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浩劫》 1.努力全白费 银月城西,贫民区,昏暗石屋内。 夏极感到柔软的身体正和他相拥在一起,长发如研墨,在他颈间轻轻挠着,有些痒。 “小极,真是太好了!” 耳边传来少女的欣喜声音,他有些头疼的揉了揉脑袋,却还是睁不开眼。 黑暗里,诸多不属于他的信息如潮水一般涌入他脑海里,而使得这具躯体的脑壳有些发涨。 夏极皱起了眉头,但并非是因为消化另一个的人记忆感到头疼,而是因为不解。 怎么回事? 我不是死了吗? 我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自己送入了黄泉,怎么这一转眼又活过来了? 龙藏洲?银月城?雍夜纪元一百九十一年?这距离白噩纪元过去多久了? 他侧头看了看一边的铜镜,居然还是自己原本的面容,只是微微胖了些,和善了些。 更巧的是,这具身躯的名字居然也叫夏极! 可是,他又可以确定这具身体绝非自己原本的。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有些迷惑起来。但,顺着脑海中的记忆,还是先淡淡道:“甜甜姐,你该去参加疫部的测试了,否则,我们三天后都该饿肚子了。” “嗯!”夏甜点点头,理了理情绪。 她脸色有些严肃,在走出屋子前再三关照她可爱的弟弟“如果有人敲门,躲起来,千万不要发出声音”之后,换上一副冰冷的神色而推开门,向银月城的码头区走去。 看着上锁的门,以及门缝里那逐渐远去的高挑倩影,夏极转回视线,脑海中的记忆碎片迅速重组。 然而,幼年时的一切记忆已经模糊了,他所能回想起来的便是姐弟两人的相依为命。 这么多年,两人辗转四处,当过乞丐,做过扒手,直到便宜姐姐被一位好心的老郎中收留,两人才算稍稍安定下来。 平日里,夏甜助那老郎中打打下手,同时也学到了些药理、毒理,自己则是为姐姐四处跑腿,如此,日子过的也算安稳。 可事实上老郎中所求的却并不单纯,他是在为自己痴呆的儿子寻找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女人。 平日里的和善,以及最后悄无声息的下药,都不曾令夏甜生疑。 若不是自己偷偷看到了那老郎中的真面目,而提早拉着她逃离,怕是这便宜姐姐早已沦为那痴呆儿的... 那老郎中却是因此恼羞成怒,带着人四处寻找,想将人绑回去强行入洞房,行周公之礼。 那一日,两人在冰冷的草丛深处藏了一夜,不敢动弹。 待到黎明前夕,两人才抓住机会,狼狈的逃离了那个小镇,来到了边远地区的银月城。 凭着学到的一些医药知识,便宜姐姐在这银月城中找了一份药堂小伙计的工作,然后花费之前积蓄的银两购置了间小石屋。然后,她咬了咬牙将自己送入城中的小武馆里,隔三差五的去学些功夫,锻炼身体,可惜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却很不争气,越学越是窝囊。 如此一晃,又是数年。 可是,两日前,她却匆匆回家,神色紧张,全身发抖,然后再也没去药店。 直到云隐司三部之中的“关部”、“疫部”招收官差的消息传来时,她才振奋了一点。 关部负责查验货物、人员,主要是检查是否有违禁物品或者通缉犯。 疫部则负责调查“兽疫”、“异病”等等,这只有懂得“药理毒理”的人才有机会入选。 这是极其危险的工作,可谓是伤亡率最高的部门之一。 然而,便宜姐姐却似乎是想要拼尽全力去争取,这令人颇为不解。 夏极揉了揉额头,深吸一口气,转而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 此时,一线阳光恰好歪曲门缝里投入,让狭窄的屋内有些微明。 现出石屋中间拉着的一道樱红色厚布帘子,石屋因而被一分为二,虽说是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至于为什么是樱红色,也许和夏甜喜欢红色有关系。 帘子中间摆放着黄纹木桌,两边则是简单的木床,那是便宜姐姐用斧子手工打造,所以特别烂,若不是铺了一层厚厚的棉花以及被单,怕是连躺下都要刺的背后生疼。 他靠着木桌,随意抄起一把木柄果刀,微微凝视片刻,随即迅速落下,割向自己的动脉。 这是他之前最爱玩的打发时间的小游戏,没事就玩两把,总是侥幸地期待着能把自己搞死,而结束那永生不灭的寂寞。当然,现在毕竟换了具躯体,若是能了结自己,那就真的中奖了。 当... 尖锐果刀像是切在了一块厚重铁块上,而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露出复杂的神色,掺杂着“意料之中”及失望。 “呼...”夏极深吸一口气,撤去力量,放松手臂,然后再次将果刀运力刺下,当...依然失败了。 又尝试了几次后,刀刃终于穿破了皮肤,扎入了手腕之中,夏极面露喜色,随即犹如庖丁解牛一般,上下翻飞,很快将自己的左手剃的只剩下手骨。 这妙到毫巅的手法,即便是以刀技入巅峰的刀圣怕是也要自叹不如。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这些动作几乎是在一瞬间完成,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似乎这被残忍肢解的手臂并不是长在他身上似得。 从那把果刀切入皮肤,到左手手臂上的白骨被剃净肉,仅仅过去了一秒钟时间。 下一刻,宛如变魔术一般,那些滴落的血液、整齐堆放的肉,瞬间聚回到他手臂上,然后恢复原样,似乎之前满桌的血,空气里的腥味都是幻觉。 “就算换了身体,也还是死不了,依然这么无趣。看来之前的努力都是白费了。”夏极叹了口气,随手放下果刀。但他并不意外,这样的一把果刀,即便自己吞下去也会毫发无伤。 起身拍了拍手,在黑暗狭窄的小石屋里来回踱着步子。 自己活了多少年了? 他真的记不得了。 曾经有一段时候,他多希望时间能过的快一些,直接到世界毁灭的那一天,那样自己总该能被终究生命了吧? 毕竟实在太无聊了。 神功什么的,早已练得吐了,现在即便把白噩纪元禁书榜首的那本“魙妖荡红诀”放在自己面前,怕是也会被当做草纸用掉。 即便白噩纪元的鬼船之首的“獗昌真子号”要携带自己一程,怕是也不感兴趣,更何况当年那条船就被自己吓破了胆。若是自己出海,方圆千里之内,它绝不会出现。 至于那些引发各类“不治怪病”的、似乎有着灵性的异毒,自从自己直接吞了“鬼脸香”、“往生神水”、“红柩煞”等等之后,似乎也都绝迹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自己居然能真正换了一具躯体,以现在自己这幅模样,估计只要走到某些区域,那些好玩又好吃的东西又会来找自己了。 想想还有些小兴奋呢。 只是这一次一定要低调些,不能吓跑它们,否则又将无比寂寞了。 排开脑海里杂七杂八的思绪,夏极微微露出了笑容,因为他听到了远处而来的脚步声,似乎是三个人,正向这里快步走来。 还有骂骂咧咧的声音,越来越近。 很快重重的敲门声响起,以及不耐烦的声音喝着:“开门!快开门!” “蠢货,没看到上锁了吗?”另一个人的声音。 “那小妞丢了活计,家里还有个弱智的弟弟,能去哪?怕不是摆的空城计吧!让我来瞧瞧...”另一个颇为理智些的声音响起。 随即那投下一道金色线丝的门缝便的黑暗,一个人影扒在门上,瞳孔骨碌碌转着,向门缝里张望。 夏极顿时兴奋起来,随即做出了一个“社交极少,自卑的听从自家姐姐的少年”该有的动作,藏起来!而且是藏在樱红色帘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给了他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前世,姑且算是前世吧,与别人玩“躲猫猫”的游戏。 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以及一些被诱饵引来的玩具,就足以令他玩上一个月。 只不过从来都是他去找别人,像如今这般,他偷偷摸摸的以弱者的姿态躲着,却从未有过。 这种享受着别人因果的感觉,真有意思。 虽然只是一个躲藏的动作,他却有些兴奋起来了,同时也决定好好以这具身体的身份,以及与之配套的能力活下去。 这时,门外响起声音:“看不清楚。” “那怎么办?敢抓错药量,来害我断金门兄弟,就需要付出代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2.剥皮做面具 那冷静的声音缓了缓,露出一丝残忍的味道,“破开门,打烂能看见的东西,然后留一封信,让那小甜妞明日来我堂下,审讯一番...顺便给堂里的兄弟们泄泄火。” “狼哥,皮肤那么黑的妞你也看得上啊?” 那冷静的声音发出一丝不屑的笑:“那小妞白着呢,她脸上抹的都是碳粉而已。若是剥光,洗干净,光是那双雪白的大长腿就能够兄弟们玩上半天,就当是利息吧。” “狼哥,她又不是傻的,肯定会趁机出城!” 野狼老三嘿嘿一笑道:“这银月城中,我断金门若是阻人出城,她是决计出不了的,你以为我们每年送给官老爷的银子都是白给的?我只需去和守城的四方护卫知会声,保证她出不了这座城!” “好了,废话少说,破门!荡兄弟中了火毒,又被那小妞抓错药量,而火上加火,是需要把她抓回去,让他泄泄火,解解毒了。” 嘭!嘭!嘭! 大门处传来重重的踹门声,而门锁也急剧的抖动着,发出急促的清脆响声,一阵一阵像是死神在敲门。 而无助的少年,面无表情躲在帘子后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 轰! 黑色门板向里飞开,斜斜落在一边,门前尘土飞扬,阳光里站着三个高大身影。 即便是冬季,他们也只穿着简单的黑色薄衫,裹着壮硕的身体,三人的腰后都插着一把斧子,这斧子不同于一般的劈柴短斧,斧柄长了一倍有余,斧身则显得略微有些窄,但显然挥舞起来更为灵活。 “砸!”野狼老三嘿嘿一笑,一脚踹飞樱红色帘子边的饭桌,斧刃一卷,便是将那厚布帘子“嘶拉”一声划开半截。 然后,他看到躲在帘子后瑟瑟发抖的少年。 “喲...中奖了,那小妞的弱智弟弟居然还在。”野狼老三哈哈笑了起来。 “小子,听说你还在三流的武馆练过几天,怎么连看也不敢看我?” 野狼老三探脚踩向那躲着的身影,但不知怎的,那身影似乎连动都没动,他却踩空了。 这让野狼老三很不爽,他冷哼一声,猛地一脚踹向少年的头。 但那少年却似是爆发了一般,灵活的闪过他的攻击,然后发了疯一般向着破开的门前跑去。 “抓住他,卸他一条腿!”野狼老三吐了口唾沫,沾在樱红色的帘子上,随即紧跟了上去。 另外正在翻找是否有什么财物的两人,也狞笑着从另一边围了过去。 但,他们突然静了下来,因为那正要逃跑的少年,做了个他们意想不到的动作,这令他们诧异而古怪。 少年弯腰迅速捡起那满是不规则木刺的门板,然后塞入门上破开的窟窿里,遮住了外面落入的天光,而使得屋内再次完全的黑暗下来。 “小子,你做什么?” 夏极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道:“三位大侠,饶了我吧,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哦...姐姐刚刚出了门,你们是不是来找她的?” 但那断金门来势汹汹的三人,却哑然无言。 因为那少年明明说着一个“自卑、惊恐的孩子”此时该说的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害怕,恐惧... 那种表情,是兴奋? 他兴奋个毛,难道是个受虐狂? 野狼老三猛然吼了声:“剁了他!”然后抄着特制斧子,三两步迈出,便来到了少年身边。 断金门好歹也是银月城中数一数二的大帮会,帮主“烁金手”金不三功夫高强,一手斧法据传乃是高人所传,可致二转,极其厉害。 凭借一把“单手重口长斧”,金不三即便在千人之间冲杀几个来回,也可毫发无伤,所到之处,尽是鲜血纷飞。 他将“重口烁金七十三路斧”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用来奖励有功劳的精英,第二部分则是交由他所挑选出的心腹,最后的核心部分他则是密不外传。 而断金门野狼老三则是得传了前十三路斧法,所以这一施展开来,气势顿生。 人未至,一股令人震慑的凶煞之气却早已扑面而来,他是杀过人的,斧子上是染过血的,这和武馆里装模作样的花架子完全不同。 加上这早已练得纯熟的斧法定式,根本就不是眼前这个少年能抵挡得住的。 “死吧!”野狼老三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的暴躁和如临大敌。 毕竟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弱小的少年,是一个只在三流武馆里练过几天的孩子。 他的斧子已经落下,撕裂空气,甚至到了近处都夹杂着令人耳鸣的激荡,虽然没有光,无法发挥出烁金斧法的精要所在,可是屠杀面前的这个小子,却完全是杀鸡用牛刀,完全足够了。 但是,那少年身形一晃。 他肩部随即一麻,却已经不能动弹。 余光里,却只见一道真正的闪电,掠了个来回,与自己一同来的断金门的兄弟也保持着举斧的姿势,成了雕塑,模样很傻,但是野狼老三却笑不出来。 这小子...这身法...还有点穴的手法... 夏极悠闲的拍着手,既然被人看到了“与这具躯体的身份不相符合”的能力,只能让他们消失,才能继续玩下去了。 本着物尽其用的念头,他略微想了想,喃喃道:“做成人皮面具吧。” 野狼老三听着那平静的声音,不知为何心底一颤,急忙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可是断金门之人,你若杀我,我门中堂主,门主必然不会饶你...” 刷! 夏极熟练地随手点了三人的哑穴,将他们平放到地面上,口中自言自语着:“活人的脸皮,做成面具最好了。” 看着三人极度惊恐的神色,他随手用沾满泥土的樱红色厚布塞入三人口中,然后拿起了桌上的果刀。 数分钟之后,夏极小心的将三张崭新的脸皮平摊在桌上,然后将五指插入野狼老三的头颅中,施展搜魂秘术,顿时一些信息传入脑中。 结合原本脑中的信息,他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前几日,在药堂做小伙计的便宜姐姐却因为无意间得罪了“断金门”的野狼老三,而被克扣了一个月的薪钱,直接辞退。 说是无意,其实只是被药堂推出的一个代罪羊而已。 “千草堂”老板的小儿子到柜台前学着抓药,为“断金门”的一名精英弟子抓药时,却因为手法的不纯属,而将比例弄混了,而直接导致那名弟子伤上加伤,差点一命呜呼。 这笔账,自然算在了同在柜台前的小伙计,夏甜的身上。 理由有很多。 死一个不认识的丑女人,总比死了儿子好。 “千草堂”老板的想法很简洁,做法也很简洁,辞退,送礼,上门拜访,然后偷偷塞了一叠银票给野狼老三,同时奉上夏甜在银月城中的住址。 “断金门,千草堂...难怪她急着去找一份官差的活计,原来是想借着这身份逃过这一劫啊。”夏极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割断自己的动脉,任由自己的血液低落到野狼老三等人的口中。 空气里顿时发出“嗤嗤”的声响,三人痛苦的血肉脸庞都痉挛起来,大睁的瞳孔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但很快他们就解脱了,化作几滩黑水,再然后又消失不见了。 仿佛从没来过一般,彻底从人世蒸发。 夏极看了看桌上新鲜的人皮面具,“唔...手艺倒退了一点,不过没关系,能用了。” “这具连气息都改变了的躯体可是珍贵的很,麻烦什么的还是从源头上根除掉比较好。否则以这具身体的能力,岂非只能引颈就戮?……我可不喜欢总被一群苍蝇追着,以至于暴露,那就太傻了。” 他仿佛对这个新的游戏规则颇为满意,而露出了诡异的笑:“反正无聊的很,就陪你们玩一玩吧。” 凭着那野狼老三脑海里近期的记忆,他迅速定下了绝户之计。 3.可能令我暴露的,统统铲除 夏极将现场略微处理了下,樱红色厚布帘子整个的作为废弃物扔掉,破坏的门板随意用长钉钉牢。 然后,他就带上野狼老三的人皮面具,站在屋中仅有的铜镜前。 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已经完全变了,化成一个有些阴冷,左眼下有一道蜈蚣疤的男人。 只是身型还有些区别。 铜镜里的阴冷男人嘴角勾起一丝弧度,随即一阵“喀拉喀拉”筋骨的响声传来,那男人的躯体竟然硬生生拔高了几分。 他再深吸一口气,然后皮肤里彷如钻入了十多只好动的老鼠,而疯狂的跑动起来,修改着他的身体,直至与野狼老三再无区别,那些“老鼠”才彻底停了下来,而逐渐消散。 此时,除了淡漠的眼神,他已与之前闯入的野狼老三没有任何区别。 夏极从地上捡起那长柄窄身的铁斧,他微眯着眼,回忆着之前野狼老三挥舞斧子的动作,脑海里同时进行推算。 再结合从通过搜魂术得到的消息,转瞬之间,他就掌握了野狼老三之前所施展的“重口烁金七十三式斧法”的前十三斧。 他将铁斧如野狼老三般插到腰间,对着铜镜露出了瘆人的笑。 -- 断金门,外堂口。 “狼哥好!”在外穿着劲装的弟子看到昂首阔步而来的阴冷男人,纷纷行礼。 但野狼老三却不理他们,只是冷冷的看着前方,很快踏入了大厅之中。 外堂大厅,端坐中央是个黄髯的凶暴男子,背后插着两把大斧,他乃是外堂口的堂主“双斧将军”赵已旭,在于其他帮派的厮杀中,他必然身先士卒,所以才有这如此的外号。 不仅如此,甚至连帮主“烁金手”金不三也是极其器重他,交给了他足足六十三斧,可谓是除了核心的定式,其余的都传给他了。 “老狼,荡兄弟的仇人解决了吗?那个娘们做了吗?”赵已旭摘了颗葡萄随意扔入嘴中,在他看来,解决那少年少女,派出老狼简直是杀鸡用牛刀。 野狼老三狞然笑笑,突然道:“我要挑战外堂堂主之位。” 大厅内突然安静下来。 断金门外堂堂主必须是由单挑最强的男人来担任,而入帮十年以上的老人,都可以向堂主发起挑战,可是若是挑战失败,将会以不敬之罪而挑断手筋,逐出断金门。 “双斧将军”坐这个位置已经整整五年,期间有十九个自认为有能力的门中精英前来挑战,妄图取而代之,但结局都是同样的,那就是十九个挑战者统统被丢出了断金门,他们哀嚎、痛哭涕零,可是却再无用处。 虽然损失了一些战力,但是通过这种方式,断金门整体都仿佛被鞭挞着,而不敢懈怠。 外堂堂主赵已旭可谓是断金门头号大将,也隐隐是门中第二高手。 所以,此时他哈哈大笑起来:“老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赵已旭还没说话,他身边一名清瘦的弟子就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他平日里与野狼老三不和,此时见他自己作死,就忍不住发生嘲笑起来。 “你知道,还想挑战赵哥?谁给你的狗胆?”那清瘦弟子笑着。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野狼老三虽然作战骁勇,但是比起赵哥赵堂主,实在是差得远,简直是云泥之别。 野狼老三不再说话,他拔出了斧子,往后退了两步,站在大厅中央的外侧,向着大堂上那黄髯凶暴男子抱了抱拳道:“请。” “你找死?” “请。”野狼老三眼神淡漠,这令赵已旭莫名的有些心慌,又有些愤怒。 他重重拍着桌子,暴怒道:“虽然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刺激,但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双手伸到背后握住巨斧,“嘭”的一声蹬开坐下长椅,整个人扑向堂下,声势惊人。 方一落地,两把巨斧便急速舞动起来,一道道天光在斧身上来回闪烁,使得赵已旭整个人被包在了一团金光之中,而看不真切,甚至连人影,斧的轨迹都看不清。 但浩大的声势,却令人心惊,若是平常的人,即便手中抓着武器,也生不出对抗之心,而是会将手中兵器扔开,而逃跑。 这就是“重口烁金七十三斧”的精要所在。 现在,这团金光向着野狼老三掠去。 “赵哥动真火了,老狼是死定了。” “活该,谁让他发神经。” 而就在这时,野狼老三平平无奇的砍出了一斧,这一斧却直接破开了金光,然后将那气势汹汹的赵已旭劈成两半,从额头到脖子,嘶拉一声从股间砍下。 这是真正的两半,不多不少,平均而对称。 血腥无比!可谓悚然可怖。 他随意擦擦斧子上的血,在众人的鸦雀无声里坐到了外堂口的首座上,淡淡道:“现在我赢了,按照规矩,我是堂主了。” “唔...这真是一件大喜事,我去禀报帮主,你们来筹办庆祝宴席。” 这时之前嘲讽的那清瘦男子颤抖着道:“还没有公证,你怎么能....怎么可能...这不算,你这是谋杀!” “公证?似乎忘了这么回事...”化身为野狼老三的夏极一愣,随即道,“谢谢你的提醒。” 随手一斧,那颤抖的瘦弱男子的头颅顿时高高飞出,落在了那两句尸体之间。 夏极站起来,淡淡看着台下此时已经呆若木鸡的众人,“这下清静了,刚刚我可是公平挑战,你们都看到的,是吧?” 啪啪啪... 后堂一名穿着蓝衣的书生模样中年男子,鼓着掌踏步走来。 “野狼,我金不三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你竟能一斧劈死赵已旭,够霸气!” 外堂的弟子见到这蓝衣书生纷纷让开,恭敬地喊着“门主。” 金不三冷冷道:“好威风,好煞气!”他冷冷注视着堂中坐着的野狼老三,眉头越皱越深。 夏极心中嗤笑一声,却仿着“野狼老三”的模样,从座位上直接跳下来,连连道:“不敢,堂主之位事关重大,唯有有能者居之。我老狼不才,必定效忠门主。” 金不三道:“有能者?你倒是很不客气。” “门主..属下不敢。”夏极仿着野狼老三的语气道。 但金不三却已哈哈大笑起来:“不过我喜欢。我断金门一向遵循丛林法则,弱肉强食,这才使我们能在江湖上生存下去!所以,你下手虽然狠毒,但做法却无可挑剔。” “可是赵已旭毕竟为门中出生入死多年,吩咐下去,给他家人送一千两银子过去,这事就这么了了。” 金不三书看似生气的面容下闪过一丝笑意,铁打的将军,流水的兵。这赵已旭居功自傲,尾大不掉,被人解决了也是正好。 这也省掉了自己捧人与他打擂的时间。 至于野狼老三,他刚刚那一斧依然是自己武学的范畴,只能说施展的很巧妙,恰好破去了赵已旭的招式。 稍后,自己就将招式多传些给他,再加上自己的身份背景,还不是又多了只乖乖听话的狼? 就算要造反,也得先养熟了,羽翼丰满了再说。 但那时他还能不能活着呢? 今日的赵已旭未必不是明日的野狼老三,江湖纷乱,征战不休,外堂堂主这个位置可不是那么好坐的。 想着想着,金不三豪声大笑起来。 “明晚为我们新的外堂堂主摆宴庆祝!哈哈哈。” 4.一只传功的猴子 “野狼,你随我来。”金不三负手转身。 在一干帮众羡慕而略带畏惧的目光之中,夏极紧紧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连接内堂外堂的小庭院,顺着回廊七转八绕,便来到了一处风景颇为清秀的地方。 古朴门扉未曾上锁,只是虚掩,露出一线缝隙。 金不三直接拉开门,信步走入其中。 那是一处占地两三百米的场地,四周环水,可谓清幽至极,入口则为一片开阔的地带,便于练斧时的大开大合。 再往前则是两排长青的植物构建的狭窄甬道,这便于练出狭路相逢的凶厉,或者说是练出斧的一种意境。 而尽头则是一间简单木屋,一张未经雕琢的云纹石桌,两块作为椅子用的大青石。 金不三忽然站定,也不看他,只是别手望天,淡淡道:“你入我断金门多久了?” 夏极道:“回门主,已经十八载了。” 金不三点点头,抚了抚短须道:“不错,是我门中的老人了。今天你既然有本事、有魄力登上这外堂堂主之位,我自然会器重于你,而赵已旭命丧你手,这也是我门规所致,所以我绝不会记恨吗,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江湖凶险,我断金门不过在银月城占着一亩三分地,有些威名。但这威名却是不值一提的,因为银月城在龙藏洲,不过是在角落之中,根本无人重视。” “若非我门中弟子凶悍,而毫不惧死,早被周边的江湖势力蚕食鲸吞了。而之所以能如此,全拜这门规所赐!所以,赵已旭死了,你上位了,死了一个弱小的,换上一个强大的,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面对周边的势力!” “你既然成了外堂堂主,这银月城里只要你看得上的女人,尽管随意享用,你想喝的酒,直接搬回家中,只要不与城主府、六扇门、云隐司的那些官家的人发生冲突,这银月城便是你我的后花园。” 夏极神色淡漠的像看死人一般的看着面前蓝衣书生的背影,但声音却很是激动:“这还是多亏了金门主的栽培,若非是您传授的那十三斧,我小狼怎么也不可能有今天!” 金不三别别手道:“这也多亏了你自己的努力,以及天赋。今天你既然能来此,我就传授你之后的斧法。” 夏极抱了抱拳道:“那小狼就谢谢门主了。” 随后,金不三来到开阔的空地上,从墙边的兵器架上拿起一柄长斧,掂量了下,摆了个起手势道:“看好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开始舞动长斧,天光弥落,令斧影光影糅杂在一起,而化作团似赤熊熊燃烧的光球,斧裂空之声仿如火焰灼烧,令人心寒胆颤。 “喝!喝!哈!” 满场弥漫着金不三的吼声。 夏极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什么门主像猴子一般上蹿下跳,学这样的武功?那还不学成废物? 但这斧法看起来似乎是包含着道门的理念,有那么点阴阳两道中的阳之道意境,想来怕是哪个道门的蝼蚁心生感悟而创出的垃圾功法。 等到猴子跳完了,他面无表情的鼓了鼓掌,示意不错。 金不三此时一套动作已经舞完,他深吸一口气,又走到夏极身边仔细描述其中的精要所在,以及配套的内功心法。 说是心法,其实不过是几句口诀。 “你来试试。”金不三抱着期待的神色看着面前的阴冷男人,这可是他以后的副手,若是实力不济,在与其他江湖势力征战的关键时刻若是失败了,那可是件要命的事。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他面前的男人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了。” “嗯?”金不三神色顿时冷了下来。 夏极声音毫无波澜道:“门主斧法高深,我需要再回去琢磨些时候才能理解,今日之战,我也耗费了不少力气,需要寻一处好好休息。” 他这样的解释也算合理,所以金不三也没再勉强。 待到夏极再次返回外堂的时候,一群门中的弟子眼神炙热的看着他,一个个恭敬的喊着“狼堂主”。 夏极随意点着头,当他走到大门前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道:“明晚的宴会,将千草堂的人也全部请来。” “是,狼堂主!” “没问题,狼哥!” 夏极点了点头,强调了句:“一个都不许少!我有些事情需要感谢他们。” 说罢,他就出了断金门。 此时门外夕阳已浓,寒风从街边刮起,行到一处偏僻之地,那阴冷高瘦男人的身形开始发生变化,一阵阵低沉的“喀拉喀拉”声,以及泄气的声音在空气里响着。 片刻后,夏极摘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随意放入怀中,顺着银月城主道,他很快向城角贫民区的方向走去。 但人还没到,远处已经传来少女焦急的声音。 “有没有看到我弟弟?” “二叔,我弟弟小极,你有看到吗?” 那少女身形高挑,神色冷然,穿着一袭素白染色,袖口纹云的制服,这是云隐司三部之一的“疫部”的官差服。 获得“疫部”的官差身份并没有花费她太大力气。 毕竟在重生之前,她可是已经做了大半年的“疫部”官差了。 直到获得那本禁忌功法,成为双手染血的浩劫,被正道群雄围攻而亡,然后莫名重生到三年之前。 她之所以选择遵循原本的轨迹,也是为了再次获得那门功法。 那是一门画满了潦草图案的复杂功法,根本无法凭借记忆来修行。 凶刀煞衍诀,著名的传说里的禁法邪功之一,据说每百年现世一次,修习之人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力量大增,而给平静的江湖带来腥风血雨,将会使安宁的天下民不聊生、陷入血与火之中。 可是夏甜不管,她需要这样的力量来改变一切。 此时,她满脸焦急之色,似乎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直到蓦然心有所感,而侧过了头,看到街口正缓缓走来的少年。 少年面无表情的露出了一个微笑,表现出一个弟弟该有的模样。 但夏甜却是心里一甜,散乱着头发跑过来,关切的问道:“你去哪儿了?我看家里那般模样,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一边说着,她一边捏捏面前少年的胳膊,又看看他是否有哪里受伤。 被一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异性这般摸着,尽管是自己姐姐,夏极依然感到了一丝奇怪的意味,以前自己从来都是想上谁就上谁,连历任皇后都是自己房中常客。 这倒不是因为需要发泄,而是单纯的好奇“时代审美观”,毕竟皇后总归是在某种程度上引领着潮流的,所以他自然而然的认为研究下皇后,做一做深入交流,对于理解一个时代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他比较喜欢将研究对象吊着进行研究,有时候也绑着,铐着。 但是如此这般被一个普通的、毫无身份的异性进行“研究”,真是前所未有的感觉,真有趣。 他得出了个结论。 话虽如此,他仿着孩子的语气解释道:“姐姐,我在屋子里待着很无聊,所以出去走走,你不要生气。” 5.外面危险?有我危险吗? 夏甜轻笑一声,紧紧抱住面前的少年,“姐姐怎么会生气呢?小极真的是运气很好,这真是太好了...连老天都庇佑着我的弟弟。” 她想到石屋内那被粗鲁撕扯开的窗帘,以及被翻动的痕迹,木桌上的划痕,以及门板那被破开却又被钉上的窟窿。 这些无一不说明屋里有人来过! 至于为什么来人会将门破开,却又在离开时补好,夏甜是绞尽脑汁也不明白。 但是看到空荡荡的屋子,发现小极不见了,她是真的心急如焚,想死的心都有了。 按照“前世”的经验,这一天小弟在家是很安全的,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难道有哪里发生了改变? “姐姐,姐姐。” “嗯,姐姐在呢。”夏甜还是抱着自家弟弟,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也直到这个时候,她脸上的疲惫才显露出来,而变得温和,这一天真是太累了。 不仅仅是现实在逼迫着自己,那已经清楚了未来更如同一把悬吊的剑,令夏甜倍感压力。 毕竟,在她修炼那本“凶刀煞衍诀”后,她就会成为武林公敌,被视为是浩劫。 到那时,每天留给自己的就是杀杀杀杀! 可是,她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本功法,因为她需要力量,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小极。 她紧紧抱着自己在世间唯一的珍宝,像是普通少女抱着自己最爱的娃娃,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 然后,她就睡着了,并且打起了呼。 夏极眨着眼,被一个蝼蚁抱着,然后她居然睡着了? 真是漫长人生的第一次啊...真有趣。 他此时甚至可以预料到这样的第一次以后还会有很多,这也愈加让他珍惜现在的身份。 凡是可能逼迫自己显示出“与这个身份不合符的力量”的人,统统都得死。 夏极再次坚定了信念。 当晚,夏甜拉着弟弟入住了客栈,为了省钱,两人开了一间房。 她的考虑很简单,既然已经有人闯入了家里,那么未必晚上不会来,而自己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面对敌人,所以住在客栈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今天她已经成了“疫部”官差,而且向那位自己的关部搭档借了些银两。 那位搭档的性格她清楚的很,前世也算是好友,所以并不难。 “小极,你睡床上吧。” 夏甜小心的将屋内的睡莲屏风做了小小的搬移,而挡在了床前,将小屋分成两个区域,然后自己从床上拿了两条被子铺在屏风另一边的长椅上。 小心的顺着窗户的缝隙向外张望了下,夏甜吹灭了蜡烛。 “小极,你放心吧,姐姐一定会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的,一定...”她的声音慢慢变小,变得含糊不清。 可是即便她的声音再小,夏极只要去听,完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听到了那便宜姐姐说了最后一句话。 “哪怕杀人如麻,满手血腥。” 顿时,他乐了,没想到这便宜姐姐竟然还有如此志向? 杀人如麻?满手血腥?想做大魔王? 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那么要不要从记忆里随便写一份功法给她?或者自己现场编一个来成全她? 夏极想了想,却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打了个哈欠,他闭上了眼,舒舒服服的裹着暖和的被子入眠了。 次日一早,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米粥,以及一碟萝卜干。 碗底压着一封信,信上显然是便宜姐姐的字迹:小极,白天乖乖在客栈不要乱跑,外面危险。 夏极洗漱完毕后,懒散地喝着热粥。 心中充满了惊奇、好笑。 这世间,竟然有人胆敢告诫自己“外面危险”这样的话。 不过作为那个女人的弟弟,他决定还是听从她的话,毕竟小极确实是个很乖、很听姐姐话的少年。 于是,他在客栈里静坐直到暮色时分,然后才缓缓睁开眼。 “唔...白天过去了,那我应该是可以出门了吧。”他摸了摸自己下巴,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容,“更何况,那危险的宴会还在等着我呢,唔...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啊哈哈哈...” 迅速走下客栈,然后迈入一边狭窄的巷子,从怀中掏出野狼老三的人皮面具带上,每走一步,身形就变化几分,三步下来,原本的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阴冷而凶煞的高瘦男子。 -- 银月城,此时一座华府正高挂着喜庆的灯笼,照耀的整座大院通明如昼。 一波波恭贺的声浪从门前而来,又被迎入门中。 “爹,那野狼为什么要叫上我们...”一个面色有些油滑的小生有些畏缩,他拉了拉前面老者的衣衫。 老者面色慈祥,似乎看着每个人都在笑的模样,但他此时心里确是也有些迷茫,但他依然转身安慰他的小儿子:“耐儿,今天是狼堂主的大喜日子,能请我们来,是看得起我们千草堂。何况爹也准备了重礼,你且安心。” 这时,一旁穿着粉红短裙的少女甜声道:“爹,你真大方,居然把那一株八百年的灵芝拿来作为贺礼,真是好大方呀。” 她捂着嘴,粉裙波浪裙裾在风里蹁跹,而遮过那被黑色厚丝紧紧包裹的长腿,只有当一阵冷风从围墙远处的黑暗里吹来时,那黑丝之间的山谷才会多一些现在灯笼的光亮里,显得诱人而令男人无法移开目光。 她纤细的双足蹬着一双漆白马靴,马靴上装饰了闪亮的圆钉,显得很是醒目。 这些是其他洲所泊来的商品,似乎有着固定的渠道,而在龙藏洲很是风行,尽管价格高昂,但是却卖的很好。 少女是千草堂老板的大女儿,名叫楚柔儿,正是出落的如花似玉的年龄,这一次随着父亲难得来到这样的场合,也是存心打扮了一番,说不定遇到个有钱有权的如意郎君。 “好了,都别说了,你们两跟紧为父。”老者皱皱眉,然后小心翼翼的递上请帖。 他心里并没有太多不安。 因为昨晚他已经偷偷派人到贫民区里看过了,那姐弟两住的石屋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屋中也颇为凌乱。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接了野狼老三的请帖,否则他早就拖家带口逃出城去了。 毕竟婆娘死的早,只有儿子和女儿。 夏甜,你不要怪我。 虽然你在我堂里兢兢业业,很是勤勉,平时对我也很客气很尊敬。 但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死儿子,不如死你姐弟两人,这一点,你也可以理解吧?老者心里默默念了一声,投胎去吧。 6.鲜血即奇毒 断金门,贺宴华府外。 楚柔儿突然看到了一个阴冷而凶煞的瘦高男人,在众人拥簇之下向着华府之中走去。 那男人似乎是察觉了他们的存在,而扭过了头,对着千草堂的三人露出了温和的笑,只是那森白的牙却在月色里令人生寒。 老者慌忙喊了声:“狼堂主好!” 然后迅速拉了拉自己的儿子和女儿。 那油滑小生有些畏缩,低低问了声好。 但楚柔儿却眼中放光,**的挺了挺胸,目光如水,汪汪一片。她才不在乎年龄和自己差了十岁,还是二十岁,毕竟是今天的主角,是有权有势,是强大的男人,所以她能放得开。 那男人竟然微笑着向她眨眨眼,这使得楚柔儿心都颤了起来,颤的都要起了浪儿。 “狼哥...”她娇羞道。 但野狼老三却不再看她,而是直接迈入了府中,随着他的到来,一片恭贺的哄闹声响起。 楚柔儿捏了捏拳头,这就是权势,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和我在一起啊。 待到人齐全后,华府大门关上,断金门门主,江湖上有名的高手“烁金手”金不三先行发言,然后则是城主府的一位似乎地位不低的人上台,按部就班说了些喜庆的话。 夏极则随意站在台子中央,讲了几句祝酒词。 待到一坛坛美酒被搬出时,夏极坚持亲自为各位在场的客人献上美酒。 看着新任断金门外堂主放低姿态,众人都感到满意,但是他们却没人看到夏极十指弹动之间,黑暗里一滴滴血急速的飞出。 酒坛上的封泥才刚刚被拍开,酒香浓郁,而几乎同一时刻,那浓郁的红融入了酒水里,瞬间融开,化作条条淡红游丝,彷如诡异的红蛇,很快,这些红已经消散不见,连血味也彻底的无法闻见。 一滴血兑一坛酒,哪里还会有味道。 黑暗里,夏极的嘴角露出了玩味而得意的笑容,就像一个好玩的孩子终于将玩具组装到了最后一步。 “唔...这么一来,可能逼迫自己暴露的人,就全部聚集在这里了,一个不少了。” 他深深吸了口酒气,真醇。 “苍蝇们分开打太累,还是引到一起,再一巴掌拍死舒畅点。” “毕竟,我可是很怕麻烦的...早点解决,早点回客栈,否则那便宜姐姐还不找自己找的发疯。” 他打了个哈欠,但是一转身,却又变成了那阴冷而凶煞的模样。 一坛坛酒很快在欢庆的气氛里被分了下去,每个海碗都倒满了。 酒既然倒满了,那命也该到尽头了。 “来,干了这杯酒,敬我们断金门新的外堂堂主!”金不三咳嗽一声,与身边城主府使者碰了碰杯,江湖势力与城主府勾结可是常事。 “来!大家一起!”野狼老三笑着举碗,酒水中他的血液可是堪比白噩纪元里那些异毒的存在,否则怎能消化那些奇奇怪怪的诡异毒素? 用来化尸已经是杀鸡用牛刀了。 华府中顿时响起一阵阵恭贺的喧哗。 但就在这时,门前却响起了争吵声,虽然被喝酒的哄闹声彻底压过去了,但是夏极却很很清楚的听见了那声音,因为那是自己熟悉的声音。 “这里狼堂主正在举办贺宴,可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可是疫部官差!”夏甜面色肃穆,一副前来参加贺宴的模样。暮色时分,她回到客栈后发现屋内空空荡荡,不由得大惊失色,便拿着今天刚刚领到了云隐司的佩刀,四处在镇上搜寻。 她甚至去恳求那位自己的关部搭档,让他动用家里的关系帮忙寻找,可是却一无所获。 当听到野狼老三在断金门的华府中举办宴会,而千草堂的那三人也被邀请时,她心中顿时莫名的产生了一丝担忧,而咬了咬牙就跑来了。 同时,她心里有产生了一丝疑问,上一世,自己的弟弟并没有这么作啊。 他什么时候总是喜欢往外边跑了? 此时,她微笑着握着蓝鞘细刀,昂着头道:“云隐司派我前来恭祝狼堂主的高升,怎么?我不能进么?” 她并没有硬闯,而是搬出了云隐司。 她只想进去看一眼,看看小极在不在华府里,如果不在,调头就走。 那什么野狼老三,她是必杀的,只是不是现在。 其实在她看来,这屋子里的人全部该杀,该死!在前世,他们可是没有少给自己惹麻烦。 两个门卫正迟疑着,不知如何是好。 夏甜冷哼一声,猛然长刀出鞘,只出半截,一股凶煞之气就已经涌出,毕竟前世练出的一些气势依然在,她低低道:“我乃是官家之人,莫要给你家堂主惹麻烦!” “滚!” 说罢,她微微低头,眼中带着冷冽之色,伸手便去推门。 而两名门卫被她的气势压住,加上她官方的身份,竟不敢阻拦。 吱嘎一声轻响。 门开了,夏甜瞪大了眼停下脚步,小嘴微张,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两名门卫见状一愣,也扭头看向门中那热闹非凡的院子。 呲呲呲... 诡异的腐蚀声,令人刺耳揪心。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个门卫身子颤抖了起来。 门中那一个个四方来贺的贵宾,此时像是在融化,就像一张纸人被火焰缓缓吞没,化作虚无的部分尽皆成了莫名的液体,流淌在地上。 他们很痛苦,面容扭曲,探手似乎要抓住什么,张口似乎要大声哀嚎,可是却什么也做不到。 金门主!那个蓝衣的中年书生,他们眼中视为天人的存在,此时正在地上缓缓爬行,可是很快他也爬不动了,因为他的五指也融化了。 之前那个穿着美艳,蹬着白靴子的少女,身子已经没了大半,只剩下那双紧裹着丝袜的长腿依然在痉挛着,可是那痉挛很快也平息了下来,因为腰臀处已经被那莫名的火焰吞噬了。 “是幻觉吧?”另一个门卫跪倒在地,忍不住呕吐起来。 连夏甜都呆若木鸡,这面前的场景,哪里还是人间,简直是地狱,真正的地狱! 哪怕是前世,七月山下的最后一战,她孤身一人拖着长刀,施展“凶刀煞衍诀”屠杀一众寻到她住处的武林正道,杀得血流成河,尸横遍野。那情景也没有眼前的这么惨烈... 这已经不是惨烈了,而是诡异,令人寒毛直竖,为之悚然。 7.绝户谜案 呲呲呲... 就在三人看着的时间里,庭院里已经再无一人,除了空荡荡的酒桌,还未动过的盛宴,竟然再无一人。 寒风吹过,月色里地面上那一摊摊阴水显得极其可怖。 夏甜深吸一口气,是不是世界的轨迹改变了?毕竟前世,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件!不行,必须得加快得到那本禁书了,否则若是再变,变得与那本功法失之交臂,就好玩了。 她迅速收敛心神,目光在那一目了然的空旷庭院中扫视了一遍,空无一人。 夏甜再不看,转身就走。 尽管没找到小极而心如火焚,但她此时需要去向云隐司银月城的司长汇报此事,所以身形急速隐入黑暗里,向着城市中央快步跑去。 一夜无眠。 发生如此大的事情,无论是城主府,还是六扇门,云隐司统统开始了调查。 他们很快发现失踪的是断金门近乎全部的人员,以及参宴的其他贵宾。 “这是仇杀?” “拜托长点脑子好不好,重点不在于动机,而在于杀人方式!若是毒,在座诸位谁见过如此诡异的毒?若不是毒...”六扇门驻银月城的捕头“铁鹰”叶无傲顿时沉默下来,他显然想到了些什么。 云隐司的银月城司长是个很容易紧张的矮个子男人,他瞪大着眼,似乎时刻都在保持沉默,现在依然如此,良久才有些木木道:“这种绝户案件和我们疫,关,刑三部都没有关联。” 叶无傲一眼都不看他,转身拱手问道:“不知城主大人有何高见?” 随后,室内众人纷纷将目光全部看向了中央的那个华服老者,显然在等着城主的处理。 那华服老者叹了口气,他只是花钱买了个边远城主的位置,想来养老,却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若是传出去,大概会有不少居民逃跑吧? 若是有居民逃跑,那多没意思,自己每年挑选小妾的范围又会缩小不少了吧? 前些日子刚刚宣传出去的银月港景点,估计也要废掉了。 他沉思良久,咳嗽一声,说出了解决方案:“封锁消息!” 众人一片沉默。 随即叶无傲急道:“这么多人怎么封锁?” 城主笑道:“就说断金门全体外出执行秘密任务了,难道不是吗?”他摊了摊手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没有他们的尸体,就说明他们都已经离开了银月城!” 捕头强压着不快,冷冷道:“可是有人证!” “你说那个疫部的小姑娘,还有两名门卫?”城主淡淡道,“都是幻觉。” 然后他转头看向云隐司的银月城司长,缓缓道:“王老弟,你的属下你应该最清楚。” 那沉默的矮个子男人身子猛地一晃,立刻木木地回道:“幻觉!自然都是幻觉!” 叶无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旋即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竖子不足以谋! 即便这个案件迷雾重重,凶厉异常,自己也会一查到底,没有罪犯可以犯下如此罪孽,却依然逍遥法外! 话分两头,这些风雨飘摇,人心惶惶都是外面的事情。 夏极打了个哈欠,舒服的躺在床上,心里感到一片清净,似乎可能前来威胁自己的苍蝇都已经被一巴掌拍死了。 这样就不会有人会逼迫自己暴露出“这具身体不可能具备的实力”,死人自然是不会说话。 “唔...雍夜纪元不知道和白噩纪元隔了多久,那些好玩又好吃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更换。” “其实,它们寿命也极其漫长,若非意外因素,怕也是不死的存在。” 若是有机会,夏极决心去搜寻下这个时代的信息,毕竟这具自己躯体的脑海里的那些记忆都是很单纯、简单的,即便连对江湖的认识,也停留在“某某招式很厉害”这样的定式上面。 定式,不过是刚刚开始而已,但也是极其重要的,就像一粒种子,越好的功法越是具备潜力。 固然也有天资卓绝之人,能够将普通功法练的出神入化,但毕竟是少数。 若是时机不合适,夏极也不强求,至少先以这普通人的身份过完个一两百年,等到“这具躯体该当死亡的时候”到来,他再去寻找不迟。 以前,他虽然可以靠着人皮面具,甚至是变幻体格而变成任何一个人,但那种变幻是虚假的。 与现在这样是完全不同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那个蝼蚁女人确实是自己的姐姐。 真有意思。 他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老子这样的真正怪物竟然会有亲人? 亲人... 多么陌生的词汇,前世的他不是没有想过生育。 可是无论是人类,还是妖魔,只要交配,那些精华就可以轻易将她们全部摧毁,化作虚空里的尘土。 他极力的控制,甚至是稀释,但都无用。 就像他的血一样,只要一滴落入溪流中,怕是溪流下游的村民次日会全部死去。 而海洋即便可以勉强稀释,但他的血滴也会形成一块移动的区域,凡是触碰到的海底生物都会毁灭。 所以,他极其漫长而无法死去的岁月里,他不仅无敌,而且寂寞,没有亲人,没有后代,甚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 后来,他找到了那一群诡异的存在,什么禁书里的魔念、神性,什么异毒,什么鬼船,魔容,什么各处禁地,什么世界尽头、地下神秘组织... 他玩了数万年,终于那些存在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它们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后,找到了一种躲避他的办法。 所以,他所到之处,变得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像是再安全再和谐不过的人间。 “亲人啊...虽然是蝼蚁,但是还是要好好珍惜。”夏极裹上了被子嘀咕着,“也许该考虑考虑让她得到些奇遇什么的。” “而且,既然换了具躯体,似乎可以再找机会尝试下是否能繁衍后代。” 抛开杂念,闭上眼,他呼呼大睡起来。 次日,瑰色朝霞爬上窗沿,金光从缝隙里射入,街道上也喧闹起来,小贩们的吆喝声,早起行人的脚步声,匆匆的马蹄声,以及载着辎重即将远行的牛车的轮毂声,彼此交杂在一起,预示着银月城的白天已经到来了。 夏极睁开一只眼,面前隔着烟灰纱帐可以看到一张关心的脸。 “唔,是甜甜姐啊,怎么一夜没回来?”他露出了个笑容。 夏甜的脸上满是疲惫,也许是直到家里,她才能放下所有的坚强。 而家,就是她和弟弟,两人在一起,自然就是家。 这十多年两人就是这么一起过来的。 “小极,老实交代,你昨晚去哪儿了?”夏甜问道。 夏极随意编道:“我就四处走走,看到粉香阁的大姐姐们很漂亮,就多看了几眼。” 夏甜柳眉一竖,似是咬牙切齿道:“粉香阁?” 她想了想,又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大姐姐?” 这一瞬间,她神色变得冰冷下来,早晚宰了那些不要脸的臭女人,胆敢勾引我家小极!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情绪,毕竟昨晚真的很累,“小极,这些天城里乱,你白天不要乱跑...” “嗯!好的!”夏极乖乖的点点头,毕竟自己从来都是晚上行动,白天...白天能做什么? 听到他的回应,夏甜裹着素白的制服,抱着天蓝细刀,倒在长椅上,裹着被子就闭上了眼。 真是,太累了。 也太诡异了。 希望一切顺利吧,凶刀煞衍诀,我志在必得! 8.龟鹤刀社 咻咻... 夏极第一次仔细的看着自己的便宜姐姐,他习惯的嗅了起来。 眼睛会说谎,可是鼻子通常不会。 所以,他本能的养成了用“排除视觉、听觉”之外的方式去感知。 “唔...身高比我这具躯体要高,皮肤细腻,体内无创伤,面容姣好,基因应该不错。” 再瞄了瞄胸前,那因为侧身睡眠而被挤压的雪谷,尽管被黑色裹胸压抑着,但依然无法遮挡其中那紧凑的波涛。 “繁衍后代后应该汁水充足。”夏极托着下巴,沉吟着,“也就是说若无意外,我会多出一个正常的外甥,或是外甥女。” “然后多出一个和我有血亲的大家族。”他咧开嘴笑了起来,孤独了无数年,现在竟然可能拥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族,还是蛮有趣的,这可是他从未玩过的玩具啊。 “那么,下一步,就是抓一个具备优秀基因的男子,与她进行交配才行。”他手指擦了擦下巴,舔了舔嘴唇,届时看上哪一个,他就直温习一遍摄魂术来催眠那男子,使之向便宜姐姐求爱。 真是不错的主意。 虽然幻觉精神类的功法,他并不擅长,但是多试几十个应该也可以的。 在白噩纪元的无数年里,他从没这么玩过,此时这念头一开,顿时兴奋起来。 看着熟睡的夏甜疲惫的脸庞,他暗暗想道:希望不要有什么不开眼的玩意,来打这女人的主意吧。 自己这具躯体十有八九无法繁衍后代,那么唯一的希望就在这女人身上了。 他打了个哈欠,继续卧床睡下了。 前一世,他最久的一次睡了足足万年,所以对于睡觉,他还是很擅长的,只要愿意,闭眼就直接入梦,而且雷打不动。 醒来时已经入了夜,便宜姐姐已经不在屋内,屋内光线暗淡,只是窗外一缕冰轮的皎洁光泽,将窗影投在木纹地面上,显出剪花的模样。 吱嘎... 门被推开了,夏甜拎着个木篮入了屋内,面色桃红,身上还带着些酒气。 “小极,趁热吃了吧。”她掀开木篮上遮着的厚布,顿时一股香气弥漫起来。 夏极嗅了嗅,是香酥鱼的味道,还有一碟精致的裹汁烤鸭腿,一碟切片的海鱼刺身,另外则是些米饭。 “快吃吧。”夏甜温柔地笑着,然后点亮一根蜡烛,嘴里嘀咕着,“天都黑了,你自己也不知道点蜡烛,以后如果姐姐不在了,你可怎么办哦。” “没这个习惯。”夏极回应道。 点蜡烛? 开玩笑,黑暗才是自己的活动的领域,光明,实在太刺眼了。 但夏甜却并不知道他的想法,还在嘀咕着:“那就要养成这个习惯啊,晚上怎么能不点蜡烛呢...快吃吧,凉了味道就变了。” “嗯。”夏极点点头,趴在桌边开始大快朵颐,而夏甜则微笑着温柔的看着他。 她突然开口道:“最近银月城有些乱,你在这里并不安全。” 夏极并不回应,只是静静倾听,他自然能理解这不安全的原因,一整个宴会的人都诡异蒸发了,怎么会安全? 夏甜似乎有些犹豫和挣扎,她咬了咬牙却说道:“我和邻近城市之中的鹤龟刀社的社长有些交情,可以将你送到他那边去,你正好在他那里学习功法,以后也能保护自己。” 所谓交情其实是没有的,只不过前世的夏甜无意间知晓了那龟鹤刀社两位社长所欠下的一个大人情,以及那大人情的证物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以这一句话,她就能让小极被龟鹤刀社所收留,并且得到重视,而学得一身可以保护自己的武艺。 龟鹤刀社在组织结构上颇为奇怪。 因为他有两位社长,白天是龟社长,善用短刀,其绝技乃是一门名为“龟波一闪”的飞刀手法,在单对单的对杀之中,他的这把飞刀威力极其强大,令人防不胜防。 而待到暮色降临,则换成鹤社长,他善用一把弧月弯刀,其绝技乃是一套完整的名为“洞天斩”的奇异刀法,对于刀刃的着力点,以及施展力量有着独特的技巧,练到高深之处,完全可以形成一套另类的刀法,令人无法破解。 两人师出同源,都是修炼的一门名为“赛亚心法”的内功心法。 前一世,夏甜已经弄清楚了,这门心法其实已经可以达到五转功法,只是因为残本的缘故,故而被一个小小的刀社而持有。 这门心法以爆发力为主,若是配合社中技艺型的两门刀法,即便实力高于他们之人也可能阴沟里翻船。 而据传,若是赛亚心法修炼至圆满,威力将会极其强悍,甚至能够改变体型,至于真假,夏甜就不清楚了。 最关键的一点是,龟鹤两社长很护短。他们虽然互不和睦,同居一处,终年不见面,但那只是他们脾气古怪,而不是说他们是邪道中人。 将弟弟交给他们,夏甜很放心。 “小极,姐姐也很舍不得你,但是银月城真的很危险。姐姐不能永远守护着你...”夏甜痴痴的看着正啃着鸡腿的弟弟,不管怎么看,自己家里的男人就是这么帅。 “你送我走了,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夏极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便宜姐姐,然后缓缓道:“不会出事?” 嘻嘻... 夏甜笑了起来,宛如百花绽放,“小极居然会关心人了。我的话,你放心吧,怎么可能会有事呢?” “你别看我在你面前温温柔柔的,在外面你老姐我可凶悍了,雷厉风行,杀伐果断...” 夏极猛地低下头,用死鱼眼蹬着便宜姐姐道:“真没看出来。不过算了,你既然嫌弃我碍手碍脚,那我就听你安排。” “嗯。”夏甜眯着眼,姐弟两人的神色在眯眼的时候很是相似,都是那种隐藏在云雾之中的眸子,令人捉摸不定。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空荡的屋里只剩下夏极吃饭的声音。 夏甜突然道:“事不宜迟,明天一早姐姐就送你去往零业城,我先去给你收拾东西。” 说罢,她就起身,翻出一个大的包袱,将自己这些日借来的银两全部塞了进去,然后又开始整理小极的换洗衣裤等等。 月色如霜,照耀着沉寂的姐弟两人。 很快夏极饱了,腆着肚子上了床,看着正弯腰给自己收拾包裹的至亲,心里难得的生出了一丝暖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异,从未有过。 “小极。”夏甜突然开口道,“你的功夫如果没有达到极致的层次,一定...一定不要来找姐姐,甚至不要和别人说我是你的姐姐,好吗?” 夏极静静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好。” 这样的承诺于他而言,简直毫无作用。 什么叫极致的层次?这个世纪还在沿用着之前的凡人三境界吗? 定式,极致,巅峰? 老子早就甩了这些层次十万八千里了,甚至连自己现在是什么层次都不明白,这样的约定,又岂会束缚住我? 9.暂离别 轮毂转动的声音有些嘈杂和单调,有些锈迹的车轮卷入路畔的枯草,碾压成一节一节,将之生硬的扯断,而分离。 车上素白制服的少女,正忧郁的抱着海蓝长刀,静静坐在一个偏胖的少年对面,神色冰冷,但是却冻结着不舍的情绪。 驾车的老人却不言不语,皮肤皱如老树皮,神色麻木,不苟言笑,他甩鞭的姿势却很是熟练。 这是银月城中声誉良好的一辆马车,至于雇金,自然又是问那位关部的好友所借。 “居然要住三晚,加上通关文牒,才能到达零业城...你到底是要把我送哪里去啊。”夏极眯着眼吐槽道。 夏甜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快了,快了...你到了龟鹤刀社一定要听老师话,姐姐等到春节时就来看你。” 想了想,她似乎很不放心,再次凑过去,低声在少年耳边小声道:“小极,一定不要说我是你姐姐,一定不要。如果...如果你能遇到喜欢你的女孩子,你又不是很讨厌她,就和她在一起吧!” 她神色里的落寞一闪而逝,随即带着令人振奋的笑容道:“不需要得到姐姐的许可哦...你已经是个男人了呢。” 夏极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女人将自己支开,肯定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只不过是她不了解自己。否则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何必隐瞒自己? 但他无意暴露,只是转身从头上揪下几根头发,用口水随意黏在一起,形成一个指环状的发圈,然后想了想轻轻撕开一块青布,将头发包裹在其中,然后用红绳打了个死结。 毕竟是唯一的血亲,也是玩具的延续,可不能让她轻易死了。 夏极将做好的锦囊放在手心,递了过去道:“随身带着,睡觉时候也贴身带着,永远不许拿开。” 夏甜“噗嗤”一笑,但看到弟弟郑重的神色,却也不疑有他,接过了这个粗制滥造的锦囊,然后小心的放入怀中。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怀里放了一个多么恐怖的东西。 终于,在暮色时分,瑰色染红天迹的时刻,远处的一块石碑出现了。 石碑为高达七八米的巨石,用红漆涂抹着三个大字:零业城。 这是地界石,前面已经可以看到夕阳下的城门了。 夏甜在出示了官差身份,已经通关文牒后,顺利入城,然后则将车夫略作安排,便带着夏极往城市东边而去。 往东需要经过一座三拱的石桥,桥下之湖名为映月,据传乃是无息之海的支流,城西的渔夫们常常可以在此钓到一些真正的海鲜,也许这可以为证。 夏甜高挑的身形走在前面,一袭素白制服的偏黑衣角略带分叉,做成燕尾式而在风里微微动着,她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古朴道场,以及牌匾上那中正平和的四个大字:龟鹤刀社。 “是来拜师的吧?先交三十两银子。”道馆门前一个短发男子语气生硬,显然是说的太多,又快到昼馆关闭,夜观开启的交界之时,他的心早就飞到温香软玉阁的小花那里去了。 “去转告龟寿,说西山求见。”夏甜淡淡道。 短发男子见面前女子气度不凡,又穿着云隐司官差的制服,也不敢怠慢,只是说了一句,“在门口等着。” 便匆匆忙忙转身入内。 两人也不着急,只是在门外耐心等待着,期间有好几批来刀社学习武艺的年轻弟子,好奇的看着这一对奇怪的搭档。 只是短短数分钟,已经入社了十多人了。 看来龟鹤刀社在零业城中生意做得不错,主要是肯教人武艺,而且门槛又低,只需要缴费就能学习。不像某些门派,收弟子的条件可谓是苛刻。 刀社前虚掩着两块皮帘子,左为万寿龟,又为翱翔鹤,每当社员进入掀起帘子时,里面的景象总会略微的展现出来,那是一片很大的,近乎千米的场地,此时正有百人在其中对练。 而数分钟后,似乎是感觉到了天色已瞑,一排排近千的油烛便依次点了起来,环绕在刀社的墙壁之间,像是一条鳞片灼灼的火蛇。 夏极探头往旁边看了看。 这间刀社占地极其之大,可谓是占据了映月湖的半个湖东,而湖西他来时已经见过,似乎是酒楼、烟花巷柳之地,以及一座别致的庄园。 城主府、云隐司、六扇门在城中地带,距离这里尚有些距离。 单论风景,却是比银月城好太多了。 这时,之前进去传话的短发男人走了出来,道:“龟师要见你们,随我来。” 数分钟后。 两人来到了道场之后的一个小庭院,秃头而清瘦的老者端坐着,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向来人,却也不说话,他在等着来人说话。 夏甜也不客气,开门见山道:“西山院的十三年风雨,那把借出的伞是否可以归还了?” “什么伞?”老者淡淡道。 夏甜毫不犹豫的回应道:“大庇天下寒士之伞。” 老者深吸一口气,但他神色明显变得激动了起来,接连说了三个“好”字! “这个孩子,希望你们能遵从誓约,好好保护他,毫无保留的传授他武艺。”夏甜突然一排弟弟的背后道,“去拜师吧。” 夏极随意拱了拱拳道:“师父。” 老者道:“乖孩子,老夫名为龟寿,你还有个师父叫鹤仙。当年欠了一笔生死之债,本以为今生已无望再还,却没想到等到了你。” “你放心,不论你如何选择,我们两人的武艺必会毫无保留的传授于你,你且安心的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他神色时而激动,时而悲伤,甚至嘴唇都颤抖了起来,显然是想到了什么过往之事。 夏甜见状也是安心了。 这一桩机缘原本是属于别人的,现在也算是便宜了自己,但龟鹤刀社这种门派,与她所要修习的“凶刀煞衍诀”比起来,就根本是蝼蚁。 当年的自己,杀这龟寿,根本就是随手一刀的事情。 但这样的地方,却是弟弟最好的托付之地。 她眼神复杂的看向面前的血亲,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一起过了十多年的家人,终究是难舍难分。 “天色已经不早了,你住一晚再出城吧。”夏极倒是很坦然。 “嗯...” 姐弟两又聊了一夜,次日城门开时,夏甜坐上了马车,深深看了眼身后那微胖的少年,那自家的弟弟,然后猛然转身,神色变得冰冷寒冽起来。 这一别,也许是生离死别吧。 再见了,我最爱的弟弟, 但这并没有结束,夏极远远喊着:“我给你的锦囊一定要贴身带着!” 夏甜并不回头,只是大声道:“啰嗦,我知道了!” 就此,马车越行越远,逐渐成了一个黑点,再逐渐则是消失全无。 10.容我再想想 送别便宜姐姐后,夏极原路折回。 入馆时,他走过近乎千米,容纳了数百名对练弟子的道馆。 冬日暖光是和煦的,从天窗落下,伴随着一阵阵“喝喝”的叫喊声,显得充满了朝气和生机,这令夏极驻足观看了片刻。 夏极心里忍不住感叹,这样的生活环境与自己以前倒真的是相差挺远的。 记得以前,要么是黑暗、冰冷,要么是焦灼,即便坐在王位上,侍女们都是以极其恐怖的神色看着自己。 那些胆敢前来侍候自己的人,都是怀着必死的信念前来的,也都是家族的弃子。 若是哪位不小心被自己“宠幸”了,那可是会直接死亡,死的连渣都不剩。 这样气息被完美的改变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这些蝼蚁,那些玩具,察觉不到自己的气息,终于...终于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靠近自己了。 夏极心里充满了新奇和幸福感。 掀开淡雅的暗青竹帘,他迈进了小庭院,龟鹤刀社白日的社长龟寿约好了他此时见面。 老者眯着眼,发出颇有威严的声音:“孩子,想好了吗?你是要师从我,还是师从鹤仙?不论你如何选择,都没关系。” 见到夏极沉默不语,他继续道:“我擅长甩手刀的技巧,配合赛亚心法,几乎是例无虚发,在诸如生死斗这样单对单的决战之中,会有着很大的用处。” “而鹤仙那老不死的擅长一种奇异的刀法,名为洞天斩,这种刀法必须使用弯刀才可以施展,施展部位我也不瞒你,乃是刀尖,那是一种反撩的技巧,令人防不胜防,无论单对单,亦或是江湖厮杀都有着不小的作用。” “我若与那老不死的对战,十步之外,我必胜,五步之外,胜负未知,若是五步之内,我必败。如此解释,你可明白了?” 夏极嘴角抽了抽... 好傻的武功,岂不是会让人练成废物? 于是,他故作迟疑道:“龟寿老师,容我再想想吧。” 龟寿点点头,他在面前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谨慎、沉稳”的特质,这在浮躁的社会已经很少见了,于是他微笑道:“也罢,我先给你安排下,以后就住在我龟鹤刀社吧。你毕竟...” 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往事,而唏嘘不已。 随即拍了拍手掌,一名穿着龟绿色长衫的冷峻青年走了进来。 “这是你大师兄,龙青傲。”龟寿介绍这,随即道,“青傲,给小师弟安排个房间,以后他就与你们师兄师姐同住金明院。平日里,多指点指点他。” “是!师父!”龙青傲恭敬道。 龟寿道:“小极,你跟着师兄先去吧,今天我还要见几个重要的客人。” 龙青傲眉毛一挑,眼珠转了转,却没多说什么。 另一边,夏极点点头,毕竟确实需要找个地方先落脚,于是便紧紧跟上前面那个冷峻青年的脚步。 一路无言,经过被修葺成云彩状的小花圃,又绕过了个漫长的岩石巷道,两人踏上了一座映月湖狭窄处的奇怪木桥。 说是桥,其实不过是一块块浮着的粗木头以细铁链串联,而铁链却又在此岸彼岸固定于一块巨石上。 湖水流动,木桩起伏,铁链也被带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过得去吗?”龙青傲神色有些冷漠,刚刚他也听到了这位小师弟所说的话,面对师父,他居然说“容我再想想”,真是过分,难不成师父的武功会比不过那鹤仙? 所以,他带着几分讥诮又问了一遍:“不行的话,就拉住我的衣服。” 然而,下一刻,他却看到夏极踩上了那木桩,歪歪扭扭走上了那浮木桥。 “倒...倒...”看着那毫无章法的脚步,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倒的情形,龙青傲也不着急,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反正若是落水,他也能及时救援。 但他注定要失望了,夏极很快走到了对面的湖心岛。 “真是令人惊讶的平衡感!”龙青傲评价道,他能看出这位小师弟并没有学习功法,于是,也不再等,提气凝神踏上了第一块浮木,随后“赛亚心法”运起,整个人双足连点,宛如一只发了疯的蜻蜓,在水上快速的点着,前进着。 他心里生出一丝得意。 小师弟,就让你见识下为兄的厉害吧。 这就是内力之于爆发力的技巧啊! 夏极闭目感受着风,那千丝万缕的风竟然在他眼前化作一道道线,分明而缓慢,他随手拨弄,这线顿时产生了波纹。 “唔...竟然在我面前嘚瑟,这就送你归西...算了,还是喝些水吧。”夏极眯着眼自言自语道。 此时,他指尖的那一丝风妄图逃离,但是那根手指却宛如佛祖的指山,他的手隐蔽的捏了个复杂而古朴的手印,随即轻轻一弹。 扑! 一声宛如鱼目般的轻响,顿时弹破了天地间的平静。 风顿时乱了,像是某个平衡被打破了,而变得呼啸起来,顿时狂风大作,而那正踩踏着浮桥急速前行的龙青傲面色涨红,似乎想借着刚刚的一踏之力而纵身而起。 但是这突然的风,却没有给他任何的施展机会,宛如一只无形的兽顿时将他扑落到湖水里,然后所落之处骤然旋转起来,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救...救...” 夏极收回手,转身向着岛上走去,再不管身后那什么师兄。 蓦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那浮木桥,手指隐蔽的急速连弹几下。 叮叮叮... 顿时细铁链上浮现出一道道细密的裂痕,随即崩断。 而浮木失去了束缚,也向着下游而去。 “这种容易暴露“不符合自己能力”的桥,还是毁灭了比较好...总不可能每次都运气这么好,能够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多了,总会令人生疑的。”夏极想道。 上了岛,金明院就变得很好找了,因为这座岛并不大,甚至用岛来形容都有些夸张了。 这不过是一块整体呈三角形的水心积沙而已。 而金明院就坐落在三角的后部,门未上锁,夏极直接走入,那是个宽敞的大院,里面有四间小屋,左二右二,看样子似乎两间已经有人入住,还有两间则空着。 他直接挑了一件空的房间,轻轻推门走了进去,然后随手反锁。 但是,门却未曾能关上。 因为有五根手指抓住了门边,同时传来一个细细的、小声的女人声音,在警惕的询问:“你是谁?” 夏极打了个哈欠,正待本能地将这手指夹断。 门外却传来一个狼狈的声音:“师妹,师妹,这是我们的小师弟!莫要伤了他!” 11.提婚 夏极手顿时松了松,心道一声侥幸,若不是这声音来得及时,自己也许就做下了无可挽回之事。 夹断手指容易,杀人也容易,但是要再保留自己这身份也许就有些难度了,除非将整个龟鹤刀社的人都屠杀了,唔...或许直接将零业城屠了,更加恰当。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至于他,可以作为一个想着姐姐,而悄悄追出城外,免于一死的小孩。 黑暗里,他嘴角莫名的露出诡异而瘆人的笑。 门外的两人,根本未曾想到,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里,这座城市差点就被推到毁灭的边缘。 “哦,是小师弟呀,我听到不同以往的脚步声,还以为是被入侵了。”穿着黑色睡衣的娇小女人打了个哈欠。 她约莫二十五上下,比夏极足足矮了个头,但面容干净而精致,神色带着未曾睡醒的慵懒,左手正捏着一把弧度夸张的细刀。 看着走出门,那微胖、身上似乎肥肉多于肌肉的少年,娇小女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我听鹤仙老师说过你...” “如果你选鹤仙老师,你就是我白虎柔的真小师弟。如果你选龟寿,那你就只能做这个挫男的小师弟了...” 夏极神色平静,看来这小小的蝼蚁刀社,内部竟然还有竞争。 但他也只是回复了句:“容我再想想。” 身高差距,白虎柔只能仰视着他,随意“嗯”了一声。 然后鄙视的看向一边宛如落汤鸡的龙青傲,拖音“咿”了一声,嫌弃的跑开了,似乎是和他站在一起,呼吸相同的空气都令她无法忍受。 跑到一半,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道:“小师弟,有事晚上再来找我。” 转眼到了晚上。 夏极依然在睡觉。 转眼又到了白天,夏极依然在睡觉。 待到第三日的时候,龟寿终究是不放心,道:“去叫醒你小师弟吧?莫不要睡死了...” 龙青傲面带恭敬道:“是,老师!” 可是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问道:“老师为何这些日子,总是忧心忡忡?” 龟寿看了他一眼,叹气道:“前几日,红景庄的人来过了,是向你师妹求婚的。对象是三公子张函谷。” “红景庄?张函谷?”龙青傲一愣,随即道,“这是好事啊!零业城中城主府、六扇门向来弱小,云隐司一味的只顾着码头的来船,以防异毒、违禁之物入城。但是城北却是盗贼横行,几乎已经成了出行之人的禁地。若非是我们龟鹤刀社,与红景庄的人通力合作,堵了几次门,那些盗匪怕是早已肆无忌惮的冲进来了!” 龙藏洲上,各城之间其实都是自成势力,若是弱小,便是被盗贼巨寇闯入,也绝不稀奇。 但龟寿的面容却越发难看,他幽幽道:“三日前所来的贵客,乃是红景庄庄主张响。” “这说明他们重视啊!”龙青傲红光满面,心道:女人啊……再牛逼也是要嫁出去的! 龟寿继续道:“然而,张响回庄之后就生了怪病,卧床不起...张庄主曾是武当弟子,受教于武当七侠之一的“是邪即斩”吴一邪,吴大侠。平日里,他身体及其健壮,加之道法自然的养生之道,可谓是大小疾病皆无!” “然而莆一来我龟鹤刀社,就生了重病,任谁都以为是我们下了毒!” 师徒两人相视默然。 龙青傲突然道:“我与红景庄大公子张凉有些交情,这之中必然是有误会,去说清楚就可以了。” 龟寿道:“希望如此吧。对了,那天妖风以及浮桥铁链碎裂的事情有进一步消息吗?” 龙青傲沉吟片刻,随即摇摇头,“我先去叫醒小师弟吧...” 然而正当他要离开时,社团门前却传来一阵嘈杂。 师徒两人急忙出去,却见是一群穿着朱红色衣衫,佩着制式长剑的人,与刀社弟子僵持着。 为首之人,一头黑色柔顺长发,削尖下巴,而使得面部显得极其阴柔。而这人正是红景庄庄主的三公子,张函谷。 他神色冰冷道:“我父亲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整个龟鹤刀社陪葬!” 龟寿面色凝重,想要说些缓和的话。 而他身后的大弟子闻言却是不禁心中一怒,随即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凭你?” -- 转瞬入夜。 明月上梢头。 白虎柔牵着三条绿毛狗,走到小师弟门前用脚“哚哚哚”的开始敲门,然后她细声细气的喊着:“师弟,该起床了。” 见门中没有声音,她皱了皱眉,然后放出三条绿毛狗,然后嘀咕道:“去嗅嗅,看在不在。” 三条狗顿时叠罗汉一般趴在了屋门上,向着门缝里深深吸气。 旋即转身看着身后的主人,颇有规律的摇头摆尾。 白虎柔面色一变:“不在?” 然后她在顾不得,右手弯刀急旋,倒转刀柄,运力“哐”的一声砸在门中部位。 门受力应声而开,借着月光,白虎柔显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小师弟!”她低低喊了一声,但却并不匆匆上前,而是紧紧握着手中的刀,以防意外。 她的三条绿毛狗极有灵性,可以指路,寻人,甚至试毒,杀人...至于为什么毛是绿的,这就是她故意染成的了,毕竟和龟寿那师徒两人一样的颜色,她牵着舒爽。 她一步一步走向前方,迅速点燃房中的蜡烛,火光映照着她颇为精致的小脸。 也照亮了床上正酣睡,打着呼的少年。 “三条死狗!明明有人在,还说没人,吓死我了!”白虎柔拍拍胸口,见到是小师弟,她顿时放下警惕,走过去穿着黑皮靴的小脚猛地踩在床边,道:“该起床了!” 夏极睁开眼,面无表情的看了看窗外,唔...天黑了,是可以起床了。 白虎柔双瞳明亮,盯着面前的少年道:“小师弟可曾想好了,到底选择那位老师?龟寿那老不死的,还是鹤仙老师?” 见到少年沉默不言,白虎柔继续道:“那算了,两位老师说了,既然你与那个人有关系,他们的武艺自然对你毫无保留,恭喜你...赌对了!” “赌?”夏极无语了,他是压根就没想学。 但是白虎柔继续道:“白天你可以跟着龟寿学习,晚上可以跟着鹤仙老师,现在入夜了,你随我来吧...我先带你去用餐,然后再去夜色里的龟鹤刀社学武。” “好的,好的。”夏极点点头,露出一个似乎很高兴的笑。 12.授武、偷窥 月色里。 两人划船出了湖心岛,因为前几日的那一阵妖风,浮桥早已全部断裂。 尽管龟鹤两位来曾来调查,并且观看铁链的断口,然而凭他们的能力却只能判断出“这铁链就像一根绳子被人随手扯断”,断痕并不平滑,肯定不是刀剑所为。 加之龙青傲所说那一日只有自己与小师弟两人,小师弟平衡感贼好,可是不懂武功。而自己走到半道时,才遭遇了那股莫名的妖风,随后浮木之间的细铁链就全部碎裂了。 龟寿、鹤仙两人毕竟见多识广,知道些江湖上的秘闻。 也知道那存在于诡异历史,时间阴影之中,被知者禁言,不知者视为鬼神的禁忌之名:浩劫! 可是毕竟未曾有人员伤亡,他们也只是将这个事件做了个小小的记录,然后命社中弟子送往龙藏洲的武林盟主,武当山的孟真人,孟哀晚。 毕竟据传,那龙藏洲上百年一次的浩劫即将到来了。 平民们还重复着每日的生活,然而对于他们这些正道人士而言,却是内心充塞着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压抑。 夏极坐在船头,看着这位娇小的师姐正划着船橹,水纹涟漪扩散,带着碎裂的明月,融成了一湖的金波。 很快,两人通过了青石巷道,云形园艺花圃,来到了道场之中。 烛火通明,宛如红蟒环绕。 场中正有约莫百人盘膝而坐,恭敬的看着前方的一位花白头发的女子,这女子单手持刀,却是反握,将刀背已经那弧度夸张的刀尖向着前方。 “看好了,我洞天斩虽名为斩,但实则为戳,精髓所在乃是在这倒弯的刀尖之上,为了让你们看清楚,所以我特意将刀翻转过来。” 有些苍老的女子指着刀尖道:“这个地方,就是你们取胜的机会,也许将来你们有人会在江湖中混出名堂,也会遇到生死时刻。那么记住,这个尖就是生与死的分界点。” 随后,她叫了几名弟子上前,开始演示。 突然道场上有弟子问道:“鹤仙老师,那不知我们这洞天斩的刀法,乃是几转功法?” 苍老女子淡淡道:“江湖传闻功法分为一至九转,三转为一档次,过了九转依然有传奇和神话级别。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这种分法只是以普遍性为基础来区分的。” “事实上,每个人对于功法的理解都不一样,除非你永远停留在定式的层次,否则一旦到了化招,无招的时候,这样的理解和特性就会很大的影响你最终所能到达的地步。” “若是相性,即便是一转功法,也有人曾练至圣的境界。若是功法与自身不符,功法越是厉害,则自身损害越是巨大,六转以上功法,即便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侠修炼前,也要掂量掂量。” “所以,我这们洞天斩的功法虽然仅被归类为二转,但若你真正好好修炼,必然也是前途无量的。” 她的一席话顿时让新加入的弟子们振奋了起来,对他们而言,江湖太远,二转的功法已经是远超想象了,毕竟大多跑江湖的汉子不过会些庄稼把式,连一转都算不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夏极的到来,鹤仙笑道:“你们将我刚刚所授的招式熟悉一下,从形入手,熟练之后,加上自己的理解领悟,以及实战,自然能够掌握其神髓。” 说罢,她就转身来到了夏极和白虎柔面前。 夏极拱了拱手道:“鹤仙老师。” “嗯,乖孩子,随我来。”鹤仙慈祥的看着面前这个微胖的少年,当年的那一幕幕在脑海里掠过。 “你在这里指点这些新来的弟子。”鹤仙猛然皱眉,看着也要跟上来的娇小少女。 白虎柔点点头,道:“好的,鹤仙老师。” 然而,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原本干净的瞳孔却蓦然眯了起来,其中闪烁着莫名的光亮。 来到一间单独的房间,鹤仙拿起武器架上的一把长弧弯刀,开门见山道:“我先教你定式,洞天斩共有十九式,社中弟子我只教七式,白虎柔我只教她十三式,而你,我会倾囊相授。” “你不必谢我,这是我欠你的。” 看着面前苍白头发的女人执意要教自己武功,夏极只能表现出这具躯体正常的反应,跟着后面学。 鹤仙教的很仔细,一招一式,包括细节都讲解的很清楚。 中间某一段时间,她突然停了下来,侧目看了看门外,然后重重咳嗽了声。 直到门外那“细不可闻”的脚步声消失后,她才接着教导。 夏极本来是不愿意学的,可是转念一想,学习了这个什么洞天斩后,至少可以使得“这具躯体所能够光明正大展现出的能力”里多出一门刀法。 于是,他露出一丝笑,露出名为认真的神色,学习了起来。 唔...是不是过了今夜,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这洞天斩去解决麻烦了? 一夜太短,还是多过些时候吧,即便是绝世天才,也不可能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一夜掌握一门功法。 -- 城西,红景庄园,红叶早成来年的春泥。 冷落院子里,下巴瘦削的年轻人擦了擦嘴角的一丝血迹,阴柔的面容突然多了一丝凶厉。 “三公子,老爷又吐血了!”一个侍女匆匆而来,神色慌张。 张响乃是庄中武艺最强之人,也是这乱世之中红景庄的顶梁柱。 那阴柔年轻人顿时咆哮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找郎中,将这城里的郎中全部都叫来!他们治不好父亲,想不到办法,就让他们睡不成觉!” 他面色狰狞,那侍女一愣,随即应了声,匆匆而去。 院子里再次安静了下来,月色如妖,淡辉映亮了他半边脸庞。 张函谷重重喘着气,白天去龟鹤刀社,原本想为父亲讨个公道,却不曾想到与那龙青傲较量,却被几招就打败。 自己傻傻站着,就像个笑话。 当那把短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龙青傲诚恳的说:“三公子请冷静冷静,这其中必有误会。” 呵呵... 误会? 张函谷将身边的石桌猛然掀翻,一字一顿地狰狞道:“龟鹤刀社,我与你势不两立!” 13.天魔极乐 零业城,映月湖西,红景庄,清冷小院。 张函谷神色又变了几变,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而缓缓从怀中掏出了一页薄纸。 这是他的底牌,也是属于他的奇遇。 纸张上密密麻麻的画着扭曲线条,以及注释着许多小字。 但这纸张本身却很是奇异,整体粗糙,呈现着可怖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浸泡三月的人皮。 他静静看着这一页功法,突然咬了咬牙,看向了纸张上的第一行。 “凶刀无痕,煞衍先至...” 这一看,他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拿起身边一把长刀便随心舞了起来。 月色下,现出颇为诡异的一幕。 随着刀锋阵阵,一股生机盎然的绿纹正从张函谷体内向着暗红纸张传去。 他每练习一式,那纸张上相应的小字和图画便随之化作灰烬,连同他传去的绿纹也一并消散。 若是有经历过浩劫的人必然清楚。 这是浩劫在为了与劫主的相遇,而做准备。 事实上,凶刀煞衍诀一共不过四页纸,而这四页纸正散落在各处,为那些心中愤怒、悲恸、痛苦、压抑之人推波助澜。 张函谷刀法逐渐诡异,刀锋上竟然浮出一道薄薄的黑芒,宛如缭绕吞吐的诡雾,诡雾里传来如泣似诉的低笑。 夏甜在期待着它。 它又何尝不在期待着那注定的魔呢? --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 龟寿看着那正勤奋练习的小徒弟,不禁露出了笑容,这徒弟的天资可谓是极强,才短短数日便已经掌握了“龟波一闪”的门道。 他已经决定,接下来就将赛亚心法教授于他,虽说是残本,但是江湖上一门内功心法是极其珍贵的,而且以后若有机缘,未必不能找到能够相性的心法继续修炼。 毕竟这江湖上,爆发类的内功心法并不少见。 “小师弟的天资真是令我汗颜啊,我突然觉得这些年都练到狗身上去了。”龙青傲看着朝阳里正挥舞短刀的师弟,不禁感慨着。 他现在所掌握的这些招式,他可是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才学会的,当时还沾沾自喜,现在这一比,真是... “都说笨鸟先飞,小师弟这般聪颖的人,居然也如此勤奋...还让不让人活了。”龙青傲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 才刚要送走一个白虎柔,这就又来了个小师弟,还让不让人省心。 这小师弟,若是天资一般,甚至是好吃懒做,他也都会将他当做真正的师弟,哪怕是养在刀社一辈子都没关系。 但现在这副模样,怕是要与自己争这未来刀社之主的位置啊。 即便他无意争夺,龟寿鹤仙两位老师又岂会无心? 龟寿摸了摸秃顶的光头,笑呵呵的看着,一副极其满意的模样,甚至连这些日子“前往红景庄,却连吃闭门羹”的烦恼都暂时忘却了。 “青傲啊,命厨房这些日开小灶,将为师珍藏的那几个药膳方子给他们拿去,让他们做!哈哈哈!”龟寿笑了起来,一副老怀大畅的模样。 但龙青傲却是愁着眉,苦着脸,恭敬的应了一声,然后不甘不愿,却又装作同样高兴地转身离去。 老师这几个药膳,可是从来都当做宝贝一样的啊,居然为了才入门没几日的小师弟拿了出来,还真是宠他。 “切!”他脸上露出一丝嫌恶的神色。 转瞬午后,又至黄昏,夜幕拉上。 夏极将短刀搁置在一边,简单的用餐,然后调息,在鹤仙赞许的目光里咬了咬牙,又拿起长弧弯刀在庭院的假山便练了起来。 期间,白虎柔又拉着三条绿毛狗,想过来一同观看这可爱而勤奋的小师弟,却又被鹤仙以“指点新弟子”为名而支开了。 末了,在夏极中途休息时候,她解释道:“以后你师姐若是在场,你尽量避免练习后七式。” 夏极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鹤仙叹息道:“她心术不正。” “虎柔乃是我从一片村庄的废墟里收下的孤儿,就是因为太执着于仇恨,而心入了魔。开始还好,但三年前外出历练了几次,见识了江湖后,心底那仇恨的种子就开始发芽。” “我不教她后七式,是因为那七式太过凶厉,她若得之,必然变本加厉,心魔一发不可收拾。” “十年悟道,一念成魔,所以我不教她。” 夏极淡淡道:“那老师为何不与她明说。” 鹤仙叹息道:“我早已和这她开诚布公,但她心中执念太深,早些年,她还会与我说说心里话,但这些年却生疏的只剩下礼貌了。” “师姐竟有如此之深的执念。”夏极也不禁感慨道,但是他心里却是一动。 毕竟,拥有着这样执念的人乃是他前世最爱的玩具之一。 以力量为诱饵,将这般距离入魔只有几步之遥的人,轻轻推下深渊,再看其的生灭,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他突然有了一丝兴趣。 不如写一页功法,丢给师姐吧,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 月色里,鹤仙看不到的地方,她所满意的勤奋徒弟咧开了瘆人笑容,两排白牙森然至极。 又练了一会洞天斩。 夏极表现出疲惫的模样,随即向鹤仙告辞,迅速返回了居处。 黑暗里,他掏出短刀,随意将刀身折断,左手捏着古朴的印纹,随即一团灼灼的白炎覆盖在了他手上。 那手继续揉捏,如同捏泥巴一般,将刀捏成了一块薄薄的铁板。 又从中抽出一根铁丝,以之作笔,在铁板上迅速的书写起来。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铁板上已经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右侧的小人上则是勾勒着一些奇异的轨迹,那是运气的轨迹。 末了,他在铁板顶端写上了四个大字:天魔极乐。 此功法乃是天魔功中的至高心法,原本可以修习者万中无一,但这门功法已经被他略加修改,稍稍损失了些威力,但是却极容易成功。 修炼有成者,不光可以吸收对方的内力和真气,还可以吸收对手的精元、血气、来让自己恢复青春。 而修炼者付出的代价,却不过是寿元而已。 这是多么幸福的代价啊... 至少夏极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他闭目,感受了下四周,远处小屋里,龙青傲正在熟睡,其余再无一人。 于是,一道黑影如同夜间的幽灵,几个起落,便将那一页铁片轻轻地放到了白虎柔的枕下,就像爱好和平之人温柔的播下了一粒种子。 14.入魔 黎明之前,太阳没有升起,似是灰烬混杂的水染在了名为天空的画布上。 白虎柔疲惫的牵着三条绿毛狗,鹤仙老师并未与她同行,甚至又是一夜未曾与她说话了。 她深深叹了口气,把心中的怨气、怒气全都吐掉,才划着孤舟,到了水中沙地的金明院。 三条绿毛狗乖巧的爬入了屋内的狗洞之中,说是狗洞,其实就是地面凹陷的三个坑,坑里铺着些一次性的厚布,简陋至极。 白虎柔洗漱完毕,将弧月弯刀放在床边,然后才缓缓躺下,想着又是无趣的一天。 但她刚一接触到枕头,便如同触电一般弹起,单手撑床,宛如鹞子翻身般急速从落地,同时右手伸长抄起弧月刀,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猛退。 三个坑里的绿毛狗顿时也睁开眼,六只闪烁着绿光的瞳孔幽然盯向前方。 白虎柔之所以动,是因为她感到了枕头下的异物,这说明有人在自己外出的时候来了自己房间。 他是谁?什么目的?又来做什么? 她毕竟曾经到江湖上历练过,喝过迷药,掉过陷阱,也被人出卖过,所以自然就谨慎的很。 但这一次,她却是像是演着独角戏,半天没有反应。 这时,她才皱了皱眉,小心退后,点亮一个油烛,顿时光影烁烁,她的身影被拉长放大,投射到灰白的墙壁上,随着火苗而晃动。 她往前两步,弯刀伸出,猛然挑起枕头,但却见枕头下不过是个粗糙的铁片,上面密密麻麻似乎是写着字。 白虎柔一愣,她原以为是暗器之类,却不曾想到只是个铁片。 不会是龙青傲那个白痴做的恶作剧吧? 她托着油烛走近,缓缓蹲在床边,凝视半响,随手拿起一块布做隔离,然后小心的抓起那块铁片。 原本谨慎的目光在接触到那铁片的瞬间,突然变得呆滞... “天魔极乐?” 看了两行,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急忙放下铁片,整个人闪到窗边,轻轻推开一线缝向外张望。 天已经亮了,龙青傲和小师弟两人正相伴而行,已经离开。 她这才舒了口气,然后开始仔细看那铁片上所记载的功法,恍然不觉间,已到了午间,她甚至忘记了疲劳,只是看着。 这无疑是一门邪功,但其中所载的一些法门,白虎柔简直是闻所未闻。 她虽然只练过二转功法洞天斩,但是这样的一门奇功放在自己面前,她还是认得出,并且懂得敬畏的。 “天魔极乐...莫非是六转以上的那些功法?甚至更高?” 白虎柔呆住了。 可是江湖上,正邪势不两立,龙藏洲上正道邪道之间,更可以说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然而邪道孱弱,正道强盛,所以修炼邪功的都需要藏着掖着,否则一旦暴露,等待着的就是正道追杀令,永无止境的追杀。 “所以,我就不练了吗?”她有些迷茫,面对这种层次的功法,她又变成了小姑娘的模样。 “可是这是谁放在自己枕下的,又是什么目的?”她旋即自嘲的笑了笑,也许自己的刀法对于不谙武学的人来说是高不可攀,但是在这人面前,却是蹒跚学步的婴儿。 他若有目的,何必要多此一举? 他若是想做什么,怕是鹤仙、龟寿两位老师来了也无用。 “白虎柔,那么练不练?练了就可以更强,不练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她想了想,还是将铁片小心的放入了床单下。 正邪两道的观念毕竟还是深入她心的,虽然她很偏激,但也不过是嫉恶如仇,杀性重了点,但入魔?她是从来没想过的。 她脑中犹如火烧,终于在黄昏时分才陷入了浅浅的睡眠,梦里,那些亲人在面前被杀死的哀嚎,自己江湖所历的种种不公不正、持强凌弱,化作了噩梦。 白虎柔猛地惊醒,却已经天黑了。 她急忙下床,洗漱,然后来到了刀社道馆之中。 因为来迟被鹤仙冷冷呵斥了两句,她低着头一句话不说,然后听着远处庭院里,小师弟练武的动静,以及鹤仙老师时不时的指点。 然后连面前前来请教的刀社社员,都视而不见了。 中间休息的时候,她突然被小师弟叫住了。 “找师姐有什么事呢?”她叉着腰,连同身后的三条狗一起看向小师弟。 这些日子可谓是拼命的努力,已经让原本微胖的小师弟身子健壮了些,原本的肚腩也缩下去了。 夏极很诚恳的问道:“师姐,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所以想请教下。” “嗯,说吧。”白虎柔大度道。 夏极缓缓道:“鹤仙老师常常和我说,练武是为了救人,和自救。但是,救一人,有时候却只能杀了另一人。” “唔...或者说只要杀了坏人,就可以救一群人。”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的模样,用很有感染力的声音说:“然而生命,难道是可以用数量来衡量的吗?” 白虎柔微微皱起眉头,道:“那是因为坏人该死!” 夏极悠悠道:“是啊。但是谁是好,谁又是坏呢?我若杀了那坏人,在那坏人的朋友家人眼中岂非变成了新的坏人?刀是杀人之物,我用之屠戮,为着善而挥舞,但是却会被人视之为恶。也许只有一个人这么认为,也许这个人只是一个孩子。可是难道因为只有一个人,所以我这样的做法就不是恶了吗?” 白虎柔愣了愣,良久缓缓道:“你的刀为了善而挥舞,自然不是恶。” “可是那个孩子会觉得。” 白虎柔道:“但你却因此可以救下更多人,不是吗?” 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道:“即便你在那孩子的眼里是恶人,但你至少救了更多的人,不是吗?这样的话,你即便舞刀杀戮,却心中无悔,这就是江湖啊,小师弟!” 夏极装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嗯,师姐,你懂得真多。”然后他摸着脑袋,似乎在回味刚刚的话,然后一步一步的走开了。 白虎柔却身子宛如石塑一般,僵在了那里。 她脑海里全是自己刚刚所说的话。 即便你在那孩子的眼里是恶人,但你至少救了更多的人,不是吗?这样的话,你即便舞刀杀戮,却心中无悔,这就是江湖啊! 之后的一晚,她都仿佛丢了魂儿一般,直至再次返回湖心的屋内。 水汽弥漫,她身上还染着尘。 转身关紧门,她拿着那记载着“天魔极乐”的铁片,靠在门边,背抵着门缝,缝外黎明即将到来,但她的脸庞却逆着光,面对着无边的黑暗。 良久。 再良久。 她唇边露出了一丝笑,用无人听见的声音淡淡道:“谢谢你,小师弟。” 白虎柔,入魔。 15.解锁新成就 三日后,白虎柔难得的向鹤仙辞别,说是要去江湖之上再度历练。 小师弟也停下了练刀,看着这位师姐跪在寒冬的月色里请辞。 鹤仙叹息道:“江湖你已经见过了,还不能翻开那一页吗?” 白虎柔不说话,只是跪地叩首不起。 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徒儿,鹤仙终究是允了,只是临别时说了一句:“心中一定要留有善念。” 白虎柔点点头道:“徒儿会一心向善!” 说罢,她转身上马,驰骋至城门时,黎明刚至,城门大开。 她略作迟疑,便扬起缰绳,纵马而出,一人一刀,还有一颗入了魔的“善心”。 -- 接下来的一些日子,倒也是平静,只是初入社时还有些微胖的夏极,已经彻底的瘦了一圈。 他那发了疯式的练武方式,令人心惊,也令社中的普通社员们为之敬佩。 龟寿毫无保留的拿出了他珍藏的药膳,命令厨房的师父一日五餐的做给这小徒儿吃。 鹤仙也不甘示弱,拿出了她的药方,花费重金采购了一批药物,按照秘方调配成数十包,每日午夜时分,将这小徒儿丢入盛满药的热水中浸泡。 夏极心中带着一丝好玩的感觉,任由他们折腾。 若不是担心惊世骇俗,他甚至完全不睡都可以。 然而,大师兄龙青傲的心情却越来越不好,连新入门的社员都在猜测他是不是失恋了。但比起对于大师兄的尊重,他们觉得两位老师的亲传弟子里,还是小师弟最好相处。 那位可是已经被当做了他们的学习榜样。 天赋卓绝,还拼命苦练。 无论洞天斩,还是龟波一闪,他都已经登堂入室,可谓妖孽。 这一日,夏极穿着身袖口绣鹤的青袍,推开竹帘,入了道场,看着馆中的一众蝼蚁,装作略微有些紧张的样子道:“今天鹤仙老师让我来主持,大家无需紧张,就像平日一般对练好了...若有疑惑,尽可以来问小弟。”。 他明明说着让大伙不要紧张,但是在社员们眼中,这个小师父才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似乎是为了避免尴尬,夏极随意丢开青袍,露出内里的贴身劲装,一身健壮但并不夸张的肌肉将黑衫微微鼓起,他宛如山林中凶悍的豹子,猛然而动,探手抓住弧月长刀刀柄。 微一静止,便暴然拔出。 “看好了!”他按照每日的流程演练了起来。 一刀如激瀑般横斩而出,一众弟子或认真、或不屑、或冷笑地看了起来,但不管心思如何,他们都想知道自己和这小师父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毕竟小师父刚刚入社时,可是对武功一无所知的,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月,能达到什么地步? 他的实力,至少证明了一点:努力,就可以变强! 夏极喝道:“看好了,这一刀的关键在于留三分力!” 说话之间,那一刀已经斩到了尽头。但这尽头之处,那刀却诡异的弹起,刀尖以一个奇特的角度斜斜戳出。 与此同时,夏极踏着步法,单手握刀改为双手,身子犹如一只在空中翱翔的仙鹤,顺着那刀势整个人闪出。 刀至何处,人便到了何处。 这一戳到了尽头,他双手又下压,紧接着将洞天斩的一套定式施展出来。 龟鹤刀社的一种夜间的弟子顿时都呆住了,仔细看着那如同小豹子般的少年,一人一刀在前方将他们平日里苦练的刀式,以艺术一般的形式展现了出来。 优美,而带着杀气! 洞天斩前几式,包括后招很快演习好了。 夏极回刀入鞘,整个人岳峙渊渟,一层薄汗令漆黑劲装贴在身上,白色汗气上浮,在寒天的烛光里一阵一阵的散出。 “献丑献丑。”他拱拱拳,“你们开始对练吧!” 刀社的弟子们顿时有了动力,看到同龄人如此,他们自然都存着一股不服气的心理。 所以道场中响起了比往日更为响亮的喝叫声,木刀的对斩声也更为频繁,急促。 夏极盘膝在道场中央,仿佛置身在狂风暴雨的声响之中。 但这很无聊,他思绪飘远了,不知道那拿着“天魔极乐”出城的师姐,现在到底吸收了几个人了? 吸收功力这种事情,就像吸毒一样,一旦开始了就停不下来。 师姐若是没死,应该已经尝到甜头了。 若是死了,那她随身带着的“天魔极乐”应该可以引起一阵腥风血雨了吧? 好怀念那些“浩劫”...不知道那些当年躲着自己的小乖乖们,如今安在。 他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然后一股花香,扑入鼻中。 “小师父,能不能教教我这一刀该如何施展。”娇柔,而略带羞涩的少女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他抬起头,却见面前站着个白嫩蝼蚁,哦...不对,是皮肤白皙的少女,她微微弯下腰,白衣的斜领有些向下耷拉,而露出颈下的雪白,以及稍稍显出的锁骨末端。 并着的双腿被包裹在同样白色的粗布里,小腿又岔开,而露出脚踝。 一眼看来,却是秋波暗藏。 夏极心中猛然一震,没想到自己竟然吸引了雌性蝼蚁?想以前,哪个女子见到自己不是畏惧?不是恐慌?不是想发足狂逃?不是想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种体验顿时令他生出了一种满足感。 仿佛是获得某种成就一般。 所以,他微微一笑,起身道:“这一刀简单,如此这般...” 那刀社弟子却是心里却是一颤,甜甜的低下了头。 但夏极却未曾想到,他这一笑,却使得他整个夜晚都变得忙碌了起来。 道场的女弟子们仿佛达成了某个共识,轮流光临,连番轰炸,你问完了题目换我来,到了最后女弟子们甚至刀都不练了,就排着队来请求指点。 “小师父,这刀尖如何上撩?” “小师父,这一刀如何才能斩的像你一般帅气呢?” “小师父,我真的太笨了,能不能手把手的教一下人家呢?” 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队伍末尾骂了句“死不要脸的”,但是轮到她的时候,却也是一句:“小师父,我也要那样子!” “哪样子?” “手把手!” 16.山雨 被女弟子们折腾了一宿,夏极在鹤仙似笑非笑的目光里,返回了湖心的金明院。 第二晚。 明灭烛光里,昨日的排队继续上演。 只是队伍里竟然多了一阵淡淡的白梅香,在昏黄之中浮动。 女弟子们纷纷将头看向队中某个大眼睛的少女,心中暗骂“狐狸精”! 但是第三日,夏极刚入道馆,就似是踏进了百花盛放的春天。 各种花香四溢,冲击着嗅觉。 明明是寒冬的夜晚,周围只是微明的烛光,但道场里却仿佛春光明媚的小花圃。 男弟子们也不好好练刀了,满园的春色里,他们露出了嫉妒的神色,看向那被莺莺燕燕围绕的都看不到人影的小师父。 突然,有一个强壮的弟子露出贼贼的笑,扛着木刀也挤了上前,道:“小师父,求指点啊!” 见到他在各种娇嫩的躯体之间挤着,其余男弟子顿时了然。 顿时又扑上去了几个。 最后,道场已经没有人练刀了。 夏极仿如世界中心一般,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包围了起来。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觉得有些意思。 漫漫长夜,就如此过去了。 而鹤仙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看到夏极即便被那些小蹄子包围着,依然神色清明,一副专心向武的模样,不禁点了点头。 她原本让夏极去教,也是抱了教学相长的念头。 技艺一道,自己练,再教别人,在其中可以获得更多的进步。 这个小徒弟,真的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龟寿那老不死的如何考虑,但是这道场继承她衣钵的人非这小徒弟莫属。原本只是为了当初欠下的那个大人情,所以才教他武功,但是这些日的观察,却发现这小徒弟,无论是天赋心性,皆是上上之选,实乃是不可多得的佳徒。 只是时间还短,还需观察观察。 再过段时间,若是一切正常,她决定去为这小徒儿定个亲。 否则龟寿那老鬼的大弟子龙青傲背后有着龙家支持,他虽只是分家之人,但势力也算是颇为强大,到时候若是和小师弟争夺刀社之主的位置,小师弟为人良善,必然不是他的对手。 但她也与一些世家有所交好,年轻时候,那些朋友估计有孙女的也不在少数,她为了这小徒弟去牵一个回来,让两人喜结良缘。 小徒弟有了靠山,自然能站稳脚跟了。 而且,如此一来也能避免因为伴侣的缘故,而堕入邪门歪道。 江湖正道之中原本有着大好前途的年轻一辈,有多少是毁在爱之一途上?那些与邪门弟子的孽缘,往往将他们拖向无底深渊,即便是师辈也无法庇护。 最出名的莫过于武当孟真人的小徒弟,那被称为武当第八侠的“星河”风长起,原本大好前途,侠名扬四海,却只是因为恋上了黑木教的小妖女,而毁于一旦。 在后者被捕,欲处刑之时,那贼人竟然一怒拔剑为红颜,不尊师命不尊天,满手染满无辜血,在被在场正道诸位合力断去一臂后,他终带带着那小妖女杀出血路,从此归入魔道。 为此孟真人也向江湖各门赔罪,花费了不小功夫才平息风波。 而,从此武当少了个第八侠,而魔门多了个“血河”风长起。 这样的例子使得江湖各大门派为之警醒,联姻之事也顿时兴起,通常对于自己看好的弟子,会在其情窦初开之际,就为之寻求良侣。 但鹤仙不知道的是,这一次,龟寿与她的想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他也生出了让夏极继承衣钵,继承龟鹤刀社社长之位的念头,但大徒弟的心思他也清楚,所以也不好多说什么。 毕竟左手右手都是肉,这种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如同点燃了火线,而覆水难收。 所以,他将“龟波一闪”进一步的后手,也传与了龙青傲,以示“他这个做师父的,是一视同仁的”。 又过了几日。 独立于龟寿白日组、鹤仙黑夜组的第三批组员在暗自里成立了。 她们自命为“极组”! 在白色道服的袖口,她们刺上了一个“极”字,以示“尊贵”而与众不同的身份。 每次轮到夏极前来主持道场时,她们就或者是抱着弧月刀,或是腰间插满飞刀,神色倨傲的利于小师父的身侧,以防其被“围攻”。 有了她们,夏极身边果然有了秩序,而清净了不少。 对此,夏极只觉得自己又解锁了某项成就,所以乐呵乐呵的,也不阻拦,他甚至想着要不要传授这些“极组”的蝼蚁们一些速成的邪功,或者喂一些秘制的丹药,助她们一步登天。 -- 然而,终于有一天,平静被打破了。 红景庄庄主,张响病重而亡! 他弥留之际留下遗言,一是交待继承人,也即是自己的长子张谅。二是交待说是不可寻龟鹤刀社报仇。三是让其庄中之人将其墓地安置在零业城外的斜饮山坳之中。 于是,次日,漫天纸钱纷扬,素衣的队伍哀伤的出了东门,折道往北,进入斜饮山坳,次日黎明才恸哭而归! 其实不用张响交待,红景庄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再也没有实力与龟鹤刀社争锋。 只是张响临死前的交待,却令很多人迷茫,为何不可报仇? 难道龟鹤刀社敢再杀人不成? 若是他敢,怕过几日就会被正道江湖所排斥,甚至是逐出武林,名誉扫地。 但他们的新庄主张谅却似乎明白些什么,他只是勒令庄中弟子安分守在庄中,在外不可与人争执。 庄主儿子都不出头,其余人自然也是偃旗息鼓了,即便心中激荡愤恨,却也不再动了。 至于龟鹤刀社前来吊丧,则是直接被他们阻于门外,而无法入内。 而期间,城外的盗匪又发动了几次夜袭,红景庄也只是象征性的派人去阻挡。 人虽去了,却再也不和龟鹤刀社的弟子共同抗匪。 所以几番下来,零业城城主已经是焦头烂额。 他一边写信向龙藏洲之主,龙王求援,一边安抚民众,但是红景庄与龟鹤刀社之间的恩怨,他却不敢插手,也插不了手。 城主只希望这些盗匪能够知足,莫非他们还敢攻破零业城不成? 他们不敢,一定不敢! 哪怕是位列九大寇的巨寇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他们只是普通的流盗! 所以,城主又一次拥着小妾入了梦。 他觉得自己很稳。 17.别无选择 城主已经睡了。 但是有人没有睡,那是一个持着弧月刀,孤傲向着月色的城门而行的少年。 他裹着一袭漆黑斗篷,在夜里冰风中烈烈而扬,露出腰间的两把短刀。 死守在北城大门的士兵们,见到这个少年,纷纷肃然。 尊重这种情绪,并不靠认识多久,也不靠年龄如何。这少年虽然年轻,甚至和有些老兵的儿子也差不多大,但他却值得尊重。 “夏大侠!” “夏大侠!” 有些身上还带着伤的士兵,激动的起身,自动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供人而过的道路。 很快,那少年登上了北城城墙,凭栏远眺,却见北方重峦叠嶂,一条细长的孤道穿入山中,彷如巨兽吐出的舌头,只等着将入山之人生吞。 盗寇,就来自那山中。 北城尉很快匆匆而来,他神色威严,但更多的是疲惫和沧桑,奔走之间盔甲上的鳞片霍霍作响,腰间一把精铁长剑斜斜拖着。 看到远处的年轻人,他眼中顿时一亮。 这个名为夏极的少年,他之前也只是听闻是龟鹤刀社,龟寿鹤仙两位社长共收的小弟子,原本也没放在心上。 但是这段时间,零业城中惊变连连,先是盗匪疯狂的攻城,城门一度被攻破,但幸好有红景庄的张老庄主,以及龟鹤刀社的几位堵住城门,硬生生的将盗匪打了回去。 再之后,红景庄庄主前往龟鹤刀社提亲,这是他们喜闻乐见的,联姻之后,两家关系更为牢靠,在对抗盗匪时也会通力合作,可谓鼓舞人心。 但随即红景庄庄主张响竟然病倒!那铁打的汉子病倒了,是人都怀疑是刀社那两人下的手,期间,甚至连城主、六扇门都过问过此时,但是刀社那两位确是矢口否认,从模样来看也不像作伪。 然后,张响竟然就这么死了,棺材被抬出了城,而红景庄与龟鹤刀社从此互不往来,这“抗匪联盟”就如此被解散了。 很快,盗匪们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再一次发动了试探性的攻城。 尽管试探,但是却也令城门卫兵吃尽了苦头,也死了不少人。 就在这时,龟鹤刀社派遣出了门中的两位亲传弟子,龙青傲与夏极,前来支援。 两人各自带了数十名弟子,日夜轮流,龙青傲白天守城,夏极主夜间。 然而,盗匪却大多于夜间进攻,所以这北城尉才见识到了这个龟鹤刀社小弟子的厉害。 一人一刀,穿行于盗匪之间,将洞天斩以及龟波一闪发挥的淋漓尽致,明明是凶残至极的杀人,是残酷的战场,但是他的刀,却只能令人联想到优雅。 充满杀机的优雅! 也是令人心安的优雅! 直到此时,北城尉才真的明白,这世间真的有天才,至少面前这一位就是。 短短一个半月的功夫,就能做到这种程度,这已经匪夷所思了。 然而,此时他并不知道面前少年的想法。 那少年幽幽眺望着远处,这些日子,可以施展的“与这具躯体的身份相符合”的力量又得到了提高,这令他有一种自己实力得到增长的幻觉。 其实,若是他愿意,一拳就可以爆了面前的城,轰了远处的山,但是这样的生活,他前世已经过的太多了,厌倦了。 蝼蚁们好不容易搭建出如此精致的玩具,有了这么微妙的平衡,他才不想直接拆了这玩具。 这样有什么意思? 除了面对尸山血海,以及废墟,和自己永恒不灭的身体,有什么意思? 这一次,他不杀,不毁灭,除非能找到终结自己的办法。 突然,城墙下的石梯处响起一阵喧哗,北城尉露出古怪的笑意。 “守护小师父!” “小师父,我们来了!” 一群少女叽叽喳喳宛如麻雀的声音响起,她们穿着白衣,外面纷纷披着一袭纯白的斗篷,斗篷背后飘着一个大大的“极”字。 腰间则是统一的弧月长刀,她们发现了夏极之后,则是顺着青石城门阶走上,犹如倒灌城中的白水。 空气里同时弥漫起阵阵冷香。 城门卫兵们纷纷精神一震,看着这群充满了青春气息、英挺的少女,她们环绕在了那个少年四周,随即也站立不动。 “小师父,本来我们早就出来了,小香儿说是忘了拿刀,我们这才耽误了。”有个少女在后面小声道。 随后一个娃娃脸的少女出列,小声道:“对不起,小师父,我太迷糊了。” 夏极看着这些作为自己成就证据的蝼蚁,柔声道:“你们都去睡吧,打起来了我让人叫你们。” “不睡,不睡!”少女们纷纷表示自己不怕冷,不怕困,只想陪在小师父身边。 这是属于“极组”的骄傲! 尽管有姐妹也惨死在冲城的盗匪手中,可是她们不怕! 夏极说了两句,见她们执意如此,也不再去管,他眼睛看向远方的烟雾,这几日来袭的盗匪实力相比于城中守卫几乎可以持平,这已经可谓是悍匪了。 然而这些悍匪却不拼命,只是佯攻几次,就撤退。 这只说明了一点,他们在试探,以及酝酿着一波更大的攻势。 这令夏极有些烦躁,因为这些日子,他已经展示出了一个“天才”的水准,如果再发挥多一点,那就不是天才,而是妖孽了。 而等到那些悍匪真正大举进攻的日子,自己岂非是除了“暴露”就再无其他选择? 似乎没有选择了... 那只能让这大举进攻永远无法到来了。 他眯着眼,看冰冷的月色看了一夜。 盗匪没有到来,待到黎明升起,龙青傲来换人了,他面色复杂的看了眼自己这位小师弟。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带着这少年走浮木桥的模样... 那时,小师弟笨拙的步伐犹然历历在目,却未曾想到不过一个多月,他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真是恐怖的天赋! 这样的天赋,怕是放在自己龙家的本家之中,都会被重点培养了吧? 但是,龟鹤刀社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 交接很快完成,夏极在微红的云霞里往刀社方向走去,在经过刀社外马厩时却随手签了一匹马,回头看向还追在自己身后的“极组”。 饶了饶脑袋,他想了想。 那个最迷糊的少女叫什么的... “小香儿。”他露出个微笑。 18.阴山之寇 那娇小的少女本来还在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听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身边的人推了推她,她才猛地一愣,“小...小师父!” “这几天太累了,你陪我一起出南门,去猎些野味散散心吧!你愿意吗?”夏极决定将这个少女作为自己的目击证人。 为什么?因为她迷糊,这就是她的优点。 “我...我....我...”小香儿顿时变成了小结巴。 难道小师父喜欢我? 要不然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叫,只是叫自己一个人呢? 这是约会吗? 好突然啊! 喂,景香,你在想什么东西啊! 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百个小人,开始捉对厮杀。 同时,她的脸也如初起的朝霞一般灼烧了起来,尽管一晚未睡,但此时却是振奋异常,粉扑扑可爱异常。 在一群“极组”的姐妹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之下,小香儿感觉自己脑子都当机了。 蓦然,她眼前一黑,竟然要晕倒下去。 但危机关头,硬生生的咬住了牙,倒咽一口似乎要喷出的血,她没有倒下,她做到了! 然后,景香露出一个羞羞的笑容道:“我愿意。” 哎呀,早知道前几天就咬咬牙,掏干兜里的钱,买下百香坊那限量的“女人香”了... 她看了看自己颇为平坦的胸前,突然又不自信了起来。 脸色忽白忽红,像是走火入魔了一般。 夏极却不管她,只是同样给她牵了一匹体型相差无几的黑马,从社中取出两筒箭矢,一把长弓,便淡淡道:“我们走!” “嗯!”景香重重点头。 两人纵马出了南城。 经过平坦的商道,两人牵马入林,林中有溪名为“北饮狂溪”,从北处高峰之间流下,其中支流入了零业城,则化为“映月湖”,入了此林则成“北饮狂溪”。 高峰之水再与他处汇聚,则又化作无息之海的一道分流,向南而去,途经龙家分家,此暂且不提。 两人在溪间略作停歇,而此时小香儿已经有些困了,一晚未眠,加上刚刚的奔波,可以说是累坏了。 打猎没打到,倒是加剧了疲惫。 幸而,西城外有处小客栈,夏极带着小香儿入了客栈,付了几两银子,将她安顿下来。 然后说自己还不甘心,再去林中试试。 小香儿已经困得不了了,只是说了句“小师父小心”,然后连迷药都不需要下,沾着枕头就倒了,然后睡得不省人事。 夏极则未牵黑马,孤身离开客栈,复入林中。 顺着崎岖的道路行走,然后很快行至高处,看了看北方,他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裹上斗篷,带上帽兜。 他突然纵身而起,一步踏下,地动山摇,但身形已经千米之外。 原本所踩踏之处,竟然犹如流星坠地,以他踏足之地为中心裂开,宛如巨型蛛网向着四方弥散出去,形成一个深十多米的大坑。 “太招摇了。”他想了想,在踩出几个坑后,从跳跃行走,改为直线冲击。 顿时山峰中间多了几个圆孔... 一阵阵山中的轰鸣,回荡如雷,令山中百兽惊恐奔逃,山下猎户、居民则疑为神灵震怒,而跪地往北,瑟瑟不已。 庆幸的是,这天地之间的震动不过持续了百十下,便停歇了下来。 而夏极也已经在百里之外。 从怀中随意掏出一张之前用剩下的人皮面具,独自漫步在山道之间,每走一步,身形便变化几分,走到弯道时,他已经化身成了一个有着青年面庞,但身形佝偻的奇异老者。 虽然是老者,但是却敏捷如山中灵猿,几度攀爬,已经站到了一处高峰上,俯视四周,南方依然烟尘四散,是自己踩出来的。 而北处山林之中的盗匪,却是藏的严严实实,即便他寻了几番,却也是未见踪影。 奇异佝偻老者眯眼想了想,来到一处山坳之内,蓦然,他枯皱的双手灵敏的动了起来,在空气里化作道道虚影。 左手缠风,弹势蓄而不发。右手彰火,白炎熏而不烧。双手交叠之际,顿时形成一个古朴、神秘而令凡人生惧的手印。 静止一息后,风火缠绕,化作一只尖鸣的火凤冲天而起。 佝偻老者退后半步,望着那灼灼绯红钻入山中云彩里,异象顿显,不禁露出了森然笑容。 这种套路,他特别喜欢在孤岛,深山之中玩,乐此不彼,幸好手法还未生疏。 诱饵既已放出,现在就是静静等待鱼儿们上钩了。 -- 十多里之外的深山之中。 独眼的盗匪突然冲入身后的深寨,粗大的嗓门喊道:“大哥,大哥!” “别嚎了!”一名国字脸、美髯长须的男子正负手看天,他身后则是一位单手拄着长剑的豪气大汉,那大汉有些年龄了,皱纹也爬上了额头,但是他的一双眸子却极其威严。 若是有零业城中的人在,必然可以认出这位豪气大汉即是红景庄庄主,张响! 然而,他的棺材还在山坳里埋着,那么他又怎会在此处? “大哥,有...天有异象!必是异宝出世啊!” 张响合目,沉思片刻道:“大哥,这乃是火凤长鸣,乃是异宝藏蛰过久,出世之后爆发的宝气所化。而且,瞧这地点,与我们不过十里之遥,可谓近在咫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既然在我阴山之寇眼前,怎可便宜了别人!” 那独眼盗匪也是抱拳道:“大哥,下令吧!我们在九大寇之中沉寂太久了,正需要这样的机缘!迟了,可就来不及了!” 国字脸男子却皱眉沉吟道:“我们在此间,乃是查到那诡物的一丝踪迹,只需在此地屠戮三千人,引血布阵,则可以转嫁机缘!这对我们阴山之寇是极为重要的!” “二弟,你我能在零业城中再重逢,也是有缘!你设谋假死,使得我们兄弟再聚一堂,并且令两大门派分裂,同时也全了红景庄正道之名,使得其能延续下去,可谓是一箭三雕,真不愧是我的谋主。” “可是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求稳,不可生出任何变数!一旦我们夺取了劫主的半丝气运,而获得那诡物的认可,才是真正的一步登天,届时闯入这龙藏洲之主的宫内,夺取那增寿秘药,我们兄弟三人,一人一枚,多出个两百年寿命,岂不快哉!” “现在,可是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了!我们一定要稳!” 他说话期间,又是一声凤鸣冲天而起,在空中灼烧云朵,令云风席卷而来,如漩而动,极其瑰丽。 “大哥!!”独眼盗匪抱拳道,“机不可失啊!” 听着那凤鸣,看着满天火羽翻腾的霞云,国字脸男人也心动了,他侧头看了看身边的粗豪大汉,却见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他面色阴晴不定,终于咬了咬牙,笑骂道:“他娘的,干了!放在眼皮底下的宝物,不拿白不拿!” “老子们,可是九大寇中的阴山之寇啊!” 19.守株待兔 九大寇,乃是流传于附近几洲的大寇,综合实力颇为强悍。 尤其是寇主,往往都是触碰到了巅峰之境的人。 这位阴山之盗的首领,即那国字脸、美髯长须的男子,名号为“鬼城刀圣”关无常,善用一柄铜狼獠斩马刀,善于积势再必杀,刀术“如是我观刀”大开大合,破绽百出。 然而若是有人尝试着去攻击他的破绽,就会发现这些看似的破绽,其实都是一个个陷阱,触之必死,死人不会说话,所以江湖之人还是以为这位鬼城刀圣名不副实。 试问,招招都存在破绽,又怎会被称为圣? 但,二十五年之前的一次大战,使得阴山之寇受损极重,而这九大寇的三位首领,“鬼城刀圣”关无常,谋士张亡命,以及两人三弟赵黑,也在那一战中失散,音讯全无。 张亡命换名改姓为张响,投了武当,拜入那“是邪即斩”吴一邪门下。 后者虽然嫉恶如仇,但是对于悔过自新者也会宽恕。 因为他的七星剑只斩邪佞,却不妄杀好人。 当年张响成立红景庄后,做了不少好事,成了周边闻名的大善人。后来,他独步上武当,在门前跪了整整七日七夜。 吴一邪这才放下欲斩他的剑,收他为徒。 当时,张亡命是真的想着重新生活,但是他骨子里毕竟流淌着盗寇的血,那一日在零业城堵城之战中与大哥三弟重逢,便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澎湃。 于是定下谋略,将红景庄置之事外,自己假死。 事成于秘,所以他只与大儿子,也就是现任庄主张谅通气,其余人并未告知。 -- 话分两头,且说火凤冲天,零业城中也是瞧的清楚。 天有异象,必是秘宝出世。 尽管那出世的地点在北城外的深山之中,而那深山可是盗匪隐藏之地,但总归距离自己也近,城主终归是舍不得,于是咬牙派出了自己招揽而来的江湖高手。 一行十三人,令他们潜入看看,若是有机会,那么必定要夺得这秘宝。若是没有机会,或者遇见盗贼,则务必全身而退。 龟鹤刀社之中,盘膝而坐的秃头老者猛然睁眼,他停留在定式的巅峰已经足足十余年了,若是可以突破至极致之境,寿命也会增长二十年左右。 但龟寿也清楚自己的资质有限,若无奇遇,怕是根本无法突破。 而这道冲天的火凤,令他感觉到了一丝希望,所以他拍地而起,喊了几名社中精英弟子,便纵马出了城北。 北城守门乃是自己徒儿龙青傲,也许别人会被阻拦,可是龟寿绝不会。 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毕竟在这零业城之中他的功夫已算最顶尖的几人之一,而那城外的盗匪,他也曾与之交手,不过尔尔,根本不值得他畏惧。 所以,他还是有资格来抢夺一下这秘宝的机缘的。 此时。 红景庄内。 张函谷的面容越发阴柔,全身带着一股令人不敢靠近的凶气。 但他面前的门却关闭着。 他已经敲了足足三十分钟门,然而门却依然关着。 “大哥!父亲死了,你委曲求全,忍辱偷生也就罢了!现在异宝现世,你竟也无动于衷?这可是我们红景庄重新振兴的好机会啊!” 这一次,终于有回应了。 那是个沉稳男子的声音。 “三弟,听我的,哪里都不许去!” 张函谷冷笑起来,面容扭曲。 这时门开了,走出一个豪气,而眼中沉稳如山的男子,他静静道:“我们已经失去了父亲,我不想再失去你了。这江湖之凶险,人心之诡谲,实在是深晦如海!父亲遗命,令我们不可轻举妄动,如此才能在这乱世之中保存家族,你...还不明白他的深意吗?” 张函谷嗤笑一声:“深意?他都死了,还什么深意?江湖之上以牙还牙,以血还血,那龟寿,鹤仙两个老贼杀我父亲,我们怎么还不去报仇?那龙青傲辱我欺我,我还需要忍着,如你这般像个乌龟般,缩着头藏在绿壳里?” 张谅深深看了眼面前的三弟,突然轻声道:“你随我入内,我有些秘密要告诉你。” 张函谷一愣,旋即点点头。 但是,张谅并不打算将父亲未死,以及他的真实身份,还有那异宝出世之地乃是在父亲眼皮底下的事情告诉这位三弟。 他所想的只是编织一个谎言,来骗骗他,稳住他。 毕竟父亲大事将成,这时候可不能让这小弟去搅局。 数百里之内,各处零散的江湖中人自然也是看到了这火凤冲天的异象,纷纷结伴而行,谨慎的向着零业城北方的群山而去。 异宝无主,说不定这机缘就是自己的呢? 两道火凤之气,尖鸣冲天。 而那山坳之中,夏极却随意坐在一处高处颇为幽深曲折的石洞里,用枯黄的蔓藤遮住洞口,无聊的撑着下巴,等着第一个上钩的人。 杀人不难,难的是杀人效率。 所以,他很擅长抛下这种诱饵,然后专心做一个钓者。 这一次他不完全是为了乐趣,而是为了将“可能使得这具身体受到超过他实力之外的威胁”给提前清理掉。 -- 很快,江湖之人陆续赶至。 来人分为三个阵营,阴山之寇为一,龟寿及其弟子协同城主府高手为一,杂散的附近的武林中人又为一。 附近的武林中人又本能的靠向了城主府这一边,如此一来,倒是变成了对峙之势。 气氛紧张,很快变为剑拔弩张之势,彼此相视,但却无人先动手。 此时,盗寇方一名戴着斗笠,面容被黑纱遮蔽的男子缓缓走出,刻意用嘶哑的声音道:“秘宝还未出世,现在争夺,未免早了些。待我们看清了,再各凭本事,可好?” 其实在他眼里,面前这些人都已是死人了。 大哥在此,虽然他受的伤还未完全痊愈,导致力量跌出了圣的境界,但也完全不是这些人可以匹敌的。 再加上三弟的凶悍,杀死这些人完全不在话下。 城主府以及武林中人这边一阵喧闹,显然在讨论。 但龟寿却蓦然道:“尊驾到底是何人,为何藏头露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斗笠男子呵呵一笑道:“我面容被毁,示之于人,无非是自讨无趣。” 龟寿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莫非我们认识?” 20.我可是很忙的 零业城,北部,群山之间,火凤尖鸣之地。 龟寿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问,这纯粹是一种感觉,尽管这男子遮着面容,但他却感觉与这人一定认识。 斗笠男子却不再答他,而是退到了另一个同样带着遮面斗笠的大汉身后。 龟寿也不追问,只是深深看了盗匪处一眼。 便在这时,又是一道火凤尖鸣着从高处的秘洞之中冲出,直奔天际,染红云层。 众人彼此对视,顿时拔腿,向着洞前那简陋至极的土石落脚处而去,这一次,两边没有再留手,刀剑出鞘之声,铿然不绝, 龟寿人虽老迈,但是一双短刀却是舞的飞快,几次甩手飞刀,无一不中,顿时将盗寇之中的几名硬点子给解决了。 他一马当先,身后紧随着弟子以及城主府的高手,这机缘在前,怎能让人? 突然,他感觉到了黑影凌空,遮蔽了面前的光线。 盗匪之中一个身形彪然的独眼大汉举着双斧,犹如座小山,从上往下镇了下来。 见来势凶猛,龟寿迅速后退,他退的快,而且果断。 但是半空之中,那大汉竟然将手中一把巨斧直接甩了出来。 巨斧化作呼啸的铁轮,撕破空气,发出令人惊恐的“呼呼”声。 龟寿慌忙躲闪,但是这巨斧却依然斩中了一个门中弟子,开膛剖腹,其力道不减,带着血肉骨渣,一个回旋再次从一名江湖中人背后穿过,从颈部再飞出。 轰! 那独眼大汉落地的同时,飞斧恰恰好旋了个圈,回到了他手上。 在刚刚响起的两声哀嚎里,他活动了下身体,筋骨处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他露出狰狞的笑,大刀阔斧的站在入口处,喝了一声:“呔!此处禁止通行!” 这大汉,正是阴山之寇的老三赵黑,二十多年前,江湖中人称他为赵黑旋风。 当年的大战,他好不容易逃的一条性命,但是功力也是大退,现如今不过是极致的层次,这还是凭借着他的天生怪力,才勉强所致。 盗匪们也停了下来,围绕着赵黑一字排开,但他们却只是守着入口。 龟寿眯着眼,蓦然抬手一甩,先是一道,紧接着两道银光飞出,龟波一闪的三连可谓是他的压箱底功法,此时情况紧急,他便施展了出来。 三把飞刀,犹如三道疾风,看不见了刀柄刀身,唯见银光。 赵黑大喝一声,双斧舞得飞快,在面前铺成一道水泄不通的帘子。 叮!叮! 两声急响后,第三把飞刀却极其不可思议地从那斧风帘子里穿了过去。 龟寿舒了口气,解决了。 然而,当他抬起头时,却看到斧风散去后的那名独眼大汉还站立不倒,他的牙齿咬住了最后一把刀。 呸的一声吐开,赵黑手中的短斧顿时猛甩而出,“格老子的,你会甩刀,老子也会!” 龟寿顿觉额尖剧痛,死亡的风扑面而来,惊恐之下,求生本能使然,竟然运力拉住身边一个弟子扔出,自己则是借势往着反方向而扑倒。 尽管收获了一堆鄙夷的目光,但是他终究是活下来了。 两人如此争斗,便如大将临阵相斗,一来一往,也算是个平手。 但是那先行登上土石阶梯,入了秘洞之中的两名戴着遮面斗笠的人,却是了无声息。 两方却都不敢轻举妄动,彼此对视着。 赵黑自然是想去冲杀一番,但是又怕有人浑水摸鱼,趁乱入了秘洞,误了大哥二哥的大事。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秘洞中却没有丝毫动静,无论是秘宝,还是大哥二哥。 赵黑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惊慌,不时侧身看向那被枯黄蔓藤挡住的秘洞口,那里仿佛幽冥,通往地狱。 突然,那蔓藤帘子动了动。 无论赵黑,还是龟寿尽皆眼神一凝,全部看向那秘洞入口。 此时明明无风,秘洞似乎通往山体之内,蔓藤如何会向外掀起? 尽管皓日当空,但是一股寒气却从众人背脊生出。 这风来的诡异... 呲呲呲! 蔓藤帘子狂飞而起,一个老人探出了半张脸,他身形佝偻,但却有着青年的面容,以及乌黑的头发,从而显得极其诡异。 “关无常,张亡命...他们被困住啦!!!快死啦!!!”老人扯着嗓子哀嚎道,像是哭丧一般。 说完这句话,那半张脸顿时消失在秘洞里。 枯黄蔓藤再次缓缓落回,宛如被掘开的墓地,再次填回了黑土。 山谷中一片死寂,令人悚然而心寒。 但不论真假,赵黑却是大吼着“大哥,二哥”转身就冲向阶梯,出来混就讲一个义字,尤其是九大寇之间,结拜兄弟可比亲兄弟都亲。 那是真正的可以两肋插刀,生死与共! 所以,张响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也洗白了自己,却依然在见到了大哥三弟后,选择离开家,回到兄弟之中。 龟寿也是面色一凝,关无常,张亡命的名字在他脑海里宛如炸雷一般轰响了! “九大寇...”他面色生寒。 突然之间,他也明白了原来囤积在城外的竟然是九大寇中的阴山之寇,如此一来,城门被攻破,简直是指日可待。 但现在,那老者说关无常,张亡命被困住了... 这岂非是个机会?! 想通这一点,他挥了挥手,道:“我们也跟上去!” 然而,他身边的弟子却往后退了几步,显然被他刚刚的行为给吓到了。但却并未逃走,而是拉开距离,跟上了龟寿的脚步。 至于那老者是谁? 反正人多,他就一个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所以,各路的武林中人也紧跟而去。 而此时,秘洞深处,夏极正将五指从豪气大汉额头颅中拔出,搜魂术施展之下,刚死之人近期的一些记忆尽皆涌入他脑海中。 略作消化,他顿时明白了这阴谋阳谋预谋交叠在一起的形势。 “唔...蝼蚁们真是有趣。”他露出森然的牙。 同时,他心中有些庆幸,若非他果断,而真等到面前这两人杀入城中,自己除了展示“远超这具身体的实力”外,别无他法。 “鬼城刀圣”关无常?阴山之寇谋主张亡命? 还有他们欲施展的那等垃圾阵法,欲夺劫主半缕机缘,使得自己实力再回巅峰,并且突破? “劫主啊...”他肚子突然“咕咕”响了几声,舔了舔嘴唇,“那岂不是说小乖乖们就在这附近?” “这真是太好了...” 但夏极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剩余的蝼蚁太没有效率了,到现在还不过来。 毕竟完事之后,他还要赶回南门,在那迷糊的小香儿醒来前赶回去,然后一同吃个早晚饭,在入夜之前奔赴城中,去协助守卫北门。 他的时间可是安排的满满的,容不得耽误! 21.头发即地狱 很快,他的那一句恰到好处,却又含糊其辞的话,使得洞外剩余的人们都纷纷顺着洞口入内。 这秘洞很深,而进入的一种江湖侠客却有些生寒。 夏极露出一丝笑,双手交叠之间,又是一条细微的火凤在黑暗里游窜起来。 畏惧的一干人顿时再次振奋起来,向着深处前行。 赵黑双手持着巨斧,蹑步行走着,对于黑暗,他也是极度熟悉的,毕竟盗寇藏宝之地,以及藏身之地便多在此处。 但此时令他心中恐惧的是洞中的寂静。 以大哥的武力,加上二哥的智力,竟然会在短短时间内... 这洞里究竟藏着什么? 还有刚刚那露出半张脸的诡异老头又是谁? 突然,一股刺痛的麻感从脚底传来,这刺痛来的无声无息。 “什么鬼东...”他话还没说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无数黑色的头发从山石之间,突兀地穿透而出,却旋即扎进入洞之人的身躯,穿入骨头,浸入骨髓,在五脏六腑之间透过。 天地静寂,洞窟之内,黑发如无光的铁线,千回百折,而将一个个闯入其中的躯体,以各种姿势固定在半空。 几乎在一瞬之间,秘洞里就已经再无活人。 诡异,无声,宛如地狱。 夏极这才微笑着起身,将脸上以防万一的面具随手撕碎,身形从佝偻变得正常。 他随手理了理颈后的头发,因为有些时候没有打理,所以现在有些长了起来。 嘶嘶嘶嘶嘶! 空气里传来,宛如吸面条的声音。 旋即是一阵躯体倒地的声音。 夏极饶了饶头发,却见发尾已经染上了一丝丝尚温的血红,但他手掌只是轻微一抹,便消散全无。 他散步一般走向秘洞入口,蓦然心有所感而顿足,斜着头往脚下看去。 “啊呀呀,没想到龟寿老师也来了,真是有些冒昧啊哈哈哈...”夏极眯着眼,蹲下来看着一脸惊恐痛苦、却已死透的秃头老师,他顿时回忆起那些美味药膳的味道。 “既然如此,就让你的脸再活下去吧。”他露出了笑容,随即从腰间掏出短刀,开始日常制作面具。 “唔,除了龟寿老师,似乎还有几张有趣的脸,我一并收着吧。”夏极行动很快,没有多久,他就收获了三张人皮面具,分别是龟鹤刀社社长之一的龟寿,九大寇中阴山之寇首领关无常,以及拥有着复杂身份的张亡命。 随意将三张有趣的脸放入怀里,夏极转身走到洞口,放松手臂,短刀一闪,整只手腕便齐齐断落,劲力运作之下,血液如瀑般爆射而出,化作一波横飞的血雨,落入洞中。 很快,洞里一阵“呲呲”的灼烧声。 尸体竟纷纷化作腐臭的恶水,然后慢慢又化作白烟升腾起来,顺着洞口枯黄的蔓藤,纷纷散入这大山之中。 很快,空无一物,山中云烟散而复聚,除了满地的刀剑,以及各种武器之外,再无他物。 夏极转身,原地返回。 于是山中百兽,山下居民,顿时又感到了地动山摇的强烈震感。 当赶回北饮狂溪外的小客栈时,小香儿早已醒了多时。 远处山上的剧烈震动与轰鸣,令她露出担忧的神色,求神拜佛半天,直到看到远处身影,那身上染满尘土的少年,这才舒了口气。 夏极手上空无一物,看到站在客栈门前的小香儿,不禁露出苦笑。 小香儿远远挥着手,喊道:“小师父!小师父!” 夏极苦笑着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刚入山中想猎些野味,但是却遇到了山崩,幸好在边缘,而没有被波及太大,只是被些泥石阻拦了退路,所以才绕远而回。哎...” 小香儿急忙“自以为是”的安慰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也经常这样子啊,刺绣刺到手,挥刀刀飞出,炒蛋放错糖,炒菜火忘关,睡觉睡过头...” 夏极心中一凝,没想到面前这位还是个“危险人物”,简直杀人于无形之中...可是,她究竟懂不懂什么叫安慰? 看到小香儿还在掰着手指,兴趣盎然的数着自己的“迷糊战绩”。 夏极越听越是心惊,迷糊并不可怕,能迷糊成这样也是人才。她身边的人至今居然能活得好好的,不得不说也是奇迹。 他不由的乐得一笑道:“好了好了,抓紧吃个饭,在夜禁前我们回零业城。” 小香儿“嗯”了一声,重重点点头。 “对了,小香儿,你全名是什么呢?”夏极深深感到面前这个蝼蚁,具备可以培养的价值。 所以他第一次认真看了看她。 个子不高,身型娇小,娃娃脸颇为可爱,颜值在蝼蚁里应该可以算中等偏上的水平,可是比起自己那便宜姐姐,似乎是小了一号。 长发及肩,柔而微微现出落叶的黄色,在阳光里犹如缕缕金丝。 双眼有些内向地看着地面,而不敢与人直接对视,此时更是因为睡眠不足而耷拉着。 作为雌性,明显的繁衍能力不强,胸前平坦,若无外物,可以预想后代必会因缺少汁水而饿死。 穿着“级组”统配的棕黄靴子,乳白色紧身长裤将比例匀称的腿包裹,直至腰间那把龟鹤刀社的弧月刀,显得有些英挺。 唔...她是鹤仙老师这一边的弟子。 “景香!”小迷糊显然没有注意到面前的“怪物”正在全方位“解剖”她,而是兴奋地回应,小师父居然问了自己名字,他是要记住自己嘛?为什么自己心跳这么快,这就是爱吗? 北地的山崩,其实说来也就两阵而已,每一阵都已两三分钟告终。 但客栈掌柜此时的面色却很紧张,他脚步急促,匆匆收拾着包裹,同时令小二挨户的敲门,道:“山老爷发火,稍后还会有余震,待到余震时候,我这小客栈可就不一定能撑过去了,都速速离去吧!” 有些年轻人正待嘲讽,但却被客人里有些老江湖拉住了,因为他们也深深明白余震的恐怖。 但似乎还有两个年轻人不明白。 景香坐在四方餐桌前,拍了拍桌子道:“小二,上两碗牛肉面。” 突然,她侧头眨眼看向身边的少年,小声道:“小师父,你喝不喝酒?” “喝酒?”夏极一愣,稍微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吧。” 提起酒,他脑海里闪过一些不好的事情。 似乎之前喝过一次,那一次在座城市喝了足足三十斤酒,然后就舒服的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那座繁华的城市却已经不在了,满地残肢断臂,血液横流。 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 从那一次起,他就戒酒了。这种麻痹神经的食物,显然会让他的理智被彻底淹没,而酒后乱搞,做出令自己后悔万分的事情。 当年的那座城,可是自己花费了三十多年构建起来的玩具,居然只是一次酒醉,就被全毁了。 他有点往事不堪回首的感觉。 “哦...”景香本来还期待着什么,但现在被拒绝了,有些落寞。 她突然想,不如把自己灌醉,说不定... 于是问道:“小师父,我能不能喝酒?” 夏极道:“能!但你得喝快点儿,我们必须在夜禁前赶回零业城。” 22.仁义无双 “老...板!两碗牛肉面!”景香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然而当她回过头,却不仅愣住了,这客栈之中竟然已经空空荡荡。 “人呢?” 夏极撑着下巴道:“已经都逃命去了,似乎在担心山崩的余威。” 可是这种自己搞出来的山崩,根本和地壳运动还无关系,哪里会有什么余威?真是一群大惊小怪的凡人。 “哦哦。”景香这才察觉了周围的情况,有些迷糊的笑了笑,“我就顾着和小师父说话了,都没注意呢。” 然后,她撸起袖子,跑到厨房里,一阵翻腾之后,露出一声欢呼。 景香探出半边身子,微黄的黑发轻轻扬起,她眯眼露出笑:“那就让我下面给小师父吃!” “随便吧,怎么都好,快点。”夏极很是随意。 小香儿已经穿上了带着油腻,那偏大一号的厨师白衣,道:“稍等片刻!” 厨房里传来一阵乒铃乓啷的声音,紧接着是刀切砧板,油锅翻炒,水倒入锅,沸腾的声音。 小香儿很快端着一碗面条,小心的放在托盘里捧了上来。 面是细面,盘在散发着酱油色的汤汁里,而中央则是切得大小几乎一致的牛肉粒,牛肉四周有着煎烤的痕迹,以及裹着一层研细的黑椒粉。 “这是小香儿秘制料理牛肉面!请慢用!”娇小少女如猫咪眯着眼,身上光芒四射! 唔...凡人的料理吗?这江湖之中竟然还有人在研究这玩意... 夏极随意夹了一块牛肉粒放到嘴中,咀嚼片刻。 牙齿刚刚触碰到牛肉,一股浓郁的汁水顿时充斥在味蕾之中,仿佛陷入了肉汁的海洋里... “这是...明明是煎烤的手艺,却依然带着如此香浓的汁水,唔...原来是事先经过处理的牛肉。可是即便如此,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制作到这种水准。” 小香儿似乎是察觉到了面前少年的疑惑,笑道:“银箔纸。利用高温将牛肉粒表面迅速凝固,再以银箔纸锁住其中汤汁,配以快速而恰到好处的火候,就可以做到了。” 夏极称赞了几句,同时又吃了几块,味道确实不错。 下面,到了喝面汤的时候,他捧起碗,凑过去轻轻吸了一口,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甜味? 如果是咸味就好了,真是一碗古怪的面条。 所以,他将牛肉全部吃净,面条却留着。 小香儿好奇的眨眨眼,真不愧是小师父,居然能够在我的秘制料理之下,坚持下来。 随即,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面,吃了一口。她面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怎么这么甜,明明记得放了盐啊...好难吃啊! 闹剧暂告一段落。 两人在入夜前终于赶回了零业城。 方一入城,便发现城中带着混乱与骚动。 北城尉见到夏极,便快步走来,抱拳道:“夏大侠!” 夏极随意应了声,看向远处那原本该关闭的城门,此时却始终敞开着,不是城中守卫不想关,而是被人阻拦住了。 龙青傲带着一群龟鹤刀社的弟子站在门前,与守卫对峙,一时气氛有些僵持。 “大师兄,已经入夜了,这城门要关起来啦!”一群极组的师姐师妹们叽叽喳喳的站在夏极身后。 “对,轮到我们小师父来值守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真是羡慕小香儿,看回来时那憔悴的模样,真不知道白天发生了什么。” “哎,如果是我陪小师父出去就好了。” 龙青傲不言不语,神色冰冷。 而气氛欲渐僵硬起来。 “龙大侠!”北城尉皱了皱眉,“这门必须关上,否则夜间视线不佳,若是盗匪趁此机会前来突袭,零业城可是会被攻破!” 龙青傲道:“可是龟鹤老师还没回来,做徒弟的怎可把门关上?老师午间出了北门,带着小师弟师妹们去了那山中,可是没看到人影。” “龟鹤老师的功夫十分了得,绝非乌合之众的盗匪能够阻拦,所以他应当正在赶回...” 北城尉叹息道:“我城主府中的供奉高手们也出了城,可是入夜之后,城门是必须得关的!视线不清的情况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若是真出了事,你龙青傲担当得起吗?这可是一城的无辜百姓!” 龙青傲神色冷然道:“不必多言!你若关闭城门,这城门,我龟鹤刀社之后再不会派人来镇守!” 北城尉顿时哑然。 侧头看了看城门之外,顺着有些年月的黑石桥,再往外则是逐渐狭窄的道路,弯弯曲曲通往不知藏有何物的深山之中。 冬日寒冷,气温略一回升便会起雾,蒙蒙一片,使得人眼可见的区域被逐渐压榨。 桥头火盆里的火焰,虽然炽熊熊的烧着,此时只能照亮五六米的距离,而在这僵持的功夫里,变得只能见到一两米。 月色昏然,只见天迹蒙蒙一片。 若此此时有人轻声持刀闯入,城中之人绝对来不及关闭城门。 北城尉重重喘着气,猛然皱眉喝道:“关城门!!” 他视线与龙青傲相互对视,却没有丝毫畏惧。因为他不能畏惧,他的职责是守卫,他不能拿一城百姓的性命来冒险,这是一个城门尉所该有的担当! 龙青傲冷然一笑,正欲说话。 夏极却突然上前一步道:“两位不必争执,我有一法可以折中。” 两人顿时将视线转了过来。 他昂着头,上前两步道:“北城尉大人心忧百姓,所以这城门需要关上。可是则大师兄担忧着龟寿老师,担心老师受伤,不能及时返回入城。” “那么如此可行?” “城门关上,由我坐于桥边,若是老师来了,我也能接应一二,为师父争取入城时间。” 他露出笑容,摊了摊手道:“两位,可好?” 无非是城外坐一晚而已,这比在城墙站一晚舒服太多了。 什么盗匪?什么龟鹤老师?早就被老子给宰了。 龙青傲一愣道:“小师弟,此言当真?” “绝无虚言!”夏极接过厚重黑棉袍,也不再多言,弧月刀随意架在肩上,孤身向着大开的城门而去。 那漫天的雾气,似吞人的诡兽,但他却毫无畏惧。 孤单却潇洒的背影,即便是心怀嫉恨的龙青傲也不禁深深叹服。 “极组”的师姐师妹们眼睛顿时成了心形。 “好帅...” “小师父,真是太帅了!” 北城尉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年龄与自家儿子差不多的少年,“绝无虚言”四个字,以及那少年此时的背影令他心中狂震。 他难道不知道这城门很可能是生死之隔? 不,他知道! 他如此天资卓绝,怎可能不知道? 可是即便知道,他依然选择了如此做,为了一城百姓,所以他同意关门,此乃是仁!为了师父,他选择守在门外等候,此乃是义! “仁义无双!