实胜了不少。一旁的夏大腾几人不但多有夸赞其手气,更频频劝酒,精神兴奋之下,黄天养便又多喝了几杯。 之后,夏大腾等三人的牌忽然打得犀利起来,黄天养大败亏输。他也的确好胜心起来了,输掉了之前所赚后,还硬是赊欠了千余钱。只是后来越输越多,他情知没有现钱抵账,更想翻本,所以才输到了两千钱。 “打到这份上,俺也知道再打下去还得输,那可真没有玩意儿抵账了。两千钱,差不多是俺所有的家底——俺有一件当年朝廷赏赐的物什,可以抵这两千钱!所以才与他们当场签了欠账文书,约定今日取了赏赐宝贝来还账……谁料想,这几人叫了一大群人堵在我女儿售卖果脯的路上,非说我签的是卖身文书……” 话说到这里,分歧就出来了。夏大腾说黄天养输了五千多钱,而黄天养死死咬住自己并未大醉、理智尚存,只输了两千钱。再有,黄天养坚持自己没有卖女儿,而夏大腾则认定,要以黄梨儿抵债。 周道安旁观两人争辩,心中已经有了数。 客观来说,这就是个很简单的局!夏大腾手下三人组织牌局,骗黄天养先赢后输欠下巨债,其目的无非就是要不费一钱地买走他女儿。 夏家的少爷,也是即将来予章周家公学读书的那位,听清茗说,并不是什么刚发蒙的儿童,而是一个也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只是名声不好,尤其好色。伴读书童、添香女,都是他想出来的堂皇称呼!这些书童、侍女,无一不是他的玩物罢了! 而夏大腾就是帮他物色这些少男少女的人。眼下,买一名使女丫头,尚且要三四千钱,黄梨儿这种混血美人,市面上更是炒到了六七千钱。能不花费一钱,就赚走这么一个美人,夏大腾的算盘可谓敲得溜! 这个局简单粗暴,可以说夏大腾一定是盯准了黄天养——否则予章那么大,为何偏偏与他相遇只消求证一下,夏大腾等人是否打听过黄天养的消息,就能推断出他们是有备而来。 可这一切如果没有这份文书,就都算好办! 黄天养此人绝对是个蠢货!在自己不怎么识文通义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和他人签订了文书,只因为对方请了自己喝酒,又在语言上刻意结交,便轻松被几人赚入彀中。这么一来,有文字为证,加上他自己又是醉酒状态,即便捅到官府去,也只有一个结果:输! 夏大腾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故而有恃无恐!哪怕自己做的局拙劣,被人看破,他也不怵! 说实话,如果不是事关黄梨儿,周道安是绝对懒得管这件烂事的——除非你是圣母,否则遇到这种蠢人最好是离得越远越好!黄天养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真正值得同情的,只有那努力劳作、承担着生活艰辛的黄梨儿! 谈不上冲冠一怒,但力所能及之下,周道安还是乐意帮一把这可怜的女孩儿。 第三十四章 退伍军汉的身家 上一世,做过高级策划的周道安,对于细节是非常注重的!夏大腾所布的局漏洞百出,周道安真是嗤之以鼻!若不是黄天养这蠢人,这局就算再优化个两倍,也入不了周道安的眼。 要破这一局,并不难。可周道安并不想在自己来到这世界的第二天,就闹出过大的影响。周家在予章郡本地的影响如何,他现在还没有直观的体会。所以,要破这一局救黄梨儿,不仅是要摆平夏大腾,更重要的是,得把事情弄得光明正大,让所有围观者都服气。 心下有了计较,周道安对着夏大腾手一伸,语气平淡地道了句“拿来”。 夏大腾立刻一躬身,将手中那张摁有黄天养手印的契约呈了上去,没有任何犹豫——他不用犹豫!虽说内心中有些奇怪,为何这周家公子并未顺势认可自己的这份契约,勒令交易生效。但他也丝毫不认为这份契约交给周道安有什么不妥——且不论世家公子做事,历来讲究个道道,绝不会轻易仗势欺人,单说是现在众百姓围观之下,人心向背,也不可能颠倒黑白。 周道安接过这张薄纸,先是仔细看了看。契约文字乍看没有任何问题,写明了黄天养欠钱五千四,若无钱归还可用女儿抵账。接着他对着阳光,又把这张纸看了看。 纸张薄而软,在写着文字的地方,细看去还有些毛糙,好几个字写着都有些晕染,相反,纸张下面签名摁手印的地方,却并没有这种情况,透光性也弱了一些。 不出意料的话,这张纸应该被处理过,要么是用刮刀刮去了表面的一层,另写了其他文字,要么则是用了截搭的方式——将另一张写好字的纸糊在这张纸上,骗得黄天养摁了手印后,再把上面那层纸揭掉,只留下摁手印的部分,然后用水一润,残余的纸便会纤维溶解,与下半部分融合为一。 可心中有数,并不意味着周道安可以否认这张契约的有效性,毕竟他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张纸动过手脚。 他这一下是为了敲山震虎、打草惊蛇。 果然,周道安把纸举到阳光底下的这一下,夏大腾的脸色立刻变了一变,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他心知,这周家公子应该是看出了点什么,自己的局做的仓促,瞒不过有心人,但这又如何呢世家关系在前,这周家公子无非拿捏一下自己,让夏家欠个人情 夏大腾脸色微小的变化落在周道安眼里,心知目的达到,于是微微一笑,又把契约还给了夏大腾,转头对黄天养同样说了句“拿来”。 “啥”黄天养显然没夏大腾那么精明,茫然不知周道安的意思。 “你准备用来抵账的东西。”周道安淡淡地说了句。 “哦……”黄天养虽然粗鄙,但也不敢在周家公子面前放肆,老老实实地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粗布包裹。包裹并不大,黄天养三两下打开,然后双手托着,呈到了周道安面前。 包裹里有两件事物。一件是块黄澄澄令牌,上面镌刻着猛兽图案,书写着“征远将军麾下”六个大字、“果敢营什长黄”六个小字。翻过来,背面是波涛纹路,又加刻了一行字:铜鎏金牌,赏赐之物。 很明显,这是一块行伍身份牌,果敢营什长黄,应该是果敢营十人小队队长黄天养的意思。行伍之中本不会用制作这么漂亮的物件,但随着战争结束,将此牌重新打造、用贵重金属熔铸,既有纪念意义,又能当作是值钱的赏赐,和军功章意义差不多,可谓一举两得。 这块赏赐的令牌周道安微微一掂,觉得分量倒也不轻。转头递过去给清茗,对方很快便领悟了周道安的意思,然后低声解释道:“铜鎏金,确是官铸才能制造……奴婢估摸着,若是喜欢收藏的人,倒确实能给个一千到两千钱的价格。只是平常出手卖,却不知能值多少了……” 铜与金,历来是贵重金属。周道安前世世界的古代,铜在一定程度上被当作金来使用。在这个时代却没有金价银价这样的换算,基础货币还是官方认可唯一的衡量标准。一钱从意义上等于一块钱,但这个时代物质发展程度有限,因此钱比较经花。一大包蜜饯果脯也不过钱、一个美貌丫头也才五千多,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这个世界还有一种硬通货,可以取代钱币直接交易,甚至比钱币更受欢迎——地精! 包里另一件事物,则是一段似玉非玉、白中带黄的硬物,手指般粗细,却又比手指长一些。这个世界,玉石也是一种天然宝石,受到大众欢迎。周道安自己的腰带上就有一枚玉扣,工艺不错,玉质中上。 周道安给清茗看了看——这家伙在东周少爷身边肯定没少见到好东西。可没成想,清茗反复看了好几遍,摆了摆头,表示不知道,更无法估量价值了。 “这是什么”周道安只得问询这物件的主人黄天养。 “这是俺在当年战场上得来的……噢!是一名海族首领身上所戴。”黄天养对自己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一边挠着头一边叨叨,“玩意儿不知是个啥玩意儿,但那海鬼子头儿贴身戴着的,俺想应该是个好东西!” “嗨……”围观的众人都不禁叹了一声——如果这时代要是有比中指的习惯,估计围观者们都要送黄天养一串手指头! 这人未免也太不靠谱了。海族,大家都知道,可是见过的人没几个!什么海族首领的贴身之物……你就算上过战场,也不能在战场上随便捡个垃圾就当宝贝啊!用这玩意儿还赌债,还真是穷疯了! 可这话却引发了周道安的兴趣!感兴趣的,不是这件事物本身,而是关于海族的!先前他就听小桂说到黄天养时,提到了其人在十五年前参加过一次罗刹域的战争,对手正是海族。这海族是个什么东西人类之外的种族吗虾兵蟹将这些都是周道安无法想象的!他只觉得这个世界的情况还真比原来的地球复杂多了! 有心询问之下,周道安开始从黄天养的战斗经历问起,有意无意地带上几个关于海族的问题。这些事,倒是这退伍老兵的亲身经历,又刻骨铭心。大约经常和别人讲起,所以条理感要清晰得多! 但也前后花了一顿饭工夫,黄天养才把周道安想知道的信息说了个大概—— 海族,是这个世界与人类历史同样悠久的种族——或许其历史比人类更悠久!至于起源么,汉域的人因为多生活在内陆,倒是不太清楚,反倒是据说西方的泰西域有详细记载……总之,这个种族是所有人类的头号大敌!在贯穿五大域的历史中,海族都以邪恶歹毒的形象出现! 据说,每隔约两甲子,这世界的潮汐就会格外汹涌一次,随着潮汐猛涨,海族便会从深海之中踏上陆地,对人类发起进攻……虽然每一次海族最终都会被人类给击退,但每一次都会给人类文明造成巨大的打击! 为了抵御海族,人类会在沿海地区建立起高高的城堤围墙。同样,在五大域的领土交界处,也会建立起这样高达数十丈的城墙壁垒!并且这些城墙壁垒都配置了这个世界中最先进的能源武器(具体是啥黄天养并没多说,但想来也是地精能源的军事化运用)。这样,下一次潮汐汹涌之时,无论海族从任何一域登陆,都不可能快速席卷其它五大域! 十五年前,罗刹域的边界海堤白岭段,就决口过一次,虽然不在潮汐猛烈之时,却也引来了海族。罗刹域本就是极北之地,海族登陆后深入内陆近千里,打得罗刹域措手不及,险些灭亡。好在毗邻的泰西域和汉域都出手相助,才赶走了这一股海族…… 海族,据说人均身高两米,神力惊人,铜皮铁骨……外表与人类相似,却有腮。离开海洋无法长时间生存,需要建立海水法阵滋养才能存活,这也是为何海族每一次最终都会被人类赶回海底的原因。 ……喂!这是个科幻世界吗!加上高楼、陆行器、飞行器、千里传送、城墙堡垒、神秘的能源……这是个东方风的魔幻世界或者说可以看做是东方版的阿斯嘉德(漫威里雷神托尔所居住的神界,具体可以参考漫威电影)。 周道安一边听一边努力地保持自己的嘴不抽搐,同时心里又不安又期待……要知道,在他前世的地球,人类就是星球霸主!可能因为太寂寞,才创造了无数外星人、异族、鬼怪神仙来充实精神世界……这下好,在这个世界,造物主直接安排了个海族做邻居!难怪这世界人们有条件都要居住在高楼里!而且地位越高的,住得楼层越高——为了防止涨水啊! 另外,古风世界怎么战斗没有枪炮核武器,海族听起来又是dc海王级别的战力,普通人能干得过难怪这个世界有修炼——你不把自己修炼成人形兵器那个级别,怎么抵抗海族 方舟,你真是爸爸…… 这边周道安是思绪纷飞了,可是其他人对黄天养所说并没有多少兴趣!海族,拜托,这是基础知识!谁没在小时候被奶奶以“海鬼子来抓你”恐吓过就算黄天养算是为数不多的、直面过海族的人,但是这厮平日里一喝酒就爱讲这些,熟悉他的人早就耳朵里听出茧子了! 如果不是这位周家公子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听众早就把不耐烦端到明面上了! 可周道安,还真从黄天养的叙述里,听出了点别的信息。 第三十五章 拿来zhu义 “这黄天养,肯定是得了战后心理综合症!”周道安看着黄天养叙述时而激动、时而恐惧,对此人的状况做了个判断。 战后心理综合症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简单来说,就是由于亲历过战争的血腥、残暴,导致心理状态失调,并形成了后遗症。 周道安前世看过的一些电影中,某些退伍军人(尤其是米国片里参加过某次战争的退伍大兵)就有这毛病。这些人大都在回忆时、噩梦中、幻象里痛苦不堪,甚至会做出一些害人害己的举动。 这也是为什么黄天养常常要用酒精来麻痹自己的原因——十五年过去,他并没有从惨烈的战争中恢复过来,这时代更没有什么心理治疗,以至于他的后半段人生差不多算是毁掉了。 这么看来,这黄天养倒也还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不过最让周道安感兴趣的,还是这个世界上关于海族的“设定”。听黄天养说,海族除了身体素质超级强悍之外,还有一定的“超能力”。有点类似于某些特异功能,比如对水元素格外敏感,强悍的首领级别海族,还可以调动空气中的水分,造成某种浮力领域使人失重和凝滞……总之,只听黄天养介绍的这一点,就让周道安产生了无数联想。 自己要面对的最大问题,其实还并不是在现实世界,而是在方舟、在未来的任务中。他固然可以利用方舟提升自己——比如口技就是他从方舟上带到现实里的技能——但如果现实世界可以“反哺”方舟呢这才是最理想化的相辅相成! 他仍然对之前方舟给他鉴定出来的海盗金币印象深刻,这种“传承物品”的价值甚至超过了技能。所以,如果眼前这黄天养拿到的海族首领似玉非玉的“宝贝”,也能有类似传承物品的作用…… 周道安立刻改变了之前的计划,他要争取把这件海族物品拿到手。 “这两件东西,你是准备打包……呃,一起出售吗”周道安心下有了计较,开口询问。 “留了十好几年,本来总归是个念想……”黄天养看了一眼手中捧着的粗布包袱,叹了一口气,“只要能抵债,卖就卖了!” 黄天养的话还没说完,周围的人却都微微发出了不屑的声音——就凭这两件东西能抵五千多钱的债谁脑子有问题才会买! 众人忍不住的嘲讽声,让黄天养的面皮通红。他很想大吼一句,这真的是宝贝!是他打扫战场时从海族首领身上剥下来的,如果不是宝贝对方一定不会随身携带……然而,他自己在这十几年的时间里,也无数次研究过这件东西,却始终发现不了它的玄妙。 “五千四百钱,这两件东西,我要了。” 就在黄天养有些丧气时,一个平静的声音却清晰地响起。 “谁要”黄天养猛地一抬头,带着几分热切的眼光,正好看到了上首那位脸色平静,眼神却尤其深邃的周家公子。 “安哥儿……”小桂一听周道安说话,立刻急了,连少爷二字也顾不上了,他连忙挤开原本站在周道安身边的清茗,对着周道安耳语道,“安哥儿你要这两件玩意儿干嘛而且五千四百钱,我们可拿不出来……” “嗯”周道安也是一愣,忽然想起自己尚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家底呢!要说西周拿不出这五千多钱,那是绝对不至于。但自己的慈母周鲁氏并没有给自己额外“拨款”!今天上街,也都是小桂从他那褡裢里掏钱付账,看这干瘪的褡裢,也不是装着重金的样子! 五千四……其实也不算特别多——作为周家的少爷来说……好,光顾着“颐指气使”了,周道安倒是忽略了自己的财力。若现在让小桂回去拿……周鲁氏还真不好说会不会支持自己花五千多买这俩用途不明的玩意儿。 可是周道安脸上丝毫看不到什么窘迫和尴尬,他没理正在咬耳朵的小桂,依旧对黄天养说道: “我今天出来,身上是没有带这么多现钱的。不过……” 周道安话锋一转,忽地转过身去,对着正看热闹的清茗和铁牛,手一伸,说道—— “拿来。” 拿来zuu义好! “啊”清茗和铁牛都忽地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料到周道安会把这笔“购物”的花销,算计到自己两个下人身上! 西周的少爷穷,可是东周的少爷富啊!瞅瞅刚才周道奇那做派,身上绝对是常备巨款的主儿。这俩奇少爷的跟班,身上肯定有钱——刚才俩人被周道奇撂下,可没有把资产都清算哦! 可清茗和铁牛想的是:我们奇少爷的确是有钱,但那也不是你安少爷的呀!两人下意识就往怀里一捂——各自确实揣着好几千的钱票呢!奇少爷出门,哪个下人手上不带着几千钱“防身”几个常伺候的仆从,加起来上万钱是有的,不然哪撑得住奇少爷的排场 “清茗,铁牛。奇堂兄是否真舍得让你们离开东周”周道安眼见两人一脸防备,微微一笑。早在他决定把钱的算盘打在自己这位予章第一纨绔堂兄身上时,就想好了一番说辞。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立刻让清茗和铁牛双双愣住。清茗还未回答,铁牛倒是鼻子里不满地“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地道:“自然舍不得!奇少爷身边的人虽多,但最喜欢的定是铁牛……呃……和清茗!如果今天不是安少爷你不按平常的路子来……” 清茗马上拧了铁牛一把,让这憨货别什么话都往外倒。 不过铁牛也算是回答了周道安的问题,清茗也自觉自己是周道奇最喜欢的书童,两人之间可还有点不可明说的秘密呢!周道奇怎么可能会舍得让自己去西周那么个破地方 想到这里,清茗一脸悲戚…… 周道安看着清茗露出泫然欲泣的娇滴模样,差点干呕了一下。定了定神,压抑了一下翻腾的食道,周道安才继续说道: “奇堂兄既然舍不得你们,但事关他的面子,必要找个台阶才好顺势下来。” 接着,他笑着问二人,“你们想想,这个能给他台阶的人,是谁” 清茗脑子快,听到周道安话里有话,立刻喜上眉梢,旋即又皱眉道:“安少爷的意思是……我们出钱,您才会把这个台阶递给奇少爷” “错了。”周道安露出一个相当和煦的笑容,“这个台阶是你们递给奇少爷的。” 他不等清茗疑问,直接说道:“奇堂兄虽然撇下你们,但并没有收走你们身上的东西。也就是说,他压根没想让你们在我这里久待!你们二人显然心思也不在我身上。我强留着你们也没什么意思……” “但我直接送你们回去,以奇堂兄的脾气,定然不会接受。他只会另想别的办法,从我这里找补回来。与其让他费心,不如你们‘自赎’——你们拿出五千四百钱来,我就算是你们自己给自己赎身了。离开我这儿,你们是天高任鸟飞也好,还是立马回东周也罢,这我就都管不了了。而你们奇少爷看到你们没一会儿就自己回去了,岂不是省了一件烦心事而且,五千四百钱,哪里买得到你们俩这样优秀的仆从奇堂兄定会夸你们会算账……而我做亏了这笔生意,奇堂兄也会开心,自然不会生你们的气了。” 这话说得,似乎自己吃了多大亏一样。但其实转了一圈,周道安自己没有任何损失!他等于从周道奇身上白赚了五千四百钱,不但甩掉了两个腻人的尾巴,又换来了海族首领的东西。同时,最关键的是,解了黄梨儿父女的难! 一石四鸟。 清茗张了张嘴,饶是他反应再快,周道安这番话他也找不出毛病。眼下,这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啊!没等他动作呢,那边铁牛已经毫不犹豫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票(这个时代已经有了类似银票的钱票了),数了一数,直接往周道安怀里一塞,又对清茗嚷道:“你还在等啥铁牛这儿钱不够,只有一千多点!你惯是有钱的,赶紧凑齐了账——难不成你还真想去西周” 得,这话一架,清茗也顾不得多想了!别回头铁牛在奇少爷面前诋毁自己两句,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于是他也急急忙忙地从怀中摸出一叠整齐的钱票,点出四千四百,交给了周道安。 周道安这一把钱过手,转身就交给了黄天养,然后冲着还在发愣的黄天养说道:“东西。” “哦,哦!”黄天养连忙把两件“宝贝”连同粗布包一起给了周道安。 周道安接过了包袱,却依旧拿眼睛看着黄天养——他要看看,这人是不是还有点良心,会将这比钱还了赌债,而不是把女儿卖了…… 好在黄天养还是条汉子,他也直接把没焐热的钱往夏大腾面前一推,大声说道:“五千四百钱,账还了!把欠条给俺!” “慢来!”就在事情进行到最后一步时,一直躬着身子的夏大腾忽然直了直背,拒绝了黄天养递过来的钱票,眼神一厉,看向了周道安…… 第三十六章 仗势欺人 夏大腾看着周道安的眼神厉色一闪,随即又平复下来,只是脸上恭谦的颜色已然去了七七八八。 他也不弯腰了,只是一拱手,对周道安问道: “敢问公子……是东周的,还是西周的” 问出这句话之前,夏大腾已然暗道自己愚蠢!他看到清茗是在东周,所以下意识地就以为周道安是东周的子弟。可刚才周道安与清茗交流,从漏出的只言片语中,夏大腾才琢磨出,原来眼前这不顾世家之间关系、有意为难夏家的公子,竟是西周的。 西周和东周那是一回事吗谁不知道当下周家挑大旗的是东周的周闻渊老爷!第二代中的翘楚是二少爷周道玄!西周两百年前出了个修炼者中奇才周甫良,确实炙手可热,大有独立门户隐隐超越东周的势头。可周甫良之后,西周没落的速度比崛起的速度还快!不仅人才不济,更要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家的风水出了问题,西周居然五代单传,且每一任西周家主都活不过四十二岁! 你不没落谁没落 西周,现在也就剩下一座楼,和祖先留下的一点名声了。在世家中根本没什么影响力。如果眼前这公子是西周的,帮着夏家也就算了。如果要坏夏家的事,怕他个屁! 这话一问,周道安也不禁挑了一下眉。 他不太乐意见到这个场景。因为一旦夏大腾问出这句话,也就意味着对方并不想轻易放弃!甚至想和自己这个西周公子碰一碰。 可他也仅仅是不太乐意而已,倒也不至于拿眼前这个夏家公子的采办没辙。原因无他,在这种时代,世家公子再落魄,也是公子。你夏大腾再牛,也只是个仆从!这种关系之下,别说周道安还可以把“理”紧紧抓在自己手里,就算是没理的事,也能耍耍手段!身份的悬殊,在这个时代是难以逆转的鸿沟!清茗和铁牛这样的纨绔子弟跟班,跟着自己不也得低头听话么 这夏大腾如果真聪明,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就此退一步,拿了钱占了便宜见好就收;心眼小一点,也大可以先放下这边的事,回头找主家来撑腰。最下策的,才是硬刚! 可这位不知道是平日里横行乡里惯了还是怎地,在予章郡、面对世家公子,居然还想对着来 那就对不起了,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仗势欺人。 “东周如何,西周又如何”周道安眼睛一眯,语气淡淡地问道。 夏大腾犹自不知已碰上了铁板,还在冷笑地说道:“若是西周公子当面,还请公子将今日之事问一问东周家主才好,免得处理的和东周大老爷意见相左……” 你还敢教我做事 “你的意思是,我说的不算,非要本宗的家主来了,这件事才能了结”周道安语气已然转冷。 “小人不敢,只是世家之事很是复杂!公子切莫因为一时之气,弄得世家面上下不来台……”夏大腾看似恭谦地说道,措辞却是丝毫不让。 “呵,世家面上是吗”周道安忽地声音大了一倍,语气森然,眼神一凛,看向了夏大腾。 夏大腾心里一突,还未等他琢磨出周道安这语气里的意思,便见周道安已然上前了一步,右手向后一拉,五指叉开,然后“呼”地一扇!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在夏大腾的左脸炸响,这一下,半张脸都麻了,猝不及防下嘴角都被抽破! “啪!”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也一下子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 “你……”挨了一耳光的夏大腾居然呆愣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气得脸都扭曲了! 打人不打脸,耳光本来就带着极强的侮辱性!何况打狗还得看主人,这西周的小子居然敢扇自己耳光! “你什么你你一个夏家的下人,在我予章郡闹事,还敢和周家子弟如此说话别说给你一点教训,就算当街毙了你,又便如何”周道安此刻根本不容夏大腾再说话,声音一开,中气十足,让声音远远地传播开来。 怎么说,周道安前一世也经历了许多大场面,和官方的不少领导都打过交道,手下更是带着一个部门,那种气场说来就来! “你口口声声世家台面,好,我就跟你说世家!”周道安再上前一步,气势逼人,让夏大腾不自觉地后退,“予章只有一个周家!东周西周,本是一周,纵然分楼而居二百年,却拜的是同一个祖宗……” “你口口声声东周如何西周如何,敢问以你一个下人的意思,还想对我周家评头论足或是想让我周家分裂” “这……我……”这一顶帽子扣下来,夏大腾顿时汗涔涔!他之前一时口快,东周西周地说了好几句——那也不是因为你们予章本地都这么称呼么怎么忽然把高度拔升了分裂周家,这锅能背得起 “你什么你你梨川之人,来我予章郡,本来安分守己也就罢了。可你纠集闲汉地痞,当街斗殴,围攻的还是一位曾经保家卫国的军士。若你有理,倒也另说,可你敢说自己占理吗” 话既然已说到这份上,周道安便没打算善了,占了理,他就得得理不饶人。只见他一指夏大腾怀里的那张契约,朗声道: “隔此地一条街外便有书画装裱铺子,你这张契约可敢拿去一验” 夏大腾顿时脸色一变!这人居然真的看出了自己在纸上做的手脚了验是不可能验的,别说装裱匠人一看便知道这纸有猫腻,实际上,纸上的手脚就是请一条街外那家书画铺子的一个小学徒做的!拿去验,岂不是白雪见烈阳这周家小子还能看出自己的手脚是在哪家做的 周道安不知道自己刚刚逛过的书画铺子居然就是这张假契约的诞生地,一语中的早让对方方寸大乱!他现在是宜将剩勇追穷寇…… “这是一个漏洞百出的骗局!所欺负的,无非是这位黄军户醉眼朦胧,一时不察,让你动了手脚!若你刚刚拿了钱便走,此时倒也罢了,就算我周家给你梨川夏家几分面子。可你竟然还敢不依不饶,当真以为我予章百姓都能任你鱼肉吗” 这几句带有煽动性的言辞,早让围观的群众里那些反应过来的人愤愤不平了!是啊!就算这黄天养在我们邻里看来并不讨喜,但好歹也是我们予章郡的百姓,你梨川夏家再厉害,还跑到我们予章郡来欺负人吗这绝不能忍! 大郡之人,集体荣誉感从来不缺! 黄天养原本也只是怀疑,此刻听了周道安的一番话,哪还不知道自己是被这帮人做局诓了若不是眼前场合不合适他发挥,他早就跳起来教训夏大腾了。 人群的声讨声,一阵阵地“去验一验”的话语,已经让夏大腾脸色惨白!手下招来的那帮闲汉地痞更是在琢磨怎么找个机会溜之大吉了。 “你口口声声世家台面,敢问你这行为是世家之人做的世家最重清誉,你这夏家采办,是为你家主人招黑呢、还是招黑呢” 好,一下说顺了嘴,前一世的网络语言都蹦出来了。不过这也不影响意思表达! 眼看群情激愤,夏大腾早已汗流满面。忽然他福至心灵,将手里的契约一下塞进了嘴里! “呃……”来不及用口水湿润便慌忙吞下,夏大腾差点被这团纸给噎死。但他这么做,此刻是唯一的出路! 买下这如花似玉的混血添香女肯定是不行了!但如果还留着这张契约,被这帮人揪住不放,那可真是给夏家抹黑了。哪怕夏家再护短,也不可能包庇他这般低劣的行为!自己到时候只会成为弃子!现在毁掉证据,这件事落不下真凭实据,只能不了了之,才是止损! 周道安眼看夏大腾将纸团吞下,暗地里才呼了一口气。 其实,若说这件事要闹到和夏家打官司的地步,对他而言就有点不好控制了。别看现在群情激愤、民心可用!真到了官府那一步,夏家会不动用自己的影响力民生纠纷,终究是要官府判的。没有足够压制夏家的势力在,这件案子的结果不会比不了了之更好! 东周西周本是一周,这话说起来正气凛然,但实际上东周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为了他这么一个“亲戚”而开罪夏家他并没有把握。此刻借了周家的势,压了夏大腾一头,已经是目的达到! 归根结底,周道安只是为了救一救黄梨儿——否则先前周道安也不会选择不揭破契约的猫腻,而是出钱了。 刚重生,还是要韬光养晦啊!今天这种事,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差点没噎死的夏大腾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强声说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我等今日便走!” 他甚至来不及放狠话,就一边护住头脸,一边呼喝着手下一起离开了。予章郡的百姓倒也不至于真的动手,只是在一阵阵的声讨中,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第三十七章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公子……黄天养谢过公子相救。” 事情告一段落,黄天养再怎么不懂事也要来致谢一下。他甚至把手上捧着的五千四百钱,交还到周道安面前。 “公子,这钱……”黄天养其实是想说,既然不用这笔钱还债了,那么他应该把钱退回给周道安,毕竟他拿出的那两件东西,且不论是否值钱,但对于周家公子来说肯定是没啥用处的。他认为这位周公子只是为了给自己解围,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东西。 “你这两样东西我收了——不是跟你客套,是我真的看上了。除非你觉得卖少了,否则钱你就收着!”周道安推开了黄天养的手,微笑着说道。他看了一眼跟在黄天养身后的黄梨儿,本想说,有了钱,好好改善下你们父女俩的生活。但交情没到那份上,周道安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此时黄梨儿脸红红的,低着头也不敢直视周道安,只是对着周道安做了个“福”样的礼,也没多说什么。 这种情景下,周道安并不好单独和黄梨儿说什么,只能是还礼。 “安少爷……”众人逐渐散去,清茗也趁机上前来,对着周道安行了个礼。 “嗯,你二人便就此回去!‘钱货两清’。”周道安笑着对二人说道。这件事里,这俩人的确是帮了自己的忙,看起来他们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种“恶仆”的坏,因此说话语气也客气了不少。 “安少爷……”清茗似是想说点什么,只是眼前这原本相熟的西周少爷,由今天这事看来,仿佛整个人的气质都脱胎换骨了。 若是从前那个比较懦弱的安少爷,能处理得了今天这种场面 虽说安少爷看起来只是路见不平,但他帮助的,是底层人。自己虽说在周家日子过的要比这些人好,但身份上也仍旧是底层阶级。如果换作是其他的世家少爷,还会像安少爷一样仗义相助吗 看向周道安的眼神多了一丝陌生。清茗稍有迟疑,还是打定了主意要提醒周道安一下,于是开口道:“安少爷,虽说我们周家的确是不惧他夏家,而且这件事我们也占着理……只不过,听说夏家少爷是个不好相与的,过不久又要来咱们公学,安少爷也会和他成同窗……夏家老太爷又是个极其护短的……” 周道安不由得转过身来,看向了清茗,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 “所以……奴婢觉得,安少爷是不是要提前和大老爷或二老爷通个气儿”清茗略有些迟疑,看着周道安的脸上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才终于把话说完了。 其实他的意思就是:你刚才虽然话说得漂亮,也完胜了夏大腾,但那毕竟只是个下人,身份悬殊。可如果夏家回头来找茬呢东周本宗自是不怕夏家,但西周可就只有孤儿寡母了!夏家要是绕过东周找麻烦,西周还真不好应付。 最好是东周的家主知道这件事,先行找夏家化解一下,把这件小事化了。 清茗这番话,还真没有什么看不起西周和周道安的意思,他还真是为了周道安着想才好心提醒。至于自己为啥要这么做,清茗也说不清。但他知道,如果是以前的安少爷,他绝对懒得说这些。 周道安自然听出了清茗话语中的提醒,他笑了笑,然后很自然地说道:“你说的确有道理。不知什么时候我去一趟、二位伯父会比较方便呢” 这意思就是他准备去东周一趟了。 清茗很高兴周道安听取了自己的建议,连忙说道:“不如让小桂带了安少爷的名帖,今个儿就和我一道回去递上——二老爷这几日正好在,反倒是大老爷和二少爷又去‘游历’了。” 大老爷,就是予章周家如今的族长,周闻渊。二老爷,便是周道奇的父亲周闻博了。 “二伯父在便好。”周道安点头一笑,招呼来小桂。这时代人们出行,除了带钱外,有身份的也要随身带上名帖——这是拜访的敲门砖,礼仪的象征。 交代好小桂拿着随身的名帖,同清茗一道回东周,递上拜访名帖后,最好能带回何时方便登门的准信,自己便能上门拜会了。 小桂应了一声,便同清茗一道走了。周道安转身时,黄天养也已经走开,倒是黄梨儿又冒了出来,怯生生地站到了周道安不远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黄梨儿站在这里显然就是在等周道安那边说完话的。要说周道安没一点儿期待也不可能,只是本心上,周道安并不会将这件事作为什么“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的桥段来看待。 “有事吗”周道安客气地问道。 “奴婢给公子道谢……”黄梨儿再次福了一礼,对周道安小声说道。 “无妨的。刚刚不是已经谢过了吗”周道安摆了摆手。同样是自称奴婢,这黄梨儿说着可比清茗顺耳太多了! “要谢的。公子不但解了父亲的难,还给了一大笔钱……这恩情,实在是……”黄梨儿似是不太会说话,大约是文化的关系,但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 “哦,这事啊,真不用客气!我只是看上了你父亲手里的东西,花钱买下来罢了。”周道安晃了晃手上拿着的那两件本属于黄天养的东西,言语也换了普通直白的叙述,免得这少女听着费劲。 听周道安这么说,黄梨儿没有丝毫释然的意思,反倒是脸更红了。她微微低头,小声说道:“那两件东西怎值得这么多钱……” 你就是好心,故意找了这么个由头罢了! 得,怎么实话实说还没人信了呢你们不知道这件事物是啥,可我能用方舟鉴定啊!如果被我捡了个宝贝其实还是占了你们的便宜。 周道安也知道这话说了黄梨儿也不会信,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默认了自己“别有企图”。 “奴婢会努力把这钱还上的……”看到周道安没再辩解,黄梨儿更坚信了自己的看法,连忙补充了一句。如果这钱在她手里,肯定要直接还给周道安的,可是现在落到她爸爸手上,估计也会是拿去饮酒消遣。黄梨儿暗下决心,自己得拿出钱来贴给公子,不能让公子做了好事还赔钱。 说完,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生怕周道安拒绝似地,转身小跑开了。别看这少女也才十五岁,但穷人家的孩子能活下来的都是身体不错的,又天天在外面做苦工,这两步小跑转眼就拉开了距离,等周道安反应过来,也已经没办法追赶了。 “诶……哎,真不用啊!”周道安看着黄梨儿跑远的背影无奈地嘟囔了一句。看来这少女还认死理儿了……得,既然这少女要还钱,那就说明以后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这样也好…… 等等,你还不知道我叫啥呢!怎么还钱去哪儿找我 周道安张了张嘴,却无奈地把话咽了回去。反正知道这美丽少女是在清晖酒楼里贩卖果脯的,应是不难碰上。 了结此间事,周道安也就自己回了家。 快到家门口,发现大春正匆匆从回字楼里出来,抬眼一看,正见周道安迎面而来。大春立刻快走两步迎上来: “正要去寻安哥儿呢——听夫人说安哥儿一早和小桂出门去了。” “嗯,就是四处逛逛。大春你一早和柏叔去了东周”周道安一边同大春回到楼里,一路走一边闲聊似的问。 “是,安哥儿原本遭难,讣告都发出去了。本宗那边自然是第一个接到的,而且也遣了二公子来祭奠了。只是……安哥儿这回死而复生,自然要消去记录。本宗那边也要第一个通知一下。” “去东周都见到谁了” “原本只是递个话,没想着二老爷一早起来了,正在和奇少爷一道,就让我和爹进去了。问了两句话,也奇怪安哥儿为何会活过来……爹拿不准要不要告诉二老爷实话,只能说等安哥儿恢复,自会来拜会两位本宗老爷。”大春说道,又挠了挠头,“二老爷也没多问,倒是奇少爷很感兴趣的样子,借机说来看看少爷。我和爹赶着去郡府消案,没同奇少爷一道来……” “嗯,我也在半路上碰到了奇堂兄。”周道安带了一句,反正小桂回来,他与大春焦不离孟的,也会把今日之事转述,他也就懒得细说。 接着,周道安便以“失忆”为由问起了东周的情况。 大春没多想,立刻把一些基本情况告诉了周道安。 这里需额外说明的是,在这个世界,基本上所有存世久远的世家,都是走“修行”路子的。甚至乎,五大域中汉域之所以成为当世领先的文明所在,依仗的就是这些“修炼者”。虽然文治在太平时节直接关系到民生政治、国力水平,但两甲子左右的一次“潮汐劫难”,却需要这些修炼者挺身而出!故而,修炼者只要有了一定的境界,在世间是享有崇高地位的。 第三十八章 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在大春的叙述中,周家也是以“武”立家——准确说,就是“修炼者”。虽然算不上是顶级、一流的世家,却也历经五百年,在这予章郡打下了基业。 东周现在当家的两位老爷,算是周道安的伯父。大老爷周闻渊,二老爷周闻博。宗谱上,周道安的父亲周闻懋算是老三。周家在这一代,也就这三个男丁。 周道安这一代,东周那边有四位少爷。老大周道临是周闻渊的儿子,却没什么修行天赋,走的是“文”路,通过了文举试,被外放到了汉域的南岭一带当官。 老二周道玄,是二老爷周闻博的长子,修炼天才,现在由大老爷周闻渊亲自教导。二人一年中有半年都会在外游历,磨炼修为。 老三周道奇,也是二老爷之后,周道安已经接触过,十足纨绔,文不成武不就……就不再赘述。 老幺周道全,是大老爷的老来子,还只六岁,尚在发蒙阶段。但若从周家总体看,周道安才应该是老四,周道全是老五。事实上,东周那边的称呼也是把西周囊括了进去——周道奇不就是叫周道安老四么 剩下的,还有两位小姐,均出自二房,一位十一,一位才四岁,暂且略过不提。 听大春这么一说,周道安顿时有种感觉:东周与西周虽然分家了两百年,但是同宗同源感还是很强的!并不像外界看来那样——东西周已泾渭分明。两百多年下来,在重大祭祀仪式上,东西两周都会聚拢在一起,共襄典礼。平时的两家往来也不曾断绝,弟子甚至都在本宗出资的公学读书。宗谱上也仍用一脉体系,甚至连称呼排行都未分开——据说这是历代家主都要求做的。 这说明什么周家的本宗家主,似乎一直不想彻底分裂。或许两百年前的分家,还有隐情反倒是外界却把二者当作了两族,这也导致了夏大腾之流一察觉周道安是西周的,立刻礼敬度直线下降。 看来,去东周走一趟很有必要!除却怕夏家找麻烦这档子事,潜在的,周道安对周家的“修炼”一事更感兴趣!别忘了,当初东西周分家,也是因为出了一位“修行天才”自立门户。 “大春,一会儿小桂回来,让他来见我。”周道安心下有了计较,吩咐了大春一句。 回到三楼,周道安稍稍晾了晾汗,便穿行到母亲周鲁氏的房中。此时周鲁氏已然起床半晌,正对着房中正面墙上,一龛老旧的神像虔诚地上香。那神像不过尺来高,不知是经年累月熏香导致变得乌黑发亮,还是材质本身如此。总之那神像的面目都已然看不分明,只有一丝仙风道骨的气质犹然。 听到周道安的脚步声,周鲁氏也不用回头便知是自家儿子。她依旧面朝神像,对周道安轻声说道:“彘儿,随娘一同拜谢天尊。” 周道安默默地点了一下头,也恭敬地请了一炷香上了。之前逛了大半天,他在许多店铺楼里看见过类似的神龛,里面供奉的神像造型上都与眼前这一尊大同小异,想来此间的信仰都是同一位神只。 入乡随俗,纵然周道安前世没有什么信仰,但也仍然由衷地虔诚起来。何况有方舟的存在,这冥冥中究竟有无神灵还真是值得思考。 周道安拜谒之时,还留心听到周鲁氏口中喃喃道:“信女拜谢天尊救我儿性命,渡彼岸、无上道、灵虚元复天尊无量寿……” 周道安前一世的世界,道教是华夏原生信仰,后来则释道儒三家并存……眼下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许多信仰——起码在汉域好像只尊这位元复天尊为真神。看造型,听名号,应该是偏向于“道”的,但“渡彼岸”又有点禅意,或许是这位天尊能集各家所长 这个疑问有空问问周鲁氏,一定可以得到详细的解答。眼下周道安关心的,并不是这件事…… 还没等周道安主动开口,周鲁氏已经上好了香,又示意儿子跟着她转入了里间,从一只古色古香的大柜子里,取出了一个缎面包袱。 手捧着包袱,周鲁氏面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轻轻抚摸了一下包袱面,才将包袱展开,露出里面的事物——一本同样缎面的册子,一卷尺余长的画轴,还有一本封皮磨损得相当厉害的书籍。 “彘儿,昨天为娘想了一宿,有几句话要对你说……” 周道安连忙低头答应,听周鲁氏慢慢地说道: “这是你父亲留下来的东西,自九年前你父亲走后,这个包袱都由我保管……今天也是时候拿出来了。” 周鲁氏指了指那本缎面册子,“这是周家宗谱,原本只有一册,自东西周分家以来,才造了第二册。” 这是家族传承式材料了。 接着,周鲁氏又打开了那卷一尺来长的画轴,画面展开,是一幅写实小画,画的是一名剑眉、环眼、高鼻、薄唇的男子,长相上与周道安有七分相似。 “这便是你父亲……三十岁前,请画师画的像,这也是你父亲唯一留存的一张画像了……”周鲁氏目光温柔地看了看画,又看了看眼前的儿子,似是要从对方身上看出当年良人的影子。 周道安不知道这幅画自己从前看过没有,但想来应该是周鲁氏为了让“失忆”的自己不至于连根都忘记,才拿了出来。 周道安看了一眼这画像上的男子,心下却是陌生——虽说理性上他明白,这一世,他的身体便源自于这位男子,可情感上,接受温柔的母爱,总比忽然接受一个陌生的父亲要来得容易。 看着周道安盯住画像不说话,周鲁氏兀自说了起来: “你父亲九年前走的,那时你才七岁,应是有些印象了……你六岁那一年,他刚刚结束闭关。你那时刚发蒙,学文很是辛苦,便缠着你父亲说要他教你修行……其实,修行比学文要苦多了。你那时小,并不懂……” 没想到周鲁氏一回忆,便扯到了“修行”这件事上!周道安顿时留了心!原本,他来找周鲁氏,也是为了从她这里得知一些自家的消息,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周家上一代的老三,周闻懋,也是他与东周两位“闻”字辈伯父关联的纽带!这下倒好,周鲁氏直接开启了这个话题,仿佛母子之间心有灵犀似的。 “我记得,当时你父亲听你主动提出想修行,只高兴了一下,便面色凝重起来……他没答应你的要求,而是坚持让你学文,自己又立刻开始了新一轮的闭关……可惜,这一趟闭关,却让我们母子俩再也见不到他了……” 说到这里,周鲁氏略微有些伤感,不过时隔多年,光阴总能抹平许多伤痛,不至于让她的回忆过于悲伤。 “你可知,你父亲为何如此” 周道安摇了摇头,他也知道周鲁氏并不是真的有意要问他,毕竟他“失忆”了嘛!只是接这个自问自答,引出重点—— “因为你父亲害怕……哎,我和你父亲都是老来得子,三十以后才有的你!当初有你的时候,你父亲可是高兴坏了,毕竟咱们西周已是五代单传,若到你父亲这一代没了后,他可是无颜向先祖们交代……” 周鲁氏给周道安讲“历史”,难免会夹杂许多旁支的回忆,这倒也能让周道安更好地了解自己的家族。所以周道安听着很耐心。 周鲁氏略略絮叨了两句,终于转回了正题,只见她面色一肃,语气郑重地说道:“你父亲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怕你修炼了周家家传绝学后,也会如西周的其他先祖一样,英年早逝……” 说到这里,周鲁氏不禁长叹一口气,开始详细地解释起来—— 周家立世,走的是“修行”的路子,这周道安已然知晓。抛开种种武技不谈,周家核心的绝学,名叫“五识通灵术”。以周道安听来的感觉,这类似于某种“心法”。据说修炼此法,可以让人的观、听、嗅、味、触五感变得非常敏锐,衍生出超人一等的知觉,是一门以身为本、触及“大道”的绝学。 凭此绝学,周家跻身到世家行列二三流之间。 直到两百年前,周家出了一位天才修炼者——西周的开宗祖先,周甫良。他居然从“五识通灵术”之中产生了新的体悟,创出了“六感通幽”的新境界! “六感通幽”,据说能让人的灵觉超越五识,隐隐通神。这样一来,这门绝学可就不仅仅是“触及”大道了,甚至可以直指大道! 可周甫良似乎并不愿意将这门绝学传给所有周家子弟,加上朝廷批准他另开门户。于是,东西两周就此分家。 然而,西周从周甫良之后,所有修炼“六感通幽”的子弟,都陷入了一种困境——繁衍艰难,且自身活不过四十二周岁。 “你父亲当时就是觉得,咱们家的修炼法,并不是完善的。他不想让你——这个他极其珍视的儿子、也像西周的其他先祖一般早早夭亡。所以,他让你先学文,想着自己能够悟通道法,找到弥补的法子……” ========================================================================================================================= 不算字数: 本书已经签约,读者们可以放心追,放心看。阿毛在这里谢谢大家的支持,求一点推荐,求多多收藏!再次拜谢 第三十九章 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可惜,他终究也没有寻到这解决的办法……甚至于——也不知道是否他强行修炼过度——没等他活到四十二,便已然撒手人寰……” 说到这里,周鲁氏眼角微微有些湿润。 原来如此。 通过周鲁氏这么一介绍,周道安总算是把自己家的这档子事理顺了。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为何周家以“修行”立世,自己十六岁却没有一点儿根基、身体荒废得只有个“”的评级。 西周家的这个“诅咒”,看起来是和他们特殊的功法有关了。周闻懋便是因为有心气儿,非要完善自家的绝学,不但过度修行,可能还走了岔路,导致连四十二周岁的门槛都没摸到……这一点周道安虽然不确定,但还算好理解——前世看过不少武侠小说,练功走火入魔的例子不比比皆是吗 “彘儿……”周鲁氏说完这一段,看着周道安有些出神,于是轻声唤了一句,正了正颜色,用一种温柔却郑重的语气说道,“今天与你说这些,是为娘做了个决定……” “原本,你父亲临终前的遗愿,是希望你能够继续他未完成的事业,将咱们西周的‘六感通幽’弥补完善,壮大门楣。但,为娘怕你走上你父亲的老路,所以一直没有将这祖传的绝学交给你……” 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前些年,你对学文倒也热衷了起来,有了自己的一帮文友。为娘看你自得其乐,便想着要不就任由你这么下去……只要你平安、顺遂一生,为娘便心满意足。这西周虽然不复往日荣光,但祖辈余荫,保个衣食无忧并无问题。若将来到了冥界,你父与诸位祖先怪罪,为娘担了这责任便是……” 周道安再次心头一震!周鲁氏的确是个妇道人家,没有那么多雄图壮志,性子也温柔贤淑,但她却也有自己的坚持,便是对自己儿子的爱。平安、顺遂,道出了天下所有母亲对子女最朴实的心愿。 周道安不禁心下感动,伸出手去,握住了母亲的手。 周鲁氏捏着儿子的手,又微笑起来,“直到几日前,你遭了难,为娘便总在思忖……所幸天尊开眼,你有了仙人际遇,才让你回了人间……因此,为娘倒也想明白了……” “彘儿,你或是有大造化的人……你父亲也好,为娘也罢,都不应擅定你的一生。为娘就算继续隐藏这西周绝学,不让你四十二岁遭这一劫又如何你不仍是险些意外了吗所以……” 周鲁氏仿若下了决心一般,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为娘今天将这些都告知于你,便由得你自己去选择……我儿经此一难,似是长大了不少!眉眼间的稚气都散了……为娘想,你应该能自行抉择了。” 好,周道安心下微微一凛。纵然自己编了个谎言,圆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但灵魂上的差别,终究是会体现在气质上。好在周鲁氏也将这种变化归结于“际遇”,加上“一夜长大”这种顿悟之事,自古并不少见。以后难免还会遇到熟悉自己的人,若诧异于他的改变,还得想好应对之法。 周鲁氏只当周道安沉默着,是在消化自己的这番话。她将手边的包袱往儿子面前推了推,便也不再言语。 周道安看着眼前的包袱——其中最后那本周鲁氏没有打开的、封面磨损严重的书籍,应当就是西周的绝学《六感通幽》。 不过,他并没有因为这劳什子“诅咒”而害怕! 自己还没有开始修炼这本秘籍,自然也不会摊上什么致命的缺陷。眼下,他是无忧的。但,“六感通幽”是否就应当被抛弃呢周道安显然也不这么认为。 前世自己少年时也爱看漫画,有一本《神兵玄奇》倒是印象深刻。里面有个西方罗刹宗,每一任宗主因为修炼本宗秘法,加上血脉遗传原因,统统活不过二十七岁。于是乎,漫画里最后的一任宗主,也没有将门派绝学传授给自己的儿子武勇。后来因为一番际遇,解除了儿子的血脉问题,这二十七大限也就不再是个问题了。 周道安背后有方舟,方舟系统里还有个鉴定功能。如果真的是西周这绝学出了问题,只要他拿着去方舟那里鉴定一番,很有可能找出症结所在! 况且,如果西周第一代先祖周甫良能够创立这门绝学,并以它立世,那就说明这门功法早先并没有如此大的缺陷!是否在传世过程中,西周的后人们修炼出了问题,才影响了自身命运 《笑傲江湖》里福威镖局林家人,不也是练不成祖宗林远图的“辟邪剑法”吗当然,那是因为林远图为了让自己的后代传承,隐去了“自宫”这一关键法门。西周的绝学“六感通幽”只要不涉及“自宫”,周道安还是很有兴趣去学一学的。毕竟听了他人对于西周过往荣光的描述,除了此间对周家的一点责任感,对于这“直指大道”的功法也是心向往之的! 在方舟之中,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多几分活下去的希望。 当然,实在没办法了,周道安也不是一个不知取舍的人。他毕竟是个现代灵魂,在生命安危面前,家族责任是可以让让道的。 想通了这些,周道安便接下了缎面包袱,算是正式接过了周家的传承。 回到自己房间,周道安又将包袱重新包好,放置妥当。那本《六感通幽》的秘籍,他肯定不会在方舟鉴定前就贸然学习。下一次任务出现,再好好计较便是。 过了午饭,小桂也回来了。他去了东周一趟,递了名帖,等到个准信儿,还被客气地留着吃了顿饭,顺带着也打探了一串消息。 东周的大老爷周闻渊不在,二老爷周闻博这几日正处理着一件大事——再有一个月左右,公学假期便结束了。周家出钱出力、官方挂名协助的予章郡公学也要重新开学了。从前担任总教谕的老夫子要退休颐养,恰好这几年予章郡文举考试成绩不太如人意,故而郡守大人也对换老师的事也很上心。 这不,郡守大人不知道使了什么关系手段,居然请到了大学者任聪——这位任夫子可来历不小,出自于“三旺五姓”中一旺——天下文宗(当然,具体这些代表什么,小桂也是说不清的,只能以后周道安自己探索)。 说动了任夫子来予章一趟,考察本郡的文风,想来若任夫子满意,便留在本郡执掌公学。 此事难就难在“满意”二字,所以这段时间,周家二老爷便亲自督办翻修公学、整顿教工,大力提升“硬件设施”,不可谓不忙。 不过,周闻博虽然忙,但是听说西周的侄子有意拜会,还是应允了。定了个日子——十天后一早,让周道安去一趟。 这是传下来的原话。 听到东周那边的回话,周道安也心中有数。他那件事估计清茗回到东周,也会传出去,让东周的二伯父先有个底。十天之后,耽误不了什么事,所以周道安也就没什么异议。日子先按照既定的方式过!锻炼,补充营养,打好基础…… 就这么地,周道安每天都坚持出去跑一圈,在外面吃个早饭,回家之后则开始接触自己从前所读的一些书,以求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 美中不足的是,一连十天,他都没有再遇见黄梨儿——听清晖酒楼的人说,似乎黄天养父女两人都有段日子没出现了。 缘分难强求。 十天后的一早,周道安提前了一些时间起床。稍稍跑了一圈后,便洗漱沐浴,换了干净清爽的外袍,带着大春、小桂,一同去往东周。 东周本宗回字楼是予章郡第一标志性建筑,离郡衙不远,离西周则有十五里左右路程。 走着去,约莫要花小半天时间,而且正值夏日,天气炎热,走出一身臭汗,可就不太讲究了。陆行器,虽是好用,但西周只有一架老旧的,上不了台面。所以大春一早吩咐了下人,从一楼的马房里牵了一匹马出来套车。套完了,大春看着有些单薄的车架,又转身牵了一匹,重新套好——两匹马拉车,气势上才够嘛!虽然一楼库房里还有一套御赐的五驾大车,保养得也很不错,但拜会本宗长辈,用这样的车显得过于招摇。两匹之数,既不高调,也不怯弱,刚刚好! 其实周道安自己是很想体验一把陆行器的,但看到大春的安排,也就从善如流了。 “复古”的马车车轮碾着黄土路,“咔啦咔啦”了半个时辰,进入到了东周回字楼的外围。 虽然周道安也数次远远地看过这栋六层高的大楼,但真正走近看,才发现这座楼比想象的还要庞大! 西周三层回字楼面积十二亩,已经让周道安觉得自己身世富贵了。可眼前东周的这座回字楼,不仅高度上比西周的多了一倍,面积上也差不多是西周回字楼的三倍!也就是说,三座现代化、国际标准的足球场排在一起,才能比得了这座楼的面积。 虽说在周道安前一世的世界,有些古代大户人家、显贵权势所居住的宅院园林,面积可达数百亩,但那都是平层建筑,纵然有许多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文艺性极高,可建造难度绝对比不了这种又大又高的回字楼! 每个世界,每个时代,看来都有属于自己的智慧与创造力! 第四十章 突如其来的袭击 东周的巨型回字楼之外,还圈出了一片园地,用高墙围砌了一圈,不过大门并未关拢,而是保持敞开。 为何要建立这样的高楼、设下这样防御性的设施呢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两甲子一度的“潮汐涌动”。海族登陆,若深入内陆,常规的军队、人民都无法匹敌,只能依靠高墙壁垒坚守。数千年下来,这种高楼式的建筑便成了这世界特有的风格。为了各种需要,楼不但高,也变得越来越阔。 既然到了东周本宗的范围,礼仪就得做足。 周道安下车,开始步行穿过东周的园地。 高墙里,通道两旁种起了两排大树,树冠不至于遮天蔽日,却也给道路撑起了阴凉。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地上,出现了斑驳的光影。 虽然这是予章第一世家的本宗领地,但进入其中,却没有那种迫人的气势。果然,数百年的世家,锋芒都是藏起来的,能在表面感受到的,只有平和。 周道安不禁放慢了脚步——他是周家的一员,这里便是他的祖先崛起之地。第一次踏足,难免有些感触。 “安哥儿少爷,这段路现在是不会有人迎接的,得到了回字楼跟前才会有门房……”小桂来过好几次了,他有些不耐烦周道安慢悠悠地散步式前进。 “嗯。”周道安应了一声,脚下稍稍加快了频率。 此时,一阵微风吹来,道路两旁的树枝摇动,树叶沙沙作响。微风拂面而过,让额上沁汗的三人都感觉到了凉爽。 与微风同来的,还有一丁点儿似有若无的香味,好像是桂花香,又像是栀子……但都没有这两种花香浓郁、怡人,相反,有股子萎靡的劲儿,让人一嗅就不自觉地感到疲惫。 这自然而然飘来的香气,根本让人生不出警觉。尤其是小桂,还夸张地嗅了两下,然后偏头问了一句,“大春,你闻到没以前我们来东周时有这种花香吗” 还没等大春回话,小桂忽然白眼一翻,就这么后仰倒了下去! “小桂!”大春稍稍落后于周道安,急忙抢先一步想去扶小桂,却身子忽然一晃,像猛地灌了一大口酒一样,脸上泛起两坨不健康的潮红,接着,也侧面歪倒! 周道安悚然警觉!可是先前香味飘来时,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拍!摄入了少量的气体后,他此刻已经觉得昏昏沉沉,眼前甚至出现了五彩斑斓的幻光! 他并没有像小桂和大春一样直接晕倒,但感官对环境的感觉已经被替换成了一种似虚似幻的场景!身旁的树木、脚下的道路都扭曲起来,耳边也犹如无数蚊虫蜜蜂飞过,身体则感觉越来越轻,仿若要置身云端。 此刻的周道安无法察觉的是,就在他飘飘然的同时,道路旁的树丛中,一棵毫不起眼的樟树,树身上居然产生了一阵阵的涟漪波纹。接着,一个人形居然从树干之中“走”了出来!都分不清是树木幻化成了人,还是这人伪装成了树! 那人似是穿着紧身衣,却犹如变色龙一般,随着脚落在地面上,小腿也忽地变得和大地一般颜色!离开了树干,他的身体上流过一阵光芒,才逐渐显出一种灰扑扑的暗哑颜色。 这人的面目依旧隐藏着,只有两点炯炯的眼神闪烁。 他压根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大春、小桂,也没有看那踉跄的周道安,而是侧头向着东周巨大回字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自言自语地低声嘟囔道: “周闻博的功夫果然还没练到家!” 接着,他手一挥,也没看清手中飞出了一件什么事物,却见青光一闪,一张巨大的碧翠幕布已然像巨伞张开,兜头一罩,叫这人和周道安、大春、小桂一起笼罩了进去! 眨眼工夫,那幕布也渐渐隐去了颜色,似一层水波无形,却隔绝了内外两界。在其中的人看向外界丝毫不受影响,但如果外界的人走近这幕布,却将无任何发现!幕布透明,已经将景色全部透过! “一炷香!”那人看着碧翠的幕布彻底罩住了在场所有人,又嘀咕了一句。 也没见他如何动作,身子一闪!已然到了周道安身边,一手探出,把住了晃晃悠悠的周道安,双眼盯住周道安一片茫然的脸,露出鄙夷的神色。 “废物一个……”这人似乎很爱自言自语,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才转了嗓音,用一种空洞的声音说道,“七月初三,留月阁,你知道些什么” 七月初三今天是七月十八,往前推十四天,那天……正是周道安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出意外的日子! 那天,予章郡公学刚结束了一期的教学,完成了考试的学生们卸下了一身疲倦,呼朋引伴地放学庆祝去了。而作为公学“特舍”的一帮少爷公子哥儿们,大都来自于予章本地及周边小郡县的富贵之家,他们的“庆祝”自然不可能是简单地聚个餐、喝点儿酒就完事儿的! 留月阁!是予章郡最着名的一处所在,它集合了酒家、茶肆、戏馆的特色,最关键的是,留月阁的第四层顶层,是春楼! 春楼,在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叫法!在周道安前世刘思庸的世界,它叫青楼。在这个世界取了“槛外寒星萧瑟起,帐内暖香春自留”的意味,有了“春楼”的称呼。 不论是青楼也好、春楼也罢,都是世人最爱的去处!保险起见,可以加个之一。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文人墨客,都对春楼趋之若鹜。区别在于,凡夫俗子进不到春楼的高级厢房内,而文人墨客,偶尔能一夕欢愉,留下“骚文”无数。但真正支撑着春楼繁华延续的,还是富贵人家! 这个世界富人也不都是读书人,但并没有商贾低贱的说法,因此,富与贵,要么能掏出惊人的钱财,要么能带来响亮的名声,才是春楼存在最倚重的顾客。 留月阁有着予章郡最高级的春楼,剩下的酒家、茶肆、戏馆,都不过是附属品、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予章的男人们大多以能进留月阁为谈资,自然,这里的消费也是极高的! 对于予章郡第一世家周家而言,这种常人望尘莫及的消费又不是个问题了。东周的周道奇少爷,十五岁就是留月阁的常客了,留月阁简直如他的后花园一般。倒是留月阁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没让这大金主玩腻。 这不,公学一期课程结束,可给周道奇一个寻欢作乐的借口。他立刻纠集了一帮伙伴同学,奔赴留月阁庆祝去也! 周道安,虽然也是“特舍”的学生,但西周是个什么光景,特舍的贵公子们哪个不清楚加上从前的周道安有些胆怯木讷,根本不受同学们的欢迎,在特舍就是个小透明。周道奇呢对这个堂弟谈不上好与不好,性子来了,也会带着周道安吃喝玩乐,没兴致,管你是不是我堂弟…… 可周道安跟着周道奇见识过花花世界后,哪里还能忘得了尤其是留月阁,去过一次就食髓知味!十六岁的周道安在公子哥圈子里算是“启蒙”晚的,被奇堂兄偶然带去潇洒一番后,便再也割舍不下!眼看这一遭奇堂兄他们又要去作乐,周道安顾不得平日里的羞涩,硬蹭着跟着周道奇一起去了。 这些,都是周道安这几天通过和小桂、大春的聊天,加上一点自主的推断所知道的。但那天到了留月阁,小桂大春这种仆从是没资格上到顶楼的,所以后来具体出了什么事,小桂大春也不知道。 周道安听到的关于事件本身的消息,也是官府后来调查的结果:留月阁莫名失火。火还不是从顶楼烧起来的,而是从三楼戏馆燃起(留月阁一楼是酒家,供给吃喝;二楼是茶肆,供人清闲消遣;三楼戏馆,供人听戏听曲;四楼春楼,才是买醉寻春的去处)。 留月阁也是一座占地十八亩的大楼,三楼的火一下子并不能烧到四楼,但当天火起时天色晚了,楼里的人又多是迷醉的,所以当大火被发现时已然控制不住了。火虽未烧到顶楼,但浓烟滚滚上冲,让四楼的那些富贵人一下子就慌了神。 事故现场最怕混乱!四楼的那些富贵子弟显然没几个心理素质良好的,大家纷纷乱走乱奔,恐慌情绪传染……许多事故中受伤或是致死的,正是被拥挤踩踏导致。 而周道安,那时候居然好死不死地喝了个大醉,在厕所呕吐呢!带他去厕所的,又不是小桂大春这样的自家奴仆。留月阁的仆从,人前一副恭敬样子,背地里不知道讥诮这帮人傻钱多的公子哥儿们多少回!周道安又是个一眼能看穿的“银样枪杆蜡枪头”,两个伺候的小厮将他往马桶边一丢就出去聊天了。火起后,这俩人根本顾不上还在厕所里“醒酒”的周道安,自己逃命去了。 周道安就这么悲催地一命呜呼,才有了后来了魂穿契机。 这不过就是一场意外,官府早就公布了调查结果,可眼前这手段诡异的人却为何要袭击、逼问周道安那天的事呢 第四十一章 变身! 此时的周道安还在恍恍惚惚的境地里,可这袭击者空洞的声音却偏偏能让他听清。在他耳朵里,这声音犹如指引的明灯,让人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 可是,同样是这声音,让周道安陷入的幻境稍稍静了一静——这也是这诡异袭击者手段里有点瑕疵之处,他的声音配合手段,本可以蛊惑人心,但那也仅仅是对普通人而言。 周道安可是经历过生死的,又在方舟的任务里历练过,心志并不是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 当他嗅到异香的瞬间,已经有所警觉,只是身体的反应跟不上,等察觉时已然中招。可是他在幻觉中,已然死死守住一点清明,并没有完全堕落进迷幻之中。故而,这诡异的袭击者现身,到来到他身旁,他是有那么一点模模糊糊的感受! 这一点感受,正是周道安没有完全与现实断开联系的契机! 袭击者要让处在幻觉里的人说出他想知道的答案,就必然要让被袭者“听”清他的言语。本来,若是普通人,自迷幻境地中乍一听到这明灯似的指引之音,肯定下意识是反应不过来的,只会顺应袭击者的意思,有啥说啥了。 可周道安此刻却像一个自知被困绝境的人,正等着外界给他一点影响让他找到脱困的方向。这一点外界飘来的声音,正好给了他这一点“机会”。 说到底,这袭击者并不知道周道安已不是他认为的“废物”,如果他加大致幻程度,或许此刻的周道安也还是会心神失守。 但,如果仅仅是如果。 周道安捕捉到了这一点声音,脑子里顿时又是一点清明恢复!他猛然一咬舌尖,剧痛传来,意识中迷糊的感觉又褪去了不少! 终于有了一点自主!周道安忍着头晕目眩和嘴里的剧痛,意识已经和身体连接。 周道安的“努力”,外界是看不出来的。眼前的袭击者只能看见周道安一脸“迷茫”变成了“纠结”,迟迟不吐露一个字。 “嘿,还要加料”袭击者不满地“哼”了一声,右手依旧把住周道安的肩头,左手抽了出来,五指张开,摊在眼前。 不知道他嘴里念了句什么,只见左手原本普普通通的五指,以肉眼能辨的速度变化起来!五指像是植物的根须,骤然生长,皮肤也如树皮般龟裂、变色…… 其中,他食指所变化的根须最长最尖,长到大约半尺,这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调转手的方向。食指对着周道安心口的位置,戳了过去。 他戳的速度并不快,从容无比。 就在这根须的尖端即将触碰到周道安外衣的时候,只见周道安似乎微微地扭了一下身子! “噗……”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响,袭击者手指幻化的根须尖刺,擦着周道安的肋骨刺了进去。 痛感只有一瞬间,接着,伤口处就传来一阵酥麻的感觉!一股电流感直冲周道安的脑门,差点将他好不容易振作的一点意识摧垮! 但,也就是这么一瞬间,周道安皮肤破开沁出的一点鲜血,也透过了单薄的外衣,浸染了出来! 忽地,一阵阴冷感袭来!周道安明显地打了个哆嗦! “呼——”似有若无地,一阵阴风从周道安脚下旋起,眨眼间绕着他的身躯一扫!距离周道安不过咫尺的袭击者也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有股阴风”袭击者含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可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的瞳孔就猛然放大,嘴巴不自觉地张开! 眼前的周道安面目陡然狰狞,脸上、手上……可见的衣物没有遮挡住的皮肤竟然在瞬间枯萎、干瘪!周道安整个人如同缩水一般,血肉一下子被无形之力给抽走!只在一呼一吸之间,眼前还青春的小伙子,居然变成了一具干尸! 但,干尸的眼睛也会萎缩脱落掉,可周道安的眼睛却并未如此!只见他白眼一翻,瞳孔又瞬间回到了原位,一双黑褐色的眼睛嵌在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里,又恐怖又诡异! 那双眼睛迅速充血、变得赤红!接着,从周道安的喉咙里,也发出了一阵破风箱拉动的声响! “我……日”袭击者不自觉地爆了句粗口,下意识地感觉不妙!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制服周道安等三人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只要逼问出他想知道的答案,任务就算完成! 可谁料想,眼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世家少爷,居然在他的挟持下来了个“变身”这干尸一样的生物还自带变化过程,视觉冲击力不是一般的强!袭击者饶是见识不少,也不免被这场景给震慑住了! 他都忘了,自己的“手指”还插在周道安的肋间呢!眼看这“干尸”嘴巴咧开,露出惊悚的“笑容”,袭击者才猛地“啊”了一声,急忙后退!想拉开与这怪物的距离! 可是现在周道安的肋间哪里还有血肉只有嶙峋的肋骨,猛然间似乎粗壮了不上少,将袭击者的“手指”刚好卡住! “呵呵呵……叛徒……必须……死!” 一词一顿地,一串难听得犹如铁板摩擦般刺耳的声音,从周道安嘴里冒出!赤红的双眼居然光芒一闪,骤然盯住了近在眼前的袭击者! 接着,干尸版周道安的双手一下张开,两只骨节粗大、皮肤腐朽的手,带着风响,兜头向袭击者扫来! 不用说,这一下如果击中,正常人的脑袋也会如熟透的西瓜般、被这一臂扫得头骨迸裂、脑浆四溅! 袭击者好歹也是经过大阵仗的!在极度的危险中,他猛然醒悟,下意识地没有继续后退,而是不退反进,插在周道安身体内的手指猛然用力,尖刺又涨了几分! 他爆喝一声,将手臂灌注全力,猛然一送! “噗!”一阵败革被刺穿的闷响再度传来,随着袭击者这一用力,他的整个手掌都“杀”进了周道安的体内,手指前段的尖刺,甚至刺穿了周道安的身体,从他的后背突破而出! “找死!”袭击者眼看“重创”了周道安,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这个自言自语的习惯真是深入骨髓——虽然危机之下,袭击者毫不犹豫地选择先保证自己的安全,重创对手,但原计划里,他只想悄无声息地来去,并不打算贸然伤害周道安的性命! 是的,这本该是一场瞒天过海的行动…… 嗯,不对怎么对面这个被我捅穿了身体的小子,还在笑这笑还有莫大的讽刺感 拉近了与周道安距离的袭击者一抬头,正对上周道安咧开的大嘴!那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让袭击者心里又是一惊! 他顾不得周道安嘴里喷出的腐烂的臭气,下意识地又是一低头。 “呼!”一阵疾风几乎贴着他的头皮刮过,正是周道安再次挥动拳头打出的一击!纵然袭击者下意识地躲避,但头皮也被擦得一阵生疼,一大片头发都被刮擦下来! “我……日!”袭击者猛地大喊一声!这人怎么被捅穿了身体也没事! 虽然周道安挥舞着拳头看似全无章法,但这一臂之力却远远超过正常人的力量!挨上这么一下谁吃得消合着我攻击你没用,你攻击我却能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这买卖能做 袭击者背上顿时冒出无数冷汗,眼看周道安的眼睛赤红得可怕,他已然打算放弃这次任务了! 袭击者当机立断,迅速回抽自己的手,一边仍旧欺身上前——虽然这“干尸”实在瘆人,但贴着身,他的两只恐怖的手臂才没有足够的攻击角度! 在周道安体内的那只手掌迅速回撤,可进去容易出来难!整只手掌都捅进了周道安的体内,想拔出来时,却发现周道安扭动着身子、肋骨刚好卡住了他的手腕处,根本拔不出来! 另一边,周道安无视贴近自己身体、右手如雨点般击打在自己身躯上的攻击,两只胳膊变扫为合拢,直接兜着袭击者的身躯抱了过来! 这一下如果抱实了,别说骨头都会被勒断几根,只看一旦被抱住无法躲避,干尸一样的周道安张开的大嘴,露出森然的白牙,被他低头这么“啃”一口,哪里还有命在! “该死!”袭击者在这生死攸关的境地,仍是自言自语般喝了一句。他倒也果决,双眼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忽地将身子一扭! “啪!”大幅度的扭身,居然让袭击者从周道安合抱的姿势下闪身出来了,而他还留在周道安体内的左手,也被这股大力从腕部拗断!如果是血肉之躯的手,可能断得还没那么干脆,可袭击者的手已然“木化”,坚硬有余、韧性不足,一扭之下已然崩裂! 但,即便是木化的手,那也还是自己的手!袭击者断腕,立刻惨呼一声!可他却丝毫不敢耽搁——一来他暂时对这攻击无效的干尸没有任何办法,二来他已经留心到,先前布下的碧翠幕布,已然快要功效消失了! ====================================================================== 每天早上8点01固定更新一章,存稿不少,大家可以放心追看。 如果收藏达到50,爆更5章!谢谢大家! 主角即将在主世界立足,后续还有更多玄奇的任务等着解锁。这是阿毛第一本书,不求发达,只求找到几位书友!大家有任何意见可以提出,阿毛拜谢 第四十二章 周家二老爷 “原来你会僵尸门绝学!这笔账我记住了!” “壮士断腕”的袭击者脱离了周道安的控制,一边狠声抛下一句话,一边手一扬——那碧翠的幕布一下被他收了回去! 接着,他双脚连点,身子骤然拔离地面,犹如一阵轻风般闪离了战场,冲着东周回字楼相反的方向,几个起落便不见了。 等这袭击者消失无踪,喘着粗气,面容恐怖的周道安兀自挥舞着双臂,咆哮个不停! 大约三四秒后,周道安的怒吼声才渐渐小了。他的眼睛慢慢消褪了赤红,喉咙里金属摩擦的声音逐渐消失,干瘪腐朽的皮肤也开始恢复了血色,然后一点一点鼓胀起来。 “海盗王金币变身时间结束,萨尔伯尼的诅咒中止……冷却时间:23小时59分……” 一点细微几不可察的声响,在周道安的耳朵里一闪而过。 没错,方才正在危机关头,周道安以这“”级的身体,根本无法对抗袭击者诡异的手段!当时他能想到的自救手段,只有他自方舟之上带下来的、贴身藏着的那枚r级传承物品——加勒比海盗王萨尔伯尼的诅咒金币! 这枚金币要染血才能激活。好在那袭击者先利用木化的手指刺进周道安的心脏,注入更多的致幻物质,才给了周道安那么一点机会!那枚金币就放在周道安的肋部口袋里,他那么微微一侧身,对方扎出的伤口就在金币旁边,鲜血一冒,立刻沾染到了金币。 说实话,这枚r级传承物品的功效,周道安也是第一次使用!没想到果然能变身成干尸一样的不死生物,不但完全免疫了对方的物理攻击,没有一丝痛感、也不会流血,甚至连体内的致幻物质都无法干扰自己的意识了——不过,在变身时,周道安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杀戮与复仇的冲动,自己清明的意识也保留不下多少! 好在这一番搏斗,让猝不及防的袭击者受了伤,对方慌乱之下只得落荒而逃。否则再多那么几秒种,周道安还不能制服对方,那么变身时间一过,任人宰割的还是他自己。 周道安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上的虚汗不要钱般地乱冒,他先是充满庆幸地摸了摸自己的肋间,发觉那枚金币还好好地贴身藏着。 接着,他赶紧查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奇妙的是,原本被刺破的皮肤都已经恢复完好了,无论是前胸还是后背,伤口都不复存在。只有破损的衣服提示他,曾经受到过重创! 而对方那只折断的手掌,居然不知何时从周道安的身体里“稀释”了出来,正落在周道安的脚边。 这只手掌居然还保持着木化的样子,看上去已经不像是手掌了,而是一枝枯木。 周道安正要捡起来端详,耳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道炸雷似的声响: “什么人在我周家……咦!” 这声音绝非在近处发出,而是隔着一段距离,刹那间,周道安忽地有种感觉——有一道目光已经远远地投射过来,锁定了这里。 “……是道安”那声音轰隆隆地,发出了疑问,似乎有点不可置信。 未等周道安回答,那声音又说道:“且在这里等着,会有人来接你。” 说罢,那声音戛然而止,被目光锁定笼罩的感觉也随之消失,好像是注视者已经将眼光转移到了别处。 过了大约一盏茶时分,有十余名手持棍棒的健仆冲了过来,当先一人到了周道安身边,施了一礼,说道:“安少爷好,二老爷已经知晓此间发生的事,特派我等前来接应。” 二老爷那便是周闻博了。他已然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他人应该还在回字楼里周道安心下稀奇,忽地想到了周家赖以立身的绝学——五识通灵术。难道这位二伯父便是用五识通灵术达到了类似“千里眼”、“扩音器”的效果 自袭击者木化的本领后,周道安又接触到了第二种玄妙的法门。这些术、法如果放在自己前世的世界,那不就是妥妥的特异功能而特异功能往往单一,且无法修炼,可这里的术、法却都可以修行得来……这个世界还真是修炼者的天地啊! 毫无准备地,周道安便在十余天的安稳日子后,突然一下接触到了这个世界的神奇所在。好在有了方舟的铺垫和信息的积累,总算是让他提前有了些心理准备。 眼下,周道安还要面临来自东周二老爷问询——虽然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里发生的情景,可却在事情一结束,便有所察觉,总归会看出点什么端倪!自己又该如何解释呢 来东周的目的已然发生了偏移,周道安一边随着这队仆从向回字楼走去,一边飞快地思索起来。 大约行进了半刻钟。周道安已然随着仆从们进到了回字楼中。如果没有之前的事,周道安肯定会饶有兴致地参观一番这雄伟的建筑,可现在他已没了心思,微微蹙着眉,随着仆从们领到了升降装置上,直接坐上了东周回字楼的顶层——六楼。 绕过重重廊道,顾不得去看那些奇花异石景致的庭院,周道安被直接领到了顶层深处的一间书房。 世家会客,一般有两处选择——正厅、书房。前者一般是招待大有来头的访客,偏正式的场合,后者则是较随意、小型的会客场所。 周道安虽是西周的“男主人”,但也是周家的子弟,更是东周两位当家人的子侄辈。所以选在书房会见是最合适的。 可眼下这间古朴雅致的书房,虽然燃着一缕檀香,却丝毫没有让人放松的情调。周道安一进门,便发现书桌后面站着一个中年人——坐也未坐,显然是专门等着他。 这中年人身量不高,或者说……有些矮。比周道安这十六岁的少年还矮了一线。可是这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留着三缕长须,配合着两道深深的鼻纹(法令纹),还是显得威严不苟。五官上和先前见过的周道奇并不十分相似,只在眉毛鼻子上能看出三四分影子。单说五官,这位中年人可比周道奇要“帅”多了。 这人一双炯炯的眼睛也在打量着周道安,直到周道安微微躬身,道了句“二伯父好”,才点了点头,开口说道:“道安来了……” 若没有刚才那档子事,可能此刻两伯侄之间还会比较轻松,宾客落座,互相寒暄几句……可既然有了被袭击的事,两人之间的话题也就不可能客套了。 “道安贤侄,方才回字楼外,你可是受到了袭击”周闻博虽然面容严肃,但并没有一副审问的架势,而是用了疑问的方式,让周道安自己先说。 这让周道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定了定心神,先点头、再开口道: “回禀二伯父,适才在回字楼的外域,小侄的确是受到了莫名的袭击……”周道安让自己的语气平和,然后叙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不过,他并没有说明,那位袭击者曾向自己逼问过一个问题。 周闻博既然有五识通灵的本事,却没有在第一时间救援自己,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发现这边的状况,无非两种原因:第一,这件事是他默许的。换而言之,他和这袭击者有关联,那么这袭击者所关注的问题,很有可能也是他所关注的。 第二,他没有发现。五识通灵虽然修炼到圆满,可以达到“千里眼”、“顺风耳”的地步,但如果没到境界,灵识也不可能无时无刻笼罩着这么大一片地方。周道安还记得,那袭击者自言自语时嘟囔过一句:周闻博的功夫果然没练到家……而且他又用了那方神奇的幕布,应该也起到了遮掩隐藏的作用。 内心里,周道安更倾向后一种可能,毕竟如果东周要对付自己,无疑有更方便更不易察觉的手段,选择在自己家门口动手,是不是嫌自己不够低调 果然,叙述完被袭的经过,周闻博那边已皱紧又舒缓眉头好几次。表情有变化,说明他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内心活动。只听他捏着下巴上的长须,开口道: “听你这么一说,偷袭者的手段,有一点儿临江李家的痕迹……”周闻博瞥了一眼周道安呈上来、已经放在书桌上的那只木化的断掌,“不过李家是‘三旺五姓’之一,其家族功法体系庞大,流传也广。袭击者单从功法上看,和李家未必有什么必然关联。” 接着,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刚才说他还用了一件‘法宝’,能掩盖行藏,让我‘远视通灵’无法察觉,倒也不是低级物品……而且这只……姑且说是断腕,看起来也像是某种带有障眼法性质的‘法宝’。可见这人手段倒也不少……” 周闻博一边分析,一边踱起步来,又转头看了看周道安,略微皱眉道:“道安,有这样手段的偷袭者,为何要对你下手你又是如何逃出生天的” 顿了顿,他又联想起另一件事,直接问道:“听闻你遭遇意外,却又‘死而复生’,这两件事其间可有联系” 第四十三章 收获与危机 这位周家二老爷联想力还可以,也省得周道安自己把想好的借口往这上面扯了——是的,他打算再用“桃花源”做文章!“桃花源”作为解释死而复生的借口是现成的,虽然之前为了圆回自己“失忆”的原因,使得仙人的“桃花源”加上了一个“不能泄密”的枷锁,但这并不影响他利用这个借口。 “二伯容禀,偷袭者为何要袭击小侄,这一点我并不知晓。但我能安然脱身,的确和我‘返阳’有关……” 于是,周道安有把“桃花源”的故事叙述了一番,他知道之前柏叔并没有第一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东周,所以这一回他自己解释,倒可以更加详细。另外,关于自己多了一点“修炼者本领”,也甩锅给了“桃花源”——自己在仙人居所徘徊了三天,曾经翻看过几本仙家典籍,大多看不懂,能看懂的,自己又没遗忘的,便是这点手段了…… 总之,周道安已经打定主意,就咬死这个理由,以后自己身上什么与以往不同的地方,都一股脑推给“桃花源”,反正你也别细究,细究就是“我也不懂、我也不敢问仙人、我也不记得了”三句话。 “虽然那仙风道骨的老人家有言在先,切不可泄露他的居所行藏,但伯父有问小侄不敢隐瞒。”周道安最后说道,一脸恭敬。 果然,周闻博很快就被周道安的描述所吸引,仍旧是捏着胡须,表情却极其认真。直到听完了周道安的叙述,略一沉吟,才开口道: “原来如此。自古以来,仙人际遇并非完全没有,但得此机缘者,却也很少……” 这一句话,周道安便放了一半的心,起码这位二伯父没有怀疑他的借口,先给这件事定了个认可的基调,那就好办了。反过来想,也确实,方舟这样的东西绝不可能广为人知,自己的奇遇说出来都是难以置信的,这种解释放到自己前世的世界更会被当作天方夜谭……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亮出海盗王金币……倒也不用这么诚实!海盗王金币看风格就不像是汉域的,万一这二伯父感兴趣借去研究研究,周道安借还是不借呢 周闻博可不知道周道安有那么多小心思,他对周道安说道:“既然你得此际遇,那仙家交代的,切不可忘……此事你还是不要再对其他人说了——包括你的那些堂兄弟,他们难免嘴大……” 周道安自然答应。 此刻周道安虽然态度恭敬,可是毕竟是换了个灵魂,让周闻博看这自己这曾经庸碌的侄子,居然产生了一点异样的感觉。他不禁语气柔和了下来,对周道安说: “道安啊……这番际遇既是你的劫难,却又是你的机缘……懋弟故去也有八九年了如果你能从此振作门楣,不仅能告慰懋弟在天之灵,也是我周家的幸事……” 周道安连忙称是,这是长辈的勉励,他当然要谦虚接受。而且,听周闻博的语气措辞,并没有多少虚泛的成分,看来,东西两周虽然分家,但还是同气连枝的,并没有外人所猜疑的、两家已然矛盾很深。 “至于今天被袭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我周家子弟,又在予章的地面上,哪里容人任意拿捏”周闻博勉励完了,语气已然重新威严起来,言语间露出了一丝世家气度,显然是要介入调查此事了。 周道安自然求之不得,借着大树才好乘凉,周家的能量有多大,他还没有完全感受,但肯定比他自己此刻要强大多了。 说完这件事,周闻博微微顿了一下,接着又开口了: “东周西周本是一周,这句话你说得不错。” 周道安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周闻博说的是自己惩戒夏大腾的事了。 “二百年前的事,有太多原因……你能这么说、这么想,的确让我与你大伯欣慰。”周闻博略带感慨地说了一句,但也没有细说“历史”的意思,周道安也就不好追问。 “此事夏家已经发了信来——是夏老太爷亲自书写,有道歉之意。另外,下个月公学重开,夏老爷子的孙子也是会来的,届时你们便是同学,些许不愉快也与你们本人无关,便算了!”周闻博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书桌的一角,那里正躺着一封便函,“你看看!” 周道安取过信展开,先看落款,写的是“梨川夏氏老朽”,果然姿态很低。再看信的内容,措辞客气是客气了,但却在后半截隐晦弟地写道:予章民风是否排外如若自己的孙儿前来求学,还一定请周家多多关照云云。说白了,这老爷子还是心里不爽,不但通篇只责怪下人擅作主张而不写自己孙子的过错,还反过来质疑了一下这件事是不是“地域保护”,虽算不上夹枪带棒,却也表达出了一丝不满和质疑。 周道安微微一笑,这种事,有点意气算不上什么,夏老太爷维护自己的孙子也是正常,反正这老爷子以后不一定会打上交道,他不爽便不爽,发泄两句也由他。不过,堂堂太子太傅的父亲,也要客客气气地同周家致歉,除了这件事夏家本身理亏之外,周家在地方上的能量,却的确值得重视。 “这件事你便无需担心了……回去好好准备开学。且有仙人际遇,更不应虚度光阴,你既是懋弟唯一的子嗣,修文习武,总要有所成就才是……” 周闻博又摆出了长辈的架势,半是勉励、半是训诫地说了几句。 其实,如果没有今天周道安被袭击的事、周道安不讲出“桃花源”的故事,周闻博的这番话便不会如此客气了。倒不是说周闻博有什么不良的心思,纯粹作为一个长辈,他肯定要立一个让人敬畏的人设。 事实上,周闻博在东周也是这么一种人设。周闻渊虽然是当代家主,但他醉心于修行,性格也比较潇洒,所以周家的运营管理其实都是这位二老爷在做。面对自家晚辈、周家的诸多附庸仆从,不威严一点怎么行呢 这西周周闻懋的儿子,以前印象中就是个自家老二的跟屁虫,自家老二是个什么货色,周闻博清楚得很,若不是老大争气,周闻博可能每天要拿着鞭子赶老二上进了。所以连带着,对周道安的印象也就那样。 今日一见,这堂侄还真让周闻博感到了点异样,神态从容、不卑不亢不说,笑容言语里好像还多了些城府。加上所谓的仙人际遇,说不定这堂侄真的因祸得福呢 周闻博想到这里,又不禁想起了自己的“懋弟”,当初他不也是在公学里天天围着自己和大哥屁股后面转么直到后来继承了西周家业,潜心钻研修行,才少了往来,以至于外界都以为东西两周关系很僵…… 稍稍感慨了一下,周闻博定了定神。正好,门外传来仆从的禀报,原来跟着周道安的两名随从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并无大碍了。 周道安也就识趣地提出告辞,周闻博又勉励督促了几句,这一轮拜访也就告一段落了。 单论回本宗,今天的拜访还是很值得的!不但没有预想中的、东周长辈会因为分家而为难自己,相反,本宗对自己的态度很好——尤其是周闻博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是让他感觉到了血脉亲情。另外,本宗也帮自己暂时摆平了夏家的事。 不过,周道安已然不在意夏家那点小事了。因为今天遭遇袭击,让他忽而有了新的担忧——似乎自己前身的意外死亡,还有些隐秘那袭击者的根本目的,可是为了逼问自己“那天看到了什么”。 如果自己前身当初的“意外”另有隐情,那自己可就又摊上麻烦了——前身的“业”,不得由他继承了谁知道他其实并非真正的周道安呢 自己好不容易重生了,没回到原本的世界也就算了,当了个家道中落的“富二代”,身上还背着危险 周道安暗自吐槽了一句。 离开二老爷的书房,接到了小桂和大春,三人也便准备返程。 小桂好奇,啰啰嗦嗦地反复问被袭击的事——原本周道安并不想细说,可小桂和大春被东周的仆从们救醒,已然有多嘴的,和他们说了几句。对于自家少爷居然“大展神威”,击退了偷袭者,小桂是又惊又喜!如果自家少爷成了厉害的人物,那自己岂不是也能跟着威风 所以小桂忍不住要细问,大春虽然沉稳得多,但也难耐好奇——修炼者对他们来说都是高高在上的,如今自家少爷忽然能击退修炼者,怎能不让他们心驰神往。只恨自己当时昏迷过去,没有目睹少爷的神威。 周道安暗自汗颜,只得简单地说了说,重在叮嘱他们,切忌将自己遇袭的事说出去——那会关系到仙家嘛!再一个,回家让老母亲知道也担心。 一路聊,一路走出了东周回字楼。来去路上周道安都没法好好地欣赏一下这座大楼,实在有些遗憾。 几人坐着升降装置,下到了一楼,早有东周的仆从将他们的马车赶到了楼前——来时虽然马车没有进院子,但是走的时候再让人走一段长路显然不合待客之道。 周道安刚上马车,就听车外传来一声“老四慢走!” 第四十四章 草率的赌约(上) 还未等他掀开窗帘,马车的门帘已经被“哗”地掀开,一道人影一闪,已然不客气地钻进了马车。 定睛一看,不是周道奇又是谁还没等周道安说什么,周道奇已然哇啦哇啦地叫起来—— “老四,你来一趟也不说探望探望我亏我一上午都在房里等你!本以为你见完我的严父你的二伯,便会来寻我,没想到啊没想到……” 话说着,还一边摇了摇头,似是对周道安这“无情”的举动很不满。 周道安不禁有些好笑,上一次他与这便宜堂兄没有多交流,但观感上只觉得这厮除了纨绔外,还总带着浓浓的优越感。上回吃瘪,不知道憋了多久准备找回场子呢!难道说,他知道周道安要来东周,就瞅准这个机会等着了 周道安心下琢磨着,看了看对方的脸色,倒是真有些不高兴,于是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我也不知奇堂兄居然这么安分——没出门而是在家呀!” 周道奇被周道安这话绕了一下,也没听出对方话语里一点嘲弄。只见他摆了摆手,话题自个儿就转了: “免了,不知者不罪!不过你可要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我听着小桂和大春都遭了殃,老四你却安然无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咦,居然没有以此为借口为难自己 其实这倒是周道安想多了。周道奇是纨绔子弟没错,但这人其实性子来得快、去得也快,脾气不好,但也没有隔夜仇。上次周道安让清茗和铁牛自个儿“赎身”回了东周,已经让周道奇有点喜出望外,气一泄,找回场子的事也就没提上日程。 今天周道奇在这里等着周道安,一是因为他确实以为:曾经自己的跟屁虫来东周一趟,岂能不来“拜见”一下自己今天父亲在家等着周道安,以至于他也不敢早早出门浪荡,白白憋了一个上午,正等着周道安送上门来给他胡侃两句呢! 二来则是临时起意!因为他刚听下人禀报,周道安似乎还在自家门口遭遇了点意外可又说得不明不白,这让周道奇更加好奇。所以眼看周道安拜会完自己的父亲后也没来看自己,这位纨绔少爷便按捺不住了! 山不来找我我去就山! 这位奇少爷,还真是人如其名——充满了好奇心,而且“求知欲”特别强!此刻,他脸上便是一副“你不说我便不放你走”的表情。 周道安心知自己突然遭袭,东周又没有及时颁下禁口令,太多人知道了、又口口相传,哪儿能不被这便宜堂兄听到呢好在所谓自己得了仙家传承、击退袭击者这一点并没有被周闻博以外的人知道。 于是他苦笑着,把被袭的事又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自己在其中的作用,只说是被二伯父发现、及时救援了。 “不爽利,不爽利!老四你当真不爽利!” 还没等周道安说完,周道奇便嚷嚷了起来。 看着周道安疑惑的样子,周道奇“哼”了一声,说道:“我来关心你,你却拿借口唬我——我还不知道我的老爹吗他都已经十多年没出过手了——要出手也是管教我……和二哥!平时都是端着架子的,就算是碰到什么意外,他也肯定会先请咱家的老供奉出手!哪里犯得着亲自救你老四,你定是没有对我说实话!” 好!当着别人的面被拆穿,周道安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他只得借咳嗽掩盖了一下,然后说道:“奇堂兄,小弟这也是不得已……此事牵扯有点复杂,你的严父我的二伯也让我不要说出去……” “少拿我爹来压我。你我可是兄弟——日后撑起周家大业的,还不是我们这一代人我们不互相帮助,哪里能行若要互帮互助,先得坦诚相见……”周道奇振振有词。 好!奇少爷,你可能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坦诚相见可有深意…… 周道安自然不吃他这一套说辞,只是搪塞。于是周道奇又软硬兼施了一番,反正把着车厢门不下车,颇有耍赖的架势。 一旁的小桂可是一脸便秘相——安哥儿少爷大发神威、击退了一位修炼者!这么风光的事,可惜因为和仙家机缘有关不能公布于众,真是犹如锦衣夜行…… “这样!老四,咱们老规矩……”周道奇眼看“谈判”陷入了僵局,如今的周道安似乎“软硬不吃”,眼珠子一转,想了个办法。 “咱们扑一局(打赌)!若你输,便一五一十地将此事告知于我!若你赢……”周道奇略一沉吟,将腰间的一枚润白玉佩一扯,“……我便将这好玩意儿让给你!” 这个世界有许多风物和周道安前一世的华夏古代相似。玉,同样是难得之物,且备受贵族们推崇。周道奇的这块玉佩,虽然到不了羊脂白玉的程度,但色近月白,油润细腻,价值不菲。 可惜,周道安对此完全没兴趣。 “不赌这可是你去年心心念念的云纹玉佩啊!好好好,不满意是吗那我就……” 一连换了好几个赌注,从稀奇玩物到美婢丫鬟,周道安一律拒绝。这让周道奇很是气恼,同时,又让他越来越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发生了什么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咱奇少爷这口气得咽下去——啥时候东周的奇少爷,能被西周的小安子这么拿捏了 周道奇已经第五次挪了挪屁股。他的耐心也到了临界点,尤其是看着自己的堂弟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的火儿就憋不住要蹿!就在他忍不住想大喊一句“算逑”的时候,忽然计上心来似的,嘴角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若你赢,我带你去留月阁!只带你,且三叔母那边我自给你打好掩护,让你能在留月阁过夜!怎样,这条件,你还能说出个‘不’字” “嗯”周道安脸色也微微一变。 原本,他只等着周道奇自个儿先不耐烦,放弃骚扰,可没想到,周道奇此刻提出“留月阁”来。 留月阁,自是周道安前身心心念念的去处!却因为高消费场所,自己囊中羞涩,所以只能“蹭”着周道奇的光,偶尔去“见识”一番。当然,既然是“蹭”的,周道奇每一次也不会只带周道安一人去。同行的人一多,周道安在其中哪里会显眼每次去都是眼馋地看着那些美人儿跟恩客们互动,自己只能起起哄……饶是如此,越眼馋,越得不到,越想去…… 此一世的周道安,显然不会这么没出息,被一个风月场所就迷掉了分寸。但留月阁这地方,却是自己“意外”发生地!加上今天遇袭之事,周道安自然想搞清楚背后的缘由。 周道奇这么一提留月阁,倒是给了周道安一点提示!虽然上次的事故已然过去了半个月,留月阁似乎也没受到什么影响,但万一能发现点什么呢 周道奇哪知道周道安此刻的沉吟,是因为联想到了要紧事他还以为说中了周道安的心事呢!于是他添油加醋地说道: “老四,我这可是下了血本了!你我二人单独去,花销可不比一大帮子人去少多少,我也没法和大辉、大鹏他们几个平摊……” 留月阁作为高消费场所,动辄千金。以往周道奇去潇洒一次,虽然每次是出大头,但联合公学特舍里的其他富家子弟一起,也能平摊掉一半消费。如今他请周道安两个人去,看似人少了,但实际上留月阁的顶层,酒菜并不算什么大开销——大开销在姑娘身上。 周道奇和别人去,各自负责各自的姑娘花销,酒菜什么的费用一摊,完全可以承受。可单请周道安去,酒菜、姑娘、管乐、伺候……这些消费,可就都是他一个人付了。虽然不至于让周家奇少爷倾家荡产,但也算是出血! 不过周道奇自己也有半个多月没去过留月阁了。一是因为公学学期结束,其他狐朋狗友都散了,聚不起来;二是因为当初周道安就是在留月阁出的事,虽然和周道奇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总归是同着周道奇一起去的才出了事。周闻博可是明着禁止他再去了……好在周道安又活过来了,禁令也该解除了 周道奇的小心思,周道安自然不用在意。他自有他的计较——既然便宜堂兄送给他一个机会,没理由不抓住啊毕竟私自调查得悄摸摸来,一得明面上要消费;二来独自一人没有同伴掩护更惹眼;三来,他不熟悉此间门道,也容易影响调查效率。 “好,便应了奇堂兄!不知道赌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答应!”周道奇拍着车厢的壁板,得意地笑了起来,随即早有准备似地道,“片子戏、斗虫、斗鸡……只要是玩儿的事,任你说!” 周道安却是面色一苦——你别说,虽然周道安自持智力、见识都比周道奇高,但古代那些吃喝玩乐的事,他哪有周道奇在行片子戏他都没去学,斗虫斗鸡什么的更摸不到门道了…… 第四十五章 草率的赌约(下) “奇堂兄,要是赌这些,你可就是欺负我了……”周道安明显不会答应赌必输的项目。 “诶,这倒也是……这些游戏,别说老四你,整个予章郡也没人比我在行……” 这周道奇纨绔归纨绔,倒也磊落。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接着又提了好几种赌法,可周道安都自忖没有胜算,统统拒绝了。 “诶,有了!”周道奇忽地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似地说道,“我新得一件……好玩的事物!料你没见过,就拿给你看看,若你能猜到它干嘛用的,便算你赢!如何这可是最简单的赌法了,再让我想,我可没辙了!” “嗯……”周道安略一沉吟。他不会先知先觉,对周道奇所说的稀奇事物有什么笃定的判断。但他好歹有超越这个年龄、这个时代的认识,眼下这算是自己有胜算的项目了。 看着周道奇隐隐有些不耐烦的表情,周道安便点头答应了。 “快,清茗过来!”一见周道安点头,周道奇立刻探出身子,把车外候着的小书童给叫了过来。 “你去……”周道奇贴着清茗的耳朵,双手聚拢,生怕周道安听到什么似的,吩咐了一番。 清茗点了两下头,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用尖细的声音应了一句,飞快地跑开了。 过了不到一顿饭功夫,清茗才快步跑了回来。也不知道是天气热还是怎地,他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两坨红晕,若不是早知道他是个男子,远远看去还真有可能把他当作姑娘。 清茗手上提着个包袱,走到马车跟前,把包袱递了上去。周道奇在车厢里接了,一看手中包袱的大小,不由得皱了皱眉,说道: “怎么弄了这么一大包” 清茗的脸又红了几分,他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说道:“少爷,你还说!这种东西怎能大摇大摆地拿出来……” 周道奇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捏了一把清茗的脸,有些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是了是了,怪我没想周全,哈哈哈哈……” 小桂在一旁看着连翻白眼——这清茗与奇少爷的关系哪里还是书童和主人这明明……明明就是……“年纪还小”的小桂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能暗自庆幸,自己家的少爷没有那种不良的癖好。 周道安虽然也腻歪这两人的亲昵举动,但他有赌约在身,更注意的是清茗拿来的东西。眼见清茗的神态和语言,又见着一个不小的包袱和清茗离开返回的时间,他心里默默计较起来。 周道奇哪里察觉到周道安已然开始观察和分析了他大笑完毕,依旧难忍笑意般,发出小小的“嘿嘿”两声坏笑,然后三两下解开了包袱。 周道安眼尖,在包袱打开的一瞬间,就见其中盖着一件薄若蝉翼的纱衣,纱衣下面,又压着几本靛蓝封皮的书,最上面一本书的封皮上写着“倒凤颠鸾”四个字——是本“皇叔”啊! “哈,老四,你倒也聪明,是想从我这包袱里的物什上看出端倪吗不怕告诉你,此物非我汉域之物,你绝对没见过!不必费心思苦猜了,直接认输才好,哈哈哈哈……”周道奇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根本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能想出用这件东西来作赌,真是太聪明了!这老四就算挠破头也想不到…… 说罢,周道奇终于从包袱底掏出了那件东西。 这是一条乌木材质、长约一尺、粗约两指的条形物,微微带着点弧度,两端都被打磨得相当圆润,其中一端顶部、却是一个鸽子蛋大小的疙瘩,整体看着像是个细长型的蘑菇…… 周道奇将此物放在车厢内的席垫上,推到周道安面前,一脸坏笑地说道:“老四,便是眼前此物,你猜!哈哈哈……” 笑了两声,却见周道安也不端详也不提问,只是一脸嫌弃地看向了自己。 “呃……怎么,老四你猜不出可以上手看看……”周道奇不明就里,提示了一句。 “上手这么恶心的玩意儿让我上手奇堂兄,你真是个天才,亏你想得出来啊……”周道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咦,这玩意儿怎么会恶心不就是……啊!难不成你……居然猜到了”周道奇下意识地想反驳,还没说完,却忽地反应过来,惊奇地瞪着周道安。 “这还用猜我看它第一眼就知道了……我说奇堂兄,你可真是会‘玩’啊!”周道安忍不住暗讽了一句。 周道奇根本没注意周道安话里的机锋,他直接抓起那玩意儿,举到周道安面前一晃,说道:“这玩意儿市面上根本没有,是大鹏家做生意从泰西域那边带回来的,你怎可能……是了,老四,你肯定是在诈我!” “别……三哥,你把它拿远一点,别碰着我——这走了谷道的东西可真不卫生!”周道安不由得向后一躲,免得被这玩意儿戳到脸上。 “谷道啊!你居然真的知道!”周道奇这下抓到了周道安的话语中的关键词,不禁大吃一惊! 虽然周道安没说出这是个啥玩意儿,但“谷道”二字可是一下子点明了这玩意儿的使用方式!好,虽然它也不光是可以用在“谷道”上…… 可周老四这样的书呆子是怎么知道这玩意儿的用处的这造型虽然暗合男人裆下那玩意儿,但还是比较隐晦的,没有做的很清晰,常人乍一眼看去哪里会联想到 难道老四也有这么一根不,不会!大鹏那小子当初给自己“献宝”时还一脸神秘,一再说是“泰西域那位女王当了寡妇以后才从宫里传出来的稀奇玩意儿,在泰西那边都很少见……”。 是的,这件东西,如果是周道安的前身,定然不知所以。但来自现代的、也是经过了各种小电影洗礼成人的周道安,哪里会看不出这玩意儿是个啥 它有许多名字,闺房之友、代男友、按摩棒、假阳……现代社会这玩意儿早已普及开了,造型更是变化多端。眼前这一根,只能算是朴实的…… 至于它为什么被用来“走谷道”……你看清茗那一脸“幸福”又羞涩的笑,还不知道周道奇用它做了什么好事 得,不能想,那画面口味太重…… 周道安强行压制住心中的不适,看着周道奇瞪大不可置信的双眼,无奈又补充了一句: “有此深闺不寂寞,可抵火龙七寸长……奇堂兄,这下你该信了” “啊!”周道奇一愣,回过神来,细细一品周道安的两句“诗”,便晓得这老四是真知道了。 “好诗啊!”周道奇忍不住赞了一句。 接着,他用那玩意儿当作折扇一般敲着掌心,又顶着眉头,郁闷地叫了一句: “气死我也!这么稀奇的东西居然还有人知道!大鹏那小子定是骗了我!” “我说奇堂……三哥……”周道安看着周道奇气恼地大叫,忍不住提醒道,“谷道里可是有很多细菌……呃,毒素!可别用它挨着脸了……不然可影响三哥你英俊潇洒的面容……” 看着周道奇憋屈又恼火、却没有耍赖意思的样子,周道安也有点忍俊不禁了。潜意识里,对这位第一印象并不好的堂兄,观念已经有所改变了——这周道奇虽然荒唐任性,但却也不失天真可爱嘛! “啊!”周道奇听闻又是一叫,将手中的玩意儿一抛,直接抛到车厢外清茗的怀里。 “清茗,你认真清洗过没有!”周道奇撒气般地吼了一句。 “奴婢……昨夜就用香胰子认真洗过了好不好……”清茗委屈地嘟囔了一句。 周道奇发泄了一顿,忽地眼睛一转,看着车厢外还没回过神来的小桂,又“嘿嘿”笑了起来。只见他干脆地起身,跳下车,从清茗怀里一把抓回那玩意儿,两根指头捏着,丢给了小桂。 小桂下意识接住,一脸茫然。 “哈哈哈……小桂,这可是好东西,送给你家少爷了!回头让你家少爷……哈哈哈哈,反正他懂怎么用,哈哈哈……” 眼看周道安脸色难看起来,周道奇立马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心情也好了不少!说罢,丢下懵懵懂懂的小桂和脸色难看的周道安,周道奇招呼清茗等人呼啦啦地返回了回字楼,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说道:“愿赌服输,老四,今晚咱们就去留月阁……” 周道安看着这位不靠谱的堂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小小的闹剧一场,总归让他得偿所愿,今晚就去留月阁,说不得,自己得好好盘算盘算。 “走,回家!”周道安吩咐着,大春便立马跳上了车,赶动了马匹,而小桂则跟着钻进了车厢。 “安哥儿少爷,这究竟是个啥奇少爷送给你了,真是个好东西吗我怎么看清茗的脸色……那么奇怪呢” 车子咕噜咕噜还没走出多远,憋不住好奇心的小桂便开口询问起来。无形中仿若有八卦之火熊熊燃起! ……好,小桂子,你这无处安放的求知欲啊! 第四十六章 亡父笔记 从西边泰西域传来的稀奇洋货,被小桂塞给了住在西周回字楼一层的厨子老冯,让他劈了当柴烧,而且,必须今天就要用掉! “还好安哥儿少爷不是奇少爷……嗯,要时刻提醒安哥儿少爷别被奇少爷带坏了!”小桂回想起来不禁又庆幸又后怕,同时又仍旧好奇…… “也不知道清茗那样瘦弱的身子,小小的谷道,怎么容得下那么粗……” 不去提小桂满脑子胡思乱想,单说周道安回到了自己家,跟母亲汇报了一番拜访二伯父的事情,也不提自己遇袭的事儿,便回了自己的房中。 他吩咐大春用饭时直接把饭菜送来便是,接着便关好了门。 从柜子里取出母亲交给自己的包袱,周道安三两下拆开,拿出那本封面已经毛糙卷角的书籍。 稍稍犹豫后,周道安还是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气,将那本之前一直没打开的书籍翻开了。 封皮背后,其实还有一层封面,应是为了保护这本书而特意另装了封皮。只见内里的封面上写着“五识通灵术”五个字。 周家传承五百年的立身之秘! 再翻开,便是一段开篇明义的阐述。因为用的是古文的形式,还涉及人体的一些经脉窍穴,周道安看着便觉得一阵头大。 好在书页的头尾空白处,还有蝇头小楷的批注类文字,一读之下,周道安才蓦然发现,这批注者居然是自己已经故去的便宜老爹——周闻懋。 “周家不肖子孙闻懋腆颜批注,敬告先祖:西周五代单传,皆因修行六感而不得,损经脉、伤元神。吾老来得子,系西周传承,故不敢行险。若吾能证大道,自然无碍;若不得法,则吾亦亡,故留此批语,以训后人。望吾之后人能以吾之得失而有所得,复祖先之荣……” 这段文字相对易懂,也印证了之前周鲁氏告之的事:西周虽然有了一门直指大道的功法,却让几代人都无法练成,反倒损伤了自身。因此周闻懋不敢让自己的儿子冒险,所以自行闭关以求突破。留下这些批注,就是以防自己修炼失败,儿子未来没有人教导。 字里行间,虽然寥寥数语,还是看得出周闻懋对自己深深的爱护。不过,显然周闻懋的尝试也以失败告终,他的这些批注,只能当成反面教材进行参考了。 周道安暗自叹了一口气,继续看了下去。 “欲修六感,必修五识。故抄录周家先祖五识通灵术于此,吾儿若习,切切不可冒进……” 这段则是告诫了,让周道安修习“六感通幽”之前,一定要先练“五识通灵术”,打好基础,千万不要激进。 后面则详细地阐述了一下西周那几位先人失败的原因,也让周道安对五识通灵与六感通幽有了大致的认识:原来,六感通幽虽然是一门新功法,但基础仍是五识通灵。周家再未分家之前,一直是依靠五识通灵术立世的。 所谓五识通灵,是先后修炼自身的五觉——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让五觉达到“细致入微”的境界,从而使自身的感官达到人体极限。这样一来,你的反应、洞察、感知都会提升不少。之前周道安在东周受袭,袭击者一旦撤去了隐藏绿幕,周闻博的感知马上就笼罩了过来,这就是五识通灵的手段。 不过人体是有极限的,五识全开,好像周家历代子孙没有一个能达成的,最厉害的也不过是开了四识。 而西周的先祖周甫良也没有将五识全部修炼,相反,他只修炼了一种感官,却因为单修到了极致,忽然开启了一点“神藏”。所谓神藏,按照秘籍所说,是一种深埋在人体眉心窍穴中的先天气息。以周道安的理解,应该是一种潜能,一旦被发掘,人体就像激活了“小宇宙”一样,可以迅速提升实力。 周甫良就是单修一觉,莫名开启了神藏,随即被神藏反哺,开了三识,而且激发了一种更玄妙的“第六感”,有了一种先知先觉的能力。 这就不得了了,因为五识通灵再厉害,也只是在被动能力上的加成,即:发生事,我看见、我听到、我察觉。可六感通幽,则多出了一点预见性,即:事情未发,我已有所悟——这便是五识皆通也达不到的。因此,周甫良算是另辟蹊径却触摸到了大道门槛的修炼者。 所以,周甫良成了“特殊的一个”,受到了皇帝的重视与嘉奖,让他自己开宗立世,这才有了西周。而西周的后代们,也向往和周甫良一样,甚至超越他,得证大道。故而,西周的后人们都开始学着周甫良的路数,只修炼一觉,以期望开启神藏,进而六感通幽…… 听起来很励志 可依照西周自周甫良之后的人修炼状况、以及周闻懋自己的叙述来看,这周甫良压根没有在《六感通幽》这本秘籍中叙述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只修炼一觉而开启神藏的。相反,在这位西周开宗祖师的论述中,只是将成功原因归结为“一心”和“天意”。 一心,就是他原本天赋不佳,人家可以开两识三识,他只能开一识,所以只能反复锤炼这唯一的一识。 天意,则是当他纯粹地修炼一识达到极致之后,忽然就开启了神藏,有如神助。 周道安看到这里顿觉哭笑不得!他是个现代人,根本上是不相信什么“有如神助、感动上苍”这样的鬼话。什么狗屁一心和天意,不就是资质愚钝但狗屎运特别好的意思吗这周甫良大概和靖哥哥一样,先天资质不佳,别人练得突飞猛进,他只能反复来一招“亢龙有悔”。 但靖哥哥只是刻苦,他还没有狗屎运好到只练亢龙有悔就把其余十八掌融会贯通了!这周甫良则可能是元复天尊的私生子,误打误撞就开启了神藏!以至于他自己都总结不出来是怎么一回事,只好这么模糊地归纳总结了。 而且,这西周的后人们似乎也有点一根筋,就这么老老实实地也只反复锤炼一觉,以求开启神藏…… 直到周闻懋这一代,才开始怀疑,是不是祖先的套路并不适用于所有人啊但他显然也没有正确答案,苦思冥想后得出了一个“激动人心”的猜测——周甫良最开始也是五识一起修炼的,只是后来放弃了四识,专心修炼一识。换而言之,他也是通过五识兼修打好了基础!而西周的后人们都只抱着一识死练,忽略了五识的基础…… 很好,这个猜测听起来很对路!于是周闻懋开始了尝试,他五识皆修,同时不断试验五识中有哪一识可以催发神藏…… 于是,他还不到四十二岁,就挂了。 而且,他还特别欣喜地把这个猜想作为了告诫,写在了第一页——“欲修六感,必修五识,以此为基……” 如果周道安不是个现代灵魂,骨子里总有点质疑和实践出真知的辨证思想,可能就被自己便宜老爹这一番大胆推测给害死了! 看到这里,周道安已然大致有了数: 这六感通幽就根本不要指望了!什么祖先的荣光,什么直指大道的功法,什么有别于东周本宗的绝学……这些统统都是华而不实的噱头!人家东周的五识通灵术才是经过数代人的考验而立得住脚的绝学!六感通幽,是七分天注定三分靠运气的水中月。 所以,周道安果断地舍弃了这本厚厚秘籍中后半部分的“六感通幽”,直接开始琢磨起前面的“五识通灵术”。他的根本目的还是希望通过修炼技能来提升自身,背后有方舟在呢!可选的路很多,凭什么非抱着“六感通幽”这棵树吊死 “有机会,可以让方舟系统鉴定一下所谓的‘六感通幽’……反正鉴定无害之前,我是不会去练的……”周道安如是想着。 虽然鉴定要花费一笔苦劳值,但毕竟这技能是“白来”的,没有本金,就算鉴定结果不理想,也不至于亏得厉害。而且,技能鉴定不是传承物品鉴定,花销不会那么高…… 说巧真巧,就在周道安“惦记”方舟的时候,忽然脑海里又涌进了那时隔半月、冷漠又刻板的声音: “紧急任务发布!” “参与者——代号沉思者——购买的下一次任务情报,此刻生效!” “距离任务进入还有两小时,该任务需要参与者以本体进入,请沉思者寻找一处安全的所在,确保未来的2小时无人打扰。” “任务开始后,将会出现时间差异。该任务世界的一天将等于参与者本身所在世界的一分钟,进入任务世界后,参与者本体将在其现实世界消失,消失时长预计:2小时。” 现实一分钟,任务世界一天……也就是说,自己这一次在任务世界里的时限,将会是120天! “沉思者可以提前进入方舟休息舱内领取具体任务情报,进行准备,购买兑换平台也将开启……请问是否即刻进入” 第四十七章 预购的情报 稍等! 周道安立刻用意识和系统沟通起来。 这一次任务看来不用“借壳上市”,但用的将会是他此刻“周道安”的本体。而且,在任务进行时,他的本体还会“消失”一段时间——这得提前安排好啊!否则突兀的消失被人察觉可就麻烦了。 周道安立刻离开房间,找来菱角,跟她说昨晚做梦没怎么睡好,现在自己睡意来了,要睡上一个时辰,并让菱角转告其他人请勿打扰——包括先前让大春送的午饭,也推迟到他睡醒后再吃。晚上直接和周道奇去留月阁的约定倒不用变…… 匆匆又妥善地安排了这些,他立马返回房间,把自己卧室的里间从内部反锁了,放下了大床的四角帷帐,自己坐在床中,蒙头用被子盖住,才默念了一句: “进入方舟!” 短暂陷入感官封闭的黑暗后,眼前场景逐渐浮现。一间不大的房间,正是方舟之上属于周道安的那一方天地。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个“灵体”,而是有了身躯四肢。而这间屋子给他的感觉也不再只是个“容器”,而是切实的住所。 稍稍感慨了一下,周道安便在悬于房间中心的光屏上,打开了这一次任务的情报。 上一轮任务结束时,他花了“一百大洋”购买了下一轮任务的情报,可是却没得到半点提示。当时系统说,任务尚未明确,情报要等任务制定之后才能提供,周道安还以为是系统有意坑自己的。 这一次,他提前两小时进入了方舟,虽说不是那么充足,但总算是有了准备的余地。而且他清楚地记得,在任务发布时,系统给他的提示音说的是“紧急任务”,也就是说,这个任务很可能就是临时出现、而无法提前做好情报工作的。 这么一想,系统似乎也不算太黑。可是,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一个普通任务呢自己还只是个菜鸟 “鉴于第一轮任务沉思者只拿到了平常的评价,却获得了超过任务最大奖励的收获,因此征调其参与一轮紧急任务,进一步考核其实力,以做评估。” 狗屎!周道安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这是什么坑爹的理由超过任务最大奖励的收获说的是我的传承物品——海盗王金币呗!我凭个人魅力、让别人心甘情愿送我的东西,凭什么算成任务收获你可是只给了一点“零钱”和一门“口技”而已好! 面对周道安的质问,系统毫无反应。 周道安刚刚升起的对系统“还算靠谱”的评价彻底消亡。他也知道系统的尿性,根本不会理会自己的抱怨。时间有限,任务在即,只得迅速收拢情绪,点开了情报。 “紧急任务:该任务为连环任务,已知第一任务为——在19世纪的雾都东区找一份合法的工作,支撑自己未来120天的生活。任务成功,编号kz9924将获得提升系统评级为n的机会,如后续通过考核,可获得更高级权限;基础奖励:苦劳值400点,潜力值1点。若任务失败,则根据执行者的表现匹配惩罚。” 短短的几句话,周道安已经捕捉到了两个关键信息: 19世纪,雾都。 这意味着自己此次的任务点不在自己熟悉的世界!19世纪,也就是公元1800年到1900年,时间跨度很长,自己并不确定会在哪一个节点“出生”。对于那个时代,周道安即便有一定的了解,但也绝对不可能像拿到一本攻略一样能掌控一切。当时的风土人情,时局变化,都是不可控因素。 其次,雾都,虽然指向性很强,但这个称呼也并不是周道安上一世那个世界所惯用的(伦敦才是最普及的说法,那个世界光有雾都之称的城市就有五个)。系统用这个称呼发布任务,很大可能所指的,只是一个和现实世界有相近性的地方。一如上一轮“逃离莫兹汉克”,虽然其背景社会与现代米国很像,但细节上也能看出诸多不同。 “19世纪,大英帝国最出名的就是‘维多利亚时代’了,也是帝国最强盛的时期……但这是19世纪30年代以后的事了,希望系统别给我投放到19世纪的早期……嗨,想那么多有啥用这黑心系统还会如你所愿如果是虚拟世界,还不知道会和现实有多大不同呢!” 所以,这个情报只能是参考,所提供的信息还有待验证。 另外,从任务性质看,连环任务应是一种不断触发、不断推进的任务,其任务目标会随着进度更改。眼下这情报只有第一步,后续是不确定呢、还是压根不提供呢 只看第一步,找一份可以养活自己四个月的活计,好像不难。但据周道安所知,19世纪的伦敦东区还是挺乱的,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外来移民集散地,也是贫穷和罪恶的温床。如果任务里的雾都也沿用了这个设定,自己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十六岁少年,在这个任务背景下可不太讨好。 说到这,周道安又看了看自己此刻的着装——他穿着华夏风的长袍呢!这一落地估计就得被当作奇观。 好在,系统很“贴心”地为他留出两小时的准备时间——现在还有一个多小时。在方舟的房间里,他可以通过光屏登陆“市场”。他记得,上一次浏览熟悉物品时,有不少各个时期的服饰,按等级区分摆在物品栏里。 调出物品栏,周道安一路看下去。这方舟的“商城”不像某宝那样人性化,可以关键词搜索,或是按分类查找。唯一区分的,只有服饰、外观(这一项他还没解锁)、武器这样的大分类。而且这些物品都没有尺码选择,只有基本的尺寸说明,购买全凭眼力。周道安相信,这里也绝不可能有“七天包退”这样的服务。 经过近半小时的查看,他才谨慎地选定了两套符合他印象中维多利亚时代的衣服。一套是:一件深棕色的呢子长外套,一件黑色的短款西装加西裤,一件白衬衣搭配灰色马甲,还有一顶圆顶中高礼帽,一双皮鞋(赠袜子)。 另一套是:一件粗布马褂,一件棉袍,一件白色短褂加黑色褂裤,一双布鞋(同样送布袜一双)。 这两套风格迥异,都是周道安一件一件“凑”出来的。之所以选两套,是周道安还在犹豫——前一套比较绅士。穿这一身,外表看上去身份会高贵一些;后一套则比较符合那个时代漂洋过海来到异国讨生活的华工形象。 但这两套都有缺陷,绅士装会让他在雾都更加受人尊敬,在警察面前不会被刁难,但目标也越明显,尤其顶着一张东方人的脸,很可能走不出多远就会被扒手小偷流氓盯上。 华工装和他的脸比较搭,也会更不起眼,容易混迹于街头。坏处就是将成为巡警们的重点盯防对象。 思考了一番,周道安还是倾向于后者。因为任务是连环的,不确定后续还会面临什么情况,相对低调一些,操作空间也就更大。而且他去雾都是找工作的,穿着人上人的衣服,普通工作不会要他,高档工作他又不确定自己能否驾驭,还要编一套符合绅士的身份……这些都让他的准备工作提升了难度。毕竟绅士打扮还要搭配怀表,手杖……这些都要花苦劳值去买。 华工装本身倒不比绅士装便宜多少,一套下来都要十几点苦劳值——大约在系统看来,这种衣物都是任务道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稀有、属性的差异。周道安这样的穷人,自然只能选择最便宜的、级衣物了。 可即便是这十几点苦劳值,周道安此刻也掏不出来。他上一轮可是把钱都用光了。不过,方舟的“商城”里,可是有售卖选项的。一种是委托商城寄售,可以自己定价,商城抽取佣金。一种是直接卖给商城,来钱快,但价格低。毫无疑问,前者适用高档、稀有的物品,后者则适用普通、闲置的物品。 周道安先让系统判断了一下自己这一身衣服的价值,结果不禁吐血——他这一套织工、质地都不错的单袍,系统只开价1个苦劳值——这个价格,连一条粗布褂裤都买不到,且同类物品还不能多次甩卖。这倒不是系统黑心,而是系统担心摆渡者利用倒卖现实世界的物品来赚取货币。所以,不但压价,还规定每个人进入方舟之前,只能带着随身物品。 这样一来,周道安只能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的秘籍上。 是的,他在进入方舟之前,手里还抓着那本周家传代的秘籍。里面有“五识通灵术”和“六感通幽”心得。某种意义上,这俩都算是技能方舟也是能收购技能的,只不过他不确定这两种技能,属于什么级别的。 最好是先鉴定一下,如果这两种技能在n级以上,到了r的地步,那么可就值不少钱了!那样卖给商城可就不划算了…… 可鉴定好像也是要钱的,周道安可记得之前鉴定r级传承物品海盗王金币的花销呢!这秘籍不是传承物品,价值没那么高,更没有自晦功能,鉴定费应该也是固定的…… “请问,可以赊账吗先行鉴定这本秘籍……哦,技能!我可以用这技能作为抵押……” =============================================================== 第二个任务即将开始,此任务将是阿毛绞尽脑汁编写的故事,悬念拉满,请大家多多支持!书友是我最大的动力!谢谢 第四十八章 祖先不靠谱 周道安虽然觉得这系统大概率不会答应什么“赊账”,但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和系统沟通了起来,万一呢…… 他同时伸出手,将手中握着的那本秘籍递到了中央光屏上。秘籍一碰到光屏,立刻变成了一副卷轴的样子,微微泛出蓝色的光芒! 蓝光,是r级物品或技能所携带的光泽——级为灰色,n级为白色,r级才是蓝色。 这本写着“五识通灵术”和“六感通幽”的秘籍被系统认定为r级技能!这是已经鉴定好了吗周道安还没来得及有任何情绪,就听系统的声音响起: “五识通灵术,能够激发人体感官潜能的功法。” “该物品无需鉴定,已存在于兑换平台技能类中,总体为r级技能,学习至第一层境界,相当于获得+级技能,需交付50点苦劳值……” “沉思者持有此技能的实体版,可直接交付25点苦劳值学习。” 周道安有点懵,听系统的意思,这本秘籍已经存在于“商城”了他急忙翻到技能那一项,原本他只看到至多n级那一栏,现在却在r级那一档里、已经有一项显出了文字说明,正是五识通灵术。 商城已有的技能,自然也就不能售卖了!这让原本想卖技能换一笔钱的打算落空。不过,现在系统鉴定的,只有五识通灵术,并没有秘籍后半部分的“六感通幽”,这又是怎么回事 “请求鉴定‘六感通幽’!”周道安和系统沟通起来,“鉴定这部分需要缴付鉴定费吗能不能先……” 商量的话还没说完,系统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 “沉思者手上持有激活信物,已触发代号为‘神眼狻猊’的留言,是否立即查看” 嗯信物是说自己手上的这本秘籍除了记载着技能,还是一件密钥性质的物品代号“神眼狻猊”的摆渡者……这名称有点耳熟……啊! 周道安想起什么似的,连忙翻开手中的秘籍,翻到后半部分,找到了一行周闻懋的批注,蝇头小楷写着一句感慨:自先祖甫良公后,西周子弟皆修眼识,以期复先祖“神眼狻猊”之威…… 神眼狻猊,就是西周的开宗先祖——周甫良的绰号啊!系统现在说有摆渡者“神眼狻猊”的留言,指的是周甫良在这里留下的话 周道安忽然脑海中电光一闪,好像悟通了什么。他立刻请求播放留言。 “我姓周……如果你是我的子孙后代,听到我的代号和姓氏,就该知道我是谁了。如果你不是我周家后辈,那就意味着我这一支已经断绝了传承。” 果然!周道安印证了自己的猜想,继续看下去: “‘六感通幽’不是我自创的功法。很惭愧,让所有人都误以为我是个天才修行者。实际上,你手中的这本‘六感通幽’心得体悟,是我不得已而编写的,是我的一种猜想,应该是无法练成的……” “我并非有意欺瞒——在周家,我本身一个资质愚钝的庶出子,只能勉强修炼一识。若没有得到奇遇、没有走上方舟,可能我一辈子也只是个平凡人。” “可我得到了奇遇,甚至误打误撞在一次任务里,得到了上古神兽‘重明鸟’的部分传承,获得了一种神通,能短暂地预见未来。这技能对我帮助极大,但我必须要编一个理由,否则回归现实,我实力突飞猛进,恐惹人怀疑……” “现在想来,当时少年心性,得到奇遇,若不能显现,岂非锦衣夜行于是,我将这门神通归结于我自身的体悟。果然,我因此得到了莫大的声誉,风光无两,甚至有了开宗立世的本钱……可是,我也明白,这门‘飞来’的神通,我是无法传承下去的。无论我怎么根据神通本身反推、设想,神通就是神通,不是我这样的凡夫俗子能够编出来的……” “然而,覆水难收,现实种种制约,我没办法再推翻这谎言了……只能将错就错。此留言,写在我行将就木之时,多有悔悟,无可奈何。” 看到这里,周道安已经验证了自己的猜测——所谓自周甫良之后再也无法练成的“六感通幽”,不是因为西周的后辈们资质愚钝,也不是因为这门功法直指大道晦涩艰难,而是因为这压根就不是普通人能体悟、能修炼的技能!它是系统任务的奖励,或者说是上古神兽重明鸟的馈赠!西周的后人们能练成那才是见了鬼。 可笑的是,周甫良这样一个真正资质愚钝的人,因为方舟一跃而成“天纵之才”,却也给他的后人们留下了一个巨坑!以至于西周的子孙强练功法,不但人丁不旺,甚至都活不过四十二岁……人家坑爹,他坑子孙。 反过来说,周甫良的“自白”也流露出了悔恨之意。如他所说,少年心性,得到奇遇,总会心痒难耐,加上可能原本周甫良不受重视,又是庶出子,难免想风光一把。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错误已经酿成,自然要有后人买单…… 周甫良的留言还没完,只见他继续写道: “好在还有方舟……我将如何遭遇神兽、如何得其传承的经过写下。如果我的后人有此机缘,只要你能练成‘五识’中的任意一识,便可依照我的方法,寻到神兽,再得传承……如果你非我周家子弟,那也只能说明周家气运已尽,无法勉强……你可自方舟兑换处寻‘五识通灵术’加以修炼,以达成条件——此乃我早先卖给方舟的绝学,虽然卖出之时颇为无奈,但买卖既成,此功法已为方舟所有,自可以向任何人售卖……我实是愧对周家先祖……” 你还愧对你的子孙后代周道安撇了撇嘴。 他算是明白了,为何手中的秘籍无需鉴定便得到了信息——他的便宜祖宗和他想法一样,都打算把手中的秘籍卖了换钱!只不过他慢人一步,这生意与他无缘了。从这方面讲,这周甫良还断了他的财路。 至此,周甫良的留言就告一段落了,后面还有一段模模糊糊的阴影化处理的内容,系统给出的条件是:要修炼五识通灵术至少一识圆满才可以开启。而五识通灵术,一识圆满,也就相当于第三层境界了——第一层是基础,使人耳聪目明(+级);第二层则是提升某两种感官的感知,敏感于周遭变化(n级);第三层则是其中某一感官突破极限,可谓玄妙(n+级),这也是其中最费劲的一层;第四层是继续一个一个推进其它的感官的感知,反复修炼,直至五感都超越常人(r级);第五层才是修满五识,所谓通灵(r+级)……每一层之间差距成几何倍数增长。 第一层要马上学会,得花50,按系统的尿性,第二层的花费至少得翻倍——毕竟这可是个r级技能,练到五层境界,还有r+级的实效。尤其是第三层,看说明,等反复修炼,那就得反复交钱才行! 可这些即便知道,也跟周道安没半毛钱关系。他现在是个彻头彻尾的穷人,兑换处显示他账下余额为:0。 好在周道安吐槽归吐槽,但心态还算冷静。卖技能大赚一笔的想法落空,但他并非身无一物…… 只见他伸手入怀,在衣服内里贴身的口袋里,一边放着那枚海盗王金币,一边则放着另一节指骨长短大小的东西——正是先前他从黄天养那里买来的两件东西之一。铜牌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周道安自然不会随身携带,而这似玉非玉的玩意儿,周道安隐隐觉得并不简单。 好在贴身携带的物品,也跟着他一起带到了方舟上。原本周道安也打算让系统验一验这件东西,当然他并不确定其价值,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取出——首选还是卖技能! 同样的,周道安将那截指骨样的东西递到了光屏上,心里祈祷着,这玩意儿不需要先鉴定…… 果然,非技能物品、表面又没有晦气遮挡的事物,系统还是无需加收鉴定费的。只见那玩意儿一触碰到光屏,一串说明文字便已浮现: “变异波露豆齿蛇鳗的牙齿,尖端已被磨损,总长度损失约四分之一……” “波露豆齿蛇鳗,海洋生物,较少见,东方俗称土龙。” “该牙齿属于土龙变异种的遗留,变异原因不明。其牙齿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也可以作为r级或以下物品强化的素材。” “估计价值:850点苦劳值。可选择交纳一定费用寄售,或直接以340点苦劳值的价格出售……” 寄售,还需要先缴纳定价的20的佣金。周道安自己也看不到r级物品那一栏,不知道这种变异土龙的牙齿市场行情多少,好不好卖……总之,他现在剩下的准备时间不过45分钟,要马上拿到一笔“钱”,他等不起。 只能选择挨一刀了。周道安无奈地同意将变异土龙牙出售给方舟,随即,一阵钱币落袋的声音响起,他的余额那一栏已经多了340点苦劳。 四十多分钟后,周道安终于选购完毕,在系统“任务即将开始”的倒计时中,匆忙地换好了衣服,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沉思者(编号kz9924)进入紧急任务,准备投放至目的地……” 眼前一黑,一种坠落感出现,周道安整个人消失在了房间里。 第四十九章 雾都孤儿(一) “duang……” 一声机械时钟发出的悠然长响,“震醒”了周道安。 刚刚恢复知觉的他,顾不得去分辨这钟声是不是来自那着名的“大本钟”,先快速地看了下四周—— 一个逼仄又独立的小空间,三面都用黑乎乎的木板围了起来,背后是墨绿色的斑驳瓷砖,脚下还有一道深坑……好!这一次的“出生点”是在一个厕所的隔间里。 这倒是一个相对隐私的存在,“出生”在这里,不至于引起什么关注。周道安稍稍松了口气,接着看了看自己。 身上穿着土褐色的粗布短褂,下身是黑色的褂裤,裤脚处打着绑腿,一双有些陈旧的布鞋……嗯,这些的确是他在方舟的房间里换好的衣服,那枚海盗王金币,也在上衣的边缝夹层里好好地呆着。 接着,他摸了摸头,一顶卡其色的单面呢六角帽正松垮垮地盖在头上,齐肩的长发被他扎成了曳尾辫,拖在脑后。身上的衣物属于中式,帽子则是典型英伦风,虽然看起来半中半西、不伦不类,却应该是19世纪比较符合华工形象的打扮了——起码周道安自己看过的影视剧里,都是差不离的装束。 与此同时,在周道安自己的视觉下,眼前黑色门板的左上角,还有一行虚浮小字: “由于该摆渡者已获得正式编号,可以在专属房间内、任务开始时选择是否查看自身信息评估……” 周道安当然选择了查看,立刻就有一份表格式的文件,投影在门板上。 “代号:沉思者。” “当前状态:身体健康,无任何负面状态,根据力量、反应、体力等素质综合评价,身体等级——。” “拥有技能:口技(级)。” “拥有道具:传承物品海盗王萨尔伯尼的私铸金币(r级),诱饵之帽(+级)。” “综合评价:身体素质不佳,仍处于少年时期待发育的状态。各项指标极其普通,无任何特长。拥有口技,听、说能力略胜于常人,可增强一点对环境的适应力。拥有一件超越当前实力的传承物品,可在短时间内提升较强的攻击爆发与防御特效。拥有一件伪分身特效的功能性装备……综上,该摆渡者实力保守评估为——+级。” 周道安快速地看完了系统给自己的信息整合评估,觉得还是相当客观的。自己此时的短板不少,有这样一份系统的评估,也算是让他在任务执行中能保持一个清醒的头脑,扬长避短。 这里要说明一下,系统给出的信息中提到的另一件+级的道具——诱饵之帽,正是他之前收获了贩卖强化道具金额后,所挑选购买的一件装备,也正是他此刻头上戴的那顶略大的单面呢六角帽。 这件装备在大级别中属于级,但周道安通过阅读说明信息后,觉得这件装备其实要略强于大部分没有任何特色的级装备,因为它附带一个特效——只要将帽子戴在某个生物、模特支架、甚至一根棍儿上,再扣上帽檐处的一个暗扣,就可以获得一个持续15分钟的、和之前任一佩戴者五官一样的分身,但受物体大小局限,只能变成相应体积的诱饵。冷却时间:2小时。 这件装备的售价是220点苦劳值,甚至超过了一些级的武器(通常武器的价格要比服饰类贵,级的手枪不含子弹差不多要150点的苦劳值),其价值就体现在那个分身特效上。 而且此物是寄卖品,换而言之它属于另一名摆渡者。托方舟平台寄售的物品都可以自己编辑一段附加说明,大约是急需用钱,这顶帽子的价格结合特效来看并不算高,而且为了好卖一些,这名卖家在附加说明里还配上了两张图片——第一张正是出售者自己和身边一个戴上帽子的衣架。第二张是使用特效的效果图,两个人并排站立,其中一个戴着帽子。出于自我保护,周道安只能看见两张打了厚马赛克的脸,连男女都分不出。 可能正是这种“欲盖弥彰”的效果图,导致这顶帽子一直没卖出去…… 虽然它不具备任何攻击性特效,且一旦遭受到攻击就会失效,但囊中羞涩的周道安还是咬了咬牙,买下了这件装备。因为他觉得自己目前完成任务,仍旧走的是依靠大脑的路线,海盗王的金币的使用,也更偏向保命和防御。所以,搭配一件分身型的装备,更能扬长避短。 审视完了自己,周道安关闭了状态表。然后没有着急推开厕所的门板,而是凝神倾听了一下:四周很安静,厕所里只有水管里传来的流水声,机械时钟的报时声已然完毕,听到的有五下,结合隔板上方透进来的光线,大致判断此刻应是清晨五点。 周道安这才推开了门板,左右望了望。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厕所,一排有六个蹲位,加上对面的就是“一打”。地上墙上都贴着墨绿色的瓷砖,虽然斑驳陈旧,但还是显出低调的奢华——这地方从规模上看应该是个公共场所,从装修风格来看,应是比较庄重肃穆的所在。 果然,周道安推开厕所大门,一道细长的廊道出现在眼前,墙壁上装饰着十字架,廊道左右两端分别都有铁栅栏门,左边关着,右边则打开着。 周道安先朝左边走去,发现关闭着的通道尽头一片漆黑,看不分明。于是只好从另一头走去,拐过拐角,他便来到了一个大厅中。 此刻的大厅空无一人,两排木制连排座椅一行行地铺展开来,中间留出的过道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四周的墙壁被刷称白色,却因为岁月的关系,泛出暗暗的黄色。长形的巨大窗户对称地分布,玻璃外透出蒙蒙亮的天色。座椅中间的过道一端是虚掩的厚重大门,另一端则是一个矮台,上面放着讲桌,以及诸多类似十字架的信仰的装饰,讲台后的那面墙,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画的是一个面容和蔼的妇女,光着脚,手里抱着一个光溜溜的婴儿。 圣母像。 这里是一间教堂啊! 此时天色尚早,身穿单衣的周道安却一点儿也没觉得寒冷,看样子,这世界眼下也应该在夏季。 眼看教堂里一个人也没有,空旷得有些让人心虚,周道安也不愿在这里多呆。于是他轻声快步地、向教堂虚掩的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虚掩的大门便被从外面推开,迎面进来了个身材瘦高的老年男子,穿着一身黑长袍,领口露着一道白,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项链,典型的神父打扮。 两人就这么一碰面,双方都愣了一下。 “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那老神父皱起了眉头,脸上带着警惕,先发问了。 好在离开厕所之前,周道安便想好了万一碰到人该如何解释。看这老神父一脸的理所当然,透露出对这里的熟悉,显然他是这教堂的主人或者说主人之一。 “神父……”周道安一低头,神态恭敬地问候了一声,然后语调自然地道,“我着急方便,看这里没有锁门,所以擅自借用了一下厕所……” 如果这老神父要追问,他可以马上带着他去一趟厕所,那里的水槽中还有水渍,可以证明他确实不久前去过那儿。 可是老神父并没有追究的意思,他趁着周道安说话时,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少年,发现他年纪不大,穿着很朴素,却干干净净,虽然长着一张东方人的面孔,但眉宇间很清秀,话语措辞流畅,也没有紧张和惊慌,似乎是个有教养的孩子。 于是他神色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外地人” “是的,刚来到雾都东区……”周道安点了点头。 “听口音,你像是默西赛德那边的”老神父继续问道。 “是的……”周道安再次点头,顺着老神父的话说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主动告知对方自己的来历——这里是异世界,就算风土人情和自己之前所认知的某个城市相同,也不代表着他可以完全代入那里的认知。他和神父交谈,所用的口音,是运用口技、模仿的前世英国一个名叫利物浦的城市的特色口音。 利物浦是很着名的港口城市,前世周道安曾有一个客户就是利物浦人。那边人的语言虽然是英语,却有浓郁的地方特色。他当初好奇,学过几句当地的俚语,但并不能像真正的利物浦人一样说话。现在有了口技,他倒是可以将那种特殊音调模仿运用了。加上本身英语方面他也没什么问题(虽然英式英语和美式英语还是有差别,但有了口技加成,对交流的影响并不大)。 他故意用这种口音和神父交谈,就是希望这位神父能听出地方特色——他可不知道在这个世界,利物浦还是不是叫这个名字。万一说错了,解释起来可就麻烦。好在,神父很“贴心”地被他的语音“指引”,说出了“默西赛德”这个名字,正中周道安的下怀(利物浦那边有条河就叫默西河,所以很容易对得上)。 “那可挺远的……”老神父稍稍感叹了一句,默西赛德在国家的西北部,雾都则位列东南,“你是移民的后代怎么来雾都了” “我父母那一代过来的,最近,那边的日子变得不好过了,家里又多了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我便来到了这里……”周道安模棱两可地说道。前世利物浦是着名的港口城市,外来移民众多,北爱尔兰跨海去到那儿的最多,华夏也有相当一部分在末代王朝时期的移民,甚至在那边建立了华夏城。周道安选择那个地方作借口,也是站得住脚的。 第五十章 雾都孤儿(二) 老神父点了点头,周道安的回答没什么毛病,口音又太能说明问题了,毕竟默西赛德那边的人讲话,不是能轻易学来的。加上周道安言语间透露的信息,很符合穷苦的移民百姓的情况——家里人口一多,大的就得挪窝……另外,他打量过周道安,浑身上下衣服都很单薄,藏不住什么东西,这教堂里唯一值钱的银烛台也好好地摆在桌上呢!所以,老神父内心里已然相信,这少年是因为憋不住、来借个方便的。 “我是这里的格林神父,抱歉多问了几句,因为圣玛丽教堂这一带的人,我差不多都认识。你比较面生,又一大清早出现在这儿,我难免要多问一下……”自称格林的老神父笑了笑,接着指了指教堂,“这里通常是不会锁门的——附近的人都知道。谁有需要——晚上没有地方睡觉了,躲雨没处去了——都可以来这里避一避。刚开始,这里也确实丢过几件东西,不过久而久之,大家总归是体会到好处,也就自觉起来了。” 听到这话,周道安下意识地四处一看。 格林神父笑了起来,他很明白周道安为何这么做,开口道:“昨天晚上,汤姆和皮尔斯就在这里睡的,只不过他们是码头工人,天不亮就得动身——他们刚刚被吝啬的房东赶出来,因为他们承担不起每个礼拜4先令的租金。” 周道安点了点头,“您的慷慨令人尊敬,神父。” “哦,很感谢你的称赞,这里是圣母的教堂,我只是代替她老人家慷慨了一下罢了……”这位雾都的老人似乎并不刻板,几句话下来,已经和周道安开起了玩笑,“那么,孩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你来到这里,也是打算在这里长期定居” “是的,神父。所有人都告诉我,雾都的机会多,而我需要在这里找到一份正经的工作。”周道安再次点了点头,事实上,系统发布的任务也由不得他拒绝,只不过这一次的任务,系统并没有告知他,如果任务失败会怎么样,不知是否因为任务是连环性的原因,任务之间有转圜的余地 “我叫史蒂芬,史蒂芬周。” 格林神父当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在致敬另一个世界的某位喜剧大师。他只是点点头,伸出手去和周道安握了一下,“很高兴认识你,史蒂芬。你说要找正经的工作,那很棒,许多底层的、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免误入歧途,所以你能这么说,我非常高兴……” 周道安正打算接机多和这个和蔼的神父聊一聊——他对这个雾都东区可真是没什么了解,如果神父能给他提供一点有用的信息…… 正盘算着,忽然教堂的大门被人大幅度地推开了。 紧接着,一队穿着深色制服,戴着圆顶警帽的人走了进来,当先一个中年人却穿着便装,戴着软顶帽,留着一道显眼的一字胡。 一字胡上前一步,先扫了一眼周道安,才对格林神父说道:“神父,早,打扰了。” 格林神父却叹了一口气,微微摇头说道:“哈罗德探长,抱歉,不是针对您,但是您确实是我不愿意见到的几个人之一——那意味着,这里又发生了不幸的事,对吗” “很遗憾,的确如此。”被称作哈罗德的探长扶了扶帽子,脸上倒并没有什么真正抱歉的意思——19世纪的雾都东区是世界上犯罪率最高的地区,保险起见可以加个之一,每天多到数不清的大小案子,早就让这位探长习以为常了。 格林神父又叹了一口气,“那么,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的确如此,神父。毕竟在圣玛丽教堂这一片,您是最受尊敬的人,跟所有人都熟……有一具尸体,刚刚被发现在不远处,是个可怜人,所以想请您帮忙确认一下身份……”哈罗德探长说道,忽地目光一转,看向了周道安,“这位看着很面生,是您的朋友吗,神父” “这位是史蒂芬,他从默西赛德刚来到东区……”热心的神父解释了一句。 “刚来今天早上到的坐火车吗我记得从默西赛德到雾都最早的一班火车,现在才到站……”哈罗德探长似乎非常敏感,接着神父的话,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我在路上花了不少时间,探长先生,因为我买不起票。”周道安不紧不慢地回答道。 事实上,他只能用一种模棱两可的方式回答问题,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依旧陌生,眼下是19世纪的哪一个时期他都没确定。 可很不幸的是,周道安此刻面对的是一名警务人员,而且本身就是来查案子的。所以,哈罗德探长并不会轻易放过他—— “那也就是说,你来到这里的时间还要更早咯” “我也无法确定,探长先生。因为我不知道时间,我只能告诉您,我来到这儿不久,就感觉肚子不舒服,匆匆忙忙进了教堂方便……在方便结束的时候,钟声刚响过五下……” 哈罗德探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实说,他最早是出于职业习惯,来盘问一下这个面生的东方裔少年——雾都东区移民众多,东方裔的也不少。可是这个少年回答问题却总是拐弯绕道的,又透露不出太多有效信息,这实在有些可疑。 他不知道,周道安也是没有办法——虽然他做好了一些被盘问的准备,但谁能料到刚“出生”就遇到警察还是带着案子来盘问的警察!他只能先保证自己说的话没有什么漏洞。 可周道安隐隐感觉,这位探长刚接到的案子,应该就是在夜晚到凌晨发生的——因为格林神父走进教堂时还一脸自然,说明在此之前都没有命案消息传出,显然发现案子的时间就在不久前。 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选择撒谎——还没掌握任何确切消息之前,撒谎避开命案时间线的举动非常不可取! “有人可以证明吗你同行还有同伴吗” “很遗憾,没有。” 哈罗德探长的眉毛不自觉地皱到了一起,“如果是这样……那么,我恐怕要请你去警察局一趟了。很不凑巧,你的时间正好和这件案子凑到了一起。” 接着,他挥了挥手,立刻有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向前,一左一右地卡住了周道安。 “先做个笔录,如果没什么疑点,我们也不会随便冤枉一个好人……”哈罗德一看格林神父似乎要为周道安说话,赶忙先行说了一句,堵住了神父的嘴,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格林神父,还是先请您帮我们看一看尸体……” 很不幸地,周道安就这么被带到了雾都东区的警察局。两个负责问询的警察将他关在一间屋子里,翻来覆去地提问,甚至设下了不少语言陷阱,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而周道安还真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他的回答也相当有限。忙活了一个上午,两名警察都有些疲惫了,却没什么收效。眼前这个东方裔少年,好像真没什么可挖的料。 很幸运地,到了午饭时间,周道安又被“保”了出来。不是保释,因为他现在连个嫌疑人都算不上,只是因为格林神父也到了警局,帮助警察们认了尸体后,也没忘了那个早上刚认识不久的东方裔少年。所以,神父“刷”了一下脸,加上周道安身上的确干净,哈罗德探长也就没有太为难他,大手一挥,让他离开了。不过,探长也叮嘱他,在案情有结果之前,不要离开东区,以便警察随时问询。 “这些都是无可奈何的事,你也不必太过介怀了,孩子……东区是整个雾都最复杂的地区,要管理这里并不容易,哈罗德到这里三年了,总得来说是非常尽责的,也没弄出什么冤假错案……” 格林神父领着周道安出了警局,又带着暂时无处可去的周道安回到了圣玛丽教堂。一路上,神父看着周道安沉默不语,以为他对今早的遭遇心存不满,便开导了他起来。 “神父,可以说说,这是件什么案子吗”周道安打断了神父的安慰。 事实上,进警局这一趟,周道安除了应付警察的盘问外,更多的心思都用在了思考另一个问题上: 他已经在局子里,通过和两个警员的交谈套话,不露痕迹地探明了此刻雾都的时间节点——19世纪的八十年代末,准确来说,今日是这个世界的1888年8月7日。 而他此时身处的雾都,也是日不落帝国的首都,和前世的大英帝国首都伦敦有极高的相似度——连此时的统治者,也是“维多利亚女王”。 对于这个时期,周道安并不陌生——前世的诸多世界名着,例如鼎鼎大名的《福尔摩斯探案集》便是以这个时期为背景的。 可也正因为周道安对这个时期有一定的了解,他才开始担心起来…… 第五十一章 雾都孤儿(三) “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毕竟目击者太多了,警察发现的时候已经不是第一现场了……”格林神父面对周道安的问题微微一愣,略一沉吟,便说了起来。 “是可怜的丽莎……”格林神父用手轻抚了一下眉心,“她算是东区的老住户了,住得离教堂并不远……今天凌晨四点半,被发现在离她家一街之隔的地方……死了。” 被请去协助辨认尸体的格林神父显然对案发场景有着相当的阴影,并不愿意详细描述那血腥的场面。只是在周道安有意地询问下,才勉强告诉对方,尸体被虐杀得相当厉害,身上有数不清的创伤,仅仅在咽喉部分,就有七八道口子。 “她的腹部……被剖开了吗” “……那倒没有,但确实有一道很长的口子,位置靠下……不过……是的,没有剖开腹部。”格林神父一边回忆一边回答,说完,他又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看着周道安,眼神有些奇怪。没等他问什么,周道安又提问了—— “这位丽莎……应该是从事那种职业的”作为一个“少年”,加上对死者应该积点口德,周道安不好意思说出“卖身女”这个词。 “咦,你怎么知道” “如果是良家妇女,大晚上不会在街上游荡的……而如果她是凌晨之前就被害,以东区的人流量,不会拖到那么晚才被人发现。”周道安简单地推理了一下。 “……孩子,你琢磨这些干什么好像对这件事特别感兴趣”老神父终于提出了心中的疑问。 “只是因为我被这件事牵扯进了警局……”周道安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把这件事转移了开来,“看来东区并不是一个可以安稳生活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格林神父也被牵动了心弦,他长叹了一声,又反过来安慰周道安似地说:“孩子,要始终抱有希望!神既然让东区存在着,必然是对我们这些人的一种考验,只要记住,神一定会时刻关注着你,便不会迷失……” 周道安当然不会听他布道,打了个岔,又问道:“神父,向你打听个人……西区有没有一条街叫贝克街住在贝克街221号的,有没有一位姓福尔摩斯的先生他的全名应该叫夏洛克福尔摩斯。” 老神父很快地点了点头,确认了贝克街的存在,但他却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否认了第二个问题: “从未听过这么一个人,毕竟他的姓氏很少见……他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父亲的一位朋友,很早就来了雾都,如果他还在的话,我想我应该去拜访他一下……”周道安随便扯了个谎,“他应该是个私家侦探,这不,出了这么一件案子,让我不由得想到了他。” “……不,确实没有听过。西区我也常去,和那边教堂的神父霍克斯很熟,从未听他说起过有这么一个人。”格林神父又认真地想了想,还是否认了这一点。 看来这个世界不存在福尔摩斯,甚至可能连这个角色都不存在——柯南道尔在1887年已经发表了《血字的研究》,很快便名声大噪,这个侦探角色也变得家喻户晓起来。到了九十年代,伦敦几乎无人不知福尔摩斯,甚至1893年柯南道尔将福尔摩斯写死(《最后一案》),伦敦街头甚至有人佩戴起黑箍,来纪念这位举世闻名的神探。 所以,但凡这个名字存在,以格林神父这样人脉广泛的认知,应该不会错过的。 为了确认,周道安又问了“阿瑟柯南道尔”这个名字,得到的依旧是否定的回答。 为什么周道安要提起福尔摩斯呢并不是因为他是福尔摩斯的忠粉——相比福尔摩斯,周道安更喜欢那个名叫“赫丘里波洛”的比利时胖子——而是因为神父提起的凶杀案,让他想到了十九世纪晚期,发生在大英帝国首都的一件重大案件,也是至今未解的悬案—— 开膛手杰克。 开膛手杰克曾经连续犯下凶杀案,目标都是“卖身女”,案发时间就是在1888年的下半年——五起案件,具体时间,周道安实在有些记不清了,但模糊的印象里,好像和自己眼下的时间线是极其相近的。 当然,他已经论证了,眼下所处的雾都并不是他认知的伦敦,所以他也仅仅是怀疑,还不能确认,这个世界刚刚犯下凶杀案的凶手,就是那位臭名昭着的“开膛手”。 “是不是有点过于敏感了”周道安心下琢磨着,“毕竟方舟给我的任务,仅仅是‘找一份能养活自己、又正经合法的工作,以支撑在雾都东区120天的生活’,没有让我去破获什么凶杀案……” 想到这儿,周道安不禁松了一口气。所以,任务开局就被当作是嫌疑人,进了一趟局子,只能算是运气不好 但因祸得福的是,周道安算是和格林神父熟悉了。这样一个在雾都东区受人尊敬、人脉广泛的角色,应该是对自己的任务有潜在帮助的,不妨把他看作是一个“npc”…… 于是,周道安很自然地询问起神父关于找工作的事情——一来这是任务的需要,头等大事;二来,他的口袋里是真的没一个子儿了。 “哈哈哈,中午的这一顿饭,你就跟我回教堂解决!吃饱肚子,才能干活啊!至于你说的工作,唔……这得看情况。” “如果是打一份短工,这并不难——东区虽然不比西区繁荣,但店铺商家还是不少的,加上这里人口流动量很大,许多工作岗位时时刻刻都在招人。这里也确实有不少年轻人,都是当着临时工、又同时干着好几份工作的……” “如果要找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老实说,这得看运气。许多老板们并不认为,招一个长期的雇工,要比短工更划算——尤其是那些不需要什么熟练度、没有门槛、又不总是很忙碌的工作。只在需要的时候招人,按时结算薪水,比轻松的时候也要养着的长期工人划算得多。” “所以,如果你想的是找一份长期工作,我建议你,不要着急,可以先干一份薪水不高、但是也并不忙碌的短工。然后腾出时间来,慢慢寻找合适自己的长期的工作……” 不得不说,格林神父虽然是神职人员,但很接地气,对于东区民间的生活相当了解,给出的意见也十分中肯。对于周道安而言,他的目标肯定是一份长期工作,因为系统的指令是“找一份合法的工作”。 没办法,系统这么“阴险”,难保不会玩什么文字游戏,还是谨慎点好。另外,长期工作相对难找,也符合“任务”的性质——容易的事,还有考验性吗 谢过了神父的指点,又“恭敬不如从命”地同神父回到了圣玛丽教堂,用了并不奢侈、甚至可以说是简单的午餐后,周道安便开始了“求职之旅”。 午后的东区,已经很是热闹了。靠近圣玛丽大教堂的几个街区,都可以见到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小商贩也在街道两旁支着摊位,两人一组的巡警,也在街道上匀速走动着。 “号外号外,雾都东区发生命案,死者是卖身女,警方向广大市民征集线索……”一个抱着一大摞报纸的报童,在街上喊着,路过了周道安身边。果然,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开,不过警方还只是征集线索,没到悬赏的地步,说明这起案件还没到急迫的地步。 周道安当然没钱去买报纸,反正他已经从格林神父嘴里知道了不少情况。他没有停留,直接走向了圣玛丽教堂北面的两个街道之外,那里有一条较大型店铺聚集的巷子,据神父说,一进巷子就能看到一面贴着招聘启事的墙。 约莫二十分钟,周道安已然站到了那面“招聘墙”下面,如神父所言,墙上的确贴着新旧不一的各色招聘启事。确实,多数都是临时工的。 根据神父的介绍,加上周道安自己的认知,眼下的雾都,生活水平和货币价值,还是和周道安前世的十九世纪伦敦很接近。这里的货币也分:英镑、先令、便士三种。换算比例也是:1英镑=12先令=240便士。如果按照周道安前世的货币认知,1英镑在19世纪晚期,其价值接近rb两千块,1先令就差不多等同rb一百块,1便士,则约等于825元。 之前神父提到,在教堂里借宿的那两位码头工人,因为交不起两房每周4先令的房租,而惨遭退房——那还是靠近码头那边、单间房的房价,如果在东区市区,这个房租估计要4先令8便士以上,两房的房租则高达7先令6便士。 而招聘启事上,大多数散工一天的工资只有3便士,普通的工人,一天也只有4到6便士的收入,就算那俩码头工人每人一天赚上6便士,一周合计也不过84便士,4先令就要80便士了,除非不吃不喝,否则还真交不起房租啊! 因此,大多数人的选择,都是打着好几份工,然后同许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合租!甚至一张床上要睡三四个人,地板上也打着地铺——反正忙碌的底层人,对于房子的需求也仅仅是睡觉而已,绝无享受的必要。 第五十二章 雾都孤儿(四) 周道安把整面墙的启事都看了一遍,又筛选出了十几条偏长期的工作,细细地又看了一番——于是,他成了同时站在墙下找工作的人里站立时间最久的那个。 第二轮筛选过后,有五份工作进入到了周道安的选择范围内。 “正好,最近的一家就在这条巷子的后端,先去应聘!”周道安稍稍规划了一下,开始了求职。 然而,现实的是、求职很难一蹴而就。第一家的手杖店,算是这个时代典型的奢侈品店。十九世纪的欧洲绅士沉迷于手杖,一个有身份的绅士,甚至要配置好几根手杖,有的是实用型,有的是为了约会见礼,还有的纯粹是为了互相pk炫耀。着名作家巴尔扎克靠稿费度日,已经相当穷困的他,还要花重金购置一根红玛瑙手杖,美其名曰“灵感的来源”。 “正是因为我们这家店只招待绅士,所以不能让一个黄皮肤的东方裔小孩当店员,另外你的口音也不够纯正……” 手杖店的经理——一位头发梳得油光的老“绅士”,一脸“义正严辞”地拒绝了周道安的求职申请。 别说十九世纪是日不落帝国最强大的时候,就是后世这些欧美人依然有种天然的优越感。歧视,在这些国家是无处不在的。周道安并不想费劲去争辩理论——价值观的说服是最难的,这老头眼看快七十了,就让他带着傲慢与偏见进棺材!所以周道安很干脆地离开了。 第二家店要走出巷子,过一个街区。不过到了地方周道安才发现,这家店八成是挂羊头卖狗肉的——明面上是一家餐馆,但周道安耳朵很灵敏地捕捉到了,在餐馆后厨的门后,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喝声,很像是私赌。考虑到餐馆很随意的布置、冷清的生意,周道安怀疑自己这个服务员应该是要在赌场服务的,所以还是放弃了。毕竟系统给他的要求是“一份合法的工作”。 第三份工作倒还凑合,是一家理发店,不过周道安去的时候已经有两名竞争者先到了。其中有个少年还是熟练工,因此面试后,理发店很干脆地录取了那名少年。 第四家,已经来到了“求职巷”外三英里了,是一家剧院。 看戏,绝对是这个年代的“全民参与的特色文娱”,不是想象中富贵人家才有的消遣。剧院分高中低三个档次:高档自不必说,东区也不会有;中档剧院一张票至少要2个先令;而低档剧院一张最低价的票则只需2个便士。这巨大的差异恰恰体现出,这个年代戏剧是多么受欢迎。以至于很多小孩,都爱钻到低档剧院,去看一场“儿童剧”——这也是低档剧院的特色服务。 这份工作正是在一家低档剧院——他们需要一名道具师,兼顾拉大幕……甚至有可能还要客串一把演员。周道安这张东方面孔在这里反倒成了特色,考察了一下周道安之后,剧院老板兼导演就拍板决定录用周道安了,每天能得到4便士的收入,如果需要客串角色,再另外加钱! 4便士一天,虽然在长期工里不算什么高工资,但已经超过散工,达到了普通工人的最低标准,考虑到还有“加成”,周道安还算满意。只不过今天的薪水领不到了,因为周道安一个下午都在跑工作,这第四家跑完,天色都暗淡了。 决定明天来上班的周道安,暂时还没有住处——他现在一个大子儿也没有,根本交不了哪怕一个晚上的房租。好在圣玛丽教堂晚上是能够借宿的,所以周道安准备先在那儿对付几天。 刚走出剧院大门,身后的还没完全闭合的大门再次被推开,力道之猛,撞得周道安差点向前栽倒。 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脸上带着妆容,头上还戴着箍发黑丝网的男子,气冲冲地冲出了剧院,手里还抓着头上灰白色的假发! 紧接着,还没合上的剧院大门里,又冲出来了好几个人,连刚才面试周道安的剧院老板也在。 “亨德森先生,您消消气……”那位已经发福的剧院老板顾不得同周道安打招呼,快步上前,追上了那名负气的男子,嘴里一个劲儿地安慰起来。 “米尔克,你还拦着我干什么我说了,你安排的演员阵容根本撑不起这场戏!太不职业了,太不职业了!”带着妆、名叫亨德森的中老年演员脸色很难看,不过剧院老板米尔克一追上来,他还是停住了脚步,回头大声说道,“我在雾都大剧院演这一出剧超过五十场了,从未搭档过如此业余的演员……” 亨德森正发泄着怒气,剧院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走出来的只有几个演员。当先一个,是个栗色头发的年轻女子,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也带着妆,五官倒也说不上如何出色,只是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让人很容易留下印象。 这女子步伐还算从容,走出剧院,一眼就看向了在马路边喋喋不休的亨德森,接着一抬下巴,露出了轻蔑的样子,只听她语速飞快地开口了—— “我说你,一把年纪了,成天吹嘘自己过去的荣光,可是连一场戏都走不下来,明天还能指望演出吗米尔克,我看他要走就让他走好了。” “凯莉小姐,话不能这么说……亨德森先生在圈子里是享有盛誉的,他能加盟我们这出戏,可是带来了不少票房……”米尔克老板皱了皱眉头,显然对这位女演员的态度不太满意,却似乎又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直接斥责她。 “那他总是走不完这一幕,脾气还这么大……”名叫凯莉的年轻女演员也不服气。 “走不完最后一幕是我的问题吗嗯每次一到最后‘亲吻’的时候,你总是躲闪,这让戏怎么顺畅得下去”亨德森立刻开火了,“我就说了你们这群非专业的演员,态度很成问题!” “躲闪我要不躲闪,你的舌头都要伸进我嘴里来了——上帝啊,你的口气有多重自己不知道吗谁知道你有没有刷牙!我看你只是个喜欢占女演员便宜的流氓。”凯莉毫不示弱,就这么当街和亨德森对戗起来。 可这一句话杀伤力太大了,尤其都爱标榜自己是个“绅士”的日不落帝国。在雾都,“流氓”这个词完全就是对自以为是的绅士们最大的侮辱。 “流氓噢,天呐!这句话居然从一个biao子嘴里说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货色……”亨德森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胀起来,被气得快丧失理性了。 “冷静,冷静!”米尔克老板一看亨德森有暴走的倾向,立刻一把抱住了这位男主角,免得他做出什么、说出什么惊天大料来——这可是在戏院门口的大街上啊!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吃瓜群众了。 米尔克一边头疼地按住亨德森,一边忍不住回头斥责凯莉道:“凯莉女士,你怎么能这么说!亲吻是戏剧中很常见的,作为演员,我们必须要职业化对待。你当初来找我时,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能克服一切困难,甚至不需要薪资,也要实现演员梦的……” “哦,得了,亲爱的米尔克!我何止是不需要薪资我甚至还要给你们这破落的小剧院提供服装,还要帮你们雇佣化妆师……连拉大幕的工资都是从我带来的钱里扣的!我花这么多钱,就是要完成一部我理想的作品!结果你看看,你给我的都是什么剧本,找的都是什么搭档!过气的老演员、猥琐的臭流氓,还有你这贪婪的骗子……我算是明白了,你是想掏空我的口袋,给你的剧院创造最大的好处!” 没想到,这位凯莉小姐也是个硬碰硬的角色,米尔克刚说几句,她就开始把该说不该说的,都抖落了出来! 米尔克老板脸上已经青一阵白一阵了,让旁观的周道安不禁暗自摇头。 原来在19世纪的异世界,也有“带资进组”这种事啊……不过,从三个人的话语中,似乎瓜还不少,好像还有“麻雀变凤凰”的潜在情节——你们还编什么剧本啊!这不就是一出好戏吗 正吃着瓜,忽然场中又生异变。 原本气势汹汹的凯莉,突然脸色苍白了起来,连嘴唇上的血色都仿佛一下子褪尽了!她就这么两眼一翻,“咚”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谁都不知道为何上一秒还口吐芬芳的“大女主”,下一秒就昏死过去,而且那脸色惨白的,已然像一具尸体了! 所有人都手足无措起来,就连准备了一大串语言回击的米尔克老板与亨德森先生,都愣在当场,也不知道救还是不救…… “快,去找医生!” 说这话的,是场中唯一还保持冷静头脑的周道安。 他三两步抢上前去,跪在了凯莉旁边,然后用力地拍着她的两肩,在耳边呼唤起凯莉的名字。 同时,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按上了凯莉的颈动脉,发觉那跳动感已然消失,察觉不到脉搏了。 突发性心脏病! 第五十三章 雾都孤儿(五) 作为一个现代人,好处之一就是你能利用发达的资讯,学到不少实用的技能。比如说,周道安现在正在施展的心脏复苏。 只见他双腿与肩同宽地跪在凯莉的一侧,毫不迟疑地解开了凯莉的衣裙上半身的紧扣——19世纪末,日不落的妇女们穿着基本是连衣长裙,但上半身都会穿着一件非常紧小的束腰。 凯莉的这一件束腰不知为何并没有层层绑死,否则周道安还得将她翻过来才能解开,现在他三两下撤掉束腰,然后找到了胸口之间的中心点。接着,左手在下右手在上,右手扣住左手指缝,开始了强力的摁压。 “01、02、03……”周道安嘴中念着数字,身上几乎用了半个身子的力气——心脏复苏要将人的胸骨按下陷4公分,一定要使够劲儿才行。 数到30,在众人惊世骇俗的眼神下,周道安又托住凯莉的后颈,让她稍稍头部后仰,使气道通畅,然后双手扶住她的嘴,用自己的嘴笼罩了上去。 周道安心知此刻在其他人心中,自己又是脱衣服、又是亲嘴的,一定特像流氓。但是他来不及解释,因为一条生命就在他眼前,纵然上一秒这个女人还在口吐芬芳,实在不讨人喜欢,但自己有这个能力,又怎么能白白眼看一条生命逝去而不挽救 “快去找医生啊!”趁着做完人工呼吸的当口,周道安又吼了一句。这时候,才有人反应过来,转身跑开。 接着,他开始了第二轮心脏复苏。这一轮动作其实耗费体力非常巨大,周道安又是个少年身体,只做了一轮半就开始气喘吁吁了,可如果省了力,动作不到位,那等于白做了。抢救的黄金时间就那么点儿,周道安咬着牙坚持着。 第二个三十下按压完毕,周道安又对着凯莉的嘴巴吹起气来。这一次,周围的人议论声明显多了起来,周道安自己都能清楚地听到有人在说“他是在救人还是在占便宜”“他用这么大力气……不会把人给挤压死了” 仿佛是回应这些人的话,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凯莉在周道安第三轮动作做到一半后,忽然动了一下,接着从她的喉咙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整个人还是半昏迷着,眼睛也没办法睁开。 “呼——”同时长出一口气的,还有周道安。他几乎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抹了一把头上细密的汗珠,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心里不禁有些后怕——如果凯莉这一轮还没有被救活,接下来他可是没有力气了而如果凯莉彻底没醒过来,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这一番“粗暴”的行为,很容易被误认为是“谋害”。 好在凯莉这一次被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众人也都目睹了,质疑声开始转为了惊讶,毕竟周道安这种动作他们谁也没见过。 “让一让,警察来了!”人群议论声中,外围出现了警察的声音。 那被周道安吼去找医生的人,没找到医生却找来了警察,他也觉得周道安更像是在害人,自己又不敢制止,只好找来了警察。 两名穿着制服的巡警走进人群中,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凯莉和坐在一边大口喘气的周道安,不禁愣了一下。其中一名巡警低下身子去探了探凯莉的鼻息,发现有气,不禁奇怪地问:“不是说死人了嘛这是怎么一回事” 米尔克这时候立刻站了出来,用最快速的语言说了一下大致经过——他得赶紧消除误会、撇清这件事。这可是在他的剧院门口,而且凯莉在昏倒前,可是在和他们吵架呢! “那你们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送去医生那儿啊!威廉医生的诊所不是离这儿最近吗”巡警听完了,立刻布置起来。 “等等,用……门板……把病人平放……然后两个人抬着走……”周道安匀了一口气,连忙在一旁提醒。 大约是他有效的救人手段,让围观的人们多少对他的完全怀疑变成了半信半疑,米尔克倒是执行力挺强,连忙带着一个伙计去剧院里卸了一块道具门板,然后七手八脚地把凯莉放了上去,三个人一起将门板抬着,向另一条街区走去。 “你也跟着走一趟。”巡警一把架起周道安,他得带着这个人,万一送到了诊所病人又出了问题呢得要这个人负责啊! 周道安也知道自己逃不开这一趟了,也就强打精神,跟着巡警一同走了。 万幸,巡警所说的诊所还真不算远,走了一条街,一群人将凯莉抬进了一家没有招牌的路边诊所中。等周道安走进诊所时,发现凯莉已经被放平在了一张长形的、像桌子一样的诊疗床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瘦高个女人,正抓着凯莉的手,号脉。 是的,号脉,中医式的那种号脉。 虽然这个发色深棕、鼻子微微有些鹰钩、法令纹很深的中年妇女,有着典型的白人长相,但毫无疑问,她此刻号脉的手法,还有这间诊所里隐隐飘散出来的草药香味,都表示着这女人是个中医。 中医虽然在这个时代已随着移民的到来,传到了日不落,但肯定不会是受人待见的主流,很难想象一个白人女子,居然会学中医! 周道安正在惊奇,一边早到的一名巡警已经开口了,那神色还有些小心翼翼—— “威廉太太,您看,是不是请威廉医生来看一看感觉像是猝死一类的病症呢……” “没必要。”被称为威廉太太的中年女子语调淡然地回了一句,“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只不过需要调养。有他没他,都是一样治。” “是是是,您当然看得也准……”那名巡警丝毫不敢质疑,连忙应和起来。 威廉太太稍稍直起了身子,看起来身高足有一米七五!她没有再去看凯莉,但手上依然搭着凯莉的手腕上。她用眼睛扫射了一遍在场的众人,似乎感应到她强大的气场一般,许多人都下意识地把目光回避了开来,不敢与她对视。 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浑身汗湿衣裤的周道安身上,足足打量了这个东方少年好几秒,才开口问道: “是你把这位女士救活的” 周道安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目光迎了上去。 “你用的是胸部按压的方法”威廉太太又追问道,刚刚她已经发现凯莉的衣裙已经被解开,胸口部位都被按压得有些淤青了。 周道安又点了点头,他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解释了一下自己是如何急救的。 “你怎么知道对她这样的心脏病人,要用这种方法呢”威廉太太再次询问。 “这是我老家传下来的一种急救方法。”周道安平静地说道。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说辞,本以为要对警察说的,没想到却被威廉太太先问了。 还不等他多解释,威廉太太就已经点了点头,只听她说道:“古老的文明国家,总有些神奇又有效的办法,我们不应该只认同我们熟悉的东西,还应有宽阔的胸襟,去接受更多更新奇的事物……孩子,你的作法很对,如果不是你果断施救,这位有着先天性心脏病、又怀着孕的女士,就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了。你,救了她们母子两条生命。” “啊”听完威廉太太的这番话,同时惊奇出声的不止一个人。因为所有认识凯莉、与这件事有关的人,都从威廉太太的话中捕捉到了很多信息! 凯莉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个可是谁也不知道!要是知道她是个“定时炸弹”,谁也不敢和她冲突啊!万一刺激到了她,那不就被讹上了吗 另外,凯莉居然还怀着孕!不过外表上还真看不出来,可能怀孕还不久!可她不是……单身女性吗这又不禁让人联想到,凯莉曾经做过的职业…… 在场的无论是街坊还是剧院的人,都浮想联翩起来。 只有周道安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先天性心脏病并不奇怪,有身孕也不奇怪。回想起来,自己解开凯莉衣裙的时候,她的束腰的确是松松的,没有系紧,而且心脏病患者在怀孕时,病发几率要比普通情况高得多……这么一解释,凯莉忽然在吵架时晕倒,也就很合理了。威廉太太一直把着凯莉的脉,除了诊断她的心跳脉搏,还为了确认她是否怀孕! “那……威廉太太,您的意思是说……”另一名还架着周道安的巡警反应稍慢。 “没有这孩子,这位女士已经死了。他不是犯人,而是一位热心的、善良的市民。”威廉太太语气淡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当然,当然!”巡警这下完全明白了威廉太太的意思,悄悄地放开了周道安的胳膊。另一名巡警立刻说道:“既然人已经送到了您这里,而且也脱离了危险,那么我们就不在这儿耽误事了。”说罢,招呼着同伴,一起离开了诊所。 其余的人也纷纷反应过来,一场虚惊,瓜也吃了,自然没必要留着,大家都忙于生计,也都纷纷告辞。 第五十四章 雾都孤儿(六) 米尔克最后一个离开,他看了一眼找了个位置坐在一边、还没恢复过气力的周道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去,轻声说道: “史蒂芬,这次多亏你了……” 顿了一顿,这位剧院老板脸上又露出点歉然的神色,继续说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凯莉小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肯定是不能再演出的……而我们这家小剧院……实在是不好意思,之前招募工人,也是因为准备这一次的演出。现在既然演出没办法继续了,所以招募……你明白吗” 到手的工作飞了呗! 周道安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现实就是如此。刚才他“吃瓜”的时候也听得很清楚,不用老板多说,以他的思维马上就能联想到这一环。只是自己费了一下午的功夫,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工作,还想着任务有着落了…… 米尔克老板一看周道安很“善解人意”,也松了一口气,他勉励似地拍了拍周道安的肩,不再多说什么,也就离开了。 转眼间,这诊所里,除了主人和病人,就只剩周道安一个“闲杂人等”了。 “我喘口气,马上就离开……”看着威廉太太正盯着自己,周道安说道。 “哦,这倒不着急。你不妨稍等,我还有些话想问你。”威廉太太微微一笑。接着,她先是让一个诊所里的女店员去配置汤剂,而凯莉依旧这么放在病床上——她虽然脱离了危险,仍非常虚弱。 布置完了这些,威廉太太走到了周道安旁边,也抓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她看着有些疑惑的周道安,开口问道: “你刚刚丢了工作” 周道安原以为对方感兴趣的是心脏复苏法,乍一下被问到自己的事,不禁稍稍一愣。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之前米尔克同他对话,显然被威廉太太注意到了。 周道安承认了这一点后,威廉太太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叩击了起来,随即又问了周道安几个关于他来历的问题,周道安也一一“如实”回答了。 问了一圈,威廉太太面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她看着周道安的眼睛,开口问道: “既然你已经没了工作,那么,有兴趣到这家诊所当个学徒吗” “嗯”周道安一时没反应过来。 威廉太太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然后开始介绍起诊所的学徒的工作和待遇来。 学徒,虽然名义上是跟着店主学本事,但实际上要干许多的杂活,拿着低廉的薪水——甚至没有报酬。当然,学徒如果够用心和努力,碰上的雇主够良心,最终能学有所成的,倒也不少。 不过,威廉太太提出的学徒工,性质还有些不同。 “一天4个便士,不但要帮我做一些事,还要帮我的丈夫——也就是诊所的主人威廉先生干一些活。你也可以跟着我们学一些本事。我擅长的是东方的古老医学,而我的丈夫则是个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如果你肯用心,是会有收获的……当然,一天两顿饭,我们也会负责,晚上这诊所里也没人,你可以暂住在这。” 包食宿呗这意思!一天四便士,和之前剧院的工作报酬一样,可剧院只管一顿饭,相比之下,这学徒工的待遇反倒更好。四便士虽然绝不算多,但食宿这一笔开销的大头没了,四便士对于朴素的生活,还是可以支撑的。 “威廉太太,原谅我的冒昧,我想问一问,为什么会想给我一份工作呢”周道安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问清楚。威廉太太的提议其实对周道安来说真是雪中送炭,不过出于谨慎,周道安并不认为自己会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好运,所以他得摸一摸威廉太太的底。 “最主要的原因,当然是你今天救助这位凯莉女士的行为——挺身而出,在他人需要时伸出援手,这是医生最需要的品质,也是我和丈夫决定在退休后拿出积蓄开一家廉价诊所的原因。”威廉太太没有任何掩饰,直接说道,“当然,我们的诊所也的确需要一个帮手。刚才你看到的莉莉丝,她在这里主要负责生活方面的事,偶尔给我帮个忙还行,可我丈夫那边,就完全没有帮手了。而且,我们诊所忙的时候,三个人实在有些捉襟见肘。” “另外,我对你的‘推拿手法’也很感兴趣,所以也希望你能把这门手艺教给我——这可以救许多人。东方的古老文明,是我非常感兴趣的,年轻的时候我在东方的古国待过一段时间,我很清楚东方人的智慧与勤劳的特性。如果你流淌的也是东方的血液,我很期待在你身上也看到这些品质。” 好!看来自己的“异域风情”还真能成为加分项。周道安听了威廉太太的话,飞快地琢磨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可质疑的,于是,他便答应了这份工作。 威廉太太行动力很强,周道安那边一答应,她便立刻吩咐莉莉丝多准备一份晚饭。然后趁着晚饭还未上桌,便带着周道安在诊所里转了一转,算是熟悉环境。 这小诊所其实几分钟就能看个遍——这是一间三室一厅的房子。厅,就是门面,也是第一诊室,除了凯莉躺着的那张较大的病床,还有另一张小一点的诊床。两张床中间有一道帘子,可以简单分隔,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多余床位了。后面三室中,一间是药房,一间是女性诊室,还有一间应该是办公室,却因为用处不大,被威廉太太“占用”了,里面摆满了中医器械。 看来,这家诊所还是个中西医结合病院。 看完了未来的工作环境,回到前厅,正好诊所大门被推开,走进一个穿戴整齐的男子,看着周道安明显一愣。 那边威廉太太已经迎了上去,很熟稔地接过了男子手上的皮箱,一边说道:“你回来晚了。” “唔,我去了港口那边,又额外接了两个病人,所以比预想的时间晚了一些。”那男人语气很平常地回答,一边用眼睛打量了一下周道安。 “这是史蒂芬,我今天招来的学徒。”威廉太太注意到了男子的眼神,开始为周道安介绍起来,也用简短的话说了下周道安救人的事。 那名男子静静地听着,然后又走到凯莉躺着的病床前,查看了一下凯莉,微微地点了点头,似乎对病人的处置没什么意见。 周道安何尝不也在打量着这名应该是诊所主人的男子只见他大约六十岁,摘下帽子后露出颜色花白、又梳得很熨帖的头发,下巴上留着一把短须,配合唇上的小八字胡,显得很绅士。他的身材和威廉太太差不多,可能还略矮一线,但身型很结实,算是一个很有活力老人。 这位和威廉太太外观年纪差了至少五岁的威廉先生,在听完了夫人的介绍后,便站在了周道安的面前,伸出了一只手,脸却没有什么明显的笑容: “我是约翰,约翰布兰登威廉,很欢迎你加入我们……” 这位威廉先生似乎不太擅长言辞,说完这一句后就没什么话了。 相比之下,倒是威廉太太显得更亲近一些。不过,可能仅仅是因为威廉太太对东方人有天然的亲近感——结合威廉太太对其他人的态度,似乎这两口子在人前都是很严肃的样子。 这时,那位莉莉丝也完成了今天的晚饭,于是,诊所的老板和员工一起,就在大厅的方桌上用完了简单的食物。 周道安观察到,食物虽然简单,甚至没什么肉食,只有一份以豌豆为主的汤,但干粮却是白面包——这算是比较精致的主食了。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吃的只能吃黑面包,里面的精面粉分量极少,麸皮才是主要成分。黑面包的口感自然很不好,但比白面包便宜得多。周道安中午在教堂吃的“餐”,主食就是黑面包。 看来这一对医生夫妇生活虽然朴素,但应该小有积蓄。老板和员工吃的一样,没有区别对待,似乎为人也的确正直。 吃完了晚餐,威廉太太便准备和丈夫回家了——他们并不住在这里,连莉莉丝也是和他们一起回住所去住的。而作为学徒工,第一天,周道安便被留在了诊所里过夜。不得不说,威廉医生两口子还真有“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气度——诊所药房里还是有很多值钱的药品和器械的。 “凯莉女士晚上或许会彻底清醒过来,需要给她补充一点能量。我把汤剂和一些食物都留在这儿,你看着给凯莉女士用一些,量不要太多……如果你自己饿了,也可以吃。”威廉太太临走前交代了几句,又转头问自己的丈夫道,“我这么处理,你还有什么补充吗” “没什么不妥的,而且……你的病人,你说了算。”威廉医生大概想开个玩笑,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笑容。 三个人走后,周道安又检查了一下各个房间,确认没留下什么安全隐患后,他便回到了前厅。 他支起了一张便携式的床——这张床是闲置在办公室里的,可能原先是准备为病人加床准备的。周道安只能先“对付”一下,不过作为学徒,条件能有这样,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九点钟,周道安便准备躺下睡觉了——这个时代晚上可没什么娱乐活动。加上他今天奔波了一天,还出了大力气,确实也有点疲劳了。 可是刚躺下,还没闭上眼,病床那边就传来了女性的呼唤声。 第五十五章 雾都孤儿(七) 周道安连忙翻身下床,来到了病床前,只见那位凯莉小姐已经清醒了过来,正支起了半边身子,嘴里叫着“help”。 早先她其实已经断断续续醒过几次了,只是还很虚弱,所以对于自己已经身在诊所是大概知情的。如今躺了半天,又喝了一碗补气的黄芪汤,精神已经好了不少,现在也感觉到饥饿了。 她一边接过周道安递来的水和食物,一边又询问了一次自己犯病的过程,周道安便详细地说了。 凯莉听完周道安的叙述后,没有丝毫的感谢之意,反倒是蹙起了眉头,嘀咕道:“有这种事以前虽然我也有心悸的毛病,但绝不至于说两句话就当街昏倒……” 你那叫说两句话吗你那已经是面红耳赤地和别人吵起来好! 接着,她把眼睛看向了周道安,半自言自语地说道:“我应该只是缓一缓就能过去,为什么要把我送来诊所呢而且我的胸口可是痛的厉害……” 周道安眉头微皱,也没接话——这女人的话里话外,似乎是不想领被救治的情。 “哎哟,一碰就疼得厉害,我说,你们给我治疗、不会是乱来的而且……对了,我跟米尔克和老流氓亨德森的事还没完呢!” 说着,凯莉就掀开了盖着的毯子,想下床,只是脚一着地,她又有点站不稳,脸色依然很白。 “女士……”周道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你现在刚从突发性的心脏病中恢复过来,还需要一段时间的静养。而且你怀着孕,这对心脏病人是尤其危险的。” 就这一句话,像突然把凯莉给点燃了一样,只见她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 “怀孕谁说我怀孕了我还没有结婚,怎么会怀孕!我昏倒……有点小毛病和怀孕有什么关系你还是个妇产科医生吗” 周道安不禁又皱起了眉,如果说前面凯莉的状态还能让人和她对话,那么此刻的她已经是拒绝交流的模式了。看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这个女人真的能让人瞬间丧失掉对她的好感。 可凯莉毕竟还没恢复过来,说不到两句怼人的话,眼前就一阵黑,天地都旋转起来。凯莉赶忙往床上一倒——幸好她也没离床太远。 看着凯莉虚弱的样子,周道安也没去扶,他就这么冷眼看着。他虽然乐于伸出援手,但对不知好歹的人,他是半点帮忙的兴趣也无——他不是个滥好人。 凯莉喘了半天的气,总算是又好了一些。她也不提要走的事了,重新躺回了床上。 “嘿,我说,要治这病,得花多少钱”凯莉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一点血色,她自己也有点害怕了。 “这种病,没有任何一个医生敢说可以完全治好。”周道安淡淡地说道,作为一个诊所的工作人员,纵然对病人的感观不好,也得回答合理的问题。 眼看凯莉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周道安才补充说道:“这种病需要的是长时间的调养,说白了,你得自己救自己。戒烟,戒酒,戒咖啡,不熬夜,注意饮食……改变自己的脾气,少动怒,放宽心……如果你听医生的话,就还能正常地活下去。否则,我不确定你能不能捱到你的孩子出生。” 周道安虽然不是什么正经医生,但上一世的他可是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这些“现代文明”疾病他了解得不少。很多时候,这种病都是因为人们自己“作”出来的。 凯莉,脾气暴躁、易动怒,这就不必说了,先前在给她抢救的时候,周道安能清楚地感受到她嘴里的隔夜烈酒和烟草混合的气味,连带着,牙齿之间还有很深的咖啡渍和烟熏黄的痕迹,这些都能说明对方的生活毫无自律性,联想到亨德森和她吵嘴时的话,以及她听到怀孕时的剧烈反应,很可能她的生活也不检点,甚至乎从事过某种古老的行业。 可以说,眼前这个二十岁出头的女人,属于社会中会被人看不起的那一类,尤其在这个思想还相对保守的年代。 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此刻晕眩的状况被吓到了,还是因为周道安一番话说到的坏毛病全中,总之凯莉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她咬着嘴唇,看向周道安,半天没说话。忽地,她在身上摸索起来,摸了好一会儿,才从衣裙的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 “晦气,包还落在剧院了……”凯莉嘟囔了一句,然后把手里的硬币往周道安面前一伸,“这些钱够这一趟的诊费吗” 周道安瞄了一眼,发现这几枚硬币都是一先令的面值,加起来大约有三四枚,这在眼下不是一笔小钱。 “不用那么多,这里是廉价诊所。”由于威廉太太临走时交代过,如果凯莉醒来,愿意留下就留下,愿意离开就离开,诊金加药费收三个便士就好,如果凯莉身上没带钱,不交也没什么大碍。 “那就你拿着!”凯莉这次不由分说地就把这些钱拍在了周道安手里,“不过我想麻烦你,关于我怀孕的事……” 那眼神分明是有一丝乞求保密的意思。 周道安暗叹一声,把钱推了回去,据实说道:“威廉太太给你做的诊断,她没有隐瞒你怀孕的事,当时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什么!这个老巫婆!多嘴的长舌妇!她这是侵犯隐私,隐私懂吗!” 这下,凯莉又是一番暴跳如雷,可是刚发一下火,她的脸色又顷刻间煞白起来,眩晕感再次降临,吓得她急忙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躺在床上又是一阵喘气。 又是半晌,等凯莉再次缓过来,她什么也不说,直接下了床。 她抓起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直接拉开诊所大门向门外走去,这次,诊金也不留了,却抓起那几小包威廉太太准备好的药剂,直到走到门口,她才稍稍顿了一顿,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就走进了黑夜中。 对于这样的人,周道安也是没什么办法,同样,他也不会阻拦——命是你自己的,我救了你一次,但没有责任管你的所作所为。 一晚上就这么过去。 第二天一早,威廉医生夫妇联袂而来。威廉太太询问了一下昨夜的情况,听到凯莉已经走了后,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随口说了一句:各人有各命。 经过这么一件事,周道安就算是在这家私人诊所待了下来。由于这家诊所是亲民便民性质的,所以每天的“生意”都不错,接待的也大多是身在雾都东区的中下层人民。 威廉医生和威廉太太一个负责男科、外科,一个负责妇科、内科,显然十分默契。而来这里的病人对于这两位的医术也十分信任和推崇,连带着周道安在这里帮工,都认识了不少人。 当然,凭借这些病人所支付的低廉诊金,别说盈利了,就是缴付这间诊所的租金也勉勉强强。但威廉医生夫妇显然不甚在乎收入,大约是有些家底的。而且,威廉医生也会接一些“大单”——偶尔会去一些远的地方出诊,比如西区,那里是富人区,消费水平极高,诊金也相当不菲。威廉医生出诊一趟的酬劳往往是诊所运营一周的收入,所以这是来源的大头。 不过,威廉医生在东区名气不小可以理解,在西区都有许多人慕名预约,那就真的算是名声在外了。看着威廉医生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平时说话虽然少但也没什么架子,很难想象他以前是如何风光的。 这个疑问在一周后才得到了解答,偶然一次闲聊——是威廉太太与威廉医生晚餐时的聊天,没有刻意回避、又谈及过往的一位老朋友居然是位爵士,才让周道安察觉,夫妻二人有不少勋贵好友。再细听,才推断出:以前的威廉医生可是日不落帝国的皇家医师。 难怪这里的人对威廉医生都十分尊崇,连巡警看见威廉夫妇都要恭敬地打招呼。 不过,恰恰是因为威廉医生如此成功,现在却在东区开着廉价诊所,帮助平民百姓,才让人敬佩。 而这一周的工作后,威廉医生夫妇也越来越认可周道安——这少年话不多,但工作认真、勤恳。最可贵的是,他对医学很感兴趣,不会胆怯于提问,在适应了一两天后,他甚至把药房里的各种药品都记全认清了,这让威廉医生都高看了周道安一眼。 于是,从第二周开始,威廉医生夫妇都有意识地教授起周道安来,从一些简单的医学常识到一些偏专业的知识,夫妻俩很惊奇地发现,周道安的基础常识很好,有些专业知识甚至一点就通。三天后,他就已经可以模仿威廉医生的外科手术,给兔子做缝合伤口和断骨定位矫正了。 这不禁让威廉医生对周道安的好感又大大增加,现在十来天过去,威廉医生都已经把周道安看作是自己的学生了,总是在工作之余,有意地灌输自身的本领,学徒工算是名副其实了。 第五十六章 雾都孤儿(八) 对于周道安而言,他的收获也是巨大的。虽然灵魂来自现代的他,对于十九世纪的医学知识已经有了更超前的认知,但毕竟他之前也不是医学专业的。而威廉医生这样的前皇家医生,其水平也未必会输给一百多年后的“砖家”,所以,周道安等于又接触到了另一门手艺。以后在任务里、在周道安的时代,这些医术也是很实用的! 而且,后世学医门槛太高,你要理论储备相当丰富,还要经过专业系统的学习,考核后才能走向医生的岗位,这种门槛可以刷掉绝大多数的人。可在这个时代,有一位好老师,有实践机会,你又对医学感兴趣,那可是非常近水楼台的。所以周道安也牢牢把握住这个机会,在任务里丰富着自己的知识和技能。 张无忌不也跟着胡青牛学了好长一段时间吗 生活就这么稳定下来,转眼间,周道安已经来到雾都三周多了。 期间,他的任务已经被方舟系统更新了一次——任务一:找一份合法的工作,支撑未来120天的生活,这任务还在,但因周道安目前有了学徒工的身份,还涨了一便士的日薪,可以说完成任务一没什么问题了,所以系统大概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在一周前,就给他发布了连环任务的任务二: 在雾都立足,除了要有一份正式的工作,还需要得到人们的认可。 这个任务在细节上还给出了详细说明——获得人们认可看起来很宽泛,但一个人不可能认识一个城区的每个人,那么,划分几种人群,得到一类人群中的代表认可,也算完成任务。 那么,需要从那些人群种类中获得认可呢系统则归纳为了四类:第一,亲友方(朋友、亲属、同事、邻居等交往比较密集,生活交集较多的人)。这一类里面,周道安已经获得了威廉医生夫妇的认可,这一点从夫妇二人的态度就能看出。 第二类,市民方,包括路人。这就更简单了,周道安已经帮忙救治了不少人,这些都算是市民。现在已经有几个老病号会熟稔地与他打招呼,称他为“史蒂芬小医生”,估摸着再有一段时间,和他打招呼表示亲近的人会越来越多。 第三类,宗教方。这其实指的是当地的教派,在一个地方立足,如果得不到教会的认可,肯定寸步难行。而这一点周道安也不需要太过担心,他虽然是东方人,但在雾都东区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圣玛丽大教堂的格林神父,后者还将他从警察局里保释过,对这个谦良恭谨的少年很有好感,加上威廉医生夫妇都是非常虔诚的信徒,每周必去礼拜,所以格林神父也知道周道安在这夫妇俩的诊所里工作,更是对其勉励有加。 最难办的其实是最后一类——警方。警方代表着官方。一旦官方认可了你,那么你在这个地区日子就好过很多。反过来,如果警方对你疑虑重重,你大概每天都要活在监视和麻烦中。警民一家亲,并不是一句简单的口号,而是一种难得的境界。 周道安当然明白这一点,可他和这里的探长哈罗德关系并不融洽。从他“出生”在这里没一会儿,就很不幸地遇到了正在办案的哈罗德探长。当时他没法解释清楚自己的来历,导致探长还把他当作嫌疑人带去了警局。虽然事后发现周道安并没有直接的嫌疑,格林神父将他保了出来,但毕竟留下了不可靠的第一印象。 而且,如果哈罗德探长真的舍得花大力气去查一查周道安的底,那么他就会发现,在遥远的默西赛德,并没有匹配“史蒂芬周”的家庭。 介于此,周道安应该是巴不得探长别记得他才好,现在要他主动去找存在感……赶着鸭子上架子啊! 想到这里,周道安不禁苦笑起来,任务更新已经三天了,他还没想到合适的刷警方好感的办法。正琢磨这件事呢,诊所的大门却被人拍响了! 今天是八月的最后一天,此刻还在清晨。诊所八点开门,周道安一般五点半就会起床,然后收拾好自己的床铺,稍稍打扫一下诊所的卫生,给自己做个简单的早餐,七点半,才会给大门开锁——那时候,威廉医生夫妇也差不多到了。 此时……周道安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六点半,他刚刚打扫完诊所,早饭还没吃,这个点,难道是急诊 周道安很快去开了门,发现门口站着的,正是自己苦苦琢磨怎么“讨好”的探长哈罗德! “探长”周道安明显愣了一下,对面的一字胡探长面色如常,看到他才说了一句,“你果然住在诊所里。” 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周道安第三次见哈罗德,第一次不用说,第二次则是在某个周末的礼拜后,他同威廉医生一起,在圣玛丽教堂遇见了哈罗德。那一次,威廉医生跟探长说明了,周道安正在诊所里当学徒工,而探长还以官方的口吻勉励了周道安几句。但从探长的神情中,周道安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对自己放下戒备——这也是为何当任务二发布后,周道安头痛的原因。 突然上门哈罗德,让周道安心里也稍稍紧张,但面上他还是泰然自若,一面打开了诊所大门让哈罗德探长进来,一面回答道: “我一直住在这里,毕竟在东区,房租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探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很反客为主地、在诊所里逛了一圈,把几个诊室都看了下,尤其在药房里,他甚至直接打开了药品柜,拿了几瓶药看了看,有的甚至打开了盖子嗅了嗅,又若无其事地放回了原处。 周道安就在一旁看着,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实际上,他已经感觉到,哈罗德一边到处满不客气地翻看,一边却在偷偷注意着自己。 他在试探我虽然这试探的手法有些粗陋,但如果自己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又心虚着,难免会被他这番举动打乱阵脚。 所以周道安只是皱眉、随行,却也不阻拦,也不解释,在哈罗德主动和自己说点什么之前,他不会有任何表示。 果然,在一番“巡视”后,哈罗德又回到了诊所的大厅里,也没坐下,而是背负了双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向了周道安。 没有任何导语,他直接说道: “又有一起命案。”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却直接让周道安的眉头拧了起来——他已然听懂了哈罗德探长的意思:一起和上一次情况相似的案子出现了!所以,警方才会又找上了自己。 看着周道安拧着眉头没有接话,哈罗德继续说道:“还是差不多的时间——凌晨三点五十,一具女性尸体被发现在距离圣玛丽大教堂两个街口之外的屯货区,身中十余刀,其中咽喉两刀,腹部有一道一尺长的伤口,使得其腹部完全被剖开,肠子被拖拽到了外面……” 哈罗德一边说,一边盯着周道安的脸,“算上二十多天前、也就是你出现的那一天发生的命案,这已经是第二起了。初步判定,凶手是一个人。” 说到这里,哈罗德很想从周道安的脸上看出些异样。不过对方除了皱着眉头外,并没有什么表示。哪怕哈罗德话里话外,已经把两起命案和周道安出现的时间勾连到了一起,似乎也没有刺激到对方露出一点异样。 探长哪里知道,此时的周道安内心中已经浮想联翩了——先前那一案从格林神父那里打听到了一些情况后,他就已经在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曾经消失在历史中的神秘杀手的名字。只是任务在身,加上第一案也过去了一段时间,周道安已经不会将这个名字反复记起了。 而今天哈罗德探长的突然到访,虽然是在考察周道安,可实际上,周道安心里已经有八成把握——这个出现在异世界的雾都、犯下两起命案的凶手,会和自己以往认知的那位至今没有被找到的凶手无限相似! 开膛手杰克! 哈罗德探长正在办的案子、寻找的凶手,可能会是一个他永远找不到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会再犯至少三起案件!把整个雾都的警方,玩弄于股掌之间。 看着哈罗德,周道安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说实话,他对找到这个历史排名前几位的疑犯,有兴趣,但并不特别强烈!这兴趣,也来自于他对真相的好奇,毕竟在他原本的世界,后世已经推测出了无数凶手原型,却始终没有盖棺定论。如果在异世界,他有机会参与到历史中,说不定凭借他超越时代的眼光和一些事先累积的知识,会揭开这名世纪凶犯的面罩! 但更重要的,是他忽然捕捉到了一点完成任务的契机——如果他能协助警方办好这个案子,那么获得警方认可这一项,应该就没问题了! 第五十七章 雾都孤儿(九) 想法是很对路的,但…… 现在,他自己就是哈罗德探长眼中的一号疑犯!否则对方也不至于在案发后不久就匆匆上门来查找线索了! 要协助对方办案,且不说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诊所学徒工,首先还要消弭对方对自己的怀疑! 直接和对方说,自己并不是凶手,凶手另有其人,而且他还会犯连串的案件……这八成会让哈罗德再次把自己拘留到局子里。所以,周道安只能按捺下自己的冲动,平静地开口道: “那么,探长先生,您到这里来,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帮助呢” 他没有绕圈子,说些什么“来找威廉医生还是找我”的废话,也没有透露什么自己知道的关于凶手的信息,而是先将这个皮球踢回给了哈罗德。 哈罗德皱了一下眉头,又恢复了那平静的样子,盯着周道安的脸依旧没有移开目光,只听他缓缓开口道: “老实说,在案发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几位在我怀疑名单上的对象——很不幸,史蒂芬,你也在其中。” 稍稍停顿,他又继续说着—— “只不过凶手很狡猾,没有留下任何和身份有关的线索。这也是为什么上一起案子过了这么久也没有进展的原因。而作为警方,我这个探长也很是无奈——那些嫌疑者,包括你,史蒂芬,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着自由的生活。” “这让我很不爽,史蒂芬。所以,我决心这次一定要抓住他。而你,史蒂芬,现在的情况对你不是太好……” 哈罗德话锋一转,把矛头直接指向了周道安—— “为什么我这么说因为无论是被害人还是犯罪手法,都极其相似——被害人都是卖身女,年龄一个三十八岁,一个四十三岁。很显然,她们厚厚的脂粉、走形的身材,让她们‘工作’后得到的报酬很有限。所以,她们的顾客们,也大都是一些手头拮据又冲动无比的人……而你,史蒂芬,我记得你那一次出现的时候,也是身无分文包括现在,你干着学徒的工作,拿到手的钱有多少一周三便士四便士哦,是的,你连房子都租不起。” “另外——我刚刚说了——这两起案子,犯罪的手法也相似。凶手为什么杀人要弄出那么多伤口第一次三十多刀,第二次十几刀——哦,从这点看起来,他的杀人手法已经娴熟多了——第一次他想剖开丽莎的肚子却没有成功。是第一次动手紧张生疏而第二次,他的目的显然达到了——玛莲,第二个不幸的人——肚子完全被划开了。” 接着,哈罗德眯起了眼睛,似是回忆地说道: “那口子很干脆利落,显然,他应该加以练习过——或者说,他平时就干着和动刀子有关的事!比如,医生……哦,如果是老医生,应该第一次就会很熟练了,不会只留下伤口而没有完成剖腹。而且,医生的收入,不至于让他拮据到找这样廉价的对象……” “所以,一个需要锻炼手法的准医生一个年轻的、没有太多积蓄的学徒加上两次案发时间你出现的地点,都正好距离案发地不远……哦,史蒂芬,你说,我不怀疑你,怀疑谁呢” 听到这里,周道安微微摇头。哈罗德探长的分析,在有些地方是靠得住的——比如凶手第二次作案手法已经熟练了不少,应该是有过练习。但,他的大方向完全错了!开膛手选择上了年纪的卖身女下手,绝不是因为这些人的“服务”价格低廉。如果这个杀手和开膛手极其相似,那么,哈罗德探长的错误推断,就会让他找错目标,从而继续给真正的凶手犯案的机会。 “如果我是杀手,我已经决定要杀了眼前的女人,为什么我还要在乎她的收费” “嗯”哈罗德探长不由得一愣,他期待的周道安哑口无言或是惊慌失措的表现始终没有出现,却等来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问题。 “如果凶手仅仅是为了发泄而杀人,为什么不找那些更年轻、更貌美的女人反正都要杀掉对方,价格高一些又有什么关系呢这钱他根本不用出。”周道安换了种方式又说了一遍。 “这个……可能是凶手有某种偏爱的类型……”哈罗德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好随口应了一句。但说完,他自己就暗骂一声“愚蠢”——这个理由看起来实在是太牵强了。 可周道安却马上点了点头,肯定了哈罗德的说法: “对咯!您这么思维方向就对了。凶手之所以两次都选择年老色衰的卖身女下手,的确是有意为之!” 接着,不等哈罗德疑问,周道安立刻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第二名受害者——是叫玛莲对虽然您刚才没有提到,但她身上应该有一处很关键的伤……” “肚子里的孩子——她应该有孕在身,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戳刺致死了。” 只看哈罗德听完这一句眼神里掩饰不住的震惊,周道安就知道自己猜对了。这个凶手果然和开膛手杰克一样,杀害卖身女,是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原因。 “探长先生,不要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这件事不论您是不是故意没提起,但我都能推测出来的——并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凶手。相反,如果您接受,我可以帮助警方抓住凶手。而且——不是威胁您——无论您是否相信,这名凶手很快就会再次犯案。以您错误的推测,将永远抓不住他。” 周道安这番话让哈罗德的眉头深深地纠结在了一起,如果刚才他看向周道安的眼神还是审视,那么这一次的眼神里的情绪已经复杂太多了! “你说你不是凶手……可是你没有到过案发现场、没有看过尸体,却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情况” “推测,探长先生。”周道安用一种笃定的口吻说道,他知道自己已经走了一步险棋,眼下他要尽快说服探长,否则他身上的嫌疑只会更重。 “第一件凶杀案出现后,我曾经详细地问过格林神父,也关注过报纸。当时我就有了一个疑问:如果这名凶手目的只是为了杀人,为什么要在死者咽喉上割出八九刀之后,还要给她的肚子来上长长的一道口子如果是为了虐杀,或是某种变态的欲望,这一刀过于突兀了,因为这长长的一刀,位置又靠下,比其他简单的划痕、戳刺都要费时费力!” “直到您刚刚说出第二件案子,提到了第二位受害者,她的肚子被完全剖开,我立刻印证了我的猜想——从第一案开始,凶手杀人的最终目的,其实都是死者的腹部——子宫。无论他前面杀害死者用了多少刀,最终的目的都是这最后的一刀。” “再让我们回想一下两位死者的身份,她们都是上了年纪的卖身女。首先,她们都是女人。而女人与男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女人能够孕育生命!而卖身女,由于职业的‘特殊’,她们是注定没法成为一个‘好母亲’的。且在社会地位上,一直是被人看不起的……这两位‘高龄’卖身女,很可能在更早时候就当过母亲、或者堕过胎——这更是违背了道德和教义……结合这些,凶手之所以要瞄准这样的人群,要剖开她们的肚子……” “是因为一种憎恶!”哈罗德没等周道安说完,就情不自禁地接话道。 “是的,还有另一种可能——报复!凶手要么是极端的信徒,对卖身女这种违反道德和教义的行为深恶痛绝,要么就是自己曾经也被母亲抛弃过,或者干脆说,他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他要报复!”周道安顺着哈罗德的话补充道。 说完这些,哈罗德探长的眼睛里已经冒出光来了!很明显,周道安的这番推断,给了他全新的思路!而且这种思路无疑比他和其他警察们所推断的,要更细致、靠谱! “……你,仅仅是靠推断,就能想到这些”哈罗德探长看向周道安的眼神也变了,似乎在看一个怪物。 “我是一个爱思考的人,探长先生。”周道安笑了笑,他毫不客气地把后世众人推测的结果,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反正这其中的缘由也无法解释,他相信,后世那么多致力于研究开膛手的人,加起来的智慧肯定要胜过19世纪末的警方。 “还是那个提议,探长先生,我可以帮助你们抓到凶手。至于您对我的怀疑,很简单,按照我的推断,凶手很快就会再次行凶,只要您牢牢地盯住我,就能知道凶手确实另有其人。” 探长,如果不是我的任务里要我建立警方对我的好感,我还真没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就在哈罗德探长脸色阴晴不定,还在犹豫的当口,诊所大门再次被推开——威廉医生夫妇来了。 第五十八章 雾都孤儿(十) “哈罗德探长,你怎么在这里我路上就听说,又有一个可怜人被谋杀了” 开口的,是威廉太太。 “没错,我尊敬的女士……如您所说,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这一起案子。”哈罗德探长很客气地对威廉太太来了个扶帽礼。 “哦”威廉太太发出了疑惑之声,眼睛不由得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周道安。 没等她问出口,哈罗德探长已然解释道: “您的学徒——这位史蒂芬周先生——他对案子有一种特别的兴趣,或者说,有些特殊的天赋。所以,我决定邀请史蒂芬作为特别顾问,协助警方破案。正好,您在这儿,我也需要得到您二位的同意,毕竟他名义上是这里的学徒工。”哈罗德探长再次扶了扶帽檐,表示请求。 “史蒂芬特别顾问”威廉太太有些惊讶,威廉医生也不禁扬了扬眉毛。不过,他们都没有过多地追问,只是稍作迟疑后,便点头说道,“协助警方是每个公民的义务和责任,如果史蒂芬能帮上忙、他也乐意,我想,我们都没有理由阻止。” “太好了,感谢您的慷慨!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史蒂芬要暂时跟在我身边,直到我们抓住凶手,或是……凶手再次出现。”哈罗德探长又双叒扶了扶帽檐,致礼。 周道安就这样,打包了两件自己后来购置的衣物,随着哈罗德探长离开了诊所。 印象中,开膛手的犯案时间比较密集。短则一周、十天,长则一旬、一月,所以他认为自己只是短暂地离开诊所便好,也没和威廉医生夫妇正式道别。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或者……弗兰克!”哈罗德一出诊所门,就压低声音在周道安耳边说道,还招呼了一下那个跟他一起来的年轻警员,“如果我不在或者忙别的去了,你就全程跟着他!总之,史蒂芬,你现在不能一个人独自行动,明白吗” 面对如此简单粗暴的验证方式,周道安耸了耸肩,答应了下来。 哈罗德风风火火地,立刻带着这位“顾问”到了警局。此时,被害人的尸体正留在警局里被反复检验,哈罗德一回警局,就有一名法医将一份厚厚的报告递了过来。 哈罗德快速地翻了几下,随即皱了皱眉头,说了句“没有新发现吗”,便直奔停尸房去了。周道安快速地跟上——他既然要帮忙,抓住凶犯无疑是最好提升好感的办法,所以他也想看一看尸体,期待找出点什么。 两具女尸就被放在验尸工作台上。其中一具已经是旧尸体了,但因为没有抓到凶手,被害人也没有亲属来殓尸,所以一直摆在冰柜里。不过这次拉出来,尸体上也已经出现了尸斑和尸臭,周道安学着其他人一样,用辛辣的清凉油抹在了鼻子下面,才能靠近尸体观察。 尸体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只是敞开的胸腹和遍布的划痕,让周道安还是一阵反胃。若不是他在诊所呆了一段时间,见识了不少恐怖的外伤,否则这一下肯定要直接吐出来。 他压抑住恶心,仔细地绕着两具尸体走了一圈,不时凑近看了看细节。等这一遍看完,他心里也大致有了点数。 说实话,周道安没有系统地学过刑侦,就算是前世看了几本侦探小说,他也离实践差得远。只不过来自相似世界后时代的他,对开膛手的案子有一些了解,可以用后来已经形成的推测去印证尸体,因此,有方向的观察下,确实还是有所发现的。 如尸检报告显示的一样:两名死者生前都有怀孕的迹象,尤其是第二名被害者玛莲,她腹中的婴儿甚至已经成形了。而两名女尸从腹部看来,都有妊娠斑,说明她们以前至少还孕育过一个孩子。 伤口则以刀伤为主,第一具尸体身上刀伤尤其多,准确数字是三十九刀,其中九刀划过咽喉——原本能分辨的只有八刀,但细心看去,还有一刀比较浅的痕迹,与其中一刀重合了,所以先前才被忽略。 第二具尸体上的刀伤少了很多,只有十八刀。但是被害人的面部遭受到了严重的击打,牙齿都脱落了将近三分之一,左右脸颊高高肿起,耳膜还有破裂的迹象,显然是被扇耳光所致。 至于尸体上最指向开膛手的那一刀——腹部伤口——如周道安已知,第一具尸体的腹部那一刀有一尺半,但刀口不够深,以至于没有完全剖开腹部。第二具尸体的刀口约一尺,完全地割开了腹腔。 哈罗德的态度也很认真,他仔细地对比了报告和尸体的几处细节,不得不承认,检验的法医已经尽力了,并没有什么遗漏。但仅从这些,是无法得出凶手的有效信息的。 看了这一圈,哈罗德的眉头已经深深锁起。他也不另找地方详谈了,而是直接就在这停尸房里,对着周道安询问了起来。 “探长先生,法医的报告的确已经很详细了,但是有两个地方,或许还是稍有遗漏的。”周道安也没有绕弯子,直接说出了两个他“新发现”的问题。 “第一,您可以关注下两具尸体脖子上的伤口。尤其是第一具尸体,脖子上足有九刀。第二具则少得多。这一点尸检报告上提到了,怀疑第一名被害人被凶杀时,很可能是直接遭受到了刀刺,但几刀都不足以致命,以至于凶手不断‘补刀’;第二名则在致死伤前先受到了剧烈的击打,很可能直接晕了过去,导致凶手划喉非常顺利,只用了四刀。但是……” 周道安一边解说,一边走近了尸体,指着两具尸体上的两处刀伤,对哈罗德说道:“您不妨仔细看看这两个地方,探长先生,发现什么吗” 哈罗德扬了扬眉毛,凑近了看去,发现这是两组在颈侧动脉处的刀伤,之所以叫“组”,是因为这两处的刀伤都由两道交叉的刀口组成。尤其是第一具尸体的刀伤位置,正是之前将“八刀”重新核定为“九刀”的所在,如果没有这新的第九刀,第八刀将会和第七刀组成一个“v”字形的伤口,但补了后面那一小刀,这伤口就变成了一个叉。 “这是……”哈罗德足足看了好几秒,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脱口而出,“十字架!” 没错,那刀伤虽然并不规则,看起来也歪斜,但正是因为那补的第九刀,让那伤口脱离了“随意为之”的范畴,显示出刻意的成分。而第二具尸体的那一组刀伤,显然就更加顺手了——两道交叉的刀口干脆利落,成了一个斜十字。 在死者的颈动脉处划出十字伤口,这宗教意味明显的标识,也坐实了凶手意在“报复”——只有为了“报复”,才会刻意地在尸体上留下仪式感的标记。 “别急,探长先生。”周道安不等哈罗德有别的表示,直接指向了第二个疑点所在,“您再看看这里。” 第二个地方,指向的是两位卖身女的头发。第一位丽莎的头发是黑色的——虽然已经出现了不少白发,但仍然看得出原本的发色是黑色。而第二位玛莲的头发则是金发——这是一个在西方非常受欢迎的发色,但周道安指向的,恰好是玛莲的发根。那里已经出现了、因为一段时间未染色而长出的一两公分不一样颜色的新发。 “染发这又说明什么”这一会儿哈罗德没有反应过来。上了年纪的卖身女通过染发来遮挡白发,或者让自己因为发色变得更受欢迎,这看起来没什么不对。 “原本的发色,探长先生。她原本的发色,也是黑色。”周道安提示说道。 两位发色都是黑色的卖身女,这是一个巧合吗可如果结合这两人的长相……她们的眼睛都很深,鼻梁高挺,甚至有点呈鹰钩状——尤其是玛莲的鼻子,在鼻梁骨处还有一个明显的凸起。这样的面相使得两位卖身女看起来都有些过于硬朗了。 不过,这样典型的面部特征配合黑发,同样指向着一个民族。 周道安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人们是怎么称呼这个民族的,所以他不好直接点出这个名词。但好在哈罗德探长也终于反应了过来,脱口而出地道: “闪米特人!她们都是希伯来的闪米特人!” “原来这个世界没有‘犹太人’这种称呼吗唔,犹太人本属于闪米特的一支,但发源于希伯来地。在19世纪末这个时间点,广义上的闪米特人已经淡化了,反倒是犹太人成了这个族群最有代表性的一支,所以这个世界没有细化称呼……”周道安了然。 不过,从哈罗德探长那带着恍然的表情中,周道安已然察觉到,这个民族在这个世界,也是“不讨好”的存在。 “所以呢我得承认,你发现的这两个细节的确是我们之前忽略的……但,复仇情节加闪米特人的受害者……你发现的这些细节,能帮我们抓住凶手吗”此刻的哈罗德探长目光灼灼地看向周道安。 第五十九章 雾都孤儿(十一) “这两个细节,加上之前的推测,能够为我们指明道路,缩小凶手怀疑的范围。”周道安说道。他顿了一顿,稍稍组织了一下已知条件,逻辑清晰地继续道—— “闪米特人,上了年纪的女人,还带有身孕……凶手以这样的人群为目标,绝不是单纯地憎恶这个民族。相反,他很可能自己就是这个民族的一员。因为据我所知,这个民族没有建立自己的国家,却因为信仰等种种原因,被世人所排斥。但,他们又出现在世界的各个角落……试想一下,如果是一个闪米特小孩,从小被从事不良职业的母亲遗弃,又生长在充满歧视的社会环境中……等到他成年之后,哪怕是已经有了稳定的生活,也一定会对自己的母亲充满了仇恨!” “受害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很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如果活着,应该也是在这个年龄段。而且还带着身孕,显然更能激发他对过往经历的恨意。加上十字形的刀伤——他是个信徒,却希望以信仰弥赛亚(这个世界对耶稣的称呼,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好几周,周道安了解这个世界的信仰)来摆脱自己的种族,区分他与其他同类。同时,又以这样的符号,来惩罚这个带给他痛苦的族群!”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受害者死的地方都在教堂附近!而且还是圣玛丽大教堂……哦,该死,圣玛丽就是圣母!他做的一切都是有指向性的!”哈罗德探长并不迟钝,被周道安这么一引导,思路已经清晰起来。 “一个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五岁的闪米特人,又是弥赛亚的信徒——我想这个特征已经把范围缩小了不少。还有……”周道安一边补充,一边伸出左手,对着虚空比划了一下,仿佛是个拿刀割喉的姿势,“大概率是个左撇子,或者左右手都非常灵巧,这一点,在尸检报告上已经体现出来了。” 说到这里,周道安无疑已经勾勒出了一个大致的嫌疑犯“画像”。哈罗德探长背起了双手,若有所思地在停尸房里踱起步来,走了两圈,他才停下脚步,又用眼光看向了周道安。 “所以,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直接按这样的特点去找人东区有九十多万人,确实,符合这样特征的人不会很多,却也不少……” “不。”周道安并没有顺着哈罗德的话往下说。 “虽然我推测了凶手的一些特征,但这并不能保证凶手就一定是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周道安说道,“就算以上的推断都成立,我们是明面上的一方,而凶手在暗处。此刻刚刚犯下又一桩大案的他,一定会特别关注警方的动作。只要我们稍稍流露出一点缩小嫌疑范围的意思,他就会立刻低调起来,甚至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来隐藏自己……但,这也恰恰是他的弱点!” “他这样的人,天生喜欢刺激和挑战,尤其是在他自认为连续犯下案子警方却束手无策的时候,他会更加猖狂。所以,我们的目标,不应该对准疑犯,而是被害者。” “我们已经知道了他的口味,接下来,只要悄悄地关注下一个有可能被害的对象——相信我,他迟早会把自己送到我们手上。” 周道安的话语掷地有声。他之所以敢制定这样的计划,正是因为他知道开膛手很快就会再次作案。虽然这是异世界,他无法用先知先觉来确定下一个被害者,但他相信,有他的加入,警方的调查会更快走向正轨。 哈罗德看向周道安的神情再次变幻了一下。的确,周道安所说的,才是正确的道路。他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探长,当然也在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之所以问出是否开始排查凶手的话,是因为这幅凶手的肖像画是周道安给出的。作为嫌疑人之一,如果他有意误导自己,那么他一定会顺着话说下去,怂恿警方去调查这些错误的对象。如今周道安给出了正确的思路,哈罗德在内心里不禁又对其信任了几分。 稍作斟酌,哈罗德也快速地做出了布置: “让我们的伙计换上便衣,调换各自熟悉的防区,然后给我查清楚:东区圣玛丽教堂这一片,究竟还有多少闪米特族卖身女。另外,向市民们发出通告,征集线索、设置悬赏……让这狗娘养的继续认为我们还没有一丁点儿头绪!” 命令很快就布置了下去。午饭过后,警局里已经悄悄出动了不少便衣。他们离开了自己熟悉的区域,以免被有心者辨认出来,然后开始悄悄调查起探长布置的事情。 哈罗德自己觉得自己目标太大,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明面上那种麻痹对手的角色,悄悄让他的跟班弗兰克带着周道安一起,开始了秘密调查。 此时的弗兰克已经改装,打扮的就像是个无业青年,和同样平民打扮的周道安一起,组成了一个临时小组,开始走街串巷。 主导者自然是周道安,他思路很清晰:印象中,开膛手的第二第三件案子发生的时间间隔不长,好像只有七八天。这也就意味着对方会很快确立下一个动手的目标——或者说,对方已经找好了目标,只等计划制定。因此,他并没有像其他便衣警察那样去直接寻访卖身女——那样效率还是太低了。 他先去了圣玛丽教堂,找到了格林神父,询问了对方在最近进行忏悔的人群中,有没有可疑的对象。 虽然神父是不能违背职业道德将忏悔者的信息透露出去的,但鉴于这种案子性质过于恶劣,凶手一直逍遥法外,针对这种恶人,神父们也不会过于死板。只是,这名异世界开膛手大概也清楚,他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并没有堂而皇之地找人忏悔脱罪。 接着,周道安带着弗兰克去了几家诊所。 出乎弗兰克意料之外的,周道安并没有询问那些诊所的医生与案件有关的任何问题,只是排着队,然后见到医生时,以牙疼这样的借口草草看了几下就了事。甚至有一两家诊所,周道安连医生也没见到,只是在候诊室晃了一圈,就装作等得不耐烦走掉了。 “嘿,我说……我们究竟是在干嘛”第五家诊所过后,两人差不多把这一片区域的私人小诊所都走遍了,弗兰克终于忍不住了,低声质问起来。 “你了解那些卖身女吗”周道安没有正面解答,问了个问题。 “……当然不!我从来没和那些女人打过交道!”还不到二十岁的弗兰克涨红了脸,随即否认。 “我想也是。所以你刚才也不会发现,我们去过的五家诊所里,有一家诊所根本不看妇科。因为在他们的候诊室里虽然有女人,但都属于外科伤病,所以连一个女性的护士也没有。另一家,收费比较昂贵,绝不是那种卖身女能够看得起的,因此,这两家我只是打了转就出来了。” “另外三家,都设有妇科,收费也相对低廉。可我没有在他们任何一家的候诊室里,发现有因为晚上熬夜‘工作’导致睡到下午才醒、精神比较萎靡、对香烟咖啡都比较依赖的女性。而当我见到医生后,我还以牙疼的借口,让这些医生动手看了看我的口腔,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右撇子。” “这……说明什么”弗兰克愣在那儿,显然还没从周道安的话语里反应过来。 “说明刚才那几位医生,和你一样,都没怎么接触过那些从事特殊工作的女性。显然他们的诊所,也不受这些女士们的青睐。所以,他们没有条件去得知这些特殊工作者的具体信息,因而完全和这件案子无关,可以排除。” “你的意思是……怀疑凶手是医生” “即便不是医生,也很可能和医生、诊所有关。除了凶手下手冷静、刀法有一定解剖技巧的特点外,最重要的一点——他得有渠道知道哪些卖身女是闪米特人,哪些卖身女还有孕在身!前者可以目测,但后者……除了医生或诊所的工作人员外,我很难想到有什么人可以近水楼台。” “……你这猜测会不会太简单了这些卖身女并不一定喜欢来诊所!如你所说,她们又穷又不受人待见,只要不是大病,没必要看医生。而且……怀孕这种事,只要几个月不来……那个什么,自己不就能知道吗” “哦,弗兰克,看来你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啊!你说的没错,怀孕这种事的确不需要依赖医生来鉴定。但,相信我,这种特殊工作者除了顾客、最离不开的人,就是医生。” 周道安微笑着看了一眼不解的弗兰克,没有继续解释下去——这种特殊工作患性病概率极高,而且,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卖身女们,在这个防御措施和物质水平都落后的年代,还需要依赖会某种“特殊技术”的医生。 “所以,我们这一下午一无所获咯”弗兰克挠了挠头,有些懊恼。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我起码知道了,这里的环境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们寻找的线索,还得再深入一些。” 说罢,周道安拍了拍弗兰克的肩,“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两个还得排练一出小戏。” 第六十章 雾都孤儿(十二) 接下来周道安设计了个情境,跟弗兰克“排练”了半小时,直到弗兰克的表现达到了周道安的认可,两人才再次出发。 此时天色渐晚,街上下工的人明显多了起来。一些穿着廉价的艳丽服装的女子,也出现在了街道上。她们大都是有固定的点,往街上的边角一站,又能让人看得到,又不会妨碍交通。来来去去的人群流动,她们很少“主动出击”,只是看到那些步履稍显缓慢,神情略显复杂的男人,才会带上微笑上前搭讪。当然,搭讪的方式也相当直白。 周道安此刻就是那种眼神闪烁,神情有些鬼祟的“潜在顾客”,虽然他顶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又年轻,但并不影响有几位特殊服务者已经关注到了他。 其中一个约莫三十来岁,面上擦着厚厚脂粉、染着一头吉普赛式红发的卖身女,走上前来。她带着挑衅的笑容,对着周道安微微一抬下巴,说道: “想找点乐子吗弟弟” 周道安显得有些扭捏,他稍稍一侧身,让出身后像影子一样跟着的弗兰克,面上露出一点尴尬的神情。 “两个人那价格要稍稍加一些,不过放心,肯定比你们分别找要便宜。”卖身女眉毛一扬,很自然地理解成,这是两个“合伙办事”的年轻人。 “可以换个地方聊聊吗”周道安压低声音,面上带着点尴尬。 “当然,我也不可能在大街上就和你们来啊!”卖身女自动忽略了“聊聊”这个词。然后很大方地去抓周道安的手,把他带着离开了主街。 弗兰克自然跟上。 三个人拐进街角,然后脚步就都快了起来。那女人熟稔地左拐右拐,将两人带到了一栋廉价公寓里。 接着,她掏出钥匙,打开了二楼一间屋子的门。这间屋子一进去,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的烟酒混合的气味,有些衣裙随意地丢在座椅和沙发上,一张老旧的木板床倒是很大,就这么摆在房间正当中。 “我今天是第一单,所以就不洗澡了。你们俩,谁先来” 卖身女反手把门一关,就开始脱起衣服来。夏日,衣裙虽然看着包裹得严实,但脱起来却显得尤其单薄,一眨眼工夫,外面的连衣裙就被脱掉了,露出了里面的束腰和内衣,一对略显松垮的“凶器”露出了一半。 弗兰克不由得看得两眼一突,差点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好在周道安一点儿也不受影响,只见他连忙站起来,一手抓住已然要解开束腰的卖身女的手,露出一个微笑,说道: “不,别着急。我们有些话想和你聊聊。” “嗯还要玩情趣那我告诉你们,这得加钱,毕竟我伺候你们俩的时间可以再接一个客人了,你们确定还要聊天吗”卖身女不太乐意,但手上的动作确实停了下来。 “事实上,我们是有事想请教你的……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周道安连忙解释起来,接着他从身上摸出一盒烟——这是他刚刚买的——一脸殷勤地给卖身女点上了。 “叫我玛姬!呼……”卖身女接过周道安的烟抽了一口,“说,有什么要求能满足的我尽量满足,只是希望你们也不要小气……” 周道安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也知道再多客气,这位名叫玛姬的卖身女也不会猜出他们的本意,于是也没浪费时间,问道: “我想问的是,如果你们意外怀孕,该找谁解决麻烦” “嗯”这个问题一出口,原本神情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玛姬立刻紧张了起来,她两指把烟夹开嘴边,一脸警惕地问,“你们想干嘛为什么要问这个” “别误会,玛姬,也不用紧张,我们是真的遇到了麻烦才向你求助的。”周道安连忙解释起来。 “这个混蛋,他搞大了我妹妹的肚子!他是一个东方人,异教徒,我们这样地道的雾都人,怎么可能接受他作为老詹姆家的一员更不会让我妹妹生下个杂种!” 眼看周道安在解释,弗兰克适时地“表演”了起来。其实,他的演技非常生涩,但好在他要扮演的只是一个愤怒的哥哥,说话只要大声和不耐烦就行了。 在两人一唱一和的表演下,玛姬算是大概明白了这件事: 这个眉清目秀的东方人和这位地道雾都青年的妹妹,都在某个工厂里上班,两人一来二去就“勾搭”上了。但显然,雾都人是看不起东方裔的,当然不会同意两人在一起。没想到,这东方小子倒来了招先买票、后上车,可把雾都青年一家人气得不行。他们虽然“教训”了东方人一顿,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发现女孩怀孕了,没辙,只好打胎。 “可……你们这事儿找医生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找我”玛姬倒是接受了前面这件事。 “普通的诊所,医生根本不会接这种活——他们是教徒,根本不会同意做这种事。我们去了几家诊所了,医生们要么是把我俩直接赶出去,要么反倒是劝着我们把孩子生下来……该死,他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我妹妹真的未婚生子带个娃,以后还怎么嫁人呢”弗兰克演了一会儿,似乎有点进入状态了。 当然,这些话也是他和周道安提前商量好、经过推敲的——在十九世纪的欧洲,有信仰的国家基本上都将堕胎视为“罪恶”,正经的医生根本不屑于接这种生意。不过,有市场就会有供应,暗地里,总会有爱钱的医生,偷偷干这一行。 尤其是在这个保护措施很落后的年代,卖身女意外怀孕的事很常见。因此她们这个群体背后,一定会有那么一两名帮他们解决麻烦的医生——当然,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所以,周道安才要编一个故事,否则不合情理的情景下,就算给钱,玛姬也不见得敢透露堕胎医生的信息出来——那意味一旦被发现,她将自绝于这个群体。 “那倒也是,那些伪君子哪里知道我们女人的艰难……”别说,这句话还引起了玛姬的共鸣。 “你们肯定要面对这种问题我猜你们肯定有私人医生帮着解决……所以我想请你帮着介绍医生。”弗兰克一边说,一边捅了周道安一下。周道安一脸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摸出五便士,交给了玛姬。 五便士,差不多就是这个时代一次“特殊服务”的费用了,还算是站街这一档中略高的价格。玛姬这样超过三十的女人,得碰到慷慨的客人才有这个收入。 玛姬看着递到面前的钱,脸色好看了不少。但她也没有马上接过去,反倒是踟蹰了一下,说道: “你知道,干这活的人,不乐意接新客户……” “但他总得赚钱有生意为什么不做再说我们如果不是有求于他,也犯不着费这么大力找你们介绍……”弗兰克继续表演起来。 此时的弗兰克随着“表演”的深入,终于明白了周道安的用意: 如果说在卖身女的群体中,谁最清楚她们是否怀孕了,除了她们自己,就只有帮她们偷偷打胎的医生了。要寻找下一个有可能成为被害者的目标,找到这个背后为卖身女服务的医生无疑是最便捷的——那相当于掌握一大把卖身女的资料!而且,搞不好能顺着这根线,摸到凶手的边儿——毕竟凶手也要弄清楚谁是怀孕的卖身女,很可能也和这群堕胎医生有关联。 想到这里,弗兰克不禁干劲十足,更卖力地表演起来。其实在周道安的眼里,弗兰克的表演还是有很多漏洞,但应付玛姬,倒也不至于被怀疑。因为弗兰克那句话没说错——谁会费这么大劲,把坏心思打到一个堕胎医生的身上呢勒索、诈骗、抢劫那有更好的目标啊! “你只要告诉我们在哪儿能找到这位医生,剩下的我们去请求就好了。不需要你带路或者介绍。”弗兰克最后说道。 这番话也终于让玛姬放下心来,她接过了周道安递过去的钱,然后想了想,又叮嘱道:“到时候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离开玛姬的公寓后,两人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弗兰克现在正兴奋,仿佛感觉到了自己要先同事们一步抓到关键线索,受到上级的表扬,连带着看周道安也顺眼起来。周道安则想能进展快些,好完成获取好感的任务。所以吃过饭,两人就直奔玛姬所说的地址。 汉伯宁街,12号。 这是一条距离圣玛丽大教堂不过两公里的长街,也是一条布满了出租公寓的老街。这条街的公寓相对玛姬的公寓,无疑要高档不少,大多的公寓都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洗浴室,因此租金也高出不少。租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但也仅仅是相对那些最底层而言,整体上说,他们依旧属于雾都的穷人。 周道安随威廉医生来这里出诊过一次,他记得这条街并没有一家诊所,只有一家药店。而顺着地址找过去,好巧不巧地、玛姬所给的地址,就是这家没有挂招牌的药店。 第六十一章 雾都孤儿(十三) 这家药店的店面就冲着街,但眼下关着门,从旁边的窗户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的灯光,显示着里面应该是有人在的。 两个人先围着这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其它的后门,弗兰克才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敲响了大门。 “笃笃笃。” 三声门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人吗”这一次配合敲门响,弗兰克还开口叫了起来。 这一回,房间里传过来“咚”地一声响,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地了,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收拾声出现,这下确定屋内有人了。 弗兰克立刻又拍起门来,终于,一个有些尖利的声音透过窗户传来: “别敲了,等等!” 足足等了五分钟,弗兰克差点忍不住要再来一轮猛烈的敲门时,那扇黑漆的大门才从里面被打开,一个圆圆的脑袋探出了一半,用谨慎的眼光打量起门外的两个人。 “你们干嘛有什么事”圆圆小脑袋的主人发出了尖利的声音,先前在房间里应答的声音也是他。 “你这里是药店,来这里当然是买药了。”弗兰克没好气地回答。 “哦,对,药店……那,进来!”那药店的主人似乎都没想起自己这家店的经营方式,此刻才蓦然反应过来,于是把门推开,让门外的两人进来。 推开门,这圆脑袋的样子才彻底展现出来。怎么说呢……周道安看到这圆脑袋的感觉,就仿佛看见一只巨大的耗子披着人类的外衣。且不说他那猥猥琐琐本就和老鼠极其相似的五官,光是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几缕稀稀拉拉的长毛,就莫名像沾了水的耗子毛。加上他微微驼着的背,不自觉勾着的微微颤抖的双手,简直是老鼠成精。 只看这人的尊容,就产生出一种“他肯定不是好人”的感觉。 不过他这一下坦然地打开了门,倒是又让弗兰克犹疑起来。不过既然来都来了,肯定还是要进去看看,他们还指望从这大耗子嘴里套出点有用信息呢! 两人进了门,发现这间公寓的确是被改造成了半个店面的样子,只不过说它是药店,现在已经看不出什么样子了—— 大厅里还摆着柜台形的长桌,后面的立柜应该就是药柜,只不过柜子金属把手上的锈色来看,应该很少打开、甚至很长时间没有打开了。反倒是大厅后面的那间套房,很有“烟火气”——乱糟糟的衣物散落在狭小的过道上,里间的大床上被子盖得严实,一双白皙的小脚却露在外面,显然那里躺着个女人。加上屋子里飘散着一股酒味,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这大耗子来开门要这么久了。 他们在打量这家店,大耗子也同样在打量他们俩。 “你们要买什么药看你们俩的样子,都不像是有病在身嘛!”大耗子开口询问起来。 “我们是经人介绍,来找托马斯医生的。” 听到托马斯医生的名字,大耗子的眉头一扬,他倒也没有追问是谁介绍来的,只是说道:“托马斯医生不在这里,有什么事你们可以先跟我说。” 由于玛姬并没有告诉他们托马斯医生长什么样,所以周道安他们也无法确认眼前这大耗子是不是就是托马斯本人,但大耗子屋子里浓郁的酒气和微微颤抖的双手,都显示出这位沉湎酒色、神经已经有所损伤的大耗子,不可能是一个时常要保持动手术状态的医生。 “那……能告知在哪可以找到托马斯医生吗”周道安追问道。 “我想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大耗子深深地看了两人一眼,“托马斯医生一般是不坐诊的,尤其是我这里只是家药铺……” 他盯着两人,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继续说道:“但我能帮你们约到托马斯医生,你们可以把我看作是托马斯医生的代理人。做这一行的,我们得非常小心,虽然你说是熟人介绍,但我也知道你们找上的八成是个婊子——她们为了钱就能出卖任何信息……所以,你们得先告诉我什么事,我才能判断要不要帮你们预约。” 周道安和弗兰克对视一眼,弗兰克眼中是期冀,但周道安的眼色则复杂得多。按理说,大耗子一听到托马斯医生,就应该预感到了他们的来意。但仍然坚持要先听他们的“故事”,加上之前玛姬嘱咐他们不要暴露她……这说明大耗子背后的托马斯医生很是谨慎。 堕胎医生本就不是能拿到台面上说的职业,小心点本无大错。但周道安始终觉得在东区这么混乱的地方、如此谨慎的做法实在有些异常,加上开膛手的因素……周道安的脑子飞快地动了起来。 “是这样,这小子……”弗兰克正准备按照老套路开口。 “我的大嫂!”周道安忽然抢着说了起来,一边给了弗兰克一个眼色,一边语速飞快地说道,“我的大嫂不久前被人强暴了,结果意外怀孕,她得打掉这个‘罪恶’的种子。你知道,外面的诊所没有一家会接这种活儿,我的朋友好不容易打听到了你这里,所以才带我来了。只要托马斯医生肯帮忙,我们愿意多出钱。” “哦详细说说这件事。”大耗子没察觉周道安抢话的异常,反倒是对大嫂被强暴这件事相当感兴趣。 此刻,演戏的主角已经成了周道安。弗兰克虽然不明白为何周道安忽然要改“剧本”,但今天一天的相处和之前的配合,让他已经开始有些信任这个搭档了。所以他干脆闭上了嘴巴,看周道安怎么“圆”。 “我的大嫂孀居已久……哦,我大哥比我大了将近二十岁,所以我大嫂年纪也不小了……虽然我大哥死得早,没留下一儿半女,但我大嫂一直在我家照顾我的父母——你知道,这是我们东方人的传统。” 周道安脑子一边飞快地构思,一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有些凌乱,这样符合他底层穷苦人民文化水平不高的设定,也更显真实。 “我们半年前来到这座城市,我在东区当学徒,我大嫂则在码头做厨娘。半年下来,我们生活好不容易上了轨道……可是,码头那帮流氓,欺负我大嫂没有丈夫,平时就总是占我大嫂便宜……我大嫂为了这份工作,只能忍受,也没和我们提起过……没想到……” 周道安咽了口口水,做出一副愤怒的表情: “三个月前,我大嫂被几个酒醉的散工给强暴了!她原本还打算默默忍受这件事,可连续几个月她都没来月事,加上一些生理反应,我们才知道,她意外受孕了……这件事,在我们东方人的传统里,是奇耻大辱!如果我大嫂真的把孩子生下来,在我们东方人的生活区她将抬不起头。我的大嫂一直照顾着我们几个弟妹,我不能看她忍受这种屈辱,所以……哪怕出再多的钱,我也要帮她解决这个麻烦!” “这样啊……你大嫂……是东方人我听说东方人的皮肤都格外细腻,所以三十多岁也不显老……哦,对不起,无意冒犯。”大耗子显然已经开始遐想了,脸上带着猥琐的笑容,道歉也并无多少诚意。 “是的,但我大嫂有一半闪米特人的血统,所以她的头发和我们一样是黑色的,但鼻子和我们东方人不一样……”周道安貌似诚实地回答起来。 “哦,原来是混血……嘿嘿嘿……哦,抱歉,这么一说,还真是位可怜人,真不幸……”大耗子又是一阵遐想。不过他总算是没有太过火,加上周道安已经反复提到了“不论花多少钱”这样的“豪言壮语”。 “那……我看来必须得帮助你了……介绍你们来的人应该也说过,托马斯医生是这片地方技术最好的人,从来没留下什么后患,但他也从不接陌生的‘圈外人’。所以……他的诊金不会少。”大耗子眼珠一转,开始谈起生意来。 在他看来,两个衣着普通,混迹于东区的年轻底层劳动者,如果没有真实经历,哪里能编出这么一段故事谁又能知道,周道安骨子里的灵魂,原先做得就是编创和策划 “只要能帮到我大嫂,多少钱都可以!”眼看大耗子已经信了自己的说法,周道安立刻加了一把火。 “好的,我知道你很有情义……你们看,托马斯医生一次手术的花销,大概是……两镑。”大耗子深知“趁火打劫”的奥义,稍作犹豫,报了一个价。 两镑,也就是24先令,换算成价值,大约是十九世纪末一个技术型工人一个月的工资!对于每天打几份工,收入不过五六便士的底层人而言,这就是一笔巨款! “两镑这太贵了,我们全家人的积蓄凑在一起也凑不到这个数字啊!”周道安立刻叫了起来。他当然不能马上同意,一来他从玛姬那儿已经知道,堕胎手术虽然价格不菲,但还价也是可以压到10先令的,也就是一镑不到。这大耗子明显是狮子大开口……二来,如果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这个条件,大耗子反而会心生疑虑,怀疑他们真正的动机——毕竟他们还真不是打算让托马斯医生来动手术的,只是为了找到这个医生,然后让他吐露一些情报。 第六十二章 雾都孤儿(十四) “嘿,年轻的朋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物有所值!你刚刚口口声声说无论花多少钱都要帮助你嫂子,怎么一听‘贵’就退缩了我很怀疑你的感情有多真……”大耗子知道,讨价还价的时候到了,当然他不可能轻易松口。这不,他以为自己抓到周道安的“软肋”,开始“据理力争”起来。 于是,一番漫长的讨价还价后,周道安终于以1镑4先令的价格谈妥了诊金——这个价格当然还是要比卖身女们的诊金昂贵,但他们本身不是那个群体的人,经人介绍一定会有溢价。而且,谈到一镑半的时候,大耗子的脸色就已经有点垮了,周道安担心过犹不及,于是在这个大耗子还算满意的价格上成交了。 交了2先令的订金,大耗子的脸色才重新好看起来。 “手术的时间我不能马上告诉你们,毕竟托马斯医生也是有其它工作的……这种事只是他的外快。另外,不能在你们家里动手术,那样不安全。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们一个安全的地点,托马斯医生将在那里动手术。”虽然谈好了价,大耗子还是一副“你们占了便宜,托马斯医生根本看不上这点小钱,纯粹是帮忙”的语气,“不过我会尽快帮你们预约,最迟不会超过十天,有消息……呃,你每隔三天来一趟!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具体时间。” “十天太久了!”弗兰克听了倒是有点着急,这关系到他能否早一步获得关键信息,逮捕嫌疑犯。 “可以了我的朋友,你们东方人怎么说来着……心急吃不了热土豆十天也不至于让他嫂子生产耐心年轻人……”大耗子很欠打地回应。 “行,那就这样!希望三天后我们能得到好消息!”周道安拉了弗兰克一把,表示了同意,接着两人便告辞离开了。 一出门,走不到多远,弗兰克便急不可耐地要周道安解释。 “抱歉,我临时更改了说法……”周道安先客气了一句,然后才解释道,“按照我们原本的说法,普通的堕胎医生也不会有什么疑问,直接就会接下这单生意。但,那只‘老鼠’自称是医生代理人,这就有点太反常了……” “堕胎医生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才做这种非法勾当,找一个代理人,就意味着要分走他的酬劳。如果这个代理人能帮他拉很多生意,或许还算是个合作伙伴、互惠互利。但这位托马斯医生——据玛姬说——只接卖身女这圈子里的‘熟客’,这就意味着,他并没有把生意铺大的准备,甚至可以说过于小心了……如果他担心惹麻烦,那也没必要找这一行做。所以,这一切都显得很矛盾……” “哦……哦!那你的意思是……”弗兰克顺着周道安的思路,恍然大悟似地说。 “很可能我们的运气来了,弗兰克!虽然我也没想到找的第一个堕胎医生就能获取关键线索……但,事实就是——这位托马斯医生肯定不简单!”周道安笑着拍了拍弗兰克的肩膀,他的心情也不错,案件有进展,这就意味着他获取警方好感的任务有望完成! 似乎是为了验证周道安的猜测,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又照这个套路,拜访了“东区”地下的另外两个可以做堕胎手术的医生——整个东区做这一行的就三个。这两人都不像“托马斯医生”那样,只接卖身女的“活儿”。而且这两人也不像托马斯医生那样小心——没有代理人,直接上门就能找到。 这也侧面说明,在雾都东区,游走于法律与道德边界内外的行当真的不少,而且这些从业者并不需要太多的掩饰——警方应付恶劣性质的案件就已经捉襟见肘。何况,从另一面说,这些行当本就构成了东区这个已经相对稳定的社会生态链中的一环。就拿堕胎医生来说,如果没有他们帮着“苦难”的女人们解决巨大的麻烦,许多妇女的生活就会因为一个不该诞生的孩子而崩塌! “如果你嫌我这里贵,还可以去找尼尔医生或托马斯医生。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收费高是有道理的……”这是一名叫作“皮尔斯太太”的女堕胎医生、在听到周道安“这个价格我得考虑考虑”的借口后,随口说的一句话。 这位矮胖的皮尔斯太太据她自己说,曾经做过助产士。但因为助产士的收入太低,所以自学“手艺”,干了这一行,距今已经三十年了。这位五十多岁的女医生比较健谈,甚至还好心地指点起了周道安和弗兰克—— “尼尔医生是个流氓……他是北凯尔特人,是东区北凯尔特社群的成员,手上的活做不干净不说,屁股后面还带着一大堆麻烦。你们找他帮忙,事后只会被他不停勒索……你也不想你的妹妹还没嫁人就弄臭了名声相信我,那个老流氓绝对不介意用这个理由来勒索你们一家……” 其实这位皮尔斯太太,是周道安他们最后拜访的一位。尼尔医生之前他们已经找过,如皮尔斯太太所说,这人的确有很重的“社团”习气,一双眼睛上下乱瞟就让人很不舒服,言语间更是粗俗低劣,气得弗兰克差点当场掏出手铐。 不过,这样一个浅薄粗俗、左手还断了食指的中年人,显然和周道安内心中判断的开膛手相去甚远,民族也对不上。至于皮尔斯太太……光是那矮胖的身材、慢悠悠的动作,显然也不像是杀手。 而且这两人的业务范围并不局限于卖身女,对这个群体的“业务”并不十分热衷,和凶手有交集的可能性也不大。 “托马斯医生……倒没什么不良作风,只不过这人太神秘,没几个人见过他的样子,接生意的事儿,都交给他的代理人。你们想想,两个人分钱,他的收费当然是我们几个里面最高的!而且,他只做卖身女的生意……” 说着,皮尔斯太太点燃了一根烟,又絮絮叨叨地说道:“但他确实有绝活儿——做这事儿的,难免让病人受罪,基本上都会痛得死去活来,十例里面死上两个三个的也不算意外。但托马斯医生的成功率很高,而且……据说他舍得用精良的麻醉药,让病人感觉不到痛苦……所以,他的收费比我们至少高出三成,也还是有不少人去找他。但,还是那句话,他一般只接卖身女的生意。” 托马斯医生还是“无痛人流”的先行者! 谢过了皮尔斯太太的中肯建议,周道安还是以“考虑考虑”为由告辞。皮尔斯太太也没拦着,很有点“你们肯定会回来找我”的架势。殊不知,这两人一出门,就已经更加确定,这位“托马斯医生”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而且,根据其他两位堕胎医生的服务对象来看,几乎都不是“圣玛丽大教堂”这个片区的。两位医生的住处及活动范围,也不在那里。 不要忘记,两起案件都发生在圣玛丽教堂附近。几种特性相加,托马斯医生的嫌疑已经越来越大! 到了第三天,周道安和弗兰克再次拜访了大耗子,然而并没有得到托马斯医生的应约。只不过据大耗子说,并不是因为托马斯医生拒绝他们的预约,相反,医生听了周道安的“故事”后便答应了,只是因为手头有别的事,还得耽误几天。 大耗子还添油加醋地说,是自己把周道安的“孝心”和“悲惨”描绘得淋漓尽致,才打动了托马斯医生,让他破例。 这让满怀期待又紧张的弗兰克稍稍失望,但周道安却是吃下了“定心丸”——看来对方并没有怀疑自己编出的故事,如他预料的一样,对方应该对“有一半闪米特血统的黑发中年妇女”的设定感兴趣! 相比弗兰克和周道安这一组已然有了一定的进展,其他的警员们就显得有些无力了。哈罗德探长因为在这一代属于“脸熟”的人,所以他不好亲自上阵,但奈何手下的成员能力实在有限,就算他给出了任务,让警员们去调查卖身女们,几天跑下来,最后的结果也都是一无所获。 哈罗德探长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距离两起案子发生,又过了好几天,依然没有任何嫌疑犯落网的消息,无论是对媒体、大众还是上级,都有点难以交代了。据说,苏格兰场(雾都警察厅的别名)相当关注这件事,如果再有案件发生,问责将会很快到来! 好在弗兰克每天的汇报让哈罗德稍稍舒缓了情绪。他的确没想到,弗兰克在周道安的引导下,居然很快地摸到了关键线索——起码就目前的形势看,那位托马斯医生的嫌疑非常大! 在得知那位神秘的“托马斯医生”已经答应了周道安的预约后,哈罗德探长立刻把派出去警员们都收了回来,准备布置一场大动作。 第六十三章 雾都孤儿(十五) 时间流逝,三天又一晃而过…… 这几天,哈罗德探长对周道安的态度愈发友善了。尤其是听了弗兰克跟他汇报周道安的行动、分析和策略后,对这个东方少年惊人的推理能力暗暗佩服,甚至认为周道安有成为一名好警察的潜质! 当然,作为一名老资格的探长,哈罗德并不会因为周道安这几天的表现,就完全否定自己之前的怀疑。信任感的增加,不意味着探长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一切,都要等案件有了明确的结果。 周道安并不清楚自己在哈罗德探长眼里已经成了“招揽”对象。但他能感受到哈罗德探长对他释放出来越来越多的善意,虽然他这段时间还是不能离开探长或是弗兰克的视线,住也住在警局里,但有着相当社会经验的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在获得警方认可这一项任务上,有了不小的进展。 1888年9月6日,傍晚。 弗兰克和周道安再次如约到了大耗子的住处——那家徒有虚名的药店。这一次,两人一进门,大耗子就一脸灿烂地迎了上来。 “两位,好消息!”大耗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一手还拿着一瓶威士忌,不吝啬地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托马斯医生已经抽出空来了——手术就定在明天晚上……呃,准确说是后天的凌晨!怎么样,为了你的姐姐……哦,是大嫂!能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我们干一杯!” 大耗子很豪爽地干掉了杯子里的酒,而周道安只是用嘴巴碰了碰酒,他看着显然心情不错的大耗子说道: “感谢您帮我搞定了这件事……那么,手术地点定在哪里呢” 上一次,大耗子曾经提过,手术地点不能在周道安的“家里”,也就是说,这位托马斯医生动手术的地点,还得对方来定。 “哈!本来托马斯医生会要求病人提前订好一间临时旅馆——反正手术器材医生都会准备,临时旅馆是公共场合,相对安全。不过,因为我知道你们已经掏出了所有的积蓄来支付手术费用,所以我和托马斯医生一商量,也就不准备再让你们破费租房了……” “后天凌晨两点,就在我这儿,你们把人带过来。除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再带别的人来了,否则手术就立刻取消。” 大耗子显然是“见荣誉就上”,很无耻地装出一副“我很为你省钱”的贴心样子。事实上,手术地点肯定是托马斯医生拍板的,接这么一单非卖身女的活儿,对方也会很谨慎,临时旅馆再怎么“安全”,也挡不住警察破门而入。 但大耗子这里属于民居,警察是不能随便闯入的。定在这里,有点他们“主场作战”的意思。 不过,弗兰克和周道安都不会反对——他们当务之急是要把这位隐藏在幕后的托马斯医生引出来!哈罗德探长那边已经布置了重重警力,就算是大耗子这里,也挡不住警员们的包围。 “8号凌晨两点,在你这里——汉伯宁街12号,没错”周道安最后确认了一遍,又补充了一句,“希望一切顺利……” “哈哈哈哈,没错,伙计!你太紧张了。放松,相信我,托马斯医生的手艺绝对没问题!病人们甚至不会有多大的痛苦……一个小时,只要一个小时,还你们一个健康的嫂子!”大耗子信心十足。 离开大耗子家之后,周道安又和弗兰克一起把汉伯宁街走了一遍。这条街长而蜿蜒,马路可供两驾马车并排行驶,但很难提起速度。整条街基本上都是出租公寓,靠马路的一端,1到18号,算是新一点的公寓,和大耗子家一样,这些公寓的环境略好,而19号以后,则是一栋栋的老房子,公寓相对廉价。可能是因为没有太多店铺,到了晚上,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 手术选在大耗子这里,的确可以尽可能地少惹人注目。同样,因为人少,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对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不过,大耗子家最大的问题就是只有一个出口,这对警方而言还算是件好事。 在周道安返回警局和哈罗德探长制定的方案中,对这位托马斯医生的行动分为两种方式:如果托马斯医生外形特征和周道安之前预想的开膛手的特征极其相似,那么一开始就能实行抓捕;如果托马斯医生的外形特征和预想的不同,或者能排除他是直接凶手的嫌疑,那么,就要哈罗德探长亲自出马,以比较温和的方式和他谈一谈。 毕竟警方还指望从他身上获取有价值的线索,贸然抓捕可能会让凶手警觉。 另外,为了防止托马斯医生察觉,因此警员们要分批、早早地进入汉伯宁街区,将12号公寓楼悄然合围。他们提前就进入了11号、13号两栋公寓楼里,然后用警徽“安抚”了居民,提前至少半天隐藏了起来。 另外,周道安和弗兰克作为“求诊”的一方,是只能早到而绝不可能晚到的——这不合情理。托马斯医生则一定会“迟到”,他很可能会让大耗子先帮着验明身份、确定没有猫腻再出现,所以,周道安和弗兰克还必须准备一位“嫂子”,以免对方生疑。 好在这一步周道安在第一次大耗子口头答应预约医生后就想到了,而哈罗德探长也很给力的,帮着从码头那片区找来了一个“演员”。还真的同样是东方裔的妇女,也真的是有孕在身、且略微显怀了的状态。但漏洞在于,这女子是纯正的东亚血统,长相和“闪米特人”挨不上边。另外,她只是个码头工人的妻子,在码头帮着做饭洗衣,根本没有见过什么大阵仗。哈罗德探长亲自出面,好说歹说威逼利诱才让这妇女同意走一趟——连带着,还把她的丈夫也带来了,管了好几天的饭。 周道安早前一看这妇女就知道很难瞒过有心人,但眼下的条件容不得他再“海选演员”,只能来点剑走偏锋的法子——找了一块黑纱,盖住了妇女眼睛以下的部位,尤其是鼻子,东方人相对扁平的鼻子和闪米特人的大鹰钩鼻相去甚远。哈罗德探长甚至找了个收敛尸体的化妆师,给这妇女用面粉弄了个假鼻子,但也只能配合面纱使用,不能细看。 至于表演方面,哈罗德探长又亲自把关,让探员们扮演不同类型的人物,以求这妇女能够适应陌生的环境和陌生人,不至于惊慌失措。但,“排练”了好几天,这妇女仍然一进入创设的情景就瑟瑟发抖,只不过从剧烈的抖动变成了微微的颤抖,压根没办法说话。 没辙,大家又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那女子尽量不说话,不要与人对视——好在作为一个被强暴的弱势女性,胆怯、惊恐、沉默也在情理之中。只要她不崩溃,糊弄过大耗子这一关就行。 筹备好这一切,时间也临近了。 1888年9月8日,凌晨1点10分。 这是一个有雾的晚上——入夏以来,雾都本来就雨多雾多,但是像今天这样雾特别浓重,也不多见。尤其是入夜时又下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把街道都湿润了一番,虽然暑气略减,但雾气却也更浓了。 周道安和弗兰克两人一左一右,夹着那位“演员”,来到了汉伯宁街12号。看起来时间有点早,但在周道安的设想中,作为病人一方,显然心情应该要急迫一些,提前半小时一小时到,反而更符合情理。另外,提前一点到,更容易让大耗子“安心”,从而让今晚的主角——托马斯医生不用察觉出什么异样。 不过,相比情绪还算稳定的周道安,弗兰克都显得有些紧张——毕竟这任务如果完成顺利,对他来说是大功一件。他既期待托马斯医生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好一举拿下,又怕凶手真的是托马斯医生,会尤其谨慎,放了他们的鸽子…… 弗兰克患得患失,更不用说那位“演员”女士了。如果不是有黑色的面纱遮盖,光是她牙关抖个不停,就能让人心生疑虑。好在周道安和弗兰克两人一左一右将她夹住,否则她走到一半就得腿软。 周道安不断用汉语低声安慰那妇女,可能是熟悉的乡音,加上周道安一直强调“我们都会在你身边,不会让你有任何危险”的保证,让她稍稍安心,勉力走完了下马车、走过街道,来到12号公寓门前的那段路。 12号公寓楼不过三层,此刻二三楼都黑着灯,只有一楼属于大耗子的“药铺”亮着光。周道安站在廊道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二楼三楼的窗户都关着,百叶窗的缝隙根本露不出什么。窗台外有一架消防用的铁梯,从三楼延伸了下来,直到一楼的顶部。 前几次来,二三楼的灯都亮着,周道安还见过人影在窗前晃过。这回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晚,所以邻居都歇了,而且因为大雾,视线多少有些受阻,周道安也看不出那些窗户背后有什么异常。 第六十四章 雾都孤儿(十六) 撇开杂念,周道安深吸一口气,上去敲了敲门。 “来了!”很快,大耗子的回应声便传来——有约在先,大耗子正等着生意上门,所以难得的今天没有酗酒过度。 脚步声后、门开之前,门后的动静有一个明显的停顿。想来是大耗子贴近了门前的“猫眼”,窥伺了外面一番。确认的确是三个人,且中间那位戴着面纱、低眉搭眼的妇女一头黑发,“异域风情”明显,小腹位置上又微微隆起,很符合之前周道安的描述。 门后的大耗子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埋怨了一句托马斯医生谨慎过头,于是麻利地开了门,让三人进了屋子。 三人都悄悄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关键时刻到了。 “欢迎,哦,不能说欢迎,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过,总归能解决你们的大麻烦,对!”大耗子相当热情,又拿出了四个杯子,即便周道安说“不用倒酒”,还是执着地倒了三杯,给他们一人一杯。尤其是给到“演员”手里时,说道,“喝,它能让你稍稍放松点。” 那东方妇女立刻不知所措起来。其实这个情景周道安在“演习”时曾经说过,不过她一紧张,脑子就一片空白,浑身颤抖的幅度也变大了。 眼看要坏菜,周道安连忙在她耳边用中文说道:“没事,他只是给你倒杯酒,你接过来就好了,不用真的喝……” 在周道安的低声安慰下,那妇女总归是接过了大耗子的杯子,但就这么端在手里,也没喝。 大耗子嘟囔了一句“有什么好怕的”,好在他知道眼前几位都是金主,也就没较真,只好把自己手中的酒喝干。 喝完酒,气氛立刻冷淡下来,也没人说话。此刻距离他们进屋也不过五分钟,即便距离和医生约定的时间也还有四十多分钟。 大耗子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他很好奇“演员”面纱下的样貌,但毕竟语言不通,加上周道安又说她嫂子没怎么见过世面,还要手术,很是紧张,算是拒绝了大耗子进一步套近乎。 一来二去,大耗子也觉得无趣。他看了看屋子里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这时间干瞪眼实在太难熬了。 “这样!你们跟我来。”大耗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对三个人说道,自己率先站了起来。 周道安用疑问的眼神看过去,只听大耗子继续说道:“托马斯医生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约定时间没到,他也就没露面。既然你们都来早了,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儿!不如我直接带你们去见他,早结束早轻松……” 说着,大耗子已经披上了衣服,伸手去开门。 “等等,不是说就在这里手术吗”弗兰克马上急了——警察局的警力可都布置在这附近啊! “计划总没变化快,我的朋友。不过放心,不在我这儿,也距离并不远,你们跟上就好了。”大耗子呵呵一笑,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道安和弗兰克对望一眼——意料之外的情况果然发生,而且是他们最担心的“临时改变地点”。但此刻如果退缩,反倒是让大耗子生疑,走到这一步,只能继续下去! 周道安没有耽误时间,他轻轻拍了拍“演员”的手,然后低声告诉她一切没问题,跟他们走就好,才对弗兰克使了个眼色,随大耗子一起出了门。 走出公寓门,距离廊道前还有三四米的距离,大耗子并没有带他们直接走出去,而是一拐弯,奔着楼梯去了。 目标没离开廊道、走出公寓,埋伏在12号两侧的警员们也没有轻举妄动。负责透过窗户缝望哨的人虽然看到了三个人离开了公寓,但也看到走在最末尾的弗兰克手放在背后,悄悄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观察员立刻把几个人上楼的消息告诉了哈罗德。而稍稍化了妆亲自压阵的探长,此刻就缩在13号公寓里,听到这消息,眉毛不禁一扬,又细问了四个人的神色,得知大耗子面色自然,周道安也平静后,稍稍犹豫,便命令大家仍旧按兵不动。 这年代没有什么窃听器、对讲机,行动全靠默契。如果不是周道安事先和他们一再强调,“网”一定要放得足够松,一定要足够有耐心,可能这突然的变化,已经让警员们按捺不住了。 那边周道安眼看着大耗子上楼,眉头也不禁一皱,开口问道:“你说换了地点,该不会是在你公寓的楼上” “没错。”大耗子一边上楼,一边半回头解释,“托马斯医生特意找我楼上的邻居短租了一天的房……他这个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小心。这不,你们三个人来,他八成就在二楼房间里看着,如果你们来了不止三个人或者形象不符合最开始的描述,他就干脆不会露面——就连我,也是在你们来之前、他提前到我这儿的时候,才被告知地点更改了……不过,谨慎点的人,做事也特别认真,你们肯定也希望医生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对!” 周道安听了,忍不住又和弗兰克对望了一眼。 今天还好是有所准备,让所有警员们都提前至少半天就位,否则,依照这托马斯的谨慎,起码比他们到的还要早一两个小时,偷偷在暗处观察,一旦发现不对劲立刻远遁。而且,谁会想到他都已然约好了大耗子这里,又临时租下了楼上的房间 若是一般人还真对付不了这个托马斯!但对方越小心,也越能说明对方身份复杂。 不过一会儿,四个人都已经上了二楼。 大耗子心里是早信了周道安这一伙,所以半点也没再耽搁,直接走到对应的公寓房门前,“笃——笃笃”一长两短地敲了三下门。看来这也是他和托马斯医生约定的暗号了。 望着这黑漆的大门,周道安忽然内心泛起一阵微妙的感觉——一切虽然都在计划中进行,但一门之隔,好像门的那头却有种诡异。虽然这感觉没有任何根据,但周道安却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仿佛回应周道安的不安一般,距离敲门过了半分钟,门那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连走路的脚步声都听不到。 “笃——笃笃”,大耗子又敲了三声,然后还轻轻唤了起来,“托马斯医生,医生……我是里克,我们上来了,开门……” 这一连串的叫门依然石沉大海。 “这……”自称里克的大耗子也皱起了眉头,他下意识地手扶上门握把,然后轻轻一扭…… “咔……”随着一声轻响,本该锁住的大门毫无阻碍地被扭开,随着门缝越来越大,门外众人的心也都提了起来! 没人!门后没有任何人! “这……医生,托马斯医生,你在屋里吗”这下,连大耗子都忍不住提高了分贝,叫了起来。他原本异常笃定地约好了医生,而且早先亲眼看见托马斯来赴约,然后上了楼,并告诉他地点改在了楼上,可现在这屋子里…… “让开!”弗兰克已然按捺不住了!他直接从队伍的最后一下子挤了过去,超过了领头的大耗子,直接冲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黑沉沉的,没有一点儿气息,而且屋子面积不小,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纵深很长。弗兰克直接冲进了最里的套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路灯光亮,已然看清了房内的布置—— 桌椅摆放的得好好的,烟灰缸里一点儿渣滓也没有,只有那扇临街的窗户已经被完全打开,窗外,是消防用的铁梯。弗兰克急忙把身子一探,只见窗框上还留着半个鞋印。 “该死,他从窗户走了!用的是消防梯!”弗兰克忍不住大叫起来。 这一下叫喊,别说是身后的几个人,连隔壁的公寓都能听到他的叫喊了。几户原本关灯的公寓都纷纷亮起灯来。而本就时刻关注着这边的警探们,立刻纷纷推窗开门,一个个地冲到了街上! “哪里人在哪里”已经有动作快的警探拿出了手枪,冲到了12号公寓的楼下。可是抬头望去,除了窗台上弗兰克的脑袋探了出来,消防铁梯上一个人影也没见到,街上雾蒙蒙的,十米之外也看不分明! “人跑了,大家快分头去找!”弗兰克已经急得满头汗,对着窗外的同事们大喊起来。 “这这这……你们……”一看这翻天覆地的阵仗,大耗子也知道情况不对了,他傻了眼,脑子里却生不出半点对策!只是不停地闪出“为什么会这样不是来做手术谈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会变出这么多警察托马斯人呢”的无效问题。 反倒是周道安,早在大耗子敲门时就感觉到了异常,到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然预感到,这位“谨慎”又诡异的托马斯医生,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异样——果然,他提前“跑路”了。 但,这提前跑路来得未免蹊跷,还有许多不合逻辑之处! 第六十五章 雾都孤儿(十七) 周道安并没有像弗兰克一样着急上火地大喊大叫,或者冲进屋子里四下搜寻,而是站在了原地琢磨起来。 首先,托马斯医生肯定是已经来到了这里,还和大耗子碰过头——否则大耗子不至于没见过医生的面,就敢带他们上楼敲门! 而且,大耗子自己也提到:更改地点是医生临时的主意,是在今天见面后才对他说的。这也说明,托马斯并没有提前太多察觉到异样,否则他直接爽约就好了,根本没必要露面。 其次,这条街、这几间公寓,他事先都和弗兰克侦察过,都是单门单出口,没有别的路,二楼三楼的公寓,也不过多了条窗外的消防铁梯而已。托马斯医生要跑,就算有大雾天的掩护,也绝不至于毫无声息地消失! 此时,街道上的探员们已然分头铺开、搜查了起来,可是并没有任何收获。他们更觉得不可思议——从入夜起,这公寓里只有进的人、没有再出去的,他们一直盯着出口,就算嫌疑人爬了消防梯子,也还是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啊!怎么会杳然无踪呢 而弗兰克已经在屋子里横冲直撞地翻找了起来,掀翻了桌子,又拉开了床铺——他想看看这公寓里究竟有没有其它的通道!可惜,这么一间套间屋子,压根没什么地方可以隐藏,也没有发现任何一条可能逃离的通道。 眼看着众人行动毫无头绪,这位医生凭空消失了一般,周道安忽然灵光一闪,捕捉到了什么。他再次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楼梯间。 “弗兰克,跟我来!他还没跑!”周道安低喝了一声。 没错,这位托马斯医生绝不是提前太多跑的!警方这边的计划、自己的伪装,并没有什么疏漏,所以托马斯医生要跑也只是忽然察觉到了危险! 他很聪明地没有选择直接下楼或是爬楼梯,因为他也明白,出口过少,导致对方一定会重点盯防,所以他就算逃,也不会贸然冲进罗网。 相反,他很冷静、也很聪明,用了一个小伎俩、障眼法!如果警方的人稍微粗心一点,或者说,没有周道安这样冷静分析的能力,还真有可能被他蒙混过去! 上一世的周道安在读初中时,有一次,趁着某位同学的家长不在家,和另一位好友齐聚在同学家看租来的《指环王》电影光碟。《指环王》一部接近三个小时,在不知不觉中,时间便走过了“安全线”。如果不是那位同学正好上厕所时向窗外望了一眼,连自己老爸回来都发现不了。 三个人立刻屁滚尿流地关掉了电视、录放机。同学家在三楼,这会儿估计他老爸都已经向二楼走来了,如果不走,就会被堵在家里;如果走,也会当面碰上。而作为一帮正值初二、要以学习为主的学子,要是被当场抓住,几位家长的腥风血雨免不了就要降临! 要不说这种时候最考验人的心理素质呢!就在其他俩人都慌了手脚一筹莫展的时候,周道安(那时还是刘思庸)一把抓住另一个同学,直奔楼上而去。等同学的父亲走到三楼,根本没想到:就在上一层,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进门后,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在抱着英语书苦读,一切安好。 这种伎俩说穿了一点儿也不复杂,难的是你能在危急时刻想到!眼前的境况,不正和那时候一样么 “啊”听到周道安招呼的弗兰克一愣,但看着周道安已然转身行动,他也下意识地跟了上去,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问道,“你说……他还没离开这儿” “……带了武器吗”周道安没时间解释,直接一边快速地移动到了楼梯间,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向三楼的台阶。 “有!”弗兰克立刻摸出了藏在怀里的枪。 “小心点!”周道安默默地让出了头前的位置,让弗兰克走了前面——不开玩笑,对方很可能是个硬茬,自己虽然有保命绝技,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慢慢地摸上了楼梯。 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间没有照明灯,两个人瞪大了眼睛,也很难看清三米之外的景象,所以二人都放慢了脚步,努力地让自己的扫视不留死角。 眼看二楼到三楼的楼梯已经走尽,二人已经站到了三楼的廊道上。这短短的廊道若是在白天则一览无遗,但在深夜,却伸手不见五指。 托马斯医生只要往这廊道的角落里一缩,这时候根本发现不了。 但显然周道安和弗兰克都不会轻易放弃了,他们背靠着背,开始在廊道上搜索起来。弗兰克的枪双手握着,已经对准了前方。 黑暗中,只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对啊,呼吸声!在这不大的空间里,如果多了一个人存在,肯定再细微也会有呼吸声!想到这儿,周道安一把拉住弗兰克,停下了脚步,接着,周道安自己开始屏住了呼吸,并发动了口技。 一秒,两秒,三秒……终于,在三秒钟过后,周道安那被口技加强的听觉忽地捕捉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喘息。 就在自己右前方、刚刚走过的廊道角落里! “在这儿!”周道安立刻大喝一声,一拉弗兰克,弗兰克立刻跟着转了一圈,枪口顺着周道安指引的方向移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暴起,忽然从角落里窜了出来,他虚晃一下,立刻猫着腰,想从两个人刚刚让开的空间里冲下楼梯。 “砰!”弗兰克下意识地开了枪,火光闪现,子弹并没有打中那道黑影,却让周道安借着那一瞬间的光亮捕捉到了一个穿着薄风衣、带着帽子、手里还抓着一个手提箱的中等身型男子,正抓着楼梯扶手,准备顺势冲下楼梯。 周道安连忙喊了一声“他要下楼”,同弗兰克立刻追了过去。 其实,事到如今,那道黑影既然已经被发现,那么无论往哪里跑都无济于事了,只是逃离追捕成了一种本能。可他面对的是周道安与弗兰克两个正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距离也完全没有拉开,所以只是冲下了一层台阶,到了二楼的楼梯拐角处,那人不得已要减速变向拐弯,就这一个停顿,后背已然传来了一股大力—— 那是弗兰克直接从台阶上跳了下来,奋勇扑了上去,一下从那人后背将他扑倒。 “别动,别动!你已经被捕了!给我老实一点!”弗兰克死死地压住身下挣扎的汉子,哪怕那人用手里的手提箱砸了他的胳膊好几下,弗兰克都死死地箍住对方,不让他有一丁点儿可以挣脱的可能。 周道安随后就到,眼看弗兰克已经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他也帮着弗兰克一起压住了那个人,然后一边大声呼喝,让还呆呆在二楼、已经吓傻的“演员”去叫警察们。 很快,楼下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哈罗德探长一马当先,手里提着一盏小巧的探照灯,随着灯光流转,终于将这漆黑的楼道照亮。 眼看着周道安和弗兰克双双把“嫌疑人”压在身下,哈罗德探长一脸喜色——今天的抓捕行动还真是一波三折!好在有惊无险地拿到了“嫌疑人”。此刻嫌疑人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是面孔朝下,还看不到五官,手上原本拎着的一个小皮箱也在挣扎中被摔到一旁,彻底散落开,里面的手术刀、止血钳、听诊器等医疗用具掉了一地。 几乎可以肯定,这位嫌疑人,就是他们的目标——托马斯医生! “托马斯医生,你可真狡猾啊,差点就让我们白跑一趟——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了!我现在正式以雾都警察局圣玛丽教堂分局的名义,逮捕你!这是逮捕令……”哈罗德探长义正严辞地说起套路式的话来,然后也不管那位托马斯医生看不看得见,掏出逮捕令在半空中一扬,随即收起,然后叫左右上前取出手铐,把这位托马斯医生铐上。 几名警察一拥而上,将弗兰克和周道安身子下的托马斯医生双手反剪,牢牢地铐住,才让两人终于得以起身。 弗兰克虽然一头灰头土脸,手臂还收了点轻伤,但神色间相当兴奋。眼看铐牢了,他才跟着同事们一起,摁着托马斯医生的胳膊,让对方慢慢地站了起来。 和先前周道安“惊鸿一瞥”看到的身影一样,这是一个身材中等,体型敦实的男子,穿着薄风衣,西装裤和皮鞋,打扮得一本正经。只是风衣领子拉得很高,帽檐又扯得极低,挡住了面容。 弗兰克迫不及待地一把掀掉了医生的帽子,让对方的脸暴露在光明之下,也让在场众人都看清了这位托马斯医生的长相! “啊!”没想到,当托马斯医生那有些颓败的脸一露出来,却先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有几个经常在街上执勤巡逻的警察,甚至忍不住惊呼出声! 因为眼前的那张脸,他们再熟悉不过。 第六十六章 雾都孤儿(十八) “托马……威廉医生!怎么是你!”心直口快的弗兰克,已经忍不住直接叫出了眼前这位上了年纪的老者的名字——正是那位一直在圣玛丽教堂片区,开着廉价诊所,救治帮助了许多贫民,受人尊敬的医生——约翰威廉。 周道安自己就在威廉医生的诊所里当学徒,和威廉医生虽然算不上朝夕相处,但这二十多天,他已经和诊所里的人培养出了感情。尤其是威廉医生,差不多已经和他有了师徒的关系。他也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疑似开膛手的托马斯医生,居然就是自己尊敬的威廉医生。 “威廉医生,怎么是你”周道安也忍不住问道。 “说来话长了,史蒂芬……很抱歉,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和你碰面。”虽然被押解着,威廉医生依旧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满是苦涩与无奈,但话语间不改温文尔雅。 众人虽然一时间都难以消化这个事实,但现在他们仍旧是在抓捕现场…… “威廉医生……很抱歉,我恐怕不得不请您去警局走一趟了!”一旁的哈罗德探长虽然内心同样震惊,但探长的身份还是提醒着他职责所在。 “好的,我会和你们一起去……但是,能不能……别让其他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尤其是先不要告诉我太太……”威廉医生颓败地、用近乎祈求的声音说道。 哈罗德探长脸色变了几变,忍住了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吩咐手下的警察取来一个黑色的头套,给威廉医生罩上,免得他的面目展露出来——此刻街坊四邻都有不少人被抓捕的动静惊醒了,悄悄地围观。如果一离开公寓楼,威廉医生的样子肯定会被人看到,哈罗德探长用上了黑头套,也是应了威廉医生的要求。 一行人押着威廉医生,上了警局的马车,匆匆回了警局。虽说今晚的行动算是成功了,可几位主要人物的内心,却莫名地沉重起来。 一路无话,到了警局,已经是凌晨两点半了。 威廉医生——这位前英国皇室御用医生,被直接“请”进了审讯室。哈罗德探长和周道安、弗兰克三人一起进了审讯室,其余的警员则被勒令,暂时不许透露今晚的任何消息。 周道安原本认为,托马斯医生就算不是开膛手本人,也肯定会和开膛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眼看自己抓住的嫌疑人是威廉医生,他自己也禁不住怀疑起来。在他的要求下,哈罗德探长默许了他旁听问询。 “威廉医生……” 审讯室里,威廉医生被铐在桌椅上。自从他被捕之后,便非常配合,根本没再有任何反抗动作。哈罗德看着这位即使在审讯室里,也保持着相当风度的老者,暗自叹了口气,按规矩询问了起来。 “你就是托马斯医生吗”这是哈罗德的第一个问题。 “是的,那是我的化名。用来应付这些不光彩的工作……”威廉医生点了点头,很干脆地承认了,没有任何迟疑。 “你为什么要放着光明正大的工作不做,而去干这种事你我都知道,堕胎,是有违法律的……而你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守法的好公民,更受人尊敬……”哈罗德探长神情严肃。 威廉医生面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用戴着手铐的手蹭了蹭额头,稍稍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 “当你拿着并不丰厚的退休金,提前退休来到了雾都东区,加上有一个热衷于慈善的太太……即便是我小有积蓄,也经不住支撑这么多年。我的太太喜欢帮助他人,但对于金钱是毫无概念的,我只能另找一些活计……”威廉医生看了一眼一旁的周道安,语气里带着一丝尴尬,“就连帮工,我们都不敢多请。如果不是我太太做了决定……雇佣莉莉丝一人便已经很吃力了。为了维护诊所的正常运转,也为了维持我们的正常生活……” 威廉医生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只能频繁地外出接诊,提高诊金……原本我还有些名气,在西区有一些老‘顾客’。但疾病不是常常有的,这种收入也变得不定期。我一天又能跑多少地方接多少活呢所以,时间一长,我只能另寻出路……” “可你不是虔诚的信徒么这和你的信仰是相违背的……”哈罗德忍不住问道,威廉医生夫妇都是虔诚的信徒,这是这个片区很多人的共识。 “是这样没错,但我不认为帮助卖身女是有违信仰的——卖身女为了生活,被迫在没有婚姻的情况下接受性行为,肯定是避免不了怀孕的。可是,除了她们自己,谁又会去可怜、同情她们呢总得有人帮她们!至于其他未婚先孕的女人,不在我的治疗范围内——你们应该也从里克那里知道,我只接卖身女的活。你们找上门当时用的是‘嫂子被强暴’的借口,这也是值得同情的,我才会同意……”威廉医生说得很仔细。 “那么,你既然是帮助她们,为什么又要杀掉她们呢”哈罗德探长突然问道。 “杀人不不不,你们在说什么我只是给她们做堕胎手术而已。”威廉医生一脸诧异。 “你否认这一点吗那两个闪米特女人,不是你下的手”哈罗德探长紧逼一步问。 “闪米特人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异教徒我对他们没有好感,但也肯定不会去随便杀害他们……哦,天呐,我是医生,不是刽子手,杀人根本不是我的职业!”威廉医生又惊讶又恼火。看起来,他以为自己被抓仅仅是因为暗地里做堕胎手术,而不是因为命案。 “那么……前段时间两起圣玛丽教堂附近的凶杀案,和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或者你有没有将什么闪米特卖身女怀孕的信息透露给其他人毕竟你干这一行,手里应该握着许多卖身女的信息……” “……有这些信息和凶杀案有什么关系闪米特人……不是能直接从外貌上看出来吗”威廉医生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两者之间的关系。 哈罗德探长见此情形,不由得和周道安对视了一眼——威廉医生真的和凶杀案没关系吗眼下他的表现,确实不像是在说谎。另一方面,以威廉医生的身份,加上他所说的理由,又能解释他为什么要用假身份、如此小心谨慎地只接帮卖身女的活儿…… 今天他们的行动,虽然如愿抓到了托马斯医生,但更进一步的成果…… 哈罗德探长微微摇了摇头,他和威廉医生也很熟,加上其前皇家医生的身份,没有直接证据是无法逼供的。眼下,只能退一步,按照最初的计划,先从威廉医生这里弄到几个有可能成为凶手下一次目标的名字…… 整理了下思路,正准备提问,忽然问讯室的大门被直接推开! 冲进来的,是一脸震惊和慌乱的弗兰克。 还没等哈罗德探长出口斥责,弗兰克已然开口了,他的语言都失掉了逻辑—— “又出现了……又出现了!又是一位受害者……” “你说什么说明白一点!”哈罗德探长眉毛一拧,严肃地问道,可此时无论是他还是周道安,内心都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 “凶手……他再次犯案了!就在刚才!” 等一行人匆忙地赶到案发现场,看到了那具极具惨状的尸体,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确定——那位他们苦寻不得的杀手,真的又在他们眼皮底下犯案了! 这是一具超过45岁的中年卖身女的尸体——从她穿着的艳丽衣裙、低廉饰品和浓厚妆扮上,都能看出这一点。而且,同样是黑发、黑瞳、高鼻梁——被害者依旧是闪米特人。 她的咽喉被完全割开——这是致命伤——身上的伤口变得更少,说明凶手行凶已经更加熟练。最关键的是,她的腹部被完全剖开,肠子被残忍地拖出来,堆积到了她的右肩,而敞开的腹腔里,子宫已经完全被割除,且在现场消失了踪迹。连带着,腹部上的一些脂肪皮肉也被割走。除此外,尸体没有任何移动过的痕迹。 典型的开膛手犯罪手法! 此时,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五点,换而言之,这又是一具在相近时间点被害的尸体。而且,最可笑的是:这具尸体被发现的地点,正是他们之前实施抓捕的那条汉伯宁街!换而言之,在警察们撤离这条街后的一两个小时里,就发生了这起命案!而且是第一次,凶手在住宅区犯案。 这算什么凶手和他们擦肩而过是警方运气太差不,这具凄惨的尸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玩笑和嘲讽,讽刺着警察的无能。 哈罗德探长面色铁青,他的双眼仿佛要喷出火一般,又被自己强行压抑下去。在场所有人也都压抑着不说话,就这么围在尸体周围,默然无语。 第六十七章 雾都孤儿(十九) “谁能给我点信息!给我点td关于被害者的信息!还没调查出来吗”哈罗德探长一开口就显示出他的心情已经相当糟糕了。 “来了……”随着哈罗德的怒喝,一个巡警打扮的警员扶着头盔,急急忙忙地带着一个车夫打扮的上了年纪的人、和一位穿着睡衣同样老迈的男子来到了哈罗德跟前,只听他说道—— “尸体就是他发现的,据他说这卖身女死的地方,就是他的廉价公寓后院……” 巡警指了指案发现场,此地是汉伯宁街的29号,也就是所谓的后半段公寓,都是较老的建筑,也都属于廉价公寓。这里的人往往几个人挤住在一间小房子里,例如眼前的老车夫,他就和两位同行一起租住。这三位车夫,他们共同购置了一辆马车,而三个人也约定分时段驾驶马车赚钱,算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和后世两三名司机共包一辆出租车性质一样。 恰好,尸体虽然是这位刚好跑晚班的老车夫发现的,但他的一位“室友”、也是他的同事,正好识得这位“高龄”卖身女,因此半夜被惊醒后,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位受害者。 “安妮查普瑞,是的,是这个名字。为什么我会记得这么清楚……因为这位女士在东区曾经风靡过一段时间——是的没错,二十多年前她是个炙手可热的美人,还坐过我的马车……后来消失过大约七八年!听说是嫁到别的城市去了——干这一行的能找个城里人嫁出去,可是很少见的。不知道是不是别的城市的人不了解这边的事,总之,她像‘明星退役’一般消失了……” “可后来的某一天,她又在老地方出现,还是干她的老本行。听别人议论,好像是被她男人抛弃了,孩子么……不清楚有没有,反正到了这个年纪,她再出来干活,生意早就不像以前了。你看,从前都是别人请她,她还得挑一挑客人。可现在,连我都能关照一下她的生意,不过……你们也懂得,上了年纪,那感觉和年轻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我也没必要为了圆梦花冤枉钱嘛——同价位完全有更年轻的……” “哦,你问她是什么民族是的,没错,她是个闪米特人,而且是位闪米特美人——起码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如果不是特别美,这种身份也不会特别受人欢迎……不过发色上有点不对,应该是现在她的头发白了很多,所以才染成了棕红色……” 这位认识受害者的马车夫非常絮叨,讲话也带着浓重的乡音。不过,没人去嫌弃这些了,他话语中的关键信息,已经明确地透露出了被害者的特点—— 同样是闪米特人,同样是上了年纪,同样的怀着孕或者说怀过孕……依然是符合周道安的推断——这是开膛手喜欢的猎物。但同样,也彻底否定了“托马斯医生”的嫌疑。 因为这位名叫安妮的卖身女被害时,威廉医生可是好好地待在警局里——这是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至于威廉医生是不是提前作案再被捕的显然不可能,那时候好歹警员们都在这条街上,发生点什么动静绝不会毫无察觉。再早的话,这条街上都还有行人来往,更不可能犯案。 当然,好消息是,周道安自己的嫌疑也被排除了…… 随后,法医也匆匆赶到了,一番检查后,又得出了一个更让警队无法接受的结论: 死者在死前应该呼救过,因为有奔跑过几步的痕迹——鞋子跑掉了一只,就在不远处;喉咙和嘴巴都有淤青,应该是被人用力地捂住过嘴、又勒住了喉咙,直到窒息昏迷,才被凶手放倒在地面。 然后,凶手转向了被害人的正面,一刀割喉。 这说明什么说明早先警方的行动——抓捕“托马斯医生”,不但没揪出凶手,反而给了凶手一个最佳的犯案时机! 因为这一场行动,哈罗德探长调集了本片区几乎所有的警力去抓捕嫌疑人,整支警队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汉伯宁街的前半段。至于后半段则被忽略……这大约就是灯下黑。 半条街之隔,就和真正的凶手错过。甚至乎,凶手可能就在暗中看着这些警察们瞎忙活了一场。 接着,随着抓捕行动的“成功”,这些警察又全部撤出了汉伯宁街,返回了警局。在把威廉医生押解进了问询室后,哈罗德探长才抽了个空,重新布置执勤了任务,让这片区的巡警们回到正常岗位。 而为了怕打草惊蛇,哈罗德探长更是让其它片区的巡警不得在他们行动时靠近这条街,以创造出宽松的环境,导致别的片区的巡警们今晚都远远绕开了汉伯宁街……等到巡警们重新回归岗位,已然“制造”出了一个接近两小时的空档期。这无疑给了凶手可乘之机。以至于,死者曾经短暂地求救过,都没有得到应有的帮助,甚至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凌晨时分,附近的居民又在沉睡中,短促的几声呼救根本泛不起什么涟漪)。 得知了这一点,所有人的情绪都跌落到了谷底。 “收队……”再次开口时,哈罗德探长嘶哑的嗓音吓了大家一跳,但随即也都明白这着急上火的探长此刻有多么无奈。 “趁天还没完全亮,把尸体带走!不要造成人民的恐慌。另外……着实上报!” 哈罗德探长说完,以一种无比萧瑟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转身上了马车。 回到警局的众人,都陷入了一种沉默的境地中。哈罗德探长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而弗兰克则耷拉着脑袋,面对警局后勤人员送来的早餐也没了兴致。 周道安内心里叹了口气,他也知道,虽然这一次行动本来就没指望一下子抓到凶手,但人心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任务难度的增加而变化,潜意识更会把期待无限放大。一旦落空,这种落差便难以接受。 退一步说,就算抓到托马斯医生没有让他们获得什么实际的好处,可真正的凶手跳出来以戏耍的方式再次犯案,无疑又是摧毁警察们心理防线的最重一击。 自己的任务估计是没法指望了……起码在抓到真正的凶手之前,就算这位探长以理性的角度不怪罪自己,但提升好感达到认可,那也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他们还会让自己“出谋划策”去抓开膛手吗周道安自己都不确定,就算他有一些后世提前掌握的资料,但且不说他自己的任务时限只剩90多天,开膛手似乎在雾都犯案的时间也只会持续到11月上旬,随后他就会消遁无踪,使此案成为有名的悬案。换而言之,凶手留给破案者的时间也不多——这可不是现代社会,各种讯息、科技手段协同破案,效率大大提高。这个时代,没有指纹验证、没有dna鉴定……仅仅靠一些先入为主的资料实在是小看了这位雾都开膛手。 另外,周道安来这里的首要任务,是找一份工作供自己安身,其次是获得各方面的认可。这些任务都指向“生存”,而不是破案。如果为了破案,周道安还得花费大量的时间,那他的工作怎么办呢总不可能一直留职休假、或者加入警察局 哦,对了!现在威廉医生也被捕了,即便他不是凶手,光是违法帮人堕胎的事就够这位老人受的了。他的诊所还能开得下去吗自己可是亲手把雇主抓住的人,还有继续工作的机会 想到这里,周道安不禁一个头两个大。为了完成任务二,获得警方的好感,也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他一下子投入到了案情中。除了任务指示,其实潜在的,还有他存在那么一点渴望“揭破这个世纪悬案”的心思。这些原因导致他看似被动、实则主动地参与了进来。 而现在看起来,他的这种“投入”,搞不好会导致他任务的失败。 想到这儿,周道安倏地惊觉!第二次任务,他已经不算是个“新手”,但仍旧属于菜鸟!可是由于第一次任务的成功,加上自己到了这个世界后,一切都还算顺利,以至于自己多少忽略了一点“摆渡者”的身份。 这个身份的本质,就是要在一次次方舟给出的任务中活下来,而且完成任务。其余的一切,都只是支线。做好了,或许有奖励,做不好,无非也就是收入平平。可主要任务一旦失败……周道安脑海里已经能抽象出起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任务失败,进行相应惩罚……” 差点就本末倒置了! 好在现在任务才过去约四分之一,还有调整的余地!这场反思来得正及时! 可就在周道安暗自反省的同时,警察局里也突然热闹起来——不是因为太阳升起,这座城市又进入到了忙碌当中,警察们也要开始“为民服务”。而是因为一大帮不速之客,围住了这座雾都东区、圣玛丽大教堂片区分局,甚至还堵住了警局大门。 第六十八章 雾都孤儿(二十) 如果说进入到近现代,社会上什么职业能被称为“无冕之王”,那一定是记者。 媒体的出现,让人民的生活一下子丰富起来!社会政治、经济风向、潮流信息,都得靠这些记者散播开来。 十六世纪,威尼斯最早开始有了记者这个职业,此后,这一职业迅速发展,遍地开花。到了十九世纪末,作为世界经济的中心,日不落帝国的雾都怎么可能会没有记者的存在 事实上,雾都的报纸种类繁多,销路也好。比如《雾都新闻画报》印刷量有8万份,各种小日报则有上百万的销量。 对于民众而言,记者的职能是能帮他们了解更多信息,甚至于、记者能起到一定程度上监管zf的作用。但对于zf而言,记者有时是喉舌,有时则让人头痛,比如现在—— 雾都东区警察局圣玛丽大教堂分局已经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在警队收到命案消息、带着尸体回到警局后不久,这帮嗅觉灵敏的人已然找上了门来。 “请问,今日凌晨,在圣玛丽大教堂片区的汉伯宁街,是否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凶手和之前连续犯下命案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已经是一个月里,发生的第三起凶案了” “请问警察局至今还没有捕获凶手吗是否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呢” “听说你们已经逮捕了好几位‘嫌疑人’,可是却没有证据证明任何一个不是好市民,对吗” 一连串的问题让把守大门的警员当场懵掉!以前并不是没有接触过记者,警察局也是记者喜欢采访的地方,可是这样“人山人海”的记者围攻,实在是第一回。 还身在警局里的周道安不禁皱起了眉头——显然,这么大量的记者聚集,必定是提前获知了什么信息,这才在案发后不到三小时,便来堵警局大门。要知道,今早发生的第三起连环凶杀案,警局还没有对外公布信息呢!若说一个两个记者嗅觉敏锐还有可能,但绝不可能有如此大批量的记者同时感受到“新闻热点”。况且,记者之间就算收到了消息,也不会相互串联——他们要争夺新闻的首发权的。 有点古怪,但周道安却无法去探究。他连离开警局都做不到,因为一浪接一浪的记者潮,还把大量的市民给吸引了过来,把这圣玛丽大教堂分局堵得水泄不通。现在,门内外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门外的在质疑警方,门内的则在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偏偏本该出来应对的探长哈罗德,从案发现场回来后便把自己关进了办公室,一声不吭。手下已经忍住被骂的风险,去敲了好几次门,都被哈罗德一句“别来打扰我,给我点时间”给打发了。 就在众人都一筹莫展之际,忽然警局门外的记者包围圈外围,响起了一串刺耳的哨音。 是警察用的吹哨,可是又是谁吹的呢 这哨音让喧闹的记者和市民们暂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原本围在警局门口的记者稍稍减弱了“攻势”,反倒向着身后聚拢了。 “好像……有人在说什么……”隔着一段距离,加上警局墙壁的阻隔,周道安即便耳朵很灵,也听不分明。不过,已经有好几个警察因为好奇,而悄悄溜到了门边,向外张望。周道安便也跟着他们,一起走到了大门口。 踩在台阶上往后望去,之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潮,现在形成了一个圈,在圈中心,又有一块空白区域。 而站在这块“中心c位”被簇拥着的,是一个戴着高礼帽、穿着燕尾服、戴着单块镜片的男子,他的年纪应该不到三十,脸上的胡须刮得非常干净,将一张很是英俊的脸庞完全地、干净地展示出来。略显瘦削的身材却在人群里有种“鹤立”之感。如果是普通人,站在他身边,都会不自觉地弱掉三分气场。 此刻,他手里拄着一根银头实木手杖,对着众人朗声说道: “可爱的市民和尊敬的记者朋友们,警局一直会调动全力来抓捕罪犯。但因为这一次,我们面对的是一位极其狡猾、凶残的暴徒。他是一个不用遵守法律规则、可以肆意妄为的存在……而我们,作为法律的代表,却必须遵循一切规章制度。所以,在这一场‘正义与邪恶’的对局中,我们必然会在初期落于下风。” “但,朋友们!请千万不要恐慌、更不要丧失信心!日不落帝国已经存在六个世纪了,它的首都、首都的东区更是经历了无数风雨,我们不都安然地度过了吗所以,这一次也不例外。我只恳请大家,给我们正义的天使们一点时间,我相信,正义终究战胜邪恶……” 这一段发言掷地有声,又充满了“正能量”,被这英俊的青年用富有磁性的、标准的雾都口音讲出来,实在是很容易让人产生认同感。话一说完,已然有不少赞同声了。 不过那些赞同声都来自于市民——包括一些警员都听得感动不已,忍不住鼓起掌来——而那些记者,显然不是很容易就被这种措辞给敷衍。 “您又是哪位呢我们需要的是警方的说法——作为雾都的市民,总不可能一直让我们生活在凶杀的恐惧中我们可以给警方一些时间,但警方是不是也要透露一些信息给我们呢起码让我们知道进度如何,也好让大家安心嘛!” 这是一位伶牙俐齿的记者,话一出口,原本稍微平息的声潮又被鼓动了起来。 那位英俊青年却一点儿也不慌张,他微微扶了扶礼帽,对这位提问的记者致意,随即开口回答: “尊敬的记者朋友——我完全理解您的需求,也不认为这想法有什么不对!但,这种想法我认为是站在市民的角度产生的……现在——我刚刚说了,既然是正义与邪恶的对局——我认为更应该站在这两方的角度去想一想……” “如果是凶手,通过他过往的几次犯案,我们都能感受到:他的目的绝不是谋财害命那么简单。而我们市民一旦被他制造出来的恐慌所影响,被他的凶残所震慑,那么,我们是不是就已经在心理上,输给了这个恶毒的歹徒呢他是不是就得逞了呢” “其次,站在正义的一方——警方的角度——来想一想,他们面对的,是一场在阴影中的角斗。警方的身份,已经让他们不得不先站在光明的角度、被动的角度,如果要翻盘、要赢下‘比赛’,他们就得和凶手一样,也蛰伏起来,隐藏自己的策略、计划,悄然进行、伺机而动,在必要时才露出爪牙。” “反过来说,如果警方的所有行动计划都公布出来,那么,隐藏在群众当中的凶手,是不是也会知道了警方的策略是不是也会知道了警方的进度如果他感受到了压力,那么他完全可以‘暂停’一段时间,等风波过去了再出现……哦,天呐,这样下去,我们将永远无法抓住他!” “所以,我相信,这段时间,我们的‘守护者’已经暗暗做了不少工作!只是因为对手的原因,这些工作无法公开!因此,还是那句话——请对他们抱有信心,再给他们一点时间!毕竟凶手犯案越多,留下来的痕迹也必然会越多!只要这场比赛我们能坚持住、坚定地站在正义的一方,曙光迟早会到来!” 这番话可谓有理有据,不光是“伟光正”的鼓舞人心了,还在“谋略”上找到了立足点!此刻即便是再刁钻的记者,也有些吃瘪。 这人的话语术真的相当厉害——当然,场面话也有点过于多了……如果作为一位“热心市民”,这人的措辞未免太官方了。 果然,另一位刁钻的记者已经就此人的身份提出了质疑。 “这位先生,我们都承认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你又是什么人呢有什么资格替警局来‘辩论’呢或者说,你怎么知道警方的计划和安排可能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呢!作为警局的负责人——哈罗德探长——我们需要的是他的解释,而不是某个市民的……” “问得好……”那英俊青年微微一笑,这一会儿,他干脆地摘下帽子,然后从高礼帽中掏出了一张纸片…… “这是我的任命书——即刻起,雾都警察厅(苏格兰场)特派员、弗雷德埃博林,将暂命为雾都东区圣玛丽大教堂警察分局的第一负责人,专门负责雾都东区近期出现的连环杀人案。这份任命出自警察厅长乔治哈尔爵士,下方还有女王的亲笔签名。” 他举着这张纸片,在围观的众人面前一一展示,脸上依旧保持着那让人产生无限亲近感的笑容。 “所以,我想我很有资格能回答你们的问题……现在,朋友们,为了让我们早日抓到凶手,是不是可以把警局的大门通道让出来,好让我们警察能够正常工作呢另外,我也要进到这座建筑里上班了。” 第六十九章 雾都孤儿(二十一) 这张薄薄的纸片,没有人怀疑它的真实性。因为假冒纸片上的身份、假造纸片上的内容,就是找死的行为——还在警察局门口! 而纸片的持有者——这位英俊的绅士弗雷德埃博林,此刻完完全全地震慑住了所有人。 因为在这简单的任命文书上,还有女王殿下的亲笔签名!作为日不落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她的签名根本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地方片区分局的负责人任命书上——这实在是“杀鸡用了牛刀”。但有了女王签名,也就意味着,文书持有者弗雷德埃博林,是位有身份能够接近女王、在女王跟前说得上话的“钦差大臣”! 钦差大臣没有具体的职位,他们的存在是君王为了应付各种突发的、专门的、复杂的状况,而产生的特别任命。在这种时候,钦差大臣的地位会一下子拔高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程度——他们只需要对君王本身负责,还具有相当的便宜行事权。 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位弗雷德埃博林,是带着女王的旨意、“空降”到此地专门负责这连环凶杀案的。又说明女王殿下已然对此事相当重视! 顿时,这一张任命书引得众人浮想联翩! 作为市民来说,他们内心里肯定是放松了不少——女王殿下既然都已经关注此事,那么破案力度肯定会加强,城市的安全也就有了保障。 作为记者来说,他们内心里则喜忧参半——忧的是眼前这位新任警局负责人,完全一副不好对付的样子,此行估计要无功而返了;喜的是,既然女王都关注了,这件事肯定会成为新闻热点!不少记者已经暗地里琢磨,怎么再从别的角度,撬一些有价值的新闻出来! 作为警员,此刻大多数人的内心是极度震惊的! 哈罗德探长来到这个片区成为警局最高负责人已经三年了,虽然他不可能在这个岗位上干到退休,但未来三年,应该也不会有职位变动。而且,三年下来,哈罗德治下的片区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犯罪率也是在东区排倒数的。 这一次不知算不算哈罗德运气不好——大教堂片区发生连环杀人案,影响确实恶劣,哈罗德探长肯定是要被问责的。可第三起案件才刚刚发生,谁也没想到上层会直接派人来接替哈罗德探长! 众人百感交集,弗雷德却已经迈开脚步向着警局大门方向移动了。不过,他一迈腿,众人才发现他的右腿有点问题——走路的时候一瘸一瘸的,竟然是个跛子。 许多人不禁生出感慨——原本外形可算得上是完美的弗雷德,因为这条腿,一下子变得“残缺”起来。少部分妒嫉对方英俊外表身份高贵的,则暗暗松了一口气——果然,老天还是公平的。 弗雷德才不管这些人的想法,他带着自信的笑容,已然踩上了台阶,向着警局大门一步一顿地走去。 没有人阻拦他,也没有人敢说什么,现场就这么陷入一阵奇异的沉默中。直到他走上最后一层台阶,下一步就能跨入大门的时候—— “你最好给我停下,要是你敢跨入这里一步,我就把你丢出去!” 周道安一回头,发现大门口已经被弗兰克给“堵住”,只见他如同门神一般挡在门前,双手握拳,怒气冲冲地对着弗雷德说道。 弗雷德还真的十分配合地站住了脚步,就在倒数第二层台阶上和弗兰克对视起来,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声音不大不小地说道: “我猜,你就是这两年刚刚加入警局、表现特别突出的弗兰克探员。很高兴认识你,但请相信我,我并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你……” 弗兰克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能叫出他的名字,心下凛然。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对方一定已经对这个分局的所有人员都了若指掌。顺着推断,这位弗雷德绝不是突然接到的命令,以至于他能提前做好“预习”。 果然,弗雷德轻轻咳嗽一声,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和许多同事们感受一样,觉得我是来‘抢班夺权’的。神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这种想法。事实上,你们也看得出来,我是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并不适合警局的工作……” “只不过,这一次的案件实在特殊。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这位凶手并不简单,警局用常规的手段去侦破,是抓不到他的。所以,你们可以把我看作是一个来帮忙的,因为我还算是有一些‘特别’的才能。” “至于你们尊敬的哈罗德探长——请相信我,我也十分尊重他——他只是暂时退居二线,等这起案件过后,他就能恢复职位。我以我的名誉保证……” 弗雷德就这么站在台阶上侃侃而谈,语言措辞满是谦逊客气,说实话,很难让人对他产生反感。即便知道他的话语里多少有些场面话,但他的神情却保持着明显的真诚,使人很愿意去相信。 弗兰克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他的反应也没有那么快。预想中,他可以和弗雷德动手,可以面对弗雷德的威胁和指责,独独想不到对方会温言和语地和他解释。 他何尝不知道对方是带着任命书来的,这个局势肯定是他一个小小探员无法逆转的。但他只是觉得该做些什么——哈罗德探长可是他的知遇恩人,否则他可能是成为一名马车夫或者留在乡下种地了…… 弗雷德的话语却又让他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上,别提多别扭了。现在他是让开也不是,动手也不是。 正在彷徨,大门背后传来一道带着疲惫却又威严的熟悉声音: “他说的没错,弗兰克。不用为难他,这是上级的意思。” 弗兰克蓦然回头,发现哈罗德探长已经悄然来到了大门口,依旧穿着他那标志性的薄外套,戴着软帽,只是双手提着一个箱子——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着的应该是他留在办公室的私人物品。 在过去的一个多小时里,这位探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内,除了在消化接受行动的失败,同时还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我确实在六天之前——也就是第二起凶杀案过后不久,就收到了东区警察局的命令。言明,如果我在短期内无法抓住凶手,或是让凶手再次犯案,上面就会调派一位‘专门’探员,来接替我的工作。的确,是暂时接替……” “说实话,当时我内心里当然不愿意接受,更想争一口气给所有的上级看。所以,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昨天的行动上。 “但……愿望总归是破灭了。看到了那具尸体,知道了正是因为我的决策失误导致被害人无法得到救援……那时候我忽然感觉到巨大的无力感——我的能力,或许管管治安,维持维持秩序还可以,但要对付这样的凶手……我的确能力不足。如今,上面只是很快地履行了他们的‘承诺’,我无话可说。” 这位已过中年,头发有些花白、平时以严肃着称的探长,在“吐露心声”后,居然难得地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就这么提着箱子,一步步地走出大门,对所有的手下告别,走到弗兰克身边,还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放松一段时间,做做文职也挺好的——每天这么起早贪黑地维持着这里的治安,早出晚归,我的老婆孩子早就不满意了。正好,这下有了空闲……” 他用轻松语气说着,又勉励似地看向了所有手下—— “说不定,干了一段时间的文职,我就不想再回来了呢!你们这帮狗东西,别丧着脸,都打起精神。我虽然走了,可是这里的事还是一大堆的,你们都给我该干嘛干嘛……” “可是……探长,您走了,我们都没有主心骨了啊!”弗兰克哭丧着脸说道,心里还泛起了一阵怨恨——是自己的无能,无法帮助到探长…… “谁说的,这不是已经有人来带领你们了吗弗兰克,你干好自己的事,听上级的话——无论这个人是不是我。”哈罗德不轻不重地给了弗兰克一拳,然后看向了弗雷德,说道,“我也调查了你,埃博林先生……应该说,是埃博林爵士。” 爵士和先生在英语里都是“sir”,但是称呼人的时候,“r埃博林”就是先生,“sir埃博林”则是爵士。 有爵位的,在日不落要么是贵族,要么则是女王封赏给有卓越贡献的人。王室已知的姓氏里,绝对没有埃博林这个姓。换而言之,这位弗雷德埃博林,是被女王特封的,这又不禁让所有人都高看了弗雷德一眼! “您客气了,哈罗德探长。我们都知道,面对这样一位狡猾、凶残的暴徒,任何一位警察局探长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破案。何况您过往的功绩绝不会比任何一位探长差……只是女王本就准备整顿东区,让她的首都变得稳定、繁荣、有序……这个时候,格外不能忍受这样的凶案存在。所以……我很抱歉地说,您只是时运不佳。” 第七十章 雾都孤儿(二十二) 不得不承认,即便是内心里并不像表面表现得那样云淡风轻、甚至有些怨气和不平衡的哈罗德,也无法从弗雷德的话语里挑出什么毛病。相反,听着确实让人很受用、很舒服,配合上一脸真诚,简直让人生出一种知己感。 《三国演义》中,蜀国大将姜维诈降,想离间钟会使其自立,反叛司马氏,最后功败垂成,自尽而死。当时卫瓘对姜维的尸体说道:“蜀国之灭,绝非将军之罪,实是后主无道而至。”最后才让姜维瞑目。弗雷德眼下对哈罗德所说,和这句话一样,把失败的原因归结于外界,对失败者的心理有莫大的安慰作用。 哈罗德的表情也更加缓和,他摆了摆手,“不找那些借口了……我确实没有抓到凶手,甚至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所以,你如果能够最后抓到这狗娘养的,一定告诉我一声!我要看看这狼崽子究竟什么模样……” 得,看起来老哈根本没他自己说的那么释然。 最后,哈罗德又走到了周道安的跟前,看了周道安一会儿,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本来我想如果这次行动成功,就把你推荐到警队里——警队的工作总比你的学徒工要好多了。而且,你的那些分析、推理能力,甚至已经比我要强了,警队缺你这样的人……可惜,我们最后都搞错了方向。” “你和……托马斯医生一样(哈罗德差点说出威廉医生的名字,只不过回想起答应过威廉医生先不把他的事说出去,才及时咽了回去),现在都可以排除嫌疑了。” 说完这些,哈罗德才最后对所有人挥了挥手,自己拎着箱子,坐上了一辆离开此地的马车。 周道安看着哈罗德的背影还有些发愣,冷不防耳边传来一声招呼: “可以请你到警局里问几个问题吗我知道你昨晚也参与了警队的行动。” 说话的,正是弗雷德。他此刻脸上带着一抹亲切的笑容,姿态完全不是审讯或是调查,还着重突出了“请”这个字。 “当然。”周道安没有理由拒绝,这个弗雷德消息灵通,显然做了大量的调查工作,好好配合,是自己眼下唯一能做的。 回到警局,弗雷德也没有让周道安进问讯室,而是直接把他带到了哈罗德刚刚腾出来的办公室。他并不在乎办公室里略显杂乱,对着周道安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拖着并不麻利的腿脚给周道安倒了一杯水……总之,显得非常客气。 “能和我说说昨晚的事吗我听说你们抓了个嫌疑人,而且是你和弗兰克两个人第一时间抓住的。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说法。”弗雷德撑着手杖终于坐了下来,开始了提问。 于是,周道安并没有什么保留地,将关于案件、关于行动他所知道的部分都说了出来,包括这次的行动其实是他推测后、获得哈罗德支持的结果。当然,关于他自己的来历,他的任务,肯定是不会说出去的,只是用了帮助警方破案好排除自己嫌疑的理由——毕竟最初哈罗德的确是怀疑了自己。 弗雷德听得非常仔细,偶尔还提了几个关键问题,基本都是直指核心的那种。当他了解了周道安推理的全过程后,也很认同似地点了点头,说道: “你的推测的确没有毛病,而且就算昨天你们抓错了嫌疑人,我也依然认为你的方向没有错。” 稍作停顿,弗雷德扶了扶自己的单片眼镜,用探究的目光看向了周道安: “我完全同意哈罗德探长对于你已经没有嫌疑了的看法。不过,我感兴趣的是,你的这些推断是基于什么而做出的某种灵感因为我自己的特长,就是可以为某个素未蒙面的嫌疑人作‘画像’,而你也给哈罗德探长做过凶手的‘画像’,所以我很好奇……” 周道安当然没法说自己是基于后世对于开膛手杰克此人的了解了!他其实内心里也不完全确定,在这个异世界所出现的开膛手,和自己所知的“顽皮的杰克”有多少相似——起码到目前为止,这位开膛手所做的,基本和杰克没有差别。 杂念一闪而过,周道安只能说自己“就是这么推论的,勉强可以算是灵感”。 没想到,这个看似很不负责任的说法,却得到了弗雷德的赞同: “灵感,是神赋予我们最好用的技能。所以这完全不是问题——我自己也是靠着灵感做事的。” 好,起码看着弗雷德那张真诚的脸,周道安没察觉对方这话有虚伪的成分。紧接着,弗雷德又话锋一转: “不过,我的灵感倒是和你有些不同……我为嫌疑人所做的画像,可能在外形上能比你的‘推断’更精确一些。但这也还需要大量的调查素材作基础,所以,很感谢你的分享,这些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 精确一些更难道你能直接靠想象就把凶手给素描出来犯罪肖像画大师也得基于目击者的描述才能做到啊! 周道安并不是太信,但弗雷德和他的关系肯定不至于让他当面说出来。正好,弗雷德也算问完了他的话,他又拄着手杖奋力地起身,对周道安说道: “昨天你们逮捕的嫌疑人,我现在也要去向他问一问话。你要不要一起呢” “嗯这不合适”周道安下意识地皱眉。 “合适,你不是哈罗德探长任命的临时顾问吗现在案子没破,你的职务也并没有解除。”弗雷德挂着招牌式的微笑说道。 周道安心思一转——虽然说不清楚弗雷德是客气还是真这么想,但如果他能拉近和弗雷德的关系,那应该也可以完成获得官方好感认可的任务。另外,他现在要去面对的,是自己的“老板”,如果弗雷德抓住自己的老板“违法堕胎”这件事做文章,那么威廉医生一旦受刑,诊所和自己的工作也就没了。 虽说他还有时间另找一份,但说实话,在诊所他干的还舒心,也不会因为黄皮肤而被歧视,最关键的,他能学习到一定的医学知识,这对他未来的任务和现实世界都有帮助。 所以,如果自己在场,或许还能起到点控制局面的作用…… 一念至此,周道安就顺着弗雷德的意思,来到了问讯室——此时威廉医生还被铐在这里,也是之前大家忙碌,居然忽略了他,以至于这个上了年纪的“嫌疑犯”在这里待了半晚加半个早上,已然很有些疲惫。 弗雷德推门而入,第一件事就是让警员给威廉医生松开了铐子,看着威廉医生缓缓地活动着身体,弗雷德又让人去泡了杯咖啡,递给了威廉医生。威廉医生很礼貌地道了声谢,小口地喝着咖啡,一边听着弗雷德的问题。 与弗雷德对话周道安不同的是,弗雷德基本让周道安自己说,他多数时候在听。而面对威廉医生,则以弗雷德主动提问为主。 先问过了威廉医生的身份、来历、职业和生活状况后,弗雷德也注意到了周道安与威廉医生的关系,顺带问了句,威廉医生毫无保留地实话实说,直言周道安是因为会一手很神奇的推拿,而被自己的太太给招纳进了诊所的。直到哈罗德“借”走周道安帮忙破案。 这其实是印证了周道安之前所说的话——起码周道安是认为,自己绝不至于让弗雷德如此重视,对方的主要目的还是通过两人的话语来交叉印证真实性。 果然,弗雷德听了威廉医生的叙述后就不再多问,转而询问起威廉医生的生活习惯,业务状况以及从前看过的一些病例、接触到的病人,甚至是一些符合被害人共有特征、有可能会成为凶手下一个目标的卖身女信息。 看似无关此案的问题,在周道安看来,却是另一种印证——弗雷德提到,他也很擅长给嫌疑人“画像”,那么他事先做了大量的工作,一定对凶手有了大概的印象,因此通过旁敲侧击的提问,套取威廉医生的信息,也“速写”一张画像,两下对比,确认嫌疑与否。 这一点,周道安也用他后世熟知的开膛手信息对比过威廉医生。威廉医生的疑点主要在:一、威廉医生虽然是右撇子,但左手用刀也很熟练,有着顶级外科医生的解剖能力;二、他堕胎医生的身份能接近目标,提供犯案可能。 但同样的,威廉医生还有绝不可能是凶手的原因——除了上一次案发他根本不在场之外,还有两点原因,且正来自于那两点疑点:一、既然威廉医生已经是个外科熟手,顶级大夫,为何第一次犯案时会如此不熟练,连腹部都未剖开二、他没有动机!既没有仇视闪米特人的理由,也没有仇视未婚先育的卖身女的理由——起码就周道安与威廉医生相处的这段时间看来,威廉医生是个相当正直,富有内涵的人,连一点儿不良嗜好都没有,更别说是心理变态了。 第七十一章 雾都孤儿(二十三) 唯一还能怀疑的,就是威廉医生会不会和开膛手有什么关系可经过弗雷德的一连串问题,似乎也看不出这个平时生活极其规矩、自律,又有身份的长者,会接触到什么变态罪犯的可能。而且从大耗子里克那里也能证明,“托马斯医生”一直是保密信誉最好、最谨慎的堕胎医生,他甚至除了里克之外都不怎么和卖身女交谈,也没有别的外人与其交集……因此,这也是为何哈罗德已然认定自己抓错了人。 现在换了弗雷德提问,一轮下来,也没有新的发现。弗雷德甚至当场当着周道安与弗兰克等其他警员的面,彻底否定了威廉医生的嫌疑。而且,威廉医生也根据自己所知,提供了不少在圣玛丽教堂一代混迹的闪米特卖身女的信息。 剩下的,就是要不要追究威廉医生偷偷帮人堕胎的责任了。 “女王陛下其实非常惦记您,威廉院长。”弗雷德话题毫无征兆地跳转,仿佛唠家常一般,“当年如果不是您执意要离开皇家医学院,辞去所有职务,可能您也已经得到爵位……” “哦,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何必还要再提呢在皇家医学院,我也是为女王服务,在这里,我也还是在为日不落帝国服务。”威廉医生捧着喝干了的咖啡杯说道。 “当年您离开的时候我虽然还没有进入中枢,但那些卷宗,我后面还是仔细阅读过的。说实话,那件事和您并没有关系……女王陛下也不会真正问责您,您又何必……”大约是有其他人在场,弗雷德话说的不清不楚,但对面的威廉医生显然是知道弗雷德在说什么。 “你说的我都知道,弗雷德……但是有些事不是女王陛下不提,我们就能装作不知道的。作为皇家医学院的院长,那个时候我不站出来,就是失职。”威廉医生面色非常平静,“我丝毫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就像我今天坐在这里……也是命运的安排。” 弗雷德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若有所思地支起手,撑住下巴,停顿了足足一分钟,才忽然重新开口: “给威廉院长去掉脚铐。” “嗯”掌握着脚铐钥匙的弗兰克一下没反应过来,不禁瞪大眼睛。直到弗雷德又说了一遍,他才迟疑地拿出了钥匙,却仍旧犹豫着,没有去解开链铐。显然,他还没法接受这个自己费了老大劲才抓住的人,现在要被放走。 “解开,弗兰克。我们得承认,之前真的抓错了人。”弗雷德把目光转向了弗兰克,“如果你知道,几年前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的王妃难产罹患重病事件,其实根本不是皇家医生的责任,相反,皇家医生一直在全力抢救……你就会知道,威廉院长这样的人,是不应该被怀疑的。这是一位值得所有人尊敬的长者……” “即便这件事我上报,女王陛下也会降下特赦的——这点毋庸置疑,我很肯定。所以,让我们直接略过这些麻烦的过程!这样,我们还能保住一位好人的名誉。”弗雷德笑了笑,拍了拍弗兰克的手臂,用一种肯定而鼓励的语气说道。 弗兰克虽然不能完全弄懂这番话,但“女王陛下”、“特赦”、“毋庸置疑”这些关键词他还是抓住了。想起哈罗德探长临走时的交代,弗兰克最终还是起身,给威廉医生打开了脚铐。 “您可以走了,威廉院长。”弗雷德有些费劲地起身,对威廉医生伸出一只手,“这件事不会被传出去,您已经一夜未归,我想威廉太太也该着急了。” 威廉医生犹豫了一下,可能是弗雷德的后半句话起了作用,他还是缓缓地站了起来,然后也伸出手去握了握弗雷德的手,表示接受了释放。 “史蒂芬,你和威廉院长一起回去!这件事,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了。当然,后续,我还是会需要你的帮忙。”弗雷德又转向了周道安说道。 周道安看了一眼威廉医生,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异议,方才点了点头。弗雷德的意思,这案件因为这次不成功的行动,八成已经打草惊蛇了,所以不可能再想着一蹴而就。既然自己的嫌疑也被排除,那么还是先让自己离开这里,毕竟,他还不是警探,顾问也只是个好听的临时头衔。 不过,弗雷德还是留了一线,说后续依旧要找周道安帮忙。虽说周道安还不清楚自己还能起到什么作用,但鉴于任务,加上弗雷德依旧亲切的态度,周道安也只能点头、握手。 离开警局,周道安跟在威廉医生后面,稍稍觉得有些尴尬——虽说威廉医生排除了嫌疑,但把他抓进警察局的,可正是自己。加上自己知道了,廉价诊所其实已经入不敷出,所以自己的工作…… 正琢磨着,还未想到怎么开口,那边威廉医生已经主动说话了: “史蒂芬……在担心自己丢了工作” 既然威廉医生提起了,周道安也不再矫情,点头称是。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迁怒于你——你根本没有做错什么事。不过,先前我也只当你是一个普通孩子……即便你被哈罗德探长‘借’去帮助调查,我也只是以为、因为哈罗德探长对你有怀疑,才把你放在身边‘监视’。不过,看起来,你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 威廉医生一边说,一边放慢了脚步,变得与周道安同排并行: “所以我得问一问,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看来威廉医生也从审问的过程中察觉到了周道安在这次抓捕行动中的作用,同时,他也想明白了,设计抓捕“托马斯医生”的圈套的,应该就是这位东方人。他当然不会认为,一个普通的东方裔少年,会有这么缜密的思维,所以不禁心生疑虑。 “威廉医生,不论您信不信,我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被卷入这件事,也是被迫——事实上,我只是想帮助警察抓住真正的凶手,洗脱自己的嫌疑,加上……我确实对刑侦感兴趣。不过介于我的身份,我是不可能会成为一名为女王服务的警察的,或许未来我会考虑去当个私人侦探什么的……但现在,我只是想做好我的工作。我这段时间从您这儿受益匪浅,学到了不少医学知识,或许我也会成为一个私人医生……总之,我还年轻,您就当我是兴趣所致……”周道安想了想,说出了这番话。 他肯定不会完全透底,什么任务需要积累好感这种隐私,绝不可能说出来。他用了一种无奈的语气,说了一番定位于“少年人心性”的理由。其实,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实际意义的理由,反倒比精心编造的借口更容易让人取信。 人,总会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尤其是少年。 威廉医生看着周道安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你的确是个非常聪明、有天分的孩子,我也确实把你当半个学生看……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生活还是要继续……以后,你就多跟着我出诊!一来你可以多学一点,二来我年纪确实大了,也需要一个帮手;三来……反正我的秘密也被你知道了,但丽兹(威廉太太)还不知道,她总担心我出诊去到什么不安全的地方,你跟着我,她也能放心点。” 周道安点头答应。 威廉医生又叮嘱了一番周道安,以免在威廉太太面前露口风。就这么聊着,两人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回到了威廉医生夫妇的廉价诊所。 此时不过上午九点半——因为是半夜行动,临晨案发,弗雷德空降到警局的时候也才七点多,所以威廉医生和周道安回到诊所时,正看见诊所大门敞开,许多病人自发排队,队伍已经很长了。 威廉太太正坐在大厅里看诊,看到自己的丈夫和周道安一起回来,才站了起来,暂停了接诊的工作,接过威廉医生的工具箱,问了句“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我出诊的地方,正好昨晚警察在那边办案,有人受伤,所以我又帮着警局的人治疗……一晚上都很忙碌,也发生了很多事,这不,到早上才告一段落,我才和史蒂芬一起回来了。” 威廉医生顿了顿,又说道:“对了,史蒂芬在警局那边的事暂时结束了,虽然哈罗德探长很欣赏他,但是今早探长却被调走了。所以史蒂芬也回来继续工作。我想,以后他就跟着我出诊!像昨晚这样的情况,以我这把年纪,确实太疲惫了!有史蒂芬在,我能轻松点。” 听到威廉医生这番连解释带岔开话题的话语,威廉太太果然注意力也被吸引到威廉医生的后半段话里去了。她点点头,说道:“当初我招史蒂芬进来,就是打算让他给你当帮手的,你还总说史蒂芬还需要学习……他跟着你,也能学快点不是这下你吃了苦头才知道我是对的!” 第七十二章 雾都孤儿(二十四) “当然,太太总是对的。”威廉医生日常平淡的脸上,总算露出点笑容,开了个玩笑。 听到威廉医生这么说,威廉太太也露出了一个恩爱的微笑。她拍了拍丈夫的后背,说道:“还有点早餐,没吃的话就去吃点。另外,你要不要先睡一觉毕竟昨晚你可是没睡。史蒂芬也一样你们都去休息一会儿!” “嗯……你这边一个人照顾得过来吗”威廉医生看了眼门外排队的病人。 “能看多少看多少!你不在,急诊病人也都不会留着,剩下的都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病。”威廉太太回答。 威廉医生便点了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四下里一张望,发现诊所里确实有点变化—— “莉莉丝呢怎么没见她帮忙” “她昨天下午请假回乡下老家了——是她家里人给她捎了信,让她回家一段时间,据说是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她确实年纪不小了,家里人应该都着急了。”威廉太太很自然地说道。 威廉医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回自己办公室小憩去了。 生活似乎又回归了正轨。 在凶手犯下了三起命案后,或许是因为警方的行动惊扰了他,也可能是因为他需要一段时间寻找下一个目标……总之,两周时间过去,这位雾都开膛手没有再出现。 东区的人们虽然对这个杀手念念不忘,但每个人的生活压力都很大,没有多少心思分出来去担忧。经过时间的消磨,凶手的热度也消退了一些。而且,这位凶残的杀手似乎只对卖身女感兴趣,想通这一点的民众,也就没有那么恐惧了。甚至乎,有一些带有偏见和极端思想的人,对这位杀手还产生了“认同”。 东区警局和圣玛丽大教堂分局依旧十分重视这件事,从这段时间加强了巡逻力度和人手就能看出来。周道安有时候出门上街,也能碰到一两个“相识”的警员,化妆成了便衣,在入夜后悄悄戒备着。 可是,这样加强戒备,对于凶手而言,不应该是更加谨慎和小心,甚至干脆蛰伏起来么或者说警方的手段仅仅是变抓捕为防范吗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周道安不知道这里的人们懂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觉得弗雷德这样一个看上去就很有想法的人,不应该用这么被动的手段去应对。 不过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临时顾问的他,没法介入到警局的决策中,所以也没得理由操心。只是他的第二个连环任务…… 仅仅过了3天,周道安便明白了警局这么做的用意。 1888年9月25日。 一大早,周道安便被威廉医生叫上,去给一位“贵宾”级的病人看病。此人是威廉医生从前在皇家医学院就职时就认识的朋友,名叫弗朗西斯汤普森,外人要称呼他为汤普森爵士。 是的,又是一位受过勋的爵士。此人并没有做出过什么重大贡献,但却拥有一定的社会名气,因为他是一位诗人和作家,同时又是一位虔诚的天父教徒,在教派圈子里很有名气。 这里顺带提一下:日不落这样以弥赛亚教为主流的国家(周道安前世的世界,英国国教就属于基督教,这异世界虽然名称换了,但关系不变),天父教也有一定的影响力,无论在宗教上还是政治上。因此,一些天父教有头有脸的人物,在社会中也有一定的地位,甚至担任要职。 这位汤普森爵士便是如此,他以作家的身份,担任了雾都当地最大的报社之一——中枢新闻社的副主编。不要小看这个身份,一家知名报社的副主编,相当于掌握了相当程度的话语权。 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病人,威廉医生又给周道安描述了一下汤普森爵士的毛病——隐私部位瘘管病。根据病情描述,周道安很快确定,这就是后世所谓的痔疮脓肿形成的肛瘘。 瘘管病在当时算个不大不小的毛病,医疗手段上,倒是和后世没有太大差别——把脓肿割掉,顺带清除一部分痔疮,然后缝合关键部位的破损部分。对于威廉医生这样的顶尖外科医生而言,技术上不成任何问题,关键是后续恢复,这又涉及病人自身的体质、生活习惯、卫生习惯等等。 如果是普通病人,医生给你做完了手术,是不用管你后续的恢复的。但如果是个身份显赫的病人,治疗者又以私人医生的形式给你动的手术,那就涉及到一个“售后服务”。 这一次,威廉医生带着周道安出诊,就是做“售后服务”的——汤普森爵士在手术半年后又有复发迹象。 两个人一大早出门,乘坐马车从东区到了西区。汤普森爵士居住在西区的传统富人社区,或者叫优质居民社区——雾都西二区。换一个更直观的说法,这里算是日不落帝国首都的“二环”,王宫、首相官邸、议会大厦,都在这里。 汤普森爵士的住所在泰姆河(相当于周道安前世的泰晤士河)的北岸,在切尔西和富勒姆两大优质居民区的交界处。这里风光怡人,又处在世界潮流的中心,根本不是东区风貌可比的。 好在威廉医生本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以前也身居高位,举止气度完全匹配这里的“优质居民”标准,甚至犹有过之。而周道安,虽然是个东方裔,穿着也极其普通,但好歹后世见过大世面,也没露出什么乡巴佬进城的窘迫。 在汤普森爵士的私人洋房一楼,管家带着二人来到了汤普森爵士的书房——这里既可以办公,又被装上了一张不小的床铺,显然是方便汤普森爵士工作的。 我们尊敬的汤普森爵士此刻穿着便服,趴在床铺上——躺着可是会触碰痛处——正听着床头坐着的一位中年美妇人给自己念报纸。 这位汤普森爵士年纪未必比威廉医生大,也不过五六十岁,但健康状况并不好,导致看起来远不如威廉医生显年轻。他长着一头稀疏的金黄色头发,大鼻头,肿眼泡,唇上和下巴的胡子刮得很干净,反倒留着鬓角到脸颊的髯须。 听到动静,看到威廉医生进来。汤普森爵士立刻用一种诗朗诵、咏叹调的方式,打了个热情洋溢的招呼—— “乔纳森(约翰的某种复杂化文雅化的称呼),我的挚友,您终于来了!这令人丧气的天气,让我原本已经平复的伤口又恶化……只能再次麻烦您跑一趟……” “这是我的职责,弗朗西斯……”威廉医生保持着少说话、多做事的风格,直接打开了工具箱,洗干净了手,然后走到了汤普森的床前。 脱裤子,撅腚,然后查看患处。 周道安虽然只是打下手,而且也见了不少恐怖的创伤,但是当他看到汤普森爵士那已经变得干瘪的臀部,和溃烂流脓的肛门周遭时,还是有些许不适。反倒是威廉医生一脸淡定,检查前后脸上都没露出一丝异样。 他轻轻地扒开汤普森的臀部肌肉,细致地检查了一番后,重新洗过了手,对光着屁股的汤普森爵士说道: “情况还好,弗朗西斯。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恶劣。的确,是天气热导致的创口复发,有一些炎症,但是上次手术的缝合处并没有撕裂,所以,我给你清理一下创面、消消毒就没事了。” “哦,是吗那真是个好消息,乔纳森,您真是我的幸运星……”原本脸色有些萎顿的汤普森听闻自己情况不坏,立刻来了些精神。 于是,威廉医生也没有耽搁,在给汤普森注射了一剂吗啡止痛后,就开始了清创工作——别看只是清创,但因为肛门神经极其丰富,割掉腐肉和挤掉脓液的过程是十分痛楚的,所以注射一剂止痛药,能比较好地缓解患者的痛苦。 吗啡是这个时代最常见的止痛药,应用已经很广泛了。不过,汤普森爵士在注射了一剂量的吗啡之后,仍然对威廉医生后续的清创工作叫苦连连。 “还是痛呢,乔纳森……啊,这真是天父对一个绅士最苛刻的考验……啊……哦!”不愧是诗人,就连叫痛用语都相当“唯美”。 好在威廉医生动作很快,三下五除二,“打”完收工,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让汤普森爵士满头虚汗,便袍都湿透了。 “弗朗西斯……”结束了工作,洗过手的威廉医生,接过了管家递来的红茶喝了一口。想了想,还是开口对汤普森说道,“你是不是平时为了镇痛,吗啡用的剂量太大了” “哦,乔纳森,您看出来了……是的,我不否认这一点。” “可是,这东西用多了,副作用不小……最严重的是,它会上瘾。刚刚我给你用足了剂量,可是你依然能感觉到痛楚,说明你已经产生了抗药性和依赖性了,弗朗西斯。”威廉医生斟酌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 第七十三章 雾都孤儿(二十五) 面对威廉医生善意的提醒,这位汤普森爵士倒也不是不知好歹,不过他并不能应承下来,自己会少用药或是戒掉吗啡止痛,只是苦着面孔说道: “乔纳森,您是知道的,我一直自诩是个坚强的骑士……但天父在上,我必须得承认,这小小的毛病却完全击败了我,让我的骄傲成了一个笑话。那地方一旦发病,痛起来实在是太难以忍受了,所以……现在这也是个困扰我的问题——吗啡对我都有点不起作用了,尤其在我犯病的时候。 “所以,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根治这个毛病呢” 威廉医生微微皱了皱眉眉头,他看着汤普森,一五一十地说道: “还是原来的那些话,弗朗西斯(可能和汤普森对话久了,威廉医生也不自觉地习惯于频繁称呼对方的昵称),你得戒掉一些习惯,比如酒、马……还有,尽量不要再熬夜。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让我太太为你配置一些清热解毒的草药药剂,它确实能够缓解你这种燥热的体质……” “哦,不不不,我亲爱的朋友!这绝对不行。你的太太——哦,我绝没有对丽兹……哦,还有这位史蒂芬小先生不敬——她所爱好的那些东方邪恶的巫术,是我所信仰的教义完全不能接受的。至于您说的喝酒,骑马……哦,如果没有这两样,我的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本来是求助的一方,现在完全不遵照医嘱,还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威廉医生也对汤普森爵士没有办法——他应该在开口之前就知道这一点,只是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好心提醒了对方。 所以,威廉医生微微摇了摇头,放下了红茶杯,示意周道安帮自己收拾起医疗工具,一边说道: “那么,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弗朗西斯。如果你后面犯病,忍受不了痛苦,可以用一点吗啡。伤口恶化,随时找我……” “哦,等等,乔纳森……”趴着的汤普森急忙出声,挽留住威廉医生,“乔纳森,您也知道,吗啡现在对我而言已经效果很是微弱。上一周霍华德约我去庄园跑马,当时我的病已经犯了,本想用吗啡镇痛压制一下,结果用到一个足剂量的药,效果还是不够。再多,又不敢用了。所以只好婉拒了霍华德的邀请……” 他顿了顿,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了一点,“就没有别的药剂可以替代吗啡吗我听说,日耳曼那边已经研制出了一种新药,只不过还未公布……” 威廉医生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其实,10多年前,奈特在圣母医院工作时就已经找到了这种药的制作方式——这是一种吗啡的提纯药,效果比吗啡要强很多很多……但它的副作用还并不能确定。那些日耳曼人倒是比较敢实验,据他们说,这种药甚至完全不会上瘾,可以完美取代吗啡……只是我们现在还保持怀疑态度。” “哦哦!是吗乔纳森,您是专业人士,肯定知道这药的效果……日尔曼人虽然不讨人喜欢,但他们生产的东西还是很不错的。所以……你觉得这药可以尝试吗哦,对了,这药叫什么虽然它还没有上市售卖,但既然已经被研发出来了,肯定能搞得到” 像一个溺水者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般,已经被病痛折磨得很厉害的汤普森爵士显然对于新药的期待,要超过了对新药不确定性的恐惧。他已经迫不及待地露出了想打听的表情,完全忽略了威廉医生话语里所说的“怀疑态度”。 “奈特给它取名叫‘英雄’。”既然被问到,威廉医生也只是如实回答。 “‘英雄’哦,这名字可真棒!是因为它能够让最畏惧疼痛的懦夫也能找到英雄气概吗还是说它就是拯救我这样被痛苦折磨的人的英雄”不愧是诗人,文艺性十足的脑补已经让汤普森给了这种新药名字完美的诠释。 不过,当威廉医生说出“英雄”这个词的时候,周道安已然明白,这两人讨论的能够取代吗啡的药究竟是个什么了——英雄是它的义译,如果按照音译,它应该叫做赫尔洛因(敏感词,你们懂的)。 这玩意儿周道安可是很了解的——后世不知道为它做了多少警告教育。这药的确是吗啡的超级升级版,功能强大,但同时,它的成瘾性绝对也完爆吗啡,基本上沾上就戒不掉。所以日耳曼制药那边所说的“完全没有副作用”肯定是瞎扯,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宣传,原因可能就复杂了。反正,来自后世的周道安很清楚,在二战时,德国军人上下嗑药的不在少数,难说是不是那些致幻药让他们变得那么疯狂。 但眼下他的身份肯定不好直说这药会让人上瘾到摆脱不了、危害远大于效益。他只能看向威廉医生,看他如何表态。 威廉医生听到汤普森不由自主地赞美这新药,他也明白此刻撅着屁股一脸惨白的爵士,已经将这药当做了救星。 “是的,这药虽然没有上市,但是可以弄到。”威廉医生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那太好了,乔纳森,我记得你和奈特以前都是同事的,后来他还是你的下属……所以您能不能……”汤普森爵士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正在此时,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汤普森爵士的管家拿着一封电报急匆匆地冲了进来。他先是很礼貌地向在书房里的人鞠了一个躬,可脸上丝毫没有掩饰那种急切—— “很抱歉打扰到各位先生,不过……主人,这是社里刚刚发来的紧急速件,需要您知晓,并做决断……” 说着,他快步走上前来,把一个信封交给了趴着的汤普森。 “哦,紧急速件八成是那帮年轻人不敢担风险,又遇到了什么大新闻……我现在的眼睛很不好使……伦纳德,麻烦你直接念——这里没有什么外人,没关系的。”汤普森说道,他现在明显有求于威廉医生,所以即便有事,也摆出一副信任的样子,丝毫不避嫌,展露亲近。 既然这么说了,那位管家也就“从善如流”,麻利地拆开了邮递员加紧送来的信封。事实上,汤普森猜得没错,这封信的内容,正是征求副主编汤普森的意见,看是否要刊登一则新闻的——即便当下不刊登,也会在不久之后见报,所以保密性……只要不是新闻界的同行,也没必要遮遮掩掩。 “汤普森阁下览鉴: 今早新闻社收到一封信(见附件),自称是此前三起卖身女杀人案的凶手。此人以极其戏谑的口吻承认了3起凶杀案都是他所为,并且委托我社将他的信件公开。并言明,要和警局‘玩一场游戏’,且还会继续犯案云云。我们不确定此信真伪,也无法预估此信公开后带来的社会影响,但负责跟进这新闻的麦卡利尼坚持认为应当立刻刊登见报。由于社长此刻正在凯尔特地区出差,所以特烦劳阁下拿定主意。 本戴维斯” 这封信非常简短,但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就在屋子里旁听的周道安,在听到信的第一句话时,耳朵便已竖了起来。同样,专注起来的还有威廉医生——他们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震惊。 可威廉医生的惊讶,是因为他没想到一次出诊也能碰上那件让他被“冤狱”的案子,或者是这凶手居然如此嚣张,还敢写信公开挑衅。 而周道安的惊讶,则是因为他虽然知道、这位开膛手曾经多次写信戏弄警方,也让自己彻底出了名,但他究竟是在哪家报社投的“稿”这样的细节,周道安已经记不清了。眼下的情况是,这位异世界的开膛手,以惊人的相似度,正在完成他自己的里程碑。周道安自己,也很凑巧地也成为了这里程碑的见证人。冥冥之中,这件案子似乎总和他产生关联……他不禁想着,自己此次来到异世界雾都的任务,究竟有什么本意让他成为这件着名悬案的见证者还是要让他再次参与其中。 无论周道安怎么浮想联翩,当下这件事已然发生。此时,管家伦纳德已经继续拿出了信封里的另一张纸——也就是那封凶手悄然寄来的信! 周道安情不自禁地微微向右跨了一步,让自己正好站到了管家的身后,可以远距离地看到这封赫赫有名的信笺。 果然,如同自己后世所了解的一样,这封信通篇用红墨水写成,笔迹犀利而诡异,笔锋更像是一道道用笔尖划出的伤口,配合红墨水正有种鲜血淋漓的观感。而逆锋的笔迹,也表明写信者使用的是左手。字里行间,还印染了好几枚指纹,有的清晰深刻,有的浅显模糊,大小也不一样,不知道是凶手无意、还是刻意留下的—— 第七十四章 雾都孤儿(二十六) “亲爱的老板: 我知道,很多热心的市民关心着我是否已经被捕。我要说的是,此刻的我正自由地和你们交谈着。当听到条子自作聪明地说案件的调查已有了突破性进展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尤其是那个关于‘诱捕’的笑话真是让我开心。 我恨那些女人,我不会停止剖开她们的胸膛——除非我被捕或是死了,在此之前,我都会不停地干下去。对了,上次活儿干的不赖我根本没给那女人逃跑的机会——虽然她喊了几声。那些愚蠢的条子却傻乎乎地抓错了人……我爱这个工作,我还会干下去的,很快你们就会再次听到我干的有趣的‘小把戏’。 我上回留了一酒瓶的‘红颜料’,可惜它很快就粘的像胶水一样没法用了,眼下只好用红墨水满足我的愿望了。哈哈,下回我会用剪刀,把那女人的耳朵割下来送给条子,那一定很有趣。我的刀实在是锋利,太好了,一有机会,我真想马上就投入工作。 祝你们好运, 你们真诚的——开膛手杰克 抱歉,我报上了我的名号,请别介意。” 这封信在后世被直接用“亲爱的老板”命名,正是源于它极具戏谑性的开头称呼。如果这封信被哈罗德或是弗兰克看到,估计会被气得跺脚。 但现在这封信是投递给报社的,看信的人是报社副主编,他的立场可不是抓捕罪犯为天职的警察。所以,汤普森爵士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两眼冒光!以他作家和主编的敏锐感官,已经能把这封信编出一个无比精彩的故事了! 而如果报纸一旦刊登了这种故事,毫无疑问,所带来的阅读量将会节节攀升——请注意,这个时代可不是信息大爆炸的年代,也不是什么娱乐活动遍地开花的年代。大众枯燥单调的生活亟需某些感官刺激,还有什么比一个真实存在于身边、富有传奇色彩、血腥味和暴力情色(杀戮对象是卖身女就可以扯上情色)的故事更吸引人呢 想到这里,我们的副主编汤普森爵士已然感慨出声了: “天父啊,请原谅这个满身杀戮罪恶的人……同样,也请惩罚那些违背伦理道德的女人……啊,这真是一个大新闻!而且应该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凶手主动联系报社,坦白罪恶的新闻!当然要刊登,还必须用头版头条!案件查办了这么久,警方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公众是有知情权的!他们应该了解这一切。” 这番话里已经包含了几层意思:第一,对于这个满身杀戮的罪人,汤普森爵士用的是“原谅”,而对于卖身女,他用的是“惩罚”。听起来或许不容易注意其中的差别,但说明在潜意识里,这位汤普森爵士把杀手的地位还摆得更高。 为何因为在汤普森爵士甚至许多上层阶级的眼中,开膛手虽然十恶不赦,但他屠戮的卖身女也一样是让他们憎恶的。没错,即便他们也都爱风月、桃色、亵妓这些道道,但只要在人前,都会摆出一副绅士君子的样子,极力谴责这些败坏社会风气的底层可怜人。 因此,即便这是个凶残的杀人犯,但他屠戮的却是让人鄙夷的卖身女,在不少人眼中,这甚至是个卫道士啊! 第二,这是一则具备诸多“第一次”性质的重大新闻。而警方的“无能”,又恰恰给了社会不满的因子。假如报社代表公众向警方询问案件进程,弗雷德那一套说法还可以吃得开。但,现在是凶手主动越过警方、向报社投稿,那警方还有任何理由阻止新闻的刊登吗 用脚趾也想得到,任何一家报社都不会放过这个劲爆的新闻!至于会不会对警方造成困扰……抱歉,那是你们的事!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职责! 还有,作为一名爵士,又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顶着中枢新闻社副主编的名头,汤普森根本不害怕、也不在意警方的想法! 汤普森爵士当场回信——就让管家伦纳德代笔,并且让他亲自把这封信坐马车送回报社,盯着编辑们立刻写稿、印刷、出版,刻不容缓! 忙完了这一切,汤普森才想起来,威廉医生和周道安留在这儿呢!他歉意地笑了笑,又把话题扯回到了止痛药上。 “乔纳森,不瞒您说,爱德华还邀请我29号去约克郡参加一个很重要的社交聚会,我得需要这种神奇的药让我不至于出丑……” 而其实此刻无论是周道安也好,还是威廉医生也罢,心思都已然不在治病上了。 对周道安而言,他亲眼见证了这一段历史进程出现,思绪已经飘飞到了警方,考虑着弗雷德又会做出怎样的应对;对于威廉医生来说,曾被怀疑成罪犯的他,也是带着同情心去帮助卖身女堕胎的“托马斯医生”,更希望真正的凶犯能够早日落网。 不知道汤普森爵士的操作,会给案情带来怎样的波折社会民众,尤其是那些卖身女,也会恐慌起来…… 暗暗叹了一口气,威廉医生收慑了心神。 “我试试看!如果能弄到,我会让史蒂芬给你送来。”威廉医生最后说道,同时起身,准备辞行。 “太谢谢您了,乔纳森,你真是我的救星!伊丽莎白,代我送送乔纳森……”汤普森一听威廉医生的答复,立刻欣喜无比,但他趴着不能动,管家又送信去了,连忙让一直坐在床边为他念报的中年美妇帮着送一送贵客。 这位名叫伊丽莎白的中年妇人个子很高,只看妆扮,也就是三十多岁的样子。但考虑到汤普森爵士的年纪,如果这妇人是他妻子,那也应该有四五十了。 一头金发的伊丽莎白,很有礼仪地请二人离开,并在一旁引路。出了房门,周道安落后半步,才注意到,这中年美妇总是盯着威廉医生看——先前在房间里,因为接二连三的事情发生,所以没人关注到这妇人的眼色。 威廉医生的感官也十分敏锐,他也注意到了身边妇人的神色有异。但在这汤普森爵士的家里,随意询问什么又显得不礼貌。 好在那中年美妇没耽误工夫,送到一楼时,她便开口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应该是叫托马斯医生” 这一句直接把威廉医生和身后的周道安都给震住了!对于他们而言,这个名字当然是无比熟悉,但同样,此时此刻他们也都不愿意再听到这个名字——尤其是威廉医生,从那次被捕之后,他已经结束了和大耗子的合作,决心彻底摆脱“托马斯医生”这身份。 现在,在汤普森爵士的家里,一个女眷忽然提起这个名字,威廉医生的惊异可想而知!如果被他的故交汤普森知道了他曾经当过堕胎医生……那真的会毁掉他一世英名! “您……认错了人,夫人。”好在威廉医生也是见过风浪的,表情也一直比较古板,没有表现出反常。 “不,我或许会记错您的名字,但人……只要我见过,是不会记错的。两年前,在东区,您帮我的一个姐妹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我就在一旁陪着她。说实话,您精湛的技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开始我以为会特别恐怖。好在问题解决了,我的姐妹也没有遭什么罪,两周之后,她就又投身‘工作’中了。” 那中年美妇语速轻快,并没有任何遮掩。其中的信息流露,让威廉医生不禁皱起了眉头—— “您的意思是……您不是弗朗西斯的……” “哦,我现在是他的女人,没错。但这也不过是1年左右的事!以前,我是干那一行的——我并不想否认这一点,虽然弗朗西斯十分介意我提起,但我觉得过去无法改变,重要的是现在……” 中年美妇或许有一些文化,言语间也有些哲理。不过现在不是感慨她价值观的时候。 “抱歉……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不过您是怎么到弗朗西斯身边的毕竟他的态度……对不起,我实在有点匪夷所思。”威廉医生定了定神,在确认这中年美妇的用意和身份,以及她在自己故交身边究竟扮演什么角色之前,威廉医生是不会透露任何口风的。 “没什么不好提起的。弗朗西斯已经孀居多年,但人总会有需求的……弗朗西斯对那方面的需求不算强烈,却也还是有。 “我是很偶然地为他‘服务’了一次,而他又很喜欢在完事以后聊上几句——好歹他是个诗人,所以谈兴很浓。可能是因为我和他交谈了几句,能接上他的话!又或者我上过学、能识字,和他都是信仰天父的……总之,此后他又约了我好几次。最后一次,他直接让我留在他身边——哦,是没什么名分的那种。 “您也知道,我这样的出身,是不指望有什么好结局的。但弗朗西斯对我很好,加上他的经济实力……所以我就同意了。您看,现在我已经和过去的生活完全没了关系,而且每天和弗朗西斯交谈、为他念报,也能学习不少东西……这大概就是我的新生活。”伊丽莎白笑容满满。 第七十五章 雾都孤儿(二十七) “是这样……”威廉医生点了点头。 此时他们都停在台阶的最末一层,既没有完全到达一楼,也没有挪动位置的意思。 “那么您……叫住我,不知道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呢”威廉医生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道。 如果对方已经不再是卖身女,而且又想着在汤普森爵士身边安定下来,那么,自己的那一重身份就绝不能让这位伊丽莎白说出去。即便,自己否认那重身份,但只要有传言,就会对自己的名誉造成损伤,这是威廉医生万万不想看到的。 周道安站在威廉医生身后,不动神色。他已然明白,威廉医生这句试探,已经带着默许——默许可以给伊丽莎白帮点小忙,或是答允对方什么条件,只要对方为他保密…… “当然,因为我很清楚您的水平!所以才冒昧叫住您,希望您能给我提供一点帮助。” 果然,伊丽莎白很自然地就接腔了。不过,接下来的话,又有些出乎威廉医生的意料之外了,因为对方根本没有什么敲诈的意思—— “我想请您为我做手术——就是您之前帮助我姐妹那样,也帮帮我。” “您……”威廉医生这下没忍住表情,露出惊讶和不解的样子——这美妇人居然是要自己为她堕胎这这这……难道是她有了别人的孩子,怕被弗朗西斯发现 随即,伊丽莎白的话又打消了威廉医生的这个想法: “是的,我已经有孕在身——9周多了。说实话,我之前也很犯难——这孩子是弗朗西斯的,这点毋庸置疑。他虽然已经五十八岁,我也四十四岁了,但奇迹就是——我确实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肯定是出乎我们两人预料的,甚至于,我觉得会完全震惊到他!所以,我压根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 “我是这么考虑的——虽然,我和他生活在一起,有个孩子是一种美好的结果。但同样,对于弗朗西斯的身份而言,这个孩子又会是一个麻烦。 “首先,我是这孩子的母亲,但却不是弗朗西斯的太太,以后也不会是。这孩子以后要以什么身份而存在呢其次,弗朗西斯已经五十八岁了,他的大儿子麦克唐纳也三十多岁了,是他法定的继承人。如果这个家族多了一个孩子,我想除了我之外,谁都无法接受,弗朗西斯肯定也不想看到这个家族在他晚年陷入分崩离析的危机中……况且,就算弗朗西斯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可他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还能陪伴这个孩子多久能坚持到这孩子成年的时候吗 “所以,我得问问,自己所追求的又是什么呢我觉得,不是什么名分和家产,只是一个生活上的安稳。现在这一切,其实已经是我从前所奢求的了,又何必要给自己再找麻烦呢” 这一大段表白,实实在在地让旁听的周道安惊讶了。 这是一个非常“智慧”的女人。是的,不是聪明,而是智慧。聪明是小格局,反应快,想得多,这叫聪明。智慧,则是一种理性和深度的结合。 毫无疑问,这位伊丽莎白在得知自己有了孩子之后,在诸多的情绪和想法之中,最终能悟到这一番道理,找到这条最明智的路,那是相当难得了。而且,这种选择是需要舍弃的,舍弃自己的孩子,舍弃女人最重要的“权利”……这是何等的艰难。 当然,不排除因为伊丽莎白是卖身女出身,经历消磨了情感,所以对孩子的渴求不如常人执着。即便如此,这个决定也是相当难得。 显然,这番话不仅让周道安心有所感,对威廉医生的触动也很大。原本想否认自己身份的威廉医生不禁沉默了起来,好一会儿,他才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 “女士,我很尊重您的决定——您的决定不但是对您自己最明智的,同样也是对我的老朋友,弗朗西斯最明智的。很高兴他的身边有这么一位智慧的女士陪伴着,这是他的幸运……” 顿了一顿,威廉医生压低了声音,“您的明智让我佩服,所以……我同意帮助您,完成您的愿望。但,我也拜托您一件事——关于我的身份,我做的事,一定不能告诉别人。和您一样,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伊丽莎白何等聪明,她一听威廉医生的要求,结合对方与汤普森爵士的关系,立刻有所领悟。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并且当场起誓,让威廉医生安心。 “那么,女士,您需要给我一个地点,要安全,没有人打扰……手术过程不会超过两个小时,但结束后您无法马上行动,起码要休息一晚,最好能休养几天……”既然已经说好,威廉医生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快速地提出了要求。 “了解,您上次帮我的姐妹手术,我在一边全程看着,知道您的技术是一流的,给人带来的痛苦很小。后续要怎么做,我心里也有数……”伊丽莎白微笑着说道,威廉医生答应帮忙,也了却了她心头一件难事。她固然可以找别的堕胎医生做这事,但一来是威廉医生的技术好,二来她此刻身份已然有了顾忌,威廉医生这样能保密、又有顾忌,能与她达成协议的人,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她稍微想了想,立刻有了主意—— “我是瑞典裔,还有一个表姐在东区生活。最近,她的二女儿正要嫁人,一家人想趁着这个机会出去旅行游玩。不过她家的生活也很拮据,丈夫只是个小职员,即便是去折尔赛岛这样的‘穷人旅行胜地’也顾虑重重……我想,我可以给她们一笔经费,支持她们出去玩上几天,而她必然会委托我看管她们的公寓。这样,我们就可以利用那间公寓手术了。您看怎么样” 折尔赛岛是日不落帝国与法郎西帝国之间、鹰吉利海峡上的一座小岛,靠近日不落,却属于法郎西。岛上的风俗有典型的法郎西特色。所以,这里成了日不落的穷人们的旅游胜地——距离近,开销小,时间短,却又算出国了一趟,领略了异域风情。 但即便是去这里,至少也需要3天的时间——包括来回路程——这就给手术及后续休养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伊丽莎白虽然也能临时租住一间公寓,但是肯定没有自家亲戚的地方来得安全。而且,她还可以以参加表姐女儿蜜月旅行为借口,暂时离开汤普森爵士几天。 威廉医生也表示同意。 “表姐的二女儿出嫁的日子在3天之后,完事他们大概还需要做点准备才能出发……保险起见,我们就定在4天之后,您看呢哦,正好,那天弗朗西斯要赴爱德华王子的邀约,去约克郡聚会,我不会同行……” 威廉医生当然也想快点解决这个问题,4天之后就是月底,29日,本也就没什么预约,于是点头答应了。 伊丽莎白面露喜色,她立刻从衣裙的兜里取出一支铅笔,一张纸片——或许她除了帮汤普森爵士读报外,还要兼顾一些写写记记的秘书工作——就着楼梯扶手,刷刷刷地飞快写下了一行字。 “这是我表姐公寓的地址,3天之后我就会等在那里,第4天,您随时可以来。如果有什么问题,也可以让人去那儿跟我说一句……” 威廉医生扫了一眼纸片上的地址,随手揣进了兜里。他点了点头,最后说道:“晚上,我们定在晚上,等大家都入睡后,这样不太会受人关注……” 的确,“托马斯医生”鬼鬼祟祟惯了,以前接活也都在晚上。 伊丽莎白很干脆地答应了,这一回总算是没有再耽搁,把两人送出了门。 一路上,威廉医生坐在马车里都很是沉默,周道安也不好多问,只好陪着他一起闷着。 直到马车驶到东区边界,威廉医生才忽然开口了: “除了经济原因,史蒂芬你知道我帮那些人,还有一个缘由吗” “……您说过,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对于这种事,总是需要帮助的。所以您出于同情心……” “这么说的确是没错,但之所以我会对她们如此同情,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原因。这个原因我没法对警察说,一直埋在内心里,但……总之,做那样的事,绝不是我一时兴起……” 看着威廉医生正酝酿着话语,脸上露出悲伤黯然的神色,周道安猜想,对方忽然想剖白内心,应该也是压抑了许久。他从一开始便感觉威廉医生这人沉郁、内敛,内心一定藏着不少事,包括用假身份帮着卖身女们堕胎,干这种“惊险刺激”的事背后,一定还有深层次的原因。既然威廉医生此刻想说,周道安绝不会拒绝,他只要扮演一个安静的听众就好了。 “我和丽兹都是学医的,而且曾经都是皇家医学院的学生。我主修外科,她则是内科、妇科。我们算是同校不同系的同学,因为成为医生之前,几个科目之间都需要交流学习,掌握一些全科知识,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第七十六章 雾都孤儿(二十八) 没想到,威廉医生一开口,居然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反正距离到达目的地还有不少路程,封闭的车厢,一如教堂里的告解室,给了威廉医生诉说的欲望。 “丽兹在当时可是很受人瞩目的,而我,则只是一个普通毛头小子。我虽然和其他人一样也关注到了她,对她心生好感,但……哦,神灵在上,直到今天,我都非常糊涂,丽兹居然会在众多追求者中最后选择了我。这也是让我无比骄傲和庆幸的事…… “我俩结婚后,双双留在了医学院。我的事业越来越好,而丽兹则因为学院平衡政策的缘故,主动放弃了擢升的机会,让我全力上进,而她后来也甘心于辅助我,陪我研究了许多课题,这才让我在四十五岁的年纪,就成了医学院里的首席外科医生兼副院长,专门为皇家服务。 “是的,从我四十五岁起,我为皇家服务了许多年,女王陛下也非常信任我,甚至总说等我做到院长时,就给我授勋,我自然也一门心思报效皇家…… “五十五岁那一年,也就是3年前,我终于成为了皇家医学院的院长。还没等到女王给我授勋,就出了一档子事…… “女王共有九个子女——四位王子,五位公主。其中最小的儿子名叫莱奥博特,娶的是皮尔蒙特大公的女儿,海伦娜,这是个有名的美人儿…… “可悲剧是,莱奥博特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患有血友病(一种遗传性凝血因子缺乏而引起的出血性疾病,其表现就是一旦出血,很难遏制,无论是外部伤口还是内出血),年纪轻轻的、刚过三十岁就去世了。而他的妻子——海伦娜公主,曾给他生下过一位公主,爱丽丝……这都不是问题,问题是,海伦娜在莱奥博特去世后,又生下了一位王子——卡尔爱德华。 “小卡尔是莱奥博特去世后将近5个月才诞生的,这就成了最大的问题——根据皇家医学院的记录,莱奥博特王子在1883年12月1日住进了疗养病房,病因便是血友病引起的并发症。而他这一进医院,就再也没有出来,直到1884年3月28日,莱奥博特去世。 “可小卡尔的诞生时间是1884年8月25日,这说明什么”威廉医生揉了揉眉心,也不等皱着眉头的周道安接话,就自己说出了答案—— “说明他根本不是莱奥博特的亲骨肉。” 说到这里,威廉医生一脸疲惫。而周道安也从威廉医生的话语里,捕捉到了许多关键信息,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皇室丑闻”。 女子从怀孕到生产,在华夏有个说法叫“怀胎十月”。其实这在现代容易引起误会——古时人们遵循的农历,十月怀胎是按照1个月28天来计算的。而现代历法一个月在30天左右,所以实际上,在公历时间算来,怀孕到生产的时间应该是9个月多10天左右。后世妇产科也一般都是用“周”来计算的,即40周孕期。 用这个时间去反推小卡尔王子的“降生”期——1884年8月25日——那么他母亲海伦娜怀孕的时间,就应该是1883年12月中旬。 可莱奥博特王子在1883年12月1日因病情严重入院,到83年3月28日就去世,这期间是肯定不可能进行任何房事的。换言之,海伦娜怀孕绝不是已经身在病院的莱奥博特王子导致的。 固然,晚产这件事也并不少见,不过晚产也是有个极限,不太可能会超过两周!何况1883年12月1日是莱奥博特王子入院的日期,但不代表他是12月1日或是前一天才生病的,最有可能的是他已经病了一段时间,没办法才住进医院的。即便他在入院前才发病,也绝不至于在入院前还和自己的妻子来上一发,用生命传宗接代……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常理上,万一海伦娜和小卡尔真的是异类,愣是晚产超期限了呢 可威廉医生在讲述这件事时,用的措辞可是“根本不是莱奥博特的骨肉”。这说明他是能百分百确认这件事的。 只听他继续说道:“女王陛下一开始并没有怀疑这件事,可是当莱奥博特去世后,海伦娜的妊娠检查被医生们集体判断为不超过17周,女王陛下就知道事情不对了。 “皇室,虽然也只是一个家族,由人组成、有伦理关系,但皇室是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是最受人瞩目的。一丁点事都会被无限放大,何况这是一件有可能成为丑闻的事以女王陛下的角度来说,是绝不可能容忍这件事发生,必须要遏制在还可以控制的阶段。” 威廉医生顿了顿,呼出了一口气,“堕胎、流产,这是最好的办法——对皇室来说。海伦娜只要不产下这个婴儿,那么就没人能判断这孩子是不是莱奥博特的,丑闻也就不会有证据,不会爆发出来。反之,如果这个孩子被生下来,随着他长大,展现出和莱奥博特王子不一样的外貌,那么这个隐秘就会被察觉,随之演变成丑闻。 “女王陛下当然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她找到了我,让我负责海伦娜的堕胎手术。” 威廉医生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为女王陛下信赖和倚重的臣子,我自然应该为皇室出这份力。只不过,对于我而言,这个任务又有些复杂了…… “首先,海伦娜当时怀孕时间已经比较长了,错过了两个月这个最佳的手术期,手术是有一定风险的。我为此特别钻研了一段时间的堕胎手术,结合一定的麻醉效果,的确是可以把成功率提高不少……” 这大概就是威廉医生为何堕胎手术做得“有口皆碑”的原因…… “但,海伦娜是皮尔蒙特大公的女儿,如果手术对她造成了什么伤害,是很难向大公交代的。另外,海伦娜本身完全否认自己有过行为不端,坚持这孩子就是莱奥博特的,她的意志强烈地拒绝接受手术,我们是无法用强的。 “再加上,丽兹也知道了这件事……” 威廉医生面露苦笑,看着周道安说道:“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我和丽兹两个人生活,是没有孩子的……” 的确,在和威廉医生夫妇相处的这段时间,从来没见过有什么晚辈孩子来拜访过他们,也没有听二人提起过什么孩子……只是周道安作为外人,不好贸然询问。这下,威廉医生倒是亲口证实了这个事——他们是没有后代的。 “丽兹的体质不好,按照东方医学的说法,这叫先天不足,导致无法受孕。这是我们结婚之后才发现的,为此,丽兹翻遍了医书,问遍了名医,甚至学习了东方的草药术……试过了无数方法、造成了许多痛苦后,她才很艰难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原本,丽兹开朗、活泼,可从她得知自己无法孕育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今天你看她有些难以接近的样子,就是受这件事的影响。当然,我绝不会因为丽兹不能生育而怪罪她、离开她,相反,我只会更疼爱她、关怀她……” 表白了两句,威廉医生又讲回到了主题上,“但丽兹从此变得敏感、多疑起来。她看到别人的孩子幸福快乐,就会非常失落,听到别人将要成为父亲母亲,就会悲伤自责……即使这件事过了很多年,她都无法真正释怀。 “而我接受到这个任务后,因为压力很大,加上总是研究堕胎方面的学术,还是被丽兹看出了端倪。我自然对她实话实说,没想到她的反应却非常强烈! “她完全反对我去为海伦娜堕胎,即便我跟她说了这件事可能涉及王室丑闻,更是女王的命令也不行……她自己首先是一个虔诚的弥赛亚教徒,认为堕胎就是杀人害命,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同时,她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幸,以另一种形式降临到别人的身上。所以,她歇斯底里地阻止我去做这件事,甚至不惜以离开我相逼……这就让我非常非常为难了。” 一边是有恩于自己的女王,一边是相濡以沫的妻子,加上自己本身也有的道德观,让威廉医生变得相当煎熬。他既不能在女王没同意的情况下,将这件事假手于人,又不能瞒着自己的妻子去做这件事——尤其是当自己的妻子已经怀疑自己之后。 威廉医生当时的窘况可以预见。 “最终,我还是听从了丽兹……我想出的办法,就只有说服女王陛下,一边给她举例说明世界上的确有很多妊娠时间推迟的案例,一边把海伦娜极力否认、反抗、不好配合的态度反馈上去,又添油加醋地表达了手术的不稳定性和风险……总之,我费了很大功夫,才终于让女王打消了这个念头,允许海伦娜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说到这里,威廉医生又是露出了一个大大的苦笑。 “于是,我们等到了8月底,等到了卡尔的出生……等他出生的那一刻,我就知道,糟糕了……” 第七十七章 雾都孤儿(二十九) “小卡尔——他当然也是无辜的——一生下来,我和女王就都知道,海伦娜骗了我们。” 威廉医生长叹了一口气,神色有自责、有愧疚——这估计是对女王而言的,却没什么后悔—— “小卡尔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我见过许多婴儿一出生时老态龙钟,皱纹密布,但小卡尔皮肤光洁,眼睛大而深,甚至一出生就有一头浓密的头发……可这头发,却是黑色的……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莱奥博特王子是金发,海伦娜也是金发……皇室的所有成员,也都是金发。而小卡尔的这一头黑发,足够说明,他根本不属于皇室。” 从后世的基因学来解释,金发与黑发是两种遗传性,前者是隐性遗传,后者是显性遗传。简单来说,如果父亲是金发、母亲也是金发,那么孩子才能是金发。如果父母中有任何一个长着黑发,那么孩子就一定会是黑发——显性遗传就是这么强势。 虽说周道安自己不是特别懂基因学遗传学,他也没法判定双金发是不是就一定没法生黑发……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年代的人的认知便是如此。所以,顶着一头黑发的小卡尔,已经被所有人认为绝对不是莱奥博特王子的亲骨肉。 不用威廉医生再多描述,周道安已经能体会到这件事发生时所有人的尴尬了。女王要直面自己的“孙子”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海伦娜要直面自己的谎言被揭穿,而且一点儿也没有余地;威廉医生要直面自己的一时心软而坑害了整个皇室。 结局很好猜,联系上一次弗雷德和威廉医生的谈话,周道安几乎能推测后续的结果。不过,威廉医生似乎想讲到底,他直接说道: “女王立刻下令,让人马上剃掉小卡尔的头发,以后要么一直戴帽子,要么染发。总之,对在场的人都下了封口令,对外统一说,小卡尔的生日是7月25日……女王是要捏着鼻子认了这件事,她不想在她的老年,皇室还要经历一场丑闻风波。唯一的办法,就是她默认这件事,然后用宽容去保护——不是保护某个人,而是保护整个皇室的声誉,和自己死去的儿子的名誉。 “说实话,我非常惭愧,虽然我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丽兹的要求是让我无法有所选择的,再来一遍我也还是会这么做。可是,毕竟我是因为私欲而让女王陛下承担了这件事的风险。而且,可以预见的,随着小卡尔一直长大,这件事会让女王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她还不能吐出来!不能说,不能提,只能尽力去保护这位‘皇孙’。 “海伦娜被软禁起来,女王就算认下了这个孩子,但不代表会原谅这个给自己和自己的小儿子带来巨大侮辱的女人。对外,则说海伦娜在生产时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减少她的曝光,不让她再有任何联系外界、把这个秘密抖落出去的可能。 “而既然王妃是因为生产得的病,那么诊治的医生也要负一定的责任。这个责任,我当然要站出来,虽然接生的人不是我,女王也无意让我来背这个黑锅……但,我心有愧疚,是无论如何不会再在皇家医学院供职下去了。 “之后,我就和丽兹一起来到了东区……后面的事,你也能知道。”威廉医生总算是说完了这一段辛秘,他显得很是疲惫,靠在马车的车厢上,低下了头。停了好一会儿,威廉医生才重新开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说实话,史蒂芬,你让我感觉很不简单。你的内心绝不像你的年龄这样稚嫩……当然,你也肯定能分辨得出,这些话下了马车以后,我就不会再提,你、也不会再提…… “最根本的,我总觉得你来到我的世界,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而且,你也不会在这个世界停留很久,更像是一个过客……这仅仅是我的感觉。你就当我压力太大,找个听众释放一下!” 威廉医生说到这里,才掀开了马车帘子看了看窗外,发现马车已经驶入了东区的街道。 “在这儿停一下……”威廉医生敲了敲马车的壁板,示意车夫停下。 下了车,威廉医生总算是恢复了那副沉稳的模样。他回头让周道安跟上自己,然后拐进了一条街分岔的小巷子里。 这里是东区外来人口聚集最多的地方——准确说,是东方华裔的聚集地。后世,这里会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雾都唐人街。 这时候的唐人街还没那么热闹,而且也不是什么节假日期间,这里街上只能偶尔看见几个黑头发穿着长褂的东方裔。他们也并没有多关注威廉医生和周道安,脚步匆忙地赶着路。 威廉医生步履不停,在这条小巷又走了一段,再次拐进一个岔路。 即使在白天,这条岔路也很显得幽暗压抑,街道的枯叶都没人打扫,门脸店铺和公寓都显出萧瑟破败的气息。 威廉医生就站在街口,然后对着周道安指了指这条巷子—— “从这里走个两百米,拐过那个弯,有一个朝街的地下室店面,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你从后面绕过去,从后门敲门,有人问你,就说是奈特介绍来的。然后,你进门,不论看到什么都不用在意,只要走到最里面的房间,找到一个为首的东方人,再把进门的话说一遍……” 说到这儿,威廉医生开始伸手到马甲的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但面额却是“1金镑”。 “按照他的价格,把这些钱都换成药。那种药叫‘英雄’,千万不要买成别的东西。” 他顿了顿,又解释了起来—— “我不是让你去做什么黑暗交易……你也知道,弗朗西斯正找我要这个药。可奈特和我的关系……算了,这又是另一桩故事了。反正,奈特的药大多数都掌握在那个东方人手里。我不想亲自出面,就麻烦你了。你也是东方人,应该和他能好打交道一些。” 威廉医生果然非常不喜欢在鱼龙混杂的地方抛头露面,非常在意自己的名声,所以直接让周道安为他跑腿—— “另外,老实说,我也没有真正进去过那种地方……所以,如果真有什么危险,你千万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什么药物、钱,都是身外物。” 威廉医生最后的这句话还是让周道安感觉不错——他其实很容易联想到那种影视剧里东方人在外国开的烟馆。而两盏红灯笼这样的描述也确实指向了这种地方。老实说,在那种地方只要你不搞事情,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危险,只要有钱,有关系,你也什么都能买到。何况,他身上还有点“超自然”的手段,不认为会在这种地方翻车。所以,威廉医生的那句话还是让周道安体会到了一些真情实意。 周道安很干脆地接过了钱,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压了压头上的六角帽,向着威廉医生指点的地方走去。 路并不难找,很快,周道安就按指示找到了那间半截在地下、只露了个天窗的店面,好笑的是,那间店面大门被地面遮掉了绝大部分,可还是在门楣上挂着两个红灯笼,乍一看去,就像地上摆着两个灯笼一样。 绕到这栋楼的后面,周道安很快发现一条向下延伸的台阶,有一扇铁门紧紧闭合着。 周道安上前敲了几下,很快,铁门上的小窗口被拉开,半张脸出现在小窗口之后,一双犀利的眼睛看向了周道安,带着询问的神色。 周道安按照威廉医生教的,说了自己是奈特介绍来的云云。那小窗口默默地听完,“刷”地一下重新关上。没过多久,那扇铁门才被拉开。 一个微微有些佝偻背的中老年男子给他开了门,这人一副典型的旧时华裔打扮——旧马褂、布鞋,瓜皮帽,背后的辫子又细又短,一张死人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只是对着周道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道安注意到这人的手四指几乎一样长短,大拇指的指甲厚而黑,手上老茧密布。虽然身形很不起眼,甚至有些单薄,但熟读武侠小说的周道安能猜出,这人的身手一定很不错! 他根本无意试探这位看门大爷的深浅,遵照威廉医生所说,一路沉默地走。 进了门,光线立刻昏暗下来。原来不仅门外挂着红灯笼,房子里也处处挂着红色的宫灯。灯光透出昏昏的红,正好映照在一层又一层的重纱上,照得纱帘背后人影憧憧——这屋子应该不大,却被巧妙地用纱帘隔出了许多“单间”,空间利用到了极致。 纱帘背后,大多安静无声,有个别还有点窸窸窣窣的靡靡之音。但绝大部分的纱帘之后,都有烟雾袅袅升起,散在空气中,有一股怪异的香气。 周道安稍稍一嗅,就觉得有如喝酒到了微醺一般,意识也跟着恍惚了一下。他立刻收摄心神,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让痛楚一下刺激了自己,回过了神来。 第七十八章 雾都孤儿(三十) 这不过一眨眼的愣神,倒是让前头引路的罗锅(驼背)微微一挑眉,有些惊异于这个少年的自控性。 但他依旧一声不吭,只是默默地引路。在房间里游鱼一般地走过了狭窄的过道,来到了最里面的一间屋。 罗锅上前敲了敲房间门,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声“进”! 这个字是用中文说的,不过口音有点偏向粤语。 罗锅直接推开了门,然后用手一“请”,示意周道安进去。 走进这间屋子,光线总算是亮了不少,不过并不是阳光透射进来所带的自然光,而是这屋子里装着一个硕大的灯泡,悬在屋顶,将这屋子里照得纤毫毕露。 一个头发半秃却散披着头发、留着两撇稀稀疏疏的鼠须的中年男子,正坐在一张巨大的花梨木办公桌背后,底下铺着一张豹皮的地毯。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器具,有烟枪、有烟泡、有试管烧杯、酒精灯、还有注射器……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也没看着周道安,兀自嘟囔了一句:“还真是不能省钱啊……白皮猪的技术就是好,丢你母,我就不信了……” 这话说得又快又小声,周道安也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 接着,这长相丑陋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看着周道安,直接用粤语说道: “奈特让你来的啦让你来拿货啦” 身后的罗锅正要用英文翻译,周道安直接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然后也用粤语(前世周道安可是生活在粤省sz市,粤语也是必修课了)回答道: “我不是奈特医生的人,只是他介绍我到这里来买药。” “丢,扑街仔白皮猪!我这里货拢共就这么点,他要的不能动,剩下的卖都不够卖,还被条子要走了一大堆,我拿什么给你啦死扑街,出技术,就要我吃大头亏!真当老子没办法啦……” 鼠须中年男有些恼火,抓了一把头发,半是自言自语地说着,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暴力举动。然后他伸出了手掌,掰着手指头算了好一会儿,才不耐烦地对周道安说道: “不能给你太多啦!不然我这里供货都要出问题,信誉不能毁掉的!小子,算你运气不好,刚刚有条子来收走了不少货!所以1镑1克,最多给你5克啦!要就要,不要就滚,不还价的哦!” 周道安也没有什么异议,反正他只是个跑腿的。于是他从口袋掏出威廉医生给他的3个金镑——按威廉医生所说,这三个金镑足够买上五克的货了,但这鼠须男临时加价,还抱怨了一通,不管是真是假,肯定都没什么还价余地。所以周道安也不废话,直接摆出三枚大钱,走上前去放到了鼠须男的花梨木大桌上。 “三镑那就给你三克啦!老杰,去拿货给这后生仔!”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钱,鼠须男的脾气好了一些,“小子”也变成了“后生仔”。 不过,就在交易已经达成的当儿,这鼠须男再次抬头,本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周道安一眼,可是却忽然眯起了眼—— 原本周道安站位离他有点距离,加上戴着顶六角宽帽,多少遮住了点面容。这一走近鼠须男,在灯光下,鼠须男可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周道安的脸了。 “等等!”鼠须男闪电般地伸出手去,一下就抓住了周道安的递钱过来的手——这鼠须男身手极快,果然和身后的罗锅男一样,都有功夫在身的。 周道安一下没躲开,下意识地头皮一紧,就要发难。不过随即他又立刻冷静下来,因为这鼠须男一双“鸡爪”虽然犹如铁箍一般扣住了周道安的手腕,但却没有发力,皮肤虽然有些痛,但并没有伤到骨头。可见这人并没有威胁自己人身安全的意思! 鼠须男加上身后的罗锅男,这两人的功夫不知道到什么程度,周道安虽然有保命技能在身,但能不动用当然不动用!既然对方还没有彻底翻脸,不妨先听听他要说什么。 只见鼠须男一下子从黄花梨办公桌(西式)旁的交椅(中式)上站了起来,半弯着腰,凑近了周道安的脸,端详了好一会儿,又开口叫那罗锅男道: “老杰,你过来看看,这后生仔是不是和刚才那条子留下的画像很像” 罗锅男闷声不吭地,直接走到了鼠须男的办公桌前,从一大堆的器具里抽出了好几张垫纸,一张一张地展开。周道安偷眼瞄去,发现这一张张的宣纸上,却都是炭笔画的素描,从线条造型上看,很有些功力。 头几张,全是女人的脸,到了第四张开始,赫然就是周道安的面孔。眼睛鼻子、包括定格的神色,都显得惟妙惟肖!虽然只有寥寥数笔,但很显然,这画画的就是周道安! 为什么自己的画像会出现在这里这地方自己可是第一次来啊! 罗锅男手里的画像还有几张,但既然翻到了周道安这一张,他也就没有继续往后看了。拿着画像比对着周道安的样子,很快,罗锅男也确认了画像上的人就是周道安。 “哈!那扑街的条子居然没有乱画,我xx的还以为他只是个艺术家!老杰,我现在忽然对他有点好奇了!” 说完这话,鼠须男居然就放开了周道安,然后挥了挥手,准备继续交易。 可周道安现在是一肚子疑问了,他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于是他很干脆地开口问道: “请问,为什么这里会有我的画像” “哦,后生仔,这件事我也没完全弄明白啦!画像肯定是别人留下来的,反正他也不要了,我本来只准备拿来当废纸的啦!没想到你后脚就来了,我才会看你眼熟啦!你要晚几天来,画像我都弄没掉,哪里还会记得你啦!放宽心,放宽心,无大事!” 显然,这鼠须男不想多聊这件事。 周道安没多废话,他直接从身上掏出剩下的零钱,大约有个六七先令,直接堆到了鼠须男的桌上。 “喂,你这是干什么买消息吗我告诉你啦,这里面没什么秘密的啦!你要想知道,我怕你会后悔哟!”鼠须男一边说,一边拨弄起桌上的硬币。 “还请你说一说……另外这些画像,我能看一眼吗” 鼠须男想了一想,忽然把桌上的钱一下子都划拉到他的抽屉里,压低了声音说道: “我看你也是东方华裔,而且又是奈特介绍来了,以后难免会多做几单生意……对伙伴我可是很义气的啦!好了,就告诉你啦!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你来之前,有个条子来我这里,试了一下奈特发明的新药。奈特介绍你来的,应该知道,这药我只负责生产,但产量很有限啦!奈特自己要走一部分,我只有少少的拿出来卖…… “虽然他是条子,但不是来搞事的。既然他要吸,我当然也不会拒绝啦!拿了药给他,他就立刻窝到房间里来了一针。很快,他就嗨啦! “接着,他就开始要纸,丢!我一开始还以为他要大号,给了他几张草纸,谁知道他是拿来画画的……他画得很快啦!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一边嗑药还能一边画画的,画的还很不错啦!但我以为他只是在嗨的时候产生幻觉凭空想出来的人物,没想到你来了,我才知道这人居然画的都是真人啦! “当然啦,我也好奇,等他劲过去了,就问他咯!他也没有不回答啦,只是说,他是要用这法子来破案!我丢,我当然不信啦!不过他是官,我们是民嘛!我也没办法追究啦系不系!不过,现在看起来他还真有点道道哦!喂,你系不系知道什么啦你要系知道也可以告诉我啦,我也很好奇滴!” 周道安听了这番罗里嗦的叙述,不禁皱起了眉头。他也没有答话,直接拿起了那叠宣纸,翻看起来。 只第一眼,他就瞳孔猛地收缩起来。 第一张画像,是个中年妇女,赫然就是在开膛手一案里死去的第一名卖身女——丽莎!第二张,不出意料,正是第二名受害者——玛莲。第三张,自然就是前几天被害的安妮查普瑞。 第四张,是周道安自己的画像,第五张,是威廉医生。 这几张画,居然全是和开膛手一案有关系的人物!3位被害人自不必说,周道安和威廉医生曾经都是嫌疑人…… 周道安随即留意到,这些纸张上,除了简单又传神的画像外,还有用炭笔写下的几个简单的单词。 “死亡”这个词是出现在前三张被害人画像上的。 “排除”这是写在自己和威廉医生的画像上的,差别在于,威廉医生的画像边“排除”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感叹号! 排除周道安的第一反应就是“排除嫌疑”,感叹号则还不能推测含义。结合鼠须男之前说的,这些画像是一位“条子”在磕了药之后画下来的,还说是为了破案用…… 这些线索原本凌乱地浮现,却在这一张张的画像下,被一只无形之手抓到了一起!顿时,周道安脑海中灵光一闪。 第七十九章 雾都孤儿(三十一) 一句话闪现在了周道安的脑海中。 “灵感,这是神赋予我们最宝贵的天赋……我有些时候也是靠灵感来侦破案件的……” 随着这句话出现的,还有一个人的形象,这形象十分清晰,随即又模糊起来,渐渐地和周道安记忆深处的前世的一部影视剧的人物形象重合了起来——虽然这两者的形象并不贴合。 “那个画画的人……那个条子,长什么样” 鼠须男听了,露出一口的黄板牙,“长得比你还靓仔!漂亮得不像话,像个女人!” 周道安一颌首,表示知道了。那鼠须男又补充似的说道:“你要去找他麻烦规矩你都懂啦别透露是我告诉你的哟!否则,我‘过三炮’也不系好惹的……” “不,我和他没有过节。如你所说,他不但是条子,而且是条子的头头,我怎么会和官斗谢谢你告诉我的这些。”周道安笑了笑,接着看似漫不经心地翻到了手中那叠画像的最后一张。 那张略黄的宣纸上,依然是用炭笔描绘的一幅人像速写。画中人,是个二三十岁的男子,他的颧骨略高,脸颊却深深地凹陷下去,对比极其突出。两鬓留着的鬓发和胡须连接了起来,嘴唇上也留着长长的八字胡。 他的头发已经显得稀疏了,发际线很高,顶发薄薄地遮盖住头顶,额头浮现淡淡地纹路。青年老相,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被这张画完整地表现出来,可见画功了得。 而这人深陷的眼窝,高挺的鼻子,包括黑色炭笔勾勒出来的发色,都清楚地显示着,这人是闪米特族! 最关键的是,这画像中的男子眼神虽然是斜斜地看着右上方,并没有和看画人“对视”,但那人那阴鸷的眼神、眉宇间的沉郁,都能让看画者产生一种不自觉的恐惧。 人头像之下,还有一行潦草的小字——嫌疑! 不用说,这意思便是画画者在“嗑药”的过程中看到了六张人脸,其中最后一张人脸,便是嫌疑犯! 周道安虽然看着画,但是内心中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画像上的男子,和自己原来搜索“开膛手杰克”时,看到的后世模拟人像画有七八分相似!简直就像是按网络上扒下来的图临摹而成!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总之让周道安看着恍若隔世。 沉默了几秒,周道安压抑住心中的思绪翻涌,若无其事地抬起了头,把这一叠画像放回鼠须男的办公桌上。 接着,他取了那罗锅男老杰拿来的一个小瓶子,放进了口袋里,然后告辞——这一次意外的收获已经够多了,周道安需要好好地消化一下。 关于开膛手杰克,在周道安原本出身的地球,研究者不知凡几,但始终没有一个定论。至于开膛手的嫌疑人,名单也有一长串。正是这案子直到后世100多年都无法破解,才成了“世界第一悬案”。 后世对于开膛手故事改编的影视剧也不少,甚至那部动漫——主角是个永远长不大、走到哪哪儿就死人的小男孩——也出了一部关于开膛手杰克猜想的剧场版。除此之外,还有几部电影,也让周道安印象深刻。 其中有一部取名源自开膛手的一封信——来自地狱,主角是好莱坞着名男星强尼戴普所饰演的。因为这片子年代久远,强尼饰演时还在妥妥的美颜鲜肉时代,未进入后来的船长诡异风……故而周道安虽然记得一些这片子的情节、画面,但对于那主人公的名字,却是有点忘记了。 原本这名字还不是重点,忘记也就忘记了。重点是,那部电影中的主人公(姑且用饰演者的名字指代)有一种很奇特的能力,就是“预见”!他能通过注射“药物”,让自己在“嗨”的时候,看见一些未来发生的事,或者是冥冥之中隐藏在阴影中的片段。正是利用这种能力,主角最后摸到了破案的钥匙! 眼前这些画像,根据鼠须男的描述,和那部电影中男主角的能力简直异曲同工!而且似乎更加强大,居然能够让“预见”者直接画出了嫌疑人的画像! 而且,虽然这画画者的外观长相和强尼那一版的男主角相差蛮大——前者风格偏美型,后者风格偏俊朗,但冥冥中,却拥有了一样的名字: 弗雷德埃博林!是的,就是这个名字!当周道安把两者联系起来的那一刻,原本埋在记忆灰堆里的电影男主名字,也浮现了出来,最终和当下的警局临时负责人的名字重合到了一起! 一直以来,周道安虽然被动接受了自己身上发生的奇遇,也认真地完成着方舟的任务。但他一直没有放弃探索关于方舟的秘密!方舟给出的这些任务,是基于什么而存在的有没有逻辑关联还是随意布置同样,这些任务背后的世界背景,又是依据什么而存在的是凭空创造还是根据现实改编虚拟抑或是真实客观的 弗雷德埃博林,拥有一样的名字,相似的“天赋技能”,从这一点看,似乎方舟的任务世界有改编的痕迹。但这个世界的地名、设定、又和真实的伦敦似而不同!这又是为什么如果是魔改,直接套用现实的名字不就好了吗 好!看起来现在的周道安还是不够“档次”,知道的信息太少太少,无法窥探到一点真相的痕迹。不过,对于眼下的雾都世界,他倒是确定了一件事—— 弗雷德埃博林爵士,这个瘸腿的青年,真的有超越现实的能力!没准,在这个世界,有了能够“预见”的弗雷德,还真有可能抓住开膛手! 可自己又能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周道安不禁又联想到了自己的任务。方舟给出的连环任务,任务一他好歹是保持着“已达标”的状态,任务二,也依旧欠着警方的“认可”或是“好感”。所以,眼下的周道安心思又有些活络了起来。 一路边走边想,周道安已然走出了这条巷子,回到了唐人街的街口。 刚刚张望了两眼,威廉医生便从路边的一处屋檐下快步走了过来。 “顺利吗”威廉医生关切地问道。 周道安点了点头,“药拿到了,但是价格很高……”说着,他从衣兜里拿出了那个小玻璃瓶。透明的瓶子里,有一点形如白面的粉状物。 威廉医生接了过来,凑近看了看,估算了一下这一点粉末的重量,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放进了衣兜里。 两人重新搭上了马车,返回了廉价诊所。路上,天色也渐渐暗了起来,仿佛酝酿着一场大雨。终于,在他们下了马车、踩进大门前,硕大的雨滴落了下来!转瞬间就成了雨帘。 诊所里,今天的“生意”貌似也不大好,一个病人也无。 威廉太太就这么坐在窗户前,撑着脑袋发呆。直到威廉医生进来,她才回过神来,快步走上前去,像往常一样,接过了威廉医生的工具箱,又帮着对方脱下了薄外套,放在了臂弯上。 “这件衣服有点旧了,你看,肘部都被你磨出纤维丝了——天气热起来,你老撸袖子这天气,到了9月多,也没完全凉下来。” 威廉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威廉医生可能今天刚刚倾诉完一大堆心事,所以也显得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夫妻二人保持这一种奇异的和谐。 周道安也闲了下来,他心里琢磨着任务,手里拿起了一本医书翻了起来。就这么着,时间在雨点滴漏中流逝。 由于莉莉丝回了乡下,饭菜也没人做,杂务也没人料理。威廉太太是除了威廉医生和自己的衣物用品会亲自浣洗之外,其余的物件一概不管。到了饭点,威廉太太直接塞给周道安一个先令,让他去街口的熟食店买些食物。 周道安是知道现在诊所依然是入不敷出的,全靠威廉医生的“外快”支撑。现在他也不做堕胎手术了,最近的小金库是急速减少。可是这一切他都不会告诉威廉太太的,所以威廉太太依旧没什么察觉似的,没有节制地花着钱。 周道安拿着钱,打着伞走出了门,来到了街口。买熟食时,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挑了蔬菜饼加牛尾番茄汤的组合。蔬菜饼不会比白面包更贵,牛尾汤压根没有一点儿肉,只是有点牛肉味罢了,都是典型的贫民餐饮。 虽然那一先令足够买上一顿有肉有菜的伙食,但周道安还是选择了为东家省钱——威廉医生要是破产,他的工作可就没了!他可不想在任务没到一半的当儿,丢了工作!所以,他决定从明天起,自己开始负责诊所的伙食——这个年代,自己做饭,肯定还是要比买来的便宜。 等他拿着装满食物的纸袋返回诊所时,却听到了威廉太太开朗的笑声,连带着,威廉医生的话语里,都带着喜意。 第八十章 雾都孤儿(三十二) 有客人 因为在威廉医生和威廉太太的声音之外,还有几道陌生的声音。 推开门,发现廉价诊所的大厅里多了三个青年,都穿着西装,一身正经的打扮。他们和威廉医生夫妇正交谈甚欢。 看到周道安进来,威廉太太冲他招了招手,然后对那三个青年介绍道:“这是史蒂芬,你们老师最近才收的学生。不过史蒂芬很用功,天赋也不错,有种天生外科医生的镇定——可惜,本来我还想让史蒂芬学内科的……” 既然听到威廉太太介绍自己,周道安放下了购买的食材后便伸出了手去,准备同这几人分别握手。按理来说,这些青年应该都是皇家医学院的学生,算是自己的“师兄”。 三个青年面上带着参与的笑容,纷纷点头,但却没有一个主动冲周道安打个招呼的,更别说伸出手去同周道安握手了——只有一个看着像阿拉伯地区与欧洲混血的男青年接了一句话,算是给了周道安一个台阶下: “老师,您这算是集齐了各个民族各个地区的学生啊!” 得,这句话也不是对周道安说的,只是稍稍缓解了场面的尴尬。周道安也就很识相地收回了手,同威廉医生夫妇打了个招呼后,就重新拿起食材,转到后面的小餐厅去准备食物了。 他内心里倒没什么生气恼火的感觉——后世华夏即便强大起来,也依然被那些优越感十足的白人老爷们看低,何况这是在相对落后的19世纪那时候东方的雄狮还在沉睡,黄种人在世界上地位恐怕比非、拉还低。这几个白人学生眼高于顶的样子,是肯定看不起自己这个东方裔的学徒工的。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周道安也压根没打算融入这个时期的社会,一切都是为了任务。 他刚刚把食物从纸袋里拿出来,还没摆进盘子,那边威廉太太就又叫起了他的名字。 周道安又走回了前厅,只见三个青年都戴上了帽子,威廉医生夫妇也都开始披上外衣(虽然此时到了9月底,夏日的暑气还没完全消散,但雾都的天气变化很大,一场大雨过后往往就会凉爽起来。即便再热一点的时候,这些绅士们也还是习惯穿着全套打扮规范),看样子准备出门。 果然,威廉太太开口证实了这一点—— “史蒂芬,维拉蒂他们太热情了,非要我和约翰一起去参加他们的就职庆祝宴会。我们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你自己料理好午餐、晚餐——可能我们晚饭后才会回来。” “如果有病人,普通的问题你可以看着解决,如果是把握不准的,就让病人晚上或者隔天再来……”威廉医生补充交代道。 “嗨,既然已经跟着老师您学了这么久,史蒂芬肯定可以对付这些病症的了,您就放心!过两天亚伦那家伙肯定也会来看您,听说他被曼彻斯特的大医院录用了,年底就要去就职。到时候还不得请您去旅行一趟离开时间那么久,更得指望史蒂芬了……”三个青年里,那个混血青年又笑着接了句话。大概他自己有一些外族血统,所以才对周道安态度稍稍好一些。 “哦,说到亚伦,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威廉医生听到另一个熟悉的名字,便多问了一句,大约也是他一位印象深刻的弟子。 “那家伙历来不合群,您也不是不知道……知道我们今天来,他肯定会刻意避开这个时间的。柯特,他跟你说了什么时候会来拜访老师吗”另一位身材高大的白人学生有些硬邦邦地说道。 “我和亚伦也没什么交情啊……不过就算他这几天不来,29日是学院颁发荣誉证书的大日子,那天老师肯定会见到一帮同学,到时候亚伦还会不来拜访老师”名叫柯特的是一位头发泛红的眼镜男,脸上长满了痘痘。 “老师、师母,那两天你们会回学院很多同学都惦记着您呢!”这又是一开始说话的混血男生,眼巴巴地看向了威廉医生。 “29号吗我应该没什么问题,约翰你呢想回去看看吗”威廉太太明显意动了,她曾经也是学院的学生,后来留校当了老师,虽然和威廉医生一起离开了学院,但她是不清楚威廉医生离职的真相的,所以对回学院参加一些活动是有兴趣的。到时候看到诸多学生学有所成,环绕在自己周围报喜,也是一种成就感。 可威廉医生明显是不想回去的,而且如果医学院的那帮同僚真的怀念自己,早就给自己发来邀请函了。现在距离活动不过三四天,自己都没有收到任何邀请函,就算去,也会被那帮人认为是厚着脸皮硬靠过来的。至于自己当年离职背后的故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大家所认知的,都是老院长负责给怀孕带病的王妃海伦娜诊治不利,导致王妃难产,小王子卡尔出生就很虚弱,以至于从未公开露面过……谁还敢继续结交威廉医生,惹来王室的不快 只有这帮当年威廉医生亲自带了好几年的学生,对老师的感情依旧,也不太会考虑什么“politics影响”。这么看起来,这帮人虽然眼高于顶,但还是有可爱之处…… 另外,29号是威廉医生约定帮着伊丽莎白做手术的日子,这件事可耽误不得,否则轻易失约,伊丽莎白那边弄出点幺蛾子可会影响到声誉……所以威廉医生听着学生们的“非官方邀请”,脸色就有点沉吟,只不过看着妻子兴致起来的样子,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们没有接到请柬……”威廉医生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了这么一句作为推辞的理由。 “兴许是他们忘记了,毕竟我们离开也3年了……回头去问问菲利普、奈特、凯文他们,肯定会补给你一张请帖的。”威廉太太这个被自己丈夫保护得好好的“白富美”,完全没看出来丈夫的意思,直接又堵上了这么一条路。 “再说……29号说不定弗朗西斯还要我为他复诊……”威廉医生皱了皱眉头。 两次推脱,威廉太太这下才看出丈夫的拒绝之意。她扬了扬眉毛,倒也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对这些学生们又笑了起来: “也是,你们老师这么骄傲清高的性格,怎么会主动去问这些当年的下属要请柬呢!这件事我们到时候再说……诶哟,光顾着说话,都站在这儿,走……” 说着,她挽着丈夫的胳膊,和三名青年出了门。 于是,诊所彻底清净了起来,周道安一边自学医书,一边琢磨着是不是要整理一下诊所——主要是核算药物的储备,是他学徒工里必须的任务,1个月就得来清算一次,以便及时补充药品。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有1个月了。上次清算,还是自己被哈罗德探长“征调”之前。 结果,事情还没做,恰逢停雨,很快,诊所先后来了四名病人。前两个都是感冒,周道安确诊后开了一些小柴胡给他们,算是对症下药——虽然中药有很多应对感冒的方剂,但是在西方这个年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不过廉价诊所里因为有威廉太太这个招牌,来就诊的病人又都是底层贫民,只要能治病、经济实惠就行,不会太在意所谓东方的巫毒草药。 后面来的两个一个是脓疮,一个是烫伤。周道安给他们做了清创后,还需要用到石灰,起到解毒、杀菌、清热的功效。 只不过在取药的时候,周道安发现库存里原本满满当当的石灰,所剩无几。石灰便宜又不会腐坏,廉价诊所里是准备了充足的份量的。只不过他记得1个月前他帮着采购的大量石灰,今天一看却都用尽了,仅有一点残余,勉强够制作几根石灰绷带。 周道安也没多想,取了仅剩的药物,返回前厅,为两名病人诊治完毕。 这么一来,一下午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直到入夜时分,威廉医生夫妇才携手返回。他们喝了点酒,兴致也不错,大概一帮学生对他们尊敬有加,总算是让威廉医生联想到不好的过往暂时压抑住了。所以一回到廉价诊所,威廉医生便嗓门很大地叫来了周道安,询问离开的这段时间有什么病患上门,然后问了问周道安的处理办法,最后对此表示满意。 相比之下,威廉太太远没有威廉医生那么高的兴致了——去的时候她兴头高,回来的时候已经低落了。不知道是一个下午的欢畅让她疲倦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她一回来诊所,话也很少,坐在前厅还发了一小会儿呆。 直到周道安提了一句石灰的库存已经告罄的时候,威廉太太才接过了话头,说是她用掉了,因为遇到了一个慢性支气管炎患者,家庭又困难,所以把库存的石灰取了绝大部分,送给了这病人。这倒是威廉太太常干的事儿,也导致了廉价诊所入不敷出…… 眼看诊所里没有什么事,威廉太太明显精神不好,就催促着威廉医生回家了。 第八十一章 雾都孤儿(三十三) 一夜无事。 第二天。 生物钟将周道安叫醒,此时窗外的天色很是晦暗,显然后半夜雨又下了起来。今早估计会雾气弥漫。 果然,下床收拾妥当的周道安一打开诊所的大门,就见雾气缭绕——雾都本就多雾天,重雾的时候三米之外男女不分,五米之外人畜不分。今天这雾估计就能达到这个效果。 开了门,周道安便想转身回到前厅,可转身的那一刹那,他就忽地觉得后颈一阵发凉,甚至有种汗毛直立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微妙,不算预感,也不算什么示警,就如同人群中有人对你不怀好意地注视,有的人能有所察觉,有的人恍然不知。 周道安之所以能感觉到那种危机,是因为在第一个方舟任务里,他正是和一群穷凶极恶的重刑犯关在一起。放风、用餐,每天有不少时间能够接触到这些犯人。由于任务需要,周道安在第一个任务中格外留心,对这些危险人物自然时时警惕,久而久之,他能从看不见的气场中,感觉到一些人的危险性,比如dt,比如黄虎……而眼下,他就感觉到了这种危险的气息——哪怕是在抓捕“托马斯医生”时,他都没有这种直观的危险感受。 周道安立刻下意识地转身,侧对着大门,暗含防御的姿势,一只手已经探入怀中,摸到了那枚海盗王金币。 海盗王金币染血才能激活,为了避免危机时刻使用不及时,周道安特意将那枚金币的边缘小小地磨得锋利了一点,手一按上去使劲一拉,就能划破皮肤。来到这个世界,它还没有派上用场。 即便上次在烟馆帮威廉医生买药,面对鼠须男和罗锅男这样的危险分子,周道安也没动用金币——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巨大的威胁。相反,眼下这简单地一开门,一转身,雾气之中却陡然透露出了一种危险的气息,让他不寒而栗。 “什么人”周道安手指按在金币边缘上,随时准备发动,嘴上镇静地开口道。 “咦……”雾气之中,有人轻轻地“咦”了一声,似乎被周道安发现有些意外。那一声讶异非常小声,但还是被周道安听到了。 果然有人,就徘徊在诊所门边,如果不是大雾,自己倒也能够看见。偏偏是清早大雾,给了这人最好的掩饰。可反过来说,如果不是行踪鬼祟,在这种大雾天,有事应第一时间出声,否则碰到个心脏不好的,这大雾天里蹦出来都能吓死个人。 不过,那人似乎也不是有意准备要吓唬人,他倒没有什么遮掩,直接就从重雾里走了出来。 只见这是一个身高约在一米七八的瘦高个,穿着黑色风衣,手上拿着一把伞,却有着拿着手杖的架势。脸被小礼帽遮掉了一大半,只露出个光溜溜的下巴和唇上长长的八字胡。 这人步履轻盈,虽然穿着一双高帮皮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一跨步,就站到了诊所门前。 “请问……这、这里……是威、威廉医生……的、的诊所吗” 语气很柔和,语音很轻,但语句却完全不连贯——这人是个结巴,说话不似普通的结巴会“抑扬顿挫”,相反,他虽然重复个别音调,但却保持着一致的轻声,显得极有礼貌和教养。 大约知道自己说话很容易让人笑话,这人开口说了一句,就紧紧地闭起了嘴巴,等着回答。 可奇怪的是,眼前这彬彬有礼的“绅士”,哪怕开口有些滑稽,却始终不曾让周道安放下警惕之心。那种潜意识里的危险,一直萦绕心头。 不过,仅仅是自身的感觉,又显得非常抽象,周道安没理由因为自己的不安而堵着顾客不让进门。所以,他还是后撤一步,让开了诊所的进门位置。 “没错,这里是威廉医生夫妇的诊所,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周道安面色不变,也温言和语起来,但内心的警惕丝毫没有放下。 那人听了,也就点了点头,又迈了一步,直接跨进了诊所中。一边很自然地、不快不慢地摘掉了自己的帽子,露出完整的面容,一边依旧用礼貌又轻快的语气说道: “亚伦科斯明基,威廉先生的……学学学生。” 说完,他就闭上了嘴巴,意思是很明了——他是来拜访老师的。 亚伦这个名字,周道安并不陌生——昨天一帮威廉医生的学生来找他时,就听过他们念叨这个名字,看起来还像是威廉医生的得意弟子,水平学业应该是不错的。只是他不太合群,导致他和其余的同学关系并不融洽,所以昨天没和他人一起来探望老师。如今听到他口吃的话语,大概也清楚这人内心里的孤僻可能正是源于自卑。 然而,这些都是次要的了。 周道安虽然脑海中能在一息之内想明白这些,但他也不会在意。 因为在亚伦摘下帽子的瞬间,周道安差点就要跳将起来! 略显稀疏的黑发,熨帖地梳成分头,鼻子大而挺,微微呈现倒钩的姿态。嘴唇薄而棱角分明,搭配八字胡,使嘴显得更大。颧骨凸起,但面颊瘦削…… 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神——那是一种沉郁、阴鸷到了骨子里的眼神。瞳孔虽然如墨一般点在白眼球上,但却如同能吞噬人心的黑洞。 这不就是自己在唐人街的烟馆里,看到的那张标注着“嫌疑”的画像么弗雷德埃博林通过使用“嗑药”天赋,通灵所画出的嫌疑人速写!眼前的亚伦,正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样,也是从周道安前世的记忆中走出来的“开膛手杰克”的还原影像。 好在周道安心弦一直因为危机感而绷着,否则乍一看这人,他肯定要露出惊异的神色!而对方的眼神虽然飘忽,却时而精光一闪,肯定犀利无比。自己脸上露出任何诧异,都会被他捕捉到! 如果这人真的是已经犯下3宗杀人案的凶手,那么内心里也一定会是警惕拉满的状态。稍有表露,必然警觉!而周道安几乎不用多推断,就能确定,这人身上有着很重的杀气!甚至超越了他当初在莫兹汉克时的许多重刑狱友!这也是他为何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雾气那头有危险靠近。 周道安在这一刻终于相信,杀气这种东西是可以如有实质的! 开什么玩笑!这个可是有名的杀人犯、刽子手,近代第一悬案的主要缔造者! 这么一分神,周道安虽然脸上一直绷着,但反应明显是迟疑了一下。亚伦似乎又对对方的反应十分敏感,周道安这稍有迟疑没有回复,他便微微眯了下眼睛。 “哦,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昨天来了好几位绅士——他们也是来见威廉医生的。而威廉医生也向他们问起了这个名字——亚伦,没错……”周道安心思电转,急忙说出了一串“真话”,来掩饰自己稍有迟疑的表现。 “哦。”亚伦听了这解释,眉眼倒也舒展了。他应该也知道昨天有不少同学前来拜访老师,故而特意避开。今天趁着天气不好,才独自上门的。所以周道安的“恍然”,在他听来,也能解释得通。 可周道安却一点儿也不敢放松了!面对这长相相似、特征完全符合自己对开膛手判断(闪米特人,医学院高材生,威廉医生的学生又肯定具备高超的外科技艺,20多岁,符合被杀害的卖身女们子女辈的年纪),又被弗雷德“通灵”画出的嫌疑犯,周道安可不确定,凭借自己此刻还有些弱鸡的体质,即便有海盗王金币的手段,能不能吃得住这位后世“凶名赫赫”的杀神! 要知道,当初面对黄虎,周道安也没有这么大压力!毕竟大家都戴着特制镣铐,而且又是统一阵线,自己还“魂穿”了一个大块头…… 镇定!周道安暗暗提了一口气,脸上还是露出了微笑,很有礼貌地伸出手去,说道:“我是威廉医生刚收不久的学徒,您可以叫我史蒂芬。” “哦。”亚伦又是很短促地回答了一声,顿了一顿,才伸出手去同周道安握了一下手,补充了一句,“你好。” 语调依旧轻柔,如同女子。 手冷得像冰,差点没让周道安打个寒颤。 “威廉医生和威廉太太应该还有半个来小时才会到来,你先坐,我给你倒杯茶。”周道安做了个请的手势。 亚伦点了点头,就在诊所前厅的候诊椅上坐了下来,把那把黑布长柄伞斜靠在座椅边。 接着,周道安端上了早上刚烧的开水所泡的茶,然后也给自己来了一杯,坐在另一边的椅子上,翻开了一本医学书籍。 他并不是真的要看书,而是借此来掩饰尴尬,免得露出马脚。他既不敢在茶水里——也没有材料——动什么手脚,也不敢远远躲开,让对方生疑。书本横在面前,正好可以透过一点儿角度,监视着对方。 第八十二章 雾都孤儿(三十四) 亚伦科斯明基就这么干坐着,看上去定气功夫一流。只有微微转动的眼珠,表示着他并没有闲着,而是细细地打量着这里的一切。 眼光最后落到周道安身上,看到对方正端着书学习,瞄了一眼封皮,亚伦忽然开口了—— “……动、动过刀” “嗯”周道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稍一琢磨,才试探地说道,“你问的是我有没有动过外科手术” “是。”单词发音亚伦还是比较顺畅的。 “还没有,我跟着威廉医生的时间还不够长,我现在只能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手术刀还没拿过。”周道安如实回答。 “实践……多实、实、实践,别被动……等。” 多实践像你一样拿着手术刀到处找被害者吗你倒是确实没有被动等!周道你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这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笑了笑,来了句“说得是”,又举着书继续看着。 时间就这么在尴尬的境况中缓慢地流逝,直到时针指向了7点半。 几乎是踩着点儿,威廉医生和威廉太太从浓浓的雾气中携手同行而来。一进门,他们就立刻发现了在前厅保持着标准坐姿的亚伦。 “哦,亚伦,我的孩子……”威廉太太立刻喜上眉梢,她放开挽住威廉医生胳膊的手,快步上前,给了起身的亚伦一个结实的拥抱。 “老师……师母。”这两个词亚伦说得非常流畅。 “刚刚在路上,丽兹还和我打赌,说你会不会在今天一早就给我们一个惊喜——看来还是丽兹更了解你。”威廉医生也露出了由衷的笑,看得出,他们对这个学生是相当看重的。 “刚刚拿、拿到了录用通知……”亚伦?科斯明基也露出了笑容,他从外套内衬兜里取出一张薄薄的纸,交给了威廉太太。 威廉太太就这么朗读了起来——“兹,录用亚伦?科斯明基先生为见习外科医生,应皇家医学院要求,推迟报到时间为11月15日。南丁格尔西北医院(曼彻斯特)。” 读完这短短的通知,威廉太太眼神放出光彩,又给了亚伦一个贴面吻,“我就知道你能办到——这是你的愿望,如今已经达成了!” 亚伦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威廉医生说道:“老师……您、您不会怪我我还是没、没选择留在学院……” “一直以来,你都认为医生要走到‘前线’去,理论虽然重要,但只有把它用于实践才有意义……”威廉医生拍了拍亚伦的肩膀,“我之所以建议你留在学院,无非是因为当时我自己就在学院,需要你这么一个好助手、好学生。以后我也能给你铺铺路……现在我已经离开医学院了,那么你的选择自然是要由你自己决定了。医学院的那帮人肯定很懊恼没有留下你” “其实也、也没有。”亚伦并没有顺着威廉医生的话说,他的脸上笑容收敛了起来,恢复了那种淡定,眼神飘忽,“学院很、很早就确、确定了留校者——克拉克森、斯文森、德利尔他们。我并、并不适合留在学院。” 威廉医生张了张嘴,结果还是默然。亚伦的话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学生也是分派系的,像亚伦这样独来独往不合群的,若是平凡一点倒也罢了,偏偏又是非常优秀,加上闪米特人的身份,定然是被排挤在圈子之外的。自己离开了学院,亚伦就如同“孤儿”一般,上层也不会喜欢这样孤僻不懂讨好的人。 “那是他们的损失,亚伦,你是什么样的水平,我们都知道的。曼彻斯特也是大城市,南丁格尔西北医院也是非常不错的大医院,你能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是最重要的!”威廉太太出来打圆场了,她捧着亚伦的脸,认真地说道。 “好了,今天是个好日子,我们该庆祝一下……”威廉太太直接下了结论,她看了看时间,“不过现在时间还早……” “不、不必麻烦,师母。我、我很久没有吃到老师家的家、家常菜了。”亚伦微微一笑。 不过这一句,倒是让威廉太太的笑容有点僵硬,她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很不巧,亚伦。莉莉丝已经辞职回乡下去了——她家里给她安排了相亲,我们这段时间的餐饮,都是买现成的。” “那我跟、跟着你们随便吃、吃点就好。”亚伦压根不在意这些,他跳过了这个话题,“老师,其、其实这次来,我是有、有些问题向您请教。” “哦你说。”威廉医生是工作很认真的人,眼看学生有问题,立刻职业性上来了。“我得先问问,你的水平现在到什么程度了,如果超过了我,那可能我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了。” 威廉医生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亚伦连忙谦虚起来。接着,他从随身的黑色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些很薄的纸张,上面用墨笔细细地描画着一些医学图画。 “画了这么多看来这两年你没有闲着啊!”威廉医生一边翻看着亚伦的手稿,一边感慨了一句。两个人就在大厅里,旁若无人地讨论起来。 “唔,这里……这两条是肾动脉和静脉你画的和教科书上的有些不一样……”威廉医生指着其中的一幅画皱了皱眉。 “是、是的。这是我在曼、曼彻斯特实习时,接触到、到的一个病例。他、他的血管已经畸形,导致肾脏的供、供血出了问题,虽、虽然他死于意外事件,但、但他很快就会患、患上肾病。我、我想,可能这样的问题并、并不少见。可、可是我们的资料太、太少,以至于在治、治疗时,大家没有参照……”亚伦说到专业时,话语明显多了起来。 “嗯,你说的没错。亲眼看一看病例,解剖几具人体,收获肯定比在课本上要丰富。可惜医学院能分配给学生们研究的尸体很有限,你能在实习中接触到可以‘练手’的尸体,是很好运气的。”威廉医生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在一边“偷听”的周道安可是早就浮想联翩了——亚伦哪需要去什么医院实习碰巧遇到病患尸体的好事他手上三条人命了,不算第一个开膛失败的,后面两位被害者尸体都被他解剖了个彻底。他当然“实践”经验飞涨,只不过这种图所描绘的器脏的主人,就不知道是哪位可怜人了。 “史蒂芬,你来一下。” 那边师徒二人热烈讨论,这边威廉太太就闲下来了,她把在一边“出神”倾听的周道安叫了过来—— “亚伦和我们孩子一样,我们也有两年多没见了。这孩子性格固执,肯定不愿意让我们破费,就依他的意思,在这里吃个便饭……还得麻烦你,跑一趟熟食店,挑一些食物……亚伦不爱吃豌豆类的食品,不吃羊肉和海鲜,其余的就没所谓了,你看着办……” 威廉太太对周道安小声地说道,接着,直接从威廉医生脱下的外套里翻出钱夹,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大票,也不看面额,塞给了周道安。 周道安拿了钱,并没有马上动。威廉太太以为他是在“倾听”学术讨论,便笑了笑,“他们现在说的都是你还没学到的东西,你听着收获不大的。先去买,他们反正有1天的时间可以讨论……” 周道安“哦”了一声,把钱装回裤兜里,眼珠子一转,也学着威廉太太的样子,把威廉太太拉到了更加一边的角落里,压低声音问道: “威廉太太,现在时间还早,我一会儿就去买……不过我有点好奇——这个亚伦是你们以前最好的学生吗我总感觉他有点……那个古怪!今天早上门没开他就守在门口了,也不敲门,把我吓了一跳。” 威廉太太听了,会心一笑,也小声回答道:“这的确像是亚伦做的事——好多年前,亚伦刚进学院的时候,为了一道难题,也在我们家门前守了半夜,早上开门的时候,约翰也被他吓了一跳——淋得像落水的鹌鹑一样。也正因为这事,约翰才记住了这个学生……的确,他的行为有些孤僻、甚至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性格嘛,多少也有些偏执。不过,他的学业的确是同一批学生里最好的。” 稍稍一顿,威廉太太回忆似的继续说道:“同样,他也非常知恩图报。当年约翰离职的时候,他差点要罢课抗议,还是约翰亲自出马制止,他才没有闹出什么事来。这样一来,学校里对他就不太友好了……” “他是闪米特人这个族群和我们东方裔一样,在这里都不太受欢迎……”周道安顺着威廉太太的话,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是的,这里的社会就是如此,我们日不落公民自诩为文明人,却习惯在别的民族身上找优越感……这孩子也是可怜,闪米特人的身份可是为他带来了不少苦难……” 第八十三章 雾都孤儿(三十五) “亚伦是闪米特人,据他自己推断,他的父母应该都是闪米特人。他的出生地在坡兰——那里有大量的闪米特人聚集。 “上个世纪末,坡兰被沙俄、普鲁斯、奥匈三国瓜分,居住在坡兰境内的大量闪米特人都成了沙俄公民。这使得沙俄成了欧洲闪米特人聚集最多的国家…… “到了这个世纪,沙俄境内的闪米特人接近五百万。当然,和欧洲其他的大国一样,在沙俄,反闪米特主义也开始流行、蔓延。沙俄皇帝亲自带头,整治闪米特人。这样一来,沙俄地区的闪米特人生活一下子艰难了起来。 “听他说,他就是这个时期出生的。而他的母亲,或许就是生活艰难的闪米特人妇女,被迫从事着不好的职业,以至于他从出生就被母亲遗弃——被直接丢在了当地闪米特教区的一座教堂门前,所以,他连母亲的面都没见过,父亲是谁就更不知道了。 “十岁以前,亚伦都算是被闪米特教堂收养。但教堂的情况也很复杂,他算是半个童工,在教堂里做一些苦力杂活,还有被教工虐待的经历……总之,生活很是艰难……这也造成了他一直很排斥交际,对人的戒备心极强——据他说,在教堂生活的最后几年,他都几乎不再说话,以至于语言能力都无法得到锻炼,成了今天这样…… “再后来,沙俄皇帝迫害闪米特人的力度又增强了,大批闪米特人开始外迁,有的跨过大洋,去到了北美,有的去了东方,还有的,则继续在欧洲流浪。亚伦所在的教堂也是在那时候被拆毁,十来岁的亚伦就从坡兰逃到了日不落。 “好在他来到日不落后,由于会认几个字,所以四处打工也有人收留。直到1年后,他在诊所里当学徒,才算稳定了下来,依靠自学进了学院……” 威廉太太眼神也随之看向了正在和自己丈夫沉浸于学术的亚伦,温和地说道:“很难想象这孩子是如何经历过这些磨难而最终走过来的。当初我看到你的时候,其实多少也从你身上看到了亚伦的影子。你们都一样沉稳、镇静,都有过在诊所当学徒的经历,都是学医的好苗子……” “……很感谢您和威廉医生的关照。”周道安没想到威廉太太把自己和“开膛手”联系了起来,只好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和这位杀神还真是脱离不开关系。 似乎是感觉到了背后有目光,亚伦也回头看了一眼这边。好在这时候周道安已经问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情报,便立刻停下了疑问,拿了外套和雨伞。这让亚伦没发现什么异常。 出门之后的周道安思路已经很清晰了: 如果说之前他已经有七八分把握,把亚伦的种种情况对应上了开膛手杰克,那么,刚才他从威廉太太那里获得的关于亚伦科斯明基的信息,就让他补上了开膛手“身世”的最后一块拼图—— 外来的闪米特人,被疑似当卖身女的母亲遗弃,被闪米特教堂收养,却遭到了歧视和虐待(不要觉得19世纪的欧洲教堂收养小孩就一定会有个充满慈爱的童年,相反,大多数的被教堂收养的儿童,都是被教堂当做是童工使唤的,甚至,教堂中的许多龌龊勾当,也降临在这些孤儿身上,具体资料,可以参见近年来接连爆出的教堂丑闻,甚至可以参见世界名着《巴黎圣母院》。当然,并非所有教堂都是如此,只是剧情需要,亚伦科斯明基属于不幸的那一类),这无疑导致了亚伦深刻的童年阴影。等到他成年后,有了一定的能力后,报复心滋长,做出激进的事,就有了动机。 同时,他还是医学院的外科系学生,推崇“实践”,在医学院匮乏的可解剖资源限制下,自己崇拜的导师又被迫离职,同学圈子的排斥……外界的多重刺激,导致他必须找一个宣泄口…… 接下来,或许是一次深夜的游荡,目睹了东区街头黑暗的桃色交易,童年的阴影再次袭来……亚伦掏出了外科手术刀,用鲜血满足了自己发泄的欲望,也由此发现了一种刺激的体验,进而沉迷起来…… 这无疑是对于亚伦开膛手身份最合理的推断。 既然和开膛手有了联系,那么无疑不能放过这位头号嫌疑人!此时虽然距离中午时间尚早,但如果自己跑一趟警局,找到弗雷德细说情况再回头买好熟食,这个时间会超出预计很多——毕竟最大的一家熟食店,距离廉价诊所也不过三条街的距离。来回超过1个半小时,警惕的亚伦难免不会生疑。 但眼下亚伦现身,就这么放他离开这个年代的抓捕可不像后世,知道了长相、姓名就能全国通缉。往往离开这个城市,抓捕力度就微乎其微了。 肯定要和警方那边说一声——周道安又想到了自己的任务。 他脚下一拐,朝另一条街走去。 两条街之外,有一家规模中等的熟食店,关键是字号老,品种丰富。当然这并不是周道安选择这边的理由。 这条街的隔壁平行街,就是当初周道安看“招聘广告”的地方。那里的巡警是附近最多的,因为每天聚集在那条街的“外来务工人员”非常多,警方得着重管辖。 时间指向了8点,这时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一大早,街口的广告墙下面,围观者是最多的。不出意料地,那里站着两名巡警,专门负责招聘墙的治安——时常有些着急工作的人,为了竞争较少的岗位当场大打出手的。 周道安远远一看,心下一喜。在那里巡视的警察,都是自己熟悉的面孔——给警局当“义工”的那段时间,他刷了不少脸。其中有一个,正是和自己搭档了很久的弗兰克。自从哈罗德离职,弗兰克失去了“跟班”的职务,被派遣到了一线。就职位而言,倒是谈不上升降了。 周道安立刻快步向弗兰克走了过去——那小伙正努力地维持着现场的秩序,直到周道安走到跟前才反应过来。 弗兰克正要寒暄几句,周道安已经摆了摆手,然后示意弗兰克走到一边,看了看四下里无人注意,周道安才语速飞快地开口了: “我是特意来碰你们的,很幸运,今天轮到你值勤。我那边还有事,就长话短说了……” 周道安凝重的神色,让弗兰克有点疑惑起来,他点了点头,示意周道安继续。 “你能不能立刻回警局跟弗雷德?埃博林带一句话” “很重要的事吗弗雷德最近都沉浸在‘开膛手’的案子里,其它事务几乎不过问……”弗兰克迟疑地说道,毕竟他此时立刻返回警局,现场治安的压力就大了,如果事情不紧急,他就得承担擅自离岗的责任。 “就是那件事。”周道安点了点头,“你只要回去后告诉弗雷德,说‘你曾经在唐人街红灯笼那里看见的人已经现身了’,他就会明白!中午之前,都可以到威廉医生的诊所来……” 后半句,弗兰克是听不懂的。但是前半句“就是那件事”,还是能让弗兰克迅速反应了过来! 不用说,这件案子也是横在弗兰克心头的一根刺!虽然他今时今日很努力地干着本质工作,但没什么事务的优先级,在他心里能超过把连环凶杀案的凶手抓捕归案。 弗兰克二话不说,几乎立刻就掉转身走了,丢下自己的同事一个人面对着现场的喧闹。 看到弗兰克的干脆,周道安悄悄嘘了一口气,然后加快脚步,返回了隔壁的那条有熟食店的街,按照四个人份量,买好了足够午餐的菜肴。 接着,返回廉价诊所。总共花费1个小时多一点,果然,当他进门时,威廉太太问起周道安去了哪里买菜,周道安一边“如实”回答,一边注意到已经和威廉医生暂停了讨论的亚伦,目光正看向了这边。 一番对答,加上熟食包装上的标识,都证明了周道安的回答无误。亚伦的目光又悄然地转移了。 整个上午,受雾天影响,廉价诊所依旧没什么病人上门,只有个患牙疼的病人,威廉医生看了一看后,把这当做“教学案例”让周道安诊治。而亚伦也在一边看着——他对这种小病没有什么兴趣,目光只是看在周道安身上,似乎对这位“小师弟”的水平还比较关心。 周道安诊视了一会儿,确认是牙龈内壁脓肿导致的,办法很简单——脓肿处开一个小口,放掉脓液,消毒处理,基本就可以对付了。 虽然是第一次治疗牙疼,但周道安也并不怯场,一场治疗下来,手不抖心不慌,还兼顾着一边说话分散了病人的注意力,直到治疗结束,病人都没有遭受太大的痛苦。 威廉医生在一旁看着连连点头,还微笑着看向了亚伦,意思是——你看我这个新收的学徒如何而亚伦也默默地点了一下头,表示认可。 谁也不知道,周道安内心里其实是非常焦急的——口信已经传了出去,但他不知道弗雷德会什么时候有所动作,他只能在这里监视着亚伦,一边干等。 第八十四章 雾都孤儿(三十六)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一个上午很快过去,11点一过,威廉太太已经招呼着周道安准备布置午餐了。彼时人们的早午餐时间都比现代要略微提前,而亚伦之前也说到过,自己下午还得回学院办一些手续,下一次再来看老师,可能就得是临走之前了。 换言之,这一次亚伦离开廉价诊所,警方想再找到他,可就难了。 就在周道安内心焦急的时候,诊所大门忽然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一阵焦急的脚步声响亮地出现在了众人耳边,伴随着急吼吼地叫嚷: “威廉医生,快救人!” 看到冲进来的人,周道安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弗兰克一马当先,还有好几名他在警局认识的探员,最后面的,是拄着手杖行动不便的弗雷德。 这么一伙人,当然也不可能是“空手”上门的。弗兰克和另外三名探员一起,抬着一架简易担架,上面卧着一个脸色惨白的儿童。 这儿童不过六七岁年纪,双手捂着小腹,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滚落,却是已经没什么力气翻滚呼喊了。 “威廉医生,这是我们巡逻时遇到的病人,他爸爸妈妈都在码头工作,家里没人。如果不是邻居听到房间里有小孩哭喊,都不知道他得了急症……”弗兰克语速飞快地介绍起了情况,然后指挥着大家把孩子从担架上抱到了大厅里的那张长桌上。 长桌一直都被威廉医生当作半个诊察台,甚至就着桌子还动过小手术。这小孩块头小,躺在桌上完全没问题。而且眼疾手快的周道安已经扯过了一张白亚麻床单,铺在了上面。 很显然,这小孩手捂的位置,加上年纪和病症表现来看,大概率是急性阑尾炎。 “孩子,别怕!老伯要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摇头就好了……”威廉医生没有废话,立刻进入了诊断状态,和颜悦色地对着这小孩说道。 接着,他拉起小孩打着补丁的外套,露出整个胸膛和腹部,然后食指和中指并拢,围着肚脐四周轻轻按压了几处地方,不时问道:“是这里痛吗还是这里这里最痛吗” 那小孩可能也知道自己在巨大的危险之中,所以强撑着、很配合地根据威廉医生的动作,快速地点头、摇头。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早上、上午吃了早饭以后吗在家里有没有玩闹呀以前有没有这样痛过” 几个问题下来,威廉医生已经完全断定,这孩子就是急性阑尾炎发作。 阑尾炎并不是少见的病症,不过相对成熟的年纪,阑尾炎病发时相对容易控制和治疗。小孩则不同,6到10岁的小孩是阑尾炎病发的高峰年龄,在所有患阑尾炎的病人中,小孩的比例超过10,且严重性也要远高于常人。因为小孩在这个年纪,盲肠相对游离,阑尾的壁非常薄,回盲部的淋巴组织又很丰富,大网膜发育不成熟,腹膜腔表面积相对成年人较大……因此,一旦患上阑尾炎,很容易穿孔。而阑尾一旦穿孔,就会引起一系列的腹腔炎症、中毒症状、并发症,病死率自然高于成年人。 眼下根据这小孩表达来看,他的病发时间是早上饭后,父母出门,自己独自在家,病发时到被邻居发现,中间也隔了不短的时间,到送来诊所,估计已经有3个来小时了。理论上,应该马上进行手术。 患儿的父母不在身边,虽然已经叫人去通知了,但显然等亲属来再动手术是耽误病情的。这时候,有警方在场就方便许多——可以作为客观的证人,也可以代替其家属认同治疗方案。毕竟那个年代,公民受教育程度普遍很低,也没那么多后世的法律意识。所以大家都不会想到,先给孩子动手术,事后其父母问责的事。 “老院长,既然确诊就赶紧治疗!放心,我跟着来,就是为了特意做个证明的!您不用担心……”弗雷德平复了一下气喘后,插空和威廉医生说了一句。 威廉医生点了点头,立刻布置起来。 威廉太太和周道安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帮手,不过亚伦科斯明基这个优秀的学生在,威廉医生也不会跟他客气。何况,亚伦本身也处在一个需要把理论转化成实践的阶段,从那小孩一进门,他就立刻凑了上来,仔细观察。眼下,确定要执行手术后,他甚至提出,能否让他来主刀。 大概是阑尾切除并不是什么特别有难度系数的手术,加上亚伦本身的基础扎实,又说是最近有了很多实践机会,解剖了好几具尸体,有画图为证……所以威廉医生稍一犹豫,便同意了亚伦的请求——当然,他会亲自在一旁观看监督。 这里大家或许会有个疑问:此时时代是1888年,19世纪末,而阑尾炎是在1886年才由米国的医生菲茨提出来的,这么快就有了手术应用吗 同样,我们或许都知道一则“爱迪生救妈妈”的故事,这篇曾经入选过华夏小学语文课本的文章在后世饱受质疑,原因就是1886年才有的阑尾炎病例论证,而当时爱迪生都已经近40岁了(爱迪生是1847年生人),时间上根本对不上。 可实际上,阑尾炎这个术语虽然是菲茨医生在1886年才提出来的,但这种病症的记录却早就有了,只是名字还没有被“官方化”而已。据说华夏早在扁鹊行医的年代,就有过治疗阑尾炎的记录。而人类历史上切除阑尾炎的手术,在菲茨医生的报告里已然提到,有151年的历史。 换而言之,早在1735年,阑尾炎的切除手术就有了实践操作。所以,在19世纪末,作为前皇家医学院的首席外科医生,威廉医生对于这个手术绝不陌生。而亚伦作为他的得意弟子,也是对此相当了解的——起码在理论程度上。 很快,手术布置在众人的帮助下,一应就绪。换上了白色带袖围裙(那个年代的手术服)的威廉医生和亚伦已经站到了临时手术台前。 周道安把已经用沸水浸泡过的消毒用具,摆在了一张小方桌上,推到了临时手术台前,当作是工具台,威廉太太也点亮了多个灯泡组成的“无影灯”(灯泡发明于1879年,这时已经应用很广了)。一干警员都散开,站着,紧张地看着这边的情景。 可周道安很清楚,以弗雷德为首的这帮探员,此刻关注的重点绝不是这个患病的小孩!救治小孩固然是其一,但他们一定会更注意亚伦的行为!因为弗雷德在偷空时和周道安对视了一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让弗兰克带的话我已经收到!所以我亲自来了,确认此人是不是犯罪嫌疑人! 而弗雷德的手段也的确是让人叫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找到了一个真正的需要动手术的病例!周道安估摸着绝不可能是碰巧为之,也许弗雷德又动用了自己的“预见”能力,感知到了某个地方有个患病的小孩,所以立刻派人接了过来,装作是偶然遇到然后热心送来的样子……虽说,利用了这个患病的小孩,有些冷酷,不过更多的也是顺势而为——小孩确实需要救治,送到威廉医生这个“大国手”手里,治愈率无疑比普通医生高出很多,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而想出这个主意,不但有了上门观察的借口,还可以趁机目睹这个嫌疑人“现场操作”,无疑更好判断他是凶手的可能性——这还是在短时间内仓促想到的办法…… 弗雷德埃博林确实厉害! 此时,在主治医生位置站定的亚伦,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的确对于医学有着狂热的情感——这样一个始终保持着警惕的人,居然在这时候忽略了警察们悄然观察他的目光,全身心地把注意力放在了病患身上。 都用不着威廉医生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亚伦就已然拿起了手术刀——这当然是威廉医生的手术刀,是一柄样式非常普通、但发着幽幽金属光泽的长柄刀。和后世可拆卸刀片的手术刀不同,此时的手术刀和中医用的刺穴针一样,都是循环利用的。因此,刀柄和刀片是浑然一体的,柳叶型的刀片薄而坚,刃口闪烁着寒芒。 毫不费力地,亚伦已经用手术刀划开了被麻醉的患儿的腹部皮肤。 周道安立刻注意到,亚伦执刀的姿势——切开皮肤组织时,用的是执弓式,也就是最常见的握刀姿势,用食指顶住刀背,拇指和中指捏住刀身,用力时可以用到整个上肢的力量,也可以只用腕部发力,配合手指做出灵巧的操作。 从亚伦从容甚至可以说是“写意”的动作上看,这的确是一个解剖熟手的表现。更关键的是,亚伦此刻用刀的手,正是他的左手! 符合!实在是太符合开膛手的特征了!周道安相信,此刻同样注视着这场手术的弗雷德,也一定关注到了这一点! 如果没有意外,可以确定,亚伦科斯明基,就是他们苦苦追寻的凶手! 第八十五章 雾都孤儿(三十七) 1个半小时不到,一场19世纪末的阑尾切除手术,已然完成。 要知道,后世在诸多的先进科技加成辅助下,一场开放式的阑尾切除术手术也需要1个小时左右。因此,对于严格意义上第一次给人做手术的亚伦而言,这无疑是相当厉害的! 当然,对此非常满意的威廉医生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位爱徒,实际上已经对着真人操作过好几次了,而非仅仅是解剖尸体。不过,每个老师都愿意去相信自己最喜欢的弟子,是天赋型选手。 手术成功后的患病儿童,此时还在麻醉的效果下沉睡。他的父母也在手术尾声时赶到了现场,手术成功,自然是千恩万谢。 做完一场手术的亚伦,不但没有一丝疲倦,反倒是精神奕奕。在洗手消毒的收拾环节中,还不断地在和老师讨论着操作上的细节,琢磨改进之处。 周道安的注意力则全在弗雷德的身上,等待着他下一步的行动。恰好,弗雷德也把眼光投向了他,给了他一个眼神的示意。 借着收拾器具的理由,周道安从诊所的药品室越窗而出,和已经告辞的弗雷德接上了头。 “多亏了你,史蒂芬!虽然这件事很是巧合,但多亏了你的留意!我们这一次真的可以抓住他了!” 一见面,弗雷德就压抑不住喜色,对周道安低声说道。 他没有问周道安是怎么发现他的素描的,许是对他而言,这种细节旁支已经在事实结果面前不再重要,或者是他已经用他奇妙的“特异功能”又“预见”了一次这其中的关系。总之,这一句话,周道安便明白,弗雷德已然确定了目标就是亚伦科斯明基。 “但我们现在还不能马上逮捕他,因为我们没有有力的证据。不过,这已经不是问题了……”弗雷德手掌一翻,露出一块带着血迹的亚麻布,正是刚才在手术结束时,亚伦用来擦手的那一块。刚刚居然谁也没注意,弗雷德偷偷藏起了一块擦手布。 弗雷德快速地解释道:“这是我刚才偷偷拿的,只要是沾了人气的、被使用过的物品,我就能在‘预见’中与他建立一种奇妙的联系!你看到了我画的那些画我之所以能画出那张嫌疑犯的画像,就是因为我接触了那些尸体。可惜那些尸体都已经死去太久,残留的气息只能让我看到他的脸……现在有了这块擦手布,我就能看到他再次手染鲜血的画面!这样,我们就能提前布置。” “那你能够提前多久预见呢”周道安追问道。 “在事件发生前,大约一两个小时——只要他还在东区犯罪,我们就能提前布置好,抓到他!”弗雷德把擦手布收好。 “那么,我要做些什么”周道安想了想,问道。这一次如果真的成功抓住开膛手杰克,那么他出的力应该足够刷满警方的好感度了 “我希望你帮我看好威廉院长——不是要你监视威廉院长的意思,而是要你帮忙‘照看’他。”弗雷德一手按在周道安肩上,用力捏了一下,“上一次我使用‘预见’能力的时候,我看到的画面中,老院长身后有一团血影。这在‘预见’里,预示着老院长和这件凶杀案的关联并没有断!” “是因为亚伦和威廉医生的关系吗”周道安微微皱眉。 “可能,但也不一定是全部原因。‘预见’只能看到一些残碎的、带有预示性的画面,在真正的事情发生之前,无法完全揣摩。我个人认为,亚伦虽然是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但他对于老院长的感情也是真挚的,即便老院长因此与他对立,他也不一定会伤害老院长——除非他被逼到走投无路……” “我真正担心的是老院长因为这件事而受到的打击,或许这才是让他身处血影的原因……总之,我想拜托你多多留心。”弗雷德叮嘱道。 周道安点了点头,不用弗雷德特别叮嘱,威廉医生对他是有恩情的,能看顾他的时候自然周道安会尽力。亚伦穷途末路之时会不会给威廉医生带来麻烦这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或许威廉医生知晓亚伦的情况后,又会主动参与到这件案子里呢……周道安联想起当初看到弗雷德的速写时,威廉医生画像上“排除”字眼以外,还有一个感叹号,或许就是指示这方面的事。 “我们会布置好抓捕事宜……当然,如果你这边又发现什么情况,可以随时通知我们——我这段时间除了警局,哪里也不会去,另外我依旧会让弗兰克在那条街(指今天周道安找到弗兰克的地方)巡逻……” 说完这些,弗雷德拄着手杖匆匆离开。而周道安则返回了廉价诊所。 原本,做完手术“爽”了一把实践的亚伦准备当即告辞,说是想回去把这一次的经过整理记录。可是威廉医生夫妇硬要留他吃个午饭,本身之前也说好了,加上周道安熟食也已买好,亚伦拗不过,才留了下来。 午餐时,周道安偷偷留心亚伦,发现他一顿饭吃的也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在消化自己的这一趟实践,还是敏感警惕的开膛手,发现了什么端倪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不过,亚伦并没有拿眼光看向周道安,似乎是并没有对自己的“小师弟”产生什么怀疑,这顿饭也在有惊无险中吃完。 “老师,师母……3、3天后,学院就要举办今、今年的毕业典礼……说实话,我、我不想参加——尤其是我、我感觉到你们也、也不会去……” 午餐结束后,收拾餐桌时,亚伦忽然提起了这个话题。 “哦你怎么会有这个想法呢这可是你人生中很重要的时刻!”还没等威廉医生说什么,威廉太太已经“惊讶”起来。 “我、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老、老师走了以后,学院能教、教给我的东西就没什么了……而且今年的典礼上,维拉蒂弄、弄个授奖仪、仪式,让我觉得挺、挺别扭的。”亚伦面对自己最敬重的两位如父母的师长,倒是没有隐瞒。 “授、授奖的,是现在的院长奈、奈特。他的专业我、我是佩服的,但为人就……老师,师母,你明白我的意、意思。我只希望从、从你们手里,拿、拿到我的结业证明。至于其、其他人,我觉得没有必、必要,也接受不、不了。”亚伦揉了揉稀疏的顶发。 “亚伦……你完全不需要有这种想法。我离开医学院,和奈特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威廉医生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道安,“你不必因为我而对学院有什么芥蒂。” “是的,约翰和我离开了学院,那只是因为我们想开始另一种生活。3天后的学院活动,艾米丽也邀请了我和约翰,我们也打算去看一看当年的那些孩子们成才的样子。所以,亚伦,你放心地去。即便我和约翰不会亲手为你授奖,也会在台下看着你,为你骄傲的!”威廉太太忽然接过了话头。 显然,她表露出要去参加典礼的意思,是威廉医生有些措手不及的。他有些吃惊地看了自己的太太一眼,忍不住问了一句: “艾米丽艾米丽奈特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呢” “你总是在外面跑,当然不知道。我已经答应艾米丽了!”威廉太太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说道。 一旁旁听的周道安可是知道,威廉太太绝没有收到什么邀请——昨天那几位学生来拜访他们时,威廉医生没有松口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收到任何邀请,也不会有现任的学院领导会去邀请他们。当时,威廉太太是顺从了自己的丈夫的。 如今,威廉太太忽然改口,很显然,是因为亚伦的消极,让她萌生出了这份“激励”的想法。加上她自己对丈夫离职学院的真实原因,并不是特别清楚(虽然威廉太太阻止了威廉医生为海伦娜做堕胎手术,但并不清楚事后威廉医生辞职与这件事的关系,威廉医生出于保护心理,也从未和自己的夫人提过这件事),所以也只是认为是威廉医生的清高和高傲在作祟。 “这可是亚伦的大事!你难道不想亲眼见证吗”威廉太太一语双关地说道,言下之意是警告——你这个老头子可不要不下台阶啊!至于邀请,威廉太太很自信,只消提前告诉学院一声,学院还不会十分欢迎这两位从前的大人物光临 “……可是……”威廉医生实在有口难言,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周道安。 那眼神里求助的意味,让周道安暗叹一声,只好开口插话道: “威廉医生,29号可是汤普森爵士请您复诊的日子……” “哦,是的……弗朗西斯上次就和我约定了这件事。”威廉医生“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事实上,他只需要在29号之前把“英雄”送给汤普森爵士就行,真正的约定,是29日晚上给伊丽莎白动手术…… 第八十六章 雾都孤儿(三十八) “弗朗西斯昨天你不是刚刚去给他治疗过吗怎么时间这么赶又要去复诊”威廉太太显然不是好糊弄的——或者说,自己丈夫三番五次地拒绝前往学院参加典礼,已经让她觉得反常了。 “……爱德华王子在29号那天邀约弗朗西斯去约克郡,你也知道,那种场合都是社会名流。弗朗西斯很担心自己的毛病复发,但这个聚会他又不得不去,所以才让我去为他‘保驾护航’……” 真是难为“老实”的威廉医生,居然在妻子的逼问下,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这么一个理由。 爱德华王子是当今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子,也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此人虽然年轻时总有些“不着调”,又过于风流,因此女王一直不许他掌握实权。不过,随着爱德华越来越年长,如今已经将近50岁,他的风评也越来越好了。母子之间的关系也有所缓和,一些政务女王也开始有意放权给他。 不过爱德华骨子里的风流并没有消磨,他对聚会、赛马、游艇、戏剧等一切娱乐活动都非常热衷,文艺圈子里他也是个名人,这也是为何弗朗西斯汤普森能够和他交好的原因。 这些情况,威廉太太也非常清楚,所以威廉医生以此为借口,威廉太太还真找不出毛病。 不过,一边是关系只是朋友的弗朗西斯汤普森,另一边则是半个孩子一样的亚伦科斯明基,威廉太太仍然不打算妥协。 “既然是和爱德华王子一起出行,肯定随驾会有医务人员,弗朗西斯的病也是老毛病了,你多叮嘱两句,加上有随行的医生照顾,能出什么大问题亚伦要参加典礼可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这能比吗” 眼看威廉太太的态度坚决,而且语气已经流露出隐隐的怒气,威廉医生彻底犯了难。下意识地,他又看了一眼周道安。 周道安正关注着眼前的场景,看到威廉医生求助似的瞥了一眼过来,他快速地、幅度微小地点了一下头。 看到周道安给了个肯定的答复,虽然内心里不知道对方为何会让自己同意,威廉医生还是稍稍一犹豫,最终答应了威廉太太的要求。 没办法,自己对夫人很是了解,如果在对方堵死了所有理由的情况下,自己还要坚持,那么,大吵一架或许都是轻的,自己的太太很可能会由此怀疑上自己。 只能先答应这件事,看看“史蒂芬”有什么办法…… 威廉医生顺从了夫人的要求,威廉太太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起来。那边亚伦听到自己的恩师和师母都会去参加学院的典礼,自然也不会再拒绝参会了。一番“愉快”的约定后,亚伦告辞。 找了个机会,威廉医生把周道安叫到了办公室,掩上了门,威廉医生才面带忧色地低声道: “你为什么让我同意丽兹的要求呢我现在越想越不安…… “我没告诉你奈特和我的故事简单来说,虽然实际上是我自己向女王和学院提出了辞职要求,但明面上,奈特当初作为副院长,一直是我的下属,他早就想取我而代之……所以,这几年在学院里,他都在努力消弭我曾经留下来的影响,对以前我亲密的下属都不太友好……他是绝不会向我发出邀请的。 “就算我和丽兹厚着脸皮去参加典礼了,那场面也肯定会很尴尬…… “最重要的是,29号是我和伊丽莎白约好帮她……那什么的日子——这点你也知道的!如果我去参加典礼了,宴会从中午一直持续到晚上,那我就会爽约的……就算伊丽莎白说过如果我有情况可以推迟再约,但她也没多少机会能等我的,万一惹怒了她,我的身份……” 威廉医生难得地说了一大堆话,显然,他的心已经乱了。 周道安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安慰了威廉医生两句,转到正题上: “您担心的这几点,我认为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首先,您提到的邀请——的确,奈特院长可能不会邀请您,但是奈特院长的太太呢她和威廉太太又是什么关系” “她俩的关系很好……” “是了,我想,就是您和奈特院长,表面上也依旧会维持着‘和平’如果威廉太太都不是特别清楚您和奈特院长的那些矛盾,那么作为奈特院长的太太,对方也很大概率不会知晓……所以,威廉太太说会从奈特太太那里得到邀请,我觉得大可不必担心。而且,奈特院长现在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职位,他更不会为了这个‘表面’上的典礼,而失掉对您的礼数。我猜想,奈特院长最多会在29日之前给您下请柬,留给您的时间不会太多,这样您一犹豫,这个期限就过了。您不来,奈特院长就没有责任,但如果他不给您请柬,那么做得不对的就是他了……” 这是很简单的“politics”手段,在前世,周道安可是见得太多了。威廉医生自己也不会完全不懂,只不过他现在下了台,所思虑的角度已然发生了改变,当局者迷,看不清罢了。 这么一分析,威廉医生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周道安继续分析道: “我之所以让您先答应下来,是因为威廉太太那关必须得先过。我知道您担心29号那一天关于伊丽莎白女士的约定,但这是有余地的,眼下威廉太太那里则没有余地,所以您必须先答应下来……” 周道安几乎不用沉吟,就接着说道: “伊丽莎白女士的约定是在29日的晚上,而且可以推迟到午夜,这都算是约定范围内的,不算违约……而学院那边的典礼,则是中午就会开始……” “但会持续到晚上……这种晚宴一般都会持续到9点之后,加上路上的时间,我还得返回这里来取工具,我们很难在30日凌晨之前赶到……加上丽兹肯定会随行,我是脱不开身的……”威廉医生打断了周道安,补充道。 “别着急,sir……”周道安并不焦虑,继续出着主意,“话虽然这么说,但谁也没有规定这一场持续到晚上的典礼,我们得全场在场啊!” “哦你的意思是……”威廉医生眉毛一扬,一下子还没把握到周道安的关键点。 “中午就有宴会,您到了场,就算是给了所有人面子。宴会上,您情绪上来多喝了几杯,下午就开始不胜酒力,晚宴的时候就感觉到不舒服……我想,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不能阻拦您提早回来” “而您尽到了心意,让威廉太太代表您继续留在典礼上,我送您提前回来,这样就有了时间差。到时候您完成了和伊丽莎白女士的约定,威廉太太都不一定能回来。即便回来了,那时候我们也可以再想别的借口。” “哦……哦!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听了周道安的话,威廉医生眼睛不禁一亮。 好!装醉,提前退场,这可是后世华夏商场官场常用的伎俩,专治各种表面功夫。这个年代的人,可能情商还“跟不上”,或者说……威廉医生太单纯了。 解决了这个大难题,威廉医生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拍了拍周道安的肩膀,便调整好了心情,出了办公室,该忙啥忙啥去了。 不知不觉之间,威廉医生已经没再把周道安当做是一个来当学徒的少年了——或许从他自己被周道安抓住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然对这个“少年”高看了不少。 于是乎,这两天的日子又是波澜不惊地过去——起码表面上是这样的。威廉医生和威廉太太的关系也更加融洽了——威廉太太在丈夫答应了出席学院典礼的第一时间,就去拜访了自己的“闺蜜”,奈特院长的太太艾米丽。不出所料地,当场就拿到了奈特院长亲笔签名的请柬,上面“贴心”地写着:特邀皇家医学院前任院长、功勋卓着的约翰威廉先生列席本次典礼。 威廉太太在这两天已经开始琢磨起穿着打扮了,自个儿上了三趟街。虽然妻子花钱,对于已经“囊中羞涩”的威廉医生而言,有点负担沉重了。但看着妻子容光焕发,威廉医生还是很识相地选择了赞扬。 亚伦这几天也没有再来诊所,同样,这几天东区也很安静,开膛手在寄信给报社挑衅了警方一番后,也没有了动作——大约是开膛手正在准备自己的结业典礼,练习讲话…… 周道安依旧是干着自己分内的活儿,一天上街一次购买食材,然后自己掌勺。期间他也见到了几乎是“蹲守”在招聘墙下的弗兰克,悄悄告诉对方,一切都正常。 暗流涌动,表面平静,3天的时间也就一晃而过了。 1888年9月29日。 大清早,周道安就离开了诊所,然后锁好了门——今天,诊所要关门一整天。而周道安则要到威廉医生家和他们会和,一起前往在西区的皇家医学院。 第八十六章 雾都孤儿(三十八) 来到这个世界,周道安并没有置办多少行头。除了来时穿的那一套衣服,他后来也就是在威廉太太的督促下,多买了一套衣服换洗而已。 显然,这两套很“朴实”的衣服,是不适合参加上流社会交际活动的。 深知自己的雇主实际上已经“入不敷出”的周道安,婉拒了威廉太太要给自己购置一套新的体面的服装的建议,只接受了穿一套威廉医生的旧衣去参加活动。所以,一大早,他就要到威廉医生家里试衣服。 到了威廉医生家,夫妇俩都已经穿着妥当。威廉太太一脸开心的样子,已经拿好了几套衣服。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试装,周道安穿着一套威廉医生年轻时的亚麻灰色西服最合适,既有一份儒雅,又有一份从容,不至于燕尾礼服那样庄重刻板,更像少年装扮。因此,这套介于便装和正装之间的衣服便确定了下来。 打扮完,时间也来到了上午9点,出门叫上马车,去到西区的皇家医学院,这路程也要1个多小时。 一路上,威廉太太明显谈兴很高,威廉医生则显得若有所思。 皇家医学院就在雾都西区、雾都大学的毗邻处。彼时,这个世界的雾都大学还不是后世的伦敦大学,是公立联邦制大学,下辖九大学院……眼下的雾都大学还只有雾都大学学院和雾都大学国王学院两所院校。 后世的周道安对于伦敦大学是早有耳闻的,此刻站在异世界的旧时代,路过雾都大学的两所学院时,也不禁生出了沧海桑田的感慨。 至于皇家医学院是否就是对应了后世的伦敦大学下属的四大医学院之一周道安无从得知。总之,在马车驶过雾都大学后,再走了10来分钟,便来到了一处围墙低矮、红砖白(百瓦确定)瓦的宏伟建筑前。在院墙的铁制大门一侧,牌匾上赫然写着:日不落皇家医学院。 周道安心知到了地方,跟随着一脸激动兴奋的威廉太太和难掩尴尬的威廉医生下了马车,步入了大门。 一进大门,就有两名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迎了上来,可一走近,看到戴着圆顶礼帽的威廉医生、戴着半块黑纱头巾遮面的威廉太太,这俩保安立刻愣了半秒,随即马上一立正,手掌一翻,来了个标准的敬礼! “老院长好!” 果然是皇家医学院的名人——威廉医生刚一进门就成功“刷脸”。这俩保安的声音明显有惊喜,因此也没有控制音量。这下好,把院墙内还没进入医学院建筑主体的宾客们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啊,是威廉院长!” “约翰还有丽兹!我们好久不见了……” “嘿,约翰,听说你过上了隐居的生活丽兹,没想到几年不见您还是这么漂亮……” “老院长,您来了!我和麦克斯他们还一直在打赌,说您今天一定会出席——毕竟前两年典礼您都没来,今年是您带的那一批孩子毕业,怎么说也要来了……” “老院长,我们很想你啊……” 诸如此类的话语和问候,接连不断地、此起彼伏地围绕着威廉医生夫妇响起。看得出,威廉医生的确在皇家医学院有着非常的声望。这些人丝毫没有因为他已经离开学院3年多,而对他有任何的忽视和懈怠。 虽然威廉医生性格稳重、温和,但在这样的热情包围下,他的心神也难免动摇。重回故地,又有一大堆故人寒暄,这种满足感、存在感,绝不是在东区的廉价诊所里能拥有的。即使在东区,很多病人也非常爱戴这位医术高超的威廉医生,但和在学院中,那种地位感的卓然,明显是不同的感受。 “怎么样,我说了这一趟回学院,你不会后悔的……”看着丈夫脸色都红润起来,威廉太太也很是高兴,趁着一个空当,她和丈夫咬耳朵道。 威廉医生一笑,正要回答,忽然一串咳嗽声自包围人群之外响起。 这咳嗽声十足十地,就是那种领导讲话前为了清嗓和提示众人安静而发出的。 果然,围着威廉医生寒暄的人群,似乎也相当熟悉这咳嗽声,立刻都默契地停下了交谈。“包围圈”开始逐渐分散开一条通道,连接着医学院大楼建筑的通道上,有一行人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当先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领结,却已经摘下了礼帽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脸微笑,鬓角连着下巴的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 “约翰,你来啦!” 这人话语很简单,只是直接从人群中走了过来,然后给了威廉医生一个结实的拥抱。 “罗伯特,你好。”威廉医生回应的拥抱有些僵硬——事实上,自从这名男子咳嗽起,威廉医生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好看。 不用说,这位肯定就是皇家医学院现任的院长奈特了。 威廉医生虽然实际上是因为海伦娜王妃“出轨”产子一事,而心怀愧疚向女王请辞的。但因为涉及皇家丑闻,所以这层原因没几个人知道。很多人反倒是都认为,是奈特想上位,才挤走了威廉院长。 虽然说,奈特自己背了老大一口黑锅,不过,他确实想当院长,也确实在威廉医生担任院长期间搞了不少小动作……所以,哪怕是他自己,也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努力”而取代了威廉医生的。 也不知道这叫“有心栽树”还是“无心插柳”了,反正对于奈特而言,结果正是他想要的。 原本他是威廉医生的下属,却野心勃勃,根本不愿屈居人下。一当上院长立刻扬眉吐气,3年下来,基本上已经巩固了自己的权势。所以,即便整个皇家医学院依然对威廉医生尊敬非常,但对于奈特的院长地位,除了极少数人还有些不满,已经不可能会再有人因为威廉医生而得罪院长奈特了。 那边,奈特院长的夫人艾米丽也很“闺蜜”地同威廉太太携起手来,相互寒暄。两个女人,大概是不清楚丈夫们之间的争斗,所以反倒是一派和谐的样子。 “约翰,你能来,绝对是皇家医学院的荣幸!这里没有任何人会忘记你在这里奋斗的经历,留下的荣誉……来,一会儿典礼开始,你就坐在我旁边……” 奈特抓住威廉医生的手,开始说起了场面话——起码在表情上是十足地真诚。 周道安内心好笑,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威廉医生对这个自己从前的同事心里多腻歪——即便是打着奈特的旗号去偷偷买“药”,威廉医生都不想自己露面。几次学生邀请他都不想回到学院,无非就是因为不愿意面对这个“虚伪”的小人。 可是,今天回到学院,威廉医生也是拿着奈特亲手签的请柬的,所以纵然心里别扭,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维持这表面的关系。 宴会很快开始了。 皇家医学院虽然在后世看来也就是一座医科大学,但实际上和我们后世认知的大学体制是不一样的。首先,它的毕业生并不是只在学院里读上4年就了事的。否则威廉医生带的这一批学生,就不至于在威廉医生离职3年后还对恩师念念不忘了。 事实上,很多学生是从读高中甚至初中的年纪,就被送进来的。先是上大课,学习基础的理论知识,几年后,就要开始选择具体的专业,然后跟随各自的导师学习。简而言之,更像是后世大学到研究生毕业这样的过程。 而威廉医生作为原本的院长,更是兼任了学院里外科这一大系的主任。所以,名义上,这医学院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能算作是威廉医生的弟子。当然,核心的成员也不在少数。 “同学们,孩子们,让我们一起欢迎,皇家医学院的前任院长,约翰威廉先生!” 随着奈特的介绍,威廉医生一进主会场,立刻受到了学生们起立鼓掌的待遇。这让他被奈特牵着的臭脸总算缓和了。 接着,奈特又是一番“动情”地回忆,成功地让学生们再三地给予了老院长掌声。同时,也把自己“光明磊落”的一面传播到了现场——你看,你们私底下总说我们有矛盾,可是我们实际上关系很好的,不然我怎么会请老院长回来呢 奈特领着威廉医生,果然坐到了第一排。等所有重量级的嘉宾都入座,这场典礼才正式开始。 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典礼的流程: 在这个礼堂式的会场里,坐着的绝大部分是学生——准确说,都是准备毕业受奖的学生。而少部分,则是医学院的领导和各种上流社会的人士。 这些人来到这里,目的绝不是为了看一群年轻人意气风发的。绝大多数,要么是来网络人才的,要么是来商讨什么合作利益的,纯粹来观礼的并不多……所以,毕业典礼只是一个由头。 因此,授奖的环节,只是摆在整个仪式最前面的“前菜”。后续紧跟着的午宴和下午的茶会、酒会,才是给这帮大人物交流准备的时间。到了晚上的结业仪式后,还有一顿晚宴等着大家。 第八十七章 雾都孤儿(三十九) “丽兹、丽兹!” 艾米丽奈特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来,叫住了正在和几位“前同事”谈兴正欢的威廉太太。 “艾米丽,你来得正好……伊莎贝说,维拉蒂很像约翰——我不这么认为,虽然长相上是有那么一点儿,尤其是鼻子……不过从气质上,我还是觉得亚伦更像威廉。而且,同样是24岁的时候,拿到学院‘柳叶刀’奖,获得了优生基金……艾米丽,你说是不是”威廉太太端着一只高脚杯,兴致盎然地说道。 “是的,是的,谁不知道亚伦是你和约翰的半个儿子你当然越看他越喜欢啦……好啦,女士们,我得‘借用’丽兹一下……”艾米丽奈特敷衍地应和了两句,便立刻把威廉太太拉到了一边。 “怎么……”威廉太太看出来这是有事了。 “你快去那边看看约翰……他喝多了!真是的,约翰不是很少沾酒杯么怎么一不注意,他就一个人喝多了哦,你们的那个雇员正在照顾他。”艾米丽奈特压低声音说道。 威廉太太不禁皱起了眉毛,不过1秒,又舒展了开来,很从容地回答道:“怕不是刚刚因为亚伦得了奖给高兴的这老头子……我去看看!” 说罢,她便放下的高脚杯,也提着长裙,快步向着隔壁的大厅走了过去。 其实,在威廉夫妇二人步入礼堂就坐,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3个小时的时间了。 之前提到了此次典礼的流程,第一项、在午宴之前的,便是为学院中的几位优秀学生授奖。 其中,外科医学系的维拉蒂——也就是之前来看望威廉医生的那位混血学生,和亚伦科斯明基一起,拿到了外科方面最大的奖项——“柳叶刀”奖。柳叶刀,就是手术刀的别称。学院设立这个奖,正是为了表彰在外科领域成绩卓着的学员。 而维拉蒂和亚伦,又都是威廉医生的学生。虽然威廉医生离职后,维拉蒂很“理智”地又跟随了另一位卓越的导师,但亚伦科斯明基可是一直“单干”的,在没有专门的导师引领下,他居然还能通过精湛的手术技巧和理论知识,获得这么大的肯定,实属难得。 因此,抛开奈特院长——他的两名得意弟子也在药剂学方面拿到了最高奖项——威廉医生无疑是今晚学院导师中的最大赢家!尤其是,亚伦在领奖时,直言不讳自己最崇拜和尊敬的人,就是威廉院长后,会场里给予威廉医生的掌声经久不息。 大约两小时的授奖环节过后就是午宴,那时候12点已过,接近下午1点,大家其实都差不多饥肠辘辘了。不过在座的又都是绅士女仕,所以午宴绝不会出现什么饕餮食客,或是大快朵颐这样有些失礼的场面。 同样,喝酒更不能失仪。虽然宴会上准备了香槟、白兰地、威士忌等不同烈性程度的酒,但一般来说,香槟、白兰地这种果酒度数较低的,普遍是大家的首选——可以多喝两杯,又不至于醉。 可威廉医生,这位平时速来以沉稳着称的老院长,以往以滴酒不沾闻名的大国手,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在午宴时一杯接一杯地灌威士忌。 威士忌是常见的“洋酒”中度数相对高的,苏格兰地区是发源地,称之为“生命之水”,在19世纪前中叶就已经将蒸馏技术提升到了很高水平,酒精度数也在40-60度之间。和我们华夏后世所喝的普通白酒也差不多了,且后劲更足。 威廉医生先是和自己的学生们干了三杯,然后面对前来敬酒的都来者不拒、酒到杯干,那豪爽劲完全震慑住了敬酒者。不一会儿,七八杯酒下肚,几乎差不多是一瓶的量了。 此刻的威廉医生脸色酡红,礼服的领子也松开了,喷出的气息带着浓烈的酒味,就这,还兀自攥着半杯残酒,靠在高背椅上,对人露出傻呵呵的笑容。 周道安自然是站在一边照顾着——他实在是有些无语,威廉医生有些太急切了,就算灌酒装醉,也不需要这么个搞法。原计划是装醉,现在恐怕他是真醉了。 眼看威廉太太从远处走了过来,周道安提了一口气,做出无奈的表情。 威廉太太一眼就看到了自己丈夫此刻的“丑态”——其实也没到丑态毕露的份上,但这样的酒醉样子,落在这些上流社会人士眼里,无疑都是轻蔑和厌恶的。本来威廉医生在他们看来就是个“失意”者,丢掉了院长,也远离了女王。今天居然因为学生获奖就贪杯起来,看来已经完全堕落了…… 威廉太太就算是平时被丈夫保护得很好的“傻白甜”,眼下扫过众人的目光,也能读出这种意味来了。 她的脸色快速变幻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总之,一眨眼,她已经恢复了从容和淡定。 “约翰……你还好吗”威廉太太很温柔地拍了拍丈夫的脸颊,然后快速地用指关节在几个穴位上推了一下。 这让威廉医生立刻恢复了一些清醒,他看着自己的夫人,露出了一个傻傻的微笑—— “丽兹,我很好,今天……有点高兴……” 威廉太太也没有叹息,而是同样对他报以微笑—— “我知道,不过你这也喝得太多了……就算我们结婚那天,你也只是比现在多喝了那么一点点……” 说着,她像“慈母”一般拍了拍丈夫的后背,然后压低声音,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说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反感……是我不好,非要拉着你来……不过现在亚伦已经拿到他的奖项了,你要实在累了,就回去休息……” 这番话,站在一旁全神贯注,又调动口技加强了听力的周道安倒是听到了。 他暗自呼了一口气——虽然威廉医生的表现有点冒失了,不过威廉太太此刻终于“通情达理”起来,后面的事也就好办了。 果然,威廉太太转向了周道安,对他说道:“史蒂夫,约翰这个样子,实在不适合在这里待下去……这样!你先送约翰回去。我留下来,替他出席后面的活动——毕竟晚上还有其他学生的结业仪式,我们既然到场了,总得留一个代表下来……” 周道安连忙点头答应,然后在另一位块头高大的学生帮助下,架起了已经站不稳的威廉医生。 “艾米丽……麻烦你安排一下马车……史蒂夫,回去以后让约翰好好睡一觉,然后给他喝点我特制的醒酒药——我放在中药柜子的最上层,深色玻璃瓶,很好认,然后倒上1分(计量单位),1:6地兑水给他服下……” 从容而快速地安排好了这一切,威廉太太眼看着周道安架着威廉医生上了马车,脸上依旧是那种很淡定的表情——这种表情,正是周道安第一次见到威廉太太时的样子,是只要威廉医生不在场,威廉太太就显出的雍容气质。 只有在临了关上马车门前,威廉太太才走前一步,轻轻地又抚摸了一下丈夫的脸庞,然后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才重新直起了身子。 “路上小心。”威廉太太说道,罢了,她就很自然地挥了挥手,转身回到了医学院的大厅中。 周道安自然也就不再耽搁,直接坐进了马车里,然后说出了位于东区的廉价诊所的地址——他们要回去拿手术器具。 一路上,又是1个多小时的颠簸,半路上,威廉医生居然已经恢复了不少神智。 “现在几点了”威廉医生揉了揉眼睛,从瘫坐的样子恢复了过来。 “我们离开的时候大概是两点半,现在大概是3点……”周道安估算了时间说道。 威廉医生点了点头,接着开始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看来计划还算顺利,没有耽误事儿!回去我还可以休息几个小时……”威廉医生的眼球上有些血丝,显然那些量的酒精,还不至于让他马上完全清醒。 “真是老了……我这么些年很少喝酒,不过当时我和丽兹结婚的时候,喝得比今天还多一些,但是后面还能保持清醒办‘正事’……”威廉医生喘了两口气后,又感慨了一句。大约在酒精的作用下,他有些兴奋,说话居然还来了点“幽默”。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两个人回到了廉价诊所。回到地方一看时间,下午4点不到,距离晚上接近午夜的约定还早,威廉医生灌了两口热水,往办公室里的沙发椅上一靠,就又睡了过去——看起来他是要准备养足精神,对付晚上的手术了。 虽然威廉医生自己说已经没有大碍,只要给些时间醒酒就行,但周道安还是保险起见,去威廉太太所说的中医诊室的药柜里,取来了醒酒汤。按照威廉太太的指点,取了一部分药剂然后兑水调适,然后给威廉医生服下了。 不一会儿,喝了醒酒汤的威廉医生就打起了鼾声。 第八十八章 雾都孤儿(四十) 1个小时,2个小时……4个半小时。 时钟已经指向了晚上8点半了,可是威廉医生在服过了醒酒汤之后,反而鼾声愈发沉重起来!甚至有如“雷鸣”。 已经帮着威廉医生收拾好了手术用具的周道安,不得不给威廉医生来了个“叫醒服务”。可是随着他呼唤、推动好几次,威廉医生依旧是沉睡状态,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这又是怎么回事先前威廉医生已经明显有了醒酒的现象,为何现在反倒越睡越沉了 周道安用手摸了摸威廉医生的皮肤——微凉,体温都下降了一些,喝了几大杯水,却一点儿发汗的痕迹都没有,根本不像是喝过酒后会出现燥热虚汗的样子! 下意识地,周道安立刻望向了中医诊室的药柜——威廉医生从醉酒到沉睡,中间只服用了一次威廉太太交代的“醒酒药”! 没有别的理由了!只有那瓶醒酒药!周道安忽然心下觉得一阵不安——在威廉医生醉酒后,威廉太太安排他们回来之前,那言语中特意交代了给威廉医生醒酒。当时自己没有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却有几处不妥: 威廉医生既然平时滴酒不沾,上一次喝酒还是30年前和威廉太太结婚的时候……那么威廉太太为何又要备下一瓶醒酒药呢她自己平时也不喝酒的,更不用谈有什么宿醉的机会,这玩意儿压根用不着啊!如果说是为病人准备的,那就更离谱了——哪个病人会因为酗酒沉醉而来看病呢不都是认为睡上一觉就好了吗 想到这里,周道安立刻暗道一声“糟糕”,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中医诊室,重新打开了那药柜,拿下了那瓶深色玻璃瓶的药剂。 打开瓶盖,周道安把药凑到鼻子底下,用力地一吸—— 一股淡淡的味道立刻被摄入到了鼻腔当中。那味道绝对谈不上好闻,更像是后世的杀虫剂所发出来的香味,又混杂了一点点腥臭的古怪气息……只这么一闻,周道安就觉得恍惚了一下,似乎困意立刻袭上心头! 周道安立刻一晃头,然后轻轻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这药剂的味道他并不十分熟悉,但也绝不是陌生的!而且记忆还算新鲜! 他立刻看向了诊室的隔壁——那里正是药房!一些半成品和原材料就堆积在那里,一边是西药,一边是中草药,前几天他还清点过库存! 撒腿跑向隔壁,周道安直接冲到了装着中草药的柜子前! 这柜子有一人高,占据了一面墙,如同中药房里那种小抽屉满布的“百子柜”一样,这药柜也打造成了这种方便取用和查找的款式。 “甘草……蝉蜕……藿香……”周道安一个个地找了过去,不时还抽出一个小抽屉——也叫药斗——来闻一闻里面的味道。但那些天然草本所散发出来的馨香,又和刚才闻到的杀虫剂味道相去甚远…… 不对,应该就是在这里!周道安并没有放弃,他一个个地继续翻找过去,中药材料类别不知凡几,眼前的百子柜呈横七竖八的排列,单药斗就有五十六个,其中每个药斗还分大小,小的利用隔层装上二味药材,大的则有三味药材之多……一个个闻过去不知道得花多少时间。加上,威廉太太虽然学的是中医,但她对中文汉字也是一知半解,这些药柜上标注的文字还是洋文。有些周道安认识,有些他也不清楚,这又加大了查找的难度! 好在周道安这段时间在此间当学徒,虽然主要跟随威廉医生学习外科医书,但中医知识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加上他要帮着整理库存,所以半工半学之下,对于一些基本的、常见的草药是接触不少的。那些常见的草药味道,绝对和那瓶药剂的气味不同!因此,他只要去翻找那些少见的、他接触次数少的、又不知道具体功效的草药即可! 翻到第十来种时,已经从药柜的左边到了最右端——威廉太太的药柜排列没按照中医传统的方式排列,只是单纯地把少用的材料靠边缘摆放。所以,到了最右端,那边已然是一些非常少见少用的材料了。 “嗅……啊!”当周道安打开其中一个药柜时,那种熟悉的味道顿时冲了出来!和深色玻璃瓶里的药剂味道有所差别的是,这个柜子里的原材料气味要浓烈得多!同时,都不需要周道安细细分辨,那种杀虫剂的味道再次涌现出来!且,还带有一种铁锈之味,可再闻之下,那气味又浮现出花香来! 周道安几乎立刻就断定,这材料和那药剂有直接联系!因为闻了两下,他的脑子已经开始出现微微眩晕的症状了。 定了定神,周道安马上把药斗合上,看向了药斗上面的文字——daturaflower,这便是那味药材的名称。 反身,周道安立刻回到了属于威廉太太的中医诊室,在她的诊桌后面的书柜里,抽出了一本《纲目》!这是一本以汉字为主,兼顾英文翻译的草药学着作,方便外国人学习阅读,也方便了此刻查阅的周道安。 翻阅,凭借他曾经匆匆浏览过的印象,终于,在书本的某一页,查到了这个单词——daturaflower,同时,在它的旁边,写着繁体的中文小楷: 曼陀罗花,又称洋金花,山茄花……辛、温、有毒…… 一行行地浏览下去,周道安心中已经了然! 鼎鼎大名、华夏已经失传的华佗“麻沸散”,传说主要成分便是曼陀罗!而小说戏剧中所提到的“蒙汗药”,也是以其为主配置而成的!简单来说,这就是草本的麻醉剂!保险起见,可以加一个“的主要成分”作为后缀。 那瓶深色的、没有标注任何名称的玻璃瓶,里面装的赫然便是调制好的麻醉药啊! 不消说,整个诊所,会调配这种草本麻药的,只有威廉太太! 几乎第一时间,周道安脑海中就浮现了一个巨大的疑问: 为什么威廉太太要让自己给威廉医生服下麻醉药呢 当时威廉太太明明说的是醒酒药,还详细说了此药放置在何处,外形如何绝不可能是口误或是记错!而她还叮嘱了周道安,给威廉医生服用时只用1分,要兑1:6的水,这明显是深知这药的功效,估算好了恰当的量,以至于让威廉医生沉睡不醒,却又不至于中毒。所以,威廉太太并没有对自己的丈夫有什么“杀心”。 可还是那个问题,她又为何要让丈夫服用麻醉药而沉睡不醒呢 如果说威廉医生真的是醉酒,那么,喝下麻醉药,无非是让他沉睡的时间更长了一些。可如果说,威廉医生并不是真的醉酒,只是想利用醉酒来逃离这场典礼…… 惩罚丈夫不,绝不可能如此意气用事,而且毕竟是带有一定毒性的麻醉药,身为医生的威廉太太却不会用这种多少带有一定危险性的手段来针对丈夫。而且,从威廉太太当时的表现来看,没有一点儿生气的迹象…… 不对!威廉太太当时的表现…… 周道安立刻回忆起来,那画面还十分清晰!只是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架着威廉医生,想着后续的“计划”,而忽略了威廉太太当时的表情! 那是一种带着一点冷漠的从容,似乎是一位独当一面的女强人。同时,那闪烁了一下的眼神,临了时对丈夫的一吻…… 这些绝对是一种特殊意味的表达!很像是一种“告别”,一种“决断”!威廉太太是故意让自己当时看不出任何异样,好成功地给丈夫服下“醒酒药”的!而她,也不怕自己的丈夫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什么端倪而恼火! 她,就是为了让丈夫在今天回到诊所后沉睡的! 想到这里,周道安脑子里忽然一闪,过去的一些零碎的画面,本来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容易为人所忽略的部分,一下子都又重新聚合起来,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连串的影像!虽然这些影像都只是平淡而表面的,却已经足够让周道安脑补出了一系列的“故事”! 他飞也似的冲出了中医诊室,直接来到了后厅——诊所算得上是威廉医生夫妇的半个家!虽然他们另有住处,但因为在住处待的时间大多只是为了睡眠,所以有许多生活物品是放在了诊所里的! 后厅,除了有简单的厨房之外,还有盥洗室,一来可以清洗消毒一些医疗器具,比如绷带、床单……还可以清洗衣物。 威廉医生外出出诊时所穿戴的衣物,虽然也是便装,却都是有固定一套一套的。他每天来诊所之前,都从家里穿好一套衣服,到了诊所再换上另一套“工作服”。临走回家前,再脱下“工作服”,换上回家的衣物……用他们夫妇俩的话来说,就是不把细菌带回家! 此刻的后厅连接的小天井里,晾衣绳上正挂着一套威廉医生前几天穿过的“工作服”。 第八十九章 雾都孤儿(四十一) 一直以来,威廉太太的“人设”,无论是自己的表现也好,还是通过威廉医生的表述也罢,都是一个被丈夫保护得很好,不太关注外界,又对生活的困难一无所知,只关心自己的“小事业”和价值追求的女人。她无比信任丈夫,也依赖丈夫…… 但,同时,她也是一个无法生育,对此抱有深深遗憾的女人。 更容易忽略的是,她曾经也是皇家医学院的高材生,主修内科,后来自学东方医学……可以说,这绝对是一个高智商的女强人,只是在丈夫的身后遮掩了光芒。 种种的条件累计,这位女士在面对丈夫时,会有一种又愧疚又骄傲的心理,这样的交杂结果,就会导致她又脆弱又敏感、缺乏安全感而又疑心。威廉医生虽然对自己的妻子的好是毋庸置疑的,但也正因为他对妻子过于地保护,导致威廉太太对威廉医生的许多事并不了解。 这种不了解,就一定会让威廉医生与妻子之间出现谎言和隐瞒,虽然在威廉医生的角度上,这一切都是出于爱和保护,但更容易被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加以遐想——当她发现丈夫的异常时,第一反应绝对是丈夫对自己的情感和忠诚发生了变化!这源自她骨子里深深的自卑。 而她的才华又会导致她无比自傲,这种自傲则会对丈夫的背叛零容忍。对于威廉太太这样的女强人来说,她不会大喊大闹、不会揪住丈夫让他解释清楚,她,只会用自己的方式,狠狠地报复这种背叛! 可威廉医生明明没有任何对她的背叛啊!但这又有谁能解释得清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秘和苦衷,在两个社会精英之间,没有良好的沟通,就会造成彼此的误解。 今天威廉医生在学院宴会上的“拙劣”表演,或许能瞒过那些学生和同事,但绝对会让他的枕边人看出端倪。这一点,无论是周道安还是威廉医生本人,都忽略了一个女医生的观察力!也忽略了威廉太太的想象力! 看到丈夫宁愿用醉酒的方式也要逃离这次的宴会,加上丈夫之前种种的拒绝……威廉太太一定是把丈夫的苦衷,当成了别有用心。什么为汤普森诊治都是借口,29号这一天,丈夫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呢 要知道,威廉医生并不擅长撒谎和隐瞒,一直以来他只是被妻子没有深究的表现给迷惑了。所以在这样的粗心下,他更容易留下“把柄”—— 莉莉丝辞职之后,威廉医生的工作衣服都是被威廉太太接过去浣洗的,而上一次从汤普森爵士那里回来,他的衣服兜里可是塞着一张伊丽莎白留言的纸条。 上面写的,正是伊丽莎白留下的地址! 周道安看到这件已经晾晒着的工作服,内心其实已经暗道不好。但他还是抱着万一的心理,去掏衣服的上兜。 然而,没有意外地,原本威廉医生的上衣内兜里的小纸片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张小纸条: “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说明你还是在我和她之间选择了她!……那好,回家!家里,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这张字体娟秀却笔锋难掩犀利的纸条,毫无疑问,正是威廉太太留下的。而她,已然看到那张伊丽莎白留给丈夫的字条,并且“成功”地误会了自己的丈夫。 从纸条的内容上看,威廉太太似乎还给了丈夫一个机会:她一定是认为,在纸条上留下日期和地址的女人,正是和丈夫约定了29号约会。而丈夫如果更重视自己,那么29号这一天还是会和她去参加学院的典礼的。如果丈夫选择了对方,那么就一定会推辞出席典礼。 这一场典礼,对威廉太太而言,已经不再是为了亚伦和其他学生们了,而是一次对丈夫的考验! 所以,威廉医生当初答应出席的时候,威廉太太才会“如释重负”,才会在后来的几天中热衷地张罗……可她的开心仅仅维持了几个小时——丈夫居然想出了故意醉酒而逃离现场的办法!丈夫,终究还是撇下了她! 也许世人会觉得奇怪,威廉太太为什么不在发现纸条的第一时间问责丈夫呢这又回到了她矛盾而复杂的心理问题上。出于无法生育的自卑,和对丈夫的依赖,威廉太太第一时间固然会愤怒,但她也会给丈夫找到可原谅的理由。 同时,高傲的她,也不可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对丈夫的不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不想用很没尊严的“撕闹”来逼迫丈夫。她的最终选择,便是不动神色地收起纸片,然后以选择题来考验自己的丈夫,只要丈夫能选择自己,那件事就会过去,她也会在典礼后,悄悄拿回这张留言条。 相反,如果丈夫没能经受住考验,那么他在换衣服赴约时,就会看到这张纸条,然后面对妻子的怒火。而已经怀疑丈夫不忠的威廉太太、会怎么报复自己的丈夫呢绝不可能是让丈夫昏睡几个小时、错过“约会”,这么犹如恶作剧一般的小打小闹! 她会精心地、让丈夫刻骨铭心地,记住这一次的报复!因为她已经失望,在送丈夫上马车时,才会表现出那样告别式的一吻。 “回家……礼物……”周道安只觉得心跳骤然加快,他感觉到这件事已经朝着他预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了! 此时此刻,他最应该做的,是赶先一步去到伊丽莎白她姐姐的住所,去通知伊丽莎白“约会”取消!因为愤怒的威廉太太,可能把报复迁移到伊丽莎白身上!可糟糕的是,当初接下这“单子”的,是威廉医生本人,他自己是看过一眼写着地址的小纸片的,周道安则并没有经过手!换而言之,周道安并不清楚伊丽莎白找的做手术的地方。 现在,纸片被威廉太太收走,这个地址他就更无从得知了!问威廉医生深度麻醉中的威廉医生就算被人开膛破肚都不会有察觉的,问问题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返回皇家学院去找威廉太太说明真相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而且学院距离诊所还有1个来小时的马车路程!等周道安赶到那里,十足十地、威廉太太肯定已经离开了。 该怎么办呢怎样才是最优的选择……周道安焦急地思索着,好在他的脑子还保持着清晰的思维,很快,他便想出了办法——也是当下唯一的选择! 撇下兀自昏睡的威廉医生,周道安拿着这张纸条飞速出门!他直接奔跑起来,在主世界半个多月来的跑步锻炼,让他可以保持不短距离的快速跑动。他直接向着警局所在的方向冲去! 半小时之后,双腿已经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周道安,来到了圣玛丽大教堂片区的警局。他没有理会警员们的招呼,直接一言不发地冲进了最里间的办公室。 弗雷德?埃博林正坐在属于警局负责人的座椅上,盯着眼前的那团亚麻布发呆——那是亚伦?科斯明基擦过手的布,他能通过这块布预见到亚伦一旦再次要双手沾血时的情景。只是眼下,他显然没有任何感觉。 眼看周道安冲了进来,弗雷德立刻眉毛一挑,他制止了跟着冲进来的其他警探,反倒是让其他探员们离开办公室,关上了门,才对喘着粗气的周道安做了个“请讲”的手势。 显然,弗雷德已经从周道安的模样上感觉到,对方一定有重要的事! “我得请你帮忙!”周道安稍稍匀了一下气,便直接掏出了那张纸条。接着,用尽可能简洁的话语,将这件事说了出来,并且附带上了自己的怀疑——威廉太太在妒火中,很有可能会报复到无辜的伊丽莎白身上! 弗雷德的眉头随着周道安的叙述越皱越紧,他没有任何犹豫地,直接拿过了周道安递来的纸条,然后双手交握,将纸条放在了手心中。 大约感受了半分钟,弗雷德重新睁开了眼,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小小的注射器,玻璃针管里,有那么半管透明略带白浊的液体。 弗雷德没在意周道安的目光,直接脱掉了自己的鞋子,把那只瘸腿架到椅子扶手上,然后弯腰在脚面上找到了一条比较明显的静脉。 针头对着血管,毫不犹豫地扎了下去,然后推动了注射器。约莫注射了剩下药剂的三分之一,弗雷德才拔下了针管,然后往抽屉里一扔,接着就头向后仰地、靠在了椅背上。 下一刻,弗雷德半睁的眼睛完全翻起了白眼,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声响,即便是周道安也无法听清那些犹如呓语似的话! 这就是弗雷德的异能——“预见”,他能从某人所接触过的东西上,看到与其相关的一些画面碎片。此刻,他正是要用这个技能,去“看”威廉太太的行动。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落后一步的情况下,提前阻拦住威廉太太! 第九十章 雾都孤儿(四十二) 比周道安想象中的时间还短,不过5分钟,弗雷德就从这种“神游”的状态中醒了过来! 他的嘴唇不自觉地哆嗦着,双手抓过桌子上的水杯,疯狂地给自己灌了满满一杯水,然后又将剩下的一点水淋在了自己的脸上! “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史蒂芬……”弗雷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仿佛极力控制着内心的震惊。接着,他费劲地撑着桌面站了起来,连鞋子都没在意穿好、随便一捅,然后说道,“我们必须马上行动了!” “你看到了威廉太太……的行动吗”周道安也急切起来。 “不,我没有看到她将要干什么,而是看到了她从前干了什么!”弗雷德一边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一边召集来了警察厅内绝大部分的警员,包括法医。 “紧急行动,所有人跟我来!”弗雷德表情严肃,绝对是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虽然还想问一问弗雷德究竟看到了什么,但看着一帮人急匆匆的样子,周道安也心知这个时候弗雷德也没空解释。 接下来,这帮警员组成的庞大队伍,居然也没有向着伊丽莎白约定的公寓进发,而是去到了周道安也很熟悉的地方——威廉医生夫妇的家! 一直来到这座位于东区比较偏僻的独栋楼房前时,弗雷德一边指点着警员们用铁条铁丝撬锁,一边才对周道安说道: “威廉太太留下的纸条上写着:回家,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这其实才是我刚刚看到的画面!‘预见’不只是能看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事,相反,如果未来短时间内没有发生‘血腥’的事件,则会回溯过去,看到曾经发生过的‘血腥’事件。当初,我看到亚伦?科斯明基的样子和那几具被害人的尸体联系起来,便是如此……” “所以,你的意思是……威廉太太并不是将要做什么,而是已经做了什么!”周道安稍稍一品味,就琢磨过来了!这不禁让他后背冒出了一层虚汗——天啊,他竟然还是低估了威廉太太内心扭曲的程度,而且,另一个人物、原本快要被他遗忘的脸,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他其实一直不想往这个方面去推断!因为威廉医生也好,威廉太太也罢,都是在这个世界,与他为数不多相对亲密的人,甚至说,是对他有恩情的。他们的关系早已超越了雇主与帮佣的程度。 周道安原本最想做的,就是阻止威廉太太可能的犯罪行为,这样他还能挽回事态,消除夫妇俩深深的误会。可如果威廉太太已经……周道安不由得眉毛一挑,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向着他想象的那样发展。 看着周道安已经有所领悟,弗雷德也就不再多解释了,恰好,手下的一名警员已经撬开了门锁,立刻,一帮人涌进了屋子里。 这是一幢上下二层,却只有四个房间一个小客厅的楼房,按照后世话说,算是个小楼中楼。面积虽然不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显出主人作为医生的那种好洁。 就在今天上午,周道安才来过这里,威廉太太从威廉医生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套档次不错的衣服,好让他跟着出席典礼。此刻他身上还穿着这件衣服,可来这里的目的和心情,却已经全然不对了。 “地窖!”无论周道安此刻内心如何想法,弗雷德已经直截了当地带着人,向厨房走去了。 威廉医生夫妇的这套房子虽然有厨房,但使用率是极其极其低下的。这两人自从搬来东区之后,3年多开火的次数可能不超过二十次。他们一般都在廉价诊所里用餐,要么就是买熟食,很有点后世单身白领的架势,原因很简单——威廉太太十指不沾阳春水。 因此,他们的厨房都只配置了非常简单的用具,如今烹茶煮水的用具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使用过——是的,自从莉莉丝回乡下后,连这些用具都被束之高阁了。 这个时代是没有冰箱的,所以,人们居家生活,往往向往着有一个地窖。而这栋一层的“楼中楼”,就有这个配置。不过,按常理来说,既然厨房都不开火的,那么地窖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也正因为这地窖成了闲置,反倒是更让人忽略——尤其是对于这里的主人而言。 当弗雷德直接指向地窖、几名探员立刻上前把地窖的木闸门拉开时,周道安就感到了一阵不祥。 “照明!”第一位探员已经把身子俯下,然后问同事要来了一盏风灯,再将脑袋伸进了地窖中。 看了几分钟,这探员重新站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示意底下什么也没看到。 “没有存放任何东西,而且都被消过毒了——一股子石灰的味道。整个地面都是灰白色的,应该是铺上了石灰……” “石灰!”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石灰这个词一下子触动了周道安,瞬间,他又联想到了几天前,他在清点诊所药房的库存时,发现原本使用率并不高的、足足备了一仓库十几公斤的生石灰所剩无几的事! 当时他向威廉医生汇报这事,威廉太太接过话去,说是将这些数量可观的石灰,送给了一位支气管炎患者。因为在药品并不发达的这个年代,石灰的确是用于治疗支气管炎的。加上威廉太太历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特征,为人素来慷慨,所以无论是周道安还是威廉医生,当时都没当回事。 可是,大家也同样知道,石灰的作用可是很多的!药用只是其中一部分,更广泛的用处之一,就是防腐!它能很好地掩盖气味,蒸发水分,使失去生机的血肉维持不腐。 心头一跳的周道安二话不说,直接上前抢了那盏风灯,然后自己从地窖口跳了下去! 果然,地窖的底层,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一落地,双脚踩在上面,像是踩在了夯实的土地上。不过,地窖并不大,四下一看,薄薄地在这里铺上一层,有几公斤的石灰就足够了。可如果库存十几公斤的石灰都用在了这里,那只能说明,地面覆盖的那一层,比想象中的还要厚! “铲子!”周道安对着上面喊了一句,很快,一支小型铁铲就被递了下来。 周道安接过,对着中间的石灰层,直接一铲子下去…… “嘭——”一声闷响,铁铲并没有特别费力地,就将这还没有调和成固体状的石灰给铲动了,一铲、两铲……只第三下,周道安就明显感觉到,铲尖碰到了异物。 他的额头沁出了冷汗,可依旧地,挥动着铁铲,加快速度将这片石灰覆盖的地方,全部翻了开来。 一时间,地窖里粉尘弥漫,可站在其中的周道安,已然顾不上躲避了。 眼前的景象,如同一把重锤,敲在了他的心上。 那是一具完好、又破碎的尸体。说它完好,是因为被石灰覆盖,保存状况极佳;说它破碎,是因为尸体本身已经残缺了—— 尸体浑身不着寸缕,腹部被直接剖开,伤口极长极大,让整个腹腔都呈现开放式! 尸体的内脏都还呆在原位置,唯独子宫部分被完全地割走,不知所踪。 是的,这是一具女尸!而且还是周道安认识的人—— 已经离开诊所有一段时间,被威廉太太告知说辞职回了乡下去相亲的莉莉丝,那个长相普通,甚至有些木讷,存在感极低的女仆。 随着这具尸体被挖掘出来,周道安已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事情果然朝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向发展了,那就是——威廉太太已经犯下了凶杀案。 “啊,果然有一具尸体,这伤口……嘶,是开膛手!”一名随后将头探入地窖观察的警员已然嚷嚷起来。 弗雷德显然还比较沉着,毕竟这番景象他已经在“预见”中目睹了,他快速地布置手下将尸体和一切有关证据都取了出来,同时,对整间屋子,都开始了细致地排查。 不一会儿,一名探员拿着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面色凝重地返回了厨房,交给了弗雷德。 弗雷德也不多话,直接快速地翻阅起来,只不过,随着他越翻、阅读的速度越慢……最终,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把这本款式复古又不失精致的本子,交给了颓然坐在地板上一言不发的周道安。 带着三分麻木,周道安默默地接过了本子,翻开扉页,一行娟秀而笔锋犀利的字迹显示在眼前: 丽兹?康斯坦丁的私人日记,非请勿观。 康斯坦丁,是威廉太太出嫁前的本家姓氏,她在这里用的本名来写日记,除了年代很早之外,更说明她有着深深的自主意识,是一位内心独立的女性。 “我如愿地考进了皇家医学院,从今天起,我要把充满希望的生活都记录下来。等到我年老之后,还可以就着炉火回忆青春……” 第九十一章 雾都孤儿(四十三) “……这已经是我在学院里学习的第三年了,嗨,别的都挺好,就是身边的’苍蝇‘太多了——那些男生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吗在我看来,他们就像是一群未开化的野人……不,应该说,是动物!成天只想着如何对着异性展示肌肉,以获得青睐。 “……这个叫约翰的家伙是这群男人里最沉默的…… “……谁能想到这个沉默的家伙居然心思这么细腻他的观察力真的很棒,留意到了所有人没注意到的细节,包括我……丽兹,虽然你学的是内科,但不代表你就不该对外科临床疏忽大意啊! “……上次刚说了这个家伙心思细腻,今天就像个傻子一样……哎,本来还想介绍艾米丽给他认识的,不过……看他似乎对艾米丽完全没有意思,是个一心求学的人吗 “……如果不学内科我会去学什么呢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应该会去研究药剂学……这个家伙却说他对精神医学(1879年德意志的冯特才建立了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心理学才正式成为了一门学科,在此之前,它的名称都不确定,催眠、心理暗示这种技能也没被当作科学研究)很感兴趣,这个词儿我都没有听说过,但感觉很有意思。这家伙还懂挺多……听他说起来,似乎是针对人类内心的想法的研究,哈哈哈,如果真有这样的学术,岂不是可以读心了吗这家伙又能看明白我的心思吗 “……约翰?威廉,你就是头猪! “……真是的,为什么这种事要我主动呢难不成我被那家伙的‘内心引导’给潜移默化了哼,不过看那家伙一脸惊喜的样子,看得出他早就……算了,这种事不写了,这段时间我真是耽误了不少学业呢! “……今天是我生命中重要的一天,在我的父母和恩师的见证下,丽兹?康斯坦丁,正式成为了丽兹?威廉……嗯,不过,丽兹,你是个不凡的女性,不能像其他的女人一样柴米油盐哦!你有你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千万记住…… “……今天和那家伙第一次做饭,嗯,算了,这种事不适合我…… “……奇怪,我明明算了很久的日子,为什么两年多了,我始终没法怀孕呢改天我要去问问老师…… “……这是我生命中最悲哀的一天…… “……丽兹,你要坚强一些,虽然这份遗憾是你无法面对的,但这一切也都是上天的安排。你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自然明白,这或许是主对你的考验,一定要振作…… “……约翰和我聊完,虽然还是不能让我放下这份遗憾,但我的心情的确好了很多。我实在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包容这一点。要知道,他也是威廉家唯一的儿子啊!我知道他是因为爱我才这样说的……我只能用爱他来回报了!这是我的不幸,但遇见他,是我的幸运…… “……听说东方的神秘医学能够更改一个人的体质!这无疑让我看到了希望! “……我还是太乐观了。哎,今年过完,我就三十七岁了,哪里还能有所指望呢是时候接受这个现实了…… “……今天是我第一次和约翰大吵。当然,我知道这件事是我有错在先,但他为什么不能多理解理解我呢伊芙琳就是个荡妇、婊子,约翰不应该和她有哪怕一丁点儿交集! “……我能感觉到那些同僚看向约翰的眼神,约翰马上就要成为副院长了,这些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这个社会风气就是如此,甚至都以有情人为荣!这是多么可悲与可笑的事,好在约翰一直洁身自好…… “……今天是约翰的大日子,他当上了皇家医学院的副院长!天啊,四十五岁的副院长,我真为他骄傲。不过,当上院长,是不是意味着他更忙了更没有时间陪伴我了好,我不能影响他的事业。如果要是有个孩子能陪着我…… “……我决定了,放弃我的提升机会。虽然查尔斯院长找我谈过了,但我得为约翰考虑。他是未来院长的人选,而我怎么能和他一样在这个学院里成为高层呢约翰为我放弃了这么多,我也应该为他放弃……反正我对地位权力也没什么兴趣,而且,查尔斯院长也不喜欢东方医学…… “……今天学院里开始招护理科了,来面试的那些小婊子,媚眼抛得那么明显,当我是瞎子吗我得提醒约翰,这些妄图走偏门的人一定不能录取…… “……今天约翰带回家的这个孩子,虽然是个闪米特人,还有些口吃,但我能看出,这是个可怜人……我今年已经四十四岁了,如果当初我能为约翰生下个儿子或者女儿,应该比这孩子还大了…… “……维拉蒂,柯特,凯特琳,鲁格……这几个孩子虽然也还可爱,但我最喜欢的还是亚伦。约翰也这么想,看得出,他不但是把亚伦当作是一个学生,而是孩子……也好,我和约翰虽然没有自己的骨肉,但能从这些孩子身上得到温情,也是一种弥补! “……亚伦这孩子太偏执了,约翰想试着给他来一次心理治疗。是啊,现在德意志那边已经有了心理学科,可我们这边仍然是空白。每个人经历的事情那么多,又有多少人能保持心理永远的健康 “……这是我和约翰第二次大吵!他怎么可以这样剥夺一个女人生育的权利剥夺一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他以为他是主吗还是说,他为了他的忠诚,可以抛弃掉信仰了我觉得他很陌生……他绝不会这么做——在以前!难道是因为我们没有自己的孩子,而让他对其他人的孩子也有了嫉恨 “……约翰主动来向我认错了——他认同了我的意见,也会去说服女王……我觉得也是,女王未免有点神经过敏了!海伦娜只不过是一次晚产……不过约翰能这么做,我知道主要是因为我。虽然他动摇了自己的信仰,但能为我这么做,看得出,他还是爱我的…… “……约翰今天显得心事重重,我问他,他也不说话,看来我也应该去学一学心理学 “……今天,约翰忽然提出了一个想法——他想辞去院长的职位。在这个位子上他并没有待多久,可是身体的劳累、心里的疲倦,已经让他感觉到了厌烦——确实,这段时间我看到了他的憔悴,甚至还向他提议过出去旅行一番,可是他总是分身乏术。这下他居然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女王之前还答应过给他授勋呢!他能想通这一点,倒是很难得……正好,这也是我所愿的。我知道在学院里,你永远只能把主要精力放在学术上,放在人际关系里,真正的学以致用呢我们当医生的,不正应该力所能及地帮助更多人吗现在我们都四五十岁了,实现这个理想,也不迟! “……回到社会和人们中间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要难一些,不过,这仅仅是物质上的。约翰说,他还有足够的储蓄——这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一旦这个诊所开起来,我们的生活谁来打理呢以前在学院里是有保姆的……可能我们有需要请一个长期的佣人了! “……莉莉丝这个女孩不错,看起来很老实,虽然做事没什么灵气,但是我们对她还是满意的。 “……我得收回半年前对莉莉丝的评价,这个姑娘内心里其实还是很有想法的,她想过上好日子,这无可厚非,但你必须得靠自己,不是么老是指望我和约翰给她介绍一些上流社会的人可你自己就是个乡下姑娘,没有一点儿吸引力,不是么 “……我不喜欢最近莉莉丝看向约翰的眼神!她最近在约翰面前有点太不检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约翰这段时间外出很勤,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他当面谈谈——因为我在他的外套袖口,发现了一根缠绕的女人的头发!我知道我应该信任他,可是……我很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去给人看病了!他是外科大夫,哪有那么多机会接触到女人呢 “……几年没注意,我的白发已经快遮不住了!丽兹,你真的已经老了是啊,你也过了五十岁了,早就不是什么小女孩了……” “……最近莉莉丝干活有点漫不经心,打碎了我最心爱的东方粉彩瓷咖啡杯!可是约翰居然为她说话他是不是……不,这个问题我怎么敢去想象啊! “……约翰回来的一次比一次晚了,他的话也变少了……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异常!尤其是,他对我的兴趣已经明显少了,是因为我老了吗还是他终究因为我的遗憾而放弃了我 “……今天,我决定让这位叫史蒂芬的少年留下来,希望他能好好地跟着约翰,一方面学点东西,一方面……也能帮我看着约翰!” 第九十二章 雾都孤儿(四十四) “……开膛手这些人还给杀人犯取了个不错的名字。那些卖身女,本来就该死!她们根本不配拥有主赋予她们的孕育生命的恩宠!她们不会是好母亲、好女人!是的,我在约翰的手套上闻到了一点廉价香水的味道!和那些在街上不知廉耻的女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何其相似啊!约翰,你是不是已经背叛了我 “……莉莉丝,看看你干的好事!那天如果不是我借机探了你的脉,我都不知道已经和约翰……不,我不会放过你的! “……不敢相信,我真的做了!约翰今晚没有回来,为我创造了良好的机会!曼陀罗花提炼的精华,配合东方的秘方,果然是最好的麻醉药。我从后面这么一捂,不过5秒钟,这个小婊子已经不省人事了。约翰的备用手术刀——还是我送给他的那一把,20年了,依旧那么的锋利……此时此刻,已经是凌晨3点,那个小婊子已经永远地待在了她应该待的地方……没了她,我才是约翰的唯一! “……凯恩街十七号二百零一,哈哈哈,看看我发现了什么!还有时间呢!29日!难怪约翰你不愿意去参加学院的典礼呢!我该怎么办我已经没有泪水可以流了!我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那些女人——那些和约翰扯上关系的女人!没想到,我解决了一个,还有其他人! “……我病了像约翰说的那种心理疾病我居然会有这么疯狂的想法! “……不,我没病!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约翰,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一本厚厚的日记,30多年的记录,写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了。当然,弗雷德和周道安都是浏览式地阅读,只是对于威廉医生夫妇之间更加了解的周道安,从威廉太太的日记中,以另一个角度又把这些事情看了一遍。 周道安当然相信,莉莉丝肚子里的生命,其父另有其人,绝不会是威廉医生。可这些,已然不重要了……如果威廉太太能够正常生育、如果威廉医生不是以“爱”的名义隐瞒了那么多事、如果两个人都能放下一点骄傲好好地沟通……周道安摇了摇头,所谓性格决定命运,这两位原本非常优秀的人、也的确彼此恩爱,却徒然走进了各自的深渊。 现在,威廉太太已经犯下了不可逆转的罪过——莉莉丝,这个乡下的、外表看似憨厚实则内心也有不少想法的姑娘,已经成了残缺的尸体。周道安几乎可以想象到,在威廉医生以“托马斯医生”的名义被捕的当晚,威廉太太是怎么用麻醉剂迷倒了莉莉丝,然后又是以怎样妒火中烧的心态,残忍地解剖了莉莉丝…… “嘿,振作一点。我们不可能阻拦每一件罪恶……但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挽回另一条生命!”弗雷德走过来,拍了拍沉默的周道安。 是了,在日记本上,威廉太太终于写下了伊丽莎白在纸片上留下的地址!现在已知威廉太太有了杀心,那么他们应该立刻赶往那所公寓,阻止威廉太太谋害伊丽莎白! 看着周道安还没有马上平复,弗雷德又说道: “我之所以只看见了威廉太太做了什么、而不是看到她将要做什么,就意味着她还没有准备马上行动,这给了我们阻止她犯下另一起命案的时间!不过,我们也得抓紧了……” “弗雷德,你知道……威廉太太不是开膛手。”周道安抬起眼,冒出了这么一句。 “是的,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在日记里也写明了——她甚至可能是受到了真正开膛手的启发,才做下这件事的。所以,我们还得继续盯着亚伦,抓到真正的开膛手,而威廉太太,她也会获得公正的审判,而不会背负上连环杀人犯的恶名……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哦,糟糕!” 就在弗雷德说话说到一半时,他忽然凭空一阵颤抖,眼睛又不自觉地向上翻,变得格外诡异。 而这种颤栗也不过维持了短短的几秒钟,在周道安的注视下,弗雷德很快地恢复了过来,不过,此刻的他又是一头虚汗,而且显得更加虚弱了。他用尽力气拄在了手杖上,维持自己不倒下,然后哆嗦的嘴唇又急又快地说道: “我能看到画面了……威廉太太……马上要开始行动了!” 距离廉价诊所十几公里之外,靠近码头区,有一条凯恩街。 这里住着的依旧是成分复杂的底层人民,皮肤各异、身份各异……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人的生活都相当艰难。 当然,艰难,并不意味着活不下去。相反,或许是因为早就习惯了艰苦的生活,凯恩街的居民们反倒是学会了苦中作乐,让他们在辛勤与疲惫中,不至于精神崩溃,放弃人生。 这不,昨天下午,凯恩街的居民史泰德一家,迎来了一件喜事——他们家的二女儿翠西,今天出嫁了。对象,是码头克里斯商行的小职员约瑟夫——这是一位法朗西裔的混血小伙子,皮肤黝黑,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很能干,不然也不会被码头的大商行经理看中。所以,翠西嫁得很满意。 最让翠西惊喜的是,她的姨妈伊丽莎白今天也来参加婚礼了,而且送了一份大礼——赞助她们全家去哲尔塞岛旅行4天,算是给她度蜜月了!伊丽莎白姨妈一直没有成家,和她们家的联络也在来到雾都后慢慢淡化,但从保养的状况和衣着打扮来看,估计是混得不错,完全可以提携提携自己一家嘛! 所以,整条街上的“邻居”们这次都知道了史泰德家可能要发达了,纷纷带着各种心情前来祝贺。一个下午加晚上的欢庆,大家都“尽兴而归”。第二天,兴奋劲还没过去的史泰德一家,就已经收拾好了行囊,踏上了“出国之旅”。 而翠西的母亲、伊丽莎白的姐姐,史泰德家的实际上“掌权者”,自然将家里的小公寓的钥匙交给了妹妹代为保管,放心地离开了。 至于伊丽莎白,没人注意到这位美貌的中年妇人其实根本没有离开史泰德家,只是公寓门关死,旁人根本不知道里面还留着人。 9月30日,凌晨零点半。 伊丽莎白迟迟没有入睡——她已经换好了干净的、宽松的衣服,待在小公寓的客厅里,紧张地等待着约定的人的到来。 威廉医生和她说好了,会在午夜之后才到来。此刻街上已经一片寂静,巡警提着昏暗的风灯刚刚经过她的窗下,一切如常,再等巡警转悠回来,至少得1小时后。 就在巡警离开这片楼房不久,公寓的木门被轻轻敲响。 “笃笃笃——”三声清脆的叩击直接让伊丽莎白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终于来了!她内心一阵激动,踏着拖鞋就跑去开门。事实上,如果一个人够谨慎,应该在半夜三更有人敲门时,起码透过猫眼看一看,或是锁上链条锁先开一条缝观察一下。可已经等待了1天的伊丽莎白,根本不会怀疑这个时间,还会有什么其他人来敲门。 因此,她迫不及待地拉开了公寓木门。 一个高高的、穿着黑色披风斗篷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伊丽莎白急忙让开了进门的路,看到那人只身走了进来,才急忙掩上门,用欢喜的声音说道: “威廉先生,我等了您1整天了,谢天谢地,您总算来了……呃,您可真小心,这么晚了,还要这副打扮……我们赶紧开始!” 话音未落,那穿着黑斗篷的瘦高个子忽然抬起了一只手,那手上捏着一方叠了好几层的亚麻布。接着,另一只手从伊丽莎白的后方绕了过来,按住了她的后颈,以至于不让她有任何躲避后退的空间。 伊丽莎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惊讶声还没出口,自己的口鼻就被那方叠得厚厚的亚麻布给捂住了。接着,一股浓烈的杀虫剂气味布满了鼻腔,只一两秒钟,她都没有挣扎的时间,一种昏沉的感觉就占据了她的大脑! “什么情况……”带着茫然不解的最后一个念头,伊丽莎白直接昏迷了过去。 直到伊丽莎白完全瘫倒在了黑斗篷的怀里,再也没有一点挣扎,黑斗篷才放开了捂住对方口鼻的手。 接着,这黑斗篷双手架着伊丽莎白,将她拖到了公寓的卧室里,然后悄无声行地将伊丽莎白放到了床上。 借着卧室里点燃的蜡烛和油灯,明亮的光照下,伊丽莎白犹如睡美人一般沉寂着,而黑斗篷则站在床前,端详了一会儿,才冷冷地“哼”了一声—— “还真是个美人!不过,也是个不要脸的婊子!” 声音被压得极低,似乎是从喉咙里撕扯而出,带着深深的恨意。接着,斗篷下那双有力的手再次伸出来,麻利地摘下了斗篷的头罩,解开了这件沉重的外衣,将自己的样子露了出来。 第九十三章 雾都孤儿(四十五) 清脆的马蹄声,打破了午夜的沉静。 大街上鲜有人迹,这些多是兼职的打工者,步履匆匆也带着疲惫的沉重。而这一架马车呼啸而过,也让这几条街的路人们一阵心惊! 不过,看到马车上那鲜明的徽章,这些人又安定了下来——皇家警察出动,肯定是又发生了什么案子!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这是东区…… 可一架马车也只能坐上四个人,看来案子也不是那么大,有必要这么着急么——人们腹诽。 只有马车上的人才知道自己的内心多么焦急。弗雷德——此刻即便在夏末的夜晚,也绝对谈不上凉快的情况下——披着一床毡毛毯,兀自时不时地颤抖一下,据他说,感受到的血腥场面越厉害,他预见的后遗症就越严重。 但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留下来的机会,执着地要求一同前往。据他自己说,事后回味起来,总感觉自己预见的画面有点不对劲……可具体怎么不对,他又无法陈述了,所以必须跟着一起前往,看看能否在现场发现端倪。 周道安完全没心思暗笑弗雷德的“操心命”,事实上,他的内心依旧乱糟糟的——他是一个摆渡者,穿梭于各个异世界,完成一个又一个的任务,按理说,他的定位就是一名过客。 可是,长时间的逗留,与这个世界的人物相处——如果说这些人物都是npc,那也是和真实人物感受无二的存在——介于这种真实,你就会被这些人物所影响,付出情感。除非你是那种天生冷酷的人,像某些小说中的主角设定,唯自我利益为上,但这种情况绝不属于周道安。