真乃一等一的好男儿!”北城尉虎目含泪,猛然道,“我陪你!” 夏极闻言,转身笑道:“北城尉还是有家人的吧?何况...我在城外还是需要接应的,若是敌人袭来,需要第一时间打开城门。所以你若是有心,就在辛苦值守城墙一晚吧。” 他的一番话说完,却是再不多言,站到了两扇巨门之间,淡淡道:“关门。” 23.孤身、孤刀、孤城(为热心书友-天堂上的彼岸花加更一章:)) 孤夜。 孤身一人盘膝在冰冷石桥,他身后是一座城。 而城门已关上。 火盆里炭火熊熊,映的雾气越发张牙舞爪,他闭着眼,似乎面对着狂魔乱舞。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犹如磐石,令人心安。 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把刀,弧月长刀。 他的腰间有两把短刃,无鞘之刃。 他面容平静,头发漆黑如魔,略微有些长,所以被寒风吹着微微上扬,连同披着的墨色披风,发出细不可闻的烈烈声响。 一座城都安静至极,城门守卫以及初出江湖的少侠们,屹立在北城的墙头,看着那处于雾气、火光、与视线之间的男人。 听着他的披风在风里响着。 一种激荡的情绪在他们心中生出,这无关年龄,无关阅历。 原本他们以为这江湖之上,尔虞我诈,波云诡谲,弱肉强食实乃常事,但此时,他们见到了另一种江湖。 侠! 端坐在桥头,默然无声的,为仁为义,却独不顾命的,岂非大侠? “不行,我也要下去!”景香揉了揉已经发红的眼睛。 但很快她就被拦住了。 “这是小师父的信念,而我们在这里也是他的希望...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在城下反而令他分心。” “所以,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安心的等着,等到黎明。” 景香深吸一口气,嗫嚅道:“可是...可是,小师父他一个人...” 她身边有另一个极组的少女,淡淡道:“所以,这才是我们认可的男人啊。” “天才、勤奋、仁义无双,他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月已彻底隐没,整个世界似乎除了几点火光,其余一切都被雾气和黑暗吞没。 即便站在城墙上,也瞧不见那孤单的身影。 事实上,今晚大雾,现在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想要看到十多米以下,却是毫无可能。 忽然,雾气里传来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随即是一声惨嚎。 城墙上,小香儿急忙喊道:“小师父?” 雾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 两字刚刚脱口,便是一阵骤雨般的叮鸣细响,撕裂的哀嚎声令整个夜晚显出悚然的味道。 “开门!开城门!我们出去救援!”景香急忙去找北城尉。 “城外敌人来袭,小师父孤身一人在外奋战...开门,我们也要出去!”她喘着气,看着面前披甲的沉稳中年人。 他的眼神已经沧桑了,听到此话,更是急忙跑到城墙上,高声喊道:“夏大侠!可需支援?” 又是一声脆响,以及哀嚎后。 血色雾气里传来淡淡的声音:“无妨。” 北城尉闻言一愣,深吸一口气,站立如石,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城头石上。今夜的雾气已经远远超过了想象,而城外来袭的敌人根本无法看清数量,若是贸然开城,怕是会导致不知何等严重的后果。 所以,城下那个男人才会孤身迎战,宁可自己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间徘徊,也不愿城门打开,威胁到这一城的百姓吗? 不知何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守卫,那些此时在休息的守卫也纷纷从床上爬起来,站到了墙边。 雾气里传来零零散散的刀击声,以及哀嚎。 白雾已经成血,城下飘来轻微血腥的味道。 很快,又有些听闻了此事的城中热血居民,走上了墙头,水泄不通的站在了城前。 龟鹤刀社中,鹤仙听闻此事,也是急忙策马而来,当看到北城竟然聚集的人竟然如此之多,也不禁愕然,但旋即她走上城头,看着那被雾气和杀机吞没的弟子。 “极儿!不要逞强!”她忍不住喊道,古井无波的心顿时也动了,若是之前还想着观察一段时间再确定是否将刀社交给夏极,此时,她却是完全确定。 夏极,不能继承刀社社长之位。 他不能被社长之位所困,苍龙就该翱翔于大海,而不是与泥鳅一般戏水于溪流! 若人之一生,譬如蜉蝣,于天地而言,不过朝生暮死。 而他,就该向着更高的武道前行、冲刺。 定式,极致,巅峰,再往上还有破碎虚空! 若能破碎虚空,人寿的桎梏也许会被打破,而他,就该是那群人之一,因为他有着这个资格! 这一次回去,就开始教导他“赛亚心法”吧!本来还想着再让他锻体一段时间,但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谨慎了。 习武一月有余,竟然已经能做到这种地步,这已是妖孽,极其难得。 而行如此仁义无双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 “开门!”鹤仙冷然道。 她不可以让这样的弟子,葬身在这个无名的夜晚。 “鹤仙老师,这门打开容易,可是若是盗匪有伏,我将置这满城百姓于何地。” “只需露出一道门缝,老朽自会一人出去!”鹤仙神色欲渐冰冷。 “我也去!”景香连忙举手。 她的声音,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油锅,而顿时沸腾起来。 “我!” “我也去,与小师父一起!” “我也要下去,与夏大侠并肩作战!” “开城门!” 北城尉捏紧拳头,道:“好!” 旋即,欢呼声里,城门打开,门中龟鹤刀社的弟子、部分守城护卫、甚至一些城中居民纷纷涌出。 侠者,无需振臂一呼,自有八方来相助。 幸而,盗匪并不多,很快便消停了下来。 第二日,黎明里,雾气逐渐变薄,众人才看清楚城门外不过躺着三十几具盗贼尸体,看来还是来此试探? 但此时此地,只有夏极一人知晓,这些盗贼乃是阴山之寇,失去了大哥之后,如无头苍蝇般,乱飞乱撞,竟昏了脑子想来城中找人,故而趁着夜色袭来! 他缓缓走到未死尽的一个络腮胡子大汉面前,优雅的弧月刀慢慢举高。 “格老子的...”那大汉冷冷瞪着他。 夏极背对着阳光和众人的脸庞,露出了一丝笑意:“赵二狗,你家娘们又跑丢了?” 那大汉一愣,像见了鬼一般,“你...你究竟是...” 因为这句话,他老婆被霸占,而后戏称为跑丢的事情,只有当家的三位知晓,这也是他落草为寇的原因。 夏极却不再答话,手掌压住刀柄猛然贯穿了他的咽喉。 那大汉两眼圆瞪,似乎无法瞑目。 “唔...刚刚好。”夏极拔刀,带出一股血流,他灵巧的躲开,然后转身向着城中走去。 真是尽兴的一晚。 24.云天刀君 接下来的几日,零业城中风平浪静,再也没有发生盗匪攻城的事件。 然而龟寿以及随行的社中弟子,城主府的高手们无一返回。 但却也无人敢去北地山中探明究竟。 如此倒也是相安无事,慢慢的夏极,以及龙青傲都不会去驻守城门了。 而“极组”的少女们又见到夏极那拼命三郎式的锻炼,一日二十四小时,足足有十八个小时在训练,剩余的六个小时则是吃喝拉撒,以及短暂的运息恢复。 失去了师父,而见到鹤仙老师每日对夏极倾囊相授,甚至连自己入门三年才得传授的“赛亚心法”也被直接教给了他。龙青傲,脸上开始爬上越来越多阴霾。 他觉得自己的大师兄地位,已经名存实亡,受到了实实在在的威胁。 现在的白昼时分,是他与小师弟两人轮流主持道馆。 但轮到自己的时候,那些弟子都无精打采,而换成小师弟,则兴奋的如同打了鸡血。 雪上加霜的是。 自从那一晚,夏极独坐桥边,雾中拦截盗匪之事,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夸张到不复真相。 江湖中人都对一些传奇的事迹津津乐道。 而这般可以大讲特讲的事情,自然以故事的形式流传了出去。 这些故事的前面都很正常。 所叙述的无非是零业城外盗匪横行,夏大侠的师父率众出城剿匪,但却日落还未返回。那时雾气朦胧,视线俱失,城门尉为防盗匪攻城,所以决心关闭城门。但夏大侠的师兄却不同意关闭城门。 若是关门,师父逃回,则会被阻拦而无法及时入城。若是不关,则会威胁全城人的生命。 就在这僵持的危急时刻,夏大侠挺身而出,一人一刀,独坐城外的雾气里。 下面就开始衍生出各种版本了。 什么夏大侠一人一刀,杀得盗匪数百,将桥头作为了禁区,过线者死。 什么盗匪头子来袭,夏大侠温酒斩头。 什么三大盗匪,于零业城下对战夏大侠,最后却被一一枭首。 又有说,夏大侠令人温酒一壶,单刀上北地深山,得神灵附体,斩头三千,大笑而归,从此北城无盗匪。 无论什么版本,众人只是想起那绝望之间,孤身一人坐在城外的身影,就不禁热血沸腾。 所以,很快夏极获得了一个外号。 江湖人称“云天刀君”,所取的是义薄云天中的两字,而君则是一种尊称。 当“云天刀君”夏极的名号传入龟鹤刀社时,弟子们开始欢呼,这个勤奋、天才而仁义的小师父,已经彻底赢得了他们的尊重。 一时间,刀社充满了生机。 连龟寿老师失踪未返的惊恐都被冲淡了。 但龙青傲却面色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 终于,在暮色刚临,城门夜禁前,牵过一匹马,扬鞭向南,他要去龙家,讲明事情,寻求援助。 他毕竟是龙家血脉,若有分家长辈肯出头助自己一臂之力,早日将日后社长之位定下,那就尘埃落定,自己无需担忧了。 过了两日,他终于牵马入了小镇,然后停在了一个豪华府邸的门前,门前摆放着两尊飞鱼雕塑,显得壮阔异常。 鱼者,乃是龙之本,鱼跃龙门而后化龙,这独特的石雕也是在提醒着龙家,提醒着门中每一个弟子:龙也曾有过做鱼的时候。 “你终于肯回来了。”与龙青傲有几分相似的老者皱着眉。 龙青傲顿时眯起了眼,只是随意拱了拱手:“请父亲安,我这次回来是找母亲的。” 说罢,他转身就走,一分钟也不想多留。 尽管是父子二人,但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那老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混不下去了?” “哼!”龙青傲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怒吼,快步走开。 “是那什么云天刀君?你的小师弟?人家都混出名号来了,你呢?”老者带着嘲讽道。 龙青傲紧紧捏住拳头,身子都颤抖了起来,“你懂什么!那小子是我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他可是个勤奋到不把生命当回事的妖孽!这样的人,我怎么会争得过?” “所以你回来,请求长辈随你去刀社,以身份威逼鹤仙来定下未来社长之位?”老者收起了嘲讽,语气变得冷静下来。 似乎被猜中了心事,龙青傲只是沉默不言。 老者平静道:“你的想法错了。你以为你得到了社长之位又能如何?你既然也承认那小子天赋妖孽,极其勤奋,而且据我所知,他可是很得人心的,从云天刀君这个称号就能看一二。你就算当了社长,也不过是个空架子!” “呵,那你有什么高见?” 老者大笑起来,然后嗤声道:“蠢!蠢!蠢!” 旋即,他拍了拍手掌,一道黑影闪过,瞬间出现在了龙青傲身后。 一股杀气骤然袭来,令龙青傲不敢转身,但他深深知道,若是这人要杀他,怕是如屠鸡狗。 黑影瓮声瓮气道:“这一次出手,我欠你龙家的人情,从此两清。” 老者淡淡道:“自然。杀了那云天刀君,你就不再欠我龙家什么了。” 说罢之后,他淡淡喝了口茶。 见到自家儿子依然保持着僵住不动的姿势,他不禁笑道:“人早就走远了,所以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如我这般杀伐果断呢?” “刀社什么的,就玩玩吧,如果不能修炼我们家族的那门功法,你可是辜负了龙家的身份!” 这一次,龙青傲没有说什么。 他感到有些累,小师弟就要这样死了吗?父亲派出的杀手,他绝对放心,哪怕是龟寿鹤仙老师都不会是对手吧? 可是他并没有想要置他于死地,这就是他与父亲的分歧所在。 但这一次,他尽管反对,却没有再说出来。 也许真的如父亲所说,云天刀君还是死了比较好,只有死了,自己才会心安。 所以,良久,他叹了口气道:“谢谢。” 老者露出笑容,“看来这些年你确实长大了些。” 他站起身,目光如鹰,“去吧,我的儿子,去接手你该得的一切吧。哈哈!” 25.贪婪 道场深处的庭院。 夏极正泡在一个巨大的陶缸之中,缸内热气弥散,在冬日的月色里弥漫成一道纱,隐约可见其中的各类中草药。 “真是无趣的生活...不过好歹提升了自己在明面可以使用的实力了。”夏极打了个哈欠,他倒不是困,而是在模仿着蝼蚁的生活日常。 突然,前方的道场传来嘈杂的声音,传来的惊风令薄薄的竹帘扬了扬,却又旋即恢复原样,静静垂着。 “要不要去看看?”夏极有些纠结,这时候是鹤仙老师在主持道场,即便遇到了些麻烦,自己这个做弟子的,也应当相信师父可以解决吧? 所以,他又下潜到缸底,“咕噜噜”的吐了几个水泡。 蓦然,一声尖叫撕裂也夜间的平静。 随即则是一阵阵舞刀的风声,以及此起彼伏的哀嚎。 夏极从缸底钻出来,望着竹帘那头瞧了瞧,却见一道墨色身影如光似电的在道场里穿行,像是在屠杀。 他既然能屠杀,只能说明鹤仙老师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失算了...”他面色有些不好,居然有这样的人物来袭击道场,岂不是逼迫着自己超水准发挥? “小师父!小师父!”一个少女才刚刚从帘子那边探出头,便面容现出痛苦之色,而变得一阵扭曲,一把带着墨色刀芒的长刀从她背后一贯而出。 带着遮面斗笠的黑衣男人,缓缓的走入了庭院。 “龙青傲呢?白虎柔呢?”他声音嘶哑而冰冷。 来人,正是如今红景庄庄主的三弟,张函谷,他自从修习了凶刀煞衍诀后,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而内心的杀气也是越来越重,无论多大的事情,都会令他暴跳如雷。 而当初令他修习这门功法的源泉,乃是龟鹤刀社,乃是龙青傲,乃是父亲的重病!父亲,可是为了自己与这白虎柔的婚事才会过来的! 若不是为了自己,他也不会有事。 夏极瞄了瞄他长刀外的那一尺黑芒,突然嗅了嗅鼻子,眼睛蓦然瞪大,然后逐渐的显出一丝贪婪的意味。 他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点,生怕吓到了面前的人。 “大师兄,和师姐都出门了,有什么事,你来找我。” 那斗笠黑衣人冷冷一笑道:“你就是那什么云天刀君?也罢,就先拿你祭我手中之刀!你们龟鹤刀社所有人都得死。” 说罢,张函谷就昂着头,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陶缸前,黑芒随手挥出。 此时的他可谓是自信到了极点。 毕竟之前那高不可攀的鹤仙老师,竟然也死在了他的刀下,这一尺黑芒似乎可以摄人心魂,令人只能引颈就戮,而无法反抗。 夏极睁大眼。 来了...来了... 这种幸福的感觉。 然而,在张函谷眼睛里,却是一副被吓傻了模样。 “果然,如此的禁忌刀法,根本不是江湖该存在之物...”他悠悠叹了口气,同时心里也有些明白,自己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一种生命力随着刀法正在流逝的感觉,从他心头产生。然而,即便静坐家中,这种感觉依然存在,似乎从他开始修炼那一页血红色纸张上记载的功法时,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与其如此死去,不若以最后的生命,来让江湖记住我张函谷的大名。 屠杀了这龟鹤刀社后,自己便会与红景庄脱离关系,然后将生命最后的时间,用在扬名立万、逍遥快活上。 即便正道追杀,也不害怕了,只有手中还有这刀,他就丝毫不惧! 黑芒一尺,从刀尖爆出,似是增长了武器的攻击距离。 而黑芒里如泣似诉的诡异杂音,却是令人为之悚然。 张函谷冷冷一笑,手中之刀刺入陶缸之内,那速度明明不快,似乎像是黑芒长了手脚,给人一种缓慢“爬行”的感觉。 但是人的目光却摄于黑芒,而无法动弹。 “结束了。” 张函谷微微抬头,柔和的脸颊在月色里显得格外妖异。 突然,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力量正在距离自己远去。 他蓦然低头,看向那陶缸之中,黑芒并没有刺入那什么云天刀君体内,而是被他咬住了。 他左手双指轻轻夹住刀身,森白的牙齿此时正上下咀嚼着黑芒,时不时发出“吸”的声音。 见到张函谷低头,那少年露出温和的一笑:“等等,莫要着急。” 张函谷心中悚然,哪里敢再等,便要抽刀后退,拉开一段距离。 但他似乎被黏住了,无论是身子,还是灵魂都动弹不得,除了眼珠还能转动,鼻子还能呼吸,身子还能颤抖。 随着那少年的咀嚼和吮吸,黑芒似黑米面条一般,被他“呲呲呲”的吸着,很快那刀尖的一尺黑芒就消失全无。 那少年也不焦急,拈着刀身的左手双指以某种奇妙的旋律,弹动了几下,随即,又是一道黑芒涌出,同时张函谷也能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逝去,原本黑发里夹杂的花白又多了不少,他的皮肤开始变得枯皱。 如此几番,站在陶缸前,那来势汹汹的红景庄三公子,修习了魔功的张函谷已经成了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夏极松开手指,那张函谷整个人顿时瘫倒在地,双目圆瞪,仰望着天空的月,只是身子却是再也没有力气动弹,他已快死。 而今晚的月,真是诡异。 就在这时,黑暗里响起一阵轻如“微风掠地”的声音,一道寒光在低伏灌木间稍纵即逝。 踏... 踏... 几声韵律在静寂庭院里响起,像是催命的鼓声。 夏极打了个哈欠,装作没听到的模样。 直至那道寒光骤然从他身后,斜下三十度刺来,隐于黑暗,隔绝光明,无声无息,甚至连与空气摩擦的风声都没有。 刺若有急速,便会与风相撞,而发出声响。 但是是这一道寒光却似乎是融入了风中,而那只是一把匕首。 夏极身子微微一侧,左手抓住那黑衣人的左手,借他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扯下,然后刺入倒地的张函谷心脏。 他身形犹如鬼魅,下一刻,便在热气里,右手拿起张函谷的手中,翻手一刀,便是将这莫名而来的黑衣人给直接枭首。 做完这一切后,他微笑着拍了拍手,仔细看了看现场,确实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模样。 “谢谢你。”他真诚的对着这不知从何处来刺杀他的黑衣人道了声谢,尽管他的头已经没了,眼中带着惊恐与不敢置信之色。 夏极视线一扫,却见到刚刚冲出帘子的那个社中少女居然没有死绝,张函谷的刀并没有将她彻底杀死,此时还残存着一丝气息。 “小...师父...” 那少女看着赤身裸体走来的云天刀君,眼前却尽是骇然之色。 这个人真的是她们的小师父? 她刚想着的时候,夏极已经弯下了腰,轻轻捏了捏她粉嫩却苍白无血的脸颊,然后捂住她正待嚎啕大哭的嘴,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那少女惊恐、痛苦、害羞而疑惑的看着他,表情复杂。 “没事了...” 他颈间的几根墨黑长发骤然伸长,从少女胸口伤口处插入,电射入她心脏。 瞬间完成了之前张函谷未完的工作。 如此,现场再无一目击者! 张函谷杀死了这少女,与黑衣人同归于尽。 想了想,夏极又钻入了陶缸,继续未完的泡澡。 26.传功 水温被药力的辛辣所加持,而使得一股股热流依然在躯体上盘旋。 夏极只是略作清洗,便纵身跃起,拿起放在一边的衣衫仔细穿好,随即抄起弧月长刀,掀开竹帘,走入了道场。 道场广袤,墙角的油烛依然炽腾腾的烧着,但此时却氤氲着淡淡血色的雾气,以及浓浓的腥味。 墙壁上尽是红血扑就的涂鸦,以及瘫倒在地的尸体。 一双双木然,而不肯瞑目的眼睛瞪大着,看向虚无的空气。 还有滚落的头颅,以及被斩开的半边尸身。 弟子们有规则的躺倒着,似乎是持刀上前时,被一瞬间就斩杀了。 对于这一点,夏极并不意外,那黑芒是可以外放的,他甚至可以脑补出来,那张函谷必然是煞气结黑芒,黑芒在化作一弯无光的月刃,直接将这些普通弟子斩杀。 那些小乖乖的力量,哪怕只是被利用了一丝半点,也不是人数可以匹敌的。 他目不斜视,神色没有任何波动,静静走到道场主持的中央地方。 果然,鹤仙老师正仰倒在地,她的伤口是在右胸,她面容还带着错愕之色,显然没有想到那张函谷的刀法之诡异。 右胸是心脏所在之地,被贯穿必死无疑。 但夏极只是略微听了听,便知道鹤仙没死,她的心跳只是有些缓慢,想来是心脏生长位置有所偏差。 他急忙俯身凑过去,半蹲在地,轻声道:“鹤仙老师?” 那头发花白的女子并没有反应,夏极随意运转前几日她教导自己的“赛亚心法”,小心翼翼的渡了一丝真气入她体内。 数分钟后,鹤仙微微睁开眼,神色虚弱至极。 她目光在道场之中一扫而过,见到满地鲜血与残肢断臂,不由的愣了愣神,随即紧紧闭上眼,老泪纵横。 夏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 良久,鹤仙张开泛红的眼睛,神色怨毒道:“张函谷那恶贼呢?” 夏极解释道:“恰有一名刺客来袭,被徒儿引得两人相争,而同归于尽了!” “刺客?”鹤仙一愣,旋即咬牙切齿道,“死的好!死的好!这恶贼毁我龟鹤刀社鹤流的道基,实在是死有余辜!” 夏极点点头表示赞同,但故露疑惑之色道:“这恶贼的刀法极其诡异,那一尺黑芒竟然可以摄住人心,令人惊惧莫名而不敢动动弹,甚至可以黑芒外放。红景庄哪会有如此强大和邪异的功法?” 鹤仙似乎想起之前的交战,那几乎瞬间就决出胜负的场景,面露仇恨之色:“红景庄包藏祸心!今天是一个张函谷,明天也许又是张谅,在后天又是其他什么人!” 她神色突然有些紧张,然后重重咳嗽起来。 “鹤仙老师,您先不要多想,徒儿扶你回房间,然后请医生来给您看看。”夏极关切道,然后便弯腰要去扶她。 “咳...咳...” 鹤仙虚弱的伸手拦住他,突然道:“极儿,你我虽为师徒,且相处仅有一月多,但是我一直将你当做后辈看待。” “夏极一直明白。” “我是不成了,即便这一次撑过去,也是元气大伤,寿元也到了尽头。”鹤仙猛然抓住他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守护龟鹤刀社!” 夏极道:“这是自然,但是您现在也别想太多,而且还有大师兄和师姐两人在。” 鹤仙嗤笑一声:“龙青傲心胸狭窄,你师姐却是不知这一次出去历练,能否想明白。” 她旋即正色看向面前的少年,“为师可以信任的也只有你了,龟鹤刀社也拜托给你了,社长信物在我腰间的环玉佩之中,稍后你自行取出。” 说罢,她缓缓坐起,盘膝于血染的道场地板上,静静调息片刻,然后厉声道:“闭眼!转身!” 夏极自是遵从吩咐。 然后鹤仙似是流露出一丝感伤道:“若是那红景庄其余人也都入了魔,你自是要联合武林正道将他们全部斩杀,为我报仇!但若只是张函谷一人所为,你切不可滥杀无辜!可明白?” 见到夏极沉默,她又厉声道:“答应我!” “徒儿谨遵师命!” 鹤仙闻言,语气变得平缓下来:“龟寿那老不死的与我斗了一辈子,前些日为了异象而出城,至今未归,想来也是凶多吉少了。待为师死后,若能寻到他的骸骨,便一起葬了吧。” “鹤仙老师吉人天...” “答应我!” 夏极叹了口气道:“徒儿谨遵师命!” “好孩儿,好孩儿。” 说罢,鹤仙体内气息运转,一道道热流顺着她的手掌向面前徒弟体内灌输而去。 她竟是要传功!! 尽管她实力不强,至今才堪堪摸索到晋升极致的层次,但是好歹也是兢兢业业练了数十年“赛亚心法”。 所以这一股精纯内力涌入夏极体内后,自然可以助他更进一步。 传功与吸取功力不一样,吸取的可能是将杂质一并收纳,而传功,则是将自己的精华全部奉献出去。 鹤仙自以为自己已经行到了生命的尽头,所以将赌注与刀社的未来全部押在了自己小徒儿的身上。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的! 另一边,夏极眨了眨眼,感到身后有些比头发还细的热流涌来,进了自己宛如浩瀚大海的丹田之中(如果那真的还是丹田的话)。 这感觉真是太新奇了,竟然有人会传功给自己? 弱者们真是多愁善感。 他轻轻叹了口气,但好歹自己可以展示的力量有多了几分。 如此一来,使用“赛亚心法”适当的“变身”也可以了吧? 毕竟自己从一开始就树立了天才的形象。 热流终于缓缓停止,鹤仙脸色带着疑惑的神色,缓缓倒地,她的头发已经全部变白,原来还算平滑的皮肤此时也如老树枯藤,皱皱巴巴,带着惨灰之色。 这是死亡的颜色,她也离死不远。 但她还有些疑惑,这个疑惑使她支撑着,而无法咽下最后一口气。 夏极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而转身轻轻将她放到地面,然后背对着光芒,五指虚握。 刹那间,空气被强大的内力极度压缩,而形成数成千上万道纠结在一起的“紫色电蛇”,电蛇扭曲,令人目眩而不敢直视,而一道薄薄的气膜却又使得它们被困在其中。 唯有靠到近处才能听到其间的嘶吼,那宛如来自“雷蛇阴曹”的哀鸣,以及感受到其间那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力量早已超乎鹤仙想象,而那一层隔绝的气膜更是... “你...”鹤仙瞪大眼,露出骇然之色,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之人。 “老师该睡了,莫要再留恋了。”夏极温柔的伸手,轻轻给她合上了眼,“生老病死,因果轮回,往生路上,老师一路走好。” 27.暗流 龟鹤刀社,夜间道场。 满地血污之中,夏极寻到了一身丧服,带上素冠,缠上素腰,弧月长刀安放在腿上,静坐在道场正中央。 他在静静等待天明,然后待到白昼龟鹤一系的弟子来临后,前去红景庄尽到一个弟子该做的事情:讨个公道。 这事儿,他以前经常看到蝼蚁们做,颇为好奇,此时终于逮到了机会,轮到自己来了。 后院的现场,他没有动,那样才能保留原汁原味的第一现场。 良久,门前传来一声尖叫。 娇小的飞机场娃娃脸,小香儿迟迟到来,发现道场之中如此景象,不禁失声尖叫。 “景香,坐过来,待到白日,我们会同师兄弟们去红景庄讨个公道。”夏极在黑暗里平静的开口。 那熟悉的声音令景香的情绪略微平复,但她胸口依然起伏不定,完全无法接受面前的景象。 她试探着问道:“是...是小师父?” “是我。” 景香这才舒了口气,似乎只要面前这个男人在,天塌下来都没事。 所以,她吐了吐舌头,一路小跑坐在了夏极身后,顺便小声的解释了句:“睡过头啦...” 夏极随意“嗯”了一声,便再次闭目。 道场里再次死寂无声。 “小师父...你不怕吗?这个屋子里...那么多师兄师姐,还有鹤仙老师都躺着。”景香问道。 夏极却不回答她,只是侧目向着屋顶的天窗微微瞄了一眼。 那里隐约传来女子抽泣的声音。 随即,两人自是无言,过了一夜。 次日,是雪天。 小雪是在黎明前落下的,似是为了让光明无法到来,而待到街道上微微有亮光时,已经是积雪过足踝。 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向着道馆而来。 哗... 门被打开。 龙青傲与一干龟寿系的弟子站在了门前,一声声惊呼传来。 可是这些惊呼之中唯独没有龙青傲,因为他已经骇然了... 因为夏极还活的好好的,那么昨天的刺客失手了?而这满地的尸体...等等,那是鹤仙老师? “夏极!究竟怎么回事!”他冷哼一声,原本冷峻的容貌更添了几丝寒气。 “为什么鹤仙老师,还有师弟师妹们全都死了?!” 夏极淡淡道:“张函谷动的手。” “张函谷?”龙青傲一愣,“他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本事?你老实交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夏极缓缓抬起左手,他食指之处带着一枚龟鹤相缠的翠玉戒指。 “社长信物?!”龙青傲道,“你从何处得到的?” 夏极却不再理他,昂首而立,随即向着大门走去,一身丧服配上那冰冷的神情,显得肃杀至极。 “从今往后,我便是龟鹤刀社的新社长。”他说出了第一句话。 “跟我去红景庄,为鹤仙老师讨个公道!”他又说出了第二句话。 “龙师兄便带些弟子在此,尽早将师父师弟师妹们入殓吧。” 龙青傲还待再说,一群弟子竟然跟着夏极而去,百十人向着城西浩浩荡荡而去。 然而,当他推开红景庄的大门时,却见院中也是尸横遍野,龟鹤刀社的弟子们也是惊诧异常。 谨慎的提刀入内走了段路,却见无一活口。 当看到那红景庄庄主张谅的尸体时,所有人都明白红景庄彻底被屠了。 “你们去禀报城主,以及六扇门,我稍后就来。”夏极吩咐道。 一干弟子们本就六神无主,背脊生寒,此时听了这新任刀社社长的命令,再不迟疑,立刻离开。 待到众人离开之后。 夏极悠悠道:“师姐,你不准备送师父一程吗?” 一阵波纹荡漾,枯竹积雪的阴影之下,穿着绿衣的女子缓缓走出,她左手捏着弧度夸张的细刀,腰间则是缠着一根奇异的黑丝腰带,腰带左侧挂着三个骷髅头,细细看去却还能见到那骷髅空洞眼眶里的绿色萤火。 而且,那分明不是人头,而是狗头,想来是追随她的三条绿毛犬被宰杀了。 许久不见,她容颜竟然变得极其妩媚,一颦一笑怕是都能引得男人争风吃醋,若是勾勾手指,也会有不少公子哥儿顿时没了骨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正邪殊途,你我已不是一路人了。”白虎柔神色妩媚,表情平静道,“鹤仙老师虽然不肯授我高深功夫,但是却也教我养我,如此恩情,我怎可能忘记?这一庄的人,是我送给她的最后礼物,也算是我对她的祭奠。” “师姐这一次出门,莫非遇到什么奇遇?竟然功力如此大进?据我所知这红景庄中不乏好手,师姐...”夏极表现出一个小师弟该有的模样。 白虎柔奇怪的剜了他一眼道:“你真是与众不同...你应当谨记自己乃是名门正派的弟子,也是正道的一员,遇到我这样的邪魔外道,是不能如此淡定的。” 夏极抹了抹下巴,好奇的打量着这个玩具。 随即淡淡道:“我会将鹤仙老师的棺材停在院中三日,第一日必然会有各方诸多人士前来吊丧,第二日就是正常守灵,师姐那时可以再来见老师一面。” 说罢,他就缓缓转身离去。 身后突然传来白虎柔的声音:“小心龙青傲,还有...以后我再不是你的师姐,你也切不可叫我师姐。” 夏极微微点头,旋即离去。 此时,零业城满城风雨。 孱弱的城主府,以及六扇门象征性的进行着调查,他们甚至还在忧心着盗匪的攻城。 所以,他们并未能查出什么来。 过了两日,城主正欲草草将案子糊在里面,但却是迎来了一位稀客。 来自龙家的客人。 这一位来人乃是龙家分家的长老,他也未曾多说什么,只是将一个水晶盒子放置在石桌上,透过盒子隐约可见其中的丹药,散发着流转的绿芒。 “这乃是青元丹,可以延年益寿,祛除暗疾。”龙家长老淡淡道。 “我龙家也会派人入驻你零业城之中。”龙家长老又抛出一个香饽饽。 城主顿时喘气了粗气,可谓是瞌睡有人送枕头,城里刚刚少了两大势力,便又要来个更强大的龙家来驻守,实在是太及时了。 但他毕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现在是在交易,所以强压住激动之色,而是冷静道:“那么你龙家需要我做什么呢?” 龙家长老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家主欲云天刀君身败名裂!” 城主顿时恍然,“是为了龙青傲?” “嘿嘿嘿...”长老露出笑容。 城主也哈哈笑了起来。 既然寻找到了利益的结合点,那么一切就好办多了。 28.如是我观刀 夏极终于还是忍不住使用了搜魂术,他的五指插入那黑衣刺客的脑袋之中,近日的记忆迅速在他脑海中浮现。 “唔...天罗的血衣级别刺客,受了龙家分家的恩惠,所以受到龙家分家家主所托,为了龙青傲的上位,而来刺杀云天刀君。” 夏极为自己倒了杯茶,坐在庭院前守灵,而竹帘外的道馆里则是陪着他的一干弟子,其中大多都是“极组”的人。 虽然之前死了不少,但依然还有八九名少女,包括小香儿,坚定的守在小师父身边。 当然现在这个小师父,已经成了她们的小社长了。 夏极皱了皱眉,这种可能导致身份被拆穿的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而不舒服,他就喜欢行动。 于是以散心为名,孤身一人出了刀社。 从那血衣刺客的脑海之中,他得知了龙家分家所在之地,恰好在支流下游约莫两日路程之地。 略作思索,他便寻了一处无人僻静之地,直接潜入映月湖中,在水中迅速游行起来。 说是游行,不如说是水底奔跑。 以他的体质,在海底睡个几十年也没关系,何况只是奔跑? 起初,他动作缓慢,只是为了提防惊醒城中之人,而很快随着暗水出了城,一路往南潜行。 这时候他的速度就变得极快了,一步登出,小小的溪流也是漩涡顿起,一股股水浪爆射冲天,宛如青龙揽月,在月色里显得狂暴至极。 同时,周围的地面都开始震荡了。 夏极在水底急速奔跑,为了防止力量过大而造成河床塌陷,所以他一步下去不过数百米,可是即便如此,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他也已经来到了龙家分家所在的位置。 他从怀里掏出之前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的人皮面具,随意带上,深吸一口气,骨骼变动,很快化作了国字脸中年人的模样。 从他脑海里,夏极也是清楚他的一些招式的。 毕竟这些习武之人练武也是每日必做之事,所以在近期的记忆里,他还是能发现的。 然后凭借着他的能力,很快就可以将这些招式融会贯通。 这关无常所用的刀法,乃是军阵所化,结合百家所长,创出的名为“如是我观刀”,刀法只有三刀,主要是气势的积累,在对敌之时,一刀毙敌,极其厉害。 第一刀斩敌,第二刀斩我,第三刀斩天下。 但关无常只修习到斩我之境,就止步不前了。 但他也只需要斩敌,与斩我两刀,即踏入巅峰,而被江湖中人称之为圣。 这一次,夏极之所以用他的面具,所借的只是他的第三刀:斩天下! 这一刀,乃是刀气的蓬勃,是刀气的穿行。 这一刀,最适合杀人,尤其是杀蝼蚁。 所以,是夜,在黎明之前,他敲响了龙家分家的大门,然后恭敬的站在鱼跃雕像间,背后倒提一把铁匠铺里随手牵来的斩马刀。 龙家分家家主,龙青骄正在休息。 他很惊诧于那天罗的血衣杀手失了手。 这说明那什么云天刀君还是有些能力的,虽然调查下来是说那什么张函谷与他同归于尽,可是龙青骄并不以为然。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所以这一次,他不只是派人,还用了势。 用满城风雨之势,用纸醉金迷之势,派了长老,联了城主。 届时几壶浊酒,一袋秘制粉药,城主或是他属下之人奉上小妾,假戏真做,捉奸在床。 再什么云天刀君,也会化作过往。 ***女,可是大忌,更何况这妻女乃是朝廷官员之妻,更是了得。 到那时候,傲儿入主龟鹤刀社,加之入主的分家势力,零业城可谓是尽在我手了,控制了一座城,金银财宝还不是大把大把的? 有了钱,自然有了资源,自然有了实力。 龙青骄的算盘打的很好,他已经列好了详细的步骤,只待实行。 但,他唯独没想到今时今日,竟然会有不速之客! 那客人并没有等来开门之人,他直接一刀破开锁,然后反身关上门,随即就开始了屠杀。 毫无预兆的屠杀。 当龙青骄察觉时,他顿时从墙上拿起剑,然后裹上长袍便冲了出去,一干分家弟子同时也紧随他身后,而将那夜闯之人团团包围起来。 “你是什么人?”龙青骄冷冷道。 “你难道不知晓这里是龙家分家?即便你武功高强,但若是和我本家高手相比,也未必能胜,何苦结怨?” 他声音冰寒,压抑着怒火。 “结怨?我阴山盗寇,岂会怕你世家!”夏极哈哈大笑起来。 “阴山盗寇?九大寇?”龙青骄眼中闪过一丝惊怖,突然他知道了面前之人是谁。 而夏极也不动手,静静等着他喊出名字。 “你...你是鬼城刀圣,关无常!!你还没死?” 龙青骄提剑立于门前,目光微微扫视,看清了四周屋舍里传出的血腥气息,以及被砍破的门扉,死死咬了咬牙,他并没有下达立刻围攻的命令。 这位可是曾经以刀入圣的大寇首领,今夜孤身一人前来,这模样也是来者不善。 “关大首领来我这处小庄园,不知有何贵干?说出来,也许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呢?”龙青骄皱眉道。 “我来自然是有目的的。” “说说看,也许我们根本无需兵戈相向,而只需要两壶酒,然后坐拥佳人,坐一起谈谈。”龙青骄也是老辣,妄图几句话先将形势稳下来。 但夏极却笑了,皮笑肉不笑,那看似忠义的国字脸上浮现出瘆人的笑容。 他扬声道:“我休养生息以来,最近刀法大成,想起九大寇与你们这些世家之间的恩恩怨怨,心中不能平静,念头无法通达,所以来用你们的人头试试刀而已。” “所以,立正站好,不要动,我的刀会很快很快的。” 斩马刀猛然斜斜后扬,他向前踏出一步,身上真气澎湃,一股股劲风以他为中心,向着四处扩散而去,尘土泥屑,枯萎落叶彷如漩涡般动了起来。 再踏一步,气势继续攀升,而双目却微微合上,像是即将进入最静谧的沉眠。 龙青骄双目圆瞪,他显然也听过面前这位阴山之寇寇首的“如是我观刀”,所以此时见他气势攀升,便再不犹豫,向身旁两名弟子喝道:“左右牵制!莫要让他积蓄气势,否则我们全都得死!” 然而他自己却微微往后退了两步,体内气息急速运转,龙家家族绝学“鱼龙九变”他已经得传第二变,这功法以身法灵巧著称,若是派人送死去泄了那关无常的气势。 自己凭借身法以及如此多年的精修,未必不能反败为胜。 关无常,当年可是又称作关三刀。 可是他又听家中老人说,关无常是没有第三刀的,因为他的第三刀“斩天下”并没有能够领悟出。 如此一来,对症下药,只需派人令他用出两刀!自己就会赢面大增! “上!干掉他!为了家族!”龙青骄对属下大声道。 29.斩草不除根 一道道银光从四面围来,带着破空的呼啸,围绕成圈。 此时,那银圈急剧缩小,像是收紧的箍,向着中央那国字脸的男人急速包去。 龙青骄却依然不敢怠慢,九大寇恶名扬天下,乃是邪道之中的出了名的组织,这阴山之寇虽然在数十年前的那场大战里伤筋动骨,几乎名存实亡。 但此时这关无常出现,他还是异常紧张,捏了个剑诀,只待那敌人稍稍露出破绽,他就会施展鱼龙九变,给与他绝杀一击。 刷! 龙青骄眼睛猛然一凝,他看到了一片银光,那光化作银闪闪的盘,充斥在他的视野之中。 在那银光之下,之前围聚的银箍顿时破开,炸开。 一颗颗人头顿时飞起,犹如地泉爆突,此起彼伏。 围攻的数十名分家弟子,竟然在这一瞬间身首分离。 龙青骄好歹也是龙家分家的家主,深知“势尽”之理,尽管场景骇然,银光还未散去,那翻涌而磅礴的刀意令他肌肤生寒。 但他却已经施展身法冲了上去,鱼龙九变瞬间施展开来,使得他的身形变得极其灵动而飘渺起来,几个起纵,人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来到了那银光之中。 “呔!”他爆喝一声,手中长剑犹如蜂刺蜇人,叮的一声便刺了出去。 这一刺出剑随意,但是却灌注了他所有的内力。 然后,龙青骄看到了那国字脸的大寇果然慢了半拍,他的斩马刀在周身斩出一个银圈之后,力道刚尽,而使得刀尖擦过他身后的石板地面,留下了半截指深的裂隙。 龙青骄嘴角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关无常这一刀固然威猛无双,但越是强烈的刀势,在势尽的时候便破绽越大,尤其是关无常这“如是我观刀”是靠着积蓄气势的刀法,更是如此。 他的剑已经刺出,而敌人的刀却还未能抬起。 所以,他赢了。 用分家弟子们的性命,堆彻出了一条胜利的小道。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死吧!关无常!” 嘭! 一声巨响。 龙青骄的头颅炸开了。 夏极扭了扭脖子,他的额头有些痒痒的,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似乎还想再来撞爆几十颗人头才好。 然后他不再管身后的无头尸体,拖着刀,继续开始了屠戮,直到整个龙家再无一人,他才随意将火油浇入屋内,然后付之一炬。 然而,地下酒窖之中,一对兄妹却是瑟瑟发抖,那少年死死咬着牙,捏紧拳头,他的另一只手捂住了女孩的嘴巴。 而女孩眼中却已经满是泪水。 十多年的幸福,却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彷如脆弱的泡沫,在那个男人的斩马刀面前被“扑”的一下就斩破了。 “呜...”女孩身子惊惧的颤抖着,完全不受控制的想要放声尖叫,那从远处督见的身影,从今以后必将是她噩梦里的常客,令她午夜惊魂。 但是少年却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直到酒窖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火焰焚烧声时,他才缓缓舒了口气。 透过一丝缝隙,他能看见外面的火红世界。 少年犹如低沉呜咽的猛虎,声音冰冷而凶煞:“不论你是谁,我龙辰一定会杀了你!” 一定! 夏极并没有管这些,事实上他很喜欢“斩草不除根”这种事情,所以只是将龙家分家草草的屠杀了一遍,而并没有去刻意寻找什么密室、暗道之类的隐藏之地。 他很喜欢那些蝼蚁们抱着仇恨之心,在经过了抽丝剥茧的解谜后,寻找到自己,然后为他无聊而寂寞的生活带来些小刺激。 将斩马刀随手丢开,他的身形再次潜入了黑暗之中,扯下阴山寇首关无常的人皮面具,然后步入水中,再次逆流而原路返回。 当他返回零业城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前些日子的雪依然冰凉冰凉的。 夏极小心的从一处隐蔽之地上了岸,然后裹紧袍子,返回了龟鹤刀社中。 刀社之中,此时却有些剑拔弩张。 一干守灵的弟子谨慎至极,包围住中间的绿衣女人,那女人一身绿衣,身材可谓是婀娜多姿,但脸上的冰冷铜面具却将绝色遮掩起来,而不示人。 “社长,社长!” 见到夏极返回,一干弟子才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而舒了口气。 夏极止步眯眼看着那绿衣女人,她脸上带着的面具像是马脸,腰间依然是黑丝,一边悬挂着三颗骷髅狗头,她像是石雕一般立在棺材前,似乎是在静静凝视着那已死之人的脸庞。 “妖女!你来此到底有何企图!”龙青傲不知何时从屋内匆匆而出。 夏极却摆了摆手,示意这位“刚被屠了全家,却还被蒙在鼓里”的大师兄冷静。 但是后者却是冷笑一声:“正邪势不两立,先师遗容岂能被恶贼所污?小师弟,你莫非和这妖女认识?” 夏极淡淡道:“你也认识。” “我也认识?”龙青傲瞪大眼,仔细看着面前那绿衣的女子,蓦然心中一动,便要开口。 但夏极却抢先说话了:“正邪殊途,若是鹤仙老师还活着,必然不想看到你这副模样。你既然已经来此送别,尽到了孝心,那么也该离去了。” 绿衣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声音娇柔妩媚,令人无名烦躁,心生燥火。 一阵香风过后,她竟然已经消失在原地,化作一缕绿烟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里。 身法之高超,实在令人骇然。 这使得龙青傲又疑惑起来,他转头看向夏极,却见小师弟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他所料不错。 这个女子就是鹤仙老师的徒弟,白虎柔。 “不,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功法?即便是奇遇,即便是坠入魔道,这才过去多久,她怎么可能?”龙青傲得到了确认后,略微沉寂,便吼叫了起来。 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明明自己才是大师兄,但为何社长之位被传给了小师弟,而自己的师妹功夫也远超自己。 “我可是龙家分家的家主之子,是被寄予众望的,是要证明给他们看的!” “我所背负的姓氏,可是龙啊!” 黑暗里,他的面容彻底扭曲,而变形。 30.无邪刀社 两日后。 小雪初晴。 快马从城南来,一骑烟尘,带着腾起的积雪。 随后龙家分家一夜被屠的消息传入了零业城中。 还怀拥小妾做着美梦的城主顿时惊醒,龙家分家那位前来的长老则面色骇然,不敢置信。 他再也坐不住,随即拱手辞行,而那令“云天刀君”身败名裂的计划就此被消解于无形之中。 龙青傲则是呆若木鸡,这惊变太过残忍,令他整个人都傻掉了。 他心急如焚,也不再管刀社,牵了匹马,揣了些银子便往出了南门而去。 待到再返之时,他已是彻底换了副模样。 刀社也不来了,说话也不阴阳怪气了,每天在城西的烟花柳巷之中买醉。 醒时少,梦中多,胡须拉渣,原本冷峻的脸庞有些浮肿,显得颓废异常。 说到底,他不过是在和家里赌气,和父亲赌气,但一夜之间,全家被屠,仇人据说是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这样的对手他是根本打不过的。 他开始怀疑自己。 无论是小师弟,还是师妹,功夫都已经凌驾于他之上。 他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怀中的酒。 而夏极则是乐呵乐呵的玩起了“掌门养成”的“游戏”,龟寿一系与残存的鹤仙一系全部整合,不想留下的则是令他们自行滚蛋,而愿意实行刀社重建的则留下。 最后仅仅剩下二十八人,其中十七人还是“极组”的少女,另外十一人则都是无处可去、或是已经将刀社当成了家的弟子。 零业城风雨飘摇,人心惶惶,一切尽皆源自那红景庄、龟鹤刀社,以及不远之处的龙家分家被屠杀之事。 无论是龙藏洲官府六扇门,江湖正道,抑或是地下势力,都开始探究这几番杀戮。 江湖上仇杀很多,但是灭人满门的却是较为罕见。 很快,各方人士通过张函谷的尸体、红景庄的杀戮现场、江湖上被吸成干尸的落单武林高手,龙家分家周边的传闻等等蛛丝马迹,得出了结论。 以武当为首的正道们判断出这或是浩劫将至的征兆,所以开始广发英雄帖,欲要聚首襄阳城,推举盟主,来带领正道之人度过这次浩劫。 同时,他们也判断出了红景庄的灭门乃是一奇异带着马面面具的妖女所为。 而一路被吸尽力量的干尸,似乎也是那妖女所为。 至于这妖女的身份,他们无法明白,只是猜测是龟鹤刀社社长“云天刀君”夏极失踪的师姐白虎柔,因为后来这妖女曾出现在鹤仙的棺材边。 但,那妖女神龙见首不见尾,身份无法彻底确定,所以江湖上暂以“马面”相称。 至于,龙家分家的灭门,似乎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九大寇中,阴山之寇寇首,“鬼城刀圣”关无常。 所以,他的画像再次被贴在了各大城门处,悬赏三十万两白银,额外的龙家本家附加悬赏:一本完整的四转功法。 四转功法几乎已经可以开宗立派,所以一时间江湖中人趋之若鹜,四处寻找着这原本该化作历史的刀圣,但他们却注定空手而归了,除非他们也踏入黄泉,走进地狱,才可能与关无常相遇。 动荡的江湖,风云际会,一时间乱了起来,也热闹了起来。 很快,零业城也入驻进了新的江湖势力,名为百剑门,据说是从龙藏洲的中原地带而来,为何搬迁至偏远之地,据说是受到排挤,说白了就是混不下去。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剑门很快以零业城第一势力自居,并且与城主勾结,形成了新的利益同盟。 夏极对他们的同盟不感兴趣,他无聊之余,悄悄在刀社某个密室之中的墙壁上刻上几篇功法,功法乃是自己基于龟鹤刀社原本的功法随意所创,将龟波一闪延伸作无虚飞刀,将洞天斩延伸作辟邪刀法。 至于赛亚心法,则是直接被他改成了降神之法,甚至借鉴了“魔容”的某些特征,起手式看似光明正道,但骨子里却诡异而阴邪。 三门功法隐蔽的雕刻在了密室机关墙之内。 然后,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把迷糊的小香儿给送入了密室面壁思过。 几番面壁之后,景香无意间发现了这藏在刀社之中的秘密,并且悄悄的告诉了龟鹤刀社的社长,夏极。 夏极趁此在内部公开,命二十八名弟子自行选择。 原本的“龟波一闪”、“洞天斩”、“赛亚心法”被新的武功所代替,分别是“无虚飞刀”、“辟邪刀法”、“屠魔功”。 结果,二十二名弟子选择了“辟邪刀法”,四名弟子选择了“无虚飞刀”,仅有两名弟子选择了“屠魔功”。 对于这个结果,夏极也没说什么,他很高兴自己的门中弟子被他引导到了“正道”上。 看着这些勤学苦练,自以为练的是正道功法的弟子们,他由衷的感到欣慰。 尽管只有二十八名弟子,他似乎没有任何招收新人的计划。 相比于百剑门热闹异常,门庭之前仿若闹市,龟鹤刀社可谓是门口罗雀。 这一日,夏极直接将龟鹤刀社换了个名字,改为了“无邪刀社”,分设三位副社长,分别是三门功法修习最强的那人。 景香,乃是屠魔功两人之中排第一的,所以占了个名额。 李无欢,乃是无虚飞刀四人之中排第一的,所以也占了个名额。 林绝无,乃是辟邪刀法之中最强之人,所以则是最后一位副社长。 无邪刀社的名字更改并没有惊动什么人,毕竟没有人会在意蝼蚁的变化,尽管龟鹤刀社之前曾是零业城中的最大帮派,但是这已是过去。 人们会对历史津津乐道,但是不会对已经成为历史的组织再抱有敬畏,尤其是这样的组织只剩下三十人时。 二十八名弟子,一个社长,还有一个醉鬼。 这样的组织和近乎千人的百剑门比起来,简直就是垃圾,不值一提。 若非是那位社长有着“云天刀君”的仁义之名,怕是早就被吞并了。 无邪刀社? 人们只有经过之时,才会看一眼那已经有些灰尘,变得破败的牌匾。 也许,再多过些年,他们才会明白,这哪里是无邪...这简直就是邪焰滔天! 31.坟墓 距离夏极来到零业城,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 某一日,突然想起便宜老姐,不知她在银月城云隐司疫部做的怎么样了。 他决定回去看看,毕竟便宜老姐身上可是流淌着和自己相同的血脉,之后的“后代繁衍”的重担还压在她肩上呢。 而且,无邪刀社现在也上了正轨,可以令他放下心来。 于是,他简单收拾,一人一马,再带上一把弧月长刀,以及两把飞刀,办完通关文牒手续后,便出了城门,向银月城的方向而去。 四日之后。 黄昏时分,他终于赶到了这座熟悉的城市。 守门的侍卫无精打采,检查通关文牒时翻眼看了看少年,瞳孔里居然布满了血丝,给人一种眼珠快要爆裂的感觉。 夏极奇怪的收回文牒,然后入了城。 城中行人面无表情地木然走着,似乎是见到外人前来,时不时有几人猛然回头直勾勾盯着他,然后又僵硬的回头。 “看来这座城市有古怪。”夏极心中一乐。 突然,远处传来歇斯底里的咆哮。 “晚上到了,关门,快关门!” “入夜了!入夜了!” 一群人像是过年一般,匆匆忙忙从远处奔来,兴奋地催促着门前侍卫锁门。 而门前有着刚入城的旅客,见此情况不禁有些悚然,便想要出城,然而才刚走出几步,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天黑了,门不通了。” “这位大哥,这门不是还没关上吗?”旅客急忙道。 “天黑了!”侍卫冷冷道,旋即将门死死关闭,然后瞪着眼,拖着脚步,瞳孔里充满了兴奋,但是身子却异常疲惫的向着黑暗的角落走去,嘴唇半咧着,一股股热气从中急促的呵出。 嘻嘻嘻... 银月城之中的角落里,传来诡异的笑声。 夏极跟着记忆里的方向,急速向原本姐弟所在的贫民区而去,走到入口处时稍稍停了下,借着暗淡的月色,他督向入口边的林子,那最中的大槐树上正吊着个女尸。 在风里摇摇晃晃,而带动树枝发出犹如骨折般的“咔咔”声。 “看来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银月城中也是发生了巨变。”夏极揉了揉头发,他想起利用搜魂术从关无常脑海里得到的关于那禁书的信息。 “这是浩劫将至啊。”他的表情顿时也兴奋起来,只是却一闪而逝。 快步来到熟悉的门扉前,他轻轻扣门。 门中无人回应。 夏极不禁皱起了眉头,稍稍靠近,侧耳凝听。 尽管很细微,但是他能够听到屋内的呼吸声、心跳声,很急促,急促的像是下一刻就要崩溃一般。 “开门!”他提高声音道,“是我回来了。” 屋内还是没人回应。 夏极眯了眯眼,运起这具躯体具备的力量抬起细刀重重砸在铁锁处,几次恰到好处的砸击后,一声清脆的钝响表明锁已经开了。 使得那斑驳的门扉顿时露出了一道黝黑的缝隙。 他收回刀,抬手便去推那扇门。 “咦?”他发出一声古怪的声音。 因为门的另一边被抵住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自己入门。 他用力推了两下,但门却只是微微往里开了些,但很快又闭合,门缝也不过顶多张开到半根手指的宽度,又“嘭”的一声紧闭上了。 门扉闭合的响声,在安静的夜色里很是刺耳。 夏极装作有些惊悚的模样,只是喊着:“甜甜姐,是我。” 便在这时,三名捕快匆匆而来,神色紧张,似乎在畏惧什么。 很快看到不远处的夏极,便快步走来。 为首之人抱拳道:“云天刀君,我们乃是城中六扇门的捕快,叶捕头有要事相商。” 随机他看向面前这健壮的犹如小豹子的年轻人,真是无法想象这个少年竟然能在短短时间里闯下如此大的名声。 尽管龟鹤刀社的衰败实在令人感到遗憾,但是不妨碍江湖正道的人们宣传这侠义的精神。 那一夜,少年独自一人驻守桥边,赢得仁义无双的美名,实在是令人心生向往。 夏极眯了眯眼,看了看身后门锁已断,但是门扉却紧闭的屋舍,点了点头道:“好,我随你们去。” “嗯,云天刀君,请!”为首的捕头恭敬道。 随即几人便离开贫民区。 门扉的黑暗里,披头散发的女子瞳孔惨白,透过门缝,她静静感受着夏极的离开,这才用令人悚然的声音幽幽道:“傻弟弟,我都送你那么远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唔...这煞气着实太重,而且四页功法,此时才刚刚浮出一页的图案...”夏甜回过头,森然地自言自语道。 “还有三页...希望不要太过,不要被那些武林正道提早发现才是。毕竟,现在可是最紧要的时候啊。” 话分两头,六扇门中,“铁鹰”叶无傲端坐在侧堂。 当看到夏极时,他起身拱了拱拳道:“云天刀君,久仰久仰!” 夏极忙推脱道:“叶捕头,如此客气,在下愧不敢当。” 叶无傲摆摆手道:“夏兄弟事迹早已传遍了周边,这云天刀君的名号是着实当的,我也是佩服的很,若是易地而处,我怕是无法做出相同的选择。来,请坐。” 两人坐定后,叶无傲支开身边之人,左右环视,然后压低声音道:“夏君,事态紧急,这银月城即将出大事了!但今日幸好得知你返回,所以才命几名心腹邀你前来。” 夏极神色凝然道:“叶捕头,什么事居然有这么严重?” 叶无傲凑过去,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座城已经成了坟墓,只能进的来,但是出不去!凡是试图出城之人,都会莫名惨死!” 他从身后的档案架最顶层抽出一叠纸张,然后神色紧张的将之放到了夏极面前。 “夏君请看。” 夏极并没有接过档案,而是问道:“叶捕头何以如此相信我?” 叶无傲身子顿了顿,然后笑道:“若是连云天刀君我都不信,那么这座城里我是无人可以再信了。夏君的事迹、人品我早有耳闻,所以自然信得过你。” 当然,他并没有说六扇门也曾对夏极进行过调查,然后做了评估,总体结果不错的。否则,云天刀君即便名声再好,事态即便再紧急,他也是不敢如此对夏极如此坦诚的。 换句话说,正道之中好的名声,使得夏极获得了正道一方重要人物的认可。 32.发现 昏暗油烛光下,夏极随意翻阅着叶无傲递过来的档案。 上面笔迹犹新,所记载的尽是最近银月城周边发生的一些恐怖的怪事。 但是,最远的记录也不过就两周之前,显然这是个节点。 十四日前,金易商队,五十二人北门出,被发现在落枯坡全部死去,死状凄惨,面容尽毁,然而财物俱在。 九日前,东门郊区流叶河,发现浮尸三人,面容不辨,如被啃噬,经查,乃是城中外出探亲的一家三口。 五日前,大雾骤起,城外数里听得骇然哀嚎,雾散后,却见树间挂有剥皮肉尸,经查,肉尸人数与当日外出人数等同。 三日,城西居民莫名兴奋,夜不寐,而聚众在黑暗里欢呼,派出资深捕快两名前去调查,一去不返,生死未知。 夏极一页页翻看,越看越是心中欣喜,但脸上却是故作凝重起来。 档案里的种种,莫不说明这座银月城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只能进,不能出,出则必死。 他隐晦的咽了口口水,心想着要不要等个浓雾天气,悄悄出城试试。 以他的速度,绝对可以做到“佯装以一直逃跑,而引出幕后的小可爱”。 他抬头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叶无傲,控制脸部表情,使之变得有些僵硬、不可置信、疑惑。 叶无傲叹息道:“这些档案,是死了十多名弟兄才获得的。夏君现在是否后悔返回城中了?” 两人相顾骇然,黑暗的屋室里顿时一片死寂。 夏极突然问道:“叶捕快,可曾试图与外界联系?比如说…信鸽?” 叶无傲故作平静道:“无论是我六扇门的兄弟,还是信鸽,但是全都是一去不返。即便是我试图以风筝、纸船等另类的方式传信,却也是毫无用处。” “实不相瞒,这一次我之所以请你来,便是觉得也许你才是这座城市的一线生机所在。” 夏极疑惑道:“这又是何解?” 叶无傲轻轻咳嗽一声,环视四周,然后低声道:“四个月前,这座城中的断金门酒宴事件,夏君怕是清楚的吧?” 夏极沉吟道:“我有一点印象,断金门原本是这城中最大的帮派,但是那一次酒宴之后,却诡异的全体消失了,而据说是“融化”成了一滩水,这一点确是家姐所言。” “你那姐姐说的不错!可是,据我后来明察暗访的调查,以及最近的一些事情,我却发现所有的线都汇聚到了一人身上。而这人,我派门中精英试探过,可是这精英却是再也未曾返回...” “这个人...”夏极皱了皱眉道,“莫不是家姐?” “正是如此!”叶无傲眼中闪过一丝悚然的惊意,“夏君的姐姐绝对有问题,甚至可能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夏极一口否决道:“这绝不可能!我与家姐从小一起长大,家姐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子,我不信她会这么做,更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烛影闪烁,窗外冰冷的风骤起,穿过窗隙,而发出鬼哭狼嚎的呜咽。 叶无傲沉思半晌,突然道:“如果她不是你姐姐?而是换了一个人呢?夏君请慢动怒,容我来分析一番。” “四个月前,夏君被她送到零业城的龟鹤刀社,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固然是好事,可她为何要将你送离?明明她成为了云隐司的官差,俸禄远比在药堂做小伙计的时候多,这足以使得她与夏君过上稳定的生活。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送你离开,这是为何?” “另外,当时的断金门酒宴死亡事件中,有一个小小的细节,别人不曾注意到,但我注意到了,那便是参宴的人中除了达官显贵,还有千草堂的药店老板一家三口,他们身份低微,凭什么被邀请?而这起事件发生之前,夏君的姐姐似乎才与千草堂、断金门发生过矛盾,甚至被辞退,而且被野狼老三找过麻烦吧?” “我也查过所有的卷宗记录,十四日前乃是这些诡异事件发生的起点,而之前的晚上,曾有人上报说在贫民区中有异响,如泣似诉,像是婴儿哭泣,古怪至极。当夜,还有路过酒鬼溺死河中,面目浮肿不清,可惜这些我当初都并没有在意。此时一想,却是极有可能是那异响导致。” “至于现在,事情更加的明朗化了,我夜间派往贫民区调查夏君姐姐所住的石屋,从来都是有去无回。今晚夏君前去敲门,而不得入内,怕是也感觉到异样了吧?” 夏极回忆道:“我用力敲门,门中无人回应,我担心家姐出事,便用刀柄砸开了门锁。可是却怎么也推不开那扇门,像是有什么东西抵在了门前。” 然后他又细细描述了一番当时的感受。 叶无傲舒了口气道:“那幸好我派人叫了夏君来我这里,否则若是硬闯那门,怕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夏极也是连道侥幸。 两人一合计,准备明日行动,毕竟夏甜在白天时分还是正常的,靠近她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届时,第一是试探这夏甜是否还是本人。 第二,便是想方设法拖延她入夜返回的时间,然后看看到底会如何。 这两点都很好操作,第一点只需要夏极与她交谈时,用幼年时候一些两人才知道的秘密来进行试探。 第二点则可以用“贺宴”为名,邀请夏极连同夏甜一同参宴,如此入夜之后,她就会在众人眼皮底下,而无法离开。 而一切以小心谨慎为基础,两人约好绝对不可单独行动,以防漏单。然后在行动中,尽可能的探明真相。 便在这时,堂前之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捕快匆匆忙忙的闯了进来,面带惊惶之色。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叶无傲蓦然起身,道,“何事?” “他们...他们的脸...被吃掉了!!就是今晚去贫民区邀请云天刀君的那三个捕快...他们...”这捕快说着说着,便是跪倒在地,一口酸水喷出,随即狂吐起来。 叶无傲僵了半晌,眯眼沉思半晌,然后转头看向了完好无恙的夏极,开口道:“夏君,你真的会成为拯救这座城市的人啊!” 夏极一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三个捕头死了,他却毫发无伤,这说明了他的特殊,更多的可能是因为他的身份,在“那个人”的眼中是独特的,不一样的。 再说白一些,因为他是她的弟弟。 所以,他不会被下手。 两人相视一眼,夏极故作凝重的点了点头道:“我尽力。” 33.禁书 银月城,六扇门中。 “云天刀君”夏极与“铁鹰”叶无傲匆匆而去,随即到了一侧的小院之中。 却见三团臭肉软倒在地,早已不成人形。 但是从穿着,依稀可辨是门中捕快,但他们的骨骼已经移位,脸庞更像被什么异常的气息所侵袭,而开始一点点剥脱,血肉倒翻,显得极其恶心。 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腥臭,想来是临死前的痛苦使得屎尿尽出。 今晚无月,所以由一旁的几个小捕快小心的托着长烛,外用遮风罩子挡住,谨慎而恐惧的陪在一边。 两人围绕三具死尸绕了两圈,强忍着心中恶心与惊惧进行观察。 叶无傲看出了什么夏极并不清楚,但是他自己心里却很清楚,这分明是煞气,又或者说是阴气,鬼气,咒怨之气。 若缠于人身,会导致各种诡异的情况发生,至于何种情况,则是取决于类别。 而这煞气显然热衷于剥皮。 这一点,倒是和自己喜欢收藏人皮面颇有些雷同。 夏极略一沉吟,结合之前从关无常脑海里得知的那部禁书的消息,便猜测到这是禁书的劫主在动手。 所谓禁书,江湖中人知者本就极其至少,而知道其成因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毕竟江湖大部分所知晓的境界,还停留在三境界,即:定式,极致,巅峰。 第一重,乃是定式。招式强,用招之人熟练,则可凭定式而纵横江湖,再辅助以配套的内功心法,可谓是一流好手了,而寻到好的功法,与配套的心法,则已算是高手。 第二重,乃是极致。有些人认为招式重要,而他们最终可以练至无招胜有招,随手一刺、一斩,都是后招百出,令人挡无可挡,他们极于术。有些人则认为内力重要,他们并不刻苦钻研那精妙繁杂的招式,而是修炼,直至能够劲气外放,飞花摘叶亦可伤人,他们极于内力。 第三重,乃是巅峰。立于术之巅峰的可谓是圣,立于内力之巅峰的可谓是宗。 禁书的存在,早已超过了他们的想象。 而据夏极所知,禁书中记载的功法根本不是写成的,而是用超越了凡人好几个境界的高手以命魂、怨念所养成。 至于功法的形式,却大多是这高手身前最擅长的武功,在经过黑暗化之后而形成的崭新功夫。 比如说,他曾经遇到过本名为“一寸魔”的禁书,这书的劫主善用飞刀,可谓例不虚发。 后来他也是无聊,查询了各洲江湖人物史,才发现了有一位早已破碎虚空的武林高手,曾经擅长“寸芒”的飞刀手法,同样是只出一刀,但每发必中。 他把那“一寸魔”劫主捉来研究,之后凭借着出刀手法、角度,运气方式等等,判断出这名为“一寸魔”的禁书,与那“寸芒”竟是同源。 他在做了几次试验,便发现这禁书“一寸魔”与那传说中的功法“寸芒”,便如同一物体的光影两面,只是这影的一面却强大的太多,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十丈”。 其招已经完全不拘泥于形,而是带着各种鬼气森森的煞气。 这种煞气,凡人根本无法破解,遇之必死。 除非用人命堆叠,用一道道阳魂来抵消那阴煞的咒怨之气,然后在破气之后,他们才能伤害道劫主,然后只有迅速将劫主斩杀,这才能够获胜。 这可谓是极其艰难,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禁书,也隶属浩劫之一。 而禁书在出世之前,便会冥冥中有一注定的劫主与之对应,禁书吸收江湖中人的怨恨、生命、然后变得更为“饱满”,随后则会与劫主邂逅、相逢。 至于这其中原理,前一世即便夏极吃了不少浩劫,但也是没能弄个明白。 这种“注定”,究竟是谁定下的? 天命所归? 心有灵犀? 这暂且不提,劫主历来是江湖之中欲杀之而后快的存在,无论正道邪道都不能容下劫主。 劫主,会带来腥风血雨,令江湖动荡,甚至是毁灭。 所以,他们会利用各种算术、占卜、经验,来提前预感到浩劫,并作出相应准备,比如会盟,搜查。 即便如此,历史上,几乎没有劫主是被提前发现,然后死亡的。 因为禁书的咒怨之气会护佑着劫主,直到两者真正相遇,然后融合,这时,劫主才会成为真正的江湖浩劫,而将人间变为地狱。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难道说关无常记忆里所提到的那本禁书的劫主,竟然是自己的姐姐? 否则他很难解释,为什么那三人都死了,而自己却未曾感受到半点咒怨之气的来袭。 叶无傲此时也在沉思,他侧眼看了看夏极,然后转身吩咐捕快道:“当场火葬了吧,不要触碰到他们的尸体,也不要呼吸到火烧后的尸烟,以防意外发生。等到白天,再将他们骨灰入盒,然后记下名字,存入六扇门之中。” 见到手下捕快依然在迟疑,叶无傲似乎也清楚他们的心思,于是叹息道:“按照我说的做吧。” 他们至少还有人收尸,而我们可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啊。 随后,夏极被安排住宿在六扇门之中,那是后堂的小院子,供六扇门中捕快查案而夜不归宿时用。 这时有些起雾了,沾在手背给人以阴冷而粘稠的感觉。 抬步上了院中回廊,夏极侧头看了看拱门,那半圆门扉上亮着两只昏暗的“大瞳孔”,细细再看却是两盏灯笼,照明用。 只是这光线在雾气里却令人觉得阴森,仿佛是给浩大的诡兽安上了眼睛,而直勾勾的盯着来往的人。 夏极随意走过这空无一人的回廊,又经过一排相连的约莫二十多间的小屋。 屋内存在着均匀的呼吸、心跳,想来是都住着活人。 领他前来的捕快哆嗦着打开尽头的门锁,道:“夏大侠今晚就在此住一宿吧。” 夏极点点头道了声好,但抬头之间确是发现那捕快有些怪异,于是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那捕快嘴角颤了颤,然后以一种僵硬的频率开始慢慢向两边拉开。 骤然一咧到底,犹如撕裂了一般,甚至可以看到两边的智齿。 他笑了起来,却有些诡异,而眼前的云天刀君说了什么他似乎根本没听到,转身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34.希望 逼近了... 已经逐渐逼近了... 那种压迫感,仿佛有什么下一刻就要敲响身侧的门。 不同的屋舍中,两个人表情也各不相同。 银月城六扇门总捕头“铁鹰”叶无傲,面色惊恐,事实上,他已经猜到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了。 原本是以为那百年一次的浩劫里,自己只是个旁观、参与的过客,却没料到竟成了首当其冲的第一站... 他捏紧了拳头,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浩劫不同于案件,根本不是他能够审判的。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而另一边,夏极却是悠闲的躺在床上,脑海里浮现出一道道会走路的美味逼近的情形。 他咽了口口水,瞳孔里露出贪婪之色。 “耐心点,耐心点。”他不停的暗示自己千万不能冲动,小可爱需要养肥了才能开宰,然后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梦里,无数惨白瘆人的美食,向他扑来,他再不压抑,贪婪地张开了巨嘴,大口大口的咀嚼着这珍馐。 真是一个美梦啊。 黑暗无光的银月城,飘荡着诡异的抽泣声,细细去听又像是风声。 而时不时,在某个角落中又传来兴奋的不似人声的嘶吼。 次日,依然没有光。 阴沉的天气,似乎是暴雪欲来的征兆。 夏极早早起床,悠闲的洗脸刷牙,门外骤然传来捕快惊吓的声音,那声音连成一片,很快成了喧嚣。 他并不以为然,因为昨日听到的二十多个心跳声,已经少了三四个,应该是都死了。 “速度来的挺快啊,这就开始吞吃城市中的生灵了。”他咕噜噜将口中的漱口水吐了出去,心想着早餐吃什么。 配上弧月长刀,短刀,转身推开门,却见与回廊相连的这排屋舍外站着十多个捕快,面色惊惶,而有三扇屋舍门是开着的,夏极走过去,一一向里瞧了瞧。 屋中极为血腥,那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捕快,几乎都是一个模样:眼珠滚落,脸皮腐烂,骨骼移位。与昨夜被焚烧的三个捕快死状相同。 这时,叶无傲铁青着脸,大步走来,略作沉吟,他便开始围绕着死者屋舍进行查看,随即又用细灰法,对窗沿、门槛等能入屋中的方式,进行了调查。 但是,却是没有发现脚印。 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他又命人对昨日的饭菜,以及这几名死去的捕快行踪做了调查。 做完这一切后,他面向六扇门之中的一干下属,冷然道:“昨晚你们睡下后,可曾听到有动静?” 捕快们面面相觑,此时听到自家大人询问,不由得细思恐极。 十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谁也不说话,而面上浮现出越来越明显的惊恐。 答案很简单。 没有声音,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没有哀嚎,没有死亡前痛苦挣扎而引发的动静。即便是紧连在一起,即便他们与死者之间只是隔着一面灰白墙壁,他们也没有任何察觉。 叶无傲也不再问了,下属们脸上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现在他却还是不死心,希望通过刚刚派出的几名心腹,能够获得一些这些下属乃是被“人为的下毒”害死的蛛丝马迹。 此时,他眼珠急转,脑海中不停的进行着推理,而猛一抬眼,却看到了人群之后的云天刀君。 后者神色平静,很是风轻云淡。 叶无傲眼前一亮,心中暗赞,真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实在是好汉子,有大将之风。 于是,遥遥抱拳道:“夏君先去阁楼中用餐,我稍后便至。” 然后示意一名捕快带他前去。 夏极微微颔首,也不推托,随着那人而去。 绕过几道回廊,便见到了座嶙峋的假山,占地三十多米,已算不小,其中有着清水潺潺而下,从大小不一的窟窿中或落、或涌、或流,颇有一些雅趣。 想来若是平时里心事繁重,在此观这小小洞天,想来也能放松心情,缓解紧张。 夏极瞄了两眼,突然眼睛微微眯起,因为在那假山的窟窿之中,他看到了一双惨白的眼睛。 那是死人的瞳孔。 瞧了瞧身边的捕快,他觉得如果说出来就会耽误早餐时间,于是就转过头,装作未曾看到一般,快速踏步入了阁楼之中。 阁楼的空气中,飘扬着一股清新的粥香,蒸笼上是热腾腾的大肉包,包脐之处正涌出些微的浓汁,染得白面皮子颇为诱人。 “来,一起用餐。”夏极道。 “云天刀君慢用,在下已经吃过了。”那捕快回应道,他还年轻,虽然也办过案,见过死人,但此时这诡异的死亡气氛实在令他心中惶惶。 见到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甚至还小了几岁的少年面色如此平和沉稳,心中的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夏极也不留他,自己独自去盛了些米粥,夹了两个大肉包,端了叠调味的咸菜,便坐到窗边喝了起来。 他微微调整了下面色,使之变得凝重而肃然,这样比较搭现在的气氛。 没多久,叶无傲匆匆走了进来,然后坐到了夏极对面,扫了一眼长形云丝石桌上空空的碗,扬眉道:“夏君,我们按照昨日商定的计划进行。” “好!”夏极其实很是无所谓,但他觉得跟着蝼蚁们一起去作死,就可以很快见到那个“小可爱”了。 其实在他看来,浩劫来临时,蝼蚁们躺在床上等死就可以了,挣扎了做什么呢? 有什么意义吗? 叶无傲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忽的问道:“我与夏君可谓是初识,但夏君与那女人却是姐弟十多年...若是今天查清那女人不曾被替换,那么,夏君,你又当如何处理?”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夏极正要起身的动作也缓了缓。 叶无傲目光如鹰,但是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有些颤抖。 夏极微微一笑,起身道:“叶捕头也太小瞧我了。” “她毕竟是你亲姐姐!”叶无傲压低声音道。 夏极理了理腰间弧月长刀,猛然拔出,一道弧光在阴暗天色里彷如惊天的闪电,他左手食指轻轻抚过刀刃,口中淡淡道:“所以,若是她了犯了错,做弟弟的更应该将她带回到正确的轨迹上来,不是吗?” “走吧,叶捕头,我们该出发了。” 叶无傲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之色,心中激荡,然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双铁指虎,戴到五指之间,紧紧随着那少年出了门。 他眼前的少年行的很稳,很平静,似乎满城的风雨都与他无关。 这令叶无傲心中又燃起了希望。 35.试探 夏极与叶无傲两人走过长街,往着港口区而去,道路逐渐狭窄,人烟也稀少起来。 出示腰牌后,两人顺利进入银月港区。 远远可见一艘约莫百米长的破旧海轮横亘在码头前沿,此处水汽较重,而使得船首像以及白漆刷成的船名都模糊不清。 叶无傲显然之前做过工作,低声道:“这艘船名为北地诺言号,是从龙藏洲极北的港口所来,载运了千吨圆木,以及一些品质较高的山地岩块,是常来的船了。之前因为雾气缘故一直未能靠泊,今天视线稍稍清楚后,才得以过来。而夏甜作为疫部官差,此时应当在船上检查疫病。” 夏极点点头,自从入了这港口,一股邪恶的气息便开始弥漫了,虽然薄弱、压抑,但是却很清晰,也许叶无傲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却能感觉到这些经过身边的码头伙夫,很是异样。 他们的心跳速度非常缓慢,缓慢到如同濒死之人。 行走之间,目光麻木,毫无神采,像是熬夜没睡一般。 两人也不上船,只在北地诺言号外的木梯口静静等待。 约莫两炷香的时间,甲板的舱门打开了,从中走出了个穿着北地服饰的船员,在前引路。 而随后则是个穿着海制服、戴着黑手套的青年男子,模样很是轻佻,但是他走的却很稳,稳到像是遵循着严格的纪律,这和他脸色浮现出的轻浮形成了强烈对比,显得矛盾。 腰间一把制式长刀,左手则是拎着黑包。 当他走出时,斜眼看了下船梯口站着的两人,微微咧开了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他潇洒的往后看了看,拖长嗓音道:“美女,你的宝贝弟弟回来了。” 随后,一身素白染色、袖口纹云制服的少女也缓缓走了出来,她神色冰冷,发型距离“披头散发”仅有一步之遥。 她昂着头俯瞰着梯口的两人,淡漠道:“那是云天刀君。” “嘿...”轻佻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明明是你弟弟。” “不,他是云天刀君。” “你说是,那就是吧。”轻佻男子不以为意道。 随即两人在从梯口而下,经过夏极时,竟然不看他一眼。 “夏甜!”叶无傲忍不住喊出声了。 但两人并不停下脚步。 他又大声喊了声,“徐四良!” 那轻佻男子停下脚步,笑着转过头:“叶捕头找我有事吗?” 叶无傲侧头看向那头发散乱,背影挺直的少女道:“昨天你弟弟回来了,入夜后危险,所以我们六扇门之人将他保护了起来,今早特意放下手中差事,陪他一起来寻你。” 夏甜嗤笑一声,幽幽道:“谢叶捕头好意。但弟弟长大了,总不可能永远陪着做姐姐的...而走到这里,我们已经该和各自的队友一起了。” “队友?”叶无傲一愣,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而转头看向那一旁关部带着黑手套的男子。 夏极也是颇有兴致的看着自己这具躯体的便宜姐姐,蝼蚁的心思真是复杂,明明心跳加速了,脸上却非要冻如冰霜,然后说出如此决绝的话。 “哎呀哎呀,叶捕头,我们家甜甜似乎不想看到你呢。”徐四良斜眼看着捕头,嘴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 “把我们家三个字去掉。”夏甜冷冷道,然后再不管这里的几人,望着港区入口处走去。 “等...等一等!”叶无傲根本未曾料到现在的情况,于是开口急道,同时身子也向着前方冲去。 他才冲出几米,便是一道蓝色的雨幕迎面而来,雨幕之中,杀气暗藏,令他眉间生疼。 叶无傲冷笑一声,也不多想,右手抬起,运气贯注于手臂,鹰爪手便迎着那雨幕抓了出去。 他是恐惧浩劫,恐惧那些无法掌控的诡异之物。 但是,不要忘了,他可以银月城的六扇门捕头,是已经以气入了极致的“铁鹰”叶无傲! 嘶嘶... 一股无声无息的劲气覆盖在他拳头上,配合着那突出的铁指虎,撕裂空气,带着犹如苍鹰狩猎的呼啸,轰然撞击在那雨幕上。 雨幕对苍鹰! 鹰翔九天。 但蓝幕如佛手遮天,缓缓压下。 轰! 巨响之后,叶无傲竟然被震退几步,脸色涨红,他“唾”了一声,猛然抬头,却见那俆四良的海蓝色剑鞘也碎裂了,露出其中闪烁寒光的长剑。 他一步都未曾退,只是有些错愕,似乎正惊诧于剑鞘的碎裂。 而正因如此,叶无傲才看见了剑刃上那诡异的黑色纹理。 看似只是利用百炼冷锻之法造出的锯齿刃纹,但若是细细查看,便能发现那根本不是刃纹,而是一道道如同火焰般升腾的黑气。 那黑气带着极浓的邪恶气息,令人心中惶恐、畏惧。 “叶捕头,美女说了,你该和自己的队友站在一起,哈哈哈...”那徐四良竟然低低笑了起来。 “走了。”前面传来夏甜淡漠的声音。 徐四良应了一声,连忙跟上。 “夏甜!徐四良!我六扇门昨晚的捕快死亡,是不是你们干的!”叶无傲猛然吼道。 徐四良正与回话,但却被夏甜刀不出鞘的挡在了他嘴边,然后低眉叹气道:“对此,我们云隐司,深表遗憾。” 她的回答官方,而滴水不漏。 叶无傲冷冷看着两人离去,这时他才松开了拳头,那手掌竟然已经颤抖不已,虎口之处更是裂开了几道伤痕,流出些血。 “你没事吧?”夏极道。 叶无傲摇摇头道:“这徐四良之前根本只会几招定式,那还是他老徐家从外购买的一转功法,但是才仅仅数月,他不仅可以与我交手,甚至还压我一头。” 他仔细回想了下刚刚短暂的交手,以及那把“燃烧”着黑纹剑,凝重道:“如果生死相搏,那么赢的人...应该会是他。” 夏极安慰道:“不用丧气,那徐四良显然是通过某些邪道秘法才能做到进步神速,但若真和叶捕头交手,以叶捕头的经验,未必会输。” “那么,我们昨日商量的所有办法似乎都失效了,真是没想到姐姐竟然不认我了。” 叶无傲道:“也未必没有收获,我们至少确定了那徐四良与她是同伙,而且他们的实力似乎又再进了一步,否则...那徐四良怎敢拦我?” “既然夜间无法动你姐姐,那我们就把目标改到那徐四良身上,顺藤摸瓜,查明这城中真相...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一线生机的!” 36.幻觉 叶无傲随即奔赴云隐司,他需要确认一下那位云隐司司长王肯已的阵营如何,这一次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 天气并不太好,彤云积压,似乎预示着暴雪将至。 两人裹着黑锦绣袍子敲响了城东某处的宅门。 门声空响,像是在敲动着什么巨兽的饱腹,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但良久未曾有反应,没有脚步声,没有应答声,似乎这还算空旷的院落里没有一人。 “此时已到午间,而港口区有无什么大事,那王肯已此时理应在家中。”叶无傲皱了皱眉。 于是,再次等待了片刻,还是无人应声。 叶无傲皱眉沉吟片刻,猛然身子前倾,趴到有些斑驳的门缝边,侧头眯眼向里张望。 他微微蹲下,调动着自己的角度,以便使得可以更大的看清楚其中。 蓦然间,他瞳孔急剧收缩,因为他隐约看到其中正门大开着,而门却没有固定,随着风一晃一晃的动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响。 “怎么了,叶捕头?”夏极无所谓的问道。 “事有蹊跷,怕是我们也来晚了一步。”叶无傲喉结滚动了下,然后蓦然右手成钩,运力一抓轰向那宅门。 嘭! 门锁部位吃力,而整个掉落,砸在青石地面上,刺耳至极。 而大门自然也是向里打开,露出其中的景象。 两人鱼贯入内,亦步亦趋的向着大堂走去,堂内黑暗无比,没有一丝光亮,而所有的窗子都紧紧锁着,甚至用铁钉钉牢了。 叶无傲深吸一口气,将大堂的两扇门一拉到底,然后目瞪口呆,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他眼中所入的竟然是满屋的死人,而且是上吊的,在空中晃来晃去的死人。 明明没有风,他们却晃动着,脸上带着惨白而诡异的笑。 他的眼中逐渐失去了清明,身子僵硬不动,瞳孔似有散乱的征兆。 叶无傲心道不妙,但是他竟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一种窒息而邪恶的感觉扑面而来,他体内想要提起力量来反抗,甚至运行内力贯穿经脉,加速血流。 但是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动弹哪怕一下。 就像做着噩梦的人,明明使尽全力,却是身子动弹不得。 他额尖不禁冷汗涔涔,而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除了那诡异的笑,吊着晃着的一道道白影越来越清晰。 完蛋了,这是幻境吗?还是其他什么? 突然,他感到一股向后的力量,将他轻轻一拉,那些幻象顿时破碎了。 叶无傲跪倒在地,重重喘着气。 “叶捕头,你怎么了?”夏极挡在了他与那大堂之间。 叶无傲竟然如同从水中捞出一半,全身湿透了,他颤抖着道:“屋里...屋里有...” 夏极奇道:“屋里什么也没有啊。” 然后他让开一边,露出身后空空如也的大堂,其中只不过摆着一张木桌,两排长椅,桌上此时还盛放着一盆膏油,散发着奇怪的香味。 那香味化作黑烟,缓缓上升,在冬日里也算明显。 “有些邪门。”叶无傲为人谨慎,略作沉吟,便决定先行离开,这空屋虽近在咫尺,但刚刚那种邪恶瘆人的窒息感让他很是警醒,知道此时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 既然云隐司司长的住宅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么想来他应该至少也是出事了。 “不行,不能再耽搁了!” 夏极奇道:“那么叶捕头现在准备怎么办呢?准备再去找找城主吗?” 叶无傲摇摇头道:“城主不过是鼠辈,找他是没用的。这些日的诡异事件发生之后,他只是派出麾下收罗来的武林高手尝试了几次出城,但那些所谓的高手都是被发现被剥了皮,然后化作浮尸顺着水而回来了。” “从此之后,城主便放弃了,整日在家欢歌醉酒,摆明了自暴自弃,死前爽一爽的模样。这样的人,我们去找他,纯粹是浪费时间。” 居然怂成这副模样,不愧是蝼蚁。 夏极点点头,表示理解,同时提醒道:“若是这云隐司司长也出了意外,那是否意味着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已经自信到可以掌控这座城市呢?而无论叶捕头怎么做,都无法挣脱出他们的手掌。” “又或者...”他欲言又止,看了看面前已经满头冷汗,却依然坚持不倒的男人。 叶无傲苦笑道:“又或者...下一个死人就是我了?夏君不必遮掩,在这城中,你我估计已是再无队友了。” 他少有的坦诚,令两人都沉默下来。 夏极蓦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很明亮,很干净,像是二月飞雪后,天地之间的放晴,以及那一簇光芒落照在隙缝里的白梅上。 他淡淡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认准了敌人就是徐四良,以及我那姐姐。然后纠集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入那徐四良家中,先擒住一人查明情况再说,当然我们也可以去拜访,去邀请,只是这样的用处并不太大。” “第二条,你我令人各自持密信,分为数十路,每隔一炷香时辰则出城一批,如此抱着破釜沉舟之心,只需要有一路能够突破出城,将信件送往襄阳会盟的群雄之手,那么自然有名门正派,甚至武当派的一众大侠们前来调查。” “第三条,按部就班,该怎么调查还怎么调查。” 叶无傲点头道:“有理。” 他脑海里回想起这些日子夜间逐渐的死人,已经夜色雾气里的诡异笑声,还有刚刚的幻象,似乎事情已经完全发展到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地步。 那么,既然如此,不若就孤注一掷,先按照夏君所说的第一条来,若是不行,再采取第二条。 毕竟出城是必死无疑,而拼杀却未必是死路。 刚刚与那徐四良交手,自己虽然被击退,但是却也抓破了他的剑鞘,从这一点来说,两者的差距在目前来说并不算太大。 何况自己乃是从龙王府的六扇门总部之中出来的,怎会没有几手底牌? 夏君说的没有错! 现在动手是迅雷不及掩耳,而若是再迟两天,那就是困兽犹斗,除了在陷阱中吼叫两声,就再无威胁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该动手了! 37.求婚 城中,人心惶惶。 街上行人欲断魂。 断魂,原来不过指祭奠先人之墓而神色悲戚,但此时却似乎是真的恰如其意。 若非是雾气还未曾起来,这街上的人们只是稍稍佝偻着背,而未曾趴下爬行,这里真的就是断魂的街道,是黄泉之畔,是死者的都市。 夏甜依然穿着素白染色、袖口纹云的制服,坐在茶楼上,神色淡漠的俯瞰楼下,她的对面则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青年。 徐四良起身,带着有些邪气和痞子味道的笑意,拎起紫砂壶为她斟满茶水。 两人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是坐于云端博弈的棋手。 “小甜甜,你说得到魔阵加持的我们,力量究竟会增强到何等境界呢?今天我与那“铁鹰”叶无傲交手,竟然能将他击退,岂不是说我也已经达到了极致的境界?”徐四良面露得意之色,“要说以前,我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六扇门随便来个捕头就可以将我逮捕了。” 他捏了捏拳头,一道黑色气息缠绕在他五指之间,随着捏紧,宛如骷髅猛然咬合了嘴部,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力量又增强了,真好。”他仰起头,嘴唇拉开一丝斜斜的弧度,宛如俯视众生一般将双手撑在栏杆上。 他露出回忆之色道:“以前我老爹总是和我说学武太危险,没有前途,只有好好的入仕,远离江湖,才能活得长又过得好。” “可是他懂个屁,若是能握有绝对的力量,想杀谁就杀谁,又要那些虚无的犹如空中楼阁的权力何用?这些街道上的芸芸众生,虽然也站立着,之前甚至还会呵责我们,在背后诋毁我们,现在我却杀他们犹如蝼蚁。” 他在“蝼蚁”两字上加重了读音,蓦然抽出腰间之剑,一剑销魂,带着黑色煞气爬向街道正带着孩子木然行走的妇女。 黑气化作诡异的人形,转瞬便掐住了那妇女的脖子,然后只见一道道黑色手印贴在那女子身上,她尖叫起来,但很快尖叫变得无声无息,只是张大着嘴,不可思议地裂开,随即“咔擦”一声,两边唇竟然撕裂开来。 女子无声的哀嚎着,黑气所到之处,皮肤犹如被烫水浇过、然后被尖锐的手剥开,寸寸落下。 她的肢体失去了支撑,而向着茶楼跪倒,开始叩拜,爬行。 “哈哈哈!”徐四良大笑起来,看着下方四处散开、不敢救援的人群,以及那无助、焦急、却又恐惧的女孩,此时正放声痛哭。 “蝼蚁,统统都是蝼蚁。这女人我认识,她还是城主府里的某个小管事,可是又如何?我一剑斩下,还不是得死?权势,在真正的力量面前,真是可笑、可悲啊!”他说着自己的见解。 夏甜却是始终无动于衷。 若不是想要埋下一步暗棋,为了转移那群正道的视线,她才不会假意的分散力量,让一部分凶刀煞衍的气息入他体内。 还告诉他这是因为两人对应天上魔星,然后得到魔主保佑,而汇聚这千年难得一遇的魔阵,以银月城为献祭,将力量灌入两人体内。 这也是多亏了上一世,她对着搭档的了解,编织的这些话恰好说到他心坎上,他竟然真的信了。 可是,夏甜没想到的是,前世那么懦弱的一个人,在得到力量之后竟然露出了奇怪的另一面,邪气、残忍、痴迷强大。 她淡淡摇了摇头。 等到彻底吸收了凶刀煞衍诀之后,她绝不会在这座城市多留片刻,而是会坐着那艘还在港中的“北方诺言号”偷渡之前世所遇到的一座人烟稀少上,巩固实力,组建门派,然后收敛境界之后,再行出海返回陆地。 禁书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面对整个武林正道,以及前世自己后来遇到的一些神秘的老怪物,还是有些勉强的。 若说一对一,前世完整获得了禁书力量的她已经无人能敌。 但是结果呢? 她还是葬身在犹如浪潮般、前赴后继的正邪两道的高手中,连亲弟弟夏极都未能保护好,而使得他被当做诱饵,引她出来的那一刻便直接被人一剑枭首。 人再强大,也无法一人面对整个世界。 所以这一世,她才做出了这鱼目混珠之计,用这个徐四良去拖住白道中人的脚步,自己隐于海外,待到实力巩固之后,再行返回。 原本这一切,她是计划的好好的,将夏极先送到龟鹤刀社,有着大人情的庇佑,他这个“练武天赋极其有限”的弟弟根本不会惹什么事。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弟弟怎么这么能作? 才出去四个月,就混了白道的好名声,叫什么“云天刀君”,说是义薄云天。 实话说,她的心里是崩溃的。 那个孤身驻守城外,一人一刀退盗匪的各种版本,她都听过。 可是她真不相信,像是听故事一般。 但今天,她信了,当与徐四良从“北方诺言号”上检疫下船后,她与小极的眼神遥遥相对,那眼神明亮、干净、不带瑕疵。 只看了一眼,她就明白她的小极怕是已经不再了。 当然这四个月确实发生了不少事情,龟鹤刀社两位社长的一死一失踪,师姐的叛逃,师兄的买醉逃避她都有所耳闻,也许正是这些刺激了一个少年的成长。 所以,她的心情很复杂。 一方面,她感到骄傲,毕竟这是自己的弟弟。 另一方面,她心里又有淡淡的失落,因为那弟弟走上了一条满是阳光的道路,与自己已经背道而驰,越来越远。 远到相见已经不能相认。 所以,从今之后,他不是夏极,而是云天刀君。 她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道:就让姐姐来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这样注定毁灭的城市,不是你该停留的地方。你必须要出去。 而就在这时,张狂大笑的徐四良突然停了下来,眼神热切的盯着面前的少女,嘿嘿道:“小甜甜,我们不如结婚吧!用这个城市的葬礼作为我们的新婚礼物。” “你在开玩笑?”夏甜神色漠然的看着他。 徐四良嘴角露出邪邪的笑容,身子颇为侵略性的前倾道:“我们同被天魔眷顾,同样受到加持,只有你才能配得上我,也只有我徐四良才能配得上你夏甜!” 38.如山倒 哒哒哒... 一行青皂劲装的捕快匆匆出现在街头,随即迅速往着这茶楼而来,当走近之后,却又弯腰蹑步行走,然后隐入巷子里。 他们手中竟然拿着桶装火油、火折子,以及军用连射弩。腰间除了佩刀,竟然还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罐子,其中晃荡着液体。 “真要这么做?”夏极有些赞叹,面前这蝼蚁竟然如此决绝,当真是被逼到绝路了。 叶无傲冷然道:“虽然如此行动,十分鲁莽,但是事有轻重缓急。我们出手机会只有一次,之前在银月港区的试探足够了,他们已经说了与我们不是队友,而且那刀纹我瞧得清楚,分明是煞。只是...夏君的姐姐也在茶楼上。” 夏极神色凝重道:“正邪殊途,叶捕头放手去做吧。” 叶无傲深深看了看面前的少年,赞道:“深明大义!此次我若是不死,必定为你扬名。” 夏极叹息道:“这名不要也罢,兵贵神速,叶捕头既然已经决定出手,那边赶紧吧!” 他的想法很简单,等叶无傲的一把火烧下来,那么到底谁是劫主,就会清清楚楚,到时候他有了目标,只需要等劫主养肥了,就可以开吃了。 至于烧死夏甜? 他从不担心这一点,因为那一身浓浓的煞气已经说明了她即便不是劫主,也与劫主密切相关。 浩劫之所以为浩劫,其恐怖程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叶无傲点点头,随即向着左侧不远处的皂衣捕快挥挥手,而那捕快接到信息,也旋即向着另一边挥手,如此,火油便倾倒而出,微黄的液体很快浸入茶楼之中。 “点火!” 火折子上冒出一点暗红色星芒,随即从四面被投掷如火油里。 火苗骤然上窜,出其不意地焚烧着这茶楼。 然后捕快们像是约好了一般,解开腰间的小罐子,开始均匀地向着酒楼之中投掷。 瓶瓶罐罐落地,旋即裂开,一道道浓郁至极的白色烟雾夹杂入火里,与火苗的黑烟,瞬间将茶馆包围住了。 “拔弩!”叶无傲往后退了两步,迅速跑出,一众捕快也各式持弩,慎重的对着那茶楼上的两人。 火,迷烟,弩箭,若是如此还不能将你两人击毙,那么... 叶无傲可谓是拼尽全力,不仅如此,他手中还捏着一枚密藏丹药,以防万一。 “哈哈哈!”但浓烟里,楼上之人并不惊慌,反倒是大笑起来。 “蝼蚁!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力量?”那声音带着邪气,张狂至极。 夏极忍不住眼中放光,这世间竟然有人敢对着自己说出自己已经懒得说的台词,真是...太有意思了。 果然,跟着这群捕快们一起来作死,是对的选择。 真是新奇的体验。 下一刻,烟雾之间出现了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他一只脚踩踏在栏杆下,笑看着楼下道:“叶捕头,怎么,这就下手了?不多玩玩解谜游戏?” 叶无傲冷冷道:“射!” 一声令下,数十只短弩扣动,铁光如骤雨,带着无尽的杀机奔涌向楼上。 当当当... 一声声急促到几乎同一时刻响起的金属撞击声里,叶无傲又看到那面幕,只是这一次不是蓝幕,而是银光烁烁的白幕,那白色之中萦绕着妖异的纹。 又是几次连射,但那妖异的白幕却不会稍有停止。 但弩却停了,众捕快满头大汗,赶忙换弩箭。 他们停了,徐四良却没停。 他大笑着从高楼纵身越下,腰间长剑随身而下,化作一道黑色的充满煞气的剑光。 叶无傲再不犹豫,将手中那红色丹药一口吞服。 一团火流顿时涌入他经脉之中,他脸上涨红,眼中寒芒一闪,暴喝如白日惊雷,旋即冲了出去。 鹰爪再次对上那凌空而至的煞气。 鹰啸,黑云压城! 那凌空销魂的剑光一闪而下。 铁指虎带着的狂暴之气则是逆流而上。 轰鸣一声! 两人身形交错,皆是暂时停歇。 而捕快们此时也刚刚换好了短弩里的箭矢,纷纷抬起了弩,看着这里的情形。 夏极却是想也不想,一步点地,施展身法,腰间弧月长刀顿时出鞘,划过一道琉璃般的虹,恰好与黑气中突兀探出的鬼刃“当”的一声撞击在一起。 这碰撞仿佛演练了千百次,恰到好处。 借着这一刀之力,他身形犹如仙鹤展翅,往后退却,同时腰间两把短刀犹如流星射出,封锁住追来之敌的前路。 那刀的角度极其刁钻,以至于徐四良不得不停下脚步,做出躲闪动作。 趁此机会,夏极提气一把拎起叶无傲的领口,转身急退,同时他还不忘了高喊一声:“射!” 捕快们这才反应过来,机械的抬弩,向着那停顿的人影扣动了扳机。 而另一边,就在叶无傲起身的一瞬间,他的右肩处露出一丝血线,他整个臂膀竟然齐齐整整的断开,落在地上。 他眼中充满了绝望,仍由夏极揪着他的飞快逃命。 不过半日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彻底不是那徐四良的对手了? 要知道交手之前,他可是吞下了能够短暂提升功力的丹药!即便如此,他竟然还是被一击击败,甚至断了右臂。 身后再次响起了弩箭破空尖锐的呼啸声,一击随即诡异的低笑,和捕快们痛苦的哀嚎。 那哀嚎只有一声,随即归于静寂。 叶无傲面色惨白,豆粒大的汗珠滚滚落下,蓦然回首,却见到那徐四良宛如恶魔,被一道道黑色魔气所缠绕,而捕快们只要触及那黑气,则如同被剥皮一般,面色狰狞,骨骼蠕动... “该死,实在是该死!”叶无傲咬紧牙,使得自己暂时不会晕倒过去。 他们赌对了,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应当就是这徐四良。 可是他们又错了,因为他的实力太过强大,即便他们拼尽全力,借用道具,都不是对手。 仿佛螳臂当车,不堪一击。 但此时,却再也顾不得想这些了。 现在唯有一个年头。 逃!逃!逃! 叶无傲看着背负自己的少年,越来越晕,但他还在勉强支撑着,气若游丝道:“丢下我...你出城。” “去...襄阳。” 见到夏极没有松手的意思,依然背着他,拔腿万千狂奔。 他颈后的头发随风飘着,很黑、浓黑。 叶无傲急道:“丢下我!” 夏极笑了笑道:“不,我从不会轻易抛弃自己的队友!我姐姐不是说了要和各自队友站在一起,那么此时既然我们在一起生死与共,我岂能抛弃你?” 叶无傲心中一阵感动,但眼前越来越黑,终于无力支撑,而晕倒过去。 39.出城 银月城。 天边黑云压城。 徐四良邪笑着将长刀抽出,一脚踹开身前的捕快,见到靴子上有血迹,就又踩在那新鲜的尸身脸庞上擦了擦。 见血迹未曾干净,很不满意的哼了一声,直接用力踩下。 这头颅宛如干脆的果子一般,咔的一声爆裂开来。 “还逃走了两个。”徐四良神色带着癫狂之色,他这辈子都窝囊,直到这个月才感觉扬眉吐气,以前那唯唯诺诺的自己根本就不是自己,现在这邪气凛然才是自己的本来模样。 他很享受,仰头陶醉的吸了吸空气里的血腥味道。 身后火蟒已经张开巨嘴,吞噬了茶楼。 夏甜纤足在栏杆上一点,犹如一只白鹤翩然而下,身后的高楼瞬间崩塌,但她神色不变,无动于衷。 “不用追了。”她淡淡道。 徐四良露出玩味的神色,突然大笑起来:“你把他当弟弟,他可不曾再将你当做姐姐啊!” “你让他逃走?他在放火烧楼,看着捕快举弩而射的时候,可曾想到你是他姐姐?小甜甜,别天真了,正邪殊途,他已经不是你弟弟了。这一点,你不是很清楚了吗?” “刚刚与我对上那一刀的时候,那其中夹杂的劲力可是已经快达到极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小门派的掌教了,他已经不是天天在你身边打转的男孩了!” 夏甜冷冷瞄了他一眼,真是个白痴,若不是将他当做工具,早就一刀杀了他了。 但是他说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难道与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相依为命的小极才出去四个月,就被洗了脑,而要对自己这个身为邪魔的姐姐动手? 她心中叹了口气,但神色冰冷道:“放他们出城。” 徐四良邪邪笑着,却再不说话,这女人真是胸大无脑,难为与自己一起获得这天大的机缘,真是浪费了。 放夏极与那叶无傲出城? 这女人究竟明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银月城再不是孤城,意味着在他们还未曾吸收完这座城市的力量前,就暴露自己,而不得不面对白道一众高手的追杀。 夏甜似乎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也不多解释,只是加重声音强调了一遍:“放他们出城。” 徐四良邪笑道:“那今晚,你到我房里来,我们今晚就结婚,然后圆房。” 夏甜身子一顿,转过头露出冰冷而惊艳的笑:“你做梦?” 话音刚落,她腰间那裹着蓝鞘的细刀便已出鞘。 一股黑色的风以她为中心,宛如惊石入水,骤然扩散开来。 水纹之中,一刀猛然窜出,似风如电,极快。 却又侵略如火,浓郁煞气沸腾着,包裹在长刀之上,探出三尺黑芒,那黑芒破开空气,发出如泣似诉的尖笑,诡异而带着三分悚人。 奔腾着“爬”向面前正邪笑着的青年。 徐四良瞳孔急剧收缩,一股死亡的感觉侵袭而来,令他无法动弹。 而下一刻,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几缕头发悠悠落下。 徐四良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之色,而一股死亡的威胁感令他颈间生寒、刺痛。 夏甜冷冷道:“没有下次了。” “是...是...”徐四良连声答应,大汗淋漓。 看到夏甜转身,他才重重喘气着跪下,只是他心里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强? 自己竟然一刀都接不住? 很快,一种恼羞成怒的情绪占据了他心头。 看着那孤身远处的倩影,他舔了舔嘴唇,强烈的占有欲从心头汹涌的冲至五脏六腑。 “我打不过你姐姐,搞死你还不跟玩儿似的。”徐四良咧开嘴笑了起来。 然后身形闪烁,不顾夏甜警告,而向着两人逃离的方向飞速而去。 他不能自己动手,那么搞点意外总可以吧? 十数分钟后。 东城门。 守城卫兵瞳孔大睁着,他已经有整整一天没有闭眼了。 蓦然,他身子颤了颤,皮肤下一道黑色煞气流转如丝,一股奇怪的疯狂的意念冲入他心中。 卫兵身子变得僵硬起来,身上驱寒的黑色羊绒披风骤然垂下。 “关门...关门...晚上到了,关门。”诡异的笑容自卫兵嘴边露出,旋即,两人就僵硬的走向两边,把巨门着向中间关闭。 此时明明还是白天,但他们却像是未曾察觉到一般,木然的、生硬的推动着门。 嘶嘶... 第一片雪花终于从黑云之间落下了。 六角冰棱,预示着天空的光明将逐渐被吞没。 夏极背着“他自以为不错的玩具”,从人少的巷中开始散步,一步下去,身子便已经在数百米之外。 他的速度极快,当然路上也遇到了几个好运的目击者。 反正是鬼城,他也没客气。 颈上的长发骤然伸长,犹如群魔乱舞,头发末端稍稍停顿,然后从他自身心脏处插入,蘸着猩红而诡异的鲜血。 然后如同蛰伏的毒蛇探头,瞄准“目击者”们,电速射出。 哧哧哧... 无数轻微的细响在空荡的街道响起,却旋即淹没在落雪的声音里。 凡被他长发刺中者,旋即融化,连同身上的衣服都化作一滩恶臭的水,再无存在于世间的痕迹。 无论老人小孩,无论大汉或是女子,无论贫富贵贱,凡见到他模样者,便是那漫天的黑发相迎。 黑发无声无息,连半点划破空气的声响都不会发出,更无论什么呼啸、尖锐声。 往往那些“目击者”才刚刚看到一道残影掠过,便是黑发而至,那发丝温柔地从人们头顶、额尖、心脏插入,旋即带着他们化作恶水,再化作白烟,彻底挥发,消散在人世。 夏极悠闲的往前走着,一步百米,而他的头发却宛如上古神话之中的千头黑蛇,择人而噬,不分善恶、强弱、敌我。 凡是在范围之中的,必死无疑。 所以他的赶路的速度,快的无法想象。 当那守城侍卫开始关闭城门时,他已经出现在了门前。 “呼...需要像正常人一样赶路了。”夏极背着还未清醒的叶无傲,这个蝼蚁无论心跳、呼吸都未曾有丝毫异常,显然还是昏迷未醒。 只是轻轻的一刀,居然就可以让他右手被斩落,而且让他濒临死亡。 这实在是太幸福了。 看着即将关闭的大门,以及两边瞳孔一片血红的侍卫,夏极哈哈大笑一声,腰间弧月长刀缓缓出鞘。 他左手护着肩上的伤者,右手拖刀,昂然踏步向着那越来越小的门缝而去。 天外飞雪成海,他却一人一刀。 我观天地如此多娇,天地观我应如是。 40.襄阳1 刀光一闪。 天地再归于静寂。 而城门守卫临死时,伤口骤然爆溅出丝丝黑血,则被夏极灵巧的躲开了。那黑血落地则融,发出“呲呲”的腐蚀的声音,若是来人不曾小心,而未加注意,结果可想而知。 他随手抄起一件黑绒斗篷,罩在叶无傲身上做保暖之用,然后便快步出城。 城外很快变得灰暗起来,大地为砧板,风雪如利刀,行人再难行! 几个时辰后。 山坳洞穴里,夏极很快生起了火,篝火熊熊,将两人身影投在了粗糙冰冷的洞壁上。 随后,他为这银月城中的六扇门捕头将伤口进行了简单处理,再以内力度气之法再进行了一次治疗。 但后者面色始终苍白,没有半点血色。 夏极决定睡一觉,等醒来看他死了没有,若是死了,他就自己去襄阳,若是没死,就带他一起去。 于是,他将弧月刀随手解开,扔到一边,自己则是美美的睡下了。 梦里,他带着襄阳城的一众“粮食”们前往了银月城,然后喂饱了那小可爱后,他再美味的享受战果。 当然,考虑到之前在六扇门中参阅的案件卷宗,夏极也清楚出城之后,必然会有些奇怪的东西出现,就如同索命一般。 所以,他睡得特别死,期待着那些东西敢对自己出手。 大雪停歇之后,已是入夜。 但入不入夜似乎没什么区别,雪后原本有的放晴没有到来,反倒是弥漫起了薄薄的雾气。 洞中的火光都氤氲起来,而只能照清一两米的距离。 诡异、如泣似诉的女子笑声,似乎隐隐在雾气之中,忽远忽近。 夏极翻了个身,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口水。 如此一夜过去,令他失望的是竟然没有半个怪东西前来袭击。 也许是走脱了银月城之中煞气的影响范围,又也许是那便宜姐姐舍不得对自己动手。 侧头看了看那叶无傲,他身躯的只是似乎有改变,原本是裹在黑绒斗篷,靠在山壁上,此时则是向着一边趴下,他身边是自己已经出鞘的弧月刀,而手中则紧紧握着一枚青色令牌,约莫幼童巴掌大小。 令牌周边为鱼龙纹理,而中央则刻着个“叶”字。 字体中正平和,但在“叶”字最后那一竖的时候,却拖得极长,令人联想到血滴下落,而充满了肃杀之气。 “果然还是死了。”夏极感受着那已经全无的心跳和呼吸,迅速做出判断。 有时候还真是羡慕这些蝼蚁,能够享受死亡的永恒。 他静静看了会尸体,然后随手拿过叶无傲手中的令牌,入手稍有些异感,他转过令牌,却见令牌底部新刻着些奇异而颇有规律的刻纹,看这纹理乃是新刻上的。 而叶无傲手掌掀开,也露出了其下覆盖的六个歪歪扭扭的字:命牌,襄阳,叶家。 他的意思很简单,应当是持着这命牌去群雄聚首的襄阳城寻找叶家。 夏极抹了抹下巴沉吟道:“我对他这么好,应当是让我去寻求支持的吧?” “唔...看来真是好心有好报,自己白道云天刀君的身份,加上这一块命牌,应当可以轻松的说服那些蝼蚁。” 将叶无傲尸体随意丢弃后,他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襄阳的路。 在雾气之中,他尝试了几次走到黑暗隐蔽,“最好被下手”的地方,却依然没有动静后,他就再不试探,随意改换身形,戴上斗篷后的帽兜遮住脸庞,然后如疾风一般,迅速往着北而去。 数日后。 夏极持着那令牌,来到一座城池前。 城墙颇高,砖瓦缝隙间的青苔预示着这是坐古城,事实上襄阳也是每一代武林大会召开之处,不仅仅因为它的历史,还因为城中的一座秘阵。 曾经有武林众人被浩劫杀得溃不成军,无处可去,而逃入襄阳之中。 本来抱着鱼死网破之心,但随即却发现浩劫无法进入城中,这个发现令众人很是振奋,以此为根据地,最终才剿灭了那一代的浩劫。 夏极随意策马入城,在走过吊桥尽头时,一股强大的排斥之力从四方涌来,似乎在极力抗拒着这个面目良善的少年入内。 夏极一愣,淡淡笑了笑,体内真气流转,那排斥之力被导入其中,周而复始,形成了一个圆,而那力量也顿时被消弭于无形。 通过到处都是吆喝声、畅谈声的街道,他来到了襄阳中央的一座占地极大的府邸前。 尽管没有英雄帖,但是门前守卫也不曾怠慢,拿着那“令牌”来到叶家所在之地,说是门外有自称是云天刀君的求见。 叶家势大,是当今有数的世家之一,更是龙王府麾下六扇门的主要战力。 此时武林大会,叶家直接派出了实力达到极致巅峰的“四大神捕”之一的“遮天鹏鸟”叶生,不可谓不重视。 当叶生看到令牌时神色一变,于是表召夏极入内,问清缘由。 那令牌在叶家可谓独一无二,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那银月城的兄弟“铁鹰”叶无傲已经不在人世,而令牌后所刻的纹理则是一种叶家独有的暗号,说明了眼前之人是绝对可信的。 更何况云天刀君之名,稍远之地或许不知,但是他六扇门却是清楚的很,在正道有着好名声的人,叶生并不讨厌。 但至于欣赏也谈不上,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他一个半步宗师的人,眼中又怎么会容得下还在定式境界徘徊的人? 叶生手指敲打着桌子,很快他看到了一个面色坚毅、充满正义感的少年从门前大步走入。 “什么事情,说。”他一向心直口快。 夏极直接道:“浩劫现世,便在银月城中。叶兄与浩劫对拼一刀,断了一臂,随后我带他逃出城外,但叶兄却终究没有能够熬过去。” “浩劫?!”叶生不禁心神动荡。 这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恐怖,终于出现了。 旋即,叶生又问了些细节方面的信息,然后陷入沉思。 突然,他开口道:“所以说,你一个不过定式境界的人,竟然顺利逃离了浩劫诞生之地,而不曾遇到太大凶险?” 他目光如鹰,死死盯着面前的少年,像要将他看穿一般。 41.襄阳2 襄阳城,叶家所在之地。 叶生猛然起身,一股强大的威势扑面而来,他眼神凶厉,似乎让面对他之人不敢说谎。 “说!无傲既然死了,你为何可以从银月城中顺利逃出?” 声音如雷,滚滚袭来,令人耳膜颤抖。 但夏极面色却没有丝毫改变,而是冷冷道:“我冒着生命危险,将信息带至,却不曾想到会被怀疑。你且想想,如果我真是别有目的,何必将浩劫之事披露出来?要知道待到浩劫成长至完全,才是最可怕的时候。” 叶生神色不动,只是冷冷与他对视,良久他才点点头道:“看在叶无傲对你极度信任的份上,我也暂且相信你。” “来人,带夏少侠去厢房休息,未经同意,不得离开。” 夏极神色一冷,道:“你要囚禁我?” 叶生犹如猛虎般发出豪爽大笑:“你是叶无傲的贵客,便是我叶家的贵客,而且你远道而来,是该在厢房里好好休息了,有什么需要,尽管与叶小二说,这小子会满足你的。” 说话之间,一个似乎时刻带笑的清秀少年走了进来,道:“夏少侠,请。” 事已至此,夏极也不多说,便跟着名为叶小二的少年出了会客厅。 只留下叶生皱眉看着他远去,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浩劫之事事关重大,任何嫌疑都不能视而不见。 何况一个连极致初级境界都没能达到的人,说关就关,那又有何妨? 还是先去与武当的几位通个气,看看怎么做才好,毕竟浩劫初期并没有那般可怕,若是现在去银月城,也许可以将浩劫消弭在萌芽之中。 而这些与夏极无关。 他很快被安排到角落的一间厢房里,厢房之中很是简洁,一床一长椅一茶几,窗外则是肆意生出的几支白梅,散发着幽幽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夏极吩咐那叶小二弄些菜,随意解决后,便开始呼呼大睡。 只是临别时,他奇怪的看了这名为叶小二的清秀少年一眼,明明是个小妞,非要整的和假小子一样。 而且,时刻把笑容挂在脸上的人,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但他却也不愿多细想,反正都是送给银月城的那初生浩劫的食物。 次日,他才刚起床,还未用餐,便被叶生叫唤带到武当的所在之地,将银月城中的情况再说了一遍。 武当率队的乃是武当七侠之一:“空谷”莫谢罗。 那是一个小胡子男人,右脸颊,眼下有一道刀疤,海蓝宽大长袖上绣着四朵重叠的白云,神色悠闲。 他说话宛如和煦春风,令人心中舒畅。 在询问之后,他就挥挥手令夏极退下。 也许这少年确是有几分侠名,但是这比起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微乎其微了。 若说年轻一辈,真正值得他平等对视的,或许也就那龙家近日崛起的一个小子了。 “真是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疯子能从龙家禁地活着出来。”莫谢罗感叹道。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英俊而略带霸气的少年模样,听闻那小子原是龙家分家之人,后来分家也不知惹来了什么仇敌而被灭了满门。 所以,那小子前往本家,原本也不受待见,但后来他跪求进入那诡异无比,可谓是十死无生的龙家禁地。 虽说是禁地,但事实上只要通过其中试炼,便可以一步登天。而之所以禁止,只是为了避免家族子弟想不开,进入送死。 可是那小子一来身世不显,而来是分家残活下来的狗,龙家本家的长老们看他诚恳的想去求死,便答应了他。 然后,那小子瞒着妹妹,一人入了禁地,从此悄无声息。 就在众人以为他已经死去之时,并且以此为笑资。 一道惊雷骤然从禁地传来,旋即漫天皆雷,那小子赤身裸体从禁地走出,再次踏入龙家时,他已经臻至巅峰,可谓宗师,距离那至高的破碎虚空也不过一步之遥。 “龙辰,真是了不起啊。”莫谢罗回想自己在他这般年龄时,似乎才刚刚爬到定式的顶峰吧? 虽然武当的武学讲究“厚积薄发”、“技境兼修”,更有奇功“阴阳藏气”,说白了就是不到不得不突破,就压着境界,绝不突破。 但即便他放开,肆意突破,也绝不可能在这般年龄达到宗师巅峰的层次。 与龙辰一比,这个江湖上其余年轻一辈的精英们都显得极其可笑,就像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一般。 譬如刚刚那什么“云天刀君”,他的名声自己也听过,但是做过这些事又能如何?江湖最终靠的还是拳头,正道邪道,只要不站错队,终究都还是实力为尊。 他略作调息,握着手边的一盅热茶,回想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蓦然轻轻拍手,而很快一个年轻道士出现在他身前,恭敬道:“莫师叔,有何吩咐?” 莫谢罗淡淡道:“放出鸽子,令银月城附近的道馆查一下那城周围的情况,记得不可深入。” 年轻道士点点头道:“是,师叔!” “下去吧。” 很快,小宅之中又恢复了安静。 另一边,夏极已经开始了他短暂的“冬眠”。 襄阳城中依然还照原本的计划,进行着这一任武林盟主的选举。 各大江湖势力尽皆派人前来,涵括龙藏洲正道之首的武当派,在各大洲之中人数最多的丐帮,门中尽是独行剑客的剑一门,每洲都驻扎分部的风云楼,以及世家之中的龙家、叶家、唐家,还有诸多仅在龙藏洲本土存在的各城正道豪强,以及心存侠义之心的江湖散人。 而来人之中突破极致,达到巅峰的仅仅数人而已。 其中武当的“空谷”莫谢罗,他已经以剑入圣,一手云影藏锋剑法,虚虚实实,无迹可寻,锋芒看似全无,却又无处不在。 他所修内功心法为水云心法,虽然未能达到巅峰,但是却也不可小觑,一旦施展,气力便会绵绵不绝而不会衰竭。 剑一门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以剑入圣,剑法乃是传承自剑一门诸多“剑碑”之一,名为“封寂流”,讲究后发制人,斩敌于剑方出鞘之际,这套剑法对于眼力、身法、速度的要求都是高到了极点。 但柳长眠一直认为自己在门中数十个获得了“封寂流”传承的弟子里顶多只能排在第三位,见人也常常自称老三,以示真诚。 这也难怪,因为前两人实在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龙家那走出了禁地的妖孽,龙辰,则似是几人中最强之人,已经距离破碎虚空一步之遥了。 42.襄阳3 再往下,则是六扇门叶家派来的“遮天鹏鸟”叶生,“凉夜刀”龙竟,“南城枪王”张天斗,“赤炎手”鹿钝。 丐帮人多,实力虽然无多拔尖,但是“小莲花落阵”却使得他们一旦配合,战力就会成倍提升。 唐家虽然实力不足,但是其中各式古怪暗器层出不穷,真要是打起来,即便是剑圣气宗都未必能够讨好。 至于风云楼,其中多为精通卜算的异人,而能断吉凶。 如此,襄阳之中的比武每日不休,但这些都与夏极毫无关系。 他所过的日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打个坐,装模作样的练个功,毕竟自己勤奋形象在外,不能睡的太过分了。 每当看到他打坐似在修炼时,那叶小二就会露出羡慕的神色。 有一日夏极终于叫住了她问道:“叶姑娘如此看我,不会是羡慕在下的功夫吧?” 叶小二顿时愣住,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连连道:“没有没有。” 江湖之中,觊觎他门武学乃是忌讳之事。 但旋即,叶小二便反应过来,似乎是受了惊吓一般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夏极露出笑容,却不回答,他总不能告诉人家自己是靠鼻子闻出来的吧。 叶小二吓得靠在了门边,喃喃道:“不可能的,这么久了,叶家都没人发现我是女人,你才见我不过几天,怎么可能...” 夏极咳嗽一声道:“叶姑娘不必惊慌,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入第三人之耳,只是叶姑娘明明是女儿身,而且正处芳华正茂的年龄,何必要女扮男装,如此委屈自己?” 叶小二神色惊疑不定,但似乎在面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勉强镇定了下来,这个少年的故事她也听过,所以对于这样纯粹的正道之人她并无恶感。 沉吟良久,她终于缓缓开了口:“那公子可否与我保密。” 夏极心中一乐,点点头道:“自当如此。” 叶小二静静凝视他半响,这才清了清嗓子,用女声道:“我原名叶潇。当年,母亲与叶家一位普通弟子相恋,偷偷生下了我,临死前让我持着那人当年留下的玉佩令我去龙家,可是我听说世家的女子婚姻是由不得自己的,而且我这样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更是会...所以迫于生计,我来到了叶家,但是却是装作男儿之身,且用名叶小二。” “原本我是想着可以在叶家学习一些武功,然后可以独自外出行走江湖,可是叶家对于我这种外来之人却是抱着戒备之心,而我那父亲早已在出任务时生死不知,于是我只被传授了一些粗浅的功法,平日里却是被当做佣人使用。” 明明说着很悲伤的话,但是她面容却始终带着笑,那笑容一直如同鲜花绽放着,初看也许觉得和煦,但是若是仔细观察,则会觉察到其中那冷冽至极的严寒。 夏极淡淡道:“你若无家可去,那便来我无邪刀社吧,入我社中,自然可以教你武学。” 叶潇笑道:“谢谢你。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很久了,今天终于能找到人倾诉。若我真的走投无路了,到时候还请夏公子记得今日的承诺。” 夏极道:“这是自然。” 说罢,叶潇放下今日的茶点,然后转身轻轻推门离去,只是刚刚合上门,便死死咬住了嘴唇。双颊莫名飞红,明明仍是冬日,却是犹如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红艳惹人怜。 夏极听着门外突然加快的心跳,有些奇怪。 是中毒了?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是说出了真相又后悔了?是想到交配了?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 时日便在这般匆匆过去,转眼武林大会的七日之期已至。 盟主之选尘埃落定,龙家后期之秀,有着“雷王”之名的龙辰成为了龙藏洲新的武林盟主,这也是龙藏洲史上最年轻的武林盟主。 而此时,武当也得到了讯息,那便是银月城周围确实被雾气所包围,入内则会迷路,仅有以绳索牵引的方式才能往里行走数百米,再往深处则是寸步难行。 莫谢罗放飞了刚刚来到的信鸽,捏着鸽爪下的那卷信纸,陷入沉思。 数十分钟后。 一座密室之内。 门扉微微开启,一道亮光之后,最后一道身影进入,旋即回身关上了门。 屋内不过几人,但全是此次襄阳城中重要势力的领头之人。 见到莫谢罗到来,以龙辰为首的众人顿时开始了讨论。 突然,那“赤炎手”鹿钝提议道:“既然大家对那小子的话有所质疑,我提议对他使用摄魂术。如此,真相就一览无遗,岂不是更好。” 莫谢罗皱眉道:“我们皆是名门正派之人,岂能使用摄魂术这种歪门邪道?何况摄魂术后遗症极重,岂能轻易为之?” 鹿钝嗤笑一声道:“涉及浩劫之事,若是一点偏差,到时候可是会死的血流成河,如果银月城只是个幌子,我们被调开,而使得真正的浩劫有了足够的成长空间,又或者说其实是个死局,那小子则是诱饵?莫大侠,您的实力和为人,我是佩服万分,但此事事关重大,怎能儿戏?” 莫谢罗冷冷道:“有所为有所不为,此事不妥。” 鹿钝转向叶家此次的领头之人道:“不知叶神捕此次有何看法?” 叶生皱眉道:“那夏极素有侠义之名,又有我门中的推举,料不会欺骗我等,只是鹿先生此话却也不无道理。浩劫刚刚出世,我们所行的第一步极其重要,可谓若是一招落错,满盘皆输,慎重再慎重也不为过。” 于是,在座数人顿时分为两派,开始激烈的讨论起来。 此时那“凉夜刀”龙竟看了看坐在首座的自己盟主,越看越满意,自己龙家这一次可是真的出了一条龙了,可不能让他出师不利,所以他咳嗽一声道:“诸位听我一言。” 他话音刚落,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龙竟身后可是那位绝世妖孽的年轻盟主,所以他的话未必不是那位的意思。 龙竟满意的点点头道:“若是牺牲一人,而可救千人万人,在座诸位可愿为此一人?” 众人零零散散道:“所谓侠者,自当如此。” 龙竟继续道:“那现在夏极夏少侠脑海中有着我们继续的信息,而这些信息或许可以拯救数万人,数十万人,我并非说夏少侠故意欺瞒我们,而是或许他受到了蛊惑,又或者被刻意遗忘了某些关键的信息。这些都是可能的。” “所以,还请将他唤来,与他讲明缘由,看他是否愿意配合我等进行那摄魂之术。” 说完,他露出了笑,静静看着沉默的诸人,然后转头看向叶生道:“那么,叶神捕,有劳了。” 43.襄阳4 一炷香时间。 夏极便出现在了这密室之前,带他来的是叶小二,她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大人物,心中惶恐至极,但表现在外不过是脸上笑容僵硬了几分,但所在粗布长袖中的小手却紧紧捏成了拳头。 “你回去吧,晚上安排五只米香炸鸡腿,就是昨天你带来的那个。”夏极入门前,转头小声对这紧张的小姑娘吩咐道。 最近,他对于蝼蚁的料理还是有些兴趣的。 “嗯嗯...”叶小二身子一颤,连忙退开,走了两步,便加快速度迅速离去。 夏极转过身,脸色刷的一下变得肃然起来,然后大步入了密室。 他才入门,只见坐在堂首端坐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虎背熊腰、样貌英俊,神色之中带着丝丝霸气,那少年正审视着自己。 见他已入内,那少年手随意一招,空气中顿时有无形气流形成,然后那密室的薄皮铁门便轻轻关闭,随着咔擦一声,彻底闭合了。 不急不缓,就像是有人在礼貌的关门。 堂中其余之人眼中或多或少都露出惊骇之色,这一手内力外放的功夫,实在是太过强悍。 一方面体现了这龙盟主深厚的内力,另一方面,则是体现了他的控制力,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境界。 “各位,不知传唤在下来,有何事?”夏极站定抱拳道。 那龙家随行的“凉夜刀”龙竟起身道:“夏少侠不必客气,请先入座。” 随后,他则颇有风度的叹息道:“银月城之事龙盟主以及我们大家都清楚了,非常感谢小兄弟你冒死前来,否则我们还需耗费许久才能察觉浩劫所在。”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可是...浩劫之事向来需谨慎对待,夏小兄弟虽然说尽了所见所闻,但你所说出的就一定是真么?要知道这世上可是有着不少精神类秘法,可以遮蔽甚至篡改人的记忆……对于你,我们自然是相信,但是那浩劫,我们却是...” 夏极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该如何证明?” 龙竞缓缓吐出三个字:“摄魂术。” “唯有摄魂术才能毫无遮掩地探清真相。” 夏极眨了眨眼,心中确是有些诧异,在搜魂术方面自己可是大师,现在竟然有人想要对自己实行低一级的摄魂术? 那岂不是任由自己玩? 见夏极迟疑,龙竞继续道:“摄魂术虽是鬼蜮伎俩,但此时也是无可奈何之举,浩劫关乎天下苍生之安危,绝不容有错。此次襄阳大会选出龙盟主带领大家对抗浩劫,而第一步更是至关重要,这才出此下策。当然,我们还是会尊重夏少侠的选择...” 说完,他就静静看着夏极,满屋的人也都看着这刚从银月城冒死回来的少年。 夏极心中暗暗笑了笑。 这些蝼蚁真有意思,采取着一贯的“以势压人”的方式,仿佛自己若是不愿意配合,就是不顾天下苍生的自私自利之辈。 如果换成自己,直接摄魂,然后化尸,不就结了? 但为了延续这具躯体表面的一贯风格,他略作沉吟,便问道:“不知这摄魂术施展之后,会有何种后果?” 那龙竟倒也坦诚,并不瞒他,直接道:“轻则陷入虚弱,重则变为痴呆,但是生命无碍。云天刀君可以考虑一下,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们会...” 夏极猛然一挥手道:“够了。” 龙竟顿时呆住了,就这么直接的拒绝了?他的面色有些不好了。 可是还没等他继续劝说,密室之中已经传来少年坚定的声音。 “我同意。” 夏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但声音却掷地有声。 一边做着始终冷眼旁观的莫谢罗提醒道:“你可知道,即便你运气够好,这摄魂术也将会在你心中留下瑕疵,而使得你在今后的武道修行中极难突破,更勿论面对心魔、淬炼心境。” 夏极淡淡道:“我知道。可是,我对于自己能够安全逃离银月城也充满了好奇,也不知自己是否被某些精神类功法所影响,所以用摄魂来得出真相,乃是最好的选择。” “为了天下苍生,黎明百姓,小子肝脑涂地又如何?” 他面不改色,大义凌然的说出了这番连自己都感到恶心的话。 听闻这番话,莫谢罗再不复平静,大声赞到:“好汉子!好一个云天刀君!” 其余冷眼旁观的一众各怀心思的正道豪侠也是不禁动容,他们是真未料到这少年竟有如此胸襟,如此豪气干云! 尽管眼前无敌人,但他这一声“我愿意”却给人一种“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侠者之气。 叶生作为四神捕之一的“遮天鹏鸟”,可谓是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狡诈如狐的罪犯,所以他对于人性是充满怀疑的。前些日子,即便夏极拿着无傲的命牌前来,他也不过是寻常招待。但这一刻,他眼前的少年变了,他犹如光明,令人温馨。 他忍不住心中一震:这江湖上竟然真有这等视死如归的英雄人物?看来这几日是我亏待他了。 而座首的龙辰则拍桌而起道:“夏兄弟,你的付出不会白费,我们一定会安然度过浩劫,你安心吧!” 夏极深深看了看这新任盟主一眼,据传这盟主原是龙家分家之人,背负血海深仇。这仇人不就是自己嘛…… 果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只不过这根重生的太快,快到令人欣喜。 就像“春天种下一个妹子”,本想着等到秋天收获,却没想到夏天还没到,就已经可以收获了。 蝼蚁们的潜力真是无限,这也是他颇为喜爱与之玩耍的原因。 此时,左排一沉默不言的青衣老者缓缓站起道:“夏少侠仁义,便由老夫来操刀吧。” 他眉间带着慈祥,但却含着隐晦的不耐,“在下乃是风云楼卜闻,擅长面相占卜以及一些奇术,这摄魂术便是其中之一。” 既然双方都没意见,事不宜迟,很快夏极端坐在一个灰色铁椅上,双手放在扶手尽头突出的圆铁球上,“开始吧。” 他云淡风轻。 44.浩劫,无比脆弱! 卜闻双指参合点在那少年额心,瞳孔混沌无神,令人视之则产生昏睡之感,同时,一股股奇异的波动从指尖散出。 他眉关紧锁,然后缓缓闭上了眼。 少年则神色淡然,故作身心放开的模样,任由那一缕脆弱的精神类气息冲入自己脑海,进行搜索。 那卜闻自以为能搜索到所有秘密,实际上却不知道他所搜出的都是夏极愿意让他看到的,否则,夏极若是放开思绪任由他查看,怕是刹那之间他就会变成白痴。 就像蜉蝣试图去了解巨龙一般,仅仅是记忆的冰山一角就足以令他崩溃。 这世界上有些存在,是无法被凡人直视的,若是强行为之,疯狂,痴愚,死亡必然随之而来。 夏极,就是这样的存在。 此时,这故作稚嫩的老魔正乐呵乐呵的将“那徐四良与叶无傲在银月港打斗”与“茶楼之下两人再度交手”黏贴在了一起,顺手再附加了一段徐四良承认“自己即将成为新浩劫”,以及“与叶无傲交手后受伤的情形”。 不仅如此,他又额外增添了一些可以激励人心的东西,譬如“徐四良因为受伤,而无力追赶自己,见自己出城,拼劲力量用精神类功法将自己记忆遮掩了一部分”。 于是卜闻就见到了如此一幕。 一个面色轻佻的蓝衣青年手持长剑,身上裹着淡淡煞气,与一神色严肃,五指骨节突出的男人战在一起,打了近乎百回合,才瞄准机会斩断后者一臂。 从之前的交谈中,他早就知晓那穿着海蓝制服,带着黑手套的乃是“云影司关部”的一名小官差,也是据说是本次的劫主。 而与他对战的男人则是“铁鹰”叶无傲,是因为脾气执拗,而被叶家“流放”到边城“杀杀威风”的,他的实力颇为不俗,可是也不过是刚刚以内力达到极致境界而已。 所以说…这个劫主竟然只是略胜叶无傲一筹? 虚假? 不可能的,这可是摄魂术,可是直接通过对灵魂进行窥视而获得信息,怎可能有假? 卜闻逐渐露出喜色,于是又加大力度在面前少年的脑海里翻找了一会。 至于这少年之后是疯是傻,会留下多大的后遗症,他可不管。 作为他自己,能够为对抗浩劫做出贡献,不是也该感到自豪吗? 再次试探了几番,确认无误后,这位精通奇门异术的风云阁相师缓缓收回了手指,抚了抚长须。 “如何了,卜师。”龙辰问道。 见盟主询问,并以师相称,卜闻这才点头笑道:“恭喜盟主,贺喜盟主!” “喜从何来?” 一干豪侠莫名其妙,这浩劫将至,哪里来的喜? 卜闻理了理思绪道:“这少年脑中记忆却是被劫主动过手脚,不过却不是什么陷阱,而是那劫主在摆空城计。此时,那劫主正是最弱之时,龙盟主可以下令,挥军南下,攻入那银月城中,成那流芳千古供人传唱之业绩!” 龙辰虎躯一震,道:“如此,就拜谢卜师了,只是不知卜师看到了什么,才如此笃定?” 卜闻笑道:“那劫主与叶无傲大战百回合之后,才寻到破绽斩下他右臂。” 众人闻言,略作思索,便都是面露喜色,彼此之间以视线交流。 此间密室之人皆是一方豪侠,上次浩劫的事情都是从自己渠道有所耳闻,而深深知晓劫主的成长至少需要半年时间,那么现在这情形,那劫主莫不是才刚刚与浩劫禁物融合,就被发现了? 那劫主莫不是白痴? 这果然是个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那便通知下去,出发!明日一早便前往银月城,一举化解这浩劫!”龙辰也忍不住兴奋起来,他心里装着仇恨,而他的仇人是那九大寇中的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 待到这次事情结束后,自己盟主位子坐稳了,便下令寻觅并绞杀那关无常! 你杀我全家,那我便要将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至于那软倒在椅子上的少年,龙辰毕竟依然是年轻人,心中尚有一丝愧疚,毕竟这信息是由他的牺牲所换来的,但是很快这愧疚就被淹没了。 我乃是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这老天既然要让我通过“龙家禁地”,让我一步登天,必定是要我做一番大事,此等人物与我相差太远。我岂能因他一人,而耽误?这岂不会被天下苍生所责备? 看到龙辰神色的变化以及未出一言,一边年龄颇长的龙竟忍不住点了点头,我龙家真的要再度兴盛了! 但面子上有些事还是要做的。 于是,龙竟转头看向叶家那四大神捕之一的叶生道:“那么,叶神捕,这位夏少侠功劳甚高,但他终归是你家的贵客,我们也无法僭越,还请叶神捕好生待他,老夫等人先拜谢了。” 他的那点用完就甩手的小九九,叶生早就摸透了,世家都是一个德行。 但不过一个废人而已,叶家还养得起,就把那什么叶小二配给他做个下人,再随意给点银子,让他自己回零业城好了,那里他好像还是个什么刀社的社长? 估计也是个不起眼的小刀社吧? 但再小的刀社,也不会容许一个废人来当社长,周围的势力更加不允许。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江湖就是如此残酷。 但这些都和自己无关了,届时让他有事就通过叶小二和叶家联系吧。至于怎么联系,叶小二有没有这个面子,自己就不管了吧? 反正面子上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了。 他深深看了一眼那瘫倒在椅子上的少年,心中叹道:英雄易做,余生难过。 你的壮举我佩服万分,但我们每个人都只能过好自己的人生。 你,好自为之吧。 会议散。 密室唯余一人静静坐着,一道口水顺着他嘴唇流下,似已痴呆。 那人猛然身子动了动,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睡得太死了,看来那帮蠢货这下终于决定要出发了。” 便在这时,门被轻轻推开了,夏极闭上眼睛,继续保持着睡眠状态。 入内的是叶小二,即叶潇,她奉命前来将这少年带回去,并且被告知自己以后无需回叶家了,直接跟着着少年,因为他对浩劫联盟有功劳。 她心里也只是苦笑,不过这样也好,这几日她觉得这名为夏极的少年为人不错,跟着他的话,总算也不是太差的选择。 45.漂亮有什么用 “夏公子。”她轻轻唤了声,没有动静,于是又唤了几声,依然没有动静。 来之前,她已经听叶神捕说过了,这少年处于虚弱昏迷状态。 于是,她咬了咬牙,身子微微蹲下,双手向后反抱住少年的腰部,然后轻喘一声将他背起,一股重力顿时压下,她身子一侧,双腿连连往前跑了几步,才平衡住身子。 然后,叶潇一步一步往门外走去,看到少年时,她心里是有些绝望的,昏迷时还流着口水,莫不是痴呆了吧?但她也是个倔强的女子,既然家族不要她了,她也不会厚着脸皮去告诉他们自己其实是女人,其实还是挺漂亮的,可以用来传宗接代,甚至联姻之类... 叶家既然不要了自己,那么自己也不再留恋这个叶家。 这公子无论是痴呆,还是如何,自己都会照顾好! 至少在这一刻,叶潇犹如赌气一般的决定着。 这一股气支撑着她娇小的身躯背负着夏极,直至房中,而她已经满头是汗。 将夏极小心的安置好,给他盖好被子之后,她撑着下巴,借着窗隙间落下的光,看着面前少年的脸庞,忽而幽幽叹了口气:“希望你一切无恙吧。” 直到傍晚,夏极这才醒来,装作很虚弱的模样。 但叶潇却是惊喜至极,因为自家公子至少没有痴呆,虚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于是,她将熬好的老母鸡汤出锅加料,又将之前早上公子所点的米香炸鸡腿裹料下油锅,一阵忙碌后,她竟是弄了一小桌子菜。 夏极也不客气,便坐在了屋内圆桌一边吃了起来。 同时道:“所以因为我的功绩,叶家以后就让你专门来服侍我?” 叶潇幽幽道:“这是奴婢的福分。” 夏极点点头,道:“你既然是女子,以后便以女儿装示人吧,何必男扮女装?” 叶潇却是摇头,只是不肯。 夏极也不再多劝。 时间很快过去,次日,襄阳城群雄终于拔寨而起,浩浩荡荡向着银月城而去,主队约莫两千多人,而之后还有数百人,则是因为各种原因,未能第一时间出发,而在主队后面零零散散的跟着。 夏极自然也跟了上去,只是并非骑马,而是舒服的窝在马车里。 透过藏红色厚布帘子间的缝隙,可以看到前方座驾上正在认真挥鞭的少女,看着看着,便昏昏欲睡起来。 有个真心的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侍女,似乎挺好。 一觉醒来,马车已经过了冬叶城地界,掀开车前帘子,窗外还能看到并行的剑客、刀手、以及持着各类棍棒等武器的人,一匹匹马穿行往南,还真有一种出征之感。 而车厢内稍前的木地板上,正放着泛黄竹篮,篮中散发着肉香,但却用厚布遮盖着,以便保温。 很显然,这又是小侍女安排好的。 如此,夏极吃了睡,睡了吃,来回了几次。 终于来到了银月城的地界。 因为人数众多,所以抵达有先后。为求神速,第一批达到的龙辰等人已经先行进入了,而“凉夜刀”龙竟便被留下集合后来之人再行入内,而叶生则是被派在外接应。 虽然叶神捕很想入内,会一会那传说中的劫主,但是盟主之令却也不可违,所以他很快令人搭建了些简陋的帐篷,驻扎在城外,看着那漫天的雾气,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他毕竟常年与各路恶匪、奸猾的杀手过招,所以培养出了一种预感,此时这预感告诉他不可入雾中,他尽管将信将疑,但是却也因此赞同了留下。 看到夏极的时候,他上前拍了拍这少年的肩膀道:“看来小二平时还是把你照顾的不错啊,哈哈。” 夏极拱拳示意感谢。 叶生想了想,好心道:“这雾透着诡异,而且盟主他们已经入内了,你身上还有伤,便在此与我一起留守吧。” 夏极沉吟片刻,淡淡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两道视线静静相对。 叶生长叹一口气,然后忽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但夏极却一直固执的、坚持的看着他。 那叶生的笑终于停了下来,他深深看了看面前少年一眼,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正色道:“待你归来之日,你我便是兄弟!我遮天鹏鸟一生阅人无数,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傻子!但是,我喜欢,这天下喜欢!” 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浮刻着青柳枝图案的白瓷瓶,塞到面前少年手上,“里面有两粒中还丹,关键时刻能够救命。” 夏极故作推脱,其实无所谓道:“这如何使得?” 叶生生气道:“莫要推脱,这是我给我未来兄弟的!你若是不要,便是不认我这个做大哥的。” 话已至此,夏极也不再做作,道了声谢,收了白瓷瓶。随后理了理白袍,与腰间插着的两把短柄飞刀,抄起弧月长刀,便向“凉夜刀”龙竟的方向走去。 龙竟正在集合后来的人马,然后入城,此时已经差不多到尾声了。见夏极前来,他只是奇怪的看了这少年一眼,也没有出声,任由他入队。 不多时,一个少女匆匆跑来,“公子...公子,我想好了,我要与你一起入城!” 夏极侧头,看着那奔跑到自己面前的少女,这熟悉的脸模样,依稀便是之前女扮男装的叶小二。 此时,她换上了黑丝裙,内里则是紧身白裤,小腿坚挺,往下则是双小马靴,风吹来时,丝裙微微扬起,裙裾蹁跹若纷飞黑蝶,露出白裤行至大腿处的微微鼓起,很是感性。 头发虽然不长,但是却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她编成了两只小羊角,看起来略显俏皮。 叶潇挥舞着两只小手上带着的铁指虎,道:“我和公子一起战斗!” 夏极眨眼奇怪的看着她,道:“城中凶险诡谲,可不是儿戏,你...就在城外,与叶家人待在一起吧。” 提及叶家,叶潇皱了皱眉,娇声道:“我不!我要与公子在一起!” 夏极轻声问道:“你讨厌叶家?” 叶潇却是沉默不语,只是十指互相交错,玩弄着指甲。 “你是我的侍女,所以我再劝你一句,有些地方,真不是你该来的。” 叶潇眨了眨眼,道:“我是你的侍女,你去的地方,我都要跟着。” “这样可就不是侍女了...”夏极皱了皱眉。 “我漂亮吗?”叶潇突然问道,然后展颜一笑,令周围的男人心中都是一荡。 “漂亮。”夏极淡淡道,“既然你已有了决意,那便来吧。” “嗯!”叶潇喜气洋洋的跟了上去,仿佛前方要入的不是魔窟,而是人间仙境一般。 至少,她找到了答案,这个答案是什么,她没说,夏极也没问。 也许关乎爱情,也许关乎其他。 46.血锈 夏极随着众人入了雾气之中,看着面前的人影一个个被诡雾吞没,仿佛进了亡者的世界。 所幸,在抵达城门前,一路上倒是都没遇到什么危险。 很快,行至了城门。 