无论前生后世,他都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纵有一点儿特殊的部分,情感也总是无法被磨灭的。所谓人性,便是如此。 因而对于威廉医生夫妇,周道安始终有一份感激,加之长时间的相处,融入了威廉医生的诸多秘密中,他甚至已然把自己看作是廉价诊所真正的一员了。 威廉太太的罪责,虽然并不是他一手导致,但他却有机会挽救的,只是他当时并没有过多去体会,把心思放在了自己的任务上,所以,这一份自责,是周道安挥之不去的。 就在内心情绪复杂变幻中,警察的马车已经穿过条条大街,来到了码头区,直接拐入了凯恩街。 “十四号、十五号……十七号!到了!”随车而行的警探全神贯注地看着车窗外飞掠而过,一个一个地将门牌号报出,马车的速度也在越临近的时候越降低了速度!终于,十七号这个数字被报出,马车准确地停靠在了路边,“哗啦”一声,马车门被推开,两名警探携同弗雷德、周道安,一起跳下了马车。 “没错,就是这里!”弗雷德一把将厚毯子丢回马车,咬着牙关说道,确认了眼前的楼房门庭与自己预见中的一样。 说实话,由于赶路急切,警察们来的动静显得略大了,很难说会不会惊扰到嫌疑人。可警察的执法第一要务是什么是抓捕、还是救援 如果是抓捕,那么警察应该是静悄悄地行动,打枪的不要,最好将嫌疑人在犯罪现场、犯罪过程中、犯罪事实已经认定的情况下,人赃俱获地实施抓捕!这样往往一抓一个准,但,也同样衍生了“钓鱼执法”这种让受害者人身安全经受巨大威胁的行为。 如果是救援,那么以最快速度赶到现场,以保障受害者人身安全为重,就顾及不了太多东西。两者兼顾固然理想,不过那只存在于警察提前收到线报,布置好了防线的情况。而这种突发事件,警察只能选择一者。很显然,弗雷德选择的是后者!这说明他并不是一位为了自身功绩,而牺牲旁人利益的上位者。 另一名警探立刻冲上了公寓楼的台阶,开始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开启门锁。而周道安向上望去,4层的建筑,在过了午夜来到凌晨的时间,已然一片漆黑,唯独2楼左侧的一间房间,还亮着一点灯光!但却被窗纱遮拦住了,看不清里面的情景。 没几秒,负责开锁的警探已经解决了这道已经颇为陈旧且并不复杂的大门锁,栅栏式的铁门被拉开,门廊的通道毫无遮拦地展示在警探们的面前。 “上!”弗雷德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拄着手杖,直接发出了命令。 两名警探和周道安一起,立刻冲了进去,窜上了楼梯。 几秒钟后,三人已经到了二百零一室的门口。木门斑驳,却隔绝了室内外。 “皇家警察办案,开门!”最直接地,那名一直领头负责破门开锁的警探上前拍响了公寓大门。 那动静别说室内的人足以听到,就算是上下楼的邻居也能被惊醒! “哐当!” 回应拍门的,却是室内传来的清脆的器具跌落声,不用多想,肯定是门内的人被这剧烈的拍门声惊扰到了,以至于弄翻了什么! 但这同样预示着,门那头有人!这让周道安都忍不住心脏一提!是伊丽莎白还没有被害,还是威廉太太尚未离开! 警探们更不迟疑,他们听多了这种警察上门而让嫌疑犯惊慌失手的声音。那名警探更不废话,再次拿出了铁丝铁条,准备强行开锁。 “直接破门!”弗雷德的声音从楼道里传来,他行动不便,虽然人未到,但却关注着二楼发生的事,此刻事到临头,他立刻下了命令。 于是两名警探一起后退两步,然后一个短距离加速,直直撞向了大门! “嘭!” 只一下,这看上去就不太结实的木门,立刻就被撞断了锁闩。大门洞开,公寓里的灯光将房间照得一览无遗! 就在客厅直通的卧室里,一张狭窄的床上,一名女子被死死地绑住了四肢,大字型地固定在了床上。而另一名瘦瘦高高、身穿黑色连衣长裙的女子,面色苍白,正站在床头,一手拿着没有了灯罩——已经打翻——的油灯,一手捏着一柄寒光闪烁的手术刀。刀刃距离床头昏迷女子的颈侧,只有一公分距离。 “警察,住手!”这两名警探同时发出的吼声。 “威廉太太,千万不要!这一切都是误会!”这是周道安发出的急切的嘶喊。 果然,如同预料的一样,此刻手握手术刀,正准备袭击床上昏迷的伊丽莎白的,正是威廉医生的夫人——丽兹?威廉。 她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对于警察的破门而入,是没有预料的,因此在短短的几秒内,她并没有其它动作,只是下意识地将手术刀逼近了伊丽莎白的脖子,却迟迟没有下手。 同时,她的眼神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显然,她并不打算就此停手。她居高临下地,扫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约翰呢!他怎么没来!他不敢见我吗!” 那声音尖利而嘶哑,显然预示着说话者内心的情绪远不如表面这样淡定! 周道安不禁暗叹一声——威廉医生还在麻醉剂的药效中沉睡呢!这一点的始作俑者正是眼前的威廉太太啊!可是威廉太太此刻却压根忽略了这一点,喊着要见自己的丈夫。这说明什么说明威廉太太已经精神分裂了,她的内心已经被充满嫉恨的那一者完全占据,只有一种执着地报复念头满布脑海,而忘记了她其他的作为和现实的一切。 “威廉太太,你听我说!千万冷静,这一切——您和威廉医生之间是一场误会!” 周道安不会浪费时间在解释威廉医生的状况上,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化解、起码减弱威廉太太的仇恨,这样还有机会救下刀锋威胁下的伊丽莎白! “威廉太太,您的丈夫并没有背叛你——哪怕一次也没有!他的事我都知道,我可以一件一件地解释给您听!眼前的这位伊丽莎白女士,她只是一位病人,她约了威廉医生,是为了堕胎的!而不是有什么私情啊!她的孩子,是弗朗西斯?汤普森的!” 周道安语速飞快,也顾不得汤普森爵士的什么隐私了,直接把真相说了出来! 可惜,已经魔怔了的威廉太太,此刻听不进多少真相了。即便是真相,在她长期地“脑补”所带来的认知里,在她妒火中烧的情绪下,她也会把这些真相当作是谎言! 因为她自认为身边的一切都是谎言了,她最重视的丈夫,就是头号大骗子。何况是其余的不相关的人呢而且,与其说她不相信,更应当说,她已然不愿去相信了!她所需要的,只是一种报复,一种发泄,一种毁灭…… 所以,她狂笑了起来—— “好、好!好得很,约翰现在自己都不敢来面对我了,直接让你这个好帮手、好徒弟来骗我吗既然他已经放弃了,那么,我就把这份礼物完完全全地送给他!” 这声音便是深夜的厉鬼,也是催命的恶魔! 第九十四章 雾都孤儿(四十六) 在威廉太太狂笑的第一个音节起,周道安便喊叫不妙! 这种癫狂的状态,已经完全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了。而这,也是周道安最害怕面对的局面——当一切的真相都已经变得苍白无力,沉沦的人性便已无法拯救了。 与此同时,话音刚落的威廉太太,已经飞快地扬起了手中的利刃——一把锋利无匹的手术刀,依然用一种医生最标准的执刀姿势,狠狠地挥了下去。不要忘记,威廉太太虽然学的是内科,兴趣是中医,可她也依旧是这个帝国最顶尖的外科医生的妻子,是从前皇家医学院的高材生。挥动手术刀,破开一个人的皮肤和动脉,对她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即便她人已陷入癫狂,但也能做到准确无误! “砰!”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两声爆响出现。 其中一声,来自于此刻刚刚从楼道上一瘸一拐“冲”上来的弗雷德。他一走到门前,刚好看到房间内发生的一切,在救人与否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果断地扬起了手中的事物——一把来自于这个年代最先进的袖珍武器,高罗伊斯手枪(它只有手掌大小,枪管短促,却可以通过挤压枪身——枪身是个方匣子,后半部有个把柄,只要在掌中按压这个把柄,特用的八毫米短弹就会上膛并发射,当然,精度在五米之外就有点尴尬了,但却是这个年代很先进的随身武器了),并发动了了攻击! 而另一声,则来自周道安。 他的脑子里此时只有一件事——自己一定不能让威廉太太的双手再一次染上鲜血,无论这算是对谁的交代都好,为此,他不惜直接发动了海盗王金币的技能! 在威廉太太狂笑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狠狠地摁在了海盗王金币那被磨得锋利的边缘,顿时,鲜血涌出,金币立刻被激活,一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刚瞬间充满了他的身体!虽然穿着衣服,但周道安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立刻尸化了。 一蹬脚,在骤然升高数倍的爆发力作用下,周道安整个人如同炮弹一般弹射了出去,直接越过了伊丽莎白的床头,合身扑向了威廉太太。 是的,他只能选择这个姿势,只有这个姿势能迅速地遏制住威廉太太的攻势,又不至于被她手中的利刃误伤自己。当然,尸化的周道安脑海里一股狂躁的情绪同样迅速催生,他在自己完全被这种愤怒的情绪控制前,为了不伤害到威廉太太,他也只能用飞扑加合抱的形式来解决问题。 这一声“砰”,也不知道周道安脚下的地板有没有被踩出断纹! 总之,这一扑,比周道安想像力道还要大!不但成功地越过了木床,将威廉太太拦腰扑倒,还余力不减地直接撞向了房间后面的一架双层床——大约是史泰德家两个女儿所睡的床…… “咚!”这下,真的是一声巨响了。 整个实木双层床,被周道安撞得完全散架,他和威廉太太的人影一下子被坍塌的床铺零件完全覆盖了。整个屋子立马变成了废墟! 这一幕实在来得太快,电光火石之间,变化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以至于周道安迅速地外貌变异,都无人发现,更不用说,那颗弗雷德射出的袖珍子弹,刚好被飞扑过去的周道安阻挡,而没有伤害到威廉太太,只是直接钻入到了周道安后背肩胛骨里。 足足10秒!在场的警探们都没有反应过来。在他们眼里,注意力上一秒还集中在威廉太太挥起的刀锋上呢!下一秒……屋子里的灰尘好大啊! “愣着干什么、救人!” 开口提醒两名警探的还是弗雷德!两警探急忙冲了过去,当然,第一时间解决的,还是躺在床上兀自昏迷不醒的伊丽莎白。在试探了她的呼吸和脉搏、确认人质还活着后,两人手忙脚乱地将束缚的绷带解开,将人质转移了出去。 这时,另一名警探才摸出了手枪,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一堆“废墟”中,查看嫌疑犯威廉太太和救人的周道安的安危。 搬开断木残板,最先发现的,是拱着背保持趴着的姿势的周道安。 在这样的剧烈冲击中,周道安居然“奇迹”般地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当然,只有周道安自己知道,这些“物理伤害”全被他尸化的状态给抵消了,除了被挂破划烂的衣服,他的皮肤上甚至一点儿伤痕也没有。 而威廉太太手中握着的手术刀,果然也在冲击中捅进了他的肋部,好在同样是尸化的躯体,无视了这一刀的致命打击。同样,那颗弗雷德射出的短弹,也被干尸化的肌肉紧紧夹住,没有深入体内,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地挤了出来。 至于威廉太太,由于周道安在扑击的时候,还在空中翻转了“体位”,用自己的背部承受了绝大部分的伤害,所以威廉太太只是在“飞行”和“落地”时受到了引力的冲击,额头不幸磕到了硬板,加上怒火攻心,这下终于晕了过去。 威廉太太晕倒,对于“变身”的周道安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他没有“攻击对象”,自己压抑住变身后的狂躁也就相对容易。因此,短短的20秒一过,周道安都没有被从“废墟”中救出来,就完成了变身,而且,除了精神稍有萎靡,也无其他后遗症。 等于说,这一次的危机,在周道安一人的“发挥”下,悄然化解了。 不多时,后续增援的警力也到了。弗雷德其实安排了警局绝大部分的力量都来围堵抓捕。等主力部队到场,基本就只有收尾的工作了。 周道安被医生反复确认没事后,才放过了。他强打精神走到弗雷德的身边,却发现这位警局负责人正皱着眉头,看着乱糟糟的现场发呆。 “在思考怎么善后你打算怎么处理威廉太太” 他这么拼命,无非就是为了让威廉太太不至于成为另一个连环杀手。当然,她的法律责任是无可避免的,只是接下来警方的报告,对媒体的说法,很影响她此后的名声,这也是这个时代的“日不落上流社会”最在意的东西。 没想到,蹙眉的弗雷德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这和我之前‘预见’到的情景并不一样……” 弗雷德顿了顿,一脸严肃地抬起了头,看着周道安说道:“我之前感应到来时,看到的情景的确是这座公寓,也看到了床单和血迹……可是,被残忍杀害的,并不是这位伊丽莎白女士!” “我虽然只是在预见里匆匆一瞥,但我的注意力很集中——那位被害人,依旧是黑发的闪米特人,而不是这位金发的北欧美人!我当时看到这公寓的大门时,因为和预见中的情景吻合,所以没有多想……可是,这房间里的布置,被害人的样子,现在想起来还是有许多不同的,比如她不是被捆成‘五角星’、周围也没有什么灯光墙壁甚至是高高的床架……” “预见中的情景是绝对和现实吻合的吗”周道安刚刚放下的心,也被弗雷德这忧心忡忡的样子给弄得重新提了起来。 “当然,否则这能力就不会如此被我依赖了!”弗雷德毫不犹豫地回答,“也就是说……我很可能在同一时间,‘预见’了两处场景!” “这两种场景同样和血腥有关,也同样和被我关注的人有关!只是……当时我们的注意力全在威廉太太这边,所以两种场景交替出现时,我误认为就是一件事……” 这么一说,周道安顿时明悟——弗雷德通过威廉太太留下的纸条和威廉太太建立起了感知联系,而自己又将伊丽莎白可能被害的事告诉了他,所以在随后到来的血腥感知时,弗雷德下意识地就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威廉太太即将动手的情景。 可是,实际上在他感应到来的那一刻,应该是两位嫌疑人同时激发的!威廉太太的确是有动手的想法,但另一边——亚伦?科斯明基,也决定在同时犯罪!这种“不约而同”,使弗雷德只关注到了威廉太太……而忽略了他心中的头号嫌疑犯!同时,两种情景像电影剪辑一样交替出现,也让弗雷德将它们当作了一者、混为一谈。 想通了这一点的弗雷德和周道安同时色变! 昨天是亚伦在学院接受表彰的日子,谁都会忽略,在这样的日子里,他居然还会有心思犯罪!果然心理变态的罪犯不能用常理揣度!搞不好授奖之后的氛围,反倒是刺激了亚伦呢! 可弗雷德把绝大多数的警力都集中到了伊丽莎白这一边啊! “……好在我一直让弗兰克盯着圣玛丽大教堂那一块,维持了最基本的布防……希望……” 弗雷德自我安慰的话音未落,忽然一位警探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头、头儿……不好了,刚刚传来的消息,弗兰克那边……出事了!” “轰!” 周道安和弗雷德两人同时心头剧震!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此刻,时间已经来到了30日凌晨的3点,他们和大部队都集中在了雾都东区的码头附近,通报消息的警探就算马不停蹄地赶来,也只能说明,凶案已然发生,而且,发生了至少1小时了。 “集合!全部集合!” 随着弗雷德的喊声响起,注定他们又要开始疲于奔命了! 第九十五章 雾都孤儿(四十七) 圣玛丽大教堂是雾都东区的一处标志性建筑,以它为中心辐射五公里的范围,都被称为大教堂片区。 而就在这片区、离圣玛丽大教堂这庄严建筑不远的地方,一位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已经犯下了4起让人震惊的恶性案件。 是的,今天,1888年9月30日的凌晨,第四名死于“开膛手杰克”手中的被害人,尸体残破地陈列在圣玛丽大教堂南面的教主广场上。 等警察的大部队赶到现场时,只有三名巡警在现场维持着——当然,这个点,也没什么群众围观。 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他们这段时间一直精神紧绷,天天防备着那位开膛手杰克再次犯案。奈何,这一次绝大多数的警力都被调离了圣玛丽大教堂区,以至于凶犯又嗅觉灵敏地找到了突破口。 “弗兰克呢”弗雷德来到现场,并没有见到弗兰克。 “弗兰克追踪嫌犯去了——这是我们距离那混蛋最近的一次!可恶,还是让他从我们眼皮子下逃走了……”一位巡警咬牙切齿地说道。 接着,他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案件:凌晨2点不到——因为大约10几分钟后就听到了钟楼的报时钟声——一直在这一片巡逻的一组巡警,在教主广场五百米外的街角发现了一只耳环。耳环上的假珍珠配饰发出的光,预示着这枚廉价首饰很可能属于那种价格便宜的卖身女。 巡警立刻叫来了弗兰克带领的另一组巡警,四个人顺着耳环追踪,陆续发现了另一只耳环、手串等零碎的物品,这些物品带着他们围着教主广场兜了半个圈子。 这时候,弗兰克马上提出,这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因为巡警们在1点半经过这里时,还没有任何异常,仅仅10来分钟,这里就出现了疑似卖身女的饰品,而且是隔一段路就留下一个,这显然是别有用心的。因为如果这些首饰是被害人留下的,那么说明被害人还有行动的能力,她为何不直接呼救呢总不能是这位卖身女大义凛然、为了跟踪嫌疑犯而给巡警们留下的线索 换而言之,这很可能就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调虎离山。而弗兰克也深知此刻局子里大部分的人手都被征调走了,所以眼下他的人手严重不足。而这一片——教主广场附近——又是建筑相对密集、大路小路交错的区域,如果这几名巡警分散开,也不可能堵住所有的出口。 弗兰克也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只是之前他跟着周道安,显得思维稍稍迟钝些罢了。他立刻回忆了一下自己走过的路线,当机立断,带着巡警们直奔绕圈的中心——教主广场。那里是这片区域唯一宽敞且没有建筑遮挡的地方,按理,凶手应该避开这样的区域,否则很容易被人远远就看到。可所谓逆向思维,教主广场又恰恰是巡警们容易忽略的地方!凶手只要打个时间差,依照他“娴熟”的手法,很快就能完成凶案! 几分钟后,弗兰克带着四名同事已经冲到了教主广场上,在探照灯的照射下,教主广场中心处立刻有一道黑影闪过!向着巡警们冲来相反的方向飞奔而去! 弗兰克立刻一马当先,直冲过去,路过广场中心,果然,一具“新鲜”的女尸正摆在地上——凶手已然在几分钟内,完成了犯案。 顾不得查看这具尸体,弗兰克只能留下一名巡警照看现场,其余三人继续追了过去。 一段时间后,另外两名巡警也都陆续返回了现场。原因是,追踪的嫌疑犯似乎早设计好了撤离路线,尽找一些分岔路多的地方窜,巡警只有三人,遇到分岔路就只能分头追。这两名返回的巡警,都是追了一段后发现路到了尽头,却依然没有追到嫌疑犯,只能郁闷地返回。 现在,只有弗兰克依旧未返回,也不知道他追到哪里去了。弗雷德立刻派出手下,四散寻找起弗兰克的踪迹。 周道安和弗雷德沉默着,走到了尸体跟前进行查看。只一眼,周道安就知道,这的的确确就是开膛手的“杰作”—— 超过四十岁的典型的闪米特女人,双目惊悚地瞪着,嘴巴却被自己的亵裤给塞住,以至于没法发出一点儿声音。双手双脚被死死地捆绑住,麻绳勒进了皮肉里,显示着死者曾经剧烈挣扎过,却没有任何效果。 被害人的脖子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十字型伤口,将皮肉完全翻卷,动脉破裂,导致大出血而亡。 她的上衣被粗暴地割开,下裙失踪,脖子至以下完全裸露,干瘪如空水袋的ru房、布满妊娠纹的小腹已毫无生气…… 一道长长的刀口将腹腔打开,暴露在众人面前,肠子拖到了右胸上,发出刺鼻的气味。 法医立刻上前查看,很快,他便向弗雷德报告,被害人的子宫被切走了四分之三,肾脏也丢了一个。而这一次,凶手的刀法再次显现出了巨大的进步,所有的切割痕迹都十分平滑利落,说明凶手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虐杀和解剖。 捆绑得像跟棍子、露天席地,四周开阔——这应该才是弗雷德预见中所看到的场景! 然而,就算被弗雷德预见了又如何他们依旧没有阻止这一次犯罪。 “起码,我们救下了伊丽莎白……”弗雷德自我安慰式地说道,他嘘了一口气,目光看向了前方,“现在,只能等弗兰克,看他能不能带来好消息了……” 说曹操,曹操到。随着几名巡警的呼喊声传来,弗兰克被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没事弗兰克”一看这架势,弗雷德就知道弗兰克的追踪也没有结果,但他没有纠结于此,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反倒关心起弗兰克来。 “f……k!”弗兰克郁闷地飙了一句脏话,一脸的气馁之色,“我真的离他很近了,差一点就能抓住这混蛋……” 接着,弗兰克叙述了一下他的追捕经过——嫌疑人在带着巡警们钻了几条岔路后,原本他们已经丢失了对方的踪迹。但弗兰克显然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在和几名同伴分头追凶后,他凭着感觉,居然终于在高斯顿街又发现了嫌疑人。 当时嫌疑人正在高斯顿街——也就是周道安最初找工作、那条拥有一面“招聘墙”的大街——的招聘墙上涂写着什么!看到重新出现的警探,嫌疑人又立刻返身逃亡。可一个是从停止到启动,一个是本来就在奔跑中,所以弗兰克立刻拉近了与嫌疑犯的距离。 就在弗兰克准备从后面扑倒嫌疑人的时候,黑暗里忽然飞出了一根木棍,直接敲在了弗兰克的小腿胫骨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痛传来,弗兰克大叫着倒地。 而眼前的黑影,也就利用这空当,迅速地跑远了,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绝对不会这么巧合的!这狗娘养的不是一个人在犯罪!”弗兰克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虽然没见到他的同伙,但那根木棍绝不可能那么巧合地,就在那个关键时刻出现!” 弗兰克的话,让弗雷德又是眉头紧皱——开膛手不是一个人在行动,这无疑又给警方提供了一种新思路。但,有了帮凶,这也无疑意味着,抓捕行动更加困难。而且,弗兰克这一次依旧没有任何实质性地发现,无论是嫌疑人的长相还是什么能够指向其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得到。 “你说,他在高斯顿街的‘招聘墙’上涂写着什么”弗雷德思索了片刻,抓住了另一个关键线索。 “是的,好像是用粉笔写了一句话,哦,我注意力全在凶手身上,有点不记得了……”弗兰克挠了挠头。 好在既然是凶手留下了痕迹,那么众人可以马上去看。于是,周道安连同弗雷德一起,又辗转到了高斯顿街。 此时,东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凌晨4点多,夏末的白昼来得早。 无需任何照明设备,在自然光下,那面招聘墙上的字迹非常清晰—— “thesearethenthaillnotbebdfornothg!” seu是闪米特人,整句话的意思是:闪米特人不是甘于被欺辱的民族! 看到这句话,弗雷德马上让弗兰克确认,嫌疑人涂写的,是否就是这句话。 “应该没错!”弗兰克扫了两眼,确认道。 “长官!”这时,另一名警员走了过来,他正是后来找到受伤的弗兰克的警探。只见他双手捧着一件只剩半截的裙装,向弗雷德报告道,“这是在‘招聘墙’后面找到的!” “阿诺德,你来得正好……你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这面墙上的字是不是这句话”弗兰克立刻抓住这名警探顺口问道。 名叫阿诺德的警探也看了两眼墙上的字迹,他微微皱眉,没有马上回答,犹豫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道:“没错,长官。” “好。来人,马上把墙上的字迹擦掉。”弗雷德开口命令道。 第九十六章 雾都孤儿(四十八) “马上天亮了,路上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文字一旦被人看到,很可能会激起民众反闪米特人的情绪——现在本来就有很多极端人士对闪米特人不满,如果被他们利用这些文字煽动民众,我们会迎来更大的麻烦。” 弗雷德一边解释,一边命令警探们马上清除了这些粉笔字。 回头一看,只见周道安脸色僵硬,甚至有些呆滞了,弗雷德才露出一个笑容,走了过去,拍了拍周道安的肩膀—— “史蒂芬,你可知道我在就职警察局最高负责人之前,收到的命令是什么吗” “嗯”周道安一副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似乎是被打击得不轻——可以理解,自己的亲近的雇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加上又是一条人命被收割走,任谁都会生出灰心丧气。 “事不过三。”弗雷德伸出三根手指,在周道安面前晃了晃,“我们日不落对‘三’这个数字是情有独钟的。认为幸运数字是它,同样,坏事的极限也是它。” “哈罗德探长任内,三起凶案发生,却没有抓住凶手,所以上面免了他的职。我,虽然占着一个女王顾问的名头,但上面对于我的态度,不会和哈罗德探长有什么区别。” “所以,对于开膛手,我也只有三次机会。”弗雷德说道。 “你的意思是……眼下开膛手又杀了一人,但最多再让他杀二个,你就必须得抓住他这算什么,还没达到底线所以不用太担心”周道安皱了皱眉头——弗雷德的说法让他有些不满。 “不。”弗雷德又笑了笑,直接否定了周道安的说法,“我当然不会因为上面的底线没到,就给自己纵容罪犯的借口。事实上,我也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还有两次机会。” 接着,他又竖起一根手指—— “第一次机会,其实在开膛手发出那封挑衅的信件时,就已经没了。今天这一起案件,会是第二次。上级内心里的‘事不过三’,不是按人命来算的,而是按照对手挑战官方的次数来衡量。杀人是在挑战官方,而那封信也是同样的作用,因为它们都让官方在民众心里的形象大大受损。 “所以,史蒂芬。我真正要说的是,我非常感谢你,今天找到了这么一条重要的线索,让那位伊丽莎白女士没有丧命。因为无论她是死在开膛手手上还是威廉太太手上,都会是官方信誉的又一次打击。如果不是你,我到今天,三次机会就已经全部用光了。” 弗雷德重新把手放在了周道安的肩上,说道:“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情非常低落。但我们总需要面对这些,像我,已经没有多少余地了,可我仍然坚信,下一次,我们会抓住狡猾的对手。看看积极的那一面,史蒂芬,你可是救下了一条鲜活的人命呢!我弗雷德?埃博林在此郑重表态,你,已经获得了警方、或者说官方的友谊。无论你是黄皮肤还是白皮肤,无论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你都已经是日不落帝国的良好公民!” 接着,他从礼服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了一枚又小又精致的、刻有女王头像的铜质徽章,别到了周道安的胸前,用正式的口吻说道: “作为女王顾问、现任雾都警察局圣玛丽大教堂分局的最高负责人,我将良好公民勋章颁发给史蒂芬?周先生,表彰他在抓捕重要罪犯、维护市民生命安全方面作出的巨大贡献。” 周道安不禁呆在那里——他完全没有料到,自己苦求的“官方认可”,居然就在他心情沮丧的时候,突然降临了。与徽章挂上同时出现的,是他耳边响起了一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提示音: “代号沉思者已完成本系统发布的连环任务第二项——获得人们的认可!如果在任务期限结束前,连环任务的第一项依旧保持着完成状态,则第二项任务将作为奖励加成到最终的结算中。注意,此任务不是支线任务,不会产生新的额外的奖励。如果第一项任务在最终期限到来前未完成,则第二项任务完成也会给予执行者一定的评价和结算……” 得,好歹算是完成了一项任务,这一趟雾都之行算是有了一点基础保障。反正第一项任务——找一份正经的工作——自己也算是完成……不对!刚才系统提示中明确说到,在任务期限结束之前还必须保证任务一的完成状态,换而言之,在这段时间内,周道安得一直有工作,而不是“有过”工作就算!同时,这也意味着,120天任务到期前,他还有任务一失败的可能。 怎么会失败呢比如现在,威廉太太的前途未卜! 周道安忽然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廉价诊所,是威廉医生为了实现自己太太的理想追求而开设的,一直在赔钱。如果威廉太太这一次被判刑,那么,廉价诊所还能开得下去吗开不下去,自己学徒工的工作还能算数显然是不行的。 如果眼前的警局负责人是哈罗德探长,他或许还会给周道安一份编外警察的工作,但弗雷德……他授予自己徽章的同时,措辞是“良好公民”,而不是“优秀警员”,他是没有打算让周道安进入警察系统的。 周道安忽然想到,哈罗德探长在任的时候,对自己从怀疑变为倚重,是因为自己的分析推理能力——因为自己被哈罗德“任命”为了临时顾问,参与到了案件中。 可有“预见”天赋的弗雷德,并没有那么倚重自己啊!虽然他一直说自己很重要,又是发现了亚伦的身份又是救下了伊丽莎白,但实际上他是游离在案件之外的,定位是热心的“良好公民”而已。虽然弗雷德对周道安的态度非常好,行动时也称呼“我们我们”,但他肯定不会把周道安定位成一个倚重的人物。 一件事情中,决策者只要一个就好了。弗雷德不是哈罗德,他有这样的能力。 因此,对于弗雷德这样的人而言,周道安的角色转换没什么好质疑的,只是自己似乎成了一个被动者,无法再主导和掌握局势,这让一贯是“总策划”的周道安,多少有些不适应。 好,无论怎么说,自己的主线任务并不是办案。虽然方舟系统刚刚提示,任务二也不是支线,但介于第一次越狱任务的经验,支线任务是隐藏存在的,接到支线任务、完成支线任务,系统都不会有任何提示,只会在结算时告诉你。 难道,抓捕开膛手算是支线 就在短短几秒内,由系统提示音,周道安想到了很多。可这还不算完,因为停顿了这么几秒后,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连环任务第三项已经触发——在这个世界立足,除了需要工作、认可,还需要有自己的寄托。任务三,保护一件你认为最重要的事物,可以是财富,也可以是某个人。在任务期限到来之前,完成此任务可以对奖励进行加成……” 连环任务的任务三! 和方舟之前的尿性一样,任务虽然给出一定的说明,但依旧非常考验摆渡者的理解力和判断力(比如逃离莫兹汉克,怎么逃离合作还是独行怎么样才算逃离……这些都没有指示)。保护一件你认为最重要的事物……这个任务还可以再坑爹一点吗看起来范围很广,可如果周道安真的抱着自己的新外套(威廉医生夫妇赠予)说这就是我最珍视的事物,我好好地保护了它……信不信系统就给你来一个“任务失败”的评价你要较真、讲理对不起,方舟从不跟船员“计较”。 眼看周道安一直“傻愣”着,好几秒没有吱声,弗雷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但却没有任何询问,而是耐心地等周道安自己回过神来。 “受之有愧啊……”周道安以东方人的习惯,谦虚了一句,收下了徽章。接着,他又询问了弗雷德接下来的打算。 “开膛手这一次虽然犯案成功,但实际上是他的运气好,也是因为我们的预计不足……可我们依旧锁定了头号嫌疑人。我相信,这一次弗兰克差一点抓到他,还让他疑似的同伙也浮出水面,一定会让他危机感骤升!同时,也会更加刺激他……这是个疯子,只要他还会行动,我们就能布下罗网……”弗雷德瞥了一眼那具已经被认出叫“凯瑟琳”的卖身女的尸体,“她的身上会沾染更多凶手的气息,我的预见会更强……” “那么……威廉太太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呢”周道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问出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他也想到,所谓的任务三,是不是就是指示着,他要保护自己的雇主、从而保住这份工作呢威廉医生夫妇,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最重视的人 第九十七章 雾都孤儿(四十九) 太阳完全升起。 1888年的9月30日,看起来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但刚刚起床的雾都东区的人们,又从街头巷尾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开膛手杰克再次行动成功了!又是一条生命……警方依旧让罪犯逍遥法外!” 毫无疑问,这则新闻将警局再次推上了风口浪尖,无数媒体记者已经起程去警局堵门,琢磨着如何用“犀利”的措辞好好质问一番。而民众,原本对这位开膛手刚刚掉落的兴趣,也重新被推上了顶峰。 在周道安的印象中,开膛手杰克的连环凶杀,大约就是五起(现实历史上瑞典裔的卖身女伊丽莎白史泰德虽然死亡,但一直不被认为是开膛手所为)。眼下四起已经过去,下一次很可能就是他最后的犯案。 当然,这里是异世界,是方舟的任务世界,开膛手还会不会按照后世那样行动,也是一个疑问……这些,都已经不再是眼下周道安所担心的事了。 因为他现在最大的难题,是面对已经“一觉醒来”的威廉医生。 廉价诊所的前厅里,威廉医生垂着头坐在候诊的座椅上,手中握着一瓶高颈敞腹的威士忌酒瓶,里面金黄色的液体已经去掉了一半。 周道安就搬了张小马扎,坐在他的对面,脸色担忧。 就在20分钟之前,他已经把威廉太太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威廉医生。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隐瞒的余地。先前和弗雷德的沟通中,后者已经明确地告诉了周道安——就算伊丽莎白被完好无损地救下,但威廉太太的谋杀动机是确凿的,目击者众多,即便未遂,可恶劣的影响已经产生。 眼下,他最多不将威廉太太的名声传播出去,可如果伊丽莎白事后追究,威廉太太也是要上法庭的——尤其是伊丽莎白自身不愿意被曝光的秘密,经威廉太太这么一闹,也会被捅出去,更不用说她一直指望着完成的手术。这对伊丽莎白而言,无疑是非常恼火的。 退一步说,莉莉丝的尸体还躺在警局的停尸房呢!有威廉太太的日记本,算得上证据确凿了。就算弗雷德再有心照顾“老院长”一家,也不可能无视凶杀案!莉莉丝的家人虽然在乡下,对这个姑娘也一直不闻不问,但不代表他们不会追究责任和赔偿。 这一系列的后续影响,几乎可以将威廉太太打入深渊了。按照日不落的法令,一个绞刑是逃不掉的,除非威廉医生舍掉老脸,去求女王的特赦。但这种人命官司,就算是女王也不敢偏袒啊!那会冒着英名污损的危险。 所以,周道安别无他法,只能将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诉给威廉医生。于是,威廉医生就这么一直沉默,然后灌了小半瓶烈酒。 这么沉默下显然不是办法,周道安只能再次开口: “威廉医生,据我所知,莉莉丝的家人是有可能用钱摆平的……伊丽莎白女士那里,如果我们带上诚意去解释,也有可能获得她的原谅……只要两方事主不追究,那么女王应该也不吝啬一个特赦……” 这也是他在询问了弗雷德之后,获得的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好了,史蒂芬……” 没等周道安继续劝慰,威廉医生已经抬起了头来。 他的眼神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只是看上去已经平静,丝毫显不出醉酒的意思。只听威廉医生开口说道: “史蒂芬,我一直相信,你我的相遇,用你们东方的话来讲,是一种缘分。缘分就会引发因果——这是我曾经救助的一位东方裔喇嘛(实际是和尚,但外国人一般分不出差别)告诉我的。 “我很难在理性上去责怪你,史蒂芬,因为这件事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你让丽兹的罪恶没有更深,从这点上说,我应该还要感谢你…… “可是,感性上我也不得不想——如果当初丽兹没有收留你,我也没有和你说那么多秘密……可能丽兹也不会被你‘抓’到。以她的智慧,完全不会被别人发现,就像那名开膛手一样……这样,起码她还是一个名声完整的女士。 “这么想虽然很自私,但我很难不这么想。你要知道,从35年前开始,丽兹就是我的全世界,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我可以为她默默做那么多违反我信仰的事,又怎么会责怪她犯的错呢 “史蒂芬,我也不知道是应该怪责你,还是怪责我自己……是的,我一定在这件事里是有责任的,但这件事被暴露出来,却是因为你……如果丽兹有什么事——你说的那些办法,也只是最理想的结果不是吗谁又有超过一半的把握能得到这个最好结果如果丽兹有什么事,我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和我自己……大概,我的余生都会是在悔恨和憎恨中度过……” 这番话从威廉医生的口中流出,也让周道安的内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果然,事情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发展了——威廉医生陷入了巨大的自责和无法面对的情绪中,已经完全无法用理智来看待这件事。 由于威廉太太在威廉医生的内心中,已经重到了无可替代的地步,这种份量,可以让这位一直客观、理智、沉稳的外科医生,完全抛弃正确的立场。这样的立场丢失,也让威廉医生完全把自己这个促使威廉太太被捕的“罪魁祸首”,摆到对立面上。 如威廉医生自己所说,即便他理性上知道周道安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依旧会迁怒于周道安!从这一刻起,威廉医生这位和蔼的雇主,被尊重的师长,已经完全不可能再容忍自己了(不过任务二——获得人们的认可已经被系统判定为完成,所以即便威廉医生推翻这层关系,任务结果也不会被逆转。而且周道安已经获得了弗兰克这样的朋友,不至于因为威廉医生的否定而失去“亲友”)。 周道安长叹一声,看着威廉医生麻木或者说是冷漠的表情,从马扎上站了起来。 “无论怎么说,我还是非常感激您和威廉太太的。保重……”周道安最后看了威廉医生一眼。 此刻,无需确认,周道安已经知道,自己被“解雇”了。不光如此,这家廉价诊所也不会再存在了。 走出诊所,阳光透过云层射了下来,照亮了周道安脚下的路。 任务一,在19世纪末的雾都东区立足,找一份正经的工作。 他曾经拥有了一份自己很满意的工作,虽然薪资不多,但雇主人品好,还能学到不少知识。可眼下……他又得重新开始找工作了。 请注意,这个任务,看起来只是让他找正经工作,可不要忘了,前缀是要依此在雾都东区立足。何为立足有饭吃,有屋住。经过这一个多月的生活,周道安已经很清楚眼下雾都东区的生活条件、消费水平。有一说一,他学徒工的工作收入也就是只能支撑他最基本的饮食,租房还得找那种廉价的合租公寓。如果不是雇主很厚道地包吃包住,这份工作根本让他存不下一丁点儿钱。 可像在威廉医生诊所里当学徒工,1天五个便士(一开始是1天四便士,随着周道安待的时间长了,威廉医生夫妇又对他很满意,就涨了一点工资),已经是超越大多数普通工作(非熟练工)的薪资待遇了。 不要忘记,周道安还是个东方裔,这在找工作时,也会加大难度。 今天是9月30日,自己是8月7日“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到下个月7日,就整整两个月了。好消息是,他还有一半多的任务时间,可以重新完成这个任务,但坏消息同样是,如果找不到好工作,他就得在煎熬中度过两个多月…… 周道安的口袋里,还有三个先令和一些零散的便士,穿的是他初来这个世界时的衣物——那套威廉医生赠送给他的旧衣,他不好意思再穿,留在诊所。同样,他的工资也只是在这个月15号结了一次,剩下的半个月工资,他更没脸向已然失魂落魄的威廉医生要了。 这三个先令,也就够他省吃俭用1周,还不算租房的开销。当然,他不是没有退路——回到圣玛丽大教堂,向格林神父请求借宿。格林神父必然会答应,但他也就得向神父解释自己为何丢了工作的前因后果。这样一来,威廉医生夫妇的事就得被老神父得知。对于非常重视名声的威廉医生夫妇来讲,这是极其不尊重的行为。就算周道安已经“离职”,就算威廉太太的事可能会被官方通报,或是被别人打听传播,但他绝不想第一则消息、就是从自己的嘴巴里说出的。 这算是他的坚持! 所以,他扯了扯头上的六角帽,迈开了步子,向着高斯顿街走去——那里的招聘墙,是他完成任务的依靠和希望。 第九十八章 雾都孤儿(五十) “很抱歉,史蒂夫……呃,是这个名字”一位戴着单片眼镜,眼神根本没有在周道安身上停留的老绅士,站在店铺的柜台之后,兀自翻阅着手中的账本。他的语气官方而客气,却也透出冷漠。 “我们的店铺需要的是会法语的人才,您的英语都还不够地道,怎么能胜任这份工作呢抱歉,让您白跑一趟。” 为了维持自己的“人设”,周道安一直使用的是口技模拟的默西塞德郡口音,在雾都,这种口音也不算稀奇,却绝对不上档次。 这一家家具店的产品,声称是从法国定制的高端货,非要店员也会法语不可——虽然这一点在招聘启事上并没有写出来。 总之,这是4天之内,拒绝周道安的第二十三家“企业”了。 这4天,周道安差不多逛完了半个东区,除了高斯顿街的招聘墙,他还走遍了几乎所有繁华街道的招聘点,连电线杆上的小广告都没放过。可惜,一份工作也没找到。 准确点说,叫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再准确点,就叫没找到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仅仅就吃住两项开销而言,绝大多数的工作就无法支撑,临时工则没有长效性,干了今天没明天,铁定满足不了任务的要求。除非周道安兼职打好几份工,但大多数招工的地方也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坐班”,几乎不剩什么余地,要么晚上牺牲睡觉时间,要么就要在短时间内横跨东区两端,为交通支付大量开销。 顺带说一句,这年头的东区交通就是走路和马车,马车有公共的,价格远比单独包车要便宜,可挤公共马车的“绅士”们,又不乐意和一个东方裔共处一室。 周道安这几天可谓真正体会了一下求职的艰难,也彻底明白了这一次的任务主线其实是多么地难完成。他之前找到诊所的学徒工还真是运气好,可惜…… 中午,日头很高,周道安的薄外套也脱下披在了肩上。进入10月,雾都的气候变化也大,早晚冷,中午热。炎炎烈日之下,不少工人就躲在街头的阴凉处,取出随身的便当,就着冷水吃食。周道安也是其中的一员。 再顺带说一句,周道安这几天的住处是一所临时公寓,和一位黑皮肤的老年男子共租一张床。就在昨晚,这黑人老头在半夜,伸手去掏周道安的裤裆,被周道安一脚踹下了床……所以,他今天还得重新找住处。 雾都,当时世界最大最先进的城市,东区则是它的一处“深渊”。有人曾形容,雾都东区,就像在一块恐怖戏剧的幕布后看到的场景:饥饿的儿童,痛苦的妇女,工作艰辛的男人;恐怖的醉酒和恶习;残暴的恶魔和坏人;可怕的疾病和绝望…… 吃完手中的黑面包,周道安眯着眼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几乎看不到一点蓝色。口袋里的钱还剩1先令,最多2天,他就要破产了。 工作,还得是找到工作。 “喂,你,就是你,你过来一下。” 就在周道安准备迈步动身时,一个声音从一旁的集市摊位上传来。 这是一名光着膀子,但穿着黑油油的皮围裙的屠夫。他卷曲的头发和胡须也油腻地打着绺,一手拎着一大串处理干净的猪下水——用一根麻绳系着——另一只夹着烟屁股的肥手,正对着周道安快速地招着。 确认这屠夫正是呼唤自己后,周道安稍稍一犹豫,还是走了过去。 “小子……嘘——”屠夫在烟屁股上嘬了一口,然后吐出一个烟圈,对周道安粗声粗气地说道,“我看你在这儿晃悠半天了,没工作来帮我跑个腿呗!起码赚点散钱。” 原来是这屠夫摊子上人手不足,分身乏术,自己又不想跑一趟,所以才找了个“跑腿”。不过这集市蹲着的人很多,为啥招呼周道安呢 “这猪下水,没人要,只有东方馆子的那些东方裔会料理。你跑一趟——钱你不用结,他们都是1个月1个月直接跟我算的。跑腿费他们会给你——看你也是黄皮肤的,说不定会多给你两个子儿。” 接着,屠夫就把那家华人餐厅的地址说了出来。周道安一听,是上次威廉医生委托自己“买药”的那条街,还算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想了想,也就答应了。 事实上,这条街前两天周道安还去过——找工作。他原本认为都是华夏子孙,在异国他乡,这里应该会有机会。没想到,这条后世的唐人街此刻还没有兴旺起来。洋人和华夏人各半,这些华夏人自己“创业”的并不多,已有的店铺早就人手招满了。更何况,这些东方裔居民招聘的工人,也首先以自己的亲戚、同乡为主,很有点团结一致的意思。周道安走了一圈下来,也没找到任何空档的岗位。 今天再去一趟碰碰运气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无非就是一遍一遍地刷地图,靠缘分。 所以周道安丝毫不嫌弃地接过了这一串气味挺大的猪下水,直接向着四公里以外的“唐人街”走去。 到了目的地,这一家“潮仔茶餐厅”的老板果然很痛快地付了跑腿费。但可惜的是,他要招工也必须是找潮州老乡。周道安虽然会说粤语,但潮州话完全是另一门语言了(口技可以模仿一些音色语调,但不能跨越语言种类。华夏南方方言十里不同俗,差异巨大,不会说就是不会说,这是无法模拟的)。所以很遗憾,他再一次应聘失败。 “后生仔,这个菠萝包你拿着……在这里吃完再走!”老板没有多给周道安小费,但是豪爽地补偿了一个小面包。这种在当时已经算是美食了。 周道安也就从善如流,正好补一补中午没吃饱的肚子。吃不到一会儿,他就听到茶餐厅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这吵闹声不是华夏语言,而是本地雾都腔。本来也不值得注意,但因为其中一个声音是周道安曾经听过的,所以一入耳,他立刻勾画出了声音主人的形象。 果然,回头一望,只见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穿着宽松的衣裙,口里十分不客气地骂骂咧咧着,从餐馆的后半区走了过来,边走还边回头,一步一停地吵着。 这餐厅常年有一名中医,借了一张桌子看诊——这组合很奇妙,但想来这老中医肯定也是囊中羞涩之辈,开不起独立店面,又腿脚不便无法走街串巷,好在也是潮州人,所以被很团结乡亲的老板匀了一块地方坐诊。 当然,老板一家看病也就从未再付过钱。 这老中医没有跟着那女人一起出来,而是坐在椅子上气得吹胡子瞪眼。显然被那女子嘴里的“老流氓”、“老色胚”之类的语言气得够呛。 而这语言强势、语气霸道的女人,正是原先周道安救助过的凯莉! 时隔将近两月,此时的凯莉样子倒没有太大变化,脸、脖颈、手臂依旧苗条,如果不是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她可以说几乎没有改变,看不出身怀六甲。 如同后世许多注重身材保养的孕妈一样,凯莉显然也很注意自己的外表。 当初被救治时,威廉太太一下就诊断出凯莉已经有了身孕,只是大约不超过4个月,所以还不显怀。这一下过去了8周,她的肚子已经再也遮挡不住了。即便如此,她还是穿着比较宽松,不太显身材的衣服。 不过和她的精心打扮的外表比起来,凯莉的内在可就实在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了。当初周道安就对这位语言粗俗、脾气暴躁、不分好歹的女士没什么好感,如今一见,这位女士依旧不改本色。 眼看自己的餐馆里有人吵架,老板赶紧从柜台出来去劝阻。 周道安本不想多事,但听了几句,就明白了争执的原因:凯莉的心脏本就有问题,最近更是不适。图便宜,凯莉来找了这位老中医。可是老中医刚贴着她的胸脯听了听心跳,就被凯莉一巴掌拍开,大骂起来。 眼看老板加入战团,但依旧被伶牙俐齿的凯莉怼得说不出话来。周道安不禁摇了摇头,他稍一犹豫,还是站了起来——如果他不阻止这吵闹,这老板估计就要招呼那些蠢蠢欲动的伙计把这泼妇丢出去了。 好歹是自己原来的病人…… 周道安直接走了过去,然后喝住了出口成“脏”的凯莉。 “你要治病,我可以给你看一看,不用在这里吵架,这对你的病情本来也就不利。”周道安语气平淡客观。 看到突然出现的周道安,凯莉稍稍一愣,接着喜悦的神色立刻浮现出来。 “啊,小大夫,是你!这可太巧了!上次真的多谢你帮忙……你现在还在那家诊所吗上次我拿走的药剂真的很管用,那一周我都好好的……可后面就老病复发了。那些药剂我也没留,也不知道该怎么抓药……嗯,这个老流氓,技术差,解决不了我的问题,就只会占便宜!我跟他费了半天话他也开不出那种药……” 凯莉像遇到救星一般,急不可耐地唠叨起来。 第九十九章 雾都孤儿(五十一) 当初,那几包被凯莉没付钱就拿走的药剂,是威廉太太针对她的毛病开的,不但安神、安心,还有安胎保胎的作用。威廉太太研究中医已经20多年了,加上本身又是内科、妇科出身,一出手水平那是相当高,不是这些赤脚大夫可比。就算凯莉收集好了药渣拿给他们看,也未必开得出一模一样的方子。 不过,周道安倒是记下了那几味组成的药剂——也是他在学徒期间遇到的第一例病例,所以事后他也和威廉太太讨论过。后者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了他,所以眼下这对周道安来说不是问题。 “好了,我可以帮你……你就别吵吵了。”周道安也不想对凯莉太客气,直接说完,就就着那老中医桌上的纸和笔,刷刷刷写了一剂药方。 “另外……”看着周道安奋笔疾书,凯莉瞥了一眼这少年的脸色,试探地说道,“你们诊所我上次看了,感觉地方挺大的,能不能给我空出一间病房,然后让我‘住院’一直到我生产为止……” 周道安的笔尖不由得一顿,他停下书写,皱了皱眉说道:“你为什么要‘住院’这没必要诊所里人多手杂,其实并不利于安胎。” 他的话其实只说了半句,后半句是——就你这个脾气,在诊所里住院就算有人专门伺候也吃不消啊! 当然,威廉太太出事,这廉价诊所估计也开不下去了。只不过周道安并不想跟外人解释这些。 “嗨,小大夫,我也不瞒你。你也知道我的心脏不好……现在我一个人独居——虽然以前我也是一个人生活,可那病也只是偶尔让我有些心跳加速,恶心不安而已。但是自从怀了这‘调皮蛋’之后,好像病症一天比一天明显了。上次如果不是你救我,搞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呢!所以,我想住进你们诊所,这样我万一有事,也有人帮忙不是” 眼下大概是有求于人,凯莉的态度倒是很好,压根不提之前对威廉太太“老巫婆长舌妇”的称呼,更不再隐瞒自己的病史和怀孕的事。 周道安两世为人,可是见多了这种变脸派。他对凯莉丝毫不感冒,于是说道:“如你自己所说,以前也有心脏不适,只是不太明显,后来之所以越来越厉害,是典型的慢性病转成的急性病。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你长期的生活不规律造成的——熬夜,酗酒,抽烟……这些都会加重你的病情。而怀孕,本就该更加注意休息和保养,你却去排练演出,还与人争吵……这就更加剧了病情。 “所以,这病的根本在你自己身上,不要觉得有医生在身边,就能保命无忧。还是自己改变一下脾气性格……医生只能治病,却不能救命。” 这番话,说得一旁的老中医也连连点头。 凯莉听周道安这么说,脸色立刻垮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就想怼回去,可一转眼珠子,又生生地忍住了。只见她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对周道安压低声音说道: “小大夫,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现在已经不熬夜也不抽烟喝酒了……我是真的想好好地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这对我很重要。” “你既然已经开始注意了,也就更没必要长期待在诊所了。那种地方病人来往,并不利于胎儿的健康发育。”周道安还是拒绝。 “……我知道上次我的表现并不好,但那是因为我很着急害怕——我需要人照顾……我可以出钱!你们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价格。”凯莉眼神闪烁,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恳求。 周道安抬起眼,看了看凯莉。他有些意外,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对方居然还如此坚持。只见对方脸色确实带着焦急、不安,甚至还有几分坚持。他知道有些妇女在孕期会焦虑,但凯莉此刻的神情里,还有一种欲言又止的为难。 这表情,让周道安有了一点触动。 “……这孩子的爸爸呢”周道安很自然地问道。 “他没有和我住在一起,也没法照顾我……事实上,我也很难见他一面。他是肯定没法照顾我的……”凯莉咬了咬嘴唇,似乎下了点决心才说了这番话。 旁边的饭店老板和老中医立刻做出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凯莉这样的女人他们可见得太多了,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她从事的职业。说句实在话,这女人怕是连孩子的爸爸是谁都说不清! 如果放在几分钟之前,周道安或许也会这么认为,但此刻他听了这话,却没有任何嗤笑,而是继续问道: “那你考虑过不要这个孩子吗” 这话再正常不过,事实上,那位老中医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甚至觉得什么保养、安胎都是多余。不说作为卖身女,生孩子就是个累赘负担,单单说凯莉这样心脏病已经比较严重的人,怀孕无疑是一种危险行为。其实刚刚凯莉和他吵起来,也压根不是因为他听了凯莉的心跳,而是因为他也提出了这个建议。 果然,周道安的话一说完,凯莉立刻下意识地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脸上闪过惊慌,只听她声音陡然拔高—— “不,绝不可能!这孩子必须生下来!我还……” 说到这儿,凯莉的脸色又是一变,生生煞了车,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药方,狠狠地看了一眼周道安,说道:“你不帮忙就算了,不用因为讨厌我,就要伤害我的孩子!我自己会去你们诊所找医生求助的——你也只不过是个学徒的罢了,能有多大本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说罢,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开。 凯莉走得急,可周道安的反应也不慢,他立刻起身,把纸笔一放,就追了出去。那老中医刚想制止,说句“这女人不知好歹,小友你让她自生自灭”,可转眼间,周道安就已经追着凯莉走出了饭店大门。 店门外,周道安追上了气鼓鼓的凯莉。正好,这段路的拐角,倒是没什么人经过。周道安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凯莉的前面。 其实,在凯莉谈到孩子的父亲时,周道安就已然心神一动了—— 凯莉在叙述孩子的父亲时,虽然语焉不详,但并没有什么难以启齿、或是愤怒不满、被欺骗的情绪。无论这孩子的父亲只是一位卖身女的恩客,还是什么“偷心大盗”,都不应该是这种表现! 如果是前者,凯莉不会留下这个孩子。如果是后者……她也不是十几岁的、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会相信什么“情圣”。尤其是,她说这番话时,甚至都没有一丝为孩子爸爸开脱的意思,而是从内心里确实这么认为的。 一个警惕心很高、做过卖身女的人,不会轻易有这种表现的。 同时,他联想到凯莉身上一些矛盾的、不合常理的表现,比如为人很小气,计较金钱,赖掉诊金,看廉价的中医,却在认为廉价诊所能帮她保住性命平安生产的时候,说出“价格一定让你们满意”的话;还有身为卖身女这样的社会底层,却又能掏出大笔资金资助剧院,只是为了自己能够过一把演员瘾;明明很自我,却又能为了孩子改变自己多年来的恶习……难道仅仅是因为怀上了孩子,突如其来的母性的伟大光辉,就能彻底改变了一个人吗 随后,周道安的话语,其实都带着试探的意味。直到凯莉愤怒地拒绝堕胎,转身离开,却仍然不放弃想去求助威廉太太,周道安已经非常确定,对方求助绝不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是因为她对肚子里的孩子的重视,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性命。 是的,凯莉太在意这个孩子了。 “你不用去诊所了。”周道安伸手拦住凯莉,在对方开口之前,抢先说道,“威廉医生已经决定关掉那家诊所了。” “啊”原本怒气冲冲的凯莉是想一把推开拦路的周道安的,但对方的后半句话,却一下子让她出乎意料。 “好好的,为什么要关掉诊所!”凯莉盯着周道安的眼睛,满是质疑。 “这诊所是威廉医生的太太开的,可是她最近出了点意外,已经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了。否则,这个时间点我应该在工作,而不是为了给这餐厅送货跑腿。”周道安一脸诚实地说道。 这理由,倒是让凯莉信了三分,不过,她不是轻易就被说服的人。 “兴许是你被解雇了呢!哼,你这样没有同情心,又小心眼的人,诊所哪里会留着你!”凯莉没吝啬自己的恶毒语言。 周道安这次没有生气,他放下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对凯莉说道: “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看。” “哼,我当然会去亲眼看一看!你也别跑,就跟着我一起去,如果你说谎,我就当场要你好看!”凯莉眼睛一转,却依旧恶狠狠地说道。 第一百章 雾都孤儿(五十二) 1个小时后,凯莉隔着街,看着廉价诊所紧闭的大门,以及那些垂头丧气、满满遗憾、却又无可奈何的病人们,脸色相当不好看。 “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站在凯莉身后的周道安,此刻轻轻地说了一句,“你的问题,我或许可以帮忙。” 凯莉扭过头,疑惑地看了周道安一眼,似乎对于这个之前冷淡无比,现在却又主动提出帮忙的少年有些看不透。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转移了地方。又是将近1个小时,在一条名为多塞的街道上,一处廉价的公寓楼内,凯莉打开了一间房间的门,请周道安进去了。 这依旧是一户只有一室一厅的套房。不过,房间里是看得出被打扫过的,虽然打扫得不太细心,但也远非想象中那种疲于生计、无暇顾及生活质量的卖身女们的凌乱住所。衣服都收进了衣橱,鞋子也有专门的鞋柜,桌上还有残留的剩饭,被纱罩罩着,看了下,是酱肉丸烤土豆这样比较重口味的食物,却没有酒、烟的痕迹。 这能说明,凯莉的确开始注重生活质量,但仍然保持着一些根深蒂固的习惯。 周道安在凯莉的许可下,坐到了小客厅的沙发上。 “这就是你的住处” “是又怎么样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足够了。你说你能帮我解决问题,我才带你回来谈一谈——难不成,你还想我请你去喝咖啡” 得,自己的意思和凯莉的想法安全是两个方向了。依照周道安的认知,自己的家是绝不可能轻易带不足以信任的人去的,可对于凯莉来说,私密能谈话的空间,又不需要花钱的,首选就是自己的家——这也难怪,以前当过卖身女的凯莉,无论是带陌生人回来还是上门“服务”,都是平常事,一定没什么心理障碍。 “说,你能怎么帮我”凯莉就着餐桌的椅子,在周道安对面坐了下来。 周道安一路上其实都在酝酿说词。当他意识到,凯莉不惜花重金也要保住孩子顺利降生,又因为自身体质问题而期望能有人照顾时,他就把自己的工作和凯莉联系了起来。 “凯莉小姐,我认为你最大的需求,就是一位家庭医生。他需要随时关注你,让你在孕期平安无恙,同时保证你顺利生产。这么说,没错” “不,我才不需要什么家庭医生!”没想到,凯莉立刻就否认了周道安的观点,“我想住院,在医院里一样有人时刻照顾我。但价格可比什么家庭医生便宜多了——我知道现在在雾都,家庭医生的价格是怎样的!1周就要半镑——这还是最差的、不只是负责一家人的家庭医生。要享受单独服务,1周要两镑!天啊,这些人挣钱真容易,就算1周你什么病也没有,他也要白拿这份钱……” 好……从凯莉的话语中,周道安已经非常明白,她并非是不需要家庭医生,而是不想出这么大一笔钱!相比之下,肯定是在诊所甚至医院里住院要便宜多了。 “那么,我得知道,你打算用多少钱来解决这个问题”周道安打断了凯莉对家庭医生的吐槽。 “这关你什么事……”凯莉下意识地怼了一句,看得出,其实她也没想好在这件事上要花多少钱,关键是她得看值不值。 “哦难不成,你是想……”凯莉看了一眼一脸淡定的周道安,顿时有了一丝明悟,“你总不会是想给我当家庭医生!” “这有什么问题呢凯莉小姐。”周道安见凯莉已经反应过来了,也就不绕弯子,“我是诊所唯一的学徒,教授我的老师是在整个雾都都数一数二的医生。我的医术相比其他的杂牌医生,只高不低。” 为了给自己做广告,周道安免不了运用了一点“夸张”的修辞手法,还拉踩了一下同行…… “而且,我救过你一次,刚才也写出了你所需要的药方,从技术上来说,我完全胜任这个工作。” 周道安说这话时非常有自信——这倒不是装出来的。他在威廉医生夫妇的手下学了不短的时间,这年代的医生学徒,并不像后世当医生,光理论学习就要好几年,接下来才是学技术和临床。这年代,开车没驾照,医生没执照,直接上手才是王道。周道安这段时间又好学,理论和实践都有,所以对付一般的疾病,是绰绰有余的。 何况,对于凯莉而言,她也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复杂疾病需要医治,而是以保胎、养生为主。 从另一方面说,西医对于安胎和养生,并不是长项。凯莉这样的情况,就算去到大医院,也不过是买个床位而已,医生在你出了问题后才解决,这就是西医的治疗方式。对于预防和保养,中医才是独一份的存在。 而周道安本身就来自东方,华夏,中医的诞生地。后世的他虽然不是什么中医爱好者,但他小时候可是帮着他爸爸伺候过母亲坐月子的(他还有个小他快十岁的妹妹)。加上,他在诊所里虽然大部分时间跟着威廉医生学习外科,但威廉太太也是有空就会指导他一些内科、中医的知识,尤其是,他在“托马斯医生”事件之前,都没机会跟着威廉医生出诊,大部分时间反倒是跟着威廉太太在学。 所以,即便凯莉有先天性的心脏病,但她胜在才二十多岁,对于周道安而言,他绝不像老中医那样认为只有流产才是唯一的解法。只要凯莉配合,周道安还不信自己搞不定! “当然,最重要的是,聘请我的价格,绝对比其他家庭医生要低得多。”周道安言简意赅地最后说道。 果然,最后一条非常打动凯莉。她眼睛一转,不禁开口问道:“那你打算要多少钱” “这得看你愿意出多少钱了。我记得你说过,愿意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价格,只要他能帮你平安地渡过生产期。”周道安微微一笑。 凯莉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一边瞪着眼睛,一边谨慎地说道:“我是这么说过没错,但是我老实告诉你——我虽然有钱,可这笔钱关系到我的孩子以后的生活。我要让他念书,让他活得好一些,所以这笔未来的开销我是绝对不会动的。所以……我最多能接受两先令1周!” 周道安立刻盘算了一下,之前他的学徒工资是四便士1天,后来涨到五便士。1周也就是三十五个便士,不到两先令。这凯莉开出的价格,虽然还是很低,但比他之前的收入倒是高了一些。反正周道安只是要有一份维持温饱的工作,工资只要不是太低,他都可以接受。 “可以。”周道安装作犹豫了一阵,才答应了下来。凯莉自然脸上一喜,她没想到周道安连价都不还,那真是太棒了!既有一个一对一的私人医生,又算是熟人熟手,而且符合她“节约”的原则! “不过你得负责我的食宿。”周道安提出了一个要求。 凯莉这回没犹豫,很痛快地答应了—— “你就睡客厅!那张沙发,我看刚刚好够你躺下。” 凯莉的出身,意味着她不太会在乎什么男女共处一室的问题。加上周道安在她眼里只是个少年,而且客观来说,也还算顺眼。本着实惠的原则,凯莉立刻就选择了将客厅利用。 “至于吃饭,我会额外给你一笔钱,作为伙食费。但你要负责买菜、做饭,怎么样” 这凯莉也是个不肯吃亏的,不但聘了个家庭医生,还要周道安兼顾保姆的活。不过这倒不是问题,在廉价诊所,自从莉莉丝出事后,诊所的饭菜也是周道安负责的。而且,他还打算给凯莉制定一套养生食谱,现在采购大权下放到他手里,事情就更简单了——他做什么,凯莉吃什么。 “成交……不过,我能问问,凯莉小姐,你现在似乎没有工作,又究竟有多少存款呢不冒昧的话,我想知道一下这笔资金的来源。抱歉,这对我很重要,我虽然急着找工作,但我不会接受来历不明的钱作为工资。”周道安说道,没办法,这也是为了应付系统的任务要求——一份合法的、正经的工作。 大约因为经济实惠地解决了一件大事,凯莉的心情很不错,加上周道安以后将会作为她很长一段时间的“同居对象”,时间久了迟早会看出端倪,所以她稍一沉吟,也不吝啬解答周道安的疑惑—— “我也不瞒你,我有一大笔钱,不少,是我的孩子的父亲给我的。他因为一些原因,没办法照顾我和抚养孩子,只能偶尔过问一下我和孩子的情况,所以这笔钱分成两份,一份是作为我的生活费,一份是孩子的抚养费。 “他绝对是个正经的有钱人,所以这笔钱的来源你完全不用担心……呵,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坚持这一点——都是钱,有什么干净不干净的……” 够了!凯莉虽然只说了这么一些信息,却已经被周道安品出不少信息了,更印证了他此前的猜想—— 第一百零一章 雾都孤儿(五十三) 凯莉,虽然之前只是个卖身女,但她运气应该不错,结识了一位地位较高的男人。或许是萍水相逢,或许是一夜恩情,恰好,就让凯莉怀孕了。 而那位男恩客,似乎是一位有钱又有地位的绅士——他没有冷酷地甩手不管,或是让凯莉打掉胎儿,相反,反倒是给了凯莉一笔不菲的金钱,让其生子。 这说明什么要么,这男人是个善人,心软,要么就是虔诚的主的信徒,绝不做“弃养堕胎”的凶手。 另外,从给出的“不菲”的金额,和“偶尔过问”的态度来看,这男人很可能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出于身份的影响,他不会承认这个孩子,同时,又希望这个孩子能够不错地成长,所以才会把供孩子读书的钱也算进抚养费中。说不定,如果这个孩子能成才,对方也不会排斥认亲。 结合以上的种种,加上凯莉诉说起这孩子父亲时一脸挡不住的骄傲感,周道安很确定,这孩子的父亲是典型的绅士,甚至可能有勋位在身! 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凯莉心甘情愿地脱离以前的生活、全身心地投入到养育工作中。 再回想当初自己在剧院里遇见凯莉时,后者正是“带资进组”的,剧院里知道凯莉底细的人都奇怪凯莉为何会有这么一笔钱,现在这个问题,也可以解答了。 这些都是周道安脑中推断出的信息,凯莉还不清楚,自己的只言片语已经让对方把事实猜的七七八八了。她一看周道安没有对她的说法表示异议,便立刻行使起了老板的权力—— “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么,工作就从今天开始晚餐我想吃芝士焗鸡,你能做吗如果不会做,你可以去伍德街买……” “抱歉,凯莉小姐。据我观察,你最近应该已经有点上火了,我看你耳廓上已经长了两个疖子,下巴上也马上要起一个,如果再吃这种食物,甚至会让你排便都困难——要知道孕妇是很容易得痔疮的。而一旦排便不正常,你体内的毒素就会积累,比你连续抽上五包香烟还严重……这些,统统会影响你腹中的孩子。” 开什么玩笑,我的主业是私人医生好不好!哪里会被雇主的主观意志所指使而且,从“合作”的一开始就摆明自己的态度,强硬一些,才能在后续的“交锋”中站住脚。 周道安这一番“专业性”极强的话语,听得凯莉一愣一愣的。何况话语中关于排便、痔疮这样的事,的确是眼下凯莉所遭遇的问题。她不禁下意识地就一提肛门,觉得微微胀痛,心下对周道安的说法已经信了。 “那……好!你拿主意!”凯莉这下乖乖地点头了。她虽然性格又固执又强势,但不代表她愚蠢任性到不知好歹,何况周道安的最后一句,正拿捏到了凯莉的软肋! 接下来的1周,可以算是周道安和凯莉的“磨合期”了。 既然接了这份工作,周道安也要对凯莉负起责任。恰好的是,周道安询问凯莉后,发现凯莉按照40周的生产规律来算,预产期应该在12月初。也就是说,恰逢周道安要结束任务的前后几天,便是凯莉生产的时候。 周道安不禁有些惊讶——原本,他以为眼下凯莉大概怀孕也就是6个月,因为看她的肚子鼓起程度,还真不算特别巨大。尤其是他刚来这世界的那会儿,凯莉被威廉太太发现有身孕,也是从脉象上发觉的,身材上还真看不太出来。如果当时凯莉就已经怀孕5个月,那只能说,这胎儿的块头实在有点小。 但这也还算是正常的,毕竟19世纪末,妇女对生产还没有特别系统的认知和知识,不会有什么优生优育的概念,更不会有什么营养过剩的现象。后世一个胎儿动辄三四公斤甚至4公斤半还多的情况,在这个时代是极其罕见的。就算是贵族子弟,出生时磅数小、体质虚弱,也是常见的。 如果没有特别的早产或晚产,这个时间可以说为周道安“量身定做”,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的缘分。 所以,周道安本着“拿人钱财、认真做事”的原则,很快就进入了角色。开始的几天,凯莉还能忍受周道安提出的种种要求和制定的食谱——毕竟新鲜,而且周道安头头是道的话术让她有点不明觉厉。 但3天后,凯莉就开始有点逆反了。很正常,一个自小独立,经历了社会磨难,养成了相当顽固的习惯的女性,忽然被一个人管制起来,肯定会浑身不自在。这时候,就算周道安提出“为了孩子好”这样的说法也不管用了。 比如,周道安在发现凯莉私藏了一包焦糖零食后立刻没收,就引来了凯莉的怒火。在嘶吼打闹了一阵后,周道安直接跟她冷战了一晚上。当时凯莉都喊出“你被解雇”了的话,可周道安丝毫不理会。房门一关,各自静静。 第二天,在凯莉醒来时,发现了一杯加了蜂蜜的牛奶和稍稍调整过、更符合一点她的口味的早餐后,这件事就烟消云散了。 绝大多数女人就是这样,吵归吵、闹归闹,发脾气归发脾气,只要你稳住别浪,以退为进、调整策略……总之,让她感觉到你的好处,胜利最终还是属于你的。 前一世的周道安可不是叫什么初哥,这些门道他都熟。 两周之后,凯莉已经习惯了周道安为自己打理的生活了,甚至隐隐产生了一种依赖感。同时,她也惊喜地发现,这两周,她不但没有再发生之前那种恐怖的疾病,没有再心慌烦躁,顺带着,连她不畅的排泄系统和一些小毛病,都好转了许多! 这小大夫,还真是有一手!凯莉已经开始庆幸起自己的英明决定了。 时间就这么在平淡中度过,时间来到了1888年10月16日。 凯莉相比半个多月前,明显丰润了一些,气色也变得很好。她本就是二十四五岁正美丽的年龄,怀孕后反而多了一种韵味。 这是周道安的功劳。 当然,静极也会思动,何况凯莉本身也不是笼中金丝雀的类型。这一天,她打算让周道安陪她去看一次戏剧演出。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周道安已经对凯莉了解很深了,除了孩子的父亲的身份凯莉缄默不言、从前她从事的职业闭口不谈之外,凯莉对周道安其实已经无话不谈了——她本就不是什么心思很深的人。 对于自己的爱好,是这段时间聊得最多的。凯莉的爱好,基本上属于女性通有的。美食、逛街、美容、追剧——号称现代女性的四大爱好,在这个年代一样适用。 当然,追剧,首条件所限,在这个年代的表现形式,就是看演出。彼时的大剧院演出分了好几大类,歌剧和话剧基本是两大主题。歌剧更文艺一些,唱词受唱功影响,还需要编剧极高的文学素养,所以,歌剧主要是上流社会人士所喜爱的,被视为“阳春白雪”。 相比之下,话剧就比较接地气了,因为语言通俗,门槛低,市井小民都能看懂,所以即便是小剧院、露天班子,都能来上一出。当然,话剧的地位也肯定不如歌剧那么高了。 凯莉对戏剧其实非常热爱,是个发烧友。可受限于文化程度和音乐素养,她显然对话剧更亲近。 和许多作者原本就是书迷一样,看多了,难免就会产生“我要做可能比他做的还好”的想法。凯莉历来不缺良好的自我感觉,所以,过往“工作”之余,她也喜欢模仿着看过的各种剧里的人物说话,甚至憧憬一些浪漫的情节。 但,1年之前的凯莉,都只能是“幻想”罢了。没有资本去支撑,爱好就只能是爱好。可是遇到贵人之后,凯莉手头上多了一笔属于自己的钱(刨除她预算过后留给孩子成长教育的费用),这就让她终于可以去追求一下自己的梦想了。 上一回,周道安初见凯莉便是在埃里克(米尔克)老板的小剧院里,后者给她排演一出戏,甚至找来了过气的名演员亨德森先生助阵。可惜,戏还没个雏形,就因为凯莉身怀六甲而终结了。 眼下肚子越来越大,再过戏瘾是不可能了,但过一过眼瘾还是可以的。熟知小剧院每个月安排的凯莉,知道这一季,小剧院已然更新了剧目——是名剧《奥赛罗》。 是的,这个世界也有类似莎士比亚的文学家,奥赛罗在17世纪就被创作出来了,但到了1887年,才由威尔第根据包依托裁剪的脚本,改编成了四幕歌剧,算是“老酒新装”。 可由于这是大剧作家威尔第搁笔10几年后的再执笔的巨作,因此格外受人关注,一经上演,就大受欢迎,很快,这部歌剧就被改编成了话剧,走进了民间。 第一百零二章 雾都孤儿(五十四) 戏迷凯莉肯定不愿错过这样的“大ip”,早几天就在念叨了。到了16日,话剧也已经演出到了第3天,凯莉再也忍不住,提出想去看戏。 什么,凯莉只是提出这个想法而不是决定没错,这半个多月,凯莉已经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周道安这个私人医生所安排的生活,并且开始有了依赖。如今她对提出想法、要经过周道安同意才能成行这种事实,已经没什么反抗了。 孕妇当然不能只是一味地静养,相反,必要的运动是健康生产的重要前提,更何况,看戏也是一种“胎教”(开玩笑)。所以周道安也并不反对凯莉出门一趟——前提是,他得陪同。 开什么玩笑,凯莉已经7个多月身孕了,这时候的孕妇就和精美的瓷器一样需要保护。何况,这幕剧还是悲剧,难保凯莉不会太沉浸而情绪波动,所以,他跟着比较放心。 这可是自己完成任务的重要npc啊…… 出了门,凯莉像只小鸟样叽叽喳喳,反倒是两世为人的周道安显示出不符合年纪的沉稳。他们坐了公共马车,来到了米尔克老板的小剧场。 按理说,上一次凯莉和米尔克他们闹得很不愉快,应该避而不见才对,可是凯莉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选择了这家小剧院,一问之下,才知道—— “我可是在这里买了年票的人!为什么我要浪费我的票钱” 好,很合理…… 上午9点半,周道安买了一张八便士的票,和凯莉一起进了剧院。八便士,可以买到不错的座位了,本来前一点后一点,周道安是无所谓的,但因为凯莉的年票很靠前,所以他也不得不斥“巨资”——八便士,可以支撑他俩一天的营养伙食了。不过凯莉很豪气地说,这八便士从她给周道安的“公款”里扣。 周道安笑了笑,没有拒绝。半个多月的相处,凯莉已经和自己的关系好了不少,坚硬的外壳之下,除了本性如此之人,谁没有点柔软的心呢 演出开始。 话剧的《奥赛罗》,毕竟是歌剧改编过来的,所以保留了少部分的唱段,否则只是念白的剧情,又只有四幕戏,一场支撑不了多久。加上换场景、开幕合幕的时间,这出剧也不过2个小时。 周道安自然对这种比较粗陋的节目没什么感觉,除了感受到年代感之外,无论是服饰、唱腔、道具、表演,水平都极其一般,唱段反而破坏了一些原本流畅的剧情,甚至还不如上一世看的宝莱坞歌舞剧…… 就连情节,说实话,莎翁的四大悲剧之一,情节在当时可谓是跌宕起伏,具有开创性,但后世的文学发展,对情节的塑造已经超越这个时代太多了!周道安几乎是看到前面就猜到了后面——当然,他很有品德地没有剧透。 不过,对于凯莉来说,这种有些虐人的悲剧看起来还是津津有味的,情绪也随着剧情起伏。到了第四幕,主角自杀那一段,看着老迈的亨德森夸张地表演、代替血浆的红绸布从衣领里被抽出来飞扬,凯莉失声痛哭。可周道安却花了好大的劲才憋住了笑…… 对不起,不是咱没有艺术细胞,而是你如果去看几十年前的神剧特效,也会觉得可笑又可笑…… 不过,对于保留下来的唱段,周道安单独听起来,感觉还是不错的——毕竟是作曲家包依托的心血之作,加上威尔第的改编,保留下的唱段也都是精华,确实别有韵味。在主角黑脸的奥赛罗因为嫉妒而失去理智、对苔丝狄蒙娜产生了愤恨的时候,那唱段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周道安的情绪,让他也隐隐地产生了一种想复仇的冲动。 周道安悚然一惊,轻咬舌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下意识地微微低头,已经感觉到口袋里那枚萨尔伯尼的诅咒金币正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难道是这神奇的传承物品使自己有点失去理智了 一直以来,这枚金币被周道安当作是最依仗的保命手段,总是贴身带着。但是,使用过两次之后,这枚金币似乎和周道安的契合度隐隐增强!在最近使用过金币制服完威廉太太后,周道安不止一次在午夜梦回时,闪过一张丑陋的独眼龙的脸,戴船长特有的三角帽,对着他骇人地一笑。周道安非常怀疑,这张丑脸的主人,就是萨尔伯尼。 这就是所谓的有灵性的传承物品吗它会保留一丝原主人的气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持有者的情绪和性格 不过,这一次影响之所以稍显强烈,却是因为那富有感染力的音乐唱段……周道安不禁琢磨起来:前世自己对声音就特别敏感,这一次成为摆渡者,第一个任务抽到的技能“口技”,对声音的敏感度也有所加成。演员在演唱、乐者在演奏时,周道安甚至可以立刻跟随着哼出老长的一段主旋律……看来自己的音乐天赋也有所提升了 就在周道安审视自身,琢磨细微变化中,这出剧很快就结束了。 剧场里人还不少,周道安看着凯莉意犹未尽地坐着,于是也不着急。等其他人退场后再离开,还能避免挤碰。 “凯莉小姐!” 剧场观众一退场,打扫卫生的小童工就忙活了起来——小剧场的票价便宜,最低不过2便士,只能靠一天多排几场来赚钱。 这脸脏脏的小孩也算是小剧院的老员工了,一看到坐在前排的凯莉,就叫了一声,算是打个招呼。 “是你啊巴里,米尔克呢在后台吗我有1个月没来了,错过了至少五场演出(新戏)是不是米尔克应该给我把年票延长一下”凯莉也不管这小孩能不能做主,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就在后台呢!好像来了个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您要去找他吗可能他眼下没空见您呢!”小巴里一边手脚利索地扫着一排排的座椅地面,一边语速飞快地回答。 “大人物”凯莉眉毛扬了扬,“那就算了,我也没空等他……下次再来的时候再找他!再见,巴里……” 凯莉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站了起来。此时剧场里人走了大半,已经完全不拥挤了。 周道安也就跟随着一起起身,正要转身离开,余光忽然瞥到舞台后面的幕布角落,有几道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 “弗兰克”周道安微微一皱眉。他立刻认出来那几道身影都是自己熟悉的警探,不过随即,他又舒展了眉头。警察除了办案,日常维护治安也有不少的细碎事情,甚至来地头上巡查、检查个防火防盗措施都是份内的事。出现在这人流量较大的剧院,也很正常。 周道安没有要和对方照面的意思,于是就继续转身,跟着凯莉离开了。只不过,走出剧院大门之前的瞬间,他又觉得好像有什么目光,在一旁注视了一下自己。等他转头看去时,却一无所获。 是自己过激了吗周道安眯了眯眼,眼看凯莉毫无察觉地迈步走着,他也就立刻跟上了。 这小剧院,距离圣玛丽大教堂并不远——和高斯顿街一样,都属于围绕着大教堂的建筑。这里的建筑群相对密集,人流也较大。 此刻正是白天,临近午时,许多人离开了工作岗位,准备快速吃个饭。凯莉难得出来一趟,也想换换口味,就提议去一家餐馆吃饭——据说,那是一家sl餐厅,在这里开店已经超过20年了,里面的牛羊肉料理很赞,价格也亲民! 既然都出门了,那么满足一下凯莉的小心愿,一顿饭也不会影响什么,周道安同意了,由于距离不远,两个人就这么走着,向着目的地而去。 可没走出多久,街对面就迎面走来了,四个戴着十字袖标的中年人,看打扮,都是普通百姓,手里却拿着硬木棍,倒像是什么巡逻队员。他们一看到长相明显异域风情的周道安,就立刻从街那头走了过来。 “……教堂区居民警戒委员会,抱歉,我们要例行询问。”第一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很是敦实,伸手拦住了周道安。 “居民警戒委员会,那是干嘛的” 周道安还没说什么,一旁的凯莉已经开口了。她自然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丝毫没有一点插嘴的自觉。 “是我们这一带居民自发组织警戒联盟,女士——您难道没听说过教堂区附近出了个食人魔杰克吗”另一个相对瘦削的中年男子接过问题回答道。 “是开膛手杰克,不是什么食人魔……”第三个穿着土黄色外套的年纪偏大一些的男人纠正道。 “没错,但他也吃人啊!否则……”瘦削男子说了半截话,又想起什么似的,把话吞了回去,瞄了一眼领头的那个敦实汉子,见对方没什么反应,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食人魔开膛手那是什么东西”可一旁的凯莉已经饶有兴致地询问了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雾都孤儿(五十五) “女士,您最近都没有接触社会吗我们生活的地方,可是出了一个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呢!他自己取名‘开膛手杰克’,下手的目标,都是有孕在身的人——哦,女士,您不用脸色那么难看。杰克目前所杀的人,都是卖身女,我认为这是极其有目的性的犯罪……” 那位瘦削的男子很健谈,一看凯莉询问,就很热情地唠叨了一大段。 “但不代表,他不会寻找新的目标,戴夫,这是个狡猾的凶手,已经多次从警察的眼皮底下溜走了——这不正是我们居民警戒委员会成立的目的吗”领头的敦实男子开口了。 接着,他转过身来,很客气地对周道安说道:“请原谅,我们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希望尽早抓到凶手,或者让他知道,普通人也不是束手待宰的羔羊……所以请您说一下您的身份和居住地址,我们需要登记和报备……” “他是威廉医生诊所里的,头儿!”那位敦实汉子刚说着,四人当中最后那位年纪稍轻的工人打扮的汉子就开口了——刚才他一直盯着周道安看,这下终于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所以马上说道,“我1个月前还去诊所看肩伤,当时这位小医生还给我‘推拿’了一下……你叫史蒂芬,对” 既然有人帮自己证明“良民”身份,周道安乐得顺水推舟,虽然他看过不少病人,对眼前的工人汉子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哦,既然是古德森你证明,那就没问题了。不好意思,我叫乔治?卢斯克,是警戒委员会的负责人。如果你有什么情况,都可以找到我们反映……”那位敦实汉子还是很有礼貌地说道,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十字袖标。 “对了,这位史蒂芬,能问一问为什么威廉医生的诊所会关门吗”名叫古德森的汉子还在关心另一个话题。 “威廉医生家里遇到点事情……您好,卢斯克先生,能问一问,这居民警戒委员会,是警局授意成立的吗”周道安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直接转向和领头的汉子聊了起来。 “没错,警局的埃博林先生亲自点头——就在上一次教主广场的案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我们居民警戒委员会就成立了。这段时间我们白天排查,晚上巡逻……开膛手是没有抓到,小偷小摸的倒是抓了不少,还有很多是半大孩子……” 这又是那位非常健谈的瘦削汉子,忍耐不住接过了话头。这人一说起来,好像就刹不住车了,径自说道:“就在今天早上,乔治还收到了一封疑似凶手的信呢!这不,我们马上就送到了警局去……太气人了,这凶手简直嚣张……” “戴夫!这件事埃博林先生还没有答应见报,你说太多了!”领头的卢斯克不太客气地制止了那瘦削男子的唠叨。 不过,虽然只言片语,但周道安却已经心下了然——和历史进程惊人相似的节点又出现了!开膛手杰克在寄出第一封信之后,在第4起凶杀案之后,又寄出了第二封信。 这封信在后世,被命名为“来自地狱”,因为这是信的开头,却没有结尾署名。周道安虽然记不得所有的内容,但是大概知道,信的内容依旧是挑衅得意的那一套,没有太大的新意,不过让人相对第一封信更震惊的是,这封信还附带了一件东西——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没看到那么多媒体已经天天在警局门口蹲守吗就算我们不说,这件事也压不下去的……我跟你说,你猜那封信附带的,有一件东西,是什么……” 瘦削男子戴夫显然是个八卦狂加事精,他压根就没打算保密,不但顶了卢斯克一句,还又把话题丢回给了周道安。 看他一脸神秘兮兮又有点恐惧的样子,周道安是早就知道答案了,但他不能直接说出来,于是他故作沉吟片刻,才开口道: “我听说这凶手喜欢割走被害人身上的器官,难不成……” “啪啪啪!”戴夫这下直接拍起手来,还得意地看了一眼卢斯克,说道,“怎么样,我就说只要关注这件事的人,就会猜到!警察哪里能完全保密啊!小伙子,你说的没错,这封信还夹带了半颗肾脏……警局的法医初步判断,就是人类的肾脏,这会儿估计正在比对,看是不是和尸体丢失的器官匹配……不过,我肯定他们没法比对,因为信上说了,这肾脏只是一部分,剩下的已经被他吃了,啧啧,真是个食人魔啊……” “够了,戴夫!”卢斯克实在看不下去了,怒吼了一句,但显然,该说的,都已经被这多嘴的人说完了。 几乎是连拖带拽地,几个人把意犹未尽的戴夫给拖走了,可能警戒委员会已经在后悔,为什么当初会把这么个事精给召进来…… 不过,这些就不是周道安所担心的了,他已然由这些信息,印证了自己的认知又一次对应。接下来,如果参照历史,开膛手杰克接下来只有最后一次作案了。只是他已经全然记不清,最后一次犯案的被害人的名字(事实上,每一个被害人的名字他都没记住)。 好在,他依稀记得,历史上的开膛手,会在11月初作案,而且很可能就是11月7日前后,因为8月7日到11月7日,刚好就是3个月,这也是真实历史上开膛手出现的时间,到了11月第5起案件之后,开膛手就销声匿迹了。 按照这个世界开膛手的作案轨迹来看,前面的所有案件,都和周道安能记起来的真实历史重合,包括一些细节,因此,大胆推测,这个世界的开膛手,也将很快迎来他的“谢幕”。 不过,仅有的最后一次机会,警察们还能抓住这位神秘的杀手吗 另外,他还想到了弗雷德?埃博林——面对杀手的再一次挑衅,他又该怎么办弗雷德可是说过,上级对他的耐心,也是“事不过三”。从第一封“调皮的杰克”的信,到卖身女凯瑟琳的死,再到今天“来自地狱”的第二封信,这已经是达到了雾都警局负责人的极限忍耐度了。警局的权威可以说被这位“调皮的杰克”已经打击得差不多了…… 但弗雷德又是以女王顾问的身份空降的,他或许能稍微超然一点能再争取一次机会毕竟在他手上,也算是救下过一次人质的,总是种突破 而且,弗雷德其实是已经锁定了嫌疑人亚伦?科斯明基的。但,这个年代,法律重证据远超过重视动机(可以从柯南道尔的着作里看出,福尔摩斯破案,都是依靠证据一步步锁定嫌疑人的,而作案动机,是借嫌疑人之口自己诉说,这很契合当时以证据为重的办案理念。直到30年后,证据和动机才同时并列成为破案的两大依据。可以参考后来的另一位作家阿加莎奶奶的着作,里面无论是波洛先生还是马小姐,都会在破案过程中完全发掘出凶手的动机)。所以,弗雷德就算知道凶手是谁,和无法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直接抓捕,他还得“等”,像渔夫一样,放出长线… 不知道弗雷德的预见天赋还能不能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了。 周道安暗暗叹了一口气——反正这个案子,他已经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这些想法稍稍退去,周道安正准备招呼凯莉继续走,却蓦然发现,凯莉已经脸色异常难看,甚至可以说失魂落魄了。 “你还好吗”周道安赶紧关心道。 “……刚才那个人所说的……真的有一个这样的杀人狂吗”凯莉的牙关似乎都有些打颤,脚下步子都迈不开了。 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戴夫口中所描述的那半颗肾脏,直接“哇”地一声,当街呕吐起来——不必说,原本心心念念的美食,此刻应该完全失去了兴趣。 肯定是凯莉由戴夫说的话,联想到了自己的出身——卖身女,孕妇,这是开膛手谋杀对象的两大重要特征! 凯莉之前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本来对这些事漠不关心,没想到,自己出门一趟,听到了这么一个骇人的消息。她此刻已经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别担心……这件事我参与过的……被害的人,都是闪米特女人,而且你都已经离开这个行当了……” 周道安一边轻拍凯莉的后背,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为了取信于凯莉,他只好把自己曾经也被误会成杀手,然后介入到了案件中,知道了不少信息的事说了出来。当然,关于威廉医生的一切,他还是隐去了。 经过这番解释,凯莉总算是稍稍放心。眼下,饭肯定是吃不成了,凯莉安全感骤降,急急忙忙地就想回家。 也好,这件事能让凯莉被动地收收心,对于生产来说,也有好处。 谁知道,就在当晚,一封私信,又让原本已经打算闭门不出的凯莉,执意要再出门一趟了。 第一百零四章 雾都孤儿(五十六) 这封信,是在周道安与凯莉外出时,被人从门缝底下塞进来的。等到周道安进屋的时候,已经发现它已经好好地躺在门后的地垫上了。 信封是用很考究的纸张做成,甚至有隐约的压花,封口处,则是朱红色的油蜡,上面还用一种花纹复杂的徽章压了个戳。 封面上,“凯莉?珍?玛格丽特小姐”的书写字体极其飘逸。 看到这字迹,周道安才知道,凯莉原来全名叫这个,凯莉只是她的前缀名。想来是她曾经干过的不光彩的工作,让她不好意思使用自己的姓氏。 看到这封信,凯莉明显浮现出惊喜的脸色,她急急地把信要了过去,然后关上了门,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很显然,这封信的作者,对她而言很重要。 不一会儿,她又从房间里出来,只是已经明显有了心思,吃饭说话都显得心不在焉,不时抬头去看墙上的挂钟。 反正凯莉不主动说,周道安也不问,就这么看着她坐立不安地度过了下午,直到晚上夜色降临、时针指向7点时,凯莉才“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 两个小时后…… “我要出去一趟,史蒂芬,你就好好看家!” 刻意打扮过、换好了一套很保守的墨绿色长裙、头上也戴上了有面纱的宽边帽子的凯莉,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脸上虽然被面纱覆盖了大半,细看也仍然看得出施了脂粉,抹了口红,相比这段时间不讲究的孕妇形象,顿时显得精致了不少,为整个人增色许多。 同时,凯莉一扫那种慵懒的状态,打扮明丽却庄重,虽然衣裙的款式显老气,让年纪看起来大了不少,但也再看不出一丁点儿风尘气。加上这段时间被调养得很不错,本就白皙的皮肤也透出粉嫩的红光,在这狭窄的居室里,甚至有了一点儿贵妇人的范儿。 周道安蓦然发现,原来女人用心打扮,配合衣着,真的能够大幅度提升气质……好,她的肚子可是实实在在地掩饰不了地隆起了,显得不再窈窕。 “不,我跟你一起去。”周道安摇了摇头,从衣帽架上取下自己的六角帽和外套。进入10月,雾都的天气已经转凉。 “不,我说了,你留在家里,我要去见的人,不能有陌生面孔和我一起……”凯莉还是拒绝了。 “你是要去见孩子的父亲”周道安没有就陪同这个话题坚持,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呃……好!你猜的没错。所以,你不用跟着,他已经安排好了马车,现在应该就在楼下等着我了。”凯莉耸了耸肩,也没有继续否认。这段时间她已经领教了不少周道安的“智商碾压”,今天的表现又如此痕迹明显,周道安怎么会猜不到呢 不过,周道安所看出来的远远不止这点。他还看出这个人如他所料,不但富有,而且肯定是贵族——信件上的字迹、讲究的蜡封和复杂的徽章,这无一不是贵族的标志,且能让如今的凯莉如此庄重地打扮去约见……这个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但想让周道安放弃对自己任务有决定性因素的人物的保护,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你忘了今天我们遇到的事那位居民警戒委员会的负责人,可是强调过凶手的危险的。” “可你不是说他只对闪米特人下手吗而且……我早就不干那一行了。”凯莉脸色微变,但显然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范。她正好用周道安安慰她的话来反驳。 “之前是这样没错,但你要知道,凶手至今没有落网,除了说明他非常狡猾之外,也侧面说明了现在外面的治安非常差。” 没办法,周道安只能“黑”一下弗兰克那帮人…… “另外,你知道为什么上一次那位凯瑟琳女士被害,警局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还是把人放跑了吗就是因为同一时间,另一位瑞典裔的美丽女士也差点被人杀害,结果警员们救了那一头,却漏了这一头。那位幸运的女士可不是闪米特人,也不是干那一行的(事实上,伊丽莎白曾经也干过)。” 周道安隐藏了威廉太太这一环,但说的都是实话。 这下,果真让凯莉脸色愈发难看了。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可是我必须要去见他——这封信是他写的没错,我认得出他的字迹和印章图案的……而且,他会派人来接送我,这样应该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但他不会亲自来接送你,对这两段路,如果不那么近的话,谁又知道路上能发生什么呢接你的人你也都认识吗还是说,他会派出一支军队来护送”周道安立刻顶了回去。 凯莉显然没法对付周道安的诘问,何况,她自己确实也害怕,纠结了一阵,又看了看周道安,才最终点了点头—— “好,不过,你得待在马车里等,到了地方你也不能跟我进去——他是不会见陌生人的——这个时间可能会有点长哦……” “如您所愿,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周道安笑了笑,拉开了房门。 凯莉所住的公寓楼下,在建筑的阴影中,正停着一辆样式朴素的马车。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特色,大小也适中,只是拉车的两匹马都是纯棕色的,不仅颜色一致,浑身没有一根杂毛,就连鬃毛和尾巴都修剪得一样长短。 除了马车夫外,还有一位留着髭须、身材适中、穿着燕尾服的中年男子等在马车旁。看到凯莉走来,他立刻迎了上去,扶帽一礼,嘴里发出最标准的雾都腔—— “玛格丽特小姐” 凯莉点了点头。 接着,那人又看向了一旁的周道安,没有露出任何不礼貌的神色,只是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凯莉。 “这是我的私人医生。”凯莉很快解释道,“规矩我都和他说了,请您放心。” 中年男子再次显示出了极好的修养,他点了点头,便用一个标准的“请”的姿势,拉开了马车门,示意两个人一起上车。 马车内部的装修才显示出了奢华,不说别的,仅仅是用酒红色天鹅绒包裹的坐垫,就让人如坐云端般舒适。 那位中年男子最后上了车,关上了马车门,便敲了敲隔板,示意车夫开路。随后,马车只有一点轻微的晃动,就迅速地行驶起来。 三个人坐在车厢里,倒是一点儿也不局促。只是这三个人都不说话——中年男显然恪守绅士原则,保持着礼貌的坐姿,也不开口,避免任何尴尬的情况;凯莉则是有别的心事,看着窗口发呆;周道安则是心思沉稳,只是悄然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来到了晚上10点后,夜色愈发深沉了,街道上的行人也迅速地减少。而这辆马车,也低调地匀速行驶,没有引起任何路人的关注。 这段路程还不近,马车走了两个多小时,已经从东区跨到了西区,黑暗中建筑群此起彼伏,最终又变得稀少起来,说明马车已经拐到了相对偏僻的地方。 终于,在一处有围墙的独立花园门前,马车渐渐停止。透过铁质的大门,花园中的建筑灯火通明,将这不大的花园都照射得色彩鲜明。 中年绅士男待马车停稳后,率先打开了门,然后跳下车,接着伸出手去,扶着凯莉探出来的手,接她从容地下了马车。 周道安“恪守”约定,端坐在马车里,没有丝毫下车的意思。 绅士男对周道安的“识相”非常满意,他微微一颌首,投桃报李似的也不再关上马车门了,只是吩咐马车夫等在这里,然后便带着凯莉,敲开了这座小庄园的大门,走了进去。 周道安依旧安静地坐在马车里,连马车夫跳下赶车位,取出一些干粮来食用,他也没有任何向对方搭讪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已经被训练得非常严格,根本不会和自己透露任何有效信息。 但,别人不说,不代表周道安看不出任何端倪。 虽然确定了对方应该是个贵族,但贵族也分层级,公侯伯子男,爵位象征着地位。在日不落这样的古老帝国,勋爵不缺传承,所以数量并不少,可几代人下去,许多贵族也在蜕变。很多人空有身份,但没有财富;有的人还积累了一些财富,但缺少了上流社会社会的交际,已经脱离了圈子…… 而眼前的庄园,虽然规模不大,低调又不起眼,但,别忘了,这是在西区啊!还没出城,这地皮就可以算是寸土寸金。能拥有这么一座小庄园,足以说明其财富。 其次,这庄园修建的非常讲究,花园的景色只远远一看,就知道经过精细的养护。可这庄园却缺少了几分人气,并没有太多的仆从出入,虽然灯火通明,却有许多鸟叫。这说明,庄园里长期是人烟稀少的,以至于这些鸟儿已经将这里看作了乐园,今天点起灯火,却打扰了这些鸟儿的安眠…… 这说明,庄园的主人,并不是一直住在这里的,或者,这里只是他的一处落脚点。 第一百零五章 雾都孤儿(五十七) 周道安对比了一下同样有爵位在身的汤普森爵士……发现这位报社的大主编、文化圈里的名人,压根和这位神秘的庄园主人没法比。 资本的腐朽气息啊! 一次又一次地拔高了对凯莉腹中孩子的生父的认知,周道安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再次有了一种莫名的不安——不是因为眼下凯莉已经走进庄园约莫1小时了,也不是因为此刻已经过了午夜来到凌晨,而是因为他感觉到了凯莉与这位庄园主人天上地下的身份差距,进而再一次对庄园主人的身份,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这样身份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什么会青睐凯莉就算凯莉有几分姿色,但归根结底,她只是个卖身女,在雾都东区,这样的卖身女一抓一大把,她凭什么有这样的机缘运气请注意,这是在方舟的任务世界,任何细节都不应当被轻视! 瞬间,周道安又想起了自己的第三项任务——保护好自己所珍视的事物。看起来指向相当不明确,可是随着自己的工作转换,他现在已然成为了凯莉的私人医生,那么这任务三就是针对凯莉的了结合凯莉孩子的父亲,周道安忽然觉得,这任务或许也不是巧合! 方舟会无缘无故地下发任务吗不,想想上一次的越狱……这一次,作为最新出现的任务三,保护的事物,可能不仅仅是自己认为重要的,很可能,客观上,他(她)就非常重要!而自己,就是被派来保护对方的。 不过,这么说似乎稍显绝对。第一,周道安还只是个第二次参与任务的菜鸟,实力有限,会让他保护如此重要的人物第二,他还找不出前两项任务与第三项任务的必然联系。 正在思量中,庄园的大门再次打开。不知不觉中1个半小时过去,凯莉已经结束了约会。 但这一次,凯莉不是独自走出来的,或是被之前那位绅士男护送出来。 这一次,凯莉挽着一位个子中等、身材微胖的男人,一起从庄园里走了出来。夜色中,对方的样貌看得不是特别分明。可这人似乎并不想弄得很神秘,他和凯莉低声谈笑着,直接把对方送到了马车旁。 周道安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他静静地看着两人走近,好好地打量起凯莉身边的男子来—— 他的头发略微稀疏,却很熨帖地梳着,黄白两色的头发显出此人的年纪已经不小,看着在四十五岁上下。这个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绝对算得上中老年了,难怪凯莉的打扮也刻意老气了一些——搭配嘛! 此外,这人的小腹有些发福,但总体来说身材健壮,明显是注意保养和锻炼过的。 最有特征的还是他的眼睛——一双大大的、突出的、犹如金鱼般眼睛,在黑暗中显得很是明亮,但两眼之间的距离又有些局促,因此添加了几分喜感。配合着一把同样花白的大胡子,让这人看起来又贵气又亲民。 这金鱼眼男人也注意到了马车边上的周道安,他很自然地笑了笑,然后问了一句:“珍妮佛,这就是你说的私人医生史蒂芬吗” 珍妮佛是凯莉的中间名“珍”的文艺化称呼。听到对方询问,凯莉立刻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他是一位很称职的医生。” “可以预料,亲爱的。”金鱼眼微微颔首,“我从你的气色里就能看出,这段时间你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恕我直言,在这个年纪、怀了孕的女士中,没有人的魅力能够超过你了……” 嘶……这加上了重重前提的马屁,还是让人听起来很肉麻啊! 不过凯莉显然很受用,她一脸娇羞且幸福的样子。 金鱼眼接着很大方地伸出了手,冲周道安说道:“所以,作为珍妮佛未来孩子的父亲,我也应该感谢你的,史蒂芬医生。” 不得不说,对方的待人接物很有一套。这简单的一句话,尺度拿捏相当到位——先大方地承认,自己就是搞大凯莉肚子的人,所以得感谢周道安照顾自己的孩子和孩儿他妈。其次,又暗示,自己只是孩子的父亲,但不会是凯莉的丈夫,而孩子一个私生子(女)的身份则是逃不掉的,所以,你也别想顺着这条线攀上我的关系。 但,他的语气语调又极其自然,笑容也相当亲切,让人生不出任何不满的情绪,这样给人以思考的空间:确实,他的所有含义,都是客观平常的。 也正是因为对方这样的待人接物,让周道安更加确定,对方的身份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不凡! “很高兴认识您……先生。”周道安早已想好了如何对话——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几句试探性的话语中,最好就能问出对方的身份信息。所以,他在先生之前本来应该加上姓氏或称呼的地方,刻意停顿了一下。 果然,对方也不吝啬,直接说道:“叫我阿尔伯特就好,史蒂芬。” “是的,阿尔伯特先生。在下不敢接受您额外的谢意,因为凯莉女士是我的雇主,拿钱办事,我只是做了我份内的工作……”周道安客气又幽默地回答道。 这让金鱼眼阿尔伯特不禁有些讶异——对方应该看出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凡了虽然他没打算真正亮出那不得了的身份,但确实带了点“我震慑震慑这小子,让他更尽心地照顾珍妮佛,别动歪脑筋”的意思。 可眼前这个年轻得可怕、又衣着相当平凡的人,却没有被他的派头震慑住,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了。反倒让阿尔伯特对周道安产生了一丝兴趣—— “呵呵,史蒂芬你这么年轻,医术又这么好,不知道是师从哪位医生呢” 很好,对方果然续上了话,而且顺到了自己的师承上面——这是周道安预备好的。而他也毫不犹豫地准备拿威廉医生出来拉大旗,因为威廉医生的分量绝对够重,而且,鉴于威廉医生在上流社会的知名度,很可能和对方认识,挖出更多的信息。 “是威廉医生,先生,约翰?威廉医生。当然,我除了跟着威廉医生学习外科,还跟着威廉太太——丽兹?威廉——学习中医。”周道安说道。 这番话看似自然,坦诚,实际上是把对号入座的信息直接送出来——叫威廉的医生不止一个,但约翰?威廉和丽兹?威廉这俩名字,总有指向性了 果然,阿尔伯特一下子就“恍然大悟”了。 “啊,原来是约翰啊!那还真的不是外人……我和他——包括和他美丽的夫人,都是老相识了。不过,也有四五年没见面了。他现在还好吗在哪儿生活呢开了一家诊所吗哦,我记得他一直想帮助更多的人,上次弗朗西斯还同我说起过约翰帮了他的大忙……” 阿尔伯特的话语很自然,没有任何掩饰——他可能也觉得不需要掩饰。但这几句话,已经把太多的关键信息,传递给了周道安。 此刻的周道安,可以说内心已经翻江倒海了。 但他依然保持着面色的淡定,稳住语调,周道安回答道:“实话实说,先生,他们遇到了一点麻烦,他们开的诊所也被迫关闭了。” 这下,阿尔伯特露出明显犹豫的神情,似乎是下意识地想问问究竟是什么麻烦,但又限于什么原因,以至于最终把话忍了回去,只是说道: “那可太不幸了。不过,如果这个麻烦比较大……约翰的人脉很广,只要他愿意,是可以找到足够能帮到他的人的。” 这话既像是宽慰,又像是暗示,但周道安却已经读懂了。 “威廉医生是个不喜欢求助别人的人,先生。不过,我代表他感谢您的关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周道安很是客气地说道。 听到周道安这么说,阿尔伯特也就没有再多表示。客套了几句后,他就转过来叮嘱了凯莉几句,无非就是好好休息,下次我再来看你之类的,然后,将两个人送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将二人送到家。 这一回,那位绅士男没有再同行,所以漫长的一路上,只有凯莉和周道安两个。凯莉似乎完成了心愿,心情很不错,没有其他人在,她也更放得开了,主动和周道安聊了起来。 “你觉得阿尔伯特怎么样哦,我知道,虽然他年纪大了一些,但气质很迷人不是吗我的孩子有这样一位父亲,是他的幸运。当然,他也跟我说了,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把家业传给我的孩子,但一辈子衣食无忧是可以保证的……” “凯莉,你自己有没有弄清楚这位阿尔伯特先生的身份呢” 就在凯莉叽叽喳喳地唠叨时,周道安打断了她,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哦,史蒂芬,既然阿尔伯特也见了你一面,而且他说过不用对你隐瞒他的身份,那么我就告诉你……”凯莉显然得到了对方的许可,眼下也就不再掩饰了。 “他是一位伯爵,封号是切斯特。伯爵,已经算是很高的爵位了,是真正的上流阶层。所以我真的很幸运,不是吗” 第一百零六章 雾都孤儿(五十八) 是的,凯莉你非常幸运。以你的出身来说,攀上这么一位人物,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注意,是一步登天。 什么天日不落帝国的天。 仅仅是一位伯爵,可以用如此夸张的方式来形容吗当然不,但,凯莉,远比她自己想像得更加幸运。 和华夏古代社会的传统不同的是,欧洲国家的贵族们,往往不止具备一个头衔。对于这位阿尔伯特来说,切斯特伯爵,只是他诸多头衔里,最不起眼的一个! 但即便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也是常人所需要仰望的。 显然,出于重重顾虑,阿尔伯特也没有把所有的真相告诉凯莉。这算是一种对她的保护,因为阿尔伯特的身份实在是太复杂、太敏感。而且,退一步说,他只是隐瞒,但并没有欺骗凯莉。 而作为穿越者的周道安,有了历史的参考,他其实已经把这位阿尔伯特先生的身份给猜得七七八八了。唯一要说不能肯定的理由,那便是——这里只是异世界,或许会和现实世界的真实历史有一定的出入。 不过,太多的信息已经将其指向了某个特殊人物。从周道安与阿尔伯特的对话开始,对方显然也没有料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把身份泄露了出来。 和威廉医生夫妇是老相识,又有四五年没见,这话已经排除了阿尔伯特很多身份——以前的同僚前不久,威廉医生夫妇才参加了学院的典礼;以前的老朋友有爵位身份的又非常少,就算汤普森也不过是个男爵,和阿尔伯特相差甚远…… 最关键的,对方同时认识弗朗西斯?汤普森,甚至前不久他们还谈起过威廉医生。在周道安的记忆中,和汤普森爵士不多的接触中,对方只求威廉医生帮他寻找一种止痛药,好让他顺利地参加完一位大人物组织的聚会…… 当然,这并不能完全说明,阿尔伯特就是那位大人物,毕竟聚会上贵族肯定不少。但,这位看起来能量很大的切斯特伯爵,却在听闻威廉医生遇到麻烦而关闭了诊所后,露出明显纠结的神情,却没表示任何帮忙的意思。 这说明什么说明对方虽然身份高贵,却自有苦衷,甚至不敢说几句场面话。同时,他不问这麻烦多大,却认为威廉医生只要找找人,就可以解决……因为从他内心底,他很清楚威廉医生能够找到最硬的关系,能够摆平在这个国家里所遇到的任何麻烦。 这层关系,是因为威廉医生曾经为日不落的最高统治者服务过,并且,威廉医生忠心地为皇家背过黑锅,掩盖过丑闻……这件事,除了威廉医生和周道安倾诉过之外,就连威廉太太也不知道。 可阿尔伯特却在话语中,暗示了这一点。 他,知道这层关系。 加上作为伯爵,在19世纪末,贵族们以情人多为荣的时代,却青睐于一位卖身女,加上对这位卖身女出身的情人负责又不敢尽责的态度……还有他那头金白相间的头发…… 这一切的一切,都其实将阿尔伯特的身份,指向了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阿尔伯特?爱德华?冯?萨克森……好,完整的名字周道安也记不得了,这名字是他前一世所了解的知识里所有的,对这个人物也算是了解,只是对方还有另一个更简单的称呼—— 爱德华七世。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子,也是女王之后,日不落帝国的国王。他还有一系列的头衔和勋位,切斯特伯爵是不是其中之一,周道安眼下没法考证,但想来应该是有的。 在这个和现实世界高度相似的异世界,阿尔伯特和未来的爱德华七世也应该是高度相似、甚至说是一模一样的。 这位颇为传奇的、被日不落人民认为伟大的国王,在执政前却不受自己母亲的待见——维多利亚女王觉得自己这位长子行为很不检点,不拘礼节又风流成性,还喜欢赛马、赛艇这样的高危运动,这对于一国之君来说,这些都是极不合格的表现。 所以,女王不许自己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执掌任何实权,一直到女王年迈,爱德华七世年逾五十,才逐渐放手,让对方涉政。 周道安不记得爱德华七世的生日,但从阿尔伯特的外表来看,他应该还不到五十岁,所以,依旧是尚未涉政的状态,且被母亲压抑得久了,行为自然又低调又小心——虽然他依旧保持着风流,还组织过赛马聚会…… 所以,凯莉自己也不知道,她“傍”上的,是全国最粗的一条大腿,保险起见,可以加个“未来”。 可这样一来,凯莉肚子里的孩子又会是一个不小的问题了。 真实历史中,爱德华七世有两个儿子,长子维克多,是个“特殊儿童”,智力有些问题,还是双性恋,在三十岁不到就把自己给折腾死了,未婚又无子。 老二,也就是后来的国王、乔治五世,他倒是寿终正寝,两个儿子先后当了国王,长子爱德华八世遗传了同名爷爷的风流,要美人不要江山,辞位迎娶辛普森夫人,又把皇位传给了他的弟弟、乔治六世。而乔治六世,就是现代日不落女王伊丽莎白的父亲。 这段历史,周道安是从电影《国王的演讲》中看来的,由此,他还去了解了一下英国近代的几位“有个性”的君王,这才能立刻把阿尔伯特与爱德华七世挂钩。 回到正题,既然爱德华七世的长子早夭——此时此刻应该还没去世,但算起来也没几年了(历史上,维克托王子死于1892年)——那么到时候,凯莉肚子里的孩子,就会成为皇位的第四顺位继承人(乔治五世、爱德华八世、乔治六世为前三顺位,之后才是爱德华七世的女儿们)。虽然听起来不太靠前,但好歹也是继承人啊! 所以,凯莉原来才是任务中所提到的,周道安应该认知到“重要”的人物!想起来,自己曾经用心脏复苏救活了凯莉,从那时候起,就给这第三项任务,埋下了伏笔! 方舟,你真是爸爸!在诸多的巧合背后,永远藏着一只无形推动的巨手。你的这次任务,也是有深意的难道说,凯莉肚子里的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又有更深远的意义 周道安不禁暗叹了一声。就在他的思索里,时间飞逝,平稳的马车,已经将他们送回了雾都东区位于多塞街的公寓。 进了门,凯莉立刻开始卸下她的行头——虽然这番打扮让她即使有身孕也显得光彩照人,但无论是宽边带面纱的帽子,还是保守局限的长裙,都让她感觉到紧促,一晚上的奔波,加上精神亢奋下的约会,都让此刻的凯莉格外疲倦。 “史蒂芬,帮帮我,我使不上力气拉这该死的拉链了。”房间里的凯莉忽然向周道安求助。 房门是虚掩的,看得出凯莉在周道安面前生活久了,也越来越随意。周道安推门进去,发现凯莉正背对着她,裙子后背的拉链拉了一半,却卡住了。 周道安没什么犹豫,默默地过去帮她把拉链一拉到底,在衣裙散开露出白皙的后背之前,赶紧撇开了目光,准备离开房间。 等等! 刚刚起身还没完全转过身的周道安,却忽地被震惊了似的,把偏转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这下,他毫不避讳地看向了凯莉! “你的头发!” 凯莉被周道安这低呼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半转身过来,用手掩住自己的前胸,不让衣裙滑落,看着瞠目结舌的周道安,她嗔怪地说道: “吓死我了,你这么大惊小怪干什么” “你的头发怎么是黑色的!”周道安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了,眼前的凯莉已经把帽子摘下,一头黑色的长发梳成一个华丽精致的发髻。可她原本的头发,明明是栗色的。 “你这人……大惊小怪,这是假发而已!”凯莉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反倒是暗笑周道安少见多怪,“因为我第一次见到阿尔伯特的时候,就是戴着黑色的假发——那时候我正应聘《卡门》的女主角,要求必须是黑发嘛……不过,阿尔伯特说了,他觉得黑发特别适合我,所以我后来每次见他,都戴着黑色的假发。诶,史蒂芬,你说,我干脆把头发染黑好不好我总嫌理发店染发太贵了……” “你每次见阿尔伯特,都是在今天这座庄园里吗”周道安有些强横地打断了凯莉的叙述。此刻,他忽然觉得,一些残破的片段,又被这一头黑发给串联了起来! “当然不是,只是最近两次是而已!”凯莉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想多说,但看着周道安严肃凝重的表情,她又下意识地老实回答,“之前,我们是在几家剧院里幽会,阿尔伯特也是个戏迷,会请我看戏……哦,还有一次,也是这样的深夜,我还被神神秘秘地带到了一座城堡里,全程蒙着眼睛呢!那时候我才知道阿尔伯特的身份不一般……” 第一百零七章 雾都孤儿(五十九) 自从10月17日的凌晨,凯莉幽会了一次情人之后,周道安对凯莉的看护又细致了不少! 可以说细致,也可以说是谨慎过了头。 凯莉并不清楚周道安为何会如此紧张自己——黑色假发和那身约会的衣裙,被他收进了箱子,然后除了如厕洗澡之外,几乎寸步不离。以往凯莉下个楼买点什么或是透透气逛一逛,周道安并不一定会跟随,但这段时间开始,他都陪着凯莉去到任何地方——而且,只是白天。晚上,周道安是不让凯莉出门的。 如果不是相处了一段时间,凯莉已经有些接受了周道安的“照料”,这种约束肯定要让她发火。 现在,就连小公寓里的房门都不能关着了,只能虚掩。 凯莉一度以为周道安是对自己有了“意思”。但几次故意“走光”试探后,凯莉又庆幸又失望地发现,对方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想法。 于是她只能归结为,上次见到地位崇高的切斯特伯爵,对方嘱咐“史蒂芬”要细心照料自己,给了“史蒂芬”很大的压力。 不过,在这样的关照下,凯莉的身体愈发健康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没让她觉得有什么难受。她也不是完全不知好歹,久而久之,就随周道安去了。 时间一晃,又是20多天过去。 进入11月,雾都的天气已经彻底凉了下来。一连几天,雾都的天空都阴郁得厉害,早起时浓雾仿佛化不开,可以一直持续到午后。 这段时间,凯莉可以明显感觉到周道安的紧张。有时候晚上她起来如厕,就能看到沙发上的周道安端坐着,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她。每回问他为什么不睡,他都说自己只是睡得浅,有点动静就醒过来了。 11月5日、6日、7日……11月9日…… 虽然不明白周道安为何如此紧张,但日子一天一天过,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直到11月10日…… 这天早上,凯莉睡到了8点,在本能的肚饿下,她才爬了起来。客厅的小餐桌上,周道安已经给她准备好了早餐。 她离预产期已经不到1个月了,这段时间人也变得更加慵懒,脾气反倒是变好了,一门心思已经开始琢磨着下个月孩子出生的事情了。 “嘿,史蒂芬,早安。”凯莉披散着头发,对餐桌旁喝着浓咖啡的周道安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轻松的笑容坐了下来,说道,“昨天晚上,我梦到孩子出生时的情景了……是个可爱的男孩,眼睛像阿尔伯特,但其他的地方像我……我想着,如果下个月分娩时,真是个男孩,就用你的名字,给这孩子做中间名!” 说完,凯莉咧嘴笑了起来。 是的,如果不是周道安在这段时间的照料,她很可能身体已经出了状况。她甚至已经在想,等孩子出生后,也依然要周道安继续留下来,当她的私人医生,顺带帮忙带孩子…… 听到这话,周道安才转过目光。看了一眼凯莉,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就怕孩子的父亲不同意啊……要知道,伯爵的孩子,每个名字都是被‘预定’好了的……” “那我不管,难道那么长的名字里,还加入不了一个‘史蒂芬’放心,我肯定要这么做的……”凯莉故意夸张地叫起来。 周道安呵呵一笑,算是领了凯莉的情,又把目光看回了手中的报纸。 这是雾都三大报之一的《泰晤士报》,一份就要三个便士(相当于现在二三十块钱一份,没错,那时代的报纸确实昂贵),是今早周道安上街购买食材时顺手买的。 因为今天的报纸主版,刊登了一则无数雾都人都会关注的消息—— “疑似连环杀人案真凶落网,警方发表声明”。 乍看之下,这标题似乎有些不通顺,又是疑似又是真凶的,但报道中却详细地解释了一番—— “本报特别报道:8月起,东雾都圣玛丽大教堂片区接连发生恶性凶杀案,迄今已有四人被害。杀人者手法凶残,对每位被害人都进行了惨无人道的虐杀。除此之外,凶手还曾两度致信公众,向警方发出了挑衅,可谓震惊全国。 此案已经引起了官方的高度关注,这3个月来,警方夜以继日地加班加点,以期尽早抓捕凶手。然而,凶手十分狡猾,一次又一次地逃脱,为此,警方高层已经更换了本案的最高负责人,还在民间组织起了‘居民警戒委员会’……终于,在多方的通力合作下,于昨晚,本案有了重大突破! 在11月9日23点到11月10日凌晨1点期间,圣玛丽大教堂片区警局,终于在高斯顿街,抓捕到了一名嫌犯。据说,嫌犯曾经在高斯顿街着名的‘招聘墙’上留下过‘宣言’,而今晨,他又来到此地,准备犯案。 然而,这一回嫌犯的目标,是警方早就安排好的‘演员’。事实上,由于警方这段时间一直大力度的巡查,配合居民警戒委员会的排查,使得嫌犯一直难以找到合适的机会再次犯案。而嫌犯此次认为,警方故意留下的破绽,正是一次犯案的好机会,故而踩中了陷阱。 至此,东雾都圣玛丽大教堂的恶性连环杀人案,终于有了实质性的进展!而作为主导的警方负责人弗雷德?埃博林爵士,也在抓捕行动成功后,接受了媒体的采访。 以下,是埃博林爵士的发言——” 报到这里,不知什么原因,并没有一张关于抓捕现场的图片,相反,只有一张弗雷德的帅气发言照,被放在了文字中间。 而弗雷德的讲话也相当详细,报纸几乎将他的原话摘录了下来。概括起来,就是以下几点: 首先,弗雷德叙述了一番本次警方布置的行动计划,也就是所谓的“钓鱼”。至于为何能够准确地推测出案发地点,并调集众多警力布置,弗雷德含糊了一下,但周道安则明白,八成是对方的“预见”天赋发挥了作用。 其次,弗雷德强调了一点,现在抓捕到的嫌犯,虽然经他们认定,大概率就是真凶,可在法官最终定罪之前,大家只能用嫌疑人来称呼对方。这不是在普法,纠正称呼,而是因为,抓捕到的嫌疑人,估计未来定罪有一些困难。 为何因为对方在抓捕完成后的快速审讯过程中,表现出了一种精神失常的癫狂。一方面,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且准确地说出了前面四起凶杀案的种种细节。甚至,警方根据他的供词,当晚就在他的住处(隐去了具体地点)找到了一些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疑似被害人所丢失的器官样的事物。 这些,无疑算是非常重要的证据,能够有力地指向嫌犯就是真凶了。 可另一方面,嫌犯又表现出了相当的神经质,不但语言逻辑混乱,思维颠三倒四,同时还说出了许多不切实际的言论(再次隐去具体话语)。这一表现,又会让法官在将来审理时,更倾向于将其定位成一个“精神病人”。 精神病人犯罪算犯罪吗算,但相应的惩罚,则和普通人不同了。因此,鉴于犯人相当严重的精神问题,未来,他被关进监狱的可能性并不大。精神病院的永久监禁式病房,或许才是他最可能的归宿。 当然,为了表示说服力,弗雷德也在发言的最后,透露出了几点关于嫌疑人的特征:年轻人,外来民族,有另一层社会认可的表面身份,手法娴熟和他的职业特征有关,童年有相当严重的阴影,杀人是为了泄愤,而非图财好色…… 普通大众或许根据这些信息,是猜不出嫌犯的真实身份的。但了解此案的周道安却清楚,这些特征无一不指向了弗雷德一直认定的头号嫌疑人——亚伦?科斯明基。 或许是为了避免引发对闪米特人的仇恨,或许是为了保护嫌犯周围的关系人群,因此,警方才决定先隐瞒掉真实信息。 这也是顾全大局的做法,但显然会有相当一部分的民众,是无法接受和理解的。他们关注此案,津津乐道,现在警方既然已经破案,当然应该公告天下了! 为此,弗雷德倒没把话说死,安抚一般地,让民众放心加安心,一方面可以关注后续的审判,一方面则可以放心——未来,一定不会再有这样的恶性凶杀案了,以此来证明,警方的抓捕无误。 所以,本世纪最大的连环杀人案就此侦破凶手就此落网在另一个世界,成为至今未解的悬案,在这个世界,因为弗雷德?埃博林这个神奇的关键人物的出现,而最终被破获了 周道安不禁回忆起了那部以“弗雷德?埃博林”为主角的电影,里面虽然最终没有真正抓到凶手,但凶手是谁,已经揭示出来了。而这个世界,结局更加完美 周道安的脸色看不出任何波动,他只是若有所思地合上了报纸。 第一百零八章 雾都孤儿(六十) 转眼间,周道安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4个月了。 1888年的12月,雾都已经彻底变得寒冷起来。虽然雪一直憋着没下,但人们口里呵出的白气,和下意识搓动的双手,都意味着,一场寒潮已经悄然到来。 距离大家所关心的“开膛手被捕”一案,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快1个月了。确实,在此期间,凶杀案再也没有发生过。 也不能说没发生过,只是有些案件还没发生,就被警方给破获了。据悉,都是一些所谓的开膛手杰克的疯狂崇拜者,想向偶像致敬,而拙劣地模仿犯罪。可惜,犯罪也是需要天赋的,这些又蠢又坏的疯狂信徒们,显然不具备这一点。 久而久之,民众们已经相信,开膛手真的已经落网了。 对于周道安而言,他似乎对这一场自己曾经参与其中的案件,并没有过多的关心——既没有去警局一趟叙旧,也没有向任何人打听消息。他仿佛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反过来想,也对啊!他的任务从来都不是抓捕凶手。这个凶手虽然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他也从中收获了一项任务的完成度。眼下,他更需要为余下的两项任务尽力—— 一份正经的工作——私人医生;保护一件重要的事物——有孕在身的凯莉?珍?玛格丽特。 此时,距离凯莉的预产期已经越来越近了,距离周道安结束任务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1888年12月6日。 周道安这一天都在忙碌。他把所有接下来凯莉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买齐了。凯莉的小公寓里堆得满满的,却都井井有条。 明天,就是他任务到期的日子,按他来的时间,7日凌晨4点,他就要回归了。凯莉的肚子目前还没有要生的迹象,如果在他回归之后才生,那么这个自己也精心照料了很久的孩子,也就无缘目睹了。 所以周道安早早就联系好了一名接生护士——是圣玛丽大教堂格林神父介绍的,一位老修女,同时也是位熟练的接生婆。这几天只要有动静,周道安就会找这位嬷嬷前来,而一旦7日自己回归,那么嬷嬷就会代替周道安,直接住到小公寓来。 关于回归的事,他并没有告知凯莉。一来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二来是这段时间下来,和凯莉的感情依旧不错,离别的话,周道安并不擅长说。 晚饭后,周道安照例开始收拾起餐具,凯莉则扶着肚子,坐在周道安睡觉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看得出,临近预产期,她也很紧张。阿尔伯特这段时间没有再出现,虽说是提前说好了,等孩子降生后再见,但凯莉多少还是因此有些焦虑。 “你说,这孩子会不会健康长大我以前总希望他又漂亮,又聪明……可越到要生的时候,我这些愿望就越少,最后,只希望他能健康就好。” 这话已经是第n遍说了,但周道安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笑着应答,说些凯莉希望听到的话。 “哎,今天又是风平浪静的一天……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降临……” 眼看时间已经到了晚上10点半,凯莉也有些困了。 她刚刚扶着沙发把手站起身来,却忽然脚一软似的,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就在这眨眼之间,凯莉的眉头已经紧紧地蹙了起来,一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史蒂芬,痛!” 心里一直提防着的周道安立刻冲了过去,他稍稍掀开凯莉的裙子,只见裙下、沙发面上,已经有了一些血迹,不多,但比月事经血量要大,在浅色的沙发面上显得格外醒目。 周道安立刻知道,这是见红!也是临盆的征兆。伴随着见红,产妇还会感到有规律的阵痛。随着痛感越来越强烈,羊水破,孩子就要出生。 终于等来了这个时刻吗在自己离开之前……周道安心中一凛,理论上,从见红到分娩,时间可能会持续一两天,但按照这个突发性和方舟任务的尿性来看,这孩子八成就是要赶在自己离开之前出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天怜可见,我们周同学前世今生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虽然他有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但实践…… 周道安知道自己要迎来一座“里程碑”了,眼看凯莉也慌乱了起来,他自己就万万不能再手足无措。好在准备充分——他立刻冲进了凯莉的卧室,把那张床赶紧布置成了一张合格的生产台,然后扶着凯莉,回到卧室,躺好,盖上厚厚的被子,保证温度。 “我现在立刻去请嬷嬷,待会儿我会把房门反锁,钥匙在我身上,你不用担心门锁。有任何人敲门,你都不用管,知道吗” 周道安这番交代乍一听没什么特别,但这个时间,除了他和接生嬷嬷,谁又会跑来串门呢这难道不是一句废话吗 凯莉没多想,赶忙答应。这时候的腹痛还能忍受,所以凯莉不至于毫无行动力,她只是不安地对周道安说道:“快点回来!” 周道安一点头,立刻抓起外套和帽子,走出了公寓,同时,把大门带上,然后细心地反锁了一道又一道。 夜色浓重,无星无月,天空中还弥散出一阵阵的雾气。 周道安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快速地迈开大步,一边穿上外套,向着教堂那边快速走去。 从10分钟一波痛感,到现在5分钟就一波阵痛,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俩小时。 现在的凯莉可谓是度秒如年——光是疼痛,还不足以让她觉得难熬,关键是此时此刻她独自一人待在小公寓里,痛起来手脚发软,痛完浑身冒汗,她只能躺在床上,等着命运的安排。 羊水在1小时之前就破了,幸亏周道安提前在床单下铺上了厚厚的帆布,吸水性良好,不至于整张床都汪洋大海。 “坚持一下,凯莉,最多5分钟……史蒂芬就会回来了……”凯莉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努力不去注意时间。就这么着,她一忍就是两个小时。 “史蒂芬,你这臭狗屎怎么还不回来,我快吃不消啦!” 又是一阵剧痛,痛感到达了一个新高度,嘴唇都咬破了凯莉不禁大叫起来。 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呼唤一般,公寓门忽然被“咯咯咯”地敲响了! “史蒂芬,你可算回来了!”凯莉如闻天籁,立刻喊道。如果不是她现在腿发软,她都想立刻下床去开门——这史蒂芬,走之前还一道又一道地把门锁得严严实实!这不耽误工夫吗 对了,忘了提一句,早半个月前,周道安就悄悄把公寓的门改造了一番,加固、加锁……可惜这个年代,没什么防盗门,不然周道安会毫不吝啬地整一套。 门外的敲门声被屋内的一声喊弄得戛然而止,一下子仿佛又静了下来。 “史蒂芬,史蒂芬是你吗” 凯莉虽然忍受着疼痛,但此刻刚好是一波阵痛过去的空档,她的注意力能稍稍集中。听到门外动静忽然消失,她不禁紧张起来——对啊,如果是史蒂芬,肯定是二话不说掏钥匙开锁的。 带着不安,凯莉问了两声,才听到公寓门外传来一声略显沙哑、沉厚的回答: “我是约翰?威廉医生,是史蒂芬让我来帮助你的。” 从多塞街走到圣玛丽大教堂,抄近路大概要40多分钟,坐马车也只能走大道,同样要40分钟左右,但还不算等车的时间。周道安眼看路上没有任何马车路过,便果断地选择了步行。 他现在一口气跑个七八公里都不是问题了,但他并不打算狂奔——眼下凯莉虽然见红,但距离生产怎么着也还有好几个小时。既然方舟给他的回归时间是凌晨4点,那么就算“安排”凯莉再快生产,也还有五六个小时的余地。 风吹过周道安的头发,让漆黑的发丝在脑后飘扬。 步履匆匆,拐过一条又一条小道岔路,在建筑群的影子背后,教堂的钟楼已经在夜空里显出身形。 而要抵达教堂,最后就要穿过一条大约二百米的小巷——这是许多建筑群形成的一道夹缝,却不是正规的道路,走的人、即便在白天也不多。 小巷中段,道路越来越窄。 就在周道安身影的斜后方,建筑群墙壁的缝隙里,忽然闪出了一道瘦长的黑影! 那黑影瞬间出现,却悄无声息,只能模糊看出是道人形。但周道安此刻刚刚走过,脑后又没长眼,如何能发现这黑影呢 黑影距离周道安不过两三米,一个跨步就拉近了不少距离,接着,黑影的一只左臂高高扬起,在黑暗中,陡然出现了一抹寒芒,以一道“优美”的弧形,向着周道安的后颈落下。 就算这一刹那看不清寒芒究竟是什么,但可想而知,只要这光划过周道安的后颈,接下来一定是血液飞溅而出。 那黑影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他居然在行进中还微微侧身,似乎要躲避那喷洒出来的鲜血! 第一百零九章 雾都孤儿(六十一) 不是说,人在危险到来的刹那,会涌上一种奇妙的预警感吗 巨大危险之下的周道安,似乎毫无察觉。又或者,这条路他因为去教堂找嬷嬷已走过多遍,熟门熟路,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埋伏在这里狭窄的阴影里。 寒芒如彗星曳尾! “喵!” 一声极其尖利的叫响,在寒芒落到周道安后颈的一刹那出现!寒芒也不禁顿了一顿,同时,也显现出它的本体——一把锋利的、柳叶形的手术刀。 而明明刀锋划过的、属于周道安的脑袋,却一下子脱离了他的身体,直接腾空而起!在空中,定睛看去,才发现那颗头颅居然是一只被割伤了尾巴的花猫!花猫的脑袋上,还戴着一顶六角帽。那猫吃痛,直接跳上了一旁的建筑窗台,甩了甩脑袋,把那碍事的六角帽甩落,然后开始舔舐起伤口来。 而花猫起跳的同一时间,那件长风衣外套之下,一个猫着腰的人影陡然反向窜出。他手中握着一根尺余长的金属棍——或者说铁条比较合适——直接用“刺”的方式,点中了身后那瘦长身影的肋骨! 凯莉本想挣扎着下床,给门外的威廉医生开门。但一阵阵痛传来,让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身子,微微抽搐起来。疼痛持续了1分钟,才慢慢褪去,这时候,凯莉的腿都软了,根本没有行动能力。 “玛格丽特小姐可以给我开门吗”门外的人听这边久久没有动静,于是又问了一句。 “……我肚子很痛,根本没法下地……”凯莉一头虚汗,声音都小了不少。 “肚子痛你是要分娩了吗是已经破了羊水”门外的声音忽然急促起来,“那么,得快点给我开门了,你一个人是无法生产的,会有很大的危险,眼下只有我能帮助你……你深呼吸,然后用腰胯发力,慢慢下地,来帮我开门……” 凯莉听到前面一句,还真有点慌,她也知道一个人生产不是不可能,但确实如威廉医生所说,危险性极大。可听到后面对方急切催促、让她忍痛前来开门的话,内心里又泛起一阵很不高兴的感觉! 难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痛苦吗我要是可以开门不是早就开门了吗要是史蒂芬在……诶,对了! 凯莉虽然忍受着阵痛,但脑子却一下清晰了起来。她想起了史蒂芬临走前交代的话——“我去请嬷嬷,然后会把门反锁,钥匙在我身上,你不用担心,任何人敲门,都不用理会……”。 对啊,史蒂芬去请来帮忙的,是教堂里的嬷嬷,没说过要请自己的老师威廉医生啊!而且威廉医生是外科医生,和接生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史蒂芬半路遇到了他,让他来帮忙的 也不对,史蒂芬亲自把我扶到床上的,知道我的情况已经没什么行动力了,又交代了谁敲门都不用管,如果是他找来的帮手,肯定会把钥匙交给对方啊! 再想起,这位威廉医生对自己的称呼,是“玛格丽特小姐”,那是自己的姓氏称呼,没几个人知道的,史蒂芬平时也是称呼自己为“凯莉”,这个威廉医生如此称呼,就有些不合理了。 一想到这些,凯莉忽然谨慎起来。这个威廉医生来得未免有些蹊跷! “抱歉,我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您还是等等史蒂芬,他才有钥匙可以开门,而且他已经离开两个小时了,很快就会回来的……”凯莉颤声回答道。 她指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或者被马上就要回来的史蒂芬所震慑……可惜,她显然低估了对方要“帮忙”的决心。 “咚!”一声不小的闷响,显然是有人直接撞击在了门上,想把公寓门撞开! 凯莉吓了一跳,还好周道安提前加固了门和门锁,如果真是以前的那扇陈旧的公寓门,可能吃不住对方的几下撞击。 对方撞了三下,看着公寓门纹丝不动,似乎就放弃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没等凯莉松一口气,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透过门锁直接传了进来,凯莉立刻就明白,对方是在用别的方式开锁了。 这时候,凯莉那里还不知道对方肯定有鬼!开不了门,就打算硬闯,这绝对不是请来帮忙的架势。她不禁脸色吓得煞白,只能内心默默祈祷,这门锁能够坚持住! 事与愿违的,仅仅1分钟,第一道门锁就“咔啦”一声,被捅开了,对方应该用的是某种开锁工具,虽然比不上钥匙,但也只是花了不到1分钟而已。 “……史蒂芬,你怎么还不回来”凯莉顿时慌了,此刻,她除了盼着周道安赶紧回来之外,已无别的办法。 一棍击出,那瘦高的黑影如遭雷击,顿时闷哼了一声。这人十分果断,偷袭不成,又被对方击打了“软肋”,立刻借着力道转身,掉头就跑。 击出这一棍的,正是周道安!先前他看似毫无警觉,但实际上却对这袭击早有准备! 那只戴着六角帽的花猫,正是总在多塞街徘徊的一只流浪猫,周道安花了一周的时间,拿出些剩饭剩菜喂食,总算和它混熟了。今天一出门,他就打了个呼哨,把这大花猫给唤来,然后抱起来就走。 六角帽,正是来到这世界之前,斥重金购买的“诱饵之帽”。这帽子他一直没机会使用,就是因为它只有一个简单的功能——让任何佩戴的事物,幻化成使用者的样貌,但一旦遭受攻击,就会显出原形。 这功能没有任何攻击性,但却能成为一手巧妙的布局。周道安正是利用这花猫变成自己的脑袋(诱饵受物体本身体积大小局限,因此花猫只能变成周道安的头部),而自己顶着猫、弓着背行走,在原本就昏暗的小道里,根本看不出破绽。 果然,袭击者也就利用这种没有人迹又黑乎乎的地点施行暗袭,致命一击落在了诱饵身上,这就给了周道安反击的机会! 他手持的铁条,也不知道是从什么铁栅栏上卸下来的,虽说也是短兵器,偏偏比那手术刀要长出一截,既保留了短兵器的灵活,又发挥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正是周道安有针对性的应对! 他不知道为何,笃定自己潜在的对手就是适应锋利却短小的手术刀,选定短棍,灵感来自于前世看过的一部电影《杀破狼》,里面的主角马警官,就是使用甩棍,破了黄毛杀手的短匕。现在临场发挥,果然好用的很! 眼看对方要跑,周道安想也不想,甩手就将这短棍扔出,正砸在对方的膝弯出。一个趔趄,瘦高的黑影差点摔倒,只得努力地稳住身形。 周道安一掀短马甲,裤腰带上赫然露出别着的另外两根铁条!他足足准备了三根啊!不可谓准备不充分,整个被偷袭的局面,已经完全扭转成了“将计就计”。 周道安不是没打过架,但成年之后步入社会,哪里有机会和别人动手只不过是个武侠爱好者罢了,喜欢看动作片……不过,眼下的局面是他有所预料的,对方虽然杀气很盛,但狭路相逢,这口气是万万不能怂的,所以抽了两根铁条在手,周道安低喝一声给自己打气,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铁条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第二道防线倒是给门外的开锁者带来了一定的麻烦。这不是老式的锁,锁道崎岖拐弯,让对方的铁丝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足足弄了5分钟,才将这道锁捅开。 没错,即便是费了一番功夫,第二道锁也不过就是多阻碍了对方5分钟。 而不速之客显然没打算休息,直接对第三道锁下手了。有了第二道锁的经验,对付同样是新式锁的第三把锁,也就不用再费5分钟。 这期间,凯莉大着胆子想吓唬对方,又或者想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干扰对方。可对方一言不发,只是闷头开锁,根本不再理会凯莉——本来嘛,都撕破了伪善的面具,还要装什么呢 而这栋公寓,虽然住了不少人,可是这些底层人民本就是“只顾自扫门前雪”的,哪里会管别人的麻烦躲避还来不及。所以凯莉就算大声呼喊了两声,也没得到任何“邻居”的帮助。这不禁让她生出了叫天天不应的无奈。 “呼……呼……”周道安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两根铁条,都被他猛力砸得有些变形了。好在他的对手此刻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 刚才那一阵“乱披风”的打法,不少都被对方用手挡住,当然,对方也由此付出了一只手臂骨折的代价。 饶是如此,对方依旧凶悍地还击,奈何他的左肋被重重地点了一下,一抬手就牵动着神经钻心的疼,几下还击都没给周道安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只有一刀,却是对方拼命给予的一次还击,刀锋划过了周道安的大腿,如果不是周道安及时一侧,这一刀就要割开周道安的腿动脉。 同时,对方也被周道安以伤换伤的一铁条抽中了脑袋,闷哼了一声,就歪倒了过去,失去了战斗力。 一番恶战,周道安也险些虚脱。喘了好几口气,才恢复了一些气力。他忍着腿上的伤口,谨慎地走过去,先是一脚踢飞了对手手里攥着的手术刀,然后才从腰间解下了皮带,将对方的双手牢牢反剪扣住。 第一百一十章 雾都孤儿(六十二) 学来的外科技术派上了用场,周道安居然又从身上掏出了绷带和纱布,止住自己的伤势——可以确定,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场恶战。 包扎完毕,他又拾起先前甩飞出去的铁条,咬着牙,直接砸向了对方的小腿迎面骨。 “嗷!”一声惨呼划破了夜空的宁静,惊得那只在舔伤口的花猫都站起身来。 瘦高的黑影因为剧痛从昏迷中醒来,他的脑袋上迸出鲜血,肋间的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但小腿被敲断的痛楚,此刻却完全盖过了其他的伤痛。 “忍一忍,亚伦。”握着铁条的周道安就站在瘦高黑影的面前,此刻他一脸的冷酷无情,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是的,虽然对手还没有和他交谈,黑暗中也看不分明对方的脸,但几声呼喊下,早就被听觉灵敏的周道安将声音与人对号入座了。 “相比你给那些受害者造成的痛苦,这应该不算什么。”周道安补了一句。 这下,对方也似乎被惊到了,强行忍住了疼痛,抬起头,黑暗中两只眼睛发出恶狠狠的光芒,迎着周道安看去,只是并不说话。 “开膛手,这个名字或许不是你自己取的,但确实很贴合你,亚伦。不过,我没什么时间来逼问你的口供,我只想向你求证一个问题——” 周道安语速很快,直视对方如饿狼一般的眼神,“当初你在高斯顿街的招聘墙上写的话是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 果然,话一出口,属于亚伦?科斯明基的特征完全暴露。而周道安的这个问题,也让他有些懵。 “你听到了,亚伦。”周道安逼近一步。 亚伦看了周道安两眼,忽然向后一仰,直接躺在了地上,并且声音难听地哈哈大笑起来,完全不再理会周道安的问题。 “行了,你不用装成这样。即使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thesearenotthentobebdfornothg……这才是你写的话,对” 话一出口,亚伦的笑声戛然而止,即便在黑暗中,周道安也能想象到对方的惊愕。不用说,自己完全猜对了。 “thesearethenthaillnotbebdfornothg(闪米特人是不甘于被压迫欺辱的)和thesearenotthentobebdfornothg(闪米特人不是无故被压迫欺辱的)这两句话看起来不过两个单词的差别,但意思却完全不同。对你来说,你是愤恨你自己的种族的,所以,第二句话才符合你的心意。” “但,在你写完这句话之后,却被另一个人给涂改了。这个人因为涂改,反而被追来的巡警发现,而你,出手救了这个人,帮他逃离了。如果这个人,不是你熟悉的,你根本不会费这个劲,而且,你还会恼怒他擅自涂改你的话。可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因为你知道,这个人对你很重要,你深信,他不会害你……” “可事实上,这个人涂改了话语,就是为了把矛头对准闪米特人。他生怕警方因为你写的那句话,把目标放在那些仇视闪米特人的极端分子身上,而忽略了本身就是闪米特人的你。”周道安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向了亚伦—— “其实,这个人已经准备牺牲你了。因为,你就是他完成任务的棋子。甚至可以说,他一手塑造了你——一位臭名昭着的杀人犯,开膛手杰克。虽然这些事,都是你干的,但你好好回想一下!是谁在最近这半年到1年开始联系你,然后悄悄告诉你,要成为一名好的外科医生,必须要有大量的实践又是谁,在话语中不断暗示,挑起你内心深处的阴影和仇恨又是谁,帮你找准了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这些目标看起来都很符合你假想的母亲的形象,但却都不是你自己找到的!”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让亚伦不禁颤抖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没有去思考这些问题,甚至是刻意地回避这些问题。 当第一个目标人物倒下,到第四个目标人物被剖开肚子,亚伦已经从惊慌变得沉迷,沉迷于这种刺激又血腥的报复快感中。他甚至一度非常感谢那位帮助自己释放仇恨的长者,尊其如父,所以,在对方提出今晚要他偷袭“史蒂芬”时,他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棋子利用真相是这样的吗 “没错,我、我就是开、开膛手!你把我送、送到警局!”沉默之后的亚伦再次大笑起来,只是笑声中已经带着嘶哑的悲凉。 “关于要向你证实的问题,我已经明白了。虽然我还有另外一个问题没有解决,但我想,等我面对那个人的时候,我也会知道答案的。” 周道安冷冷地看着躺在地上,已经失去行动能力,又歇斯底里的亚伦,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的笑声就会把巡警招来。 再也不去看地上的亚伦,周道安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裹好风衣,忍着腿上的伤,直接掉头向着来时的方向,迈开了大步。 最后一道锁,也随着“咔啦”一声响而告破。 接着,稍稍停顿,公寓门被缓缓推开。 从里面房间凯莉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一个身材中等却很壮实,穿着朴素的长外套,戴着圆顶软帽的男人,从门缝里露出身形。这人还戴着一方大口罩,将口鼻全部遮住,只留下一双幽幽的眼睛。 凯莉差点忍不住要惊骇出声,可是好巧不巧地,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让她几乎咬碎了牙齿,羊水持续渗出,身下的床单已经染湿了一大片。 进来的口罩男听到凯莉痛苦的呼声,微微皱眉。但他依旧是谨慎地环视整个公寓,确认再无其他人后,才跨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地关上了门,锁上。 接着,他将提着的一个小手术箱放在地上,然后打开,露出发着惨白光芒的手术器材。最先被拿起的,是一支针筒。 熟练地用注射器抽取了一个深色玻璃瓶中的液体,微微摇晃,口罩男子的眼光闪烁了几下,一边将箱子里的器材取出,一边忽然开口—— “稍稍忍耐一下,玛格丽特小姐。” 这声音醇厚又深沉,如果周道安在场,就可以立刻分辨出,发出声音的正是他一直尊敬的威廉医生。距离威廉太太出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廉价诊所关门后,没人知道威廉医生去了哪里,却没想到,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他出现在了这里。 戴着口罩的威廉医生看了看时间——凌晨0点41,然后远远地看了一眼凯莉的状况,凭借丰富的经验就判断出,凯莉大约还有三四个小时才会分娩。于是,他继续有条不紊地从手术箱中将各种器材取出、放好…… “玛格丽特小姐,一会儿我会给你一针,这样你会沉睡过去。后面的痛苦你将一无所知……” 听着凯莉不断地呻吟,威廉医生淡淡地说了一句。 这一阵剧痛总算过去,凯莉喘着粗气,恰好听到了威廉医生的话。她明白,对方绝对是不怀好意的,可是……自己却不明白,无缘无故地、为什么对方要这样对待自己! 似乎会读心术一般,威廉医生手上不停,嘴上也开始叙述起来—— “不用惊讶和怀疑,玛格丽特小姐。之所以我出现在这里,完全不是巧合。恰好,我们还有一点时间……你不妨回想一下,1年半之前,你的生活因为一个突然出现的人而发生的改变……” 凯莉立刻心中一凛——1年半之前,正是自己遇见阿尔伯特的时候!那天,她用积攒的钱置办了一身行头,然后去应聘一出戏剧《卡门》的女主角。虽然参选失败,但她却被一位绅士搭讪了…… 后来,阿尔伯特告诉自己,那天的自己的打扮,莫名地戳中了对方的审美点。 “玛格丽特小姐,你做错了一件事——人,自一生下来,他的身份和命运就是注定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应该去妄想得到。 “这个世界就是如此,所有的生命,都是按照既定的轨道来运行生活的,你如果偏出了这条‘道’,就会扰乱所有的秩序。当然,你只是想依靠他人,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这倒无可厚非。不过,你要生下这个孩子,可知道,这会让整个帝国,都陷入动荡么 “或许,你也觉得很无辜,因为你也是被动被看上的……可是,我们都要承认,有些人生来是可以允许犯错、有些人则不能。阿尔伯特,他可以犯错,是因为他有一个伟大的母亲站在身后——这就是他的命运,我们只能接受。 “所以,你不用觉得委屈、玛格丽特小姐。因为现在不光是你,要承担这个责任……4位无辜的女人、我的太太、最喜欢的学生、还有我的信仰,都因为这件事而成为要被付出的巨大代价。” 说到这里,威廉医生已经布置好了他所需要的手术准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雾都孤儿(六十三) “想想!因为你,玛格丽特小姐,内侍告诉女王,是一位‘黑发的异域风情的女人’勾引了王储。接下来,我们就都在寻找这个可能怀上王室骨肉的目标……先是在贵族群体里排查,接着,又把目光放到了民间……也怪阿尔伯特自己不检点,这些年,他偷偷欠下的风流债让太多的人忙碌。其他也就罢了,可如果是一位外族,让王室的血统不再纯正,这将是帝国的灾难! “可惜,那位内侍年纪太大了,描述的样子又太模糊,民间的目标太广泛……女王只好亲自找到了我,一位犯过错误、却依旧忠心于王室的医生。 “女王对我有恩啊,我犯过一次让王室蒙羞的错误,已经被她原谅,如今我怎么还能让她失望呢所以,我为此放弃了自己的信仰,去为卖身女们堕胎——只有这样,我才能进入那个群体,去搜索符合条件的可能的目标…… “为此,我还要把我的妻子蒙在鼓里,以至于招来了她的误会……还有我的学生,当初我把他当儿子一样看待,却要用心理暗示法,将他塑造成了一个杀人魔……所以,玛格丽特小姐,没有人是无辜的,没有人是可以得到宽恕了,愿我们孤独的灵魂,在主的怀抱里得到净化……” 像是自白一样,也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威廉医生终于将这番压抑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也彻底地证明了,他,虽然不是开膛手,但却是塑造开膛手的人。 可就在此时、威廉医生刚准备向卧室走去时,公寓的门锁再次传来一声轻响。 这是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虽然声音微小,但在这格外紧张的氛围下,房间内的威廉医生和凯莉都一下子就听到了! 有钥匙,准备开门进来的,那就只能是周道安了。 凯莉差点兴奋得大喊起来,想告诉周道安小心房间里有位不速之客,但随即她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她生怕周道安会因此而惧怕,一走了之——现在,周道安可是她唯一的希望,人的私欲在这个时候,肯定会“站出来”主导思维。 而威廉医生的反应也很快,他立刻一个极轻的跨步,先将桌边的灯完全熄灭,然后自己缩在了一旁的阴影中,完全埋伏了起来。 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机会并不好,因为周道安走的时候锁上了三道锁,现在开门,肯定会发现端倪。可威廉医生并不打算就这么收手,因为今天是他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已经没有余地可放弃。如果不是因为操作麻烦,他都会立刻先把凯莉解决掉。 难道亚伦没有给他造成任何麻烦怎么说亚伦也杀过四个人了,下手绝不会软……或者说,这小子居然反过来摆平了亚伦 心里几种念头闪过,威廉医生不由得眉头一皱,手上握紧了那把已经擦拭完毕的手术刀。 这还是一把柳叶刀,只是造型比这个时代的手术刀要“先进”一些,更像是后世所用的刀形,刀身中空,显得更加轻便,且没有一点儿光芒反射,不会干扰的医生的视线。 只听钥匙毫无阻塞地转动了几圈,将这唯一的锁扭开了。 “咔……”又是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 凯莉在这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同样,全神贯注的,还有蓄势待发的威廉医生。 门被缓缓推开……也不能说缓缓,只是在大家心中都感觉,这普通速度被推开的门,仿佛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一个身材普通的身影,就站在门口,随着房门推开,没有什么迟疑地,就直接走了进来。接着卧室里的灯光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人正是周道安。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就这么一个人走了进来,没有叫来嬷嬷,也没有什么其他人。 他甚至都没有任何小心注意,就这么一步两步地走进了凯莉的公寓中,似乎也感受不到客厅里黑暗中蛰伏的威廉医生。 他的方向是向着卧室去的,只是再走两步,他就要和隐藏的威廉医生并肩了。 这么一两步的距离和时间,在威廉医生看来,就是最好的袭击机会。虽然周道安这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很有些奇怪,且他的腿上有包扎的痕迹,显然,自己预估的没错,他的确遇到了亚伦,只是不知道为何,亚伦没有偷袭得手……但,自己是不同的,他手上有刀,在这个距离,就算周道安全面戒备,也无论如何都能给上一击,只要划破一点口子,凭借他手上的刀,就能制服对方。 这个机会是稍纵即逝的! 容不得威廉医生迟疑,周道安已经又走了一步。 威廉医生行动了!这一次,在黑暗中的威廉医生一改以往行动力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差别的状态,犹如一头骤然从冬眠中苏醒的熊,又像是一条蛰伏伺机捕猎的毒蛇,在猎物露出破绽的一瞬间,突然便爆发出了极快的速度。 只能听到一阵风响,本就很结实的威廉医生矮着身子,从周道安拦腰的位置突然冲出,双臂张开,似擒拿,又似摔跤,直接扑了上去,手中的柳叶刀,隐藏在指间,找准了周道安腰眼的位置捅了下去。 这是最不好躲避的位置,也是靠近对方伤腿的那一侧!眨眼的工夫,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周道安也的确没有躲避,只不过,当威廉医生冲出来的瞬间,他也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是把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拇指上,出现了一条小口子…… “噗!” 一声闷响,如威廉医生所预料的,手术刀准确地捅进了周道安的腰部,肋骨之下,只要再拉动一下,就会划开他的器脏。 但,没有如他预料的是,周道安没有任何痛叫惊呼,那刀体刺入肌肉的感觉,也丝毫不流畅,如同刺进了厚厚的败革之中。 更让他惊讶的是,当他想就势拉动手术刀时,对方的骨骼似乎一下子变形了,变得又粗大又坚硬,牢牢地夹住了刀锋。 猛然间,一股尸臭味钻进了威廉医生的鼻子,他抱着的周道安的身体,也如同冰冷的尸体一般,一下子失去了正常的温度。 威廉医生内心一惊,立刻放手,甚至直接撒开了手术刀的刀把,可当他想抽身而退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肩,也被两只骨节粗大的手牢牢地钳住。 是的,是只有骨节,而没有肌肉的手!一如传说中的干尸,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灰绿色的,还有不少的尸斑。 一抬头,一张恐怖的干尸脑袋,就出现在威廉医生的面前,那双眼睛里透露出的冷漠、狂躁、嗜血,让明明是准备杀人的威廉医生,都感觉到了不安。 “喝……喝……”只听那疑似周道安的怪物喉咙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犹如一架破败风车,令人牙酸。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威廉医生内心里最依仗的那把“神奇的手术刀”,无往不利的存在,好像对眼前的怪物一点儿也没有作用了!这完全出乎了威廉医生的预估!他想过要恶战,想过偷袭失败,但没想过自己熟悉的小学徒,居然能够变成这么一个怪物,简直超越了他对人类的认知! 与此同时,站在周道安的角度,他再次被海盗王金币的作用给影响了。一股强烈的杀戮、报复的情绪充斥于他的脑海。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特意留着对付威廉医生的招数。正因为如此,他才拼着受伤的危险,只用了一个诱饵之帽的效果,去制服亚伦——海盗王金币的cd时间太长了。 但,也正因为他可依仗的东西太少了,而且始终不清楚对方会有怎样的底牌,所以他没有别的计划可做,只能先故意装作离开的样子,对付完亚伦,再快速返回。好在这两次故意以露出破绽的方式,都成功让偷袭者主动出手了,反倒陷入了他的圈套里。 到目前为止,这简单粗暴的计划都是成功的。 然而,他似乎低估了这一次海盗王金币的“副作用”——不同于前两次使用,这一次,海盗王金币的诅咒效果似乎格外强烈!不知道是不是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周道安明确地推断出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即便不用听到威廉医生的自白,他也已经从亚伦身上,论证了自己的猜测。这反而让他失去了原本许多对威廉医生的尊敬和亲情。眼下,在诅咒的影响下,他只想把这个欺骗了所有人的中老年,撕成碎片。 可他本意,并不想杀得血流成河! “复仇……背叛者……死!”含糊不清的话语从周道安的喉咙里流出,他粗壮的手臂同时用力,顿时,威廉医生便感觉自己的肩胛像要被捏碎了一样,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死……”周道安的双眼已经快失去了理智,咬牙切齿地嘶吼起来,双手如同铁箍一般夹紧!原本,变成不死之物后澎湃的巨力,就绝不是常人可以抵御的!何况此刻金币的作用似乎还被放大!力道比先前更强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真正的黄雀 “啊!”威廉医生再也忍不住,他只听到自己的双臂自肩膀起,骨骼已经发出一阵阵的爆响!对方几乎是用一种蛮横的巨力,将他的双臂肩骨头都给捏碎了。剧痛传来,饶是威廉医生也忍不住,一张脸已经在昏暗的灯光下变得惨白!只是一股意志强撑着没让他昏倒罢了。 捏碎了威廉医生双臂的周道安,更是感到了一阵复仇的快感,他双手一松,接着,大手直接掐住了威廉医生的脖子。整个过程,不过10来秒,离他的变身时效还有足够长的时间,长到足以将威廉医生的脖子给掐断。 “嗷——” 就在这时,卧室里的凯莉仰头呼痛。她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冲击得放声大叫,可这一声高亢的嗓音,却让双目已经赤红的周道安忽然清醒了几分。 理智重新上线,周道安下意识地手就一松。威廉医生立刻萎顿倒地,他双手已废,脸上憋得发紫,险些就要休克,此刻只能弓着背如虾米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么一来,还剩不到10秒的“变身”时间转瞬即逝,力量感如退潮般从周道安的体内消失,但很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什么以往使用金币后的虚弱感。 顾不得多想,周道安走上两步,先是拾起从自己体内析出那把手术刀,然后蹲在了威廉医生的身前,手术刀架到了威廉医生的脖子上—— “两个问题……第一,威廉太太的事,是不是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周道安用了一个“也”,说明他已经完全知道了亚伦的遭遇。此刻,痛得满头大汗的威廉医生总算呼吸顺畅了,但也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他的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费了很大力气,才回答道: “当然不!我为了女王和皇室,是可以出卖自己的灵魂,但代价绝不包括丽兹……如果那一晚之前,我能察觉到丽兹的问题,就不会是出现在教主广场了……” 周道安点了点头,稍稍稳了稳心神。虽然此刻他已经不再将威廉医生看作是那个值得尊敬的长者,但如果对方为了尽忠而害了自己的爱人,那么周道安只会完全憎恶对方。此刻,听到威廉医生的否定,倒是稍稍挽回了一些对他的评价。 不过,周道安没心思和威廉医生讨论他的所作所为了——两者的三观完全背道而驰,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眼下,周道安的任务还没结束,他得抓紧时间弄清这个谜团里仅剩的拼图—— “第二个问题,你们如何确定那些被误杀的卖身女,腹中的婴儿不是王子的骨肉” 这个问题一提,威廉医生的神色顿时一变!他的眉毛几乎绞在了一块,下意识地张了好几次嘴巴,似乎很想问些什么……可迎上周道安寒气逼人的眼神,威廉医生最终什么都没问出口。 他的面色更加颓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 “我其实也不太懂……但是,确实有一种办法,可以判定血缘……” 这番回答虽然不明不白,但却“轰”地一下,再次拨开了周道安内心中的一团迷雾。至此,周道安内心中开膛手的形象清晰起来——既是亚伦?科斯明基,又是约翰?威廉,同时还有一道更居于幕后的影子,那便是…… “砰!砰!” 威廉医生的话音刚落,两声清脆的枪响骤然响起! 两颗连续发出的子弹,从周道安和威廉医生的侧面袭来,其中一颗直接钻进了周道安的胳膊,绽出了一朵血花,而另一颗,则直接击中了威廉医生的太阳穴。 威廉医生双目一瞪,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被击中要害,只觉得生机迅速从身体内退去,连任何一个字都再也无法说出来,就这么咽了气。 周道安自然不会在原地看着威廉医生断气,在自己中枪的瞬间,他已经就地一滚,然后在临近卧室的门边飞快地一推,把凯莉所在的卧室门一下子关上。 顿时,卧室透来的光源断绝,整个客厅暗了下来,漆黑之间,从走廊那里传来的枪声再也没有响起,而周道安则在黑暗中,悄然地缩到了沙发的后面,作为掩护。 他暗道一声大意——方才激战过后,居然忘了关上公寓的门,这才给了持枪者从走廊上偷袭的可能。但,他也不是毫无准备。当威廉医生回答完问题后,他就已经确定了,整件事背后真正的黑手。 如果说,亚伦是威廉医生利用心理暗示推出来的“开膛手”第一重形象,那么为了遮盖皇室丑闻,保证皇室血统的威廉医生,则是开膛手的第二重形象。但,真正创造出开膛手的、躲在幕后策划与推动的,应该还有另一个人! 因为,在周道安前世的世界,开膛手的故事虽然流传甚广,但那毕竟是属于那个世界的。在这个异世界,就算也有这么一位开膛手杰克,却和另一个世界的高度契合,如果说只是巧合,那就未免太“心有灵犀”了。 所以,周道安内心始终有种隐约的感觉——似曾相识的剧情,会不会是某个导演所编导出来的呢 可是,由于此前他置身于其中,加上这位编导过于强大的幕后统筹能力,使得他一直没有警觉。直到他蓦然发现,凯莉肚子里怀的是爱德华七世的骨肉后,才终于意识到,整件事,可能都是一场庞大的阴谋。 此时,黑暗中,周道安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走廊上传来的微弱的鼻息,这意味着,那位“黄雀”正守在门口,举枪以待。只是,偷袭的两枪没有一下子解决周道安,使得场面一下子变成了僵持状态。 不过,到了这一步,无论双方都不可能放弃接下来的行动。 “……彩电、冰箱、洗衣机。苹果、微软、英特奈……” 忽然出声的,是周道安。在对峙了几分钟后,周道安确定自己已经全身被沙发遮挡住、对方又不敢轻易靠近后,才出声说道。可他的话语,确是一串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新奇词汇。 “……不用试探了,史蒂芬,我们的确来自同一个地方。而且,我们现在也属于同一种身份——摆渡者。” 在周道安一连串的地球词汇后,对方也坦然地说出了一番明显暗示性的话。而且,这个声音从第一个词开始,就让周道安听出来了,说话者正是他心目中“幕后导演”的人选。 “我还是反应迟钝了。其实,在你第一次说出弗雷德?埃博林的时候,我就应该认识到,你应该也是从地球来的……你盗用了电影的设定,又以开膛手的故事编写了整套的剧本,很显然,这个世界的人都被你耍得团团转。 “至于威廉医生所说的检测婴儿血统的方式……应该是你提供的但这又能让我明白了一点——你也有任务在身,但你的任务,肯定不是或者不只是为了帮助皇室。否则,宁杀错勿放过就好了。母亲一死,肚子里的孩子哪里还能存活何必要剖腹‘取样’搞这么复杂 “所以,你才要再塑造一位‘开膛手’,利用他的犯罪特征,帮你完成‘取样甄别’的工作。” “可惜,开膛手杰克本来只是我的备选——如果我运气好一点,前几个目标就选中了真正的对象,又何必要搞出连环杀人案呢同样可惜的是,我的‘剧本’可以骗倒任何一个人,但只有来自地球、了解开膛手的摆渡者,才能破我的局。很遗憾,恰恰系统选中了你,让我的剧本变得不那么完美……” “不,真正让你的剧本变得有漏洞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周道安在黑暗里做了个不屑的表情,“因为你虽然布了一盘大棋,安排了诸多棋子各司其职,但却忽略了人是有自主感情的角色,不是傀儡。你没算到威廉医生对自己太太的感情,也没算到亚伦对自己老师的情感。所以,在教主广场那一案当中,威廉医生和亚伦一起暴露,让我知道了开膛手很可能不是一个人……随后,威廉医生因为威廉太太迁怒于我,让我的任务再次无法完成,才又很巧合地来到了凯莉身边,阻碍了你们……” 现在双方虽然是对峙,但言语中互相攻心的意味已经出来了。弗雷德虽然口里说着“可惜、遗憾”,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认为自己的布置“不那么完美”,无非就是暗示周道安并不能阻止他完成任务。 反过来,周道安何尝不是在用攻心法,奚落弗雷德的自以为是 “不,你错了。你难道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接受的任务,一直到被引到凯莉身边,都是巧合还是只认为这是系统的安排” 弗雷德显然不打算在话锋上落下风。他的声音依旧稳定、清晰,不紧不慢,丝毫没有任何被“将军”的慌张。 因为在周道安推测弗雷德的同时,弗雷德也在推测着对方。他已然把握住了对方任务地点一些关键点,接下来的话,他自认为可以完全扭转周道安的认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混乱与秩序 “你这话什么意思” 果然,弗雷德的话,让周道安不得不被动地提问了。因为对方显然比周道安要更了解方舟的任务,他的话,似乎也能解决周道安内心谜题的最后一部分拼图。 黑暗中的弗雷德无声地笑了笑,稍稍停顿了一下,才开口道: “你知道摆渡者,是被方舟分成两个阵营的吗” “阵营”周道安眉头一皱。这个词的意思他能理解,以前玩过的游戏、尤其是大型网游,为了建立竞争对抗机制,都会设置对立的阵营。最出名的当然就是部落和联盟了。但方舟把摆渡者们也划分了阵营这倒是咖啡豆也没告诉他的事。 “看起来你是不知道了……也正常,许多摆渡者,即便到了r这个等级,也都茫然不知自己其实已经身处在某个阵营当中了。而你……我猜,你的等级不会超过n,甚至进入方舟任务都没有太多次……”弗雷德一听周道安犹豫的样子,就了然了。 眼下,这番话他本不必说,因为这算是中低级的摆渡者们都不知道的事,是珍贵的情报。但眼下弗雷德为了说服周道安达成一致,所以只能透露出来。当然,他相信,这番话说完,他就能掌握局势的主动。 这才是他能面对周道安最大的依仗。 “你这么坦然地说出来,就不怕方舟惩罚吗”周道安的声音响起,他其实还只是级的摆渡者,弗雷德还给他估高了一级。 “呵,这只是我们摆渡者之间的交流,方舟是不会制止的。至于我们现在交谈的环境,你也不用担心,我好歹还是警局的最高负责人,在威廉医生到这里之前,我已经交代了附近的邻居,一夜都不准出门张望。我们现在交谈的音量,就算是卧室里的玛格丽特小姐也听不到的。” 周道安心中一凛,已然知道对方做好了准备。他现在两件依仗的道具,效果都在冷却中,胳膊还中了一枪,不妨就让弗雷德拖一拖时间。只是凯莉那边……只能指望她能够忍住疼痛撑住了…… “不要以为我是在拖时间!”弗雷德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知道你身上最厉害的一件道具,应该是r级的传承物品。刚才对付威廉医生,应该已经使用过了,这件物品的冷却时间很长所以我们的谈话一定会在它冷却之前结束的……不,别紧张,我其实也是利用一件道具,才‘看’出来的。 “这不是我的重点……我的重点是,这个任务其实难度很大,按理,你这个等级的摆渡者,是不应该被‘拉’进来的。但,之所以系统会选择你,我估摸着,就是因为你这件超越自身实力等级的物品,让系统拔高了对你的评价。嘿,所以,告诉你一点忠告——有时候,完成任务完美的评价,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意味着,你收获越多、实力越强,任务的难度就越大,甚至可能会出现跨级的任务。 “可成功十次,也未必能够抵消失败一次的后果。所以,作为前辈,我的忠告是——适当地放放水,不要盲目追求最高的评价,可以让自身多在低级任务里历练,厚积薄发,才更有可能走得远。你也知道,每一次提升等级,就要经历一次死亡任务……你总不想让死亡任务来得太频繁” 死亡任务等级提升都要经历这么一次考验这又是一个新名词啊!周道安默不作声,消化着弗雷德的话。事实上,海盗王的金币还真不是他做任务给的奖励。他的第一次任务其实完成的评价不高,但咖啡豆却赠予了他这枚传承物品。且咖啡豆也不清楚,这件物品的价值,所以,这等于是间接坑了他一把 而弗雷德这番话,看似诚恳的建议,实际上,是要在他心里先种下一个“不要过分追求任务评价,划划水、摸摸鱼也是好事”的概念,这样,在这个任务里,对方就会考虑拼死对抗是否值当了……心理战啊! 弗雷德也认为自己的“忠告”只是一枚钉子,还不足以触动。于是,他继续说道: “回到主题!之所以会有多个摆渡者出现在同一个任务里,其实正因为每一次的任务,都可以看作是一场阵营的对抗。而方舟划定的阵营,其实只有两个——秩序与混乱。 “这两者,几乎是伴随人类世界诞生就存在的,两者交替进行,主宰着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直到文明发展趋于稳定,我们才会意识到,秩序才是人类社会建立的根本。你是个聪明人,这一点不用多说” 顿了顿,看周道安没有表示,弗雷德继续说道:“可是,混乱也并非不存在。比如有些蛮荒未解的世界——你可能还未去到过——混乱是那里的主题……而我们眼下这个世界,日不落帝国,显然是高度秩序控制下的产物。 “但,秩序与混乱本就是双胞胎、共生体一样的存在,就像我们体内的雌雄两种激素一般,不可能有一者完全被消亡。那么,属于不同阵营的摆渡者,所做的任务,其实就是为了加重其中一者的比重。例如我,就是代表秩序的一方,降临到这个世界,维护这个世界人类社会在规则下正常运转的……” “你是代表秩序呵,那我现在做的,就是‘混乱’的一方才干的事儿咯你制造出了‘开膛手’,又在幕后搞了这么多草菅人命的事,这样还是代表了秩序”周道安出声质疑了。 “呵呵,怎么,我的朋友,这就觉得不可思议难道你不知道,秩序也好、混乱也罢,它们都只是两种意识形态,并不单纯地代表正义和邪恶!成熟点,我的朋友,为了维护秩序,人类历史上做的肮脏的事还少吗” 弗雷德的反问一下子让周道安陷入了沉默。他忽然有所明悟—— 与此同时,弗雷德也直接说了出来:“就拿你现在做的事来看。表面上,你是在制止开膛手犯罪,保护了这位无辜的玛格丽特小姐。可你知道吗如果让玛格丽特小姐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这个帝国就会陷入一种混乱当中!王室的血统败坏,更替则会崩塌,作为这个时代世界的最强国家,日不落帝国一旦混乱,那么带动的将会是整个世界的风云变幻……” “所以,你和威廉医生为了维护王室的稳定,干出来的这些‘罪恶’之事。反倒是正义的” “是秩序,朋友。小孩子才分正义与罪恶。” “哈!夸张了就算凯莉——玛格丽特小姐肚子里怀的是私生子,但总归还是爱德华七世的血肉不说这孩子前面还有好几个王位继承人等着接班,就说这孩子本身,他也不是外族。如果如你们之前的判断,认为是闪米特人卖身女怀上了私生子,维护血统纯正也还说得过去,但凯莉也还是地道的日不落人啊!” “没错,我的朋友。你说的这些表面看来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仅仅是这样,我根本不需要来到这个世界去参与这件事,就让女王和威廉医生他们自己去头痛好了……”弗雷德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道,“我被强行压制等级,剥夺装备,以一个普通人——级的残废身体,只带着一件道具和一个天赋技能(预见)来到这个世界,苦心布置这么一场‘大戏’,只为了给王室擦屁股呵呵,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身为r+级摆渡者的价值了。” 周道安暗道不妙——对方的话意味着,这个任务背后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大!王室的血统之争,居然还只是一个幌子而且,弗雷德是个r+级摆渡者进入这个任务还被压制了等级但他的经验和手段还在啊!换句话说,需要r+级摆渡者降临的任务,那得多么…… 没等他细细品味,弗雷德就接着话题,说出了更加惊人的话语—— “因为她肚子里怀着的,不是普通的婴儿,而是混乱之子!” 此刻,弗雷德的语气也变得凝重起来—— “传说,秩序与混乱是两位最高级的造物主,数以纪元的争斗中,二者不分上下。于是乎,祂们分别创造了无数个位面世界,用以延伸阵营的斗争。而方舟,则是载着那些被命运选中的幸运儿,穿梭于这些位面,打破各个位面秩序与混乱平衡的存在。 “至于方舟究竟是被谁创造,为何能兼顾秩序与混乱,这点我也不清楚……不过,经过几个文明纪元的交替,秩序一方已然占了上风。” 这倒是好理解,因为如今的世界,人类成为了主宰。而但凡有人类文明,秩序就一定是主流。 “混乱的最高造物主为了扭转局势,又分割自身,诞下了九位神使——或者叫混乱天使、混乱神灵、混乱之子——总之,在两位原初造物主之下,神使便是最高级的存在。祂们开始介入方舟,拉拢摆渡者进入祂们的阵营,穿梭于各个世界,去破坏秩序……”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光大道 黑暗中的对峙依旧。 “同理,秩序造物主为了平衡,也创造了九位神使。祂们维护着已经归于秩序的世界的稳定,另一方面则同样介入了方舟,引导着摆渡者们,加入到秩序的阵营里……随着我们摆渡者的等级越来越高,就能越来越看到这些神使的影子…… “我现在的等级,之所以能摸到这些辛秘的边缘,是因为3年前,我参与了一场秩序阵营半神级的摆渡者们、精心策划的高等级任务中,打落了一位混乱之子!让祂丧失了具象的躯体,只能保留神格、降落位面,流落到某个世界中蛰伏,等待着再一次壮大。 “而由于不同维度的世界太多,这件事又算得上机密,所以,我们作为参与那一次任务的摆渡者,继续追踪着混乱之子的降落轨迹,去到了多个世界…… “那场任务中,我们这个等级的,其实只能作为预备役。而半神级的摆渡者们,由于正面抵抗了混乱之子,所以也元气大伤……为了能够直接打灭这位混乱之子神格,我们这批预备役人员,才被派出去搜寻…… “因为混乱之子受创极重,只要阻止祂再次获得躯体,不再降生,就能完全消灭。这个任务说难不难,但说容易也不容易。因为摆渡者们降临到低于自己实力位面的世界,就要限制和剥夺诸多能力。我现在便是如此,降临到这个世界3年了,只能保留我最初的身体等级,和一个没有杀伤力的技能、一件毫无攻击力的物品…… “但,好在幸运的是,经过两年的搜索,我终于发现了混乱之子的气息!祂选择了这个低位格世界诞生,就是为了更好地蛰伏。只要祂平安降生,保留神格的祂就会迅速成长,然后搅乱整个世界……于是,我立刻开始谋划和布局。” 接下来,即便不用弗雷德说明,周道安也能猜到事情的走向了—— 被压制了实力的弗雷德利用自己仅存的“预见”天赋,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名声大涨,再利用其超高的智商和情商,混到了女王顾问的这个位置。掌握了国家机器的弗雷德,便可以调动全国之力去查混乱之子的线索——当然,他肯定找了个什么借口说服了统治者。 而混乱之子也很鸡贼,他把降临的机会寄托在王室私生子身上,企图用这个身份为自己以后积蓄力量铺路。 鉴于这一点,弗雷德立刻把握准了女王要维护王室血统和荣誉的执着,又以“忠诚、报恩”这样的筹码说服了已经来到民间却依然关心着女王的威廉医生。接下来,弗雷德提供“剧本”,威廉医生用心理暗示引导亚伦行凶,一个一个排除混乱之子寄生的目标。 “不,你还没有说完。你的任务,应该不只是阻止混乱之子重生降临,你应该还需要从祂身上取走某样东西!” 周道安忽然说道。这话一出口,黑暗中的弗雷德脸色不由得一变! 之所以如此推断,其实是因为在弗雷德的说法中,有一点无法自圆其说——如果仅仅是为了阻止混乱之子降临,那么杀掉孕妇就可以了,为何每一次还要大费周章地将被害人解剖呢以方舟系统的风格,如果任务只是阻止降临,杀掉任何一个疑似目标后,只要听提示音有没有响起就知道任务有没有完成了。 加上之前向威廉医生的提问,周道安大约猜到:弗雷德要完成的任务,其实应该是取走混乱之子身上的某种东西,这东西应该价值极重。拿到此物,弗雷德才算是任务完成。 正因为如此,亚伦每一次行凶,才必须剖开子宫,取走婴儿或是拿到某一个部分,才能交给弗雷德验证。弗雷德再根据系统提示音,判断目标是否正确。他大可以将此包装成了某种血统验证法,取信于威廉医生,然后继续下一个目标。 “……没错,我的任务目标有两个——阻止混乱之子降临,并取走它的一截脊椎骨殖。至于这有什么用,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好东西……没有它,这任务成功也没什么收益!” 黑暗中,沉默了几秒的弗雷德决定实话实说。他也感觉到,对面的摆渡者“史蒂芬”不是一个易与之辈。现在,他为了说服对方放弃自己的任务,必须先取信于他。 至此,周道安内心中的所有谜团全部解开,以策划工作出身的他,自问在这样的任务中,布置一场大戏,未必能比得过对面的弗雷德。但他的长处,也在于把握对手的心理,可以在局部环节,找到突破点—— 弗雷德显然是个“智将”型的人才,智力流的好处就不说了,缺点其实也明显:他不会冒险,哪怕任何威胁到他自身安全的一丁点儿风险也不会尝试。好比眼下,其实已经到了二人任务的关键时刻,一旦凯莉分娩,混乱之子降临,弗雷德的任务就算失败。 可他宁愿在最后关头,以说服周道安的方式来完成任务,也不会搏一把,同已经失去最大依仗的周道安战斗一局,直接扫清障碍……归根结底,一是因为弗雷德自身被压制了太多的实力,让他没有信心去完胜对手;再一个,便是源自他内心中“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潜意识。 同样,这种人因为超高的智商,显得过于自信,他会下意识地认为,棋子们都会按照自己的布置、预设的想法去行为和思考,往往容易忽略,人是一种感情复杂的动物…… 看周道安这边没有说话,弗雷德认为对方是在思量,他立刻再加一把火—— “史蒂芬——不论你的真名叫什么——但既然你和我一样来自地球,就应该明白,人类社会是不可能脱离秩序的。无论是什么样的秩序,但一定得有……文明的发展历程,秩序也在不断进步,混乱是人类所厌弃的。你也不想看到整个世界、甚至多位面的世界,包括我们的地球,都笼罩在混乱之中 “我知道,你现在身处的阵营,其实并不是你主动的选择。你应该从第一个任务开始,就被系统所引导,一步步地完成那些‘反秩序’的工作……” 这倒是没错,周道安第一个任务就是越狱,帮助咖啡豆这个间谍逃生。再怎么说,这种任务性质都一定是站在法律和秩序的对立面的。可如弗雷德所说,这也的确不是周道安所主动选择的——谁乐意天生成为人民的公敌呢 “所以,你现在还有机会更改你的阵营——只要你放弃这个任务,或者,不要阻止我完成这个任务。那么,你的行为就会被系统判定为‘非混乱’的,只要过了这一关,下一次,我会拉你进入我方阵营的任务中,完成一到两个倾向秩序的任务,你就可以在系统中被默认更改阵营了。之后,我还可以将你发展到我们的团队中,这样你在方舟上就不再是孤独的‘孩子’了。” 说到这里,弗雷德不可谓不尽心——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啊!主动抛出橄榄枝,还送一场更改阵营、成为“好人”、抱大腿的机会(从弗雷德的等级可以“拉人进任务”就看得出,他的实力肯定不会比咖啡豆低。但咖啡豆可没表示要提携自己,而且依照人类根深蒂固的观念、社会发展的过程来看,秩序的确要比混乱有前途多了)。 一条金光大道啊! “可我的任务失败,是会有惩罚的……” “你接受的难道是死亡任务吗任务失败会被抹杀” “呃……这倒没有……”周道安口上答道,心里暗想,原来任务失败将被抹杀的才是死亡任务。自己这个只是紧急任务……事实上,倒是第一个越狱任务才是死亡任务。按照弗雷德前面的说法,摆渡者的系统评级提升时才要面临死亡任务的考验,自己第一个任务可不就是“定级”的考验任务吗 “那就对了!”弗雷德再次用自信的语气说道,“作为前辈,我再告诉你一点宝贵的经验:系统的确会对任务失败者进行惩罚,但只要没提到‘抹杀’,那么,失败的惩罚无非就是扣除苦劳值、功劳值,当你的‘余额’不足时,会强制扣除你的装备、道具来抵账。 “你既然等级不过是n,那么,任务失败的惩罚也不会太高……我这里有一件道具,可以看出目标身上最厉害的一件装备——我便是用它才知道你身上有一件r级传承物品的——它虽然已经被我使用过了几次,但保底的价值也足够抵消你这一次任务失败的惩罚了。何况,我知道你应该已经从威廉医生那里收获了一件‘好东西’,那也是不错的收益。” 弗雷德说罢,便直接从黑暗中丢了一件东西过来,准确地越过沙发,落到了周道安的身边。周道安一摸,发现这件物品是一幅单片眼镜。弗雷德直接将它丢了过来,还真是舍得本钱! 做完说完,弗雷德便闭上了嘴巴。他很有把握,在这样一番劝导后,周道安肯定会心动的。 此刻,周道安内心中确实也不平静。 如果说,之前他已经完全了解了弗雷德的任务和他布置的局,那么,眼下他也在反推自己的任务—— 他的任务,是紧急任务。 根据弗雷德话语里透露的信息,加上他第一个任务事后的经验来看,周道安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一百一十五章 降临 方舟也好,系统也罢,或许都不是任务的发布者和设计者。 发布任务的,很可能是一些位于摆渡者金字塔中比较高端的人物。以周道安为例,他的第一次任务,是被咖啡豆花费代价(咖啡豆原话),从死亡边缘给拉进来的,这好像是一种契约工,而方舟则是中介——咖啡豆向方舟提出引援申请,而方舟选中了大难临头、不得不接受应召的自己,投入到了咖啡豆的任务中,帮助对方渡过难关, 完成任务,方舟则从对方付出的代价中,给予一部分给到周道安。 方舟就是扮演一个中介的角色啊——如果这个猜想成立。 那么,这一次他接受的紧急任务,就很可能也是某个上层阶级所发布的。按照今天此时的局面来看,不妨就把这个人物认定为混乱之子。 混乱之子在这个世界,已经成功地“躲”进了了凯莉的肚子,只要祂出生,就能搅动风云。但前提,是凯莉得顺利分娩。 混乱之子也肯定知道,有人在“孜孜不倦”地追踪祂,要置其于死地。加上,凯莉自己本身的心脏病就是个不稳定的炸弹……因此,在感受到第一起有可能是针对祂谋杀案出现后,混乱之子就向方舟提出,引入一名摆渡者,保障祂的降临。 但,混乱之子虽然还有神格,可眼下就是只落难的凤凰、浅滩的蛟龙。祂能给出的代价应当很有限,所以,祂无法请动什么牛x的摆渡者,只好让周道安这么一个等级很低、但实力又稍稍高出等级一筹的摆渡者入局。(事实上,还不止这一点理由……) 而混乱之子明显也不信任自己,或者说,作为神只,祂不会信任除自己之外的任何生物。因此,祂设计的任务,是模棱两可无法推测到内幕的。 任务一,找一份正经的工作。来到这个世界的雾都东区,摆渡者大概率会去到高斯顿街的招聘墙,肯定会注意到剧院的招聘工作,只要摆渡者前往,就能和凯莉搭上线。 的确,周道安第一次见到凯莉,就救了对方一命,让混乱之子没有胎死腹中。之后,有点可惜,凯莉的坏脾气让周道安没有和她继续产生交集。 没关系,这时候混乱之子甩出了第二步——获得这个世界的认可。其中,获得警方的认可的任务分支,又让周道安投入了开膛手的案子中。要知道,开膛手就是对凯莉最大的威胁,如果周道安能够协助警方抓捕开膛手,那么混乱之子的安全又有了保障。 然而,弗雷德的介入,搅浑了这一滩水,还让周道安提前拿到了任务成就。于是乎,混乱之子再次抛出了任务三:保护一件最重要的事物。 失业的周道安,为了完成任务一和三,在处处碰壁后,只得被正好有私人医生需求的凯莉接纳,于是,摆渡者彻底安排在了混乱之子的身边,为他保驾护航…… 牛x,你们都是牛x的大佬!我们这样的低级“打工者”,如果心思不够,很可能为谁卖命都弄不清楚! 想通了这一点的摆渡者,很可能会对命运有一种深深的厌倦——看似是自己完成任务拼搏来的一次活命机会,实际上却只是人家的一种“施舍”。自己更是大拿眼中的一枚棋子,没有任何选择、拒绝的余地,只能去完成任务,甚至还要站在混乱的、黑暗的阵营里……即使是自己一步步成长,到了n级,到了r级,又有什么本质的改变吗 不,只是级为n级、r级打工,r级为更高级的半神打工,如此而已。 如果周道安没有经过前一世的坎坷和死而复生,那么他可能也会被这种厌倦感所击败,做出消极的决定。但,正是经历过一遭,已经体验过了社会的“毒鸡汤”,他已然想通了:正是因为命运的诸多身不由己,才更要在属于自己的生命中留下烙印。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身处苦难中,你需要一碗鸡汤;当你度过了苦难,你自己就是一碗鸡汤。 他在任务世界生活了4个月,这是虚拟的吗或许是的,但是这4个月的时间是他活生生经历过的。这4个月的经历,也是会长存于他的记忆中的。何必要去把这些分辨出真实与虚幻、重要和次要呢 秩序与混乱,自己究竟站在哪个阵营,不是他能控制的。两者所代表的方向,他也很难分清什么才是正确的。但是,就自己正做的任务来看,无论是工作也好、守护也罢,抑或是找出那个悬疑在历史中的杀人魔,都是作为“周道安”认知里,正确的事。 既然我现在只是一个,我何必要去理会你们半神甚至造物主之间的斗争呢我只做我该做的事…… 弗雷德可不知道周道安此时此刻的想法,黑漆漆的环境下,他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总之,肯定不会早于凌晨两点。虽然嘴上说,他并不畏惧对方的拖延战术,但没有落袋为安,总归是不稳。 “我并不想打断你的思考,但我想提醒你,房间里的玛格丽特小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了,这意味她很可能已经休克。如果没有人帮助,她是不可能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的……你如果要继续耽误时间,一样是完成不了任务的,而且我的提议也会作废。” “好!你赢了,反正你现在占据着走廊直通房间的有利位置,我的任何行动都在你的射程之下!除了同意你的建议外,我没有别的选择。” 沙发后面,周道安的声音响起。 “那好,你转到正面,让我看到你,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谈。”弗雷德心中一喜,但是声音依旧沉着。他知道,对方一旦答应自己,接下来就是一段扯皮式的讨价还价,他不介意对方抬高价码,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取得混乱之子的骨殖,他的任务收益就会一步登天! 混乱之子的骨殖啊!这可是神灵级别的物品! 压抑住内心的热躁,弗雷德举枪的手依旧很稳。 黑暗中,其实看不分明什么景象,但人影一旦动作,还是可以看出轮廓的,尤其是在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亮度后。 只见一个身影真的慢慢从沙发后面走出来,然后同样慢慢地坐在了沙发上,他的一只手举着,一只手无力地下垂,显然是因为中了自己一枪的缘故。 毫无疑问,这人就是周道安了。 与此同时,坐在沙发上面对弗雷德的人也开口了,声音与周道安无二—— “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和凯莉小姐也算是相识一场,而且我的任务是要保住她的性命。能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你再立刻动手干掉这婴儿这样也算两全其美。” “呵呵,相识一场什么的,只是屁话,你只是还想着保着你的任务收益!”弗雷德内心不屑地一哂,但嘴上倒是很有耐心地说起来——没必要在这个关头影响“合作的关系”。 “很遗憾,不行。史蒂芬,你可能对神灵级别的力量不太了解。混乱之子之所以现在可以被干掉、甚至可以被亚伦和威廉医生这样的普通人干掉,就是因为祂现在还没出世,还没有正式获得身躯。这是‘规则’对祂最大的限制! “一旦祂被自然分娩,出世的那一刻,神格就会同躯体统一。那么,即便是一个婴儿的躯体,也不是我们这样的级别能够对抗的了。甚至乎,只要祂乐意,举一举手指或者啼哭一嗓子,我们都会承受不住! “况且,你如果想加入到秩序的阵营中,就不能想着头尾兼顾,有舍才有得嘛!” 弗雷德侃侃而谈,话语充满了说服力。对面的周道安似乎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 “合作,史蒂芬!只要你帮助我消灭了混乱之子,你就会是秩序这一方的大功臣!” 眼看周道安还在沉吟,弗雷德补充了一句极富感染力的说辞。 就在他满以为下一秒,沙发上的周道安就会点头答允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了一种绝非人类可以发出的声音,犹如不知名的什么怪兽,发出的一种瘆人的低吟。更神奇的是,这种低吟的音波,甚至聚成了一句话—— “就凭你们两只蝼蚁,也敢觊觎本座的骨殖” 弗雷德顿时脑子里“嗡”地一声!这恐怖的声音突兀间响起,语调沧桑,语气不屑,一下子让他之前本已放松了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下一刹那,弗雷德的神经彻底崩了。 就在凯莉所处的房间,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混乱之子,居然就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关头,降临了! 什么孕妇很难自主分娩的常识都被抛在了脑后,什么关于混乱神灵恐怖的实力传说都冲进了脑海,同时,还有功亏一篑的不甘情绪…… “不!”弗雷德英俊的面容都扭曲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你的名字我的天使(呕) “不!” 随着弗雷德狂吼一声,他甚至顾不得去打死眼前那个耽误了他宝贵的时间的罪魁祸首,一阵白光陡然从天……呃,不,是从天花板而降,包裹了弗雷德的全身! 下一秒,弗雷德整个人都消失在了当场——那是他当机立断,立刻放弃了任务,选择接受惩罚,回归方舟的景象。毕竟他不是利用“附身”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的,所以一旦回归,什么都不会剩下。 婴儿的啼哭声,在弗雷德传送的白光消失后,就戛然而止了。整个房间又重归于黑暗。 过了好一会儿,光线才重新出现——那是卧室门被推开、房间里的灯光重新延伸到了客厅中。 一个胳膊上还渗出血迹,头发乱糟糟的少年,正站在卧室的门口。奇怪的是,随着灯光亮起,客厅的沙发上,也坐着一个同样模样的少年。 “嘘……总算是把他唬走了看来他还真的没有忽悠我,混乱之子的确可怕……”站着的少年呼出了一口气,低声自语了一句。接着,他快步走到公寓的门口,先是向外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后,才合上了门。 然后,他走到沙发前那个一模一样却一动不动的“自己”跟前,伸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一顶六角帽。 顿时,那沙发上坐着的栩栩如生的少年,变成了一件长风衣、披在了沙发的靠垫上。 诱饵之帽!在周道安与弗雷德的对峙中,这件道具的冷却时间终于结束,周道安在黑暗中走到沙发前坐下,然后在弗雷德的“讲话”声下,悄然将帽子扣在了早就拿在手里的风衣上。道具效果随即发动,一个假周道安就出现在了沙发上。 而真正的周道安,摸黑猫腰,溜到卧室门边。 他本想声东击西,搏命一击——毕竟弗雷德虽然一枪在手,但他还是个瘸子,行动肯定不如自己灵活,声东击西之下也有制服对方的可能。 当然,这样就得赌对方身上再没有其他道具了。 可没想到,弗雷德说服周道安的话语中,透露了混乱之子的一些特性。这立刻给了周道安新思路——他决定利用口技,制造一出特效。 于是,他学着电影里怪兽加反派boss的那种声音,先是念白了一句,制造出一种“震撼全场的出场音效”,加上一声婴儿的啼哭,顿时让猝不及防的弗雷德,下意识地认为混乱之子提前降临了! 这计划确实是仓促之间布置的,要说漏洞也是不少,但,弗雷德心中对混乱之子的畏惧,让他一下子没法细细分辨真假。 也怪不得弗雷德“当机立断”地逃跑,因为这种谨慎惜命的性格,让他根本不敢赌一把——只要有十分之一混乱之子真的降临的可能,如他自己所说,在混乱之子的绝对实力面前,他的结果就只有灰飞烟灭。 确认了弗雷德已经离开任务,周道安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返回卧室,发现凯莉并没有休克过去,只是咬住了枕巾,避免自己痛呼出声。 她也知道门外的危机重重,在紧急情况下,她反倒是非常冷静,努力不发声,免得影响到周道安。 此刻看到周道安带伤走进房间,凯莉终于心中一松,牙关一开,痛叫声立刻重新响起。 此时的凯莉分娩在即,周道安顾不得受伤的手臂,赶忙烧水,生炉子,准备干净的毛巾……忙了好一阵,时间也不知不觉地过了凌晨3点。 阵痛早就已经成了持续的疼痛,因为没有助产士的帮助,周道安只能硬着头皮上阵,无论是语言打气、按摩穴位……统统来了一套。 好在这段时间在周道安的精心调养下,凯莉的身体素质好了不少,体重上来了,也就有了足够的能量消耗。而且,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很配合,并没有出现什么胎位不正的难产局面。 到了3点1刻,婴儿的头已经露出来了。 在凯莉声嘶力竭的呐喊中,周道安满头大汗,手脚并用地总算是将这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婴儿,从凯莉的肚子里“拽”了出来。再铰断了脐带,一手血污。 虽然在此描述上比较简单,且似乎没什么困难,但作为第一次陪产的周道安来说,无疑又在人生历程上点上了一个成就。 “是个男孩儿……”周道安满手血污地,将这孩子抱了起来,第一时间告诉了凯莉。 “啊……男孩……可是,他好像没有哭”凯莉已经是虚弱得不行了,但她还是挣扎地坐起身来,想确认孩子的无恙。 确实,这孩子生下来紧闭双眼和嘴巴,一声啼哭也没有。周道安因为想着混乱之子的事情,不经意间也忽略了这一点。 经着凯莉一提醒,周道安连忙“提溜”着婴儿的一只脚,准备拍打两下,让他吃痛,好放声哭出来——这也是流传于电视剧界和小说界的生产基本操作。 可还没等他的巴掌落到这婴儿身上,那身上兀自是血污满满的婴儿忽然睁开了眼,毫无征兆地,一双几乎看不到眼白的大眼睛,直接看向了周道安。 周道安下意识地就和他对视了一眼,在那么一秒钟的时间里,周道安脑子里莫名恍惚了一下,他甚至有种错觉——这孩子的眼神里,似乎流露出来一种深邃神秘的气息,一股无形的压力顿时笼罩在了周道安的肩头。 可着无形气场来得突然,去得也快!周道安只是心头一震,接着就双肩一松了。定睛再看去时,那婴儿居然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然后咧开了嘴巴—— “哇!”哭声嘹亮而有力! “这孩子是妖怪吗果然是混乱之子、具备神格的大拿我只想拍拍祂的屁股,就被祂察觉到了,‘瞪’了我一眼呃……那我这样看着神灵的裸体,是不是有点大不敬啊……”周道安汗都要下来了,这一刻的紧张感,就是面对弗雷德的枪口时,也没有过。 凯莉是不知道周道安的“体验”,她只是在眨眼间就听到了孩子的哭泣声,顿时放下心来,接着便急不可耐地说道: “快,让我看看他!” “嗯,我给他擦一擦、怪脏……咦”周道安本来随口接道,但神奇的事再次发生——当他拿过干净的亚麻布准备擦干净这小婴儿时,却发现这孩子身上的血污、包括自己双手沾染的脐带血,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孩子就像是好好地洗了一个澡一般,白皙的皮肤已经透出红润的光泽了。 “神迹……”周道安只得把这种其实是“诡异”的现象当作是神灵的手笔……那依照祂牛x的本事,是不是也不在意这一点寒冷的天气啊呃,算了,也敞了挺久了,还是给祂包上!别苦力出了一大堆,伤也带着,最后在一点小事上得罪了大佬…… 周道安满脑子胡思乱想,手上扯过襁褓,一层又一层地将孩子包裹起来——很难说,这包成一捆的样子是不是为了给祂一点束缚…… 凯莉却没察觉,她从周道安手里接过了自己的孩子,慈爱地看了过去。只见这孩子已经很“乖巧”地停止了哭泣,重新睁开了眼睛,看了一眼“母亲”。 呃,好像没什么威压……果然对自己的“生母”还是更好的嘛!周道安抹了抹额头的汗。 “看他多漂亮啊!这大眼睛,真是像极了阿尔伯特……鼻子像我,不过还好嘴巴不像我有点突出……倒像是你呢史蒂芬!薄薄的小嘴……”凯莉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欣赏“宝物”的喜悦里,嘴里的话倒也没怎么深思熟虑。 像我算了,哥们可是吃不消…… “史蒂芬……”就在周道安腹诽的当儿,凯莉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抬起了头,认真地看向了周道安。 “你是主派来帮助我们母子的,对吗”凯莉非常郑重地说道。 无怪她会如此想,她也不是笨蛋,今晚的遭遇已经完完全全让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不一般,绝不是一个伯爵之子那么简单。虽然威廉医生的话她还不能听得很明白,周道安与弗雷德的对话她也没听清楚,但这连串的危机,绝不是平白出现的。 凯莉并不是什么傻女人。 “我……很快就要离开了。”周道安想了想,也没反驳凯莉的说法。与其解释一番,不如就按照这种笼统简单的说法认知下去,时间已经悄然指向了凌晨4点,这正是他任务最后的时间。 “还有些麻烦需要料理……但很抱歉,我不能呆到那个时候了。”周道安看了一眼客厅里威廉医生死不瞑目的尸体,心里不禁暗叹一声。 “一会儿,可能警察、邻居们都会过来,你什么都不用说,什么都不要解释,只要让人去找阿尔伯特,就能摆平……这一夜发生的事——包括我——请你务必不要泄露。”周道安交代着最后的话。 “……我答应你!史蒂芬,但我会永远记着你,这孩子的出生,你是最重要的人……我会告诉他,你就是他的守护天使。我会让他的中间名,加上‘史蒂芬’……”凯莉很重情地说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外收获 一道白光闪现,当周道安再次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了方舟之上、属于自己的那间“客舱”里。 他的脑海中还浮现出凯莉的那句话——“我会在他的中间名里加上史蒂芬这个名字”。 一个神灵级别的大佬,人间的形象名字里还带了我的印记 这稍稍让周道安有点儿成就感,飘飘然,但随即、凯莉怀里的小婴儿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那眼神分明透露着“你也配”的意味。 顿时,周道安内心中只有惶恐了! 直到他回到方舟,这压力感才算消失。 “怎么说我也是帮助你降临的功臣……”周道安内心有些愤愤然。不过,想到费雷德同自己说过的关于混乱之子的话,周道安内心中又泛起了一丝隐忧—— 既然混乱之子已经降临,那么在那个世界,应该没有人能威胁到祂和凯莉了。可是,那个世界以后又会如何走向呢真的如弗雷德所说,将脱离历史原本的轨迹,开始走向混乱 算了,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周道安只是跟着自己的本心,选择了一回。 眼下,他总算能松一口气,开始期待起系统的结算奖励了—— “本次紧急任务,代号:沉思者、编号kz9924已经完成……本次系统共发布三项连环任务,该执行者的完成总评价为……平常!” “平常又是平常”周道安不禁一呆,随即他有些恼火了!这么一个长时间,难度又如此巨大、集合解谜、战斗等高智商高体能消耗的任务,自己已经算是完成得很棒了!居然才给了一个平常 仿佛是回答周道安的质疑似的,方舟姿态“x冷淡”风的声音响起—— “该连环任务共计三轮,第一项任务,由于执行者在任务持续期间被‘解雇’一次,总体损失5天的工作时长,没有获得任何收入,因此评价定级为……平常。 “第二项任务,执行者获得官方认可耗费时间很长,且由于是对立阵营的任务执行者、代表官方所给出的别有用心的认可,可信度成疑,加上亲友认可方面,执行者完全丧失两位重要人物的认可(威廉医生夫妇差不多和周道安反目了),因此评价定级为……失败。” “第三项任务,执行者成功保护了目标人物,消弭了多次影响到目标人物生命安全的危机,并获得了对方感激,因此评级定级为……优秀。” “综合评价,总体定级为……平常。执行者——沉思者——可以获得一点一倍的基础任务奖励,共计四百四十点苦劳值,一点潜能值。” 心酸啊!大大滴心酸啊!哥们累死累活出生入死,最后就值440点苦劳这向谁说理去 “对了,会不会有隐藏的支线任务怎么说我也抓住了开膛手啊……”周道安转而开始期待起来,第一个任务他就是靠支线任务发了一笔小财。 遗憾的是,足足等了1分钟,系统也没有任何关于支线任务的提示,说明这次的紧急任务要么没有支线任务,要么他也根本没触发…… 就在周道安唉声叹气地、已经放弃了挣扎,转而开始查验自己的收获时,系统再一次像过山车一样给了他一个情绪大起伏—— “正在结算本次任务世界的额外收获,沉思者在任务世界中获得了:窥伺者的眼镜(剩余使用次数四,使用完毕后将会变成普通的近视眼镜);未经鉴定的手术刀;贪婪之主的脐带血……达到成就一项:在异世界传播我的名——后人铭记!” 诶诶诶,等等等等!前两项周道安是知道的:窥伺者的眼镜,就是弗雷德丢给自己的那件弥补任务损失的道具;未经鉴定的手术刀,则是威廉医生用来袭击自己的那把款式新奇的手术刀,当威廉医生死去,这把手术刀就变成了无主之物,和海盗王金币一样,虽未笼罩上“晦气”,但也变得暗淡无光,大概也是一件传承物品…… 可贪婪之主的脐带血和成就是什么鬼尤其是成就,在方舟显示的立体屏幕上,还有一个“领取奖励”的选项! 管他呢!反正现在哥们儿正穷,有奖励也是赚的!周道安便干脆地选择了“领取奖励”的选项。 “沉思者选择领取成就奖励……该成就意在表彰那些,在异世界中影响了该世界发展走向、或是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并留下了一定名声的执行者……” 还有一段解释说明。对照一下,这项成就指的就是自己在任务中保障了混乱之子的出生,并且还让凯莉用“史蒂芬”这个名字给孩子冠名加以纪念的事情……嘿,居然还有成就系统!看来支线任务没触发,却达成了一项成就,也算东边不亮西边亮了……不过,这个影响了异世界的发展走向,难道指的是自己让混乱之子降临,未来的日不落帝国将会出现一系列的变故 好,毕竟那可是混乱之子,自带神格的大拿,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当一个私生子就算了……反正这也是我离开那个世界之后的事了,管他洪水滔天! 抛开念头,周道安专注地看向了成就的奖励—— “获得功劳值一百五十点,潜能值一点。目前潜能值(十分之二)。” wooo!周道安差点叫了出来!果然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一百五十点功劳值啊!要知道,这可是高级货币!是苦劳值无法兑换的货币,在商场里的高级货只能用它交易!而且一下子就给了一百五十点,这可以去换购n级的物品或技能了!另外,它还有许多别的用处,例如修补装备、升级技能……总之,一点两点的功劳值还不显得如何要紧,但积累到一定量,那就是质变了。 雪中送炭啊! 周道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他知道,“暴富”最忌讳冲动消费,何况自己还只是第二次完成任务,要提升自己的实力,开销还要很多,淡定…… 先看看潜能值!之前潜能值的使用他一直不清楚,因为也没拿到过,现在一下子多了两点。而且,依照系统的显示,潜能点似乎还有个十点的上限,这又是什么情况 有问题就问,反正这种基础问题,方舟是不吝啬回答的—— “潜能值,是一种加成型的消耗数值。由于目前角色等级为(大类),因此上限为十。当潜能点达到十点后,即使再获取潜能点也不会增加。” “潜能点的使用说明——潜力,是区分普通人和天才上限的标准。当使用者持有至少一点潜能值时,可以在学习技能时,增加1—10的突破可能性。例如,消耗一点潜能点,可以在学习级(大类,包含+)技能时,增加10的突破可能;学习n级技能时,增加7的突破可能;学习r级技能时,增加3的突破可能……” “突破可能,为学习技能后所产生的特殊效果,可视为强化学习或额外提高,具体效果视具体技能和使用者自身情况而定……” “这可就说得不太明白了啊……强化学习,意思是像杨过一样听几遍口述就学会了‘天下无狗’还是像双龙一样看一看自然现象就领悟了‘井中月’我现在有两点潜能值,要不要试一把呢” 周道安不禁又开始纠结起来——没办法,得精打细算过日子啊!上一次鉴定多花费了二十点苦劳值可能现在还能让他心头难受啊! 既然暂时没想好,就继续看看别的——这个贪婪之主的脐带血又是什么鬼东西我只沾染过混乱之子出生时身上带的血污 带着疑问,周道安选择了向系统求助—— “由于代号沉思者已经吸收了贪婪之主的脐带血,可视为获得了贪婪之主的低级血统……” 第一句说明就给周道安惊了!什么叫吸收了脐带血什么叫获得了低级血统难道说贪婪之主就是混乱之子的别称这看起来就是个大反派啊!自己当时只是给祂接生,手上沾染了一些血污而已……对了!那时候莫名其妙地,这些血污就消失不见了,难道说,这就被我的皮肤吸收掉了 好在系统虽黑,但也很讲原则——这已经算是周道安获得了的“东西”,甚至已经融入了他的身体中,所以也无需再给系统一笔鉴定费了,眼下,鉴定结果已经直接出现在了周道安眼前: “贪婪之主,混乱九子之一,原初的旧神之一……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位面,其称呼也不同,较为显赫的有:玛门、黄道天尊、舍内尔、施维德、万物吞噬者、原欲……是掌管贪婪欲望的神灵,也是造物之初就出现的古老存在。 “其血肉骨殖均带有其神格……代号沉思者沾染的是低级血统,因而也可以获得少部分神格特性,并微弱地增强宿主的身体机能…… “特性之一:贪婪成性。对价值越高的物品、抵抗力越低,表现为——可能会为了一己私欲铤而走险或无视法律。当然,对于宝物也会有天生的敏感,对发现有价值的物品有一定的运气加成。特别说明:该效果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压制。”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谨慎购物 那句朴实的辩证主义的观点怎么说来着任何事物都具备两面性……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好!这血统的第一特性就明显利弊皆存。好处是,“探索地图”时得宝的概率会稍稍增加,对未鉴定的物品会有一个吸引力的变化——潜在价值越高,吸引力越强,这可以用来判断未鉴定物品的基本价值。 周道安立刻试验了一把:他拿出那把未经鉴定的手术刀,同诱饵之帽放在了一起,稍稍一感受,就发现前者对他的吸引力更大!随后,他把比较对象换成了海盗王金币,再一感受,前者的吸引力就不如后者了。 这说明,这件未鉴定的手术刀,等级应该大于而小于r,很可能是一件n级的传承物品! 但,这特效的坏处也很明显——人为财死啊!铤而走险这四个字就让一向守法的周道安心惊肉跳了。果然欲望是破坏秩序的原始因素之一从这点上看来,贪婪之主无愧混乱之子的名号。 好在特效后面有个“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被压制”的说明,表示着还有余地。 “特性之二:贪得无厌。在购买或接受奖励某种技能或装备(非消耗型)时,会连带获得最有利于该技能或物品加成的另一项技能或装备(不超过目标一个小等级情况下),同一次收获时,只针对最弱的一次收获生效。但由于额外获取的技能或物品属于‘非常规渠道获取’,因此在后续升级和强化的过程中,会付出成倍的代价。特别说明:该效果可以被压制。” 这又是一个双面刃式的效果。好处是,在成长初期,格外需要原始积累时,这项特效可以“买一送一”地丰富收获,加强自身。坏处是,这种索取类似于“透支”,以后要加倍偿还的。另外,这个效果不再是可以一定程度上被压制,而是可以被完全压制。也就是说,到了以后周道安不需要这种特性时,可以选择“关闭”。 这样看来,具备这两种特效的血统,还是利大于弊的!下一步,周道安在花销自己的功劳值、苦劳值时,就可以用到了。 除此之外,关于血统还有另一个特别说明: “作为混乱九子之一,贪婪之主对其他混乱之子的气息会有一种独特的感应力。检测到代号沉思者身上持有的r级传承物品上,含有微弱的‘狂暴之主’的气息,因此受到该血统影响,使用该传承物品时,会有一定程度上的效果加成!” 难怪啊难怪!周道安在任务里最后一次使用海盗王金币时,就因为距离凯莉很近,潜在地受到了混乱之子的气息影响,以至于使用期间他的理智快压抑不住金币诅咒带来的疯狂效果了。同样,效果结束后,原本应当出现的虚弱期也没有了……这相辅相成的效果还真是玄妙又复杂! 顺着这个思路,周道安不禁又开始怀疑——这个紧急任务之所以会选中自己,除了系统需要一次任务来核定自己的实力外,可能自己身上带有这件传承物品,也是一大原因…… 至于海盗王萨尔伯尼为什么会和”狂暴之主”扯上关联,又是一个暂时不可知的故事…… 停下关于这些事情的猜想,周道安回归到了正题。 此时,手握“买一赠一券”的周道安还不能立刻就去消费,因为有两次任务经验的他,深知方舟之上,消费是非常讲究顺序性的。按照需求物品重要程度依次消费,才能避免重点的遗漏,比如—— “我想购买下一次任务的情报……” 虽说上一次紧急任务的情报是提前两小时才获得,略显坑爹,但有一点准备时间也比仓促上阵要好。何况,福兮祸所依,刚刚收获了甜头的周道安,可是很知道系统“见不得人好”的尿性。 果然…… “由于本次紧急任务过后,代号沉思者已经获得了评级提升的实力认证。下一轮任务将会是死亡任务,在完成死亡任务之前,沉思者将不会获得任何任务机会,如需购买该任务情报,需缴纳二百点苦劳值。” 我xx地就知道! 即便有所准备,周道安心里还是忍不住一跳! 上一次任务时,方舟就认为,由于他拿到了“超越自身实力的物品”,实际能力会超越他当下的评级(级),所以才给了他一个紧急任务加以考核。 事实上,这一次的紧急任务其实难度远高于“越狱”。无论时间、任务背后的谜团、对手的设定,都不是一个级的菜鸟可以应付的。 可是周道安还是过关了,虽然评价只是“平常”,但他总算是完成了任务,没有被系统惩罚,且依旧“大有收获”。显然,系统对于这种情况,是不会“手软”的。甭管你这是第几次接任务,直接提高你的评级,送上一次死亡考验。 从这方面说,弗雷德之前的“忠告”还真的有道理——表现越好,收获越多,方舟评级提升越快,死亡任务也就越频繁。而仅仅听到“死亡”这两个字,就知道这任务不是易与的。 但到了这份上,由不得你拒绝。周道安也不可能把到手的好处丢掉,自降等级——这种消极行为方舟会听之任之低估方舟的“智力”的人,多半智力不咋滴。 “确认购买!”虽然心在滴血,但周道安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花费这笔巨资(诱饵之帽也不过才二百二十苦劳值)。 “……情报获取成功。n级死亡任务——15世纪,你来到遗落的世界一角,热带雨林中古老的部落,藏着巨大的危机。任务完成条件:合作渡过难关,存活3天。提示:此任务会根据世界背景产生限制条件。基础奖励:正式提升等级至n,获得升舱机会,解锁相应权限;苦劳值一千点;随机获得n级装备或技能一件;主动任务卷轴一张。存活未达指定时限视为任务失败,后果:抹杀。” “死亡任务将会在6到8个月后到来。” 基础奖励算是很丰厚了,尤其是还出现了新物品“任务卡”。但周道安暂时没兴趣去了解,因为所谓收获越大、难度也就会越大,富贵险中求……这么丰厚的奖励,任务难度肯定对应着提高。失败后果的“抹杀”二字,沉甸甸地浮现在周道安的心头。 好在这一次死亡任务还有6到8个月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中间不会再出现别的任务,所以间隔期限较长,这给了周道安一定的缓冲时间。换而言之,这几个月不是给他放松享受的,而是要尽力提高自身的实力,以求过关。 眼下,最快提升实力的方法,就是在方舟商城里花钱了。 “我现在自身的能力,主要体现在头脑上……”周道安开始客观分析起自己的状况,既不需要谦虚,也不能高估,“但身体素质和武装实力,还急需提升。海盗王的金币,虽然受到贪婪之主的血统有所加强,但仍旧有冷却时间过长(1天)的问题,只能当爆发性的手段。除此之外,我的攻击就只能靠常规手段,解决一个亚伦都费劲,太不够看了…… “至于那把手术刀,虽然疑似传承物品,但在鉴定出来之前,还不知道它的属性,万一投资完了,却发现收效不大,可就亏了……嗯,还是要求稳,先选技能!” “但是,攻击型的技能,不但少,且在商场平台里都是价格最高的存在。即便我手握一百五十点功劳值,大概也只够买一项n级左右的攻击技能,结余就只能修修补补了……”周道安一边检索商场的寄卖菜单,一边思量起来。 彼时,方舟的交易平台上,技能这一块90都是其他摆渡者售卖的产品。方舟自己所拥有的技能,也都是一些级的“垃圾技能”,比如用手打火、吹气风量增强、川菜速成(这确实也是一种技能,属于求生向)这种存在。但凡n级的技能,没人会卖给平台了,肯定都是选择寄卖、利益最大化了。 按照过往玩过游戏的经验,周道安把平台上的技能做了个分类。最吸引人的,自然是攻击型技能,或者叫输出技能。量少,价高。比如一项n级技能“寸拳”:在短距离(三十公分以内)内爆发出使用者力量峰值两倍左右的冲击,属于贴身短打,适用度其实并不广,不走体术搏击流派的摆渡者,一般都不会选择这门技能,但它也要卖到五百六十苦劳值或七十点功劳值。 有一门“炎伤火焰刀”的n级技能,可以让使用者给带刃的武器附带上火焰特效,也属于攻击技能大类,小类则算“增强攻击、附带特效”,倒是挺通用的。可价格却来到了八十八点功劳值,还不卖苦劳值——要知道,物品那一类,一把“拔枪必中”的左轮也才七十二点功劳值;完成一项支线任务,也才给二三十点功劳值的奖励而已。所以这个技能即便通用很广,摆在平台上也无人问津,基本处于“886”的状态。 至于r级伤害技能,价格看都不用看了(提升评价到n之后,周道安已经可以看到商城中r级的物品和技能)。例如,有一门叫“降龙十八掌”,但周道安很怀疑是某一位来自地球的摆渡者自主研发并命名的,取了个霸气的噱头,效果是凝练掌风、强化拳脚攻击、且可升级,售价二百三十三功劳值。 我直接对你233! 第一百一十九章 周……老邪? 除此之外,很多技能的名字属于西洋风、外星球风,让周道安想象无能,在此不赘述了。 平心而论,周道安对自己的发展方向还谈不上有什么规划,但他想象中的未来的自己,肯定不是什么猎奇风,自杀小队那一趴的敬谢不敏……而且,结合自己东方人的形象,武侠、玄幻一点的风格应该更合适,在他如今生活的世界也好拿出来使用。当然,白衣飘飘的剑仙未免太烂大街了…… 利用此时在方舟的停留时间,周道安细心地检索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另一个大类的技能里,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技能。 先说明,除了攻击类技能,其余技能还可以分为“功法类技能”——比如“肾上腺素激增术”(顾名思义,短时间内提升爆发力)、“灵龟吐纳法”(提升自身体质)、“第三套广播体操”(这是个玩笑);“辅助类技能”——“金针刺穴”(治疗项)、“傩舞”(提升感知、精神,加buff)、“箴言祝福”(消除不良效果)等;“防御类技能”——“铁裆功”(摆渡者恶意取名,效果不解释)、“绵柔术”(类似瑜伽体术,提升韧性、钝性打击力)、“金属元素体”(顾名思义即可)等;“技巧类技能”——“花式掌中刃”(匕首类炫技技能)、“长途奔袭”(提升身法和耐力)、“初级奇门遁甲”(顾名思义)等。 周道安看上的这门技能,属于“辅助类”的技能,名叫“清心普善咒”。注意,这不是咒术,而是一首曲子。看过《笑傲江湖》的周道安就知道,这是令狐冲学习古琴时的入门曲目。 为什么看了半天,明明知道需要提升自己的攻击力,却仍然对这么一门技能心动呢原因是,这门技能的说明里,写着:可让听众(包括自身)神智清明,略微提升感知力、精神力、意志力,对精神类的不良反应有良好的抵抗、压制和削弱效果,对其余的伤害效果(流血伤害、中毒)有微弱的抵抗力和减免效果,其余视具体情况而定。持续时间:4小时。冷却时间:无。 这意味着,此技能是一个多人buff型的技能,持续时间长,且没有冷却时间,随时给自己刷一段曲子就能维持。若要主动解除buff效果——自己哼一段《两只老虎》就行(其实只要是欢快的曲子小调都可以)。 对周道安而言,这项技能好就好在,它能直接削弱海盗王金币的诅咒、贪婪之主的血统负面效果!虽然不能延长海盗王金币的时效或是缩减冷却时间,但如果周道安在使用金币变身时,能保持较为理智的状态,那么其效率可谓大大提升!等于变相地提升了攻击力!同时,还能“良好”地压制血统带来的“贪婪成性”的冲动反应。 就周道安自身而言,这门技能是非常非常合适的。 但,这门技能被定级为(小级有+),除了它的buff特效比较微弱,应用度也不广之外,更限制它使用的是它有学习门槛——这门技能或者干脆说这首曲子,是以华夏古曲的形式体现的,技能形象是一页绢布,上面用毛笔写着类似偏旁部首的墨字符号,是华夏古时人们记录曲谱的方式。 要说五线谱或者简谱,周道安或许还能看一看,这种古琴谱他是看也看不明白的。如果要学,除非自身先掌握华夏古曲的知识,还得会一门古琴、箫、笛之类的古典乐器,否则,你是无法将其演奏出来的。不会古典音乐的,还得另学“手艺”——当然,你也可以花钱让系统直接给你灌输。价格嘛……陶冶情操还能便宜 也正是因为这些门槛限制,导致这谱子只售卖二百四十点苦劳值或二十五点功劳值。 可周道安却有如意算盘! 这些门槛对他来说,是可以“曲线救国”的。首先,他有“贪得无厌”这个血统,在买下这门技能的同时,会强行得到一项对该技能有强化效果的技能。针对《清心普善咒》,他获赠的很可能就是琴艺、箫艺或是什么古典音乐理论知识…… 其次,就算获赠的技能有所偏差,那么,他还可以只学习“曲子”本身,也就是“只会唱、不识谱”——只要买下技能花钱学习,这段曲调就会印刻在学习者的脑海中,只是你演奏不出来罢了。 但周道安有一个级技能——口技,它可以模仿任何周道安听过的声音,仿乐器的演奏声自然在它的“业务范围”内。所以周道安只要会了旋律,就能把这段音乐“吹”出来。 盘算完毕,周道安立刻选择了购买。由于这种寄售不是当面买卖,否则说不定还能还点价。周道安考虑了一下,选择了支付二十五点功劳值。倒不是因为功劳和苦劳之间有什么换算关系,只是因为他现在苦劳值只有三百零八点(紧急任务奖励四百四十,购买情报减去二百,加上上一次出售变异土龙牙齿三百四十点,购买了诱饵之帽等装备后剩余的六十八点)了,他得留着防身——两种货币在系统那里是不能共通的,有时候系统只收苦劳值,你就算同等交付功劳值系统也不认。 钱到货到,那卷古色古香的绢布立刻立体化地出现在了光屏上,下面浮现出一行小字:是否花费五十点苦劳值学习该技能 “和学习口技一样的价格……看来一个大级别里,无论有没有小级的加成,学习费用都是统一价。”周道安心道,他也不着急学,而是先看向了光屏上的另一个窗口—— “贪得无厌效果发动成功……你获得了n级技能——弹指神通(可升级)。” “该技能可以大幅度提升学习者的手指力道,初级技能下,可以激射任何直径不超过一寸的圆形物品,造成一定量的伤害。该技能在三到八米内伤害最大化,命中率根据目标体积(最小不小于苍蝇)最高可达100,最低为94;在八米到十五米范围内,伤害递减,命中率根据目标体积(最小不小于眼球)最高可达94,最低为75;在十五米到二十一米范围内,伤害大幅度削弱,命中率根据目标体积(最小不小于麻雀)最高可达75,最低为50;超过二十一米,效果数据无法量化呈现。 “提示:低于三米范围,用脚踢是更好的选择…… “该技能对弹奏、打击类乐器的学习、演奏效果,有显着提升;对推拿、按摩、针灸等医疗手段应用效果,有显着提升;对手工制作效果,有良好提升……” 呃,之所以“掠夺”来这么一个技能,就因为最后的这一段加成性说明这还真是本着“利益最大化”原则的“强取豪夺”啊!不超过目标等级一个小级的范围,清心普善咒是+,弹指神通(初级)是n,且是最值钱的“攻击型技能”……不但最好,还要最贵,贪得无厌名副其实! 不过,随之而来的烦恼是,以后弹指神通的升级就得付出成倍的代价了。当然,眼前他是顾不了那么多了。 “学习该技能需要花费二百点苦劳值(原价一百),请问是否执行” “执行!”周道安毫不犹豫。要知道这技能虽然都没在商城平台上出现过,但市场价怎么也不会低于那个寸拳同级别的远程攻击,可是要比近战还珍贵一筹的! 学完了弹指神通,周道安同样把清心普善咒给学了。这样一来,自己是不是要往艺术人才方向发展了沉思者改名黄……不,周老邪 桃花岛上,落英缤纷。青衣玉箫,碧海潮生……倒也还挺带感的嘛! 周道安臭美了一会儿,才开始审视起了刚刚注入到脑海中的曲子。 “咪……啦咪嗦嗦……诶,这曲子好熟!”哼了几句,周道安蓦然发现这首《清心普善咒》居然和前一世自己看过的tvb吕颂贤版《笑傲江湖》里的主题曲特别相似。主旋律可谓一模一样,只是脑海中的曲谱没有什么琴箫合奏的效果,速度也偏慢,风格偏宁静安然,全然不似电视剧主题曲的快意洒脱。 他不知道的是,其实那一版《笑傲江湖》的主题曲作者胡伟立老先生,正是用的《清心普善咒》的主旋律改编成了一版经典的“笑傲江湖曲”,以至于后来电视剧的观众都认为这曲子就叫“笑傲江湖”! 既然是熟悉的曲子,现在得到了原版,周道安立刻用口技模仿琴声试了一把。2分来钟的曲子一结束,他身上立刻多了一个增益buff,而他自身的感觉,则是像头顶灌上了点清凉油,一阵清爽透遍全身。 接着,他又试着模仿箫声再来了一遍,发现这首琴曲以箫音演奏,依然有效。 这样一来,周道安立刻有了一种大胆的想法——一首清心普善咒演奏完必需要2分多钟,如果他嘴里模仿箫声演奏此曲,手上再弹奏古琴演奏另一首曲子,会不会同时出现两种效果或者他弹琴配合口技模仿箫声,来一首正宗的“笑傲江湖”又会如何 第一百二十章 以物抵账 箫和笛一样,需要手和嘴的配合,吹奏乐曲。但古琴只需要手指弹奏即可!周道安既然有了口技,可以模仿箫声,那么自然可以解放双手,同时演奏不同曲目,或是一人成组合,琴箫和鸣。 当然,想法很美好,但操作起来还有一段距离。首先,他不懂弹奏——前一世小时候倒是弹过一段时间电子琴,属于少年宫兴趣班的那种,很一般的家庭条件使得他只是“初识音律”罢了,没有条件深造。长大后他发现自己听力不错,但俨然已没有时间再学音乐了。 现在,有了方舟,只要花费苦劳值就可以快速领会弹奏技巧,别说古琴了,什么乐器都可以学。但是,这些还仅仅是前提。 人学会一种乐器甚至好几种乐器,都还是可以办到的事。但你要操纵不同乐器进行合奏,就已经很难了。如果还要分别演奏不同的乐曲……周道安想不出除了来一手“左右互搏术”锻炼一心二用之外,还有别的办法。 这些,能学得到,但都得花钱,而只参加过两次任务的周道安还是个穷人。 就目前而言,周道安的实力在级已然拔群,否则系统也不会提升对他的评价了。但是,这种实力是建立在长板上的—— 代号:沉思者 身体素质评级: 掌握技能:口技(技巧型技能,),清心普善咒(增益效果,+),弹指神通(攻击技能,n) 装备道具:诱饵之帽(+),窥伺者眼镜(剩余使用次数4,n+),海盗王萨尔伯尼的金币(传承物品,r) 总体评价:经过紧急任务测试,沉思者已具备n级实力。他在任务中有着卓越的观察力、细密的逻辑思维与谋划力、谨慎而理智的行动力,能熟练运用各种装备物品,以恰当的时机发挥功效。还拥有超人一等的听觉,乐感不错。但自身实力一般,攻击手段相对单一,薄弱的身体素质更制约了攻击技能的威力。拥有远古旧神的低级血统,但不足以快速转换成硬实力。 可以说,方舟给出的评价一针见血,再客观不过了。说白了,他在系统眼中还是个“智力”高过“体力”的摆渡者。 “身体素质……我一直没有忽略锻炼,虽然自己感觉耐力啥的好了不少,但这么长时间下来,评价还停留在级,连个+号的门都没摸到。这说明,常规的方式提升身体素质,是见效缓慢的。” 周道安内心清楚,但眼下他手头上仅剩五十八点苦劳值,就算花功劳值购买了提升体质的功法型技能,也没也足够的点数去学——级技能的学习就需要花费五十苦劳值了。 眼下这五十八点苦劳值还能有几种操作——一、用功劳值购买一种级功法技能并学习。但就商城的情况来看,功劳值显然是更难得的货币,购买级别的技能用苦劳值才划算。二、用功劳值购买一种n级功法技能(r级他买不起),然后只学习功法第一层,达到级的效果即可。且这不说功劳值消费划不划算的问题,单是这种n级功法还要分层的,就少之又少,铁裆功(居然还是n级功法)倒是可以,可有脑子的谁会去买呢 第三种选择,他手上还有几个未利用起来的道具。比如那本周家家传秘籍《五识通灵术》,学习第一层基础也是级,且由于实体秘籍在手,只需要付费二十五点学习。但这门功法很显然也是提升感知能力的,对身体素质的帮助非常有限,继续学下去,可能长板更长,短板依旧。 再就是那把未经鉴定的手术刀,周道安果断放弃了现在就把它鉴定出来。因为他在任务里并没有感受到这把手术刀的威力,判断上,这即便是n级传承物品,鉴定费也不会太低——r级传承物品的鉴定费就要一千六百五十,还是个例。这次再凭运气去砸个五十八点试一试周道安不相信自己的运气还有这么好。 何况,下一个任务地点在热带雨林,不可能不准备一些适配环境的道具和装备,这也是一笔开销。 再有选择,那便是卖掉那件弗雷德“收买”自己的n+级装备窥伺者眼镜了。不过,仔细看看这件装备的属性——可以获取目标人物身上最厉害的一件装备道具的属性,虽然只有四次使用机会,却仍然是个很有用的道具。周道安想了想,还是打算不卖——下一次死亡任务中,要是有其他摆渡者或是任务世界的boss,他起码能够看到对方最犀利的底牌,这无疑多了不少保命的把握! “嗨!笨,钻牛角尖了不是……”纠结的周道安忽然轻拍了脑袋一下。他蓦然反应过来,何必要执着于在眼前就提升自己的身体素质呢下一次死亡任务到来之前,还有至少半年的时间。而他将要回到“东方风阿斯加德”的世界继续当少爷,他完全可以利用这半年的时间在主世界寻找点什么功法秘籍修炼,等死亡任务之前,回到方舟,卖掉一点土特产秘籍啥的,再用苦劳值来冲级,不是更优化的选择吗 想到这里,周道安果断地关闭了商场的浏览。他换上主世界的衣物,重新变回了翩翩少年,把海盗王金币依旧带在身上。原本,他想把什么诱饵之帽、窥伺者眼镜,手术刀都留在方舟的舱房里,因为这些装备的造型和主世界的环境有点儿格格不入。 但本能地,一种“宝贝不放在身边我不放心”的冲动涌起,让他毫不犹豫地把这些道具都带在了身边,这才选择离开了方舟。 周道安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舱房的几秒钟后,一只浑身金光的小老鼠,凭空出现! 它在空空如也的舱房里四处张望了一番,似乎没有任何收获,便化成几点金星闪烁,消失不见了。 等到这金毛小老鼠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另一间富丽堂皇、风格复古的舱房里。 一个面容极其英俊、满头金发的青年,正从容地换下一套黑色的便装,转而穿起舱房衣柜里,一套白色的斗篷式的礼服。从领带到皮鞋,从袖扣到手套,这身装扮一丝不苟,低调又奢华。 如果有人在现实里穿着一身白出现在你面前,你一定会觉得这人特别臭屁——你以为你自己是西门吹雪 但这青年穿一身白,却叫人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嫌弃,你只会觉得,他穿这一身白,再合适不过。 只是,在这青年穿着妥当后,又在右腿上装上一副机械助力骨架,这样才能让他原本的跛足行走正常。 青年一回头,发现金毛小老鼠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摆出了一个很人性化的“摊手”的动作。 “没有发现那件留着我气息的道具”青年微微讶异,自言自语般地道,“可我在交易平台上也没发现有人出售……不在方舟上,难道是被人带到了真实世界” 青年并不清楚,这只“寻宝灵鼠”捕捉宝物气息后,最后去到的地点是底层级的舱房。他还以为小金鼠会去到方舟的道具仓库!因为如果有人因为任务失败,而被方舟强行收取道具抵惩罚的账,那么这些道具就应该会被转移到方舟的库房里。 这库房可不是开放的!摆渡者挨也挨不到……只有这青年的专属宠物寻宝灵鼠,能够突破方舟的限制——或者方舟根本没限制它——去到仓库里,确认某件指定的道具是否存在。当然,寻宝灵鼠也不敢在方舟上行窃,它只是能够帮助主人锁定某种宝物(道具或装备)的气息。可惜的是,它无法和人类交流。所以,寻宝鼠听到青年的自言自语,也只是“耸耸肩”,没有任何纠正的意思。 “看起来……那位史蒂芬的任务并没有失败,所以他既没有卖掉这件道具,也没有拿它给方舟抵账……”青年用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这么说……失败的是我啊——我果然被他给耍了吗” 说到这里,青年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不是不能忍受失败,只是自己的失败,似乎是拜一位低级摆渡者所赐。 “代号:艾斯,编号:hx4792,你的任务已失败。因检测到你目前的苦劳值与功劳值都不足以缴纳惩罚,请以一件价值匹配的物品作为抵扣。” 方舟系统冰冷的声音在这个豪华舱房内响起。 代号叫艾斯的青年再次蹙眉——虽说方舟的惩罚在意料之中,但作为他第一次失败的任务,惩罚到来之时,他心中还是非常不爽。尤其是,在他回味过来,似乎被对手给耍了之后,这种不爽更加强烈了。 但,青年仍旧保持着良好的风度。他依然从容地,打开了自己舱房的储物柜,先是取出了一副看似普通的扑克,放进了马甲的口袋里,然后在储物柜里扫视了一圈,最终取出了两件物品—— 其一是一只油光锃亮烟斗,其二是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手杖。 青年一手拿着一件,转身走回了光屏之前,正准备有所动作,忽然他的舱房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足足九下,一长八短。 第一百二十一章 抓个正着 方舟之上,居然还可以串门 “请进。”青年显然并不意外,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 得到了允许,这间房间的门应声而开,一个身影一闪,只见一位身穿半甲、明显武士打扮的少女,英风飒爽地走了进来。绛色的甲胄配合剪裁得体的月白色绸衣,将这十八九岁的少女衬托得身材高挑、玲珑有致,肤色胜雪、黑发如瀑。她的眉眼有典型的东方人特点,虽然五官略平,但柔和秀丽,像是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这少女一进门,便看到艾斯正在将手中的两件装备放到光屏上,不由得一愣,接着她的嘴角翘起,用带有明显岛国口音的英语说道: “怎么,我们的白执事大人也要牺牲心爱的装备来抵消惩罚了吗我印象中,白执事大人可是一直以完美、优秀两种任务评价而着称的呢!从未有过任务失败的时候。” 这句明显有嘲讽意味的话,似乎没有引起艾斯的任何怒火,他只是淡定地回答道:“这不就是命运的规律吗有胜利者,就有失败者。当初我能胜过羽生龙童,今天就会有人胜过我——再正常不过了。” “你!”听到艾斯拿了个什么“羽生龙童”做例子,少女明显脸色一变,双眉倒竖。但转眼、她又立刻平复了下来——此刻她来到这里,不是做意气之争的。虽然看到艾斯帅气又讨人厌的样子,很难不趁机揶揄,但她来到对方的房间,显然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打算用哪件装备来抵罚呢哦,肯定是这把‘文豪的手杖’” 艾斯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平静地将两件物品一起触及光屏,顿时,光屏上出现了两件装备的属性数据—— “大文豪的灵感之杖,杖头的红宝石里蕴含了一丝创想元气,曾被地球上的着名作家巴尔扎克得到过,促使其留下了许多传世佳作。装备此杖,会使持有者思路敏捷,灵感涌现,在行为的创造力和布局的灵活性上,有出乎意料的表现。除此之外,对逆境中的翻盘可能性,也有微弱的加成。综合评价:n+级传承物品。估值:不少于二千六百点苦劳值。 “夏洛克的敏锐烟斗,是享誉多位面的名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私人收藏之一,曾被地球上的名作家阿瑟?柯南?道尔获得,并依据其主人的原型,创造出了名着《福尔摩斯探案集》。此物蕴含一丝新神‘律令使’的气息。装备此物,将会使持有者观察力大幅度增长,逻辑思维能力、判断力、记忆力也有明显提升。点燃烟丝,将会获得在1分钟内精神力、感知力翻倍,持续时间结束后,精神力和感知力也将衰减一半,冷却时间:1天。负面效果:自负,持有者会逐渐迷信自己的判断,并轻视对手……综合评价:r级传承物品。估值:不少于五千点苦劳值。” 很显然,两件物品都足以抵扣这次任务失败的惩罚了,只是看似不起眼的烟斗,价值却更高!正常人都知道该如何取舍。 然而,艾斯不属于“凡人”范畴,他的眼睛聚焦在光屏里的烟斗上,流露出明显的不舍,但语气却非常坚定—— “我决定缴纳这件夏洛克的烟斗作为惩罚。虽然它是我珍藏已久的心爱之物——夏洛克本身也是我的偶像——还多次在任务中给予我巨大的帮助……但是,我也因此越来越自负、自大。这一次的任务,虽然我没有带着它,但它的被动影响已经让我深陷其中。那位‘史蒂芬’说得很好,就算我有能力下一盘大棋,布下一场复杂的好局,但人不是棋子,我忽略了每个人自主的意志和心思。这是我失败的最大原因。 “所以,现在是时候来个‘断舍离’了。离开它,或许我能真正地认识自己,做到老大所说的‘不假于物’的境界。” “诶,等等!” 眼看艾斯就要上缴这件r传承物品,一旁的美丽少女立刻出声阻止—— “既然你不要它了,那么,我可以出钱买下它。你一样可以用换来的‘钱’去缴纳罚款!而且,我们毕竟是一个组织里的,与其卖给方舟,不如让肉烂在锅里。” 听了这话,艾斯才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看到这美丽少女的第一眼,他的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 “宇岐美雪,你老实说,是不是替羽生龙童来的想看看我到底要牺牲哪件道具这只烟斗,他已经觊觎很久了” 一番笃定的话,加上犀利的眼神,让名叫宇岐美雪的少女一下子噎住,准备好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她足足呆了好几秒,才把心一横似的道—— “是又如何羽生君特意交代了,不在价格上占你的便宜——六千苦劳值或四百五十点功劳值,怎么样比市场价还高20,足够有诚意了!” 艾斯面上没有任何惊喜或不悦,他只是继续盯着宇岐美雪,半晌,才忽然转身,在对方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确认上缴了那件夏洛克的烟斗。 看到光屏上,烟斗化为虚影,红宝石手杖重新回到了艾斯手里,宇岐美雪不禁气歪了鼻子——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就是自己来的,别装了。”艾斯面上露出微笑,“想讨好羽生那个‘冷冰冰’大可不必掏出所有的积蓄,倾家荡产地来买我的东西。虽然这烟斗,羽生的确想要,但除非是我主动求着他买下来,或者找个什么中间人转手,否则以那家伙的高傲脾气,是绝不会接受的。你要真的买下来,他也会毫不领情,心里还要怪你多管闲事……” 眼看被艾斯说中了心事,宇岐美雪气得双颊泛红,却又找不到什么反击的话语。只得狠狠一跺脚,转身摔门走了。 房间里的艾斯无所谓地耸耸肩,转而眼神又恢复了凌厉,他看着舱房的虚空,不知道思索起什么来。 周道安毫不知道,被自己称为“弗雷德”的青年在干些什么、经历了什么。此刻的他,在离开方舟后,经过一阵恍惚,如梦方醒似的回到了现实世界。 由于离开时,他正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蒙着头盖着被子,所以眼下他“穿越”回来,也依旧是在被子里缩着。 只是周道安没有马上掀开薄被,而是眉头紧皱地琢磨起来—— “临走的时候,我怎么会突然泛起那种感觉好像要把这些物品都攥在手里才放心一样……看起来,贪婪之主的血统已然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我了!诶,刚才为了试验,主动取消了‘清心普善咒’的效果,才让贪心的念头一下子压抑不住。我得赶紧先刷个buff……” 想到立刻就做,周道安就这么卧在床上,闭着眼睛,开始用口技模拟箫声,“吹奏”了一首《清心普善咒》。 2分钟,心神安静的buff刷好,周道安才满意地将怀里的不方便随身带的道具都留在床上,然后掀开了蒙着头的被子,一个矫健地翻身…… 可还没等他下床,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不光是他,同样瞪大眼睛的,还有房间里的其他两人…… 一个自然就是周道安的贴身小丫鬟——菱角。她此刻就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张着嘴话都说不出一句。 另一个却是周道奇,他和菱角并排,此刻也是瞠目结舌的样子,一手还指着周道安,连连说道:“你……你!你大变活人啊!” 周道安内心顿时一慌!一边飞快地想着如何解释,一边又不禁恼火起来——他不是明明告诉菱角,叫别人不要来打搅自己吗 于是他立刻一双眼睛瞪了过去,结果还没等他发难,菱角就已经反应迅速地撇清道: “不……不怪我!是奇少爷非要进来的!我都说了您在午睡了……” 好!事实是,周道奇本来约定了今晚再来找周道安,履行赌约,但午饭过后,他忽然得了一件了不得的“宝贝”!一时又兴起,倒也不为了找周道安再赌什么,而是来显摆显摆,等着看周道安一脸惊奇加艳羡的样子,这样才能找回点自尊。 可是谁知兴冲冲地跑到西周,草草地见过三叔母后,来到周道安的房间前,却被菱角拦了路。 周道奇是什么人哪里吃这一套一问,说安少爷已经睡了1个时辰了,立刻嚷了一句“夏天睡什么春觉,疲懒!待我揪他起来!”说着抬脚就踹开了屋门。 菱角见阻拦不住,也只好跟了进来。 好在,周道奇这一次随行的虽然也有清茗铁牛两个跟班,但两人前不久才见识了一番周道安的厉害。自己的主子敢穿堂入室,他们哪里敢所以只待在了二楼。进到三楼周道安房间里的,只有周道奇和菱角。 哪知两人走进屋内,直奔床榻上,却发现被子下面啥也没有,房间里连个人影都看不到。正在奇怪,忽然就听到身后床榻上的被子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声音。虽说那声音似乐曲还很好听,但刚刚亲眼看见床上没人的两个,顿时汗毛都立了起来!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喘。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看你有大病 就在二人内心打鼓,一齐盯着被子的时候,没多久,那鼓起的被子就“自己”被掀开了,然后周道安便翻身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此刻,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周道安满脑子都是如何“找借口”,还没等他斟酌出什么理由,周道奇忽然嚷嚷着出声了—— “奇遇,老四,肯定是奇遇!好啊,你居然撞了大运……”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好一通,然后直接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了还在床上的周道安的衣领。 “从你莫名其妙地‘死而复生’我就感觉不对——那天我们把你抢救出来的时候呼吸都没了,为此我爹还重罚了我……可你现在又开始活蹦乱跳的,连智慧都增长了许多……若不是今天我撞见你的‘好事’,恐怕我就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三……三哥……有话好好说!”周道安心中一凛,他最担心的,就是被人看出自己乃是一名“借壳上市”的穿越者。眼下周道奇也看出了自己的不同,那么…… “三哥,我也不瞒你……我的确是有一番奇遇。那天留月阁上我遇险,模模糊糊地,只觉得自己飘离了躯体,越飞越高,茫茫然穿过了层层云雾,才落到了一个地方……” 既然有了一种借口,编了一通故事,那就索性照搬!只是这件事周道安本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况且周家的长辈也如此说过。可没成想今天这么巧,被周道奇撞破,说不得,这借口只能再用一用了。 “……没奈何,我才吞下了那老人给我的药丸。本以为,我忘记了前往那处‘桃花源’的路,便不会再去到那里。没成想,今天午睡,我又感觉到了那阵‘飘飘然’,不由自主地,就被拉离了此间,再去了一次……” “安哥儿,那你岂不是这一次又吃了药丸又要忘事一次”又听了一遍故事的菱角插嘴道,脸上满是担忧。 “这次没有了……上一回是我误打误撞入了‘桃花源’,后来要重返人间,那老人家不想我将那里泄露出去……这一回不同!是那老人家主动把我‘招’去的,却是有事要我帮忙,自然不好再抹掉我的记忆了……” 周道安现在说谎已经张口就来,没办法啊!一个谎言诞生后,往往就要无数个谎言去修补。 “要你帮忙仙人有什么事情还要你帮忙的”周道奇一脸不信。 “三哥,你这话说的……天生我材必有用!谁说仙人就能解决所有的事了好比盛饭用的勺和掏耳朵用的勺,都是勺,前者虽大的多,却能用它掏耳朵吗一块极品地精,能量比普通货色大多少但用它去发动回字楼的升降梯,岂不是大材小用”周道安立刻回道。 “唔……这倒也是……”周道奇被周道安的说法一下子糊弄过去。只见他摸了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忽然面色又是一苦。 “气人,气煞我也!”周道奇再次嚷嚷起来,“凭什么你小子这么好运气,能有这样的仙家际遇我‘周飞熊’哪点不比你强仙人为什么却不选我” 飞熊是周道奇的表字。这世界的汉域子民,和华夏子孙一样,在成人受冠礼时要受表字,意味着步入社会。除了亲近之人、长辈别有称呼外,都要叫表字以示尊重。 周道安还有半年满十七岁,到时候也要取表字的。这是题外话。 面对周道奇的不满,周道安可没有话说。他正准备附和两句,然后交代周道奇千万不要声张出去,却没想到周道奇那边已经转了话锋—— “老四,你可千万不能‘忘恩负义’啊!” “呃……三哥,你这是从何说起” “如果不是我带你去留月阁,恰好遇到这事儿,你能因祸得福虽说哥哥也是疏忽了,没有照看好你,让你经历了一劫,但相比你现在的收获,肯定是大赚啊!仙家际遇啊!” 呃……我该说你厚脸皮呢还是厚脸皮呢周道安腹诽了一句,面上倒也不表露出来。只听周道奇继续说道: “老四,打个商量,能不能再有这种事的时候,想想哥哥下回仙人再找你,你大可以推荐推荐你三哥!我时刻准备着为仙人效劳!” 你是时刻准备着想体验一把“沉浸式游戏”果然十七八岁的少年满脑子冲动和冒险。 可周道奇的要求,周道安自问是办不到啊!他哪里真的遇到过什么神仙就是方舟当初拉自己去做任务,也是莫名其妙的。难不成要经历一次生死考验,方舟才会出现也不对啊,从古至今,多元位面,死人千千万万,总不可能所有遇险的都进到了方舟里自己的编号也不过到k啊! 这些想法转瞬即逝,面对周道奇的“要求”,周道安苦笑了一下—— “三哥,给仙人办事可不是好玩的。说出生入死也毫不夸张……就拿刚刚这一趟说!我看着只是离开了不到一个时辰,可是在另一边,却足足待了4个月啊!期间不知道遇到了多少凶险……要是死在那里,我便不能回来的。” 周道安这话说得倒也不假,方舟任务确实风险太大。虽然有收益,但如果不是上了贼船,只能强大自己活下去,周道安也不乐意冒险——做个平淡的富家翁最好了。 “啊,安哥儿!你居然在……那什么地方待了4个月难怪看你头发也长了,皮肤也黑了呢!个子……只是瘦了点,没怎么长高!”一旁的菱角显然更关注这些细节,再次插嘴。 “啊是吗我以为回到这边只是过了一个时辰而已!没想到真的会经历4个月那我这年纪该怎么算啊” 周道安被菱角的话说得一愣,他倒没想到,自己另一个任务世界过了多久,回到现实,居然身体外貌也会跟着变化。 其实,这也正常——这一次周道安的穿越是“体穿”,身体直接“飞”到了19世纪。那4个月过的是实实在在。虽然他会注意剃胡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胡须长得并不快——但头发本就挺长的,再增长也不怎么明显,便忽略了。 现在被菱角这么一提醒,周道安赶紧下床对着镜子一看,确实发现了相比穿越之前的一些差别。这不禁又让周道安蹙眉,对方舟的秘密更加好奇—— 自己实力的增长是实在的,也能带到现实中来,这么看,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岁月变化,代入到现实中也才算合理。 可这么一来,方舟存在的原理又是什么这些任务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如果真实,那为何时间的流逝又和现实世界不同这边1个时辰,那边就过去了120天,几乎是1分钟1天的对比啊!这只有虚拟世界才能做到 搞不懂!还是那句话,自己现在级别太低了。 “我说老四,你别光顾着照镜子啊!你三哥的事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什么危险这些我都不在乎,嘿,越险才越好!否则我这一身本事岂不是无用武之地老四,给仙人说说,下一回有什么吩咐,一定要我来办!” 越危险越好我看你是有大病!看来富二代闲着闲着就喜欢脑残瞎折腾不是个例啊! “三哥,这事我说了也不算啊!要知道我把这事透露给你,已经冒着仙人责罚的危险了……” “是的是的,安哥儿这事夫人都下命令了,决不让我们到外面说去,否则……否则……”菱角想给周道安帮腔,但其实周鲁氏心性本就宽和,哪里会说过什么严厉的惩罚,菱角想编也编不出。 周道奇压根懒得搭理这小丫头,直接抓住正主不放,两人开始磨嘴皮子。这周道奇,似乎铁了心要成为“摆渡者”,倒是周道安越说任务如何危险奇葩,他越带劲! 周道安并不清楚,这个世界,由于修炼者的地位超然,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是特别羡慕的。而周道安在只言片语中所透露出的另一个世界的危险,那都不是修炼者才有的本事吗这怎能不让周道奇动心 周家本就是以修行立世的,周家子弟生来就被寄予厚望。周道奇不争气,修炼压根没有心性和根骨,他爹周闻博不知道找了多少老师,甚至请了家主点拨,可是十几年过去,周道奇除了“玩”的本事与日俱增,对修炼一项依旧是门都摸不到。 好在自己的老大周道玄特别争气,隐隐有天纵之才,是当世青年才俊,去年起,已经列于最新的“英杰榜”。这才让周闻博认了“老二不像样就由他去,总归周家还有人撑着”,放松了对周道奇的管教。 但失望毕竟是失望,周闻博对这个小儿子总归不会再有什么好脸色,有时候放任他荒唐,只要不在自己眼前晃悠就图个清静罢了…… 这些,已经成年了的周道奇何尝不知他纨绔归纨绔,但以前内心里是真想争气的,也由衷羡慕自己的亲哥哥有本事!奈何自己可能就不是这块料,多年下来,“玩”的方面愈发精深,修炼嘛……五识通灵术的第一层境界都没达到! 第一百二十三章 新鲜玩具 你不是真正的快乐,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护色…… 周道奇现在就是用“纨绔荒唐”给自己来了层保护色,用对待修炼毫不在意、漫不经心的态度,掩盖自己不成材的尴尬。 现在,当他感觉到周道安的奇遇很有可能是一条修炼的捷径时,那颗心立刻扑通扑通活泛起来! 眼下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过周道安的,任你好说歹说,我就一句话——这条大腿我要抱着! 周道安是真的头大了。没奈何,他这次的回归确实布置得不够仔细,被周道奇撞破不说,连菱角都看到了,如果眼下不安抚住周道奇,可能很快,周道安能在“仙界”人间穿梭的事就要拱出去。 “实在不行,先答应他另外,当初咖啡豆不也是在任务中把我拉进来了吗当时我可不是什么摆渡者……这应该证明,方舟是能‘邀请’摆渡者之外的人参与任务的。只是不知道普通人参加,是否就一定会签署契约成为摆渡者,或者参加第一次任务,是否就一定是死亡任务……” 想到这里,周道安只得面容严肃,对纠缠不放的周道奇说道: “三哥,先说好了!你要实在想,我可以去和那位老丈说一说……但,我不能保证他会同意。” “啊!你答应啦!当然当然……”周道奇忙不迭地答应。 “还有……就算老丈同意,你也未必会见到他的面……总之,给他们帮忙,可能只会听到他们的声音,叫你干些什么……如果失败了,惩罚也会很严厉,甚至可能会——死!” 周道奇还没表示什么,菱角却已经吓得“啊”了一声——原来安哥儿给神仙办事,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啊!神仙也会这么冷酷无情吗 周道安瞪了一眼菱角,嘴里继续说道:“另外,一旦成了神仙们的帮手,很可能就要一直帮他们做事下去……直到他们放你走,这个过程可能会很长……” “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像是跟他们签了卖身契,要么履行完契约,要么死在他们家,这都没法反抗的,对”这回周道奇接上了话,看起来他倒很有思想准备。 “……差不多!”周道安想想,“卖身契”这个说法似乎也没什么不妥,又补充道,“最重要的是,这件事一定一定,不能说出去给其他人知道!如果被别人知道,我很可能会被神仙重罚,甚至可能我会死……这样,就没人帮你求情了,三哥……” 周道奇立刻把胸膛拍得震天响,说道:“你放心,老四,家里我的嘴巴是最严的!这事,绝对不会泄露出去。谁敢说你什么,我就让他死!什么清茗、铁牛、甚至我爹……我都不会说的!” 眼看周道奇发了毒誓,周道安又把眼光看向了菱角—— “啊!安哥儿,我可不要见神仙……你放心,这件事我也肯定不会说出去的,否则……就叫菱角一辈子嫁不出去……还有,牙都掉光,再也吃不了东西……” 小丫头爱吃零食,还不注意刷牙,但牙口却不错。周道安总说她迟早有一天牙会烂光,但她也不以为意……用这个来发誓,看起来小丫头是很认真滴…… “连太太问起来也不能说,知道吗”周道安嘱咐道。 “是,就算太太问起来,菱角也绝对不说……”菱角下意识地捂了捂嘴,刚刚安哥儿可是说了,要是被别人知道他在帮神仙办事,神仙会发怒的……办事没办好,神仙都会重罚,要是被别人知道神仙的秘密,那真的有可能会死……上一次安哥儿差点死掉,大家可都是伤心得要命。安哥儿可不能再死了…… 看着小丫头露出害怕的神色,周道安也知道吓得差不多了——反过来想想,让这小丫头知道自己时不时地会“消失”一下也好,这样多了一个给自己放风和打马虎眼的人,更方便以后的行事。今天就是因为没有提前说好,午睡这种事很多人根本不在乎打搅不打搅的,何况系统限定是一个时辰,要是有意外多耽误了一段时间呢 一边反思,周道安一边又嘱咐了二人几个细节,想了想自己的谎言暂时还没有别的破绽,这事才算作罢。 “对了,三哥,不是说好晚上才去吗这时候你跑来有何事”放下一件事,周道安才问周道奇此行的目的。 “啊哦!嗨……”周道奇先是一愣,然后才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他有点太兴奋了!这么多年踏上修行的道路的愿望就要实现了,脑子里哪儿还会在乎原来那点小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新得了个新鲜的玩具,带给你看看……”周道奇现在可谓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殊不知他自己刚刚拿到那“玩具”的时候,兴奋劲儿可以拆了房子。 “玩具!”这个词立刻让周道安想到了之前打赌时,周道奇拿出的那个“玩具”——此刻应该已经在冯厨子的灶膛里成了燃料。 “菱角,这没你事儿了……我的床铺别动!你出去!我和三哥聊聊!”周道安连忙支开小丫头——要是周道奇再拿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那真是教坏小朋友了。 “哇,老四,你是不是想歪了以为我又拿那种东西来糊弄你我跟你说,这次是真的好玩意儿!来来来,你跟我走……”周道奇反应过来,立刻觉得不满,拉着周道安就向外走。 “实话和你说,本来我是想用这东西气你一气——你也知道,你三哥就是这么一个不服输的性格……”一边走,周道奇一边聊起来。 不服输的性格……是输不起!周道安腹诽道。 “本想着用这玩意儿让你乖乖就范,说出今天上午你遇到的事……但现在嘛!毕竟老四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当然不能是不讲理的人,所以上午的事我也不打听了,现在就直接带你去见识好东西!”周道奇语速飞快,把自个儿内心的想法竹筒倒豆子般说了,这只能让周道安又无奈又好笑。 “自己就把两件事混在了一起啊……算了,懒得解释了。”周道安摇了摇头。 跟着周道奇一阵疾走,又是下楼又是穿屋,两人会同了二楼的清茗和铁牛,发现小桂也早已揣着好奇心来了,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下到了一楼。 西周回字楼虽说没有东周那么高、阔,气派上也小,但总归是予章郡的“标志性”建筑,一层楼的占地面积都有一个现代足球场那么大。 回字楼,一楼中间的部分,本是开辟出来种点农作物的——先前说了,这个世界自有一番独特的“科技”,虽然要种植稻米,还是需要极大且开阔的面积;但一些蔬菜瓜果,却正好可以利用回字楼中心空着的区域,二层一封,就是个天然的温室大棚。 西周人丁不旺,家里的帮工佣人也不多,伺候周道安母子绰绰有余。一楼住的那些佃户,开辟楼外院子里的地就够呛了,楼内的空间真没什么精力去开辟,所以就把一层中间的那块地空着了,只铺了层平平的草,看起来就真像是个足球场了。 此时,这片草地上,却停着一个夺人眼球的大家伙! 虽然自己对这个世界还不够熟悉,眼前这个大家伙究竟是啥,周道安也没有十足把握,但根据那玩意儿的外观、脑补一些科幻电影的道具……周道安已然猜到,这东西,应该就是一种陆行器! 要知道,这个世界的交通全然不似真正意义上的古代,更偏近于另一种先进的文明——周道安戏称其为东方风的阿斯加德——以地精作为能源驱动,有陆行器、飞行器、传送阵三种方式。 传送阵属于官家和极少的一流世家才掌握的东西,不去管它,单说陆行器与飞行器。飞行器如同地球上的小型飞机、直升机一样,操作难度高,需要专业人士驾驶,故而不太亲民。 只有陆行器,是适用于大众、且许多普通的小康之家就有的交通工具。像周家这样的世家,自然不缺——就是西周,也有两辆普通的陆行器供家族使用。当然,平时只有柏叔出远门办事、或者大型采购,才会出动一台偏载货型的陆行器,周道安和周鲁氏主家出门,则会选择相对舒适一点的小陆行器。至于马车,那只是身份的象征,不实用…… 陆行器不是靠轮子行驶的,而是靠“四肢”。外形趋近于传说中的“木牛流马”,是典型的仿生学结晶。车厢就是巨兽级别动物的肚子,人和货“坐”在里面,操纵驾驶,四条腿就开始迈步。速度上倒也不慢,虽然比不过地球上的小汽车,但和马匹的速度比起来差不多。 西周自己就有的陆行器,那都至少是15年以上的“老车”。周道安只出于好奇坐过一次。那感觉,和地球上坐拖拉机的感觉差不多——一个字,颠!四条腿一加速,那感受甚至不如马车舒服……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要补课 而这个世界,这几十年下来人们生活安宁、经济发展稳定,就算人才都把精力放在修行上,也总归是会有人琢磨起“民生”项目的。 眼前,周道奇所说的“新鲜的玩具”,就是一辆最新款的陆行器。 俗话说,男人爱车犹如爱女人……不过对于周道安来说倒不是如此。上一世,他对车的喜好还在平均值稍下一些,除了一些复古车型,他没有特别的爱好,碍于工作需求,才买了一辆沃尔沃充门面。 可面前这辆最新款的“豪车”,实在有点让周道安提不起兴致——即便是有了一点“贪婪”的血统加成,他也对这陆行器本身兴趣缺缺,脑子只想着这玩意儿能换多少钱……原因无他,因为这架陆行器,实在脱离了“车”的范畴,违背了周道安骨子里的审美—— 没有车轮、没有流线型、没有四驱、没有旋风冲锋龙卷风……呃,总之,它更像是一只钢铁构造的“大螃蟹”。车厢是扁平的螃蟹壳,车顶和车窗倒是有,用的是透明的琉璃。 相比“木牛流马”的四条腿,它的机械腿多了四条,只是不是左右分布、而是前后分布的。考虑到螃蟹都是横行的,所以……还是巨像螃蟹。唯一的差别,螃蟹的八条腿都是支愣着的,撑起肥大的身躯,而这架陆行器的八只机械脚,是铺在车厢下方的,绝不能将车厢支撑得很高。 “老四,上来!”周道奇这会儿显宝的情绪又上来了,拉着周道安从金属台阶登上了“螃蟹”的腹腔。 不得不说,车厢里面还是装潢考究的,比“木牛流马”的内饰好了不知多少倍。不过,考虑到这是“奢侈品”,实用性(装载量)肯定不如木牛流马大的。四把精致的座椅,分列车厢,倒是和另一个世界的轿车内部很像。不过,操作台就不是方向盘了,而是一个凸起的半高台,上面浮着一个半圆形的球,操纵者双手抚着半球的表面挪移——很像是周道安上一世看过的《流浪地球》中那种后现代风格卡车方向盘。 至于脚踏板什么的,是没有的,只在圆球两侧的固定台上,有诸多按钮,如启动、加速、停止、锁定等等。 总之,操作方式和木牛流马式的陆行器差不多,只是功能更细致更全面罢了。 正在观察着,那边周道奇已经启动了“螃蟹”。从外界来看,这架钢铁“小”兽马上运转起来,不同于木牛流马那样四脚依次迈动,螃蟹的八只机械脚则以交替推进的方式前进。即,前面四条腿在地面上一抓一扯,推动车厢前移,然后后四条腿跟进,与前腿交叉后再一送,把车厢又推进一段距离。 别看分解是一段一段的行动,实际上所有机械配合严丝合缝,车厢里的人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波动,从车窗就能看到景物飞快地后移。 周道奇熟练地操纵着大螃蟹,绕着回字楼一楼的草坪跑了一圈,才停到原位,然后得意地问道: “怎么样,老四强多了” 对比的肯定是普通陆行器。周道安点了点头,道:“强太多了!速度快,运行也平稳,我都感觉不到什么振动……” “不光如此,走高地也比那些破烂强多了……哈哈哈,这是西原钟家研制的最新成果,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要开始流行起来!” 钟家是三旺五姓中的五姓之一,是超级世家,盘踞汉域西方——实际上五姓家族暗合五行,分列于汉域的东南西北中。这钟家,立世的绝学先不必说,单说他们的特长,就是金属机械制品。最早的陆行器、飞行器,都是钟家研制的,更别提还有许许多多的发明……可以说,他们代表了这个世界机械科技的最高水平。 这些常识,周道安总算是在那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慢慢补充完整了。眼下,他关心的不是钟家和流行趋势,而是—— “这得多少钱” 周道奇微微一愣,下意识地答道:“很贵,得十几万钱呢——毕竟驱动这样一架陆行器,普通的地精不够用,得稍稍品质好一些的,这成本就不少了!” “十几万钱啊……”周道安忍不住眼睛里冒了点小星星——还好有清心普善咒的压制效果,否则他就要忍不住把这辆“豪车”据为己有了。 不过他“贪婪”的样子表露无遗,倒是让周道奇看在眼里。周道奇脸色立刻变得纠结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道: “老四,按理说,你帮了我那么大一个忙,这架陆行器我应当送给你……不过,这是我和二哥(周道玄)一起购置的,我一个人是万万出不起这么多的。只是二哥最近和大伯父外出游历,这东西才归我用了……不然,老四你想想有什么别的想要的” 听到周道奇这么“上道”,周道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羞耻感上线,贪欲又被压制了不少。 “三哥客气了,鲜衣怒马谁不爱我也没有夺人所爱的意思,何况这还是你和二哥共有的。不过若要说需要……还真有!” “好啊,你说说看!我的东西你随便要,不是我的也一定尽力给你弄来!”周道奇倒是很高兴,只要还了周道安这个人情,他肯定会尽力帮自己在仙人那里说说好话。 周道安微微一笑,说道:“三哥你也知道,我经历了一遭奇遇,原本学过的一些知识统统忘了个干净。加上现在有了神仙托付的任务……我得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行。所以,劳烦三哥找两位‘先生’给我补补课。一位帮我习文,另一位教授我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这事可行吗” 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周道安是估摸着对周道奇而言,不算难事。不说东周家大业大,本身就养了很多门客教习,单说东周自己内部就需要建立“教育系统”。郡上的公学是一回事,相当于公立学校,能请到更好的老师,但私底下,大家族里的私教一样不少,且涵盖了更多方面。 习文与修行,算是两大类。在周道安看来,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前者能更好地认知世界,接受传承,丰富思想,后者则强健本身。虽说看起来这个世界修行者更吃香,周道安有了方舟,修行应该更加迅速……但,作为一个穿越者,以后要长时间地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文化层面是绝对不能落下的。 再说,虽然这个世界的文化、语言和周道安前一世的华夏古文明有些类似,但总归还有许多不同。就拿书面语来说,其文字类似繁体字,语法和古文接近,但周道安主要接受的还是简体字教育,很多繁体字就认不全、也不会写。另外,古文语法讲究精简内涵,但又有一定的格律规则。所以,如果不系统地学习,你看书写作都受极大的影响,无异于“睁眼瞎”。 比如周道安现在看《五识通灵术》这本秘籍,就很是费劲,只有他便宜老爹的半白文注释能看懂,这实在不符合世家子弟的身份。 当然,这是对周道安这种自我有要求的世家子弟而言,像什么高衙内薛蟠周道奇之流,文化课也就无所谓了…… “第二个好办,我们周家除了自家子弟,还有不少外门弟子。其中不乏有些自带技艺拜师投效的……给我建基的罗教习水平不错,明个儿我和他说说,给他一笔钱,后天就能到西周来,你愿意学多久都行…… “第一个……也好办,只不过这有必要吗马上公学就要复学了,听我家严父你的二伯说,这次请动了任聪老夫子——那可是天下文宗出身的学究,到时候啥学不到何必要费力气先学基础…… “啊,另外说起来,老四你都已经在神仙那儿挂了名,祂随便给你点奖励都能让你修行蹭蹭往上赶,何必要从基础练起……” 公学的课程起码都是高中以上的程度了自己还得补习基础呢,不然你让任老夫子这样的教授给你补习小学课程至于方舟的技能……那得花苦劳值啊!能从现实学的为啥不利用 “啊!我知道了!”还没等周道安解释,周道奇又自顾自地恍然大悟,“老四,你是怕被别人看出来你的修为忽然突飞猛进!却没个解释的借口!哈哈哈哈,你让罗教习他们当幌子啊……却是好主意!以后我也得这么办,到时候罗教习还会很欣慰,觉得自己教出了两个天才……” 算了,和这个纨绔子弟没啥好说的,他爱咋想就咋想…… 两个人在车厢里敲定了这件事,时间也来到了下午。虽说距离晚上去夜总……不对,是春楼……的时间还早,但既然周道奇来了,也就懒得再回东周了。他大手一挥,让清茗和小桂一起上了“豪车”,再让大春跟着铁牛和其他家丁坐另一架普通陆行器,一行人准备去吃个下午茶!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春楼初哥 是的,这里也有下午茶的习俗。予章郡虽说只是个二三流的小郡,但这儿的人们很会享受生活,于“吃喝”二事是不遗余力的。下午茶本是南岭那边的风俗,和夜宵为北方习俗一样,却都被予章郡全盘接纳。 周道奇现在和周道安关系正在“蜜月期”,巴不得多和这个堂弟亲近亲近。 一顿相当于小晚饭的下午茶吃得这些家丁仆从们心满意足,周道奇和周道安却相对克制——毕竟晚上的活动才是大餐!哪有先把肚子填满的道理至于下人们,显然是没资格去体验高消费的,所以先吃了个肚饱,晚上直接夜宵了——逛春楼哪次不要熬到半宿 夕阳西下,夜色微凉,华灯初上。 周道奇直接开着新款陆行器,招摇过市。这架“螃蟹”比一般的木牛流马要宽出一圈,在路上横行,颇有些悍马的感觉。坐在车厢里看四周,周道安倒也觉得视野开阔。 予章郡高高矮矮的楼,在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矮的不过一层,高的也不过二层,超不过西周回字楼。 越往郡中心走,道路越是宽敞,即便“大螃蟹”开路,行人也不用避让。在平稳舒适的体验感中,“大螃蟹”来到了目的地。 留月阁——先前已经介绍过——予章郡最有档次的“娱乐场所”,此时完全出现在周道安的眼前。 今日并非什么休沐日——大众的休息放假日——但只见一楼酒馆,就知道留月阁的生意有多么火爆了。只见这占地二十亩的庞然大物,四面都敞开大门,不断有人进进出出,距离十多米,就能听到喧哗声传出。 这喧哗声倒也不叫人恼怒,因为这里面有一股闲散、快乐的味道。向楼里走去的人,都面带期冀、高声谈笑;从楼里走出来的人,都酣畅淋漓,意犹未尽。只要你往这些人流里一站,就能感觉到那种欢乐,如何还会因为噪声而烦恼呢 只一扇大开阔的门前,就有十二个小厮在门口迎客,不断迎向客人,然后很有路数地询问客人的需求,再躬身引到空座或是上楼去。迎完交接,再回头来接班,如此轮换,绝不至于让任何一个客人落空。 周道安前一世也去过不少五星级大酒店,或是高档娱乐场所。前者矜持,后者热情,就周道安自己的体感来说,后者热情的服务总会让人心里愉悦和放松。前者则依托着华丽庞大的建筑,等着你自己走向前台,然后才彬彬有礼地问一句“有什么可以帮您”着实有些高傲的距离感。 所以,留月阁的这种风格,倒是很合周道安的胃口。他也不禁被这样热闹的氛围所感染。 “走!”把陆行器很高调地往路中间一停,跳下车的周道奇拍了拍手,随意让身后的跟着的仆从把陆行器开走停好,自己则一拍周道安的后背,向着留月阁大步走去。 “哎哟,奇少爷!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好,似乎迎客的小厮在哪个世界,用语都差不多……只见周道奇还没走到留月阁的十五米范围内,就有一位青衣小帽的小厮笑脸哈腰地迎了上来,嘴上熟稔地问候起来。 “哈,你认得少爷,少爷可不认得你!别说虚的,老规矩,四层春楼,头前带路!”周道奇手一背,趾高气昂地大步走开。身旁的清茗非常熟练地掏出一张小面额的钱票,丢给那名小厮。 那名小厮飞快地扫了一眼面额,倒没有什么激动失态,只是职业的笑容更灿烂了一些。 “好嘞,奇少爷您请……” 周道奇在前,周道安在后,只有清茗和小桂跟着,其余的仆从们都只能到一楼二楼待着。四人在小厮的指引下,坐上了一架小型的升降机。一般来说,出于资源优化利用的考虑,升降机一般是在地精的能量承受范围内,能做多大就做多大。可留月阁的升降机有好几台,却都是只容几个人乘坐,显然是照顾了这些豪客们不想同不认识的人挤在一起的要求。 当然,这种小型升降机只负责运送到四楼的客人。其余三层……那还是有公共升降机的。 升降机稳稳上升,只到了第三层开始,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吵杂声了。等到了四楼,升降机门一开,眼前的景象就完全不同了。 虽然周道安知道自己正身处“楼”中,但眼前四周的景色确实开阔的,犹如在室外郊区的某处竹林,脚下一条小径,两旁潺潺流水。只拐了一个弯,景象又不同了,似乎从竹林来到了桃林,竟然还有真实的飞鸟蹄鸣而过。 周道安不是建筑专业的,他不知道四楼的布置是由建筑大师精心设计,尽可能地利用了空间,营造出了一种完全不同于室内的感受。 “如何老四,你不是之前的记忆都消失了吗这里景色比你所说的‘桃花源’如何”周道奇看着周道安一副乡下游客的样子,不禁低声问道。 “多了精致,少了野趣……”周道安言简意赅。他哪里知道桃花源什么样,反正照着想象的说呗! 周道奇倒是很以为然,他点了点头,脚下不停。此时转过桃林,眼前出现了许多“小房间”,都做成亭台楼阁的样子,隐藏在山水之间。 引路的小厮走到这里,算是完成了任务,因为一位靓丽的素衣妇人已经从“山水”之间转了出来。 最早最早,青楼里的老鸨打扮都是浓妆艳抹,年纪不说五六十也有四五十,语言媚俗又刻薄——这种固有印象源自各种影视剧。 后来有所改观,有赖于一些小说影视剧将“妈妈”这个形象稍稍美化,更像是交际场上的c位,情商高,气质佳。 眼前的这位素衣美妇显然属于后者,而且相较于后者,连一点交际花的风尘气也无。只看这位“妈妈”,你就会觉得不虚此行,期待值更甚。 “奇少爷,您来了。”素衣美妇走到周道奇面前,微微一礼,说话声音也是温柔细腻,没有丝毫的谄媚,也丝毫不提之前周道安在留月阁遭遇意外的事。 好在周道安这段时间外表有些变化,气质更是和从前大不相同,加上上次他虽出事,但并没有多少人看过他的面容,所以铃姐也压根没认出周道安,只是美目一扫,就收回了目光。 无怪如此,这种十六七岁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她看得太多了,只当是周家又一个小纨绔。 自称是风月老手的周道奇,面对这美妇,似乎也不敢放浪形骸,也相对矜持起来,露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铃姐好,今天带我家堂弟前来见识见识,不过可不用先前那样的大厅了,找个小一点的厢房——就我二人而已。” 被称为铃姐的素衣美妇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一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跟着铃姐,又走了一段小径,到了一间小榭中。 已经看到了诸多“室内布景”的周道安,对这间全木质结构、清新素雅的小榭没有流露出太大的惊讶。 周道奇居首,在主位席地坐了——臀下是珍贵的绒毯,坐在上面只会觉得柔软,没有地面的冷硬。面前的小几,大约够两个人并排坐。周道奇与周道安一人坐了一张,身边留下的空位不言而喻,剩下一张小几后面就由小桂和清茗坐着。 坐下后,便有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上来布菜倒茶。所谓菜肴,也只是一些可口精致的点心。周道奇要了临江郡那边传来的黄酒,浅浅地泯一口,很有点雅趣。 并不如想象中的,众人落座,姑娘们很快就上来。而是由铃姐陪着,先说几句话。别小看这几句闲聊——客人若没有熟悉的姑娘,就要先和妈妈说好自己的喜好。像周道安这样的春楼初哥,来之前脑子里是没有一个概念的,这就需要妈妈在闲聊中,把握客人的心理,揣摩对方的喜好。 似那样呼啦一下子来一大波人,然后任君挑选的,属于不入流的春楼。留月阁这地方讲究一个雅趣——何为雅趣妈妈根据客人的喜好,安排好合适的姑娘,入得此间之前,客人们就会有一种由衷的期待。等到合心意的姑娘出现在眼前,就会有一种惊喜之感,那么今晚肯定尽兴而归。 当然,这种“玩法”非常考验妈妈的能力,也很考验春楼的“底蕴”。若是妈妈揣摩不到位,或是来的姑娘质量参差,客人不喜,退走一个两个的,那都是很损春楼形象的。一步到位、一针见血,这是高档娱乐场所“经理”们的本事! “安公子喜欢听曲儿、看舞”铃姐对周道奇是了解的,所以此刻直接坐在了周道安的身边。 “听曲儿!”周道安没怎么犹豫就回答道,毕竟他对声音的敏感,大于视觉冲击,加上学完了《清心普善咒》也算是入了音乐的门。 “那可巧了,眼下正有一位,可当安公子的知音……”铃姐很自然地一笑,如是说道。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送上门来 真的是巧合当然不是。 在周道安说出答案之前,铃姐就已然有了个大致判断。别看她问了“曲”还是“舞”,但其实已然是把范围缩小了许多——要知道,这留月阁的春楼,几十位姑娘,各自都有擅长的。有的妙音、有的善舞、有的能喝、有的会许多游戏、有的则能察言观色说些体己话…… 若周道安是个羞涩的小男生,那么会游戏的、能察言观色的姑娘就比较适合,尽可能地化解对方的尴尬,缓和气氛,放松心情。 若周道安是个急色的,那么就不能安排这样“主动型”的姑娘,因为两方主动,看似合拍,但腻歪得也快,没了余地。反倒要安排那种含羞待放、或是清纯青涩的,才能让急性子把兴奋感延长。 至于周道安嘛……先前,两人只是互相寒暄了两句,铃姐问了问周道安的称呼罢了。但前者已经从后者的措辞、坐姿、神态中,看出这不是一个荷尔蒙无处释放、急性急色的主儿,也不是那种羞涩慌乱的小屁孩。虽说周道奇言明,自己的堂弟只是个春楼初哥(其实周道安之前跟屁虫一样的硬蹭了几次春楼行,但因为他“失忆”,这些经历就不能算了),但铃姐眼中,此人沉稳洒脱,没有被堂兄的讽刺恼怒,也没有什么故作矜持,很显然是位少年老成者。 不愧是周家这样的世家子弟……铃姐内心暗道一句。这样的公子哥儿最喜欢格调高、含而不露的姐儿,有姣好面容是基本,还得有一技之长提升“情调”。 当然,还有那种潜心研究诗词文章的,但眼前两位周家公子语言都比较“接地气”,显然不是此道中人。 又聊了几句,铃姐就起身离席。等她一走出小榭,周道奇就立刻扭过头来冲周道安说道: “怎样,铃儿姐本身就很美哎,若不是她已经‘多年媳妇熬成婆’,再也不接客,我还真想让她‘陪’我一回……” 周道安“呵呵”一笑,点头称是,心里却想,铃姐这样的人物肯定大有来头,虽看上去对所有客人都客客气气,但却一定惹不得她,只看周道奇这样的纨绔,这种小心思也只敢私底下说说,就明白对方绝不是好招惹的。 铃姐离了席,那边的周道安和周道奇自然是等着姑娘们前来。而她自己则在走出小榭后,沿着小径走出一段距离,又拐入了一丛桃花树的布景中。 细看下,才发现这路旁的桃花树虽然种得紧密,但树与树之间只是前后重叠,遮挡住了缝隙,实际却有一道可容纳一人穿过的空间。 此时左右无人,铃姐脚步轻盈,无声地走进树林中。穿了几穿,地势却变得高了起来,桃林已是一座小桃山。沿着台阶走上山去,在桃林掩映下,是一面墙,似乎便是留月阁四楼一方的墙壁,而这座小山坡则是依墙而设。 却见铃姐手拂过不起眼的墙壁,与她平视的高度,墙皮向两边翻开,露出一个巴掌大的轮盘,轮盘外圈则雕刻着十二个图案。 铃姐纤指点上轮盘,开始顺向转动,让轮盘上内圈的刻度指针向后对齐了外圈的三个图案,接着又逆向转动,也是对齐另外三个图案。当指针指向了最后一个图案后,“咔嚓”一声轻响,那面墙直接从中间裂开,露出另一条通道。 这里居然还有如此精巧的布置!俨然就是一处秘所。 铃姐闪身走入其中,随即,裂开的墙壁又重新合拢,连覆盖圆盘的墙皮也归位,从外面看起来,再无一点儿痕迹。 进入秘所之后,出现在铃姐面前的是一座袖珍的庭院,绝不会占上很多面积,却围墙、院落、房屋俱有。铃姐熟门熟路地推开院门,只走了几步,便进到了屋子里。 这屋子里倒是很敞亮,单间,一张长有丈余的古色古香的木桌,几乎塞满了整个房间,桌后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正喃喃自语着。 他的外貌很是奇特——身材并不起眼,只是脸庞看上去有些婴儿肥,留着一撮小胡须,稍稍让自己看上去成熟一点。他细眉细眼,配上一张小嘴,本来很有些“喜气”。只是,他的皮肤白得不像话,又在白中透出一点血色的红,一如初生的婴儿、或是伤口脱痂后露出的新皮……连眉毛胡须头发的颜色都略显得淡,细看去,还会发现看似黑色的毛发根部,其实是淡黄色的。 如果周道安在这里,就会看出,这人是个典型的白化病人。在这个世界,对这种病也有特殊的称呼,要文雅得多,名叫“玉肤症”。 不光如此,那青年放在长案上的左手,齐腕而断,没了手掌。 “爷……”看到这青年,一贯在外人面前显得矜持雍容、含而不露的铃姐,却露出了一副小女儿神态。她带着一阵香风,直接走到了这青年身边,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那青年从自言自语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看着娇滴滴的铃姐笑了笑,伸出完好的右手,拍了拍铃姐的纤手,口中却问道: “那小子真的来了” “没错,就是他!不过和传闻中那西周家的书呆子小废物有点出入,看他气质,倒是不差……”铃姐接口道,“以往我对他印象不深,只觉得是那个纨绔子弟的跟屁虫而已,这回看……若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身份,我都怀疑是另一人……” “不奇怪,我不也是因为小觑了他,才吃了亏吗周家这一代的老大在南岭做官,所以这些年周家和‘烈家’走得近。这小子应该是学了烈家附庸僵尸门的功法,正好有些克制咱家的……这才让我着了道儿!” 那青年有点话痨,但铃姐却毫不以为意,静静地听他说着。 扯了几句,青年终于回到了正题。 “你看他此番来,是否对我的身份有所察觉” “似是没有……那小子除了他的纨绔堂兄,还有两个废物小跟班,再没带什么特别的人。从他堂兄的言语间,似乎是和这小子有什么赌约,这才单独请他来此……” “……也对。我并没有露出面目,留下的法宝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只从我的功法上,推断不出什么——毕竟李家的功法流传甚广!只是这小子早上遇袭,晚上就来了我这里,未免太巧合了……” “那……要不要就在此间把他办了”铃姐低声询问道。这留月阁春楼,可以说是他们的主场,藏着不知多少布置,对付英杰榜上的高手都可以。 “不。”那青年却立刻拒绝了,“上一回我们就是仓促行动,导致打草惊蛇,没有探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反倒让对方察觉,放了一把火,制造了混乱,弄得官府都介入了……这一次,我们就放个长线……” “你留个心眼,找个精明点、但又底子清白的,去和他套套近乎,先弄清楚他的来意。若他对我们没有察觉,再动手不迟。”青年做了决策。 “是,爷……您看,让碧箫还是清瑶去” “这个铃儿你拿主意就好——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可是你的强项。”青年笑了笑,再次抚摸了一下铃姐的玉手。 喝了两盏酒,姑娘们还没来。周道安看了看周道奇,只见这位堂兄没有露出丝毫的不满,便认为这大约是常态,也就没有什么表示,心下只是琢磨,待会儿要怎么行动——去厕所并不是难事,难的是他自己出事的那一间究竟是哪一间厕所,他还没搞清楚,总不可能一晚上把所有厕所轮个遍 略一思索,周道安便开始和周道奇聊起此间的环境来。 “三哥,这间可是你常来的哦,是……但是这小小空间如何装得下许多人” “那自然是另有房间啊!像上一次,大鹏、阿辉他们几个都在,就得去‘鸣玉轩’,那是这儿最大的几处厢房之一了,也就是你三哥我……” “之前我跟三哥你来这儿,也都是坐在‘鸣玉轩’” “呃……是啊!”周道奇回答得有些尴尬,之前周道安都是作为捎带的跟来的,就算和他们一起在此娱乐,都不会给他配个姑娘……想到这儿,周道奇又有点庆幸——好在自己的堂弟忘了之前的事,否则自己和几个富家子弟冷落他、甚至拿他当小跟班使唤的事,难免会让周道安心里有些疙瘩的。 有疙瘩,那可就不好了!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奇少爷可是正有求于自己的堂弟的…… 周道奇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于是赶忙向一旁伺候的小丫头道: “铃姐去了很久了,怎么还没……” 正说着,小榭之外香风阵阵,那素衣美妇铃姐已然重新回来,而这一回,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名风姿各异的美人。 “两位公子,久等了……”铃姐的声音悦耳动人,她虽是领着两位美人走进了小榭,但却拿捏着位置,不会挡住任何一位姑娘的面容,把风光都留给了这两位美人。随着她们进来,周道安的目光也随之望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谈谈琴,吹吹 箫 红绿两色本就是撞色,加上“大红棉袄绿棉裤”的梗,让这两种颜色一直是大俗的颜色。 不过,眼前这两位美人,就一人穿红,一人穿绿,却丝毫不显俗气。原因无他——好看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只见穿红的那位姑娘梳着堕马髻,眉心同样点着红色花瓣纹饰,一双桃花眼水朦朦的,似乎看人带光,能勾魂引魄一般,红色纱裙轻薄宽松,却衬着里面紧俏的收腰裙,显出婀娜的身段,更增明媚。 而穿绿的那位姑娘则显得素雅得多,身上的绿色也不是大绿,而是微翠,衣裙显得身材修长,没有红衣姑娘那样艳丽,却多了几分秀色。同样,她的长相也是偏清新秀丽的,眉眼放在一起格外和谐,虽然只是淡妆,却更似出水芙蓉、天然无公害…… 最重要的是,绿衣姑娘的发型是垂鬟分肖髻,这意味着此女还是少女,并未给客人伴宿过——春楼中的女子并不是低廉的卖身女,但难免会有豪客一掷千金,想求一夕情缘。通常,春楼姑娘的“第一夜”都是其身价的最大卖点。故而春楼也会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在姑娘可以“出阁”之时大力造势。真的有实力的恩客,要为心仪的姑娘出资举办一场盛大的仪式,获得春楼和姑娘的双双认可,才能留宿闺房。这种行为,被称为梳拢,取自少女变为少妇后,发型变化的意思。 红衣姑娘的堕马髻,就属于少妇的发式。当然,并非说,这姑娘被人梳拢后,身价就会大跌。相反,很多客人反倒喜欢这样“懂风情”的女子。况且,苹果的第一口总是最难啃的,如果是已经被梳拢的姑娘,手续就不用那么烦杂,经济实惠得多。 我们的周道奇少爷,就从来不喜欢那种少女……他来春楼,从不会盯着一个两个姑娘捧场,每次来都要换换新口味。如果是未出阁的少女,往往又面嫩娇羞,与他“互动”不会太深入,难免扫兴!我们奇少爷又从不来不做长线投资——太慢,太不爽利! 有些人来春楼是为了体验高档服务,有的人为了谈情说爱,有的人则是为了最终的主题……周道奇,显然属于第三种。 此刻二女进了小榭,让周家兄弟的眼睛都不自觉地亮了起来。 “这两位是老身的女儿被看和碧箫,老身以为,她二人与公子有缘,所以予她俩机会……”铃姐何等样人,一看周家兄弟的样子就知道自己带来的姑娘很让客人满意,但嘴上还要说着让人心里舒服的话,“被看、碧箫,来见过周家的两位俊杰。” 在春楼中的女子,即便不需要老鸨指明,也知道在场中谁是自己合适的恩客。何况这俩都是人精被看立刻娇笑一声,福了一个礼,算是和周道安也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带着香风轻巧地到了周道奇身边,贴着对方坐了下来。 碧箫走的是清冷路子,但肯定也不能是冰山美人拒人千里的状态,所以她只是淡淡地鞠了一下身子,手执一管青翠长箫,坐到了周道安身边,还保持了一点点的距离。 被看那边已经乖巧地贴身给周道奇敬酒了,碧箫这边则和周道安“相敬如宾”;被看那边开始和周道奇玩起了罚酒的游戏,碧箫这边则开始和周道安聊起了诗词歌赋……总之,场面很是和谐融洽。 铃姐待了片刻,就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似乎这位“家长”一走,两位“女儿”也就更放得开了。她们虽不是普通的卖身女子,但总归是做生意的,顾客就是上帝的道理都懂,所以就连碧箫,也在两杯酒下肚之后,笑容多了许多,和周道安相隔的那条缝,也不见了。 “我看你带着这管玉箫……对,不是玉制,但看起来青翠晶莹,不是凡品” 周道安前一世不是没做过应酬的事儿,也知道欢场女子逢场作戏的调调。但他不会持将对方摆在一个“服务者”的态度,从来都是讲究一个尊重、和谐。虽然此行来留月阁,他的目的不是为了寻欢作乐,但眼前的美女与他并没有什么矛盾,也的确清新可人,自然不必摆什么身段。所以,他开始主动找话了。 碧箫嫣然一笑,将长箫拿起,直接放到周道安的手上,一边轻柔地解释道:“此箫是临川郡制箫大师宗朴的作品,用的是碧微山青竹为材,音质相对普通的长箫要轻、亮一些,有个名儿,就叫碧微……” “哈,倒是和‘出生地’同名了,也很搭配你的名字啊!”周道安客套了一句,拿起这管长箫仔细看了两眼,只见长箫比一般的洞箫略细,开了前七后一共八个孔。 “这……算是琴箫”周道安试探着问了一句。琴箫,是地球那边的说法,指的是专门配合古琴演奏的一种古箫,特征便是八孔和略小的直径。加上听说碧箫介绍此箫的特征后,便有了个猜测。 若说周道安自己为何会对箫有研究,也完全是因为他少年时很迷《笑傲江湖》,可惜很多电视剧里箫和笛是不分的,因为笛常见,箫少见,所以他当年特意查过一点儿关于箫的资料。 “啊,公子是行家啊!”碧箫美目一闪,有些惊喜地说道,“没错,这的确就是琴箫。碧箫的另一位姐姐——清瑶,擅长抚琴,我俩有时会搭档演奏。” 她说的,这算是留月阁所排练的几个保留节目之一。清瑶和她齐名,都是清倌人,技艺超群。 “啊,那以后有幸,真是要见识一下了。”周道安连忙说道,这话至少有一半真心——他现在也算是半个音乐人,自然对这种事会感兴趣。而且,他心中一动—— “说起来巧……我闲暇时翻到过一本古谱,里面记载着一段曲子,只是我不识谱,所以不知道这古谱里的曲子究竟如何动听……今天遇到碧箫姑娘,不知道可否能为我试奏一番” 周道安想的自然是《清心普善咒》了,那曲谱他是不认识的,但在方舟上学会了,谱子就以图案的形式记在脑海中的。他要做个试验…… “公子能记得谱子吗可录下来,碧箫愿意一试……”碧箫自然乐意。 周道安当即叫一旁伺候的小丫头拿来纸笔——这是春楼里常备的,专为那些爱好诗词歌赋的客人准备——就着小案几,照着脑海中的图案写了起来。 碧箫在一旁凑着看,这时候她的距离和周道安是零,幽香袭人,若不是周道安身上带了“清心”buff,可能也会心猿意马。 看周道安笔尖写下这些古风的音符,碧箫一边轻声哼哼起来。这让周道安马上明白,那古代华夏曲谱的形式在这世界果然也是可用的。 清心普善咒篇幅不长,写了一页多一些,就算完了。碧箫当即拿起长箫,对着谱子吹奏起来。 果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几乎不用识谱、练习,只对着曲谱,一下子就能完整吹奏。到了重复第二遍时,都可以带上情绪了。 周道安自然是熟知曲子的旋律的,在他看来,碧箫吹奏水平却是不凡,听起来不但“清心悦耳”,而且舒缓张弛,比他自己只“吹”旋律不讲究情绪起伏可是好太多了。 但,他关心的,是在自己脑海中,可自视的状态里,“清心”buff的那个持续时间,并没有因为碧箫的一曲奏罢,而有所刷新。 这意味着,这首曲子作为“技能”使用,才是有效的——它是一个范围性状态加持,所以周道安作为听众,理应受到这个buff效果刷新,但却没有。看来,这首曲子要起到“技能”的作用,可能还有方舟的加工……起码普通人演奏,是不能转化成效果的。 心中对试验结果有了数,嘴上倒没有闲着,周道安“狠狠”地夸赞了一番碧箫的演奏。 “多谢公子夸奖,这曲子虽然不难,但音律清新脱俗,别有一种风格,是碧箫从未听过的……不知公子是在什么古籍上看来的” 碧箫干的就是这一行,自然对曲谱是知道甚多。但清心普善咒显然不在她的认知范围内——原本,她以为周道安所谓的“古籍”曲谱,只是一首稍微古典的曲子,录出来,显然是为了拉近和她的关系。没想到对方写了一首曲子,还真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可这真是古曲吗碧箫心里打了个问号。因为这曲子是偏向佛教的曲风,在汉域这个流行“道”派思想的地方,是风格迥异的。碧箫很确定,这首曲子是琴箫皆可演奏的,但在她的专业领域的认知中,一定是没有存在过的。 “我这堂弟有宿慧……啊,就是他梦多!在梦中总能梦到些古怪的东西,这曲子嘛,八成就是他做梦得来的!” 一旁的周道奇忍不住插话了!方才他和被看“玩”得好好的,那边却忽然开始奏曲了,他便也听了起来。后来听到碧箫的疑问,自认为聪明的周道奇立刻明白,自己这不通音律的堂弟如何会记下什么曲谱,肯定是神仙传给他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寻厕 说到“仙人际遇”这个事儿,周道奇可就太郁闷了!尤其是喝了几杯酒后,更加想不通,为何仙人没看上多才英俊的自己,却把好事儿给了自己这个一窍不通的堂弟…… 心下不爽,奇大少自然嘴上就得说出来。好在他还有几分理智在,没有直接给周道安兜个底掉,只是小小地“揭穿”了一下。 周道安立刻“瞪”了一眼自己多事的堂兄,却见对方一脸不以为然,反倒是露出一个哂然的表情——我又没给你泄密!而且你既然拿出曲子,不就是为了讨美女欢心么!还借口什么古籍……直接说自己天赋异禀不是更吸引人! “啊!还有这种事!”周道奇身边的被看立刻“捧场”地叫了起来,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她只是粗通音律,对这曲子也没上心听,只是把握自己恩客的心理罢了…… 碧箫也微微诧异,用漂亮的眼睛看向了周道安。显然,她虽然不相信什么“古籍”,倒是对“梦里得曲”的说法更信任一些。 看着对方“很感兴趣”的目光,周道安只得打个哈哈——他可不想再次把谎言来一遍!于是乎,他立刻用出了岔开话题最优秀的手段之一—— “见谅,我去方便一下!” 尿遁,真是一个容不得别人拒绝的借口。总不能不让你撒尿,憋着先把这事儿说清楚而且,但凡懂些人情的,就知道此话题当事人不愿意多提——尿遁都出来了,这话就到此为止! 当然,尿遁在周道安的计划里,是迟早要派上用场的。当初他可就是“死”在厕所里的,不借尿遁,怎么去到那里而要去案发现场,他得先了解现场在哪儿。这一点,他已经从周道奇那里“探”出来了。 上一回,周道奇和几个纨绔一起大摆筵席,按他的说法,用的是此处最大的“包厢”——鸣玉轩。 周道安出门时立刻有个小厮跟了上来,不用说他也知道这里多半的客人离席是要干嘛—— “客官可是要如厕请跟小的来……” 他刚刚侧过身,领先半步在前面引路,周道安的声音就响起来了—— “你们这儿有几个厕所” “回客官的话,这一层春楼有厕所四间……” “四间如果这儿生意好,客人多,四间厕所够用吗” “瞧客官您说的……自然是够的,而且绰绰有余。本身我们的厕所都修建得宽敞,客人们即便如厕,也不是扎堆去的……” “原来如此,那这些厕所都修得一模一样吗” “……那倒是有些不同的……”小厮虽然心下奇怪,为何这客人如此关心厕所问题,但毕竟来这里的客人都是衣食父母,有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那都得满足。何况,客人千奇百怪,什么癖好的没有 “客官您看,您在的房间有个名儿,叫‘听音小榭’——那是因为这一块的景儿也都布置成水乡的样子,其它房间也都如此,榭、亭、阁为主……这一片我们就叫‘南国风光’。所以给这片区配的厕所,也得装修成南国样式的……” 周道安“哦”了一声,心下了然——这和他预判的差不多。因为自打进了这层春楼,他就一直留心观察。铃姐引他们走过了一段路,期间就看到了两种风景,虽有自然的过度,但作为一个装修讲究、设计繁复的“高档娱乐场所”,肯定会追求细节配套、上下一致的效果。 但这里的设计除了追求精致奢华,还有一种隐隐间“曲径通幽”的迷宫味道。以周道安普通人的方向感,在跟着铃姐走了两个弯之后,就会弄不清路径了,这也是拜此地的装修所赐,会给人的视觉造成一定的差异感,也会吸引人的注意力,自然也就忘了来时的路。 另外,周道安也观察到,此间的装修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当初自己的前身、真正的周道安死因就是死于火灾。可这里看不出任何重新装修的痕迹,结合小桂告诉自己,是三楼戏馆着火,浓烟上窜,才让滞留在四楼又昏迷不醒的周道安呛咳而死,也就是说,这里的布置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 “我家回字楼足有200年历史了,说实在,有些老旧了,这段时间我正琢磨着换换装修什么的……碰巧,你们这儿的装修很是精致,少爷我看着喜欢,所以才有此一问……既然你们这儿分了四块区域,有南国有北方的,那我可得好好看看,说不定就有得借鉴……” 这是周道安想好的理由。小厮虽然脸上答应着,但心里很不屑一顾——要知道此间的装修可是自家东主请了大能人给布置的,设计的一花一草都有讲究,你这样走马观花能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就这么聊着,周道安已然到了这一区域最近的厕所。此处的厕所果然如小斯所说,便是南国风情,没有特别的隔板墙壁,却都用茂竹和溪水隔开,每一个小隔间似乎都是一个竹林深处的所在,加上听着胯下小溪沟流过的水声……确实有点催尿。 周道安在这里留了一泡尿,很快就出来了。因为此间并不是他出事的地方。刚刚在路上他已经问到,鸣玉轩在另一片区域,名为京华烟云,仿造的是帝都的建筑风情所设。他们上次既然是在鸣玉轩聚会,本着就近原则,肯定是把他送到那块区域的厕所里了。 “这装修好是好,但是太素雅,不够华丽!倒是京都的雍容我很喜欢……不如你带我去那边转转!” “这个……客官,春宵一刻的……难道您不想着回去”小厮一听,和着这人闲得真要参考留月阁的装修京华烟云那块区域有段路程,他陪着转一圈,实在是有点…… “花不了多少时间,本少爷就这个性子——想到就去做!”周道安为自己立了个人设,接着从身上摸出一枚“当十”大钱(钱票一般是大面额的,起码成百上千,小面额的如果都要用铜板来支付,难免携带困难,因此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推出了当十钱,也就是一枚顶十个钱的面值),丢给了小厮,“少不了你的跑腿费!” 拿了钱,还有什么说的小厮也不废话了,一弯腰,老老实实地前面带路。 这一路走,周道安自然一路夸夸其谈,大肆点评此地的装修。这小厮只是点头附和——他不是铃姐那样的人物,察觉不到周道安的行为略显刻意,虽然“演技”还行,但也没到无懈可击的地步。 周道安也并没有为此制定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因为没必要。如果这里仅仅只是一个事故发生地,本身清白,那么自己就算强行找个借口去观察一番,也没什么大碍。相反,如果这春楼真有什么猫腻,那就算他计划再怎么细致,人家也会有所察觉。 何况,他被袭击之后,对自己前身的死因更加疑惑了。袭击者的手段不低,若不是他打了个出其不意,或许就要着了道儿。而知道他的身份,又恰好在东周回字楼的范围内下手,还能知道他们这一行人没什么反击能力……这意味着自己前身的死,牵扯面还不小…… 所以,周道安这样找了个过得去的借口,向着事发地的厕所而去,要么,留月阁不加阻拦,任由他去调查;要么,阻拦之下就得露出点线索……无论哪种情况,周道安都不介意。 就这么着,走了估摸有一炷香时间,周道安被小厮领着,到了京华烟云区的厕所门前。 要说这厕所可真是“气派”,无愧于帝都雍容华贵的风格——不说外观了,单说走进去,宽敞的内间就够二十人同时如厕。四角四根柱子用的是北疆的杉木,顶上天花板用香蒲草,钉上水蛙形钉子。 每个隔间,都有足够一人高的门板隔绝,门户用白竹夹扁柏制成的长薄板,房顶用杉树皮葺成,再用青竹子压住,系上蕨草绳。悬挂使的是锁链而不是绳索——这是给人蹲坑时使劲用的拽索,还可以免得蹲坑时间长了,腿麻无法站起的尴尬。 踏板用榉树的如轮木,便池和前挡都用雪白的细瓷。便池四周涂黑漆,墙壁涂二遍油漆,放鞋的石板用鞍马石做成,旁边围上间中()栽有青竹子的方眼篱笆,洗手盆用桥桩式的,装饰用的松树也配以多姿的赤松……(注释:本厕描写借用了川端康成《厕中成佛》的场景,仅仅表达敬意)。 这样的装修可谓容纳天南地北的建筑所长,正是帝都建筑包容并蓄的特点,只看这厕所的装修,就能看出这“高档娱乐场所”是真讲究! 周道安细致地转了一圈——他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倒在哪个隔间里出的事,但推测起来,当时送他进去的两个仆从肯定也是“就近原则”,加上他们认为醉酒的周道安肯定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不耐烦在里面呆着,又在门口闲谈,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靠近门的第一间隔间。 装作“考察”的样子,他在转悠一圈后,走到了第一间隔间门口,推开了门板……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的死因 春楼深处,那间不为人知的小庭院里,断了左手手腕的青年依旧保持着坐姿,看着风姿绰约的铃姐再次走了进来。 “爷……那小子真的去出事的地方了……”铃姐汇报道,“他压根就不是来找乐子的,碧箫过去还没过三巡酒,他就借口溜出来了……他肯定知道些什么——逃过一劫,又‘重游故地’,如果真是个纨绔子弟,根本不用如此!” 青年“嗯”了一声,眼睛低垂,看向了桌面。眼前的长案上,摆着几张纸稿,正是关于周道安的资料! 早在找上周道安之前,这青年就把对方的资料查了个底掉——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周家本就是予章郡本地大族,除了功法和家族传承,没什么资料是特别保密的。加上,春楼本就是搜集信息最有利的场所!当初这青年才会把情报点设在这里。 就在刚刚,他又一次把周道安的资料细细地看了一遍,老实说,根本发现不了这个小子有任何不平凡之处。 这个青年的身份自然不一般,放到台面上说,比予章周家还要强势,原本,他就不怎么看得起西周这个“废柴”少主,所以才会在周道安回本宗时忽然出手——这本是手到擒来的事,却被周道安给弄了个措手不及。 于是乎,这青年有点矫枉过正了。从回来后,就一直在反思,甚至听到周道安找上门来的第一时间,还有些拿不准对方的来路,谨慎之下,想先稳住对方。 可是,对方对美人似乎不怎么感冒,谈了没一会儿的风花雪月,就借尿遁开始在春楼里随便转悠,又去到了自己出事的地方——很明显,对方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啊!而且……有那么一点“目中无人”了。 这青年没想到,以周道安的角度,还不确定留月阁的背景、也不知道自己前身出事和留月阁有没有关系,反倒是因为受了袭击,才想着来探查一番,也没把握一定就能看出点什么,这么大张旗鼓,何尝没有打草惊蛇的目的 最重要的,他压根不知道周道安“失忆”这件事——上次差点没死在这里,这种事肯定刻骨铭心啊!谁想得到周道安自己也不知道个中缘由,就是探查的呢在这青年看来,周道安“故地重游”,挑衅的意味才是主要! 两下思维相左,这事儿就配合不到一起去了。 青年嘴上不语,脸上微微浮现了一股怒意!原本对周道安谨慎起来的态度又降回去了——这小子就这么有恃无恐了他难道真以为击败了我一次,就可以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既然他送上门来,那我要不要成全他呵,那肯定的!”这青年半是自问自答地说了一句,然后离席起身! 可怜的周道安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他全神贯注地投入到了厕所的探查中。 这间厕所除了干净、华丽,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周道安先是敲了敲隔间的各个墙板,没有任何异常。 他又蹲了下来,以一个蹲坑的姿势,脚踩坑沟两侧的踏板,低头仔细观察。这个世界的厕所,采用的方式并不是地球上的现代化的厕所装置,没有冲水、没有螺旋吸力。它只是一条普通的沟,约有一尺的深度,底下是活水不断流淌。若有屎尿呕吐物,落在坑里,就会被流水冲走。 而他这间厕所又是顶头一间,正是装下水管的一侧。而那深渊似的下水道口就在周道安的眼前——看过去,他不认为这下水道会有什么诡异的,以这个深度看来,估计是一直顺下去,连到三楼、二楼、一楼的…… 一直连到一楼……嗯,那也就是说,楼下同样的位置,应该也是厕所了!从上至下,一以贯之,这是建筑布置下水装置时常用的设计。 “楼下是戏馆……着火的地方也是戏馆……浓烟却可以从下面灌上来……这说明,上下层之间是有缝隙或者空气流通孔的!” 空气管道!这种属于“我知道有,但平时不会关注,也不知道在哪”的装置。作为地球上的现代人,周道安知道越大的建筑,里面的空气管道设计越庞大。留月阁,显然在这个世界,就属于那种特别庞大的建筑!必然也会有空气管道的设计。 这一间厕所所处的位置,并不是靠建筑四边的,而是偏中间的位置。因为京华烟云这片区本身就在四楼这一层的中心。 既然没有向户外透气的窗户,那么空气管道必然布置更多!否则越是庞大的建筑,空气越不好流通,人在其间感受会越憋闷。而到目前为止,周道安在厕所的小隔间里,还没有任何不适! 他立刻开始搜索起空气管道来!这种管道是隐形铺设的,并不会露在面上。找了许久,周道安才发现这一间顶边的隔间,正是在整个厕所四角的位置。两扇原木隔板夹角处,就是一根作为立柱的大圆木。 这圆木是杉木,刨掉了表面的原皮,漆上了原色漆,让木头显出深褐色,同时也露出了内里杉木特有的直顺的纹理。 厕所里灯光不强,或者干脆说有些暗,周道安凑近这圆木,手抚上表面,才发现这圆木虽然被漆上了一层,但并不光滑,颇有凹凸感。最关键的是,摸了一段,手指忽然触感一空一陷! 那是一个一寸直径许的孔洞,边缘光滑,绝不可能是虫蛀的,而是有意为之。接着,又摸了一段距离后,又出现了若干个同样的孔洞。 只消把手指放到孔洞之上,就能感觉到若有似无的气流流动。毫无疑问,这些隐藏在圆柱上的孔洞,就是隐藏的空气“管道”了。 这些“管道”虽然细小,但胜在数量不少,配合窗户(其实也只是算通向大室内的窗户),足以做到空气流通了。 周道安看着这些并不明显的孔洞,若有所思,走上一步,将耳朵贴上了去…… “呼!好家伙!”周道安暗叹一声…… 以他加强过的听觉,刚刚将耳朵凑近这些通气孔,立刻就能听到一阵声音! “……我说老孟啊,你那嗓子就别强撑了……老老实实听戏!我在你旁边坐着,左耳都是你的跑调声……” “……老董,好久不见,今个儿来听戏儿” 这是两方不同的声音在交谈,言语间可以听得比较清楚的。另外,在两方交谈之外,背景里还传来极细微的乐器弹奏声…… “哎呀,第二出开始了……我不等你了……”有一人忽地说道,接着,是推门声,一瞬间,那丝竹弹奏声更甚,还传来了一丝吊嗓子似的唱腔。 这无一不在说明,顺着这些气孔,周道安听到的就是楼下戏馆传来的动静! 和地球上华夏的地方戏剧差不多,各地都有独特的戏曲种目。在没有电视剧、电影的年代,戏剧就是人们消遣娱乐的一大项!作为予章郡首屈一指的娱乐场所,留月阁怎么不会留一层给票友们呢 戏馆是热闹的,也是吵杂的,这和春楼的安静、独立“包厢”化服务完全不同。即便在厕所里,都能听到一些外面传来的声响。同时,这也意味着,借着这喧闹的场景,若有人在此压低声音交谈,正好可以借“背景音”掩盖。电影中,许多地下交易、接头都设在杂乱的酒、迪里,不是没有道理的!虽俗,但管用! 周道安不禁有些明白了——而且是想通了好几点: 首先,当初呛死他的那些浓烟,就是顺着这间顶边的厕所隔间窜上来的。当时,自己应该就半倒着在厕所里不省人事,边吐边迷糊。而楼下着火,浓烟自然顺着气管上升,最先灌满这最顶边隔间,他就遭殃了。 其次,楼下为何忽然着火八成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发生在吵杂的戏馆的厕所里,为了掩盖秘密或是破坏现场,甚至乎,为了趁乱逃遁,才有人放了一把大火! 还有,自己被袭击,被逼问“七月初三,留月阁,你知道了什么”,应该是对方认为,自己的“死而复生”有些蹊跷,和那个秘密事件有什么关联——对方未必知道自己当时醉得一塌糊涂,九成九是听不到什么排气孔传来的声响的,反倒更像是被人“灭口”的。因为这通风孔,既可以传来楼下的声音,也能让楼上这间厕所隔间里的声音传下去! 当时厕所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大声呕吐、说点糊话、放点厥词,若被楼下的“有心人”听到,还真有可能被误认为“隔墙有耳”! 这几乎可以说是推断得八九不离十了! 周道安脸上露出一点苦笑——自己的前身、真正的周道安,还真是个十足的“衰仔”!是个小透明,硬蹭来青楼,没有姑娘陪,反倒狂灌酒。最后还可能被人误会,或是被牵连着送了命…… 知道了这些,周道安也算是完成了“厕所探查”的任务。他推门出来,洗了一把手,走出了豪华茅厕…… 第一百三十章 没有青楼运 在厕所里,周道安算是耽误了不少时间。想起来,门外等候的小厮还真是非常“职业”,也不催促,也不露出任何不耐烦的表情。看到周道安出来,立刻又是弯腰点头,准备在前面引路。 “劳你久等了……诶,你不是刚才那个带路的”周道安客气了一句,瞥了一眼那小厮,却发现眼下等着自己的,并不是刚刚引路的那一位了。 “回这位公子的话,小六子看公子半晌没出来,怕是公子跑肚……又不敢打扰公子,所以便去取些应急药备用,特意找来小人在此——要是公子没大碍,出来了,小人便能随时带公子返回听音小榭……” 解释很详细,也算合理,更能表现出此间无微不至的“服务”。周道安“哦”了一声,便不再质疑,任由这新的小厮在前面带路。 走了一段,周道安忽然出声道: “来的时候好像不是走这条路” “回公子的话,小六子带您来此,是从南国风情的便所来的,眼下我们是要直接回听音小榭去,所以当然不会同路……” 周道安“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兀自哼起曲子来。前面引路的小厮自然不会注意,只恭恭敬敬地带路。 不到2分钟,一首曲子哼完,周道安身上的“清心”buff也刷新了。原本buff的持续时间还有个把钟头,这样一来,buff状态又回到了4个小时。 眼下走的这条小道,的确是向着“南国水乡”的方向去的,小石子路走不几步就有石桥木桥勾连。周道安也不管前面带路的小厮,时不时地弯一下腰,从石子路上捡了好几颗小鹅卵石。由于他动作很快,前面的小厮又闷头带路,根本没有察觉。 直到走到一方小池塘附近,周围的桃花树陡然间多了起来,路上一拐弯就能丢失视野,周道安这才停止了捡石子的动作,专心地跟着前面那小厮走。 也不知什么原因,走过那池塘时,隐约可见池塘间莲叶摇曳、莲蓬轻摆,似有若无的一丝雾气,便从那些莲蓬头里弥散开来。只一会儿,池塘上方就已经笼罩出了一股浓浓的水雾。 “嘿!这是什么景致好精巧的设计,本公子也要在自家的院落里来一个……”周道安“惊奇”地嚷了起来。 可是,他的疑问这回却再没人应答了——原本在前面带路的小厮,就在七拐八绕的路径间消失了。 雾气没有停止弥散,就在周道安说话之间,池塘上方的雾气已经完全扩散,连池塘周围都笼罩起来。此刻,周道安眼前的能见度不到两米,好在脚下的路虽然弯多,却只有一条,再走过去,便是上一座横跨小池塘的九曲桥了。 在这浓雾中,周道安又喊了两声,依旧无人应答。 “果然来了……敲山震虎起到效果了”周道安低声嘀咕了一句。 他没有任何慌乱,脚下不停,依旧向着九曲桥上走去,手上却从怀里摸出了一幅制式非常复古的单边眼镜—— 窥视者眼镜,n+级道具,可使用次数4/10。效果:戴上眼镜,看向不超越n+级评价的目标,可选择从任一目标身上窥探出携带的最高级物品一件,并附上属性说明,消耗一次使用次数。 周道安从方舟上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带了下来,但诱饵之帽、未经鉴定的手术刀,都属于不方便随身携带的物品,所以都留在了家里。而海盗王的金币和窥视者眼镜,却都很好携带,且都方便使用,周道安便没有落下。 周道安直接将窥视者眼镜戴上——反正在这大雾弥漫之中,没有人会看到他戴上这款式有异的眼镜。虽然这幅眼镜单论普通功效,只是起到近视眼镜的作用,还是度数很低的那种,戴上也看不透浓雾,但它的技能效果,却能出其不意—— 可选择任一目标窥伺其装备,换而言之,这技能发动前,得让佩戴者先“看”到目标。它可不管佩戴者的视线有没有受阻,只要它的方向对准了某一个目标,就会在镜片上提示: “发现目标,选择是否窥伺” 这是周道安发现的妙用,早在来到此间之前,他就偷偷试验过。当时正是“下午茶”时间,他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那边的隔间只用帘子遮挡,这时,视线在一定程度的受阻时,戴上窥视者眼镜则可以发现帘子后面是否有可供窥伺的目标。当然,隔着墙、门这样完全阻隔的情况,窥视者眼镜就发挥不了功效了。 即便如此,这件装备也是除了技能之外非常好用的!周道安当场大喜,他暗自决定,就算以后使用,也一定留着最后一次,让它的功效一直维持着,这样自己就能“白女票”这个“被动效果”了。 当前,浓雾弥漫,虽然视线受阻,但在窥视者眼镜的判定中,周围并无实质的遮挡,所以它依旧可以发挥那被动的功效。 只是周道安戴上眼睛后四处一扫,暂时没有发现任何刻意目标。 他便继续迈步,直接走到了九曲桥中心。 所谓九曲桥,形状类似于一座建在水上的回廊,是平桥而不是拱桥,其作用,原本是为了延长桥的路程,让过桥人可以好好看一看桥两旁的景色,是典型的装饰桥。 可在周道安所处的情况中,这座九曲桥就变成了一段曲折狭窄的路,它限制了过桥者的速度,假如周道安要跑或是追,都会受到影响。最主要的,如果周道安使用了海盗王的金币,变身成为不死生物,他被拔高的速度和大开大合的攻击范围,是无法完全发挥的…… 而就算他回头下桥,后面的路径也都是七拐八绕的,又有桃花树阻拦,效果不会有差别。 总之,这似乎是一个针对他设置的场景…… 不过一头扎进这针对自己的布局,周道安并没有太多慌张。首先,他对这点早有预料:他本身打的就是敲山震虎、打草惊蛇的主意,对方如果毫无反应,那只能证明留月阁本身并没有多少秘密。 其次,那位领路的小厮,显然是临时派来针对自己的。说他是临时的,是因为他的表现并没有多少“深度”。他找的接班理由就有些生硬——如果对方担心自己泻肚子,直接进厕所询问一句就是了。另外,他带路时说,走的路不同是因为周道安来时,是从南国区的厕所来的……但这一点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之前那个小厮告诉他的没必要他只是顺便帮个忙而已,如果那位“小六子”急着回去取药,更没空和他说明自己是从哪儿过来的。 最最重要的是,周道安的听力非常好,他在厕所里距离门边最近的隔间里,却没有听到厕所外有任何小厮出声交流的声音。 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对方悄然换了引路者,要针对他做一局了。 而这个局是临时补的,所以对方设计的比较粗糙,潜在说明了,对方对周道安的实力估计有误。故而,周道安并没有如何担心,主动一头扎进了这陷阱中。 “看来我没什么青楼运啊……本来是寻欢作乐来的,却要被人打埋伏……可千万不要一直持续下去啊!”周道安暗自感慨了一句——以前他看过一本《大唐双龙传》,里面的主角寇仲徐子陵就是典型的没有“青楼运”的人设,只要一去青楼就要坏事。没成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逛青楼,也有这么一遭…… “哈哈哈哈哈……” 仿佛是回应他的想法,浓雾之中,忽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阵瘆人的笑声,犹如金属摩擦发出来的,听得人心里都要抖一抖。 转眼间,这瘆人的笑声又变了、变成了一串银铃般的娇笑……而后,孩童的笑声、老人的笑声、男人女人的……各种笑声一起涌现交杂!将周道安包围了起来。 “你还真是愚蠢,自以为是!我们不去找你也就罢了,你还敢自己送上门来……眼下就让你尝尝这水月之境的威力!” 在笑声中,出现了一道说话声,只是这声音也并不是从某一个方向传来的,而是四面八方同时响起。 这声音配合着笑声,若是普通人听了,定然会内心剧颤,引发心底的恐惧。 可周道安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已经给自己刷好了“清心”buff,在这buff作用下,任何动摇心神的“精神力攻击”都会打个折扣。 而眼下这笑声,只是动摇人心神的最普通的一种,在清心普善咒的面前,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顶多是让周道安觉得声音有些刺耳有些吵闹罢了,内心并不会泛起什么波澜。 反倒是听了这说话声,更让周道安确定——这虽然是针对他布置的陷阱,但手段却比较仓促,似乎对自己的实力并没有深入了解。而且,这说话声听着有些熟悉……即便在方舟任务中过了2个月,他也还是能记起这个声音的主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幻术修行者 现实中,周道安距离在东周宗楼范围内被袭击,也不过就是过去了10来个小时! 好在他对声音敏感,对听过的声音潜意识里都会多记忆一段时间,何况那名喜欢自言自语的袭击者,也算是一个“特色”人物了。 所以,这把虚空中的声音一响起,他就立刻察觉,声音的主人就是“早上”偷袭自己的人。 原来,这袭击者就在留月阁中!这无疑又印证了周道安之前的猜想——自己前身的“意外”,果然和留月阁也脱不开关系! “这人还真是不长记性……早上偷袭我,就已经吃了个亏,现在居然还用这种‘幻觉’模式来对付我好,早上他的‘迷香’还有点作用,但,人可是会成长的!”周道安内心想道。 他也不想想,自己的成长是建立在方舟任务的基础上的,谁会知道,10来个小时,对他来说已经是4个月过去,还有诸多任务收获!要知道,他作为西周家的独苗,在予章郡,资料不要太好收集!任谁面对他的生平事迹,都会觉得这就是一只菜鸟! 再退一步说,有些内心里特别“骄傲”的人,即便失手挫败,也不会认为是自己有什么问题……归因到“一时大意”上,都算是客观的了! 那实为偷袭者、也是留月阁背后东主的青年,自然属于这种骄傲者。 随着“水月之境”四个字说完,周道安眼前已经出现了诸多景象!先是雾气中飞来无数暴长的荷叶莲蓬,那长长的茎犹如长鞭扫打,直袭周道安的身体。而后,脚下的九曲桥也扭曲起来,桥面上还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黑窟窿,似乎在逼着周道安移动位置。 但,这一切对于周道安而言,都没法激起内心太多的波澜,仅仅有一点下意识,都被他克制住了。 因为戴着窥视者眼镜的他,看向眼前浓雾中不断挥出的荷花茎条,都是没有“真实目标”。第一根茎迎面而来时,他就决定“试一试”真假,强顶着没有移动,只是用手去格挡了一下。 茎条直接穿过了他的手臂! 那这就意味着,眼前的都是幻象! 周道安心下大定!有了“清心”buff的加持,他对幻象、精神刺激这一类的功法免疫力大大提升。此刻,无论是眼前飞舞的枝条还是脚下出现的黑洞,都不再能让他动摇。 不光如此,他还出言挑衅起来——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费了这么大劲,就整出这点手段” 身在幕后的白化病青年不禁又惊又怒!惊讶的是,自己百试不爽的幻象迷阵,居然对周道安没有作用难道此人的心智如此坚定 其实,他也是倒霉——他一身最大的本事,便是在“幻象”这二字上,这个世界若有一种职业名为“幻术师”,那么青年就是属于个中的翘楚。至于为何修行这种手段,或许是因为他从小身患“怪病”,除了一些亲近之人外,根本不愿意在人前展露真实面目…… 加上他又自负,配合骨子里的自卑,性格上便有些偏执,喜欢那种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而自己又能隐藏于幕后。这样一来,幻术对他而言就是最合适的修行道路。 他一身的法宝、功法,都是为了“幻术”服务的。除此之外,还配合一些能使人精神受到冲击的物品、手段……比如,先前偷袭周道安一行人,便是利用一种迷香,让大春小桂都失了神智,再用治幻手段让周道安精神恍惚,以逼问他想要的信息。 而眼前,他同样也是利用“地利”。这片荷塘本就是他精心布置的——留月阁既然是他的产业,他早就将这块地方打造成了处处有机关、遍地是陷阱的所在。当然,这些布置集中在四楼,也是由于四楼客人相对少(高消费门槛),不会有人误碰机关……否则若是在一二三层,人口密集的地方设置,恐怕留月阁就要天天处理意外事故了。 眼前周道安所处的幻象阵,其实是一套连环陷阱。首先,池塘里腾起的水雾、莲蓬头上发出的气体,都是一种致幻剂。而后,如果陷阵者被幻象所迷惑,脚下躲避,身体闪避,那么就会一步步在桥上失去平衡,最终落水。 而这一池碧水,其实又是一种药剂,能够麻痹人的神经,迟缓人的动作。配合水中所豢养神秘水兽,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可话说回来,幻术最大的缺陷,就在于它以动摇目标心智为前提。碰上周道安这样的,只能算是运气不好。虽说清心普善咒这+级的技能效果很单一,也不能完全抵消幻象错觉——起码周道安吸入了治幻气体后,确实在浓雾里看到了各种景象,这说明治幻剂对他是有作用的。 只是“清心”buff能让人变得格外清醒,这样理智在线,就能克服感官上带来的各种不适。加上周道安经历了两次奇遇,心志坚韧,面对这种幻想完全可以克服。 白化病青年本来躲在幕后——他也害怕周道安的“实体攻击”,因为他认为周道安修习的是南岭“烈”家附庸组织僵尸门的功夫,这种功法偏“火”,对他修习的功法有一定的克制,所以他不敢直面周道安。 可眼下幻术没起到作用,就逼得他不得不亲自下场了。“虚虚实实”才能有所成效,“虚”没效果时,就得用“实”来弥补促进。 那青年注视下“脚下”的场景,那只完好的手中忽然多了一张符纸——没错,就是那种长方形、黄色底、朱砂写就图案的符纸——他口中默念了几句,只见符纸上暗红的朱砂文顿时冒出一阵青光!青年的脸色更是一白,接着出现了两坨不健康的红润……他微微哆嗦着,将手中符纸一丢,只在半空中那符纸就消散不见了…… 周道安四周的浓雾没散,幻象的“攻击”依旧,此刻周道安已经懒得去做什么格挡动作了,任由那些茎条抽打自身,权当是体验一把“vr”。 忽地,他的四周传来一阵“簌簌”的响动,浓雾中忽然刮起了一阵旋风!那些虚假的茎条被旋风吹得乱舞,再一次没头没脑地劈向周道安。 惯性思维地,周道安面对第一根抽来的荷叶茎条,依旧没有闪避,可这一回,他却失策了!只听“呲啦”一阵响,那茎条居然真的在周道安的肩上抽出了一道“伤痕”。顿时,周道安的锦袍肩部裂开,皮肤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红印,一阵火辣辣的痛感顿时袭来! 这一回是真的!周道安立刻抚上肩头,只手指触碰伤处,都能感觉到痛感,这意味着原本是“幻象”的攻击,如今变成了实质! 接着,又是一根茎条抽来,瞄着周道安的腰部。这下,周道安哪里还敢托大,只得脚下迈步,躲开了这一攻击。 这节奏一乱,对方的攻击可就连绵不绝了。茎条击打的速度并不快,但却连续不断,周道安只能被动一躲再躲! “这样不行啊!”一边躲闪,脚下被迫移动,节奏已经有些凌乱的周道安暗道一句!他虽然对“幻术”不甚了解,但也看出来,这原本“无力”的茎条,是忽然被附加上了某种伤害……对了,现在池塘周围风声四起,按理来说,自己还处在留月阁的四楼,封闭的环境下,除非弄个鼓风机,否则哪里会有风 当然,这个世界的科技是没有鼓风机的……但这不代表着,这个世界没有别的手段驱动风力——没有汽油,不照样有陆行器飞行器吗 这风不寻常!再仔细体会了一下,周道安能明显感觉到,风一阵、那暴长的荷叶茎条便抽打一下!显然是被这阵“妖风”所控制的! 可是,风从哪儿来呢机关还是人为 如果是机关,那周道安可就有点抓瞎了!他也看出来了,这茎条一抽一抽的,是要逼着自己闪躲失去平衡。这九曲桥本就狭窄,失去平衡的下场就是落水。对方逼着自己落水,那么肯定后续还有更要命的手段。 可若是机关就在水里,那他就无从破坏得了了! 本着只能试一试的心理,周道安一边闪躲,一边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把石子! n级技能、弹指神通! 周道安双手齐发,两枚小石子被激射而出,一枚射向了九曲石桥上的浮雕,一枚射向了身后的桃树…… “哧、哧!”两声撞击声,石子都击中了目标,甚至将浮桥上的浮雕都破坏了一块,另一枚听声音则是直接陷进了树干里…… 没用! 那茎条丝毫不受影响,依旧狂舞着飞向周道安! 周道安手上不停,这一下,十几枚石子都被发射出去,几乎围着他自己射出了一片“圈”! 浓雾弥漫下,周道安视线受阻,但他耳边反馈来的声响告诉他,那些石子有的射中了池塘中的荷叶、莲蓬,有的射进了水面,有的打得周围的桃花树枝折花落,有的则把桥上精巧的雕塑毁了…… 然而,这依旧是无用功!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阵 转眼间,捡来的二十多枚石子只剩下几颗。但周道安造成的破坏却依旧没能让这些茎条停止攻击,那股“妖风”也依旧在他身边环绕,无法制止! “不能急!千万不能急!”周道安此刻脚下已经有些踉跄了,喘气也粗了。但在“清心”buff的作用下,他依旧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冷静。 “必要的试探是可以帮忙排除一些目标的……”周道安告诉自己。他始终相信,这个布阵、或者说操纵阵法的人,一定不会距离自己太远。以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程操控、远程通话、远程监视,都是没有科技作为支撑的——如果有,周家的“五识通灵术”就不会成为开宗立派的绝学,回字楼里早就装备上了这种设备。 这个世界有自己独到的“科技树”,不见得比地球差,但终归又不是地球。 而且,以那位偷袭者“上午”的表现来看,他的幻术达不到“决胜千里之外”的程度。 可是,尝试了四面八方的攻击试探,均不奏效,戴着窥视者眼镜也没发现任何“活体”目标,那么…… 周道安心神一动,豁然抬头看去! 以45度角仰望天空,这是一个悲伤而文艺的姿势!但此刻的周道安这一看,只有肃杀的气息弥漫! “发现可窥伺的目标,是否选择窥探” 忠实的窥视者眼镜在镜片上显示出了朴素无华的一句话,但这也意味着,周道安终于知道,自己要对付的目标,就在自己头顶! 留月阁就是一栋四层的建筑,当然,其高度远比我们地球上普通的楼房高!一层高度就有三丈(十米),抵得上普通楼房三四层。这种层高巨高的楼房每一层看起来都像是一个大平面,抬头仰望也不会觉得压抑,甚至让人意识不到头顶是有穹顶的。 可这也会造成一种视觉盲角——如此层高的楼房,如果在其中隔上那么两三米的一层,又配合一些造成视觉落差的吊顶装饰,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顶上的空间。 先前铃姐去到这青年的“庭院”,还上了一座小桃山,便是那青年秘密居所的其中一条通道。类似的通道还有好几条,足够青年“居高临下”地,从自己的秘密居所下到春楼这一层的任何一块区域。 而这一层也不是完全“封死”的一层,确实有许多“悬空”的全区域,用砖木搭成网状的结构,既不影响这一层人的行动,又能时刻窥伺脚下的状况,还能借此发动楼中九处机关陷阱。 在这一层隐藏的,并非只有这青年一个人,监视者、传信者、操控阵法配合者也有好几个。方才给周道安引路的小厮,便是其中一个操控者化妆而成,将周道安引导这个荷塘阵法中,自己就借道转回了顶上。 周道安此时头顶上,就有四名操控者,一者起雾,一者散发迷烟治幻,一者操控声响,主要的阵眼则是青年自己,他们策动幻术阵法都依靠那种符纸,以不知“原理为何”的方式掌控着脚下的阵法。 可现在,这四个人被周道安这么抬头一看,已经“尽收眼底”。 他当然分辨不出这四个目标哪个才是主要的那一个,他也舍不得使用窥视者眼镜的主动效果——使用次数只有四次,而眼前操控阵法的就有四个人,只看这四个人配合,才勉强占了自己的上风,可见这四人都不是什么太厉害的角色。就算上午那名偷袭者,周道安也不是特别怕的。 省下道具技能,周道安也不打算甄别了,双手一翻,两颗石子又被扣在指尖。只见双手连扬,小石子立刻被激射出来!没等头两颗石子击中,又是两颗石子分别弹出! n级技能,弹指神通,能以最低94的命中率击中三到八米范围内的目标,最小不小于苍蝇!而这几个操控阵法的人,立于周道安头顶的夹层中,正在弹指神通八米这个第一档范围内! 只是隔着浓雾,周道安无法真正用视觉锁定,只能凭借窥视者眼镜的大致定位,但毕竟他们每个人自然比苍蝇大多了。所以,四发石子弹出,转眼间就传来四声惨叫! “佛抓kill!”周道安内心一喜!接着,眼前的浓雾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同样,耳边那些吵杂地声响,也在这一刻陡然消失! 只听“扑通、扑通”,就在这荷塘范围内,两道重物落水的声响先后出现,一猜便知,周道安的两颗石子射中的是其中两名操阵者的脚,他们立足不稳,直接从网格状的房梁上摔落下来,直接“砸”进了池塘里。 另外还在顶上的两人也不好受,一个直接被石子“蒙”中了鼻梁,鼻骨断裂,鼻血长流,正捂着鼻子半蹲着嚎啕。只有那青年情况稍好,他在石子飞来时稍稍挡了一下,只让石子打在右手上,没有伤到要害。 可右手是他目前唯一完好能用的手,这一下就说不至于筋骨断裂,但手掌却也被打得痛彻心扉,手里的另一张符纸再也拿捏不住。 于是,那股呼啸在场内的妖风,也逐渐消散,只有治幻的迷烟虽然稀薄,但效果还在,没了妖风支撑的荷叶茎条虽然兀自狂舞,但却也没了威力。 这一下,周道安算是破了幻术阵法! 眼前情景清晰,周道安抬头总算看到了顶上的情景。所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无数电影电视小说动画的教训告诉我们,得势的一方切忌在取胜的关头放松警惕,志得意满,留给对手喘息的空间。 于是乎,周道安停也不停,再次打出两颗石子! “给我下来!” 石子准确地命中了还在房梁上待着的两人,那名鼻梁断裂的操阵者直接被一石子打中头部,当场晕了过去,身子一歪,也掉落下来。 而那青年毕竟比这些手下厉害,吃了第一次亏,自然不会再硬接周道安射来的石子了。他侧身躲掉这一颗,转身就想离开此地——只要让他撤离,去到下一处阵法机关所在,又能站稳脚跟了。 周道安哪里会给他这种机会,这时候,远程打击的优势展露无遗。最后三颗石子被周道安连续打出,激飞的石子远比那青年逃跑的速度快多了。 “哎呀!”那青年眼看几枚石子避无可避,只得惊叫一声,脚下一错,直接跌落下来。 眼看自己就要落水,那青年似乎对荷塘也充满忌惮,想也不想,大声而快速地念叨了一句什么。只见池塘中一朵荷叶忽然暴长——这一次不是虚幻的,而是真实的暴长,那荷叶瞬间大了一圈,青年落下,刚好接着这硕大的荷叶一踩、一跳,不至于跌落池塘,但却落在了周道安所在的九曲桥上。 青年脑海中瞬间冒出“完蛋”两个字——他一身本领集中在幻术上,而且都需要依靠符纸发动。就算他现在身上还有几张符,但右手被击伤,左手本就是齐腕断的,符纸无法催动,只能依靠口咒发出“灵花速生决”,规避危险的池塘。可逃离狼窝,又落虎口——只看他刚刚在桥上落下,周道安便已经冲到了他的身前。 周道安一手暗捏海盗王金币,另一手攥拳,对着立足未稳的青年就是一击,打在小腹上,顿时,那青年如同虾米般弯腰倒下,口中干呕起来。 周道安立刻欺身而上,一只膝盖直接跪压在了青年的脖子上,给对方摁死。这一下,算是完全制服了对方。 “说!三番五次害我,究竟有什么目的!你这留月阁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周道安大声喝问,“不说,我就让你和他们一样……” 仿佛对应着周道安的话,池塘中先前落水的三名操阵者已经有两人浮出了水面,只有那个被打晕的,直接沉了下去。可这两人此刻样子十足吓人——虽然池塘并不深,他们的半身冒出水面,但脸上及身上裸露的皮肤表面已经布满好几只硕大的水蛭! 普通的水蛭不过小半个巴掌长,可这些水蛭却比手掌加手指还长,身体居然可以蜷缩成一个圆形,死死地吸附在这些人的皮肤上,且身躯冒出青绿色的光芒,很是诡异! 那两人被水蛭所咬,只呼喊了几句,就又没了动静,像死尸一般重新浮在水面上了。 别说周道安了,就是青年自己看着这情景都心里瘆得慌!这水蛭原本是他豢养的异种,布在池塘中,就是为了对付修行者的。即便是身体强壮者,被这种水蛭吸咬,神经也会被毒素麻痹,更别提任由这些水蛭吸食血肉了。虽然他的两名手下只是麻晕了过去,但若不及时救治,一身的血液都会被吸干。 自己正是害怕这种恐怖的生物,才避免落水,可是……若周道安真的把自己扔下池塘呢 想到这里,那青年不禁内心惊颤!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不怕死的勇敢者,但死的太难看或是太痛苦……那真是可以摧毁意志! “住手,莫伤了我家少主——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都是世家子弟? 在周道安出声恐吓那青年时,发出制止声的,正是铃姐。 只见那素装美妇带着一群打手般的仆人,正赶到了九曲桥上,她来不及去顾那两名落水者,只是害怕周道安对那青年下狠手! 一看来了十几个人,周道安自忖以自己现在的实力,也只能开启海盗王金币过关了。但后续呢那麻烦肯定多多。眼下他人质在手,就是最大的优势! “给我停步!谁敢上来,我就要他的命!”周道安立刻捏住了青年的脖子,加大力气,顿时,青年呼吸受阻,一张雪白的脸涨得通红。 “好,我们不过来!但你切不可伤了我家少主——否则惹来的麻烦你吃不下!”铃姐对着周道安大声说道。 显然,双方既然僵持住了,接下来就只能是谈判。 “哈!伤了你家少主就会有麻烦,那你们不怕伤了我的麻烦吗”听到这话周道安有些来气。 “你予章周家在本郡算是首屈一指了,但放在整个汉域也就是个二三流的世家,何况你还只是西周……”铃姐哼了一声,丝毫没把周道安放在眼里。 但这话却让周道安内心微微凛然——他最擅长从他人的言语里听出些线索,这是前世职业病所带来的“好处”。照铃姐的话来看,二流世家在他们眼里都算不上什么,呼之欲出的,这青年的出身便很可能是顶尖的、一流的世家了。而在这片汉域,能称为一流世家的只有“三旺五姓”。 可话说回来,周道安来到这个世界时间并不长,还没有接触过“三旺五姓”的人物,只依照东周本宗的势力看,就已经非常了不得了,何况是作为超越周家好几倍存在的一流世家 眼前这个青年……要说手段,是有的,但要说如何高明,那也算不上!前后两次他都在周道安手下吃瘪,就连他的手下也不过尔尔,没什么厉害的人物。留月阁,说穿了也不过是个高档娱乐场所……以周道安自身n级的实力(都还没有最终认定的那种)来看,这青年顶多就是个+,作为一流世家的人,是不是太不够看了 结合以上种种,周道安迅速推断,这青年只是一流世家里不入流的小角色,或是所谓一流世家的附庸家族出身。 果然,那边铃姐看周道安并没有什么表示,还以为并不相信自己所说,于是直接开口道: “听好了,我家少主乃是临江林家的公子,还不速速松手放人” 然而,铃姐期待中的对方骇然、担忧、畏惧的表情统统没有出现。相反,周道安只是微微皱眉,很下意识地问了句: “临江林家那是什么” “呃……”在场众人不禁齐齐无语! 汉域内,谁不知道金字塔顶尖的是“三旺”稍逊一丝的,便是“五姓”了。再往下,自然便是“五姓”下附庸的世家。而临江林家,就属于能够跻身一流末尾或是二流顶头的那几个世家之一,因为—— “临江林家,乃是李家世代姻亲!”铃姐强忍怒火,为周道安普及了一下“常识”。说来奇怪,若是周道安一副“故意装不知”的表情,那还能理解成对方有更大的依仗,或是强撑门面……但惯会察言观色的铃姐却发现,眼前这小子一副茫茫然的表情,还真似乎是不知道林家的名头! 这可真是奇怪了!作为世家子弟,他们懂事后的教育第一课,不是文、也不是修行,而是世家的历史!因为这才是这片大陆上世家屹立千年而不倒的原因。 但周家这位少爷,连林家都没听过这家庭教育真是不过关啊! “哦……”周道安对李家还是知道的。大名鼎鼎的“五姓”之一,又被称为东越李氏,只是因为他们祖籍临江,故而又自称临江李家。这一点,小桂是给周道安补过课的。 至于林家……周道安的知识面还没覆盖到这些五姓旗下的大家族。但仅听“世代姻亲”这几个字,就明白林家确实是要胜过自己所在的周家,甚至不在一个量级上。世代姻亲,形式上等同于王族与后族,可参考爱新觉罗与叶赫那拉。李家属于前者,林家便是后者。 “原来是临江林家,失敬。”周道安复述了一遍对方的身份,但言语中并没让人听出什么“敬意”,“林家我固然是惹不起的,但林家家大业大,枝多叶茂的,若是什么小枝小桠也能威胁我周家正统传人,那我们周家也不用混了。” 这话一说,铃姐立刻心中一惊——“他知道了知道少主的身份不,从他前后的表情来看,此前是不清楚的。可眼下他又好像知道了是猜的不好,此人我们还是低估了……” 一瞬间,铃姐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再看向周道安的目光,已经隐隐有了些沉重。 她并不清楚,周道安前世的那个世界,对于这种情节的小说、电视,实在太多。再从对方实力、长相(白化病特征)等等方面判断,周道安便有了八成把握——他膝盖顶着的这个青年,就算是林家子弟,但也绝不是正统或是核心成员。 汉域,或者说他此身所处的大陆,是一个几千年来,秩序井然,以家传承的世界。这也就意味着,这里阶级分明是必然的。所谓林家,固然是一面大旗,但只论一个直系与旁系、嫡出与庶出,就有极大差别! 他周道安虽是西周子弟,影响力不如东周本宗,但却是嫡传嫡出,正统出身,是有家族继承权的。而这白化病青年,就算是林家子弟,但若是旁系或庶出,虽然可以叫林家子弟,可社会地位就远远不如了。林家可以庇护他们,可以借名声给他们,但若是惹上了其他世家的正统传人,林家也不可能“护短”。 这就是阶级,秩序。这一套,作为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周道安是第一时间就弄懂了的。 此刻,他已经从铃姐的面部表情得知,他的猜想是对的——林家的核心子弟,怎么可能甘于做一个“娱乐场所”幕后经理的角色既然如此,本少爷惹得起! 其实,他还不清楚的是,这青年倒还真不是“旁系”出身,但也不是“嫡出”,其母并不是林家的什么正房夫人,属于五房六房、继承权要排到老后面的那种。最关键的是,这青年出生就有“怪病”,虽说以这个世界的历史和人口基数来看,得此病的人多了去了,但终归也怪异的相貌,惹了林家老爷的不喜,所以对这个儿子的态度还不如庶出子弟。 而林家作为李家的附庸,是要给李家做事的。事有高低贵贱,什么身份的弟子就从事什么级别的事业。 这青年,便属于外围“办事员”。 他本就是一个自卑又自尊的人,此刻被周道安以一个很羞辱的姿势压着(这不怪周道安,毕竟他还是代入了现代思维,没注意压制姿势不符合“传统美德”),言语间又听到周道安这个“纨绔子弟”对自己的出身还做出了精准判断,下意识地,就认为周道安肯定对他轻视。 他只觉得一股怒火冲上脑门,就算被压着不好说话,但也用尽全力大喊起来—— “你这个烈家的走狗、汉域的叛徒,也有资格谈世家!世家的脸都被你……” “给我安静!”周道安一巴掌拍在这青年的后脑,喝了一句,那青年因为被周道安压着,挤出来的言语让人听不分明,只是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你一个杀人凶手还跟我叫嚣我三番五次被你们谋害,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你们秘密今个儿既然撕破了脸,我也不跟你们玩虚的了,没个说法,这事就不算完。” 周道安这番话看起来像是质问,但实际上,又暗含了一番别的意思——他本身和留月阁并没有任何矛盾,起码这一世没有!上一世也算是个“冤死”,对于这里发生的秘密勾当,他其实并不清楚。 那他为何要话里有话 实际上,他在铃姐说出这青年出身林家之后,就有种隐隐的感觉——他和这青年双方似乎有了些误会。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之前的“死”,是留月阁背后弄的鬼,原因是自己被认为听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被灭口。 可结合对方第一次偷袭时所说的话,和如今坦然告知自己他们是林家子弟的态度来看,似乎并不是掩盖秘密的一方。第一次偷袭时,那青年问的是“那天你看到了什么”。而事实上,以周道安今天的探索来看,他更有可能是“听”到了什么。这说明,对方并不清楚自己与“秘密”之间的联系。 另外,对方两次袭击,似乎本意都是为了控制住自己,从自己嘴巴里套问出什么。如果要灭口,“宁杀错毋放过”就好了,何必费这种力气 退一步来说,对方道出林家子弟身份时,是理直气壮的。如果是灭口,这种事放在台面上讲,就是要引发世家矛盾的!就算周家不如林家重量级,但“道义”上怎么能立得住而世家又恰恰最重视道义和名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闻风而动风声郎 有了这种感觉,周道安才故意说了这番话。 果然,他身下的青年虽然一腔怒火,没有分辨出周道安的“话里有话”,但极擅长揣摩人心的铃姐,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不对劲—— 怎么着,对方来找麻烦,是因为他觉得之前的“意外”和我们有关 “等等,有话好说!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玲姐赶忙说道,“不如我等换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道说道” 周道安一听这话,心里知道对方是察觉到了自己的意思,但嘴上仍是说道:“换什么地方又想把我骗到另一个陷阱里有话说话,就在这儿说!” 虽是如此,但他却把膝盖松了一松,不至于让那青年呼吸困难了。彼此都退一步,谈判才能保持良好的关系进行下去。 小半个时辰后。 周道安再次回到听音小榭时,发现房间里只有小桂一个人了。这小子正在和负责房间卫生的小丫头调笑,看到周道安进来,才正经了神色,跑上前来问道: “安哥儿少爷,您这是哪儿去了您这趟厕所可用一个时辰……” 周道安没理他,直接问道:“三哥呢这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还不是看您太久没回来……奇少爷和被看姑娘交谈甚欢,但此间人少了,奇少爷又觉得无趣,被看姑娘就提议去她的雅阁,她有好玩的事物……清茗自然是跟着去伺候了。那位碧箫姑娘看您一去不返,很有些生气,认为您太没将她放在眼里,所以在奇少爷离席后也走了。不过,临走前留了一句话——若安哥儿少爷还有讨论音律的兴致,可以去她的闺阁求见……” 听了小桂的“汇报”,周道安撇了撇嘴。刚才他已经和这留月阁背后的东主“交流”过了,自然知道,对方先前对自己是想“钓鱼”的,这位碧箫姑娘就是他们派来钓鱼的“钩子”。只是碧箫也并不清楚周道安牵扯的是什么事,更不清楚这留月阁设立的意义、背后的势力。 不过培养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清倌人,春楼是要花大力气的,还要量身为这些潜力胚子塑造人设,碧箫的人设本就是清冷那一挂的,陪的都是雅客,对周道安这样的纨绔子弟其实内心里没怎么看得起。就算周道安鼓捣出一首曲子又如何清心普善咒是不错,但这世界好曲子又会少了之前只不过是借这曲子拉近和周道安的关系罢了。 可还没等关系进一步,周道安便借口离席且时间过久,碧箫便敏感地认为对方是拿捏身份、故意要她好等。内心里的火气自然上来了,所以也刷了个架子,退席了。但又留下个台阶,为的是让周道安主动来给她低头——以本姑娘的姿色才华,这纨绔子弟还会舍得放手你想拿捏我,我倒要拿捏拿捏你! 周道安可见过太多世面了,对方这些小心思他哪里会不清楚得,摆架子就摆架子,反正这一趟的“任务”已经完成,自己能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有什么闲情逸致去讨好你 当下周道安也就没接这个话,只是问起周道奇来——“怎么三哥又来这一套上次他可就是把我丢下自己走了。” “奇少爷料到你回来会不满意,他说,是你先跑的。而且今非昔比,如今的你还有什么需要人担心的所以就很干脆地带着被看姑娘走了。” 周道安翻了个白眼,倒也无语。既然付钱的大爷都走了,他也就没什么意思再待下去了。招呼了小桂一声,直接离开了留月阁——虽然看起来,小桂还很有些不舍…… 出了留月阁,周道安也没去“蹭”周道奇开来的“豪车”,而是不紧不慢地散起步来。正好,接这个机会,他也要消化消化刚才所得知的信息—— 经过他和那位名叫林家丰的林家子弟一番交谈后,对于自己前身的“意外”,他已经知道了部分真相,结合对方话语中透露的其它信息,周道安做了个大概的梳理: 先从那林家青年说起。林家丰的确是临江林家的子弟,当然是属于不受待见的那种,天生的白化病让他在林家颇受排挤。若他没有个雄心壮志,一辈子在林家混吃等死,林家倒也不会缺他这点用度。 但林家丰偏偏是个要强的,自懂事以来,卯着劲要做出一番成绩,为自己正名。但这是极不容易的,对于他这样的庶出子弟,林家甚至可以不传授家族绝学给他。要出人头地何其困难于是乎,林家丰决定“树挪死、人挪活”,离开林家,才有更广阔的空间,否则留在林家也是一直被打压。 而林家这样的大家族,又是依附于第一流的世家——李家而存在的。这些大世家都有自己庞大的体系结构,从另一个层面说,这些世家就是门阀。既然是门阀,那就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内部人员”去做。林家丰正是看准了一个机会主动要求外放到别的郡,去当一名主事。 主事是干什么的呢其实就是在别的郡,打理打理家族生意,建立一个属于家族的“据点”以备不时之需。林家丰一外放,如鱼入大海,很是施展了一番,一步步地成长起来。 不光如此,在5年前,林家丰甚至通过自己发展出来的门路,秘密地成为了官方的一名“风声郎”,正式成为了“公务员”。 所谓“风声郎”,就是朝廷设置的情报机构办事人员的统称。之前我们一直说世家,说三旺五姓,但其实作为汉域的最高统治者,百姓口中的“圣人”(这世界汉域子民对皇帝的称呼),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也是一方世家!只不过圣人一脉的“赵家”,属于世家中的老大、汉域最高统治者、天下共主罢了! 至于“三旺”的意思,指的是三种长久存世、且世代兴旺永不衰落的势力。为道统、圣人、文宗。前后两者都是具有强大影响力的存在,但中间的“圣人”是具体的权力执行者,是整个汉域人民发展的具体决策者。 林家丰成了朝廷的“公务员”,为圣人服务,却也不能算“改换门庭”,因为圣人与五姓世家本就是共荣共存的关系,世家身份超然,但也不是完全脱离于中央权力之外的。朝廷中一半的“公务员”出自平民百姓,另一半便是由各个世家的子弟们组成。 不过,既然是“投靠”了朝廷,林家丰自然是要为朝廷办事的。他很清楚,要得到林家、朝廷双方面的重视,就需要借彼此的势!所以,这些年来,林家丰干的事,是利用林家地方主事人的身份为朝廷搜集情报,从朝廷那里获得了嘉奖和赏赐后,又能提升自己在林家的地位。 3年前,林家在予章郡的主事荣退,林家丰接班。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留月阁的改造上,彻底将这赚钱的场所,变成了一个情报基地。 那么,予章郡作为一个二流“地方单位”,又有什么值得重视的情报呢其实并不少。因为予章本就是老郡,虽然只在汉域排到二流,但历史悠久,是有名的“文乡”。三旺之一的“文宗”,就诞生于此,虽然门庭已经迁到了中央,但影响力还在。周家与予章郡官府合办的公学,能请到“天下文宗”出身的大学问家任老夫子,便是因为地利。 文化人多了,也就意味着这里成了举试“大户”,朝廷所用的官员,既然是通过举试选拔,那么哪里的文风盛、文人水平高,哪里出来的官员也就多。予章郡又因此占了个优势。比如当今太子太傅夏敏孺,便出身梨川,梨川原本又是属于予章管辖的,只是有了夏太傅后,才升级成了一郡。 再有,予章郡位于汉域的母亲河“龙江”的支流上,东可顺龙江主流至临江郡,西边陆路挨着三湘(汉域中西南部的三个郡),南边沿支流水路可达南岭,所以又是一处战略要地。林家丰在此,可以收集到多方的情报。 不过,话虽如此,但几年下来,时局稳定,哪有什么重量级的情报出现所以林家丰憋着一股劲,倒也没什么太大的收获。 终于,今年年头的时候,风声郎内部传来了一点“大动静”! 一种宣扬“末世论”的学说,正在民间悄然兴起。它的核心观点是“天地不仁”,认为当下的世界制度与发展是极错误的,庞大的人口、上层阶级的掠夺,将使得世界崩塌,需要一场大破灭来消亡,而幸存者才能建立一个新世界…… 这说法乍一听很荒谬,但却富有极强的感染力,因为它从一个大众从未察觉的角度,让民众们对未来产生了一种惊惧,再利用这种恐惧,推翻固有的思维体系…… 好,接受过现代思潮冲击和诸如灭霸等哲学家的思想“洗礼”的周道安,立刻怀疑是不是萨诺斯大人穿越来了这个世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杞人忧天or居安思危 电影里的“灭霸”,其哲学思想是非常简单粗暴的——宇宙里各星球人口发展太快,会使得宇宙资源迅速枯竭,解决办法:一个响指灭掉一半就好了。 如果仅仅把它当做是电影反派的一种立场来看,毫无疑问,这种思想肯定是错误的。但如果撇开它简单粗暴的方式,仅仅就论点延伸延伸包装包装呢 可能很多人会赞同的! 周道安犹记得身在地球时,当这部电影上映后,灭霸的“哲学”被无数网络段子改编,很是流行了一段。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思想不是没有市场的。而在这个世界,人们的思想还没有受到信息大爆炸的冲击,对于这种思想接受起来难,可一旦接受,却会执迷。 这种可以动摇道统、信仰、王权的思想可以被当成“邪教”了,当然应该打击。可风声郎的做法不像锦衣卫,抓捕大张旗鼓。他们保持着悄然而动的习惯,一直在暗中监视。没过多久,他们便查到,这种思想的最初宣扬者,是一位名叫许仲平的中年书生。 风声郎自然一边监视许仲平,一边调查其背景。很快,他们就发现,许仲平这个烂大街的名字背后,背景简直比白纸还白……不,应该说,是没有任何可追查的线索。这个人,好像是凭空出现的。 在这件事被足够重视之前,许仲平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汉域。这年头,四处游学的文人、四处历练的修行者不要太多,所以许仲平很悠然地边走边“布道”。等风声郎密切监视他的时候,他已经逛了一个大圈。 而他的最后一站,正是予章郡。 许仲平到了予章郡后,便再没有继续传播他的思想了。或许是他感觉到这种大郡人民相对有见识,贸然传道只会惹上麻烦。或许是他感觉到了自己已经被盯上……总之,他在予章郡蛰伏起来,一待就是3个月。 这期间,负责监视许仲平的,正是林家丰和他的手下。 直到1个月前,许仲平才忽然从半闭关的状态中脱离,又开始频繁接触各种人群。但,在林家丰看来,这种接触其实是一种“掩饰”,或者说叫做“投石问路”,为的是通过被接触的人群看看有没有被监视。 风声郎可做惯了这种事,自然不会贸然出手。于是,许仲平似乎认为自己暂时安全,在七月初三这一天,他来到了留月阁。 这可是林家丰的地盘,是予章郡风声郎的情报基地。许仲平这种自投罗网的举动多少让林家丰有点放松了警惕。于是乎,就在林家丰的眼皮底下,出问题了。 来到留月阁的许仲平在春楼这一层见了两位“事后想来很重要的”的人,之后,这个人便变成了“许仲平”——没错,就在春楼,还有三位姑娘和几位小厮的眼皮底下,与许仲平见面的其中一人变成了许仲平,而许仲平则变成了那个人的模样。悄然之间,二者身份互换。然后,假许仲平留在“包厢里”继续寻欢作乐,而真的许仲平则悄然离开了。 当然,作为风声郎,林家丰自然不会简单地只盯着许仲平一个人。但,毕竟假许仲平牵扯了他的主要注意力,加上又是在他的地盘,多少有些松懈的心态,加上他本身自诩幻术修为,能看破诸多虚假伎俩……结果,就这么着,真正的许仲平暗渡陈仓了。 而许仲平之所以这么做,肯定不只是为了摆脱监视。因为这事过不了多久就会被风声郎反应过来。他这么做,是为了争取一个短暂的时差,在这个时差中,他要面见一位真正重要的人。或者是为了传道、或者是为了汇报……总之,这个人与许仲平的会面,风声郎没有察觉。 等许仲平返回“包厢”后,他和那个伪装者再一次完成了身份互换。之后,留月阁三楼起火,火势弥漫飞快,浓烟滚滚,在慌乱中,许仲平和其他几人都撤走了。 这无疑是林家丰作为风声郎生涯中最严重也是最大的一次“滑铁卢”。他自然不肯轻易罢休,一方面,风声郎出动四处寻找许仲平;一方面,林家丰开始彻查那天的起火前后发生的事。 终于,在他的调查中,关注到了那位在火灾中意外死亡的少年——西周家的少爷,周道安。原本,林家丰也以为这少年就是个冤死鬼,可是,他却莫名其妙地“死而复生”了!这才让林家丰留了心。 之后,林家丰亲自出手,原以为能从这个少年身上获得点线索,却不料吃了个大亏!可他又从周道安疑似僵尸门的手段上,脑补出了周道安是为烈家办事的,也只有烈家这样的大世家,才有这样的手段,成为许仲平背后的黑手…… 可转头间,这少年就找上门来踢场子,把他压在了膝盖下面…… 以上的内容是在周道安的逼迫、林家丰的自暴自弃、铃姐的解释误会几重原因下得到的。 这让周道安终于能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连串蹊跷联系了起来。他也终于知道,自己是被“灭口”的。 林家丰作为风声郎,被周道安打击得自信全无,心态崩塌下,把这些一股脑说了出来。但他没料到的是,这个被他看作是对头的少年,却在他竹筒倒豆子之后,放开了他。 不光如此,这少年还提示了他两个新线索:第一,他的确不知道许仲平在留月阁跟谁见了面,说了些什么,但许仲平的会面地,并不在四楼,而是在三楼。虽然一场大火,重新装修后,这现场的痕迹已经没了。但,如果追查当晚三楼着火厕所周围位置的宾客,或许能有收获。 第二,查一查着火的原因。对方既然有神鬼莫测的易容术或是幻术,那么要撤离此处,用不着放火这样粗糙的手段。但火势能贸然而起,又如此强烈,肯定动用了某些手段。从起火原因上查,或许能得到线索。 这让原本已经蔫了的林家丰忽然又恢复了一些精神!对这少年的态度又有了改观。按周道安自己的话——那帮人既然灭了我的口,就算是和我结了仇。所以,我会帮你们追查那帮人的。如果有任何新线索,他会第一时间告诉林家丰。 当然,这其间还有一些交谈的细节,就不赘述了。双方就这么成了合作的关系。 此刻,已经离开留月阁的周道安漫步在街上,内心中泛起了一种担忧。 许仲平和他的学说,包括他和谁见了面,这倒不是周道安内心最担忧的。他的担忧源自方舟——在刚刚结束的紧急任务里,“弗雷德”向他透露的信息中,曾经谈到了“阵营”问题。 秩序与混乱,这是方舟给所有摆渡者划分的两大阵营。虽然以周道安级的身份,还不足以了解什么关于两大阵营的消息,甚至在遇到弗雷德之前,都想不到任务居然和阵营有关。但,回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却真的有阵营的倾向! 越狱任务,指令看似是自己脱身,但实际上是为了帮助咖啡豆越狱!而咖啡豆在那个世界的身份是北朝间谍。北朝的敌人,不就是那个世界的第一大国吗咖啡豆的任务,潜在地、是能搅乱那个世界的政局的。 紧急任务,雾都之行,周道安已然知道其隐藏的真正目的,是为了“保护”混乱之子降临到那个世界。混乱之子一旦成为了日不落帝国下一任国王的子嗣,结果可想而知。 也就是说,周道安目前经历的两个任务,他所做的,都是为了“混乱”阵营出力。 虽然,提前知道了阵营这个重要信息的周道安并不甘愿于被定义为“反派”,但这看起来就是方舟的安排,他无法左右和选择。 而他重生后的现实世界,又是一个充满着“秩序”的世界,他在这个世界有不错的身份,还有可以争取的前途,即便无所追求,也可以衣食无忧地过完一生……这对于前世命运有些波折的周道安,倒是一种乐于接受、甚至有些渴望的生活。 但,现在,作为摆渡者的周道安,却从许仲平的这件事上,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反派”味道!听到那个学说的第一时间,除了灭霸,周道安就想到了混乱二字!难道说,自己所处的世界也不是真实的也会有摆渡者“穿越”而来完成阵营的任务自己重生到这个世界,又属于“混乱”的阵营,难道也别有含义 月光之下,行走在街道上,看上去很悠然的周道安,内心并不轻松。 从留月阁回到西周回字楼的路程不短,周道安就这么一直走着。街道上的人声、头顶飞过的归巢宿鸟发出的鸣叫、甚至是微风吹拂而过的响动,还有小桂走累了的抱怨,都钻入了他的耳朵里,让他感觉到了无比的真实。 “或许……我只是杞人忧天是啊,我何必现在去琢磨这件事呢我还有我的生活要对付,还有死亡任务要面对……这就是我的命运。虽然我的生命在方舟眼里,或许不值一提,但,我得对得起自己……” 走了半个时辰,周道安做了一场很必要的心理建设。 第一百三十六章 修行、补课与访客 经历了一桩又一桩事情的周道安回到了西周回字楼后,打算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再过1个来月,予章郡的公学就要复课了,周道安虽然明确了自己以后就要走修行这条路,却并不打算放弃文化学习。 隔了1天,周道奇亲自带着两名“家庭教师”来了西周——这是周道奇答应为周道安办的事,东周家大业大,找两名教习先生很简单,但周道奇优中选优,挑的都是最好的先生。 一位付夫子,年纪已经过了五十,是个富态的老者,看谁都是笑眯眯的和气相。他在东周负责私学的文化教育。彼时,予章公学要比周家的私学庞大,教学水平也高,动辄上万人。所以能进公学的,都是经过筛选的。 而大部分普通人的教育,还是依靠私学。这点却是和地球相反。私学机动性强,开课结课的时间可以由着东家定!加上私学没什么成绩压力,老师待遇虽然不如公学,但活儿也轻松,故而私学一直在民间遍地开花。 周家自己也有私学,负责的是世家的外围子弟,也起到为宗室弟子发蒙的作用。付夫子这位称呼有些拗口的老者,便是周家私学里比较有资历、有水平的。发蒙教育很有一套,正适合周道安这样需要“从头学起”的人。 另一位是罗教习,年纪过了四十,身材魁梧高大,满脸胡茬。看着有些粗鲁,实际上情商很高!否则不会和周道奇这样“难搞”的公子哥儿保持良好的师生关系。 他负责的是周家弟子的基础修行,用这边的专业术语叫“筑基”教习,讲白一些,便是修行方面的启蒙老师。强身健体、修行基础功法,甚至帮助周家在基础弟子中挑选有天赋的送去“深造”,也是他的“业务范畴”。 周道安当即接待了两位老师,稍稍交谈后,便很是满意,按照周道奇和两位先生谈妥的条件,安排他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西周,马上准备开课! 有人会问,周道安既然想找老师“补课”,为什么不找最好的、高级的老师,反倒是选了两个基础教育家 事实上,如果把周家看作是一个自成教育体系的“门派”,那么最高级的教师,便是“掌门”自己,也就是如今周家的当家人——周闻渊周老爷。他是周道安的大伯父,周家修行实力最高者。但,这样的高手,平日里除了自己也要不断修行外,主要的精力会放在培养下一代核心弟子身上。比如周家的第二代翘楚,周道玄。 事实上,周闻渊目前就只带了周道玄这么一个学生,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外地云游历练。相当于是一对一私教了。如果周道安水平也能到达周道玄这个地步,周大爷或许也会很乐意亲自指导,但周道安目前还差得远,打蚊子自然用不上加农炮。 至于周道奇的父亲周闻博,实力就逊色周闻渊多了,另外他主要负责家族事务,没空教学的。 当然,周家也有相对高级一点的教习,但术业有专攻,要说打磨基础,罗教习无疑更有经验。周道安对自己定位很准确,所以罗教习就是最适合自己的。 文化方面,付夫子同理。 周鲁氏那边自然对想学习的孩子是没有意见的,家长么,孩子主动要学还有拦着的道理只是嘱咐了两句注意身体,不要操之过急,就作罢了,还让柏叔从账上先支了半个月工资给两位先生作为福利。其实,这两人的工资走的都是东周的账,周道安自己半个子儿不用掏。但母亲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两位老师更加尽心,周道安只好忍住了那点小心疼…… 之后,周道安便开始了学习。他给自己的生活做了个安排,早上跑步锻炼,然后便跟着罗教习修行筑基,打熬身体。下午,跟着付夫子学两个时辰的文化。到了晚上便要完成两位先生留下的“功课”。 这样的安排很是满当,但经历过雾都学徒24小时工作制、和前世996福利待遇的周道安,很快就适应了这种生活。毕竟,现在的忙碌,才是真正意义上为了自己。 就这么着,过了半个月,时间来到了这一年的8月初。 依照这里的习惯,这段时间是最后一段天热的时候,被称之为“秋老虎”(这个世界的历法类似地球的农历,而不是公历,特此说明),再有10天,秋老虎一过,天气就会凉爽起来。同时,予章郡公学开学的日子,就要来了。 这一天,刚刚完成了上午罗教习的课业的周道安,正准备洗个澡冲去疲热,却被告知周道奇又来了。 这段时间周道奇和周道安的关系火速升温,隔三差五就要往这里跑。只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先前周道安是他的小跟班,如今关系彻底掉转过来。 “让三哥等我一会儿,反正他也不是外人,也没啥正经事儿……我还是先冲个澡换身衣服。”周道安没咋犹豫,就安排下去。 一旁的罗教习暗暗称奇,对这位西周之前默默无闻的少爷评价又高了——先前他被周道奇安排来西周当私人教练,纯粹是看在不菲的资金上。作为东周的“老员工”,他哪里不知道西周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周道安这少年他也见过一两次,压根没什么印象,只以为是奇少爷为了还周道安“意外”的人情,才有的安排。 不过,罗教习也是个人精。来了西周,内心想法是一回事,但面上肯定不会表现出来,教学也没有任何折扣。没成想,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这位西周的安少爷居然没有半点叫苦叫累,反倒是进步很快。不说到了周道玄那样天才的地步,但也肯定算个人才。 而且,此子待人接物上也很有风度,对自己和付夫子很是恭敬,全然没有少爷习气。甚至乎,对自家的下人也都是又和气又客气。对待周道奇这本宗第一纨绔的态度,也全然没有什么讨好,反倒是周道奇更热情……罗教习悄然看着,心里暗想,沉寂了200年的西周,或许会在此子身上重新振作! 提高了评价,罗教习暗暗决心,以后教学要更认真…… 不一会儿,换了身衣服的周道安在自己的房间里见到了等着的周道奇。这小子一边等自己,一边在把玩手上一件造型奇特的物件。看到周道安进来了,才把手上的东西一丢,抛给周道安—— “老四,我的严父你的二伯让我把这玩意儿带给你。这算是件法宝不过,比我们周家那些法宝还是差——没有什么堂堂正正的大气,反倒有些阴损,不是啥好玩意儿!” 这件事物,正是当初林家丰偷袭自己时留下的“假手”。这是一件林家丰自己弄来的法宝,因为属性贴近他所修炼的功法,所以便用它当了自己的假肢。当初被周道安留了下来,交给了周闻博,为的是若此物和李家有什么关系,可作为证据。 后来春楼一行,周道安和林家丰算是“和解”,林家丰虽然出于傲气,没提这件事,但周道安还是想把这件法宝物归原主。于是他修书一封,说明那天的偷袭已经弄清楚了,是朝廷的一位风声郎怀疑自己和一件大案子有牵扯,算是误会……当然,细节上肯定不会说的很清楚,但拿出朝廷风声郎的幌子,足以应付周家二老爷了。 果然,周闻博没有在这件事上有什么为难。风声郎是朝廷一大机构,周家作为地方世家,和朝廷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既然自己的侄子没有追究的意思,他也不会强出头了。于是让自己的儿子把东西带了过来,还写了一封短信,嘱咐周道安处理好和朝廷的关系,另外做好半个月后入公学的准备。 “三哥,你倒是有眼光啊!不过能入你眼的法宝,肯定也是我们周家镇家的好东西,以它们为标准,可有点高啊!”周道安笑着说了句。 “要,不就得要最好的!次货有啥意思……别的不提,你三哥在眼光上那是这个……”周道奇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什么古董今玩,法宝珍材,过一过手我就能判断出价值……我说,仙家有没有给你好玩意儿也让你三哥见识见识” “我只是个入门级打工仔,哪会有什么高级货”周道安摇了摇头。他和周道奇对话,现在会时不时冒出点新词,周道奇对这些词汇很感兴趣,也会学着说。 “哎,以后仙家要是收了我……这个高级打工仔,我肯定要好好挑一挑仙家的好货……”周道奇开始憧憬起来。 正在闲扯,小桂忽然进来,冲周道安说道: “安哥儿少爷,又有人来拜会您!您肯定猜不到是谁……” “别卖关子,直接说……”周道安笑骂了小桂一句,只看这小子挤眉弄眼的表情,就知道这拜会的人不是什么坏人,而且很能让小桂感兴趣。 第一百三十七章 知恩图报的少女 “您还记得那天在街上您救下的那位小丫头黄梨儿吗后面老长一段时间咱们都没再碰到她……今天她是和她那军户老爹一起来的,就等在一楼呢!” 小桂的表情很有几分惊喜!莫说他,周道安自己也有些诧异——那件事快过去1个月了,开始几天,他自己内心里也有点惦记那位美貌的混血少女,不说有什么非分之想,但来点美丽的邂逅这种期待也是有的。 不过,事与愿违,那件事过后这少女再没出现过,周道安和小桂都怀疑,那军户黄天养拿了一笔大钱,或许担心夏家后续的报复,干脆搬离了予章郡,久而久之,也就淡了这个念头。 没成想,过了这许久,对方居然找上门来了。这回又有什么事呢——周道安的第一反应便是对方有事才找上门来。 “哇,什么小丫头我错过了什么快给我说说!”周道奇就在一边呢,听到这事儿立刻眼睛瞪了起来。 “奇少爷,这事儿您知道——就是清茗和铁牛出钱给自己赎身的那次……”小桂赶紧把事情说了。 “那还等着干什么去看看,我倒要看看是什么美若天仙的小丫头,把老四迷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周道奇听完,立刻迈开了腿,也不等周道安招呼。上回听清茗简单地说了一遭,周道奇没往心里去。现在,和周道安相关的事他都很“关心”,这一听立刻按捺不住了。 一行人出了周道安的房间,来到了偏厅,小桂则快跑着返回,去一楼把黄梨儿父女俩接上来——按规矩,黄梨儿父女是没有资格上到回字楼的顶层的,周道安也不应当下楼去和他们会面。 等了一会儿,那少女和她的父亲才到。只见那少女的外表并没有什么变化,神态也依旧是羞涩为主。倒是那军汉黄天养,比上次看到时人精神了不少,身上虽然穿着旧衣服,但浆洗得很干净,站在周道安面前,就算低着头也看得出身姿挺拔,很有点军人的气质! 一旁的周道奇只看了黄梨儿一眼,脸上就露出失望的神色。不过因为他在侧首,正首位置是周道安,加上黄梨儿父女拘束,也不会去注意周道奇的脸色。 黄天养先开口了,父女俩给周道安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再次提起旧事,感谢了一番。客套没持续多久,黄天养这军户就没什么词了,只好转到正事上。 只见他取出一个粗布包裹,解开扎口,呈到了周道安面前。 周道安有些疑惑地完全打开了包裹,露出里面的事物——只见里面足有十几件小玩意儿,造型稀奇古怪,不过最显眼的,是一根如同上次黄天养“卖”给周道安的海族遗物一样的东西。在方舟的鉴定下,周道安知道这叫变异的土龙齿。 这东西是可以给r级物品升级用的,当时系统给出的市场估价有八百五十点苦劳!这可是一大笔“钱”啊! 周道安顿时两只眼睛冒出了小星星——好在他现在时时会给自己刷新一个“清心”buff,贪婪之主的血统负面影响被压制了很多,否则……现在的他可能会直接将这些东西抓在手里…… “黄大叔……你这是”暗暗吞了一口口水,周道安嘴上问道。 “回周少爷的话,上一次您花大价钱买下了小人的那件东西,虽然您不计较,但小人知道,那玩意儿其实值不了那么多钱——小人后来问过自己的几位老伙计,有好些都把当初战场上收获来的玩意儿卖掉了,所得的价钱也不过几十、几百……小人便知道,周少爷的钱花多了。” “本来,周少爷给小人解了围,这钱就不该要您的……但是小人当时没什么见识,厚着脸皮收了,回去就越想越不安……” 黄天养今天虽然肯定没有喝酒,但长年累月,他的神经反应多少给酒精破坏了,所以眼下说起话来又有些唠叨。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不安后,才回到了主题。 “小人看周少爷对那些海鬼子的东西感兴趣,所以就留了心。那笔钱,小人用了一部分还债,一部分给我死去的浑家修了修坟,剩下还有一小半,若还给少爷,小人也着羞,但就这么拿了,心里甚是不安……” “于是,小人就想,既然周少爷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我的那些老伙计手里还有些存货……这段时间,我和梨儿跑了好几个地方,把能搜罗来的、也都是海鬼子遗留下的玩意儿都给买下了,今天来,特意献给周少爷……” 原来如此! 周道安顿时内心有点惭愧——先前他还以为这父女俩找上门来又是有什么事要他帮忙,结果人家是知恩图报的。这1个月,他们可能跑了好几个外郡!这样一来其实生计是耽误的……诶,我怎么第一时间总会不自觉地算收入问题 周道安轻轻摇了摇头,把杂念赶开,眼睛也离开了那堆军户们的“战利品”,看向了黄梨儿父女。那黄天养神情到没什么,可黄梨儿虽然低着头,此刻却也拿眼睛瞄向了周道安,显然是想从周道安的眼色神情中得到肯定。不然,她们这番辛苦就用错了力了。 两人眼光一碰,黄梨儿立刻又缩了回去,头低得更低了。 “黄大叔,梨儿姑娘,你们有心了!我实是没想到,你们把这件事看得这么重……这些东西正是我需要的,真的谢谢你们!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东西我要,但不知还差多少钱我让账房给你们补上……” 周道安这话说得真心实意!这一包袱东西在他看来就是苦劳值啊!就算里面的玩意儿没有先前那一根变异土龙牙齿值钱,那也多少能换到一小笔。方舟为了杜绝摆渡者利用各自现实世界的货物变换货币,出台了一系列苛刻的规则,苦劳值的获取本身就难。这些东西哪怕只有一两百苦劳值,也远远超过当初五千钱的价值! “不不不,哪儿还能再让周少爷您拿钱!这些玩意儿值不了那些的……上次周少爷给的钱足够!不,本就太多了……哎呀,少爷您切莫再提,否则小人真是更羞愧了……周少爷的恩情我等小人本就没法回报,只能做点这样的事了。”黄天养连忙推辞,急切之下,说话更不利索了。 周道安嘴上客气着,眼睛不断看着黄梨儿和黄天养,心里很清楚——以黄天养那样粗陋的性格,那件事过去,就算再感激自己,也不会想到去做这些事来补偿。要说有心,只可能是黄梨儿。这少女当时看出了自己确实想要那根土龙牙——而且仅仅是土龙牙,不是附带的那块赏牌——这是很有眼力见儿的。之后也肯定是她催促黄天养去收集类似的东西,尽量多回报一些。 这少女还真是知恩图报。 周道安顿时觉得自己当时的挺身而出没有白费,心里很高兴。事实上,要说施恩不图报,大家想都会这么想,但若是受恩者有报答的心思,谁会不开心呢那种喜悦会比自己当初的付出更大! “我说老四,你也别客气了!你对他们的恩情可不光是钱的事儿!”看着两边互相客气,周道奇忍不住说话了,“你为他们出头,得罪的可是夏家。再有10来天,我们就得进公学了。嘿,那夏家小子也是要来的! “那小子我见过,整个一二世祖,本事没多大,惹事是一把好手。心眼也小得很……我看,夏家虽然面上是认怂了,但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怎么地都会找点场子回来……” 周道奇说着,眼睛瞥去,只见周道安脸色没什么变化,倒是黄天养父女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显然,他们更怕夏家。 “老四,你是不用怕的,你的本事收拾那小子绰绰有余,就怕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而且,他们要是玩阴的,绕过你,直接对这位黄……黄大叔不利,也是个麻烦事儿。起码,官府是不会为了黄大叔难为夏家的……” “三哥的意思是……”周道安微微皱了皱眉。周道奇为什么要当着这父女俩的面说这番话呢这不是吓唬对方吗难道说…… “我是说……听这位黄大叔自己说的,是退役的军汉,一身本事都是战场上磨出来的。而老四你这马上要行冠礼(这世界汉域十七岁的男子的成人礼)了,作为世家子弟,戴了头巾,就能招护卫。黄大叔眼下没什么好活计我看老四你就不如收黄大叔做护卫,一来你自个儿以后要游学游历什么的,有了正经护卫,二来黄大叔也就算是在我们周家庇佑下了,夏家也没奈何。” 嘿,听周道奇这么一说,周道安就知道,自己这位堂兄虽然行事不靠谱又荒唐,但绝不是什么愚笨之人。在一旁察言观色这么久,他肯定认为,自己贪图的是这小丫头的美貌,才对他们这么好。 虽然话说是让黄天养来当护卫,实际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没必要掩饰 周道安还有不到半年就要行冠礼,这段时间通过付夫子的“补习”,周道安也了解。冠礼本身不去讨论,但作为世家子弟,冠礼之后是有几项福利的。 其中一项,便是可以收护卫了。汉域的统治者认为,作为上层阶级,手下有若干仆从是非常正常的,但这些仆从必须要有个名目,且需在官府登记造册。为何因为若不系统管理,这些仆从背靠世家,就会做出什么官府难以控制的事。别的不说,偷税漏税就够官府损失一大笔了。 所以,根据世家规模,规定每个世家子弟的仆从人数、种类,是非常有必要的。像周家这样的,每个宗室子弟可以有书童、车夫、长随、护卫、贴身丫鬟这五种仆从。眼下,周道安身边的大春、小桂,就属于车夫和书童,并且兼顾了长随、护卫的活。 当然,周道安不会为了排场,就把这些种类的仆从都招满。事实上,他也认为没有必要。毕竟作为另一个世界的现代人,哪里会习惯这种“阶级待遇”。 像周道奇,就有自己的护卫——铁牛这样的都不算。因为招揽护卫的规定也很严格,不是你想找谁就找谁的。否则这些身上都有些拳脚本事的人,若品行不佳,又有世家庇护,岂不是更让官府头痛 因此,退伍军人是护卫的一大上佳人选。他们在军队里待过,对规矩的服从性是极高的,最是方便管理。 而周道奇提这一点,表面上看是给黄天养找了个工作,又给他提供了靠山。实际上,他是在提醒周道安,你要是看上了黄梨儿,就可以顺便把她收成贴身丫鬟了。 这话周道奇本不用拐弯抹角。他自己就是个纨绔,看上什么漂亮姑娘直接就谈卖身为奴的事了,只是知道自己这位四弟是个要面子的,用老四的话来说,就是要立住人设……所以周道奇才这么“委婉”地提示了起来。 “我说三哥,你也太为我着想了……”周道安不禁腹诽,他赶紧偷瞄了一眼黄梨儿,生怕这少女听出了自己堂兄的言外之意。 内心里,他并不否认当初为这少女出头,是有英雄救美的心思。但什么以身相许卖身为奴的事,那还真没想过…… 可周道奇这番话说罢,厅内的黄天养和黄梨儿却不约而同地露出恍然的神情,显然对周道奇的提议大为心动!他们父女俩本就是无根浮萍样的人物,平日靠黄梨儿拼命做工挣钱养家,若不是世道太平,估计连基本的衣食都无法保证。如果有周家庇护,不但算是有了固定的工作、有了吃住的保障、就连税收都能省一大笔。 不过就算心里千肯万肯,但周家少爷不点头,也只是一厢情愿罢了。 周道安此时也在“校正”内心的定位。黄天养和黄梨儿的表情已经是明显意动,丝毫没有为难,这说明在这个世界,人们的观念和自己前世大不一样了。周道安潜意识里一直认为,收人当仆从和丫鬟,属于“压迫”和“剥削”,卖身契这种东西更是封建糟粕——这也不怪他,毕竟他前世那个时代受的教育就这样。 实际上,即便是在华夏古代,上下阶层之间的关系也并非只有压迫。下层阶级依附于上层,本就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好处与坏处相比较之下,甚至是利大于弊的。以奴仆为例,他们的卖身契也多为活契,也就是“合同工”,少有死契(终身制)。在契约期限内,他们确实失去了一部分自由和权力,但获得的是物质保障和金钱收入,对于无产者而言,后者是更为重要的。 这个世界的汉域也是如此,何况此时的社会稳定,制度成熟,百姓都接受了这种延续几千年的传统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就不用掩饰了周道安转了转思维,看了看黄家父女的表情,心里默念了一句。 “这倒是个办法,我的确也还未找到合适的护卫……”周道安说了半句。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是压根没找。 “那好办,黄大叔今个儿回去,把自己的军户户籍和你女儿的丁书(户口证书)都带上,明天早上让柏叔带你们去郡衙门办好手续,过到我们周家户下。小半年后老四行了冠礼,你们就算正式成了周家人。”周道奇折扇一收,直接把这件事定了下来。 至于这小半年的期限,根本不是问题,予章郡府和周家关系本就是荣损一体。先把黄家父女关系转过来,当个普通仆从,占个坑,这不是什么违规的操作。 “嗯……那就按三哥说的办!回头我和母亲说一声就是……”周道安看这事已经定了调子,就不磨叽了——从善如流嘛! 黄家父女听了,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欣喜的神色。尤其是黄梨儿,白皙的皮肤上甚至涌起了一阵红晕,显然她也想到了什么,大眼睛不时瞥向周道安。 这少女虽然年纪小,但早当家,成天出入市井。人是纯洁无暇的,可不代表她不知道世事——周家收留她父女俩,父亲是当护卫,自己呢除了侍女还能干什么 粗活累活,黄梨儿是不怕的,怕的是主家人不好。但周道安这个主人肯定不在“不好”的范畴里。这也是她为何宁可到周家当下人,不去夏家当什么“添香女”的原因。 对于周道安,这少女印象可真是太好了。形象不用说,对人又和气……呃,其实好像除了这两点,也没太多了解。但有了感恩之心这个前提,一切优点又都被放大了。 至于和周家少爷未来会有什么,黄梨儿倒是没想过。她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女,模模糊糊地,只觉得能和周家少爷相处,就很有些满足。 站在周道安的角度,他也没料到自己这么容易就多了个漂亮的混血小女仆——这在前世的时代哪里能想象啊!就算出身低一些,家里条件普通一些,只要有张好脸,不知道多少舔狗乐意奉献,就算是个富二代、公子哥儿,也可以挑挑拣拣一番哪像现在……封建社会也不都是糟粕啊! 敲定这件事,黄天养立刻带着女儿回去了。他们此前一直租住陋室,东西收拾很简单,只要拿好自己的军户文书和女儿的丁书,就静等明日去衙门了。 一看黄家父女退下,周道奇立刻原形毕露。手上描金小扇刷一下展开,对着周道安坏笑道: “行了,人已经走了,明天就能搬过来……老四,你可是得偿所愿了” “……确实要谢谢三哥——若不是三哥为我解说,我还得半年后自己去找护卫……”周道安肯定不会接他的话。 “少装了……我还不知道你……这破落军汉有什么值得你青眼的一口一个大叔叫着——害得我也跟着自降身份叫了两句——还不是看中了人家女儿!不过,老四,你这眼光也真是……那个……哎,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反正挺没趣的……” 看周道安不解,周道奇“指点”道:“要说美,我们汉域女子是最美的。美在哪儿呢在风情。这杂毛丫头,也就是个面孔新奇……当然,老四你先前没那个条件。哥哥我可是过来人,我告诉你,这种杂毛丫头的相貌,说好看也只是因为一时新鲜,过了这个劲儿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顿了顿,周道奇又“指教”道:“而且我一看那丫头,白纸一样,也没啥个情趣——就像你上次在留月阁找的那个什么箫,看是好看,却吃不到,吃到了又没味……也罢!这道理你长大自然就懂了。” 看着周道奇一副前辈的派头,周道安也是默然无语。 周道奇这人啥事劲头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事在他看来又是个芝麻,说了两句优越感得到了满足,也就岔开了话题。 “不过,我先前说的夏家小子的事,你倒是要留个心——昨天夏家的信已经到了我的严父你的二伯那儿,说再有3天,那小子就会来咱们郡,先来适应适应、准备入学。嘿,听着好像多用功一样,其实估摸着就是先来把礼数凑全了。郡府郡守那儿,新来的先生那儿,为的就是后面日子好过。” “那也用不着提前这么多天”周道安算了算,按夏家的说法,夏家公子会在开学前10天就到予章郡。 “怎么不用说是适应,那不得适应适应我们予章的风土适应适应我们予章的吃喝玩乐10天嘛,才够把咱们予章玩个遍啊!梨川夏家别的没有,钱是多的。有夏太傅的面子,郡守那儿、公学那儿关系肯定都能弄好,到时候这小子还不是想干啥干啥……” “我也是去年见过那小子一面,就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我估摸着,他提前这么早来,未必没有会会你的意思——除了你,谁让夏家吃过亏啊哈哈哈哈……” “三哥……你这话好像有点……唯恐天下不乱啊!” “没有没有,我哪里会……只是我们周家虽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他夏家相当过江龙,本钱还不够。到时候咱俩上阵亲兄弟——我早就看那小子不爽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开学前的琐事 又是好几日过去,没有大事的周道安依旧保持着他规律的生活。 黄梨儿和她父亲已经把户口转了过来,柏叔考虑着,周道安毕竟还没有成年,不好直接把这二人安排侍女、护卫的活儿,就先让她们在回字楼二楼住下,作为周家的粗使下人(回字楼一楼是佃户、二楼是粗使下人、三楼才是主家和亲近的仆从住的)。 这样一来,周道安倒是没有和黄梨儿有太多见面机会。这也不急,等着后面顺理成章就好。 周道奇这段时间逐渐忙了——先是他的严父周道安的二伯,拎着他先去公学打了个转,在新老师面前混了个眼熟。然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也都陆陆续续从其它周边小郡来了予章,都是来提前“适应”生活的,免不了叙叙感情。 所以,这么些天,周道奇也就只往周道安这儿跑了一次,还是因为顺路去接那什么“大辉”、拐到这儿落个脚。倒不是因为对方身份有什么尊贵,需要奇少爷亲自迎接,而是为了显摆那辆新款陆行器…… 当然,周道奇也带来了一个消息——夏家小子已经来到予章郡几天了。夏家老太爷居然特意为了孙子,在予章郡买了一处房产,是一座二层高、中等规模的回字楼,好巧不巧,距离西周并不远,就三里路,抬脚就到…… 听到这个消息,周道安起先没什么感觉。后面倒是觉得有些腻味——按照种种情况来看,夏家小子肯定和他不会成为什么朋友。这么一个人住得离自己太近,那就很有些别扭了。不说怕他,单说他时不时在你面前晃一晃,那也是很烦人的。 所幸,对方还没有找上门来,或者出现在自己面前晃悠。但据说,夏家小子已经开始轮着拜访郡守、老师和同学,似乎想求一个好人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眼下,周道安自己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努力,也有了一定的提升。首先,他的文化水平已经大幅度提升,识文断字、遣词造句这样基础知识已经掌握,估摸着即便开学,就算背诵积累还不够,但起码可以跟得上课了。 修行方面,高看周道安一眼的罗教习也是悉心指导,帮助周道安重新调整锻炼计划,打熬身体。虽说过了最佳的筑基年龄,但比周道安自己想当然的锻炼计划要高效多了。短短20天,周道安就觉得自己的身体素质肯定突破了+的门槛,再过半年,或许能挨到n级的门槛。 而且,随着他的体能、力量的增长,他唯一掌握的攻击技能弹指神通的威力也有所增长,看来技能掌握是一回事,却受身体素质的加成很大!就像小说里武林高手招式精妙还不够,得配合深厚的内力才行。 8月16,也就是过完了汉域团圆节(相当于中秋节)的第二天,罗教习和付夫子一道来向周道安辞行了。 再后一天,就是公学开学的日子,与之相对应的,周家的私学也要开始上课了。罗教习和付夫子都得回去教授周家子弟。他们这段时间只是相当于在暑假补课,赚点外快,正经的工作是不敢冲突的。 这段时间,两人在西周过的也很舒心,首先是薪水拿的很多。西周条件虽不如东周好,但给两位老师也是最好的物质待遇,吃好住好,二人没有任何毛病可挑。其次,教周道安这个很用功的学生,两位老师也很畅意。老师教书虽然是份工作,不能全凭兴趣,但教好的学生那种一点就通、不必操心的过程,会让教授者身心也愉悦。而后进生则往往让老师多花很多额外的心思,教授过程不顺畅,比便秘还难受。周道安就属于前者,所以两位老师这段时间教得也爽,一致认为周家第三代子弟中,除了天才周道玄之外,就属西周安少爷最成器! 两人告别时颇有一番不舍,尤其是罗教习。他直言道:“筑基的方法我已完全传授给了公子,接下来即便再请筑基师傅,也不过是给公子当陪练罢了!但以公子的自律,我认为没有必要,只需每日坚持不懈就好!” 坚持不懈,其实就是所有修行者最应该奉行的箴言,也是最难的一点。修行又必须从小抓起、从早练起,对于世家弟子而言又更难!因为他们不似那些想改变命运出人头地的寒门弟子,除了努力没有别的出路。世家子弟顺风顺水,就算庶子也有相较平民高得多的生活条件,要一直持续的努力,动力是不足的。 所以,世家才有了兴衰更替,除了三旺五姓,其他的世家也都没有屹立过千年的,最多“各领风骚数百年”。 周道安听到罗教习如此高的评价,也不禁暗叫一声惭愧。自己也不是有惊天抱负的人,之所以努力,也是因为方舟给予的巨大压力,尤其是所谓的死亡任务…… 告别了两位老师,周道安也投入到了“开学”的准备工作中。对此,大春和小桂其实都很有经验了。两个人叫来了黄梨儿,开始一边收拾一边交待: 予章郡的公学,规模庞大,制度和雍京(首都)一致——从七岁到二十二岁,均可以招收为学生。这15年的跨度里,又分“幼、中、高”三个学段,每个学段跨度5年,采取“到期升退制”,不完全按年纪升降学段。这意思是,例如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如果完成了“幼”学段的功课,则可以升入“中”学段。如果完成不了,那么公学也不会再收留他,会进行退学。反之,如果一个十岁的少年就已经完成了“幼”段功课,则可以立即升入下一个学段。 当然,这个规则是相对普罗大众而言的,公学本就是有选拔人才的性质,所以一旦普通人跟不上学业,就会立刻被辞退。你再想学,就只能走私学的路子。 对于世家子弟,是不受这个规则限制的。例如周道奇,他就是到了十七岁直接升入了公学的“高”学段。他的成绩自然是没法看的,但谁也不会去“卡”他或者辞退他。周道安修行不咋地,但文化学习却还不错,十六岁,提前一年就完成了“中”段学习,进入了高段。 当然,世家子弟也要分人——外围子弟中没有文化优势的,还是留在自家私学。否则世家占完了公共资源,公学也就变成私学了,这样并不妥当,也不被制度允许。 除了“幼”这个学段,公学里的其他学生都是要“住校”的。每个月有3天休沐日可以返家,其余时候都在学校里生活。 但不要认为,公学里的功课有那么忙碌,事实上,公学里的文化课只有每天半天的课程,剩下的时间,是留给公学学生们自主支配的。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修行,这时候,公学是不会有老师来指导的,因为修行的功法不是“公共资源”,都属于各个世家或门派。 于是,这就让公学衍生出“伴读”的政策。因为修行需要师傅或陪练,这些人可以作为“陪读”的一部分住进学校里。寒门子弟可能成帮成片地寻找一个教习,然后集体修行,而世家子弟有条件的,完全可以一人一指导。 当然,像周道奇这样早就放弃正统修行的弟子,不仅这半天都属于自由支配时间,连伴读的名额都分配给了“仆从”。例如,周道奇带的伴读有两个,清茗,属于书童陪学,还有一个大丫鬟彩芝,是负责起居生活的——包括暖床侍寝。 这个制度乍一看很荒唐,实际上在这里的观念看来则很正常。高学段的世家子弟两人一室,但大牌一些的,则可以一人一寝——这就算有了物质条件。而作为高段的学生,普遍都是满了十七岁的成年人,若要完成高段学习,得到二十出头去,这段时间正是荷尔蒙分泌爆棚的时候,强忍寂寞那是不可能的,所谓“堵不如疏”,公学对此也用了默认态度。 另外,世家本身也很重视传承,十七岁成年就可以订亲,成亲前收个通房丫头侍寝,留下一个两个子嗣都属“常情”。既然少爷们因为学习要住校,那么丫头跟着一起去,也没什么不对嘛! 之前,周道安入学是和另一个小世家的子弟同一寝室,二人年纪都不满十七,所以只带了个书童。 今年,周道安还几个月就满十七了,又是西周唯一的宗室子弟,所以也有资格申请单独的寝室了。不过,原本周道安并不打算立马“升级”。自己毕竟还没有真正成年,加上这是他重生后第一次入学,总得做做表面功夫。所以,他本来打算保持原样。 可是,周道奇热情啊!他现在对周道安的态度可不是以前那样了,还认为这个西周的堂弟就是个跟屁虫,爱答不理。如今他可是有求于周道安的,又深知周道安的本事已经今非昔比,所以他立刻大包大揽地,帮周道安提前在公学里搞定了一间单独寝室,就和他自己的那一间挨着——他甚至想把这两间寝室打通,好更加亲密往来。 第一百四十章 新学期,新气象 周道安连忙制止,拒绝了周道奇的提议。但对于周道奇的热情,他也不好全盘否定,加上想远一些,万一这段求学的时间,方舟临时弄个任务出来,独处一室总要安全得多。 所以,周道安接受了独间的待遇,除了小桂,他便能多带一人,以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小桂立刻想到了黄梨儿——把这混血少女招进来,不就是为了陪少爷吗要是少爷对这少女不感兴趣——那可能性很小——岂不是就便宜小桂我了就算没这好事,也能减轻自己的负担不是……所以,他立刻找来了黄梨儿,开始以前辈的身份交待起来。 黄梨儿多多少少是有这种准备的,现在主家需要,陪读又是正常的要求,她哪里会有什么意见黄天养这段时间也好吃好住,有了靠山,他的日子比以前滋润了很多,每天都有点小酒喝,却再也不敢喝多。女儿要是得到周家少爷的喜欢,那是好事!以周家少爷的为人,也不至于亏待女儿嘛……所以,他知道女儿要去陪读,只细细交代要好好做事,好好照料少爷。 这就是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规矩。周道安受着就好! 第二天一早,周道安在菱角的服侍下穿好了一套学士服,虽然没有头巾裹发髻,但淡蓝色的学生长袍还是很显出文气。 菱角原本有些不高兴——她认为黄梨儿抢了她的饭碗。但周道安随后说了一句话,又让菱角立刻开心了: “菱角,我一走,这间屋子就靠你当家了。我的那些宝贝你可得好好给我看好了,少爷我别人都信不过……” 菱角顿时觉得自己的担子很重,少爷是有大秘密的,这点黄梨儿可不知道,自己却晓得,谁和少爷关系更近一目了然! 吃了早饭,没等一会儿,来接周道安的周道奇就到了。他把那辆螃蟹车开来了,正好载上周道安——他还想在同学们面前显摆显摆呢! 大约经过了半个时辰的行驶,周道安一行从予章郡的西边,走到了南头。那里便是予章公学所在的地方。 一栋栋两层、三层高的大楼形成了建筑群,依着龙江的一条小小支流沿岸而立。楼与楼之间都有凌空走廊相互链接,有些走廊甚至横跨江面,成了桥梁。 周道安眺望过去,数了数,发现建筑有六座,三层高与两层高的各半。均匀分布在江两畔。周道奇介绍说,三楼高的建筑是教学楼,一栋对应一个学段。最下面一层是公学的农工——包括公学田的佃户、教工,第二层是教室,第三层才是先生们的住所。最上一层是条件最好的,给先生们最上层住宿,把尊师重道体现得淋漓尽致。 学生的宿舍楼一层则是学生锻炼修行的地方,二层才是学生的宿舍。普通宿舍是四人一间,寒门子弟普通人家多在于此,好一点的就是两人间,可以住四个人,以前的周道安带着小桂就住这样的房。而现在,他们已经搬入了最好的单间。 第一天开学,学生们先去宿舍里安置行李,然后仆从们也就顺势留在宿舍里打扫,学生们则在半个时辰后,去到教学楼集合。 周道安在周道奇的指引下,到了“上舍”,这是一间套房,完全可以给四五个人住,十分的宽敞。周道安自己自然是住里间了,小桂和黄梨儿都睡外间,中间立上屏风,就又成了两间房。其实,周道安自己住的里间还可以搭一张小床,但如果给黄梨儿住,周道安就怕影响不好,毕竟自己还未满十七。给小桂住,又怕黄梨儿觉得自己疏远她;小桂住了以后让他搬,又伤他的心不是 这些还都是琐事,周道安自己的东西除了衣物被褥外,那几件宝贝他并没有全带在身边。诱饵之帽、未经鉴定的手术刀,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制品,学生宿舍毕竟不如自己家里安全,故而都留在了家里。 海盗王金币,作为他目前最高级的物品,还是贴身带着。窥伺者眼镜,周道安特意问了柏叔,说是西方泰西域早就发明了近视眼镜和老花镜,汉域也有很多人戴,只是款式和这幅眼镜有些差别罢了。因此周道安倒也不用担心被人质疑这玩意儿不属于这个时代,随身携带了。 那边黄梨儿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来,周道奇便已然串门来了,嫌弃了两句周道安的用具朴素,接着便拉着周道安一起去“教学楼”。 三座教学楼成品字立在江两岸,正中间的那一栋规模尤其大,在它的顶层,中间被建成一个大校场,脚下的斑驳石板组合成不同的花纹方阵,正好规划出三块区域。周道奇带着周道安在最左边的区域待着——那里已经来了不少高段学生,几个人几个人地聚在一起闲聊。同样,中段和幼段也有一些年纪稍小的学子站在各自的区域里交流。 过了一会儿,更多的学生来了。看来开学第一天,在这里进行一次“全校大会”是惯例。周道安以往也经历过不少,但这不是“失忆”了吗本着少说少错,暗中观察的原则,他就一直待在周道奇身边。 这在其他同学看来,这位西周的少爷还是和原来一样,是东周奇公子的跟屁虫嘛! 周道奇自有自己熟识的朋友,大辉、大鹏就是两个代表。大辉叫蔡运辉,是予章郡本地商业大族蔡家的少爷,长得黑壮黑壮的,穿着淡蓝色的学生服显不出什么文气。只不过他这一身学士服虽然款式统一,但面料确实极好的,算添了些贵气。大辉年纪比周道奇还大一岁半,胡子很密,虽然剃掉,但也露出了青青的下巴,显得相貌有些凶,却常带着笑脸。 这人读书是不成的,比周道奇还差,蔡家以商发家——商家虽不是这时代阶级鄙视链的低端,但社会地位比世家贵族可差多了。只不过蔡家和周家有许多生意往来,虽不是名义上的依附,但关系已经亲密无间,所以大辉走了周道奇的路子,在升学上没有遭到为难。 另一位大鹏,全名赵鹏程。赵是皇家姓氏,大鹏的家族和皇家却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可他家祖宗在上一次与海族的大战中得了大功,被皇帝赐姓为赵,便成了勋贵。到了今天,赵家也开枝散叶,大房在雍京任职,管着一支京畿府军。大鹏则是赵家三房的大少爷,在老家守着祖宅。老家自然就是予章郡了。 不过,勋贵还是比不上世家的,大鹏又不是大房二房这样在家族里有实权的,所以也只是个纨绔弟子。 大鹏虽然长得普通,但身材高挑,在人群中很惹眼。他和大辉来得不早,在人群中看到周道奇后才迅速靠了过来。 这俩在开学前就和周道奇见过面了,此刻再见,倒也没有寒暄。大辉一咧嘴,毫不见外地和周道奇打趣扯淡,对于周道奇身边的周道安视若不见。大鹏则没有那般咋呼,做了个插嘴的角色,看到周道安倒是略略点头致意。 看得出,大辉没什么城府,无论是谈吐还是作风,都没啥深意和心机。这种人有脾气,却也容易混熟,熟稔之后他的态度就会完全改变。 大鹏则不同,面上很有些自诩风流的样,行为处事也圆滑世故得多,即便心里也看不起周道安这“奇堂兄”的跟屁虫,但面上是客客气气的,说话措辞也会有些拿捏。 这样三个人算是“纨绔铁三角”。不用猜,三人关系里,大辉通常是出钱出力的那种,大鹏则有几分狗头军师的味道,终于周道奇,则算是核心,有什么二人摆不平的事,通常就要周道奇出手了。 周道安顺势扮演着跟屁虫的角色,趁机从这些人言谈间获取信息。又过了一会儿,这三人的小圈子外围,又聚了一批人。这些学子,则属于这三个人跟班、狗腿了。有小富贵人家子弟,想抱大腿的;有寒门子弟,不指望抱大腿却想蹭福利的。总之,围过来的人一多,这三人受到的追捧也多了,三人都有了一种成就感,高谈阔论更大声了。 “阿奇,你见过了新来的老夫子是个什么路数快给我们透个底……”交流完了一个话题后,大辉把话头引到了眼前。 予章郡公学换了夫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了。新来的任夫子赫赫有名,大家都知道是出身“文宗”的大学问者,郡守和周家费了好大力气才请来的……但具体性格、为人、作风却不甚了解。故而问问有可能了解的周道奇,估计一下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 周道奇脸上一笑——他哪里没料到这帮人会来问自己这问题他自己也关心啊!所以早早就问了自己的严父,自忖已经把了任夫子的脉,眼下咳嗽一声,便准备口若悬河一番…… “蔡兄,你这问题小弟刚好知道啊!任夫子之前在雍京和家父交情甚笃,我的表字未来都托付任夫子来取呢!” 一道声音生生地打断了周道奇的话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新校长的三把火 人群很自然地、沿着这声音的来源分了开来,让出了一条通道。 只见一个身穿华贵的淡蓝色学士袍的少年,带着一名手长脚长却低眉顺眼的护卫,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这少年乍一看,面相倒是不错,浓眉大眼,悬胆鼻,红唇白齿。但面颊两侧的肉却显得有些松软——这少年不过十五六岁,正应该是一脸胶原蛋白的时候,却显出松软,是未老先衰的征兆。 加上他的眼睛虽大,眼珠子却喜欢乱转,正气便不足,反倒透着几分阴鸷猥琐。 这少年脚下迈着八字步,一副昂首挺胸的样子,被许多双眼睛盯着也没有什么怯场,反倒把胸膛挺得更高了,显然习惯了这般众星捧月的待遇。 周道奇一看这少年,脸色立刻精彩起来。周道安在旁一看,也立刻知道,这人八成就是那夏家小子。 只不过在场还有许多学生不知道这小子是谁,所以,这小子也很“贴心”地朝四周拱了拱手,开声说道: “在下夏承荫,家父夏望溪,各位同学有礼……” 夏承荫是谁没人在乎,但夏望溪这个名号就不能忽视了——谁不知道当今太子太傅夏敏孺就自号“望溪先生”所以周围一票学子立刻恍然“哦”出声,纷纷抱拳行礼,口称“久仰”。 眼看众人都重视起自己来,夏家小子脸上浮现出得意。他瞥了一眼原本在圈子里核心位置的周道奇,直接把话头接了过来: “大家都知道任夫子是‘文宗’出来的大家……这次来我们这儿任教,还带了几位他原来的弟子,也都是在文宗里进修过的……他老人家自己可能不会亲自教学……” 说了几句,周道安的眉头就扬了起来:看似第一手的情报,实际上对于任老夫子的为人、喜好、作风没有任何提及。甚至有很多细节,估计都是这夏家小子自己猜测的。他完全是为了抢风头,才把话接了过去,这其中的真实性,肯定是不负责的。 另外,夏家小子也想营造出一种和公学老大很熟稔的样子,震慑住这些同学。他自己算是“转学”来的,却想立刻成为这圈子里的“c位”,只是手段实在不高明。 别说周道安,这群学生里也不乏头脑聪明的,夏家小子越多说,越能听出,此人其实也没和任老夫子有太多接触。不过,人家太傅之子这个身份是跑不掉的,得罪他实在没必要,所以,高情商的学生们也并不揭穿。 但周道奇不属于高情商的范畴,他也不怕夏家小子,而且,因为周道安的关系,他早就把夏家小子看作是对头了。只不过没想到夏家小子不先对付周道安,反而要抢他的风头,奇少爷顿时不爽了—— “呵,说了这么多,一副和任夫子很熟的样子。真有那么熟,为什么不让任夫子去你们梨川任教” “本来确是这么想的,只不过予章的老夫子荣退,更需要一位先生。家父说了,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就让任夫子去予章郡!” 这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屁话,夏家小子居然还有模有样地说了出来,真当夏太傅这么清闲,这种事、远在雍京也要过问 “嘿,这么说起来,我们还要承你的情了”周道奇差点给气笑了,他朝四周一拱手,对同学们说道,“郡守大人和家父费了好大劲,才说动任夫子来此任教。这还是因为,任夫子原本就是予章人,祖籍在此……不过,任夫子绝对不似我们之前的先生,他来这儿教授,是有自己想法的,我听家父说,是郡守大人答应任夫子,公学的一切都由他说了算,才最终打动了任夫子……所以,各位,可能待会儿我们就会迎接一系列新规矩!” 这才算是一个有价值的“料”,众人听了,顿时哗然,七嘴八舌地询问、讨论起来,嗡嗡声不绝于耳。 这噪音刚起,只听校场上首的高台上,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斥—— “诸生肃静!” 其他学生只是被这声音一震,不自觉地就闭上了嘴巴,安静下来。可在周道安的耳朵里,可就听出点别的东西了。这声喊,措辞简单,但语气中却带了一股子沛然之气,似乎隐隐有一点“法则”的感觉,会让普通人下意识地就遵守。 但这种感觉也不是十分强烈,比传说中的“言出法随”还差的远,周道安也只是本身特别,对声音又格外敏感,才听出了点异样。 随声音看去,只见校场高台上,立着一个身材不高、极为普通的中年男子,穿着还有补丁的蓝衫,头戴方巾,脸上不苟言笑,也看不出情绪。但只这么站着,这男子就给人一种满身正气的感觉。 眼看近万人都在这一声中迅速排队、成行,这男子脸上也没露出任何成就感。他看到学生们都差不多收敛好,才又开口了—— “任教谕到——” 依旧简介的话语,但字字清晰。众人心里又是一肃,只见那中年男子说完就侧身退后一步,让出了高台中心的位置。接着,足有十人的队伍从高台下走上来,清一色的均是蓝衫中年,只有为首一个,头上露出灰白色的头发,显得年纪稍大,身上的袍子颜色也更深,几近于青。 周道安眼神没有特别好,但因为周道奇的关系,在队伍里排得比较前,所以仰头看去,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为首的夫子脸上并没有什么严肃感,反倒带着微笑。看着下首乌泱泱的一片学生,这老者微微点了下头。 “我就是任聪,从今天起,我就是这公学里的教谕。今后,就要和诸位一起学习、努力了。” 教谕,就是公学里的教育负责人,按现代的说法是校长。这人一上来的开场白又是极简的风格,完全大白话,让本已全神贯注、等着夫子长篇大论的学子们差点闪了腰。 看台下的学生脸上都露出了各种古怪的神色,任老夫子又是一笑,说道:“诸位一定觉得,我这个号称‘天下文宗’里出来的大学者,应该不是这个样儿!但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大家,本人任聪,如假包换。” 这话很幽默,也让场中的氛围一下子松了不少,许多学生甚至笑出了声来。 “我不知道以往诸位是怎么学习的,但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这个新教谕,也有三把火要烧。” 任聪的话锋转得很快,似乎一点儿浪费时间的意思都没有。而且,他也很懂得,眼前的学生们最关心的事,就是以后的学习生活会有什么变化。没打算卖关子,任教谕直接说道—— “第一把火,从今天起,每10天便休沐2日。寒暑二季的假日照旧。 “第二把火,从今天起,上课时间不局限于上午。除幼段必须接受启蒙之学,后面无论中、高哪个学段,都实行课程选择制。大家都知道,我汉域文举取士,只分简单文术,细目却不少,因此我们的课程也如此细化。 “我身后的这十一位、连同我在内的十二人,已会同公学里其他的夫子,将以往的文、术两大课,细分为‘礼、史、文、书、理、术、工’七门功课,诸位可根据自己所擅长的项目,主修其中一科,辅修一科。而这七门功课,每天都会在各个不同时段进行,诸位除了自身学习的科目外,还可以随意听其他任意一门课。当然,不能跳段学习。 “每一门课,一日一讲半个时辰,除了诸位自己选择的两门课必须到场听讲之外,其余时间便可自修自便。” 好家伙,这是“个性化教学”啊!以前在公学,大科目只有文、术两科,幼段学子要兼顾两科的基础学习,到了中段开始,学生可以一主一次,直到高段,才可以只修一科。例如,周道安自己,就是“文科生”。 但这文科术科,却没有细化的教学方向,全靠先生自己把握。比如这1个月,先生讲的都是文法,下1个月就讲诗词歌赋,再后面又换礼法……总之,就是啥都学,学到什么程度,全靠各自的悟性。 可这任夫子一上来,就搞教育大改革,直接把课程细化了!在周道安前世的时代,到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但在这个世界,这可是非常新鲜的。 “诸位,切莫惊慌。此法在雍京的公学已经实行了1年,效果很好。我从雍京来,自然把这一套好东西拿到予章。诸位只需相信,此法绝对让各位学得又轻松又愉快,且参加举试更有把握!” 没等台下的学生沸腾,任聪又补充了一段,算是把这些惊讶的学生安抚中。在他信誓旦旦的承诺下,加上天下文宗、雍京公学的背书,学生们暂时压抑住了疑惑和不解……当然,不少学生眼中还露出了兴奋!这群半大孩子对新事物最是感兴趣。 “这第三把火嘛……” 任教谕看着台下学生们期待的眼神,手上捏着自己的胡子,刻意停顿了一下……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图书管理员是有前途的 “诸位恐怕不知道,所谓‘天下文宗’,最着名的,不是我们这群老学究,而是它汇集了全天下最多的书、最多的资料!可以说,天下文宗,就是一个巨大的知识库!很惭愧,本人皓首穷经,所学也不过是这知识库里的沧海一粟。” 第三把火,任老夫子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说明,而是先来了个铺垫。却让台下诸生听得更加认真了。 “我虽离开了文宗本部,离开了雍京,但我并不打算离开这些‘书’。予章郡乃是古城古地,文风渊远,因此,我有一愿——既回予章,便要将此地散落于民间、又不见于文宗书库里的知识,重新整理、汇编、着述。” “这是一项大工程,本人一己之力——即便包括这些教员——也定然是无法完成的。因此,我会从诸位之中考察、选拔志同道合的小友,一起完成这项任务。” 说到这儿,任老夫子就停下来,继续捏着胡须,看着台下的诸生。 啥这就完了 不少侧耳倾听的学生讶异了。这话似乎没有讲完啊!任教谕是什么意思 大部分的学生都开始犹疑起来,但是人家“校长”话就是这么说的,作为学生谁敢直接问校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有小部分学生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眉宇间按捺不住激动。当然,这些学生基本都是高段的,还有极少中段的,几乎没有幼段的,且,多是寒门子弟。 “老四……你听懂这老夫子的意思没”周道奇是最憋不住问题的,压低声音问周道安。 周道安没有马上回答,但他显然是听懂了。任老夫子的话放到他前世的时代,并不难理解,核心观点就是——我这儿有一份996的工作,没薪水,门槛儿还很高,谁愿意来 但如果有老板这么和你说,你估计直接要把简历甩在他脸上了——没有实际利益的事谁会干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当大伙儿在做慈善 可如果心眼多的、会揣摩话中含义的人,就能听出另一层意思——好处,不是没有,但我不好明说,你懂的。 任聪老夫子的话其实就有这层意思。加上他前面的“两把火”,就是再告诉大家:我不会亏待你们。第一把火,是妥妥地给福利。原本30天休息3天,变成10天休2天,换算一下休息时长多了一倍! 第二把火,是告诉大家,我很清楚教育的方向。而且,我为你们细化了学习科目,给你们省下了很多时间,还不耽误学习效果。 第三把火,这些省下来的时间、省下来的功夫,用在哪里呢普通人随你们去,但有想法的,可以帮着我一起修书。我可是天下文宗出来的,现在虽然任教,但我做的事,依旧符合文宗的宗旨,也算是为文宗做的。如果你能参与到这个大工程里,就算你也给文宗出了一份力! 至于三旺之一的文宗,周道安也从付夫子那里知道了不少信息。三旺中,代表道统的是“太上教”,又称道教,是汉域信仰的体现;代表权力的是皇家赵氏,这不必细说;而代表文化传承的,则是文宗。因为汉域的文字,都是由文宗制定的,可以说,这个世界汉域文明的传承延续,都有赖文宗。 但,“天下文宗”又有些特别。广泛来说,天下文人都可以算是“文宗”的一员,因为你的所学、所用,都源于“文宗”。换而言之,文宗像是文化部、教育部、宣传部的结合体。教材、科目、考试,都由文宗引导。 但狭义上讲,文宗既然能成为一种势力,也是有它的“门墙”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喊一句:我是文宗弟子,从文宗入世。要真正位列文宗门墙,就要对文宗有所贡献。例如,你是一代大儒,培养了许多优秀人才,这些人才通过文举试,成了官员造福一方,那么你也算是教化有功。文宗在雍京的总部就会给你发一份“证书”,认可你是文宗子弟。 是的,这种身份看起来“荣誉”大于时效,但也意味着,你加入了一个庞大的、非常有影响力的组织!就算你身上没有功名,也不是修行者,更没有世家庇护,但文宗弟子就会是你最响亮的招牌!在地方上,官员见你要客客气气,世家对你要招揽照顾,哪怕独来独往的修行者,只要他说汉话,写汉字,也得尊称你一句“先生”。 如果你年纪轻轻,又是文宗子弟,那么以后参加文举,也是大大有优势。别忘了,文举的主考官,可几乎都是出自文宗的。 可如何年纪轻轻就加入文宗门墙呢很简单,你为文宗做出一定的贡献就好。或者,你成为文宗某位资深传人的亲传弟子…… 你要是加入任老夫子的“着作”小队,那很好,以后任老夫子着书立说,虽然他是第一作者,但后面的协同作者名字里,肯定有你一个。着书立说,就算是一种很可观的贡献了,因为文宗的核心,就是一个巨大巨大的大书库嘛! 而更进一步的,是你一旦获得任老夫子的青睐,和他套套近乎,他一欣赏你,搞不好直接收你为亲传弟子——那就符合真正加入文宗的后一种情况。 这可是一块金字招牌!搞不好你以后可以依赖这块招牌再开宗立派啊…… 有情商、懂事故的中高段弟子心里已经火热了,尤其是高段弟子,他们的学术水平肯定要高过中段弟子,入选帮手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他们一脸激动,但却有紧紧闭着嘴巴,不流露出任何口风——这种事岂能让太多人看明白多一个明白人就多一个对手啊! 周道安是看明白了,但是他对于“文宗”弟子这个身份,还没想好要不要去争取。 因为他既然成了摆渡者,在方舟之上,修行是无法选择的第一道路。而自己重生之后,对于文化的学习,一来只是一种必要,二来是一种身份的掩护。其余之外,他又不想参加文举试、走出仕这条路。 但文宗既然是个大书库,资料的充沛是必然的。自己成了文宗弟子,那么就有进入文宗藏书阁的便利。这算是一个好处,而且说不定能发掘不少宝藏,甚至什么秘籍、功法都有……常泡图书馆的孩子格外有出息,如果能混到图书管理员的位置,哇咔咔那可牛x了——从扫地僧到ao爷爷,都是图书管理员出身啊! 即便自己眼下没在雍京,但任老夫子既是文宗鼎鼎有名的大儒,自身的藏书和见识也很可观……文宗之人,修行者也不在少数,只是不以修行着称罢了。比如任老夫子……嗯,他有没有修行尚不清楚,但刚才那个喊“肃静”的中年人,显然是有大本事的…… 想归想,但这些终究还没落实到行动方针。 那边的夏家小子夏承荫,原本是理解不了任老夫子的话中含义,可他身边的长手汉子却有见识的,只见他压低声音,附到夏承荫耳边快速地解说了一番。周道安隔着一定距离,加上周围的学生都在小声嘀咕,无法听清两人的对话,但只言片语流露出来,估计就是在解说任老夫子的话。 果然,没片刻,夏承荫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滴溜溜地转了好几圈,显然有了想法。 任聪说完了自己的三把火,倒也没有继续费口舌,接下来很简短地说了勉励的话,就让手下的十一名教员分布下去,一到两人负责一个学科,让学生们分别去咨询,甚至可以当场口试几个问题,判断学生适合选什么科目主修。 几乎所有的学生都流动起来,在每个教员面前排起了长队。科目的选择关系到自己日后的学业,大多数学生还是很关心的。 甚至乎,周道奇都以好奇为主、凑热闹为辅的心态,拉着周道安一起挨个问了一遍。当然,有周道奇在,排队的学生都对他们格外“客气”,不时有学生主动让出了自己的队伍位置,让周道奇先咨询。 一圈下来,周道奇倒是新奇劲儿退了,但周道安可是有所收获。礼、史、文、书、理、术、工七门功课究竟是个啥,周道安已经了然—— 礼,类似于周道安前世的品德与法治课,研究汉域自古以来的礼法变迁,学有所成,是可以参加文举中“文-礼”这个科目的竞争,考上,在朝廷里就从礼部、刑部干起。 史,好理解,就是研究历史,兼顾考古学,和哲学也搭边。汉域的文举试没有专门考“史”的,但史在每个小科目里都有涉及,专业人才可以从事的工作也很多——文宗本身就需要大量学史、修史的人。 文,也好理解,主要研究文学。文字、诗歌、词赋、教育……都脱胎于“文”。这也是文举试里最古老的科目、选修最多的大科。文这一路出来的考生,上可以治国辅政,中可以教书育人,下可以自修深造,路子最广。 书,则是专攻书法,兼顾画艺。汉域的书法家、画家是清贵文人,有所成就者也很吃香,常常是世家勋贵的座上宾。当朝太子太傅夏敏孺,就是书画一道很有建树的。 理,不是理工科,而是属于哲学范畴。研究思想方向和思维体系,和史学一样,看似小众,但诸多科目都会涉及,且研究有成,也能成为大学者,开宗立派。 术,算是后世所理解的理科了,主要学习方向是数学和天文地理,偏理论研究。 最后是工,类似后世物理学,也是理工科的最大类,偏应用。上到朝廷,下到民间,各行各业对此类人才的需求量很大。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夏家小文豪 转悠一圈下来,了解了七门学科,基本上涵盖了这个世界学习方面的所有路线。周道安想了想,上一世自己是文科生,理科不擅长,大学学的广告,后来从事的专业是策划……总体来说,这个世界的学术上没什么自己可以无缝接轨的科目,只能看大方向…… 这样一合计,“文”应该是最靠谱的…… 于是乎,周道安脚下迈步,在转悠一圈后,再次向着“文”这一科的教员走去。 周道奇自然跟上,他是完全无所谓,学什么不是学反正学什么自己成绩都那样。但,跟紧这个小老弟可太有必要了。 而周道奇又有一帮小跟班——除了大辉大鹏,还有好些各个层面的“拥趸”。眼看周道奇往“文”那块走去,这帮小跟班也迅速跟上了。他们其实并非所有人都想跟着周道奇报一个科目,怎么说这也关系到自己的前途,跟去看看只是为了凑个热闹。 文字科的教员是个留着短髭须、国字脸、白白净净的中年人。刚才转悠这一圈,周道安听别的学生询问这位教员,知道对方姓孟,性子很是温和。 孟教员看着呼啦一帮人去了又来,脸上没什么诧异,反倒是挺了挺身子——他知道有些学生在大校场里了解完所有科目后,才会下决心选定一个,所以眼下这帮人不少是奔着自己这一科来了。文字科是最宽泛的科目,报的人理论上也会是最多的。 走到教员跟前,周道安主动上前一步,先施礼。孟教员还了半礼,笑容可掬。周道安这才开口—— “见过先生……学生周道安,想入文字科学习,以此为主修。” 简洁明了。这里学生来来往往太多,每个人都唠叨一顿太耽误时间。学学任老夫子,有事说事。 “好,不过入科前、照惯例我得问你三个问题。”孟教员点了点头。 这就是口试了,除了学生选择科目外,教员也要依据几个问题判断该生是否适合本科。 周道安躬身肃立,等着教员提问。 “第一问,这位周生,可知文字科所学何物” 这是问你知不知道这一科学的是啥。这问题不难,只要先前咨询时认真听了教员们的讲解,就都清楚科目的学习内容。这一问,意在确定学生自己是否清晰,别糊里糊涂地乱选。 周道安飞快地琢磨了一下,认为这第一问应该不会有什么坑,毕竟这只是分科考试,而不是选拔考试。于是他便把刚刚旁听别的学生询问孟教员时、孟教员自己所叙述的学科内容复述了一遍。 孟教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道: “第二问,周生选择文字科主修,可有缘由” 这一问,是了解你为啥选这门课。因为任夫子要求,学生选科虽然是自主,但很多学生并没有自主的见识和能力。教员们要对入自己科下的学生做到心中有数。何况这七门课“招生”,并没有什么抢生源的问题,所以孟教员既不会拒绝学生来报名,也得看看学生是否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当然,我就是喜欢这门课,热爱没道理,也算是个理由…… “学生并无其它擅长的科目,对文史二科稍有兴趣。这二者之中学生又亲近‘文’多一些,故有此选。” 这话其实没什么营养,就是直白地告诉老孟,哥们儿选这一科,是因为我没什么特长。兴趣什么的,或许、大概、可能……只是你这门课范围最广,就业路子宽……话是不好听,没什么梦想热爱的成分,却也算是个朴实的理由。 孟教员自然是听懂了,但脸上没有任何不悦或是排斥,还是很和气地点了点头。接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稿纸,递给周道安: “第三问,乃是看看周生你对‘文’一科的水准。这有一首诗,请点评一二。” 这是摸底测试了。周道安心里是有准备的,他猜想过这摸底会考些什么,以现场的情况看,肯定没时间考长篇大论,要考现场作文,难免学生会用宿作来应对,这样就没有考察的效果了。所以,考官肯定要取巧。 点评诗文,算是符合取巧的一种题,只要不是什么流传千古的名篇,学生很难事先准备。现场应对,最能体现学生的眼光和素养。 周道安稍稍松了口气——对这种题,没有固定答案的,其实他有很大的发挥空间。怎么说他前世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学的也是文科,还有点文艺青年的样子。见识上,一首诗的好坏,他还是看得出来的。眼下,只要答的靠谱,也就够了。 “爱他春盛不争春,待到春来敝此身。零落尘泥无觅处,流芳何用葬花人。” 接过来的稿纸上用清秀的毛笔字写了这么一首七言绝句诗,没题没作者,显然就是不见于任何记载,或者干脆就是新作诗。 周道安随付夫子恶补了一段时间的功课,知道这个世界汉域的文化和华夏古代很接近,故而他自己学起来也有不错的基础,可以事半功倍。 以诗歌来说,汉域的流行以诗为主,词这种形式还没成为主流,更多是根据音律来变化句子长短,没形成固定的词牌和模版。诗,则已经发展得很成熟了,类似于华夏的盛唐,诗歌的形式、内容都极其丰富,也是文人最喜欢的一种表达方式。 这首诗并不难懂,无非就是借花自喻,抒发作者清高自傲、不争名利、甘于奉献的情操。只不过全文没写是什么花,但想来也就是梅、菊这样的君子花。最后一句的葬花人,应该是个典故,周道安不好硬猜,但肯定不是指向林黛玉…… 稍稍一琢磨,周道安便知道该怎么评了——华夏诗歌可太丰富了,类似情怀的数不胜数,选几首相近的,把后人评析复述一下就可以了。也不必照搬什么王国维这样的大家点评,取个中,到位又不显山露水最好。 有了计较,周道安便轻咳一声,准备开口。 谁知第一个字还没出口,就有一道高调的声音响了起来—— “仅用白话点评一首小诗,有何难处信口胡诌之辈也能说上一两句的。我观此诗,心有所感,和诗一首,可作为点评否” 不用回头,周道安也知道,这讨厌的声音的主人便是那夏家小子、夏承荫。 夏承荫也准备主修“文”的,因为他其实和周道奇的情况类似,肚子里没什么墨水,更无特别的才华天赋。但自己的老爹是大文豪,夏家便以书香门第自居。 夏承荫全无老子的天赋,又不用功,在夏老太爷的溺爱下,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又不似周道奇,没水平就没水平,也不装文化人。他反而很喜欢装象充能,让别人对自己高看一眼。 因为夏太傅,夏家本就聚集了一帮文人墨客,夏承荫甚至都有了自己的“文人智囊团”,平时这些清客们有什么作品,夏承荫就随便取用,充作自己的作品。甚至直接找人代笔捉刀,应对一些诗会文会什么的……久而久之,夏承荫已经习惯了自诩为“文学天才”,拿着放大镜看孙子优点的夏家老太爷也深信这一点,而远在雍京的夏太傅因为不了解自己儿子的成长进程,没有亲自监督孩子学习的机会,但本着“父母都乐意相信自己的娃是天才”的原则,也以为夏承荫遗传了自己的天赋…… 当然,这个“美丽的误会”只存在于夏家,外人对夏承荫的认知,还是很客观的,只是谁也不乐意去碰夏家的霉头,都默契地不说破。 来予章公学,他本来就是冲着任夫子的名号去的,想着如何尽快吸引任聪的关注。谁知道任老夫子也真配合他,一开学就搞分班制,这不等于把所有老生都打散,重新编排吗那么自己这个新生就没有面生的劣势了,同一起跑线,大家立刻就能竞争起来! 夏承荫既然自诩为“小文豪”,爱诗歌,所以也把“文”字科当作是好去处。刚才他让手下快速转悠了一圈,知道“文”字科最适合自己,就一直钉在这里,暗中观察其他学生前来“面试”的情况。观察了一会儿,他已经知道了孟教员口试的三道题,便和那仆人暗暗商量起来。 这长手长脚的仆人是夏家家奴,从夏太傅发迹起就在夏家了,跟过夏太傅一段时间,后来才特意被调来“辅佐”小少爷。此人是修行者,耳濡目染之下,对文化也有一定的水平。 夏承荫想“一炮打响”,就憋着在这儿准备弄个大动静!刚刚逼着家奴快速做了一首诗,正好他早就想找麻烦的“周家小子”前来面试,灵机一动,一个拉踩的计划就诞生了。 以诗为和,作为点评这倒是很考验文学功力的。孟教员目光一转,看向了正大步走上前的夏承荫,内心立刻明白了几分。他面上没有丝毫情绪表露,依旧微笑着,和气地说道: “当然可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你……油点菜花啊! 抢风头,拉踩捧……这种事情可太多了!文人又相轻,出身文宗大集体的孟教员可是门清儿。但他有城府,也不说破,任由这些少年去表现。 “当然可以……”孟教员说这一句就够了,默认了夏承荫的行为。 夏承荫大喜,根本不管其他人的想法,立刻朗声诵起来—— “萧瑟人间万物哀,乾坤但有暗香来。寒枝偏爱霜雪色,不与百花一道开。”(注:摘自网络新诗,如有不妥请告知) 孟教员听罢,眉毛微微一动。他不知道夏承荫的底细,但看这小子信口吟诵,声音倒是不小,却没什么情感味道,暗想不是此人亲作。无论是擅自“拿来”的诗作也好,还是他人甘心奉上,这种做法都属于“捉刀”。 捉刀,历来是文人们最不齿的。孟教员脸上却不露痕迹,他略一沉吟,便微笑着开口道: “此诗不错。同样写冬花品质,合韵律、用词也恰当。” 孟教员看似说得简单,其实是非常得体的。他只就诗论诗,又点到为止,一方面不把诗中含义说尽,留给同样要作答的周道安回答的空间,另一方面又不表露自己任何立场。 可在夏承荫看来,这评价可就大大地不够了——自己用诗来和诗,要拿捏好前面一首诗的内涵,又要体现不同和延展……这首诗难道还不好吗偏爱霜雪色,这写的多好啊……这老头子怎么有眼不识金镶玉 想要的效果没达到,夏承荫不甘心,决定加一把火…… “多谢教员夸奖。学生夏承荫,家父夏望溪,一点家学渊源罢了……” 前面的谢和后面的谦都是废话,只有中间自报家门是重点。孟教员哪里听不出来于是他也“哦”了一声,略微拱了拱手,道了句“原来如此,久仰了……” 其实对于孟教员而言,说到这里已经是非常客气了——你老子是夏太傅没错,我也给夏太傅几分面子,说声“原来如此”,算是肯定你的“作品”了。但我自己也是文宗出来的,在文学圈里不论职位,道一句“久仰”就够客气了。 但,在夏承荫看来,对方又没回答出符合自己预计效果的台词!顿时脸一垮,内心不喜! 不过,他也不是傻子,顶撞教员的话是不会说的。你不识货,我以后还有机会找识货的……但,小爷的回答肯定比其他人要厉害多了!对了,我还得狠狠踩这个不像话的周家小子一脚——此人太过可恨,居然仗着是地头蛇,扫了我们夏家的面子。本少爷提前来到予章,可花了不少功夫了解这小子的背景。哼!还以为这小子如何了不得……西周又不是东周,算个逑啊!我惹得起! 想到这里,夏承荫立刻把矛头对准了周道安—— “轮到你说了!不过我刚刚诗中的含义你不能再说,否则就是拾我的牙慧。而且,文字科本就是考文采,你既然是高段学生,写首诗的水平应该有” 一连串咄咄逼人的话语,让孟教员终于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两位学生,心道这二人之间难道有宿怨这夏家少爷未免也太不懂事了,借我的口试来出风头,还想趁机报复他人 孟教员虽然世故,却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正要出声为周生找台阶,那边周道安却已经开口了。 这一开口,没有别的话,直接就是一首诗诵念而出—— “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此诗一出,满场皆静。 什么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同样是七言绝句,周道安所“作”的这一首诗,要比夏承荫所“作”的,高出了好几个档次。当夏承荫的诗歌中还在孤芳自赏时,周道安的诗歌已经把胸怀放到了博大处。相比之下,前者的孤芳自赏就像是顾盼自怜了,显出小家子气。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孟教员喃喃地念叨,加上前面的两句,使他忽然想起自己师兄弟一行十一人,连同恩师任夫子一同被迫离京时的景象,当时不正是夕阳斜挂、一行人却结队往东南吗那时候的心情又是如何翻滚不得平复啊……可老师当时是怎么说的世间事,人力不可为之者不知凡几,合道,则不惜此身,死而无憾。自己这一帮人,不就是带着“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理想来到这古老的文乡吗 “此乃传世之作!”孟教员眼角微湿,脸上却淡淡地笑起来。这一笑不再是职业笑容,而是由衷的,“之前充作考题的诗,前两句虽也表情,但更重于后两句的感悟。夏生的诗虽合前两句意味,却无后两句境界。周生之诗,非但承合考题,且更进一步,胸怀更大啊……” 这评语一出,在场众人才全部反应过来。周道奇立刻带头鼓起掌来——自家兄弟的场肯定要捧啊!而且打击了夏家小子的气焰,真是爽也…… 夏承荫的脸色就甭提多难看了,他原本以为自己给周道安出了个难题,最好是让他羞愧难当,自行退出文字科,再不济也要激得他失掉分寸,和自己吵一架,扮足无能狂怒者的丑态,最好还可以动手,那么自己的家奴老长,就能教训他一顿…… 可是,自己的做法不但没打击对方,反倒是给了对方一个巨大的陪衬!自己就像是一块垫脚石! 怎么可能!周家小子不就是个无能的废物吗只会死读书,哪里听过他有什么诗才!对,这一定不是他的作品…… 有的人眼睛总是长在别人身上,老双标了。 “我专从文,尤好诗歌,在文宗时,见于记载的诗作无不读之。此诗水平之高,若为宿作,一定会见于记载。因此,本人可保证,此诗从前绝未面世……” 没等夏承荫开口质疑,孟教员那边已经说话了。这算是给周道安背书了——当然,也是实话实说。虽说孟教员也对夏承荫观感不佳,但在他看来,胜负已分,没有悬念,夏承荫再纠缠下去,只会越来越丢脸。小子丢人事小,连累他老子夏太傅也丢人,那就影响太不好了。 “不过,我观周生年纪轻轻,为何会有如此感慨呢仿佛经历了许多挫折……否则如何能在诗中带有沧桑之味”孟教员肯定完了周道安,却也有内心疑问,想了想,还是当下问了出来。 “回先生:后生以为,世事繁杂,绝不可能一一经历。但不经历,难道就不可知吗鱼游于江湖,人知其乐,不需为鱼也可知晓。人的见识,可以通过读书、思考、推测、辩证等渠道增长。依赖事事经历,不能举一反三,就算寿命千年,也无法经历完全啊……” 这回答是周道安已经想好的,其实不算正面回答,却在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既然自己穿越了,那么不用“拿来主义”岂不是白费自己前世的所学名诗名篇,周道安肚子里可有不少存货,该用就得用!比如现在,打击了对手,获得了老师的认可,用得其所…… 果然,孟教员听了周道安的话也点了点头,捻着短须说道:“没错,周生所言可近于理也!难得,难得。” 这话的意思是,周道安的那番“狡辩”很有哲学的味道了。即便你去从事“理”字科,也会有作为的。 周道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到夸奖,可把夏承荫的鼻子都气歪了。不过他再怎么气,眼下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再扭转败局,在场看戏的人又多,在夏承荫的眼里,这些人的表情仿佛都在心中嘲笑自己……他一脸涨红,重重地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孟教员看到夏承荫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自己已经给他留了面子,再不满,也没办法。至于夏太傅,没什么交情,他们这十一个人可都不会怕的。 一转脸,孟教员对周道安的笑容已经完全真诚——这样的诗才,自己可要好好把握啊! “周生,三道题你都回答完毕,没有可挑剔的地方,尤其是最后一题,看得出你诗才超群。入我文字科毫无异议,我现在就给你录名……”说罢,孟教员亲自接过另一位帮手手里的花名册,郑重地写上了周道安的名字。 “周生,主修选定,辅修功课可有眉目”写罢,孟教员对自己这位未来的得意弟子已经开始关照了,关心起他的选修课来。 “回先生,我还未决定。不知先生有何建议”周道安恭恭敬敬地说道。别说他确实没确定,就算确定了,也要让老师把建议说出来啊! “好说。我先问你,对未来可有打算是否想事举业”孟教员笑眯眯地问道。 周道安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 “家门渊源延续的重任在肩,学生恐怕以后是不会走文举这条路。不过就算修行,要有所成就,也不能忽视文化。何况学生对文学很有兴趣……” 第一百四十五章 知心小哥 “嗯,说得在理。”孟教员点了点头,他完全没有要周道安非科举路不走的意思,相反,他们文宗出身者,很多就是没经历过科考的。因为要走文举这条路,大量的精力就得放在钻研考试机制、锻炼考试文体等细节上,犹如螺蛳壳里做道场。所以文宗内很多人戏称,文举也可称作一门学问——“考学”。 相反,很多当世大文豪,都是由“兴趣”入道的,不乏修行者。所以周道安说明自己有世家传承,修行是不可避免的,但对文学又很有兴趣。这样一来反倒能学术自由,以他的诗才,成为一代文豪也说不定。 “既然你不走文举的路子,那么书字一科就不是必须——不考试,书法好坏也就是个增色项,没兴趣的话,完全可以不学。”孟教员很实际,为周道安出谋划策。 “相比之下,史与理应该更适合你。你刚才的回答暗合‘理’(有哲学思想),因此天赋应该有……史,则历来与文相辅相成,文要走的远,史不能落下……眼下,虽说教谕规定一人必学两科,但辅修科并不局限于一者。你可以多选,若无时间兼顾,可一日学文、理,一日学文、史,交替进行,并不耽误。” 可以这样操作啊!那就不用选择取舍了。周道安立刻谢过老师的指点,然后转而去别的学科报名了。一圈下来,他辅修课报了两门——书、史。 为什么没报理因为周道安自己已经很成熟的思想体系了,虽然穿越到这个世界,他依旧会保持着原有的三观,再兼容这个世界的观念就好。要专门去学哲学,真没必要。 书和史,都是成为“文艺青年”不可缺少的。学书,因为前一世周道安即便有心,也无力兼顾书法绘画这些“兴趣”学科,这一世有条件,周道安便决定起码要学会一手好字。学史,则因为文史不分家,孟教员说得没错。 周道奇则完全跟着周道安走,老四报什么他就报什么,不带费脑子的。而跟着周道奇走的,还有大辉与几个小跟屁虫。大鹏,却有自己的想法,选了礼和工。这两者差别很大,却在文举仕途上直接对应礼部、刑部和工部。他是勋贵出身,要维持家族地位,就一定要保证有人在朝为官的。所以,他还是要走举业,选一个对接未来“工作”的专业,少走弯路。 今天这一天,除了报名“分班”,公学就未再有什么别的安排。学生们对于分科这件事讨论最多,其余关于任教谕的三把火,讨论声也不小。 对于周道安而言,这一天只是个“开学典礼”。倒是周道奇,拉着周道安说了一番“明天就要开始辛苦学习,得吃顿好的云云”,去食堂的小餐厅开了个小灶。晚饭后才回到了宿舍。周道奇又说了一番夏承荫还是报了文字科的话,让周道安再接再厉,打击敌人……到了入夜才回到了隔壁。 这个世界,晚上没那么多消遣,周道安看了一会儿书就准备睡了。他的床铺已经被黄梨儿这勤快的小姑娘收拾妥当了,一躺下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阳光混合皂角的香味。菱角以往虽然也做这些事,但换洗了被褥,绝不会想着把置换的被子拿出去暴晒一番,晾干就收起来的。看得出,黄梨儿对待周道安的事,很用心。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是她的主家周道安躺下来,用手枕着脑袋,没有马上睡着,开始放飞思绪,瞎琢磨了一会儿。 正准备闭眼,他忽然听见窗外传来一声声低微的叹息——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整个公学都变得沉静下来,加上自己这间又是单间,就更加安静。周道安的耳朵又好使,所以这几声叹息虽然很轻,却还是被他听了个清楚。 这个点,没人会站在自己窗外叹气给他听。再仔细一想,自己这间是套房的里间,墙外面就是一道矮墙,种着些小植物,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声音的来源与其说是窗外,更有可能是外间、透过相邻的小窗传进来的。 外间住着的,不就是小桂和黄梨儿吗 周道安心中一动,翻身坐了起来。他趿了双鞋,轻步走到小窗下,仔细听了一会儿。很快,又是轻轻一叹,这回听得更清楚,一分辨音色,就能听出正是那混血少女在轻叹。 她不是也应该睡下了吗大晚上的有心事 靠窗近了,不仅是叹息声,还有这少女在床上翻覆的动静,显然是睡不着的。周道安不知道她为何如此,今天一天他白天都在忙着,没怎么关注黄梨儿。 “咳咳……”周道安轻轻咳嗽了一声,虽然声音很小,但透过窗户传到了隔壁,那少女的动静立刻没了。 “梨儿睡了吗”周道安低声问了一句。 “……安少爷有什么吩咐”黄梨儿很快也低声回应了一句。 “我有点睡不着,梨儿你陪我到外面走走!散步有助于睡眠,哈哈……”周道安说道。 他看不见,隔壁小房里的黄梨儿脸一下就红了——少爷睡不着明明是自己睡不着少爷为了怕自己尴尬才这么说的…… “……要叫小桂吗”黄梨儿的声音和蚊子一样。 “不用,你陪我走走就好了。我们门口见。”周道安说道。 随即,他打开了里间的房门,从屏风中隔出来的窄窄通道走到了套间的外门门口。推开门,外面夜色静谧,只有半轮明月挂在空中,照人无眠。 不一会儿,穿了件外裳的黄梨儿低着头,也走到了门口。这少女遗传了北方罗刹人的高大基因,十五六岁的年纪,个头比周道安还稍稍高了一线。不过她自觉得伸展开来,比少爷还高,实在是不妥,所以她有些含胸驼背,显得有些卑微。 周道安就穿着睡衣,很随意的样子。黄梨儿飞快抬头看了少爷一眼,又低下头去,落后周道安一步,跟在身后。 两人没有马上说话,不过周道安故意放慢了脚步,让自己和黄梨儿保持并肩。 “这段时间待得还习惯吗”周道安开口了。 “嗯……”黄梨儿心里有些乱,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让周道安不知道怎么接,于是又沉默地走了几步。 单间的宿舍,除了矮墙间隔之外,还种了一些植物分隔,有些利用空间层次的感觉。周道安他们没走两步,就走到了这大楼的边缘,那矮墙角种了几株丁香,蓝紫色的花苞欲放不放,只透出一点香气。 周道安放慢了脚步,黄梨儿便也跟着放慢了步伐,两人走到这三株丁香树前。 “这丁香,很多人喜欢把它称为丁香结,梨儿知道为何吗”周道安找了个话题。 黄梨儿表示不知。于是周道安解释道:“你看它那花苞,像不像衣衫上的盘扣顶尖的那一点花苞,像个小结节似的,所以有此称呼。” 顿了顿,周道安又说道:“很多人写诗,偏偏喜欢写这种小花。因为这丁香结,就像人心里的愁思,一件一件的烦心事,也结成一个个小疙瘩……写丁香结,便是写自己的愁…… “这丁香从来是一丛一丛地长,结也就一个接一个……人心里的烦心事一桩接一桩,似乎也没个尽头。我总想,这一个个的、解开来不得累死 “后来我想通了。这心里的疙瘩,和丁香结一样。你要一个个去解,累。但你要是不管它,任由着它,等到季节到了的时候,它就悄悄开花了。花一开,这结不也就解开了吗 “所以,人心里要是有什么疙瘩,要么就去解决它,要么就不用管它。到了一定时候,这些疙瘩自然就解开了。实在憋不住,也可以找个人说说……总之,人不能被这些烦恼给烦死嘛!” 绕了这么大一圈,原来少爷是在开导我啊……黄梨儿懂了。心里不禁有些好笑——少爷直接问我不就好了吗哦,是怕我不好意思说少爷真是费心了。 既然少爷话都说这份上了,显然是知道了自己烦恼睡不着的事。黄梨儿心里一暖,想了想,就把烦恼说了出来。 原来,周道奇晚饭后同周道安一起回来,又扯了一会儿淡。提到夏承荫时,被黄梨儿听了去。她已经知道这夏承荫就是当初想霸占自己的恶少,今天到了这学校里,居然就和少爷起了冲突……这会不会和自己有关系呢自己算是给少爷惹了麻烦 这少女自小就可怜,母亲没了,父亲又酗酒,小小年纪就得照应家里。虽然成熟,但心里不代表没心思。加上她的长相有些特别,许多平民见识不够,就对她有些指点非议,连许多同龄者都不爱和她亲近……久而久之,这少女觉得自己不受人待见。 原本在西周这几天,这少女觉得大家对自己很和气,夫人和少爷也和善,心里渐渐舒畅起来。长久下去,她终会改变心态。只是今天周道奇无心提及夏承荫的事,又让她多想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笑起来真好看 “原来是这事儿啊!嗨,梨儿你多心了。那夏家小子今天出糗,是因为他自己想出风头,不但对我,也想抢三哥的风头……”周道安避重就轻地说道,“这种人,觉得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迟早是要得罪人的,就算不和我冲突,也会和别人有矛盾。和你没关系的…… “我们行为处事,一切都按道理来,对得起别人,也要对得起自己。有时候,你不主动去找事,事也会找到你头上,那怎么办呢还是那句话——合乎道理就好,这叫不惹事,也不怕事。 “梨儿你长得好看,这是老天给的,你无法选择的。因为这惹来的麻烦,也自然不能怪你,所以无需自责。有事儿,咱们解决就好了。”周道安安慰道。 这番话说得黄梨儿心里舒服多了。她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已经不像之前那么低落了。不过—— “少爷……你说婢子好看可婢子只觉得自己长得很奇怪——以前那些邻居大婶都这么说的……” 不是黄梨儿不愿意相信少爷,只是少爷说的话,和她一贯的认知很有出入。少爷很好说话,所以黄梨儿也不把这疑问憋在心里,直接说了出来。 “哈哈,那是因为她们嫉……呃,羡慕你呀!你的样貌肯定是好看的,而且比一般人都好看多了,否则也不会惹来那夏家小子,对她们说你奇怪,是因为她们长不出你这样子。有的小姑娘不乐意和你亲近,是觉得和你凑在一起,她们不好看了嘛……这就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周道安又把狐狸吃不到葡萄的寓言简单说了说,这让黄梨儿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那狐狸和煮熟的鸭子一样——纯嘴硬。 “对嘛,梨儿你要自信一些,多笑笑,越笑越好看的……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把所有的烦恼所有的忧愁统统都吹散……”周道安说起劲了,一不留神把前世的一首网红歌都唱了出来。 黄梨儿的脸先是“腾”地一下又红出了新高度,接着又诧异起来——少爷唱的这是曲子这是歌儿怎么这么奇怪 “随口哼哼的,算不上歌……”周道安连忙解释了一下。这个时代的歌曲还是比较“古典”的,曲子没有歌词,歌也只有比较简单的调子,绝没有后世运用跨度极大的音符和小调。 不过对黄梨儿来说,少爷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随口哼哼就能鼓捣出一段歌儿,还挺好听的,调子朗朗上口不复杂、她不认字儿也能听懂,最重要的是……这是少爷夸赞自己所做的。 黄梨儿将这几句歌记在心里。 又走了一段,夜色更深。心结解开,黄梨儿也就有些困了,只是和少爷的相处让她很是珍惜,也不说睡觉的事。周道安看出来了,便提议回去歇息,毕竟他明天也要开始上课了。 第二天一早,周道安跟着周道奇去上课,昨晚教员们加班,已经把班分好,教室也落实了。这些学生按照各自的学段进入教学楼,然后找到了小科的教室。 文字科早上第一节没课,排在第三节。巳时上课,相当于上午9点。其实七门功课都是错开的,这样避免学生被迫取舍。文字科的上课时间挺好,早上也不用起大早,可以锻炼一下,吃好早饭再去。 于是周道奇又拉着周道安去食堂加了个丰盛的早餐。捱到辰时临了,才回到了教室。 文字科果然是大科,这宽敞的教室里坐了差不多四百人——要知道高段学生也不过一千五。 第一课上课的老师就是任聪任教谕自己,因为他本身就是大学者,兼顾了几门课的教学。当然,他不可能每节课都扎在一个学段,一个学科。所以第一节课之后,还会是孟教员讲课。任老夫子第一次课,算是定个调子。 文字科的根本就是积累,所以任老夫子也不把时间都花在理论灌输上,但背诵阅读的任务还是挺重的。汉域文明延续3千年,封建王朝都超过1千年了,留下来的文明相当厚重。好在文宗干的就是资料收集和整理的事,所以对学生们,任老夫子已经有了系统的“教材”。 还好周道安之前恶补了一下文化课,否则这种文言文教材看都看不懂。 1个小时的课程听下来,主要都是大方向的,没什么头昏脑胀感,周道安自觉很有收获。虽然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文明却依旧灿烂。而周道奇差不多睡了半节课,下课铃响时,他悠然转醒,精神好得不得了。 接下来的10天,周道安规规矩矩上课,课余时间跑跑图书馆(公学原本就有图书馆,任夫子来之后又带了大量的自藏书籍),锻炼修行,非常规律。 他自己觉得,身体有了一定的发育和增强,但很有限。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功法对照修炼,仅仅靠锻炼和罗教习传授的筑基法,能达到身体强度上限是很低的。家族秘传的《五识通灵术》更注重凝练面部窍穴,开启眉心神藏,也不是淬炼身体的。 原本他对公学图书馆还抱着希望,看能不能翻出点什么修行笔记、功法指导啥的,结果是毫无收获。 10天一到,任教谕规定的休沐日来了,学生们欢天喜地,离开了学校,大多数回家“补休”,还有的心思活络的,打算借这两天找点乐子。比如周道奇、大辉、大鹏这几个,还有……夏承荫。 夏承荫成了周道安的同班同学,不过这段时间他倒没再来找麻烦,想来是开学时丢了一次人,让他大感羞耻,憋着要找一次大场子。 这不,休沐日一到,头一天晚上,夏承荫就开始行动:先放出话来,以感谢老师、同学们的关照的名义,请了一大堆文字科的教员、同学,在食堂开小灶。 彼时,公学食堂的餐饮制度和后世差不多,普通餐价格低廉,但菜式少;开小灶就是找食堂包间专门点菜,价格和外面的馆子酒楼也差不多了。但除了教员之外,学生是不能饮酒的。 可实际上,包厢门一关,没有人盯着管着,谁还能控制你是不是喝了酒周道奇几乎天天开小灶,酒也没少,但只要不醉熏熏地惹人瞩目,大家也都睁眼闭眼了。这是长久以来学校和学生之间保持的默契。 夏承荫宴请教员,这不违反规定。古时候学生请老师吃饭送礼,这是尊师重道的表现,没什么不妥当,不像后世给老师送礼是要重罚的。高段文字科除了任教谕之外,还有两位教员,加上相关的教工五名,夏承荫一起请了。 班上的同学五百人,夏承荫自然是不可能全部宴请的,而且他也知道有些人——比如周家兄弟和他们的跟班们——也是不会给他面子的,他也没打算找不自在。加上一些寒门子弟,又没什么特别天赋的,夏承荫也懒得拉拢。 他这几天课上的怎么样,谁也不知道,但是把班上的同学都摸了个底。夏承荫是有想法的:他一个外地学子转校生,要在公学里脱颖而出,要么靠才华,要么靠人脉。前者夏少爷不说没有,但是不屑。后者操作性更大! 他的计划第一步就是先打响自己的名号,成为公学中的焦点,学生中的领头人。第二步便是控制学生们,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垫脚石,或者不让他们成为自己的竞争者。第三步才是接近任教谕,成为他的亲传弟子,进而加入文宗。 第一步,在开学分班时被“小小”地破坏了一下,但不影响后续发挥。和教员教工同学们拉近关系,最好的不就是施恩吗先请吃饭…… 说回宴请的同学,夏承荫也是考虑过的。他要拉拢的是那些中立派,且还有些影响力的学生。彼时,公学高段里,周道奇是老资格的小头头,身边围了一群跟班。但他也从未刻意拉拢过同学,因此,更多的,是普通学生,既不得罪周道奇,也不和他亲近。 这些人和周道奇的跟班们一比,数量多出太多了。而这些普通学生中,也有些学霸、领导能力稍强的,成了隐形的学生头——夏承荫就准备拉拢这些人。然后自己再成为这些人的头头,进而成为金字塔的顶端。 别说,夏家少爷做这些事还是有天赋的。经过10天的观察摸底,加上一些小恩小惠,他已经熟识了几个班上的寒门学霸。 让这些人“传帮带”,又聚集了其他几个突出的学生,一共十二人,参加了今晚的聚会。连上老师教工和夏承荫自己,刚好二十人。包了食堂最大的宴会厅,菜肴流水般地奉上。 教员们也就罢了,教工和大多数寒门子弟,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说实话,一轮酒喝下去,大家情绪酒很好了,两轮酒下去,同学之间的情谊已经深厚了不少。三轮酒下去,教工们也和学生打成一片了,只有教员稍稍矜持,却也笑容可掬。 第一百四十七章 风景名胜留月阁 玩了两轮文字游戏,讨论了一会儿文学历史,待到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夏承荫已经成了桌上话题的引导者,开始把话题引到了男人之间永恒的主题上——风月。 这些学生,最年轻的也有十六岁了——就是夏承荫自己。普遍都有十八九,二十出头也不在少数,对于风月之事怎么会不感兴趣别说学生们了,教工们也是男人啊,也喜欢啊! 至于两位教员……孟教员是很注意的,他是文宗出身,见过世面,酒过两巡,他就提前离席了,这样才能和学生保持距离——其实他本意并不想来参加这次酒席,实在是夏承荫头上是他爹的面子。 孟教员一走,还有一位章教员,却是公学的老人,不是任教谕带来的。他是个“老人”了,有资格,水平嘛,也过得去,吃学生席也多,所以依旧留着。看了一会儿,对于夏承荫的心思也了然了。 想出风头的学生仔,这有啥嘛!我该咋样咋样,好事也不会落下,坏事也不用我顶缸……本着朴素的任职思想,章教员继续留在酒席上,看着学生们讨论“成人”话题,笑着不说话。 教员在前,没有反对,学生们的谈性更足了。 感情,就随着热情升温……到了宴席尾声,夏承荫豪迈地“埋单”,又让这些学生对他的好感蹭蹭上涨!一半羡慕,一半是吃了嘴软…… “明日就休沐了,与各位2日不见,我会想念大家的……”夏承荫很虚伪地说道。顿时,不少学生纷纷表示,自己也会想念夏同学的酒菜……不,是英姿的。还有些已经决定抱夏承荫大腿的,还问夏承荫是不是明早回梨川,他们要去送行。 等的就是这个点!夏承荫内心暗喜,话锋一转道:“不不不,我没打算回家。2日休沐,我要回梨川,耗费时间就太多了,所以就留在予章,领略一下大郡的风景!” 同学们又纷纷表示,既然夏同学要留下来,需要导游的话可以找他们,义不容辞。 自然而然地,夏承荫问起了本郡有何好去处。而刚刚聊完风月的同学们,自然而然地就提起了予章郡第一“娱乐场所”——留月阁。 “既是大伙儿说得那么好,不如明天就由我做东,不回家、且有闲的同学给我做个向导咱们一起留月阁游赏一番章教员,也请您赏光,学生还想向您请教学问呢……” 哇,这也太棒了今天不但吃了一顿好的,明天还有更劲爆的活动 在场学生们的呼吸都粗重了——留月阁啊!他们当中多数人是只听过没去过,就算去过也不一定到过四楼,真正有“幸”上过四楼的,也只是去过一次、恋恋不舍……夏承荫这么一提,所有学生们的荷尔蒙分泌都上升了好几倍! “这……夏同学真是太客气!但我等既是同学,夏同学有需,我等自然奉陪啊!” “夏同学请我算是请对人了,我和留月阁酒馆的堂总有几分交情,到时候让他送我们几道拿手好菜!”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不少明天都准备回家休沐的立刻打算更改行程。只有少数对此道不是很感兴趣,或是觉得这人情欠的太大的学子,坚决辞谢。在场表示要去的,十二人里有九个! 教工们也兴奋呐!有两人已经打算赶紧找人帮他顶明天的值班了。 而章教员则稍有犹豫。他自己虽然拿着不错的薪水,但消费留月阁这样的场所也着实肉痛。但自己毕竟只是个教员,没什么人会请客请他去那里,所以夏承荫相邀,他很是动心。但隐隐间又觉得有一点不妥…… “这样……难得夏生一片心意。明天我拉上老孟,一道去。老孟也刚来予章不久,应该见识见识此间的风物。”章教员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拉个同伙,万一有什么不妥也能分担火力。 夏承荫自无不可,连连答应。一顿饭就在憧憬中结束了。 夏承荫的饭是吃完了,目的也达到了,可是这食堂的雅间不止一个,夏承荫在最大的包间里开怀畅饮,声音真的有点太大了,而这包间的隔壁,却是另一拨人。 蔡运辉,也就是周道奇最要好的狐朋狗友之一,大辉,正在隔壁的小包间里,和他的几位小“拥趸”们吃饭。这没什么奇怪的,蔡家抱周家的大腿,所以大辉跟着周道奇混。而蔡家也是其他小商家的大腿,这些小商家的弟子也通过同学关系和大辉套上了近乎。 今天,就是休沐之前,几位商人子弟合资宴请大辉,想让大辉回家后给蔡老爷子提一提自家商号…… 彼时,夏承荫对周家有怨的事,还没有扩散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但作为周道奇的好“兄弟”,大辉是知道的。 原本隔壁吵闹声大起来时,大辉就心里不爽了,准备冲过去骂骂人、抖抖威风,可是人走到包厢门口,一看门缝里正对的是夏承荫的身影,立刻脚下就刹住了车——他的好兄弟周道奇看夏承荫不爽是一回事,但自己惹得起夏太傅的独生子吗如果有周家出头,他蔡家在后面摇旗呐喊也无不可,但眼前自己打冲锋,那就有点不合适了。 大辉虽然看着五大三粗,心思在周道奇面前也简单,但他也有自己的小智慧。 没冲进门去,但不影响大辉暗中观察一番。透过门缝看下来,好家伙,文字一科有点影响力的同学、教工、甚至教员,都被夏家小子拉拢了而且这夏家小子真下本钱啊!居然要请这么多人去留月阁!这阿奇要整夏家小子,岂不是坏菜 大辉倒也没想过倒戈,他肯定还是站在周道奇这一边的。眼看这情景,他不禁有些为周道奇担心……眼睛滴溜溜一转,大辉立刻决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周道奇!自己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但是把消息及时传给阿奇,让哥他去想着! 说不定,还有好戏看! 大辉心头一热,立刻撇下了自己的那些小狗腿,急吼吼地跑去找周道奇。 没想到,到了周道奇的单间宿舍,却扑了个空。周道奇不在,只有他那个没用的堂弟在——近来,阿奇似乎对他那个没用的堂弟态度好了不少,大辉觉得,应该是周道奇对堂弟当初差点意外丧命有所内疚!但他自己是不屑于和西周套近乎的,所以在那里打了个转,也没把消息告诉周道安,得知周道奇是被他的严父临时派人叫回去家去后,直接就离开了。 他打算明儿一早,学校放门,自己就去一趟东周给阿奇报信! 不说大辉的打算,且说周道安。明天就是休沐日了,他是打算回家的。周鲁氏在他上学前还叮嘱他,休沐日一定要回家看看。当时周鲁氏还不知道公学的休沐规矩改了。周道安虽然可以等下一次休沐再回去,但慈母在堂,他还是惦记的。 原本说好,明天一早,周道奇开着陆行器送周道安回西周。可到了傍晚,周道奇忽然被教工通知、说周家二老爷派人捎信来,催他马上回家一趟。具体什么事不清楚,周道奇心里惴惴,也不敢耽搁,立刻向教员请了假,带着仆从走了。 周道安只好明天自己回去,没了交通工具,走路就太不现实了,所以他打算告知大春,让他明早开陆行器来接。 大春在西周呢,这年头也没有电话,要通知大春,就得“飞信”。飞信是这时代的一种快速传递信息的手段,类似电报,但使用的能源不是电,而是地精。之前说了,这个世界的交通方式,最快的就是千里传送。那需要专门制作的法阵,配合高级地精发动,才能实现。这样的资源基本被朝廷和大世家垄断,即便周家也没有资格使用这样的传送阵。 但传人难,传封信就简单多了。这种微小法阵只需要普通地精就能发动运转,被开发出来,就是给大众传递急信用的,虽然价格不低,却也是平民百姓也能支付的,算是改善民生的一大善政。 予章郡郡衙,东西周,公学,甚至一些大商家手里,都掌握着这么一个飞信阵。只不过没有急事,是不允许随意使用的,而且飞信阵因为只能传短信,又没什么保密性,所以一些复杂的、需要保密的信息,大家还是更信赖人工投递。 “明天一早,开陆行器来公学接我,道安”这样简单的信息传递还是没问题的,所以周道安花了钱,到公学的飞信阵处发了一封信回家。 等了一会儿,飞信阵就送回了信。一封是大春“好”一个字的回复,另一封则是一张拜帖。 即使大春没有解释,周道安也猜得到这拜帖是自己去公学这段时间,有人递上门的。大春联系不到自己,又因为不是急事,所以没有匆匆给他送来。但眼下这不是少爷用了飞信阵吗传一次信儿的费用不便宜,单回一个“好”太浪费了,索性就把这拜帖也传给少爷! 打开拜帖,周道安不禁微微皱眉——自己好像猜错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危机暗藏留月阁 若说有人拜会自己,周道安倒是没想过这回事。虽说他现在是西周的当家人,但现在还未成年,家族的事,都是母亲和柏叔在打理,不会有什么琐事过自己的手。而且,西周的状况就那样,谁会来投拜帖呢——这是很正式的邀请啊! 打开制作华丽的拜帖,烫金的底印着一行小字—— 道安兄何时有暇家丰在老地方恭候。 落款时间,却是今天,看来这拜帖也是今天送到西周的。 短短一行两句话,旁人看来就是很随意的一封邀约信,连地址都没有,更无具体时间。但周道安一下就懂了——这是林家丰着人送来的,没有时间,就是让他随时、尽快去见他一趟;没有地址,老地方指的就是留月阁。 卡着这个时间……对方难道知道了公学休沐的时间改了嗯,本来就是风声郎,了解这些不算秘密的事应该很快。拜帖没直接发到公学,估计是因为对方小心谨慎,才拐了个弯儿,反正周道安只要回家就能看见拜帖。 至于是什么事……周道安盘算起来。林家丰在上次和自己“暂时”解开误会后,被自己指点了一下,有了调查方向。难道说,这次他又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自己出主意或是说要自己帮忙分析新得到的情报 嗯,有可能,但不能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自己牵扯到了这件事当中,背后或许是一团大雾……眼前自己的安逸,可能随时会被打破。自己要有所准备才行…… 心里有了计较,周道安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第一个休沐日前的夜晚平静地度过了。 第二天一早,公学放门,乌泱泱的一大波学子都从学校的三栋楼里走了出去。2天的休沐看似不长,对学生而言更是珍惜,回家的、出去玩的,都在放门的第一时间离开学校了。 大春开来了西周的那辆老陆行器,在公学大门外的显眼处等着周道安——当然,这辆陆行器在许许多多的交通工具中,真不算显眼的。 回了家,周鲁氏自是一番惊喜,弄了丰盛的午餐。下午周道安锻炼了一会儿之后,洗了个澡,穿戴整齐,带上除了诱饵之帽的所有装备,独自出了门。 坐上了公共陆行器,周道安来到了予章郡的中心繁华地带,下了陆行器走了一小段,便看到留月阁了。 此时临近傍晚,留月阁的生意已经火热起来,一二三楼进进出出上上下下的人众多,人声嘈杂。周道安微微定了定神,便直接迈步走了进去。 一楼酒楼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周道安不是常客,小厮是认不得的,但依旧用最灿烂的笑容,很是熟稔地招呼道:“爷,您好久没来了!” 周道安知道这是套路,也没在意,直接说道:“四楼引路。” “四楼”小厮愣了一下,看向周道安的眼光就稍稍有些变化了——四楼这个点儿都没开门呢!哪有这么早就来逛春楼的忒急迫了也。 周道安也不废话,直接摸出身上的请帖,不打开,只在小厮面前一晃,让他看到那帖子的款式和烫金字。 这招好用!小厮顿时神色一凛,低下头去,恭恭敬敬地道:“公子,请跟我来。” 坐着直通四楼的升降机,到了地方,引路的已经变成了玲姐。这位春楼的大姐大素衣长裙,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淡淡地微笑着,领着周道安走过幽径,向着深处走去。 “这里的布置,是会变幻的”眼看玲姐并不阻拦自己观察路线,周道安随口问了句。 “每个时辰,桃花林与竹林都会变化一次方位。”玲姐没有隐瞒。 周道安“哦”了一句,也就不再言语了。 左弯右绕一顿饭工夫,周道安才来到了林家丰所在的那间小庭院中。只见那位皮肤白如纸的青年穿着居家便服,坐在一条巨大的长案后,脸上却稍稍化了点妆,让自己的面貌看起来没有那么奇怪。一双狭长的眼睛看向了周道安,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的样子。 这喜欢自言自语的青年,在人面前就会很正常,而且还喜欢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经过两次接触,周道安已经对此人的性情有了把握。 周道安把怀中的请帖拿出,丢在那巨大的案桌上。“说,找来我什么事可是上一次追查有了线索” 林家丰端起面前的一盏茶,也没给周道安来上一杯的意思——上一次,虽说两人暂时“和解”,消除了误会,但林家丰心里实在不太爽。自己算是在周道安手里吃瘪两回了,所以心底总有点找回场子的意思,比如这回—— “确有一些收获。原本我们想查三楼厕所附近的两个雅座的客人,但查下去,却发现当天雅座周围的客人,对这两间雅座的印象完全消失。甚至有几人,也在这几天内离奇死亡。线索等于断了…… “但我们再次严查了留月阁的第三层——虽说这一层已经被完全翻修过,但我们找到了三层那一间厕所翻修的工人,经过他们回忆翻修时的情景,能确认,火势的确就是从那间厕所里起的。 “而火势能起得这么快,厕所里又近水源,故而我怀疑对方用了特别的手段纵火。经过调查,我们终于找到了一点痕迹——纵火不是用什么功法禁术,而是用了一种‘鲛油’! “这是海族所用的东西,从半人鱼——鲛人身上的脂肪提炼出来的。在水里都能引燃,作照明升温的用处。在陆地上,一点火星就能让鲛油窜出一尺多高的火焰!虽说,几千年来,和海族的不断斗争,让我们也能收集到一些鲛油,但这属于富贵人家才能使用的昂贵事物,用它引火……要么是有足够的底蕴可以挥霍,要么……就是有获取的来源!” “也就是说,这件事……还牵扯到了海族”周道安皱起了眉头。如果仅仅是思想浪潮,就算怀疑到摆渡者身上,也还是人民内部矛盾。牵扯海族,那可就是种族矛盾了!这件事似乎越来越复杂…… “没有确定,但很有可能。本身许仲平的学说就宣扬大破灭后的重建,这大破灭怎么来每120年一轮的潮汐涌涨、海族入侵,不就是一次最好的破灭机会吗之前每一次我们都击退了海族,但每一次都相当艰辛……海族,也会在每一次失败后总结经验,卷土重来。这一次,如果在我们当中出现了海族的内应……” 林家丰说到这里,神色也凝重了几分,“鉴于此,我已经将此事向上提交,估计很快,风声总部就会派下闻风使来调查了……” 确实,这件事牵扯太大,只林家丰一个风声郎、操持予章郡的一个风声站,调查的力度和深度都显不够了。 从林家丰的角度来说,这件事在这个点上上交,最合适不过。第一,他的调查无法深入了,无论是许仲平还是那个伪装掩护者,抑或是和他接头的人,都鱼入大海,销声匿迹,需要更大的调查力量和手段介入;第二,这个点上,他又查出了一点新东西——鲛油,鲛油背后又能扯到海族,这就算是一大发现,有所交代。所以,闻风使前来,也不会否定林家丰前面的工作,反倒会予以一定的表彰。 有了这么一缓,林家丰身上的压力也小了许多,有精力去琢磨点别的事,加上之前的调查,顺带着,他也查出了一点别的东西,这才是今天叫周道安前来的最大原因—— “不日,闻风使大人就会悄然驾临,这对周兄你、可就不太妙了……” 周道安心中道了句“来了”,脸上神色不变,眼睛看向林家丰,问道:“此话何解” “闻风使介入,调查力度何止翻倍周兄你本身就牵扯其中,还是离奇的‘死而复生’……这肯定会让闻风使很感兴趣。 “最重要的是……”林家丰语气逐渐清冷,还加了一丝玩味,似乎拿捏到了周道安的弱点—— “我再次查了查你的经历……周兄,在你‘死而复生’之前,你压根就不是一个修行者!在公学里的功课尚可,以后想走文举这条路,但修行上可谓毫无基础。 “可自从你‘死而复生’之后,你就摇身一变,成了修行者,而且手段上绝不是初学入门的水平。这修为,仿佛天掉下来的一般,一夜之间就出现在你身上,这可真是太匪夷所思了! “你没有师承,虽然这段时间跟着东周的罗教习修行,但他教给你的也只是粗浅的功法。退一步说,罗教习自己的水平比你差多了,万万教不出你这样的徒弟。 “可你自幼没离开过予章,连西周回字楼都很少出……别跟我说你的修为是西周祖传,我们都知道西周200年没出过修行天才了,而且修行西周功法都活不过四十二岁……如果你‘侥幸’活过了四十二岁,那可真不好解释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同盟之地留月阁 林家丰的话无一不直指周道安的软肋,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何况,你弹指发射石子的功夫,也不是周家的绝学!所以,周兄也别想着把事情推到西周、东周家传上。如果对于这一点,你没有一个能说服我的说法,恐怕闻风使大人一到,你就又会成为第一个调查对象了。到时候,你的秘密还能保得住” 原来如此。林家丰果然没有完全对自己放松警惕,或者说,他还憋着劲要从自己手上扳回一城。 的确,周道安“死而复生”的经历漏洞太多。毕竟那是他刚刚重生,还不了解情况,情急之下编出的借口。眼下,即便他已经了解了这个世界,要去完善前面的谎言,也不是容易的事。 林家丰说的没错,自己牵扯到这么一件大事里,朝廷若调动力量去彻查,那自己的秘密还真经不起几次查。就算自己是世家子弟,有东周背书,只要一个“海族”帽子扣下来,也庇护不了。 关于这一点,周道安不是没想过。在他感觉到自己隐隐被牵扯进一件大事中时,就想到了自己的秘密可能会被人“扒”出来。而他能做的,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去弥补这个谎言,而是让别人消除对他的怀疑。 在昨晚接到请帖的时候,周道安就在推断事情会往怎样的方向发展。林家丰今天所说的,也是他诸多预设中的一种。算不上最好的预设,却也不是最坏的。 对此,周道安推敲了几种应对方式,以他自己的揣度,最坏的方式就是解释、掩盖,或是死咬不认。而最好的方式,则是“围魏救赵”。好比双方下围棋,你的大龙被困,局势被动,只是不断落子整活,只会泥潭深陷。唯有另开飞地,进行牵扯,才有机会走出生路。 此刻,林家丰看向周道安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玩味,仿佛等着周道安要拿出什么借口来继续敷衍搪塞。 “林兄说的没错。我虽然很清楚自己只是意外被牵扯进这件事的,但目前却没法让别人相信这一点。我的秘密,暂时也不能公布于众,所以,要想保住这个秘密、又把自己从这里面摘出去,只有依靠林兄你了。” 说这话的时候,周道安一脸严肃正经,可措辞却让林家丰的眉毛都扬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一件极其搞笑的事—— “我哈,周兄是在说笑吗我怎么会帮你掩盖秘密呢要知道,我可是风声郎,查的就是周兄你这样有秘密在身的人啊!” “林兄说笑了,你我可是合作关系,未来,还有可能是朋友。所以,我相信林兄作为予章郡的风声郎总负责人,还是可以利用你手上的资源,为我遮掩一二的。甚至,干脆你给我弄个‘线人’身份,就说我是你们的编外成员。” “合作我们有很深的交情吗你想弄个‘传声筒’的身份我凭什么给你”林家丰看来听懂了“线人”的意思——原来这里叫线人为传声筒。 “林兄不要忘了,闻风使若要对付我,是想从我口中得到些什么呢,还是直接杀了我就算我想肯定是前者!也就是说,无论如何,我都有说话和申辩的机会……” 周道安神色淡定,直视林家丰:“到时候,我无非是丢车保帅,为了小命,秘密一说——相信我,‘死而复生’的事就不会是问题。 “我的确会因此受到不可预料的麻烦。但林兄你呢请想一想,当我这个问题解决后,闻风使大人会不会放过你要知道,你可是予章郡风声郎的负责人,留月阁是你的地盘。许仲平在这里会见了重要人物,甚至有可能见到了海族的奸细,你不说将他们一举抓获,反倒让他们安然无恙地从你的地盘上溜走,林兄你说,你要是闻风使,会怎么想 “是,许仲平有掩护者,这些掩护者甚至可能修为高深,但这会减轻闻风使大人的疑虑吗他可不在现场,不知道你当时做出了什么努力呢!” 这话一出口,林家丰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因为周道安的话,也准确地找到了他的软肋。 说白了,许仲平来到予章,林家丰没有对他实行抓捕,想的就是钓鱼。可是鱼没钓到,网还被弄破了,这就显得自己又贪功又无能。虽然,放长线也是他的上级做出的指示,虽然上级也低估了许仲平的能力,更没料到还有海族牵扯……但,上级只是提出要求,具体施行的不还是你林家丰么这个锅,他跑都跑不掉。 林家丰为什么那么着急,亲自下场去拷问周道安更因为心急布置不当,两次被周道安反击还不是急于想找补回来,将功抵过眼下,他虽然找出了海族的线索,不算是毫无作为,但实际上,许仲平也好,和他会面的人也好,海族的细作也好,还是杳无踪迹的。若他后续没有好的表现,上级还是不会放过。 换句话说,他也只是暂时喘了一口气。 原本,他今天突然发难周道安,也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想从周道安这里再有突破。可惜,几番交锋下来,周道安已经完全把握住了他的心态,对他的了解,胜过对方了解周道安。 但,周道安也明白,眼下想利益最大化,绝不是逼迫对方,那样只会埋下越来越深的积怨。合作,互利,才是王道! 看着林家丰脸色愈发难看,周道安心知不能再把话说死了,于是他话锋一转—— “相反,如果林兄收了我这个‘线人’……不,传声筒!这个责任就不再是林兄你一个人扛了,我可以帮你。上一次我的分析,对你应该帮助挺大另外,你也知道,我‘死而复生’之后,修行日新月异,加上我背后的周家,对林兄你将会是一大助力。毕竟林兄选择为朝廷效力,也是为了有所作为” 周道安这话,又拿准了,林家丰作为风声郎,对朝廷的忠诚度其实有限。和对林家一样,林家丰的经历和遭遇,意味着他除了自己、手下亲自建立起来的班底外,对任何人的信任度都不会太高——否则他也不至于养成无人诉说自言自语的习惯了…… 但这些也还是空头支票,份量不够重,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周家,在林家丰的眼里分量还不足以超过朝廷和林家,于是他加上了最大的砝码—— “我的秘密,说白了只是一场际遇,无论林兄你信不信,我可以先告诉你……” 接着,周道安又把“桃花源”的故事说了一遍,只不过他现在已经了解了许多这个世界的情况,所以编的故事又更符合这个世界的设定,比如桃花源的仙老,描述中就往“太上教”的传说中道尊座下十二仙尊之一的万寿仙尊去靠了,因为传说中他老人家和寿星公差不多,和桃关联密切。 “所以,我现在是为仙人做事的,这身修为也因此得来。最重要的,我能‘死而复生’也是因为仙人所赐灵药,可治愈种种疑难杂症,若我日后还能为仙人效力,再求一枚灵药,也不是难事……” 这话的暗示效果太明显了!不出所料,林家丰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他心里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论出人头地,也只是第二位!排第一的,就是把自己这一身怪病治好啊!这可是他认为自身一切遭遇的源头!多年来已经成为了他最不愿意面对、又最想解决的事! 可白化病是一种基因病,在周道安前世所处的地球,这种病也是无法治愈的。在这个世界,虽然“科技树”另有偏重,但医学上也没有达到这种高度。 但这几个世界对这病症没辙,不代表方舟没有办法啊!能把一个人送到不同位面——甭管虚拟还是真实、能把一个人的灵魂投入到别的躯体中……你要说这样能力的大拿不会治点绝症难症 况且,周道安在之前逛方舟“商城”时,也看到有人寄卖一些成品药剂,其中就有针对癌症、艾滋病的……或许这是另一个高位面的摆渡者所做。总之,这些等级只有n+的超级药剂,价格也都贵得吓人。周道安印象中好像没看到有针对白化病的,但若他能提出悬赏求购(这个功能对级摆渡者还没开放,估计未来提升等级才会有),应该也是能买到的。 “干了!” 没等周道安再多说什么,林家丰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了!没办法,周道安这混蛋所说的他没法拒绝啊!要说他不相信……可周道安确实又“死而复生”了(但是身体可是死透了,这是郡府郡衙的仵作反复确认过的),由不得他不信啊! 于是乎,林家丰就这样,被周道安绑上了战车。而周道安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还把随身带着的、属于林家丰的那只“木手”还给了对方。自从那件法宝丢失,林家丰的左手只能带着普通义肢……这下,他也算是恢复完整的实力了。 第一百五十章 风云齐聚留月阁 1个时辰之后,林家丰已经让铃姐办妥了周道安成为“传声筒”的手续,效率不可谓不高。 林家丰也是个果断的角色,既然同意了周道安的合作,那就干得彻底。两人稍稍一合计,就制定了一套计划: 周道安在1年半之前就被林家丰招揽,成为了传声筒,并且很受林家丰的重视。原因么……很容易脑补!因为周道安也是落魄世家子弟,和林家丰需求相同…… 后来,林家丰在接到关于许仲平的任务时,就让周道安作为“陌生面孔”,参与此事,却被对方识破。周道安的意外死亡,就成了被对方谋害而死。但好歹被组织救了下来,周道安的遇险也有收获,让林家丰找到了“鲛油”,推出了海族的影子。 这样,周道安也就成了“有点小功劳”的角色,应该足以让闻风使暂时放下疑虑。另外,他的资料也由林家丰修改了部分,让他从一个修行小白,变成了有一定修为的修行者。 当然,周道安也投桃报李,向林家丰要了这段时间调查的所有资料,准备回去好好琢磨一番。不是他自吹,作为另一个世界曾经很有前途的“策划精英”,周道安最擅长的就是从细节中找到线索和漏洞。加上他也爱推理和侦破,眼光要比这个时代的人高出不少。说不定就能找到一些林家丰他们所遗漏的点…… 拿到资料,周道安正准备告辞时,忽然铃姐又回到了小庭院中,附耳同林家丰说了几句。周道安原本没有刻意去听,但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听,居然一起看向了自己,眼神中还流露出古怪的样子。待周道安想凝神去听一听两人的悄悄话时,对方又已经说完了。 “周兄,我这里还有事要忙,就不留你了。”眼神古怪归古怪,但林家丰却没有一点儿给周道安解释一下的意思,反倒直接送客了。 既然如此,周道安也只得带着三分莫名其妙告辞出来。出来时,铃姐将周道安带出了小庭院,走出了隐蔽的路径,接着,便让一名小厮为周道安引路。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戌时,也就是晚上8点左右。春楼已是客如云来。给周道安带路的小厮,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只带周道安走大路,这样一来,路上擦肩而过已经好几波客人了。 在春楼这种地方,遇到熟人并不难堪,反倒是一件雅事。所以这些客人都下意识地瞪着眼睛,但凡有人经过身边,就扫上一眼。虽然过去的,都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并没有引起什么招呼,但一路下来周道安被人看了好几眼,还是别扭。 为什么不带自己走隐蔽的小路呢又不是没有这样的路径……周道安腹诽道,正准备跟前面的小厮提出意见,忽然,前路到了拐角处,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位熟人! “你……你是道安公子!” 一声婉转动听的话音响起,道路拐角处,周道安已经同一位身穿淡青色长裙的姑娘照了面。 “碧箫姑娘……你好呀!”对方已经一下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周道安就不好装作不认识了。他微微拱了拱手,也道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此女正是上次被周道安撂下枯坐很久的碧箫。她对这个“渣男”可是印象太深刻了!原以为,这小子是想借个不知道从哪翻来的古曲,和自己套近乎。自己也准备“将计就计”和这位客人拉近点距离——这都正是碧箫的套路,先让你有距离感,再找个契机“被动”亲近,让客人觉得自己在美人眼里与众不同,找足成就感。一旦在美女身上有了成就感,客人们就会特别喜欢这位姑娘。 谁成想,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尿遁。而且这一遁就是小半个时辰!一直被人追捧、走高冷冰山美人路线的碧箫哪里受过这种冷落当场就负气走了。 更可气的是,她后面等了许久,这道安公子居然也没有回来找她!思来想去,她甚至以为,这位道安公子是“识破”了自己的小伎俩,反倒要给她好看,才故意如此的。 惊恼、羞怒……种种情绪让碧箫非常不爽!同时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可恶的小子。没成想,刚才被小厮通知来“试客”,还犹豫着要不要接的路上,就遇见了这个可恶的人! “道安公子上回不告而别,碧箫还以为公子不甚流连……没成想,不几日,又在此地见到公子了。” 这话看似寒暄,实际却带刺。讽刺的是周道安假清高,明明非常爱逛春楼,却装出一副不好女色的样子。今天被我撞个正着伪君子! 老实说,碧箫是受过训练的,对客人不应该流露出什么情绪,尤其是反感。可说回来,碧箫又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心智再成熟、训练再到位,也难免会失误。何况眼前这位公子一副“打招呼而已”的态度,一下子让她的火气噌地冒上来!忍不住就“夹枪带棒”了起来。 周道安本来对这位碧箫姑娘心里还有点愧疚——毕竟上次自己算是利用了人家一把!但事后周道奇可是结了账的,自己又不是“白女票”,没少你的陪资,逢场作戏而已,至于暗讽自己一番吗哦,我来这留月阁,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吗 不过周道安也没打算和这小姑娘置气,讽刺就讽刺,自己也没少一块肉。但他也懒得再解释什么,干脆收回了作礼的手,直接示意小厮带自己离开。 无视,往往更气人! 可怜不知真相的碧箫小琼鼻都要气歪了,看着这可恶的小子和自己擦肩而过,她更加控制不住情绪了—— “公子这就走了吗时间可早啊……可是没人招待吗可惜,碧箫也正要去见一位夏公子,恕招待不周了……” 哼,看你一个人这么早就要走,要么是没人招待你,要么你出不起钱……我不光告诉你,我也不把你当回事,还告诉你,姐姐身边有的是追捧者! 让恩客之间相互比斗、争风吃醋,进而更好拿捏这些“贱男人”,本也是春楼姑娘们惯用的手段。 碧箫故意把“夏公子”三个字咬得极重,生怕周道安听不见似的。 可周道安偏偏就像没听见一般,只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干脆连话都省了,脚下依旧不停,已经从擦肩而过变成错开身位了。 怎么着你还等着我恼羞成怒挽留你呵,小手段罢了……哥们儿会吃你这一套周道安很“潇洒”地就要“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谁知道,就在此时,另一把自己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让这出戏又完结不了了—— “什么夏公子秋公子的,美人儿莫去理会!今晚本公子请你……咦!老四!你居然在这儿!” 不必说,这声音的主人便是周家第一纨绔,周道奇少爷了。 呼啦啦,跟随周道奇来的,还有好几个人,除了大辉、大鹏这俩常见的“护法”,还有几位同龄人。略一看去,居然有些眼熟——是公学高段的一些学子啊!这些人都是周道奇的“拥护者”,还有的则是大辉、大鹏的跟班……好家伙,足有十来个! 唯独有一名青年是周道安没见过的,但在这一群人当中非常显眼。只见他约在二十五岁,面如冠玉、双目如星、身材挺拔,只往那儿一站,就有一股气势散发出来。 周道安看向这青年时,这青年也面带笑容地看向了他,眼神中透着光彩,似乎对自己并不陌生。 不过,没空深究此人是谁,周道安看着周道奇这一大波人,内心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刚才自己其实听到了一大帮人的脚步声出现在道路另一边,只是注意力在碧箫身上,便没往心里去,谁知道居然又是熟人!周道奇这一帮子人来这里干什么看一个个的神色……好像都不是来找乐子的! “三哥,昨儿你不是被二伯父叫回去了吗……怎么……” “老四,怎么这么没眼力大半年没见,二哥你都不认识了” 还没等周道安说完,周道奇便上前一步,抓住了周道安的手,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然后悄悄使了个眼色。 好家伙!这是给自己提示啊! 周道安顿时明了:周道奇身边这鹤立鸡群般特殊的青年,便是东周的二公子,自己的二堂兄,英杰榜上有名的人物,被誉为予章周家新一代修行天赋最高者——周道玄。难怪这青年看自己的神色显得有几分亲近呢! “这周老三……算帮了我一个忙啊!不然又得拿桃花源说事儿了……”周道安暗暗道了声侥幸。周道奇算是完全和自己亲近了,知道自己的“秘密”后,还帮着打掩护!不错不错…… “呀,二哥!恕道安眼拙……给二哥见礼了!”周道安连忙行礼。 “哈哈,老四见外了!别听老三瞎指挥。我们是兄弟,哪用得着这些虚的半年多没见,老四你也变化很大,二哥也有点不敢认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我是主角…… 周道玄朗声一笑,上前扶住了行礼的周道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话语中很是亲切,且没什么虚假的成分,这让周道安心里一松——看来,东周那边对自己的态度都不错啊!这样挺好…… 其实,周道玄常年累月不在家里,跟着周家的当家人、他的亲伯父周闻渊四处游历修行。作为周家这一代修行天赋最高者,他从小就被寄予厚望,也被当作是下一任当家人来培养。 而周道玄也的确争气,勤学苦练,一朝成名,便在英杰榜上位列前茅,被无数人称赞。其为人,也是相当正派,夸一句五好青年毫不为过。 对于周道安这位堂弟,他原本是没什么特别印象的,因为原先的周道安实在是太不起眼了,还自卑,根本不好意思和光芒璀璨的周道玄有什么交流。所以,周道玄只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位堂弟,其余都不甚了解。 可今天看到这位堂弟,周道玄内心第一反应,便是将对方当作是周家人来看待!甚至隐隐将对方摆在了一个自己要去扶持、帮助的位置! 这是因为他昨天下午才和大伯父回到家中,自己父亲——周闻博在向家主汇报最近的一些事态时,提到了周道安。周道安死而复生,又惹了夏家,还被人在东周门口偷袭……这一系列的事,让周道安这个“小透明”变得很有存在感了。尤其是听到周道安说的那一句“东周西周本是一周”,让周闻渊和周道玄对这个同宗弟子,好感骤升。 200年来,西周另立门户,对周家本身而言,是弊大于利的。东周几代家主,其实都想让西周重回本宗。奈何种种原因,却一直没成行。 后来的100年,西周人才凋零,重回本宗其实已经没了大阻碍——朝廷原本不希望周家太强,在世家地位中再进一步,故而才分化周家,让西周自立。可若西周已经弱势,那么两周合不合并,也就无伤大雅了。 可西周这几代传人却都是拗脾气,虽然承认两周同宗,却不想托庇于本宗,只想自己重振门楣。所以又是100年下来,两周始终没有融合。 眼下,周道安作为西周的“当家人”,说出这么一句话,虽说有借本宗势的成分,却也让东周的几位长辈看到了西周归宗的希望,老怀大慰!故而,周道玄对自己这位四弟,也很有“爱”。 说回今晚…… 周道奇原本被父亲叫回去,正是因为大伯和亲兄长突然回家。见到亲人的周道奇很有些惊喜。但,这位周家第一纨绔没多想——自己大伯带着二哥这一次的游历还不到3个月,为何如此短暂匆忙 原因,是周闻渊病了。 周闻渊得了一种暗疾,是什么,暂且不表。但外人不用心去看,是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可周闻渊有苦自知,已然见了好几位名医,却都有些束手。他自感不妙,便想回家,趁着自己的问题还没完全爆发,做一些后事布置。 这件事,只有周家两位老爷和周道玄知道。 一回家,听说周道安的事之后,周闻渊对自己这个堂侄顿时很感兴趣。借着周道奇回来,便让周道奇趁休沐日,去找周道安来见一见。 周道奇还没出门,却被大辉找上门来,告知了一番夏家小子要拉拢阵营的事。已然把夏家小子当作是对头的周道奇,立刻把大伯要见周道安的事暂时放了一放——他也不知道周闻渊的病情,不认为大伯父这次约见有多急切。于是,他立刻让大辉去找一帮“亲密战友”,约定去留月阁找夏家小子的霉头。自己,则立刻跑去西周找周道安。 而周道玄本就对周道安感兴趣了,知道周道奇要去西周,便也跟着来了。 谁知那时的周道安已不在西周,二人扑了个空。但晚上留月阁之行,又已经和大辉约好了,定然不能爽约!于是周道奇只好怂恿着周道玄一起去——他觉得有这位了不起的二哥在,对付夏家小子的底气更足,便费了一番口舌怂恿兄长。 另说周道玄的想法,就复杂一些了:本来大伯父的病情让他担忧,加上自己忽然觉得要担起家族责任了,所以才同亲弟弟一起来西周的。眼下正经事没办成,却要去争风头周道玄第一反应是不妥。 但经不住周道奇在一边怂恿啊!周道玄沉吟了一会儿,也回了点儿味儿——周闻渊的身体眼下还没有到非常恶劣的地步,也不是等着周道安见最后一面这么急切。早一天晚一天的,不影响大局。 加上听周道奇添油加醋地一说同夏家的“仇”,修行者骨子里那股好强的劲儿也上来了,这让周道玄给自己找了个“帮兄弟”的理由,终于同意一起走一趟。其实,他不会承认:自己也是个风流青年,也爱鲜衣怒马,留月阁从前也是他常去的地方……加上这段时间心情紧张,也需要放松放松…… 所谓无巧不成书,于是这一帮人就在留月阁碰见了。 周道安自然不知道背后的事情这么复杂,但他被周道奇快速地一说缘由后,便知道,今个儿自己恐怕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何必啊!一群小青年,为了一个意气之争,搞那么大阵仗干嘛呀!自己想低调做人都不行吗而好死不死地,这个斗争点又是在留月阁,难道我的青楼运就这么差 等等,林家丰刚才那个眼神、铃姐和他的悄悄话……明白了!这小子肯定早一步知道两帮人都来留月阁了!他查过自己的底,知道自己和夏家的矛盾,所以很容易推断出,这两拨人是来干嘛地……他还故意让小厮带自己走大路,就是想让自己撞见他们,避都避不开! 如果我没个心理准备,稀里糊涂地就卷进了斗争,虽说不至于会吃什么亏,但肯定要丢面子……林家丰你真是个小心眼——等着看好戏呢 没奈何,这出戏本就是因自己而起,如今戏台都搭好了,自己这个主角逃不掉…… 碧箫可不管周家兄弟的事儿,她被周道奇叫住,心里更加烦躁——周道奇言语轻佻,是她最反感的那类客人,而且她的主要目标是周道安,不是旁的人。 “公子见谅,夏公子早先一步留了碧箫……” “你这不是还在路上吗这就不能算留下”周道奇显然没那么好糊弄。 “碧箫是来取乐器的……”碧箫露了下手中的长箫,也不再等周道奇说什么,直接福了一礼,迈步就走。 “诶,慢走慢走,既然夏同学已经早先一步到了,那我们就赶紧过去!免得人家久等了!”周道奇急忙高呼一声,招呼众人呼啦啦一起走,这显然是打算正面刚了。 周道安只得跟着,一大帮人向着春楼中央区域走去。 说来也是寸,夏承荫不知有意无意地,订下春楼最大的一个雅间——京华烟云区的鸣玉轩,也是周道奇他们聚会最常订的包间。一路走去,周道奇发现自己的“地盘”被对头占了,心里更是窝火! 鸣玉轩是一间几乎全封闭的雅间,京都雍容大气的装修风格,让这间雅间成了春楼中最豪华的所在。往常,周道奇和大辉他们“aa制”,也是招十几二十个人一同前往,才能使用这间最大的包厢。即便如此,二十个人在房间里,还可以一人叫一位姑娘陪坐,甚至可以满场游戏走动,让姑娘们表演歌舞…… 夏承荫早先一步,一行十五人(比昨天口头答应前去的人略少,章教员也没拉上孟教员),已经占了这间房。此刻他们已经有人叫好了姑娘,小厮把酒菜也流水一样地端了上来,气氛刚刚热起来。 夏承荫虽然才十六岁,却已经是欢场老手。他眼光很高,普通的庸脂俗粉根本看不上,来留月阁之前就打听好了,知道此间真正头牌的是四位清倌人——棋、舞、箫、琴。其余的虽有姿色不俗者,但名声稍逊、或是已经挂牌接客了,故而都引起不了夏承荫的兴趣。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小爷要就要最好的!而且要第一手——当然,特别出色的除外! 梨川繁华不比予章,娱乐场所的配置更差着档次,此次来予章读书,最打动夏承荫的就是这大郡的风月场所。好不容易有机会来了,他就奔着四大头牌去的,心里暗想争取全部收入囊中。 不过就算他再有钱,这些清倌人也是有架子的,不可能四大头牌为一个人服务。所以理论上,四位姑娘他只能先叫一个。夏承荫这人虽然好色,但却非常喜欢立人设。说白了,就是使钱加感情一起来!用钱砸只是开道,还得让对方迷恋自己,那才有成就感。 因此,头一回来,夏承荫克制着内心的兽欲,虽然脑海中幻想着一龙四凤的好戏,但面上却彬彬有礼,只点了碧箫一人陪侍。 为何是碧箫呢 第一百五十二章 莺莺燕燕女儿国 四大头牌中,棋指的是善弈姑娘,而夏承荫并不善此道,认为短时间内不好与其建立起共鸣,选她等于选了个困难模式,先放一放;第二的妙舞姑娘,本来是他最钟意的,身段柔软动人,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可惜,被章教员先看中了。 孟教员没来,章教员便是房间内辈份最高的。夏承荫心中不喜,但眼前他有所图谋,不好扫教员的面子,只能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祈祷妙舞不要被那老头子骗走。 剩下的两位就是擅于音乐的碧箫和清瑶了,二者一吹一弹,倒是不分伯仲。夏承荫懒得考虑,按顺序,选了碧箫。 有人会问,这种高级场所,不是依靠铃姐看人判断推荐合适的吗这种并非绝对情况,比如刚刚铃姐一直在帮着周道安办手续,分身乏术。又比如夏承荫是组团一起来的,很多人都有心慕的对象了,即便没接触过,但彼此一“推荐”、一介绍,就纷纷有了自己的主意。对于自己主动点姑娘的,春楼自然不会多事。 碧箫此前来应了卯,回头去取长箫也是实话,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借口推脱——这种见了客人不想接的情况不少。但眼下情况有不一样了,碧箫打算应承这位夏公子了。听说他是梨川夏家夏太傅的独生子,正好,用他来压周道安。 “热闹,热闹!我道是什么人先本少爷一步,坐了我的位子,没想到是各位同学啊……哦,章教员也在,周道奇有礼……” “破门而入”的周道奇没有半点客气,大声招呼,拱手作礼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是挑衅。 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让夏承荫这一伙人呆了一呆,尤其是几位教工和章教员,面上稍稍有些尴尬——他们尴尬的不是身在娱乐场所,而是尴尬于自己是“吃请”的一方。而对于其他学生来说,周道奇一直是他们惹不起的,面对周道奇的“问候”,一时间哑口无言。 夏承荫可不怕周道奇!眼看对方毫不客气的样子,夏承荫鼻子都气歪了。可他也知道,如果马上就和周道奇吵起来,这个人可就丢大了。对方无所谓,早就是予章有名的纨绔,不讲理惯了,但自己维持的人设可就立不住了。 “原来是飞熊(周道奇的字)啊!真巧,你我前后脚来此。我不知道此间是飞熊常来的……不过好在这留月阁场地够大,相信还有够大的雅间……” 夏承荫这话不简单,点出“先来后到”、“不知情”两个足够站得住脚的道理,最后一句便得理不让人了——麻烦你们去别的地方! 可周道奇哪里是按套路出牌的主儿他也不就“先后”这事儿争辩,直接大咧咧地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反客为主地道: “不用另找地方了,这房间本就够大!我们加起来不过三十多人,也不会挤!而且大家都是同学,既然有缘,共聚于此,一起热闹岂不更好” 你拿“先后”说事我就拿同学塑料情当借口。怎么滴,我就坐这儿,你赶我走就是不讲情谊;不赶我走,对不起,后面别想乐呵了。 “是啊是啊,这里宽敞,我们同学平日也没这机会,大家一起、一起……来来来,都别客气,坐坐!” 身为周道奇座下第一护法,大辉立刻响应,一屁股坐了下来。 周道奇带来的这帮人本就是做好了对着干的准备,哗啦一下坐下一片,想赶也赶不走了。 “来来来,坐到我这儿来!或者坐我家老四那边……哦,我二哥也在,哈哈哈美人你看中我们兄弟谁,自己选!”周道奇自己坐下,不忘招呼起碧箫来。 这话不但又把碧箫气了个半死,也让夏承荫怒了! “碧箫姑娘是我早订下的,你自己再去叫过!”夏承荫也不称呼周道奇的表字装客气了,直接对碧箫说,“箫管取来了那就过来坐!” 碧箫真的快把这两拨人看扁了,纨绔就是纨绔,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一种盲目自信和莫名优越感,凭什么把我当货一样……还有一个目中无人的,咦,他在干什么 这场斗争的主角周道安,此时很低调地居于二线,在场中一个角落的座位上坐下,桌上的小菜点心,被他一件件地送入嘴中——没办法,饿了,下午来的时候还没吃饭呢! 一晃神的工夫,周道奇和夏承荫已经对喷了好几句了,互相都不退让。 “老四呢老四!你怎么不说话你说,上次是不是你和碧箫姑娘探讨音律非常投机今天来这儿是不是就奔着碧箫姑娘来的” 吵了半天,周道奇终于发现正主没出头,立刻把他推了出来。 周道安虽然一直在吃,其实心里一直在盘算——夏承荫和他的矛盾无法化解,而夏承荫又来到予章求学,还想在公学里建立势力……自己本身就牵扯很多事,如果以后还要分出精力来对付夏承荫,那就实在太费神了。 眼下,两边对立的势头已经起来了,在场的也都是学生中份量较重的。夏承荫虽然用金钱攻势,但毕竟来的时间还短,不足以完全让那边的几名有影响力的学生依附。 但如果今天自己这边没有压住对面,那么这些精明的学生就会认为,周家这地头蛇还压不住过江龙,后面,周家在公学的影响力,就会被撬动。 因此,要打压对方,就要在眼下!今晚让夏承荫丢人到底,让他在学生中的声望降到最低! 打定主意,周道安才抹了把嘴巴,一副慢吞吞的样子说道: “事是这么回事……不过,既然夏同学先来一步,已经约定了碧箫姑娘,我们也不好夺人所好” 稍稍一顿,周道安继续道:“三哥,小弟我久闻留月阁有棋、舞、箫、琴四位美人,还有无数风情各异的姑娘,我们既然来到宝山,也不能只在一座峰上挤死。这还有这么多同学呢!咱们只为了某个姑娘争来争去,其他的同学干看着也不是事儿啊!” 这话等于是把话题扯开了,顿时得到了其他场中还没选好姑娘的学生们的赞同!他们虽然是被两边叫来站队的,但也不能干看着正主争风吃醋啊!来留月阁一趟,怎么地也要捞点实质好处! 周道奇一下没反应过来周道安的意思,他只觉得碧箫这种清倌人本身没啥有趣,但拱手让给对方,是丢面子的事。 正要反对,忽地又想起周道安的那个秘密,周道奇顿时觉得,自家老四肯定有深意,便按捺住了性子,不再反对。 这点又被周道玄看在眼里。对周道安这个堂弟他不算了解,但对于自己这个亲弟弟,他可是太知道了——飞熊居然会顺从道安的意思这可真是奇迹!看来道安真的有些神异…… 周道奇不反对,大辉大鹏则一致同意周道安的安排!他们来的不算早,再耽误下去,留月阁最红的那些姑娘可就都被人叫走了。于是,大辉嚷嚷着,让春楼那些数得上的红姑娘全部来鸣玉轩报到! 铃姐一直没出现,但相熟的春楼负责人还是有一位在场的。这位唤作文姑的中年美妇自然知道这场子里的两头都是贵公子,急忙答应着退下去叫人了。她心里暗暗叫好——春楼最乐意见到的,就是两帮人争风吃醋,斗起来就是拼面子,钱财就会如流水般花出去……善弈和清瑶那俩妮子还没被叫出去正好,把她们一起叫来,让这帮人去争…… 文姑不知道,周道安正期待她把阵仗弄得越大越好!阵仗越大,待会儿闹出来的水花也就越大!春楼这种地方,信息传播速度是一等一的快!留月阁又是予章最大的“信息集散地”。夏承荫既然好死不死地选在这里和自己斗,那就让他斗得满城风雨!来就来点狠的,生理性死亡做不到,但社会性死亡可以安排上。 不一会儿,鸣玉轩的大门再次被推开,一阵香风卷入,无数莺莺燕燕乳燕投林般涌入! 文姑虽然不如铃姐有本事,能给这些客人量身定做,但她本着“挑事”的原则,把眼下能叫来的红姑娘都叫来了! 善弈、清瑶,两大头牌领衔,剩下的也都是只稍逊一筹的红倌人。一时间,在场的学子们眼睛都花了!只觉得自己少生了几对眼睛,看不全这些人间春色!抑或是心头充满了幸福的烦恼——这么多类型的美人,个个出色,我该如何选择呢 这种场合,人不能草率,也不能犹豫。因为姑娘看起来多,但在场的“狼”也多啊!你稍一迟疑,看中的美人可能就被别个选走了。 故而,大家纷纷活跃起来,只片刻工夫,学子们就都找到了各自心仪的姑娘。 当然,这帮人“抢”归“抢”,但善弈和清瑶两位却没人敢擅自选择。一方面他们也知今天自己不是主角,跟着占点便宜就很好,喧宾夺主就太不懂事。另一方面,大多数人也不是留月阁常客,心知最实际的好处就是找块自己吃得到的肉。天鹅肉虽好,落不到肚子里有个屁的意思! 第一百五十三章 塑料姐妹情 于是,善弈,被周道奇做主,配给了周道玄。清瑶,作为另一位擅长音乐的头牌,被指给了周道安。至于周道奇自己,姑娘今天是其次,看戏才是主要的!随意挑了个顺眼的便是。 一时间,鸣玉轩里已经塞下了五六十人!好在这最大的雅间空间足够。只不过,场中的气氛就很微妙了—— 首先,两边阵营已经泾渭分明。坐在东头的,是先来一步的夏承荫等人,西头,便是周道奇带头的一拨,中间空着米方圆,作为缓冲地带。 其次,双方人数接近,而且最红的四位倌人一边各两个,分坐在几位公子身旁。心思玲珑的她们,此刻已经敏感地察觉,今晚这鸣玉轩,要上演一场好戏。 “碧箫妹妹,你可是和对面周家的公子有宿怨” 同在夏承荫这一边的妙舞姑娘压低声音对碧箫问道。 “不过是一群纨绔草包,妹妹怎么会和这帮人扯上关系”碧箫淡淡地说道。 四位红倌人虽然彼此在一个“单位”,又姐妹相称,实际上都是塑料姐妹情。哪个不是心高气傲自视甚高的彼此间还有些竞争关系呢!就算碧箫心里没有什么,也不会言无不尽。 妙舞瞥了一眼碧箫,眼含笑意。不用碧箫说,她已经看出点端倪了——没看见碧箫的直接竞争对手清瑶,正坐在那位碧箫一直盯着的公子旁边吗嘿,你这眼神这么着相,谁看不出来等着,那边清瑶也该看明白了。虽说我们这些人只是这帮臭男人争斗的筹码,但斗来斗去,我们的名声也就起来了呀! 这边的清瑶确实如妙舞所想,已经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此刻内心好奇多过于其它情绪——碧箫,她非常了解,高冷人设,从来对客人没什么青眼,此时却对自己身旁的这位少年公子眼含怨恨……不会是因爱生恨嗯,这公子看着不讨厌,但绝谈不上玉树临风,难道他有什么特别嘿,反正眼下是我坐在他身边,就让我来探探底…… 清瑶立刻端起一杯酒,巧笑倩兮,举到了周道安面前,开口轻声道:“奴奴清瑶,见过公子……” 周道安一笑,洒脱地接过了酒盅一饮而尽,很自然地和清瑶交换了姓名。聊了几句,他心中已然有了认知—— 这位清瑶姑娘穿着一身红衣,面容姣好,眉眼舒展,走的是和碧箫完全不同的明丽风格。但发型上,又和碧箫一样,是分肖髻——少女发式很多,偏偏两人梳成同款,不是特别要好就是隐隐的对头。以这里的情况来看,后一种的可能性无疑大得多。 好得很! 前一世,周道安不是没去过这种娱乐场所,几位陪酒的小妹也会怂恿客人为其送礼,888一束花,1999一个花篮什么的。客人送出手,场所就会广播一番“xx客人为xx妹纸送出价值xxxx的礼物”……场所还会列出榜单,客人们能看到自己的“贡献值”排名,和别人对比——都是为了面子,一掷万金。 这里也有这种竞争,红倌人在台前,恩客是幕后,还是为了面子。当然,所比拼的就不但是钱财这么俗了。捧场客人的多少,客人的身份、水平……这些才是这个时代姑娘们pk的资本。如果周道安有几分本事,清瑶很乐意自己的石榴裙下多一位“才子”。 “方才奴奴听说,公子与碧箫姐姐讨论过音律好巧,奴奴也粗通此道,不知公子可否为奴奴指点一二” 清瑶主动出击了,为了让自己的话更加自然,她还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公子不知,这里每月都要排练新曲新舞,压轴便是奴奴与碧箫、妙舞二位姐姐。为了创作新曲,不知要费多少心思呢!公子若有教我,奴奴定然感激不尽……” “清瑶姑娘太客气了。我并不懂音律,只是翻阅古籍时偶然见过一首曲子,上次录给碧箫姑娘听了。你若感兴趣,我也录给你一份。” 当即叫来纸笔,周道安一书而就。 清瑶也不客气,立马让婢女取来她的瑶琴,对着新鲜出炉的谱子就试奏起来。初始,在热闹的场中,这点琴声还不如何明显,带到清心普善咒弹到中段,鸣玉轩中的所有目光都不禁看了过来。 一曲奏毕,虽不说如何惊艳,但好的曲子终归会引起听众的共鸣。所以在场的许多人都鼓起掌来,最起劲的,当然是周道奇他们了。 “公子,这曲子真好……”清瑶轻抚瑶琴,对周道安说道,“不知出自哪本古籍呢奴奴也曾收集过不少古谱,似乎都没听过这一首曲子呢!” “哈哈哈,清瑶姑娘有所不知,我这堂弟就是谦虚。要说古籍,实乃他梦中翻阅而来,作者嘛……名叫无名氏,哈哈哈!” 未等周道安答话,周道奇已经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 “咦!竟然是公子自作!”清瑶一双眼睛亮了起来,一半是真心,一半是夸张。男人么,最喜欢美女用崇拜的眼神看自己了。 周道安连忙谦虚道:“莫听我三哥胡说。我对音律确实不懂,谱都不识。得此曲也只是巧合……不过,我对音律很感兴趣,如果清瑶姑娘能教我识谱,那就太好了……” 清瑶顿时捂嘴笑道:“公子真是谦虚……奴奴还从未听过哪位公子来春楼是为了学曲的呢!不过这事不难,识谱与奏乐是两回事,公子若想学,以后可多来找奴奴呀!” “哈!好说,只要清瑶姑娘肯教,我便拜姑娘为女先生!”周道安话接得很顺。学谱,他也的确有这个想法,眼下么……主要目的还是为了拱火。 这样一来,清瑶就算绑定一个长期客户了。她一边说,一边暗暗瞥向碧箫——你看,你的客人给我抢来了呢! 碧箫自然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从周道安把曲子一花两献开始,她就气得银牙暗咬!此刻更把周道安和清瑶二人在心里骂了个半死。不行,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夏公子……”碧箫一转头,脸上浮现出娇滴滴的模样——其实她本来走的路线,不应当轻易表露出主动,但眼下为了争风,也顾不得了。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的确让人怜爱,夏承荫也不用她把话说明了,直接拍案道—— “哈!不过是一首小曲,有何过人之处也配在这留月阁的演出上鸣奏家父夏望溪,书画音律皆有涉及,本公子家学渊源,作一首曲子又有何难来啊,笔墨伺候!” 这回,夏承荫可是准备充分的!早在他决定请这帮人来留月阁之前,就在筹划、如何利用这次宴请,提升自己的地位!除了用美酒美色拉拢教员教工同学,更重要的还是才华! 所以他休沐前的10天里,让校外的随从们也憋了10天——啥也不干,专门给他创造新的诗作、歌赋,还有曲子。 太平时代,琴棋书画、诗词曲赋都是文艺必备,才华加分项。夏承荫为了塑造自己的人设,要面面俱到! 所以曲子么,他是早有准备!三首,是手下“智囊团”中深谙音律者所作。一首轻曲(类似流行歌曲,小调,可以填词唱出来的),一首民歌(具有南方古楚地特色的曲子),一首大曲(需要多种乐器合奏,相当于汉域特色的交响乐)。 这三首曲子应付不同场合,按理只要拎一首出来,就够镇场。但夏承荫为了最震撼的效果,眼下就打算直接拿出这首大曲!反正清瑶也说了,这种曲子是要她们几个合作的! 夏承荫当场书写。你别说,夏承荫别的事都虚,但一手字还是不错。毕竟他的父亲以此闻名,他字写得太次怎么也说不过去,所以小时候总算下了番苦功,也是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本事。 足足写了两页纸,这首大曲才算完成。 碧箫面带欣喜,示威式地看了一眼清瑶,直接拿起长箫,按照谱子吹奏起来。单一一种乐器,肯定无法完全展现出这首大曲的效果,但演奏主旋律是没有问题的。一首曲子听主旋律,也能听出好坏。 夏承荫这一次来求学,带着庞大的随从。其中“智囊团”都是来自各地、网罗而来的人才。这首大曲的作者曾经当过宫廷乐师,出手很是不凡,一首大曲层层叠叠,古典隆重,很容易将听众的情绪带起来。 碧箫的演奏水平也很高,方才看夏承荫写谱时就在酝酿如何演奏了。此刻,长箫的音色让这首大曲单薄中却透露出孤高,如同飞鸟越过沧海、白云穿过群山,生出高山仰止、一梦千年的感觉。 “好有气势的曲子!” “只听长箫独奏便有如此感触,真让人期待合奏的效果!” “碧箫姑娘奏得好,夏同学写得更好!” 一时间,夏承荫这一边的学生、教工纷纷叫起好来!无怪他们捧场,首先曲子确实不错,其次吃人嘴短……反正我们都是凭良心喝彩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大道至简 夏承荫一脸坦然,享受着众人的吹捧。光是如此还不够,他还举起酒杯,借着敬酒的姿态,向章教员说道: “学生临时书就的曲子,定有许多不足,还请先生赐教……” 临时书就你小子倒是也没说错——这么一首复杂的大曲,可不就是只能现场“书写”么!要说你是临时创作的……你觉得我傻吗 但话又说回来,只要是新曲,谁也不能说这不是夏承荫的原创!前提是曲作者本身不追究…… 章教员心里有数,他捻着胡须,心里想的却远了——他今天是被夏承荫请来的,说白了,就是给夏承荫站台捧场的!可如果马屁拍得太响,好话说得太过,难免又太谄媚,失了师长的尊严。 但章教员此刻能端坐在这儿,还因为另一件事——就在大前天,他收到了一封梨川夏家老太爷的亲笔信。措辞很客气,一再请他关照这个独孙……夏老太爷代表着夏太傅,而夏太傅又恰好是如今文坛中的“明星”,以他正值鼎盛的年龄来看,在政坛上起码还有10年风光。夏家不是世家,不太会走修行这条路,夏承荫作为夏太傅独子,以后从政几乎板上钉钉。 章教员是一郡公学的教员,是个“事业编制”,不是文宗出身,也没有什么靠山,如果就这么下去,一辈子也就是个教员了。可夏老太爷的信,夏承荫与他的师徒关系,都让他原本有些“恬淡”的心思活络了起来。内心里,他已经倾向于抱上夏家的大腿了! 这也是为何他邀请孟教员同赴宴席,虽然被后者拒绝,但他依旧决定出场的原因。 章教员这些念头一闪而过,眼下他必须为大腿的儿子做点什么。于是他轻咳一声,然后用一种文人学究特有的语气说道: “浮云过太虚,大梦谁先觉!我听夏生此曲,已经有‘道理’之韵了!” 好嘛!好家伙!道理道理,这已经不是吹捧了,而是把这曲子抬到了一种大道、至理的层面了!众人都是学问人,一听这话心里都不禁对章教员“鄙夷”起来——您真是有水平,这马屁拍得另辟蹊径了! 可话说回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文艺作品本就是有很强的主观色彩,评价更是看评论者自身的喜好。这曲子本身不俗,也确实大气磅礴,章教员把它往“道”、“理”上面去凑,还加上了“我认为”的前缀,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先生所说太对了!此曲本就是我某日……不对,某夜观星河所得!所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那种直指大道的灵感一下就让我思绪万千,才有了这首曲子的雏形……刚刚先生既然说‘浮云过太虚,大梦谁先觉’,我决定,这曲子便命名为《梦游太虚》,如何” 无耻……你刚刚还说是你临时写的,现在又说是某日观星有感……梦游太虚,你怕不是要上天 在场不是没有不懂音律的。这曲子有气势不假,总归也不是完美的,回味起来,它的前奏到高潮有些拖沓,完全通过一节一节的音调攀升和旋律起伏来营造气势,乍一听还好,但多听几遍,就会觉得“形式重于内容”了。换句话来说,它本身的主旋律,还真没什么记忆点! 说通俗点,以现实中的某些奏鸣曲为例,这种曲子篇幅很长,叙述性很强,但大部分的旋律人们听完就会遗忘,只有小部分的精彩段落,会被人记下来。而恰恰是这几个精彩小段落,才决定着这首曲子能否流传广泛。 这一点,在文艺方面是共通的。又比如一首诗,不可能通篇都是名句,那样反倒不显精华了。有一两句点睛之笔,就能让诗的档次骤升! 而夏承荫这首曲子,恰恰属于“没毛病、但也没有太精彩的点”。这也难怪,那位为夏公子捉刀的前宫廷乐师,本就是擅长这种波澜少、整体雍容华贵(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曲风,又是硬憋出来的,灵感没到,哪会有什么精彩段落……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周道安可不会管这些。作为对手,他要做的就是挑刺!如同夏承荫说清心普善咒只是小曲一样,这首大歌就算无的放矢我也得给你找出毛病来! “夏同学这首曲子不难听,但若要说多好,我实在是感觉不到。”周道安开口了,“如果这曲子能表现太虚幻境,那这幻境也太平平无奇了。 “至于说此曲有‘道’和‘理’的韵味,则更牵强。道理从来无形,要用有形之物去比喻无形之物,本就有千万种形式。非要抬得这么高,可是有捧杀之嫌的。所以,好话爱听,忠言逆耳,夏同学切莫把吹捧当真哦!” 夏承荫快被周道安这大喷子给气笑了,“捧杀呵呵,周同学这话怎么这么酸呢怎么地,只许人家说你诗才,不许别人说我乐才么周家还真是霸道!” 他也不是吃素的,先给周道安一顶大帽子,“周同学方才一曲,是从不知名的古书上看来的,本就不算你做的曲——我甚至怀疑,你是否真的懂音律!我这曲子合格律、合正道,辅以其他丝竹管弦,便能更加宏大!可笑周同学压根不懂什么叫大曲、正音,只会胡乱评价!我问你,这曲子所谱的音,有能改动的地方吗你若能让这曲子变得更好,我便认你所说!否则,你只是信口胡诌、强词夺理的小人!” 夏承荫这套路很惯用!而且他方才在奏乐之前已经悄悄问过碧箫,知道周道安上一回也只是拿出了谱子,并没有展示什么音乐才华,所以他严重怀疑这小子到底懂不懂音乐。 但,这只是猜测,夏承荫也学乖了!万一周道安真的懂音乐呢所以他才抛出了第二重保险——这首大曲音乐繁复,每个音都需要反复推敲。身边的仆从可告诉他了,当时作曲,那位前宫廷乐师可是耗费了许多精力在其中的,曾言此曲已经无法改动,只要一改,反而会不和谐。 所以,他抛出这个改曲的难题,实际是给周道安挖了个坑!你要是自以为有点才华敢改动这曲子,一会儿就知道什么自投罗网。 “抱歉,此曲已经定型,我没法插手。好比一个相貌平平者,要依靠几点化妆修饰就能提升颜值那得整容……不,易容才行啊!” 大喷子周道安的话真是又损又毒!颜值,整容什么的虽然在座的都没听过,但不妨碍大家理解意思。 夏承荫也听懂了,所以他更火了。正要开口反驳,忽然身边的碧箫说话了—— “周公子,从来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您在这儿点评了半天,只说夏公子的曲子不好,但一不改曲,二又拿不出超越这首曲子的作品,岂不是太没说服力了碧箫不懂什么道理,如有妄言,还请公子恕罪。” 这妮子忍不住了。嘴上说恕罪,脸上可一点儿得罪的歉意都没有。 不过她的话,倒是得到了夏承荫这边一致的赞同。连章教员都捻着胡须,连连点头说道: “碧箫姑娘此言大善!周生,你要么改曲,要么拿出一首更好的作品。只在这里夸夸其谈,是不能服众的。仅就你刚才拿出的那首曲子而言,虽然不错,但比这种正音大曲还是差了许多水平的。你说此曲合乎道理是牵强,可你自己又能说得清道理为何物吗或者你作出一首合乎道理的曲子来” 章教员也不打算和周道安客气了——对方可是先喷了自己胡乱吹捧夏承荫呢!他心里暗怒,但脸上不会表现,依旧摆出公正的样子,提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其实强人所难的要求。 合乎道理的曲子这题目可太大了!你要做不出来这样的曲子,就没资格评论别人的作品。这和现实中的“你行你上,不行别叨叨”的理论如出一辙! 这纯粹属于强词夺理耍无赖了!难道去餐厅吃饭的顾客,都要是米其林大厨才能点评菜品的口味吗难道看小说的老爷们,都要是文学家才能喷写手吗 但章教员话先说出来了,如果周道安要辩论,无疑就把题带往另一个方向了。而且,就算他辩论有理,也不能服众,更压制不住夏承荫。要打击对手,最有效的方式,还是拿出真东西! 好!周道安其实真的不会作曲。说到音律,如果算上上辈子的ktv和少年宫生涯,他也还是个门外汉。但这不妨碍他前世是个音乐爱好者、ktv麦霸、少年宫学徒……他不会改曲子,但要他“拿来”一首曲子打击对手,这还办不到吗 原本,周道安是打算继续用诗词来压制对手的,毕竟他肚子里可是装了许多前世的好词好句。不过夏承荫既然无耻到连音乐才华都要给自己加上,那么周道安就要让他看看什么才是“华夏好歌曲”! “章教员可听过‘大道至简’”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笑傲江湖 “既然章教员提到了‘道’和‘理’,那么学生我也谈谈自己的看法。” 周道安丝毫不怯场,他一掸衣袍,从容地说道: “所谓大道,存于万事万物,无可触及,却又无处不在。花开花谢,潮涨潮息,日升月落……这无一不是道。 “而一朵鲜花绽放,需要人为去修饰容貌吗一轮红日初生,需要人为去给它补充光芒吗我想,干这样事儿的人,无疑是画蛇添足 “所以,越是符合大道的事物,应该越简单。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佳音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一首曲子,如果需要许多乐器合奏,才能烘托效果,需要无数音节繁琐地运用,才能推出高潮……我只能说,作曲者或许技艺还不错,却落了下成!” 这番话非常富有哲理性,一时间,在场的几位红倌人都不禁细细品味起来!她们成天就和音乐打交道,却从来没把音乐和什么大道联系起来。通常她们都认为,越复杂的乐曲,越能体现技术含量,所以也就越来越钻牛角尖。被周道安这么一说,她们都开始反思——好像这段时间的编曲,越来越失去韵味了,乍一听都不错,但却都记忆不深刻。反倒是一些古曲,流传至今,没察觉有什么太复杂的技术性,却总被客人点唱。 “周生,你说了这么一番,仍旧是没有拿出一首像样的曲子啊!仅仅在道理上狡辩,又有何益既然你说大道至简,那本教员可得听听,你如何用最简单的音符,谱出美妙的曲子!” 章教员不愧是“老奸巨猾”,道理上他挑不出周道安的毛病,但是他死死抓住周道安还是没有作曲这一点就好了!而且,他还立刻抓住了周道安的“小辫子”——你说大道至简,那就是给自己提高难度! 面对章教员的发难,周道奇和一帮“狗腿子”都气得牙痒痒,却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好的言辞驳斥!如果对方不是教员也罢,他们直接开骂就好了!比声音大小爷们可没怕过谁!但对方是教员,自己天生矮一头,要骂出口,可就是以下犯上了…… “二哥……你看……”周道奇不禁看向了周道玄。 周道玄一直没说话,但他看向周道安的眼光却已然带上了担忧。这小老弟诡辩是可以,但也给自己挖了坑、还是个大坑啊……周道玄是修行天才,虽然触类旁通,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救场。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章教员有此一问!”在众人的关注下,周道安忽然朗声大笑起来,他看向对方的眼光丝毫不怵,“那就请教教员——如何简单在您这儿才算数” “这个……”章教员眼睛一眯,捻着胡须的手微微用力……他稍稍思考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一种乐器,只用本音,不变调、不需任何技巧演绎……”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心里齐齐骂了一句“老狐狸”!这个要求真是太不要脸了。一种乐器,也就杜绝了和音的可能,只用本音,更是连和弦都做不到了,不变调、不用技巧演绎……这就相当于告诉你,没有调料、没有配菜,连盐都不许放,你给我做出一道大菜! 这真是太过分了。原本,在场的春楼姑娘们,都抱着看戏的心情,无关自我……可现在内心里却都隐隐站到了周道安这一边!因为周道安现在可是弱势群体,被刁难了。 可要应对这个难题……哪怕是碧箫、清瑶这两位音律上的头牌倌人,也自问做不到。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周道安身上。 “我的确是不会任何乐器,粗通音律……不过章教员既然有要求,做学生的怎么样都得试一试……”周道安脸上看不出任何为难。 他端正了一下坐姿,然后转头对身边的清瑶说道: “清瑶姑娘,就请你配合我一下。” 清瑶微微颔首,也重新调整了坐姿,把自己的这把瑶琴摆在了双膝上,然后双手虚按,等着周道安指示。 周道安方才已经注意到,清瑶的这把瑶琴和自己认知中、华夏的古琴造型极其相似,同样是七弦,按理应该没有差别。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道: “以琴为例,不知道本音是哪几个” 这家伙,你还真的不懂任何乐器啊!清瑶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如实回答道:“乃是宫、商、角、徵、羽这五音……” 说罢,她拨动了一下对应的五根琴弦,发出了五声悦耳的音响。 周道安立刻察觉,这五音和华夏传统的古琴五音一样,对应到音符拟声,便是“哆、唻、咪、嗦、啦”。至于另外两根弦,名为少功和少商……这个不去管它,反正暂时用不到。 只要有这五个音就好办了!周道安的记忆中,有一首前世脍炙人口的古风曲,正好应对眼下的场合。 “清瑶姑娘,接下来,我唱、你弹。我只用这五音,作一首曲子。” 一时间,全场安静!任谁也不相信,眼前这连瑶琴五音都不认识的人,可以用最简单的音符,编出一首曲子!担忧、期待、好奇、鄙夷种种眼光,全部聚焦到了周道安身上。 “啦——嗦咪唻哆,咪——唻哆啦嗦……” 此刻周道安没用用到口技,只用自己本身还不错的嗓音,直接唱了旋律出来!他唱得速度并不快,并不是因为对这首曲子不熟,而是……他要把歌词转换成音符,免得一不留神直接唱歌词去了,毕竟这首歌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如果把这些音符,换成歌词,那就是……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 没错,这首被周道安“拿来主义”的歌曲,就是他前世所在的世界,hk的作曲家黄沾先生所作的《沧海一声笑》。这是电影《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的主题曲,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一首电影音乐。 这首曲子的旋律,本就是黄沾先生用最古老的“宫商角徵羽”五音为基调,遵循的是“大乐必易”的原则,虽然简单,却朗朗上口、声声入耳、深入人心!整首曲子没有一丝变调升降音,几个古朴的音符来回,却将人们心底最原始的情绪调动起来,那就是—— 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曲子没有丝毫难点,甚至不需要什么揉弦挑弦大劈音的技巧,对清瑶这样的一流演奏者而言,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但,作为演奏者,她却没有任何小觑这首曲子的感觉,因为这首曲子真的太顺耳了!太能引起听众的共鸣了! 两段结束,为一循环,到了第二遍重复,清瑶弹着弹着,已经不需要周道安的歌声指引,直接顺着情境,就把琴音弹奏了出来,还加入了不少自己的理解! 什么叫好的音乐,好的音乐就是,你听着就觉得莫名熟悉,只一遍,就能跟唱,跟弹! 而清瑶所弹奏的第二遍,已然双手齐上,音符连贯,情不自禁地加入了一些简单的技巧,为此曲增加了乐感上的起伏,但又没有画蛇添足,让乐曲复杂。 周道安一听清瑶已然自主弹奏了,那种过往的回忆也随着音乐涌上心头,在瑶琴发出的豪迈之音中,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切换到了歌词模式——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滔浪淘尽、红尘俗世知多少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周道奇忍不住拍手了,周道玄忍不住用指尖扣着桌面,发出节拍声响。大辉、大鹏则在第三遍时,就跟着周道安唱了起来。到了第四遍……几乎在场一多半的人,都在大合唱了,包括哪些娇滴滴的姑娘、低眉顺眼的小厮,都融进了这种无限豪情中! 没有开口的,当然就是夏承荫、章教员、碧箫等几个了…… 他们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描述,如果说,在周道安唱头几个音符时,这几位还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批判、嘲讽,那么,当周道安第一遍唱完时,他们就已经找不出任何可攻讦的地方了。 是最简单的本音吗是的。是不需要任何技巧的演奏吗是的。是没有任何的修饰、补充、掺杂、变幻吗都是! 你要说它简单,后面基本都是重复,那也没错,但只这简单的几个音,却已经牢牢抓住了人心啊!你看这现场大合唱的样子,要是章教员还要抓着“这曲子太短了、这曲子后面也就是重复”这点来批判,别说对面的人,就是自己这边的学生,也都会看不下去了。 因为好的东西就是好,谁优谁劣,公道自在人心! 直到第八遍,随着琴音袅袅淡去,大家的合唱才慢慢终止,但那种余音绕梁感,仍旧充斥着每个人的内心。所有人的脸上,都泛着一种名叫“感慨”的表情,无关年龄、性别、身份。 “这首曲子叫什么”周道奇嗓子都有点哑了,大叫着问道。 “笑傲江湖!” 第一百五十六章 斗曲改斗殴 “笑傲江湖!” 每个人都记住了这个名字,甚至还稍稍品味了一下,又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再合适不过! 笑,是心态;傲,是姿态,还是不用装,x格自然很高的那种。 “公子!”作为曲子的演奏者,清瑶脸上红霞浮动,她抱着瑶琴,忽然站了起来,又盈盈拜倒—— “不是清瑶自夸——自奴奴学琴始,所奏曲子不下千首,但没有一首,能如公子今天这首这般动人!仅仅只有宫商角徵羽五音,却能谱成旋律,已是匪夷所思,而旋律又恰恰直指人心,称一句流传千古也不为过了! “只需本音,就能谱成如此好听的旋律,看似简单,但作为音者,又有几人能想到公子真的演示了何为‘大道至简’!这道理,若说奴奴方才还有不信,此刻已然深信不疑! “作为此曲的第一位演奏者,奴奴实在是三生有幸!”清瑶由衷地说道。 不怪她不由衷,在她们这个行业里,得到一首好诗词、得到一首好曲子,都能让倌人的身价倍增爆涨!就算这首曲子的本作者是周道安,但她是第一位演奏者,参与其中,随着此曲流传,清瑶这个名字都将永垂不……呃,家喻户晓! 此时面对周道安,清瑶内心中只有一个评价,一个想法—— 宝藏男孩!本姑娘一定要牢牢抓住你! 另一边,清瑶的心情有多激动,碧箫的心情就有多苦闷……她很确定,这位周公子确实不懂音律,但……毫无疑问,有种人叫做“天赋型选手”。琴弦五音,所有学音乐的人都再熟悉不过,可是谁也没想过把五音倒过来,就能谱成一首传世的曲子。想到的那个人,不是天才是什么 “我错过了什么我如果刚刚答应的那一边的邀约,这首曲子的演奏者就会是我啊……”碧箫心里已经乱如麻。 同样,复杂的心情在善弈和妙舞两人心中蔓延——她们也是清倌人,名气就是身价!也需要有这么一个能够提升知名度的机会。善弈毕竟走的路线和音乐还有点距离,可妙舞也是靠“歌舞”成名的,方才那首曲子已经被那位周公子填词唱出来了,既然能唱,那就能编舞啊…… 妙舞心思活泛了,一双眼睛滴溜溜起来,虽然她坐在夏承荫“阵营”这边,但方才她没有任何倒向、偏移的表态,这为她自己留下了回旋余地。 说回这件事的主导者周道安。一曲唱罢,他也没料到效果会那么好!毕竟《沧海一声笑》古风虽强,歌词的形式还是偏白话感,放在这个表述很讲究的年代,不知道会不会得到认可。所以,他原本还准备了一些后手,以备对方强词夺理或是耍赖、质疑……不过,根据刚才的场面来看,眼下这些已经不是问题了。 “清瑶姑娘太客气了,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还想向你请教音律呢!”周道安笑着说道。 方才他在唱歌时,伴着清瑶的音乐,身体也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是他作为“修行者”所特有的感受!好几次,他在唱歌时都忍不住要“举手投足”,脑海中演绎出一种莫名“特效”,似乎只要自己一拳挥出去,就有超越自身实力的威力!而且脑海中下意识的挥拳踢腿的冲动,都不是被主观支配的,而是觉得音乐进行到这里,就该来这么一下…… bg的加成周道安下意识地想到了《书剑恩仇录》里的陈家洛。陈大少在西域奇遇时领悟出了一种“功夫”叫“庖丁解牛”,也是需要靠一些音乐激发才能使用。 难道说,自己也找到了类似的感觉陈家洛是因为看到了那篇《庖丁解牛》,领悟了接近于“道”的境界,举手投足可以行云流水,从心所欲,不滞于物又无不如意……自己呢难道说自己前面用来装x的“大道至简”理论,也指向了一种修行境界而《沧海一声笑》恰好符合“大道至简”的理念,因而激活了这种“境界”,让他同样产生了技能感 《清心普善咒》在方舟上学习后就变成了一种技能!如果《沧海一声笑》或者说《笑傲江湖曲》也能变成一种技能……哇咔咔!那我岂不是自创了一项技能 周道安恨不得马上进入方舟,验证一下是不是可以把《笑傲江湖曲》具象化成技能! 可惜,眼下的场合不适合他深入研究。因为在场众人的热情还没有褪去!已经有好事者,将这首曲子当场录了下来,嚷嚷着“神曲”……呃,你难道不知道“神曲”是一个贬义词吗 “哈哈哈哈,夏家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作诗,你比不过我家老四,作曲,还是差得远!不行,今天这一场好戏我得让人编成戏,就在这留月阁里循环上演,哈哈哈哈,爽也!” 周道奇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他已经跳到夏承荫面前,开启了嘲讽模式。 夏承荫一张脸成了猪肝色,由于暴怒,他的手又不自觉地抖了起来——他已然想到了这件事的后果!在一个予章郡最着名的地方,一个消息传播最快的场所,随着一首曲子的传扬,自己的名字将永远作为“失败者”的备注,跟着“传颂”出去! “x目娘!”夏承荫爆了一句梨川土话的粗口,手里的酒杯直接砸了出去。 周道奇侧身一躲,没被砸中,袖子一撸,嘴里更是叫嚣起来: “啊呀!输不起改动手了来来来,你怎么滴爷爷都奉陪,不把你揍出屎来就算你拉得干净!” “我杀了你!”夏承荫嘶吼一声,从垫子上跳了起来,飞扑周道奇。 这下,好比火星掉入了油锅!顿时,两人扭打到了一起,也彻底引燃了全场的“热情”!紧跟着周道奇的大辉和大鹏,还有夏承荫身边的几个“死忠”,也二话不说厮打起来!一传十、十传三十,两伙人就这么开始动起了手! “怎么打起来了别打啊!你们都是学生,成何体统!” 几位跟着夏承荫来逛留月阁的教工纷纷大叫起来,妄图阻止。可是,打群架这种事就是、一旦打起来,立刻难分难解!谁耳朵里还听得进劝 原本,夏承荫这边的人,并不都死心塌地地站在夏公子一边!有几位学生,看到夏承荫“技不如人”输给了周道安,已经觉得自己坐在这里很羞耻了,所以夏承荫第一个扑过去的时候,他们只是看着,压根不想参与。 可你不参与,但你坐的位置还在“敌方”,周道奇这边的学生们本就是早早形成的小团体,凝聚力强得多,管你是谁,只要不是我们这边的,统统揍! 于是乎,主动地、被动地,斗曲彻底变成了斗殴! 当然,学生们总归是没有完全丢失理智,打归打,但是教工、教员,在场的美人们,他们还是会避让的。可拳脚无眼啊!场面一混乱,噼里啪啦,酒壶、酒杯、盘子什么的就乱飞乱射!难保不殃及无辜。 “啊呀!”章教员惨叫一声,他的鼻子正好被飞来的一个酒瓶盖砸中,两眼顿时一酸,鼻涕眼泪一起流下。 “老长,老长!人呢快帮我打人啊!”夏承荫的头巾散落,头发被周道奇抓着,脸皮狠狠地被摁在地上摩擦——比蛮斗,这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不是周道奇这等浑人的对手,只得杀猪一样大喊起帮手来! 他的那位随从,可是有功夫在身的,本就是起到保镖的作用。可眼下,那位长手长脚的仆从,却根本分不出身来去救自己的小主人—— 他在第一时间,刚刚脚下迈步、双手一错,两团黑雾在手上聚集时,就被另一股强大的气场锁定!侧目一看,正是周道玄!这位汉域英杰榜上排名第十二位的修行高手,已然眨眼间闪到了他的身侧! 只见周道玄头一仰,鼻子猛地一吸,老长双手上凝聚的黑雾顿时被无形之力抽取,直接灌入到了周道玄的鼻腔中!接着,周道玄嘴一张,重重地“哈”了一声,那团黑气又汇成一支利箭模样,直袭老长面门。 面对本属于自己凝聚出来的黑雾,老长也不敢硬接!他偏头一闪,躲过这气状箭,方才伸出手去,在气箭的箭身一拍,打散了雾气。却没料到,这气箭力道很猛,震得他双手微麻! “吞吐二气化形!”老长惊呼一声,“周家五识通灵术中最凌厉的攻击手段!你敢对我们夏家下重手!” “哼!你可以出手便是‘玄水阴气’这等阴毒功法,我们却不能还击当我们周家立世500年,是任人拿捏的”周道玄浑身气劲四散,显然摆出硬碰硬的架势! 怪不得周道玄发怒!玄水阴气是五姓世家中、北方幽燕云家的“黑水玄功”中的衍生功法,中招者能立刻患上“玄水(悬水)症”,全身浮肿,算是比较阴损的技能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老师来啦! 五姓世家作为汉域的顶尖名门,开枝散叶,功法流传很广,但这种危险系数很高的功法,都会被世家严格管控,滥用者惩罚严厉。 只不过这位老长,肯定不是云家本宗子弟——否则不会甘于栖身夏家为奴——自然不受云家的章法约束。至于他怎么学来的玄水阴气……云家绝学流于世间也上千年了,捂得再紧的绝招也总会流出几种,这是无法追究的。 老长心中一凛!他的功法被当场叫破,内心里“不动神色给你来一下狠的”的算盘也打不响了!虽说他还有不少绝招,但看这周道玄的样子,实力恐怕不会弱于自己,要是完全拼命,那引发矛盾可就不是酒后斗殴这么简单了…… 可自家的少爷正被周家的纨绔子弟骑在身下抽耳光呢!老长心里又急又没办法,正在彷徨,忽然鸣玉轩的大门被轰然推开,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古语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 一字一顿,似乎说得很慢,可刹那间却在空中闪现出相应文字的金光!光芒流转,在场三十多人的拳脚立刻硬生生地止住! “……诸圣法言……言出律令!” 这回叫破名称的,是周道玄!这位英杰榜高手的脸上也变得郑重起来!因为诸圣法言正是天下文宗的标志! 诸圣法言,言出律令!这本事不算功法,却是三旺之一的文宗特有!它有着遵循规则、强制规范的效果,也就是说,开口者只要从古籍中摘取一段名言,就能使其变为现实!一定范围内的众生皆受此约束。 这牛x哄哄的本事,当然不是每个文宗弟子都能具备的!它也不是靠修炼所成,而是需要使用者身上养出澎湃的“文气”,开口言出,观想诸圣法相,才能做到“言出律令”的地步。 据说,当代文宗的宗主和两位大宗师,甚至可以“言出法随”,即自身成圣,制定规则!比言出律令的强制遵循更恐怖! 至于文气怎么养,法言等级如何提升这则是需要文宗弟子自行参悟领会的,根本无法教授。因为它没有套路,没有学习的固定门径,自然也不像五姓世家的功法,可以流传、学习,换而言之,叫不具备“复制性”。 但,能够修成诸圣法言的,无一不是文宗大师!比如,眼前正缓步走入、身穿旧布袍、头发花白的老学究! “任教谕!”在场诸生和教工们都不禁喊出声来。 任聪没有回话,而是再开金口,“子曰:静思笃行!” 几个金字一闪,在场所有人只觉得心头顿时平静了下来,气也顺了,看着一地的狼藉和对手青肿的面目,甚至泛起一阵惭愧。就连周道玄和老长都受这律令的影响,散去了凝聚的气劲,停手收招。 可见,这任老夫子身上澎湃的文气,要超过在场所有人的血气!这朴素和气的老头,果然深不可测! “这是领域效果吗自带领域结界牛x,puls啊!”只有周道安内心暗暗想道,看着任老夫子气定神闲的模样,口水直流。这本事虽然不像修行者的功法那般炫目,却格外酷帅、有x格! 他没有太受任老夫子的律令影响,因为他本就招呼了一帮美人儿,以保护她们的名义缩在了角落,因而不曾正面遭受任聪律令的效果,加上他还给自己刷了“清心”buff,所以脑子只是一恍惚,就立刻摆脱了影响。 “姐姐妹妹们,都没事”周道安回头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的莺莺燕燕们,问了句,得到无恙的回复,只是不少美人儿脸色都有些惊惧——这高档场所何曾有过这种粗野局面好在斗殴就此停止,没弄出不可收拾的结果。 “成何体统!” 任老夫子看着在场众人,鼻孔里“哼”了一声。他这句话不是指责这帮人逛春楼,而是针对斗殴!公学学子,哪怕不乏修行者,但都顶着“文化人”的名头,大打出手的场面出现,影响极其恶劣,所以任教谕就是再和气,此刻也打算严厉惩罚。 “这闹剧,因何而起”此时的任教谕,身上的威严有如实质,气场四散,让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见无人回话,任夫子冷笑一声,侧头说道:“孟昶,这些都是你文字科的学生,你来问!” “是。” 任教谕身后,忽然转出又一道大家熟悉的身影,正是文字科的孟教员。他脸上也很是严肃,扫视了在场诸生和各个教工,看到章教员捂着鼻子、蓝衫上沾着污渍,不敢直视自己,眉头不禁一皱。 “有辱斯文!”孟教员的表情把这四个字诠释了出来! “周生!” 孟教员扫视了全场,发现角落里的周道安算是为数不多衣衫整齐,神色清明的,他对周道安印象不错,于是点了周生的名。 good!被点名的周同学内心立刻暗道一声好。前一世身为高级社畜,他很清楚,手下一旦闹矛盾,闹到领导那儿,最普遍的结果就是各打五十大板。因为在领导眼里,你们都是下级,都是甲乙丙丁,没有谁特殊一些是亲戚……你认为你有理,他认为他有理,这是掰扯不清的。 领导问你情况,其实也不是要把事情掰扯清楚,而是要看你的态度。你要会做人,就别顾着把来龙去脉说清楚、或者抱怨委屈,那样领导八成不等你话说完就换下一个发言了。如果你还要争辩,对不起,五十大板变一百。 想要把五十大板减到二十甚至十,你首先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最大的错误就是给领导添麻烦了!其次,你要把事情闹大,让领导不得不上心,查清原委,再把自己身上的三十四十板,转嫁到对面…… 周道安临时做的这一局,本意是想让夏承荫在留月阁大大出丑,最好闹出的事越难收拾越好,再借着留月阁这个信息传播渠道,让夏承荫的名声彻底变臭,从而让他滚回梨川去。眼下,不需要他后面的操作了,公学校长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何任夫子也会在春楼,但机会难得,直接给这姓夏的上眼药! 心思飞转,周道安已经跨步而出,一行礼,嘴里说道: “见过教谕、教员!” “此间发生何事为何我文字科的学生们会互相殴打”孟教员代任教谕问话了。 “先生容禀——我等皆是同学,以文会友,本是意气之争。” 第一句,表明两边绝没有深仇大恨,归根结底只是意气之争。文字科嘛,以文会友再正常不过,文无第一,总要争一争,同学少年,血气方刚,可不就容易闹点矛盾这是主动把事情化小。 “意气之争意气之争弄成一片狼藉弄成你们几十人互相斗殴”孟教员不信。眼前虽然众人停手,但依然保持着两边阵营的站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两边互成敌对了。学生间有矛盾不可怕,可怕的是出现派系斗争! “回先生,确实是意气之争——我等本在比斗作曲,可夏生同学先动手,以酒杯砸我兄长,又呼唤其奴仆动手,才导致斗殴加剧。原本很多同学只是想劝架的,并不分彼此,但卷入其中,又无法制止,才出现刚才那一幕。我等实在惭愧……” 第二句,说明斗殴的导火索是对方先动手,而且还给了其他同学一个台阶,劝架么,只不过越劝越乱而已,本意都不坏的!周道安这说法顾全了同学脸面,不少对方的学生听周道安这么说,都松了一口气,投来感谢的目光。 当然,被丢出来顶锅的夏承荫自然不满意,他披头散发,样子狰狞,大吼道: “放屁,你放屁!明明就是你们先挑衅的!” 等得就是你气急败坏的反驳!周道安心下暗赞一句“猪对手”。果然,夏承荫的吼叫,让孟教员的脸色一凛,隐隐怒气浮现! “孰是孰非本教员自有判断,夏生若有异议,诉说便是,口出污言,是何道理!方才周生说是你先动手,还指示奴仆欲殴打同学,此事真否” 别看孟教员平时和善,但文宗子弟,骨子里怎会没有气性 夏承荫被孟教员脸色不善地当头喝问,顿时脑子一白。这话他没法反驳啊!第一个酒杯砸出去的可不就是他么在场人都看到了。叫老长“杀了他”的话也真说了啊!在场人可都听到了…… “反正……反正是他们先挑衅的!我们原本就在这雅间里好好饮酒、赏乐,这周家兄弟却破门而入!妄图抢占此地,学生不让,他们又在语气间不断挑衅——这摆明就是来挑事儿的!” “周生,夏生所言,你可有话说”孟教员听罢,转头问向周道安。 周道安再次一行礼,朗声说道:“夏同学所言,实为断章取义,以偏概全!” “昨晚,我二兄游历回来,今日我等兄弟为其接风,才选择到此。而这间‘鸣玉轩’,原本是我三兄他们最常待的雅间。只是夏同学早先一步……” 第一百五十八章 劝你退学 “我等兄弟听闻有同学在此,还有教员、教工等长辈同行,于是才来此间见礼。我三兄好热闹,见诸多同学便不舍得走,又看雅间宽敞,干脆留了下来。但上首主位依旧是让与夏同学及教员、教工端坐……可见我等并不是来‘抢地盘’的。 “之后,我三兄与夏同学都中意一位姑娘,但念及同学情谊,我等没有与其争执,拱手相让……这也说明,我等根本没有挑衅之意!” 孟教员听罢,不由得点点头。转头看向其他学生,露出询问之色,未见有一人出言反驳的,脸色也都平静,便心知周道安所言不虚。 房间不跟你争,姑娘也不跟你争,人家来这里又是为兄长接风的,那这挑衅之言还成立吗 既然人家不是为了挑衅,你又先动手,还让奴仆行凶……哦,想起来了!入学分科那天,你可是被周生扫了面子的!难道是因此怀恨在心 是了,周生说自己这边都是熟识要好的同学,请的又是自家兄长……可你夏生作为一个转校生,为何要宴请这些同学嗯,仔细看去,这些学生不都是文字科里有点影响力的人么呵,还有教员、教工……夏生,你这是想拉帮结派啊! 孟教员稍一沉吟,把这其间的关系一捋,立刻就明白了。难怪昨晚章教员不断邀请自己赴宴,原来是托了这夏生的请! 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谢师,没什么;请同学联络感情,也没什么。但你目的是为了聚合自己的小团体,那就不行了! 孟教员和背后的任教谕,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为什么文宗之人本就是不搞politics那一套的!虽然有些文宗子弟出仕,那也是肩负重任的。当年任聪自己当了雍京公学的教谕,一来是当今圣上所请,二来是为了传承文化薪火,推行自己的治学理念。 可他为何干了不到三年就黯然离京还不是因为朝堂之上的politics斗争。天下文人虽然推崇文宗,但并不是所有文人都出身文宗。朝堂之上,科举取士,朱紫贵胄们更多是来自民间各地,他们共同的称呼不是“文人”而是“官员”。 自古以来,搞politics的和纯粹搞文化的,尿不到一块去。前者认为后者是书呆子,迂腐;后者认为前者心剖开来都是黑的……任教谕自个儿,当初就因为politics原因,教育改革刚见成效就被摘了桃子…… 此刻见到手下的学生也搞党派斗争这一套,文宗出身的两位学究真是无名火起!夏承荫乃是当朝太傅之子,“家学渊源”影响来学校也搞politics这一套 不,我们不允许。 无形之中,任教谕和孟教员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 接着,孟教员又当着任教谕的面,找了几个学生,验证了一下周道安所说,发现没有什么出入。 “好啊,你们予章郡的都只会为自己人说话!你们几个,昨天晚饭、今天逛春楼……怎么不想想出钱的是我!果然予章人都是无赖、无耻之人!” 眼看没人为自己说话,夏承荫不仅气得大叫起来,他本来也没多少心机城府,情绪刺激下就不管不顾了。 “猪队友”现在不光是周道安,在场所有学生都心头涌起相同的感慨。眼下你要是认错,或许还有回转余地,但开了地图炮,那真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 “哈,教谕、教员!这小子到予章求学,却对予章恶感满满!原因就是……”周道奇一听,顿时跳出来,把夏承荫之前在予章强买“添香女”的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性质就更恶劣了,任教谕听罢,眉头已经深深锁紧。他看了一眼夏承荫,忽然开口使用法言: “有云:民无信不立。夏生,方才周生所言,可属实” 法言一出,金光闪烁,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一下控制住了夏承荫,让他不自觉地就要口吐真言: “我不知道!但我家奴仆夏大腾确为我购置陪读男女,在梨川此事无往不利,偏偏在予章,被这周家小子给破坏!……夏大腾用什么手段我不知道,反正我只要结果,不管过程!” “你如此行事,夏家人不管么”法言效果还没过去,任教谕又问。 “我乃夏家独苗,谁敢管我!我爷爷对我无有不从!在梨川,我说了就算!家父夏望溪,太子太傅,地位摆在那里,谁要不顺着我夏家,等太子登基,家父为首相时,就要你们好看!” 虽然转换时空,这个世界不一定有个爸爸叫李刚,但是不同的世界,相同的儿子还是有大把的。 夏承荫口吐真言,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在予章的求学路已经完了。万恶y为首,论迹不论心……可这夏承荫不但有心,还有迹,只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然恶迹斑斑,无论出于公道还是本心,任教谕都不可能再让这等人待在自己的学校。 “夏生,自此刻起,你已被公学开除学籍!此决定就算夏太傅亲自过问,也不会更改。若你还有不服,尽可以去打官司。本教谕对你只有四个字——” “好自为之!” 带着文气与正气的任教谕,说出“好自为之”的效果,绝不是某位五连鞭的国术大师“耗子尾汁”能够相比!虽是面对夏承荫一人,却让在场每个学生心头都响起自省的警钟。 早知道这老夫子不一般,但多少被他开学时的“和蔼”给麻痹了——文宗出来的宗师,岂有易与的周道奇等原先总是违反小纪律的人,心头不禁凛然。 面对“校长”不容置疑的决定,夏承荫已然慌了神!可在场已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这种局面他没法翻。那名叫老长的仆人一看事已不可为,只得赶紧拉着夏承荫“撤退”…… 任教谕的“宣判”结束,孟教员补充判决跟着来了。他扫视了在场诸生,以及那些低下头去的教工,开口了—— “尔等皆同学也,不思友爱互助,却因一点冲突就大打出手,岂不闻陆子有云:报之以恶,则众皆恶;报之以德,众生皆德乎今日在场诸生,取消两个月的所有休沐,抄写《养德篇》一百遍。” 这下,学生们都耷拉起了脑袋。抄经书也就罢了,可是两个月的休沐,那就是12天假期,这可太伤了…… “先生,学生有话说……” 就在大家都认命的时候,周道安举手了。 他敏感地捕捉到,这件事还有操作余地,或许还能给他带来好处。今天他这首《笑傲江湖》拿出来,已经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但众人对他还只是佩服。如果能为众学生谋到点福利的话,那佩服中还能加上亲近!这会让他在学生中有了地位。 有地位,他未来在公学的日子就会好过不少,同时,以后再遇到类似的麻烦,也就不会有太多人站在他的对立面。 更重要的是,刚刚他那一曲,并没有让任教谕和孟教员听到,如果接下来他能给两位老师留下深刻印象的话……别的不说!任教谕这一手“言出律令”实在太震撼了,要是周道安能够获得对方青睐,学到这么一门本事…… “哦你有不同意见”孟教员微微讶然,这个周生给他的印象是非常恭谦的,眼下他居然会反对我的意见 “学生以为,陆子所言,固然是君子德行,却不合于道理。”周道安侃侃而谈,他打算再次运用“拿来主义”,把前世华夏文明的精华输送一点过来。 汉域这个时代,虽然强调秩序,但对于思想的禁锢并不强烈。罢黜百家的事是没有过的,反倒是各种学说林立,只要大方向上达成一致,细节上各家开枝散叶都无不可——只有存在不同,大家才会不断争论,把精力都耗掉了…… 尤其是文宗,作为一个“大资料库”,里面什么学说什么思想的典籍都有,所以周道安认为,只要自己言之有理,这两位文宗出身的先生,不会给自己乱扣大逆不道的帽子。 “陆子以君子来要求自己,又期望以此来影响他人,这是有前提的……”周道安说道。这个陆子的故事,他听付夫子说过:此人是上古时期的一位贤者,为人讲究仁、德、善。当时他所生活的陆家村,民风淳朴、德行良好,被世人称赞推崇。 周道安所说的前提,是陆子所在的那个年代,根本没有郡一级的城市,百姓都是以村落为群。陆家村,是个小地方,所有村民都沾亲带故,就出了陆子一个文道大宗师,因此大家都很服他,能够听从他的教诲。放到今时今日,这种很理想化的行为方式,就根本行不通了。 点出了这个前提,周道安又道: “以德报怨,善莫大焉。这句话看起来很有道理,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呢这就有失公道了。” 这个观点很新,是众人都没有思虑过的。因此周道安的话一出口,就引起了大家的深思。 是啊,如果报答仇怨要用恩德,那么,受人恩惠之德又将如何报答这样对施恩行善者,岂不是很不公平 “依周生之见呢”一直在旁听的任教谕说话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大腿来得太快? 周道安哪里不是一直偷偷关注任老夫子的脸色听到“校长”问话,脸上又没有不悦的神色,周道安心里暗暗松一口气,胆子更大了—— “学生以为,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不负公道。”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正是孔子的观点,也是他老人家认为符合“君子”之道的行为——他老人家主张的仁者“爱人”,对象是指爱道义君子和仁人。孔子对巧言令色的“小人”是毫无客气可言的。 谁是小人夏承荫是小人,所以我们只是用了“直”来对付他,符合公道! 眼看任教谕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周道安又补充说道:“我等虽为同学,却有亲疏远近。与亲近者交好,见其受欺,拔刀相助,这便是直;同学之外,我等又是书生。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咳咳,总之,意气之争,这也是直……” 好家伙,说顺了嘴,一不留神把太祖的名句都搬出来了……反正周道安的逻辑,就是:我们是书生文人,文人最注重养“文气”,文气的初始是意气,所以我们今天打架,是意气之争,也属于“直”的范畴,合公道! “粪土当年万户侯……嘶!” 这话让任教谕和孟教员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好家伙!这位周生还真是个人物!世家子弟,就算不重视文举出仕,但看待封赏荫爵也能如此洒脱,那就非常难得了!看来此子志向不小……公道,嗯,他追求的是这个 任教谕和孟教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欣然!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周生,这是你写的诗”任教谕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却问起了另一个话题。 “是……”周道安恢复了恭敬,“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你跟我来。”任教谕吩咐道,脸上不带明显情绪,背起手,直接转身走出了鸣玉轩。 “周生,除了‘文’之外还修了什么科”领先半个身位的任老夫子一路上同周道安交谈起来。 “回教谕,学生兼修史、书。” “为何不修理”任老夫子问道。 “……学生对此道兴致一般。”周道安只能找了个借口,总不好说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三观和逻辑思维,加上前一世的哲学基础,这个世界的哲理已经满足不了自己了。 听周道安这么说,任聪没有驳斥,一边搔了搔鬓发,一边说道:“对此道无甚兴致,却能说出‘何以报德’这番道理,能作出‘大道至简’的音乐(方才已经听了诸生的禀报和证明),老夫该说你是天才呢、还是天才呢” 任教谕,你也是穿越来的吗后世的网络语言也能信口道来 周道安忍住“飞机、苹果、英特耐”的试探冲动。好在任教谕现在语气明显轻松,所以他倒也不怎么紧张。还没等他回答,任老夫子自顾自地又继续说道: “你对我方才的‘言出律令’很感兴趣可知道此法如何修炼” 周道安立刻谦虚地表示不知道,然后把注意力提到了最高。 “世人都说,文宗子弟重养气。养文气磅礴,则一言一语,皆有规则……但至于怎么养气,却说法不一……” 此刻,二人步伐不快,走到一处小溪造景边。 “溪水潺潺,流向、流速,受地势影响最大。地势,就是这水流的规则制定者。而地势,又属地理。地理,则为大道之一。 “所以,言出律令也好,言出法随也罢,其实在于说话者对于天地之道的领悟如何。领悟越深,越透彻,则与‘道’的契合度越高,所能调动的规则之力也就越多。说白了,那些能做到言出法随的大宗师和圣人,都是借了‘道’的势,绝不是他们自己本身有多强大。 “而这种大道至理如何领悟呢空想肯定是不行的。其根就在于学习和研究。因此,养文气,那是一种不明所以的说法。其实就是在书堆里泡久了,看得大道理多了,自然而然就会形成自己的‘理’。 “听到这里,有人就会问:这种法子,和‘道’家的参玄有何差别文宗之人不说文,为何总说‘道’与‘理’” “……殊途同归”面对任老夫子询问的目光,周道安试探着回答了一句。 “很好!”任老夫子拍了一下掌,继续迈步走着,“所谓三旺五姓,所修行的体系各有不同,实际上都是为了直指‘大道’。道门修行,是为了自己成道,从而与天地同寿,成为规则的制定者——当然,老夫认为那都是做梦;皇家修行,是为了一家成道,子子孙孙无穷尽,皆为人主,成为规则的利用者——所以圣上自称天子…… “唯有文宗修行,不为一人升天、也不为江山在握,而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们,是规则的维护者。” 说到这里,任老夫子再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郑重地对周道安说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这诗做得好!道出了我辈文人应有的风骨。但,如果仅仅是作诗,我们也只会把你当成一个有文才的人。 “可当你刚刚说出直指大道的一番话时,老夫才发现,你是可以成为文宗薪火传承的种子的。老夫此次来到文乡,一为修撰补充文宗书库,二为寻找传人。本以为后者需要慢慢寻找,没料到这么快,你就出现在老夫面前……因此……” 任老夫子目光中透出一丝灼热的光来,“你可愿意拜老夫为师,成为文宗子弟,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么” 怎么回事幸福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我做了一首诗,写了一首曲子,又搬了圣人语录,就被文宗宗师给看上了这是我重生以来运气积累终于兑换的大奖 这实在出乎了小周的意料。 要说动心,那是相当的动。文宗,不但可以成为一条可抱的大粗腿,还可以得到“诸圣法言”这样的传承。但他本来是想慢慢在公学里崭露头角,得到宗师青睐……这样他可以深入了解文宗,做出最符合自身利益的决定。 眼下,任老夫子的邀请来得太快!他有些担忧还没解决呢! “教谕……学生是非常想成为您的弟子的。不过,学生有一些担心……学生是西周子弟,家族世代单传,又有老母在堂,肯定是无法彻底改换门庭的。另外,学生家族修行自成一派,也不知会不会与文宗相悖……” 任教谕笑了起来,“看来世人对我文宗误会很深啊……你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成为我的弟子,也只是每天要抽一个时辰随我读书养气,这和你修行其它功法毫不冲突。我们本身文宗内就有许多各家各派出身的子弟,他们也都是有父母家族的,并非列于文宗门墙,就隔绝了外界……” “那作为文宗子弟,有没有必须履行的义务……呃,我是说,必须完成的任务”周道安又问。 “义务这个词用得很好。文宗既然成为三旺之一,自然有它的规矩。作为文宗子弟,守法、笃行,这是最基本的……除此之外,有机会时,宣扬文教,传播文化是最重要的,还有,就是寻找合适的传人,让文宗的火种不断……” 听任老夫子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后,周道安内心定了不少。不用费什么脑子,他马上可以判断,成为文宗子弟,对他而言,好处要大于弊端——干脆说,除了每天要多两小时和任老夫子一起读书,没有任何损失。 这当然要干!周道安当即答应了下来。 “好。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弟子,辈分有了,但毕竟学识还不到。在公学里,还需跟着你孟师兄好好修文……另外,要‘慎独’……” 任老夫子很高兴,但立马叮嘱了一番规矩准则,以免这个新弟子骄傲自满。 “我等行事洒脱,也无需什么拜师礼仪……但作为师长,见面礼还是要给的……” 周道安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文宗宗师,手头应该有不少好东西!是古书古籍,还是什么心得功法作为摆渡者,可是太需要这些了……呃,淡定,淡定!贪婪之主的血统影响要克制…… “不过为师身无长物,你又是予章周家子弟,生活条件可比为师好多了……” 啧!老师,你跟我哭穷这画风可不太对了啊! “既然你快满十七岁了、即将成人,那就需要一个表字……你名为道安,又是西周弟子……为师便赠你‘庸之’二字!庸者,大智若愚,中正平和,以此立世行之,自可道安!” “庸之周庸之倒也顺耳,而且和我前世契合……”周道安默念了几遍这个表字,便欣然接受了。 任老夫子见周道安无异议,微微一笑,忽然一手伸出,在空中书空写了“庸之”二字。只见如同先前老夫子“言出律令”时一般,庸之二字泛出金光,停在虚空。接着,老夫子写字的手一挥一指,那金光闪闪的两字随之飞入到了周道安的脑门里,消失不见。 第一百六十章 又一条大腿? 周道安忍住伸手去摸额头的冲动,只觉得一阵“豁然开朗”的感觉从头顶灌入,眨眼间又消失不见。仔细感觉之下,好像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可偏偏这种似有若无的感觉,显出玄之又玄的奥妙。 那一边,任老夫子做完这个动作,脸色稍稍白了一些,鬓角也沁出了几粒冷汗。 如果孟教员等文宗子弟在此,肯定会惊讶万分——刚刚任老夫子以指书写周道安的表字时,夹杂了自身的一缕文气。这样书写出来的“律令”才如有实质!当这二字进入周道安体内后,任老夫子的一缕文气也就被周道安所吸收了,这好处可是大大滴!而任老夫子自己,则肯定是伤了点“元气”的。 谈不上大伤,算是个中小伤! 周道安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得到了不菲的好处,但细心观察的他,已然把任老夫子“虚弱”的表现看在了眼里,心里不禁泛起一丝感动! 别看任老夫子收他为徒,似乎是“一时兴起”,他自己都感到“幸福来得太快”,但“闪婚”不代表没有爱!起码任老夫子对自己是上心的! “多谢老师赐字!”周道安由衷答谢。 任老夫子匀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领着周道安行走。没多久,他们来到了另一处雅间。 原来任老夫子自己就在这春楼里“消遣”!这老人家也爱逛春楼还是说有什么别的目的另外,他怎么知道我们在鸣玉轩还闹出了一摊子事 本以为任老夫子叫自己出来只是拜师的,眼下看,似乎还有别的情况……周道安心里涌起疑问,嘴上不说,只跟着老夫子一起推开雅间的小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周道安的目光立刻被这不大的雅间里、上首坐着的一位老者所吸引——说他是老者,似乎又不准确,因为他的面容仍像中年,只是身上莫名透出一种沧桑的感觉。打扮上很像一个老学究,但眼光又过于浑浊,仿佛只对眼前的杯中物感兴趣。 可周道安根本对这老人家不敢有任何轻视,因为陪在这老人身边的,不是哪位春楼姑娘,而是林家丰! 作为春楼背后的东主、有品秩在身的风声郎、同时又是临江林家子弟的林公子,此刻居然干着斟酒的活儿,可见这老人有多么的不一般。 “晦明兄(任聪字晦明)回来了!这位便是我要见的公学弟子么……咦,不对!” 那老者原本很随意地对着走进雅间的任老夫子打招呼,可目光落到周道安身上时,却忽然一凝!周道安下意识地觉得,仿佛对方原本浑浊的眼神,一下子犀利起来,自己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看穿。 “……赐字,晦明兄,你居然赐了字给他……他是你的亲传弟子!” 那老者惊异地说了句,可转眼间他就冷静了下来,然后自顾自地分析起来,“不对,你回来予章才多久根据林风声的资料,这少年可是一直在予章长大,所以你决不会一回予章就收亲传的…… “另外,刚刚我们提到这少年时,你对其印象仅仅是有些诗才,并无过多夸奖,言语间的描述看来,他也不像是被你收入门下……也就是说,只刚刚这一会儿工夫,你就把他收为弟子了晦明兄,草率了” 这老人语速不慢,分析的条理清晰。可话语间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让周道安捕捉到了不少——此人直接称呼林家丰为林风声,似乎对林家丰的底很清楚。而且,林家丰同样也把自己的信息给了这老者,对方似乎就是奔着他来的……而任老夫子之所以带着孟教员去鸣玉轩找自己,应该也是受这老人所托!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为何任老夫子和孟教员能忽然出现在鸣玉轩了——他们原本是来留月阁见这位老者的,只是老者提出要见公学内一位名叫周道安的学生,任老夫子和孟教员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此时,林家丰又提到,周道安就在留月阁,还和一群同学聚集……任老夫子这才带着孟教员到了鸣玉轩。 这么说来,这老人…… “跟你们‘捕风捉影’的人相处,就得下手快!万一你对我这弟子青眼有加怎么办我这弟子有学文的天赋,假以时日未必不能以文入道。入朝为吏,可就太浪费这颗种子了。” 任老夫子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同时,也让周道安明白,眼前这位不起眼的老人,应该就是之前林家丰嘴里提到的“闻风使”。 朝廷设立“捕风”、“捉影”两大机构,林家丰这一路属于“捕风”,闻风使、风声郎以及编外的暗子“传声筒”,构成了“捕风”一部。 一般来说,朝廷散落在各地都有风声郎负责搜集情报,只有在情况相对严重时,才会让闻风使出动。之前予章郡许仲平缉拿一事遇到了困难,朝廷最近才派遣闻风使下达。 就在几个小时前,周道安和林家丰在他的小庭院里讨论时,还认为闻风使会在最近到来,谁知对方比自己预料还早一步。好在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周道安身上被冠上了“暗子——传声筒”的头衔,所以眼前这位闻风使,应该只是来找自己询问情况的。 加上这位闻风使看上去和任老夫子相熟,所以自己应该不会成为怀疑对象……嗯,林家丰刻意坐在这里陪同,也是暗示我,无需慌张,谨言慎行便是。 周道安内心闪念,那位闻风使可没察觉,他注意力还在任老夫子的那番话上,对此他很不满——不光是任老夫子防贼一样防他的态度,更因为他从对方话语中听出,对这个学生很是重视。能得到任老夫子的重视,这学生肯定有过人之处,作为朝廷要员,自然希望把这种人才多多网罗到麾下。 “此子既然已经成了传声筒,就是我们捕风的一员了嘛!任晦明你这是挖墙脚啊!” “呵呵,晦明兄就变成任晦明了你少给我打官腔,什么你们的一员……传声筒本就是编外人员,好处嘛没多少,力却要出!我这学生已经因为你们捕风的事,差点遭遇了意外,你要是有奖赏就赶紧拿出来!其余的我劝你别多想,别影响他的学业!” 两位老者互不相让,吵了一会儿,那闻风使忽地转过头来,对着周道安说道: “周家少年,你上次协助林风声查到的线索,本使已经得知,关系重大,故而也算你立功一件,以此,你可正式加入我捕风一部,成为风声郎……若你愿意,可以成为林风声的副手,你二人就此负责本郡的情报工作。你意下如何——这可是报效朝廷的大好机会啊!” 转正 风声郎是朝廷特殊体系,但也有品秩。像林家丰这样做到一郡情报负责人,也有七品左右的品级了,转正刚入职,不知道会有多少品……总之,传声筒还只算是个“吏”,风声郎则可以算官了。 这年头,汉域的官还是很舒服的。有俸禄,有免税、免徭机制,而且官身有行走天下的权力,享用公家的驿站补给……世人除了世家外,想出人头地最普遍的路线就是当官吏。 更重要的是,捕风作为情报部门,虽然不像另一个世界某朝的锦衣卫那么风光,但也独立于正统官员体系之外,是个品秩不高,但很受人“敬畏”的官种。当上风声郎,相当于抱上了朝廷的大腿……不,准确来说,是直接抱上了中央大腿! 林家丰就因为这条大腿,果断从世家子弟的身份中“半脱离”出来,加入了进去,甚至还想立功往上爬呢! 但,在周道安这里,这个念头只是稍稍一起,便立刻压制了下去。 他现在已经成了任老夫子的亲传弟子,这重身份就会是他的靠山!从刚才两边的对话看来,任老夫子显然不喜欢和朝廷打太深的交道!自己已然答应了任老夫子治学,更不能一心二用——师父在这年代就是半个家长啊!领导的关爱再亲切,也亲不过家长。 就算没有任老夫子这层关系,周道安其实也不乐意混个官身。进了体制,固然好处多多,但限制也就多了。周道安身上还有秘密呢!在他拥有一定的力量和地位之前,绝对还要“捧着卵子过河”。大腿固然重要,但如果妨碍到他的“秘密”,那还是得舍弃。 所以,周道安只是稍一犹豫,便很礼貌地开口道: “多谢这位大人厚爱。只不过学生以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要成为朝廷的官员,需有能力、有责任者不可为。学生本就是西周单传,家事重任在肩,加上学业根基尚浅,远远未达到‘善其身’的地步……之前成为传声筒,已然是有赖林风声提携,不敢奢求。学生以为,以学生的情况,继续当一名传声筒,应是最合适的。毕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无论身份为何,只要有一颗爱国……爱汉域的心,便能报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周家家主的富贵病 听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时,任老夫子眼睛再次一亮,看向周道安的眼光更加欣赏了。而那位闻风使本来听出周道安的话语里含有拒绝之意,心头有些不喜,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一出,又让闻风使的眉头瞬间舒展! “这小子挺有道道的……有自知之明,也知大义……”闻风使心道,面上点了点头。 原本,他也并没有打算提拔周道安,只是被自己的老朋友弄得兴起,算是随口下了步闲棋。周道安眼下没答应,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心头那点不快,也随着周道安的一番解释烟消云散了。 “好,既然周生有这门心,本使便不强求了……许仲平这件事关系不小,但据后来的消息看,他人应该已经不在予章了。周生和林风声好好配合……” 说罢,这位闻风使大人又恢复了那种目光浑浊的样子,和任老夫子继续聊了起来。 周道安和林家丰两人则双双松了一口气。两人原本以为,闻风使来到予章,必然要折腾一顿,为此,周道安还准备回去好好做一番功课的。但,对方显然有其他的消息来源,予章不会是他继续待下去的地方,来此,审查工作多过于开展工作。 周道安的意外,本来是一件可以调查的事,但随着林家丰帮周道安做了个“暗子”身份,又有了任老夫子收为亲传弟子的事,闻风使眼下便不会再多怀疑周道安本身了。 而林家丰虽然没有抓住许仲平,但在周道安的点拨下,牵出了另一条线,算是功过相抵。故而闻风使也没打算对其有任何奖赏——这已经算是对林家丰而言,比较好的结局了。 总之,今天这一次留月阁之行,总体上收获不菲!周道安很满意。 从闻风使那里告退,周道安也回到了鸣玉轩。此时,在孟教员的主持下,这帮学生已经受到了并不严重的处罚——只有抄写,没有罚休。 不过,想再寻欢作乐,也不可能了。众生意犹未尽地被“遣散”,周道安更是暗自嘀咕——自己的青楼运是不是真的不行每次来这儿都碰到事儿! 倒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周道安离开时,收到了清瑶姑娘的便条,嘱咐他常来!看来自己是入了这位红倌人的眼。 不过,清瑶这样的,已经脱离了低级“艺人”的范畴,所以便条上写的也不是什么媚俗的话语,只是让周道安来切磋音律。周道奇看到这张便条时顿时哇哇乱叫,言语里很是羡慕。的确,今天周道安出的风头够大了。 尤其是周道奇知道周道安还被任老夫子收为弟子之后,更是一再强调,让周道安趁早带自己去给仙人做任务。因为周道奇已经完全认为,自己的堂弟能有这些本事,全赖奇遇! 而后的一段时间里,周道安再次回归了平淡规律的生活。大部分时间在公学,除了上课学习知识外,最重要的,是他随着任老夫子开始“治学”。 所谓治学,是由学习知识、研究参悟两个方面组成。他在课堂上学的主要是基础,在任老夫子的“小灶”上,学的就是一种大局观了。任老夫子自己是研究文、史、理的大家,因此他让周道安在这三门学科中由获取的知识点,连接成为知识面!再用这些知识面,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 每当周道安由某个历史知识,辐射到“理”上,以哲学来分析时,就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自己融会贯通得特别透彻。甚至有几次,在与任老夫子的讨论中,周道安觉得自己说出一番大道理后,能引发一种“波动”,仿佛周身的环境,都被这种大道理给影响了一般。 当然,这种波动幅度非常非常小。后来,周道安询问任老夫子时,才知道自己每次在想到、提到接近于“道”的理念时,就相当于触摸到了“法言”的门槛。不过自己目前积累的文气还差的太远太远,无法让这种“波动”有实质性的体现。 但这已然让周道安欣喜不已,他感觉按照这个方式积累下去,“法言”的境界是可以期待的。任老夫子则告诉他,如果有条件,能拥有巨大的资源——书库!在大型的书库中闭关一段时间,文气积累是非常快的。 可惜,予章郡公学的书库规模很一般,作为文乡,许多珍贵的书籍都散落在民间。于是周道安立刻把主意打到了东周身上。 作为一个立世超过500年的世家,周家的底蕴在予章是首屈一指的。周家自己都能建立私学,所依仗的也就是自家拥有相当储备量的藏书。 于是,周道安休沐日一半的时间,都会去东周泡着——是的,他和东周的关系日益密切,东周也敞开大门,让这位西周的同宗任意观赏。 至于周道安和东周的关系迈上一大步,这其中还有一件事: 留月阁之行后,周道玄邀请周道安回本宗一趟,言明家主的邀请。于是,第二天休沐,周道安便赶早到了东周,拜会自己的本宗大伯。 这是穿越后,周道安第一次拜见周家的掌门人。当然,鉴于已经有的种种经历,此时的周道安已经知晓了东周对西周的态度,不会再紧张忐忑。 见到周闻渊,正是这一天的早上。由于周道安到的早,周闻渊就一边吃着早饭,一边接见了他——这是一种长辈对晚辈亲切地表现。 周道安见到家主的第一印象,就敏感地发现,这位大伯似乎身体有恙——周闻渊整个人像是由胖忽然骤瘦,脸的皮肤都呈现出了松弛感。他虽然穿着居家燕服,但脚上却是一双极宽大柔软的木屐,露出的脚趾脚背都有些浮肿。 另外,这位修炼了五识通灵的周家第一高手,居然戴着一副西方泰西域传来的眼镜,可见视力不佳。 再扫了一眼这位家主的早餐,清淡为主,却没有本郡饮食中常见的肉粥和瓦罐汤,一点粗粮和一杯清茶就是全部内容了。 从周闻渊食用的表情来看,显然这些食物很不合他的胃口。吃食下咽时,都会微微皱眉。 早餐吃完,仆人收拾掉餐具,又端上了一盘水果。周道安一看,只见盘中的水果肉白滑腻,还有无数黑子点缀其中,嘿,居然是前一世自己熟悉的水果!或者说,类似的水果。 “安哥儿可是对这果子好奇”周闻渊看着周道安眼睛总瞥向自己盘中的水果,不禁笑着说道,“这可是你大哥(周道临)从南方给我寄来的!据说是岭南南部才有的特产。” “是,孩儿对这种水果似曾相识。可是外形红彤彤的极为娇艳要剥开这层外皮,食用内芯。味清香、却不甜,口感绵软” 没错,这东西就是周道安前世吃过的火龙果!在新世纪,火龙果已经算是一种常见水果了,但它是个舶来品,由美洲传入。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的汉域,居然能见到。 “哦安哥儿却知奇了,这可是巴雅域那边传来的品种,名为朱皮白果。这几年才开始在岭南栽种的……莫非,安哥儿也是在‘桃源’见到过” 周闻渊已经从周闻博那里知道了这位同宗子侄“死而复生”的经历,也知道其去了一趟仙人居所。加上周道安自己不断完善自己的“谎言”,已然用“桃源”指代那虚拟的地界了。 朱皮白果……好简单粗暴的名字。于是周道安立刻把“火龙果”这个相对高雅的名字,借桃源之主的口,告诉了周闻渊。 “火龙果……嗯,果然仙人取名不一般啊!”周闻渊略作感慨,接受了这个名字,“此果对我这样的老饕而言,实在寡淡。但聊胜于无!——安哥儿应该也看出来了,你大伯如今身体有恙,饮食不能有甜味,西瓜这样爱吃的东西已经无法再享受了……你大哥一片孝心,知道这果子没什么甜味,所以便托人运送了不少来,丰富一下食谱……” 不能吃甜食,脚部浮肿,视力也受影响……周道安听着周闻渊的叙述,忽然心中一动—— “大伯可还有别的症状如皮肤偶有针刺感触觉异常视线模糊口渴多尿” “都有,这些情况都有!咦!安哥儿知道这病是了,我确实患了‘消渴’之症!已请了几位名医诊治,但他们都说,此症一患便无法根治,只能不断保养,延缓病发……” 其实,周闻渊所说的消渴之症,就是糖尿病。在这个世界,虽然饮食不如周道安前世那么丰富、营养过剩……但作为一个世家子弟,又自称老饕的人来说,患糖尿病的概率要比正常人高了许多。而且,检查手段远不如现实世界那么先进,往往发现时,就已经非常严重了。 在现实世界,糖尿病严重的患者,还可以依靠注射胰岛素来控制病情。可是在这个世界,这种富贵病一旦得上,就一半靠自觉,一半靠运气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周大夫营业 胰岛素,在这个世界的“科技树”上是不存在的。本来,修行者的体质就要比普通人强很多,修行到了一定境界,不说百病不生,但延年益寿、身强体健都是基本的。 可富贵病,却不属于外感疾病,所以即便身为修行强者,周闻渊也躲不过这种自己“作”出来的病症。 可怜啊!堂堂周家第一高手,原本耳聪目明,能够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四识通灵的强者,却被一个糖尿病折腾惨了,感官敏锐下降不少。虽然已经积极治疗,开始注意养生了,但周闻渊还是觉得,这病似乎没太多好转。 这位周家当家人嘴上不说,可内心已然忧虑起了自己的生命。人各有寿,这本来也无从抗争,但自己若是一倒,周家的修行上限可就下降了不少!周道玄虽然是天才,但要达到周闻渊的水准,至少还要七八年水磨工夫。 这个世界,一个世家没有了顶尖的修行者,就会遭受到各种难处。 所以,周闻渊也格外希望,这个有奇遇、有前途的子侄,能够在他有生之年,将西周带回本宗。周家一旦合并,不说实力上能马上提升多少,但未来有两位修行者撑着,总归要比周道玄独木支撑好多了。而且,这也是东周几代家主未尽的愿望。 想到此,周闻渊的话语里不禁有些萧瑟。但周道安能识别这种病症,又让周闻渊有了一丝希望——难道说,周道安在奇遇中,还受到了仙人点拨医术 仙人医术是不存在的,但前世的见识、任务世界学到的知识还是有的! 周道安前一世,自己的老爸、爷爷,就是两位资深糖尿病人,为此,周道安年纪轻轻就被母亲不断嘱咐要注意保养。陪着老爷子看过几次病,对糖尿病的了解也比普通人深。 而上一次任务世界,在19世纪的雾都。周道安跟随的又是两位医生——威廉医生夫妇。尤其是威廉太太,是个中医狂热拥护者,自己跟着威廉太太学习了不少相关知识。 糖尿病,在当时的雾都,也属于上层社会才有的富贵病,得病的人不少。威廉医生作为外科医生,反倒不擅长此道,而威廉太太却凭借着一些中医手段,收获了不少高层病患。周道安还记得威廉太太给他讲解过几种药方…… 当然,糖尿病病情很复杂,以中医角度来看,有几十种方剂针对不同病情。周道安显然没有那么深的医术和研究,但有几味方子,是通用有效的,且能针对周闻渊的症状…… “大伯,首先这火龙果不可再吃!虽然此物几乎没什么甜味,看似不会导致病症加重,实际上,这种果肉绵软稀松的水果升糖极快……呃,就是会加重病情的!” 周闻渊原本捻着牙签的手已经要去取一块果肉来吃,被周道安这么一说,立刻手一缩。 “竟有此事难怪这两天我吃完此果后,头晕目眩之症更严重了……” 周闻渊对周道安还是信任的,尤其是对方说了在“桃源仙境”见过此果后,又对消渴之症有明确的认知。 于是,周道安“大夫”上线,好好地和周闻渊说了一通糖尿病的注意事项,然后根据记忆,开出了两剂药方: 取蚕茧少量,去掉蚕蛹,煎水。代茶饮,每日一剂。这是针对糖尿病口渴多饮,尿糖持续不降的症状。眼前没有测量血糖的设备和条件,但是周闻渊的症状非常明显,所以只要情况有所缓解,就能斟酌减量。 第二个方子有点重口味——取猪胰脏一副,低温干燥制成粉末,炼蜜为丸。每次开水送服一勺,可经常服用。这不算针对性药方,但是可以持续吃,相当于食疗。 至于再针对性的药方,由于已经有名医开了,因此周大夫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再插手。糖尿病最重要的还是日常保养,周闻渊有这个条件,只是这个时代的认知没有跟上。周道安将注意事项都写了下来,形成条例,这样参照执行方便。 周闻渊没有料到,自己召见这个堂侄居然真的能解决病症——先前他还以为周道安需要求助于仙人呢! 如此一来,周闻渊对这个侄子的好感备增!心情一好,身上也感到轻松不少。于是拉着周道安又聊了好一阵,并留着吃了午饭。 后面,周道安提出要借用周家书库也被便宜大伯一口答应,并严明,任何修行上的问题,都可以向家族求助。 但因为周道安已经过了锻体筑基最好的年纪,对于五识通灵术也压根没有修行,所以周闻渊只是在经验上分享了一些,并没有具体指导。而周道安虽然经历了两次方舟任务,和人交手的次数并不多,因此周闻渊的经验对他而言是很有参考价值的。 此后,又是一段长时间平静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总是过得快!眨眼间小半年过去,来到了年末。只要新年一过,周道安就正式满十七岁了,算是成年。 这段时间,周道安依旧是保持上课、锻炼、治学这三大主项的生活。小半年下来,他的主要收获有: 身体上,周道安自觉应该已经达到了+级,改变之前羸弱的体质,不但追上了平均水平,还超越了普通人。但由于先前的身体底子限制,达到+以后就长时间没法精进了。要冲破n级,恐怕还需要一本相应的功法或者技能。 学识方面,周道安已经完全赶上了公学学生高段应有的水准,并且在任聪的指导下,他已经开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知识体系——这也得益于任老夫子对他的赐字!那一缕文气,在周道安体内被消化后,让周道安的记忆力、理解力、悟性都有所提升!在论道时,能更好地接近“大道”。 周道安怀疑,拥有了这一缕文气,自己在修行上也会得益!只不过他目前没法登上方舟,没法让系统鉴定、验证。 在此之外,周道安最大的收获,居然是学会了弹琴! 不知是这具身体本身就有音乐天赋,还是因为周道安的听觉、音乐感被方舟系统的几个技能强化过,抑或是任老夫子的那一缕文气增强的悟性,使他能触类旁通……总之,小半年时间里,周道安居然学会了古琴演奏。 虽然技巧上,和名义上的师傅——清瑶还差了许多,但演奏一些中低难度的曲子已经毫无问题! 这算是无心插柳了!最初,周道安因为想探索一下,上次带给他奇妙感受的《笑傲江湖曲》(沧海一声笑)究竟能不能发展成为一种“技能”,所以一次音乐知识交流后,他要来清瑶的古琴试着弹奏,在对方简单指导下,他便把《笑傲江湖曲》给演奏了出来。 第二次演奏过程中,他居然又找到了先前那种“庖丁解牛”般的感觉!作为刚刚碰琴的菜鸟,只第二遍弹奏,他就能“无师自通”,完全不需清瑶的指点,手指似乎总能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即便没看谱、不会演奏技巧,却能顺畅和谐地奏完整曲,效果还不比清瑶弹得差! 而当他回到家里,关起门来,用口技模拟琴声哼唱这曲子时,他的身体又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手上捏着一枚钱币被他下意识地激射出去,命中了天空中飞过的一只麻雀。这要是搁平常,弹指神通的技能在面对远距离、快速移动的小目标,命中率根本不高!可在曲子的演奏中,信手一挥,却有如神助…… 当晚,周道安吃了一盅麻雀肉瓦罐汤…… 周道安非常怀疑,自己可能“自创”了一门技能!但是技能效果,他还没法探明,如果有方舟系统鉴定就最好了。但非任务时期,他没法连接方舟,这真是一个扫兴的事儿。 至于林家丰那边——可能真的因为许仲平已经离开了予章,那位闻风使之后也很快离开本郡,因此留月阁继续做着娱乐生意。挂着传声筒头衔的周道安,没有被要求履行任何责任,只和林家丰保持着“老板和顾客”这样的关系。不过,周道安后来去留月阁,再也没掏过钱…… 岁月静好,又是一转眼,年关也过了。今年的予章郡还飘起了小雪,作为南方的孩子,予章郡的娃儿们很是兴奋,嚷嚷着要打雪仗、堆雪人。可惜,小雪只飘了一夜,落在地上都等不到积累,就化成水了。 水结成冰,街上湿滑,屋子里也显得湿冷。西周好歹算是大户人家,回字楼里有地精作为能源驱动,可以能量转换变为地热,因此回字楼里的日子倒也不难过。 在这样的天气下,周道安完全变成了宅男——反正公学在年关前也停课放假了。而任老夫子和孟教员,则在年后被周道安请到了西周,为他的生日暨成年礼作见证人。 一番典礼,连东周都派了周道玄、周道奇来为堂弟庆祝,让西周回字楼当天热闹不少!连过后的几天,菱角还在叽叽喳喳地回忆当天的情景! 过了十五,年关也算结束。距离公学复课还有几日。这天晚上,周道安刚吃完晚饭回到屋子里,耳边忽地传来熟悉的提示音…… 第一百六十三章 再上方舟 来了!算算日子,差不多就卡着6个月的期限,方舟的召唤便再次降临! “代号沉思者,编号:kz9924,即将进入死亡任务…… “该次任务将历时3天,预计花费参与者现实世界时间……1小时!该次任务为本体参与,请参与者做好现实世界的安全工作,确保未来1小时无人打扰。 “由于沉思者已经购买过该次任务情报,在正式进入之前,可提前2小时抵达方舟进行准备…… “眼下距离任务开始,还有2小时……请问是否立刻进入专属船舱” “稍等!”周道安立刻回应,接着他就躺在床上,叫来了菱角。 这段时间,周道安一直告诉菱角,自己马上又要被仙人“召唤”了。而菱角作为他的“同伙”,要负责帮周道安保密、望风……这一回,任务到来,周道安立刻让菱角进入角色。 经过这段时间的心理建设,菱角已经对周道安的“消失”没那么紧张了,反而隐隐有些兴奋,知道小主人要去做一件大事!自己更是少爷信任的对象。因此,菱角立刻答应,按照周道安的吩咐,关上了房门,守在了屋外。 至于黄梨儿,在公学虽然是周道安的贴身侍女,但实际上周道安还没有对小姑娘有什么“禽兽之举”,回到西周,菱角还是坚守自己“第一顺位”的领地,不让黄梨儿取代。因此,黄梨儿在被周公子收房之前,还是住在二楼的仆从房。 “上一次任务世界120天,现实世界也才花费2小时,这一回3天的任务,却也要1小时……不知道方舟的任务世界时间流逝有何标准、规律” 带着暂时无法解开的疑问,周道安缩进了被子里,手上已经拿好了他的诸多道具,对着脑海中的提示音说了句“登陆方舟”,在轻微的恍惚感中,上了船。 时隔半年,这船舱里还是熟悉的场景。四壁皆徒,中间竖着一面无形的屏幕。说实在的,一下子从类古时代跳回到超现实场景,多少有些不适应。 不过,任务迫在眉睫,这2小时周道安不敢浪费。他立即将自己要鉴定的东西投射到屏幕上。 似乎非传承物品,没有自晦功能的物品,都不需要出鉴定费。周道安投射上去的第一件……或者说第一堆事物已经被系统给出了评价: “变异波露豆齿蛇鳗的牙齿,品质一般,可对低级武器类物品进行强化,市场估值三百苦劳值以下,若出售给系统,可获得一百一十点苦劳。” “各类深海变异物种的骨骼、鳞片,市场价值总估计约四百五十点苦劳,若出售给系统,可获得总数为一百七十点苦劳。” 没错,这一堆事物,就是黄梨儿和黄天养四处向以前的军汉收来的“战利品”,不过原本被周道安寄予厚望的土龙牙齿,却没当初黄天养卖给自己的那一根好!想来,黄天养说过那一根土龙牙是从海族的一位首领身上获得,而他的战友所缴获的,就没这么上佳的品质了。 这落差挺大,让周道安原本想手握巨款,然后好好挥霍、加强一番的愿望落空了。 没空郁闷,周道安又把自己创造的那首曲子,以口技的形式表演了一遍,再提交系统鉴定,这一回,系统居然停顿了一会儿,才给出了结果—— “一首能让演奏者和部分听众进入玄妙状态、富有感染力的曲子。该状态持续时,检测到演奏者身体的力量、感知、敏捷等各项机能均有倍数性提高,并且能够根据周围环境,做出下意识的、适合当下情况的反应……这种状态系统尚无先例可参照。 “系统经过核算,该状态下,受益者的整体评价能提升至少一个小等级,且并无任何后遗症,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加持。该状态会随着一曲终结而消失,第二遍演奏时,则状态会持续下降,预计到第四遍时,会完全消失,进入冷却时间。冷却时长,预估为:24小时。 “唯一的缺陷是,非战斗状态下演奏此曲,音乐中的感染力,会使目标不受控制地演唱、起舞。 “此曲可视为技能,经过系统改造后,可为其他人所用。此技能综合评价:r+。如原创者出售给系统,可获得三千点苦劳值。亦可将其挂售于系统平台,系统将收取20的手续费。” “原创者可对该技能进行命名……” 三……三千周道安不禁一愣!喜悦感立刻涌上心头!但,转念之间,周道安又冷静了下来! 尚无先例的技能!这说明此技能是他独一份的!而且评价为r+,这也是他目前所接触到评级最高的。如果他将其出售给商场,那其他的摆渡者就能购买!这技能就不会是他独有的了。 当然,他也可以像其他人一样进行寄售,但他除了要缴纳20的佣金给系统外,还面临着一时半会可能卖不出去的尴尬。同样,寄卖,也会让购买者得到这门独有的技能,对方会不会传播出去,也是不可控的。 最好的办法,是找一个出得起价钱,又能把这技能“珍藏”不外卖的摆渡者……这个条件可就太苛刻了。 稳一手……周道安按捺住了用它换钱的冲动,只给自己的原创技能命名。转而开始琢磨起来,是否自己可以多创作几首曲子,多弄出几种技能 他立刻用口技模拟乐器,哼唱了好几首曲子。但不知道是因为哼唱是自己都没什么感受,还是因为没有触发什么特定的条件,总之,几首曲子下来,系统都没有给出任何判定,白白浪费了半小时…… 周道安放弃了“创作致富”,开始让系统审视其自身,于是他得到了以下的评价: “代号:沉思者。 “当前状态:身体健康,无任何负面状态,根据力量、反应、体力等素质综合评价,身体等级——+。”——这是在周道安预料之中的。 “掌握技能:口技(技巧型技能,),清心普善咒(增益效果,+),弹指神通(攻击技能,n),笑傲江湖曲(增益效果,r+)。 “装备道具:一袋棋子(自带物品,),诱饵之帽(+),窥伺者眼镜(剩余使用次数4,n+),海盗王萨尔伯尼的金币(传承物品,r),未鉴定的手术刀。 “总体评价:经过紧急任务测试,沉思者已具备n级实力。他在任务中有着卓越的观察力、细密的逻辑思维与谋划力、谨慎而理智的行动力,能熟练运用各种装备物品,以恰当的时机发挥功效。还拥有超人一等的听觉,乐感不错,并能够自行创造乐曲类的技能。自身实力一般,攻击手段相对单一,平凡的身体素质更制约了攻击技能的威力,但拥有一定的爆发性手段以弥补。拥有远古旧神的低级血统,身体内融合了一缕文气,可对自然性的修行增加领悟力。” “自然性修行领悟力何解”不懂就问是良好的品质。 “为个体在任一世界修行时,增加其领悟新技能的可能,也能够使其修行进度获得提升。但在系统内学习技能,则不受任何加成。”系统平淡地回答。 明白了。也就是说我得切身去练功修行,才能享受这个领悟力加成效果。但在方舟上,我直接“交钱”速学技能,就不会有任何特别附加。 之前在现实世界,周道安并不是没机会学习什么功法。起码在东周,就有收藏一些基础功法。但因为周道安多少有些看不上这类功法,嫌它们太基础,以后若要改修别的高级功法,搞不好还要散功,所以他这半年来只是在锻炼身体。 看来,好高骛远不行…… 眼下立刻去搜索一门功法来学习用功劳值买,这属于难以再生的资源,会溢价。而且要学习得有苦劳值,周道安即便卖掉那些瓶瓶罐罐,总金额也才三百三十八点苦劳。 但这样干的好处是,一旦购买技能,周道安便可以利用血统,“白女票”另一门技能。可学费或许就不够了……而且他也同样要面对高级买不起、低级作用不大的尴尬。 还有一个选择,all去砸那柄疑似n级传承物品的手术刀。但万一不成功,或者这东西是个烂货,可就亏大了。 周道安皱着眉头,又回去看了看此次死亡任务的信息:n级死亡任务——15世纪,你来到遗落的世界一角,热带雨林中古老的部落,藏着巨大的危机。任务完成条件:合作渡过难关,存活3天。提示:此任务会根据世界背景产生限制条件。 关键词,15世纪,热带雨林,遗落的世界,古老的部落,世界背景产生限制条件!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周道安脑海中勾勒出的画面,就是一个原始的世界。自然危害在任务中可能会成为很大的阻碍!另外,限制条件,可能意味着超越于那个世界背景下的物品都会被限制使用! 另外,充分阅读的周道安发现了关键词中的关键词——合作渡过难关。换言之,他会在任务中遇到其他的摆渡者! “团队模式”周道安摸着下巴,琢磨起来……他不禁回忆起自己曾经玩过的一些经典网游。带有副本任务的网游,很大程度上社交与构建团队,是游戏的重要主题之一。一个全能的超级玩家,在等级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也是不可能单独进行下一个副本任务的…… 第一百六十四章 海难幸运者 “我可能钻牛角尖了……”周道安眉头放松了一些,心里升起明悟。 前两次任务,基本都是他单枪匹马干的。这让他内心里产生了一种惯性思维——摆渡者必须全面,才能应对各种类型的任务。 这么想,其实也没有错。周道安的修行也是按照这种思路来的,所以,身体素质、攻击手段、效果状态……他统统都想兼顾。 在货币额度的条件限制下,需要取舍的时候,周道安就犯了难。可是,这次任务是合作模式的,也就是说,在团队中,可以通过不同摆渡者的能力互补! 这时候,你自己最擅长的是什么,很可能就决定了你在这个团队中的重要性!另外,根据自己的思维误区,以及以往游戏中的经历,人们都喜欢把自己定义到团队中最关键的位置。比如高额输出、攻击位!这种人往往可以扭转战局。可两个高输出的玩家,却比不过一个高输出带一个辅助! 辅助,其实才是游戏中最稀缺的。 周道安当然不会就此把自己往纯辅助方向发展,毕竟后续的任务性质谁也说不好。但不妨碍在这一次任务中,他可以暂时扮演一个辅助的角色。 再次审视自己,周道安迅速确定了自己的长处,那就是系统对他的评价“卓越的观察力、细密的逻辑思维与谋划力、谨慎而理智的行动力……”他可以在任务中充当大脑的角色。 其次,他有一定的医疗技术,对外科创伤和一般疾病都能应对。当然,任务世界中,摆渡者们可能不会面临普通疾病的问题,但是有个医生在团队中,生存效率就要高很多。 还有,就是他高人一等的听觉。 于是,周道安立刻卖掉了那些杂七杂八的海族强化物品,这样他的苦劳值来到了三百三十八,接着他立刻摸出了实体版的《五识通灵术》,向系统提交学习。 第一层境界,需要花费五十点苦劳,第二层则需要一百点苦劳,但因为周道安有秘籍在身,可以打个对折。于是,周道安花费了七十五点苦劳,将五识通灵术直接推到了第二层境界。 他强化的自然是耳朵和嘴巴,这样他的听力和口技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 接着,他在商城中,花费三十功劳值选择了一项+级的技能——基础草药与毒性植物学,这是针对热带雨林环境所做的。五十点苦劳值快速学会后,他的贪婪之主低级血统触发,得到了一项n级技能——无畏歌!这是一首战歌,可以削弱任一目标身上的两种负面状态效果50,如果目标身上没有负面状态,则可以恢复一定的体力及精神。冷却时间:1小时。 果然,你永远可以相信贪婪之主的“白女票”血统,自动给你选择了性价比最高的相应技能!这技能虽然不像r级技能“箴言祝福”,可以直接消除所有负面状态,但削弱两种负面状态效果50也足以对得起它的评级,最关键的是,如果目标身上没有dbuff,还可以让他吃下一根士力架或是喝下一罐功能饮料! 这样,学会两门技能后,周道安的苦劳值仅剩八十八点(白票的技能需要双倍学习点数,所以俩技能共扣除二百五十点苦劳),功劳值还剩据九十五点。 而他的购物还没有就此罢休,在商城中淘宝了近40分钟后,周道安再次花费了四十五点功劳值,购买了一件n级道具——语言通识器。 该道具的说明是:只要是人类语言文字,均可翻译成持有者最熟悉的版本。 四十五点功劳值,贵是真的贵,毕竟n级技能也才六十点功劳上下。但这属于其他摆渡者寄卖的,本来就会有点溢价。周道安看中的是它可以无视语言障碍!这样一来,只要在人类世界,他都无需为沟通而烦恼。 这个道具,普通的摆渡者可能不会重视,可如果是智囊或者大脑型的摆渡者,就必须拥有这么一件。 这微型耳机一样的道具拿到手,周道安立刻将它塞到了左耳里。这样一来,他的准备也就做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功劳和苦劳他已经买不到合适的道具或技能,等他把所有装备都带好,系统对他的评价再次更新: “代号:沉思者。 “当前状态:身体健康,无任何负面状态,根据力量、反应、体力等素质综合评价,身体等级——+。 “掌握技能:口技(技巧型技能,),清心普善咒(增益效果,+),基础草药与毒性植物学(医疗型技能,+),弹指神通(攻击技能,n),无畏歌(增益效果,n),笑傲江湖曲(增益效果,r+)。 “装备道具:一袋棋子(自带物品,),诱饵之帽(+),语言通识器(n),窥伺者眼镜(剩余使用次数四,n+),海盗王萨尔伯尼的金币(传承物品,r),未经鉴定的手术刀。” “总体评价:经过紧急任务测试,沉思者已具备n级实力。他在任务中有着卓越的观察力、细密的逻辑思维与谋划力、谨慎而理智的行动力,能熟练运用各种装备物品,以恰当的时机发挥功效。还拥有超人一等的听觉,乐感不错,并能够自行创造乐曲类的技能。掌握基础草药及毒药学,有一定的外科治疗手段,拥有不少增益效果的技能,可以充当医者、辅助。自身实力一般,攻击手段相对单一,平凡的身体素质更制约了攻击技能的威力,但拥有一定的爆发性手段以弥补。拥有远古旧神的低级血统,身体内融合了一缕文气,可对自然性的修行增加领悟力。” 对此,周道安还算满意,毕竟他只是花了小钱。剩余不到10分钟的准备时间在他闭目养神中,很快流逝。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n级死亡任务正式开始——” 黑暗的坠落感席卷意识,在不知多久后的沉寂后,周道安终于恢复了意识。 刚刚获得了意识权,一种浑身疼痛和饥渴、疲惫、虚弱的感觉,就占据了周道安的感官。 一“出生”就是困难模式全削弱状态 他立刻睁开眼,强打精神,马上给自己低声唱了首“无畏歌”,顿时,没有dbuff的状态下,他的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不少,只是饥渴感这样的生理反应是无法消除的。 接着,他保持这种躺倒的姿势,感受了一下全身。慢慢动了动躯干和四肢,才发现虽然浑身多处地方都有酸痛感,但基本属于碰撞的淤青、划蹭的表皮伤,没有什么骨折、流血的重伤,这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再感受一下周遭的环境,周道安蓦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潮湿的沙滩上,清凉的海浪冲击着他的小腿,手边还有一截足够粗大的破烂木板……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被系统安排遭受了一场海难,然后被海浪冲到这岸上的。 此时天色应该是快要日出了,周道安稍稍坐起身,发现身后的大海海平线上已经有了一抹红色——任务给他们的期限是3天,这第一天,就从日升起开始计算。这就意味着,他要在任务中坚持到第四天的日出时分。 检查了一下身上的道具——诱饵之帽戴在头上,语言通识器还塞在耳朵眼里,窥视者眼镜也放在他马甲的衣兜里,被一条细细的金属链拴着,伪装成普通的眼镜,海盗王金币同样在他贴身的衣兜里,触手可及,加上那把手术刀,和一袋从现实世界带来的围棋棋子(这是打算当暗器用的)……嗯,看来自己的装备,都没有被系统判定为不符合任务世界背景的。 而至于他的衣着,出了隐藏自己来源的现实世界、搭配诱饵之帽和窥视者眼镜风格的考虑,周道安选择了之前在雾都任务中保存下来的衣物。虽说那些衣物来自19世纪,和这个世界15世纪的背景并不相称,但系统似乎并没有屏蔽、消除他的衣物,这肯定不是系统出于和谐的考虑,而是大概率因为这里是遗落的一角,他的穿衣风格不会被关注。 这个任务的时代背景提示是15世纪,虽然不知是在什么世界,但周道安的认知中,地球上15世纪恰好是大航海时代,如果自己作为“空降者”来到什么世界遗落的一角,大概率是乘坐航船的。 果然,方舟系统如自己所预料般地,安排了一次航行。只是着陆的方式有点暴力。 就在周道安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沙砾时,同一片海滩上,在自己左前方四十米外,又有两道人影站了起来。 “摆渡者任务的同伴”周道安顿时眯起了眼睛。还没等他确认这一点,右前方、右后方、正前方也陆续动静传来,看去时,都有人影站起! 一共……六个人!周道安把自己数了进去。这六个人中除了周道安左前方那两个距离稍近外,其余都保持了至少三十米间隔,分散在海滩上。 大家都在原地没动,保持着站姿等了1分钟,直到再无人起立露出身形了。周道安悄然戴上窥视者眼镜,又把视线所及的地方扫了一遍,发现再无目标。 也就是说,此次任务的团队,就是个六人小组。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临时队友 海难中的六位幸运儿,距离周道安最近的,也有三四十米,天色蒙蒙亮,光线很一般。不过周道安已经领悟了五识通灵术的第二层境界,视觉方面虽不是主修,却也有所增强。 借着太阳初升的微光,他已然看清了其余五个人的样子—— 距离最近的一个,在自己的右后方三十米外,是一个身材特别健硕的光头男子。周道安看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像极了自己在第一个越狱任务中遇到的那位“北极熊”狱卒。 同样的粗犷,同样的凶悍,连表情都显出同样的残忍。他甚至直接赤着上身,下面穿着一条披甲式的遮膝短裤,下巴上的胡须都可以编成小辫。而裸露的地方,都有块状的肌肉,显示着肌肉的主人拥有暴烈的力量。胸膛上,两块硕大的胸肌像两块胸甲,上面纹着复杂的花纹。 壮汉……或者干脆叫野蛮人。周道安相信,其他的人也会和自己一样评价这位“队友”。 距离第二近的,就是在周道安爬起来之后,在他的左前方出现的那两道身影。这两人是一对双胞胎,普通的身高,微胖的身材,褐色的头发卷曲,五官几乎一致,是典型的欧美人长相,衣着打扮类似于牛仔,唯独缺少牛仔帽。 接着,距离差不多的,就是右前方的一道窈窕的身影。这是一位女性摆渡者,穿着很单薄的紧身衣,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她有着偏东方人的长相,身高不会低于一米七,一头乌黑的长发直直披着,一双眸子闪闪发亮,微微翘着的鼻子显得俏皮。她一出现,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最后一位,距离周道安最远,在他正前方五十米处。那里已经临近丛林了,是海滩的边缘。 而这个摆渡者,只站在丛林边缘,就给人一种几乎要和丛林融为一体的错觉。他穿着暗色的迷彩服,面目上也涂着油彩,五官也看不分明。稍稍有些瘦长的身材,微微驼背,却给人一种充满爆发力的观感。 周道安在打量这些人,而这些人也同样在打量着彼此。足足几分钟时间,都没有一个人移动。 “诶,我说,大家能不能聚在一起这么远的距离看人很累的。我们应该是这一次任务的队友不要搞得那么紧张!” 说话的,是周道安身后的那个巨汉,他的声音和人一样粗厚,说的是英语,却带有很浓重的口音。 “我(我们)同意,这次任务是死亡性质的,难度可想而知,大家应该通力协作。” 回应巨汉的,有三个人——双胞胎和那位美女。这几人也都用英语交流,在他们说完后,三个人已经迈开步子,向着六个人的中心地带走了过来。 有了人带动,周道安和最远处的迷彩服虽没有说话,却也都“顺应潮流”地靠拢过来。直到彼此站成一个默契的圈子,又间隔了约莫五米的距离。 这样,众人就能完全看清彼此的长相,甚至一些外观细节了。比如那对双胞胎,一个脸上神情憨憨傻傻,一个眼中却透露着狡黠的光芒,五官虽然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但前者眉头有颗痣,后者嘴角有道疤,可作为区分。他们的牛仔腰带上,本该装着左轮枪的皮囊空空如也。 再比如,那位美女摆渡者,她的紧身衣类似于皮质,露出的颈部皮肤,却有一丝暗紫色的纹路,连瞳孔都是紫色的,这绝不属于周道安两世为人的世界人类所拥有的特征。 而先前连五官也看不分明的迷彩服,终于在近距离让大家看清了长相。此人鼻梁笔直,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却不小,精光四射,配合小麦色的皮肤,显出一种酷酷的气质,年纪不超过三十。 “既然大家是队友,而且任务又是死亡性质的,那么我们之间应当彼此信任……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的代号是巨齿鲨,北海自由人战士,系统评价是具备n级的综合实力……” 巨汉率先开口了。似乎在这个临时的团队中,他自认为从体型到实力,都是最强的,故而隐隐将自己看作是一个牵头领导者。 “这里能参加死亡任务的,都是具备n级实力的这任务就是系统为了考验我们的实力才设置的,难道大个子你没购买任务情报” 双胞胎之一的嘴角有疤的狡黠牛仔说话了,显然他不太买巨汉的账。 “我从不浪费苦劳去买那玩意儿!我经历过五次任务了,每次都是顺利度过的!”巨汉反倒很骄傲地说道。 “……呵呵,那你运气挺不错的!”有疤的牛仔回了一句。但代号为巨齿鲨的巨汉显然没反应过来对方语气中的揶揄,还以为对方是实实在在夸奖自己。周道安耳朵很灵敏,捕捉到那有疤的牛仔嘴里快速低声地说了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不过,看不起归看不起,但这对双胞胎也同意小组合作应该先建立一定的信任,于是那位有疤的牛仔随后介绍道:“大家都看得出来,我们是一对兄弟。我的代号是康宝,我哥哥叫瑞宝。我们俩兄弟是被方舟同时选中成为摆渡者的,一起经历了四次任务。眼下,死亡任务是我们晋级的一次考验,以团队的形式进行,就意味着任务难度远远超越我们平时的单独性任务。 “所以,大家需要通力合作!而合作的前提,是明白我们每个人有什么长处和短板,这样才能互帮互助。毕竟死亡任务,被淘汰、任务失败都是被系统抹杀。我们合作越默契,活下来的可能性越大!” 这位名叫康宝的牛仔心思的确活络,这番话先把任务利害摆在所有人面前,以免任务开始后,队伍中摆渡者彼此间的警惕戒备影响任务的进行。同时,他也是借这个机会,把任务的情报告诉大家,以免再有像巨齿鲨一样对任务一无所知的憨憨。同时,也把团队的牵头者,悄然变为了自己。 “我们兄弟俩擅长的是中距离的火力压制,和奔袭支援,大家也看得出来,我们是牛仔。但由于任务背景的限制,我们的枪支都被禁用了,也无法召唤出马匹。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坏消息……我们现在仅剩的手段,是用弹弓和套索,以及近身的拳击肉搏……” 康宝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自己和他兄弟空空的枪囊,以示言语的真实。但在周道安看来,他们的话就算不会作假,但绝不是完全摊牌,起码他们肯定都留着至少一手底牌。 “这也说明,这个世界因为15世纪的背景限制,杜绝了一切超越15世纪的科技物品。就连火柴也不能用……因此,环境将会是我们最大的敌人之一。好了,我说完了。” “……那我接着说!我的代号是匆匆(意译),可能我来自的世界科技观超越了这个世界太多,因此我的光能武器也被禁用了,包括我的自适应智能服,也被系统取缔了。眼下,人家只是个拖油瓶,拜托大家要照顾我哦……哦,对了,我也不是完全没用的!我之前经历过的任务,给了我一个奖励——下一个任务世界的语言包!所以,我可以当一名翻译——如果这个世界我们会遇到npc的话!” 匆匆,便是那位穿着紧身皮衣的美女。此刻她开口说了一长串话,用的是略带娇嗲的语音,显然,她很会利用自己女性的身份,唤起众人的同情感。同时,直言不讳自己是拖油瓶,似乎更能激起某些雄性摆渡者的保护欲。当然,最后那一点也很关键——这个世界如果有原住民、npc,一个翻译的作用将会很大! 另外,匆匆的话语中也特意告诉在场中几位反应聪明的摆渡者——既然有这个世界的专属语言包,那么说明,这个世界的语言、很可能不是他们任何一个现实世界主要的语言种类。 “有心机……”周道安瞥了一眼这位女性摆渡者,暗自下了个定义。 不过,显然巨齿鲨是没怎么听出匆匆话语里的内涵!他只是“爽朗”地笑了起来,说道:“美人儿从来不需要战斗!战斗这样的事只管交给真正的男人就好!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匆匆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好意,立刻嗲声嗲气地谢谢充满“阳刚”之气的巨齿鲨。 眼看迷彩服没有马上开口的意思,周道安便接过了话头,自我介绍道: “我的代号是沉思者,擅长逻辑推断。我经历过的任务也多是解谜型的,所以战斗方面是弱项。和牛仔朋友一样,我也会一些中距离的攻击手段……另外,我是个医生,对草药学有一定的认识,应该可以在丛林的环境下帮助大家!” 既然匆匆说了她可以当翻译,周道安就没必要把自己也能通识语言的能力说出来。另外他也隐藏了自己最大的两手底牌,但又表明自己的“辅助”身份,应该会在团队里受到欢迎。 果然,他刚说完,巨齿鲨就粗声粗气地开口了:“医生好得很!我浑身痛得很!刚刚在海滩上醒过来,我就感觉身上每寸皮肤都被锤过了一样!你能搞定吗”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千年孤独(一) 巨齿鲨一开口,双胞胎和匆匆也都纷纷表示,自己也有类似的问题。但周道安内心却清楚得很——这几人和自己一样,都是经历过海难的,被剧本化地投放到了一个海滩上。他们所受到的伤害是差不多的! 自己虽然只是+级的身体,但如果没有无畏歌的加持,自己根本爬不起来。而眼前这几个人,除了巨齿鲨是个显而易见的体魄狂人,或许能对海难的伤害有一定的抗性,其余的这几位,身体不会比自己强悍太多!他们肯定都有类似的“回血”技能或是物品。比如……这两位牛仔嘴里嚼着的烟草,还有匆匆皮肤上犹如血管一样的紫色暗纹,这会儿已经颜色越来越淡了,似乎是“药效”快过去的征兆。 心里对这些“同伴”有判断,但嘴上周道安不会拒绝他们的请求,于是他立刻为几个人都查看了身体,发现的确都是一些外伤,于是安抚几人一番,并表示,目前自己手头没有什么良药——系统限制下,超越这个世界15世纪的医疗水平的药品也无法携带,所以要一会进入丛林后,寻找一些草药,才能为大家疗伤。 不过,一些淤血伤是可以马上解决的。周道安掏出那柄未经鉴定的手术刀——由于未鉴定,因此手术刀具备的任何特效都无法发挥,仅仅只能作为手术刀来用。而手术刀的历史也足够悠久,所以在这个任务世界并没有被禁用。 给巨齿鲨和双胞胎分别在两个相对严重的淤血伤上开口放出淤血后,他们都表示感觉确实好了不少,也相信了周道安“医生”的设定。 至于匆匆,她拒绝动刀子,理由是怕留疤。 “代号,答案……” 最后介绍自己的是迷彩服,他的声音很稳定,“动物学者,有一定的野外生存知识。” 完了这个介绍还真是言简意赅。几个人似乎对迷彩服的介绍都不太满意,牛仔康宝直接鼓了鼓掌,说道:“真好,我们队伍有一名草药学者,还有一名动物学者,岂不是可以横蹚这片丛林了” 迷彩服根本不理会牛仔的冷嘲热讽,只是抱着手站在一边。 没奈何,牛仔康宝只好再次发挥自己的领导力,说道:“我们要在这片丛林里度过整整3天,一定会遭受到不止一种类型的危险。以系统的尿性来看,这是无可避免的,我们每个人都得做好流血的准备…… “幸运的是,我们的队伍里有医生、有翻译、还有野外生存家,自然环境对我们造成的困扰会减低不少……但同样令人难过的是,我们的战斗力低得吓人!被禁用武器和装备的我们,战斗力可能抵不过一只豹子。所以,我的建议是,大家一定要抱好团,千万不要擅自单独行动。 “第二,我们最好在这片丛林中找到一个合适驻扎的地方,先补充休息几个小时,让医生帮我们把身上的伤治好,请野外生存家找一些食物帮我们解决饥渴问题……” 虽说康宝这番话有指手画脚的嫌疑,但就目前状况来看,他的计划一点儿毛病也没有。 于是,六名摆渡者结成小队,从海滩向着丛林中走去,此时时间刚刚过了1小时。 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眼下小队中唯一的战斗力——巨齿鲨!他来自的世界似乎也在冷兵器时代,因此他后背背着的武器并没有受到限制——一块圆形的木盾和一柄手臂长短的单刃斧,腰间还有两把匕首。 单刃斧充当了开山刀的作用,劈开了热带丛林特有的巨大枝叶和藤蔓。以巨齿鲨的力量,开路的挥砍并不困难,但这片原始丛林植物的自然生长相当野蛮,那些阻碍路线的叶片一层接一层,似乎永远砍不完。走了大约1个半小时,巨齿鲨轮流交换着左右手,也都累得不行了。 众人不得不停下来稍作休息。事实上,这条硬生生开辟出来的路也相当难走。1个半小时的时间,这几位摆渡者走出的距离可能才三公里多一点儿。 不过,这一路行进的过程中,由于速度并不快,所以除了巨齿鲨之外的摆渡者们消耗也并不大。这几人都通过各自特有的适应方式,去适应这片热带丛林的气候。 比如牛仔兄弟,一开始进入雨林后,他们穿着的牛仔衬衣很快就被汗水湿透,脸上的汗珠更是滚滚不断。可等到此时休息时,周道安蓦然发现,两兄弟取出烟草大嚼一番后,很快就变得神清气爽起来。 女性摆渡者匆匆,则在行进中不断做着深呼吸,每一次呼吸,嘴里都能吐出淡淡的紫色雾气。由于这种呼吸方式太过于显眼,匆匆对众人的解释是,自己所生活的世界环境非常不好,那个世界的人类都会一种特有的呼吸过滤法,以此排出体内的湿气、热气、毒气等等。 而“答案”这位野外生存家,则似乎压根不受热带雨林的气候影响,他的步伐轻快敏捷,身上穿着全覆盖的迷彩服,却一点儿汗都不出,似乎这种程度上的前进,对他没什么影响。他也是六个人当中目前看来最轻松的一个。 至于周道安,他的体质只比普通人稍好一点,不过基础草药学帮了他的忙。在刚刚行进的过程中,他已经收获了三种草药。一种是名为保哥果(音译)的树木的树皮,有治疗细菌感染、保护皮肤的作用,配合另一种红古波里树(音译)的树皮,就能防虫咬和微生物感染。 依靠这两种不少见的素材,周道安一路下来虽然出汗不少,但所幸没被蚊虫袭扰。休息时,他立刻将采集到的两种树皮榨取了汁液,分给了队伍中的小伙伴。 另一种则是野生薯蓣属植物,虽然这种小块茎不起眼,但却能从中提取出“可的松(激素类药,可治疗过敏性和炎症性疾病)”和“避孕药”,眼下小队还用不上这种药,周道安只是将它收集了一下,作为备用。 在他榨取树皮汁液的过程中,答案无声无息地走到他跟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 “你应该可以通过手上的植物,看出我们所处的热带雨林,不是你的民族所在的地域” 这话周道安稍稍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自己拥有明显的黄种人特征,按地球的说法,自己肯定是亚洲人。亚洲也有热带雨林,但他采集的这几种植物,都不是亚洲热带雨林的特产。 是的,周道安其实也判断出了,自己所处的地方,应该类似于地球上中美洲的热带雨林。但由于他不确定自己小队中的成员分别来自什么世界,中美洲这个说法可能没人理解。 他只能点点头,表示知道答案所说的意思。 答案似乎也只是向周道安求证,看到周道安点头,他就微微颌首,然后直接走到队伍当中,对着还在休息的几人说道: “你们在这里休息,我四处转一转……” 这话一出口,康宝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之前才说过,在未知的雨林中,大家最好抱团行动。可是这才走了多久,这位看上去特立独行的酷盖就想违背约定了 “为什么”大家都是摆渡者,心知彼此都不是简单之辈,所以康宝也没有发怒,而是问起了原因。 “我在丛林中的行动性要比你们强,以这种方式前进,消耗大、效率慢。我去探路,然后你们一会儿按照我预留的标记行进,这样会轻松很多。” 这是答案第一次说了老长一段话,把理由解释清楚了。康宝微微沉吟了一下,也认可了答案所说,于是“民主”地询问了一下众人的意见后,表示了同意。 于是答案很快就消失在了丛林中。 过了约莫半小时,这几位摆渡者算是休整完毕了。尤其是负责开路的巨齿鲨,表示自己的体能已经恢复——看来他也有迅速恢复体力的技能,这就省去了周道安使用无畏歌的麻烦。 队伍再次整顿上路,这一回,他们顺着答案消失的方向行进。走了不到10分钟,就发现了答案留下的第一个记号——继续前行。这不是一句废话,而是告诉小队的其他人,这条路前面没有危险。 果然,继续走下去,这条路竟然越来越好走了!藤蔓和阔叶不那么密集了,树木之前最阻碍前进的矮小灌木,也变得稀疏起来。 偏偏就在路好走的时候,答案的第二个记号出现了——绕行。 绕行由于杂草矮木少了,大家的视野也好了起来,顺着脚下的方向看过去,明显能感觉到前面的路更好走!这时候叫大家绕行 本着队友之间最基础的信任,五个人也没废话,决定改变方向,沿着右侧进发。这下好,走不多时,开路的巨齿鲨又发现灌木密集起来,他挥砍斧子的次数剧增,越往下走,似乎要一头扎入树丛的怀抱。 众人内心难免升起古怪的想法,开始质疑起答案的指引。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千年孤独(二) 沿着愈发难走的方向,五人小队又行进了快1小时。 “呼——”巨齿鲨一斧子下去,眼前一根小臂粗的藤蔓被劈断,一小截树藤甚至直接飞了起来,越过了走在第二位置的康宝的头顶。 忽然,那一小截树藤中空的心里,飞出一道虚影,从半空电射向康宝。 康宝听到风声响时,才立刻回头,此时后面的匆匆只来得及叫一声“小心”!却无法有任何动作上的反应。走在队伍最后的周道安眼尖,看出那条射向康宝的影子,居然是一条色彩斑斓的蛇! 这蛇躲在中空的树藤里,怕是在休息或是狩猎,没成想被巨齿鲨一斧子劈飞了“栖息地”,惊吓之下,本能地就对最近的目标发起了攻击。 这条蛇颜色鲜艳,在半空中蛇口张得巨大,露出两寸来长的四只尖牙,对着康宝的后颈就咬了下去。不用说,这种蛇毒性猛烈,若是咬中了,康宝不死命也要去掉半条。 说时迟,那时快,距离康宝最近的,就是他的双胞胎兄弟瑞宝。两兄弟虽然长得极像,性格却差异很大。康宝机灵话多,隐隐在小队中都有种领头人的样子,可瑞宝一直憨憨傻傻的,一路上说的话不超过三句。众人难免会忽略他的存在。 可就在自家兄弟危机的时刻,瑞宝出手了!只见他直接伸出手臂,在空中拦住了那条毒蛇。手一抓,虽然抓空,却让毒蛇直接咬上了他的手腕。 “咔嚓……”轻微的脆响,被周道安听个正着。预想中瑞宝手腕被毒蛇咬穿的景象没有出现,那条毒蛇的四颗长牙反倒崩断了! 被瑞宝阻拦了一下,康宝未受到毒蛇袭击,他立刻侧身回旋踢,脚上马靴上的马刺在半空中就把那条毒蛇拦腰斩断。 这几下兔起鹘落,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事情就已经结束,算是有惊无险。 “瑞宝,没事”康宝立刻询问道。 “没事……对不起,我在那一下没更好的办法……”瑞宝的情绪还有些起伏,显然自己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过他的声音很低,似乎很是沮丧。 “说什么……用掉就用掉了,只要我们不死,以后什么没有再说,你这不是为了救我吗”作为弟弟的康宝反倒更成熟,低声安慰起自己的哥哥。 “他们应该是用了某种消耗性物品或是技能……这大概是他们压箱底的保命技……”周道安耳朵很灵,听到身边的匆匆小声地嘀咕了一下,也不知道是有意说给他听的还是自言自语。显然,这位大高个美女很有“见识”。 经过这么一段小插曲,队伍的行进停了下来。无论是前面开路的巨齿鲨,还是牛仔兄弟,都有种心有余悸之感——他们固然是超越凡人的存在,可以他们的等级来看,也无法面对猛毒而无恙。 “刚刚那条路,明明要好走得多,为什么非要我们绕路”巨齿鲨提出了质疑。 这个问题也是队伍中其他人内心的想法——答案先他们一步前去探路,可是留下的记号只要他们绕路,却不能说明理由,得不到解释,众人心头就会横着一根刺。 若只是路难走,也就罢了。可随着他们深入丛林,潜在的危险越来越多!挑一条好走的路就变得格外重要——起码刚刚那边,灌木、树藤、阔叶都少得多,视野也好,收到野兽攻击的可能也小。 莫不成那个答案是为了为难我们 虽然没人把这念头说出来,但难免内心中都会泛起一丝疑虑!讲白了,这个临时团队队员之间的信任非常单薄,除了任务之外没有任何基础。如果,这位答案先生有什么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干脆就是故意陷害以他的职业特点,独自在丛林中也能生存,如果能捞取众人身上的道具、宝物,收获会更大 “我们现在不知道答案在哪里,离我们有多远……信号给的也很模糊……眼前路那么难走,人家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到刚才那个地方即便,我们不继续前进,但起码那里的环境要更安全……” 匆匆说话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怯弱,“另外,大家的任务是生存满3天嘛对不对又不是非要赶到某个地方去……我们找一个安全点的地方驻扎下来,不也能完成任务吗 “当然,这只是人家的一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用最嗲的声音,说着有那么一丝道理的话,确实更容易让几个大男人听进去。 “那条路……不适合驻扎,但我们可以在那里等一等答案——他如果真是为了给我们探路,看我们半天没跟上来,也会主动回来找我们等他回来,我们再问问情况。” 最后拍板的,是康宝。这位牛仔已经习惯把自己代入到团队领导的位置上。他的意见还算中肯的,所以也得到了匆匆和巨齿鲨的响应。 周道安自然是随大流,虽然他并不认为,在任务的第一天,答案就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表现出来恶意。但团队游戏,既然大家都认可的一个观点,他的选择还是从善如流。毕竟答案和这些人一样,都只是临时队友,对其也没有额外的信任。 回撤的效率很快,几人不一会儿就回到了之前答案留下记号的地方。再确认了一遍,没有别的记号后,五个人就都原地停下,恢复体力。 周道安仔细观察着这里的环境。老实讲,相对说环境好,也只是同那些阔叶遮头、藤蔓绊腿的地方来比。这里高大的树木一点儿也不比别处少,视野就算没有阔叶遮挡,也看不出五米之外。要选择在这里驻扎,肯定还是不好的。 最理想的驻扎地点,是某个相对空旷的地带,比如野火烧过,使得那一片区域相对“干净”;或是某种大型野兽曾经的巢穴,它已经清理过周围的环境…… 等等!大型野兽! 周道安忽地从坐着的树根上站了起来,他右手伸进了腰间装棋子的布袋中,暗捏“暗器”,随时可以激射,另一只手捏着贴身存放的海盗王金币…… 他快步沿着四周七八米的范围走了一圈,时不时地查看了一下这些植物的痕迹。 虽然他不是一个专业的野外生存家,但留心细节,还是可以看出端倪——比如,这些巨大的原始热带植物,在根部位置都布满了厚厚的苔藓,可是有的树木之前,苔藓明显有薄、厚两种差异! 还有,脚下泥土混合着自然落木,踩上去有些柔软,但也会留下脚印!而除了他们五个人穿着不同鞋子的脚印外,还有一种约半米宽,直来直去的压痕,仿佛是有人拖着一根圆木走过,在地上留下的轨迹。 再回头去看树木之前的苔藓……那些厚与薄的层次感,都是厚的在上、薄的部分在下! 先前绕路时,除了那条毒蛇,他们还遭遇了蚂蟥、树蜂、蜥蜴等不算厉害的生物袭扰。可这条路上,他们却没有再遇到任何生物…… 有一种可能:某种凶猛的野兽一旦占据某个地方,那么周围就会呈现一块其它生物的真空区——为了表示敬畏或免于成为对方的食物!在自然法则中,这叫“领地法则”! “这里不对!大家赶紧起来!” 周道安低声又快速地呼喝起来!惊得众人一起看向了这边! 当此时,众人刚刚找位置坐下并没有多久,进入休息的状态,人会本能地排斥再动弹。方才周道安四处查看,在他们眼里,以为是“草药学者”去收集素材了,没料到周道安突兀这么一叫! 最快反应的,是匆匆!她原本懒懒散散地靠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而紧跟着的,才是康宝。瑞宝显然反应慢了一拍,但当他屁股离地时,巨齿鲨仍旧坐着。 这位身材伟岸的巨汉,反应是最慢的。他拄着斧子,只转过头来看向如临大敌的周道安,露出了疑问的眼神。 “怎么,你发现了什么”康宝没有抱怨,但他面对周遭安静的空气,也皱起眉头,看向了发出警告的周道安。 “嘘!别说话!我们可能已经晚了!” 周道安一脸严肃,低声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他此刻已经调动起自己的双耳,仔细聆听起了周围的环境动态——这里看似安静,实际上自然的杂音并不少!远处有不知名的鸟啼,近处有他们五个人动作带来的响声。还有树木摇曳,虫豸蠕动的声响,使周道安的听觉有些受影响。 而他要捕捉的,应该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危机之声!就在刚才,他开始聆听的前一瞬,有一丝诡异的、夹在许多自然动静之中的“沙沙”的响声,忽然消失!让他只听到了一点儿尾音。 一息、两息……半分钟过去,众人都不明所以、却又不敢再发声。 听错了不大可能,还是说,对方已经悄然临近! “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一惊一乍的我们才坐下来不到5分钟!我是体力消耗最大的……”终于,巨齿鲨忍不住了,重重地一顿斧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千年孤独(三) 巨齿鲨不满的吼声和斧子砸地的动作,似乎激活了隐藏于黑暗中的危机! 那消失的“沙沙”响重新出现在周道安的耳朵里,不过此时,“沙沙”声已经连成了一片,又快又急! “小心!”捕捉到了声音方向的周道安,扭头冲着巨齿鲨大喊了一句! 然而,这点时间显然不够这位巨汉反应!他的屁股还没离开地面,身体的肌肉还没调动起来,一股猛烈的风已经从他身后席卷而来! 热带雨林中树木遮天蔽日,即便是风,也大多是微弱的!这种猛烈的风,绝不可能源于自然! 伴随着风声,还有一股充斥着巨齿鲨鼻腔的腥臭!等他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打算一个就地翻滚离开原地时,一根棕绿色交杂的、粗比水桶、似铁棒又似钢鞭的巨物,已经拦腰向他砸来! 巨齿鲨翻滚的姿态,仿佛是让他主动撞上这根“铁棒”一般,被那横扫而来的巨力直接砸飞起来,腾起到了半空! “啊呀……”巨齿鲨惊呼出声!可是这惊呼刚刚出口,就戛然而止! 因为被砸飞在半空的巨齿鲨,半个身子都被一张张开到巨大的血口,一下子咬住!他的胸部以上,全部被装进了巨口之中,口中发出的声音完全被掐断。 巨齿鲨手中的斧子已经掉了,仅剩的一只手只拿着那扇圆盾,他本能地、挣扎似的挥动着手臂,用盾牌砸着看不见的敌人。可是,盾牌上传来的反震力,让他觉得自己似乎砸在了一堵墙上! 随即,他的手也不能动弹了,因为他三分之二的身子,已经被一种黑暗的、冰凉的、湿润的空间完全包裹,而他纹满了图案的结实胸膛,已经连呼吸都困难起来……更不用提,他另一手臂在第一时间,就被一排钢钉般的骨质物洞穿,血管喷涌出的液体,也带走了他体内的生机。 巨齿鲨觉得自己非常疲劳,大脑开始转向空白,在他意识停留的最后一刻,他已经感觉自己的脚也被那种恶心的滑腻感包围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巨齿鲨无声地发问,可惜他已经听不到回答了。 在周道安等五人眼里,一条足有十米长的巨蟒,已经露出它狰狞的面目! 十米,这还只是它显露出来的部分!它小水桶般粗的铁尾,在扫击完巨齿鲨后快速地缩回了林间,如果加上这一部分,估计这条巨蟒能有十五米以上! 不,不能叫巨蟒,应该叫森蚺!据说,最长的森蚺也不过三十英尺(九米多),可眼前的这一条,绝对超出了所谓的极限! 它的头就有半米宽,刚刚完全张开巨口的那一刹,能达到惊人的两米!一双黄褐色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般地,死死盯住眼前来到它地盘上的不速之客。 它的身体最粗的地方甚至超过了五十公分,此刻,被完全吞噬的巨齿鲨,还把它的身体撑宽了不少!随着这一大块的形状逐渐被挤压到腹部,众人似乎都能听到巨齿鲨的尸体骨骼被轧碎的声响。 3秒多……不到4秒! 这是巨齿鲨被眼前这条恐怖的怪兽吞噬所用的时间!真正的秒杀! 具有n级的实力,多少会让摆渡者们忽略,在大自然的奇诡之力和未知的世界中,还有许多能够碾压他们的存在。在这片热带雨林中,瑞宝用技能就解决掉了一条凡人恐怕无法面对的毒蛇。可是眼前这条食物链顶端的霸主,却是众人根本无法直面的。 在森蚺出现的第一时间,周道安已经激射出了三发棋子。可是硬琉璃制造的棋子,就算能把普通人打得骨折,也无法在这条怪兽的身上留下一点痕迹。 随后,牛仔兄弟的弹弓也接连发射,他们的弹弓应该是某种特殊装备,装上普通石子打出后,居然能在命中目标时产生小型的爆炸效果!可这也只是给森蚺带来了一点“小刺痛”而已,连鳞片都没掉一块。 不过,吞食了“大块头”的森蚺,好像胃口被一下子喂饱,所以它也并没有再次施展恐怖的“鲸吞”大法,但它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些入侵了它领地的外来者。在无声地瞥了一眼眼前的敌人后,森蚺骤然猛退! 它的粗壮身体一下就缩进了密林之中,让三位远程攻击的摆渡者失去了目标,接着,四周丛林里沙沙声四起,一时间就连周道安也分不清这条森蚺究竟出现在哪个方位。 它准备利用环境突袭! 周道安瞬间反应了过来,他立刻微微闭眼,强迫自己不受眼下危机的干扰,然后仔细倾听起周围的响动。 果然,心一旦静下来,耳边的声响就显得分明不少!那些四周的沙沙声响,细听起来是有一丁点时间差异的。随着捕捉这些沙沙的声响,周道安脑海中已经勾勒出了一副森蚺正在快速移动的场景。 “瑞宝,小心!”周道安忽地睁开眼睛大吼一句! 内心早集中了一百二十分注意力的牛仔,立刻想也不想就是一个跳闪,果然,在他闪避后不到1秒的时间,森蚺那根粗尾已经从斜刺里窜出,击打在瑞宝原本站立的位置。 这森蚺一击不中,又缩回了树丛中,不过在周道安的听力捕捉下,它几次偷袭都落空了。 这样一来,森蚺也有些恼火了——它毕竟只是动物,惯有的招数套路并不多,隐蔽贴近、暴起吞敌已经用了,眼下肚子里还没消化,再勉强吞噬一人只会造成它的行动不便。而隐蔽在丛林中用铁棒似的尾巴偷袭,是它的第二招,现在也不灵光了。 于是,这条森蚺用出了“第三板斧”。它猛地收缩身体,以后半段为发力点,前段以直线的形态笔直射了出去。 原本,森蚺在陆地上的行进是偏慢的,在水中的速度则快捷无比。可这条森蚺不知为何,与普通的森蚺有所差异,以这片陆地作为领地。而且为了适应陆地的战斗,它还特意开发出了这最后的一招! 在周道安的耳朵里,森蚺这猛地一弹射,破空之声正冲着自己而来,他下意识地身体做出规避,向侧面一扑。可是,那森蚺却只是虚晃一枪!前半截身子忽然在空中诡异地一折,以一个几乎九十度角的曲线,改道奔匆匆而去! 在场的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是会抽空对森蚺开火的!可在森蚺的感觉中,这三人的威胁,却不如那个一直没有出手,只是规避自己偷袭的目标强! 这是一种奇妙的生物本能!森蚺似乎从那个雌性猎物身上嗅到了某种生物特性,于是,它决定用出绝招解决掉这个威胁! 半途中,森蚺已经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它的口腔里并不像其它蛇类一般,有四颗獠牙,而是在口腔的上下颚各分布了两排牙齿! 这四排钢钉般的牙齿连接的骨骼是活动的,森蚺可以根据猎物的形态动作,调整自己的牙齿分布,以求更好地伤害敌人。 此时,它巨口张开,四排牙齿在瞬间就调整了位置,不为了吞咽,而是为了撕扯对方的身体,造成巨大的创伤。 那边周道安的侧扑倒地时就发觉到了不对,可是当他反应过来时,森蚺已经改变了攻击角度。出声提醒已经为时已晚。 不光是周道安,在场其他的摆渡者也都没反应过来。作为森蚺攻击目标的匆匆,看到森蚺对自己张开大口时,再闪躲已然晚了!那腥臭的口气扑面,只要眨眼之间,自己的腰胸部分,就会被这巨口咬中! 刹那间,这个之前一直没有任何实力展示的摆渡者,一双暗紫色的瞳孔光芒大盛!紫光一闪,她裸露的皮肤下黯淡的血管般的纹路陡然清晰!身穿的深色紧身皮衣忽然破开无数孔洞,一种不知是什么成分的紫色液体大量渗出!且在一瞬间,就遍布匆匆的全身。 “咔!”那森蚺硕大的头颅已经咬中了匆匆的肋部,巨大的蛇吻“含”住了匆匆的小半边身子。 接着,森蚺巨口猛然用力,口中的四排利齿已经准备撕裂对方的身躯了。 但…… 尖利的牙齿仿佛咬中的不是柔软的肉体,而是一层又硬又韧的角质!利齿的尖端只磕破了角质层的表面,就再难深入。 而连贯动作下,原本想撕扯的力道没有着力点,森蚺口中的“猎物”却猛然发力,一扭身,直接从它的嘴里“滑”了出来! 此时,匆匆整个人气质大变!脸上多了四道紫色的纹路,显得诡异无比,脖子以下,全身都被这种紫色的角质层覆盖,似乎穿上了一层盔甲!犹如漫画中走出的女战士一般,飒气十足! 遭受到攻击的匆匆距离森蚺最近,她眼中闪过紫芒,两手一伸,直接抓住了森蚺的上下颚。 “暴雨倾泻!”她口中低喝一声,双肩的角质护肩甲同时变形,以两管巨炮的形态对准了森蚺被撑开的嘴。 下一秒,“噼里啪啦”的爆响声起,匆匆肩上的巨炮开火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千年孤独(四) 像是从身体中挤出了无数点液体,那些紫色的水珠般的液体从炮口喷射出的刹那,在空气中瞬间凝结成了角质物!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锥子,击打在了森蚺口腔内! 口腔的内的皮肤,是森蚺身体最柔软的部分!那些锥子状的角质深深地刺入到了肉色的口腔内壁,终于给这条森林霸主带来了伤害! 森蚺无法发出声音,但剧痛让它做出了明显的反应——它的身体高高扬起,使出了最大的力气,将抓着它上下颚的匆匆甩了出去。 在空中的匆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卸力,但与此同时,打出了爆发性伤害的她,身上的紫色光芒也很快黯淡了下去! “等什么,还不趁机打死它!我可是把保命的爆发手段用出来了,你们别藏私了!” 落地的匆匆脸色迅速变白,只觉得浑身如同发了高烧般滚烫起来,心脏砰砰砰地剧烈跳动,仿佛要蹦出胸腔——自家人知自家事!她清楚自己的爆发性“输出”虽然猛,却也有严重的后遗症。爆发过后,她就要进入虚弱期了。 忽然,一阵能量注入的感觉笼罩了匆匆全身!抵消了她体内飞快流逝的力气,让她原本快要脱力的躯体找回了一部分的力量。定睛一看,只见那位“医生”正嘴皮子翻飞,快速地哼唱出了一首歌曲。 “增益效果技能!”匆匆心中一凛,顿时心里一松。她感觉到体内的气血恢复了一小半,总算让她不至于进入虚弱期而丧失行动力。 接着,“医生”一首曲子唱罢,又是一首曲子飞快地哼唱而出。这一回,清凉感袭来,降下了匆匆突破四十度的体温,让她快要沸腾的血液也冷静了下来。 一首无畏歌,一首清心普善咒!周道安作为团队内的辅助,很有先见之明地给匆匆甩出了“buff”。 刚才匆匆亮的这一手,爆发输出远胜于他自己和牛仔兄弟——前提是他和牛仔兄弟都还没用出底牌。而团队已经损失了两人(一死一失踪),如果匆匆因为进入虚弱期而遭受伤亡,团队的减员就太严重了!故而周道安没有吝啬自己的技能! 同时,牛仔兄弟默契地接管了继续输出的任务——在目睹了匆匆爆发性的伤害而重创森蚺之后,兄弟俩飞快地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瑞宝从后腰一掏,取下了一圈绳索!这绳索不是草绳、也不像皮革,反正黑黝黝地看不出材质。只见瑞宝将其拿在手里,瞄也不瞄,直接向着森蚺一抛! 那套索像是自己有了生命力,在空中变出一层又一层的绳索,套住森蚺的身躯后,倏地收紧起来!而瑞宝攥紧手里的绳索末端,“哈”地发了一声喊,两条粗壮的小腿弓字步下沉,牢牢地钉在了地上。 这样,那巨型森蚺就被瑞宝暂时控制住,只是巨蛇显然不会乖乖配合!它虽然口腔内传来剧痛,血流四溢,但身子却不停扭动,想挣脱束缚。 瑞宝死死抓住绳索不放,手上虎口位置已经被绳索勒出了伤痕,可脚下硬是一动不动,展示出了惊人的力量。看来这俩兄弟其实走的路线是不同的,只是两人一模一样的外表,容易让人误会二人的技能类型也差不多。 而那边康宝也没闲着,他从衬衫的衣兜里郑重地掏出了一只红蓝色相间的飞镖——是那种竞技型的手抛飞镖,三棱尾翎,尖头是一根铁刺,按理说这种飞镖抛不出太远的距离。 可当康宝将飞镖拿出来后,顿时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那毫不起眼的飞镖,尖刺上居然冒出了瘆人的寒光。 康宝看向飞镖的眼神十分不舍,可他却没有犹豫,右手三根手指捻住了飞镖的身杆,然后手臂后摇,来了个蓄力姿势。 就这么短短几秒时间,森蚺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飞镖的危险气息让它十分不安,扭动挣扎的力量更大了!瑞宝连连嘶吼,脚下都不禁被它拉动得动摇起来。 “快,我要拉不住了!”瑞宝大叫起来。可他的弟弟依旧是一脸严肃,保持着蓄力的姿势,足足撑过了5秒钟,就在瑞宝手臂开始剧烈抖动,绳索在下一刻就要被挣脱的时候—— “嗨!”康宝猛地出手了!一声吐气,手中的飞镖被用尽全力地投掷而出!那红蓝色的飞镖化成一道霓虹,在空中划出一道微曲的抛物线,准确地命中了森蚺的身体。 应该说,命中那庞大的身体并不难,但难的是,这飞镖扎中的位置,确是森蚺腹部七寸位置的一片逆鳞!这恰恰是森蚺浑身上下唯一一处脆弱的地方!渺小的飞镖直接掀开了那片倒长的鳞片,没入了森蚺的身躯中。 接着,只听森蚺的身体内发出了一连串爆响!逆鳞周围被掀开了一连串的伤口,合在一起,便是一个碗口大的巨型伤痕。森蚺的皮肉外放,甚至露出了最里面的脊椎骨,恐怖异常。 投掷完飞镖的康宝好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倒地。瑞宝手中的绳索也再把控不住。转眼间,摆渡者小队三个人都陷入了爆发输出后的“冷静期”,唯一能有所动作的,只有周道安了。 眼前的森蚺已经遭到了重创,它巨大的身体抽搐起来,仰头无声地痛呼。可是,这畜生生命力也惊人地顽强,在如此巨大的创口下,依然能够扭动身体,在地上移动,那褐色的眼珠透出凶狠的光芒,张开大嘴,似乎誓死也要再吞噬一名敌人。 见此场景,周道安的手已经握住了海盗王的金币——没办法,海盗王金币依旧是眼下最稳妥的爆发技能!但20秒的“高潮”过去,周道安自己也将陷入虚弱,若那时候森蚺还没毙命,或是再来什么别的危险,这小队的四个人可就是叫天天不应了。 可若不出手,森蚺已经“挪”向了倒地不起的瑞宝,它的血盆大口再次张开,上下颚扩张到了一个恐怖的宽度—— “嗖——” 正在周道安彷徨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密林中射了出来! 那支箭也是以抛物线的形式落下,准确地射在了森蚺的脑袋上,只一箭,就将森蚺的眼睛射穿了。 接着,第二支、第三支箭接踵而至,在森蚺的身上又开出了两道伤口!尤其让人惊讶的是,这些箭支都射在森蚺鳞片的缝隙处,根根入肉! “有人!”到这时候,周道安的耳朵里才传来了极其微弱的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他立刻将眼睛看向了密林深处,可是除了摇曳的灌木丛和肥大的叶片,丝毫没有半个人影!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继续隐藏行踪的意思。只见一张树藤编织的大网从天而降,将森蚺兜头罩了起来后,密林中终于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 “哈呼呼呼——” 接二连三冲出密林掩护的,居然是一群浑身赤裸、只穿着兜裆布的野人! 不,准确来说,是一群具有鲜明原始特色的土着!他们共有十三人,个个披散着长发,皮肤黑中透红,刺着简单的青色花纹!每个男性原始人的胸膛上,都排列着方块形的凸起形伤疤!每个人的脸上,则穿刺着唇钉、鼻环——当然,这都是骨质饰品——连两只耳朵的耳垂都被巨大的骨质物撑得巨大!充满了另类的野性美! 当先一人,手中倒握着一柄白骨制的长矛,胸膛上的方块形伤疤是最多的!他没理会全身绷紧的周道安,而是直接冲向了被藤网套住了森蚺,用手中的白骨矛对准蛇身狠狠地刺了下去。 随后,他身后跟着的原始人也都扬起了手中的武器——有的也是骨质长矛,有的则是石斧、骨棒……这些原始的武器一起向森蚺招呼,每一击都带出了一溜鲜血,没几下,原本就元气大伤的森蚺已经倒在地上,再也不动弹了。 那群原始人依旧狠狠地猛砍猛戳了一会儿,确定眼前的怪兽死了,才纷纷停手,然后发出了一串怪异的呼喊! 接着,领先的那名男人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每说一段,那些原始人就都兴奋地“呼哈”一下,表示回应。 “他们……再庆祝狩猎成功……认为能如此轻易地杀死‘蛇神’,是‘豹神’的庇佑……嘿,明明是他们捡了个漏,却要归结于神灵!” 半蹲在地上休息蓄力的匆匆,小声地把那些土着的话语翻译给周道安听。先前她说过,她获得了这个世界的语言包奖励,可以作为翻译。 但这个世界的npc居然是一群原始人,这有些出乎大家的预料!虽然这群摆渡者可能来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文明国度和不同的时代,总归来说都还算是“文明”人。眼下,要和这个世界相当落后的文明部落打交道……无疑又增加了这一次历险的难度。 毕竟,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原始落后,但他们的箭支、长矛都能破开这头怪异的森蚺的皮肤,光从这一点,实力就不容小觑啊! 第一百七十章 千年孤独(五) 这群原始人一拥而上,解决了森蚺这个大问题,但丝毫没让这群摆渡者们放松警惕。 等原始人们欢呼了一阵后,领头的那个男子已经转过身来,他看了看场中七零八落的摆渡者,手上的白骨矛矛尖低垂,嘴里大声地说了句什么。 与此同时,其他的原始人手中的武器也都没放下,庆祝过后的他们,都把注意力放到了这群“不速之客”身上。 “他在问我们的身份,还有为什么要击杀蛇神……”这是匆匆翻译过来的话。接着,她也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同那名原始人男子交流起来。 周道安悄悄摸了摸耳朵里的语言通识器,已然将两者的对话听了个明白—— 匆匆:“我们是海难的幸存者,从遥远的地方坐船来的……击杀蛇神并不是我们的本意,而是因为遭受了它的袭击,如果因此冒犯了各位,还请原谅……” 原始人男子:“你们是从西南边的海滩来的我们刚刚经过那里,有一些破烂的木头板,是你们留下的” 匆匆:“是的,那正是我们乘坐的大船的遗骸。” 原始人男子:“你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和传说中三十年前那些来到这里的外来人是一伙的吗” 匆匆:“我们并没有打算来到这里,而是被海上的风暴席卷,被迫在这里着陆。三十年前的外来人我们不清楚……” 嗯,15世纪……外来人……从地形地貌和特色植物来看,这片原始森林应该是在类似中美洲或是南美洲,在那个时间节点,应该已经有欧洲的航海者们来到了这里。不过,看起来间隔时间很长…… 如果按照地球的历史来看,欧洲人来到中美洲、南美洲,带去的都是殖民统治。所以撇清和那些殖民者的关系,总归是对的——虽然匆匆不一定知道这段历史,但她足够谨慎。 果然,原始人男子听到这句话,脸色稍稍放松了,又继续说了起来: “蛇神并不是我们疾跑部落的供奉,而是我们隔壁的尖齿部落信仰的神灵。尖齿部落一个月前莫名消失,我们探访了几次,只找到了一些焚烧后的残骸。你们对此知道些什么吗” 匆匆连忙摇头,“不,我们是今天早上才从海滩醒过来的,对这里的事一无所知……事实上,我们已经迷路了。” 原始男子看了看这些为数不多的摆渡者,倒是没有再质疑,点了点头,说了句什么,就转身招呼他的同伴,开始叽里呱啦地聊起来。 “他说要和部落的伙伴商量一下……似乎并没有怀疑我们。” 那群原始人说话声音并不小,匆匆简单地翻译了一下。这让几位摆渡者也稍稍松了口气,康宝扶起了趴在地上起不来的瑞宝,小声嘀咕道:“看来这群人并不难骗,小姑娘三言两语他们就相信了……也对,原始人嘛,心思比较单纯。嘿,不过我们也不算说谎……” 所幸康宝的话声音不大,即使被原始人们听到了,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一会儿,那些原始人们商量就有了结果,还是那名领头者,代表同伴开口了: “如果你们带着善意来,我们疾跑部落愿意同你们交朋友。但如果你们带着恶意,那么我们疾跑部落就会将你们看成猎物。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中……” 说完,他从一个同伴手里,接过一只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后腿,丢在了地上。然后,眼神灼灼地看向了四名摆渡者。 “选择权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要做什么”匆匆下意识地一愣,她连忙把话翻译给大家听,但同样,换来了两张懵圈的脸! 这是原始部落的一种文化丢一只……呃,貌似野猪腿的东西来干什么 几个人都不敢贸然说话,大眼瞪小眼,可沉默的时间一长,那边原始人的脸色就慢慢变得不好看了。有几个原始人,甚至都摸到了腰间,不知道那里藏着什么武器…… 不行,必须得给他们一个答复……但是,怎么才是表达善意呢 由于通识器的原因,周道安在第一时间听懂了对方的语言,他思考比其他三人要早了一步,他看着被领头原始人丢在地上的那条“猪腿”,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请问,这是你们的猎物吗” 通过口技,模仿通识器里翻译出来的语音,周道安略有些生涩地开口了。 “这是我们猎杀的一头貘!貘的后腿是它奔跑力量的来源,因此我们将它作为礼物!”领头的男子回答道。 “呼……还好!”周道安心头一松,知道自己的想法对路,于是立刻接着说道,“那么,我们也愿意把我们所猎杀的蛇神作为礼物,送给各位疾跑部落的猎人们……” 说完,他一摊手,示意对方可以随便处置那条死得不能再死的森蚺。 哎……虽然这条奇异的森蚺把皮扒一扒、骨头剔一剔,在方舟那里也能卖出价钱,拱手让人真是心在滴血……但是当前形式比人强啊! 如他所料,听到这话,那群原始人立刻开心了!不但摸着武器的手都缩了回去,还咧着嘴“呜哈哈”地说了起来,意思无非是“太好了,今天晚上有蛇肉吃……”、“蛇神的味道应该会很好……”之类。看来,这帮原始人的欲望还停留在极其简单的层面。 当然,翻脸来得也快…… “我叫抓破天,是疾跑部落这一代的首领!从我的爷爷的爷爷黑木火开始,我们部落就在这片森林中打猎,我跟随我的父亲满天星进入森林,以后我的儿子、孙子,也会跟着我走进森林,继续在这里狩猎……” 这一长串话似乎是一种面对“客人”时必要的仪式,当自称抓破天的男子唠唠叨叨说完后,才走上前来和周道安来了个把臂言欢,并得知了周道安和几位同伴的名字。 “走!朋友们,我抓破天邀请你们去我们的村庄做客!来啊,大伙儿一起把蛇神扛走,今晚我们好好庆祝!” 抓破天……我还惊破天呢!周道安腹诽着,带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接受了部落首领的邀请。 “你也获得了语言包……还让我一个人翻译了这么久”路上,匆匆没好气地对周道安说道。 “女士,你不也是号称自己是拖油瓶么那招‘暴雨倾泻’可不是吊车尾能打出来的伤害啊!”周道安回敬。 路上,周道安还询问了抓破天有没有发现自己那位探路去的同伴,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有了原始人们的带路,周道安他们行进间就从容了很多。不过,几个具备n级实力的摆渡者,在丛林穿越这方面比这帮原始人可就差远了,这些人光着脚板,能在密林里穿梭自如,行走飞快,不时还能采摘一些菌类和“零食”——一些肥肥胖胖的蛹,被这帮人直接放进嘴里,还盛情邀请这几位客人也品尝! 匆匆和两位牛仔敬谢不敏。周道安作为代表,只能“盛情难却”,好在他前世在粤省待了很久,众所周知,没有粤省人不吃的生物…… 吃了一个白花花的虫蛹,并称赞美味后,抓破天对周道安更加热情了。 走了约莫1个半小时,一行人才到达了疾跑部落的领地——这是一片在热带雨林中开辟出来的村落。十余顶树藤与阔叶建造的帐篷,在这一片用大火烧出来的空地上坐落。一顶帐篷就是一户人家,换句话说,这疾跑部落也就十多户、共四十多口人! 精壮的男子都是猎人,方才抓破天带领的队伍,就是这村落里所有的“战斗力”。其余是妇女、老人和孩子。抓破天这群人一回来,立刻就有好几个光屁股的孩子冲上来,围着他们又叫又跳!甚至有几个半大小子,胆子很大,直接冲到这几个“衣着古怪”的叔叔阿姨跟前叫嚷,被抓破天一人一个“爆栗”敲走。 接着,抓破天非常热情地把周道安等人猎杀蛇神、并且把猎物同自己交换的事情大声说给了村民们,又一次得到了热烈的欢呼。周道安已经得知,交换猎物除了表示友好,更重要的是,自己等于把尖齿部落的守护神交给了疾跑部落,这样,疾跑部落就可以“笑纳”尖齿部落的领地,进去狩猎了。 而周道安他们得到的好处,是多了一层疾跑部落尊贵客人的身份,对方甚至说了,他们想在疾跑部落待多久就待多久!这无疑给摆渡者们提供了一个栖息地!3天的任务时间,有了一片居住地,又有了当地土着的“保护”,这无疑对任务是极利好的! 几位摆渡者各自在心里复盘今天的遭遇,最后得出的结论一致:死亡任务处处是危险,丛林、野兽、原始人,都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敌人。如果没有周道安这个机智的翻译,也许众人就不可避免地要同原始人交火。而这群森林的猎人,即便被他们打退,也会锲而不舍地追踪、狩猎他们——这才是最可怕的! 方舟任务,考验的从来都不是蛮力!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千年孤独(六) 当晚,疾跑部落举行了盛大的宴会!女人们将森蚺的尸体处理干净,做成了美味的肉汤,每个村民都分到了一大碗。加上抓破天他们猎杀的那头貘做成烤肉,配合老人与妇女收集来的一些野生浆果,可以说晚餐丰盛无比。 摆渡者也是需要进食补充能量的,在这种任务世界,没办法苛求食物的可口。几个人都没有储物袋这样的道具,所以都很实际地接过了木碗,用手抓着蛇肉、貘肉,稀哩呼噜地吃光。 饱餐过后,疾跑部落的村民们围着篝火,继续着“活动”。活动很简单,妇女们唱啊跳的折腾了一会儿,然后由几位老人联手,开始讲故事。 这帮老人是前一辈的猎人,有好几个灰白头发的老男人,身上都带着残疾,缺胳膊少腿的,这都是打猎留下的“勋章”。 而这些残疾的老人,在部落里并没有因为失去“生产力”而被嫌弃、遗弃,相反,他们的地位很高。用抓破天的话来说,老人用身体喂养野兽、野兽则变成他们的食物,喂养下一代,最终,他们又都会变成肥料,滋养森林……生命就是这样延续的。 很朴素的生态观。 老人们讲的故事,基本都是丛林间的狩猎经历,要么就是部落信仰的由来——这些都是老生常谈,据抓破天说,他已经能倒背如流了。但接受“传统教育”,是部落的习俗,从娃娃就得抓起,所以即便听得太多,也要耐着性子坐在篝火边。 等老人们讲完故事,抓破天他们又会把今天出去狩猎的所见所闻告诉老人,让老人汇编成新的故事。由于今天他们狩猎的蛇神,所以老人们又提到了其他的部落。 周道安出于收集情报的本能,听得很认真。据说,这片丛林中,部落都差不多是这么大的规模,各自占据一片领地,狩猎繁衍。疾跑部落崇拜的神灵是一头黑豹,又被称为豹神。其他部落也有各自的信仰,例如巨蛇、秃鹰、巨蜥……都是简单的兽类崇拜。 部落生生灭灭、迁徙合并,这在原始人眼里十分正常。所以,像一个月前,尖齿部落忽然没了踪迹,疾跑部落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更不会去思考、探究什么原因。这不,今天他们就上赶着来猎杀蛇神,收割土地了。 根据老人们的叙述来看,这种狩猎文明至少持续了1千年。 不过,其中一位断臂老人提到,约莫在400年前,有一支部落忽然得到了另类的神灵指引,是千年来唯一一支主动迁离丛林的。后来的几百年中,曾经有几个部落的人狩猎时走得远了,去到了过一个陌生的地方,那里似乎有一座巨大的石头屋子——应该是石头城堡,或是庙宇,但原始语言很简单,没有丰富的词汇形容——极为震撼。据说,就是那支消失的部落,根据神明指引而修建的。 但,最近这三四十年,再也没有人“活着”见过那座石头堆砌的雄伟建筑了。 作为摆渡者,周道安和几位同伴听到这里,敏感地把握到,这可能就是任务中的设定的“遗落一角”或是“巨大危机”的所在。 就目前的情景来看,这地方似乎需要寻找、探索。因为毕竟有好几十年,没人再到过那里,或是活着把信息带回来了。因此,这会不会是任务里“隐藏的支线”毕竟他们的主线任务,只是存活3天。 对此,几名摆渡者有了不同意见。牛仔兄弟相对谨慎,尤其是康宝,他虽然知道“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大”,但死亡任务没什么容错率,所以眼下既然能够依靠疾跑部落“苟活”,就没必要主动冒险。尤其是,小队已经损失了两人的情况下。 而一直示人以柔弱的匆匆,似乎在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后,开始露出了真面目。她明确表态想去探索支线,因为她迫切地需要任务奖励,让自己变得强大!富贵险中求么! 两者谁也不服谁,只好搞民主表决那一套。牛仔兄弟算作一票,匆匆算一票,决定票成了周道安。 要周道安投票,那还用问吗作为一个听取了弗雷德真诚意见的晚辈,周道安的选择当然是—— “死亡任务的核心是求生,不是死亡。” 于是,在疾跑部落热情的招待下,四名摆渡者都住进了一座大帐篷里——这是抓破天的屋子,他主动把“宅子”让了出来,招待贵客,自己和弟弟一家挤一挤去了。 出于安全考虑,四名摆渡者彼此之间还是约定了站岗,周道安、康宝、瑞宝、匆匆按顺序依次站岗休息。 前半夜相安无事,周道安睡下后快速进入了梦乡,补充着一天的消耗。到了凌晨不知几点,也就是天将亮未亮的时候,耳朵灵敏的周道安听到了帐篷的藤编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他立刻睁眼,翻身坐了起来。只见帐篷靠里的位置,牛仔兄弟和衣而卧,发出轻微的鼾声,而悄然打开帐篷门的,却是蹑手蹑脚正准备向外走的匆匆。 听到背后有动静,匆匆回头一看,发现周道安醒了,不禁皱了皱眉头。她举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招呼周道安出来说话。 两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了帐篷外,只听匆匆压低声音先开口道: “天快亮了,站岗的任务我就算完成了。接下来我要自己去寻找隐藏任务。你不用劝我——你们也认为在这里可以待满3天、拿个最低的奖励就能过关,可我不一样……” 不用劝我,潜台词就是别拦我、别碍事。大概过了一夜,匆匆的身体和技能都有所恢复,面对这个“辅助”,匆匆不认为他可以拦住自己。 “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执意要冒险吗”周道安压低声音问道。 “我的世界和你们不一样……”匆匆深吸了一口气,她从队友的着装上就能看出彼此来自不同维度的世界,“我只有尽快成长,才能阻止我的世界毁灭!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有些东西,你得付出生命去争取、却也不得不做。” 这位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岁的少女言语中带着沉重,说完这句话,她便不再多解释,准备独自上路了。 而周道安脑子里也在飞快地转动着,想找个切入点挽留。就在匆匆转身时,周道安敏锐的听觉忽然捕捉到,在帐篷背后的密林里,传来了一串异常响动。 “倏——倏——” 某一处叶片后传来一声响,接着距离它不远的叶片后面也就跟着传来一声。接二连三地,周围整片林子,都此起彼伏地传来这种响动。 这声音常人根本难以捕捉,加上又是凌晨天未亮的时刻,人们睡眠最沉的时候,整个疾跑部落的人都在梦乡,压根不会有人察觉。 就连匆匆也没听到这动静,若不是她早上偷摸准备离开时惊醒了周道安,可能在半梦半醒之间,周道安也会忽略这声响。 此刻,周道安眼睛立刻瞪圆了,他很确定自己的耳朵捕捉到了异常。不过林深叶密,眼睛是看不到什么的。可身在死亡任务中,任何细微的异样都不能等闲视之! 他当机立断,一把抓住匆匆的手,在对方要发怒之前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拽着匆匆,一下矮身到了帐篷后面,仔细地盯住了那片密林。 “怎么回事”匆匆的感官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她被周道安这严肃的神情弄得心中一凛——眼前这个辅助,可是第一个察觉到森蚺偷袭的,他的感官似乎格外敏锐。 周道安抿着嘴没有回答,眼睛直视着前方,在他的耳朵里,那声音间隔不过几秒钟,就会出现一波,随着声音越来越靠近,他的耳朵里已经能清晰分辨出、此起彼伏的声音有大有小。 这说明,悄然逼近他们的,不是森蚺这样的庞然大物,而是一群…… 下1秒,在密林的叶片覆盖的缝隙中,一点火光透露了出来。 “敌袭!是敌袭!”周道安再无怀疑,嘴巴一张,一声大吼已经喊出。 随着这一声叫嚷,密林中的动静猛地一顿,接着,原本被压抑的声音骤然增强,似乎那群被发现的敌人已经不再打算遮掩行踪。 一支黑色箭头的羽箭破开丛林,对着周道安的方向射来。 周道安侧身避过,又是两声大喊。 这时,距离他最近的帐篷里,牛仔兄弟已经翻身爬起,两人脸上还带着残梦未醒的痕迹,但机警地身体已然做出了反应,掏出了武器。 而其余的疾跑部落的村民,由于意识还没从沉睡中苏醒,即便被周道安喊了好几声,也只有几个人醒了过来,还茫然不知地四处张望。 时间不等人,尤其是密林中那些偷偷靠近的敌人们。既然选在这个防御意识最薄弱的时间点,对手就不打算给猎物任何反应的空间。 “啪啪啪……沙沙沙”,密林中的敌人再也不刻意压制声响了,越来越多的火光亮起,只几个呼吸的工夫,从疾跑部落村庄背后的丛林里,已经接二连三地蹿出了人影!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千年孤独(七) 是的,不是怪兽,而是和疾跑部落村民们一样的原始人。这些人乍看上去和疾跑村民没什么两样,但仔细甄别,就会发现无论身上的花纹,还是剔得稀奇古怪的发型,都显出迥异的风格! 尤其是那帮人虽然脸上也被各种穿孔、戴上鼻环、鼻梁针、唇钉、耳环耳钉等饰品,但这些饰品都非骨质,而是类似青铜的金属所铸。 最让人内心惊恐的是,这帮人的眼珠布满血丝,都泛着明显的红光,似乎是一群可以噬人骨血的恶魔! 他们呼啸着,发出战斗的呐喊,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清一色的青铜制品,另一手则挥舞着火把!窜出林子,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中的火把投掷了出去,砸向疾跑部落的帐篷。 直到火把落在的帐篷上,引燃了干燥的藤条和叶片,冒出滚滚浓烟,疾跑部落的人们才算彻底清醒了过来。 敌袭,是别的部落的进攻!可是在他们的生活中,纵然和周围临近的部落有过冲突,那也不过是彼此示威式的打斗,这样来势汹汹的袭击,还带着焚烧帐篷的火把,可是奔着灭族去的! 握着白骨长矛的抓破天从冒着火的帐篷里冲出,他算是冷静的,一边大吼着指挥自己的部民们反击,一边端着长矛冲向了敌人。 疾跑部落的壮实男性大约是十三人,这是整个部落最强的战斗力,算上周道安这几个来客,战力也不过十七人。 可眼下,从密林里冲出来的原始人,一眼看去就不少于三十个!而且有心算无心之下,只一个照面,随着抓破天冲出帐篷的几名男丁,就被放倒了四五个。 这群袭击的原始人,手中的武器要远胜于疾跑部落的石器、骨器。但他们似乎也并不打算对疾跑部落赶尽杀绝。只见这帮家伙手里的青铜锤、青铜矛,都是击打在疾跑村民的非要害部位。 但即便如此,随着越来越多的疾跑村民投入战斗后,也能明显看出,这帮袭击者的战斗技术显然高出疾跑部落一个档次!如果说,疾跑部落的男丁们战斗方式是在打猎中训练出来的,这帮袭击者的战斗技术就是在厮杀中练就。 很明显地,他们下手、配合都非常有分寸,加上人数的优势,只1分钟不到,十三名疾跑猎人就倒下了一多半。 只有手持白骨矛的抓破天战力显赫!在他一串飞快的咒语般的念叨过后,白骨矛泛起一阵朦胧的光,抓破天一个横扫,那白骨矛就击断了对面两名围攻者的武器。 果然,这原始人的战斗,并没有只是冷兵器的碰撞!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战斗技能,这也是为何十余名疾跑猎人敢去挑战蛇神的原因。 抓破天那边占了上风,顿时疾跑部落的士气见涨!剩下的猎人们虽然都不会抓破天这样的“武器附魔”术,但随着他们大声地嘶吼出长串的咒语,身上的花纹和伤疤都一下子狰狞起来! 疾跑猎人们小腿上的肌肉快快隆起,陡然间,他们的速度上升了一个档次!犹如豹子般灵敏矫捷,六七名猎人挥舞着各式武器,居然顶住了两倍于自己的敌人的攻击。 作为疾跑部落的客人,四名摆渡者也都投入了战斗。当然,几人都没有拿出压箱底的技能,都用常规方式同敌人作战。不过即便如此,也还是看得出,摆渡者们的单兵战斗力要比这帮土着强,无论是牛仔的弹弓还是周道安的发出的暗器,都能有效地伤害到这群原始人。 就在己方顶住了对方的偷袭,扛住了第一轮猛攻的时候,森林中再次传来脚步声——两名此前一直没露面的原始人从隐蔽处走了出来。 一人身高约莫到了一米九,在这群平均身高不过一米七的原始人当中,显得鹤立鸡群。 他身上穿着骨质的盔甲,恐怖的是,手臂上覆盖的骨甲,居然是一串的人形骷髅的下颚骨。 他露出的面孔冷漠无情,似乎对眼前的厮杀没有任何反应。鹰钩鼻上被一根小指粗的青铜饰品贯穿,两耳耳垂几乎垂到了肩膀上,却是被巨大的青铜装饰品拉扯的。 头顶上,他戴着野兽头骨改造成的头盔,颈上则纹满了红色的古怪花纹。他手里空空如也,但骨节硕大的手掌,蕴含着惊人的力量。 另一人,则是一名矮个子老者,头发花白,皮肤黝黑。他的鼻子被青铜饰品完全覆盖,嘴唇上下颚上的胡子却剃得精光,用白色的颜料画着夸张的图案。 这老者穿着一件各色鸟羽组成的大氅,将身体都笼盖其中,头上更是戴着高高的彩色翎毛制成的冠冕,显得诡异又夸张。 这两人组成的奇怪组合,一出现,就让所有摆渡者产生危险感! 只见那明显巫师打扮的“鸟人”,直接面对众人迈了小半步,然后用手中的一根比他人还高一截的白骨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霎时间,这根白骨杖顶端的一颗人头大小的黑曜石发出一阵阵肉眼可见的波纹,以这位鸟人巫师为中心,向外扩散了二十米,刚好将在场的摆渡者们和抓破天笼罩在范围内。 “嗡——”犹如共振之后产生的高频颤抖,所有人都觉得脑子一空。下一刻,抓破天手中的白骨长矛暗淡下去,再也没有“魔力”,被对手的一截大棒给死死挡住。 而牛仔兄弟手里发射的能产生小范围爆破的弹弓,也一下子消失了特效,一枚枚石子弹射出去变得平平无奇。 “我的深渊盔甲无法召唤了!”被一名红眼原始人拿着青铜斧狂追的匆匆也大叫起来,她最依赖的保命手段无法使用,很显然,是受了这位大巫师的影响。 最可怕的是,此刻的周道安,想张嘴哼唱一首无畏歌都无法做到!似乎旋律被堵在了喉咙里,连他身上原本存在的“清心”buff都消失不见。 这是……“领域”!鸟人巫师让所有在场的人身上但凡有一些“超凡”功能的事物,都失去了效果!只有弹指神通这样的物理攻击才能维持,可这样一来,入侵者的压力立刻变小! 不过,那位鸟人巫师在使用了手中神奇的法杖,制造了一个“禁魔领域”后,自己也一下子颓废下去,本就矮小的身子拄着拐杖,似乎马上就要摔倒。 可即便如此,这巫师也依旧牢牢地把住这根白骨黑曜石法杖,不让它晃动。 “他好像需要维护法杖来支撑领域效果!或者说,领域的效果是因为那根法杖,而不是他自己!” 摆渡者们虽然被限制了本领,但见识还在,一看那大巫师萎顿的样子就反应了过来。 摧毁法杖!或者破坏巫师伫立的法杖姿态,应该就能解除禁魔领域! 想到此,摆渡者们立刻有了行动。 距离稍远的周道安一扬手,连弹四下,逼退了围攻瑞宝的两名原始人。而这位力量可以同森蚺拼一拼的牛仔,身上压力一减,立刻一个滑步,向着鸟人巫师那边奔去。 两者距离不过六七米,两步跨越就能拉近。而大巫师显然不敢动弹,否则领域效果就要失去,活脱脱就是个靶子。 这时,又一名原始人红着眼,挥舞手中的青铜矛,想拦住瑞宝,却被康宝一个拦腰抱摔扑到了一边。 是的,所有摆渡者都默契地为瑞宝制造出一次击杀的机会,没什么比一位会拳击、蛮力大的格斗者近身更有效的法子了! 此刻,大巫师身边只有那位身高马大、身披骨甲的中年原始人。 虽然此人身材伟岸,但自负蛮力的瑞宝并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对方一直没出手,只是看着手下厮杀,或许他只是个花架子另外,禁魔领域是不分彼此的,这原始人如果也不能施展类似抓破天的特效,瑞宝根本不怕! 他怒喝一声,身上的肌肉仿佛一下子鼓胀起来,身子一晃,已经拉近到巫师身前两米,一个扭腰、侧身,一记凌厉的直拳击出…… “啪——” 本该打在鸟人巫师脸上的拳头,被凭空伸出的一只大手给直接握住! 瑞宝只觉得自己手腕上传来千斤重力,让他引以为傲的直拳再也不能前进一寸。 同时,瑞宝眼前一花,那原本站在鸟人巫师身边的威猛原始人,此刻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兽骨头盔覆盖的面容冷峻无匹,冷漠无情的眼神,看着瑞宝,似乎是看着一具尸体。 “喝啊!” 不善言辞的瑞宝并不愚蠢,他也是从方舟任务里一步步历练出来的,知道这个被自己忽略的原始人应该有不逊于自己的力量。 可是眼前的局面,他是破局的关键,想到自己身后已经失去了道具和技能加成的弟弟,瑞宝顾不得许多了。 他再次聚力、吐气,左手也猛地挥出,这次是一记勾拳,冲着对手的下颚去的,势必要逼退眼前的原始人。 他要干倒巫师,只有干倒这鸟人,大家的局面才能…… 第一百七十三章 千年孤独(八) 这念想还没闪过,瑞宝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被硬生生地扭转了快三百六十度!那只被冷漠的原始巨汉握着的手,被一下子扭到了身后,身体正是受到这股巨力的影响,才被迫转了身! 这人的力气比我还大!不,是碾压!瑞宝心中一凛。 可下1秒,他就顾不得再想破局的事了。因为从他右手传来一种骨折的剧痛,一下子涌到了他的神经中枢,整个脑海中只剩一种意识信号—— 痛痛痛! 扭断瑞宝手臂的巨汉,表情依旧冷酷无比,只有眼神中透出了一股嗜血的味道。他反扭着瑞宝,将其完全控制,接着一脚踢出,正踢在瑞宝的膝盖弯。瑞宝立刻站立不稳,直接跪了下来。 一位能和丛林怪兽角力的牛仔,就这么三下两下被轻易制服。 而那位恐怖的原始巨汉,眼神一扫场中众人,目光落在同瑞宝长得一模一样的康宝身上。很显然,就算不知道双胞胎这个名词的原始人,也知道二者之间关系不一般。 巨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酷的笑意,当他嘴角上扬时,被三名原始人缠住的康宝,下意识地觉得大事不妙。 “不——”康宝失神地大喊起来,他从自己的胞兄那里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 围攻他的原始人正把握着这个对手失神的机会,一人手中的大棒一挥,正砸在康宝的肋骨上,顿时,康宝惨叫一声,捂着肋骨瘫倒下去。 可他的头依旧昂着,保持着看向自己兄弟的方向。而就在他目光灼灼的注视中,那位原始巨汉空出的右手,已经不紧不慢地伸向了自己的腰间。 “嚓——”地一声轻响,一把巨型匕首,被巨汉从后腰拔出,握在了手里。匕首通体黑色,不是由青铜制成,也是由黑曜石所做,带着齿痕的刃尖和依旧是白骨制成的握把,带着一股压抑的死气。 匕首的刃尖被放在了瑞宝的脖侧,那里正是大动脉的位置。 “投降,我们投降!千万不要——”康宝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事实上,不用他喊,当瑞宝被擒、康宝被敲断肋骨的那一刻,匆匆也被原始人追上、扑倒在地,而周道安也被腾出手的四名原始人围住,再无法反抗。 疾跑部落的所有成年男子,包括抓破天,都被倍数于自己的敌人给擒拿、击伤,剩下的只有哭喊的儿童妇女,已经毫无反抗力的老人们。 “萨——” 这个音,在原始人的语言中,意味着死…… 眼看着手下已经控制局面,巨汉残忍的笑容更加明显。 他的手没有停顿,就这么对着已经倒下的康宝,用刃尖横着一剌。 毫无阻碍地,瑞宝的脖子被完全割开,大动脉、气管、被这一刀完全划破,浓郁的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弟——不要……”已经气管漏气,发不出声音的瑞宝,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胞弟,蠕动着嘴唇,说出了最后两个字。 他的头颅沉重地一低,垂在了胸前,就这么保持着跪姿,再也没有一点儿生气了。 康宝茫然地长大了嘴,他眼睛猛地一闭、又一睁,似乎想象眼前这是个幻觉……可胞兄的尸体,就摆在他眼前五六米处,是如此地真实。 任务的第二天,不算失踪的答案,第二名死亡的摆渡者……这一次,不是死在森林怪兽手中,而是死在比怪兽更恐怖、残忍的原始人手里。 周道安和匆匆眼中都透出恐惧,那是一种生命脆弱又不由自主的无力感!死亡任务,给予他们的精神冲击,绝对超过了前面经历的所有任务。 尤其是,当自己的队友——虽说相处不过1天,也并无深交,但总归是一条距离自己很近的鲜活生命,被以“割喉”这样的形式处决……当血浆四溢的时候,视觉与心灵的双重冲击,可以摧垮一个普通人。 “魔鬼的奴隶,死。” 那位握着沾染鲜血的黑曜石匕首的冷漠巨汉,嘴缝里蹦出一串冷硬如铁的话语。声音虽然不大,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质疑。 “格杀,这些魔鬼数量不多,杀一个威慑住他们就好……别忘记王的交代。” 鸟人巫师眼看那巨汉杀气腾腾,连忙开口提醒。 名叫格杀的巨汉“嗯”了一声,挥了挥手。那些眼睛布满血丝的原始人战士立刻开始行动,将这些制住的人缴械,然后俘虏。 抓破天的部落人数四十多,在刚才的战斗中,难免有所伤亡。但这帮袭击者显然不是为了击杀来的,因此算下来,死亡人数不过五人,重伤的也才两三个,其余的都是轻伤或者无伤的。 而这群袭击者显然对这些俘虏非常有经验,他们拎着沾血的武器,大声嚷嚷,很快就把这余下的近三十人分好了组: 一组是抓破天这样的成年男子,由于这帮人是战斗力,所以袭击者们将这帮人双手反绑,用鞣制过的藤条做绳子,根本不怕他们挣脱。、 接着,袭击者将这些成年男子的脖子也捆上藤条,用一种三根竹棍捆成的粗杆子将他们串成了两排。这样一来,五个人一组被拴死,根本没法逃生。 另一组是成年女人,人数比成年男子还多一点,她们的手不用后绑,但是也牢牢捆住,用一根长竹串着,架在她们的肩上。这样女人们的负担比男人要小一些,方便驱赶行走。 接下来是小孩,也用细细的竹条穿过腋下,五个五个一排地绑好。孩子们哭得稀里哗啦,但是这帮袭击者眼睛一瞪,他们就立刻止住了声音。 剩下的是老人,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也没什么行动力的老人。对于这帮“废物”,袭击者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将他们留在了原地——没有部落里的年轻猎人供养,这帮没有生存力的老家伙,很快就会死掉。 至于仅剩的三位摆渡者,待遇稍稍好一些——他们被分别捆住了双手,鸟人巫师用一种穿着黑曜石的串链,套在了三人的脖子上,这样一来,三个人的依旧被“禁魔”。而被俘虏驱赶时,那位恐怖的格杀,就走在他们身前。 俘虏,已成定局。 在焚烧疾跑部落的冲天火光中,这帮前途未知的俘虏们被驱赶着,向着丛林深处走去。此时,阳光才刚刚照射在大地上。 伴随着俘虏们的呜咽、哭泣和失神的低语,以及大多数的沉默,这支队伍开始了跋涉。他们在雾气弥漫的丛林中前进,不断被那些红眼睛的原始人催促着,走得慢的,就得挨鞭子。 穿过一片又一片的丛林,还要蹚过水位漫到胸膛的溪流,很多俘虏失去了手的辅助,平衡感很差,几次在河流中失足,却因为被串成串子,所以被同行的人给拉扯了起来。 当他们疲惫地渡过湍急的河流后,没有任何休息地,又走进了另一片丛林,甚至还被驱赶着爬上了拦路的山峰。 崎岖的山路,是比河流更加难对付的困难。此时,这种长串对于翻山就是一种折磨。狭窄的山道但凡有一人稍稍失足,其余的四个人就要承担巨大的下坠力。 可偏偏又因为这种一串一串的捆绑,让那些失足的人也不至于毫无保障,只是增加了同行人的负担…… 总之,没有休息,没有午饭,甚至连排泄都在行进间完成……这一路走来,对俘虏们不仅是一种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心理的摧残。 相比这些一夜之间就丧失了家园、自由的疾跑部落村民,摆渡者们的境地看似要好多了。但实际情况,三个人却都很糟糕: 周道安失去了无畏歌、清心普善咒这样的技能加持,本就是+级的身体,对于这样的长途跋涉已经是极限。 匆匆是女性,在没有诡异的深渊盔甲帮助下,她的身体强度不会比周道安好太多。更难堪的是,她带着后现代文明社会羞耻感,根本无法像那些俘虏的女人们一样就地一蹲、便能拉撒。她的嘴唇已然有些干裂,膀胱却肿胀得难受,在那些红着眼睛上下打量她身材的原始人注视下,她只能硬扛…… 而遭受最严重的心灵打击的康宝,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他的眼神空洞,表情麻木,甚至在路上脚踢上了石块,让他的大拇指指甲盖掀起来、都毫无反应。直到他被动脚软,直接倒在路上,被那些原始人“救治”了一番,才能勉强重新上路。 “有办法么……” 这是在翻山时,匆匆凑近周道安匆匆问的问题。 “没有……”周道安知道匆匆问的是有没有办法脱困,但眼下他的精力、体力都处于不济的状态,只能强打精神说道,“唯一可以往好处想的,就是我们的任务……” 避过眼神不善的看守者,找到机会,周道安快速地说道:“任务最关键的还是时间……他们俘虏我们,目前对生命是没有威胁的。只要这条路够长,在路上,我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千年孤独(九) 周道安这么一说,匆匆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也理解了他话里的含义: 死亡任务的期限是3天,他们得活到第4天的朝阳升起时。 现在,虽然他们被俘虏,行路艰难又折磨,但好歹目前没有任何生命的威胁。在赶路的过程中,就算他们翻过高山、越过丛林,却也不需要他们像头一天那样战战兢兢在丛林里面对野兽、虫蛇…… 这帮袭击者,目的已经很明显——就是为了将这些俘虏活着押送到目的地。为此,那位鸟人巫师甚至在一路上,帮着那些受了伤的俘虏们简单地治疗。 换句话来说,只要这条路够长,他们在路上行进的时间,就是白给的。 当然,你不可能完全指望这路没有尽头。但眼下,这确实给心里安慰最好的借口了。 还有一句话,周道安始终没说——无论是康宝,还是匆匆,在昨天击杀了森蚺后,就再也没有提到过那位独自离开队伍的队友了。 也就是说,眼下看起来这支六人小队,只剩下三个人,还都被俘虏……但实际上,还有一人是隐藏在暗处的。 除非答案完全抛弃了他们,放弃了任务评价,决定独自在丛林中苟活到任务结束,否则,出于完成任务和任务评级的需求,这支队伍尽可能地保留活人,就一定会比独自行动更有利。 这种希望,让周道安顶着疲惫的身体,一直坚持到了晚上。 太阳落山,这1天也就过去了绝大部分。 这支行进了1天的队伍,终于停了下来——再不停下来,这些俘虏可能就坚持不到目的地了。 看守方的原始人,随身携带的干粮也吃得差不多了。但这帮人在来时的路上,就沿途布下了圈套、陷阱。返程中,按照标记,寻找到了这些坑洞陷阱,居然收获了不少的猎物。 这让队伍的晚饭有了保障,只是这帮原始人似乎还不太会使用火,食物做得半生不熟。 拿着一份属于自己的食物,周道安深深地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食物的口味,而是他感觉到了异样。每个俘虏也都分到了同样的食物,并没有因为身份的差异而受到区别对待。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帮俘虏被“重视”着,会请他们去享福吗肯定不是,那么,当奴隶或许都是最好的情况。 可眼下自己这边三个人都无法脱困,消失的答案也始终没有露面。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等待。 一夜过去。 天刚刚擦亮,这帮俘虏就被叫了起来。昨晚刚刚入夜时,还有些俘虏在伤悲境遇,可是很快,赶路的疲劳就让他们都沉睡过去。今早,被叫醒时,甚至还有许多俘虏迷迷糊糊的。 再次上路,经过休整的队伍显然力气有所增长,行进速度很快。走了约莫半小时,眼前的丛林已经渐渐稀薄,大片的空地、荒地显现了出来。 又走了不到半小时,地势逐渐升高,但并不是山丘,而是一个小坡,当所有人走上土坡之后,眼前的场景却让俘虏们腿软起来。 土坡下面,是一片巨大的坑洞,里面倒着无数的尸体——是的,人类的尸体,浑身血污,被土坡对面的一群蒙着面的人,用长长的木棍扫落到这巨大的坑洞之中。 足有上百具尸体被丢入坑洞,接着,土坡对面的蒙面人们,举着手里的火把,开始往坑洞里扔引火之物。稻草、枯叶、干燥的柴火,铺满了一层之后,对面的蒙面人们才招呼这边的原始人过来。 俘虏们被赶上了一座横架在土坡之间的木桥,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向下看去。 周道安注意到,自己脚下的这些人类尸体,虽然浑身血污,但身上还被抹上了类似白石灰一样的涂料,在这些涂料覆盖的皮肤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许多脓肿似的鼓包! 有“实习医生”执照的周道安立刻心中凛然!再看向队伍——驱赶他们的原始人都纷纷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对面的蒙面者更是大声呼喊,让他们快速通过…… 这些死人都是病人啊!而且都是疫病! 没有细致查看这些尸体,周道安暂时无法分辨出这些死亡者究竟是患上了哪种疫病。不过,他已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加快了通过木桥的速度。 等所有人通过木桥后,蒙着面的原始人便纷纷将手里的火把扔进了尸坑里。很快,熊熊大火燃烧起来,这上百具尸体付之一炬。 那随着烟雾升起的刺鼻臭味,让过到土坡这一头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呕吐起来。匆匆的脸色很难看,悄悄缩到了队伍后面;康宝麻木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悲悯;只有周道安的神色,却在这个时候,慢慢恢复了平静。 鸟人巫师,迎着大火,走到坑沿,将手中高高的法杖立住,嘴里默默地念叨起来。不一会儿,巫师念完了,转头问边上了一名蒙面的原始人: “所有被魔鬼附体的人,都在这里了” 那名蒙面人恭敬地回答:“是的,已经找出了所有身上有魔鬼痕迹的人了。在昨天您离开后,王和后亲自监督处决……” 鸟人巫师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剩下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大巫师昨天夜里就住进了高台,今早王和后也会过去,现在就等您和其他两位巫师回来完成仪式了。” 鸟人巫师一颌首,表示知道了。由于他们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制,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只是那些红眼睛的原始人听完后,脸上明显露出喜悦的表情;而那些俘虏脸上,则很是茫然,并不能弄清楚鸟人巫师话语里的含义。 大火继续,鸟人巫师却不准备看完焚尸了,他仰头看了看天色,然后对着那名叫格杀的巨汉说了句:继续赶路。这支带着俘虏的队伍再次启程。 “喂……你看出什么了吗” 路上,趁着那些红眼睛兴致很高地交谈时,匆匆悄悄靠近了周道安,低声问道。 “我们应该很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周道安低声回答。 当蒙面人出现、这边的鸟人巫师显然认识对方的时候,周道安便知道他们被押送的目的地应该快到了。 同样,在看到那些尸体被焚烧、听到鸟人巫师与蒙面人对话之后,周道安的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鸟人巫师所在的部落,应该是一个强大的、文明先进于疾跑部落的族群。因为他们已经有了王、后与大巫师的阶级分层,显然,他们的文明进程已经来到了奴隶制,这是远高于疾跑部落这样的狩猎文明的。 而这个先进的部族,是不是那天晚上听到疾跑部落老人提及的、400年前主动迁移出森林的那一支这一点尚不好判断,但结合眼下的情况来看,这支强大的部族,也遭遇了问题。 这个问题,应该是和尸体上呈现出的疫病有关。要知道,在这样的原始、落后的世界里,疫病的出现,几乎就是毁灭部族的灾难。而应对这种灾难的手段,在这个时代,除了巫术、祈祷、祭祀外,就只有将病人先一步赶尽杀绝…… 根据那些蒙面人的装束,和焚烧尸体的举动上看,这个部族似乎对这种疫病并不陌生——因为他们知道疫病会通过接触传播,知道要蒙上口鼻,要焚烧尸体……换句话说,这个部族或许已经被疫病折腾一段时间了。 而产生疫病,就意味着,这个部族需要新的人口补入,才能维持部族的强盛。在原始社会,壮大自己的办法,没有比直接劫掠小部落,来得更快了。 因此,作为俘虏,周道安他们的结局就很明朗了——要么,成为奴隶,为这个强大部族维持下去而“添砖加瓦”;要么,则成为祭祀的祭品,为请动神灵、消除疫病做一份“贡献”…… 相比后者,前者看起来要“好运”多了! 可惜,结合鸟人巫师与那个蒙面原始人对话的最后几句来看,“等着您和其他两位巫师回来完成仪式”这句话,显然预示着、事情的结果向着更不好的那一个方向发展。 匆匆和康宝两名摆渡者也不笨,他们其实也多多少少看出了这一点。只不过相比于他们二人难看的脸色,周道安的神情却慢慢恢复了平静,这让匆匆看到了一点点希望,故而她才来询问周道安。 面对匆匆期冀的眼光,周道安深知眼下必须给对方这种期冀,才能让队友们保持斗志,才有真正翻盘的可能。于是,他压低声音,飞快地说道: “我只说两点:第一,根据我了解的历史……疫病是人类社会文明发展到相当程度才出现的结果,在这样的原始社会,不足以产生这样厉害的病症;第二,我们的穿着打扮明显区别于这里的土着,再想想我们一路上的待遇……我们的任务还有希望的!” 说完这些,在押送者呵斥之前,周道安便快速拉开了与匆匆的距离。不过,后者已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千年孤独(十) 周道安告诉匆匆的话,虽然简单,但是意思却很丰富。 首先,无论是哪个任务世界,无论是不是在地球……所有的人类文明发展轨迹,应该是大致相同的。 周道安是个非常关注细节的人。在获得任务情报时,他仔细分析了短短的情报中的每一个字。他相信,方舟系统绝不会随意给他这么一条提示。 15世纪,这是一个略显突兀,又容易被忽视的信息。如果将眼前的世界,看作是15世纪中美洲或是南美洲那些原始的文明时代,那么,这种文明在地球历史的进程中,已经来到了末期。 彼时,在大洋的另一端,地球上的欧洲进入大航海时代。无数的冒险者开辟了航道、发现了新大陆,同时也把殖民、毁灭、瘟疫带到了这片原始大路上。 比如,地球上着名的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之后,带回欧洲不仅仅是农作物,同时还有疾病。霍乱、流行性感冒、疟疾、麻疹、鼠疫、猩红热、天花、结核、伤寒、黄热病等疾病,是先一步从亚欧和非洲被带到了欧洲。接着,再从欧洲带到了美洲大陆。而美洲大陆上的查加斯病、梅毒、莓状血管肿、黄热等传染病也被带回了欧洲和亚洲。 美洲大陆类似玛雅、阿兹台克这样的文明,几乎是“一夜消失”,推论上,便是拜入侵者所赐。 眼下,既然系统任务给出了15世纪这个提示,那么,他们所处的世界无论是不是地球,也应当具备相似性的历史。 这些土着的原始文明在热带丛林中屹立千年后、飞快地消亡,不是因为文明进程的更迭,也会是因为外来的入侵。 所以,作为外观上同这些土着有明显不同的摆渡者,必然会被这些土着当做是这百余年来不断入侵的外来者。 原本,结合那些殖民者所做的事,可想而知,他们会受到怎样的对待。但,昨天他们在疾跑部落遭受袭击时,那位格杀在杀戮瑞宝时,又曾和鸟人巫师有过短暂的对话,但是,鸟人巫师说的是—— “这帮魔鬼数量不多,杀一个震慑住他们就好了……不要忘记王的交代……” 再回到刚刚他们目睹焚尸的场景,大胆推测一下,周道安得出了一种可能: 这个部族的领导者,无论是王还是大巫师,当下对外来者的态度,是比较复杂的。一方面,他们知道,很可能是这些魔鬼带来了疫病。另一方面,他们已经被这些疫病搞得焦头烂额,期待着能通过这些魔鬼,解决掉这个问题。 是的,这帮土着虽然愚昧、落后,但他们并不傻! 加上,死亡任务的期限是3天,此时他们已经在第3天的早上了,距离第4天的日出应该不到22小时!只要在这期间不死,他们就有活下去的可能! 脑海中,周道安已经制定好了对策——他要干回老本行!只要一见到那所谓的王、后、大巫师,就表达自己有可以帮忙遏制疫病的能力!把时间拖延下去。 目睹了上百具尸体被焚烧,一路上众人的心情都压抑起来。这一路相对沉默。 好在只走了1刻钟多,一座白色的石头搭建的城池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座石城在这一片平原上“鹤立鸡群”,放眼看去,光面对众人的这一面石墙就颇有些看不到头。墙高三米,在这个时代足以抵御任何进攻。不少奴隶正聚集在墙下:有的挑着沉重的担子;有的则爬上了简易的梯子;有的则手持工具,在一个个简易堆砌成的坑堆里搅拌着什么…… 这些人其实都在做一件事——为这面看不到头的石墙,盖上一层白色的石灰!挑着担子的人,担子里面装的就是成块的固体石灰;爬上梯子的,则就用自己的双手,抓着石灰涂抹在墙上;而搅拌动作的,实际上是在将石灰捣碎成粉末…… 看到这座白色的石城,红眼睛的原始人都雀跃起来,显然是“回家了”的表现。而那些被俘虏的疾跑部落的村民,则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因为他们知道即将迎来自己的命运审判。 长长的队伍走入石城中,顿时,景象又不一样了: 是城里面再也不是辽阔的平原,而是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无数石木结构的建筑座落,虽然都只是平层,但比起疾跑部落的藤叶帐篷,不知道先进了多少倍。 这些建筑相互依靠,而彼此的间隔,就形成了街道。 在街道上,又有无数的人聚集:最多的是小商贩,他们赤裸着身体,只穿着兜裆布,在木头搭建的简易货架旁兜售着产品。有的贩卖热带雨林中特产的色彩鲜艳的水果;有的贩卖生肉;有的贩卖野兽骨头制作的装饰品;有的则兜售青铜制物…… 更有无数穿着亚麻长袍或者兽皮的原始人,在街道上来来往往。无需介绍,只看他们的穿着,就知道他们的身份——穿亚麻长袍的,已经是“有钱人”,他们手中拿着兽皮袋子,里面装满了骨质货币;穿兽皮的,则是猎人、贫民,他的衣物无法遮挡住全部的身体,显出黝黑的肤色。 还有一种穿着鸟毛装饰衣物的贵族,头上戴着青铜所制的冠冕,在街上趾高气昂地行走,身边必然还要跟着几名弯腰的奴隶。 贵族们手里若是拿着水果,吃两口就会丢弃到路旁,之后就有许多平民家的小孩,蜂拥过去争抢被啃过的剩果。或者,贵族们在某个地摊上看中了什么,随手买下,就由身边的奴隶接过去,扛在身上…… 总之,这片石城里,奴隶社会的文明发展度已经相当成熟!一片繁华的景象蔓延开来,让疾跑部落的真正的原始人们瞠目结舌。 他们何曾见过这种景象狩猎文明下,他们一个部落也不过四十来号人。而进城这一会儿,在他们眼前晃过的人影,就好几百了。 对于摆渡者而言,他们来自各个不同的世界,却从未见过这样充满原始色彩的文明!这些建筑,这样的社会形态,都让他们大开眼界。 不过,短暂的震惊后,他们都记起,自己并不是来参观的,而是作为俘虏,被押送进来的。那些街道上游走的城民们,也都用审视的眼光看向了他们。 这种眼光中还带着好奇和怜悯,却没有惊讶,可见这样运送俘虏的事,在白石城中并不罕见。 领头的格杀和鸟人巫师,却受到了城民们的欢迎。甚至有人捧上陶碗给这些勇士们“犒劳”,从陶碗里流出的乳白色液体看,这里甚至已经有了类似酒的饮料。 格杀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鸟人巫师却换上了慈祥和蔼的笑,他们向城民们致意,脚下却并不迟缓,带着俘虏们向着石城深处进发。 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终于,众人的视线不再被那些建筑遮挡——一片开阔地在城中出现,这应该便是原始的广场。 广场的地面上铺着细细的沙子,踩上去柔软又舒服。不过,俘虏们的注意力都没放在脚板的感受上,而是被沙地上一滩又一滩的深红色痕迹所吸引。 这痕迹,显然是血。红色的深浅,意味着这血迹遗留时间的长短。在白色沙滩上,显得尤为刺眼,也刺动了俘虏们的内心。 走到这里,队伍终于停了下来。押送队伍的原始人,手里拿着武器,大声吆喝着,让疾跑部落的人分别站好,随后,才动手给他们解除了一直捆在脖子上的竹竿。 在此间隙,广场的另一侧,也就是白石城的另一头,也有同样被押解的俘虏走来。领头的,是两名同样穿着鸟羽大氅的巫师。 三名巫师在白沙广场上碰面,很默契地,彼此开始打量起对方的“战利品”。随着他们移步,一个一个地点人头过去,三名巫师脸上都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看来,我们虽然袭击了三个部落,但最后的收获并不好啊……” 三名巫师不约而同地感慨起来。然后开始小声地商量,过了一会儿,三人似乎有了商讨结果。 负责袭击疾跑部落的鸟人巫师站了出来,代表另两人说话了。他布置手下的原始人战士,将俘虏们汇集到了一起,然后将所有成年的男子拎了出来。 疾跑部落的成年男俘虏,有十人,加上其余两支队伍的成年男俘虏,不过二十一二。押解者选了其中最不像样的两人出来,将他们推到了女性俘虏那一边。 随后,押解者被分为了两队,一队押送女俘虏,一队负责小孩,将他们由白沙广场上带离。根据鸟人巫师们的话语来看,这些女俘虏和小孩,是要被送去奴隶市场的。贩卖、充作徭役,那就是各自不同的命运了。 三支俘虏的队伍,眼看着各自的亲人、孩子要被分开,都露出难过痛苦的表情,可是在押解者沾满血迹的武器面前,俘虏们只能将这种情绪压抑下来,加上白沙广场上鲜明的血迹,让他们即便哭,也只敢小声地呜咽。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千年孤独(十一) 骨肉分离、妻离子散,人间惨剧就在眼前上演。 可是俘虏们的命运已经由不得自己,眼看着押解队将女人与孩子送走,留下的男俘虏,除了悲伤之外,更泛起了一种不安。 他们是被挑选留下的。如果说被当做奴隶贩卖,自己的命运还可以预知,那么,此刻的他们则是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很快,他们最担心的问题就有了答案。 鸟人巫师看着广场上留下的二十名男子俘虏,手一挥,嘴里开始念诵起类似咒语一样晦涩的语言。 与此同时,从广场四周的屋棚里,涌出了二十几名浑身画着古怪的蓝色花纹图案的女人。她们的头发和眉毛都被剃掉,脸上都描绘着狰狞的图案,嘴里也神经质地吟唱着听不懂的音符,冲向了这帮俘虏。 来到俘虏们面前,这些诡异的女人手里举起了一只只的陶碗,碗中有半固体的、粘稠的黄色颜料。 接着,女人们一边吟唱,一边用手伸入碗中,沾染了这种黄色颜料,在俘虏们身上涂抹、绘画。 一个个诡异的符号,立刻在俘虏们身上被描绘出来,许多俘虏看着这些黄澄澄的图案,忍不住战栗起来。可是越战栗,这帮女人的吟唱声也就越大。符号组成图案,几乎遍布了每一个俘虏的全身。 当一个诡异的女人走到周道安面前,想给他也画上图案时,被一旁的鸟人巫师伸手制止了。显然,对于这三名摆渡者,鸟人巫师将他们彻底与原始人俘虏区分。 等女人们给这些俘虏们“涂装”完毕,巫师们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队伍再次被押解前行,鸟人巫师说了,下一个目的地——神庙。 周道安和匆匆互相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神庙就是审判他们命运的最终场所! 白沙广场之后,道路变得宽敞起来,那些街道两旁的建筑也更齐整,显然,这到了“高档住宅区”。这里几乎见不到身穿兽皮、衣不遮体的下层人了,身穿亚麻长袍的,都只是少数。 随着三位巫师带着队伍前进,富人区中走出了一位又一位打扮隆重的贵族,他们目睹二十名奴隶被押解走过,都低头颌首,颂唱起赞歌。然后,手下的奴隶们抬出一抬又一抬的轿子,让贵族们登上。就这样,跟在队伍的后面,一起进发。一路走下去,跟随的人越来越多,显然,他们是被邀请去参加某种仪式。 周道安根据头顶的太阳方位,加上这一路的时间估算了一下,此时应该差不多到了上午10点。距离任务结束,已经不到20小时了。 而这座白石堆砌的城池,面积大概相当于后世两三个现代化社区。在这座城里,人口估计超过两千,说大,大得有限,但是在眼下的时代,便是庞然大物。 终于,穿过“高档社区”后,神庙的身影已经出现。虽然,没人告诉这帮俘虏,眼前的建筑就是神庙,但只要你看过去,就对它的名字毫无异议—— 这是一座足有十五米高的石制建筑,相当于后世的五层楼,只比周道安居住的西周回字楼略矮。 整座神庙都用白色的巨石堆砌,四面形,上窄下宽,像一座坡度更陡峭的金字塔。建筑的石块上,又画着精美的图案,似乎是一幅幅的故事,将这里的历史娓娓道来。 只匆匆看了几眼,周道安便从这些壁画上,读出了几副图的内容——和他猜想的一样,这支部落,就是那些老人们口中、4百年前迁出丛林的部落。 壁画上还显示出,这支部落信仰的,是一种三足神鸟。神鸟头上顶着一轮火球,赫然便是天上的太阳。难怪这里的巫师,都穿着鸟羽制成的大氅,而贵族们也佩戴着鲜艳的鸟毛做装饰。 而最让周道安惊讶的,是那只三足神鸟,在后面一幅图画中,变成了一名鸟头人身、背生双翼的神灵!这位神灵好像又是从另一个世界降临而来,最抓人眼球的,是神灵降临时,脚下踩着一条船。而船上,居然还带着蛇、豹、鹰等动物。 船方舟作为摆渡者的周道安,立刻敏感地捕捉到了这画里可能隐藏的信息。 他脑海中闪念一般地略过无数信息,都是这几天他在这个世间的见闻: 这片热带雨林,不确定是不是暗合地球上的中美洲。如果在中美洲,那么,玛雅这个名字就如雷贯耳了。周道安没有研究过玛雅文明,但关于玛雅的一些传说却还是知道的。这个民族原始、落后,却掌握了不少超越其时代的信息,天文、历法甚至要先进于后世…… 同样,这个民族神秘莫测,几乎在一夜之间消失……这些当年被看做是博人眼球的信息,如果和方舟搭上关系,那就说得通了! 那么,巨型森蚺这样的怪兽,几个部落作为图腾信仰的兽类,如果也是和某位前辈摆渡者有关,其中一些不合理之处(例如森蚺为何会变异、为何不在南美洲的水域中生活)也就有解释了。 震撼过后,周道安收敛心神,随着鸟人巫师的带领,跟着俘虏一起走进了这座高塔般的神庙中。 一进神庙大门,顿时门外的炎热和阳光,都被阻隔。与其说是凉爽,不如说有些阴森。 神庙里面空空荡荡的,只在正中空地上摆着一副棺椁似的东西,棺椁之上,则是一根直通顶端的石柱,上面也画着故事性的图案。 原始文明中,墓葬很少出现,尤其是这种丛林衍生而出的文明,更笃信死后躯体归于自然。所以,这隆重的棺椁中,肯定埋葬着身份不凡者。 鸟人巫师没让他们多关注庙宇内的布置,二十名俘虏和三名摆渡者,被押解着走上了门边的台阶,沿着螺旋上升的台阶,他们爬到了庙宇的顶端。 从顶端四面墙壁上露出的门洞走出,众人已经置身于一方平台上。 平台上,摆着一排座椅。当中一位,浑身上下都戴着极其夸张的鸟羽饰品,四方脸,鼻子完全被一枚青铜装饰覆盖,眉毛处也纹着复杂的图案。最可怕的是,他长着嘴巴,眼神飘忽,似乎神游物外,可嘴里一口牙齿,每一个牙面上都镶嵌着青铜制品。 你不怕中毒么 就算身处险境,周道安也实在忍不住吐槽。 不光是这位疑似白石城王的男人不怕中毒,他身边一位同样穿着打扮艳丽的妇人,也是一嘴“铜牙”;这还不算,两个人身旁跟着两名孩童,一个瓜皮头冲天辫的小胖子、一个脖子上戴着沉重青铜项圈的小胖妞,也都一嘴黑乎乎的铜牙,手里捧着瓜果啃得汁水四溅。 原始审美…… 看到三名鸟人巫师,和一干战士押解着二十名俘虏走上高台,那位鸟人王飘忽的眼神才仿佛有了聚焦点。他先是扫过了俘虏们,眼神没有一丝情绪,最后目光停留在三名打扮异样的摆渡者身上。 “魔鬼的奴仆”鸟人王用自言自语的形式表示了疑问。 话一出口,王座背后一个四面用黄色亚麻布遮盖的帐篷里,忽然传出苍老的声音—— “王,魔鬼的奴仆先缓一缓,先进行仪式!” 那帷帐里有人!虽然看不到此人的面目,但结合之前鸟人巫师的只言片语,周道安怀疑,那帷帐里的就是这座白石城中地位最高的大巫师! 果然,鸟人王对大巫师的话言听计从。他立刻点了点头,一抬手,竟然慢慢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 他迈着比乌龟还慢的步子,一蹭一蹭地,走到了平台的边缘。眼前是一道极其陡峭的台阶,台阶依旧涂满了惨白的涂料,却也有颜色深红和明黄交杂。沿着这条陡峭的台阶向下看,神庙高台底下,已经聚集了足够多的“观众”。 这些贵族与奴隶组成的观众阵容,都仰着脖子,向着神庙高处眺望。看到穿着沉重华丽的鸟羽外衣、带着青铜高冠的王出现在高台边缘,这些观众立刻欢呼起来,像是排练过一样。 鸟人王享受着观众们的欢呼,脸上却挤不出一丝笑容,他好像漫不经心地一抬手,算是让观众们停止了呼喊。 接着,他再也不说话,直接一挥手,三名鸟人巫师便走到了台前。其中,那位袭击疾跑部落的巫师开口了—— “太阳神的子民们!今天我们在这里祭神!太阳神照耀着大地,也把生命赐予我等…… “可是,魔鬼将死亡带到这里——祂也是太阳神的奴仆,也代表了太阳神的意志。之所以带来死亡,是因为太阳神对我们产生了不满! “我们的神庙,长久失修!太阳神的棺椁,很长时间没有接受血肉的供奉……所以,太阳神对祂的子民降下惩罚,等待着我们的悔悟…… “今天,我们就要完成太阳神的要求,将掠夺来的英勇战士,奉献给神灵,让祂享受血祭,只要完成血祭,我们就能获得太阳神一部分的赦免!” 第一百七十七章 千年孤独(十二) “演讲很粗暴简单……血祭只能获得太阳神一部分的赦免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要加重税收把这些贵族有钱人口袋里的货币搜刮一遍,然后用来修缮神庙和棺椁 “说实话,这座神庙还是很雄壮的,棺椁也看不出有什么破损……税收收上来,有多少会用在祭祀上……反正这都是借口难怪召集的观众,都是这帮贵族老爷……” 周道安站在高台上旁观,把这原始社会的祭祀背后的目的,看得透彻。 不过,血祭,明显就是血腥暴力的……祭品,大概就是这些已经被涂抹花纹的俘虏也对,没什么比他们更符合“英勇武士”又可以牺牲的要求了…… 果然,鸟人巫师说完,立刻就有两名红眼睛的原始人战士走上前来,将一块巨大的圆木墩抬到了高台的边缘。 木墩放下,在阳光照射下同样泛出接近于黑色的暗红光泽,油亮异常,显然这也是老东西了,一直就是祭祀的物品。 摆好祭台,那两名红着眼睛的战士一脸兴奋地,走向了俘虏的队伍。 俘虏队伍排在第一位的,是一名几乎秃头的中年原始人,他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眼前的景象,让他已经对自己的命运有了预感。当那两名原始人战士走向他、伸手去抓他胳膊时,他本能地想后退。 可是,后面是其他的俘虏,挤在一起,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加上一旁格杀亲自押解,他冷酷的眼神比直面死亡还可怕,只一眼看过来,就让第一名秃头原始人腿软。 红眼睛战士准确地抓住了秃头的胳膊,将他带到了作为祭台的圆木墩前面。周道安看着这位“祭品”,已经能看出他的双腿大幅度地抖动,黝黑的脸上显出惨白来。 白石城的人可不管“祭品”的心情。红眼睛战士已经将秃头原始人脖子上的骨质项链扯下,掖在了自己的腰带中,然后将秃头男放倒、平置在木墩上。秃头男仰面对着天空,刺眼的阳光让他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恍惚间,光芒中,那名鸟人巫师走了上来,从身边的红眼睛战士手里,接过了一柄青铜匕首。 他微微仰头,面朝天空,一脸“虔诚”地闭上眼,口中念念有词,同时,用双手倒握住匕首,高高举过头顶…… 时间静止了不过3秒…… “噗!”高举的匕首没有任何阻碍地落下,刃尖直接扎进了秃头男的腹部。 “咳……呵……”被两名红眼战士死死摁住的秃头男根本无法反抗,加上他的头悬空后仰,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的呻吟…… 鸟人巫师熟练地拉动匕首,将腹部的伤口不断扩大!一直割到了秃头男的肋骨下面。 是的,如果落刀点在胸膛上,很可能会被肋骨阻挡,但落在腹部,则很容易切开足够大的创口。鸟人巫师拔出匕首后,就沿着这足够宽敞的口子,将自己的右手伸进了秃头男的腹部。 他掏啊掏,脸上也露出使劲的表情,不多时,就从那开放式的伤口中,掏出了一颗还在剧烈跳动的、汩汩冒血的心脏。 鸟人巫师满手血腥,但脸上却是享受的表情,他将人心直接举了起来,然后向台下的观众们展示。 “呜……呼……” 台下的观众一齐发出欢呼声,气氛被这颗人心调动了起来。 鸟人巫师很满意这种效果,接着,他就着手中的匕首,将这颗颤动的心脏切割开来,分别递给了红眼睛的战士、格杀等人…… 原始人战士立刻直接将心脏吃了进去——满嘴血腥的同时,还不忘砸嘴…… “我们的战士,是太阳神最虔诚的仆从,他们正代表神灵,享受我们的血祭……吃下敌人的心脏,他们也将变得更加勇猛……” 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什么都生着一双红眼睛了——经常吃生肉啊! 此时,被取走心脏的秃头男还没有完全死亡,大量的失血让他恍惚起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又看见一名红眼睛战士走了上来,手上的青铜斧高高举起…… 然后,秃头男的视线飞了起来,他的头颅也飞了起来……正好落到了高台那一面陡峭的台阶上,然后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目睹完这一次祭祀的周道安,虽然心理有准备,也明白这些俘虏的命运不过一死,但面对这样原始又血腥暴力的场面,他还是内心凛然。 他也是阶下囚,或许后面的命运不见得比“祭品”更好;他此前也一直告诉自己,原始生态下,生死杀掠都无关对错,只是历史的一部分。俘虏的命运,自己只要作为旁观者就好了…… 但,事到临头,他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剧烈跳动!不是因为对血浆的不适,而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对眼前事物的憎恶! 狩猎文明到奴隶文明的过渡,在历史进程上是一种进步,但在人性上呢活人祭祀、活人殉葬……这恰恰是这个高度讲究“秩序”的社会无视底层人格与生命的体现。 此时,第二个祭品也已经被拉到了木墩前——这是一位疾跑部落的年轻猎人,看样子不过二十岁,周道安还记得这个年轻人是抓破天的小跟班,帮首领拿着沉重的猎物,却一脸开心地笑…… 抓破天和其他疾跑部落的人们一脸悲戚。目睹了第一个人的命运后,他们知道自己的朋友也将受到同样的“待遇”。 不光如此,自己排在这支队伍里,也都会遭受剖心砍头的结局,因此他们的悲戚不仅是对朋友的,也是对自己的。 “走好……我的兄弟……”抓破天虎目含泪,开始喃喃地念叨起来。 年轻人被平放在祭台上,他浑身战栗,说不出话来。正当鸟人巫师再一次高举匕首时,一个声音忽然出现—— “住手!” 平台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兀的一声惊到了,齐齐转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便是队伍另一侧、穿着与原始人迥异服装的“外来客”。 “喂……你不要命了你在打断他们的祭祀……”匆匆急切地低语道,提醒着身边的周道安,他们只要按计划行事就好,反正眼下这帮人也没打算活祭自己,犯不着为了几个认识两天不到的原始人出头啊! 谁知道这个之前还非常理性、沉稳的年轻人,根本看都不看匆匆一眼。只是用眼睛盯住鸟人王和帷帐。 全场安静了几秒钟。鸟人王和他的王后、孩子用奇怪的眼神看向这个胆敢打断他们祭祀的人,却压根没有接话的意思。黄色的帷帐里,苍老的声音也没有出现。 既然已经开口,周道安便没打算退缩,甭管对方什么反应,他继续开口说道: “你们要阻止人民生病死亡,这点我可以帮你们。我是个医生,可以治好这种病。另外你们要修缮神庙,需要金钱,我也可以提供给你们。” 周道安提到的这两点,都是眼前这场血祭背后的主要目的。这么说,绝对是有的放矢。 几位鸟人巫师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和心动——他们虽然愚昧落后,但也能感觉到,那些着装诡异的外来客,掌握着比自己更先进的文明和技能,对于这几位外来者,俘而不杀,打的也是这种主意。所以周道安主动提出来,倒是正合他们意。可是—— “祭祀是为了供奉神明。如果神明要我们染病死亡,这便是神的意志。祭祀继续。” 那苍老的声音,再次从帷帐中传出。他的语速很慢,可是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让周道安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完蛋,这个大巫师,居然从“虔诚”的角度来反驳了周道安的话,这相当于占着“大义”啊! 随即,周道安也反应过来。就算他们需要自己来帮忙抵制瘟疫,那也得把“戏”做足!因为这场戏,还有一层politics的意义——就是为了宣告神权! 大巫师、鸟人王、贵族,是这个部落高层的构成,分别代表信仰、王权和金钱。人类文明中,这三者最早是统一的,但进入文明发展后,三者就会隐隐分离,彼此之间一定会勾心斗角。眼前的白石城部落,就存在着这样的问题。 可突如其来的一场疾病,却能让这三者一下子团结起来,尤其是科学落后的意识下,疾病带来的死亡,让人们束手无策,只能求助于神灵。这对金字塔顶端的信仰方面的统治者来说,必须加以利用! 因此,解决问题是必要的,但在此之前,大巫师要利用血祭,重塑神灵的威严!让鸟人王和贵族(富人)势力,再一次臣服于信仰。 想明白这一点,周道安心头狂震——自己还是低估了原始社会统治者们的politics智慧! 果然,大巫师的话一说完,三位鸟人巫师脸上立刻露出恍然的表情,再无一丝犹豫! 执行的巫师,匕首毫不犹豫地落下,没等周道安想出制止的办法,就再一次扎进了祭品的腹部……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千年孤独(十三) 滚烫的、还跳动不已的心脏,再一次被完整掏出,暴露在阳光下,也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祭品在祭台上抽搐,最后被砍下头颅。年轻的疾跑猎人的脑袋,滴溜溜地滚下高台,落在了神庙下的广场上,血流了一地。 欢呼,膜拜,颂唱……底下的人们再次山呼海啸,仿佛热情高涨。可对于高台上的周道安而言,却心寒无比! 可他的心情没有人会在意。匆匆冷哼了一声“滥好人”,牛仔康宝眼神冷漠,似乎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无关。而那些原始人们…… 鸟人王只是饶有兴致地看了周道安一眼,便转移了目光;鸟人巫师和那些红眼睛的战士,根本没有因为周道安的打断而停止“工作”。 下一刻,疾跑部落的首领、抓破天被送上了祭台。 抓破天是疾跑部落最强的猎人,甚至掌握着豹神的白骨长矛。同样,他也是部落里最英勇的人。 他经历了部族的毁灭,目睹了族人的死亡,内心中虽然也有愤恨、恐惧,但作为疾跑部落的首领,内心的骄傲让他不能在死亡面前胆怯! 面对两名押送的红眼睛战士,他没有后退,任凭敌人抓住了自己的胳膊,然后坦然地走到了祭台面前,回头看了一眼双手沾满血腥的鸟人巫师,然后忽然面对高台下的上千名观众,大声说道—— “我叫抓破天,是疾跑部落的首领!从我的爷爷黑炭火、到我的父亲满天星、再到我……我们世代在丛林里生活、捕猎!以后我的儿子、孙子,也会在这片丛林里生活、捕猎!那里就是我们的家园。 “即便是我今天死在这里,我的灵魂也会回归家园,滋养土地,守护丛林!” 这番最后的“演说”慷慨激昂,可惜高台下的观众都神色淡漠,没有任何回应。而押送他的两名红眼睛,更是露出不屑的表情—— 死都要死了,尸体也是留在白石城的农田里沤肥,说什么回归家园呢…… 鸟人巫师再一次举起匕首,口中默念…… “哈哈哈哈……” 忽然,一串有些癫狂的大笑响起,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见高台上,双手被缚的周道安仰头狂笑,似乎根本压抑不住。 不光笑,他嘴里还大声念叨着轻蔑的话语—— “愚昧者如何能受到神灵的眷顾你们连神灵究竟需要什么都不知道……血祭,只是最低级的供奉,难怪你们的神灵不会满意、隔不久就要降下怒火!” 中气十足地大喊,将声音远远地传播了出去。不比之前,这句话让台下围观的不少贵族脸色微变了。 血祭,是巫师的“业务”,同样,和神灵沟通、向神灵祈祷,也是巫师的“业务范畴”。这种业务是有独特性的,换句话来说,贵族和鸟人王,都没有这个本事和资格同神灵对话。这也是为何巫师牢牢占据着三权中最高地位的原因。 这个时代,神灵是被笃信的,还不是一种精神图腾,成为人类的politics工具。但,信神灵、不代表信巫师!很简单,巫师每次搞的活动都大同小异,每一场祭祀之后,好不了多久,灾难和死亡就又会降临。 是的,上一次血祭不过就是5天之前,再上次是10天前……上回据说抓了两个部落的俘虏当做祭品,可是除了奴隶市场被新俘虏刺激了一下之外,这场最要命的疾病依然没有断绝,城外的死人坑已经烧掉了上百人了! 这让贵族们内心中多少对大巫师的做法有了腹诽。只是他们不敢提出来,也没有证据。 如今白石城的王,是即位不过5年的新王。这人总是漫不经心、脑子慢半拍,被大巫师拿捏得死死的……再看这鸟人王的儿子,也是一副吃货加憨货的样子……有了这样无能的两父子,以后白石城岂不是大巫师一家独大 这是贵族们内心的想法,很久之前就有了。 今天,周道安的一番狂笑,却把质疑直接说了出来,这怎能不让贵族们心头震惊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向了高台,等着大巫师发言。 “年轻人,大话说起来很容易,可是随便说说,就要为此负责。你说我们的祭祀无法让神灵满意——难道你能和神灵沟通、知晓神灵的意思你被我们的巫师和勇士所俘虏,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把握,这也是神灵的指示咯” 帷帐里,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虽然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但却是很少见地发出了连串的反问!很显然,周道安的话,有些触及巫师的逆鳞了! 代表神的意志行走于人间,这可是巫师们的立身之本啊! “我和我的同伴,就是从神的国度来的。我们乘坐的船和神灵一样,来到这个地方的方式也一样——都是被神风送到这片大陆上……” 先前的壁画上,周道安已经看到,疑似摆渡者的“神灵”,就是被风“刮”来降临的,之后才在这片土地上展示了神技。 “我们来的地方,还留下神风和船的痕迹,不信的可以去疾跑部落南边的海滩看一看……”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周道安摆出了证据。 “4百年前,神灵来到这里,带走了第一批信仰祂的子民——你们的先祖。为了让神灵的意志延续,你们才在这里建立的城邦、神庙。 “可是,4百年过去,依旧只有你们这一城的人信神,巫师们根本没有把神的光辉传播到白石城以外的地方。所以,你们的部落,也从不断发展壮大,变得发展停滞,在我们神灵的国度,你们这种状况叫做‘固步自封’! “所以,神忍了4百年,发现你们没有长进,才派了我和我的同伴从神灵国度到达这里。本来,我们打算在疾跑和尖齿两个部落先传播神的旨意,却被你们野蛮的入侵打断…… “想想!神灵什么时候和你们说过,要去杀戮和掠夺别的部落用你们的脑子想一想,假如森林里所有的动物都死光了,那么猎人是不是就会饿死你们现在做的事,就是这样。虽然你们不断掠夺,供奉,但神灵要的是活的信徒,而不是死的祭品……” 周道安语速飞快,却字字清晰。他一边说,一边全身戒备——他说的都是动摇巫师根本的“反动言论”,生怕那些巫师一个怒火攻心,就直接上来捅他一刀。 不过,周道安这番话是新奇的!而且是他基于后世的见识所说,对于这个时代的原始人而言,无疑是全新的、震撼的! 果然,高台下那帮贵族观众再也忍耐不住,随着周道安的话一句一句说出,纷纷互相讨论起来。显然,周道安说的,进到了他们的心里。 贵族们都是人尖子,他们的脑子很好用!扩散信仰,而不是简单地掠夺和杀戮……那么,是否就意味着,有了更多的信徒,这就意味着更廉价的劳动力,和更丰富的物质,更频繁的市场交易……白石城就能不断扩建更多的平民和奴隶加入进来,只会给阶级的金字塔加固基层啊! 有时候,真理和人类只隔着一层窗户纸,一捅就破。 此时,祭祀已经被周道安这番话完全打断——台下的观众都已经快沸腾了,台上的这帮巫师表演给谁看呢 可是,巫师们虽然知道周道安所说的,是给他们捣乱,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上来制止他!因为作为这愚昧文明的信神者,谁也不能保证,周道安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人,是不是真的是神灵国度的居民! 如果说先前不杀周道安他们,是为了从他们身上榨取价值,现在则是不敢杀他们了。 但,周道安想凭着这一番天花乱坠的话,就让这帮土着乖乖臣服,也是不现实的。果然,他说完之后,帷帐里的大巫师再次开口了—— “外来者,你可知道,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说的话,那么,你将会迎来什么结局吗” 结局当然是被挖心砍头,成为肥料呗!总不至于还有比这更惨的死法凌迟你们没那个技术…… 内心吐槽,周道安面不改色。事到如今,他只能孤注一掷——很难说他是不是一时冲动,但看着一身涂满黄色颜料的抓破天,看着那两颗死不瞑目的人头落在台下,周道安无法淡定!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我当然可以证明。”周道安一脸自信地说道。 别说,他这话让身边的匆匆都皱起了眉头——她也不知道周道安是不是真的有把握。可眼下的局面……姑且让他试一试! “好。”这一次,帷帐终于动了起来,似乎里面的大巫师要掀开黄布帘走出来了…… “神灵在3百年前陷入沉睡,便再也没有苏醒。祂的躯体就盛放在神庙中的石棺中!如果你能唤醒神灵,那么就能证明你所说的话!” 第一百七十九章 千年孤独(十四) “我是不是应该当初买一本初级赶尸术学一学啊” 这是周道安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他自然不相信什么神灵沉睡3百年的鬼话——作为摆渡者,见过了混乱之子这样的“真神”、又看到了神庙壁画上,那位所谓神灵的“神迹”的周道安,对那位神灵的身份判断是: 一位摆渡者被方舟指派任务,来到了这个遗落的世界。但或许是任务失败,或许是他已经完成任务传送走了,故意留下了一具“躯壳”,又糊弄这里的土着,让人们以为他陷入了沉睡…… 反正方舟的任务千奇百怪,又或许是这名摆渡者在此地有什么布局,需要土着们长期的信仰供奉……又或者,干脆就是他的恶趣味。 总之,什么神灵会只活1百年,然后假死沉睡 不过,内心认定是一回事,眼下要他去唤醒死尸又是另一回事了!面对所有巫师们冰冷的眼神,面对台下一脸期待的贵族……周道安没有拒绝的余地。 “可以。” 周道安沉声回答。 “好,如果你真的能唤醒神灵!那么我愿意把大巫师的位置让给你!能见到真神苏醒,将是我们最大的幸运。” 来了,开始all了!大巫师赌上的是职业尊严,周道安赌的是命。 随着大巫师拍板,他也终于从帷帐里走了出来—— 意料之外!这名声音无比沧桑老迈的大巫师,却长了一张年轻的面庞,甚至没有一丝皱纹!他和那些穿着鸟羽大氅的巫师们不同,身上穿的是宽松的亚麻长袍,只在头顶上,戴着一根金色的鸟羽装饰。 当然,鼻子上的青铜装饰、耳廓上的青铜耳钉,还是让这位大巫师显出了“当地土着”的特色。 但,周道安更敏感地捕捉到,这位看上去很年轻的大巫师,有着一双苍老的手——手背上满是斑纹和鸡皮,甚至乎,在他的小臂位置,还鼓起了一小片脓包。 他是一个疫病病人!只不过还只在病症的初期! 难怪他要待在帏帐里,轻易不接触他人……眼下若不是周道安来了这么一出,恐怕他还不会露面。 除了摆渡者们,其他原始人看到大巫师露面,都恭敬地低下了头。 “走!我亲自陪你去唤醒神灵……”大巫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道安。 于是,祭祀暂停,抓破天等人逃过了一劫。而周道安等摆渡者,则被白石城的战士押解着,从神庙的高台上走进了内部,同样沿着螺旋式的台阶走了下去。同行的,包括大巫师、鸟人王、鸟人王后和鸟人巫师…… 来到神庙最底层,这里的内部面积不会超过一百平米,一堆人站在原本空旷的神庙内,由于中心处那硕大的石棺,让空间感显得略微局促。 看到石棺,大巫师的脸色如常,轻轻一挥手,两名红眼睛的战士立刻走上来,然后弯腰发力,开始推动石棺上的石盖板。 “嘿——哟——” 随着两人号子般的低吼,沉重的石棺被缓缓推开。周道安站在众人的最前面,因此他可以看到,石棺打开后,露出里面一具浸泡在血浆里的尸体。 血浆不知沉积了多少年,或许后来又不断地向里面添加过新鲜血液……总之,棺材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腐臭味立刻四散,让跟在周道安身后的匆匆下意识地捂鼻。 周道安没有在意那股刺激性的气味,他更关注的是眼前棺椁里的尸体——说它是一具尸体,是因为它已经完全是一具死物了,一动不动,身体没有任何生机。就算是个沉睡的人,憋在这么一具不透气的石棺里,也会活活憋死。 可这样的死尸展现出真容时,又实在让周道安心中凛然。因为这具尸体虽然浑身都覆盖着一层凝结了的血痂,但露在血浆外面的面孔却栩栩如生。它的眼睛自然闭合,真像是睡着了一般,面孔则保持着一定的血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浆浸泡滋养的效果…… 难怪这里的人又笃信,他们的神灵只是沉睡。 从此尸体的面容来看,似乎此人是一位多民族的混血,同时具备各色人种的特征,却也因此又显得有些平淡无奇了。 “你可以开始工作了。”大巫师看着周道安端详着神灵老半天,于是开口提醒。 周道安定了定神,扬了扬捆绑住的双手,示意大巫师,这种状态下他什么也做不了。 大巫师没有为难周道安,仿佛也不怕给周道安松绑后,他会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于是一挥手,一名战士便走上前,用匕首割断了捆绑的绳索。 不过,除他之外,匆匆和康宝,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显然,如果周道安任务失败,这俩人就是人质和陪葬品。大巫师相信,这样一个为了原始人出头冒险的“滥好人”,是不会抛弃自己的朋友的。 活动一下有些僵硬的双手,周道安先是摘下了脖子上的黑曜石项链。那蕴含着神奇封魔力量的石子一离开他的皮肤,周道安立刻感受到体内那种使用技能的限制消失。同时,低级的贪婪血统立刻苏醒,让他忍不住把手中的黑曜石项链默默揣进了口袋…… 反正这玩意儿只要不碰到皮肤或是用咒语激活,都不会产生禁魔效果。这可是一件宝贝,等回方舟就拿去鉴定…… 对于周道安的顺手牵羊,大巫师就在旁边看着,也没有阻止。 为了压制“眼热”的负面效果,周道安嘴唇轻动,无声地给自己上了一首清心普善咒,先刷了一个buff,让情绪沉静下来。 面对棺椁内的尸体,周道安有两套计划,都是刚刚走下台阶时临时琢磨的。第一种方案,就是用无畏歌加笑傲江湖曲来刺激尸体。只要这尸体还有一点生机,那么无畏歌的效果就能让其恢复一点气力。再加上笑傲江湖曲的“共鸣”效果,不说让尸体起死回生,但应该可以“回光返照”一下。 第二种方案……危险性略大,先不说了,用最有把握的第一种方案来试试! 打定主意,周道安开始了吟唱。一首鼓舞人心的无畏歌从嘴里唱了出来,不过周道安有意控制技能影响的目标,只针对棺椁中的尸体,所以即便旁边的人听到这振奋的歌曲,也顶多是感到精神一振,不至于有显着效果。 一曲很快唱罢,周道安眼睛死死地盯住棺中的死尸。 和刚开馆时一样,尸体的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四肢也沉静如初。 是无畏歌对这样实力不明的躯体加成有限还是一曲效果实在太微弱但因为技能冷却的影响,周道安没法连续“刷”状态。 于是,他立马开始第二首歌曲的演唱。 笑傲江湖曲不愧是被方舟系统评为“r+”级的技能,只开口没多久,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要手舞足蹈起来。如果不是周道安强行压制技能,让技能目标只圈定在棺椁范围,恐怕神庙里的人们就要来一场群魔乱舞。 这样强力的技能,可是周道安身上最厉害的一着了,千万要有效果啊…… 随着歌曲不断进行,一遍、两遍……到了第四遍,歌曲就快要终结的时候,眼前的尸体依旧死气沉沉,似乎这r+级的技能也无法对其产生效果。 周道安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但同时又升起一种荒谬的想法——自己对着死尸唱歌,比对牛弹琴还要无厘头…… 曲子终于唱完,棺椁里的尸体一动不动。 这期间已然过去了好几分钟,其实到了笑傲江湖曲的第四遍,效果已经很微弱了,连神庙里原本眉飞色舞的原始人们,都开始感觉到了“激情退却”。 可自己信仰的神灵呢依旧是那副沉睡的模样……原始人们看向周道安的眼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你到底能不能唤醒神灵” 一位鸟人巫师看着周道安两曲唱完,似乎有“黔驴技穷”的趋势,不禁很是恼火——他们作为神灵的仆人,最期待的就是在有生之年能够目睹神灵苏醒。若是能给他们一点指点,那就太棒棒了…… 只是神灵沉睡了3百年,从未听说过有苏醒的先例,这让巫师们虽然有所期待,但也并不是十分强烈。 可眼前这个大言不惭的俘虏,先是说自己就是来自神灵的国度,又信誓旦旦地答应了大巫师的要求,让所有鸟人巫师一下子唤醒了心底的期盼……眼下这种期待似乎要破灭,这无疑让三位鸟人巫师感到被愚弄的愤怒! “等等,还没完呢!”趁着大巫师还没有说话,周道安立刻制止了鸟人巫师喷薄欲出的怒火! 事到如今,只有用上第二套方案了……周道安看了一眼身后的匆匆和康宝,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红眼睛战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举起左手的食指,放进了嘴里,狠心一咬,让指尖破开口子。顿时,一滴鲜血沁出…… 周道安没让这滴鲜血落下,捧着自己的手指,走到棺椁前面,将食指移到了尸体面部嘴巴的位置上…… 第一百八十章 千年孤独(十五) 指尖的鲜血很粘稠,但受到自然引力的牵引,还是在指尖徘徊了一下后,顺利地滴落。 “嘀嗒……”仿佛无声、又似有声,这一滴鲜血刚好落在了死尸的嘴唇上。由于死尸的身体已经没有唾液等分泌物产生,因此嘴巴即使闭合,也不会完全严丝合缝。 因此,鲜血很快就顺着嘴唇的细小缝隙,渗透进了尸体的口腔中。 之所以用自己的鲜血去刺激尸体,是因为周道安想到自己身负混乱之子的低级血统。作为旧时代的“真神”,混乱之子的血具有一定的神格。虽然自己拥有的只是低级血统,但也有强化血脉的能力。 眼前疑似摆渡者的“神灵”,偏爱血祭,推断下来,很可能对血液格外敏感,普通的血祭或许无法刺激到他,但是真正的“旧神”血脉,或许能起到作用! 再有,退一步说,就算这一招也失败了,周道安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渗血的伤口只要轻轻一触碰海盗王的金币,就能立刻“变身”。打在场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带着匆匆和康宝从这里突围,再寻求逃生,也算是个机会。 如此想着,周道安眼睛还是盯着死尸,静观其变。 1秒,2秒……转眼间10几秒过去,尸体依旧躺在血浆中,一动不动。 周道安内心中其实已经确定,这就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只是白石城的巫师非要说神灵只是沉睡,鸡同鸭讲,就根本反驳不了。 他已经悄悄将受伤的手收了回去,准备要按在海盗王的金币上…… 忽然,神庙里照明的火把陡然一暗! 棺椁中,作为“营养液”的血浆突然“咕咚”地冒了一个泡,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气泡接踵而至!每一个气泡浮现破裂,神庙之内都会刮起一阵阴风。 最神奇的是,死尸虽然一动不动,但每一个气泡却带着一个字音,随着它的破裂而炸响出来,将这些字连在一起,就是—— “我、嗅、到、了、混、乱、的、气、息、异、教、徒、死!” 这是用本地土着的话语说的,但由于一个一个字拆开,所以组合在一起需要一定时间的反应。加上在场的土着们,都被这忽如其来的诡异景象惊吓住了,一时间没人去琢磨这句话连贯起来的意思! “是神语!是神灵苏醒了!” 最虔诚的一位鸟人巫师顿时激动得浑身发颤,他大叫大嚷着,甚至把气泡的最后几个字声音给盖过——尤其是那个“死”字! 一时间,土着们乱糟糟,有的忍不住跪拜下来,朝着空气大声祈祷;有的则眼睛滴溜溜转,似乎打着自己的主意;有的干脆用惊恐的眼神看向周道安,内心八成是把他也当成了神国的一员…… 当然,也有仔细去倾听气泡里的音符的,比如周道安、比如匆匆、比如大巫师! “都给我安静!把神谕听仔细!” 看着手下一干人失态的样子,大巫师生气地低喝一声!可是,气泡冒出来的音符虽然间隔长,但单一发音都很短促,最后几个字被遮盖掉了,就再也没人能听清是什么了。 那边的周道安鬓角上冷汗都冒出来了——他悄然和匆匆对视一眼,不经意地往那边靠拢了一步! 他可是听到了“异教徒死”这几个字!在这句话出现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在脑海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对方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居然真的留下了一点残留的意识!虽然尸体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但贪婪之主的血液确实激活了这道残念! 残念一般只会有简单的认知!它感受到了贪欲血统中属于混乱的气息,而且称之为异教徒,那么,这具死尸前身很可能是站在“秩序”这个阵营的! 是的,几乎是肯定的!对方摆渡者的身份,就意味着它也会身处某个阵营之中!加上他在这片土地上所建立的王国制度,不就是一种原始的秩序形态么 虽说眼前的死尸应该是不会“肉身苏醒”了,但这残念的意识也足够吓人!可以完全忽悠住这帮信徒。另外,如果真的被有心人听到了气泡中的最后几个字…… “大巫师,刚才神灵降下神谕了!您听到了吗” 土着们被大巫师喝了一声,才猛然清醒过来!这时才眼巴巴地回头询问道。 “你们大呼小叫,把神谕打断了!”另一位鸟人巫师气愤地说道,他大概是除了大巫师外脑子比较清醒的,可是也被吵得忽略了最后几个字。 “好像神谕前面说,神闻到了亲切的气息……” “错了错了,神谕是说闻到了贡品的味道……” “都在乱说,明明说的就是有混乱的气息,不过后面是什么呀谁听到了” 一帮土着七嘴八舌,把本就一晃而过的信息弄得更加混乱。 大巫师这时站了出来,他表情严肃,双臂微曲,掌心向上举高,然后嘴里开始颂唱起晦涩难懂的音节。 随着大巫师开口,这帮土着立刻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都看向了大巫师。 一段咒语唱罢,大巫师手上戴着的两枚黑曜石戒指发出了微光!同时,棺椁上描绘的彩色符号,也闪过流光!接着,室内的火光再次暗了一下,又是一阵阴风吹起…… 血浆里再次冒出气泡——不过并不是真的在冒泡,而是一种时光追溯式的幻象!虚拟的气泡无声地破裂,接着一个一个的音节,以更加虚弱的音量出现! “我、嗅、到、了、混、乱、的、气、息、异、教、徒、死!” 这一次,土着们都屏气凝神,听得格外认真!可以说,基本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一句! 就在幻象中,气泡的最后一个字音刚落,那边周道安已然行动了! 他深知这句话一出来,要不了多久,这帮土着就会遵照“神谕”,当场弄死自己这一帮“异教徒”。所以,他趁着土着们注意力还在神谕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空档,先一步行动! 他双手准确地抓住了匆匆和康宝脖子山的黑曜石项链,用力一扯! 顿时,束缚着二者超凡力量的禁锢解除! 虽说眼下的局势没有朝着最理想的状况发展!但总算是让周道安抓到了一丝逃脱的机会! 匆匆是反应最快的!她时刻关注着周道安的一举一动,力量一被解放,她毫不犹豫地召唤出了自己的“深渊铠甲”!紧身衣下冒出无数紫色的粘稠液体,迅速固化,形成了盔甲。双手被捆绑的位置,更是冒出角质的利刃,割断了绳索,而肩上的铠甲直接凝结出炮台的架势! “暴雨倾泻!” 匆匆一出手,就是最凌厉的爆发手段!肩部“炮台”顿时弹射出无数水滴状的液体,在空中凝固成角质,四散激射! 很显然,她的主要目标就是场中的巫师们!这些巫师几乎人手一根黑曜石的权杖,大巫师手上更有黑曜石的戒指!似乎黑曜石就是这些巫师们力量的来源!虽说这些巫师除了禁魔领域外,没体现出什么可怕的攻击手段,但只要一个禁魔效果,就能困死这帮摆渡者。 不过,就算匆匆第一时间反应,她的深渊铠甲从召唤到爆发,始终需要几秒的时间!这一下,在场中已经有人反应了过来! 大巫师是反应最快的!他没有太大的动作,只是手一招,这小小的神庙内忽然就阴风大作,几股小旋风甚至从他的掌中冒出,瞬间刮起,将那些充满力道的角质弹片吹得歪歪扭扭,大失准头! 惨叫声接二连三,但却都是被暴雨倾泻误伤的红眼睛战士,真正有威胁的鸟人巫师,一个都没有受伤! 下一刻,这些鸟人巫师也反应过来,三名巫师几乎同时举起了手中的黑曜石法杖,口中念叨起咒语,就要结出一片禁魔领域! “呔!” 就在鸟人巫师念动咒语的时候,一声暴喝响起!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音节,却让所有鸟人巫师心头震动了一下,咒语被生生打断! 这正是周道安运用口技,模仿电影电视中那些威严的角色,中气十足地一声怒喝! 由于场中阴风阵阵,周道安的弹指神通也没把握同时击中所有的鸟人巫师,情急之下口吐雷音,没想到效果意外地好! “走!” 接着,周道安立刻大喊了一句,这一句是用英语喊的!旨在提醒队友们,快速撤离!神庙没有大门,只要冲出门口,拉开与鸟人巫师足够远的距离,禁魔领域就无法奏效! 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在匆匆爆发手段一使出,这果断的女生已经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朝着门口的方向狂奔。虽说有卖队友的嫌疑,但眼下确实这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就在她大踏步地奔到神庙门口、差两步就能跨出大门的时候,神庙之外照射进来的光线骤然一暗—— 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前,遮天蔽日地堵住了了匆匆的去路!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千年孤独(十六) 格杀! 这名巨汉,在场中一片混乱的时候,根本没有盲目出手,而是选择了最有效的阻拦方式——往门口一站!用他恐怖的身形阻挡了摆渡者撤退的路线,也是唯一的退路。 如果说最让人忌惮的,是这些巫师们结成的禁魔领域,那么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就是这位身材高大、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原始暴力的巨型战士! 他冷酷地割喉动作、轻描淡写地化解瑞宝的攻击,都给三位摆渡者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如果没有特殊能力和技能,摆渡者谁也不敢直面这位丛林战士。 眼下,他表情依旧冷漠,眼神里却爆发出嗜血的光,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手上已经握着那把黑曜石的匕首,等着匆匆“自投罗网”。 忽然,斜刺里杀出一人,只见他脚步快速变换,一套组合拳动作犹如暴风骤雨般向着格杀砸去! 正是一心要为自己的孪生兄弟报仇的康宝! 他双目赤红,一声不吭,完全就是进攻的姿态,压根没想过要防守!他自知纯靠格斗实力,与这位原始人最恐怖的战士差距很大!可是他身上的绳索、弹弓……都在俘虏时被扣下,只有凭一双拳头攻击。 可即便如此,康宝也毫不犹豫地投入到了战斗中,一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根本不在乎自身的安危了。 格杀狞笑了一下,反倒把匕首倒拿,粗如树干的胳膊灵活地迎上了康宝,同时用手腕、手肘这样的关节反制住康宝的拳头,同时,还用倒拿的匕首顺带着割开康宝的手臂,留下伤口。 可问题是,这两人缠斗在一起,唯一的出口依旧被堵得死死的。匆匆出不去,只能停下脚步,但她又无法投入到战斗中——因为她的深渊铠甲爆发过后,也只有一定的体术加成,康宝疯魔一样的打法根本没有帮忙的余地,贸然加入战团只会互相拖后腿。 场面一时焦灼起来。 周道安受伤的手指已然按在了海盗王的金币上——这是他最依仗的保命手段,也是爆发技能!变身不死亡灵后,他就能无视伤害对抗格杀,冲出一条血路。这也是眼下危机时刻唯一的办法,如果等巫师们再次弄出禁魔领域,那就晚了。 周道安没有犹豫,可是,但他的血沾染到了金币表面后,期待中的“变身”却没有出现,反倒是周道安的大脑仿佛被敲了一闷棍般剧痛起来!他的脑海中涌入了一种威严的气势,如有实质地对他说道—— “混乱的气息不允许出现于秩序之地!” 只这一句,海盗王金币上那原本暴戾的气息就被隔绝得一干二净,纵使沾染鲜血也无法激活。 这是秩序之地,棺材中躺着的“神灵”一定是一位高级摆渡者!且应该属于秩序阵营。他留下的意识残念,都具备了一丝“神”性,甚至可以在死后几百年不消散,依旧有效! 周道安心头剧震,他最依仗的海盗王金币被禁用,这让他相当于被困进了禁魔领域。而他的其他手段均在冷却期……眼看格杀堵住了所有人的去路,而巫师们也都开始重新吟唱起咒语,周道安忽然觉得大势已去…… “嗖——” 就在绝望之际,忽然一支羽箭从神庙的门外飞了进来,没有杀伤场中的任何一个人,却笔直扎在门对应的墙壁上。 紧接着,羽箭周围的空间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波纹,虚空之中居然有人显出了身影! 只见那人一身迷彩服,脸上也涂着厚重的油彩。他似一只夜枭站在树枝上一样地站在羽箭上,轻盈又稳定。正是消失了两天的另一名摆渡者——答案。 答案甫一现身,立刻张开手中的那根粗糙简陋的木弓,从自己的大腿处一抹——那里绑着一只皮质的箭袋,里面仅有的一根羽箭被他抓在了手里。 弯弓搭箭。 答案想也没想,羽箭对着场地中央直接射出,同样没有瞄准任何一个目标。 “轰——” 样式普通的羽箭一落地,却好似有“爆炸箭头”的效果!只见神庙内原本就阴暗的空间里火光一闪,靠近羽箭的一名鸟人巫师顿时捂着眼睛哇哇大叫起来——他被爆炸箭头炸出的强光晃瞎了眼,咒语颂唱也再次被迫打断。 只是这支堪比散光弹的羽箭没有任何杀伤效果,强光过后,原地又弥散出了一股烟雾!眨眼之间,神庙里烟雾蒸腾,伸手不见五指。 “咳咳咳……”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始人们都吸入了不少烟雾,顿时,他们的肺部和喉咙犹如被钩子抓挠一样,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鼻腔和眼眶都被熏得涕泪横流。 这一系列的变化,一下子让在场的摆渡者们都打上了一支强心剂!虽然羽箭导致的烟雾是“无差别”的范围效果,但来自异世界的摆渡者们对这种散光弹加烟雾弹的效果并不陌生。 他们很快就稳定了心神。匆匆的深渊铠甲蔓延至头部,紫色的头盔出现,眼睛被覆盖上了一层半透明的晶膜,让她的视力不再受到干扰;周道安则依靠超人一等的听力和超人半等的视觉,在烟雾中识别环境。 单挑格杀的康宝,则一拉他脖子上的牛仔围巾,这围巾似乎也不是普通物品,覆盖住口鼻后就有新鲜空气提供给佩戴者。康宝也因此精神一振,依旧对着格杀狂攻! 原始人们乱作一团,喊声四起,不少人在胡乱的攻击,场面混乱不堪。 趁着这混乱的当儿,答案从羽箭上一跃而下。他身姿灵敏,落地后就地一滚,已然来到了场地正中的棺椁前。 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左手的弓箭已然被他挂在了后背。 接着,他左手闪电似的弹出,抓住了棺椁中死尸的下巴,然后用力一捏!大约是尸体“保养”得很得当,皮肤并没有僵硬,这一捏,立刻将尸体的嘴巴捏开了。 答案毫无感情地伸出右手的匕首,在死尸的嘴里一挑,一枚如同翠玉般晶莹剔透的珠子,就被他取了出来! 那珠子只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宝贝——不但圆润光泽,甚至外壳下还有隐约的绿色筋脉浮现! 珠子从死尸嘴里一离开,那尸体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腐朽,变成了一具干尸,恐怖而破败! 答案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将珠子装进了迷彩服的口袋中,接着,他才向着大门口奔去,路上不忘一拉周道安和匆匆,用英语说了句—— “快走,烟雾持续不了1分钟!” 周道安仗着比常人灵敏一些的感官,和匆匆一样,都看见了答案落地后的一系列动作。电光火石之间,他们来不及质疑,但都清楚——他们不但是异教徒,此刻还毁坏了当地土着奉为“神灵”的尸体,用肚脐眼也能想到,如果被巫师们看到尸体的样子,将会如何愤怒…… 所以,趁着烟雾还没有消散,几个人立刻毫不犹豫地冲击大门。 可神庙的出口,依旧在格杀的掌控下!几个人冲到了门前,只见烟雾中,这位白石城的第一战士,居然半个身子后退到了大门里,用厚厚的墙壁堵住了自己的左右两侧,只留正面给对手!这让其他三名摆渡者根本没有空间配合康宝进攻! 与此同时,格杀还异常冷静地呼吼,以一种奇特的语音,让神庙里红眼睛的战士们都找到了信号指引。 很快,这些战士不再慌乱,迅速地向门口移动!如果这几名原始人战士与格杀合兵一处,那么摆渡者想要撤离就更加困难了。 就这么一耽误,几秒钟的时间,场中的烟雾已然稀薄了不少! “神!啊!神被他们害死了!” 一名靠着棺材最近的鸟人巫师第一时间发现了棺椁中尸体的模样,已然惊呼起来! “渎神,这些都是渎神者!一个也不能放走!” 一直沉静的大巫师终于愤怒了!他此刻已经从上一个技能的施展冷却中恢复了过来,一声怒吼后,便开始了另一串晦涩繁复的咒语吟唱。 这咒语,只第一声出来,周道安等人的身体就犹如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住了一般,行动立刻就变得迟缓!随着大巫师的咒语进程加快,这种迟缓也变得越来越明显! 如果说,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答案,打了这帮原始人一个措手不及,让摆渡者们有了一丝挣脱的机会,那么,眼下,这个机会就像是转瞬即逝的流光,眼看就要把握不住了…… 忽然,牛仔康宝闷哼一声——他的右胸不知道怎地,一下被瞅准机会的格杀刺中!他不要命的打法,不但没有击退格杀,反而让格杀终于找到了致命的破绽!黑曜石的匕首果断刺出,将康宝的右胸都快刺穿了。 康宝受伤的位置,正好是右肺!此时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胸腔里似乎拉起了破烂的风箱,喘气都带出了哮鸣音!可是,他的眼神却疯狂无比,看着对手,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狞笑!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千年孤独(十七) “生命锁链!” 康宝的牙缝里,冒出一串词汇,这是一个技能的名称! 顾名思义,生命锁链是一种“共生”式的技能。周道安曾经在逛“商场”时看到过。这技能属于n+级,评价看似不高,但却是一种消耗型的技能——原因无他,如果这个技能能够被学习并且反复使用,那评价绝不止n+级! 这技能的描述是:使用者,可以选择一位个体目标,作为生命共享者。技能发动,有主动或被动两种形式——前者,意味着施法目标必须主动接受技能效果,从而形成一种生命共享“协议”。任何目标或是施法者所受到的伤害,都将以分摊的形式被二者消化。 这样一来,如果是队友之间形成了生命锁链,那么等于二者都拥有了一个减低伤害50的buff。虽然两者也都会因此而受伤,但在战斗中,却收益巨大! 当然,如果二者受到的是范围伤害,或者是超越生命极限负荷的致命伤,也是难以被分摊的。 这就是为何,康宝在自己的哥哥瑞宝被割喉时,无法施展此技能的原因——致命伤,只会浪费这个技能的效果。所以,瑞宝在临死前,用嘴型告诉自己的弟弟,不要把技能浪费到他的身上。 他为弟弟留下了一个保命技能! 再说到后者,也就是被动形式,则是施法者可以无视目标的意愿,强行施加。但这样就会出现另一种情况——任何施法者受到的伤害都无法减弱,却可以以80的效果返还到目标身上! 换而言之,这是一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技能!也叫作拼命技能。 康宝在目睹了哥哥的死亡后,已经把仇恨完全聚集到了眼前这位残忍的原始巨汉身上!他最大的意愿,不再是完成任务,存活下来,而是……报仇! 从昨天瑞宝被杀开始,康宝整个人浑浑噩噩,这情绪是真,更多的,则是他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 他也在等,等一个能够报仇的机会。 眼下,摆渡者们抓住神庙中的机会准备逃脱,对康宝而言,也是一个报仇的良机。他直面格杀,看上去用的是拼命的招数,但实际上则是含有深意。 在格杀这样的战士看来,康宝近身攻击的手段——拳击,不过是一种欺负欺负普通人的手段。常年和野兽、原始人战斗而练就的搏杀技巧,根本不是康宝所能对抗的。 但格杀依旧有着战士的沉稳,虽然他看上去五大三粗,心思却细腻,面对康宝这种看似已经疯魔的打法,他始终以防守为主,只是瞅准了机会给对手还击。 在这一还击中,他已经创伤康宝好几次了,虽说都不是重伤,但次数一多,康宝却没有任何应对的办法,这让格杀终于认为,对手黔驴技穷。 看破了对手的虚实,格杀就要露峥嵘了。匕首直刺,直至没柄,这是对常人有致命伤害的一击! 而对于康宝而言,这也是他苦苦等来的机会!破绽大开之下,眼看格杀一击杀到,康宝已然默默用掉了身上最后的技能! 80伤害反馈于目标! 于是乎,在格杀的右胸同样的位置,一道口径同等的狰狞伤口显现出来!鲜血立刻从皮下渗出,同样,被刺穿的肺叶传来“哮鸣音”,保持着捅刺姿势的格杀,忽然发觉自己的气力正飞快流逝! 此时的康宝已经满口血沫,但脸上却是疯狂大笑,他抓着格杀的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甚至带着这位巨汉也向前栽倒。 这样一来,神庙的大门终于不再有阻挡,通向外界的出口被让了出来。 “走!”答案立刻招呼一声,在烟雾完全消散之前,抓着队友急匆匆地奔了出去! 只一眼,这三名摆渡者都知道,康宝是“求仁得仁”!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置身事外,安然完成任务。眼下他已经倒在地上,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做着不自觉的抽搐,但脸上,却是安然的神情。 救,是救不回来的,再有妇人之仁,也不过是让剩下的三人都做陪葬…… 周道安心里暗叹一声,拔腿飞奔,和答案、匆匆一起,冲出了神庙! 神庙建立在白石城的最深处!它的背后不再是城墙,而是一片广袤又深邃的原始森林。 逃命的摆渡者,自然不可能穿过整座白石城,和广大的原始人民海洋做抗争。因此,一奔出神庙,众人立刻向着雨林深处奔去。而聚集在神庙之外,原本还有大量的贵族和奴隶,但因为他们都习惯于围在神庙之外至少三十米处,以表示对神灵的敬畏,因此,神庙内发生的一切,贵族们都不知道,也不会认为有大巫师亲自坐镇的神庙会被几个外来者破坏。 一逃出神庙,三名狼狈的摆渡者并没有遭受到围堵,在围观群众没反应过来之前,狂奔逃窜。 如果说神庙之外的贵族们是没反应过来,那么神庙里的原始人们则是真的乱了分寸。 神庙里的几位鸟人巫师,都一脸惊悚,看着神灵的遗体迅速老化、干瘪,在他们的意识中,终于认知到,神灵可能真的死了……可是,神灵死了,他们作为人间的代言人,该怎么办呢 剩下的,则都是白石城的战士。这帮战士平时虽然受神庙和王权的支配,但真正领导他们的,是格杀。可眼下这位白石城第一战士,正倒在地上,胸口涌出鲜血,生死不明…… 所有人,都不知所措,有的喃喃自语、有的眼神失焦、有的则滴溜溜转着眼睛打着主意……只到烟雾完全消散,在场的唯一核心——大巫师,终于有所动作了。 他直接念诵起了咒语——其实早就有人注意到,当大巫师完成一次咒语时,他的皮肤就会苍老一分。咒语越厉害,苍老的程度就越高。很少有人知道,此刻的大巫师,除了一张脸依旧保持年轻之外,身上衣物覆盖下的皮肤,早就都沧桑布满。 这一次,他冗长的咒语一出口,一块老人斑直接爬上了他的脸颊,让原本年轻的面容显得诡异又突兀!随着咒语的进行,他的面颊也开始松弛、老化…… 不过,随着咒语念罢,在场人都发现,倒在地上已经失血昏迷的格杀,却睁开了眼睛!他胸口恐怖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咒语完全念完,大巫师好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扶住了石棺,才不至于摔倒。而倒在地上的格杀,却慢慢地站了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一些,似乎之前那道恐怖的伤口的影响,已经完全消失。 格杀“活”了过来,或者说被抢救了过来,终于让在场所有人仿佛安了心。 大巫师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压制住了疲劳与虚弱,才慢慢开口道: “外来者是异教徒,必须得死,这是神灵亲自下的神谕。而沉睡中的神灵,在这帮外来者无耻的偷袭下,肉身受损……但是,神灵还是神灵,并不会因此而死亡——我已然能够沟通神灵的力量,用此来治疗格杀,就能说明!” 这段背书,算是强行压制住了众人的慌乱。接着,大巫师继续说道: “神灵的宝物落在渎神者的手中,我们只有收回它,才能获得神灵的原谅!而渎神者必须接受血祭!这也是神灵对我们最大的考验!如果我们不能做到这一点,才会真正地失去神眷! “各位,神眷的意义,想必大家都很明白——我们是神灵意志的代表,一旦失去神灵的庇护,迎来的结局只有毁灭…… “这也是神灵在3百年前进入沉睡时,所预言过的,还记得那个预言吗” “记得。”回答大巫师提问的,是一位鸟人巫师,他明白,大巫师明知故问,也是借他的口,让所有人都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于是他庄重地说道—— “神说,有一日,异教徒将带着混乱的气息降临此地,伴随而来的,是混乱邪神毁灭一切的意志。疾病、战火,将席卷我们的城池,带走所有人的生命…… “异教徒必将破坏我所设下的一切,会欺骗、会蒙蔽尔等的心灵。若其成功,则此圣城将不复存在……若要阻止,唯有在下一个日升到来之前,血祭所有异教徒……” 鸟人巫师记忆清晰,将神灵的语言一字不漏地复述了一遍,让在场所有人都严肃地点了点头。 是的,虽然神的预言应验在了他们这一代的身上,但同样神灵也留下了应对的办法! 这几个渎神者,显然狡诈阴险,但也说明他们的实力不济!这让脑子转过弯来的巫师和战士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们也一起把目光看向了被大巫师消耗神力,治好的格杀…… “格杀,神借我的手、让你从死亡中脱身,用意你可明白”大巫师语气疲惫地询问道。 “明白……明天太阳升起之前,我将会带回渎神者的心脏和头颅。”格杀依旧面无表情。 第一百八十三章 千年孤独(十八) 白石城里没人不知道,格杀就是一具杀戮的机器!当然,也是神灵统治下,人间最好的战士! 虽然眼下,格杀刚刚从重伤濒死的状态下恢复,脸色不大好看,但没人不对这个巨人一样的战士充满信心! 格杀既然说,他会亲自去追捕猎杀这些渎神者,那么,这些暂时逃亡的异教徒就绝对活不过明天早上。 办事最牢靠,人狠话不多,这是大家对格杀一致的评价。 “那么,这几个祭品怎么办……”一位鸟人巫师低声询问道。 他指的是那些还没被血祭的俘虏,原本的血祭已然被打断,再举行仪式还是怎么处理掉俘虏这都需要大巫师拿主意。 大巫师看了一眼仅剩的十几名俘虏——当中有几个,甚至在刚刚神庙的混乱中被白石城的战士误杀了……其余的,大都已经胆战心惊到麻木了。 “祭祀已经中断,这些祭品不再‘新鲜’,神灵的遗体又受到了重创,再继续血祭已经毫无意义……渎神者,才是我们最重要的目标!这些人,就让他们到市场上去,迎接命运!” 大巫师一语敲定了抓破天等人的命运——他们不用死了,但接下来,他们将变成最底层的奴隶,依旧要把生命丢在这白石城中。至于杀这些俘虏泄愤……这不是大巫师会做的事,在他看来,这些俘虏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蝼蚁。 于是,接下来格杀很快地聚集了一支追捕的队伍! 白石城的民众不算奴隶超过两千人,战士的数量则接近两百,已经是这片大陆文明中最顶尖的实力所在。但两百战士中,真正精锐的不超过五十。 除了王家卫队和守护神庙的侍卫,格杀亲自挑选了十名精锐战士和二十名普通战士。这三十人的阵容,去追捕三个“逃犯”,可谓是狮子扑兔、兴师动众了。 三十人的抓捕小队投入到了丛林中,他们除了是战士,本身更是优秀的猎人,赤足的脚板踩在森林的地面上,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响声,很快三十人都淹没在了绿色的雨林中。 “呼……呼……我们休息一下,必须进食,补充体力。” 森林深处,临近午后。 三名仅存的摆渡者在答案的带领下,来到了雨林中一片小小的空地上。三个人从上午一直奔跑已经接近2小时,体力消耗巨大。 三人是逃亡的身份,此刻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在丛林中跑出了多远,但他们知道,自己身后肯定有追兵,而且以这帮原始土着的能力,追上他们是迟早的事。 但,他们还得继续跑。只有跑,拉开距离,才能尽可能地延后与土着们的交手,才能让他们依赖的技能进入冷却时间。 即便是具有n级实力的摆渡者,也抵不过十倍于自己的敌人。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追捕者有多少,但想来绝不会少。 因此,用空间换时间,走走停停,保持充沛的体力,就是摆渡者们必须要做的功课。 答案在选定了暂时休息的落脚点后,还不忘在四周布置了一些简单的警报触发装置,都是就地取材,看出了此人良好的丛林生存能力。 不过,当答案回到两名队友身边,坐下来休息时,却依旧收到了两人的注目礼。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接下来的任务时长还有十七八个小时,我们面对的敌人数倍于己,只有精诚合作才能扛过这一次的死亡任务。所以,眼下我们得抛开成见……” 答案是头一次说了这么多话,看起来很有“诚意”。不过,匆匆并不十分领情—— “精诚合作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有点不对劲——如果不是你单独行动,可能我们就不会在第一次遭遇森蚺时就有人员的损耗……” “我在森蚺的领地前给你们留下的绕道的信号,可是你们并没有听从我的建议。”答案冷静地回应,“况且,那个北方战士打扮的大个子,就算不死在森蚺的嘴里,也会因为他的莽撞而早早折损。丛林里,活下来的从来都只有冷静、聪明、不冲动的人……” “不冲动这是在说我为抓破天他们出头的事么”周道安觉得答案意有所指,不过如果不是他当时一定要出头,就不会触发神庙里的那档子事,或许他们任务还可以有另一条完成的道路,比如帮助土着们治病……这比现在死亡过半,逃亡超过大半天的命运要好得多。 “你的意思是,你全程都在暗处观察我们拿我们当探路的试验品”作为女人,匆匆拥有“不想接受就不回应你的解释,但却可以抓住你话语里的破绽”的技能,立刻竖起了柳眉。 “这是多人队伍最适合生存的方式。如果我们都在明处,等于把宝都押在一个地方……事实上,如果刚刚不是因为答案,我们可能已经被‘团灭’了。” 周道安为答案辩解了起来,虽然后者刚刚似乎暗讽了他。 匆匆瞪了周道安一眼,似乎在质问他“你究竟是那一边的” “好了,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的局面……我们要捱过这段时间,必须要考虑很多方面。比如对方追捕我们的决心有多大,会投入多少兵力……我们又该如何应对……”周道安打起了圆场。 不过,匆匆并不打算就此算了,她这次盯住了两个人,没好气地说道: “你们俩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一个人破坏了他们的祭祀,又唤醒了他们的神灵,让他们的神灵直接对我们下诛杀令;另一个干脆偷走了他们神灵的陪葬品,让神灵的遗体都毁了……你们自己说,他们会罢休” “女士,好像之前你自己也想单独行动,然后去寻找什么神灵的遗迹……就算我们不做这档子事,恐怕你也会干”周道安忍不住回了一句。 “但我起码没有付诸于行动……好了!既然局面已经如此,那么,这位老兄,你手里拿到的宝贝可以给我们看看么我觉得,这应该属于我们共同所得。” 匆匆非常实际,已然自己将话题转到了下一项上。 不过,对于答案趁乱取走的东西,周道安也感兴趣,于是,他也没有反对。 答案没有什么遮掩,直接从衣兜里取出了那枚翠绿的珠子,在众人眼前展示了一下,随后说道: “我一直在暗中跟着你们,在你们之前到了白石城,潜入了城中……昨晚,我用了点手段,绑架了一名神庙侍卫,从中得知了这具神灵遗体的消息……” “相信你们也能感觉到,所谓的神灵,很可能是另一名摆渡者,在错位的时空来到了这里。结合我获知的情报和个人的判断,这位‘前辈’似乎想在这片未被开发的土地上,开辟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神国’。” 说到这里,答案稍稍一停顿,语气中多了一丝严肃说道:“在这个部落世代相传的神话中,曾经提到过神灵为何让他们建立神庙,并且保留他的遗体的事……总的来说,这一切都关系到神灵本身如何获得‘永恒’。” “我不知道你们对方舟了解多少……我们现在作为级的摆渡者,只能接触到最多r级这个层面的物品、信息……而事实上,在r级之上,还有等级。” “这个我知道——我曾经在一次任务中遇见过高级摆渡者,对方告诉我,r级之上,还有一个等级为sr。”匆匆接过了话题,印证了这一点。 答案点了点头,认可了匆匆的说法,补充道:“sr,用另一种说法来称呼,叫作‘半神’。换而言之,如果说是普通人,n级是精英,r级是超凡,sr级则是由人向神过渡的阶段。由此我们完全可以推断,在sr级之上,应该还有一个等级,属于‘神’的范畴。 “目前来看,方舟给我们发布任务,给我们评定等级,似乎都是在‘督促’我们,由普通人向着‘神’的等级进步。可是,谁又能知道,究竟如何由人蜕变成‘神’呢 “我从神庙侍卫口中所得知的情报分析,这位肉身会‘沉睡’的‘神灵’,肯定没有达到真正‘神’的范畴,也就是说,他最高可能就是一位sr级的摆渡者。而我们都知道,任何一个任务世界,摆渡者都是有时限的,不可能无限期待下去……” “但,我们仅仅是因为,自己等级还很低,只能借助方舟的能力让我们穿梭于不同位面的世界。可如果我们有朝一日到了半神这一级别呢或许,我们也能开一道门,找到另一个不同于现实世界的空间,以此,作为‘后花园’。” “当然,这仅仅是一种猜想。但我能确定的是,这位高级摆渡者,在这片世界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这个目的,很可能就关系到他成‘神’的线索。” 周道安和匆匆都皱起了眉头——可以说,答案这番话引起了他们强烈的心理活动!尤其对周道安而言,这无疑是事关摆渡者和方舟秘密的重要信息!如果答案所说都成立的话,这条消息本身就非常值钱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千年孤独(十九) “你的意思是……这位‘前辈摆渡者’,故意塑造了一个原始莽荒、却又有信仰、有阶层的世界”匆匆还有些不理解。 “这个问题或许我能解释……”周道安接过了话题,既然答案先一步共享了一则重要信息,那么作为队友,周道安也不吝啬于自己所知道的“秘密”——反正这也是他上一个任务从弗雷德那里听来的。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清楚……作为摆渡者,方舟不但给我们评级,还会给我们划分阵营。据我所知,秩序与混乱,是两大对立的阵营,中间没有灰色地带…… “上一个任务,我遇到了一位来自秩序阵营的高级摆渡者,他告诉我,我们从投入到方舟任务里,所做的一切就带有阵营的偏向。一个任务如何完成,方舟虽然给了我们目标,但过程都是摆渡者们自行探索的。 “换而言之,我们的所作所为、在初级任务中所做的一切,都会影响方舟对我们阵营的判定。以我自己为例,很可能,我已经被方舟划定到了‘混乱’那一边。” 周道安苦笑着说道,上一个任务里,他帮助了混乱之子降临,那个世界或许在之后会动荡不安,所以方舟肯定会把他定义为“反派”。 这话说完,匆匆和答案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显然,阵营这个信息他们之前是不甚了解的。周道安的话,给了他们很大的冲击,二人都不禁开始回顾自己之前任务的所作所为,思忖自己会被判定成哪一边…… “回到眼下……准确来说,这个前辈所建立的,是一种绝对秩序的世界。我不知道二位来自于什么样的现实世界……但根据人类的文明发展来看,人类社会在不同时期,会有不同类型的社会制度。虽然这些笼统都可以归结于一种属于‘秩序社会’,但不同时代,秩序的定义则完全不同……但一点共识是,越晚的文明阶段,秩序之下的自由度越高,越讲究人性与制度的合理共存。 “以白石城为例,他们脱离了最原始的狩猎文明,开始过渡到奴隶社会。而这个时期的秩序形态,却是非常绝对、粗暴和权威的。在后世文明世界所不能想象的血祭,在这里却被当作理所当然的事…… “既然方舟会将我们划分阵营,那么是否可以猜测,我们随着等级的提升,都会壮大各自的阵营 “而阵营相对立,方舟如果自己没有倾向性,那么它就会维持两边实力的平衡。低级、中级、高级的摆渡者数量,都会影响阵营的实力,因此,越高级的摆渡者就越稀少。甚至要升级的条件,就会越苛刻……可能不仅仅是要完成任务这么简单了。 “那位前辈在神庙中被唤醒的残念明确表示,那里是秩序之地,所以说,他就是为了建立一个具有绝对秩序的世界这甚至会关系到他由半神向神的升级毕竟,只有神才能获得永恒,半神还无法完全脱离‘人’的范畴。” 周道安说出了自己的推断,很快,答案就回应并认可了这一点,“沉思者说得很有道理——那名神庙侍卫曾经说,神灵的神谕曾说,只要他们世世代代遵循神灵的意志,神灵就会眷顾这片土地。最终,神灵一旦获得永恒,整个世界就会变成‘永恒’的国度……” 信息交流到这里,三个人都算是获得了不少“干货”。接下来,三个人看向了这件“前辈摆渡者”维持自己肉身不腐朽的宝贝,瞬间都明白,这玩意儿很可能在未来有巨大的作用! 匆匆这位对提升自己实力有强烈执念的姑娘,甚至看向翠绿珠子的眼神都掩饰不住渴望了。 “分赃,也得等到我们活着完成任务才行。这东西还需要方舟鉴定才知道功效,但估摸着价值不会低,以我们目前三个人的等级来看,任何一个都吃不下。我提议,我们三人先签订契约——这东西属于我们三个人共同的收获,任何一个人都不要打着独占的主意。“ 答案看着两名队友,沉声说道。 “契约”周道安对答案的提议没有意见,他本身虽然受贪婪之主的血统影响,对眼前的宝物不可遏制地产生了渴望。但因为“清心buff”的存在,加上周道安本身很理性,所以暂时能压制住欲望。另外,根据贪婪之主的血统感受,似乎那枚珠子的吸引力也不会比海盗王金币更强,说明应该不至于超越r级。 “你不知道方舟制定的契约”答案疑惑了一下,随即便解释起来,这是方舟为了摆渡者之间的交际而提供的一种保障方式,只要参与契约的摆渡者每人缴纳一百苦劳就可以达成。 这说明答案和匆匆都经历过类似的事……看来他们在之前的任务中已经经历过合作与队友的形式。 三个人很干脆地交出了一百苦劳,历来在任务中沉默的方舟系统在交钱的时候立刻出现,见证了三个人的契约。于是,翠绿珠子交给答案暂时保管。 震撼的信息过后,摆渡者小队重新审视起任务,三个人抓紧时间休息,期间答案递给二人一人一枚拳头大小的果子,蓝中带紫,饱满多汁,果肉的口感类似于芦荟。周道安用了一下基础草药学的技能,发现这种果子在这个世界叫深蓝,大概是土着取得名字,功效主要是补水…… “我们没时间吃正经的食物,在这十几个小时里,只要注意补充水分和糖分,就可以捱得过。”生存专家答案解释道。 其余两人自然没意见,沉默地吃完果子,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几个人又开始赶路。 “倏——倏——”破开丛林树叶遮挡的声音轻轻传来。 大约在三名摆渡者离开1小时后,这片“野餐”的空地上踏上了一只皮肤深棕色的赤脚。很快,一名脸上装饰着青铜饰品、手上拿着弓箭的原始人从丛林中脱身而出。 他站在这片小空地上,警惕地四周望了望,确认没有敌人后,才发出了一种鸟叫声。 很快,数十名同样装束的原始人都钻出了丛林,稍稍落后一步,格杀的巨硕身材也从密林里钻出,冷漠的脸上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也没有询问任何手下,自己走到了空地中间,然后俯身下去细细地查看了一番。 在他查看的时候,另一名头发全秃、长了一张马脸的原始人走到了格杀身边,低声说道: “这帮人有一个丛林行者,他会遮掩三个人的行径。我们追查也能发现蛛丝马迹,但速度很慢。不过,他们毕竟需要休息和进食,只要我们全速追赶,日落之前我们就能……” “不……”格杀抓了一把落叶,然后又随手丢在地上,站起身来,语气平静地说道,“这帮外来者从来不吃生食,但眼下一路没有任何生火的痕迹,说明他们要么携带了食物,要么压根没有进食……” “如果我们追得太紧,反而会逼猎物回头来和我们拼一场。我们只要继续保持这个速度就好了,等到日落,才是我们出击的时候……” 格杀的话不容置疑,一声令下,三十名原始人就着这片空地,也全部停了下来,席地而坐,拿出随身携带的食物,进补起来。 三名摆渡者保持着每1个半到2小时休息一下的频率,虽然体力跟得上,但是精神难免受到影响。在这片丛林中,本身的行走消耗就要比平时大,还要多加留神潜在的毒蛇野兽的威胁。如果不是答案在,光靠周道安和匆匆,这个速度起码要再慢一倍。 当然,周道安也不是全无贡献,他的初级草药学在这里起到了作用。他采摘了一些可以驱赶蚊虫的植物,制成了简单的汁液,让三人涂抹在衣服上,这样还能遮掩一些他们本身的体味,为掩盖痕迹起到了效果。 当然,最辛苦的还是答案。他要在队伍赶路的同时,不断兼顾着“斥候”的工作,甚至在休息之前,要回头去查看路径上的痕迹,大概判断追兵的位置。 大概在下午5点钟的时候,众人再一次休息,答案返身去了将近20分钟,皱着眉头回来了,对两名队友说道: “对方和我们的距离在缩短,但是又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短……” “这不是好事吗”匆匆一边吞食着不知名的水果补充糖分和水分,一边疑问。 答案摇了摇头,“没猜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在用追捕猛兽的方式对待我们——既保持着速度,给我们拼命赶路的压力,又不尽全力,让我们始终带着侥幸心理,一路逃窜……这样一来,我们既不会狠下心来同他们拼命,又要被长途跋涉给拖垮……” “那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匆匆说道,“毕竟我们自己知道,任务会在明早结束,他们想跟我们耗,我们还怕耗不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千年孤独(二十) “不,你小觑了猎人的智慧。他们不会给我们一夜这么长的时间的……没猜错的话,他们会在夜晚来临之前发动突袭!” 答案看了看天色,估计了一下日落的时间,“现在距离天色暗淡,还有差不多1个半小时。等天色完全暗下来,猎物的视力会大受影响,战斗力会直线滑落。我们虽然不是动物,但也会受到光线影响,加上对丛林的不熟悉,很难利用地形来反击、隐蔽。而且,在他们以往经常夤夜奔袭的经验下,夜晚到来,会是实力此消彼长的时候。” “那我们不能等!”匆匆一听,立刻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我的深渊盔甲爆发冷却的时间已经到了!” “可我们不知道对方来了多少人,也不清楚领队的是谁……”周道安依旧坐着,节省体力,他冷静地分析道,“如果敌人五倍于我们,我们不是没有反击的余地。但如果敌人十倍于我们,那我们依旧是死路一条。” “更何况……”周道安把手中水果的果核仔细地掩埋起来,一边说道,“如果他们有巫师领队,我们还得提防被领域禁魔……而且,我始终有种不好的感觉,好像追索我们的敌人里,有很可怕的存在,给我带来的压力感……不逊于那个身高快两米的巨汉格杀。” 周道安说的是实话……不知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他学习了《五识通灵术》,虽然没有到足够境界,却提高了他的感官包括一定的第六感;又或许是他身负混乱之子的血统,又“滴血认敌”,提高了对敌方阵营敏感度,能够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秩序之力缀在他身后…… 虽然他也不知道被康宝用命换命的格杀被大巫师消耗神力救了回来,但那种莫名心悸的感觉,在这个世界里,他只有在森蚺和格杀身上感受到过。 “那怎么办”匆匆不是没主意,但眼下的情景不是她的“专业”,听从别人的意见是更好的选择。 “打是要打一场的,这样我们才能试验出对方的实力。但又不能打得全身心投入,这样赔本赔上命,就没法翻盘了。”答案飞快地吃掉了手中的水果,恢复了体力。 “对方虽然知道我们有三个人,也和我们战斗过,但他们不知道,沉思者的感知力非常强!我们一旦有了准备,即便在黑夜降临时,也不会劣势!” 答案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看向了周道安,显然,他已经观察了很久,探析了周道安的秘密。 周道安没有否认,点了点头,“我同意。” 追捕的队伍中,那位秃头丑陋的原始人此刻成了队伍的引路者,他在又一片狭小的空地上观察了半天,然后伸手在泥土里抠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取出了一枚果核。 丑脸上露出冷笑,接着,他又瞄准了一个方向,招了招手,身后呼啦啦一片大部队才跟了上去。 从大约半小时前开始,整支搜捕队已经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动静,全速前进。走到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到了丛林之下,夜幕降临,森林里的动物们都掩藏了行踪——晚上,是它们蛰伏的时候,因为大多数的动物都有夜盲症。 这群白石城的战士中,普通战士也会受到夜盲症的干扰——这和原始人的饮食习惯有关,白石城虽然已经有了种植业,但战士们仍旧习惯以肉食为主,强健体魄。这年头没什么补充维生素的常识,所以许多原始人都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但精英战士不会有这种苦恼。这批精锐战士都是从小被挑选、培养的,由巫师们亲自督促他们习武、饮食,虽然其中有很多原始信仰的成分——比如生吃活人心脏,以追求勇气的加持——但巫师们掌握了一些超越这个时代的秘方,饮食上,精锐战士有独到之处,所以别看他们红眼睛,身体素质比普通战士好很多!不会有什么夜盲症的问题。 他们不清楚,这帮外来人会不会有夜盲症,他们甚至不懂得夜盲症是一种病,而是认为只要是个“人”,就会有这样的问题。否则城里那帮女人、奴隶、商人,为啥太阳下山就躲进屋子里不出门 自己不一样,自己是精锐战士,是受神灵眷顾的,大巫师亲自指导的,所以晚上也能看得清东西,这是一种“特异功能”。 所以,他们每一次袭击其他部落,都是在夜晚或是黎明,也理所当然会把捕猎的目标,当做和那些普通人一样。夜幕来临,他们可以露出利爪了! 三十人的捕杀队快速在丛林间穿行,敏锐地找到了目标留下的痕迹,虽然对方很刻意地掩藏了行踪,但瞒不过这帮老猎人的毒辣眼光。 一名精锐战士配合两名普通战士,组成了三人小组,精锐战士成了夜幕中的指挥者,普通战士完全听从,速度竟然没拖累。不一会儿,队伍最前面的“斥候”,已经发现密林里的一点火光! 热带雨林气候,晚上潮湿阴森,温度也会和白天有较大差异,不用篝火,是很难扛过长夜的。 这帮猎物逃了一天,到了夜晚,终于扛不住,要点燃篝火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充当斥候的丑陋原始人笑容狰狞,他一抬手,示意身后的战士放轻脚步,然后悄悄摸了过去。 近了,越来越近!此刻就连普通战士都能看到,一点篝火旁边,坐着一个呆滞的黑发少年,身后的简易帐篷里,似乎鼓鼓囊囊地睡着两个人。 一个人站岗两个人休息嗯,还算是警觉!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 那名呆滞的黑发少年只盯着火光发愣,仿佛压根没感觉到危机逼近。在陌生、凶险的境地里,已经吓傻了 丑脸原始人嘴角上扬,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根长长的竹管。竹管被长期抚摸、使用,已经从黄色变成了深褐色,在夜色中根本看不出形态。 接着,他从腰上的一个小皮囊里取出了一根细长的针刺,针身是荆棘类植物的刺,尾端粘着一团野兽的绒毛。丑脸将长针塞入了竹管,然后将竹管的尾端放到了嘴里。 这是一杆吹箭!也是原始人常备的远攻武器之一!攻击距离虽然比不上弓箭,但动静要比弓箭小太多了,而且针刺前端都会抹上毒药或者麻药,可谓杀人于无形! 此刻三名猎物,两个酣睡,一个站岗,只要无声无息地解决这个站岗的…… “噗——” 吹箭果断射出,准确地命中了那名黑发少年的后颈。 没有任何意外,黑发少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就干脆地歪倒在地,被吹箭的毒药完全麻痹。 两组共六名原始人立刻跳出了埋伏了丛林,他们摸出了匕首、短刀,在眨眼之间就扑到了两名还没醒过来的摆渡者身前! 短刀还没有刺下,两个趴着睡觉的猎物还没被翻转身来,忽然这六名原始人战士的脚下一软,踩着的满是土壤和落叶的地面剧烈晃动! 接着,他们的身子不受控制地被一张“拔地而起”的巨网带离了地面,被包裹、悬挂在了空中! 这是一张藤蔓编织的巨网,虽然编织很粗糙,但够大够坚韧,铺在土壤和落叶之中,不仔细检查是发现不了的! 藤网的四角被一根更粗的藤蔓拉扯,悬挂在丛林中某棵粗壮的大树上,此刻像个网兜一样,将六名原始人战士完全捆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两具疑似摆渡者身体的事物,在网兜中炸了开来,一团刺激性气味的气体立刻弥散出来,网兜里六名原始人根本没空反应,直接吸入了这些气体。 “咳咳……”短暂的咳嗽之后,原始人纷纷口吐白沫,翻起了白眼! 原来,这正是三名摆渡者设下的陷阱!