门前没有守卫。 巨大的古铜门扉隐约露出一道缝隙,仅供一人行走,像恶鬼微微睁开的眼。 有几人似乎想要将门开启大些,便自告奋勇的向两侧推门,但是那门却像是固定了起来,纹丝不动,直推的满手红锈。 于是,又来了几名大汉帮忙。 “嘿!”众人合力,运气于手心,那城门发出呲呲的声响,终于动了一指的距离,随后则如扎根下来,怎么也推不动。 而同时,浓郁的血腥味从被推开的门底传来。 “门底有血迹!”有人道。 “不...”很快有人发出惊呼之声,“不是血迹,而是血流...成河。” 刚刚那挤压,便如压榨一般,将一股股鲜血挤了出来。 而之前众人手上摸着的红锈,竟然也不是铁锈,而是血锈! 有人不小心揉了揉眼,旋即发出痛苦的尖叫,整个人宛如被投入了沸水中,皮肤迅速发白、鼓涨,他双手连抓着自己脸颊,很快将脸皮全部扯下,变得血肉淋漓。 “不要乱碰这里的东西!”龙竟立刻开口提醒,同时他将手握在了腰间的一把青铜刀柄,冰凉手感令他心中逐渐肃杀起来。 但,他的话终究是晚了。 那些红锈在短暂停留后,宛如灵性般顺着其余人手掌上的毛孔,迅速渗透。 一声声惊恐的喊叫,此起彼伏,但那些红锈却迅速消失,就在以为无碍时,那些推门的大汉面色却是狂变,变得惨白,双唇裂开,露出诡异的笑。 然后直挺挺的往后倒下。 嘭! 落地之时,头颅竟然脆弱的直接爆裂,就似陶瓷坠地,直接瓦碎。 “大家都小心些!”龙竟运气高声道,然后从队伍里挑选了几名高手,让护住两边,以及队尾,同时将夏极叫唤过来。 “夏极,你在前面带队!这城里,你熟悉!”龙竟命令道。 他神色冷然,却是再也不顾夏极身体虚弱。 这小子可是刚刚从这座鬼城逃出来,现在故地重返,应该算是老马识途。 届时只要自己一干人能够遇到那劫主,交战之际必然会引动其余人前来围攻,如此一来,那还未得到充分成长的劫主是必死无疑。而自己也是大功一件。 现在看来,危险在于这城中的诡异无比,机关重重。 但只要找到那劫主,就可以速战速决了。 龙竞一直认为自己等人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而他则是那只需要躲避老鼠设置的重重机关的猫。 夏极看了他一眼,也不反驳,义无反顾地走到了队伍最前面。 整支队伍的侠客们这才侧着身子,挤入了染血的大门之中,冷风飞扬,扬起片片绯红的尘土,夹杂在雾气之中,而变得星星点点,像是红色磷光。 磷光成线,一条一缕,宛如诡雾里的红蛇,令人心惶。 “大伙注意,不要沾到那红色雾气!”一名蓝衣沉稳的武者扬声道。 而龙竞则略微沉吟,直接运力道:“聚贤庄的游氏四雄,麻烦几位迎风举盾,为大家保驾护航!” 话音刚落,队伍中有四位虎背熊腰的大汉出列,相互对视一眼,然后走至夏极面前,运力从背后扯下一人高、半人宽的方形巨盾,低喝一声,将镌刻着敛翼雄鹰的黑铁盾骤然推前。 当当当… 几声巨响,四块盾牌拼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堵墙。 “你没事吧,夏少侠?”游氏四雄的老大游日龙翁声问道,虽然他与这夏小兄弟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传闻听说了不少,可谓是很有好感。 襄阳城中,虽然那一日密室之中商议如何无人知晓,但是众人也不是瞎子,皆是知道待到夏小兄弟入内后,盟主才有了决断。 而夏小兄弟之后则一直处于昏迷状态。 再参照一众豪侠对他的态度,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猜到必然是这位云天刀君做出了牺牲了,这才为众人指明了方向。 此时,众人又见他明明虚弱,还是义无反顾的上前带队指路,更是心生佩服。 要知道这种鬼蜮之中,走在最前方的人,往往是处身于最危险境地的人。 云天刀君难道不知道? 不,不会的,他是个聪明人,怎可能不知道。 但正因为如此,这份近乎于“舍生取义”的仁义,才更令人敬佩。 见惯了正邪两道的殊死搏杀,世家的恩怨情仇,各大门派的势力争夺…这少年如同傻子一般的行为,实在令人叹服。 所以游日龙站在夏极身左,游日虎站在他身右,游日豹、游日狼则分别在往两边延伸,四面巨盾以他为中心,有如钢铁巨翼,坚定、沉稳的煽动。 似乎要在这黑暗的迷雾中,扇出一片光明。 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领队的,其实才是最深、最诡、最邪恶的黑暗! 与他比起来,这城中的浩劫不过是毛毛雨。 夏极想了想,还是决定带着几人前往贫民区比较好,毕竟那里曾是源头,也是便宜姐姐所居之地。 真是有些怀念那时的生活。 要么,以后再搬回去住吧? 想着想着,这支队伍已经又往前走过了几个街口。 雾气浓郁遮人眼,空旷的黑暗里时不时传来异响,“哧哧哧”… 还有某些还未能发出的尖叫,被掐断在刚开口之际。 夏极忽然眯了眯眼,别人也许未曾发现,但是他却明显感到队尾发生了异变,似乎有一道道惨白的身影急速掠来,然后拉住队尾的人,捂住嘴,掐住脖子,然后将他拖入一旁巷子里。 是禁兵吧? 夏极想到了之前闯入鬼鹤刀社的张函谷,这些禁兵都是曾经触碰过禁书纸页,被吸取了生命,而获得了力量的凡人。 那些可以形成浩劫的邪恶之物中,也仅有禁书可以如此大规模的制造禁兵。 可笑的是,队尾已经被吃掉了一大半,坐镇中军的那位“凉夜刀”龙竞却是半点都未曾察觉。 他不察觉,夏极自然也不提醒,毕竟这群人本来就是食物。 每次行到拐角,他便停下,故作迟疑的判断着路径,然后再挑一条路行走。实则是为了禁兵们能拖走更多的人。 叶潇却是紧紧跟着他,姣好的小脸上带着紧张。 她的心态很微妙,从小单亲家庭,母亲却不管她,死前让她去找世家的父亲,结果那父亲却也死了,于是女扮男装本做着学习武功的梦,但却被当做仆人,如此一过便是数年。 直到被世家“抛弃”,直接当做道具,给了夏极。 而夏极为人“温和”,更是答应教她武学,这令她产生了一股莫名的依赖感,这也是她换成女装,展露自己容颜,并且跟他入城的原因。 47.碾死你 城中,空无一人,唯有死寂。 四面盾牌,小心的向前推移着,黑铁牌面上的雄鹰已经染上了点点磷红,以及略带粘稠的灰色。 嘶…嘶…嘶… 奇怪的声音传来,清晰无比。 众人侧头,而有人已经点燃了火折子,在这寂静的雾气里照出一片球形的光域。 “去看看。”龙竞始终紧握着腰间那把刀,按理说走了这么久,早就该和先入城的人碰上了,或者至少听到说话的声音。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们仿佛是这城市仅存的人。 龙竞缓缓往前走着,而两个点着火折子的人则伴在他左右,然后他们走到了声音的源头。 是一具无头女尸! 她吊在树上,裸着身子,而一道粗糙的麻绳从腋下探过,将她整个人勒紧,而悬挂在棵已经枯萎的槐树上。 此时,在两道火折子里,她正随风来回摆动着,那“嘶嘶”的奇怪声响,正是粗麻绳来回磨蹭树枝的声音。 叶潇扯了扯夏极衣衫,瑟瑟发抖,她已经有些后悔入城了。 夏极全然没有恐惧的自觉,相反,他充满了“带着谷子喂小鸟,小鸟肥了再炖汤”的田园式悠闲。 “没事,不过是个死人,江湖上跑南闯北,哪里不会死人!”龙竞扬声道,然后握着刀柄的手缓缓舒了舒,便要回身。 便在这时。 一道黑光掠起。 无风,无声,只是一道光,从雾气里极速显形,化作半月。 月临,犹如天倾。 龙竞整个人寒毛直竖,死亡的威胁感令他瞳孔急剧收缩,他本能的整个人往后纵跃,右手反提刀柄。 咔擦一声,运力之间,刀已拔出半截! 那是一柄厚背刀! 易砍,但却不易拔。 所以龙竞的速度慢了半拍,而这半拍的距离,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这位身经百战的龙家豪侠显然也是老江湖了,他倒也是果断,电光火石之间,竟然不再拔刀,而是运起余下力道竭力侧移,妄图躲开! 扑!扑! 黑光从前方两人身体中央划过,火折子抛起,光亮里却见两人身前出现蜈蚣痕,然后分成两半。 而龙竞却是因为最终的放弃拔刀,而只是左臂被斩断,生命却是无碍。 他强忍着疼痛,急退,同时右手拔出了厚背刀,横于身前,扬声恶狠狠道:“尊驾,何方神圣?” 来人并不答话,似乎那一道黑光之后,就消失无踪了。 没过多久,群雄所在的队伍发出惊骇的叫声,然后则是刀剑出窍的声音,无数面色惨白,眼珠通红的人影从四处扑来。 原本他们藏身在街头巷尾,此时像是被什么所号召一般,全部涌出,他们手中提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甚至连菜刀、剁骨刀都有,只是无论什么刀,刀身之上都有一尺黑芒探出。 龙竞不敢回头,他死死盯着面前的黑暗,同时将刀随意插在脚边泥土中,从怀里掏出一个蓝玉匣子,拇指掀开,将其中的一粒丹药喂入口中。 哒…哒…哒… 脚步声里,穿着蓝衣,带着黑手套的邪魅男子从树林间走出,他右手随意斜拖着长剑,那剑刃之上布满了杂乱的火纹,此时随着他的前行,宛如真正火焰般“蓬”的一声涌起,旋即又消散。 如此有节奏的动着,充满了邪异的美感。 “你们,就是胆敢闯入我与甜甜两人世界的蝼蚁们吗?” 徐四良冷傲的抬着头,随着他的出现,四周的争斗声顿时更加激烈起来,那一道道惨白色的人影如同疯了一般,将群雄往中间积压,很快一具具尸体就被抛之地面。 擒贼先擒王,而且不管如何,先拼一刀试试实力。 龙竞打定主意,便是暗自运气,那之前丹药也是神奇,很快左臂的断口处竟然结痂,而血也顿时止住,不再流下。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境调整至“天冰地寒、寂静无音”的状态,然后才缓缓拔刀,刀每高半寸,他神色便冷然几分,待到出土彻底在手时,他已经面无表情。 剑借意,刀由心! 若想以技入绝技之境,心境的修炼必不可少。 “凉夜刀”,便是无情刀。 刀出无情,所以够快,够狠! 但是… 扑! 徐四良眼都没眨,背后长剑在腰间突兀的一旋,便是一道黑光掠出,然后从那“凉夜刀”龙竞的腰间穿过,直接将他整个人腰斩。 而龙竞上半身因为出刀的速度,竟然平平飞出,落在一边,极其诡异。 而这位龙家豪侠,在死前只有一个疑问:不是说很弱吗?这令人触不及防的黑光又是什么? 他已经够快了,但是却架不住攻击距离上的劣势。 明明只有几米...就可以了…… “呀!”叶潇忍不住发出尖叫,绝望充满了她心头。自己一方最强的人,竟然不过一合就被人斩杀… 她的尖叫吸引了徐四良的注意,他这才注意到这群来袭的风尘草莽里,竟然有个长相不错的女人,他舔了舔嘴唇。 但旋即瞳孔一凝,他看到了那少女身侧的少年。 是甜甜的弟弟! “哟,小子,你出卖自家姐姐倒是出卖的利索啊。这些江湖人便是你引来的吧?”徐四良露出邪邪的笑,“你运气真是很差,入城竟然是遇到了我,而不是你那姐姐,否则又可以侥幸逃过一命了。 至于现在,你可知道我多想宰了你?你的存在,对我和甜甜都是祸患啊,她不忍心下手,那就由我来,小舅子! 为了我和甜甜,你就死了吧。” 夏极的脸色没有丝毫惊慌,或者面对死亡的神色,这让徐四良很不舒服。 他淡淡一笑道:“你似乎误会了什么事情。” “什么?”徐四良早已胜算在握,不慌不忙的问道。 夏极淡然道:“你这样的杂种血脉,可不能与她在一起,否则生下了劣质的第二代,可是会令我为难呢。” “你找死?!”徐四良眉头皱起,“还是失心疯了?你可知现在你我之间的力量差距?可知我只要伸出手指就可以碾死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他话音刚落,便突然一股异样感传来,那沉重的压力自天而降,令他挺直的腰杆弯了下来,然后直接趴了下来。 “什么?” 夏极淡淡道:“没什么,我决定碾死你。” 然后,众人眼中,那从空而降的巨指虚影落在了徐四良身上,直接将他按压在地。 48.我喜欢你(万分感谢朋友吃盐吗的舵主,上架会为你加一更:)) 银月城。 森然雾气里,巨指虚影从天而降。 徐四良死死咬着牙,长剑上一道道黑光骤然蓬勃,发出如泣似诉的哀怨声,爬向那虚影,盘旋着,如同蛇一般慢慢勒紧。 旋即,传来一连串泡沫炸裂的声音。 “你...你究竟是?”徐四良目瞪口呆,自从获得这力量后,还是第一次失利。 而压在他身上的手指,是那般沉重,令他面容扭曲,窒息而恐惧。 他忍不住侧头看向那自己视为蝼蚁的存在,小甜甜的弟弟,那传闻中的云天刀君,那正道虚弱的蝼蚁。后者静默,正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那神色,宛如寺庙中神龛上的佛像。 夏极手指之上正缠绕着六道气息,玄妙深晦,令人无法直视。 此法,名为六元道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操纵天地之间,风地水火光暗,六元,化而为一,则近乎天意。 天若有意,其实凡俗能抗衡? 而这手指,就是天意! 他轻轻屈指,向着空气压下,那巨指虚影也随之落下。 一股不可抵抗的重力传遍徐四良周身,他只听到骨骼碎裂,肝脏破开,然后眼前一片血红,继而是无边的黑暗。 “不!”他疯狂的挣扎起来,发出软弱无力的哀嚎。 噗... 手指按下,像是按死了一只吸满血的蚊子,而一股血箭直接飙起。 一旁的群雄们看着这宛如神灵般的力量,心中满是震惊、困惑,恐惧,一时间竟然都沉寂了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而周遭的禁兵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也如潮水般疯狂退散。 叶潇看着那孤身站着的少年,忍不住上前两步,颤抖着道:“夏...夏公子...” 少年转过头。 叶潇看到了他咧开的笑容,以及白森森的尖牙。 “公...公子。”叶潇突然有些颤抖起来,她的膝盖也战栗着,突然间,面前这个少年变得无比陌生。 “你真傻,让你别来,你还要来,何苦呢?” 不知何时,夏极竟然已经出现在了她身侧,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庞,理了理她被汗淋湿而贴在额上的发。 像是哥哥为调皮的妹妹梳理头发,他淡淡道:“你煮的饭不错,所以我会让你的脸活下来。” 叶潇突然心跳急速加快,她福至心灵的发出尖叫道:“夏公子,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愿意!我死也愿意!” “哦,为何?”夏极淡淡道。 他看着少女已经满是骇然的神色,以及少女瞳孔里映射着的头发,那由头发组成的诡异地狱! 城中风声犹在,但是周围已经静寂无声。 长发犹如一根根锋利的铁刺,以少年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拉出甚至百十米的长度,将之前还在说话、在战斗的群雄们全部串了起来。 游氏四雄的四面巨盾也被头发穿过,那盾牌可以挡下无数弓弩的激射,甚至被高山落石砸下,也不会发生一点变形,甚至可以将力量平摊,减少使用者受到的冲击。 那巨盾由精铁加了稀有金属,令名匠,按照奇书《天工造物》上的一页设计图,耗时三月打造而成。 只是即便如此,却也也依然被这骤然刺出的黑发彻底穿透,犹如薄纸。 叶潇瞳孔瞪大,其中充满了不敢置信、恐惧,她被面前这副情形吓到了,但她不是白痴,不会去问“你是谁”,“你怎么会这么厉害”这种问题。 她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觉得自己从小以来,一直想要变强的梦终于有了实现的途径了。 她死死握紧双拳,任由尖锐指甲掐入掌心,然后深呼吸以此平静。 “为何?”夏极又淡淡问了一遍。 “因...因为,我喜欢你!!”叶潇颤抖着将话说出了口,“我母亲死了,父亲死了,家族不要我了,我剩下的只有你,你还那么温柔。” 说到温柔的时候,叶潇脸更加白了,她瞳孔里还映照着整个地狱,这个词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夏极眨了眨眼,两人大眼瞪小眼。 他重复了一遍:“喜欢?”然后沉吟片刻道,“你意思是想和我繁衍后代?” “也罢,我就满足你的愿望,反正我迟早需要尝试,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若你无恙,并能为我诞下子嗣,那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妻子,我自会爱你,许你荣华富贵,逍遥万世。” 他双手顺着面前少女的腰肢微微下移,翻过金丝腰带,翻过黑丝短裙,落到裹着白裤的两瓣上,然后温柔的搂着,向自己靠来。 耳边传来少女遮掩不住的娇喘,叶潇并不阻拦,她只是很紧张、又很刺激。 笔直的黑发骤然抽回,空气里传来“嘶嘶嘶”的面条倒吸的声音,以及一干躯体失去了支撑而纷纷落地的声音。 黑发在空中轻舞飞扬,很快编织成一个阻隔外在视线的帐篷,将这已是干柴烈火的少年少女盖在其中。 “轻点。”糅杂着恐惧的娇羞声音半推半就,但叶潇瞳孔里已经看不到了一丝光。 黑发帐篷起初只是平缓的动着,但很快,则加快了频率,那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化作猛然的一颤,然后则是彻底的安宁。 数分钟后,夏极缓缓将头发收起,看了看面前已经不复存在的少女,幽幽叹了口气:“果然是我想得太多。看来,血脉延续还是要靠那便宜姐姐啊。” 他头发骤然刺出自己心脏,沾染了鲜血后再来了次“放射”,将之前刚刚死去、或者还没死透的群雄们再次串了起来。 呲呲呲... 灼烧融化的声音之中,夏极拔出腰间短柄飞刀,半蹲到了徐四良面前,略一沉吟,便割向了他的脸皮。 过了一小会。 夏极带上了徐四良的人皮面具,轻轻拍了拍几边,使其彻底吻合,然后深吸一口气,同时骨骼传来“咔擦咔擦”的声音,无数气流化作小老鼠修正着体内,进行着种种复杂的变化。 他弯下腰,随意将自己的弧月长刀,和两柄短刀收起,挂在一颗槐树上,然后抄起徐四良原本的佩剑,换上一副邪魅的神色,略作停顿,便笑着向雾气深处走去。 现在,这个城市,已经变成他的狩猎场了。 而死去的人,将化作浩劫的养分,使之越来越强,直至真正的成为可以“魔临天下,祸乱人间”的一只“小肥鸟”。 夏极舔了舔嘴唇,心中充满了悠闲感。 49.狩猎 夏极拖着脚步,持着剑,随意漫步在城中。 城中雾气,血味浓,时不时一道道嫣红的游丝从雾气里飘来,带着浓郁的腥臭,又偶尔有着漆黑鬼脸惊恐的张着嘴,在雾气里一闪而逝。 偶尔匆匆遇见的几名残存的江湖中人,都是被他一剑斩杀。 死者躺在地面,血流四逸,而雾气却因而越来越浓,给人一种化蝶前蛹密密编织之感。 只不过蚕丝包裹的是蝴蝶,这雾气里诞生的却会是浩劫。 前方突然响起“哒哒”的马蹄声。 一名老者的声音传来:“张枪王,城门便在前方,我们赶紧出城,老夫刚刚算过,这乃是一座死城,入者必然是十死无生!” “龙盟主可是已经巅峰圆满的顶级人物,有他在也不行?” 回话的是“南城枪王”张天斗,他尽管信服老者,但是此时却也有些疑惑。 那老者却是风云楼的相师卜闻,也是之前在襄阳中为夏极使用摄魂术的人。 卜闻惊道:“之前天机蒙蔽,所以我以为此行大吉,加之从那小子记忆中搜出的一些真相,都表明了这城中的劫主还未能够成长。” “所以,你就找了机会将我拉来,陪你一起跑?”张天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因为,龙盟主是不会退的,他年轻气盛...可是你我不同,我们身后都有着自己的家族,若是我们倒了,家族的结局可想而知!”卜闻道。 张天斗迟疑道:“真这么严重?不是还没交手嘛?” 卜闻道:“我都已经算了两卦了,天机露了两次,我也因此折了十年寿命,但这两卦都显示此行必死无疑,毫无转机!所以,我这才会临阵脱逃,要不然,你以为我卜某人是什么人?” 见他说的认真,张天斗也不禁肃穆起来,于是道:“那好,我们走!现在就出城!” “咦...那是什么?” 雾气里,街道正中,一个男人裹着黑色斗篷,叼着根不知何处拔起的枯草杆,长剑架在肩上,他缓缓走着,像是在散步。 见到两人,他眼中猛然一亮。 “不好!”张天斗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极浓的危机之感,这是武者的预感,背后负着的长枪瞬间抽出,他双手运气极舞,刹那之间,枪头如星点,铺了一整个天空。 噌... 他听到剑出鞘的声音。 然后听到了剑回鞘的声音。 然后他的头突然很痛,一股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他大睁着眼睛,看见了两具无头的尸体,以及尸体之后那哼着小调的男人。 斗篷纷飞犹如火焰焚烧,又像来自地狱的安魂。 随后,是一片黑暗。 夏极心情很不错,有一种回到当初玩“狩猎游戏”时候的感觉,说起来也有很久没有主动“设置场地”了,比如邀请一些人到“猎人岛”玩狩猎,只要存活了三天的就能获得他赠送的礼物。 比如在复杂地形利用天地异象,异宝出世来吸引各路豪强前来探宝,然后他会将来人杀得只剩下一人,再将这异宝免费赠送给那已经快疯掉的人。 银月的迷雾里,很快又是数道剑光闪烁。 所到之处,只有出鞘回鞘的声音,而毫无多余。 诡异的啼哭里,还夹杂着轻快奇异的小调。 夏极此时可谓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走到哪里,杀到哪里,无论男女老少,敌我强弱,只要是活的,就会被他一剑直接斩杀。 以徐四良的身份。 话分两头。 此时在城北,一身素白的夏甜正与龙辰在对峙,其余众人则是死死往外攘着禁兵。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龙辰叹了口气,拱手道,“我看姑娘面相也不是恶人,为何要做着祸乱天下之事?想必是有什么苦衷吧?” 夏甜咬着嘴唇,闻到此言,却是身子一个踉跄,这是盟主? 不对,上一世,盟主不是这个叫龙辰的小子,起初只是武当的“空谷”莫谢罗,而随后在第一次剿灭彻底失败后,则是横空出世了一位近乎破碎虚空的高手,那个人...才率领整个江湖把自己逼上了绝路。 那这龙辰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这一世究竟是怎么了?到底哪里发生了变化? 她自认为没有改变太多,这个世界的历史也不该改变太多才是,即便有变也不会如此凭空多出一个高手来。 想到“改变”,她脑海里没来由的冒出自家弟弟。 然后又想到他成就的“云天刀君”,忍不住抽了抽嘴唇,感觉一阵无语。 现在的自己真不是与江湖众人交手之时,因为她的实力也不过是巅峰之境,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达到前世真正的水平。 于是,她娇笑道:“龙公子说笑了,我只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安安稳稳的待在银月城里,谁也不敢得罪,本分的很。倒是你们,一来城中就要对我打打杀杀,小女子可是委屈的很呢。” 龙辰瞧着面前女子,出落的清秀水灵,瞳孔里的一丝坚毅之色更添几分英姿,但她穿着的素白染色,袖口云纹的制服却很好的勾勒出了身材,显得妩媚动人,仿若八月蜜桃,成熟诱人而可摘。 此时独自一人持着细长黑刀,毫无惧色的面对众人,更是添加了独特的魅力。 她的唇,真诱人。 这是龙辰的感觉,所以他脸庞有些微微红了。 而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莫谢罗的传音入秘。 “盟主,快出手,这可是妖女!是这次的劫主!杀了他,一切就可以结束了!” 龙辰叹息道:“姑娘,我真不想动手,不若你投降吧,我保你无恙,可好?” 夏甜倒是没想到能够遇到如此极品的盟主,于是**道:“怎么投降呀?是要跪下来,喊一声盟主万万岁,还是要躺下来?咯咯咯...” 她捂着嘴笑了起来,这一笑,顿时羞杀百花。 龙辰脸色更红,道:“你先放下武器...” 夏甜粲然一笑,甜甜道:“好呀,我都听你的。” 她自然不是良善之辈,反倒是双手沾满血腥的魔女,仅存的善念更是都交付给自己那个弟弟了,尽管这一世这个弟弟如此能作,但他还是自己弟弟。 所以,她将手中黑刀往前掷出,脸上带着温柔的仿佛夏极一般的微笑,“听你的,我缴械咯。” 那龙辰喜道:“姑娘放心,我必然保你平安!” 但他话音刚落,便看到一道白影,如风似电的冲来,她神色冰冷,左手接过抛在半空的黑刀,右手握紧刀柄,一拖到底。 刀噌然,已出鞘,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恰如山间天气,美人心意,无可探知。 50.一对三 细刀仍在空中,黑色刀芒却是暴涨,一尺、两尺、三尺…转瞬已经是近乎十尺。 夏甜甚至不需施展任何招数,只是轻轻一舞,那骇然的黑芒便带着惊人的气势,破空压下。 如泣似诉的哀鸣,顿时响起,在人心之中悚然动着。 砰砰砰… 心跳随着这哀鸣狂跳起来,周围一干实力较弱的侠客们,顿时面色通红,捂住胸口,这一迟缓,便被周围围攻的禁兵抓住机会,直接砍翻了好几人。 “好难受,像是快要窒息了。” “这是什么声音?怎么我即便捂住耳朵,依然能够钻入脑海之中?!” “好疼!” 夏甜白衣飘飘,每一步踏下,那诡异的哀鸣便尖叫一声,随之而来的是,众人的心跳“轰”的一声巨响,以及七窍或多或少的流出猩红血液。 砰!砰!砰! 三步踏下,已经倒地了大半侠客。 莫谢罗脸色发暗,哪个该死的说这浩劫很弱小的?!又是哪个该死的说这劫主是个男人的? 若面前这相貌甜美的女子还不是劫主,他愿意抠出眼珠,以示自己有眼无珠。 余光一扫,之前还在队伍中的风云楼的卜大师,以及枪王都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猛然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大声吼道:“龙盟主,再不出手,我们要全灭了!” 龙辰苦笑一声,虎躯一震道:“夏姑娘,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鱼龙九变,一变一重天,而他已经身在第七重天,所以行走之间,风云相伴,外人观之,若隔着云雨去看天外神龙,完全无迹可寻。 那近乎十尺长的黑芒,甚至连他衣角都没沾到,龙辰已经信步闯入煞气之间,出现在了夏甜面前。 “好快!”夏甜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感慨。 视线之前便充斥着雷光,无尽的雷光,如海般令她眯上了眼。 这是龙辰的依赖,也是他从龙家禁地走出所获得力量,也是使得他一举突破宗师,成就巅峰的原因。 夏甜急忙双手格挡,同样的煞气从四方云集,汇聚于她手上,然后匆忙于那雷光撞击在了一起。 这是直接在拼力量了? 夏甜不禁错愕,完全放弃了技艺的比拼,利用绝妙的身法使得对方的技艺也无法发挥,然后直接单对单,以浩荡而夹杂着天雷的内力,直接将敌人轰杀。 这一瞬间,她已经明白了面前少年的对策。 只是,你凭什么如此自信,内力相拼,我便会输? 她深吸一口气,整座城市里浮现出四张血页,一道道墨黑煞气带着鬼脸从四方汇聚而来,源源不断的供向她体内。 而那被雷光压过的煞气,顿时堪堪掰回了颓势,然后分庭抗礼。 天地之间,以两人手掌为界限,光暗参半。 群雄们看着这犹如神明相搏的场景,目瞪口呆。 “这...这还是人吗?这还是武功吗?” “但是龙盟主,真的好厉害,竟然能与那魔女打成平手...” “那不废话,邪不胜正,黑暗永远只能被光明所吞噬,所以龙盟主一定会胜利。” 但是无人注意,谢莫罗微微眯了眯眼,然后隐晦的侧头,与另一边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对视,两人皆是剑者,区别的是剑道的不同。 可是此时,这一眼竟然心意相通。 那对视的眼神分明再说两个字:偷袭! 此时,夏甜与龙辰两人的对拼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雷光对于煞气的克制,煞气攻击距离优势的丧失,以及龙辰的巅峰状态对夏甜还未完成成长,几个因素叠加,使得两人内力的对拼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这平衡微妙,但是脆弱。 也许只要一根稻草压下,就会打破。 两道风忽从街边起。 那不是风,而是一道剑光,一道身影。 剑光是谢莫罗的云影藏锋之剑,他的剑已经出鞘,这一剑携带着“涛生云灭,天地幻灭”之意,看似柔和,实则肃杀。 剑借意,刀由心! 意乃天地之意,心乃人心。 所以剑道高手喜欢感悟天地,天人合一,化身太上。 而刀境高手则是钻研内心,所求无非念头通达,所以主杀戮,易入魔。 “空谷”谢莫罗的剑意,乃是枯坐武当山第七峰顶十年所悟。 红尘十载,历经悲欢离合后,他一剑上天崖,看了这云涛幻灭整整十年,十年后再出关,身上浮华已经洗净,唯余腰间之剑,但这剑锋也已经消磨。 所余的唯独柔和,绵绵不绝。 而那一道身影,则是剑一门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 他也用剑,且剑也入了圣。 但是他的剑从不轻易出鞘,出鞘之时便是绝杀、必杀,一剑出,则万籁俱寂、天地无声,敌人动之于前,他的剑却出之于后,以静制动,见机行事,是为“封寂”。 敌人出招,是为动,他剑出则灭绝了对方所有的后手,所以则寂。 他虽是人影如风,但是右手却静静握着腰间的桃木剑柄,他的剑未出鞘,但却是可怕无比。 一人一剑分别从两边袭出,他们的终点则是那素白染色、袖口纹云的少女,夏甜! 剑的速度有多快? 人的速度有多块? 在群侠眼中,只是刹那之间,两位剑圣便出现在了夏甜两侧。 绝杀的寒光,毫不留情的将那相貌甜美的少女淹没。 轰! 夏甜终究是被逼退,气势一颓,那雷光犹如得胜的龙,乘胜追击,将她彻底轰飞,空中,她死死咬着牙,但终究压不住那“一而再,再而三”要喷出的血。 猩红漫天,化作血雾。 夏甜落地,细刀紧随而来,她还未站稳,两位剑圣早已无比默契的攻了过来。 一剑如云影,一剑似风寒。 夏甜急忙挥刀去格,黑芒暴涨,魔焰滔天而起。 但谢莫罗与那柳长眠却是极度巧妙的,连消带打,将这煞气堪堪抵挡下来。 夏甜心中是真苦。 这难道重生之后,难度也增加了? 前世自己最初的敌人,明明只有“空谷”谢莫罗谢剑圣一个人,以他为磨刀石,自己才飞快成长! 可是现在,不仅谢莫罗在,这后期才会出现的“封寂第三剑”柳长眠也在。 不仅如此,更是多了个会用雷的,近乎于破碎虚空的盟主。 打不过了... 怎么办? 她已经心生退意。 51.登场(求推荐,求收藏) 银月城中,三人配合可谓是默契异常。 两名深谙剑道的剑圣,配合着顶级身法鱼龙九变已入第七变的雷法宗师,使得夏甜苦不堪言。 常常是细刀方才格挡住两边的剑气,头顶便是一道雷光闪落,令她不得不退,但那雷光却是如影随形,根本无法躲闪,到最后只能以煞气相拼。 一道道白光与黑气不时呈波纹扩散而去,间或夹杂着几道凌厉至极的剑气。 夏甜已经是狼狈不堪。 禁兵似乎是感觉到了劫主的危机,疯狂、奋不顾身地发动进攻,将拼死阻拦的群雄的防御圈一缩再缩,可终究还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冲破。 “姑娘,抱歉了。”龙辰苦笑一声,双手雷光猛然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团犹如烈日般的光球,然后这光球轰然一声,犹如天倾倒,携带着无上的力量撞向了夏甜。 夏甜这时才勉力斩开两名剑圣的攻击,见到这光球而至,心知无法躲开,于是运煞与刀,高举过头,然后斩向那光球。 你若是日,我就斩日! 你若是光明,我便让这光明烟消云散! 她瞳孔闪烁着无穷无尽的冷漠,这一刀也夹杂着她的心。 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是她的刀意,也是她的心意,更是她今后以刀入圣的契机。 恨之刀,带着咒怨的煞气,冲天而起,迎向了那从天压下的光明、雷电! 轰! 雷光与煞气交错而过。 一道人影倒飞而出,是夏甜,她眼中带着冰冷的恨意,嘴角流淌着猩红的血。 蓦然之间,她侧头看向右边的一片小林子,连追击而来的两道剑气都未曾看见,似乎那林子里有着什么,而使得她移不开目光。 “是你吗?”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微微颤动。 那熟悉的气息,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 那十多年的相濡以沫、生死与共。 那十多年共处一室的缘分。 是你吗? 小极? 她的目光,使得众人忍不住都看了过去。 除了莫谢罗与柳长眠。 如果此时没有敌人,他们的剑未曾此处,或许他们也会好奇的看一眼,然而此时却是出剑之时。 无论剑者或是刀客,首要便会对武器虔诚,所以,他们专心致志,誓将这一剑刺到尽头。 只不过,他们也好奇,这个妖孽般的劫主,到底在看什么? 林子里,一道邪魅的身影缓缓走出,他歪歪扭扭的踏着步子,随意架着剑,嘴上叼着一根枯草,在雾气里一晃一晃。 夏甜眼中的期待变成了疑惑,随即则是深深的失望。 “不是你。”她轻叹一口气,而两柄剑已经加身,她已经感到了剑气扎在了她皮肤上,破了口子,下一刻,也许就会贯穿自己了。 没想到,重来一世,竟然更快的就结束了。 她嘴角露出苦笑,眼角流下泪水。 但下一刻,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她感到自己被一卷漆黑斗篷裹了起来,然后轻飘飘的飞落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带着徐四良人皮面具”的夏极侧头,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他右手的剑还没出鞘,却已经以剑鞘和剑柄恰到好处的挡住那剑圣的攻击。 模仿着徐四良的语气,他嘿嘿笑道:“没有经过我同意,怎么能对我家甜甜出手呢?” 夏甜皱眉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因为这徐四良根本就是她利用煞气控制住的傀儡,但此时这联系两者的煞气却是断然全无,这说明了两点,要么眼前之人不是徐四良,要么就是突然获得机缘,变得极其强大,强大到可以挣脱浩劫的羁绊。 但尽管如此,并不妨碍她本能的吼道:“把我家两个字去掉!” 夏极哈哈一笑,身形如风,周身包裹在浓郁至极的黑暗里,那黑暗彷如火焰,骤然升腾,邪魅、诡异,犹如妖魔张牙舞爪。 莫谢罗,柳长眠相视一眼,顿时极退,拉开距离,前者挽剑,后者收剑,静中带着爆发的征兆。 而龙辰则是暗暗防备,同时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夏极无辜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请你们用心记住,老子的名字叫徐!四!良!” 夏甜心中一阵无语,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连你那一身的黑气都不是煞气,只不过颜色相同!这也许能瞒过其余人,但是却绝对瞒不过身为劫主的自己。 “我管你徐四良,徐五良,你可知道自己正站在天下正道的对立面!”龙辰冰冷道。 “幼稚。”淡淡的声音里。 那张狂的身影已经消散在了原地,如梦似幻的一剑从黑暗里探出。 龙辰冷哼一声:“你以为你能击中我?” 鱼龙九变第七层瞬间发动,他的身形开始在原地恍惚起来,这是因为速度太快,而留有残影,虽然视线里他依然在原地,但实际上他早已到了十多米之外。 剑鸣尽。 一声低沉的痛呼。 龙辰又出现在了原地,他的胸口贯穿了长剑,而面如金纸。 同一时刻,他运起全身的力量,在左手右手覆盖上两团闪亮蛇缠的雷光,然后双拳贯击,狠狠轰在面前这邪魅的男人身上。 他的头发不知何时变长了,在雾气里、黑暗里,此时又有一半落在了光明里,显得妖魅而不似人类,不似神灵。 呲!呲! 两团雷电瞬间爆涨,然后吞噬了他的身躯。 “结...结束了?”龙辰感受着胸口的剧痛,看着面前那亮彻天际的光明。 终究邪不胜正吧? 突然,那剧痛变成了绞痛,他感到那长剑正在缓缓转动,以及那夹杂在雷光里的身影微微向前倾了倾,温柔道:“真没想到才短短数月不见,种子就能发芽到这种地步。” “什么?!”龙辰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心中闪过一丝惊悸。 那温柔的声音继续道:“小辰子,乖乖坐好,小姨给你剥橙子。” 龙辰心中咯噔一跳,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一头青丝,如水墨画中走出的女子挎着一篮子水果走来的情形,然后温柔的将橙子放在青石上,笑着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这是他的初恋,也是他与她的秘密。 只是她已经在龙家被屠那一日,死在了大火之中。 “你...你?你!”龙辰瞳孔瞪得极大,下一刻,雷光散尽,毫发无伤的邪魅男人仍然笑着,而手中的剑却是割入他的心脏,瞬间震断他的心脉。 52.天下兴亡 随意踹开这盟主,然后夏极笑眯眯的将剑架在肩上。 面前的尸体很快涌出无边的血迹,只是他的眼神却精彩至极,糅杂这痛苦、恍然、疑惑、痛恨、甜蜜,这精彩的眼神,令夏极觉得自己很成功。 更何况,这样一位近乎碎虚之境的人死去,给这城中的浩劫所提供的力量是极其之多的。 群雄见龙盟主被轻易的一剑杀了,顿时慌了神。 莫谢罗此时领起了大任,他略作沉吟便道:“柳兄,我来断后,你带大家撤出城外,然后向师门禀报这城中所发生之事。” 柳无眠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剑道是不能退的,能败、能死,但是不能退。更何况我剑一门都是独自一人惯了,闲云野鹤怎能率领群雄?还是莫兄走吧,记得来年清明,为我带一壶醉乡阁的二十年女儿红。” 两人深深对视一眼,却也都不再作儿女态。 莫谢罗拱了拱拳道:“保重!”然后急速后退,群雄边战边退,期间自是又死伤不少人。 但令他们心安的是,那邪魅男人在杀了龙辰后竟然就站立不动,也不追击,任由他们离去,神色幽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无眠收剑,整个人微微半蹲,身子拧紧,右手握在剑柄,闭目似在沉思,然后淡淡道:“剑一门,柳无眠,请阁下赐教。” 他已经摆出了自己最强的起手式,也是封寂流中所记载的“蕴藏极静”的大弧月起手式。 “唔...我没时间陪你玩。”夏极一足蹬地,冲天而起,携带着萦绕的黑气,人随剑至。 “请赐教!”柳无眠神色凝重,然后斩出了平生最强的一剑。 这一剑,风云皆静。 足慰平生。 当! 剑碎,柳无眠胸前出现了一道血痕。 他看着那伤痕乃是剑伤,不禁露出了微笑,然后闭目向后仰倒。 居然连一剑都未挡住,这天下竟有如此的剑,能死在这一剑之下,也算是...值了。 夏极也不追赶残存的人,他转身一把拎起重伤的夏甜。 “你到底是谁?”夏甜皱眉盯着他。 夏极好玩的看着便宜姐姐,邪魅一笑道:“小甜甜生气了?” “你究竟是谁?”夏甜却不理睬他,只是固执问道。 但那男人却已经不再理睬她,随手点了她几处穴道,然后猛然扯开她素白染色的制服,露出她冰晶雪寒的肌肤。 “你?...”夏甜瞳孔里露出惊悚,看着这邪魅的男人,心中一颤。 但幸好,那男人只是撕开她的衣服,并没有后续动作,反倒是蹲在地上,以她为中心,随意蘸着地上的血液,迅速勾勒着奇异的纹理。 她只是盯着看了一小会,就已经目眩,但是那男人却兢兢业业的画着,神色认真,随着他的牵引,满地的血红逐渐流淌,纵横交错,又星罗棋布,然后以她为中心,形成了一副壮阔之极的血色蛛网。 这蛛网缓缓旋转,成了一张鬼脸。 而她则坐在鬼脸的嘴中。 这是阵? 就在她疑惑的时候,那动作飞快的男人已经停了下来,潇洒的打了个响指,似乎引爆了天地间的什么东西。 无数鬼气、煞气,顿时找到了方向,疯狂的向着夏甜涌来。 这银月城已被屠城,而聚首襄阳并且攻来此间的众人已经几乎都被做了祭品。 配合上那阵法,凶刀煞衍诀终于缓缓化形,然后与它的劫主更好的开始融合了。 夏甜再疑惑的看了看这男人一眼,熟悉的面容,但绝非徐四良?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她的神智逐渐昏沉,与禁书的融合,需要她灌输全部的心神,而就在她闭眼的最后一刻。 她看到了一丝垂下的涎水,以及满脸的贪婪。 夏极吸了吸口水,宛如看着一锅美食,食材香料已经放妥,就等着揭锅享用。 蓦然,他神色一转,身形再度隐入黑暗,黑暗里,他随手扯下脸上的人皮,塞入怀里收藏成一叠的面具里,同时身形“咔咔”变化,很快恢复成原样。 林间莽莽,鬼影重重。 他却是最邪最恶的那一个,迅速回到远处,拿起原本的弧月刀,以及短柄飞刀,然后略微闭目感应,便向着城南某一处急速奔去。 城南。 “空谷”莫谢罗正带着众人逃亡,此行前来的几路豪强竟都已经全军覆没,只剩下自己,他长叹一声,功亏一篑。 原本以为那女子就是劫主,却不想来了个更变态的。 连内力藏雷电,半步破碎虚空的妖孽龙辰都被一剑斩杀,那么那个邪魅男人,莫不是已经达到了传说里的破碎虚空之境? 不行,这水太深了! 为了江湖正道,为了天下苍生的安危,此番如能安全归去,他必要去跪请老师出山。 武当掌教,“浩然正气”孟哀晚,曾任武林盟主,成功渡劫,但此时却是隐居武当之中,境界已经无人能知,但是以师父的“阴阳藏气”之术,必然是早已达到破碎虚空的境界了。 阴阳藏气,可以始终压制自己境界,若是不想突破,便几乎可以永久的停留在原地,当然这也是有个限制的。 具体的,莫谢罗也不清楚。 他们师兄弟七人,或者再算上那已经堕入魔道的小师弟“血河”风长起,都被传授过这一门功法。 雾气越发浓郁,天空之中道道鬼气纵横。 突然,那城门前,逆着队伍的前进方向走来一个身影。 莫谢罗早已杯弓蛇影,心中一颤,但是待到看清却是长舒一口气。 “原来是夏极小兄弟,你来的正好,与我们一起返回吧。” “为何返回?”夏极问道。 “我们已经败了,龙盟主也死了。”莫谢罗长叹道。 “嗯。”夏极静静点头,但是却没有半点回头的意思,而是一人一刀向着那鬼气森森的城市深处而去。 “你疯了吗?!小子!”莫谢罗一愣,旋即吼道。 夏极回头粲然一笑,淡淡吐出八个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八字平平无奇,不过是先贤所言,常见的很,哪怕是无知小童,只要上过几天私塾,也是能说得出。 莫谢罗还记得武当山下的小私塾里常常传来这样的声音,那是念书声,是死板的,枯燥的,犹如鹦鹉学舌。 但此时那少年淡淡的八个字,却犹如滚滚天雷,在他耳边响起。 53.浩然正气(求推荐求收藏) 他蓦然回头,不知为何发怒道:“回来!这座城已是死城,入则必死!更何况你被行了那...总之是身体还虚弱的很!” 他不能让这少年进去,他要为了这江湖正道的未来,保留一颗充满光明的种子。 但那少年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单手握刀,已经开始奔跑。 向着死亡奔跑。 莫谢罗怅然若失,他已经无法再追,伤痕累累的群侠也是看着那孤单的身影,逆流而去。 彷如天地崩塌,而他却要去补天。 不过是个连极致都未曾达到的少年郎?何必呢?何苦呢? 这世界上真的有愿意以身践道的人吗? “走吧。”莫谢罗长叹一口气,第一次,他觉得有些耻辱。 刚刚与柳长眠分别,他没有产生这种情绪,因为那是战略要求,那是必须要退。 可是此时,明知死路,那少年为何竟敢独自入城? 去做那螳臂当车之事? 他心中蓦然燃烧起来,沸腾起来,看着那孤单萧索的背影,一股豪情万丈的感觉从他心底升起。 这就是江湖。 这就是正道的少侠! 这就是我们所有的未来! “求仁得仁!我必为你扬名!”莫谢罗哈哈大笑道,“我们走!” 雾气的浓郁终于攀升到了顶点,伸手再不见五指,群侠们只得相互拉着对方的衣角才能勉强前进。 幸运的是,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禁兵的追杀,否则说不准是真的要全灭于此。 莫谢罗也是小心翼翼的引路,神经绷紧。 良久。 再良久。 他“咦”了一声,似是感觉到雾气在变薄。 又走了几步,雾气更薄了,城市里传来恐怖的尖叫,那尖叫似乎可以穿透人的灵魂,不管身在何地,都无法逃开。 这只逃生的小队停下脚步,撕下衣角,沾了口水然后死死塞入耳中。 但这还是无效,那恐怖的尖叫太过诡异,稍微弱些的人已经七窍流血了,剩下的人早已盘膝在地,运力相抗,苦苦支撑着。 就在这近乎地狱的边缘。 一道光升起来了。 那光刺破浓浓雾气,以及一切黑暗、邪异,开始只是一线,旋即挣扎着慢慢变成指粗,又变得犹如脸盆,再飞快的向着周围扩散。 尖叫变得虚弱起来,像是在讨饶一般,呜咽着。 仅存的群侠重重喘着气,相互骇然,但他们的眼中都是带着一个疑问:那是什么? 哧哧! 起初只是一声宛如碎裂的细响,但很快变为了火焰焚天的声音。 光明,再无遮掩,亮彻天际。 莫谢罗身子都在颤抖,看着沐浴在光芒里的自己,那些伤口都似乎变得不再疼痛,他颤抖,而深深敬畏地吐出四个字:“浩然正气!”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向着城中方向,蓦然屈膝跪下。 幸存群侠也似是被其感染,纷纷跪下,双手撑地,一叩到底。 银月城外接应的“遮天鹏鸟”叶生遥遥望着那鬼城之中冲天而起的光明,眼中生出一丝敬佩,他是识货之人,自然知道这光明并不是什么力量,也不是什么雷电。 这是真正根植于人心的力量,是天地之间的浩然之气! 从前江湖上只有一人拥有。 那个人是过去的传说,他一人一剑,力挽狂澜,成就芳名流传万世,他就是龙藏洲正道之首武当派的“浩然正气”孟哀晚孟真人。 但是从今晚后,那“浩然正气”的名号怕是要与一人共享了,这个人叶生并不知道是谁,但他看得到,那漫天光华,那亮彻半边天的光明。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少年虚弱的带着长刀,说完“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八个字后,便义无反顾的走入雾气里,寻死,求死。 “正道当兴啊!”他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光明之中。 夏极神色随意,他左手掐着古朴的印记,天地之间的光明尽皆被他调动,从地升起,那手上还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火焰,灼烧融入到光明里。 这是六元道天的使用方式。 就如同之前他制造出火凤异象一般,都是正常。 这光明如此之浓,在这光里,绝对没有人能睁开眼。 那么...他看着面前自家的便宜姐姐,微微弯下了腰,将她的衣服向两边分开了一些,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吻了上去。 无数黑色的煞气从夏甜脸上浮现出来,随着这一吻,如同密密麻麻的蝌蚪般,飞快的向他口中流去。 起初那煞气还不在意,但很快像是发现了什么,疯狂的后退,想要逃离。 夏极并不惊慌,右手温柔的探到自家便宜姐姐的背后,五指以某种独有的节奏弹奏着,随着他的弹动,那些后退的“蝌蚪”纷纷停了下来,带着不甘的再次向他口中流去。 不仅如此,那鬼脸大阵飞快旋转起来,无数鬼气从银月城的四面八方疯涌而至,最终是化作四页绯红的书页,无风自动,发出“哗啦啦”的翻页声。 “小乖乖...你终于来了。”夏极咽下一口口水,头发犹如地狱群鬼探手,骤然暴涨,很快缠绕在那四张书页上。 然后拖着、拽着,将那被固定的死死的禁书拉下,他张开巨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来吧,来吧,啊哈哈哈。” 转瞬,禁书已经被吃掉了大半,但他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而停止了动作。 那仅存的一页禁书上浮现出一个煞白的鬼脸,披头散发,却恐惧的看着那少年。 “也罢,浩劫与劫主相互连接,你若散,她也会死。” 想了想,他双手交叠,六元纷纷出现,化作一只佛手,凌空抓向那仅剩的纸页,一道道金丝瞬间缠绕在禁书上,然后化成一个球。 夏极将球拿起,一把塞入嘴中。 “先把你封印在我身体里,这样我这便宜姐姐就不会死了。” 享用完之后,他深深吸了口气。 银月城中雾气已散,夏甜脸上表情复杂,却依旧沉睡。 南城外,莫谢罗以及群侠依然叩首相向。 龙藏洲,各路隐世的怪物纷纷走出,看着那汹涌的光明,那犹如樱花般璀璨,但却已经散去的浩然正气,面色各异。 而死寂的城市里,街道上,少年横抱着睡梦里的少女,一步一步,缓缓走出。 他腰间插着弧月长刀,面上风尘仆仆,但背后却是散去的黑暗,是依然灼烧着的光明。 1.拒绝(万分感谢水的回忆的海角,上架后为你加一更:)) “那么夏师可曾想好了? 究竟是入赘我龙王府,亦或是...依然以平民百姓的身份浪费这大好天赋?” 声音从帘子彼方传来,不辨男女,窗口一丝阳光落入,而使得串串贝壳折出五彩幽光,光泽在帘子这边的少年脸上微微荡漾着。 那是一张充满了正义、明媚、干净、而又坚毅的脸庞。 “夏师是聪明人,入赘后所获得的好处自是不必我多提点,可是你现在这迟疑的模样,小女若是看到了会真的很难堪,那么就别嫌弃老夫啰嗦,再多说几句。” 那声音稍作停顿,然后不悲不喜道:“金银财宝这些俗世的财物自然不用多说...而若论及丹药,府中的许多天华地宝是有价无市的,夏师每月自有额度;而论及功法,府中四层藏经阁,囊括各类功法,而夏师的权限可以参阅到七转功法;论及权势,老夫就最疼的便是这个女儿,你若与她喜结连理,这龙藏洲今后未必不是夏师的。 最重要的一点,老夫的这个女儿很漂亮,在江湖上也是有数的美人,如此,夏师还犹豫吗?” 这声音很自信,权势,财富,力量,美人,尽皆全了。 只需面前这个年轻人点头,那么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这世界上人活着,少年奋斗着,本就是为了这些?当这些东西在一个人还不到二十岁时,就已经放在他面前,任他选择时,这个人本就已经是人生赢家。 大赢家! 是所有人都该羡慕、嫉妒与仰望的对象。 除非是傻子,才会摇头说不。 这个拥有着浩然正气的夏师是傻子吗? 龙王自认为他不是。 所以...他才不是夏极。 然后,恍惚里,他看到帘子对面的少年缓缓起身,恭敬有礼的说了三个字:“我拒绝。” “为什么?”龙王的第一反应是愤怒,然后则是好奇。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少年要拒绝? “即便你有心上人了,也可以娶作小妾,这一点老身并不忌讳。即便霜儿...老身也可以帮你劝说,霜儿性格温和,不会与你争吵。” “若说你是一心向武,而无意儿女情长之事,那么先解决婚姻大事,这岂不是也能够先了结一桩心事?” 两人隔着帘子,一人婉婉而谈,竭力劝说,而另一人则是沉默无言。 但他已经起身,起了身,就再也不会坐下,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不会重新坐回去。 夏极以晚辈的礼仪轻轻鞠了个躬,道:“感谢龙王礼遇,但是家姐尚未婚配,做弟弟的怎可先成亲?” 帘子另一头的人沉默了。 这什么理由?这也能叫理由?这分明就是搪塞自己,还当自己是傻瓜! 于是,那不辨男女的声音变得有些冷淡下来,“也对,你那姐姐现在还昏睡在零业城里吧?她原本该成为劫主,但是却被你破坏了。” 夏极淡淡回应道:“家姐从来不想做什么劫主,她不过是想活下去。” “活下去?她若活下去,那怕是这天下苍生就不能存活。夏师也是明白这一点,这才大义灭亲,触发浩然正气,将那萌芽之中的百年浩劫消弭于无形。”帘子后的声音反驳道。 夏极淡淡道:“不论如何,浩劫已去,她现在只是个普通而平凡的少女...在下恳求龙王能够让这样的少女继续活下去。” 龙王并没有回答,夏极也不追问。 他的耐心一向很好,便是站在此地站到海枯石烂,大不了就是站着睡,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人突然沉默下来。 “夏师可曾听过死灰尚可复燃?残根春风亦可复生?浩劫劫主乃为一体,劫主不灭,浩劫不死。” 帘子另一边的声音,变得冷若金石。 夏极沉吟片刻,静静道:“家姐无论过去曾是什么,未来曾会变成什么,但现在她只是普通少女,而我是她的弟弟。我有浩然正气,可保这死灰永不复燃,可保这残根永不复生。” 他说的很认真,近乎于虔诚,令闻者都会忍不住去信他。 但龙王经历了世事变迁,各种波云诡谲,他自然明白一个道理:人心易变,唯有死人,才不会变。 可是面对这正直、正义,身上充满了浩然正气的少年,他却说不出口,他生怕自己的这些话玷污了少年的耳,更怕伤了他的心。 于是,他几番言语,都是欲言又止,最终化作淡淡一句挽留:“来做老身的女婿吧...” 若是我们成了一家人... 这些问题,自然就不是问题了。 夏极淡淡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再次鞠躬,一言不发,转身掀开帘子,迎着漫天晚霞,踏步而出。 掀帘的右手微微顿了顿,他侧过头,露出明媚更甚晚霞的笑容,“晚辈告辞。” 没有回应。 黑暗的屋内,唯剩深深的叹息。 夏极走出了这间古朴、雅致的水心阁楼,沿着足足千米的修长木栈桥,走向尽头。 晚霞恰要消散,黑幕已然拉上,栈桥两畔的火盆似是感应到了什么,“嘭嘭嘭”发出轻响,火焰炽熊熊的燃烧起来了,将那孤影投到桥身上。 尽头是什么? 是繁华? 龙王府,核心的湖心小筑外自是早站满了各方豪强,眼中带着羡慕、嫉妒、钦佩等各种情绪,注视着微笑着走出的少年。 但无论什么情绪,他们的眼中都没有恨。 这少年刚刚拯救了他们所有人,无论正邪,都无法恨他。 而处于桥末沙地的东侧,则是一个雅致的紫色大轿,四方围站着八个彪形大汉,左臂尽皆纹着青龙纹,他们负手昂胸,目不斜视,即便是冬日,依然袒露着胸,露出虬结的肌肉。 见到少年走到桥头,大轿旁的一个侍女掀开帘子,往轿子里说了两句话,然后笑嘻嘻的走到少年面前道:“我家小姐说了,即便龙王承诺了你,也是不行的!你需要通过小姐设置的三关,这才能够得到她的认可。” “什么认可?”夏极一愣。 那侍女一愣,旋即道:“小姑爷还真是...幽默。” 夏极眨了眨眼,道:“可能我们之间存在误会,龙王的好意,我已经拒绝了。” 他话音刚落,那紫色大轿中传来“踏”的一声细响,似乎是女子跺脚的声音。 “拒绝?”侍女呆住了,旋即一股莫名的耻辱感涌上心头。 你凭什么拒绝? 你这个走了狗屎运才能与我家小姐一起的人,有什么资格拒绝? 她冷哼一声,身形顿时闪烁,尽管她只是个侍女,但是她的实力可不弱,尤其是轻功,否则也不与小姐相伴。 一步踏出,她身已临夏极身边,芊芊细手探出,双指如刀剪向少年鬓角的青丝。 她要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 但是那少年只是同样走出一步,两人便相互错开,她的手自然也落空了。 这错开,便是永远。 再看时,他已经牵过树下一匹孤零零的瘦马,向着众人拱了拱手,微笑道:“在下告辞。” 2.纯阳炉鼎(求收藏,求推荐) “娘!” 贝帘被推开。 娇嗔而带着撒娇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一袭皎洁月衫的少女很生气,鼓着腮帮子,像一只逗趣的青蛙,她随手将身后们关上,道:“那个人,他拒婚了?他看不上霜儿吗?” “霜儿有哪点不好?” “是不漂亮?不温柔?武功不好?厨艺不行?刺绣不行?…” 宋霜一张小嘴不停开合着,宛如机关枪说个不停。 “追求人家的少年俊杰可多着呢,从龙王府一直排到紫薇关,那么多那么多,可是那小子凭什么拒绝?” 贝帘后的龙王淡淡道:“霜儿,算了吧。” “娘!!凭什么算了?要拒绝也是我来拒绝,哪轮得到他呀!就算他拥有着浩然正气,又在这一次浩劫之中出尽风头,但他所修习的武功不过是小门小派的什么刀法吧?连我那丫鬟修炼的功法都比他强,境界都比他高!他有什么底气,什么傲气,来拒绝??” “娘,我不服气!” 龙王略作沉吟,继而道:“霜儿,不必伤心,他拒绝了你,是他的损失。而且,他其实本就是废人一个,你根本无需遗憾。” “废…人?”宋霜愣住了,怎么这拥有浩然正气,名声如日中天的夏师会是个废人? 她不能理解。 龙王淡淡道:“夏极此人,事迹固然令人钦佩,但是在初次银月城出来时,曾经遭受煞气侵袭遮蔽记忆,而之后…” 她尴尬的咳嗽了两声,“出于战略考虑,他被人使用了摄魂术。” 见到自家这赌气的女儿一脸茫然,她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即便夏极他有天大潜力,但在经过浩劫煞气、摄魂术、已经连番厮杀的三重折磨后,他的身体早已到达了崩溃的边缘,再加上之后爆发出的浩然正气…他可谓是油尽灯枯…若是能活过十年,都是奇迹。” “当年武当山的孟真人可是达到巅峰的气宗之境后,才爆发出浩然正气,尽管如此,事后,他还大病一场,休养足足半年才恢复如常。更何况,当年他还未曾被施加摄魂术…” 龙王幽幽叹了口气。 宋霜呆住了,脸颊刷一下红了,她声音都变的尖锐起来:“娘!娘!那这样的废人,为何您还要我嫁给他?不是将女儿往火坑里推嘛!” 龙王道:“他若入我宋家,天才地宝来温养,自然可以治疗暗伤,与常人无恙。可是…他拒绝了。” 宋霜不依不饶道:“娘,这不是重点吧?即便他暗伤养好了,功法岂不是永远停滞不前?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我?我又嫁给他做什么?” 龙王轻轻吐了口气,柔声道:“霜儿,你过来。” “嗯嗯…”宋霜往前两步,嘟着嘴,掀开帘子。 里面却是一个依然带着黑面纱的女子,看不见长相,也看不清年龄。 但宋霜却是大大咧咧的盘腿就坐在她对面,低低唤了声:“娘。” “乖…”龙王伸出手臂,肤色如病玉,洁白晶莹,却带着缕缕死气,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青丝,五指温柔弹着,按照某种奇妙的韵律。 宋霜只觉得面前的黑纱动了动,不在遮掩的、充满了知性的声音传来。 “你问我嫁给他做什么?娘现在告诉你…” “当然,是为了配种。” “浩然正气乃纯阳之气,而你有继承着我的血脉,我很想看到你们结合,生出的优秀后代。” 这声音微微带上了一丝邪气,和杀伐之气,与往日的温柔、端庄、龙王的身份再不相符。 宋霜甚至心中生出了半点惊惶。 但下一刻,她的惊惶就无影无踪了。 因为,龙王的五指敲动已经平息,犹如春风拂柳,从她青丝之间划过。 宋霜闭上了眼,软软倒下,然后竟甜甜入梦,梦里,真实与虚假开始颠覆,等她醒来,自然又是新的一日。 而之前龙王所说的一切,她将不再记得。 龙王,也依然是毫无瑕疵的龙王。 黑暗里,她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贝帘,却犹如看着天涯,漆黑面纱之中,她唇角的一丝笑意若有若无,若无若有,令人捉摸不透。 手边青角螭龙茶桌上有一盏茶,人走茶凉。 她安然的喝了口凉的有些发冰的茶,喃喃自语道:“夏师,有些事情,其实不是由你决定的。你真傻,怎么会不明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劫主未死,便是我心头的一根刺,不拔不快!” “而且,你这样一个拥有着浩然正气的男人,我怎可能放过?你若是厌烦霜儿的青涩,那妾身来与你共度春宵也无关系。想来,打着你主意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哩。” “浩然正气,纯阳炉鼎…老身招你入门,也是在保护你呀。” 甜腻如蜜的声音,在空荡的湖心小筑里,挠着人心。 片刻之后。 待到青角螭龙茶桌上红香燃尽,门外晚霞满天浸成黑幕。 她直接唤来丫鬟,将依然沉沉睡着的宋霜送了下去,然后走到湖心小筑的屋舍之后。 明明四周静寂无人,她却是拍了拍手掌,一股奇妙的韵律从掌心之间化作游丝逸散出去。 很快,一艘纯黑的小舟靠了岸。 即便月色下,那小舟也未曾显现出半点影子,舟中是一名男子,面色惨然,艳唇耷拉,似乎永远都在苦笑。 他打着一把伞,站在皎洁月华里,没有影子,更没有存在感。 似乎他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树。 他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着面前的女人说话。 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倾听,和执行,如此而已。 龙王扔出一块令牌,然后以讲故事的语气道:“夏极离开龙王府后,南下紫薇关,恰逢盗匪横行,所以闭关三日,待到开关返回零业城后,却发现家姐已自杀身亡。” “还有,我不希望他在返回的途中出事。” 晴天打伞的无影人,点了点头,然后便上了纯黑的小舟。 一桨荡开,小舟电射而出,很快消散在湖心小筑之后的湖水中。 3.封关 宋霜幽幽醒来,揉了揉脑袋,微眯的眼睛使得睫毛耷拉下来,让窗外的阳光带上了些阴影。 “已经早上了吗?睡得好香...”她打了个哈欠,但旋即眉头皱了起来。 她一向很难想清楚忧郁的理由,但这一次很清晰。 她被人拒婚了。 小拳头慢慢捏起,眼中露出恶狠狠的神色。 “佩玉,佩玉!”她大声喊着。 门被推开,侍女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行礼道:“小姐,有何吩咐?” 宋霜咬着嘴唇,想了想道:“放几只鸟,告诉那些平日里想追我的公子少侠们,说我不高兴!” 额... 名为佩玉的侍女眨着眼,却还没有动,如果真这么飞鹰传书出去,会不会有些丢脸? 她试探着问道:“小姐,就这么写吗?” 宋霜“哼”了一声,道:“告诉他们,谁能让夏极吃瘪,我就答应与他约会。” 佩玉这下明白了,她心里也对昨日那少年的离去耿耿于怀,真是个可恶的家伙,小姐此举甚是解气,那些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们,其中可不缺乏纨绔,若是小姐一声令下,他们那些臭男人还不和狗似的,见人就咬。 对,咬死那个不知好歹的男人! 夏极! 于是,她躬身退后,熟练的缠好纸卷,纸卷上自然盖着小姐的火印,然后数只黑鹰振翅飞出了龙王府。 这龙王府之中,母女两人颇为心有灵犀的,一前一后的安排,夏极自然是不知道。 现在的他正纵马奔驰在朝阳之中。 他心情并不好。 因为明明有几个蝼蚁跟着他,他却不能捏死他们。 三个黑衣女人。 自从昨日自己离开龙王府中,就紧紧跟随着自己,想来是龙王府那位担心自己出事,而派来暗中保护自己的人。 如果自己真是个实力低微的云天刀君,察觉不到这些人的存在,那自然是好的。 可是这几个女人连心跳与呼吸都无法做到停止,这就来跟踪自己? 有些时候,真的是会很尴尬。 比如洗澡,如厕,睡觉... 入夜后,夏极叹了口气,眼睛瞟了瞟客栈厢房的天窗,心中一阵无语。 蠢货,你连影子都藏不住,还晃了一下,当我是瞎子吗? 想了想,为了游戏的继续,他将被子蒙在了头上,眼不见为净。 其实,他这真是冤枉了那黑衣女子了,那女子是整个人匍匐在屋顶一动不动,只不过是明月的偏移,将她影子的一角投射了过去。 如此,夏极白日赶路,霞落则息。 之前吞噬了禁书“凶刀煞衍诀”,除了舌尖上味蕾得到了满足之外,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毕竟处于对于姐姐生命的考虑,还有四分之一的禁书被封存在自己体内,若是放出,那仅余的一页禁书又要去寻找命定的劫主,与之融合。 这是夏极不愿意的。 当然,浩劫对他来说,除了是天下最鲜美、最特别的食物之外,还有这一个作用,那便是武学。 众所周知,功法分为一转至九转,再往上则是传奇,神话。 世人因未见过传奇,神话,故而只是大概将之归为简单的一类。 但是实则,传奇功法,与神话功法之中的分类是无比复杂,甚至可以用一本大部头的古典来描述。 传奇分为九九八十一阶。 而神话则可再分为七百二十九星。 各类诡异、古怪、神异的功法,根本是穷极人之想象,便如同这世界一般,广阔的无法想象。 有人曾假设说着世界是球状的。 但是前世夏极曾经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东方奔跑了一万年,结果还是没跑到尽头。 然后又掘地而行,妄想着能够穿到世界的另一边,但是除了发现了些奇怪的东西外,却是向着越来越深的渊而去,挖了一万年后,他才又放弃了。 虽然放弃,但是却也找到了不少玩具,这些玩具陪着自己又度过了不少春秋。 他已经放弃了对于世界尽头的寻找。 而功法上的尽头,也是不存在的。 人类所知晓的以书籍、纸张、石刻之类记载的功法不过是一转至九转,顶多是少部分的传奇功法。 其余的功法,都是以各种神秘的方式作为载体。 夏极虽然身体已经无敌了,但是并不意味着他的学习能力,以及功法都是无敌的。 事实上,无论他怎么搜刮,顶多只能在凡世、在尘俗之中找到些传奇功法,至于神话功法,却是影子都没有。 但是浩劫不一样。 吞吃浩劫,能够让他有机会获得神话功法传承。 比如,六元道天,便是他吃了整整六个配套的浩劫,分别是魔容、异毒、妖刀、禁书、诡画、大眼珠。过了数万年,才拼凑起来的一本神话功法。 至于几星,他也不清楚。 所以对于浩劫,他除了抱有美食情怀,还有这收集情怀。 这一次的“凶刀煞衍诀”,他并没有都吞噬,故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领悟。 三日后,一道古朴的雄关驻在天边。 长道凄凄,两侧枯树如烟,夏极从马上一跃而下,欲要换取通关文牒,牵马出关。 冷风里,他已经走到了关前,抬头看了看关名的“紫薇”两字,递出了已经加盖了一些印章的通关文牒,道:“麻烦小哥了。” 城门守卫原本神色倨傲,但是接过通关文牒,看到抬头的名字时,不禁眼皮一跳,抬头像看着稀罕物件一般猛瞅面前少年。 “浩然正气的夏少侠?”他试探着问道。 夏极有些尴尬,回应道:“如果你指的是银月城中那道光火...那么应该是在下。” 城门守卫笑了笑,随意拱手道:“失敬失敬。”话虽如此,但是却无太多敬意,也不过是随着大流称呼而已。 夏极淡淡问了一句:“那我现在能够出关了吗?” 城门守卫高声道:“那可不行!紫薇城外盗匪横行,所以为了关中百姓的安全,今夜要封城。” 夏极神色不变,只是“哦”了一声,然后问道:“会封多久呢?” 城门守护道:“这就要看守关大将的意思了,不过今早我看到一只军队出了城,其中还有龙王府的精兵,如此看来仅需要两三日就可以了。”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然后淡淡笑道:“谢谢小哥,那我过明日再来吧。” 然后,他取回了通关文牒,转身牵马离去。 “龙王府?剿匪?封关?这么巧?”他走着,说着,突然嘴角露出瘆人的笑,静静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4.客栈(求收藏,求推荐) 当夏极返回到关中最近的城镇时,那入家客栈居然已经满员了,多一个人也住不下了。 掌柜态度倒是不错,连连道歉,说着他也没想到今天突然人就变多了之类。 夏极摇摇头,也不计较,于是扔了粒碎银子,让小二准备些酒菜,他倒是无所谓,大不了在酒楼大厅里,就着冬季升起的篝火,与南北来客们挤一挤。 反正睡不睡觉对他来说没太大区别,只是爱好而已。 良久,他等到了小二。 只是后者并没有拿着酒菜过来,只是一脸苦笑着道歉说:“冷切的牛肉,干货,酒水全都被包了...实在抱歉,客官。” 夏极侧头,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大圆桌上摆满的酒肉,以及汤汁淋漓。 小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然后小声道:“这位客官,我看您不是本地人,那些可是关中商会家的公子哥们,带着护卫们在聚会,您还是熬一熬,过了今晚,说不定紫薇关一开,也就都过去了。” 夏极点点头,道:“那给我倒碗热水吧。” 这一点小二倒是没有拖太久,很快他捧着一叠碗,碗中放了些盐粒子,然后提着白烟腾腾的大茶壶,一一倒满,向着篝火边聚在一起的客人们道:“各位委屈一下。” 顿时有个虬髯大汉怒目看向不远处,重重喘着气,然后猛然一拍桌子,起身翁声翁气道:“格老子的,他们吃肉喝酒,我们就干巴巴地喝着盐水?老子有银子,老子给得起钱!” 小二欲哭无泪,道:“这位大爷,那些人可不好得罪啊。” 虬髯大汉一皱眉:“都是一堆胳膊两条腿的,怂啥?” 说罢,他将桌上的热水一干二净,撸了撸袖子,便起身踏步往前。 但才走了几步,那几桌酒席边缘的黑柱阴影后,走出两名铁塔似的大汉,虬结肌肉似乎老根错节盘在双臂之间,背后交叉着斜十字,细细一看,却是两柄巨斧。 两个铁塔大汉,冰冷的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他。 那虬髯大汉咽了口口水,但是步子却忍不住停下来了,他没喝酒,自然无法借着酒兴,所以差距他还是认得清楚的。 略作权衡,他便像是讨回点面子一般,冷哼了下,然后便转身回到篝火边,却再不上前。 窗外夜风呼啸,从门缝里钻入,彻骨的冷,使得众人向着篝火边又凑了凑。 再反观另一边,却是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夏极到是离着众人远远地,一个人在人群外静坐着。 突然,远处那群喧哗的人之间,有人歪歪扭扭的起身,带着三分酒气,向这里走来。 走了两步,蓦然停下,然后侧头像欣赏奇异的动物一般,盯着夏极猛看。 来回转了几圈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那一身华丽衣衫的公子哥儿指着夏极大笑着,笑的喘起了气,上气不接下气。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汇聚于此,无论是吃酒的,还是围拢在篝火边的,他们不知道这个关中商会的公子哥儿在笑什么? 他指着的那个年轻人有什么好笑的。 那年轻人又不是猴子! 但是那华丽衣衫公子哥儿的笑声就仿佛像是点燃了什么,酒桌那边的酒客们,竟然莫名的跟着哄笑了起来。 那莫名的哄笑,似乎是嘲笑,令人触不及防。 夏极淡淡道:“在下很好笑吗?” 那公子哥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讽刺,也不发言,但却笑得更大声了,上气不接下气,甚至开始拍起了桌子。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多久了,多久没有蝼蚁敢对着自己如此放肆的笑了? 很快,另一个穿着宝蓝色长袍的儒雅公子走来,说道:“郑克番,你笑什么这么开心,说出来让大伙一起乐乐。” 说话之间,也是眼带着笑意,看向那坐着的少年,一副打量的神色。 那名为郑克番的公子哥儿这才停下,一抬手,指着夏极,扬声道:“你们可知道这人是谁?” 见到众人目光全都聚集而来,他这才缓缓道:“这人就是银月城中那浩然正气,据说解决了浩劫,拯救了大家的夏极,夏师!” “五日前,他纵马前往龙王府,后来不知怎地没能留在龙王府,而是自己一个人又出来了,现在却没想到竟然有缘在此相会!” “来来来,夏师,请上座,我带大家敬你一杯。” 他说话的方式很微妙,并没有提及什么龙王府入赘,拒婚之类的事情,而是以一套断章取义的说辞,将众人的想象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人们很容易就想,为什么他会从龙王府里空手出来,是被赶出来的? 那么既然被赶出来,之前的传闻是真是假呢? 再加上此时颇显落魄的模样,更是令人产生了怀疑。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郑克番不愧于在商会耳濡目染多了,手段还是不错的。 他清早得到了那位女神的来信,自然是要好好羞辱这夏极一番,然后换取约会的机会。 即便名气再大,不过是一个连极致还未突破的武者。 又有何惧?又何须在乎什么面子? 郑克番红光满面,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甚至还小上两岁的少年,轻佻道:“夏师,请吧。” 他随手一指,见无人让开,拍拍手掌道:“狗子,耳朵聋了,往旁边让让!” 话音刚落,一个尖嘴,颇为机灵的仆人急忙往旁边挪了挪,露出一人的空位。 郑克番满意的点点头,指了指那下人的桌子笑道:“夏师,别客气!” 夏极也不慌、不恼、不怒,淡淡道:“多谢好意,只是关外尚在剿匪,在下还需保持清醒,如有盗匪混入城中,说不定还能支援一二。” 郑克番眉头一皱,“看不起我?” 夏极眯了眯眼,却是再不说话。 那郑克番又是大笑,但是见夏极变成了闷葫芦,这才作罢。 异样的目光,哄堂的大笑,少年坐在喧嚣边缘,坐在篝火边缘。 似乎热闹与光明,都不属于他。 如此一坐便是到了后半夜。 5.匪临 夏极轻轻推门而出。 才迈出一步,便听到屋顶,屋侧那三个熟悉的心跳韵律紧随而来。 “唔...真是尽职。”夏极却不管她们,上马向着野外纵驰而去。 很快,他的马被三匹马包围住了。 黑衣女子抱拳道:“野外危险,盗匪横行,还请夏少侠返回镇中客栈。” 夏极故作不知的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黑衣女子嗤然一笑,正欲开口,却蓦然觉得脖间一麻,紧接着是狂风骤雨般的麻,她们同时无声了,眼睛瞪大,瞳孔尽管已经被几根头发扎入,但依然映着诡异如地狱的情形。 少年神色冰冷,满头黑发犹如千头蛇,在荒郊野外的漆黑夜风中狂舞。 熟练的毁尸灭迹后,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叠人皮面具。 手指一张张随意拈着翻过。 黑暗里,他的视线并不受阻碍,蓦然他眼睛一亮,挑出了九大寇中阴山之寇的寇首“鬼城刀圣”关无常的面具。 “唔...你们不是要剿匪吗?不是要拦着我的路吗?不是要在客栈中开心的笑吗?那就加我一个,大家一起玩,一起笑,才有意思嘛。”他自言自语着,随手将关无常的人皮面具贴到脸上,深吸一口气,近乎瞬间完成了身体骨骼的变化。 同时,他左手掐印,印纹古朴繁杂,带着神秘且黑暗的气息,宛如凝固的石雕。 而在他结印期间,黑暗越来越浓,连同天边之月都被无边黑云遮过去了,偶有一丝月色落下,也不过像恶魔的眼。 天地之间,再无光明。 夏极随意拿过那三个黑衣女子散落的兵器,十指如蛛网张开,浅浅苍白火炎顿时覆盖手面,捏着那三把普通的长剑,剑身很快融化,化作一个灼热火红的铁球,金属液体在其间流动。 他熟练的开始塑形,将这熔融的金属球压缩、拉伸,最后微微抹平,往上如同羊角般一弯。 如此刀刃已成。 旋即,他又将刀刃之下拉出一条熟铜长棍,在各处修修点点。 很快,一个银狼偃月刀出现在了他手中。 而这正是“鬼城刀圣”关无常所擅用的兵器。 夏极舞了个刀花,阵阵白烟在冰冷夜色里如蛇般散逸,他闭上眼,脑海里温习了一遍那“如是我观刀”的三刀,斩敌、斩我、斩天下。 然后也不骑马,神色悠闲,倒拖长刀,双足轻轻一点,在黑暗里向着就近的紫薇关飘去,眨眼千米之外,似是妖魔御风而行。 你们要剿匪,那我便化作那大匪来任你们剿。 紫薇关已入夜。 关门封锁着。 而路两畔的木架上挑着的红灯笼,一排排照出条赤红的路。 路的彼方,拖刀的盗匪慢慢走来,他并不隐藏身形,所以只要注意看,都能察觉到他的美髯,倒拖的狼头刀,以及满身的杀气。 很快,一队守关巡逻的官兵们便围拢过来。 为首之人喝问道:“来者何人,胆敢夜闯紫薇关?” 夏极淡淡一笑,也不作答,只是往前走去,似乎眼中根本没这些人的存在。 噌噌噌... 朴刀出鞘,守城官兵们神色凌厉,似乎这人只要再往前半步,他们的刀就再不会留情。 但夏极却依然没有停下脚步,他悠悠走过众人身边。 所有官兵只见那拖着的狼头刀化作一轮满月,在那国字脸美髯大汉周身转了一圈,便是目光为之所摄。 美,好美! 冷,极冷! 他气势早已攀至巅峰,狼头偃月刀旋转之下,便是运起了如是我观刀的斩法,一刀泄了些气息,但也不算多。 缓缓走过,那一干刀还未出鞘的官差们便已皆被腰斩而亡,近乎在同一瞬间。 他抚了抚长须,继续前行,直至走到关下。 关门竟然大开,夏极一愣,也不躲闪,昂首便走入了关门,进入到一个封闭的四周围墙的城池里。 身后巨门轰然落地,千斤巨石将退路阻拦,带着关无常面具的夏极突然顿住脚步。 轰! 面前尘土飞扬,泥石四溅。 夏极面目表情,看着烟雾散去后,站在一个小坑中的巨汉,他正扛着一根几乎与正常成年人身高等长的棍子,满是倒勾铁刺,是狼牙棍。 巨汉肌肉虬结,便是深冬,也不着上衣,此时运起气息,皮肤之下的肌肉更是犹如一个个肉瘤开始浮出、翻动,肤色如淬火,开始逐渐转红,然后竟染散出淡淡汗气。 巨汉身后还有一人,文人。 他似乎对这巨汉很有信心,所以也毫无顾忌的从那巨汉阴影里走了出来,扶手昂首盯着面前的美髯国字脸大汉看了半晌,他发出笑声,然后道:“原来是过了时的盗寇,不在山旮旯里藏着躲着,还要出来找死吗?前些日子,你率众屠了龙家分家,这才多久,就敢出来再嚣张?” 夏极淡淡道:“那又如何?” 那文人道:“我紫薇关可不是寻常关隘,你既然来了,那就不要走了,化作我功劳簿上的一个名字吧。” 说罢,他似乎失去了兴趣,淡淡道:“宰了他!” 似乎是保险起见,他又拍了拍手,四周围墙上顿时跑出数百长弓手,一道道箭矢在月里闪烁着寒光。 扑... 一声轻响,似乎引爆了什么。 弓弦松开,万箭齐发。 那巨汉修习了极其强悍的外功,这些寻常弓箭根本无法伤他,所以箭雨里,他狞笑着,大踏着步子,两步三步便到了夏极身前,狼牙棍竟然并非抬手而砸,反倒是随着他整个人的身形,以极快的速度撞了过来。 抬手而砸的招式,破绽太多,遇到速度快的侠客,很容易被一招毙命,所以巨汉这一式金刚撞钟,用的恰到好处。 “嘿,嘿,嘿。吓傻了吗?还是在酝酿什么?”巨汉一往无前的气势里,早已没了敬畏,见到那一动不动的盗匪,发出震天的笑声。 笑声夺人。 他目光里闪烁着狰狞的光泽,双手肌肉犹如枯藤虬结,将狼牙巨棒推了出去。 夏极这才微微睁开了眼。 漫天箭雨这才刚临,巨型狼牙棒还距离自己一米之遥。 手中偃月刀骤然划出,蓬勃的战意,化作一道骇人的月光,迎上了那狼牙棍。 刀刃对铁块,刀刃会断? 不,刀没断。 夏极用的是刀背! 那巨汉只觉一道强大的力量传遍周身,五脏六腑同时发出轻响,竟然同时破裂,他口中流出一条如注的血线,而整个人被这一刀砸的飞上了半空。 而那盗匪,竟然凌空踩踏,站在了自己背部,随着这力量,一起上升。 6.暗狱 封闭城池之间,夏极面无表情,踩踏着那巨汉急速上升,如此一来,第一波箭矢几乎全部落空,素素素的插在地面上,偶有的几根则被他挥动偃月刀,随手挑开。 那巨汉在刚刚的一砸之下,体内早已积血,器官破裂,内伤极其严重,短短数秒内,竟然已无生机。 此时,巨汉的尸身被那一砸之力带动着继续上升,待到速度趋于平缓之时,国字脸的美髯中年人双足在他身体上重重一踏,然后提纵跃起近乎十米之高。 城池周围正在更换箭矢的士兵,以及刚刚入关的那文人则是目瞪口呆。 这人,不会是想凭空飞上城池吧? 这可是数十米高的城墙,是龙藏洲封锁关内关外的雄关,紫薇关! 即便轻功再高,在毫无踩踏之处的平滑墙面上,也绝不可能借力飞上。 当初建关时,名工巧匠便已经将武林高手甚至是宗师武圣们考虑进去了。 所以,刚刚那文人才有恃无恐。 因为一入这城中,性命便再由不得自己了。 管你是“鬼城刀圣”关无常到底是从哪个旮旯里爬出来的,也得送你下地狱! “不,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上城墙的,哈哈…”文人站在铁门之后,从精钢铁窗向外看着那副画面。 紫薇关中的虎将竟然被那盗匪一刀砸飞数米之高,然后他犹如恶魔般踩踏着尸体随之而起,再利用尸体,借力飞腾。 当! 偃月刀如电般急射而出,重重砸在平滑的石墙上,火花飞溅之中,竟然硬生生的插入了一尺。 那文人瞪眼,喃喃道:“这又不是神兵利器,怎可能插入这毫无缝隙的石墙中?他不是刀圣吗?更何况据传是个受了重伤,实力大跌的刀圣…这力量,莫非,他内力也入了巅峰之境?” 但偃月刀确实是插在了石墙之中。 那国字脸的美髯大汉身形闪动,在力尽之时,又是踩踏着熟铜刀杆,犹如蜻蜓点水般在刀杆尽头一触而收,整个人再次提纵而起。 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系列动作,近乎瞬间就已经完成,快到士兵们第二次的换箭都未完成。 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中,那美髯大汉双手堪堪扣在了城墙的孔里,旋即,他大笑着暴喝一声,翻上城墙,犹如猛虎而临。 单手如爪,直接捏爆一个临近的士兵,顺手夺下他手中之刀,刀光一扬,又是一个人头飞起。 很快,这美髯大汉,一手持着一刀,宛如绞肉机一般,在城墙上来回冲杀。 这些士兵,只是胜在人多,但是若论武艺,可谓是极其之弱。 面对宗师刀圣,他们所能做的只是消耗对方的体力。 夏极的体力会被消耗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哈哈笑着,在城墙上绞杀了一遍又一遍,所到之处,无论强弱,不管境界,皆是血肉横飞,直到这墙上再无一人,他才停歇下来,坐在冰冷墙壁边缘,眺望远处。 屠城,这种事讲究的就是个爽快。反正死人都不会说话,所以夏极杀人时也没管那么多。 强的?弱的?总归都是一刀。 城墙上夏极略作思索,便将墙上的火盆、火把之类的搭建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 这形状是从关无常脑海里学来的,是九大寇设定并且普及下去的暗号。 意思是“已被攻占,速来汇聚”。 做好这一切后,夏极转身,凌空落下,半空之中,抓着那把狼头偃月刀,身子微旋了两圈,便借势拔出长杆刀,再次返回。 然后缓慢的走入了黑暗的阶梯,下了楼梯之后,他还需要斩杀残余的守城官员。 阶梯滑腻,带着凌晨薄雾的水汽。 时不时,从一些遮蔽物后冲出来几名士兵,妄图偷袭,但夏极则是随意舞刀,直接斩首。 他身后已经拖着长长的鲜血,歪扭如蛇。 最终,他在一间黑暗的马厩里寻到那文人。 后者正紧张的牵马欲逃跑。 见到马厩木门被吱嘎着推开,文人满头大汗,侧身伏躲在黑暗里一动不敢动,那国字脸美髯的大汉就如魔鬼一般。 他已经吓破了胆,现在只想逃离,去龙王府汇报。 天啊,紫薇关那么多高手,竟然被他如屠鸡犬般,全部秒杀。他还是人吗? 关中要失守了…… 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昨日那神秘的黑衣人带着令牌,下达剿匪的封城令,他还不以为然,现在却是后悔莫及。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请个假,回关内,哪会遇到这种凶神恶煞? 那么,现在怎么办? 他脑子飞快转着,各种主意一闪而过... 但是极其突兀,偃月弯刀直接从他脑壳后插入,刀杆微微一横,迅速回割,便是又带起了一颗人头,那人头瞳孔大睁着,带着恐惧。 夏极打了个哈欠,正欲离开,却蓦然似有所感,而停住了脚步。 是心跳声?!尽管很微弱,微弱到不可能被人察觉到。 他目光扫视,却见面前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马厩,简易的粗木栅栏,铁锁已解,半悬在一边,哐当哐当的轻响着。 马厩之中,也不过十多米马,但胜在杂种马较少,而大多是健马,想来是向四方送信之用。 而地面,则是铺着干草的泥土地面,看起来很厚实。 可是,厚实归厚实。 夏极能听到心跳,他嗅了嗅鼻子,品出了一股夹杂在各种气息里的稀薄人味。 于是,他再不想,大步走入了马厩之中,眼睛略一扫视,便将手中的熟铜刀杆“铿铿铿”的砸击地面。 “空的?”他自言自语道。 下一刻,便直接运力,汇聚于刀杆,轰的一声,破开一个窟窿,他往前两步,好奇的跃如其中。 还没到底,只是形成了个小坑。 他再运力砸了砸,那坑顿时破开了,四处泥沙土石往中间汇聚,滚滚落下,露出其中毫无光亮的一处空间。 夏极低首向其中眺望,却对上几双通红的眼睛,还有一双油绿的瞳孔。 他顿时好奇起来,拿起马厩柱子边的火把,便回身走了进去。 这一次全都照清了,几间内外套了七层的铁笼子放置在其中,笼中尽是披头散发、不辨男女老少的人。 见到有人进来,那些人纷纷抬起了头,红绿瞳孔随着夏极的走动而转动着。 但它们都没有出声,只是双手扑在最里一层的铁笼子上,往外张望,除了那绿瞳之人,依然坐着。 “原来是关押特殊囚犯的地下监狱。”夏极顿时恍然,随后走了几步蓄势,手中狼牙偃月刀化作一道银光斩向那七层铁笼。 叮。 清脆而刺耳的响声里,偃月刀碎了。 但那七层铁笼的最外一层也被撕裂了一个小口子。 7.活着的已死之人 “你...想救我?”脆生生的女童声音从已破一层的金属笼子里响起。 夏极抬起头,迎上一双油绿油绿的瞳孔,那瞳孔被遮掩在足以拖到脚跟处的长发里,长发在地面又叠了两圈,似乎是个小女孩。 夏极蹲下身子,隔着笼子打量着她,随口问道:“小姑娘,为什么他们的眼睛是红色,而唯独你眼睛是绿色的?” 他的手捻着面前的金属笼子,似乎是揉杂了些天外金,渊中银的特殊材质,难怪刚刚的加持了自己力量的偃月刀会崩断。 这种金属,及其坚硬,且富有韧性,极难折断。 小女孩突然沉静下来,异常警惕、一言不发的盯着他。 夏极笑了笑,不以为意的随手撕扯面前的牢笼,哧哧哧... 几声金属扭曲的刺耳杂音很快响起,夏极很快将面前的牢笼破开了一个洞,而那绿眼小女孩却似乎是受到了惊吓,而往后连连退却。 周围那些红眼的怪人则开始发出咆哮、嘶吼,不似人声,双手抓着栏杆,头颅在铁杆缝隙间钻着,似乎想要挣扎出来。 夏极将最后一层牢笼的金属栏杆拉开,歪头看了看瑟缩在角落的绿眼小女孩,温柔笑道:“你自由了。” 见她依然警惕,而一动不动,他则是起身,让开一条通道,拉开安全距离,示意她随时可以离开。 那小女孩警惕的盯着他,身子贴着墙壁缓缓蠕动着,当快到达牢笼出口时,身如疾风一般,急速的窜出。 哒哒哒... 几声轻响后,她赤着小脚,从夏极破开的泥土窟窿中登上了地面。 就在她离开的一瞬间,红瞳的怪人们纷纷坐倒,眼中光泽不再。 夏极感到他们躯体里的生机也正在逝去,这一切都是在小女孩离开的刹那间产生的,结合之前他靠近小女孩时,那些红瞳怪人的举动,他心中顿时恍然。 “似乎是放出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呢。”他饶了饶脑袋,只希望不要给这里的人们带来太多困扰才是。 哒哒哒... 那远离的声音,突然又折返了。 夏极走出来的时候,却见到小女孩踩在高高的马厩横梁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肮脏的头发结成团,粗细不一的拖到脚后跟下近乎三尺,像是扎了上百根长辫子。 咕咕... 她肚子很坦诚的发出声音,但赤着的小脚却很有力的扣在高处的横梁上,令人联想到凶禽。 “谢...谢...”她生涩的吐出这两个字,然后嗅了嗅鼻子,似乎想要记住眼前之人。 夏极眯了眯眼,突然道:“距离此地,往南十里有一处小镇,镇中有你需要的食物,你若真谢我,将那镇中入家客栈中的人全部屠尽。” “好。”小女孩回答的很干脆,眼中油绿的光芒令人恐惧。 “记得,必须在太阳升起前,屠杀一空!”夏极生怕之前那个什么公子哥儿天亮后离开,所以又加了个条件。 “好。”小女孩点点头。 “如此,你我两清。”夏极笑了笑。 “好...”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但是人却不知何时已经远去,犹如一匹凶狠的狼王,拖着章鱼发型,熟练的隐没到黑暗之中。 这事,对于夏极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至于到底什么样的人需要关押在特殊监狱里,而且这监狱竟然坐落在雄关紫薇的马厩之下,根本令人无法寻到。 如此看来,这小女孩的威慑力必然是极大,才会被“单独”关押。 但夏极很是无所谓,放了就放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他对这些黑暗一脉受苦受难的孩子深表同情,作为曾经的大前辈,能伸援手就伸援手,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如此,这个世界才会更好的笼罩在黑暗之下,不是吗? 顿时,一种吾道不孤的感觉令他里暖暖的,此时刀已经碎了,他便走到满是死人的关卡迎客厅中,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拿了些干货。 酒是不能喝的,喝了之后会发生无法想象的恐怖之事。 所以,他悠闲的嗑着瓜子,静待盗匪入关。 期间,他寻到了通关文牒印章所在之地,于是自己动手,掏出怀里的通关文牒,加盖了红印后,便即刻将这红印再销毁。 如此一来,自己也算是合法出关了。 待快到黎明时,才有十多米黑马从远处而来,见到大开的紫薇关,以及满关的尸体,来人大惊失色,四处扬声问道:“我们乃是燕山之寇,不知哪位前辈在此?” 他们乃是打头阵而来的,毕竟入关,乃是诸多盗匪朝思暮想之事,关中繁华,关外贫瘠,若能入关,便如猛虎入羊群。 此夜,他们看到紫薇关上那显眼的暗号标记,完全不敢置信,几疑是在梦中,但他们还是立刻行动了。 然后,这群盗寇看到了国字脸的美髯大汉缓缓走出,他临风而立,颇有几分武神之姿。 “大哥!!”来人之中,突然有一个壮汉惊呼出声,然后从黑马上一翻而下,“大哥,真的...真的是你?” “豹子,你?”为首之人露出疑惑之色,但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再仔细打量了面前之人一番,便心中了然,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下马。 “拜见关刀圣。” 九大寇之前关系并不恶劣,所以燕山之寇对着阴山之寇的寇首也是熟悉的,虽然有十多年未曾见面,但是这“鬼城刀圣”的模样,却很是显眼。 夏极见有人来了,便点点头道:“此关已开,如有兄弟,一并叫来吧。” 他侧头看了看那神色激动的大汉,道:“以后没有大哥了,你好好在燕山之中吧。” 于是,也不待那大汉再说话,便转身入关,到马厩里牵了匹杂马就要离去。 那大汉却是叩拜在地,低声道:“大哥!三哥此时也在燕山之中,他常常在老兄弟们面前提及大哥,说是思念的紧,希望再聚义!” 三哥? 夏极露出疑惑之色,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独眼粗豪、持着两只短柄板斧的大汉,那人不是死了吗?连尸体都被化掉了,怎么可能还在燕山之中。 但面前这大汉,却又是语言真挚诚恳,言之凿凿。 似乎其中有些诡异啊。 “大哥,来燕山吧!若你不高兴屈居于人下,只需振臂一呼,老兄弟们必定都会闻风而来!我们再聚一堂,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岂不快哉?” 夏极眨了眨眼,故作叹息道:“往事已矣,休要再提。” 然后纵身上马,不管身后那大汉连连激昂高呼着“大哥”,扬鞭疾驰而去。 8.煮牛神功 因为通关文碟完整合法,故而也是一路无碍。 数日后,夏极纵马入了零业城,几经周转,停在了一处有些陈旧,但是却很安静的刀社前。 系好马索,走至门前,他忽而皱了皱眉,因为刀社安静的有些异样。 略一沉吟,他推门而入,然后看到了满屋的血红,以及飘散着的腥味。 无邪刀社的弟子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而有些则永远的躺倒,无法起来了。 “我姐姐呢?”夏极冷冷问出了第一句话。 若那女人出了事,他要这一整个龙藏洲为她陪葬。 幸好,他的怒火还未燃烧,裹在素白狐裘里的少女,轻轻咳嗽着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她面色有些苍白,略有病态,显得虚弱至极。 小香儿正搀扶着她,只是她娇小的身形只能到夏甜的耳边,而且她也很虚弱,不仅虚弱,可谓是面如金纸。 夏极知道,这是强行施展了那屠魔法的后果。 辟邪刀法形成的刀阵,配上无虚飞刀,加上屠魔法,如此阵型,有谁能来? 百剑门,不可能的。 于是,他冷冷问出了第二个问题:“谁干的。” “不...不知道。”小香儿很惭愧,而李无欢,林绝无则是低头站在两侧,但他们的手却不时滴下鲜血,显然在之前的厮杀中,他们并没有留手,而是倾尽全力。 “多少人?”夏极又问道。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夏甜,那便宜姐姐用复杂的目光瞄了他一眼,道:“只有一个人,一个没有影子,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人。” 她咳嗽了两声继续道:“江湖上有一门七转奇功,名为煮牛神功,修习者周身被笼在一层无形的罡气里,所以外人看不到他的影子,听不到他的呼吸,也感觉不到他的心跳。这样的人,从来都是天生的刺客。” 夏极眼神慢慢冰冷了下来。 他的冰冷,终于令夏甜感到了一丝温馨,似乎之前的某些隔阂都稍稍融化了点。 然后她开口道:“这个刺客,是来杀我的。但是,你的小社员们救了我,所以,你也无需责怪他们。” “实际上,你的社员们表现的很强,强的有些过分了,真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刀社的成员,所以那刺客也因此被打乱了手脚。他一击不中,便即刻遁走。” 说完之后,夏甜双手交叉,仰着头,露出洁白有些病容的脸庞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弟弟,熟悉又陌生,她已不知该说什么好。 没想到这破灭自己凶刀煞衍诀的,不是别人,竟却是自己的弟弟。 他真有这番能耐,前世为何不显露出来? 浩然正气? 她咬了咬嘴唇,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于是伸出手臂,轻轻道:“真的是你吗?姐姐...真是不敢置信,短短时间,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就成长为如此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夏极温和道:“是我。有我在,以后没有人敢在欺负你,伤害你。” 夏甜故作甜甜一笑道:“劫主不死,浩劫不灭,弟弟没有听过吗?我想这一次的刺客前来杀我,也是为了整个江湖着想,换句话说,那就是我该死。我只有死了,这个江湖才能安然下去。” “否则,当初我又何必那般极端,直接站到江湖的对立面,而不是试图融入呢?那是因为姐姐明白,我和这个世界是无法兼容的。” “我...是不被允许活下去的,有力量的时候,我能抗争,失去了力量,我却...不想再连累你。” “所以,我要你收回刚刚的承诺。” “我不需要你承诺没人敢欺负我,伤害我。” 说到最后的时候,夏甜的声音越发平静,冷静如冰。 夏极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拒绝。” “你!”夏甜皱眉指着他,但还是放下手,跺了跺脚,“就不能听姐姐的话吗?你以前可是最听话了。” 夏极却是不再理她,转身看向依然趴在地上的社员们,他们眼中带着恨意,那是对于力量太弱的恨。 这眼神很好。 于是,他吩咐依然能行动的人,取出了刀社中原本的疗伤药,再彼此搀扶着,盘坐起来,运气疗伤。 疗伤并没有花费太多功夫,那刺客所用的皆是技巧方面的巧力,某种程度上来说只不过是外伤而已。 夏极将便宜姐姐安置好,令小香儿用地窖的食物煮了些热汤,景香本就擅长厨艺,何况只是滋补身体的汤汁,她很快做好,然后给大伙分好。 汤是鸡汤,肚腹之中塞了些秘料,闻起来很香。 所以,夏极多嗅了几下,然后露出了笑。 一炷香后。 喝下了鸡汤的社员们,纷纷软倒在地,包括夏甜,夏极也随大流的倒下了。 黄木桌上,唯余下那一锅已经见了底的鸡汤散发着热气,而空气里安静的可怕。 扑... 后院的竹帘轻响,一阵寒风吹入。 那风行到此间,却是不退不让,继续前行,直至化作一道尖锐的锥形寒光,低低尖啸着,破空而来。 转瞬到了夏甜面前。 叮... 那寒光蓦然停下,犹如毒蛇后退一般,迅速返回。 数秒停顿后,一个面色惨然、艳唇耷拉的男人打着伞飘然而至,他如幽灵般来到夏甜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粒芝麻大小的紫色药丸,便要塞入她口中。 这个女人必须死,无论是龙王的命令,还是他的本心,都是如此的渴求着。 劫主不死,浩劫不灭。 浩劫若是不灭,这江湖无论正道邪道,都要沉沦在死亡的火焰里。 所以,他惨然笑着,药丸已经递了出去。 这紫色药丸外裹着的糖衣入口即化,随即则是逸散出无色无味的奇毒,这奇毒乃是他在龙藏洲极北的酆雪山中机缘所得。 那是不堪的回忆,毕竟极北那诡异的瞳道,便是他也不愿去想。 若是可能,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踏足那处令人疯狂的诡地。 但是他也明白这是奢求,瞳道去过一次,便要去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否则...双目必瞎。 9.阴曹,酆雪山,瞳道 距离半米,他的手就要触及目标的嘴唇了。 经过之前的试探,目标以及一切潜在的危险早已被这迷魂药迷倒了。 不过这小小的刀社,竟然卧虎藏龙,实在令他有些吃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他一开始的轻视,使得现在还需要出手第二次。 不过,无妨,已经结束了。 目标会因为“无法查出”的原因而死。 “嘿嘿嘿...”男人轻轻惨笑起来,如此娇艳可人的一朵花,却没想到是劫主,而此时她就要凋零了,真美。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美的凋零。 啪。 他的手蓦然被抓住了。 “什么人?”他侧过头,看到了那位云天刀君,后者正冷笑着看着他。 惨笑的男人见是他,反倒是舒了口气,然后静静的、惨然的笑着道:“我叫牟坊。” 夏极点点头,两鬓的黑发如诡异长蛇般电窜而出,行到一半,则如蛛网般铺开,瞬间穿透了面前男人的身体,而那号称七转功法,有着极强隐蔽能力以及防御能力的“煮牛神功”,就如同一层薄纸,根本未曾造成半点阻碍。 “关我屁事。”夏极嗤笑一声,然后五指呈爪,刺入这名为牟坊男人的头颅,一道道近期的记忆很快涌入他脑海。 这是搜魂术,是魔道之中一门不算隐秘的术法。 只是此法却无人敢修,不是因为修炼太难,而是因为目标的记忆很可能冲击自己神经,若是没有强大灵魂、坚毅信念的人,怕是一瞬间就会被这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给冲傻。 而那些各门的魔尊,也仅仅是修习了,以防万一,平日里绝不使用。 但是对于夏极来说,使用搜魂术根本就是家常便饭,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牟坊,龙王秘刺七统领之一。奉命前来制造一起让“夏甜自杀身亡”的假象。 至于目的,他则是一无所知。 杀手只需要知道目标就足够了,如果客户还有需求,那么也可以一一满足,至于这个目标本身,他们则不关心。 夏极松开五指,随手将这名为牟坊的杀手推开,熟练的化尸之后,整个人盘膝坐在刀社的微光里,眼中闪过一丝骇然的光芒。 他淡淡吐出八个字:“劫主不死,浩劫不灭。” 这八个字,他在龙王府中听过,也在自家便宜姐姐的口中听过,所以这应该就是刺杀的起因。 至于为何要造成“自杀身亡”的假象,这一点也很好解释。 那就是因为自己。 龙王想招自己入赘,自然不想自己因为“姐姐被刺杀”这件事而沉陷如阴影里,万一想不开直接入魔。 再往深处一想,那紫薇关封关说不定也是为了阻拦自己,使得自己无法及时返回零业城,以给这名为牟坊的刺客充足的时间。 若不是自己扮作关无常连夜破关,这便宜姐姐怕是真的就死了,自己也要绝后了。 除此之外,夏极还发现了几个附带信息。 其一,便是传闻中刺客杀手的圣地:阴曹。 坐落地点未知,首领是谁也未知,只有近些年在江湖上行走的成员证明了这个神秘势力的存在,他们诡谲多变,相貌身份不定,动机未知,出手也不为钱财,求得只是客户最珍贵的东西。 但似乎这索取也只是出于玩乐性质,并不是真正需要。 这牟坊之所以能有此成就,除了龙王的悉心栽培,还有阴曹江湖行走里一个名为“牛头”的成员曾经指点过他。 他原本用匕首,自那之后才换成了奇门兵器,伞锥,实力也从此大进。 提及牛头,夏极莫名的想起了之前被自己引入魔道的师姐,白虎柔,她似乎最后一次出现时是带着马脸面具的。 阴曹?牛头马面?他静静想了想,露出颇为感兴趣的笑容。 其二,则是龙藏洲极北之地的酆雪山。 夏极手掌托着那芝麻大小的紫色药丸,来回轻轻翻动,药丸则滴溜溜的转着。 据说这就是牟坊从那雪山的奇诡之地“瞳道”中获得的机缘,其性极毒,无味无色,入口即化,吞噬后会令人直接死去,但却犹如自然死亡,毫无异样。 而那瞳道的入口极其难寻,除非是将死之人才有机会碰到,然后一入瞳道,终生为瞳奴,十年不返,则会双目失明,再之后则会度日如年,身体衰竭而亡。 “阴曹?酆雪山,瞳道?”夏极迷惑的想了想,怎么自己以前没听过?也许是这些小地方,成立没多久的一些乡下势力吧? 又盯着那紫色药丸看了会,他直接舌头一卷,吞入口中。 不管怎样,先试试味道。 入口之后,那药丸宛如冰雪遇火,迅速消融,夏极一愣,满嘴的獠牙立刻嚼了起来。 预想的咯嘣儿脆是没有的,相反,是糯糯的,有种雪泥的感觉。 那雪泥包裹在舌尖周围,细细辨别,却宛如无数的毒蛇献上了蛇吻,在口腔中造成了颇为独特的刺激。 也许平常人无法感觉到,但是对于夏极来说,若他愿意,味蕾的敏感可以达到极致。 此时,夏极闭目感受着口腔之中那狂风暴雨一般的感受,复合多层次的味蕾刺激,且这刺激继续延续到五脏六腑,直至被消化才平息下来,很是舒服。 “爽。”他双目放光,恨不得现在就赶到那酆雪山去,装作频死之人的模样,寻到瞳道,然后大快朵颐。 但现在显然时机不对,他于是暗暗记下这个名字,留待以后再探。 然后就是龙王府的事情了。 翻山越岭的连夜过去,以他的速度也花不了太久,只是觉得有些烦躁。 若是他没有坐镇无邪刀社,再来几个牟坊这样的杀手,自家便宜姐姐其能存活? 更何况,谁知道那龙王是派了一人还是两人? 以及其他势力有没有安排杀手? 他端坐在寂静的刀社里,手指在地板上轻轻敲打着,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很快,他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 自己缺乏势力,杀人屠城都需要亲自动手。 前世,自己自然是毫无忌惮,但今世,他既然已经给自己定下了游戏规则,又岂能因为缺乏耐心而自己打破? 毕竟,比起麻烦,他更恐惧无聊啊。 10.白发三千丈 簌簌...屋顶传来细不可闻的轻响。 夏极看了看天窗一闪而过的身影,淡淡道:“下来吧。” 他话音刚落,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个娇小的身影赤着足,如猫般从天而降,满头辫子飞如倒瀑,那是脏兮兮的头发粘结起来的。 啪... 她踩在地面上,摇晃着身子,歪过头好奇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人。 这女孩竟然是之前在紫薇关的特殊牢狱中所救的绿眼女。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 虽然他对黑暗一脉存在好感,但不意味着他会放过一个知晓他秘密的人。 那女孩似有所感,立刻做出了简短的解释:“气味一样。” 夏极温柔的笑了起来。 但那女孩却是猛然如临大敌,整个人如同一只压抑的野狼,充满敌意的匍匐在地上,四肢撑地,急速退到门前,满头黑乎乎的头发微微扬起,上面似乎还沾染了血液。 “我们,不是敌人。”女孩简短道,“我饿了。” 夏极笑容骤然止住,身形往前一闪。 但那女孩瞳孔猛然变得油绿一片,犹如野猫一般,风行向前,满头的长发竟然如刺猬一般狂射而出。 叮叮叮... 头发扎在夏极身上,却是连皮肤都无法破开。 女孩一愣,但夏极已经揪住了她的头发。 可是,此时他突然改变了主意,收敛了杀气,反倒静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发三千丈....”女孩冷冷回应道。 “白发三千丈?”夏极重复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这个蝼蚁似乎和自己有缘分,攻击方式竟然是头发,看来也是一个喜欢无差别攻击的人,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只不过她的头发却不能变长,这很大的制约了她串杀的水准。 但力道却是非常不错的,可以比拟内力宗师甩出的暗器一类的攻击了,加之她头发有近乎两米多长,与人厮杀也可以出其不意。 作为一个蝼蚁,已经算可以了。 那么,自己此时正好缺手下,将之招入门中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思索之时,他就揪着女孩的头发提到面前,然后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彼此对视,女孩道:“你好凶。” “凶?”夏极笑了笑,然后左手伸到头顶,运力扯下一根头发,然后双指拈着这头发,探入女孩脏兮兮的头发之间。 那一根头发如有灵性的迅速蔓延,从女孩的头顶毛孔之中插入,然后则变成了她发间的一根青丝,混杂在其他头发之间。 “唔...疼。”女孩面无表情的表达着自己的感受。 夏极揪着她的头发,随手扔开。 女孩在空中迅速完成了平衡调整,落地之时依然是四肢落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救了自己的少年,道:“你干什么?” “再试试用头发攻击。”夏极淡淡道。 “咦...”女孩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一声惊奇的呼声,然后头发骤然扬起,双手一伸,满头长发便如激瀑爆射而出。 而夹杂在她头发之间的那一根黑发,却极其诡异的伸长到了数十米,犹如无坚不摧的金属丝,刺穿了刀社中央的石柱。 石柱三人合抱,上有龟鹤雕纹,但那青丝却直接从鹤眼之入,又从另一边穿出,其力不减,竟然直接穿入了木板之中,再穿入其下筑基的硬石,软土,这才停歇。 女孩一愣,翻眼看了看面前少年,然后头发这才收回。 “好厉害,谢谢。”她简洁道。 夏极淡淡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但你平日里不可说话,只有与我单独一起时候才可以。” “哦,好。”女孩简洁道,不说话,并不是多难的事,毕竟她在那牢狱中整年的不说话也没关系,说话对她而言,不过是一种技能,而非是习惯。 而且不知为何,她天然的对面前这少年的味道感到亲切,这种亲切的感觉已经很久未曾感受到了。 所以,她才会在屠杀完那小镇客栈中的所有人后,追踪着他的气息,一路返回。 否则,若是一般人无意之间将她从那牢狱中放出,她也不会理睬,更不会返回说“谢谢”。 至于她自己是谁,什么时候被关到地下牢狱里,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已经忘记了。 她能记得的只是每隔一长段时间,就有一个戴着青鸟面具的人拾级而下,来到自己的囚笼前,一站就是一天。 她试着跟他说话,那人却不回答,只是看一看,就走。 所以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甚至那人来时,她也不再站起。 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戴着面具的人也不来了,牢狱似乎被荒废了,无人再来,而她就永远沉沦在那黑暗中。 除了那些被自己控制的“奴隶”们偶尔发出些嘶吼,再无娱乐。 再后来,她就坐着一动不动,无聊时修习修习一门名叫“白发三千丈”的功法,这是她唯一记得的东西。 连名字都忘记了,这门功法却没有忘记。 所以,她的名字就叫白发三千丈。 这时,那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以后帮我解决些麻烦,你就可以住在这里...至于名字,白发三千丈太长了,我给你起个吧。” “好。”女孩面无表情道。 “叫什么好呢?”夏极想了想,随口道,“就叫江南月吧。” “江南月?”女孩歪着头想了想,“你喜欢的话,那我就叫江南月吧。” “好了,现在与我一起躺下,一直睡到她们醒来。”夏极淡淡道,“记住我之前的话,若是你在外人面前开口说一句话,你就会死。那根头发既可以给你力量,也可以将你送入地狱。” “好。”江南月点点头,然后与夏极一起倒地。 夏极扫了她一眼,道:“闭上眼。” “哦。”江南月停止着转动眼珠,不知为何,她心中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这个少年,好像...爸爸? 他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于是,夏极与江南月一起躺着,直到夜色降临。 刀社饮了那鸡汤的弟子们一个个转醒,小香儿也醒了,此时,他们哪里还不明白被人下了药。 但很快,他们又奇怪起来。 因为这下药之人,竟然不曾做出任何事情,仿佛是恶作剧一般。 夏极小心的搀扶夏甜上床休息,又命小香儿带这神秘女孩,江南月去沐浴更衣,毕竟她实在太脏了。 11.交谈(万分感谢玄夜熏的舵主,上架后为你加更:)) 沐浴之后,江南月来到了夏极屋内。 脏兮兮的头发此时已被洗净,而露出晶莹的白,原来她满头的都是白发,但却非那种枯槁、不健康的苍白。 为了防止长发拖地,所以她扎了个简单的辫子,并且将长辫挽在左肩上 夏极想了想,从桌上拿起一张碎裂海蓝色火漆的信封,递了过去。 江南月奇怪的接过,然后闻了闻。 “信上的味道,你能辨别出来吗?” 江南月略微想了想道:“嗯,有你的味道,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这个人叫龙王,住在龙王府的湖心小筑,你去杀了她。”夏极淡淡道,“她一定会很棘手,但是你善用我赐予你的那一根头发,就可以成功。完事之后,擦干净屁股,再回来。” 江南月奇道:“这么快就要去杀人啦?” 夏极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又拿出之前从那牟坊身上搜到的一块龙王令,以及自制的一张简单的人皮面具,递给面前白发小女孩道:“拿着。” 江南月点点头,自然会意,她也不再多说,在夏极的再三普及常识下,才好奇地牵了匹小马,带了些据说是银子的石头出了城,循着气味向北而去。 她是沉默寡言,但并不是傻,杀人似乎就是她的本能,至于这本能从何而来,她却又不记得了。 而对于夏极来说,却是不担心背叛的,从她被植入自己头发的那一刻,这个女孩的性命就已不再属于她自己。 当然夏极为了将她转为自己的属下,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一根头发!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经过了牟坊的刺杀,无邪刀社仅仅剩余二十人了。但是死亡也刺激了这群社员们,他们身上了多一层肃杀的气氛,而近乎疯狂的修炼了起来。 弱即是罪。 无论平时说的多么冠冕堂皇,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强弱才最真实。 夏极恰到好处的给他们灌输了一些“力量至上”,“弱肉强食”之类的理念,可谓是给这群不谙世事的弟子上了第一节课。 期间,厨房之事全都交给了小香儿,她似乎比起练武,更偏爱美食,无论是自己吃,还是做给别人吃。夏极不知道若是有朝一日,她吃遍了各类食材,会不会想试试人肉。 虽然人肉并不好吃。 夏甜的身子则是虚弱的很,凶刀煞衍诀那本禁书的剥离,不仅使得她功力近乎全废,更加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某些不可逆转的暗伤。 她几乎受不得一点寒,否则就会咳嗽,咳到小脸涨红。 夏极从脑海里搜了些补元的药方,让门中弟子去抓药,但这些药方要么是太过古老,有些关键药材即便说给药店老板听,后者也是不知所言。 要么则是原料太过珍贵,根本有价无市,零业城包括周边的城市都没有货。 无奈之下,只的按照凡俗的方子购了些老参灵芝之类,配以食材,熬成药膳给便宜姐姐滋补身体。 可这些毫无用处,因为夏甜的虚弱并不是因为身体引起的。 “小极,我是不是活不长了?”裹着狐裘地夏甜靠在床上,看着坐在床边的少年,笑着问道。 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倾诉,冷暖自知,夏甜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夏极坐在床边,探手摸了摸便宜姐姐的额头,一片滚烫! “不是让你不要吹到冷风吗?”他有些烦躁的责怪道。 “好呀,姐姐以后注意。”夏甜也不解释,微笑着似乎在认错。 夏极突然问道:“你怪我吗?” 说完之后,他就静静看着面前虚弱的少女,她脸色方才还是白如金纸,此时却已经有些潮红,这是体内阴阳之气彻底失调的体现。 夏甜轻轻咳嗽了声。 说什么呢?说不怪吗?这样的话连自己都不相信。 沉默良久,她才幽幽叹了口气:“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没有力量,在这江湖上,就是任人宰割。” “小极做的没有错,你拯救了这个江湖,可是......有多少人会真的感恩呢?他们表面会敬你尊你,但背地里却是笑你讽你。人们很现实的,他们只会真正敬畏你的力量,而不是其他虚无缈缥的东西。” “姐姐虽然是劫主,虽然要为了江湖带来腥风血雨,屠戮天下,这样的力量,对于江湖来说是恶魔。可是,对于小极你来说,却是保护伞啊。我当初送你到龟鹤刀社,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让你平平安安过一世,姐姐作为劫主,自然会在魔道之中撑起一片天,这片天不仅是为了姐姐,也是为了保护你啊。” 她说着说着,两行清泪顺着潮红的面颊流了下来,感受着空空如也的身体,那甚至已不及常人的力量,缓缓摇了摇头,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却别过了头,似乎是在压抑,又似乎是不想让弟弟看到自己流泪。 她深吸一口气,满面泪水的笑着,摇了摇头道:“真是个傻弟弟呢。” 是啊。 明明是属于我们姐弟两的力量,你有浩然正气,我是天命劫主,你在正道,我在邪道,且不说能不能只手遮天,掌控这江湖,但若是只求自保,传承,却是根本无恙。 你只需要安心发展,凭借着如此的潜力,来日必当成为正道叱咤风云的侠客,而我只需要隐藏、低调、金蝉脱壳、暗中发展,待到风头过去,人们以为已经浩劫已去,自己就可以稍稍现身,隐居幕后,主宰魔门。 一正一邪,哪里会像现在这么憋屈? 即便你成了大侠之后,容不得姐姐,那也无妨,至少力量都还在,我们都安然,那就足够了。 明明计划好了一切,今世的你却非要来打破。 我们自家人窝里斗,有意思嘛? 但是这些话,她没有说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弟弟能不能明白。 可是明白又如何,一切如江水东流,转头已成空。 突然,她感到一双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头发,用五指轻轻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青丝。 夏甜也不转头,语气里藏不住怒气、怨气、哀气的问道:“干嘛?” “没事的,没事的,姐姐不要多想,养好身体,我还想着要个小外甥呢。”少年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那声音充满了自信和说不出的淡漠。 夏甜脸色真的红了。 “对了,姐姐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夏极突然问。 一阵沉默后。 少女的闺房里传出一个字:“滚!!” 12.寂静斋 夏极也不生气,看着便宜姐姐恼怒娇羞不已。 心中一荡,真有意思,居然提及繁衍就会产生强烈的情绪波动,这是什么心态? 夏甜忽然问道:“那徐四良…真的死在了你手上?” 这是她目前最大的疑问,那一日,那诡异邪魅的男人,她清清楚楚的知道绝非徐四良,一是因为煞气联系已断,二是因为他垂涎自己已久,在自己无法动弹时,竟然没有乘人之危,做出丝毫僭越礼仪之事。 那么,既然他不是徐四良,又会是谁? 一剑杀死近乎破碎虚空的龙辰,实力之强,实在无法想象。 可是这样的人,在那一天的浩然正气爆发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是死了吗?是逃了吗?还是… 然而,对此夏极早有说辞。 他脑海里浮现着之前舔吃一把名为“霜天冰轮丸”的妖刀时候的模样,形容道:“当光焰升起的时候,他就开始融化了,虽然还在挣扎,痛苦的哀嚎,可是因为像被什么束缚住了,而无法动弹,他身上有一阵阵黑气飘散,入了光明,就很快被稀释。随着融化,他整个人越来越小,尽管四肢头颅还健全,但是却像是变成了矮人,再后来,他越来越小,就彻底消失了。” “是这样子的嘛?”夏甜剜了他一眼,陷入沉思。 很显然,那徐四良并非人类,而是由某类邪恶的气息所化,在浩然正气中已经死亡。 但无论什么邪气,却绝非煞气。 因为自己不曾感受到。 尽管怀疑,但还是暂且告一段落了。 夏极再三关照小香儿做些滋补大补的药膳,每日送给便宜姐姐,自己则直接纵马出城,他需要再做些尝试。 然后随意带上一副人皮面具后,趁着天亮,纵马入深林,很快见到一块用猪血写着“禁”字的腐烂木牌,插在破败栅栏之后,他随意一脚踢开警示牌,将马系在棵光秃秃的树上,将绳索绕了几圈绑好。 那健马有些不安,不时踏着蹄子,发出低沉的嘶鸣,似乎在恐惧什么。 夏极按了按它的头,然后转身信步入了栅栏之后,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便看到了一片墓地,墓碑如刺,密密麻麻插在这片微微泛绿的土地上。 四周长青鬼槐郁结成荫,使得阳光近乎被隔绝,而使得原本寒冷的天气多了些阴沉。 这里据说曾是万人葬的坟地,但因为煞气太重,而坐落野外,远离城镇。 之前附近曾有个小村子,后来因为风水原因,死了些人,全体搬迁了。 夏极看了看,身形闪动,随意踹断一棵槐树,然后以手做刀,直接截出一片厚厚的圆木切片,掏出腰间无柄短剑,以之代笔,在木身的年轮上刻画起来。 他的速度很快,鬼画符一般在木片上写着生涩复杂的文字,末了,双手捧起,吹散木屑。 然后抬头看了看,直接走到坟地中央最大的一块巨石墓碑处。 碑文书着:永宁府裘公之墓。 永宁府前面似乎还有些前缀,只是有些模糊而无法看清,墓碑之上攀爬着新旧青苔,还有些细密暗灰裂纹,如蛛网攀爬,想来已经有些年月。 夏极直接伸手刺向墓碑,手指所至,石屑飞溅,露出个大小适中的孔洞。 他微微凝视木片,再检查了遍上面所刻的字,然后则塞入了孔洞之中。 刻字并不深,三四日就会变得模糊,再往后则是彻底无法分辨。 但这样的传信方式,如果那个组织还在,而且分部开到了龙藏洲,它们应该会看到吧? 毕竟,寂静斋可是号称所有全世界所有野外墓地都有分部的组织… 做完一切之后,他略微等了会,见没有动静,则转身离去。回到栅栏之处时,却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自己所骑着的马已经不在原地了,而绳索依然在,并且没有解开或者断裂的迹象。 “有意思…”夏极眯了眯眼,自己并不擅长精神幻术类的功法,所以对付此类,都会后知后觉。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目,右手掐印,繁复古朴的手势如电般显示出来,然后道道金丝浮现在指尖。 六元道天,可解一切虚妄,对付此类幻境,可谓完全是杀鸡用屠龙刀。 他双指并起,轻按到眼皮之上,由左往右缓缓移开。 再睁眼时,瞳孔中浮现出,面前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那消失的杂毛马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只是它已经燃烧起来了,皮肤皲裂,其间有着滚烫熔炎流转。 此时那匹马早已屈膝在地,痛苦的挣扎着,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那灼烧的滚滚黑烟都不会飘逸出来。 只是不停的在马耳、鼻、眼睛之间周而复转。 它正在被这火焰活活烧死,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完全沉浸在寂静的世界里。 这火焰只是烧着它的身体,但是对它身边的树确是丝毫影响都没有。 就在夏极饶有兴趣看着的时候,树后骤然伸出小半张脸,露出一头垂下的黑发,连眼睛都彻底遮住,可怖,而鬼气森森。 然后是一只惨白色的手爪探了出来,抓着树身,似乎想挣扎着爬出来。 随着她慢慢的爬出,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荒林彷如沉浸入了水底,一切都隔了层薄薄的膜。 但是当夏极目光看过去时,那半张脸以及一只白手猛然又缩了回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味道,阴风依然在吹着,但是却没有树木沙沙声,杂毛马依然在挣扎着,但是却没有半点声响。 仿佛一瞬间落入了完全寂静的世界。 这个世界里,声音是不被允许的。 很快,树后想起了奇异的刺耳声,像是白骨在光滑的地上摩擦,然后变成骨屑。 这世界唯一的声音,令人很是好奇,即便心中恐惧,也忍不住想要转到树后看看,同时确认一下之前看到的脸庞与白手是不是幻觉。 夏极并不好奇,但他依然快步走了过去。 树后空无一人! 夏极幽幽叹了口气道:“别闹了,我是会员。” 13.接风洗尘(万分感谢万人中绽光芒,上架后为你加更:)) “沙沙沙...”古怪且不明意味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若是常人,怕是直接毛骨悚然,然后回头探望。 但夏极只是笑了笑,淡淡道:“沙沙沙沙沙...” “沙沙?” “沙沙沙...” 一阵简短且令常人莫名其妙的神秘交流之后,荒林里突然安静下来。 然后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男孩从夏极背后走了出来,他拨开脸色散乱的长发,露出其中惨白的面庞,眼角则是正滴落着血泪。 他的瞳孔冰冷、疯狂、恐惧,令人看到就忍不住尖叫。 夏极只看了他一眼,就冷冷道:“寂静斋什么时候格调这么低了,面对会员,竟然还是派鬼奴出来?” 他话音刚落,从不远处的土坟后走出一个双唇红艳,穿着红色婚纱的“新娘”。 “我没有见过你。”那女子开口说出了第一句话。 夏极皱了皱眉,并不接话,反倒是直接问道:“今年的册子有吗?” “什么册子?”红衣新娘眨着眼,露出疑惑之色。 “那商品介绍呢?” 看着红衣新娘一脸木然的神色,夏极摇头道:“我很失望。” 然后,他竟然直接转身,向着林子外走去。 那红纱新娘看了他一眼,心里也是莫名的火起,被寂静斋流放到龙藏洲来接待客户,已经够悲催的了,甚至她都不知道这片新生的大地上,究竟有没有会员。 后来,她终于迎来了一位客人,圆满的完成了交易。 在之后又遇到了几人,可是都不过是白级的普通会员。 可是那些会员前来,哪个不是陪着笑的?哪有像面前这位爷一般,一言不合就走人的? 真是菩萨都有火。 要是再理你,老娘就不叫屠灵。 红纱新娘的年龄并不大,但是却是被寂静斋的怪物们调教出来的,所以实力并不差。 寂静斋,双脉之一乃是脱胎于赶尸派,但是若是谈及实力,他们与赶尸派却是仙人和蝼蚁的差别。 赶尸派赶的是尸,是无魂之物。 而它们操纵的则是鬼尸,何谓鬼尸?满怀怨气,已然化鬼,但依然需要回尸的存在,即为鬼尸。 当然,这只是他们实力的冰山一角,无数年的发展,使得他们已经走到了一个极端,而拥有了奇异的功法。 甚至,化身怪异。 毕竟,寂静斋是历史极度悠久,地下几个出名的神秘势力之一。 屠灵很快返回了坟地,看着中央巨石墓碑中塞着的圆木,不由一愣。 “现在居然还有会员使用这种古老的传信方式?这...似乎只在古籍里看到过。”屠灵不由的走了过去,带着黑手套的芊芊细手直接拿出来那木片。 看着年轮圈上刻着的冗长晦涩,近乎于符号的字体。 她不由陷入了沉默。 看不懂... 但是出于职业习惯,她还是很快将这符号拓印出来,至于内容说了什么,还是回去再慢慢研究吧。 可是本能的,她觉得那个男人很不简单,甚至有可能是自己在龙藏洲遇到的第一个“蓝级”的会员,至于蓝级以上的紫级,金级,红级,那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龙藏洲,只是个小地方。 屠灵理了理头发,然后掀开一具角落里的古棺,静静躺了进去。 话分两头。 此时,夏极已经出了林子。 对于杂毛马被杀,他并不是太介意,寂静斋有寂静斋的规矩,何况一匹马而已,并没有令他怎么样。 只是,令他失望的是,寂静斋似乎没落了,且不说待客方式,即使连最基础的一条“不可询问客人身份”都已经做不到了。 那个白痴接待员还说“我不是认识你”这样的话。 他摇了摇头,心中有些无趣。 寂静斋,原是一座神秘的斋院,内有尸佛两脉,亦是地下最神秘组织之一,老字号专业违禁,历史悠久,信誉良好。 商品仅对斋内会员开放,据说只要付的起价,甚至连当今皇后都可以玩几天。 事实上,皇后、各个深藏后宫的妃子、甚至那些知名的、富有魅力的权贵,在三年一期的寂静录,都会出现在小角落里,价格公道合理,专门满足某些会员的需求。 而寂静录,则被会员们戏称为“册子”。 原本他也只是想从寂静斋中寻到一些使夏甜恢复的办法,但既然寂静斋没落成这副模样,他也就断了这念想。 “还是靠自己吧。”他身形闪动,以极快的速度向着零业城奔去。 夕阳时分,他堪堪赶到了西城门,然后出示了身份铭牌后,则直接入了城。 回到刀社,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大刀阔马坐在社中首座的是个面生的男子, 白面无须,脸色轻浮,身后站着十多名着朱红长衫的剑客。 而刀社弟子们则颇有些胆怯的站在一边,若是外人看来,还以为刀社的弟子们是客,而那白面男子是主。 主客颠倒,必是恶客。 见到夏极返回,那男子也不起身,只是环顾四周,调笑道:“喲,小美人儿们,你们家社长回来了。可让公子我好等啊。” 摸了摸下巴,他昂首看着刚刚走入的少年道:“夏师,您现在的名声可是我父亲都赞叹不已啊,所以,他今晚包了醉音楼,请了城主,以及零业城中体面的些大人物,特别邀请你,说是要为你接风洗尘。” “可是没想到你这么难请,我等了一整个下午,坐的屁股都快烂了,才等到你回来。” 夏极皱了皱眉,冷冷道:“你又是何人?” 那白面无须的男子哈哈笑道:“我可是零业城第一大帮百剑门门主的公子,张荡,记住了吗?” 他话锋一转,又道:“对了,我父亲与城主都想见识一下曾经劫主的模样,所以,让你那姐姐也一起来参宴吧。” “好了,话已经带到了,不要缺席啊,今晚的大人物很多。”名为张荡的公子哥儿打了个哈欠,然后起身,“我们走!” 十多名剑客上下打量着夏极,面色不屑。 实力低微,顶多比自己厉害些,大家同样未突破定式的境界,又能相差到哪儿去?不过走了狗屎运,才使得竖子成名!有什么了不起的。 夏极点点头,黑暗里露出了白森森的牙,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道:“给你父亲带句话。” “什么?”张荡侧身道。 夏极淡淡道:“我不会缺席。” “那不是应该的嘛。”张荡嗤笑一声。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名气虽响,但实力摆在那里,难不成还敢不来? 14.强颜 人去楼空。 看着怂成一团的弟子们,夏极深深感到他们还没真正认识到自己的实力。 也许是被那一日的龙王府派来的刺客牟坊吓破了胆,加之刀社没落,而产生了某种自卑的心态,所以竟然被那等草包反客为主,实在是荒唐。 瞄了这些弟子一眼,她们大多是原来“极组”的成员,原本龟鹤刀社人气旺盛时,也可谓是神采飞扬,但现在每日闷头练功,似乎练的人都傻掉了。 看来需要将她们派出去,经历些事情,才能得到成长。 正在他想着时候,连接庭院的小竹帘被掀开了。 一阵轻轻的咳嗽声传来。 裹着雪白狐裘,面色泛红的少女扶着墙,柔柔的走了出来,“小极,我都听到了。” “姐姐。” 夏甜笑了笑,止住他的话,招招手:“你和我来。” 两人穿庭,在后院回廊绕了几圈,来到了坐落在枯萎花园间的深宅前。 屋里还亮着蜡烛,炽熊熊的烧着,将两人剪影相互交叠,投射到油纸窗上,可是烛泪已凝,光火虽明,但却快要烧到尽头了。 就像面前的少女一般。 “小极,我换一下衣服,就和你一起去。”夏甜温和的笑着。 夏极淡淡道:“不必,你在家里好好休养就是了,我一个...” 突然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嘴唇被那冰凉的手指堵住了,夏甜温和笑着:“小极,你要忍。那百剑门的什么公子虽然轻浮,但是城主,以及那百剑门门主却必然不是如此,他们既然指名要见我,那我若是缺席,岂不是会令他们不快?” “不过是场酒席而已,姐姐以前在云隐司的时候参加的可不少,很是游刃有余呢,所以,小极不必介怀。” “不过是回到劫主之前的身份罢了。” 说着,她就转身到衣橱,翻出了件暖暖的素白带兜厚绒袍子,然后贴在身前比照了下,问道:“穿这件怎么样?咳...咳...” 她突然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一副怎么都止不住的模样,然后摊开手心,露出雪白冰冷手掌上的几粒红点。 然后隐蔽的翻了翻手,紧紧捏起了手掌,似乎不想让面前的弟弟看到。 夏极眯了眯眼道:“你真的可以不用去,你身子抱恙,想必他们都可以理解。” 夏甜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太正直了,这些弯弯绕绕可不明白。若我不去,那么今后还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麻烦呢。” “他们必然怀疑我这劫主,会使得浩劫死灰复燃,可是碍着你在正道上的名气,他们又不能做的太过,太直接。所以,借着这酒宴的机会,与他们喝两杯酒,然后解释清楚就可以了。” 夏极眼神突然变得阴暗起来,但屋内烛火本就不明,所以也无什关系。 “小极,你看我带哪个发钗比较漂亮?打扮的稍微有些女人味道,也许就不那么像劫主了。”夏甜抽出窗前的一个小红纹木抽屉,拿出其中简单甚至有些粗糙的小木盒,木盒里盛放着各种发钗,珠玉、宝石、金银、琉璃一应俱全。 但那小木盒却是数年之前,她与小极一起在晚霞的竹林里做出来的。 她始终温和的笑着,其中似乎根本未曾压抑什么苦楚。 但事实上,她此行如被召唤,而挑衣挑发钗,却又和前去乞怜有什么分别? 女子梳妆,若是为情郎,则可说是幸福,但若是为了应付这样的场合,却未免太过无奈。 是的,就是无奈。 她觉得这已是最好的选择。 但,夏极突然也笑了起来,他走上前给了这便宜姐姐一个拥抱,道:“既然如此,你再休息片刻,我也去沐浴更衣,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再来房中找你,可好?” 他的脸庞一半沉浸在黑暗,一半则在光明中。 “好呀,那我等你。”夏甜温和道。 夏极出了门,眼中闪烁着骇然至极的光泽。 他脑海里迅速回想了一边醉音楼的位置,是在映月湖西吧? 阁楼三层,雕栏玉砌,三面环水,一面则是数米栈桥,通往迎宾主道,主道两畔是双樽石狮镇邪。 而每逢喜事,湖水之中则会放置水灯笼,那灯笼以防水油纸所制,其中以铁丝构成三角之状,尖头拧起,再插入上好多烟的大香烛。 届时满湖灯笼,袅袅香烟里,举杯邀客,岂不美哉。 今晚,既然城主与那零业城第一门派百剑门的门主都在,还有不少大人物,相比这样的场景是绝对少不了的。 只是想一想,都能感受到湖西的喧嚣热闹,但他所处之地,却是冷清的、寂静的,姐姐居然还在为了蝼蚁更换衣服? 夏极咧嘴森然道,“好多大人物啊,我真的好害怕啊。” 熟练的带上一副不知是什么时候剥下的人皮面具,深吸一口气,体型迅速变化,走了三步,则已经变成了一个佝偻至极的老头儿了。 身形如鬼魅般晃动,然后从偏僻之处纵身跳下与无邪刀社接壤的映月湖,吐尽气泡后,整个人顿时沉入湖底。 嘭...嘭...嘭... 他整个人在湖底急速行走起来,一圈圈漩涡在湖心上显现,又化作更深的暗流。 湖底有着不少被丢弃的、沉甸的废铜烂铁,夏极略一沉吟,便右手吸来,待到面前,则直接以掌中火炎融之。 那融杂着各式废铁的融球越来越大,从只有巴掌大小,到人头大小,再如水缸大小,短短数分钟后,竟然膨胀成一个近乎十米直径的圆球。 但是这还没有结束,诡异而佝偻的身影在湖底急速移动着,所到之处,泥沙之中的各式金属,无论碎屑还是块状,又或是废品,都会吸聚而来。 他就仿佛一个无底的黑洞,吸收着一切金属。 而那不规则圆球越来越大,大到行走之时,已经无法抑制湖面的波浪。 明明只是一条风吹才有波纹的湖,是一条画舫游人吟诗作对的湖,此时竟然像低沉咆哮的深海,波澜渐起,隐有雾气蒸腾。 海啸可谓天灾,湖水不过溺人。 夏极右手所带着的巨球已经大的无法想象,他的头顶,波浪已起,翻涌着,咆哮着,升至十多米高。 这一刻,他就是天灾。 15.宴会前夕 零业城,城西。 醉音阁中靡靡之音,缭绕。 欢笑之音,重重。 喜气洋洋。 百剑门门主张引与零业城城主吴究,正坐在主座,看着那城中的四方来客前来,笑着放上贺礼,然后抱拳坐到一边。 今天据说是为那解决了浩劫的“云天刀君”夏极接风洗尘。 可是,这里的来客却没有人是为了夏极而来,他们所照顾的是城主和门主的面子。 在他们看来,浩劫?那是什么? 那是江湖人折腾的玩意。 什么屠尸万里,血流成河,生灵涂炭,百年前故事里的事儿,不过是危言耸听罢了。 这江湖之中,高手众多,那什么劫主岂能凭借一人之力翻了天? 这种事,商人认为类似于自己进行商品囤积炒价,权贵们则认为类似于是一种提高名气的小手段。 但是他们都暗暗藏在心里,看破却不说破。 至于那些固执的说着浩劫如何如何的人,他们只是微微一笑,在心里鄙夷。 而那“云天刀君”夏极,他们原本以为这获得了以武当山为首的正道赞誉的少年,是个关系很硬的人,否则这解决浩劫的盛誉怎可能落到他身上? 后来再一了解,却发现原来那所谓的劫主竟然是他亲姐姐。 于是众人哈哈一笑,不再多说,此事就当个笑话听了。 今日来此,多半是为了齐聚一堂,彼此聊聊事情,或者结交个人脉,更何况城主与门主都有邀请,推辞不了的。 何况,据说那劫主还是个娇艳的少女,饱一饱眼福,调笑两句,以后也有谈资,岂不好? 坐在百剑门门主张引身边的,是个身材发福,面有短须的油腻胖子,虽然胖,但却穿着裁剪合适的喜庆红衣,双袖刺着“福”字。 “张大门主,这主桌的位置为何只空着一个?不是说会有夏师,和那劫主一并出现吗?” “这百年一遇的劫主,今儿个却是能与我等一起饮酒,不把她给灌醉了,也对不起这天下苍生啊,哈哈哈。” 有一个主桌之人笑道。 “也对,这劫主要屠戮天下,我等就让她醉在酒乡,江湖中人需要持剑厮杀,我等只靠三两壶酒,就可以让她趴下,躺下。” “王兄,你这躺字用得好,等开宴了,我必定与你浮一大白。” 主桌上的人纷纷交谈。 而百剑门门主笑道:“那夏极虽然被尊为夏师,但想来少年不会饮酒,就令他坐在旁边,这个主桌空着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夏甜的。” “哦...”他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忘了给大家普及,那劫主就是夏甜,甜蜜蜜的甜,甜腻的甜,而且据说长得也很甜,像熟透了的蜜桃。大家劝酒的时候,悠着点儿啊。” 夏极会不会喝酒,他不管。 会喝也说是不会喝,令他坐到一边就是。 他携着正道如日中天的名气而来,张引顿时感受到了零业城第一势力的地位有些小威胁,所以趁着这“接风洗尘”之名,喝一次酒,也划分好主次。 何况,他届时表面礼数做足,也无人能说什么。 至于那劫主,想来无论他怎么劝酒,怎么折腾,也没人会说什么。 劫主? 不是早就该死了吗? 活着,本来就是错。 听说她体弱而吹不得风,那么今日将她趁机灌死、气死,想来也不会有谁分担到责任,毕竟是在喜气洋洋中而死,有什么关系? 不仅不会有事,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会水涨船高。 百年之后,也许书籍记载说是那最终杀死劫主之人,是我张引。 至于标题,也许是杯酒杀劫主。 再说了,自己也派弟子试探了多次,那劫主现在功力全无,但好歹曾经是令正道闻风丧胆的存在,与她喝酒的成就感、兴奋感,哪怕是一掷千金包了青楼的各大头牌,也是无法比较的。 所以今天之事,他是一箭多雕。 想到此间,不由红光满面,哈哈大笑着迎接四方来客。 但是无人知晓,醉乡楼后的映月湖上,波浪汹涌而起,重重叠叠,明明只是风平浪静的湖,却是翻腾起了波澜。 那身影已经微不可见,整个湖底被巨大的金属融球所充斥。 夏极心中估算着,自己与便宜姐姐约好了两炷香的时间,现在应该刚刚过去半柱香,时间还很充足。 看来自己好久没有提升明面上的实力了,以至于阿猫阿狗都敢来甩脸色给自己看。 不过这也无妨。 砸死就是。 出手?用刀? 太浪费时间了。 他狞笑着,右手携着万钧之威的巨球,左手再掐印,天地之间的暗顿时疯涌到他周身,将那小小的躯体包裹在纯粹的黑里,令人无法瞧见。 其实,若是真有睿智的有心之人进行调查,将各地的屠灭事件联系在一起,必然会将自己列入可疑目标。 可是,他等不及了。 区区蝼蚁,胆敢破坏自己的繁衍大计,妄图使得自己孤独万万年,若不是还要在这零业城中生活下去,他都想直接屠城了。 映月湖上,水灯笼突然上下起伏,红点烁烁。 巨浪从远处奔袭而来,漩涡隐没之间,一道黑影暗藏其中,犹如吞天的神话诡兽。 “那是什么?”醉音楼中也有来客正在阁后凭栏远眺,此时见到那“海啸”从远而来,水雾滔天,湖面一寸寸灯笼里的红光变得氤氲。 波涛起伏,水灯笼很快失去平衡,铁丝插着的大红香烛顿时倾斜过来,火苗或是熄灭,或是灼烧在防水油纸上,外焰点燃,焰心从被烧开的小口子“刺啦”一声侵略而出。 顿时,灯笼变成了火球,随着波涛上下起伏。 “那是什么?” “这是什么巨兽?湖里怎可能有这种巨兽?” 顿时“大人物”们慌了神,露出狼狈之相。 但那百剑门门主确是一副“山雨欲来,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老神在在的端坐着,而那张荡正笑嘻嘻的与一群零业城中的权贵子弟们混在一起。 “慌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待老夫去看看…”张引负手昂头,悠然站起,显得极有风度,一副高人气势。 “哈哈,还是张门主有大将风度。”那着喜庆衣衫的胖子笑眯眯道。 城主怯懦,但自从与这百剑门绑在一起后,也比之之前龟鹤刀社、红景庄时大有改观,此时也颇有些威严的点点头,显出一副极其沉稳的模样。 仿佛天崩地裂都不会有丝毫恐惧。 他觉得自己很稳。 16.请笑纳 一盏玉琉璃盏里几点暗香,香烟袅袅。 醉音楼的琵琶女正拨弄着琴弦,弹奏着“后香花”,那是象征繁华、得意、歌舞升平的靡靡之音。 宾客们依然在想着那劫主的容颜,时而哄堂大笑。 但,楼却突然开始颤动了。 这颤动的频率越来越大,大到即便连很稳的城主都不由的侧头向外张望,绣着春猫戏蝶的绸窗,不明所以。 嘭! 醉音阁三楼的门扉突然全部大开,黑夜与寒风全部涌入。 所有人突然都静了下来,安静至极。 他们看到了门外,那映月湖有数十米高的巨浪,携着燃烧的火灯笼,像巨兽的手,随意的拍了下来。 众人皆静,面露惊恐。 “没关系,有张大门主,他功力已入极致,有他在外,应当无碍。”有人心虚道。 可是,那巨浪来的诡异,且是天地之威,一个区区的江湖中人,又怎能抵挡? 突然,他们有些明白了浩劫是什么。 浩劫,是不是也如这般,是天灾? “逃,逃,逃啊!” 门外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百剑门门主犹如丧家之犬般,连滚带爬的从外飞奔如楼,他脸上的高人风范全部消失。 “爹,怎么了?”张荡莫名的看着这分寸大乱的父亲。 他没看到,但不代表没人看到。 “逃啊,逃啊!” “逃!”百剑门门主好像一条只会说“汪”的狗。 他身后那滔天的巨浪浪尖,竟然站着一个小小的诡异魅影,他单手托着与体型极不相称的巨大金属融球,融球表面,一层层白炎流转,使得那金属不时向下滴落。 一滴滴金属液如泪般,滴落到巨浪中,发出呲呲响声,同时冒起白烟。 一干“大人物”们目瞪口呆。 “这是人?” “这他妈还是人?” 原来人,竟然能恐怖到这种程度。 难怪说,浩劫所至,便是苍生遭受屠戮之时,这样的力量,岂是人类所能抵挡? 夏极狞笑着,歪着头站在浪尖。 “反客为主?大人物很多?让我姐姐来作陪?”他喃喃笑着。 还大人物? 真是笑的我肚子都疼死了。 “不过我一向很守信,说了不会缺席,就不会。” “现在我来了,还给你们带来了礼物!开不开心,激不激动啊。” 他突然单手捂脸,癫狂的大笑起来,灼热如熔岩般滴落的金属,一滴滴升腾起高温的水雾,使得他整个人笼罩在朦胧里,无法看清。 “大人物们,微薄之礼,实在不成敬意,请笑纳啊哈哈哈...” 右手随意一甩,将那已经近乎百米长,依然焚烧着的巨型金属融球,向那醉乡楼扔去。 然后他再也不看,裹在黑暗里的身躯电射入映月湖中。 毕竟已经过去一炷香的时间了,还需要赶回去沐浴更衣呢。 火球坠下,犹如天崩,日落! 天灾降临,醉音楼里的宾客,还有那百剑门,零业城城主都变得一样。在“天灾”面前,他们除了恐惧,恐惧,恐惧,再无其他情绪。 轰!! 随着一声巨响,那醉音楼已经彻底不复存在,整个楼已经从上到下被那巨球给压扁了,残存的火焰,遇见建楼的圆木又继续燃烧起来。 但因为醉音楼乃是建在湖面上,所以火焰很快熄灭。 慢慢的,水底浮现出了无数的红,以及一些人肉酱之类的浓汁,很快将这个湖面染的血腥。 经过的行人,被这突然的巨球降临,吓得呆住了,随后是女子的尖叫,以及喧哗杂乱恐慌的声音。 零业城,乱了。 很快,夏极回到了无邪刀社湖东的院落里,从隐蔽之处登陆,舒服的泡了个澡,上了三根香,换上了黑色长袍,理了理稍长,已经没过耳朵的头发。 然后温和的敲响了夏甜的门。 门打开,便宜姐姐着实装扮了一番,但是紧紧裹着的雪白狐裘却显得她极其虚弱,尽管脸色涂抹了些粉黛,可是却掩藏不住瞳孔之中的疲惫。 以及一丝极其微弱,深藏的冷漠。 夏极掸了掸门中已经久未用过的马车,将尘土清除,然后比了个请的姿势。 夏甜“扑哧”一声笑出声,捂着嘴,踩着车前的木板,提着礼裙上了车。 这样与弟弟一起去参加宴会的感觉,真好。 虽然宴无好宴,甚至可能是鸿门宴,可是这就足够了。 她很喜欢享受这刹那的欢愉。 人生也本就短暂,不如学那绚烂樱花,将自己最美的一面留下。 “驾!” 少年的声音响起,随着的是扬鞭的清脆,两匹黑马踏着蹄子,迈开了步子,轮毂突然转动着向前,使得夏甜的身子往后倾了倾,撞击在冰冷坚硬的铁车壁上。 喉间一甜,却是又重重咳嗽起来。 她瑟瑟的缩了起来,裹紧狐裘,以此取暖,看着来回晃动的红帘子缝隙里的背影,突然像个小女孩般笑了起来。 这一刻,她再不是那注定命定的浩劫,不需要在屠尸万里。而弟弟也不再是总躲在自己裙下的小孩子,他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这样,真好。 真希望时间可以停在这一刻,永远永远多不要再往前移步。 一炷香之后。 马车缓缓停下,夏极跳下马车,神色淡然的看着面前拥挤的人群,以及带着恐惧的私语、讨论。 诸如神灵降怒,湖妖显灵之类。 夏甜掀开帘子,灰色绒绒的小马靴踏了出来,侧头瞪大眼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随口道“怎么这么多人哩?” 夏极淡淡道:“不知道呀。” 夏甜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声道:“在出发之前,小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小极一定要忍。成大事者能屈能伸,既然处在弱势,就要立正站好态度端正。”她咬着嘴唇,静静盯着面前的少年。 “好,我答应你。”夏极毫不犹豫。 “嗯。”她甜甜笑着,握住弟弟探来的手,另一只手微微拉起裙角,从马车上跳下。 两人挤开人群,来到了那醉音楼入口处。 然后就傻住了。 面前的画面极其震撼,一颗极其巨大的不规则金属球,宛如天空落下的陨石,将原本三层楼阁的醉音楼碾压的粉碎,湖水早已猩红一片,带着令人难闻的腥味。 夏甜回头瞄了眼弟弟:“......” 夏极惊恐道:“好可怕呀!” 夏甜:“......” 夏极表情依然疑惑和惊恐。 “......” “似乎,这个宴会可以不用参加了,那么,姐姐,我们回去吧。”夏极轻声道,他转过身,神色一转,变得说不出的淡漠。 17.形势 失去了城主的零业城顿时混乱起来,当地孱弱的六扇门开始了调查,可是调查夏极,他们却是不敢,不仅因为后者在正道之中的名声。 还因为叶家,六扇门总部的“四大神捕”之一的“遮天鹏鸟”叶生认了这位做兄弟。 当初他在夏极入银月城时曾许诺,他若不死,出来后则已兄弟相称。可是,夏极不仅出了城,更消弥了浩劫,此时实在令叶生心神荡漾,对这兄弟极为佩服。 加之这“陨石天灾”根本不似人力所为,当地捕快也是查了查,便写好卷宗交予副城主周诚。 只是书写卷宗的当地捕头都觉得自己在写故事,什么“映月湖水翻涌数十米,陨石从中而出,直接砸碎醉音楼”,什么“疑是湖神显灵,降怒于世”。 他真的很无奈,可是又没什么好写的,毕竟询问了诸多目击者,描述都是一致。 此时,姐弟两人端坐在朱色木桌前,桌上摆放着小香儿秘制的排骨酥,九层香纹糕,油吊七香鸭,还有两盅加了老参等补药的母鸡浓汤,以及一些儿蔬菜清炒,加上两份米饭。 她知道这位社长不喜欢喝酒,所以社里的果子酒从不拿来。 这晚宴,两人吃的都很挺香。 夏甜简直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她低声说:“小极,会不会我拥有了诅咒的能力?我之前虽然面上笑着,催眠着自己,可是心里恨不得他们都死,若还是以前的我,必然持刀入楼,将他们全部屠杀殆尽。” 诅咒能力? 那是我动手的好吧? 不过话说回来,蝼蚁的料理味道还真是不错。 夏极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吃饭吧。” 夏甜嘻嘻一笑,道:“好的,夏大侠,您老人家仁义无双,见不得我这种小妖女胡思乱想。” “来,你也吃。”说着也给弟弟夹了一只鸭腿。 然后两人都沉默下来。 “咳...咳...”夏甜放下碗筷,捂嘴咳嗽起来。 很快,她深吸一口气道:“让香儿她们不要再去买人参灵芝之类了,这些滋补之物对我是没用的,而且社里的钱财应该也不多了。” 如此过了几日。 那白发三千丈始终没能回来,夏极心知必然是出了什么意外,毕竟龙藏洲一洲之主岂是那么容易刺杀的? 只是江南月却也未死,这一点夏极能感受到。 他越来越迫切的想要拥有一个暗中势力,否则一切事务皆是亲力亲为,就真的无趣了。 不仅如此,他还需要提高自己明面上的实力,否则阿猫阿狗都来甩脸色给自己看,自己一个个屠杀,岂不很累? 过几天就突破吧。 他暗暗决定。 另一边,寂静斋拿了自己放在墓碑里的传信函,却是丝毫动作都没有,想起那一日那粗鲁的红衣女子,夏极不禁摇了摇头。 想来这寂静斋已经不是当年自己熟悉的寂静斋了,不过世事变迁,这也正常。 至于紫薇关打开,放入的燕山之寇,以及那神秘的已死的三弟,也不知闯出了什么乱子。 他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冬雨淋漓,从油纸窗上流下。 夏甜则在他身后,静静缩在狐裘里,喝着热气腾腾的掺姜暖茶。 几日后,零业城副城主找上门来了。 入门之后,斥开众人,他就焦急的上前道:“夏社长,还请帮忙啊。” 然后,他如实的说了这些日子,他临时替代了城主之位,同时遣派传信兵前往龙王府汇报此间情况。 但未曾想到,不出几日就有传信兵策马逃回,说是同伴被盗匪所杀。 因为紫薇关被攻破的缘故,盗匪们占据了优势,则掐住了关中的咽喉,此时那里正混乱不堪。 九大寇中已经有至少三方聚集过去了,据说背后还有着魔门的影子。 各地盗匪似乎是得到了响应,知晓龙王府无法派人支援,于是在各地趁危而入,浑水摸鱼,专挑那些弱势的城市动手。 零业城原本在实力上还算可以,但是自从前些日子那犹如天灾般的巨石降临后,百剑门的精英、城主招揽的供奉全部阵亡,这零业城里能够称得上靠谱的武力的,只剩下这无邪刀社了。 所以,这副城主周诚才诚心找了过来,希望能够结成新的同盟,共渡难关。 对此,夏极也没有拒绝。 他原本就打算让社中弟子多些试炼的机会,如此机会正是瞌睡送枕头,来的刚刚好。 于是,他只留下了景香,其余弟子则令他们或协助守城,或协助护送城中商队赚取些银两,其中又以李无欢和林绝无为主。 至于,至始至终一直在酒林买醉的龙青傲,他曾经去见过一面,也劝说了两句,但是龙青傲依然沉浸在痛苦里,而无法面对现实。 现在,他与这小师弟比较的心也早就散了,但喝酒已经成瘾,若不醉,则入不了梦。 期间,确实有几波大的盗匪势力前来攻城,扮作平民妄想混入城中。 甚至好几次都快得手了,城门守卫也死了好几拨人。 毕竟,攻占一座城池,然后自己做个土皇帝,喝城里最烈饿的酒,玩城里最美的女人,这多么惬意。 直到这时候,人们才发现那平时低调颓败的无邪刀社之人,竟然极其强大。 那刀法,似乎也不是原本的洞天斩。 而若是问起,他们只会用两个字形容:辟邪。 辟邪,多么令人安心的名字。 但唯有看着林绝无,以及其余刀社弟子施展过这门刀法的人才隐隐感到邪气,一种莫名的邪气。 刀社的弟子们这才开始正视自己的实力,并且在战斗中飞快的成长,只是令他们奇怪的是,心中一股暴虐的念头,却是怎么也无法压抑下来。 尤其是与敌人交战,明明胜负已分,他们却非要再分出生死,甚至将面前之人斩首才舒服。 有了无邪刀社这区区二十人的支援,整个零业城竟然在盗匪加剧的情势下,存活了下来,并且轻易不敢有盗匪前来偷袭。 反观失去了精英的百剑门,在盗匪袭击之下,很快就散了伙。 无邪刀社再次成为了零业城唯一的江湖势力。 代城主周诚为了讨好夏极,简直将城主的药房私藏全部掏空了,各类珍稀补品隔三差五的送入刀社之内。 18.刀中神明 零业城外。 两面荒山,一处密林。 灰扑扑的帐篷外,还有着篝火的余烬,一阵响动后,一个裹着喜庆长袍的草莽大汉探出了头,满脸横肉,眼烁淫.邪。 只是那长袍却甚是考究,一针一线都透着富贵之气,与那大汉无论是气势还是体型都不符。 咔... 步子大了,裤裆下竟然撕裂开来。 那大汉勃然大怒,虽然这长袍是战利品之一,可是自己穿上竟然会撕裂,岂不是说明自己与富贵无缘? 他拍拍手,喘着粗气,大咧咧走到林子尽头的一处铁笼前,铁笼上盖着遮寒的棕色厚布毡子。 大汉嘿嘿一笑,猛然掀开那毡子,露出笼中两名瑟瑟发抖的女人,一名少女,还有一名则是贵妇,穿着都很艳丽,且甚有气质。 前者青涩,但却年轻带劲,后者成熟,犹如枝头蜜桃直堪摘折。 那贵妇强忍着恐惧,道:“这位大王,若是送我母女回城中,愿奉上五千两白银。” “五千两?哈哈...”那大汉笑道,“我们八方盗匪汇聚而来,便是要拔起这零业城,到时候城中一切还不任由我许虎传享用。” “只是在此之前,我想要先享用一下夫人的身子。”他狞笑着打开笼子,大手抓了过去。 “饶过艳儿,好吗,她...还是个孩子。”贵妇身子在抖,可是却依然坚持着说下去。 许虎传笑道:“看你服侍的如何了?如果兄弟们都说好,那就放了,嘿嘿。” “嗯。”贵妇面色挣扎,咬紧了嘴唇。 许虎传笑着将她抱起,然后向着帐篷走去,入帐篷的那一刻,又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去将那少女捉去享用。 至于之后,玩腻了,则直接斩头,弃之荒野,反正现在关外已是盗匪的天下。 之前紫薇关封锁关内关外,若有盗匪,各处城池皆有当地势力进行抵抗,若是盗匪攻势甚强,龙王府则会派出兵出紫薇,支援各方。 加之江湖正道的支持,以及魔门的中立,盗寇们一直隐于荒山,不敢妄动。 但是近日,听说九大寇中,那位阴山之寇“鬼城刀圣”关无常关大人,竟然单枪匹马破了那紫薇雄关,随后燕山、祁连山、太行山三大寇入主紫薇,扣住了关中关外的咽喉。 而且,据说一向中立的魔门,这一次也在背后支持。 各地蛰伏已久的盗寇们,终于按耐不住,各处肆意抢掠,甚至围城的也不在少数。 “真是托了关老大的福啊,他老人家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之前先灭龙家分家,再挑紫薇雄关,真是当时一等一的大豪杰!”那汉子遥想着关无常当时一人破关的情形,心中暗道:什么时候老子有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就发达了。 虽然这关无常只如昙花一现,但是所做之事莫不是轰动龙藏洲的大事,尤其是这一次,简直坐实了他“天下第一寇”之名。 一众盗寇们实想寻到这大寇,然后纳头就拜,跟着这大哥混,前途才会一片光明啊! 许虎传拉上帘子,狞笑着双手抓住贵妇胸前的丝绸衣衫,猛然撕裂,露出雪白的肌肤。 “细皮嫩肉,真像只小肥羊。”大汉咽下口口水,将衣衫半解的娇小贵妇丢到毛毯子上,然后迅速褪下紧绷的长裤。 突然,他身子僵住了。 脑袋探出帐篷,疑惑的看向零业城的方向。 “这是...刀意?” 他莫名的感受到了一丝凌厉肃杀、充满光明。 剑借意,刀由心。 他自己也是用刀入了极致,一直参悟自己心念,以图突破刀圣之境,可是十多年下来,却是徒劳。 但是,他明白,若是有所顿悟,无论是剑意,还是刀意,都会给令身边观摩之人带来好处。 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虽说顿悟,并不一定入圣,但至少总是在入圣的道路上又进了一步。 至于影响的范围,则由那人的心胸决定。 正常来说数十米米,已是无比强大了。 但此刻... 许虎传竟然感受到一阵磅礴浩大的刀气从那城中传出,宛如天钟撞音,响彻穹苍。 “这他妈是有人顿悟了?将自己的心与刀融合起来了?” “这是引动天意了...” 就在许虎传想着的时候。 阴沉骤然消散,天光落下,化作一道温暖柔和的光柱,落入了那零业城中。 “这他妈还有异象??”许虎传裤子都忘了穿,光着屁股呆呆的看着远方,喉结滚动。 这不过前一次因为色,而这一次却是因为惊。 “领悟刀意,领悟出异象来,老子只在说书先生那听到过,原来真的有?”许虎传略一扫视,远处帐篷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少女“呜呜”的挣扎声。 那些人实力低微,不过会些庄稼把式,或者顶多学了些功法,达到了定式,即便强大的,也最多刚入至极。 他们感受不到,所以不明白。 可是像他这般困在极致,参悟自己的心意,参悟手中的刀,已经十多年,却一筹莫展的人,此时宛如看神仙一般,眼睛一动都不动。 许虎传光着屁股,昂着头,木然的出了帐篷。 “这种刀意...” “这般光明正大,毫无瑕疵的刀意...” “这般包容宇宙,甚至天地都生出光明的异象?” “卧槽。”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如痴如醉,突然间纳头就拜,然后整个人盘膝,静静闭目,开始借着这玄机进行参悟。 至于围攻零业城,这一刹那,他已经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相信另外几方的盗寇们该当是与自己相同的念头,除非他们是瞎子、聋子、傻子。 “许老大,你在干什么?”有个刚刚完事的壮汉从帐篷里爬出来,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好奇的看着自家首领光着屁股,坐北朝南,看着那零业城的方向。 “嘘...”许虎传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怎么了?老大,神神道道的?”壮汉扣了抠鼻子,神清气爽,丝毫不管身后帐篷里依然如同羊羔哀嚎的少女。 “嘘...” 壮汉不禁抬起头,也看向了零业城方向,他大咧咧道:“没啥嘛,不过是天晴了。” 许虎传撇了他一眼,道:“蠢货!” “那不是天晴,而是神明啊...” “他若持刀,便是刀中的神明。” 许虎传眼中闪过一丝敬意,就像面对着说书先生故事里那些肆意妄为、劫富济贫的大英雄大豪杰。 19.追 静寂的屋舍内,夏极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膝盖上捧着那普通至极、铁匠花时三个时辰就可以制作出的弧月长刀。 这刀意名为“吾心即光明”,乃是前世一名正道巅峰的刀客的刀意,他颇为厌恶,所以有些印象,刚刚模拟了一下,效果还不错。 竟然能够引来真正的异象,这阴沉竟然一扫而空,而降下明光。 天道是白痴吗? 还是自己的技术太好了? 不过如此也好,自己明面的实力可以显露的更多些了,至少那些阿猫阿狗不会来轻易惹自己了,不过似乎还缺少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 “敌人在哪里呢?我可爱的小玩具们...”夏极来回踱着步子,弧月刀尖随着他的走动,一晃又一晃,时而拖地,发出吱吱的刺耳声。 蓦然,他停下脚步。 “唔...盗寇。他们不是在围城吗?这几日不是很凶残嘛...嘿嘿嘿...太好了。”夏极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獠牙。 此时,才刚过午后。 他换了身清新自然的白袍,对着铜镜理了理衣服,颇有些即将试镜的感觉,将弧月刀猛然拔出,双指顺着刀刃一抹到底。 “锋利度应该还可以,砍头完全没问题。”他随意将刀身回鞘。 然后拉开木门,转身温和的关好。 对院的夏甜听到声响,问道:“小极,你去哪?” 夏极眨了眨眼,道:“去去就回。” 夏甜自然不明白自己这弟弟即将做什么事情,于是,她自然的带着关切的口吻说了声:“早去早回。” 冬风一卷,阳光湮没,唯独那背影,永远的沐浴在光芒里。 夏极一人一刀,走出了无邪刀社,四周喧嚣,吵闹,都与他无关。 城中的居民们显然熟识这位刀社的小社长,所以都微笑着向他打招呼,甚至有些在暗地里偷偷商量着哪家闺女才能配的上他。 他走的不缓也不快,每一步都踏的均匀、沉稳。 走过了民宅区,上了映月湖心的西子桥,越过烟花柳巷,又穿行过酒楼。 这时,拐角处,突然黑色快马骤然冲来,带着一骑烟尘,见到夏极,那骑士却是拉起缰绳,马蹄扬起,但终究是缓了下来。 那骑士翻身下马,抱拳道:“夏师!您怎么来了?也不和绝无说一声...” 林绝无面色风尘仆仆,瞳孔里布着血丝,显然是这些日子与盗匪交战太过辛苦,日夜不辨。 “绝无,辛苦了。”夏极淡淡道,“你去休息吧。” 林绝无一愣道:“夏师莫不是要亲自守城?” 夏极笑了笑,道:“不,出城。” 说罢,他犹如最明亮的风,从这门中弟子面前走过。 什么?出城? 林绝无迅速道:“夏师!城门之外,可是虎狼之地啊!这几日,有城中斥候冒死得来信息,说是山林荒野,晨暮之时皆有烟火,然后去了几人探查,都是有去无回。想来,必然是有大批盗匪集结啊!” “您,不能出去!” 夏极静静转身,“绝无,强者是不会有你这般想法的,所以,回社里去面壁思过,跪着反思反思。” “不是...社长,您这...”林绝无都大舌头了。 就在他欲要再辩之时,那年轻的社长已经只剩下背影了。 他尽管熟谙辟邪刀法,可是却依然停留在定式的熟练之境,自然不清楚刚刚天钟撞音般的异象,更不了解那浩大无比的刀意。 但是他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夏师即便再厉害,打得过十人,百人,莫非还能斗得过千人? 他莫不是和师姑闹矛盾了? “呸呸呸...什么诡异的想法。”林绝无将这念头甩出脑海之外。 如今之计,要想劝服社长留下,只有去告知师姑了。 现在找谁都没用,也许只有夏师的姐姐,才能让那个男人止步。 林绝无重叹了口气,翻身上马,扬鞭改道,向着无邪刀社而去。 他已经三日没回刀社了。 匆匆返回刀社,他一路连奔带跑,终于穿过道场,走过庭院,单手撑在一个雅致小院落的墙边。 “师姑,师姑,不好了。”他喘着气道。 夏甜认识自家弟弟门中的这小徒弟,所以好奇问道:“何事如此惊慌?慢慢道来。” 林绝无道:“夏师,他一个人带刀出城了!城外全是盗寇,必须...必须阻止他啊。师姑,夏师的脾气,可不是我们能说服的,现在只有靠你了。” 夏甜愣了愣,骗子...说去去就回,却不曾想到是自己出城了? 出城干嘛? 剿匪? 可是,剿匪哪有一个人去的? 她的心突然慌了,可是转瞬又平息了下来。 她微微一笑道:“我随你去。” 林绝无舒了口气,道:“太好了,如此一来,就能阻止夏师出城了!” 但夏甜却轻轻咳嗽了声,道:“我不是去阻拦他。” “什么?”林绝无宛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夏甜笑道:“我只是去看着他,看着我的弟弟,如何浴血奋战。” 当她走处时,除了一身厚绒的狐裘,右手竟然提着一把细刀,跨上一匹白马,她重重咳嗽了两声道:“走吧。” 零业城,东门。 一人一刀,缓缓走过吊桥。 漫天尘土里,他的身形逐渐隐没。 十数分钟后,数百匹马急速而来,为首的竟然是代城主周诚,他急促问道:“夏师出城多久了?” 当听到城中唯一势力的首领,竟然冒险一人出城,他第一反应就是疯了。 然后就是赶紧去追他回来。 夏极若一倒,无邪刀社失去了支柱,指不定也要倒。 无邪刀社一倒,失去了高层战力的零业城,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被盗匪攻破是迟早的事。 所以,他一定要追回这少年。 但是,同时,心中也未免不曾抱有一丝绝无可能的侥幸,这个据说曾经制造了奇迹,以天地浩然之气消弭了浩劫的男人,会否能... 不,绝无可能! 所以,他第一时间,拉着自己的亲兵,纵马出城,而路上恰好遇到夏甜、林绝无,以及其他几个刀社弟子,即汇为一队,来到了东门。 “报城主,夏师刚刚出城一炷香时间。”西侧的侍卫连忙禀报。 周诚皱了皱眉,“一炷香...夏师是步行,没那么快的,我们还来得及!” 说罢,一行人扬鞭而去。 20.吾之过 “我做鬼也不会饶过你们!” 饱含仇恨的女子声音在头顶响起,由远而近,夏极本能抬起了头。 然后看到一个白花花的娇柔肉体从崖顶坠落,裹着的黑裙紫衣早被扯烂,尤其胸前更是早已没了遮掩,垂波荡漾。 夏极伸出双手,手臂微微一沉,一股熟女特有的气息冲入鼻中。那女子似乎是扑倒的,所以夏极感觉自己双手所抓之处都有些过份了。 他随手将接到的女子放到地上,丝毫不管她面容尚带的潮红,以及一身贵妇气质,抑或是如去皮蜜桃般饱满多汁的诱惑。 也不管她紧并且颤抖着的白皙大腿,平坦腹部往上的樱桃双峰,暴露在阳光里,而娇艳,红泽。 那女子还惊魂未定,她准备以自己身体伺候盗匪,以期他们能够放过自己的女儿,可是那帮畜生……竟然... 后来还好,那意图非礼自己的盗匪头子像着魔了一般,就在正要做那事的时候,突然冲出了帐篷,这才给了自己发现女儿已被玷污至死。 她悲痛欲绝,强忍住与土匪拼命的念头,而是悄悄躲藏,希望能逃下山,去零业城中寻找高人前来剿匪,毕竟这些日子,无邪刀社的名气很响亮,而夏师又是曾经消弥了浩劫的人,只要找到他们,就一定可以的! 只要他们愿意为自己报仇雪恨,那这商会的钱财哪怕尽数都给了这无邪刀社也没关系。 裘青青心中满是怨恨,丈夫死了,女儿死了,商会再有钱又有何用?她平生第一次憎恨自己的天赋为何是从商,而不是武艺,否则一定要杀了那些狗日的盗匪! 尽管她小心隐藏,但不过一介女流,很快就被盗匪们发现了她的藏身之处,而要抓住发泄,于是裘青青怀着怨恨,发出最后的诅咒而从高崖跃下。 但却恰好被四处寻匪的夏极随手救了。 “顺着主道返回城里吧。”夏极静静说着与自己身份相符的话,而不是一刀砍了她,再熟练的毁尸灭迹。 但裘青青却仿佛整个人都傻了,袒露着胸脯,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准备好死了,但却被人救了。 这......她心中生出异样情绪,毕竟作为一个未在刀尖舔血的商人,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她根本没有体会这种生死一线的机会。 所以口舌难开,只是看着那年轻的背影将自己放下,然后独自绕道上山。 等等?他上山干嘛? 看到自己从悬崖落下,他难道不知道山顶有盗匪吗? 怎么这么笨!? “等...等...”她口干舌燥的伸出手,想要阻拦这“小恩公”前去寻死。 但后者似乎察觉了她的念头,而转身道:“在下亏欠你们太多,但无奈之前实力不足,直至今朝才悟得一点刀意,也才因此有了胆气出城来剿灭这些恶徒。” 裘青青满脸疑惑:“亏欠?什么亏欠?” 似乎是明悟了她的表情,夏极回忆着前世某位圣母的著名语录,叹息道:“苍生受苦,皆是我之过也。” 说罢,他再不多言,而如带着镣铐的负罪之人,腰带一把弧月长刀,沉重的,哀伤的向着这荒山山顶而去。 愤怒! 仿如引燃了什么,光明的刀意无声,哀沉的散开。 犹如最宁寂的静渊表面起了波纹,圈圈荡漾,往着脚下枯萎凋零的一花一草,往着正匍匐在地的绝望贵妇,往着受盗匪围城而朝不保夕的无辜百姓,往着清风,往着这天下,席卷而去!! 若是常人说出什么“苍生受苦,皆是我之过也”,裘青青一定会觉得那人是个白痴,可是,这个人不一样,当他说出来时,裘青青竟然真的感觉到了那份情真意切的沉重担当。 他...究竟是谁? 突然,裘青青醒悟过来,她在泥土里爬着,探手似乎要阻拦那个年轻人。 “不,不要去,你不会是他们对手的。” 可是她的话只是化作轻微的呢喃,沙哑而无力。 不要去啊,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如此多的悍匪! 他们可是轻松至极的杀死了自己商队的全部护卫,他们可不是寻常的盗匪啊! 回...回来!快回来... 那背影却没有丝毫停缓,可能是未曾听到她说话,又或者是心意已决。 一人一刀,孤单却光明的身影,绕着山路潺潺而行,距离山顶也不过十分钟的路程。 快了。 山顶,人影幢幢,看着阴沉天色里缓缓上山的人。 “老大,有敌袭。”瘦成猴精的个土匪,嬉皮笑脸地进行着汇报,只是从这不正经的模样,就能猜到这所谓的敌袭怕不就是个笑话。 所以,许虎传摆摆手道:“十几个人的袭击就别来和我说了,前些日子,我们会盟攻破常易城,按功劳分配到的那门二转刀法,你们正好可以练练手,熟悉熟悉。以后可是要靠这家伙吃饭的,不是人多就有用!” 那汇报的土匪憋着笑道:“不,老大,根本不是十几个人。” “难道是百人?”许虎传神色一紧。 那土匪嘿嘿笑道:“就一个人,就他妈一个人,就跑上山来送死了。怕是受了刺激,想不开了。我瞧那小模样,年轻的很,似乎是个公子哥儿,我敢打赌,他若不是失恋,就是被人激了。这几日无聊的很,正好开个盘,嘿嘿嘿。。” “一个人?”许虎传皱了皱眉,他心中忽的一动,看着自家小弟依然在笑嘻嘻的,不由从大青石上站起,道,“瞧瞧去!看看这小兔儿爷到底发啥疯。” 一道道人影站立在峰顶,看着山道上那孤单的身影。 他的刀还没出鞘,就如藏着獠牙的猛虎,还没能令人生畏。 可是,许虎传却蓦然瞪大了眼,那少年身上散发的气息,岂不就是刚刚那充满光明的刀意? 他右手握在刀柄下,刀还未有半点出鞘,但许虎传却是已经呆住了,毕竟刚刚才借着这刀意进行领悟,这他妈才一转眼,就见到本人了。 他面色阴沉,看着那少年还有几分钟便至,心尖一颤,但面色却装作未变,哈哈笑着拍了拍小弟们的肩膀,然后他自己,则是扭头就走。 开玩笑,能引起“天钟撞音,明光加身”的刀客,哪里还是能用境界衡量的存在。 许虎传是悍匪没错,但是面对这等传奇,他却丝毫没有动手的想法。 所思所想,皆是如何逃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许虎传从不以临阵脱逃,抛弃兄弟为耻。 此乃,生存之道。 21.杀 北风紧。 而黑袍少年孤身一人,他已经踏上了最后一步石阶,已经走到了尽头。 踏...踏... 两声轻响,是盗匪从入口大黑石上跳落,拦截住他后路的落地声。 而前方的数名盗匪也缓缓走来,脸上带着“猫捉老鼠”的狞笑,其余的一些盗匪则懒得起身,一个兔儿爷,哪里值得大张旗鼓。 他们笑眯眯的坐在远处,围成一圈,开了个盘口,吼着笑着。 “我赌那小子可以坚持一分钟。” “我赌两分钟!” “我赌五分钟,看那模样,是个练家子。” “切,练家子,我们这里谁没练过几招?那些还靠着庄稼把式来抢的,可是混不下去了。” “停!” 一个尖嘴猴腮,相貌甚是精明的人连忙挥舞着手道:“今天不赌这个,赌这个没意思!” “喲,大马猴,那今天赌啥?你主意多,上次那个小妞的赌法,兄弟们都很喜欢,可惜这次竟然是个兔儿爷。” 那尖嘴猴腮的人笑道:“我们来赌这小子为什么敢一个人来。各猜各的,可好?” 一众盗匪稍一愣神,便起哄道:“好!” “我赌他失恋了。” “我赌有人说他是废物,他忍不住想证明自己,就自个来了。” “我赌他脑子有病,哈哈。” “我赌他被人唬了,说是他神功盖世,然后脑子一热,就跑来了。” “我赌他姘头被我们曰了,所以来报仇。” “哈哈,三狗,尼玛这有想象力啊,那我们再猜猜是那个姘头,不会是那个刚刚被玩死的小妹子吧?大伙都有份哦...” “来继续押注!!别扯其他没用的!”尖嘴猴腮的人道。 突然,一声清亮的刀声令他们都静止了下来。 一干正在玩开盘的盗匪,看到了那开盘人眼中的呆滞,那呆滞夹杂着惊慌,不可思议。 于是,所有人都转过了头。 “干啥...” “干...” 来人刀已入鞘,空气中依然残留着肃杀的气息,宛如日光余辉,光散寒犹在! 呲呲... 他周身那围上去的盗匪们,脖间尽是一道红如绣花的血线,血线由淡而浓,浓如天上霞,结成一片,然后是人头漫天飞起。 少年面色不变,继续走着,不缓不快,而他周围的无头躯体,却都已经纷纷倒地。 “点子棘手,削他!” 土匪们好歹是见过死人的,纷纷有了动作。 他们不是白痴,自然能看出来人的功夫高强,但是他们有老大,“龙下七虎海”之一的许虎传,功力臻至极致十多年,刀法,内力都极其厉害,很是可靠。 而且对付这种年轻的,功力强大的对手,他们也有经验。 记得几年前,有个什么名门正派的高手来妄图剿匪,那小子功力很高,可是后来还是被他们阴了,然后当着他的面把他那师妹嘿嘿嘿了,真是爽。 所以,那一刀斩杀数人的震慑,虽然给他们带来了恐惧,但更多的是刺激。 于是,尖嘴猴腮的盗匪与周围之人相视一眼,跳起来,拔出刀看着来人道:“蠢货,来这里追爷...” 他话音刚落,蓦然眼前一花,然后他感到脖子之间凉飕飕的,随即才看到一道残影的刀光,。 明光一般的刀光。 如梦似幻一般的刀光! 他感到自己的头很沉,往着地面坠落,然后则看到了许多具无头的尸体。 而匆匆向两边散开的盗匪,则是彻底愣住了,原本他们的套路是由身法较好的大马猴在前面挑衅,勾引,然后自己等暗器手法较好的人悄悄绕指敌人身后,然后再投掷暗器之类的。 但是那大马猴,竟然连话都没说就死了... 惊恐之间,他们也不再多想,袖子里兜着的精铁飞镖,顿时“刷刷刷”的投掷出去,撕破空气,带着刺耳尖鸣,从不同方向射向那少年。 他才刚刚回刀,身子似乎还静止着不动,又是背对着我们。 这一次,能射中吧? 能的吧? 盗匪们尽管心中惊恐,但是却有了信心。 他们刚这样想着,念头残存在他们脑海之中还没散去,便彻底凝固了。 刀光! 一道光明般刺眼的刀光! 从虚空而临,逃无可逃,当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人头落地。 快? 有谁能快过光? 这是所有盗匪死前所感悟到的。 他们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是死在刀下,他们所想的,是死在光下。 少年缓缓回刀入鞘。 身前身后,已尽是无头尸体,鲜血成河。 “我投降,投降,饶命,饶命啊,大侠,小的也只是平民百姓,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才过来当土匪,也是混口饭吃啊。”一个身形干瘦,年龄偏大的男子跪倒在地,一个劲的磕头。 夏极微微一笑。 拔刀,收刀。 又多了个人头落地。 一干剩余的盗匪见此状况,再也无心战斗,士气完全崩溃,四处寻找主心骨,但是那“龙下七虎海”之一的老大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这怎么打? 聪明一点的已经明白老大这是逃跑了。 所以,他们也运起身法,身形闪动,向着远方奔去,试图从另一边下山。 反正有跑的慢的来阻挡敌人。 然后,这些跑的最快的盗匪,眼前看到了光,一道光。 人头飞起,犹如鲜花绽放。 夏极收刀,站在另一边下山的路口,淡淡道:“谁都不许跑。” 他速度极快,犹如光芒。 哐当...哐当... 剩余正准备逃跑的盗匪顿时扔下手中兵器,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这个怪物,打是肯定打不过了... “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我也是被逼入伙的,手上没沾染血腥...” “这些盗匪威胁我,如果我不入伙,就会杀了我啊,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大侠饶命,饶命!” 盗匪们跪地求饶,长跪不起。 夏极嘿然一笑,整个人犹如屠夫一般,刀光忽起又忽落,冲入完全放弃抵抗的盗匪群中,开始了一个人的屠杀。 “抱歉,我并不接受投降啊...” 年轻的脸庞轻轻狞笑着,而很快,那些屈膝讨饶的、试图站起反抗的蝼蚁们就统统失去了头颅。 忽然,夏极脸庞漏出了一丝疑惑,他一把揪住最后一人的衣裳,冷冷问道:“你们头领是哪个?” 为什么好像没遇到? 那人早已吓傻了,整个人似哭似笑。 22.恶 夏极轻轻叹了口气,“真是脆弱。” 随手一刀挥下,踹开无头尸身,深吸一口气,他开始闭目感受。 空气里似乎还有活人的味道。 他眼睛一亮,笑眯眯的转头,看向一块青色斜长的巨石,然后踱着步子缓缓走去,口中喊着:“你这祸害百姓的恶贼,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喊了两句,他自个似乎觉得好笑。 深吸一口气,让表情严肃了下,继续喊道。 躲在巨石后的正是这伙土匪的头领,许虎传。 当时少年已经快要登顶,他想着逃跑不如躲藏,毕竟这驻扎之地还有不少自己的藏品,直接舍弃了很是可惜。 另一方面,他也抱着侥幸的心里。 这少年即便再厉害,那刀意即便再厉害,但他的境界也不过是极致而已,自己的盗匪团里不缺狡诈之徒,除非是刀圣来到,否则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所以,他就躲了起来,若是那少年受了伤,露出弱势、破绽,他就会如恶毒之蛇骤然跃出,给予最致命一击。 否则,他就一直躲到最后。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所以为狡诈的属下们一个个被砍头,被那少年毫不留情的疯狂斩杀,他之偷偷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这他妈的,刀圣也顶多就这水准吧? 许虎传心在的侥幸在瞬间破碎,他屏住呼吸,平息心跳,一动不敢动。 可是,那少年还是发现了他,喊着莫名其妙的正义口号,向着自己而来。 正义? 许虎传可不这么认为,正道侠客可不会斩杀自己那些已经投降了的属下,何况他的语气...根本和正义无关。 就像个暴力大汉尽力在装着温柔,然后说“乖,叔叔这里有糖”。 “你这祸害百姓的恶贼,还不速速出来受死。” 那声音越来越近。 他真的发现自己了? 不,不是,他只是在用声音试探,就像自己以前最喜欢做的那样。 用声音将一些早已杯弓蛇影的稚儿们诈出来。 许虎传尽量安慰自己,使得心跳平复,但他的额头早已渗出了豆粒大小的汗珠。 这个恶魔! 怎么可能领悟那等光明的刀意? 这贼老天瞎了眼吗? “喲,找到你了。”一张笑眯眯的脸突然从大青石后露了出来。 许虎传看到了一张年轻的脸庞,可是这张脸却比任何恶魔都恐怖,就是这个人刚刚屠杀了自己属下所有的土匪。 “大侠,请听我一言。”许虎传吓得心跳都快停了。 “在下和他们不同,乃是龙下七虎海之一的许虎传,在盗匪之中也有些身份!若是不杀在下,我愿意一封书信送予周边盗匪,劝说他们离去,不再进攻零业城!” 见到面前的少年,依然面无表情,带着淡淡的笑。 许虎传越来越慌,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绿玉匣子,按动某个机关,咔擦一声后,似乎带起了千丝万缕的细微变化,绿玉匣子敞开,露出两个小的“鸟蛋”,“绿鸟蛋是奇毒,而唯独红鸟蛋中解药才能解毒!大侠若是不信在下,可用此物控制我!” 说罢,他将匣子翻转过来,指了指后方的特殊的纹印,“这是温家所定制的唯一毒药和解药,世上绝无其余解药可解...若是在下吃不到解药,七日之后便会死去。” 见到少年依然面无表情。 许虎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何况在下也是对您仰慕已久啊,那‘天音撞钟,明光加身’的刀意实在令在下佩服的紧,若是您不嫌弃,在下愿意为奴,侍奉左右,为一家丁护卫都可。” 这盗匪,为了活命也是豁出去了。 他曾见过武圣,见过气宗,但是不知为何,那些人加起来都没眼前这少年给他的压力大,虽然他不过是极致之境。 夏极点了点头,道:“以后不要再带人来围攻零业城了。” 许虎传闻言一愣,抬头眼中露出喜色道:“大哥,您肯放我走?” “嗯,以后走点儿心,做什么事,都别拦在我路上。” “一定一定!那...您不要我做家丁护卫?”许虎传连连点头。 夏极淡淡道:“那当然,垃圾也要有个限度,你这样的,连做垃圾的资格都没有,收做家丁会很令我为难。” 说罢,他随意一刀,将面前的盗匪直接枭首。 看到后者双目圆睁,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他一脚踹开这尸体,“幼稚。” 扑,一声轻响。 尸体与头顿时分家,相继落在冰冷的山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那头颅沾染了尘土,断口之处血迹莽莽,而瞳孔大睁着,死不瞑目的模样。 夏极想了想,弯下腰,将他还未出鞘的刀拔了出来,然后在自己身上胡乱划了几下,然后将刀塞到他手上,又从温热的尸身上挤了些血,涂抹在自己破开口子的袍子上,作为伤势。 好了,如此一来,便算大功告成,自己的明面实力也算是得到短暂,却不突兀的提高了,哈哈哈。 随后他本能的伸出五指,欲要从他头顶插落,毕竟盗匪头子知道的消息会多一点,对他使用搜魂术会比较有价值些。 但,手伸到一半则停了下来,因为会留下痕迹。 而这盗匪头子的尸体可是自己的战绩,若是轻易销毁,凸显不出自己的厉害。 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微微弯下腰,用手指从他脖子断口处插入,摸索了一番,蘸到了些脑浆,用舌头舔了舔,然后闭目体会。 此法他似乎是从前世一个特喜欢吃人脑的浩劫之处学来的,当时觉得有趣,就学了下来,只是从没想用过。 此时,为了保持现场的完整,他只有委屈自己,来品尝这等低劣的脑浆。 “唔,竟然还有几路盗匪秘密聚集于此,想要趁凌晨时分攻破零业城?但是似乎见到了自己引发的天象,而打了退堂鼓。这样也好,省得麻烦了。” “盗匪的实力还真是超乎想象的强大,平日里都躲在山沟沟里吗?这一次紫薇关破开,竟然引发了如此大的暴乱?” “还有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夏极继续品味着,突然露出颇为玩味的笑容。 “关无常在盗匪中竟然有这么大的人气?举臂一呼,竟然会有八方响应?唔...实在是有趣,但现在还在忙其他事,这个等以后再说吧。” 23.天刀 随意捡起那绿玉匣子中的两粒鸟蛋,夏极好奇的捏碎了,然后闻了闻,将红色外壳的毒药扔入了口中,才刚入口,便是一阵无语,这明明是解药。 这盗匪,也是狡猾,故意将毒药解药弄混淆。 他也不以为意,将剩余的毒药再次投入口中,咀嚼了两下,犹如嚼糖豆一般含了含,就吞入口中,“味道太淡,不够毒,看来这温家也不过是三流水准,这种货色怎可能解药唯一。” 听着山下匆匆奔来的脚步声,他身形一凝,急忙往破开的伤口处又涂抹了些血,直至将整个人变成了小半个血人,这才罢休。 然后,略作沉吟,便攀爬到一处较高的巨石上,将满是血迹的弧月长刀横于双腿,整个人闭目调息起来。 零业城的代城主周诚很紧张,老远的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几欲令人作呕的味道!他不禁捏着鼻子,但是心中却是有些惊恐,连声喊着:“小心,都给我小心点啊!” 夏甜则是披着一袭雪白斗蓬,带着防风面纱缓缓走在最后,身边围着几名刀社弟子。 路到了尽头。 他们看到了满地的无头死尸,以及三三两两滚落在一起的人头。 诡异的场景,不禁令他们心生寒意。 但是想到这些日子城中所受的盗匪劫掠,以及那些失去家人的城中居民的悲苦模样,却又是生出一种莫名的爽快之感。 干得好! 这是这近乎百人的盗匪,究竟是何人所杀? 周诚站在入口处,挥了挥手,手下顿时三人结队往几个不同方向探索而去。 突然都尉惊道:“这...这个人头是黑面猴的,他不是许虎传的人吗?这可了不得,那许虎传十多年前就已经臻至极致之境,一手泼风刀最擅在人多之处施展,他若是前来报复...” “那许虎传...” 突然有人远远叹息道:“不必担心了。” “为何?”那都尉奇道。 “因为许虎传也死了。” 藏身在大青石后的盗寇尸身也被发现了。 “这...这究竟是哪位英雄所为?”那都尉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毕竟这些盗匪驻扎城外,显然是为了进攻零业城。 不会是夏师吧? 他的实力? 猛一抬头,却见那阴云骤散,那天光下全身是血的少年,不是夏极又是谁? 他垂目而坐,沐浴在光里,宛如一尊血佛。 真的是他? 众人心中狂震。 “夏师!” “小师父!” “社长!!” 众人惊呼声中,夏极慢慢睁开了眼,露出“虚弱”之色道:“我没事,只是这些盗匪实在过于凶残,但终究邪不胜正,还是在下赢了。” 他声音有些嘶哑无力的说着这些话。 若是那些身首分离的盗匪地下有知,怕不是都要怒的活过来,指着这少年狂骂,“我们凶残?你才凶残好不好!你全家都凶残!” 但是死人不会说话,盗匪们安安静静躺着,而夏极身上的血迹与伤口说明了他刚刚经历过一番“苦战”。 夏甜从怀里拿出一粒流转光泽的黄色药丸,然后攀爬上大青石,静静坐在一边,“这是玉露丹,可以调理气息,是姐姐以前得到的,你快吃了吧。” 说罢,她就轻轻将药丸塞入了夏极口中。 后者吞咽下去,又装模作样的运了会功,随即站起道:“我好多了。” 夏甜:“......” “怎么了?” “这玉露丸的效果没这么快吧?” 夏极闻言一个踉跄,轻轻咳嗽道:“也许个人体质不同吧,我确实好多了。” 夏甜狐疑的看着他,不过她确实没见过“浩然正气”的体质,所以这么解释也没什么问题。 而此时,夏极已经虚弱的缓缓走下青石,道:“这些盗匪还有些收藏之物,你们可以再看看。” 周诚闻言,眯了眯眼尊敬道:“夏师请放行,我会令属下将这些盗匪的赃物全部缴回,届时会做个统计册子,送到无邪刀社让夏师过目。” 若之前,他是别无选择,只能依靠无邪刀社。 而这一刻,他却是真的铁了心和无邪刀社绑在一起了,这夏师,谁他妈说是定式之境了? 即便说他是刀圣,自己都信。 一人一刀,屠杀了一群凶悍的知名盗匪,这境界...这实力,他除了敬畏,还是敬畏。 不过幸好,他是正道这一边的。 幸好... 太好了…… 数日后。 夏极在江湖上的外号产生了变化,原本的“云天刀君”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天刀”。 “天刀”夏极,参悟极致之境时,一举顿悟,引异象“天钟撞音,明光加身”,当日单枪匹马斩杀盗寇百人,拯救一城,其中有“风虎”许虎传,东山五狼,精黑面猴。 另,其身负浩然正气,曾经消弭龙藏洲今世浩劫于萌芽。 入榜风云楼的三榜之一的“新星”,且位列第十八,这排位很是靠前。 而这风云楼的榜单,可是根据包含龙藏洲在内的七大洲所制定的榜,而其中龙藏洲又算是最小的一洲,所以能够背列入七洲一榜中成为“新星”,已可谓是极大的荣誉,更何况竟一举进入第十八位,更是殊荣。 数千里外。 龙王府。 “你是龙王吗?”带着人皮面具的江南月,面无表情的又抓住一人,捏紧他脖子逼问道,“如果不想死,带我去找龙王。” “不说话,怎么不说话。” 呲... 白发染血,江南月随手将尸体丢开,赤着小脚继续往前跑去。 整个府邸已经被她屠的鸡犬不留,起初,她只是想小心的潜入来寻找那龙王的踪迹,但是气息到了这府邸却断了,像是彻底消失了。 无奈之下,她才开始抓着这府中的人追问目标的下落。 期间也曾爆发过几次大战,但是在自己杀死三个稍微强大点的人后,就再没人敢来与自己对战了,虽然那三人也令自己受了些伤。 这令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血原来也是红色的。 她很不高兴,“爸爸”第一次交待给自己的“作业”,都没能做好,这些人为什么不配合自己?她很不理解。 所以,她一遍一遍的在这气息断裂之处寻找着,看看能否发现追查下去的蛛丝马迹。 嗅嗅... 嗅嗅嗅... 她已经转了很久了。 蓦然,她眼睛如猫咪般眯起,瞄向了某个小屋子,那个屋子她之前去过,但是却没太注意,可是刚刚她居然嗅到了一丝人味。 这令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24.选择(求推荐,求收藏) 夏极静坐在无邪刀社,面前放着一千三百二十一封信件,其中七十六封是四方前来拜贺,诉说仰慕之情的信件,剩余的则是拜师信。 换句话说,如果他点头,原本已经破落到门口罗雀的无邪刀社,就可以“咸鱼翻身”,立刻成为千人大派。 对此,他并没有草草回绝,而是想听听“徒儿”们的意见。 说是徒儿,其实不过三人:景香,林绝无,李无欢。 景香是直接拒绝了,她只对厨艺感兴趣,而且据说她修炼屠魔法都是悄悄修习,这门功法一旦施展,竟然会长出尾巴,这还只是第三层...这令她很是难堪。 而且她麾下仅有的一个还是男弟子,不过幸好那男弟子在之前阻拦龙王秘刺牟坊的刺杀中,已经光荣牺牲了,否则还指不定说出什么“公猴子,母猴子”的谣传,太难听了。 她理了理思绪道:“小师父,我只想给你和师姑做饭吃。” 夏极淡淡道:“没点追求可不好啊。” 小香儿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轻叹一口气,我的追求就是你呀...可你又不喜欢我。 我只能曲线来达成目标,妈妈说了,要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若你习惯了我的厨艺,这辈子还能离开我吗? “嗯?” “哦哦...”陷入自己幻想世界的小香儿身子猛然一颤,犹如梦中惊醒般道,“嗯,小师父说的对,我的追求...我的追求就是提升自己的厨艺,寻找到传说之中存在着所有珍稀食材的那片土地。” 夏极点点头道:“嗯,我明白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李无欢,静静道:“无欢,你麾下之人原就不多,在牟坊刺杀和剿匪之中都已阵亡,如今无虚飞刀已成绝响,你可愿意再招些弟子?” 李无欢摇摇头道:“抱歉,社长,在下最近沉迷史书,想乘船出海,去往天中洲考取个功名,还请社长勿要见怪。” 说罢,他长长作揖。 夏极也不生气,反正看家也不指望他们,就是个明面上的实力而已,他随意的很,于是便鼓励道:“既然无欢所求乃是仕途,那我也不勉强,倒是成就了功名,莫忘了无邪刀社就好。到时,说不定看到了,我还要喊一声李状元呢。” 李无欢也微微一笑,道:“多谢社长!社长栽培之恩,在下永不敢忘。” 夏极沉吟片刻,然后看向了最后一名副社长林绝无,道:“那么绝无,你心意如何?无需有压力,若是你也志在他方,我自然也不会勉强。” 林绝无深吸一口气,凝神看向眼前的少年,目光烁烁,犹如看着神灵,之前在荒山之上那上百无头盗匪尸身的画面还在他眼前,令他血液沸腾,无法自已。 一种男儿当如此的感觉,充满了他心头。 社长,真是了不起啊! 何况,他现在还背负了“天刀”之名,位列七大洲“新星”第十八。 就让绝无永远看着您的背影前进吧! 他突然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神色肃然,然后一拜到底,沉声道:“我愿驻守无邪刀社,将刀社发扬光大!我若不死,刀社不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平复心绪一般道:“请夏师教我!” 教你?还是玩你? 夏极眼皮跳了跳,略一沉吟,淡淡道:“那么,我先问你三个问题,需得诚心回答,不可撒谎。” “是!”林绝无恭敬道。 “第一,若天之将倾,你愿做那力挽狂澜抑或螳臂当车之人,还是随百姓逃亡。” 林绝无沉思片刻道:“尽管人力微薄,但天若将倾,在下愿为补天贡献一份力量,天若倾,百姓自然流离失所,半途饿殍疾病,事后居无定所之事更会不计其数,所以绝无想从源头之处遏制住。” “嗯,那么第二,若牺牲你一人,可救万人,你可愿意?” 林绝无沉思了更长时间,然后掷地有声道:“在下孤身一人,生死皆无牵挂,能以区区之身拯救万条性命,自然义不容辞!” “你若之后有了婚配,有了儿女,那可不是孤身一人了。”夏极提醒道。 林绝无扬声道:“在下永不婚配!还请夏师询问第三个问题。” 夏极点点头道:“那么第三,若躯体残疾,却可以获得更强力量,你可愿意?” 林绝无一愣,心中却是千回百转。 良久,他像是做出了决定一般,沉声道:“在下,愿意。” 夏极心中一乐,少年,我看好你,完整的真辟邪刀法就是你的了。 据传再往上还有红线绣花的秘术,那已是传奇功法了。 若你真能寻到机缘而到达那一步,你就不再是绝无,而是绝无神。 唔...绝无神,名字不错。 林绝无长跪于阶下,所行大礼,夏极也不避让,端详了他片刻,随后挥挥手道:“香儿和无欢先下去吧。” 很快,空旷的社内仅剩下两人。 但夏极却没让他起身,故而林绝无也一言不发,他相信唯有诚意,才能诚心,而心就是刀,心若不诚,刀如何能诚? 他这一跪拜,所敬的不只是强弱,正邪,他也敬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 他耳边传来声音。 “为师有两种刀法,一种是前些日子突破极致时才领悟的刀法,说是刀法,其实不过是拔刀一斩的必杀,但这招式对于刀意要求很为苛刻,你若想学,我也可教你,但心若不同,道则不同,同样的招式在我手中出神入化,但换一人却未必。” “还有一种刀法,则是辟邪刀法的完整版,这刀法乃是七转刀法,可是非大毅力大决心之人无法修炼,习成之后,以速度著称,如鬼似魅,一刀斩出,天下万般招式尽皆可破。因为快,无快不破!不论多巧妙,力量多么强大,但是若是在他们招式用出前杀死他们,便什么也不是了。” 他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只要不是白痴,都会选择后者,毕竟相较于一条也许完全不适合的道路,七转功法才是最好的、最稳当的选择。 25.贵客(感谢玄夜熏成为我的长老;)) 无邪刀社内。 林绝无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个令夏极觉得有些烦躁的选择。 “徒儿愿追随师尊,传承师尊的刀法。” 林绝无已经抬起了头,双瞳明亮,与少年默默相对。 你想死吗? 夏极神色有些冰冷...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还真有意思,一切皆有可能,这就是蝼蚁们有趣之处。 夏极淡淡道:“允了。从今日起,每日拔刀一万次,之后再行参悟,若是心有瑕疵,则自行调整,否则下一阶段心意的错误,会扭曲你的刀法。” “无邪刀社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了,我会让宁中雀来代为招收徒弟,光耀无邪刀社。” 林绝无一愣:“可是中雀师妹的辟邪刀法却是我等之中最差的...”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止住了。 夏极道:“刀,是不祥之物,辟邪刀法其实也不过是杀人的方法,教导徒儿们,只需要给与强身健体,能够保全性命于乱世的洞天刀法即可。” “刀社教他们,不是希望他们变强,变得能够打败别人,杀死别人,你可明白?绝无?” 林绝无羞愧的低下了头,道:“师尊高见。” “去湖西拔刀吧。”夏极压抑住烦躁道,这一次做了很多铺垫,竟然没把真辟邪刀法推出去,真是有趣。 “今日也是一万次吗?” “是。” 打发走了这不按常规出牌的徒儿后,夏极返回了后院,便宜姐姐正沐浴在明光里,双手捧着白瓷杯,热气腾腾,化作水雾从面容前逸过。 她低头“呼呼呼”的吹着热气,然后试探着抿了一小口,随后吐了吐舌头,微微蹙眉,显然被烫到了。 “姐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对于繁衍是否有影响?”夏极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突然,他看到远处一道暗器,不对,是明器,携带着滚滚热气,泼洒了一道水线,向着自己急速奔来。 他微微侧头,身子不动,任由那白瓷杯飞过。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碎裂响声。 怎么又生气了? 繁衍?多么伟大而神圣的话题,为什么提一次,这便宜姐姐就生气一次? 真是不明白啊不明白。 “你这么喜欢小孩,自己去生一个啊!老是指望着我干什么?”夏甜说完之后,就别过头,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繁衍这种事,一个人不行啊。”夏极叹了口气,坦诚道。 “那就去找一个漂亮的,喜欢你的女孩子,然后娶...”夏甜突然止住了话,咬了咬嘴唇,明眸如星辰闪烁,其中泛着蕴意不明的光泽。 “不和你说了...”似乎察觉到了尴尬,她急忙转身,推开门,匆匆入内,然后将门关紧,背靠着门扉,抬头望着一片空白的屋顶,心头有些微微颤动,如同夜色里最敏感的长叶沾染了露珠,露珠凝结,即将坠落。 没有了力量的我,身体日益衰败的我... 没有办法照顾你一生一世了。 小极。 夏甜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我不怪你,不怪你来破了我的凶刀煞衍。 我怪这个世界!若不是这个世界蛊惑你,欺骗你,你又怎会对我举刀相向?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寻回这力量,我定要将这片土地变成生者的禁地,死者的乐园! 夏极无奈的看着便宜姐姐入了屋,却也未曾追入,去厨房看了看小香儿的滋补菜谱,又寻到宁中雀,将一千多封信件交给了有些端庄的秀气少女,告知她今后林绝无会长期闭关修炼,而无邪刀社招收弟子的重担就压在她身上了。 宁中雀本就是“极组”一员,对于夏极的话很是信服,所以也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夏极转头看向了西城门方向,露出疑惑神色,这种疑惑他刚刚就有了,似乎有人在寻找他。 而西城外的荒郊,正是人鬼皆避的废弃墓地所在。 想了想,他便裹上一袭斗篷,悄悄纵马出了城,城外随意带上面具,身形再次改变,化作一个身形有些微胖的中年人。 来到荒林之前,他将灰马绑在了林外,然后身形闪动,急速向着墓地方向而去。 一路上倒是没有丝毫阻碍。 随即,他就到了大墓地前,墓地中央那块“永宁府裘公之墓”上的年轮信早已消失不见,周围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似乎每一块墓碑后都藏着什么,下一刻就会爬出来。 夏极双手微微掠过眼间,瞳孔里金光如波纹散开,旋即他再次见到了那“红衣新娘”,以及她身前的一位... 似乎是裹着白色被单,只露出惨白的如同面具一般的僵硬脸部的巨人,他的左手持着一把极长的血淋淋的巨斧,右手则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钩。 “你是谁?”红衣新娘疑问道。 她话音刚落,那巨人便发声制止,“闭嘴,屠灵。” 他的声音嘈杂刺耳,夹杂着莫名的杂音,令人只是倾听就会脑袋嗡嗡作响,仿佛脑海里钻入了成千只细碎绦虫,搅动着、游动着、爬动着,然后要钻破耳膜,眼膜而出来。 红衣新娘顿时闭嘴不言,低头站在后方。 “尊贵的红衣贵客,我为屠灵的失礼,向您道歉,您是我们寂静斋最最尊贵的会员。”惨白脸庞的巨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夏极面前。 然后递过一卷羊皮卷,道:“这是为您准备的。” 夏极随手接过:“册子的造型也是推陈出新啊,我记得以前是用年轻的人皮的,紧凑耐用,现在居然换成动物了?” 他的声音有些嘲讽起来:“是资源匮乏吗?” 那巨人惨白的脸庞愈来愈瘆人,他嗡嗡道:“这卷只是普通货,我另有三卷,红衣贵客要哪一卷?” “白皮?黄皮?黑皮?”夏极道,“还是这么分类的吧?” 说罢,他看了看自己的肤色道,“我要黄卷。” 巨人不再多言,又递出一卷淡黄色,内里还夹杂着些微血红的卷轴,扣结则是两个冻结的惊恐的眼珠。 夏极挺满意的,“老规矩,梦中付款。如要定制,也在梦里进行,是吧?” 惨白巨人嗡声道:“是,老规矩,都不变。” 26.说谎者(求推荐,求收藏) 无邪刀社内。 林绝无已经做出了选择,一个令夏极觉得有些烦躁的选择。 “徒儿愿追随师尊,传承师尊的刀法。” 林绝无已经抬起了头,双瞳明亮,与少年默默相对。 你想死吗? 夏极神色有些冰冷... 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还真有意思,一切皆有可能,这就是蝼蚁们有趣之处。 夏极淡淡道:“允了。从今日起,每日拔刀一万次,之后再行参悟,若是心有瑕疵,则自行调整,否则下一阶段心意的错误,会扭曲你的刀法。” “无邪刀社的事情你先不要管了,我会让宁中雀来代为招收徒弟,光耀无邪刀社。” 林绝无一愣:“可是中雀师妹的辟邪刀法却是我等之中最差的...”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止住了。 夏极道:“刀,是不祥之物,辟邪刀法其实也不过是杀人的方法,教导徒儿们,只需要给与强身健体,能够保全性命于乱世的洞天刀法即可。” “刀社教他们,不是希望他们变强,变得能够打败别人,杀死别人,你可明白?绝无?” 林绝无羞愧的低下了头,道:“师尊高见。” “去湖西拔刀吧。”夏极压抑住烦躁道,这一次做了很多铺垫,竟然没把真辟邪刀法推出去,真是有趣。 “今日也是一万次吗?” “是。” 打发走了这不按常规出牌的徒儿后,夏极返回了后院,便宜姐姐正沐浴在明光里,双手捧着白瓷杯,热气腾腾,化作水雾从面容前逸过。 她低头“呼呼呼”的吹着热气,然后试探着抿了一小口,随后吐了吐舌头,微微蹙眉,显然被烫到了。 “姐姐身体恢复的如何了?对于繁衍是否有影响?”夏极想了想,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突然,他看到远处一道暗器,不对,是明器,携带着滚滚热气,泼洒了一道水线,向着自己急速奔来。 他微微侧头,身子不动,任由那白瓷杯飞过。 身后传来“啪”的一声碎裂响声。 怎么又生气了? 繁衍?多么伟大而神圣的话题,为什么提一次,这便宜姐姐就生气一次? 真是不明白啊不明白。 “你这么喜欢小孩,自己去生一个啊!老是指望着我干什么?”夏甜说完之后,就别过头,一副很生气的模样。 “繁衍这种事,一个人不行啊。”夏极叹了口气,坦诚道。 “那就去找一个漂亮的,喜欢你的女孩子,然后娶...”夏甜突然止住了话,咬了咬嘴唇,明眸如星辰闪烁,其中泛着蕴意不明的光泽。 “不和你说了...”似乎察觉到了尴尬,她急忙转身,推开门,匆匆入内,然后将门关紧,背靠着门扉,抬头望着一片空白的屋顶,心头有些微微颤动,如同夜色里最敏感的长叶沾染了露珠,露珠凝结,即将坠落。 没有了力量的我,身体日益衰败的我... 没有办法照顾你一生一世了。 小极。 夏甜轻轻叹了口气。 但是我不怪你,不怪你来破了我的凶刀煞衍。 我怪这个世界!若不是这个世界蛊惑你,欺骗你,你又怎会对我举刀相向? 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还能寻回这力量,我定要将这片土地变成生者的禁地,死者的乐园! 夏极无奈的看着便宜姐姐入了屋,却也未曾追入,去厨房看了看小香儿的滋补菜谱,又寻到宁中雀,将一千多封信件交给了有些端庄的秀气少女,告知她今后林绝无会长期闭关修炼,而无邪刀社招收弟子的重担就压在她身上了。 宁中雀本就是“极组”一员,对于夏极的话很是信服,所以也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夏极转头看向了西城门方向,露出疑惑神色,这种疑惑他刚刚就有了,似乎有人在寻找他。 而西城外的荒郊,正是人鬼皆避的废弃墓地所在。 想了想,他便裹上一袭斗篷,悄悄纵马出了城,城外随意带上面具,身形再次改变,化作一个身形有些微胖的中年人。 来到荒林之前,他将灰马绑在了林外,然后身形闪动,急速向着墓地方向而去。 一路上倒是没有丝毫阻碍。 随即,他就到了大墓地前,墓地中央那块“永宁府裘公之墓”上的年轮信早已消失不见,周围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似乎每一块墓碑后都藏着什么,下一刻就会爬出来。 夏极双手微微掠过眼间,瞳孔里金光如波纹散开,旋即他再次见到了那“红衣新娘”,以及她身前的一位... 似乎是裹着白色被单,只露出惨白的如同面具一般的僵硬脸部的巨人,他的左手持着一把极长的血淋淋的巨斧,右手则是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钩。 “你是谁?”红衣新娘疑问道。 她话音刚落,那巨人便发声制止,“闭嘴,屠灵。” 他的声音嘈杂刺耳,夹杂着莫名的杂音,令人只是倾听就会脑袋嗡嗡作响,仿佛脑海里钻入了成千只细碎绦虫,搅动着、游动着、爬动着,然后要钻破耳膜,眼膜而出来。 红衣新娘顿时闭嘴不言,低头站在后方。 “尊贵的红衣贵客,我为屠灵的失礼,向您道歉,您是我们寂静斋最最尊贵的会员。”惨白脸庞的巨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夏极面前。 然后递过一卷羊皮卷,道:“这是为您准备的。” 夏极随手接过:“册子的造型也是推陈出新啊,我记得以前是用年轻的人皮的,紧凑耐用,现在居然换成动物了?” 他的声音有些嘲讽起来:“是资源匮乏吗?” 那巨人惨白的脸庞愈来愈瘆人,他嗡嗡道:“这卷只是普通货,我另有三卷,红衣贵客要哪一卷?” “白皮?黄皮?黑皮?”夏极道,“还是这么分类的吧?” 说罢,他看了看自己的肤色道,“我要黄卷。” 巨人不再多言,又递出一卷淡黄色,内里还夹杂着些微血红的卷轴,扣结则是两个冻结的惊恐的眼珠。 夏极挺满意的,“老规矩,梦中付款。如要定制,也在梦里进行,是吧?” 惨白巨人嗡声道:“是,老规矩,都不变。” 27.巷子,寂静,黄泉(万分感谢老衲欲成魔的打赏,上架后为你加更:)) 破败的巷子,其中扭曲弯绕,空无一人。 偶有一阵阴风从中吹来,却是刺人骨髓,令人遍体生寒。 不知何时,空气里出现了一个完全看不清身形的人,像是一团阴影。 他轻轻敲敲了敲巷子口不算门的门,然后也不管有没有人,则信步踏入,只是一个拐弯,巷子里的情形就发生了完全不同的变化。 若说从外看,这巷子不过是个幽深、荒僻的小巷子,走到里面,则是彻彻底底的屠宰场。 人肉屠宰场! 男女老少,身体各部分的肉,都整整齐齐的分门别类堆放着,或是用铁钩挂着,或是一块块如砖般堆积在砧板上。 而洗刷干净的人皮则是被夹着,在没有阳光的空气里风干。 至于人头,则是被分门别类的堆放小屋的架子上,这些小屋极其之多,站在拐弯过的巷口向里张望,可以看到每间隔几米,就会有个幽暗、门扉半掩的小屋。 一眼望去,尽然看不到头,像是一颗颗幽冥的瞳孔。 但来人显然并不恐惧,阴九常肯对他开放这于他可谓是核心之地的梦境,已经是极其的信任。 梦境不死,则现世不灭。 所以,称之为怪异。 若非天道三千,给了人类一丝希望,说不定这个世界早被怪异吞噬了也说不定。 第一限制,则是区域限定,无法移动,除非愿意一切归零。 毕竟怪异是时间越久,每次破灭,才会变得更为强大,有多少怪异愿意放弃积累的一切,而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呢? 尼特莱尔愿意,所以他来到了龙藏洲。 因为这个男人值得他这么做。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但是即便翻遍寂静斋的史书,上面也只是记录着辨别红级会员的方式,而不曾记录其身份。 他们神秘而又神秘,甚至远比自己等人都诡异。 所以,那名为屠灵的红衣新娘并不明白,因为她根本没看到过这一类的古籍。 而阴九常曾经告诉自己,若是今生无法预见红级的会员,并且与之成为搭档,作为它的接待人,那么就一辈子蛰伏在寂静斋。 可如果遇见了...那就是魔命所归。 当夏极踏入巷子的时候,那裹着“白床单”里有着宛如装饰般惨白脸庞的巨人就出现了,他拖着巨斧和铁钩从一侧的深巷里走了出来,毫不遮掩。 “贵客,我能为您做什么。”巨人嗡嗡道。 夏极淡淡道:“劫主与浩劫融合期间被强行分离,而对劫主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现在浩劫仅存的四分之一被保鲜封印,所以劫主依然存活,可是却日渐衰弱。” “而我,要这劫主身体恢复。” 阴九常愣了愣,这贵客当真不同凡响,浩劫这玩意,即便自己等人都不敢沾惹...更谈不上强行分离。 要知道这逼急了浩劫,而使之彻底放开,最严重的可能会导致一洲之地都犹如地狱。 更何况强行分离? 这根本就是在将浩劫往死里整啊... 任由劫主和浩劫融合,然后再将劫主杀死,将浩劫打入睡梦中,才是正途。 但现在既然贵客提出了问题,它就需要想办法来解决。 于是,一时间,它沉默了下来。 夏极很有耐心,站在血腥巷子里静静等待。 良久,阴九常才说出了第一句话:“浩劫与劫主之间的联系,近乎于规则,这联系是斩不断的,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夏极道:“头颅还能缝补,心脏还能替换,一体的就不能拆散?” 阴九常道:“那贵客需要寻找到另一位愿意配合的劫主,只是浩劫各不相同,若是胡乱替换,即便成功,也可能因为相冲,而直接导致死亡。” “那么,有可能将她转为如你这般的怪异,而获得生命延续吗?” 阴九常摇了摇头道:“我们的存在连自己都无法清楚原因,更勿用谈论控制了。” 夏极沉吟片刻,忽然问道:“这世间真有黄泉吗?人死后真有归处吗?” 阴九常毫不遮掩道:“我曾深入调查过,似乎过去并没有任何关于黄泉的记录,但是从大夏纪元开始,就突然出现了。” “你死过?”夏极略微带着羡慕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阴九常一愣,不是该问“为何会突然产生”以及更多的关于“大夏纪元”的情况嘛?这个贵客的关注点果然不同寻常。 于是,它嗡声道:“没有。怪异只要在梦里不被消灭,在现实之中就会不断的重生,每次重生也将获得更强的力量,即便真的被消灭了,我们也不是真的死去,而是在一种类似于沉睡的空间里游离,直到再次有人想起我们。那时,我们就会从梦境里复苏。” “至于那个类似于沉睡的空间,我们称呼为寂静世界,这也是寂静斋名字的由来,无论尸佛,我们都从那里来。但现在多了许许多多小家伙,那些小家伙有些是操纵鬼尸的人类,有些自己则是阴鬼...它们自然从来不知晓寂静世界的存在。” “寂静世界?”夏极眼睛亮了,发光了,看着面前这笼着白布的诡异巨人的眼光也不同了。 前世与招待者合作那么久,它也未曾告诉自己。 而重生后这个名为阴九常的招待却很够意思,一上来就告诉了自己类似于寂静斋的终极秘密。 但同时,他也回想起很多年很多年前的那个招待,它也是怪异,那么是否意味着也没死呢? 于是,他突然说出个名字:“艾莉。” “什么?”阴九常嗡声道。 “你认识她吗?”夏极询问着,而这个艾莉自然就是他之前的接待,一个可爱的被烧焦了的小女孩,在某些兴趣爱好方面,能与自己产生相当程度的共鸣。 阴九常沉默了一会,陷入了回想,然后确定的回答道:“不,我从没听过她。” 夏极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自然不会再问无意义的问题,既然怪异可以通过被人想起而复苏,那么改日他来好好的想一想这个曾经的招待。 也许,她只是被人遗忘了。 28.天孕 梦境。 人肉巷子。 聊着聊着似乎有些聊远了。 于是,夏极尝试着将话题掰回到原来的道路上:“那么我做个总结,用其余劫主做替换,以及转变怪异,都只有着微乎其微的概率,也就是说除非抱着必死的心,这两种方案都是不可行的。” “那么,是否可以通过外物,来直接进行治疗呢?断臂尚可无恙,何况只是不影响身体机能的浩劫?” 阴九常摇摇头道:“不行的,那种联系是规则。” 夏极心中闪过一丝烦躁,难道自己只能将剩余的浩劫释放出来,任由这便宜姐姐成为应劫之人? 到时候不乖乖生孩子怎么办? 生了孩子不好好带怎么办? 孩子长大了,被她一口吃了怎么办? 浩劫...在他看来,并不单纯的是人性加上力量,而是力量影响了人性,使之变得邪恶、变态,虽然远远比不上自己,但是也很恐怖了好吧? 不,他不能冒这个风险! 何况,他还一直垂涎着体内封印的那四分之一的凶刀煞衍诀,如果能够斩断联系,就第一时间吃了它! 自己存着的“功法碎片”那么多,说不定正好拼出一本新的有意思的功法呢? 夏极叹了口气,他深深的发现了蝼蚁们的脆弱,“那么这样一个人,是否可以生完孩子再死呢?” 阴九常也叹了口气,他再次摇了摇裹在白布里的大头。 两人再次沉默。 夏极道:“那你知道去黄泉的方法吗?若这样一个人死亡了,我想去黄泉把她带回来,让她重新回归身体。” 阴九常直接捏爆身后的人头,从中拿出一张人皮卷道:“几个疑似黄泉地点的入口,我上面都有标注。只是我提醒一点,生者是绝对无法进入黄泉的,这也是规则的限制。必须是真正的死亡,才能进入那里,若想返回,只能再想办法。” 真正的死亡? 夏极心中一沉,这想法估计也黄了。 便在这时,那阴九常忽然道:“如果贵客只是希望这位劫主诞下子女,其实还有一法可行。” 夏极眉毛挑了挑道:“说。” 阴九常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天孕。” -- 一个月后。 无邪刀社里热闹非常,宁中雀在千名新徒面前演示着洞天斩,而“天刀”夏极之名使得周边盗匪震慑,而不敢踏入零业城周边半步。 代城主周诚不时打听着外面的情况,龙藏洲已经大乱,而陷入了天下盗寇对龙王府以及世家的局面,龙王府身后站着武当为首的一众正道,但是盗寇之后却是魔门的身影,如此倒真的是旗鼓相当。 两边以紫薇关为界限,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林绝无还在拔刀,他满头大汗犹如刚刚淋雨,眼神疲惫但却极度认真和坚毅,事实上,他根本做不到每日万刀,此时拼劲全力,才不过九千刀。 而九千刀似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无法跨越。 李无欢则向社长请辞,他希望能够去天中洲求学,至于如何前去,他已经在城外的野外码头处买到了船票,而费用几乎耗尽了他大半的储蓄。 无息鸟号,航班,三日后出发,经无息之海,顺延唯一航道,约莫三个月后抵达天中洲。 经营商乃是中间人,故而正邪两道、盗匪官府都任由其存在,而不会干扰。 这一日,小香儿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推开夏甜房间,却见没有人,四处寻找了一番,也是没有发现。 她眨了眨眼,顿时慌了,于是跑到社长屋前狂敲门:“小师父,师姑不见了!” 门中无人应答。 景香又敲了一阵,还是无人应声。 两人都不在屋里...难道... 她一副恍然的模样,同时眼神里透出一丝落寞,但旋即又笑了起来,捏了捏小拳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 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月,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赤着小脚在荒野中狂奔。 那人头的面相温柔,还带着几分俏皮,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此时身首分离,头颅的双眼紧闭,长发被人粗鲁的揪着,在空气里上下晃动着,早已失去了活人时候的魅力。 娇小身影在荒山之间,如猫咪般起起落落,极其灵敏,此时“猫咪”心里挺高兴的。 屠了一个府邸,终于找到写信的人了。 虽然她说自己不是龙王,叫宋霜,可是却绝对骗不了自己,味道和那信封上的一模一样,不会出错的。 “爸爸”应该会高兴。 江南月吐了吐舌头,小脸显得有些激动,而那与体型极度不相称的长发,在刺骨的夜风里飞扬,如出殡的长布白条。 十数里之外。 李无欢看了眼零业城的方向,眼中露出复杂神色,但是他志不在武,所以长叹一声,隔空拜了三拜。 突然,他感到身后风声,探手入怀,正欲拔出飞刀,然而身子一麻,已然无法动弹。 然后他感到有人拿走了他的包袱,一阵摸索之后,青布包袱又被丢到了自己面前,也不知被取走了什么。 “在下乃是零业城无邪刀社李无欢,想来与阁下无冤无仇...” 李无欢刚说了一句,身子又是一麻,然而却再也无法发声,想来是被点了哑穴。 此时,他身后的声音逐渐消失了,唯有穿过和煦阳光的风声。 是谁? 究竟是谁? 他不杀我,不伤我,也不取我钱财,这个人到底要干什么?? 但李无欢已经无法转身,也无法看到他身后的情形。 若他看到,必然会惊讶至极。 因为点他穴道的,竟然是他敬重至极的社长,“天刀”夏极! 夏极随意换了张长相普通的少年的人皮面具,拿着两张“无息鸟号”的船票,一张是从另外客人手中夺来的,而另一张则是从李无欢手中拿来的。 这艘船他需要征用,去往未知海域,那进行天孕的孤岛,所以他直接抢下了李无欢的船票,并且点了他的穴道,使得他无法登轮。 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登上会被自己征用的船,而获救。 能够救下自己的小社员一命,夏极自然不会吝啬。 29.无息鸟号 背着被下了秘制秘药,而陷入昏睡的便宜姐姐。 夏极很快来到“无息鸟号”的登船口,船夫奇怪的看了看这对奇怪的组合,又看了眼夏极背上之人被帽兜遮住的脸庞,扬声道:“把帽兜摘下,例行检查。” 夏极反手掀开帽兜,露出便宜姐姐苍白而沉睡的脸庞。 “是女人?”船夫的眼神带着一丝怪异,但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的任务原本就是确认登轮的是正常人类就可以, 这个确认很诡异,他根本不明白缘由。 但是却被大船东,即千山会,列为严格的、且必须执行的检查项目。 凭借两张船票,夏极带着便宜姐姐入住了一间双人船舱,船舱很小,其间不过是张双层木床,一张合理利用空间放置的长桌,两张圆椅,一个与墙壁相连的衣橱,还有仅有防水布隔着的小内室。 夏极拉开防水布帘子,后面则是一个大木桶,想来是泡澡用的。 至于热水以及淡水,在入屋之前,服务生已经交代过了,会在每日的傍晚时分送至各室门前。 如果需要沐浴,则提前挂木牌通知。 因为到达天中洲需要大约三个月时间,所以为了节约淡水,每一间屋子所能够要求沐浴的次数仅有十二次。 夏极将便宜姐姐放在双层床的下铺,小心的摆弄着她的身体,使得整个人平躺在床铺中央,然后给她缓缓拉上被子。 转过头,透着船舱圆形的密封厚玻璃圆窗,向窗外看去。 这里是入海口,并不宽敞,视线里的窗外依然可见陆地,蜿蜿蜒蜒的一条灰色的线,延伸向远处,没入林子里。 没过多久,船身猛然颤了颤,上船的木梯也被撤回了,岸边的缆绳也解开了。 是启航的时间到了。 夏极之所以搭乘船,而不是使用六元道天之中的水元,完全是因为六元道天乃是攻击之法。 他能够控制水流进行攻击,甚至能够以一己之力引动海啸。 可是若是想利用水流送他们前行,这一点却是做不到的。 在床边微一打盹,再看窗外时,已经是暮色里的无尽之海了。 无息鸟号按照既定的路线,小心的航行着。 从龙藏洲出发,抵达天中洲的路线仅有一条,这一条路无论天气、洋流、还是海洋生物都属于正常范畴。 而一旦偏离路线,进入到未知海域,那就恐怖了。 毕竟迷失在航线之外的船,从未能够再出现过。 而当年帝王之家派出了探索舰队,舰队由当时极强的云隐司主持。 百艘巨轮入海之后,时隔三年,云隐司近乎全军覆没,而返回的两人,一人疯了,一人则讳莫如深。 那人后来据说与大皇帝交谈了三日三夜,大皇帝也变得讳莫如深,并且将原本的云隐司硬生生的拆散,并且重组为三部:刑,关,疫。 至于两人交谈了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但却是再无人敢便离主航线,而去行那探索之事,除非...不想活了。 当晚,无月。 所以无息鸟号航行速度也因此放慢了。 聚集到一楼餐厅用餐时,夏极大概看了看,用餐人数为三十二人,那么算上船夫,船上护卫,以及未来之人,那么顶多五十多人。 凭借两份船票,原本想领取两人份的晚餐。 但是船上坚持需要本人前来用餐,夏极也不与他们争执,于是只点了一份,转身带回去给便宜姐姐了。 反正他如果要吃,直接下海就可以了。 深夜。 夏甜眉头跳了跳,双眼微微眯出一条隐秘的线,小心的观察着。 是一间封闭的小屋子,视线里没有人。 于是,她猛然睁开眼,快速的观察着,同时检查了下自身的情况。 衣服整齐,没有被人占便宜,盖着被子,显然是有人所为,这人极可能就是迷晕自己的人。 那么他目的是什么? 曾经的劫主吗? 她心思如电,然后听到了床顶静静的呼吸声。 再小心扭头,透过厚玻璃圆窗看着外面,一片黑,隐约还有海浪的声音。 出海了? 这个人在无邪刀社迷晕,并且劫走了自己,但是却没有对自己的身体产生欲求,反倒是带自己上船出海? 他到底想干什么啊? 那么,此时既然在船上,那么这船上的其他人是他同伙,还是? 首先需要搞清楚的...则是船名是什么,那么也许就会水落石出了。她在云隐司疫部待了前后两世,自然对来往银月周边的船很是了解。 于是,她忍住咳嗽,蹑手蹑脚下了床,侧头看了眼二层床上那张长相极其普通的脸庞,莫名其妙的有一股熟悉感,好像是小极。 可是这脸明显不是,她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小极若是想与自己来乘船出海,只需要说一声,自己哪里不会陪他去?何需行此手段? 那么,杀了他吧。 这个念头刚刚冒出,就立刻被她自己否决了。 不是因为不忍,而是因为时机不对。 首先,她现在的战力极其微弱,怎么杀?难道用手掐死吗?若是失败,反而使得自己陷入险境。 其次,这船上其余人是否是这人的同伴,她也未曾弄清,如果是同伙,那么杀了这一人,无异于打草惊蛇,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何况...肚子好饿。 她目光转了转,突然瞄到桌上放着的白瓷盘,盘子上盛放着一断略微有些焦的烤鱼,是海鱼,夏甜瞬间做出了判断。 还有些已经冷掉的蔬菜,和一盅汤,还有一只橘子。 这个人是带给自己吃的? 所以他预见到了自己醒来?并且提前做好了准备?这说明他根本不害怕自己,无论自己做出如何的反抗! 真是过度自信啊。 夏甜冷冷笑着,旋即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腹中饥饿,悄悄走到门边,小心翼翼拉开门扉,露出一条缝隙,向外张望。 是一条舱壁火把照明的小通道,约莫有十多扇门,此时因为已经深夜,所以都关闭着。 她皱眉想了想,咬了咬牙看着门外。 只需走到甲板上,看一眼船顶的船名,自己就可以做出更多的判断。 一来一回只需要两三分钟时间。 略一沉思,她眯上眼,果断出门,然后小心掩上门扉,整个人如猫般轻巧,而又安静的向着舱门急速而去,丝毫不顾及身体的虚弱。 30.火与刀(求收藏,求推荐) 经过舱壁时,她随手抄起火把,铜柄入手,才略微安心了些。 毕竟她虽然力量全无,身体极其虚弱,但是若是尽力,招式还是能使用出一两式的,而这在关键时候也许就能救自己的命。 夏甜眼睛眯城一条线,她从不将命运放在别人手心,无论是劫主,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一样。 哗! 猛然拉开舱门,海风倒灌而入,她只觉嗓口一甜,却是再也压抑不住,重重咳嗽起来。 她死死咬住嘴唇,压下这一阵,然后转身旋转关上舱门,迅速拉开距离,踮脚举起火把,看向船顶。 视线快速一扫。 无息鸟,三个字顿时映入眼中。 “无息鸟号?”夏甜愣住了,这不是往返于龙藏洲与天中洲的航班吗?也是李无欢欲要搭乘的航班... 既然如此,那这船上的应该都是乘客才是,劫持自己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那么看来,是因为自己劫主的身份了。 如此,只需要先稳住他,然后乘他不备,将他引到恰当的地点,然后出其不意的推一把,让他下海,然后对外宣称他失足落海。 待到达天中洲后,再做打算,赚取些银两,返回龙藏洲就是了。 一瞬间,夏甜已经做出了周全的打算。 再次打开舱门,她迅速钻入,小心拧紧门扉。 然后将火把小心的安放会舱壁,形势的掌握,使得她小声舒了口气。 突然,她身后的门猛然打开,一只黑黝黝的大手抓向了她的背后。 夏甜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整个人身子腾飞了起来,被巨力猛然拽起,她惊呼一声,本能的探手抄起了还在手边的火把。 那黑手抓着她,拉入门内。 夏甜只感觉身体一阵轻松,然后落在了软软的床上,屋内很黑,借着死死握住的火把的光,她看到了一个肤色偏黑的壮硕大汉,眼中没有什么情绪,只是那双眼睛却在自己胸前,双腿之间扫着。 门扉边似乎是他的武器,一柄双环斩首刀,刀身缠绕着灰布。 只是短短的一瞬,也许一瞬也没有,那大汉就嗡声道:“配合些,让你少受罪。服侍舒服了,就放了你。否则大海茫茫,如此夜色,失踪一个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你可以叫喊,但是老子会在你喊出第二声前,捏断你的脖子,反正你身体还是温热的。” 夏甜微微眯上了眼,她虚弱的身体此时疼痛至极。 之前舱口灌入的寒风,令她胸口有些闷热。 她此时体质哪怕是普通人也比不上,即便拿着火把,也无法战胜面前的壮汉,似乎受辱已经难免。 而那大汉也有恃无恐,他整个人堵在门前,而狭窄的小屋使得他距离这气质独特,相貌甜美的病态少女,仅需两步就可以。 这个少女他早就盯上了,却没想到深更半夜居然能有机会掠她入房。长夜漫漫,他要好好玩玩,来打发这无聊的海上时光。 这丰满,这修长,足够他爽一晚上了。 夏甜突然笑了起来,目光在门扉间的斩首刀上掠过,她火把一扫,竟然点燃了自己身上的衣衫。 那大汉一愣神的功夫,她整个人已经成了火人。 但那燃烧着的少女并没有继续待在床上,她运起全部的力量迅速弹起,随手抓起桌台的油烛,向着已经傻掉的大汉丢去,使得他整个人被染上了些灯油。 然后,火焰里,她似是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唇角勾起了惊艳弧度,迅速冲向门前,一时间,那大汉竟然不敢去拦她。 “你疯了,疯了!”大汉急忙闪开,他可不想被火焰触碰到,而也变成火人。 之前的欲求也被面前的情形一扫而空。 他现在只恨不得面前这个女人赶紧出门。 那少女冲了门前,右手虚抓向门锁。 大汉松了口气,可是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完全顺下去,就看到了一道刀光。 火光,刀光,火光,刀光,火光,刀光! 最后的依然还是一道刀光,从他头顶落下,迅疾、突兀,却如流水,毫无停滞、毫无犹豫、毫无恐惧。 火焰里的少女面如犹如神灵般,她冷笑淡淡着:“你这种货色,哪怕我失去了力量,也不是你能碰的。” 之前,她本可选择用身上火焰,引燃已经被泼了灯油的大汉,与之同归于尽。 可是她不屑如此。 她需要杀了他,再一个人静静死去。 她的身子是干净的,即便被火焰烧成灰烬,也是干净的。 她不想与一个蝼蚁的尸骨堆叠在一起,而让后来之人浮想联翩。 所以,她强忍着痛苦,抓住了那斩首刀,用尽自己最强的力量,抢刀,拔刀,出刀,斩出惊艳一刀! 一步,两步...三步... 她向着窗口走去。 但却再也体力难支,喃喃道:“小极...” 最后时刻,她看到了一道灰色影子如风般而来,将她紧紧搂入怀中。 凉爽之感顿时袭来,她周身火焰全部熄灭,可是皮肤上的伤却是无法消弭,化成了记号。 “小极...” 夏甜呢喃着,整个人陷入了沉眠。 灰色身影沉默的看着这一切,他横抱起这刚刚沐浴过火焰的少女。 转身回房,然后反锁门。 将夏甜小心的安放到床上,给她做了些简单的处理后。 他立刻进入了梦境。 血腥小巷子。 “阴九常,我需要烧伤的药,效果要完美,可以直接恢复。”夏极开门见山道,然后他丢出了一颗巴掌大小的紫色圆币,币面涂画着奇异的符号,纵横交错,充满了混沌和破灭。 “尊敬的贵客。”披着白布的诡异巨人接过硬币,“您真是豪气。” 然后他冲入一间屋子里,倒腾了会,拿出一瓶密封的透明烟晶瓶子,瓶口上宽下小,宽口处流动着沉重的金色液体,只有在极小的底部才有一点蓝色。 仔细去看,就能发现那一点蓝色竟然是个小人儿,它看不清脸庞,也无法辨别男女,只是在金色液体的压迫下痛苦挣扎着。 “使用前,压了压木塞,将它捣成蓝浆,喂服。”尼特莱尔道,“这不仅能够修复烧伤,任何性质的身体上的伤都可以完全恢复。” “好。”夏极点了点头。 再次醒来,他手中已经多了个烟晶瓶,而瓶底蓝色的小人儿的尖叫更是撕心裂肺。 31.秘典 无息鸟号。 船舱。 夏极随手压了压木塞,看着那金色液体沉甸甸的捣下。 蓝色小人整个人扑倒在厚实的烟晶瓶底部,旋即被碾压成浆。 夏极拔出木塞,木塞带着金色液体一起出来,金色液体刚刚接触到空气便开始挥发,近乎瞬间就变成了水汽,消散不见。 他捏着便宜姐姐的双颊,使之小嘴张开,然后将蓝浆直接倒入,顺了顺咽喉。 便放心的坐在一边了。 寂静斋的商品一向靠谱,说能治好就能治好,说能完好如初,就不会留下一点点暗伤。 浪费? 不存在的,他的寂静币早已堆积如山,这是寂静斋的招待员们需要的货币,而它们获得这种货币的缘故,似乎是为了吃。 对此,夏极很是好奇,也曾尝试吃了几个,只是未曾感觉出什么,也就罢了,估计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就不强己所难了。 只不过通过这一次的事件,他发现自己这个便宜姐姐身上真有一股狠劲,平时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和自己说话也很像个小女生... 但是对外,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嘛。 如果易地而处,自己会怎么做呢?会不会点燃火焰,借此逼退强于自己的敌人? 夏极想了半天,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 无敌太久了,连想象力都受到了局限。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见到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夏极淡淡道:“你醒了。” 此时他带着人皮面具,所以只是一张普通的面容。 夏甜这次没有再遮掩,而是直接睁开眼,她惊讶的“咦”了一声,因为被子里自己皮肤上的烧伤、烫伤,以及刚刚风寒造成的胸闷感觉都消失了。 尽管杀伐果断,为人果决,但作为一个女孩子,她对自己的容颜还是挺在意的,如果死了,化成了灰,倒是无妨,可活着却被毁了容,就郁闷了。 她极快的检查了一遍身子,发现之前的伤痕竟然全都消失了。 “我做了个梦?”夏甜疑惑道,似乎只能这般解释。 可是这梦境却是如此真实? “你就当是个梦吧。”夏极换了个嗓音,幽幽道。 夏甜眼珠转了转,她突然发现自己衣衫上烧穿的一个个口子,大小不一,边缘处还有厚积的焦黑。 “你救了我?”她顿时明悟。 夏极并不回答。 看着面前这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庞,夏甜沉吟片刻,静静问道:“你是何人?又到底为何要劫我出海?” 当然是带你出来生孩子。 夏极心想,只是此话却不能告诉她,否则万事皆休。 于是,他淡淡道:“你天赋上佳,所以我欲收你为徒。” “收我为徒?”夏甜想发笑。 夏极也不多言,直接丢下一本准备好的功法,然后转身爬上了二层床铺,脱下外衣,放到一边,然后盖上被子,就睡了起来。 夏甜直接拿过小册子,此时她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现在不会害她,至少在船上,自己被火焰灼烧,皮肤溃烂,身体虚弱,几乎半只脚踏入了黄泉,但却硬生生被他救了回来。 所花费代价必然是高昂的。 所以,她此时完全放心下来,至于之后,则再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吧。 五根洁白的手指抚过小册子,她静静凝视着封面四个字:葵花秘典。 夏甜愣了愣,随即抱着好奇的念头,翻开了第一页。 然后仔细看了起来。 借着烛火,她仔细的翻阅着,不知不觉已经看到了尽头。 何闭上册子,她闭目反思,遇到不明之处,则再次翻开查看,直至脑海里有了大概印象和初步领悟。 这功法竟然首先需要废除自己功力才能修炼,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订做的。 凶刀煞衍诀被剥夺,自身功力早已全部消失。 那么,既然去往天中洲无法避免,这段漫长的路途就用作修炼吧,只要有所小成,也能拥有一点自保之力,不至于遇到个垃圾都需要拼命。 此时,她不知为何,身体里充满了力气,于是便按照《葵花秘典》所说,修习修炼起来。 第一,乃是修习异气。 所谓异气,全称乃是异常真气,夏甜前世也有耳闻,据说这种真气与正常修习的内力完全不同,而且修习条件也各有苛刻。 这《葵花秘典》第一部分记载的竟然就是异气的修炼法门,气名:绣花。 生极则死,向死而生,气生于残脉,而藏蛰于内流,断续有致,新旧更替。 夏甜静静参悟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合上册子,陪着呼吸法、心法,盘膝于床上,开始调理内息,并且运转那少之又少的真气。 不觉竟天之将明。 她侧头看了眼窗外,黑压压海面上浮出了一道金丝,是黎明。 打了个哈欠,肚子竟然有些饿了。 夏甜小心的看了眼睡在自己上铺的奇怪男人,他竟然还睡得和猪一样,显然自己之前的谨慎都是做给瞎子看了。 拿把刀来杀了他? 不,显然不会有这么容易的。 旅途漫长,夏甜并不急着动手,她知道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失败。 虽然这个男人救了她,但远离小极也是他所害,所以她虽然感激他的出手,却不会产生太多的情绪。 她初衷不改,找到机会,做了他! 如果找不到,那就逃! 命运只有把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命运。 否则,不过是他人的奴役。 夏甜小心推开门,既然确认了是无息鸟号,她在船上行走并不担心,只是夜间需要小心出没,毕竟船上乘客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 门外那大汉住处传来喧嚣,显然是尸体被人发现了,船上正在做着简短的调查。 至于为何昨晚未曾发现,一是因为舱中原本就比较嘈杂,机舱声音、海上风浪声,加之船舱与船舱并非是一墙之隔,所以若无巨大声响,其余人几乎不可能发现,第二则是因为生死分的太快,并未造成进一步的打斗。 她很快的扫了一眼其余乘客,有男有女,还有小孩。 然后就不再好奇,向着餐厅而去,毕竟肚子真的饿了,需要些食物。 32.航程(求推荐,求收藏) 早餐很简单。 烤鱼块永远是不会缺少的,其次则是鸡蛋、橘子,额外还有一份稀薄的米粥,以及一碟小菜。 夏甜坐在边缘,仔细观察着船上用餐之人。 商贾偏多,还有闭目沉思、故作深沉的剑客,估计是远渡重洋却探寻武学真意的,另外还有些面色不善、目光闪烁之人,估计是逃亡的盗匪,另外则有些是游客,散客。 餐厅中央的大椅上则坐着一个披甲之人,想来是船上的守卫,隶属于中间人,所以明面里,也没人敢造次。 吃完之后,夏甜想了想,还是转去给那奇怪男人带一份早饭,毕竟他也算救了自己。 但却被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服务生解释道:“必须亲自来餐厅才可以领取一份餐点,这是船上的规矩。” 夏甜道了声谢,心里突然生出异样的情绪,她想到了自己醒来,床头的那一盘菜肴。这是哪个男人空出来给自己吃的? 他关心自己? 夏甜眯了眯眼,回到房间后,眼珠转了转,走到床边敲了敲床侧铁护栏,大声道:“小极,起床啦。” 一边喊着,她的目光一边在这男人的下巴,以及耳边扫视,想要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床上男人睁开了眼,两人四目相对。 夏极露出疑惑之色问道:“什么小极?” “没什么。” 夏甜脸色并无失望之色,她只是心念一动,想要试试而已。 因为这奇怪男子尽管面容、身形都和小极不同,但是却给自己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定…说不定他是小极变的?毕竟他这个弟弟,自从获得了“云天刀君”的名号后就变得让自己看不懂。 等等,不对,也许从自己重生之后这个弟弟就开始变得古怪了。 但,万物皆有可能,也许这个世界,弟弟本就是如此呢? 她不再多想,因为不管如何,他都是自己的小极,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思绪既定,她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坐在了船舱圆形厚玻璃窗边向外眺望无息之海,感受着躯体随着波涛的起伏而轻轻颠簸,尽管门外嘈杂声越来越重,但她眼皮跳了跳,困意袭来。 看了眼双层床顶翻身而睡,毫无准备去吃早餐打算的奇怪男人,她竟敢感觉不到危险。 她提醒了下自己,这是不对的。 随后,再也忍不住,也上了床铺,钻入被窝。 一觉睡到午后,错过了午餐时间。 窗外,海面上天气有些阴沉,波涛之间则光暗各半,宛如掺杂入了泥土般,混浊而不再复蓝色。 “要来风暴了。”床顶的男人突然醒来,看了眼窗外,“不要乱跑去甲板,风浪无眼,而一入这无息之海,任凭你武功高强,也是没用的。” 夏甜大眼珠子斜了一眼他,若有所思。 如果在这风暴天气,自己躲藏起来,他会不会跑到甲板上去找自己? 然后自己躲在某个适合“推”的地点,有没有机会将他推入海中? 很快,她推翻了自己的计划。 因为出手机会只有一次,她不会莽撞,谋定才可后动! 试探! 她需要先试探,查明眼前这人的底线。 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使得她越来越发现这人深不可测,即便给自己的《葵花秘典》,至少也是七转以上的功法,但是八转还是九转,抑或是... 她都无法做出判断。 当然,正常人面对别人如此的施予,必然会心怀感激,甚至认为这人是真正对自己好。 毕竟他先救了自己,又给予了自己恰当的极其珍贵的功法。 可是夏甜不会。 屠夫对肉猪也很好,喂吃喂喝,为之搭建安居之地,但所为的不过是最后一刀。 这人劫持了自己,而且并不坦诚目的,那么还是死了,自己才比较安心。 “嗯,海上风暴还是第一次见到...”夏甜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算是某种“气氛和谐”的体现。 带着面具的夏极却再不说话,他突然下床。 夏甜控制着身子,使之不会警惕的后退,以显示自己的信任。 夏极看着这便宜姐姐,嘿嘿一笑,然后跑到门边,捣鼓一番,挂上了“热水需求”的浅褐方木牌。 转身一拉防水隔布,道:“晚上你可以泡个澡了,暖暖身体。你不必担心,我对你的身子不感兴趣...唔,要么我可以到甲板上去。” 夏甜用“似乎很关心”的语气道:“可是今晚风暴,甲板上会很危险,你武功再高,也抵抗不住自然天灾...不若还是留在屋内吧。” 夏极笑了笑,淡淡道:“无妨。” “哦...”夏甜轻轻应了声,却不再说,感受着越来越大的颠簸,看着两侧已然无光的浪涛作巨兽翻身,目光闪烁。 晚餐依然简单,不过是热腾腾的面食,因为天气严寒,船上还提供了可供购买的烧酒,一瓶一瓶摆开。 不少乘客都选择了购买,甚至连平时并不饮酒的女人们也喝了些,脸蛋红扑扑的,烛光摇曳里显得诱人。 但这些人却不包括夏极与夏甜。 两人很有默契的同时吃好,也不与周围的人搭话。 而另外的角落里,也有些孤僻之人,甚至还有不和谐的争吵。 嘈嘈杂杂的,各管各的。 放下筷子,夏甜甜甜一笑:“我去泡澡了,你来吗?” 夏极摇摇头道:“我在屋外等你。” “你可以在餐厅里,毕竟这里暖和,人也多些,今天船上还会提供新钓海鱼做成的咸鱼冻,你可以再吃点。”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夏极淡淡道,现在我又不是你弟弟。 “嗯。”夏甜不再多言,她转身出了餐厅,楼底那死去大汉已经被直接海葬了,可是屋舍还关闭着进行消毒。 船上护卫们先将船上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后,才分别去警告船上乘客,告诉他们,无论什么目的,之间是否有恩仇,最好等到上了岸再处理。 隔墙有耳,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第一次侥幸,但是第二次却是未必。 而若是抓到行凶之人,无论是谁,都会扔入大海之中。 然后尽管乘客们还在纷纷讨论着,但显然此事已经尘埃落定。 夏甜沐浴在温水的木桶里,人声已经被隔离了,剩余的唯剩机舱里永不停止的嘈杂,船只的上下颠簸,以及窗外的浪潮。 那个人,他在甲板上吧? 33.扑朔 半夜时分,那奇怪男人才开锁进屋,然后也不言语,爬到上铺,就呼呼大睡。 夏甜躺在床上,沐浴后一身轻松,海上颠簸让她困意逐渐产生。 看着上铺那几个木板上压着棉被的身躯,她微微眯着眼。 能够医好自己,使得烫伤的皮肤恢复如常,可谓神秘。 能够在不知不觉中于无邪刀社虏走自己,还随手给出珍稀功法,那么他自身的功力必然无法想象。 不好女色,或者说很有节制,同时却略为带点叛逆。她又想起了餐厅的对话。 你到底想干嘛? 想着想着,夏甜慢慢入梦。 接下来几日,两人也算相处融洽,反倒是船上其他乘客之间似乎存在矛盾,而隐约传来争吵声,但这争吵之人似乎忌讳什么,而很快平息下来。 快到其余人都注意不到。 夏甜两人自然不管这些,她甚至在修习功法时遇到不解,还会试探着请教。 夏极对此自然毫不吝啬,旁征博引,侃侃而谈,常常简单的几句话就把功法之中的复杂之处给讲透。 他自身精通神话级功法六元道天,虽然这功法因为懒散的原因还未修至顶级,但视界却不是还在凡世功法中打转的人可比的。 十多日之后,夏甜竟然成功的完成了第一步“假脉”,即绣花气所运行的周天经脉,这气流的游走完全绕开了正常周天,而是另辟蹊径,令人惊叹。 仿如大道之上,再另设高架。 但若无功法指引,以及自身悟性水准以上,这异气是绝无可能练成的。 强行修炼,只会走火入魔,甚至落得一身残疾。 有过几日,那奇怪男人则越发古怪,他时常站到船头,似乎在观察什么,可是明明周围尽是蔚蓝一片,全是波浪,哪有什么好看的? 莫非,他在看风景? 不可能! 隔着厚玻璃窗户,夏甜隐约可以看到那奇怪男人站在月色里的甲板上,依然在“看着风景”,她瞳孔中露出较为复杂的神色,这几日的相处其实还算不错,撇开自己被绑来船上的事情,这奇怪男人其实还能算个不错的老师。 只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夏甜从未因为这些放下警惕,以及杀死他的心。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在这寂静之夜很是刺耳。 “开开门,求您,开开门!” 女子声音哀求着,声音里带着恐惧,以及仓促。 夏甜一愣,正在犹豫的时候,敲门声却戛然而止了,她神色一紧,娟秀的眉毛微微皱起,盯着那空旷的铁皮门。 吱吱吱... 似乎是指甲在抓着门扉的声音,像是要将这大门破开一个洞,然后钻进来。 夏甜眼珠转了转,扫向厚玻璃圆窗时,身形不禁静住了,犹如冰雕。那窗外的月光消失了,甲板笼罩在彻底的黑暗之下,视线无法穿透丝毫,更毋庸谈看到那船头的奇怪男人。 一股下葬时的静寂气氛笼罩而来,使得机舱嘈杂、海风呼啸、海浪拍击全都消失了... 她的耳边似乎只剩下了“吱吱吱”不时抓着门扉的刺耳声。 “放我进来,放我进来,放我进来!”那女声越来越急促,其中像是糅杂了不少杂音,令人很不舒服。 夏甜眼中闪过一丝惊色,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而狠狠咬向自己舌尖,剧痛...像是打破了什么,令嘈杂再一次恢复了,但只是短短一瞬,一切再次归于静寂。 而门外突然、莫名的安静了下来。 “我...进...来...了...”阴冷、缓慢、而邪恶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然后连唯一的抓门声都消失了,天地之间一片死寂,若有死后,怕也不过如此。 夏甜感觉很冷,冻彻骨髓。 一股寒气涌到喉间,她重重咳嗽起来,但即便是咳嗽,也没有了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 似乎冰冻无声的世界,开始慢慢融化了,所有的嘈杂喧嚣都回来了。 夏甜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扉打开,那奇怪的男人正站在门前,舔着舌头,似乎刚刚吃掉了什么东西。 “你...你回来了?” “是啊。”夏极随意道。 话音刚落下,一群船上护卫便从楼梯口冲了出来,然后将那奇怪男人围在了中间。 他们看了一眼那男人脚下的残骸,依然保留着女人身前的模样。 护卫之间,一个绿袍精明男子冲了出来,哀伤道:“依儿,你...你怎么可以先我一步而去...” 可是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却是怔住了,因为那个地上死去的女人,面容极其可怖,一双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他,充满了怨恨咒毒。 这...这尸体自己搬出来时,明明是闭着眼的啊,怎么? “我记得曾经警告过你们,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可以在无息鸟号上动手!”护卫之中有领头之人并没有注意这些袭击,他缓缓踱出道。 夏极淡淡道:“人不是我杀的,而且若是我记得不错,这几日里,他与这女子似乎争吵过很多次吧?你们不怀疑他,反倒是怀疑我?” 领头护卫冷笑道:“人证物证具在,你狡辩又有何用?依小姐已经失踪三日,而今夜你却是要带着她的尸身,欲外出毁尸灭迹吧?可惜,却被我们抓了现形。” “你屋中那少女,必然也是你同伙,我们要一并带回拷问。” 夏极露出玩味笑容,他深深看了眼屋舍之中还冷汗涔涔,未曾恢复过来的便宜姐姐,淡淡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 领头护卫向周围两人使了使眼色,顿时有两个大汉出列,将夏极拷了起来。 然后吩咐道:“待到天亮,执行海刑!” “是!” 夏极也不反抗,只是在便宜姐姐复杂的目光中被捕带走。 当夜,他被关在了一间小杂货屋内,屋舍之中零散的堆放着些陈旧的棉被,角落里则是几个大的散发着些微霉味的木箱子。 然后,他听到了杂货屋不远处的交谈。 “小少爷,如此一来,那苏依的死可就怪不到你头上了,届时全船的人都会作证,她是死于这个暴徒之手。” “还好你帮我出谋划策,苏依这个贱人竟然敢威胁我,她以为自己可以代表整个砂糖会吗?比起我们千山会,砂糖会不过都是些匠人,都是呆子!” 声音逐渐淡去。 夏极露出了冷冽的笑。 但他并不知道,转角之处,便宜姐姐眼神如冰,正贴墙静静站着。 34.海刑(求收藏,求推荐) 夜间,远处传来一阵交手的声音,那声音才刚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然后杂货铺的门被打开,一个娇柔的身影被丢了进来。 夏极轻轻接过这身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来救我啊?” 夏甜却不答话,挽了挽两鬓垂下的杂乱青丝,轻轻咳嗽了两声,然后自顾自的缩到杂货铺角落里。 她之所以明知道失败还要出手,其一自然是因为这奇怪男人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还甩开自己,她如此做也算投桃报李。 其二,则是料定了以这男人的实力,绝对不会被囚禁于此,他如此做必然是怀着目的的,所以她跟了进来,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换取信任。 一明一暗,两个理由,使得她用“不至于被同样实施海刑”的力量动手了,然后被顺利的抓住,丢入了杂货间。 “二十多天了,你的绣花气凝练出一丝了吗?”夏极又问道。 “没有。” “真是笨,专心致志的做一件事,这么久竟然还没成功。”夏极不屑道。 夏甜咬咬牙也不回话,第一次有人敢说老娘笨... 这些时间里,我能够完成第一步“假脉”的搭建已经很是天资卓绝了,而且之所以不敢立刻凝练,也是功法中所说的一段“测试期”,如果没有这测试期,又怎能知晓“假脉”的搭建是真的成功了,还是浮于表面的呢? 她大眼珠子转了转,反击道:“你厉害,你厉害怎么被人抓了丢到杂货铺里,还让我这样一个小女子来救你!” 夏极嘿嘿一笑:“我高兴。” 我高兴,实在是天底下最强大的理由。 少女立刻闭嘴了,只是夜间严寒突袭,顺着她并不厚实的大衣,从袖口、领口钻入,她瑟瑟的颤抖了起来,但却只是更加严实的缩了起来,以此取暖。 突然,一件大衣裹在了她身上,她挑了挑眉,迎上了那奇怪男人的眼睛。 这眼神...好熟悉? 夏极穿着薄薄的衣衫,露出豹子一般健壮的身躯,旋即他又坐回了远处,与她远远间隔开来。 夏甜默默拉了拉袍子:“你不冷啊。” “不冷,再脱一件也不冷。”夏极实话实说。 “呸。”夏甜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痞痞的味道,不由别过了头。 黑夜里,诸般嘈杂如海水般从四处袭来。 但是两人听得最清楚的,却是彼此的呼吸,还有铁窗泄下月光里呼出的一道道白气。 “你到底抓我出海...为了什么?”夏甜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天赋异禀,我甚为欣赏,所以想传授你一生所学。”夏极满嘴胡说八道。 “那你知晓我是劫主吗?”夏甜淡淡道,她的这个身份并不隐蔽,所以干脆挑明了说。 “不知道。”夏极果断摇头。 “...”夏甜觉得自己已经无话可说,当她还要再言时,却发现那奇怪男人已经熟睡了,躺在两个大的杂货箱拼成的“床”上。 次日。 黎明的光铺满了蔚蓝的海,主航道的风平浪静在此时显现出来。 几名护卫很早就冲入了杂货间内,将奇怪男人押送到甲板,然后将他架在了栏杆上。 很快,一众乘客们也围拢起来,看向中间无法动弹的男子。 “就是这个人,杀死了砂糖会的苏小姐,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在深夜时分他要处理尸体时,被我们发现了!”护卫首领慷慨激昂的讲着。 他身侧则是那绿袍精明男子,那男子此时正满脸悲戚。 乘客们围观着。 “这个恶贼终于被抓到了,我就说苏小姐的失踪不是正常的。” “砂糖会?莫非是天中九会的砂糖会?” “这恶贼竟敢动砂糖会的人?” “难怪平时看他那么怪癖,连吃饭都一个人与他同伴缩在角落里。” “他同伴?” 护卫首领摆摆手道:“他的同伴昨晚试图劫狱,但是已经被我们同样制服,而关押在杂货间内,所以各位请放心。” “那么处刑时间到,赐予你海刑。” 夏极催促道:“快点吧。” “嘴硬。”护卫首领冷冷一笑,然后伸出肌肉虬结的手臂,重重将他推下栏杆。 “扑”一声细响,众人急忙跑到栅栏边围观,却只见到一个身影,那身影下坠再下坠,竟然没有丝毫挣扎、求救、讨饶,而是如真正的石头一般笔直的沉入水底,很快就没了影子。 然后一干人逐渐散去,将此事作为个谈资说了起来。 而在杂货间里正垫着脚的夏甜却是捂住了嘴,用来遮掩自己欲要发出的尖叫... 她平复了情绪,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甲板。 呢喃道:“怎么会...” 风和日丽,海鸟低回。 突然,无息鸟号高处的驾驶室传来惊惶的声音,护卫首领一愣,以为是遭到了劫持之类,而急忙带人跑上。 但舱内仅有船长一人,这个带着白帽子的男人正满头大汗、满脸惊慌。 “发生什么事了?”护卫首领问道。 “...” 那男人不说话,只是使出吃奶的力气转着舵盘,时而向左一转到底,时而向右疯狂转动,但是不论他如何操纵,船却是丝毫不受到影响。 护卫首领透过前方的开阔视野的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船头正缓缓向着左侧转向... 他心中“咯噔”一跳,随后挥挥手,示意手下暂时出去。 然后,直到整个驾驶室中只剩下两人时,他才开了口,用无比苦涩的声音试探着问道:“偏离主航道了?是船机出问题了吗?” 船长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我都检查过了,船是没问题。” “那...” 船长的脸庞似是要哭,他突然像是验证自己想法一般,双手松开,离开了舵盘。 舵盘若无旋转,船舶本该向前方而去。 但船头却依然在偏离,船首的那“砂糖月”船首像向着左侧,依然在偏离,大半个船身已经彻底离开了主航道,而踏入了未知水域。 船头已经远离阳光,没入阴影,而船首正对的前方,不再是海鸟徘徊的平静水域,而换成了模糊、朦胧的水雾。 35.海怪 无息鸟号上的两个领头人物,船长与护卫首领相互对视一眼。 然后还是护卫首领开了口:“船下有东西...估计是水怪之类的?它缠绕着我们,要把我们带入地狱。” “主航道不可能有水怪这类东西。”船长斩钉截铁道。 “不管了,我先试试能否用肉类将它引开。”护卫首领早就将刚刚执行海刑的事情忘记了,他慌忙离去,跑到厨房,吩咐属下从冰窖中拿出冷藏的腊肉。 然后跑到船尾,将腊肉远远投掷而出。 来回几次,却是没有见到预料中的海怪出现。 无息鸟号已经彻底偏离了主航道,进入了一片安静的、甚至没有什么波涛的海域里。 雾气腾腾,若惨白诡兽腹中。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护卫首领焦急的捏着拳头,“再去拿些腊肉,再去拿些!” 命令属下离去后,他整个人呆呆看着海面,看着远处阳光普照的主航道,以及自己所处的逐渐阴冷的雾气,一种不祥的感觉从他心头涌起。 似乎稍后要去的地方...是埋葬自己等人的墓地。 “咦,那是什么?”护卫首领看到一缕缕黑色丝线爬上了甲板,像是触手般蔓延着,又如同海底扭曲的水草。 或者...更准确说,像是湿漉漉的头发。 呲... 黑线一闪,一簇头发犹如海蛇狩猎,在临近眼前时,突然凶猛地四散开来,似海蛇张开巨嘴,然后从那护卫首领的额心贯入,又从后脑勺爆出,带出大片大片的血,与白花花的浆。 这护卫若论本事,也算是有几分,为人更是机敏,心机颇重,但是在这诡异头发的速度下,却是毫无反抗之力。 就似凡人,在浩瀚大海上遇到了天灾。 说天灾,其实便是天灾。 整个船上的人都开始逐渐看到那黑色的头发,一簇簇,从海底探出,顺着船体扭曲如蛇,一缕一缕的从左右船舷探出了头。 然后继续缓慢,而不慌不忙的游动着,速度并不快,但是若从高空俯瞰,就能看到一群乘客已经被挤到了船舱中,而淡黄的木制甲板早已被黑发占领。 纵横交错,宛如万蛇侵袭。 呲呲... 时不时,那头发如荒莽黑蛇突然扑出,从附近不曾躲闪的人躯体里穿入,然后在血液里浸染了黑丝,变得血红,就继续爬行。 “用火!这一定是什么海兽!”有人很快点燃了巷道的火把,然后挥舞着两团火热,冲了出来。 附近的几人急忙小心的躲在他身后。 那人也是小心,将火把试探着靠近那头发。 呲... 头发直接穿过火焰,一下如风似电般扎入他咽喉中。 那人痛苦的捂着咽喉,跪倒在地,旋即被更多头发从两边的耳朵中刺入。 “啊啊啊!” 一边正观看的乘客急忙逃离。 黑发蔓延的甲板,整艘船被彻底缠住,而原本载客的乘船不过短短数分钟就已经成了完全不同,从一片祥和,变成了人间地狱。 除了杂货间里的夏甜,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切,看着这诡异的“头发”残暴而诡异的肆虐着,屠戮着,将所有生命都残忍的灭杀。 船上应该仅余下她一人。 透过缝隙快速一督,她能瞧见甲板上横着的尸体,尸体早已烂成了糊,根根诡异黑发还在尸体之间贪婪的游行。 她急忙低头,瑟缩着,丝毫不敢动弹。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那些黑发似乎是厌倦了,潮退而去。 夏甜这才尝试着破门而出,但是门从外反锁着,她即便再怎么运力,也是无法破门,在杂货间里翻箱倒柜一阵子,也没能找到斧子之类的劈砍工具。 相反,她倒是寻到了些干散的食物,诸如核桃、花生之类,以及一些瓶装的淡水。 左右寻思着无其他办法,夏甜只能待在这杂货间内修习《葵花秘典》,按照功法所述,积蓄那绣花气。 饿了就吃些花生核桃,渴了就尽量节约的直接喝那淡水。 如此简单的蜗居,抑或是说被囚禁在这小小的屋舍内。 她也尝试着求救,但是几次尝试,却只发现无人理睬,换句话说,这船上除了自己,很可能已经没有活人了。 透过狭小窗户的短铁栏杆,能见到凄冷的甲板,破败充满了海水味道的湿漉漉的甲板。 这船已经不知道航行至何处,又一次夏甜甚至感到船底的海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然后一股股高达百米的巨浪冲天而起,带着灼热的水雾。 但诡异的是,那些浪花却仿佛被什么隔离了一般,而根本无法击打到船上,所以自己反倒成了旁观者。 在经历了起初的恐惧之后,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 只是脑海里时常想起那奇怪男人,想起他被推入大海之后的淡然,以及... 她大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那男人被推落大海后,就发生了这一系列的诡异事件。 “难道是他?他没死?” 一个很令人震惊的念头冲入夏甜脑海,但旋即则被打消了。 人力有时尽,何况在这茫茫大海之上,面对那天地间的灾祸,力量再强大,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的很。 “那么,这个男人就这么死了?”夏甜疑惑的想着。 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男人就那么毫无反抗的就被结束了生命。 幽幽叹了口气,她开始继续修炼。 五日后,一缕缕气息从“假脉”之处逐渐生出,按照心法、呼吸之术,夏甜聚集全部精神将这一缕奇异的气息顺着经脉游走。 只需完成连接,就可以化作一道循环的气,可谓是一缕异气。 “呼...”她双目睁开,“失败了,这异气果然不是那么容易学成的。” 略作思索,反思了下刚刚的一些不到之处,她再次闭目调息,开始重新运转真气。 又是三日。 夏甜露出了笑,她缓缓起身,在这蜗居的小杂货间内活动了下身子,食指点在铁索上,一缕无形的极细气流针刺而出。 叮... 一声细响,那铁索竟然从中折断。 夏甜扯出锁链,推开门。近乎十日的囚禁,倒是给了她完全安身的修炼地点,如今绣花异气已经凝聚出一缕,终于可以破门而出。 只是这门后的世界,却已不是自己熟悉的游船。 36.探索 夏甜贴墙而行,幽黑巷道里,她先随手抄起墙上的熟铜底子的火把,但却也不敢点燃火把来照明。 在黑暗中,光明不会带给人温暖,反倒是会将自己暴露。 她屏住呼吸,那一缕绣花异气在体内流窜,身体时刻处于“箭在弦上”的紧绷状态。 很快巷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抬头看着面前曲折深邃的黑色阶梯,微微眯了眯眼,这是通往驾驶室的路径,平日里是对乘客禁止开放的。 尽管确信这船上应当已经再无一人,但她依然还是决定去看看,也许...有什么在驾驶船舶呢? 否则这艘船何以不是漂泊,而是向着未知海域驶去? 夏甜大眼珠子转了转,如猫咪般蹑手蹑脚贴着墙侧身上行,她闭上了一只眼,另一只眼则时刻警惕的看着上方,以防袭击。 一个拐弯,她折道再上,但却看到地上躺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无数小虫子正在他的伤口上爬动,在已经无血的洞口里进进出出。 瞧着衣着,应该是船上护卫一般的人物,而就在他身前,还有一把中规中矩的护卫刀,制式,锋利度,长度都尚可。 那护卫刀只拔了一半,就卡在阶梯之间。 夏甜警惕的探手握住刀柄,缓缓拔出,替换下火把。刀未见血,想来正欲拔刀之际,就已经死了。 那“海怪”真是恐怖如斯。 是异域的妖魔吗? 她回想着那一日,那个奇怪男人被执行海刑的时候,他带着笑,被残忍的推下船,很快,整个船舶就被“海怪”入侵,一缕缕如同海草、更似黑蛇的诡异头发攀爬上了游船。 从此,这往返于中天洲与龙藏洲之间的,由中间人里的砂糖会建造,千山会运营的“无息鸟号”就这么的被...拖入了未知海域。 而船上也因此化作了无间地狱,那“头发”杀死了每一个活人。 除了自己。 夏甜自嘲的笑笑:“也许在它眼里,我也不是人类了呢?” 失去了人类的身份,却又没有相应劫主的力量,我...还真是失败呢。 “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呢?” “黄泉吗?我又不是没见过...”她轻轻吐了口气,宛如叹息。 叹息,并不是因为绝境,还是因为与某些人可能不会再遇见,这就譬如是已经死去。 死,就是永不相见。 她心里默默为小极献上了祝福,看着眼前半掩的船舱门,微微迟疑,便直接用左手推开,随后护卫刀迅速横在身前。 吱嘎一声细响,在黑暗里很是刺耳,令人心慌。 正欲走入,突然一阵莫名的船身颠簸,使得她身子失去了平衡。 夏甜微微眯着眼,却不用刀去支撑,只是略微调整了下身形,然后任由自己重重摔落在阶梯上,只是刀却依然对着黑暗。 刀是用来杀人的,不是用来支撑身体的。 所幸,只是颠簸而已,想来是船底触及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她也见怪不怪了,这段日子在杂货间里,隔着那“囚笼”般的小窗子看到的奇怪景象还少吗? 这艘船到现在还没沉,本身就是个奇迹。 按理说,她应该放弃才是... 但是,绝不! 夏甜咬了咬牙,忍住身上的摔倒的疼痛,翻了翻大眼珠子,看向前方。 阶梯与驾驶室之间还有一道小的转间,透过那一线的缝隙,夏甜能看到驾驶室前的大玻璃,一轮诡异的红月正在玻璃对面。 照着安安静静的地面。 夏甜想了想,轻轻折回,取回火把,点燃的一瞬间直接抛至了驾驶舱内,火焰升腾,与红月相得益彰。 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动静。 夏甜这才侧身入了驾驶室,这间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除了一具残骸,趴在地面上,他的十指还保持着爬行的动作,只是头颅已经烂了,发出恶臭。 瞧衣着打扮,应当是船长。 而玻璃对面映照着的则是硕大的令人无法想象的月亮,血色的明月,像一只高悬天空的巨大瞳孔,静静盯着这船上仅存的小人儿。 即便前世做过浩劫,屠尸无数,但夏甜还是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 未知海域,尤其是已经航行了近乎十日的未知海域...根本就是人类已经无法想象的禁地。 她曾经在云隐司的疫部做过,自然知晓些云隐司的历史。 那些曾经妄图勘测海域,增添航道,并且怀着“字里行间都未曾透露出的目的”的特殊使命的云隐司高手们应当也来过这片水域。 只不过折戟而归,百艘巨轮,高手无数,最终只有两人返回,一人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另一人讳莫如深、不肯多言。 天中洲的大皇帝与那人秉烛夜谈,三日三夜后才出来。 据传,皇帝面无血色,茶饭不思,甚至连恩宠缠绵的妃子那里都不去了。 一场大病后,身形瘦了一圈的大皇帝宣布改组云隐司,他大刀阔斧,将这曾是他左膀右臂的组织改成了一个普通的部门,并且下了禁令,不允许探测“未知海域”。 “也许这海域的秘密,很快就会让自己窥见冰山一角了。”夏甜反倒是彻底的静下心来,此时她已经是孤单一人,最多不过是个死字,只是在临死前能够幸运的再看到了世界真相罢了。 辗转到厨房,寻了些食物,烧煮了点简单的热汤,她小心的用托盘端到驾驶室,坐在大玻璃,用刚经蒸煮的白馒头,凑着浓鸡汤吃了起来。 热汤下肚,她整个人才稍微好受了些。 虽然味道只不过是“煮熟了”这个档次,当然一烫抵三鲜,对于吃了很多日干货的夏甜来说,这已经是美味了。 吃完后,她就盯着那瞳孔般的血月发呆。 突然,她身形凝住,瞳孔盯着远处海域,那血色波粼之间,一座“小山”正在快速移动,向着无息鸟号而来。 几个眨眼的功夫,那“小山”就已经到了面前,粗糙如废铁的皮肤里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珠子,这些眼珠近乎在同一瞬间都转了起来,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驾驶室唯一的活人。 夏甜吐了口气,再吃了口馒头片,然后抄刀站起,准备迎战这“与自己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上的敌人。 37.你好 无息鸟号。 “小山”已经撞来! 就在这时,奇异的声音从海里传来。 哧哧哧哧哧...... 无数道黑色头发从船下涌出,瞬间就爬上了那“小山”的身躯,然后顺着那极其粗糙的皮肤直接插入。 嗷嗷... “小山”发出怪异的吼叫,庞大的身子欲要挣扎。 但却只是动了一下,就停止了挣扎,它整个身躯被那“柔软”的诡异头发纠缠着,像是被绑扎好,又似冻结起来了,然后整个的被缓缓拖向幽黑的海下。 夏甜瞪大眼珠子,看着那沉默安静的如同小闺女般的怪物,那密密麻麻的瞳孔,每一个都透露着惊慌、恐惧还有绝望。 扑... 一声轻响。 “小山”已经彻底入了海底,很快,一团带着恶臭的浆汁浮出水面,夏甜死死盯着海面,隐约还能看到墨黑海水里那一缕缕“海蛇”般的头发,飘逸的轻舞飞扬! 夏甜哪里还不明白,那屠杀了整条船,并且推动着这艘船前往未知海域的,就是这“头发海怪”。 又过了几日,夏甜也没放弃希望,继续修习《葵花秘典》,绣花气也凝练出了第二丝。 双线并一,甚至可以付气于物,譬如绣花针,使之破空纵横,操纵由心。 无息鸟号已经不知道开到哪里了。 感觉此处已经不是人间,无论看向何地,都不过是黑暗而磅礴的海面。幸好还有阳光,虽然夹带着阴冷,但至少还是有些暖人。 夏甜逐渐的将整艘船探索完毕,将食物分门别类的储藏好,她大概算了算,如果省吃俭用,这些食物足够自己活大半年的时间。 至于兵器,她找了把趁手细刀,替换掉了原本的护卫刀,然后在某个女乘客的屋内又发现了女红用的针线盒,朱红木盒,形状略长,其中插着粗细不一的绣花针,合计九根。 夏甜试了试,发现这绣花针果真与自己的绣花气异常相符,届时将这异气融入绣花针中,一旦射出,无声无息,令人防不胜防,而威力却是极其强大,甚至可以穿透薄些的铁皮门。 如此,细刀配上绣花针,就是她现在的全部武器。 时间悠悠而逝。 她逐渐也放开了,甚至敢走到甲板上晒晒太阳。 看着有些奇异的三足海鸟,攀附在甲板护栏上,好奇的盯着自己。 少女的天性,使得她寻了些馒头渣远远丢过去,但是三足海鸟却是不屑一顾,直到又一次她端着肉汤走出舱门,那些三足海鸟眼中顿时露出贪婪,这时,夏甜才明白原来它们是食肉动物。 若不是船上尸体仅剩骸骨,说不得它们就要去吃人肉了。 三足海鸟越来越多,起初只有三四只,可是仅仅过了两个晚上,就变成了三四十只,而到了第四晚的时候,甲板护栏上已经密密麻麻的站满了三足海鸟。 它们的目光侵略而贪婪,夏甜甚至不敢再去甲板上,而是锁紧了舱门,躲在驾驶台。 月色降临。 哆哆哆哆哆... 狂风暴雨般的声音让她醒了过来,那声音像是无数冰雹在撞击这船身、舱门、玻璃。 她睁开眼,却看到铺天盖地的黑影撞向驾驶室玻璃。 仔细去分辨,这一个个黑影竟然都是那三足海鸟! 玻璃很快出现了裂痕,犹如无数张蛛网散开。 夏甜愣了愣,很快做出了反应,那就是离开驾驶室,然后紧紧锁上能够关闭的铁门,自己则躲到... 哆哆... 她急匆匆的在楼梯、在巷道里走着,但是这刺耳的声响却此起彼伏,经过住宿船舱,她看到一只尖嘴已经穿破了舱内的厚壁玻璃,而每一个船舱里都是这般情形。 夏甜急忙又将一个个舱门锁上,使得自己待在黑暗的巷道里。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哧哧声,那头发蔓延爬行的声音。 然后,海鸟啄玻璃的声音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小。 夏甜悄悄打开通往驾驶室的铁门,露出一条缝隙,向外看去,不禁目瞪口呆,那无数疯狂的海鸟正在发疯逃离。 天空被黑发所占据,一缕缕黑色长发犹如倒卷的章鱼触手,犹如远古神话中所说的鬼蛇,冲天而起,遮天蔽日,将铺天盖地的三足海鸟一个个刺穿。 效率之快,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海鸟们惊散而去,夏甜忍不住冲出驾驶舱,站在二层甲板上,看着那犹如神话中的搏杀,以及漫天落如骤雨的三足鸟尸体。 一种莫名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个“黑发怪物”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第一次站在屋外,看着那黑发,看着它绞杀、刺穿、缠绕,看着它英勇的作战姿态,以及三足海鸟们落荒而逃的身形。 说是落荒而逃,其实一个都没逃掉。 甲板上,黄色木板上被黑压压的尸体所占据,而这些尸体又被头发全部拖入了大海之中。 夏甜转了转大眼珠子,抱着细刀,裹紧袍子,一路小跑,跑到了月色的甲板上。 今晚海洋尽管依然深邃,但是风却并不大,而月色显得妖艳、却又或是迷人。 她小心的走向甲板边缘,心跳很快,呼吸有些急促。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是吗?”她小声地向着栏杆外问道,但栏杆外除了大海,空无一物。 她竟然是试图与那“头发海怪”交流。 人和海怪交流? 简直是荒谬。 可是,这片已经“远离了人间”的海域本就是如此荒谬,不是吗? 但是,她试探着的、有些颤巍巍的询问很快被淹没在风里,没有任何回应。 夏甜鼓足了勇气,双手抓在了冰冷的栏杆上,大声道:“喂,你还在吗?” 依然没有回应。 她又傻傻站了一会,直到手脚冰冷准备转身时,才听到熟悉的“哧哧”的声音,那头发从海底深处慢慢游出,这一次它并没有分叉,也未曾带着敌意,如同黑色巨蟒扭曲着顺着笔直船身向上游着。 夏甜强压住身体的颤抖,以及控制小巧的嘴唇向两边上翘,露出了一个即便动物都能看得懂的,“可以代表友好”的微笑。 “你...你好。” 她很是紧张,同时颤抖着伸出右手,张开五指,露出空空如也的手掌,温和地笑道:“你好,我是夏甜。” 38.美女与野兽 黑发宛如妖异海蛇,缓缓从甲板探出了头,然后突然速度加快,犹如闪电一般往前刺出。 夏甜本能的发出一声“啊”的颤音,旋即贝齿狠狠咬向下嘴唇,压抑住恐惧,即便这黑发可以很快将她拖入地狱,让她成为之前甲板上那些尸体之一。 她依然笑着,海风将一头挽起的长发吹乱,而微微扬起,沐浴在月色里,星光下。 “你好。”她又说了一声。 那黑发不过是恶作剧般的冲出了小半截距离,就停了下来,看着她的模样,竟然歪歪扭扭起来,然后温和的搭在了她的手掌,顺着掌心纹理,在五指之间游行、攀缠。 如绸缎般柔软。 夏甜轻轻抚摸着这沾染了无数血腥的头发,可是心口还是没有平复,依然紧绷着,只是这情绪却在缓缓的消失。 “谢谢你救了我。”夏甜微微握住了那长发,犹如十指交扣。 “怪物先生,那么我们是朋友了吗?”她试探着问道,但夜间的风寒终究令她无法抑制的咳嗽了起来。 那黑发骤然缩回,从她手心抽出,然后蜷缩起来,化作拳头轻轻推着她的身体,示意她离开。 夏甜见那黑发离开,原本心里一紧,但感到它的善意,不禁露出甜甜的笑。 “怪物先生还真是温柔,那我先到屋子里去了。”她转过身,裹着黑色的袍子,袍子边缘烈烈扬起,冰风从她颈间、袖间灌入,她捂着嘴重重的、连续不断的咳嗽起来。 次日,夏甜从船上小型冰窖里拿了些腊肉之类,稍作刀工,进行了简单的烧烤,确认熟了之后撒了些大盐粒子和简单的香料,然后放在盛汤的乳白磁盘中,放在了昨日所在的栏杆处。 然后,她垫着脚,像小女孩一般的喊着:“怪物先生...” 这并非做作,而是面对如此浩大、神秘的怪物,她本能的感到渺小。 尤其在这孤立无援、生死未知的诡异海域,这种感觉更为强烈,而这黑发的怪物给了她很强的安全感。 虽然若非是这“黑发怪物”,无息鸟号也不会偏离航线,但夏甜却刻意的忽略了这一点。 在她看来,能够遇到这个怪物,真是比遇到一万、十万、一百万个人更为快乐。 这里没有人类,她也不用戴着坚强或是隐忍的面具。 不用盘算心机,也不用背负着生存的重担。 这里只有一个“笨头笨脑”,但却无比强大的怪物。 黑发从海底探出,顺着船身扭曲上行,很快将少女好心烧烤的肉包缠起来,然后拖入海底。 夏甜也不急躁,她盘膝坐在甲板前,沐浴在海上毫无遮掩的明光里,青丝如云,在咸湿的海风里来回舞着,光影明灭,妖娆而纯真。 一身黑袍,更如水墨,倒映在苍蓝的天海之间。 “好吃吗?”她轻声问道。 像是询问着宠物、又像是在询问朋友、或者一个长辈、又或者... 没多久,那黑发再次出现了,这一次还扎着一只金色怪鱼,那怪鱼还在挣扎着,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在半空中发出宛如雷鸣般的低沉声音。 但很快变得虚弱,然后无声无息,黑发这时才将那金色怪鱼丢到甲板上。 然后碰了碰少女的黑袍子,又指了指船舱方向。 “给我的回礼嘛?”夏甜傻住了,这怪物怎么会如此的聪明... 见着那黑发蜷缩成拳头,不时的推搪着她。 夏甜这才跑开,捡起那金色怪鱼,然后小跑到厨房里,先用淡水做了简单清洗,然后开始放在火上烤。 也许“烤”是她掌握的最好的厨艺。 其次,就是煮了,煮可以使得她将食物变得毫无危险,离开黑暗料理的范畴。 随着火焰的升腾,那金色怪鱼的鳞片竟然燃烧了起来,逐渐化作灰烬,在空气的微动里归于虚无,而金色尽然渗透到了鱼肉之内,散发出奇异、而令人食欲大开的香味。 而这鱼的鳞片非常之厚,宛如穿了一层重重的黄金铠甲,在褪下这层铠甲后,不过小号秋刀鱼的大小。 因为鱼肉已经被渗透成金色,就像抹了层油,加上硬脆的鱼皮,显得很诱人。 夏甜寻了根铁签,从鱼头插入,然后“哒哒哒”的跑回到甲板上。 盘膝坐回到之前的位置,看着苍蓝的海面,就着还算暖和的风吃起了烤鱼。 “黑发怪物”没有出现,而是很本分的拖着船,继续北上,去往根本不知何地。 夏甜小口小口的吃着,本来是想着不要拂了这怪物的面子,但是那鱼肉竟如雪泥,入口便松散散开,其间夹杂着独特鱼油的香味。 而那鱼骨竟然早已在火焰的烘烤里融化开来,同样将味道散入了鱼肉里。 她狼吞虎咽,很快就吃的只剩下了个小鱼头,这才意犹未尽的往后仰倒,双手张开,躺在有些温热的甲板上,抬头望着无暇的天。 突然,一股温热之感从丹田处升起,转瞬之间,便是一道气流莫名生出,在已畅通的“假脉”中自行游走了一圈。 “这是...” 夏甜急忙坐起,盘膝而坐,运息调气,依着《葵花秘典》上的心法开始凝聚绣花气。 那平日里好不容易才能生出一丝的真气,如今如雨后春笋,疯狂的出现。 一缕一缕又一缕... 她全身散发着蒸腾的雾气,无形的波纹在她周身流转,甚至那耷拉着的黑袍也涨起来,袖口长鼓,若其中自有乾坤。 一掌推出,竟然风声尖锐呼啸,犹如数十只绣花针刺出。 无息鸟号静静航行。 而少女却不觉已经练功入夜。 当她睁开眼时,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无星无月,除了船舱里的些微昏亮,天地之间再无光明。 “百丝绣花异气,已经可以透指而出。”夏甜深吸一口气,双指并接,向着甲板上的钢铁舱盖随意刺出,黑暗里发出声细微的尖锐鸣响,然后则是一声脆响。 她行到舱盖处查看,却见盖身已经微微下陷,露出绣花针般的孔,可是却没被穿透。 “威力还是不足,但是杀人却已足够了。”夏甜想着。 随即,她又掏出女红盒子,拈出一根绣花针,想了想,又给绣花针的尾部穿上了一根红线。 红线带银光。 弹指之间,彷如射出的不是针,而是一道光。 39.分别 无息鸟号。 叮... 急促的细响后,舱盖被完全被穿透,露出一个细孔。 夏甜心意稍动,那根绣花针竟然又迅速返回手间,因为异气原因,而悬浮于手心滴溜溜的转着。 她嘴角勾起一丝甜魅的笑,翻手覆掌之间,那绣花针又是突兀的暴射了出去。 叮叮叮... 面前的钢铁竟然如同薄纸,被无情穿透。 那绣花针因为附着了异气,也变得坚硬无比,竟然锋芒不减,甚至针尖都未曾磨损。 夏甜如孩子般,几番测试,待到“玩”够了之后才收回了绣花针,然后向暖和的船舱走去。 但走到半途,脚步却骤然停住,她快速转身,又跑回到栏杆边,向着彻底幽黑无光的海底,轻轻道了声:“晚安,怪物先生。” 如此,日子也过的安稳。 期间夏甜见识到了各种各样的怪物,但那些怪物毫无例外,才靠近无息鸟号,就被船底的黑发射穿。 然后,夏甜每天烧烤着食物,然后送给怪物先生。 黑发则是每日抛出些奇奇怪怪的鱼,起初的还看得出来是鱼,再到后来,却是连三头海蛇、锥角龟、诡异浮游生物,甚至有些不知是动物或是植物的东西。 夏甜也算颇有见识,但是这些生物,哪怕在梦里都未曾想到过。 曾有几次,她担心有毒,不敢吃。 但那“黑发海怪”却是再不理她。 夏甜想了想,反正这片海域,生死早已不在自己掌控,何必拂了它的好意?所以硬着头皮使用了“放入开水煮上五六个小时,再换水三四次,就一定可以熟了”的技能,然后将那些三头海蛇,以及诡异的东西全部吃了下去。 毒性未曾爆发,倒是她体内的异气修炼一日千里。 百丝... 三百丝... 七百丝... 千丝... 一月之后,她体内的绣花异气竟然多达整整三千丝! 夏甜不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何种地步,但是凭借着两世的阅历,她感觉即便不使用浩劫的力量,她也能勉强与之前令自己棘手的莫谢罗剑圣、剑一门的柳无眠剑圣抗衡。可是,若加上那死去的武林盟主龙辰,怕是就完全不敌了。 换句话说,除了她身体依然虚弱外,但是功力竟然已经隐隐恢复到了自己作为劫主初期的时候。虽然还有些差距,但相差也不远。 她深吸一口气,右手纷扬之间,一把绣花针已经四散而去,似乎马上就要从半空坠下,零落到甲板上。 但在半空之际,那些绣花针蓦然停住,针尖从下垂变得水平,犹如毒蛇探头,纷纷向着同样的方向。 夏甜黑袖舞动,刷刷刷刷,银光闪烁里,根根绣花针已经激射而出,直接破空,刹那至于百米之外。 再一翻手,射出的绣花针竟然凭空折返,划出亮丽妖艳的弧线。 叮叮叮... 密集如狂风骤雨的细响,顿时响起,连绵不绝。 夏甜宛如悠闲的舞者,在甲板上优雅的踏着步子,步步生莲,银光灼灼,缠绕在她周身。所到之处,舱盖、金属舱都突兀的出现密密的细孔。 待到长袖垂下,双手安静之时,银光也彻底消失。 再一摊手,那些绣花针竟都完好无损在她手心。 又是晴天。 夏甜照常来到了甲板上,端着一盘子撒着椒盐的烤肋排。 但今天,她没等到黑发。 感觉到船速的突然停止,她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丝恍然:是不告而别了吗? 但是为了验证,她整整一天都待在铁栏杆前,甚至入了夜也不顾严寒,裹紧袍子,瑟瑟发抖的看着月色粼光里的海面。 但...那黑发怪物似乎真的离开了。 因为无息鸟号已经完全失去了动力,而只是在海面上被洋流及风推动着,向着西北方向缓慢而去。 “不告而别嘛?”夏甜抿着嘴唇,心里竟不由生起了一股失落感。 这一段日子里,她可是与怪物说了不少话,将心里很多压到都快遗忘的小心思全都倾诉出来。 反正“黑发怪物”听不懂,所以它才是最好的听众。 只是这一日,这听众竟然消失了。 如此一来,这浩渺的未知海域,只剩下自己一人了。 当晚,她第一次情绪有些失控,如同战败者一般缩在被窝里过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蒙蒙亮起,透过圆形的厚玻璃窗户,她能看到窗外飘起了小雪。 “看来已经到了很北边了...”夏甜明显感到气温在降低。 正要继续睡觉的时候,她眼睛突然亮了亮,然后抬起头眺望远处。 地平线! 远处竟然出现了一道地平线?! 她疑是看花了眼,或者出现了幻觉,急忙揉了揉眼睛,然后搭着小拖鞋凑到窗前。 真的是地平线! 但似乎不是陆地,而只是个岛屿。 此刻的洋流很是配合,竟然推着船向那未知的荒岛而去。 距离越来越近,起初只是个蚂蚁大小的点,然后成了指头,再然后如同面包,巨石,短短几个时辰后,岛屿上的树木已然清晰可见了。 夏甜沐浴更衣,然后从无息鸟号所运货物中挑了挑衣服,最后选中一件暖和的墨黑袍子。 云雾蒸腾之间,她已经出浴,黑袍加身,腰间斜插一把细如长筷的短刀,而另一边稍有开口的香囊中则密密插着百十根绣花针。 挽发扎辫,一身英姿飒帅,但墨袍蹁跹如黑蝴蝶,则更显肃杀。 距离岛屿已经不足百米,船只行至浅滩,无法再行,搁浅在水中沙里。 夏甜寻了数根粗长的缆绳,然后整个人站到船首,白靴轻点,整个人便飞舞而起,凌空踏步,转瞬落在了沙滩的干燥地面上。 迅速扣起缆绳,确认船只已经稳定后,她才将目光投向了岛屿深处。 岛屿呈狭长形状,而她显然是从岛屿的一侧登陆,面前的树林杂乱无序的生长着,不算道路的小道扭曲如蛇,通往视线无法窥探的深处。 而两边的海岸线却清楚的很,从左往右,即便只是以正常速度步行,也不过半炷香时间。 夏甜眯了眯眼,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只有来一探这荒岛,看看是否能寻到一丝变数。 40.止步(求推荐,求收藏) 无名荒岛。 雪花纷飞,逐渐变大,如鹅毛芦絮,从她墨黑衣衫上拂过。 她小心警惕地顺着道路往前走去,丝毫未曾注意身侧林子下坐着一个人。 那人面相敦厚,体型正常,赤着上身,露出健壮的肌肉,正靠在棵高大的热带树下打盹... 雪花落在他身上,就如水滴落入了炉火中,发出“呲呲”声响,散发出白色雾气。 这人正是又换了张人皮面具的夏极。 之前凭借一己之力,用左手随意推着无息鸟号,赶了约两个月的路,中间寻得正确路径又花费了些时间,终于,他寻到了阴九常所说的“天孕”地点。 夏甜若是知道她这些日子所陪伴的“黑发怪物先生”竟然是她弟弟,怕是要羞得钻入被窝,不敢见人。 倒是夏极很无所谓,没想到姐姐平时一副冷冷的模样,心理活动竟然如此丰富。 听着她讲了大半个月的故事。 真是个话痨... “怪物先生”伸了个懒腰,从林中站起。 在便宜姐姐进入这岛屿深处前,他需要先将危险扫荡一遍,凡是妨碍自己的障碍,统统都要提前消灭! 然后... 夏极异常快速地冲向岛屿尽头。 “止步。” 莫名的犹如雷鸣的声响突然在他脑中响起。 夏极嘿嘿一笑,速度更快了。 “止步!” 这一次那声响变得更为嘈杂,若是常人,脑海中早已嗡嗡一片,甚至晕厥过去,也很为正常。 但这声音对于夏极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所以,他肆无忌惮的往前走去,摆着夸张的姿势,和独特的造型,无视脑海里已经近乎“雷劫”的巨响。 “止步!止步!” 那脑海里的声音突然缓慢下来,但是却更有破坏力,和威胁力,低沉、深沉,但却非魑魅魍魉的靡靡诅咒,反倒像一种居高临下的审判之音。 第一声,夏极感到自己心跳变慢了。 第二声,夏极感到自己血液变慢了。 似乎都随着那一句“止步”变得缓慢,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但随着前行,血液和心跳几乎已经停止了。 若是凡人,不论功夫都么高强,必然都已死亡。 可是夏极根本不是个需要心跳和血液流动,就能活下去的人。 哪怕他自己将自己肢解,然后用力量压抑住自己肢体的复原,命令“门徒”封印到世界各地,投入到各种有着怪物的绝地。 没多久,他的肢体又会拼凑到一起,相反那些绝地则变成了死地。 绝地,是有着恐怖的存在。 但死地,却是什么都没有。 入者死,如此而已。 “止...步...” 声如雷霆破空,电裂天心,在夏极脑海里炸开,这声音可以直接爆开头颅,令人彻底死去。 但夏极只是掏了掏耳朵,有点痒痒的。 脚上速度完全没有放缓。 看来这座岛上有着人类的守岛人,这种守岛人大多武入巅峰,凭着妖孽般的悟性、毅力、还有机缘破碎虚空,然后再行领悟了自身,从天道处获得了一丝天意,而踏入轮回境界的人。 对于凡人来说,他们就是“仙人”。 定式,极致,再入巅峰,这不过是凡人三境。 直到破碎虚空,才是开启了真正世界大门,能够向外张望。 所谓,五顿悟九轮回。 破虚悟天意辗转五次,方可坚定心智,而入轮回。 而轮回十世,至少九世破虚,这才能够踏入神人之境。 否则......... 故而,破虚,轮回,神人,则是超脱三境。 此时,驻守在这“无名荒岛”上的正是一位轮回境的“仙人”。 他所守护的,乃是一片区域的运脉。 运脉若存,则百鬼蛰伏,人类昌盛。 运脉如废,则相应区域会彻底失去庇佑,变成彻底的混乱黑暗之地。 念及此间,夏极顿时有些明悟那阴九常所说的“天孕”是何种原理了。 原来是夺一脉运势,使之融入女子腹中,配以秘法,硬生生的造出个真正的九五之尊,天赐之子。 乱世多英雄,天子出草莽。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传闻古朝暴君,使得民不聊生,天下动荡,故运脉化作赤龙,于风雷之夜入妇人腹中,然后生下个新的帝君。 不破不立。 天下唯独破碎,才能由新王重新收拾,山河一统。 夏极不禁兴奋起来。 前世不是没遇到过这种守护者,也杀了不少,然后肆意破坏运脉,使得人间几番沉陷在地狱里。 而他那一纪,之所叫白噩。 所说的噩,其实就是指的他的魅影,指的是一个只有少部分人才知晓、但是却是站立在最顶端的恶魔,一个天道都无法压抑的恶魔。 可是...这个游戏,他早就玩腻了。 没想到这一世竟然换个玩法... 那感觉,就像原本已经玩腻了、万年不更新的游戏,突然打了补丁,开了新版本。 轰! 他整个人犹如巨魔跃起,所在地面泥石飞溅,高树摧残。 还在远处小心翼翼走着的夏甜吓了一跳,整个人飞快后掠,右手一提,兜中绣花中顿时浮空,置于掌心之下。 但是除了看到烟雾、尘土,却是什么也瞧不清,毕竟距离隔得很远,而且林子很密。 夏极咧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 双手兴奋的捏着小拳头。 