值守的周道安,是“诱饵之帽”加一根树枝制造出的假人,睡觉的匆匆和答案也是用匆匆身上深渊铠甲分泌出的液体,塑造出来的人形道具!中空的道具中被填充了能够自燃的磷性物质,配合周道安采集来的一些具有麻痹毒性的植物干燥化处理,可以在第一时间被引燃发出大团的毒气。 只一下,六名追捕的战士就被“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在追捕者对面的丛林中,来自一棵大树的树端,有一支支的羽箭射出,直取对面树林里的原始人。两声惨叫过后,已经有两名原始人战士倒下! 这帮追捕者立刻抛下了队友,向着那棵射出羽箭的大树冲锋!可刚刚迈出脚步,在他们身后又传来了几声破空响,几颗小石子从暗处飞出,打在了几名战士的后脑!一个人当场晕了过去,剩下两人后脑上都鼓起了打包,捂着脑袋哇哇大叫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偷袭,让自以为是袭击者的原始人反倒成了猎物,一时间队伍大乱! 不过,这三十人的队伍并没有聚集在一起!本身在围攻目标之前,三十人就散成了一片扇形!所以无论是树上射箭的答案,还是从侧翼发起偷袭的周道安,都只能消灭小股敌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千年孤独(二十一) 三十人的追击队伍! 这在三名摆渡者的意料之中,但却也同样头痛!因为对方的人数实在超过自己太多! 这一下措手不及的反击,利用对方轻敌的心理,更利用了诸多原始人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神奇道具!可以说,这种偷袭的方式是不可复制的! 虽说前后有十多名原始人战士被击中,暂时丧失了战斗力,但剩下的队伍依旧庞大! “呜噜噜、哈哈……” 原始人战士的队伍里发出了两声怪叫!这怪叫正是某种信号!剩下的不到二十人的原始人战士立刻做出了反应! 三人小组迅速集结,然后将彼此之间的距离拉近!小组中两名普通战士从背后摸出薄木盾牌,护住中心的精锐战士,后者则开始发动攻击! 精锐战士的膂力惊人,有的是弓箭手,所用的弓箭力道远超普通战士,可以在树下平地上仰射,向着答案所隐藏的树冠位置发动了袭击。 有的则是用投石袋,装着拳头大小的光滑卵石,呼呼呼地在头顶旋转蓄力,然后一撒手、石子便呼啸着向着周道安所在的位置飞袭而去! 最恐怖的则是投矛手!这些战士背后都背着三到五支投矛,拎着一根在手,几乎不用前冲加速,就这么直接凭空一扔,投矛都能带着破风声刺出! 而且,这投矛手配合的是弓箭手,弓箭手的羽箭是快速、范围的打击,而投矛则是在羽箭落空之后的补充跟进!当答案隐身的树冠上被五六支羽箭命中、却没有杀伤目标的时候,一根粗大的投矛破空袭来,找的正是那些落空的羽箭没有顾及的位置! 躲藏于树叶中的答案固然能避开这些细细的羽箭,但对于这霸道的投矛,他毫无办法。一个闪身,投矛扎在了他刚刚站位的树枝上,直接击折了一段树枝,让答案脚下一空,马上就要摔下! 第二根、第三根投矛转眼就到!取的位置还是答案即将要落下的位置!可见这帮精英战士配合相当熟练!在反击中快速找到了最凶狠的杀伤方式! 答案在坠落的一瞬间,已经从大腿绑着的箭袋中摸出了一根羽箭——先前他偷袭所用的箭,是背负在后背的、临时加工制作的简易箭支,但他大腿上的箭袋里所装着的两支羽箭,则是黑漆漆金属羽箭! 第一支羽箭一经射出,答案的身形就在半空虚化,随着黑色羽箭准确命中一名树林中的原始人,答案的身形也转瞬移动,出现在了箭支上,直接像“高空坠物”般将倒霉的目标踩在脚下。 不过,就在答案想拔出随身的匕首,终结这名原始人战士时,一声“小心”的呼喝炸响在耳边。 他果断地放弃了进攻,就地一滚!在躲避的一瞬间,他才感觉到头皮一凉——一颗拳头大小,用绳索串着的金属球体,从他的头顶飞过,金属球上有数根尖刺,如仙人球一样扎在答案身后的树干上! 答案立刻看向这流星锤飞来的方向,只见黑漆漆的森林阴影中,一位身高接近两米的巨汉缓步走出,冷峻的面容、嗜血的眼神,正是格杀! “他不是重伤濒死了吗”答案心头剧震,但方舟任务的世界本就充满了“奇迹”,他没空沉浸在惊讶中,嘴里快速地发出了一声呼哨! 这声呼哨,让连连弹指神通发射石子的周道安立刻停下了攻击——方才提醒答案小心攻击的正是周道安,他也看到格杀现身,心里泛起复杂的感觉。虽说他有所预感,来的人让他莫名熟悉,但同时他也明白,格杀这样的杀戮机器已经给小队所有人带来了心理阴影。 这一次的反击计划,重点就在于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匆匆一直藏在暗处,而答案和周道安以前后夹击的形式偷袭,为的就是把对方大部队逼着聚集在一起。人员聚集度高,她立刻就可以来一次大面积杀伤。 可是对方始终保持着三人组的队形,进退很有章法,他们期待中的聚集现象一直没有出现。无奈,这个计划算是落空了,何况格杀一出现,他们任何一个都没有信心能够给对方造成足够的杀伤。 所以答案立刻发出了撤离的哨声。 那边格杀动了。 之前他只是缓步走出阴影,可当他身形完全显露出来后,脚下的步伐陡然加快!如同一头棕熊,短途奔袭速度惊人!他眼神死死盯住那个手持弓箭,浑身衣服与树林混为一体的外来者,似乎能察觉,对方三人能在丛林里安全行进,重点依靠便是此人。 擒贼先擒王,原始人的战斗也有朴素的智慧。 答案一边飞速撤退,一边不时回望,眼角已经瞥到格杀向自己奔来。 他腿上的箭袋是一件r级物品,但却是可升级的,目前这个等级,他的箭袋每隔1刻钟,便会自动制造出一根“特效箭”,上限却只有两根。 其中一种特效,便是射出羽箭后,本体也跟随箭枝落到目标地。这相当于一种短距离位移,实用性极强。 第二种便是产生闪光和烟雾效果的羽箭,之前在神庙突围中也使用过。 这时,答案的第一种瞬移箭刚刚用来躲过坠落和投矛,尚在冷却,第二支箭倒还能用,不过场景并非室内,空间过大,要以此摆脱多人的追捕效果不大。 此时,周道安同时向着不同方向奔逃,原始人们立刻也分成了两组,分头追踪,可格杀眼中只有答案,这让答案的压力骤增。 他咬着牙,把弓背在了背后,全力在雨林中奔跑起来。 这当然也在三个人之前的计划中,无论是这些原始人追哪一个,或者分兵两路,他们最后都会在一处地方集合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消耗对手。 周道安一边跑,一边回望身后,发现追捕自己的这一组共有六人,两名精锐带着四名普通战士,心知这是敌人认为自己威胁略小,只分出了少数人追捕。 周道安内心估计了一下,如果自己悍然反击,或许能弄掉一两个,但这样一来肯定会导致剩下的追兵放慢脚步。 于是,他脚下加快脚步,装出似乎真的要逃命的样子。果然,后面跟随的两组原始人也加快了速度。 夜晚的森林本就黑暗而诡异,两方在树林间穿梭追逐,惊得丛林里的一些动物都蛰伏起来。 跑了约莫10来分钟,忽然前方一直逃窜的周道安返身扔出了几枚石子,只不过准头很不好,后面的原始人躲避都不用,纷纷落空。这无疑暗示着那些原始人,这个小子的体力不足了。 原始人更加兴奋了,他们相互发出呼喊信号,示意队友全部加快脚步,然后从周道安后方的两翼包抄了过去。 他们并没有注意,周道安虽然跑了10多分钟,但并不是跑直线,经过10来分钟的奔跑,他绕出了一个巨大的弧形,又回到了刚才反击的位置。 周道安的速度越来越慢,那帮原始人甚至可以看到周道安不时回头惊恐的面孔了。 就在双方距离不过七八米的时候,周道安面前出现了一棵大树,树藤垂落,犹如散落的发丝,阻挠着前进的道路。 这时候,无论周道安向左还是向右绕道,他都会被两翼的一组原始人堵住,但如果不绕行,除非他能窜到树上去。 两组原始人狰狞的面孔露出,血红的眼睛牢牢盯住了走投无路的目标,手上的武器都准备就位…… 周道安笔直地冲到了树下…… 两股追兵开始合拢…… 就在双方距离已经不过米时,忽然大树上从天而降一团发着紫光的物体!那东西的光芒集中在两点上,在堪堪落地的一瞬间,无数水滴形角质的碎片从聚光的两点上爆发出来! “暴雨倾泻!” 匆匆的深渊盔甲能力特殊,有一定的防护力和增强速度、力量的功效,最厉害的,目前就是这一手爆发! 而追猎周道安的两组追兵在临近目标时,不自觉地靠拢——这是一种本能!在目标唾手可得的情况下,人们总是会放松警惕。而周道安这一路上,都无疑是在演戏。 暗紫色、带着荧光的角质碎片直接刺穿了这六名原始人战士粗糙的皮肤,在没有护甲的情况下,原始人只能用肉身承受这非凡能力的攻击。 惨叫声此起彼伏,在匆匆一轮爆发下,这帮原始人立刻纷纷倒下。 爆发过后,周道安迅速地开始收割人头,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周道安捡起原始人掉落的一根木柄青铜斧,一个个地冲上去给这些红眼睛的战士开了瓢。 干完这一票,周道安和匆匆都气喘吁吁。前者是爆发过后的脱力,而周道安则是长途狂奔后的疲倦。一下子松弛下来,两个人都不禁一屁股坐在了树下,双腿发软。 “最多休息3分钟,我们还要向答案那边靠拢!” 周道安喘着粗气,心里默默地数着时间。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千年孤独(二十二) 先前的计划,兵分两路,不同的路线上有不同的应对。 周道安这一边,压力较轻,而计划中,这一路的“诱饵”,就要带着这帮追兵绕圈,然后来到匆匆所埋伏的树下,集合两个人的力量,迅速解决掉一部分的追兵。 而压力更大的那一路,则是一条绝路。 从逃亡开始,一路走来,他们始终保持着一个方向,但是在前进的过程中,答案作为最熟悉丛林的“向导”,还会留心其他两个方向的路径。 在这个反击点与上一个休息点之间,丛林隐藏着一片大沼泽。在这片沼泽地周围,树木格外茂盛,动物昆虫也多。 答案带着格杀领头的追兵,在这段路之间一边奔跑一边绕圈子。 他有的时候在树丛里左钻右钻,隐藏身形;有的时候则趁着视野不佳,爬到树上,任由底下的追兵匆匆跑过——可以说,答案是在钢丝上跳舞,在生死间走了好几回。 如果不是他的迷彩服和敏捷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拖延这么长的时间。 在这段路上,答案甚至利用树干隐藏,干掉了一名队伍最后的精英战士,但也因此被前面的人发现,又折返过来追捕。 还有,在一棵树杈上,答案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仗着身上涂抹了防虫的草药汁液,答案利用巨大的阔叶包裹着马蜂窝,将它从树杈上取下,然后给追兵“送”了一份大礼。 但即便如此,使出浑身解数的答案依旧发现,自己并不能甩脱那帮原始人。 这支十余人的队伍,就算不断有人折损,也丝毫不会慢下自己的脚步,显示出追捕极强的决心。同时,领队的格杀并不总会露头,他也在一边追索的过程中,一边注意隐藏自己,防止暗算。但每当答案想来一次反击时,格杀就会忽然冒出来…… 这是一场角力又斗智的较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答案已经开始微微气喘——他不知道自己的两名队友会不会“卖”掉自己,趁机拉远距离,但此刻他只能赌。心中默算着时间和路程……当他发现自己已经撑了快1个小时时,也同样发现,自己距离那片沼泽地也很近了。 按照计划,如果队友们能迅速解决掉对手,先一步赶到这里,那么他们三个就都还有活路,反之…… 答案纵身一跃,跳过一丛拦路的灌木,同时也把这不好的想法赶出大脑。生死关头,人必须保持强大的信念不受干扰。 不知为什么,周道安没有马上唱响《无畏歌》来让匆匆与自己恢复气力,他只是在默默地计时。 2分半钟过去,周道安勉强把自己的喘息平复,不过匆匆爆发的后遗症还没有缓和,她的深渊盔甲泛出“不健康”的紫色光芒,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一根褐色的竹管悄然在周道安侧面的丛林里露出了前段,距离约有七八米。竹管对准了周道安的脖子,然后随着一声轻轻的“噗”!一根尖刺准确地飞出,命中了周道安的脖子。 周道安来不及发出一丝惊呼,只刚刚用手捂住中箭处,便歪倒了下去,同时,竹管里再次被填充好了尖刺,又是一发,也扎在了匆匆的脖子上。 匆匆倒下。 眼看尖刺命中了目标,竹管伸出来的地方,才走出了一名秃头又丑陋的原始人,他红着眼睛、提着青铜斧,冷笑着走近了周道安麻痹的身躯。 之前他的吹箭命中的是假人,这让丑陋的原始人恼羞成怒。这一回,他是看清了对方“活生生”的状态,才突然发动攻击的。 这次偷袭得手,丑陋的原始人才得意洋洋地走到跟前来收割人头——他正是精锐战士中领头的一个,除了格杀之外,队伍的第二号人物就是他了。 格杀去追踪答案,丑陋原始人便追踪周道安,只不过他也玩了个心眼,跟着两组战士时,躲在暗处,才避免了被周道安设计“团灭”。 不过,周道安和匆匆联手灭了六个人,加上之前死掉的十来人,这一次他们带来的队伍居然折损过半,这是“骄傲”的神庙战士所不能忍受的。所以,丑陋的原始人必须割下这些外来者的头颅、挖出他们的心脏,才算挣回面子。 他嘴里嘀嘀咕咕地,走到了周道安跟前。由于周道安是颈侧中了毒刺,人是向前栽倒的,所以面孔朝下。丑陋的原始人看不到周道安的脸,于是弯腰去将这具毒麻的躯体扳正。 正面剁下头颅,这是白石城战士朴素的仪式感。 夜幕下,周道安的身子被粗暴地翻转过来。不过更加粗暴的是,当周道安的面孔露出来时,丑陋的原始人在刹那间被吓得愣在原地! 一副完全没有生机、没有血肉感,只有干瘪的皮包骨的面容,恐怖地出现在丑陋原始人的眼前!他一直以为,自己的长相是白石城里最吓人的那一个,没想到眼前这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外来客,居然死相比他还难看! 不对啊!自己的毒刺明明只是用沼泽蛙的毒腺涂抹的,哪有那么大的威力,可以腐蚀掉一个人全身的血肉 正在惊愕和疑惑的时候,丑陋原始人忽然眼前一花——面前的死尸忽然睁开了快凸出来的双眼,一双骨节粗大的干尸手,扼住了原始人的咽喉。 只眨眼间,丑陋原始人就感受到恐怖的窒息感!他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尸体会复活,慌乱中,他挥动着手中的青铜斧,劈向了这具干尸的脑袋。 “咚……” 一声闷响,青铜斧仿佛劈上了一块硬木、或者说一块岩石,连干尸的皮都没蹭掉一块。而干尸连脑袋都没晃一下,那恐怖的凸眼里泛出了嗜杀的光芒—— “偷袭者……背叛必须死!” 干尸喉咙里发出难听的金属摩擦般的嘶吼,那双骨节粗大的手力气骤增,很快,丑陋原始人的眼睛就已经凸出来了,很快,他就已经如脱水的鱼一般抽搐…… 干尸的暴虐却不止是要掐死对方,它的力量一直在增加,几秒后,只听丑陋原始人的颈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咔啦”响声——彻底被掐断了。 丑陋的原始人立刻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低垂着四肢,一动不动了。 这时,干尸才开始发生变化,他的骨架慢慢缩小,皮肤下的血肉也开始充盈,眼睛也缩回了眼眶中,同时,浑身冒出了无数虚汗,打湿了衬衣。 “呼……呼……” 变回正常人的周道安脑袋有些晕——这是使用海盗王金币后所带来的的后遗症。似乎所有爆发性的手段都会带来虚弱期…… 周道安由于获得了贪婪之主的低级血统,对海盗王金币的效果有了一定的加成。威力上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效果时间大大延长,由原来的20秒,变为现在的可以持续1分钟。 方才,他虽然是在休息,但感官一直在听着周围的动静。尤其是那一双耳朵,在原始人的脚板踩在布满落叶的土壤上时,就被他发觉了。而丑陋的原始人似乎不擅长用弓箭,而更喜欢用吹箭,这也导致他的攻击距离实在有限,进入十米的范围,周道安的耳朵和雷达一样好使。 在不知对手实力如何的情况下,周道安又不擅长主动进攻,弹指神通的威力对于隐藏在树丛里的目标有限,所以他暗暗捏着海盗王金币,等着对手主动进攻。 吹箭声响起的刹那,周道安几乎同时发动了海盗王金币的效果,虽然尖刺扎进了周道安的皮肉,但毒性还没随着血液流通,就被无视物理攻击、无视毒性攻击的不死生物化给化解。 好在他始终保持着“清心”buff,让他在变身时也能压抑住狂暴,装死等到了对方上来查看。 惊险的是,如果对方更稳重一些,等个1分钟2分钟的,那么周道安就没这么顺利地利用变身的最后几秒偷袭了。 不过,这样一来,周道安终于消耗掉了自己最依仗的手段。冷却时间1天的前提下,在未来任务完结之前,他都无法再使用金币效果。 来不及多思考,周道安立刻开口吟唱,给自己和匆匆范围性地刷上了一首《无畏歌》——匆匆虽然也在虚弱期,但她的深渊盔甲有一定的防御性,那根毒性尖刺连角质层都没有攻破,所以她的瘫倒也是装死。 无畏歌不用消灭己方身上的负面效果,仅仅补充体力和气力,效果明显。周道安顿时觉得身体轻松不少。但同样,无畏歌也陷入了冷却中。 “快,我们要马上赶到答案那里!按计划,答案那边也已经要‘发动’了……”既然没法省技能,周道安果断地选择立刻动身。既定的计划中,答案也需要运用一点手段……如果这手段顺利实行,则可以瞒过那些原始人,而那帮追兵一旦认为解决了答案,就会立刻调转过来追捕自己。 无论如何,这个地方都不能久待!整个计划最关键的,就是利用分头行动而拉开空间!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千年孤独(二十三) 当追逐答案的那一队人,发现答案忽然死亡,则很有可能视为目标完成。 接下来,格杀便会带领大部队回头,去追逐周道安这一支。 周道安和答案当初完全呈反方向拉开距离,为得就是要拉开空间,用空间换时间,让追逐者的主力部队在两点之间耗费大量时间。 当然,这个计划有两个关键点,一是周道安能不能在反方向逃亡的过程中顺利消灭追兵。目前来看,这点已经达成。 二是答案能不能用“突然死亡”的方式让追猎者主力部队放弃追杀。 这就必须要求,答案的“死亡”必须真实、可信,而且无法让追猎者上前去细致查看。 所以,答案在计划中,将这个“死亡”地点定在了丛林的沼泽地里。 这片沼泽地,答案事先已经探查出来,但追猎者们不知道这一点,所以答案就可以装作“失足”陷进沼泽中,而且,由于沼泽的特性,这帮追猎者是没法“打捞尸体”或是“查看尸体”的。 问题是,沼泽失足,要骗过那些追猎者又保证自己的存活,这该怎么操作呢 不到半小时,周道安和匆匆已经赶到了他们约定好的沼泽地跟前。 这是一片足足有三四百平米范围的黑色沼泽,泥沼在黑夜里根本看不出与正常的土壤有什么区别。若不是答案沿途给他们留下了记号,指引他们前来,根本发现不了这一处所在。 周道安稍稍扫视了一眼这片沼泽地,发现一片被撕了一半的阔叶浮在离沼泽岸边不远的泥沼里。虽说泥沼之中有不少落叶落枝,但这片阔叶还是稍稍显眼的。 这是答案最后留下的记号! “还好距离岸边不远!”周道安稍松一口气,然后迅速同匆匆一起,在丛林里割下了一根足够长的藤蔓,测试了其结实程度后,周道安将藤蔓的一段绑在了自己的腰上,慢慢地走入沼泽中。 离岸边大约七八步远,正是半片阔叶的标记处,不过在沼泽之中,几乎没有可共站立的着力点,周道安只能步步为营,只走了五六步,就感觉泥沼已经到了腰。 他在泥沼中轻轻探出脚,再往前哪怕一步,就已经没有“底”了,那样周道安就也会陷入进去。但腰间绑着的藤条和阔叶的标记不过一两米距离,让周道安没有犹豫,继续向前走出了一步。 顿时,他的身体开始下陷,他只能用一种半游泳的姿势,开始向前“划”着移动。 沼泽地中,越是挣扎,越是动作剧烈,下陷越快,因此周道安还不敢贪功冒进,只能慢慢地拨动着手脚,向目标靠近。 近了,只剩一米……泥沼已经到了周道安的胸膛;再近一点,到了半米处,泥沼已经淹到了周道安的下巴…… 不过,阔叶所在的位置已经触手可及。 周道安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岸上拉着树藤的匆匆,微微一点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向前一扑。 “啪!”泥浆发出闷响,周道安仅剩的一颗头颅也完全陷进了泥沼。 岸上的匆匆开始默数秒,当数到快1分钟时,她便开始直接拉动藤条。 藤条上传来仿佛“吸附力”一般的拉扯感,显然,要把大活人从泥沼中拉出,不但要负担人体的重量,还要负担泥沼的黏着力,和在水里拉人完全不同,几乎没有浮力可以依靠。 好在深渊盔甲对力量有所加持,匆匆双手交替,咬牙开始拖动藤条,一点一点,又过了10来秒,她才看见一团黑糊糊的圆形影子,慢慢从泥沼中浮出。 那是周道安已经满是污泥的头颅。当他的鼻嘴重新暴露在空气中时,立刻贪婪地长大嘴,开始猛烈呼吸——他在泥沼中憋了1分多钟,这种恐怖的“憋气”挑战绝不是在水中可比拟的。 看到了人,匆匆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时,天空下起了小雨,随着白葱再接再厉,一点一点地将周道安拉出半个身子,雨水也渐渐变大,在周道安的脸上冲出了一道一道的“沟壑”。 当周道安的胸膛完全露出来时,可以看见,周道安的双臂正用公主抱的姿势,箍着一个黑泥糊满全身的人状物,随着匆匆用力的拉扯,一点一点地脱离泥潭。 不用想,这一动不动生死不知的人状物便是答案了,只是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自己可以完全陷入泥沼四五十分钟后,继续存活! 在周道安和匆匆离开伏击点之后约莫半小时,格杀带领着十名战士,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眼前的大树下,七歪八倒地趴着尸体,都是白石城的战士。 格杀面无表情地看着一地死尸,然后目光停留在了那具脖子完全折断、扭成一个近乎直角的弧度,眼睛快凸出来的丑陋的原始人尸体上。 秃头丑脸的原始人,是神庙侍卫中的斥候长,也是这一次格杀带队出来最精锐的战士。此刻从地上的尸体来看,七个战士全部死亡,可是对手却一个没留下。 出发时三十一个人,现在满打满算只有十人,对手仅仅只折损了一个,按这个比例下去,自己这十个人也不够消耗的……一种恐惧的心理慢慢在白石城的战士们内心里滋生。 更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来了——在这帮丛林猎手现场勘查了一番后,发现他们的猎物似乎反倒给他们设下了连环陷阱,因为对手最后的足迹,居然是向着他们刚刚追寻过来的方向,目标明确且急匆匆,和他们玩了个虚晃一枪。 白石城的战士们只能追寻着对手的足迹,一边向着来时的方向移动,一边发现,沿路有了记号。 这记号是之前他们追踪的那个迷彩人留下的啊!为的是什么给他的队友指引方向 带着疑惑继续追赶,随着天空开始下雨,对于原始人的追踪又增加了难度,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完全依赖精锐战士,且雨水冲刷,会消除很多留下的痕迹。 唯一要说好的地方,就是剩下的原始人,有一半都是精锐,在几次追捕战斗中,死伤的大多是普通战士。这样十个人的团体,精锐普通一对一的比例,要比一对二的带领方便。 果然,当他们经过了快1小时的追踪——主要是沿途还要担心对方会不会再次设下陷阱——再次回到大沼泽时,发现雨水冲刷下,沼泽岸边一棵大树上,沾染了不少乌黑的泥污,和沼泽里的泥渍没有差别,加上一根小臂粗细的藤蔓还绑在大树上,可以想象,是有人进入了泥沼中,把什么人给带了出来。 可之前在这片沼泽地,他们都“目睹”那个浑身丛林色装扮的人沉入了沼泽中……他们还守在岸边好一会儿,根据常识,陷入沼泽的人根本不可能存活啊! 但眼下这帮人的痕迹又骗不了人,难道说他们费这么大力,不是为了去援救那个溺毙的队友这显然又不合理。 该死的……这究竟是什么情况白石城的战士们都要怀疑自己先前所见的都是幻觉!原始人虽然有朴素的智慧,但是何曾见过这种花里胡哨的战术 “预言……神庙中的预言!神灵最后的预言!” 忽然,一个神庙侍卫喃喃自语起来。 精锐战士本身就有很多是神庙的护卫,在场仅剩的几名战士中,还有两个也是守护神庙的,被这个同伴的低语一提醒,都想到了神庙墙壁上的一幅壁画。 壁画中提到,当这片土地上开始出现恐怖的疫病,便会有魔鬼降临。这些魔鬼怎么都杀不死,就算暂时杀死他们,也可以在黑暗的深渊或泥沼中重生…… 这是一则关于未来部落文明毁灭预言的前奏,之后便是大巫师死亡,断绝传承,神庙坍塌,王权被贵族们推翻,奴隶又起来反抗贵族……总之,原始的世界将彻底毁灭。 因为这幅壁画是在神庙的最内侧,几百年来,都是被大巫师刻意遮挡,不让部落里的人去流传散播,所以,即便是一些目睹过壁画的神庙侍卫,也被下了封口令。几百年下来,白石城并没有感受到预言要实现的危机,侍卫们也从未把这幅壁画挂在心上。 直到这几天,外来客纷纷出现,神庙里沉睡的神灵遗体受到损伤,大巫师露出真容,又被侍卫们发现大巫师可能感染了疫病……最关键的是,在追捕这群异教徒的过程中,异教徒被吹箭射中、被泥沼吞没,却都没死!这终于让神庙侍卫们联想起了那则关于毁灭的预言。 恐慌的情绪顿时由这三名侍卫内心涌现,他们的表情不可遏制地惶恐,看向那团留在树上的乌黑污渍的眼神都闪躲起来!第一名想起预言的战士,更是嘴里不停念叨起了“魔鬼、毁灭、我们都会死……”之类的字眼。 其余的普通战士虽然不清楚什么预言,但看着那些神庙侍卫惊慌的样子,也都被情绪传染,又惊恐又茫然。 就在这些战士们想开口询问的时候,忽然一道巨大的身影闪到了那名喃喃自语的战士面前。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千年孤独(二十四) “嗤——” 一声很清微的响动,但却是所有原始人战士都熟悉的匕首划开皮肉的声音! 那名还在失神自语的神庙侍卫,在一两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传来的剧痛,同时,他觉得气息再也到不了腹腔和肺,捂着脖子,眼睛瞪大地看向了面前攻击自己的人影。 这个人影他无比熟悉,正是白石城里所有战士都崇拜异常的人物。 格杀一脸冷漠地看着手下,眼神里没有一丝怜悯或是同情,手中的黑曜石匕首刀尖还留着一串未淌下的血珠…… 直到那名神庙侍卫“呜呜”地倒下,抽搐过后一动不动,所有原始人战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一时间,除了天空飘落的雨水落在地面的声音,场中完全静默。 杀了一个手下,看到其他人再也不敢说话,格杀才缓缓地收起了匕首,他的嘴巴里冷淡地蹦出了几句话—— “做好你们该做的事,战士们。我们的任务,是在天亮前把猎物全部杀死,把头颅带回神庙,在任务完成之前,哪怕是只剩下一个人,也要做完它。否则,即便你们不被猎物杀死,我也会亲手把退缩的人解决。” 不容商量,不容置疑,这是白石城铁血的作风,也是格杀一贯的风格。 没有退路,这几名战士们深深地知道自己的领头人是个什么脾性,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完成任务,杀死对手。 夜雨滴落,仅剩的八名战士,眼睛更红了。 时间回到1个小时前。 喘着粗气,靠着沼泽岸边大树的周道安在雨水的冲刷下,稍稍将脸上的污垢弄掉,接着,他把生死不知的答案的面孔也清理了一下,露出一张紧闭着眼睛的面孔。 周道安没有做什么探鼻息的无用功,而是直接捏住了答案的下颚,皮肤触感温软,全无死后的僵硬,于是周道安马上一用力,将答案的嘴张开。 一点绿色的光芒从答案的嘴里闪出,周道安手指一夹,便将那颗绿色的珠子拿了出来。 接着,卡着冷却时间刚刚过去的无畏歌,周道安对着答案来了一次吟唱。 一曲歌罢,答案已然喘出了一口气,然后睁开了双眼。看着身边一身泥污的队友,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原来,答案在拿到了那颗死尸嘴里的珠子后,一直在琢磨研究。制定出这个分兵两路的计划之前,他就实验了一下——当绿色珠子含进嘴里时,活人会陷入一种假死的状态,无法自救,只能由他人唤醒。 而在这种状态中,珠子本身能为持有者提供刚好维持身体机能不衰弱的养分,但也仅仅如此,无法从中提取出什么能量,也无法维护身体外部不被腐蚀——这大概也是为何珠子的上一任主人,只能用它来维持尸体不腐,却不能用它延长生命。 但这样就够了!足够他们完成这个惊险的计划!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吗” “是的,时间上没有耽误。”周道安一边回答,一边就着雨水继续冲刷身上的泥污,“我们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一路上我们来不及消除你留下的记号,对方估摸着已经猜出了我们的计划,马上就会赶过来,我们最多有40分钟的时间差……” 继续简单交流了一下彼此的进程后,摆渡者们也准确地估算出,对手此刻大概只剩下十个。 虽然看起来消耗对手力量的举措效果很好,但这也让他们自身的手段消耗了绝大部分。 匆匆的爆发至少需要4个小时的冷却,现在还只过了四分之一的时间;周道安的海盗王金币与笑傲江湖曲冷却时间都长,根本不用指望,无畏歌冷却时间短,但刚刚用过;答案的箭袋倒是重新刷新了,但他一直没有什么大规模高强度的杀伤手段。 这三人的状况最多面对五六名精锐战士,一旦遇上格杀则必死无疑。 不过,最关键的是,时间上,距离第4天的天亮,只剩不到4个小时了。 稍稍振作,摆渡者们重新上路,投入到了雨林中。 “呼、哈、呼、哈……” 均匀但清晰的呼吸声从雨林间传来。九名原始人一字排开,手持火把,在密林间快速地奔跑,犹如爬犁又似梳篦一般,一路横扫。 雨已经停了,火把在漆黑的夜晚格外显眼。虽然火把能照亮周遭的事物,更方便看清目标一路留下的痕迹,但同样,也会将自己的行踪暴露出来。 可格杀依旧命令这些战士打起火把赶路!有了火把,普通战士也可以重新恢复视力,不再依赖精锐战士的指引,大大提升了行进的速度! 这同样意味着,格杀已经不在乎自身的行踪暴露了,他要强行依靠速度拉近追踪的距离,正面与对手一较高下。 这并不是单纯鲁莽的行径,而是因为在格杀的估计中,这帮外来者经过一系列的反击战斗、逃窜,也消耗了巨大的体力。这一路上,他们除了面对雨林中隐藏的一些毒蛇蚊虫,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陷阱! 这才像话!对方就算有一个丛林生存专家,也终归是客场作战!自己这一边才是丛林的主人! 格杀决定不惜体力了,他相信在自己这边的体力消耗光之前,对手会比他们先倒下。 就在这一排狂飙突进的原始人前方,大约两公里不到的密林里。 一棵高大的树木上,一道黑影飞快地沿着树干爬上枝头,借着登高望远的优势,他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身后密林树叶间隙中跳跃的火光。 望风的答案心中一凛,他立刻从树上三两步爬下,对着树下喘息休息的队友说道: “情况不妙,我们不能休息了!对手离我们很近了,最多20分钟,他们就能完全赶上我们。” “他们疯了吗被我们杀了这么多,还敢不要命地追赶!”匆匆的呼吸还没平复,她只觉得双脚已经酸痛无比,如果不是深渊盔甲的加持,她的体力早就消耗殆尽了。 “我们低估了他们追杀的决心……”周道安皱着眉说道,他的体力状况也很不好。半个小时前,他刚刚给全队来了一次无畏歌的加持,可是这1小时一次的补充体力,远远抵不上他们的消耗。 他们始终没得到休息,在刚刚流逝的2小时中,他们加起来休息的时间不到10分钟,这样匆忙赶路的效果,就是体力越耗越大。 但他们又没有选择!用空间换时间,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毕竟他们再不可能组织一次详细周密的计划反击了。 原本,他们估计着时间,觉得保持这样高强度的逃亡速度,应该可以支撑到天亮不被赶上。 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格杀立下的“军令状”,也是在天亮之前将他们全体击杀!这段生死时速,他们终究比不过生长于此的丛林土着。 没有更好的办法,摆渡者们只能克服脚上如灌了铅一般的感受,克服干燥得快要冒火的肺,强行迈步跑动起来。 天色黑得犹如滴墨,这恰恰是黎明前的黑暗! 无论摆渡者们如何咬牙狂奔,但事实上,追猎者们与他们的距离仍然不可遏制地缩小。 “不能再跑了!”匆匆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停步,她立刻就弯下了腰,手撑住了膝盖,努力让自己不至于瘫倒。 她的体力已经完全消耗光了。 “我……已经……跑不动了。”匆匆断断续续地说道,她的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身体的高度疲劳导致大脑的缺氧,让她只能依靠意志撑着不摔倒。 “这样下去……我们一旦……一旦被追上,也完全没有抵抗力……我情愿……拼一把!”匆匆咬着牙说道。 此刻,不用答案再爬到树上,只要他们回头,就能看到身后不远处的火光。他们还能有多长时间5分钟6分钟这对于还有至少1小时才会天亮的任务期限,于事无补。 “你们要跑就跑!我会尽可能地给你们拖延时间。”匆匆喘匀了气,也下定了决心,她歪了歪头,脸色反倒冷静了下来,“你的那首恢复体力的歌还能用吗给我最后来一次。” 其实不光是她,周道安的体力也到了极限,无畏歌的冷却时间还有10分钟,但他们即便强行撑着再跑10分钟,可能也跑不出几百米了。 “我也不跑了……这样无论如何是撑不到天亮的。”周道安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们已经拼尽全力了,可是距离成功,仍旧差了那么一点。 三人中,唯一还能保持奔跑的只有答案,如果答案选择继续逃命,抛下他们两人,周道安说不出任何反对的理由。 凝神看了看后面越来越清晰的火光,答案微微摇了摇头,他把背后的弓箭重新取下,拿在了手里。 “这是团队合作任务,我不认为光凭你们的力量,能够为我拖延多长的时间。更不认为,仅剩我一人的情况下,能够支撑到任务结束。” “况且,你们没有抛下沼泽里的我,这是我欠你们的人情……” 答案的语气有些理所当然。 第一百九十章 千年孤独(二十五) “去你的,别矫情,之前那是计划本来就这么定的,一码归一码!”匆匆嘴上毫不留情,但脸色却缓和了不少。 听到这看似冷静客观的分析,周道安反而笑了。不知什么时候,在这一场漫长的逃亡路途中,彼此之间完全不熟悉的摆渡者,居然真的建立起了一种“友谊”,这是任务所逼迫的,是方舟希望看到的么 “就算决定了直面对手,我们也不能只是傻傻地拼命。让我们看看,这10分钟里我们还能干什么!”周道安职业病上身,开始盘算起来。 他伸手摸了摸头顶的六角“诱饵之帽”,看着三个人身上仅有的道具,心中忽然一动。 “各位,我有一条计策……呃,是一个计划。不过危险性很高,但如果成功,或许我们能给那位‘杀神’一个重创。” 是的,既然决定要拼,那么目标就要放在最有威胁的一个点上。格杀,毫无疑问是所有追兵中威胁最大的!格杀是那支追捕队伍的灵魂。纵然没有看过格杀“杀鸡儆猴”,却也同样想到了那一招! 最关键的是,看对方的架势,似乎已经吃定了自己,这样一字排开的火把,压根就没打算隐藏行踪了,硬碰硬的意图昭然若揭。 远处的火光在20分钟不到,就来到了跟前。原本一字排开的火把,忽然开始聚拢。原因是其中一名原始人精锐战士发现了端倪—— 一个黑发少年背对着他们,在大约十米开外的灌木丛间,似乎在埋伏,又似乎在等待。总之,他对身后传来的声响仿佛没有察觉。 这让这名谨慎的精锐战士立刻停了下脚步,他晃动了火把,向同伴发出了信号,顿时,一字排开的原始人很快聚集了不少过来。 发现异常的精锐战士低声将眼前的情况告诉了同伴,实际上,不用他多赘述,明眼人都能看出前方的情况。 格杀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耳朵听着手下低声的汇报,但眼睛死死盯住了前面的目标。奈何那名黑发少年只是露了半个背脊给他们,从后方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的面孔。 “老大,我去把他揪出来!”一名普通战士低声对格杀说道,表示着自己的忠心。 “不。”这回是格杀不同意了,他沉默着盯着目标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这是一个很明显的陷阱,你们应该也都看得出来。” 原始人战士们纷纷点头,之前被这帮狡猾的外来客反击时,就是用这个黑发少年做诱饵,让他们误以为中了吹箭的少年已经被麻翻了。 眼下又来搞这一套这未免也太小觑原始人的智慧了。 但似乎对手的意思,不仅仅是引诱、埋伏,而是在“逼迫”他们主动走过去——我就站在这儿呢!你不是要抓我吗就算是诱饵,难道你们就这么傻站着不敢动 所以,那名普通战士才自告奋勇地当前锋。 格杀伸出倒握着匕首的手,指了指前方,沉声说道:“你们仔细看看,在这个距离下,直行过去要穿过一片落叶铺满的空地,而如果我们要从两侧包围,则要穿过密集树林……对方故意选择这么低级的引诱方式,是在激怒我们,让我们冲过去。” 几名原始人恍然大悟,纷纷看了过去。果然,那一片铺满落叶的空地怎么看怎么诡异,两侧的密林高高矮矮的植物林立,更显出阴森。 “我虽然发誓要将他们全部杀掉,但我不是莽汉。虽然人命在我眼里和一根草、一头野猪般没什么差别,但没必要做无畏的损耗。”格杀自言自语地说道,脸上浮现出冷笑,似乎是嘲讽对方低级的布置。 其他的战士们听了,都露出会心的笑容,还没笑出声,格杀就命令道: “戒备!既然布置了陷阱,说明目标就在附近,注意四周和树上!” 八名战士立刻全神戒备,两名弓箭手加一名投石手,余下的都拿起了长矛、青铜斧…… 一时间,丛林里又悄然无声,除了火把时不时地爆出一点“噼啪”的响声,再无其他动静。 1分钟,2分钟……大约5分钟过去,树林中才轻轻地传来了一点“扑簌簌、扑簌簌”的响声! 是树叶摩擦碰撞的轻响!原始人战士们立刻将注意力集中了过去。 声响越来越近,原始人握着武器的手也越来越紧……终于,那声音的发出者从树林中脱颖而出了—— 一只愣头愣脑的黑色幼年貘,从树林中钻了出来,鼻吻在空气中发出“嗅嗅”的响声,他对那群全副武装的原始人视而不见般地,横穿而过,又钻进了另一边的树丛! 最讽刺的是,这只幼年貘,一路踩过那片被怀疑布置了陷阱的落叶地,却什么也没发生。 说好的陷阱呢 原始人战士们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他们虽然没看过三国,不知道“空城计”,但寂静的四周似乎在嘲笑他们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个背对他们的黑发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后背好像都咧开了一张大嘴,无声地嘲笑起来。 当第一个想要嚷嚷粗口、冲过去将那背影揪出来的原始人准备行动之前,格杀提前摁住了他的肩膀,只见这位白石城最强大的战士一脸严肃,低声说道: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貘跑出来” 这一句犹如醍醐灌顶,顿时让那些羞怒的原始人冷静下来! 对啊,黑灯瞎火半夜三更,哪里是野兽行动的时候这只幼年貘愣头愣脑地冲出来,根本不合常理! 仿佛是回应格杀的话,原始人战士们身后的密林“呼啦啦”地发出声响,预示着树林间隐藏着人。但,无论是原始人见识过的羽箭还是飞石,都没有发射出来,只有响动,刺激着原始人战士警惕的神经。 “嗖!”一名弓箭手忍不住射出了一箭,可射向的目的地却没传来任何的惨叫,树林的响动也没有停止。 一时间,颇有草木皆兵的意味,让白石城的战士们有些疑神疑鬼!人对于看得见的事物恐惧感有限,偏偏是隐藏在暗处的危机,才更让人心跳。明明是人数更多、战斗力更强的一方,却被弄得不敢有所动作。 摆渡者们就用这样一种疑兵之计,让对手与自己之间的优劣势稍稍扭转。 最先打破僵局的还是格杀! 他率先迈步,向着背对着他的黑发少年方向移动——先前那只貘走过的落叶地已经显示着没有什么陷阱,所以他放心大胆地迈步,似乎决定还是要先拿下那个背对着自己的“诱饵”。 可是,格杀看似快速地移动,眼中只有目标,但当他走了五六米、正来到铺满落叶的空地中央时,这名巨汉忽然扭身、刹住步子,然后右手一扬! 那柄黑曜石打造的匕首化成一道虚影飞出,准确地命中了“黑发少年”身侧的一棵大树的树干!可在飞行的过程中,匕首的锋刃也割开了一道并不明显的、好似垂下的藤蔓一样的、实际上却是拉紧的一根藤枝! “轰”! 藤枝断开的一瞬间,略过空地另一侧的密林里,冲出了一根横木!这根粗陋的断木以横扫之势扫过半空!如果被它砸中,那种巨力能震破人的内脏! 陷阱!果然还是有陷阱! 这是一个连环套啊!一动不动的背影,四下里的响动……最关键的是那头幼年的貘,都是诱饵!引诱的就是让原始人向着黑发少年的背影这边移动! 如果第一时间没人被背影吸引,那么幼年的貘跑出来踩过落叶地,就会让人放松警惕,接着,用来自反方向的响动逼着这帮人移动……一环扣一环。 这样一条算计心理的计策,却被格杀看破了!这名原始人中最强大的战士,不但有高强的战斗力,还有不俗的智慧! “啊!”随着陷阱落空,树藤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惊呼,显然,那里藏着一名埋伏者,正等着对手走到陷阱发动的位置!格杀先一步破坏了机关,让这人措手不及,不禁叫出声来! 他在吃过一次大亏、被对手打了伏击后,已经学会站在一个“设伏者”的角度去考虑对手的计策!俗话说你在一层我在五层,格杀其实也在和对手斗智! 他虽然不知道对手隐藏在哪里,但他却通过将计就计的方式,不光破坏了对手的陷阱机关,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引得埋伏者露出了破绽! “在那里!”格杀低吼一声,手下的战士立刻反应过来,向着树林中惊呼发出的地方奔去! 树林中隐藏的埋伏者也知道自己被发现了!立刻做出逃窜的反应——只见黑影闪动,一个长着一头黑发、东方面孔的少年在火光的照射下一闪,露出了真容,随即向密林深处跑去! 和那个故弄玄虚的背影长相一样!果然,那背影还是诱饵,真身躲在树林中操纵陷阱!战士们立刻想明白了这一点,嗷嗷叫地冲着黑发少年的真身杀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千年孤独(二十六) 虽然原始人身后的密林里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响声,似乎目标之一就在他们身后。但已经学乖了的原始人根本不去在乎虚幻的目标,只把眼光盯紧了那个正在逃窜的身影。 对手再次停下来布置陷阱,无论是陷阱的质量,还是此刻奔跑时的速度,都能看出,猎物已经很疲劳了!在消耗掉自己这边三分之二的力量后,猎物的手段也要用尽! 白石城的战士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追上去的步伐毫不迟疑! 那黑发少年略显惊慌失措!但他也知道生死关头,没有退路,咬着牙加速冲刺。 “是在绕一个圈子”追在队伍最前面的格杀眯着眼睛,看着前面距离不远的身影在密林间跳跃,虽然天色很暗,但依旧能看出对方在跑弧线。这明显还有后手,想把追兵引到队友埋伏的地点 故技重施啊!这应该是那个少年解决丑脸战士那一票人的战术! 冷笑一声,格杀也不更改路线,强大的自信让他觉得可以应对对手一切的诡计。 果然,那黑发少年自以为隐蔽地绕着圈,将追猎者们带到了那片之前响动着声音的树林里,只不过现在那片树林中已经安静了下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的同伙已经隐藏了起来,准备打埋伏。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格杀说不出黔驴技穷这样的成语,在他眼中,对手的方略已经随着陷阱的失败告破,即便再打埋伏,也不可能解决由他亲自带队的追猎者。带着他去找同伙更好,自己可以一起拿下…… 就在格杀如是思考的时候,前面的黑发少年忽然停下了步伐。 他停在一棵大树旁,借着前冲的余势用力一跳,从树杈上隐蔽的叶间摘下了一把简易的弓,还有一只造型朴素的皮质箭袋。 他顾不得将箭袋绑在身上,直接从里面摸出了一支羽箭。 格杀眼睛一眯,他忽然觉得这弓箭有些眼熟,脑海电转,立刻想到这是之前他追的那位迷彩服所用的武器!弓箭很有点诡异的作用,应该是一件有神力的装备——这是白石城的大巫师的说法。 这黑发少年难道是把他的同伴尸体打捞出来,霸占了他的武器嗯,这种事原始社会很常见,甚至直接杀人掠夺的都有。 这么一想,格杀顿时觉得,之前那个神神叨叨的神庙侍卫想多了——什么危言耸听的预言!怎么可能有人沉入沼泽而不死同伙只是为了获取他的财产罢了,根本不是为了救援。可笑自己一方因为对手留下的痕迹,就自己吓唬自己一顿。 而且,前面那个迷彩服已经死了的话……换句话说,自己应该只要再杀两个人就好了! 就在格杀琢磨的当儿,对面的黑发少年已经弯弓搭箭,射出了一支黑色的羽箭。 格杀熟练地侧身,只用一个幅度很小的躲避动作,就让开了袭击而来的羽箭。黑色羽箭略过格杀,射向了他身后跟着的一群白石城战士。 在第一个白石城战士挥舞青铜矛磕飞羽箭的刹那,黑色羽箭忽然爆发出一团刺目的白光。剩下的八名原始人战士顿时有几人眼睛被晃得失去了视力,眼泪直流,捂着眼睛摔倒。 后面的距离稍远的原始人反应还比较迅速,及时转过了头或者遮住了眼睛。但刺目的白光过后,一团烟雾又立刻弥散开来,让原本就在夜色未尽、黎明未至的森林更加昏暗,连原始人手中的火把都照不清烟雾以外的景象。 “快!在室外烟雾持续不了多久!” 黑发少年射出羽箭时就已经大喊出声! 在烟雾弥散开来的同时,丛林里又发出了一阵阵的叶片摩擦响动,不过这一回不光只有动静,一个浑身包裹在暗紫色光芒里的女人冲出了森林,又转眼投入了迷雾之中。 她的头部被角质头盔包裹着,眼睛部位更是有两片薄薄的紫色镜片覆盖,让她可以在烟雾中看清事物。 只见烟雾中,有三名原始人倒地,捂着眼睛大叫——这是被强光晃瞎眼睛的,匆匆毫不犹豫,直接扬起右手!紫光在她的肘部流转,深渊盔甲的角质层已经凝结出了一把尖刃的形状。 “嚓、嚓、嚓!”三声干脆的轻响,肘部的刀锋直接划开了那三名失去战斗力的原始人的咽喉,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接着,匆匆也不停顿,大概是被无畏歌再次补充了一些体力,她依旧可以保持着高强度的动作。在烟雾中,那些原始人无法视物,彼此之间并没有靠得太紧密,这就给了匆匆一一击破的机会! 随着烟雾中总有怒吼和惨叫传来,格杀稍稍转头——即便看不清烟雾中发生的事,也知道对手正利用这烟雾分割战场,好让同伴先行击破其他的战士。 “你以为这样,就能再一次消耗我们的实力将我们剩下的八个人都杀光或者,你认为你一个人就能拖住我” 格杀停下了脚步,看着五米外的黑发少年,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少年微微气喘,看样子,经过1天的追逐,体力也快到了极限。 黑发少年只用紧张的眼睛盯着格杀,并没有答话。他的同伴,那个诡异的女人,或许实力更强一些,但那又怎样 “神庙里,你们已经用过了一次这种手段,所以我已经告诉了我的战士们,该如何应对烟雾。你的同伴就算能杀掉三个四个,却不可能解决掉他们全部。 “没猜错的话,你们俩的体力都快支撑不住了。你的同伴甚至连那种一下攻击一大片的手段都用不出来了……你听!现在烟雾里,已经没有惨叫了,只有搏斗的声音……” 格杀的声音异常冷静,也带着能够摧垮对手信心的魔力!诚然,如他所言,在匆匆刚刚冲进烟雾当中时,还能听到一两声惨叫,但接下来的这几秒,除了武器碰撞的响声和怒吼外,再也没有致命惨叫声了。 这说明,匆匆的进展也很不顺利,对方可能真的琢磨出了烟雾中的配合战术。 更恐怖的是,如格杀所言,匆匆无法快速解决对手,剩下的“诱饵”就要直面这位最凶悍残暴的战士了。 不过,那黑发少年眼神里惊慌的神色却渐渐消散了,剩下的只有一种坚毅。这让他对面的格杀看了很不爽——猎物在绝望之前,如果不能表现出惊慌失色,对于猎人而言,就失去了很多快感! 只见那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再次弯弓搭箭——他的准头很一般,远不如之前那个迷彩服射得好!而且力量上也不如。 箭袋里仅有的一支黑色羽箭,随着一声弦响,破空飞出。 这一次,格杀连躲避都不用——他充足的经验已经告诉他,这一支羽箭将会擦着他的耳垂,落在他身后某个位置。 果然,羽箭只带出了一阵风声,稍稍蹭破了格杀戴着金属饰品的耳朵,便“义无反顾”地飞到了丛林深处。 还没等格杀嗤笑,那黑发少年已经将手中的弓一扔,拔出了一把小小的弯钩一样的匕首,对着格杀冲了过来! “找死。”格杀没有再说话,但轻蔑的眼神里已经透露出了这层意思。 虽然他的黑曜石匕首被投掷出去,还没有取回来,但作为最强大的战士,格杀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致命武器。 他就双腿钉在原地,手一扬,掌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件流星锤样的武器,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的金属球带着几根翎毛,脱手飞出。 冲刺的黑发少年急忙躲避,但距离太近,格杀的动作又太快,就算第一时间反应,也躲避不及! 只听黑发少年闷哼一声,他的肩头被青铜流星砸中!别看这流星锤块头小,但力道却猛,皮下发出“嘎啦”的轻响,感觉肩骨已经被砸裂了。 但黑发少年咬着牙,一声不吭,速度也不减!几乎是用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对眼前山一样的巨汉发起了冲锋!因为他也知道,在生死搏杀之间,稍有犹豫和迟疑,就是将自己的性命送到了对方手上! 局已经做好!对方不上钩,那就只剩下拼命一条路! 黑发少年手中的小弯钩匕首一闪,已经被他倒握在了掌中,身形化成一阵风,撞进了格杀的怀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虽说在格杀眼中,这黑发少年无论力量还是身体强度,都不如自己手下的精锐神庙战士,跟自己更不在一个量级上,但似乎这少年的格斗技巧还有些可取之处—— 那小巧的弯钩匕首犹如虎爪,如果总说亮在明面,反倒没什么威胁,但如果隐藏在掌中,在拳来拳往的过程里偶尔露峥嵘,才能造成意外的杀伤! 眼下,这个少年便是如此,虎爪匕首在右手一亮,在撞进自己怀中的一刹那,又重新隐藏起来,左右手交替打出了五六拳!拳拳不离胸膛、小腹这样的要害,也不说清某一拳中就带着匕首这么一下!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千年孤独(二十七) 不过,格杀也仅仅是有些心动,对于黑发少年的手段,还不至于意外。 贴身短打,暗藏杀机……对付普通人或是空有架子的大汉足够了,但在血与铁的历练中得来一身本事的格杀,对手的虚招、藏招,都如黑夜中的萤火一般显眼! 他甚至不屑于去躲避这“小拳头”砸在自己胸膛上的一点点伤害,仍由黑发少年攻击,自己的手一抓,直接去捏对手受伤的肩膀。 “咔咔……” 黑发少年自己能听到肩膀骨头完全碎裂的声音,从手臂开始,传来的已经不止是剧痛了,还有一种再也使不上力的感觉! 右手废了! 最让黑发少年感到心头一凉的,是他的虎爪匕首还藏在右手掌心呢!他从右手亮出匕首,到右肩受伤,他故意缩了下左手,是要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将杀招藏在完好的左手中,因此强行用右手攻了三拳,等左手扬起时,让对手吸引力都转移过去。 这下,格杀直接废了他的右手,最后的杀招也被破了。 没空去琢磨对手究竟是怎么看出的端倪,没空去理会自己受伤的右手,眼前恐怖的杀戮机器已经狞笑着,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像两只重锤悬空,黑发少年毫不怀疑,这双拳头落下的时候,会砸瘪自己的脑袋。 危机中,黑发少年一躬背,一低头,奋起最后的力气,用仅剩的左手拦腰抱住了格杀,双肩架在格杀的胳肢窝处,这样格杀高举的拳头落下来的力量就会因为阻挡而少很多。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延缓了自己丧命的时间罢了。 那边,烟雾已经渐渐稀薄,雾中的人影都显现出轮廓,看得出,匆匆鼓起最后的气力,也只干掉了五个人,还剩三名原始人,组成了进退自如的战斗小组,让匆匆毫无办法。 而且,匆匆身上的深渊铠甲也愈发黯淡,显示着深渊盔甲也到了极限…… 局势朝着摆渡者们最不利的方向不可遏制地发展着。 “你这样又有什么作用我承认,你们都算是勇士,虽然用了很多诡计,但这也算是一种实力。我带出来了三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你们可以骄傲了……” 格杀对着死死抱住自己的黑发少年说道,一贯冷漠的语气忽然变得复杂了起来。依旧没有怜悯,只是流露出对这样有趣的对手的一种可惜…… 说完,他再次伸出双手,也从倒着的方向箍住了黑发少年的腰。 下一刻,黑发少年只觉得一阵巨力从自己的两肋传来,很显然,格杀要用这种绞杀的形式,将黑发少年活生生地勒死。 就在两人都扭成麻花一样的时候,那黑发少年忽然喉咙里传来一声低语—— “移动!” 眨眼间,格杀只觉得一阵虚幻感传来,周围的空间仿佛产生了波动,一层一层的空间好像“折叠”起来,然后,这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在折叠的空间下,被一股“吸力”牵扯,向后飞去,一下子穿越了好几个折叠层,来到了距离原地几十米之外的地方。 折叠空间消失,四周恢复了常态,被迫位移的格杀稍稍一定神,低头,脚边有一根插在土壤里的黑色羽箭——自己和这黑发少年一起,瞬移到了那一支黑色羽箭落地的地点。 “原来你的羽箭也有古怪,可以让射箭的人来到羽箭的位置……你射出的那根羽箭没有命中,而是落到了这里……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等你死了以后,这件物品就归我了。” 格杀摇了摇头,似乎对对手的垂死挣扎有些不解。 “我当然不是无缘无故地带你来这里!”抱着格杀的黑发少年忽然笑了起来,“看看你背后!” 格杀疑惑地回过头去,发现自己后背半米,有一丛低矮茂密的灌木,一个一动不动的黑发背影正对着自己,正是之前那个引诱自己的诱饵! “这又是什么意思指望这个一动不动的傀儡吓唬我”格杀微微一愣。他先前认定,这个摆在这里的“木偶”只是为了引诱自己进入陷阱,是那个黑发少年一种诡异的手段,先前他们反击时,就用这个假偶麻痹了他们……所以,这一回他没有去理会。 与此同时,抱着格杀的黑发少年手抓得更紧了,那少年勉力地一抬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格杀瞳孔猛地一缩,不是因为那少年的笑容,而是因为那少年抬头时,无意蹭掉了头顶的一顶六角帽。 瞬时,少年的面容一下模糊,又立刻清晰,眼前的脸已经不再是那个眉清目秀的东方样子,而是一个高鼻深目的二十多岁的青年面孔。 这不是那个沉没在沼泽地里的人吗!他变成了黑发少年的模样那真正的黑发少年呢 格杀下意识地回头,在他的余光转过来的同时,一柄锋利的匕首已经带出一道黑光,在格杀粗壮的脖子处一闪! 下一秒,格杀的视线转正,自己身后那个背对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转了过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黑发黑眼的面孔,而他手里还握着那柄属于自己的白骨柄黑曜石匕首! 接着,格杀只觉得自己的视线中的景色都不可遏制地飞了起来,飞到了半空中,又滴溜溜地翻转,自由落下……然后,黑暗就成了自己眼中唯一的颜色。 “呼——”直到此时,真正的周道安才长出了一口气。 看着格杀无头的尸体,周道安已是后背湿透。 这个计中计是仓促想明白的,仗着几件道具的功效,来了个逆思维。说到底,还是原始人的见识有限,加上格杀始终自负的心态…… 但要说不危险,那是假的。从周道安用真身做诱饵开始,万一格杀真的没多想一层,直接杀过来,那自己就是白给的。至于那断木做的陷阱,威胁威胁普通人成,但是对于格杀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实际上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接着,用烟雾箭分割战场,这是第二险,如果假扮周道安的答案连一个照面都撑不住,后面的计划也就无法进行,三名摆渡者只能被各个击破。 得亏答案有不错的格斗技巧,在刀尖跳舞,生死边缘绕了一圈,才最终引诱得格杀与自己“绑定”,传送到了真正埋伏的位置。 周道安看了看手中那柄犹如短刀般的匕首——这是他刚刚从树上拔下来的,黑曜石的材质很原始,但锋利程度却相当可怕!另外,一握上这把匕首,一种冷酷的力量感油然而生,挥出这一刀,远比周道安自身力量要强!否则也不可能如此干脆地剁下格杀的头颅。 看起来,这还是一件不错的武器! “你们解决了没有我快撑不住了!” 远处传来匆匆的呼喊,视线阻隔下,她只知道答案已经带着格杀传送走了,但最终计划有没有成功,还不能确定,紧张的心情、加上疲劳的身体,让匆匆已经绷不住了! 周道安连忙帮着答案先从格杀的环抱中解脱,然后急急忙忙地赶到了几十米外的战场。 此时,烟雾已经完全消散,匆匆的深渊铠甲已经到达极限,四肢的角质层都消退,露出的皮肉上多了不少伤口,而那三名红眼睛的原始人倒是越战越勇,不愧是精英战士! 然而,没了格杀,精锐战士再也无法构成威胁。在周道安拎着格杀的头颅,高喊着“你们的首领已死”的口号时,三名原始人的气势一下子崩溃了。 挥动着锋利的黑曜石匕首,配合奋起最后一分力气的匆匆,加上只剩一只胳膊能用的答案,三个人终于在黎明破晓前,将所有的追猎者都消灭掉了。 丛林中,晨曦的光芒来得不快,三名摆渡者都躺坐在地上,四周全是残破的尸体。到此为止,他们终于迎来了任务成功的曙光。 “不行,不能休息……这里血腥味太重……要是这时候来一只野兽,我们三个可就都玩完了!”肩膀骨碎、痛得面目已经扭曲的答案咬着牙齿说道。 “有道理,那可真是乐子大了……”话虽说着,但周道安却是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此番,他们任务的时间很短,只有3天,比不上之前任何一次。但在这短短3天时间内,六名摆渡者死了一半,剩下的三人不是脱力就是重伤……最重要的是,这3天的时间充满了血腥味。 森蚺、被灭族的疾跑部落、活人血祭、大批染病被焚烧的原始人,还有持续了将近20个小时的逃亡和追杀……每个人手上都沾了血,而且很快就被血腥给弄麻木了。 最让人后怕的是,这还只是级的死亡任务啊…… 想到这里,即便已经摆脱了最大的危险,收获了一定的战利品的摆渡者们,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或许,我们应该保持联系让队友变成方舟之上的伙伴”一个想法同时产生在三个人的脑海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千年孤独(二十八) 某种意义上,周道安同答案与匆匆,算是生死之交了——经历过生死嘛! 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三人在面对共同的危险时,相互信任,摒弃了摆渡者之间的猜忌和自私,才能让这个残破的小队坚持到了最后。 试想,如果他们还和3天前、刚来到沙滩上时一样,彼此藏一手、彼此之间带有埋怨或是嫌弃彼此之间的拖累……这个任务是无论如何完成不了的。 谁说不是呢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信任答案,避开了森蚺,巨齿鲨就不会死。他们也不会遇上来打猎的疾跑部落,更不会被牵扯到白石城的事件中……当然,至于那样会不会出现别的危险,谁也说不好了。 总之,方舟这次的死亡任务,让摆渡者们都意识到,个人作战,并不是最好的方式…… “这把匕首应该也是一件非凡物品,把它也加入到战利品中,到时候平分!我们可以签订契约……”周道安无力地举了举手中的黑曜石匕首。 “不必了,这样我们要浪费苦劳……一会儿留个联系方式!我听说,到了n级,方舟会解锁很多功能,其中之一就是交际——到时候肯定会教我们如何添加战友为好友”作为女性的匆匆,毫无阻碍地说出了“留个电话加个微信”的话。 无畏歌还在冷却,几个人依旧只能躺着恢复体力,渐渐地,血腥味飘散开来,森林里的野兽们也因此蠢蠢欲动。 第一只出现的,居然是一头浑身漆黑的大型猫科动物,介于虎豹之间,有点像周道安认知中的美洲虎。 它浑身漆黑,喉咙里发出沉沉的低吟,从森林中走了出来,黄色的眼睛扫过场中死尸,最终停留在三个活人身上。 这是摆渡者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场景了,虽说目前只有一只豹子,在摆渡者们全盛状态下也不用怕,但眼下虎落平阳,就是一头鬣狗也够受的。 “倒霉,还得干……”匆匆奋起力气,想再次凝聚出深渊盔甲,可是无论如何调动,身上暗紫色的光芒却再也无法闪现。 “等等,别急,或许我可以试试……”就在大家紧张起来的时候,答案忽然说道。 只见他挣扎着爬起身来,蹒跚地向着黑豹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伸出唯一能动弹的左手,五指张开,作了一个打招呼的动作。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原本黑豹看到有人向着自己这边走来,便开始警惕、发怒……背毛竖起,身子弓起,嘴巴也咧开露出了尖牙。 但随着答案缓缓走进,保持着举手的姿势,嘴里甚至开始念念有词起来,那黑豹也跟着逐渐平静了下来。背毛舒缓,獠牙也收进了嘴里……等到答案完全靠近、走到黑豹跟前一米处,这头蓄势待发的黑豹居然完全消散了敌意。 不过,答案并没有像训猫一样去拍拍这头“大猫”的脑袋,反倒是收回了手,开始喃喃自语般念叨。 过了好一会儿,答案再次伸手,一指森林深处,那只黑色的猛兽居然乖乖地调转了脑袋,迈步一溜小跑,进去了丛林中。 “吁……”眼看危机解除,匆匆和周道安都暗松一口气。等到答案慢悠悠地“挪”回来,匆匆才好奇地问道—— “你能和野兽沟通还是会驯兽” “应该算是能和它们沟通……”答案的表情有些古怪,先回答了问题,然后才说道,“但这个能力……是我最近才发现的。” “什么意思”匆匆不解。 答案一边费力地重新坐下,一边用左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那枚翠绿的珠子,再次摊到两名队友的面前。 “我在沼泽中依靠它才能活下来,这你们都知道……但是,我在含住这珠子的同时,身体应该陷入了一种假死的状态,但意识却并没有停止。相反,在我的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询问我一个问题……” 答案思索着,尽量用语言表达那种奇怪的景象,“很像方舟系统的声音,又像是一个我很熟悉的人……是谁我又说不清。 “如果不是习惯了冷不丁耳朵里出现方舟系统的声音,习惯了用意识和这种系统声音交流……恐怕我还会对这种情况茫然惊慌。” “他……或者说它,问了你什么问题问完之后,你就有了这种能力”匆匆不关心答案渲染的氛围,把问题拉回了关键处。 “他……的问题是,我会为什么而死!”答案的表情有些古怪。 “……这算什么哲学题还是来一口心灵鸡汤”周道安内心里忍不住吐槽起来,显然,从匆匆的脸上,也读出这种“扯什么淡呢”的表情。 不过,答案似乎不是随便开玩笑的性格,加上他接下来继续说道: “你们听我这么说,可能感觉不到……呃……那种他在问你话时,你不自觉地就要认真、诚恳地回答!好像不可抗拒。然后……是的,当我回答完这个问题后,他回复了我一句——‘你说出了心底的答案,找到了自己的方向,那么,我将你的天赋还给你……’,当我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好像可以和动物进行沟通了。 “之前,我还不太相信这诡异的事,但……你们不是看到我很轻易就抓住了一头貘,来完成那个陷阱吗就是因为我用了这个能力——我只是跟那头幼年的貘说:朋友,请帮我一个忙……就搞定了。” “……刚刚,你就是用这个命令那头黑豹退回到森林里”匆匆追问。 “不,我和它的沟通是——我和我的朋友需要一个地方休息,只需要待一会儿,等我们离开,你就可以带着你的朋友来享用美食了。”答案纠正道,“这算是一种商量” “你的意思是……你和野兽仅仅是沟通,但还不至于命令它们”周道安敏感地发觉到答案言语间的信息。 “是这样……这个能力可能因为我刚刚获得,感觉只是能和野兽沟通、表达我的想法,还不能号令它们……但我觉得,这个能力还有提升的空间,或许未来,我可以做到这一点……”答案思索了一会儿,谨慎地回答。 “那……你当初回答了什么”匆匆稍稍迟疑,还是问了出来,又加了一句,“如果不方便,你可以不用回答……” “没什么,我的回答很简单——我可以为了答案而死。”答案没有遮掩,直接说了出来,但他的回答却并不好懂。 这个答案,应该和他自己的称呼没有关系。这个答案,应该指的是真理、真相一类的周道安不禁猜测起来,他和匆匆都不好意思再详细询问了。但他们知道,答案肯定知道自己的回答指的是什么,而且……似乎那个提问的声音也懂! 周道安和匆匆不禁对视了一眼,再次将眼光盯住了答案掌中那颗翠绿色的珠子!不用说,两个人心中都泛起了一种猜测—— 这珠子的作用不止让人保持“当下定格”状态! “我觉得,你们不妨也试一试……或者,可以等到回到方舟,在方舟的保护下来……”答案斟酌地说道。 “不用!我现在就试!万一它只在这个世界产生作用呢!”匆匆直接打断了答案的建议,一把抓过那颗珠子,在放入嘴里之前,对两人说道,“5分钟后叫醒我!”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将珠子吞进嘴里,顿时,她的身体就丧失了主动权一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周道安和答案都默数着时间,5分钟后,他们合力从匆匆嘴里掏出了珠子。随即,匆匆也恢复了意识。 几秒恍惚后,匆匆的眼神恢复了色彩,她看了看四周,忽然神色有些激动! “是真的!” 匆匆冒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肯定了答案之前所说,显然,她也从中得到了她想要的…… “……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真有这么个声音问我,那我就照搬你的回答。”匆匆眼睛盯着答案说道,“可是,真的当那个声音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会情不自禁地答出内心里最真实的答案!” “而且……当我说出了我的答案后……没什么阻碍或是条件,我也开启了我的天赋能力。那个声音说,这是我认清自我的回报……”匆匆最后说道,不过,她似乎没打算把自己的答案共享出来。 既然会“被强制”说出真实的答案,而这一切又似乎不会有什么后遗症,每个人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也就不具备参考性了。 作为最后一个,周道安接过了匆匆手里的珠子。那颗翠绿的珠子上还带着一点金亮——那是匆匆留下的一点唾液。 “别犹豫!我们任务时间快到了!这玩意能得到好处,就千万别错过!”匆匆看着迟疑的周道安催促道。 没什么香艳的念头,周道安想了想,在任务结束前,还是把翠绿珠子含进了嘴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千年孤独(完) 没有什么灵魂出窍或是神游天外的神奇感受,周道安只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团气,弥散在一个四壁光秃秃、没有任何杂物的屋子里,这个屋子不知道有多大,但就是四壁天地都只有一种颜色——白! 白,纯粹的白!白到让你下意识地感到,没有任何秘密能够藏在这里。 没什么可打量的,也没什么可关注的。周道安就在这样的白屋子里,听到了那个所谓“有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如答案和匆匆所说的一样,那个声音以无处不在的形式,直接问出了一个问题: “旅人,在这里,你需要回答一个问题……” “你,会为什么而死” 如同答案和匆匆说的一样,在这个问题响起时,周道安的内心忽然涌现出了无数念头。他几乎不用去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这些答案已经如电影片段般闪现在他眼前,犹如记忆列车滚滚而过不可阻挡……他仅仅要斟酌的,只是该如何回答。 因为答案实在是太多了。 在周道安还是刘思庸的时候,曾经为了生病的妹妹想吃一口蛋糕,天不亮从居住的小县城蹬车去市区排队买第一炉的糕点,结果因为天色暗,翻车进了施工路段的大坑,差点送命;为了一个新转学来的同学不被霸凌给老师打了报告,结果被校霸转移怒火,连着一周在寝室外面堵门,导致他都不敢去食堂,只能泡面度日…… 步入社会,人情世故历练,冲动出头的时候少了,但依旧会为了保护一个姿色姣好的营销部小姑娘不被咸湿的客户侵犯,拼命同客户拼酒,结果自己喝得胃出血,凌晨去医院输液……后来熬了几年,在第一个公司快要当上总策划了,却因为同在一家公司的女朋友要升迁、公司不允许类似关系的人把持中高层,主动辞职,重新开始——虽然这个女朋友后来不到1年也吹了,但他从未为此后悔过。 更不用说,等他成为周道安后,为了素不相识的黄梨儿出头结怨夏家;为了一个本性市侩的凯莉,与恐怖的开膛手正面对抗,差点折在雾都;为了只相处了1天的疾跑部落的原始人,破坏了白石城的血祭,被一路追杀…… 这几件事,都是让周道安的两段人生有过“生命危险”或是差点无以为继经济断绝……而没到这种程度,但也同样性质的小事一样不少,用匆匆的话来说,周道安就是个“滥好人”。 每次这样的事情过后,周道安自己也想过付出值不值的,除了凯莉外,其他人在后来都没给他带来任何实际好处。但,“反思”过后,到了下一次,周道安还是会忍不住故态复萌。 这样的性格,从来不是小说主角该有的,杀伐果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可能才是危险的世界的成王之路。哪有像周道安这样连方舟给的任务都是评价平平…… 但如果你问周道安会不会选择重塑自己的性格和三观答案一样是不会。这就是他,不是什么老土的“做自己”、“坚持自我”的口号,而是因为他始终认为,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看着同学被欺凌哪怕这个同学不是自己熟悉的,就能事不关己看着小同事被迫陪着猥琐的客户,让她遭受社会的毒打,美其名曰“必要的锻炼”看着一个做着美梦的社会底层妇女,在无知的情况下惹上了大祸,却赶紧避开 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或许周道安的人生会轻松很多,但那样的人生还算是“人”生么 所以……如果不是被这个声音提问,周道安或许从未直面过这个问题,但答案其实早就有了。 “为了值得的事……” 周道安缓缓说道。 这个答案又笼统又模糊,很难说会不会让提问人满意。但周道安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不过想想答案的回答,似乎也好不到哪儿去…… 果然,作为提问者,那个不悲不喜的声音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周道安的意思。只听那声音中多了一丝兴趣: “哦这是你的回答……我没料到,一个带着混乱血统的人,居然想的不是破坏,而是守护嗯,也对,混乱的性格如果不感性,似乎也不成立……” 嗯周道安瞳孔猛地一缩——如果他有瞳孔的话。自己身负混乱之子的低级血统,除了方舟之外,只有他放出血液后才被这个世界的“神灵”察觉到…… 眼前,这个珠子里的精灵——暂且这么称呼——又是怎么知道的是方舟系统放在这个世界里的一个官方npc毕竟它会在你回答问题后,给予奖励…… “我只是一件收集人类关于死亡问题答案的工具,和你怀疑的对象并没有关系……至于混乱之子的血统……是因为我和祂们有一定的渊源!” 仿佛这会儿能看透周道安的心理,那声音直接回答了周道安内心的疑问。既然能看到回答者的内心,为啥还非要口答呢 可惜,这个问题对方没有再解释,而是继续说道: “很幸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收集的最后一份答案——我被我的主人分托在不同世界的不同物件上,每一个‘我’都需要收集三份答案…… “这个世界我待了近千年,除了4百年前的那位来客,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并没有一个能回答这样的问题。” 那是,这个世界的文明连哲学的雏形都没有,怎么回答得了难怪你只要收集三个答案……周道安腹诽。 “但是,4百年前的来客只将我当做他一手底牌,用我保证他的肉身不腐,以维持他追求永生的希望……可惜,他甚至不敢在活着的时候将我放进嘴里,生怕他一旦被‘静止定格’,会被别人图谋……” 这算是越高级越怕死周道安已经能推测,那位摆渡者应该有半神的等级,可此人似乎是一个极其谨慎多疑的人,甚至有些受迫害妄想症,所以他鉴定这珠子的结果,只是将它当做“防腐剂”,和什么“冷冻技术”一样,只是为了维持肉身…… 可试想,真的等他死后,即便维护着肉身不腐,不也还是一样该被“图谋”就被图谋吗这大概就是人心的矛盾和复杂谁也说不清。 “总算,此刻我完成了任务……原谅我一时激动,不小心和你说多了……” 此时,那声音越来越像是一个有情绪的“人”了,居然还会对周道安道歉。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了两位摆渡者的回答后,被人类的回忆、经历和情绪传染 “你的答案我收下了,接下来,是我对你的一点小馈赠……你的天赋,我会将它兑换呈现……” 随着话语临近结束,那声音也越来越虚无缥缈了。到最后,也没说是什么天赋,就已然消失……而周道安的感观里,那全白的“房间”也随之消散,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身体中。 是的,他没让伙伴们将他唤醒,而是自己就睁开了眼睛,因为他嘴里原本含着的珠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周道安自己醒来,让旁边的答案和匆匆都吓了一跳!他们原本正准备按照5分钟的约定时间,将周道安唤醒。可是答案的手刚摸上周道安的下巴,这个黑发少年就自己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让答案手不禁一缩。 “咦你……你能自己醒过来”匆匆惊叫起来。 “这个……你们得听我解释……”周道安苦笑一声。随即,他将自己在白房间里的经历说了出来,当然,他隐去了自己的答案,只是把“珠子”告诉他的信息说了出来。 周道安觉得,珠子消失不见是在他身上发生的事,虽然和他没啥关系,这是珠子本身的设定,但队友之前都把这珠子当作此次任务世界的一大收获!他必须要解释清楚缘由。另外,作为“财产共有者”,珠子的信息,队友们也有权知道。 好在答案和匆匆并没有纠结珠子本身!他们从中收获的“天赋”,好处远大于一颗只能维持“静止定格”状态的珠子本身。 匆匆甚至庆幸,她当机立断,把珠子的功能在这个世界就用掉,否则,到时候他们回归方舟,珠子却没办法被带走,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这一趟任务,除了方舟系统本身的奖励,三个人的收获只有一把黑曜石匕首了。 此时,森林的东边,天空里鱼肚白已经完全扩散,阳光透过高大的树林叶片,投射了下来,照亮了这片遗忘的世界的一角。 存在千年的珠子消失,背后仍有更大的谜团。 这个世界原始的社会也存在了千年,可当神庙中的信仰被破坏,外来者又没被抓住……当后续的搜寻者,发现格杀无头的尸体和全部阵亡的战士……可想而知,白石城的文明又会迎来动荡! 周道安忽然发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好像又做了一回秩序的破坏者!自己真的坐实了混乱阵营啊! 但这一切已经和他没关系了,随着阳光洒在他们三人的脸上,野兽的鸣叫四起,他们的任务期限终于到达!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升级! 短暂的迷失感后,周道安已经回到了方舟之上,自己最熟悉的“船舱”里。 “代号:沉思者,编号:kz9924,已完成n级死亡任务。任务评级——良好。” 良好这次终于不是平常了良好应该是平常上一级的评价 第一次获得平常以外更好评价的周道安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对于一个评价极其客观、公正的系统,方舟很详细透明地将评价原则公布了出来: “本次任务,沉思者及其队友最终存活数量达到原数量的一半,在经过一定的磨合后,队友之间完成了一定程度的配合,并最终在追逐战中,完成了对猎杀者的反杀。综合评定,良好。” 看来这次任务评价上升,重点在于刚了正面还是保证了至少一半队员的存活 已经经历了三次方舟任务的周道安立刻察觉到,一种任务,系统对于完成的判定是看结果的,但对于过程的评价,则会根据摆渡者不同的完成方式来判断。布局、智谋、战斗、合作、探索、解密这些似乎都能影响相应的评价。而且,并不是偏战斗的方式就会获得更高的评价。 比如这一次死亡任务。任务基本要求是存活,但如果他们一“出生”就待在海滩,以“守株待兔”的方式面对可能到来的危险呢谁也说不清这样会不会避免巨齿鲨被森蚺吞噬,或是能够避免和白石城的结怨。 又比如,他们被白石城俘虏后,老老实实看着血祭完成,然后帮大巫师治疗疫病,会不会就无需被追杀 换而言之,过程的发展方向绝不单一,选择的路也基本看摆渡者自身的偏好,获得高级评价这一点上绝没有“公式”可以套用。 带着好心情,周道安接下来看起自己的奖励: “沉思者可获得基础奖励:正式提升等级至n,获得升舱权力,解锁相应权限……” 随着语音提示,周道安发觉自己脚下的舱房地面发出了轻微的晃动,一种坐电梯升降的感觉油然而生,接着,他的舱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了一倍,多出了一间房间,而自己眼下的这一间,也幻化出了桌椅家具,虽说是最普通生硬的款式,也变得像是会客厅了。 接着,虚空的光屏上多了一个列表,上面显示着“好友列表”四个字,但里面空空如也。 “舱房升级,增加了会客、会议地点,扩大存储空能。好友列表中可以通过代号、编号的方式添加好友,需通过对方的验证方可缔结友谊。 “添加好友后,在方舟上可随时与好友隔空交流,除非二者之间有人进入任务世界。当好友离开方舟,交流则以留言的形式进行。同时,在后续的任务中,好友匹配到相同任务世界的可能性增大。并且,可邀请好友进入特殊任务,需获得对方同意。 “交易平台上,n级摆渡者解锁求购功能,也可以实体形式进入交易空间,直接与寄售卖家交流,还可申请进行拍卖,或参与方舟历每季度一次的拍卖。” 这算是n级摆渡者解锁的最大权益了!周道安听着系统提示,立刻开始揣摩起系统开启这项功能的用意! 级时,商场的交易除了系统的商品就是其他摆渡者寄售的物件,种类看似很多,但实际上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不会挂在商场里的。理由很简单,好东西要么留着自己用,要么进拍卖了!毕竟相比拍卖,寄售来钱慢,周期长。 拍卖应该也有一定的限制,比如周期性,比如手续费。但即便如此,真正的好货在拍卖中也会比寄售价格高出不少。最重要的是,当场拍当场取货当场拿钱,落袋为安! 不过,周道安也注意到,拍卖周期是每季度一次,但前提是:方舟历!在不同的世界,时间的流速也有所不同,起码周道安脱离现实世界,时差比例就要重新计算,那么方舟又该如何平衡来自不同世界的摆渡者们不同的时间流逝呢 这个问题暂时没有答案,但起码说明,以后除了任务之前之后两次踏上方舟,还会有一个公共时间可以通过拍卖登上方舟,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 这无疑是福音!更多的操作空间,就意味着更大幅度的成长。但也侧面说明,等级提升后,任务难度也会几何式增长,否则方舟不会如此慷慨。 眼光随着光屏转到“实物”奖励这一项上,这一次任务的收获是: “此次任务可获得苦劳值一千点。由于沉思者任务评价为良好,苦劳值有一点二倍的加成,即总共获得一千二百点苦劳值。” 巨款,这是一笔巨款! 不光如此,奖励还有—— “随机获得n级装备或技能一件,现在可开始抽取……” 没什么好犹豫的,周道安直接选择了“抽奖”。不一会儿,光屏上已经出现了一件什物的雏形——这回居然是一件外袍!从款式上来说很像古风的长袍,大袖飘飘,但细看又有点像后代的风衣,腰间还缀着一根绑带。 自己运气变好了服装类的装备,增加防御功能这敢情好啊!省得自己只依赖海盗王金币的效果豁免物理伤害……等等,为什么这件衣服感觉很旧,还有几处不明显的补丁! “沉思者获得n+级装备——贤者长袍。说明:大志戏功名,海斗量福祸。待到囊中羞涩时,怒指乾坤错。坐井观天、思考人生专用物品,也是你落魄时身上唯一遮体之物,勉强能当个被子……” 看到这里,周道安的嘴角已经开始忍不住抽搐了——他高估自己的幸运,也低估了系统的恶俗。如果这件衣服是系统回收来的话,那还只能说明前一任拥有者是个恶搞趣味者;如果这件衣服本就是系统造物……你赢了! “穿着此袍发动特效时,能麻痹心中的一切欲望,无论自身产生或是外界诱发!同时,外界无法窥伺你的内心,克制不超过r+级的、类似他心通、读心术的技能,但也会让穿戴者产生一定的悲观情绪,甚至会愤世嫉俗、毒舌口黑(无法完全被克制)。 “另外,该装备主动激发时,具备一定的隐匿效果,可以淡化周遭人群对你的关注。但只要穿戴者结束激活,受到的关注度就会剧增!” 得,又是一件具备针对性效果的装备。说它不好,它的r+级以下屏蔽窥伺功能又很好用,还能在必要时化身路人甲;说它好,可能不比一张纸的防御力更高,也还有“恶搞”的负面效果——难怪只是个n+级物品。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正是“白女票”功能发动了!周道安看了一眼血统带来的收获,差点热泪盈眶—— “贪婪之主低级血统发动,获得r级技能——狮子吼。说明:请饭上方香积中,化座灯王狮子吼。佛门雷音型技能,能震慑一切邪魔外道。使用技能时,可造成七米范围内一切有听觉感官生物短暂昏迷,十五米范围内一切有听觉感官生物产生眩晕、惊惧、惶恐,抵抗力、反应力大幅度下降,甚至有一定几率造成后续‘失智’效果(目标实力越低,造成几率越大)。冷却时间:6小时。” 这才是好东西啊!阳光、空气、贪欲血统——最好的东西永远是的! 周道安毫不犹豫地立刻缴纳了四百点“学费”(r级大级下,技能学费为二百苦劳,贪婪之主收获的技能学习消耗翻倍),获得这门技能。随之,还获得了提示—— “已知学习者掌握了口技技能,对声音掌控具备一定的水平,因此该技能会受到一定的加成!且冷却时间缩短为:4小时。” 就算我抽奖运气不咋地,但备不住有这么一个血统打底啊!而且目前看来,级的口技也不是一无是处!周道安甚至有种感觉,未来随着等级提升,口技还有更大的发挥空间看。 总之,周道安很是自喜,赶紧给自己刷新了一遍“清心普善咒”,稍稍定了定神,周道安继续看向了任务奖励。 “任务奖励:主动任务卷轴一张。该物品为主动消耗类,使用一次后收回。效果:可以为使用者开启一段特殊任务。该任务形式可能是:连环性任务、阶段性任务、一次性任务。该任务目的可选择是:磨炼使用者的自身实力;强化使用者的核心技能;收获或强化使用者的武器;领悟使用者自身的潜在天赋。提示:无论哪一种性质的任务,最终收获都存在不确定性,具体根据使用者完成任务评价判定。” 这是周道安第一次见到类似性质的物品,虽然定义上也属于“消耗类”物品,但它不是药物、弹药……而是一种可以主动开启一次任务的“申请”。 任务的形式是随机的,仅从字面意思上判断,似乎一次性任务就是一锤子买卖,期限短,收效快。其余的连环任务和阶段性任务,似乎相对复杂。但肯定,收益也是成正比的。 任务目的是可选的,且从这几种选项来看,收获都很诱人!磨炼实力,强化技能,可能是某种修行任务;获得武器,有点“专属武器”的意味,好马配好鞍嘛!至于领悟潜在天赋……似乎那颗绿色珠子的馈赠就是和什么天赋有关!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专属天赋 天赋,以实际来说,是一种抽象化、却又能具体表现的东西。 现实中的某些天才,就在某个领域具备超常的天赋,使得他在研究、学习、领悟、创新等方面高人一等! 这种天赋,有高有低,且并不普及。就拿周道安来说,他也有点小天赋,就是听力比较好。相应的,对于声音、音乐及……口技上都有所加成。 但也仅限于此。 换句话来说,这不是什么特别牛x哄哄的天赋!比什么过目不忘、心算口算、反应神经发达差多了。 可不否认,或许还有另一种情况存在——许多人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天赋,以至于潜力一直在潜水,无法兑现出来。 那颗珠子对周道安说的是“你的天赋,我会将它兑换呈现出来……”,也就是说,它“点化”了某种周道安未发觉的天赋。 周道安立刻寻求方舟帮助,对自己再次进行评价,果然,评价已然更新—— “代号:沉思者。 “当前状态:身体健康,无任何负面状态,根据力量、反应、体力及感官灵敏度等素质综合评价,身体等级——+。 “掌握技能:口技(技巧型技能,),清心普善咒(增益效果,+),基础草药与毒性植物学(医疗型技能,+),弹指神通(攻击技能,n),无畏歌(增益效果,n),狮子吼(伤害控制,r),笑傲江湖曲(增益效果,r+)。 “装备道具:诱饵之帽(+),语言通识器(n),窥伺者眼镜(剩余使用次数四,n+),贤者长袍(n+),海盗王萨尔伯尼的金币(传承物品,r),未经鉴定的手术刀。 “总体评价:名副其实的n级摆渡者。他在任务中有着卓越的观察力、细密的逻辑思维与谋划力、谨慎而理智的行动力,但偶尔也会做出某些人性良知上冲动的选择。 “能熟练运用各种装备物品,以恰当的时机发挥功效。还拥有超人一等的听觉,乐感不错,并能够自行创造乐曲类的技能。掌握基础草药及毒药学,有一定的外科治疗手段,拥有不少增益效果的技能,拥有强效的范围控制性技能,可以充当医者、辅助。 “依旧有攻击手段相对单一的问题,平凡的身体素质更制约了攻击技能的威力,但拥有一定的爆发性手段以弥补。拥有远古旧神的低级血统,身体内融合了一缕文气,可对自然性的修行增加领悟力。 “获得来自某高维度存在的馈赠,使其天赋具象化,目前觉醒第一阶段。 “第一阶段天赋名为:回响。说明:初衷不忘,必有回响。当你对这个世界报以善意时,这个世界也会用善意回应你。天赋者使用声音类技能后,可无视冷却时间再使用一次。该天赋每使用一次,需要在一定期限内付出更多的善意以回报,否则将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提示:并非所有的摆渡者都能在死亡任务中觉醒天赋,而每位摆渡者的天赋都具有成长性和不可复制性,也会因为天赋者的某些行为消失、甚至带来负面作用。因此请谨慎对待……” 原来这是一个“透支”型技能!只不过是以天赋的形式体现,看起来没有技能的冷却时间,但却需要“还债”。所谓回报更多的善意,应该指的是自己做的好事善举毕竟自己当初提交的答案,正是回忆起那些付出才得出来的。 但回报多少善意,没有一个具体的量化标准,可能和自己使用这天赋“复制”的技能等级、效果有关了。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透支”绝不是开玩笑,也当不了老赖——系统可是给出了“温馨提示”的!以方舟的“恐怖”能力来看,只有傻子才会去试着挑战系统的规则! 看来以后要常常扶老人家过马路了…… 以上,便是周道安此次任务的所有收获。 再看他的“账户余额”,功劳值依旧是五十点,潜力值依旧是(2/10),苦劳却剩下七百八十八点——原本苦劳剩下八十八点,在任务中与答案签订契约花费了一百,虽然契约由于翠绿珠子的消失而作废,但方舟可不会允许你退款。加上这次所得一千二百点,扣除学习狮子吼的四百点,周道安就只剩下七百八十八点点数了。 本着“信息时代情报价值千金”的原则,周道安还是习惯于先购买下一次任务的情报。不过他现在手头有一张主动任务卡,自己如果使用,会进入什么任务世界呢这种情报可以购买吗 把疑问上传交给方舟,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购买情报只针对系统发布的任务有效。主动任务卷轴触发有特殊性和专属性,因此无法购买。 “下一次n级任务的情报可以购买,需花费三百点苦劳,是否购买” 经历了三次任务,周道安已经对于系统的“奸商”属性习以为常,他连吐槽都免了,直接划了三百点过去。 “购买成功。代号沉思者的下一次任务将在使用主动任务卷轴后再判定开启。根据任务性质,将提前一定量的时限告知沉思者。” 咦这又搞什么幺蛾子不是紧急任务,却也和紧急任务一样临时决定或者说,要根据我使用完主动任务卷轴后的综合评级再来安排响应难度的任务这么一说又似乎合理,毕竟使用完主动任务卷轴后,我的实力应该会再次提升任务难度就要相应调整了…… 反正,跨越到了n级,难度和危险性上应该要超过这次的死亡任务了 按捺住好奇和疑虑,周道安开始审视起自己四百八十八点的余额——毫无疑问,他又陷入了一个不知道怎么花钱的尴尬境地。 就在此时,光屏上、他的好友列表那一栏,忽然弹出了一则消息: “代号:答案,向你发出了好友申请。” 周道安蓦然想起刚刚分别不久的队友,看来答案比自己先一步摸透了好友功能——好!其实是周道安先关注了奖励,意识里觉得早一步晚一步加好友都无所谓…… 不知这是不是贪欲血统的影响…… 周道安有些惭愧地立刻通过了好友申请。光屏上,好友列表中立刻显示了一个名字:答案。 接着,又是一条信息在列表中弹出,写的是:你的好友答案邀请你进入“会客室”。 周道安没犹豫,选择了接受。顿时,他的身体被一层无形的气障壁包裹,障壁之外的景物犹如十六倍速快放般变化,几秒钟之后,景物慢慢稳定,一个陌生的、但同样和自己款式差不多的房间出现在眼前。 与自己的房间“朴素”风格不同的是,眼前的房间布置很见心思:四壁都仿佛贴上了冷色调的壁纸,地面是灰蓝色的地板,几张充满后现代风气的沙发和金属、原木组合而成的大茶几,组成了这间房间的家具布置。 答案正坐在名为“会客室”的一张单人沙发中,身上不再穿着迷彩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绿色的工装。而且,身上的伤势也似乎是被方舟治愈了。 看着陡然出现的周道安,答案也并没有什么异样——毕竟这里是方舟,对方以什么形式来都可能。 几乎同时间,周道安身旁也出现了一团气障壁,几秒之后,换了一身毛绒套头睡衣的匆匆走了出来。与任务中她身穿紧身衣、面容精致不同,这一回她打扮很随意,脸上还戴着一副超大的黑框眼镜,看上去和现代的那些宅家的小姑娘没啥差别。 她看了看四周,对房间的布置似乎不是特别感兴趣,直接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下,周道安只能坐那张双人沙发了,独霸两个位置。 “有水么”匆匆理所当然地说道。 答案从茶几上一摸,那造型奇特的茶几立刻像箱子一样自动打开,一壶冒着热气的茶水从暗格中升起,稳稳地落在茶几上。 给两位客人倒了水,答案才开口说道:“其实只要向系统提问,如何操作好友列表,就可以‘傻瓜式操作’了。” 这是在回答问题还是暗暗指责两位队友没有主动添加自己为好友 “我刚换好衣服,还没来得及看我这趟的收益呢!”匆匆随口说了句,似乎是对此的解释。周道安则干脆闭嘴,不接这个话题。 幸好答案也没什么追究的意思,直接将一把黑曜石匕首放在了茶几上——这正是格杀的那把匕首,原本在周道安手上。后来周道安含下绿色珠子,才将匕首给了答案保管。 显然,答案拿出匕首,就是打算“分赃”。 他一挥手,将匕首的鉴定信息投屏到了茶几上方的虚空光屏上,只见上面写道—— “n+级传承物品:格杀的饮血匕首。此物为遗落的世界原始部落最强大的战士‘格杀屠虎’所用的武器,人臂骨制造把柄,神秘的矿石制造锋刃。” 第一百九十七章 坐地分赃与补偿协议 神秘的矿石不是黑曜石嗯,这也难怪,不同的世界,或许会有不同的物质结构,这件东西只是看起来像黑曜石罢了。 回想起来,第一次看到这种类似黑曜石的物质,正是在鸟人巫师的手上。当时鸟人巫师用镶嵌着这种石头的法杖制造了一片禁魔区域,故而,这种神秘的矿物质很可能有非凡的功效。 果然,光屏上的说明写道—— “该匕首锋利无比,可以无视n+级以下任何护具的防御效果,包括n+级以下物品产生的特殊防护效果。” 无视低于自身等级的物品防御效果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一种针对性的禁魔只是禁的是防御类的超凡特效。 “该匕首具有成长性,痛饮敌人的鲜血,就能让它缓慢成长。等级越高,无视防御效果越强。同时,因为原主人嗜血好杀的特性,持有此物者也会受到影响,变得渴望鲜血和杀戮……” “说明:唯有鲜血的洗礼,才是勇士的嘉奖。——格杀屠虎” “附带说明:由于此物的最初主人被持有者联合击杀,系统将直接视其为持有者的战利品,不受‘自晦’影响,无需鉴定。但若持有者将其交易、移交、赠予,则会受到‘自晦’加持。” 虽说只有一个锋利的特性,但可成长的属性就意味着未来不可估量!谁也不知道它会不会被开发出更多的特效。所以,这件暂时只有n+级的传承物品,答案不敢将其随便卖掉。卖掉,也会因为“自晦”而有价无市。 “我能问问什么是传承物品吗” 提问的是匆匆,她的脸色有些茫然。显然,她没接触过传承物品,不了解眼前的事物究竟和系统商场里的普通装备有什么不同。 “我来解释!”答案和周道安对视了一眼,前者开口了,“我有一件传承物品——纳萨诺斯的驻灵箭袋,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件绑在我腿上的黑色箭袋。从它身上、结合这件传承物品,我大概推测传承物品有以下特点: “一,传承物品一定曾经属于某个世界的传奇人物。其物品会附带着这位传奇人物的特点,转为特殊属性。这种属性往往是唯一的。 “二,传承物品也是唯一的,它可能会经历很多人的手,但每一任后续主人,都会受‘神物自晦’的影响,要花费大量的苦劳去鉴定——这是普通道具所不具备的特点。正因为如此,许多人不识宝物,甚至会舍弃掉,让其在某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吃灰。 “三,传承物品有成长性,和技能一样,会变化与升级。除非传承物品受主人所限,潜力被早早压榨光了,否则都具备一定的成长可能。但成长的方式各有不同,需要持有者不断摸索 “最后,传承物品的负面作用,是跟着它的原初主人走的。可以说,它算是其第一任主人死后的灵魂延续。持有某位传奇人物的遗物,你会获得他的一部分力量,也会继承他一部分的弱点、缺点。就好比这把匕首,和他的主人一样嗜杀…… “至于传承物品为何会如此,我想大约是它随着主人久了,拥有的灵性让其有样学样、潜移默化!总之,传承物品很强,但也很危险。” 答案的回答条理清晰,也很详尽,足够为匆匆解惑。不光如此,周道安旁听也有所领悟。只不过答案在解答过程中并没有说明白他的驻灵箭袋属于谁,又有什么样具体的属性和副作用——毕竟这算是他的秘密,能说到这个份上已经很够味了。 了解了传承物品的特性,匆匆若有所思地陷入了沉默。答案很有耐心地、也不催促,依旧让匕首摆在桌面上。 很快,匆匆就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这一次,她很直接地说道:“这件传承物品市场估价会是多少” 仿佛回应她的疑问,房间里的光屏立刻出现了说明—— “n+级传承物品,预估市场价格不少于二千六百点苦劳值……” 二千六百点苦劳,以周道安此刻的身家开看来,连它的五分之一都不到,如果三个人平分,那每个人至少可以获得八百六十点苦劳值。 这看起来很不少,但在真正聪明人的眼中,却是不值当的。因为越到后面,任务给予的奖励越高,八百多苦劳可能也就是一次任务最基本的收入。可一件成长性的传承物品却十分难遇见,碰到需要它的人,很难用价值来衡量。 对于周道安而言,这把匕首是好东西,但他倒没想过要吃下来。因为无视防御这种效果虽然好用,可他不是刺客杀手,也没有条件去温养它、让它不断有条件嗜血、升级。 “这把匕首我想要。”匆匆这时候开口了,“不过,按市场价,我没有那么多现钱补偿给你们,加上这次任务的收获估计也不够。” 周道安和答案依旧没有说话,等着匆匆继续把话说完。 “但我这个人不喜欢欠账,而且如果我赊账,下一次任务你们才能拿到钱,对你们来说会耽误变强。”匆匆似乎把自己急切变强的想法也推及到了别人身上,“所以,你们稍等……” 说完,匆匆便立刻起身,在气障壁的包裹下离开了答案的会客室。几分钟后,气障壁再次出现——显然,匆匆返回了一趟自己的舱室,取了什么东西过来。 印证他们猜想似的,匆匆直截了当地将两件物品摆了出来,直接投屏到了光幕上—— “虫洞手环……n级道具类物品。” 稍稍延迟了几秒,方舟立刻给出了鉴定信息。 “来自于某世界的特殊产物,有一丝被深渊污染的气息,也因此产生了奇特的作用。佩戴该手环,可以以虫洞的方式与某个世界的某个固定的储物空间联动。而佩戴者在任意维度里,都可以从该空间里取出存放的物品。市场估价,不少于九百苦劳值。 “提示:该空间大小受深渊污染严重程度影响,目前只有一立方米的空间。” 原来是储物型装备!答案和周道安都看向了桌上的两条不起眼的草编手环,而匆匆也在系统鉴定后补充说道:“这是我自己的世界里所产出的东西,算是我无意中做实验生产出来的。对我没什么太大的作用了,原本是想挂在方舟寄售的或者送去拍卖的…… “用这两件东西补偿给你们,如何”匆匆看向了两位队友。 “这东西能储存活物吗另外空间能不能再提升一些可以的话,我可以多出一些苦劳值……”说话的是答案,看起来,对这件道具他心动了。 诚然,有一件空间储存类道具,会让这些摆渡者无论在任务中还是生活中都获得极大的帮助!不说“随时拿取”这种功能,就说忽然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件关键道具,都能在一次战斗中增加不少变数! “我必须要纠正你,这个玩意儿虽然在方舟鉴定下被命名为‘储存手环’,但实际上它的原理不是凭空开辟出一个储存空间,而是在你能接触到的某个世界里,固定连接某个空间。一旦确定连接,就不能更改了。 “比如,你在你的世界里弄一个一立方米的保险箱,在里面装满了宝贝。然后你可以用这个手环连接这个保险箱,不用打开箱门,就直接从虚空里掏出保险箱里的东西。 “一旦保险箱损坏,里面的东西也就损坏,这个手环也就失效了。换句话说,这个手环只相当于开了一扇‘门’,弄出一条只有你能开启的‘后路’。 “所以,只要你连接的那个空间,可以满足活物的生存,那么手环一样可以满足你从那个地方取出你饲养的‘宠物’。至于扩大空间……目前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样,因为这和我的深渊盔甲特性有关,我还得不断开发……” 匆匆解释完毕,周道安与答案都点头表示明白。两人都同意了以虫洞手环作为补偿,抵消那把饮血匕首的价值——这是一场双赢的交易! 匆匆喜滋滋地拿到了匕首,也没心情再和两位队友多交流了,直接被气障壁包裹返回了自己的舱室——照她看,反正加了好友,联系并不会断绝,有事留言就好。 答案和周道安收起了手环,又继续交流了一下两人收获的那张“任务卡”。由于自身还没想好选择什么样性质的任务,所以周道安并不打算马上开启。一次死亡任务刚过,他也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而答案则不打算等待了,准备一会儿就开启任务。因为他已经想好了,要选择收获“专属武器”的任务。 “实力在每一次的任务中都能得到成长,甚至于在现实世界,我也可以针对性地锻炼;同理,核心技能可以花费功劳值提升;天赋我们已经通过绿色珠子拿到了……唯独取得专属武器是目前最能提升我们实力的选择!而我,也一直缺少一把趁手的弓……”答案如是分析。 第一百九十八章 春祭 答案是很有见解的人,他的分析给了周道安很有价值的参考。 从某种程度上说,答案对于“方舟”上提升自身实力有更明确的规划,既不会如匆匆般着急上火、一味追求提升速度,也不会优哉游哉,被动地面对每一次的任务。 这一点,周道安反而不如答案。毕竟周道安前面三次任务,每一次任务都可以算是“紧张又刺激,危险性极大”,喘不过气的节奏,和他的本性相悖。 于是,他告别了答案,带着收获的手环回到了自己的舱室,很财迷地将自己所有值钱的物品规整到一起后,周道安开始琢磨起来—— “某种意义上,方舟也算是一种真实存在的空间那我能不能就在方舟、自己的舱室里开辟这个储物空间呢毕竟在现实世界,就算在我自己的卧室里,也不是完全的安全。而方舟上……我不认为它的安全性会有问题!” 周道安现在有点盲目信任方舟了,他依旧不知道,自己的舱室曾经被某只寻宝灵鼠给窥伺过,这说明方舟虽然神秘、高维度,但也非常“人性化”。 想到就干,周道安忙碌了一阵后,立刻取出虫洞手环戴在了左手腕上,然后发动物品特效…… “虫洞手环第一次激活,请问是否绑定眼前的空间” 几秒种后,手环里发出一种意识信号,给了周道安反馈。而它所指的眼前的空间,正是周道安在自己的舱室中的“卧室”里的床底下! 说明一下,刚刚周道安在激活手环前,已经花了十几分钟开始“商城购物”。他问过答案了——答案舱室里的布置,大部分是他从方舟的交易平台上购买而来,好比那个充满现代科技感的茶几,就是花费了一百苦劳值的结果。 别忘了,方舟商城中既然有衣物等普通商品的售卖,那么家具类的存在也不稀奇。何况,方舟主动为摆渡者们“升舱”,潜在的台词,就是鼓励摆渡者们在方舟上开辟一个舒适的空间。 于是,周道安花费了八十八点苦劳值(刚好是他剩余的零头),购买了一张附带保险柜的床!这种床是中式的,四平八稳且四周都有帷帐,最关键的是,床下有暗格,约莫一个立方米左右,用很古老的机关进行了“保密”。不要小看这古老的机关,它蕴含了匠人的智慧,除非毁掉整张床,否则打开机关就一定要主人用钥匙。 以这张大床的结构和吨位来看,毁掉它非常非常费事! 周道安的想法是,方舟本身就保护性极强,没人可以破门而入他的船舱,加上这么一重机关的保险,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了! 他很鸡贼地用手环绑定了床底下的暗格空间,把诱饵之帽、未经鉴定的手术刀、贤者长袍这种平时使用效率不高的物品放了进去,然后马上实验操作了一番,发现真的可以直接从手环里用意识取物后,又果断地将暗格的钥匙都放进了储存空间里。 这样一来,只有他自己通过手环开启储物空间了,别人连偷钥匙的可能都被杜绝。 看了看账户余额,周道安再次发现他的钱花不出去。由于刚刚成长性的传承物品出现,让周道安对那把未经鉴定的手术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能猜测,这件属于“开膛手”(之一)的传承物品,大约等级在n,和那件饮血匕首大级别差不多。根据海盗王金币的鉴定费判断,n级传承物品要鉴定出来,至少需要八百点苦劳。 自己这苦劳还差一半呢!卖东西手头上的几件物品都挺有用的,或者说,在某个方面效果很好,这实在让周道安难以取舍。 “刚刚应该开口向答案借一点……不过都是同等级的摆渡者,又不是高等级的大佬,开口借四百苦劳,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周道安还是很讲良心的。 既然决定下一步还是先解锁手术刀,周道安也就不打算先花钱了,留着这点底,按捺住遗憾,周道安离开了方舟。这一次额外的时间耽误有点多,也不知道菱角那小丫头能不能守好这1小时…… 一阵短暂的失重感过后,周道安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 一睁开眼,周道安立刻检查四周,发现自己依旧在卧室里,而房间内一切如常,菱角哼着小曲儿的声音在房间外传来。 周道安一下子松了一口气,马上咳嗽了两声,示意自己已经“回来”。果然,菱角马上推开了里间的房门,看着周道安从床上爬起来,好奇地打量了一阵少爷,确定其没有大碍,才笑嘻嘻地说—— “安哥儿,我说了我行!你以后就放心!菱角肯定给你那个……望好风!” 听着小丫鬟清脆可爱的声音,周道安也彻底从之前的追杀逃亡中回过神,笑着夸奖了小丫鬟两句,说得对方眉开眼笑。 春寒料峭,加上正值入夜时分,周道安也就“顺势”洗漱睡觉了。睡觉前,他忽然想起了一句诗——“此处心安是吾乡”。 往后的几天,日子平淡无奇,到了正月20,公学要开学了。那天天气很冷,却总算不潮湿,周道安依旧带着黄梨儿回到了公学,准备复课。 一回宿舍,就遇到周道奇,这家伙一看周道安,左打量右打量了好一会儿,看得周道安都有点不自在了,才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又被仙人召唤去做任务了” 你怎么知道周道安脸上露出疑问。只听周道奇很有些自得地道:“气质!老四你自从有了奇遇之后,气质变化非常快!这一次,感觉你整个人又‘厉害’了,虽然厉害在哪我看不出来,但感觉就是如此。” “哎,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也去做任务啊” 周道安连忙敷衍了两句,心思却注意到周道奇的前几句话。这话倒是提醒了自己——上一次任务时他就发现了,方舟给任务时,无论在任务世界里耗费了多少时间,他的本体是会随着这些时间的流逝而成长的。换而言之,他现在虽然刚满十七,但实际上已经十七岁超过4个月了。 面容上会有一些变化为其一,还有就是气质。随着实力的快速提升,他远不像这个世界其他修行者一般实力是缓慢增长的,因此在观察敏锐或刻意的眼光下,总会露出破绽。 周道安立刻琢磨着,是不是马上回去把贤者长袍取出来,反正现在天气冷,把衣服穿在里面就不会显得古怪。或者,干脆让黄梨儿把衣服改一改款式……反正他曾经把海盗王金币磨薄了边缘,也没影响效果。 内心想着,那边周道奇又开口了—— “对了,再有1个月,春祭就要开始了,大伯让你到时候提早回东周——这一次是大祭祀,家里会弄得很隆重,你更是万万不能缺席……你懂的嘛!” 春祭,是这个世界汉域的一个传统节日,在春季的季中,也是一年中唯一举行的公共祭祀,类似于地球上华夏的清明节。但和清明不同的是,这节日前后要持续半个月的时间,每5年要来一次隆重的,以祭告祖先、英灵…… 今年恰逢5年一大办,周家作为世家,会无比重视这个节日。当然,其中缘由暂时不赘述……总之,到时候整个汉域都会笼罩在春祭的气氛里。 虽说这是汉域几千年来的传统,但也经过了几千年的演变,变得形式多样。 比如说,祭祀虽然都有一个大主题,便是祭告先人,一般以每家的家主,以“述职报告”的形式,向先祖们汇报这5年来的成果,自我认可加检讨反思,重新修订家谱大事等,这是永恒的主题。 但除此之外,半个月的春祭还会加上其他内容,那就主要都是热闹的活动。比如“上灯”、类似元宵节,因为这里是没有十五元宵节的,而是在春祭中加入逛灯会、猜灯谜……再比如“赏乐”,就是举办一场全民戏曲音乐会;“接财”,类似接灶神、迎财神;“祈福”,在龙江中放流纸舟,纸舟上盛放一些鱼食,相当于回馈大自然……这还是汉域南方的习俗,北方又有一套。 总之,5年大办一次的春祭,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超过了当年的新春佳节。 你可能会问,祭祀不该是严肃为主吗为什么后面还有那么多欢乐的活动 汉域的人民会告诉你,正因为要祭告先人,才要在后续搞得欢天喜地,这样能让先人们、英烈们(一般指每120年一次的海陆大战中牺牲的人)知道,他们从前的努力没有白费,现在的人们过得很好! 这些基础知识,周道安是已经学过的,但他毕竟还没经历过,因此不会主动想起来。被周道奇这么一提醒,他才恍然,连忙答应。 而后的几天,周道安又从其他学生们身上,感受到了今年大祭祀的热烈氛围。 因为春祭,其实这一次公学复课,很多学生的心思还没有静下来——就像你刚过完暑假,1个月后又是国庆小长假,这1个月没几个人能迅速调整好心态,面对学业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归宗 就这么磨过了1个月,公学的学生们总算又迎来了“小长假”。 公学中,有一半的教工、教员都提前1天告假,返回了各自的家乡——当然,这里面的绝大部分都是予章郡周边小郡县人,回家也方便。 少部分家乡在遥远的地方的,要么花重金雇包“飞行器”回家,要么平民出身、家族不甚重视,干脆就留在予章,和其他人凑凑热闹, 任老夫子和他的几位弟子都留在了本郡。前者虽然在京城生活了大半辈子,但根却在予章,否则当初郡守大人也搭不上这层关系,请到老夫子来任教。 不过,任老夫子寒门出身,少年离乡,孑然一身,在本郡早就没有家人了,因此他的这几位亲传弟子就成了他的“亲人后辈”,纷纷留在老师身边,陪着老师在任家旧址祭祖。 当然,任老夫子的事基本是从简的,作为关门弟子,周道安自然也要凑一份子,但这并没有花费他多少时间。 真正费力费神的,还是在周家。 春祭前一日,周道安再次坐着马车,一大早就来到了东周。这一回,连他的母亲周鲁氏都跟着来了——毕竟这是周家的大事。 周道奇自告奋勇在门口迎接“叔母”,带着周道安一行人进了回字楼。 此次祭祖,对周家意义又有不同。因为这一回,东周要借着祭祖,商讨西周回归本宗的事宜。这正是前文提到的,周家此次无比重视春祭的原因。 这件事,东周家主周闻渊已经和周道安通了气。周道安自从说出了“东周西周本是一周”这句话,东周那边就上了心,将合流的事提上了日程,这小半年里,无论是通过周道奇的口表达、还是周闻渊亲自见周道安,都就这个事宜商讨了多次。 好在,周道安不光是“借势”,实际上也并不排斥西周回归本宗。毕竟他的灵魂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没有西周那些祖先们的顾虑,更知道所谓“六感通幽”是假戏,不会有什么发扬本宗绝学的负担。以他的判断看,东西周合流,好处远大于坏处。 当然,回归本宗不是一件小事,东周一边要做好“面子工程”,和周道安通气讨论,做足西周一支的地位,在本郡透出东西周合流回归的风声;另一方面,还要做好“面子工程”——那就是向朝廷上报,打通关节,阐述利害,获得朝廷的认可。毕竟当初西周分出去,也是因为朝廷…… 200年来,西周人才凋零,朝廷早就不太重视了。而且单独成宗,是占了一个世家名额的,免税、造册、附庸啥啥的配套待遇都得跟上,对朝廷而言好处早就少于弊端了。所以,周家料准这件事在今时今日不会受到太大阻力。 不管怎么说,半年内敲定这么一件分离了200年的宗族大事,似乎略有仓促。但周闻渊力排众议——早先,他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想在有生之年将此事办成。结果这段时间在“周大夫”的关心下,身体倒不是主要原因了。 周闻渊眼光很贼,他看得出周道安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更要趁着周道安发迹前,将两周合并,免得朝廷警觉!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长辈主持,这件事周道安自己倒并不怎么操心。不过,一到东周,周道安却听说,此次春祭,朝廷居然派了一位大太监前来观礼。 “那些太监都是去了根的人,从来是没资格参加本族的春祭的。而且,落得一个当太监的下场,可见他们本族都不是啥大家族。”周道奇浑没把这当一回事,只是随口解释,“所以一直以来,朝廷逢春祭就会遣一名宫中的大太监,携圣眷到一些世家去观礼,代表皇家表示重视嘛!咱们这儿可是200年来第一回——上一次受到这样的重视还是因为甫公叔祖……” 所以也是因为这一次东西周合流,朝廷再次想起了周家 这个问题周道安没有太上心,说着话,周道奇已经陪着周鲁氏去到了内堂见几位长辈女眷,再陪着周道安到了周闻渊的书房门口。到了门口,周道奇通报一声,自己就先溜了——他历来对于大伯和自己的父亲能避就避,否则一被抓住就是一顿唠叨。 进了书房,瞧见周闻渊就靠在一张榻上烤着火,面色越来越好了——自从“周大夫”营业,周闻渊的身体逐渐恢复,半年过去,此时已经不需要依赖泰西眼镜就能看清东西了,身体的浮肿也消退不少。 见到周道安,周闻渊很是高兴,招呼这个晚辈坐到自己的身边。一打量,周闻渊立刻一惊—— “安哥儿,你修到五识通灵第二层境界了” 周道安心里暗道一声果然是老前辈、五识接近圆满的高手,感觉敏锐!只一下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进步! 但同时,周道安内心也有点惭愧!毕竟自己进阶第二层境界,靠的是方舟…… 周闻渊倒是很开心,但又一脸遗憾,“安哥儿,你能在不到一年就修到第二层境界,足见天赋……可惜,当初修行太晚,耽误了最好的时机。” 这里要说明一下,周道安前几次已经从周闻渊那里得知,周家的核心功法虽然是五识通灵,但辅助这门功法的手段其实另有窍门。除了冯教习传授的筑基法子,再核心一些的,是一套药浴锻体配合针灸刺激穴位的提升秘法。 这个是周家的不传之秘,只有核心嫡传弟子才能享受。当初刚听这消息时,周道安很是惊讶,因为这脱离他原本来自某些小说的认知——内功有心法,招式是招式,二者结合才能成为高手。 现在看起来,这个世界的世家各有不同的修行方式,功法能流传出来的,应该都不是“关键”,换句话说,好比周道安拿着五识通灵术的秘籍,依旧没法正常修炼到第三层以上的境界。 而药浴和针灸,都需要从小抓起,这就是为何周闻渊觉得可惜的地方。他当然知道西周的情况,也知道周闻懋先前不让儿子修炼的原因,故而他一直认为,西周固守周良甫那一套,却收效不佳,早就该放弃。奈何西周分家后,历代传人心气都太高,自己当初就劝过懋弟,压根没有效果…… 周道安能够不拘泥于“传统”,还真是让周闻渊欣慰。 周闻渊不知道,在方舟的帮助下,只要周道安有足够的苦劳值,就能将五识一个一个推到境界上,再达到第三层圆满,进阶第四层……其实当初周良甫也是如此操作的,所以才完全不具备参考性。 不过周闻渊虽说不认为周良甫的功法有很高的参考性,但始终没想过这套功法是虚假的,所以他并不因此轻视“六感通幽”。此次让西周回归,六感通幽的功法也能名正言顺地供所有周家嫡传子弟研习,或许多方印证,能找到修行的好办法。 而这恰恰是周道安担心的——他可太明白周良甫的绝学是个什么玩意儿了!要是以后有东周子弟潜心钻研,搞不好就是“走火入魔”。但他又不能说出真相,更不好捂着秘籍不公开,真是左右为难。 好在周闻渊很开明,在周道安言明了这门功法危险性很大后,并没有将它广为流传,而是这段时间一直在自己研究推敲。目前,周良甫的秘籍和周闻懋的笔记已经在手上1个月了,周闻渊一直很谨慎,没有强行修炼。 就如何运用五识的能力,周道安马上请教了这位老前辈一番。周闻渊自然也不会藏私,两人很融洽地交流了好一阵。 不知什么时候,周闻渊的书房门被敲响,周闻博的声音响起: “大哥……梁大公的座驾快要到了。” 梁大公就是朝廷此次派来予章、参加周家春祭大礼的那名太监。大公可不是指公爵,而是这里对比较位高的太监的尊称、区分于普通的“公公”称呼。 此人在宫中也算一号人物,但并不是圣上眼前的红人,而是在东宫太子跟前得宠信、得重用。根据周家的消息打探反馈,听说此人是第一次被外放作为钦差大臣,为人没那么世故难处,还尤其喜欢和那种传统的、古老的世家亲近,最敬仰的就是“五姓”这种传承千年的大家族。 此人也是修行者,水平如何就不知道了,但好瞧比斗的热闹、好评判修行者的实力、好收藏一些古老的典籍、武器、铠甲、法宝。甭管自己能不能修炼,武器宝物还有没有神效,只要是这方面的玩意儿,他就很热衷。 周道安听着周闻渊的介绍,不禁腹诽——越没条件传承的人反而越重视传承感这大概就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既然周家已经事先摸透了梁大公的喜好路数,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周到的布置。尤其是接待这事由二老爷周闻博亲自负责,历来以滴水不漏着称。 “那安哥儿就随我一起去迎一迎!你也莫发憷,也莫轻视,当对方只是来走个过场。”周闻渊起身,招来了侍从,快速更衣。 很快,一行人就来到了回字楼的第四层中心的草地上,那里正停着一架“大鸟”式的飞行器,从“鸟”打开的双翼上,正有人走出来,下到草地上,刚好迎上周家家主。 第二百章 单纯的梁大公 周道安快速扫了一眼这架横长超过十五米,高度超过三米的大型飞行器——这是典型的仿生型工具。动力嘛,毫无疑问来自于高级地精,非豪门大族没法供应得起。 鸟的一双翅膀,兼顾“车厢”,因此梁大公一行人是从打开的鸟翼中走出来的。 梁大公穿着暗黄色的长袍,正是代表了皇家的颜色,同飞行器漆成的颜色一样,这样看着仿佛和作为背景的飞行器融为一体。 好在周家人都耳聪目明的,眼力很好。周闻渊锁定了这道暗黄色的身影,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悬胆鼻、铜铃眼、方面大耳、身材高大的梁大公面带笑容,同样迎上了周闻渊,还没走到跟前,手已经拱了起来—— “闻渊公,你好你好!看您气色可是不错!” “梁大公客气,未曾远迎,失敬了……” 两人开始冗长客套——或者说,梁大公不完全是客套,作为第一次“出远门”的他,对眼前的回字楼这种独特的地方建筑很感兴趣,夸赞了好一通,又把周家捧了一顿,难免,周闻渊也得客气地回应,互相吹捧。 这样一来,话题会无休无止。还是二老爷周闻博深谙世故,从侧面插进了话题中,然后轻声说道: “厅内已布置好午膳,我们边吃边说如何?” 民以食为天,无论哪个世界,饭桌上都是谈天说地最好的地方。梁大公欣然应允,随着主人家一起坐着升降机到了顶层,来到了正厅中。 春祭在即,家里的装修都换上了比较厚重的深色系家具,在古朴的环形大圆桌用菜,很是庄重上档次。 梁大公自然被让到了上位,但他坚决不肯落座,非要让周闻渊坐了主位,才笑呵呵地在主家的右手边落座了,并没有持着自己是宫中来人而托大! 接着是周家的其他核心人员落座,由于周道安此次是西周名义上的“家主”,因此也落了个陪座,身边是周道玄。像周道奇这样的,还不足以坐上这桌。 环形桌,和回字楼一样,也是南方特有的家具。与北方还保留着分餐分桌制不同,南方人更喜欢热热闹闹地围桌而坐,酒过三巡,就开始谈天说地、游戏行令。梁大公来自北方,却对这种形式很感兴趣,骨子里也是爱热闹的人嘛! 尤其是上菜时,一名机灵的小丫鬟,捧着精致的菜肴,从硕大的圆桌中心空处“升起”,笑脸嫣然地将一道道菜肴放在桌沿上,然后不知启动了什么开关,环形桌的桌面居然缓缓转动起来,这样各式菜肴就会轮流出现在每个食者的面前,着实让梁大公连连称赞! “咱家还是头一回来予章!听说予章人好饕,对美食颇有研究,如今一看,果然独有见地。纵观整个汉域,听说只有南岭在饮食的讲究上与本地并论啊!” 梁大公很是感慨了一番,然后在周闻渊的劝菜下,食指大动,频频伸筷,吃到嘴里又大声称赞,显出很受用的表情。 招待客人,最令主人欣慰的无非就是客人的满意。梁大公如此捧场,周家人也很受用,桌上的氛围好了起来,一派宾客同欢的场面。 “闻渊公,咱家旧闻周家是予章最资深的世家,代代人才辈出,尤其是近年来,英杰榜上更新,贵府的道玄公子名列第十二,实在是让咱家敬仰……不知道玄公子可在座?” 粉丝追星?周道安不禁暗暗好笑。眼看梁大公将目光看向自己这边,显然已经将人选锁定在自己和边上的二堂兄身上!这也难怪,由于大堂兄周道临在南岭为官,春祭回不来,因此桌上稍微年轻一点的就只有自己和周道玄。 “呵呵,梁大公太客气了,岂不是让小辈自傲?道玄,还不敬梁大公一杯酒?” 周闻渊示意了一下,那边周道玄也顺从地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虽然是个“痴儿”,只爱修行,对官场仕途毫无热衷,但作为家族中的嫡子弟,为人处世之道也多少耳濡目染。因此,尽管对太监没啥好感,周道玄还是客客气气地站了起来,说了一串客客气气的套话。 梁大公一脸惊喜,连忙跟着站了起来,然后非常感动地说了一大堆,非要平杯对饮,绝不占周道玄的便宜——这就叫花花轿子众人抬。 众人心里都知道,对这位头一回当钦差的东宫大太监打上了“简单”、“好相处”的标签。 好一会儿,两人才重新坐下,梁大公马上又端起了酒杯,对着周道安说道: “这位青年俊彦又是哪一位公子呢?可是闻渊公的小公子道全?” “呵呵,梁大公可是猜错了。小儿今年才七岁,上不得台面……这位便是我三弟闻懋的独子——道安!安哥儿,还不见过梁大公?” 周闻渊说话滴水不漏,他不提“西周”,还把周闻懋说是“三弟”而非“堂弟”,显然是已经将“周家”视为一体了。 不过,周闻渊的措辞却没有引起梁大公的任何关注,反倒是听到周道安的名字时,梁大公脸色陡然一变,手里的酒杯都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语气惊讶地道: “西周的周道安?周庸之?!” 刚刚准备起身的周道安微微皱起了眉头,他捏着酒杯,看向了梁大公,只见对方脸色确实惊讶,不似夸张作伪,不禁暗自奇怪——知道自己的名字情理之中,毕竟他来观礼,肯定知道东西周合流的几位主要人物。但表现出超越听到“周道玄”时的反应,那就不合理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可没有那么大名气! 且对方的反应没有“惊喜”的成分,显然不是因为“久仰”,反倒可能是不太好的联想…… 内心奇怪,但当下周道安还是脸上神色平静,端起酒杯站起身,很礼貌地对梁大公问好。 “呵……咱家还以为,道安公子会在西周——毕竟春祭明天才开始嘛!” 感觉到自己的反应过大,梁大公连忙收敛神色,咳嗽两声掩饰了起来,虽说也端起酒杯与周道安碰了碰,但看架势,显然没了对周道玄的热情。 不,不仅是没了热情,而是显得太古怪!就算梁大公性格简单,没有什么城府,也不至于待人接物前后差距如此明显。 唯一的理由……自己的名字以不妥当的方式,出现在了梁大公的耳朵里,留下了负面的印象。 那边的周闻渊、周闻博也看出了些端倪,不过两人世故经验摆在这里,不会轻易流露什么。眼下梁大公刚到,交情还没到,不好多问,于是周闻博马上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引开了。 一顿丰盛的午宴结束,有午睡习惯的梁大公被引到了专门收拾好的客房中休息。周闻渊和周闻博、周道安几个赶忙开了个会! “本以为此人来是走个过场,不过看他今天的表现,似乎对安哥儿有异常……从安哥儿敬酒后,他便不再提春祭西周归宗的事,就算老二你提一点,他也打哈哈过去……” 周闻渊的脸上有一丝忧虑,“就怕其中有什么变故啊!我们为合流谋划了这么久,虽然仓促,但眼下却是最好的时机。未来安哥儿若一鸣惊人,朝廷更不会准许周家坐大了……” 周闻渊虽是家主,但他年轻时类似周道玄,以修行为先,当上家主后,对家族的关心也不涉及琐事。西周归宗乃是几代人心心念念的大事,周闻渊才会特别上心!所以眼下他看出异样,首先担心的也是合流大计! 反倒是一直打理家业的周闻博很沉稳,他捻着胡须,脸上的法令纹深刻,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大哥莫急。我们之前为此事做了许多工作,绝不是白费。1个月前,朝廷那边不也都还表示同意两周合流吗?后面更没有任何异常消息……所以,此事尽管在梁太监这里表现出不对劲,但朝廷那儿的风向不会轻易变。 “当然,我们也不能按部就班,什么准备也不做。明天春祭开始,持续10天,我们合流的事也不是在第一天就敲定公布的,甚至我们可以将合流稍稍后推几天——只要赶在春祭完全结束前都可以上告先祖的……在此之前,好好探一探梁太监的底,只要弄清他反常的缘由,就来得及针对。” 周闻博这一番老成稳重的意见,自然得到了认同。 “另外,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段时间,庸之你要找机会和梁太监亲近亲近,就算不方便打探什么消息,也要稍稍给他留下点好印象。以今日对此人的观察来看,做到这点应是不难。” 周道安点头答应——他自己也好奇个中缘由,谨慎的性格,让他很在意来自外界可能对他造成影响的因素。不过,刷好感这个任务光他一个人效率太慢了,而且由他主动去靠近梁太监,用意太明显,难免不会让对方警觉……所以,周道安请求道: “此事能否让二哥和三哥帮我?” 第二百零一章 热血梁大公 当天下午,午睡了1个半时辰的梁大公起床时,天色已经黑了。不过他却精神奕奕——午睡真是补充体力最好的办法!什么旅途的劳顿,一经睡眠,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其实,梁大公午睡时间长,也是因为他在东宫服侍太子养成的作息。太子有两个贴身大伴,何大公和梁大公,何大公年纪大了,觉少,熬不得夜,所以早起伺候太子的工作以他为主。到了下午,梁大公续上,陪太子可以熬到很晚,连太子就寝半夜有事也由他照应…… 哎,也不知道自己离开太子这几天,太子晚上起夜,手底下那帮小崽子会不会出纰漏……好在太子仁厚,就算干儿子们有点差池,也不至于重罚……另外还是希望何大公能顶住! 脑中对主子的挂念一闪而过,好不容易出来“游览”一趟的梁大公还是很珍惜这次机会的。说正经的,“游览”还是其次,这次是圣上交给太子第一次任务,也是对后面有可能降临的一系列任务的考验!自己一定要好好帮太子爷办好…… 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盏,漱了漱口,豪华客房的大门外就传来通报声: “梁大公,周家的道玄公子和道奇公子求见。” “哦?快快有请!”梁大公很高兴——他是修行“痴”不假,对于英杰榜上的青年高手颇有点追星的心态,更重要的是,他始终牢记自己是太子在民间的代言人!太子未来执掌大宝,也需要得到这些世家高手们的支持!周道玄这样的下一代家主型的人物,梁大公肯定有机会就要结交的! 现在周道玄对自己表现出善意,那还能拒之门外? 不一会儿,两位衣冠楚楚的青年站在了梁大公面前。 “道玄公子,咱们又见面了!哈,这位就是道奇公子?”梁大公亲切地对二人行礼。 稍稍过问了一下梁大公午休是否舒适,周道玄便直接道明了来意——原来周闻渊因为身体原因,晚上这一顿饭一般都吃小食堂的药膳,没有家主在,周家也怕怠慢了梁大公,故而让周道玄等人出面,邀请梁大公去本郡最有名的留月阁。那里有吃有喝,还能听曲看戏,实在很对爱热闹的梁大公胃口。 梁大公立刻欣然应允,换了便服,打扮成富家翁,便同两位周家公子出门了。 坐上最新款的“螃蟹牌”陆行器,梁大公再次感慨了一通。皇宫里,由于当今圣上推崇勤俭节约,因此宫中的人们都过着相对朴实的生活,已经在外设府就番的亲王还好说,这种“奢侈品”,太子是万万不敢碰的。 说说笑笑,一行人已经来到了留月阁。 建筑的壮观倒是不会给梁大公什么视觉冲击,但留月阁繁华的景象又让梁大公好一番感慨!脸上的神色欣喜,显然是很爱热闹的性子——周家的情报果然没错! 迫不及待地,梁大公就跟着两位公子进了留月阁,由于周道奇“刷脸”,一行人毫无阻碍地进了留月阁三层——戏馆。 戏馆是仅次于春楼的高消费场所,戏迷是一部分客户,更多的是一些有钱的闲人,来这里消遣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爱春楼的调调,所以戏馆的人,要比春楼多得多。请梁大公这样“身份”的自然不能上春楼,否则侮辱性太强了…… 彼时,虽说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往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也造出了陆行器、飞行器甚至传送阵等先进的“科技”成果,但社会文明还保留着传统特色。电视电影这样的玩意儿是不存在的,因此,真人演绎的现场戏剧,还是民众们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 梁大公也不例外——宫中每年也有几次大戏,一般是太后爱看,圣上陪着会看几次,但很有限。太子这样要当表率的,一年也就是看两次戏,还都是朝廷需要…… 偶尔,梁大公出宫,在民间也会看戏,但不敢张扬,只能去一些小戏院,总体来说次数很有限。这一次,到这样繁华奢侈的娱乐场所来,对于戏剧的期待值也高了不少。 挑了一个角度最好的、不远不近的包厢,小厮们奉上香茗,接着就把将菜单和戏单都递给了周道奇。周道奇自然向梁大公征求意见…… 梁大公对吃什么现在不是特别上心,点菜就让周道奇随意了,但戏折子也没客气地接了过来,笑呵呵地翻开,看着上面的条目,不时低声询问起小厮。 特别说明一下,在戏馆看戏有两种选择,一是看公共场,从包厢或者茶座里看戏台上,一般排什么就演什么。但这个得到固定时间,比如晚饭后、戌时正时,也就是晚八点黄金档,演一出至少半个时辰,得是精品大戏! 二是看私人场,包间里空地够大,可以请戏班子单独演相对简单的戏,三四个人一台,属于小品类。 现在看大戏时间还早,所以他们先吃吃喝喝,看几出短戏。小厮自然知道周家公子身份非凡,眼下招待这位富家翁打扮的白大胖子肯定也不一般,所以非常客气、尽心—— “这一出是讲才子佳人的……” “这一出是讲神怪志异的……” “这一出是讲先皇嫁女的……” 是的,不要怀疑,民间的戏剧中甚至有不少是编修的“官家轶事”。和我们认知的“文字狱”、“查水表”时代不同,这个世界的汉域虽然也讲尊卑有序,但天家和人民的关系很好。跪拜这种礼仪就非特殊情况不常见,民见官只要拱手致礼就好。 就以先皇嫁女这个故事为例——大雍王朝在汉域已经超过千年,皇宫在雍京虽然翻修过许多次,但很少扩建,为何?就是因为雍京的“地价”已经很高了,皇宫要扩建,得兼并许多公共用地。历代圣上有曾经想尝试扩充一下居所,但都被阻拦了下来。 先皇嫁女,指的是当今圣上的爷爷,要出嫁自己的小公主、当今圣上的姑姑、安兴公主。当时驸马府选址在相对偏僻的郊外,圈地也不大,只有三座楼形成建筑群,安兴公主不乐意,仗着自己常年受宠,向父皇请求重新选址,务必要落在雍京内城。 当时宗人府已经同意了公主的请求,准备与一些雍京的富户商讨转让几栋楼,连接成五栋建筑群。但折子递到先皇那里,反倒被驳回了,连公主都被先皇呵斥了一番。理由很简单——骄奢之风不可助长! 这件事不管是不是“作秀”,总之是很得民心的,甚至被编成了戏,当作教育宣传片,在民间广为流传。 不过,以上的戏,是全汉域各地都不缺乏的,没什么特别吸引梁大公的。 翻了几页,梁大公就干脆不看单子了,直接问小厮—— “本……本人从雍京来的,这些戏北方倒也不缺,有没有什么本地特色的?或是新排的戏?” “好教贵客得知,眼下咱们戏馆正新上一处大戏——《笑傲江湖》,是年前才写好的本子,最近刚刚排好第一出……” “哦?江湖?”一听名字,梁大公立刻注意力上来了。汉域中,江湖的意思和小说里的一样,只不过指的是修行者的世界。所谓修行者游历两江五湖、足迹天下,只听江湖二字就有潇洒入世的意味,正是修行者追求的。因此,这个称呼已经约定俗成。 先前说了,梁大公就是一个“修行迷”,对这种称呼也不陌生。不说别的,太子身边就有几位不在朝堂之上、源于江湖之中的人士,充当“随从”。梁大公跟他们熟得很,经常拉着他们讲讲江湖轶事。 “讲的是什么故事?说来听听……”梁大公连忙追问。 “这个小的也不知,今天是第一次上戏,小的和您老一样,都等着看新鲜故事……听班主提过一句,应该是修行者之间的爱恨情仇!”小厮很会说话,虽然本质上是“保密”,但又让客人挑不出毛病。 “那……嗯,就先随便来一出!挑你们这儿好评最高的!”梁大公合上了单子,拍了板。言下之意,开胃菜就随意了,等着看大戏呢! 周道奇和周道玄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眼中的笑意——果然和老四这个机灵鬼想的一样!这下敢不让你梁大公乖乖上套? 其实,这一场布置,乃是周道安做的一个小局。 半年前,自弄出了一首《笑傲江湖》后,周道安有段时间也是“固定”出入留月阁。原本主要目的是向清瑶讨教音律,但因为深知自己春楼运不佳,所以周道安每每都只到戏馆就坐,然后邀清瑶下楼一会。 这样难免也会看几出戏,周道安有一次兴致来了,提了一嘴子故事,加上之前作的曲,清瑶立刻有了创意——让周道安把故事编好,做成一部戏!因为戏剧中又不少曲子,即是配乐又可以单独做歌曲。一旦火了,就是扬名获利! 第二百零二章 以戏动人 面对清瑶的提议,周道安一想,文宗修行也有“立言着述”的说法。且文宗因为包罗万象,兼容性极广,对于立言立说的要求,不局限于微言大义或是鸿篇巨着,单论诗词歌赋也能成一统。因此,如果编一出戏,也算是符合着述的要求。 征求了任老夫子的意见后,周道安得到了许可——只要不耽误学业,可以写!周道安不禁感慨,这个看似传统的世界,其实还挺包容兼纳的!汤显祖、莎士比亚也能在这里取得成功! 于是,这小半年时间,周道安以金老的故事为基础,结合汉域的一些风俗民情,创造了一个异世版的《笑傲江湖》。当然,是还没完结的那种,只写到“传剑”那里。而主角也不能叫令狐冲了,门派也不能叫华山派了……反正结合汉域的特色,把门派改成了世家门阀。 三旺五姓是不好写的,这里虽然没有什么版权名誉权的说法,但万一戏火了呢?哪个世家愿意成为反派?所以还得来点架空……总之,这么换了包装,但故事始终过硬!写完了前面三章拿给清瑶看,就收获了认可! 接着就是改编成戏……这个周道安就懒得参与了。但因为和林家丰的关系在,铃姐也重视起这个西周潜力股,叮嘱之下,戏馆的负责人对这本子还是很上心的。从改编到排练,个把月的时间,已经弄出了第一出——金盆洗手! 各位应该也猜到,这一出讲的是福威镖局被灭门、到刘正风想金盆洗手、却弄出了惨剧这里。刚好把故事铺垫完,又卡了个欲罢不能的节点! 第一次排好时,周道安亲自看了,对留月阁戏馆的编排能力很满意!馆主甚至戏称,此剧必然大热!甚至开始催促起周道安“更新”。 而此次为了从梁大公那里打探情报,周道安立刻结合其兴趣爱好,来了个“曲线救国”计划。他不信,梁大公看了这么一出戏,会对这个故事不感兴趣!会对这个故事的作者不产生好奇!只要有了“粉丝”心态,接下来打交道就方便多了。 于是他马上找来周道奇,让他同周道玄一起邀请梁大公去看戏,过程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反正戏馆那边只要提前档期上戏就好!这个忙,留月阁肯定帮,稍稍协调一下,计划就算成了——这对前世策划出身的周道安而言,就算匆匆布置一下,也不会有问题。 一出先皇嫁女的戏演完,梁大公吃也吃得差不多了,只听包厢外已经传来了大戏开场的梆子声。包厢里伺候的小厮赶紧将包厢巨大的隔窗打开,从这个视线看过去,正对戏馆的大戏台。 一位说书人装束的念白者在梆子声后一拍惊堂木,念了一首定场诗,正是: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雄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论措辞,这诗算不上太好,甚至许多句都是大白话。可对于梁大公这样的人来说,文化太高接受不了,完全俗语又嫌低级,唯有这样半白半诗的最对味。更何况,这样还有一种浓浓的江湖味道。 接着,一位口技者开始模仿马蹄声起,在场中镖局布景中,院门被打开,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纨绔打猎归来,正是镖局少镖头陈平之。 没办法,林家丰就是林家人,虽说和家族关系就那样,但对外是不允许带一点可能涉及林家的污点的。林平之开局惨归惨,后来黑化报复社会可是难免让人对号入座的!所以周道安无奈,只能给他改姓。 某种程度上,有些世家比三旺五姓还爱惜羽毛。 不过这不影响情节展开。与以往戏剧多唱不同,这戏念白更多,使情节更紧凑。陈平之岁月静好的日子没持续太久,就迎来了灭门惨案。辟邪剑谱成了一门高深功法,引得无数人觊觎,而陈家人不知怎地一个练成的都没有,致使面对一帮二三流对手都毫无抵抗力。 “这设定和你们西周很像啊!” 大厅另一侧包厢里,林家丰对着剧作者周道安打趣,他目前以为这位少镖头就是剧主角,因此觉得是周道安把自己的经历代入了创作。设定这种新奇的词,早听周道安说过,现在他都学会了。 “看你的戏……对了,这戏火了,票房大卖,记得给我分成!”周道安嘴里又冒出一些新词,反正林家丰能听懂就行。 他的注意力不在戏台上,而是在对面的包厢里。此刻他耳聪目明,透过侧面,可以看到那间包厢里,梁大公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戏,不时还跟着情节起伏惊叹失声,显然投入进去了。周道安明白,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 随着剧情推移,场景变换,戏足足演了一个多时辰。可是在场的观众却丝毫不觉得腻歪,始终津津有味。梁大公那边,在周道奇这个捧场王的带动下,早就沉迷其中,大叫着什么“这费彬真是欺人太甚……什么五岳盟主肯定不是好人……一帮大男人还不如恒山派的道姑(汉域没有佛教传承)晓事……” 当金盆洗手这一部分临近尾声,潇湘夜雨莫大先生出手杀了费彬,但刘正风和曲洋双双赴死时,一曲《笑傲江湖》悄然奏起,抓走了所有观众的耳朵……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记今朝……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口技者模仿着浪潮声,配合着瑶琴与长箫合奏,终于将这出大戏收尾。 随着演员们的谢幕,场中终于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无数观众口中念叨着“这就完了?后面还有?什么时候上演第二出啊?”之类的问题……显然,这出戏获得了巨大成功。 梁大公也是着急询问的人之一,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这出戏后续会如何发展,抓着周道奇周道玄问个不停。 “梁大公,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想看后面的故事呢!奈何这戏太长,一出怕是演不完的,没奈何,在等一季,估计后面的戏才能好……”周道奇“实话实说”道。 “啊!那岂不是……对了,这戏会不会搬到外地?”梁大公差点脱口而出“那后面的情节我岂不是看不到了”,毕竟他这次“出差”也就是逗留10天半个月的,按照周道奇的说法,后续故事定然看不到了。 这戏现在如同猫爪子一样在梁大公心头挠,他也不指望自己能第一时间看到后续了,只求这戏能被推广,去到京城…… 可惜,周道奇又给他来了桶凉水—— “难,难……这戏这么好,留月阁肯定会保密!岂容外人把戏本子抄走?就算有人硬背下来整出戏,那也是水磨工夫,不知道要多久了。再慢慢传播开来,就算京城能看到这戏,恐怕也得半年后,而且还是第一出……要看完所有故事,怎么地也得滞后个二三年!” 这下,可让梁大公难受了。这白白胖胖的大个子太监虽然对宫斗可能不陌生,但世间的事类型太多,城府太深,他是无论如何也没那么多心眼的。被周道奇这么一“欲擒故纵”,顿时被拿捏得死死的。 “老三,你不是和此间馆主熟吗?叫他来问问,这戏是谁写的……”周道玄在边上似乎“看不下去”了,指了条明路。 “对对!让馆主帮着把作者请来,咱家要好好问问他,这故事后面究竟咋个了,一出戏到要命的时候掐断,真是太磨人了。另外,那首曲子谁作的,也一并请来……实在是太好听了!啦啦啦啦啦……”梁大公面上泛起酡红,情不自禁地哼唱起来,仿佛又回到了故事中。 “这好办!”周道奇心说“等得就是你这句话”,面上哈哈一笑,将戏做足了,“戏是谁写的还得问问,但曲子我知道!正是我家老四写的啊!说起来,这曲子诞生时,我还在场呢!” 这话一出口,顿时让陶醉的梁大公“啊”了一声,只听他急忙问道:“你家老四?可是那位周……道安公子?” “是了,正是他!”周道奇打蛇随棍上,立刻点头,然后将周道安当初是怎么作曲的前因后果说了个明白。奇公子是当事人之一,加上是个戏迷,口才也不错,把当日之事说得一波三折。再加上周道玄也在一旁背书,不由得梁大公不信。 此刻,梁大公就是再单纯,也多少回过点味来了——看了一出戏,里面最关键的歌曲是周道安写的。这戏和歌曲相得益彰,说不得,多半也和这小子有关系。周家人是看出了我对周道安的态度不对劲啊!用这种方式来挽回形象?不过,如果周家两位公子说的不差,那与我当初听来的故事还真是大不相同了。 梁大公端起一杯茶,一边送到嘴边,一边自己判断起来…… 第二百零三章 恶名远播 梁大公思索着,迅速回忆起来—— 他是不久前,听到太子说到周道安此人的,而太子又是听别人说的……说到的事情,和今天两位周家公子说的,是同样一件事。 今天自己听周家两位当事人的版本,重点在于作曲,因果只是带过,立场自然和太子那儿听来的不同。但,太子那边说实话、是转了几手的消息,这边则是两位当事人,信誉度上肯定后者占优——倒不是梁大公不信任太子,而是他知道,让太子知晓此事的人,正和周道安有矛盾! 有矛盾,那么对手口中定然会添油加醋!自己和太子,都免不了先入为主了。 其实,梁大公内心里的天平倾斜,还是因为周道玄的身份,让半个粉丝的他更愿意相信这位英杰的话……再加上,刚刚看了一出好戏,最后那首曲子教人热血沸腾,梁大公很“公正”地认为,写出这样洒脱豪迈曲子的人,定然不是什么恶徒! 此消彼长之下,梁大公已经有了计较。 “二位公子,实不相瞒,此次来周家观礼,咱家实在是带了一道太子的口谕。”心下计较妥当,梁大公放下茶盏,也没坚持要找周道安前来了,直接对着周道奇周道玄说了起来—— “东西周合流,朝廷是答应了。这件事本来不是什么复杂的问题,水到渠成就好,不过…… “就在咱家动身前两天,太子忽然对这件事关心起来。他交待咱家,来到予章,好好地探一探,西周家的少主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因为在太子那边,正好听到了关于西周道安公子……不好的传闻。这让太子觉得,东西周合流,会使西周重新回到本宗的庇佑下,从而让一个有可能是恶徒的人蒙蔽周家本宗……这对周家世家声誉而言是不利的,因此,太子交代如果咱家探明此事确凿,那么就要劝说闻渊公不要将东西周合并。” 这话一说,周道奇和周道玄顿时心中明了——和之前周闻渊、周闻博甚至周道安猜测的一样。梁大公对周道安观感不加,定然是有人先一步做了手脚,而且目的,就是给东西周合流添乱。 什么影响周家清誉,什么让本宗受到西周的蒙蔽……这都是说来好听的,归根结底,背后这帮人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周道安去的。不让东西周合流,打击得不光是西周。只要合并失败后,放出点风声传闻,还会让东周因为此事受挫,在民间声望大受影响。 不过,究竟是什么人神通广大、在太子爷身边给周道安上眼药呢?周道安这辈子连予章都没出过,怎么会惹麻烦到雍京去? 见周道奇与周道玄二人一脸不解的样子,梁大公补充道: “当今太子的老师、夏太傅……在前不久,忽然告假返乡。理由是,夏家老太爷中风了……” 夏家?! 这个称呼一出,周道奇和周道玄立刻反应了过来!夏太傅夏敏孺,正是夏承荫的父亲! 夏承荫自从半年前被周道安“击败”,大丢颜面不说,还被任聪老夫子直接从公学劝退,灰溜溜地回了梨川。后续这半年,此人再没有消息,公学里的学生也不会主动提起,久而久之,周道安他们都忘记这回事了。 刚刚是为了引出周道安作曲这件事,周道奇才提起了夏承荫,至于夏承荫怎么和周道安结怨,这个事太冗长,方才便没提。 这样反倒让梁大公觉得,对方并不是有意提起这档子恩怨的。 不过,眼下听到夏家,周道奇哪里还反应不过来?只不过夏太傅的爹为什么中风,这件事怎么牵扯到周道安身上? 周道玄给周道奇使了个眼色,周道奇立刻一副“我不懂就要问”的简单样子,向梁大公请教了起来。 梁大公已经说了不少,眼下也不再刻意隐瞒了,直接说道: “夏太傅是太子非常敬重且倚重的大臣。这次告假还乡,如果是短期也就罢了,偏偏听说夏老太爷中风非常严重,几乎有过世的危险。夏太傅自然要留在父亲身边尽孝……可如此一来,太子身边没了个倚重,许多事情就难以维系了。 “恰好,年前圣上下旨,让太子开始理政,移交了一些事务给东宫。可没了夏太傅,东宫的其他属官都不是拿主意的,太子就很难做,处理事务的效率慢了下来,难免担心会惹圣上不喜。 “太子难免更思念夏太傅,三番五次派人去问候夏老太爷,甚至请了太医去帮忙医治,终于知晓,夏老太爷的病主要是心病,原因就在他的孙儿、夏太傅的独子求学的问题上…… “太子他听说,这夏公子原本在予章公学好好的,偏偏被几个公学的本地人联合排挤,甚至蒙蔽了公学的教谕——听说夏老太爷已经向任教谕求情好几次了,任教谕都不松口让夏公子复学,这才让夏老太爷落下了病根!” 梁大公是个“没城府”的,话一说,就差不多都兜了出来。眼看周道奇和周道玄的脸色古怪,他又补充道:“任教谕声名在外,夏家自然是不认为他老人家有什么问题,只是更加认为,予章本地的这几个纨绔子弟实在恶劣!尤其是领头的,便是打着周家旗号霸凌同学的西周公子——周道安。 “太子身为夏太傅的弟子,师傅有难,自然想尽一份力。夏太傅原本不想提及此事,架不住太子屡次提问,才勉强说了……所以咱家这次来才会带着太子的交代,看看能否先劝说东周不合流……” 话说到这里,事情已经完全清楚了。 太子被称为“仁厚”,可能更多的是一个耳根子软、办事能力不咋地的人。圣上让太子锻炼锻炼“业务能力”,可太子却很依赖夏太傅。 夏太傅大概率是个腹黑的老硬币,表面上绝口不提家事,实际上干脆撂了挑子,用的还是夏老太爷重病的名义。时间卡的也好,碰巧在圣上让太子“实习”的当儿。 这无疑把太子架在火上,引得太子心焦无比。不断关心,越关心越不说,太子越要问,终于“被迫”透露出来消息,自然被太子当真了。 除此之外,夏家人很精明地把矛盾集中在周道安身上——东周是传统世家,体量太大,不好轻易动;任老夫子是有名望的,动起来恐怕要输;只有西周孤儿寡母,极好对付!当然,对付西周的前提是不能让两周合流!阻止了这件事,西周就没有靠山!东周一旦知道合流原因是周道安的问题,两周的态度搞不好会更坏…… 周道奇立刻“义愤填膺”,把夏承荫是如何恶劣,主动惹上了周道安,却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的学位搭进去说了个完整。 梁大公听了,倒也没说不信,只是说道:“实话说,咱家对道安公子并没有什么好恶观感,但太子远在京城,有了先入为主印象,恐怕很难扭转了。这一次就算咱家这边通过了此事,保不齐后面太子又会被影响……” 这是实话。梁大公能在短短1天时间内扭转对周道安的观感,是因为周家把准了他的脉。可太子是没有这样的条件的,而且以夏太傅的地位来看,太子肯定更向着自己的师傅。 “大公,实不相瞒,这次东西周合流乃是我们周家的大事!当初上报朝廷也是同意了的,这不好出尔反尔?太子就算想给太傅解忧,也不能以这件事为对象啊!还请梁大公帮我周家好好和太子说说……周家必然感念大公义举!” 周道玄和梁大公“交心”道。 “……道玄公子如此说,咱家自然是要帮忙的。不过……说实在的,此事根儿还在夏太傅那儿!太子离不开夏太傅,这就是夏太傅最大的依仗,这么多年来,咱家在东宫办事,还没见过夏太傅的话有哪一句是太子不听的……”梁大公皱着眉说道。 话说到这份上,周道玄只好再次拜托梁大公,一定要在太子面前把事情的真相好好说道说道。梁大公也表示,自己回去就立刻通过传送阵发信给太子…… 而后,虽然又劝了一番酒,但兴致已经尽了,梁大公在两位公子的陪伴下,回到了回字楼,连夜给太子写信。反正太子作息时间比较晚…… 周道奇和周道玄带着消息,直接到了周闻渊的书房,此时,周闻博和周道安都早一步到了。 “事情我已经和两位伯父说了。”周道安第一时间开口道——原来,他在戏尾声时,就离开了包厢,悄然到了梁大公的包厢外,全程听到了双方的对话。毕竟在林家丰的帮助下,周道安利用点“特殊通道”完全不是问题。 故而在周道奇和周道玄返回之前,周道安就已经和两位伯父讨论了很久。 “此事也不用过于惊慌,只以目前情况来看,太子也没有让梁大公强硬阻止的意思,否则下的就不是口谕,而是旨意了。只要消弭太子与我们的误会,合流还是可以进行的。” 第二百零四章 梨川夏家 说话的是周闻博。 这位周家二老爷思路很清晰,只听他继续道: “太子怕不是特别有主见的人,梁大公那边既然已经答允为我们说项,合流这一关应该是过了。就怕……” 就怕什么?当然是怕夏家还有后手,就算这一次没料到周家能快速纠正梁大公的观感,后面肯定还会不停找麻烦——毕竟这次不论东西周合流与否,周家迟早都会知道是谁在后面搞鬼。 周家和夏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我周家立世500年,就算是圣上也不能轻易拿捏的。他夏家没有堂堂正正的理由,是没法干涉我们周家的事!况且他夏家在梨川小地方,多的是要靠我予章大郡的地方。大不了通过郡守大人向他梨川施压,让夏家好好掂量掂量与我周家为敌的后果……” 周闻渊有些怒了,说到底他这个家主更多的是有些江湖气。 话音未落,忽然书房门被敲响,周家的大管家周芳说有郡守大人的急信到了。 接过信笺,周闻渊看后的表情稍稍舒展,一丝满意已经浮现在脸上。“还好安哥儿敏锐,提前做出了应对……” 说罢,周闻渊将信递给了身旁的周闻博,后者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遍,然后再把信传给了周道安。 周道安接过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原来郡守来信是说,刚刚朝廷的文书已经到了郡衙,是准许西周归宗的旨令。有了这道旨令,官方那边算是没问题了,东西周合流可以登记造册了。 这封急信到的时间很微妙,入夜已深,文件能这么晚传来,估计还是梁大公那边起到了作用!或者说,原本文件就下来了,只是梁大公稍稍卡了一下,现在放松了手,自然第一时间就来了信通知。 “老二……”周闻渊稍稍一沉吟,果断地说道,“我看也不要推迟合流的公告了,甚至都不要按我们原本的计划来——干脆,明日就把此事坐实!看他夏家还有什么能耐!” 周闻渊对合流的事非常重视,这也是怕夜长梦多。 周闻博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于是立刻答允,连夜布置起来。 春祭的第一天,离予章郡二百里外的梨川。 在这座小城的中心,一座新得不超过10年的庞大建筑坐落。这同样是一座回字楼,无论面积还是高度,都不亚于几百里外的周家本宗回字楼。这样规模的楼,按理只能是立世超过500年才能建造的。 可眼前的楼处处透着新鲜气,绝不可能是古老的家族所拥有。不过,仔细点看,又会发现此楼虽高大,但层数却只有三层,刚刚好卡着“300年下世家层数不得过三、后100年一层”的规矩。 这座小城中的“地标性建筑”,正是夏家所有。此刻,夏家的回字楼外安安静静——按理说,春祭第一天,祭祖活动格外隆重。尤其是,今年祭祖,当朝太子太傅夏敏孺返乡,更应该好好操办一下。夏太傅,这是整个夏家最重要的人物。若非有夏太傅,夏家也不可能跻身到新贵世家的行列中。 不过,此次夏太傅回乡祭祖,并不是大张旗鼓风风光光的——回来有10天了,夏太傅一直闭门谢客,无论是梨川县守还是本地乡绅,族老族亲,一律不见。理由也很充分:老父身体抱恙,无心交际。什么?你们就是特意来看望老太爷的?嗯,心意领了,礼收一半,回头太傅有空会拜访致谢的。 此刻祭祖,夏家也是关起门来举办的。回字楼外,任谁也看不出端倪,回字楼内,则一片春暖花开的样子。地精驱动着热能,让三层大楼都暖烘烘的,行走其中,只用穿着薄薄的春衫。 正堂上,夏家的核心成员对着祖宗牌位行了大礼,由当先一名中年人主持礼仪,而后,拜祭结束,再由跪着的人群中最先一名穿着绯色长袍的中年人敬了香。 这人大约五十岁中,胡子和头发都花白了,但脸上皮肤保养得不错,眼角狭长,细细的纹路蔓延开来,显出很深的心思。 他一句话也没有,只是敬了香,然后依旧沉默地走完了所有祭祖的形式。等着一切结束,他连对其他的家人一句吩咐都懒得,直接去到了正堂后的最大房间里。 这间房子里暖气更热,一个披着锦衣、坐着轮椅的老者正被三名靓丽的丫鬟围着,很享受地从这个手里喝一汤勺糖水、从那个手里吃一枚葡萄……直到绯色长袍的中年人走进来,老者才收敛了一些放浪的神色。 “父亲,今日感觉还好?”绯袍中年人嘴里叫着父亲,但并没有什么恭敬的神色,语气也淡淡地。 那明显是长辈的老者,反倒对这绯袍晚辈有些惧怕,只见他有些僵直的脸上硬是挤出一个笑容,嘴里有些含糊地说道:“好,挺好的!自从吃了阿大你带回来的老参,这口气上来了,身子已经越来越好了。再有两三天,这劳什子轮椅也不用坐了。” 看着老者有点讨好的样子,绯袍中年人没什么反应,反倒是摇了摇头,说道:“不,你至少还得在轮椅上坐1个月。” 老者眉毛一跳,下意识就要反对——这日子虽然被伺候得不错,但自己儿子说他要坐1个月的意思,是不能出房门,不能见客,不能寻欢作乐!之前20天,他已经是这么过来了,但毕竟是自己有点小中风,为了保命,老实点也无妨,可眼看病就要好了,还这么憋着,那可有些遭不住。 但反对的话,当着自己这个威严很重的儿子面,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老者非常清楚,自己祖宗十八代以降,都是平民,只有自己运气好,生了个读书特别厉害的孩子,夏家才开始兴旺起来。 如今这老大官位极高,全家都得仰着他的鼻息过活。他不回来还好,夏家人在梨川就称王称霸;可他一回来,这些阵仗都给收敛着,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夏老太爷是个见识短浅的,想不通富贵不逞威风那富贵加身还有什么意思,但有一点好——始终相信这个儿子的眼光和用意。 所以话到嘴边,夏老太爷又憋了回去,只是沉闷地点了头。又说道:“那承荫还要关到什么时候?这孩子你也打了骂了,也知道错了,大过年都没有出门过……祭祖总该让他出来上柱香?你的种,可就这一个啊!” 绯袍中年人走到老者身边,接过侍女手中的糖水碗,轻柔地舀了一瓢,递到父亲嘴边,一边说道: “正是因为他是我唯一的儿子,才更不能在这个时候添乱。我常跟你们说,夏家根基浅,我在雍京做事,你们在家里一定要规矩。” 说到这里,老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悻悻地喝了一口糖水,觉得滋味都不好了。可中年人的话却没停—— “可是你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些你老的穷亲戚也就算了,毕竟要命的时候,他们随时可以被抛弃。但你老和承荫我没法割舍,你们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就得给你们陪葬。 “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你们这几年在梨川折腾的事,也别以为没人敢说什么。实话告诉你,我在雍京,光是状告你们鱼肉乡里的折子就压下了上十封。太子那儿也就算了,圣上是不可能不清楚的。之所以我还能风光,是因为太子离不开我,而圣上又不想动太子…… “但,忍耐也是有极限的。你们在这小县城里再怎么折腾,也不至于惹到什么大人物。可是这次,承荫惹上的可是任聪——那是什么人?圣上的半个老师,一年前在雍京搅动风云的主儿。你们以为他被贬出京城了就不是个人物了?还是觉得他没有官身就和你们没两样?” 不等老者有什么解释,绯袍人直接送了一勺子糖水堵住了老者的嘴,继续说道:“本来好容易把承荫送到他的门下,结果他不但没给我搭上任聪的关系,反倒把人给得罪了,你说,你教的什么好孙子?是不是想让你儿子我在京城里与整个文宗为敌啊?是不是好日子过长了,想回到原来食不果腹的生活?是的话,你就尽管再放纵他。” 话说到这份上,老者顾不得咽下糖水,连忙摇头否认,脸上露出祈求的颜色,再也不敢为孙子求情了。 绯袍中年人看着老父亲惶恐的样子,才算罢了,把糖水一放,擦了擦手,继续说道:“有些事,我不解释,是因为你们看不懂、听不懂,只要照做就好。但现在看来,这样效果并不好。所以,这一回我告诉你一句实话…… “这世道看着太平,实际上并不然。这两年,很可能就要出大事。在大事来临之前,我得再往上爬一爬。要往上,就得把脚下踩结实了。所以,你得记清楚,这病,是承荫惹出来的祸。我回来,就是为了你的病。我说你没好,就是没好。” 第二百零五章 君君臣臣 过了好一会儿,绯袍中年人才从老父亲的房里走出来。 一出门,一位管家打扮的、四十余岁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恭敬地一拱手,然后低声道: “老爷,予章那边传来的消息——周家提前举行了祭祖,将两周合流之事公布了出去。现在予章上下都在周家道贺……” “哦梁震那边没按太子的意思办”绯袍中年人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疑惑。 “不清楚,但朝廷的文件如期到了,显然是梁震没有阻止……”管家头低得更低了。 绯袍中年人缓缓迈开步子,在屋前的花园里踱起了步子,转了一小圈,才重新停下。管家立刻跟了上去,做垂询状…… “看起来,周家的反应很快,许是有高人指点……这一次没有损着他们的声誉,我们夏家在梨川,就得更低调了……你布置下去,这1个月内,趁着我还在,把那些人的爪子都砍一砍、收一收,以前吃相难看的,都给我吐出来……” “是……小的一会儿就去办。不过,老爷的意思是……还在这里至少待1个月”管家稍稍有些诧异。 “原本就没打算着急回去。现在太子那边没给我使上力,那我们就更不能着急回去了。留着,继续留,等着太子忍不住的时候。我倒要看看,没了我夏屠户,太子能不能吃上褪毛猪!”绯袍中年人眯着眼睛,捻着胡须,有些阴沉地说道。 “老爷高明……”管家很自然地接了一句奉承,又低头询问道,“那东宫那边,要不要给那些人提个醒” “要,怎么不要我夏望溪这才走了多久他们就忘了要跟着谁混去,马上给王少傅去信,提醒他,圣上交给太子的差事,本就是为了考验太子,我们为臣子的,定不可越俎代庖!” “是……小的明白了。”管家阴阴地一笑,没了问题,轻声退下了。 绯色长袍的中年人重新沉默下去,只是眼神里的锋芒依旧,看着奢华庭院里的一株桃花树,半天没挪开步子。 当天下午,远在千里之外的雍京。 这座号称世界第一城的汉域都城坐落在广袤的平原上,如今已经有了内城、外城两大版区……不对,如果算上皇城,就是三大版块了。 但除了外城,内城和皇城,都不像我们熟知的那样,用城墙圈一圈就完事儿了。这里的皇城和内城,都是用一座一座的高楼形成的建筑群,高楼之间,用无数彩虹桥勾连,形成通道。内城以降,没有低于六层的高楼,这让雍京以俯瞰的角度看,像是地面上凸起的巨型花朵。而外城,就是簇拥着花朵的叶瓣。 不去说皇城,只说内城里的建筑群,都是显赫家族所有。比如内城以东,有一座茶色的高楼,不知是何材质搭建,高七层,楼外没有任何装饰标志。但仔细看去,能发现这座楼六层处有一座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城的! 这说明此楼的主人,在近100年来,是朝廷重臣,随时要被圣上召见的那种!否则这种“特殊通道”是没资格享受的。 此时,一台和周道奇驾驶的“螃蟹”一样的最新款陆行器,正在这半空中的皇城通道上行驶,速度并不快,反倒有几分悠哉。一位穿着茶色长袍、五十岁上下的清瘦文人,正靠在车厢壁,饶有兴致地看着半空的风景。虽然在这京城的高空,连鸟儿也没有半只,但只看那些形态各异的云朵,都能生出浪漫的遐想。 慢悠悠地,这中年文人终于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高楼中。一下车,一名儒雅气质、却穿着管家装束的中年人,立刻迎了上来。 “东翁回来了……”管家很矜持地一行礼,举手投足间很有气度。若非这身管家袍子,说他是一位满腹经纶学士也有人信。 “游兄在这儿可是有事”清瘦的中年文人走下陆行器,笑着对管家也行了一礼。这礼仪和称呼,全没将对方看作是下人。 “夏望溪的信笺,刚到的。东翁自己看……”游姓管家从袖口里摸出一张质地上好的信笺,递给了清瘦文人。 清瘦文人接过,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心中似乎已经有了计较。他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微笑着看向自己的管家,问道: “游兄也看过了罢你怎么看夏望溪的这份‘叮嘱’” “以退为进的小伎俩罢了。”见东家询问,那游管家也不客气,直接说出了自己看法,似乎对这位当朝太子太傅也没什么尊敬之情。 “夏望溪想用这一招,让太子不得不请他出山,这样牢牢地把握住地位和办事的主动权。我们没必要配合他!虽说名义上,他为太傅,东翁您为少傅,但论声名、资历,东翁不会弱于他。若非韬光养晦,东翁又岂是做陪太子读书的清闲事的再说,在太子这里,夏望溪也不过占了个‘先’的便宜。 “所以,有这样的机会,东翁完全可以一展手脚,助太子于困境,那时,太子对东翁的倚重未必不会超过他夏望溪。 “而且,如果真如夏望溪的预料,圣上那里圣体有虞,会逐渐将权柄移交太子,那么东翁便应早做打算。有机会,进一步,东翁就会是当朝一人之下……” 游管家这话半白不白,但对于清瘦文人这样的聪明而言,这话和大白话也没什么差别了。游管家毫无顾虑地说这些,可见是真正的心腹。 不过,清瘦文人没什么赞同之色,反倒是“呵呵”一笑。拍了拍游管家的肩,同他一起并排行走,嘴里说道: “游兄始终把夏望溪看成是‘暴发户’啊! “的确,夏家不是世家,三代以降,就出了夏望溪这么个读书种子。当年我与他同年,殿试前均是我第一、他第二,偏偏到了殿试,这个顺序反了过来…… “三十年前,我也曾愤愤不平,认为我俩都是学‘史’的,我还兼修‘文理’,他只修了个‘书’,殿试策论怎么会写的比他差呢 “后来我才明白,此人胜、也就胜在他的出身。” 见游管家有些不以为然,清瘦文人继续解释道:“夏望溪出身微末,每一步,他都走的小心翼翼,同时,又敢赌,能把握机会。这是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清贵出身者都不具备的素质。我们无需小心翼翼,因为背后有靠山,也无需赌和拼,因为我们经得起失败,再怎么走错路,也不会跌落尘埃。 “夏望溪不一样,因此这一路走来,固然运气不错,也锻炼出了他超人一等的敏锐嗅觉,尤其是对上头人心的把握,可以说,满潮朱紫贵,他为第一人。 “当今圣上是明君,恩威并施,于民则仁,御下则严,他要的是为臣能干、品相端正者。因此坐到巅峰位置的,都是为人方正的君子们。 “太子不同,太子2年前才坐上了东宫之位,性子温和,甚至可说是柔弱。大家都说,太子未来是仁厚之君。可仁厚之君最喜欢的是什么大臣当然也是对上体贴的、重情义又忠君的啊!所以,仁厚之君面前,为臣子的不能一味搞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一套,反倒要‘卿卿我我’,蜜里调油…… “这一点,夏望溪就把握得很好。他老家那帮亲戚,穷奢极欲,未尝不是他主动把把柄交给太子。这样太子总给他擦屁股,就是对他‘施恩’——这是太子最喜欢干的事,如此,他才有机会对太子的恩情感激涕零。反过来,这也让太子觉得,此人根本离不开他,除了忠诚对上别无他路,自然会对其信任有加。加上他在太子坐主东宫之前就陪在太子身边,资格最老,这样的情分,远非我们可比。 “正因为如此,他能吃准,即便这次‘撂挑子’,在太子那儿也只是当作‘耍脾气’。这就好比是夫妻俩关起门来闹,离却是离不开的。你且看,这一回太子没按照他的心意,阻拦周家合流,他便会立刻察觉到,太子可能知道他是‘恶人先告状’了。在太子表现出不满之前,一方面,他依旧摆着架子,不会跑回来认错,但另一方面,他又会收束家人、摆出一副‘我已经知道错了、但我很委屈’的姿态……这其实就是他给自己和太子,做了个台阶。” “这……未免也太做作了堂堂太子太傅,怎可如此小女人做派……”听着清瘦文人的分析,游管家一脸腻歪。 “可太子偏偏吃这一套!他会认为,夏望溪内心里还是体贴他的……闹脾气嘛,那就更要安抚……所以,你别看夏望溪还端着,留在老家,但实际上,太子那里只会更想念他。这时候,如果有人看不清这点,贸然想来顶上夏太傅的位子,只会让太子觉得‘投机钻营、无情无义’!” 第二百零六章 邀请 清瘦文人说罢,哂然一笑,将手中的信纸轻飘飘地扔到了路边的池塘里。“所以,他夏望溪要我当哑巴,无妨,我就当个哑巴给他看。这一遭过去,总还有下一遭。只需明白,夏望溪这样没有根基的人,所做的一切都是行于冰面上,他走得越远,一旦冰裂,回头都来不及。所以,真的到了那一步,他就会换上疯狂的赌徒的一面……人嘛,一旦疯狂,离毁灭就不远了。到那时候,才是我们出动的好时机。” 这番话说完,那游管家已经完全收敛了轻视的情绪,一脸恭敬地道:“东翁明见,这是给游五上了一课啊!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清瘦文人“呵呵”一笑,没有再说话,拍了拍游管家的肩,任他快步退下。 无论是京城里发生的小插曲,还是夏家闭门整风,对于予章的周家而言,都没有什么察觉。 西周归宗,有惊无险,这份喜悦冲淡了所有的负面情绪——起码在东周的几位老一辈看来,是这样的。 就连周道安这个“穿越”来的,在这个世界生活转眼也大半年了,虽说总会感觉到“家族”的概念,但骨子里难免还保留着现代价值观。在这种大家族重大事件意义的感染下,他对这个世界人类社会的“秩序”,体会更深了。 至此,西周东周的说法不再存在。虽然在民间,可能百姓一时半会儿还无法从口头称谓上转变过来,但内心认知上,逐渐接受了东西周合并这件事。 不过,西周的回字楼毕竟也是建好了200年的建筑,哪能说弃就弃呢尤其是周道安的母亲周鲁氏,对这里感情很深。周道安自己也觉得,独门独户比较自在,加上有方舟任务的因素,他住在这里更好操作。所以,周道安这一支暂时没有搬回本宗居住。 好在对于周闻渊而言,只要名义上两宗已经融为一体,一些细节可以慢慢改变,更不急于一时了。 唯一让周道安觉得有点儿不安的是,夏家似乎没有后续动作,风声大雨点小,这未免有点“过家家”了。但麻烦不上门,他也不可能主动去找麻烦。 转眼间,春祭就要过去。不过,后面一件接一件的事,却绝不会让生活重归平淡。 首先,全汉域的大事,就是春祭之后将迎来春闱。 春闱就是科举考试中最重要的一环——会试。这是在京城举行的、从3月持续到4月的考试。这里和周道安前一世的古代科举很相似,只有细节上的差异,比如,科举中乡试的名称改为了郡试,通过者授予举人功名,获得进京会试的资格。此考在秋冬之交举行,故而又称秋闱,3年一次。而春闱就在秋闱后的第二年春夏之交,也是3年一次。 这个世界,汉域中“文武并举”,3年一次的春闱就算是文中盛事。而同样,3年一次,朝廷所制定的英杰榜也要重写,便成了修行者们的盛典。 为何这么说呢因为英杰会和科举不同。后者是一锤子买卖,只要你考上了,后面就迈入了仕途,考试书籍可以丢到一边了。而前者,重点在于“重写”,相当于每3年调整一次榜单。换而言之,在意自己排名的修行者,每3年就要参加一次比试。 身为修行者,虽然超然于凡人之外,但又有几个会不在意名头朝廷正是用这种方式,给天下的修行者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 当然,不是所有修行者都对这种事感冒。比如那些一流世家中的天才,不求一鸣惊人,只求日益精进,还有一些江湖散修,视名利如浮云的……但这毕竟是少数。 以周道玄为例。3年前,他第一次登榜,就在英杰榜上排名十二,算是一鸣惊人,今年想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就得再去比试一番。同样,他若是前进,必然会让排名更前者的一位掉下来。因此,英杰榜也时时刺激着修行者努力进步,否则被他人取代,实在太丢人。 有人会问,如果那些顶尖的修行者一直不退步,而新晋的修行者岂不是一次比一次难上榜其实,英杰榜有一条最大的限制,便是三十岁以上的修行者将自动退榜,也就是说,这榜、是针对那些年轻俊杰而设置的。 至于三十岁之后,如果你曾经登上过英杰榜,那么前途无忧,要么被朝廷招揽,要么被世界供奉。有的甚至可以自行开宗立派……总之,英杰榜是一种官方认可,是一块金铸敲门砖。 今年二十六岁的周道玄,只有最后一次参与英杰榜的机会了,对于靠前的名次可谓志在必得。周闻渊身子出问题之前,就一直亲自教授周道玄并带着他四处历炼,虽然这半年不再云游,但闭门修炼,也精进不少。 英杰榜举办的时间和春闱几乎同时,因此春祭结束,周道玄便准备启程了——他固然可以直接动用家族的飞行器去到雍京,可以拖晚几天动身,但他仍打算坐陆行器一路北上,这样半游玩的状态可以放松心情,又能沿途调整身体、适应南北气候的差异。 与周道玄差不多同时动身的,是周道奇。他当然没可能去参加英杰会,而是准备跟着参加春闱的学生去京城赶考。 周道奇连郡试都不曾通过,自然没资格应考。但周闻博是指望这个不着调的儿子去一趟京城,切身体会一下,无论春闱还是英杰会的热烈气氛,促使其上进……好,这些还是表面理由,实际上,这一次周家还有京城的事务需要打理,周闻博本着锻炼孩子的心态,将任务给了周道奇。 同样进京的,自然还有周道安了。不过他相对周道奇的进京理由更复杂一些,因为周闻渊是知道,周道安也迈过了修行者的门槛。但此次英杰大会,周闻渊却不建议周道安参加。 一来,周道安年纪还小,未来有的是机会,而英杰榜之争高手云集,周道安未必有机会进入榜单(前六十名);二来,东西周刚刚合流,朝廷对西周的印象还停留在200年来人才凋零的阶段,如果周道安表现太好,又弄出一个周家双子星,岂非朝廷又惦记着分化周家了别以为这事不可能发生,事实上,除了一流世家朝廷不好拿捏,对于二流以降的世家,朝廷有的是手段制约。 3年后,周道安二十岁了,加上东西周合流已经稳定,继周道玄之后再出一位英杰,才是更稳定的选择。 对于长辈的安排,周道安并无不可。他内心里也并不把英杰榜看得多重,相比之下,去见识下各路修行者与京城的世面,更让他感兴趣。 但更关键的是,任老夫子突然对他发出了一同进京的邀请!事实上,这一趟任老夫子也决定要上京城。 这是任老夫子上任后的第一次大考,虽说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但任老夫子的改革措施就是针对科举的,想来,他也想证明自己的方法行之有效,故而这次他会亲自跟着参加春闱的学子们一起进京,算是为学子们保驾护航——这据说是郡守大人恳求下的结果,稍显有些仓促,但面上也说得过去。 相比于之前被迫离京,这一回,任老夫子有种回京砸场子的心态,要用手上这一批来自文乡的学霸,拼一拼京城公学的精英……至于周道安,则是任老夫子的关门弟子,即便不参考,也成了予章赴京城赶考团中的一员。 对此,最高兴的竟然是梁大公。 春祭的这段时间,梁大公已经完全和周道安“交了心”,大大扭转了之前的印象不提,还对周道安的欣赏赶上了周道玄。原因很简单,周道安的那部写江湖纷争的故事,已经牢牢抓住了梁大公的心。 他一方面惊叹,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怎么会编出这么奇丽的故事,另一方面又对此欲罢不能。现在,周道安的存稿都被梁大公给看完了,一有空,梁大公便追着周道安询问后面的故事走向。闹得如今除了周道安本人,梁大公是对笑傲江湖最了解的人、“笑学”专家,都可以指导戏馆排练下一出戏了。 更离谱的是,在周道安不知情的情况下,梁大公实际上已经把他的手稿抄了一份,发信给了太子。其用意原本是想让深陷烦恼中的太子转移转移注意力,谁知道短短几天时间,让太子也着了迷。 当太子得知此文是周道安所写后,也对周道安产生了兴趣——毕竟在夏太傅的描述中,这人是个阴险狡诈之辈,虽然有梁大公的背书,让太子不至于偏听偏信,但真正目睹了这本奇书后,太子深深为书中的侠义精神所折服。也认为,能写出这样作品的人,不会是奸恶之辈。 但太子谨慎惯了,因此也没明确表示要亲自见一见周道安。可若周道安有机会来京城,太子也不吝啬试一试此人的底。 所以周道安的京城之行,又多了一重影响。 就这么着,春祭过后,周道安带着小桂、黄梨儿,同自家堂兄、老师一起,踏上了北上的路。 第二百零七章 太子急了! 暮春3月,京畿道上。 靠近雍京,即便道路多山,却也阻挡不住来来往往的人潮。京畿道更是从外围的卫郡直通京城的主道,基本上南方来的贩夫走卒,都会取这条路。 历时10天,周家连同予章郡一干通过秋闱的学子,已经来到了京城之外。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而言,不说第一次出远门,也是人生第一遭进京城。 一路上,虽然有陆行器乘坐,但众人都还是放慢了脚步——当然,有陆行器乘坐的只有周家子弟和梁大公、任老夫子等人,众学子还是搭乘公共交通工具。不过既然大家不赶时间,又难得出门一趟,自然要好好领略沿途风光了。 所以,这段路走了足足10天,不算快了。而来到京畿道上,众人脸上也不见什么风霜之色,气色精神都挺饱满的——除了小桂。这小子在抵达予章之外的第一个大郡歙安郡时,就贪嘴美食吃坏了肚子,一路上也没完全好,来到京城之外,本就瘦小的身材更缩水了一圈。 但这影响不了其他人的心情。周道玄是第二次进京了,踌躇满志自不必多说。任老夫子则是内心感慨,言语略显沉默。 周道奇就简单多了,大呼小叫,一路上什么好玩的都没落下。周道安则是秉持行万里路的原则,多看多学……到了京城边儿,梁大公终于有些着急了,似乎是接到一封太子的急信,先一步辞别众人,赶着进城去东宫报到——他离京太久了,若不是太子真的宽容,准许他慢悠悠,否则就是个懈怠之罪。可慢悠悠也不是毫无底线的,他们这一路走了10天,可能超过了太子预估的极限…… 且不说,周家一行人和进京学子们一起包下了一座旅店,作为这段时间的休息之所,单说梁大公接到随身携带的小型传送阵发来的急信后,匆匆赶往东宫。 东宫和皇宫一起构成了皇城建筑群,它紧靠着皇宫,还在皇城的内圈。这是一座九层高雄伟建筑,仅次于十层的皇宫大厦。通体不知用什么材质装饰上色,居然呈现出了明黄却不耀眼的感觉,配合青红两色的瓦片与雕栏,显出一股俨然威仪。 当然,若是看到那十层的、直入云雾的、有如擎天之柱的皇宫,你又会生出东宫不过如此的感慨。 梁大公是没心思观赏建筑的,反正他半辈子都待在这里,早已觉得不甚稀奇。他迈着大步,提着长袍下摆,急匆匆地跳下小型飞行器,直接到了东宫九层,跑进了宫殿之中。 人还没进门,梁大公就放开嗓子自个儿通报起来—— “启禀殿下,老奴回来了!” 侍卫们自然认识这东宫老人,也知道太子等着正急,宫门立刻打开,梁大公直接走进了偏殿。这里叫静心阁,是太子的书房。 “狗才,你还知道回来!” 还没转过静心阁门口玄关的屏风,一个急吼吼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语气间很不客气。要知道,即便宫中的下人虽然身份低微,但也不至于被剥夺当人的权力,狗才这话可够侮辱性的。 但梁大公却不着恼,他知道太子只有在分寸乱了的时候才会口不择言,自己被骂,这叫撞枪口了。不过,太子毫无顾忌地骂自己,也是因为自个儿和太子亲近,太子无需任何掩饰。所以这一骂,梁大公知道太子这是急火,不是真的对自己有什么不满。 “是是是,老奴该死,路上贪玩,晚到了几日。殿下您有什么吩咐,老奴马上去办!” 梁大公嘴里说着,脚下却不停,转过屏风,正见一位穿着明黄色棉袍,带着束发冠的二十余岁的青年在殿中不停“走柳”,看到梁大公来了,这肤色略显苍白的青年立刻迎上去,一把揪住梁大公的衣襟—— “我问你,周家那小子和任夫子都进京了?我想让那小子给夏师傅道个歉,然后让任夫子重新收了夏师傅的儿子入学,你说这样夏师傅能回来不?哦,对了,再让夏师傅把夏老爷子一起接进京来,我亲自找御医给老太爷治病……” 这太子一着急,也不自称“孤”了,说出来的话也着实欠考虑。梁大公心里暗叹一声——若是太平盛世、相安无事的时节,太子就是性子最可爱的人。可真的有麻烦,有大事,太子也实在有点上不来台面…… 没奈何,自己的主子,没得选,除了帮他一把外还能咋地?梁大公见太子这番模样,也不端着藏着,面上摆出沉着的样子,道: “这两位都到京城了。不过……容老奴多问一句,前个儿太子不都已经放下这事儿了吗?怎么又提这茬子了?” 许是梁大公这个“智囊”回来了,又一副沉稳样儿,让太子稍稍松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语气透出烦躁—— “还不是公学的那帮学生又出难题?你说,这春闱都要开始了,考题去年就定下了,现在因为几个捕风捉影的传闻就闹罢考,这不是给朝廷添乱吗? “偏偏到现在,主考官都没定下。原本孤属意夏师傅,无论资历学识,夏师傅都能镇得住场。结果年前夏师傅闹了这么一出……王师傅一直称病,说至少到4月份才能转缓……宁师傅原本答应担任本届主考,谁知道昨天忽然又请辞,说是避嫌——你说这泄漏考题的事不是已经查清了吗?分明子虚乌有嘛!宁师傅当时只不过是在场,考题又不是他定的,他凑什么热闹…… “现在最难的是,找不出一个人能压住场子的。哎……孤想,夏师傅好歹是公学老教谕,现在公学一团糟,他总是个能说上话的…… “父皇这病真不是时候……这一下担子全部交给孤,孤是真的……不知怎么办好!” 絮絮叨叨的,太子好歹是把事说清了。 原来,一年前春闱的考题就已经定下了,但到了去年底,京城里公学中忽然爆出,分科考题有一部分泄漏的风声。紧急调查之下,发现乃是一些骗子做局,想诈取一些外来考生的钱财罢了。 偏偏好死不死的,那骗子可能有几分水平,胡诌的考题中,还真有一科考题和真正的试题挨边。那怎么办?只能临时换呗!这本来也是小事,没料想,几位学士连夜商量考题的事又被传了出去。 这下好,公学学生彻底炸锅了。他们认为朝廷的考题早已泄漏,现在临时补救改题,是对考生的不公平——尤其是对公学学生而言,因为公学的江教谕最擅长押题,本来已经押了好几十道,学生们都做好了准备,可这下如果大面积换题,岂不是前面都白押了? 于是京城公学的学生们闹罢考了。京城公学的考生虽然加起来不到总考生的十分之一,但这帮学生个个都不简单的。京城公学要是闹罢考,这次春闱就会是一出笑话。 朝廷也很烦,这事闹的没法解释。总不能昭告天下说考题其实就换了一科的,其它科目照旧?那改动那一科的学生岂不是又要炸锅?况且,被一个骗子猜中试题,这是多么滑稽的事,朝廷说出口就是给自己招黑。 所以,太子没辙了,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让夏太傅去当主考官——他手上的人就这么几个,有威望的就三位师傅。夏太傅返乡了,王少傅托病,宁少傅避嫌。绕了一个圈,只好又想到了夏太傅身上。 朝廷这回春闱,是圣上给太子的第一重考验,原本皇帝坐在后面,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偏偏多事之秋,圣上出了点不可外道的问题……朝堂之事基本撒手不管。若非几位老臣都分工明确,配合得当,这大雍王朝搞不好真要乱起来。 而太子,领的工作总得自己做?2年前他才做主东宫,事情办不好,可就得面临无数诘问。情急之下,太子慌不择路,就指望着夏太傅救一把,说出了让周道安给夏太傅道歉、任聪重新收夏承荫入学的昏话。 梁大公当然知道这事根本不可能办到——且不论任老夫子是出了名的臭又硬,当初连圣上本皇都拿他没辙,远远地发落出去……就说这周道安,现在是任老夫子的亲传弟子,写出《笑傲江湖》这样豪迈洒脱的故事,性格又会懦弱到哪去? 好在梁大公虽然没什么城府,但脑子不笨,之前领了一道圣上的密令,此刻总归有了作用。 他连忙上前一步,安抚太子几句,压低声音道: “殿下莫慌……殿下可知,圣上虽然在阙中不出,但半个月前仍然托我阿哥给捎了一封密旨……就是为了让我趁着这次到予章,请任聪老夫子回京啊!” 看着太子一脸不解,梁大公又解释道: “殿下为难,是因为只从身边这几个常见的人身上想办法,您不妨换个思路——任夫子回来了,这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主考人选吗?” 第二百零八章 釜底抽薪 梁大公这话说完,太子有些恍然,似有领悟,但又还未把握住问题关键。 太子懒得琢磨,反正自己历来没架子,立刻不耻下问—— “大伴把话说明白些……任夫子确实资格够老,也能镇得住那帮学生……可父皇半年多前才赶任夫子出京,现在虽说又将任夫子召回来,但没提用意啊!孤就好用任夫子担当重任吗?” “殿下多虑了……您想想,当初任夫子和江教谕针锋相对,闹了好几年,到去年才被圣上罢黜,为何?不是任夫子不得圣上信任,也不是任夫子的主张有什么问题——江教谕虽然和任夫子对着干,现在在公学搞的这一套不也还是任夫子的主张吗?” “那父皇的意思是……” “圣上是在给殿下留下示恩的机会啊!”梁大公把话说明了,当然,这点不是他想出来的,而是他阿哥、圣上身边的大伴冯兴大公教他的,现在他照搬给太子。 “父皇他……”太子一愣,脑子一激灵,终于反应过来。 原来,皇帝可能早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会出问题,所以几次朝堂上的调整,把一些有才能的大臣下放到地方,实际上就是给儿子留下施恩的余地——等太子上位,立刻提拔这些下放的人才,他们自然对新领导感恩戴德,成为新的嫡系班子!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老帝王术了。 比如任聪,作为文宗重要人物,教育大家,他培养出来的学子,更是朝廷未来的新鲜血液。当初,任夫子倡导在京城公学改革,皇帝明知道这法子是对的,但最后让现任江教谕摘了桃子,根本目的不是更属意姓江的,而是为了“用你的法,但不用你的人,你的人留给咱儿子用”。 只不过老皇帝没料到自己“崩”得有点突然,这才把任聪赶出京城半年多不到1年,就又让他回来。 回来,就是来当“备胎”的,来给太子当后手的。 这次春闱,本来也是老皇帝给太子机会、培养第一批班底。这主考更是日后新进士们的座师,风光无限,好处多多……原本的原本,这主考人选,给太子的嫡系近臣正好,倒不是非要任聪来顶。 但嗅觉灵敏的夏太傅感觉到了朝堂中风雨欲来,加上自身最近有点风评上的危机,为了更好地抓牢太子,便来了个以退为进,想等着太子求上门来,再趁机连本带利收一波,因而主动避开了这个风头。 王少傅本是第二人选,但“病”得不是时候。 宁少傅蠢蠢欲动,想抓住机会,本欲答允,又忽然以避嫌为借口反悔…… 这下好,没有这三屠户,太子就得吃连毛猪?不,未来的皇帝岂能只依靠身边这三瓜俩枣?刚好,任聪回京了!太子正好能够以此加倍施恩于任老夫子,真是“缘分”! 梁大公看着太子明悟后顿时放松下来的神情,禁不住暗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圣上对于权术的把握真的太巅峰了!就算足不出宫,也能预料到太子的难处,临时下了密旨,让冯兴急件传送给自己,说动任老夫子返京、以备不时之需,用釜底抽薪的形式化解了眼前的难题。 当然,这也是老皇帝太了解儿子,知道儿子没啥主见,更不乐意让儿子被几个别有居心的近臣拿捏……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太子立刻有了主心骨,他一扫之前的急躁,开心地道:“还是父皇圣明,早有计较。这样也好,夏师傅可以安心照顾老太爷,过了春闱再回来也不迟。王师傅可以安心养病了……大伴,你立刻发信给任夫子……不!你亲自去,把任夫子请来!” 梁大公心里微微一叹,看来太子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近臣在要挟自己。不过他深知夏太傅和太子的关系,也不点破,低头道了一声“是”,立刻返身出去了。 予章浩浩荡荡赴京的队伍已经安顿下来。因为周家的关系,这一行几十人都落脚在靠近内城的一间旅店中。 说是旅店,实际上则是相当高档的、集酒楼、饭馆、住宿于一体的建筑,也有四层高,面积体量都不逊于予章的留月阁!后者可是予章最高档的消费场所了,而这座名叫“祥云楼”却只是京城中中上档次的酒店罢了。 即便是中上档次,如今也是一房难求了。如果不是周家早有规划,透过关系早早预定,恐怕这一行快五十号人,就得像其他来到京城的“游客”一般,到处找地方求宿,甚至要两三家人拼一间房。 是的,就是这么火爆!别看京城位于汉域的中北部,春寒还没完全消散,但春闱加英杰会的热度,足够让各地游客趋之若鹜。 如今,京城内城里的酒楼是一点儿也没有空隙了——这些酒楼多半和达官显贵有关系,要么就是至少百年的老字号,消费金额高得让人钦佩之余更望而却步。外城嘛,也不是就消费能多低了……反正从外城最外围到最里头,消费档次节节攀升就对了。 能住进祥云楼,学子们都非常满意,对周家的感激更重了几分。 而周家本家的几位弟子,分好了房,稍作歇息,周道奇便急不可耐地来敲兄弟的门了。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当然要好好领略一番京城风光! 不过,最终和周道奇一起出门的,也只有周道安了——周道玄要时刻保持自己的状态,旅途下来,虽说并不十分劳累,但也要立刻休整,等状态达到九十分的时候才能稍稍放松。 任老夫子本就是京城久居,一入酒店就关上了房门,众人自然不会打扰。 所以,吃过午饭,稍做休息,周道奇带着清茗、铁牛,周道安带着黄梨儿,一行人离开了酒店。 仅仅在外城,就可看出雍京的繁华。周道奇也好,周道安也罢,都是第一次离家。周道奇看着京城风光,难免处处和予章作比较;周道安则更多是和自己过去的记忆里的繁华城市对比。 只见外城里,街道都井井有条,横平竖直,拐弯也比较缓,仅此一点,便显出雍容大气。更不用提街上往来,行人、各色陆行器、甚至还有“复古”的马车,偶尔头上飞过大鸟般的飞行器……杂糅在一起,却又丝毫不显得突兀! 而建筑,则用颜色来划分了区域。比如周道安他们所住的祥云楼,周围一圈建筑,都是灰绿色的。建筑群外,又立着一道牌坊式的标志,名曰“吉祥坊”。 吉祥坊隔壁的“便宜坊”,则建筑清一色蓝灰,看上去又能区分,又似过渡。再往后,是“惠通大街”,街上青石板铺路,两边商铺林立。再过去,又是一座“六桥坊”里面水路蜿蜒,一栋栋建筑刷着淡紫色的外漆,格外幽静浪漫。 据说,如果在高空鸟瞰外城,就会发现整个环形的外城七十二坊,建筑群都按色谱分列,看上去像是一道彩虹环,特别漂亮。 街上的人们,装束也很丰富。汉域人民、穿着传统服饰的最多,其余的,还有金发碧眼、斜披外袍的泰西人,有皮肤黝黑、张嘴露出一口白牙的尼罗人,有高大彪悍、身着兽皮服饰的罗刹人。甚至,零星可见几位穿着暗红色法袍、头顶留着短寸、单手立于胸前、口中低吟经文的梵域僧人。 只在汉域雍京,你便能见识到全部五大域的不同族群,果然,汉域为五大域之首,雍京为世界中心,名不虚传。 时隔不到1年,周道安再次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眼前的世界似是在电影中才能见到,却又提不上来具体是哪一部!暂且说这里是东方的阿斯加德!反正周道安找不到更贴切的形容了。 无论如何,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他得一直在这里生存下去。 抛开内心中的思绪,周道安面带微笑,以一个“游客”的身份,享受着旅行的乐趣。 “老四,看!你猜那边楼里,是干嘛地?” 几人之前是溜达,后来走累了,便包下了一架本地的公共交通工具——犹如多节蜈蚣的庞大公共陆行器,可以坐四十来号人,如今只装载了他们五个——停在了六桥坊的坊门口,顿时,淡紫色的建筑群出现在人们眼前,空气中,甚至有一种馨香飘散。 周道安眼尖,发现那些建筑的“淡紫色”,居然不是刷的漆,而是在高楼外墙上种植着淡紫色的花草!配合着雕栏画栋,只看过去就觉得这些建筑精美雅致。 但这样的建筑,绝不会是民居。一来此地已经靠近内城,二来此地紧挨着“惠通大街”,用以住房,太不符合京城“寸土寸金”的原则了。 结合“吉祥坊”多是酒楼茶馆、“便宜坊”多是商铺买卖,这“六桥坊”的定义并不难猜。 “三哥……来雍京第一天,你不会就想去娱乐娱乐?”周道安有些无奈,看着周道奇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 第二百零九章 京都春楼听曲 “哈哈哈,老四,你反应倒快!怎么着,不想见识雍京风物你不是和留月阁的人熟吗这番见识回去告诉他们,让他好好改进……” 周道奇已经跳下了车,颇有些迫不及待。 “三哥,你要去便去,我就不去了……”周道安心里可知道自己“春楼运”一向不咋地,再说身边还带着黄梨儿,哪里好去这种地方。 “不行,我们两人一起出来的,若你单独回去,二哥马上就知道我没干正事……你可是我的保证书!老四,你也不想想,这一路上10来天我都没‘开荤’呢!同去,同去!”周道奇一把抓住周道安,不由分说地扯着他走向六桥坊。 面对周道奇这样的“野蛮人”,周道安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得道:“三哥,先说好,你要‘办事’自个儿去,我在楼下听听曲儿就好。” “知道了……你真是个呆子。话说你都十七了,到底破了童子身没有啊喂,梨儿,你家少爷对你那个了没有” 周道奇是个浑不吝的,口无遮拦。这话说得黄梨儿立刻大羞,白皙的面皮立刻通红,低下头去不敢答话。 事实上,周道安并没有对这漂亮的小姑娘做过什么。虽说他自己已经十七岁,在这个世界是法定成年人了,但在前世的认知里,他还没有成年。另外黄梨儿年纪更小,过了年才十六,哪里能摧残花骨朵呢 至于黄梨儿,明显一颗心已经在自己身上了,根本不用急切,给女孩儿一些仪式感,这也是一种尊重嘛! 最主要的是,方舟时不时发布的任务,让周道安始终有危险感,在这样的感觉之下,人的欲望是会被分散的。 黄梨儿自然不清楚周道安的想法,但她能感觉到,少爷对自己很好,这就足够了。现在的生活安定,安稳,她没什么不满足的。 今天黄梨儿正好穿了一套男式衣服,这倒省了不少事。虽说这个世界没什么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但像黄梨儿这样容貌艳丽的,穿上男装在外面会方便许多。从前黄梨儿抛头露面倒没觉得怎样,自从招惹上了夏承荫后,黄梨儿就注意很多了,不想给公子再惹麻烦。 于是一行五人迈进了六桥坊。顾名思义,这里有一条不知是不是人工挖掘出来的河道,将几栋高高低低的建筑分隔在了两岸。河道上有两座桥,剩下的则建在空中,让其中四座最高的建筑彼此相连。六桥坊的名字由此而来! 走近第一间开满鲜花的建筑,那复古的楼阁足有三层,门楣上悬挂的牌子写着“六艺楼”三个大字。 彼时,春楼艺馆也有等级之分,高级上档次的才能叫“院”、“阁”,次一等的才叫“馆”、“楼”,再差的便是“室”、“店”……以留月阁为例,它的规模和档次自然是第一等的,所以冠以“阁”的名称,客人也能直接从名称上看出这里的消费水平,和后世几星级酒店一样。 这里名为“六艺楼”,看名称应该是比不上留月阁的——这也难怪,此楼面积估计只有留月阁的一半,虽然也有快十亩地,但相比留月阁的雍容大气,还是差了不少,只胜在清雅复古而已。 而这里毕竟也只是外城,以京城的地段来看,大概“院”、“阁”一类的只会在内城出现。这里能称为“楼”,估计在外城中也是不错的所在了。 不过,京城嘛!怎么说基础档次也肯定比地方上要高,这“小楼”里的姑娘未必就会比留月阁的差。 领先的周道奇刚刚走到六艺楼门口,一位青帽小厮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点头哈腰地迎上来—— “客官远道而来,辛苦了,请……” 一口地道的京腔,让人立刻感受到了特色。而且一下就能看出这几位都不是本地人,说明小厮很有经验。六艺楼一个门童都有一些眼力,让人对里面的情景更期待了。 “好说!”周道奇笑着回了一句,直接抛出了一串大钱,看上去也有几十枚。要知道,作为外地人,很容易被京城“土着”看低一眼,周道奇这种特别要面子的,肯定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尤其他现在是消费者,是大爷,又是来销金窟活动,必须门面要充好! 几十个大钱的小费在哪儿都算多了!这种土豪自然到哪儿也都受欢迎。青帽小厮立刻笑容盛了几分,一边引着几位进了门,一边询问道: “几位客官可有什么喜好小的好给您安排……” “我先来问你,你们这六艺楼可有什么特色讲究”周道奇反问起来。 “好教公子得知,我们这儿名为‘六艺’,乃涵盖六门绝活……”小厮麻利地介绍起来,“这里是第一楼,以茶艺为先,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有品茗师的本事。从二楼出去,还通着其他五座楼,分别注重‘曲、舞、棋、酒、色’……主要看客人爱好哪道儿了!”小厮恭敬地说道。 原来此地也有分门别类,和留月阁差不离。只不过后者是有曲艺歌舞四位美人领衔,而这里则干脆以楼为单位,可见每一种技艺下都有很多位姑娘可选择。 不愧是京城,二等春楼都如此大气! “先听曲儿!我这位兄弟是曲艺大家,在我们予章都赫赫有名的,切莫找一些寻常货色来贻笑大方啊!” 周道奇想也不想,就拍了板,拉了周道安的大旗作虎皮。 实际上,周道奇本身对什么歌舞琴棋书画都没什么特别爱好,只要姑娘好看对胃口,最终都是要来滚床单的。但他们是午休过后出的门,逛了一会儿,到这里此时天色临近黄昏。现在就把姑娘叫出来寻欢作乐,未免太早。 因而他没有选择一听就是专门伺候客人的“色”字楼,而是先点曲,算是开胃。 “曲艺楼正有新曲儿,是当今太子少傅王大人及夫人所作的,此时曲艺大堂正在上演,客官可要去” 王少傅名叫王世卿,在汉域最富文名,可以说是文宗之外、政坛文化第一人,否则圣上也不会选他去为太子教书。除了文教方面,王少傅精通音律,其夫人也是鼎鼎有名的才女苏氏二娘,二人常常琴瑟和谐,创作佳曲大作,成了京城“曲艺界”趋之若鹜的节目。 此刻六艺楼演出的,是去年王少傅同夫人精心谱曲的一套大曲!所谓大曲,不同于正乐,和后世的交响乐差不多,无需唱词,以曲动人。虽然是吸纳了泰西那边的合奏模式,但所用的乐器都是东方的传统乐器,算是推陈出新。 周道安在这个世界开始学古琴的演奏,加上他几门技能都和音乐有关,所以不感兴趣也是假的。听到汉域最顶尖的大曲上演,内心也有所向往。于是一行人麻利地转道去了另一栋“曲艺楼”。 一入大堂,就听到急匆匆的乐曲声,如冰雹坠落、大珠小珠落玉盘——这是一段以琵琶为主、其它乐器配合的曲子,一听就能感觉到和“战场”有关,似乎描绘了一幅风雪夜行军图。 周道安不知道此曲开始多久了,但猜想来,应该属于“戏剧”开幕不久!果然,等他们找到包厢坐下,演出台上的琵琶声已经转弱,箫声取而代之成为主乐,如风萧萧、易水寒,一种卓然而立、高手孤寂的沧桑又显现出来。 这还是在铺垫。周道安饶有兴致地翻开桌上的“曲单”,一扫介绍,名目上赫然写着:今日大曲——《伏波侯破阵曲》。 下面小字写着,此乃王少傅梦回10余年前,思念伏波侯而做。此曲描绘的正是伏波侯当年成就巅峰之战——北上罗刹域,一人抵万军! 15年前,罗刹域的边界海堤白岭段莫名决口,当时,并不是潮汐迅猛之时,两甲子一遇的海陆大战也未到期,但凶猛的海族却借势登陆!罗刹域处极北苦寒之地,本就地广人稀,猝不及防之下,被海族深入纵横千里,差点攻下罗刹域都城格勒堡。 但是罗刹王向各方求援,汉域和泰西域都出兵相助。但无论汉域还是泰西域,因为时值寒冬,罗刹域冰雪封天,士兵强行北上水土不服得厉害,大军超过一半都折损在路上,快速赶到罗刹域的先头部队,加起来还不到一万人,给海族塞牙都不够。 这时候,当今圣上果断下发的征召令,号召三旺五姓及各大世家,组织修行者北上支援。要知道,高级修行者,在国家内,相当于超级人形武器,是极其宝贵的资源。圣上有如此果断的决策,还是为异域支援,只能说格局广大! 不过,越到高级的修行者,越注重自身的安危。他们活着,就是最宝贵的财富、最直接的威胁,可一旦死在凶险的海陆战场上……只能说,死一名修行者,对其家族而言都是巨大的损失! 因此,就算皇室率先派出了五名顶级修行者奔赴战场,剩余的世家也还在期期艾艾…… 第二百一十章 第一次听交响乐 五名顶级修行者,放在任何一处,都可以称得上一方势力了。即便是皇室,也算是大出血!可是,这五名修行者,在动辄以千、万为单位的战场上,面对的又是天生修行者的海族人,能起到的效果实在有限。 五名修行者以传送阵抵达格勒堡,第一天出战,就折损了两人,仅仅是击退了海族的一次攻城而已。 危急时刻,五姓中的临江李家,站出来了一位青年。 时年二十五岁,这名叫李相和的李家子弟,已经号称李家第一高手——或者说,叫汉域青年第一高手,因为他从十七岁起,已经参加了两届英杰榜,每次都位列第一。 但,英杰榜之战,还只是他的成名作,真正让他成为伏波侯的,正是靠这次的海陆之战。 当时,李相和主动要求北上,去参与战争,临江李家是非常反对的。理由很简单,这位相貌相对平凡的青年,是李家的无上宝藏!他不是嫡子,不是家族继承人,但却是家族最年轻的供奉,未来更有无限潜力,有朝一日问鼎天下第一高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今在这样一个修行者的黄金上升期,派他去北陆作生死战,这风险太大了!李家宁可用十名顶尖修行者去换,也不愿意让李相和出动。 但李相和意愿非常坚决,理由也很简单——他要参与最残酷的战斗,才能督促自己提升。 虽然家族反对声强烈,但到了李相和这样的高度,个人意愿即便是大家族也很难阻挡。于是,李家赌气似的,只派遣他一人前往,名曰“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一人可抵千军,李家已然尽责”。 谁知道,李家本已做好的牺牲准备,成了一场笑话。 没人知道李相和在第二次英杰会后有了怎样的提升,毕竟那两年中他都没和人动过手,切过磋,而人们对于一位顶级修行者的认知,也很难精确,毕竟层次到了一定高度,普通人很难理解其中奥妙。 总之,李相和到了罗刹域,孤身出战,第一日,斩百余海族,让海族原本要登上格勒堡主堡的意图破灭。 第二日,率领剩余的修行者一起反攻格勒堡副堡,只身杀海族将军级高手两名,斩普通海族近千人。 第三日,出城歼敌,斩海族元帅级高手一名,将军级高手五名,普通海族近千人。 第四日,在海族三名元帅级高手的围攻下脱身,重伤两人,杀将军级高手三人。当晚,还主动率领兵士偷袭海族大营,到第五日,斩海族近三千人,元帅级高手一名。 至此,短短五天时间,让前面拉锯了几个月的战争发生了倾斜式的变化。海族深入罗刹域纵横的部队,从李相和出现后,被消灭了一多半。虽说,李相和背后还有无数三大域的联合士兵、修行高手,但是……谁都知道,真正改变战局的,就是李相和。 他是怎么做到一人斩敌数千的这个单位还不是普通人,而是海族哦!每一个海族差不多要五六名全副武装人类战士才能匹敌,所以换算过来,一人抵万军,绝不是玩笑话! 这让所有修行者跌破了眼镜,也让整个汉域为之沸腾!自此,李相和被直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超过了成名近一甲子的道家掌教真人、恒冲道长。 当然,这两人究竟谁更胜一筹,没人知道。恒冲道长仙翁一样的行踪,久不显世,当成传说更好。实实在在的,李相和才是眼前第一人。为此,圣上特意降旨意,册封其为伏波侯,意为涤荡异族、伏波降海! 于是乎,无数修行者以其为目标,认其为偶像,李家的功法甚至一度凌驾其他四家之上,成为汉域最受欢迎的修行绝学。 然而,就在李相和巅峰之战后的五年,他都再没有参加英杰会,沉淀许久后,人们都以为他再有突破之时,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又让众人愕然的决定。 这个决定,导致了世上再无伏波侯,一代天骄,在三十岁不到时,轰然陨落。 这是后话了,此前赘述多多,就不再提。反正这后面的传说也版本众多,不像这一出海陆之战,记载于正史。因而,王少傅的这首大曲,写的也就是海陆之战,没有后面的种种。 第一幕是琵琶乐,显示大军北上抗海;第二幕换成箫声,引出李家青年,勾勒其卓然英姿;第三幕则是军鼓和喇叭、竹笛的配合,将彼时战场的惨烈描绘出来;第四幕,改瑶琴与筝,分庭抗礼,表现出伏波侯不顾家族反对,执意北上…… 以往,对李相和这个名字周道安只是知道,却并无特殊感觉。因为15年前的事他并不知晓,更无体验,甚至李相和后续的故事到今天也不是常常被提及。听到这段历史时,周道安只是当一段故事来听,连演义都算不上。 可今天配合这样弘大的“交响乐”,周道安对于那段历史的认知,配合着乐器的演绎,一下子深刻了许多。李相和这个人物即便无需出现在他眼前,但通过音乐的描绘,他也仿佛能看到那个青年卓然而立的样子。 一世百年弹指过,往来日月也如梭。 动人何必离别曲,慷慨清风总相和。 似乎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力又提升了呢!当然,前提是必须得好音乐才能共情共鸣。方舟系统给了他一个和“音”有关的天赋,看来让他在生活中的音乐审美水平也有所提升。 不过,音乐演奏到第四幕,就到了中场休息的时间。和后世的大型交响乐会一样,要给观众们留出喘息和“释放”的空间。这个时候,包厢门口也会传来小厮们叫卖点心、酒水的吆喝,给客官们补充补充能量。 周道奇这时候精神来了——前面音乐演奏时他都快睡着了。眼下胡乱叫了一些吃食来垫了垫肚子,看看天色也差不多了,便一脸贱笑地招来伺候的小厮,让他带自己去“色艺楼”。色艺楼以色事人,自然很明显是干什么的。 周道安对于奇堂兄的要求敬谢不敏,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听完音乐。不过中场休息的时间不短,大堂内来来往往的人也多,许是被这些客人勾起了“尿欲”,周道安也准备离席去厕所。 这曲艺楼的布置相对局促,没有留月阁弯弯绕绕那么复杂,周道安甚至无需小厮带路,跟着人群便找到了五谷轮回之所。而这里的厕所,也远不如留月阁那么豪华,只胜在宽大、干净——毕竟乐馆要举行这样的大型演奏,就要准备好容纳十几号人同时蹲坑,厕所必须够大。 周道安进去的时候正好有大批先一步来“释放”的客人出来,迎面而来,许多客人便在此时互相打了照明。一张张面孔在周道安面前走马灯似的闪过,不一会儿,眼前的人流便稀少了。 最后几个离开的人,也无甚特别,只不过有的人大约喝了几口酒,脸色微红,笑呵呵地仰着头出去了,而有一个,稍稍显得内敛,微微含胸,头低着,跟任何人也没有交流,直接走了出去。 可他是这群人里唯一一个临走时不忘去洗一把手的,所以走到水槽边时,正迎上了在水槽边洗手的周道安——周道安的卫生习惯不错,在方便前后都要净一下手。 一行五个水槽,有水从竹管中不断滴下,是一个很精巧的机关。那人就在周道安旁边洗手,身边有人,难免抬头看了一眼,互相不认识,尴尬地一笑便也错身而过。 不过,那人走是走了,但抬头这一眼,尴尬一笑,却正好让周道安看了个正着——这是一位长着一张平凡面孔、却很有些文气的中年书生,短须乌黑,显出年龄并不大,只是一张脸上饱经风霜,肤色红黑,晒斑密布。 这一眼,周道安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因为他总觉得这张脸似乎有点熟悉,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等那人错身而过后,他还跟着回望了一眼。 “奇怪了,按理说,我不会在京城有什么熟人啊!可是为什么那人给我一种熟悉感……”周道安前一世搞策划的,尤其注重细节,对于人物面相基本上是过目不忘的。眼前这个人,长相上实在大众,只有一点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实在奇怪。 带着三分疑惑,周道安迈步向“坑位”所在的隔间走去。这里有相对分布的十六间小隔间,鳞次栉比,刚刚走了一批人,坑位都空了出来,周道安心里分神,难免脚步就不由自主,竟然独独向着刚刚那人离开的隔间里走去。 这是一种下意识行为!毕竟那人是最后几个离开厕所的,临走时他和其他的坑客都不同、还顺手带了一下隔间的门,这又给周道安留下了一点印象。于是心里想着这人的面相,脚下自然就朝着那人的隔间去了。 推门,上坑,两脚分踏水坑两边,一撩长袍,正准备解开裤带……周道安忽然整个人凝固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还是春楼运不好 正是这厕所,正是这场景,让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联想!他立刻尿意全无,三两下重新系好裤带,然后放下长袍,就在这小隔间里四下张望起来。 小隔间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脚下坑中流水潺潺,带出细碎的声响,弥散微骚的气味……其余的情景一望而知。隔间墙壁很干净,一点记号也无……扫视了一圈,周道安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角落里的厕篓子上。 这厕篓子是油漆木质的,里面装的自然是贵客们的厕纸——这个世界纸张已经普及了,不过像厕纸这样的消耗品,用的都是昏黄色的竹纸,相对粗糙生硬——这在高端消费场所的厕所里都会提供。可不少贵客老爷为了保证自己娇嫩的菊花,会带上一些柔软的宣纸,或者干脆用麻布……所以眼下这个木桶里,五花八门的各色纸布云集。 周道安盯着厕篓子1秒、2秒……5秒。 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还是决定将厕篓子放倒,把里面的厕纸统统倒了出来。 一时间,一股沤臭之味腾起,周道安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抓了一把厕纸,包住手掌肌肤,开始在一堆屎味元素中翻找起来。 很快,他就有所发现!在竹质厕纸居多、麻布其次仅有几张宣纸的元素中,一张洁白的干净宣纸被揉成一团,躺在“兄弟姐妹”中,与此对应的,还有两团尤其小的同色纸团(彼时,低端如厕工具还是稻草、麻绳,稍好一点的,则是竹片,可随身携带,但需要在使用后“狠狠清洁”。而纸质工具,则只会出现在富庶的大郡及高端场所。用宣纸如厕的,恐怕只有豪门勋贵了……)。 周道安用无影手般的速度抓起三枚纸团,只匆匆展开其中一团,发现果然有几个墨字。但他顾不得一一展开细看,直接将三团纸用大张厕纸包裹了,揣进了袖子,然后又将厕纸篓子扶正,垃圾归位。 果然,等他一出隔间门,就见一个手里拿着清洁工具的小厮,躬着身,进去将厕纸篓子里的垃圾通通收走——如果自己晚一步,那么这一点点可疑的东西,就会随着垃圾倾倒而消失无踪。 没等他松一口气,一转头,周道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满脸风霜的中年汉子正站在厕所的过道中央——他不是刚刚离开了厕所吗怎么又杀了个回马枪 只见那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和身后的那间隔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味道。周道安顿时浑身微微绷紧——他没有察觉对方再次推门而入,应该是刻意掩饰了响动,加上小厮杂乱的脚步…… 两人一时间都没话可说,也没有动作,就这么彼此对峙着。许是这样的对峙实在尴尬,那中年沧桑汉子终于开口了—— “在下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落在那间隔间里了,兄台可有什么发现” 草率的借口。重要的东西你会落在厕所捡到了我还会还给你周道安悄然捏了捏袖中的纸团,将它们通过腕间的空间手环,放到了隐私的空间里。 “此乃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之地,我怎么会有闲暇顾及周围呐,现在正有小厮在打扫,你不妨问问他。” 说罢,周道安一摊手,表示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就若无其事地想错身而过。 可还没等他迈出两步,身后的隔间猛然被拉开,那青衣小帽的小厮又急又低沉地说道: “东西不见了!拦住他!” 霎时,周道安已然明白了——前面那沧桑中年人正是传递消息的,他将消息留在了厕所隔间里,而接应的,正是打扮成小厮模样、前来收拾的。两人原本选在这公共场所,虽目标隐蔽却也不好直接交流,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没成想,被周道安这个“坑客”抢先一步! 前面的沧桑汉子本来已经离开了厕所,应该也是被周道安这一个照面时的皱眉弄得有些暗生疑虑——这些行走在暗处的人本就小心翼翼,多疑谨慎,因此特意回来看看周道安是否有猫腻。 大意了!这个念头同时在对峙的双方心头产生。周道安暗道大意了,是怪自己没控制好表情;沧桑汉子说大意,是怪自己稍稍犹豫、晚了这么一步,关键信息就被这人截胡了。 说时迟、那时快!周道安情知此事绝不会善罢甘休,尤其是他早先已经反应过来眼前的沧桑中年人是谁!只听一声雄浑刚猛的爆喝响起,宽敞的厕所里无处不在回荡,撞击得人耳膜生疼、头晕目眩! r级技能,狮子吼! 顿时,那沧桑的中年人和小厮打扮的人都被这一声爆喝给震得愣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双耳犹如无数蜜蜂萦绕,一时间完全与现实断开了连接。 周道安抓着这个空当,身子如炮弹一般弹射出去,直接撞向了眼前的沧桑中年人——此人是他认出来的重要对手,因此第一目标放在了这中年人身上。 可惜此次京都游玩,周道安没想过会遭遇意外,身上没带防身的武器,情急之下,他只能从空间手环中取出那根灰扑扑的、晦气萦绕的手术刀,当作匕首,刺向沧桑中年人。 狮子吼的技能效果,是受对手实力的影响的,以周道安n级的评级加上r级的技能压制,原本他预计再怎么样眼前的中年人也要被眩晕个秒。 没成想,他的身子还没挨近到中年人身前一米,那满脸风霜的汉子就“醒”了过来,眩晕的时间不过1秒多不到2秒。只见周道安前举着“凶器”的手已经距离自己面目很近了,那汉子忽然低喝一声,手上飞快地做出了个古怪的手势,双手一拢犹如火焰,随之,火光一闪—— 眼前的沧桑汉子陡然消失,与之对应的,那青衣小帽的小厮却代替他出现在了原位置。 周道安前冲的势头不减,手术刀一下子捅进了小厮的胸膛,犹自在狮子吼影响下的小厮顿时被剧痛惊醒,一声痛呼响起,捂着鲜血直流的胸口后仰倒下。 可这蓄力的一击落空,周道安却没有击中正主。好在他身体一直保持着警惕,耳后风声响动,周道安机敏地一矮身,堪堪避过了脑后飞来的袭击物。 “乒!” 一声脆响,一只精致的花瓶越过周道安的头顶,砸在了厕所的墙壁上,顿时粉碎。 正是原本在周道安身前、却不知怎么地诡异地来到了周道安身后,与青衣小厮瞬间互换位置的沧桑汉子投掷而出的。 此时,场面上看起来仿佛是周道安一击得手,先伤对手一人,但实际上,真正最重要的敌人——沧桑汉子却毫无损伤!他的花瓶虽然没有砸中周道安,但却让他站稳了根脚。 周道安立刻借势在地上一滚,将身子正了过来,面对面看向了沧桑中年人。 这下,两人又成了僵持之势——刚刚彼此一交手,都被对方诡异的方式给震慑住了。 “你……为什么要多事” 沧桑汉子语气还算平静,看向周道安的眼神依旧复杂。他并不认识周道安,从手段上也判断不出对方什么出身,唯一担心的,是对方是否是朝廷的人。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行走在黑暗中的老鼠,自然怕光……”周道安随口说道。 他并没有什么针对性的话语,因为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要知道自己之前可就是在对方手上吃了大亏,后续还惹了一身的麻烦。如果不是自己“借壳上市”,这世界上就压根没有周道安这号人了。 他自忖自身实力,还惹不起对方这样很可能有幕后组织的对手,所以他现在只想拖延时间,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想暴露。 耳中已传来无数响动——刚刚自己的狮子吼除了震慑对方,更重要的是造成了巨大的动静,就算花瓶打碎的声音不被人察觉,那一声爆吼也会把此地的“保安”吸引过来。 果然,很快厕所门外的通道里,已经响起无数脚步声,还有吵杂的呼喝。这时声响让与周道安对峙的沧桑汉子脸色一变。 他情知要搞定眼前的青年都得花费大量时间,如果耽误工夫,自己很可能就要被后面赶来的人制服。相比重要的情报,他还是更在意自身的安危!因为他自己就是组织里无比重要的人物,就算这一次串联失败,他还可以蛰伏起来,筹划下一次…… 他深深地看了周道安一眼,口中忽然说道:“终有一日,尔等愚昧之人,才知我的良苦用心。” 接着,他双手再次收拢,掌心相抵,五指冲上,结成一团火焰的形状。“嘭”,一声爆响,火光同时自沧桑汉子的掌间冒出! 周道安只觉得眼前一花,沧桑汉子居然再次消失不见,而眼前他的位置上,蓦然出现了一个呆头呆脑的高大胖子!他一手握着一根鸡腿,另一手则捏着一根铁棒。 这胖子似乎没料到突然被转移到这里,但又很快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狰狞,虎吼着握着鸡腿和铁棒,攻向周道安…… 第二百一十二章 编外人员立功 周道安平复了一下呼吸,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内心很郁闷——看来自己“春楼运不好”这个fg已经完全立住了,甚至有蔓延到听曲看戏方面的势头。就算只在这曲艺楼,他也逃不脱意外。 “以后留月阁的三楼是不是也不能去了?”周道安自言自语了一句。 眼前,高大的胖子已经被六艺楼里的“保安”们制服,捆了个结实——这人的实力和铁牛差不多,也就是欺负欺负普通人的程度。周道安甚至都没有怎么出手,等着“保安”们冲进来就完事了。 不过,他也没有将厕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说出去,就让六艺楼的人以为这是一场发生在宾客间的闹剧就好。反正这高大胖子只会乱叫,说话都费劲,似乎智商都不太健全的样子。 最让周道安警惕的是,六艺楼在彻查此人的来历时,都发现不了他是什么时候来到六艺楼的。这里没有监控,只能根据小厮、丫鬟们的记忆来描述,按理,这么一个大胖子,应该很明显被记住,但无论哪一座楼的人,都对他没什么印象。 那个倒在地上胸口受伤的小厮,由于伤到了肺叶,已经昏迷不醒,被送去了抢救。自然而然地,也无人认识这个本楼的“工作人员”。 这些都不出周道安的意料,从那个沧桑中年人使出诡异的功法,将两个人与自己方位对调时,周道安就明白,这帮人有的是办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混淆身份。果然,在他运用套话技巧询问了一下关于沧桑汉子的事时,迎客的小厮也浑然不知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这么看来,自己与他在厕所里对视的那一眼,还真是巧合。 周道安收敛了情绪,在六艺楼的道歉声中带着黄梨儿离开了此地。返回祥云楼的第一件事,周道安就以给母亲发信的名义,找周道玄借来了小型传送阵,关进房内,写了两封信发出去。 第一封信自然是发给母亲周鲁氏的,早就写好,此时根本没费时间。 第二封信则是传送给林家丰的。林家丰虽然远在予章,但在“风声郎”的组织里,是他的直系上线。现在有了关于许仲平的线索,自然要上交,这很合规矩。 是的,之前周道安在六艺楼的厕所里交手的,正是许仲平。说来也巧,前身的周道安就是误打误撞、撞破了许仲平的秘密行动。这一次到了京城,居然也是在听曲的时候、也是在厕所里、又碰到了这个诡异的传道者。 之所以能认出许仲平,是周道安在林家丰那里看过风声郎们收集的、关于许仲平的资料,看过他的肖像速写。但,此人似乎有一种类似“贤者长袍”的能力,能让自身和其他与他接头的人,都带上一种被人忽略的状态。 因此风声郎对于许仲平的速写还是停留在此人最早、还是普通人时的长相。 周道安看向许仲平的第一眼时,也没想起来此人是谁,只是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让他留心。可人就是这样,会凭借自己先前的行为处事,习惯性地安排一些活动,比如在留月阁,许仲平就是在厕所里与人碰头,这一回,他依然是这样处理的。 所以,与其说周道安认出了这个人,倒不如是厕所这个环境提醒了他。也算许仲平运气不好,被一个自身“干掉过”的受害者遇上了。 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谨慎态度,还真让周道安抓到了许仲平的把柄。 当然,他没指望当场能留下对方。在留月阁时,风声郎紧盯对方却被对方用换人的手段走脱,如今亲眼见识,周道安终于知道对方是如何“大变活人”的。加上他搜到的小纸条,这便是两个大收获! 信发出后,周道安便原地等着,果然,没一会儿,林家丰那边就回信了。 当传送阵里浮现信笺的形状,周道安立刻浏览了一遍。这封快速回信很是简洁,只有两句话。 “到内城锣鼓坊第十栋听风楼找左大人,将此事告知。关系重大,务必亲自去。” 嗯?!居然要自己亲自跑一趟……周道安对林风声这种现抓壮丁的方式很不满,但他毕竟是挂了个“传声筒”的名,又在京城,又是此事的亲历者,由他上报,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反倒是林风声将上报机会给了他,让他去上级面前露脸,这是正常公务员都会认为的好事。 可自己哪里认识什么左大人?按照小说电影的情节,你好歹给我一块令牌或者信物?作为传声筒,编外人员,周道安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 但安排就是如此,此刻作为下级的周道安暗叹一声,就在夜色中再次出门,孤身一人向内城去了。 约莫耗费了1个时辰,已经夜色深沉了,周道安才来到了内城的锣鼓坊坊口。这里比外城看起来陈旧一些,却更显出繁华,就算到了半夜,仍然有人来往走动,也无宵禁限制。 风景自不必说了,好歹自己是来完成任务的。周道安走进锣鼓坊,只十米,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不愧是京城捕风组织的总部,还没走到那栋看似毫不起眼的高楼下呢,就已经被暗哨盯上。 也不管有没有用,周道安对着黑暗处说了句“自己人”,然后便闷头向着那栋捕风部的三层小楼走去。 小楼,真的是小楼,虽然和另一个世界的普通建筑相比也够大了,但和这里动辄一两个足球场面积的大楼相比,真的算是低调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一句“自己人”起了作用,走到听风楼门前,还真没有受到什么阻拦。这让内心里犹豫着怎么解释身份的周道安松了一口气。 门开着,周道安自顾自地推门进去,也没有人引导,但简单的结构,让他直接找到了升降机的位置,坐着到了最顶层。好像……莫名地顺利! 顶层依旧门户大开,但走廊两边的房间门都紧闭着,只有笔直通向最深处的那间房间门敞开着。这明显的指示,周道安毫不迟疑地遵循,径自走了过去。 到了目的地的房间,身后的门轰然闭合,四面封闭的小房间居然晃动起来。周道安心神一动,但旋即强忍住自己的冲动,任由这房间抖动了好一会儿,最终慢慢静止。 随着房门再一次打开,连接的已不再是那条空荡荡的走廊,而是一间宽敞的办公室。 一个穿着素色长袍、犹如老学究一般的老人,正坐在一张精致的案几后,案几两旁堆放着如山的卷轴文件。老者手里也捧着一卷,戴着泰西那边来的眼镜,目光已经从手中卷轴移到了周道安身上。只听他笑吟吟地说道: “年轻人,咱们又见面了。” 这老人正是半年前周道安在留月阁遇到的那位“闻风使”大人!原来他也回京了。或者说……林家丰那封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信里提到的左大人,便是他? 瞬间,周道安明白,自己恐怕还没走进锣鼓坊就被掌握了行踪,自己的信息也已经很快被递到了这位负责人手里。而闻风使左大人还记得自己这位任聪的亲传,没有为难他,这一路才会如此顺利…… 难怪林家丰坑人的短信上没有过多解释,也不怕对方不认识自己……如果自己稍微多想点,刚刚没忍住有所动作……那就不是一场误会而是笑话了! 林家丰……你怎么老憋着要我出糗? 按捺住心头的吐槽,周道安脸上没什么异样,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对闻风使左大人微微一礼—— “予章林风声属下传声筒、周道安见过闻风使大人。” 那老者呵呵一笑,摘掉了眼镜,摆了摆手说道:“不必如此多礼。你这个传声筒可是编外人员,又是晦明兄的弟子,无需按照我们捕风内部的那一套礼仪来……对了,你此次来,有何事?随晦明兄进京?还是想参加英杰大会?” 左闻风顺口就说了出来,似乎真没察觉眼皮下的京城发生了什么。 周道安也不多说,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三张已经被抚平、拼凑好的纸条,然后放到了左大人的桌上。 左大人疑惑地拿起来,只看第一眼,就感觉眼睛一突、瞳孔猛缩! 已经拼好的纸条上,写着一笔秀气的行楷,内容是—— 潮汐将至,城墙离崩,三年途穷,业火焚城,天地斗转,死而后生。 “许仲平!”左闻风的嘴里第一时间就蹦出了这个名字。他眉头一凝,再抬头时,目光已经丧失了温和,转而凌厉地看向周道安,“你从哪里得到这消息的?” 周道安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辞,立刻流畅地说了出来。说罢,左闻风沉吟了片刻,直接拿起案几上的一个摇铃晃动了几下。 一瞬间,整个幽静又悠闲的独室变了氛围,一盏灯光从左闻风身后亮起,随着灯光出现的,是一名看不清面目、整个身子包裹在淡淡雾气里的人。他躬身垂首,等待着左闻风的吩咐。 第二百一十三章 领导不厚道 “许仲平在外城出现,本部却只收到第三手消息,此乃外城分部失察,让外城总领自行去受罚……领完罚,再去外城六桥坊擦屁股,务必将影响控制! “去分析一下这纸张的成分,看还能不能挖出什么…… “让案头部的人查卷宗,查一查近3年来海岸线的情况……还有,未来3年潮汐会如何变化,也让天文馆的人拿个章程出来。” 三条命令一下,一部大佬的威势展露无遗,再也不复之前那种老学究的样子。此刻的左闻风威严地看了一眼下首的周道安,又发出了第四条命令—— “予章部林风声与辖下周传声记功一次,入档。” 当着周道安的面展示了一番奖赏分明恩威并施,那裹着雾气的人退下,左闻风才重新笑了笑,对周道安说道: “看来晦明兄真是找了个好学生。庸之啊——本部可以这么叫你你倒还真是本部的福将。” 看着周道安稍有不解,左闻风直接站起身,走到周道安身前,拉近了彼此间的距离,道:“许仲平两次露出的比较重要的线索,都因你而起。虽说‘捕风’手上重要的案子很多,以许仲平目前的量级来看,还到不了多严重的地步。可本部一直认为,这件事在未来的危害极大,绝不能仅仅将此人看作是疯子或是骗子…… “可以说,对许仲平的关注,是本部一力主张下才执行的。如今,你帮着本部挖出越来越多许仲平的线索,就是给本部当初的认定加上了证明——尤其是这张带有暗示性话语的纸条……嘿,本部想听听看,你如何看待这条子上所写的内容” 周道安听着左闻风跳跃性微微有点大的问题,稍稍思索了一下,才开口道: “我认为……这是一种预言式的宣传口号。” 左闻风示意周道安说下去,周道安便沉着嗓子分析道: “许仲平从他的所作所为来看,现阶段的目的可概括为:吸引信徒。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提出一些贴合信众需要的理念,再用一种玄之又玄的口号散播,这样能引发信众内心的共鸣或是恐惧,聚拢更多的人…… “这张纸条上的话,应该就是他编纂的一句新的口号。且不论这口号里有多少真假,但字里行间无一不透露着‘大破灭’的恐惧。越是说的有鼻子有眼,越是能引发信众的情绪,日后,只要这口号里有一句实现,许仲平就能以‘先知’的形式迅速被奉上神坛……” 结合了自己前一世所了解的历史知识,知道那些造反成功的分子都是怎么操作套路后,周道安对许仲平的操作也有靠谱的判断——套路毕竟都差不多嘛! “不过,当务之急除了弄清楚他的这些‘预言’有何依据外,还需摸清他的‘预言’是针对什么信众的。我认为,这样玄乎的话语里信息量太大,如果不是掌握了一定知识的人,是很难看懂的。许仲平之前一直走底层鼓动民众的策略,这样的口号有点不太合适了…… “而如果是许仲平安插在各地的核心骨干,他们应该又会有一套特殊的信息传递方式,比如密码信息、符号信息等。但这样写在普通纸上、没有加密、玄之又玄的口号,应该是投递给刚刚成为他的信众、又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否则,他也不用以在公共的、隐秘的场所里‘接头传递’的方式,来投递信息,这样暴露的危险也挺大的……” 没错,不光是他自己有被抓住的危险,无辜的人也有危险,比如自己……退一步说,让许仲平甘冒风险,亲自出面传递手书,也可说明接收方的不平凡。 周道安说到这儿,已经让左闻风的眼睛眯了起来,显然是把话听进去了、又琢磨着其他味道。一时间,左闻风的办公室里气氛一下冷了起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不语的境地。 好一会儿,左闻风身后又重新亮起了灯光,那个提灯的雾气人又出现了,只见他靠近左闻风的耳边,轻声说道: “大人,外城部云兆华刚刚提交了一份报告,是关于许仲平此次在六艺楼出现的追踪……云兆华应该在今天晚些时候反应了过来,但可能怕大人您责罚,所以先一步投入了调查,想将功抵过……” 雾气人说话声音不大,但架不住周道安有一双好耳朵,因此全被听走了。 “……算他反应快。不过,功过不相抵,这是捕风一向的作风——我们搞情报的,稍有迟缓,就会错过大事。所以你照样告诉云兆华,该领的罚不能少!” 雾气人听了,微微一躬身,表示听令,但脚步却没有移动,而是又轻声说道: “但是外城部刚刚调动过,不到半年就把云风声撤下,难免……” 左闻风听到这里,微微抬起头瞥了雾气中的影子一眼,脸色变得有些玩味,不过语气却转而冷淡了—— “怎么,都是云家人,开始为自家表弟说话了兆端,你别忘了,当初你到捕风,用的是五姓外戚的身份,捕风才给了你‘风传’的位子。” 这话份量很重,一下让雾气人再不敢多言。他只得退后一步,再次微微躬身,将调查资料轻轻放在左闻风的桌上,然后退到了黑暗中。 只不过,在雾气人后退的过程中,周道安感到他似乎看了自己一眼,但由于雾气遮挡,又让周道安无法确定,只有一种模糊的感受。 “捕风也成立20多年了……自从‘捉影’被先皇调居二线,捕风的位置越来越炙手可热,各个世家都往里面掺沙子——虽然我和老总极力筛选,但队伍日益壮大、驳杂,这也是不可避免的……或许有朝一日,捕风又会变成另一个捉影,那时,自有新的部门接替……” 左闻风貌似感慨地说道,并没有回避周道安。当然,这些事,在捕风内部也是公开的秘密,左闻风当着周道安这么说,是表示已经把周道安这个编外人员当成了自己人。 其实,通过和林家丰交往,周道安也大概清楚“捕风”一部的情况。捕风、捉影,大约相当于另一个世界的东厂、锦衣卫。原本只有捉影,且该部门存在了几百年,但由于其权势过大,无数势力都看中了这块蛋糕,都调动亲信从中渗透,因此这个帝王的耳朵、眼睛,也变得不灵敏。至此,势必另一个制衡的部门就要出现,这就是捕风。 而捕风成立发展至今,也有20多年了,此刻算是权势的巅峰。但由盛转衰往往也是弹指间。左闻风所说的各大世家往里掺沙子的行为,从林家丰身上就能看出——虽然林家丰当初也是以林家庶出子弟的身份进来的,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世家的血脉关系是斩不断的。林家丰就算靠着捕风,便可以抛弃林家,完全独立吗这几乎不可能。 方才的只言片语中,透出的消息是:负责京城外城部分的风声郎是云家人。云家,正是五姓中那个北方幽燕云家,体量之大可想而知。云兆华,负责京城情报,虽然只是在外城,但地位之重要绝不可轻视。云家也会很重视这个身居要位的嫡传弟子。 而许仲平的出现,外城风声郎反应慢了半拍,这就是失职,所以此前左闻风才会异常生气。显然,他让云兆华领的责罚不轻,以至于对方知错后立刻补救,都无法消弭责罚。 更让周道安注意的是,那个看了自己一眼的雾气人,居然也是云家人。左闻风话语中虽未提及他的姓,但从“五姓外戚”、“云兆华表哥”的字眼中,能清晰地得出这个结论。 对方的职位是“风传”,大约相当于直属于闻风使的秘书、参赞——捕风一部最高领导被称为“捕风使”,只有一位,其下便是“闻风”、“风传”、“风声”、“传声”。从等级上,那位雾气人压周道安两级呢! 也不知道他那一眼是不是在迁怒于自己——毕竟是周道安抢先一步把许仲平的消息带来了,否则那位云风声就能瞒过前面的失职,只报告后面的追查结果。 这反而是一功啊!自己这算坏了云风声的好事 想到这里,周道安看向左闻风的眼神不禁有些幽怨——大佬,您是闻风使,自然不必顾忌手下的小鱼小虾。但如果云家找我的麻烦,我可是遭不住啊!刚刚你为啥要当着我的面叫个云家人来传话呢这不是让我拉仇恨吗您真不讲究! 左闻风似乎对周道安的小眼神视若罔闻,自顾自地感慨后,便拿起了云兆华递交的追踪报告,看了起来,又把周道安晾在了一边。 在周道安坐着心里默唱了两首小曲儿后,左闻风终于看完了报告。 放下报告的左闻风,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在报告中遇到了难题。他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膝盖,眼神由虚空处,又落到了周道安身上。 马上,这眼光变成了审视,又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看得周道安浑身不自在。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老狐狸盯上的小鸡仔…… “大人,天色不早了,您早些休息我还得去给老师请安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不是邦德啊! “瞎扯什么?以晦明兄的作息,这个点他早睡着了……” 左闻风既然是老狐狸,怎么会被小鸡仔的低级借口给搪塞?他又看了周道安两眼,脸上已是带上了笑意。 “庸之啊……你是晦明兄的亲传,而我又是晦明兄的知交,那么加上你传声筒的身份,我们的关系就算是非同一般了!” 开始了,开始了!当领导自降身份和你套近乎的时候,千万别高兴得太早,因为那意味着后面有大坑等着你跳! “方才我已经让人将你的功劳入档了,即便你依旧不入我捕风的编,但功劳奖赏,是绝不会克扣的……” 来了,这是耳光前的蜜枣,跳坑前的鼓励……周道安内心警铃大响,听着左闻风继续说道: “你知道自己这次的功劳有多大吗?可以拿到什么好处吗?” “这个……不清楚……不过您给我什么我都不挑,长者赐、不敢辞嘛!”听到好处二字,周道安原本内心里的警惕,被贪婪之主的血统一下子麻痹了,不自觉地泛起了一阵渴望。 下一秒,他就警觉起来,一审视,发现自己的“清心buff”居然临近尾声了——难怪压制力变弱了。 不行,这样的状态下,自己会被魔鬼诱惑的!眼前的左闻风不就是“循循善诱”的魔鬼?!周道安立刻站起身来,借着尿遁,给自己刷了一遍《清心普善咒》。整顿好状态,才重新坐回到左闻风的面前。 “呵呵……庸之,你刚才说的,长者赐,不敢辞,这话很对!不过,作为你的长辈,我是这么想的……” 周道安尿遁了一下,左闻风也在脑子里把将要进行的事捋了一遍,此刻再看向周道安时,已经是将他当成了接下来任务的不二人选!只不过,碍于任老夫子的面子,他不好真的将对方当手下指示,故而现在还得绕个弯—— “眼下你已经入档的功劳,我上报到老总那里,所换来的东西大概能是一件法宝……” 法宝,是这个世界对“附魔物品”、“特效物品”的统称。在方舟之上,就是诱饵之帽、贤者长袍之类的特殊道具了。这玩意儿哪个不需要?自然是多多益善。即便周道安已经刷好了“清心buff”,心头听到法宝二字也是一热。 “但,换不了太好的……所以,我想,不妨你将功劳攒着,这样可以一次性换一个更好的,甚至是功法!我知你是半路修行,现在的实力正需要一些强大的法宝来提升?” 功法,就是技能啊!那可是比道具装备更珍贵的!可以兑换功法,法宝顿时就不香了……而作为汉域最高情报机关,所掌握的一些隐秘功法,等级不得到了r?这让即便刷新了“清心buff”的周道安再次心头一热。 “这个……大人,可用功劳兑换的功法有什么呢?有没有那种锻炼自身的”没忍住,周道安还是期待地问了起来。 左闻风微微一愣,带着笑意的眼神看向了周道安,审视了一番,开口道: “刚才说了,庸之你是半路修行,底子比不了你二堂兄(周道玄)那样从小修炼的。而各大世家、门派、散修,也都有自己的一套不外传的根本秘法。这些秘法才是顺利修炼各种功法的前提条件……所以,庸之你要从底子上赶上来,我能理解,我们这儿的功法虽然有几本,但都是缺少根本秘法的,你想修炼,困难很大!” 左闻风说的,乃是基于这个世界的修行原理而做出的判断,确实也没错。比如修炼周家的五识通灵功法,秘法便是筑基之后的药浴锻体和针灸刺激。没有这些手段辅助,拿着五识通灵秘籍也修不到高境界。 同理,其他世家,越是高明的功法,越有一套秘法辅助。这也是为何五姓世家的功法流传很广,但真正能练到位的,还是五姓世家的嫡传。 但周道安背后有方舟啊!只要给他一套功法,他可以忽略秘法直接强灌! “大人,属下认为法宝始终都是外物,只有修行才是自身……所以,还请大人允许,让我兑换功法作为奖励……”周道安很坚决地说道。 左闻风不禁皱了皱眉。他刚才一时嘴快,说了可以功劳兑换功法,但本意是告诉周道安,多立功好处大大地,而不是真的让周道安去追求根本不可能修炼到位的高级功法。 现在这小子非看中了功法,难道自己拦着不让?自己又不是他的师父,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搞不好还要被这小子以为是忽悠他的……嗯,先给他个胡萝卜在前面挂着,等他完成后面的任务,再跟晦明说一句,让晦明去劝说…… 如此一想,左闻风也就不再多劝,反而以“诱惑”的口气说道: “别的不说,庸之你可听说过道门的四大法门?一曰清静、二曰周天搬运、三曰服气、四曰导引……任何一门都是根本功法!” 说到这里,画大饼的左闻风也一脸敬重:“当初三旺五姓确立,道门为了表示对帝王的尊重,将道门四大法门以图录形式存放于宫中。有了道门做榜样,五姓和其他世家才都将各自的功法录入给皇家,以表示对皇权的认同与尊重,人间秩序才得以延续几千年。 “千百年来,皇家对这些无上功法只观不练,除了缺少秘法辅助外,也是一种回敬的态度。不过,近百年来,皇家将这些功法逐渐移交给捉影、捕风,为的就是让我们二部更好地监控世家、江湖。 “因此,庸之你若是真的能攒够功劳,我可以做主,让你一观不亚于道家四法门级别的功法……1天!怎么样?这也就是你,晦明兄的关门弟子,可算是我的子侄辈……” 周道安听着左闻风的话,内心大骂“老狐狸”!这个承诺看起来高大上,其实根本是“惠而不费”的门面工程。道门四法门名气太大,周道安当然听过,但也知道这种功法没有师傅教、没有秘法帮,就是镜花水月一团雾!再说,借你看1天……1天能悟到个屁!就算野生顶级天才,也无法在1天里看出什么至高门道。 不过,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以为“1天”这个限制能难倒我?大不了我这1天从早到晚就去把功法抄一遍——远古时期的文字秘籍都是简练晦涩不易懂,但字数少、很容易抄!拿着手书秘籍回头找方舟爸爸,我的学习费用还能打折! 各怀鬼胎的“叔侄”俩都“满意”地笑了起来。 饼画完了,任务也该提上线了。只听左闻风说道: “眼下正有一件大功劳等着庸之你……正好,也是此事的后续!庸之你算是真正见过许仲平的人了,由你跟进,正妥当!” 接着,左闻风开始说起具体任务。只是越说下去,周道安的脸色越古怪起来—— 方才由外城风声郎递交的追踪报告上,已经从被抓获的那名与许仲平接头的青衣小厮身上,拷问出了一些端倪。也不知风声郎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查出,这小厮虽然不是六艺楼的人,却是内城“樊园”的人! 樊园,和留月阁性质相同,乃是京城第一大销金窟!这小厮3个月前到的樊园,做的是最普通的杂役活,本没什么稀奇,但……他被分配到的“部门”,是在樊园当红头牌苏青荷姑娘的阁中! 苏青荷姑娘近几年红噪京城,被称为“琴歌双绝”,更是有“苏门珍珠落风尘”的传说,让她戴上了“才女”的冠冕。 总之,苏青荷的名气太大!而且她的交际圈又广!上至名门世家,下至达官显贵,都在她的“好友列表”里,这让捕风想去查苏青荷,是“投鼠忌器”的——没有证据表明苏青荷就一定知道名下的小厮和许仲平有关系,或许这位苏大家连自己阁中的杂役都认不全……但这事又不得不查!因为许仲平既然渗透到了京城,他所连线的对象影响力有多大,会直接左右风险走向。 所以,这个要去跟进追查的人选很重要。捕风编制内任何一个有名号的风声郎都不合适,反倒是周道安这个“编外人员”靠谱! 另外,周道安有亲近苏青荷的资本——他也算是个世家子弟,师父是在京城很有名望的任老夫子,且,任老夫子这次低调回京,懂的人都懂,不会过多久,这位老夫子就会重新被推上浪潮顶峰…… 同时,左闻风印象中,周道安可是会音乐的!上次他在留月阁见到周道安,可是知道周道安用一首曲子把夏太傅的儿子气个半死的…… 有身份,有共同语言……加上周道安是真正为数不多和许仲平交过手的人,对对手的了解是很深刻的,这样看来,周道安真的是完成这项任务的不二人选! 可是,我不是詹姆斯·邦德啊!不但干着特工的活,还兼顾撩骚?!女人从男人身上套情报常见,男人从女人身上查线索……而且,我的春楼运真的很差很差好不好?! 第二百一十五章 奉命泡妞 周道安回到外城的祥云楼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好在他低调来去,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二日,顶着熊猫眼的周道安找到了昨夜尽兴而归的周道奇——后者知道周道安在六艺楼出了点小意外,被一个脑子不太灵光的大胖子袭击,但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加上消息封锁,真正的缘由他压根不了解。 不过,对于周道安的“衰运”,周道奇很有点同情。昨天他自己是爽了,但是老四显然是没了兴致的,又是陪着自己才出的意外……因此周道奇内心中还带着一丝内疚。故而,周道安找周道奇帮忙,奇少爷很痛快地就答应了。 “你要去内城十方斋见识下高层的拍卖?为啥呀?” 周道安找周道奇帮忙,用的是想见识见识京城风物的借口。十方斋是京城内城有名的珍宝交易所,是一个集掮客交易、订购、拍卖于一体的超级大市场。 此楼高五层,每一层不定时都会举办各种活动,每日门庭若市。但,猜也猜得到,每一层的交易档次都有差别。一二层是天天开放的,小交易繁多,掮客云集;三四层则是高档市场。三层专门为大卖家、大豪客准备的拍卖场,物件珍宝不上档次入不了这一层;四层则是私人小会所,专门为有求购意愿、珍宝不好正大光明出现的买卖双方设置…… 真正神秘的是五层,据说1个月才开放一次!每一次,组织的都是一种神秘的拍卖,出现的拍品,皆是世界各地的奇珍异宝。 十方斋通吃四方,这种操作也有几百年的老字号了,说起来神秘,其实也算不得秘密。不过,京城有身份的人,都以踏上过十方斋五层为荣。 周道安想见识的,就是这十方斋的五层。 这操作起来其实很有难度,因为周家虽为世家,却不是京城人士。但有难度,并不意味着不可能,只是进入十方斋五层,可能得通过本宗的上层关系——周家在京城也是有“业务”的。 这些业务,往常都是周闻博打理,此次他让周道奇进京,也存着让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学会接手家族产业的目的——周家新一代,老大从政,老二修行,很可能要接过家主位置,老三……就让他当好一个管家! 所以周道安找周道奇联系这项业务,算是对口。 “那……我今日就得动身去找那几位周家留京的长老……也就是老四你,能指使你三哥东奔西跑……”周道奇答应了下来,嘴里还要夸张一下卖个人情。 他也粗疏,根本不打听周道安从哪得知十方斋五层将在近日里、赶在英杰大会前开放一次的消息,反正对他来说,去这种稀奇的地方凑凑热闹也很有趣!帮周道安安排的同时,自己可以蹭一波…… 所谓周家留京的长老们,正是周家在京城最大的“业务”。其实,每一个世家居于汉域各地,都会在京城布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这些关系网谁来代理呢?就是各个世家里,因为从政退休而留在京城荣养的老人们。这些老人或许不是世家嫡传、本宗子弟,但因缘际会有了官身,虽然退休,却依旧有人脉。帮着家族打听个消息,网罗些生意,都是举手之劳。 周道奇此趟来京城,这关系肯定要亲自走一遍的。不过以他惫懒的性子,肯定要先玩个痛快才会干正事。这下反倒因为周道安的缘由,将正事提上了日程,远在予章的周闻博或许还会以为这孩子转性了…… 至于周道安为何忽然要去参加拍卖会……自然是“奉命泡妞”!从捕风那儿的情报已经得知了,苏青荷正在寻找一种霹雳木修琴。 所谓霹雳木,就是雷火击中的木头。这情况并不少见,但制琴的木材又格外讲究,一般以桐木、梓木为主,是为“面桐底梓”。此外,栒木、荔枝木、杉木、楸木也可作为材料,但具体得看本身木质。 这样一来,雷电击中的木材得是这些材料其中之一,还得适合制琴,有上佳音色的潜质……这几重条件加起来就很难得了。因此据说苏青荷委托“粉丝”们寻了很久,也无法得到满意的结果。 这一回,据说十方斋五层开放日的拍卖中,就会有一截上好的霹雳木,因此苏青荷肯定会去。但因为十方斋五层的活动都是“会员制”,拍卖又是竞争性质,故而消息传播并不广泛。只有捕风这样的国家情报机构,才能挖到最全面的信息。 本着能不去春楼就不去春楼的原则,周道安决定在外界来一次邂逅。这样他与苏青荷一旦认识,关系也不会是客人与服务者,更能交心。 这任务虽说一开始周道安有些排斥——自己岂不是成了“美男计”的主角?但后来再琢磨,如果这位苏大家真的和许仲平有关联,是危害汉域安全的人物,那么自己是站在道义这一方的。相反,如果苏大家和许仲平没有关联,那么他也算是帮着这位女士证明了清白。 最最关键的,哪个男人骨子里对这种事情会彻底排斥呢?选你当美男计的主角,难道不是因为你条件好?这是对你的一种认可。还有,这种刺激感,是平日枯燥的生活所不具备的。退一万步说,奉命调查,对象还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这又有什么难接受的呢? 于是,周道安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并着手准备起来。他在镜子里好好审视了自己一番——这具身体的主人长相只能说是中上,但外在可以通过气质和装束来提升。周道安自负气质不错,有着远超这个年纪的成熟。稍稍打扮一下,不用担心被别人说是嫩草。 至于内在……周道安学过古琴,已经有入门的水平。跟着任老夫子,也在文化上日新月异。但他最大的底牌,还是他拥有另一个世界的积累!比如歌曲、比如诗词……这就让他有了“才华”的底气。 在予章的时候,那位留月阁的清瑶姑娘对周道安可是引为“蓝颜知己”的,还是随时可以进一步突破亲密关系的那种。苏青荷如果也是这样类型的姑娘,自己还是很容易获得对方好感的。 不过,说一千道一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他要策划一场“邂逅”,就不能痕迹明显,让对方有所察觉。要知道,对方能够红遍京城,肯定阅人无数,交际的招数只会比自己更丰富。稍有不慎,就会在对方眼里落下个“别有用心”的印象,第一印象不佳,在女神那里基本就告别自行车了。 这几天,周道安多数时候都在琢磨布置。周道奇这边已经拜访了那些家族耋老,得到了“会帮忙”的承诺。而任老夫子,也在安排好学生们考前复习后,被召进了东宫…… 与此同时,英杰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春闱毕竟是读书人的盛事,老百姓的参与感一般。但英杰大会可是有热闹看的!这段时间,京城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都向英杰大会靠拢。另外,京城里又多了不少外地面孔,都是来凑热闹的。 捕风那边也加大了对京城的监管。但许仲平的踪迹再也没出现,左闻风对周道安的期待日益增长。甚至乎,左闻风担心周道安那边搞不定十方斋的入场券,要以捕风的渠道去搞一张请柬! 但周道安并不想这么做!虽说以捕风的势力,一张请柬手到擒来。可这样难免会留下痕迹。如果有人调查自己,请柬来路不明,就会是一个怀疑的点。本着策划对细节的谨慎态度,不到万不得已,周道安都不想依靠捕风。 好在十方斋五层开放日的前1天,也就是距离春闱开始的5天前、英杰会开幕的7天前,周家耋老们将两张请柬送到了周道奇手中。 至此,计划还算顺利。 深青色烫金的精美请柬简约大气,上面也没过多描述什么。除了时间以外,就是标注着“每位受邀者可带随从一名”的说明,暗示着这次拍卖会人数严格控制,拒绝闲杂人等。 这几天,小桂的身体终于恢复过来,但周道安也不想带着他,反正周道奇肯定会带着铁牛或清茗,自己这边人越少越方便保密。 到了日子,周道安和周道奇下午出门,吃了晚饭,才差不多捱到戌时、十方斋五层开放的时间。 十方斋位于内城的“崇古坊”,这一坊,听名字就知道以古玩古董、稀奇什物的店铺为主,据说每半月还会有一场通宵的“鬼市”,好不热闹。 而十方斋五层高度在崇古坊里“傲视群雄”,本身又是几百年的老字号,连高楼本身的前三层都是“古董”了,这里的客人也是最多的。 此时十方斋的一二层已经打烊,虽然小门仍旧开着,但也只是供需要上楼的客人借道。周道安和周道奇双双交出请柬,立刻有态度恭敬的伙计,指引着上了五楼。 第二百一十六章 高大上的拍卖 十方斋占地十四亩,比不上周家回字楼,但在京城内城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很见实力。而且它是独栋建筑,但设计的极为讲究,人行走于其中,根本察觉不到这地方究竟有多大! 尤其是五楼,四面的窗户统统闭合着,虽然透过窗棂可以看到外面的夜色,但配合着暗淡的光线,让楼里更显幽静,完全看不出这座楼门庭若市!给了客户最大的隐私体验。 穿过回环形的走廊,那名伙计将周家兄弟引到一间半开放式的隔间里,躬着身退出去,顺手就把隔间外的帘子挂了起来——这意味着此房有客了。 这么一回忆……好像这一路走来,几乎看到的隔间都是没有挂帘的……这岂不是说明…… “还是太年轻,耐不住性子,来早了啊!”周道奇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声,似乎忘了刚才就是他吃饭时急不可耐,生怕到晚了错过开场好戏。 实际上,十方斋五楼的拍卖要进行一整晚,而且要延续到后半夜去。每一次拍卖,拍品也不过三十件,中间有茶歇,因此节奏很慢。 如果是老客人,又事先打听到了拍卖什么玩意儿,拍卖顺序,那么可以估算出大致的时间。这帮人慢悠悠地来,从容地走,这才是气派! 像周家兄弟这样的,一看就是新人。 不过十方斋欢迎新人!新人就意味着对拍品的好奇,对价格的把控也不会很准确,加上新人总得体验体验喊价举牌的乐趣,这就大大增加了抬价的可能。拍品价格越高,十方斋抽成也就越高!卖方也高兴,这样好东西就都爱送来。 十方斋的名誉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当然,做成了几百年的老字号,光靠这些还不够。根本上,十方斋养着一批眼力惊人的师傅,不是视力好,而是火眼金睛善断珍宝!真与假、老与新、稀与贵,能拿捏得死死的。崇古坊别的店铺你可能会买到假货,多数时候不是因为店家坑人,而是他也吃不准货的真假。这一点,在十方斋就不存在! 另外,十方斋特别讲规矩、守规矩。对卖家的信息管理非常严格,买卖双方互不见面,更不可能打听到彼此。拍卖结束后,甚至会分批次、通过不同的出口,将一些收获满满的大豪客送走,避免外人觊觎。 同时,对于不守规矩的客人,十方斋也非常严格。例如出高价又不付钱的,扣押保证金,一次就取消“会员”资格;参与拍卖五次都不成交一单的,也会收回“会员”资格。 周家兄弟的“会员”算是家族耋老临时申请的,走了什么关系不清楚,但从耋老派了管家来特意叮嘱两位本宗少爷行事谨慎这点来看,十方斋的“会员”申请很难,且珍贵。 当然,除了货好、讲究,十方斋吸引人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现在—— 门帘拉上后大约一盏茶功夫,就有一名“经理人”走了进来。人未到,香先至!婀娜的身姿,穿着有点像旗袍一样的开叉裙袍,将玲珑身段衬托得格外风情。最勾人的,正是那经理人面戴薄纱,将半张脸遮掉,只露出狐媚的眼睛,眼角含笑,让人愈发想揭开面纱一睹芳容……这种求而不得的感觉,让客人们无形中更想表现出实力,从而一掷千金! 周道安眼神稍稍凝滞了一下,便恢复了清明。周道奇也强忍住猪哥相——这是高雅的地方,不能玩春楼那套放浪形骸,加上耋老的叮嘱还在耳边,纵然周道奇已经在心里把这个妖艳的经理人扒了个精光,面上也不好露出丝毫猥亵。 一进门,发现是两位年轻公子,那年龄未知的经理人也有些意外。但良好的职业技能让她根本没有任何显露,反倒更加亲切地俯下身子,坐到了靠周家兄弟更近一点的位置上。 “两位公子好!小女子便是今晚您二位这‘丙辰’房的代理,有任何需要、问题,都可以跟小女子提出来……” 很职业又不失亲切的问好,声音也动听。 “不知姐姐如何称呼?”周道奇忍不住询问了。 隔着面纱,周家兄弟都能感觉到那经理人浅浅一笑,只听她道:“好教公子得知,在这里,小女子的名儿都是跟着房间走的——我就叫‘丙辰’,下回二位再来,尽可以点这间房,还由小女子代理……” 客套完了,按规矩,经理人又向周家兄弟收了三万钱的保证金。所谓保证金,便是参加拍卖的押金。如果你啥也没拍,这保证金会在拍卖结束后退还给你。如果你拍了东西,这保证金可以抵入款项。但你要是出了价又不付款,这保证金也就不会退还了。 这是一种拍卖行挽救损失的方法。但即便三万钱已经相当于这时代五口之家一年的伙食费,依旧有人情愿缴纳保证金也不乐意付款——一旦醒悟过来,不想要东西了,在拍卖品动辄十几万几十万钱的价格面前,三万钱的低保也算是一种止损。 做完这一切,妖娆的经理人又陪着两位公子茶饮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人陆续进来,被带进不同的隔间里。 这时,丙辰号房外,走廊上的一面墙壁忽然微微颤响,逐渐下降,将封闭的廊道暴露成一个大堂。同时,四面亮起灯光,将中间的大堂一下子照得恍如白昼。 降下了墙壁,大堂中又升起了一座高台,一件事物被黑色的幕布笼盖,放在台上。而一名穿着熨帖长袍、手持一柄小木槌、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也笑容灿烂地随着高台一起出现。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围成圈的房间,心知现在还有不少房间空着,许多大豪客还未现身。他也知道,大豪客都明白拍卖开始时都会拍卖一些小玩意儿作为开胃菜,所以都不会准时到场。 眼下到场的,要么是图新鲜的,要么是带着人少捡漏的心思。这也正常,拍卖行也不介意一次放一两个漏出去,这样才能起到广告宣传的作用。 于是,这位打扮精心的拍卖师轻轻咳了一声,调整好自己的嗓音,中气十足地开口了—— “吉时已到,贵客高座,十方斋本月秘拍正式开始!” 还真有几人捧场地鼓起掌来,那拍卖师立刻向着掌声来源处微微鞠躬,笑容更盛—— “话不多说,请各位贵客掌眼第一件拍品!” 挺干脆直接的……周道安暗道一句。前世的他也策划过拍卖活动,像这样直截了当就开场的很少见。这也正说明,十方斋已经无需开场的自我宣传,只需用实际行动证明就好。 黑色的幕布拉下,顿时,周道安和周道奇都不自觉地前倾了身子,去看那中间高台上的物品。周道安还好,视力在功法的促进下比常人优秀多了。但周道奇就不行了,眯着眼也看不清高台上的小物件。得亏房间里的经理人递上了一副精巧的望远镜,才让奇少爷看清了拍品。 “一枚绿锈斑驳的钱币?这是古董?” 眼睛怼在望远镜上的周道奇好奇地问了出来,这时,仿若回答他问题似的,大堂中间那名经理人已经开口解说起来: “各位贵客请看,这是一枚古怪的铜币!经过咱们十方斋的供奉们掌眼,发现此币不属于汉域任何一个时代,疑似梵域数百年前‘大小乘佛法之争’时,被淘汰的‘佛钱’!” “大小乘佛法之争,是8百年前梵域最重要的一次历史变革。而此钱,应该就是大乘佛法为了吸引信众而铸造的一批‘佛钱’,请看……这绿锈斑驳之中,钱币的下郭处,有一个模糊的‘卍’字。” “郭”就是铜钱中心孔洞的别称,下郭就是在孔洞的下方,的确出现了一个“卍”字形的刻纹。对着这纹路,拍卖师卖力地讲解起来,顺带着还普及了一把外域历史。这样一来,这枚锈迹斑斑的钱币,也被冠上了“历史见证”的头衔。 不过,来参加拍卖的客人,总有些识货的。还没等拍卖师喊出起拍的价格,丙辰房对面的某个房间里,就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声音—— “这锈迹倒是挺好看的,不过只能看见一个‘卍’字,哪里就能证明是佛钱?毕竟历史都过去8百年了,佛钱也只是铸造出来还未流通就被制止……大家听过但没见过。” “没错没错,你刚刚也只是说疑似,现在就把这证据当真的来说?”另一个声音应和起来。 不过,这样唱反调的人,并不是来砸场子捣乱的……拍卖师也见多识广,对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心里有数——这帮人别看在拍卖前贬低、质疑拍品,一会儿上价的时候,往往比普通人还凶!这么做的原因无他,扔烟雾弹、干扰别人的判断尔。 昂扬的拍卖师微微一笑,从容地道:“贵客说的是,不过正因为‘疑似’,才有解密的乐趣嘛!若喜爱,买回去琢磨、盘玩,等锈散纹出的时候,验证自己的判断,这岂不是一大快事?我正式宣布,此铜币起拍价……五百钱!”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京城套路深 五百钱,在常人看来不算少了,不过在十方斋的拍卖品,就真只是个开胃菜的价。 来这里的拍客,没人会出不起这五百钱,但有的人会觉得甩五百钱出来无所谓,有的人则会认为不必要的东西,就是一钱买来也是浪费。 不过,在场的买家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或者只是单纯认为这件“疑似”的东西可赌性不大,所以在拍卖师喊出底价后,居然一段时间无人应价。 面对这种情况,拍卖师不断在以极富诱惑力的语调游说,鼓动着买家们的热情,就快把这小小的钱币说出花儿来了。 “美人儿,这拍品你怎么看” “公子自有主意。”经理人很职业地回了一句,没有对客人有任何劝说,不干扰客人的判断。 “你们这开门黑啊,东西快没人要了……”看到十方斋的第一件拍品无人问津,周道奇只觉得尴尬得有趣,忍不住语言也轻浮起来。 仿佛是为了打脸周道奇的话,在冷场了好一会儿、似乎就将流拍的当儿,丙辰房对面那懒洋洋的声音再次响起—— “六百,装起来!别耽误大家时间……” “七百……高公子仗义,但某怎么说也不能让高公子掏这个冤枉钱啊!”正是先前那位应和者的声音,似乎他已经听出了懒洋洋声音的主人身份。 被称为高公子的人,眼看自己的出价被顶了一手,声音也没什么波动,懒得去揭破那个“捧哏”的虚伪嘴脸——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虚伪地“欲擒故纵”了一番。既然有人识破了自己的小伎俩,他也无需着恼,干脆在价格上下功夫—— “八百。” “九百……高公子您千万别和某客气!这玩意儿算某吃点亏,给大家节省时间。”那声音还在演戏。 “一千。”高公子置若罔闻,依旧加着价。 “一千一百。”对方看高公子没搭理自己,也不客套了,干脆地叫价。 “一千二百……” “一千二百五十……” 就这么叫了几轮,高公子稳定地一加一百,而那个“捧哏”则开始耍手段了,先是五十、五十一加,显得小气啦。后面又二十、二十一加,还把叫价时间拖了又拖,似乎纯粹是在恶心对手。 高公子那边叫价越来越快,而“捧哏”也依旧在“纠结”地跟进。当价格临近三千的时候,拍卖师已经不需要再鼓动了——这已经超出十方斋对这枚“佛钱”的估价峰值了。 “两千八百八十……”便秘一样的“捧哏”声再次响起。 忽然,原本要叫上三千的高公子,陡然拔高了价格,喊出了“五千”! 这下,捧哏的那位更加“纠结”了。实际上,在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位自称“某”的,八成是个有钱无眼力的主儿。他的策略就是跟着高公子喊,因为他知道,高公子是一位喜好古玩、又颇有眼力的富家子弟,他看中的东西,多半有些门道。但他又怕喊高了价格,所以价格越高,他加价的幅度越小。 这种“自己不懂,但跟着懂行的人喊价”的人每个拍卖场都有,虽然讨厌,但真正的老客人都会习以为常。 可这一下高公子陡然拔高价格,立刻让那个跟价的不知所措了。 “五千……零二十” 思虑再三,捧哏的还是决定相信高公子,犹豫地加了一手。 谁知他加完这一手后,原本很快跟价的高公子没了动静。捧哏的内心顿时一凉!“甲申号的贵客还加价吗最后机会……”全场只剩下拍卖师的声音。 “让你了。”那高公子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对着之前一直跟价的捧哏说的,“且不论这枚‘佛钱’真假新老,就算它是8百年前落下的遗物,也不是咱们汉域的东西——古董里,还是本域的值钱,除非你就对佛法异域感兴趣,就好这一口……再说,锈成这样,就算‘洗’出来恐怕字口都看不清了,拿到市面上两千五百钱到头。