这一纪元都未曾想过,能繁衍出与自己血脉相同的后代,真是有些小激动,半空之中,他“嚯嚯嚯”的作拳击状。 “止步!!!!” 这一声巨响,已如两字真言,携带着天地之威,化作一道道光明的刺,在夏极体内倒插无数尖刺的转轮。 刷刷刷! 成百上千道“真气”在夏极体内爆发,根本无从防御,试想一下,若是体内入了一根细刺,怕是都能要人命了。 不管这人是武林高手也好,或是普通百姓也好,体内入了刺,区别并不大。 更何况是这千百根射出的刺?! 在毫无铠甲、真气防御的体内炸开,五脏六腑完全暴露在那“刺”的攻击之下,除了死,凄惨的死,再无其余结果。 瞬间。 一瞬间! 夏极打了个饱嗝,淡淡吐出一个字:“不!” 言出法随。 凡是与之相抗相逆的,都将如蝼蚁被碾压。 我血即异毒,我发即地狱,我若吐字,便是天道也无道! 何况区区轮回境? 远处,岛屿的中央传来一声细微的爆响。 然后,再无那不时传来的“止步”。 41.夺运 夏极眯了眯眼,整个人身形闪动,刚刚两人之间的暗暗交锋,显然已经分出来胜负。 而输的人... 他已经来到了岛心,看着盘膝坐在八瓣莲花青石上的道袍男子,虽然他的头颅已经炸开,血肉横飞,但是并不妨碍夏极确认他的性别,以及那紧靠着无头躯体就能感受到的出尘气质。 虽然对于死人来说,性别和气质都毫无意义。 一脚踹飞这刚刚与自己对抗,但现在已经死去的“小道士”,夏极开始环视四周。 运脉并不固定,通常会凝聚成凡世之物,所以还是需要找一找的。 道人身后是一间清洁的小木屋,说是木屋其实顶多是个凉亭,透过其中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栈桥,木桥延伸向海域约莫数百米。 而尽头的小平台上则是艘简陋乌篷船,想来不过是这道人平日里出海钓鱼,自娱自乐的道具。 “不是这边。”夏极喃喃着,扭过头继续寻找。 西侧是诸多热带海树,以及别致的鹅卵石,石头多以青蓝、乳白为主,铺就了条仅供一人行走的蜿蜒小道,探入林中,再往前应当是海滩,阵阵咸湿海风正从其间传入,带来“哗啦啦”的爽朗叶声。 海风虽然刺骨,但是却携带着植物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果然不愧是“仙人”居住之地。 而东侧...也一样? 除了一个很不显眼的水潭,可是夏极就喜欢看这些“不显眼”的地方。 他快步走近,俯身看向那寒气森森的寒潭,其中有水波荡漾,波纹无风自动,来回扩散,使人之视线无法看穿。 突然,夏极“嘿嘿”地笑了起来,因为他的目光瞧见了水潭里的倒影:一棵古树! 这周围明明没有树,那么这倒影又是从何而来呢? “不过区区幻境而已。” 于是他直接右手双指并起,携带着六元道天的金芒,缓缓在眼间抹过,破除一切虚妄。 沙沙... 像是什么遮掩的界限被打破了,夏极挑了挑眉,然后发现他身边竟已多了一棵古树,树身需五人合抱,树皮枯皱,但纹理之间却藏着奥妙,仿佛是某处的地图,以一种拉长的形式刻在了这树身上。 其实他早已站在这里,只是“真眼”未开,所以瞧不分明。 精神幻觉类功法,他并不擅长。 但是无妨,他的身体是无敌的,不论对手有多么强大与恐怖,他只需一拳,就能令之灰飞烟灭,而这足以弥补一切短板。 感觉到头顶的云雾密集,他往后稍稍推了两步,开始打量这棵古树。 运脉形势各不相同,凝为古树的也并不少见。 只见那古树枝干根根如苍龙,但却无一片树叶,取而代之的是氤氲的云,稠密成海,烟波浩渺,弥漫在树上,令人视线无法穿透,同时产生渺小之感。 而枝头末端点点如墨,则似神龙探首,在浮云间俯瞰树下之人。 所以夏极直接爬到了树顶,一边爬,一边在树身划上奇怪符号,那些符号从阴九常处获得的一次性孤本上的纹理。 看过之后,书页自焚,而随即夏极快速书写,这些纹理也在他脑海里缓缓褪去。 纹理扭曲晦涩而又怪异,整体给夏极一种寂静币上的图案的感觉。 只不过后者是破碎的,而前者是完整的。 很快书写完毕。 拍了拍手,夏极从树顶一跃而下,这一刹那,天地之间产生了一股莫名而轻微至极的动荡,附带的则是一种玄妙的聚集之感,百川归海,宛如所有光明都向着这棵树聚拢。 化作一道道细流。 原本小雪的天空更为阴暗,彤云汇集,如压地车盖。 黑云突然密布游丝,犹如蛋壳裂开,隐约可见其后骇人的明亮,似是压抑着九千重雷霆,天降其怒,欲要洗涤这污浊的人世。 冬雷阵阵,本就是天下异象。 而此时,这异象便已经生出了! 一条条亮白电蛇从云间爬出,如枝丫般落在这岛屿边缘,此起彼伏,构筑出雷电监牢,似是要将那聚拢之气格挡在外,而令其散去。 玄妙的运势之流来而复返,无法入内。 整个世界变得暗淡无光,除了惊雷,云间那犹如雷浆的光,以及光芒闪烁之间的小雪。 声势之浩大,令凡人无法仰望,只敢匍匐跪地。 夏极冷哼一声:“又来捣乱。” 他身形闪动之间,竟然向着那格挡运势聚拢的雷电而去,奔行之间,右手平伸,巨石皲裂,泥沙沸腾,无数的金属细粒迅速汇聚到他手心。 这功法,乃是吃了两个浩劫拼凑出的一本神话功法,功法名为“真天金万引秘抄”,但是因为名字太过麻烦,所以夏极自己给起了个名字。 唔...叫金霸王! 这门功法的作用就是吸聚金属,相当于延伸了六元道天,使之多出了一元。 只不过六元道天的手段皆是攻击之术,相当于天灾,而这金霸王却是只能吸聚,而无法直接操纵天地间的金银铜铁进行袭击。 可是如此也已经很不错了,配合火元水元,夏极几乎可以瞬间凝聚出任何金属兵器。 此时,他就凝结出了一根长长的金属棍! 然后一柱擎天! 彷如**般,他在雷雨天气里高举起了金属长棍,向着那漫天惊雷、漫天闪电而去。 那一道道雷霆似是发现了这挑衅者,原本倾泻而下、化作囚笼的电光都向着此处而来,遮蔽在海岛四周的电栏也在一瞬间不攻自破。 于是,被阻挡在外的运势之流,再无阻碍,翻滚着向那金色古树汇聚而去。 吱吱吱... 吱吱吱吱... 无数道雷电顺着那金属长棍,向持棍之人扑去,要将这胆敢冒犯天威的贼人就地正法。 夏极站在海边,身形早已看不清楚,他整个人沐浴在雷光里,如同“功率极强”的电灯泡,一闪一闪亮晶晶! “有些麻麻的...舒服的让人想睡觉。”夏极单手持棍,另一只手无趣的下垂着,同时打了个哈欠。 他试探着伸出脚尖,点了点一边的海水... 一片雷光以他脚尖为中心,顿时将这片水域染成了白色,而很快水面上浮出了不少死鱼... 42.天灾对天灾(求推荐,求收藏) 黑云破裂。 雷浆如瀑布倾泻而下。 但这力量除了令夏极发出更多亮光,却是再无用处。 也许是厌烦了,他左手平伸而出,五指轻轻转动。 沙石沸腾,巨岩崩裂,其中的金属纷纷涌向他掌心,然后被附着着的白炎再次熔化,添附到那金属长棍之上。 长棍截截攀高,骤然伸长到近乎百米。 夏极将之随意深插到沙滩里,于是高效的“避雷针”就此形成。 “雷电牢笼”也是彻底被破。 “哈哈...”夏极做完一切后,异常洒脱的转身,然后他看到了目瞪口呆的姐姐。 穿着黑袍,长发飘飘,宛如仙子从树后露出身形。 “前...前辈,小女子无意叨扰,实在是在海上迷路,才流落到这里。”夏甜看着眼前情形,急忙抱拳恭敬道。 她面前的人,男女不辨,身形不识,只是包裹在雷浆中,宛如神明。 夏极双手负在背后,抬头望着天空的雷电,却是一言不发。 他不说话,夏甜自然也不敢说。 当然她更不敢跑,只能警惕的、带着笑站在林间小道上。 “你今年未过十九,从南地的龙藏洲来。”雷电中的男人掐指算着,显得极其高深莫测。 夏甜眼珠转了转,她露出该有的“震惊”道:“前辈如何知晓?” 雷电之中的男人却又沉默了。 就在沉默的时候,漫天雷电连番轰炸,顺着金属长棍导下,然后又从扶着长棍的手导入到夏极身上,形成了一种“五雷轰顶”的难得奇观。 “前辈...这是在练功吗?”夏甜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她微微抬头看了看那漫天雷蛇,心中惊悸异常。 她不禁想起“什么什么遭雷劈”这样的话,可是面前这个神奇的男人是在自己给雷劈吗? 夏极看着正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流”,看不见摸不着、玄妙异常的运势之流。 他淡淡道:“去那棵神云树下等我。” 至于神云树,不过他随意取得名字,反正姐姐转过头就能自动对号入座。 果然夏甜不敢违抗,她拂袖转身,看到了那沐浴在金光,枝干如探爪苍龙,叶堆如云的古树,于是轻轻应了声。 何况她一路行至此,早已抱着寻变之心。 因为身后再无退路了,虽然有着系在礁石上的船,但是她却根本无法靠船再返回龙藏洲,甚至配备好经验丰富的船长、水手也是做不到的。 冒然出航,怕是不出三日,就要被奇诡的海中巨兽给弄死。 所以,唯一的希望只在这个岛上,若是寻不到,那么只能求存,而归期却是遥遥无期了。 而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则是自己唯一的希望。 她打不过,也不想打,更没有理由去打,所以选择了暂时的顺从。 反正就是等等嘛... 能有多大事。 她随意的踏着步子,向着那棵神云树走去,这些日子里的见闻,可是真的令她大开眼界,真是没想到这世界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为恐怖。 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坚强的抿起嘴唇,微微笑着,然后站到了树下。 树下云落,似樱花飞霰。 黑衣长袖轻轻挽起,她头顶不是天,却是云雾重重。 而一种莫名的感觉令她心里生出了丝温柔,又像是有些困倦疲惫,从身体每个细胞,每根神经传来。 这感觉没有丝毫的威胁,反倒是无比的温暖、柔和、又充满了神圣。 夏甜无法控制自己,她打了个哈欠,向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使得她警醒了过来。 “我是怎么了?!” 但是她心里这刚生出的感觉,便被浩大的意志所淹没,就如同一滴水花被大海所包容。 她坐在了神云树下。 轻柔闭上了眼。 不远处,某种神奇的力量似乎见“雷电牢笼”被破除,而又催动了新的措施。 夏极歪着头,看着岛屿四周,数千米之外的海浪咆哮。 巨浪翻涌起千米之高,如古代神话中的巨兽,从八方而来,奔跑嘶吼着,发狂地向这狭长而渺小的岛屿扑来。 既然无法阻挡运势聚集,那就毁了这一切!那至少还能挽回些什么。 夏极回头看了眼在“运势之树”下已经熟睡的姐姐,在他眼中,那无数运势从海上集聚来,在自己书刻的纹理间,又被迅速的塞入姐姐体内。 从她每一个毛孔之中钻入,然后向着她腹中而去,形成一缕缕金丝纠缠的光球,又或者说是胎! “还挺有效的,没想到这象征着毁灭的怪异,竟然真有可以孕育的手段,实在是...令人感慨。” 夏极有些诧异。 “为了这小生灵的平安降临,为了母子平安,我怎能让这恶意满满的世界来打扰呢?” 他自言自语的说着这些话,却丝毫没想到,此时此刻,那万千运势之流乃是从远处的某个土地汇聚而来的,而那片土地失去了运势,将会彻底的陷入黑暗。 地下百鬼再不藏蛰,再不恐惧,它们终将从泥土里探出苍白的手,屠戮人间。 换句话说,这孩子的产生,将带着一个甚至几个洲人类的覆灭,如此死去的人岂止千万! 可是,夏极不管。 他大义凌然的面对着即将扑面的海啸。 那遮天、并且形成了宛如深井般水墙。 电光烁烁中,他面如“神灵”,双手举起,宛如在表示着“众生起身”,但五指却未曾闲着,迅速掐印。 左手微摇,似是已融入天地间那风的韵律中。 右手轻扬,而在每一次的扬起时,他身前的浅水则如巨兽起身,慢慢的抬头,越抬越高。 先是不过一米,再然后则是三四米。 每一次落下,浪花也落下,每一次扬起,那水浪则又窜起,像是调皮的宠物犬,在被他逗着。 呼呼呼!! 海啸已经扑至。 下一刻,也许这岛屿就会被瞬间吞噬,化作曾经。 “作死!”夏极冷冷道。 他双手的印已经结完,左手掐动,天地间的风顿时乱了,以他为中心起了狂暴的旋。 而水浪也已经堆叠到数百米高了,似探头的蛇,在摇头晃脑,看着远处的猎物。 “去!” 一声轻喝。 风卷巨浪,以岛屿为中心,快速攀爬,只是一刹那就堆叠到了同样的千米,然后以巨人狂奔的身姿,带着力量、速度、狂暴,以及天地那无情至极的残酷,撞向四方而来的海啸! 43.瞳 天灾对天灾! 发出惊天的巨响,似是整个海面、天地要被这庞大的力量揉捏、撕碎!! 那海啸的高度骤然攀高,化作了近乎两千米高的大海啸! “跟我比?”夏极虚了虚眼,双手一抬,他反向扑出的海啸也涨了大半截个子,瞧那模样,整整比四面扑来的海啸高出了三四百米! 升级后,海啸对海啸! 再次相撞! 水浪四溅,在这一方海域,甚至是荒岛上如龙王布雨,转眼就是倾盆。 雨水混杂着雷电,再加上最初的飞雪,天空明晃晃一片,像是千百万把的细碎刀子,刹那闪出,又刹那隐没。 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天气了。 但幸好,那运势之树并没有受到影响,而夏甜依然甜甜的睡着,借用六元道天开了“真眼”的夏极自然能看到她腹中的金线缠胎又厚实了几分。 再一侧头,却见到那烟波浩渺、仿佛平静了大海上变得阴冷、沉寂,其中无数暗流汹涌,像是在酝酿更大的一波海啸。 “有意思...”夏极露出了瘆人的笑,面对这奇异的对手,他再次双手编织、快速穿插,残影之间,显出极其的玄妙。 其实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并不是六元道天这门功法神奇到这种程度,相反,即便神话境界的人想要施展这招式,也是需要花费不少元气的。 哪有人会像夏极这般,力量根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所以,这一次他略微认真的用处了两元,水元!风元! 形成了一道道近乎万米之高的水龙卷! 成千,然后上万,水龙卷旋转在岛屿附近,如最忠实的士兵,准备为了它的“王”迎战,但不管这王是恶魔,还是仙人。 远处,蛰伏的大海再次发出低沉、骇人的咆哮。 浪涛一跃三千米,威力远甚之前数倍。 稍一停顿,那四方的狂暴海啸便狂涌而来。 夏极嗤笑一声,十指释放,数万道水龙卷,犹如脱缰野马,千里奔腾,带着万丈水雾,一骑绝尘! 水龙卷对大海啸! 天灾再次对上了天灾! ............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痛快啊,痛快啊!” 漫天惊雷,漫天雪暴,海中火山爆发,地壳震动,而水中有海啸、漩涡,空气里有龙卷、狂风... 这片空间像是无数的天灾叠加在了一起。 但是这些天灾却似乎永远无法莅临到这岛屿之上,因为岛上本就存在着以为人形的大天灾。 六元道天,早就化作了一只巨大的手臂虚影! 挥舞之间,天若惊雷,就捏碎雷云,让它闭嘴! 雪若狂暴,就捅个窟窿,让彤云散去! 火山若是爆发,就扯下一块海底陆地,拆东墙补西墙,塞到火山口里去! 地壳若敢动,就按住它,让它动弹不得! 你有龙卷顺时针旋转。 那我就逆向龙卷,与你对碰! 天地之间,只剩下那狂妄、霸道、充满了欢乐的笑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压抑不住出手。有本事搞死我啊...”夏极笑望着天空,似乎在与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人交谈。 不知过了多久。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而这岛屿除了那运势之树周边,竟然都化作尘芥。 夏极扭头看了看依然在睡梦里的姐姐,还有她腹中的胎儿,长叹一口气,“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啊。” 他这话若是被人听到,怕是要气得喷血。 可惜周围除了沉睡的红衣姐姐,再没有人就是了。 猛然,一只玄妙的巨手从天而降,巨手在空中已经捏成山体大小的拳头,紫雷尽覆,带着近乎灭世的无上神威,若是落实,这岛屿最后的部分,甚至是运势之树也会直接毁灭,化作尘埃。 夏极却早有准备,六元道天,以他之力,配他之意。 这近乎天意,却不是天意,因为从天而降,要将他毁灭的才是天意。 而他的拳,所凝结的意,乃是他的心意啊!! 心意对天意! 所以,一拳化作升龙,从地上向天,针锋相对,迎上那玄妙的巨拳。 轰然之间,空间时间似乎都要化作虚无。 无声挤压,星星点点的裂缝,从不堪重负的空间里骤然浮现。 像是怪物张开了一只只狭长的黑眼,黑眼之中,却是...更多的眼睛! 密密麻麻,令人恐惧,像是专门有人将眼睛割下,丢入其中,否则怎会只看一眼,就看见数都数不清的可怖瞳孔? “等等!”夏极一愣,急忙冲上前,想要维持那裂缝,使之不要关闭。 之前的空间缝隙里没有这个世界啊,里面有什么? 这由自己与天意对轰,而昙花一现的世界,又究竟是什么? “等一等!”他伸出手,像是想要去抓住什么,然而却终究是空空如也的流风,从指尖掠过,什么都不带走,也不留下。 他长叹一口气,终究是反应慢了。 但最后一刻,他同时对上了那裂缝中的数千万只眼睛,那些阴森、邪恶、恐怖的瞳孔直勾勾盯着他,似乎要记住他,它们散发出附带着“标记”的气息,但是才一逸散出来,就被奇特的法则斩断。 他也瞪大眼,如望穿秋水般,直勾勾看着那数千万只眼睛,想要记住这些孩子。 可惜,说时迟那时快。 这裂缝的开启与关闭,不过一念的时间都不到。 夏极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不能做到让那些可爱的眼睛,在他身上留下记号,以便日后相聚。 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他想流下几滴泪水,证明自己是悲伤的,但是却做不到。 因为,他根本不悲伤... 然而绝望之虚妄,总与希望相同。 天道五十,大衍四十九,却总留一线生机。 夏极蓦然感觉到一丝极其邪恶的气流,从身后传来,他急忙转身,目光所知,却看到那角落里最迟缓关闭的狭小缝隙里逃出了一只瞳孔。 那瞳孔刚出现在这世界,就开始急剧收缩,像是雪球入了沸水。 而,本已无声的天空,骤然闪过一道明亮异常、刺眼夺目的电,那电光穿破空间,刹那便已至瞳孔前,似乎要将这异域之物摧毁。 但夏极哪允许它如此放肆,伸手便挡,将那电刺捏碎在手心。 再回头,却见那已经成了个细微如尘埃的黑点,慌不择路的随着“运势”,而跑入了姐姐体内。 然后,那金色胎盘旁,竟然出现了一缕黑色的圆,受到运势的滋润,那漆黑竟然开始慢慢编织,似乎也有化胎的迹象!! 44.返程(求推荐,求收藏) 两个胎盘,被金光化线来回缠绕,那异域诡异瞳孔似是在“爬行”期间受到了重创,尽管时间短暂,但却损耗极大,只剩下蚂蚁大小的点,被诸多运势滋润,而秘密包围在中间,再也无法分辨。 “莫非是双胞胎?买一送一...”夏极心中生出成就感。 同时,就他本心而言,倒是对后来的胎盘充满了好奇,他与天意对轰造成了空间缝隙,从中跑出的奇怪玩意,再配上运势、姐姐的孕育、自己的血脉,会生出什么样的“怪物”呢? “那个瞳孔,莫不是大眼珠子?”夏极突然想到前世所吃的某个品种的浩劫。 旋即,他又摇了摇头道,自我否决了这个判断。 这瞳孔不过和人类相差无几,比那大眼珠子何止小了十倍百倍。 眼见着运势之流已经到了尾声... 他聚金为斧,开始在仅剩的岛屿上砍伐树木,并且做简单加工。 不过一炷香后,数十根圆木柱子就形成了,待将圆木的一面用刀斧削平后,他用随手形成的金属线丝,来回穿插,均匀的贯穿了木柱。 又过了没多久,一个简单的类似于“木屋”的东西就被做出来了,只不过这木屋的底部并非扎根于泥土,而是同样的木头,并且偏长。 又加固了几层,使之变成高达两三米的木舟底部。 夏极转了两圈仔细瞧了瞧,稍一沉吟,再此凝聚金属,以火炎融之,将金属熔浆将圆木之间的缝隙塞满,旋即以水冷却,使得整个“木屋”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类似于没有窗户的“车厢”,他随意找了一边,开了扇门,便将之放在岛屿上。 皱眉想了想,夏极跳入海中,打了个响指,便是巨浪掀起,然后他整个人站在浪尖,如游弋领地的君王,看着这片“被人类视为禁地”的海域。 闭目静静感受气息。 蓦然,他眼睛一亮,整个人随着巨浪扑向某一块阴冷的海域。 很快到临,夏极露出了笑,从表面未曾发现异常,到了靠近了才发现其中竟是暗流无数,所谓暗流就是藏于水中的“漩涡”,若是凡人落入,根本无法浮上水面,而是会感觉被无数的手拖向水底,直到溺亡。 但这样的区域,却是某些怪物最喜筑巢之地,然后相得益彰,使得暗流更为汹涌,而诸如鲨鱼、鲸鱼之类的“小鱼们”不会去打扰它们。 他直接跃入其中,海水中光线逐渐消隐,但是却空空荡荡,一条鱼都没有,甚至海底的水草、岩石、贝壳类都处于一种漂浮舞动的状态。 生机?当然是全无的... 水草被撕扯成了几截,岩石被捣成了糊,贝壳多是支离破碎,而海底各种鱼尸更是无法计数... 天灾对天灾,这一片海域还能活着的,至少都是怪物了。 而普通的海洋生物,早已死绝。 然后夏极很快在一座海底沟壑、类似于渊里,发现了个奇怪的巨型怪物,类似人类老妪脸,双鳍如密集长在一起的恶心绿瘤,而鱼身长满了长约五六米的尖刺,只是那些尖刺有些却大多折断,而显得遍体鳞伤。 看到有活物闯入,那老妪脸鱼顿时投来阴沉、邪恶的目光,鱼眼更是若有灵性的转动起来,刹是诡异。 “这么多刺,怎么当坐骑啊?”夏极皱了皱眉,整个人瞬间下沉,如“鱼雷”般窜向怪物。 那怪物发出低沉的狞笑... 一条鱼竟然会笑,怎么都不正常。 刷刷刷! 原本断刺旋即长出,刺尖上带着绿莹莹的浓稠粘液,这粘液即便在海水里都不会化掉。 然后它就看到了那活物撞到了它尖刺上... “先拔干净试试。”夏极自言自语着,嘴里还吐着泡泡... 他双手连用,速度极快的将怪鱼身上的巨刺一一拔除。 以这怪鱼的智商,它还没整明白发生了什么,自己身上赖以生存、可以戳穿海底巨岩、甚至完全称霸这一处的剧毒刺就被拔干净了... “桀桀...”怪鱼低吼,同时身上一道波光闪过,绿瘤鼓涨再压缩,似乎是将什么液体再次供应到了体内,百十根尖刺再次涌出。 “还有!?”夏极正待继续拔。 那怪鱼却是身子蜷缩,犹如履带倒转,巨蟒盘缠,将这敌人彻底勒在其中。 剧毒尖刺来回戳出,重重扎向夏极身体。 那尖刺暗劲极强,夏极一个不防竟然被划破了一点点皮。 尖刺遇血,顿时发出冰雪入沸锅的声响。 片刻,老妪脸怪鱼,卒... 一代海洋霸主,竟然死的如此憋屈,真可谓英雄迟暮。 “呼...失败了。”夏极无奈,原本他只是想拔干净鱼刺,使之成为坐骑,未想杀生。 只是世事难料,实在是防不胜防,他也不丧气,开始继续刚刚的工作。 未知深海,一道身影乘着巨浪,在荒岛附近的海域游弋,寻找坐骑,他不敢走的太远,生怕有什么东西袭击姐姐,以及她腹中胎儿。 来回尝试了几番,周边各有个性、并不适合作为坐骑的深海霸主们,因为各种原因全部死绝。 眼看着那运势之流即将枯竭,这预示着胎盘即将稳固,而夏甜需要照顾。 夏极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 一炷香后,勉强凑齐的十七条食人大白鲨,战栗的缩在了荒岛近海,一副胆怯小媳妇的模样。 当然这震慑并非来源于夏极,他并无前世那“天煞孤星、八方退散”的气场,所以即便这些极其敏感的凶狠食肉生物都无法辨别出他的强大。 之所以它们不敢动弹,皆是因为夏极手中的一些器官,这些器官还带着深海霸主们的气息,所以配合夏极正好研究过的“驯兽秘术”,控制这些大白鲨是绰绰有余。 五指抚动,令光明落下,木船上的潮气很快全部蒸发。 再用金属做了些套子,紧紧缠绕在近海的大白鲨身上。 那些平日里的凶兽,此时乖得像小女孩一般,任由夏极施为。 末了,他坐在一颗海边废墟里,看着被运势之流包裹的姐姐。 此时运势已尽,她整个人沐浴在神圣的光芒里,腹中一明一暗两个金色的胎盘,显示着胎儿无恙。 只是不知道她醒来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又是何种反应。 45.重逢 当夏甜睁开眼时,她正在暖暖的木屋里,但颠簸的海浪却提醒了她,自己又回到了海上。 这木屋没有窗,只有前方有一处掩着的门。 她深吸一口气,发觉自己精神竟然异常之好,甚至是这段时间身体的虚弱,都几乎痊愈。 运势之流也是近乎于规则的力量,此时一整片土地的运势全部加身,即便是死者怕是也可复苏,何况是她。 推开简易门扉,眼前是一片蔚蓝,咸湿的海风带着阳光瞬间涌入。 “竟然只是个木舟?”夏甜有些无语,然后下一刻,她看到了木舟前进的动力,更是无语... 十几条大白鲨正在海上游弋,脑袋上套着金属套,套上又连着金属线,拉着自己的木屋,在大海上极快的前行。 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右颊。 但疼痛即时传来,告诉她一切都是真的。 牛车...马车...若扩及到坐骑,至多不过狼骑、虎豹骑、象骑... 但现在自己这是鲨船? 大白鲨拉着自己在海面游弋,宛如传说里海洋上的神明? 是自己疯了,看到幻象了? 突然,她皱眉,感到些恶心,然后吐出一口酸水。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小腹的隆起... 一个可怕的念头顿时涌入她心头,她颤抖着将手张开,然后搭在了肚皮上,明悟顿时生出。 复杂、更多是心如死灰的感觉顿时升起。 “我怀孕了?”夏甜恐怖道。 这简直比她前世第一次看到禁书中爬出的鬼,更加恐怖。 “哪个混蛋干的?” “怎么办?” “海上没有食物,如果营养不足,孩子不会流产吧?” “我要杀了你!!!”她对着天空神经质的尖叫着,丝毫没有了之前冷静的气度。 哪怕面对生死,她也未曾如此失态,但此时,却是情不自禁! 仔细回想,自从被那神秘男人劫掠出无邪刀社后,这一段旅行,简直已经不像在人间... 想想江湖上的恩怨情仇,比起这一段旅程来说,就像在井底的厮杀。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回想着,思考其中是否有阴谋,可是思来想去,这结果却不过是自己怀孕了而已... 而且孩子的父亲还不知是谁? “哪个混蛋啊,你脑子有病啊!把老娘带出海,就是为了这个?”夏甜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似乎如此才能发泄。 “啊啊啊!!” 她根本发泄不够,心里的憋屈与无语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突然,她感到有什么在推自己小腿。 本能的低下了头,然后就看到了蜷缩成小拳头的黑发,很是“可爱”... “怪物先生?!”夏甜惊喜道,同时她目光在手臂上掠过,呈现出那朱红一点的守宫砂,依然灼灼显目。 她惊呆了... 心里凌乱了... 已经情难自禁...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黑发已经卷着一串插好的怪异海鱼,递交到她手里,而海鱼竟然是烤好的... 夏甜真的沉默了,她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 但既来之则安之,事已至此,也无法逃避。 打掉孩子是不现实的,一则是不忍,二则是如何打掉? 所以,她也认命了,何况即便是她也好奇,自己腹中胎儿是什么样的? 未知海域,白鲨拖船,怀孕少女坐在船头,每日和那“黑发怪物”“交谈”,而那令人闻风丧胆的诡异海域,却显得异常平静。 近距离的接触,让夏甜更好的认识到了这“黑发怪物”的恐怖。 无论什么样的存在,在它面前,都如蹒跚学步的小孩,根本不堪一击。 这一次船没有绕路,加上大白鲨速度极快,所以三十多日后,木舟已经看到了地平线,而这一次的地平线却不是荒岛。 横亘于天末,视线也无法触及两边的尽头。 “是陆地!”夏甜眼中充满了返回人间的欣喜,不管前方是什么样的世界,至少这奇幻、惊悚的海上航程结束了! 但同一刻,她便想起了“怪物先生”,自己到达陆地,是否就意味着即将与它分离? 于是,她急忙跑出“木屋”,对着空旷的海面,轻轻喊着“怪物先生”,可是她的声音才刚出口,就带着一股呵出的白气,逸散在有了些暖意的海风里。 冬日出海,三月而返,竟然已经初春。 杨柳虽未生出,但是枯枝已生出几点新绿。 “怪物先生?!”夏甜又叫了几声。 但是海上空空荡荡,那调皮的黑发却是再没有出现... 哚哚... 一声声金属套脱离的轻响,那十多条大白鲨身上的束缚突然裂开,它们围着小木舟绕行了两圈,就向着深海潜下,很快消失。 洋流、海风将木舟轻柔的推向岸边。 虽说看起来大陆就在眼前,但是真的等船漂流到岸边,却已经入夜了。 春月挂在天边。 夏甜感慨万千的看了一眼身后的海洋,已经这生活了三十多日的木船,双足轻轻点着船身,整个人飘至岸边。 她的细刀与绣花针都还在,而且这些日子虽然因为怀孕无法修炼,但是每日吃着“黑发怪物”拿出的怪鱼,以及自己身体状态异常的好,“假脉”之中那三千丝绣花异气竟然更加凝练,随心所欲。 她此时甚至有信心同时面对三四位巅峰之境的人物,但结局却很大可能可能是两败俱伤,因为这《葵花秘典》似乎注重攻击,而几无防守。 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守,而速度就是攻击。 漫天贯注着自己异气的绣花针,不仅隐蔽,更是快速至极。 何况她的刀法还不错,若是假意出刀,但却带动数十只绣花针如电射出,估计巅峰之境没有几人能挡下这一击。 就算挡下,怕是也要受伤。 只是,现在她已经是妈妈,腹中孕育着“无辜”的小生命,所以杀性也相对小了点。 柳间,月下,一辆马车缓缓驶出。 夏甜抬起头。 看到了满脸胡渣,眼神略微有些沧桑的少年,他身上的袍子很是陈旧,马车也是沾染了不少风尘。 而这少年,竟然是她的弟弟,夏极!! 两人目光相接,其中酝酿着许多情绪。 夏甜低着头,缓缓走近。 夏极似乎是压抑着情绪道:“有个怪人昨日告诉我,说让我今日来此,就可以寻到这些日子一直在寻找之人。” 他目光有意无意在姐姐腹部扫过。 夏甜也不遮掩:“我被神秘人劫掠出海,然后出了海难,我经历了一场非常奇特的旅程,到了一个岛上,然后似乎在树下睡了一觉,再醒来...就已经在归途了,而且还...” 她有些面红耳赤,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先上车吧。”夏极轻轻扶着她上了马车。 “辛苦你了...”夏甜心疼的叹了口气。 扬鞭,轻响。 轮毂转动,两人皆沉默无言,许多事,原本不需多言。 月光清浅,连风也温柔。 46.画 密室。 任清影梳了梳头发,她的头发细长如瀑,此时正垂至腰间。 护腰是红艳艳的游丝,如被剥皮却又晒干了的毒蛇,力度合适的收束着小蛮腰,使得挺翘合宜,令正常男人口干舌燥。 她仔细缓慢的梳着头发,梳子是某种动物骨头做成的,带着可以保留的血香。 “哎,哎,还是没有你漂亮。” 这位黑木教教主幽幽叹了口气,如同被男人抛弃的小媳妇,哀怨着、叹息着、轻喘着,然后,她竟然哭了起来,泪水冲花了脸上薄薄的胭脂。 “你为什么这么美?” “为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一幅古画。 画里女子,美的无法看清,如同隔着迷雾,无论是谁,一眼看去,心里万般情绪尽皆冷清、冻结。 然后本能的只会盯着她看,因为那张脸庞实在是太美了,美的让人觉得此生从未见过,所以想看清,去铭记这张脸,至少以后可以留个念想,作为回忆。 可,不管看多少遍,只要视线转开,那张美艳的脸就会立刻从脑海里消散掉。 令人心中怅然若失,之后则是茶饭不思,直到再次看到那张脸庞,才会恢复精神,并且欣喜异常,异常到疯狂。 她真的是太美了,瞳孔轻轻闭着,未曾睁开,但面上神色纯洁、毫无瑕疵、惹人爱怜,颈间、裙间露出的半点雪白,就可以令人目不转睛,心跳如鼓响。 霓裳羽衣似是漫天云霞,而长袖舞动则如天女,令人自惭形愧。 “你为什么这么美...为什么...”任清影已经哭的跪倒在地,丰臀向后撅起,她如同跪拜叩首般,哭的满脸是泪。 泪中带血。 这血是她体内受伤的表现。 但这龙藏洲上,谁又能令她受伤? 她压制境界,使得自己停留在巅峰之境,而若是愿意,只需片刻,就能破尘而去,入虚空,悟天意。 这江湖黑白两道上,能如自己这般的也不过还有四人而已。 为首的自然是武当的孟真人孟哀晚,只是他枯坐武当山二十多年,从未下山,可是据任清影所知,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利用武当绝学“阴阳藏气”将自身的力量藏起,而停留在巅峰之境,未曾破碎虚空。 剩余的四人都相差不大。 其中之一是神秘的江湖散人,那人出自剑一门,乃是“封寂流”的第一高手晏刻舟,在浩劫之战中死去的剑圣柳无眠不过是他师弟,但那人却整日流连于烟花巷柳,而毫无正道高手的模样,为人性格更是亦正亦邪,所求的只是自己逍遥爽快。 此人的剑术造诣早已无法想象,而领会的剑意则是最难的“无心”。 人若无心,何时运剑? 但他每出一剑,敌人却是防不胜防,所以他每一剑都必中,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 另一人,则是龙王府的龙王,她受命于天中洲的大皇帝,在此建府,镇守一方,手下精兵强将数不数胜,自身功力更是高绝。 还有一人,则是九大寇中的一代刀法大师,一个连名字都被人遗忘,却唯独记得他名号的人。 他叫刀不二,乃是大雪山盗匪之首。 但他早已封刀不出,若非如此,九大寇何至于始终蛰伏,而不敢出头。 最后一人,则是自己,魔门黑木教教主任清影。 三个月之前,那龙王不知发了什么疯约,率军疯狂冲击紫薇关。 将盗寇之中的大将杀了不知多少,幸好当时自己也在驻关。 于是,风雪之夜,她与龙王决战紫薇雄关。 结果,龙王卒。 而她也近乎死亡。 在外人,以及教派中心怀不轨的弟子们面前,任清影还保留着原本的模样,但一回密室,却是痛不欲生。 她对外宣称是与龙王死战,有所感悟,需要闭关领悟,实则是元气大损、油尽灯枯。 高手搏杀,即便拼命,也不会如此决绝。 但,那龙王不知发了什么神经病,似乎说是龙王府被人屠了,连女儿都被人杀了,她心中愤怒异常,失了理智,所以不顾一切代价的前来攻关。 若不是自己在,怕是紫薇关就被她这么夺回了。 这伤,是养不好的。 所以,任清影只能从地下棺材里拿出了这幅画,这幅曾经让她登上黑木魔教教主的古画,却使她不敢留着,只敢埋下的画。 画中一缕缕阴气弥漫,随着她运息之间,浸润到那已经“支离破碎”的经脉之中,使之缓缓修复。 这画果然厉害,自己这必死之躯都能抢救回来,只是...不出所料的是,自己的性格果然变得古怪起来。 自己竟然开始和着画中人比美,甚至不知不觉中对着她梳头发。 她止住泪水,强忍住莫名的伤心,卷起了那副古画,小心的收存,放回到大红棺材中,用铁锁链紧紧捆好。 然后锁在密室,自己则走到了有些别致的院落里。 院落里是发了新芽的小花蕊,预示着春天即将到来了。 “你到底去了哪里呢?”任清影眼神妩媚的凝视着小院子,这院子并不是黑木教的院子。 十天之前,这里还不过是荒山野岭。 但是她一声令下,此处便在短短几日里建出了个雅致的小阁楼,依山傍水,外围是竹篱。 经受如此之久的折磨,她终于想起了正道之中如今被称为“天刀”的那位,她可是从来都没忘记那个男人身怀的浩然正气。 浩然正气,纯阳炉鼎。 她感受着体内已经阴气积淤,即将化作鬼气的状态,自己肌肤的冰寒,以及心口的阴冷,忍不住低低的呻吟起来。 脑海里幻想着那个男人滚烫的肌肤,忍不住双腿并拢,轻轻来回摩擦起来,水汁荡漾。 只要与他行事,就可温补经脉,甚至可以借机更进一步。 届时,破碎虚空可悟出的天意则会更多。 所以,她擦率领直属的月部来到了这座小城,城池随时可破,而是先做了一番试探,然后发现她要找的男人竟然不在城中。 但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任清影一封书信,就令大盗们遣人来围城。 围而不攻。 47.无月 任清影是在等人。 等着那顶天立地的男人,返回城中,再堕入黑暗。 那时,再与他双宿双飞,不是更好吗? 最深的黑暗,永远根植在光明里。 虽然你是血气方刚的少年,而我与你年龄相差甚远,可是若是破碎虚空,这小小的差距,根本就是无所谓的... 想到与那男人的交合,她忍不住“哦”了声,张开小口,昂起雪白的颈,如天鹅高歌,哭红的眼竟然变得妩媚如丝,双颊桃红。 而她身侧的大红棺材中,古画中的美人依然倾国倾城、美艳无双,只是不知何时,那瞳孔却微微张开了一丝缝隙。 --- “姐姐,过了前面的小树林,再上官道,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夏极扬鞭策马,拉动着破旧的车厢尽量挑拣着平坦的道路而行。 夏甜没有回话,只是侧头看着车窗外,看着景色飞快倒退。 近乡情怯,但是我这样注定漂泊的人,也会有家吗? 她轻轻叹了口气,但是抚摸过肚皮,感受着其中的鼓涨,却是忍不住露出了忧愁之色。 从夏极口中,她已经确定自己在海上的时间是三个月左右。 而在航行期间,自己以刻度做了时间记录,尽管有误差,也不会太大,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这近乎玄幻的航程也不过只持续了三个月。 那么,问题来了。 自己腹中的胎儿根本不可能如此大。 换句话说,这胎儿很可能不是通过正常途径获得的。 若是换做其他女子,肯定不会做如此判断,可是夏甜毕竟是劫主,曾经经历过不少诡异的事情,故而如此考虑。 想到这一点后,她是越想越怕,生怕自己生个怪物下来,在马车里打盹时甚至做了几个噩梦。 回去后找郎中看看,再做决定吧。 吱嘎一声,她感到马车停了下来,拉车的杂毛马不安的踩着蹄子,原地扭动着身子。 夏极勒住缰绳,左手从身侧抄起了一把长刀。 嗖... 林中,头顶的几棵巨树之间突然出现了一张柔韧的巨网,伴随着八道黑色身影,从空而降,落向马车。 速度之快,让人几乎难以反应过来。 “我来,你别动了胎气...”夏极急忙关照,然后也不等回应,整个人匆匆凌空而起。 闭目之间,右手已经握之于刀柄。 刀虽不趁手,但有刀在手,就已足够。 心若光明,刀亦明亮。 那网已经重重落下,八名黑衣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他们带着银面具,身着轻甲,腰间匕首很是显目,而腿上也缠绕着短刀,混杂了刺客与将军的风格,很是奇异。 银面具上则是制式打造,打磨平滑,没有任何花纹。 夏极身形闪动,如一只灵活的鹞子,冲向巨网一角。 而被他冲向的黑衣人也不慌张,张嘴之间,便是几点寒芒,带着泛绿的针尖射出。 空中无处借力,躲无可躲。 即便刀法甚好,可以利用刀身进行格挡,但也会误了出刀时机,而使得巨网落下。 尽管惊讶于这胡须拉渣的少年的反应,但是那黑衣人却没有丝毫担忧。 因为所有可能遇到的情况,他们都已经在训练中面对过了。 然后... 夏极拔刀了。 那黑衣人只见到刀身拔出小半截,并再也看不到了。 那已不是刀,而是一道光。 光如惊电,刺破云端万里! 化作惊艳的长弧,光弧之中,那些星星点点的毒针,被直接斩飞,而光却不断,毫不拖滞地斩过不远黑衣人的脖子。 头颅飞起,夏极右手将刀别起,左手紧紧接过巨网边缘。 一股微麻之感传入手指。 他目光一凝,似乎有毒?只是这毒却无法伤自己分毫...这不会被发现吧? 夏极有些心虚,但是手上动作却没有丝毫缓慢。 八人已然落地,马车顿时被巨网包裹。 夏极左手捏着网边,右手持刀,整个人向网中央冲去,凌空踏步,中间在马身上一点,继而继续向另一边跃去。 剩余七人急忙变阵,围绕着马车快速转动起来,但夏极更快,他已经落地,而巨网也已被掀开。 七人相互看了看,又督了一眼远处的无头死尸。迅速靠拢,双手不知何时抓住了两把弯刀,刀长不过半臂,弧度呈半圆。 说是刀,不如称之为半环才更合适。 七人之间结阵而立,慎重的看着那持着孤刀的少年。 他胡子拉渣,眼中露出怜悯之色。 夏极假意在怀里掏了掏,然后用“外人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的方式,将空气塞入口中,咽了下去。 如此,应该算是解毒了吧? 他一边握刀对峙,一边望着马车靠去,口中自然的问道:“你们并不像是盗匪,那么究竟是什么人?” 那七人并不回答他。 而从他们身后的林子里走出一个紫衣冷漠女子,她速度似慢却快,很快便已经到了夏极面前。 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扑面而来,女子带着轻纱斗笠,脸庞如沉浸在雾气里瞧不分明,但是那雾却遮掩不住婀娜多姿的身型,以及被绸缎紧紧包裹,被束腰推起的傲人双峰。 束腰下垂着玻璃种的玉珏,这玉珏造型如残月,期间游离这一丝碧绿,看起来很像是大户人家小姐佩着的视频。 另一边则是插着根碧玉箫,想来春日里凌风吹箫,也是风雅之人。 “公子可是‘天刀’夏极,夏公子?”紫衣冷漠女子声音同样清冷。 “正是在下。”夏极道。 紫衣冷漠女子伸手入怀中,掏出个瓷瓶,远远抛出,道:“公子手触‘毒网’,这是解药...” “咦,你的手为何无恙?” 那女子遮面的轻纱突然抖了抖。 夏极并不答话,答话容易漏了陷,反正“吃解药”的动作已经做过了,那七个人也看到过了,所以他只是高深莫测的笑着。 那紫衣冷漠女子顿时高看了他一眼,道:“天刀,名不虚传,拦路是我们不对,这就给公子放行。” 放行? 夏极愣了愣,旋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紫衣冷漠女子倒是不隐瞒,直接道:“黑木教,月部,我姓任,名无月,对公子并没有敌意,只是听闻有一大敌会从此处路过,才在此设伏。刚刚公子出手,我看过了,并非是那人,所以才急忙上前来相问。” 48.危城 任无月语气客气而真诚,令夏极很是奇怪。 可是黑木教,他还是知道的,这可是龙藏洲上魔门的代表。 他不再多问,却是装作谨慎的上了马车,然后向着车内淡淡道:“姐姐,没事,是场误会。” 夏极正待扬鞭离去,身后却是再次传来紫衣冷漠女子的声音。 “公子可是要回零业城?” “有何见教?”夏极回应道。 紫衣冷漠女子道:“见教不敢,但此时零业城已被盗寇重重包围,公子若是前去,怕是除了杀入城中,再无选择。然而,此时天色已晚,不如在我黑木教营地里住宿一夜,我家小姐对公子也是早已仰慕,恨不能亲眼见到银月城中,公子一人一刀屠戮浩劫,拯救天下苍生于静息之间。” “过誉了。”夏极抱拳回应,“只是在下仍然想去试一试。” 任无月道:“我家小姐只需一封书信,就可以令盗匪分开,让公子入城,如此不好么?” “不必了,正邪不两立,感谢你的好意,无月姑娘。”夏极说完,却是再不停留,扬鞭策马,便要离去。 任无月只是看着,却不阻拦,但她身后七人却是恭敬上前,道:“无月护法。” 这女子竟然是黑木教左护法“无月仙子”,实在是令人心惊。 “去给那群盗匪传令,让他们分开。夏公子既然要进去,那就由着他...” “是!”那七人也不多问,立刻离去。 任无月脸上冰雪未曾消融,只是有些疑惑:“教主到底想做什么?” 但她并不敢质疑,因为自己的一切都是教主所赐予,何况她也深深爱着教主。 爱情令人失去理智,所以当她屠戮师门,只为吞食师门的七转灵心丹,直接获得其中的百年功力,然后拥有爱她的资格。 这丹药威力极强,平日里,师兄弟们只需借着那丹药的气味,便可进行修炼。 至于七转灵心丹从何处而来,他们的师父却是没有半点透露。 只是平日里善于观察的她却有着自己的推断:那已经死去的师父是极北之地的一座雪山,然后返程后过了段时间才拥有的。 那雪山,她自然也打听过,山名:酆雪。 吞了丹,修习了门中绝学,杀戮了同门师兄弟,她并不后悔,因为爱可以让人无怨无悔。 然后,教主竟然赐她任姓,并且指点她功法,使得两人的关系更亲密了些。 她也不负众望,十多年后成为了教中左护法,执掌月部。 另一边,夏极纵马已经过了树林,而上了官道。 官道之外,竟然全是帐篷,中间有着篝火,显然是盗匪聚集之地。 见到有马车前来,顿时与十多个人高马大的盗匪,扛着武器聚拢过来。 刚要质问,远处却是一匹黑马快速而至,马背上驮着的真是个黑衣面具人。 “放行!”黑衣面具人袖口一番,露出半截“焦木”。 盗匪显然识得那令牌,于是纷纷让开,沉默的盯着那有些沧桑的少年,为首盗匪突然学做鸟叫,鸟鸣声按照某种节奏穿破空气,到达远方。 这是盗匪间的暗号,意思则也是“放行”。 这奇怪的好意令夏极有些好奇,但此时养胎才是更为重要的任务,于是他没有丝毫停留,也未曾询问,便直接到了零业城东门。 东门城墙上有着无邪刀社弟子,几句简单的交流竟让他们确认了城下之人的身份,虽然胡子拉渣,满面风尘,但确实是他们的社长,是零业城的希望“天刀”夏极。 但成为盗匪围城众多,且围而不攻,很是奇异。 所以为求慎重,守城之人还是叫来了宁中雀,这位爱穿白衣,有着传统女侠气质的女子,已经成为了这次第三次盗匪抗击战的首领。 若说第一次的抗击成就了“云天刀君”夏极之名,第二次的抗击成就了“天刀”夏极以及让林绝无,李无欢以后起之秀的身姿出现在了江湖,那么第三次的抗击所成就的就是这位“隐隐以无邪刀社新社长”的宁中雀。 此时的林绝无,李无欢对于城中居民而言,更多是孤身一人的侠客,而非领袖。 前者专心习武,后者闭门苦读。 宁中雀不遗余力的教授着入门新社员功法,而在这短短的三个月内,无邪刀社的人数竟然扩大到了五千人! 毕竟八方盗寇,无家可归,心怀仇恨之人众多,所以全都向着这刀社投来,拜入门下。 洞天刀法的普及,使得零业城的防守力量得到了很大提高。 在他们看来,这也许就是盗寇围而不攻的原因。 可如果他们知道黑木教教主任清影,以及她的左护法任无月,都在城外,不知会做何感想。 片刻后。 当宁中雀裹着一袭白袍,匆匆走上城头,俯瞰城下那孤影的马车。 车夫面上风尘仆仆,胡渣满脸,但却不给人脏乱之感,反倒是携着特殊的韵味,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那双明亮,似乎永远不会苍老的瞳孔里,带着光明、豪气、坚强、果敢,以及人类的诸般美德。 “夏师,是您回来了吗?”宁中雀声音有些颤抖,连握刀的手都更紧了。 她面容姣好,身形高挑,神色里带着典雅大气,令人看到的第一眼,并非去观赏容颜,而是被她身上那股“师者”的气息所折服。 若非是被放到这个位置,她怕是会按部就班找个人嫁了,安心相夫教子,必然是贤淑温良。 “这段时间,让你受累了。”夏极淡淡道。 “不累不累...”宁中雀曾也是“极组”之人,很久之前就跟着最早社中的小姐妹们,组团粉着这位少年,虽然大多是因为“随波逐流”之故,但却也是真的对他有些动心。 心若动了,想再平息,却是极难。 只不过她也知晓自己与这个男人的不可能,所以很好的将这份心思压下了。 但三个月的独自守城,没日没夜的担惊受怕,不仅让她得到了成长,也让她的精神甚至是身体极其疲惫。 而城下少年这一句“你受累了”顿时戳中了她心里柔软的部分,只是她并不多愁善感,所以匆匆下了城墙,亲手为那个男人打开了城门。 49.温情 吊桥放下,铜门打开。 古朴陈旧的马车缓缓驶入,零业城里的居民纷纷站成两排,无声的看着那架着马车的车夫。 车夫并没什么好看的。 只是驾车之人,却是他们的希望,是“天刀”夏极,是创造了传奇的人物。 那曾经面白无须的脸庞,此时多了些胡渣,身上斗篷破烂,在风里轻轻扬扬飘着。 他眼神干净明亮,但却深邃,其中宛如流淌着历史和岁月。 宁中雀恭敬的站到一边,压抑住心里的难受。 小师父留书一封,说要去寻找失踪的姐姐。 而龙藏洲这段日子是如此的动荡,一副风云幻变,即将易主的形势,他孤身一人在外,这些日子不知吃了多少苦。 您才是受苦了... “刀社一切安好,请社长回社休息,这城中自有中雀做主。”白袍少女鼓起勇气,决定继续坚持下去。 “那么辛苦你了。”夏极露出勉励的笑,“梅花香自苦寒来,你所付出的,必将有所回报,中雀,我为你感到自豪。” 宁中雀一愣,眼中流淌出无奈和温柔,那么多辛苦仿佛就在面前少年的一句话里,全都付诸东流,她抬起眼,对上那近乎无暇的瞳孔,笑道:“谢谢...小师父。” 她想不出别的话来说,只有谢谢。 “注意城墙值守,街道巡查,若有发现陌生人,第一时间监视起来,并且报给我。”宁中雀转过身,一道道命令顿时发出,白袍在初春微凉的风里纷飞,很有大将气度。 夏极悠悠架着马车,很快来到刀社之中。 应对好零业城城主访问,以及一些弟子的请安后,他直接将马车策入了庭院,这才将姐姐扶下,小心的搀到她的闺房内。 那闺房内却是一尘不染,还飘着静心的檀香,想来是平日里景香安排人做的。 夏甜心中自是百感交集,未曾想到经历了那么多变故,以及奇异的旅程,自己还能返回这里,她玩弄着屋里的小饰品。 “我快要做舅舅了。”夏极露出笑,笑得很开心很甜。 “你自己也会有的...”夏甜剜了自己这弟弟一眼。 夏极不理这茬,淡淡道:“孩子叫什么名字呢?” “还没想好呢!而且...”夏甜欲言又止。 在夏极的再三追问下,她才支支吾吾的说出了自己的怀疑,这胎盘正常需要时间才可成型,但自己计算了下时间...然而得出这三月才能成型的胎盘,竟然在顶多两三日的时间里就形成了。 她自然不清楚,根本没有两三日。 “所以,姐姐担心自己怀着的是妖孽?”夏极淡淡道,他突然走进,弯下腰,俯首凑到那微微鼓起的肚皮边。 夏甜身子如触电般急速的颤了下,但却是没有动弹,任由弟弟将耳朵隔着衣服贴在自己肚皮上。 “是两个。”夏极笑道,“是双胞胎!” 夏甜沉默不言。 屋内檀香一点暗金已经烧到末端。 而夏极自顾自的说着:“这不会是怪物的。” “为什么?”这一次夏甜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不明白自家弟弟为何如此笃定。 “小家伙在踢我的脸呢...哦,还有一个来帮忙了。” “怎么可能,没这么快吧...” 夏极起身道:“你自己摸摸看。” 运势之流,与空间隙缝的域外诡瞳,配合寂静斋的秘术,这样形成的婴儿岂能以常理来度量? 夏甜迟疑着,伸出自己握刀、用针的手,轻轻覆盖在了肚皮上。 两人静无声息,过了片刻,夏甜嘴角突然露出甜魅的弧度:“真的在踢我...” 旋即,她又皱起了眉:“可是我听产婆说胎动正常来说是怀胎五六个月后才会又的...这也太早了吧?” “别疑神疑鬼了,母子连心,他们这么可爱,怎么会是妖孽呢?是你想太多了。”夏极劝慰道,“今日你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去城里寻个医生来给你看看。” 说完,他温柔的给姐姐梳理了下头发,然后转身关门。 只留下夏甜一个人坐在床边,喃喃着:“真是我疑神疑鬼,想多了吗?” 想着想着,她不禁有摸向了肚皮,突然肚皮某处凸起,她转了转眼珠,用手指轻轻压下,那凸起急忙害羞的缩了回去,但没多久另一边又轻轻突了起来... 她如同“打地鼠”一般,与腹中胎儿产生着互动。 而温情,那连心的感觉,却是在这简单的互动里越来越清晰。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夏甜叹了口气。 -- 夏极走出屋子的时候,遇到了庭院的江南月和景香。 两人似乎成了交好的朋友,一起坐在映月湖边吃着茶点,江南月的白发结成了个长辫,从一边垂下,正逗着身边的猫儿。 猫儿跳上跳下,追逐那白辫子,两人则是乐呵乐呵的傻笑着。 听到身后的动静,景香转过了头,看到那熟悉的身影,眼眶一下红了:“小师父,你终于回来了。” 江南月蓦然转头,看着那令自己感到亲切的身影,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对于这两人,夏极并没有隐瞒姐姐怀孕的事实。 尽管惊讶,两人都波拉波拉的点着头,示意一定会保密。 令景香去炖些补汤后,夏极与白色长发的女孩独自站在了湖边。 江南月这才开了口,她一直记得只有在面前这个少年面前才可以说话,所以即便景香是她的“好朋友”,她也从不开口。 对龙王的事情,夏极并没有多问,杀对人杀错人对于他来说没什么区别,只要没有彻底改变人世的大事发生,他都不会太在乎。 就像庞大的玩具城堡里,无论少了哪个单独的组件,都是无所谓的。 只要整个城堡不被摧毁,都是可以继续玩下去的。 他简单的指点了这位后生晚辈一些运力技巧,然后令她全力攻击自己。 很快,江南月累趴在了地上,斜着眼看着站着毫发无损的那个怪物。 夏极沉思了片刻,大概得出了江南月的实力,应当可以比拟凡人三境之中的巅峰,而且是巅峰圆满,半步破碎虚空的那种。 50.突袭 只是这种实力大多是基于她的身体、物种,而非武学、功法,所以她不会破碎虚空。 就像未知海域里的某些诡兽,在实力上甚至是破虚境界之人也无法匹敌,但是它们却无法破碎虚空。 因为它们并不是修的境界,而是在完善自身。 若说变强,它们变强的只是身体,以及身体所衍生出来的力量。 从这个角度来说,夏极无愧于这些“它们”中的第一BOSS,身体无敌的令人无语。出于兴趣,他才去收集、学习并且使用功法。 身体的修炼,已经远非人类,更和仙人什么无关。 江南月也是这样的人,尽管外在看起来是个小女孩,但本质却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看护好我的姐姐,怀孕期间,不可以让任何人伤害到她。”夏极吩咐道。 “哦哦...”江南月连连点头。 很快,她就搬到了夏甜附近的小院子里,没事就跑到夏甜院子里,用自己的逗猫辫逗野猫。 她无需特别修炼,因为怪物的力量体系里并不存在努力一说... 决定强弱的并不是你花费了多少工夫,而是你是什么品种。 再强壮的老鼠,也无法战胜猛虎,再狡诈的毒蛇,也无法战败天空的龙。 这一点,基本每个怪物都清楚,所以它们要做的只是活下去,健康成长就是了,对于强者保持敬畏,屈服、或是逃离它的领域。 正因如此,江南月才对能够提供美好食物的景香特别友好,对于夏极感到敬畏。 之所以不逃离,也许是因为心底那一丝奇异的亲切感。 之前在特殊地牢中,营养不良导致头发不过两米多长,这些日子受到各种美食的浇灌,她的头发茁壮成长,已经有了三米,虽然她个头不过一点点... 但无所谓了,因为她从景香处学会了扎辫子,所以扎了个很长很长的逗猫辫。 夏极装摸作样的保持着修炼,勤奋,因为身为无邪刀社的社长,他需要过问的事情很多,而且还需指点那每日拔刀的林绝无,偶尔去看看正勤奋苦读,准备来年再考的李无欢,拜访下依然沉醉与酒肆,自己都快遗忘的大师兄龙青傲。 那一日安排城中名医,令景香带着,在马车中查探胎儿情况,从而令人无法联想到夏甜。 结果却是无碍,这令夏甜将心中的最后一丝犹豫也放下了。 日子如此过着。 城池是无法出入的,因为外有盗寇围城,围而不攻,很是奇怪。 就在夏极准备外出一探究竟的时候,盗寇竟然开始攻城了。 攻城在黎明前进行,很是突兀,四处进攻,这是这一次袭击,就令零业城的守卫死伤惨重,而无邪刀社的普通弟子也有不少带伤。 袭击如潮水般,很快褪去。 只留下春日初起黎明下的战场,鲜血、尸首随处可见。 宁中雀咬着嘴唇,鼓励着人们,要他们不要放弃希望。 “都怪我,是我没有能够注意夜间的防守,这才使得盗匪有机可乘,在夜间进攻。”她站在高台上,激昂道:“但是,请大家不要放弃希望,因为他们退去了,我们用自己的血肉防守住了城池,保护了我们的家。” “而且这一次,他们也死伤不少,盗匪再多,也不过乌合之众,我们只要谨慎些,表现的坚强些,他们见到无机可乘,就自然会退去,离开。” “所以,请大家多一些信心,我们一起!生死与共!” 她的话确实给了人们信心,加之城主也进行了些演讲,以及烹羊宰牛,犒赏城门守卫,所以,一时间那悲伤变成了悲愤,失望变成了仇恨。 哀兵必胜。 此时虽然未至这一步,但是却也很是接近了。 他们更加谨慎的守着城门,但是奇异的是,盗匪却没有进行攻击。 直到三日之后。 白天,盗匪们笑嘻嘻的围城而来,在城门护卫们的目光里,站在了城门前,但是却在弓箭的攻击范围之外。 宁中雀急忙调人前来,但是她也很好奇,这些盗匪何以敢天亮时围聚? 攻城?怕是来多少死多少! 零业城虽然不算高,但是占据城墙之利,除非用人命填塞,否则根本无法登上城墙。 然后... 她听到了奇异的碾压重响,然后一个黑咕隆咚的金属长物从盗匪后出现了。 八轮,由板车拖着纯金属的中空粗管,管壁却只有儿臂粗细,相较于整体,显得还是有些细长,管身刻着个古体的“墨”字。 “这是什么?”宁中雀心中生出些不详预兆,但是她此时是城中主心骨,所以不能慌,加之那奇怪的金属长物,在弓箭射击范围外,也是无法干扰。 若是出城,怕是自讨思路。 所以除了观察,再无选择。 盗匪们将那金属长物推倒距离城外三百米之地,就停了下来。 然后其中一个壮硕大汉,托着管口,似乎在进行角度调整,而待确定后,他直接走到管后,按动了什么。 一阵阵金属碰撞流转的声音里,黑色管口带着杀机抬起。 嗖!! 凶厉的黑影,破空呼啸,发出刺耳尖鸣,如同一只八爪章鱼直挺挺撞向城门。 尖矢的墨色箭头竟然“扑”的一声插入了城门中。 这还未曾结束。 箭尾的八道软丝带着灰色球,狠狠砸在城门上。 轰轰轰! 轰鸣顿起,城门处一片火光,以箭矢为中心,那城门顿时被轰开个大洞。 此物乃是墨门所制,品种乃是“破城弩”,式样名则为“八子一母”,乃是重型攻城器械,也是龙王从天中洲带回的珍藏珍藏。 此时竟然落到了盗寇手中,不仅如此,还大材小用,用来对付零业小城...也难怪宁中雀她们不识得此物。 一箭,只是一箭。 城门便破了。 “下城,堵门!”宁中雀看着黑压压冲来的盗寇,这才回过神,并且急速下达了命令。 “擂鼓!”她高喊一声,然后长刀拔出,带头冲了下去。 两军交锋来的很是突然,盗寇的凶悍,毫不惧死,对上了守城之人的仇恨,所以两边短兵交接,竟然持平。 士气相当! 城门处很快尸体堆积起来,两边阵营以之为界限,拉锯着反复冲杀。 鼓声震天,血流成河,嘶吼哀鸣,将此处城门变为了坟场。 51.一光自天外来 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 宁中雀擦了擦不知是汗还是血的脸颊,使得视线清晰点,然后退后半步静静调息。 她的视线看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蹒跚着步子,从巷口走出,腰间揣着把白色的刀。 “绝无师兄!”她眼中闪过了一丝希翼。 然后,那黑影出刀了,只是一斩,身前的盗匪的头颅顿时飞起。 刀势到了尽头,却是顿住,并不收回。 那短暂的停留其实不过一秒,却给人漫长的错觉,也许是因为他的刀速太快,所以令人产生了他的刀瞬间位移之感。 刷! 他上前一步,又是一刀,那冲来的盗匪身子依然保持着冲锋姿态,只是身首却已分离。 一步一刀,一刀一人头。 很快他周身就如同清场般,空出了一块。 这在战场上很是显眼。 “是无邪刀社的林绝无,他的刀好快!” “是绝无师兄,我们有希望了!” “反击!” 林绝无登场不过片刻,却是以一股极强的姿势震慑战场,令己方士气大震,而盗匪颓废起来。 他每日一万次拔刀,再配以对于辟邪的领悟,使得速度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刀已经不在是他的武器。 而是成了他手臂的延伸,成了他念头的传达。 念到,则刀至;念伤,则刀哀。 他并有修出什么极强的技巧,也还没有悟出自己的刀意,但是这“快”却是已经如风如电。 从巷口走到城门前,他一共迈出了五十步,但却已经斩杀了百人。 盗匪们似乎有所畏惧,再也不敢放肆的冲锋,只是围绕成环,持刀不敢上前。 林绝无每前进一步,他们就向后退一步。 零业城中之人露出喜色,悄悄探头往外张望,但看到城门被攻破,却又不禁唉声叹气起来,没了城门,这就意味着盗匪随时可来。 “滚。”林绝无冷冷道。 但他身前的盗匪却是一阵的喧闹,然后旋即分出条道,道路中间,一道黑影似疾风般掠来,那风的前方却是一点寒芒。 林绝无眼睛眯起,却是丝毫不畏惧的,迎着那寒芒,拔出了刀。 就如同每一日那重复的拔刀。 刀光对上寒芒。 突然林绝无觉到了一股冷意,他的刀竟然变得迟缓了起来,明明他的速度不慢,但是刀却慢了。 那寒芒,是真寒! 散发着深沉的冻气。 他的刀竟然没有能挥舞到尽头,刀势竟然未曾发挥出来! 但是刀者相拼,就在刹那。 若是输了,就是死。 林绝无不甘的咬住了牙... 当! 刀鸣刺耳,如钟鼓齐鸣! 他睁开眼,却见到身前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身黑袍的社长。 对面那人却是相貌妖异,明明是男人,但却唇红齿白,眼露春水,薄唇浅浅更是勾出一弯月弧,他的刀和他的人一般,都很薄。 “天刀,名不虚传。”那妖异男人道,“只不过你杀我许兄弟,灭了他的下属,便是与我大雪山为敌。” 夏极自然知晓这大雪山指的是“九大寇”中的大雪山一脉,也是九大寇之首,当之无愧的第一,这群盗寇人数并不多,但却个个实力极强,其首领刀不二更是龙藏洲的传奇。 所谓九大寇,所指乃是大雪山,白影山,望冥山,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阴山,祁连山。 这是九股可以正面与龙藏洲以龙王为首的官府正面对抗的力量。 其中若论人数,则以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阴山,祁连山为多,其中盗匪合计怕不有数近千万人。 而阴山之寇在二十余年前遭受打击,几乎灭绝,幸而“鬼城刀圣”关无常今日里大展神威,名声如日中天,几可匹敌刀不二。 毕竟一人一刀破紫薇,这已经不能用传奇来形容了。 而大雪山据说人数不过千人,但是其中每个都是盗匪里的精英。 而白影山,望冥山这两座山,却是颇为奇特,只听闻有这两处盗寇,但是官府却是从未见过... 甚至连着山名在何处都不知晓。 但龙藏洲虽说只是一洲,但是地形广阔,人类所居住之地只占其中一小部分,更多的则是北方与西方的崇山峻岭,犹如无息之海,无边无际。 这么说也许有些夸张,但是龙藏洲从未有人从北方或是西方走到过无息之海。 “你是何人。”夏极问道。 “常越,大雪山,坐第四把交椅。”妖异容颜的男子淡淡道。 夏极回想了下之前从关无常处获得的记忆,顿时明白眼前之人是“冰刀”常越,据说他所习刀法乃是一门六转的奇功,名为“七寒真刀经”,其中包括刀记与配套内功心法,一起修习,则可以使得出刀之时,寒气凌人,而使得对手的动作为之迟缓。 他平日在大雪山苦修,又得刀不二指点,实力自然是极强。 虽未曾入圣,但却是越级挑战也会有胜算的人。 他之所以不入圣,却不是因为悟不出刀意,而是因为悟不到令自己满意的刀意,所以这样的人实力早已是同阶难逢敌手。 这一次来此,之所以攻打零业城,真实原因并非他自己所说,而是大雪山对于魔门的投桃报李。 尽管不清楚黑木教打的什么主意,可是大雪山却愿意配合,所以不仅令盗匪围城,还送来了“冰刀”常越。 当然,这盗寇中的寇首之所以前来,也是抱着一丝不服气的心。 他欲以手中冰刀,战败那名声极其之盛的天刀。 思及此处,他妖魅一笑道:“受死。” 话音刚尽,幽蓝寒气以他为中心,如波纹般顿时层层扩散开来,他这一次毫无保留,寒气凝结,空气化冰,而刀则从冰中而出。 甚至带着“咔咔”的破冰之音。 不远处的林绝无甚至感到自己难以动弹。 但是他的师尊却也同时拔刀了。 刀如光。 根本不受寒冰桎梏,刹那之间便已经遥遥斩出。 常越瞳孔急剧收缩,在这样的刀光面前,一切都黯然失色,他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到这一道光如同天崩般,带着宿命注定的死亡向着自己斩来。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拿着刀,甚至忘了这一刀还需要继续舞出,以完成自己的刀势。 那一道光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但他却没有死。 常越看到一把长弧细刀搭在自己项上,冰冷的刀身依然散发着凛冽的杀意。 “一命换一命,许虎传的事情结了。”夏极淡淡道。 常越一愣,却是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冷汗涔涔道:“自然。” 52.吾心即光明(求推荐,求收藏) 零业城,东门下。 夏极缓缓收刀,看着那“冰刀”常越眼中不甘的神色,神念一转忽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你还是输了,可否退兵?” 常越薄唇轻轻抿着,眼露桃花,不过双颊的红润,以及微微喘着气的呼吸出卖了他。 他心中是无法平息的... 第一次,平生第一次被未入圣的人一刀战败! 是自己太轻敌了吗? 是的,一定是的。 他轻轻吐着气,但却是不愿去承认,剑客无双,刀者不二,若是心里不曾存着争那天下第一的念头,如何将自己的技艺提升至巅峰? 故而剑客多冷漠,刀者多霸道,剑乃君子之兵,君子谦谦,却多拒人于千里之外,霸者肆虐,却喜掌控尽掌我手。 常越不甘心,他若甘了心,那么刀之一道就种下了心魔,之后再突破时,眼前这人就会出现在自己眼前,阻拦在自己路上。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道:“退不退兵,我作不了主,但若是我输了,破城之日,我可以答应你,无论如何,绝不屠城。至于抢掠,乃是我兄弟本性,这一点却是我也无法控制。” 他还欲再说。 夏极却点头道:“一言为定。” 然后他往后退了几步,伸手示意:“你先出刀。” 谦谦如此,竟似君子。 即便是盗匪,也被眼前之人气质所折服,常越眼中闪过一丝敬佩,但是他的皮肤却越渐冰冷,心也越来越冷。 而刀更冷。 这一刻,他竟然选择了临阵突破,那压抑着迟迟未曾做出刀意的选择,在这一刻竟然为了胜败的执念,而开始松动。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天地不动,唯我之刀。”他呢喃着,陷入某种类似于禅定的状态,紧闭双目。 明明只是短短的片刻,但周围之人却觉得过了三秋。 明明春日已经降临,尽管风还微寒,但是却依然带着生机。 只是此时,那寒气却狂暴的开始滋生,以那妖魅的男人为中心,一波波如有实质的冰寒、令人心悸的冰寒如化作那飘天大雪,开始奔腾、咆哮、疯癫! 常越身子微微拧起,右手抓住了刀柄,如弓弦紧绷。 “师尊!” “小社长!” 城中众人见此威势,却是有些担惊受怕,但他们早已散开,空出场地,留着东门下,各自的大将对峙。 如果那少年输了,那么据那盗寇的话,屠城似乎就不可避免了。 一定要赢啊... 可是,某些小小的、小小的念头却同样从心头滋生出来。 如果他输了?怎么办?自己等人难道就势必难免被屠杀吗?有没有其他办法呢?怎么都好! 藏着复杂的念头,城中早已聚拢了诸多居民,他们看着那孤身独刀的少年,他的袍子被冰寒的气势掠的一阵一阵后扬。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冰刀”常越一刀定胜负的念头,夏极竟然也闭上了眼,温和的探手握刀。 明光刹那四溢,空气似是响着神圣的钟音。 常越猛然睁眼! 眼半眯之时,刀却已经出鞘,化作一道无形的雪龙卷,冻天寒地!而招式不过最简单的横扫千军! 这刀意竟然片刻已经攀升至巅峰,而入圆满,再则浑然一体,似乎他就是那冰寒,冰寒就是他! 这一刻,常越竟然顿悟入圣! 压抑许久,今朝却是彻底放开,只为决一胜负! 无形雪龙卷掠起尘土无数,甚至是地面上流着的血腥也停了下来。 众人被这寒气压迫的竟睁不开眼,更勿用谈拔刀相向。 “这常越真是名不虚传,不愧是大雪山第四把交椅。”远处隐在一边,裹着黑斗篷,面庞沉浸在帽兜阴影里的任无月感叹道,只是不知道姐姐看上的那一位,是否能活下来? 她自然是不清楚教主心思,否则怕是无论如何也要去阻拦,而不让如此冒险的情形出现。 “这就是圣吗?”林绝无却毫无恐惧,近距离看着那一刀,携带万千霜雪,狂卷而至。 师尊,一定可以挡下,别人不行,但他一定可以! 他对于夏极有着盲目的自信,也许有朝一日,会成为崇拜,以及信仰。 轰! 一声长刀对撞的鸣响,在天地间回荡。 天光对飞雪。 空气震荡,庞大的气魄,刀意的针锋相对,席卷整个东门。 众人被这突起的狂风吹的连连倒退。 待到尘埃落定,再抬眼看时,却见到那刚刚入圣的“冰刀”常越,身子静止如冰雕,一动不动,桃花眼里闪烁着惊意。 一把弧月长刀静静搭在他项上,只需轻轻一动,便会令他人头落地。 夏极赢了?! 未入圣而一刀战胜了临阵入圣的刀客,何况这刀客还是大雪山上第四位。 这实在是... 零业城居民们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自然看不出其中的道道,但显然是己方赢了,那么至少可以活下来了。 “吾心即光明。” 似乎是察觉了眼前敌人的疑问,夏极给出了他一个答案。 常越却是呆若木鸡,不敢置信。 依然是一刀... 艹! 可是光明怎可能滋生出如此强大的刀意? 不过输了就是输了,他也不会耍赖,那会令他的心更加受损。 所以,常越坦诚道:“我输了。” 他手一松,弃刀转身,同时扬声道:“都给老子听好了,破城之日,谁他妈也不许屠城!” 他的话,在盗匪之中,自然如同圣旨。 城中居民也是莫名的一阵心安,不管如何,至少不会死了...不是吗? 无论怎么活着,至少是活着。而活着,就好,就好... 夏极突然弯腰,拾起他丢弃的刀,笑道:“你的刀,从不曾离你而去,你为何要舍弃他?” 常越身子顿住,转身道:“再换一把就是了。” 夏极淡淡道:“它并没有断。” 两人眯眼相看,后者似是有所领悟,轻笑着摇了摇头,“竟然要你这个敌人来提示,我真是彻底败给你了。” 夏极远远抛出刀,常越一把接住,抱了抱拳,却是再不多言,转身隐入人群里。 而这一幕,却是令无论敌我,都为之折服。 53.遣使求和 自那一次对战后,有了两日“休战期”。 城中守卫,刀社弟子,以及居民们合力,将东门以巨石堆积,篷车联营之法,暂作阻拦。 然而,城外盗匪越聚越多。 大势上,九大寇与官府的对峙已经到了新阶段,明眼人都能看出后者其实已败,龙王一死,早已群龙无首,各自为营。 而官府众将尔虞我诈,都想着保存实力,加之九大寇以防反扑,派出高手、大军驻扎到残破的紫薇关里,如同掐住了关中的咽喉,进可攻,退可守。 武当的孟哀晚却是始终没有下山,倒是武当七侠频频出现在官府阵营,协助世家抵御盗匪进攻。 他之所以不下山,所求的无非是武当的活路,以及正道的明日。 因为孟哀晚知道,他若动身,那么大雪山的那位据传封刀的大刀圣刀不二也会出手。 大势如此,风水轮流,何必去做那螳臂当车之事? 所以孟哀晚不动,他枯坐武当,每日观涛生云灭,品白水之中平淡滋味。 存的薪火,未必没有反扑的机会。 到那时,再顺应时势,才是正确选择。 尽管期间有不少官府的大将求到门前,甚至是文士声嘶力竭的哭诉“人间此时是地狱”,他却都不动。 他,已经不是血气过旺,做事凭着性子来的孩子了。 此时的天下,是真正的盗匪当道。 关中虽然未破,但却危若累卵。 所以,魔门之首的黑木教教主既然有要求,九大寇自然谁也不愿意得罪,一旦手上有空余兵力,就将之派来给她助阵。 一日一日过去,零业城外竟然是被十里扎营,被围的水泄不通。 而绝望在城中日益滋生。 只要是个正常人,登到城墙往外看看,都知道此时已经非个人能逆转之局,只消城外盗匪攻城,那么城池必破。 到时候,只期望那“冰刀”常越能够信守诺言,那么还能苟活下去。 零业城主周诚,却是再也熬不下去了,邀请了各方前来会事厅,说是要商谈解决之策。 说解决,其实无非两条道路。 第一条路是硬碰硬,激励人心,只是就算城里每个人都化作能以一敌五的侠客,也是打不过,何况就算应对过了眼前,那么今后呢? 那么剩下的就是剩下求和。 或者...投降。 毕竟盗寇与官府的争斗都已经持续如此之久了,谁胜谁败,周诚心里早就有数了。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不不...他没这么伟大。 所以,他想带着整座城池,在确保维持自己地位,还有居民平安的情况下,投降。 可是若是非要在前后进行选择,那么他选择前一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那么,现在谁去做那使者,去探明这些盗匪,究竟想做什么,又究竟要什么?”周诚叹了口气,一针见血的指出了现在的问题所在。 “是啊,是啊...这些贼人啊,肯定是有所图的,就像我们商人做事,都图个利益嘛。没有利益,哪个傻子会动?”商会、官府都有着身份的一位老人分析道,“若说他们图的是咱这个城,那么直接攻城就可以了,何必慢慢吞吞的围在城外咧?所以...我们应该高兴,因为这些贼人啊,肯定是别有所求。” “秦老说的是,我们现在只要去弄明白这些盗匪到底要啥,他要啥,就给他啥,道理很清楚,大家说是不是?” 众人嗡嗡讨论了起来。 可是,问题绕来绕去,最后还是回到了“谁做使者”这一点上。 说到最后,众人干脆都不说了,只是将目光都投向了无邪刀社,那位抱着刀静静坐着的少年,他自信、从容,天崩地塌,都不会心惊。 然后,会事厅里现出诡异的安静。 “我去。”夏极起身了。 他话音刚落,周诚却假意道:“可是夏大侠乃是零业城的支柱,若是你被盗匪扣留了...要么,还是我从麾下挑一名文士去吧。” “城主啊,文士自可在大堂上高谈阔论,可我们零业城哪有敢在那些砍头的盗匪面前,侃侃而谈的文士喲。”那秦老自然唱起了双簧。 “我去吧。”夏极道,他已经起了身,起身了就不会再坐下。 “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了全城百姓的安危,区区之身又何足道哉?”夏极仰天笑着,“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城。” 他转身向着大门而去,背影孤单落寞,却满是光明。 一干心思各异的老家伙们也不禁为之折服。 这气度、这魄力,真是...他们在梦里都想象不到。 当仁不让,生死不惧,真乃英雄! “我当为夏师备些礼物,遣派些护卫一同外出才是!”周诚突然醒悟过来,空手而出,这岂非不诚心? “不必了。”夏极淡淡道。 说罢,也不待众人再劝,他已经牵起了庭中的马,喂了它些干草和清水,然后备好骑具,准备出城。 城主府内。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相视,却是都有些莫名的寂静。 突然有人开口小声道:“这夏师胆子也太肥了,这龙潭虎穴,说去就去?不是脑子少根筋吗?” “闭嘴!他可是为了城中百姓,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城。” “喲,你敢和我叫?”那人道,“他占了名气,实力又最强,他不去谁去?说起来他也是聪明人,知道这差事推脱不掉,所以才自告奋勇。城主,你说是不是?” 周诚一愣,随即道:“夏师坦荡,不可妄言!” 那人嘻嘻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在心里道了句“虚伪”。 兄弟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何况是一城之人? “我们备些金银珠宝,让夏师作为礼物,载运出城吧。”城主忽道,“夏师薄于人情世故,空手而出,怕不是激怒了那些凶残的盗匪,到时候和谈没谈成,倒是直接激的那些盗匪攻城。” 提及这点,众人突然恍然。 他们只顾着讨论谁敢去,却忘记了派一个周旋的人陪同。 周诚目光扫视,而台下之人尽皆避开他的眼,不敢与之对视。 “秦老,您德高望重,大场合见得多,就劳您大驾,陪他去吧!”周诚忽道。 54.我不会放弃(求推荐,求收藏) 城主府。 “咳...咳...” 之前还抖擞精神的秦老突然似病了般,咳嗽起来,他颤巍巍的抱了抱拳:“周城主,老夫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骑个马还不要了我老命啊。” 秦老有些混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道:“张渐鸿大人,乃是一代英才,口舌胜过胜过十万大军,有他前去,必然无恙。” 秦老这么一提,众人目光都聚集到右侧中间一个面白无须,相貌颇为俊俏的青年身上,这人乃是前城主之子,但若论口才、见风使舵,确是一把好手。 这么一提,众人纷纷称是。 那张渐鸿却是不曾想到战火燃到自己身上,急忙推脱,但任凭他施展浑身解数,却也无法推脱,到了最后却是赶鸭子上架,不得不去了。 于是,他恨恨看了那秦老一眼,召集了自己豢养的江湖高手十余人,带了两车珠宝,便匆匆与夏极汇合,东出零业,往着盗匪之地而去。 “夏师,稍后一切以忍为主,敌强我弱,前去求和,被羞辱是少不了的。”一路上,那张渐鸿急急的与自己这临时搭档磨合,提点一些重要之处。 夏极撇了他一眼,应了声“好”。 忍? 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真的要到那一步,就换张脸,杀光所有人好了,反正人全都死了,就不会有人证了。 自己届时再失踪一段时间,找几个借口,返回就是了。 实在不行,换个身份,再回去,加入无邪刀社,做个普通弟子,也无所谓。 只是他不喜欢如此粗暴的破局,他享受的是过程,这种蝼蚁的体验,在失去了前世那恐怖气场的情形下,这样的经历,真是前所未有的。 片刻后。 一行十多骑,加之两辆珠宝之车已经被盗匪围在了中间。 “各位英雄好汉,我是城中使者,前来向你家大人求和。”张渐鸿抱拳道。 盗匪们却是将珠宝直接拖走,然后为首一人扛着大刀笑道:“来求和,也不带些姑娘?珠宝?这荒山野岭的能买些啥?” “在下诚心而来...”张渐鸿还欲再说。 “滚!”那为首大汉神色一冷,“挑一百个年轻貌美女子,再来!” “好...好...什么都好说。”张渐鸿急忙挤出笑脸,他心里一合计,一百个还凑合。 谈判就怕对方不提条件,而提了条件,就好说了。 于是,他也不执拗,更不固执的和那盗匪纠缠,而是笑道:“美人配英雄,在下这就去城里张罗一百个美人,给各位大豪杰大英雄送来。” “快去,快去!”那盗匪见这小子识趣,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张渐鸿不以为意,转身就走,一刻都不停留。 只是走了十多步,才发现有些不对。 因为夏极并不在自己身边!! 他急忙转头,却见夏极还站在那盗匪营地门前,只是与那一干盗贼对峙。 “喲,你就是那打败了常越大人的人?怎么,我们这里这么多兄弟,你就一个人,狂什么?”那盗匪歪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你敢拔刀么?这么多人,你敢么?”那盗匪抬起手,用手指就要戳来。 但下一刻,他看到了一道光,那刀光从他腰间贯穿,又从头顶扬起。 一刀,那之前还嚣张着的盗匪,顿时分成两半。 盗匪身侧之人嘲笑的神色还凝固着,但却看到带血的刀架在了脖子上,顿时眼露骇然。 夏极淡淡道:“带我去找主事人。” 那盗匪傻住了... 他真敢拔刀?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孤立无援,就一个人吗? 然后,他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了。 人头若是落地了,还怎么思考。 夏极露出“嫉恶如仇”的神色,一刀如光,毫无犹豫的斩下,刀从人头间穿过,却毫不停息。 他整个人踏出了一步,这一刀再一次架在了另一个盗匪项上。 夏极淡淡道:“带我去找主事人。” ... “你们这些盗匪,真是该死。”夏极甚至不等他回话,一刀已经斩下,又带飞了人头。 刀势依然不缓,再次短暂的停在了另一个盗匪脖子间。 夏极看了他一眼,那盗匪感受到死亡的威胁,嘴边都打颤起来,他淡淡一笑,这次连话都不问了,直接斩落。 人头如满天烟花,颗颗飞起。 他速度极快,待到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杀了二十多人。 此时,无论盗匪,还是那张渐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是疯了吗? 这是来谈判?来求和? 而且那“盗匪该死”是个什么鬼言论,明明该说的是“你回答慢了”才更符合他此时的动作吧? 正道大侠都这么野吗? 为什么自己混了那么多年盗匪,从没见过? “你们作恶多端,该死!”夏极淡淡说着,身形如漫步,却是快的令人目眩,而他手中的刀,却是再不收敛,刀势如光,起承转合,一波接着一波,如光之海洋。 而他就似孤独的、寂寞的行走在海洋里的过客。 “唔...你们杀烧抢掠,该死!” “你们让生灵涂炭,该死!” “你们...” 一众盗匪哪里是引颈就戮之徒,此时此刻急忙拿出武器,吼着叫着向着那少年冲来。 “你们...” “你们...” 但是,少年质问的声音,却是如此清晰,就如同他手中的刀一般,清晰、光明磊落、嫉恶如仇。 但是一干盗匪心中却是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这少年本就想杀人,而嘴里“大义凛然”说的话只不过是随口说说,他并不是真的在意这些。 可是通常意识到这一点的人,下一刻人头就会落地。 所以,远处的张渐鸿看到了那少年孤身奋战的声音,他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在后面吼道:“夏极,你把事儿搞砸了,你自己一时痛快,却要害死城中百姓啊!” “快住手,快住手啊!”他大喊着。 夏极冷冷一笑,周身流转过一道惊艳的寒光,旋即血圈层层散开,以及几具围来的盗匪已经化作了死人,而倒地。 他身上竟然未曾沾染半点血腥,如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见那暴跳如雷的张渐鸿,只是淡淡道了句:“张大人,死去的人,他们正在黄泉看着你,而你却还要送更多人,让她们任由盗匪糟蹋?” “如果牺牲百人,能救一城之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区区百名婢女、妓女,她们本就卑微!你竟是为了这个理由,而拔刀?”张渐鸿怒极反笑。 夏极摇了摇头:“人命岂能用数字来衡量?而生死之前,又岂有富贵贫贱?所以,我一个人都不会放弃。” 他这番话大义凛然,无论敌我,都为之折服。 可是,若是这些人知晓,眼前这少年不过是将他过去屠城前的宣言改了一个字,不知该作何感想。 唔...原话似乎是:人命岂能用数字来衡量?而生死之前,又岂有富贵贫贱?所以,我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55.一骑当千 江湖高手即便再厉害,能够以一当百,已经算是极其强悍。 这是张渐鸿原本所想。 所以,他想等到这莽撞的夏极被捕后,他再将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他身上,然后再满足盗匪提出的要求,以便求和。 反正,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牺牲少部分人又如何?大家都会举双手支持。 “夏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快停下!” “你是想拖着整个零业城为你陪葬吗?” “快停下!” 他声嘶力竭的喊着,但是却越来越心惊。 这尼玛...已经杀了多少了? 这少年是人形绞肉机吗? 他的身形没有不稳,前行依然不缓不慢,犹如庭前散步,只是手中的刀犹如神明的巨镰,唯见刀光。 不论多少盗匪冲来,他只是一刀,刀过,万物凋零。 他已经走出了一条血路,满地猩红。 而他依然义正言辞、嫉恶如仇地一一数落着盗匪的罪状,然后判刑着:“该死!” 终于,凶悍、视人命如草芥的盗匪们开始散开,如受惊之鸟,再不敢上前,而是远远的欲发射暗器。 只是夏极哪里会给他们机会,逼出自己更强大的一面。 所以,盗匪退却,他的速度则更快的前进,如影随形,使得盗匪根本无法拉开距离。 此时...这场面已经变成了屠杀。 一个人对上万人。 竟然依然给人屠杀的感觉! 血腥、狂妄、霸道、飞扬跋扈! “这就是传闻中的刀中神明吗?”冰刀常越远远看着,桃花眼颤着,不自觉摸向腰间的刀,他感到手竟然在颤抖,而自己竟然不敢上前阻拦,这种情况之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哪怕自己不过极致之境,面对巅峰的圣,依然可以无所畏惧,心不受任何干扰的拔刀,迎战。 生死也已参透,狭路相逢也可做到不顾一切,将人头押到天枰的一边。 可是,这一刻,他看着远处那孤身一人,迎战万人,却依然保持着屠杀之姿的少年。脑海里突然想起那一日零业城周边围观盗匪,所传出的话“阴霾一扫,明光自降,天钟撞音,可谓刀中神明”。 这是形容夏极那一日领悟刀意时,引发的异象。 他开始还不信,就算信了也不承认差距如此之大,即便之前在东门外被一刀战败,他心里总还是存了些侥幸。 但此刻,冰刀常越明白了,无论他突破到何种境界,眼前这少年永远是他无法越过的坎。 可是他也明白,人力有时而尽,无论多么无敌,终归有力气耗尽的时刻,而那时...也许就是这“神明”陨灭的时候。 他身侧突然传来声音。 “堂堂冰刀,突破到了巅峰,竟然还不敢上前吗?” 常越回头看了看,是燕山的二当家,“掌上飞燕”朱兴,善使短刀,使用之间刀刃如在掌间飞舞,而功法也是六转的一门独特武学,名为《北燕南飞十点六刀》。 这门刀法的独特之处,在于融合了飞刀技艺在其中,所以若以他刀短,而欲要一“一寸长一寸强”来压制他的人,都已经变成了死人。 他的刀在掌间翻飞,灵活如燕,而谁也不晓得这飞燕何时会飞出。 但飞出之时,通常就是敌人殒命之时。 “冰刀”常越也不恼火,笑道:“我乃他手下败将,自然不再去自找没趣。朱大将军,何不去试试?” 朱兴笑眯眯的,也不动身。 这时,两人见到盗匪中如猛虎般冲杀的少年又辗转过来了,急忙往后又缩了缩,直至到了安全地点,才同时停下脚步。 “再等等,我在看他的门道。”朱兴道。 常越嗤笑一声:“怕不是在等他力气枯竭,再出手吧?” 被揭破了想法,朱兴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伺机而动,本就是战场的厮杀之道。” 常越冷冷看了他一眼,“他不过一人,何来的战场?武者对武者,连正面挑战的心都没有,燕山也是没落了。” 说罢,也不等回应,自己就走开了,似是不屑与之为伍。 朱兴却是依然笑眯眯的,只是一双细眯的豆大瞳孔,却是片刻也不离开那已经染红了身形。 只是笑容也压抑不下他此时心中的惊恐。 这...已经杀了快五六百人了吧?而伤者更多! 这尼玛...这种程度,竟然说不是刀圣... 苍天无眼啊。 忽然,他督见了一丝踉跄,那少年似乎身型有些不稳了。 朱兴心头一喜,深吸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下,双手从腰间掏出类似于“蝴蝶”的特制短刀,可若说是“蝴蝶刀”,却又更大了些。 那特制短刀一到他掌间,就立刻的翻飞了起来。 这算是热身。 又等了些时候,他心里估摸着差不多了,整个人身形闪动,夹杂在四处退散,被迫迎战的盗匪之中,隐蔽而快速的前行。 如蛰伏的毒蛇。 而他终于看到了那少年,他的刀依然那么快,只是似乎有些喘气。 朱兴深深喘着粗气,犹如高潮前那一刻,随手抓过一个壮硕的盗匪,往前扔去,然后整个人同时跃出。 他的身影竟然还藏在那盗匪之后,以之为遮掩,算是制造了一个视觉死角。 那少年再强大,厮杀了如此之久,怕也是力有不接。 再加上杀死自己身前这盗匪,又是刀势穷尽之时。 自己再以全力一击,必然会成功! 人已扔出,哇哇叫着,而夏极的刀也斩出。 血喷飞,人头飞起。 而其后,朱兴狞笑着,双手的短刀已经极快如幻影,从两边向着中间那来不及回刀格挡的少年斩落。 “受死吧!!”他得逞一般,哈哈大笑着。 直至目前为止,都和他料想的一样。 而这被誉为“刀中神明”的新星,天刀夏极,将成为他战绩榜上的再一次点缀,也许是最美最亮的点缀啊。 就算,这少年还留有后手,但是他的两把短刀可是随时准备射出,此时此刻,几乎是板上钉钉,胜负已决。 “卑鄙!”常越冷眼旁观,却是眉头深深皱起。他并不会提醒夏极,因为自己毕竟隶属盗寇阵营,提示敌人,无异于出卖自家人,这是明令禁止的。 然而,朱兴哈哈的大笑却如同停下了,像是被掐住了咽喉,又像是时间停止了。 因为他看到了一道光。 无法形容,毫无道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一道刀光! 夏极并没有多看他一眼,似乎这精心酝酿的刀法,在他眼前也是不值一提。 他随意一脚踹开身首分离的朱兴,心里却是后知后觉地咯噔一跳。 莫不是杀了个BOSS? 这是不是应该需要多打几个回合,才可以杀掉的存在呢? 他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56.毒士(求推荐,求收藏) 远处,原本对于“燕山二当家乘人之危,并且偷袭”的做法抱着不屑的常越眼皮猛地一跳,狠狠咽了口口水。 心里一时间,冰凉如渊。 这没道理啊... 刀势明明已经穷尽了,旧力已尽、新力未发,而且被“有心算无心”,这种情况,他居然还能斩出必杀一刀? 这刀势从何而来?端的诡异无比... 难道是自己太弱了,所以不明白其中诀窍? 夏极的强大,已经令这位新晋的刀圣开始怀疑自己,他的心...碎了。 为了自身安全,这刀圣竟然又拉开了点距离,一直跑到千米外的一处高地,这才舒了口气,他俯瞰着广阔的沙场上。 那少年一人一刀,在无穷无尽的盗匪间冲杀,一身武勇,满身红血,如浴血神明。 “真...真是刀中神明...”常越彻底服了,同时心底又生出惋惜之情。 此情此景,此人此刀,可能活过今日? 不知何时,他身边突然站了一人,那人作文士打扮,鹤羽纶巾,手持一本陈旧的书册,面容肃穆,神色带着智慧,原本当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军师气度一览无余,然而偏生唇边的一颗拇指大的黑痣,破坏了这种感觉。 “贾大当家,您怎么来了。”常越吓了一跳,急忙抱拳。 眼前这人,竟然是“九大寇”中巫山盗寇之首“毒士”贾布雨,以区区文人之身而执掌一山盗寇,若是振臂一呼,麾下千万大盗便会相聚。 那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祁连山的五大寇首,不是正忙着瓜分关中,称王称霸嘛? 这贾布雨怎会有这空闲功夫来此? 虽说是黑木教魔门有所求,但是也没必要亲自过来吧? 这号称“九大寇”中第一军师的寇首,来此究竟想干什么? 常越正想着的时候,贾布雨已经出声了:“在下声音不响,还请常兄弟帮个忙,把话传出去。” “贾大当家的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贾布雨舔了舔舌头,舌尖似乎触碰到了唇边的黑痣,皱起了眉头,然后咳嗽一声道:“常兄弟就说,我们可以退兵,并且三年内不再侵犯零业城,但是作为条件,那夏极必须交由我们处置。嗯...如果不同意,那么三日后,我们就会全面进攻,而你之前许下的不屠城的诺言...就当是个屁吧?” 常越皱眉道:“男儿一言九鼎,我虽是盗寇,但是也是有情有义...” “得得得..”贾布雨舔了舔嘴唇,“你不说是吧?那我重找个人...别人说出口,和自己说,还是有些区别的,不是吗?” “有啥区别?” “比如你可以说,你有急事明天就要调离啊...”他目光里闪过一道骇人的寒芒。 常越打了个寒颤,但是却再不争论,运气扬声道:“都停手!” 然后,盗寇们停手了... 夏极依然专注的杀戮着,继续着为民除害的义务... 常越嘴角抽了抽,继续道:“夏兄,我们愿意接受求和,并且退兵!你就停个手吧?” 您老的手就不累吗? 夏极一愣,嗯?这是求和成功了? 老子还没发挥呢,不是下一步是见到主事人,再慢慢聊,谈好筹码,这才是正常途径吗? 想着,他又往前踏了一步。 而那帮凶悍的盗匪,此时顿时齐齐的后退了一步,如同软弱好欺的绵羊,脸上带着似哭非哭、受尽委屈的表情。 见此形势,那贾布雨也是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心里万马狂奔。 战场不比江湖单挑,凭着一把刀就能在千军万马中冲杀,并且以一人之身,吓破万人胆...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这根本不仅是武艺的高低,而是那少年在气势上压倒了所有人啊!! 这是天生的战神! 常越见到那少年停下来,继续运气扬声,声音覆盖整个战场:“我们可以传令天下,告知各路兄弟,三年之内不许侵犯零业城!” 远处的张渐鸿欣喜若狂,整个人跳着举手,大声道:“多谢英雄,多谢英雄!” 常越愣了愣,那个人似乎是和夏兄一起过来的,只是不知道这会跳着,跟个娘们似乎,细声细气,不晓得在说啥? “那么,你们需要什么?”夏极同样扬声淡淡道。 常越有些尴尬,但是余光督见身侧的贾布雨,他正摸着嘴角的大黑痣,笑眯眯的看着,于是,扬声道:“只需夏兄一人,卸下兵器,来我营中做客即可!” 夏极微微眯起了眼。 傻子都能明白,这是要以自己一人换取一城。 远处张鸿渐也明白了,急忙跳着说:“都好商量,都好商量,我们回去稍作讨论,可好?” “走近点说!”常越吼道。 张渐鸿陪着笑,急忙从一边跑来,待到稍微近了,再将刚刚的话说了遍。 常越刚想说话,贾布雨却是上前一步,笑眯眯的道:“尊驾怎么称呼?” “我...我姓张,贱名渐鸿。” 贾布雨淡淡道:“那么有劳张大人,将我们的条件好生传达给城中的各位大人...” 张渐鸿急忙道:“一定一定一定!” 贾布雨揉了揉大黑痣,幽幽道:“你也看到了,夏兄弟杀了我们这么多人,大家都心急着杀回去,讨点儿债,所以你也不能怪我们焦虑、浮躁、等不起。这么着吧,就今晚,你们议定了,今晚就将夏兄弟送出城来。” 张渐鸿一愣,哭丧着脸道:“这会都中午了,一来一回还要商议,哪这么快呢!大英雄,再宽限点时间吧。” 贾布雨脸上一愣,笑容全部消失,“那就明日凌晨吧,如若不来,屠城!” 见到身前之人还欲多言,他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滚蛋。 远处的谈话,夏极自然是一字不落的听清了。 他此时不由心生好奇,这要自己干嘛? -- 日暮。 贾布雨双手盛放于膝盖,而腿上放着那部陈旧的书,他身侧则是一道隔着的珠玉帘子,风一吹,便叮叮当当的响。 “任教主,在下不辱使命,明日此时,想来夏先生已经在此小屋里。” 帘子里传来娇媚的声音。 “贾大当家真不愧毒士之名,你这计策很不错,你能亲自来主持大局更不错,我任清影承你这个情。” 57.晚餐 密室。 贾布雨微微一笑,他来此本就为了得到魔门之首的黑木教支持。此时目的既然已快达到,自然是不多说、也不多问。 两人都是聪明人。 揣度着那夏极乃般正派之人,若是被自己亲手守护的城池所抛弃,那心里即便再光明,也是会染上墨迹。 墨点上了白纸,就像种了粒魔种。 即便他真是那无私,甚至可以牺牲的人,他的亲人朋友弟子,又岂会见他送死? 只要起了争执,那么便不复光明。 心若有了魔,坠入了黑暗,那才可能与魔教教主长相厮守,然后做那供应纯阳的炉鼎。 贾布雨微微眯眼,恭敬地作揖道:“那么在下,先告退了。” “嗯...”帘后轻轻应了声。 声音娇媚可人,撩人心思。 但贾布雨却是神色不变,然后缓缓退开。 期间,他一眼都未看过那珠玉帘子。 -- 同样的落日,照在残破的零业城。 带着血味的腥风从东门的破口灌入,令人心寒。 “什么,盗匪真这么承诺?” “他们的话能相信吗?” “可是...他们明明可以进攻,却只是包围,这还有什么信不信的?” “那既然要...,为什么不直接攻城呢?”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武功高强,即便城破,他也能独自逃走,而我们就惨咯。” “嘘...” 宁中雀裹着白袍缓缓走过街头,而人们却在看到她的时候立刻安静下来。 但是那些话却是传入了她耳中... 她自嘲的笑了笑,走过街头,而身后再次响起了纷纷的议论声。 偶有为了小师父说话的声音,也很快被淹没。 城主府,会事厅。 各路人物,竟然出奇的达成了一致,那就是劝说,劝说那仁义无双的夏大侠,如果能救了整座城中十数万人,那么牺牲自己,想必他也愿意的吧? 何况盗匪只是请他去营中作客,未必会有什么坏心。 话虽如此,他们连自己都不信。 当然也有人曾经想要提议,决一死战,毕竟夏极的勇武远远超过他们想象。 可是这世道已乱,已是官府没落,盗寇当道,甚至...不多久就会变了天,这时候即便能突破此地,或者解了眼前之围又能如何? 张渐鸿更是说了之前场上的情形,说是自己费劲口舌,原本已经说服了盗寇,只需供出一百名美人,对方就答应和谈,结果这夏极却是硬生生出来捣乱。 当然,这结局也不错,那些盗寇竟然只要他,就能放过零业城,这是多大的仇恨。 “诸位...”周诚理了理道,“这夏极毕竟是无邪刀社社长,而无邪刀社对我们城池贡献极大,若是由我们个人去说,无论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众人都是鬼精,自然明白此时城中若论武力,那无邪刀社是极其强大的,若是要交出他们社长,怕是有些难度。 但众人一合计,很快有了办法。 敬重归敬重,生死面前,这能当饭吃? 既然你帮了我们这么多,那就好人做到底,以你一人,拯救万民,岂不好? -- 无邪刀社。 夏极和挺着肚子的姐姐坐在木桌边,桌上点着两根红烛,放着几道精致小菜,还有未曾揭盖的两盅汤。 夏甜忽然转身向外招招手道:“小月也进来一起吧?” 门外那拖着三米多长辫子的小女孩并不理她,只是一个劲的逗着庭院里众多的野喵,时不时还传来喵发狂的声音。 “进来吧。”夏极也道了声。 扑... 一声轻响,江南月顿时从窗口扑入,辫子上还附着着三四只狂喵。 她面无表情的甩了甩辫子,喵们顿时从哪里来,又回了哪里,半空中小爪子乱抓,但是却依然从窗口飞了出去。 夏甜:“...” 夏极无奈道:“一起吃吧。” 于是,江南月也坐在了一旁,三人围着圆桌。 “这些日子城守怎样,前些日子似乎听到擂鼓的声音...”夏甜突然道。 她如被锁在深深庭院中,被刻意隔绝了城外消息,所得到的的尽是“无事”之类的信息,而今日不知为何心神不宁,故而这么提起问问。 夏极温和道:“姐姐安心养胎,城中一切安好。” “真的?” “真的。” 然后,两人就沉默下来。 突然夏甜道:“小极,若是不行,你我带着社中精英从城中突围,西方那么多大山,我们找到一处落脚之地,再徒发展。城中的居民,不过是累赘,若说天下苍生...我们难道不是苍生吗?你何必...要这么执着呢?” 夏极笑了笑,道:“那这样吧,我们三人举手表决。不同意姐姐决定的请举手。” 说罢,他立刻举手,那边正啃着排骨的江南月眼睛一瞄,匆匆也跟着举起了油腻腻的手。 大佬在逗你们玩呢,怎么可能有事嘛。 这是她心中所想的... 只是令她好奇的是,大佬如此这般强大的物种,怎么会有这么个孱弱的姐姐? 夏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呀...还有这么乖巧的姑娘,你是从哪捡回来的?” 对此夏极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路边捡的。” 烛火噼哩噼哩的燃烧着,烛泪轻轻流下,如冰棱初化,从屋檐滴落,一滴两滴三滴。 门外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由远而近,从街头巷尾、四面八方传来。 夏极吃干净最后一口饭,起身温和道:“姐姐好好养胎,我可能出一趟远门,你注意身体,如有吩咐只管和景香说。” 夏甜心头一颤,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 夏极轻声道:“等你临盆前夕,我会回来陪你,我可是做梦都想着看到这两个小子呢。” “我们突围吧,什么正邪,什么天下,与我们又有何干?”夏甜道。 “请相信我。” 夏极温和的用另一只手覆盖上了姐姐的手腕,然后松开,转身向门走去。 “早点...回来...”夏甜颤抖着道。 “一定。”夏极转身露出笑容,然后关闭了门。 夏甜咬住嘴唇,却是觉得眼眶有些湿润,再一侧目看到没心没肺吃着排骨的小女孩,奇道:“你不担心他吗?” 江南月拨浪鼓般摇着头。 开玩笑,大佬需要让人担心? 比起这个,我更为他的敌人担心。 58.最后一堂课 刀社之外,围聚着城中的居民,水泄不通。 今晚谁都无眠,毕竟若是没有满足盗匪的要求,明日攻城就在所难免,而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自然是谁都明白。 “夏大侠,拜托您了。” “夏师,还请您为了我们考虑啊。” “夏大侠,我会为您立长生牌坊,每日烧香拜佛,佑您平安。” “夏师,您是聪明人,要知道形势逼人,何况您功夫绝顶,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刀社外,哀求的哀求,哭泣的哭泣,拖家带口的站在夜色里。 而无邪刀社中,不少弟子的家人亦在其中,他们只能悄悄站到阴影里,一言不发。 而有些则也反过来劝说自家社长。 唯独原本极组,以及与夏极亲近的几个弟子此时静静站在自家社长身侧。 林绝无,李无欢,宁中雀,还有几人也是一只手可数。 他们站在一起,仿佛站在惊涛骇浪之中,任由劝说的声浪一波又一波的侵袭、袭来。 凭什么? 夏师为你们付出了多少? 你们竟然厚颜无耻的要求他再去送死? 以一人的性命,换取你们所有人苟存于世。 站在夏极身侧的几名弟子,心境都开始发生细微的变化,若说之前修习了辟邪刀法,只不过是技艺上的凶残,这一次,则是心灵的变化。 这些日子,往事历历在目,他们为这座城付出了多少,自是不必言说。 可是现在所得到的竟然是这般的回报? “师尊,您不可以去。”林绝无突然开口了,他声音冰冷。 他才刚说一句。 远处就有不少人张口道:“林大侠,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们武艺超群,高高在上,若是盗匪攻城,自然有机会存活,可是我们拖家带口,上下老小,可是一个都活不了!” “就是。”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林绝无突然哑然了,他看到那一张张火光里的冷漠脸庞,不知为何突然心里升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股冲动,那就是拔刀。 心即是刀,他已经开始慢慢领悟属于他自己的刀意。 所以,竟不自觉的将手握向了腰间的刀柄。 他要拔出那把漆黑的刀。 唯独斩出,才能令心中的恶心消失。 但他的手背被轻轻拍了下,而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林绝无一惊,猛然侧头,却看到夏极的脸庞,那张脸明亮、干净、怀着风云、天下的无双气概。 夏极环视了一圈此时还围绕在自己身侧的弟子,唔...表情都很不错,瞧这些模样,似乎是距离入魔不远了。 懂得顺从自己的心意,而不再管大是大非,不管善恶,就差不多了。 他决意顺手再加把火,为可爱的弟子们除去最后一道羁绊,于是叹息道:“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说罢,他就踏下了台阶,扬声道:“备马,我无需人送,自会出城。” 人群里立刻又是千恩万谢。 然后紧紧随着那黑袍少年,如同潮水般推着他往东城门而去。 只留下那悄然站立的几人。 沉默无言。 “手无寸铁又如何?”林绝无突然道。 “百姓又如何?”他再次自言自语的问道。 他转头看了看宁中雀,看了看李无欢,看了看其余的几个弟子。 他们尽管沉默,但眼神却是都极其相似。 那是压抑着,被心底“从前根深蒂固”的什么所压抑着、束缚着,而无法动弹,但是他们此刻却在尝试着挣脱。 虽然挣脱之后的世界,也许是黑暗、血腥,或者甚至是入魔。 但是,这一刻,他们却不在乎。 看着老师被押走,送往城外如狼似虎的盗匪。 “草!”林绝无嘀嘀咕咕的怒骂了一句,然后手握刀柄,就要追过去,但他才走了两步,就被李无欢拉住了。 林绝无回头,眼神露出疑惑和厌恶之色,“你读书读傻了?竟要拦我?” 李无欢瞳孔里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他幽幽叹了口气:“我们能做什么呢?” 他瞧向社长所去的方向,捏紧了拳头:“大势所趋,我们太弱小了,什么都做不了啊!而且师姑腹中怀子,与其将卑微之身追随而去,做飞蛾扑火之姿,不如苟且偷生罢了。” 说到“苟且偷生”四个字,他长长叹了口气,一行清泪竟从双颊流下。 三人,以及几名弟子陷入了死寂。 林绝无咬了咬牙,手臂甩动,挣脱了李无欢,然后头也不回的向着城门而去。 李无欢仰着头,蓦然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突然想喝酒,喝的酩酊大醉! 去你妈的功名,去你妈的黎民苍生!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隐入黑暗的巷子。 几名弟子相继离去,似乎各自醒悟,各有去处。 只剩下宁中雀一身白袍,带着疲惫的神色站在无邪刀社前。 她伸手轻轻抚摸过刀社门上的铁环,轻轻扣动,发出夜晚里刺耳的响声,惊心动魄。 “我所想守护的,一直守护的就是你们吗?”她静静反问着。 远处,人群如潮,推着潮头之人不得不出城。 但那人却端的潇洒无比,丝毫没有孤身赴死的觉悟,他将腰间之刀抛开,然后一人一马,扬着鞭,没有丝毫做作的出了城,在众目睽睽下,向着远处如山成海的盗匪聚集之地而去。 悠闲的,仿佛只是去往春日山水间游玩,踏马漫步。 而此刻,破败城墙,黑暗的角落里,林绝无双手死死扒着墙壁,看着那孤单的身影。 啊啊啊! 他突然发出伤兽般的咆哮,拳头骤然捏起,也不运内力护住,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墙上。 嘭!嘭!嘭! 一拳接着一拳,他似感受不到疼痛般,低着头,瞪着眼,将刀扔到脚下,重重踩着,而手却是丝毫不停下这连番轰击的动作。 直至,城墙上的冰冷岩石留下了血拳印,他喘着粗气才停了下来,双手垂下,而两只手早已稀巴烂。 他蓦然一脚踢飞脚下的刀,瞧了眼已经不见的身影,以及似是欢欣而舒气的人群,嗤笑一声,面无表情的向着更深的黑暗走去。 林绝无,入魔。 59.一念入梦 城外,星光未泯,烟尘轻扬,如雾如纱如一梦。 孤马缓缓踱着步子,悠然自得。 夏极揉捏着手上的小娃娃,那是城中居民送自己出城时,一个小女孩送给自己的,说是希望这个娃娃能保护自己。 虽然那小女孩很快被父母拉走了,虽然陪着笑,却是如避瘟疫般的离开。 他看了看周身,血味依旧浓稠的荒野,以及远处灯火灼灼的盗匪营地,城后则是明显舒了口气的居民。 低首的唇边露出咧开森然的笑。 人心,蝼蚁的心,真是好玩,而虚伪。 不过看着你们希望自己可以死去的这份感情上,我也投桃报李,让你们无聊、平淡、毫无波澜的生活刺激些吧。 一念入梦。 梦里,他化作一团诡异的阴影,站在了古老的巷子口。 巷子深处,一声声肢解和压抑的哀嚎正传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人来,这些声音统统消失。 空气平静、平缓的游离着,周围一片死寂,像是将人的头狠狠的摁下了水中,带着一种被从世间拖离的溺水感。 这时,他身后传来匆促,像是急着去奔丧的脚步声。 一道急匆匆的女子身影跑来,她竟然全身赤裸。 见到有人,那女子也不顾害羞,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道:“太好了,太好了...” 那诡异阴影也不转头,只是奇道:“好什么?” 那女子沉浸在“终于见到人”了喜悦中,但却不回答,而是问着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这是哪儿?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 “困?” “嗯,因为发烧,我昨日喝了碗八宝银耳羹,就早早躺下了,但是却入了这奇怪的梦里...怎么也醒不来,直到我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可依然醒不来...” 诡异阴影立刻给出了中肯的建议:“那你可以尝试着去死。” 女子一愣,被这直接而骇然的话给吓住了,但旋即想到这几日的情况,苦笑道:“这梦很是奇怪,无论我怎么样,都无法死去!若是我撞墙,那墙就会变成棉花;若是我咬舌,舌头竟然空空荡荡,可是念头一去,却又长了出来;若是我跳崖,那悬崖竟然近若咫尺,前一刻还有万丈之高,而真待跳下,却是一步就到底了。” 见到诡异身影不答话,那女子道:“你呢?是不是也这样的情况?” 诡异阴影坦白道:“我才来。” 那女子道:“那我们要齐心协力,从这诡异的梦境里逃出去!对了,你有什么主意吗?” 诡异阴影立刻给她出了个主意:“这个巷子似乎是梦境的尽头,走进去就好了。” 女子怀疑的看了看巷子,又怀疑的看了他一眼。 诡异阴影森然笑道:“我走前面。” “那好!”女子再不迟疑。 但是她竟然没想想面前这个阴影的脸在哪里,为什么无论什么角度都看不到他的脸,似乎本能的就信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迈开步子,顺着曲折如冻僵蛇尸的小弄子,往巷道深处走出。 “那个...那个,你有没有觉得害怕?”女子突然道,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诡异阴影淡淡道:“梦里而已,死了正好。” 女子恍然,振奋道:“好!” 似乎是想通了,她胆子大了不少,竟然跑到了诡异阴影前面,然后心有所感,突然转身,想要从正面看看这与自己相伴的男人,长得什么模样。 听声音很冷静,而且并不老气横秋,也许是个... 梦里易思春,反正顶多春梦一场,无拘无束。 但是她的头却未曾能转过去,因为她感到脖子一紧,然后就看到那诡异阴影的出现在她身侧,他如墨的手掐着自己,然后悠闲而随意地抛开。 她身体还在半空中,却是被一道无声而至的锈影穿入胸口,后背剧痛,旋即是胸口撕裂,光影急速倒退,她已经不在原地。 最后一幕,她瞪大眼看清了一个砧板,板子上满满当当全是人头,还有四肢。 一个面庞惨白,僵硬如面具,又披着白布的巨人正高扬起剁骨刀,似乎切排骨般的随手落下。 女子突然有一丝明悟,那就是自己真的要死了,再也醒不来了。 啊啊!! 她想尖叫,但是却再来不及,因为刀已经剁了下来。 巨人随手将她头颅一拎,丢到一边,然后熟练的开始开膛剖腹,处理尸身。 感受到诡异黑影的靠近,他嗡声道:“贵客,抱歉,尸体再不处理,会很快腐烂。” 夏极也不着急,绅士般负手静静等待,似是等着美丽的女士去约会,又似是欣赏着这怪异的杰作,和习惯。 梦里看似时间极长,但其实对于现实却不过一瞬。 一念入梦,而更多的念则构成了梦,可是再多的念,也不会有太长时间。 现实里,他正骑在马上,入梦时前马蹄才刚刚抬起,这么久了,也许连下落都还没开始。 哚!哚!哚! 惨白隆起的巨人机械的舞着刀,如屠宰场的屠夫,在精心而熟练的杀猪,使得每一份精华都不会流失,猪头肉,猪腿,里脊,还有五脏六腑。 他的刀虽然大起大合,但却绝不给人粗暴无礼之感,反倒是充满了“庖丁解牛”式的游刃有余。 “刚刚以为她是与贵客一起来的,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清理掉,还请贵客勿要在意。”他动作不停,嘴唇也不张,但是却是嗡嗡的声音传来。 通常这样的存在都有着洁癖,也许嘴上不说,但是却放在心里。 所以阴九常觉得有自己必要解释一下。 “哦,无碍。”夏极随意道。 两个恐怖顿时沉默下来。 古老陈旧的小巷子里,只传来哚哚哚的剁声,还有时不时喀拉喀拉的肢解声。 随着他动作的起伏,在这世界的某一处的女子闺房里,突然传来杯盏落地,以及侍女尖叫声。 她听从老妇人吩咐,熬好了药草,如往常一般推门入屋。 但是却看到了床上躺着的...是一滩烂肉!! 说是烂肉其实有些过了,因为那是被切割整齐的身躯。 梦境的巷子里。 阴九常将砧板上的肉分门别类的归好,然后转过身,嗡声道:“让您久等了。” 60.怪异1 梦境。 古老邪恶的巷子。 夏极对此并不以为意,梦境里,反正时间有的是。 于是,他看着这宛如惨白隆起的巨人,淡淡道:“你为找我而放弃了原本的怪异之地,那么现在可愿再度莅临?” 阴九常面无表情,一脸惨然的白,却是沉默,像是在思考。 很快,他嗡声道:“贵客希望我莅临到哪里?” 夏极淡淡道:“搬来与我做邻居吧。” 阴九常一愣:“贵客不担心真实身份暴露?毕竟寂静斋之所以是会员制,只认印记,而不认人,便是出于这考虑。” “那就要看你到底是把我当做寂静斋的会员,还是你的会员了,接待员。” 阴九常突然发出“桀桀”的惨笑:“既然您都清楚了,那么我便听贵客安排,只是贵客也确认了我是你的接待员,而不是寂静斋吗?” 夏极欣赏了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自然。” “桀桀桀桀...”阴九常发出夜枭般诡异的笑声,似乎以此表达自己的开心。 夏极加了一句:“只是你我见面,依然在此梦境,对外便作不识。而你若是遇到袭击,我也只会在梦境里对你施以援手。” 阴九常拖着脚步,夏极昂首与他走在一起,两道诡影走向巷子深处,继续又谈了些诸如人流量、周围势力、寂静斋现状、操作步骤、可能存在的风险、哪些人是自己人、需不需要采购砧板刀具铁钩等等细节方面的问题。 直至最终确认。 然后商定后,在夏极离开梦境后,阴九常就会直接莅临到零业城中。 而夏极也直接将气息定下的类似于“坐标”的地点,提供给了阴九常。 地点的位置,就在城主府。 反正城主府在城北偏东,而无邪刀社在城西,两者间还隔了条映月湖,这真是成了邻居了。 可怕是只有夏极一人觉得这惨白隆起的怪异是邻居,其余人怕是会永远活在大恐惧中。 “唔...除了我给你的那几个气息,其余人,你随意。”夏极淡淡道。 而他所给的气息,也就无非姐姐,几个最后依然站在他身侧的弟子,加上景香,江南月,想了想,又带上了龙青傲。 他总觉得这个大师兄还没有结束,虽然只是看了他几次,每次他都是酩酊大醉,但却心中积压了越来越多的抑郁,喝着苦酒,藏着愤怒。 一副要蜕变的模样。 “我明白了,贵客。”阴九常嗡声道。 夏极满意的点点头,正欲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提醒道:“对了,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城。” 阴九常“桀桀”一笑,嗡嗡道:“我莅临之后,就会封门。到时候,零业城只能进,不能出。” 只能进,不能出... 诡异的回音里。 那同样可怖悚人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阴九常站在巷子口,彷如在送着友人离去。 他僵硬惨白的脸庞,如同石刻的眼珠,毫无四肢可言的躯体,以及白布下拖着的血锈钩子,和剁骨刀,无不是人在噩梦最深处,才会见到的大恐怖。 那种只是被靠近,就会要发疯的恐怖。 他虽是怪异,却并不傻,自己之前在梦境里还好,并不惹眼,可是一旦莅临到龙藏洲的边缘小城,很快就可以被人发现。 也许短短百年时光,就会有寂静斋的人找上门来。 毕竟,他可是寂静斋“尸佛”两脉之中,尸脉的顶梁柱级别人物。莅临到这种小地方,实在是古怪。 可是他已经等不了了,在这时光里居然还能等到红级的会员。 实在是... 他唇边发出“喀拉喀拉”的声音,那惨白的唇犹如撕裂般,一直蔓延到脸颊两侧,似乎在大笑。 话分两头。 夏极睁开眼,刚刚梦境里的时间,对于现实来说,不过是马蹄向前走了几步,而在若是有外人看到,也不过觉得他只是略微失神。 毕竟再崇高的人,若是去赴死,心理也会思量很多。 星光下,他微微笑了笑,扬起马鞭,喝了声“驾!” 麾下马匹似乎有所感,而顿时扬起了蹄子。 又或者,它其实是感觉到了身后那正在降临的恐怖,所以出于动物本能,想要逃离。 前一刻还有星光,这一瞬却被黑云遮蔽了。 黑云舞着,不知从而来,张牙舞爪的吞噬了天地间所有的光,使得夜色回归本原,唯独墨黑。 一股邪恶的气息,突然从身后零业城中传来。 起初只有些微,但不过呼吸的功夫,就笼罩在了整个城池上。 嘭嘭嘭! 各家各户的门突然全部关上,而被破的东城门,则是诡异的多了道大门,门是血红色,表面却并不光滑,反倒是有些不体面的粗糙、甚至是凹凸。 若是趴到门上,细细去看,也许能分辨出那些凹凸竟是人脸,带着恐惧的脸庞一张张,如同“会被误认”的诡异花纹,贴在了红门上,无比瘆人。 城主府。 周诚,以及一干送走夏极的城中权贵们正聚在一堂,商量之后的对策。 “各位...”周诚板着脸,但是心里却是愉悦的很。 这城主做的很不开心,因为有个无邪刀社压在自己头顶,现在那个人去了盗匪聚集之地,怕是凶多吉少。 而盗匪竟然同意三年不围攻。 这段时间,自己可以充分与他们做交易,形成利益联盟,或者实在不行投奔到一处大盗寇麾下。 而他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装模作样的哭一场。 真是一笔好买卖。 张渐鸿心情也很不错,说起来拯救了一城近十万的居民,自己也有一份功劳。 若不是自己在场,就凭那莽夫,怎可能得获盗匪们的筹码? 而且自己作为文人,却敢去那盗匪营地里谈判,然后第二日就达成了目标,这本就是足以自豪自得的事情。 固然,少不了夏极那只会用刀的莽夫。 可是这种形势,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就是身败名裂。 那么主要功劳应该还是在自己。 想到这一点,他心里也是愉悦的很。 61.怪异2 城主府。 至于秦老,城中各处权贵能够苟存,还赢得三年时间,自然是心思活络起来,尽管各人脸上都有些板着,但不过是装模作样,表示下象征性的哀悼。 但是,他们心里也愉悦的很。 求仁得仁,你不是大侠吗? 这种情况,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地狱? 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很快,众人围满了长桌。 而会事厅的门却是骤然的无风自动,带着极其刺耳的“吱嘎”声,仿佛针刺指甲,带来的女人尖叫。 夜还黑,入屋时还有月光、星光。 但那门外,却是突兀的一片漆黑,所有的光都像被吃掉了。 门怎么开了?不是锁上了吗? 周诚记得门外还有两名自己的亲信,作为护卫守着,他们不会如此不小心才是。 “护卫!护卫!”他皱了皱眉,威严的喝道。 他声音刚落,却是一阵阴风从门外卷来,将长桌上排成竖排的红烛全部吹灭。 门外,却是没人答应。 “护卫!!”周诚感觉有些不妙,但是却想不明白,莫非是刺客?可是这刺客从哪里来?零业城早被盗匪围的水泄不通,哪还有什么刺客? 他急忙起身,左手一舞,却是不小心碰落了手边的茶盏。 当! 茶盏落地,发出刺耳、令人心寒的碎裂声。 而急忙有几人走来,关切道:“周城主,没事吧?” “没事没事,只是茶盏不小心碰掉了...” 一阵短短的嘈杂后,有人想去关门,有人则是去取会议厅中备用的火折子,但四周黑咕隆咚,伸手不见五指,所以只能小心的摸索。 突然,门外传来奇怪的声响。 会议厅中的人蓦然都静止住了,宛如石雕,侧耳倾听,而不敢动。 那像是什么东西被拖动的声音... 是麻袋? 抑或是...尸体! 紧接着,传来“哚哚哚”的声音,像是屠夫高扬斩骨刀在剁排骨。 周诚喉结滚动,心底却是感到发毛。 哚哚哚哚! 那声音越来越快,似乎化作了自己的心跳,狂跳着,要从嗓子口蹦出来。 “谁半夜在剁排骨?”有人忍不住开口道。 而危机感使得众人都拿着手边的烛台,以及其余重物,勉为其难可以做个兵器。 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那哚哚声又是平息了下来。 空气里带着瘆人的安静。 “谁去把门关上...”有人小心道。 可是那门外却是漆黑一片,像是有什么诡异正在拖着步子游巡,这门不能出... 哧... 火折子点燃了,有人匆匆忙忙的点燃一根红烛。 微弱的火光腾起,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屋里的一干权贵却是从未如现在这般,感到温暖和舒心。 温暖的以至于所有影子,如绽放的尸花,被投射到四周惨白的墙上,拉长缩短,缩短拉长,如面条般。 而这群人里,有着武学底子,甚至修过横练功法的一位马场场主见此机会,急忙扑向大敞的门,右手一拨,将门急速关上,然后急急上锁,固定好。 将门外的黑暗彻底隔离。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但是却也没心思再谈其余事情了。 而剩余熄灭的照明红烛很快被火折子点上,屋内再次回复了明亮。 “诸位...”周诚咳嗽了下,平复情绪,欲要继续刚刚的话题。 但是他却注意到身旁那秦老瞳孔瞪大,越来越大,其中藏着深深的恐怖、惊惧。 他正欲相询,却是有督见秦老这一排的人都颤抖了起来... 于是,周诚缓缓的、缓缓的转过了头。 地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巨大的白布,此时布下却正在隆起,一点一点,像是生出的瘤,慢慢积高,直到两米多。 嘭嘭嘭! 他的心跳快到呼吸困难,喉间一甜,却是含了满口鲜血。 那隆起的诡异白布,竟在慢慢转身。 在它彻底转过来的时候,周诚看到了它的正脸... 啊啊啊啊啊!!!! 这一日,城主府彻底坍塌,而化成了一个深邃、有些古老的小巷子,横亘在零业城的城北。 而,城中各家各户的门却是突然可以打开了。 他们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整个零业城,已经成了有大怪异存在的、真正的鬼城! -- 这一切夏极自然是可以想象得到。 但此时,他已经下了马。 儒雅瘦弱,但脸庞却有着颗大黑痣的中年书生,捧着大部头书站在盗匪营寨入口,他身侧微微往后站着相貌妖魅、已然入刀圣的“冰刀”常越,另外还有几名夏极并不认识的人。 可是即便只是看身上气魄,也能猜测到不是普通盗寇。 “在下已经如约而至!”夏极摊摊手,示意没带兵器。 “夏师为了一城百姓,竟然做到如此地步,即便站在敌对一方,我也是衷心佩服。”中年书生作揖道。 “只是不知此时此刻,他们是否在为夏师担忧?而出城前夕,他们又是否曾挽留夏师...或者说,夏师是被他们逼迫出城的。”贾布雨口若悬河的说着,但在提及几处,却也只是点到而止。 “你是?”夏极问道。 中年书生恍然道:“在下贾布雨,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夏师若要擒我,可要抓住机会。” 他话锋一转道:“不过夏师也没必要如此,因为我们对你并不存在恶意。之所以邀你前来,不过是为了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罢,他拍了拍手掌,一架豪华、别致、与盗匪的粗俗格格不入的马车从营地出来了。 “夏师,请上车,你只需配合我等,在下决不食言。” 既然已经来此,夏极自然要看看,这群神神道道的盗匪究竟想干嘛。 于是也不再多问,直接上了马车。 车内豪华的彷如小型宫殿,红貂绒垫,琉璃玉桌,桌上一尊紫玉双鱼香炉,拳头大小,其中正燃烧着名贵香料,宁神静息,使人烦躁顿时化作虚无。 香炉内侧则是个果盘,白玉盘身雕着“群雀入果园”的图,而盘中则盛放着几样新鲜的果子,以供车中贵客路上消遣。 更妙的是,琉璃玉桌对面的红貂绒垫上正躺着个美人,娇滴滴的裹着层薄纱,双腿并着,欲说还羞,欲拒还迎,见到夏极上车,她轻轻的“啊”了声,然后又往车厢里缩了缩,但小唇轻启,柔柔说了声:“旅途漫长,车里的一切,贵客都能尽情享用,包括我...” 62.万花丛中过 受尽委屈,视死如归,却突然受到款待,甚至有佳人相伴。 一紧一松,使得人的神经恰如其分的舒缓了下来,那些压抑的迅速反弹,再也压抑不住要发泄出来。 这暖车中的佳人,便是送给他发泄的。 一旦发泄,就像憋住的气松了,信念也随之垮了,也就不再固守原本的阵营了。 不得不称赞贾布雨确是很了解人心,换做任何一人,经历了这么多,也会心神动摇。 从死亡黑暗的边缘,到香车宝马。 要做的已经仁至义尽,那么剩下的何不享受? 何况这女子,真的很美。 瓜子脸,脸颊酡红如微熏,眼睛水灵,带着些幽怨,又藏着些渴求,惹人爱怜。玉足隔着轻纱,贴在车厢的金色墙壁上,显出脚踝处的白嫩。 尤其是红烛晃荡下,光影交错,更是近乎梦幻,近乎男人心中所渴求的梦里情人。 这真是一场最美的春梦! 香烟袅袅,似乎藏着催情的药引,令人心里如猫儿抓,浮想联翩。 夏极并没有动。 但是,那长腿却是骚动了,忍不住了,缓缓探了过来,顺着他的腰轻蹭着、踩着、点着,然后“呲溜”一下勾住了他的腰,然后盘了起来。 她近乎呻吟地“嗯”了一声,口吐热气,身子如蛇缠在了夏极身上。 富有弹性的双瓣,从他壮实的大腿上蹭过,然后紧贴着他无缝地端坐着,只是双腿却依然如戒指,套着他的腰。 “路途还远...”她呵气如兰,声音轻柔,整个人却已经要如火焰般燃烧起来。 夏极温和的笑了笑,双手搂住了面前美人的腰,“你热不热?” “嗯...嗯...”她一声声宛如叹息般的应答着,“公子请为我消火...奴婢求您了...” 她已如被融化了般,整个人已经贴在了这健壮少年身上,滚烫肌肤交触,似雷电抚动,又如燃烧飞蛾的火焰。 那么吸引,那么诱人,即便是禁止的,也似非要去品尝。 夏极眨了眨眼,胳膊一攘,推开了金色的窗门,然后双手轻举,温柔的将这近乎焚身的美人儿丢了出去。 虽然是初春,但是春寒料峭,尤其是黎明前夕,更是如此。 想来那姑娘应该可以消消火了。 窗外并没有传来落地的声音,那女子起初是无比愕然,但是习武的本能使得她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空中如蜻蜓飞旋两圈,然后稳稳落地。 她恨恨的看着远去的马车。 你是不是男人啊!! 而驾车的马夫却似乎没有听到般,依然策马驾车前行。 左转右拐。 夏极吸了吸,突然分辨出着燃着的香料有些古怪,其中不仅有着催情的药,似乎还有着催眠近乎迷魂的药。 那么...此间主人是要自己享受完了,然后晕睡过去? 他一时间有些尴尬。 左思右想,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趴在桌上,摆了个随意而自然的造型,然后闭上了眼,就这么晕过去吧。 表情放松些、自然些、不要做作,眼睛不要睁开,眼皮不要跳。 唔...这似乎还是平生第一次装晕。 感觉不错! 只是这些人为什么要将自己弄晕,他们究竟要带自己去哪里?要做什么? 想想,真的好害怕啊! 黎明时分,光并没有出现,穹苍满是阴沉。 而马车已经缓缓停下了。 车夫隔着帘子,轻轻唤了声“夏师”,又探身入内推了推他,见没有反应,于是才从怀里拿出短笛,轻轻吹出喜鹊的欢鸣。 树林间,这才走出六名带着银面具、穿着轻甲、却作刺客打扮的人,旋即出现的则是个紫衣冷漠女子。 若是夏极还睁着眼,自然知道这个女子是之前所见,黑木教的左护法、月部部长,任无月。 任无月此时走近,看了看车厢内,预料之中旖旎的画面并未出现,她不由愣了愣。 而远处,却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如蜻蜓点水,发出轻轻的触响。 “姐姐,他欺负我!”人未至,而声音却先到。 裹着轻纱瓜子脸女子一脸愤怒。 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任无月确实忍不住笑了起来,但同时,她却深深看了眼车厢内的少年。 他似乎沉睡了,脸庞坚毅而明亮。 这段时间,他的事迹早已被理出来,放在自己桌上看了好几次。 任无月一时有些恍惚。 初期不显。 而后于零业城外,孤身孤刀静坐桥端,斩杀盗匪,所为却是接应师父,获得名号“云天刀君”。 再后,孤身探银月鬼城,与六扇门当地捕头叶无傲合作,最终逃脱,并且及时为正道中人送来了关键的消息。 再后,襄阳群雄折戟而归,他却一人一刀,逆流冲向鬼城,独面浩劫,浩然正气冲天而起,亮彻天际,然后竟力挽狂澜,独自化解了这百年浩劫! 再后,紫薇关破,盗匪横行,几路悍匪欲要围攻零业,但这个男人竟在最关键时刻突破了,并且展示出了极其妖孽的天赋,产生了“明光加身,天钟撞音”的异象,并且孤身外出,斩杀包括许虎传在内的一路盗寇。然后被列为新星,获得名号“天刀”。 随后失踪了三个月。 再出现时则是在零业城外,无论是应对月部的毒网阵,还是随后东门下对战大雪山第四把交椅的“冰刀”常越,都是极其厉害。 而更夸张的是,是昨日的谈判。 这男人竟然一人一刀,在千军万马,数之不尽的盗寇中来回冲杀,并且斩杀了偷袭的朱大将军,那燕山第二把交椅的朱兴!而入圣的常越据传,只敢待在远处,却不敢动手。 这种程度,已经不是武学可以形容的了。 只能说他是天生虎将,天生战神! 再然后,这男人竟然为了一城不遭受攻击,而宁愿牺牲自己,他丢开了兵器,只是骑着一匹马,在黎明前夕来此慷慨赴死。 而贾布雨设计的一重重计策,似乎在他面前都无法奏效。 马车里为他准备的美人,也是月部自己的小姐妹向侬,自告奋勇去诱惑他,但是瞧着模样...竟是被他丢在了野外... “真是...一代奇男子。我平生从未见过...更未曾想过。”任无月轻轻摇了摇头。 而向侬已经到了她身前,一袭轻纱如展翼蝴蝶,翩然落下。 “姐姐...他竟然在人家动情时,将我直接丢出了窗外。他..真不是个男人!!”向侬很生气。 丢出窗外? 任无月顿时错愕了... 旋即,她淡淡道:“有所为有所不为,胸怀天下,肩负苍生,重情重义,勇武无双......他是个真的不能再真的男人。” 说罢,她吩咐道:“服侍夏公子沐浴!” 那六名身形高挑的带着银面具的人同时应了声,声音娇柔,竟然都是女子。 63.渴 水雾袅袅。 荒山野外,不知何时搭建而起的宽敞木屋里,竟铺上了昂贵的舶来画毯,画身极大,其上所绣却是天女起舞,半解衣衫的淫会之图。 天女合计六人,姿势各异,明明应当神圣冰冷,但在画毯上却是娇媚多端,神色诱惑。六人凉凉捉对,贴近在一起,也不知是运用了何种原理,若是盯着看去看,竟能察觉她们在动,在起伏,旖旎无比。 而画毯中央则摆着巨大的玉缸,夏极已经被衣服全被褪去,而被六名月部同样解开衣衫的女子服侍着沐浴。 她们认真、而带着**地抚摸着,用昂贵的香料涂抹着这健壮、年轻的身体。 这身体没有半点伤痕,但是肌肉线条却极其完美,如同纵横荒林里的小豹子,而他的战绩,显然这六名月部侍女也有耳闻,她们忍不住探手,在“昏睡”少年的手臂,大腿上拂过,感受着那具备毁灭力量的肌肉。 “小妮子们,别动心,快些!”向侬一脸不爽的叉着腰,不知何时站在了木门前,她瓜子脸上还带着潮红,夹杂着怒意或是春思。 她与这六名月部服侍夏极沐浴的女子平日里是诡谲的刺客,但却可谓也是教主的贴身侍女,而被派来给一个男人洗澡,却是头一回。 黑木教教主的贴身侍女,哪一个不是容貌上佳? 六名侍女,原本名字都已经没有了,此时统一被称为:月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 数字为单,示意着终身孤独,不婚不嫁。 而刺客训练,使得她们更懂得敏感、性感,尽管平日如其余月部之人般,将面容藏在银具,将身材裹在轻甲,不施胭脂而用刀,但若是放开了去服侍一个男人沐浴,怕这个男人会拥有成仙的感受。 可惜,他是“昏睡”着的。 但即便如此,他作为男人的反应也是正常暴露了,此时心中的需求。 几名侍女笑嘻嘻的给他洗干净,嘴里回道:“侬姐姐别催,就好了,就好了。” 向侬突然往前走了几步,直到玉缸前,故作催促,其实却是低头去看那缸中的男子,原本他在马车中应与自己共享鱼水之欢,自己都动情了...他这个混蛋,竟然将自己丢出窗外! 想着,她忍不住伸出手,故作报复的“重重”捏了下缸里这个混蛋的耳朵。 若是零业城那些人,知道现在这副情形,知道夏极被送出并不是因为盗匪要杀他,而是来享受这无边香艳的,却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可是他们已经无法再想了。 阴九常的莅临,注定了他们每个人都将被虐杀,或是有生之年活在惊惧中。 夏极感到自己穿上了宽松、名贵的绸缎袍子,然后坐在了软软的榻上,路程并不长,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自己就被那几名侍女抬了下来。 然后是珠帘碎玉轻响的声音。 自己则被小心的放在了某处,躺在了厚厚毛绒上。 然后耳中传来那几名侍女迅速离去的声音。 似乎一切归于了平静。 然后则是女子吐气如兰的声音,她窸窸窣窣的点燃了屋内的一些香,合计九十九根,以近乎阵法的方式摆放着。 此时已是白昼,但木屋的帘子一拉,却是漆黑一片,唯独那九十九点暗红,在墨色里渲开,无比显眼。 夏极感受到那脚步声、心跳声的轻轻移动。 蓦然,一股奇异感从腹中升起,燥热、贪婪、渴求。 可是这念想并非来源于刚刚的沐浴,亦或是此时那正与自己共处一室的美人。 他细细分辨... 似乎在床下! 而床下的简单密洞里,所藏着的不过是个大红棺材,棺材中没有尸体,也非空荡荡。 其中所盛着的不过一副古画,画上美人双目介于半闭,只是露出条难以察觉的缝,然而样貌却是倾国倾城。 她明明在起舞,周身仙云浮动,但那只露一条缝隙的眼却给人以沉睡的感觉。 动配上静,予以变扭之感。 越美,越诡异。 夏极心跳骤然加速,他喉结滚动,甚至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食物! 是食物啊!! “你醒了。”带着轻笑、甜过蜜糖的声音在夏极耳边响起,任清影似乎并不意外为何这男人明明闻了秘制迷香、催情药,还能如此快的恢复清明。 所以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像是爱人早起梳妆,看到夫君醒来,而随口的一句问候。 “我醒了。”夏极自然也不再装,而是直接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糅杂着古典与性格两种矛盾气质的美人,她长发如瀑,眉黛若雾中远山,而一汪秋水静寂似落叶微荡,可是唇却是红唇,涂抹着名贵花汁,像是烈焰,可以焚烧每个男子的眼,融化,使得男人的眼永远驻留在她身上,再无法偏离。 衣服是红纱丝衣,并不多,更不厚,所以其下的雪白肌肤,若藏着火焰里的冰霜,撩人心弦,令男人不禁口干舌燥,无法自已。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夏极问出了此时正常人该问的问题,否则以他的心,直接掀飞床板,寻找美丽的食物才是正途。 可是这食物似乎还青涩,没有熟透... 无妨,先带回去养养。 他的心早已飞远了。 “梦里相聚,一晌贪欢,何必多问呢?”任清影柔声说。 夏极眯了眯眼,突然道:“我头有些晕...姑娘可否出去帮我倒一杯水?” 任清影愣了愣,这真是个奇怪的请求,于是柔声道:“我就是水...” “姑娘莫要开玩笑...请帮我出去倒一杯水。”夏极重复了一遍。 任清影心底生出一丝挫败感,但是她旋即点了点头,麻的,老娘一教教主,居然去帮人倒水? 倒就倒吧,反正没人看到。 她随手拉过一丝红袍,覆盖在裹着火焰的冰雪肌肤上,然后推门而出。 夏极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立刻开始掀床板。 也许是过于自信,并没有上锁,床板很快就被抬起。 入眼的是个深洞,洞中央则是静静放着大红的棺材,那一阵阵香味正是从棺材里飘出,沁人心脾,令人沉醉。 他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目标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剩下的就是拿走其中的“浩劫”了。 这小东西虽然还在睡,但是这气息却是逃不过夏极的鼻子。 不知道是不是大眼珠子... 他有些怀念用调羹挖吃的痛快感。 64.倾城人(求推荐,求收藏) 洞并不深邃,夏极轻声跃下。 探手抓住那大红棺材上的细锁链,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因为这铁锁链上竟然游动着隐蔽的蝌蚪文,又似是梵文。 这是佛脉的念经封印? 由得道高僧发鸿誓,以“我入地狱”之意,折损阳寿,念往生咒,将之化作金色佛光停驻在锁链上,作为封印。 而此时这大红棺材上竟然攀爬着数百条锁链,怕是曾经被诸多佛门高僧念咒,才得以镇压的凶物。 这些锁链尽管依然游荡者金光,但是却有些黯淡。 夏极自然明白,这棺材早就被打开过了,只不过时间短暂,棺材中的凶物还未彻底醒来,这才避免了浩劫。 他随手扯开锁链,推开棺材,见到了棺材中的古画。 轻轻拉开小半,恰好露出画中人那眯成缝隙的眼睛。 似乎是遇到了生人气息,那瞳孔骤然又张开了些,显得极其瘆人。 夏极心中一喜,所幸将这画卷一拉到底,然后在狭窄的地洞里,与这画上倾国倾城的美人面对面。 细渺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空灵地回荡着,像是某个绝世美人站在雪地里舒展歌喉。 夏极看到画上美人的眉头动了下,他眨了眨眼,竟然直接伸手去**她。 他**的方式很简单,伸手弹了下那美人的眼皮。 刷! 似乎是受到了侵犯,那画上的瞳孔骤然睁开。 古怪瘆人的气息四散开来。 洞外的秘香也一并熄灭,帘子紧紧贴着窗,而任清影打开的门也“轰”的一声关上了。 只是一瞬间,这屋子就成了密室。 进不得,出不去。 夏极顿时感到心惊肉跳。 并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这画上美人实在是无比体贴,自己刚想做点什么,她就直接将门关上了,异常配合。 可惜它还青涩,否则就直接吃了。 再低首看那画卷,画上哪还有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分明是满脸流脓,带着怨恨,瞳孔欲裂的可怖恶鬼! 夏极也不慌张,任由它发挥。 深井里,看着它披头散发的从画里爬出,满怀怨恨的将惨白的手掐在了自己脖子上,一道道阴寒的流顺着它的手从皮肤印入。 夏极却有些兴奋,在他看来,这才是约会。 眼前这恶鬼,在他看来简直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女孩,或者说是萝莉级别的,远远未曾大到可以享用。 所以,他决定用噩语进行交流,这噩语,乃是自己原本存在的白噩纪元,浩劫等各种恶鬼都精通的语言。 浩劫原本无需语言,但是自从被自己折磨的活不下去,它们才编了一套繁复、冗长的、凡人一看就会发疯,而非族类绝对无法看清、甚至看到了也无法记住的语言,以便相互警示,来对抗他的存在。 但是,没过数万年,他就也偷偷学到了。 并且以此欺骗了不少浩劫,传递了无数假消息... 后来这噩语干脆被废除不用了。 夏极对此深感无趣,所以做了一件奇事,就是出发前用噩文写“行程贴”,然后贴在某些禁地的深处。 内容简单,无非是自己准备去哪里哪里。 如此一来,原本被放弃的文字,又被这些诡异存在捡起来继续学习、使用,以至于这文字最终真正成为了浩劫的主要语言。 噩文由浩劫所创,而又经夏极改造,然后又历经无数年的变化,早已不是凡人可以想象的文字了。 除了简单的几个字还未被“污染”,其余的各个文字几乎都带上了某些存在的印记,成为禁忌中的禁忌。 比如最常用的表达“我”这个含义的噩文,就被禁书中魙妖荡红诀中的那煞物霸占了,凡是触及,则会被窥视,若是它在沉睡,那么便会无碍。 这种窥视是单向的,并不可逆。且是唯一的,一旦被占据,就如法则般无法更改,若是强行以力量去变化,则会生生毁掉这个字。 一字被毁,则无法写出,说出。 当然,这也只是噩文复杂诡异的冰山一角,若是铺展开来说,实在是难以穷极。 文字的成型,这也是后期,夏极那“八方退散”的气场形成的主要原因之一。 夏极直接吐出一串诡异古怪的声音,以自己所占据的噩文道:“缝言。” 这两个字不会惊动任何存在,也不会提示他们自己回来了,因为这是自己当初眼疾手快,抢到的两个字,这是属于自己的字。 那画中恶鬼显然愣住了,停下了“掐脖子”的动作,何况刚刚它怎么掐也掐不动,实在感到古怪。 “缝言。” 夏极又用噩文说了遍,然后他直接用正常语言急速道:“乖乖的,现在你已经无法用噩文去叫醒任何存在了,所以请放乖巧些,否则,老子吃了你。” 恶鬼彻底愣住了。 尼玛...眼前这个人形的生物,到底是啥啊。 我...明明还在睡着,就被粗暴的叫醒,连牙都没刷... 它的存在岁月并不长,远远没到上千万年,但是也听说过那在噩文中占据着“缝言”两字的究极大恐怖,那这可是每个浩劫幼年时都会看到的恐怖“童话”。 噩是他被人所知的称呼,而这诡异神秘的文字也是以他名字命名。 据传,他“慎言”两字一旦吐出,目标就再无法使用噩文。 而眼前这位... 恶鬼想哭。 下一刻,诡异气氛顿时消散,夏极面前哪还有什么惊悚可怖的鬼,只唯手上一副画,画卷上那倾国倾城的绝色佳人,含泪可怜道:“大王饶命。” “唔...这样乖巧才好。”夏极伸手入画卷,摸了摸她的头,他此时已经确认了眼前这是一副诡画。 浩劫除了制造禁地外,其依然各有特色。 譬如禁书擅长以每一页纸,制造出禁兵,从禁兵的生命、仇怨、杀戮中吸取力量,而获得成长,然后到达巅峰,再与注定的劫主彻底融合。 而诡画擅长的则是以其画上内容为基础的咒怨,这种咒怨在初期需要视线接触,到了中后期,只需进入范围,就会受到影响。 若将禁书比作凶残、粗暴的刽子手,那么诡画则是擅长奇门异术的妖道。 “瞧你这狐狸精的模样,一定是会勾起人心色.欲吧?”夏极猜测道。 “我...我才不是狐狸精那么低俗的...”画中人争辩道。 “好了好了...”夏极打断她的话,沉吟想了想,露出了奇异笑容,“你替我办件事。” 65.互飙演技 任清影警惕的推开门,刚刚门扉突然关起,死锁着,令她心生疑惑。 但是艺高人胆大,她并不以为意,端着瓷杯,拖着火焰般的袍子和轻纱,玉足踏入了暖和的香屋内。 但屋中却漆黑一片,秘烟的暗金红点,全都熄灭了。 她美目微凝,长袖挥舞之间,秘烟竟全都复燃,一排排按照某种规则排列着。 细微的光明里,她见到了躺在床边的少年,那如豹子般健壮,如火焰般滚烫的少年,后者竟然正斜躺着,含情脉脉的投来目光。 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即便是如此微弱的光华里,她依然能感到那目光里的爱意。 心头一颤,她急忙运起了体内阴元,内力流转,以吸聚炉鼎的法门运行起来,然后“嘤咛”一声,乳燕投林般的扑入了那滚烫怀抱里。 “这真的是一场梦吗?” 她感到那少年的手在颤抖,在压抑,所以才轻声的问出了这个根本不算问题的问题。 任清影褪去红袍,任由裹着纱的冰冷肌肤覆盖在他手掌下,下一刻,她整个人贴了上去,两处雪峰似乎撞上了灼热的大地,开始融化。 “是呀。”她轻轻笑着,红唇却已经吻在了一起,封堵住了他还欲再说的话,再问的担忧。 也许是这一吻,使得那少年彻底放下矜持,双臂紧紧搂住面前的佳人,这魔门教主,这糅杂这古典与性感的美女,这龙藏洲明面上仅存的四大传奇之一。 纱帐放下,朦胧之后的床上,两道身影放开了束缚,任由最原始的心,做着粗鲁如打夯般地直接冲撞,共赴巫山云雨,腾云入仙境。 夏极捏着诡画,静静坐在屋内的木椅上,看着那算是极美的佳人,自己在床上对着空气折腾... 真持久,如同虎狼般。 他既然已经“收服”了这诡画,自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形,毕竟任清影可是这副诡画借以吸收力量的源头,其最初的崛起,以及续命的疗伤都是通过诡画中浩劫之手。 