你都溢价一倍了,咱哪里还有不让的道理” 高公子懒洋洋地声音,隔着大堂传出,却犹如一根投矛——扎心啊!确实,这些古玩界的老玩家就烦这种自己不懂却盯着别人截胡的货。只是有些人不计较,有些人就没那么易与了。显然,这位高公子就属于后者,这次刷了个手段,给对方一个教训。 被当众嘲讽,这捧哏的真是气得七窍生烟!偏偏他又不能悔拍——罚的保证金都比这钱币本身价值高;又不能责怪高公子,眼看就要咽下这口气…… “五千一百。” 这一声,压着拍卖师快要落槌的前点发出,对那捧哏的而言如闻天籁!他心中不由得狂喜,但又有疑惑——方才那高公子已经把话说明了,还加价的肯定有缘由,便忍不住问道: “哪位朋友叫价可是认得韩某” 丙辰号房内,周道奇惊讶地看向周道安,压低声音道:“你疯啦刚刚那高公子不都说了这玩意儿不值钱么!” 喊价的正是周道安,他也不理会周道奇,只是默默盘算了一下自己口袋里的钱票应该充足,才朗声道: “我只是对梵域的东西很感兴趣,五千钱,买来礼佛也好,无伤大雅。” 这么一说,无论是捧哏的韩某还是高公子都不说话了,前者更是乐得有人截胡帮他止损,于是,在拍卖师的再三确认下,终于落槌。 殊不知,在最终落槌前,周道安一颗心都是悬着的——他可太担心有别人看出这枚钱币的玄机了!五千钱虽然不少,但对于他而言,五千钱能买到一件很可能高过r级的物品,那可是太划算了! 没错,在拍卖师展示这枚古钱币的时候,周道安内心里便立刻泛起了强烈的感受——这是一件超过他身上任何一件物品之外更宝贵的东西! 已知周道安身上价值最高的一件道具,就是r级的传承物品海盗王萨尔伯尼的诅咒金币,眼下这枚古钱币对周道安的吸引力还在海盗王金币之上!初步判断,这玩意儿的等级至少也是个r。另外,它浑身锈迹深刻,不是浮于表面的那种,遮挡住了本来的特征,甚至可能是“自晦”的一种体现! 自晦,就说明这件物品有了灵气,是一件传承物品!而传承物品的价值远超过普通道具…… 如果不是他在拍卖会之前刷新好了“清心buff”,贪婪之主的血统会让他按捺不住,直接扑过去的。 即便如此,他也忍得很辛苦!他生怕有人看出这件物品的不凡,既不敢贸然出高价,也不敢加入竞争中引起那两个人的警觉。 运气不错的是,那位很懂古玩的高公子开口解说了一番,虽然是为了嘲讽和打击那个韩某人,可同时也算是给这件物品的价值来了个“明牌”。于是,即便此刻场上还有人对此物好奇,也自诩水平不如高公子而放弃。 而高公子为了教训韩某人所叫的高价,说离谱也没有离谱到极致,如果他喊个破万的价格,周道安再跟一手,可就容易引人猜疑了。五千钱,溢价了一倍,但对于喜好梵域文化的人而言又可以忍受,稍稍加一百钱,很自然地拿下了。 十方斋的服务也很“贴心”,为了让拍客“落袋为安”,只要拍卖师一落槌,立刻就有青春可人的侍女将拍品送到包厢里,给客人检查无误后,才当面交易。 之前周道安他们虽然押了三万钱的保证金,但因为后面的拍卖他还得继续参加,所以没动那笔钱,直接交了五千钱票。 周道安身上拢共有十一万钱,其中十万是左闻风“借”给他的,作为“任务资金”,是买是“女票”都由他。这笔钱,周道安是准备用来竞价霹雳木的……现在买下那枚古钱币,花的还是他私人小金库。 钱货两清,周道安迫不及待地将那枚锈迹斑驳的钱币收好,然后起身告罪去了趟厕所。 进了厕所门,转悠了一圈,发现私下里没人,周道安立刻取出自己的“窥伺者之镜”,对着镜子里看向了自己。 “是否窥伺该目标” 镜子里的人也是人,光线是可以折射的,所以只要“看”到人,镜片的视线最终能指向真是目标,道具效果就能发动。 这还是周道安第一次使用窥伺者之镜,之前要么没机会,要么没必要。眼下他虽说也可以把这物品存着,留到登上方舟去鉴定,但如果此物真的是传承物品,又高于r级,他没有任何一个价值参照,是判断不出自己要投入多少苦劳值去鉴定的。 窥伺者之镜是n+级物品,他自己现在是n级,如果系统评价再提升,这眼镜使用的限制(不能窥伺超越n+级的目标)就会生效。加上他本身也对物品好奇,因此大方地使用了了一次窥伺者之镜的功能。 1秒之后,一组文字已经映射在了薄薄的镜片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拍卖内幕 “该目标身上最强的一件物品(装备)——不知名的铜钱,来源:未知世界;名称:未知;属性:由于该物品有‘自晦’功能,目前无法突破屏障窥伺内情……可窥伺的是,该物品具备一丝改变规则的能力,合理运用将有极其厉害的效果,不合理的运用也会产生恐怖的影响……应属于某个世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预估等级:r+。” 得了,虽说窥伺者之镜意料之中地无法窥破“晦气”,但还是很”尽职”地给出了不少关键信息!这让周道安已经确定,手中的锈迹铜钱,就是一件传承物品,且等级突破到了r+! “真是幸福的烦恼啊!看起来窥伺者之镜对它的判断很高级,规则之力……啧啧,这真是听起来就高大上!可是……这也意味着我要花很多‘钱’去鉴定啊……” 有些矫情的周道安将铜币和窥伺者眼镜都放回到了安全的小仓库,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拍卖场上。 接下来,拍卖的几件东西都无法引起周道安太多的兴趣了——不是东西不好,而是对于摆渡者而言,失去“魔法力”的普通玩意儿只是凡人的物品。比如一架已经停产的复古陆行器,可以依靠风能驱动,但速度很慢;还比如一颗纯度极高的稀有地精,据说能驱动一座皇宫式的建筑维持10年的运转…… 类似的玩意儿其实对普通人的吸引力更高!比如周道奇,本着“来都来了,有好东西也别错过”的心态,买了一套已故的着名仕女画家唐浊的六扇屏风玉女画,花掉了三万钱。基本上,这笔钱花出去,周道奇的私人小金库也所剩不多。 随着拍卖品一件一件地出手,即便拍卖会的节奏很慢,也在半个时辰中走掉了十件。三分之一的进度过去,到场的客人越来越多了,终于,六十间房已经全部填满!时刻观察着人数的拍卖师果断将节奏加快,更多更贵重的物品被摆了出来。 “听说,你们这一次还有些天材地宝要上拍?怎么还没见到?”周道安观察着拍品,发现目标事物霹雳木始终没出现,于是开口问包隔间里一直陪同的经理人。 “您也说了,那些是天材地宝,属于不可重现的孤品级宝贝,通常都会被放在压轴的部分。”经理人好听的声音应答道。 周道安点了点头——此刻场中人都到满了,但隔间之间,客人们是看不到彼此的相貌的。他只能通过关键物品拍卖时的叫价来判断自己的“目标”是否出现。既然天材地宝类的东西偏压轴,那么他就只能继续等着。 此刻,周道安不知道的是,就在丙辰号房错位相隔的丁卯号房中,两位穿着男装,面容却柔美娇艳的客人,正向丁卯号房的经理人询问着拍卖品的情况。 不同于丙辰号房,丁卯房的经理人是个上了年纪、却一看就学识渊博的老者。这样的老者放在十方斋,也是只比供奉们差一线的人物,此时态度却非常客气,即便面对两位显然是乔装的年轻女客,也丝毫不敢托大。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两位女客人都身份不凡,一位是雍京一流世家王家的少女,一位则是雍京最炙手可热的清倌人、无数贵人追捧的存在。连这间丁卯号房,都是前者从自己的爹爹那儿撒娇要来的。那位王少傅居然也肯给,实在说明对这女儿的宠溺! 毕竟丁卯房实际上相当于“第四号”房,是十方斋五层中序列靠前的房间。这种房间都类属于身份极其尊贵的老顾客。相比之下,丙辰号(第五十三)房的地位就远远不如了。 “好教贵客得知,您二位所关注的霹雳木,正在压轴的位置,眼下还有十三件拍品在它前面……”老经理人可不敢像丙辰房的经理人一样说话模模糊糊一丝不漏,他是如实相告的,“二位若是待不住,尽可以自便,委托老朽出价即可。” 委托经理人出价是拍卖行里常见的事,前提是经理人和顾客相互信任,达成了默契,经理人不会胡乱加价,熟谙顾客的心理底线。虽说这位老经理和两位女客都是第一次接触,但不妨碍他能把握老雇主王老爷的心理,知道叫价的尺度。 “不用,这件珍宝我们是志在必得的,而且……我们也要见识下拍卖的过程,否则一会儿露怯,可是给我爹丢人……”那位王家小姐瞥了一眼身边姿容美丽的女子,见她微微颔首,才说道,“老先生,还要麻烦您给我们讲解一下其中的道道哦……” 老经理立刻敏感地察觉到,这位王家小姐恐怕这一趟恐怕还是陪这美貌女子的,是以后者为主。于是他也不再多言,反而尽心地转移话题,为两位女客解说起台上的拍品。以他职业、老到的眼光,对拍品的价值估计极准,一件拍品价格小漏,或是已经溢价,都说得很直白。 这种服务可不是所有客人能享受的,这是建立在十方斋对王家这样的贵客的重视上,已不指望对方给自己带来多大的财富收益,而是看重对方的影响力和宣传力!哪怕王家派来的人对古玩一窍不通,十方斋也不会让她吃亏! 王家少女颇有些兴致勃勃,身边有老经理,相当于开挂了,在几件拍品过后,她也“初试身手”,以小漏的价格拿下了一件血沁古玉配饰。为此,她特别欣喜! 只是她没注意到,当丁卯房的价格叫出来之后,拍卖师的落槌速度悄然加快,这让稍微犹豫是否压哨加价的人失去了机会,好几房的喊价都被噎在了喉咙里。 倒是那位苏大家,一直旁观,对台上琳琅满目各色珍宝目不斜视,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时间悄然流逝。 拍卖会从客人全部到满后,拍卖的进程就开始加速了,再也不复前面那些“开胃菜”时的缓慢、拖拉。这也难怪,越到后面,拍品的价值越高,不用拍卖师过多解释,客人们自己就会对拍品有判断。彼此也知道,珍宝级的物品无需耍心眼,基本上都是看价格是否到位,所以,一旦确定眼前的宝贝自己喜欢、想要,出价上都不会过于犹豫。 周道安默默地计算着拍品的数量,当他默数到二十七时,心知压轴、大轴即将到来——所谓压轴,是指倒数第二个出场,大轴则是最后一个。通常这俩都是分量极重的存在。此前霹雳木一直没有出现,可见是放在了最后两个关键的位置上。 这不禁让他有些担忧竞价——第二十七件、也就是倒数第三件珍宝,乃是一件南岭炎家所造的青花大罐。此物有6百年历史,用的是一批泰西来的进口青料,由于青料来源断绝,这一批青花制品就成了绝响。 而炎家又是五姓世家中烈家的第一姻亲家族,除修行外,还在对于火的工业运用上有独到之处。烧瓷,也是炎家最闻名的一项特长。就连皇宫中官窑的师傅,也都是来自炎家的传承。 故而这件描绘着6百年前山海大战中“高城会战”的青花大罐,被拍出了将近百万的高价!百万,这估计能破瓷器拍卖的记录! 相比之下,周道安身上的十万资金就显得有些寒酸了。要知道,霹雳木的顺序还在后面,如果大家认为它比青花大罐更值钱,岂不是最终成交价要破百万? 如果他的叫价不能截胡、甚至不能弄出一点水花,那么他的计划中关键的一环就要出问题。 就在他暗自思虑时,青花大罐已经被撤下,高台上另一件盖着黑色绒布的物件已经被摆好。只看几名大汉将它抬上来,小心翼翼地放好这个动作,就知道此物又重又大!有经验的拍客们也知道拍卖即将来到尾声,最后的东西肯定是十方斋评估更宝贵的,不禁都注意力集中起来! 拍到此时,拍卖师已经略微有些疲倦,他的嗓音已经不复之前的中气十足,但他的精神却极为亢奋——方才的青花大罐最终成交价高出了十方斋心理价位三分之一,这一场拍卖会肯定要持续走高的!自己的业绩…… 正想着好事儿,忽然他看见丁卯房方向有一点红光闪动,虽然转瞬即逝,但清晰无比! 这是那间包房的经理人给自己发的信号! 之前拍卖一枚血沁古玉时,那间房里就发出了一次信号——由于所有房间都隔开,只有台中央的拍卖师能随时观察到房间的情况,而前六位的房间,都配置了一种隐秘的信号灯,是给那些经理人操控拍卖所准备的! 不是操控拍卖飙高价,而是操控拍卖师控制拍卖节奏,落槌时机……方才古玉时亮黄光两下,意思是赶紧落槌,务必要让丁卯房中拍。而这一次红光一闪,则是让他控制价格,不要陡然飙升,稳定在本金价格稍高一点就好!但过程要尽量曲折,让丁卯房的客人拿下拍品的同时,还要领一份十方斋的情! 第二百一十九章 霹雳木 有人会质疑,拍卖出价不都是看客人自己的意愿吗?拍卖师如何可以控制价格走向?别小看拍卖师对场面的把握。十方斋里聘请的五楼掌槌的拍卖师,无一没有这份功力!一点暗示性的语言,一点喊数节奏上的变化,一点语气语调的起伏,就能通过心理层面影响顾客! 至于拍卖物品的价格……说句不夸张的,十方斋在一件拍品上不会在意百万左右的利润。拍卖不仅仅是要创造高价博取利润,更重要的是抓住一些大豪客、大贵客!这样一来,拍卖师其中的作用无比重要。 看到丁卯贵宾房的老经理人给自己打出了信号,拍卖师就知道,这一次丁卯房的贵客最在意的东西,就是这件压轴的拍品…… “各位贵客,请注意,接下来的拍品,将非常特殊……”拍卖师定了定神,从容地开口了,但说辞已经背离了他的初衷,抛弃了“压轴”、“宝贵”、“独一无二”等提价的词汇,而是咬了一个“特殊”的形容词。 特殊,就意味着好归好,但未必会适用于所有人,或者说其宝贵的意义会有局限,这样暗示,就让许多客人在一会儿拍卖时的竞价有所保留。 “它对普通人而言不过是一块烧焦的木头,对医者药师而言会是一味灵药……对斫琴师而言,则是稀世珍宝!”拍卖师语速不快,脑海中斟酌着词语,将暗示进行到底。同时,他还隐去了这件宝贝最隐秘的作用——制造道门法器,或是修造成配合五行功法的法宝…… 当然,拍卖师不说,也不意味着无人懂得其中关键,但哪个人会好心地将其中玄机说出来、给自己树立竞价对手呢?拍卖中,讲究的是一个“只顾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对方吃亏上当或是捡漏得宝,都只能看不能点破! 拍卖师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黑色绒布,只见一方金属构成的支架上,放着一块约有八尺长、三尺宽的黑乎乎的圆木。像是烧焦了一般,木头原本的颜色已经被焦黑掩盖,而大堂屋顶的光束打下来,居然让这木头表面泛出了一丝丝金属般的光芒,看起来又像是一截顽铁!。 “年龄超过千年的一株桐木,遭雷火劈打,焚烧殆尽,又被雨水所熄,只余一段树芯,便是各位眼前之物了!” 霹雳木!且是桐树霹雳木,有千年树龄,生于土、本为木、灭于火、存因水、色如铁……物含五行,的确是稀世珍宝! “霹雳木,起拍价——零!” 无底价起拍!这是一种很大胆的拍法,因为这样的拍卖不会流拍,但可能会导致被人捡漏。更重要的是,无底价起拍,往往会在低价时竞价十分激烈,一旦到了中档价格,竞价速度会断崖下滑! 原因很简单,无底价,就意味着拍卖行不给你价格参考,只能凭买家自己的判断。对于这种市场上并不常见、无法参考行情的事物,拍卖行又不加以说明、不给起拍价参考,绝大多数人对于其估价是不准确的。大多数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选择谨慎观望。 场中似乎安静了几秒钟,居然没有一个人贸然出价——出多少合适?出少了会被人耻笑,出多了又怕一下子引来诸多人的猜疑…… “哟,这拍卖都快完了,临了的好东西没人要?没人出价是?那就让给某!我出……五百钱。” 先前那位浑不吝的韩某人开口了。所谓五百钱,也只是一个试探,他虽然不知道此物价格几何,但五百钱肯定是远远不止的,不怕没人不顶一手。再说……万一呢? 可韩某人的梦只做了两个呼吸的时间,那边懒洋洋的高公子毫不掩饰地“嗤”笑一声,说道: “想捡漏也要有点诚意,五百钱打发叫花子呢?本公子出五千钱。” 一下翻了十倍,同时卡着五千钱这个点,勾起了韩某人的心事——这个价格他还真不敢加了,万一又是高公子糊弄自己呢? 韩某人心中大怒,不过在这十方斋他不敢闹事,虽然进了五楼,但他的房间号乃是“辛酉”,五十八号,妥妥靠后,在场论资排辈他只能惹得起两个人…… “七千。”另一间房内,一道冷峻的声音响起,没有更多的废话。 “八千……” “一万?怎么说还能比前面的青花大罐便宜?” “那可不一定,这拍卖顺序又不是按价值高低来排布的,6百年前山海青花大罐我估计在今年的市场上都会是前三的高价……我出一万一!” 有的客人借着隔空对话的方式,实际上是暗暗交流对此物的看法。当然,这些交流仅限于对霹雳木作用了解不深的人。 就在几个人一千两千地加价时,“丁卯”房内,老经理人稳如泰山地啜了一口茶,轻声笑道: “能喝到贵客亲手泡的茶,老朽三生有幸啊!” “老先生客气了……今次还要多多依仗先生。”前面一直保持淡定的美丽女子开口了,她手上斟茶的动作依旧轻柔,但声音中带着的期待还是出卖了她的心境并不平和。 这件霹雳木是她此趟唯一的目标!可谓志在必得。不过,虽然她不缺钱,但囊中的一分一毫都是她自己挣来的,当家人,绝不会胡乱洒钱,能省则省——京城里恐怕没人不知道这美貌女子的名号,但没几个人知道,她其实很节俭。 老经理也不点破这美丽女子的身份,只是摸了摸胡须,自信地道:“请放心,包在老朽身上。此物叫价到现在,没几个人能看出它的真实价值,贵客不必着急,让他们先争着,等到无人再上价的时候,稍稍加上一点,就可以拿下了。” “哦?这是什么道理?”一旁的王家少女不明白其中玄机,开口问道。 老经理哂然一笑,“这只是一种简单的心理博弈。在一干人不懂得拍品真实价值时,加价都非常谨慎。一旦叫价还在交替进行,大家便会感到,拍品还未到实价,还有上价的空间……” “所以……等上价的速度越来越慢,这帮人也会意识到,价格已经越来越趋近于平价?!加一手考虑的时间越长,便是买家在考虑是否会亏本!当最后一个人叫价后,再没有人加价,那个人就会想,自己是不是叫多了、叫过了……我们给他留出纠结的时间,在最后关头加一手,他们就会觉得,自己被救了一道,庆幸之余,再也不敢加价了。”王家少女并不笨,只是见识少,故而老经理一点便通! 她一下道破玄机,但随即又蹙起眉头,略微担心地道:“那如果同样有懂行的人呢?他们也会这样叫价?” “的确不排除这种情况,不过贵客也无需担心……”老经理老神在在,“真有这样的情况,贵客可以马上加一口重价!在我们这行,叫猛加一口……以此表现出一种势在必得的架势。这样一来,对方要么知难而退,要么还继续跟价,倒是再猛加一口……不超过三次,便没人受得了这样的气势了。” 这种拍卖技巧,无一不是拍卖场上的老油子经过千锤百炼总结出来的。但若不是看着王家的面子,老经理又怎会倾囊相告? 当然,他也不会把自己把握十足的真实理由说出来——十方斋五楼在每个月开放之前,都会特意为“贵客”准备一份拍品清单,其余人是没有的。换而言之,除了那些顾客,其他买家是没办法提早做功课的,自然很难鉴定霹雳木这样珍宝的真实价值。 而那些贵客,如果看中了某件拍品,一定会提前暗示……但一旦给十方斋打了招呼,十方斋都会满足贵客的需求,这就属于卖人情了,次数绝不会太多,因为贵客们的面子有时价值比拍品还高。 这一次拍卖,前六号房的客人没有一位提前招呼的,换而言之,这一批拍品,贵客们没有哪件志在必得。如果王家人提前打招呼,霹雳木甚至可以以私下成交的方式直接“送”过去。但王少傅既然没出面,只是让女儿来“玩一玩”,这就意味着,王家人这个人情没有卖出去。 可十方斋是不能不懂事的。就算王少傅不出面,王小姐在此,就能扫她的兴了?就算王小姐也没表示出来,身边这位美貌女子的意愿,又能轻易忽视了? 所以这一单,老经理是一定要保驾护航的。 心里盘算,老经理面上一直带着轻松、淡定的笑容,这份安稳也感染了丁卯房里的两位贵客。 此时,霹雳木的价格已经来到了三万钱,至此,叫价的频率已变得极其缓慢,到了三万五千钱时,叫价已经完全停滞。 最后叫出这个价的人,从他的语气和叫价时间来看,也确实带着试探的意味,当再无人应和时,老经理几乎都能感觉到那个人心里泛出的后悔…… 第二百二十章 谁是黄雀? 明明只是想试探着再加一手的,为什么刚刚那个人不再加价了啊?这玩意儿……其实我也不是特别需要啊!哎,冲动了冲动了!早知道就不该听拍卖师的倒数——太蛊惑人了! 很多人其实在拍卖时都有这种想法,一时冲动,结果悔之晚矣。甚至,在拍卖师倒数落槌前,他们会求神拜佛,期待有个傻子能跳出来救自己一把! “谁才是傻子?”老经理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心里冷笑一声,他微微一点头,示意着旁边的贵客可以喊价了。 那美貌女子嫣然一笑,檀口轻启——职业习惯,让她说话前总是下意识地要提一口气,以求发出最好听的声音,“三万五千五”这个数字马上就要如清泉般流泻出来…… “三万六……” 一个平淡的男性声音响起,差点没让美貌女子呛着! 怎么回事?还真有傻子?老经理的手微微一抖,好歹没让茶杯倾斜倒出茶汤。不过对方叫价已成事实,那只好陪这傻子再等一轮…… 拍卖师很快进入倒数,在倒数第二声时,丁卯房里终于传来了一声悦耳的叫价——“三万六千五百……” 这下,那捣乱的傻子也不再加价了,掌握了最高价的丁卯房里的贵客,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拍卖师在套路式的倒数中,这件拍品的归属即将尘埃落定…… “三万八……” 还是同样的声音,也是同样卡着倒数最后几声的时机,霹雳木的归属再次易主! 这一下,老经理的面色已经严肃起来——一次加价,可能对方是愣头青,第二次加价,那就绝对不是巧合了。在这场拍卖中,真的混入了一个目标相同的买家! “搅局!”王家少女微微气恼,倒是那美貌女子稍稍蹙眉后,就恢复了平静。 “不是搅局,是行家。”美貌女子轻声说道,“无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接下来,就看看谁才是螳螂……” “五万。”美貌女子再次喊价了,没再等最后的倒数,而是直接开价!这一次,她用的正是之前那老经理所说的“猛叫一口”的策略,要用气势吓退对面的竞价者,同时也告诫其他因为价格依旧再涨而蠢蠢欲动的观望者,本人对此物志在必得,有本事就来拼价! “六万……”对方也一口加了一万钱,同时展示出了志在必得之意,这就是要拼刺刀了。 “八万……”美貌女子神色已经转冷,声音稳定,但手中泡茶的动作已经停下。 “……十万。” 这次,对方只稍稍停顿了一下,便一口气将价格顶到了十万。而这个价格,也恰恰是美貌女子心中所能接受的极限。再多,她不是拿不出来,但那将会动摇她身后整个班子的开支。 一时间,美貌女子在心里迅速盘算,上十种“快速捞钱”的方式都涌上心头,不过,骨子里强烈的自尊感又让她将这些办法一一打消! 可这件霹雳木对她而言又太重要了,甚至将关系到她此后的“职业生涯”,取舍之间左右为难。 “青姐……不如我……”隔间里的王家少女看着美貌女子沉吟的模样,不由得想提议,可话一出口,就被美貌女子的眼神制止了。 “十一万。”美貌女子暗咬了一下牙,再次报出了价格。 “十一万……超标了啊……”隔着丁卯房不远的丙辰房,周道安嘀咕了一句。他的耳力灵敏,已经在几次的报价声中感觉到,那个和自己竞价的人,应该离得挺近。只从声音判断,就能确定是一位女子,十有八九,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标”。 自己算是破坏了对方的计划?这就算是成功地吸引到了对方的注意。 但仅仅如此,周道安的计划未免就落了俗套。他的第一计划,是要将霹雳木真正地拿到自己手里。 虽说口袋里的“公款”才有十万,但他还有之前和周道奇一起押上的三万保证金,这是可以马上挪用的,再不济,还可以向周道玄求支援……所以,周道安收敛了心神,继续“无情”地喊价—— “十三万。” 这一手价格,将原本场中没什么人看好的霹雳木重新抬上了关注的中心。如果说,两个人相互竞价到十万,还能说是意气之争。但达到十三万,比之前差点截拍的三万五千钱的价格翻了近四倍,这就绝不可能只为了一点“意气”。 许多房间里的拍客重新用小望远镜审视起这件拍品来! “这人想干什么?这样搞,他自己也捡不到漏了啊!”丁卯房内,那位王家少女气鼓鼓地说道。她恨不得当场揪出那个一直和她们作对的捣乱分子,问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损人不利己”。 当然,王家少女生气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因为她们没捡到漏——别说十三万,就算三十万,她王家也可以轻轻松松甩出来;也不是因为责怪老经理的计划失败——她虽然年轻,但并不幼稚,良好的家教让她不会轻视那些为她服务的人,同时,她也明白任何计划都会有意外…… 她生气的原因,主要还是站在美貌女子的角度,表现出“同仇敌忾”。她非常重视眼前这位美貌女子,除了“闺蜜情”,更重要的是,对方和自己的家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当5年前,她看到这女子成名前,就悄悄来到王府,和自己的父母同桌而食的那一刻,便明白这女子对自己的家族非常重要。而后,王家顶着被世人调侃的压力,也没有割裂和澄清与这女子的关系,更能说明问题。 想到这里,王家小姐也开始飞快地动起了脑筋。 而美貌女子显然无暇顾及女伴的想法,脑子里全然是盘算自己所能出价的极限。最终,她得出来的结论是…… “十六万!” 这个价格一喊出来,房间里的老经理不禁微微摇头——如果这美貌女子喊十五万,还不会给人以“我已经喊到极限了”的暗示,因为十五万是一个整数,是十三万之后很自然的一个台阶。如果有余力,十五万之后还可以继续加价。 可十六万就很微妙了,它刚好超过了十五万的坎儿,但又不超过太多,只要是熟谙拍卖规律的买家就会从中敏锐地读取到,这个价格已然是喊价者的极限。真有想拿下拍品的,稍稍再加一点,立刻就能击败对手了。 美貌女子虽然名动京城,绝不是什么愚笨之人,但对拍卖毕竟是陌生的,这一下经验不足,就将自己的底牌掀出来了。 老经理微微一叹,心知这一下,本房的贵客可能要失望而归了,他已经在想办法如何补救…… 果然,在美貌女子喊完“十六万”之后,场中只稍稍沉寂了一下,一串银铃般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这又是一把女声,而且之前从来没展露过,笑声渐弱,只听那女子用极娇柔软糯的声音说道: “妙极,贫道的琵琶早想修一修了,正好缺这么一块材料儿!二十万!贫道在此谢过各位相让……” 这声音穿透力不弱,绝对可以让在场的每一个房间里的客人都听到。按理说,这话语有点“恃宠而骄”,好像自己这个价格一喊完,众人就都得让着她似的。 可偏偏她这么说了,这六十号房间里的豪客,居然还真的不再加价了,反倒有不少声音远远传来,纷纷道: “原来是唯姑……” “镜庵道长法旨,我等岂敢不从……” “本来还想跟一手的,没想到唯姑看上了,那自然是要相让……” 一时间,拍卖场里居然成了“粉丝隔空见面会”一般,只剩下吹捧这位自称“贫道”的女子的声音,拍卖场里再也无人出价。 当然,有的是真心拍这位女道士马屁的,有的则是低调行事,对于霹雳木这样不算是典型收藏珍品的事物,兴趣一般;有的,是有心不让,但实力不允许…… 拍卖师不由得暗自苦笑——他没能成功让发出信号的丁卯号房贵客以低价拍下拍品,而且眼前的场面已经有点不受控制了。原因虽说不怪他,但在他主持的拍卖中出现意外,多少是会让东家不满的。 本来,拍卖场上默认的规矩,是拍客之间不能交流沟通达成默契的,但一来法不责众——这么多客人纷纷表示愿意“让”,难道还能追究他们的责任? 二来这位“唯姑”或称“镜庵道长”的女子实在也是不好惹的存在,所以拍卖师只得继续本职工作,在询问了几遍后,确认再也没有竞价的,便落了槌。 “这女道士怎么也来竞拍了?她要是用这霹雳木修行倒也罢了,修什么琵琶算怎么回事?而且二十万钱啊……啧啧啧,哪里能称贫道了!唔,还有,她的声音,简直太勾人了,这哪是什么清心寡欲的道士嘛……” 丙辰房内,周道奇开始喋喋不休。不过周道安却顾不得和他啰嗦了,径自对经理人打了个手势——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与美人儿狭路相逢 “贵客要走?”丙辰号房的女经理人微微讶异,随即又非常职业地颔首,让门外的侍者卷起帘子,让出通道。 “走了?”周道奇还有些意犹未尽——刚刚看了一出好戏,他很心痒痒地期待下一件拍品竞价时,那两道好听的女声再次出来斗价呢! “大轴要上了,三哥你觉得我们有能力参与?与其留下来看着好东西被别人拿走,不如早点撤,省得一会儿还要排队离场……” 周道安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来,做出坚决要走的姿态。 “也对,你刚刚都出了‘血本’了,还是没拿下,这里是你的伤心地啊……对了,那什么木头有啥好的?你要花这么多钱去买?三婶知道么?” 周道奇很乐意看周道安吃瘪,但也只是言语上挑衅,小老弟要走,周道奇也不是真的对拍卖有多大的热衷,于是二人双双离席。边走,两人便聊着此次拍卖上的收获,主要以周道奇为主,周道安不时应和两句。 不多时,前头的侍者引着他们已走到这边最近的离开通道边,忽地一声呼喝在周家兄弟的身后响起。 “喂,你们……不准走!” 一把娇憨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蓦然回首,只见一名穿着精致的文人长袍、明显是女扮男装的十六七岁少女,正插着腰,气鼓鼓地冲他们喊道。 目光越过这名少女,在她身后,还有一名神态恭敬的老者,完全是十方斋经理人的职业打扮。还有一位…… 周道安只觉得自己看到这女子脸庞时,心跳没来由地空了一拍! 美啊!实在是太美了!虽说平静、客观来看,黄梨儿也非常漂亮,但小丫头的美,是一种建立在异域风情之上的美,让人过目不忘。 而眼前这女子的美,则是一种典型的东方美,柔和温润到骨子里,却又有种傲雪凌霜的味道……这种和谐,配上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的五官,让人越看越舍不得挪开目光。 虽然此女只站在娇气少女的身后,站在跟随的一众丫鬟仆从里,似乎并不想出风头。但无论谁放眼看去,最终目光都一定会被她所吸引。她就像池塘里的一朵莲花,超然于水面之上,显得孤冷寂寞;又在四面风雨中摇曳,惹人怜爱。 周道安心头一凛——就算心里有准备,知道这女子就是名动雍京的清倌人苏青荷、苏大家,仍旧挡不住这位二十一岁的女子散发出的魅力!好在他保持着“清心buff”,灵台清明,微微晃神之后便回过神来。 来了,终于来了!周道安内心暗道了一句,脸上不动神色——这一切都在他早先的计划中! 当场竞价,如果能拿下霹雳木,是一套a计划;如果对方的财力比自己雄厚,那么,b计划就要派上用场! 所谓b计划,就是“大家谁也别拿到”!早在决定此行之前,周道安便从左闻风那里搜集到了关于目标人物——苏青荷——的尽可能全面的情报。苏青荷虽然是眼下最当红的清倌人,但年纪并不小,“出道”也不过四年……在她之前,京城里最火的姑娘,是“莫唯”、莫大家! 莫唯是樊园的对头瘦山阁的头牌,在京城成名十载了,年纪过了二十五,才被风头正劲的苏青荷给挤到了后面。不过,莫唯虽然“年纪大了”,但风姿依旧,甚至在两年前拜了道门长老为师,成了外门弟子,以女冠打扮示人、贫道自居,这让她的“粉丝”一下子又找到了新鲜点,着实翻红了一把! 可是,莫唯再怎么样也都过了最青春的年纪,加上被“梳拢”过,身价上怎么样也争不过还未出阁的苏青荷了。但女人之间的“好勇斗狠”有时比男人还激烈!唯姑始终没有放弃和苏青荷的竞争。几年下来,二人水火不容,加上春楼新人如雨后春笋,优秀者如樊园“冬忍阁”的吕初雪、鹿院的金白露……层出不穷!无论是要“争江山”、还是“守江山”,都很难。 二十一岁的苏青荷也察觉到了危机,之所以这一次要购买霹雳木,正是因为她想坐稳第一清倌人的宝座。众人皆知,春闱与英杰会举办在即,二者之后,凤鸣宴将是吸引全京城人注意力的大活动! 届时,春闱突围的幸运儿,与英杰大会最后胜出的头榜三十六人,都会参与凤鸣宴,接受朝廷的嘉奖。今年,又是太子执掌,这位汉域未来的最高统治者,一定会非常重视此次凤鸣宴,将这一届的英才们视为自己的第一批班底。 有英雄的地方怎么会少得了美人?无论文人还是修行者,进到凤鸣宴,都能称之为“一时豪杰”。因而,在这群英会上,全京城的红倌人都会参与其中,暗中较量!故而,京城百姓都说——春闱、英杰会、凤鸣宴,是文人、修行者与美人儿的三场擂台! 繁华之世,京城人可不就爱凑热闹起哄? 越搞得声势浩大,参与其中的人就越重视。三年前的凤鸣宴,苏青荷刚刚有点小名气,不足以位列其中;莫唯则是那一届人气最高的“花魁”。因而这一次,苏青荷也卯足了劲,要争一争风头。 而她被称为“琴歌双绝”,除了美貌非凡,更重要的是才艺!半年多前,她就在准备凤鸣宴的演出了。但手上的一张名琴“文绮”,却让她不甚满意。 瑶琴,常人认知上是以为越弹音色越美,实际上,大多数情况的确如此。木质纤维,会随着长时间的演奏,在声音的震动中慢慢重新排列组序,最后趋于稳定。故而新琴往往至少弹个二三年,才会音质通透。 可这情况不是绝对的。 实际上,受限于保养条件和使用者的方式方法、频繁度等原因,越古老的琴,越难维持巅峰的音色。那些所谓流传千古的名琴,到今天都能演奏出美妙的声音,那都是拜精心的保养和时时的修护所致,而且,真的能保持几百上千年流传下来的,也是少之又少的绝品,不具备普遍性。 琴,和木质结构的古建筑一样,老的是价值,但要是风吹雨打上千年,本身肯定会有一些毛病问题。 名琴“文绮”是苏青荷最好的伙伴,它就是一张传承6百年的古琴。可是,这两年京城格外干燥,怎么精心加湿保养,还是让它的木质产生了不好的变化,从而影响了音色。常人听音或许没什么分别,但如果是苏青荷这样的大家去听,就会不可忍受! 有问题得修啊!可是修琴的材料很难找。文绮本就是用上好的桐木为面所制,材料难得,这段时间苏青荷简直愁烦了心。 如今,好不容易遇到霹雳木这样的天材地宝,苏青荷很有信心将原本就是名琴的文绮的品质升级一个档次! 这是左闻风和周道安根据情报,推测出苏青荷必然会现身十方斋拍卖会的原因。 周道安的a计划也很好理解——拿到霹雳木,让苏青荷来求自己,这样欲求而不可得的心境,才会让苏青荷摆不出“大家”的架子,才能让周道安在她众多优秀的追求者中占据主动。 但a计划行不通,周道安就得走b计划——苏青荷既然要争风头,她的老对头一定不会让苏青荷得意。所以,莫唯即便对霹雳木没什么需求,但只要她知道,这是自己对手需要的,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破坏。 故而,周道安让左闻风派手下,以“不经意”的形式,将“听说苏大家会去参加十方斋拍卖会”的消息透露给了瘦山阁的唯姑,只要她有脑子,就能猜出一些端倪,大概率地,她就一定会到场,看看这个对头搞什么玄虚。 周道安三番五次引得苏青荷叫价,她的声音怎么能瞒得住莫唯呢? 果然,不出所料,镜庵女冠半路杀出,坏了苏大家的好事。 这样一来,苏大家对自己这个搅局者,一定会记在心头。当然,以苏大家的修养,未必会满世界打听自己这个遥远地方来的小世家公子,但如果自己又在拍卖会后,出现在苏大家的眼前呢? 恐怕苏大家很难忍着没有表示? 所以,他根据对苏青荷的了解,推测出,内心清高的她,一旦淘宝失败,定然不会再多留在场上。所以,他才会在霹雳木截拍之后,马上赶着离开。 不出意料的,距离丙辰号房很近的丁卯房,离开的路线一致,周道安内心估摸着节奏,真的就让他在离开通道的拐角处碰到了苏青荷。 这也有一点运气成分。不过,以周道安的计划,就算今趟不会照面,他也会很快创造机会再次“碰上”苏青荷,只要他一开口,苏青荷肯定会认出这个捣乱者的声音。这样,他才能走捷径,接近明星一般的苏青荷…… 因而b计划的关键,其实也在于让苏青荷被动地记住他,然后…… 第二百三十二章 我是野生影帝 实话实说,站在上帝视角,周道安实在是有点处心积虑了,可周道安也没奈何啊!他是在“奉命行事”啊!如果照常理,去樊园求见苏大家,花多少钱、捕风那儿肯不肯报销不说,排多久的队也不好把握啊!情报工作,时间为王。 且不说周道安心理建设了多久,才厚着脸皮执行计划……单说苏青荷这边,本来她这次“铩羽而归”,心情很不好,憋闷之余,倒也并不想对坏她好事的人有什么追究。 一来,苏大家是很明理的。她需要霹雳木修琴之事很隐秘,除了亲近之人没几个知晓,来参加拍卖也是隐藏了行踪的,故而她不认为对方是有意为之。所谓不知者不罪,可能对方也对霹雳木有想法呢加上最后是莫唯插了一杠,那个竞价者也没落到好处……综上来看,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 二来,苏大家内心是很清高的。她拒绝了王家小姐的援助,也没向那些“粉丝”寻求帮忙,无疑都是为了守住心中一口气。如此为人,怎么会去兴师问罪呢 奈何,这次志在必得的“淘宝”,被眼前这个看起来不算讨厌、但实际上却非常让人郁闷的青年给破坏了!若对方不出现在自己眼前倒也罢了,眼下却正好“狭路相逢”,对方还在聊着此行的收获……其中一个声音,自己可是再熟悉不过的! 刚刚就是这声音的主人,跟自己叫的价!苏青荷身为音乐大家,音色辨认也很在行。只一句,就能将声音对号入座,何况这声音实在是让人“难忘”! 边上察言观色的王家小姐一下子就看出了苏大家的不对劲,她虽然语气娇憨,但内心是玲珑的,于是立刻开口,叫住前面两个讨厌的“小子”,要为闺蜜出一口气! “刚刚就是你们在乱抬价” 王家小姐气势汹汹地责怪起来:“请问你们对那霹雳木真的需要吗如果不需要干嘛要出高价出高价又不出到底,最后还不是被别人拿走了!你们这叫损人不利己……” 周道安没有马上回话,他看了看一脸怒容的王家小姐,又看了看冷冰冰的苏大家,心知对方自持身份,虽然没有责怪,但也内心有气,故而没阻拦这王家小姐的诘问。 这时候就关键了,周道安的下一句回答,不但要让对方生不起气,还要彻底把自己的形象,立在对方心头。扭亏为盈,在此一举。 “我要霹雳木,是要送予他人、修补一张琴。只是我资金有限,十五万钱已是我能动用的最大金额,又不想向他人借贷,所以只能最后放弃。”周道安尽量用平静中带着惋惜的语态说道。 咦这个理由……怎么和我们的一样连放弃的理由都相同……王小姐下意识地和苏大家对视了一眼,不过,她兴师问罪的打算并未因此而打消。 “呵!送人价值二十万的东西那得多好的关系你朋友还是师长要用霹雳木这样的材料去修、得是多好的琴用这样的好琴,难不成是一方大家” 王小姐伶牙俐齿的,一番话夹枪带棒。她就等着周道安说出自己要把霹雳木送给谁,如果是个没听说过的名字,就要好好奚落一番。 周道安没有马上回答,他稍微沉吟了一下,才从宽袖里取出一方小匣子——这是泰西那边传来的时髦货,可以记录声音,用通俗的话来说就叫“录音机”,不过它不用磁带光盘或是内存数据,而是用地精驱动,可以记录一段现场的演奏或是讲话。这玩意儿储存量并不高,但记录下的音质却不比另一个世界的原声大碟差,很受人们的喜爱。 自然而然的,这种物件肯定价格昂贵!光是驱动播音的地精,就不能品质太差。周道安也不知道是从哪儿搞来的这奢侈物件,当着通道口几个人的面,就播放了起来。 不一会儿,小匣子里传来了两下深沉而悠扬的琴声,正是一首琴曲的起手部分。随后,一曲经典的的古琴曲《梅花三弄》——此三弄当然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三弄,只是曲名相同,表现的意象也相似。一段清冷孤寒的调子,正表现出梅花纯粹、芬芳、不畏严寒的品质。 不可否认,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此曲从前面几个音开始,就能感觉到演奏者的水平极高!最可贵的不是演奏者技巧高超、流畅优美,而是将此曲深厚的意境完全展现,好像演奏出梅花高洁的同时,也将自身的内心完全表露。 共情,这是演奏者难能可贵的一种天赋!空有架子而无情感的演奏,是无法感人至深的。 不知不觉,一曲听罢,周道安的神色微微沉迷,周道奇……姑且说他有些茫然,但是王家小姐和苏大家听完,脸色却有点微妙了。 “说实话,我与这位演奏者素未谋面,但这首曲子我听了不下上百遍,此行我从家乡来京城,目的之一,便是想见这位演奏者一面,因为……” 周道安有些自顾自地解释起来,说到这里,居然停顿了一下,忽然吟诵起一首小词—— “谁作梅花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烟、满江天…… “世人皆道梅花三弄是孤芳自赏,但曲中有愁,却没几个人能听出来。这位演奏者……说实话,愁绪被琴声所限制了…… “我原本以为是演奏者的问题,但听到三十遍以后,才发现,实际上是琴出了问题——这张琴应该已经很古老了,木质疏松到了一个临界点,琴音内敛的愁绪被琴身的木材吸收掉了,只能将空灵悠远展现出来,这才让琴曲少了一点味道。若非演奏者高超的技艺,努力去弥补琴的不足,否则这首曲子能表现出的情感,还要更逊一筹……” 这番话,周道安说得从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对面两位漂亮姑娘的脸色,已经从微妙转为惊奇了。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当巧合出现时,人们有时会惊喜,有时则会惊讶……王家小姐与苏青荷甚至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了。 这琴声她们真是熟到不能再熟了,尤其是对苏青荷而言,因为……这就是她半年前演奏的!当时的确有好事者,用留声匣记录了她的这段《梅花三弄》,也是在那次演奏中,苏青荷发现自己的“文绮”有些不对劲,而后,每况愈下…… 眼前这青年居然听的就是这首曲子,而且听出了其中微小到极致的差异!这简直让苏青荷震惊!因为当时除了她自己,在场的所有人,没一个感受出不和谐。 这青年年纪……恐怕比自己还小一些居然在音乐上有如此造诣还有,他刚才吟诵的半阙词……似乎是随口而作,但质量却极高!新月与愁烟,满江天……苏青荷下意识间,忽然涌起了一阵知音感。 而王家小姐则从周道安的话里,敏感地捕捉到了更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就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呃,演奏者,你愿意送出价值二十万钱的东西只是为了帮她修补琴身出现的小毛病你……知道演奏者是谁吗” 王家小姐似乎很喜欢问连串的问题。 “我知道——刚刚说了,此行入京,我的目的就是想见一见这位演奏者、樊园的苏大家。”周道安依旧保持着从容的语气,“至于那件修补的材料……价值几何,只是一种定义,如果不用在对的地方,再高的价格也是虚的。宝剑赠英雄,这位苏大家,自然也该用上好琴、奏出好曲。只是……” 周道安故作沉吟了片刻,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貌似洒脱、实则略带遗憾地说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可能机会未到!况且,那位苏大家或许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他的内心绝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如果他能给自己颁奖,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奥斯卡野生影帝的头衔!原因很简单,这一番说辞,也是他策划好的。 梅花三弄的曲子,连同那只留声匣,自然是左闻风提供的,作为了解苏大家的参考资料。而其中所谓细微的差异,也不是真的听了几十遍才感受到的,而是周道安知道了苏青荷要找霹雳木,推断出她的琴可能出了问题,才从乐曲中感觉到的。等于是拿着答案反推问题,自然简单! 新月与愁烟、满江天——这是苏轼的一首菩萨蛮改编而来,看似随意却意蕴丰富,唬人是一唬一个准。 加上“素未谋面”却愿意赠送价值数十万的珍宝,不为美人一笑——周道安可是只听过留声匣的音乐好不好——只为了演奏者能够奏出完美的音乐……周道安就不信,这样的人设还不能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是设计,是策划,可不是欺骗!做事,我们是认真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还是当不了007 果然,周道安那番说辞里的洒脱,让王家小姐也不禁高看了他一眼。 此时,王小姐已经不知不觉地遗忘了兴师问罪的初衷,反倒为这位青年无法完成愿望而可惜。她差点脱口而出——无需遗憾,你已经见到演奏者本人了! 用了好大的毅力,王小姐才没说漏嘴。她看了一眼身边沉吟不语的闺蜜,心知自己这位姐姐是内心玲珑又深沉的,于是她试探着说道: “那……若是那位苏大家也很为琴的事情而烦恼、并未找到解决的办法呢?” “……这材料虽然难得,但以后总还是会碰上的?”周道安“故作不知”地讶然反问。 “哎呀……以后是以后,谁发现自己‘吃饭’的家伙出了问题会不担心呢?问题当然是越早解决越,又表现出一副消息灵通的样子,“我可是听说,不久之后的凤鸣宴,苏大家就受邀参加,到时候她无法演奏出最好的音乐,岂不是美中不足?” 她看着周道安微微皱眉,陷入沉吟,而身边的闺蜜依旧没有表示,便又说道: “我觉得,没拿下霹雳木倒也罢了,但你绝不能就把帮忙的事放在一边……你既然已经听出了音乐里的问题,肯定还有别的办法对?这事儿你得负责啊……” 如果不是自己本就为了借此接近苏大家,周道安只会觉得这件事怎么就赖上我了……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了,于是,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周道安仿佛是“答应”了,王家小姐立刻笑了起来—— “对!我就说了,你应该是有别的办法的,这就叫……备用方案!” 说着,她还得意地看了自己的闺蜜一眼,只见苏青荷也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王小姐便知道自己预料得不差——若是有解决方案,苏大家也是很期待的!只是她还没意识到,苏大家一直有很多“备用方案”,只是不想求人……除非,被求的对象,是苏大家认可、且顺眼的,对方还得乐意……换句话说,即便让苏大家求助,对象也是有门槛的。而眼前的青年,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摸到了这个门槛…… “我……自己收藏了一张琴,或许能在苏大家需要的时候,借她先顶一下……”周道安斟酌似的说道。 “咦?你的收藏?你的鉴赏水平很不错,想来收藏的琴也肯定是名品?”王家小姐立刻开心地道,不过,她又想起什么似的,仔细地看了一眼周道安,语气试探地道—— “据我所知,古今八大名琴都是有主之物,无一不是大世家所珍藏,你……莫不是某位五姓子弟?还是斫琴大师雷让先生的后人?” 不能说这王家小姐反应不快——苏青荷手上的“文绮”,正是汉域古今八大名琴中排位最末的一张。即便如此,这也是极其难得的宝物,若不是苏青荷的家世渊源,这张琴是不可能被一名清倌人拿到的。 其余的七张,一张存于皇宫,三张存于五姓世家,两张则被汉域第一斫琴世家雷家收藏。 皇室是不用想了,周道安说自己手里有一张好琴,自然被王家小姐认为是五姓世家或是雷家子弟。 “……这个……我并非五姓子弟,也不是雷家人。” 周道安略有些尴尬,但只能实话实说。 王家小姐顿时脸色有点垮——周道安既然不是那些家族的人,自然就没有条件收藏名琴。而没有名气的琴,还能比文绮更好吗? 无怪王家小姐眼界高,她出身王家,皇宫都去过好几趟,更见识过那张“和钟琴”,除了八大名琴外,还真没什么能引起她的兴趣。 周道安也确实尴尬了——早先,他的想法是,可以让捕风的左闻风出面,搜罗一张好琴。可对方把琴的定得那么高,就算是捕风也做不到从那些盛名世家手中借琴?就算道理上,一把好琴并不一定有盛名,但如果对方就只认“品牌”,那也没辙。 不过,王家小姐始终只是苏青荷的代言人,真正的决定权在苏青荷手里。以苏青荷的性格来说,是很有主见的,果然,王家小姐还没说话,苏青荷那边就开口了—— “刚刚公子吟诵的小词,可有后半阙?” 声音婉转动听,已没有之前叫价时的清冷,一如东风吹来冰雪消融,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亲近感,配合她绝美的长相,还真没几个正常人能抵御得了其魅力。 “有……”周道安答道,将那首小词后半阙念了出来—— “谁作梅花三弄,惊破绿窗幽梦。新月与愁烟、满江天。欲去又还不去,明日落花飞絮。飞絮送行舟、水东流。” 一首念罢,在场的几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苏青荷自不必说,王家小姐家学渊源,也能分辨出一首诗词的好坏。至于周道奇么……他一直盯着两位美女看,顾不上说话。 苏青荷反复地默念了两遍,才轻轻吁出一口气,她脸上已没了阴霾愁容,而是换上了浅笑,只听她轻轻道: “这首词我从未听过,也不见于任何记载,名气肯定是没有的,但不妨碍它就是一首好词……我相信,以公子的水平,定然能帮那位演奏者解决问题的。” 她拉了拉王家小姐的衣袖,道:“我们走!”接着,两人便再不多说,直接与周家兄弟擦身而过了。 直到两位姑娘走过通道,再不见芳踪,周道奇才回过神来,“啪”地一下狠狠砸了下大腿—— “完了完了,居然忘记询问那两人的名字!失策啊!我说,老四,你怎么也傻傻地?这样巧合地邂逅多难得啊!这样难得一见的美人,怎么就让她恍惚过去了呢?!” 周道安懒得理会,也不说话,直接拉着周道奇也离开了十方斋。 此时,夜已深沉,京城虽然处处仍有华灯,但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回程路上,周道安心里已经重新有了计较—— 他不打算按照原计划,找左闻风帮忙去寻找一张好琴暂时借给苏青荷了。他打算要真正地寻摸一张好琴! 这不是一句废话,真正的意思是,周道安要亲自找到一张不逊色于八大名琴、又适合苏青荷演奏的好琴!这样的琴,肯定不是新作的,但可以是从未出现于这个世界上的! 在他原本的世界,也有许多名气响亮的古琴!不说已经烂大街、妇孺皆知的焦尾、绿绮、绕梁这样的汉琴,就是九霄环佩、春雷这样的唐琴,也肯定不逊色于这个世界的八大名琴。 如果手里真的能有这么一张好琴,不但会再一次震惊苏青荷,还会让他的形象,随着这张琴打上更深的烙印。如此一来,苏青荷欠的是自己一个大人情,还怕后续不能完成捕风的任务? 退一步说,自己的诸多技能既然都和音乐有关,那么,琴是不是也可以称为独属于他的一种武器型道具呢?六指琴魔的天魔琴不就是吗?那可是横扫武林的存在…… 不过,周道安或许没意识到,这一次他真正见到了苏青荷,见识了对方的姿容,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让他把任务的性质给改变了——不再是半被动的,而是完全的主动!无论哪个世界,美女难得,才女更难得,怎能“见死不救”?尤其是苏青荷离开时、那一句“我相信公子会为演奏者解决问题”,甚至让周道安产生了一丝使命感。 他甚至刻意忽略了,以后如果真的掌握了苏青荷和许仲平有关联的“反动”证据,作为捕风的一员,他该如何自处……扪心自问,他最多做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绝对做不到007那样“一集换一个,个个不放过”。 半夜三更,周道安让黄梨儿守住了自己房间的门,言明他不亲自出来,就任谁来找也不让人进门。 做完布置,他还小心地锁好了自己卧室的门窗,然后从自己的虫洞手环中取出了那张散发着微光的“卷轴”。 “系统,请求开启主动任务……” 这张卷轴,正是上一次死亡任务后的奖励!周道安对着卷轴直接在意识里向系统发出了请求,很快,那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就再次回荡在他耳边! “请求已接受。编号kz9924,代号‘沉思者’,已使用主动任务卷轴,将立即开启主动任务。请选择任务目的:一,磨炼使用者的自身实力;二,强化使用者的核心技能;三,收获或强化使用者的武器;四,领悟使用者自身的潜在天赋。请选择……” “三,收获专属武器。”周道安没有犹豫,按早就想好的计划来。 “已选择……请对自身所理想的武器进行类型选择,或可由系统代为选择适配性最高的一项……” 看来这种专属性质的任务还挺细致!对周道安而言是好事,他肯定要自主选择,于是他直接对系统说道: “选择古琴类的道具作为武器……”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不是开膛手的手术刀? 申请提交,周道安还有些忐忑——毕竟以乐器为武器算是比较偏门的,要是系统没有这个选择或者不认可……那周道安的计划可就落空了! 好在系统真的“有容乃大”,居然没有任何质疑,直接回应—— “已接受沉思者的请求,为其适配最优化的古琴类道具……”大约过了3秒,系统声音就续上了,“已找到任务!该任务信息如下……” 咦,居然不要收情报费了?哦,也难怪,这是任务卷轴所附带的,本来就是奖励! “公元8世纪,历史悠久的文明古国,在潮流的变迁中,总有一些珍宝流落在外……任务:在异国他乡的旅途中,找到自己的心仪之物。该任务形式——阶段性任务。该任务将在沉思者未来不同的评级阶段均出现一次,直至任务完全终结。该形式下,任务收获具有一定的进阶性,眼下为第一阶段……” “预计任务时长——183天,对应主世界耗时:6小时,请沉思者作好准备……” 这次是6小时,3个时辰,换任务世界半年的时长……这又是刷新了最长时长的一次任务,看来有难度……这还是阶段性任务,按系统的话说,以后我每次升级评级,都会自动激活一个后续任务,难道说获得了专属武器后,还能不断升级?这究竟算运气好还是不好? 带着疑问,周道安还是果断选择了开启任务,在短暂的失重感后,祥云客栈中的周道安已经消失。方舟之上,专属舱房内,他的身影逐渐出现。 照例,在任务开启前,他会获得一定的准备时间。 虽说这次“大礼包”性质的任务,没提到失败会有什么处罚,但对于方舟系统一贯做好最坏揣摩的周道安,还是摆出了严阵以待的姿态。 “请鉴定并估算以下物品的价值……” 周道安从虫洞手环里,丢出好几件物品——这都是他最近收集的可能能兑换成苦劳值的东西。其中,两枚海洋生物的骨质物,源于黄天养这段时间的收藏。自从后者成为周道安的“随从”后,周道安并未真正让其成为“保镖”,而是让他在外继续联络那些老战友,收集当年在战场上缴获的东西。要是再搞到一枚变异土龙牙,那就发财了。 这一次,黄天养又寄了两枚古怪造型的骨质物,虽说花了点钱,但是周道安回归周家本宗后,月钱比以往高了不少,他自己又没什么奢侈的物欲,凡俗的东西也看不上眼了,自然可以拿出来用到这些事上。 “一枚普通鲸骨制品,一枚变异海马骨制品,均可作为强化物使用,两者相加,市场价值估计为八百二十点苦劳值,可以按此价格55出售给系统(n级权限),是否出售?” 咦,涨价了!周道安颇有些意外。当初一枚价值八百五十苦劳值的变异土龙牙,只能以三百四十的价格卖给系统,一半都没到。没想到自己升级了,系统立刻大大提升了收购价格,果然是升级好处多多! 没犹豫,周道安选择了出售,拿到了四百五十一点苦劳,加上此前剩余的四百点,周道安的账户余额来到了八百五十一点苦劳、四十点功劳值。 有了钱,第一选择当然是消费。周道安早就想好了,心心念念地取出身上两件未鉴定的物品,投入到了光幕当中。 “未鉴定的手术刀,未鉴定的古代钱币……均可花费苦劳值进行鉴定。”不一会儿,系统就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鉴定手术刀,花费么……先投入一百点苦劳值!” 周道安对比过,在贪婪之主的血统作用下,吸引力由大到小的依次排列是:古代钱币,海盗王金币,手术刀。估算下,手术刀大约是个n级传承物,参照海盗王金币的鉴定费一千六百五十点苦劳,他估摸着八百二十五点苦劳就能搞定。 但是为了避免鉴定溢价,所以他非常“不嫌麻烦”地,准备一次只加一点儿。第一个一百点砸下去,只见光幕上,手术刀黯淡依旧,连一点光泽也没浮现。 “再投入一百点……”精打细算的周道安继续一点儿一点儿增加筹码。到了四百点苦劳投入之后,他更是抠抠索索地五十点、五十点一加。超过七百点的总投入之后,一次性的投入数额变成了十;临近八百的总投入时,这个数值缩减到了五…… 就这么折腾了一刻钟,当总价值来到八百二十五点的时候,终于一抹亮光从黯淡的手术刀表面迸发出来—— “鉴定成功,获得n+级传承物品——莱克特医生的餐刀。物品市场价值不少于二千六百点苦劳,鉴定费用为八百二十五点苦劳值。” 嘘……看着自己只有二十六点的余额,周道安先是长嘘了一口气——看来这把手术刀从未被人“投资”过。不过八百二十五的鉴定费,还真和自己预料得一样。这说明,系统的鉴定费用非常刻板,起码在到r级的范围里,开销数值可以比较预料。 但很意外的,这把手术刀在描述中,居然叫“餐刀”,而莱克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周道安没多想,直接让系统放出了该物品的说明: “此物为某文明世界中、着名的凶犯‘汉尼拔·莱克特’医生的随身物品。这位知识渊博、风度翩翩又足智多谋的精神病医生,有着深厚的外科医学功底。在他失踪后,这件随身物品也失落在历史中。但关于莱克特医生的传说,则一直流传于多个世界,属于当之无愧的传奇人物。” 汉尼拔! 如果说莱克特这个姓氏还只会让人感到熟悉,那么汉尼拔这个名字可真是如雷贯耳了!经典电影《沉默的羔羊》主人公,食人魔、切萨皮克屠夫……都是他的外号。 只是,这个人物难道不是虚构的吗?在方舟系统的说明里,可是清楚地写着“他的传说流传于多个世界”!加上眼前那柄“餐刀”好好地悬空在光屏中,真实得不能再真实,都说明这位医生“确有其人”! “难道说……写汉尼拔小说的作者也是个摆渡者?在某个世界里听过他的传说?或者……” 诸多脑洞一下子充斥于周道安的脑海,差点让他毛骨悚然又兴奋不已! 好容易压抑住了好奇,周道安才打量起这件传承物品的属性—— “莱克特医生的餐刀,具有极其锋利的刀刃,无论是执笔式还是执弓式,都能让使用者轻易地割开‘食物’的皮肤组织……特效一:破防。可无视对手n+级以下的非装备式防御,造成伤害;特效二:流血。被此刀切开的伤口更难以愈合,出血量相比其它利器造成的同位置、同深度的伤口加倍,会让对手更易进入失血休克的状态。这两种效果可根据使用者意愿开启。 “同样,当你握住这把餐刀时,会不自觉地对美食产生渴望,尤其是带有一点血丝的半生熟食。同时,当敌人流血时,你也会萌生出一定的‘虐杀’意向。另外,此物的拥有者的医疗能力,将获得小幅度加成,外科手术能力将获得较大幅度提升。 “让他流更多的血?不,只是让他变得更像艺术品。不会流血的,那是冻肉……——汉尼拔·莱克特。” 这满满“变态”风的说明,让周道安吐槽都不知从何下手。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让自己往好的方向去想。 这把玲珑小巧的手术刀,让周道安联想到之前他和队友们得到的那把格杀的饮血匕首——同样都是破防特效,但后者是针对防御装备,前者则是针对一些强化防御的技能。比如铁布衫金钟罩,只要对手等级不超过n+,一刀下去就会破防。 不光如此,这把刀还具备“流血”特效,能扩大伤害,加速敌人进入失血过多的状态,相当于一个“软控”。只不过看这手术刀的尺寸,造成大面积切割伤口,要划拉很大的动作,正面战斗中,很难出其不意造成重伤,故而这把刀的特效更倾向于暗杀,或是“持续性伤害叠加”。 不管怎么样,汉尼拔的手术刀,让周道安原本比较匮乏的攻击手段,稍稍丰富了一些。 得宝的喜悦,让周道安马上看向了另一件还未鉴定的物品——满是绿锈的古钱币。不过,理性上他也知道,这件物品鉴定费用肯定更高,除非像上次海盗王金币那样,前面已经有人投资当了“垫脚石”。 用“磨刀霍霍向猪羊”的表情看了一眼账户余额,周道安毫不犹豫地把十五点都取了出来,投入了鉴定中。 不出预料,一点水花也没有——天上掉馅饼只是小概率事件! 理性归理性,感性上他可难受了。他忍不住把眼光看向了自己身上能变卖、又可能卖出足够价格的东西。一番审视后,他有些悲哀地发现,除了“笑傲江湖”这门技能,好像真没什么可卖出超过一千六百五十苦劳值的货物。 笑傲江湖曲作为他的“独创技能”,周道安还打算作为自己的底牌。就算要卖,也不会在眼下这个等级,除非他以后拿到了更厉害的技能…… 第二百三十五章 队友的赠礼 搜摸了好一会儿,他忽然从袖子里翻出了一个小匣子——这正是左闻风“借”给他的留声匣。 这玩意儿会值钱吗?下意识地,周道安否定了。因为系统一直不收那种现实世界中能批量生产、又毫无特殊效果的物品。即便你搞一车左轮枪,系统的收价也不会超过十个点,而且,量越多,收价越低,最后白砸的可能性很大。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周道安将手中的小匣子投进了光幕,等待着鉴定价值报告。 “……该物品为某世界的非科技造物,以法阵符文驱动,核心能量来源为不知名的类矿物质结晶体。该物质不属于任何一种元素,却有微弱的‘旧神’气息。市场价值无法估计,但可上交系统。作为补偿,可兑换:五点功劳值;一点潜能点。同类物品下次提交,将不会有任何奖励。” 这段文字,让周道安不禁皱起了眉头。 留声匣不值钱,这并不出乎意料。系统对其原理的分析也无误。但,对于留声匣的能源来源,系统却表示出了一点“兴趣”!没有市场估值,却能兑换二选一的奖励,这是从未遇到过的。而无论是功劳值还是潜能点,相对苦劳值又都算是宝贵的。可见系统是挺想“要”这个核心能源——地精。 要来干嘛呢?没遇到这种东西?周道安就不信,这种物质在他如今的世界虽说宝贵,但也不至于弄不到。以前他那个世界的摆渡者,比如周甫良,连家族的秘籍都能卖,还会想不到出售这个世界最值钱的物质? 但显然,系统又不是对其抱着“多多益善”的态度,因为系统明说了、下次再提交同类物质,将不会有任何奖励。这就说明系统并不需求它。 再反观系统的开价……无论是功劳值还是潜能点,都像是一种“鼓励”,而非奖励或补偿。鼓励你什么呢? 周道安心思一动,他看向系统光屏的眼神也变得玩味起来——他略微察觉到了系统的用意!而这个发现,让他第一次觉得,系统似乎不是“死物”。 “它是在暗示我去琢磨这个问题,从而去对地精产生好奇啊!包括它提到:地精含有微弱的旧神气息……是在暗示我对这种气息来源去研究探索?功劳值与潜能点,都是甜头!” 虽然甜头不大,但本着虾米也是海鲜、蚊子腿细也是块肉的原则,周道安稍稍迟疑就决定将这个小匣子上交。至于左闻风那儿如何交代……后面再找借口!眼前这个奖励如果错过不再有,那可亏大了。 五点功劳值和一点潜能收下,周道安看了看周身,发现再没什么可卖的了,才悻悻然作罢。 不过,他这边将古代钱币收起,才发现光屏上“好友”那一栏有一点光亮闪烁。点开查看,才发现一个包裹随着一则消息弹了出来。 “这是我在主动任务中获得的技能,等级不高,但感觉比较适合你……不用客气。” 很简单的措辞,发信者是答案。看来他已经做完了主动任务,收获了专属武器(早先也是答案的启发才让周道安对主动任务的选择倾向于武器),心情不错之余,还将获得技能赠予了自己。 带着期待的心情,点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卷灰色的薄薄的书本。打开,一个低级技能的说明就出现在了眼前—— “级被动技能——左手协调。学习该技能,可以让你的左手以右手熟练度85的效果完成操作。说明:如果你是左撇子,那么此技能将对你起到反效果。毕竟它叫左手协调,而不是副手协调。” 果然是个“小恩惠”,这技能在市场上估价和口技差不多,难怪答案懒得出售,直接转寄给了自己。不过有一说一,自己确实挺适合这个技能。答案的考虑角度应该是自己学会后可以双手发射石子,而周道安则是考虑到,左手能力提升后,弹琴会更加流畅。 遥想当年,自己最爱的风格还是剑侠刀客,或是神拳魔掌这样的,如今怎么就成了抱着古琴一声狮子吼再给队友加血上buff了? 无奈感慨之余,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花掉了最后的资金,以二十五点的“学费”(级技能学费是五十,但有了实体书之后可以减半)学会了这项技能。 一点异样的感觉,立刻在学完后充斥在周道安的左手上,肉眼可见的,自己的左手灵活度大增,几乎和右手无二,只有在细微动作时才会出现一点点差距。 做完这些,周道安身上的苦劳值只剩下一点,功劳值还有五十,潜能点则是3/10。而系统对他的评价也更新为: “代号:沉思者。” “当前状态:身体健康,无任何负面状态,根据力量、反应、体力及感官灵敏度、左右手协调性等素质综合评价,身体等级——n。 “掌握技能:口技(技巧型技能,),清心普善咒(增益效果,+),基础草药与毒性植物学(医疗型技能,+),弹指神通(攻击技能,n),无畏歌(增益效果,n),狮子吼(伤害控制,r),笑傲江湖曲(增益效果,r+)。 (被动技能如左手协调、五识通灵术等是不显示出来的,只会在综合评价和身体素质评价中体现。) “专属天赋:回响(无品级),目前觉醒第一阶段。 “拥有道具:诱饵之帽(+),语言通识器(n),窥伺者眼镜(剩余使用次数三,n+),贤者长袍(n+),莱克特医生的餐刀(传承物品,n+),海盗王萨尔伯尼的金币(传承物品,r)。 “总体评价:名副其实的n级摆渡者。他在任务中有着卓越的观察力、细密的逻辑思维与谋划力、谨慎而理智的行动力,但偶尔也会做出某些人性良知上冲动的选择。 “能熟练运用各种装备物品,以恰当的时机发挥功效。还拥有超人一等的听觉,乐感不错,并能够自行创造乐曲类的技能,具备一定的演奏能力。掌握基础草药及毒药学,有一定的外科治疗手段,拥有不少增益效果的技能,拥有强效的范围控制性技能,可以充当医者、辅助。 “攻击手段稍有提升和丰富,身体素质勉强达到n级,力量的欠缺依旧制约了攻击技能的威力,但拥有一定的爆发性手段和特殊天赋加以弥补。拥有远古旧神的低级血统,身体内融合了一缕文气,可对自然性的修行增加领悟力。” 最大的变动,来源于学习完了左手协调后,身体素质终于来到了n级,算是不再拖后腿了。虽然他也清楚,自己的力量和身体强壮度依旧很成问题,但总分看起来毕竟好看了不少不是? 收拾妥当,周道安告别了舱房,进入到了任务中。 当周道安再次醒来时,他已经身处陌生的环境。四周的景物很快清晰,完全别样的风貌并没有让他惊讶,反倒是周围喧嚣的环境让他有些意外—— 这次自己的“出生点”居然在一个闹市!虽说他恰好被夹在两座建筑的缝隙阴影里,没人发觉他的“突然出现”,但他眼前不到三米处,就是川流不息的街道,人来人往的,方舟就不怕有人看到“大变活人”? 感慨方舟胆子贼大之余,周道安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和心态,直接从建筑的夹缝中走了出去。 三步跨出,顿时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开阔却拥挤的市场,开阔是因为面积大,只有街道的一边才有建筑,放眼望去,居然可以看到对面远处就是海洋! 不,未必是海洋,但眼前港口的集市却如假包换。麻石板铺成的道路上,不断传来鞋底摩擦、车轮碾压的声音,像是给此地的繁华做了证明。人们高声谈论,小贩高声吆喝,也都表示着,这座公元8世纪的阿拉伯城市,正处在鼎盛阶段。 没错,自己这一回任务世界,居然是在阿拉伯!或者说,一个类似阿拉伯的地方。因为只看那些人民的穿着打扮,典型的五官特征,就太好判断此地为何处了。 公元8世纪……周道安的世界历史并不精通,他只大概知道,公元8世纪的阿拉伯地区为阿巴斯王朝统治时期,到了公元13世纪,蒙古帝国的到来才让这个王朝覆灭。因此,自己所处的时代,应该是这个王朝或者说阿拉伯帝国最鼎盛的阶段。 原先,周道安在阅读任务简介时,还以为自己的落脚点会在熟悉的华夏,然后在一次旅行中获得某张古琴的线索。没想到,自己的出生点直接就在异域…… 不过,即便他穿着富有东方古典气息的服饰,也不影响他在这里融入环境。因为当他走进集市时,就能发现还有不少“异域风情者”。有欧洲人贵族打扮的,有黑皮肤的黑色人种,也有个别黄皮肤黑头发的……想来,同一时期,华夏正处于大唐朝。这个王朝对外的开放度是很高的!而在此地,这个港口城镇,显然又是外来人员的集散地。 这么看来,系统将他“投放”到这里,倒不用担心他被当成“异类”。 第二百三十六章 寻琴记(一) 周道安悄然戴上了语言通识器,这样周遭的语言立刻能够听懂。不过,都是一些买卖、生意之类的交流,要想从中获取更多的背景信息,还得专门打听。 “你好,请问附近有旅店吗或者吃饭的地方” 在通识器的帮助下,运用口技,周道安可以说着比较流利的当地语言。他要找一个人口同样密集,但又有机会可以聊天的地方。 果然,在这样繁华的港口,旅店饭馆是不可能缺少的。被周道安问话的中年阿拉伯汉子,很热情地为他指点了方向。走的过程中,周道安又改变了主意——因为他发现了比旅店饭馆更好的去处。 一家酒馆。 开在距离码头不远的酒馆,可以说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这里的人群也最驳杂。走进敞开的大门,里面的空气居然没受到人群聚集的影响,没有想象中的汗臭、油烟、酒精味。反倒是一点湿润的海风,混杂着水烟的气味,加上一点果酒的清香,构成了酒馆里味道。 剩余的位置不多,周道安直接选择靠近台的一张椅子,因为那儿正好有一名黄皮肤黑头发、却穿着阿拉伯长袍的东方人,与一位富商打扮的欧洲人神侃。作为同根同源的人,周道安认为和那位东方人——也可能是东方后裔——比较好搭话。 走到那东方人的斜对面,便更能看清他的长相。此人年纪大约三十出头,脸上刮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巴上的一撮短须,牙齿微微有些外凸,眼神滴溜溜地乱转——拥有这样长相的,基本都是八面玲珑的性格。 果不其然,走近那人身边,本就没怎么掩饰的谈话声音就钻入了周道安的耳内,话题全是生意。只听了几句,周道安就对这位“同胞”有了判断—— 这是一名掮客。 掮客本质上类似中介,但彼时的掮客业务范围非常广。上到生意组局,下到介绍保姆,只要是从中牵线搭桥能抽取佣金的,都干。因此,掮客最重要的技能,便是人际交往。人脉够广,黑白两道,合法不合法的,都得沾得上边,说得上话。 眼下这名同胞掮客,干得就是给一位欧洲富人介绍保镖的活儿。据他说,他认识一批最老道的冒险家兼保镖,无论是水路还是陆路,无论是向西还是向东,都走过至少三个来回,保送的商队从未出过岔子。 同胞掮客的唾沫都快飞到欧洲富商的脸上了!经过几轮交谈,最终……还是没有成交! 大概是欧洲富商和周道安一样,看出了这名掮客实在是有些不靠谱——他在描述那队保镖时,人数上都出现了三个不同的版本,最早说是个十人队,后来又说是八人,最后一次则又加了一个变成九人……关于那些人的冒险经历,也有两种说法,一次说穿过的是东方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一次则是说在非洲穿越了撒哈拉…… 总之,这位掮客说(吹)起话(牛)来有点没边,甚至到兴奋处,入戏太深,将那批保镖的身手说得神乎其技,曾经战胜过沙漠里最凶狠的四十大盗!自己曾经和他们同行过,手腕上一处像是刀割的伤疤,是在沙漠里被毒蝎蛰的——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富商最终摇摇头走了,冲着富商的背影,龅牙掮客做了一番最后的努力,直到用了一句“傻x浪费老子的口水”,结束了业务。 “一杯蜂蜜酒……该死,我的嗓子都要冒烟了!”龅牙掮客转过身,用他不符合瘦小体型的翘臀结实地坐在了台的木椅上,对酒保说道,还不忘补充一句,“记账。” “来自东方的水手彭,你已经欠账太多了。老板说了,不再给你赊酒了……”皮肤黝黑的酒保憨厚地说道,只是擦拭着台,没有拿出饮料。 “哦,该死!阿里巴巴,你也敢看不起我要不是我把你编进故事里,你以为你能出名能找到这份酒保的工作”被称为水手彭的掮客顿时不满地大叫起来。 不过他的叫嚷没有引起酒馆里的任何关注,大概是所有酒馆的常客都知道这位水手彭的习惯。邻座的几位都只是掏了掏耳朵,自顾自地聊天。 “你编的故事我并不喜欢……老实说,我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敢用油烫死四十个盗贼真主在上,四十条人命……你的故事让我好几天睡不着觉。而且,这个工作我也不喜欢……”酒保嗡声回答。 “哦,看呐!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忘恩负义……”眼看酒保就是不吃自己的一套,水手彭也无奈,只得狠狠地啐了一口,准备离开。 周道安很快跟上,缀着水手彭出了酒馆。 老实说,在之前听了水手彭胡吹大气后,周道安本来都放弃了和这位同胞套近乎的想法。不过,当他听到“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这样的字眼后,他又立刻改变了主意! 这两个名字对于周道安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一千零一夜》也算是儿童启蒙读物,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更是其中经典。在《一千零一夜》的设定中,这些故事应该是萨桑国王后“山鲁佐德”为国王所讲的——当然,这本身也成了其中的一个故事。而实际上,大家都倾向于这些故事源于阿拉伯民间。 如今听到一位“疑似”作者的人物出现在眼前,又恰好自身处在古代的阿拉伯,周道安怎能不上心 离开了酒馆,这位水手彭一路骂骂咧咧地,穿过了市集,向着港口反方向的住宅区走去。在走过了一条又一条的小路后,集市的热闹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百姓住宅区的安静。 再往下走,住宅区的档次也渐渐降低了。砖石构成的房子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木板房……再到后面,连木板房都少见了,草屋成了主要建筑。 那位水手彭就一路来到了“贫民区”,直到走到一条巷子的最深处。只见他停在一间破烂草屋门口,将身上的那件还算光鲜的长袍脱了下来,细心地叠好,放在了门口的一张木椅上,又转过身来,面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周道安,说道: “要账、还是讨债事先声明,你要么揍我一顿,要么别费力气,容我再缓两天……如果你想拿走这件绸缎袍子也可以,但我可以告诉你,这袍子用的并不是真丝,其实不值钱……” 要账还是讨债……这实际上是一个问题周道安无奈地撇撇嘴角。他懒得和这位落魄的同胞计较,于是开口道:“都不是。” “都不是那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干什么” 我要是鬼鬼祟祟,你根本发现不了我……周道安腹诽了一句,嘴上却说:“一千零一夜、伊索寓言、格林童话、安徒生……” 一连串的名词分别用中文说完,水手彭脸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于是周道安知道了,这位同胞并不是什么穿越者、摆渡者。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明白你要问路找人看在你和我应该拥有同一个祖先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一点优惠价!要知道,我可是巴士拉消息最灵通的人!” 眼看周道安没有动手的意思,水手彭立刻谈起了生意。 “巴士拉你是说……这里是巴士拉港”周道安很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名词。 巴士拉是伊拉克最大的港口,也是一座古老的城市,公元7世纪就被建造出来,被称为东方威尼斯。 原先,他只知道自己被投放到了阿拉伯的某个疑似沿海的地方,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是到了巴士拉港。那么,刚才的“海”,应该是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交汇处! 彼时,这座城还未像后世一样繁华,但也已经相当热闹了。因为它是连接东西方的枢纽,难怪有多种族人群汇集。像水手彭这样的,可能上几代就来到了这里,连汉话都已经听不懂、不会说了。 “对啊!巴士拉……怎么,外乡的朋友,你连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吗”水手彭神色有些古怪,“你是需要找向导,返回故乡还是需要买房子,在这儿落脚又或者……你要找医生治一治你的失忆症” 你才失忆,你全家都失忆……周道安对这位水手彭的思维逻辑实在无语。 “唔……我是从遥远的东方来的,到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件东西。你说自己对这里很熟,那么我想问问……你听说过阿拉丁神灯吗” “阿拉丁这个名字在这儿很常见啊!但……神灯是什么是那种可以一直点燃不灭的灯吗那应该叫鲸油灯!和阿拉丁们没什么关系,你要是想买……” 好!是自己贪心了……明明是个“寻琴”的任务,自己还想谋夺阿拉丁这样的神器这种玩意儿怎么滴也不该出现在n级的任务里至少得是个半神级别的宝物! 第二百三十七章 寻琴记(二) 费了好大劲,周道安终于确认,眼前这位水手彭,既不是什么摆渡者、也不是什么疑似《天方夜谭》的作者、只是一个落魄的混混后,对他的兴趣就大大降低了。 编出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可能是水手彭此生最大的成就!眼看自己有点白费功夫,周道安也不打算继续和水手彭废话了。虽说方舟给了他半年的任务时间,但要在异国他乡,寻找一张上好的古琴,也和大海捞针差不多。周道安的时间不算宽裕…… “喂,你打听了这么多消息,不打算付钱吗”水手彭不乐意了,他跳到周道安面前,差点想伸手去抓周道安的袖子。不过看周道安一身长袍质地上佳,加上年纪虽轻却气质深沉,又有点胆怯,硬生生地止住了手势。 周道安平淡地看了水手彭一眼——他不打算欺压这个已经是社会底层的可怜人,他实话实说地道:“我身上也没有钱。而且询问的消息压根不算什么秘密,一文不值。就算我不问你,在路上随便问一个人,也是可以知道的。” “那不一样,那不一样……”水手彭不敢阻拦周道安,但放他走又有点不甘心。在他的认知里,这样一个独身、穿着讲究、又来寻找什么“宝物”的人,怎么可能会身无分文还不容易遇到……不对,是一只肥羊送上门来,怎么也要薅两把羊毛! 于是,水手彭脑子飞快地转着,嘴里说道:“怎么说,我也是巴士拉消息最灵通的人,如果你问的连我都不知道,那这里就没人能回答你……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如果你真心想要找什么,我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周道安看了一眼牛皮糖一样的水手彭,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要寻找古琴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就算告诉了对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告诉他让他知难而退! “我要找一张上好的琴!是来自东土大唐的那种琴,不是什么竖琴或是烂大街的货色……”周道安描述了一下。 本以为描述完,水手彭要么一脸茫然,要么随口瞎掰拖延时间……可没成想,对方居然一口咬定,这种琴自己曾经见过! “不就是唐国的古琴么我曾经在奥……在一个我们本地有名的收藏家老爷那儿见到过!说起来,我还和这位老爷有些交情呢!你要买他的收藏,我可以马上带你去!” 看着水手彭拍胸脯的保证,周道安又不禁迟疑起来。水手彭如此爽快的回答,倒真不像作伪。可是……这任务未免也太巧合了!自己随便一碰,就遇到一名掮客;随便一问,对方居然真的有线索! 本着“来都来了”、“看看也不吃亏”的原则,周道安还是同意和水手彭走一趟。 水手彭立刻跑回身后的破草屋,将那件面子上还过得去的长袍重新穿上,再随手将门一锁,便乐颠颠地给周道安带起路来。 谁知道,这一带,就是好几天的路程!是的,你没看错……水手彭带着周道安离开了巴士拉,向着阿拉伯国的首都巴格达进发了!为了凑够路费,周道安不得已,当掉了自己身上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回归本宗后,长辈们给他的礼物之一)。而水手彭则心安理得地吃雇主的、用雇主的。 在面对周道安的质问时,水手彭居然理直气壮地说: “你要找的唐国古琴,就在我们本国的大收藏家、大冒险家手里啊!什么我说的是本地那也没错啊,那位大收藏家确实在巴士拉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我就是在那时候到他府上看到了他的收藏。他搬到巴格达居住,也不过是10年前的事,毕竟巴格达成为都城还不过30年呢……再说,巴格达和巴士拉,对我们来说不都算是本地你们大唐或是欧罗巴那边才是外地好吗!” “什么你问那位大收藏家叫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干我们这行的规矩就是交易成功前绝不能告诉交易双方彼此的消息,万一你们私底下联系了,对我们中间人而言岂不是‘用完了就丢’你看,那位收藏家也不知道您的真实消息呀!更不知道您有多少财产,心理价位是多少……这是很公平的嘛!” 若不是他们已经上路、车马费都付了,加上水手彭一再保证自己所言不虚,周道安一定会转身就走。他心里暗暗对“本地”信仰的主神发誓,如果水手彭忽悠了他,他不介意让水手彭体会一下什么叫“满脸桃花开”、了解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就这样,两个人跟着一支顺路的马车队,走了3(质疑)天,才抵达了这座距离巴士拉千里之外的阿拉伯帝国的都城,巴格达。 风尘仆仆的周道安没心思再领略这座建立不到30年的“现代化大都市”的魅力,直接催促水手彭尽快带路。在水手彭询问了几名巴格达本地人后,七拐八绕地,将周道安终于带到了目的地。 “怎么样这座宅院壮观咱们这位阿布奥贝德老爷是真正的大富翁!走,让水手彭为您敲门,然后将您介绍给阿布老爷!他一定会很欢迎您这位来自遥远的东方的客人。” 水手彭说这番话时,他已经带着周道安找到了目标人所居住的地方。到了跟前,他也不在乎把对方的名字说出来了。不过,眼前这座占地不知凡几、反正从道路这头蔓延开来的巨大院落、三米高的围墙,都显示出这家主人身份的富贵。 这总算让内心一直怀疑的周道安稍稍定了定神,默认水手彭上前去敲门。 不一会儿,一名带着巨大包头、穿着典型阿拉伯特色长袍的侍者将硕大的院门打开了一线,犹疑地看了访客一眼。水手彭立刻上前,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通。周道安虽然站得稍远,但听得很清楚,大概意思是:请通告阿布老爷,他的老部下、来自巴士拉的水手彭带着一位来自唐国的尊贵客人想拜访他。 没什么毛病,又或许是老部下、巴士拉、和唐国客人这几个字眼打动了侍者,侍者对水手彭的态度还算客气,不过他的回答却是: “恐怕我们老爷最近不方便见客——咱们的老夫人最近病情加剧,请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所以……恐怕阿布老爷最近是没心思见客人的……” “老夫人请问老夫人是指……她又患了什么病呢”水手彭态度很客气地请教道。 “老夫人当然是我们阿布老爷的母亲啦!她不知怎么地、腹痛很长一段时间了,厉害的时候甚至发烧呕吐……为此我们阿布老爷非常担忧。”侍者的素质不错,很耐心地解释起来。 “阿布老爷的母亲zhen主再上,那应该已经有八九十岁了真是一位长寿的老人啊!愿zhen主保佑她……”水手彭也想表达一下客气,装模作样地为那位老人祈祷起来。 谁知道话一出口,侍者的脸色就有些古怪了—— “我们老夫人今年才六十岁呢!您……真的认识我们老爷吗” “咦怎么会我当然认识阿布老爷啦!我刚才说过的,20年前,阿布老爷在巴士拉时,我在他的船队里工作呢!那时候我虽然只是个十来岁的毛孩儿,但也和阿布老爷见过很多次,老人家很喜欢我!后来阿布老爷从遥远的东方回来,还曾经邀请我去他巴士拉的府上做客,参观过他从东方带来的珍宝!” 这么一说,侍者才恍然大悟—— “啊,您说的是老老爷啊!我们现在当家的是小阿布老爷——老老爷的儿子!我们老老爷已经过世快10年了!您很久没和他联系了居然不知道他老人家已经回归zhen主怀抱……” “啊……这……”水手彭顿时面红耳赤。他心虚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周道安,发现对方也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内心大窘! 他一直口口声声说,自己和阿布老爷交情多么多么好,但实际上,他连人家过世快10年都不知道。显然,这位水手彭只是当初阿布老爷在巴士拉生活时的一位“雇员”,可能还属于非常边缘化的那种,什么“老人家很喜欢我”,应该是老人家对小孩子的和蔼客气……至于邀请水手彭去府上做客,谁知道是不是他跟着某个客人过去硬蹭的! 果然,这个满口跑火车的失败的掮客,根本就不能信任。 但周道安已经上了贼船,当掉了珍贵的玉佩,越过千里到了巴格达……这条线他已经跟进到了这一步,又到了人家家门口,怎么说也不能轻易放弃。 凭借着内心中对水手彭之前笃定发誓、见过古琴的最后一丝希望,以及对眼前这座高门大院背后主人的一丝信心,周道安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暴揍水手彭的冲动,亲自走上前去…… 第二百三十八章 寻琴记(三) “你好……”周道安上前,很客气地对侍者说道,“我是从遥远的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西方大食国寻宝的冒险家。因为这位水手彭先生的介绍,我知道在巴格达,居然有一位和我旅程相反的冒险家先生,因此我对你们老爷非常敬仰,希望能够见他一面……” “不巧,骤然听闻贵府老老爷去世的消息,只能怪我缘分不够。不过,如果能见一见老阿布老爷的儿子、小阿布老爷,也算是满足我冒险旅程上的一点成就。还希望你能通报一声。” 看着周道安顶着极具特色的东方面孔,穿着讲究,虽然风尘仆仆却气质依旧,又操着流利的阿拉伯语……侍者是很相信这位年轻的“冒险家”所说的话的。不过—— “实在抱歉,因为我们老夫人最近病情加剧,阿布老爷说了,访客一律谢绝……所以……” “没关系,请你转告阿布老爷,我同时也是一位医生——否则,我孤身一人、不远万里,是无法来到大食国的!路上的水土不服和各种危险就能要了我的命。可是,我现在依旧很健康,这点你应该看得出来……” 侍者不禁点了点头,被带入周道安的节奏中了。 “所以,我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而且——原谅我的冒昧——方才听到你说的关于老夫人的病症,我想以我的医术,是可以帮上忙的。何况现在你们不是请过好几位名医,都束手无策吗不妨试一试我的技术……” “对对对……我跟你说,这位来自东方的尊贵客人,可是……呃,真的很尊敬阿布老爷的……”水手彭本想发动“巧舌如簧”技能,为自己的雇主做一做广告,却被周道安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侍者终于答应为周道安通报一番,转身入内,大约过了1刻钟,这间豪华院落的大门再次敞开。 一名个子很高,长相颇为英俊的阿拉伯人领头走了过来。他年纪不会超过四十岁,正是“成功男人”最魅力十足的年纪。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带着包头,脖子上系着一圈红色的丝巾,腰间挂着一柄镶着各色宝石的精美短刀。 走近看,这人的眼睛带着微微的蓝色,看得出血统不是纯粹的阿拉伯人。而当此人走到门口时,也在快速而细致地打量起周道安。 “您是一位从唐国来的医生” 高个子阿拉伯人走到了周道安面前,用充满磁性的嗓音开口问道。 “准确说,我是一位来自大唐的冒险家,同时也是一位医生。您就是尊敬的奥贝德先生”周道安微笑起来回应道。 “叫鄙人阿布就好——虽然这样很容易让我和我的老爹混淆,但念起来更顺口不是吗原谅我之前的无礼,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我是非常欢迎的,但因为我母亲的病情,让我有些心情浮躁了……”高个子的阿布侧身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周道安让了进来。 “小阿布老爷您好,我是水手彭啊!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当初老老爷在巴士拉时,我就在他组建的船队上当见习水手。可惜我后来感染了疟疾,没跟上老老爷去东方的旅程,直到六七年后,老老爷返回巴士拉,我才被邀请去到了贵府上,和您见过一面的……”看到小阿布的眼神绕过周道安看向自己,水手彭连忙跟上一步,语速飞快地自我介绍起来,“这次受周老爷的委托,为他引荐见您一面……” “哦,那就是老相识了。我俩年纪差不多,你也不用这么客气。我还得谢谢你把贵客带来……”小阿布很有修养,对水手彭和煦地笑了笑,也侧身一礼,让水手彭也进到了府中。这让水手彭受宠若惊,连连道谢。 其实小阿布何等精明,他只稍稍打量就能看出水手彭的虚实了。但身份到了他这个地步,其实是不会摆出趾高气昂的态度面对层次比自己低微的人。水手彭这样的老油子,所图的不过是钱财,他阿布最不缺的就是钱。眼下最重要的,是这位看上去很有气质的东方“医生”,能不能治好自己的母亲。 “两位远道而来,此刻也临近中午,不如先随我一起用餐厨下今日做的是炒饭和淡水鲑……”小阿布深知礼贤下士才能网罗人才,倒也沉得住气,没有急于提出治病。 不过周道安很主动,为了后面有求于人方便开口,他已经决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吃饭不急,早点晚点都饿不死人。但是病却不等人,所以,还请您先带我去看看老夫人!希望我能够帮得上忙。” 果然,小阿布的脸色更好看了,他口中连说“那怎么好意思”,但身体却很诚实地带着周道安直接穿过重重庭院,到了后院,来到了一间大屋子门前。推开门,一股药味立刻传来,房内的温度也很高,重重帏幔下,一张硕大精美的波斯大床上,一位面色铁青的老妇人正仰躺着,嘴里呢喃不清。她还盖着厚厚的被子,即便如此,身体也依旧微微战栗。 这是明显的高烧症状。 大床边上的床头柜上,摆着许多的瓶瓶罐罐,里面散发出各种药味,应该是之前的医生留下的,显然,这些药物都没什么效果。 周道安看到了病人,反倒是不急了。他先是仔细地观察了一番周遭的情况,才走近了病人身边,摸了额头,烫得惊人,又掀开被子在病人的腹部按压了一会儿。 由于这位老妇人已经半昏迷状态,所以周道安的问诊很难进行,仅靠小阿布和侍者们七拼八凑地,才将老妇人的病情说了个大概。 这老妇人腹痛已经有快1个月了,早先并不严重,后来也是胃部和肚脐周围产生痛感。看了医生,按腹痛肠胃病来治,却并没有效果。之后,老妇人开始恶心、呕吐,并开始发热、寒战,到了最近这几天,发热已经到了很恐怖的程度。后面的医生全部按发热感冒来治疗,又统统没有效果。 周道安一边听,一边用手继续按压着老妇人的腹部周围,直到他按压到病人肚脐右侧偏下的位置时,那原本迷迷糊糊的老妇人却一下叫出声来!显然周道安触碰到了她的痛点。 这一叫,也让周道安顿时拿准了老妇人的病症——阑尾炎。 他其实早先听到腹痛、高烧、久治不愈反而越来越严重这些词汇时,就已经有些怀疑。再通过触诊,立刻就确定了症状。 阑尾炎在后世就不算是个大事儿,手术也很成熟。就算周道安在上一个任务(雾都开膛手)时,都跟着威廉医生操作过这种手术。即便当时也只是“阑尾炎”这个概念提出来的2年之后,欧洲的发达国家差不多就都已经掌握了手术方法。 但是在公元8世纪,距离阑尾炎的概念提出都还有1千多年,彼时的人们根本对此病没有概念。医生们将老妇人当作是肠胃病、发热症来治,也是因为医学知识的局限。 何况,此时距离阿拉伯世界的几位神医诞生时间都早——阿拉伯医学标志性的人物拉齐要在9世纪中后段才出生;里程碑式的阿维森纳则要到10世纪末才降世……阿拉伯医学的繁荣时代还未开启,小阿布老爷的母亲自然就成了疑难杂症的那一类人群。 心中有数,周道安也就不慌了。一场阑尾炎手术,他自问在“实习学习”和莱克特医生的手术刀双向加持下,是完全可以胜任的,难的在于布置手术环境。 这边周道安在思考,那边小阿布则在观察他的脸色。先看到周道安露出了然的表情,就知道这事儿有谱,东方神医应该有办法,内心顿时一喜;随即,又看到周道安脸色凝重起来,顿时心里又一凉…… “敢问……这病很麻烦吗还有得治吗”小阿布看着周道安思考了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忍不住问了起来。 周道安斟酌了一下措辞,才开口道:“这病我知道,也可以治。不过确实有些麻烦……” 听到周道安肯定“可以治”,小阿布的脸色立刻缓和了,他直接没将后半句当回事,立刻拍着胸脯道:“贵客莫担心,不是鄙人吹嘘——只要您能说出需要什么药材,我便是搜遍整个巴格达、甚至整个大食国(引用唐国的叫法),也可以买来!” 周道安微微摇头,“阿布先生误会了。此事麻烦的并不是药材,而是准备的器材和设施……” 接着,他开始一项一项说起来: 首先,是消毒。现代医学当然有无数种消毒方法,古代其实也有,但相对简陋。无论是开水蒸煮、中药制剂(比如艾草、藿香、雄黄、雌黄等),都能起到一定的消毒效果,但都不如酒精方便高效; 其次,是手术环境。最重要的一点,是无影灯。小时候虽然学过《爱迪生救妈妈》的课文,但这只是故事,能不能照着操作,达到手术标准,很难说。最主要的是,威廉医生的手术年代,已经有了工业灯,这个年代却还指望蜡烛、油灯,光亮度上差了好几个档次。 最后,是手术器材和人员——止血钳、拉钩钳都没有,用什么替代另外助手从哪儿找总不能让周道安一边动刀子一边拉钩 第二百三十九章 寻琴记(四) 几条难题说出,没想到,小阿布老爷却自信地笑了。 “贵客还是太谨慎了!刚才您说的那几条,只要您给出解决的建议,我就没有做不到的。比如,您说的需要一种高浓度的酒,这就并不难办。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里已经出现了能让人迷醉的葡萄酒!只是由于zhen主反对祂的信徒沉湎于这种梦幻的享受,故而禁止了大家频繁地饮酒。但,这种果酒的生产并没有停止,市场上各种档次的酒比比皆是…… “您提到过需要再给酒提纯的工序……我想了想,也可以做到!我的父亲足迹遍布世界,他从希腊、唐国、埃及都购买了许多‘特产’,其中就包括蒸馏器!而我,正在思考父亲留下的这些宝贝该如何使用,产生巨大的价值!您提到可以通过蒸馏的方式提纯酒,我想我和手下的工匠都可以做到——这只需要1夜的时间! “至于您提到的高亮度的灯……我的父亲曾经从海上捕获过‘美人鱼’,用美人鱼身上提取的油脂,可以迸发出刺眼的火花!因为这种油脂极其难得,又有香气,所以我虽然存储了一些,但并没有奢侈地拿来点灯!如果您需要,我可以敞开仓库供应! “最后,您说的那些奇特的医疗器械……同样,给我的工匠1晚上的时间,他们就可以照着图纸打造出来!当然,如果没有图纸,您可以描述给他们听,我想……大食国最优秀的工匠,应该有能力造得出符合您要求的工具。 “另外,您需要一个不畏惧血腥、又有力气的助手……您看鄙人怎么样我七岁的时候就跟着父亲打猎,杀过无数野兽,十几岁的时候甚至手刃过强盗匪徒……去年,我还亲自将一个和我的姬妾偷情的园丁开膛破肚,用他的内脏满足了我手下的猎犬……对血腥,我是非常习惯的!” 小阿布说这话时,自豪感满满,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这也难怪!在那个人权与法律还极度不健全的时代,对于小阿布这样的“特权者”,杀个把人和杀一只野兽没啥差别!所以他将杀园丁与杀盗贼、打猎并列,不但自己未感不妥,就连周围的侍者甚至脸色都没变一下。 但他总算是将周道安为难的问题都给解决了,周道安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入乡随俗”后,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治病上,毕竟,这老太太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越早手术,后续的存活概率、恢复可能就大!要知道,小阿布这样一个狠角色,要是周道安给自己母亲“开膛破肚”依旧没能治好,很可能会翻脸的!他可没什么医学概念,只看治疗结果,而不会管其它的原因。 于是他立刻让小阿布布置下去,开始着手准备起来。 小阿布着急归着急,但是格局还在,没忘记安顿周道安与水手彭。两人饱餐一顿后,又休息了整个下午,到了晚餐时分,小阿布再次请周道安前去时,便发现许多器械已经被造出来了,而且全是用金银铸造——金银物质稳定,在没有不锈钢材的前提下,金银制造的手术器材最安全卫生。同时,也体现出阿布一家真的不缺钱。 周道安挑选了一下几款手术用具,再提点两句细节上的改进,工匠们便又一头大汗地忙碌起来。晚餐,小阿布没什么胃口,周道安也就很“养生”地吃了点简单的,休息之前,他和小阿布约定好,明天一早治疗。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等周道安再次来到阿布母亲的卧房时,已然发现这间大房子已经完全按照他的要求改造成了“手术室”,白色绸缎铺满了床榻,床榻顶上还点起了一盏八方灯。按照小阿布的说法,点的全是“美人鱼”的脂油,果然亮度惊人,将大房间照得纤毫毕露。 另外,四面巨大的琉璃镜被四位遮着面的侍女端着,找好了角度,形成了简单的无影灯效果。 小阿布早早用提纯出的高浓度葡萄酒洗干净了手,也穿了一身白绸缎做的大褂,看着周道安前来,他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下,问道: “周医生,这个布置还满意吗” 有限条件下做到了最好,周道安也没法苛求更多。一切就绪,周道安也拿出了医生的状态。 随着那柄汉尼拔莱克特的手术刀拿出,短小的刀刃在鱼油灯的照射下反出瘆人的光芒,周道安顿时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境界。眼前被灌了高度酒、已经醉过去的老妇人,在他眼里犹如一具标本尸体,脑海中,骨肉内脏已经分离,清晰地陈列在他面前。 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下,周道安毫不犹豫地下刀。 小阿布看着周道安握着一把形状奇特、但看着就很危险的小刀,直接在母亲的肚皮上开了口子,鲜血冒出来的瞬间,他都一下没反应过来——虽说阿拉伯世界外科手术已经出现了很长一段时间,但开腹却是极其少见,视觉冲击力极强。若非对于自己母亲的病情已经趋近于绝望,小阿布是不敢冒这个险的。 “拉钩!” 耳边忽然传来周道安的提醒,小阿布才回过神来,急忙握着刚刚被打造出来的剪刀钳,将自己母亲的腹部皮肤拉开,暴露出了手术视野。 就算小阿布标榜自己杀人不眨眼,此刻看见赤裸裸的腹腔,完全是另一种感受。层层厚重皮下脂肪、蠕动的内脏,这些都让小阿布一阵反胃。那边周道安面色不变,反而……有些愉悦! 狠人儿啊!小阿布心里暗道一声,倒是对周道安的技术多了几分信心。 周道安可不管小阿布的心情,在手术刀的加持下,他已经飞快地找到了那节已经生出坏疽的小肠子,手起刀落,将那截人类进化的遗留完全切断,丢到了一旁的银盘子里。 “关腹!”周道安三两下结扎了伤口,然后让小阿布放松拉钩,缝合了切口。整个过程,也就几分钟时间。 看着母亲腹部被缝出了一道蜈蚣纹,小阿布没忍住地说道:“这就完了” “完了。很顺利。”周道安回应道,看着仍在宿醉状态中的病人,他内心里的愉悦也慢慢消退,只有手中的手术刀依旧泛着瘆人的光芒,仿佛意犹未尽。 压抑住“割人”的渴望,周道安将它丢回了虫洞手环里,然后清洗双手,一边和小阿布说起了术后恢复。 感受到了周道安轻松的语气,小阿布也明白治疗算是成功了。得知自己的母亲不会有大碍、只要注意后面的保养恢复后,小阿布很是开心。当然,他不会立刻喜形于色,还准备观察一段时间。 于是,这几天内,周道安得到了最细致周到的款待,比第一天的待遇要好上数倍!甚至,小阿布直接提出,可以安排自己的姬妾为其侍寝——这是对待贵客的方式,却被周道安婉拒了。 几天后,逐渐从阑尾手术中慢慢恢复过来的老夫人精神状态良好,除了伤口还有疼痛外,原先的高热和腹痛都消失了。这让小阿布喜悦非常,彻底放心。 一番宴会庆祝,小阿布叫来了诸多亲朋好友,并将周道安这位来自大唐的神医隆重介绍。 “尊敬的阿布先生,实不相瞒,这一次来到大食国,我是有目的的。” 酒过三巡,宴会临近尾声,周道安终于找到了机会和阿布交谈。此刻,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10来天了,卖给了小阿布老大一份人情,现在应该要谈正事了。 “哦,亲爱的周,请你来我的书房……”小阿布笑容满面,将对话场景换到了安静的书房内,这才对着周道安说道—— “早先我已经听水手彭说过了——您这一次远道而来,是为了寻找你们唐国遗落在境外的古琴!您对我是有恩情的,所以,实不相瞒,我这里的确有一张我父亲留下来的、源自于东方大国——唐国——的宝琴!” “它不是很新,只有几十年的历史!但它的珍贵程度却相当高,绝不会比那种古老的珍宝来得差!”提及自己父亲的收藏,小阿布非常有自信。他带着周道安来到了书房深处,在一面墙上开启了密道的机关,穿过长长的地下廊道,两人来到了一间藏宝室。 “欢迎参观我父亲——现在是我的宝物陈列室!您想看的宝贝,就在那儿……” 满屋子金光灿灿、琳琅满目,这里的确摆着数以千、万记的珍宝,囊括了世界各地的宝贝。有埃及的香料、罗马的兵器、希腊的古羊皮卷轴……当然,还有大唐的稀世珍玩。 不过,这些目前都不能过多地吸引周道安的目光了——贪婪之主的血统被压制的情况下,对于没有非凡能力的宝物,周道安已经有些瞧不上眼。随着小阿布的手指方向,一张古色古香的东方式案台上,被绸布盖住的长方形物件,还是抓紧了周道安的眼球。 第二百四十章 寻琴记(五) “亲爱的周,请允许我介绍……我父亲从大唐带回来的、最珍贵的宝物之一——大唐皇帝御用宝琴!” 小阿布两三步跨到黄色的绸布边上,并不急于揭开绸布,而是用手抚摸着光滑的绸缎,再用声情并茂的方式讲解了一番此物的由来。 “20年前,我父亲足足耗费2年时间,从巴士拉出发,从印度洋、过马六甲,到了东土大唐。当时,唐国正是盛世时期,我的父亲留在那里待了一阵……唐国的繁华,让他差点就不想回到巴士拉了。 “后来,唐国发生了内乱,我父亲才决定回到故乡。当然,彼时他已经在唐国待了四五年,甚至面见过唐国的皇帝,对那片土地上的风物了解很深。战争打响时,唐国上下都是乱的,我父亲趁机搜罗了不少宝物……其中,就有这一张、大唐皇帝命宫中匠人制造的御用之琴! “当时,你们大唐的皇帝有一位宠妃,容貌绝美,精通音律、舞蹈。宫中常常要举办大型的歌舞节目,水平非常非常高……这张琴,正是为此而设计制造的一批乐器之一。 “可惜,这批乐器还没正式问世,内乱已经起了,在大唐皇帝仓皇逃出都城之时,这些乐器遗落到了民间。辗转几番,其中这张琴,才到了我父亲手里。 “我父亲一眼就认出这琴的宝贵——因为它是踩着盛世的尾巴‘出生’的,在它的身上,用了盛世时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艺……即便后来老皇帝下台,新继位的皇帝命匠人再按照这张琴的标准、重造一批宫琴,也再没有一张比得过了。毕竟内乱之后,这个曾经强大的王朝,也要开始走下坡路了…… “无意冒犯您的祖国,但我说的都是转述我父亲的话。据我父亲说,在他离开唐国之前,内乱还未平定,其间毁掉的珍宝,是留下来的十几倍!当时许多有能力的人,都在民间搜罗宫中的宝贝,我父亲也只是其中幸运的一个……” 听小阿布这么说,周道安明白,他话中有两层意思:第一,这张宝琴的得来,并不是老阿布通过非法手段谋取,而是在战乱时搜罗到的。历史上,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华夏到今天仍然在寻找这些历史上遗落在外的珍宝,对内,用的是“迎宝回国”,实际上,则是“回购”。 小阿布说了这么一番,意思就是,我父亲辛辛苦苦得来的宝贝,是不能轻易“还”给你的,你得来买。 第二层意思,这琴是后无来者的!即便后来大唐皇帝仍旧打造了一批新琴,也只是仿着这把“祖宗”来做的。因而,它的宝贝程度无与伦比,更有历史意义!因此,周道安要“交易”,价格还不会便宜。 但,不可否认,经过小阿布一番“广告”,周道安的胃口已经完全提起来了! 说到唐琴,在周道安的认知中,赫赫有名者如“春雷”、“九霄环佩”、“独幽”、“太古遗音”,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而结合小阿布所说的这张琴背后的历史,周道安也想到了一张举世闻名之琴的名字—— 大圣遗音。 大圣遗音是唐肃宗刚继位后造的一批宫琴,当时大唐正在“安史之乱”时期。但由于造琴的匠人还是由盛唐开元、天宝时代过来的。因此,所作“大圣遗音”依然保持了盛唐时期的风貌,具有秀美而浑厚的气度。由于古琴的七根弦、皆为圣贤所创造,故而为“圣人之遗”,此琴由此得名。 按照小阿布的叙述,周道安认为,大圣遗音是最符合其中历史背景的。事实上,周道安也不知道,历史上真有一位阿布奥贝德的阿曼航海家,在公元752年抵达了我国的广州,成为第一个被写入华夏史书的阿拉伯人。他只是根据小阿布所叙述的时间线,以及“内乱”、“老皇帝下台,新皇帝继位”等关键词,锁定了这段历史背景下所关联的唯一可能的名琴——大圣遗音。 现在,故宫中仍然存有一把大圣遗音,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但若按照小阿布的叙述,那把大圣遗音,还只是眼前这张琴的“后仿品”。 “我可以先看看它吗” 周道安咽了口口水。 “噢!当然!”小阿布满意地从周道安脸上读出了“渴望”,他豪爽地一笑,用一个潇洒的动作,揭开了盖住琴的黄绸布。 这是一张“神农式”琴(古琴款式之一),琴面为桐木斫,形状浑厚略呈椭圆。通身漆成黑色,但木质隐隐泛出栗色的光芒,显得内蕴十足。这琴的断纹不似后世故宫所藏的“大圣遗音”,呈现蛇腹断间牛毛断,而是光滑细腻中透出一点点梅花断纹的影子——所谓琴不出百年不出断纹,这张琴问世也才几十年,但已经隐隐有断纹出现,可见其木材选用精良。七根琴弦配合青玉所造的玉轸,泛出油润的色彩,可见被经常保养。 “我可以上手看一下吗”周道安深吸了一口气,内心有些激动。 他在异世界待了很久,甚至融入了异世界的生活,身心上已经将自己当做了周道安。可是,内心中也总忘不了那个曾经生活了30年的世界。如今他在这一任务里,居然又被投放到了他原本的那个世界,虽说不是他生活的时代和国度,却也能从这张唐琴上,稍稍感受一下前尘过往。 “当然,请便。”小阿布大方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道安迈步上前,在这张案几前跪坐下来,用一个很标准的弹奏手势按上了琴。 触摸的一瞬间,他就感到一种无声的共鸣,仿佛从琴身中传达到了指尖,让他忍不住就要拨动琴弦。于是,他没有刻意遏制这种感觉,直接挥动手指,弹奏了起来。 一曲《梅花三弄》流泻而出,当然,论精彩程度和技术性,肯定是比不过苏青荷的演奏,但他却和这张琴有更神奇的融合感,故而琴声虽然没有那些精妙的细节感,却流畅自然。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不禁周道安觉得意犹未尽,连手上的琴也兀自嗡嗡作响,仿佛不过瘾一般。 “哦,周!你弹得太棒了,远比我的第七位小妾弹得好!虽然她也是东方裔,很擅长音乐歌舞,但你的演奏才是这个……”小阿布不吝啬地夸奖道,竖起了大拇指。 周道安笑了笑,手依旧抚在琴上,如阿布所说,这张琴应该是经常被弹奏,琴弦不涩富有活力。华夏的琴,垂挂更好,常放在案几上会有塌陷的风险,而他今天看到这琴是摆在案上的,显然前不久才被人取下弹奏。 而弹奏的这个人不是自己,周道安内心中已然泛出一点点“酸”味。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这张琴拿下。 稍一沉吟,周道安决定还是好好和小阿布商讨。于是他站起身来,对小阿布说道: “这琴的确就是我追求的宝贝。阿布先生,不知这张琴能否割爱价格随您开。” 开始谈生意了,小阿布的脸色立刻就转成了“商业模式”。 “说实话,亲爱的周,你找上我、想求购这张琴,着实让我为难……除开这件宝物是我父亲的遗留,它本身也非常让我喜欢。但,你又救了我的母亲,对我有大恩,所以……如果要你出钱、或是用其它宝物来换,又让我自己都觉得不妥。” 小阿布一脸“纠结”地对周道安说道。看着他的表情,周道安不禁撇了撇嘴。“在商言商”本没有错,周道安前世的社会就充满了现实和物质的味道,不过自己成了“求人”的一方,被对方拿捏价格,那就很不让人开心了。 小阿布也注意到了周道安的神色,于是话锋立刻一转,说道: “噢,周,你千万不要觉得我是在‘装模作样’,想狮子大开口——你也看到了,我并不缺钱,你开的任何价格,对我来说也只是锦上添花。” 这话倒也实在,周道安点点头算是认可,道:“那阿布先生的意思是……” “请跟我来,周……我们还是到我的书房里去谈。我有一个提议,你应该会感兴趣……”小阿布神秘地笑了笑,再次邀请周道安转移谈话地点。 回到书房,小阿布也不着急将收藏室封闭,而是命侍者抬上了两个大大的沉重的箱子。 挥挥手,一名侍者很快躬身打开箱子,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挂在了书房的一面光墙上——这是一卷卷轴,是用兽皮质地,看上去像是整张牛皮鞣制。当它完全展开后,周道安立刻看出,这是一张复古的地图,绘画的足有大半个世界。以阿拉伯帝国为中心,东到大唐,西到欧洲诸国,南到埃及……北方和极东、极南,就没有过多绘制了。 这也难怪,那些地方这时候还荒凉得很……冒险家本质上还是商人,趋利而行。 第二百四十一章 寻琴记(六) 周道安知道,历史上,阿拉伯人的航海技术是世界上最先发展到巅峰。在中世纪,阿拉伯人就能利用星象在茫茫大海中定位。这技术在当时是独树一帜的,后来几百年,也极少有国家能做到,也成了阿拉伯人的不传之秘之一。 因此,阿拉伯的航海家、冒险家也是最早一批将足迹遍布世界的人。不过,根据眼前的地图来看,这个时代还太早,世界的全貌,连阿拉伯人也没有完全领略。 小阿布可不知道周道安心中装着一幅比眼前更大更全的世界地图。他很自豪地走到悬挂的地图前,向周道安介绍道:“这是我父亲毕生心血的结晶!他活了64年,其中又有一半的岁月是漂在海上的。说他是一位伟大的冒险家也不为过……这幅图上的地方,都是他到过的!” 虽说脑子里装着世界地图,但对于这个时代敢于迈出探索世界步伐的先驱,周道安还是抱有敬意的。他很真诚地点了点头,认可了小阿布的说法。 “相比我的父亲,我可就差劲多了!虽然我也很想当一位冒险家,但说来惭愧,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希腊了……” 小阿布自谦了一番——原本他对于自己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到过遥远的希腊还是很自豪的,但是在他老爹的地图面前,在周道安这样从东土大唐而来的冒险家面前,这点成绩又不够看了。 “我的毕生愿望,就是想重走我父亲的航线,然后将他绘制的地图再完善、扩大——你看,这地图的边缘部分还留了很多空白,这是我父亲要我补足的啊!” 周道安很想说,我可以帮你把它画全,不说画的和后世印刷的地图一模一样!但绝对可以成为这个时代最权威的世界地图。不过,他清楚,像小阿布这样骨子里流淌着冒险血液的人,凡事都肯定要自己体会才算,“抄作业”的事,他是不屑于干的。 “那么……这件事和我有什么关联呢”周道安问道。他知道,小阿布在古琴交易中,给他看这么一份地图,肯定是将交易目的指向其中。 “你也是一位冒险家,周!很成功的冒险家!你从大唐国来到巴士拉,走的也是印度洋的海路这条路你一定不陌生,但对我而言,却是第一次……不瞒你说,周,我正筹备一趟远洋冒险呢!” 小阿布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看着周道安的目光也灼热起来—— “现在,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若不是我母亲生病,可能这时候我已经在甲板上吹着海风了……周,我想邀请你,在我的船上当顾问,成为我冒险团的一员!” 小阿布看重周道安是有道理的!不光是周道安理应有过“航海”经验,更重要的是,周道安展现出来的医术是小阿布非常在乎的!彼时的远洋航行,最危险的除了自然灾害、海上风暴,还有就是长时间漂泊于海上所产生的疾病了。举个例子,即便是风热风寒这样的小毛病,一旦船员有一个人得上,又不能及时救治,那基本就是传遍全船。不过分地说,在当时的物质条件和卫生条件下,一条在海上漂泊两个月的船,不会比公共厕所干净到哪儿去!细菌滋生、人员密集,说一句是病毒的温床一点儿也不过分。 而彼时,海上航行虽然都会备上医生,但由于技术和条件限制,这些医生面对疾病时往往都是“心狠手辣”的,故而海上的伤亡率居高不下。 可周道安能解决巴格达所有名医都无法解决的难症,这就说明他的医术是远超过这个时代的医生的!而且他的手法也足够有视觉震撼力!这给小阿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可以说,从治好自己的母亲开始,小阿布就打起了周道安的主意—— 有这样一位神医在船上,自己的命、手下的命,都会有保障得多啊! “所以……你是想继续你父亲的遗志走遍世界”周道安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先确认小阿布此行的目的。 小阿布立刻笑了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完全一样。我的父亲首先是个商人,他是创业者,开辟航道是为了开辟商道,冒险是附带的,只不过碰巧,他遇到了一些奇事,加重了他的冒险因素,也获得了一些意外的财富…… “我不一样。我已经坐拥五辈子……也可能是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更多财富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所以,商人只是我的职业,但真正追求的,是冒险带来的人生体验……” 你应该写本书,叫《我对钱完全没有兴趣》…… 没理会小阿布的凡尔赛,周道安直接抓住了重点—— “所以……你的航行会很危险” “危险嘛……肯定是会有的!但亲爱的周,请你放心,我喜欢冒险的同时也很惜命。所以我不会在毫无准备、或者明知危险很大的情况下,去主动找麻烦——那就不是冒险,而是找死了。” 小阿布极力打消周道安的忧虑,继续说道:“周,你也算是个冒险家。看你的衣着打扮,也不像是家里缺钱的……男人这一辈子,要么上战场,要么去海上。你放心,我的船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这一箱……” 小阿布踢了踢另一个木箱,“都是关于船和航道的资料,以及船上所有人员的资料记录。而对于你,我的朋友,只要你登上船,随我们出行,我可以提前将那张琴交给你,一路上你都可以享受音乐。等旅行结束,它就是你的啦!如何” 别的都是虚的,只有最后一句才是最有用的。周道安不禁明白,难怪他这次的任务足有半年时间,原来是要以这种方式换来这张琴。 话说到这份上,也就没什么好拒绝的了。周道安没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这让小阿布非常高兴,直接约定,后天便启程。 休整了1天后,清早,周道安便随着小阿布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巴士拉进发了。这一回由于有小阿布自己的车队护送,只花了2天,周道安便回到了这座港口城市。 码头上,一艘长达二十八米的三桅帆船,正稳稳地浮在水面上。这是一艘崭新的大船——当然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当年,老阿布奥贝德漂洋过海到华夏的船,还只是一艘二十三米长的双桅帆船,已经算当时的庞然大物。这一艘,体量已经比老阿布的大多了。 小阿布春光满面,身边的众人对这艘大船赞叹不已。据说,这艘船一根铆钉都没用,完全是用榫卯结构及专用的强力胶水粘合而成,更适合应对海面上的状况……总之,这算是当时技术上的顶峰了。 船头的新漆上,还醒目地标着船名——辛巴杜,和周道安所熟知的“辛巴达”就差一点儿。但辛巴杜在这里的意译,是印度洋之主。小阿布能用这样霸气的名字,也是源于他老爹阿布当年在印度洋上纵横的经历。 手下人开始搬运各种货物,最主要的便是金银,已经属于阿拉伯国家的特产,名贵之物。其次便是大量的物资,以备海上的消耗。 根据周道安的建议,小阿布此次带上大帆船的物资里,加入了大豆——远洋航行,随着时日增长,蔬菜补给是最大的问题。许多水手船员生病,便是由于维生素的缺乏。 这个年代蔬果保鲜是不可能做到的,没有防腐剂和冰柜,周道安便想出了一个主意——带上干燥的大豆,然后在船舱里准备几口大瓮,铺上薄土,加以控温,便能将大豆变成豆芽。毫无疑问,这个办法立刻被小阿布采纳。 随船出海的有三十人,除掉小阿布和他的贴身仆从两名,还有侍卫八人。其余的都是船员。名义上的船长自然是小阿布,但实际上负责航行的,则是一位经验老道的船长,据说从老阿布时代,就为奥贝德家族服务了。 周道安有些意外地,在船上看到了水手彭的身影!这老小子居然也“蹭”上了船,并且要随队一起出行! 原本到了巴格达,小阿布解决了母亲重病的问题后,作为答谢,已经给了水手彭一大笔钱,足够他挥霍一段时间了。可是,这位水手彭得知小阿布邀请周道安一同出海后,居然也腆着脸向小阿布请求、务必将他算上。理由也很简单——当年他本来就是要随老阿布一起出海的,可是因为他临时得了疟疾,才遗憾地错过了那一趟奇遇。现今,有弥补遗憾的机会,他绝对不想错过! 为了表示自己绝不是一个“混子”,水手彭还给小阿布表现了一番。他以前的确在老阿布的船队上做过事,虽然20多年过去,他的那些技术居然没有丢掉,到了船上,还真能做一个不拖后腿的船员! 第二百四十二章 寻琴记(七) 为了能够出海,水手彭异常真诚地、居然向小阿布退回了之前的报酬,声称宁愿用这些钱换一次出海的机会……或许是他声情并茂的回忆打动了小阿布,最终,小阿布允许水手彭同行。 没想到,水手彭居然真的“人如其名”,能在有生之年做一位真正的水手。 至于周道安自己……即使他两世为人,并没有什么航海经历,但他心里却一点儿也不慌。还记得他第一件得到的宝贝——r级传承物品,海盗王萨尔伯尼的诅咒金币。除了变身不死生物的主动效果外,持有金币者还能获得较强的航海技术和海洋环境适应性。 果不其然,经过几天的航行,这艘船已经驶离了底格里斯河的航道,正式进入了大海。这些人当中,周道安便是对环境适应最好的一个!从登船开始,周道安就感受到了一种明显的“适应”感。那种船体木板散发出来的气息、海洋上飘来的咸湿空气、脚下甲板传来的起伏感……都让他有一种“这才是我的家”的归宿感。 在船上生活,枯燥与单调是最难忍受的,可周道安也完全不为此而烦恼,很快就与那些水手船员打成了一片,完全没了平时的沉默和安静。这不禁让小阿布暗暗咋舌,也更相信、这位东方来的冒险家,肯定也征服过大海。 航程的伊始,每隔几天,他们就会到达一个新的地方,有码头的,他们便会停靠过去,带上一些金银去补充物资,也会用带来的巴格达特产进行贸易……不过,这些只是顺手而为,小阿布根本不在乎这些交易,只是为了保持一种商航的习惯。 再过了几天,周道安能明显感觉到,那些可供停靠的港口渐渐稀少,蓝色海洋成了一天到晚最主要的景色。1周后,当他们再也看不到任何陆地后,周道安知道,他们已经远离人类社会了。 “周先生要开始演奏了!” 一声通知式的叫嚷,顿时,让船舱中涌出一群人。这些水手和船员已经习惯了,每天的入夜时分,聚集到后甲板上听周道安弹奏瑶琴。不同于他们认知中的那种高大上的音乐,周道安所演奏的更多是一些小调。如果有一位后世的穿越者在场,就会蓦然发现,周道安居然将许多后世的流行歌曲改编成了古琴曲,演奏了出来。 这些贴合大众的歌曲可太好接近听众了!加上真正驶入无尽的大海后,船上的生活单调得可怕,能有音乐听,对于船员们而言可是太幸福了。所以,很快,每天饭后听歌,已经成了辛巴杜号上的保留节目,也是水手们内心深处最大的慰藉。 “周先生好……”面对跷脚坐着、放好了古琴的周道安,水手们纷纷问好,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无论是周道安对大海的了解、音律的精通、还是能帮着他们解决一些身体上的小毛病,周道安没理由不受欢迎。 周道安微笑着点头,没什么架子。 “周先生,今天要弹什么能不能把昨天那首再来一遍我觉得那首《水手》真xx的太抓人了!” “水手真的不是周先生为我们写的曲子么我咋感觉就是在写我们呢” “得了,你这二货能让周先生为你写周先生的家乡也有海员的嘛!对了,周先生能不能多讲讲你那边的趣事我们都爱听呢!” 七嘴八舌的,水手们纷纷表达想法。 周道安也不多说,直接端坐好,手一挥,一声“铮”的弦音响起,不用他多说,那些听众们已经自觉地安静下来。 转眼间,琴声如浪涛起伏,一波三折,尤其是几重转调别有韵味,如果又有一位后世穿越而来的在现场听了此曲,一定会忍不住地哼唱起来—— “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一生一世如梦初醒……深深印度洋(太平洋)底深深伤心……” 不到5分钟的曲子奏罢,船员们报以热烈的掌声。周道安虽然点头微笑,但内心却并不开心—— 接连几天,他用古琴演奏后世的流行歌曲,虽说效果都还不错,但再没一首能达到《笑傲江湖》(《沧海一声笑》)的效果。演奏时也好,演奏完也罢,都缺了那么一点感觉,再也没有那种“情不自禁”的冲动。换句话来说,不用系统鉴定,周道安也知道自己的这些改编都不会变成技能。 “究竟缺了点什么呢”周道安发觉少了一条“致富路”,稍稍有些郁闷,开始琢磨起来。 “哦,亲爱的周,你的演奏真是太美妙了。比起那些东方来的演奏家,你的曲风完全不同,可是却很对我的胃口!” 沉思间,小阿布也走上了甲板——方才他一直在船舱里蹭听,直到周道安演奏完毕他才走了过来。 “这首曲子叫什么” “……《伤心印度洋》。”周道安有心事,懒得编新名字了。 “伤心印度洋哈,周,你是想家了也对,在这茫茫大海上,刚一开始是新奇,觉得波澜壮阔,过了几天人就会厌倦。海上确实没有陆地上好啊!可是,我们出海的目的也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实现……” 正在小阿布给周道安灌鸡汤的当儿,一名船员忽然指着远处大喊起来—— “陆地!看,那边有陆地!”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顺着那名船员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远处幽静灰暗的海平线上,真的有一“坨”黑影,显得格外深沉。不过,即便在夜色中,那些久在海上讨生活的水手们,也很快地凭借经验分辨出,那坨阴影是实实在在的,而且应该就是一块陆地。 “陆地这一片怎么会有陆地”辛巴杜号上的掌舵人麦伦疑惑地说道,他是这一次航行的航线制定者之一,又是实际上的船长,故而对这一条航线做好了充足的功课。在他的印象中,这条航线要行驶足足1个月,才会发现一片群岛,可以补充淡水。现在他们的船离开上一处港口不过10天,怎么会碰到陆地呢 他立刻叫人从船舱里取出地图,在甲板上铺开,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确定,自己的船并没有偏航,眼下所处的位置正在计划之中。可远处的陆地却又真实存在,这让谨慎的麦伦皱紧了眉头。 “麦伦船长,不要那么紧张嘛!”看着麦伦船长不敢下令靠近那片陆地,小阿布笑呵呵地上前拍了拍这位快步入老年的长者的肩,“我们这次出行本来就不是为了重走一遍航道。如今我们遇到了新的陆地,肯定要去看一看,说不定能发现我父亲都没发现的所在呢!再说,现在夜色深沉,我们看到的那片陆地或许只是一个小岛——我父亲和你当年走这条道,也不可能把周围几千海里的景色都看遍,漏掉一个两个岛屿,再正常不过啦!我们靠过去看看,如果是陆地或岛屿,就上去看看,这耽误不了什么时间。发现情况不对,我们远远避开就是了。” 小阿布这番话没什么不妥,加上他的航行目的本就是冒险,发现新鲜的事儿肯定要去看一看,再加上他是“投资人”,是老板,有绝对的决定权。 麦伦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小阿布的决定。一时间,水手们也都兴奋起来,开始操纵着大船,向着那片陆地驶去——小阿布曾经对这批船员们许诺,一旦旅途中发现新大陆、或者其他重大的发现,每个人都有不菲的奖励! 这才出航半个月,就可能有收获,怎能不让船员们兴奋呢 大约航行了两个小时,辛巴杜号才来到了靠近那片“陆地”五海里的位置。此刻,船上众人已经确定,那片所谓的大陆,就是一座岛屿。只是看上去面积并不小,如果要绕着它走一圈,恐怕得1天的功夫。 时至凌晨,大海上只能凭借月光照明。只见月光照射在那片黑乎乎的岛屿上,隐隐有绿色的光芒泛出——那是岛上的森林,在月亮照射下无数叶片反射的光芒,可见那片岛屿森林面积很大,郁郁葱葱,应该是无人到访、无人居住的原始森林。 虽说没有发现真正意义上的大陆,但一片诺大的岛屿,说不定也能有新奇的发现!所以,水手们的热情不减,继续将船靠近。 半小时后,这片岛屿已经近在咫尺。不出经验丰富的船员们所料,这个岛屿完全被原始森林覆盖,靠近看,甚至觉得,这岛屿就是海上凭空开出的一棵大树——一株巨大的、犹如榕树般的植物就在他们眼前,无数的树干从地上拔起,汇集到了一起,合并成巨大的树身。树冠更如一顶硕大的帽子,给人能遮住整片岛屿的错觉,四面伸出的枝桠上,还有无数藤蔓一样的根须垂落,甚至离开了陆地的范围,垂到了海面上。 第二百四十三章 寻琴记(八) 一个无人岛啊!而且是从未被发现过的! 彼时,世界上还有许多人迹未到之地,发现者有权为其命名,这是一种冒险家们最重视的荣誉。当然,并非所有的乱七八糟的小海岛都有命名的必要,而眼前的这一座,倒也勉强够资格。 “我宣布,这座岛屿名叫‘辛巴杜’岛!这是我们辛巴杜号上所有人发现的,属于船上的每一个人!”小阿布第一个跳出来,大声说道。 这个宣告引来了一片欢呼,让辛巴杜号上的所有船员都感到与有荣焉,实际上,辛巴杜这条船上人员那么多,只有一个船名来替代,谁也蹭不到多少荣誉。反倒是辛巴杜的拥有者只有一个,后人要是提起这座辛巴杜岛,想到的也只能是小阿布奥贝德。 眼下,众人还是很吃这一套的。于是,借着兴奋劲儿,水手们停好了大船,又放下两条小船,让共计十二人登岛。 登岛的目的主要是补充淡水——虽说辛巴杜号上的淡水存储还很丰富,但海上航行充满了不可预料性,多准备一些物资永远不会出错。这座树岛看起来如此葱茏,淡水蕴藏肯定不少。 另外,来都来了,不亲自去看一看这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岛屿,岂不是浪费感情 于是乎,小阿布作为首领,肯定要登岛的。而周道安作为第一医生,也要登岛有备无患。剩下的,则由小阿布的四名侍卫,加上一名仆人,会同四名船员以及……水手彭一起,准备登岛。其中,水手彭是硬蹭的,好为自己的光辉履历上填上第一笔。 至于麦伦船长和另一名小阿布的管家兼贴身仆从,都被留在大船上镇守。 带了3天干粮和众多的储水容器,一行十二人乘坐着小船,晃晃悠悠地靠近了岛屿。找了一处枝叶相对没那么茂盛的地方停了船,水手们将小船系在树干上,再接应小阿布老爷登岛。 踏上陆地,穿过一层细密的枝干,大家终于眼前开阔了一些——在那群长到岛屿边缘的树木背后,虽然依然有众多叫不出名字的怪树汇集,但密集程度却小了不少,起码可以容人穿行。 众人点起火把,小心地拨开植物的阻碍,脚下分辨着路径,向岛的中心位置走去。夜晚的森林虽然寂静,但树梢上总会有一些小动静传来,比如鸟儿的扑腾、爬行类的捕食,显得静谧而诡异。 经历过美洲丛林的周道安在这样的环境中并没有什么不适应,相反,若非他几次提醒前面开路的小阿布的侍卫,他们差点就要被一条疑似藤蔓的蟒蛇缠上了。 侍卫们连忙感谢,但周道安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他此刻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些事上,反倒是被脚下这片岛屿的生态环境所吸引——他是身负草药学和毒药学认知技能的人,但是在这片岛屿上,许多植物在他眼中都认不出来。 这种认不出来,不光是说外形奇特,似是而非——例如一株类似葛根的植物,摘下叶片来看,却透着隐隐的赤红色,割开根茎,横切面更像是鸡血藤。还有的则是不应出现在此地的植物,比如大叶艾!这种北方苦寒地区才有的东西,居然在印度洋上的小岛生长。 总之,这种奇怪的现象,让周道安上了心——当初在遗落的世界的任务中,他们就在类似中美洲的雨林中遇见了属于南美才有的森蚺。眼下这个世界……如果说是自己曾经熟悉的那个世界的古代,那么眼前的东西就未免太不符合自然规律了。 眼下的小岛,或许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无害! 要劝这帮人离岛吗周道安内心稍有些犹豫。毕竟眼前并没有实质性上的真正危险出现,甚至连一点端倪都没有。至于他对植物不合理的判断……说白了,在这个年代,这群阿拉伯大汉对“科学”的认同态度几乎为零,道理上很难说通的。何况,眼下这是“他们”的岛,没有理由阻止他们宣誓主权。 探索继续。 一行人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越走,小阿布等人的脸色就越显得失望——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岛上真的什么也没有,还是让他们觉得白费了一番功夫。照小阿布内心的渴望,是期待着这岛或许是某个大海盗的藏宝地,这样才叫冒险嘛!否则只是在布满虫蛇的荒岛上转悠转悠,有啥意思 “大家找一找水源!植物这么茂密的岛,肯定有水源的,我们打好水就撤退!”小阿布下了命令,几个小时的探索下来,他对于新鲜出炉的辛巴杜岛已经开始厌倦了。 奇怪的是,他们一路走来,竟然没有发现一条小溪,或是别的什么天然水源,这些树木好像是从地上直接长出来的,居然不需要周围有任何水分。至于土壤……脚下的地面踩上去更像是砂土。 正当周道安内心中的疑惑逐渐强烈,想规劝小阿布趁早离开这里时,忽然一名水手举起手、摊开手掌在空中感受了一会儿,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老板,有水气!顺着风来的!说明前面不远处就有水源了!” 这些水手个个都是海上生存的好手,对空气一丁点儿湿润的差异都感觉特别敏锐。方才一阵风吹来,这名水手就能感觉到风中蕴含一点稍浓郁的水气,且不是海水那样咸涩,便立刻判断出,这座岛上的水源应该离他们不远了。 “这才对嘛!走了这么久,天色都亮了,应该要接近岛的中心了。再没有水源,这岛上的情景可说不过去!”小阿布精神一振,立刻催促大家加速前进。 诚然,此刻远处的天已经露出了一抹鱼肚白,自他们半夜上岛,已经过去了三四个小时。的确,天快要亮了。 天亮,就意味着更好的视线,也意味着安全——黑夜里危机总是多一些。这样一来,大家又不免放松了一些,开始在那名水手的指引下,快步行进。 当众人最后拨开树藤和枝叶的阻挡时,他们的视野终于一下开阔起来! 眼前是一片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空地,这里终于没有烦人的树木,甚至连超过腰际的花草都没有。而空地的正中心,则是一片犹如镜子般光滑平静的湖泊!这样的湖泊,映照着渐渐升起的朝阳,好看得让人心醉。 虽说这段旅行中,水手们从未缺过淡水,但毕竟远洋航行,淡水作为生命线,使用起来也要严格管控。水手固然都是一些糙汉子,1个月不洗澡都是常事,可眼下,这么一个“可爱”的淡水湖泊,还是唤醒了这帮人内心的渴望。 “嗷呜!”几声怪叫响起,立刻有几人冲了过去,双手从湖泊的边缘捞起一抔清水扑在脸上,感受起清爽和滋润。 “咳!这水好甜啊!”任由水珠划过脸庞,一名水手还伸出舌头去舔了舔,竟然发觉这湖泊的水很是甘甜,于是又立刻招呼起来。 内心中还有些谨慎的人,看着那几名水手安然无恙,还大声呼喝着湖水味道好,便也忍耐不住了。于是,一大群人都赶到了湖泊边,纷纷拿出装水的容器,灌满——不,是边灌边喝。 把湖水喝出了美酒的效果,也是没谁了……周道安撇了撇嘴,但他也没法劝阻——再天然的水源,也没那么洁净,何况这岛的诡异还没解除,可看这帮人来疯的汉子……周道安果断地打消了念头。 观察了好一会儿,内心中最担忧的异样仍旧没有到来!那些喝了湖水的汉子们一点儿不适也没有,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扒衣服,准备在这湖泊里好好洗一洗肮脏的躯体。这下,被激发了灵感似的,其他人也纷纷开始脱衣服,噗通噗通地跳进湖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宁静在这些大汉的嬉闹中彻底被打破,而太阳也在愉快的时间中趁机爬上了高空,岛上的景物也彻底清晰起来。 正在周道安打算好好再看一看这岛时,忽然耳边又是一阵叫嚷! “啊,这水里有宝贝!” 一名最先脱掉衣服、在湖水里畅游的水手,猛然从潜泳中窜出水面,顾不得晃动头上水珠就大叫起来。 这下,全场安静了1秒,下一刻,小阿布也不淡定了,他三步两步冲到了湖水边,脸上压抑不住激动地问道: “你在湖里看到了什么” 那水手双脚依旧踏着水,手则在半空比划起来—— “有这么大……不,这么大!一块好大的宝石,像玉一样!但我捞不起,老沉了!” 捞不起这不是还有这么多身强力壮的汉子么众人纷纷一听,立刻也学着那水手的样子,准备扎头进去。 “等等……”周道安适时地出声了。他也随着小阿布来到了湖泊边,仔细地向那名水手询问道: “你说的巨大的宝石,在这片湖底”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寻琴记(九) “湖底不,这湖看起来很清澈,但往下游好像也没个底……我说的宝石,是在这湖的湖壁上!好像被镶嵌在缝隙里,又好像是从湖壁上长出来的。所以我才说捞不起来……应该说是没办法把它从湖壁上抠下来!” 在周道安询问下,原本以为自己发现宝藏的水手算是冷静了一点,这才仔细地回忆起来,为众人解释了一番。 “湖壁”周道安皱了皱眉,“位置很深吗” “深!肯定有二十米!但我的水性可以下潜至少三十米呢!如果不是我潜得深还发现不了……只是越深,视线越不好了……”水手果断地回答,还不忘夸耀了自己一番。 这一下,顿时引起了其他几名水手的好胜心,纷纷呛道: “三十米我可以潜五十米!你这算个逑啊!” “你这小子,潜水贴着湖沿潜,肯定是胆小!我们都是在中心潜的,所以才没发现什么异样!” 那水手立刻反驳,一来二去,差点话题都被带偏了。 “好了……哈桑发现的宝石,这是一大功!来,你好好说说,这宝石是什么材质的,我们现在工具不足,能不能给起出来”小阿布制止了无谓的争吵,也问起了细节。 “能!肯定能!我看到那石头有一半都在石壁外面,有刀抠一抠凿一凿应该就能弄下来!那石头表面被湖水打磨得很光滑了,肯定是有年头的天然宝石!材质么……这个小人就说不好了,没什么见识,但很像老爷您说到的东方玉石,乳白色,和牛奶一样,又有点盐石的晶莹!”立功心切的水手立刻拍起了胸脯! 由于水手的语言比较贫乏,描绘出的“宝石”实在让小阿布和周道安不能想象出个端倪。好在接下来的情况也不需要他们再想象—— 三四名水手立刻从包裹里掏出了匕首、小刀,叼在嘴里,一声吆喝,便纷纷潜水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水面上浮起连串的气泡——是水手们上来换气,随即又扎了下去。如是这般三番五次,终于,当水面再次浮起气泡时,先是一颗酒桶那么大的白色石头浮出了水面,接着才是那些兴奋的水手露出脑袋。 岸上的众人连忙帮着水手们将这颗“宝石”抬上了岸,细看去,果然是乳白色,如鹅卵石一样光滑,却又像玉一般温润,在朝阳的照射下,还真的反射出晶莹的光泽。 这玩意儿肯定不是玉,只是有点像汉白玉,而且水手们将它起出来时,水下操作肯定比较粗暴,石面上甚至都有些划痕。另外……嗯为什么光滑石面的另一边,还有些微红如血丝的玩意儿这一面被压在下端,还真没注意…… 就在众人查看了还没1分钟,忽然,他们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感。 地震 众人心头立刻掠过这两个字,只见无数宿鸟也被这种震动给惊得离巢飞起!下一刻,众人面前的犹如明镜一般的湖水,也开始泛起涟漪…… 不,不是涟漪!而是一道由中心开始螺旋凹陷的漩涡!好像是浴缸的下水塞被拔了,湖面迅速降低!好在那些在湖里洗澡的人早先一步上岸来围观宝石,否则,在这样的吸引力下,肯定要被漩涡卷走! 仅仅几秒过后,原本迅速下降的湖面,又忽然重新升起,而且速度之快让人压根来不及反应。只听“砰”地一声,湖面已变成水柱、冲天而起!笔直地窜到了二十多米的高空,才余势未尽地、犹如喷泉一般四散溅射。 脚下的抖动还在继续,而围绕着小岛,一种古怪的声音从脚下的地面传来。不是什么地壳裂开的声响,而是两个让人熟悉的音节,只是在漫长的拖音节奏下,很难让人马上反应。 这两个音节是—— “阿——嚏——!” 沧桑古朴的声音,仿佛是从海底升起来、环绕在四周,有种沉闷感。 霎时,一道闪电划过周道安的脑海,让他忽地明白过来这小岛为何古怪了!他气恼地差点给了自己一拳——那个小时候听过的故事怎么就被暂时遗忘了呢但凡自己能想起那个故事,怎么会登上这么一座“岛”! 《天方夜谭——辛巴达航海历险记》中,有一次辛巴达就是和一干船员们登上了一座“小岛”,却因为在岛上烧烤,而将“岛”给唤醒了! 那是一条巨大的鲸鱼!浮在海面上的只是它的一点脊背,甚至由于这无比硕大的鲸鱼一次睡眠就长达百年,以至于露出的背脊上都铺满了沙土,长出了树木!如果不是烧烤烫着了它的表皮,这条鲸鱼还会继续沉睡下去…… 小时候听到这故事时,阅读课的老师还开玩笑,说天方夜谭的作者可能借鉴了庄子《逍遥游》……只是把“北冥”的“鲲”放到了南边的印度洋。 后来,有一位国民度很高的歌手,还演唱了一首《化身孤岛的鲸鱼》……可能也是灵感来源于此。只是这些碎片记忆,被周道安放置到了存储的“阁楼”上!导致周道安当时虽然觉得古怪,却没有第一时间产生联想。 眼下,他们身处的这座岛屿,在几十年前的地图上没有标注、岛上的植物种类古怪(应该是鲸鱼背脊表质皮层代谢成了养分,让植物生长有了些许变异),在这个传说的背景下,一下就变得合理起来! 现在,这座岛屿显然也“醒”了过来!原因么——八成就是水手们把那块石头抠下来惹的祸!联想到眼前湖面变喷泉的情节,这面湖九成九是巨鲸的“鼻孔”!而那块如酒桶大小的石头……怎么看怎么像是鼻腔结石啊! 难怪这沉睡不知经年的巨鲸会醒!这相当于水手们粗糙地给它做了个鼻结石手术啊!鼻腔多么敏感,正常人牙签捅一下鼻孔都受不了,何况用刀子挖了个结石出来!还是无麻药的情况下,这谁遭得住!若不是巨鲸体量太大,反射弧肯定要慢一些,又在沉睡中……那些水手动刀子的第一下可能就要被鲸喷冲上天! 这群人里除了周道安,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惊慌失措地大喊大叫,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进树林!用腰带将自己捆在树上!” 情急之下,周道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大声叫嚷,先顾着小阿布,再招呼众人一起冲进了树林中。好几人平衡感不行,在“地震”的影响下根本踩不稳,几乎是连滚带爬才“滚”进了树林中。 齐刷刷地解开腰带,忙不迭地将自己捆好!做完这些,众人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震动幅度越来越大,一种地面缓缓上升体感出现。周道安清楚,这是巨鲸醒来后,要活动躯体,将身子大半浮出水面带来的后果。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醒来的鲸鱼要是翻个身,下个潜,扑腾扑腾,遨游遨游…… 其他人想不到那么远,眼前剧烈的震动和腾空感,让他们惊慌失措。但总算是在海上讨生活的,也见过风浪,更知道这次旅行,就是老板为了找刺激而产生。所以几个领头的水手立刻招呼大家稳定情绪,拿出在甲板上面对风暴的经验,竟然都纷纷稳住了身形。 “周,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在周道安身边,用腰带将自己捆在树干上的小阿布大声问道。他已经习惯于询问这位东方顾问了——方才异变骤生,也是这位“周”先冷静下来。 “没猜错的话,我们打扰了一位远古的存在……阿布先生,做好游泳的准备!”周道安苦笑了一下——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海盗王金币的边缘,如果巨鲸真的下潜,那他们一定要在鲸鱼进入深海之前脱身,哪怕在海面上漂着,也好过被巨鲸带入海底。 果不其然,那醒来的巨鲸也颇有点“起床气”,在一声喷嚏过后,雄浑又空灵的鲸鸣出现了!在感到脚下的岛屿越升越高、爬到三四层楼的高度时,大部分的水手都反应了过来、自己究竟是来到了什么生物的背上。他们虽然有的见过鲸鱼,但这样硕大无匹的,却是难以想象的!不少人吓得六神无主,纷纷祈求zhen主的保佑。 如果有一双眼睛可以鸟瞰此景,便能发现,在朝阳的照射下,幽蓝的海面上一头超过百丈的大鱼将身子浮出了一半!而在它的头部气孔位置,则有一圈郁郁葱葱,犹如盆栽戴在了头顶,绿油油的…… 可你一定不会取笑这头顶的一片绿,因为这头超越人类认知的巨大生物,带来的视觉冲击是极其震撼的!当它幽黑深邃、却直径数十米的眼珠露出海面时,这一次的鲸跃才正式开始! “站稳!准备……”周道安大喊一声,仿佛自己是在坐过山车一样,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重心,还有即将迎来“刺激”的心态! 下一刻,大鱼腾空而起!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寻琴记(十) 巨鲸的身子完全腾出海面,带起的气流足以形成一股飓风!如果这里不是远离海岸线,那么一定会造成一阵巨大的海啸!或者说那些突如其来的海啸,本就不是什么世界另一端的蝴蝶扇动了翅膀导致,而是这些古老而未知的生物,悄悄地翻了一下身…… 而已。 n级摆渡者周道安即便经历了混乱之子降临,经历了热带雨林中的残酷追杀,见过了神奇的技能变身为不死生物,但在这样的神话面前,依旧感到自己脆弱不已。 1秒、2秒…… 过山车一样的腾空后,便是滞空。接着陡然下落,又像是过山车堪堪驶过最高点,开始俯冲…… “闭气!”周道安大喊一声,一把抓住小阿布,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1秒之后,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整座“小岛”,也将岛上的人全部“吞没”。 当然,除了周道安抓着小阿布,连同大部分人被带入了海里,有几名水手却是在身体腾空的一瞬间解开了捆绑的腰带、布条,任由自己脱离了鲸背,自由落体一般掉进了海水中。因为在他们看来,被这样一头庞然大物拖进水中,就意味着更大的危险。可是,他们此刻正在远离海岸线的汪洋,又不知道停靠在“岛”边的辛巴杜号能不能在巨鲸的腾空下安然无恙……他们也是在赌。 而周道安呢他也在赌,只是他决定晚一点“下注离手”罢了。如果巨鲸一味深潜,来个“深度清洁澡”,那他必须得在此之前脱离束缚上浮;可如果巨鲸也只是浅游呢那他们依靠着这座已经长在鲸鱼头顶的小岛,总好过无根无凭地漂在海上! 虽说周道安有了海盗王金币的加成,游泳技术没得说,但他也不可能在汪洋中游泳一直到陆地。绿箭侠坐着一只小皮艇、少年派有一只救生船,也都差点在漂流中死掉。周道安不认为,以创作自己的这位作者的名气和意愿,能给自己开一个逆天的运气buff,像其他小说主角一样逢凶化吉。 如果你预算不到所有的情况,那么你就要在意外来临时,快速做出最优化的选择。 巨鲸浅游的概率,其实也非常小。虽说鲸也是哺乳动物,要时不时浮起来换气,但这个时间不是人类的小肺能支撑的。 周道安之所以敢赌,是因为他并未用正常思维去揣摩这条似鲸而庞大得多的生物。这大家伙沉眠,都将“鼻孔”放在了水面上,其智慧绝不是普通畜生的层次。它不会感觉不到自己的后背上有人,如果它因为这帮“蚂蚁”打扰了它的沉眠,而故意报复,那没得说,周道安就赌输了。 可如果它过一会儿感觉到了自己的鼻腔格外通畅了呢那么大的鼻结石,肯定很难受,普通人可以想像下自己鼻腔里长个小疖子——那都是非常疼的,如果有谁能帮忙解决这个问题,患者肯定非常开心。 所以,周道安其实赌得是,在这个智慧生物反应过来自己的“顽疾”消失后,会放这些蝼蚁一把。 不过,巨鲸的反射弧很长,在他们窒息之前,能不能想通这个道理 10秒、20秒、30秒……快60秒了! 虽然含了一大口气,但肺部的氧分已渐渐稀薄,本能地开始渴望换气!何况在这样的危机中心神不宁,意识里放弃、松绑、浮出水面的意愿格外强烈!周道安强忍着、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吐着泡泡,要把筹码下到最大。 他身边的小阿布已经挣扎几次了,可周道安抓着他的手腕,如同铁箍般不动丝毫。小阿布对周道安比划了几次,想要松绑上浮,都被周道安“视而不见”…… 1分半钟了…… 就在小阿布几乎就要认为,周道安是要害死自己,图谋不轨时,忽然,身边的水流速度渐渐缓和了下来! 巨鲸开始减慢了它游动的速度,而且,随着水流方向的改变,小阿布敏感地察觉到,“驮”着自己的这条庞然大物,似乎是在上浮! 这下,小阿布立刻停止了自己的“求生”请求,憋住了肺里仅有的一点儿空气。又是几秒过去,眼看头顶出现了波动的光亮,小阿布马上明白,这是海面之上阳光透射进来的,也说明,自己距离海面很近了。 终于,在10秒之后,巨鲸终于重新浮出了海面。而还困在“海岛”上的周道安与小阿布,都在第一时间长大了嘴巴,大口、贪婪地呼吸起新鲜空气! 好容易平复了肺部的“怨气”,两人四下里一看,蓦然发现,这片原本郁郁葱葱的海岛,已经变得“树折叶落”,若不是周道安事先找了一棵大树,很可能他们刚刚就在水流的冲击中被迫“下岛”了。 而方才那些原本还在“岛”上,也用腰带布条将自己和树木捆绑起来的船员,已经一个不剩!他们要么在巨鲸腾空的第一时间,就纷纷解开“安全带”做了自由落体运动;要么在巨鲸下潜之后,憋不住气、忍不住对危险的恐惧,纷纷选择浮上海面,获得短暂的空气呼吸权。 可是,当他们浮出海面后又该如何呢是抱着一根断树的枝桠漂流还是只能自己踩水、游动无论哪一者,等到他们力竭,等到他们完全失去水分和食物,下场便是死路一条。 这下场来得不会太慢。 相比之下,周道安和小阿布虽然硬扛了超过1分半的窒息恐惧,但眼下他们搭上了一条“快船”,在海岛上,总归比汪洋中的生存空间大多了。 想到这里,小阿布忽然无比感谢周道安刚刚死死地拽住自己。 而周道安也不禁内心泛起阵阵后怕!如果不是海盗王金币在手,可以让他变成半分钟的不死生物,彻底摆脱对氧气的依赖,他也不敢赌到这个份上! 所幸,前面的坚持都是值得的。 眼下,这条大鱼正载着两位乘客,在洋面上飞快地前进。 “呼……我们……不,它这是要干什么”小阿布还没反应过来巨鲸为何善心大发,只是觉得死里逃生。 “没猜错的话……它在找一个‘站点’,让我们‘下车’。”周道安也不管小阿布听不听得懂,调侃了一句。 是的,既然之前周道安猜对了巨鲸终于反应过来,背上的这几个人其实是给它动了个“小手术”,那么接下来它就只会将背上的幸存者送到一个可以“生存”的地方。毕竟,已经醒来的巨鲸,是不可能让这些人继续待在自己背上的。 果然,在巨鲸飞速地游动中,海面上的风景也在飞速变换。仍在海岛废墟中的周道安和小阿布,自然无法分辨出东南西北,但凭借头顶阳光的变化,也能大致猜出,巨鲸载着他们,往更东南的方向移动了。 忍耐了半天,直到阳光渐渐暗淡,太阳快要落下海平面时,周道安和小阿布再次感到了“航行”速度变缓。 两人立刻解开了“安全带”,活动着快要麻痹的四肢,在废弃的海岛中快速行走。过不多时,两人走出了“树林”的范围,来到了视野开阔之地。 只见茫茫大海上,夜色再次降临,但不远处的海平线上,却已然出现了又一块阴影——那是一片陆地,或者说,又一个海岛。 这辆不以“乘客”意志为转移的“列车”,在越来越靠近阴影时,速度也越来越慢。最终,停在了距离阴影还有十几海里的地方,再也不前进了。 夜色还未完全浓郁,但周道安和小阿布已然看清,眼前的阴影一直连绵,面积绝不是之前的“海岛”可比拟。换句话说,这里应该是一片大陆的岸口,借着仅剩的光亮看去,海岸线上没有树木,要再远一些,才朦胧地显出山的轮廓。 巨鲸是不可能给他们“送货到家”的,能靠近这么一片陆地,已经是周道安和小阿布的意外之喜了。 两人连忙连拉带扯地,将一棵快要完全折断的小树弄断,推进了海里,然后这两人也“噗通、噗通”,跳了下去,再一人一边抱住了漂浮的树木。 虽然两人都会踩水,但十海里远……周道安不认为自己在饿了一天、淡水也半天没有补充的情况下,可以精力充沛地游到岸上。 就着浮木,两人开始慢悠悠地划水,保持着体力不要过快流逝。虽说临近赤道线,天气始终不凉,但夜晚的海上,还是很有些冷意。 两人咬紧牙关,一边打着水,一边缓慢地向陆地的岸边移动。过了一会儿,一阵海浪,带着温柔的巨力自身后传来,将二人推向了岸边好几千米。等两人蓦然回首时,却发现,那头露出一点头顶的巨鲸,已在他们“下车”后不知何时、潜入了海底,悄然离开。那阵海浪,应该就是巨鲸潜入后舞动身躯所制造出来的! 夜色沉寂,海鸟都没有一只。只有一声沉闷的鲸鸣,从深深的海底传来,似是告别。 第二百四十六章 寻琴记(十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了不知名大陆的海滩上,两个衣冠还算整齐,却浑身湿透、踉跄不已的身影,渐渐在海滩上出现,慢悠悠地向着内陆前进。 这两人正是大难不死的周道安和小阿布。 海水将他们的头发粘得一绺一绺的,浑身虽湿,但嘴巴却露出干裂的痕迹。 两人在海上漂了一夜,才慢悠悠地到了陆地上。运气不佳的是,这片海岸线上,完全没有人迹,也看不到任何水源。所以,他们还不能休息,必须拖着疲惫的身躯,向着起伏的山林走去。 是的,不幸中的万幸,距离海岸不远处,就是群山,外面被绿色的树林覆盖,显示着那里肯定有水源。这也是两个人还能继续走下去的动力,否则,宁可再饥渴半天,小阿布也要休息一下。 有了动力,人总是能在危机中焕发强大的潜能。就这么一步一步地,两人居然真的在晌午之前,走进了山林中,且来到了一条湍流的小溪旁。 “咕嘟、咕嘟……” 痛饮了一阵山泉,再让自己浑身被溪水冲刷了好一会儿,周道安和小阿布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机。这时候,干瘪的肚皮又来刷存在感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脚下能踩到实地,又有水源,两人倒没再慌了。于是,稍作歇息的冒险家,顺着溪水,往山里继续走,果然,发现山泉汇集成了一潭。 简单确认了一下,潭水只到腰际没什么危险后,小阿布直接跳了进去。不一会儿,他就抓着一尾肥鱼,丢上岸来。 “这里简直是鱼的天堂,没有外敌,自由生长!我们就吃它了,管够!”小阿布兴奋地叫了起来——他心态倒好!丢了一艘大船,失去了十几名船员和仆从,但只要自己的命还在,就能迅速调整心情,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这无疑是冒险家该有的“天赋”。 饱餐一顿,感觉到热量和能量都从腹中产生、逐渐遍布全身,这让两位冒险者有了底气。 现在,他们没有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唯一的选择,就是往这片土地的深处继续探索,看是否能解决第二个问题。如果解决了第二个问题,能确定这里是有人烟的,那么又可以由此谋求第一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最终,回到巴格达去。 “周,这一趟真的多谢你了。可惜,船不见了,那张琴可能没办法兑现给你了。但请你放心,只要我能回巴格达,一定会补偿你……”小阿布对周道安还是有些愧疚的。 但他不知道,周道安身上有虫洞手环,那张琴从交给周道安的时候起,就被他装进了手环中。即便船毁了,也丝毫不影响他从手环里将琴好好地取出来。 现在他自然没必要说破,不过作为系统任务,期限又远远未到,所以周道安还是很有契约精神地继续陪同小阿布“旅行”。 两人顺着大山的脉络前进,走了一天又一天,饿了就捞鱼抓小动物、吃野果,渴了就喝山泉。到了晚上,运气好就找个山洞树洞,运气不好就幕天席地,几日下来,倒也没有什么性命之虞。 眼瞅着将近1个月时间流逝,山区早就走出去了,眼下他们都已经在平原“逛了”大半月,却一个大活人也没见到,两人不禁有些惊奇——彼时,已知的几块大陆,亚非欧都已经文明崛起了几千年,人烟足迹遍布,要说汪洋之上,几处荒岛还未被涉足,倒也说得过去。可如果他们身在一片大陆,那么走了这么许久也未遇到一点人烟,那就有些奇怪了。 何况这里水草丰美,平原一望无际,山区资源丰富……要是有人类过着哪怕简朴原始的生活,这里也是天堂级别的,更别提气候还非常宜人。两人就这么一身衣服混了1个月,晚上就靠着这点衣物御寒,白天有时候因为洗涤还光着身子……即便如此,也没在期间感觉到过冷或者过热。这说明此地的气候正处在一个适合人体自身温度的区间里。 “如果这片陆地真的还没被人发现,或者连原住民也没有……天啊,周,这里岂不是成了我们的王国设想一下如果我占领这里……” 小阿布开始幻想起来。不过周道安是懒得接茬儿的,因为以他对地球的认知,是清楚地知道世界的版块早已固定。印度洋上绝不可能冒出这么一大片陆地的,唯一的可能……那头巨鲸的游速堪比“哥斯拉”,能在几个小时内完成洲际旅行!把他们送到了一块全新的大路上! 北美南美印象中海面上虽无参照物,但根据日头的变化,当初他们的方向应该往东南走,换而言之……难道他们到了大洋洲! 大洋洲在现实历史上,可是在16世纪才被发现的——当时葡萄牙人航经新几内亚,这属于大洋洲范畴。另有传言说,公元1千年左右,就有波利尼西亚人到达过纽西兰,但被欧洲人认可的发现还是在17世纪,荷兰人抵达了纽西兰西岸。18世纪,澳大利亚才被发现…… 而现在他们还在公元8世纪末呢!比真实历史的这些时间都提早了太多!如果真能确定这里就是大洋洲的某一块陆地,那他们确实将被载入史册。 这样会不会又刷新一个成就 想到这里,周道安稍稍来了兴致,正准备和小阿布好好讨论一下这片土地是新大陆的可能性,忽然眼前平原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群黑点,接着,便是吆喝声传来,杂乱不堪。 两人急忙站定,举目眺望,不一会儿,就见那群黑点快速接近,已经能够看清,正是一群穿着古怪的人! 他们大都赤裸着上身与四肢,披散头发,裸露的皮肤上刺满了图案,像是给身体披上了一层青色的盔甲。 这帮人怪叫着,手里拿着各种原始的武器,追逐着前方不远处的四个人。 这四人打扮又和那群“野人”不同,起码穿着像样的衣服,只是两两分组,都是一人驮着一个。跑得再近一些,才发现,这两组人,都是高大的男子,背着两个美娇娘——那两名女子都穿着体面的长衣,但露出的面容却是黑发白皮肤,和那两名逃跑男子的外貌不同,反倒和身后追逐的野人容貌特点接近。 周道安下意识地就联想到猪八戒背媳妇……不过,眼前的场景没什么喜剧色彩,反倒是让人看得紧张。因为即便那两名高大的男子,看上去力气十足,运动能力出色,但驮着两位实实在在的人,跑起来速度肯定大打折扣。 而身后那群“野人”可就没什么负担了,手里的粗糙武器分量上肯定要轻松过大活人,因此追逐与被追逐之间的距离正在不断缩小。 不多时,那两名逃跑的汉子已经脚步踉跄了,可是他们似乎没打算放弃背上的女子,咬着牙继续狂奔。但,意志力的强大不是次次都能战胜现实的!只见那群野人已经和目标拉近到了一个可以攻击的范围后,立刻就有野人开始弯弓搭箭,射出一支支的羽箭,袭向逃跑者。 还有些野人手里拿着网兜,包裹着石块,呼呼呼地抡着,看准后脱手而出,也是一种远程武器。 一时间,那十几个野人发出的攻击,准头都还很不错,让本就在疲于奔命的逃跑者更加难以应付了。一轮羽箭、一轮石块,再一轮…… 很遗憾,到了第二波攻击,就有一名壮汉的小腿被一支羽箭射中。他惨叫一声,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倒、前扑,然后连同背后背着的女子一起摔倒,翻滚。 可即便两人摔得七荤八素,那驮人的壮汉依旧紧紧地护住背后的女子,两个人依旧保持着驮背的姿势,没有分离开来。 这壮汉摔倒后,立刻向着自己的同伴大声呼救。那名同伴虽然从他身边跑了开来,但显然,这个人也没有余力再去顾及这摔倒的同伴。这汉子正准备咬咬牙,继续逃窜时,背后的女子却叫了一句什么。 当然,语言上小阿布是完全听不懂的,只感到是些咿咿呀呀的奇怪语言。但有万界语言通识器的周道安可是立刻听懂了——那女人喊的是:别抛下我妹妹,救她! 正是这句话,让另一位驮人的汉子下意识地就停了停脚步,似乎又对救援与否犹豫起来。 这种危机时刻,稍一犹豫就是要命的节奏。果不其然,那逃跑的大汉脚下只微微一停顿,立刻一块飞石破空而来,背后的女子反应倒快,“啊呀”一声,身子一扭头一歪,就躲过了飞石。可那壮汉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后脑直接被砸出个大血坑,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立刻就歪倒前栽。 同样,那汉子倒下去时,即便脑浆血液四溅,污了那女子一身,却也没让那女子离开壮汉的脊背。 两人又是一起摔倒。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寻琴记(十二) 这下,背后的野人从从容容地就追了上来。 不过,一追一逃之间,两拨人从远处已经快来到周道安和小阿布的落脚点了——这两人一开始便就近躲在了一块巨石后面,还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地势,把整个过程看得一清二楚。而且,连带着,那两名美娇娘的容貌,也清楚地映射到了周道安和小阿布的眼中。 在周道安看来,这两名女子的长相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首先,肤色人种上,和背后那群追逐的野人如出一辙,都是黑头发的白种人长相,或者说,类似于毛利人、却又不完全像。 但二女的气质却绝不是那群野人可比拟的——离得近了,可以明显看出,两人身上的衣服和那两名壮汉的服饰风格类似,竟是两件男装。但即便是男装,宽大的完全不合身材,却也衬托了两女楚楚动人、娇媚无匹。 更奇怪的是,这两女的容貌说不像、是因为五官没什么相似度,但要说像、又实在是能让人泛起很奇怪的情绪——仿佛能从这两女的面容上,看到自己最喜欢那一种风格,又有一种男人最渴望的风情。 用更简单的话来说,你仿佛能从这两女脸上读出初恋的感觉!她们就是男人内心中最渴望的形象。 不过,周道安早就保持了隔一段时间就给自己刷一个“清心buff”,虽然面对诱惑时内心依旧会产生诸多情绪,但总能用理智压抑下来。所以,即便那两名女子在周道安眼前千娇百媚,仍然可以抑制住原始的冲动。甚至乎,周道安还能暗自评价一番—— “嗯,仔细看,还是没有苏青荷好看……也不如梨儿,差在哪儿呢咦,为什么我会第一反应想到那位苏大家” 正在发散思维,边上的小阿布可忍耐不住了。同样是目睹了两位女子的面容,小阿布眼下的呼吸都不禁粗重起来。那两位女子穿着的宽大衣袍,随便一动便是香肩露出,虽然在性命攸关的节骨眼儿,却更能引发目睹者原始的欲望! 小阿布此刻已经没法淡定了,他内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把这两人救下来,我要拥有她们! 他立刻抽出腰间的短刀——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名贵利刃,也是经历了“海难”后小阿布身上唯一保留的防身之物——从藏身的岩石后跳了出来,大喊着冲到了两位女子身旁。 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后面的“追兵”。小阿布没注意到,那些追逐的野人本来都刻意将眼光移开、不敢与那两名女子对视,这下好,全部将目光聚焦到了这位“救美英雄”身上。 眼看小阿布穿着古怪,长相也古怪,野人们倒没有贸然上前,只是将手里的武器举了起来,然后哇啦哇啦地说着听不懂的话。 “说什么都给我退下,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刀子不长眼!”小阿布举着短刀和十几人对峙,冲动过后,这才有些发怵,但他不经意地撇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名女子,忽然又觉得义不容辞,脚步也就站定了,只是不忘回头喊道,“周,周!快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掉这群野蛮人!” 周道安暗叹一声,只得从岩石后面现出身形。他手里已经扣着好几枚石子,随时准备弹射出去——眼前十几个野人,对他来说倒也不是抵抗不了,只是……他总觉得小阿布这样做,有些不妥。 那群野人一看又有一人从石头后面现身,精神也紧张了起来,哇啦哇啦的声音更大!不过,周道安却是能听懂,这帮野人的话也简单,核心只有两句: “怎么办要不要杀掉他们” “这两个巫婆不能放走!” 巫婆周道安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一直没起身的两名女子,别说,原本看着只是觉得“心动”的女子,这下一和其对视,差点让周道安也有点把持不住!占有、征服、甚至蹂躏的欲望居然接连冒出,也足够激起任何一个男人对这两女的保护欲! 若不是“清心buff”忠于职守地护卫着周道安灵台的清明,或许周道安也要在诱惑下就范。 不过,能抵抗这两女的诱惑,已经相当难得,但要让他将眼前的美人和丑陋险恶的巫婆联系起来,那真是做不到…… 看着周道安的脸色变换,并没有像小阿布一样拔刀救美,那两名女子更流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其中一女居然只面对着周道安,嘴巴微微开合,就将一串信息传递了过去—— “请救救我们…… “我们是白玛部族族长的女儿,1年前,部族被这群毛利人所灭,我们姐妹俩也被他们当成了俘虏…… “我们白玛部族是信仰月神的,我俩又是在月神的赐福中诞生,所以我们姐妹都有异能,能和任何人心灵沟通…… “可这种异能却被毛利人当作是邪恶的魔法,所以他们认为我们姐妹是巫婆,既不敢杀掉我们,又不敢占有我们,只能将我们囚禁,准备等他们信奉的神灵苏醒后,将我们献祭…… “他们为了怕我们逃跑,甚至将我们的腿筋挑断…… “我们当然不想死!碰巧,几天前,有一队海外来客到了这里,我们姐妹找到了一个机会,同这些海外来客进行了交流,他们愿意冒险,将我们偷偷带走…… “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们发现了……眼下,来到这里的人已经都被他们杀死……可我们却知道,那批来客里,还有一帮人是在海岸边等待的,他们有一艘大船…… “如果你们两位英雄能救下我们,我们姐妹愿意随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坐船去到你们的家乡,任由你们处置……” 极快速的信息,以意识信号的方式传递到了周道安和小阿布的脑海中,只花了不到数秒的时间。可即便是只有意识信号,却让人感觉仿佛是美娇娘在自己耳边低声求恳,婉转动人…… 尤其是,她们还提到了有船,知道这两个倒霉的外来客的船停在哪儿……这不禁让小阿布内心更加火热! 有船,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离开这里,返回巴格达!而且,还能携美而归……任由自己处置,这个提议想想就让人激动啊! “周,我们合作,把这群野人给解决了!然后带着两位女士一起去找船!哈哈哈,这真是zhen主庇佑,送给我们一份大礼……” 大礼你说船还是美女 眼看小阿布已经挥着短刀,勇敢地冲了上去,周道安也只好纵身而上,双手连弹,数枚石子被激射而出。 那边的毛利族战士自然也是骁勇善战的,但周道安已经是n级的摆渡者,身上的技能繁多,战斗起来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就算是小阿布,一柄短刀也舞得有模有样,显然是很有些技艺在身。 “把他们一起杀了,把巫女带回去交给马神!”毛利族战士中疑似领头的,看到对方动手了,三四名族人一个照面就被飞出的石子击中,惨叫倒地,也不含糊,大叫起来,组织着部下形成阵势。 一时间,骨质的长矛,粗大的榴木棒,还有什么弓箭、飞石,也全部向周道安他们招呼过来。 周道安手上的石子很快就射光了,双手一空,没有攻击武器,毛利族战士们也立刻看出这人是个软柿子,顿时更多的武器招呼了过来。 “吼!” 忽地,一声闷雷般的爆响,从周道安嘴里发出。顿时,刚刚靠近他身前五米范围内的几名毛利族战士,像是被敲了一闷棍般,双眼一翻就倒了下去,还有几个就算强撑着没有晕倒,双耳中也流出鲜血、双手捂着耳朵、一阵天旋地转,丧失了战斗力。 小阿布也不用提点,趁着这个当口,短刀快速挥动,手起刀落,已经将几个头晕眼花的敌人砍翻——原本他也被这一声吼震得心神不宁,但随即周道安给他唱起了一首无畏歌,顿时帮他驱散了心头的惊恐。 无畏歌结束,又是一首《笑傲江湖》被周道安以口技的形式奏起,箫声中,小阿布情不自禁地被曲子加持,浑身上下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就连击技都莫名提高了一个档次! 在他眼中,那四五名野人挥舞的原始武器,一下子变慢了,自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身姿迅捷地连连闪避,举手投足间更像跳舞一样,就从容地躲了雷公过去。不光如此,只见他还抽空挥刀反击,给那四五名包围者重创! 就这么着,一首歌曲不用唱到第四遍,只在第二遍尾声,就让“天神附体”的小阿布大展神威,将所有的对手砍翻! “痛快!打得真痛快!”小阿布意犹未尽,看着最后被自己一刀斩在肩胛处的毛利族战士首领,他毫不犹豫,将刀一拖一拉,给对手来了个大剖腹!顿时,血溅了一身,这才让小阿布稍稍冷静下来。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寻琴记(十三) “看来我的身手还是很不错的!”望着挂血的宝刀,小阿布豪情万丈。他向来是不畏惧杀人的,以前也和别人动过刀子。但在这场战斗中,带上bg的厮杀效果实在太好!以至于小阿布对自己武技都要产生错觉了。 也难怪!谁会认为是那首bg起到了作用呢谁都会认为,是自己的英勇善战,左右了战场,bg只是稍有点气势加成罢了。 同样,周道安也借此机会好好评估了一下《笑傲江湖》曲的效果。不愧是被系统评定为r+级的技能!只这一番厮杀,小阿布原先最多是个+级别的实力,却能发挥出n+级的水准,对上落后的毛利族战士,真如砍瓜切菜一般…… 那边小阿布已经很“霸气”地将刀刃上的鲜血甩掉,归刀入鞘,然后趾高气昂地走回到那两名美貌女子的面前。 两名美娇娘一脸崇拜地看着小阿布,似乎为他刚才的“大发神威”心折。这种冒小心心的眼神让小阿布更加自豪,胸脯都快挺到天上去了。 “我和我的伙伴已经为两位摆平了危险,接下来,还请两位指引我们去登船的地方!”小阿布微微躬身,对地上的两名女子客气地说道。 “万分感谢两位……”两名美人半坐在地上,微微向小阿布行礼,“两位勇士,我们担心玛理部的人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当初我们逃跑时,他们也是分了好几拨人追赶的,这只是其中的一拨……不如我们赶紧上路!眼下这两位是没法救了,而我们姐妹俩的小腿是没法发力的,不知道可否麻烦两位……” 两名美貌女子一边用意识与小阿布交流起来,一边松开了她们双手。那两名先前驮着美人的壮汉,此刻看去已经全部无声息了。其中一个是被飞石爆了头,另一个原本只是被羽箭射中了小腿,却在跌倒翻滚时不知怎么摔断了脖子…… 既然这两个倒霉蛋死得不能再死,美人又被挑断了脚筋,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是周道安与小阿布各背一个,续上那两名壮汉的工作。 对此,小阿布是毫不犹豫的:美人虽然脚上是残疾了,但不影响整体欣赏啊!何况到时候到了床上,也就更好任君摆布……咳咳,想远了!反正眼下能和美女亲近,前胸贴后背,哇咔咔,想着都很带劲…… 但周道安却总有些感到不对劲。无他,只看地上那两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倒霉蛋,周道安便觉得自己和小阿布是不是也会续上这两头“驴”的命运冷静下来想想,这两女可是连累了自己一族、又害了这群外来客的存在。 可没等周道安捋顺思路,小阿布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从两女中选了一名背了起来。一边扶着那美人趴在自己背上,一边还说道:“真轻!可以说毫不费力……”示意周道安赶紧行动。 另一名女子也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再次看向了周道安,这让周道安内心再次一激灵,一下没多想,他便俯下了身子,让那名女子爬到了自己的背上。 两只白皙的胳膊从宽大的衣服里露了出来,环住周道安的脖子,两只浑圆结实大腿倒是挺有力的,夹住了周道安的腰。至于小腿,果然如她们所说,只是摆设,没什么力气。 两组人都准备妥当,那两名女子也不再迟疑,直接指示着“坐骑”向着西北方向走去。 走了一程,有一说一,周道安的体感是:背上的女子分量确实轻,而且她们手脚并用,牢牢地稳坐在周道安的后背,甚至不需要周道安刻意去关注、时不时扶一下,连双手都可以完全解放出来……这样的感觉和背着双肩包登山越野差不多。 小阿布更是走得满面春风。这两女指示的路线,和他们来的方向差不多,所以小阿布和周道安走了一段回头路。一边走,小阿布还一边给背后的美人叙述自己惊险的奇遇,博得了一阵阵的惊叹,这让小阿布显摆的心思得到了巨大满足。 半天下来,他们并没有遇到追兵,临近日暮时分,他们已经来到了一条小溪旁。周道安和小阿布都有些饥饿了,准备下河摸鱼。 “能不能请二位先下来”在说明自己的打算后,小阿布好声好气地同背后的美人商量起来。 “能不能……背着我们去做这些呢我们两姐妹无依无靠的,实在是不想离开两位坚实的脊背……”两名美娇娘立刻柔柔弱弱地说道,还把身子贴得更紧了些。 后背传来火热的躯体温度,还有隐约浑圆的胸膛触感,让小阿布立刻浮想联翩。他没多想,就答应了这少女的请求,准备背着她下河了。 但周道安却皱起了眉头——这两个少女究竟是多没有安全感难道连片刻都不敢离开自己的后背、生怕被撇下拜托,自己和小阿布背着她们快一天了,如果嫌她们是累赘,早就扔了……另外,自己这边还指望她们指路找到那帮外来者的船呢…… “还是先下来!我们驮了你们一天,如果捕鱼的时候还要负担着你们,实在是太耗费体力了。你们可以就在岸边看着,我们不会离开你们的视线……”周道安说道。 这个合理的要求却没得到背后姑娘的任何回应,相反,周道安只觉得夹着自己腰胯的大腿更紧了一些。 周道安皱起了眉头,脖子被箍着,他也没法回头去看背后女子的表情,只能说句“得罪了”,便伸出双手,准备强行去分开那双箍着自己脖子的胳膊。 没成想,自己微微用力之下,那双白玉般又纤细的小臂,却纹丝不动。周道安的眉头更紧,逐渐加力,但依旧没法撼动那双手。 事情古怪了!就算这女子有再多的借口和理由,但周道安作为“帮助者”,言辞行为到了这份上,被帮助的人反而以抵抗的形式去应对,这让周道安内心中的警铃大作! 周道安深吸一口气,开始用上了九成力用劲去掰那双手,可是,只能微微将那双胳膊松开一点缝隙,反倒是一口气倒换之间,手上力道稍松,那双胳膊立刻又加大了力道,差点没让周道安喘不上气来。 “喝!”周道安猛地一提气,身子一扭,想将背后的女子直接甩出去,但没成想,背后的美人如同长在了自己背上一样,这一甩居然根本没甩脱! 事到如今,周道安哪里还没察觉到不妥!危机之下,他脑子更加清醒,蓦然发现,此前自己居然每每察觉到不妥时,却都被身后的女子一看,便莫名丧失了追究的意识。小阿布更是离谱,几乎是毫无抵抗力地,就被两名“弱势”的女子牵着鼻子走。 自己可是挂着“清心buff”的,难道也不知不觉地被她们给影响了、丧失了判断力 闪念至此,周道安立刻气沉丹田,一声雄浑的雷音就在腹腔中酝酿,接着,“狮子吼”便要脱口而出—— “狮子吼”,佛门雷音,可破除一切邪佞虚幻! 但! “嘎——”一声哑响,让周道安的技能憋在了嗓子里!因为在他准备怒吼的瞬间,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声音仿若在他耳旁炸响!那声音似乎一下子激发了周道安内心中不可遏制的欲望,冲动之间,自己就打断了自己的技能。 好在周道安还挂着“清心buff”,这种让人头晕目眩的诱惑之音只让他恍惚了1秒,凭借本身的理智,加上一咬舌间带来的剧痛,周道安顿时清醒。 “回响!”周道安立刻发动了自己的天赋,狮子吼的技能冷却立刻结束,又是一吸气,佛门雷音再次在口中凝结! “噗……” 就在周道安即将发动狮子吼、震慑自己身后的诡异女子时,原本距离自己几步远的小阿布,已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靠近!紧要关头,自己的“队友”——小阿布奥贝德——共同经历了巨鲸之险的伙伴,居然一把抽出了短刀,毫不犹豫捅进了周道安的小腹。 “两个女人都是我的……不允许你伤害,也不允许你占有……” 鲜血顿时透过衣衫涌了出来,映照着小阿布近在咫尺却狰狞的面孔、蠕动的嘴唇,以及那双比血还红的眼睛…… 但周道安没有去和小阿布对视,他只是看向了小阿布身后——身后,半张美丽却透着诡异色彩的面孔,依旧用“怯生生”的眼神看向自己,只是嘴角却冷冷地上扬着…… 鲜血喷涌,很快将周道安的小腹区域全部染红。 忽然,牢牢趴在周道安身后的女子,觉得自己箍住的脖子一下子变粗了,手臂不可遏制地被撑开,几乎要环绕不住。而大腿夹着的腰肢,也一下失去了“肉感”,两片胯骨猛然间突出,好像能顶开那双结实大腿的“夹击”! 小阿布面前,原本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周道安,猛然间身材暴涨!很快就超过了小阿布一个脑袋! 第二百四十九章 寻琴记(十四) 锋利的短刀,捅进的腹部不再柔软的,刀锋像被坚硬的骨骼卡住,深入不进去、也拔不出来。 小阿布眼前那个清秀的东方青年,皮肤一下子失掉了所有水分,迅速干瘪下去;眼睛暴凸、几乎要掉出眼眶!眼神更是丧失了所有的光彩与活力,就像是一具死尸,发出腐朽的气味。 “叛徒、必须、死!” 金属摩擦般瘆人的声音,自这具恐怖的不死生物喉咙间发出,一时间,腹部的短刀不再是问题,眼前狂躁的小阿布也不再是问题……只一拳平平击出,小阿布便再也握不住短刀,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向后飞出! 海盗王萨尔伯尼的诅咒金币,变身不死! 狂暴的气息,在贪婪之主的血统强化下,几乎翻了个番。此刻,任何美人在这不死生物眼里都是红粉骷髅,任何诱惑力的言语都无法触动他的心——他的心已经丧失了功能,不死生物只有毁灭的本能。 这也是周道安压轴的手段!他将海盗王金币一直贴身放着,甚至都没有收进虫洞手环,就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 当小阿布的刀捅进他的腹部,鲜血顿时染上了那枚金币,变身就被动完成了。 周道安清楚自己已经遭遇了危机!身后的诡异美人一定有特异,能压制住自己的许多技能,甚至调动了小阿布来“背刺”自己。这种令人丧失理智、混乱行为的力量,让已经接触过狂暴之力和贪婪血统的周道安分外熟悉! 当然,他不确定那种能够引发人心底原始欲望的影响力,究竟是不是和狂暴之主、贪婪之主一样,属于混乱之子、旧神,但他明白,当狮子吼、清心普善咒这些技能都无法抵抗意识入侵时,唯有用彻底的混乱念头,来摆脱影响!(无畏歌只是能祛除类似疲劳、痛苦这种体感反馈的意识影响,对于欲望这种本能式的冲击,是束手无策的。) 所以,在他被小阿布捅伤的同时,痛苦之下,他强撑着一点清明,关掉了“清心buff”,让自己在变身之后,彻底被狂暴的意志所支配。 这种状态下,敌我不分,脑子空洞一片,再也不会受到任何欲望的影响。 果然,小阿布被一拳击飞,他背后的女人也惊恐地大叫起来,一种完全不似年轻女子的沧桑声音响起,普通人会被惊得内心惶恐,因为这种语言不属于万界中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而是一种属于旧神的言语。拥有语言通识器的周道安也不能听懂,但,眼下成为不死生物的他,却能依稀捕捉到沧桑声音里所携带的意义。 不是形容词,而是一个名字—— “狂暴!” 海盗王萨尔伯尼的诅咒金币,蕴含着一缕同为混乱之子的狂暴之主的气息。混乱之子是神一级别的存在,当初弗雷德(参见第二任务雾都孤儿)处心积虑也只敢在贪婪之主降世之前去谋害祂,一旦真正降生,立刻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因而对于混乱之子们的实力,周道安有一个模糊的猜想。 而眼下,那沧桑的声音一下叫出“狂暴”这个名字,那种一照面就从气息中感受到对方身份的熟悉,似乎和这位混乱之子也有交情! 如果周道安在冷静之时,大概率会立刻联想疑问,这位看似娇弱的女子,会不会也是那些xx之子的一员。但如今的他为了抵抗对方施加的影响,甚至关掉了清心buff,这样一来,他也仅仅是“听到”了这句话,没有任何反应地,直接就是一把反手抓向后背。 如果这瘦骨嶙峋的爪子能一把抓住人体,估计没有哪个人体能承受得住。但,周道安背后趴着的妖姬,在危机时刻也撕下了伪装。 “如果是狂暴的分身、残念在这儿,我还忌惮三分!一缕气息而已,也敢向我挑战!” 沧桑的声音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当化身不死生物的周道安,右手已经抓向后背的时候,环绕在周道安腰间和脖子上的四肢,陡然间变得又黑又粗。原本光滑细嫩的皮肤,也陡然间犹如水牛皮一样充满磨砂的颗粒感。 “当——” 不死生物尖利的指甲碰在这粗糙的皮肤上,隐隐发出金属撞击声。接着,指甲收拢,抓变为抠,妖姬水牛皮一样的背部被拉出了三道白印,却没留下任何伤痕,只有金属摩擦的瘆人声响大作! “吼!”不死生物无功而返,怒气更甚。只见他忽然下蹲,倏地又如炮弹般弹射而起,跃至半空,背部朝下,然后重重地跌落! “轰!”一块矮平的溪边顽石,被这一砸,砸得四分五裂!可周道安背后的诡异女子,仍旧如八爪鱼一般扒在他的后背上,猛烈的撞击也无法动摇分毫。甚至乎,在反击间,对方的身体也在快速加重、四肢变得更粗! 仰面朝天的不死生物,犹如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背后的重量实在太大,让他难以翻身! 狂暴的气息四溢,无论不死生物怎么疯狂攻击脖子上、腰间的“禁锢”,对方依旧坚固得如同堡垒。反倒是周道安的颈椎、腰椎间传来“咔咔”连续不断的不妙声响——他的骨骼好像都要被不断变粗的手脚给夹断了。 这件r级传承物品所附带的变身效果,在以往多次的任务中,都给周道安带来了“逆转”的契机。然而这一次,这压箱底的手段,也要无功而返。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半分钟的变身转瞬即逝。 干瘪的苍白泛青的皮肤逐渐恢复了血色,暴涨的骨骼也逐渐缩小,原本快丧失的理智,也一点一点地回归……可是,周道安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他脖子上勒着的束缚丝毫没有减轻,甚至快要喘不过气来;腰间的骨骼被夹得痛彻心肺;背后更是如同加了一座山,让他犹如被镇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一般,再也没了法子可反抗。 难道这一次,自己要栽在这里 就在周道安快要被勒得窒息时,脖子上的禁锢忽然松了一松…… “哈……呼……”周道安本能地、立刻开始大口呼吸起新鲜空气,快要迷糊过去的意识总算清醒了过来。大量的氧气冲进气道和肺部,又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喘息了好一会儿,周道安才试着、慢慢地低头——只见自己脖子上环绕的胳膊,又恢复了白皙纤细。腰间的剧痛也渐渐褪去,一双毫无威胁的玉腿,还盘踞在腰胯上。 他试着慢慢翻身——背后大山似的压力也消失了,如同常人起床一般,很轻松地就翻了过来。 这样的前后差异,差点让周道安误以为,刚才的危险厮杀,都是一场梦境,不过,下一秒,耳边传来的声音,立刻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还有用,所以才饶你一命……如果再敢有反抗,死亡就是你唯一的出路!” 听到背后的诡异女子如是说,周道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忽然开口道:“如果我乖乖听话,老实合作呢难道你就不会杀我了” “哈哈哈哈……好问题!”背后的笑声如同万古之前走来的魔神般恐怖,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周道安后背脊椎中段的位置忽然一阵剧痛——仿若一根长针刺进了他的后背,深入脊骨! 周道安只觉得自己抽搐了一下,从后背那痛楚的地方,一点骨髓、血肉,好像都被这一根针刺给抽吸了出来。毫无疑问,这些被吸走的物质,是归属给了那位妖姬! “你没有别的选择。就算你有狂暴的一缕气息……嗯,似乎你的血液中还有贪婪那家伙的味道,但,你终究还是凡人,等级太低!而我,就算在这个世界被封印了绝大多数的力量,依旧是你无法对抗的存在! “但你还有用处,你那个愚蠢的同伴也是如此!本来,为了‘奖赏’你们在本神恢复原状的过程中,出了一份小力,我不介意然你们体会一下‘原欲’的快乐。然后,在快乐中懵懵懂懂地死去…… “然而,你这个人类并不听话,所以……好处取消!你和你的同伴依旧会成为我的傀儡,而我,会一点一点吸食你的骨血精华,直到我彻底控制你的心智。” 此刻,周道安背后的声音已经彻底放弃了伪装,这也意味着,这位自称“本神”的存在,觉得已经吃定了周道安。 “现在,立刻给我爬起来,然后治好你那位半死不活的同伴! “你的同伴比你‘乖巧’多了!几乎毫不费力地、本神就能控制他的心智。等某一天,他忍耐不住、同我的分身媾和,他就会彻底成为我的一部分…… “你……麻烦了点,但营养上,只会比你的同伴更好啊!那时候,本神恢复原状,就又进一步!” 周道安深吸一口气,忍耐住了身体上的痛苦,让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他没有回应身后的声音,只是默默地脱下了因为战斗而损坏不堪的长袍,从虫洞手环中取出了一件备用衣袍换上。接着,按照背后声音的指挥,走向了小阿布…… 第二百五十章 寻琴记(十五) 被一点一点儿吃掉这件事可怕不可怕 毫无疑问,这种绝境的体会,能让人一点儿一点儿丢失掉希望,丧失理智。最后,在绝望中沉沦。 谁也不知道,周道安会不会后悔。原本,他已经在这个获取“武器”的任务中,拿到了他中意的一张“宝琴”——大圣遗音。只要他在小阿布出海伊始,随意找个机会,利用手中丰富的道具,就能脱身离开。然后,随便找一个什么地方,体会半年这个世界的风貌,然后等着回归方舟就好了。 可他偏偏选择了“履行合同”,和小阿布一起出海,甚至在面临危险时,救下了自己的“雇主”。虽说,那一次海难,他也在自救……可若不是这个拖油瓶,他恐怕不会陷入如今凄惨的境地。 转眼间,又是1个月过去了! 周道安和小阿布,背着两位“美娇娘”,已经重新进入了新大陆的山林地带。从这片地方走出来的周道安明白,山林地带之后,便是海岸线。他们背着的两位妖姬,确实是真的知道,那帮外来客的船只停泊在哪儿! 只不过,周道安也清楚。这位疑似和狂暴之主、贪婪之主同级别的存在,大概率也会像贪婪之主一样,要回到人类文明社会中,然后掀起一阵风暴…… 至于会不会改变这个疑似地球存在的星体的文明史……周道安没空去琢磨,眼下,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该如何自救! 这1个月来,他每隔3天,就要忍受一次“骨髓抽离”的痛苦!虽说还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明显的虚弱,但他很清楚,这只是在被蚕食。就算对方可以控制“进食”的进度,恐怕再有1个月,等他们去到海边,找到停泊的海船,那么,大船上又会有许多人成为妖姬的粮食。那时,对方就不用刻意节省、可以将自己一口“吞下”了。 自己这算加入“光荣的进化” 而距离任务结束,则还有遥遥3个月……那时候自己渣都不剩了 被自己救过来的小阿布,断了四根肋骨。不过,这货身体倒是强健,1个月来,他几乎能活动自如了。 在那场战斗中,小阿布早早被迷失了心智,又被打晕过去,虽说到头来也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受的伤,但注意力全在自己背后的美人身上,竟然都没有多问多想。换句话说,自救的重任,就在周道安一个人的肩上,小阿布……彻底沦为了猪队友。 若不是周道安时时刻刻注意着,做些小动作让小阿布不要一时冲动、“x虫上脑”,跟身后的美人来一次媾和,恐怕10天前,小阿布就会成为妖姬的养料了。 而周道安也因此,被身后的美人狠狠地“惩罚”了一次——加餐一顿! 而后,又是10余天…… 随着行进步伐,朝山林地区深入,周道安也渐渐能感觉到,自己一行快来到了山林边缘——因为海盗王金币带来的加成的感受,让他已经能从树林间吹过的风中,体会到一丝湿润的水汽。这意味着,海洋已经不远。 同时,周道安也能感觉到,背后妖姬插入自己后背的那根刺,如今快变成一种类似脐带的玩意儿了!对方也加快了“进食”的频率,自己的身体,能感觉到的痛苦一次强过一次…… 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山林边缘。 一片平原再次出现,取代了丛林。当小阿布背着美人翻过最后一道岭时,立刻看到了这片海岸线与山林之间的平原——这片平原因为山势未尽,海拔还是很高的。而所谓的海岸线,则是一片悬崖,他们得翻下悬崖,才能真正抵达海边。 平原之上,绿草如茵,野花自由,随着湿润的海风轻轻摇曳。 “看,那一片野花,好鲜艳啊!”小阿布献宝似的叫起来。 “呀,真的!好漂亮啊!”小阿布身后的美人也很配合地叫了起来——这1个多月来,她居然还学会了阿拉伯语。或者说……她早就会了。 对于背后美人的真实身份,小阿布依旧蒙在鼓里,他像个热恋中的少年一样,背着美人冲下了山坡,向着野花丛奔去。 身后的周道安此刻才刚刚登上山坡。他听到了小阿布的惊喜叫声,顺着同伴跑下去的方向看去,忽然微微眯起了眼—— 那一片野花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各色的光彩——这是一种又鲜艳又美丽的花朵,叶片碧绿如翡翠,花朵五彩缤纷、红的如血、粉的似霞,白的如雪、黄的似绸……甚至还有深色如黑的紫花瓣! 它们的茎株也不是柔柔弱弱的,而是亭亭玉立、笔直地树在土壤之上。有些花朵已经凋谢的茎株上,则结出了一枚枚浑圆饱满的蒴果。 有了初级草药学技能加成的周道安第一时间就将这些美丽的植物,和它们的学名对上了号。其实,即便没有草药学的知识,周道安依旧能第一时间认出这些花朵,因为它们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中,实在太过出名! 不过,在这个年代,对于这种植物的应用应该还不够深入! 周道安忽然敏感地把握到一丝机会——他不是没做别的准备,比如一路上他都在仔细观察自然环境,从任何可动用资源上寻找翻盘的机会,甚至沿途已经采了不少草药,还找了诸多借口以防背后的女人发觉端倪……但,眼下看到这片植物,他才真的对翻盘有了一丝把握! 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周道安立刻恢复了平静。身后的妖姬已然开口了—— “跟上去!” 不知是这位存在本身性格问题,还是因为这具分身被设定成了女性,似乎对这种鲜艳好看的植物抵抗力不高。看到自己的“姐妹”已经置身于花海中,这位也忍不住催促周道安靠近。 瞌睡碰到了枕头——周道安立刻迈步跟上。走进花丛中,一种似有若无的幽香立刻环绕周身,几人都忍不住耸动鼻翼,嗅了好几下。 “这是什么花都不用旁人精心侍弄,就可以如此美丽!实在是难得!”小阿布很诗意地赞了一句。 “阿布先生,能不能帮我采一朵”小阿布身后的美人娇滴滴地说道。 小阿布立刻挑了一朵最鲜艳的摘下,递给了身后的美人。想想,又觉得“服务”还不到位,接二连三地将各色花朵都挑了一朵采下,方便美人轮着欣赏。 周道安身后的妖姬有样学样,也让周道安摘了一朵。而周道安不仅顺从地采了一朵花,还顺手摘下了一颗果实。一手将花递给了美人后,一手举着果实放到鼻子下猛嗅了嗅。 接着,在身后妖姬的注视下,周道安甚至向小阿布要来短刀,将果实深深地割了一道口子,顿时,一种乳白色的液体渗了出来。 周道安很干脆地、将淌下的浆液直接倒进了嘴里,咂巴了一下,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咦周,你在干什么这果实的汁液还可以吃吗”小阿布立刻关注到了这一点,提出了疑问。 周道安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这可比奶水还要好喝!不过,直接喝味道不是最好的,而是要加到食物里……” 稍稍描述,周道安将这果实的汁液与果壳夸成是举世无双的“味道添加剂”,让小阿布与身后的美人们一起咽了口口水。 事实上,这1个多月,他们沿途走来,虽然从来不缺食物。但食物本身只有原材料,无任何加工的调味品。所以,1个月下来,不受饿肚子影响的旅客们,已经对野生食物很没有期待感了。 听到周道安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描述,可把这几人肚子里的馋虫勾引了起来。 “现在也差不多到中午了!不如我们就地做饭早上捞到的鱼还有三条,我们做一锅鱼汤!”小阿布立刻提议。 周道安自无不可——实际上,他已经努力压制住了内心的喜悦。原本生怕这两位古老存在的分身,会认出这植物的异样,可眼看这两位美人都未察觉任何不对劲、还一脸期待地等着吃上一顿美餐,周道安立刻知道,自己翻盘的机会又大了一分。 也无怪,先前说了,这个年代,对于这种植物的应用还未被人深挖、推广。加上周道安“以身试法”地先尝了尝果实的汁液,在两位妖姬的眼里,便不再怀疑这果实的安全性了。 两位能够催动他人内心欲望的妖姬,本身也不是什么“禁欲”之人,甚至乎,她们还很会宣泄欲望,比如对鲜花、比如对美食,都不吝啬流露出喜爱和渴求。 周道安很配合地取出了之前他们从野人身上搜来的金属头盔,当锅洗净,然后将三尾不大的鱼,连同一些野菜,加水煮了一锅汤。汤汁开始沸腾时,周道安便将果实的汁液和洗净的外壳,都扔进了锅里。 果然,一阵更浓烈的香味散发出来,激得几人食指大动。 第二百五十一章 寻琴记(十六) “吃完这一顿,我们应该就能在天黑前抵达海边,最晚明天,就能找到那艘船……我知道,那时候估计就是我生命的终点了……看在我这一路上将你们伺候得不错的份上,能不能让我和我的同伴一样,享受一下‘原欲’” 锅里的汤眼看就要煮好,周道安趁着小阿布不注意,偷偷和身后的妖姬交流道。 “咦!你居然也会有这种要求我以为你见识过我的本貌后,就吓得没有那种欲望了呢!”周道安身后的妖姬一边嗅着鱼汤的香味,一边吃吃地笑了起来,揶揄着周道安。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我反正都快被你‘吃掉’了,这样一点一点惨死,不如来个干脆……”周道安说这话时,语气中的悲观是掩盖不住的,真实无比! 这让信奉“原欲”的妖姬没怎么怀疑!她本就不认为这小子能抵挡自己的魅力,不过是身上有狂暴的气息和贪婪的血脉,才让其有些特殊。如今自己已经摧毁了他的信心,又看他在这段时间异常“乖巧”,所以作为凡人,求一个“过把瘾再死”,非常合理! “可以,看在你这么多天用心侍奉上,本神准了!”看着鱼汤已经熬好,妖姬不再迟疑,答应了周道安的“请求”。 那边的小阿布早就等不及了,一行“四人”很快分食掉了一锅鱼汤——你别说,加入了这种植物的外壳和汁液后,原本没有盐和胡椒佐味的腥膻鱼汤,居然一点儿异味也没有了,甚至不用一点“咸”味,就能激发味蕾,让人欲罢不能! “给我留一点儿,我才吃了半条鱼……” “这野菜的清香里还有鱼肉的味道,妙!” “这口汤还有人要吗不要我就……咕嘟、咕嘟……” 三条鱼很快被吃掉,接着是野菜,最后,连一锅汤都被喝得干干净净。 负责收拾的周道安,驮着饱食过后的妖姬忙碌了一会儿,看着日头已经过了晌午,温暖阳光让人开始昏昏欲睡。 不多久,一点儿似迷似幻的感觉,从四人内心地生出,很快,这股“劲”儿就顺着血液流通,直冲大脑了。 一时间,小阿布已经躺在草地上,身后的妖姬紧贴着,两人的眼睛半睁半闭,嘴里甚至发出了呓语。 而周道安身后的妖姬,情况也不比那边好多少!周道安耳边能清晰地听到,那妖姬喉咙里发出的喘息声,还有如梦话一般的呢喃!若非周道安深知此物本质的可怕,便要忍不住被这种“原欲”散发出来的魅力所迷惑。 是的,那锅加了料的鱼汤,此刻正发挥着惊人的功效!让这几人都开始如登极乐,在恍惚间,享受着各自在世间最渴求的乐趣! 细听去,小阿布嘴里念叨的是“大海”、“刺激”、“宝藏”等词语;而两名妖姬则同时发出令男人血脉贲张的呻吟,意识都渐渐迷离…… 只有一个人,保持清醒! 周道安,同样食用了那种能够让人产生幻觉无法自拔的鱼汤,却依旧双眼清明,浑身紧绷着,如同一只伺机而动的豹子。 他为什么没有受到影响明明在妖姬的监视下,他没办法有任何小动作!汤,他喝了,甚至早众人一步还尝了尝果实的汁液! 此时的周道安保持沉默,注意力都在感受身后妖姬的反应。只感觉身后的躯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口中的呓语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最关键的是,原本死死环绕着周道安脖子的手、在身子动弹之间开始松了一些! 周道安依旧沉默着,心里默算着时间,手上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一直等到那妖姬的动作越来越大,胳膊与脖子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多,连大腿夹着的周道安的腰胯都出现了松动时,周道安才终于动了起来! 他开始配合着妖姬的动作,开始微微晃动,接着,在几下晃动后,猛地反方向扭了一下!这一下,立刻让原本就已经松动的缝隙更加严重!背后的妖姬的胳膊几乎就套不牢了,周道安一低头、一缩脖子,竟然真的从禁锢中脱离出来! 胳膊锁不住了,大腿也不再如铁夹般不可撼动了。大着胆子的周道安终于上了手,抚上那双“玉腿”,然后缓缓加力! 一掰! 一瞬间,原本还能保持趴坐姿势的妖姬,立刻重心不稳,向后跌倒。周道安眼疾手快,立刻蹲下身子,让对方跌倒也仅仅是摔在柔软的草地上。 随着妖姬脱离周道安的脊背,一阵拔针拔刺样的疼痛感,也从周道安脊背后传来!只见那已然落在地上的妖姬腹部、衣物已然破损,一根犹如放大了数十倍的蚊子口器般的长刺,正从妖姬的肚脐位置伸出,顶端,还带着些血肉。 正是这根尖刺,插进了周道安的脊椎骨,开始抽血吸髓! 不过,此时的周道安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这根刺,并没有任何愤怒仇恨的情绪。他就像一架没有情绪的机器,开始迅速行动起来! 首先,他将小阿布与另一名妖姬也分离了开来。接着,从虫洞手环里拿出了汉尼拔的手术刀,稳准狠地、给两名妖姬做了个“手筋切除术”。 做完这一步,周道安暗暗松了口气——两名妖姬在恍惚中,连痛感都没怎么察觉,依旧梦呓般地蠕动着身体,享受极乐。 如果普通人看到这番景象,肯定会被二女的桃色动作弄得面红耳赤。但周道安像是个无欲无求的老僧一样,继续开始“工作”。切断了二女的手筋后,周医生继续做起了手术,口里喃喃自语道: “当初弗雷德说过,他要取走混乱之子的一截脊骨骨殖,虽然没告诉我具体有什么用,但却明确提到‘这是好东西’,收益甚至比一次任务成功的奖励还多。眼前这两位虽然不是混乱之子的本体,但……她们自己说,是古老存在的分身,等级不会弱于狂暴之主和贪婪之主……嗯,那就试一试!” 周道安将采集来的还未做成佐料使用的植物果实一一割开,大量的白色汁液被引流到了两名妖姬的嘴里。 根据脑海中草药学的判断,这个量,以及超过了人类能接纳“鸦1片毒素”的极限。 是的,前面说的那些美丽花朵,那些茎株,那些能流出白色浆液、连植物壳都能入药的植物,就是罂粟!而眼下,无论是妖姬也好,小阿布也罢,都正在罂粟的药力影响下上头呢! 至于周道安——如果他没有那件破破烂烂的“贤者之袍”,恐怕状况也会如此不堪! 贤者之袍,n+级物品,没有任何防御效果,但却能激活特效,摒弃一切情绪和欲望,让穿戴者保持绝对理性、绝对冷静、绝对清醒!但也会相应地,让穿戴者时不时产生一定的悲观情绪,还不能被完全遏制。 在割开罂粟壳、当着这些人的面喝下白色汁液后,周道安就悄然开启了这件当作替换衣服的长袍的特效,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才会在妖姬面前流露出消极的话语,也因此让妖姬放松了警惕。 大剂量的罂粟汁液被灌下,原本就已经恍惚的两名妖姬,更是神智完全迷乱。此刻别说是给她们动手术了,就是把她们丢进冰冷的河水里,让她们窒息,也无法让她们醒过来! 周道安几乎粗暴地将两名妖姬“解剖”了,在汉尼拔的手术刀的外科手术加成下,在贤者长袍赋予的绝对理智状态下,他可以剔出两具完整的人体骨骼。但,毕竟对方不是普通人类,所以,稳妥起见,周道安只是切断了她们的脊椎神经,并且将一截颜色不同于其他白色骨殖的紫色骨殖,截取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看着犹自没有完全“死亡”,依旧在极乐状态中沉沦的两名妖姬,周道安稍稍思考了一下,决定切断她们所有的生命特征。 放血、心脏摘除、气管切断以及……开颅,去掉大脑。 做完这一切,那两名妖姬断绝了一切生命体征,双手血污的周道安才彻底放心了。在不远处的小河边洗干净了双手,再给自己上了个清心buff,才小心翼翼地解除了贤者长袍的效果。 一时间,一种犹如宿醉之后、头痛欲裂的感触袭上脑海,若不是清心buff加以抵御,恐怕周道安也会陷入“幻觉”中。 于是,周道安又飞快地给自己上了一首无畏歌,总算驱散了这种苦楚。 再回到原地,一地的血腥让周道安自己都有些不寒而栗——这是汉尼拔的手术刀带来的负面效果啊!如果不是贤者长袍……估计解剖的那会儿他还会很享受! 忍住反胃呕吐的冲动,他将一地的碎尸就着刚才做饭时留下的余焰,焚烧了干净。一时间,火光吞吐,除了一些骨骼,所有的器脏和皮肤都被付之一炬。两位妖姬,再无法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寻琴记(十七) 1个多小时后,小阿布才悠然转醒,一副颓废萎靡的样子。 此时的冒险家组合,正处于山林之外、平原的边缘,不远处,就是海岸悬崖。 “嘿,周……我怎么……这么累呢!哈欠……对了,两位美人呢”小阿布揉着眼睛,半梦半醒地对周道安问道。 捏了捏袖子里的两枚紫色的脊椎骨,周道安这才将事情的真相缓缓说出。在给小阿布看了身后那恐怖的针刺伤口后,小阿布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也就是说,若非你——周——我差点就要被这两个恶魔给弄死了!天呐,难怪这1个月来我都处在一种恍恍惚惚的状态中,有时候我也会奇怪,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牵着鼻子走了……” 小阿布后怕地叨叨了好一会儿,又关心起自己食用了那种叫做罂粟的植物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副作用很大……不过,一次还不至于让小阿布上瘾,但往往是体验过这种致幻感后,许多人才会念念不忘,想再次“重温”,这才染上了瘾。所以,周道安不介意把事情说得严重一些,让小阿布内心凛然,不敢越雷池一步。 夜幕来临之前,两人已经抵达了海岸线的悬崖边缘。天色昏暗,没人敢徒手攀岩下到悬崖之下。所以,两人休息了一晚,养足了精神。 不过,周道安并没有因为解决了妖姬而放松警惕。事实上,这个自己以为“熟悉”的世界,已经多次刷新了他的认知!无论是巨鲸还是妖姬……显然,这个世界真的有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谜团……和危险! 所以,晚上睡觉时,周道安多了个心眼。他和小阿布约定了轮值,而且看着小阿布这个萎靡的样子,干脆让他值前半夜! 俗话说,怕啥来啥。这一夜他们过的也不平静。到了后半夜,轮到周道安值守时,一阵狗叫声远远传来。周道安立刻警觉,叫起小阿布……不一会儿,地平线上、月色之下,有许多小黑点闪现,他们甚至点燃了火把,在平原上如同扫荡一般席卷过来。 足足上百名土着战士,拿着各色武器,在夜色中赶来。每个人脸上都神情严肃,甚至有很多中年战士脸上都刺着花纹,显出彪悍凶猛。他们饲养的狗也非普通的猎犬,而是和狼一样的猛兽,肩高都超越了人类的膝盖。 “毛利族……”小阿布低声念叨了一句,心知这些土着是为了追查那两名妖姬,才到了这里。 1个月的时间,两名冒险家都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一处威胁,也不会想到,那些土着对妖姬的执念这么深!1个月的时间,终于赶了上来。 平原之上,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藏,除非两人往悬崖那边跑。可是悬崖峭壁,夜晚攀爬简直就是主动找死。 眼看火光已经朝这边聚拢,即便两人躲在一块岩石之后,也心知避不了多久。如果这些毛利族人只是为了追捕妖姬,那么他们还能交涉一二。 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周道安稍一思索,便从岩石后面站了出来。 这一现身,立刻引起了毛利族人的注意!很快,包围圈聚拢过来,火把照射下,夜晚也如同白昼一般了。 毛利族战士武器都握在手里,看着周道安这番打扮,都满是戒备神色,却并没有贸然开战,他们注视着周道安好一会儿,才有一名老者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外来者,能否听懂我们的语言”老年毛利人显然是首领,他脸上的花纹布满肌肤,连同身上的刺青,犹如穿了一副覆面的铠甲。 “可以。”周道安通过语言通识器,用口技模拟出毛利人的语言,回答道,“尊敬的毛利族战士们,请明白,我绝不是你们的敌人。” 这么一回答,倒是让毛利人有些意外,稍稍一阵骚动后,依旧是首领样的老者开口了—— “你知道我们的目的”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是为了追踪两位很漂亮的女人……”周道安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来。他知道,对这种社会状态还很原始的人们,玩什么虚头巴脑的都是多余。 听到提及两名女子,那老者神情立刻变了。同时,许多毛利族的战士都发出一阵阵私语,手里的武器都握紧了—— “那是神灵要我们严加看管的祭品啊……” “曾经有好几个人因为无视神谕,直视了她们的眼睛,就被她们蛊惑了,想将这两人救出去……后来那几个都被首领处死了!” “这些外来人肯定也是受到她们的引诱……我看他们八成是和那些人一伙的……” “那可不一定……他们衣服样式很不同的……” 老者顿了顿手中沉重的骨棒,让族人都稍稍安静,他盯着周道安的面孔,说道:“既然你知道,那么,交出那两个女人……我可以保证,你们能安全离开……” 周道安双手一摊,苦笑了一下,“实在抱歉,这点恐怕我们做不到了……” 没等那些毛利族战士勃然大怒,周道安就赶紧说道:“那两个女人,已经被我杀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如果不杀她们,我自己就会死……” 这话一说完,后半句直接被忽略了。只听到那两名妖姬身死的消息,众人就已然一阵哗然!如果刚刚老者还能弹压得住,现在这群毛利人战士已经有些失控了!惊讶、惶恐、质疑等等表情展露无遗,随着他们不安地躁动,围着的圈子也不自觉地缩小了。 “喂喂喂,小心你们的武器……别靠近!”小阿布听不懂他们的交谈,但能感觉到情况不妙,一慌,立刻将腰间短刀抽出了半截。 这个举动无疑被毛利战士看作是挑衅,马上便有人大吼起来,然后将长矛对准了小阿布,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吼!” 一声带着莫名威严的吼叫突然炸响,如闷雷、又如同兽王鸣啸,让在场的毛利人都不自觉地胆颤了一下。他们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低垂了武器,有的甚至脚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一声自然是佛门狮子吼!若不是周道安有意控制了声响威力,距离他最近的这十几名毛利战士,都会被震晕在当场! “停!都住手!”身为首领,老者第一个回过神来!他立刻阻止了手下继续压迫,让战士们都把武器重新放下。此刻,他看向周道安的眼神已经有些复杂了—— “你是说……是你亲手杀掉了那两个女人你没有被她们控制” “她们要控制人,必须要靠近目标才行——这点我没说错如果远离她们,或者不和她们直视,这种诱惑力就会小很多!你看,我现在自己站在这里,周围也没有她们的影子,这应该能说明问题了。” “那么……那几个偷偷带她们逃离的外来者呢” “都被她们杀掉了——准确说,你们部族的一队战士追上了她们,在交战中,双方都损失惨重。我和我的朋友恰好路过,这才被那两个女人给利用……当然,最终的结果,我刚才已经说了。” 周道安没犹豫地,直接将先前那群毛利战士的死,推给了两名妖姬。反正现在两边都是死无对证!要是说那群毛利战士是被小阿布杀掉的…… 不管周道安的想法,那边,他的话让老者深深地皱起眉头…… 可想而知的,毛利人的首领也陷入了纠结中。他是很清楚,这两个女人有多么邪性!曾经,自己的侄子,因为好奇,走近囚禁她们的笼子多看了一眼,就被诱惑了!把看管囚笼的守卫砍死了好几个,拼命要救这两个女人逃走……老首领也是狠下心,处决了侄子,才平息了族人的不满…… 他不是没想过直接杀掉那两个女人……但,她们又是自己一族信仰的神灵钦点的祭品!只等她们长到十七岁就要投入深洞中,供奉神灵……如今,距离这个期限也不过1个月了! 也正是因为临近祭祀,所以两个女人更加疯狂,急切地想要逃走……终于,被她们抓住机会,蛊惑了一队来到毛利部落中交易的外来客! 事实上,她们也差点成功了!毛利战士四下追捕,不得不将人手分散。可那队外来客也都不是好对付的,一路上,老首领几乎是沿着自己族人们留下的“鲜血气味”,才追踪到了这里!越到海边,他越担心,真的被那两个女人走脱…… 可眼前这个青年,却说那两个邪恶的女人已经被他杀掉了……这让老首领异常为难!杀了,本来对他们族群来说,倒是不坏的结果。可是神灵的贡品怎么办发难这青年如果真的能杀掉那两个诡异的女人,手段肯定不是自己这边任何一名勇士能对付的!别的不说,就刚刚这青年发出的那声吼…… 老首领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寻琴记(十八) “我要怎么相信、你真的杀掉了那两个女人而不是表面上由你在这里拖住我们,实际上你的同伴将她们送走” 思虑了一阵,老首领还是决定先确定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性。 周道安也思索了一下——那两名妖姬连衣服都是先前那些外来者给的,自然身无长物,没有一点儿可取信的东西。但,如果不证明一下……估计待会儿也不能善了。 于是,他只好摸出一枚暗紫色的骨殖,亮在老首领眼前。 “这是我从她们身上拿到的——她们的尸体,我都焚烧掉了,只有这一点紫色的骨头烧不干净。” 这话一出口,又让众人微微地惊悚了片刻!要知道,毛利人有自己独特的丧葬习俗,他们要保留尸体存放一段时间、甚至还要给尸体二次清洗,最终才会放入坑洞之中,仍由其腐烂……火葬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可对于那两名邪灵附身的女人,似乎火葬才能消灭邪灵……这让一群毛利战士面露惊讶,又马上觉得理所应当。 不过,听说两名女人留下了大火也烧不干净的骨殖,许多毛利战士又忍不住拿眼睛去看。这一看可不得了!那泛着紫色幽光的骨殖,虽然只有一节手指大小,却让人看上几眼,就有点拔不出眼睛,似乎虚幻之中,有某种诱惑,让人浮想联翩! “都别看了!这是邪灵!”老首领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只看了两眼,就内心一阵躁动!若不是有所提防、急忙暗暗掐了自己一下,恐怕他也会被那种紫光所吸引。 他连忙撇开目光,大声提醒着部众。同时,他也相信了,这种诡异的骨殖,的确是从那两名女子身上得来的。 信虽信了,但下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对自己的神灵交代。老首领直接把问题提了出来。 “把事情推到我们这些外来客身上你们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也杀了好几个外来客——他们的尸体你们应该发现了——祭祀时就算有了借口”周道安给出了办法。 “不行的……”老首领摇了摇头,“神灵全知全能,我们如果存心欺骗祂,只会惹来更大的灾祸……这对我们部族而言是无法承受的。” 他也不管周道安会不会不高兴,继续说道:“1个月后,按神谕、神灵便会苏醒。我只能请你去见一见我们的神灵,和祂解说这件事。如果神灵不追究这件事,那么我们会把离开此地的船、船上的那些外来客,一起交给你们。” 如果说,老者的前半句话,还能让周道安不予理会,强硬拒绝,后半句话则让他不得不重新考虑老首领的提议——原来,对方已经早一步控制了那艘唯一可以载着他们离开此地的大船,且控制了那艘船上的海员们。因此,即便他们和这一百多人硬战一场,也无法离开这片陆地。 想来也对,这帮毛利土着满世界地搜寻妖姬,怎么会忽略那些外来客泊船的地方恐怕老首领知道妖姬逃走的第一时间,就出动族人控制了她们能离开此地的手段。难怪自己和小阿布在靠近海船停泊处遇见了这一拨大部队…… 但是,经历过上一个任务,对于这种所谓土着信仰的神灵,周道安再也不会等闲视之。自己背着混乱之子的血统,如果碰到对立阵营的神灵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菜。 “你们信仰的神灵,是哪一位”周道安决定先了解一下对手。 “玛威!英雄玛威!祂曾经在大洋深处遇见过一条巨大无比的鱼,大鱼袭击了祂!在与之对抗了10天后,玛威杀掉了它,其尸骨变成了我们脚下的土地。而玛威还放过了那条鱼的孩子,命令它守护着这片岛屿和海洋……所以,我们信仰玛威,就是信仰这片陆地,信仰我们自己的来源……” 老首领一脸虔诚地说道。 这个传说,周道安是没听过的。对于毛利人,他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新西兰”、“黥面”、“战舞”这些词汇上。当他第一次听到那两名妖姬提到毛利族时,他才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被巨鲸送到了新西兰。 原本,他认为,巨鲸只是找了一片自己认知中存在的陆地,将脊背上的旅客随便撇下,就算恩怨两消……如今听到老首领口中的传说,周道安又不得不将那头化身孤岛的巨鲸,和传说中什么玛威降服的大鱼的后代结合起来! 自己这个任务算什么验证神话的真实性 吐槽了一句,周道安注意力又集中在那位成了神灵的“玛威”身上。根据老首领后续的描述来看,这位神灵是“活”着的!祂只是将自己关闭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不是什么留下的遗骨或是图腾,还会时不时出来“透气”一下——不是固定期限。在一次“放风”时,祂要进食、享受祭祀,然后又会将自己封入黑暗,留下下一次苏醒的时间。 老首领所说的神灵玛威指明要那两名妖姬做祭品的事,正是16年前、两名女孩刚降生不久的事。玛威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国度”出现了邪灵,才“出关”的。只是祂来了一招“养肥再杀”,而且对自己的信徒似乎很有信心,不认为信徒们会在“养成”这件事上犯什么错。 事实上,祂的信徒一直以来也没犯过错,只是这一次…… 听完这些,周道安稍稍又放了一点心——还“活”着的神灵,听起来很唬人,但实际上,这位神灵大概情况不太好,要么是通过“冬眠”来延缓消亡、要么就是身上有什么异样、不得不自我封闭…… 冬眠的动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爱睡觉。 想通这一点,周道安的抵触心理稍稍减弱。加上,眼下任务时限还早得很,如果自己不“合作”,恐怕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就算自己杀光了眼前这一百多号人,保不齐1个月后那位“神灵”出关,会愤怒地寻找自己的踪迹。 衡量了一番,周道安妥协了。 但周道安也提出了条件:他想让小阿布先走,让毛利人将海船和船员都交给小阿布。毕竟他自己任务时间一到就能直接回方舟,身在何方差别不大。小阿布则不同了,好歹这一路下来,感情多少也建立了,没必要让他留下来。 老首领自无不可,他只是要周道安留下来应付神灵苏醒,对小阿布这个“赠品”无所谓。 小阿布倒是很讲义气,坚持了一会儿,在周道安再三劝说下,才勉强接受了这个提议——经过这一系列的事,小阿布也明白,自己是周道安“带着玩”的。自己留下来,除了心理上的安慰,实际于事无补,反倒会拖累周道安。当然,他对毛利人的什么神灵嗤之以鼻——zhen主才是唯一真神,周则是他亲眼所见本事极大的人,怎么会被什么伪神难住 一番协商后,最终敲定。周道安就等在原地,3天之后,另一批控制住了海船的毛利战士押着船员们回来了。在周道安的细问之下,发现这群所谓的“外来客”,竟然是北欧海盗,原本只是在欧洲沿海活动,却不知怎么在一处不列颠岛的海域里、被一个古怪的漩涡吞噬,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此地…… 这番神奇的故事,让小阿布眼睛滴溜溜地转!显然,他又被这群人的经历给吸引了。这群海盗中的领头者,已经被毛利人杀死,剩下的船员多是无家可归的苦哈哈,小阿布只承诺他们,跟他一起返回巴格达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就很顺利地将他们收编了。 当然,小阿布后面会不会再有奇遇,周道安也管不了了。他会同将近一百五十人的毛利人大部队,返回了他们部落栖息的村庄。 原始的村庄没什么过多描述的,只是在优美的自然环境下,显得很有情调。这个毛利人的部落,总人数超过五百,算是不小的族群了。其中,一半是战士,一半则是妇女和幼童——最老的,就是那位老首领了,可他也以战士自居,奋战在前线。 不提那些有名的毛利战舞、黥面、食人……这个民族的人们在外貌上,倒和我国台海地区的阿美族很像,甚至有些习俗文化都有共通之处。因而,周道安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面孔来到村落里,倒并没有如同那些北欧海盗一般引起轰动。 当然,也可能是老首领悄然吩咐下去,将周道安描述成了一个可怕的人……总之,在周道安来到村落后,他就被严格地“监视”起来。虽然有单独的住所,饮食也没有马虎,但守卫的敌意、村民的畏惧,是写在脸上的。 周道安不会在意这些。来到村落后,第一时间“拜访”了所谓神灵的居所——那是一片山谷中,一座深邃的洞穴。光洞口就有五米高,即便是白天,站在洞口向里面望去,也是黑黝黝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有多深、情况如何。 第二百五十四章 寻琴记(十九) 没到神谕提示中神灵现世的时间,所以这里什么都不会有! 但你要是想进山洞去看一看抱歉,没可能!不敢,不想,不应该!因为惹怒神灵的代价,谁都吃不起! 毛利族人拒绝了周道安主动进入山洞的请求,只敢让他等着约定日期的到来——神灵、英雄玛威从深洞中走出,再临世间! 因此,这1个月,周道安被迫“安心”地在这里生活。明知道忐忑不安也是1天、放松愉悦也是1天,周道安自然会选择后者。即便心情有时候还是会紧张,但他还是会找一些轻松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比如,给毛利族人看病。 拿到汉尼拔的手术刀,又有基础草药学知识,加上之前几个月都在日不落的皇家首席医官手下当学徒积累的经验,在这个蛮荒的世界,周道安就是“神医”。不到半个月,周道安便让这里的人们接纳了他,完全去除了敌意和戒备,进而开始接受他、欢迎他! 除了周道安救了三头难产的牲畜、三名难产的孕妇,缓解了两名老者的风湿,医治了两名猎人的蛇虫咬伤,还为一名砸断脚板的倒霉蛋做了截肢手术……之外,毛利人本身性情热烈,对人好感来得快、猛,也是一个因素。 于是,半个月后,周道安已经不用再“软禁”在固定的空间里,而是可以到处“串门”,随处逛逛。只要有人跟着,甚至都不用和老首领打报告了。 跟着周道安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毛利族战士。据说,是整个部落里最厉害的那种,专门负责教授新战士们技巧。让他看住周道安,也是毛利人能做出的最优化的选择。 此人并没有见识过周道安发出“狮子吼”的那一幕——当晚,他没跟着老首领,而是被布置带着精锐部队去找寻那艘外来者的大船。二十名毛利族战士,击败了三十名负责守船的船员,在武器落后的情况下还没有什么伤亡……至此一项,就能看出这个“教官”的厉害。 周道安暗中估量过这位最精锐的毛利战士的实力——他的身材、力量都不像格杀那么恐怖,但在技巧上,应该有独到之处。 之所以由此判断,是因为此人跟着周道安时,头一天,周道安都没有发现过他!他的步伐能踩在周道安的影子里似的,不仅一点儿声音都没有,甚至能利用一些呼吸同频、脚步同频等条件,让周道安忽略掉他的存在! 若不是周道安的耳朵实在比普通人要好很多,终于在第一天的晚上、夜风呼哨时,因为风阻而听到了一丝异样,估计这个人能跟着他一辈子而不被发觉…… 第一次发现这样的对手,周道安冷汗都下来了。他再次明白,即便是一个文明落后的世界,也不能小觑这里的英杰。 哪怕他是土着。 他尝试和这名“教官”沟通一下,但对方显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除了嘴角微微上撇,带着一种似有若无的挑衅意味,行为上却没任何出格。他只是跟着周道安,盯着他。 “奈姆图是我的儿子,也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战士,他嗜武如命,听说你能战胜邪灵,所以很想和你较量一下!不过你放心,他在神灵苏醒之前,不会对你出手的……”老首领如是解释。 这可让人不太愉悦!难道我要面对完未知的神灵后,还要对付这么个大麻烦周道安决定先下手为强,给对方一次“打击”。 他在体术技巧上没有任何优势,有的只有方舟给的技能和特殊的物品,能合理运用这些道具,周道安认为自己完全可以给对方一个教训。 一天,周道安大清早就出了门,挨家挨户地串门儿!他不用看也知道,那位名叫奈姆图的毛利人又在跟着自己。 事实上,在奈姆图的视角下,周道安今天的举动从一开始就很反常——他一家挨一家地拜访,每家进到屋子里,都和主人聊着没有油盐的事。坐不到一杯水(5分钟)的时间,就转到下一家……这纯粹是一种闲得找事 拜访到第五家的时候,那家的主人都出门狩猎了,这家伙愣是抓着家里的小孩东扯西拉……呵,这是想耗费我的耐心奈姆图内心冷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第一次贴身监视周道安时,给了对方很大的压力,对方这是想回应自己的挑衅,找回场子。 奈姆图是个非常有耐心的战士,同时也是一名有耐心的猎人。他一声不吭地跟着周道安。一圈走下来,一个上午过去了,村里五十多户人家,周道安走了个遍。 在老首领家里蹭了饭,周道安开始走第二轮。方才从村东头走到西头,这回从西走到东……还是一家坐一会儿,东扯西拉。 第二轮过半时,奈姆图有些觉得无聊了。因为他自诩比周道安对这村子更熟,走到第二轮,村民家里就是最懒的几户,男人女人也都要出门劳作,剩下的只有老人小孩,周道安纯粹是给那些啰嗦又无聊的人送“福利”!第二轮许多家耽误的时间更长了。 其中,有一家名叫奥西的,家里女人10年前难产死了,留下鳏夫奥西和三胞胎。三胞胎都是早产儿,智力很有些问题,说话颠三倒四,做事乱七八糟,却特别能吃,奥西天天天不亮就得进山里去打猎,勉强喂饱这三个小胖墩。若不是村里人时常接济,奥西家的日子都要过不下去了。 周道安第一轮在这一家耽误的时间最久,而且居然是陪着这三个半大小子斗虫。奈姆图在暗处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了无兴致,可周道安却和那三胞胎玩得津津有味!眼看第二轮又要进奥西家,房子里还传来三胞胎的大呼小叫声,奈姆图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脚下下意识地停了步子,没有跟进屋。 一杯水的时间过去,两杯水的时间过去……等到一顿饭的工夫都结束了,周道安还没出来。那间简陋的房子里只传来一阵又一阵幼稚地呼喊,内容不过是“咬他!”“上啊!”“我的虫子更厉害!”“我要再去抓一只!”之类的。 一个能和三傻宝玩到一起去的人,能有多厉害奈姆图不禁撇了撇嘴。 正在内心吐槽,忽然房门大开,两名穿着兜裆布的半大小子嗷嗷叫地冲了出去,直奔屋后头的小山坡——奥西家在村落主道上的拐弯处,背后就是山林,不消说,那俩傻宝肯定输给了某个兄弟、虫子战死、又得去抓新虫! 而另一名“胜利者”,在屋里欢呼雀跃,声音大得震天!周道安则在窗口处露出半张脸,微笑不语,满是“慈父”样…… 屋外阴影里的奈姆图心里冷笑一声,忽然,他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立刻侧耳倾听起来! 那屋子里的“唯一”胜利者的声音,看似自言自语,实则像是在和什么人对话啊!只是那两个声音很像,另一个声音又是低声附和,很有点垂头丧气的感觉,才让人第一下忽略了! 换句话说,那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不对!这房子里就四个人——三个傻宝和周道安!周道安站在窗前没说话,只是笑,那个和“胜利者”声音相似的是…… 胜利者的同胞兄弟! 可刚刚明明是看见两个小胖子跑出去了啊! 奈姆图这下按捺不住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再次凝神看去——眼皮子底下、这个在窗边只露出个脑袋的目标,实在有些太“呆板”了!好像几个呼吸下,都没有眨过一次眼睛! 不好!奈姆图暗叫一声“大意了”——他最大的任务就是看住周道安!至于周遭的事物,他便没有过于在意!刚才跑出去的两个小胖子,长相如何,却没有细看!如果这小子来一手易容是了,要说缩骨改变身形的法子,奈姆图自己都会! 推己及人之下,奈姆图第一反应,就是周道安设了个局了! 他立刻从阴影中脱身出来,冲进了没有关门的房屋中——他得确定一下!果然,一进门,奈姆图第一时间往窗口位置看去,瞳孔猛地一缩——窗边那个周道安,如同木头一般,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站着,一看就不像“活人”。而那个犹自哇啦哇啦大喊大叫的小胖子对面,一个垂头丧气、戴着一顶古怪帽子的小胖子,就坐在那儿! 受骗了!奈姆图确定了心中的猜想!那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无声无息地制造了一个假人出来,然后伪装成三胞胎之一,在自己疏忽下溜走了! 这可是奈姆图人生中第一次失败!而且是一个原本他认为根本不费什么力气的任务! 一时间,懊恼、悔恨、愤怒充斥着奈姆图的大脑!他想要抓着两个小屁孩揍一顿,又想着应该马上出门去追踪……情绪翻涌之下,奈姆图竟然在当场愣住了一两秒,没有立刻奔出屋子。 就在此时,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声低沉又慑人的吼叫!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寻琴记(二十) “醒了 “他压根就没想走,这次看起来,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教训。你天天用‘如影’的法子跟着他,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现在好了,人家报复回来了…… “输了,就要认。你的本事没问题,但要是真的对上他……还是那句话,邪灵都被他给灭了,凭的就绝不只是手上的本领啊!” 老首领语重心长地对着一位躺在草榻上的汉子说道。那汉子醒过来后,先是惊、后是怒,然后又是羞……不过等老首领说完一番话后,他又陷入了沉思。 作为毛利族部落的第一勇士,奈姆图这一次算是栽大了!事实上,当他听到那一声低吼时,就明白自己着了道儿!而刚刚被“教育”的时候,他也想明白了这个局究竟是怎么布的—— 周道安利用的,就是自己下意识的判断。那两名跑出去的小孩,依旧是三个傻宝里的两位,留在屋子里的也是那个斗虫的胜利者。而他自己,只是以了一个“装木头人”的造型,加上诱饵之帽复制出了一个假小孩儿,再用语音模仿对方说话,就骗过了奈姆图。 因为抱着对方今天行为反常的念头,所以奈姆图防备的就是在对方“溜走”这一点上——他自问本事比对手高,对手即使刷心眼,也只会借机溜走。压根没料到,对方敢以身试险,进行“反杀”。 佛门狮子吼,在近距离,又是专门针对单个失神的目标,将声音聚拢发出,效果尤其好!奈姆图被当场震晕过去,若不是刚好老首领巡查经过此地,将他放到了床上,恐怕醒来时,他就在冰冷的地板上了。 面红耳赤之后,奈姆图心里却忽然没了挣回面子的意思——用通俗点的话说,他是一名武痴,并不是真正的“痴呆”。人家没有趁机杀他,这就是留有余地的表现。因此结仇,那就显得太不明智了。 同样,奈姆图也因为这一次的“小”挫折,忽然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自己“看住”周道安——更多的,是让自己从对方身上学习点什么因为只有真正勇猛又聪明的战士,才能担负起守卫部落的使命。 曾经,那对双胞胎邪灵让整个村落战战兢兢十几年,自己空有一身本事,但在不能看她们、不能靠近她们的前提下,有把握杀死她们 奈姆图沉默了下去,眼神却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一个翻身起床,来到了屋外。此时,抓虫的傻宝们已经回来,周道安正和三胞胎一起,撅着屁股斗蛐蛐。 奈姆图没有再躲进周道安的阴影里,而是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然开口道—— “我想学你的本事!” 早在奈姆图醒来之前,老首领已经拜托过周道安。而周道安则立刻想到了奈姆图那种隐藏的本领——他已经知道,即便在现实世界,都可以“自悟”和学习技能,那么任务世界中,一个“npc”的本领能不能被学会呢 很有可能! 他自己的技能,是系统给他速成的,真让他教他也无从教起,而老首领想让奈姆图学的,恰恰不是这些技能。 计谋,设计,策划,推理……这些是周道安自身的本事。 “可以。不过,你得拿你的本事来换。”周道安头也不回地说道。 “可以。”奈姆图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先教你一点,然后你再传授我一些。” “可以。”奈姆图回答依旧干脆。 “好!那么你先来看看,这两只蟋蟀,在打斗中谁会赢。”周道安稍稍侧身,让出了一个“蹲位”,马上开始上课了。 奈姆图果然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指着其中一只说道:“这只!” 周道安点点头,“你是根据这只蟋蟀的个头、牙口、爬行速度来判断的确实,这意味着它身体条件很好,在决斗中会占据先天的优势,不过……” 周道安忽然捻着一根长草,对着两只蟋蟀的屁股扫了一下。两只分开装在陶盆里的蟋蟀立刻放声鸣叫!相比之下,个头稍小的那只,居然鸣叫声胜过了个头稍大的!” “你看,这就出现不确定因素了。两只蟋蟀是二宝和三宝分别捕捉到的,他们又都是根据蟋蟀的声音去寻找目标的。只不过二宝用了我教他的灌水法,把蟋蟀从窝里逼出来;而另一只则是三宝在石头缝里翻出来的……灌水逼出来的蟋蟀,往往是自己做窝,对环境的要求更高,说明它的灵性也更高;相反,在石头缝里的蟋蟀也算有个住所,但对于环境随遇而安,灵性肯定稍弱……这样对比之下,反倒是个头小的蟋蟀在对战时,可能会‘出奇制胜’!” 奈姆图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周道安看着对方好学的样子,不禁又一笑——“你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但如果我拿着三宝的这只蟋蟀,与二宝同时各自饲养几天,再来决斗,效果又会如何” “那肯定你赢。”奈姆图想也不想就说道。 “是了。你也知道,我肯定比这俩小孩水平高,饲养几天,很可能就会让两只蟋蟀状态完全改变。所以,决斗是看似简单的事,但通过长时间的准备、谋划,在通过对环境的把握、对手的调查……很可能会改变决斗的结果。因此,胜利者,有时候不是那个绝对实力更强的人。”周道安总结道。 接着,周道安又旁征博引地举了好几个例子。从“教学”的角度说,他有足够多的事例,加上不错的口才,足以让奈姆图听得入神。。 不知不觉,一个下午过去。到了晚上,奈姆图则消失在黑暗里,应该是暗自琢磨去了。 第二天一早,周道安刚起床,正准备出门,人还没迈出大门,忽然只听风声一紧,根本来不及有反应之下,一根兽骨棒已经迎着面门锤了过来。避无可避之下,周道安只得歪头,用锁骨硬扛这一击…… “倏!” 骨棒停在周道安肩骨上一寸的位置。 门外的阴影里,逐渐显出了奈姆图的身形。他双手握着这只长骨棒,看向周道安的眼神已经没了敌意和挑衅,没等周道安说什么,他先开口了—— “果然有用!你说的那些真的没错!” 周道安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不动声色地让开了骨棒可以落下的位置,皱起眉头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奈姆图收起骨棒,一脸欣喜,“你昨天说,只要有充分的准备、对环境和对手有充分的了解,就能设计出足以影响胜负局势的招式。我琢磨了一晚上,结合我擅长的本领,就有了这样的领悟……” 他指了指这间木屋的门,先是高度,再是宽度,然后说道:“这间屋子我很熟悉,知道它的长与宽。你的身高和我差不多,好记……然后,我大致算出你的步伐距离和速度。当你向门口走来时,会在什么时候、身体头部,抵达门前——通过你的脚步声!” “而我如果有意先动手,我就会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等着。这个距离足够远,不会让你察觉,而我也不用看到你的本体,只要听到你的脚步,到了这个数量……”奈姆图扳着手指,点着数,“我毫不犹豫地挥出骨棒,就能伤你。而你看不到我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脚步已经泄露了行踪,所以你无论如何都会晚一步反应,因此,这一下就是避无可避的。” 这还不算完,奈姆图又闪进屋内,指着门外天空高挂的太阳说道:“同样,如果你在屋外,我在屋里,我还能通过你的影子来判断你的位置。只要你的影子抵达我心中预算的某个位置,我照样毫不犹豫地挥棒,也能让你来不及反应……” “……这是你一晚上琢磨出来的” 听完奈姆图的这一套理论,周道安有些发愣——他昨天跟奈姆图所说的,更多的其实算是“策划”的范畴,他也没料到,奈姆图居然从其中领悟出“战斗技巧”。想象一下,如果按照他刚才所说的来计划,甚至可以让一个不会任何功夫、只要会砸棒子的“低手”,去战胜一个比自己强大的“高手”。只要对方没有第六感、危险预警意识,就能干脆取胜。 同样,即便是一个有危险预感的人,那么只要自己的水平不差对方太大,依旧可以通过隐藏杀意、更准确的计算、更迅速的挥击来达到这一点! 这种……姑且称之为技能,等于是将事物运转的规律摸透,并加以利用了! 周道安此前从未将“策划”与“设计”往战斗这方面去勾连,但奈姆图无疑给他开了个好头——不要忘记,周道安是被任老夫子用“文气”赐了表字的,他的自然领悟力会比常人更强! 脑筋急转,他忽然跳出门外,将木屋的大门虚掩一扇,然后拿过奈姆图手中的长型骨棒,自己躲到了门后对阴影里,只将长棒的顶头伸出、露在外面。 “来攻击我!”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寻琴记(二十一) 看着这半截伸出来的棒子,奈姆图皱起了眉头——周道安让他去攻击,可是人隐藏在暗处,他不知道对方什么站位、姿势如何。想要击倒对方,却得先防备被对方偷袭或反制。 “要先判断他的位置……否则不管怎样绕过大门,都会慢他一拍!隔着大门攻击,更像是瞎子打老鼠……不行!”奈姆图心思电转——他刚刚把“预判”这种心得分享给了周道安,对方很可能在用这种手段对付自己。 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人不动,先通过触碰、击打那根骨棒,感受骨棒上传来的反震力,来迅速判断骨棒的持有者在什么位置、距离多远、姿势如何! 想到此,奈姆图抽出背后的短矛——这是他惯用的武器,可以拼刺也能投掷——然后用同样是兽骨打造的矛头迅速地击打了一下骨棒的顶端。 可奈姆图没想到的是,当他武器触碰到骨棒的一瞬间,那只骨棒仿佛不管不顾地、直接前捅、反撩、上扬!这一下,无论奈姆图如何反应,都来不及应对着又迅速又猛烈的攻击! “啪!” 奈姆图勉励格挡,手中的短矛被掀飞,若不是门那边的周道安及时收力,恐怕大骨棒会砸碎奈姆图的下巴。 奈姆图吓出了一声冷汗。 大门被推开,周道安倒握着骨棒出现在门外。看到奈姆图没受伤,周道安暗自松了一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临时开发出来的技能这么好用! “你要攻击我,就要判断我的位置。可我的身形你看不到,就一定要试探,否则,你会担心攻击落空、反被我制服。 “这试探,只能落在我露出的这一点棒头上!用武器碰击它也好,用手脚去踢打它也罢,只要我第一时间感到棒头上被触碰,我便这么一推、一撩!”周道安没有藏私,对着奈姆图做了个比划,“这种速度下,就算试探者全神贯注,也无法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和你所说的看影子、听声音的攻击一样,打得都是先人一步!” 事实上,周道安这一击,看似简单,却融合了逻辑思维,等于在战斗中设了一个局,让对手不得不跳进局中!接着,再利用双手握棒的杠杆原理,用一点儿力气,就能撬动这根棒子做出数倍以上的反击力道! 同样,这也能看做是低手打高手的技能!而且,基本一打一个准。 虽说两人对垒,一般不会有这样的环境条件来布置这一摸一样的局!但在周道安和奈姆图这样的聪明人看来,掌握了这种“快人一步”的原理,在许多技巧上是能共通的! 两人都为这种领悟而欣喜,奈姆图更是将自己之前的绝技分享了出来——如影,这是周道安随口给这技能取的名字,核心理念,是通过观察和分析,把握住敌人的“节奏”,从而既能跟踪隐匿,像影子一样跟着对手、黏住敌人;又能在必要时打乱对手的节奏,先一步制敌! 而周道安则给自己领悟出的技能,取名“如响”,意思是像声音一样看不见、摸不着,可飘忽不定,又可无处不在;可迷惑对手,也能打乱对手节拍。随着两人花了1天的工夫推敲、印证、试验,周道安可以很确定——只要回到方舟上加以鉴定,他就会收获两项新的技能,而且,算是自悟型。 “不知道会被定为什么等级,能‘卖’多少钱……”本能地,周道安开始惦记起来。和《笑傲江湖》一样,自悟型技能都能卖给系统,而且这种独创式的技能价格格外高。定的等级越高,也说明这技能价值越大。可反过来说,等级高的原创技能,如果自己留着,还能当压箱底的手段,卖出去、就不再是绝学了。 所以,等级高的技能卖不卖……这可真是个幸福的烦恼! 在往后的日子里,周道安当起了老师,也从奈姆图那里薅了不少好东西,具体暂且不表。只说日子愉悦轻松,10余天转瞬而逝。 离英雄玛威预言自己出关的日子越来越近,整个村落都显现出一种肃穆而隆重的气氛。到了神谕日期的头1天,自老首领以下,整个村落的人都换上了隆重的服饰,夜晚就打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向玛威所在的深山中走去。 约莫2个小时的路程,周道安再次来到了那座山前,随着大部队上了半山腰。夜深时,那黑黝黝的山洞反而泛出微微的红光,像是有火焰在内部燃烧。若不是临近山洞时,都没有丝毫的热气,周道安险些认为是火山爆发前兆、岩浆已经在酝酿翻腾了。 “神谕无误!”看到这红光闪闪的山洞,老首领一脸激动。17年前,当时的山洞也是这般模样,他记忆深刻,这场景就意味着神灵即将出现了。 接下来,整个部落的毛利人都在山洞前的空地上站好了队,低声吟唱从喉咙里发出,应该是在祈祷告祭。 晦涩难懂的语言在起伏不大的调子里接连出现,证明着这首颂歌的古老。 毛利人就这么一直反复地颂唱,面目虔诚。直到天色逐渐明亮,天边泛出鱼肚白,山洞里的红光陡然一暗!老首领虽然熬了一夜,却在此时精神奕奕,他立刻带头歌声一转,将低沉的吟唱变成了高亢的曲调! 不光如此,传闻中的毛利族战舞也在此时出现!原来那首歌曲便是他们的战歌。盘腿坐在地上的毛利人纷纷起立,然后双脚踏出整齐的拍子,双手交替拍打着胸脯、胳膊、大腿,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醒目的,是他们脸上故意露出狰狞的表情——双目圆睁,下巴兜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前排那些战士脸上本就刺着花纹,这下更显得诡异恐怖。 “轰噜噜哈!&~……”这下,连万界通识器都翻译不出歌词的意思了。周道安只觉得这五百人聚集起来的大舞,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整座山都被这声音唤醒!鸟儿惊飞,走兽潜藏,山谷里回荡着人类最原始的呐喊。 而山洞中暗淡下去的红光,也在这战舞和战歌声中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金灿灿的光辉,仿若洞里隐藏的不再是岩浆,而是一轮烈日!迎着天上朝阳初升的节点,山洞里也传来了一阵沉重的闷响。 是脚步声! 不,更准确说,像是马蹄声!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这声音在周道安听来,立刻勾勒出画面——一匹马儿慢悠悠地迈动四蹄,在山洞中缓缓走出! 不过,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周道安脑海中的马儿也变得越来越大!这沉重的蹄声,其主人的体形可能不弱于一头大象! 难道这神灵还带着坐骑 周道安脑子里胡思乱想,内心里要说没一点紧张,那也是不可能的!这可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面对活着的、成年的神灵!虽说祂可能在虚弱中,或是已经到了暮年,但等级上的差距,仍然是鸿沟天堑。 周道安在这段时间脑海中已经预演了无数面对玛威的情景,如何应付也预设了至少二十种方案。可事到临头,对方还没放出威压,就已经让他内心紧张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马蹄声终于慢慢临近洞口。只见金光愈来愈盛,在光芒里,一个巨大的头颅显出了端倪! 那是一个典型的人类头颅,看得出五官轮廓,又在光芒的掩隐下朦胧不清。只是,这个似人的头颅足够硕大,恐怕足够一个成年人半身长短,或者干脆说,这是一颗巨人的脑袋! “献上祭品。” 刚刚苏醒,或者说刚刚出关的神灵似乎不爱多话,只是用一种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的中性声音说道。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这声音沧桑无匹,仿若从时间的另一头走来似的。 “神灵玛威在上,请容许您的子民向您禀报……制定的祭品均已备齐,除了……”毛利老首领头也不敢抬,更不敢端详那颗仿佛悬浮在空中、在金光里若隐若现的头颅。 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诉说了两名妖姬出了意外……面对神灵,他内心实在忐忑,但从措辞上,他并没有甩锅给周道安的倾向,只是平白地叙述了这件事。 有一说一,若没有神灵指定祭品这件事,周道安会在村落里受到最高程度的欢迎——1个月下来,周道安治病活人是其一,更关键的是,他的儿子奈姆图在周道安的影响下,日渐成熟,不再只盯着修炼自身,隐隐有了首领的风采。 但偏偏周道安卷到这件事当中了,面对全知全能的神灵,老首领只得全盘托出。 周道安也很紧张,他在旁观神灵的反应。 神灵似乎没有对一边的周道安多看一眼,只是静静地听完了老首领的汇报,然后…… “没有那两个祭品,就算把你们都献祭了也没用。” “没有那两个祭品,我将永远无法走出黑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寻琴记(二十二) 老首领整个人俯在地上,根本不敢回应——神灵的声音只是响在耳边,就让他不胜惶恐。 尤其是神灵的那一句“把你们都献祭了也抵不过那两个祭品”的话语,更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神灵果然发怒了! 不过,一边一直凝神倾听的周道安却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听出了一些不对劲——玛威所讲第一句话所用的声音,是带有一些冷酷和暴躁的。但第二句,则是之前那一种没有情绪又不分性别的沧桑声音。要说后者的确很像那种神灵的感觉,毕竟方舟系统用的也是这么样冇得感情的语音。可前者,活脱脱就像一个人了,而且……还很熟悉! “是谁的声音呢”周道安不禁回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音辨人失败!主要是那声音虽说熟悉,但又好像和具体的某个人对不上号。 这边毛利人战战兢兢,周道安浮想联翩,那边神灵玛威好像也沉默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一个声音说道: “毁掉祭品的人,现在何处” 这是那个没有感情的声音! 趴在地上的老首领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周道安,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而周道安也知道这当口是没法躲的,于是他从一旁走了出来,直面那张模糊又巨大的脸。 “就是你你……”面对周道安,第一时间出现的,是那个人性化十足的声音。 “进来。”还未等那声音说完,冷酷平静的声音又上线了,用简单的词命令道。 老首领抬头瞥了一眼周道安,一副准备起身陪他一同进去的样子,但神灵的声音随即吩咐道:“其余人留在原地。” 到了这份上,周道安只得深吸一口气,暗中将戒备调到了最高,手上扣着海盗王的金币,向着金光浮现的洞口走去。 光,照在人身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感受。但周道安进洞这短短几步,走出了孙悟空第一次进水帘洞的感觉。 在洞外的毛利人看来,周道安走到洞口,金光笼罩在他身上,光晕一转,人就被“吸”进了洞里。关于周道安命运的猜想,在毛利人们的脑子里蔓延开来。 洞内。 周道安以为一进洞就会看到那硕大的头颅,以及神灵巨人般的身体,甚至巨象般的坐骑……结果等他真正踏进洞内,却发现洞口什么也没有!那金光更像是一道光幕,而巨大的头颅是投影上去的,连声音都是远远传来——反正那声音沧桑无匹,遥远地传来,也只是加重沧桑感罢了。 “进来。”洞内,平淡的声音再次传来玛威的吩咐。周道安继续往山洞深处走去,前方总有一点金色的光芒像灯塔般为他指路,但看着这点微光不远,实则走了许久,也感觉只接近了光亮一点儿。 玛威的声音不时传来,像给他指路、又像是监督,语音上,却一直是那冷淡的声音。这让周道安一刻也不敢大意—— 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周道安看来,便暗示着这位玛威此刻的状态。也许,这位神灵正处在一个什么关键的节点,体内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正在交战,一者可以短暂地压制另一者……目前来看,这一会儿是代表神性的那种冷淡声音占了上风。 神性,本就应当是和人性完全不同的。只是在周道安以往接受的文化教育里,那些着名的神只都被安上了“人性”的一面。玉皇大帝会躲在桌子底下;二郎神会因为妹妹下凡恼火;元始和灵宝为了正统展现出的名利心……更不要说宙斯这样动不动下凡找几个年轻妹妹哈皮哈皮的了!总之,在很多人的观念里,神灵除了有一身神力凡人无法企及外,性格上也只是一个人。 可如果你换个角度来看呢 莫说真正的神灵,哪怕就是一个超凡的存在,或者半神,祂在本质上都会和“人”区别开来。因为在祂们看来,凡人就和牲畜、蝼蚁一样无二。人类会去关心下等生物的命运吗会以下等生物的角度来看问题吗 显然不会。 所以,人类的情绪,是复杂的,但神灵的情绪,其实更单纯。因为祂犯不着和普通人玩什么情绪游戏,因为祂就是高维度的存在。高维度对低维度,只要直来直去,多一点弯绕都是浪费宝贵的时间。 以周道安对方舟的熟悉,他其实更怕对上这种直来直去的“神性”。因为他杀了神灵的祭品,挫骨扬灰,玛威如果展示出神性的一面,那就是直接和他谈解决办法,搞不好要他“肉偿”。只有面对“人性”的那一面时,周道安才能以“人”的方式,争取一些转圜的余地。 故而,他走的步伐极其缓慢,装作一副黑暗之中看不见、走不快的样子。 磨磨蹭蹭了足有半小时的工夫,忽然,一个他期待已久的声音陡然响起了—— “你在拖延时间” 那是一种嘲弄、轻蔑又吊儿郎当的语气,却让周道安心中一喜。接着,那声音的主人仿佛看破他的想法一般,说道: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里由我做主,你要是想给我留下个好印象,那就迈开你的步子!” 周道安丝毫不介意自己的小把戏被看破,他很听话地迅速加快了步伐,向着光亮处几乎是一溜小跑了过去。 10分钟后,周道安终于感觉面前的空气一变,风声汩汩,面前虽然依旧光线不足,但也能依稀辨别出、自己已身处一处开阔的空间里。 这是山的腹部了,也不知道是天然形成的,还是后天被开发出来的,这里居然有一个偌大的洞穴,即便上千人在此聚集,也不会显得拥挤,甚至还能松松地列队。 而自己先前所看到的那抹光亮,正从这洞穴的中心位置散发出来——那是一颗篮球大小、犹如小太阳般悬挂在半空的火球!流动的火焰覆盖了它的表面,发出并不刺眼的光茫。直到周道安踏入洞中,那火焰才陡然一盛,将昏暗的洞穴照得可以视物。 而那颗诡异的小太阳之下,却是一只怪兽! 那硕大的、原本投影在山洞洞口的头颅,正在半空居高临下地对着周道安。支撑它的,是一具赤裸的、却健美无匹的身躯。只是,这身躯只有一半!下半身,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匹超过大象体积的马! 半人马!自己先前听到的蹄声,便是这只半人马怪兽所发出的! 当周道安在惊异中,再次将目光移回头颅上时,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那颗硕大的、足有成年男子一半高的头颅,正用一只蝴蝶状的耳朵对着自己——那是一个人脸的侧面!按理,人脸是没法完全90度侧对前方的,偏偏这张脸就做到了! 为何会这样的姿态呢下1秒,周道安知道了答案。 只见那硕大的头颅艰难地向一方偏转,甚至颈脖子都发出了咔啦咔啦的骨节响。头颅的正反两面,似乎都像用其中的一面对向前方,却彼此之间寸步不让!而无论哪一边微微转动偏移,都可以看见一张面孔!换而言之,这硕大的头颅是正反两张脸的,也不知哪一张是真正的正脸,哪一张是占据了原本后脑勺的位置。 终于,一番比拼后,脑袋终于转向了一边,一张颧骨凸起、脸颊拉长、嘴巴外凸的面孔出现在了周道安面前。 看到这张咬牙切齿的面孔,周道安才悚然一惊,忍不住脱口说道: “水手彭!” 是的,这张神灵玛威的双面之一,居然有五六分相似那位掮客水手彭——周道安几乎快要忘掉这个人了! 这位三十多岁、典型的小人物脸谱的水手彭,在执意跟着小阿布冒险登陆鲸岛后,随着那头巨鲸苏醒、“小岛”翻覆,恐怕是已经遇难了。当时周道安也只能顾及小阿布,没能救下水手彭……不过,由于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和那些没名字的水手船员们一样,都不会被人刻意记住。 再加上,出海本就有风险,小阿布即便能返回巴格达,也是因为周道安的照拂。水手彭,显然没这个运气。 但眼前这张和水手彭有五六分相似的巨大面孔,却又让周道安记忆上线了。他也反应了过来,那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嗯,不完全是水手彭的声音,还有一两分妖姬声音的质感! “怎么,你见过类似的面孔那也难怪,当初正面为了将我赶离这具身体,硬生生地将‘人格’的多面斩出!懦弱、猥琐、奸诈……种种不好的人格都被祂抛弃。连我,这仅剩的一面都差点被祂斩出体内…… “不过,如果是被祂斩出体内的‘人格’,都会在这个世界上转生。这些转生后的人格宿主,都会向往回归本体——但极少有机会能真正漂洋过海找到这里……上千年来,来过的只有一个两个随便…… “后来,祂的力量日渐衰弱……” 第二百五十八章 寻琴记(二十三) 幽暗的洞穴里,风声不知从哪儿吹来,呜咽着、让周道安不禁打了个寒颤。 “5百年1千年祂终于反应过来,虚弱的原因就是‘分裂’!斩出去的‘人格’多多少少带走了力量…… “纯粹并不能使祂接近真正的神,也不会强大起来!于是,祂又开始走上完全相反的路——吸纳和兼容…… “结果,你看看……我(祂)成了个什么怪物!” 反面的玛威将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周道安这才发现,那一根根的发丝,居然是一根根的细藤,“先是信仰祂的人民——被当做祭品奉上,可效果并不好,大概人类真的太弱小了……接着是植物,然后是动物……祂以为兼容吸纳了一切,就能成为无所不能的真正的神……” 反面的玛威不屑地耸了耸,“结果,就是祂无时无刻不处在混乱中。每容纳一个生物,这生物的情绪、思想、知识、能力都会被塞进体内。不同物种之间能力冲突碰撞不说,只那些要命的情绪和乱七八糟的思想,就让这颗脑袋快爆开了!如果不是祂仅存的理智,将自己关在这‘神巢’里,用神光迫使其冷静、镇定,恐怕走出这里,只要1天的时间,祂就会彻底疯掉,而这片大陆都可能被祂毁掉…… “不过,这局面下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留存下来了。而且,我也借机吞噬了好几种低等生物的情绪和思想,和祂的主性格渐渐能对抗下去,甚至能占据这身体一小会儿……” 接着,玛威反面的那张面孔,以戏谑又可惜的眼神看向了周道安,解释道: “你不用奇怪,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么多话——因为寂寞呀!而且,等一会儿,你就要变成祂身体的一部分了……” “等等!”事关自己的命运,周道安连忙打断了反面玛威的话,“怎么扯上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容纳我,对你……对祂没什么帮助” “得了!”反面玛威嗤笑了一声,“你能杀掉那两个祭品已足够证明自己的实力,祂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你的。而且,刚刚神巢里的‘神光’因你而炽盛,说明你身上也有一点远古旧神的气息——和那两个祭品一样!不过,你不如她们那么纯粹……” “如果你想问祂要怎么容纳你……我劝你还是别猜了,你不会想知道的。这么说,那两个祭品,是‘原欲之主’的分身,祂准备等她们成年后,就拿来媾合的!这样,祂就能掌握‘原欲’的力量,从而以原欲压制体内的多种情绪。”反面玛威顶着水手彭的脸,怪笑着说道,“而你体内……嘿嘿嘿,不论是哪个旧神,祂都会以那位神只的特殊性加以对待……” 所以,原欲之主的分身会被“啪啪啪”致死那我会被撕成碎片咯然后再祂被一口吞下,渣都不剩还要舔舔手指 周道安心里“咯噔”一声——事情还是向着自己预设中最坏的方向发展了。因为这里是什么神巢的缘故,玛威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上血统与气息的不凡。当然,那两名妖姬自称是旧神的分身,比低级血统和一缕气息要“高级”多了。 自己什么时候成唐僧了这剧情实在有点土,还很暴力啊! 内心的吐槽并不能改变现状,眼看这“彭玛威”还有兴趣和自己聊,周道安怎能不抓紧时间听祂话语里的意思,玛威并不是“旧神”,但也是个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一定对修行、世界、本源的秘密了解不少。 可惜,彭玛威随时可能会被主性格压制下去,故而周道安顾不上询问那些历史的辛密。 “如果我把那两个祭品的骨殖交给祂呢”周道安从虫洞手环中摸出了那两块紫色的骨头,这让洞穴里的“小太阳”再次炽盛了一下。 “只有这样啊……那也只能被祂‘吃掉’,效果肯定大打折扣。祂甚至都不用消化很长时间,你也不会因此多活多久。”彭玛威瞥了一眼那两枚骨殖就肯定地说道。 周道安也没多解释,直接将东西收了回去,然后直视玛威的那张生动的面孔,说道:“那你也乐意见到我被祂‘吃掉’” 这话乍听下没什么逻辑,但实际上,则是抓住了玛威这一面内心中最重视的问题——祂是玛威主性格的对立面,祂是在与主性格漫长的斗争中才留存下来、占据了身体中一席之地的……而玛威的主性格一直在谋求自身变得强大,无论是斩掉那些多余的“人格”、妄图只保留“神性”也好,还是走容纳吸收的路线、壮大自身也罢,都是出于这个目的。 可一旦主性格真的压制、统一了其余所有的情绪、人格,那彭玛威的这一面也会随之被压制、消灭。虽说,它也是祂的一部分,但一旦独立出来、享受过自主的感受,还真的乐意被剥夺掉这份权利吗 “你想挑拨我和祂呵呵,就算是这样……那又怎么样我帮不了你,毕竟我能压制祂出现的时间很短,可能下一刻,你就要面对祂了……” 一边说着,彭玛威一边盯着周道安的脸——祂很期待周道安接下来会说出什么,甚至乎,祂很想听到周道安如何在祂面前挑拨祂去对抗另一个祂…… 可是…… “但是我现在和你说话,祂能听见,对吗”周道安没有按照彭玛威的预想,继续挑拨离间。 “是的。”彭玛威稍稍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否认,“压制,不是消灭。祂同时存在于我的体内,我和你的所说所做,祂都是清楚的,这也是为什么我说你白费心机的原因。你就算给我出任何主意,都会被祂听去,那还有用吗” “那么,你也可以知道祂的想法,对”周道安没管彭玛威的话,又提出新的问题。 “你想表达什么”彭玛威终于皱了皱眉,收敛了一些玩世不恭的态度。周道安一而再再而三地发问,始终没有被祂的言语所惊吓慌乱——此人的心理素质有点出乎彭玛威的预料了。 祂原本还打算看一看这凡人惊慌失措的样子,想着等周道安费尽心机挑拨完祂与主人格对立后,再听到主人格同时“在线”后、心态崩溃。在漫长而寂寞的洞中岁月里,这是彭玛威最想看到的有趣画面。 没想到,这位凡人似乎有点忒胆大了,不但没按套路出牌,到现在脸上还这么平静…… 祂不知道,周道安不知面临了多少比自己强大的存在、多少次生命危机。