可惜的是,她并不是劫主,只不过是供应恢复的养分。 当然,任清影也不是笨蛋,自然也是察觉了自己的异样,还有体内阴气的积累。 加之重伤,她才着急与夏极交合,成为恋人,所图的便是他身上的浩然正气,以之来为纯阳炉鼎来中和体内阴气,阴阳调和,然后再进一步。 夏极细细观察着她在床上的姿态,蓦然起身,双指并起,一道醇厚的阳性内力聚集于指尖,然后连连点出,在任清影几处大穴上静立。 一道道金色元气顺着指尖,涌入了这保守阴寒折磨的黑木教教主体内。 她那冰雪肌肤下,顿时浮现出金色细流,宛如密集蛛网,若是细看却发现那些“蛛网”竟然是血管。 原本的白皙,此时看来,却是一种病态的白。 在金流衬托下,显得极其的阴暗,冰冷。 良久,夏极收回手指,看了看已经停止孟浪之姿,而陷入沉睡的女子,她的脸庞这时才显出安宁静谧,而不复原本的性感。 也许这才是她真实的一面,那性感都是被自己手里这幅画给调教出来的。 “做的不错。”他夸赞了一句。 画中那诡异的人儿却是受宠若惊,但还未来得及发话,夏极就接着道:“你先接着睡,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准备好美食餐桌,让你吃个够。” 说罢,他直接深吸一口气,张大了嘴,嘴咧如窟窿,其间深邃而不见底。 夏极随手将这幅诡画丢入了口中。 但这并非吞噬,而是将之丢入了自己的腹中世界,去与那被封印的苟活的禁书“凶刀煞衍”做个伴儿。 诡画中的倾城佳人尖叫着,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是待到落地,却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个奇异的世界里。 有天有地,有山有水,却是没有任何活物。 一股莫名的困意袭来,似乎是这世界的规则在促使着她睡下,疲惫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 一副古画张开,在这世界的天空,悠然飞着。 感觉到腹中的诡画安静了下来,夏极揉了揉下巴,然后将衣衫解开了些,爬上了床,然后躺在了这魔门教主身侧,将她的头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臂则作为枕头垫了过去。 任清影睡得很熟、很甜,她从未像今日这般睡得安稳、无需担惊受怕。 身子如依人小鸟,在那宽大滚烫的怀抱里蹭了蹭,她满意地发出舒服的叹息。 若是被黑木教看到自家教主这样,怕是要惊得眼珠都掉下来。 这喜怒无常,杀人如饮水的魔门女王,竟然有如此一面,实在是难以置信。 “你醒了。” 任清影还想装睡,想再贪贪这难得的温暖,但是淡漠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 她叹了口气,睁开眼,然后抬起,顺着自己垫着的胳膊往上看去,用有些小女孩俏皮的语气道:“我醒啦。” 她着语气刚出口,连自己都吃了一惊,这一惊竟然使得心跳加速起来。 “你究竟是谁?”夏极露出苦笑,显出一副“这才发现一切根本不是梦,但是希望大错没有铸成”的模样。 任清影笑着锤了锤他宽阔的胸膛道:“昨日你那般狂野霸气时,不问人家是谁,现在吃下肚子了,却来问,真是好没道理。” 夏极身子如触电般颤了颤,然后急忙抽出手臂,与面前美人拉开距离,然后露出回忆之色道:“我记得进入盗寇营地,那为首的文士说是要带我见什么人,然后上了车后...很快记忆就模模糊糊,一断一断的,根本无法连贯上。” “那么,你就是那文士所说的我要见的人吗?” 任清影感到他的离开,心里有些不舒服,玉腿轻轻垮了个弧度,搭着床边的绣花红鞋,温和道:“我哪指挥的动那些厉害的大盗寇呀,可能是有人可怜我,这才将公子送来与我,共做一场梦。” 两人同时狂飙着演技,一时间竟然都不落下风。 夏极顺藤摸瓜的问道:“姑娘是被囚禁了吗?” 任清影点点头,委屈的嗯了声,然后像是害怕什么一般,惊恐的四处望了望道:“此时已经入夜,公子不如赶紧离去,否则教主...教主她回来了就来不及了。” “教主?” “黑木教教主任清影,她若是回来了,公子就再走不了啊。” “那你...” “公子叫我小雪吧,我不过是被教主囚禁的一名侍女,被训练了去勾引江湖上的少年英豪,可是我不希望公子...”她欲言又止,明明不希望眼前的男人离去,却又违心的、坚定的推着他,让他赶紧走。 这样的女人,是真惹人怜。 66.多情自古伤离别(求推荐,求收藏) “想办法留下我,与你在一起岂不是更好?”夏极体贴的为对方考虑。 “可是...我不想公子难受。”任清影咬着嘴唇,“我曾见过昙姐姐与风长起...” “孟真人第八弟子,武当叛徒,‘血河’风长起?” “两人虽说是真心相爱,可是昙姐姐却也是执行任务...正邪势不两立,法场上,风长起断了一臂,对自己昔日友人举刀相向,最终救下昙姐姐,但他自己也堕入了极深的痛苦中,无法自拔... 可是,虽然开始存在着误会,但两人却是相爱的,是可以真正为了彼此不顾一切的,这样的爱为什么要去分正邪?要被诅咒?”任清影循循善诱,为日后埋下伏笔。 夏极自然装作陷入沉默。 “公子...怎么看呢?若是有朝一日,被绑在法场上的是小雪,你...可会来救我?”任清影楚楚可怜,直接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被自己守护的正义所抛弃,精神在生死边缘踩踏着,来回一圈,而身体却在旖旎春色里得到发泄、满足,加上如此的自己。 如果这样还不变... 那么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个人! 无论黑木教教主的身份,还是那“九大寇”第一谋士“毒士”贾布雨,都是深谙人心,平日里不过是杀伐惯了,可若真是想去给一个人心底种下魔种,那人几乎是注定了入魔,板上钉钉。 然后不管热血还是阴沉,则都会如提线木偶般被操纵。 行到末路,将心中怒意爆发。 一般这种情况,如果有奇异的天意庇佑,即气运加身,则会更进一步,但是通常会死的不能再死。 这个江湖,可以靠着武勇脱颖而出,但却无法靠着武勇活下去,无论你武功多么高强。 任清影,贾布雨算到了所有,从人类的角度而言,确实是算无遗策。 然而,弱小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 夏极依然沉默,脸色虽然平静,但却展示出了内心的复杂。 任清影等了片刻,露出凄然之色,道:“公子快些走吧,小雪...不想你难受,也不想你为难。” 夏极蓦然道:“我若走了,教主回来了,你会怎么样?” 任清影脸色凄然之色更甚,但她却是摇了摇头,不再解释,反倒是劝慰道:“我是教主从小培养大的,不会有事的...只不过残花...” 她突然停下了幽怨的语气,神色变得坚定,那模样只要是男人就会为之心疼。 何况,她又是如此美丽,如此古典,如此温柔,如此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心里很乱。”夏极推导着此时自己该有的状态。 “你和我一起逃吧!”他突然道。 任清影脸色喜色顿时浮现,可是却一闪而逝,“不成的,我如果逃了...教主必然不会放过我们两人。公子...你快走吧,这里我熟悉,可以为你带路。” 她此时感受着体内那阴阳交融,阴气消散,阳气升腾,简直舒服的无以复加。再加上刚刚她确实心动了,所以此时才不遗余力,决心在这少年心底埋下些什么。 “有刀吗?”夏极突然问道。 这话问的很突兀,使得任清影没反应过来。 这一言不合就拿刀,是怎么回事? “这里没有刀...公子...想干嘛?”她这次是真好奇的问道。 夏极淡淡道:“既然逃不出去,那我就带你杀出去!” 任清影心中确实动了动,真是有男人气概!但她确实试探着小心问道:“公子喜欢小雪吗?” 夏极毫无犹豫道:“不喜欢。” 他督了眼被单上的血迹,淡淡道:“可是我既然夺了你红丸,自然不会任由你在此受苦...虽然你是邪教,我是正道。” “你问我,若是你在法场,我会否救你。那我告诉你,我会!” “但我却不会拔刀,因为我不会对同伴举刀相向。” 任清影奇道:“那他们若是对你出手?若是阻拦你,绑住你,该当如何?” 夏极道:“那么一命换一命,我用我的,来换你的。实在不行,与你共同赴死,也是不欠你了。” “但你却不喜欢我?” “抱歉...爱并不是床上相拥就可以了,爱至少需要彼此了解,可是你我却又了解对方多少呢?” “走吧。”夏极骤然起身。 “去哪儿?”任清影道。 “我带你杀出去。”夏极说着,随手一拳击碎了屋内的铜镜,然后运力掰开,使得一边呈现出半月状,他掂量了下,又撕下床单裹住手腕。 任清影是真没有过这般的体验,只觉得新奇无比,于是看着夏极手上拿着的怪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我的刀!”夏极淡淡道,他的手已经缠上了厚布,然后抓住了内里是不规则锯齿的半月铜,舞了几个刀花。 “走吧。”夏极催促道。 但他眼中的女子却是没有动,修长雪白的大腿微微并着,半依在床榻的红纱帐边。 “我...我走不了,从小到大在黑木教长大,如果离开了这里,我是活不下去的。”任清影道,“你走吧,我没事的。” 说着,她抬起头,青丝如瀑垂落一边,她带着笑,极尽温柔地重复了一遍:“你不欠我什么,我没事的。” 见到夏极依然拖拖拉拉的,磨蹭着,她上前双手推着这少年,催促道:“快走啦...” “快走啦...” 她一遍遍重复着,将夏极推到门边,拿出一套遮面斗篷,又小心翼翼的从某个盒子里拿出一块焦木令牌,令牌边缘是火焰焚烧的痕迹,而中央则用古朴线条勾勒出一座荒山的形状。 她一把塞入还在发楞的夏极手中,然后推他出门。 门关上了,似乎是隔着两个“恋人”。 感受着脚步声未曾远去,任清影心念一动,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但那脚步却终究是慢慢远了,虽然很缓很沉,但却是远了。 任清影舒了口气,脸上表情恢复正常。 都演成这模样了,就不信你心里没有老娘。 然后似乎体会着那一夜春梦里的滋味,露出了甜甜的笑,而他的精华早顺着功法的轨迹,融入自己体内。 而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任清影深吸一口气,趁热打铁,盘膝坐到那还有些凌乱、有着落红的床上,开始调和阴阳,消化那每一丝温暖的真气。 以及修习自己获得的九转奇功《太阴秘典》,凭借此功,自己修出了异气“太阴”,太阴异气虽然强大,但是每次施展,自己都会冻彻骨髓,痛不欲生,因为书中所说,需寻“极阳之气”供给自身,这才能做到调和,也才能更进一步。 而任清影之所以压抑着实力,不去破碎虚空,所为的也就是圆满。 昨日那融入体内的精华,带着滚烫充斥在她身体里。 她开始缓缓运气。 至于后续,她都已经谋划好了... 夏极虽然离开了,但他迟早还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他是我任清影注定的男人,以及纯阳炉鼎! 67.天乱 数日后,江湖上传出一则消息,像是有人推动般,很快武林正邪两道的各大门派尽皆知晓,甚至连盗寇、官府都知道了。 正道,仁义无双、消弭浩劫的“天刀”夏极,竟然与黑木教小妖女向雪苟合。 提到这个,众人顿时想起了那曾经“星河”风长起,与黑木教向昙的事情。 至于起因,似乎被人刻意的抹除了。 “没想到这什么仁义无双的大侠,却不过是个好色的浪荡子,连自己的下身都管不住,竟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情来。” “正邪势不两立,他之前确实对这江湖有莫大功劳,但此时与那妖女苟合,岂不是投向了魔门?” “真是令人无法想象啊。” “他实力更为强大,若是入了邪道,怕是对着江湖的危害更大!” 六扇门叶家。 自从龙王似乎,叶家家主,以及原神捕的“遮天鹏鸟”叶生,早已焦头烂额。 但此时听到这一则消息,也是愕然无语。 “夏小兄弟,绝不是这样的人。”叶生回忆起之前他慷慨赴死,一人一刀走入迷雾,以及那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豪迈之语。 这样的人,怎可能心里藏着歪念? 叶家家主乃是原本的六扇门总捕头,名为叶长啸,他缓缓摇了摇头,然后丢出一封资料,那资料不过一页纸,此时却轻飘飘的、不快不缓的飘到了叶生面前的桌上。 纸是六扇门储存资料的纸,而上面墨迹还新,显然是最新的、值得收藏的资料。 叶生好奇的拿起,慢慢的开了起来,只是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 末了,他脸上出现了冷漠之色,然后重重一拍桌子。 但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纸上记载的正是这些日子,零业城发生的事情。 叶长啸叹了口气道:“世事总是如此无情,而难料。叶生,也许下次相见,他就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兄弟了。” 叶生捏了捏拳头,怒道:“其心可诛!好一条毒计!” 旋即,又似乎吃了苍蝇般,露出恶心的神色,道:“好一群忘恩负义之徒!” 但旋即,却是沉默了。 他知道夏极与妖女苟合,这传闻怕是十有八九是真的。 但是,即便如此,能怪他吗? 他抱着牺牲,被人抛弃,怀着近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崇高,独自去往地狱... 如果他死了,怕是就可以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可是,他却活了下来... 真是世事弄人。 -- 武当山。 空堂之上。 莫谢罗握着刚刚得到的信件,眼中带着不甘。 “师父...” 他面前站着的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谢罗,你坐在高峰之上,观那涛生云灭整整十年,直到领悟了属于自己的剑意,而现在你动摇了吗?” “师父...夏极他和小师弟不一样,您没看到当初在银月城中,他一人一刀逆流而行,冲向那必死的浩劫,那份豪气,以及之后爆发的光明,徒儿是这一世都难以忘记。他...绝不可能堕入魔道,也绝不可能被什么美色所欺,而与妖女苟合。” 老者长叹一口气:“谢罗,你非他,岂知他之心?爱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徒儿见过许多恋人喜结连理,也曾做过好几次证婚人,如何不明白?” 老者道:“你所见的,不过是需要,是源于心跳的结合,这种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可,这并不是爱。真的爱,并没有正邪之分,也没有富贵贫贱之别...所以,其实对于长起那孩子,我其实从来没怪过他。 我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那姑娘,而那姑娘起初有着利用他的心,但后来却是与他坦诚相对。” 莫谢罗愕然的看着自己师父,这正道之首的孟真人,孟哀晚。 他明明之前还对其余门派掌教信誓旦旦说会清理门户之类... 孟哀晚继续道:“我虽从未见过夏极,但是他的事迹却也听了不少,加之他与我一般拥有浩然正气,这天生至阳的气息,我大概能明白这孩子的秉性。 这次的事情,他做的很对,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包括我。而他与黑木教的小姑娘相恋,这一点我也能理解,所以,我并不准备发布白道追杀令。” 莫谢罗道:“可是这件事情,完全透着阴谋,无论是零业城的百姓逼迫他出城,还是他与妖女相恋的事情被传的纷纷扬扬,这都是阴谋,是有人设计的,而所为,就是要将夏极绑在魔门的战车上!” 孟哀晚淡淡道:“那么,谢罗,你要为师做什么呢?大张旗鼓,召集白道各大门派,然后讨伐魔门?” “夏极他救了整个龙藏洲,他消弭了浩劫!!他不该受到这样的委屈!!他此时...一定活在痛苦之中!” 孟哀晚叹息道:“谢罗,现在还不是我们动的时候。龙王府和世家已经败了,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太行山,巫山,天山,燕山,祁连山,五大盗寇已经自封为‘五王’,这天已经变了。 当夜色来临,光明就需暂时蛰伏,而继续力量,待到黎明。” “可是...师父...”莫谢罗皱着眉。 孟哀晚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势未至,便不能动。” “那么势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孟哀晚眯眼看着远处,远处是“荧惑守心”的星象,而再东方的星海却是一片黑暗,众星全都失去光华,而云朵浓淡不一,翻滚腾跃,像是百鬼夜行。 他深深皱起了眉,再一看急切的徒儿,淡淡道:“谢罗,去山顶静坐三个月吧。” “师父,我没事。”莫谢罗道。 “不,谢罗,这不是为师的建议,而是掌门的命令,去吧。” 说罢,孟哀晚就不再理睬,似乎乘风踏云,漫步在暗淡的星空下。 东方是怎么回事? 星象为何会一片死寂,无论帝星、将星,或是象征灾祸的贪狼,都全都隐灭... 这不是时势变化,而是整个人类都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孟哀晚露出了悚然的神色,古井无波的心也乱了。 他自然知晓那夏极有多重要,这个少年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正道领袖,继承自己现在的地位。 而魔门将他拐走,某种程度上则是彻底葬送了正道的未来。 可是,他真的不能动。 只能静待这十死无生的星象里,出现那一线生机。 这生机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也许是一场巨变,一个新势力,又或者只是一个孩子... 68.秋原城(求推荐,求收藏) 二月,三月,风已暖。 小街春雨给路面抹上了层腻腻的油,落魄的刀客拎着一壶解愁的酒,坐在破败青瓦屋檐下。 头顶雨滴,缓缓积蓄,到了无法抑制,则会落下。 就如心头百般情绪,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待到无法控制,则会化作泪水,从双颊留下。 酒,是美酒,是当了刀,从长醉楼买的最好的酒。 人,亦是充满了独有魅力,只不过此时却似被风霜所染,被世事所缠,脸上胡渣已久未清理,而显得颓废、落魄、懒散。 夏极坐在距离零业城最近的一处小城里,这也是目前为止还未被盗匪攻破的几座关外小城之一。 城名:秋原。 至于为何不曾被破,夏极也是不管不问。 身怀必死之心,却被陷入魔道,那一夜,他想了很久,思考了下之前见到的那些正道蠢货的行为模式,综合之后,推演出自己下一步该做啥。 唔…现在应该是很伤心,很痛苦,很纠缠。 正道已不容。 而若是要投向魔门,却是万万不愿,难道要自己与那些屠戮天下的刽子手们,狼狈为奸? 而自己所杀盗寇也是极多,那些大盗又岂能容纳自己? 为了更好的享受这份感情,他已经刻意的将那一晚任清影的事情给忘记了,尽管肚子里还藏着诡画-倾城人。 所以,那一晚与自己“发生关系”的,使得自己名声狼藉,令自己在绝路得到发泄的,就是黑木教一个叫做小雪的姑娘。 而她的身份,其实是黑木教教主从小训练,以勾引正道后起之秀的工具。 就如同之前那引诱武当第八侠“星河”风长起的向昙一般。 她是无辜的… 不管有什么错,有什么恶,魔门、盗寇杀了多少人,这些都是他们的债,这些都与那个叫做小雪的姑娘没有关系。 她与自己那一晚风花雪月,也不是她的错。 她有什么选择? 不过都同是身不得以罢了。 胡渣满脸的落魄刀客,轻轻叹了口气,将壶中酒再一次凑到了唇边,那酒葫芦口上冰冷而辛辣,入喉之后当如刀子,割裂人心。 也许只有心碎了,才不会再疼。 一种“天大地大,竟无容身之处”的新奇感觉油然生出,夏极突然想顺应这情绪,去多饮些酒,让自己长醉不复醒,据说如此可以借之消愁,而形成更深层次的复杂感受。 可是,他却不敢真醉。 酒后…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等醒来时,这个龙藏洲还究竟在不在… 自己是睡在尸山血海里,还是在某个地底深渊静静躺着,又或者是在水面如浮尸般飘飘荡荡… 不管如何,总归都不是好事,所以他严格控制自己的酒量,不让自己超过十斤的极限。 不让酒水浇灌过自己满腔的愁。 至于零业城,他是“无法”回去的,那一道红色的诡异大门,那渗出血液的红色城墙,使得自己根本无法进入。 所以,他都是直接在梦里找到阴九常,然后借着它的眼睛,去看城中情况。 反正阴九常已经将城中所有人的梦,与他连接在了一起,甚至是夏极关照了“不可伤害”的那几人。 这连接过程之中,夏极也是全程参与的,所以在“不可伤害”的那几人上加了几道禁制,对于这一点,阴九常毫无意见,反而极力配合。 这倒不是担心阴九常伤害他们,而只是怕阴九常诡梦中的邪恶无意中泄露,而去浸染他们。 借着阴九常的眼,夏极看到了自家姐姐逐渐隆起的腹部,以及深锁着眉的哀愁。 为了防止胎儿的流产,夏极决定让她安心。 某个深夜。 夏甜正常睡下了,而拖着长辫子的小女孩也趴在门前,与野猫们一起呼呼大睡。 梦里,忽的金光莅临。 神圣的令人无法睁眼,似是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夏甜并不是畏惧或者害怕之人,她只是被这气势压得心惊,似乎是被冥冥中的声音所召唤着,她顺着小路,在彷惶的林间徘徊。 林道渐宽,如从狭隘的蛇腹中走出,而见到了超脱后的天光流转。 光泽逐渐柔和,不再刺眼。 夏甜一抬头,看到了漫空圣洁霓裳,如云轻舞,天女带着神圣不可侵犯的表情,在漫天云海间,忽隐忽现。 而天空正中则是一个头戴金冠、身穿真九十九龙袍,面色极其威严的神明。 他太过刺眼,而使得夏甜目光无法抬起。 “不用担忧。”那神明威严道。 夏甜并不出声,低伏着身子,犹如匍匐恭敬,犹如毒蛇藏蛰。 “天下大乱,黑暗方起,故天命降运势之子,而令收拾山河,一统神州。” 夏甜沉默片刻,似乎是不受控制地问道:“那运势之子何在?” 神明威严地伸出手指:“即汝腹中之子,他注定是万王之王,注定君临天下,注定武神相佑,文曲来佐!朕当以妙玉赠之。” 夏甜愣了愣,本能的重复着最后两个关键词;“武神?文曲?他们又是谁?” 神明威严道:“武神已定,他与你相守近二十载,你岂不知?文曲未生,运势之流还未演化穷尽。” “相守近二十载?武神?”即便在梦里,夏甜脑海里也浮现出了自家弟弟的模样… 她并不傻,前段日子他一人一马出城后,却是了无音讯,想来自然凶多吉少。 然而,零业城也被莫名封城,这种感觉令她想起了之前在银月之时,自己利用禁书“凶刀煞衍”封城时的模样。 可是浩劫近乎百年才得一现,所以这不可能是另一位劫主所为。 而她曾令江南月和小香儿陪着自己出外稍稍走了走,眼中所见极其诡异,以映月湖为界,北方已是完全的鬼蜮,南方还稍稍好些… 令人奇怪的是,自己所在的无邪刀社是根本未曾受到影响,每日依然天光落下,而风霜雨雪尽皆如常。 开始的时候,那些零业城南方区域的百姓们,蜂拥至自己这刀社“避难”,他们如难民般各自划分区域,将整个刀社“据为己有”,除了自己的小院子,其余地方都住满了人。 自己心里是着实厌恶,若不是腹中怀着胎儿,怕是要直接出手,将这些“鸠占鹊巢”,“不请自来”的恶民们全部屠杀。 她不是自己弟弟,心里存不得那么多人。 人心本就很小很小,能装下、容下的本就不多。 69.小城浪子 怀孕期间,夏甜也一直在反思,究竟是什么令小极变成这副模样? 天下?苍生? 关我们什么事? 为什么你非要去多管闲事? 如果将这天下给毁了,将这苍生屠戮殆尽,你是不是就会好好过属于我们自己的日子了? 所幸,“恶民”们并未存在太久。 他们入夜后才刚来,凌晨就已经消失不见。据小月儿,即江南月说,他们晚上集体梦游,一个个肩搭着肩,排成一行,走出无邪刀社,走过了映月湖上的白虹桥,在黎明前,迈入彼岸略微起雾的区域,然后再也没回来。 次日经过调查,整个城南竟然只剩下几人,而这几人都是无邪刀社之人,更是之前夏极被逼出城时,依然坚守在他身边的人。 此时如此诡异,大概只能用“善恶到头终有报”这样的话来解释,只不过这报应来的也太快太快太快了。 半座城,几个人,也算宽敞。 对此,夏甜并没有任何不适,她所担忧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被拦在城外,不知生死的小极。 零业封城。 这几日,她心里完全是七上八下,但此时这梦中神明竟然说“弟弟没死,而且他还是命定的武神,会辅佐自己腹中胎儿,一统山河”。 一统山河什么的,她并不关心。 但只要小极没事就好。 她眼珠转了转,刚想再问,但那神明竟已不见,而天女亦是消散无踪,犹如幻梦。 翌日,夏甜悠悠转醒。 回忆起昨晚那清晰至极的梦境,不禁缓缓摇了摇头,再美好的梦,终究还是梦,做不得真。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去相信梦中所言,只是想起自己现在的遭遇,心里却是不由得生出苦楚…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正准备起身到院子里走走。 目光却猛然凝住了,那是一块碧丝流转,如青龙缠于深海的璞玉,玉佩正被放在她枕边,方方正正,不偏不倚,似乎象征着天道公正。 “这是…”夏甜伸手握住玉佩,一股极其温暖而舒心的玄妙之感从手心传来,又顺着脉搏流向腹中,似是有所感,她挺着的肚子又微微的鼓了起来,其中孩子似是舒服的转着身,踢着肚皮,和未来的妈妈进行互动。 再将目光投到玉佩上,那碧玉的青丝竟给人以“潜龙在渊”的感觉,低伏缓慢,但却又和海蛇完全迥异,其间透出绝大的威严与神圣,令人视线为之所夺,不觉陷入其中,待到突然醒悟,却是觉得连灵魂都得以洗涤。 夏甜突然回想起梦境里那自称朕的神明所说的“赐予妙玉”,而这一块玉佩,当是妙玉无误了… 一时间,她有些呆住了,如同冰雕,静止在床榻上。 轻纱曼曼,被她刚那一起身弄的有些皱起。 “这竟然是真的??”她不敢置信,但掌心的神赐妙玉却是真实的,这令她又不得不相信。 脑海里飞快盘算着各种可能,以及思虑着、分析着。 良久,夏甜露出了笑容,这笑容里包含着希望。 而人一旦有了希望,即便沉陷在如何的迷惘和痛苦中,都能好好活下去。 -- 秋原城。 落魄刀客睁开了眼,刚刚与阴九常两人的托梦很是成功。 他负责扮演天帝,而阴九常则是利用阴魂恶鬼,化作天女之样进行渲染,至于那块妙玉,则是夏极利用“寂静货币”购买来的。 那妙玉,却是上古一宝物,名为龙玉,而这一块则是再细分为潜青龙玉,其中蕴含着玄妙天意,可以趋吉避凶,百毒不侵,辟易百邪,只是这邪所指的也不过是些魑魅魍魉,若是遇到了怪异,那却是完全没用的。 而这样的玉,阴九常一只手就可以随意捏爆几十个。 尽管如此,对于还未接触到更高层次的江湖来说,却已是极强了。 毕竟这个世界最危险的未知海域、无人地带、地下、怪异禁地、各类冠以“世界”之名的隙缝空间等等等等,常人就是究其一生都无法触及,便是帝王也只不过在山河一统后,进行相关探索。 所以这块妙玉,加上阴九常的保护,几乎可以护佑夏甜母子平安,以及她腹中的胎儿茁壮成长了。 至于为何是一块,而不是两块。 夏极考虑的是那从空间缝隙里逃出的玩意,自己就已经够邪了,不给它辟易百邪的妙玉才是对它好吧。 叮叮叮… 金属脆响在耳边响起,两三片银叶子落到皲裂的旧石板上,弹了两下,现在了夏极眼前。 而他却没有抬头,也没有道谢,依然保持着原本微微后仰的姿势。 他这一口酒还没饮尽… “小姐,你怎么能给个乞丐这么多钱?随便丢两三个铜板,他们就已经是感恩戴德,你让他们往东,他们就不会往西,你让他学狗叫,他绝不会学猫叫。”有些尖锐的声音响起。 “我…我只是觉得他有些特别…也有些可怜…”弱弱的少女声音。 “可怜?可怜的人多了去了。”那尖锐的声音冷笑起来,旋即他三两步迈过来,弯腰探手抓向散落在夏极面前的银叶子。 “王叔,请尊重我的选择,好不好?”少女声音有些响了起来。 被称为王叔的男人,双下巴一落,脸色顿时丧了下来,然后冷冷道:“我王四宝受小姐你父亲礼遇,而发誓效忠你柳家,而柳大侠在前往襄阳前,也曾立下遗嘱,将你托给我,可他若是在天之灵,看到你这般浪费家财,怕是会很难过…” “王叔!家里缺这点钱吗?还是这点钱的主,我都做不到?”柳姓的少女的声音变得坚决起来,似乎是处于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而展露出了歇斯底里的爆发迹象。 似乎是没想到这少女会反抗,会爆发,王四宝愣了愣,旋即脸色闪过一丝凶煞,只是这凶煞却最终被好好的隐藏了起来,他哈哈笑道:“夕儿小姐的话,王叔哪敢不听,之前不过是做个建议,既然小姐坚持,那么…” 他将手中银叶子劈头盖脸的往那落魄刀客脸色撒去,“那么就赏你了,还不跪下谢谢小姐?” 那银叶子本是被刻意运了劲气,若是普通人,怕是被会打的身上留下不少疤。 但落魄刀客只不过手一抬,一抓就抄过了那带着恶意被丢下的银叶子… 然后也不看面前主仆两人,随手将银叶子往身后一抛,但其却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身后酒楼的柜台上。 “掌柜的,续酒!”他淡淡道。 而声音里,竟然夹杂着说不出的沧桑和压抑,而这种风格,却是会极讨少女欢心。 70.忠良之后(求推荐,求收藏) 落魄刀客这一手极其精妙,可谓是妙到毫巅。 三片银叶子,不偏不倚,此时呈三瓣梅的形状摆放在身后的柜台上。 那掌柜顿时应了声,高喊道:“小二,上酒!” 他则是笑嘻嘻的将银叶子纳入怀中,也不多问,有钱的就是大爷,这江湖本就奇人异士众多,更何况在这盗匪横行的兵荒马乱时期。 前些日子,这落魄刀客坐在自己长醉楼前,当刀买酒,一副但愿长醉不复醒的模样,他气度上佳,尽管衣衫陈旧,胡须拉渣,头发凌乱,但却不掩英雄之色。 如此人物,坐于门前,倒也谈不上妨碍自己酒楼做生意。 更何况老爷这些日子,也在令他注意江湖人物,若是能得一两人,来做门中护卫,来日里无论遇到何种情况,总是不至于束手就擒。 掌柜并不识武功,但是这一手扔银叶子的功夫,却是连傻子都能看出其中的厉害。 从门前,到这柜台足足有二十来米的距离,而银叶子因树叶造型原因,并无法扔远,更别谈精准了,至少掌柜见过之前一个颇有名气的江湖豪侠是无法做到的。 掌柜识得,那王四宝自然也识的。 他心里暗叹一声倒霉,就往后警惕的退了两步,然后甩袖转身,向着柳姓少女道:“小姐,我们走!” 柳姓小姐自然也看出那落魄刀客的厉害,忍不住问道:“你…你可是丐帮大侠?” 夏极看也不看她,只是摇了摇头。 “哦…”柳姓小姐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有些不舍的往后退了两步,突然觉得心头生出一股了无生趣之感,又停下步子道,“我看你身强体壮,还会武功,不如来我柳府做个护卫吧…” 这时掌柜却是也听到了,远远嗤笑一声道:“柳府?柳恋夕小姐,莫不是还以为贵父柳长眠剑圣仍在,您这柳府还和之前一般无二吧?” “入您柳府做个侍卫?您柳府现在还有侍卫吗?”掌柜看到自己相中的肉,被人窥视,自然是动了怒火。 “我…至少比他现在好!”柳恋夕争辩道,只是她不善言辞,更不会去体面的应对,于是心直口快的吐出了心里所想。 “嘿嘿…”掌柜嗤笑一声,却不答话。 因为那柳府的大管家王四宝,可不会任由小姐如此任性,所以他皱眉,上前一步道:“小姐!我王四宝受你父亲柳大侠所托,照顾你,可是若他在天之灵看到你不仅乱花钱,还招这不明不白之人入府,怕是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 “走吧,走吧!”那掌柜挥着手,一副赶苍蝇的模样。 而坐地斜靠在墙的夏极听到“剑圣柳长眠”之名,却是呆了呆,这人不是在银月浩劫中,为了掩护武当“空谷”莫谢罗,被自己一刀斩杀的那名剑客吗? 那么眼前这女子,也算是忠良之后。 可是,正道已经不容自己,自己该不该开口答应她? 夏极觉得自己站在了一个选择面前,答应她然后去做柳府守卫,亦或是拒绝她依然坐在这酒楼外喝酒。 无论是长醉楼的掌柜,抑或是那柳府总管,都在催促着少女离去。 可是后者却似乎有着自己的执着,咬着牙强忍着内心的颤抖,但却就是不挪开步子,似乎总归想等到自己的一个答案。 真是见了鬼了。 现在这大小姐都这么野吗?招府中护卫就是凭自己直觉? “走吧,小姐!”王四宝竟然不顾礼仪,直接伸手去拉那少女,似要将她强行拉离。 面前这落魄刀客片依然在静静喝着酒,这模样令王四宝心中有些幸灾乐祸,而长醉楼中的掌柜亦是有些看戏的感觉。 这江湖凶险,你一个女孩子任意妄为,真是只能惹出笑话来,连薪酬都不能掌控的你,以为能凭着一句话,就招募到一个高手吗? 真是着实令人好笑。 王四宝冷哼一声,他的那蒲扇般的肥手已经抓住了自家小姐的左手臂。 哧哧! 几声破空的奇响,那王四宝突觉得身上一麻,内气堵塞,身子竟已无法动弹,而如石雕般僵在那里。 他瞳孔里依然看到那落魄刀客微微弹起的手指,那食指上还沾着酒水。 莫非,他竟然是以酒水凝珠,然后凌空弹射,点了自己的穴道? 王四宝心中骇然… 但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周边有其他高手存在,否则这落魄刀客也太恐怖了些… 酒珠微小,即便是射向自己,也是触衣即消融,哪里会有足够的力道点到自己的穴位? 至少他是难以想象的。 一股不妙的感觉从他心头生出,这个男人也许…也许真的会阻碍自己,获取那柳长眠“封寂流”的心得秘本! 若不是为了这个秘本,他哪里会服侍这个什么大小姐? 只不过那柳长眠不知将秘本藏在了何处,而这大小姐却不晓是真的不知,还是假装不知,自己几番试探,都不曾套出她的话来。 真是可恶! 等自己真拿到那秘本的时候,就以她的身子做个补偿,正好发泄下自己作为家奴这些日子的憋屈。 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却可能将自己的盘算全部打乱。 不行,他绝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 于是王四宝眼珠一转,运气大喊道:“盗寇奸…” 他欲说的是“盗寇奸细入城了”。 这话可谓是极其歹毒…尽管是瞎编胡造,无中生有,可是这计策对于惊弓之鸟的城民们绝对有效。 但,他的话却没有能够说下去。 他颈间一麻,酒水凝珠,如电射出,很快点了他哑穴。 柳恋夕不知为何,竟不感到恐惧,因为她觉得面前这个落魄男子是在帮她,而他…真的很特别,很特别,与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 即便穿着如乞丐,但却无法遮掩身上那“气吞万里如虎”的豪情。 这识人的本事乃是从父亲处,耳濡目染所学得的。 英雄是英雄,柳长眠心中亦藏着自己的傲气,所以自然是能分辨出什么样的人是同类。 71.对酒 长醉楼,屋檐下。 过夜雨水依然滴下,如琴弦撩动,拨动人心。 沧桑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管酒吗?” 他淡淡问出了三个字,似乎心里有数不尽的愁,需要数不尽的酒去冲刷,洗淡。 然后,在柳恋夕期待的目光里,他缓缓抬起了头,露出那坚毅、洒脱、明朗的脸庞,无比干净的神色。 柳恋夕笑了起来,她觉得自从失去父亲后,自己从未如此的开心,所以她重重点了点头,不知心里如何思量,豪气地应诺道:“就是卖了柳府,也管你喝到想吐。” “那么,柳小姐,我是你的护卫了。” 落魄刀客起身了,看着身前这眉间锁着愁意,此时却带着“才解开一根镣铐”般兴奋的黄衫忧郁少女,将酒葫芦洒意地往后一甩,落到肩上,然后淡淡道:“那走罢。” “回府吗?”柳恋夕竟然忘了自己才是大小姐,而是反问眼前的男人该去哪儿。 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势太大,坐着时尚好收敛,但是一旦起身,就如潜龙出渊,无论谁都无法压过他那一身气吞山河的豪情。 即便身上没有带刀,他自己就已是一把绝世好刀! 只是这刀,此时却是忧伤的,落魄的,而只想独自寻一处无人认识的地方,舔舐伤口。 “嗯,自然,换一处地方喝酒罢了。”夏极淡淡道。 “哦哦…”柳恋夕点点头,忽道,“我能不能反悔啊…” 夏极愣了愣,反悔?老子演了这么久,你和我说反悔?小姑娘,想想清楚,你想死吗? 见到落魄刀客微微皱起眉头,柳恋夕笑道:“来做我柳府的门客吧!你这样的大人物,区区侍卫的位置,可是容纳不了你呢。” 侍卫,门客,尽管都是为一府效力,但是身份却是天差地别。 至于大人物,却不过是柳恋夕的客气之辞,但更多的也是因为这落魄男子身上展露出来的气质、气势。 夏极恍然,淡淡道:“无所谓。” 柳恋夕道;“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无名之人,不过酒中常客,贪欢醉乡,不问朝夕,名字…何必要问呢?若是非要称呼,小姐就叫我那个吧。”夏极淡淡道。 “那个…”柳恋夕顿时哑然。 “我在…”夏极适时的给出回应。 柳恋夕一愣,旋即捂着嘴笑了起来,这笑声似是压抑不住,而越来越大,她指着面前的落魄男子道:“你呀,你呀…真是有趣。” “那么,还请解开王管家的穴道…”柳恋夕收敛笑容,看着王四宝的姿势,除了眼珠在转动,整个人竟然僵立在那里,如同跳梁小丑般。 夏极却是不闻不问,顺着街道往前而去,而他身后的酒葫芦微微甩动着,一晃一晃,如摆动的钟,在时间岁月里蹉跎。 “喂…王管家的穴道,你还没解开啊。”柳恋夕遥遥喊道。 但那人影儿,却是丝毫不管,转眼已经没入巷角。 柳恋夕眼珠转了转,心中想起平日里这王四宝对自己的“欺负”,就跑到了那无法动弹的管家面前,道:“王管家,你别着急,我去追他回来给你解开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察觉瞳孔里忧郁的神色衰减了不少。 也许如此唐突地找了一个落魄的浪子,来做门客,而任由自己的管家被他点了穴道无法动弹,实在是太仓促,近乎于荒唐… 可是柳恋夕就是喜欢。 这也许源于父亲告诉她的一句话“不如学樱花,但求刹那芳华”。 这句话她的理解,是若是看准了、想好了、不再后悔了,那么就不顾一切的去做,管别人眼里多么荒唐。 所以,她第一次露出了解放的笑容,追随那令自己“脑子一热”赌上了所有信任的门客,迈开脚步,匆匆而去。 -- 三炷香的时间后。 柳恋夕夹着着锅中的烧肉,热气腾腾里,丢入了面前的小碟子里,看着面前胡须拉渣的颓废男子,突然伸手抓住他身边的酒葫芦,小手握紧,然后回到身前。 有些泛黄的长颈仰起,她毫不迟疑将葫芦嘴凑到唇边,咕噜噜喝了一大口。 然后呵出一口白气,将酒葫芦又重重拍在了夏极面前。 “好辣!!”她评价道。 夏极面无表情的接过葫芦,也不做作,直接喝了一口,喉结滚动,却是缓慢的咽下。似乎并不过瘾,他眯着眼,一口接着一口的喝着,看的柳恋夕咋舌不已。 这酒入口就已经辛辣无比,是长醉楼的火糯陈酿,糯米所制,但几经蒸馏,而变得浓度很高,顺着喉咙,流入五脏六腑,会使人产生焚身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焚身,却不是欲.火焚身,而是真真正正的被火焰所灼烧,痛到骨子里,但是待得平复后,却是无比的轻松,和飘飘欲仙。 “你不怕辣吗?”柳恋夕好奇道。 但她的话并没有人回答,面前男人安静、沉静、近乎于猛虎低伏,令人觉得腹中藏了数不尽、道不清的心事,令人不禁去猜测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故事。 所以,尽管他没有回答,柳恋夕却已经得到了答案。 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封寂第三剑”剑圣柳长眠,也曾是如此这般坐在月下,煮着肉,放着几坛酒,然后一杯一杯不间断的狂饮。 柳府院子尽头是主屋,屋前则是两根朱木大圆柱,三人合抱方可。 那时,她悄悄的躲在朱木圆柱后,小心的看着父亲,看着他寂静的独饮,看着他神色平静,而偶尔的蹙眉,则带动着无尽情绪,就如平静湖面被忽然之风吹皱,而荡漾起满城秋水。 柳恋夕鬼使神差地问道:“那个…你用剑吧?” 夏极又痛饮一口,将葫芦重重放在面前。 可柳恋夕总觉得此时他应该是砸才更好,而这般近乎优雅的平静,实在是藏着数不清的压抑,她能感同身受。 夏极随意扯道:“以前用。” 果然… 剑借意,因天意无情,若拔剑,心则易受伤,伤人也伤己。 72.人心皆是魔1(求推荐,求收藏) 柳恋夕咬了咬牙,将桌上酒壶又快速拿来,也是仰起头欲要再喝,陪他喝。 但葫芦口凑到唇边,吸了两口,却是空了… 柳恋夕一愣,随手拎起桌后的酒坛,拍开封泥… 这是以前父亲喝的酒,而她却终有一日得以与人共饮。 “干了!”她有些生涩的倒酒入碗,酒水猛然一冲,在碗底滑了个弧,而泼了不少在桌上,显得酒味十足。 但柳恋夕却不在乎这些,她仰头竟将这一大碗的酒全部饮尽。 夏极也拍开一坛封泥,给自己斟满。 旋即,两人各怀心事,你一碗我一碗,觥筹交错,直至柳恋夕脸上浮现出酡红,眼神迷离。 夏极自然也停止了饮酒,静静看着面前这个雌性人类,他自然瞧出这小小的人儿也有满腹的心事。 而相貌虽然比较普通,但神色忧郁,惹人爱怜,此时双颊桃花,更增娇艳。 “这世间,往往令你受伤的…总是你最在乎的,或是靠你最近的。”夏极忽然道。 柳恋夕闻言顿时想起了自己父亲,还有那树倒猢狲散的柳府中仅剩的王四宝,王大主管,面前男人这话简直是说到她心坎里了。 她麻木的举起碗,支支吾吾向着才认识一天,却给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的门客敬酒道:“你…说得对!” “可是人不可浑浑僵僵活着,终有一日,我们需要做出选择,而对于一位刀圣的女儿,也许延续才是她的宿命,继承父亲的刀,使那刀意在自己身上得以存在。”夏极平静道。 柳恋夕呵呵笑了笑,只是这笑却是苦笑,她又干了一碗,神志已经恍惚了,“我不是学剑的料子,剑法父亲曾经指点过我,剑诀与配套心法,我也倒背如流,可是…父亲总说我根本没有剑者的心。 如果以境界而论,我也却是连定式都勉勉强强,因为我身体瘦弱,即便挥剑都会气喘吁吁,我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可幸好还是个女人,能嫁人。” 说到最后一句,她泪水已是肆意纵横,花了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夏极待她哭了一阵,默然道:“你父亲说的其实并不对…你并非没有剑者的心,只是没找到而已。” “嗯?” 夏极道:“出剑需要了无牵挂,天人合一,心里有了牵挂,便局促于心中方寸,无法感应,剑就因此会变缓变慢变弱。” “那个,你…说的真有道理。”柳恋夕泛起苦笑,“可是哪里是那么容易无牵无挂的?” 夏极摇了摇头,却不再多说。 深深庭院,饮酒,并不因能解愁,而因能暂时忘忧,即便醒来,还要面对那自己根本无法左右的生活。 柳恋夕见他摇了摇头,便一直在等下文,可面前男人突然不说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你说话啊。” 夏极依然不语。 又过了片刻,柳恋夕又问了句:“怎么了?” 夏极淡淡道:“法不可外传,你若心诚,当有心诚的模样,否则即便得到了答案,你也会弃之如荜履,毫不珍惜。” 柳恋夕咬了咬牙,“不说就不说。” 然后又喝起了酒来。 压抑在心里的,宛如火山,彻底爆发… 夏极也不多言,亦是一副颓废、历经世事的模样,静静独饮。 对饮,喝的其实都是各自的心情。 柳恋夕突然起身,借着酒意扑通一声跪下,一磕到底,诚恳道:“请先生教我。” “斟酒,再拜。”夏极淡淡道。 柳恋夕贝齿咬着薄唇,却是一种豁出去了气势,骤然起身,拎起夏极身前的酒坛,为他小心的加满酒,再颤抖着捧着瓷碗,高举过头顶,行大礼,扬声道:“请先生教我!” 夏极冷冷看了看,却是一巴掌拍出,直接打飞了她手中瓷碗。 哐当一声,瓷碗碎裂,酒水颇得满地,在地面积了层浅水,映照天上月光。 柳恋夕吓得一哆嗦,整个人往后缩了缩。 之前的气势,竟然是消失殆尽,再也没有一点。 夏极毫无情绪波动道:“斟酒,再拜。” 柳恋夕心里苦闷,但却想着当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她既然已经决意求教,自是不肯遇到小小挫折便罢休。 何况,她腹中此时糅杂着一团莫名的、无法熄灭的火焰。 薪柴也许是自己过往的懦弱,平日里王管家的欺压,父亲的永别,还有刚刚这重重摔砸在自己心里的酒碗,以及面前男人的每一句话。 她无言的起身,借着酒意,再次拿了个大碗,斟酒,叩首,举碗过头顶,压抑着情绪道:“请先生教我。” 夏极看了她一眼,却又是突兀的伸手,将她手中瓷碗拍飞,然后淡淡道:“斟酒,再拜。” 柳恋夕怒然起身,一副被戏耍了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指着面前的男人。 你不过是我请来府中的门客,凭什么如此这般对我?? 但她终究没说出口,而是全身颤抖,压抑。 夏极也不多说,等了片刻,淡然道:“斟酒,再拜。” 柳恋夕深深皱起眉头,突然心里闪过一丝明悟,她不言不语的沉默下来,深深吐出一口混杂着酒味的浊气。 然后向着酒桌迈出了一步,这一步心里却是蓦然、毫无道理的放空了心,然后再迈一步,过往种种,化作千米波涛,从平静湖面一跃而起。 迈出第三步,那波涛已平复。第四步,水已成渊,更狭隘,也更深沉。 她静静地重新拿了酒碗,再次斟满,沉默的退后两步,再次一跪到底,双手举碗过头,用自己难以想象的平静语气道:“请先生教我。” 月色下,夏极接过那酒碗,静静品了一口,味道很不错。 而柳恋夕却是一动不动,酒碗被拿过后,她双手交叠,却依然弯着腰,低着头,如小时候父亲带她去庙中祈福,佛前叩首,长跪不起。 夏极却是并不起身,右手虚空一抓,竟将十多米外一处武器架上的长剑,凭空摄取,握在了手中。 剑身细长,刃口并不算锋利,然而却是耐用,杀人,足够了。 夏极将剑往面前一扔,然后将酒葫芦拎起,再不管尘土里叩首的黄杉少女,转身向着府中厢房而去。 剑落地,发出脆响,又很快平息。 但却是天外流星,落在了这已经平复的渊内。 柳恋夕满身酒味,看着面前幻成几十道重影的剑,一把握住,喃喃道:“这就是答案吗。” 73.人心皆是魔2 冷风如刀。 刀似霰,霰纷纷。 纷纷路上月,月光成小径。 通幽往影影绰绰的花圃,风吹花动,暗香袭来,却是几株沉黄腊梅。 花香里,夏极走出了庭院,他走的很随意,尽管已经听到了缓慢的呼吸声,在小花圃竹篱后的树影里藏着,如此笨拙,如此幽默,以至于他不得不强压着笑意,才能维持正常的行走。 那些人似乎是有些畏惧,而只是躲藏着,不敢探头。 而这令夏极很不满意,他决心给那些人一点鼓励,告诉他们,当目标出现时,要勇于从阴影里走出来,该出手时就要出手,婆婆妈妈的做不了大事。 于是他佯装醉酒,跌跌撞撞往走了几步,身子软倒,摔在了花圃里,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 空气突然变得无比沉寂。 然后,则是几声铁门关闭,上锁的声音。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那埋伏之人再也忍耐不住,而小心翼翼从树影后走出,包抄过来。 月色里,清清楚楚的照明了,那似乎是七八个乞丐,以及那柳府的大管家王四宝。 乞丐手中自然是持着硬竹棍,此时他们从四面围来,棍间不时虚点向前方,像是群蛇点头,而向着中央摔倒的那个落魄男子而去。 只是平日里,那棍间是需要点地,而发出响声,从而产生一种压迫的气势。 这就是丐帮独有的小莲花落阵。 而王四宝则是谁在那几名乞丐身后,倒提一把朴刀,伺机而动。 尽管面对的是个摔倒了的醉汉,他也不敢大意。 毕竟这个人那一手投掷银叶子,弹指酒水即可化珠的本事,实在令他心惊。 只是这人挡了他的道,他若不除去,自己必将不得安生,而且偷取秘本心得也会前功尽弃。 平日里,他与丐帮的几个兄弟处的关系很不错,所以今日穴道解开后,便匆匆赶去,找了帮中一名相熟的七袋弟子便是哭诉。 又是说自家小姐被人欺骗,而引狼入室,又是说自己拼尽全力阻止,但依然无法阻拦那男子。 当提起如何遇见时,王四宝则是半真半假的说,自家小姐因为失去了父亲,而平日里忧愁无比,看到这酒楼的醉鬼,同情心使然,给了三片银叶子,却不想那男子见财起意,点了自己穴道,拉着自家小姐进了府中,似要搜刮一番。 因为受到胁迫,小姐只能强颜欢笑,尽力配合。 只可惜那贼人功力甚高,自己根本无法对付,再加之他是个新面孔,之前从未见过,所以说不得是盗寇奸细,自持武功高明,独自进入城中先自己搜刮一番。 秋原之所以未被攻破,其中绝大部分原因便是丐帮分舵镇守的缘故,而平日里,柳府与他们关系也是不错,王四宝和他们也是极其相熟。 这么一提,那七袋弟子便带着当场的几名兄弟,协同王四宝一起前来诛杀恶贼。 行至正门,遥遥听得门中饮酒声音,几人便偷偷从侧门进入,然后埋伏在小花圃间,然后伺机而动。 他们并没有等太久。 其间隐隐听到远处瓷碗砸碎的声响,心中更是不由恻隐,料想剑圣遗女正在受人虐待,那七袋弟子几番欲要冲出,却都是被拦下了。 而现在,时机到了。 那恶贼竟然孤身离开,来到这花圃,还酩酊大醉,倒在了地上。 实在是天赐良机。 邪不胜正,如此恶人,即便连老天都不帮你啊。 门已锁上,而八人的小莲花落阵更是顺利围了起来,包住了中间醉倒的颓废男人,月色里,他砸吧着嘴,满脸胡渣显得极其颓废。 而树影婆娑,将影子投落在他身上,风吹时,光影在他身上来回挪着,显得极其诡幻。 “阿切!”那落魄男人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蓦然睁开了眼。 这一声喷嚏,使得周围八名丐帮弟子一惊,而手腕运力,手中硬竹棍急速点下,如群蛇出丛,毫不留情。 落魄男人身子一扭,却是极其诡异的躲过了所有攻击,只不过他也被那落地的竹棍卡住了,而似乎再无法动弹,犹如砧板之肉。 那王四宝哪会错失这时机,身形闪动,朴刀刷了个刀花,一式力劈华山,整个人纵身而起,借着下坠之力,将刀劈向那落魄男人的脖子。 “恶贼,死吧!!”他大喊着。 落魄男人似乎狼狈的抬手格挡,而他的身子已经被竹棍卡住,无法动弹。 这一式已经足以要他的命! 除非他修炼了护体的横练功法,诸如传闻中天中洲佛脉少林的金刚罩、铁布衫,可是龙藏洲无论正道邪道,都未曾听说过有这种横练功法,所以… 他死定了! 生死之间,那落魄男子也是应变极快,将手边葫芦甩来,格挡在身前。 刀落,咔的一身将葫芦从中斩成两半,而余力重重压下。 王四宝只听得一声痛苦的闷哼。 那落魄男子神色恐惧,目光急转,看向前后的大门。 “恶贼,没用的,门都锁死了!就算你有同伙,此时也不会来救你!”王四宝嘿然笑道,他的神色里带着狰狞,只是这狰狞那八名丐帮弟子却是看不到。 “锁死了?”落魄男子惊恐道,“真的锁死了?” “死了去黄泉问阎王吧!”王四宝不再废话,再次举刀劈下。 这一次,那落魄男子竟然毫不反抗,他悠然起身,那夹着他的硬竹棍寸寸绷断,发出脆响,而他的脖子竟然向着那锋利的朴刀迎去。 当! 刀弹飞了… 夏极扭了扭脖子:“门锁死了就好,我就喜欢你们这样的。” 那八名丐帮弟子顿时心惊,其中为首的七袋弟子站出,怒斥道:“恶贼,你究竟是什么人,这秋原城可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一边说着,他一边解下身上的袋子。 袋中则是毒虫蛇蝎之类。 夏极却不看他们,转身,随意拨了拨头发,长发如黑电,带着极诡速度,无声无息的光射而出。 “这位…总管,柳小姐可是我很看重的人,挟持住她,说不定就可以活命哦。”夏极咧开嘴唇,露出渗人的笑容。 王四宝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他无法置信,不敢置信,他瞳孔里倒映着的…是地狱。 丐帮弟子们面庞惊恐,被黑发戳穿贯透,如脆弱风铃在半空中一晃一晃,有失去平衡的,直接划了个半弧,头脚颠倒,头发下垂,而在夜风里来回,如同恐怖的尸体钟摆。 74.人心皆是魔3(感谢平阳陈二的舵主打赏,上架后为你加更:)) 柳府。 曾经剑圣柳长眠所居之地。 小花园中,八具尸体在半空来回摆动,而出口的两扇大门已经被锁死。 夏极咧着嘴,嘿嘿笑着,一步步逼近,而他身后拖着的诡异黑发,已经发出呲呲倒吸面条的声响。 尸体在半空就开始急速融化,待到落地,只剩下极快似被烧剩的器官,还在缓慢融化着。 “还不跑?”夏极好心的提醒这个已经吓傻了的总管。 心理素质实在太差,见到超出承受能力的情景,就连自己该做的动作都忘了,真是...经不得一点挫折! 他轻叹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而王四宝似乎是被提醒了,扭头就向着正中庭院的连接之门,发足狂奔,一时间,尿屎齐出,裤子竟然都浮现出潮湿的印记。 夏极眯眼看着他的背影,也不去追,舔了舔嘴唇,瞳孔里闪烁着期盼、聊胜于无的兴奋的光芒,见那王四宝已经扑至了门前,但门却是反锁。 他随意伸手,控制力道,屈指一弹,风如针,“叮”的一声脆响,将那门锁扎出些细微裂纹。 “啊啊啊!!”王四宝大喊着,惊恐的扑到门前,运力狂拉那大门,此时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心跳快如擂鼓,只觉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开啊,开啊!”他试图解锁,可是之前反锁本就是他们做的,而且为防外人进来,他们特意锁了几重,根本没有这么容易打开。 此时可谓是作茧自缚。 王四宝只是尝试了一次,就不再继续了,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肥脸涨得通红,运转刀柄运力砸去,但却反而将锁向里更深的推去。 无奈之下,他只得双手死命抓在锁上,不顾一切的往后拉。 没拉动! 哒哒哒... 夏极悠闲的散着步,侧过头想要看着这位总管的进度。 王四宝却是已经吓疯了,他不是没见过生死,也不是没胆量把脑袋挂在脖子上去打家劫舍,去奸.淫掳掠,可是这死法也太恐怖了,这个男人...他究竟是人是鬼,或者是什么怪物? 他已经被吓破了胆。 而夏极无奈的又往前走了几步。 “啊啊啊啊!!!”王四宝口干舌燥,血管几欲爆裂,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拼了命的砸锁。 “快开啊,快开啊!!” 当... 一声脆响,那锁似乎是“年久失修”,又或者是“老天有眼”,竟然真的被他扯下来了。 王四宝欣喜若狂,拉开门,整个人倒提着朴刀向院子扑出。 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抓住柳恋夕! 这才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而慌乱之中,他竟然忘记了是谁提示他这么做的,可是即便冷静下来,他其实也已经没有了选择... 抓住柳府大小姐,以此来胁迫那恐怖的男人,是他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事。 他视线已经恍惚,汗水过脸,如同在河中冲洗了一遍,而未曾来得及拭擦。 而可以救他命的那个人,已经在远处了... 她跪在地上,似乎在发呆。 王四宝大喜,朴刀轻扬,他要一招拿下自家小姐,然后...然后再说... 柳恋夕跪着。 她的样子并不好看,眉毛嫌淡,眼睛躲闪无神,鼻梁不够挺,皮肤不够白,脖子不算长,即便连那些彰显女性特征的部位,也没有太多弧线。 她虽然瘦,却不给人苗条之感,反倒是令人觉得没长熟,不过是个黄毛丫头。 而此时,唯一可以给她衬托出光彩的绫罗黄衣上竟还附着些呕吐物,酒水湿了衣衫,又贴在她肌肤上,使她整个人显得更为难看。 柳恋夕低着头,头发散乱,如果不是在这柳府之中,路人甚至会以为她是街边要饭的叫花子,如此狼狈,如此卑微。 她有些无神的抬起了眼,看着那轰然砸门,然后满脸通红,兴奋地往自己冲来的男子。 她摇了摇脑袋,以缓和醉意。 可是即便醉着,她依然能辨识出这个持刀、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扑向自己的男子,是自己的大管家,王四宝。 他要做什么? 她嗤笑一声... 心却剔透如琉璃,清明而安静。 脑海里闪过那落魄男子所说的话。 “出剑需要了无牵挂,天人合一,心里有了牵挂,便局促于心中方寸,无法感应,剑就因此会变缓变慢变弱。” 而解决这些牵挂,羁绊的方式就是...... 她伸手,紧紧握住了自己寻到的“答案。 父亲,我会延续你的剑意,让您继续活着。 她颤抖着站起,心思空冥,而脑海里那曾经堵塞的有关“封寂流”的剑诀,竟然瞬间融会贯通,相互连接,相互组合,各自去到了该去的位置。 柳恋夕神色复杂,尽管身子还在摇摆不定,但却是倔强地摆出了起手式。 这是父亲最为擅长,也是最强的起手式。 蕴藏极静的大弧月! 她目光似幕终般逐渐坚定下来,一如父亲曾经独自留下,阻拦那浩劫,而为了群侠的撤离赢取宝贵时间那般,身子微低,剑身后移,而左手却优雅的托着剑尖,如同抚摸着恋人的脸庞。 “若有束缚,那便斩之!”她喃喃道。 而王四宝已经扑来了,他好奇的看着平日里胆怯、懦弱、任由自己玩弄的小姐竟然拿起了剑,不禁笑着咧开嘴,心中的惊恐也缓和了一下。 熟练的运起刀法,刷了个虚招,然后刀尖从下挑起,欲要挑飞那剑,同时蒲扇大小的左手却是抓向那瘦弱的少女。 安静的,止水般的,柳恋夕动了。 敌人先动,她才动。 只是这一动,却是雷霆过天,紫电青霜,带着无法想象的快速。 她身子随着手中长剑,“扑”的一声如惊鹿般“钻入”王四宝怀中,而剑尖已经从他胸口贯入。 王四宝心中惊怒交加,用尽余力,抬起手掌去拍向面前的少女。 但少女却是不躲不闪,任由他攻击。 她一如既往的安静,拔剑,再次刺出。 掌击在了她身上,她吐出一口血,但是剑却刺穿了大总管的面颊,看着后者惊恐的、快裂成两半的面庞,柳恋夕带着一丝快意的拔出剑,然后再次刺下。 拔出,刺下,拔出,刺下... 直到面前的大总管,变成了马蜂窝,血窟窿。 她才往后退了两步,握紧剑,单膝跪了下来。 唇边勾起了一丝平静的笑,这笑却是从未有过的。 抬起头,庭院里慢慢走来一道身影,那是之前与自己饮酒,却不曾告知自己姓名的落魄男子。 “我...我杀人了...”她声音如同她此时的身形一般,同样抖着。 “是他先要杀你。”夏极淡淡回复。 沉默。 “我是一名剑者了吧?”柳恋夕突然问。 夏极不确定道:“也许吧。” 旋即,他扫了一眼那满身窟窿的男尸,又皱眉道:“你杀性太重了,难道结束别人的生命会让你如此兴奋?!你呀,你呀!真是...” 他的指责近乎于训斥。 然而,柳恋夕已经听不到他的话,酒精使得她身子倾斜,歪歪倒在地面,被覆盖在男人拉长的如鬼的影子里。 夏极却正对着月光,唇角动了动,然后露出了微笑,温和道:“真是可爱。” 75.躲 爸爸...爸爸... 轻微呢喃,在黑暗里来回反复,直到一道光从眼缝间透入。 柳恋夕轻轻睁开眼,寒冷、恶心顿时袭击而来。 眼前是些陈旧的杂货箱,木箱层层堆积过人头,而破陋间还露出腐霉的棉花,说明这些货物积压已久,还未等到买家,或者会彻底腐烂在这里,然后被随意抛弃。 她揉了揉额头,僵硬地拍打着脑袋,而身上的酒味冲入鼻中,又令腹中翻涌,侧过头便是又一阵狂吐。 但吐,却不过是干呕,除了些酸水,竟什么也没有。 她感到身侧有些温暖,那是唯一热度的来源,让她莫名的觉得昨日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这梦已将自己的生活彻底颠覆。 这热度,还有自己手边的剑,成了献祭一切,而换得的收获。 呼...呼... 柳恋夕深深呼吸着,强迫着自己不去想这恶心的感觉,去适应这霉味,这酒味。 终于,她暂时稳住了。 咬了嘴唇转过头,身侧靠着自己,仰在杂货箱呼呼大睡的,不是那个...又是谁? 他倒是满脸无所谓,胡须拉渣,穿着和自己与他初见时一般无二,依然是那么的颓废,那么的...藏着心事,带着只有猜测才能感到的忧伤。 “你醒了?”落魄男子有些嘶哑的声音响起。 “我们...怎么在这里?”柳恋夕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官府已经封了柳府,丐帮也在四处寻你,幸好我动作快,才拉你逃离,躲在这城北的小码头区。”夏极平静道。 “封了柳府?丐帮寻我?”柳恋夕愣住了,“我做错什么了?” 夏极却不理她,闭上眼,自己打盹。左手随意扯下新换上的酒葫芦,凑到嘴边喝了口。 柳恋夕一把抢过,然后狠狠的给自己灌了一口。 酒味冲鼻,她又趴着呕吐起来。 夏极笑笑,也不生气。 发火的玩具,真有意思。 本来正无聊着,等待时势变幻,就如“等待着版本升级”,然后再做打算。 但期间,却遇到这么个有意思的小东西,心理复杂,一逗就爆发,真是比她父亲好玩多了。 他脑海里想起那剑一门的柳无眠摆起起手式,孤身应对自己,但却被自己看都不看的一刀斩成两半。 “你不错。”他闭着眼,唇边露出弧度,很坚硬,也坚毅,如柔和的弓弦。 作为一个玩具,挺不错的。 但柳恋夕却以为是对她的鼓励,悠悠叹了口气,昨日酒后的血勇,此时已经随着酒意消退,她感到耻辱,又患得患失。 “我去和他们说清楚吧,毕竟是王四宝要杀我在先...我父亲平日素有侠名,他们应该会相信我吧?” “有谁反抗,会将人刺成那副模样...唔,像是肉....嗯,煤炭。”夏极打了个比方,并且及时纠正了自己想说的某种养鬼的道具。 柳恋夕低下头,道:“也对,他们不会信我的...” 短暂沉默,她又出了个主意:“那我说有盗匪入城,闯入我家中...然后...”她平日里较为良善,并不说谎,此时要出这么个主意,实在需要绞尽脑汁才行。 夏极好意的提醒道:“他为了保护你,所以才被盗匪所虐杀,而你躲在一边,逃过一劫。” “嗯嗯,对对对!”柳恋夕连忙点头,表示赞同,“我们出去吧,就这么说。” 夏极再次好意提醒道:“可是我们已经逃了,是不是要再说我们其实被盗匪劫走,而却又趁机逃回了?” 柳恋夕愣住了,她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对劲,良久,她才试探着、小声小气地问道:“那...怎么办?” “你杀性太重...我教你领悟剑意,斩断羁绊,可是却不曾教导你践踏生命,虐杀别人。”夏极摇了摇头。 “天哪!!我杀性重?”柳恋夕尖叫起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之前根本就是个连鸡鸭都没杀过的小姑娘... 但旋即,她又想起了昨日酒醉后自己的所作所为。 心里又不禁疑惑起来... 难不成,自己本性如此? 平日里只是没有机会释放? 于是,她刚要发作,却又沉默了下来。 夏极好心提醒道:“别大喊了,会将人吸引来的。” 世事也许真的巧合,又或者本就如此。 脚步声竟然从远处而来,向着这里慢慢走近。 “搜!给我仔细搜!” “她一个小姑娘,肯定不会走远!” “注意歹人,也许她是被人劫持了!”那声音略作停顿,做出了警示。 听了这句话,柳恋夕鬼使神差的回过头,看了眼身旁的落魄男人,后者却是闭着眼,一副天塌地陷都不惊的模样。 她又咬了咬牙,神色清明地转过头,整个身子往杂货箱中央的空间中又缩了缩。 而这么一来,她就近乎于躺在了那个男人的怀里。 心跳莫名其妙的有些加速了。 见那男人没有动作,她低下头,依然进行着缩的动作,然后就缩入了他怀里,犹如依偎着母体取暖的小鸟。 巷道一侧的光,很快被拦住了,长影投来,长竹棍哒哒敲着地面。 “出来吧。”相貌肃然的八袋丐帮长老发现了这两人。 柳恋夕心里咯噔一跳,似乎是做了坏事被人抓了正着,而惊惶地往后再缩了缩。 “出来吧!”八袋丐帮长老提高了声线。 “怎么办?”柳恋夕转头小声问道。 夏极看了一眼这未被彻底改造的玩具,这还需要多问吗? 骗进来,再拔剑啊! 可是眼前瘦弱的小姑娘像是被吓傻了,之前寻到的“答案”已经忘记了,所以夏极眯了眯眼,决定让她永远记住自己的“答案”。 有些东西,若是未曾察觉到其重量,那便就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若是察觉到了,那么就是恪守终生的信念。 所以,夏极起身,猛然冲了过去。 八袋长老心中一凝,手中竹棍微缩,蓄力,然后运起丐帮绝学“缠蛇棍法”中的一式戳七寸,似虚还实的刺了出去,这一式明似柔和,却暗中藏力,可以应对蛇狩,蕴含着以静制动,后发制人的诀窍。 丐帮棍术绝学中,值得称道的只有两门。 八转“打狗棒法”,七转“缠蛇棍法”。 乞丐行走街边,若遇疯狗,则以打狗棍法迎之,其力大,粘缠翻戳,可谓是结合大开大合,与小范围挪移于一体。 而出没野外,草丛中毒蛇也是极多,故而棍棒探路,打草惊蛇,也是乞丐所需的能力,而这棍法所需的只有精准,虚中带实,没有什么大开大合,却很适合小范围对战。 76.被捕(求推荐,求收藏) 丐帮之中,打狗棒法是帮主才可以学习的。 而缠蛇棍法,有功劳的八袋长老就可以学习,所需的无非是相应功绩,但是只能自己学,而绝不可外传,否则帮规处置,严惩不贷。 这棍直接点在了冲来的落魄男人肩部,夏极直接倒地,装作晕了过去。 柳恋夕傻眼了。 而那八袋长老显然也未曾想到如此容易,不过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逝,毕竟自己的棍法已臻至极致之境,瓶颈也松动,即将步入巅峰,常人哪里是自己对手呢? “柳小姐!”这位八袋长老厉声道,“还请告知我帮中八名弟子下落,以及贵府大总管王四宝是如何死去!!” “我...”柳恋夕顿时六神无主,之前小女孩的模样恢复过来,她低下了头。 “这个男人又是谁?”八袋长老猛然一指,被自己“缠蛇棍法”所制服的落魄男子,他此时正倒在地上。 柳恋夕此时心乱如麻,她脑海里想着,若是说是这个男人劫持了自己,再杀了王四宝,最后劫持自己逃离,行不行? 这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可是,他之前明明表现的那么厉害,怎么却被人一棍就打败了? 她心里真的很乱... 良久,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在八袋长老威严的目光中,她慌乱中口不择言的说道:“王四宝,他...他要杀我!我迫不得已反击,然后误杀了他。” 八袋长老厉声问道:“你柳府仆人全都离去,就王总管一人留下,他如此忠心,为何要杀你?!” 柳恋夕低声道:“我...我不知道。” 八袋长老话锋一转,再问:“那我丐帮八名弟子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 “他们随着王四宝去你柳府,但现在却消失不见,你说你不知道?”八袋长老冷哼一声,懒得再问,挥了挥手,令身后跟随的乞丐们,将柳恋夕与倒地的男人都绑住,然后带回帮中。 至于官府? 现在名存实亡,若非自己丐帮一处分舵在这秋原城中,怕是早被盗寇攻破了城门。 两人很快被粗绳索绑住,然后分别由两名乞丐架着,顺着小码头的内河岸线,往城中走去。 噗通! 重物坠水的声响突兀传来。 八袋长老转头斥问道:“怎么了?” 他看到了两个丐帮弟子面面相觑,往水中张望,手上擒着的那个落魄男人竟已不见了,他往水边靠了两步,目光里正见到一道身影缓缓往水下沉去。 “长老,不知怎么回事,手里这么一滑,人就掉下去了。”那弟子急忙解释。 “算了。”八袋长老也不多问,他静静盯着水面看了一会,直到那人影彻底消失,这才转身继续离开。 而柳恋夕是彻彻底底的愣住了,感觉如坠冰窟,口中不自禁的喃喃着:“怎么会...怎么会...” 再一回头,却是丐帮众人不怀好意的神色,似乎预示着迎接她的不会是什么好事。 可是自己的父亲毕竟剑圣柳长眠,他即便人死了,但对于作为他女儿的自己...应该或多或少会有些庇护吧... 柳恋夕天真的想着。 -- 下沉... 还在下沉。 夏极舒服的伸了个懒腰,似乎已经沉到水底了,先睡一会再浮起来吧,反正河床上也有流,也会将自己推着往下游而去。 昼夜交替,转眼就过了一日。 夏极控制身体缓缓浮起,飘在水上,感觉着四肢在冰冷水中,这阴冷真是舒服。 秋原这处内河,不过是通往无息之海的一道支流,此时他已经汇总到了江中,在水心漂浮着,不知到了何处。 这似乎有种旅游的感觉,上车睡一觉,醒来一睁眼,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蓦然,一张大网罩来。 然后他感觉自己身子陷在软软的网里,如鱼虾般被奋力拉了起来。 “妈妈,妈妈,是个人!”小女孩的声音传入耳中。 “他是个死人吗?”小男孩的声音。 “当然是死人,江里面有怪物,掉下去就死定了。”小女孩发表了看法。 “原来是死人啊。”小男孩被说服了。 夏极全程闭着眼,船上有四个人,除了面前的两个人类小孩,还有个正在来回走动的声音,以及船舱里有些虚弱微弱的声音。 “他还活着,小芷,去盛碗米粥过来。”女子的声音传来。 “可是妈妈,我们自己都没多少可以吃的了...爸爸又病了...”女孩站着不动。 “快去!”女子加重了声音。 “妈妈...”女孩有些不乐的撒娇道。 “平时怎么教你们的!快去!”女子厉声道。 夏极耳中响起女孩迈步的声音,很快他觉得有人抬起了自己身子,给自己做了些奇怪的“倒水”姿势。 随后,则被缓缓放了下来。也许感受到了自己呼吸的缓和,那女子稍待片刻,就开始给自己试着喂些粥,以作补充。 见到自己顺利喝下粥,她奋力的拖着自己,然后入了个小船舱,放置在了软软的地铺上。 船应当是渔船,船上一家四口,男人当是受了伤,或者生病,卧榻不起。 感受着水汽浓郁的空气,夏极继续睡了起来。 次日清晨,他睁开眼。 “你醒了。”女子声音传来。 面前却是个长发扎辫,卷着洁白长袖,正在理着渔网,准备劳作的女子,她容貌中上,神色文雅,皮肤雪白,而那双手修长,白嫩,似该当摆弄纸墨笔砚,而非眼前这些劳作的渔具。 尽管育有两个孩子,但身材依然保持良好,无论形姿气质,她根本不像个渔民。 夏极故作恍惚的揉了揉脑袋,然后打量了面前女子一会,铭记着自己此时当有的心理状态,他神色平静,带着颓废忧郁之色的靠到了墙边,也不答话。 女子却也不生气,道:“遇到盗匪了吧?哎,这日子...” 她摇了摇头,然后任由这个男子静坐在此。 他虽然胡须拉渣,但是脸庞坚毅,身上散发着一股英雄豪杰的气概,绝不会令人想到是奸邪之辈。 他眼神虽然落寞,但却很干净,女子因此莫名的放下了警惕。 晚饭是烤鱼,鱼在小船船头烤好,由小男孩跳着脚跑进来递给自己。 “闷木头,给你的。”小男孩笑哈哈的将烤鱼递给这已经醒来的大块头,他沉默着,犹如一座山,令人安心。 夏极接过,沉声道了声“谢谢”,然后就直接吃了烤鱼。 也不知道被自己丢开独自试炼的那个少女,现在怎么样了。 他依然抱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就像某个秋日在田园散步,随意洒下一颗种子,总是期待着来年春天,可以发出嫩芽,然后绽放出明艳动人的花。 想起那瘦弱的黄毛丫头,还有那酒醉后拔剑的动作,与神色。 夏极打了个饱嗝,应该可以做到吧? 好歹,也是个剑圣的女儿。 心疼? 不存在的。 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魔。 77.乌篷船(为我的第一盟主“平阳陈二”加更一章,谢谢!!) “闷木头,你怎么会掉到江里?” “闷木头,妈妈说江里有怪物,你怎么没被吃掉呀?” “我之前想悄悄到江里游泳,妈妈都不让。” “哦,对了,外面的世界怎么样?” “哎?你怎么不说话?” “闷木头!!” 自从发现这个从江里“捕捞”上来的男人无害后,经过了的短短两日的相处,名为“小尚”小男孩和“小芷”小女孩已经彻底放下了警惕,与这个大个子成了“好朋友”。 而且两个孩子还异常话痨般的围绕着夏极,来回跑着,来回说着。 但这个落魄男子却总是沉默不言,斜靠在乌篷,将身子松软的陷入其间,抬头望天。他如最安静的海,尽管未起波澜,但却总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 两个孩子经常顺着他目光,但是天空却是空空荡荡,连云都没一片,所以看了几次就觉得很无聊了,也因此更觉得这个男子是个闷木头。 若不是他还会说谢谢,怕是以为他是个哑巴。 渔船上负责作业的女子名为周琳鱼,而卧病在床的男子名字却是汪大狗子,无论相貌、气质、姓名、谈吐、举止,这对夫妻都极其不相配。 而周琳鱼则根本不似渔民,而像个千金小姐,可是据两个孩子所说,因盗寇横行,乡土被毁,而他们无奈撑船入江,在偏僻之处捕鱼为生。 几人已在江上待了很长很长时间,自父亲汪大狗子为水中怪物所刺,而感染疾病,每日便都是由母亲劳作,来维持升级,只有待到入暮,才会寻一处浅水,以重石为锚,抛在水心,以维持平衡,可是几人从不上岸。 更奇怪的是,按照常理,即便好心救了一人,也会在这人恢复后,将其送至岸边,任由其离去。 可是,这名为周琳鱼的女子却是从不提这事,不仅如此,似乎根本无送他离开的打算。 自从夏极上了船,度过初期的警惕期后,她似乎就将他视作了“家人”,或者说至少说是“同舟共度”的人,只是这“度”却是不知度往何处,也不知会不会抵达终点。 幸而这乌篷船还算宽敞,其间三个大小乌篷连接一起,前后乌篷稍高,可供大人休息,中央的小棚子则是给两个孩子的。 周琳鱼在船头篷子里照料卧病、始终昏迷的丈夫,而原本存放渔具的船尾乌篷被整理后,则给了夏极作为休息之地。 接来下几日,周琳鱼也彻底放下了对这陌生男人的戒备,甚至平日里更换衣衫都开始不避嫌。 她虽是捕鱼为生,可是皮肤确是毫无道理的细腻白嫩,头发虽乱,但只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稍作梳妆,根本不比大户人家小姐模样差,尤其是一身文雅、知书达理的气质,与做这粗鲁活计,产生了强烈的不协调,从而给人视觉冲击。 也许是渔活做多了,身上根本没有赘肉,腰部紧绷,扭动期间却又似拂柳,常常几分江上阳光,便照出回风舞雪般的白皙,丝毫瞧不出生过孩子。 每当宽衣解带时,她根本不避着这刚被救上船的男人,她不在乎,夏极更是所谓,他吃着烤鱼,享受着日落后的冰冷月光,随着波涛上下沉浮。 若是有心情了,则看看那火辣的雪白。 日子过得也算平常。 直到第五日晚上,他躺下后,感到乌篷隔帘被微微掀起,那人动作很小心,小心的近乎不似人。 半丝缝隙旋即露出,缝隙里外,皆是黑暗。 他心里不禁一跳,突然莫名兴奋起来。 因为帘子那头,有着轻微呼吸,但是竟然没有心跳声。 这...这种熟悉的感觉,这种幼稚的窥视手法... 联想到之前自己那恐怖的“八方退散”的气场,所到之处尽是和平的假象,此时此刻的窥视,令他生出了幸福感... 所以,他决意给那窥视的存在,一点点小小鼓励。 于是,沉睡中的他似是有所察觉,而猛然一动,眼睛看向那帘子的缝隙,缝隙旋即消失无踪,令人觉得之前的不过是幻觉。 可是夏极的目光早已看清楚了,站在帘子另一边的就是周琳鱼,她瞳孔大瞪着,一反白昼时候的文雅,变得充满了想要交配的需求,以及一种莫名的贪婪。 这种贪婪,夏极简直是习惯极了,这可谓是黑暗一脉的最基本素质了。 帘子如无无波的水面,平复下来。 夏极配合的喊了声:“谁?” 无人回应,除了蓬外江风,如刮骨刀,在簌簌割着船身。 而一缕缕莫名阴冷,从无可察觉的缝隙里钻入,带着需要静心凝听,才能察觉的呜咽,似是远处女子在哭泣。 “谁?”他又叫了一声,并且走近了,掀开那帘子,帘子外两个小孩正在呼呼睡着,氛围显得如此平静祥和。 似乎是这贸然掀开帘子的人多心了。 待到天蒙蒙亮,周琳鱼已经换上洁白护袖,以及粗布服,在春寒里裹着嫩白身子,开始在船头捕鱼。 天气并不好,阴沉,压抑,一反常态的阴寒。 可是,按照日子,此时已至三月,初春江暖,本不该如此冷。 周琳鱼是早早就起床了,因为小炭炉的铁架上摆放着三条烤鱼,简易的小木桌上,放着三碗稀薄的白米粥。 夏极自是不客气的享用,体验这未曾有过的渔民生活。 吃到一半,棚里突然传来两个孩子的哭声,呜呜呜的如同昨夜的风声。 烤鱼才吃到一半,夏极有些尴尬,于是加快速度,将烤鱼全部吃完,才抹了抹嘴,按照正常人的反应,掀开帘子,跑入其中。 “爸爸!爸爸!” 小男孩和小女孩早哭成了泪人儿,他们一左一右,拉着那床上那此时根本看不清长相的男子。 那男人原本只是脸色拱着豆粒大小的绿痣,此时那些绿痣竟已膨胀到指粒大小,并且之间诡异地“搭桥”,犹如城与城之间修建了路径,又如一张可怖的绿网,覆盖在了面庞上。 期间,绿脓缓慢如泥沙流动,令人恶心。 78.恐怖的发现 噗… 似鱼目转动的轻响。 一颗绿痣竟然裂开来,其间绿脓流淌出来。 这只是个开头,很快那汪大狗子脸色的绿痣全部破了,“绿网”变成了绿浆,很快覆盖了他的脸庞。 额啊… 那男子似乎极其疼痛,突然惊恐之际的张大了嘴巴,瞳孔在同一时间张大。 没错,是张大! 被某种奇怪的力量拉扯着,越张越大,大到成了三个黑窟窿,而那些绿浆似是找到了入口,如旋涡般旋转着淌入。 入口的是顺时针转,而入眼的却是逆时针转,端的诡异无比。 夏极面色凝重,但实则饶有兴趣的看着。 就在这时,乌蓬的隔帘被先开了,面色苍白的周琳鱼站在门前,逆着没有阳光的白昼,而使屋内显得更为阴沉,森然。 她怔怔看着床上已经不成人样的丈夫,突然加速走来,然后将被子一裹,将他整张脸盖住,旋即又寻了船上的粗绳索,以及灰麻袋,以及几块重石,不顾孩子哭闹,将石头与丈夫尸身一并直接装进了麻袋。 扎紧袋口,来回缠绕十几圈,打了几个死结,然后才伸出雪白的手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然后将灰麻袋扑的一声,丢入浑浊江水中。 叮… 随着那麻袋的入水,空气里传来莫名的轻音。 “爸爸,爸爸!”小男孩,小女孩突然围在夏极身前,喊着他的名字。 而周琳鱼则似是忘记了之前的所有事情,微笑着挽过夏极的手,靠在他身边,与他贴在一起道:“相公,真是老天保佑,你能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面颊桃红,眼波流转,一股旖旎的气氛突然生出。 夏极深吸一口气,感受着正在闯入脑海里的一段记忆,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强硬的塞入,似乎要取代自己的意识,或者只是压下。 我叫缪大猫子,一个渔夫,我的家乡被盗匪所毁,无奈与妻子周琳鱼,以及两个娃子,寻了处远离航道的江段,捕鱼为生。 前段日子,我自持水性良好,入水捕鱼,却被怪鱼所伤,感染疾病,卧床两周,在妻子悉心照料下,老天保佑,我康复了。 现在妻子在我怀中,这段日子真是辛苦她了。 夏极嘴角抽了抽… 汪大狗子?缪大猫子?你这后生晚辈,更改记忆中的人名能走点儿心吗?回头我一定要问问…到底是谁特么教你这么起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决意暂时配合。 否则,他就需要将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直接弄死了,那多可惜。 对于还未成熟的,他一向抱着良师益友般的栽培之心,对于黑暗一脉的晚辈,他则是看心情,高兴拉一把就拉一把,不高兴就直接推到井中,埋上石头。 对于浩劫,那可是食物,是珍稀食材…一个都不放过。 “琳鱼,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夏极酝酿了下情绪,柔声道。 “相公,我不苦,只要你平安无事,琳鱼就很开心了。”周琳鱼双手勾搂着面前男子的腰,羞红的脸颊贴在了他肩上,像是无依无靠的小鸟终于寻到了温暖的巢穴,而可以不再管丛林蛰伏的危险,而可以闭目休息。 男人回来了,主心骨有了。 “哎。”周琳鱼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了,琳鱼?”夏极积极配合着,制造台词。 “可惜我们的家已经被盗匪给毁了,若是我们还在村子里,多好。”周琳鱼睁开眼,眺望远处,露出缅怀之色。 “说什么呢,琳鱼。”夏极笑道,“家,并不是一个房子,而是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呀。” 周琳鱼一愣,露出错愕神色,她显然没想到自己丈夫能说出如此的话来… 但这样的话,却给她安全感和温暖,她腻腻地点了点头,将身子又像夫君身侧靠了靠,好久没有亲近了。 这段日子,自己都不把自己当女人看待,拼命劳作,以维持生计。如此压抑,而一旦放松,则产生了强烈的发泄需求。想到这里,她又紧紧抱住了面前的男子。 入夜。 白日无光,晚上也无月。 孤舟已经抛在了浅水,两个孩子也已经入睡。 细长红烛点燃,照亮乌篷内舱壁,以及床榻上相拥的两人。 “夫君,你身体真结实,一点都不似在大病初愈,更不似在床上躺了十多日。”周琳鱼一边在男人身上摸索,一边压低声音说,她是害怕吵醒隔壁的孩子。 呼… 蓦然,不知何处的阴风吹来,红烛稍作扑朔,即刻熄灭。 周琳鱼停下动作,挽了挽头发,对床榻上男人笑道:“我去点起来,这样更有洞房花烛夜的感觉。” 她光着雪白长腿,垫着脚尖,如猫般窜到桌台前,正要去抽屉中寻火折子,突然哎呀一声扑倒在地,似乎是因地板的不平,而使脚尖碰到了什么,而失去平衡摔倒下来。 “怎么了,琳鱼?”夏极随意问道。 “我…”周琳鱼眼睛突然眯起,因为她看到了桌台与乌篷舱壁的贴合缝隙里,藏着些染尘的白色纸条。 鬼使神差的她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然后似乎是在寻找火折子,但眼珠转了转,手臂却是不自禁地探出,双指小心的夹住被塞得紧紧的纸条,然后借着拉动抽屉的声音,同时抽出来。 轻轻吹着火折子,微弱光明稍稍吹散了阴冷,她一边把火折子向红烛靠去,一边谨慎的摊开掌心的纸条。 纸条很小,打开并不难。 上面只写了一个血字:逃! 周琳鱼脸色煞白,因为那个字是她所书,是她自己的笔迹,然而她却无法记得何时写下的这个字,又是何时塞入桌台后面的。 而这个血色的逃字,似乎是以真正的鲜血所书,血迹还未久… “琳鱼。”身后床上的丈夫在喊她的名字。 周琳鱼莫名的将这纸条点燃,任由其烧毁,然后将红烛放好,自己则光着长腿,扑回到床上,拥入那温暖的怀抱。 “相公…”她身子冰冷,却突然不再如之前那般疯狂,只是贴在夏极胸膛。 欲言又止,面色略作挣扎,她突然道:“之前村子里的事,你还记得吗?” 夏极不明所以,笑道:“当然,这怎么会忘记呢?” 周琳鱼极其短暂的愣了愣,然后整个人扑到面前男子身上,脸庞贴在他皮肤上,来回婆娑着,如雷电轻抚,令人舒爽。 只是她向下的脸庞,却是充满了诧异,然后这诧异很快变成了恐惧。 她之所以扑倒,只不过为了掩饰眼中的惊悚罢了。 因为…村子里的事,她根本根本不记得!!! 面前这个被称作自己“相公”的男人,他…在说谎! 79.许愿吧 燃烧的干柴似被泼了冰水。 周琳鱼以思乡为名,不再与“相公”拥抱,而是侧过身子睡在床边,尽管两人盖着一条厚被子,但是却再没有接触。 夏极随意安慰了几句,有些摸不着头脑,毕竟按照以往套路,总归是先榨干自己再说吧? 莫非这些年,推陈出新,开始新的模式了? 看来,大家都很努力啊。 他不由感慨着。 于是,他配合地、体贴地、套路地安慰了身边的可人儿几句,令她不要伤心难过,不要多想,多喝些热水,然后早点休息,最后又道了句晚安,做个好梦。 然后他也沉沉睡下了。 半夜,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船外的风声、水声全都消失了,仿佛被隔了层薄膜,显得极其遥远。 夏极感到有什么正在自己脸上撩动着,而身边之人的心跳骤然停止了。 似乎是过了某个时间点,而说停就停,毫无预兆。 这个时间点… 应该是午夜吧? 毕竟“小伙子”“小姑娘们”都喜欢这个时候出来干活。 既然都碰到自己了,那么就是希望自己此时醒过来咯? 夏极体贴地睁开了眼,瞳孔里映入的是披头散发的周琳鱼,她之前白嫩、文雅、知书达理的脸庞,此时莫名的惨白,带着森然和令人窒息的可怖神色,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而触碰到自己脸颊的,正是她深深垂下的长发,犹如上吊的缢绳,来回摆动着。 时而触碰,又时而离开… 可是这已经没有了情动时,那“猫儿挠心”的诱惑,而是变成了一种僵硬如死尸的邪恶。 夏极面无表情地发出惊恐的叫声:“啊啊啊!” 然后那惨白的诡异女人,细细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扬起头,转身就落了床,麻利地双手趴地,极快的爬动起来。 向着舱外,无比神速的逃离。 但是她速度再快也是没用的,一缕黑发如光似电,无声无息破空,直接穿破了她的小腿,将她钉在了甲板上。 夏极笑眯眯的起了身,活动了下脑袋,穿好裤子,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饶…饶命…”惨白女子用生涩,而包含着刺耳杂音的声音说道,显然,周琳鱼被附体了,又或者她本身只是作为“钓鱼”的工具。 刷! 又是一道黑光,贯穿了她另一条腿。 惨白女子面色不变,瞪大瞳孔直勾勾盯着他。 夏极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看我这记性。”说完,嘴唇则摆出倒吸凉气的模样。 吸吸… 并没有急速的空气流产生。 但,周琳鱼身上却突然出现了一道极其模糊的虚影,两者原本重叠在一起,此时则随着这吸力,被硬生生的拉扯出来。 随着虚影的出现,空气响起极其刺耳的痛苦尖鸣。 乌篷船整个的开始颤抖,蓬草,细木,家具尽皆断裂,化作尖刺,齐齐对准了刚刚起床的落魄男子。 “不…不是…我,发现。”惨败女子匆匆道。 夏极停止了吸气,奇道:“瞧你连说话都不利索,总不会是鬼母船吧?” 至于浩劫? 不可能的! 浩劫哪有那么容易遇到,所谓的百年一现,并非虚言。 何况,如若是浩劫,此时此刻,夏极早已闻到了气味。 只有这些弱小的,连味道都细微到自己不愿去察觉、以便制造给自己平淡无奇的生活制造些惊喜的魑魅魍魉,才会如此。 “是她...是这个女人,她发现的...”惨白面庞的诡异女子急忙道。 “继续。”夏极淡淡道,他托着下巴,开始反思。 然后惨白的诡异女子急忙将之前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其中包括周琳鱼如何在被“刷新”记忆前,给自己留下了提示,又是如何不动声色的试探夏极... 夏极点了点头,鼓掌道:“胆大心细,好!可是,你给我起的名字实在太难听了,缪大猫子?” “唔...你还是去死吧。”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而那惨白的虚影再也无法维持平衡,被强硬的从周琳鱼体内拉出。 “不...不是...”诡异女子挣扎着,可是完全是徒劳。 如吸面条般,被直接抽到夏极口中,他咀嚼了两下,然后就咽了下去,旋即伸出血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啵... 一声轻响,整个乌篷船突然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而变得陈旧无比,就如一堆烂木头,被生硬、笨拙的拼凑在一起。 看着倒地依然未醒的周琳鱼,他眯了眯眼,然后走过去,温柔的俯身,将她抱起,然后放置在了床上,撕下衣角,以之为绷带,小心、仔细的为她包扎好了小腿处的伤口。 而她似乎依然昏迷着,呼吸也很平静,一副睡梦里的模样,可是心跳却快的厉害。 夏极看着这个文雅、知性的女子,突然开口道:“你对我不错,我可以给你个机会。” 周琳鱼依然呼呼睡着,没有半点醒来的模样。 “我允许你先对我许个愿,许愿结束后,你可以跳江...唔,然后我再不管可好?” 周琳鱼眼皮跳了跳。 夏极摇了摇头,“还在装睡,那么愿望可就没有咯。” 说着,他很温柔很小心的将她横抱起来,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下,“一会下水了,要注意先找个漂浮物去依附。江水混浊、寒冷,其中暗流汹涌,即便你水性再好,也会被其间的流拉入水底,而一旦力气用尽,或是未曾能及时换气,就会很危险了。” 他温柔的叮嘱着,像是与恋人诀别。 周琳鱼苦笑着睁开眼,刚刚当那惨白虚影离身后,她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更明白这个男人被自己发现了秘密,绝不会留下活口。 只是,她依然期盼着能遇到奇迹,这奇迹就是这个神秘、强大的男人真的爱上自己,或者哪怕只是喜欢也好。 毕竟自己与他有过这几日的相处。 “放过我,好吗?我愿意为奴为婢...”周琳鱼苦笑着,身上不过着亵衣,乳色凝香,白腿晃眼,但唇角却是干涩的,嘴唇是颤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可奈何、惊慌失措。 夏极突然将她放回了床上,在桌上拿出个杯子,然后倒上热水,递给她道:“喝些热水吧。” 周琳鱼一愣,急忙接过茶杯,然后也不顾水是多烫,喝了起来,“谢谢...” 80.虽千万人 片刻。 “茶喝好了,说说你的愿望吧。”夏极淡淡道。 周琳鱼再次愣住了,她哀求道:“放过我吧...” 但夏极无动于衷。 似乎察觉到,自己死亡的命运无可改变,周琳鱼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定格在了扭曲、狰狞上,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请,一定,帮我杀了,天中九会之一的多首会,我的孪生弟弟,周珏鹄!!你很容易找到他,因为他和我长得很相似!” 夏极点点头,温和道:“请安心吧,你希望的事,我一定会做好的。” 周琳鱼不甘道:“真的...真的不能放过我吗?我什么都愿意做...” 她真的,真的不想死,她被下了迷药,又被“鱼目混珠”装入货箱,随商船送到龙藏洲,之后竟然更不幸地在渡河时遇到鬼船,因为相貌气质原因,而成了“鱼饵”。 她曾经温和恬淡,但此刻,心里却充满了恨意,她想要手刃自己的好弟弟! 只要杀了他,死了也不会遗憾了。 夏极温和的抱起了她,感受到怀里文雅女子面容扭曲、瑟瑟发抖,像一只不安的小鹿,他不由又抱紧了些,似乎如此可以平定她的情绪,给她带来宛如泡沫的温暖。 然后,一步一步走到船边。 他竟要将她直接丢下水。 “注意安全,未必没有机会的。”他最后叮嘱道。 周琳鱼是真的认命了,她恨恨说了一句:“如果我死了,请一定帮我杀了周珏鹄!” “好。”夏极点点头,然后随手抛出手中的可人儿。 周琳鱼感到自己整个人飞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心里生出“背水一战”的决意! 我...一定会游到岸边,我一定会活下来的! 但这个念头才刚浮现,一道黑光已经贯穿了她的身子。 希望,还未开始,便已经终结... 然后... 是无际的、永恒的黑暗。 夏极收回头发,抹掉发尖的血迹,自言自语道:“明明自己都快死了,最终所求的却是憎恨,而不是宽恕。看来人心里,真是藏着了不得的魔啊。” 随意踏着步子,掀开一触即化为灰烬的帘子,帘子那边原本是名为“小尚”的男孩,以及“小芷”的女孩入睡的卧室。 此时,却是灰蓬蓬一片,破败、腐霉味十足,而原为船底的木板早已出现了道道裂痕,江水已经渗透进来,如一只只冰凉的小手,弹着欢乐的琴键,往前敲击、慢抚、蔓延。 原本的床榻上,哪还有什么男孩女孩,不过是两个燃烧着的小布娃娃。 娃娃身上写着名字,此时还未被烧尽,只是有些氤氲、模糊,藏在黑烟里,瞧不分明。 “唔...宋尚?乔芷?”夏极眯着眼,不顾船只的下沉,静静念出那娃娃身上的名字,而很快,火焰彻底吞没了两个小娃娃,使之脸庞被毁、身子焚烧,黑烟阵阵,带着森然的阴寒,却最终在灼热里归于虚无。 “卦算天迹,借势养魂,这小女鬼看来是得到过指点嘛...真有意思。”夏极抹了抹下巴,然后随着足下的孤舟,一起沉入了江底。 -- 十多日后。 襄阳。 古城,雄伟巍峨。 关外未被攻破的几座大城之一。 天方微明,告示的白纸却已经被扬起,布满春日里蔚蓝的天空。 而已经无需风媒们告知,江湖上就已经知晓了这个消息。 消息很简单,告示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就一行字:三日后,黑木教小妖女向雪,于襄阳处死! 而江湖正道的各大门派以及几大世家,则分别接到了襄阳百家发出的英雄帖。 向雪,这个名字平平凡凡,之前也许根本没有人知晓她,即便知晓了,抓获了,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发英雄帖,广邀群雄,齐聚一堂。 但是,她已经和另一个人的名字捆绑在了一起。 这个人曾是拯救了龙藏洲的英雄,也是正道中璀璨的新星,被人所称道,可是...那些都是曾经。 而现在,他已经拜倒在这小妖女的石榴裙下,成了个为了美色,而放弃自己信念的无耻小人! “天刀”的名号,曾经是令人所安心的、敬仰的,可是现在,却只能被唾弃。 提及他,人们自然而然的想起了曾经的“星河”风长起。 这情景何曾相识! 当初,魔教小妖女向昙被抓,他孤身劫法场,协同魔道中人,杀戮同道,从此堕入黑暗。 而现在,轮到那个名为夏极的男人了。 他会否也出现在这里? 会否也是一人一刀,对昔日正道同僚举刀相向? 又或者悬崖勒马,忏悔自己过错,而亲手杀死那诱惑自己堕入魔门的小妖女? 不管如何,龙藏洲早已混乱,但却依然还算完整的江湖,再次掀起了轩然大波,漩涡隐隐形成,逐渐席卷天下而去,似乎要卷入越来越多的人,无论魔道抑或正道,也许都会在这次处刑事件里,得到洗涤。 又或许,这就是一次契机。 魔门与盗匪的联盟已经取得了胜利,龙王府世家完败,而正道却在孟哀晚中期的隐忍下,深深蛰伏,从而得以保存实力。 这一次,他们却是再无退路了。 那个名为向雪的小妖女,点燃了导火线。 然而,他们占据了襄阳地利,这是主场,所以...他们要夺回一阵。 一匹匹骏马,载着江湖中人,从五湖四海结伴而来,如流涌入这古城。 襄阳原本繁华的街道,此时更为喧闹,酒楼上的高声喧哗,街道间随意可见的切磋,客栈“满员”的挂牌,夜色里花灯船舫如织穿梭... 而人数依然在增加。 正道以武当,丐帮,剑一门,风云楼,神枪堂为代表,再算上零零散散的中小门派,足足有五六百门派,合计数万人,而其中更多是精英,抱着前来试炼、结交,或是增长见识的目的。 世家则是襄阳百家,西川唐家,六扇叶家,关中龙家。 风云已起,云在天上舞,草低风在吹,襄阳城门四开,暗潮无数汹涌。 春风和煦,倒是不解这肃杀萧然之意。 城外十里,满脸胡渣的颓废男子,带着沧桑醉人的神色,和一把破烂到没有柄的锈刀,背着葫芦,骑着瘦马。 每一步,马蹄都踏着愁丝,剪不断理还乱。 81.刽子手(求推荐,求收藏) “届时,四处设席,设三面为诸位座位,而空一面留待围观居民,以及混入城中,欲劫法场的邪魔。 而妖女,则由我百家长老护至刑台,为防意外发生,最强的两位长老百山君,百玄相,会亲自押送。这两人,诸位应当都听过,可以放心。” 百家家主百兽侃侃而谈,他浓眉大眼,显得豪气无比,气度非凡。 武当此番领队的乃是七侠中的另一人,此人嫉恶如仇,乃是“是邪即斩”吴一邪,他所修习的乃是道门功法七星剑法,此剑法不过中等偏上,而评级不过六转,相较于其他人的功法是远远不如。 三转为一档次。 六转,七转虽然看似差距不大,但是若论玄妙精深,却是差了不少。 但吴一邪,却以此剑法为基,悟出了三式奇妙的招数,孟哀晚曾经亲自了解这三式招数,最后哈哈大笑,并且称赞其乃是天纵奇才,若论对战能力,他已经是武当除却自己外的第二人。 只是这三式只是传闻,并未有人见过。 又或者说,见过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吴一邪面容冷硬,不苟言笑,着一袭陈旧素袍,刚正不阿,身姿笔挺地坐在左侧第一位置,如荒凉之地的古树,风吹雨打,却不弯身姿。 他突而冷冷道:“刽子手是谁?” 百兽一愣,回复道:“是我世家专司刑法的一名精英弟子。” 吴一邪抱拳道:“换我来吧。” “这...那不过是个无名的妖女,怎么值得吴大侠亲自动手,做那刽子手的工作?” “我来。”吴一邪冷冷重复了一遍。 百兽被当场反驳,也是有些难堪,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场。 吴一邪起身道:“当年风长起那无耻之徒,之所以能够成功劫持法场,救走那妖女,完全是刽子手不力!!竟然不能撑过他三剑!!”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众人脸上浮现出些微尴尬,因为当年那执刑的刽子手,也是正道一名颇有名望高手,平时待人不错,但却在那一役中身陨。 坐席之间,一个青衣方脸男子愤然起身,抱拳道:“家父已去,也是为了正道献身,吴剑圣何必旧事重提?冷嘲热讽?” 吴一邪皱了皱眉,却不言语,他说出的话,从无收回,也从无道歉,如果他认为自己所说有失偏颇,或者是照顾情面,那就顶多是沉默下来。 因此,他得罪了不少人。 只有待到真正与敌厮杀时,别人才会意识到他有多么可靠。 百兽却是落落大方的打了个圆场,道:“赵兄弟,请勿动怒,吴剑圣嫉恶如仇,江湖尽皆知晓,他此番意不在指责,而是为了将那妖女正法。你父亲,我们大家都是敬仰的很,他当年不敌那恶贼,竟以身拦剑,期望能阻拦他脚步一二,只恨我们身法不够快,未能及时赶到!想想也是遗憾!” 说罢,他抱了抱拳。 而坐下群豪也是哄然,连连说百家主说的有道理之类的话。 那青衣方脸男子急忙回礼,然后冷冷看了眼吴一邪,这才坐下。 吴一邪却是从头到尾神色不变,他昂着头,挺着胸,腰间的剑如他的人一般,灰朴过时,不谙世事,但却笔直挺正,刚正不阿。 百兽知他一言既出,便在难收回,于是又抱了抱拳道:“那么刽子手,届时就委屈吴剑圣来做了。” 吴一邪抱拳还礼,冷冷说了句:“多谢!” 百兽于是又开始交待座位安排,以及一些必要的防范措施。 吴一邪皱着眉,一副忍耐废话的模样,但他还是等到这百家家主说完了一切,才开口道:“行刑定于何时?” 百兽道:“三日后,午时,涅雨街末,大刑场。如此安排,可好?” 他气度谦谦,并不以为意,在众人看来,倒是这正道之首的武当有些无礼,毕竟百家才是抓到了那妖女向雪的世家,英雄帖也是他们发布的,此时他们已经安排好了的一些小事,你也要插足来过问... 实在是有些喧宾夺主,哗众取宠的感觉。 吴一邪脸庞弧度冷硬如冰,听到回答后,即陷入了沉默,左手轻握着剑柄,垂目沉思。 见他没有反应,其余门派的人又开始了讨论。 但喧嚣还未起,冰冷的话音就直接落下了,盖过全场。 吴一邪就起身了,用一贯冰冷的语气说:“好!” 说着,他走向了前台,直接靠到百家家主身侧,附耳低语道:“提前三刻执刑!” 百兽一愣... 耳中继续传来声音:“对外,依然宣称是午时。” 百兽侧眼看了看身边这穿着朴素、嫉恶如仇的剑圣,心中顿时了然。 好手段! 只是,他心里有一丝疑惑,就是为何这剑圣不传音入密?凭借他的功力,不至于做不到。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旋即点了点头,为示尊敬,他也未使用传音入模,而是以同样轻微的声音道:“就这么办。” -- 襄阳百家。 暗狱,独立的囚牢。 石阶如恶鬼手臂,软软搭在了光明的门侧。 门打开,黑色人影不知走了多久,才到了囚笼前,他从怀里掏出钥匙,轻轻旋转。 喀拉一声。 锁解,门开。 而两畔壁烛,渐次点燃,化作两道月弧,照清了来人模样。 虎背熊腰,浓眉大眼,此人竟是百家家主百兽! 而囚牢中央,斜卧榻上的,却是位裹着红纱的古典美人,肤白如脂,发落如瀑,眉似远山隔雾,眼藏秋水,而唇上却是涂抹着烈焰。 这...关押在囚笼中的人,竟真的是黑木教教主任清影。 或者说...是向雪。 百兽蓦然单膝跪下,不敢直视面前的绝色佳人,而是轻声道:“教主,都安排妥当了。” “嗯,你做事,我放心。”任清影声音柔和,然后旋即语气一转,问道,“武当来的是谁?” 百兽恭敬回道:“七侠之中的‘是邪即斩’吴一邪。” “吴一邪?!”任清影瞳孔突然遮上了一层阴霾,“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82.大土匪对老流氓 襄阳。 百家,暗狱。 百兽如实回答:“原本不过是座位靠前的贵客,可是他执意要来充当刽子手,并且说需要将处刑时间提前三刻。” “刽子手?”任清影皱了皱好看的眉毛,裹着红纱的大长腿换了个方向,重新叠在一起。 百兽继续道:“但届时押送您的人,是山君和玄相,如果真的有意外,他们会第一时间击杀吴一邪。 山君对外隐瞒实力,但实则早已臻至拳圣,而玄相亦是早已到了气宗之境,但外人却都以为他们仍旧卡在极致,无法突破瓶颈,到达巅峰。 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份,吴一邪都不可能想到,届时以有心算无心,他出手之时,则是死亡之时! 而无论任何情况,都绝对不需要您出手。” 任清影玩着指甲,似是无意道:“我的右护法,你最好安排好一切,如果你搞砸了,而真需要我出手才能稳住局势,那么...我会连你一起杀了。” 龙藏洲襄阳的百家家主百兽,竟然是黑木教右护法!! 这步棋子,实在是深不可测,令人难以想象! 百兽擦了擦额角的汗,连连道:“是是是!属下绝不会搞砸!” “下去吧。”任清影露出恋爱时候的微笑,“我可是在等我的小情郎,来英雄救美呢。” 如果这一次,你还不彻底入魔,老娘跟你姓! 百兽自然知晓教主所说的小情郎是谁... 这个人的名字,最近一段时间,他都听的耳朵起了老茧。 他如同最璀璨的流星,横空出世,照亮天际,而使得其余所有的同辈无论做什么,都在他影子下,而显得黯淡无光。 “天刀夏极...”他已转身,所以不自觉地默念出这个名字。 抬头看了看通往光明的黑色台阶,百兽皱了皱眉,“你究竟何德何能?” 然而,他心里同时也是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期待、好奇,就似在等待着注定会到来的奇迹,莅临襄阳,涅雨街末的大刑场,一人一刀力挽狂澜! 搭建了舞台,搅动了风云。 山雨欲来,满楼风! 而这个台上,这风里,唯一的主角,就是你啊! 人生如此,无论生死,当再无遗憾! 百兽虽为邪道中人,心底却也又不对着未曾谋面的后生晚辈,生出了一丝敬仰的情绪。 同时又产生了一些悲哀。 即便,你醉酒狂歌,飞扬跋扈,扬名襄阳,也不过是那魔女手中的提现木偶罢了。 想着想着,他静静眯起了眼。 不知在想什么。 -- 襄阳。 北城小客栈。 武当七侠之首,司马嘉,悬着一条腿,晃着一条腿,正躺在床上吃草莓,时不时的挺一挺腰,发出奇怪的哦哦声。 他这姿势,完全是根本不符七侠之首的名气,若是被人看到,还以为是街头混混,或是一个下流痞子。 这时门前响起了几声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司马嘉分辨了下,立刻弹起,然后跑到门前,打开门。 门前站着古板冷硬的“是邪即斩”吴一邪。 后者看到自家大师兄亲自来开门,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明明已经布满了机关,只消拉拉线,就可以给自己开门,为毛非要自己跑过来。 眼睛一撇,看到床上干干净净,而一水桶草莓已然消失过半。 他嘴角再次抽了抽。 连叶子都吃...大师兄,你也是懒到一定境界了,难怪师父从不派你出山办事。 师父他老人家是知道,他叫不动你啊... 尽管如此,吴一邪还是秉着礼仪长幼不可废的原则,喊了声:“大师兄。” “坐那。”司马嘉指了指。 吴一邪立刻按照吩咐,不偏不倚的坐在了他所指的地方,心里却是舒了口气,幸好是张椅子... 他此时已经进入了大师兄的“领域”,若是不听他吩咐,怕是下一刻,就会有无数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而那些是他不想遇到的。 “大师兄,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提出了刽子手的要求,以及在众人面前上台和百兽说了那些话。 所有人,包括武当弟子都以为这一次带队襄阳的人是我...可明明师父指定的领队是你,我只是协助你顺利完成此行,为什么要你非要把我推倒前面? 不过一个小妖女而已。而且此次襄阳古城,和前番并不同,那无耻之徒当初能够劫法场,也全仪仗了地形,才能以少胜多,可是这一次,群雄聚首,规模何止比前次大了十倍百倍。 而且,夏极...这个人,我其实并不讨厌。”吴一邪说着自己的想法。 司马嘉丢了颗草莓入嘴中,一边咀嚼着,一边道:“你太肤浅。” 吴一邪嘴角抽了抽... 司马嘉继续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我且问你,盗匪魔门的联盟,以及世家正道的联盟,哪边胜了?” 吴一邪皱眉,露出仇恨之色道:“自然是盗匪魔门!可是终有一日,我要...” 司马嘉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紧接着道:“那么我且问你,现在与魔门开战,对世家有什么好处?” 吴一邪愣了愣。 司马嘉继续道:“世家已败,在盗寇压迫下苟延残喘,但那百家在抓获了黑木教妖女后,竟然广发英雄帖,摆出一副‘兵对兵,将对将’的模样。说好听点是‘诛灭邪魔,守株待兔’,可是说难听点,就是‘其心可诛’! 他所做的的是将正道拉下水,捆绑在世家的战车上,然后一起埋葬在这襄阳中!” 吴一邪反驳道:“这不至于吧?盗寇魔门虽强,可是我们正道依然保存着实力,未必怕了他们!占据襄阳之地利,背水一战,说不定这就是天下形势逆转的一战!” 司马嘉又吃了颗草莓:“你以为这般容易么?大势未至,何以逆转?若非如此,师父为何忍辱负重,枯守武当,就是不下山?” 他坐在床头,侃侃而谈:“若我所料不错,那百家必有问题,往最坏处考虑,他们就是已经叛变!若是叛变,这襄阳的妖女行刑,就是一个诱骗之局。可是...为什么这个妖女是向雪?” 他眯着眼想了片刻,突然拍掌道:“道心种魔,他们要在浩然正气之中养出一株恶之花...夏极!他们要的是夏极入魔!毁了正道的未来! 浩然正气,纯阳炉鼎...这小子说不定是香艳无边,但也是可悲的香艳。一箭三雕,却又环环相扣,真是毒计。 这种手法,这种节奏...绝对是那个大黑痣!干你!!” 一瞬间,司马嘉竟然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想清楚,得出了最接近事实的推断,并且用最简洁的两个字表达了他的心情。 83.苦肉对离间(求推荐,求收藏) 襄阳。 小客栈中。 吴一邪揉了揉脑袋,沉默片刻,又揉了揉道:“大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简单的事情,总被你想的如此复杂? 我且问你,待到处刑之日,我杀了那向雪,然后群雄拦住那夏极,和隐藏的魔道中人不就好了?如果那百家当真叛变,我们也可以与可信赖的门派提前通气...届时,他们若敢妄动,就连他们一起杀!” 司马嘉却不理睬他,而是眼珠快速转动着,突然道:“一邪,今晚你去做件事。” “大师兄请说。” 司马嘉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帮我去伤一个人,只伤不杀!但是伤,需要重伤!” “谁?” 司马嘉吐出一个他绝对无法想到的名字:“张临兵。” 吴一邪果然惊住了...因为这张临兵,不是旁人,却是此番武当随行的四代精英弟子!! 自己人伤自己人,大师兄莫不是被人顶替了吧? “记得蒙上脸,穿上黑衣服,唔...最好再粘两个馒头在胸前。”司马嘉呵呵笑着,友情提醒着细节。 吴一邪冷硬的脸,已经变成了连续抽动机...“两个馒头...做什么...” 司马嘉认真道:“如此一来,你就不仅是个黑衣刺客,还是个黑衣女刺客!哦,记得,一定不要用武当的寻常功夫,而用你的独门功夫。” 吴一邪无奈道:“大师兄,你到底想干嘛?” 司马嘉笑了笑:“我想干佳人。听说襄阳多美人,今晚就乔装打扮了去...你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凌晨再在此处相见。” 说罢,也不待师弟再多说,他拍了拍手边的窗沿。 吴一邪只觉身子一空,坐下木椅已经不见,而地板分开... 他也不反抗,反正若是反抗了,大师兄还有其他后招,于是就顺着那分开的地板,落到了客栈楼下的僻静角落,再抬头看时,头顶的木板已经合起。 他掸了掸灰衣上的尘土,无奈的往城中的包子铺走去... 虽然他非常不愿意对自己门中弟子动手,可是这是大师兄的判断... “哎。”吴一邪心中百般不愿,但最终却是叹了口气。 干吧... 因为,只有大师兄,是绝对不会出错的! 干吧... 稍作化妆的司马嘉,搂着玉仙小楼的两名美人走入了画舫,然后在襄阳的湖上,融入夜色... 罗衣轻解,而很快,欢愉的笑声,此起彼伏的吟唱,就在这湖水上响起,随着荡漾的春水,时快时慢地荡着,荡着。 -- 倒计时。 处刑前两日。 “我丐帮弟子昨夜死伤十多人,剑伤!”一名丐帮八袋长老站在堂前冷冷道。 而躺下横尸六具,伤者七人。 “若我还不是个瞎子,这剑伤,可是你剑一门的藏雷式?”八袋长老冷冷道。 “可是昨晚,我们师兄弟几人只是寻了处僻静小巷子饮酒,绝无可能出现在城南,伤了你们丐帮弟子!”剑一门的青衫剑客走出回应道。 “藏雷剑式,剑出如雷,雷霆经天,则为一线!”八袋长老道,“我实在想不出,这襄阳城中除了你剑一门的藏雷剑式,究竟还有谁能够一剑,就杀了我丐帮六名弟子,并且伤了七人!” 那剑一门的青衫剑客也是露出疑惑之色,旋即走到几名丐帮弟子身前,仔细观察伤口,越开越是心惊,看到最后竟然已经变了脸色。 若不是他知道昨晚自家门派的几人确是聚集在一起,饮酒谈剑,怕也要以为是自己的师兄弟的手段。 剑一门中“剑碑”众多,其中大多无字碑,而真正得以被门中参悟的不过三门绝学,因而形成的三个流派:封寂流,藏雷式,大巧不工。 流派之间,几乎互不联系,而其间又以最易上手的藏雷式人数最多,也因此代表着剑一门,接了英雄帖,并且来到襄阳城,参加这妖女的处刑大会。 “我们未曾出手!”那青衣剑客道。 八袋长老冷笑一声道:“好!那既然你说你们昨日汇聚饮酒,那么可有外人作证?” 青衣剑客道:“我们门中几人,都可互相作证!至于外人,我们寻得巷子虽较为僻静,但有一卖酒的老丈也在场。” 八袋长老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便去寻那老丈!” 片刻后,丐帮与剑一门来到了南城的一处深巷,那青衣剑客蓦然瞪大了眼,因为昨日此间的篷屋已经消失不见,不仅如此,地面根本未曾有残存酒水的气味。 按理说,若是几人饮酒,酩酊大醉,那么这酒味次日清晨也是该当有些微的。 可是地面却很干净,而且很古朴。 他不信邪,跑到昨日几人对应的位置,半蹲下来,单手抚过那青石地面,因为陈旧,青石间裂缝里是有着苔藓的。 青衣剑客,以小指勾出些微,放在鼻间嗅了嗅,竟然没有丝毫酒味! 而昨日,明明对饮时,泼了不少酒到石缝里... 然后,众人又问了几处附近的襄阳城居民,却都是说着巷子里半夜绝无篷车,更无什么卖酒的老丈。 青衣剑客,以及剑一门的人无论怎么争辩,都已经无用了。 “我明白了...”青衣剑客突然道。 “明白什么?”八袋长老冷笑道。 “这是挑拨,是魔门的挑拨!” 八袋长老笑了,露出的大门牙上焦黄焦黄,“你当我是傻子吗?还是我看起来很好骗?” 话尽。 再无言。 若要出声,那边是拔剑出棍的声音。 剑拔弩张。 丐帮,剑一门,一个是帮众极多的门派,一个是全是精英的门派,原本都是正道门派,是隶属同一阵营。 可是此时竟然在一条深巷中对立开来。 风也紧,声也寂。 “为什么要出手?是否因为瞧不起我们这些讨饭的?”八袋长老道,他也猜不透原因。 但是,青衣剑客已经无言以对。 而且他看到八袋长老的手已经伸向了身后的硬竹棍! 他苦笑着摇摇头,右手也摸向了腰间的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若是要战,他剑一门何曾怕过别人?! 84.吾往矣 八袋长老,名为洪残羹,为襄阳附近的一处分舵的话事人。 而此行,另一位领头,乃是秋原城分舵的八袋长老,齐寒士,亦是之前在城中小码头区域,捕获了柳恋夕的人。 两位八袋长老,两处分舵来人,并且带了五六千帮众,也可谓是声势浩大,不愧是正道中人数最多的帮派。 青衣剑客,名为楚蕴,若论藏雷剑式的修炼,他可以排到门中这一流派第二的水准,更是臻至剑圣多年。 此行,他剑一门连他一共来了六人,这也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 因为他剑一门三个流派加起来,总共不过百十人。 当然,那些加入了剑一门,但却连“封寂”、“藏雷”、“大巧不工”这三座已经被“破解”的“剑碑”都悟不透的弟子,则是不算在内的... 而事实上,这样的弟子也绝不少。 洪残羹已经握住了硬竹棍,而楚蕴手指也如弹琴般在敲打腰间剑柄。 气氛压抑。 人未动,而气势已起,在无形中,不时对抗。 但洪残羹显然是落了下风。 剑一门的剑圣何其强大,丐帮八袋长老尽管入了棍王,但若是单对单,也绝非其对手。 可楚蕴心中无奈,根本未存杀心,因而剑势也是弱了几分。 两人这才勉勉强强的,形成了差别不大的势均力敌。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闪过青影。 “丐帮,剑一门诸位大侠,武当有要事相商!还请移步!”道士打扮的三名武当弟子,抱拳道。 洪残羹与楚蕴相视一眼,暂时缓了缓。 洪残羹问道:“何事?” 武当弟子似乎被现场气氛吓住了,被推了下这才醒悟过来道:“昨夜,我武当张临兵张师兄被人重创,而凶手所用的功法,乃是吴师叔的七星一气!” 什么!! 无论丐帮,剑一门顿时哗然。 七星一气,乃是吴一邪从七星剑法中所领悟的三式奇招之一,也是唯一在江湖还有着颇为详细传闻的招数。 据传此招充满了光明,施展开来,可破一切虚妄、邪恶,并且敌人躲无可躲,只能格挡。 这一式只有武当第四侠的“是邪即斩”吴一邪才会。 那么,真相已经很清楚了,重创武当弟子张临兵的凶手,就是吴一邪! 可是... 鬼才会相信啊。 吴一邪此人嫉恶如仇,如果有人莫名地伤了他武当弟子,怕是第一个抄剑去杀人的就是他... 他会自己出手??? 这绝无半点可能,即便他自己承认,这江湖上也没人相信。 因为,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洪残羹放下了握住硬竹棍的手,楚蕴弹着剑柄的手指也平复下来。 两人目光相互触碰了下,显然都联想到了某些事情,并且产生了一致的明悟。 洪残羹道:“兄弟们,随我去看看!” 楚蕴也是紧随一侧。 两路人马,虽然还有着隔阂,但是却再一次汇聚在了一起。 遥在远处隐蔽小客栈的司马嘉正在睡梦里,凌晨时分,他支撑着给吴一邪讲述了下一步该如何去做,并且丢给他一个谋士都喜欢使用的锦囊,就让他滚蛋。 昨晚,那玉仙小楼那两个妹子是真不错,襄阳果然不愧是大城市,比他武当山脚下的那些店好多了... 今晚,再去一次吧。 不过这一次,不能告诉这嫉恶如仇的师弟了,否则每天在耳边唠叨什么洁身自好,或者像小时候那般跑去师父那里打小报告,那真是要烦死人了。 至于用近乎于“公子献头”的苦肉计,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地破了那离间之计,他自觉得不值一提。 因为,司马嘉明白,真正的博弈才刚开始,无论是他,还会那手法极似大黑痣的暗中之人,都才落下了第一颗棋子。 只不过,他越发的好奇向雪的身份,智者多疑,他从不相信别人所传的话。 如果真是大黑痣,如此关键的时刻,他不待在关中继续他的五王争霸,跑来这关外的襄阳城,就为了谋划一出“劫法场”的戏码? 这水,真的很深啊。 司马嘉如是思考着,他真的需要提起一点精神来应对了。 而,水果和美人,就是他的精神。 -- 襄阳城门。 牵着瘦马,挎着锈刀,背着葫芦的落魄男子,正站在夕阳里。 夕阳是断肠的殇,而人却是孤独的人。 天大地大,满城繁华,他却依然还是独自一人。 这种滋味,犹如品尝珍品红酒,唯有最高明的品酒师,才能体会到期间那复合的、多层次的口感。 夏极就是这样的品酒师,所以,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和形势。 之前的孤独,是八方退散。 而现在的孤独,却是满城相“迎”。 他的刀已经饥渴难耐了... 所以,他也没有换上任何面具,就以“本尊”的面容,牵着瘦马,走过石桥,再迈过平放的吊桥,调整了下体内的流,然后第二次,毫无抗拒的步入了襄阳。 乱云顿时涌起,满城风雨,化作浩荡不止的流,气流、暗潮、大势、家国天下,鬼蜮人心、正义邪恶... 一切的一切,成了漩涡。 从那男人踏入的第一步,就开始旋转。 而他就在漩涡的最中心。 “他来了!” “夏极来了!!” 各方势力,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 那个曾经用浩然正气,消弭浩劫,那个曾经引发天意,孤身屠戮盗匪,那个一人一刀盘膝城外,仁义无双的男人。 他来了! 只是,他已不是原本的他,而是成了见色忘义的无耻之徒。 所有名声,侠义,都在他与黑木教妖女向雪苟合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可是,他怎么敢来? 他来此,是屈膝请求饶恕,还是单刀劫法场? 无论哪个选择,都并不好过。 选择前者,会死了信念,反复无常,会令自己的心彻底蒙尘,对于武者,一旦心魔种下,怕是永世就毁了,余生只能苟且。 选择后者,怕是自寻死路,正道聚首,各大门派,合计数万人的精英,期间剑圣、气宗、棍王,以及达到巅峰之境的高手亦是有着好几位,加上襄阳本土的世家百家。 天时地利人和,他都不占。 他凭什么有自信,就凭手上的破刀,来劫这法场?! 85.满城鸣(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那无耻之徒来了?” “武者讲究意志,竟然无法控制自己,而沉沦于美色,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以讹传讹,浪得虚名!” 街头,巷道,踏踏的脚步声突然传来。 锦绣华服的男子抱剑斜靠着,身后是喧闹的酒楼,楼中有客,正俯首而望。 这男子,乃是剑一门的后起之秀,对于藏雷式的悟性,令人咋舌,而不过短短三年时间,就已经超过了这一流派大部分人,而名列前几。 “青霜公子”是江湖中人送他的外号,沐以白是他的名字,概是因他出剑如紫电,而又面常霜寒,令人不敢接近。 但是,无论他做过什么事,或者即将做什么事,会取得什么名声,他都知道自己不是第一。 武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中若不争那第一,怕是连第一千都排不到,所以无论天才,精英,心里都是怀着“武无第二”的心。 他无论取得什么成就,赢得什么荣耀,都不开心。 因为他头上有那个人。 他横空出世,遮蔽天宇,令这一代所有的同辈,都只能仰头眺望,只能存在于他阴影之下。 而他现在来了。 沐以白感到自己的剑在怀中跳动,若不出剑,他将被自己灼烧的血焚身而亡。 所以,青霜公子站在了街头,恭敬地抱拳,又行了个大礼道:“你来了。” 他很有礼貌,因为对对手尊敬,就是对自己尊敬。 尽管那个男人的穿着打扮,如同街头再寻常不过的流浪汉,他的刀连鞘都没有,锈迹斑斑,而背后的酒葫芦则是皲裂无数,如蛛网密布,又如心中伤痕累累。 可是,即便他穿的再破,武器再烂,沐以白都不会轻视他。 如果这世界上有一百万,一千万,一亿,十亿的流浪汉,他都是其中最闪亮的那个。 如此夺目! 粗衣荜履,不掩其绝世豪情,英雄气概! 夏极看了他一眼,用沧桑的声音道:“我不是为你而来。” 沐以白道:“可是我已经在这里了。” 说罢,他站在了街心,站在了那男人的必经之路上,似乎告诉他,若是不战胜他,这条路就已经到了尽头。 可是夏极依然在缓慢的走着,犹如拖着步子,似是脚上、身上有看不见的镣铐。 他没有停下。 沐以白喝道:“剑一门,藏雷流,沐以白,请夏师赐教!” 他说的依然是夏师,而不是无耻之徒,只因或许在他心里,无论这个男人犯下什么错,他都配的上“师”之名。 夏极没有停,他不愿赐教。 沐以白厉声道:“请出刀!” 夏极停下脚步,幽幽望天,叹了口气。 众人忍不住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目光所及之处,不在那幻变翻涌如漩涡的云海中,而是停驻在尽头的一朵浮云。 悠闲,而纯净。 但他毕竟已经停下了。 沐以白再不留手,他摆出了起手式,亦是藏雷流最难学,最容易无法衔接后招的“亟阴式”。 封寂以弧月,而藏雷以亟阴。 若要成为天才,那么所选的必然是别人不敢选择的! 沐以白气势全部收敛,却如那难知的阴中雷霆,长剑微斜向地,低伏,而谦逊。 “出...刀...”他的声音如山雨欲来。 而下一刻,便是狂风满楼,雷电经天,他虽非剑圣,但是若论剑意,早已出类拔萃,同辈之中几乎敌手! 他剑如紫电,身是白影,携着撕裂空气的霜寒,直指那对手。 夏极终于回过了神,他往前走了一步,而手也握在了刀柄上。 只是这一步,剑已至眼前。 他手如残影,明明极快,但却给人以温柔、缓慢的感觉。 然后他握住刀柄的手,微微一沉,再轻轻一拨。 如同变戏法一般。 青霜公子的必杀一剑已经被破了,他的剑被这刀柄给砸的飞了出去,剑都没了,胜负自然已分。 沐以白愣愣看着手心,手心却空空如也,他这才明白眼前这男人的恐怖,可是他依然留了手,因为自己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他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沧桑的声音沉默片刻,旋即传来:“我,不伤同道。” 同道? 谁是他的同道? 他已经不再是正道中人,而是堕落了,被美色所惑的无耻小人。 但夏极却已不再多说,他用来时的步速,缓缓走开,风轻云淡,似乎刚刚根本没有交手一般。 这气度... 即便身为对手,“青霜公子”沐以白也已经被深深折服。 夏极一路走,而街头巷尾,楼中桥上,一个个心中不服的少年俊杰,或是看他不伤人,而夹杂其中,欲图一战成名的江湖中人纷纷来战。 人力有时尽,说不定下一刻,他没了力气,内力无法贯通,那么自己就可以成为击败这个传奇的人,而扬名江湖。 这本是不公平的。 可是,却似都被默认,而无人来问。 他来此,本就为了那即将处刑的小妖女向雪而来。 他来此,本就不该。 一个不该来此的人,无论被人如何无理对待,都无法争辩。 所以,夏极也不争辩。 他如乱流中的暗礁一般,沉默地出刀,他只用刀柄,而即便无奈用了刀身,却也从未伤人。 因为刀是锈刀,根本无刃,既然无刃,那又如何伤人? 他漫步在襄阳的街头,如最刺眼的明光,而不时冲来的少年俊杰,江湖英豪,都不过是那扑火的飞蛾。 只是,这火却太温暖,暖到不会去伤害这飞蛾。 令人去迷惑,为何有人会这么温柔? 即便,他已经站在了另一边。 夏极终于停下了步子,站在一个随处可见的街头,街头那般拥挤,尽是随处可见的人。 他收好刀,斜挎在腰间,似乎已经不准备拔出。 然而他身前却是已经又站了一位挑战的刀客。 烦死了。 该突破了... 夏极心中想着。 然后,他竟然闭上了眼,在敌人面前闭眼,再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那刀客有些疑惑,莫非自己运气这么好,他是累了? 累了? 不! 天地间的光明骤然间,以极其恐怖的姿势爆发,野蛮粗暴、摧枯拉朽地疯涌入这寻常街道,这古老的襄阳。 而满城长刀、长剑开始发出低鸣,在人手中、腰间不安地跳动。 似乎在朝拜。 在恐惧。 那即将出世的神。 86.一步登天 襄阳。 万兵齐鸣。 夏极蓦然睁开眼,往前踏出了一步。 身上气势开始攀登,刀意似是不要钱一般,以他为中心,化作一道道无形波纹,糅杂在明光里,分不清是刀,还是光。 而原本站在他面前,欲要挑战的刀客,却是心跳骤然加速,一股惶恐的感觉从灵魂里生出,就像是臣子胆敢在微服私访的皇帝面前大放厥词。 而这一刻,皇帝揭开了面纱,露出了真容。 那是,刀中的神明! 拦路挑战的刀客“呜呜呜”的叫着,脸上得意庆幸的神色也消散不见,然后连滚带爬,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狼狈的逃开。 这几步路,竟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然后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跪下,朝着那落魄男子行走的方向,而他手中的宝刀也“啪”的一声坠在地上,然后轻微而频繁的弹动着,化作此时此刻那满城鸣音里的一员。 身后,以“青霜公子”沐以白为首的一干少年俊杰,此时早被这异象吓住了。 原本传闻这只手遮天,始终盘亘于他们头顶的阴影,在领会刀意时,天曾有“明光降身,天中撞音”的奇象。 他们却都以为是夸大了,是以讹传讹。 毕竟,以武道之意引动天象之变,唯独在巅峰圆满,然后撞破最后一张厚厚的铜墙铁壁,破碎虚空时,才会出现。 极致,抑或巅峰,不过是人的心意。 心意,又怎会引发天意? 但这一刻,他们见到了。 那个男人每踏出一步,身上刀意就攀登近乎一个境界,似乎与他一比,这城中所有人都是蠢货,是废物,是垃圾,是白痴,是活到狗身上去了的渣渣。 江湖盛传的三大境界,定式以招式强弱,熟练程度,身法体质,经验智慧定输赢。 而达到瓶颈,再次突破,就会达到极致之境,此时,手中再生硬的定式,而是一切随机应变,又或者是真气加身,偏攻内力。 时间、勤奋,可以让一个人从定式达到极致。 然而若妄图攀登巅峰,却是需要最最关键的一个要素,那就是悟性。 若无悟性,则不可能领会出百兵之意,也不可能融汇内力于脉。 悟,只是第一步,而之后需要不时反思,不时巩固,来回数次,直至圆满,则至巅峰,为圣。 通常,这次数为四到九次,次数越多,通常入圣后则越强。 而极致于内力的江湖高手,则会更困难些,他们需要将气息修至各处经脉,再然后“百川归海”,汇聚一脉,则可突破,这可不仅仅需要悟性,还需要时间。 当然,同条件下,气宗通常也比剑圣、刀圣强上一点。 可面对突破八小境,九小境才臻至巅峰的那些剑圣刀圣,气宗也绝对占不到什么便宜。 “青霜公子”沐以白等一干少年俊杰,之前并不知夏极突破过几次小境界。 可是不管多少次...哪怕一次都没有... 都已经没关系了。 他们已经麻木了,无论是眼睛,还是心,都麻木僵硬,甚至开始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怀疑。 一步,即是一境界! 那个穿着如乞丐的男人,背着酒葫芦,挎着生锈的破刀,已经走出去了八步。 每一步,他都很缓慢,慢的令人能察觉他的转变、突破。 “第八步了...第八次突破了...他还是个人吗?” “我们不是活在梦里吧?” “他...是个变态!是个变态!” 颤抖的惊呼声被满城兵鸣所掩盖,漫天光明里渺小的人,在心底惊悚地、歇斯底里地呐喊着。 无论之前突破过几次,他至少已是顶级的刀圣,是八小境刀圣! 可是,这似乎才是刚刚开始。 他又迈出了一步。 身上气势,再次狂涌而出,带动“天地极光,满城兵鸣”的异象。 “第九步了...他已经走出第九步了。” “无论他是正是邪,他已是一个传奇!!” “传奇也没他这么变态吧?!他是个变态!”这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已经找不到词汇形容心里的震惊,而不停的重复着“变态,变态”。 同样年龄,强过一两个境界,算是天赋比自己好,强过三四个,则是天才,而五六个则可以算是同一代中的妖孽。 只是这个男人... 他不是天赋好,不是天才,不是妖孽...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怪物。 而,九步一过,那落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众人提着的心也终于有些放了下来。 结束了吧? 可是那个落魄男人又在干什么呢? 他在俯身看地,又仰头看天,天地之间,无论还有多少喧哗,多少风吹草动,多少日晒雨淋,多少的多少...都已经失去了声音。 这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孤零零,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有的也会旋即归于虚无。 明光散去,春风如秋,萧杀无尽,新叶纷落,滚滚东来。 一切鸣响都消失了,如同从未响过一般。 而那个男人,干干净净的站在了街道的尽头。 “是九小境的刀圣了吗?”远处,闭目向东的吴一邪唇边露出苦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那个男人就已经攀至了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的境界... 这已经不是天才,不是妖孽,甚至用怪物都无法形容。 若是非要说... 吴一邪的大脑突然冻住了,因为... 因为... 所有人,无论江湖侠客,或是襄阳平民。 无论是隐在暗处的谋士相杀,诡谲的布局,地牢的教主,深藏野心的家主,自负的绝世剑客,桀骜的少年狂侠... 都沉寂了下来。 因为那个男人,他又走出了一步。 一步登天!!!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唯有在传说中,在故事中,在那些已经无法考究的评书中,才会有的境界。 也是极致的极致的极致! 原本暗淡的光明,原本已经平息的百兵低鸣,似是彻底放开,犹如扭扭捏捏的新娘子,此番经过了前戏,便再无保留! 光明如盛夏之灼火,焚烧着满城烟云。 而百兵则是发出歇斯底里的尖鸣。 那是刀意,是磅礴的刀意,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刀意。 意志稍微弱些的人,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了。 而远处那暗狱之中,黑木教教主任清影,抑或说是等待处刑的小妖女向雪,看着那从暗狱门缝里,如洪水涌入的光明,穿过最深邃的巷道,爬过最黑暗的阶梯,从虚掩的囚牢门缝中钻入。 一尺,两尺,三尺... 光焰的速度缓了下来,却触碰到了她的裙裾,使得那红纱愈发妖艳、放荡。 她蓦然起身,看着那穿过无止境黑暗的光芒小径,那如一把最肆意霸道的长刀,所劈斩开的天堑。 仿佛看到那个男人,一人一刀,冲破千军万马,闯过所有凶险,走到她面前。 任清影,这一刻与向雪的身份突然重叠在了一起。 她真的生出了期待。 而腹中的燥热,以及那曾经留在她体内的火焰,令她发出销魂的浅吟。 87.独占九斗 唯独一人。 此刻露出了古怪神色,他推开窗,看着那熔金色的天光,以及漫天澎湃磅礴的刀意,神色愈发古怪。 司马嘉,停下了吃草莓的动作,这很难得。他挣扎了几次,神色第一显出认真,然后闭目沉息,双手交叠与膝前,如最普通的打坐。 可只是一瞬间,他面庞就露出极其疲惫之色。 屋内饰物并不多,一扇鱼戏水草间的屏风横档在门前。 很快,他睁开了眼,肃穆的眨了眨眼,皱着眉,眼珠频率极快的转动着,良久,他吐出一句自言自语的呢喃:“不对劲啊,他的气...有些奇怪。” 这位列武当七侠之首的智者,江湖中人只以他擅长剑术以及机关之术,所到之处尽可被他随手改造成他的“领域”。 可是,却无人知晓司马嘉最擅长的,最隐秘的乃是一门九转奇功,这门奇功并非武当所传,更不是孟真人所授,而是他自身的天大机缘。 这奇功没有任何攻击力,不会令他养出异气,抑或是绝世的技法。 功法名为:天子望天时。 乃是传说之中《洞地明天策》的第一卷,后两卷则分别是:霸王趁地利,仁王借人和。 这是一门需要以自身寿命为代价的、类似于占卜术的功法,当然即便不占卜,也能令自己察觉到一些异常,尤其是涉及到一些天下大势的事情,更会如此。 所以,这一次襄阳之行,在孟真人寻到他希望他可以亲自下山,却主持大局时,他没有拒绝,因为他隐隐感到此番襄阳的大势有些混浊,而无法看清,似乎明明大势清晰,却又被什么所蒙蔽,所扰乱,而显得深不可测,前途莫测。 原本,他还感觉很正常,即便各种阴谋阳谋接踵而至,他也一记记还击,可是就在刚刚这名为夏极的男人踏入襄阳,引发天地异象时,他心中的那一丝古怪感突然又冒了出来。 很细微,细微到平常人都不会察觉。 因为不过是一念。 但对于智者而言,即便是一念的不协调,也是需要仔细去思索的。 何况是修习了《天子望天时》这门九转奇功的司马嘉? 这就是与师父一样,拥有着浩然正气的那个男人吗?是原本可能成为正道领袖,但却被魔门妖女勾引,然后一人一刀来襄阳的那个男人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感到有些不对劲? 需要耗费生命,来进行那占卜吗? 司马嘉迟疑着,毕竟人的生命很有限,故而很珍贵,他之所以不顾世俗礼法,放荡形骸,所谓的也不过是享受这短暂的人生。 不过短短百十年,何必如庸人般纷纷扰扰。 “再看看吧。” 司马嘉已经做出了决定,因为这古怪或许只是他的多疑所致,即便刚刚自己已经进行了最大程度的推算,却仍然得不到任何可疑的原因。 一个不过二十多岁的少年侠客,无论正邪,所能引发的最多不过是屠尸万里,死些人罢了。 江湖,战争,朝代更替,哪有不死人的? 何况,目前情势非常明朗,那少年的心态自己也大概也能猜到。 那就先看看再说吧。 不过...他真是个绝世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怪物啊。 一步一境界,九步走尽,再续一步登天! 实在是,天下人悟性所共占十斗,他一个人就拿了九斗啊! 司马嘉想明白这点,反倒是舒展眉头,继续躺倒床上吃起了草莓,脑海里开始纠结今晚要不要去店里的问题。 -- 与司马嘉一样。 贾布雨也察觉到了对手的存在,因为自己的离间之计竟然被破解了。 合纵连横。 他既然捏着百家叛变这一枚“一将可定输赢”的关键棋子,那就不希望有任何变故发生。 然而,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成于秘,而秘则需快,拖久了,再大的秘都不是秘,而是公开。 然而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段时间里,他要瓦解正道联盟之间彼此的信任,所以他用离间。 看着剑一门之人去偏僻巷子饮酒,他就设了个局。 再然后扮作剑一门的人,去杀了丐帮的人。 剑一门的藏雷式很难学,也很隐蔽,外人根本无从知晓,可若这刺客本就是剑一门的“被人误以为已经死去”的叛徒,那么就另当别论了。 没了信任,那么即便有谁察觉了百家的异常,他也是孤掌难鸣! 这计策本是恰好借着手边所拥有的资源,而随手拈来;这计策本当是万无一失,即便真有那么一失,他也有后手,一环套一环,玩弄这些伎俩,他实在是太擅长了。 擅长到就像是吃饭喝水,再放个屁拉个屎散个步一样自然至极。 他埋下的局,只要落下了第一枚棋子,就有一百种后手。 即便这一百种后手,都没用。 他还是个大土匪,大盗寇,他振臂一呼,人海战术,谁能不死? 可是,这一次,他却被堵住了。 因为对方竟然重伤了自己人,这颇有一种“公子献头”,从而达到了鱼目混珠,将离间的事儿搅成一团稀泥。 他要下棋,对方却直接把棋盘掀翻了。 “真是个老流氓。”贾布雨这个老土匪不由评价道。 联想到武当这一次带头人,竟然是“是邪即斩”吴一邪,那么刚正不阿的人,他哪里还不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看来今晚需要去这襄阳中最大的青楼去转一转了,说不定能有所收获啊。”贾布雨既然想明白了这点,就决意直接抄了对手的老窝。 到时候捉奸在床,哈哈... 他心情不由愉快起来。 至于窗外,那突然漫天而起的金光,那满城的刀鸣是啥。 他并不太在乎... 夏极,从你迈入襄阳的第一步,你就注定了要劫这法场。 世间有很多选择,也有很多无法选择。 而这却是你无法选择的! 你若不劫,何必要来? 你若是来解释来讨饶,那么何必要来? 所以,无论你怎么突破,怎么变强,都不过是我手上的“无双之将”,我拈着你,所向披靡。 贾布雨的功夫并不算高,所以他不明白那“一步登天”的含义... 更不明白,自己若是想拈着这枚怪物作为棋子,那棋子会不会将他也一起吃了。 88.一条非前即后的大道 夏极漫步在街头,街头繁华却沉寂,眼前无非是畏缩、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城民,抑或江湖豪侠们。 皆如人偶。 唔…现在我已经突破了,按照他们的标准来分类,我应该是个刀圣了。 不知道突破了十个小境界够不够,算不算强大? 万一十小境界也是普遍的,那么就以此作为一个小目标吧。 届时再突破几十个,应当差不多了。 他心里有些没有底,思索着需不需要再突破几个境界,可是如果突破多了,这些人会不会生出疑心,怀疑自己? 如果突破少了,届时又彰显出“不符合这具躯体”的能力,在“不杀人”的情况下,战败被英雄帖召集而汇聚襄阳的各路英豪。 一众江湖豪侠与襄阳城民的目光里,那个落魄男人似是停顿了下来,在沉思。 他应该是沉浸在顿悟的意境之中吧? 在思索着天人合一,自己的心意,与刀意这一类的“哲学”问题吧? 他一止步,天地也随之止步。 异象消散一空,他的突破终于结束了。 众人高悬的心也不由放了下来,他们见识了一个真正“变态”的诞生… 那么接下来,他该找个客栈住下吧? 毕竟,还有两日,才是他的姘头被处刑的日期。 众人之前还想着他不过极致之境,来此襄阳,去面对那众多的剑圣、刀圣、气宗,完全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可是一转眼,这个传奇般的男人,就完成了奇迹般的突破。 成为了前无古人的十境刀圣。 并且引发了天地异象。 虽然光芒已经散去,满城兵鸣亦然无踪,而那个男人在散去光环后,又成了一个浪子打扮的落魄人。 他顺着街道静静走着,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人敢再去挑战他。 就像蝼蚁,不敢再去挑战巨龙。 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了。 可是,这个男人究竟想去哪里? 他已经走过了城中所有的客栈了,再往前就是酒楼了,难道大战在即,他不巩固境界,还要去饮酒?去放浪? 也对,他毕竟还背着酒葫芦。 夏极看了看左侧那三层楼阁,层层人头涌动皆可斩,可是却鸦雀无声的古街酒楼,他并未驻足,而是继续往前走去。 他做事喜欢直接。 喜欢莽过去。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时间、地点、条件?不过是限制弱者的外在条件罢了。 他既已突破,那就要有个突破的样子。 等待… 他是不会做的。 于是,他随意抓住了一位正道的弟子,直接问道:“向雪被关在何处?” 那正道弟子竟然也是有些骨气,倒吸凉气,然后一口唾沫吐出,距离极近,可是夏极却依然一侧头便躲了过去。 “无耻之徒,你以为功夫厉害,就了不起了?你休想让我说出那妖女被关在何处!” 夏极一愣,却是幽幽叹了口气,直接将那人丢到一旁。 既然你不愿说,你们没人愿意说,那我便直接去问百家。 至于无耻? 唔…在黑暗一脉里,这是句称赞。 他在心里默默说了声“谢谢”,然后拖着锈刀,顺着逐渐宽敞的道路,往城西而去。 风涌起。 他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 因为尽头有人,有了人,路不通了,自然就是尽头。 楚蕴已经拔出了他的剑,站在了他的对面。 “你实在不该来。” 夏极叹息道:“可惜我已经来了。” 楚蕴冷冷道:“你若不来,不过背上逃避之名,待到风平浪静,还有余地。可你若来了,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也深叹了口气:“名震天下,消弥浩劫,九踏九境,一步登天。若是无恙,也许不过三五年,你就会称为正道之首,无论是我,还是武当,还是其余门派,都会以你马首是瞻。 可,你为什么偏偏爱上了魔教妖女?这爱上魔教妖女的,又为何偏偏是你?” 楚蕴想不明白。 武者相通,刚刚那满城异象,已经足够他了解面前这个男人了。 因为了解,所以尊重,所以不会用“无耻小人”来称呼。 也正因为了解,他才无法理解。 这样的一个男人,这样心胸光明坦荡、意志坚韧卓绝的男人,怎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而去爱上自己根本不该爱上的女人? 向雪? 到底有多美? 夏极叹息,深深叹息,他深觉“此时无声胜有声”,从蝼蚁的角度而言,此时不说话,是不是比说话更好。 他闭了嘴,沉了默,却依然不拿刀。 话的尽头。 便是动手。 “剑一门,藏雷流,楚蕴,请赐教。”楚蕴沉声道,他虽臻至剑圣多年,也达到了剑圣的顶级层次,可是面对这刚刚突破之人,依然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身旁,是如潮般的人海。 “是楚剑圣,剑一门第二!” “是藏雷流的第二…”有人立刻纠正,“但他确实是老牌的剑圣,实力高强。” “可是那无耻小人刚刚突破的似乎有些厉害,楚剑圣能否获胜呢?” “他一路走来,之前被各路英豪车轮战,已经消耗了不少力气,即便突破…境界还未曾稳固…”有明眼人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座城里,又岂会有人助他?”有个读书人道。 是的。 整座襄阳虽大,可是已经无一人是他朋友。 即便被车轮战,完全的累死,他也是活该如此,而最后杀死他的人,依然可以获得那无上的荣耀。 夏极眼中露出复杂之色,语带挣扎道:“不要逼我…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我不想对同道出刀。” 楚蕴一愣,直到此刻,这个男人还固执的将自己归为正道吗? 可是这一愣神的功夫,已经又有人走了出来。 “无耻小人,你自己已经做了这事,却期待着我们可以原谅你?呸!我老叫花子真看不起你!”丐帮的洪残羹走了出来。 “原以为你是少年豪杰,是个响当当的好汉,却没想到竟然做出这等卑鄙无耻的事情,与妖女苟合!你若是真想重回正道,那么…就在两日后,亲手登台,去杀了那妖女!!” 杀了向雪? 一瞬间,所有人又将目光看到了这个男人身上。 他会如何选择? 与正道为敌? 还是冒着惹出心魔的危险,答应下来? 他虽然站在没有十字路口的笔直街道,但是已经必须做出选择。 许多人扪心再问,若是他们站在夏极的位置上,一定会选择后者。 