虽说周道安从来没有主动去找事儿,但在方舟任务中,这种危险是回避不了的。 退一步说,玛威十几年才和外界接触一次,接触到的也基本是毛利人那些信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凡人的表现在祂眼里大抵就是这样了,这才显得周道安与众不同。 此时的周道安精神高度集中!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其实就在这玛威的多性格分裂中,但,利用副人格去对抗主性格却并不明智。很简单,拉一踩一,这建立在两个独立又相对的个体基础上。而两者既是一体,只要祂的智商不出问题,那么任何挑拨离间的办法,都不足以让其中一者冒着削弱自身的风险,去帮外人抵抗自身的主性格。 这好比是大户人家关起门来几兄弟可能斗得你死我活,但遇到外敌时就会一致对外。 所以周道安从来没想过这法子。他所捕捉到的机会,是副人格与主性格确实存在着对立,而两者又都有所追求。他要转变的是自己的身份——从一剂补品变成给两方都带来好处的存在。 “好,既然祂能听到我说的话,那么,我接下来所说的,就请你们俩都好好考虑一下、商量一下……” 周道安脑子飞快地转着,同时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这样才能让听者感受到他的自信与真诚—— “我,或许可以解决你们两者之间的矛盾!你,想长存;祂,想成为神。 “你们俩的梦想又都存在问题——你在祂的体内,总会被祂压制。脱离本体,又会变成和那些飘散的人格一样的存在,丧失了强大和长生,所以你只能维持现状。而祂,知道要成神,必须得容纳,但身体又驾驭不住过多的情绪和思想!只能蜗居在这个山洞里,依靠这里的力量来压制、稳定……一样是维持现状 “这个现状持续了上千年,一直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我说的对吗”周道安稍稍放缓了语速,给对方留下了充分的思考空间。 “……”彭玛威没有正面回答,但祂越来越严肃的表情已经肯定了这一点。 周道安继续说道:“关于稳定情绪这一点,我很有经验。或许,我可以帮忙、让祂能够在离开这里的情况下,情绪依旧保持稳定。” 第二百五十九章 寻琴记(二十四) “只要能稳定情绪,祂就能继续容纳、吸收!而且,能离开这里走向更广阔的天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祂可以容纳比现在更丰富的物种,变得更加强大! “而你……你需要一个保障,让祂在不断强大的过程中,始终保留着你,不把你完全统一掉,甚至给你更多的自主时间。 “所以,我可以把这个控制情绪的方法教给你,这样,祂必须依赖你,才能稳定状态;而你,只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方法,就可以长久和祂共存。” “呵,我以为你有什么好办法!”听完周道安所说,彭玛威嗤之以鼻,“难道你忘了,你现在和我说什么,祂都会听到、知道吗这个方法你根本没办法越过祂而让我知道……相反,我现在比祂更想‘吃掉’你。因为,如果你真的会压制情绪的方法,对我就太过于危险了。祂一旦学会,就会用此法来压制我!” 说话间,玛威巨型马的下半身甚至往前逼近了一步,一种无形的威压顿时冲周道安涌来。 “我当然有办法让你在祂不知情的情况下学会这种方法!否则我提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计划,岂不是自寻死路!”在玛威的气势威逼下,周道安依旧半步不退,以极自信的姿态说道。 “嗯”看到周道安这番神态,玛威不禁迟疑起来。 说实话,周道安的提议正搔中了他的痒处!如果对方所说真的能实现,那简直是玛威梦寐以求的!诚然,对于眼前这个凡人来说,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洞里,任何欺诈只要被识破,就是死路一条。玛威也不认为这个凡人会做这么不明智的事。 “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玛威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周道安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刚刚那番说辞时,周道安的心跳已经加快了一倍!他上面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所幸,他准确地把握住了一个平衡点——玛威正反两面性格都渴求的点!这种交涉,他一开始面对的是“人格”,也只有人格才会给他交涉的可能,不至于一见面、二话不说就将他吞掉;同时,人格的一面,由于长时间的寂寞,才会泄露一些信息给他! 一旦交涉开始,仅仅面对副人格,又远远不够了!因为对于主性格——也就是神格的一面——在听到周道安有帮他压制诸多杂乱情绪的方法时,肯定会大感兴趣!这样一来,神格的一面又会对人格的一面施加压力,让人格更倾向于接受他的交易。 不过,既然是交易——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不过,也有条件!”周道安适时地说道,“首先,这件事不是立刻就能办到的!我需要至少2个月的时间,在此期间内,我可以不离开这山洞,但你也必须保证我的生命安全!” 2个月,正是周道安任务结束的期限!就算他没有真正能解决玛威的问题,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谁也拦不住他!可这一点,玛威是不知道的!一个有着几千年“高寿”的怪物,2个月的时间不过是打个哈欠的功夫,所以—— “可以。”玛威很干脆地答应了,不知不觉,祂已经进入到了周道安的谈话节奏中。 “其次,我要在这洞里观察、研究——这座洞穴,你们称之为‘神巢’,很有些特别之处,或许对我这个压制情绪的法子能起到加强的作用!” “可以。” “另外……你的信民——那些毛利人!以后依旧会崇拜你、祭祀你,但不要再用活人生祭了!” 三个要求提完,拥有水手彭五分相似的面孔的人格玛威古怪地笑了笑—— “明明是身负混乱之神传承,却有着泛滥的同情心呵呵,随你!反正对祂来说,这些牲祭早已是形式意义大过功效。” 达成了协议,周道安总算是获得了暂时的“安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玛威的两种性格轮流出现。 当神格玛威第一次出现时,周道安立刻用《清心普善咒》给祂上了一次“buff”。虽说《清心普善咒》只是个+级的技能,但单一的功效并不弱,对待心态失衡是极其有效的。 这也算是周道安在玛威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让对方真的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祂的问题。 果然,享受了一次“清心buff”加持后的玛威,立刻觉得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削弱了不少,这让祂的神格即便已经磨灭了大部分人类情感,也难免欣喜若狂——这可是困扰了祂几百上千年的问题!能看到解决的曙光,就意味着祂成神的道路有望真的再进一步! 不过,清心buff只有4个小时的维持。等它消失,周道安立刻推脱说自己的技能进入了“冷却”,无法反复使用。这样,他控制着神格玛威一天只享受4个小时的“清净”,像是给驴面前吊上了胡萝卜。 另一方面,他真的开始教授人格玛威如何识谱、唱曲……由于玛威的体型巨大,正常人的乐器肯定无法演奏,所以,周道安一边取出虫洞手环里的“大圣遗音”作为样本讲解介绍,一边讲解弹奏技巧。 玛威为了“治好”自己,很下本钱,祂立刻向洞外的毛利信民降下神谕,让他们去打造一张类似的、放大数倍的乐器。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光是寻找适合制琴的材料和铸造琴弦就是毛利人不可能短时间能研究出来的。但,这些周道安都不会明说,也没反对,由得他们去消耗时间。 洞外的毛利人只能通过投影光幕和神灵交流,依旧不敢踏足山洞,只是因为这段时间神灵都是“苏醒”状态,因此每天都会派人前来“值班”,免得神灵降下神谕时无人在场。另外……也负责给周道安送饭! 周道安一天两次去到洞口取食物,拿了就返回——他甚至没有尝试一下能不能走出光幕,离开山洞,以一个乖乖合作的姿态给玛威留下了更可信任的形象。 至于那个周道安口中说的、能只教给人格玛威而不让神格玛威知道的办法……那就是个屁!他可不知道怎么能破解这双格一体、虽轮流出现却共知共存的情况! 他只是耍了一个心眼——清心普善咒是他的技能,是方舟系统“灌输”给他速成的!这种获取方式,让他压根就不能将这个技能传授出去!换而言之,他可以教给对方这首曲子怎么弹、怎么吹、怎么唱,但却制造不出“清心buff”! 这点,周道安早就试验过了!清心普善咒让清瑶弹过,也只能当首曲子听,压根没有特殊功效。 所以,他虽然是在人格玛威“上线”时“教学”,但压根儿没有做任何防备措施,就让下线的神格玛威偷听。 一开始,人格玛威还有些奇怪。周道安给出的理由是:现在只是在教学初级阶段——要学会这个技能需很长时间,花许多功夫,在这种入门阶段,就算神格玛威听去了,也无法学会。 人格玛威试了一试,果然发现除了周道安自己可以使用出“清心buff”的效果,祂自己撅着嘴巴用口哨的方式吹了一遍旋律,没有任何屁用,于是也就接受了周道安的说法。 哎,别怪我耍心眼!一个存在了几千年的老怪物,虽然智慧上绝对不能小觑,但“闭关”太久、与世隔绝,怎么知道千年发展下来,人类的心眼已经发展得七窍玲珑…… 教学,是消耗时间的一种方式。而周道安在此期间,还很会利用资源地向玛威请教了起来!毕竟和这货接触越久,越发觉这货起码是个“半神”级别的大拿!虽说祂的本源究竟是人还是什么物种已经无法探究,但对于“修行”,玛威的见解肯定要超越周道安。 周道安被妖姬做“脊椎穿刺”后,其实好不容易锻炼到n级的身体,隐隐又有倒退的迹象,像极了那种被亏空的身体,纵然食补、锻炼,也很难恢复。 现在有了玛威这么个大佬,周道安肯定要资源利用! “你这凡人的体格根本驾驭不了我的修行方式……这么着!这处神巢是我当年无意发现的,我可以允许你享受神光的照射,这样时间久了,你也会有所收益!” 这是人格玛威答应周道安的事——对于玛威神格的一面,周道安几乎没有和祂深入交流过!当神性的一面“值班”时,只会让周道安给祂来上一个“清心buff”,之后便开始闭目养神、调整自己的状态。想也想得到,祂是利用buff持续的4个小时,赶紧吸收和容纳体内的不同情绪。 神格玛威那一面显露出来,几乎没什么情感、情绪,也对周遭事物漠不关心,与祂交流,说一句对牛弹琴也不过分。反倒是人格玛威,很享受千年孤独后、有人陪着说话的待遇。 第二百六十章 寻琴记(二十五) 周道安“精心伺候”了人格玛威一段时间,磨了1个月,对方终于松口,给周道安放了一点“福利”! “我在的时候,你可以享受神光的照射——它能修复身体的损伤,压制不良的状态。这也是我和祂为什么千百年来,只能栖身于此的原因。” 聊到了这个话题,玛威也就不吝啬地,把发现“神巢”这奇特场所的故事告诉了周道安。 原来,这正是千余年前,玛威在南极附近所斩杀的一头巨鲸所幻化出来的! 在毛利人的神话中,巨鲸被玛威所杀后,身体变成了这片大陆(新西兰)。实际上,这个神话只描述了个大概!真实的情况是,当时的玛威是发觉了这头巨鲸体内有神异之处!似乎是这头远古巨兽,吞噬过什么奇异的存在,以至于体内凝结出了一颗“神球”——也就是现在所看到的“小太阳”。 按照修行的话来说……这是凝结出了内丹啊! 作为一个有成神志向的“人”,玛威自然是“拿来主义”,直接打起了这头巨鲸的主意。于是,经过一番持续月余的苦战,玛威驾着巨鲸环绕了地球几圈,才终于在巨鲸游到今天大洋洲的位置时,将其斩杀。 巨鲸身躯化为陆岛,骨骼化为山脉,腹腔则演变成了深渊洞穴。而这颗“内丹”,也被隐藏在这洞穴中。玛威将其命名为“神巢”,意思是希望自己在这里能够修炼成神! 至于后面的事,便是玛威修炼错了方向,搞出种种意外了。 而那条将周道安和小阿布载到此地的巨鲸,正是当年那条巨鲸的孩子。前者的“母”(也可能是父)虽然已经化为陆岛,但作为孩子,仍然念念不忘,故而它将这里当做是自己隐秘的后花园。为了答谢那些误登自己脊背的人们,帮自己做了个“鼻结石摘除术”,巨鲸将周道安他们送到了自己的后花园里,让他们可以活下去。 原来如此。 不过,能让周道安了解到的历史也就这么一段了。大多数时间,玛威都是以神格的一面出现,除了享受4小时的清心buff,大多数时间是对周道安视若无睹的。周道安也生怕刺激到这位“没有人性”的强大存在,所以两者基本互不干扰,直到…… 这已是洞中岁月过去1个半月的时候了,临近任务结束的期限,周道安愈发小心起来。除了每天算着日子外,其余的事情更加小心翼翼。 对于玛威来说,人格的一面在这段时间里,已然学会了识谱、演奏,而毛利村民们也赶制出了一张仿制的七弦古琴。琴弦的材质不必说,肯定是不合格的,但弹奏起来居然能勉强奏出一首曲子。最重要的,它足够大!是特意按照玛威的身量来制造的。 一曲奏罢!手法和旋律都没啥问题,但玛威依旧感觉不到有任何异样,也就是说,听君一曲、如听一曲…… “怎么回事为何我还是感受不到你说的那种‘境界’” 人格玛威有些急躁了。祂自问“学生”当得很用心,周道安所说的,祂都尽可能地做到。可是1个半月过去,自己仅仅只是学了一首曲子,那有个屁用啊! 周道安对此的解释是——“你这张琴只是临时替代品,材质上比我这一张都远远不如!即便是我这一张琴,品质上也只能做到每天演奏一次这首曲子,再来,效果就会难以维持……另外,学习是没有捷径的!你学琴才1个半月,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我可是足足学了3个月才能到你现在的水平!别着急,接下来我再教你怎么体会曲中的‘神韵’,那时候我就要‘单独’授课了……” 可就在周道安用出“拖”字诀敷衍人格玛威的时候,那巨人的眼神忽然一迷,头颅不可控制般地扭转。眨眼间,后脑变前面、前面变后脑……那神格玛威的面容已经取代人格的玛威,做主这具身体。 这一回,强行把共生体“踢下线”的神格玛威面容不再刻板严肃,而是略显狰狞,眉宇间的云淡风轻荡然无存,似乎正努力压制着体内的什么。 “快,给我来一曲!” 来一曲,说出来像来一针一样。当然,对于周道安而言,来一曲也不比来一针更复杂。只是他上午刚刚给神格玛威来过一次“清心buff”,此时只是刚到晚上,还没有过他自己设定的“冷却时间”。 不等周道安推脱,神格玛威狰狞的表情下,嘴里已经迸出几个字: “我已快压制不住……如果不能镇静下来,我和你,都会死。” 走火入魔周道安脑海中立刻蹦出这几个字——他知道神格玛威每天都会利用那4个小时的时间,尽可能地吞噬掉体内残存的一些异类情绪,纳为己用!以神格玛威的进度,其实就算人格的那一面学不会这首曲子,只要持续一年半载,每天4小时也够祂统一掉这些情绪了。 这也是人格玛威着急学习进度、周道安为何每天只敢演奏一曲的原因。 可今天的神格玛威不知道出了什么岔子,眼下一副走火入魔的边缘迹象。这让周道安来不及反应和思考——他深信,神格玛威一旦崩塌,人格的一面也驾驭不住这具混乱情绪四溢的身躯,到时候莫说是他,整个山洞、山下的毛利族、甚至整个新大陆都会被祂毁掉。 要不要赶紧给祂来一针镇定……不,来一曲清心普善咒呢 电光火石间,念头飞转,下一刻,周道安已经拿定了主意—— “我真的做不到!刚刚你也听到了,现在条件不足以让我1天之内演奏第二次!我的身体被那两个女人损伤了不少,这张琴也只是普通物品,不具备超凡的属性……你就算威胁我也没用!” 天知道周道安在这一刻顶住了多大的压力!面前的神格玛威如有实质的气场几乎快压得他就要崩溃——这莫非就是半神之威 1秒、2秒……神格玛威只是用灯笼般的眼睛盯着周道安,后者咬紧牙关没有说话。 就在这似长久、实短暂的对峙中,神格玛威忽然气场一肃,不再让它铺天盖地地笼罩住周道安,这让周道安的精神一松。 随即,神格玛威大手一摊,声若洪钟地道了一声“拿来”。看似没头没脑的一句,周道安却福至心灵一般、从虫洞手环中取出那两枚妖姬遗留下的紫色骨殖。 神格玛威的大手就在这么虚空一抓,两枚紫色的骨殖就悬浮在半空中。接着,祂没感情地看了周道安一眼,说道: “容纳(因为玛威说的也不是汉语,因此这个词汇既有容纳的意思、又有合并的含义)。” 其中一枚紫色骨殖被玛威弹指一挥、直接打入了周道安的体内——是的,那半截手指长短的遗骨像虚幻的光影般投入了周道安的体内,却如有实质地穿过他的五脏六腑,直接附着到了他自己的脊椎骨上! 那段曾经被妖姬尖刺刺入、留下的伤口一直没有消磨的脊椎骨! 周道安在这一瞬间仿佛能内视一般,看见那截紫色的骨殖竟然取代了自己那一节受伤脊椎骨——或者说,将那段受伤的脊椎骨吸纳、吞并掉了。 几秒钟后,周道安拥有了一截诡异的紫色骨殖。 与此同时,周道安立刻感受到自己体内涌现出莫名的能量,自己原本可能跌回级的身体,仿若一下子强悍了不少!只是,他的脑海中出现了无数呻吟、呼唤、狂笑……这几乎让他脑袋爆炸! 这还不算完,神格的玛威再次挥手,居然从那神巢半空悬挂的“小太阳”上摘取了一点微光,“放”在了一旁山洞里石桌上的古琴“大圣遗音”上! 漆黑的琴面被微光一照,顿时流光溢彩!光芒也转瞬间被这张琴给“吸收”掉了。 玛威第三次挥手,另一枚紫色骨殖在空中直接化为粉末!飘飘洒洒落下,也正附着在古琴上。自此,原本被刷上黑漆的琴面,隐隐透出了一丝紫光! 做完这一切,神格玛威才停下手,再次用冷漠、隐隐中又压抑着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现在你的身体,更强了;这张琴,更强了。” 这样,你能再演奏一次了么 神格玛威居然用如此简单粗暴的方式,让周道安一下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可是,在“捷径”之下所获得的成果,也让周道安痛苦不堪—— 原本他体内只有一滴贪婪之主的脐带血,可现在,他却拥有了一段陌生的骨殖。只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只遗留,就让周道安凡人的身体快要炸裂。 “原欲,是你这个婊子” “贪婪,你怎么还没死” 他终于能体会到神格玛威为了压抑体内的多重性格、多重情绪所付出的代价了!周道安真想把自己的脑袋打开,然后对里面大喊一句——“都别吵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 寻琴记(二十六) 因为这段时间无时无刻不在与玛威相处,所以周道安也不敢时不时地给自己刷一个“清心buff”。而他又要面对人格玛威的交谈,因此也不敢激发贤者长袍的特效——免得无欲无求之下,被玛威看出端倪。 此刻他才知道,清心buff常年在身究竟多么好用了! 毫不迟疑地、周道安用残存的一点理智,几乎靠着演奏的惯性,将《清心普善咒》弹了一遍! 手指挥动下,大圣遗音发出比之前更加清亮悠扬的弦音!不同以往,这琴不但和周道安产生了更默契的共鸣,还似乎“活”过来一般,在琴声中带上了一丝“讲述”感。换而言之,它不但能表达琴者的情绪和想象,还能将自己的感受反馈给弹奏者! “这里……要再轻柔个十分之一……” “这里……应再急促七十二分之一个呼吸……” 周道安模模糊糊之间,只觉得自己的演奏从未如此“传神”!差点要忘记,他自己也不过只学了半年琴! 一曲奏罢,周道安自身已经多了一个“buff”,而两种杂乱的情绪,也彻底平复了下来! 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buff持续的时间,居然多了三分之一,从4小时变为了6小时!且对于心境的平复力更强了! 技能升级! “很好。”还没等周道安审视完这个陪伴自己最久之一的技能,那边神格玛威已经冷漠地开口了。 祂也享受到了这一次的演奏加持,脑海中纷乱的情绪顿时被压制,让祂再次从容。一从容,神性就回归了本体,语气的面容再次平淡而冷酷。 “以后,1天两次。”神格玛威都不需要增加任何语气,话语就已经像命令一般。 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你是老板……周道安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神格玛威“下线”,人格的一面再次降临,顶着半张水手彭面孔的脸,已是非常不满—— “你知道祂已经可以每天有一半的时间来容纳和吸收了吗” “照这样下去,不出2个月,祂就能恢复全盛!彻底吸收掉之前吞掉的所有物种!” “你必须,在半个月内,让我完完全全学会这技能……否则……” 威胁的话不用说完,周道安已经从对方咬牙切齿中看懂了含义。半个月……老子在这里正好还得待半个月,时间上很危险啊…… 此后的几天时间,神格玛威与人格玛威的“上线”时间更加分明。前者早晚各上线6小时,也不多废话,就是享受了清心buff后开始闭目、跪坐、消化体内的情绪。而后者虽说获得了每天将近一半的“上线”时间,但与周道安的交流明显变少,也不再和周道安闲聊任何“历史知识”了。有的,只是埋头学习、弹奏。 不得不说,这样一个半神级别的人物用功起来,是非常可怕的。现在,周道安只有在神格玛威上线的半天里能够喘息休息,在人格玛威主掌的半天内,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听其弹奏。 从未觉得清心普善咒如此“腻耳”。 “这样!我和你合奏一遍,你感受一下……”掐着时间,算到是任务倒数第5天,周道安向进展堪忧的人格玛威提出了个提议。 彼时,人格玛威对周道安的杀意已经越来越浓——长时间下来,自己一点儿门槛也没摸到,而“老师”每天都有借口、找出你一些毛病……这让玛威越来越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学会这首曲子了。 学不会技能,自己就无法拿捏神格的一面,被吞并消灭就是迟早的事…… 眼看人格玛威越来越不好糊弄,周道安每天也绞尽脑汁在琢磨借口。合奏,是他想出来的一个好办法。 他让人格玛威弹奏那张巨大的琴,而自己则用口技的方式以“箫声”配合。 “咪啦咪嗦嗦……” 根据脑海中对胡伟立老爷子那一版“笑傲江湖”琴箫合奏配乐的印象,以及对这首《清心普善咒》的熟悉,周道安与人格玛威的弹奏配合度居然还不错。一曲奏罢,人格玛威审视自己时,居然从自己的演奏中找到了几个不妥当的地方。 “是不是因为我在演奏时心不够静你看,你的伴奏加入进来后,我的演奏就顺畅了许多。可如果我自己弹,这几个地方……”人格玛威拨弄着琴弦,弹奏了几个小节,“总感觉差点意思……” 得……这位半神看来真的要魔障了。 实际上,这又是周道安耍的一点伎俩!他如果用口技模仿琴声,演奏一遍此曲,也是会挂上“清心buff”的,可是用口技模仿箫声,则还无法达到这种效果。但,第一次和玛威合奏,对方在沉浸于演奏时,周道安便会悄然将口技的箫声转换为琴声,夹杂几个音节进去,让玛威浑然不觉地将口技里的琴声当作是自己所演奏的。 清心普善咒作为一项技能,必须演奏完了才会挂上buff,但只要技能使用者几个音出来,它便会出现一点雏形。如果使用者没有继续演奏下去,则技能被视为“终止”,就不会产生buff。 而几个音勾勒出的buff雏形,却是能让人感受到的!好比一锅菜肴,你虽然没看到它、尝到它,却因为闻到它的香味,便能感受到它确实存在。 周道安便是用了这么个小手段。技能其实还是他在主导,只是让玛威误以为是自己在合奏时,领悟了一点新东西! 终于看到成功的希望,这让玛威心情大好!接下来的几天,周道安总算又能有惊无险地捱过。 不过,随着周道安一次又一次地让人格玛威误以为自己对技能的掌握越来越高时,他又将面临下一个问题——既然人格玛威自认为自己快要摸到门槛了,那么怎么“屏蔽”掉神格玛威,就得提上议程了。 而神格玛威似乎已经没兴趣再和自身的人格去作斗争了。这几日下来,那张神格的面孔似乎越来越像是一尊雕像,面目趋于英俊完美,连藤条一样的发丝都变得细腻而柔顺……下半身的马身,居然也开始褪掉了许多短而粗的毛,只在外皮上覆盖一层软软的绒毛,就像初生的马驹一样肤质柔嫩。 而这,恰恰是其容纳和吸收体内原有的物种后所展现出来的进步!这种进步是突飞猛进的,也让人格玛威越来越不安!祂越来越频繁地催促周道安拿出屏蔽神格的法子。 任务期限倒数第3天。 奈姆图将饭食放在了神灵居住的山洞门口,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不多时,那光幕隔绝的山洞里,伸出了一只胳膊,将食物的提篮收了进去。 “周!”奈姆图立刻叫了一声。 那只胳膊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半张脸从光幕中透了出来,正是周道安。 “好久不见啊,奈姆图!我现在没法出去,只能这么和你说话……”周道安笑了笑。 奈姆图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尽在不言中。他指了指篮子,说道:“你要的东西,我亲自采来了,按照你说的要求,已经烘干成了固体……” “好!那真是多谢了,来得正是时候。”周道安有些欣喜,不过随即面色又凝重起来,“那玩意儿你虽然学会怎么去做,但千万不要碰……” 奈姆图点了点头,脑子里却盘算起来——那玩意儿制作时味道清香甘甜,只随便嗅一嗅就让人心情愉悦,果然是只有神灵才能享受的东西……嗯,等以后神灵降下神谕的时候,再求神灵开恩,让我等也能享受一下那玩意儿! 周道安并不知道奈姆图的想法,事实上,即便知道了,他也无可奈何。他让奈姆图研制的,正是由罂粟加以制炼的“阿片”,这是他想出来对付玛威的唯一办法——昨天,人格玛威又在催促周道安将“屏蔽”神格玛威的办法用出来,周道安只得将这个办法再拿来用一用,务求捱过今天。 他拎着饭篮子回到了山洞中。神巢里,人格玛威正不安地踱步,看着周道安回来,祂立刻说道: “拿到了可以开始了吗” 周道安点了点头,从饭篮里取出今天的食物。在食物的最下层,有一个宽阔叶片做成的包裹。 取出,展开。顿时,一点馨香弥散开来。周道安不敢多闻,悄然闭住了呼吸。而人格玛威则好奇地走上前来,端详着这一点膏状的黑乎乎的事物。 这就是生阿片,只需将罂粟的果实榨取汁液后,烘干就能得到。眼前的量,足够普通人吸食上百次!由于眼下要用它对付的是半神,周道安也不知道这剂量能否有效。 姑且一试!周道安默算了一下时间,然后将这包生阿片递给了人格玛威。 “等一会它生效时,你会进入一种似梦非梦的境地里!那个境地里,只有你自己存在,你身体的另一面是无法窥伺的……而我,会在那时候,将这首曲子最关键的几个窍门告诉你……哎,其实你还是太着急了,演奏火候还没真正到位……”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没有永远的合作伙伴 此时人格的玛威哪里还会理会周道安的“感慨”!神格的一面进展飞速,已经让祂如临大敌,分寸早就乱了。只见祂直接从指间摩擦出火焰,将手中的膏状物点燃,然后放到鼻子下猛嗅起来…… 烟雾充斥着山洞,人格玛威的眼神逐渐开始迷离! 周道安悄然将贤者长袍的效果激活,免得自己也在这烟雾中迷失。1分钟、2分钟……冷静下来,无欲无求的周道安看着人格玛威,默算着生效的时间。 虽有初级草药学作为支撑,但给半神下药,周道安还是第一次。若不是贤者长袍的效果,可能此刻周道安自己也会紧张个半死。 所幸,在这超大剂量的药物作用下,人格玛威很快就迷糊起来,半人马的身子也踉踉跄跄地,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看来有谱! 不多时,人格玛威已经完全进入了幻觉,也无需周道安再多说什么,祂仿佛自己就能感觉到,自己所想要掌握的技能,已经完全学会! 梦里什么都有,这也是du品致幻最让人迷恋的地方。不过,等祂醒过来时,真正弹奏一遍曲子便会发现,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然而,就在人格玛威嗑药上头的时候,那颗巨大的头颅再次扭转了方向——神格玛威那张平静无波,犹如毫无生气的雕像般的面孔转到了正面。这说明,神格玛威将人格玛威“踢下线”了。 神格之下,虽然共用一具的身体也会受到药效的侵扰,但定力无疑比人格面要强很多。此刻的神格“上线”,只淡淡地看了周道安一眼—— 周道安毫不犹豫地盘腿坐下,取出大圣遗音,开始演奏起来。 一曲奏罢,神格玛威又挂上了一层“清心buff”,此时的祂已经能压制住罂粟的药效了! 祂仍旧一言不发,大手一挥,神巢中那颗“小太阳”的光芒再次被祂捻于指间,随后,祂将这一缕光芒拍进了自己的天灵盖! “容纳!”古朴的音节响起,顿时,原本在玛威头颅后脑勺位置处的人格面孔,骤然扭曲!那张嘴咆哮着,发出了急促又愤怒的声响—— “原来你们是一伙儿的!” “啊……我看见成神以后的我了……” “不对,我对你很有用处!我已经要学会清心普善咒了……” “哈哈哈哈……我居然被一根没有感情的木头,和一个凡人给耍了……” 一时间,颠三倒四、逻辑立场都极其混乱的话语传出,可神格玛威却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祂的面孔上金光浮现,连连闪烁,脑后的面孔,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模糊、干瘪……最后,甚至长出无数比藤条要细小的“发丝”,将后脑渐渐覆盖。 周道安紧张地看着这一幕(挂上清心buff就解除了贤者长袍的特效),直到人格玛威疯狂的喊叫声渐渐消失,而神格玛威的硕大头颅彻底只剩下了一张面孔,他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他,居然在最后关头,配合神格玛威,让其将体内最大的副人格给吞噬容纳了。 为何如此 表面上,周道安与人格玛威交流最多,神格玛威对于凡人而言又是没得谈、没得聊、又危险十足的存在。可实际上,当神格玛威帮着周道安补强身体、强化了古琴,并且专心开始容纳体内杂乱的情绪时,神格与人格两者的危险性就已然调转。 神格之下,只要给祂利益,祂就会毫不犹豫地放下之前的成见和敌对。而人格方面,虽然更好与之交流,更好诱惑对手,但同样,人性中的贪婪与不满足,又会让“合作”时时处于崩坏的境地。 眼看神格的自己不断强大,人格的一面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而祂所做的,就是不断压榨和逼迫周道安……试想,如果祂发现自己并不能真正学会清心普善咒呢或者在祂认为神格的一面已经能随时吞并掉自己的时候呢 人性的疯狂,往往就会变得不可控。 所以,当神格玛威将紫色骨殖打入到周道安体内时,周道安就接受到了祂传来的信号——两人现在都需要清心普善咒的加持,压抑内心的欲望和情绪,可真正阻碍他们1天24小时挂着buff的障碍,就是人格!而人格的一面,展露出对周道安的杀意,让其感受到自己任务期限之前有可能处于危险境地时,后者及时地转变了合作对象。 他要帮神格玛威完成对副人格的统一! 于是乎,在两个聪明人无需沟通的情况下,达成了默契。所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伙伴……世界的残酷便是如此。 “我知你已经能多次演奏此曲,这段时间,助我完成最后的统一。”玛威的声音依旧空洞,甚至缺乏战胜对手的欣喜。 这话一出口,周道安便知道,统一掉了人格的玛威,这时候也还不算是“完全体”。事实上,祂也很鸡贼地、没有按部就班先消灭掉那些弱小的物种残留,而是腾出手来一下先灭掉了最大的敌人——如果祂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也容易让人格的那一面产生警觉。所以,在同化自己内部情绪的进程上,我玛威实际还放慢了速度,为的就是麻痹对手。 一个能成为半神的存在,始终不能小觑其智慧。或许祂与人格的交锋,始终都在韬光养晦,准备着致命一击。如果人格的一面能活到现代,一定会大叫一句:小丑竟是我自己。 于是,剩下的2天多时间,周道安也没再掖着藏着,给玛威挂上了24小时的buff。对方也确实进度突飞猛进,等到任务结束前夕,玛威已经趋近于“完美”—— 祂的身体已经变得更加比例协调,浑然一体,让人看着也不会觉得这是一个集植物、人、动物三者为一体的缝合怪。祂的面目已不再僵硬,但所有的表情又不属于人类,而是一种灵觉的表现,微表情大师也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要走了”时至任务期限的最后时分,玛威在听完周道安演奏的最后一曲后,问道。 周道安老老实实地承认了。此前,他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多余价值可以供玛威觊觎了。 果然,玛威在得到答案后,也没有质疑。沉默了一会儿,祂又说道: “你来自于一个神秘的所在,像这样的世界,你到过很多个” 祂难道知道些什么周道安心中一动,连忙点头称是。 可玛威似乎没有什么忠告或是建议,对于周道安的态度也不像是“依依惜别”的伙伴。祂依然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如果下次你还会降临到这里,可以以我的名呼唤我,若你能从那神秘的所在上带来什么本源的秘密,亦可与我交易。” 这算什么留下了一个“再续前缘”的契机 “你怎么知道我会再次来到这个世界”周道安十分好奇,自己开启的是阶段性任务,的确有可能多次来往于这个世界,只是此番他已经拿到了“武器”,且品质还被升了级,似乎收获已然拉满……接下来他的任务还会有什么变化呢另外—— “我呼唤你的名就能被你感知吗你在我体内留下了什么”周道安第一反应就是对方再强化自己身体时动了什么手脚。 可玛威似乎已然没兴趣再回答,只是继续着自己的话,说道:“神巢不可转移,会依旧留于此地。此地自我离开后将不再开启,除非握着神光的钥匙。以我之名,于此世界呼唤我,我将有所感知。” 这算解释还是强调 接着,玛威挥了一挥手。 周道安只觉得一阵不可抗拒的巨力袭来,将他送离了地面。不是澎湃的能将击打得吐血的那种,而是将其包裹、卷走的那样。耳边风哨呼响,下意识地、周道安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好在这个时间很短暂。不一会儿,喧嚣的声音停止,周道安再睁眼时,自身已经到了洞外。随着他自身离开,那山洞洞口的光幕已然暗淡下去,金色变为红色,转而消散不见。不消说也知道,这奇异的、本是巨鲸“食道”的洞穴,已经被玛威封闭了起来。 看来,已经成为半神、统一了神格的玛威,也借此离开了山洞。因为当晚,所有的毛利族村民都做了同一个梦: “祭祀停止,如有所求,在此土地上,可呼唤我的名。传颂我的名,直至后世……” 恍若长梦一般的海上旅行,经历了巴格达风光、移动的鲸岛、新大陆上多重劫难后,周道安的任务也算完成。 短暂的失重感传来,再现身于方舟船舱中时,周道安的脸上又添了半年的风霜。 加上此前4个月的雾都任务,2个月的越狱任务,3天的丛林任务……周道安已经在方舟之上度过了1年的时间,也算是进入“老玩家”的行列了。 回到方舟之上,第一要务当然是结算奖励! 第二百六十三章 评价不高但收获颇丰 “编号kz9924、代号沉思者,已完成阶段性主动任务的第一环节。综合其表现,给予评价为……平常。本任务为主动性任务,除已收获物品外,不再额外奖励苦劳值。 “由于沉思者开启主动任务时,提出申请为‘获得武器——琴’,系统将其投放地与时间点上,可寻获的琴有三张。其中最古老的,为此世界已失传的第一名琴——号钟!沉思者本可寻找此琴遗失在外乡的残骸,返回东土以求修复。或,找到同在此世界历练的摆渡者,交换对方所拥有的名琴‘风雷’……最终,沉思者只拿到‘大圣遗音初代’一张,且为完全体。 “但沉思者在任务过程中拓展了世界观,并有奇遇,将此琴的品质提升至新高度。故综合判定,给予评价外的额外奖励——可在至r等级的范围内,随机获得装备、消耗品、技能其中之一。可随时兑换,请问是否抽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主动任务的缘故,这一次,系统居然将为何评价判定为“平常”的理由告诉了周道安。换而言之,这次任务其实相当开放。时间有半年期限,足够让周道安探索更多的可能。 但周道安因为一到任务地点,就遇到了水手彭,在其带领下又认识了小阿布……这个过程其实还算顺利。不,应该说拿到古琴的过程都非常顺利,后续的波澜,都是周道安自身选择的结果。如果他使用别手段,例如见到古琴时强取豪夺、登上鲸岛前强行阻止、遇到危险时自行逃命……此行的困难程度都不会这样高! 只因为周道安自身的选择,让他在这半年中,最少经历了三次可以威胁到他生命的劫难。 不过,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人就是这样,即便后怕,回头看看,又总能云淡风轻——否则你以为辛巴达为何能七次历险还不是因为贱得发烧…… 辛巴达……小阿布……会不会这所谓的阶段性任务,还会因此而有后续毕竟玛威也说,他可能会再来到那个世界…… 算了,眼下不想了!先看看收获! 周道安不着急“抽奖”,先将得来的古琴——大圣遗音——放进了光幕中,让系统加以鉴定: “r+级物品:名琴——大圣遗音初代。为某世界唐国宫廷斫琴师所造,面桐背梓,梅花断纹,神农式……虽非名家雷式手工,但出自宫廷,集当时登峰造极之技艺,本质为n+。后由一位半神运用‘融合之力’进行强化,配合上佳材质,将其品质拔擢为r+,并拥有再次升级的可能! “此琴拥有特效:一,弹奏此琴时,乐曲类技能效果有显着提升;二,弹奏此琴者,能更好精进演奏技艺;三,听此琴奏曲,一定范围内的听众将受到‘共情’效果——效果程度根据乐曲类型、听众水平高低而产生;四,此琴只需时时弹奏、无需刻意保养,即能保持良好状态。” 好!周道安忍不住拍了一下手掌!无论是r+级的评价,还是四项特效,甚至还有提升品质的“潜力”,都让他忽然觉得之前受过的苦——值! 当然,此次的收获远不止如此。周道安继续鉴定——这一次是他在任务中领悟出的两门技能,“如影”、“如响”。他将这技能的法门默念一遍,在脑海中提出鉴定的需求,不一会儿,光幕上就出现了解说: “代号沉思者自创技能:如影(原创者已命名)。该技能可视为功法类,分为三个等级。初级为+级,可让使用者在特定环境、条件充分的前提下击败比自身高一等级的敌手,无冷却时间;中级为n+级,可让使用者在10秒内附着、藏身于对手的影子里,亦可在战斗时踩中敌人的影子,进而打乱对手的‘节奏’,冷却时间:1小时;高级为r+级,可以让使用者以精神力附着于敌人,使其感到如芒在背、如影随形。必要时能以精神力爆发的形势短暂提升气势,让对手感到自身被阴影所吞噬,造成疑神疑鬼的精神影响,如对手实力与自身相差超过半级(一个小等级),亦能造成难以恢复的精神创伤。特别说明:该技能对使用者自身的精神力运用有一定要求,冷却时间:3小时。 “目前,沉思者虽为技能首创者,但只掌握了初级阶段。中、高级部分只有理念,而无实际操作能力,故不视为掌握。现可以:一,将此全套技能(包含初级技能及后续理念部分)以一千点苦劳值的价格出售给系统;二,付出五十点、二百点功劳值,分别由系统代为弥补实际操作部分,使其变为完整技能;三,在系统平台挂售已完全掌握的部分,即‘如影’的初级阶段,系统收取20的手续费;四,使用潜能点进行强行领悟,视投入点数多少判定失败几率。目前沉思者拥有3/10潜能点,领悟几率为……12。” 12……也就是一点潜能点在这一趴相当于增加4的概率,满潜能也就是40。作为一个求稳的苟派学者,周道安立刻摒弃了这种选择。 至于头两种,以收效来看,当初r+级的《笑傲江湖曲》也能卖出三千苦劳,如果选择补全技能,再出售,这个收益应该是最大化的。但问题是,他现在的功劳不足以补强到高级,而中级技能的特点,对周道安而言并不是特别重要。 不是说这个技能的中级效果不好,而是一个人虽然理论上能学习无限多的技能,但一场战斗你不可能将它们挨个用一遍。即便到了某个特定环境,这个技能能发挥喜人的作用,但也并非不可替代。 因为这毕竟只是个n+级。随着周道安掌握的技能和道具越来越多的到了r+级,n级别的就有些看不上了。 我不是喜新厌旧啊,我是喜新不厌旧! 另一门技能——如响——系统也给出了评价,毫不意外地,与如影有很多相似性: “沉思者自创技能:如响。该技能可视为功法类,分为三个等级。初级为+级,可让使用者在特殊布置下击败比自身高一级的敌手;中级为n+级,可让使用者在10秒内使自身如声音般看不见、摸不着,只以‘音’的姿态出现于目标附近——可根据使用者自身已掌握的任一声音形势出现——无视物理性攻击,但会被实质性事物、或防御性技能所阻隔,冷却时间:1小时;高级为r+级,可让使用者以精神力制造一段声音植入目标意识中,一旦植入成功,在任意节点均可唤醒,对目标人物造成精神影响。具体影响类型,根据使用者所创造的声音类型进行判定。若目标人物低于使用者半级,唤醒后的声音亦能对其造成难以恢复的精神影响。特别说明:该技能对使用者的精神力运用有所要求,冷却时间:3小时。 “此技能为沉思者所创,由于在其身上检测到其具备一定的精神力运用能力,且对声音的掌控力、运用度较高,因此视为其掌握了此技能的三个阶段。 “目前,沉思者可以:一,将此技能全套以四千五百点苦劳值出售给系统;二,将此技能挂在平台上出售,系统将收取20的手续费。” 方舟系统的声音平淡无味,但这段话却让周道安惊喜异常! 他原以为,在如响这一技能上,自己最多也就是掌握个中级的水准。没成想,系统居然从他身上读出了使用高级技能的资格! 这也让周道安立刻注意到,所谓的“具备一定的精神力运用能力”——此前他从未学习过精神类的功法啊!难道是…… 周道安立刻让系统对自身进行了“扫描体检”。果然,系统给他相当大的惊喜后,总会给他来上几盆冷水,如下: “代号沉思者,在任务世界中收获一截‘原欲之主’的分身的骨殖,并被半神予以改造,使此物与沉思者融合,成为后者脊椎骨的一部分。故视为沉思者获得了一部分‘原欲之主’的能力。 “其能力表现为:特效一,沉思者的精神力大幅度提升,对于外界的感知力略微提升,对修炼灵识类技能有明显加成。原始欲望有较大幅度的增强,若得不到压制或缓解,将会在临界点爆发,后果难以估计。” 这效果前半部分挺赞,后面这部分是说……我会变成种马!人形打桩机!我谦谦君子的人设将经受重大考验! 不过,凡事都有余地……我还有“清心buff”。周道安回想了一下,在山洞里,要么是神巢里的神光克制了这种欲望和情绪,要么则是清心普善咒发挥着效用。这技能当初真是没买错!等级虽低,但对周道安而言,却重要无匹!无论贪婪之主还是狂暴之主还是原欲之主,都指望这+级的技能压制啊! 清心,你小小的身躯真是承担了太多重担,这个家不能没有你!真令人泪目…… 第二百六十四章 给你介绍个发财项目 “特效二,沉思者可将精神力附着于主动技能上,使其获得一定程度的加强,如效果增强或变异、冷却时间缩短等。但获得增益性技能施加的目标,会对此技能产生一定的依赖性(可压制)。” 也就是说,我以后演奏曲子,感染力会上一个层次!如果是乐曲类技能,效果也会增强。不过给队友刷buff时,就一定得带上“清心buff”了。 “特效三,沉思者可将精神力附着于物品上(消耗品除外),使其留下沉思者的精神烙印,他人触碰、使用时,会让沉思者有所感应。同样,一旦他人掠夺、占有属于沉思者的物品,后者将会产生巨大的恨意和强烈的冲动(可部分压制)。” 好嘛!贪婪加原欲,十足吝啬鬼组合!周道安的嘴角忍不住抽搐起来。 “特效四,沉思者以本体游走于任一世界从事交际活动时,其魅力会得到略微提升,他人更易对其产生好感(可压制,但无法主动取消此效果)。交际活动时,运气也会略微提升。” 万人迷?聚焦中心?我想低调做人好不好!周道安被这个特效弄得哭笑不得。如果他不是摆渡者,如果他还在前世,他会很乐意接受这个特效。但现在…… “还好有贤者长袍……必要的时候,靠它了!”这算不幸中的万幸! 审视完自身的改变,周道安便开始琢磨起如何扩大收益了!此次任务虽然收获颇丰,但毕竟没有给出苦劳、功劳这两种通用货币的奖励。周道安的账户上依旧是一苦劳值,五十功劳值,3/10潜能点。 寒酸,太寒酸。 如今充盈钱袋子最好的办法,就是卖技能给系统。但,除了《笑傲江湖》之外,如影和如响都不能分割出售。换而言之,周道安想保留如响的r+级技能部分、只出售+、n+级部分是不行的。要分割出售,只能寄卖!但,系统高额的税收又是一个让人心疼的条件。 暗骂了一句系统奸商后,周道安在舱房里踱步,先把自己的“小金库”检查了一番,确认无碍后,又以试验的心态,给留在保险柜里的诸多物品留下了烙印。这让他有些“心累”——因为这是需要耗费精神力的,虽然一件事物上损耗不多,但累积起来还是让周道安有些疲乏,犹如熬了一夜没睡般。 不过,在做这些烙印时,他已经琢磨好了办法。 如响的+级部分被他挂牌出售了,价格定在二百四十点苦劳,或三十点功劳——这是他当初购买《清心普善咒》的价钱。同为+级,市场价应该差不离,自己挂一个公道价格,应该还是能卖掉的。 n+级部分因为有很高的实用性,周道安暂时没打算出手,依旧作为自己的底牌。 至于如影,他将已掌握的初级部分(+级技能)分割出来,以技能卷轴的形式寄给了好友栏里的“答案”——上一次答案任务结束后,将一个“左手协调”的级技能赠予了自己,虽说等级和如影初级部分差了半级,但周道安无意计较。投桃报李、互通有无本就是“好友”之间应该做的,何况对方馈赠的这门技能于他很有用,效果不亚于+。这样还了人情,更结下了更稳固的情义。 不过,这还只是其一。 如影的初级阶段实用性其实并不高,因为对环境要求太苛刻。但,这不妨碍它作为一块敲门砖。周道安随技能发过去的还有一封信,大意是:这项技能是我全套技能的初级阶段,而我只有理念,需要系统予以补全。如果你能支援我二百五十功劳值,我可以将这技能补全后,完整地再赠予你。而后,我寄卖出售这项技能所得,你都能拿到三成的分红,如何? 这相当于是周道安拉了答案作为“投资者”。对方出了一个相对高额的价格,但收获了实在的技能,这就稳赚!况且,未来他只要不将此出售给系统、挂售出去一次就是一份的钱! (解释一下,方舟系统中出售的技能,一者是属于方舟的,那么所有人都可以缴费学习,但学习过后不能传授给他人;另一者是属于摆渡者任务后收获的技能,这种非原创技能只以卷轴形式出现,能供一人学一次,学完后就消失。如果拥有者自身不需要,是可以出售给系统或是挂卖的。出售给系统,系统就有权力大面积出售,挂卖,那就只能出售一次。购买者也只能学习一次; 还有一种情况最特殊,便是技能拥有者就是技能原创者。那么,他如果出售给系统,便是卖断,此后他无法再自行挂牌。但如果他挂牌,则可以出售多次。另外,这种技能是能在现实世界中传授给他人的。周道安目前掌握的如响、笑傲江湖曲,都可以这么做。) 这就是技能原创的好处!傻子才会卖断给系统呢!20的手续费是系统最后的倔强。后世职场混了多年的周道安,照搬这种融资模式。 这种赚大钱的坏处,就是眼前的周道安依旧只能守着空空的户头。他不知道答案下一次任务是什么时候,眼前肯定没法傻等。 于是,周道安只能忍住消费欲望,最后看了一眼自身的信息,已然更新为—— “代号:沉思者。 “当前状态:身体健康,无任何负面状态,根据力量、反应、体力及感官灵敏度、左右手协调性、精神力等素质综合评价,身体等级——n+。 “掌握技能:口技(技巧型技能,),清心普善咒(增益效果,+),基础草药与毒性植物学(理论型技能,+),如影(功法型技能,+),弹指神通(攻击技能,n),无畏歌(增益效果,n),狮子吼(伤害控制,r),笑傲江湖曲(增益效果,r+),如响(功法型技能r+)。 (被动技能如左手协调、五识通灵术等是不显示出来的,只会在综合评价和身体素质评价中体现。) “专属天赋:回响(无品级),目前觉醒第一阶段。 “拥有道具:诱饵之帽(+),语言通识器(n),窥伺者眼镜(剩余使用次数三,n+),贤者长袍(n+),莱克特医生的餐刀(传承物品,n+),海盗王萨尔伯尼的金币(传承物品,r),大圣遗音·初代(r+)。 “总体评价:n+,同级摆渡者中的佼佼者。他在任务中有着卓越的观察力、细密的逻辑思维与谋划力、谨慎而理智的行动力,但偶尔也会做出某些人性良知上冲动的选择。 “能熟练运用各种装备物品,以恰当的时机发挥功效。还拥有超人一等的听觉,乐感良好,并能够自行创造乐曲类的技能,具备相当水平的演奏能力,并能引发听众共鸣。掌握基础草药及毒药学,有一定的外科治疗手段,拥有不少增益效果的技能,拥有强效的范围控制性技能,可以充当医者、辅助。 “攻击手段稍有提升和丰富,因精神力的大幅度增强,脊椎骨被改造,身体素质已经突破最好水平,达到n+级。力量的欠缺依旧制约了攻击技能的威力,但拥有一定的物理抗打击能力,对精神影响也有较强的抵抗力,生存力值得被重视。另有爆发性手段和特殊天赋,拥有远古旧神的低级血统和一段骨殖,身体内融合了一缕文气,可对自然性的修行增加领悟力。” n+!这个评级稍稍让周道安有些惊讶,尤其是那句“同级摆渡者中的佼佼者”让他“受宠若惊”。不过,在他获得了各种“身体改造”,拿到了两件传承物品,获得了诸多r级及以上的技能、物品之后,这个评级还不能超越同段的平均值,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而回想起雾都任务中弗雷德跟他说的“升级越快、死亡任务来得就越快”的话语,周道安又觉得危机感重重。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走入了一条死胡同——危机感越重,就越逼着摆渡者拼命增强自身。越强大,挑战又越大…… 算了,不去想这些了。周道安自觉在任务中也没有如何刻意去“刷”评价——事实也是,他获得的评价普遍不高,但最后的收获却总能不错。这算是他的运气吗?周道安觉得不是,细想起来,更多的还是他做的选择导致了这种结果。而致使其做选择的,又是性格。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 感叹中,周道安结束了任务旅程,离开了方舟。 熟悉的失重感一晃而过,周道安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现实中。此时,客栈房间的小窗已经透出明媚的阳光,任务世界里半年过去,现实中则过了6小时。周道安半夜进入方舟,此时出来已经到了上午。 窗外传来人流的微响,整个客栈里的人都差不多醒来,除了——周道奇。 “笃笃笃……”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显然是一直守在门外的黄梨儿听到房内的动静,赶忙来查看。 周道安放声说了句“进”,不一会儿,房门打开,穿着朴素衣裙黄梨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行行有内卷 混血小姑娘手上的托盘里有客栈提供的精致早餐,似乎出炉不久,还冒着热气。 “少爷回来了!”黄梨儿小脸有点儿兴奋的红晕——这是她第一次替代菱角给周道安“望风”。少爷将这样秘密的任务交给她,是对她信任的体现。女孩儿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 另外,走近看少爷,发现在和煦的阳光下,少爷的脸庞格外有魅力。少女的春心微微动了一下,不禁暗自害羞——以前虽然也会想着少爷,但不至于看一眼就小鹿乱撞呀! 周道安现在的感知力很强,看到黄梨儿有些羞涩的样子,立刻联想到自己“原欲之主”的能力。他连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光彩”,先询问了一下黄梨儿情况。得知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来找过他、一切安然后,便好好地夸奖了黄梨儿一番。 看着黄梨儿的眼圈略微有些黑,周道安情知这少女昨晚有些提心吊胆,应是没怎么睡的,于是赶紧催她去补眠。补了两三个小时的觉,临近中午时分,小姑娘的精神已经恢复了。 周道安便拿出了那件破破烂烂的“贤者长袍”,给黄梨儿布置了个任务——将这件单袍表面加一层绸布面料,掩盖其破烂打着补丁的表面。自己现在大概是脱离不开这件能够让人低调行事的道具了,但以他的身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反而不合逻辑。用个低调不奢华的面料覆盖一下,反倒能当作平常的衣服来穿,这就方便多了。 黄梨儿对于少爷的要求都是答应的,也没有好奇少爷为何要花大工夫折腾这么件破衣衫,只是顺从地接了过来,开始剪裁布料、进行加工。大约到了入夜时分,黄梨儿的工作便算完成了。 周道安穿上这件暗青色云纹的绸布面长袍,对样式很满意。开启特效后,果然没有任何影响。于是,他就这么穿着长袍,大摇大摆地出了客栈,甚至都没引起客栈小二的关注。 此番出门,自然是去内城,探一探樊园的路。 夜晚的风稍有料峭,将白天积累的一些温度全部吹散了。虽说已经到了仲春,天气应该暖和起来,但那也是和冬末初春相比。雍京在汉域的中部偏北,已可算是北方气候,这季节对身体弱的人可大意不得。 周道安坐上了去到内城的公用陆行器——这是一辆犹如巨大蚕虫一般的金属交通工具,但行进却是靠坦克式的履带,速度有保障的同时、乘坐也感觉非常平稳。 最关键的是,这辆公用的陆行器内部并不和“公交车”一样所有人都挤在一起,而是用隔音板将其隔出了十二个小房间。每个客人都可以独享一间车厢房,里面甚至有低度的温酒和点心,供消磨驱寒…… 是京城的城市建设已经繁华到这种连陆行器都要精致化的地步了吗? 倒也没有。其实,这辆有别于其它陆行器的庞然大物,却是樊园专门为了接送顾客而准备的。比如这一辆,就是专门负责接送外城到内城的客人。这种服务大概类似于后世的海底豆捞在远离门店的点专门设置精致等候区一样,都是一种为了增加客人口碑的附加服务。 至于有没有必要,那是另一回事。虽说很多客人的确会自行乘坐“私家车”前去,但有这种服务,就算是高级娱乐场所区别于其它同行的特点。樊园的历史不会低于一些中低级的世家,这项服务是一直保存下来的。 周道安找了一间房间门口挂着“闲”字旗的钻了进去,坐在柔软的绒布铺就的座椅上,周道安将暖室的窗户稍稍开了一条缝,让冷风灌入,清醒下自己的思维。 顺利拿到了一张“异世界”的名琴,他已经完全可能向苏青荷交差。此番便是去看看能不能见到那位苏大家的。现在思索的,是自己该以什么“表演”去见苏青荷。因为自己实际上已经见过了苏青荷,再见时应该惊讶?居然是你?那得装模作样啊……可这种演技要是过头,可就不好把握了。周道安不是科班出生,上一次装淡定,难度系数可不如这种。 思绪来思绪去,周道安心中倒也有了计较。再抬眼看向窗外,已然发现自己进入了内城范围。 彼时京城没有宵禁,繁华之地,夜生活比予章丰富太多。一栋栋动辄四五层高的大楼,闪烁的光辉在黑夜里如霓虹般显眼,街道上人流不比日间少多少。而且,受到春闱和英杰大会的影响,这段时间的京城只会更加热闹。 樊园在内城的“秀水坊”——雍京内城除了皇宫(或称皇城)外还有十八坊,秀水坊最为“文艺”。诸多楼阁组成了一套名苑风,步入其中,拱桥流水、花木相印,处处能感受到精致优雅。 樊园则是一坊核心。这座名满京城的最高级娱乐场所,并没有像瘦山阁、鹿院、香雪阁那样以精巧低调、内藏乾坤的设计,而是直白地以气势取胜!它由一座如花芯的主楼、五瓣如梅花花瓣的分楼连接组成,大气磅礴。它毫不在意自己展露出的“王者气息”,因为在“娱乐业”这个行当里,它就是王者。 不说其他,只说五座楼里住在第六层最高处的,都是红牌清倌人。这些红牌清倌人所居有十二阁,不光自己住,还有配套的乐班、舞班、戏班。十二阁互相形成“良性竞争”,淘汰更新速率不慢,除了头牌小阁的主人有个平均四五年的风光,其余则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而苏青荷所居住的“莲生阁”成为“十二阁中最上游”已经4年了,今年是第5年。这是一个平均值边缘的年份,很少有头牌的红火程度能超过5年,所以尤为关键。加上今年是春闱加英杰大会,正是续上这把火的好时机。 但,机遇之中总有挑战。同时想借这个机会取苏青荷代之的新人就多如过江之鲤。外头不说,樊园十二阁中,冬忍阁的吕初雪、饮溪阁的鱼忆昔,都是新生代里势头正猛的。二者这一两年已经对苏青荷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她踢下宝座。 更别提准备再登巅峰的莫唯、上一次屈居次席准备一雪前耻的鹿院金白露等等。 春闱这段时间,趁着热闹、假期,红倌人们都展现手腕,四处走动,要为自己鼓舞声势。同时,借着那些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粉丝”们的能量,搜集和传播一些信息。 比如,最新出炉的一条是——樊园莲生阁苏大家,手中名琴“文绮”损坏,已经无法再演奏了。“琴歌双绝”打折一半,还能有往日的风采? 不用怀疑这条传闻的真实性,因为散播者言之凿凿,说苏大家悄悄去参加了一次十方斋拍卖,只是资金上输给了对手,没拍下重要的修琴材料“霹雳木”。 有时间、地点和详细事件的佐证,如果不是真实的,谁能编出这么个借口?何况有心人只要查一查就能知道,十方斋昨晚确实开了一次秘拍,拍品中确实有霹雳木。 只一天一夜的功夫,京城风月圈里,这条新闻已传得沸沸扬扬。有的开始为苏大家担心,有的则为自己追捧的倌人鼓劲,有的纯粹想等着看一场好戏,有的则盘算着从中牟利…… “啪!” 樊园莲生阁的门被重重合上,几个壮汉推搡着一名衣着华丽的男子,让他远离。那男子临了还不忘撂下狠话,让关门的婢女小蜓愤愤不已。 “姐!谢客——你看看今天来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往日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现在都来落井下石,想从咱们这里捞好处……” 十五岁的小蜓一直伺候着苏大家,情分早就超过了主仆,故而说话也没什么顾忌。 暖阁里,苏青荷在垂帘后穿着素雅的翠袍,眉头都没有抬一下。 午后起,莲生阁已经来了好几波“访客”。面对第一个听到“传闻”想来占便宜的客人,还让她生气了一会儿,可这一会儿已经是第四个了,她早就提不起劲儿再气闷了。 “去把侯公子往日里送的礼物从库里取出来,一件不留,给他送到府上去。”苏大家的语气波澜不惊。 这就意味着,刚刚那位以“我愿意让身在工部尚书位的伯父出面,为大家借一张雷氏藏琴……但要大家许我为你梳拢”为名前来拜访的侯公子,从此再也进不了莲生阁的门了。 “赶了猴公子,还有猪公子……能解决什么问题嘛!”小蜓嘟着嘴,按照苏大家的吩咐做了。 她也清楚,闭门谢客这种招数固然能躲清净,但对于苏青荷这样骨子里骄傲到极点的人而言,是不会选此下策的。越是闭门,越证明自己的麻烦无法可解,这岂不是更让那些觊觎者兴奋么? 一旦露怯,更凌厉的手段就会接踵而至。这个行当历来是看似风光,实则残酷无比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心比天高 苏青荷在这一行的顶峰时间不短,人脉也不少。 不提前面那些“趁火打劫”的,还有些人,只要稍稍放下身段,不用付出什么实际代价,也可能帮她解决问题,例如王家……但苏青荷却不想。 她从未打算干这种事,就算真的没路可走,输,也是堂堂正正输。 稍稍捏了捏眉心,重新给香炉里燃上一柱幽香,苏青荷没来由地想到了昨天拍卖会后的一幕。 “谁作梅花三弄,惊破绿窗幽梦……”她低声念了出来。 那位素未谋面的外乡人,真会来么 开着阁门,一方面是撑口气,一方面……或者是极少极少部分的原因,竟然是自己还有几分期待。虽然那位公子外形上实在算不上特别出色,但沉稳的气质和斐然的文才,还是让苏大家印象深刻。最重要的是,对方似乎“懂”自己。 她没怀疑那位公子是不是真的有一张好琴,只是想看看,那位公子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说,会为了帮一位不知样貌如何、仅仅只听曲一首的演奏者,煞费苦心。这样纯粹的人,在世道上阅人无数的苏大家,还真没遇到过。 所以,期待里主要是好奇。 此刻,被苏大家惦记的周道安,正揉了揉刚打完喷嚏的鼻子、走下了樊园接送客人的陆行器。 目睹雄壮的“五角大楼”矗立在前,周道安掸了掸并无灰尘的长袍,抱着一方长形的包裹,和迎客小厮对上了话。 “给公子问安……请问您今晚可有预约”樊楼的小厮穿着月白色的衣裤,给人感觉很干净,相貌上也都选的是清楚端正的青年,经过训练,这些迎客小厮虽然彬彬有礼,却不卑不亢。 这是樊园作为行业龙头,几百年下来培养出的自信。手下的员工必须要秉持这种自信,不堕东家的颜面,哪怕面对身份再高贵的客人,也不用谄媚屈膝。 百年来,也没人敢在樊园闹事。 “你们这儿是需要预约的吗我第一次来,倒是不懂规矩。”周道安实话实说。 他的语气措辞都很平实,不会让迎客的小厮有任何误会。而且,后者虽然看周道安面生,衣着也很低调,但总觉得对方身上莫名有种让人心折的气质(当然是因为周道安此刻没有开启贤者长袍的特效,魅力正在发散),于是连忙用很客气的语气解释道: “是小的唐突了——客人如果是普通地听曲、饮酒、消遣,自然无需预约,小人自会给您安排妥当。不过若是有慕名的大家,则要看那位大家是否有约,免得客人走空。小人如此问惯了,倒是让客人误会了,实在抱歉。” 双方语气都很客气,谈话就能友好地进行。 “我是慕莲生阁苏大家之名来的,不知道可否方便” “苏大家这个……苏大家今天倒是开阁,只不过……”小厮稍稍有些迟疑。原本,这到了苏大家的级别,要么是相熟的客人,要么是她主动邀请的,否则陌生人是轻易见不到的。 但今天情况有些特殊。以往逢苏大家开阁——就是面对所有客人——那就得排队加拼桌,只不过今天……前面已经赶出来了四位旧客,显然今天不是个约见的好日子。 只是眼前的客人温文尔雅,实在让人心生好感。于是小厮忍不住说道:“实不相瞒,今儿苏大家虽然开阁,但前面已经让人赶出来了四位客人——还是熟客!似是眼下心情不是大好。客人若不是非苏大家不可,小的觉得就不要去寻糟心了……” “哦可是苏大家遇到了什么麻烦”周道安立刻有所察觉。 “啊……这……也罢,小的姑且一说,您姑且一听——咱们苏大家最近是有些烦恼……” 按理,以迎客小厮的地位,这些话都是不能说出去的,但架不住眼前这客人实在是让人感到亲近啊!不知不觉,三言两语之间,苏大家的麻烦已经被周道安知晓了。 事情发酵得这么快按理……这只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啊!是竞争对手给她散布出去的还是捕风干的——让苏大家身陷传闻,给自己创造趁虚而入的机会 心念电闪,面上周道安倒不会表露出来。反正他的计划并不受影响,于是直接道:“那可巧,或许我能为苏大家解忧。” 他拍了拍怀中抱着的长包裹,一脸和煦的笑容。 小厮这才注意到眼前公子怀里似乎抱着个形若古琴的东西,顿时恍然,连忙道:“小的眼拙,原来公子是有备而来。咱们苏大家原本‘琴歌双绝’,以琴会友很寻常……嗨,小的多嘴了,公子请跟我来。” 在小厮的带领下,周道安进了樊园。所谓闻名不如见面,经历了“豪华专车”服务后,樊园本就会给客人造成心理期待。一入楼中,更会发现期待值还能提升—— 装潢豪华却不土气,灯光绚丽却不炫目,布置繁多却不繁琐……这里的一切都没有特别抓人眼球的,但细看每一处,又都经得起推敲。所谓“身在樊笼里”,樊园就是人间大观园! 人间气十足!周道安对这个京城第一风月场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时,也对这个场所的拥有者多了一番好奇。以后世的观点来看,拥有这样一处所在的人,应该类似顶级娱乐公司的老板,手下坐拥无数明星艺人……但明星往往光鲜亮丽,出入台前,老板却总在幕后。你知道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却很难见到。 “如果苏青荷的麾下混入了一个‘邪教徒’,那樊园的老板会不会知道呢”这个疑问稍纵即逝。 因为眼前的景色接连变换,让周道安没有细究。迎客小厮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让周道安得知,自己要见苏大家,要去的是樊园分楼第一栋最上层。 第一栋有三阁,最上层的自然是莲生阁为尊,同层还有两阁,分别是醇华阁、饮溪阁。其中饮溪阁的阁主鱼忆昔又是十二阁中人。换句话说,第一栋汇集了两位最红的倌人。 至于六层高的楼,下面五层,自然是一些次一等的小班聚集,还有各色艺人、伶人,且不去说了。 单说周道安乘坐的开放式升降器,到了第五层,便不再上升了,得转坐小型升降机——想来,顶上三阁住的都是“大明星”,怎能不搞出点“专属通道”来 一上顶层,周道安却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好家伙!原来这樊园第一楼的最顶层,居然是个全开放的设计。与其说在楼里,不如说是在一个巨大的平台上,边缘只有栏杆围护,却无墙壁遮挡。站在这高楼顶层,当真是八面来风、风寒刺骨、骨肉相连……不远处,三座“仙阁”在雾气中呈品字形排列,窗内透出温暖的光。周道安不禁恶意揣测——这种设计,就是用寒风逼着人们迫不及待地投入销金窟中。 去到莲生阁的路上,周道安顺带瞥了两眼其它两阁。只见这三阁虽在一层、相距不远,却都有独立的院落,自成风格。醇华阁在一片嶙峋怪石中,突出一个豪迈风骨;饮溪阁完全是东南风,走精巧别致、浪漫优雅的路子;而莲生阁,则建在一片池塘之中,这个季节塘内已无荷叶,只有微波粼粼,一叶孤舟在岸边飘荡不定。 三阁风格迥异,但相同的是,主阁之前都有一间雅室——这是供客人们“打茶围”的。 打茶围,又叫打茶会,是京城风月场上的一种“休闲”方式。虽说来春楼,都是休闲,但打茶围是休闲中的休闲。说白了,就是一群人围坐着,喝酒喝茶抽烟吹水……完全没有压力,氛围轻松自在。 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一个活动呢因为但凡红牌倌人,“粉丝”总是特别多的。大家们时间有限,自然不能挨个见、个个见。这时候,就要来一场茶会。大家出面,作陪一桌的客人,这样每个人都见了面,又能从茶会中谋寻后续。 所谓后续,便是被红倌人请入阁中,听曲、下棋、聊天、深谈……这时候的服务是一对一的,样式多变。可要进入阁中,生客绝无熟客、贵客的便利,便要从打茶围上着力。 因而,后来的打茶围轻松的气氛下,又暗流涌动了。一来,越是有名的倌人,一次茶围的人数越多。但茶围,历来是的,客人甚至可以叫上二三好友一同参与,这都是不收钱的。就连大家亲自作陪,谈笑一番,也是不用客人们出资的。 这类似是一种广告宣传——看广告是不收费的,目的是让你购买商品。 可同时,打茶围就容易产生一个问题——总有些客人只打茶围,蹭烟酒茶不说,只在大家面前刷脸,俗称“白票”。这类客人,任何高档场所都无法避免,于是便有了打茶围的规矩。 前一世看过不少小说的周道安,对此略有了解。何况,他“不耻下问”,一路上询问小厮,也将规矩了解了七七八八。 第二百六十六章 心比天高 苏青荷在这一行的顶峰时间不短,人脉也不少。 不提前面那些“趁火打劫”的,还有些人,只要稍稍放下身段,不用付出什么实际代价,也可能帮她解决问题,例如王家……但苏青荷却不想。 她从未打算干这种事,就算真的没路可走,输,也是堂堂正正输。 稍稍捏了捏眉心,重新给香炉里燃上一柱幽香,苏青荷没来由地想到了昨天拍卖会后的一幕。 “谁作梅花三弄,惊破绿窗幽梦……”她低声念了出来。 那位素未谋面的外乡人,真会来么 开着阁门,一方面是撑口气,一方面……或者是极少极少部分的原因,竟然是自己还有几分期待。虽然那位公子外形上实在算不上特别出色,但沉稳的气质和斐然的文才,还是让苏大家印象深刻。最重要的是,对方似乎“懂”自己。 她没怀疑那位公子是不是真的有一张好琴,只是想看看,那位公子是不是真如他自己所说,会为了帮一位不知样貌如何、仅仅只听曲一首的演奏者,煞费苦心。这样纯粹的人,在世道上阅人无数的苏大家,还真没遇到过。 所以,期待里主要是好奇。 此刻,被苏大家惦记的周道安,正揉了揉刚打完喷嚏的鼻子、走下了樊园接送客人的陆行器。 目睹雄壮的“五角大楼”矗立在前,周道安掸了掸并无灰尘的长袍,抱着一方长形的包裹,和迎客小厮对上了话。 “给公子问安……请问您今晚可有预约”樊楼的小厮穿着月白色的衣裤,给人感觉很干净,相貌上也都选的是清楚端正的青年,经过训练,这些迎客小厮虽然彬彬有礼,却不卑不亢。 这是樊园作为行业龙头,几百年下来培养出的自信。手下的员工必须要秉持这种自信,不堕东家的颜面,哪怕面对身份再高贵的客人,也不用谄媚屈膝。 百年来,也没人敢在樊园闹事。 “你们这儿是需要预约的吗我第一次来,倒是不懂规矩。”周道安实话实说。 他的语气措辞都很平实,不会让迎客的小厮有任何误会。而且,后者虽然看周道安面生,衣着也很低调,但总觉得对方身上莫名有种让人心折的气质(当然是因为周道安此刻没有开启贤者长袍的特效,魅力正在发散),于是连忙用很客气的语气解释道: “是小的唐突了——客人如果是普通地听曲、饮酒、消遣,自然无需预约,小人自会给您安排妥当。不过若是有慕名的大家,则要看那位大家是否有约,免得客人走空。小人如此问惯了,倒是让客人误会了,实在抱歉。” 双方语气都很客气,谈话就能友好地进行。 “我是慕莲生阁苏大家之名来的,不知道可否方便” “苏大家这个……苏大家今天倒是开阁,只不过……”小厮稍稍有些迟疑。原本,这到了苏大家的级别,要么是相熟的客人,要么是她主动邀请的,否则陌生人是轻易见不到的。 但今天情况有些特殊。以往逢苏大家开阁——就是面对所有客人——那就得排队加拼桌,只不过今天……前面已经赶出来了四位旧客,显然今天不是个约见的好日子。 只是眼前的客人温文尔雅,实在让人心生好感。于是小厮忍不住说道:“实不相瞒,今儿苏大家虽然开阁,但前面已经让人赶出来了四位客人——还是熟客!似是眼下心情不是大好。客人若不是非苏大家不可,小的觉得就不要去寻糟心了……” “哦可是苏大家遇到了什么麻烦”周道安立刻有所察觉。 “啊……这……也罢,小的姑且一说,您姑且一听——咱们苏大家最近是有些烦恼……” 按理,以迎客小厮的地位,这些话都是不能说出去的,但架不住眼前这客人实在是让人感到亲近啊!不知不觉,三言两语之间,苏大家的麻烦已经被周道安知晓了。 事情发酵得这么快按理……这只是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啊!是竞争对手给她散布出去的还是捕风干的——让苏大家身陷传闻,给自己创造趁虚而入的机会 心念电闪,面上周道安倒不会表露出来。反正他的计划并不受影响,于是直接道:“那可巧,或许我能为苏大家解忧。” 他拍了拍怀中抱着的长包裹,一脸和煦的笑容。 小厮这才注意到眼前公子怀里似乎抱着个形若古琴的东西,顿时恍然,连忙道:“小的眼拙,原来公子是有备而来。咱们苏大家原本‘琴歌双绝’,以琴会友很寻常……嗨,小的多嘴了,公子请跟我来。” 在小厮的带领下,周道安进了樊园。所谓闻名不如见面,经历了“豪华专车”服务后,樊园本就会给客人造成心理期待。一入楼中,更会发现期待值还能提升—— 装潢豪华却不土气,灯光绚丽却不炫目,布置繁多却不繁琐……这里的一切都没有特别抓人眼球的,但细看每一处,又都经得起推敲。所谓“身在樊笼里”,樊园就是人间大观园! 人间气十足!周道安对这个京城第一风月场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时,也对这个场所的拥有者多了一番好奇。以后世的观点来看,拥有这样一处所在的人,应该类似顶级娱乐公司的老板,手下坐拥无数明星艺人……但明星往往光鲜亮丽,出入台前,老板却总在幕后。你知道一定有这么一个人,却很难见到。 “如果苏青荷的麾下混入了一个‘邪教徒’,那樊园的老板会不会知道呢”这个疑问稍纵即逝。 因为眼前的景色接连变换,让周道安没有细究。迎客小厮一边引路一边介绍,让周道安得知,自己要见苏大家,要去的是樊园分楼第一栋最上层。 第一栋有三阁,最上层的自然是莲生阁为尊,同层还有两阁,分别是醇华阁、饮溪阁。其中饮溪阁的阁主鱼忆昔又是十二阁中人。换句话说,第一栋汇集了两位最红的倌人。 至于六层高的楼,下面五层,自然是一些次一等的小班聚集,还有各色艺人、伶人,且不去说了。 单说周道安乘坐的开放式升降器,到了第五层,便不再上升了,得转坐小型升降机——想来,顶上三阁住的都是“大明星”,怎能不搞出点“专属通道”来 一上顶层,周道安却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好家伙!原来这樊园第一楼的最顶层,居然是个全开放的设计。与其说在楼里,不如说是在一个巨大的平台上,边缘只有栏杆围护,却无墙壁遮挡。站在这高楼顶层,当真是八面来风、风寒刺骨、骨肉相连……不远处,三座“仙阁”在雾气中呈品字形排列,窗内透出温暖的光。周道安不禁恶意揣测——这种设计,就是用寒风逼着人们迫不及待地投入销金窟中。 去到莲生阁的路上,周道安顺带瞥了两眼其它两阁。只见这三阁虽在一层、相距不远,却都有独立的院落,自成风格。醇华阁在一片嶙峋怪石中,突出一个豪迈风骨;饮溪阁完全是东南风,走精巧别致、浪漫优雅的路子;而莲生阁,则建在一片池塘之中,这个季节塘内已无荷叶,只有微波粼粼,一叶孤舟在岸边飘荡不定。 三阁风格迥异,但相同的是,主阁之前都有一间雅室——这是供客人们“打茶围”的。 打茶围,又叫打茶会,是京城风月场上的一种“休闲”方式。虽说来春楼,都是休闲,但打茶围是休闲中的休闲。说白了,就是一群人围坐着,喝酒喝茶抽烟吹水……完全没有压力,氛围轻松自在。 为什么要设置这么一个活动呢因为但凡红牌倌人,“粉丝”总是特别多的。大家们时间有限,自然不能挨个见、个个见。这时候,就要来一场茶会。大家出面,作陪一桌的客人,这样每个人都见了面,又能从茶会中谋寻后续。 所谓后续,便是被红倌人请入阁中,听曲、下棋、聊天、深谈……这时候的服务是一对一的,样式多变。可要进入阁中,生客绝无熟客、贵客的便利,便要从打茶围上着力。 因而,后来的打茶围轻松的气氛下,又暗流涌动了。一来,越是有名的倌人,一次茶围的人数越多。但茶围,历来是的,客人甚至可以叫上二三好友一同参与,这都是不收钱的。就连大家亲自作陪,谈笑一番,也是不用客人们出资的。 这类似是一种广告宣传——看广告是不收费的,目的是让你购买商品。 可同时,打茶围就容易产生一个问题——总有些客人只打茶围,蹭烟酒茶不说,只在大家面前刷脸,俗称“白票”。这类客人,任何高档场所都无法避免,于是便有了打茶围的规矩。 前一世看过不少小说的周道安,对此略有了解。何况,他“不耻下问”,一路上询问小厮,也将规矩了解了七七八八。 第二百六十七章 风月场上的规矩 京城风月场,打茶围规矩有三! 规矩一,打茶围到一定时候,客人们便要掏腰包置办酒席,或攒局扑戏(赌局)——这是给春楼创造收入了。茶会上,客人约在五六七八之数,聊天到了一定份上,气氛肯定是到位的!这时有一豪客出声,说要请大家搓一顿,这关系不就更进一步了吗? 而请客者,既然光顾的是高消费场所,席面肯定是要讲究的。一桌上好的席面,加上酒、乐开销,春楼便能赚上一笔了。或者组扑戏(赌局),春楼出荷官,也能抽头赚提成。 至于那些蹭了茶围又蹭酒席的人,次数多了是遭人唾弃的!名声臭了,圈子里就没法混下去,各大场所也不再欢迎你,甚至乎,会成为那些名流口中的笑料谈资,对于京城好面子的爷们儿来说,这比割肉还难堪! 如此一来,这面子工程便成了默认的规矩。有时候,组局还有人抢,这样规格只会越来越提升。 规矩二,送礼!茶围客人不是每次都能轮到他做东的,怎么办呢?那就得带着礼物上门了。礼物讲究也多,可分为多份,送春楼、送小厮、送姨娘(红倌人配置的丫鬟,有时也会陪客待客)、送大家!这样,即便你参与茶围,不办酒席,也能落下好名声。而且,有些豪客压根不稀得吃席,也不好赌,在礼物上下的功夫更大! 规矩三,作诗填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消费”,实则确实最受春楼和倌人欢迎的!要是客人选择这条规矩,还真无需付出金钱,搞不好倌人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它不仅针对那些有文化的恩客,让他们留下“墨宝”、“诗作”,还要起到一种宣传、推广的作用。换而言之,头两个规矩是要从你身上捞钱,后面这个则是要利用你的影响力去捞钱。试想,一个大文豪作词捧红的倌人,身价何止是普通倌人的数倍? 当然,前提是这样的客人本来就负有盛名。一个不知名的写手,就算百般用心地写首诗投了,也会被嗤笑成“空手套白狼”。 这三个打茶围的规矩,或者说是打茶围的形式,正是雍京风月场的特色。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打茶围也只是“门票”,真正要走进阁里,还有一番比较。 周道安之前设计的与苏青荷的偶遇,并没有留下真正的联系方式,因而无法在樊园以外的地方约见苏青荷。此刻他必然是以一个“第一次上门的拜访者”身份求见,所以他也得经过打茶围这么一遭。 “当初方舟鉴定‘原欲之主’的特效时,提到我的交际活动运气会变好!这样我的春楼运应该也会好转……哎,希望别搞事。”周道安自我安慰了一句,心知自己从前的春楼运不好,次次去次次出事。但既然他新获得了“原欲之主”的特效,对春楼之行又多了点信心。 走进莲生阁的雅室,暖气顿时将屋外的寒风驱散。周道安呵了一口气,手上依旧抱着那长条形的包袱——他同时已然关注到,雅室内正有另外两名男子,围着一方小茶几,正品着茶。周道安一掀帘子,那两人也把目光看了过来。 无声地目光一接触,其中一人立刻把头撇开,将周道安当了空气。而另一个则多看了周道安两眼,眼角里的光芒并无咄咄逼人感,反倒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和这个“室友”打了个招呼。 周道安也回了一礼,细致地观察了起这两人。 打招呼的那个年纪略长,恐怕已经来到了四十岁,三缕长须修饰得十分整齐。此人国字脸,相貌端正,虽然穿着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凡的气势——当然,这种气势是外露的,没有被刻意收敛。要么是这位国字脸中年人不擅长收敛,要么就是他刻意为之,在这里展露魅力。 另一个掉转目光的,则要年轻不少,估摸着二十五六。面相平平,发际线略高,露出饱满的额头。此人正低头喝水,似乎专心致志地面对茶盏,但从他僵硬的翘脚动作来看,更多的应是掩饰内心中的紧张。 两者体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一瞬间都被周道安收入眼底。 此时的周道安浑身上下也散发出“魅力”。那个目光一接触就移开的青年,倒是没怎么体会。而那个目光有过交汇的国字脸中年人,却很快感受到了这一点。在他眼中,这个微微颌首向他致意的青年——或者说少年——很耐看,很让人舒服!这不禁让他顿生好感。 目前雅室里就四把椅子,那两人坐了两张,身边各空出一张,于是国字脸中年人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周道安坐到自己这边。 周道安很随和地如国字脸所愿,只是坐下来后轻轻将长条包裹搁在座椅旁边。国字脸中年人不像迎客小厮,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开口搭讪—— “这位小兄弟请了……在下颜德让,世代居于京城,看小兄弟年纪不大,托大叫你一声老弟……” 周道安连忙还礼,交换了名字。只一说,那颜德让立刻眯着眼捻着胡须,一边回忆一边半自语似的说道: “予章、姓周……嗯,据在下所知,予章当地的第一世家便是周家。家主是闻渊公……不过近年来名声鹊起的,却是道玄公子这位英杰榜上的好手。眼下英杰榜日期将近,老弟说自己来自予章、又姓周……不知道和周家有渊源否?” 说完,颜德让又拱了拱手,表示道:“老弟见谅,若不方便可以不说。在下只因为在太常寺任主簿,分管南方各郡县世家登记造册之事,故而有此一问,职业使然……“ 原来是礼部的人。这个世界,汉域的官僚体制和华夏很相似,又不局限于只像某一朝一代。周道安知道在这里太常寺是礼部“四大部门”之一,这位颜主簿应该是个七品官儿,干的是具体的人事工作。 “有劳这位大人记得——学生正是予章周家人,道玄公子正是我的二堂兄。” 管人事的,对于世家之间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却门清。只一听周道安措辞,这位颜德让又“恍然大悟”了—— “二堂兄?这么说……老弟是来自西周!嗨,瞧我这脑子,还留在去年!今年起,予章周家已经合流同宗了。恭喜恭喜!” 看来周道安作为西周的“家主”,名声还不显。但能知道西周和东周已然合流,说明这位颜主簿确实是“一线工作者”。两人又客气了一番,这才将话题引到了眼下—— “我看老弟带着这宝贝……”颜德让指了指周道安座位边上搁着的长条包袱,笑着说道,“大概是也听说苏大家最近的‘麻烦’了。怎么?老弟也懂音律?这是带了一张好琴来为苏大家解难?” 这话如果不看颜德让的表情,有点揶揄之嫌。但风月场上本来就是玩笑开的“尺度”很大的,这些客人既然是打茶围,除了套交情,也存着互相“比较”的心思。所以彼此之前打打趣,调侃两句,非常正常。 颜德让是干人事工作的,深知这些世家弟子骨子里都傲气得很。不过周家撑死算个二流末,这青年又是西周,来京城作客——若是周道玄当面,颜德让自然要非常客气。但眼下……这青年仅仅只是让人心生好感罢了!言语上,颜德让不会有太多敌意,也不会有太多客气。 听到颜德让提到那包袱,对面那位发际线略高的青年也转过头来,好奇地瞥了一眼那长条包袱。只两眼功夫,那青年就不禁开口道: “那包袱里定然装的是一张琴。” 咦,这小子眼力很高啊!我仅仅是推测,他只看两眼,就能透过外包看清虚实!颜德让略微有些惊讶。 不过,他的惊讶却不如周道安来得强烈了——虽然后者并没有在脸上将讶异展示出来。周道安惊讶,是因为那青年的声音,让他与记忆里的一号人物对上号了! “原来是他!他是昨天在十方斋里的那位高公子!嗯,是个对古玩古董有研究的……或者说,是个行家!” 确定了对方身份,周道安不禁又多看了“高公子”两眼。从衣着打扮上,这人显然也是个有来头的。而且不是颜德让这样的“在职公务员”,是祖上就有余荫的那种。只不过他不是颜德让,没那种知道点信息就能推断对方出身的“专业技能”。 故而他只好客气笑了笑,对高公子也一拱手: “行家当面,在下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不错,确是一张古琴。” 这话一出口,颜德让和高公子心里顿时有了联想——二者联想的方向截然不同,颜德让马上确定,眼前这周家青年消息挺灵通,知道苏大家的“麻烦”便来投其所好;而高公子则敏感地把握住了“古琴”二字…… 第二百六十七章 风月场上的规矩 京城风月场,打茶围规矩有三! 规矩一,打茶围到一定时候,客人们便要掏腰包置办酒席,或攒局扑戏(赌局)——这是给春楼创造收入了。茶会上,客人约在五六七八之数,聊天到了一定份上,气氛肯定是到位的!这时有一豪客出声,说要请大家搓一顿,这关系不就更进一步了吗? 而请客者,既然光顾的是高消费场所,席面肯定是要讲究的。一桌上好的席面,加上酒、乐开销,春楼便能赚上一笔了。或者组扑戏(赌局),春楼出荷官,也能抽头赚提成。 至于那些蹭了茶围又蹭酒席的人,次数多了是遭人唾弃的!名声臭了,圈子里就没法混下去,各大场所也不再欢迎你,甚至乎,会成为那些名流口中的笑料谈资,对于京城好面子的爷们儿来说,这比割肉还难堪! 如此一来,这面子工程便成了默认的规矩。有时候,组局还有人抢,这样规格只会越来越提升。 规矩二,送礼!茶围客人不是每次都能轮到他做东的,怎么办呢?那就得带着礼物上门了。礼物讲究也多,可分为多份,送春楼、送小厮、送姨娘(红倌人配置的丫鬟,有时也会陪客待客)、送大家!这样,即便你参与茶围,不办酒席,也能落下好名声。而且,有些豪客压根不稀得吃席,也不好赌,在礼物上下的功夫更大! 规矩三,作诗填词!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消费”,实则确实最受春楼和倌人欢迎的!要是客人选择这条规矩,还真无需付出金钱,搞不好倌人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它不仅针对那些有文化的恩客,让他们留下“墨宝”、“诗作”,还要起到一种宣传、推广的作用。换而言之,头两个规矩是要从你身上捞钱,后面这个则是要利用你的影响力去捞钱。试想,一个大文豪作词捧红的倌人,身价何止是普通倌人的数倍? 当然,前提是这样的客人本来就负有盛名。一个不知名的写手,就算百般用心地写首诗投了,也会被嗤笑成“空手套白狼”。 这三个打茶围的规矩,或者说是打茶围的形式,正是雍京风月场的特色。不过,说一千道一万,打茶围也只是“门票”,真正要走进阁里,还有一番比较。 周道安之前设计的与苏青荷的偶遇,并没有留下真正的联系方式,因而无法在樊园以外的地方约见苏青荷。此刻他必然是以一个“第一次上门的拜访者”身份求见,所以他也得经过打茶围这么一遭。 “当初方舟鉴定‘原欲之主’的特效时,提到我的交际活动运气会变好!这样我的春楼运应该也会好转……哎,希望别搞事。”周道安自我安慰了一句,心知自己从前的春楼运不好,次次去次次出事。但既然他新获得了“原欲之主”的特效,对春楼之行又多了点信心。 走进莲生阁的雅室,暖气顿时将屋外的寒风驱散。周道安呵了一口气,手上依旧抱着那长条形的包袱——他同时已然关注到,雅室内正有另外两名男子,围着一方小茶几,正品着茶。周道安一掀帘子,那两人也把目光看了过来。 无声地目光一接触,其中一人立刻把头撇开,将周道安当了空气。而另一个则多看了周道安两眼,眼角里的光芒并无咄咄逼人感,反倒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和这个“室友”打了个招呼。 周道安也回了一礼,细致地观察了起这两人。 打招呼的那个年纪略长,恐怕已经来到了四十岁,三缕长须修饰得十分整齐。此人国字脸,相貌端正,虽然穿着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凡的气势——当然,这种气势是外露的,没有被刻意收敛。要么是这位国字脸中年人不擅长收敛,要么就是他刻意为之,在这里展露魅力。 另一个掉转目光的,则要年轻不少,估摸着二十五六。面相平平,发际线略高,露出饱满的额头。此人正低头喝水,似乎专心致志地面对茶盏,但从他僵硬的翘脚动作来看,更多的应是掩饰内心中的紧张。 两者体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在一瞬间都被周道安收入眼底。 此时的周道安浑身上下也散发出“魅力”。那个目光一接触就移开的青年,倒是没怎么体会。而那个目光有过交汇的国字脸中年人,却很快感受到了这一点。在他眼中,这个微微颌首向他致意的青年——或者说少年——很耐看,很让人舒服!这不禁让他顿生好感。 目前雅室里就四把椅子,那两人坐了两张,身边各空出一张,于是国字脸中年人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周道安坐到自己这边。 周道安很随和地如国字脸所愿,只是坐下来后轻轻将长条包裹搁在座椅旁边。国字脸中年人不像迎客小厮,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点,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神色,开口搭讪—— “这位小兄弟请了……在下颜德让,世代居于京城,看小兄弟年纪不大,托大叫你一声老弟……” 周道安连忙还礼,交换了名字。只一说,那颜德让立刻眯着眼捻着胡须,一边回忆一边半自语似的说道: “予章、姓周……嗯,据在下所知,予章当地的第一世家便是周家。家主是闻渊公……不过近年来名声鹊起的,却是道玄公子这位英杰榜上的好手。眼下英杰榜日期将近,老弟说自己来自予章、又姓周……不知道和周家有渊源否?” 说完,颜德让又拱了拱手,表示道:“老弟见谅,若不方便可以不说。在下只因为在太常寺任主簿,分管南方各郡县世家登记造册之事,故而有此一问,职业使然……“ 原来是礼部的人。这个世界,汉域的官僚体制和华夏很相似,又不局限于只像某一朝一代。周道安知道在这里太常寺是礼部“四大部门”之一,这位颜主簿应该是个七品官儿,干的是具体的人事工作。 “有劳这位大人记得——学生正是予章周家人,道玄公子正是我的二堂兄。” 管人事的,对于世家之间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却门清。只一听周道安措辞,这位颜德让又“恍然大悟”了—— “二堂兄?这么说……老弟是来自西周!嗨,瞧我这脑子,还留在去年!今年起,予章周家已经合流同宗了。恭喜恭喜!” 看来周道安作为西周的“家主”,名声还不显。但能知道西周和东周已然合流,说明这位颜主簿确实是“一线工作者”。两人又客气了一番,这才将话题引到了眼下—— “我看老弟带着这宝贝……”颜德让指了指周道安座位边上搁着的长条包袱,笑着说道,“大概是也听说苏大家最近的‘麻烦’了。怎么?老弟也懂音律?这是带了一张好琴来为苏大家解难?” 这话如果不看颜德让的表情,有点揶揄之嫌。但风月场上本来就是玩笑开的“尺度”很大的,这些客人既然是打茶围,除了套交情,也存着互相“比较”的心思。所以彼此之前打打趣,调侃两句,非常正常。 颜德让是干人事工作的,深知这些世家弟子骨子里都傲气得很。不过周家撑死算个二流末,这青年又是西周,来京城作客——若是周道玄当面,颜德让自然要非常客气。但眼下……这青年仅仅只是让人心生好感罢了!言语上,颜德让不会有太多敌意,也不会有太多客气。 听到颜德让提到那包袱,对面那位发际线略高的青年也转过头来,好奇地瞥了一眼那长条包袱。只两眼功夫,那青年就不禁开口道: “那包袱里定然装的是一张琴。” 咦,这小子眼力很高啊!我仅仅是推测,他只看两眼,就能透过外包看清虚实!颜德让略微有些惊讶。 不过,他的惊讶却不如周道安来得强烈了——虽然后者并没有在脸上将讶异展示出来。周道安惊讶,是因为那青年的声音,让他与记忆里的一号人物对上号了! “原来是他!他是昨天在十方斋里的那位高公子!嗯,是个对古玩古董有研究的……或者说,是个行家!” 确定了对方身份,周道安不禁又多看了“高公子”两眼。从衣着打扮上,这人显然也是个有来头的。而且不是颜德让这样的“在职公务员”,是祖上就有余荫的那种。只不过他不是颜德让,没那种知道点信息就能推断对方出身的“专业技能”。 故而他只好客气笑了笑,对高公子也一拱手: “行家当面,在下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不错,确是一张古琴。” 这话一出口,颜德让和高公子心里顿时有了联想——二者联想的方向截然不同,颜德让马上确定,眼前这周家青年消息挺灵通,知道苏大家的“麻烦”便来投其所好;而高公子则敏感地把握住了“古琴”二字…… 第二百六十八章 风月班头 只见高公子眼睛陡然间亮了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语气半信不信地说道:“不是什么东西沾‘古’字就是好的。” 原来,他是不太相信,这位年轻的公子会找来一张“好琴”。古董,高公子的确擅长,也知道很多玩意儿就是古胜今的。但对于“琴”而言,以他的了解,老的还真就未必比新的好。 这青年八成是想用古琴献宝,换取苏大家的青睐——只是苏大家既然被称为“大家”,肯定对琴之一系列的了解远超常人。就算自己是个玩“古”的,也不敢说在古琴上比苏大家更懂。苏大家要求肯定高,眼前这青年又能拿出什么够资格的东西来? 对了,刚刚那个什么颜德让,说这青年是予章周家?嗯……小地方,小世家,更不可能有什么好琴收藏了。 高公子几乎在眨眼工夫,就给周道安的“献宝”之举判了死刑。 不过,眼前的小伙子(虽然高公子自己并没有大周道安太多)并不让人讨厌,相反,看着还挺顺眼。所以高公子没有咄咄逼人地让周道安将“宝贝”亮出来,自己好评论几句。 周道安笑了笑,话都没有接——没什么好争辩的,对方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并不奇怪,对方也确实是行家,犯不着为一个误会置气。 周道安时刻提醒自己,在春楼,一切低调…… 就在话题即将结束的时候,雅室另一头的门帘一掀,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闪了进来。 “只有三个人?”进来的小姑娘一看雅室里一眼能看明白的人数,顿时又有点不乐意了——她平时可以嫌这些臭男人一窝蜂一样地聚集过来,但这时候人少,似乎又表示着自家小姐“人气”有些不足了。 也难怪,今天已经赶出去四个熟客了,这些人离开时难免做些不好的宣传。原本有类似占便宜心思的客人一看对方不讨好,灰溜溜地跑了好几个。 更有好些个拿捏身份的,是等着自家小姐求上门去的。所以今天的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没一个合心意的。刚才,若不是小姐引为知己的奚公子前来安慰了几句,又带来了一张好琴,恐怕整个莲生阁的氛围会更加压抑。 “小蜓姑娘好!大家这会儿可得闲了?”颜德让一看这小姑娘进来,立刻笑眯眯地拱手致意,虽然他在此间等了好一会儿,却丝毫不以正主儿不出现、只是让一个姨娘来待客为忤。 “倒是没有空闲——奚公子来了,小姐正和奚公子谈论音律……恐怕今天要到很晚了。不如……”不管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自己还是来“逐客”的,小蜓压抑住了内心的不耐烦,解释了一下。 “奚公子?奚商朔?!”颜德让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反应过来这小蜓口中的奚公子是谁。 原本,颜德让还颇有些不忿——他在这儿快枯坐了一个时辰,为的就是等着见苏大家一面。前面是和别人一起等,先来后到,那也罢了。现在眼看他把别人都熬走了,却忽然半路杀出个奚公子,要“霸占”苏大家一晚上。纵然是他养气功夫再好,也有点不满了。 但他又深知这位奚公子的体量绝不是自己这京城七品小官可比拟的——那不是什么普通的世家子弟官二代富二代的,而是“天下文宗”的下一任宗主候选人、当今圣人钦点的“汉域文气第一”头衔拥有者。 他还有一个称呼——天下风月班头。 据说此人玉树临风,身量极高,和普通的文人墨客羸弱的身体不同,修行方面也极有建树。长年累月走遍天下,每到一地都要逛遍当地的风月场,留下诗篇、情债无数。 有颜、有才、有名、又多金!这完全符合天下少女们梦中情人的标准。当然,奚商朔本身也风流成性,据说他已经纳了五房如夫人,个个都是曾经红极一时的清倌人。有人戏称,奚商朔自己家都能开一间顶级春楼了。 这样的魅力大杀器夜半到访,难怪可以“加塞超车”,难怪可以让苏大家拒绝其他的客人。就算颜德让心里再不忿也没用! “既如此……我等就先行……”颜德让正准备拱拱手、兴趣索然地辞行,却没曾想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要打茶围便打茶围,要斗茶也可……岂有让客人白等半个时辰,又闭门谢客的道理?樊园莲生阁名头再大,也不能欺客?” 此时雅室相邻的莲生阁中,气氛却又有不同了。 一名昂藏男子正盘坐在草垫上,膝上横放着一张古琴。只见他闭着双眼,手指轻抚柔拨,让古琴不断发出“淙淙”如流水一般的声响。 一时间,整个莲生阁内都似乎变成了江南水乡,琴声里,仿若有一叶小舟破开湖面,向着荷塘深处驶去。舟上的客人一边欣赏着荷塘风光,一边弯下腰去,准备采一朵莲蓬…… 这正是名曲《采莲曲》,本是一首南方小调,却被改编成了煌煌大曲。曲中意像描绘的除了有江南柔美风光,更蕴含了一种“荷塘美景任我欣赏,莲蓬碧翠任我采撷”的气势。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这么好的风景能收入囊中为何不取? 而弹奏者,也正是用这一首《采莲曲》,表示如今他的志向。 莲荷本是一类,采莲亦可意为采荷。 听众席上,苏青荷正默然不语地听着这一首曲子,似是在听琴音,又似是在听心声。只是她面容恬静,让人把握不住她听曲的感想。 坐在苏青荷身边的,是一位美貌少妇——说是少妇,年纪最多与苏青荷持平。只是做了妇人打扮,故而相较苏青荷依旧是少女的打扮略显熟美。只见此女穿着藕色的夹袄,袖口滚着金线,面若桃花指如青葱,头上的金步摇一颤一颤,说是人间绝色也丝毫不为过。她与苏青荷对面而坐,要论谁的容貌更胜一筹,都需要“评委”们好生思量一番。 这绝美少妇此刻一边欣赏着乐曲,一边神情略显复杂——这神色里有对弹琴者的崇拜,有对自己生活的满足,有回忆的甜蜜,又有一丝嫉妒……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夜半到此、拿出珍藏多年的名琴“云哭”,为的是什么! 两年前,自己也是被这男人类似的举动感动,觉得幸福之事莫过于此。虽说身为妾室,她知自己的男人便是天,自己应当帮他完成夙愿,而不是做一个妒妇。但事到临头,眼看这情景,心里还是生出失落和妒忌。 只是少妇深知人情世故,也惯于隐藏自身的情绪。所以,这酸溜溜的心思一闪而过,转而便换上了明媚的笑容,端起身前的茶盏,以茶代酒般地同苏青荷面前的茶盏一碰,然后低声说道: “姐姐是大行家,听奚郎此曲,以为如何?” 此时,正好是一曲即将奏罢的当儿,苏青荷没有马上回应,而是等到琴音完全停止,才开口道: “琴好,曲也好,弹得也妙——奚公子的琴艺又有精进!” 那少妇立刻娇笑了一声,语气很有些娇憨的味道,“姐姐怎地拿些场面话来应付妹妹?这里又无外人,奚郎在外面惯是听得这些吹捧的,姐姐应该说点真话,让他知道‘山外有山’嘛!” 苏青荷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妇,又看了看不远处草垫上的昂藏男子——后者已经演奏完毕,一双丹凤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眼睛里的光芒四射,正看向自己。 男子看见苏青荷望来,朗声一笑,又恰好听到美丽少妇似嗔似怪的话语,不禁笑容更甚。也不见他怎么扶地撑起,就这么潇洒地直接起身,径自走到了两位美人身前,再次坐下。 “鸾儿是想借好姐妹的嘴,看我吃瘪?哈哈哈,大可不必如此。我奚燕然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此曲弹奏如何,青荷可以直说,只当切磋。” 这声音充满磁性,魅力十足。配合着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外貌,即使在寒夜依旧穿着宽袖大袍、风骨显着,着实让人折服于他的气质。 他便是奚商朔,今日来,正是听闻苏青荷遇到了“麻烦”,而来“英雄救美”的。他手上有一张保存逾5百年的古琴——云哭,正出自斫琴世家雷家之手,虽不在十大之列,却也在十一二位!甚至相较一些名气虽大,却百年来已无人弹奏的古琴而言,更具备演奏性! 当然,他这么做的意义,其实和前面的侯公子差不多——不为梳拢苏青荷,而是要将苏青荷纳为妾室。如果周道安在这儿,就免不了嘲讽其一句“收集癖”。以天下美人妆点自家后院,这口气实在不小。 事实上,如果不是奚商朔,天下间也没人敢说出这番话。奚商朔不但说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践行”着的。 第二百六十八章 风月班头 只见高公子眼睛陡然间亮了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语气半信不信地说道:“不是什么东西沾‘古’字就是好的。” 原来,他是不太相信,这位年轻的公子会找来一张“好琴”。古董,高公子的确擅长,也知道很多玩意儿就是古胜今的。但对于“琴”而言,以他的了解,老的还真就未必比新的好。 这青年八成是想用古琴献宝,换取苏大家的青睐——只是苏大家既然被称为“大家”,肯定对琴之一系列的了解远超常人。就算自己是个玩“古”的,也不敢说在古琴上比苏大家更懂。苏大家要求肯定高,眼前这青年又能拿出什么够资格的东西来? 对了,刚刚那个什么颜德让,说这青年是予章周家?嗯……小地方,小世家,更不可能有什么好琴收藏了。 高公子几乎在眨眼工夫,就给周道安的“献宝”之举判了死刑。 不过,眼前的小伙子(虽然高公子自己并没有大周道安太多)并不让人讨厌,相反,看着还挺顺眼。所以高公子没有咄咄逼人地让周道安将“宝贝”亮出来,自己好评论几句。 周道安笑了笑,话都没有接——没什么好争辩的,对方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并不奇怪,对方也确实是行家,犯不着为一个误会置气。 周道安时刻提醒自己,在春楼,一切低调…… 就在话题即将结束的时候,雅室另一头的门帘一掀,一个娇小婀娜的身影闪了进来。 “只有三个人?”进来的小姑娘一看雅室里一眼能看明白的人数,顿时又有点不乐意了——她平时可以嫌这些臭男人一窝蜂一样地聚集过来,但这时候人少,似乎又表示着自家小姐“人气”有些不足了。 也难怪,今天已经赶出去四个熟客了,这些人离开时难免做些不好的宣传。原本有类似占便宜心思的客人一看对方不讨好,灰溜溜地跑了好几个。 更有好些个拿捏身份的,是等着自家小姐求上门去的。所以今天的客,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却没一个合心意的。刚才,若不是小姐引为知己的奚公子前来安慰了几句,又带来了一张好琴,恐怕整个莲生阁的氛围会更加压抑。 “小蜓姑娘好!大家这会儿可得闲了?”颜德让一看这小姑娘进来,立刻笑眯眯地拱手致意,虽然他在此间等了好一会儿,却丝毫不以正主儿不出现、只是让一个姨娘来待客为忤。 “倒是没有空闲——奚公子来了,小姐正和奚公子谈论音律……恐怕今天要到很晚了。不如……”不管怎么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自己还是来“逐客”的,小蜓压抑住了内心的不耐烦,解释了一下。 “奚公子?奚商朔?!”颜德让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随即反应过来这小蜓口中的奚公子是谁。 原本,颜德让还颇有些不忿——他在这儿快枯坐了一个时辰,为的就是等着见苏大家一面。前面是和别人一起等,先来后到,那也罢了。现在眼看他把别人都熬走了,却忽然半路杀出个奚公子,要“霸占”苏大家一晚上。纵然是他养气功夫再好,也有点不满了。 但他又深知这位奚公子的体量绝不是自己这京城七品小官可比拟的——那不是什么普通的世家子弟官二代富二代的,而是“天下文宗”的下一任宗主候选人、当今圣人钦点的“汉域文气第一”头衔拥有者。 他还有一个称呼——天下风月班头。 据说此人玉树临风,身量极高,和普通的文人墨客羸弱的身体不同,修行方面也极有建树。长年累月走遍天下,每到一地都要逛遍当地的风月场,留下诗篇、情债无数。 有颜、有才、有名、又多金!这完全符合天下少女们梦中情人的标准。当然,奚商朔本身也风流成性,据说他已经纳了五房如夫人,个个都是曾经红极一时的清倌人。有人戏称,奚商朔自己家都能开一间顶级春楼了。 这样的魅力大杀器夜半到访,难怪可以“加塞超车”,难怪可以让苏大家拒绝其他的客人。就算颜德让心里再不忿也没用! “既如此……我等就先行……”颜德让正准备拱拱手、兴趣索然地辞行,却没曾想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他。 “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要打茶围便打茶围,要斗茶也可……岂有让客人白等半个时辰,又闭门谢客的道理?樊园莲生阁名头再大,也不能欺客?” 此时雅室相邻的莲生阁中,气氛却又有不同了。 一名昂藏男子正盘坐在草垫上,膝上横放着一张古琴。只见他闭着双眼,手指轻抚柔拨,让古琴不断发出“淙淙”如流水一般的声响。 一时间,整个莲生阁内都似乎变成了江南水乡,琴声里,仿若有一叶小舟破开湖面,向着荷塘深处驶去。舟上的客人一边欣赏着荷塘风光,一边弯下腰去,准备采一朵莲蓬…… 这正是名曲《采莲曲》,本是一首南方小调,却被改编成了煌煌大曲。曲中意像描绘的除了有江南柔美风光,更蕴含了一种“荷塘美景任我欣赏,莲蓬碧翠任我采撷”的气势。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这么好的风景能收入囊中为何不取? 而弹奏者,也正是用这一首《采莲曲》,表示如今他的志向。 莲荷本是一类,采莲亦可意为采荷。 听众席上,苏青荷正默然不语地听着这一首曲子,似是在听琴音,又似是在听心声。只是她面容恬静,让人把握不住她听曲的感想。 坐在苏青荷身边的,是一位美貌少妇——说是少妇,年纪最多与苏青荷持平。只是做了妇人打扮,故而相较苏青荷依旧是少女的打扮略显熟美。只见此女穿着藕色的夹袄,袖口滚着金线,面若桃花指如青葱,头上的金步摇一颤一颤,说是人间绝色也丝毫不为过。她与苏青荷对面而坐,要论谁的容貌更胜一筹,都需要“评委”们好生思量一番。 这绝美少妇此刻一边欣赏着乐曲,一边神情略显复杂——这神色里有对弹琴者的崇拜,有对自己生活的满足,有回忆的甜蜜,又有一丝嫉妒……因为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夜半到此、拿出珍藏多年的名琴“云哭”,为的是什么! 两年前,自己也是被这男人类似的举动感动,觉得幸福之事莫过于此。虽说身为妾室,她知自己的男人便是天,自己应当帮他完成夙愿,而不是做一个妒妇。但事到临头,眼看这情景,心里还是生出失落和妒忌。 只是少妇深知人情世故,也惯于隐藏自身的情绪。所以,这酸溜溜的心思一闪而过,转而便换上了明媚的笑容,端起身前的茶盏,以茶代酒般地同苏青荷面前的茶盏一碰,然后低声说道: “姐姐是大行家,听奚郎此曲,以为如何?” 此时,正好是一曲即将奏罢的当儿,苏青荷没有马上回应,而是等到琴音完全停止,才开口道: “琴好,曲也好,弹得也妙——奚公子的琴艺又有精进!” 那少妇立刻娇笑了一声,语气很有些娇憨的味道,“姐姐怎地拿些场面话来应付妹妹?这里又无外人,奚郎在外面惯是听得这些吹捧的,姐姐应该说点真话,让他知道‘山外有山’嘛!” 苏青荷看着眼前明媚的少妇,又看了看不远处草垫上的昂藏男子——后者已经演奏完毕,一双丹凤眼不知何时已然睁开,眼睛里的光芒四射,正看向自己。 男子看见苏青荷望来,朗声一笑,又恰好听到美丽少妇似嗔似怪的话语,不禁笑容更甚。也不见他怎么扶地撑起,就这么潇洒地直接起身,径自走到了两位美人身前,再次坐下。 “鸾儿是想借好姐妹的嘴,看我吃瘪?哈哈哈,大可不必如此。我奚燕然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此曲弹奏如何,青荷可以直说,只当切磋。” 这声音充满磁性,魅力十足。配合着他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的外貌,即使在寒夜依旧穿着宽袖大袍、风骨显着,着实让人折服于他的气质。 他便是奚商朔,今日来,正是听闻苏青荷遇到了“麻烦”,而来“英雄救美”的。他手上有一张保存逾5百年的古琴——云哭,正出自斫琴世家雷家之手,虽不在十大之列,却也在十一二位!甚至相较一些名气虽大,却百年来已无人弹奏的古琴而言,更具备演奏性! 当然,他这么做的意义,其实和前面的侯公子差不多——不为梳拢苏青荷,而是要将苏青荷纳为妾室。如果周道安在这儿,就免不了嘲讽其一句“收集癖”。以天下美人妆点自家后院,这口气实在不小。 事实上,如果不是奚商朔,天下间也没人敢说出这番话。奚商朔不但说了,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践行”着的。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斗茶 不过,奚商朔能得到风月班头的称号,能让那些红倌人们将其视为上宾,定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和别的春楼客人不同,不会只将目光放在如何谋夺倌人们的身体上,而是要从身心两方面一并拿下。故而他和苏青荷交往时,从来不提梳拢、留宿之事,只是暗示过苏青荷、自己愿意为其赎身……在苏青荷委婉拒绝后,他便不再提及此事,只是以“知己”之交来行为。 而即便是苏青荷,在拒绝了奚商朔“纳妾”的请求后,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有才情、有魅力、有金钱的客人。因为抛开男女关系不谈,奚商朔做朋友确实有趣。故而奚商朔与她称知己后,她虽然知道其内心中仍有采纳自己的念头,也无法割裂两人的关系。 如果这件事奚商朔就此不提,也难说,这段情谊最后会如何发展。不过,眼下,奚商朔借“送琴”之事,又弹《采莲曲》,还带来了苏青荷曾经的好姐妹、樊园曾经的红倌人孟鸾儿……暗示之意非常明显了。这让原本以为奚商朔是来帮自己解围的苏青荷,内心非常不舒服。 不论奚商朔比侯公子之流高级多少,但本质上,他的做法仍旧是“趁火打劫”。更让苏青荷内心中难过的是,她还曾经将奚商朔当作是自己此次麻烦一旦解决不了时最可靠的后路。 好在,这一天下来,苏青荷已经被那些落井下石者弄得精神十分强大,心理建设充分,如果早那么一两天,她承受不住压力,真的向奚商朔主动开口求琴……对方又趁机如此暗示她,苏青荷可能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至于眼下…… 苏青荷微微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应对奚商朔的暗示,却被忽然掀开的门帘、冒出头来的小蜓打断了。 小蜓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快步走到苏青荷身边,先是歉意地对奚商朔福了一礼,然后凑到苏青荷的耳边说了起来。 可是,因为小蜓此时心情实在不大好,又是一路快步走来,所以即便是凑到了苏青荷耳边,讲话声音却也不小。此刻室内就这么几个人,安静无比,小蜓的声音就格外分明—— “姐,那几个打茶围的客人好不知趣,非要见你一面才肯罢休……说是你今日没有闭门停牌,他们又按规矩等了许久,若这样被打发了,实在心气不平……对了,我还说了奚公子在这里,他们也不买账!” 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看来奚某人些许薄名,没给小蜓姑娘解决麻烦啊!”奚商朔爽朗的笑声传来,总算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他自嘲式的话,让小蜓的俏脸微红—— “这可不怪奚公子——是那几个客人不知好歹……” “打茶围的有几人?”苏青荷忽然开口问道。 “只有三人……”听自家小姐问话,小蜓下意识地回答起来,“一位是太常寺颜大人——也是上次打茶围做东的;一位是内城高家公子,只来过两回;还有一位……呀,还不清楚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反正……看气度也不普通。” 小蜓本想说周道安看着很顺眼,但奚商朔在这儿,又不好夸得明显,只好一笔带过。 苏青荷听了,轻轻一颔首。 还未等她说什么,那边的孟鸾儿已经察觉到了苏青荷的脸色——做这一行的女子,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孟鸾儿不似苏青荷以“艺”着称,又是绝色,故而在交际手腕上下的功夫更大。之前奚商朔让苏青荷评点其弹奏,其实就有暗示表态的意味。当时看苏青荷的神色,孟鸾儿便知,苏青荷自家男人这一趟恐怕不会讨好。 眼下苏青荷又问起打茶围的客人的情况,孟鸾儿立刻明白,对方是要借打茶围的客人来“逐客”了。但这样一来,奚商朔吃瘪,面子上就极不好看——要知道小蜓之前没把奚商朔抬出来就罢了,已然言明奚公子在此,苏大家还能去见打茶围的客人,岂不是告诉那些客人,奚公子在她眼里并不十分重要? 虽说自家男人此行的目的让孟鸾儿心里暗妒,但面子上,女人必须以维护自家男人为重!所以,心思玲珑的孟鸾儿已经念头电转,赶在苏大家开口之前说道: “既然人家等了许久,姐姐不去露一面也不好!而且几位客人来头也不小……小妹虽然离开樊园两年了,但斗茶的热闹却时时记着呢!” 她转头,看向奚商朔,暗暗送了个眼神过去,嘴上却道:“奚郎也很久没有与人斗茶了罢?鸾儿可想看看,奚郎的斗茶手段还在否?” 这孟鸾儿言下之意,居然是要奚商朔也去打茶围。打茶围时,如客人无法形成默契,又有自视甚高者,且倌人没有决定今天单独见谁时,便会以“斗茶”的方式决定谁享受“单独服务”。这种方式虽是意气之争,但流传已久,大家也都接受了。 按照正常情况,苏青荷要是去见了打茶围的客人,无论青睐谁,奚商朔都不再拥有留下来的权力。但,孟鸾儿直接把打茶围引到斗茶上,又让奚商朔去参与,情况又大大不同。看似奚商朔要“纡尊降贵”,去和那些凡夫俗子比斗一番,可奚商朔本身就是风月班头、斗茶的一流高手,斗茶胜出板上钉钉!这等于以另一种方式将其他的竞争者赶出门外,到时候苏青荷不留下奚商朔也不行了。何况,在斗茶的过程中,也是展示男人“肌肉”的好时机! 奚商朔从未在苏青荷这里打过茶围,更未斗过茶,但孟鸾儿却是见识过自家男人斗茶的。她不信,当初自己就是因为奚商朔斗茶时的风采而折服,苏青荷会看见后无动于衷! 这番小心思,通过孟鸾儿的眼神传递给了奚商朔。后者原本心里略微有些不爽——苏青荷一直像块捂不化的冰,自己以往对哪个女人如此用心热情过?但转而他也更觉得挑战和刺激,更期待拿下苏青荷。因此,对于自家女人给自己创造的机会,奚商朔也毫不犹豫地接下来! “哈哈哈,鸾儿调皮!但道理却在……也罢!我们就一同走一遭——打茶围!” 开什么玩笑,奚商朔在斗茶上怕过谁来? “好呀好呀!奚郎要斗茶,容鸾儿旁观——姐姐,借鸾儿一套衣服换换……” 不多时,换了一套男装的孟鸾儿,会同奚商朔一起向雅室而去。苏青荷落后半步,脸上始终看不出什么波动。倒是小蜓略感兴奋——小姑娘还没那么深的心思,只是看热闹。 “哎呀,奚公子要斗茶了!要是别的阁听到这事儿肯定会想来凑热闹……哼,让这些阁里的人敢看不起小姐!不过,奚公子肯定会赢?那那位看上去很顺眼的公子该怎么办呢?” 小姑娘一路上心思乱乱的,莫名其妙地有点患得患失,但手上还是撩开了帘子,让苏青荷进了雅室。 雅室里,三位客人依旧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到帘子被掀开,先是一位昂藏男子进来,接着便是一位面若桃花的女相书生。后面,则是苏青荷苏大家亲至了。 一时间,众人都在互相观察——雅室里的三人目光都先落在昂藏男子身上。不消说,这位便是“插队”的奚公子、奚商朔了。只第一眼气度,对方那种自信、从容、潇洒就让雅室里的客人暗自心折。无论是颜德让还是高公子,心里都生出一种“这人要与我斗茶?那我岂不是要输得很难看”的念头。 但转而看到后面的苏大家,那绝美的面容和淡淡忧愁的气质,又立刻激起了两个男人的斗志。“苏大家既然来见我们,那就说明她并没有特别青睐奚商朔嘛!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怕他个鸟!”类似的想法充斥了颜、高二人的脑海。 而奚商朔只扫了一眼这两人,目光便不再停留——一个太常寺的七品官,文韬武略能有多高水准?一个高家子弟,面相上看倒有些底子,不过高家说到底无非沾了“皇亲国戚”的光,有什么大本事? 倒是坐在不显眼位置上的那个年轻人……唔,很淡定啊!面相上倒也无甚特色,却能让人觉得顺眼可亲…… 奚商朔目光在周道安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但也仅仅是一会儿。因为周道安即便放开了“原欲之主”的特效,这点魅力加持,也不足以盖过奚商朔本身的自信。 同样目光停留在周道安身上的,是苏青荷。她一进来,目光扫视下,就有些惊喜地发现,昨天那位偶遇的奇男子,正在雅室中。 “他果然来了!唔,脚边还放着一条包袱,是他所说的‘好琴’吗?”苏青荷内心里忽然有了期待。只不过她惯于掩饰内心,即便惊喜和期待,目光也不过是流露了一丝神采。可不管是奚商朔和孟鸾儿,都在打量场中人,忽略了苏青荷的这一点流露。 第二百六十九章 斗茶 不过,奚商朔能得到风月班头的称号,能让那些红倌人们将其视为上宾,定然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和别的春楼客人不同,不会只将目光放在如何谋夺倌人们的身体上,而是要从身心两方面一并拿下。故而他和苏青荷交往时,从来不提梳拢、留宿之事,只是暗示过苏青荷、自己愿意为其赎身……在苏青荷委婉拒绝后,他便不再提及此事,只是以“知己”之交来行为。 而即便是苏青荷,在拒绝了奚商朔“纳妾”的请求后,也无法拒绝这样一个有才情、有魅力、有金钱的客人。因为抛开男女关系不谈,奚商朔做朋友确实有趣。故而奚商朔与她称知己后,她虽然知道其内心中仍有采纳自己的念头,也无法割裂两人的关系。 如果这件事奚商朔就此不提,也难说,这段情谊最后会如何发展。不过,眼下,奚商朔借“送琴”之事,又弹《采莲曲》,还带来了苏青荷曾经的好姐妹、樊园曾经的红倌人孟鸾儿……暗示之意非常明显了。这让原本以为奚商朔是来帮自己解围的苏青荷,内心非常不舒服。 不论奚商朔比侯公子之流高级多少,但本质上,他的做法仍旧是“趁火打劫”。更让苏青荷内心中难过的是,她还曾经将奚商朔当作是自己此次麻烦一旦解决不了时最可靠的后路。 好在,这一天下来,苏青荷已经被那些落井下石者弄得精神十分强大,心理建设充分,如果早那么一两天,她承受不住压力,真的向奚商朔主动开口求琴……对方又趁机如此暗示她,苏青荷可能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了。 至于眼下…… 苏青荷微微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应对奚商朔的暗示,却被忽然掀开的门帘、冒出头来的小蜓打断了。 小蜓的脸色不太好看,她快步走到苏青荷身边,先是歉意地对奚商朔福了一礼,然后凑到苏青荷的耳边说了起来。 可是,因为小蜓此时心情实在不大好,又是一路快步走来,所以即便是凑到了苏青荷耳边,讲话声音却也不小。此刻室内就这么几个人,安静无比,小蜓的声音就格外分明—— “姐,那几个打茶围的客人好不知趣,非要见你一面才肯罢休……说是你今日没有闭门停牌,他们又按规矩等了许久,若这样被打发了,实在心气不平……对了,我还说了奚公子在这里,他们也不买账!” 短暂的沉默…… “哈哈哈,看来奚某人些许薄名,没给小蜓姑娘解决麻烦啊!”奚商朔爽朗的笑声传来,总算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局面。他自嘲式的话,让小蜓的俏脸微红—— “这可不怪奚公子——是那几个客人不知好歹……” “打茶围的有几人?”苏青荷忽然开口问道。 “只有三人……”听自家小姐问话,小蜓下意识地回答起来,“一位是太常寺颜大人——也是上次打茶围做东的;一位是内城高家公子,只来过两回;还有一位……呀,还不清楚那位公子姓甚名谁!反正……看气度也不普通。” 小蜓本想说周道安看着很顺眼,但奚商朔在这儿,又不好夸得明显,只好一笔带过。 苏青荷听了,轻轻一颔首。 还未等她说什么,那边的孟鸾儿已经察觉到了苏青荷的脸色——做这一行的女子,察言观色是基本功,孟鸾儿不似苏青荷以“艺”着称,又是绝色,故而在交际手腕上下的功夫更大。之前奚商朔让苏青荷评点其弹奏,其实就有暗示表态的意味。当时看苏青荷的神色,孟鸾儿便知,苏青荷自家男人这一趟恐怕不会讨好。 眼下苏青荷又问起打茶围的客人的情况,孟鸾儿立刻明白,对方是要借打茶围的客人来“逐客”了。但这样一来,奚商朔吃瘪,面子上就极不好看——要知道小蜓之前没把奚商朔抬出来就罢了,已然言明奚公子在此,苏大家还能去见打茶围的客人,岂不是告诉那些客人,奚公子在她眼里并不十分重要? 虽说自家男人此行的目的让孟鸾儿心里暗妒,但面子上,女人必须以维护自家男人为重!所以,心思玲珑的孟鸾儿已经念头电转,赶在苏大家开口之前说道: “既然人家等了许久,姐姐不去露一面也不好!而且几位客人来头也不小……小妹虽然离开樊园两年了,但斗茶的热闹却时时记着呢!” 她转头,看向奚商朔,暗暗送了个眼神过去,嘴上却道:“奚郎也很久没有与人斗茶了罢?鸾儿可想看看,奚郎的斗茶手段还在否?” 这孟鸾儿言下之意,居然是要奚商朔也去打茶围。打茶围时,如客人无法形成默契,又有自视甚高者,且倌人没有决定今天单独见谁时,便会以“斗茶”的方式决定谁享受“单独服务”。这种方式虽是意气之争,但流传已久,大家也都接受了。 按照正常情况,苏青荷要是去见了打茶围的客人,无论青睐谁,奚商朔都不再拥有留下来的权力。但,孟鸾儿直接把打茶围引到斗茶上,又让奚商朔去参与,情况又大大不同。看似奚商朔要“纡尊降贵”,去和那些凡夫俗子比斗一番,可奚商朔本身就是风月班头、斗茶的一流高手,斗茶胜出板上钉钉!这等于以另一种方式将其他的竞争者赶出门外,到时候苏青荷不留下奚商朔也不行了。何况,在斗茶的过程中,也是展示男人“肌肉”的好时机! 奚商朔从未在苏青荷这里打过茶围,更未斗过茶,但孟鸾儿却是见识过自家男人斗茶的。她不信,当初自己就是因为奚商朔斗茶时的风采而折服,苏青荷会看见后无动于衷! 这番小心思,通过孟鸾儿的眼神传递给了奚商朔。后者原本心里略微有些不爽——苏青荷一直像块捂不化的冰,自己以往对哪个女人如此用心热情过?但转而他也更觉得挑战和刺激,更期待拿下苏青荷。因此,对于自家女人给自己创造的机会,奚商朔也毫不犹豫地接下来! “哈哈哈,鸾儿调皮!但道理却在……也罢!我们就一同走一遭——打茶围!” 开什么玩笑,奚商朔在斗茶上怕过谁来? “好呀好呀!奚郎要斗茶,容鸾儿旁观——姐姐,借鸾儿一套衣服换换……” 不多时,换了一套男装的孟鸾儿,会同奚商朔一起向雅室而去。苏青荷落后半步,脸上始终看不出什么波动。倒是小蜓略感兴奋——小姑娘还没那么深的心思,只是看热闹。 “哎呀,奚公子要斗茶了!要是别的阁听到这事儿肯定会想来凑热闹……哼,让这些阁里的人敢看不起小姐!不过,奚公子肯定会赢?那那位看上去很顺眼的公子该怎么办呢?” 小姑娘一路上心思乱乱的,莫名其妙地有点患得患失,但手上还是撩开了帘子,让苏青荷进了雅室。 雅室里,三位客人依旧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到帘子被掀开,先是一位昂藏男子进来,接着便是一位面若桃花的女相书生。后面,则是苏青荷苏大家亲至了。 一时间,众人都在互相观察——雅室里的三人目光都先落在昂藏男子身上。不消说,这位便是“插队”的奚公子、奚商朔了。只第一眼气度,对方那种自信、从容、潇洒就让雅室里的客人暗自心折。无论是颜德让还是高公子,心里都生出一种“这人要与我斗茶?那我岂不是要输得很难看”的念头。 但转而看到后面的苏大家,那绝美的面容和淡淡忧愁的气质,又立刻激起了两个男人的斗志。“苏大家既然来见我们,那就说明她并没有特别青睐奚商朔嘛!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怕他个鸟!”类似的想法充斥了颜、高二人的脑海。 而奚商朔只扫了一眼这两人,目光便不再停留——一个太常寺的七品官,文韬武略能有多高水准?一个高家子弟,面相上看倒有些底子,不过高家说到底无非沾了“皇亲国戚”的光,有什么大本事? 倒是坐在不显眼位置上的那个年轻人……唔,很淡定啊!面相上倒也无甚特色,却能让人觉得顺眼可亲…… 奚商朔目光在周道安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会儿,但也仅仅是一会儿。因为周道安即便放开了“原欲之主”的特效,这点魅力加持,也不足以盖过奚商朔本身的自信。 同样目光停留在周道安身上的,是苏青荷。她一进来,目光扫视下,就有些惊喜地发现,昨天那位偶遇的奇男子,正在雅室中。 “他果然来了!唔,脚边还放着一条包袱,是他所说的‘好琴’吗?”苏青荷内心里忽然有了期待。只不过她惯于掩饰内心,即便惊喜和期待,目光也不过是流露了一丝神采。可不管是奚商朔和孟鸾儿,都在打量场中人,忽略了苏青荷的这一点流露。 第二百七十章 孟鸾儿的小心思 而此刻的周道安呢?他的目光自然也先停留在奚商朔身上。对方一进雅室,周道安便知道这位是要来展示手腕的,一场斗茶基本无法避免了。 原来,周道安已经做好了小蜓来再次拒绝他们、自己便告辞离开的准备——他进门一毛钱都没花,就算不能顺利地见到苏青荷也没关系嘛!可高公子之前意气之争的话,却引来了奚商朔,这是周道安不想面对的。 “斗茶斗你妹啊!我只想低调啊!干嘛要和这样的boss级人物斗茶!你一个风月班头和我们这些人置什么气啊!”周道安内心里是疯狂吐槽的。 他不是怂,而是不想惹事!春楼运的“debuff”、对方文宗宗主候选人的身份(刚刚颜德让已经给周道安普及了奚商朔的资料)、自己又是文宗任老夫子的弟子……反正周道安是不想和奚商朔杠上。 可谁知道这位奚商朔打算用他们来衬托自己呢?这让周道安在疯狂吐槽的同时,内心里更泛起一丝不爽——谁乐意当对手的垫脚石呢?你一个斗茶等级练满的人来欺负新手,实在不讲武德! 在审视完奚商朔、目光瞥到落后一步的苏青荷时,周道安更坚定了“不要怂,直接干”的想法。因为他目光对接苏青荷的那一刻,也不知是精神感知还是下意识,他忽然感觉到,对方在一种彷徨无助中、猛然泛起了希望!这一丝希望,居然是挂在自己身上! 情不自禁地,周道安微微一笑,对着苏青荷给了个安慰的眼神。 果然,小蜓指使小厮一番布置后,奚商朔同那名女相书生也在场中落座。而且,看这围桌式的摆设,就知道斗茶势在必行。 所谓斗茶,在这里稍稍科普一下:这是雍京打茶围习俗下的延伸规矩。产生的原因前面说过不再赘述,主要说一说形式。其一,武斗。因为整个世界修行者的地位超然,逛春楼的修行者绝不在少数。修行者性子又千奇百怪,武斗的话,很适合这种“能动手就别轻易动嘴”的修行者。而且武斗并不一定要大打出手,修行者手段上比较一下,哪怕是炫技,都能立刻分出高下。 其二,文斗。这就是适应大多数人的路子了,尤其是那些修行门外汉或者水准不高的修行者。春楼里的姑娘,爱的是伟岸男子,无论修行还是文化,只要成就达到一定高度,都可以算“伟岸男子”。退一步说,春楼这种地方,文化气息还是更浓厚一点,所以文斗是斗茶里最常见的手段。 但文斗的类型也多——比诗词歌赋是一类,比音律歌曲是一类,比书画艺术也是一类……甚至乎,比眼光见识、鉴赏水平、扑戏打牌,都可以作为文斗的方式。只要斗茶的“选手们”没有异议就好。 奚商朔自忖奇才,文武皆修,样样精通。来参加斗茶就是欺负这些菜鸟,所以他并不屑于主动提议。 主持大局的是小蜓——作为莲生阁的姨娘,她本来就主要负责打茶围事项,因为苏青荷大多时候是个甩手掌柜。眼下这场景,小蜓已非常熟稔,看到众人落座之后,她立刻在主持位上说道: “这次斗茶,我们行曲令!” 曲令自然是文斗了,考的是音律和文学。曲令是汉域特色,类似于流行歌曲。只是文字上趋近于另一个世界的“词”,音乐上则更加宽松开阔,不走固定词牌填词唱曲的路子,只按节拍规划。节奏为“令”,旋律为“曲”。例如周道安上次所做的《笑傲江湖》,就是属于老令新曲(节拍上大家可以想象成四四拍、四三拍、四六拍这样的形式,沧海一声笑就是四四拍)。 行曲令要先占节拍,然后参与者在同一节拍下,可以在老曲新词、新曲老词、新曲新词三种形式里进行选择。这样一来,擅长文字功夫的可以老曲新词,擅长音律的可以新曲老词,都擅长的则可以自行编创——这是最基本的玩法了。 苏青荷号称“琴歌双绝”,玩曲令再正常不过。众人都没觉得有何不妥,但只有小蜓知道,这是自家小姐暗示自己才决定的项目。 曲令就曲令!奚公子也是行家!小蜓没多想,开始大致讲了下规则,便进行抽签。一个轮盘式的抽签道具开转,不多时,盘上的指针已经慢下来,最终停留在“慢四”的字样上。 周道安知道,这就是要走“四四拍”的令。别看四四拍的曲子很多,也最常见,但同时也意味着,在这个传统又寻常的节拍里,作一首好曲更难!因为千百年来,好的曲子已经被前人琢磨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个拍子一被确定,在场的几位打茶围的客人,都开始深思起来。 周道安则不同,他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依仗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知识”。此时,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符合这个拍的歌曲,多是前世所记忆的、又能契合古风的曲子。 “定曲。”看茶客们有的蹙眉,有的深思,小蜓倒是面无异色,继续主持斗茶。定曲,意思是定一下曲风。曲风什么样,基本上就意味着旋律如何走向。悲伤的、欢乐的、轻松的、深沉的……旋律一旦确定,接下来就是要编词、套词。 既然是苏大家的粉丝,这几位对斗茶都是有准备的。定曲是一个重要环节,所以众人暂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转盘上。 “滴溜溜”,随着勺子型的指针翻转,第二轮的“抽签”也最终确定了——忧思。 忧思,看起来范围很广,题材很多,例如闺怨啊、忧国啊、思乡啊、怀古啊……都可以算是范围之内。实际上,带一点忧伤意味的曲子也是茫茫多的!一个不小心,旋律和古人重合,词意和古人相似,那创造性就要大打折扣了。可以说,创新,就成了考验茶客们功底的主要依据。 两轮转盘,确定了曲风和节拍,实际上客人已经可以开始编创了。不过,斗茶的玩法经过历时的变迁,已经无比丰富。仅仅到这一步,未免有点太“简单”,所以…… 坐在圆桌前第一位的,正是孟鸾儿。她坐在这里可谓别有用心——打茶围斗茶,她再熟悉不过。眼看场中人数虽不多,但个个身份气质上都不落俗,便暗想:要让奚郎赢得漂亮,还得在难度上下功夫。而作为斗茶位置的第一顺位,她是斗茶游戏的开始者。这个位置,正常来说思虑时间最短,难度相对较高,故而又有一项特权——能选择增加难度,为后面的对手制造麻烦! 只见孟鸾儿也不用看向自家郎君,只微微一思索,便计上心头—— “加一轮,定风!古今南北,两两组合!” 这话一出口,颜德让第一个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太会玩”了!一般来说,即便是第一位茶客要“加料”,也不会出这么有赌博性质的题!比如加一轮定韵、定字、定意都还说得过去,定风可有点太变态了! 不光是颜德让,高公子也面露凝重,忍不住看了坐在自己上首位置的孟鸾儿一眼,心知这位大概率女扮男装的客人,是要为奚商朔“助攻”。可斗茶规矩就是如此,人家也不算破坏。再说,难度上大家都一样,明面上没有任何不公平之处。 为什么说孟鸾儿这一举是拉高了整体难度呢?因为定韵,其实就是确定曲词中的韵脚;定字,玩法也丰富,最简单的就是要求曲词中必须有某个字,稍难一点,便是定字出现在句首或是句尾,或者首尾相接;定意,则是要求曲中本意为何,但不能明示出来,只能暗喻……这些都还算是文学基本功,不算太离谱。 定风可就不一样的。这要求斗茶者,要在编曲同时,兼顾曲风。通俗点说,作民歌,规定地域特色。 汉域博大,就算以南北划分,曲风也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特点。雍京算是北方,在场中的颜德让和高公子都算是北方土着,要是抽到一个“南风”,那就有点抓瞎。再加上,孟鸾儿还在曲风中加了“古今”两项,换而言之,如果是“今南”——现代的南方民歌、“古北”——古代的北方民歌,倒也还好。要是抽中了“古南”……颜德让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投降了。 古代南方风格的民歌,非崇文馆里那些搞专项研究的书呆子不做!现在人讲话哪里还会带着“噫吁兮”?就连南岭的人也不再保留那种文风了。 类似我们这个世界,学古诗学到《楚辞》可是太少了!因为语言习惯已经完全抛弃了那种风格,除非特殊爱好、专门研究,否则根本不会涉足。君不见,中小学教材里,背诵篇目有诗经、乐府,但不会有《楚辞》! 当然,古南风是难不倒奚商朔的!他是文宗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人之一,脑子里就装着一个小型文学资料库。孟鸾儿为他“助攻”,正中下怀。 第二百七十章 孟鸾儿的小心思 而此刻的周道安呢?他的目光自然也先停留在奚商朔身上。对方一进雅室,周道安便知道这位是要来展示手腕的,一场斗茶基本无法避免了。 原来,周道安已经做好了小蜓来再次拒绝他们、自己便告辞离开的准备——他进门一毛钱都没花,就算不能顺利地见到苏青荷也没关系嘛!可高公子之前意气之争的话,却引来了奚商朔,这是周道安不想面对的。 “斗茶斗你妹啊!我只想低调啊!干嘛要和这样的boss级人物斗茶!你一个风月班头和我们这些人置什么气啊!”周道安内心里是疯狂吐槽的。 他不是怂,而是不想惹事!春楼运的“debuff”、对方文宗宗主候选人的身份(刚刚颜德让已经给周道安普及了奚商朔的资料)、自己又是文宗任老夫子的弟子……反正周道安是不想和奚商朔杠上。 可谁知道这位奚商朔打算用他们来衬托自己呢?这让周道安在疯狂吐槽的同时,内心里更泛起一丝不爽——谁乐意当对手的垫脚石呢?你一个斗茶等级练满的人来欺负新手,实在不讲武德! 在审视完奚商朔、目光瞥到落后一步的苏青荷时,周道安更坚定了“不要怂,直接干”的想法。因为他目光对接苏青荷的那一刻,也不知是精神感知还是下意识,他忽然感觉到,对方在一种彷徨无助中、猛然泛起了希望!这一丝希望,居然是挂在自己身上! 情不自禁地,周道安微微一笑,对着苏青荷给了个安慰的眼神。 果然,小蜓指使小厮一番布置后,奚商朔同那名女相书生也在场中落座。而且,看这围桌式的摆设,就知道斗茶势在必行。 所谓斗茶,在这里稍稍科普一下:这是雍京打茶围习俗下的延伸规矩。产生的原因前面说过不再赘述,主要说一说形式。其一,武斗。因为整个世界修行者的地位超然,逛春楼的修行者绝不在少数。修行者性子又千奇百怪,武斗的话,很适合这种“能动手就别轻易动嘴”的修行者。而且武斗并不一定要大打出手,修行者手段上比较一下,哪怕是炫技,都能立刻分出高下。 其二,文斗。这就是适应大多数人的路子了,尤其是那些修行门外汉或者水准不高的修行者。春楼里的姑娘,爱的是伟岸男子,无论修行还是文化,只要成就达到一定高度,都可以算“伟岸男子”。退一步说,春楼这种地方,文化气息还是更浓厚一点,所以文斗是斗茶里最常见的手段。 但文斗的类型也多——比诗词歌赋是一类,比音律歌曲是一类,比书画艺术也是一类……甚至乎,比眼光见识、鉴赏水平、扑戏打牌,都可以作为文斗的方式。只要斗茶的“选手们”没有异议就好。 奚商朔自忖奇才,文武皆修,样样精通。来参加斗茶就是欺负这些菜鸟,所以他并不屑于主动提议。 主持大局的是小蜓——作为莲生阁的姨娘,她本来就主要负责打茶围事项,因为苏青荷大多时候是个甩手掌柜。眼下这场景,小蜓已非常熟稔,看到众人落座之后,她立刻在主持位上说道: “这次斗茶,我们行曲令!” 曲令自然是文斗了,考的是音律和文学。曲令是汉域特色,类似于流行歌曲。只是文字上趋近于另一个世界的“词”,音乐上则更加宽松开阔,不走固定词牌填词唱曲的路子,只按节拍规划。节奏为“令”,旋律为“曲”。例如周道安上次所做的《笑傲江湖》,就是属于老令新曲(节拍上大家可以想象成四四拍、四三拍、四六拍这样的形式,沧海一声笑就是四四拍)。 行曲令要先占节拍,然后参与者在同一节拍下,可以在老曲新词、新曲老词、新曲新词三种形式里进行选择。这样一来,擅长文字功夫的可以老曲新词,擅长音律的可以新曲老词,都擅长的则可以自行编创——这是最基本的玩法了。 苏青荷号称“琴歌双绝”,玩曲令再正常不过。众人都没觉得有何不妥,但只有小蜓知道,这是自家小姐暗示自己才决定的项目。 曲令就曲令!奚公子也是行家!小蜓没多想,开始大致讲了下规则,便进行抽签。一个轮盘式的抽签道具开转,不多时,盘上的指针已经慢下来,最终停留在“慢四”的字样上。 周道安知道,这就是要走“四四拍”的令。别看四四拍的曲子很多,也最常见,但同时也意味着,在这个传统又寻常的节拍里,作一首好曲更难!因为千百年来,好的曲子已经被前人琢磨得差不多了。因此,这个拍子一被确定,在场的几位打茶围的客人,都开始深思起来。 周道安则不同,他作为穿越者,最大的依仗就是另一个世界的“知识”。此时,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无数符合这个拍的歌曲,多是前世所记忆的、又能契合古风的曲子。 “定曲。”看茶客们有的蹙眉,有的深思,小蜓倒是面无异色,继续主持斗茶。定曲,意思是定一下曲风。曲风什么样,基本上就意味着旋律如何走向。悲伤的、欢乐的、轻松的、深沉的……旋律一旦确定,接下来就是要编词、套词。 既然是苏大家的粉丝,这几位对斗茶都是有准备的。定曲是一个重要环节,所以众人暂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转盘上。 “滴溜溜”,随着勺子型的指针翻转,第二轮的“抽签”也最终确定了——忧思。 忧思,看起来范围很广,题材很多,例如闺怨啊、忧国啊、思乡啊、怀古啊……都可以算是范围之内。实际上,带一点忧伤意味的曲子也是茫茫多的!一个不小心,旋律和古人重合,词意和古人相似,那创造性就要大打折扣了。可以说,创新,就成了考验茶客们功底的主要依据。 两轮转盘,确定了曲风和节拍,实际上客人已经可以开始编创了。不过,斗茶的玩法经过历时的变迁,已经无比丰富。仅仅到这一步,未免有点太“简单”,所以…… 坐在圆桌前第一位的,正是孟鸾儿。她坐在这里可谓别有用心——打茶围斗茶,她再熟悉不过。眼看场中人数虽不多,但个个身份气质上都不落俗,便暗想:要让奚郎赢得漂亮,还得在难度上下功夫。而作为斗茶位置的第一顺位,她是斗茶游戏的开始者。这个位置,正常来说思虑时间最短,难度相对较高,故而又有一项特权——能选择增加难度,为后面的对手制造麻烦! 只见孟鸾儿也不用看向自家郎君,只微微一思索,便计上心头—— “加一轮,定风!古今南北,两两组合!” 这话一出口,颜德让第一个倒吸一口凉气! 这可“太会玩”了!一般来说,即便是第一位茶客要“加料”,也不会出这么有赌博性质的题!比如加一轮定韵、定字、定意都还说得过去,定风可有点太变态了! 不光是颜德让,高公子也面露凝重,忍不住看了坐在自己上首位置的孟鸾儿一眼,心知这位大概率女扮男装的客人,是要为奚商朔“助攻”。可斗茶规矩就是如此,人家也不算破坏。再说,难度上大家都一样,明面上没有任何不公平之处。 为什么说孟鸾儿这一举是拉高了整体难度呢?因为定韵,其实就是确定曲词中的韵脚;定字,玩法也丰富,最简单的就是要求曲词中必须有某个字,稍难一点,便是定字出现在句首或是句尾,或者首尾相接;定意,则是要求曲中本意为何,但不能明示出来,只能暗喻……这些都还算是文学基本功,不算太离谱。 定风可就不一样的。这要求斗茶者,要在编曲同时,兼顾曲风。通俗点说,作民歌,规定地域特色。 汉域博大,就算以南北划分,曲风也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特点。雍京算是北方,在场中的颜德让和高公子都算是北方土着,要是抽到一个“南风”,那就有点抓瞎。再加上,孟鸾儿还在曲风中加了“古今”两项,换而言之,如果是“今南”——现代的南方民歌、“古北”——古代的北方民歌,倒也还好。要是抽中了“古南”……颜德让觉得自己可以直接投降了。 古代南方风格的民歌,非崇文馆里那些搞专项研究的书呆子不做!现在人讲话哪里还会带着“噫吁兮”?就连南岭的人也不再保留那种文风了。 类似我们这个世界,学古诗学到《楚辞》可是太少了!因为语言习惯已经完全抛弃了那种风格,除非特殊爱好、专门研究,否则根本不会涉足。君不见,中小学教材里,背诵篇目有诗经、乐府,但不会有《楚辞》! 当然,古南风是难不倒奚商朔的!他是文宗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人之一,脑子里就装着一个小型文学资料库。孟鸾儿为他“助攻”,正中下怀。 第二百七十一章 怕你? 此时,奚商朔上首位置坐着高公子,下首是颜德让。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这让奚商朔内心更加自得。他悠哉悠哉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啜一口,顺便欣赏起对手的脸色。 不过,当目光看向最后一位——那名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的青年时,奚商朔却再次微微疑惑了一下。因为那青年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淡定,似乎并不将马上到来的难题放在心上。而且,奚商朔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似乎立刻有所察觉,迎了上来,与奚商朔对视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在对我似笑非笑?这是什么表情?奚商朔差点忍不住要皱眉头了。只是那青年对着自己嘴角微微扬了下,便把目光移开了,奚商朔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针对自己。 但,这让奚商朔已经微微有些不快。 他是“天之骄子”,自成名以来,行事作风无往不利。虽然人设上一直是潇洒大气伟岸的,但那是因为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挫折。骨子里,奚商朔一直有股子“傲气”和“执着”。比如对美人,他始终不屑于用“烈女怕郎缠”的手段,更喜欢对方倒追自己,享受那种成就感。眼前的苏青荷,他虽然志在必得,但也只是稍有暗示,绝不会摆在明面上。此次送琴,也期待着苏青荷能感动感激,再“以身相许”。 可事与愿违,剧本一直没有照着他理想的方向走,这多少让奚商朔今天的心情已经不太好了。所幸,贴心的孟鸾儿“设计”了这场斗茶,奚商朔正准备大展拳脚,一吐阴郁,享受对手和苏青荷崇拜佩服的眼光。可对手里有一个似乎没在怕的,这让他的成就感又有受挫! 怎么?盯着转盘看?想试试运气? 奚商朔看着周道安的眼神移到了转盘上,自觉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这一回,小蜓已经将那轮盘道具翻转过来,露出背面。 这道具非常精巧,背面也是个转盘,却空白着选项,只有色块区分,正适合应对临时加码的游戏。只听小蜓说道:“背面五色,白青黑赤黄,分别应对古北、今北、古南、今南、空!摇到什么便作什么。若是空,则重来一次……” 说着,小蜓便手按住了转盘,即刻便要转动。 也不知怎地,自诩“光明磊落”的奚商朔,忽然很想给那青年一点儿颜色瞧瞧。于是,他再次端起了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嘴里轻微又快速地发出了几个字音—— “贤者云:上善若水!” 一抹朦胧的金光在茶盏里的水面上陡然浮现,几个字一闪而过!只是场中的人都盯着转盘,没人会关注到这稍纵即逝的光景。 除了周道安。 他的耳朵经过各种技能加成强化后,刻意关注某个人的情况下,听力是非常敏锐的。奚商朔本来就“拉着仇恨”,这会儿稍微发出一点儿声音,立刻就被周道安捕捉到了。眼神看过去,奚商朔茶盏里的金光正一晃而过,这让周道安马上联想到任老夫子所用过的技能—— “言出律令!”只要引用某位先贤的语录,就可以以此短暂地制定某种规则,或改变某种规则。正是三旺之一“文宗”的标志性技能! 奚商朔作为文宗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竞争者,会这法门一点儿也不意外。随着他开口,桌上的已然开始转动的轮盘节奏稍稍有所改变,几个呼吸后,轮盘渐渐缓慢下来,指针标记最终指向了“黑”色色块。 黑,代表着五行中的水。奚商朔引用“上善若水”这一句,已悄然改变了客观事物的倾向性,最终让轮盘“选择”了黑水。 按序号,黑水为三,指代的是“古南”。也就是说,斗茶者要以古时南方民歌的形式来作曲了。 颜德让当场就想弃权;高公子虽然没打算投降,但脸色也很不好看;孟鸾儿假扮的书生倒是眼中一亮,知道自己的算盘打响;就连小蜓都有点意外——四项中最难的一项被选中,看来这一次斗茶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苏青荷坐在一旁,目睹这样的场景,不禁眉头微微皱了皱——她知道孟鸾儿的提议是为了帮助奚商朔夺魁的,但她本身对周道安的信心很足。要知道对方可是从一段“录音”中就能听出自己的琴有了问题,这种鉴赏能力之下,斗茶行曲应该不在话下,起码不会比奚商朔差太多。 但加难度到了“南风”这一项,那可就不好说了。奚商朔自身爱好游历,曾经去到许多地方采风。孟鸾儿敢加上这样的选项,就意味着奚商朔有恃无恐。南风民歌,自己都不是特别熟悉,这青年公子能驾驭得了吗? 隐隐中,苏青荷的心思已经随着斗茶的进行而起伏了。她偷偷将眼神看向了那位青年,只见青年坐在斗茶顺位的最末,脸色平静,甚至没有露出深思的表情,而是仿佛在等着看其他人如何行曲。 他难道不用打腹稿吗?还是也被难住了、准备放弃?苏青荷不禁疑惑了。 周道安还真不打算打腹稿——他虽然对这个世界的音乐已然有所了解,但古南风这种形式的还真没接触过。但他不是特别慌,因为有上一世的曲库打底,他只需要看一看其他人做出个什么风格的曲子,就能够从曲库中摘选配对。 “限时两盏茶……”小蜓按规矩主持起来。两盏茶的时间要新作一首曲子是很难的,但斗茶不可能延续时间过长,限定时间内,谁能做出主旋律,写好一段词,哪怕不是完整的、没头没尾,相比之下也能评判高低了。 孟鸾儿为了帮助奚商朔,抢了第一个位置,时间最仓促。她稍加思索,总算仗着自己对音律的熟悉,“拼凑”了一首类似古南风的曲子,以牙板为和,勉强应急。要说质量上……那就不能看了。 但这样也好,前面的做得差,才能体现第三位的奚商朔,同时又能给后面的两人带来压力。 第二位的颜德让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换上笑脸,直接放弃了。他在官场上待得久了,怎么看不出来这斗茶其实有点“针对”?与其强行做一首毫无取胜可能的曲子,不如干脆点认输,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另外……我直接认输,缩短了奚商朔的考虑时间,也算小坑对手一把! 不过这点小心思,并没有影响奚商朔。他早已打好了腹稿——几年前游历天下时,他就在南岭住了半年,深入山区去采风。无论古南风的文学形式还是曲风曲调,他都有所涉猎。忧思这个题材范围也广,自己稍稍修改一下宿作就能拿来用了。 只听奚商朔傲然一笑,道了句“琴来”!接过了小厮捧上的古琴“云哭”,直接拨弦弹奏起来——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欢情未接,将辞而去;迁延引身,不可亲附。徊肠伤气,颠倒失据,黯然而暝,忽不知处。情独私怀,谁者可语?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此文是宋玉作品缝合。)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的确是纯正的古南风,无论词曲,都透露出一种“忧思、哀思”。似是讲自己对一位神女的思念,又似是借其表达心中的理想……毕竟古南风里的许多字词都生僻,理解起来还挺费劲的,但这又恰恰是其特色, 扣题,旋律优美,忧伤中不失大气……可以说,即便是专门研究古南风的人也很难挑出奚商朔这作品里的毛病。实在要说,只以听众角度来看,似乎有点不太能和大众共鸣——毕竟大众的欣赏水平到不了阳春白雪的境地,高级曲目好听归好听,共鸣感就不能强求了。换句话来说,这首曲子是给奚商朔自己、或是少数人欣赏用的。用的是民歌形式,但不够接地气。 当然,除非有另一首又符合古南风特点、又雅俗共赏的曲子。否则,奚商朔此曲就算是稳稳夺魁了。 这首曲子一出来,高公子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他摸了摸发际线高高的额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高某虽有一曲,为刚刚思量所得,尚不完整。若以此与奚公子的作品比较,定然下风。但高某不知,短短时间内,奚公子能做好这么一部大曲吗?” 这便是质疑了。看得出来,高公子心知自己的水平不如奚商朔,却又不想干脆认输。 奚商朔脸色丝毫不变,用毫不掩饰的语气说道: “此曲的主调我在5年前便已然得了,只是并没有将其完善——今天碰巧,在苏大家面前便一气呵成……不过曲子虽然完整,但细节上还有许多可修改的地方。如果细听,措辞上也有部分未衔接好……” 第二百七十一章 怕你? 此时,奚商朔上首位置坐着高公子,下首是颜德让。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这让奚商朔内心更加自得。他悠哉悠哉地端起面前的茶盏,浅啜一口,顺便欣赏起对手的脸色。 不过,当目光看向最后一位——那名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的青年时,奚商朔却再次微微疑惑了一下。因为那青年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淡定,似乎并不将马上到来的难题放在心上。而且,奚商朔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似乎立刻有所察觉,迎了上来,与奚商朔对视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在对我似笑非笑?这是什么表情?奚商朔差点忍不住要皱眉头了。只是那青年对着自己嘴角微微扬了下,便把目光移开了,奚商朔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不是针对自己。 但,这让奚商朔已经微微有些不快。 他是“天之骄子”,自成名以来,行事作风无往不利。虽然人设上一直是潇洒大气伟岸的,但那是因为一帆风顺,从未遇到过挫折。骨子里,奚商朔一直有股子“傲气”和“执着”。比如对美人,他始终不屑于用“烈女怕郎缠”的手段,更喜欢对方倒追自己,享受那种成就感。眼前的苏青荷,他虽然志在必得,但也只是稍有暗示,绝不会摆在明面上。此次送琴,也期待着苏青荷能感动感激,再“以身相许”。 可事与愿违,剧本一直没有照着他理想的方向走,这多少让奚商朔今天的心情已经不太好了。所幸,贴心的孟鸾儿“设计”了这场斗茶,奚商朔正准备大展拳脚,一吐阴郁,享受对手和苏青荷崇拜佩服的眼光。可对手里有一个似乎没在怕的,这让他的成就感又有受挫! 怎么?盯着转盘看?想试试运气? 奚商朔看着周道安的眼神移到了转盘上,自觉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这一回,小蜓已经将那轮盘道具翻转过来,露出背面。 这道具非常精巧,背面也是个转盘,却空白着选项,只有色块区分,正适合应对临时加码的游戏。只听小蜓说道:“背面五色,白青黑赤黄,分别应对古北、今北、古南、今南、空!摇到什么便作什么。若是空,则重来一次……” 说着,小蜓便手按住了转盘,即刻便要转动。 也不知怎地,自诩“光明磊落”的奚商朔,忽然很想给那青年一点儿颜色瞧瞧。于是,他再次端起了茶盏,借着饮茶的动作,嘴里轻微又快速地发出了几个字音—— “贤者云:上善若水!” 一抹朦胧的金光在茶盏里的水面上陡然浮现,几个字一闪而过!只是场中的人都盯着转盘,没人会关注到这稍纵即逝的光景。 除了周道安。 他的耳朵经过各种技能加成强化后,刻意关注某个人的情况下,听力是非常敏锐的。奚商朔本来就“拉着仇恨”,这会儿稍微发出一点儿声音,立刻就被周道安捕捉到了。眼神看过去,奚商朔茶盏里的金光正一晃而过,这让周道安马上联想到任老夫子所用过的技能—— “言出律令!”只要引用某位先贤的语录,就可以以此短暂地制定某种规则,或改变某种规则。正是三旺之一“文宗”的标志性技能! 奚商朔作为文宗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竞争者,会这法门一点儿也不意外。随着他开口,桌上的已然开始转动的轮盘节奏稍稍有所改变,几个呼吸后,轮盘渐渐缓慢下来,指针标记最终指向了“黑”色色块。 黑,代表着五行中的水。奚商朔引用“上善若水”这一句,已悄然改变了客观事物的倾向性,最终让轮盘“选择”了黑水。 按序号,黑水为三,指代的是“古南”。也就是说,斗茶者要以古时南方民歌的形式来作曲了。 颜德让当场就想弃权;高公子虽然没打算投降,但脸色也很不好看;孟鸾儿假扮的书生倒是眼中一亮,知道自己的算盘打响;就连小蜓都有点意外——四项中最难的一项被选中,看来这一次斗茶很快就能出结果了。 苏青荷坐在一旁,目睹这样的场景,不禁眉头微微皱了皱——她知道孟鸾儿的提议是为了帮助奚商朔夺魁的,但她本身对周道安的信心很足。要知道对方可是从一段“录音”中就能听出自己的琴有了问题,这种鉴赏能力之下,斗茶行曲应该不在话下,起码不会比奚商朔差太多。 但加难度到了“南风”这一项,那可就不好说了。奚商朔自身爱好游历,曾经去到许多地方采风。孟鸾儿敢加上这样的选项,就意味着奚商朔有恃无恐。南风民歌,自己都不是特别熟悉,这青年公子能驾驭得了吗? 隐隐中,苏青荷的心思已经随着斗茶的进行而起伏了。她偷偷将眼神看向了那位青年,只见青年坐在斗茶顺位的最末,脸色平静,甚至没有露出深思的表情,而是仿佛在等着看其他人如何行曲。 他难道不用打腹稿吗?还是也被难住了、准备放弃?苏青荷不禁疑惑了。 周道安还真不打算打腹稿——他虽然对这个世界的音乐已然有所了解,但古南风这种形式的还真没接触过。但他不是特别慌,因为有上一世的曲库打底,他只需要看一看其他人做出个什么风格的曲子,就能够从曲库中摘选配对。 “限时两盏茶……”小蜓按规矩主持起来。两盏茶的时间要新作一首曲子是很难的,但斗茶不可能延续时间过长,限定时间内,谁能做出主旋律,写好一段词,哪怕不是完整的、没头没尾,相比之下也能评判高低了。 孟鸾儿为了帮助奚商朔,抢了第一个位置,时间最仓促。她稍加思索,总算仗着自己对音律的熟悉,“拼凑”了一首类似古南风的曲子,以牙板为和,勉强应急。要说质量上……那就不能看了。 但这样也好,前面的做得差,才能体现第三位的奚商朔,同时又能给后面的两人带来压力。 第二位的颜德让考虑了一会儿,还是换上笑脸,直接放弃了。他在官场上待得久了,怎么看不出来这斗茶其实有点“针对”?与其强行做一首毫无取胜可能的曲子,不如干脆点认输,给大家留下个好印象。另外……我直接认输,缩短了奚商朔的考虑时间,也算小坑对手一把! 不过这点小心思,并没有影响奚商朔。他早已打好了腹稿——几年前游历天下时,他就在南岭住了半年,深入山区去采风。无论古南风的文学形式还是曲风曲调,他都有所涉猎。忧思这个题材范围也广,自己稍稍修改一下宿作就能拿来用了。 只听奚商朔傲然一笑,道了句“琴来”!接过了小厮捧上的古琴“云哭”,直接拨弦弹奏起来—— “夫何神女之姣丽兮,含阴阳之渥饰。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欢情未接,将辞而去;迁延引身,不可亲附。徊肠伤气,颠倒失据,黯然而暝,忽不知处。情独私怀,谁者可语?燕翩翩其辞归兮,蝉寂漠而无声。独申旦而不寐兮,哀蟋蟀之宵征。” (此文是宋玉作品缝合。)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的确是纯正的古南风,无论词曲,都透露出一种“忧思、哀思”。似是讲自己对一位神女的思念,又似是借其表达心中的理想……毕竟古南风里的许多字词都生僻,理解起来还挺费劲的,但这又恰恰是其特色, 扣题,旋律优美,忧伤中不失大气……可以说,即便是专门研究古南风的人也很难挑出奚商朔这作品里的毛病。实在要说,只以听众角度来看,似乎有点不太能和大众共鸣——毕竟大众的欣赏水平到不了阳春白雪的境地,高级曲目好听归好听,共鸣感就不能强求了。换句话来说,这首曲子是给奚商朔自己、或是少数人欣赏用的。用的是民歌形式,但不够接地气。 当然,除非有另一首又符合古南风特点、又雅俗共赏的曲子。否则,奚商朔此曲就算是稳稳夺魁了。 这首曲子一出来,高公子的脸色就更加不好看了。他摸了摸发际线高高的额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高某虽有一曲,为刚刚思量所得,尚不完整。若以此与奚公子的作品比较,定然下风。但高某不知,短短时间内,奚公子能做好这么一部大曲吗?” 这便是质疑了。看得出来,高公子心知自己的水平不如奚商朔,却又不想干脆认输。 奚商朔脸色丝毫不变,用毫不掩饰的语气说道: “此曲的主调我在5年前便已然得了,只是并没有将其完善——今天碰巧,在苏大家面前便一气呵成……不过曲子虽然完整,但细节上还有许多可修改的地方。如果细听,措辞上也有部分未衔接好……”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曲共情 奚商朔并不吝啬地、从自己刚才弹奏的曲子中找出了三四处瑕疵,还一一复盘。这不但证明了,此曲虽然主旋律是宿作,但却也是他原创,在刚刚才修改应景而成,还表现出此人的磊落大方。 相比之下,提出质疑的高公子,有了点“小器”之嫌。于是高公子脸不禁红了红,接下来也没有再为难对方了,只是将自己仓促作好的曲子展示了一番——他也是用古琴伴奏,居然也是随身携带了一张古琴。不过这张古琴无论名头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如“云哭”,看来是“古董爱好者”高公子的收藏品。 曲子倒也能听,只是相较奚商朔的作品,就差太多了——无论词还是曲。 这么一来,前面四名茶客都已经交了作业,只剩周道安了。 看着周道安欣赏完奚商朔和高公子的作品后一脸若有所思,孟鸾儿不禁笑了起来——这位青年看着真的挺顺眼,不过和奚郎比还是差了一筹。可惜,自己今天肯定要偏帮,否则倒真不想为难他…… “这位兄台!方才奚公子讲解曲子,费了不少时间。你又是最后一位,理应有了作品?若是只注意听曲,现在才开始构思,那未免太晚了……” “谢谢兄台提醒……不过我此前并不知道古南风该是如何样式,故而需要听一听几位的大作,参考一下。” “经过刚才的欣赏,我已有了数——恰好,之前也有一段偶然得来的旋律,配上简单的词,也可以应付了。请各位指正……”周道安很“谦虚”地说道。 这种谦虚在众人听来可就有点“不谦虚”了——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故意来搞笑的?古南风这种曲风本身难度极大,光填词就能挠破头皮。你居然也用宿作修改这一招?你当你是奚商朔么? 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某个权威,那么对方怎么操作都有道理。普通人有样学样,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心里想着,眼神露出不屑,但那边周道安似乎完全不理会。他一弯腰,已然从椅子边拿起了那捆长条形的包袱,然后就横在膝上,将它解了开来。 一张古琴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款式上,它并没有脱离这个世界常见的古琴形态。只是颜色趋近于黑,又透出一点紫光,这就和常见的古琴材质完全不同了。 只看这颜色,高公子、奚商朔和孟鸾儿都皱起了眉头——古琴并不是样子奇特就一定好,何况这琴看起来岁月几何难以辨认。高公子更是将它立刻与脑海中所有的知名古琴对了一遍号,却发现无一匹配。 “难道只是一把新琴?不对啊,我已经拿出了一把中古好琴,奚商朔更是搬出了云哭,他就不怕‘货比货’?哎,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要从‘家’里拿出一张十大之列的古琴,何至于曲输琴也输?” 高公子眨眼间的心理活动没人关注,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周道安身上,只听他手掌一拂,古琴就立刻发出了一声悠扬的长吟!一瞬间,这张琴犹如“活”过来似的,让所有懂琴的人,心头一震! 这音色,只听一下便知好坏!论纯正悠远,比起“云哭”不遑多让,甚至在余音的隽永上还略胜一筹。 未等众人在试音中回过神来,周道安已经行云流水一般地弹动起来。 不似奚商朔那一首古南风的琴曲,开头直白吟咏,这首曲子是有前奏的,像是一种小调,却又有正音的影子,在古琴的七弦上听起来并不单薄,反倒让人觉得爽耳。但,毫无疑问,这种前奏的形式并没有那么“古”了。 虽然这前奏就很让人期待,但如果接下来周道安的唱词没有古南之地的韵味,那么肯定要被当成问题来说的。 接下来…… 一把中气绵长,金属感十足的铿锵男高音陡然出现,将唱词娓娓道来—— “今夕何夕兮,骞舟中流。明日何日兮,得遇王子同舟。蒙羞被(读‘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段不长的唱词重复了两遍,中间加了一段间奏。可以说,一首非常简约的歌曲就算完成了。可是,直到此曲完全结束,在场的众人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却在今天这个普通的日子里,遇见了一位翩翩公子。承蒙错爱啊!您不以我卑微的身份为耻。可我却因为这种悬殊身份而烦乱忧虑,只觉得能结识您就是莫大的荣幸。可惜,山上的树木都有枝丫,您却不知道我的心里开出了一朵相思花…… 这词简单吗?不但简单,可以说是直白了。但吟唱方式的确是古南之地的习惯,没有任何牵强之处。甚至乎,这种表达方式,正是古南之地那些渔民船工、贩夫走卒所用,可是却将一种人人都会有、人人都为之忧愁的情思表达了出来。看似角度上是站在摇船的女子和高贵的公子之间,却又能迁移到任何关系上。 比如,颜德让想起了自己当年寒窗苦读十载,前往京城四处投递行卷,希望有显贵能够欣赏的忐忑;高公子想到了自己复杂的身世:作为一个有志向、却碍于礼法不能作为,只能寄情于古玩文学的闲人;孟鸾儿则恍惚回到了初遇良人的酒宴上,在众多莺莺燕燕中,自己那希望能够得到良人青睐的小心思……甚至乎,就连一贯洒脱的奚商朔,也梦回自己尚未成名时,在宗门里撰写文章,交卷给师长等待评判时的憧憬…… 共情!这是这一曲带给所有听众独特的体验。也是刚才奚商朔的曲子里无法带来的感受。 在这众人回味的几分钟里,周道安自己也在回味。他感受着手指拂动琴弦时的微妙,心知自己的琴艺应该又上了一个台阶。唯一遗憾的是,这首曲子并没有带来如《笑傲江湖》“初演”时的效果——共情有,却不够强烈,无法带来“特效”!换而言之,这首曲子,应该没法作为技能了。 想想也是,这首曲子其实是周道安穿越前听过的一首《越人歌》,属于“楚辞”。楚辞和这个世界的古南风有许多类似之处,单看歌词可能没啥问题,但谱曲上,毕竟这歌是后世所作,伴奏配乐走的是“交响”的方式,周道安将它改成古琴曲,也算是有急才了。 至于唱腔上,周道安没本事像奚商朔一样用许多古南之地的方言融入歌曲,他模仿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男高音演唱家石倚洁——正好石老师唱过这一首《越人歌》。但这种美声唱腔,在这个世界的汉域,绝对是新颖独特了。 或许因为它的别有风情、未被人听过而收割一波好评,但在绝对客观理性的“系统”面前,它还有一些不和谐的地方,转化不成技能。 不过,说回现实。方舟的评判标准自有一套且不必说,眼下在场的这些人显然被周道安的一番表演给震住了! 此时回过味儿来,颜德让第一个拍手叫好!他的目的很简单——周道安的作品确实好,能引起他的共鸣。再一个,他已然隐隐将自己等三个在雅室打茶围的客人看作一个小团体,奚商朔则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尤其是在对方表现出了超强的实力和名声后!自己自然要为己方团队唯一能抗衡对手的存在叫好! “这曲子……词作虽然是古南风,但似乎不登大雅之堂,说的也是乡间黎民之事。编曲么……更是有点古怪!若要说是古南风,有些勉强!” 孟鸾儿回过神来后,又自然是要为奚商朔站队的。她也算是“曲艺行”中人,所以很快挑了两点毛病。 “此话偏颇!这位孟兄,你之前所作的曲子不也是只有词像南风、曲不过是老曲新编的么?古南风到如今已经不再流行,就是因为真正完全复古的词与曲,都不甚符合如今的潮流。奚兄的曲子,也采用了一些今南和北方曲子的手法!否则一些细节处不会这般顺耳,甚至还编入了一丝宫廷乐的雍容大气,让曲子变得高妙……可我等依旧认为,这曲子合此次斗茶的规矩。难道到了这位……嗯,这位周兄这里,要求就忽然严格起来了?” 这一次,站出来的是高公子。显然,他也有些“同仇敌忾”了。虽说他连周道安的姓氏都差点没记住,但奚商朔和这位女扮男装的孟公子显然是一边的,后者从斗茶伊始,就在为奚商朔“助攻”,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已经让高公子很有些不爽。可自己水平差了点,也就罢了,现在有一个水平不亚于奚商朔的青年,高公子也忍不住要“路见不平”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一曲共情 奚商朔并不吝啬地、从自己刚才弹奏的曲子中找出了三四处瑕疵,还一一复盘。这不但证明了,此曲虽然主旋律是宿作,但却也是他原创,在刚刚才修改应景而成,还表现出此人的磊落大方。 相比之下,提出质疑的高公子,有了点“小器”之嫌。于是高公子脸不禁红了红,接下来也没有再为难对方了,只是将自己仓促作好的曲子展示了一番——他也是用古琴伴奏,居然也是随身携带了一张古琴。不过这张古琴无论名头还是质量,都远远不如“云哭”,看来是“古董爱好者”高公子的收藏品。 曲子倒也能听,只是相较奚商朔的作品,就差太多了——无论词还是曲。 这么一来,前面四名茶客都已经交了作业,只剩周道安了。 看着周道安欣赏完奚商朔和高公子的作品后一脸若有所思,孟鸾儿不禁笑了起来——这位青年看着真的挺顺眼,不过和奚郎比还是差了一筹。可惜,自己今天肯定要偏帮,否则倒真不想为难他…… “这位兄台!方才奚公子讲解曲子,费了不少时间。你又是最后一位,理应有了作品?若是只注意听曲,现在才开始构思,那未免太晚了……” “谢谢兄台提醒……不过我此前并不知道古南风该是如何样式,故而需要听一听几位的大作,参考一下。” “经过刚才的欣赏,我已有了数——恰好,之前也有一段偶然得来的旋律,配上简单的词,也可以应付了。请各位指正……”周道安很“谦虚”地说道。 这种谦虚在众人听来可就有点“不谦虚”了——你是真不知天高地厚还是故意来搞笑的?古南风这种曲风本身难度极大,光填词就能挠破头皮。你居然也用宿作修改这一招?你当你是奚商朔么? 人就是这样,一旦认定某个权威,那么对方怎么操作都有道理。普通人有样学样,那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心里想着,眼神露出不屑,但那边周道安似乎完全不理会。他一弯腰,已然从椅子边拿起了那捆长条形的包袱,然后就横在膝上,将它解了开来。 一张古琴就这样出现在了众人眼前。款式上,它并没有脱离这个世界常见的古琴形态。只是颜色趋近于黑,又透出一点紫光,这就和常见的古琴材质完全不同了。 只看这颜色,高公子、奚商朔和孟鸾儿都皱起了眉头——古琴并不是样子奇特就一定好,何况这琴看起来岁月几何难以辨认。高公子更是将它立刻与脑海中所有的知名古琴对了一遍号,却发现无一匹配。 “难道只是一把新琴?不对啊,我已经拿出了一把中古好琴,奚商朔更是搬出了云哭,他就不怕‘货比货’?哎,早知道我说什么也要从‘家’里拿出一张十大之列的古琴,何至于曲输琴也输?” 高公子眨眼间的心理活动没人关注,而是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周道安身上,只听他手掌一拂,古琴就立刻发出了一声悠扬的长吟!一瞬间,这张琴犹如“活”过来似的,让所有懂琴的人,心头一震! 这音色,只听一下便知好坏!论纯正悠远,比起“云哭”不遑多让,甚至在余音的隽永上还略胜一筹。 未等众人在试音中回过神来,周道安已经行云流水一般地弹动起来。 不似奚商朔那一首古南风的琴曲,开头直白吟咏,这首曲子是有前奏的,像是一种小调,却又有正音的影子,在古琴的七弦上听起来并不单薄,反倒让人觉得爽耳。但,毫无疑问,这种前奏的形式并没有那么“古”了。 虽然这前奏就很让人期待,但如果接下来周道安的唱词没有古南之地的韵味,那么肯定要被当成问题来说的。 接下来…… 一把中气绵长,金属感十足的铿锵男高音陡然出现,将唱词娓娓道来—— “今夕何夕兮,骞舟中流。明日何日兮,得遇王子同舟。蒙羞被(读‘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段不长的唱词重复了两遍,中间加了一段间奏。可以说,一首非常简约的歌曲就算完成了。可是,直到此曲完全结束,在场的众人都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渔家女,却在今天这个普通的日子里,遇见了一位翩翩公子。承蒙错爱啊!您不以我卑微的身份为耻。可我却因为这种悬殊身份而烦乱忧虑,只觉得能结识您就是莫大的荣幸。可惜,山上的树木都有枝丫,您却不知道我的心里开出了一朵相思花…… 这词简单吗?不但简单,可以说是直白了。但吟唱方式的确是古南之地的习惯,没有任何牵强之处。甚至乎,这种表达方式,正是古南之地那些渔民船工、贩夫走卒所用,可是却将一种人人都会有、人人都为之忧愁的情思表达了出来。看似角度上是站在摇船的女子和高贵的公子之间,却又能迁移到任何关系上。 比如,颜德让想起了自己当年寒窗苦读十载,前往京城四处投递行卷,希望有显贵能够欣赏的忐忑;高公子想到了自己复杂的身世:作为一个有志向、却碍于礼法不能作为,只能寄情于古玩文学的闲人;孟鸾儿则恍惚回到了初遇良人的酒宴上,在众多莺莺燕燕中,自己那希望能够得到良人青睐的小心思……甚至乎,就连一贯洒脱的奚商朔,也梦回自己尚未成名时,在宗门里撰写文章,交卷给师长等待评判时的憧憬…… 共情!这是这一曲带给所有听众独特的体验。也是刚才奚商朔的曲子里无法带来的感受。 在这众人回味的几分钟里,周道安自己也在回味。他感受着手指拂动琴弦时的微妙,心知自己的琴艺应该又上了一个台阶。唯一遗憾的是,这首曲子并没有带来如《笑傲江湖》“初演”时的效果——共情有,却不够强烈,无法带来“特效”!换而言之,这首曲子,应该没法作为技能了。 想想也是,这首曲子其实是周道安穿越前听过的一首《越人歌》,属于“楚辞”。楚辞和这个世界的古南风有许多类似之处,单看歌词可能没啥问题,但谱曲上,毕竟这歌是后世所作,伴奏配乐走的是“交响”的方式,周道安将它改成古琴曲,也算是有急才了。 至于唱腔上,周道安没本事像奚商朔一样用许多古南之地的方言融入歌曲,他模仿的是另一个世界的男高音演唱家石倚洁——正好石老师唱过这一首《越人歌》。但这种美声唱腔,在这个世界的汉域,绝对是新颖独特了。 或许因为它的别有风情、未被人听过而收割一波好评,但在绝对客观理性的“系统”面前,它还有一些不和谐的地方,转化不成技能。 不过,说回现实。方舟的评判标准自有一套且不必说,眼下在场的这些人显然被周道安的一番表演给震住了! 此时回过味儿来,颜德让第一个拍手叫好!他的目的很简单——周道安的作品确实好,能引起他的共鸣。再一个,他已然隐隐将自己等三个在雅室打茶围的客人看作一个小团体,奚商朔则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尤其是在对方表现出了超强的实力和名声后!自己自然要为己方团队唯一能抗衡对手的存在叫好! “这曲子……词作虽然是古南风,但似乎不登大雅之堂,说的也是乡间黎民之事。编曲么……更是有点古怪!若要说是古南风,有些勉强!” 孟鸾儿回过神来后,又自然是要为奚商朔站队的。她也算是“曲艺行”中人,所以很快挑了两点毛病。 “此话偏颇!这位孟兄,你之前所作的曲子不也是只有词像南风、曲不过是老曲新编的么?古南风到如今已经不再流行,就是因为真正完全复古的词与曲,都不甚符合如今的潮流。奚兄的曲子,也采用了一些今南和北方曲子的手法!否则一些细节处不会这般顺耳,甚至还编入了一丝宫廷乐的雍容大气,让曲子变得高妙……可我等依旧认为,这曲子合此次斗茶的规矩。难道到了这位……嗯,这位周兄这里,要求就忽然严格起来了?” 这一次,站出来的是高公子。显然,他也有些“同仇敌忾”了。虽说他连周道安的姓氏都差点没记住,但奚商朔和这位女扮男装的孟公子显然是一边的,后者从斗茶伊始,就在为奚商朔“助攻”,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已经让高公子很有些不爽。可自己水平差了点,也就罢了,现在有一个水平不亚于奚商朔的青年,高公子也忍不住要“路见不平”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谁说古风不能雅俗共赏? 高公子的话是有些见识的,说明他本身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尤其是能听出奚商朔曲中的“宫廷风”——要知道,宫廷曲在民间几乎没有流传,哪怕是宫廷里退役的乐师,也不能轻易在民间演奏宫廷乐。能知晓宫廷乐的特点,高公子显然见识不凡。 孟鸾儿一下被高公子戗了,言语上找不出什么针对,只好把矛头对准周道安本身—— “这位周兄,在下想听你自己的说法——抛开这首曲子好不好听不提,你自己莫非也认为这能算作是古南风?你刚刚说这段旋律是偶然得来,说明是先有曲后填词!给一段曲子配上如此简单的词,然后硬说它是古南风,这又有何难呢?” 看着孟鸾儿气势十足的样子,周道安忽然觉得、世间真的有一招“从天而降掌法”——它不用管什么客观、事实、道理,只要我拍下来,就不管你三七二十一! 什么叫“抛开这首曲子好不好听不提”?什么叫强词夺理?古曲流行时,都是曲牌固定,填入新词就算新歌的。只是到了今天,先作词再谱曲的形式推广开来,但也不是绝对必须的。可到了周道安这里,给一段已有的旋律编词就成了“生搬硬套”? 我要是告诉你,这首歌的词在另一个世界千百年前就有了,反倒是曲子才是后编的,你待如何? 或许,美人总有任性的理由。但周道安不想惯着孟鸾儿—— “谁说古风不能雅俗共赏? “我曾经认识一位老先生,他一生追求的事便是让天下人个个识文断字。为此,他所作的每一首诗,都要拿到郡里的乡间地头、集市街坊中,要老妪都能听懂才算满意。但这种诗,士大夫便欣赏不来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座有几位认为此诗只见俗、不见雅? “艺术,是可以雅俗共赏的。曲子也是如此,诗歌本就不分家。想来,3千多年前留下的《诗典》(类似《诗经》)所收录的,三中有二便是各地民歌,却一样不妨碍它成为后世经典。 “一曲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曲也好,词也罢,在下认为只要能够动人便好!此曲固然谈不上多么完美,但在下自信可以动人!若孟兄不以为然,我们不妨各自找来听众五十人,凑百数,分别以两曲听之——只听曲,不公布作者为谁,然后进行投票,以票数为准,如何?” 这种搞群众投票的方式,在这个时代很是新颖,且琢磨一下,发现很能作为论据支撑!文宗第一代祖师不也说过:民为水,其势涓涓,其势涛涛!前能送舟,后能覆舟吗? 搞民意调查这一招听得颜德让和高公子都连连点头——尤其是后者,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下,不知有何触动。 好嘛!投票!这等于把奚商朔架上了高台啊——先不说周道安这首曲子本就十分动听,与其打擂胜面不大,但说若事后让这些投票群众知道,其中一曲是奚商朔所作,那么无论输赢,奚商朔都会落下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这就不必了。”孟鸾儿一摆手,把战火引到一边,“既然是在莲生阁斗茶,自然由阁主决断。苏大家,便请你评点一二!” 孟鸾儿相信,以苏青荷的角度,必然是要站在奚商朔这一边的。且不说两人的交情如何,就冲着那张“云哭”,她也得向着奚商朔!至于那青年带来的琴,孟鸾儿并不知道这年轻人是否也要“赠琴”,就算是,名气上也比不了云哭。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青荷——对啊!她才是有决定权的人。 苏青荷并没有马上说话,任谁也看不出她的想法,也正是在这稍稍沉默的当儿,忽然,奚商朔开口了! 他在静静地听完周道安的演奏后便似乎陷入了沉思,孟鸾儿的争辩他也没有参与,只是眉头微皱着看向了周道安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此刻,他才仿佛“醒”了过来,忽然开口,接过了本应属于莲生阁主的话语权,说道: “我承认你的曲子很好听,但这并不是一首‘合规矩’的曲子。包括你填的词,既无诗的韵律优美,又无文的深刻内涵……若放于民间,或许它能得到很多人的认可,但放于庙堂之上,就很难被人赏识。而我的曲子,刚刚相反——在民间不会为人传唱,本来我也不以此为目的——所以,我们两人的曲子,并不在一种境界上。将它们相提并论并不合适,因此,我不认为这两首曲子有高下之分。 “不如我们这场以平局论,加赛一场?” 这个提议看似突然,却是最符合奚商朔此人身份的——他是名扬四海的燕然公子,在一场不能干脆利落取胜的较量中,就算裁判判他胜利,也不是他骄傲的内心可以接受的。 他不想由苏青荷“颁发”给他胜利的奖牌——虽然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他要亲自击败对手,以一种大家都公认的方式! “奚公子磊落!这样也好,我们争论不休,到明天也没个结果。不如另择一项比一比?”孟鸾儿很了解奚商朔,立刻知道了他的想法。虽然她自己肯定会务实地选择赢下比赛,但维护男人的自尊,又是她这样的女人的必修课。 所以,她率先给奚商朔戴了顶高帽,也把话题强行引到了下一场比赛上。 众人的目光又转到了周道安身上,等着他表态。 只见周道安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奚兄说到了诗文,那就比诗文!这样快一些……” 快一些?你是想快一些输? 众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这种想法——奚商朔是文宗传人,本身在文学上就造诣深厚。选诗文与其对决,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胜利。 就连苏青荷也瞪了瞪眼睛——原本她是想判周道安胜出的,她早就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这两句生出了共鸣,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境遇,可不就是一位无人了解、无人知晓的寂寞者吗? 可奚商朔居然插了一手,这青年更划下道来,要和奚商朔比诗文……难道,他在诗文一项上也有依仗? 奚商朔脸上看不出任何轻视,也没有什么愕然,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定了项目,那我来定题目……既然你要快些,那我们就比急才!写一文,赠苏大家,可好?” 文,比诗歌更考内涵。诗歌可以被文人喜爱,但见深度的还是在文章上。奚商朔定文章为项目,在斗茶上并不常见,很难准备宿作。题目是赠苏大家,那就必然要押到与苏青荷有关的东西。题材看起来虽广,却一时间很难有好切入点。 对于此,奚商朔自己也没什么宿作——他也不屑于以此来胜出。不过在他说出题目之时,就已经在打腹稿了。 “既然是比急才,那谁先做好文章,也得考量进去……不如以先做完文章的一者为标准,最多推迟一盏茶时分,就得将文章‘口占’出来。” 孟鸾儿又来“助攻”了。反正她和奚商朔一伙儿的事大家都看出来了,干脆也不装了。这个限制可以说是非常苛刻了——一盏茶时间,不过10分钟左右,也就是说,如果奚商朔先做出文章,另一者最多10分钟就得交卷。 虽说,“答卷”的方式可以“口占”——只用嘴说,不用笔写,省去一些时间。但谋篇布局、构思撰写中,写只是最末梢的部分!关键还在于急才能否速就一篇好文。 只见话音一落,奚商朔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是他开始思考的模式,也是他自创一种心法名叫“观心”。只要双目一闭,就能在一瞬间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不受任何影响。在这样的专注境界里,奚商朔哪怕身处闹市也能安然若素。 “青荷既然是莲生阁阁主,那便以‘莲’为切入点……莲,是梵域国花,其花语非常深刻广博,可以以此为基础,联系到青荷身上……加上对其人技艺的赞美……对了!要让她感觉到,只有我才能如此称赞她!生出知音之感……” 就在奚商朔陷入专注境地、闭目思索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令他差点破功的声音—— “我已得一文了。” 周道安淡定清朗的声音,此刻不逊于黄钟大吕,撞击着奚商朔的耳膜,也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破除了“观心”之境,讶异地看向对手—— 太快了,这才多久?有十个呼吸吗?难道此人有“苏八步”的捷才? (苏八步是曾经苏家第一才子苏思撷的外号,据说此人有八步成诗、十步成文的本事。) 不光奚商朔,在场众人无不为周道安的“快”而震惊。只听周道安已经开始“口占”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谁说古风不能雅俗共赏? 高公子的话是有些见识的,说明他本身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尤其是能听出奚商朔曲中的“宫廷风”——要知道,宫廷曲在民间几乎没有流传,哪怕是宫廷里退役的乐师,也不能轻易在民间演奏宫廷乐。能知晓宫廷乐的特点,高公子显然见识不凡。 孟鸾儿一下被高公子戗了,言语上找不出什么针对,只好把矛头对准周道安本身—— “这位周兄,在下想听你自己的说法——抛开这首曲子好不好听不提,你自己莫非也认为这能算作是古南风?你刚刚说这段旋律是偶然得来,说明是先有曲后填词!给一段曲子配上如此简单的词,然后硬说它是古南风,这又有何难呢?” 看着孟鸾儿气势十足的样子,周道安忽然觉得、世间真的有一招“从天而降掌法”——它不用管什么客观、事实、道理,只要我拍下来,就不管你三七二十一! 什么叫“抛开这首曲子好不好听不提”?什么叫强词夺理?古曲流行时,都是曲牌固定,填入新词就算新歌的。只是到了今天,先作词再谱曲的形式推广开来,但也不是绝对必须的。可到了周道安这里,给一段已有的旋律编词就成了“生搬硬套”? 我要是告诉你,这首歌的词在另一个世界千百年前就有了,反倒是曲子才是后编的,你待如何? 或许,美人总有任性的理由。但周道安不想惯着孟鸾儿—— “谁说古风不能雅俗共赏? “我曾经认识一位老先生,他一生追求的事便是让天下人个个识文断字。为此,他所作的每一首诗,都要拿到郡里的乡间地头、集市街坊中,要老妪都能听懂才算满意。但这种诗,士大夫便欣赏不来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座有几位认为此诗只见俗、不见雅? “艺术,是可以雅俗共赏的。曲子也是如此,诗歌本就不分家。想来,3千多年前留下的《诗典》(类似《诗经》)所收录的,三中有二便是各地民歌,却一样不妨碍它成为后世经典。 “一曲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曲也好,词也罢,在下认为只要能够动人便好!此曲固然谈不上多么完美,但在下自信可以动人!若孟兄不以为然,我们不妨各自找来听众五十人,凑百数,分别以两曲听之——只听曲,不公布作者为谁,然后进行投票,以票数为准,如何?” 这种搞群众投票的方式,在这个时代很是新颖,且琢磨一下,发现很能作为论据支撑!文宗第一代祖师不也说过:民为水,其势涓涓,其势涛涛!前能送舟,后能覆舟吗? 搞民意调查这一招听得颜德让和高公子都连连点头——尤其是后者,眼睛滴溜溜转了好几下,不知有何触动。 好嘛!投票!这等于把奚商朔架上了高台啊——先不说周道安这首曲子本就十分动听,与其打擂胜面不大,但说若事后让这些投票群众知道,其中一曲是奚商朔所作,那么无论输赢,奚商朔都会落下一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这就不必了。”孟鸾儿一摆手,把战火引到一边,“既然是在莲生阁斗茶,自然由阁主决断。苏大家,便请你评点一二!” 孟鸾儿相信,以苏青荷的角度,必然是要站在奚商朔这一边的。且不说两人的交情如何,就冲着那张“云哭”,她也得向着奚商朔!至于那青年带来的琴,孟鸾儿并不知道这年轻人是否也要“赠琴”,就算是,名气上也比不了云哭。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苏青荷——对啊!她才是有决定权的人。 苏青荷并没有马上说话,任谁也看不出她的想法,也正是在这稍稍沉默的当儿,忽然,奚商朔开口了! 他在静静地听完周道安的演奏后便似乎陷入了沉思,孟鸾儿的争辩他也没有参与,只是眉头微皱着看向了周道安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此刻,他才仿佛“醒”了过来,忽然开口,接过了本应属于莲生阁主的话语权,说道: “我承认你的曲子很好听,但这并不是一首‘合规矩’的曲子。包括你填的词,既无诗的韵律优美,又无文的深刻内涵……若放于民间,或许它能得到很多人的认可,但放于庙堂之上,就很难被人赏识。而我的曲子,刚刚相反——在民间不会为人传唱,本来我也不以此为目的——所以,我们两人的曲子,并不在一种境界上。将它们相提并论并不合适,因此,我不认为这两首曲子有高下之分。 “不如我们这场以平局论,加赛一场?” 这个提议看似突然,却是最符合奚商朔此人身份的——他是名扬四海的燕然公子,在一场不能干脆利落取胜的较量中,就算裁判判他胜利,也不是他骄傲的内心可以接受的。 他不想由苏青荷“颁发”给他胜利的奖牌——虽然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他要亲自击败对手,以一种大家都公认的方式! “奚公子磊落!这样也好,我们争论不休,到明天也没个结果。不如另择一项比一比?”孟鸾儿很了解奚商朔,立刻知道了他的想法。虽然她自己肯定会务实地选择赢下比赛,但维护男人的自尊,又是她这样的女人的必修课。 所以,她率先给奚商朔戴了顶高帽,也把话题强行引到了下一场比赛上。 众人的目光又转到了周道安身上,等着他表态。 只见周道安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既然奚兄说到了诗文,那就比诗文!这样快一些……” 快一些?你是想快一些输? 众人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这种想法——奚商朔是文宗传人,本身在文学上就造诣深厚。选诗文与其对决,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胜利。 就连苏青荷也瞪了瞪眼睛——原本她是想判周道安胜出的,她早就对“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的这两句生出了共鸣,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境遇,可不就是一位无人了解、无人知晓的寂寞者吗? 可奚商朔居然插了一手,这青年更划下道来,要和奚商朔比诗文……难道,他在诗文一项上也有依仗? 奚商朔脸上看不出任何轻视,也没有什么愕然,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你定了项目,那我来定题目……既然你要快些,那我们就比急才!写一文,赠苏大家,可好?” 文,比诗歌更考内涵。诗歌可以被文人喜爱,但见深度的还是在文章上。奚商朔定文章为项目,在斗茶上并不常见,很难准备宿作。题目是赠苏大家,那就必然要押到与苏青荷有关的东西。题材看起来虽广,却一时间很难有好切入点。 对于此,奚商朔自己也没什么宿作——他也不屑于以此来胜出。不过在他说出题目之时,就已经在打腹稿了。 “既然是比急才,那谁先做好文章,也得考量进去……不如以先做完文章的一者为标准,最多推迟一盏茶时分,就得将文章‘口占’出来。” 孟鸾儿又来“助攻”了。反正她和奚商朔一伙儿的事大家都看出来了,干脆也不装了。这个限制可以说是非常苛刻了——一盏茶时间,不过10分钟左右,也就是说,如果奚商朔先做出文章,另一者最多10分钟就得交卷。 虽说,“答卷”的方式可以“口占”——只用嘴说,不用笔写,省去一些时间。但谋篇布局、构思撰写中,写只是最末梢的部分!关键还在于急才能否速就一篇好文。 只见话音一落,奚商朔已经闭上了眼睛——这是他开始思考的模式,也是他自创一种心法名叫“观心”。只要双目一闭,就能在一瞬间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来,不受任何影响。在这样的专注境界里,奚商朔哪怕身处闹市也能安然若素。 “青荷既然是莲生阁阁主,那便以‘莲’为切入点……莲,是梵域国花,其花语非常深刻广博,可以以此为基础,联系到青荷身上……加上对其人技艺的赞美……对了!要让她感觉到,只有我才能如此称赞她!生出知音之感……” 就在奚商朔陷入专注境地、闭目思索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忽然耳边传来了一声令他差点破功的声音—— “我已得一文了。” 周道安淡定清朗的声音,此刻不逊于黄钟大吕,撞击着奚商朔的耳膜,也让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破除了“观心”之境,讶异地看向对手—— 太快了,这才多久?有十个呼吸吗?难道此人有“苏八步”的捷才? (苏八步是曾经苏家第一才子苏思撷的外号,据说此人有八步成诗、十步成文的本事。) 不光奚商朔,在场众人无不为周道安的“快”而震惊。只听周道安已经开始“口占”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文定胜负 “爱莲说。”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繁(原文为蕃)。有曹梦秋独爱菊(这个世界汉域历史上的一位文人,居所为‘流金堂’,种满金菊)。自惠帝(汉域雍王朝的一位先帝,以爱花着称,有‘咏牡丹’诗数十)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曹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全文一百一十六字,没有堆砌词藻,却简洁明了,直抒胸臆。爱莲说,只听题目就知道下文要说什么,可随着文章进行,任谁听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时候,都会在脑海中独显一朵清莲亭亭玉立的样子。 最后,此文更是将莲花与君子关联,是托物言志,也是借物抒情。若将它与莲生阁主苏大家联系起来,更有种衍生意味——在我眼中,你绝不是风尘女子,而是一朵超然于凡尘之上的君子之花。 自古以来,倌人们就算得到诸多追捧赞誉,却从未有人会从内心里将她们看作是平等关系。就算再红的倌人,隐退后也只能嫁人作“妾”,这,就是社会规则。 可周道安本身并不是受到这种文明熏陶长大的,加上《爱莲说》本身的作者周敦颐也只是为表明内心而做的文章,如今被周道安拿来用以“赠苏大家”,这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赠苏大家,不光是赠啊!这是一种完全颠覆了普世价值观的眼光啊!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自问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可就算他们内心中并不特别认同,但对于苏大家而言,大家都知道,此文一出,比赛已经结束了。而且,苏大家很快会因为此文而名声大噪,因为这篇好文,很快会飞出莲生阁、飞出樊园,传遍雍京。那时候,此文诞生的原因——苏大家——也会随着文章故事,被人津津乐道。 至于奚商朔的文章……其实,他已经可以不用做了。 无论是接下来一盏茶时间的限制,还是得比此文更好的立意构思才能取胜的条件限制,奚商朔都不可能再有什么胜出的机会了——写文章本就最忌讳有人珠玉在前,要么你自负同一立意远高于前文,要么避开相同立意,费尽心思再出新招。否则,只能跟着后面吃屁。 这篇《爱莲说》,文风清新质朴,却几乎封死了奚商朔“赠苏大家”的角度。 还能怎么赞?还能怎么捧?还能怎么诉衷肠? 只见奚商朔木然不语,直到十几息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奚某输了。”这四个字似有千斤重,要一个一个从奚商朔嘴里蹦出来。连奚商朔自己都泛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怎么就输了?还输给一个无名之辈……对了! 奚商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还没请教,这位朋友尊姓台甫?” 这是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周道安稍稍犹豫,正琢磨要不要回复奚商朔时,一边的颜德让却“多事”地开口了—— “这位乃是予章周家的才俊!原本只听说、予章周家这一代最出色的是道玄公子,今日方知,5百年世家,底蕴非凡啊!道安公子之名,他日定会名满天下!” “道安?周道安?”奚商朔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雅室的角落里,背对众人…… 只见一道并不耀眼的光芒闪现,周道安感官敏锐些,察觉到雅室的空间感发生了些微扭曲,但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正是身边有小型传送阵开启的现象。 奚商朔这样的人随身带着小型传送阵,这并不稀奇。类似九十年代时一部分人屁股兜里揣着的大哥大,这是身份的象征。可奚商朔就在这里、几乎当着众人的面开启传送阵,这说明他有“急事”要处理。 联想到他刚刚问了自己的名字,周道安感觉不太妙。 果然,约莫几分钟后,奚商朔就关闭了小型传送阵,将其收入了宽大的袖子里。再转身时,他的脸色已经如常了,看不出任何“失败”的阴霾。 “原来是庸之学弟当面,失礼了。” 学弟,是文宗里前辈对后辈的称呼;庸之,是任老夫子给周道安赐的字。能叫出“庸之学弟”这个称呼,就说明奚商朔刚才是发信确认了一下周道安的信息。毕竟周道安成了任老夫子的亲传,在文宗就挂上了号。作为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竞争者,奚商朔要查一个文宗子弟的信息,易如反掌。 周道安心里默叹一声——奚商朔若是单论身份,他并无畏惧之感。但最怕的,也就是奚商朔以文宗内部的关系来论处。首先,他在称呼上就得称其为“学兄”或“学长”,无形就矮了一头。其次,奚商朔既然是文宗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人,这就意味着未来他有给周道安“穿小鞋”的可能。就算周道安不在乎,拍拍屁股离开文宗,可任老夫子还是会在文宗待下去的。 想到自己的师父,周道安泛起些许无奈了。 “燕然学兄,小弟有礼了。”周道安站起身来,对奚商朔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 “既然是我宗弟子,为何一开始不和为兄说呢?就不用弄出这么一番工夫了。”奚商朔笑容看起来很真诚,他拍了拍周道安的手,很洒脱地说道,“庸之是怕我以文宗身份压你?哈哈哈,你对我不熟悉,不知道我奚某人为人——我宗出现了又一位才俊,奚某人只会高兴。” 周道安连忙用“惭愧”的表情说道:“学兄海量,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奚商朔拜拜手,似乎毫不在意,又抓了周道安的手示意他坐下来,神色和煦地说道:“此间事无需挂怀……学弟来京城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周道安回答道:“因为家兄道玄要参加英杰大会,故而跟着来见识见识。”他没有说任老夫子也随着一些公学弟子进京赴考的事。 奚商朔“哦”了一声,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重新站起身,对周道安说道:“今日遇到学弟乃是幸事,少年爱慕、为兄就不多耽误了……” 说罢,他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苏青荷,又指了指桌上的云哭,道:“青荷,有庸之助你,此事便没什么好担心了。不过,云哭还是留给你,随你选用,若无需,再让人送还给我便了。” 接着,又对在座众人都微微致意,便带着孟鸾儿离开了。 一场斗茶就这么结束,眼看奚商朔离开,其他几人也都知趣地告辞了。颜德让似乎走得“心甘情愿”,离开时还拉着周道安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后生可畏”,又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才“依依惜别”;高公子则恢复了那副不爱交际的样子,只略微致意便告辞。走时稍微迟疑,还是带走了自己带来的那张古琴——许是觉得自己的琴在云哭和周道安那张琴面前都排不上号了。 一时间,雅室完全冷清了下来,只有周道安一名客人了。 雅室之外,樊园里,奚商朔离开得非常低调,没有再和任何熟识的人打招呼。孟鸾儿一声不吭地跟在奚商朔身后——对方一言不发,孟鸾儿可不敢挑起任何话头,哪怕是安慰打岔的话也不敢说。因为她心知,这是奚商朔成名以来第一次挫败。 孟鸾儿不知道奚商朔此时真正内心如何想法,以她对奚商朔的了解,对方虽然一贯潇洒,但对苏青荷是真正在意。眼看斗茶输给了那个什么“周庸之”,又一次丢了梳拢苏青荷的机会,肯定心里会很不舒服…… 正在琢磨,脚下却没停,一不小心正撞上了“一堵墙”——不知道何时,奚商朔忽然停了下来,宽阔的背脊让孟鸾儿“碰壁”了。 “哎呀……”孟鸾儿稍稍惊呼,随后又把呼声咽了下去。只见奚商朔就这么站在樊园一楼的廊道上,任四面风呼啸,吹动了他的衣袍。 “鸾儿,你说……青荷会不会对那小子倾心呢?”奚商朔没有回头,只有一副空洞的声音传来。 “这……当然不会!”孟鸾儿稍一思索,便立刻知道了自己该如何回答,连忙说道,“那姓周的小子虽然看起来挺顺眼的,但比奚郎又远远不如。何况他才多大?苏青荷比他还要大几岁?绝不至于会倾心于此人的。” “……”听了孟鸾儿的回答,奚商朔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又疑惑地、似自言自语地道,“那……为何青荷三番五次拒绝我呢?这一次……她明明很需要我的帮助?那小子……又能帮她解决什么问题?青荷不会如此不明智,将赌注放在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子身上?”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文定胜负 “爱莲说。” “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繁(原文为蕃)。有曹梦秋独爱菊(这个世界汉域历史上的一位文人,居所为‘流金堂’,种满金菊)。自惠帝(汉域雍王朝的一位先帝,以爱花着称,有‘咏牡丹’诗数十)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曹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全文一百一十六字,没有堆砌词藻,却简洁明了,直抒胸臆。爱莲说,只听题目就知道下文要说什么,可随着文章进行,任谁听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时候,都会在脑海中独显一朵清莲亭亭玉立的样子。 最后,此文更是将莲花与君子关联,是托物言志,也是借物抒情。若将它与莲生阁主苏大家联系起来,更有种衍生意味——在我眼中,你绝不是风尘女子,而是一朵超然于凡尘之上的君子之花。 自古以来,倌人们就算得到诸多追捧赞誉,却从未有人会从内心里将她们看作是平等关系。就算再红的倌人,隐退后也只能嫁人作“妾”,这,就是社会规则。 可周道安本身并不是受到这种文明熏陶长大的,加上《爱莲说》本身的作者周敦颐也只是为表明内心而做的文章,如今被周道安拿来用以“赠苏大家”,这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赠苏大家,不光是赠啊!这是一种完全颠覆了普世价值观的眼光啊!在场众人,没有一个自问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可就算他们内心中并不特别认同,但对于苏大家而言,大家都知道,此文一出,比赛已经结束了。而且,苏大家很快会因为此文而名声大噪,因为这篇好文,很快会飞出莲生阁、飞出樊园,传遍雍京。那时候,此文诞生的原因——苏大家——也会随着文章故事,被人津津乐道。 至于奚商朔的文章……其实,他已经可以不用做了。 无论是接下来一盏茶时间的限制,还是得比此文更好的立意构思才能取胜的条件限制,奚商朔都不可能再有什么胜出的机会了——写文章本就最忌讳有人珠玉在前,要么你自负同一立意远高于前文,要么避开相同立意,费尽心思再出新招。否则,只能跟着后面吃屁。 这篇《爱莲说》,文风清新质朴,却几乎封死了奚商朔“赠苏大家”的角度。 还能怎么赞?还能怎么捧?还能怎么诉衷肠? 只见奚商朔木然不语,直到十几息后,才慢慢吐出一口气—— “奚某输了。”这四个字似有千斤重,要一个一个从奚商朔嘴里蹦出来。连奚商朔自己都泛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怎么就输了?还输给一个无名之辈……对了! 奚商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问道:“还没请教,这位朋友尊姓台甫?” 这是要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周道安稍稍犹豫,正琢磨要不要回复奚商朔时,一边的颜德让却“多事”地开口了—— “这位乃是予章周家的才俊!原本只听说、予章周家这一代最出色的是道玄公子,今日方知,5百年世家,底蕴非凡啊!道安公子之名,他日定会名满天下!” “道安?周道安?”奚商朔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忽然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雅室的角落里,背对众人…… 只见一道并不耀眼的光芒闪现,周道安感官敏锐些,察觉到雅室的空间感发生了些微扭曲,但并没有什么不适——这正是身边有小型传送阵开启的现象。 奚商朔这样的人随身带着小型传送阵,这并不稀奇。类似九十年代时一部分人屁股兜里揣着的大哥大,这是身份的象征。可奚商朔就在这里、几乎当着众人的面开启传送阵,这说明他有“急事”要处理。 联想到他刚刚问了自己的名字,周道安感觉不太妙。 果然,约莫几分钟后,奚商朔就关闭了小型传送阵,将其收入了宽大的袖子里。再转身时,他的脸色已经如常了,看不出任何“失败”的阴霾。 “原来是庸之学弟当面,失礼了。” 学弟,是文宗里前辈对后辈的称呼;庸之,是任老夫子给周道安赐的字。能叫出“庸之学弟”这个称呼,就说明奚商朔刚才是发信确认了一下周道安的信息。毕竟周道安成了任老夫子的亲传,在文宗就挂上了号。作为下一任宗主的有力竞争者,奚商朔要查一个文宗子弟的信息,易如反掌。 周道安心里默叹一声——奚商朔若是单论身份,他并无畏惧之感。但最怕的,也就是奚商朔以文宗内部的关系来论处。首先,他在称呼上就得称其为“学兄”或“学长”,无形就矮了一头。其次,奚商朔既然是文宗下一任宗主的候选人,这就意味着未来他有给周道安“穿小鞋”的可能。就算周道安不在乎,拍拍屁股离开文宗,可任老夫子还是会在文宗待下去的。 想到自己的师父,周道安泛起些许无奈了。 “燕然学兄,小弟有礼了。”周道安站起身来,对奚商朔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 “既然是我宗弟子,为何一开始不和为兄说呢?就不用弄出这么一番工夫了。”奚商朔笑容看起来很真诚,他拍了拍周道安的手,很洒脱地说道,“庸之是怕我以文宗身份压你?哈哈哈,你对我不熟悉,不知道我奚某人为人——我宗出现了又一位才俊,奚某人只会高兴。” 周道安连忙用“惭愧”的表情说道:“学兄海量,是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奚商朔拜拜手,似乎毫不在意,又抓了周道安的手示意他坐下来,神色和煦地说道:“此间事无需挂怀……学弟来京城是有什么事要办吗?” 周道安回答道:“因为家兄道玄要参加英杰大会,故而跟着来见识见识。”他没有说任老夫子也随着一些公学弟子进京赴考的事。 奚商朔“哦”了一声,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便重新站起身,对周道安说道:“今日遇到学弟乃是幸事,少年爱慕、为兄就不多耽误了……” 说罢,他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苏青荷,又指了指桌上的云哭,道:“青荷,有庸之助你,此事便没什么好担心了。不过,云哭还是留给你,随你选用,若无需,再让人送还给我便了。” 接着,又对在座众人都微微致意,便带着孟鸾儿离开了。 一场斗茶就这么结束,眼看奚商朔离开,其他几人也都知趣地告辞了。颜德让似乎走得“心甘情愿”,离开时还拉着周道安的手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后生可畏”,又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才“依依惜别”;高公子则恢复了那副不爱交际的样子,只略微致意便告辞。走时稍微迟疑,还是带走了自己带来的那张古琴——许是觉得自己的琴在云哭和周道安那张琴面前都排不上号了。 一时间,雅室完全冷清了下来,只有周道安一名客人了。 雅室之外,樊园里,奚商朔离开得非常低调,没有再和任何熟识的人打招呼。孟鸾儿一声不吭地跟在奚商朔身后——对方一言不发,孟鸾儿可不敢挑起任何话头,哪怕是安慰打岔的话也不敢说。因为她心知,这是奚商朔成名以来第一次挫败。 孟鸾儿不知道奚商朔此时真正内心如何想法,以她对奚商朔的了解,对方虽然一贯潇洒,但对苏青荷是真正在意。眼看斗茶输给了那个什么“周庸之”,又一次丢了梳拢苏青荷的机会,肯定心里会很不舒服…… 正在琢磨,脚下却没停,一不小心正撞上了“一堵墙”——不知道何时,奚商朔忽然停了下来,宽阔的背脊让孟鸾儿“碰壁”了。 “哎呀……”孟鸾儿稍稍惊呼,随后又把呼声咽了下去。只见奚商朔就这么站在樊园一楼的廊道上,任四面风呼啸,吹动了他的衣袍。 “鸾儿,你说……青荷会不会对那小子倾心呢?”奚商朔没有回头,只有一副空洞的声音传来。 “这……当然不会!”孟鸾儿稍一思索,便立刻知道了自己该如何回答,连忙说道,“那姓周的小子虽然看起来挺顺眼的,但比奚郎又远远不如。何况他才多大?苏青荷比他还要大几岁?绝不至于会倾心于此人的。” “……”听了孟鸾儿的回答,奚商朔却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又疑惑地、似自言自语地道,“那……为何青荷三番五次拒绝我呢?这一次……她明明很需要我的帮助?那小子……又能帮她解决什么问题?青荷不会如此不明智,将赌注放在一个素未蒙面的小子身上?” 第二百七十五章 非常人 “爷,您多虑了。”孟鸾儿深吸了一口气——她稍稍有些意外,没想到奚商朔居然会对此事如此“纠结”,也不知是真的太在意苏青荷的归属,还是在意自己此次的挫败。但她知道,奚商朔如此“失态”,此刻自己是万万不能触霉头的。 “这一次,是苏青荷最后的一次表演,对于她这样自视极高的人,若是以失败收场,肯定无法接受。而她骨子里的清高,又不允许她去求人——若不是爷主动找上门来,可能她还会拿捏好些日子? “鸾儿以为,苏青荷有这样的底气,肯定退路不止一条。否则,她早就将爷当作是她最后一根稻草了。 “这周家小子……算是她‘意外之喜’?她今天挂牌了1天,不就是想看看会不会有意外惊喜送上门来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凡事多留一条路……苏青荷这么做再正常不过了。 “但,鸾儿以为,爷切莫因此而着恼……苏青荷现在是‘有病需投医’,又‘讳疾忌医’——这些都是她的小心思作祟。在这种境地里,她肯定会失掉分寸。以今天这个小子来看,如果苏青荷真的选了那小子作的曲来表演,在凤鸣宴那样的场合,肯定是不妥的!她当局者迷,到头来被现实惊醒,对她而言便是莫大的打击。 “这打击,对爷而言,才是好事——爷这段时间应该不再联络苏青荷,只看她后面会不会再来求您,或者等着她最后的失败……那时候,爷再站出来,才能让她明白,谁才能真正当她的依靠!” 孟鸾儿思路很清晰,语速又快又急。这番话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风正灌在自己的脖子里,很有些寒意。 不过,这样的深夜寒意,恐怕还比她的心更热一点…… 此时的周道安内心也很复杂——虽然他已经被请进了莲生阁,暖阁中春意盎然,毫无冷意,素雅的布置更让人心平气和……但周道安还是免不了有些“烦恼”。 倒不光是因为奚商朔——对方既然和自己打茶围,又主动宣战,自己没理由躲避。至于文宗里的弯弯绕绕……奚商朔现在还不是宗主呢!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做什么授人以柄的事。就算他以后要找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 他烦恼的,是自己的“春楼运”……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扭转啊!虽说这一次没什么“血光之灾”,但多少也惹了点潜在的危机。 不过,眼前美人在侧,周道安也并不后悔自己在斗茶中出的风头。 先开口的,是苏青荷。 “没想到道安公子是个信人——说要帮助我这个素未蒙面的人,便真的携琴而来……”苏青荷亲手为周道安烹着茶,一边说道,“不过……公子见我,似乎没有什么惊奇?” 苏青荷指的是,周道安并没有对“眼前苏大家正是头一天在十方斋见到的女子”这件事有任何惊讶。 “昨儿回去,我就琢磨过味儿来了——既然我能从苏大家的演奏录音中听出不妥,那苏大家自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她肯定比我更着急。昨天出价的情景,包括最后‘截胡’的那位正是苏大家的对头……结合这些,我要是还反应不过来昨天遇见的就是苏大家本人,那我岂不是太笨了? “另外,人人都说苏大家‘琴歌双绝’,然而以容貌论之,肯定是冠绝京城,才会有如此多的拥趸——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世俗凡尘,大多数人总归是在意‘颜值’的。昨日一见,着实惊艳,想来苏大家再美,又怎么能比眼前人更胜一筹?所以,在下虽有点后知后觉,但总算不太晚……” 这便是周道安琢磨过的说辞——与其“表演”出惊讶、恍然,不如以这种借口来应对。一来证明自己是个聪明人,二来,还小小地吹捧了一番美人的颜值。 没有哪位姑娘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就算苏大家听惯了吹捧,被周道安这么一说,内心里也还是有些开心的。加上她本身对周道安的观感很好,鉴于有了一个“素未蒙面”便能“拔刀相助”的第一印象,苏大家并没有把周道安当作是只垂涎自己美色的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颜值?道安公子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不知公子对这个‘颜值’又如何认知呢?它重要吗?” “重要。”周道安毫不犹豫地点头。本身,他也是实事求是,并不想违心地塑造自己超凡脱俗的人设。另外,吸引对方,并不非要靠观点如何新奇,而是要看如何阐述。 在苏大家“问询”的眼光中,周道安补充道:“好的‘颜值’,和美丽的景色一样,都会让人生出向往。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便是一种天性。不过,‘颜值高’也只是一个人优点中的一项。人,是复杂的。拥有高颜值或许会让别人一下子就对其心生好感,但相处日久,了解更深,总会清楚这个人的方方面面。那时候考量起来,颜值就只会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东西了。毕竟,吸引对方的,是彼此的优点;但决定能否长相厮守的,还得看彼此的缺点。日子过的开不开心,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口中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都是‘隔岸观火’、‘雾里看花’罢了。” 这种观点,无疑是现代社会才有的。在彼时的年代,周道安的说法无疑于“惊世骇俗”。 不过,他反复推敲过——苏青荷本身就常有惊人之举,行事“不走寻常路”,用现代话说,叫做“新女性”。面对这样的人,以“新”对“新”,更能碰撞出火花。 果然,这番话不仅让苏青荷若有所思,更让伺候在一边的小蜓捂住了自己的“小嘴”——这位周公子怎么一上来就“语出惊人”?刚刚私底下她才得知,自家小姐居然和这位周公子早就碰面过,只是对方都不清楚“苏青荷”长什么样,就想花重金购买霹雳木,为其解围。这让小蜓很不能理解——她从小在春楼长大,虽然不是倌人,却非常明白春楼个中的道道。哪个男人不是垂涎美人、才会一掷千金呢?要说什么知己这种说法,都是自我安慰? 可眼前的周公子言语就很新奇,观点更是“惊世骇俗”,这倒和自家小姐平时无意中流露出的一些话语不谋而合啊!小蜓也知道,自家小姐有无数拥趸,想为其赎身的、想为其梳拢的不计其数……以小蜓自己看来,她这一生若是能给奚公子这样的当个小妾就满足了,可小姐却始终不松口。 小蜓理解不了,更不认为什么知己啊、爱情啊这种东东是应该追求的。只是今天听了周道安如此“深入浅出”的话语,她忽然明白了不少,仿若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这位周公子,看着讨人喜欢,原来想法也是这般有趣?嗯,这么一想,小姐没有留下奚公子,倒也不亏……”十五岁的小蜓想道。 “听公子作曲,观公子言行,青荷相信公子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只是能理解公子的人,并不多?”品味了一会儿周道安的话,苏青荷疑问道。 “对。但表面上,我还是一个‘正常人’。”周道安笑着说道。 一时间,气氛更佳。周道安和苏青荷畅聊起来——从对音律的理解,到曲艺的欣赏,再到文学、哲学、人生观……话题都是自然而然转过去的,甚至不需要某个人刻意提出来。 同样,谈天也仅仅限于谈天。几天后的凤鸣宴、表演……这些事苏青荷统统不提,周道安也统统不问。两个人就在这么轻松的氛围里,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 随着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可莲生阁中的人,却似乎并无睡意。直到更声响彻,至第四声,周道安才提出了告辞。 苏青荷没有挽留,也没有对周道安最终将“大圣遗音”留下来的举动有所拒绝。看见苏青荷郑重地将这张“名不见经传”的琴,放在了她常练习的几案上,周道安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位苏大家“很重视的客人”。以后他再来,可以不用打茶围了。 第二天,莲生阁闭门谢客。 而到了这一天,苏大家可能遇到了麻烦的传言,才从小圈子,向大圈子扩散了。苏大家闭门谢客,更像是一个“默认”的信号。一时间,京城的“八卦圈”里都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说苏大家的琴坏了,有的说苏大家的嗓子坏了……对于不到半个月就将迎来的“凤鸣宴”,大家的谈论焦点,从原本的各方英豪、群芳争艳,都不自觉地转移到了苏大家身上。 当然,小圈子里的信息,总归是更加快速和准确的。随着莲生阁闭门谢客的牌子挂出来,当天,京城风月圈里的最顶尖的那部分人,就随之听说了一个消息—— 有个外地来的世家子弟,在打茶围中挫败了奚商朔。当晚,在莲生阁里留了一夜。 第二百七十五章 非常人 “爷,您多虑了。”孟鸾儿深吸了一口气——她稍稍有些意外,没想到奚商朔居然会对此事如此“纠结”,也不知是真的太在意苏青荷的归属,还是在意自己此次的挫败。但她知道,奚商朔如此“失态”,此刻自己是万万不能触霉头的。 “这一次,是苏青荷最后的一次表演,对于她这样自视极高的人,若是以失败收场,肯定无法接受。而她骨子里的清高,又不允许她去求人——若不是爷主动找上门来,可能她还会拿捏好些日子? “鸾儿以为,苏青荷有这样的底气,肯定退路不止一条。否则,她早就将爷当作是她最后一根稻草了。 “这周家小子……算是她‘意外之喜’?她今天挂牌了1天,不就是想看看会不会有意外惊喜送上门来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凡事多留一条路……苏青荷这么做再正常不过了。 “但,鸾儿以为,爷切莫因此而着恼……苏青荷现在是‘有病需投医’,又‘讳疾忌医’——这些都是她的小心思作祟。在这种境地里,她肯定会失掉分寸。以今天这个小子来看,如果苏青荷真的选了那小子作的曲来表演,在凤鸣宴那样的场合,肯定是不妥的!她当局者迷,到头来被现实惊醒,对她而言便是莫大的打击。 “这打击,对爷而言,才是好事——爷这段时间应该不再联络苏青荷,只看她后面会不会再来求您,或者等着她最后的失败……那时候,爷再站出来,才能让她明白,谁才能真正当她的依靠!” 孟鸾儿思路很清晰,语速又快又急。这番话说完,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冷风正灌在自己的脖子里,很有些寒意。 不过,这样的深夜寒意,恐怕还比她的心更热一点…… 此时的周道安内心也很复杂——虽然他已经被请进了莲生阁,暖阁中春意盎然,毫无冷意,素雅的布置更让人心平气和……但周道安还是免不了有些“烦恼”。 倒不光是因为奚商朔——对方既然和自己打茶围,又主动宣战,自己没理由躲避。至于文宗里的弯弯绕绕……奚商朔现在还不是宗主呢!想来想去,自己也没做什么授人以柄的事。就算他以后要找麻烦,那也是以后的事…… 他烦恼的,是自己的“春楼运”……似乎还是没有完全扭转啊!虽说这一次没什么“血光之灾”,但多少也惹了点潜在的危机。 不过,眼前美人在侧,周道安也并不后悔自己在斗茶中出的风头。 先开口的,是苏青荷。 “没想到道安公子是个信人——说要帮助我这个素未蒙面的人,便真的携琴而来……”苏青荷亲手为周道安烹着茶,一边说道,“不过……公子见我,似乎没有什么惊奇?” 苏青荷指的是,周道安并没有对“眼前苏大家正是头一天在十方斋见到的女子”这件事有任何惊讶。 “昨儿回去,我就琢磨过味儿来了——既然我能从苏大家的演奏录音中听出不妥,那苏大家自己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她肯定比我更着急。昨天出价的情景,包括最后‘截胡’的那位正是苏大家的对头……结合这些,我要是还反应不过来昨天遇见的就是苏大家本人,那我岂不是太笨了? “另外,人人都说苏大家‘琴歌双绝’,然而以容貌论之,肯定是冠绝京城,才会有如此多的拥趸——在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世俗凡尘,大多数人总归是在意‘颜值’的。昨日一见,着实惊艳,想来苏大家再美,又怎么能比眼前人更胜一筹?所以,在下虽有点后知后觉,但总算不太晚……” 这便是周道安琢磨过的说辞——与其“表演”出惊讶、恍然,不如以这种借口来应对。一来证明自己是个聪明人,二来,还小小地吹捧了一番美人的颜值。 没有哪位姑娘是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的,就算苏大家听惯了吹捧,被周道安这么一说,内心里也还是有些开心的。加上她本身对周道安的观感很好,鉴于有了一个“素未蒙面”便能“拔刀相助”的第一印象,苏大家并没有把周道安当作是只垂涎自己美色的人。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颜值?道安公子这个说法倒是新鲜……不知公子对这个‘颜值’又如何认知呢?它重要吗?” “重要。”周道安毫不犹豫地点头。本身,他也是实事求是,并不想违心地塑造自己超凡脱俗的人设。另外,吸引对方,并不非要靠观点如何新奇,而是要看如何阐述。 在苏大家“问询”的眼光中,周道安补充道:“好的‘颜值’,和美丽的景色一样,都会让人生出向往。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便是一种天性。不过,‘颜值高’也只是一个人优点中的一项。人,是复杂的。拥有高颜值或许会让别人一下子就对其心生好感,但相处日久,了解更深,总会清楚这个人的方方面面。那时候考量起来,颜值就只会是一个‘锦上添花’的东西了。毕竟,吸引对方的,是彼此的优点;但决定能否长相厮守的,还得看彼此的缺点。日子过的开不开心,只有自己知道。别人口中的‘郎才女貌’、‘门当户对’,都是‘隔岸观火’、‘雾里看花’罢了。” 这种观点,无疑是现代社会才有的。在彼时的年代,周道安的说法无疑于“惊世骇俗”。 不过,他反复推敲过——苏青荷本身就常有惊人之举,行事“不走寻常路”,用现代话说,叫做“新女性”。面对这样的人,以“新”对“新”,更能碰撞出火花。 果然,这番话不仅让苏青荷若有所思,更让伺候在一边的小蜓捂住了自己的“小嘴”——这位周公子怎么一上来就“语出惊人”?刚刚私底下她才得知,自家小姐居然和这位周公子早就碰面过,只是对方都不清楚“苏青荷”长什么样,就想花重金购买霹雳木,为其解围。这让小蜓很不能理解——她从小在春楼长大,虽然不是倌人,却非常明白春楼个中的道道。哪个男人不是垂涎美人、才会一掷千金呢?要说什么知己这种说法,都是自我安慰? 可眼前的周公子言语就很新奇,观点更是“惊世骇俗”,这倒和自家小姐平时无意中流露出的一些话语不谋而合啊!小蜓也知道,自家小姐有无数拥趸,想为其赎身的、想为其梳拢的不计其数……以小蜓自己看来,她这一生若是能给奚公子这样的当个小妾就满足了,可小姐却始终不松口。 小蜓理解不了,更不认为什么知己啊、爱情啊这种东东是应该追求的。只是今天听了周道安如此“深入浅出”的话语,她忽然明白了不少,仿若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这位周公子,看着讨人喜欢,原来想法也是这般有趣?嗯,这么一想,小姐没有留下奚公子,倒也不亏……”十五岁的小蜓想道。 “听公子作曲,观公子言行,青荷相信公子是一个有想法的人。只是能理解公子的人,并不多?”品味了一会儿周道安的话,苏青荷疑问道。 “对。但表面上,我还是一个‘正常人’。”周道安笑着说道。 一时间,气氛更佳。周道安和苏青荷畅聊起来——从对音律的理解,到曲艺的欣赏,再到文学、哲学、人生观……话题都是自然而然转过去的,甚至不需要某个人刻意提出来。 同样,谈天也仅仅限于谈天。几天后的凤鸣宴、表演……这些事苏青荷统统不提,周道安也统统不问。两个人就在这么轻松的氛围里,喝了一壶又一壶的茶。 随着时间已经来到了后半夜,可莲生阁中的人,却似乎并无睡意。直到更声响彻,至第四声,周道安才提出了告辞。 苏青荷没有挽留,也没有对周道安最终将“大圣遗音”留下来的举动有所拒绝。看见苏青荷郑重地将这张“名不见经传”的琴,放在了她常练习的几案上,周道安知道,自己已经成了这位苏大家“很重视的客人”。以后他再来,可以不用打茶围了。 第二天,莲生阁闭门谢客。 而到了这一天,苏大家可能遇到了麻烦的传言,才从小圈子,向大圈子扩散了。苏大家闭门谢客,更像是一个“默认”的信号。一时间,京城的“八卦圈”里都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说苏大家的琴坏了,有的说苏大家的嗓子坏了……对于不到半个月就将迎来的“凤鸣宴”,大家的谈论焦点,从原本的各方英豪、群芳争艳,都不自觉地转移到了苏大家身上。 当然,小圈子里的信息,总归是更加快速和准确的。随着莲生阁闭门谢客的牌子挂出来,当天,京城风月圈里的最顶尖的那部分人,就随之听说了一个消息—— 有个外地来的世家子弟,在打茶围中挫败了奚商朔。当晚,在莲生阁里留了一夜。 第二百七十六章 急落急起 “什么1夜,明明只有半夜。而且天地良心!除了谈天,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身处于“绯闻漩涡”中的主角——周道安——此刻正在内城锣鼓坊的听风楼里,向左闻风大人“叫屈”。 左闻风依旧是一副老学究的打扮,但神色上分明没什么正经。揶揄、八卦……种种神色汇聚成的眼神直盯盯地看着周道安,嘴上说道: “可我收到的线报就是1夜……” 我信你个鬼!周道安差点没忍住,直接喷这老头一脸口水。身为京都的“眼睛”和“耳朵”,这件事本身又是这老头主导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真相。只是眼下,这位以长辈自居的大佬,似乎玩弄下属和晚辈的成分居多。 “温柔乡嘛……老夫也年轻过,懂的都懂……”左闻风一点儿情报机关大佬的觉悟都没有,还在开着玩笑。这让周道安不得不把话题引到任务上—— “我曾经试过苏青荷三次,但从她的表现上来看,似乎并不知道许仲平和他的邪说…… “比如,我第一次试探她可有厌世的想法。她确实对俗世有些不耐,但人世间美好的事情,她又特别敏感与留恋。事实上,如果她不是那么敏感,在琴音中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的情绪…… “第二次,我和她讨论哲……讨论理学,她对现有的理学派系都有所了解,却也都有不认同之处。我将许仲平的‘大破灭’学说以泰西某学者为包装略略阐述,她会下意识地皱眉、表现出不悦,却无惊讶或刻意克制表露,不似作伪。 “第三次,我试探她的阁内杂役仆从,发现这些都是樊园配给她的,除了一位固定的姨娘‘小蜓’、一个熟悉她口味的厨娘王嫂之外,其余的她都不怎么认识。甚至那位被捕的仆从她都从未见过——其莲生阁的规矩,是男子非请不入内,包括其阁内的杂役也不行。 “综上所述,我觉得这个和许仲平接头的小厮,其身份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正事,左闻风还是正经起来。他听着周道安的报告,习惯性地捻着下巴上的胡须,稍稍沉吟,说了句: “我们干这一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那是。但现在线索不多,其指向性只到了苏青荷这里,以我的观察和判断,便是这么回事。”周道安没有松口。 其实也是,你既然选我去做这档子事,那就只能相信我的判断。所谓用人不疑么!换个角度说,周道安经历了这么多凶险,见识和历练也超过了其他“捕风”的“探员”。苏青荷能在他眼皮下“演戏”,要么是她段位太高,要么是周道安水平太次。后者没可能,那就只能是前者。回到最初,周道安不认为这种可能很大。 人设,的确是可以包装出来的,但是要维护得滴水不漏则非常困难。周道安自问这一系列的操作没有露出马脚,在苏青荷那里,十方斋时他就是个“巧遇”者,前者很难有所预料和准备;打茶围时也是突然上门,更不可能临时制定计划针对。要对一名突如其来的人都保持警惕和人设,是难度极高的。 殊不知后世那些明星光环破灭,都是从人设崩塌开始?那还是有背后团队一起营造的结果。这个时代,苏青荷背后根本没有团队,仅靠自己来营造,不靠“真”去维持,非常非常难。 退一万步说,如果苏青荷段位真的这么高,周道安也无能为力了,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左闻风没有反驳“属下”的坚持,依旧是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以你的观察,抛开此事,苏青荷的表现,和以往我们掌握的资料对比,有没有不妥当之处?” 周道安明白左闻风的意思——苏青荷的资料,在捕风着手调查她时,就已然被搜罗得十分全面了。在他人看来苏青荷秘而不宣的身世,其实在捕风这里、左闻风这里、甚至周道安这里,都不再是个秘密—— 苏青荷,本名苏泠。泠,只是其闺号,在正式有名字之前,家道败落。苏家,本是鼎鼎大名,但家族风光不过100年,只因出了一批文学天才,短暂地璀璨了一下,而后,苏家陷入到了长时间的内部斗争、分裂中。 苏青荷的父亲正是家族斗争中的牺牲品,甚至乎,其父在苏家的族谱上已经是被除名了的。虽说,苏家的名头在世家里已经并不值钱了,但在文学圈里,当年苏家门徒众多,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举个例子,现在公认的文坛第一人“王世卿”王少傅,虽然出身大家族,但30年前仍是苏家的记名弟子。也是因此名号,才在文坛一帆风顺。之后更是娶了苏家嫡系女作夫人,让王家与苏家的关系更加亲密。不过,事后看,王夫人当年正是因为嫁到了王家,才没有被苏家的内乱所波及。 因而严格意义上来说,苏青荷是可以和王夫人攀上个“表亲”关系。这也能解释为何王家小姐私下里和苏青荷的关系这么好,苏青荷虽然社会地位卑微,但却一直平安无事。但这些,都不是拿到明面上说的。 也正是因为左闻风知道这段“渊源”,他才更加认为苏青荷有掺乎到“邪教”里的可能。因为许仲平的“大破灭”理论,更像是想推翻现有制度的一种“革命”理论。苏家如果还在,自然还是现有制度下的“得益者”。苏家名存实亡,苏青荷更是落得如浮萍一般的境地,才有了想推翻重来的动机。 有一个明证——王少傅曾经亲自见过苏青荷一面,表示过想帮她恢复良籍,却被拒绝了。以往只当是苏青荷心高气傲,不想依靠王家,如今很难不让左闻风联想到,苏青荷是不是想留着红倌人的影响力,谋划一些事情。 不过,这些也都是没有根据的盲猜。起码周道安与苏青荷相处,对其性格有了个更深的理解。 “苏青荷虽然名头很大,但她的性格却的确不像是红倌人应有的‘八面玲珑’。若她愿意放下一些身段,可能能获得的会更多……所以,苏青荷的成名,属下认为‘樊园’起到的作用更大。 “当然,大人若有疑虑,我可以继续与苏青荷接触,再深入调查……但大人也要做好这件事可能没什么收益的准备。”周道安表示道。 左闻风想了想,还是觉得苏青荷这条线不能轻易放。 “实不相瞒,老夫总觉得这个节骨眼上,许仲平活跃得有些显眼了。虽说他冒头时间短,危害也不明显,但如果……如果局势稍有动荡,哪怕癣疥之疾也可以变成大病。贤侄,你不是体制中人,不知道现在局势的复杂。但老夫可以告诉你,你的老师进京,很可能就会是动荡的开始。” 这番话也不知是提点周道安,还是纯感慨。 “你在苏青荷那里,该如何还是如何,甚至帮一帮苏青荷也可以。正好看看,这位苏大家如果再一次名动京城又会怎样…… “过两天,老夫自会同你老师会一面……他这次回来,很快就有机遇…… “林风声是最早和许仲平打交道的人,我打算秘密调他进京。你和他是老搭档了,可以继续合作嘛……” 周道安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张有点婴儿肥的惨白面孔,加上自言自语的习惯……林家丰哪里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什么老搭档,互相坑的“同事”还差不多。 没等他吐槽,左闻风的布置却没停,只听他继续说道: “你自己也要有所应对——估摸着,你的名声也会在这段时间小小地‘鹊起’一下。如何在诸多关注下自处,相信庸之会老成持重地对待。” “……大人的意思是,斗茶的事还会影响到我?” “可能不光如此哦……”左闻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笑容又让周道安心头一凛!他想不到,就在锣鼓坊听风楼之外几十里、已是泱泱皇城范围内的东宫所属大楼里,周道安的师父任聪任老夫子,正面对着汉域未来的最高统治者。 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太子已经将重要的话都说完了。 “便是这些了,任师傅,孤的事可就得拜托你了。”太子很亲切地握着任老夫子的手,神色真诚地说道。 任老夫子没有教过太子,但太子称呼任老夫子为“任师傅”,显然是将其放到了太子之师的地位上,不可谓不重视。 “太子无需如此。此事不光是太子的事,更是我们整个汉域的大事。作为文宗的弟子,任聪谨记先贤的教训,一刻也未对自己放松过要求。如今圣上和太子愿意以重任托我,任聪必不负所托!” 随着任老夫子郑重承诺,这也意味着,3天之后、春闱需公示的主考官人选,已经落定。 任老夫子此次进京,原本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一下子又得到重用——这不叫东山再起了,这叫“急落急起”。 第二百七十六章 急落急起 “什么1夜,明明只有半夜。而且天地良心!除了谈天,真的什么也没发生!” 身处于“绯闻漩涡”中的主角——周道安——此刻正在内城锣鼓坊的听风楼里,向左闻风大人“叫屈”。 左闻风依旧是一副老学究的打扮,但神色上分明没什么正经。揶揄、八卦……种种神色汇聚成的眼神直盯盯地看着周道安,嘴上说道: “可我收到的线报就是1夜……” 我信你个鬼!周道安差点没忍住,直接喷这老头一脸口水。身为京都的“眼睛”和“耳朵”,这件事本身又是这老头主导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真相。只是眼下,这位以长辈自居的大佬,似乎玩弄下属和晚辈的成分居多。 “温柔乡嘛……老夫也年轻过,懂的都懂……”左闻风一点儿情报机关大佬的觉悟都没有,还在开着玩笑。这让周道安不得不把话题引到任务上—— “我曾经试过苏青荷三次,但从她的表现上来看,似乎并不知道许仲平和他的邪说…… “比如,我第一次试探她可有厌世的想法。她确实对俗世有些不耐,但人世间美好的事情,她又特别敏感与留恋。事实上,如果她不是那么敏感,在琴音中也不会留下那么多的情绪…… “第二次,我和她讨论哲……讨论理学,她对现有的理学派系都有所了解,却也都有不认同之处。我将许仲平的‘大破灭’学说以泰西某学者为包装略略阐述,她会下意识地皱眉、表现出不悦,却无惊讶或刻意克制表露,不似作伪。 “第三次,我试探她的阁内杂役仆从,发现这些都是樊园配给她的,除了一位固定的姨娘‘小蜓’、一个熟悉她口味的厨娘王嫂之外,其余的她都不怎么认识。甚至那位被捕的仆从她都从未见过——其莲生阁的规矩,是男子非请不入内,包括其阁内的杂役也不行。 “综上所述,我觉得这个和许仲平接头的小厮,其身份巧合的可能性很大。” 听到正事,左闻风还是正经起来。他听着周道安的报告,习惯性地捻着下巴上的胡须,稍稍沉吟,说了句: “我们干这一行的,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 “那是。但现在线索不多,其指向性只到了苏青荷这里,以我的观察和判断,便是这么回事。”周道安没有松口。 其实也是,你既然选我去做这档子事,那就只能相信我的判断。所谓用人不疑么!换个角度说,周道安经历了这么多凶险,见识和历练也超过了其他“捕风”的“探员”。苏青荷能在他眼皮下“演戏”,要么是她段位太高,要么是周道安水平太次。后者没可能,那就只能是前者。回到最初,周道安不认为这种可能很大。 人设,的确是可以包装出来的,但是要维护得滴水不漏则非常困难。周道安自问这一系列的操作没有露出马脚,在苏青荷那里,十方斋时他就是个“巧遇”者,前者很难有所预料和准备;打茶围时也是突然上门,更不可能临时制定计划针对。要对一名突如其来的人都保持警惕和人设,是难度极高的。 殊不知后世那些明星光环破灭,都是从人设崩塌开始?那还是有背后团队一起营造的结果。这个时代,苏青荷背后根本没有团队,仅靠自己来营造,不靠“真”去维持,非常非常难。 退一万步说,如果苏青荷段位真的这么高,周道安也无能为力了,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左闻风没有反驳“属下”的坚持,依旧是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开启了另一个话题—— “以你的观察,抛开此事,苏青荷的表现,和以往我们掌握的资料对比,有没有不妥当之处?” 周道安明白左闻风的意思——苏青荷的资料,在捕风着手调查她时,就已然被搜罗得十分全面了。在他人看来苏青荷秘而不宣的身世,其实在捕风这里、左闻风这里、甚至周道安这里,都不再是个秘密—— 苏青荷,本名苏泠。泠,只是其闺号,在正式有名字之前,家道败落。苏家,本是鼎鼎大名,但家族风光不过100年,只因出了一批文学天才,短暂地璀璨了一下,而后,苏家陷入到了长时间的内部斗争、分裂中。 苏青荷的父亲正是家族斗争中的牺牲品,甚至乎,其父在苏家的族谱上已经是被除名了的。虽说,苏家的名头在世家里已经并不值钱了,但在文学圈里,当年苏家门徒众多,还是有一定的影响力。 举个例子,现在公认的文坛第一人“王世卿”王少傅,虽然出身大家族,但30年前仍是苏家的记名弟子。也是因此名号,才在文坛一帆风顺。之后更是娶了苏家嫡系女作夫人,让王家与苏家的关系更加亲密。不过,事后看,王夫人当年正是因为嫁到了王家,才没有被苏家的内乱所波及。 因而严格意义上来说,苏青荷是可以和王夫人攀上个“表亲”关系。这也能解释为何王家小姐私下里和苏青荷的关系这么好,苏青荷虽然社会地位卑微,但却一直平安无事。但这些,都不是拿到明面上说的。 也正是因为左闻风知道这段“渊源”,他才更加认为苏青荷有掺乎到“邪教”里的可能。因为许仲平的“大破灭”理论,更像是想推翻现有制度的一种“革命”理论。苏家如果还在,自然还是现有制度下的“得益者”。苏家名存实亡,苏青荷更是落得如浮萍一般的境地,才有了想推翻重来的动机。 有一个明证——王少傅曾经亲自见过苏青荷一面,表示过想帮她恢复良籍,却被拒绝了。以往只当是苏青荷心高气傲,不想依靠王家,如今很难不让左闻风联想到,苏青荷是不是想留着红倌人的影响力,谋划一些事情。 不过,这些也都是没有根据的盲猜。起码周道安与苏青荷相处,对其性格有了个更深的理解。 “苏青荷虽然名头很大,但她的性格却的确不像是红倌人应有的‘八面玲珑’。若她愿意放下一些身段,可能能获得的会更多……所以,苏青荷的成名,属下认为‘樊园’起到的作用更大。 “当然,大人若有疑虑,我可以继续与苏青荷接触,再深入调查……但大人也要做好这件事可能没什么收益的准备。”周道安表示道。 左闻风想了想,还是觉得苏青荷这条线不能轻易放。 “实不相瞒,老夫总觉得这个节骨眼上,许仲平活跃得有些显眼了。虽说他冒头时间短,危害也不明显,但如果……如果局势稍有动荡,哪怕癣疥之疾也可以变成大病。贤侄,你不是体制中人,不知道现在局势的复杂。但老夫可以告诉你,你的老师进京,很可能就会是动荡的开始。” 这番话也不知是提点周道安,还是纯感慨。 “你在苏青荷那里,该如何还是如何,甚至帮一帮苏青荷也可以。正好看看,这位苏大家如果再一次名动京城又会怎样…… “过两天,老夫自会同你老师会一面……他这次回来,很快就有机遇…… “林风声是最早和许仲平打交道的人,我打算秘密调他进京。你和他是老搭档了,可以继续合作嘛……” 周道安脑子里顿时浮现出那张有点婴儿肥的惨白面孔,加上自言自语的习惯……林家丰哪里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什么老搭档,互相坑的“同事”还差不多。 没等他吐槽,左闻风的布置却没停,只听他继续说道: “你自己也要有所应对——估摸着,你的名声也会在这段时间小小地‘鹊起’一下。如何在诸多关注下自处,相信庸之会老成持重地对待。” “……大人的意思是,斗茶的事还会影响到我?” “可能不光如此哦……”左闻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笑容又让周道安心头一凛!他想不到,就在锣鼓坊听风楼之外几十里、已是泱泱皇城范围内的东宫所属大楼里,周道安的师父任聪任老夫子,正面对着汉域未来的最高统治者。 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太子已经将重要的话都说完了。 “便是这些了,任师傅,孤的事可就得拜托你了。”太子很亲切地握着任老夫子的手,神色真诚地说道。 任老夫子没有教过太子,但太子称呼任老夫子为“任师傅”,显然是将其放到了太子之师的地位上,不可谓不重视。 “太子无需如此。此事不光是太子的事,更是我们整个汉域的大事。作为文宗的弟子,任聪谨记先贤的教训,一刻也未对自己放松过要求。如今圣上和太子愿意以重任托我,任聪必不负所托!” 随着任老夫子郑重承诺,这也意味着,3天之后、春闱需公示的主考官人选,已经落定。 任老夫子此次进京,原本没有料到自己居然会一下子又得到重用——这不叫东山再起了,这叫“急落急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太子关心你 任聪虽然是文宗的学者,仕途不过是他施行个人抱负的一种手段,但他也深知这种手段是非常有效的。 文宗和道门一样,虽然在三旺中超然物外,但要在俗世里有所影响,必然不能抛开皇权。 任老夫子的抱负是在教育上的,之前得到过圣人(皇帝)的认可,以文宗弟子出仕,准备大展拳脚,谁知忽然被公学监摘了桃子。任聪还以为自己以后就只能在地方公学里“小打小闹”了。 没成想,这一次带学生来考试,却接下了这么大一个任务!任老夫子不愧是见识广博。在最初的震惊后,便从太子的话语里读出了很多关键信息—— 圣人当初罢黜他,背后有深意,只是圣人如今状况不好,这才让他来了个“急起急落”; 太子已经在接手政务了,而且一接手便是重要的春闱、英杰会……这是逐渐传位的节奏; 历史的交替,必然会引发一些动荡。但他被太子紧急任命,就意味着他与这历史捆绑了起来;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当初在文宗里研究出的学法,依旧在京城公学里推行着!而且,在这一次担任春闱主考后,他的这一套理论,很可能会成为真正的主流…… 所以,任老夫子此刻心情非常复杂。当然,忐忑并不是主要的,因为老夫子也坚信,自己皓首穷经研究出来的理论,是没有问题的。与其说忐忑,不如说是激动——多年夙愿有望达成的激动。 不过,太子在说完勉励的话后,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握着任老夫子的手没放,于是又开启了一个话题—— “任师傅……孤听说,你新收了一名有趣的弟子——予章周家的周道安,对吗他也随你一起来京城了” “嗯”沉浸在畅想里的老夫子猛然一惊,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周道安和夏承荫的事,而夏承荫的爹又是太子最亲近的老师,所以…… “任夫子无需多虑,太子是因为令徒所做的戏剧话本,而对其感兴趣的……”梁大公立刻在一边解释了一句,免得老夫子误会。 任父子“哦”了一声,稍稍放下心来。自己此时正被太子倚重着,想来他们也不会对周道安不利。 “庸之确实随我到了京城——他的兄长周道玄今年要参加英杰大会。” “哦,原来周家还有不少才俊啊!”太子应了一句——他没有太在意名气更大的周道玄,毕竟他自己对修行并不感冒——“那么,他只是跟着来见识见识咯” 任老夫子点头称是,太子则“呵呵”一笑,貌似随意地说道:“既然如此,孤有空的时候倒想见一见这位年轻才俊……这样!虽说此刻起,夫子便得留在宫中任衔,但明日才会正式下通告,夫子正式领衔时,便叫他一起来,可好” 任老夫子自无异议——自己的弟子虽然并不打算出仕,但得到皇家青睐并没有什么不好。何况,任老夫子觉得,周道安确实很“有趣”,若是能和太子建立不错的关系,那么夏家的麻烦就不再是问题,甚至以后或许还能借此发扬自己的思想! “阿嚏!”被师父和太子惦记的周道安毫无察觉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此刻刚刚走出听风楼,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外城的京郊而去。 昨儿半夜才回到客栈,“饱睡”一顿,到了第二天一早才来听风楼汇报。得到了左闻风的首肯后,周道安需要继续接触苏青荷,眼下,正要去第二次“约会”。 前天两人聊得很投机。周道安到了后半夜告辞,苏青荷也没有挽留,但却约好了今天继续碰面,她要向周道安“讨教”新曲。3天后春闱,需持续9天,而英杰大会也需要持续10天,之后便是凤鸣宴……苏青荷有了新琴(虽然是借的),但还需要配以新曲。 并非说苏青荷之前没有准备曲目,只是她听过了周道安“临时”作的那首《越人歌》之后,又有了新想法,想求周道安再创造一曲新歌。毕竟在凤鸣宴上,老曲再怎么演奏出花儿来,或是套上新样式,都不如一首新歌来得更“新”——当然,前提要歌儿好。 不过,周道安不打算继续在樊园和苏青荷会面了。虽然这次春楼行并没有给他带来直接的麻烦,但间接的烦恼也不少。他始终对春楼运有阴影,于是干脆和苏青荷约到了外面“踏青”。 京郊,并不是真正的郊区,相反,千年的发展下来,雍京的周遭都被建设得非常完善了。京郊,如今已成了一处“景点”,有所谓的“京郊八景”,供本地人消遣、外来人游览。 苏青荷自然到过京郊多次了,但周道安却是头一遭。 在京郊八景中的“岚山”,周道安见到了简装出行的苏大家。 苏大家今儿穿着一身朴素却略显厚实的长袄,藕色的面料本来会衬得人显老气,但苏大家这里却只有清爽淡雅。配上一条白裘围脖,才稍稍透出一点贵气。 看来苏大家挺怕冷。 小蜓则抱着琴,在一旁不时打个哈欠——昨天起,虽然莲生阁停牌了,但阁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还得靠她这个大管家,所以昨天苏大家补眠的时候,小蜓却不得清闲,今天还得安排出行之事,没睡饱。 不过,看着小姐今天早早出门,在约定时间之前就到了京郊,小蜓心里又有些讶异了——她现在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这位周公子似乎得到了小姐的青睐,否则一贯不喜爱出门游玩的小姐,为何会冒着春寒来到这已然逛过了的地方呢 可是,这位周公子虽然看着顺眼,但身份上、名气上都比不过那些京城里的贵客啊!小姐为何会选择他呢小蜓的价值观里,是很难理解的。 不过,等到约定时间前一点点、周道安的身影出现在岚山山脚的亭子外,小蜓又把这种疑问暂时忘却了。 因为周道安现在的确有点“惹人爱”。看到他很普通甚至有些偏瘦的身量,小蜓也不免对今天的“踏青”有了一点期待。 周道安看到苏大家来得比自己还早,连忙客气地“致歉”。于是,一行人开始慢慢地沿着岚山的小道开始往上爬。 岚山,顾名思义,就是一座长年累月雾气缭绕的山。由于山里蕴含着不少硫磺矿,甚至到处可见裸露再外的硫磺岩石,所以不但烟雾缭绕,甚至山顶上还有一处天然温泉。 500年前,这眼温泉还是属于皇家独享,后来赵家将此地“还”于人民,便成了人人都可以享受的所在了。不过,话虽如此,但此山山顶温泉的管理权其实还是在朝廷手里,要享受,得交钱。 周道安没打算泡温泉,但在这烟雾缭绕的山里走一走,感觉也挺不错的。尤其是身边还有美人相伴,硫磺的烟雾不知经过什么处理,并没有散发出刺激性气味,这让周道安这个外地人此刻心情很好。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诗兴起,周道安便没有压抑,直接“创作”了一首词。他也不管《渔家傲》这种词牌此地有没有,反正念了再说。 李清照的词,词藻没得说,意境也比较贴近寻常心,应该是很得苏大家这样知性女子的心的。果然,这词一念完,苏大家的眼神就微微亮了一亮。 可还没等她有什么表示,忽然前头山上却传来一人的点评声: “此词是何牌何名从未听过,莫不是信口而做” “另外,词汇多有不妥。天接云涛连晓雾,此地还远远未到山巅呢!何况又是下午,如何谈得上‘晓雾‘呢!只第一句便与情景不合,后面的不听也罢!嘿,只有一句‘学诗谩有惊人句’比较妥帖!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点评,加上不客气的笑声,很有些挑衅的味道。 因为此时的山风是自低往高处盘旋而吹的,加上雾气遮挡视线,周道安没有察觉到自己前方还有游人。而对方站在高处,却是顺风,刚好能听见周道安的吟诵,便不客气地评判起来。 不光如此,在这人点评完了这首词后,居然又出了好几道声音附和。只听声音,大致推断,这些人均是比较年轻的男性,只是听那些话语里蕴含了不同的口音。周道安略略猜测,便有了个推断——这些人大概是前来京城赶考的士子,趁着考前来放松放松。 果然,他们走了几步,拐过山道,便发现半山腰上出现了一块平台。天然形成的巨石平台上,立着一棵树冠庞大的老松,撑出的枝桠犹如华盖般成了遮蔽,树下,正有一些坐垫茶几排布。席上,坐着上十名年轻人。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太子关心你 任聪虽然是文宗的学者,仕途不过是他施行个人抱负的一种手段,但他也深知这种手段是非常有效的。 文宗和道门一样,虽然在三旺中超然物外,但要在俗世里有所影响,必然不能抛开皇权。 任老夫子的抱负是在教育上的,之前得到过圣人(皇帝)的认可,以文宗弟子出仕,准备大展拳脚,谁知忽然被公学监摘了桃子。任聪还以为自己以后就只能在地方公学里“小打小闹”了。 没成想,这一次带学生来考试,却接下了这么大一个任务!任老夫子不愧是见识广博。在最初的震惊后,便从太子的话语里读出了很多关键信息—— 圣人当初罢黜他,背后有深意,只是圣人如今状况不好,这才让他来了个“急起急落”; 太子已经在接手政务了,而且一接手便是重要的春闱、英杰会……这是逐渐传位的节奏; 历史的交替,必然会引发一些动荡。但他被太子紧急任命,就意味着他与这历史捆绑了起来; 最最重要的是,自己当初在文宗里研究出的学法,依旧在京城公学里推行着!而且,在这一次担任春闱主考后,他的这一套理论,很可能会成为真正的主流…… 所以,任老夫子此刻心情非常复杂。当然,忐忑并不是主要的,因为老夫子也坚信,自己皓首穷经研究出来的理论,是没有问题的。与其说忐忑,不如说是激动——多年夙愿有望达成的激动。 不过,太子在说完勉励的话后,似乎也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握着任老夫子的手没放,于是又开启了一个话题—— “任师傅……孤听说,你新收了一名有趣的弟子——予章周家的周道安,对吗他也随你一起来京城了” “嗯”沉浸在畅想里的老夫子猛然一惊,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周道安和夏承荫的事,而夏承荫的爹又是太子最亲近的老师,所以…… “任夫子无需多虑,太子是因为令徒所做的戏剧话本,而对其感兴趣的……”梁大公立刻在一边解释了一句,免得老夫子误会。 任父子“哦”了一声,稍稍放下心来。自己此时正被太子倚重着,想来他们也不会对周道安不利。 “庸之确实随我到了京城——他的兄长周道玄今年要参加英杰大会。” “哦,原来周家还有不少才俊啊!”太子应了一句——他没有太在意名气更大的周道玄,毕竟他自己对修行并不感冒——“那么,他只是跟着来见识见识咯” 任老夫子点头称是,太子则“呵呵”一笑,貌似随意地说道:“既然如此,孤有空的时候倒想见一见这位年轻才俊……这样!虽说此刻起,夫子便得留在宫中任衔,但明日才会正式下通告,夫子正式领衔时,便叫他一起来,可好” 任老夫子自无异议——自己的弟子虽然并不打算出仕,但得到皇家青睐并没有什么不好。何况,任老夫子觉得,周道安确实很“有趣”,若是能和太子建立不错的关系,那么夏家的麻烦就不再是问题,甚至以后或许还能借此发扬自己的思想! “阿嚏!”被师父和太子惦记的周道安毫无察觉地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此刻刚刚走出听风楼,向着下一个目的地——外城的京郊而去。 昨儿半夜才回到客栈,“饱睡”一顿,到了第二天一早才来听风楼汇报。得到了左闻风的首肯后,周道安需要继续接触苏青荷,眼下,正要去第二次“约会”。 前天两人聊得很投机。周道安到了后半夜告辞,苏青荷也没有挽留,但却约好了今天继续碰面,她要向周道安“讨教”新曲。3天后春闱,需持续9天,而英杰大会也需要持续10天,之后便是凤鸣宴……苏青荷有了新琴(虽然是借的),但还需要配以新曲。 并非说苏青荷之前没有准备曲目,只是她听过了周道安“临时”作的那首《越人歌》之后,又有了新想法,想求周道安再创造一曲新歌。毕竟在凤鸣宴上,老曲再怎么演奏出花儿来,或是套上新样式,都不如一首新歌来得更“新”——当然,前提要歌儿好。 不过,周道安不打算继续在樊园和苏青荷会面了。虽然这次春楼行并没有给他带来直接的麻烦,但间接的烦恼也不少。他始终对春楼运有阴影,于是干脆和苏青荷约到了外面“踏青”。 京郊,并不是真正的郊区,相反,千年的发展下来,雍京的周遭都被建设得非常完善了。京郊,如今已成了一处“景点”,有所谓的“京郊八景”,供本地人消遣、外来人游览。 苏青荷自然到过京郊多次了,但周道安却是头一遭。 在京郊八景中的“岚山”,周道安见到了简装出行的苏大家。 苏大家今儿穿着一身朴素却略显厚实的长袄,藕色的面料本来会衬得人显老气,但苏大家这里却只有清爽淡雅。配上一条白裘围脖,才稍稍透出一点贵气。 看来苏大家挺怕冷。 小蜓则抱着琴,在一旁不时打个哈欠——昨天起,虽然莲生阁停牌了,但阁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还得靠她这个大管家,所以昨天苏大家补眠的时候,小蜓却不得清闲,今天还得安排出行之事,没睡饱。 不过,看着小姐今天早早出门,在约定时间之前就到了京郊,小蜓心里又有些讶异了——她现在有点回过味儿来了!这位周公子似乎得到了小姐的青睐,否则一贯不喜爱出门游玩的小姐,为何会冒着春寒来到这已然逛过了的地方呢 可是,这位周公子虽然看着顺眼,但身份上、名气上都比不过那些京城里的贵客啊!小姐为何会选择他呢小蜓的价值观里,是很难理解的。 不过,等到约定时间前一点点、周道安的身影出现在岚山山脚的亭子外,小蜓又把这种疑问暂时忘却了。 因为周道安现在的确有点“惹人爱”。看到他很普通甚至有些偏瘦的身量,小蜓也不免对今天的“踏青”有了一点期待。 周道安看到苏大家来得比自己还早,连忙客气地“致歉”。于是,一行人开始慢慢地沿着岚山的小道开始往上爬。 岚山,顾名思义,就是一座长年累月雾气缭绕的山。由于山里蕴含着不少硫磺矿,甚至到处可见裸露再外的硫磺岩石,所以不但烟雾缭绕,甚至山顶上还有一处天然温泉。 500年前,这眼温泉还是属于皇家独享,后来赵家将此地“还”于人民,便成了人人都可以享受的所在了。不过,话虽如此,但此山山顶温泉的管理权其实还是在朝廷手里,要享受,得交钱。 周道安没打算泡温泉,但在这烟雾缭绕的山里走一走,感觉也挺不错的。尤其是身边还有美人相伴,硫磺的烟雾不知经过什么处理,并没有散发出刺激性气味,这让周道安这个外地人此刻心情很好。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诗兴起,周道安便没有压抑,直接“创作”了一首词。他也不管《渔家傲》这种词牌此地有没有,反正念了再说。 李清照的词,词藻没得说,意境也比较贴近寻常心,应该是很得苏大家这样知性女子的心的。果然,这词一念完,苏大家的眼神就微微亮了一亮。 可还没等她有什么表示,忽然前头山上却传来一人的点评声: “此词是何牌何名从未听过,莫不是信口而做” “另外,词汇多有不妥。天接云涛连晓雾,此地还远远未到山巅呢!何况又是下午,如何谈得上‘晓雾‘呢!只第一句便与情景不合,后面的不听也罢!嘿,只有一句‘学诗谩有惊人句’比较妥帖!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点评,加上不客气的笑声,很有些挑衅的味道。 因为此时的山风是自低往高处盘旋而吹的,加上雾气遮挡视线,周道安没有察觉到自己前方还有游人。而对方站在高处,却是顺风,刚好能听见周道安的吟诵,便不客气地评判起来。 不光如此,在这人点评完了这首词后,居然又出了好几道声音附和。只听声音,大致推断,这些人均是比较年轻的男性,只是听那些话语里蕴含了不同的口音。周道安略略猜测,便有了个推断——这些人大概是前来京城赶考的士子,趁着考前来放松放松。 果然,他们走了几步,拐过山道,便发现半山腰上出现了一块平台。天然形成的巨石平台上,立着一棵树冠庞大的老松,撑出的枝桠犹如华盖般成了遮蔽,树下,正有一些坐垫茶几排布。席上,坐着上十名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