毕竟,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 更何况,即便选择前者,他也救不了人,顶多是将自身的力量发泄完,然后无畏的送死罢了。 89.我欠了情 不过是个女子而已,也许年少轻狂,飞扬跋扈,可是谁不曾有过荒唐岁月? 正邪不两立,可是他毕竟曾是正道最杰出的一人。 所以,如果他愿意浪子回头,亲手斩断这孽缘,而杀了向雪,众人未必不会网开一面,而原谅他。 而待到许多年后,重新结婚、生子,有了新生活,这心魔也不再是心魔。 许多人,无论普通的襄阳城民,亦或是江湖豪侠,都是如此想着,如果是他们,有江湖名宿“暖心”的送来了这样的阶梯。 那么他们必然顺着梯子下来,然后其乐融融,岂不好? 洪残羹已经拿来了“梯子”,送到了他脚边,让他在绝地时看到了希望,在迷宫里看到了亮光,在茫茫大水中抓到了浮木。 这个曾经创造了奇迹的少年,他若是不傻,都该知道如何选择。 夏极傻吗? 他当然不傻! 有哪个傻子,可以九踏九境,再续一步登天?刀未出鞘,便是满城兵鸣? 所以,他们不是夏极,没有人是夏极。 因为夏极已经摇了头,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不会去杀向雪! “你还年轻,或许还不明白爱是什么。”楚蕴劝道。 洪残羹也是呸了一口道:“不就是个娘们,两条腿再怎么长,小脸蛋再怎么漂亮,大馒头再怎么白,都不过是个母的,老叫花子若不是看你曾经做了不少顶呱呱的事,真是劝都不想劝你。” 这两人之前还是仇敌,此时却竟不约而同的劝说起来。 虽然风格不同、口气不同,但是却都是希望面前的少年回头。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这里没有苦海,他只要转身,就够了。 转身需要多久时间? 三秒?两秒?一秒? 不过呼吸之间,弹指之间,须臾之间! 如果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不再面对那无穷无尽、根本不敌的阻力,就可以活下来,那么不做的人真的是傻子。 天地无声,满城静寂。 都似在等着那少年再一次做出选择。 又或者都在期盼着这个少年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哪怕不说话,哪怕羞于启齿,只需点点头,或者转身,就可以了。 可是,他们都要失望了。 因为,夏极就是这样的一个傻子,是他们眼中的傻子。 他依然摇了摇头道:“这无关乎爱。” 楚蕴奇道:“无关乎爱?” 洪残羹则是费解了,所以说这些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情,他最烦。想上直接上,何必那么多事?反正结局不都一样? 夏极缓缓地、第一次地、拔出了腰间的刀,刀身锈迹斑斑,可以将人打晕,却绝不会杀死人。 然后他沉默地将刀身翻转,以背为刃。 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最后的决定! 他淡淡道:“情之所钟,世俗礼法皆粪土。” 楚蕴道:“可是你不爱她!” 夏极道:“可是我欠了她的情。欠了就要还,否则和畜生禽兽何异?” 楚蕴顿时肃然起敬,洪残羹虽然分不清“爱”和“情”到底有何区别,但是也肃然起敬。 那个落魄的男子寂寞的站着,连刀也寂寞,可是满身却透着一股好汉子、大豪杰的气息,由不得他们不起敬。 但他们了解,围观的人却无法了解。 一阵阵唏嘘的声音、嘲笑的声音传来,宛如突然泛起的流,令流中的人未曾准备地被颠覆、翻斜,而头昏目眩,心中气苦。 “剑一门,藏雷流,楚蕴,请赐教。”楚蕴再次开了口,这一次则更为尊重,然后摆出了亟阴起手式,他之亟阴,远非青霜公子可比。 只是剑尖微微一倾,便是杀气全归于虚无。 “此剑名为虹岳,乃是循《天工造物》,令名匠持朴子历时三年所得,若能饮君血,当是不辱君名。”楚蕴肃穆道。 夏极淡淡道:“无邪刀社,夏极,请赐教。” 他指尖柔和地抚摸过锈迹斑斑的刀身,继续道:“此刀无名,不过寻常匠人耗时三刻所铸,积年近水而放,保养不善,而满是腐锈,倒是令君失笑了。” 剑圣与刀圣,两人似乎在介绍着自己武器,又似乎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而下一刻,楚蕴的踏步声打破了这平静。 如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水面。 只是这一步,就将之前藏蛰的剑气,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 整个人化作一道雷光。 难知如阴,动如雷霆!这便是他的剑意,也是藏雷流的正宗剑意! 而这剑意,在在这一刻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仿佛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紫电东来! 虹岳剑,已经无形! 夏极孤身迎着那不似凡俗的紫电,向前踏了出去,刀背也斩了出去。 叮! 剑尖与刀尖相碰。 剑在,刀碎。 楚蕴心头一喜,兵器既断,气势便会消无。 那么是他胜了吧? 不过一念之间,他眼中看到那毫无削减的刀势,依然平静汹涌、浩然岿巍。 剑穿空! 而断刀却已在他项上。 刀断,这一刹那,他的气势反倒是中断了极其片刻,而面前的这儿男人却似乎未曾受到任何影响。 所以,结局完全逆转。 “你...”楚蕴呆住了。 目光汇聚在断刀上,周围人也呆住了,看着那宛如冰雕的两人。 楚蕴想说这没道理,刀在人在,刀亡人亡,刀若是都断了,刀势如何继续下去? 可是转念一想,只觉这番话实在是可笑,成王败寇,输了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闭了嘴,心里也突然有所得,因为他察觉了面前这男人的气势,似乎不仅是刀势。 而是...他整个人就是刀。 他就是绝世好刀! 刀断,他仍在。 所以刀势更盛! 无怪会引得满城兵鸣,如迎圣驾。 “我输了。”楚蕴苦笑道,心服口服。 他成名已久,作为剑一门藏雷流第二高手,今日却被个后生晚辈一刀而败,颜面全无。 夏极眯了眯眼,他手中握着的锈刀已断三分之一,完全失去了略带弧度的尖刃,铁锈簌簌,在之前的激斗中、狂震中,纷纷而下,露出了斑驳的刀身。可那刀身泛着黄,显然是陈旧至极。 他收回刀,却是不再看楚蕴一眼。 但路却已不是尽头。 90.不 “师兄,夏极来了。 他没有去客栈,也没有去酒楼,而是直奔百家...” 吴一邪有些无语。 千里来袭,一人一刀,自保尚且困难,更何况他还要直奔可谓龙潭虎穴、群英汇聚的百家,他当自己这些人是摆设吗? 又过了片刻,他听到窗户有什么在扑动,啪啪啪的捣鼓着油纸窗上的油纸。 吴一邪打开窗,接过一个小小的傀儡。 这是师兄制作出来,用以传信,毕竟他死去的父亲曾经姓唐。 傀儡如蜜蜂,在手上一阵变幻,腹部收缩,而吐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楚蕴败,莲花落阵被破,神枪双雄败。 吴一邪呆住了... 这么猛? 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若领悟般闭上双目,五指握住腰间长剑,噌然拔出,看也看,边用手指抚过,剑身颤动,他则侧耳听其轻吟。 “师兄,看来该我去了。” “你做好准备了?” 吴一邪露出邪气的笑容,这刚正不阿的脸庞露出邪气笑容,实在是端的诡异无比,产生了极强的视觉冲击,令见者无法忘记。 “以邪制邪,我已经准备好第三剑了。” “这一剑,你从未出过?” “师父见过,这一剑斩落了他的头发。”吴一邪实话实说道,然后他回剑入鞘,笔挺地转身,再次肃穆了神色,向门前大踏步而去。 司马嘉还盘着腿,他突然道:“等等。” “师兄还有何赐教?” “让他去!”司马嘉露出了坏笑,“他既然要去百家,救他的小情人,那就任由他去。” 吴一邪冷了下,“这...” 司马嘉思路无比清晰,他嘿嘿笑着,吐出一句话:“让大水去冲龙王庙,那百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嘿嘿嘿... 若是放走了向雪,他百家会名声扫地,若是执意阻挡,他们未必能战胜这一鼓作气的夏极,即便战胜了,幕后之人原本藏着的道心种魔,也不攻自破! 所以,让他去,一定要让他去百家,一定要让他去百家救他的小情人!” 吴一邪叹了口气:“师兄,你们这行真的很奸诈...为什么武当山那么缥缈、空灵,会造就你这样的怪物?” 尽管如此说着,他不得不承认大师兄说的有道理,所以他又放下了手腕,放飞了傀儡,然后安静地重新坐了下来。 话分两头。 夏极已经走到了百家门前,他的刀早已是断刀,被神枪双雄断了半尺,被丐帮莲花落阵围攻时也断了半尺,如此他的刀只剩下了半截。 可是他依然提着,不离不弃。 他抬头看了看那朱红的大门,门口高悬的牌匾上挂着“襄阳百家”四个字。 夏极酝酿了下情绪,往前一步,站在了门前,运气扬声道:“无邪刀社,夏极求见百家家主。” 话音落,却无人回答。 反倒是百家侧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可以看到一行身形健壮的大汉,似乎押送着个小小的、乖巧的、裹着红纱的人影,正在撤离。 就在撤离的同时,百兽从大堂走了出来。 他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身侧站着一高一矮两人,高的带着铁指虎,凶悍似虎,矮的负手而立,肥胖如猪。 这两人自是百家的两名长老,百山君与百玄相。 “夏极,你来晚了。”百兽冷哼道。 “向雪已不在此间,还请回吧。看在你一路上未曾伤人,老夫也不会多为难你,只盼你能苦海回头,不再沉眠于这段孽缘里。” 说着话的时候,这位匿迹于灰色,在正邪之间的中年人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胡须拉渣,眼神里带着疲惫,握着断刀的手在颤抖,他看起来很累很累,累的似乎下一刻就会倒下,而长眠不醒。 但是他却依然站着,轻轻喘着气,眼睛瞪着,有些通红,散乱的头发被汗水所沾,贴在额尖,又垂下,遮住了半边的瞳孔,而带着那些不羁的浪子气息。 百兽自然不会因此小觑他,他知道这男人从襄阳城门走到此间,已是无法再多的奇迹,简直是... 败群雄,突破剑圣,天地异象,再连败三圣兼莲花落阵... 某种程度上,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虽然他穿着的衣服陈旧不堪,气势也是颓废无比,但却绝对无法令人因此看低,令人无法因此轻视,就如皇帝,即便穿着破烂衣衫,他依然是皇帝。 他...就是刀中的皇帝。 “退下吧!枯守于此,已经失去了意义。”百兽冷冷道。 现在还不是你我交手的时候,按照我们的剧本来。 何况,已经给你了台阶。 刚刚你、甚至附近的所有人,不是都知道向雪被送出了百家么? 军师出此计策,可谓是恰到好处,连消带打,将你这一鼓作气之势化解于无形。 下一刻,你只需问“向雪去哪了”,我就会回答“暂送城外”。 那就让你再去跑一个来回吧。 累了,气势消了,自然会乖乖的等待,等到两日后的大刑场,你再来劫法场。 届时,我们我圣教高手也已经安排妥当。 正邪势不两立的白热化里,你已经没了选择。 教主大人自然无需你担心,她还在地牢里坐着,吃着葡萄,园子里刚熟的葡萄...得先让她挑过了,其余的才能留来招待。 不过没关系,你好好按照剧本来,过几日,说不定就是教主坐在你怀里喂你吃葡萄了... 百兽眯起了眼。 可是教主得到了你这般的人才,怕是更如虎添翼... “退下吧。”百兽又喝了一声。 但夏极却没有动。 他认为现在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尤其是这颤抖、下一刻随时会倒下的身姿,实在有种独特的美感。 “不!”他喘息着,吐出这个字。 “为何?”百兽有些奇怪面前男人的反应,于是主动将准备好的台词说出,“向雪已不在此,她已被送出了城外,你执意在此,莫非要与我百家为敌?” 他加重了声音,运上了真气,一声喝出,如平地一声雷,炸的满院轰轰作响。 91.绝世好刀 夏极面色坚毅,似是泰山崩于前也丝毫不变。 他心中却是嗤笑一声。 刚刚送走的明明就不是任清影,真当我是傻子? 三言两语就将我骗走? 于是,他瞪着眼,喘息道:“我能感到她,她就在这里。” 百兽震惊了... 这是何等的直觉? 竟然强大到连军师的计策都算计不了,可是,他凭什么不信? 所以百兽冷笑道:“我何必骗你,之所以转移,就是防止你这样想要来劫狱的魔门中人!” 他很聪明,直接用四个字给眼前男人定性了。 至少这个时候他这么说不会有人反驳。 夏极摇了摇头:“我不是魔门中人。” 百兽继续道:“那你为何要来救魔教妖女?正邪不两立,非黑即白,容不下你在中间摇摆。” 夏极淡淡道:“我欠了她,所以来还她,还请了,不欠了,自然永不相见。” 这番言辞,令百兽心头凌乱了,但一股窃喜的情绪暗自生出。 这么说来,这个男人并没有拜倒在教主的石榴裙下? 也未必会被收于麾下? 百兽道:“荒唐!” 夏极沉寂片刻,似乎在调息,既然踏出了一步,这一次轮到了他说:“让开!我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就绝不会再退后。” 百兽是真的愣住了... 没道理啊,实在是没道理啊。 你怎么不按规矩来? 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哪里?你凭什么觉得我在骗你? 军师掌控人心,算无遗策,留下无数后手... 明明两日后的大刑场,都已经摆好了车马,就等你来...英雄救美。 你怎么,你为什么不按规矩来? 明明是劫法场,你却变成了劫狱? 犯人被转移了你也不相信... 为啥你疑心这么重? 为啥你能感到教主还在这里...那你能感到她在吃葡萄吗? 对了,教主不喜欢吐葡萄皮,你也能感到吗? 百兽觉得自己已经演不下去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已经崩了。 他虽然没说几句话,可是却已经让自己无话可说。 为了完成任务,也作为最后的挣扎,他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 可是,夏极并没有配合的问他“为何发笑”,似乎他笑也好,不笑也好,都与他无关。 百兽感到很尴尬,于是他停止了大笑... 这...教主,不是属下无能,实在是这个男人太疯癫。 既然如此,只能先将他逼退! 三对一,完全不可能没有胜算。 于是,他冷冷道:“你若是要硬闯我百家,便请出刀吧。” 夏极舒了口气,刀还未定,便是一股恶风携带着山林凶悍的气息,扑了过来。 他急忙拔刀,刀势一现,便是化作最清静的明光,带着最动人的清音。 轰! 百山君咧开嘴,露出略尖的牙,似食人的獠牙,他的拳依然保持着轰击的姿势,全身肌肉虬结,如荒龙盘踞,老树错节,在攻击之时,密密的肌肉宛如给他周身覆盖了上铠甲。 百玄相虽是负手而立,但是却骤然狂风四起,满天新叶忽然发出轻音,如肃杀之三千秋意,叶绿新芽,却是纷飞漫天,飞花摘叶,叶叶皆是无情刀。 夏极刚被那如八马拉车的车头重重撞飞,屈膝,蹬步,缓下身子,再一抬头,就看到了漫天的叶。 满天的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刀!! 刀光叶影,铺天盖地,排山倒海。 之前夏极的战绩,他们早已清楚,所以自然不会再存任何小觑之心,也不会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个男人已经耗尽了力气。 所以,在百兽的授意下。 两张扣着的牌,被翻面了。 百山君展示出了拳圣的实力,百玄相显露除了气宗的境界。 一圣一宗,破天荒的围攻一个已经精疲力尽的后生晚辈。 刀在院上。 人在院中。 若是后退一步,那刀就会落空。 拳对正门。 人在大门。 若是后退一步,这拳就不会追出。 如果退了,那么一切即如镜花水月,转头都成空。 百兽的声音,或许带着提示,或者带着威慑,也在这时,就像赶着场子,凑着巧般,适时的在这犹豫、挣扎的时刻传来。 他容不得半点疏忽。 因为,他与教主决裂的时候还远远没到,亦或是还未找到那最佳时机,既然如此,他就要完美的完成教主所给出的任何任务! 所以,他一出手,便是死局。 就如被困在悬崖上,向着无处可退的人,伸手重重推了一把。 “退!!” 巨吼声里,一字吐出,如百兽之王,呼啸山林,登高而发出令人心寒的啸声。 平地一声雷,压榨着狭窄庭院的半跪男人。 似是在宣布主权。 一圣一宗一巅峰,而门前那男人,却不过一把破刀,一脸胡渣。 刀已经不是破刀,早在百山君那一拳里,便已经化作碎片,陪伴他至此的锈刀,终于走完到了尽头。 这似乎也预示着他走到了尽头。 他需要退后了。 退后,就可以躲开这躲无可躲的必杀。 可是退了后,想要再上前,再回到曾经的这个地方,就再也不可能了! 是生命重要? 还是信念重要? 夏极咬紧了牙,须臾之间,他平伸右手。 满城兵鸣,突然再次响起。 他自己本就是冠绝天下的绝世好刀! 何必还用刀? 兵器架上,一杆杆孤独的兵器,在最短的时间里,发出最频繁的颤动,宛如被皇召唤的大将,从束缚的架上骤然窜出。 众人初一见此,不由心惊无比。 隔空取物? 莫非,他的内力也修到了巅峰之境? 可是再转念一想,却远非如此。 内力摄取,但那架上兵器却是投来! 其间,竟没有半点违和感。 刹那之间,夏极已经握住了所有武器。 拳已至。 声渐重。 而落叶漫天刀,终于飘零。 轰!!! 一声巨响,空气似乎被压榨的无法喘息,而发出惊吓的叫声。 无数波纹层层散去,带着泥石飞溅,狂风如漩。 待到散去。 那站在门前的男人,却是没有退后一步,他轻轻咳嗽着,周身皆是散乱的兵器,而面前的一切终而烟消云散。 落叶满地,再不是刀。 百山君也被轰至一边,百兽则是阴沉着脸。 所有人眼里,那落魄少年皱了皱眉,弯腰随意拾起一把刀,然后拖着沉重、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人不忍再看地往前走去。 他身前的道路,坎坷而曲折。 但是,却再也没什么能阻挡他的脚步。 气势,那无双的气势,如万万人的战场上最凶恶的猛兽,侵吞十千里,席卷半边天。 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若他是一名大将,那么必然是这世界上最令人恐惧的将军。 是无双大将,更是...战无不胜的武神! 92.鬼才 褴衣孤刀,猛虎巡弋。 他手指压在了大堂门前,轻巧而柔和的推动,门应声而开,如细嗅蔷薇。 百兽猛然一声长啸,大堂的门后传来密密的脚步声。 门后,无数百家精英弟子,手持铁指虎、倒刺爪钩等等兵器从三十八红柱后走了出来。 百家炼体,而重拳术,所以每个站在堂中的人竟然都比这不速之客,更为健壮,庞大。 甚至高处一个头的也不在少数。 门后,不是终点,依然是凶险。 “你一刀败我们三人,老夫心服口服,真不愧是引动天地异象、满城兵鸣,身怀浩然正气的夏师。”百兽不自觉的也用上了“师”这个字,原本他觉得这不过是个后生晚辈,再厉害也不过如此,可是刚刚接触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尊重。 虽然他们三人也未用全力,可是这个男人岂是用了全力? 他一路走来,一路败尽天下英豪。 换地而处,百兽自问做不到。 “可是,这不是江湖上的对练,不是武台上的比试,不是分出胜负就可以了。”百兽沉声道,“这是正邪的对抗,你未伤一人,心里必然还是留了良知,所以...退下吧! 这里...已经是你的终点了。 而从今往后,这豁大江湖中,再也无人敢小瞧于你,即便风言风语,也无人能挑出你哪里不对。 你做的够多了,再大的情,也当是还了。” 夏极身子不转,那随意拿着得到柱在地上,而微微颤着,发出吱吱吱的刺耳声响,身后是一圣一宗一巅峰,身前是人海重重。 他淡淡道:“不。” 百兽眉头拧起,低沉道:“退下吧,好吗?” 他心里已经动了真怒,百兽之王自然心中有着自己的骄傲,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被违逆心意,他的心已经开始变得阴沉。 说出最后“好吗”两个字的时候,他的气势已经在攀升,急速的攀升! 夏极却低着头,他没有顾忌身前的百家弟子,也没有在乎身后的百兽,因为...他突然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 嘴角勾勒起了森然的笑意。 -- 小楼。 吴一邪震惊的看着推门而入的人。 “师父...您...您...”他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师父下山了! 不过是一场妖女处刑,为何连师父都来了? 孟哀晚一袭道袍,宛如出尘仙人,“为师枯坐武当,只身此来,所为的都是未来。” 未来? 夏极? 吴一邪显然已经明白了。 司马嘉却并不意外,但是师徒之礼,他却没有太过僭越,收敛起脸上的放荡神色,恭敬道了声:“师父。” 然后,他又道:“您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嘉也不会吝啬着区区十年寿命。” 孟哀晚挥了挥长袖,道:“委屈你了。” 他心中愁丝满满,连白眉都皱着。 司马嘉豪爽道:“人生如酒,朝夕不过一场大梦,多十年少十年,无妨。”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盘坐而起,屏息静气,然后手指掐印,印纹百十道,从快而慢,再至如蜗牛爬行。 一股玄妙之感从他身上散出。 转瞬氤氲如雾,将他身形笼罩。 吴一邪这一刻甚至感觉不到师兄还坐在床上,似乎那里空空荡荡,根本无一人。 窗开,一片叶落在沿边,旋又复起,在空中奇异的舞动。 紧接着,又是数片落叶,进入了屋内,在空气里上下起舞,一起一落,忽分忽合。 吴一邪看着这奇异的景象,但却是不敢言语。 “卜!”一声沉重的声音,从那氤氲雾气里传出。 从空而来的绿叶顿时“哗哗”作响,急速如洗牌般翻动着。 一只手从雾气里探出,每伸出一次,则有一片绿叶落入他手中。 他共探出三次,取走了三片叶。 沉寂... 雾气散去。 司马嘉满脸疲惫。 “如何?”孟哀晚急促道。 司马嘉皱眉道:“我...算不出!不...似乎是算了一丝,可是依然差一些。” “那个男人究竟是正是邪,未来大势中,他又孰轻孰重?”孟哀晚急促问着他最关心的问题。 司马嘉苦笑着摇摇头。 他答不上来,刚刚他已经运用“天子望天时”,以片叶而偷天机,然后凝视那男子...可是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他如同在深邃洞窟里行走的旅人,走了十年,依然看不到头,尽管洞口已经隐隐有了一丝光,绘出圆形的光弧,告诉他出口就快了。 看了一眼师父深锁的眉,急促的神色。 司马嘉苦笑而无言,但是再次盘膝,双手疲惫的掐着印。 未曾毕其功于一役,他竟然决意再算第二次! “天子望天时”所需的寿命,初次乃是十年,而连续施展,第二次则会翻倍。 也就是说,这个智者他需要耗损三十年的寿命,来作为卜算的代价! 那么...这样的智者还是智者吗? 抑或只是个傻子? 孟哀晚自然知晓自己大弟子的心意,他却未曾阻止,只是幽幽叹了口气,他侧头看了眼窗外继续在“跳”入的漫天落叶。 三十年的时光,这样的人情,是他欠了这徒儿的。 也是这天下欠了他武当的。 只是有谁会还呢? 他不过是已到暮年的老人,能还给这徒儿什么呢? 掌教之位? 他并不在乎。 绝世武功? 他也不在乎。 这个徒弟,所在乎的唯有在这短暂的年华,声色犬马,尽情享乐,也许活了三十多年,他所想的只不过是逃离童年的那场噩梦。 但那场梦里的人都已死去,无论仇人、恩人,无论亲人、仇人,都被那场无法突围的大火烧的尸骨无存。 可是,他仍在害怕,所以需要美酒、美人来刺激身体,来时刻提醒自己,那不过是场已经过去了的梦。 可是即便再害怕,在面临举足轻重的一卜时,依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牺牲。 而这,就是自己的好徒弟,也是武当当之无愧的大师兄,“鬼才”司马嘉啊。 叶流如水,汇集漫天,那只有些瘦弱苍白的手,从不属于他的玄妙雾气里探出,再次轻轻拈住了一片叶子。 那手再次探出,速度更快,但是却多出了些皱纹。 一刹那,他竟然握住了四片叶子。 而其余叶子,则瞬间枯萎。 93.三十年换一个未来(求推荐,求收藏) 小楼。 司马嘉已经算好了。 当雾气散去,他竟已是一头银发,只不过脸庞依然是年轻人的模样。 孟哀晚急忙运气,掌附自己弟子背后,一股合乎自然的真气,顿时游入司马嘉体内,令他百骸舒畅,犹如沐浴。 只是他愈发疲倦。 趁着还未倒下,沉沉睡去时,他重重咬了下舌头,疲惫吐出一句话:“武神降世,开辟未来一片盛世。” 说完这句话,他瞳孔里也闪过兴奋。 他看到了! 花费了三十年的寿命,他终于走出了那蜿蜒漫长的洞穴,借助天时,偷窥到那男人的“运势”,难怪...难怪需要花费三十年寿命,真是... 他胸腔中都不由的发出大笑。 “师父,你赌对了,上天保佑,正道当兴...此时的你,不该在徒儿这里。”司马嘉重重咳嗽起来,然后裹着满头银发,往后倒下,软软的陷入被子里。 “快去吧...那个男人,他已经走到末路了。” 鬼才露出了微笑。 孟哀晚自不会再做小儿女姿态,淡淡道了声:“一邪,照顾好你师兄。” 说罢,整个人如仙人般,从小楼的窗,长袖挥舞而去,凌空踏步,落到远处屋顶,足间轻点,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百家疾驰而去。 -- 百兽已经准备出手,虽然他不敢出重手,怕伤到自家教主的心肝宝贝。 可是,他也明白今日不逼退这个男人,怕是教主会大发雷霆。 那个女人...实在太恐怖了。 夏极舔了舔嘴唇,长刀撑地,却是摆出了最适合出刀的姿势,他看似油尽灯枯,实则根本无恙,并且就在刚刚,他还欺骗了那莫名窥探的道家气息。 不知是谁,竟然窥探自己的运势... 怕是得了失心疯了。 若不是自己收敛,并且做出伪装,怕是窥视之人早就疯了。 那人,必然不会想到自己拼尽力量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随手编织的谎言。 “真的不退下?”百兽声音低沉,如彤云密及,下一刻便要狂风大作。 “不。”夏极依然云淡风轻,淡淡回应。 “好胆!”百兽身上的气势在这一刻攀至了巅峰,手臂上缠绕的气息,骤然如青龙狂舞,凝聚虚影,盘旋游走。 而他左臂也膨胀、扩大,升腾起云烟般的白气,犹如冷水落在灼热的铁器上。 青龙越来越多,逐渐成了九条,与他手臂合而为一。 “这是青龙十八掌!百家主已经领悟了第十掌了!” “这一次,百家主必然不予余力。” 夏极思考着,腿靠在大门门槛,掌心一旋,将刀彻底握在了手中。 下一刻。 掌至! 刀出! 青龙狂舞对一柄孤刀。 雾气缭绕对一道明光。 没有太多碰撞。太多重响。 只是两人已经分开了。 夏极脸色又白了两分,而百兽却是脸色涨红。 “真是怪物啊...”百兽感叹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去,可是却无论是谁都无法让他倒下。 他拼了一掌,竟然没占到任何便宜。 可是对方却是已经油尽灯枯... 就在他再欲说话之际,院外,天边响起了凌驾天宇的威严声音。 “顽固不化,冥顽不灵。” 众人抬起了头,却见一仙风道骨的老者,凌空而来,而阴阳之气,异常和谐环绕他周身,风和云淡。 “孟真人!!!” “孟真人下武当了!” 众人都显然被这老者的突然来到,而惊吓住了。 紫薇关破,生灵涂炭,他不曾问,不过是个襄阳的妖女处刑,他就亲自来了... 夏极看着天空而来的老者,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强大些的蝼蚁。 他体内藏蛰着极强的、远远不是巅峰境界所该拥有的力量,怕是破碎虚空者也多不如他。 孟哀晚凌空看着那门前的少年,他撑着刀,气势不倒...而他所行之路,即是荣耀之路,是传奇之路。 “还不受擒!”孟哀晚心中自有计较,但口中却是无比严厉。 见到夏极沉默不言,他左手纯阳,右手纯阴,混淆旋转,化为一气,这一气暗合天意。 “我不会束手!”夏极咬了咬牙,向着那犹如天倾的掌,拔刀相迎。 孟哀晚唇角微微动了动,真不愧是“天定武神”!这气势,即便是绝地,即便是面对着老夫,即便精疲力尽,也依然本能的拔刀迎战,而绝不言退缩,更无畏生死。 但是他的掌,带着阴阳一气,依然毫不犹豫的轻轻拍下。 因为,他的敌人并不是这个少年。 至少,他在试探,根据这大徒儿的猜测在试探。 “鬼才”司马嘉,半推半猜,思维羚羊拐角,天马行空,许多时候,只凭只鳞片爪,就能推出最接近事实的论断。 而这一次,他推出了一个根本令人无法想象的论断。 所以,孟哀晚出手了。 带着必杀,愤怒,如天倾倒的掌力,向着那倔强的少年攻去。 整个世界,没有人相信他依然藏了力,也没有人相信,这少年可以抵挡住他这一掌。 两位拥有浩然正气,先后消弭了浩劫的男人,如今竟然针锋相对。 孟哀晚的速度很快,可是有一人比他更快。 那身影从黑暗里窜出,如飞扬着的火焰,一道极寒极阴的真气,附着在掌上。 红影如仙子,身法极其之快,在百家大堂如电弧,嘶嘶一声轻响,便已经挡在了夏极面前。 红纱纷扬,露出她小腿的雪白,柔和诱人的曲线,一直延伸向腰部,只是却被急速纷扬的火焰遮住,令人瞧得口干舌燥,又好生着急。 蜂腰拧动,系着如剥皮血蟒的腰丝,打了个随意的结,却更添邪魅的英气。 蟒带系结偏上,而带着藏蛰在流火下的雪谷坚挺异常。 只可惜,她带了个银色面具,瞧不清脸模样。 但是...没有人会觉得她不美。 她一定是太美了,怕惊动天下,祸害苍生,所以才戴上面具。 只是这一刻,这个绝世的妖魅女子已经挡在了夏极身前,她轻笑一声,五指如山,携着滚滚寒潮,向着那漫天天倾迎去。 94.最温柔也最伤人(求推荐,求收藏) 没有太大响声,只是两人交击之处,空气产生了扭曲,令人视线无法突破。 这一掌,竟然势均力敌! 孟哀晚双手负背,如仙人般御风而缓缓落下。 银面的红衣女子却是身形缥缈的后移,然后退到了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男人面前,挡在了他的身子,犹如护住了恋人。 围观的江湖正道之人,顿时发出惊呼。 这女子究竟是何人? 竟然能与这龙藏洲上,可谓天下第一的孟哀晚,对掌而不输? 她蜂腰翘臀,红纱素裹,长袖如火焰渺渺,双腿若莲玉立。 只要是男人,都不由得口干舌燥,她只是站着,就已经点燃了人心里最燥热、最幻想的薄弱之处。 但是,这个女人却拦在了夏极面前。 一种美人配英雄的感觉从众人心里油然生出,也许只有那般一路从城门踏来,败尽群雄的那个男人,才能配上如此绝代芳华的佳人。 也只有这般的佳人,才能配上他。 虽然正邪势不两立,可是这样的感觉确实不由自主的生出。 孟哀晚却在不动手,而是笑道:“任教主,别来无恙?” 那红衣女子身子颤了颤,却不多言,而是故意压抑着嗓音道:“孟真人,依然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只是我圣教后辈之间的爱恋,也需要你来插一手吗?” 孟哀晚负手而立,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任教主何不请向雪小姑娘出来,也让我正道群雄看看,究竟是何等的绝色佳人,才能让我正道的少侠倾心?” 说罢,他看了一眼正有些局促站在一侧的百家家主,淡淡道:“百兽兄弟,何不请出地牢中的小雪姑娘?” 然而百兽却是僵住了,但百忙之中,他依然是有了计较,急忙吩咐道:“玄相,快去地牢,遵循孟真人的话,将那妖女带出来!” 一瞬间,他脑海里自是有了不少想法。 比如可以说那向雪已经逃走了... 既然黑木教教主任清影已经在此,那么向雪被救实在没什么可以奇怪的。 从这一点来说,他不愧是右护法,脑子清爽的很。 即便被点破了,也是不慌不忙,不紧不张,若无其事的安排了下去。 明面上抓不到把柄,那么他百兽依然是百家家主,是正道豪强! 任清影却是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如罂粟般迷人:“孟真人,你今日可是下了武当。” 孟哀晚神色不变。 众人听得是莫名其妙,实在不明白这魔教教主此时说这么句话什么意思。 但是孟哀晚却清楚的很。 他已下武当,已经被搅入了天下大乱的浑水中,再不能保存实力,独善其身,而他此时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发进一步的战争,将整个江湖拉入腥风血雨中。 正道式微,而魔焰滔天,若是厮杀,必然是一场莫大的浩劫。 任清影是在警告他,也是在威胁他,告诉他不要坏了好事。 这句话可谓是底线,若是孟哀晚识趣,那么此事或有余地,若是依然不识好歹,那么... 但孟哀晚却肃然、认真地回道:“我已经下了武当。” 任清影深吸一口气,周身却是一股寒气四散而出,似乎女皇莅临,一言不合就要开杀。 但孟哀晚既然来了,她也讨好不了太多。 略作思索,她却是突然一把抓住身后男人的肩,娇声道:“这少年情深义重,为救我教弟子,而孤身付险,我绝不会丢下他! 今日之事,绝对没完!” 说罢,便如一团火焰,就要凌空而起。 但是空中却是太极虚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孟真人还要留我?” 孟哀晚淡淡道:“放下他,任教主自可离去。” 任清影面具后的俏脸微微皱起,她无法在带着一人的情况下,还突破孟哀晚的拦截,可是若是放下... 她却是不甘。 今日之事,今时之局,已被这牛鼻子老道给搅黄了。 可这同时也是正道灭亡的开头。 他既然能下山,那么便是再无退路。 她面具后的脸庞阴晴不定。 而孟哀晚却很有耐心,如坐定般静静等待。 整个襄阳都很安静,所有人看着这立于龙藏洲江湖力量巅峰,又分别是正道魔道领军人的两人,没有人敢出声。 虽然不明白,但是今日之势,或是天下更大动荡的开始。 可是,有人说话了。 那声音有些迟疑,有些疲惫,又有些疑惑,带着不敢置信,不愿相信,宁愿长醉酒乡,却不愿睁眼。 “小雪,是你吗?”夏极非常及时的补上了刚刚想到的台词。 此话一出,红衣女子,以及孟哀晚都沉默下来。 任清影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孟哀晚,则是不想去回答。 真相,永远是最残忍的。 而爱情,则是最温柔,却最伤人的残忍。 爱是什么?情又是什么? 今日欠了情,所以要还,可是若是没有一丁点的爱,又何必奋不顾身的来还这情? 少年轻狂,飞扬跋扈,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心意。 若是换做这天下任何一人,不管正道邪道,孟哀晚都很乐意成全,可是为什么他所钟之人是魔教教主,是任清影? 他若是发现自己拼尽全力,所得到的、成全的,不过是个精心设置的谎言,是一场局。 这个男人,他会不会发疯? 所以,他实在不愿去说破,可是却不得不站在这里。 因为这男人背负着整个江山未来的气运,天定武神,或许这便是苍天“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的一种方式吧? 又或者说,这是命? 注定的。 无法回避的。 可是,真是太残酷了。 爱之伤人,远比刀剑加身,巨斧斩头,更为疼痛。 而他...与自己年轻时何其之像,只是,他比自己优秀太多了。 龙藏洲,正道之首,天下第一的孟哀晚如是想着。 一时间,自己年轻时曾持长剑,守护爱情的身影,与这个落魄邋遢,满身是血的颓废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他站在这里,白发苍苍,看着那男人沉静的近乎令人心疼的再次问出:“小雪,是你吗?” 95.背叛(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早上六点) 是你吗? 任清影突然扭捏起来,她真的不知如何回答。 她心思深沉,孟哀晚所思所想,她岂能不知,所以她也说不出口。 说是我? 那么...之前所有的谎言就一捅而破。 若说不是我? 自己又何尝说的出口? 一时间,她心头百味陈杂,回忆起与这男人极其短暂的相处,可是每一幕都刻骨铭心,而看着他满身是血,从襄阳城门,一人一刀杀至此间。 他付出了多少? 而他所来是为了救自己。 每个女人,心里都藏着一个英雄们,而这个英雄就在眼前,他虽然一路走来,没有驾着七彩祥云,衣衫褴褛,也未曾穿着黄金战甲,即便连刀,也不过是把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刀。 可是,他却是为自己而来,而且成功了! 任清影心头愈发无法分清,自己究竟是为了将他当做“纯阳炉鼎”使用,还是真真正正的爱上了他,而要与他共度一生一世,三月春踏青,闺房轻画眉。 “是我。”她长叹一声,然后缓缓揭开了面具。 面具后,长发如瀑,被风吹斜而轻舞飞扬,而古典惊艳的面庞,一如初见,那般美丽,那般动人。 她看到了面前男人身形不动,只是眼神却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那是微微收拢,稍有迷离,又似要皱起... 其间的神色实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可是任清影却看得懂,这一刻,她的心却蓦然怅然若失,似乎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她急忙从袖中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丹药,道:“这是金露三生丸,疗伤效果非常好,你先服了吧。” 金露三生丸,极其珍贵,可谓一粒万金,而起有价无市,可谓能医死人肉白骨的传说中的圣药。 此刻,她却是毫不吝啬的拿出,递向了夏极,似乎如此,便可以缓解现在的气氛。 夏极却一动不动,喉结滚了滚。 他突然发出轻轻的笑。 这笑如是凄苦、而又疯狂、带着无法言说的自嘲。 他叹了口气,却蓦然往后退了两步,抱拳,淡淡道:“多谢任教主好意。” 只是,他虽然说着,却没有丝毫要接过金露三生丸的意思。 他说着谢谢,可是却已经拒人于千里之外。 最礼貌,岂不是最疏远? 任清影不知为何,看着面前男人的神情、动作,竟是心头一酸,似乎是被他所感染,然后伸出手臂,道:“先吃了吧,疗伤要紧。你...你为我一路而来,吃得苦、受的累,我心里都知道的。” 孟哀晚难得的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去干涉,只是静静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让出了空间,留下了舞台。 因为在他看来,此时并不是正邪在较量,而只是一个男孩与一个女孩。 “不用了,我没事。”夏极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却颤抖的平静,又平静的令人心疼。 他往后退着,手上的刀拖着,在地面发出吱吱的刺耳声,又如刺在心疼。 任清影看着他越来越远,明明只是退了几步,明明自己身法施展,便是转瞬就能到他身边,可是她偏偏迈不出步子。 她伸着的手也无法收回,拿着的金露三生丸似乎长久暴露在空气里,而开始融化,发出呲呲的响声,升腾起带着异香的药味。 “不管怎么样,身体是你自己的,吃了吧。”任清影咬住了嘴唇。 而就在这时,异象突生,一阵恶风,几把凌厉飞刀,以及一个狂暴的携带着十三龙影的身子,突然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着那似是恍然若失的魔教教主冲去。 没有人能想到竟有人会在此时出手,而目标竟是那任清影! “喝!” 平地一声雷的嘶吼声,犹如狮子长啸,顿时将周围人全都震慑了片刻。 而几把飞刀只是开头,紧接其后的是狂风暴雨般的暗器,是漫天的长针,犹如猪毛。 而裹在恶风里的,则是似是一只凶悍的猛虎,他全身肌肉虬结,钵大的拳头,带着藏刃的铁指虎,破空呼啸,带着一连串的雷鸣声,奔腾着、汹涌着向任清影而去。 是百家的三人。 百兽,百玄相,百山君! 三人极其默契,如同演练了千百遍,向着那失神的魔教教主杀去。 杀局,一击必杀! 刹那的失神,也许带来的就是身陨。 任清影是有了些微的心神动荡,她确实很久未曾这般了,而这一刻却恰恰被抓住了,然后利用其,转瞬设下了绝无可能的一场杀局。 无人能想到,即便任清影也想不到。 心动,加诧异。 这已足以致命。 而百兽却运用了藏蛰的青龙第十三掌,百玄相在飞花摘叶里、悄悄混杂了唐门的暴雨梨花针,百山君则是以势夺人,整个人犹如山撞了过来。 猛虎搏兔,亦用全力。 何况他们不是搏兔,而是屠龙! 所以,他们倾尽全力,底牌尽出! 任清影也算反应极快,他红袖连连翻飞,先是极强的罡风、寒风,向着那已经临身的无数暗器、飞叶而去。 然后左足却是带着太阴异气踢出,迎接向最先冲至身前的“猛虎”!然后再转手,来对付速度相对较慢的百兽。 虽然想法很好,可是她气势却未运足。 这一刻,她能提起三成的功力,仓促应对,就已经是反应极快了。 红袖卷香,如一面无法穿透的墙,挡下了漫天而来的暗器,以及那劲力极足的暴雨梨花针,可是这令任清影也是面色有些煞白。 而她左足也对上了那头绝不带着怜香惜玉的“猛虎”! 百山君的攻势,如一辆重重的战车,带着毫不削减的加速,狠狠撞了过来。 任清影眼睛一眯,长发纷飞间,却带着自信。 可是这自信,只是刹那就出现了一丝恐慌。 因为百兽突然加速了... 他气势已成,为何突然能加速如此之多? 十三龙影,也蓦然变为了十六龙影! 原本江湖中人所以为他不过修习了到了第十掌,这根本就是荒谬。 他藏了三掌,让人误以为这已是他的压箱底。 可是却不料,他藏得更深。 十三变十六。 百兽其人,心思极其深沉,而这一次的必杀之局,他算时,算势,算尽人心,任清影即便有万般能耐,也已经再无法躲闪! 96.新生 但是,一把孤独的刀,寂寞的从不远处探来。 似慢实快,如同缓慢的、悲哀的光速。 夏极出刀了,这一刀,似乎携带着他全部的余力,如虹似雪,无法形容其中的巧妙。 又或者其实并不巧妙,只不过这一刀蕴含了太多情绪。 他的刀向着百兽而去。 孤刀,对上十六龙影! 油尽灯枯,对上了志在必得! 寂寞,对上了充满隐忍、野心的狂暴! 刀光闪过。 没有人可以形容那一刹那的芳华,犹如最美的樱花绽放,犹如最亮的流星划破,令人永生永世都难忘。 嘭嘭嘭嘭嘭!! 接连不断的爆响。 龙影纷纷死去,但百兽却没有惊,眼神也没有动,显然现在的情况也在他意料之中。 所以他爆喝一声,死去的龙影,又从他掌心里汇聚,再复活,攀腾着、游动着,化作无穷无尽的汹涌,奔跃着向那胆敢出刀的男人攻去。 瞬间,已经将他包围。 夏极却沉静无比,他轻轻吐了口气,突然莫名的说出一句:“欠你的,还了。” 这句话如此温柔,却又决绝。 以至于没有人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的人也还未感受到其重量。 一刀! 天地除了光明,再无其他! 什么龙? 什么虎? 什么风云雷电? 在这一刀面前,全部黯然失色。 这一刀简简单单,平平常常,没有任何花俏,更勿用说技巧。 可是当这一刀斩出时,周围的兵器却同时发出尖锐长鸣,似是在以歌喝之,又似是擂鼓为出战的大将助阵。 天地明光流转,万物尽皆臣服。 这一刀再无什么可以形容,也无什么可以比拟。 嘭嘭嘭嘭嘭!!!! 青龙皆碎,即便百兽不时攻出,拼尽全力的源源不断的轰出更多的龙影,可是却给人螳臂当车的感觉。 他终于恐惧了。 看着那把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心里惊骇无比,“不!!!” 他的劲气已散去,龙影全部化作虚无。 而那一刀却停了下来,在他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永难磨灭的伤口,却再也不进一步。 百兽满头大汗,整个人呆若木鸡,犹如刚刚被人从地狱拉回,而跪倒在地。 他不是未曾在生死之间挣扎过,也不是恐惧死亡的人,只是刚刚那一刻...那一刀,犹如天意,他生出了根本无法对抗之感。 “滚。”夏极俯瞰着他,淡淡道。 这一刻,他便是神灵。 而未曾得手的百山君与百玄相,也不再进攻,身形闪动,急忙从两边护住了家主。 一左一右挟住他胳膊,拉起了跪倒在地的虚脱了的百兽,然后匆匆离去。 百家精英弟子急忙拦截,护住三人后退。 但是却没有人敢靠近那落魄男子,他犹如战神,只是站着,就气势无双,令人不敢平视,而只能跪着膜拜。 一旁的孟哀晚看着三人撤退的身影,眼睛微眯,露出思索之色,但他却未道破这百兽的真实身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今日之叛变者,未必不是来日的盟友。 有他们在魔教之中搅风搅雨,进行分裂,岂不是能给正道争取到更多时间? 所以,他任由几人离去。 可是一边不明真相的正道弟子却是不干了。 “无耻小人,百家主已经得手了,你为什么要阻拦!” “看来你还是向着这魔女!” “卑鄙无耻,看来正道与美色之间,你还是选择后者!” 刚刚在生死之间也是走了一遭的任清影舒了口气,神色更为复杂的看向那失去力量而半跪在地的男人,她身形闪动,欲将袖中的金露三生丸放入其口中。 他早已油尽灯枯,却依然为了救自己斩出那一刀。 她咬紧了嘴唇,却更令人心疼。 啪! 夏极一巴掌拍出,竟将那价值万金的金露三生丸拍飞,那晶莹剔透却冒烟、散发着异香的药丸,滴溜溜在地上滚了几下,旋即即裂成几分,而更快的消融、死去。 就像心一般。 “哈哈哈哈!”他突然仰天,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如拄着拐杖一般,拄着长刀,落寞的起身,向着远处走去。 “夏极。”任清影在后面喊着。 但是,那个男人却再不转身,一如他踏入襄阳城后,为了救那被困住的向雪,而披荆斩棘,败尽天下英豪。 大梦不觉,醒来却是空。 任清影往前踏了两步,想要追出。 但是孟哀晚却往前踏了两步,拦在了她身前,沉声道:“任教主,他欠那小雪姑娘的,已经还了。” “夏极!!”任清影不理他,她突然放声大喊起来,这一次她没有运内力,就如之前那个武功低微的向雪一般。 可是那个男人依然不曾回头,他所到之处,正道众人尽皆为其气势所慑,而纷纷让开。 不知何时,有人突然扔出了鸡蛋,似乎是怒他刚刚阻拦百兽,但又忌讳孟真人的态度,所以只敢扔鸡蛋,以此泄愤。 第一个人带了头,很快越来越多的蔬菜、鸡蛋、石子,向着那男人丢出。 可是那落魄的男子,却是抬着头,任由满身污秽。 “你们...统统该死。”任清影眼中显出阴霾,她双袖挥舞,无止无尽的阴寒之气,继续如暴风前夕。 旋即,毫无犹豫,她的太阴真气化作恐怖的流,向着人群飙去。 竟然敢对自己的男人出手,都当老娘是摆设吗? 都活腻了吗? 但她身前有龙藏洲第一人,“浩然正气”孟哀晚。 阴阳一气对上了太阴真气。 轰然一声,整个百家大堂,竟然化为尘芥,但是那狂暴无疆的太阴真气,却被阴阳一气收束于一堂之地,而未曾逸散出去,而造成伤亡。 但是,她的突然出手,却也造成了震慑作用,而使得鸡蛋、蔬菜、石子之类的停了下来,万人沉寂,唯留一条孤独的空道,任由那寂寞落魄的男子,缓缓而行。 “他不会有事的。”孟哀晚突然说。 任清影冷冷盯着他。 “因为...这是他的新生。” 孟哀晚露出了笑容,心里又加了一句,也是这片土地的新生。 97.红烧蹄髈 武当山。 门被轻轻敲动了两下,但门外的人却很快停了下来,他似乎已经熟悉门内人的习惯。 所以,弯腰将木托盘放在了门槛外,托盘是山间古松木所制,有些粗糙。 但也可堪分辨年轮重重,一圈一圈滋生出,沉默地祭奠着过往,虽然此时还清晰,但或许不久后也会腐烂,再归尘土,再复轮回。 小道童眼珠子咕噜噜转着,捧了捧有些歪斜的发髻,拍了拍青衣道服,往门缝里凑去,然后往里道:“小师祖,早点吃饭,晚了就凉了...” 门内传来一声悠悠的回应:“退下吧。” “是。”小道童急忙应了声,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拿过昨晚丝毫未动的饭菜,匆匆离开。 此处是玉虚宫,与玄天宫,合为武当最高的两座山峰,其间,玄天乃是掌门驻地,此时则是孟哀晚居所。 至于这玉虚宫,之前一直空着,虽说武当有七侠,但是却无一人得以居住。 只是此时这座沉寂已久的古老宫殿,显然迎来了新的主人。 小道童往后走了几步,很快离开这片圆形的空阔地带,而到了下山的出口,一道陡峭的、有些破败的山石阶梯。 可是,他还是有些好奇的转头看了看身后,那古朴雄伟的宫殿,那殿中只有一人,一个传奇。 自从他被掌门师祖代师收徒,成为除掌教外的武当第二代弟子,他就住进了这玉虚宫内,可是他却是奇怪的很,不收弟子,也不理道童,独自住在宫内,每日就是沉思打坐,似乎在想着什么。 若不是掌门派自己和明月每日来与他送饭,不知他会不会饿死... 想着想着,清风吐了吐舌头,又转回头,看着过初起的漫天云霞,红如瑰,艳灿于刹那。 “喂喂...” 突然一旁大青石后钻出个唇红齿白的可爱女童,一样的发髻,一样的青衫道服,她侧过半边身子,看了看玉虚宫的方向,道:“那个小师祖昨天又没吃饭吗?” “嗯,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年龄比张师叔还小,可是却这么老气...如果换成是我,怕是在那空荡荡的玉虚宫里,一天都待不住呢。”清风道。 明月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清风手里端着的、已经凉透了的饭菜,“会不会小师祖不喜欢吃这些素的?我们换些菜?” 她出着主意。 小师祖入了武当,和掌门同辈,而且年纪又轻,甚至比武当七侠中最小的张师叔都小,他既然入了武当,清风明月就当他是自家人,所以见他茶饭不思,也是愁在心里。 原本以为饿些时候,自然会吃饭。 哪晓得这小师祖动不动就三天三夜不吃不喝,真是成了神仙了。 “那换些什么菜呢?”清风问。 两人并肩走着,不禁开始讨论。 “我觉得素食就挺好的。”明月表示了自己看法,“唔...你觉得什么好吃?” 清风试探着道:“也许...冰糖红烧蹄髈?” 说到这个他不禁咽了口口水,自从上次看到大师叔司马嘉在房里吃这个,他闻到了味儿,简直是想了一个月,直到某一日掌门令他去山下去办事,他才寻了处酒楼大快朵颐。 那肥而不腻,香甜浓郁的蹄髈,真是令他永生难忘。 他甚至一度怀疑,为什么长大后男人会喜欢女人,难道不该是天天吃蹄髈吗? 这时被明月问起,他倒是坦然的说出了自己认为最好的食物,并且洋洋得意,这法宝一出,保管小师祖胃口大开。 “真的吗?”明月将信将疑。 次日,依然是朝霞满天。 这一次换成了明月,她有些期期艾艾的站在玉虚宫入口的阶梯前,靠着大青石,迟疑道:“这能行吗?” 她手上正端着一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红烧蹄髈。 这是清风寻了大师叔,然后奋战一夜的成果。 连有着“鬼才”之名的大师叔都表示这个蹄髈味道倍儿棒,小师祖一定会被征服,所以清风拍了拍胸脯,对着面前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女孩道:“一定可以。” “哦哦...”明月鼓了鼓双颊,然后抬头看着那通天的阶梯,缓缓上行,青石两畔,而时常有猿猴啼鸣,在依然绿了的山林间来回攀援,毫不畏惧这道路上行走的小女童。 托盘上除了平日里最常见的素炒青菜,山菇汤,米饭外,还放着一大碗冰糖红烧蹄髈,外加个应季的小水果。 这是明月前两日才采下的。 小女童唇红齿白,生的很是可爱,而一身飘散香火味道的道服则令她显得有些出尘,只是眼神里俏皮未改,童心未泯,因而更显得活泼,以及一点点藏着的古灵精怪。 若是富贵人家,她这般年龄的小姑娘,通常是别人与她端饭送菜,可是此时在这武当山上,却是换做了她来。 尽管如此,她此时的双手却端的很稳,很小心,生怕有一点泼洒。 这并非是出于畏惧,担心被小师祖惩罚。 相反,这是出于真正的尊敬。 出自真心的期望那个大哥哥一般的小师祖,可以吃些东西,哪怕一口都行。 她忍不住回想起掌教真人代师收徒的仪式上,小师祖的模样。 淡漠、无声,从头到尾都遵循着该有的礼仪,该说时说,不该说时却是沉默,他沉默的时候,很特别,像是无法融化的冰山,每一句“谢谢”都带着与人之间最远的距离。 让人觉得明明他就在眼前,可是却怎么也触碰不到他,如此虚无缥缈,如此镜花水月。 后来,魔道率同盗匪数十万大军围攻武当,而正道疾驰支援,对峙与山口。 眼见厮杀不可避免,武当弟子虽不畏惧与邪魔相斗,但是面对死亡,面对数量悬殊的敌人,他们还是很紧张的。 那黑木教的妖女教主,也是极其厉害,与掌教真人对了三掌,竟然不落下风。 而她麾下的左护法,以及四大法王,八方使者,与七侠对峙,也是根本不落下风,再加上她所带来的一干邪魔外道、盗匪大军,近乎呈压倒性的优势,而武当也是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甚至说可能一朝灭门,也未可知。 98.你又欠我了 但,就在对关键的生死时刻,小师祖出现了,他孤身下玉虚,腰间不过带着一把长刀,但整个乱哄哄的正邪战场却诡异的沉静了下来。 一个人,对于一场战争有多大作用? 即便武功再强,在千军万马之中,又能如何? 多杀百人?千人?又能如何? 徒逞匹夫之勇,而于大势丝毫无补。 即便连年龄还小的清风明月,都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小师祖的到来,却令天地静寂,千军万马也静寂。 黑木教那妖女教主也停下了手,然后似乎说了句:“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可是小师祖却说:“我出来,是为武当抵御强敌。” 那妖女教主沉默片刻,道:“今日我灭武当,势在必行,你来,也不行!孟真人当日下山,去往襄阳,当算到有这么一日。” 小师祖也是沉默片刻,但他却不多言,只是走过所有正道人士,然后立在了狭隘的山道入口,静静道:“那来吧。” 他说完这句话后,手便按在了刀柄上,紧闭双目。 那一刻,明月感到天地之间阴霾突然一扫而空,似乎比起那立于狭窄路口的小师祖,其余人身上的明光都暗淡了下来。 他闭着眼,可是身上却环绕着极其强大的气势,如最疯狂的漩涡,席卷道口,席卷武当,笼罩在对峙的敌我双方。 最疯狂,便是最平静。 所以他闭着眼。 数十万盗匪大军被他气势所慑,竟然无一人敢上前。 而也有不信邪的、凶悍的邪魔中人,成群围攻,各种诡异手段、卑鄙手段层出不穷,掌门真人欲来助小师祖,可是小师祖却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不要过来。 然后,明月就看到了他拔刀。 他拔出的根本已不是刀,而是一道璀璨刺眼的光,那光闪过,无论多么强大的邪魔,皆是身首分离。 来一人,死一人。 来十人,便死十人。 即便百人同时冲锋,也是百人身死。 他满身是血,染红了身上青衫,神色安静,如天外浮云。 虽然身前是数十万敌人,身后也是近万匆匆而来的正道同僚。 可是他确是站在中间,似乎满场的喧哗,都压不下他一个人的寂寞。 似乎整个天地间,都只有他一个人。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邪魔外道被杀怕了,没有人再冲锋了,他们在远处准备释放暗器,喷出毒雾,甚至放火烧山。 但却被那魔教的妖女教主拦住了。 那妖女教主威势极大,她一言既出,众魔也是不敢反驳,只能听之任之。 可是,却再没人敢上前了。 他们都等着己方的高端战力,比如黑木教的教主,左护法之类的高手,去迎战那镇在道口的男人。 兵对兵,将对将。 而王,则需要另一个王来对应。 他们不由得将那个传奇里的男人提升到了与魔教之首任清影,正道之首孟哀晚相同的高度,虽然他还很年轻。 虽然他神色沧桑,但确实很年轻。 然后,黑木教的妖女教主质问道:“你当真要拦在我的路上?” 小师祖摇了摇头,道:“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路上。” 那妖女教主沉默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后来听大师叔分析,可能她是想起了小师祖还未臻至刀圣时,孤身一人,挎着破刀,去襄阳,一路败尽天下群豪,似乎为了救他所钟情的小妖女,一个名为小雪的女孩。 小师祖那时走的坚定,一路拔刀,便如此时坚定的站在武当的路口,不让一名邪魔路过。 同样的坚定。 可却是物是人非。 面对的虽是同样的人,可是却...再也不能回到从前。 也许欺骗,可以让人一直活在幸福里。 而现实,却总是如此伤人。 明月还是个小女孩,可是那一刻却莫名的感到了心疼。 那个胡须拉渣,许久未曾清理的小师祖,竟是那么帅气,那么令人心安。 就在这时,那妖女教主突然问了句:“你后悔吗?” 这一次,小师祖没有犹豫,他摇了摇头回应道:“从未后悔。” 妖女教主又问了句:“你真的从未后悔?” 小师祖却已不再理她。 然后,她与小师祖拼了几招,竟然也是势均力敌,旋即她竟不令大军放火烧山,或者用暗器、毒气之类,而是转身离去。 一袭红纱,宛如仙子,可是这么漂亮的女人,竟然是魔教的教主。 真是令人唏嘘,难怪掌门真人常对清风说要收敛心性,山下的女人都是老虎... 对此,明月很开心,因为她是武当山上的女人。 而,就在所有人以为已经落幕的时候,那妖女教主突然回过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而声音夹杂在风里,令全场,无论正邪之人,都清清楚楚的听到。 “现在,你又欠我了。” 说罢,她如武当的晚霞,带着漫天火焰,拖着如新娘般的猩红长纱,笑着离去。 而她这一走,黑木教以左护法任无月为首,也旋即紧随其后,再紧接着则是各处邪魔外道,以及盗匪。 数十万人的大军,除了落下不少尸体,竟然瞬间走的空空荡荡。 而唯独留下那一句话。 那一句可谓在天下人面前说出的话,那句可谓被天下人见证了的话。 “现在,你又欠我了。” 小师祖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屈膝跪地,原来刚刚的交战,使得他受了内伤,之前不过都是在勉强支撑。 他如此力挽狂澜,使得原本对他还存有不满的正道众人,顿时改变了看法。 纷纷上前,掏出自己珍藏的疗伤药,要送予小师祖。 但小师祖却一一拒绝了。 他一人一刀,犹如来时般寂寞如雪,顺着原路,独返玉虚宫。 而这一次,正道众人却是不以为意,似乎是想起了小师祖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纷纷夸赞小师祖是好汉子,真豪杰。 而他与那魔教妖女教主的孽缘,却是闻者叹息,听者扼腕。 这世间,原本那么多那么多的有情人。 但却为何造化弄人,偏生让不可能在一起的两人相遇? 不管起初是何等原因,又是为了什么利益。 但终究这相伴,变为了羁绊,束缚住了心,而这心此时却硬生生要被现实分为两半。 99.传记(感谢言、初的舵主打赏,上架后会为你加更:)) 武当山,玉虚宫前。 明月对过往的回忆停了下来,她看了看昨晚依然没动的饭菜,吐了吐舌头,这小师祖真是神仙不成? 她也不多问,将新的托盘小心翼翼的放下,然后向门缝里道:“小师祖,今天有加餐哦...” 一边说着,她还一边往门缝里煽着冰糖红烧蹄髈的热气,似乎指望着这香味能够入门里,勾起那位小师祖的食欲。 “退下吧。”一如既往的声音传来。 “哦哦...”明月无奈的应了声,临走前,却是又凑到门前,喊了声:“一定要吃哦,这是清风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才做到的。” 说完,她连忙加快步子,匆匆离开。 刚刚那句话,她觉得自己有些僭越和冒昧了... 毕竟这哪里像是对着小师祖说话? 可是她就是憋不住,像小师祖那么有魅力,那么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人物,如果被饿死了...是不是太憋屈了? 走到玉虚下山的那两块青石尖岩出口,岩尖如剑,挺拔而不屈,她忍不住停了停脚步,小小的脑袋开始浮想联翩。 小师祖,那么有魅力的男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夏极此时正坐在蒲团上,面前是吹散的薄薄灰烬,在道宫天窗投下的直光里盘旋舞着。 而他膝上摆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上有字有画,可却绝对不是功法。 虽然不是功法,他却依然津津有味的读着,眼中时而闪过笑意,时而又玩味的摸了摸下巴,而不觉时间过去,他竟已翻到最末一页,顿时露出错愕之色... 怎么下面没了? 于是,他闭目,一念入梦。 “那本雍月初期,正道群侠传记第三册呢?”夏极手指一弹,大大的寂静币在梦境的天空里翻了个圈,落向血腥的屠宰桌。 滴溜溜如陀螺般旋转起来,虚影成球,周而复始。 阴九常正按着人头在剔骨,看模样,又是哪个不小心误入他梦里的可怜虫。 不知道他这一次玩的什么花样,那可怜虫还没死,而是被活生生的,完全处于清醒意识,口中欲要发出惨嚎,可是却被塞了只早已发霉的手。 所以满脸煞白的“呜呜”着。 那人见到夏极现出身影,显然是愣了愣,又见到他用很相熟的语气和这梦里恶鬼说话,更是惊讶,超过了惊恐。 他曾经在襄阳见过这个传奇的男人一路拔刀,也曾在武当山下的正邪对峙里见过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豪情万丈,折服天下。 可是,此时,他为何显得如此惊怖?脸色如此淡漠、森然?视生命为无物。 为何就像两个人一般? 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而夏极似乎也注意到了砧板上的这个可怜虫,他看着自己的神色有那么一刹那的呆滞。 于是他笑眯眯的走上前,随手拿起屠宰桌上的一把剔肉尖刀,直接挑开那男子口中的发霉人手,拍了拍那他煞白的脸颊,开心道:“你认识我?” “您是...夏...师?武当玄天的孟真人师弟...入宰玉虚宫的夏师?”那人竟是迟疑着问出,却是完全不敢置信。 “看来你真认识我。”夏极更加开心了。 终于被人发现了自己的作品,使得夏极心里有些愉悦,仿佛他乡遇故知,而这故知对自己的认知,被瞬间颠覆。 为了让他更好的认清,和欣赏。 夏极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而剔肉尖刀已经搭在了男人唇边,刀尖一动,便是“哗啦”一声,那男人的嘴唇竟被直接割开个大口子,一直蔓延到耳边。 “啊!啊...”那男人发出杀猪般,漏风的惨叫。 而阴九常却是停了下来,似乎是正在料理的食材被打扰,而使他有那么一点点不快。 但他对于眼前这位贵客,有着超乎想象的忍耐力。 若是此时换成无论其他什么人,他早就张口了。 “那么,贵客,交给你了。”阴九常决定让贵客玩得痛快,至于糟蹋食物这样的陋习,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不不不。”夏极摆了摆手,随手将剔肉尖刀扔出,正好扎穿了那男人张大嘴露出的舌中,死死钉在木板上。 “很抱歉打扰你料理食材,实在是你的食物认出了我,带来了些小惊喜,而令我情不自禁。”夏极优雅而颇有风度的解释着,“而现在,你可以继续了。” 阴九常“唔”了一声,也不多说,继续走上前,直接将那男子的头一刀斩开,然后随手将头颅随手丢到身后的埋尸堆里,看了看他因为挣扎,而惹得一身的血迹和**的合拢,沉默片刻,然后嗡嗡着自言自语道:“只能灌腊肠了。” 说罢就见到的举刀“当当当”的剁了几下,再然将肉块归拢到一起,直接投入到一个墨紫色的麻袋里,旋即扎紧袋口。 而肉块刚一入内,那墨紫色麻袋便疯狂涌动了起来,发出骇然的咀嚼声。 末了,阴九常直接将麻袋拿起,横放到屠宰桌上,巨刀横放在麻袋上,它用手重重一压,似是压着蒜瓣一般。 麻袋里发出一阵骨头折断的声音,即刻变得平整和死寂。 他那仿佛装饰的惨白脸庞动了动,然后抽开麻袋,往里似乎嗅了嗅,满意的又扎了起来,随手悬挂到了半空中。 他的料理已经结束了,香料也配好了,只等贵客走后,就灌起来。 “那本雍月初期,正道群侠传记第三册呢?”夏极又问了最初的问题。 “唔...贵客稍等,这些小玩意,都在我的库里。”阴九常嗡声道,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为什么收集这些书了,似乎是和某些人类的功法放在一起的,毕竟这些功法可以满足些会员的需求,所以他放在了梦境的角落里。 他身形鬼魅般在幽深迷离小巷子里扑朔,而夏极也随意跟在其后。 彷如两团鬼火,在古老、阴森的雾气里穿行。 “贵客要不要带些腊肠和卤头回去?上个月的腊肠正好腌制好了,老卤头也用冰膜封好了几个,脑子里的香料也应该挥发的恰到好处了,而可以品尝了。”本着热情好客的原则,阴九常嗡声提了一句。 100.最黑暗的时刻 相比那些什么功法,什么书籍,这食物才是他真正的宝贝,他既然愿意与贵客分享,显然不曾把夏极当成外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有些存在,即便相守万年,也走不到一起去。 而有些,哪怕只是初见,便能生出友谊。 阴九常知道夏极比自己强大,可是这不妨碍他展示出“友情”的一面,而对待好朋友,就该送上自己最喜欢的东西。 可是夏极摇了摇头,说:“不了,我喜欢吃的,你这里没有。” 阴九常第一次露出错愕之色,诡异恐怖的大脑袋在“白被单”里动了两下,但却终究没继续问。 可是即便是它,心里也不禁好奇,如贵客这般的人,究竟爱吃什么呢? 片刻后。 夏极拎着一箱书籍,缓缓走出阴暗狭窄的巷子角落。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时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阴九常突然道:“贵客稍等。” 夏极奇道:“何事?” 阴九常嗡声道:“七日前,你给出标记的一个人类男子,来我门前,似乎是为追寻力量,好像...好像叫林绝无。” 夏极闻言一愣,旋即笑了起来,然后舔了舔嘴唇道:“那是我的小徒弟,你让他跪三日三夜,然后丢本功法给他。” “你的小徒弟?”阴九常略显错愕,他不自禁地重复了一声,然后道:“既然是贵客的徒儿,那我就把那半本传奇功法,不灭金身授予他好了,虽然只是半本,但也是能抵过九转功法了。” “随意。”夏极淡淡道,“他不过是个人类,是我怕无聊,所以养出来玩的。你喜欢的话,也可以调教一番。”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就已经变得虚无缥缈起来,缓缓从雾气里消散。 而武当,玉虚宫。 夏极睁开眼,他手中正拿着一箱书籍,其中也算是包容万象,各个纪元的正道传奇传记,以及一些孤本的小说是应有尽有。 毕竟这是一个大怪异的收藏,也算是富足了。 他一本一本的翻阅着,极其入迷,脑海里不时总结着正道大侠的行为模式、说话风格、在重大事件时所做的选择,以及相应的心理状态。 时不时,他看到有趣之处,则是轻轻笑几声,然后对折个角,再翻到下一页。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对着正道的大侠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合上书,他闭眼沉思了片刻,更是对这物种具备了新的认识。 在无穷无尽的岁月里,他还从没充当过这种角色,此时他心里满怀新鲜感和期待感。 而龙藏洲,甚至周边的洲,都是他最精致的玩具。 充满恶意的去毁掉,何其容易? 可是,他此时却是决心做这些洲的保护神,若是有什么域外的怪物想来摧毁这个玩具,他就会直接出马,亲口吃了它。 让它在自己腹中懊悔的被消化。 “唔...现在这个身份真是有意思。”夏极想着想着便站起了身,将那一箱书籍直接吃下,盛放入腹中世界,留待之后再品味。 感受到整座玉虚峰已经空无一人,他打了个哈欠,起身,推开古色古香,雕刻着云旭的门,然后便看到了托盘上盛放的那碗红烧蹄髈。 凝视片刻,他嗤笑一声,“那就鼓励下他们吧。” 于是,他拿起托盘,迎着远处峡谷里吹来的暮风,坐在崖边,靠着棵不知年月的古松,第一次将托盘上的食物全部吃干喝尽,而那红烧蹄髈则是被啃的只剩下个大筒骨。 随手放到一边。 “凡人的料理,味道果然还可以,比直接用铁棍串起来,直接火烤上盐味道好多了。”夏极打了个饱嗝。 懒洋洋的眯着眼。 一会月亮就要出来了,黑暗前这该死的光明就快消失了,整个世界就要沉浸在彻底的暗淡里了,空气都会变得阴寒。 他愉悦的打了个哈欠,心里挺满足的。 想起黑木教教主任清影,他心里顿时乐了起来,难不成假戏真做,真的爱上自己了? “桀桀桀...太有意思了。”他靠在古松上,身侧斜插着把刀,神色悚然,白牙森森。 可若是外人从背后看,所见的,却是个不羁的豪侠倚松而坐,在月色的崖边,极目远眺,似在沉思,又是在想着远方的过去。 一派诗情画意。 次日,当清风明月两个小道童再来送饭时,却是惊讶的发现托盘里的饭菜被一扫而空。 小师祖...他吃饭了... 不得了,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清风将托盘先放下,然后凑到门缝前,想着玉虚宫那位小声道:“小师祖,加餐晚点送来,最近四师叔还有掌教查得严...” 两个小道童乐呵乐呵的下山了,想办法去弄红烧蹄髈,不仅如此,两人还决意再加一道红烧鸡翅膀。 夏极也是颇觉得有趣。 如此,日子过得倒是悠闲。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一晃便又是十多日过去了。 世家已经彻底败退,以龙家、叶家为首的大小世家,以及官府残余,尽皆龟缩于海边小城“梁风城”,以极其耻辱的联姻、称臣、供奉的方式苟活着。 盗寇们看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世家官府如此作态,也是断了彻底灭了他们的心,毕竟一座小城,数万人,怎可能再掀起什么风浪? 而且每次看他们那小心谨慎的模样,真是有意思极了。 至于联姻,或是五王自己,或是麾下大将,他们如挑拣货物般,挑了龙家叶家之中血统最纯正的美女,张灯节操、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将新娘迎回后,然后直接将那从前高不可攀的可人儿丢到床榻上,然后看着她满怀屈辱的在身下承欢。 类似于用强,而对方却只能配合。 再联想到对方的身份,喜庆的红纱帐内,却是男子哈哈大笑,以及女子哀婉的低吟。 其中,龙家被拉出去联姻的一人,竟然是当初襄阳正道盟主龙辰的亲妹妹。 据传两人当时在“鬼城刀圣”关无常灭门之际,在地窖中躲过一劫。 可是世事弄人,先是龙辰身陨,而如今他妹妹龙瑶屈辱的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年长三十余岁的盗匪。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在分家,死在关无常刀下更好些。 世事,总是如此无常。 而整个龙藏洲,已经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101.乱 盗寇横行,霸占天下。 虽然仿效原本官府治世,但是法条朝令夕改,完全是凭着上位者的心情。 譬如不得扰民,不得霸占民女,不得滥杀无辜之流,通常那些盗匪中的某个原本的头头做了就做了,也无人敢审判。 即便是审判,也不过是他的对头来借着为民请愿,故意找茬。 无论大堂之上,吵得如何不可开交,只要有辈分稍高之人从中做个和事佬,大家喝三大碗兄弟酒,一起轮个妞,便该咋样还是咋样。 而那些被雇佣的、耿直的文官可就倒霉了。 你胆敢拿那条条框框的来搞老子? 也不看看自己身份。 过几日,这文官常常就会被那“诬陷入狱”的盗寇头头搞的家破人亡,而雇佣那文官的盗寇则是看心情。 有些是打着“不过是个外人,给兄弟杀了泄愤”的想法,而少有几个“护短莽夫”倒是真实打实干了起来。 可是无论哪种,那耿直文官的家终究不是原样。 如此情形,在整个关中,甚至是周边关外都是常见的很。 来回几次,心里清明,还想着为民请愿的人,统统闭了嘴。 立于上位的盗寇们很是欣喜,少了耳边“苍蝇”的嗡嗡嗡,他们顿时觉得整个龙藏洲“国泰民安”,毕竟那些被自己掠入府中的小美人儿们,在承欢时也是很高兴的。 虽然少不了几个自杀的,令人扫兴,但毕竟只是少数而已。 至于先贤圣文里所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他们则是一笑而过。 咋地?几个小娘们自杀,还能覆灭了老子们? 另一方面,倘若小喽啰也想如此横行无忌,那倒是需要冒点儿风险,毕竟后台不硬,有大哥罩着,总是比不上就是大哥自己来的好。 可是盗寇本就心野,大多在刀口舔血,提着脑袋玩命,加上山旮旯里憋久了,喊久了,如今一见这繁华盛世,哪里忍得住。 他们如之前玩命一般的去“掠夺”“奸.银”以及做这一切想到的事,并且以此为理所当然,自己应得。 若真是被判刑砍头了,竟还有不少盗寇在刑场四周呐喊说好,说着“人死碗大的疤”,“三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以及小声嘀咕“哥哥们只顾着自己,都忘了兄弟们”之类的话。 五王霸关中,乱天下,而已无人能阻。 这五王分别是太行王董尽,巫王贾布雨,天王洪开,燕王燕虐,祁连王万水霸。 每人分割地盘,各自占据了关中数千甚至近万座城池,而关外那些相对贫瘠的土地,他们则是直接采取“破城”后烧杀抢掠,直接将之夷为平地,而其中的居民,或是财宝,尽皆被拉回自己关中地盘。 但是,盗寇们很特别的几条奇怪的规定,那就是若是有几分武功,并且愿意加入自己一方的人,只要通过,便可以保存家人。 又或者,递交了投名状的人亦可以加入自己,而其家人也可保存。 何谓投名状? 背叛?杀戮?传递信息...如此而已。 这简简单单的做法,一方面使得盗寇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另一方面,也使得关外欲图再起,而剿灭盗匪的仇恨势力无形里得到了削弱,亦或是直接瓦解。 原本只是贾布雨颁布的做法,后来其余四王有样学样,毕竟大伙喝酒都不知一起喝了多少次,自然知道他们四个人的脑袋加起来,都没有这盗寇第一谋士的“毒士”聪明。 贾布雨做的,先看看,只要不是他自己在做,应当不会坑人,其余四个王通常也会对皮毛稍加更改,显得自己“改进”过了,然后直接套用到自己这一方来。 还时不时的盯着巫山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升级版”。 五王很是微妙,其中四人都是蚕食鲸吞,恨不得吞了对方势力,可是对于这“毒士”却是都恨不得将其招入麾下。 有他一人,可抵百万雄兵。 而“毒士”贾布雨的两条简单计策,使得天下不仅大乱,甚至连“造反”的力量也无法积蓄起来,可谓诛心。 而另一方面,官府世家苟延残喘,正道羸弱,魔门亦是爆发了一场内斗,而实力遭到削弱。 内斗形势很简单,新兴势力,妄图去推翻魔门领头人任清影,然而后者在那一夜,与夏极“鱼水之欢”后,一丝真阳早已助她调和阴阳,而使得修习的九转异气“太阴”更上层楼。 加上与那男人之间的恩怨纠葛,使得任清影陷入了她自己称为相思劫的一场“磨炼”之中。 魔门本就重随心,重心意,心意畅达,才能提高。 任清影的心境早已修习的古井无波,但是她根本未曾想到那个她本只想作为“纯阳炉鼎”的男人,竟然真的拨乱了她的心。 这一点心乱,竟然使得她趁机将心境之中所有的薄弱之处积累起来,而一旦此缘了结,相思劫一解,便是她破碎虚空,不再留恋之时。 不管如何,她唯一的心魔只剩下了那个男人,所以,功力反倒是再次得到了提高。 本就位列龙藏洲五大高手之一的她,在经历了种种之后,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所以,以百兽等人为首的反叛势力很快土崩瓦解。 但其中,也不得不称赞百兽的手段,因为他在不知不觉中竟然策反了不少任清影身边的人,也收买了不少对她死忠的势力。 后来,两边对峙,竟然短暂的呈现出势均力敌之姿。 但是百兽错误估计了任清影的实力,而在最关键的绞杀之中失败了,围攻之局,如螳臂当车,直接被这黑木教的教主以力破巧,直接破局。 最后,百兽重伤逃亡,不知所踪。 而任清影则开始清理身边的叛徒,一时间魔门之中,血流成河,人人胆寒。 右护法的位子空缺后,任清影直接提拔了内乱之中立下大功的“血河”风长起。 这一点,不得不说很是讽刺。 正道之首武当孟真人的弟子,竟然选择了侍奉魔教教主。 102.亡 而与“血河”风长起相比,夏极则显然是“经受住了考验”,而更得正道之人敬重,襄阳时,他一路拔刀,败尽天下英豪,却未杀一人的故事,不仅不再被正道中人诟病,反倒是被传得越来越神。 这些正道中人形成了个很奇怪的想法:打不过他不可耻,只要和他打过了,就很光荣。 加之后来夏极独守武当入口,孤身拦截数十万盗寇邪魔的壮举,更是被正道各大门派掌教动不动就拿来教训自家弟子。 比如最常见的“你们看看人家夏师,年龄也不大你们多少...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你这点修为就骄傲,看看人家夏师...真是不怕不识人,就怕人比人。” 更为诡异的是,这些年轻一辈的却是没有存在嫉妒心理的,毕竟当一个人的实力已经完全凌驾于他们之上的时候,他们已经不会将自己和这个人去比了。 而武当玉虚宫主,与黑木教教主之间的恩怨情仇,则被各大门派的少女们所私下八卦着,传得风生水起,惹得不少怀春。 不管如何,正道各位掌教们几乎达成了共识。 每个时代都有着各自的传奇,比如上一代的孟哀晚、刀不二、任清影、龙王、晏刻舟,可是这几人已经在各自走向落幕。 旧人已趋平缓,而新人却在铁与火之中,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霸绝姿势,登临了传奇第一位。 “大天刀”夏极,这个男人他今年不过二十左右,却已经带上了一身传奇色彩,而跻身入新时代的最强者。 毕竟从未有人在他这个年龄,就达到如此高度。 而风云楼直接将他送上了三大榜中“新星榜”的第一位,这并非是因为他只能排第一,而是新星榜只有第一。 何谓新星? 这并不是少年俊杰,或者有些本事就能上榜的。 而是你需要潜力达到一定程度,至少展示出可以踏入巅峰,成为传奇,这才有资格,也才有可能上榜。 而“新星榜”再往上的“秘榜”,“太常榜”则是根本不对常人公布,而无人知晓如何排名,里面有多少人,这些人又是谁。 这三榜是风云楼最公正的,耗费了绝大部分精力制作的榜,甚至历任楼主,副楼主,都是在制作“秘榜”“太常榜”时突然暴毙。 但不管如何,风云楼依然默默承担着自己的使命,抑或...是宿命。 而,另一边,江湖上的风媒势力,则是学着风云楼,制作了个龙藏洲江湖榜,不论年龄,而只是以实力来划分。 可是,他们参考的数据,不过是各种道听途说,所以茶余饭后作为消遣倒是不错,而如果真的是以之为准,怕是有失偏颇。 但不管如何,夏极已经直接排在了这江湖榜的第五位,取代了原先前五之中龙王的位置。 这一点,风媒们还是很有意思的。 在龙王死后,他们只是将原本第五位的“剑一门”封寂流的晏刻舟,往前挪了一位,但是空出来的第五位却是未曾再加人。 也许,所有人都打心眼里觉得,这前五的位置,永远是传奇才能染指的。 即便五人全部死去,也不是凡人可以候补上去的。 而前百乃是巅峰之境高手才能入内的,否则即便前百人数不足,风媒们也不会再补充人。 对于这些,夏极并没有太过关心。 最近他过的不错,每天吃着各式美味,清风明月变着法子的给他加餐。 而他自己则是“参悟”着正道大侠们的行为、心态,以便在日后的时间里,提升自己的演技。 毕竟,这短短时间里的经历,对他来说完全是从未有过的,在无穷无尽的时光里,他所带来的只有毁灭,哪里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也能成为一个万民敬仰的大侠。 想到这个,他就觉得非常有意思。 换句话说,他上瘾了。 所以,他要好好修炼,将那些可能露馅的地方多注意注意,否则一旦被人发现,他只能直接灭门,将秘密埋藏到黄泉里去。 当然,龙藏洲的势力绝对不止明面上这么简单,可是夏极也是无所谓,毕竟也是玩具的一部分嘛... 春日已到末。 暖花遍野,山水锦绣,成了一幅出尘,而不染半丝俗气的画卷。 少年蓄须而显沧桑,撑刀独坐崖边,品着三两美酒,一斤酱鸭,背依青松,目眺这云海里的江山大乱。 这些日他的心情很好,因为姐姐快要临盆了。 所以也收起了每日“研读”的大侠传记,从空荡荡的玉虚宫里走了出来,四处游玩,这在清明明月,以及武当其余弟子的眼里,则成了小师祖慢慢从心牢中走出的表现。 每每在山间见到这位年轻的小师祖,武当弟子们都会开心而恭敬的上前问候,毕竟小师祖这般已经注定了是新时代传奇的人物,早早出现在了武当,这令他们自豪,且心安。 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小师祖完全是偶像级别的人物... 他做的那些事,实在是太帅了。 实在是武当第四代弟子,男弟子崇拜,女弟子怀春的最佳对象。 相比于这位玉虚宫主的“释然”,玄天宫的孟哀晚却并不好过。 因为,天更乱了。 不仅是整个龙藏洲的天暗淡无光,贪狼、荧惑,各种凶星霸占中天。 而且更为诡异的是,东方那象征着天中洲的漫天星海,已经近乎彻底暗淡,似是被莫名的诡兽在大口大口的啃噬... 即便连孟哀晚这般无法测算到天中运势的真人,也能瞧出不对,而期间,他也寻了不少中间人问过情况,所得却是天中龙藏两洲的航船完全断了。 天中洲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而变得就如一只诡兽,只进不出,所有去往的船纷纷失去了下落,而前去查探的人也是再无声息。 事关重大,他叫了大弟子“鬼才”司马嘉,那个已经满头银发的男子前来,共同研究,但是得出结论却是完全相同。 天子望天时。 司马嘉对于大势的观察,即便不用占卜,也能福至心灵的得出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所以,他说了一句。 “天中洲快亡了。” 至于为何,却是无从知晓。 毕竟天中洲的大皇帝,名义上统御七洲,其麾下高手,以及天中洲的整体实力,都是异常强大的。 那么,怎么可能会亡? 谁又会让它亡? 103.那一日 某一日。 或许是无关紧要的一日,又或许是依然黑暗的一日。 而它却即将被定型,被铭记。 而变成那一日。 即便后代的史官提起那一日,也不由的将它作为了新纪元的开始,新纪元的覆灭。 雍夜纪元的终结,以及光明纪元的开端。 因为,有一个孩子诞生了。 孩子通常意味着新生,意味着各种可能性,意味着白纸一张,任由后来者书写涂鸦,无论那后来者是否为血亲。 但在雍夜纪元末期,在这个黑暗时代,孩子不过是饿殍难民的食物,是野心家收购的刺客种子,是毫无未来可言的拖累。 可是,这个孩子不同。 他无需涂写,天生帝王! 不再是某一日的那一日。 即便连不谙天象,不懂算数,什么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土匪,乞丐都看出了不同。 那一日,原本是阴天,是初夏时分,彤云骤然密集,而风雨欲来。 雷声轰隆,如万马践踏过地下的尸山血海。 而电光先至,劈开了这浑浊污秽的空间,在可悲可叹的人世间,如蛇游窜。 可是,蓦然之间,天地突兀的放晴。 似乎风也好,暗也罢,都不过是幻觉,而那即将洗涤尘世的暴雨,更是臆想。 唯独电光未曾散去,雷声依然阵阵。 只是片刻,那明光的云之上,愈发神圣,如兜着雷浆,若是稍有撕裂半点口子,雷浆便会倾泻而下。 未曾多细想,云破了。 天地之间,发出一声极大的轰鸣,令龙藏洲所有生物都为之一振。 三千天龙,浩荡巡弋,风雷相伴,纷纷向西南方向而去,然后盘旋于一座关外的小城之上。 旋即,那天龙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而爆发出异常的愤怒,一道接着一道,往城中如离弦之箭,带着无上龙威和天意,轰炸而去。 诡异的是,起初,龙入城则是无影无踪,甚至连半点声息都未曾带出。 可是,待到十数条的时候。 天地之间发出一声奇异的尖响,无数血红宛如冤魂,带着杂音的气流,从那座小城往四面八方逸散而去,令周边的人,闻之莫不疯狂。 在之后,那天龙却依然不停,继续游窜而入。 带着巨大的身躯,在城中肆意的游走,盘旋,无数不似人声的尖叫破出,惊恐、怨毒,而一声声破裂,如同诸般邪恶尽被净化。 梦境里。 夏极看着身上正冒烟的阴九常,此处明明只是虚无缥缈的梦里,明明在这里无人可以伤他,但是它却似乎已经奄奄一息。 周身的“白布”早已被烧出一个个空洞,露出其中的腐烂、诡黑。 而它如装饰用的眼珠,则是被一缕白线拖着,而垂落下来,在颈间晃来晃去。 “是法则。”阴九常的声音很嘈杂,常人听到怕是直接会发疯。 夏极摸了摸下巴:“似乎它很不满意我们的安排,而非要将你拔除。” 阴九常嘈杂的声音继续道:“是贵客您的安排吧…” 它做出了轻微的纠正,而将我们的“们”字去除了。 虽然说的平静,但是它心里却是惊骇无比,贵客所说的它怎可能还有其他,那个它就是主宰一切的神秘天意。 而贵客竟似乎毫不畏惧它? “你需要休息吗?”夏极突然问道。 阴九常正在将眼珠随意粘了回去,但眼珠却再次跳出眼眶,他愤怒的直接按爆了眼珠,然后带着满脸眼珠浆液,回应道:“确实如此,和我主动放弃驻地,实力降至最低不同,这一次我是被剿灭了,需要回归到寂静世界去做短暂的沉眠。 但待我再醒来,再回归到零业城,就会更为强大。” 夏极并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道:“你且安心去,我会叫醒你的。但是在你沉睡之前,再帮我个忙。” 阴九常身上的浓烟更重,脸庞也变得诡异扭曲,可是它似乎丝毫察觉不到疼痛,咧开惨白的嘴唇回应道:“乐意之至。” 是夜。 风云再次翻涌,汇聚八方。 无论盗寇,魔道,或是正道,皆向着那座关外的小城而去。 孟哀晚已经无需判断,他已经明白这就是那一线生机所在,而未来就在此一搏。 于是,他直接找到了师弟“大天刀”夏极,以及之前的武当七侠中的两位“是邪即斩”吴一邪,“空谷”莫谢罗,带着数百武当弟子便出发了,而大师兄“鬼才”司马嘉,以及其余两位则是驻守在武当。 司马嘉身体虚弱,已经不适合再出远门,平日里便是受些寒,也会咳嗽半天,尽管道家多养身之术,但他“窥探天机”在先,此病非药物能治。 所以临行时,他交给了掌教师尊一个红色锦囊,说若是到了绝境之时便可打开。 孟哀晚虽是召集四方正道豪强,可是依然心里没底,因为同时面对两大势力团伙,他根本是孤掌难鸣,幸而在高端战力上,应当是可以匹敌。 而他有一种预感,这一次大雪山盗寇的首领刀不二,也会下山前来。 毕竟只要略懂天象的人都明白,这是决定未来千年的运势,也是在这“天下大乱”后再一统的契机所在。 而这个契机,这“永夜”中的一线生机,是所有人都会渴求的。 初夏时分,天光如龙,而万马奔驰,从整个龙藏洲的各座城池,向此处奔来。 武当路远,所以一行人人是日夜兼程。 而孟哀晚年长,平日里休息极有规律,可是此时却也是豁出去了。 毕竟他知道盗寇为了这一次,甚至有可能调动百万大军,将那座小城围的水泄不通,若是去晚了,怕是只能硬生生的冲杀进去。 可是百万大军的防守,岂会那般容易? 所以他们决议在盗匪封关之前,以电光火石的速度,迅速寻到那“一线生机”,然后再杀出后来的包围。 至于牺牲,几乎所有来此的人都已经有了觉悟。 运势? 谁不想掌控在自己手中。 而运势之争,却是极其残酷,非生即死,毫无妥协。 所以,某个夜晚,皓月当空,银光如水。 众人系马于树林,然后坐于溪流边稍作休息时,孟哀晚走到了夏极身后。 104.不吵不闹,落地大笑 夏极正盘膝坐着,身下是一块方便渔夫垂钓的大青石,石侧是绿苔积压,而石身则略微光滑。 天气燥热,蚊虫甚多,可是溪边却自有一股清凉,而月色在水心荡漾,被晚风轻轻就吹碎。 坐在此处,不论心底有多么烦躁,都可以很快平静下来。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夏极并没有回头。 而老者已经走到了他身侧,然后笑着拿出一个酒葫芦,伸手到夏极身前。 夏极一愣,这“掌教师兄”平日里很是苛刻,不许沾染荤腥,或者饮酒,说是会坏了道心,而惹出魔念。 但此时,他却不知从哪里变出了酒,并且递给了自己。 他一把抓过那酒葫芦,以年轻人的口吻洒脱地道了句:“谢了。” “谢你才对。”孟哀晚坐在了他身边。 而夏极已经拔出了葫芦塞子,仰头饮了一大口,味道出奇的好,入口甘醇,入喉却似火焰,再到腹中却是化作一股梦幻般的温暖。 令这世界变得模糊,恍惚,所以,也便更顺眼了。 这“掌教师兄”平日里根本不饮酒的人,从何得到这般美酒? 夏极真的有些好奇,这种档次的酒,即便在“前世”也算的中上了,和酒楼卖的那些货色,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酒是灵猴所酿,还是五十年前我那师父的收藏,他留下的遗物不多,这壶猴儿酒,算是之一,我放在冰窖里,存放了五十年,今天总算是送出去了。”孟哀晚年龄岁大,谈吐却很是亲和,似是察觉到了夏极所想,所以开口解释。 “师父若是知晓,我代他收了个徒弟,而这个徒弟能够继承他的好酒,想必九泉之下得知,也会很开心。” 夏极点点头,原来是山间灵酒,加上时间陈酿,难怪味道还不错,想起这“掌教师兄”入座时说的话,他随意问道:“师兄又谢我什么?” 孟哀晚凝神看了他片刻,道:“你比我好,若是做了武当掌教,想必会更好。” 夏极察觉了他话语之中莫名的死志,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位平日里云淡风轻,什么事都不为所动的真人,这一次竟为自己送酒,并且和自己说着过去的事情。 也许,这是因为自己是他的师弟。 他也只有自己可以交谈了。 真是脆弱而有趣的感情。 孟哀晚仰头望着溪流潺潺,淡淡道:“虽然还不清楚这一线生机是什么,但若是师弟得到了,关键时刻,请不必管任何人…你只需带着这一线生机,返回武当。” 而你再返武当的那一刻,就会成为武当的新掌教。 武当山,也不会如以往一般,封山大阵已经在筹备之中了,这也是依然留在山上的自己徒儿们的使命。 留下,远比赴死,更加的需要勇气。 但这些话,却是暂时不能对你说,否则按照你这般重情重义的个性,是万万不肯的。 夏极立刻道:“掌教师兄,我是决然不会抛下你们,独自离去的。” 孟哀晚慨然一笑道:“所以我说谢你才对,因为要你离去,所需要背负的,远比我们留下的人更多。给你加了这么重的担子,师兄实在是…只能带一壶酒,说一句谢谢。” “谢谢你。”这位龙藏洲上代传奇第一人,再次肃然、诚恳、真挚地对着与他隔了几代的师弟说道。 夏极静了片刻,突然仰头再灌了一大口酒,酒水从唇边流下,在月色里闪烁着光彩。 然后,他淡淡回了句:“不客气。” “哈哈哈…”孟哀晚放声大笑,豪爽的站起,满头银发依是纷纷扬扬。 -- 话分两头。 夏甜依然卧床不起,而小香儿,小月儿却是乖巧的陪着她说话。 她的眼神里透出温柔,时不时看向不远处正在小床上睡着的孩子。 一男一女,龙凤胎。 但奇异的是,这两个孩子出生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哭泣的… 听说孩子生下来都会哇哇大哭,为什么自家这两个孩子如此…奇怪,但也许是道听途说了,毕竟自己不曾见过别人生孩子。 男孩生后哈哈大笑。 而女孩,却是瞪着眼,一言不发,不哭不闹,瞳孔幽深的很。 夏甜奇怪的想着,为此,她在分娩后,叫来了小香儿和小月儿,商量这个事。 小香儿眨眨眼道:“一点都不奇怪呀。” “不奇怪?”夏甜瞪大眼。 景香“嗯嗯”连连点头,然后举出例子道:“据说我娘是把我从河边捡回来的,说是看这个小孩子笑的好看,所以就随手捡了。所以,出生了不哭,反而是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以己及人,景香做出了完美的推论。 而小月儿也表明了她的看法:“不吵不闹很正常,哭的闹的,会惹来怪物,被吃掉。” 三个女人一合计,似乎没啥问题。 毕竟那些说娃儿生下来就哭的,都是道听途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有着两人的亲身体会为借鉴,所这两位一个不哭不闹,一个落地大笑的婴儿,变得正常至极… 而自己临盆后,第一次入梦,夏甜果然见到了自己弟弟。 他当初在孤身赴约前的晚餐上说的话应验了。 他说了临盆时,会回来。 然后,他果然来了,只不过是在梦中。 “天帝引我至此间,说是可与家姐梦里相见,却不想是真的。”梦里的夏极如此说着。 “小极,你…真的还活着?你是如何做到的?”夏甜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她希望弄清楚,如此才显得一切不是梦。 毕竟在她看来,当初夏极出城,那是必死之局。 夏极略一沉吟,却也不隐瞒,就以外人所知晓的版本,将自己如何被送到黑木教,又如何与小雪姑娘翻云覆雨,又如何闯襄阳,然后得知那小雪姑娘竟是黑木教教主任清影,最后又如何入了武当之类。 他这番经历,可谓是传奇。 即便是曾为劫主的夏甜也是听得目瞪口呆。 但当听到夏极现在为武当玉虚宫宫主时,她却是眼中露出复杂神色。 因为前世,最后将她枭首的,正是武当掌教“浩然正气”孟哀晚! 而若不是武当,她根本不会死! 105.此恨绵绵 有仇不报非君子。 何况夏甜并不是君子,而是女子。 她的心胸非常狭小,她可以隐忍,但绝不会去原谅。 而武当,就是她重生之后,列为第一灭门的目标。 而如今这梦中的弟弟竟然告诉自己,他不仅加入了武当,还入主了玉虚宫。 这实在是荒唐。 思前虑后,她终于得出了结论,弟弟是被当做工具了。 那武当的牛鼻子老道,必然也是察觉或者是卜算出了小极身上的“武神”运势,所以他要借这势,将武当与他捆绑在一起。 为了正道,为了他武当的未来,而留下一个依然光明的未来。 她之想法,也确是孟哀晚的想法。 只不过后者更多的考虑的是天下苍生,考虑的是和平,而若是为此付出武当覆灭的代价,他也会依然坚决。 这就是正邪的隔阂,明明想法类似,但关注点却不同。 夏甜喝着刚煲好的老母鸡汤,肉香浓郁,鸡油浮动,令人食欲大开,可是她心思却根本不在此。 她以及那两个孩子手指上圈着一层莫名的红丝,那红丝是梦中天帝最后现身,说是借着“武神相思之意”,以及“运势之力”而铸造出的“护身符”。 关键时刻,可就救命。 而这红丝戒指的原谅,却是最开始小极留下的头发。 她尝试着褪下这红丝戒指,但是却根本无法拨动,那红色发丝似是嵌入了皮肤之中,手指完全无法触碰。 但是若是抬起手来,那红丝却又浮了出来。 吱嘎... 门开了,初夏热风还未灌入,便被迅速关上。 “城门开了,雾气也散了,映月桥彼岸的映月湖...已化为焦土...” 出门打探的小香儿气喘吁吁,“而且...而且,整个零业城除了我们刀社的,根本没有活人了,城中全是焦炭的尸体...还冒着热气,应该是之前的那些雷电所为。” 她有些惊魂未定,坐在椅子上,拍着并不鼓起的胸脯。 夏甜眨了眨眼,如此情况,即便前世也未遇到过,但想来必定和自己的孩子有关。 之前那三千光龙盘旋,近乎灭世创世的异象,她也瞧见了。 她相信既然她瞧见了,那么按照这异象的规模,至少大半个龙藏洲都瞧见了。 夏甜冷静的喝完最后一口汤,然后淡淡道:“我们出城。” 小香儿一愣,反对道:“可是...师姑,你还在坐月子...而且,城外很多盗匪,我们去哪儿?” 夏甜迅速道:“往西。” “西?” 小香儿再次愣了愣。 因为零业城本就已经在龙藏洲的西南角上,若是再往西,怕是没几日,就会到达那三万荒莽大山,那只有探险者,或者官府勘测的队伍才会去的地方。 那里,可是人烟罕至的未知地域。 也许外围还好... 可是毕竟不是安全之地。 夏甜见小香儿楞在哪里,莞尔道:“山里野味多,陆地上未曾见过的食材也不少,正好可以让绝无他们猎了给你做菜,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品尝。 而且,此处异象刚生,会引来不少觊觎的盗匪,或者其余有心之人。 我们不过十余人,哪里能抵挡得了呢? 而一旦被俘,生死再不由己,何不趁着还能选择时,**自己呢?” 夏甜一番话,在情在理,雷厉风行,并且还考虑了小香儿的心里,某种程度上来说,她真不愧是劫主,不愧是前世颠覆整个龙藏洲的大魔女。 可是越有主见的女人,越是不会更改自己的想法。 若是换一人,怕是就原谅了武当,毕竟弟弟都入主武当玄天玉虚二宫之一了,而且前世的事,哪还有什么好记挂的? 可是夏甜不会,她永远不会原谅这个虚伪的、诱骗了自己弟弟、最终又杀死了自己的门派,以及那面目可憎的武当掌门“浩然正气”孟哀晚。 这样的仇恨,足够她记上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直到死去。 “收拾一下,入夜了出发。”夏甜咬了咬牙,做出决断。 -- 话分两头。 此时,夏极正低着头,靠在一棵古树打盹,武当众弟子则是静静的打坐调息,很快他们将再次启程。 阴九常在最后一次助他入梦,将他带至了无邪刀社,与夏甜作了交流后,便陷入了短暂的沉睡。 所以夏极试图唤醒原本的招待,艾莉。 毕竟有寂静斋的存在,会方便许多。 闭眼入梦。 他在脑海里逐渐勾勒出艾莉的模样,一个天生驼背,穿着黑衣,拄着银拐杖,可是脸庞却很可爱的女孩。 那模样,就像有人特意将女孩的人头缝在了一个可憎的驼背身上。 完全不匹配,可偏偏就是。 为了强化效果,夏极特意开始在心底默默呼唤。 “艾莉...” “艾莉...” 他在心底叫着,而随着他意识的扩散。 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再睁开眼,却已经不在那停步休息的小树林里,这里...毫无生机。 无数腐蚀铁丝,攀爬着流火,将整个世界穿透,而地面开始慢慢渗出血液,逐渐弥漫过脚尖,再漫至脚踝。 圈圈涟漪在血中扩散,若是低头,便可发现倒影里无数怨毒的怪物脸庞。 “艾莉...” 夏极仰头看着已经赤红的天空,整个人向着身后的“血海”倒去。 明明只是弥漫过脚踝,只是海底,可是这个男人却并没有倒地... 他直接沉入了这血海之中。 感受着那满怀怨恨的血流,他忍不住舒服的舔了舔唇,然后任由自己往着这血海伸出沉去,身子变轻,头变重,他呼呼睡了起来。 在梦里,继续做梦。 当他再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没有半点活人气息的小村庄。 “唔...这里实在很熟悉。”夏极摸了摸下巴,毕竟以前常来这里。 他顺着满地枯草的山坡往村子走去,同时喊着:“艾莉...” 然后奇怪的是,居然没有人回应他。 似乎这座山庄早已被废弃,其中没有任何活物,甚至连蚊虫都没有,散发出诡异可怖的气息。 而夜色将至。 夏极并不担心时间的流逝,他通过梦境,然后与呼唤,来到了自己过去招待的世界,这里可谓是类似于“里世界”,便如屠宰小巷之于阴九常。 而刚刚那血海类似于大门。 通过这门,夏极来到了这焚烧村庄。 106.焚烧山庄 至于为何是“焚烧村庄”,答案很简单,入者会身上起火,然后再无法逃出这村子,直到被活活烧死,成为个嘣儿脆的黑炭架子。 而据说入夜之后,这些被焚烧而死的人,会化身为怪物,在村子里游弋,老好玩了。 故地重游,实在是令夏极唏嘘不已。 反正时间充足,他便直接进入了村子,寻了处较大的壁炉,然后躺了进去,毕竟这是可以享受到“焚烧山庄”特色的地方。 正常来说,只有那些最美味的食物,才会被艾莉用长刺贯穿,然后放入壁炉,享受那诡异火焰的烘烤,直至油香四逸。 壁炉里的特色火焰很霸道,但是却永远不会将其中的物体烧成黑炭,这火焰,永远像温泉那般,暖暖的,令人放松。 当然,这也是夏极无意间发现的,那还是很久很久之前,他想试试这火会不会将他烧死,所以就爬了进去,结果发现,这壁炉内部的火焰,居然令他舒爽。 从此他就变为了此间常客。 每当冬天来临,他就想着来这里的壁炉,点上一杯新鲜的“美酒”,然后静静享受一会。 打了个哈欠,他再一抬头,便看到了壁炉内的顶部,被几枚长钉钉着一个骷髅架子,而那空洞的眼眶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夏极直接为它拔出钉子,然后拍拍他肩膀道:“小伙子,今晚我睡这里,你滚吧。” 说罢,也不待那骷髅反应,直接一巴掌将它拍成了尘芥,骨灰纷纷扬扬,铺了一地,而使得这空荡、陈旧,在村庄中最大的屋子的地面,覆上了层稀薄的浅灰色。 扑... 壁炉之中,火焰诡异的生出,犹如红色的鬼手,抓向了夏极的肩膀。 “捏重点。”夏极提出了要求,然后打了个哈欠,不再去管尘世纷纷扰扰,闭眼就休息了起来,而在这里休息几天几夜,外面不过过去了片刻。 所以他丝毫不担心。 鬼手般的火焰很快淹没了夏极的躯体,将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引燃,旋即全部烧尽,露出他精悍如豹子般的躯体。 火焰一波一波冲击,时而化作浪涛,时而变为漩涡,欲要融化下这壁炉中的男人,可后者却是如在“温泉”泡着,舒服的呼呼大睡起来。 时不时,他会闭着眼往外喊一声:“艾莉。” 不知过了多久。 大屋的骨灰地面上,突然多了两只小小的脚印,那脚印并不继续踏出,而是拖着往前行进,犹如被拉着的尸体,无声的往前划出两行轨迹。 而那拖行的轨迹旁,还有一个一个混乱无序的小点。 轨迹骤然停在了壁炉边。 驼背的小女孩看着壁炉中,正翘着腿大睡的裸身男子,眨了眨眼,眼珠翻滚,里里外外转了几遍,然后用粉白的小手指将眼黑的一面拨正。 然后随意坐在了空旷老屋的长凳上。 自己睡了多久了? 她揉了揉脑袋? 为什么醒不来,也没人叫自己醒来? 而这个男人...他不是失踪很久很久很久了吗? 却是未曾想到,最后叫醒自己的,居然还是他。 那么想来,时间也过了很久了。 艾莉随手拿出一座用胸骨压缩制作的烛台,从抽屉里拿了一根人油手指,笨手笨脚的插在了烛台中央的尖刺上,然后点燃。 驼着背,她小手撑在腿上,而托着下巴,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诡异的烛火投在她身上,将可怖的影子落在满是骨灰的地面上,扭扭曲曲,令人目眩而头晕。 “既然醒了,就准备准备吧。” 壁炉里传来声音。 “啊。”艾莉应了声。 “现在是什么纪元?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吗?”驼背小女孩问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显然没把自己以及眼前的夏极当做人。 “现在是雍夜纪元,而之前还有个大夏纪元,据说人死后可去的黄泉,就是从那个纪元开始的。对了,你了解这个黄泉吗?”夏极随意道。 “大夏纪元?”艾莉皱眉道,“我不知道哎。” “看来你也睡了很久了。”夏极做出了简单的判断,旋即,他露出笑容,“看来你被阴了,这么久都一直在沉睡。” “如果没有我,想必你会睡到这个世界的尽头吧。”夏极道。 艾莉皱了皱可爱的小眉毛,小嘴一瘪,往两边垂下,“艾莉很生气。” “阴九常。”夏极突然吐出个名字。 艾莉一愣,奇道:“什么?” 夏极摇摇头,却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看来同为寂静斋的怪异,两人却并不相识,这总归有些古怪。 于是,他问出了准备好的问题:“那么,现在艾莉准备作为寂静斋的招待继续为我服务,还是作为自己来为我服务呢?” 这话问出。 整个屋子顿时熊熊燃烧起来,噼里啪啦的冒起了黑烟,而窗外的山庄顿时也焚烧起来,空气里流动着炙热滚烫的流,空气扭曲,无法穿透。 “三个纪元...”艾莉莫名其妙的吐出了四个字。 夏极抹了抹下巴,随意拿起屋内的一块黑色纱布,将自己裹了起来,然后推门,看着门外宛如烈火地狱般的情形。 那些火焰并非是凡尘的火,而似是带着怨气,每一次升腾的火蛇,都如惊恐的伸手,想要出请求救援的怨魂,但刚刚跃起,变又被身下的怨魂死命扯下。 而落地后,又是急速地如洪流般,在地面上汹涌起来,似在发泄怨气。 这些都是被艾莉封在“焚烧山庄”,而永远无法超脱,即便山庄消失,也无法脱离的生魂。 他们的躯体早已成了骨架,被小艾莉做成了各种可爱的家具,比如桌椅,烛台,糖果棒,蜜饯盒子等。 身后,艾莉继续说着:“三个纪元,是寂静斋所执的死刑。” 她诡异而尖锐的笑了起来:“看来,我已经被抛弃,并且无声无息的被处决了。” 夏极头也不回,“你既然这么精神,情绪也稳定,那么就来做我的专职招待吧。但在此之前,能否告诉我,寂静世界是什么?” “贵客...”艾莉收敛了疯狂的笑容,眯起眼,撑着拐杖,“并非我刻意隐瞒,只是曾有规则束缚,使得我无法透露其中过多的秘密,而依您的性格,却是绝对不会应允的。而寂静世界与您,实在是毫无关系,所以我才有所隐瞒。” “如果我想去呢?”夏极尝试着抛出个问题。 “贵客去不了的。”艾莉摇了摇头。 “算了...”夏极不准备就这毫无意义的问题继续追问下去,他来此只是为了唤醒艾莉,让她代替阴九常。 两人都是聪明人,艾莉既然说了她被寂静斋悄悄处刑,那便是站在了寂静斋的对立面,在二选一的问题里,她的答案已不言而喻。 从她被眼前这个男人从寂静世界里一把拉出时,她就不再有其余选择,何况“前世”,两人也是“合作”了很多很多年。 彼此之间还是有着熟悉,和信任基础的。 107.喂食 十数日后。 零业城外,百里围城。 盗匪一拨拨扎营落寨,生灶煮饭,炊烟袅袅,他们显然的得到过命令,只是围而不攻,将其余的不相干的隔绝在外。 比如一些亦正亦邪的中立江湖散人,亦或是各方正道豪强。 至于魔门来此,他们则是恭敬的请入营内,暂作休息,毕竟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不允许放任何人过去。 当然,这群“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盗匪头子们,也得到过一份特别的名单,名单上列了魔门的十多人。 若是这十多人中的人带队,那么他们就可以直接放人过去,但若有可能,只放一人过去。 如此区别对待的细腻,总归透着盗寇阵营那位大谋士的影子。 可是名单十多人,却不包括正道。 所以,当武当一行人来到百十里外的一座荒山时,便停下了脚步,行到如此近处,他们自是异常小心,毕竟事关那虚无缥缈大势的抢夺。 探信弟子很快回来,灰头土脸,满头大汗,可是与他同行的一个同伴却已不在... 很快说明了前方的形势之后,一行人面色凝重。 实在未曾料到,即便他们如此日夜兼程,却依然抵不过对方的反应速度。 盗寇阵营里,也存在着有识之人啊。 其实也对,数千万的盗匪,“毒士”贾布雨只不过是扛着谋士的招牌,而其余的能人异士也绝不可能少,毕竟盗匪都是在赤裸裸的弱肉强食中生存下来的,没点力量,就需要有些卑鄙,而没有卑鄙,总归要点其他才能吧。 而他们的才能使得自己的话语权在盗寇中日益加重,也使得盗寇在每次大事件中的反应速度快了那么一点点,也许不过一两天时间,可是这短短时间,却是成败的距离。 这就是谋士。 先知先觉,一叶落而知秋。 而,因为距离过远,武当“闪电”计划彻底失败。 如今之计,只有一边探听消息,一边扎营等待正道后续人马的到来,然后待到其余各大门派的豪强来此,便可以进攻。 尤其是丐帮,作为正道人数最多的帮派,此行可以号召的人,应当也有数万。 只是不知道盗寇、魔门一方会派来多少人。 当孟哀晚站在山顶眺望远处,看着那根本无法看到尽头的扎营时,他的心越来越凉,多次他想掏出大徒弟给的那个锦囊,但是却总是忍住了拆开,因为还未到最关键、最致命的生死存亡之刻。 夏极也没出点子,按照他的想法,拿把刀就可以直接出发了,需要顾忌这么多干什么? 可是如此太过惊世骇俗,他若是能一人一刀在近乎百万的大军中,淡然的杀到尽头...他就不是个传奇了,而是真正的怪物。 所以,他决定将腹中世界里藏着的那个小美人给释放出来。 她还年轻,还稚嫩,娇柔到还未能入口。 如此多的盗寇,应当可以养肥她了。 入夜后。 月黑风高。 这位正道之首、武当玉虚宫的入主之人、天下第一的师弟,站在了一座无人的尖峰之上,从口中直接拿出了那一卷“倾城人”。 画卷刚一接触到空气,那容貌倾城的鬼影就急忙从画纸上探出了手,连连道:“大王饶命。” “去吃了他们。”夏极随手一指,鬼影顺着他的手指感觉而去,这才发现那远处存在着数量充足,但又脆弱到根本无法抵挡她的食物,小肚子咕噜响了下,唇边也是渗出了些口水,而显得更加红艳,如三月红樱般诱人。 “你可以试着逃跑,或者去寻找其余同伴,又或者找一处躲起来。”夏极鼓励道。 倾城人之中的鬼影急急摇头。 夏极不再多说,而是蹲在悬崖尽头,将手中的画随手丢下,手指掐印,而天地之风顿时更为汹涌,便如一阵妖风突来,携着那绘上绝色佳人的画卷,向着远处飘去。 画卷幽幽,在半空展开。 而零业城外的盗寇们纷纷抬头,好奇的四处张望,因为远处似乎传来好听的歌声,那歌声空灵缥缈,令他们想起今生所遇到过的最好女人,享受过的最好温柔。 因而在连日赶路,扎营行军中,感到了腹中的燥热。 “兄弟,听到没,有女人在唱歌。” “听到了,这小娘皮的声音好动人啊,唱的我感觉都来了。”另一名盗匪喘着粗气。 “是啊...这次围城真憋屈,竟然是座死城,看来即便攻下来,也没法屠城,更没有女人可以享用,没有财宝可以掠夺了。” “哎,怎么办呢?这是大哥们的主意,还有那些瘦不伶仃的竹竿子文人,不知道在想啥,这座空城有啥好包围的。” “是啊,围城最爽的就在破城后的屠城,满城的男人都可以随意杀,女人随意奸,宝物都可以随意抢...那滋味,啧啧啧。”这名显然阅历丰富,久经屠城的盗匪露出回忆之色。 “兄弟啊,我参加过五次屠城,你呢?” “我也五次。” “哈哈,巧了,既然如此,我们不若周围转转,万一遇到那唱歌的小娘皮,咱兄弟一起上,让她先享受一番上下进攻的爽快。若是被其余兄弟寻到了,也无妨,咱这些兄弟都是很上道的,自己玩好了,总会留点给其余人的。若是实在不行弄死了,趁着温热,也可以来几次。” 这般的对话,在盗寇营地各个角落都在讨论着。 而讨论的都是些老盗匪,是悍匪,又是老滑头。 军营有纪律。 可是盗寇的军营,尽管被收束过,但是却根本无法约束这些老资格的悍匪,这些其余小弟们遇到都喊“大哥”,而不喊将军的存在。 他们很快三两结群,带着麾下最忠心的兄弟们,开始在周边寻找那歌声的来源。 而山上借着地势勘察消息的武当弟子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但孟哀晚正在打坐休息,他们便请示正坐在崖边“发呆”的小师祖。 夏极看了看那云层里飘飞着的画卷,以及远处那外围有些松动的“黑云”。 “莫要打草惊蛇,还是先等后续的同道们来此,再做商量吧。”夏极淡淡回复道。 可是他在黑暗之中的脸上,却是充满了笑容,似乎已经迫不及待的看自己释放出的浩劫,进行一番演出。 “是。”小道士恭敬的退下。 108.夜中歌 面前是崖。 漆黑,深邃,如巨口张大,永不闭合,也许曾有人再次坠崖。 但绝不是夏极。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怀里长刀,身子前倾,风寒的恰到好处,就如酒一般,烈的恰如其分。 再往前倾,座下再无支撑。 他张开双手,左手握着长刀,竟然向从高处的悬崖直接跳落。 这一幕,却恰好被前来报告的武当弟子看到了... 那小道士看到小师祖跳崖,疑是看错了,急忙跑到崖边。 黑暗里,却见那年轻而沧桑的师祖,在风里穿行,掌控着极其微妙的平衡。 他的下坠速度不缓不快,犹如融合在了风里一般。 小道士惊得彻底无语... 但即便他再怎么无知,也是看出来了小师祖不是坠崖,而是在御风下行。 这...这是何等恐怖。 传闻天人合一之后,道教的人偏向于融合于天地之一物,小师祖,莫不是已经寻到了他破碎虚空的契机。 风?! 小道士像看着神仙一般,看着落崖的夏极,眼里充满了崇拜。 而便在这是夏极翻过了身体,幽幽舒了口气,看着崖顶的道士,传声道:“我去去就回。” “小师祖,你去哪儿啊。”小道士急忙问道。 夏极却不再说话,深吸一口气,融入了风与黑暗之中。 今夜月黑风高。 杀人正好。 而只在外围绞杀,应当不会惹出什么注意。 他之所以跳崖,一则是担心倾城人吃得慢,他去略作协助,二则是被阻拦在此处令他很是憋屈,而憋屈了就要发泄出来。 第三,最关键,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高兴。 足间在树顶轻轻一点,整个人借着反弹之力,在林间狂奔而起,只带起无数黑暗的涟漪扩散开去。 小道士呆若木鸡,他匆忙返回,先向随行的武当七侠之中的“空谷”莫谢罗报告,而后者正与吴一邪在一起。 两人听到夏极跳崖...并且还说“去去就回”,也是呆愣了片刻。 “万丈高崖坠落...还能御风而行...果然妖孽。”莫谢罗呆了呆,顿时生出一种活在了狗身上的感觉。 吴一邪抱着剑,却是质疑问道:“他当真与你说了‘去去就回’?” “是啊。”小道士连连点头。 吴一邪沉思片刻道:“他莫不是所有感悟,直接杀向盗匪了吧?这...万一打草惊蛇...” 莫谢罗苦笑道:“是鲁莽了。”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 莫谢罗突道:“师兄是没见到他当初还未突破极致之境时,一人一刀就敢闯入银月城中,独自面对浩劫的情形...若是见到了,怕是不会那么惊讶。” 吴一邪辩道:“那你也没见到他一人一刀,独闯襄阳,败尽天下英豪的情形...” 莫谢罗叹息道:“我们的小师祖,真的是神仙啊...” 吴一邪知道之前大师兄占卜的结论,所以点头补充道:“是武神,我是真心真意的佩服。” 莫谢罗起身道:“可是这一次不同,那可是近乎百万的盗匪...夏极他一人前去,会有危险,而且会打草惊蛇。我去和师父说说。” 吴一邪却拦住了他。 莫谢罗一愣,回头看着这刚正不阿、面色肃然的师兄,不明所以。 “怎么了,师兄?” 吴一邪露出邪邪的一笑:“其实,他这么做,真的很和我心意啊...” “师兄...你毛病犯了。”莫谢罗叹了口气。 “恶即斩,管他是男是女,又管他人多人少,他真的很对我脾气啊。”吴一邪瞳孔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泽,但却是兴奋的表现。 “师弟暂时不要去禀报了...待我去接应他。”吴一邪说罢,身形闪动,一步便是十多米,连同怀中之剑化作虚影,消散在无光的夜色里。 这是...疯了吗? 莫谢罗看着已经不见人影的黑暗。 山风阵阵,刺骨严寒提醒着他一切不是梦。 疯了... 真的疯了... 但此时他也明白无论做什么都已经晚了,即便汇报掌教真人,怕也是无用。 而且以师尊的性格,若是知晓了,怕也是会直接下山,而彻底乱套。 此时的他只能独自承受着这紧张,然后走到高崖,极眺远方,期盼着两人能在黎明前回来。 师兄的三式奇招,他是知道的。 七星一气,可破万般虚妄。 七星罩魂,可避天下阴邪。 而七星替命...这邪之又邪的招数...已经根本脱离了武学的范畴。 据师父说,一旦吴师兄施展此招,他整个人会变得极其邪诡,即便被刀剑加身,也不过是伤到他的影子,而他自己却毫发无伤,如此可以持续十余分钟,极其厉害。 当初也是因为这一招,才被自家徒儿斩落了一缕白发。 莫谢罗再想了想那年轻的小师祖,心里却顿时安了安。 有这两位去夜闯敌营,若只是在外围转转,想来根本没问题。 夜空传来空灵缥缈的女声,如泣如诉,令人心中向往着,而燥热无比。 莫谢罗默念道家静心宁神的抄文,虽然平缓了心绪,可是那女子的歌声却是奇诡无比的响着,令这领悟了“涛生云灭”剑意的剑圣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似乎那女子就住在自己心里,拥有着自己曾经平平淡淡处过的那个女人的模样,敲动着心房里最脆弱的地方。 既疼痛,又思念,而惹出心魔,只想追随那声音的方向而去。 莫谢罗顿时生出悚然之感。 此音竟然能令他心境动摇,而蓦然抬头看向黝黑的远处,一股不祥的预感生出。 当... 远处的风里传来了第一声刀剑交击的脆响。 紧接着就是如骤雨般的狂响,频繁、急促着响起,令坐在崖边的莫谢罗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凶险。 刀尖交鸣、以及哀嚎声,犹似琵琶急弹,续续如千军万马,珠玉落盘。 如此在紧张中过了一夜。 待到黎明初起。 孟哀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侧,莫谢罗急忙起身道了声“师父”。 而这正道领军的真人,却是抚须而看向远处... 天暖而升起的雾气,竟然隐隐显着狰狞的粉色,透着温暖的血腥。 109.一人归 “谢罗,去吃东西吧。”孟哀晚淡淡道,但瞳孔却清明无比。 见自己的弟子还站着不动,他又道:“平日里的修行,都忘记了吗?” “明白了,师父。”莫谢罗急忙道。 而孟哀晚深深看了看远处那粉红的薄雾,心里莫名的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其实这事儿,他昨晚就知道了,但是却不能动,只能静静等着这个鲁莽的小师弟,以及那看似古板实则却同样暴躁的弟子。 天下大势之争,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所以他无法如赌徒一般,刚临赌场,就一把梭哈。 可...他的小师弟,以及那个弟子...似乎就是这样的赌徒啊... “真是令人头疼啊。”孟哀晚揉了揉脑袋,其实他昨晚也没睡好,最极端的徒弟与武神师弟耍了性子,孤身入敌营,他怎么可能心安。 真是宁愿耳朵没那么好,他苦笑着自嘲了一番。 早点不过是生火烧的些汤水,然后兑着厚实易存的饼。 吃完后,众人便是静静等待,按照原本的秩序,只是派出查探信息的武当弟子多了些。 回报则是盗匪死伤惨重,至少损伤了万人。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是惊讶大过欢喜... 但是任谁都知道,两人怎么可能屠杀数万人? 孟哀晚则是露出沉思之色,他似乎回忆起了昨晚那夜空飘荡着的空灵女声。 片刻后。 一个普普通通的帐篷内,帘子被掀开。 “师父。”莫谢罗恭敬的抱了抱拳,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师父叫自己来有什么事。 “坐。”孟哀晚一指侧边的蒲团。 待到入座。 孟哀晚突然问:“昨夜那歌声,你也听到了吧,说说感觉。” 莫谢罗却是没料到师父会问这个,昨夜那声音着实令自己心痒难耐,初时还好,而待到后期,则根本是需要打坐才能稳定心境,否则便会控制不住自己,而去寻找那声音的源头。 也多亏于此,昨晚才会过得如此之快。 于是,他实话实说。 而孟哀晚则是眉头深锁,良久叹了口气:“妖邪层出不穷,这黑暗的世界何时才能迎来光明?” “妖邪?”莫谢罗早已发现那声音不对劲,此时听孟哀晚一点,便是想起了传说里的那些魑魅魍魉。 两人并未联想到浩劫。 否则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让门中弟子夜间不要外出,互相看着,这一次我们怕是会遇到难以想象的东西。”孟哀晚显然想起了自己曾经面对的那个浩劫,以及那浩劫带来的各种诡异。 “是。”莫谢罗点头道。 午间,阳光有些黯淡。 而剑一门的几名剑客已经先行赶到了,但楚蕴却没来。 而提及他时,剑一门的人倒是有些支支吾吾,只说是秋叶原出了些丑事,而楚剑圣执剑去清理门户了,所以未能及时来此。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代师迎客的莫谢罗自然不会去追问,而是吩咐弟子招呼他们入营休息。 很快,又是十多个附近的正道门派,携带着门中的精英弟子前来。 并且这一批人带来了消息,说是神枪堂的张枪王,张西任,他带着麾下五千精英长枪营,还有三日便会抵达。 神枪堂的门规很古怪,介于武林与朝廷之间。 入巅峰,则可以独自招收弟子,而他们的教学方式,半是修为,半是训练,所以每一位神枪堂的枪王都可谓是将军,而麾下弟子则是训练有素的兵。 而张西任则是神枪双雄之一,他的师弟张惊绣则是略逊他一筹。 傍晚时分,又出现了十多个匆匆赶来的正道门派。 说是还有不少门派因为路上遇到盗寇和魔门,而正在“铲除妖邪”,所以速度稍稍慢了点,但是敌方已被剿灭,而无碍。 可魔门的队伍也已经紧紧尾随过来,想来最迟明日晚间也可以抵达零业城下。 另外,据说这一次,丐帮却是出奇的慢,似乎是秋叶原的舵主齐寒士出了事,还有他那城中的结拜兄弟据说是被新娘子给杀死了。 莫谢罗颇为奇怪,这一次便多问了两句,正道门派的人见武当的莫大侠莫剑圣相问,他倒是不隐瞒,直接道出那新娘子其实便是原本剑一门“封寂流”柳长眠柳大侠的遗女柳恋夕。 但不知为何先是杀了自家忠心耿耿的官家,然后又在大婚之后,用封寂流的剑术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可谓是穷凶极恶,定然是入了魔。 而那新娘子有异常前,据说曾经和一个异人相处过,但那异人后来是酒醉落江,早已溺死。 莫谢罗又问了些细节,可惜那些人都不过是道听途说,知晓并不深。 但这也足够莫谢罗判断出,剑一门的楚蕴楚剑圣当是抱着查明情况,以及清理门户的心思,前往秋叶原调查此事。 各路人马纷纷莅临,而莫谢罗则是得体的一一招呼。 而原本还算寂寥的城外荒山,便是驻扎满了近万的正道人士,这还不包括正在赶来的神枪堂,以及也许更晚的丐帮。 虽然如此,莫谢罗心里的不详却是越来越重,因为夏极和吴师兄还没回来。 应该是不想暴露自己等人在山中的位置,而同时又要逃避盗寇的追杀,所以在绕弯子,等到天色入冥后,再悄悄返回。 按照他们两人的实力,若要自保...应该,应该... 他突然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是要说服自己般。 应该会没事的。 山间气候无常,黄昏还未过,铁青色的雨云便横行而来,空灵的女声又缥缈如隔着梦境,伴随着豆粒大小的暴雨,混杂出诡异的声音,笼罩在这方土地。 而零业城外那团如大山的盗匪营地,却是又分散出一缕一缕“黑流”,冒雨向着远处而去,似乎是在追逐那虚无缥缈的歌声。 莫谢罗眼神凝重,撑着伞的手蓦然颤了颤,然后突然运起内力扬声道:“各位,请塞住耳朵,万勿去听那声音,若是心中烦躁便盘膝打坐!否则,万劫不复!” 说完之后,他才舒了口气。 而再一侧头,却是看到荒山的小道上,有一人影仿似鬼魅般,踽踽而行,带着萧索和肃杀,以及若有若无的莫名鬼气。 他没有打伞,也未着蓑衣,而是一任暴雨冲击、洗涤。 “夏极?”莫谢罗显然认出了来人。 可是...怎么是他一个人? 吴师兄呢? 110.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日推荐票票过1300,就再更1章) 暴雨倾盆。 莫谢罗盘膝在帐篷内的蒲团上,厚布上传来的砸击声,声声都传入他心中,让他心神摇动,这不是一个剑圣该有的心态,可是他依然无法相信。 吴师兄...死了?! 他身前是同样沉默的师父,后者正眉头紧锁。 “师弟他已经休息下了吧?” “嗯,虽然受了不少伤,内气紊乱,可是并无大碍,弟子们早就他送去了食物,给他理好了帐篷...他实在是很受年轻弟子的追捧。” 莫谢罗想起那四代弟子里的几个有些姿色的女道士,瞧那模样,恨不得想给他去先暖暖被窝...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师弟,他怎么说?” 莫谢罗简洁道:“他说那时两人正被盗寇所追,遥遥望见吴师兄往那歌声的方向去了,再然后就再也寻不到人影了...他也曾去吴师兄去处寻找,却是一无所获,然后便带着盗寇在远处兜圈子,直到夜间才返回正道驻营。” 孟哀晚沉默着,莫谢罗也不说话。 但两人都知晓“是邪即斩”吴一邪的命灯已经熄灭,他必然是死了。 帐篷顶突然传来细微的敲击防水厚布的声音。 孟哀晚一沉吟,旋即翻帘,而一只小小的飞蛾顿时飞到了他袖中,这飞蛾身躯极小,除了身子更黯淡之外,似乎和寻常飞蛾无什区别。 但若是细细去看,去摸,便能察觉,这飞蛾竟然是由金属所制,其内部构造极其精妙。 孟哀晚覆手,将飞蛾傀儡盖于掌心,然后闭目不语。 蜜蜂传信,飞蛾传相。 这皆是大师兄的手笔。 帐篷里极其安静,唯独一丝摇晃的烛火,将两个人影贴在帐篷上,浑厚的黄色水布被暴雨冲击,时而凹陷,时而又恢复,也带动着两个影子不停的细微变形、幻化。 落雨如瀑。 孟哀晚睁眼,眼神之中终而露出属于老人的悲哀之色。 “一切果如师弟所言,吴一邪那孩子追寻声音去后,这飞蛾之中的相竟然变得极其驳杂,混杂着诡异奇特的碎片,让人根本无法看清。” 他覆着的双手摊开,露出其中已经化为灰扑扑尘土的飞蛾,从指缝里洒到地上。 “那孩子嫉恶如仇,太过偏激...可惜,他却没有师弟的运势护体,所以遇到妖邪,竟然为之所趁,实在...”孟哀晚说出了他的见解,然后挥了挥手,“谢罗,你也早些下去休息吧。此事到此为止... 一切以大局为重,只是今后务必约束我门中弟子,万勿去寻那声音。” 闻言,莫谢罗如坠冰窟,小胡子颤了颤,欲言又止,却终究是没有多说,而是静静说了句:“师父,您老人家也早些休息。” “嗯。”孟哀晚随口应道。 而莫谢罗转身,推帘,脚步慌乱的离开。 帐篷内,满头白发的孟哀晚却是早已老泪纵横。 另一边,夏极正呼呼大睡。 至于顺手宰了自家的吴四侠,他心里是没有丝毫的愧疚之类。 都好好和他说了,还非要去追寻些不是他能触碰的秘密,怪谁? 给你留了张脸,身子留给那浩劫补充元气,这已经是不错的待遇了。 谁让你是我的师侄呢? 你的实力虽然在蝼蚁里算强大些,那用影子抵御伤害的小把戏,对于寻常江湖人士,也确是极难对付,可是凭借着这点小手段,就妄图来探查些与自己根本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存在,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这个世界是残忍的。 人总是需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有些时候不过是几句呵斥,而有些时候却是生命。 大家好好的在“影棚”里多好,你非要想跑到棚子外去看一眼... 然后见到我了吧? 真是可怜。 哎。 -- 次日,天已放晴。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温度骤升,而使得山间雾气腾腾,但灼热的光使得这些朦胧很快散去。 武当又迎来了几批正道门派,便等着神枪堂和丐帮了。 而据探信弟子的一些报告,山上众人的表情却是充满了怪异... 围城的盗匪,昨夜又莫名地死了数千人... 而且是无声无息的失踪,连尸体都不存,人也是找不到了。 群豪们意见纷纷,有认为是天佑正道,天佑龙藏洲,还有些则认为是妖邪作祟,只不过后者里稍有城府的都将自己的想法藏起来,心里明白,却不说破。 正道本就人少,此时若是能靠此鼓起士气,届时再一鼓作气,以弱破强也未可知。 此消彼长。 夏极放出浩劫,使之去吞食山下盗寇之举,倒是无形之间促使正道这一方的士气高涨起来。 第一夜,他之所以下山,一方面是高兴,但另一方面却何尝没存在帮助“倾城人”进食的心。 奇怪的对形势,便在此时形成。 而随着正道的聚集,魔门中人也是发现了那远处荒山上的不对,几番搜查,正道中人的驻扎之地,顿时一览无余。 在短暂的对峙,并且做出几番短兵交接后。 盗寇们采取了简单的策略:烧山。 夏季本就灼热干燥,而烧山之举,一个不好就会形成浩大的火势,使之不再拘束于几座小山头,而是整个山脉。 直至一场天降的大雨,才能使之熄灭。 但,正道众人也并不愚蠢,在发现后者有着搬运火油的行为后。 以孟哀晚,夏极为首的正道之人匆忙收拾,然后反向下山,走到一半时,又是遭遇了盗寇的伏击,而死伤惨重。 由此可见,盗寇之中善于算计的谋士实在不少。 虚虚实实,放火烧山,搬运火油之举,岂非不是逼迫正道大军匆忙离开的手段? 所以在那山谷之间的伏击,盗寇们很是成功。 占据地利,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近万的正道人士直接折损了近半,但盗寇们却也是死伤不少。 但盗寇人多势众,这点损耗他们根本不怕。 而正道之人初时高涨的士气却又由此下跌... 毕竟大家都是混江湖的,谁懂这些战争之中的门门道道? 士气一时间跌破冰点,但好歹寻了一处隐蔽的峡谷,暂作休息... 而盼星星盼月亮,正道群豪们终于迎来了神枪堂的张西任,以及丐帮的叫花子大阵,于此才勉强从山里走出,设营再过十里,与盗寇魔门的阵营遥遥相对。 111.鹊桥仙 对峙。 神枪堂操守严格,张西任虽然不过五千弟子,但却攻防有序,又久经操练,与之相比,盗寇完全是一触击溃的乌合之众。 加之丐帮大阵,正道驻守于狭窄道口,可进可退。 盗寇们一时间也是没办法,只能在外形成扩张的半弧口袋状,来进行防御。 同时,任清影,任无月,以及风长起,四大护法,八方使者,还有其余几个魔头辈出的邪道大派,诸如鬼门,红莲教,天地楼也已经到来。 鬼门来人正是现任门主“大棺材”关一才,那是一个白发紫衣的巅峰高手,平日背着大棺材,如蜗牛般,给人以极度缓慢的感觉,可是若你稍不注意,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前面,速度奇诡无比。 据传他所修习的乃是一门名为“鬼刻印法”的八转奇功,至于其具体功效是什么,却没人知道,似乎不是宗师最顶端功法所制的异气,抑或是兵圣最顶端的人兵合一,意向化形。 红莲教带头人,则是一位颇有传奇色彩的女子,江湖人称“骷髅花”,名讳则是白离,很没有霸气,甚至带着一点点忧伤的名字。 她在年轻时候的退婚,曾经造就过正道的一名天才崛起,只是那天才崛起后,却被她于某一晚偷偷宰了,原因不过是“她不希望自己曾经抛弃过的东西开始闪光”,以及“这样会很令自己丢脸”之类的原因。 据传她所修习的功法乃是一门奇异的八转功法,名为“如梦令”,兵器则是奇门的飞锥,平日作为腰带束在腰间,而配合如梦令,则使得攻击若隐若现,根本如梦一般,令人无法防范。 而天地楼,则可为是风云楼的对立面,其楼主也是原风云楼的副楼主,似乎是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而背叛了风云楼,附着于黑木教,而成立了个名号颇响的组织。 你叫风云,我便是天地。 可惜名号虽响,但是其真实实力却与风云楼差之甚远,门中占卜精英与风云楼也不可同日而语。 但这也无妨,因为天地楼无需制作“新星榜”“秘榜”“太常榜”,所以他们大多时间都是作为类谋士,而附着于魔门大派的,宽泛些来说,甚至可谓是黑木教的一个下属堂口。 可是,即便如此,任清影每次问到后两榜的秘密,天地楼楼主“卜算子”百尺楼,也是不敢说出,后来实在无法,只能私下解释,说是自己一旦开口,便会即刻身亡。 而百尺楼也隐晦提到,若要追溯,最近一次怕是可以延伸到数百年前天中洲大皇帝,派遣云隐司数百大船,高手无数,前去未知海域探索世界尽头。 可是再说,他确是一点也不敢了。 任清影心里大概是有了点猜测,所以也不强求,毕竟她自己也清楚一点云隐司解散的“真相”。 黎明时分。 盗寇魔门弟子,依然与正道遥遥对峙。 而任清影则已经在百尺楼占卜,得出非凶的结论后,带着一众邪魔高手,开始试探着进入零业城,这座引发了三千龙旋异象的小城,也是关乎这未来大势的城池。 城中人形焦炭无数,似乎是被什么奇异的力量拧的扭曲了,然后又在瞬间吸取了体内所有水分,而高温化成这种诡异而令人恶心的情景。 即便杀人如麻的魔门众人,也是啧啧称奇,纷纷交流着,可是却没人能杀人杀到这个地步,他们自然不知晓这是那降世的龙所为,所以自然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城中早已没有活人,而北城区更已是废墟一片,空空荡荡。 原本以为入城即可有所发现的魔门众人,顿时大失所望,再分头进行了几次搜索后,再次汇聚却依然是毫无所获,而时间已至午后。 任清影眉宇之间闪过一丝莫名光泽,她吩咐了一下,然后只让任无月跟随,选择走向了城东那保存完好的无邪刀社。 这刀社其实众人早已发现完好无损了,但是却都在等着魔道大佬的安排,所以未曾有敢第一个出头的贸然闯入其中。 一则是很可能机缘便在其中,贸然进入触了霉头,实在是有害无益。 二则是这无邪刀社,乃是玉虚宫那位曾经居住之地,而那位与任教主之间的关系早已是天下皆知。 对于那一位,非常意外的是,魔门中人也不讨厌。 魔门讲究从心所欲,而那位的脾气简直是让他们怎么看怎么顺眼,可以说不入魔门简直是没道理。 可惜,他却偏偏选择了正道,并且成了玉虚宫主人。 天玄玉虚,也许在孟老道死后,执宰正道的人便是他了。 正道之首怎么可能再入魔门? 众魔头皆是心思深沉之辈,而脑海里时刻谨记着弱肉强食的道理,所以对于任清影入无邪刀社,表面上倒是没有丝毫不满。 而任清影已经走入了无邪刀社,她心境之中唯一的破绽,此时似是触碰到了什么,而缓缓渲开。 她缓缓走着,抚摸过这刀社里的大门,庭柱,竹篱,屋舍,假山,长椅...想着那个男人曾经在这里是如何生活,如何习武,又如何崛起,横空出世,一鸣惊人。 她的神色,莫名的变得温柔,只是她走在前面,即便是任无月也看不到她的转变。 只是教主脚步的放缓,却依然让任无月敏感的察觉了一丝不同。 但是她却也不说不问,而是从腰间抽出随身带着的碧月萧。 迎风而立,缓缓吹奏起一曲《鹊桥仙》。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魔门修心是从心所欲,所以极于情,然后破而悟,正道则是防微杜渐,若有苗头,则以平静来与消除,然后心如止水,则悟。 任无月自然明白教主心意,所以她才吹箫。 她的萧从不轻吹,若要吹起,也只为音律杀人所用,而此时这杀死无数无辜的碧月萧,却是吹响了一首最柔和,最简单的相思之曲。 说来,也是颇为讽刺。 “无月,你说他那样的男人...算了。”任清影摇了摇头,却是不想多言。 112.锦囊(今日日推超1200加更1章) 教主既然不想说,任无月自然不会接着问,她专注的吹着萧。 让着相思之意,弥漫在无邪刀社之中的每一寸土地上,以让教主挥霍心里的情。 情到浓时,自然无声胜有声。 而另一方面,两人也是同时察觉了这无邪刀社与周边的不同,这里有着人生活的痕迹,而且看模样,也就最近几日。 再参考之前零业城被诡异的封门... 最直接的推论应当是天降异象,而破门,旋即这无邪刀社里其余的人则趁机逃了出去。 “无月,无邪刀社之中,有着哪些人?我说和那个男人有关系的。”任清影平时自然不会去顾及这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信息,所以她询问身边的属下兼“闺蜜”。 “他的亲姐姐,曾经的银月浩劫夏甜,以及他门中几个还算优秀的弟子,比如林绝无,李无欢,宁中雀,景香。”任无月直接道出信息,然后开始一一描述,他们几人的情况。 而黑木教的教主听完后,露出思索之色,她抬头看向远处,突然插入问道:“夏甜怀孕了?男人是谁?” 任无月摇头道:“据传她与弟弟失踪了三个月,返回后便怀孕了。” 想了想觉得如此说可能会产生误会,她便又补充了一句:“夏极不过是去四处寻她,最终在海边遇见了夏甜,再带她返回的,再后来就遇到了我们。那时候,她已经怀胎好几个月了。” 任清影追问:“几个月?” 任无月道:“唔...我曾经看到了一眼,似乎有四五个月了,可是他们明明只失踪了三个月。” 任清影继续道:“那距离她入城到今天,过了多久?” 任无月直接道:“五个月零二十三天。” 任清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突然道:“我知道那逆转天下大势的机缘是什么了?” 她如此一说,身旁的“闺蜜”也似是有所察觉,而露出半怀疑半恍然的神色。 “难道...难道是...” “心里知道就好,不需说出来。”任清影阻止了“闺蜜”说出答案的欲望。 旋即沉吟片刻,又吩咐道:“可以让他们进来查看了,让他们翻查可以,但是不许毁了这里的一栋建筑! 另外,怀胎之事,你我烂在腹中,再不可提,若是有人问及,便推说那夏甜入城之时怀胎已经七个多月,毕竟当初她在马车中,除了你,应当再无人见过。 而后期零业城被鬼魅封城,其中情况更无人知晓。 至于城中见过的人,要么不在了,要么此时应该与她同行,自然不会泄密。 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任清影刹那之间,已经做出了最妥善的安排。 沉湎于爱情时,她固然曾经做过女儿姿态,但同时她也是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魔教教主。 事成于秘,这一点她自然不会不知晓。 “让长起陪着他们,你随我带人往西。”任清影顿时做出了进一步的判断。 -- 日暮时分。 零业城西方包围的盗寇营地,天山四当家,原本的“双翼虎”,如今的“虎翼大将军”石横,一个身形魁梧的汉子出来迎接这黑木教教主。 天王洪开沉湎于关中繁华,不再想远行,所以派出了手下心腹大将石横来此。 任清影并未出言,只是坐着喝茶,而任无月则很快将她们所需的信息摸索清楚了,旋即返回,向任清影说明了情况。 异象所生之后的三日,石横就接到了秘令,让其率军来包围零业。 而在此之前,他自己也是颇为有主见,早已加派人手封锁住了西方的路径。 他当时恰好攻破了零业往西的一座城市,所以才正好在那处,也有了及时的反应。 “如此说来,她们并未能够往西?”任清影皱眉道,她此时突然想起了贾布雨,如果有这么个像模像样的谋士为自己来分析,怕是会更清楚。 她当然是猜测,无邪刀社的那几位或许是混迹在盗寇营地里,可是盗寇营地之中良莠不齐,纪律什么的完全只是聊胜于无,若是真正的扮作盗寇,藏身于此,怕真是鱼入大海,无迹可寻。 真是令人头疼。 任清影揉了揉额头。 而任无月随后又问了那“虎翼大将军”石横一些问题,比如军中最近是否有小的暴动,抑或是异常情况,然后又令其召集了属下的十多名小头目. 当然现在他们也都是将军了... 然后仔细的询问了各处的情况,发现均无异常。 任清影与自家“闺蜜”相视一眼,然后走至无人之处,这位黑木教的教主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墨黑色锦囊。 这是那“毒士”贾布雨做人情之用,而赠与自己,说是此次零业之行,可在关键时刻打开。 任清影只觉已经到了绝路,所以只能打开。 其间纸条上字迹模糊,变幻,最终落定了,却是几行字。 任清影眯了眯眼,而那锦囊之中的纸条旋即化作灰飞,再不入第二人眼。 再次返回,任无月以天色已晚为名,问这大将军要了一处驻营,便带着月部的精英,包括月一,月三,月五,月七,月九,月十一,以及向侬等人直接入住了。 风云变幻。 暮色的瑰红消退,而残存的则是无尽的黑幕。 无星,无月,风高。 而远处则又传来虚无缥缈,却空灵无比的女子歌声,在天边幽幽响着,令人心底生出浮躁之意。 这声音令任清影想起了,自己赖以发迹的那张诡异的画卷,以及画卷上那闭目的极美的女子。 那一夜,她与夏极“交欢”之后,画卷似乎便消失了。 她原本也怀疑过是夏极所为,但考虑到那画卷的诡异,以及其中所藏着的阴气,根本无法随身携带。 无论是谁,若是身上带着那样一个画卷,怕是自己在百米之外就可以发现。 更何况夏极乃是身负浩然正气之人,那画卷又是诡异的极阴,两者相冲,更无可能。 思来想去,她便只能推测是这画卷自行离开了,就如同她当初自行出现在自己枕边,那画卷之中的女子脸庞静静看了自己一夜。 如此倒也好,因为那画卷,她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个人... 那画卷离开后,再加上夏极那纯阳精华的调理,自己才得以恢复,并且更进一步。 113.劫主对教主(第三更) 烛火明灭。 铁灰色帐篷的厚布,带着风霜痕迹,而内里则是两排长桌,以及中央裹着红纱、盘膝而坐的任清影。 坐下唯独任无月一人。 可是帐篷边缘,不着光的阴影却是浓郁的很。 若是细细去看,却是能发现数十名月部的刺客早已在那里,以最隐蔽的姿势,借着最适合躲藏的环境,将自己遮掩起来。 明明数十人在帐篷内,但却给人以奇异的空旷感。 任清影玩着指甲,那涂抹着罂粟花油,又凝着些微钻沙的闪光,衬托着她五指越发修长、白皙、吸人眼睛。 踏踏...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从手指上转开了视线,左手随意在面前朱纹木桌上敲了敲。 声刚落。 帐篷周边的浓郁影子就动了,如潮落,带着某种极其自然的韵律,而消散开,似乎黑暗从帐篷里突然溢出。 月黑风高。 本就是刺客最佳的环境。 加之漫天响着的歌声,那诡异女子空灵缥缈的轻音,她们的行动更为隐秘。 “锦囊里就一句话。” 任无月不语,静静听着。 “若是一切无恙,那便是有人在说谎。” 任无月露出不解的神色,这颇有些玄妙的话... 任清影继续玩起了指甲,道:“贾先生的意思是,石横在说谎。” 任无月一愣,托着下巴,眼神开始流转。 石横为什么说谎? 是他已经抓到了那孩子,抑或是...他被人所威胁,而不得不说出虚假的话。 而既然自己等人判定了那夏甜唯有西方可去,而这石横带着盗寇从西而来,却是说推说全然不知... 任无月突然笑了,被这么一点,她似乎也明白了。 可是越明白,她就越糊涂,“贾先生,千里之外,数日前写成的锦囊,怎可能估算到此时此刻的局势?” 任无月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但这就是真正谋士的恐怖之处。 我想我们也需要动身了...毕竟是那个男人的亲姐姐,在我念想里,她可是我的家人呢。 而那孩子说不定还可能叫我舅妈。” 她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发间的殷红佩饰在烛火里明艳,而更衬出发的黑,皮肤的白,以及那同样火红的樱唇,带着朝露般的湿润,令人渴望一亲芳泽。 一时间,看的坐下的紫衣配萧女子呆住了。 教主...真美。 真是可以让人奋不顾身,哪怕牺牲。 她心里不禁有些嫉妒起来,那个男人凭什么霸占了教主的整颗心? 而他却还不知道珍稀。 任无月还在想着,耳边却已经响起了自家教主的声音。 “无月,我们也该出场了。” “是。”紫衣清冷女子急忙回过神来,手握了碧玉箫上,然后紧随着教主,融入了帐篷外的无边夜色里。 有点冷。 -- 火光烁烁。 一行数人正被包围在中间,而一个精悍男子,却用刀架在那“虎翼大将军”石横的脖子上,警惕的四处看着。 虽然在张望,但他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紧张,反倒是带着一丝阴沉,以及压抑的暴虐。 “林绝无,他的弟子。”远处走来的任清影点着认人。 而在林绝无身后,则是一名书生气质的持短刀男子,一名如大家闺秀的握弧月刀的少女。 “李无欢,景香。”任清影似乎胜券在握。 任无月小心提了句:“那是宁中雀...景香是后边抱着孩子的那个小个子。” “哦...”任清影应了声,然后看向三人之后的两个小个子,疑惑道,“怎么还有个头发那么长的...小女孩?” 闺蜜急忙解释道:“据说那是被他捡来的。” 任清影一阵无语,自己倾心的男人果然与众不同,连捡回来的人都如此奇特,那头发...怕是足足有四米长了吧? 从一边垂下,在她腰间缠了一圈又一圈,末了,还用小姑娘常用的蝴蝶发箍箍出了一朵黑色的小花,以示可爱。 而且她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平静... 平静的好像在看戏? 是缺心眼吗? 而且,她怀里抱着的那个女婴... 为毛和她神情差不多? 相比这两人,另外一边娃娃脸的娇小少女则正常太多了,一副明显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 而她怀里的孩子为毛也感到紧张? 神情也和她差不多... 这就是可能成为自己外甥和外甥女的存在吗? 果然...好特别。 而这两个孩子,想必其中之一,便是那引发三千天龙的运势之子。 不知为何,只是看了一眼,任清影就确认运势之子必定是那娃娃脸娇小少女所抱着的男婴,这感觉很奇怪,但想必让人来选择,想必都会选他。 似乎那男婴,就是命定的,即将逆转这一切势的人。 “姐姐。”任清影很快观察好了,而她脚步也恰到好处的停在了包围圈的边缘,往前走出一步,离开了盗寇与月部刺客,然后带着笑看向了被几人团团围住的少女,说出了令人值得寻味的称呼。 而那少女身形高挑,神色冷然,虽然裹着灰扑扑的带兜斗篷,但却无法遮掩其绝代芳华,她腰间坠着嫣红色香囊,插着把布裹的细刀。 听得突然走出的红衣女子的称呼,夏甜微微蹙眉。 她没有说“谁是你姐姐”,“你是谁”这一类无聊的话。 而是很快带上了甜甜的笑容,走出一步,回应了一声:“妹妹。” 也许注定成为大浩劫,与已经成为了大魔女的存在,在某些地方都是相似的,这没头没尾、莫名其妙的对话,硬生生的被她们谈到了同一个频道里。 实在是给人...相见恨晚之感啊。 “姐姐也喜欢红色?”任清影瞧见了她腰间的嫣红色香囊,柔声笑着,同时往前走了一步。 夏甜带着温和的笑容,也往前踏了一步,只是还在月子里,加上这几日的连连奔波和波折,她其实已经很累了,随口应着:“是呀,红色总是那么美,那么艳...”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手却别在了身后,食指与中指如兰花般交叠,在拇指上轻轻按了三下,而无论是景香,江南月还是林绝无,李无欢,宁中雀都能看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设定好的暗号。 意思是:逃!!! 114.我不喜欢你喜欢他 几人都是有些错愕。 首先,这气氛很友好,姐姐妹妹的喊着,谈着喜好...多么正常。 其次,自己等人有“虎翼大将军”石横在手,对方总归是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吧? 可是逃就不一样了,那是在无可奈何之际,才会做出的最后选择。 在数万大军里突围...可是九死一生。 师姑打的什么主意,实在让人猜不透啊... “姐姐是说我的衣服吗?”任清影平伸双手,如展示般,轻轻旋了一圈,红纱轻舞,焰火轻扬,在盗寇营地八方篝火里,显得娇艳异常,令周围盗寇眼睛死死盯着,却再也移不开目光。 “喜欢的话,我也送姐姐一件。”任清影捂着嘴轻轻笑了起来,可是她的步子始终在往前挪着。 夏甜却是幽幽叹了口气,她负在背后的手再次做出了“逃”的手势。 她眯着眼问:“你真的喜欢夏极吗?” 而同时,那几人却是再不犹豫。 林绝无单手拖着那魁梧的“虎翼大将军”,一马当先,低吼着:“都给我滚开。” 而那些不动的盗寇,则被他随手暴虐的斩杀。 石横也是担心,他此时没被点哑穴,所以急促的喊着:“让开啊,都给老子让一让,伤了我,老子艹死你全家。” 即便坐上了大将位置,生死之时,依然是个土匪。 景香,江南月分别抱着孩子紧随其后,而宁中雀与李无欢分别护住了左右。 至于原本长醉与酒肆的那位早被遗忘的大师兄,龙青傲,却是消失无踪了...不知去了哪。 任清影淡淡道了声:“追。” 她的话便是圣旨,月部一干人立刻消失在了原地,化作黑影,如鬼魅般往远处而去。 “妹妹如此好客,姐姐却如此薄情...”任清影冷冷笑了笑,笑的时候,她也化作了一道红色的火焰,转瞬扑至夏甜身前,双指一抬,便是随手往她肩部穴道点去。 蓦然,任清影瞳孔急剧收缩。 嘶嘶嘶... 如万千毒蛇即将临身。 而产生了极其刺激的痛感,那是死亡来临前的预兆。 数十道红线,缠绕着死亡气息,从夏甜袖间爆射而出,如无声骤雨,如静夜狂风。 如那死神悄然。 就在任清影随意抬指点出时,来临。 “我不喜欢你喜欢夏极。” 任清影耳边传来幽幽的声音,而这时她才意识到这看似孱弱的绵羊,其实却是披着羊皮,藏着獠牙的凶禽,只在等她放松靠近时,给出全力、而最致命的一击。 她已经高估了她。 可却没想到,却还差得远,远到极难弥补的程度。 电光火石之间,任清影太阴真气顿时触发,长袖一舞,如掀起一面火墙。 而红线便如飞蛾。 飞蛾扑火。 呲呲呲... 飞蛾穿过了火! 任清影只觉身子一颤,眼中掠过一丝诧异,一丝不敢置信。 附着了太阴真气的长袖,便是刀剑也不可能刺穿...何况只是区区数十根红线? 但,红线上闪烁着寒芒。 那就是夏甜的獠牙! 而此时,她酝酿已久,从未在世人面前用过的“绣花气”终于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了。 一旦释放,便是致命。 然而可惜的是,她选时择时都未有差,但两者之间的实力实在是相差太多太多,加之她还在月子期间,力量根本无法全部发挥,此消彼长。 那数十道穿破了红袖的绣花针,终于被任清影匆忙调动的太阴真气抵挡了下来。 只不过她胸前却是有些痛,似乎有几枚小针依然穿破了太阴真气,而伤到了她! 找死! 任清影胸前疼痛,而神色冰冷,长袖翻飞,太阴真气如滔天的冰寒巨浪,向着身前胆敢、竟能伤她的女子拍去。 呲呲呲... 又是几道极其的真气,顿时迎了过来。 蓄势的绣花对仓促的太阴。 长针射出,穿入巨浪之间,而使得针碎,浪乱。 一击不中,勉强抵挡。 在浩大的太阴之气面前,夏甜终于“扑”的一声,吐出满口血红,但她神色却冷然未变,好似这具身体不是她的。 所以痛苦、难受,都不会表现出来。 哪怕搅烂了五脏六腑,割裂了心,她也不会恸哭哀嚎,更不会做出求饶之事。 永远冷静,而保持着莫名的高傲,无论面对谁,无论局势如何,都是如此。 逃! 既然打不过,夏甜便做出了唯一还能选择的事情。 任清影愣了愣,白雪般的脸庞气得红了起来,想起她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我不喜欢你喜欢夏极”,她心里更是生出莫名的怒火。 “死女人!”她低低咒了句,然后整个人如火焰般飞腾起来,凌空踏步,双手之间缠绕着冰寒至极的太阴之气,便欲轰下。 但转念,却又想起那个男人曾经护在她身前的模样,终究叹了口气掌化为拳,捏了起来,垂了下去,而没有隔空轰击下去。 这也许就是她与夏甜的不同。 如果两人位置互换,夏甜绝对是毫不犹豫,能早一秒拍死,就不会晚上一秒钟。 可惜,现在占据绝对优势的人却是任清影。 另一边,夏甜是早已做好了那黑木教教主报复的准备,体内的残存绣花异气也已调起,准备迎战,可是却迟迟未等到敌人的攻击。 再一看,却见她凌空踏步,向着远方,显然是追击自己的孩子去了。 “休走!”她皱起眉,手掌翻复,又是数根红线极射出去。 然而这速度终究是缓了些,力量弱了些。 任清影冷冷的挥袖,便将红线格挡住,而余波再一次令夏甜胸口沉闷,喉间一甜。 她咬了咬牙,将涌上的血咽了下去。 再抬头,那莫清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而包围着自己的盗寇却是不怀好意的看过来,放眼望去,无穷无尽,连营地里火盆里的光都被遮蔽,而无法进入。 她身心俱疲,却洒然一笑。 生死由我不由天。 所以,她拔出了腰间的细刀,随意扯开裹着的粗布。 然后在敌人还没冲锋之时,便带着有些邪媚的笑,如风般冲了出去。 要出手,也是老娘先出手! 一股莫名的豪情充斥在她心头,尽管她已经随时可以昏迷过去。 至于这会不会对她身子造成永远无法的隐患,夏甜却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杀出去再说。 115.复燃、阴曹、睡醒 握着长刀,手已麻木,夏甜觉得自己如醉酒般,踉踉跄跄。 每一次舞动,都已是意志在支撑。 她才临盆没多久,本该坐在床上,有人端汤倒水,有人呵护关怀,然后再瞧瞧小床上的小婴儿,逗逗可爱的宝贝们。 困了就睡下,醒来若是无聊,也有人陪着说话。 可是,她却被如此不公平的对待。 面前是望不到头的盗寇,而她只有一把刀,一袋针。 杀出则活,失败则死。 而死前会遭遇什么,她自然是明白,那时,自己只能以刀自裁,以留清白。 天歌弥漫,空灵剔透。 而掠地狂风,如雨流狂落。 夏甜低喝着,细刀似银丝,随着她不停的前行,用最省力的方式,收割着盗寇的命。 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去阻拦那个女人了,所以只能期望小香儿与小月儿两人能分别带着孩子,安全逃离。 但,完全盗寇追围,而黑木教高手拦阻,更有任清影、任无月这样的高手坐镇。 这样的希望是极其渺茫的。 不知道杀了多久。 远处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人踩踏地面的声音。 她隐约看到一只约莫十米高的大猴子甩着尾巴,快速跳着... 幻觉吗? 她没能够再看第二眼,因为之后的盗寇又扑来了,他们似乎也察觉了这美艳的长腿女人已经油尽灯枯,而她似乎又是那位“大天刀”夏极的姐姐。 如此身份,真是想想都刺激,令他们血脉喷张。 不知道冲杀了多久,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夏甜终于撑不下去了,眼前一黑,而最后的意识促使她横刀抹向脖子。 然而... 当,一声脆响,她的刀被击落了。 她心中一片绝望,然而却已经再也不复清醒了。 身躯重重倒下。 而一根血红色游丝从她指尖爬出,歪歪扭扭的暴露在空气里,好奇地探着头。 “她倒下了。” “那个小娘们不行了...” “哈哈哈,老子先来!” “老二,你不够意思,刚刚这小娘们杀人时你躲后面,这会倒是跑前面去了!” 盗寇们欢呼着,然后疯狂地、争先恐后地跑来,他们自然没有足够的视力,去察觉黑暗里的一根红色丝线,抑或更准确点说。 头发! 盗寇们蜂拥而来,脸上神色扭曲、欣喜。 而头发也很扭曲、欣喜。 然后它开始动了。 根本无法形容它出击的速度,似乎是一道精准的、会拐弯的、并且特喜欢从人脑中穿过的光。 红光! 似乎只是扭动了下身体,那些扑来的盗寇身子就都凝固了,就都变成了石雕。 时间似乎短暂停滞了。 扑扑扑... 失去了魂魄的躯体,纷纷倒地... 而后面的盗寇不知所以,继续冲着,前赴后继,大无畏的奔来。 所以片刻之后... 以夏甜为中心,一圈一圈尸体堆积成了凹陷的丘,所有狂躁的声音都消失了,空气里极其安静,又极其诡异的连血味都没有。 似乎只是一群人互相叠着,陷入睡眠。 而安静的天地,除了任清影所去方向的一些细微嘈杂,便是直入人心的歌声了,缥缈,似在天边,而静听,却又仿在眼前。 并没有昏阙多久,夏甜已经恢复了意识,她握紧了拳头,然后疲惫的大眼睛睁开,急速扫视周围,观察环境。 那所想的最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可是周围这近万的盗寇,却已经全都死绝了... 握紧自己的细刀,她用力踢开面前的尸体。 借着营地里火盆散发的暖光,她很快寻到了盗寇的马厩。 偷偷潜伏,然后在斩杀了护卫后,顺利牵到了一匹棕褐色的健马。 而这时,部分返回的盗寇似乎发现了异状,便匆匆来追。 夏甜无奈,只得策马反向而驰。 她已经透支了体力,整个人处于极大的虚弱状态。 马似有所感,而狂奔。 “跑啊。”夏甜低伏着,她头发凌乱,被血汗粘结,几可用披头散发形容,如无数恶鬼的枯手往后肆意张扬。而雪白如酥的胸颈,羊脂玉白的长腿也涂血染尘,显得狼狈不堪。 “马儿,跑啊。”她勾着身前健马的脖子,似乎如此才能稳住,而不至于摔落。 诡异黑夜里,诡异的歌声,在整个天空弥漫如浮雾烟云。 不知何时,那声音忽然缓了缓、低了低,极其短暂的刹那,便再次恢复如常。 可,若是有极其精通音律之人,当可发现这歌声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从原本的毫无波澜... 变为了压抑的欣喜,那歌者必然是发现了什么,又畏惧着什么,所以才将满心狂喜重重压下... 而缓缓向她所发现的“命运”,装作不经意的靠近。 一如懵懂的情窦初开,而总是装作不经意的邂逅。 狂风黑夜里,夏甜觉得那空灵剔透的歌声,越来越近了。 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觉悟... 似乎,那吸收着力量的禁书,又回来了。 她们彼此召唤,彼此吸引... “是幻觉吗?”夏甜疲惫不堪的看向那歌声的方向,却不觉微调方向,策马而去。 而越来越多的盗寇发现了这位在逃跑,而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 三百里之外。 正道营地,却迎来了一位很特别的“客人”。 看年龄,不过二十,而身着大红大绿的长袍,长发束箍,身姿懒散,肩上扛着把最适合“截”,但却觉不适合“斩”或是“刺”的细剑。 那剑无刃,唯独在尖部才呈出奇异的锯齿。 孟哀晚却认识这个客人。 而这个客人也值得他出门相迎。 “晏剑圣,许久不见,你倒是越发年轻。 今日有你前来,实在是万幸之至啊!”他心里带着怪异,但口气却是如常地客气道。 来人正是前一代五大传奇之一的“封寂流”第一人晏刻舟,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最近几年则是根本听不到他的风声,看不到他的人影,就如那位大雪山的刀圣刀不二一般。 最关键一点便是这晏刻舟与他乃是同一时代的人,不过比他年轻了十多岁,可是眼前这少年...绝不会大过自家门中四代弟子,亦或是师弟。 晏刻舟大咧咧的往后坐在一处木桩上,懒散的舒展手臂到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带着诡异的笑,道出一句:“孟真人,你误会了。” 孟哀晚眼神平静,静静等着下文。 晏刻舟道:“主上,遣派我来取这天下机缘,同时也来送你一场大造化。” 孟哀晚神色不变,奇道:“晏兄弟如此人物,莫不是也随了魔道?” 晏刻舟抬眼道:“孟真人,你又误会了。” 孟哀晚神色愈发奇怪:“哦?...那在下洗耳恭听。” 晏刻舟打了个哈欠,幽幽道:“大势一向由阴曹掌控,而非正道邪道。但,不知者无罪,你们都可以退下了。” 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整个正道营地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话音刚落,便是无数密集浓郁的黑影爬出,如山雨欲来,黑云压城,带着偶尔一闪而逝的寒芒,爆如骤雨,无息而风起。 “另外,孟真人,主上诚心邀你入阴曹。” 晏刻舟淡淡道,“你难道不想回到几十年前?飞扬跋扈,鲜衣怒马,永远的...容颜常驻?” 孟哀晚瞳孔急剧收缩。 而帐篷里,玉虚宫主人“大天刀”夏极才刚刚睡醒。 肚子有点饿。 116.你不如他 另一边。 百里沙场。 盗寇们恐惧的后退,而不再追赶那已经到了末路的两个矮个子少女,以及她们抱着的孩子。 不知是谁将兵器丢在地上,然后都纷纷跪了下来,向着盘膝坐在前方双树之间的男人叩首。 那男子披着黑色的斗篷,脸庞被遮蔽而不见光明。 只是他膝盖上放着一把刀,刀身笔直,开双刃,如剑,唯独在刃处才露出极大的半月弧度,而似刀。 剑纹叠锻,非波非焰,而是呈现奇怪的雪花六棱纹理,越往上,这纹理越密集,而行至那半月的弯尖时,竟然是密密麻麻,如万千雪花堆叠在了一起。 覆盖在了一起,其间或许空荡荡,又或许,满是死尸。 这把刀,极其出名。 名:雪焚。 刀主:大雪山大当家,亦为九大寇当之无愧的第一强者,刀不二。 数十年未下雪山,而今日他竟然会出现在此。 他不仅在此,还坐在了任清影的行路上。 而任清影绝不喜欢被人拦阻。 除非那个人是她喜欢的男人。 所以,她声音偏冷:“大当家,意欲何为?” 刀不二身不动,刀不动,只是道:“你们退下吧。” 那群盗寇们哪还敢长留,急忙转身离开。 他的话,便是圣旨,比谁都管用。 群盗如潮水般,匆匆退去,转瞬空出了空地,留下任清影对峙刀不二。 而任无月,以及一众月部弟子却四散开来,彼此之间缓缓站位,而摆出奇异的阵型。 空地。 漫天轻音。 而任清影却再不能进。 刀不二揭开帽兜,露出其中英俊而冷漠的容颜,年轻却冷冽,棱角分明却绝不给人刚极易折之感。 “你...你怎么会如此年轻?”任清影惊道,她之所以容颜常驻,所赖的乃是太阴真气,以及魔门秘典之中所记载的血浴。 可是刀不二,却根本就是白眉白须白发的老者。 若非刀意做不得假。 任清影几疑这人是刀不二的亲传弟子。 “天下大势,分分合合,而历代的改朝换代,都是阴曹在掌控,所以那个孩子,任教主是不可以再追了。”刀不二平静道。 阴曹?? 任清影站立不动,一身红纱在风里静静燃烧。 刀不二继续道:“当然,我来此也为了送你一场机缘。” 机缘?? 任清影依然站立不动,只是唇角却已经微微勾起了。 刀不二似乎未曾察觉一般,道:“主上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所以你若加入阴曹,不仅可以容颜永驻,还能获得更多。” 任清影的唇角已经上翘了。 “当然,若是不识时务,那么也是很令人遗憾。毕竟当那孩子长大后,横扫天下时,是不需要旧时代的传奇存在的。 就如同许多年前,那位开创了雍夜纪元的大皇帝。”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刀不二似乎隐隐叹了口气,那是某种尘封记忆被唤醒的感觉。 “你不是刀不二。”任清影微笑道。 “哦?”刀不二愕然失笑。 他反问道:“我身上的刀意,我膝上的雪焚,还有我如此真实的坐在这里,莫非都不能证明我就是我?” 任清影嗤笑一声,淡淡道:“你刀意是真,雪焚是真,也是确确实实坐在这里。” 刀不二奇道:“那为何我不是我?” 任清影摇了摇头,缓缓往前走出一步。 而这一步,使得刀不二的手也往刀柄探出了半尺。 这位纵横江湖,满手血腥的魔教教主忽的狂笑起来,她身形闪动,如忽暗忽明、扑所迷离的火焰。 等她再出现时,便是一团从天而降的烈火,而火的中央,不是焰心,而是冰冷如渊的手,带着冻煞万物的太阴真气。 而临! 但刀不二的速度也是极快。 雪焚倒割,带着无穷无尽的冰冷,迎上了同样的严寒。 喀拉喀拉... 空气里传来冰雪挤压,而粉碎的声音。 任清影往后跃出,如红衣仙子翩翩落下。 “看来,主上要失望了。”刀不二丢开刀鞘,然后站起了身,气势随之急剧攀升。 任清影笑声更大,她看着面前这位年轻英俊、棱角分明、极有味道的刀客,却显出不屑之色,“我所认识的那位大当家,绝不会甘心做别人的狗。” 黑木教教主静静说出了答案。 同一时间,她不禁想起了夏极。 似乎遇到用刀的,她总是忍不住要拿那个男人来比一比。 很快,她得出了答案:“你不如他。” “他?”刀不二对这位与自己齐名,曾共并列为传奇的女子的话充满了好奇,所以他并不急着动手,反倒是耐心的倾听起来。 “‘大天刀’夏极?”很快,他自己醒悟过来。 旋即,刀不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女人果然很盲目,无论到了何种地步,有力量,没有力量,都是这样。 你说的他,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而你,若是按真实年龄,都可以做他奶奶了吧? 可是,你依然迷恋他,并且竟然觉得我不如他。 实在是可笑啊。” 说的“可笑”两字的时候,他出刀了,携带着浓浓的刀意,刀纹负雪,漫天寒,而他的心却是火热的。 刀冷,而心如焚。 这就是属于他的刀意。 这一刀,也是他正式的出刀,而若正式出刀,他绝不出两刀。 因为,不论是谁,一刀就够了。 任清影自然也不会退缩,得一息纯阳,而使得太阴异气再进一步,她早已是当今江湖最顶尖的高手,即便与孟老道相杀,也未必会败。 所以,她红袖一双,灌风如盏,其间三千寒风,尽是冰冻地狱。 她不会大意,却也不会畏惧。 双指一并,便是魔门秘典之中记载的一门奇功:双莲并蒂无梦指法。 一指生,一指灭。 无尽太阴真气,汇聚双指,如狂电激射而出。 一指既出,从此无梦。 指对刀! 太阴真气的无梦指,对刀不二的唯一一刀。 火焰里的冰雪,对冰雪里的火焰。 一时间,浩大的气势使得周围波纹阵阵,连夜色都震颤。 轰! 巨大尖锐的轰响后。 任清影倒退数步,脸色有些白,她深吸一口气,止下倒退的步子,不惊反笑道:“你第一刀已经出了,而我也挡了下来。” 刀不二也笑了,他摇了摇头道:“看来任教主,还是没能明白阴曹是什么,而我变得年轻又意味着什么啊。 以前,我之所以不出第二刀,乃是为了节省精力,因为每一刀就会让我更靠近死亡。 可现在,我却可以随意挥霍啊。” 他脚步越来越快,如骤雨临地,又如密集鼓点,而腰间刀光再次积蓄,带着同样的寒芒,同样的冰冷,再次斩来! 117.牛头马面 风吹凉,面前的沙。 看不到黎明的夜色,即便策马狂奔,却永远无法越过。 夏甜很困,困到眼睛都无法睁开。 山荒,岭野,家不知所踪。 身上染血,前面无涯。 但是,她还是放不下,所以不倒下。 不是留恋三千繁华,只因心头那被正道拐走的弟弟,还有无法割舍、生死未卜的两个孩子。 为了他们,为了家人,一定要活下去,一定! 她不时的告诫着自己,甚至用刀刃时不时割着手背的皮肤,以此来刺痛,来使得自己不至于昏迷。 身后的声音逐渐小了。 盗寇们不知为何,而放弃了追捕。 夏甜心神一松,可是刹那之后,空气里的几道急促而细微的异响,令她眉头跳了跳。 本能的,她身子一侧,做出了躲闪的姿态。 可是也许太过疲惫,她这一侧,顿时使得身子失去了平衡,而重重摔落下来。 地面坚硬,而冰冷如这世道。 她的眼已经睁不开了,七魂六魄似是离了身体,使得她整个人的身体已经麻木麻痹,即便是痛,是累,也已经察觉不到。 这样的状态很危险。 健马跑出去未有几米,便长嘶一声,被之前的力带着冲出去,倒在地,竟然奄奄一息。 夏甜瞳孔收缩了下,右手急忙握紧刀,死死咬着唇,一个翻滚,然后单膝撑地,抬眼看向前方的无尽黑暗。 依然是暖心,而静寂,同时暗藏杀机。 若是死在夜中,也当比死在光里好上太多。 这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杀机已经出现了,从黑暗里慢慢现出身影。 那不过是个年轻强壮,高约两米的少年,他手揣一条乌黑的丈八马槊,槊尖细长,做了独特处理,而带着三棱尖,三条血槽保证着杀人既死。 而槊尖之下则是一圈拳头大小的圆柱蒺藜,无数突出的尖,细看却是尖尖分叉。 在与敌人交手时,这些分叉可以在对攻时,造成敌方兵刃的轨道偏移,而给自己带来更多的获胜契机。 再往下的冰冷长杆,则是缠绕着双角的图案,扭曲如蛇,盘旋在杆上,直至末端,才露出狰狞的一双大红眼睛。 似乎是牛头。 还未结束。 他的身后紧随着一个娇小的女子,身高不过他的一半。 面色妩媚动人,脸上常有红润。 她倒提极细的长弧刀,一步步走出。 而腰间缠着奇异的黑丝腰带,带上挂着三只眼眶冒着萤火的骷髅,骷髅却明显不是人头,而似是狗头,随着她的前行,发出细微的、彼此撞击的哐当哐当声。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的两人已经站到了夏甜面前。 “牛头马面?”夏甜发出低低的笑声。 前一世,她也曾遇到过这来自阴曹的人,所以自然也是清楚些,只是奇怪的是...这马面好像和前一世的不同了。 “你认识我们?”高大如巨人般的魁梧少年有些意外。 “身体透支,若是强行施展,除死,无其他可能,你当初作为浩劫,妄图乱这天下,涂炭生灵时,是否想到过有今日?”矮个子女子静静道,如质问。 牛头侧眼看了看身边搭档,无奈道:“喂...收起你莫名的正义感吧,真不知道是谁给你灌输的这些奇怪的信念。” 这矮个子妩媚女子,竟不是他人,而是无邪刀社那被夏极引入了魔的师姐,白虎柔! 她辗转反侧,却被阴曹所发现,而引入。 同时那阴曹,竟也将她天魔极乐之中,吸收功力,耗费寿元的致命缺陷更正了,使得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吸收力量,而在短短的时间里,实力攀爬到了相当高的地步。 牛头侧头看着单膝跪地,靠着刀才能支撑身体的女子,露出怜悯的神色嗡声道:“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那便随我们走吧,主上也不会将你怎样。 还能走吧?” 夏甜眼前的东西摇晃着,但脑海里,那诡异、空灵剔透歌声却是越来越近。 她自然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战,可是那阴曹的主上绝非这看似憨厚的魁梧少年所说的那般。 即便这少年,怕也是被邪术所控制着,强行返老还童,延续寿命。 前一世,她作为乱了整个龙藏洲的大浩劫,自然遇到过这些神神怪怪的东西。 阴曹的根源,便是极北之地,酆雪山上的瞳道! 那瞳道极其诡异,看似虚无缥缈,却彷如活物,而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阴曹的高手,都不过是他的“奴隶”! 而阴曹的这些高手,又控制着这天下的各路精英刺客。 比如天罗、血衣、百零八青楼。 但前世,他们却从未如此光明正大的出现...而是始终隐于幕后。 只因前世,龙藏洲再怎么动荡,也未曾到需要改朝换代的地步。 而讽刺的是,这天下大势逆转的最关键,竟然是自己的孩子。 若是真随了他去,怕是不仅身体,连同灵魂,都永远无法超脱,而成为瞳道的奴隶。 夏甜从不当奴隶。 但她也打不过。 所以她收起刀,说:“好。” 牛头似乎很满意她识相的态度,头侧了侧道:“那走吧。” 作为马面的白虎柔却是摇了摇头。 她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自己曾经师弟的亲姐姐,可是她与那刀社早已是不同世界的人,就当那凡尘的一切,不过大梦一场。 黑暗里传来轮毂转动的声音。 一辆马车,从远处荒原驶来,而驾车的座椅上,却是没有一人。 “真是个识时务的女人,也是个无趣的女人。”牛头表示了看法,“我来驾车,你带她在后面。” 说罢,他就纵身跃上了马车,车身颤抖,而马车的铁轮却已被压下了几分,深陷入泥土里,马槊横放,显得肃杀无比。 而他的手已经放在了缰绳上。 另一边,白虎柔厌恶的看了眼这个满身伤痕的女人,静静道:“自己上车吧。” 她别过身,细长的弧刀在腰间晃动、摇曳。 而夏甜却是突然扑的一声,往前摔倒了,似乎是体力透支,而陷入了昏迷状态。 白虎柔柔柔的笑了起来:“你弟弟那么正义的侠客,怎么会有如此狡诈的姐姐?你呼吸、心跳都没乱,真当我是傻子吗? 自己爬起来吧。 否则等我来接你,怕就不会那么舒服了。” 她竟然一眼看穿了夏甜反戈一击的演技。 “你认识夏极?”既然被识破,夏甜也不再演而是支撑着坐起。 “嗯...”白虎柔难得的露出回忆之色,“他曾是我师弟,而我也曾欠了他一份人情。” “原来是师姐呀。”夏甜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似乎面前这来自阴曹的马面,也变成了她的师姐。 只是她心里却是万马奔腾,这马面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师姐? 那就是原龟鹤刀社的弟子?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成为马面? 她心中一瞬便是闪过数十个念头。 “你和他不同。” 提及那个男人,白虎柔竟然回应了面前已经油尽灯枯,却依然在竭尽全力争取一线生机的少女。 “有什么不同呢?”夏甜好奇道。 “他注定会成为新时代的开国大将,在我们阴曹的暗中操纵下,成为新时代的传奇。 而你...”白虎柔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却不再说下去。 但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 而你,是不属于这个新时代的。 她身后的女人突然轻笑了起来,白虎柔皱了皱眉,心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情绪。 因为,同一时刻,那漫天响着的空灵剔透、虚无缥缈的轻音消失不见了。 夜,安静如墓。 风,定格似百鬼爬出。 天地没有了歌声,只剩下那个满脸疲惫的少女的笑声。 “你笑什么?”白虎柔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然后她转过了头... 你们每个人对我都很重要(上架感言) 第一次写感言。 本来酝酿着千言万语,但临了,却不知该怎么落笔。 夏极可以酝酿情绪,然后去装作弱小,去快意恩仇,游戏人间,体验各种身份。 小水却是不知如何酝酿情绪,才能装作强大,然后说出一些慷慨激昂的话,赢得大家拍手叫好。 像上刑场。 像是鸭子自己赶着自己去上架。 仿徨,而茫然。 待到走到了场地中央,看着也许成群的热心书友,也许却是空空荡荡的地面。 然后,胆怯地说出第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却不会变,也不可能变。 小水一直想告诉大家:你们每个人对我都很重要!! 无论接下来是书友们温暖的鼓励,还是小水一个人的独角戏,这都无所谓了。 因为曾经来过,经历过,为了剧情绞尽脑汁过,看到嘲笑沮丧过,看到鼓励欣喜过,看到打赏兴奋过,而这些都有各位相伴、同行! 谢谢你们,来看我的书。 当然,也有不少读者吐槽说本书太过邪恶混乱。 但小水一直以为光影相生,若是不敢去面对邪恶,又怎么明白什么是善良? 当你正对着阳光,就不会看到自己的影子。 可是看不到的,并不代表不存在。 本书之中,正邪两派对待心境修为可谓典型。 正道喜欢压制心魔,将它抹平了,视而不见了,变得心如止水了,似乎就可以了。 而魔道喜欢发扬心魔,让它发挥到极致,破而后立。 此两者,皆不可取。 看着黑暗情节的时候,我们无需逃避,也无需追随,心里明白,看看笑笑,就过去了。 就像小水有个朋友金口一吐,便是个荤笑话,常常吹牛说今晚要去哪里哪里寻花问柳,但若真是临了,却是打死都不肯去,真是妙人。 扯得有些远了。 赶紧先感谢下我的责编星辰,真心感谢你对小水的支持!!! 然后则是我的盟主平阳陈二,宗师玄夜熏,护法老衲欲成魔,舵主“万人中绽光芒”“水的回忆的海角”“朋友吃盐吗”“这可如何是好哇”“言、初”,执事L5??,以及各路可爱的弟子学徒们,谢谢你们与小水一路同行! 然后说说加更规则吧。 小水是个真手残,而且是兼职,化身二更兽已经是拼了老命了。 而且剧情纯属原创,还要时不时进入老怪物的视角进行推导...真的很死脑细胞啊... 但小水还是把几乎全部的空余时间用来写作。 因为喜爱写作,也因为想要创造出一个不同的、特别的故事,献给自己,也献给大家。 但现实太残忍,衡量一本书好坏的,就是订阅与打赏,这也关乎之后这本书是会被埋葬,还是继续上推荐。 所以,小水很无奈,同时却也真诚的希望大家能支持小水,支持正版。 能用你们的每天花费2毛钱的支持告诉小水,“嗯...这本书还不错,还能入目”,“嗯...这个作者写的还蛮不同的,蛮有意思的,不套路。” 明日中午12点,这本小书正式上架。 上架五更起,首订过千后,每多两百,小水额外加一更。 而打赏每累计过千,小水则额外加一更,此规则永久有效。 老实说...累计过千,只是小水用来偷懒的办法,如此一来,我就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的做二更兽了。 但如果真有哪位贵人看得上小水,愿意鼎力相助。 那么士为知己者死,小水就算爆肝,也会信守承诺,再度进化! 情不伤人不尽情,人不疯狂不成梦。 狂妄也好,愚蠢也好,不自量力也好,无人问津也好。 但,人总是需要疯狂的。 请诸君助我! 抑或笑我! 拜谢! 118.出场(为各位书友加一更,明天1200上架,请支持正版支持剪水) 天下大动荡。 万民,水深火热。 眼明的,敢怒不敢言。 手快的,又委曲求全,认贼作父。 一朝天变,千军万马来相见。 小小零业城外,竟是万千正邪相争,百万盗寇,所围不过孤城一座。 而妖孽从天来,唱着天籁,择人而噬。 白发人终送黑发人,英雄一腔热血,还未挥洒,便已头颅断。 如今... 到了末了... 却是深藏在影子里的阴曹们,从黑暗里爬出,来取机缘,也来取走旧时代的残存。 就如许多许多许多年前,他们曾做过的一样! 但帐篷里的男人才刚刚起床,因为这封闭空间里没有其余人,所以他打了个哈欠,然而似是感觉到了八方风云变幻。 而黑暗光明交叠无疆,阴谋阳谋,暗藏的野心,各怀的诡意,如复杂而庞大的蛛网,已经层层压迫而下。 黑云压城,风声鹤唳。 任谁都无法阻拦这滚滚大势,如江水东流,如银河长落,如地崩天启。 渺小! 哪怕是龙藏洲旧时代的传奇第一人,孟哀晚,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的对手是晏刻舟。 短短时间里,他们已经交手无数次。 他们本可以不交手。 只是,孟哀晚不愿屈从而已。 他所期望的世界,是自由的,是不会被任何人玩弄于鼓掌的。 所以,在欲望与这个国家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阴阳一气,对上最强的封寂流。 异气,对上动即封。 无人能赶上他们的动作,甚至莫谢罗也不能。 更何况这些正道群豪,根本无暇去顾忌那两名传奇人物的交手。 无数黑影,依然藏在夜色里,可是却已经包围了他们。 就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死了不少正道精英了。 谁敢动,谁就死。 谁敢号召,谁就掉人头。 在绝对的刺杀能力面前,人数的多少,已经变成了个笑话。 人头虽多,但领头的却不过几个。 拿捏着他们,就等于拿捏了全部人。 固然,正道之中也有悍不畏死的,可是那些刺客连人都见不到,何谈对峙交锋? 就连嘀咕几声,都会被漆黑里,虚空里探出的刀刃,无声无息的割裂咽喉。 旋即,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固然有恐惧,但更多的,也是在等待那王对王的胜败输赢。 孟哀晚对晏刻舟。 谁会赢??? ?? ? 也许所有人,都忽略了那个男人。 那个曾经横空出世,位列新星榜第一,又位列风媒江湖榜第五。 那个已经提前获得了新时代传奇资格,却刚刚从睡梦里醒来的男人。 他似乎也察觉了天变。 更察觉了“倾城人”似乎和姐姐融合了,形成了新的劫主浩劫的关系。 所以在掀开帐篷之前,他背过身,直接将腹中世界的那本名为“凶刀煞衍”的禁书拿出,迫不及待的吞了下去。 那虚弱的鬼体还未来得及呼喊、求饶,就被那森然的牙给嚼烂了。 煞衍彻底傻眼了... 而,一股甜美的水果味从喉间留下,散发到五脏六腑,舒爽至极。 起床的空腹得到了满足,他满意的叹了口气,心情倍儿爽。 反正劫主与浩劫之间,只需一重联系,就可以彼此维系,而浩劫百千,劫主百千,相匹相适应的却是需要看缘分。 而那倾城人和自己的姐姐,显然是彼此都看对了眼,然后一拍即合。 这不得不称赞那小可爱还有点小聪明,知道姐姐身上有自己的味道,也知道自己是在“喂饱”她。 等到她长大了,就会被自己某一日当做下酒菜,直接吃了。 所以这么孤注一掷,也算有趣。 那就让她再长长吧,丰满一些,总归更好吃。 至于用噩文去沟通,这确是不存在的,只要自己刻意维系住,那么“缝言”的效果,永远不会失效。 打了个饱嗝,夏极看了看自己获得的“碎片”。 “唔...这个神话功法碎片的名字是...《星辰日月三尸九变》...看来又是个孤本。”他平静道。 然后收敛神色,整了整衣服和发型,酝酿了下情绪,检查了下佩刀。 毅然决然的转身,准备掀开厚重的帐篷布帘。 但突然他停下了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颇有些紧张地端坐到一边,快速翻了起来。 本子上所记载之事,全是在武当玉虚宫时,观阅正道群侠传记所书的心得,此时临阵磨枪,再温习一遍,倒也不错。 默默将要点背诵了几遍。 他合上本子,然后丢入腹中世界,看了看帐篷外的天下大乱。 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 黎明未至。 群豪敢怒不敢言,皆静静坐立不安。 而天迹响彻,乃是孟哀晚与晏刻舟相杀的轰鸣。 蓄着胡渣的少年一只手掀开帐篷,一只手拖着刀,迈出了一步,漫天的黑,沉重如雨,摧压而来,似要令他屈服,令他跪倒。 他直起身,冷冽的看了看周围形势,忽然运气扬声道:“何方妖邪,竟敢来此作祟?” 整个峡谷里,数万人静静看着那唯一出声的男人。 眼中闪烁着期望。 风声入场,而回应的却是夹杂在其中的几道长柄勾镰,忽然出现,忽然扎向了那少年的小腿。 如同鬼魅。 “夏大侠,小心!” “夏师,黑暗里有刺客!” “小师祖,注意安全!!” 群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纷纷出声提醒,那刚从帐篷走出,也许什么都还不清楚的男子。 可蓄须少年却是丝毫未动,他似是大意了,又似是未曾察觉。 直到霞光一卷,被长刀幻化,如梦似幻的令众人分不清真实、虚妄,仿是那黎明已提前来到。 “魑魅魍魉,也敢挡天地之光!” 夏极声音平淡,却沉稳如山,带着一言九鼎的气势。 他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拔出,然后沾上了满刃的红血,顺着刀尖。 滴答,滴答,滴答... 如春雨。 他昂着头,斜拖着长刀,一步步往前走着。 滴答... 血落第四声时,像是引燃了什么。 黑压压的影子如潮水般,从帐篷后,树后,矮丘后,阴暗里,奔袭而来。 百川归海。 而他就是那大海。 120.破阵(第二更-求订阅) “小师祖...他的身法?!” 似乎有人察觉了异样,而惊呼出来。 莫谢罗凝神望去,却见那比自己甚至还年轻的少年,正持刀,而脚步却是无比“虚浮”、飘逸,如飘荡,更似御风而行。 或者更准确说是整个身形,都已融入了风里。 风! 大风! 狂风起! 他的刀上近乎缠绕着可视的风,一道道如利矢穿破空气,带出的波纹环在刀身上,层层如涟漪,扩散而不止。 “这是...” 莫谢罗瞪大眼,脑海里在联想起之前门中弟子所报。 “小师祖,小师祖,他跳崖了,可是却似乎是在御风而行!” 这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那无可匹敌的身影,大笑着,逐渐化作狂风。 而那所谓的“阴曹”的刺客,鬼卒,在他手下简直是不堪一击。 “这是...天人合一之境?!!是破碎虚空时方能顿悟到的天地之道!” “小师叔...” 莫谢罗跪了,他第一次在心里以师叔指代了那个男人。 夏极闭着眼,如舞蹈般享受着收割的感觉,一刀一刀,伴随身形而动。 谁能分清是刀动,还是风动? 刀中有风。 风里亦有刀! 这莽莽的荒野,过万的正道群豪,神枪堂的五千精锐,懒散邋遢随意坐站的乞丐们,就看着那个男人,一人厮杀着。 一个人,挡住了所有人。 而他们反倒是成了观众... 越来越多的黑影,从地面蔓延,从林后攀爬,从地下渗出,如黑色的、墨色的、铁色的漩涡,飞快旋转。 将那男人作为中心,而进行绞杀! 而他却一人豪放大笑着,如猛虎斗群狼,竟丝毫没有败象。 豪情万丈,谈笑之间,便是人头堆积如山。 晏刻舟和孟哀晚都已经停手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男人的表演。 竟然一时间都忘了继续厮杀,并且进行起了和平的交谈。 晏刻舟带着奇怪表情,问出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他是夏极?” 孟哀晚点点头道:“是。” 晏刻舟又问了一句废话:“他是大天刀?” 孟哀晚道:“是啊。” 晏刻舟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他为何如此之叼?” 孟哀晚难得的没有反驳,摇了摇头补充道:“是不是觉得你我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次换成了晏刻舟表示赞同,他深以为然道:“是啊。” 孟哀晚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有如此英雄辅助,乃是天下之幸。而晏兄弟本也是洒脱之人,为何屈身于人?” 晏刻舟突然道:“人若老了,酒喝不动,佳人赏不了,一身武艺,与其求那惊险重重的破碎虚空,为何不卖于更强者呢? 何况这强者能令我青春永驻,令我回到少年。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孟真人难道不想回到过去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无奈,有些自嘲。 少年时,他何尝未曾如此飞扬跋扈,一人醉酒,日夜颠倒,醒时青楼,再醒柳下? 但岁月可以夺走一切。 所以,他愿意效力于阴曹。 而且那么多英雄豪杰都已做了如此选择,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所以,晏刻舟真心再劝了一句:“孟老儿,来阴曹吧...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你了。” 孟哀晚却是不为所动,而是问道:“晏兄弟多这阴曹又知晓多少?” 晏刻舟摇头道:“一无所知。” 孟哀晚道:“是正是邪,也不知?” 晏刻舟道:“不必知。” 见到孟哀晚眉头逐渐皱起,晏刻舟又道:“方才你我争斗,我力量可是始终持平,即便再战多时,我也能保持最好状态,孟真人莫非以为还能赢得过我?” 孟哀晚淡淡道:“我一直以为晏兄弟是当世豪杰,而虽然浪迹江湖,但却也不失英雄本色...可是今日,老夫实在是失望得很。” 他已经站起了身,再次拉开了距离。 晏刻舟淡淡道:“若是再战,你能与我战平,但终究会输在三千招之后,必败之战,只有蠢人才会再战。” 孟哀晚看了看那边依然与阴曹的鬼卒颤抖的师弟,露出笑容,淡淡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师弟在,我心已安!” 他左手极阴,右手纯阳,气息旋转,周而复转,终究化作那异气,阴阳一气! 而晏刻舟也笑了笑,吹了吹眼前的长发,拔出剑,摆出“大弧月起手式”:“成全你。” 鬼卒如潮。 四分五散,从八方摆处隐隐的阵型,一时间,正道群豪竟然感受到了鬼气森然,原本的漩涡往外扩散,互相扭曲,如线条缠结,编织,令人目眩。 而他们手持的兵器,则是光。 光暗交叠,令人视线扭曲。 而这时正道群豪才看清,那不过是近乎五百人左右的鬼卒。 可不过五百人,就在刚刚控制住了他们万人。 使得无人敢动,无人敢说。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一种莫名的羞愧和震撼从他们心底浮现。 “列阵,冲锋!”神枪堂的张西任声如惊雷,长枪重重砸地,而带出些微的颤动。 他穿着百鸟朝凤的轻甲,眺望那远处独战八方的少年,一股仰慕的情绪从心底生出,所以在做出了简明判断后,他就毅然地、率先的下达了命令。 真是好男儿! 张西任暗赞一声,心悦诚服,然后一马当先,带着五千枪手,列出破釜沉舟的大阵“矢锋”。 “杀他娘的!”张西任哈哈一笑,奔向了那高地。 那扭曲的光暗交叠的奇异刺客之阵。 另一边,群雄们本就憋屈,此时见到神枪堂的人先动了手,也是振臂一呼,从四面八方掩杀而去。 武当的莫谢罗自然也是不落人后,而四代弟子们见到小师祖如此,早就是按耐不住,此时更是士气高昂,如火引爆,随风侵略。 鬼卒阵法固然高强,但是内有夏极破阵,外有群雄围剿,很快便是支撑不住。 终于瓦解。 刺客们暴露了行踪,加上阵法大破,即便个人功夫再怎么精妙,终究无法抵挡住群雄的攻势。 而逐渐抛尸,越来越多。 原本的大好形势,便被一人所破。 119.诸君,请看我出刀(第一更-求订阅) “小师祖...他的身法?!” 似乎有人察觉了异样,而惊呼出来。 莫谢罗凝神望去,却见那比自己甚至还年轻的少年,正持刀,而脚步却是无比“虚浮”、飘逸,如飘荡,更似御风而行。 或者更准确说是整个身形,都已融入了风里。 风! 大风! 狂风起! 他的刀上近乎缠绕着可视的风,一道道如利矢穿破空气,带出的波纹环在刀身上,层层如涟漪,扩散而不止。 “这是...” 莫谢罗瞪大眼,脑海里在联想起之前门中弟子所报。 “小师祖,小师祖,他跳崖了,可是却似乎是在御风而行!” 这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他猛然抬起头,看着那无可匹敌的身影,大笑着,逐渐化作狂风。 而那所谓的“阴曹”的刺客,鬼卒,在他手下简直是不堪一击。 “这是...天人合一之境?!!是破碎虚空时方能顿悟到的天地之道!” “小师叔...” 莫谢罗跪了,他第一次在心里以师叔指代了那个男人。 夏极闭着眼,如舞蹈般享受着收割的感觉,一刀一刀,伴随身形而动。 谁能分清是刀动,还是风动? 刀中有风。 风里亦有刀! 这莽莽的荒野,过万的正道群豪,神枪堂的五千精锐,懒散邋遢随意坐站的乞丐们,就看着那个男人,一人厮杀着。 一个人,挡住了所有人。 而他们反倒是成了观众... 越来越多的黑影,从地面蔓延,从林后攀爬,从地下渗出,如黑色的、墨色的、铁色的漩涡,飞快旋转。 将那男人作为中心,而进行绞杀! 而他却一人豪放大笑着,如猛虎斗群狼,竟丝毫没有败象。 豪情万丈,谈笑之间,便是人头堆积如山。 晏刻舟和孟哀晚都已经停手了,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男人的表演。 竟然一时间都忘了继续厮杀,并且进行起了和平的交谈。 晏刻舟带着奇怪表情,问出了个明知故问的问题:“他是夏极?” 孟哀晚点点头道:“是。” 晏刻舟又问了一句废话:“他是大天刀?” 孟哀晚道:“是啊。” 晏刻舟沉默良久,突然问道:“他为何如此之叼?” 孟哀晚难得的没有反驳,摇了摇头补充道:“是不是觉得你我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这次换成了晏刻舟表示赞同,他深以为然道:“是啊。” 孟哀晚叹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有如此英雄辅助,乃是天下之幸。而晏兄弟本也是洒脱之人,为何屈身于人?” 晏刻舟突然道:“人若老了,酒喝不动,佳人赏不了,一身武艺,与其求那惊险重重的破碎虚空,为何不卖于更强者呢? 何况这强者能令我青春永驻,令我回到少年。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孟真人难道不想回到过去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无奈,有些自嘲。 少年时,他何尝未曾如此飞扬跋扈,一人醉酒,日夜颠倒,醒时青楼,再醒柳下? 但岁月可以夺走一切。 所以,他愿意效力于阴曹。 而且那么多英雄豪杰都已做了如此选择,他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所以,晏刻舟真心再劝了一句:“孟老儿,来阴曹吧...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你了。” 孟哀晚却是不为所动,而是问道:“晏兄弟多这阴曹又知晓多少?” 晏刻舟摇头道:“一无所知。” 孟哀晚道:“是正是邪,也不知?” 晏刻舟道:“不必知。” 见到孟哀晚眉头逐渐皱起,晏刻舟又道:“方才你我争斗,我力量可是始终持平,即便再战多时,我也能保持最好状态,孟真人莫非以为还能赢得过我?” 孟哀晚淡淡道:“我一直以为晏兄弟是当世豪杰,而虽然浪迹江湖,但却也不失英雄本色...可是今日,老夫实在是失望得很。” 他已经站起了身,再次拉开了距离。 晏刻舟淡淡道:“若是再战,你能与我战平,但终究会输在三千招之后,必败之战,只有蠢人才会再战。” 孟哀晚看了看那边依然与阴曹的鬼卒颤抖的师弟,露出笑容,淡淡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师弟在,我心已安!” 他左手极阴,右手纯阳,气息旋转,周而复转,终究化作那异气,阴阳一气! 而晏刻舟也笑了笑,吹了吹眼前的长发,拔出剑,摆出“大弧月起手式”:“成全你。” 鬼卒如潮。 四分五散,从八方摆处隐隐的阵型,一时间,正道群豪竟然感受到了鬼气森然,原本的漩涡往外扩散,互相扭曲,如线条缠结,编织,令人目眩。 而他们手持的兵器,则是光。 光暗交叠,令人视线扭曲。 而这时正道群豪才看清,那不过是近乎五百人左右的鬼卒。 可不过五百人,就在刚刚控制住了他们万人。 使得无人敢动,无人敢说。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一种莫名的羞愧和震撼从他们心底浮现。 “列阵,冲锋!”神枪堂的张西任声如惊雷,长枪重重砸地,而带出些微的颤动。 他穿着百鸟朝凤的轻甲,眺望那远处独战八方的少年,一股仰慕的情绪从心底生出,所以在做出了简明判断后,他就毅然地、率先的下达了命令。 真是好男儿! 张西任暗赞一声,心悦诚服,然后一马当先,带着五千枪手,列出破釜沉舟的大阵“矢锋”。 “杀他娘的!”张西任哈哈一笑,奔向了那高地。 那扭曲的光暗交叠的奇异刺客之阵。 另一边,群雄们本就憋屈,此时见到神枪堂的人先动了手,也是振臂一呼,从四面八方掩杀而去。 武当的莫谢罗自然也是不落人后,而四代弟子们见到小师祖如此,早就是按耐不住,此时更是士气高昂,如火引爆,随风侵略。 鬼卒阵法固然高强,但是内有夏极破阵,外有群雄围剿,很快便是支撑不住。 终于瓦解。 刺客们暴露了行踪,加上阵法大破,即便个人功夫再怎么精妙,终究无法抵挡住群雄的攻势。 而逐渐抛尸,越来越多。 原本的大好形势,便被一人所破。 121.风光无限好(第三更-求订阅) 这个男人,从他入场以来,便以无敌之姿而示人,此时更是踏着步子,缓如风,快似蚁,似快还慢,却令人无法捉摸速度的来到了孟哀晚与晏刻舟的身前。 两人正打成一团,作为同一时代的传奇,两人不可谓不熟。 只是孟哀晚已入晚年,气力终究无法如晏刻舟这般用之不竭。 败相虽未生,但却也不久。 夏极身形猛冲,长刀一挑,惊艳如虹,瞬间他便已介入了两名传奇的争斗。 那晏刻舟只感一股煞气临身,令他无法封寂,所以只能回剑格挡。 当! 一声脆响。 他心头一惊,再看剑身,却发现剑身竟然出现了半丝裂痕。 但是,他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根本再来不及多思考。 凭借着本能,他开始抵御快风暴雨般的进攻。 晏刻舟作为剑一门,封寂流第一人,剑术造诣极其厉害,可谓出神入化。 与人交手,往往只需一招。 可是此时,他竟然在被迫防御,小心抵挡, 气势,被全面碾压。 两军交战,气势如虹则赢。 而兵入巅峰,则意化形,而相斗,强者则胜! 当! 晏刻舟借着一剑之力,往后跃出,极其迅速的沉浸心境,摆出大弧月式。 万物皆有其动,有其不动。 先发则现形,后发则制人。 他的对手已经换了。 不再是孟哀晚。 可是不知为何,他却产生了一种更为强烈的期盼,就似是一把好剑,在期待着与另一把好刀的交锋。 无关立场! 所以,晏刻舟深深舒了口气,眼神清明,近乎于物我两忘,人剑合一。 “请赐教。” 他整个人的仿佛从空气里消失了,气息若有若无,如同藏蛰在平静之下的一条蛇,随时可动,随时可出。 仿佛只待敌人先动,他的獠牙就会更快的咬向敌人咽喉,然后咬死,将之拖入地狱。 额前两缕长发随风而飘。 在黑暗的火光里,显出副浪子模样。 但众人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那便是这加入阴曹,变得年轻而获得更强力量的传奇,似乎是在挑战。 相比于夏极,他似乎才是刚刚入门的剑客。 摆好了姿势,一丝不苟,仿佛在接受师父的考验。 而夏极却是豪放一笑,道:“赐你。” 你说请赐教 我便赐你。 这话可谓狂妄至极。 毕竟,这男人可是剑一门当之无愧的最强者,亦是曾与龙藏第一人孟哀晚打成平手,此时摆出最强起手式,严阵以待。 天下何人敢说赐他教诲? 但夏极说了。 话音刚落,他的刀就已斩出。 一时之间,漫天明光,狂风骤起。 人就是风,刀就是光。 晏刻舟瞳孔骤然紧缩,一念之间,剑也递出。 仿是长醉与青楼柳下,歌声、笛声、红纱幔帐,一切喧嚣刚起,便被这一剑撕空。 越是繁华,越是寂寞。 直至寂寞到残忍。 便剑出,转眼成空。 这就是他的剑意,也是能够击破一切虚妄,一切繁华,一切招式的剑术。 从剑一门神秘碑文上所习得的功法,配上他悟出的剑意。 这一剑。 集结了毕生所学。 递出。 再也不悔! 刀光剑影,互相交叠,刹那间的一击,如同引爆了漫天骤雨。 紧接着便是不绝于耳的碰撞,尖鸣。 两人身形交错,外人再也看不出来。 但孟哀晚却看得见。 越是看见,便越是心惊。 蓦然,他眉头一跳,身上道服鼓动,运气急道:“师弟,莫要杀他!!” 一则,这晏刻舟之前也是正道之人,两人还颇有些渊源。 二则,这阴曹的鬼卒杀了几人倒是无妨,但是这晏刻舟明显重要多了,若是他死了,岂不是不明不白的跟这神秘而强大的势力结了仇? “什么?” 夏极停下了刀。 刀尖在流血,一滴滴如泪下,直至最后一滴滑落冰冷的颊。 而那晏刻舟竟然已经跪倒在他身前,他手上的剑已经寸寸崩断,而喉间一道血痕,无法愈合。 他年轻的脸庞痛苦而扭曲。 他极力平静,却是难以平复。 “处...处也涛..”他双手再难捂住喉间越来越多的血,而带着破风漏子般的声线质问着。 他在问“这一刀”。 他想知道答案。 想知道杀死自己的是什么,然后才肯倒下。 夏极淡淡道:“寂寞繁华转头空,但天地皆在,终究是风光无限好...你输得不冤。 这一式,从前无名,但既然你要问名,那便名‘风光无限好’。” 人为风,刀为光。 好一个风光无限好! 但晏刻舟眼中依然不复平静,似乎不甘,而双手紧握,死死捂住已经无法遮挡的血流,从喉间涌出... 他感到好冷,就像每次宿醉醒来般冷。 “咕...咕...” 他整个人颤抖着,神色几变,最终依然是没能安静下来,而是带着所有凡人都有的恐惧,怨恨的看向身前的少年。 然后嘴唇咧开,“尼的节节,请人,很快...咕...很...” 他似是说完了复仇的宣言,但却再也无法支撑而重重倒地。 夏极听明白了他说的话。 阴曹应当也对夏甜和任清影出手了。 另一边,孟哀晚轻叹了口气,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倒地的年轻面庞,很快变得衰老,无数皱纹密密爬上了他脸颊、皮肤,如枯藤老树,而白发三千,明镜倒映却不复青丝。 所余,不过是悲伤。 与岁月的无奈。 孟哀晚看了看自己两鬓的斑白,突然道:“他曾经救过很多人。” 夏极静静不语,他刀尖的血已经滴净。 “他...的选择,也可以理解。” “可以理解吗?”夏极突然扬眉反问道。 孟哀晚愕然,看着这一抔黄土上,曾经的正道同僚,他的身形已经逐渐干瘪,丑陋不堪。 似乎这倒地之人,便是明日的他。 夏极突然低声淡淡道:“人皆有自顾之心,何况生死?” 孟哀晚心头猛地一刺。 他很快听出了这位小师弟的弦外之音。 他先是反问。 表明他并不赞同。 然后却又是理解,来表示他支持这并不赞同的想法。 而这想法,却是自己的吗? 因为自己是他师兄,又是曾经将他从襄阳带出的人,所以他支持自己? 这很微妙。 连番争斗,加之白发人送黑发人,年月已高的孟真人早已是有了些疲惫。 那么... 自己真的其实很在乎“生死”吗? 如果不在乎,那么何必去说“他的选择,也可以理解”? 如果不在乎,看着那倒地而白发苍苍的身影,为何会想到自己? 122.种魔(第四更-求订阅) 孟哀晚陷入了沉默。 而他却不自觉的被夏极的一个小陷阱给坑进去了。 原本他最初不过是怀着同情之心,遗憾之心,由人及己等等各种复杂感情。 但,他这位小师弟,却恰到好处的用两句话,两个表情,就帮他从这些复杂的想法之中挑选出了一个。 怕死!怕老去! 这就是夏极为他挑选出来的。 旁人不会如此说,即便说了孟哀晚也不过笑笑。 可是眼前这人不一样,他是天定武神,也是自己的小师弟。 而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他即便反问,却很快变成了体谅与理解。 孟哀晚脑海里浮现出了年轻时的诸多往事,那些尘封的,被埋葬的又一一苏醒,这令他早已古井无波的心,变得有些烦乱。 像是清水之中被滴入了什么,即便很快溶解不见,但终归是不复从前。 孟哀晚闭目略微调息,将这奇怪的念头压制下去。 反正此番未必能活着回去,先好好面对眼前的问题吧。 而一番心思,再抬头却见小师弟已经纵身上了马。 “你们守好营地,我去去就回。”夏极横刀立马,淡淡道。 话音里,黑夜竟然是过去,而远处出现了第一道霞光,他就沐浴在霞光里,给人以温暖,以希望。 “小师叔,你去哪?”莫谢罗问道。 夏极却是沉默不言。 莫谢罗恍然,而劝道:“阴曹已插手此事,而我们还搞不清他们与魔门、盗寇之间的关系,无法弄清是敌是友。 加之刚刚连夜大战,众人皆疲。 小师叔能否等上半日,待探查信息的弟子返还后,再做定夺?” 夏极摇了摇头。 却如此坚决,令人无从再劝。 “夏大侠!” “小师祖!” “师弟!” “夏师!” 众人齐劝。 “此事无关大势,我去...所为,不过家人平安。”他看着远处,那依然介于黑暗光明直接的世界,幽幽开了口。 一言九鼎,而话既已说出。即便千人万人来劝他,他也不会再改变。 “有酒否?”这蓄须的男人昂然问了一句话。 这时候他还要什么酒? 众人心头甚是莫名。 “我有!”一位人群之中的豪侠接下葫芦,然后远远抛出。 “酒乃仙醉乡三十年陈酿,那酒坊主人赠我一壶,还未饮过,今日送给夏大侠!” “多谢!”夏极一把接过葫芦,拧开盖子,闻了闻,然后仰头便是灌了一口。 “好酒!” 他说出了每个正道侠客传记中的主角们都会说出的台词。 说罢,便是离开之时。 他扬鞭纵马,再不犹豫,往前冲去。 而空气里还遥遥传来“哈哈”的豪放笑声,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绝世姿态,令众人感觉燃烧着。 他的前方是数十万盗寇,是魔门高手无数,是神秘的阴曹,更是迷雾重重,令人根本无法看清。 但他却似毫无畏惧。 生死不论,只是挎着把长刀,便出了营地。 “师父,我们现在怎么办?”莫谢罗急忙走到孟哀晚身前询问。 答案很简单,无非是追,或是不追。 但是做出选择却需要魄力。 莫谢罗不敢选,所以来问师父。 孟哀晚道:“那阴曹和魔门盗寇并非一伙,晏刻舟方才临死前说是任清影、夏甜也在遭受伏击。” 他刚刚靠的近,自然是听清楚了晏刻舟所说的“情人”“姐姐”。 而这两人自然是分别对应任清影、夏甜。 “而师弟武神运势...” 他略一沉吟便做出了决断。 神枪堂张西任的五千精锐枪兵为主,以及一部分正道群侠为辅,前去接应师弟。 另一部分伤势较重,或者过于疲劳需要休息的侠客,则驻守此处,而丐帮虽然也人多势众,但是纪律显然无法比拟神枪堂精锐,所以也暂且留在此地。 初晨时分,马蹄践踏地面,如天边而来的密集鼓点。 原本接到撤退命令的盗寇们,莫名其妙的遇到了正道的冲击。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燕山的“狼威大将军”朱高待,前者昨日刚刚遇到了大雪山传来的“寇令”,命令全部退兵。 朱高待本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腻了,想着关中的荣华富贵。 这会得到九大寇至高命令,自然是有了充足的理由返回。 这几日确实被折磨够了,每次入夜,那诡异的歌声总会在天空响起,缥缈空灵,但朱高待却觉得这是魔鬼的声音。 凡是被吸引过去的人,从无生还。 当他从帐篷里探出头时,却见一道黑影从远处而来。 霞光里,他所到之处,尽成了红色。 人头则在他附近不时溅起,欢快地跳着。 朱高待刚欲取刀,却见那背光的黑影,已经从马上纵身跃来,数十米距离,转眼便至身前。 那身影却是不看自己,足间在地面一点,便又跃上了刚刚赶来的马。 朱高待脑海之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转过了头,想再看看那背影。 然而他项上却是一阵剧痛,他转过头了,却也看到了自己的后背。 这一刻,他才明白,刚刚那交错的瞬间,自己已经死了... 只是那人出刀实在太快,快到自己都无法察觉... 一定是大天刀吧? 我怎么这么倒霉... 这是这位“狼威大将军”脑海里闪过的最后的想法。 这一处的盗寇首领既死,而这些日盗寇们又被天边而来的歌声,弄得焦头烂额,此次在正道以及五千精英枪骑兵的冲击下,竟然是溃不成军。 偶尔有反击的悍匪,也很快被正道高手击败。 甚至都无需孟哀晚动手。 “去零业城!”满头白发的孟真人遥遥看着师弟的去向,而传音向张西任。 而且这座城市...也是异象的根源所在。 于情于理,都不得不去! 众人也是未曾想到此处的盗寇,竟然如此不堪,而通过之后,四周的盗寇即便瞧见了自己等人,却似乎也没有来围攻的意思。 概因他们都收到了大雪山的“寇令”,所以不想节外生枝。 更何况,孟哀晚在其中。 人的名树的影,龙藏洲正道之首,传奇第一人对于盗寇们还是有着相当大的威慑力的。 谁也不想去送死,或是同归于尽。 “刀不二大当家的既然令我们无需再管任何事,那么这些自然也不需要管!” 有盗寇教训那还准备前去的热血小弟。 而如此,正道群豪,倒是很快的冲入了这包围,而零业城已经化作蚂蚁大小的点,出现在了视线尽头。 只是夏极却已经不见了。 应当是早早入城了吧。 123.其实我不用刀(第五更-求订阅) 零业城。 故地重游,实在令夏极唏嘘不已。 对于他来说,沧海桑田,白驹过隙,繁荣衰败都不过是刹那之间,他见过太多太多,也亲手毁掉过太多太多。 所以,他唏嘘的其实是满城的焦炭。 真是没想到这天道降下的刑罚,竟然如此的毫无艺术感。 怕是比之阴九常都不如... 如果是那个裹着白布的大怪异,他一定会表示“真是浪费食材”。 事实也是如此,他圈了地,养了“猪”,正待慢慢享受,可是却冷不丁被天道这个小婊砸给搞了。 “太粗鲁了,太无礼了。”夏极一边走,一边心中评点着。 此时距离孟哀晚,张西任等一行人入城还有一段时间。 自己可以一路毫无阻拦的过来,并不意味着他们毫无阻碍。 但自己已经随手解决了这一处营地的盗寇头子,若是如此还伤亡惨重...那真是活该。 漫步在废墟之间,踩踏着满是枯萎青苔,风干血迹的石头路面,两旁曾经的民宅大多有所破损,但此处是城南,所以相对还算完好。 顺着长桥不如城北,则入眼全成了瓦砾废墟,不少扭曲的焦炭坐落其中,靠墙而依的,半边身子在窗户,半边身子却已不见的,几团扭在一起的,实在是形态各异。 而刚入此间,便感到地面铺设了层薄薄的碳粉,碳粉的来源自然是那些扭曲的人形。 当初零业变作怪异居所,其间若是没有魑魅魍魉,是不可能的。 但那一日,天降异象,已经将一切污秽洗涤,再狠毒的咒怨,也抵不过天意,抵不过那金光闪闪的游龙翱翔。 当三千天龙入城之时,这些执念恶念化作的小鬼们,自然是烟消云散。 净化了。 这个世界才能干净。 这就是天意。 便在此时。 墙角处响起威严的声音。 “夏大侠,果然宅心仁厚,见到满城死者,竟然停马以示敬重。” 夏极收敛神色,淡淡道:“生命珍贵,而死者无辜,无论是谁,都该缓缓走过,而不惊动这些不安的亡者。” 那声音沉默下来。 下一刻,墙角缓缓走出一团灼热。 或者说是岩浆。 身形魁梧,高达十二尺,全身覆火热赤纹甲,左手倒拖着一把满是红斑的巨剑。 细细看去,那红斑竟如无数破裂出血的脓,又或是蠢蠢欲动的火山口,令人看着悚然而震慑。 最关键的...这巨剑竟无血槽。 夏极与他一比,便是个小孩了。 可是这蓄须,有些沧桑,但嘴角带着豪情的少年,却神色毫无变化的看着他。 巨汉带着天生的威严,嗡声道:“退下吧,你来此还太早了。” 夏极淡淡道:“我退不了。” “你有两条腿,可进可退,为何退不了?” 夏极并不回答,突然闭上了眼,似在调整心境。 那巨汉突然道:“很多年前,我也如你这般,但...知道越多,就越会敬畏。 这个世界并非你想得那么简单,在你看不见的角落里,无数事情都在发生,这些事已无关正邪,只关强弱。” 夏极依然闭着眼,身上气势逐渐攀升。 巨汉笑道:“我让你三刀,三刀之后,便退下吧。” 三。 是一个数字,也是点到为止的体现。 巨汉说出了三,是表示欣赏,带也未尝没有指导后生晚辈的感觉在其中。 “不。” 夏极摇了摇头。 他已经睁开了眼,既然睁开了,就表示他已经清楚这座已化废墟的小城里再无他人。 “不?”巨汉露出疑惑之色。 为什么? 夏极仰起头,头发如鬼舞般掀起,露出其后无比淡漠的瞳孔,而神色不复原本的平和洒脱,而是变得无情、冰冷、犹如深井之中的冰霜,而令人胆寒,不敢对视。 然后,他抛出了答案:“其实我不用刀。” 刀字刚落,他整个人就已经扑闪到那巨汉身前。 那巨汉的神色还定格在疑惑上,只要瞳孔的微微收缩表示他感觉到来人,而下一刻,他只觉咽喉处一紧,然后自己高达两米多的身躯给平平地举了起来。 巨汉有些懵,但不妨碍他手中如火山洞口般的巨剑横转,呼啸着带出灼热焚烧的气息,斩向身前的男人。 这位夏大侠却是不躲不让,而巨剑“当”的一声弹开了。 夏极打了个哈欠,他也不待那大汉再出声,也不管他质疑或是恐惧。 手指一动,直接捏碎了他的咽喉。 很久之前,他会选择张开巨口,吞下一切,反正腹中世界的容量足够之大,只要不是活物,都可以入内。 似乎在漫长岁月里的某个时间段,他也曾期望着能用腹中世界,培育出某些独特的文明,但因为无法存放活物的原因,而告失败。 所以,吞吃这样的蝼蚁,对他来说早已失去了兴趣,毕竟又不好吃,吃下去,还要吐出来,不如一开始就不吃。 然后随手将这具尸体放下。 不过刹那。 那巨汉如漏气般,全身爬满枯皱的纹理,然后逐渐干瘪缩小,仿佛瞬间百年已过。 夏极不为所动,他自是早已知晓这巨汉乃是阴曹的人。 刚才那晏刻舟不好下手,现在周边无人,倒是可以直接获取记忆了。 五指熟练地从头顶插落,然后他闭上眼,开始细细体会这巨汉脑海里的近期信息。 “唔...竟然是前朝的大将,为求长生而被诱入酆雪山瞳道,然后成为了瞳奴,作为阴曹十八地狱之中火山地君...” “真是有趣,还以为不过是乡下势力,原来竟然可以收束魂魄,以禁忌之法搬移命魂归宿...” 夏极脸色浮现玩味的表情。 他摸了摸下巴,脑海里一瞬间浮现出了某种可能性,而这种可能如此的令他兴奋、情难自禁,忍不住再一探究竟。 为了寻求进一步真相,他决定直接去触碰这火山地狱守卫脑海里的核心部分。 亦即与瞳道签订契约的最关键之处。 一般触犯这里,那奇异的存在也会发现。 但夏极无所谓,他就是要那瞳道发现自己。 124.真容(第六更-求订阅) 闭上眼。 神魂沉静在火山地君的记忆里,他的尸体还温热着,还没化作灰烬。 在这以念计算的时间流里,夏极的时间充裕的很。 他放松自己,紧跟着那核心部分传来的节奏。 眼珠突然狂转起来,很快无边黑暗里,出现了两个白点,如同眼珠子隔着眼皮所见的光明般,忽大忽小,扭扭曲曲,一不注意就会消散。 再一平定心绪,夏极感觉自己被吸向那白点。 只是神魂左右摇晃着,似乎是被两边的白点在争夺着。 但这种“拉扯感”只是维持了半念都不到,极其快速,快到凡人根本无法察觉。 旋即,左边白点传来的吸力便消失了。 他进入了右边的白色隧道。 隧道漫长,其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而隧壁上一闪一闪的白点似乎是无数的瞳孔,随着夏极的进入,而转动,在盯着他。 因为感到路程可能还长,夏极决定先打个盹,长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 可惜睡前无法进食。 那就睡醒了再吃吧。 既然已经做出决断,夏极就闭上了眼。 这种感觉就像躺在冷冷月色里的船舶甲板上,船上空无一人,而他随着洋流不知飘往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 经过了漫长深邃、不似人间的诡异通道。 他终于停了下来。 耳边响起怪异的“沙沙”声,混合着莫名的杂音、咒音、宛如混杂了几个地狱里所有的哀嚎声、尖叫声。 夏极睁开眼,远处明明依然是不变的黑,但却裹上了一层朦胧而奇异的“纱”,给人以有什么在其间涌动的感觉。 那涌动,颇有些悚然之物即将到来的感觉。 但对于夏极来说,无非似新娘即将掀开红盖头,有些小小的期待。 他静静站在这片黑暗里。 虚空变幻,旋转,成为深邃的浓淡不一的黑,似是通往幽冥的入口,其间夹杂着各式诡异的嘶吼、爬行、折断,令人为之惊恐。 无数黑暗的惨白细手突然从那入口里爬出,五指在地面欢快地前行,很快到了夏极身前,急促伸手,探向他的脚踝,抓向他的肩膀。 它要将这个人类拉入洞口之中。 不过学了些小小的精神系皮毛,就胆敢窥视它。 所以它决定让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类,看到它的真面目,然后再将他放回去,变成一个傻子。 可那男人却丝毫不畏惧,神色平静的可怕。 “在看着我吗?”夏极突然问道。 那奇异的细手停顿了下,不明所以。 但很快,那男人露出了奇特、而悚然的笑,“那就看仔细了。” 细手依然在拉着他的身体。 而就在洞口之处,却再也拖不动了,无论那细手上传来的力道有多么庞大,却再也不能令他前进分毫。 夏极停了下来,双手撑在洞壁上,脸庞向里张望,令人联想起某些可怕的怪物在异维窥探的感觉。 旋即,他露出了森然而诡异的笑,整个人开始膨胀,变化,而空间似是不堪重负,而发出喀拉喀拉骨折般的坍圮声。 在黑暗里,这个男人终于露出了......真容! 吱吱吱! 这一刹那,空间里里传来尖锐的鸣叫,歇斯底里,就如最脆弱的凡人见了鬼一般。 而就在刚刚短暂的时间里,就在那看到真容的惊恐一督里,那黑暗中的存在想起了什么,而整个空间的尖叫本能地变得更为颤抖,更为悚然,也更为的绝望... 它想起了什么,自然再不为人知。 夏极知道它已经傻了,在无穷岁月里,见到自己真容还不傻的,估计除了天道也是没谁了。 所以黑暗里,随意挣脱抓住自己的细手,那手被这么一碰,竟然直接折断,而如枯藤般落了下来。 他蹑步往已经坍圮收缩的洞穴里走出。 然后黑色里,现出一张无比巨大的嘴,那嘴似乎是夜色,似乎就是横亘天宇、永不变化的暗,若非是入口处的森然獠牙。 张开,再闭合。 夏极摸了摸有些鼓起的肚子。 味道不行,没有浩劫好吃。 口感没有层次,更无复合感,连挖吃的冲动都没有。 还是大眼珠子,那水灵灵的,颇有弹性的更好。 所以吃了一半,他就不想再吃了。 将剩余的、不知死活的黑乎乎的玩意直接丢入了腹中世界,便再不去管。 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似乎这一方空间的末日已至,而这个男人站在世界的中央,闭目感受着久违的毁灭。 这样的毁灭,在“前世”几乎隔三差五的发生。 突然,他睁开眼,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刚入隧道时见到的另一个白点。 “唔...是双生的吗?” 夏极身形闪动,往前进了些距离。 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似乎无关空间,也无关时间,而是概念上的距离。 他以“概念”的视觉略微扫视,很快看到了一处骤然浮现的“漩涡”,如扎根于此的某物被拔出后而自然呈现出的。 夏极咧嘴一笑,双手探向了那“漩涡”,然后向两边扒开,将脑袋往那漩涡凑去,往外张望。 似乎有光... 还是个祭坛?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到了神圣高台上站着的个少女。 纯洁无瑕,如三月小花,裹着光明的白纱,双腿纤细,赤足踩踏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捧着盛放圣水的银盘。 而这高台往下则是两排黑压压的重铠骑士,还有穿着白袍、灰袍、红袍的教士,依次排序,站在黄金地毯两侧,而地摊上则是绘着个帝王扮相的男子,坐乘着七角的光龙,在天宇拉风的翱翔。 无论是少女,骑士,亦或是教士,看到镜子里探头爬出的男人,都纷纷一愣。 他们不过是在做个仪式而已... 这“斯克雷帕之镜”从来都只是神圣的象征,从未出现过如此情形... 众人有些不知所措。 而这时镜中爬出之人竟然抬起了头,目光投向了面前的少女,两人瞳孔相对,少女身子一阵颤抖,双目顿时变得无神,然后面庞变得呆滞,口水从唇边流下,软软倒下。 125.酆雪巨变(第七更 - 致平阳陈二) “唔...竟然不是直接相连...还真是谨慎。” 从镜子里爬出的男人不顾场合的沉吟道。 而见到圣女软倒,骑士、教士们终于醒悟过来。 “恶魔!” “以神的名义,赐你死刑!” “光明之主啊,吾为您忠心仆人,请...” 夏极好奇的看着这些人,然后直接张开了嘴。 大口一开,便是日月无光。 无论人也好,光也好,建筑也好,兵器也好,全部向着那张巨嘴之中涌去。 很快... 现场再无活物,殿堂也好,骑士也好、圣女也好、教士也好...全都变为了虚无。 感受到那“漩涡”正卡着自己的腰。 夏极扭了扭,双手再次扒住“漩涡”边缘,收回了身子,回到了原本的黑暗空间里。 而“漩涡”很快变小,即将化作虚无。 夏极有点不甘心,手指再次抓住了那边缘,往里查看了几次,每一次尽皆不同,而最末一次,甚至出现了灰暗寂静的概念的流。 流如雨,从天而降,每一缕之中,都带着闪烁。 他扒着“漩涡”,如靠在窗前,看大雨落下。 远式各色的小亮点,随之而落,转瞬便已千里之外。 显然,另一个白点就藏在这些小亮点之中。 只不过亮点无数,根本不可能查清。 若是贸然的冲入这空间之后的乱流,那又是无数年的旅游、飘荡,届时失了坐标,在这无限世界里,要寻到龙藏洲的地点,怕是要找上一阵子了。 思及此处,夏极才停止了窥探,手缩回,而“漩涡”旋即闭合闭合。 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吧。 毕竟,他还未玩够呢。 而且无数岁月里,从未有“家人”的他,第一次有了外甥、外甥女,他又怎么舍得离开? 再睁眼时,面前已经是废墟之中的零业城,而那巨汉已彻底“枯萎”,留下一张奇异的面具,似乎是尸体烧尽而留下的“骨架”。 这面具属于十八地君之中的“火山地君”。 夏极拾起面具,看了看那“骨架”上细密的纹理,以及空洞的眼眶。 这显然是属于瞳道的一种“身份识别”。 既然如此... 他脑海里浮现出孟真人白发苍苍的模样,拿着那面具的手不禁动了动,嘴角浮现出有趣的笑。 -- 极北之地。 酆雪山,被当地土著视为神山,而设置庙宇三十九座,而日日祭拜。 但此时,雷声轰鸣,地动山摇。 刚迎来黎明的山民们受惊,惶恐匍匐,而“神明”似乎是有所感,而平息下来。 稍后,一阵更剧烈的颤动。 山民们耳中传来急促巨鼓响起的雷鸣,而有胆大之人抬头去看,却见到数万匹奇异黑马从山顶奔下。 山是酆雪山最高峰,他们称为“神思峰”,意味神俯瞰天下,而常喜高处沉思。 而这座山不知何时却被黑压压的覆盖,那是万马奔腾,马匹骤然睁眼,瞳孔艳红,透着鬼气森森。 如星星点点的红缀黑带,套在尖锐如剑的峰上,逐渐滑落。 那黑带越张越开,化作了艳红点点的漆黑丝线,环绕在了“神思峰”周围,急速旋转起来。 说不清是雾气还是尘土,开始弥漫,将这一块区域笼罩在了朦胧里。 山民们再抬头看,明明面前还有那朦胧的雾气,可是“神思峰”这块区域他们却再看不见了,不仅如此,脑海里关于这座山峰的记忆,也随之变得异常模糊。 明明马蹄声若雷,但是山民们却似再也听不到,而茫然的起身,摸着脑袋,各干各的活计去了。 同一时刻,提着马槊的魁梧大汉,与捏着弧刀的妩媚女子正谨慎地后退。 他们从地狱来,一身实力,诡异莫测。 但此时却与面前之人对峙着,并且小心异常。 那高挑甜美的女子微微笑着,人畜无害,可是她双袖鼓起,其间暗藏杀机。 她往前走一步,牛头马面便向两边散开,形成合围之姿。 然后,夏甜就停下来,往后再退一步,离开这合围。 三人就如此,不停调整着站位,却没有人先出手。 原本即便与浩劫融合,重伤的劫主也未必能如此快速的恢复。 但是“倾城人”似乎是豁出去了,她拼尽全力的修补了夏甜油尽灯枯的身躯,并且非常热情的与之主动融合。 即便是原本夏甜的命定浩劫“凶刀煞衍”也未曾这么积极过。 于是,一人一浩劫,都处在绝地的两位,非常默契的成为一体。 “她的绣花针,好诡异...”白虎柔不时调整着走位,弧刀也随之而动。 “视觉无效,连感觉也能欺骗...根本无法躲。”牛头嗡声道,他的马槊上竟然有着细微的细孔,天光落下,竟然可以从其中穿过,投射在荒野的地面上,如虫子乱舞。 “而且...无法挡。”牛头又加了句。 两人身上皆有挂彩。 嗡... 一阵奇异的声响。 牛头与马面对视一眼,瞳孔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惧。 主上在召唤他们回去? 让他们放下一切,赶紧回去?! 两人看了眼面前的夏甜,神色露出不甘。 但很快,脑海里那玄妙的召唤使得他们身不由己,身形不得不急速后退,朦胧里,再次奔来了两匹墨黑的瘦马。 马脸极长,如同被压扁一般,但却瞧不分明,只能见个形状。 夏甜见两人后退,却也未曾动追赶之心,毕竟她也需要时间来稳定状态。 那么...去寻找自己的孩子吧。 至于小极... 她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沉默,是因为不知所措。 她一向杀伐果断,即便是绝地、死地,也从不轻言放弃。 只是是这一次,她却沉默着垂下了头。 脑海里浮现着假想之中,小极扛着刀,孤身进入银月古城,然后引发浩然正气,消弭了自己体内的“凶刀煞衍”。 但他却怎么也不会对自己出刀。 再之后,自己苏醒来,已经在零业城中。 别人的冷言冷语,风言风语,她听得并不少。 失去了力量,她也只能隐忍,只能微笑,甚至被小势力来“邀请”,也只能接受,而无法拒绝。 哪怕去陪酒,哪怕拿出尘封的梳妆台,悉心打扮,她都只能笑着。 她是个废物,是小极的负担。 因为,他是大侠。 而自己,却注定要成为这祸害江湖的浩劫。 心里突然莫名的有些酸楚,恍惚间思绪翻动... 夏甜默默看着没有尽头的荒野。 黑色之上,正是朝霞漫天。 “似乎一切又重来了呢。”她抬头,无声叹息着。 自己再度获得了浩劫,并且这浩劫似乎养分吸收的很足,而且与自己很是默契... 那么... 那么你是不是还要再消灭我一次呢? 我亲爱的弟弟啊。 她如冰雕般站了半响。 却感觉过了几个世纪般漫长,无数念头在脑海里交锋、厮杀。 最终...化作一句“相见,不如不见吧。” 既已决意,夏甜深吸了口气,眼睛再次明亮起来,唇边带上了笑容,“那么,去接我的孩子吧!希望小香儿,小月儿带着他们安然无恙。” 126.心境(第八更-感谢各位书友的打赏) 相较于牛头马面的被迫撤退。 刀不二就不是这般了... 奇异浩大的力量冲入了他体内,顺着奇经八脉进入身躯的每个角落,远观,则可见到他皮肤之下,有无数细长蛇虫在快速游动、盘旋、交叠。 低沉的嗡鸣令他整个人颤抖起来,他骤然停刀。 任清影本已到了绝路,贴身侍女早已被杀得七七八八,而即便“闺蜜”也已经受重伤倒地。 红纱留仙裙染红,她心头烦躁,但却依然维持着力量,勉力与那根本不会疲惫的怪物战斗。 而刀不二的蓦然停刀,使得任清影愣了愣。 “好痛!好痛!” “啊!!” “为什么?!” 刀不二如疯了一般,抱头惨叫着。 他本是旧时代传奇,无论心性抑或忍耐,早已到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地步。 更何况,在加入阴曹后,还吸取了前朝某位传奇残破的灵魂。 所以之前在提及雍夜世纪建朝之初时,才会露出感慨之状。 所以也才会被敏锐的任清影发现...他与原本的刀不二有一丝不同。 等等...?!?! 痛苦之中,他眼珠急速转动,而很多过往的事情串联成了线,使得他有了一丝恍然,可是恍然刚生。 便是无穷无尽的疼痛传来,这疼痛令人生不如死,可是他却无法求死。 因为,他已身不由己!! 身虽不由己,但是最后一丝清明,却使得刀不二明白:他已不能再握刀,因为他已成了刀。 用一次,便折便断的刀。 于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杀!我!” 但是这两字根本含糊不清,夹杂在他的哀嚎声里,无人能辨。 不远处的荒地上。 见刀不二痛苦的抱住了头,黑木教教主眼神闪烁,下一刻,她双指并起,双莲并蒂无梦境,夹杂着极阴真气。 浩荡如渊,红火拖着艳丽的尾,再一次扑向那正在挣扎的英俊男子。 他的雪焚正插在地面上,双手痛苦的揪着头发。 转眼,指已临身,真气化作无形之刺,狠狠冲入那男子体内。 但后者却根本没有反应。 身子停歇片刻,揪着头发的手也停了下来。 一股极大的威胁传递入了任清影心头,她美目之中,那英俊的男子皮肤皲裂,脸庞上出现了陶瓷般的裂纹。 嘭... 嘭嘭嘭! 他身体寸寸鼓起,如同人皮被不停充气,而胀起来。 巨变陡生,任清影却根本不停缓,难得寻到机会攻击,她则是倾尽全力,将体内太阴真气的流转调动起来,一指接着一指,狂风骤雨般,毫无停歇的往着这男子攻去。 趁人病要人命! 什么见到对方停下,自己也停下攻击观察,多么愚蠢的江湖菜鸟才会做出的选择。 刀不二的脸已经彻底裂开了,仰头发出令人耳膜几欲破裂的吼叫,而任清影却强忍着心头的烦躁,化作一圈圈红流,环绕在他身边。 一指一指的极寒之气,从四面八方攻向那英俊男子。 但刀不二却还没有死。 他不仅没死,身形还在发生变化,变得更高,更大! 只是片刻,就已经拔高了两倍身高,成了巨人。 而原本英俊的面容,也变得狰狞恐怖,毫不似人样,如同人皮被撑到了极限,而处处皆是撕裂的痕迹,而他依然在膨胀,皮囊已经被扯成了血红的膜。 红膜之间隐约流动着黑色的细纹,犹如陈旧屋舍里的蛛网,密布,又如血管被人扯下,而扭结在了一起! 显得极其诡异。 他的哀嚎已经不似人声,而如同地狱之中的百鬼杂音。 而那红流骤停,如电弧般“刺啦”一声,轻灵地绕至那巨人身侧,红袖一拂,便拔出了插地的名刀雪焚。 任清影眼神阴冷,她虽然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太阴真气,皆是石沉大海,完全无效,但不妨碍她做出进一步的选择。 拔刀。 以气带刀。 咫尺之间,那焚烧着的雪,化作撕裂万物的白影,斩向那已近乎四五米高的怪物。 “死!”她唇角依然流着血,但手却稳定无比。 -- 零业城,再次迎来了一批来客。 五千枪骑兵在一处空地集结,然后分出几队向着周围探查而去,然后反馈了全城的情况。 这已是一座死城。 废墟处处。 除了化作焦炭的扭曲躯体,残破屋舍,再无其他。 空气里飘着层灰蒙蒙的烟雾,如狂风掠过墓地,而带起的尘,迷人眼睛,或许连心也跟着染尘,而不觉。 “真人,夏大侠已经从西城出去了。”张西任策马到那白发苍苍的正道之首面前。 后者在与晏刻舟决战后,便显得更为苍老。 至于为何他与晏刻舟征战不下,而夏极却将之斩杀,孟哀晚归因于“境界压制”。 气入巅峰,便是百川归海,若有机缘,再得异气修炼法门,则可圆满。 譬如他的阴阳一气,任清影的太阴真气。 而技入巅峰,则是意向化形,譬如百兽于掌法臻至巅峰,青龙十八掌在攻出之时,才会带动青龙幻影。 而晏刻舟的剑意是“一切繁华,转头皆空”,夏师弟的那一刀,则是“风光无限好”。 此两者本是矛盾的境界,而在最终拼杀时,夏师弟赢了。 这一赢,就是无可逆转的绝杀。 晏刻舟本来剑意还能更高一层,只是他畏惧死亡,在选择加入阴曹的那一刻,他的剑意就染尘了,心里有了破绽。 所以若论境界,毫无疑问,他比师弟逊了一筹。 所以他死了... 想到那曾经正道同僚死前的丑陋模样,孟哀晚心神再次颤了颤。 不知为何,那晏刻舟的话,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 “孟真人难道不想回到几十年前?飞扬跋扈,鲜衣怒马,永远的...容颜常驻?” 恍然间,他思及那白衣如旧的少女,以及在悟道前醉酒狂歌空度日的时光。 情之所钟,世俗礼法如粪土。 尘封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孟哀晚心里一惊,急忙调息,将这些念头压下。 正道讲究压制,直至心如止水,但此时这古井无波的心,竟然再次泛起了涟漪。 若能还回武当,需当闭关了。 孟哀晚如是想着。 127.如果还能再来一次(第九更-感谢各位书友的订阅)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情关哪里是如此好勘破的。 数十年,静坐堂前,闻檀香袅袅,参道太上,本以为自己已经波澜不惊。 但最初长起那孩子,为了向昙一怒拔剑。 再后来,师弟更是带着一把刀就闯入襄阳,只为救他心中的向雪。 两次事件,两次感慨,两次身形的重叠... 如今竟有过往同僚跑到身前告诉自己“加入阴曹,就可以永远的容颜常驻”。 然后他被师弟杀了... 死的真是很丑陋。 死亡,难道都如此丑陋吗? 那么她呢? 四十多年未见,她...究竟在哪里?还活着吗?还好吗? “师父。”莫谢罗轻轻喊了声。 孟哀晚回过神来,看了看周围依然在搜索的各支小队,川流在残破小城里,而张西任则坐镇中军,正在井然有条的发布施令。 微一沉吟道:“谢罗,你先带些人去接应你小师叔。同时告诉张兄弟,再过一刻,便集军出西门。” “是!”莫谢罗自然明白,虽说这零业城已经被魔门、盗寇梳理了一遍,但未必没有他们忽略了的地方。 师父如此做法,合情合理。 而说完这些话之后,孟哀晚抱手而立,风起街头,而蓦然喧嚣全都被压下了,显出异样的清幽。 孟哀晚心有所感,随之走了几步,当到了一处死胡同时却停下了脚步。 侧头望去,青瓦堆叠,巷道深如井,一入则唯余望天。 坐井观天,指眼界狭小,不知山外青山楼外楼。 而人何尝不是如此,生在这浩渺的世界,再高明的看法,再大的力量,都依然是坐在井中。 孟哀晚不觉走了进去,彷如穿过了某个淡淡的薄膜。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陈旧的木桌,桌呈四方,而边角之处却皆是惨白的白烛,明明是黎明时分,光却无法落到此间,而唯余烛火的烁烁,在照明。 木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白盘,驼背的黑影正坐在前面熟练运用着刀叉,在品味看不清模样的食物。 无论刀叉、白盘、白烛都给人以鬼气森森之感,绝非金属所制,倒像是...人骨。 桌子正中央,则是一个面具。 火红脉络,如熔岩游丝,在面具上周而复转,时而闪过炸裂的光华,就似短暂的流星、一夜的昙花,短暂、而绚烂。 即便面具眼鼻嘴都空着,但却不给人空洞之感,反倒是一种神龛上佛像的淡漠感。 抑或更像魔象。 “打扰了。”孟哀晚心神略动,已经猜到面前这驼背黑影必然不是人类,虽然身形很小巧,但若论真实年龄,自己比它不知差了多少。 而且这驼背身影绝非普通的魑魅魍魉。 就如狮子和兔子站在身前,根本无需分辨,就一目了然。 所以他连“你是谁”都不问,便为自己踏入别人的地域道了歉,然后身子缓缓后退。 他已年老,不复少年时的狂妄,也不复当年只剑力挽狂澜、凭浩然正气消弭浩劫的勇猛。 当然,他还有更好的理由来掩盖这一点。 那就是自己现在身为正道之首,身为武当掌门,还需去寻找那关乎天下大势的机缘,去为了天下苍生。 大军稍后拔寨,自己绝不能在此浪费精力,耽误时机... “你的。”驼背身影发出清脆的娃娃音。 也不见她动手,桌上的火红面具便已经飘了起来,没有轨迹,便似是瞬间移动,一念之间便到了孟哀晚身前。 “阴曹的火山地君面具,戴上它,你就是新的地君,就可以容颜常驻...甚至长生不死。”驼背身影糯糯道。 孟哀晚瞳孔收缩,抱拳道:“多谢,可是...不必了。” “嗯?”驼背身影有些生气。 “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不过人之宿命,命之注定,老道我不敢逃避。” 短暂沉默后。 驼背身影“嘻嘻”笑了起来。 “告辞。”孟哀晚道。 “既然来了,不想再看看她吗?”驼背身影似乎发了什么好玩的事,蓦然间驻地的拐杖扬起,似是拉起来一场帷幕,深巷的青瓦墙壁一阵涟漪,而开始逐渐浮现画面。 孟哀晚闭上了眼。 “老道先告辞了。”他叹了口气。 “不要惹我生气!”驼背身影见他不配合,拐杖重重笃地。 若不是那个男人让自己在此等待,她才不会浪费时间来陪个食物游戏。 可是那个男人的恐怖,早已在她脑海里印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鬼知道,他为毛这么喜欢现在的身份... 物极必反,是这个意思吗? 艾莉想起他挎着长刀,前途未卜,却策马远行,被朝霞拉出剪影,一副豪情万丈的大侠做派。 再联想到他不时翻看的那些大侠传记。 不知为何,她真的想笑。 随他去吧... 真是个胡闹的大变态。 艾莉心里想着。 然后,她回过神来,糯糯道:“小道士,睁开你的眼。放心啦,我若真想你死,指头一捏,你就完蛋啦,不会和你说这么多话的。” “那么,老道我就不明白了,我有什么好值得阁下惦记的?”孟哀晚显然明白眼前这个驼背的鬼影,强的没谱,但是越是如此,他越是好奇。 艾莉眨了眨眼,回忆着那个男人教她说的话,然后缓缓道:“我不过想看看,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她或是苍生,相思或是信念,你会选择哪一个。” 孟哀晚身子猛然僵住,往事如潮水,从被压抑的冰窟里慢慢涌出。 而太上绝情的心似是被到了个窟窿,其间尘封的,竟然是最灼热的滚烫。 当初,他选了苍生... 而负了她。 若是再来一次... 这个问题很多年前,他曾经想过无数遍,曾独坐空堂,参悟大道,只是一睁眼,便是长烟的暗金红点。 在黑暗里,燃烧到尽头,就像豆蔻枝头温柔旧梦到了醒来之刻。 如果再来一次? 孟哀晚睁开了眼,哈哈大笑起来。 笑的老泪纵横。 他视线投向了那青砖瓦的墙壁,画面上是白衣如旧的倩影,此刻正在某个云霞的小竹林里,坐在石墩上,看着溪流发呆。 128.我心依旧 “她还活着?”孟哀晚显然察觉了些什么,而神色一愣,忍不住问道。 驼背身影糯糯道:“自然活着,要不然我从哪里给你看图啊,这又不是幻觉。” 见到孟哀晚沉默,驼背身影用笑笑语气道:“想她呀,想她就好好活下去,只是你这年龄,即便破碎虚空成功了,也还是老者模样。 这么老了,哪有女人喜欢啊? 而且在没有契机的情况下,贸然突破,潜力也是有限的很呀... 即便寻到了她,你又怎么保护她呢? 喏...面具就在地上,选择在你手里,自己考虑考虑吧。” 孟哀晚怔怔看着墙壁上的白色倩影,她眺望远处,在想些什么呢? 一时间,心中竟是百感交集。 艾莉也不催他,只是静静切着食物,一口口吃着。 良久,孟哀晚动了。 他弯下了腰,捡起了地面的火山地君的面具。 沉静片刻,然后双手捧着,向着驼背鬼影的方向走去,到了尽头,则把面具放回了那张陈旧的四方小桌上。 握着面具边缘的双手攥紧、颤抖,但却终究松开了。 驼背身影小嘴一瘪。 “这一次,你怎么选?” 孟哀晚露出笑容,回应道:“我心依旧。” 他做出了选择。 所以露出了笑容。 即便之前如何的压抑、苦闷,心头里多少的破绽,此刻,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姜纱... 再见了。 他转过身,向着巷外走去。 “孟真人?孟真人?” 耳边突然传来声音,孟哀晚睁开眼,却见到神枪堂的张西任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再一扫视,周围哪有什么巷子,哪有什么陈旧木桌,哪有什么驼背身影。 孟哀晚淡淡道:“没事。” 旋即又道:“搜索的如何了?” 张西任旋即将城里的一些发现细细告之,但却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线索,根本无从推断。 “那集结人马,我们出城!”孟哀晚仰起头。 黎明已过。 而他身形萧索。 白发如逆流的长河,一丝一线皆是对她的亏欠。 -- 出了城,行了数里。 众人便是一惊,那远处的天迹翻滚着浓浓黑烟,黑烟呈人形,周身却环绕着冰冷洁白的风雪,那黑影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而众人急忙策马上前,待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身高足足七八米的巨人,那风雪不过是把带着虚影的双刃长刀,刀刃纹理叠锻,非波非烟。 而是奇异的六棱雪纹,此时那雪纹堆叠,蓬勃而起,蔓延道尖刃处的极大半月弧度。 那弧度之间,原本的空荡,却化作了苍白茫茫一片。 那巨人每次冲击,都会杀死至少数十人,而带起的鲜血,则与那弧度间的苍白融合,显出诡异的透着惨白的殷红漩涡。 “雪焚!!”孟哀晚自然识得这把名刀。 名刀有灵,虽然比不得传说之中浩劫里的妖刀,但却也能化成虚影,与主人的意境相通,甚至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同的刀,效果亦是不同的。 而雪焚... 此时竟化作一把以杀养杀的凶兵。 殷红漩涡一旦集聚,便转瞬化成奇异的流,顺着刀身下滑,如被砸烂了头颅的人,血流从头顶流淌至身子。 而这些红流则是源源不断的给那巨人提供着力量,使得他身上的力量使之不尽、用之不竭。 并且还有隐隐的变强迹象。 “刀大当家的兵器怎么会变大,又怎么会落在这怪物手上?”张西任看着那已经毫无人形的畸形怪物,心中生出寒意。 地面尘土四溅,他所到之处,都能引起擂鼓般的震动。 而现在在围攻他的似乎是盗寇,还有魔门众人? 这令张西任心中生出极其古怪的情绪... 那货,居然不是对面的。 可是瞧这模样,也不可能是自己人啊。 而,夏大侠也不见了... 正当他疑惑之时,不远处一队人马,从侧边迅速奔来,为首之人一袭袖口纹云的道袍,小胡子,背后负剑,原本是潇洒异常,只是此刻也是灰头土脸。 那人转瞬到了面前。 孟哀晚急忙问道:“谢罗,怎么回事?你小师叔呢?” 莫谢罗骇然的看了看远处的巨人,道:“那是刀不二,他不知为何发生变异,刀枪不入,劲气无法伤害,即便是任魔女也拿他毫无办法,而受了重伤。 黑木教的月部几乎被打残了。 五王的盗寇则不知为何,根本无法逃离,一旦出了某个范围,便脑海之中响起急促的杂音,然后七窍流血。 所以五王领头的将军,命令手下围攻,蚁多咬死象,他们想用人海战术杀死这个巨人... 只是那巨人,却根本不畏惧人多。 反倒是刚刚死了数万人,他的实力又再上了层楼,变得根本无法匹敌!!” “这究竟是何物?”张西任看着那根本无法匹敌的巨人,不知如何是好。 他皱了皱眉,问道:“不若我们坐山观虎斗,看着怪物与盗寇魔门打的两败俱伤。” 然而,话音出口,他也觉得不对... 因为便是这短短的功夫,那巨人身上的黑烟竟然更浓了,而气势也更强了! 手中雪焚刀气竟然凭空又长了些。 他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便是鲜血狂飙,如逆流冲天的红河。 又如植根在黑烟里的红枫树。 如此怪物... 若是任由其杀下去,成长下去,其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刀不二怎么会变成如此模样?”孟哀晚问道。 莫谢罗摇了摇头,他脸颊流下的汗早就化了他的脸,此时显得狼狈而缄默。 “那么你小师叔呢?”孟哀晚又问道。 莫谢罗尴尬道:“实在太乱,根本无法寻到师叔下落...但以师叔的本事,应当无恙。” 他说的有些不确定,因为在他心里,即便是小师叔...也不可能战胜如此的怪物。 孟哀晚皱起了眉,眼露忧色。 再抬眼,看向远方,战场上却又生出了变化。 魔门那扛着巨棺材的紫衣白发男子,正快速的走动着,他棺材板刚刚被巨人刀气掠过而直接破裂。 而空荡荡棺材里,正一道道漆黑鬼影,无视地面的,直接凌空往巨人咬去。 “鬼门门主,关一才,被称为棺材一开,谁与争锋。” 可是他的棺材不仅开了,而且开的很大,紫衣白发男子面上带着阴测测的神情,而左手带着棺材,右手则是飞快的掐印。 待到后退到某处,他更是直接探手拉住一名盗寇,硬生生塞入棺材里。 那盗寇入内后,变化做了血肉模糊的肉酱。 而肉酱又很快被研细,被如海绵的奇异棺材所吸收。 129.桥头桥尾 紫衣男人身形急闪,同时越来越多的盗寇被他随手塞入棺材里,而使得那棺材越发幽黑。 待到末了。 他突然停下脚步,手指的掐印也在这一刻停了下来,五指诡异的扭曲着。 一道猩红漆黑、邪恶的鬼影,骤然从棺材里飞出,带着刺耳的戾啸,扑向那依然在杀戮的巨人。 巨人似有所感,但鬼影速度实在太快,它竟然被扑倒在地。 黑烟升腾,将附近盗寇全部笼罩进去。 那视线无法穿透的烟雾之中,传来刺耳的尖鸣,如断骨在冰面上用力划动,吱吱吱,令人心里瘆得慌。 “成功了吗?” 数十万盗寇,如无数蚁群环绕在那烟雾之外。 而魔门众多高手则如群狼,小心的踏着步子,手中拿着自己赖以成名,可以寄托生死的兵器。 “大棺材”关一才。 “血河”风长起。 “骷髅花”白离。 “雪渊刀君”明崖。 “埋骨大将军”华摧。 “琉璃夜叉”腊鳃。 “赤发人魔”公羊唐。 ..... 各路魔门的精英难得的携手共战那巨人。 只因他们知晓,这巨人已经不是一人可敌,而若是不联手抗敌,怕迟早有一日会是自己死期。 轰! 巨响里,墨黑烟雾突然站起来了,而期间的猩红已经消散不见。 尖叫也消失了,唯余下诡异的安静。 而关一才脸庞突然枯皱,变得毫无人色,他急忙退后,寻了一处,便瘫倒下来,迅速调息,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嘭嘭嘭! 那笼在黑烟里的巨型怪物再次奔跑起来,手中的雪焚刀化作长达十多米的虚影,带着凌厉至极的光泽,携着摧枯拉朽的气势。 划破半边天,向着魔门精英的方向而来。 “跑!” 在场的高手,急忙各显神通,速度极快的向着各边如惊散飞鸟。 而余下来不及的,便是被那刀光全部斩杀。 无论什么人,无论什么境界,无论是普通盗寇,抑或是黑木教八方使者级别的高手。 而死者的血流,在雪焚的半月尖刃形成殷红漩涡,再化作养分,供给给这怪物,使他更加强大。 轰! 轰轰! 那黒烟突然止住了动作,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而回头看向了某处。 他不再理睬这里的高手,而疯狂的向那个方向奔跑而去。 那是一座小山,有着初春的新绿,郁郁葱葱,而山与荒原之间不过一座古朴的桥梁,桥梁下是一道极深的天然沟壑,其蜿蜒如蛇,前后不见尽头。 这是龙藏洲西部特有的地貌,而越往西,这种奇异的、不知通往何处的沟壑便越来越多。 “嗷嗷嗷!” 狂叫之中,那裹在黑烟的巨人已经在十多米之外,手中原本优雅的雪焚,变成了一把极长的屠刀。 所到之处,皆是残肢断体。 “不好,教主在那里养伤!”神色常阴霾的断臂男子突然醒悟,他想也不想,便施展身法,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妄图拦截。 但距离甚远。 他神色猛然一凝,神色悯然,凌厉而带着悲伤的气息,化作无形长刺,直奔那怪物而去。 这是属于他的剑意。 剑意化形,虚空里仿佛流淌着粘稠滚烫的血河,以他为起点,而欲将那巨人淹没。 风长起并不求困住他,只求阻他一阻。 同时,断臂悲苦男子冷喝一声:“拦住他!!” 剑意与黑烟接触,风长起突然感到神魂颤动,胸口如受锤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更是从高处落地,重重摔倒。 “教主!!”他悲声吼道。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他作为黑木教右护法,竟然剑意刚刚触碰对方,就被直接破了...如此强大的敌人,根本就不是能匹敌的。 他况且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笼罩在黑烟里的怪物,很快踏在了桥梁的边缘。 轰然一声,他高高跃起,如流星反弹,带着无可抵挡的威势,似要一跃便过这桥梁。 他一双早已被撕裂压扁的瞳孔,死死看向那小山,露出贪婪之色。 似乎山上有着什么极其美味之物。 但桥梁尽头,不知何时,却静静站出了个人影。 相比怪物,他是如此的渺小。 而他肩上看着的刀,与庞大的屠刀雪焚相比,如此平庸。 怪物跃起,他就抬头平静而望,似是无所畏惧,又似被吓傻了。 “是谁?” 那唯一拦在怪物路径上的人影,是谁? 魔门精英,数十万盗寇,还有刚刚赶到的五千神枪堂精锐,连同孟哀晚、莫谢罗、张西任等人,纷纷看向了那人影。 不论是谁,都不可能拦住这怪物。 那他为什么还站出来? 莫谢罗突然发现了什么,失声道:“是小师叔!” 什么?! 孟哀晚神色一变,眼神死死盯着那道身影,突然道袍挥舞,整个人化作流光,双足凌空踩踏,瞬间便已在数十米之外。 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 在确认了那是夏极之后,便毅然冲了过去。 因为那个男人,是未来的希望,他绝不可以有事!!哪怕用老道我的命来换,也无妨! 左手纯阳,右手至阴,阴阳调整,天有太极虚影而生。 “受死!!”孟哀晚身如洪钟,而双袖鼓涨,浩荡的阴阳一气,随着他的奔跑,竟然集聚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浓郁。 可是距离太长了。 数千米的距离,也许平日里不过片刻就能赶到,可此时,不过弹指。 除非是神仙,才能赶到。 而魔门精英们显然也辨出了那孤桥尽头的身影。 他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站立在那里。 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切”了一声,如同一只苍蝇发出嗡嗡的不和谐的声音:“自以为是,找死啊!” “他真以为自己无敌于天下吗?” “肯定会被压成肉酱。”有个声音小声道。 魔门多嫉妒小人,夏极年不过二十左右,却已经名扬天下,使得他们心中生出了憎恶,似乎那少年怎么看怎么可恶。 而小山山顶,两道倩影也看到了站在桥头的夏极。 “是小师父!怎么办?!!”景香吓得尖叫起来,她此刻身上,原本的衣服竟然都不见了,裹了层盗寇之中大将的披风。 “啊。”江南月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发出声音,但示意自己是个哑巴,所以用最简单的词汇来表达。 130.走(第三更-感谢各位书友的订阅) 万众瞩目。 裹着浓烟的“恶魔”已经跃起,雪焚似千里长影,缠绕着还流转的血,他似乎根本没注意那拦在桥头的男人,所以之随意挥出一刀。 他的目标是山顶的那两个孩子。 他要吃了那两个孩子,毁了这即将来到的世道! 夏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口边却突然忘了... 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总不能从腹中掏出小本本吧? 他发觉自己太依赖笔记了。 只是这一愣神的功夫,雪焚的千里长影便已经横劈而下。 众人惊呼、抑或幸灾乐祸里。 烟雾腾空,化作烟云。 “夏大侠!” “小师叔!” “小师祖!!” “自己找死!” “不自量力!” “教主!” 混杂的声音里,孟哀晚又往前飞奔了千米,他神色凝重,见到师弟正面那一刀,心是提到了嗓子眼。 雾气缓缓散去。 怪物化的刀不二停下了身子,竟然站在了桥的尽头,雪焚力压千钧,但这千钧之力,却再无法下移半丝。 他的对面的男人,满脸灰尘,用“玩具”般的长刀挡住了他的刀势。 而形成了僵持。 那男人对于此时的他而言,是真正的蝼蚁,身高不过和自己小臂类似。 如同一个孩子,面对着壮汉。 但是怪物化的刀不二却是第一次被挡下了攻击。 夏极冷冷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然后刀尖点地,随意划出一道白线。 众人看来,只觉这男人实在匪夷所思。 大战在即,勉强抵挡了怪物的随意一击,不趁势逃跑,不抓紧攻击,竟然还有心思在地上画线? 他想干什么? “你不可以越界。”夏极开口淡淡道,然后抬眼看向怪物。 界在哪里? 界就是他划出的线。 魔化的刀不二顿时感到一阵莫名的胆寒,明明自己个头这么高,而身前的蝼蚁那么矮小... 可是本能却告诉他,眼前的这个才是怪物。 而自己才是蝼蚁。 这感觉很奇怪,来的莫名其妙。 但他却也被震慑住了,所以不敢动弹,而在众人眼前形成了奇特的对峙。 而片刻的停缓,孟哀晚终于赶到,他阴阳一气形成的偌大太极,随着双臂的舞动,如巨山压下! “孽畜,受死!”孟哀晚毫不留手,功力全放,武当大典上所记载的卸云擒风手,配合着阴阳一气,整个人如虹般,带着玄妙的道派气息,从天而降。 此掌绵绵,柔中带刚,而一旦落实,便是无穷后劲,层层爆发! 怪物化刀不二这才察觉到了身后的袭击,雪焚一辉,便是极长白影,雪血雪血的红白色泽破空呼啸,迎向来敌。 轰! 天崩太极对千里雪影! 空气里发出极大的颤响,孟哀晚负手翩然后退,只是他负在背后的手却浮现出了丝微裂痕,而流出鲜血。 怪物化刀不二周身黑气散了散,但只是被这一击打退了半步。 “师弟...还记得之前的那壶酒吗?”孟哀晚身子还在半空,却突然开口。 夏极一愣,却很快明悟过来。 当初这师兄似乎说,自己若是寻到了那逆转天下大势的机缘,就需要即刻带着返回武当,而无需顾及他们。 现在这师兄是在要自己逃跑啊。 难道... 难道说眼前这个作为弃子,用来混淆视线的可怜虫,其实很厉害??! 夏极突然明悟过来,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 那刚刚这一刀对碰,自己应该受了内伤,至少是轻伤才是啊。 见到孟哀晚投来关切焦急的目光,他轻轻咳嗽两声,眼中闪过一丝情深义重,“师兄,我是不会走的!” 孟真人长叹一口气,而他已经双足点地了,怪物化刀不二却不理睬他,而是转身便欲往山顶跑去,可是一看站在山外的夏极,却又迟疑了。 似乎迈不开步子。 不敢越界。 趁着这个时机,孟哀晚体内异气流转,又是一掌攻出。 怪物化刀不二恼羞成怒,雪焚灼烧着横迎这一掌。 啪! 孟哀晚倒飞出去! 他在空中强压下内心的血气翻涌,而便在此时,张西任的精英长枪兵已经赶到了。 “投枪!”张西任发布号令。 命令既下。 千根长枪如骤雨般,冲向天宇,而待到最高处,再调转了个头,带着死亡气息扎落。 长枪不仅是凭借着力道乱投,而是蕴藏着神枪堂独有的内门真气,以及奇异的阵法“三尾长蛇”。 长枪落下,从远处看去,仿佛一只凶悍的三尾巨蟒从林间游出觅食,此刻终于看到了食物,而露出獠牙。 只是这獠牙,对于那周身笼罩在黑雾之间的怪物来说,依然太过弱小。 “走啊!”孟哀晚趁机大喊道。 “师兄,我不走!”夏极回忆着小本本上的内容,情绪激动的回应着。 “走啊!!”孟哀晚焦急的喊着。 见到师弟依然还是无动于衷,他怒骂道:“难道,你要为了一己执念,而使得这天下失去希望吗?” 所谓执念,无非是不愿走,愿意留下与他并肩作战,与他共生死。 可是很多时候,爽快的死去容易,但是背负重担活着,却更为艰难。 所以,那一日,他才会对师弟说“谢谢你”。 是的,谢谢你。 谢谢你能看着我去死,然后把一切再背负到自己身上。 孟哀晚长啸一声,这不惊不喜不怒不哀,独坐高堂,悟道数十载的真人,再次化身威势极强的黑白之虹,随着那五千长枪化形的三尾长蛇,再次扑向黑烟里的怪物。 远处... “正道与那怪物打起来了,孟老儿也出手了...” “可是,根本无法匹敌!” “坐山观虎斗吧,等到他们被怪物杀了,我们再出手!如此正好借刀杀人,铲除掉我魔门的心腹大患。” “我们...也未必打得过吧。” “可是逃也逃不了!” “刀大当家为何会突然变异?然后失去理智,疯狂屠戮?” 魔道精英,以及五王中的大将各怀心思。 但,有个人却动了。 独臂,血刀,烈烈站在风中。 “去支援!现在不是去分正邪的时候!”黑木教右护法风长起扬声道。 131.一个字的重量(第四更-感谢各位书友的订阅) 然而,魔门精英们却还是各怀心思。 毕竟他们都知晓那魔教教主任清影,就在枯桥彼岸,只需那怪物解决了正道众人,下一刻任清影铁定会同样殒命。 她靠着铁腕手段,统率魔门已经数十载。 风水轮流转,也该换换人了。 至于那怪物? 难不成他能屠戮了整个天下不成? 顶多杀了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应该也差不多了。 届时,说不定就是自己的机缘所在啊。 而五王的大将,虽然凶悍,但却不复原本悍匪时候的凶厉。 好不容易,紫薇关破,杀败了官府大军,夺得关中,还未曾好好享受一番,怎可在此死去? 温柔乡,乃是英雄冢。 五王的大将都喜欢这样的话,如此他们便可以安心的去搜刮美人,然后再叹一句,自己还是沉陷在温柔中的英雄。 若非是无法逃离,他们早就率军跑了。 龙藏洲那么大,这怪物说不定杀着杀着,就跑山里去了。 山里怪物那么多那么多,多一个也没啥。 念想如此,众人尽管配合,不想面子上撕破,但却纷纷莫名的放满了脚步。 只有那独臂的悲苦男子一马当先,周身血气流转,凶煞骤起,带着无比的妖邪之力,汇力与右臂上那剑。 剑鸣,长嘶,夺人心魄。 与他同样在奔跑,疾驰,援助的还有莫谢罗。 灰尘污秽沾满的云纹绣袍,而长剑带着“涛生云灭”的剑意,随着前行,也在逐渐攀升气势。 轰轰轰! 三头长蛇、太极虚影对上千里雪焚。 孟哀晚双掌凌空,一道道火热、冰冷的气息从他身上不时窜出,使得他全身白气蒸腾。 而雪焚则是缓缓的,以蜗牛般的速度在下落,尽管落得很慢,但依然在落。 三头长蛇早已寸寸崩断,消失无影。 “走!!”孟哀晚挤出这个字。 他没有看任何人,也无法再分心去看任何人,事实上,说出这个字,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但他知道那个人一定能听明白,也一定可以明白。 他一定会走。 师弟,这天下的未来,就交给你了。 可惜师兄,无法陪你一起肩负这么沉重的担子。 君子任弘毅,任重而道远,路漫漫而修远,而你却只能孤身一人。 相比于你,师兄实在是轻松太多了。 这天下正道的第一人尽管仿徨过,悲伤过,迟疑过。 但此刻他终究做出了选择,长啸一声,身上气势近乎焚烧的攀升,而太极虚影变得若有实质,往着无边天迹肆意扩大。 而雪焚终于无法再压下去了。 受到了阻力。 自然无法再往下。 这白发苍苍的老者,须发如银,顶着那重重刀气,一掌拍出,太极相随,而雪焚竟然偏移开来。 他身起若白鹞,太极虚影犹如天倾,风起云涌,威势极强,展示出无愧于旧时代传奇,天下第一的绝世风采。 明明天方才还算晴朗,但不知何时已经阴沉。 夏日暴雨本就如此,无踪无影无法捉摸。 那蓄须的男子仰头看着焚烧自己精血、孤注一掷的师兄。 第一滴雨,也在此时落下。 滴答... 撞击在了男子脸颊上。 然后,滑落。 他不曾叹息,不曾再说,似乎刚刚那个“走”字,他已经不想去违逆,不想去反驳。 所以,他转过了身,如逃兵一般,急速离开。 但孟哀晚眼中却闪过一丝欣慰之色。 做的好! 没有人能比你更好了。 师兄老年还能有你这般的师弟,实在是此生无憾啊!! 这位曾经的天下第一哈哈大笑起来,而周身气势再无收敛,疯狂、汹涌的与那怪物进行着势均力敌的对抗。 而此时,风长起与莫谢罗也纷纷赶到。 两人相视一眼,其中无数信息、无数情感糅杂其中,无从谈起。 “先助师父。”风长起低声道。 师父? 他早已堕入魔门,何来师父? 但莫谢罗却没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好。” 两名剑圣,一正一邪纷纷加入了战团,随在孟哀晚身侧,在周边围绕着,不时刺出绝厉、躲无可躲的剑。 声轰鸣。 而那男人却跑的越来越远。 大雨似是压抑住了,只是落了几滴,便暂缓了下来。 反倒是更多彤云密布堆积。 天下,一片黯。 再无光。 在经过一处岩石时,夏极突然停下了脚步。 侧过头,那石后是两名女子,一人满身红衣如血浸泡过,重伤倒地,奄奄一息,另一人则是紫衣,手持断箫,狼狈至极。 可是却依然在运气向那倒地的红衣女子输送。 任无月听到动静,警惕抬头,看到来人,却是一愣。 然后她便不再管,继续运力,给教主疗伤。 任清影亦是有所察觉,而微微张开了眼,她的脸庞不复美艳,很脏,全是血,像是搞笑的小丑。 她从未有如此狼狈,如此虚弱的时刻。 而还被自己今生唯一真正爱着的人,看到。 真是...丑死了。 魔教教主心里竟然闪过这样的完全不符合身份的念头。 蓄须男子,却只是站着,并不过来援救,抑或说还在犹豫,挣扎。 耳畔是远处那轰鸣不断的巨响。 而那个“走”字,还沉甸甸的压在他肩头。 他面对着选择。 是天下,亦或是她。 这个问题,已经无法逃避,也没有时间再去思考,短短一秒的对视,彷如经年。 任清影也在看着他。 但她却难得的没有再开口,说什么“你还欠我”之类的话,她满脸肮脏,却也在等待。 等待了一个世纪。 等待了三千年。 夏极决然的闭上了眼,“对不起。” 然后,便转身,如逃兵般,向着小山飞奔而去。 任清影一愣,旋即轻叹一口气,然后笑着摇摇头,只是这笑,却分不清是苦笑、嘲笑,抑或是其他什么。 爱情里,有谁对不起谁呢? “真傻。”魔教教主轻轻道。 却不知说自己,还是说那逃离的男人。 如果还能重来,她会不会宁可放弃“纯阳炉鼎”,也不想再与他相遇? 真傻... 这世间哪有什么能重来呢? 132.迟来的救赎 小山。 “小师父来了!”景香兴奋道。 “啊。”江南月继续装着哑巴,平静回应。 大佬玩的真投入啊... 突然这长辫子的小女孩灵光一闪。 难道...难道说这就是大佬如此强大的秘密?? 经历人类的悲欢离合,然后才能变得更强? 躯体的强大,与心灵的强大,两者皆不可少?! 大佬是在告诉我这个道理吗? 这念头一发而不可收拾,她觉得自己似乎隐隐看到了一道光。 远处的大门缓缓打开,其中有着自己从未想过的新世界。 便在此时,异象突生。 如梦似幻般的幻影,到了江南月身前,小女孩一愣,刚准备动手,却看到来人竟是大佬的姐姐。 便停下了出手的念想。 只是她为什么感觉有些不同了? 身上的味道似乎变得很好闻,很亲切,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小巧的鼻子嗅了嗅。 “小月儿,谢谢你一直保护着我的孩子,你辛苦了。”夏甜露出温和、赞赏的微笑。 这态度,令江南月有些不好意思。 但令她绝对无法想到的是,夏甜出手了。 她出手不为攻击,只是一把夺过孩子,江南月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也无法反应,即便反应过来了,也不想去反抗。 母亲抱自己孩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只觉得大佬姐姐是情绪激动,所以才表现出了“抢”的模样。 夏甜将女婴用左手搂于怀里,深深看了一眼正在上山的弟弟,眼中流露出复杂之色,但只是刹那之间,她已经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踪。 她只是带走了女婴,却空下了男婴。 似乎也是知晓自己的儿子,身携大气运,是夏极所求,是天下所需,所以她留下了。 托付给弟弟,她也安心。 而且她觉得留下孩子会使得两人之间,依然存在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这就足够了。 所以,当夏极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景香和江南月,还有那个被自己造出来的气运之子。 唔...自己当舅舅了。 卧槽,这真是奇妙的感觉。 可是...还有个孩子呢? 自己可不应该知道还有个孩子啊, 现在时间仓促,又来不及细问... 算了吧,反正有一个男孩就足够了,之后让他当种.马,开枝散叶,配种多容易。 但是如此一来,会不会沉迷声色犬马,而被当做暴君? 唔...看来需要武力镇压了。 见到孩子的一瞬间,夏极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而他自然也是明白姐姐不在此的原因,毕竟倾城人在哪他都知道,被自己下了“缝言”,又刚刚从这里跑开。 怕不是姐姐抢了女孩,自己玩去了。 也对,毕竟自己是大侠,她融合了浩劫,不敢见自己也能理解。 心里如此想着,很快变得通明,夏极神色却是不变,淡然道了句:“你们辛苦了。” “小师父,你终于来了。”裹着灰色斗篷的景香内里却是一丝不挂... “啊。”江南月道。 夏极道:“保护好这个孩子,我们先回武当山!” “啊。”江南月点头赞同。 “嗯嗯...”景香也点头,随手逗弄了下男婴,“小可爱,你舅舅来了。” 男婴张开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为何小脸突然皱起,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这出生都没哭娃,在看到夏极的一瞬间,竟然嚎啕大哭。 “小可爱,看来你是很开心,很激动呢。”景香侧头看着发生大哭的男婴,转头对夏极解释道,“宝宝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夏极点点头,深以为然。 然后三人从后山往着东边而去。 身后声响渐不闻。 数十分钟后。 三人站在断崖前,无言以对。 向着两边再看,却依然是万丈沟壑,此处已是极西,地貌情况很为奇特。 却未曾想到,竟然落入了这般类似于“环”的“孤岛”上。 蓄须男子沉默片刻,却洒然一笑:“回头吧。” “可是,小师父,那怪物好厉害啊,我们打不过,还是躲一躲吧。”景香表达了看法。 蓄须男子笑了笑道:“那我们三人举手表决。” 说罢,他举起了手,江南月紧跟着举起了手。 开玩笑,大佬都表态了,就算是要去灭世,她也跟着举手。 景香幽怨的看了眼这个自己的“闺蜜”,然后也只能跟着举起了手。 三个人都赞同了。 -- 彤云重叠,层层压下。 越是平静,便越是狂风暴雨。 桥头的厮杀,依然白热化,只是孟哀晚已经生出颓势,他“焚烧”自己,才能勉强对战这怪物,但精力一过,便是无尽疲惫袭来。 风长起,莫谢罗也是全身浴血,在奋战着,只是那怪物却是毫无疲惫,与力量的削弱。 魔门精英,正道高手,五王的盗寇士兵,如无数蚂蚁,密密麻麻包围着那怪物。 但,依然,无能为力! 而一旦被那怪物被挣脱,他就会继续扑向小山,追逐那“天下运势”,以及碾压还在养伤的魔教教主。 人力有时尽。 而孟哀晚终于燃烧到了尽头,他整个人奋力双掌迎向雪焚的千里白影。 轰然一声,如璀璨星辰的落幕。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而被凌空跃起的风长起单臂接住。 “是长起吗?”孟哀晚很累,眼睛已经无法睁开。 短暂沉默。 风长起还是开了口:“是我。” 孟哀晚嘴唇动了动,白发愈发枯槁,而那唇终究拉出来温和的笑容。 “您别说话。” 孟哀晚却不理他,而是虚弱着、断断续续着道:“师父,其实从来没责怪过你。所以,你无需活在愧疚里。 你很勇敢,敢爱敢恨,做了师父当年不敢去做的事。 正邪有别。 在天下人面前,我不敢认你,但在这里,我却希望你能明白,你...你永远是我孟哀晚的好徒儿...” 风长起却是怎么也未曾想到会得到如此的回答。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这些年,他活得并不容易,在无尽愧疚和痛苦里挣扎,从无一日安心入眠,但此时这番话入了耳,他便似得到了救赎。 可是他宁可不要这迟来的救赎,他宁可眼前的老人睁着眼,站在他的对立面,大声呵责质问他。 “师父...”他抱着老人悠然落地。 只是老人却已经合上了眼。 失去了力量,而身形干瘪,脸庞爬满树藤般枯皱,异常难看,丑陋。 风长起独臂紧紧抱住了这老人,如受伤的凶兽般,发出哀怜的声音,再唤了一遍:“师父...” 但老人已经睡着了。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死而无憾,所以神色祥和。 可是风长起却已经泪流满面,他不知为何,心里剧痛无比,痛的无法呼吸,十多载未曾流过泪,此时却是花了脸。 133.惊天一刀 而此时,魔教众人却投来了目光。 风长起静静起身,看着急促赶来的莫谢罗,原本的师兄,他再俯头看了眼老人。 看了一眼这疼他惯他教他的老人。 最后一眼。 然后左手一扬,十米外,血剑如受召唤,长鸣着再次入他手心手。 他瞪着眼,瞳孔里满是愤恨、冰冷,而他身上气势随着步伐,疯狂攀升。 众人眼里,他似乎已经化身成了真正的血河。 殷红,粘稠,令空气都震荡,发出腥味。 荒野的地面都可使渗透出红色,在这阴沉到铁青的穹苍下,翻滚咆哮。 血漫千山... 也不过如此场景。 待走到近了。 那笼罩在黑烟里的怪物也忍不住转过了身。 一转身,便是看到了冰冷、带着恨、布满血丝的瞳孔。 血河升九天,倒悬千里,逆流而上,只为这一剑,只为化作那悲苦独臂少年手中的一剑。 “孽畜...受死!”风长起低吼着,全身气势放开。 将所有的情,所有的感悟,还有欠下那位老人的一切,融入了这一剑之中。 他纵情的起身,长剑不再是剑,人也不再是人。 红流如环抱粗蟒缠绕,这是他的剑意,是他伤透了心,痛苦十余年,却最终得到救赎的一剑。 剑出,天地无音,邪气凛然。 血河对雪焚。 亘古长河对上燃烧黑雪。 伤心痛心决心,对上混乱。 剑对刀。 无形波纹从剑刀撞击之处,无尽扩散开。 雪焚居然被震开了。 红流虚影里,风长起口边也是流下鲜血,只是他却丝毫不觉疼痛,仿佛根本没有受到内伤。 而不论五脏六腑被这怪物的一刀震的多么疼,他都面无表情。 单手握剑,他毫无停歇的,凌空而斩,如飞燕急翔,借滑落之势,携带着再次蓬勃的血河,斩向那巨型怪物的腹部。 期间,根本没有停转,没有调息,没有恢复。 换句话说,他根本不顾自己的身体,也不顾如此强行施为,会不会对自己身体造成伤害,如同发泄一般地,将剑意再次提升到巅峰。 没有犹豫,一气呵成。 两剑并做一剑。 众人反应过来时,风长起已经落地了。 而那巨型怪物腹部竟然被斩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风长起半蹲在地,眼中神色不变,只是猛然喷出一口血,染红地面黑色的泥土。 独臂将长剑插地,以此支撑刚刚拼尽全力的两剑。 “小心!” 便在这时,他耳中传来声音,而那怪物反应过来,雪焚倒转,再次落下,向着这竟敢伤到自己的蝼蚁斩落。 疾呼的人是莫谢罗,他身如疾风,昂着头左手抓向风长起,而右手之剑,则幻化出万千云涛,对上那重重压下的雪焚。 轰!! 曾为师兄弟,现在却正邪对峙的两人被同时斩飞,如受巨锤砸击。 然后躺在地上,重重喘气。 “手骨断了。”莫谢罗侧头看了看这曾经的师弟,但两人却再也直不起身子,感受着地面的轰鸣,那怪物的奔来。 “嘿...”风长起原本就与那怪物厮杀,后来又为怪物破了剑意,刚刚心神颤动,拼尽全力斩出了超乎自己想象的一剑,此时哪怕是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 但,这么死,也无憾了。 只是小昙... 而天穹便在此时轰鸣作响。 豆大雨粒,似是试探着落了几滴。 旋即,便是倾泻而下,淹没着满地十多万的死尸。 哒... 哒哒...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很小,但却很清晰,这使得所有人都看向了脚步声的方向。 包括风长起,莫谢罗,包括魔道苟延残喘、无力再战、各怀心思的精英们,也包括五王的盗寇大将。 雨流狂落,而那孤影倒拖着把长刀,从彼岸一步一步走来。 踏过茫茫荒野,越过萧索孤桥,走到漫步死尸的战场。 雨水早湿透了他的道袍,狂风早扬起了他的黑发,而将刀刃上的雨水一滴一滴吹落。 彤云不动,狂风如凌迟。 他抬起了头,不知何时开始越走越快,从缓缓而行,变为了急走,在变成了奔跑,狂奔,最后拉出一道残影,惊心动魄! “是小师叔!!”莫谢罗认出来人,心顿时凉了半截,他自然是知道师父遗愿,知道师父宁死拖住那怪物,只是为了那男人能够取了气运而顺利返回武当。 更知道,这个男人在登上武当山的那一刻,就会成为新的武当掌门! 可是,他明明已经走了,为什么好要回来?! 如此一来,师父岂不是白白牺牲了? “走啊,你回来做什么!!”他拼尽全力的大吼道,吼的眼泪都掉了下来,但风雨里,他的声音却被淹没了。 而天地之下,只余那男人奔走的脚步声。 似乎风雨狂雷惊闪电,都不过是为他在配乐,为他擂鼓。 而骤然之间,整片荒原上,万兵开始颤抖,开始尖鸣,似是以歌喝之。 盗寇们惊讶的看着手中的兵器,看着那些兵器彷如有了灵魂般,在微微颤动,在发出鸣叫。 魔门精英们也是感到自己赖以生存的兵器,正在跳动。 有恐惧! 有兴奋! 有激昂! 所有人都抬头,死死盯着那孤独,豪情万丈,独自冲向那无敌怪物的身影。 他...已是唯一的希望。 不论之前抱有何种的嫉妒、愤恨、诡谲,此时竟所有人都期待着那男人可以胜利,可以战败这无可匹敌的怪物。 战意在疯狂燃烧,那男人的手开始握向刀柄。 而笼罩在黑烟里的怪物似有所感,而竟然迫于威势,后退了两步。 如此无双气势,仅靠着气势就能逼退这怪物,实在是匪夷所思。 而这一刻,那男人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 他要出刀了吗? 不。 他停了下来,而同一时刻,万里兵鸣也平息了下来。 怪物第一次认真的举起了雪焚巨刀。 那男人如岛屿般,屹立在狂风乱流里,下一刻,他出刀了。 众人匪夷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又或是那一幕太快... 快到眼睛根本就跟不上。 到底是残影? 还是分身? 还是? 那男人站在原地未曾动弹,但是一道灰蒙蒙的影子却从他体内窜出,孤身负剑,面无表情,在雨流狂落、电闪雷鸣里,以近乎于刹那的速度压刀、拔刀、出刀。 一气呵成,人即是刀,刀便是人。 134.我要你永远还不了(第三更-致玄夜熏) “刀意化形,形化刀意,真是天下无双!” 大雪山第二把交椅的刀圣“雪渊刀君”明崖叹道。 “以此一刀,无论成败,他都已是天下第一。” 红莲教教主“骷髅花”白离仰望着这一刀。 “埋骨大将军”华摧桀桀笑着,“正道死了个孟老道,来了个更厉害的,一换一,真是不亏啊。” 以血洗礼,以泪苏醒。 众人眼中,那个男人如同觉醒的狂龙,此时则是挥出了醒来的第一刀。 惊天一刀! 神枪堂抢兵死伤早已大半,而满身是伤的张西任则是肃然起敬,心中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堵塞,又有些燃烧。 而风长起则是死死盯着这一刀,瞳孔瞪大。 莫谢罗本来还在声嘶力竭的喊着,只是这一刻,也停了下来,他如石雕般看着那男人出刀,那一刀,如神明屈指。 “杀了他!!”他看着被武当弟子护住的老者尸身,咆哮道:“师叔,杀了他啊!” “师叔!!” “小师祖!” “夏大侠!杀了他!” 蓄须男人身子沉静,他的影子已经穿过了怪物的身躯,而后者根本没有反应,他握着的雪焚根本没能进行任何格挡。 面对这一刀,他似乎就是个才蹒跚学步的孩子。 嗖! 灰影顿时折回,如电般返回夏极体内。 而就在此刻,那怪物竟然猛然投出了手中的雪焚,似是洞察了这男人此刻无法动弹的特性,而欲将他一起拖入地狱。 影子刚入身,那雪焚便已经化成一道凶厉的银盘,撕裂空间,至了眼前。 蓄须男子眼中恢复清明,看着破空而来的刀,本能抬刀格挡。 轰! 躯体如受万马拉车轰击,而整个人倒飞出去,他面色白了白,屈膝,以长刀支撑着身体。 近乎在同一时刻,那怪物也轰然倒下了。 大雨倾盆。 “赢...赢了?”莫谢罗直至此刻还不敢置信。 但那怪物却实实在在的倒了地。 然而,下一刻,雪焚突然开始消融,如同什么炸裂开来,无数红色血流从刀身里淌出,如数十万条细蛇,急速爬入那怪物体内。 每条细蛇都有着痛苦的人脸,这些也许都是刀下亡魂,被短暂的困在其中。 嗖嗖嗖! 细蛇入了那怪物体内。 只是刹那,怪物的生机就在快速复苏。 没人能阻挡。 蓦然,倒地的怪物突然弹起,凌空扑向那远处的跪地男子。 他显然意识到,如果不杀了这个人,自己再也没有第二条命了。 虽然依然对这个人存在着莫名的恐惧,但是再恐惧也比不上死亡。 异变陡生,根本没人能察觉。 夏极身子动了动,但似乎无法起身,那一刀仿佛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而之后的勉强隔挡又使得他重伤难愈。 他垂着头,暴雨淋湿头发,从脸颊落下,随着喘息身体如波涛般起伏着。 而手指动了动,妄图去再抓紧刀柄,而格挡。 可凡人之躯,哪能比上妖邪的怪物。 但,他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红影。 拖着极长、极美、极艳的留仙裙,在如夜的雨幕里飞来。 雪白的浅浅素手,携带着滚滚寒潮,从远处而来,气流奔袭,如极冰之渊的风起风落。 那道身影凌空而飞,而对着同样扑来的怪物。 苍白脸颊不复血色,只是她依然双指并起,无梦一指,并蒂而生,用以保命的残存太阴真气从指尖扑出。 夏极耳侧响起幽幽的声音。 “你欠我的,我要你永远永远都还不了。”那声音带着凄楚,带着决然,还有一些似是忆起甜蜜的笑。 她双指点出,拦在了这男人面前,一如当年在襄阳,他拦在她身前。 忆当年,少年忧郁,少女多情。 春花秋月,小楼春风。 酒醉常酣眠,醒来在柳下,而睁眼闭眼都是你的那些时光。 轰! 双指太阴对上那怪物黑雾升腾的拳头。 梦碎了。 美梦醒了。 任清影倒飞出去,如断线的风筝,在孤独的穹苍里低飞着,又似蝴蝶在雨天沾湿翅膀,而被狂风吹飞、吹远。 春天过去了,盛夏也会过去,待到秋日凋零,便是如此刻雨流狂落,而诸般繁华,皆是被雨打风吹去。 任清影经历过繁华,而现在却到了快谢幕的时刻了。 她只觉五脏六腑都已疼痛的麻木,身体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仿佛就只剩下个孤单的魂儿,等着被无常钩走,只剩下心...还有些痛,有些冷。 但预想的坠地,却没有发生。 她感到自己被拥入了温暖的环抱里。 好暖... 怎么像在被窝里。 是地狱吗? 我这样满手血腥的女人,只会去地狱... 只是地狱也这么暖吗? 她睁不开眼了,太累了... 而此刻,失去了雪焚的怪物再次扑来,如带着死亡的流星,从天而降。 众人眼里,却见那男人抱着任清影。 这新时代的传奇、玉虚宫的宫主,或许之后便会接任武当掌教,作为正道首领的男人,安静的抱着那个妖女。 可是此时,没有人联想到正邪,没有人去用“正邪势不两立”这样话去呵责他们,却限制他们。 而年龄小些的少女,忍不住哭了起来。 即便是伤痕累累的群侠,也是唏嘘不已。 造化弄人。 但,若是死在一起,葬在一起,倒也算是在“地愿为连理枝”了吧? 没有人觉得他们还能活下来。 近百万大军杀不死这怪物,集魔门正道的各路英豪杀不死这怪物,即便旧时代的龙藏洲第一人孟哀晚,也死在了这怪物手上,魔门的传奇,主宰邪道数十载的任清影也已奄奄一息。 夏极果然不愧是新时代的传奇,凭借惊天一刀,便杀死了这怪物一次。 可是这怪物却借着雪焚之中的怨魂,再次重生。 这一次,却是无论谁也无法再次降服它了。 而一旦这两人死了,接下来便轮到他们了。 数十万人的目光里。 夏极垂着头,左手揽着不知生死的佳人,右手却是握紧了刀,雨落如泪,一遍遍冲刷着他的脸庞。 “没事了。”他俯下身子,温柔地在怀里佳人耳边轻声说。 135.醉蛾扑火 万众瞩目里,他扬起了手,抬起了刀。 刀在偌大的雨里,如孤影,寂寞的对向了毁天灭地的怪物。 没有破空,没有呼啸。 就如在灭世前夕,依然捧着日记,在回思过往流年的静。 静静静静静静! 连雷声,风声,雨声,惊呼声,都全部静了下来。 因为无法忽视,所以再浩大的战场,再多的人,都能感到那把刀的安静,因为再多的喧嚣都被带动着静了下来。 就如那用刀之人,此时心里静到极致的温柔。 怪物如死星般,包裹着沸腾黑气,缠绕着滚滚浓烟,从天而落,雷光里,崔嵬如噩梦里爬出的魔。 狂雨,大风,天雷霆,而蛇电四落,魔影已临! “没事了...”他露出温柔的可以融化人心的神色,凑到怀里的她耳侧安慰。 任清影感到耳边热气,唇角动了动,也露出了笑。 生也好,死也好。 终究能在你怀里了,真好。 女人因爱而盲目,却也可以不顾一切,而不悔。 任清影不悔。 而此时,静刀已对上了死星。 普普通通,平平凡凡,没有什么灿烂,没有什么气势,就像在天倾之时做出的无力挣扎。 夏极俯下身子更紧的拥她入怀,同时左手适时的捂住了她的耳朵,似乎怕刀声惊动她,似乎怕这些杀气加剧她的伤。 远处众人惊呼起来,他们眼中现出了极其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柄孤刀,竟然挡住了那近乎无敌的怪物! 一柄孤刀,竟然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之迹! 即便是怪物也呆住了,它不相信,所以更为疯狂地向那男人冲击而去,威势极其凶猛,空间撕裂,呼啸如雷,排山倒海,身影在电光里灼灼如猛鬼,恐怖至极。 但他再次被那孤刀挡住了。 那男人甚至从头到尾没看他一眼,而是如浓情蜜意里的少年,怀抱着少女,在窃窃私语着那些不如第三人耳的甜言蜜语。 而任清影则是时不时的笑两声,然后害羞的将头埋入他怀里。 气氛如此甜蜜,美好。 但那男人的右臂的刀,却是天下最强的盾。 无论怪物怎么冲击,那少年只是简简单单的出刀。 他周身盘旋着根本无人能参悟的玄妙气息,不知何时生,又不知何时灭。 他低着头,并不看他的对手。 似乎他怀里抱着的女人是全天下最珍贵的宝物,是天下也换不了的宝物。 所以,他一刻也移不开目光。 这是世间最极致的温柔。 而他右手握着的,却是世间最极致的刀。 这普天之下,再无什么,可以攻破他的刀。 攻不破。 自然也伤不了他。 众人呆滞的看着这一切,似乎那坐在地上的男子已经不是个人,而是个人形怪物,只有怪物才能匹敌怪物。 而魔道众人心里更是无语,同时心中警惕,若是今日能活着出去,绝对绝对不去惹这个怪物... 他虽然才二十左右,但是却已天下无双。 或者...到了这地步,他根本不需用年龄去判断了。 莫谢罗,武当众人惊得不知说什么好。 连欢喜都被惊讶压制了下去。 师父焚烧精血,才能与那怪物勉强匹敌...而小师叔,先是一刀斩了怪物一条命,然后又是端坐地上,只是出刀,便挡下他所有的攻击。 这... 这还是人吗? 难道说悟性、天赋,可以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和这个男人一比,他们的悟性简直连狗的不如。 真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奇才。 而且还很温柔。 不少女弟子,不论正邪,都在心里默默加了句。 怀里。 任清影的嘴唇突然动了动,“有...有酒吗?” 夏极一愣,他没有说什么“你受伤了喝酒不好”“这里哪有酒”“我还在和这怪物对战”这一类的话,而是低头附耳,凑到她耳边温和道:“我去拿。” 他轻轻的将左臂放下,将气息越来越虚弱的绝世佳人平放在了地上,然后缓缓起身。 虽然他身前还有无敌的怪物,但他视而不见。 轰然一声,那低伏隐藏的玄妙气息似被引燃! 每瞬,每秒,每刻,他身上的气势都在迅速攀升,疯狂攀升! 每次攀升,近乎别人一生的努力。 而他终于直起了身。 轰然一声。 明明密布彤云,大雨倾盆的天,竟然仿佛停住了。 一道细不过指粗的光芒落了下来,落在了地面佳人花了的脸上。 呲呲呲... 似是火焰焚烧的声音。 下一刻,那指粗的光芒开始扩散,刺破一切阴霾一切邪恶,很快,那光芒变成了光柱。 一道,两道,三道... 无数道从天而降。 黑云终究再无法抵挡,天地放晴,一片光明。 天下万兵,齐声尖鸣。 那男人静静的抬起了刀,指向已经露出恐惧的怪物。 数十万人战场上,他落寞的走在无穷无尽的光焰之中,走过,刀悄无声息的划过,而那怪物颈部出现一道无法愈合的血痕。 无数黑烟,红气从之间想要逃出,但刚刚触碰到光焰,便发出“呲呲”的烧焦声。 瞬间,那怪物倒地,化作一团黑烟,成了光焰的祭品。 “浩然正气...” “无双刀意...” “天地异象...” 他已经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并且是新时代再无人可以超越的传奇,他落寞的身子如风般快速奔行着。 很快,跑到了最近的一处。 “有酒吗?”他问道。 而那人发着呆,显然没想到这绝世武神,此时此刻会问出这等问题。 “有酒吗?”那男人疯狂的跑着,焦急的问着每个人。 “有酒吗?” “有吗?” “请问你们,谁有酒?” 他跑着,问着。 人群里终于有一人道:“我有!” 一个酒葫芦被高高扔出,夏极一把接住。 那人却又迟疑道:“这酒不过寻常酒水...夏师若是要喝,我们在场的兄弟,谁都愿意请你去这天下最好的酒楼大醉一场。” 他原来只是怕寻常的酒水,玷污了这大英雄的口。 而他说的话,无论正邪盗寇,竟然无人反对。 若是真能请他喝酒,真是莫大的光荣。 但夏极却只是淡淡道了声谢,便转身向着远处跑回。 此时,天光已经散去,而雨水闪烁着晶莹,如铺洒了一路的水晶。 众人眼里,那男人已经到了远处,他静静的抱起了怀里佳人,温柔道:“酒来了。” 然后他拔开塞子,轻轻将酒凑到任清影唇边。 后者张开嘴唇,任由酒水入喉,然后双颊通红。 夏极皱着眉,却不阻拦。 突然怀里的倩影扑起,搂住了他的脖子,红唇印上了他干燥的唇。 在他唇上留下了一抹红。 夏极愣住了... 平生第一次被女人索吻... “我...我喝醉了。”任清影虚弱着解释道。 喝醉了,自然可以忘了自己是魔教教主,可以忘记眼前之人乃是武当玉虚宫宫主,可以忘记正邪势不两立,也可以忘记许多许多事。 喝醉了,多好。 夏极突然笑了起来,他接过酒壶,仰头长饮,如火流涌入愁肠,而焚烧着五脏六腑。 酒尽,壶空。 他随手将酒壶丢开,仰天豪爽大笑起来,然后向这天下宣布:“我也喝醉了!我也喝醉了!哈哈哈!” 众人眼中,这个刚刚制造了奇迹的男人,双手抱起非常虚弱、却又有些娇艳的女子,凌空踏步,竟然向着身后的沟壑奔去。 到了边缘,他竟然直接落下。 待到众人赶到沟壑边。 却见两人御风而行,如比翼双飞鸟,逍遥而洒意。 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 众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正邪势不两立,只要还在这世间,这天下终究容不得他们两人。 所以,他喝醉了。 所以,他带着他心爱的女子,从崖边落下,乘风而行。 如此一来,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自然没了正邪。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 不过是因为喝醉了... 喝醉了,自然分不清自己在做什么。 众人啼笑皆非,但无论正邪,却都在此刻默默祝福这两人。 只因这男人,刚刚救了他们所有人。 半空中。 风声入耳,如往事翻页,而即将进入下一篇。 夏极温柔道:“你离我这么近,就不怕我的光焰,将你烧的尸骨无存吗?” 任清影羞涩的闭着眼。 而崖顶所有人已经成了黑点,而消失全无。 整个世界,已经只剩下他们两人。 “我不怕,就算你是火焰,我也不怕。” “你这是飞蛾扑火啊。”温柔的声音提醒着。 “嗯...我知道呀。”任清影露出甜甜的恋爱中的笑容。 “可是,我高兴!” (第二卷,完) 1.大典 百里长峰,秋意正浓如蜜。 武当,天玄峰顶却是迎来了八方来客,热闹喧嚣异常,到处充满了喜庆的味道。 “神枪堂主人,童静渊童枪王,来贺!”门外的道童扬声道。 而院中那银发的男子一捋长袍,匆匆外出相迎。 门外匆匆走来一须发皆白,但神色却威武沉静老人,他身形魁梧,大步流星便到了银发男子面前,见到来人,他豪爽大笑道:“司马贤侄,好久不见。” “童枪王老当益壮,豪迈不减当年,实乃我正道之福,也是天下之福。”银发男子一反无人时候的放浪形骸,肃然、高声,却礼仪妥当地道。 童静渊哈哈大笑着,然后招招手道:“小赵,还不来向前辈问好!” 旋即,他又神色有些自得的向着面前银发男子介绍道:“司马贤侄,这是我小徒儿赵紫龙。” 司马嘉愣了愣,他显然是知道这神枪堂的枪王童静渊只有两名弟子,张西任,张惊绣,两人都入了巅峰,枪法造诣极其高深,而被江湖众人尊称为神枪双雄。 那么这第三名弟子,当是关门弟子了吧? 而且看老枪王这副模样,好像是极其满意。 他心底却未曾生出任何好奇,或是波动。 智者无情,再厉害的高手,也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除非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破开一切技巧,一切阴谋阳谋,比如今天的主角。 也是今天即将继任第三代武当掌门的夏极,夏真人。 他的小师叔,这龙藏洲的未来… 而,童静渊身后紧随着一名面如冠玉,神色却极其坚毅的少年从后大步上前。 他是初出江湖,但见到这名扬江湖久已的司马嘉却也不惶恐,而是抱拳,不卑不亢道:“赵紫龙见过司马师兄!” “好好。”司马嘉笑了笑,然后让道童安排接引两人及其弟子入座,恭贺的礼物则是被记上了名录,然后被专人送到后屋。 司马嘉在笑,他已经迎接了数十批正道各大门派的来客了。 而来人的热情都是做不得假的。 很显然,即便师父和五师弟离开了,武当依然未曾衰败,甚至在那位的带领下,会迈向更大的辉煌。 可是… 这银发男人见到来客暂缓,急忙招手唤来墙角外刚出现的小道童,“清风,清风,过来。” 小道童匆忙跑到他身边。 “掌门呢?还没找到吗?” 清风喘着气,看得出他真是马不停蹄,一刻都没歇着,只是听了师叔问这话,他面容如吃了黄莲般的苦了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师叔,我与明月,又叫了几个信得过的弟子,几乎已经把整个天玄峰都跑遍了。” “结果呢?”司马嘉不待他回答,自顾自道,“结果还是没找到是吧?” “是啊。”清风无奈道。 武当掌门第三代掌教继任大典,如此盛会,掌门却没了…这真是要被天下人引为笑谈了。 届时,各路来客坐在台下,静静等着掌门出场。 等了一炷香,两炷香,三炷香,甚至等到午后…掌门都不出现。 那不完了吗? “你红烧蹄髈想不想吃了?”司马嘉威胁道。 清风的脸更苦了… 师叔竟然如此残忍,一言不合,就要夺走我此生唯一的爱吗? “师叔,再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清风还能怎么办呢,急忙讨饶。 银发的师叔没理他,而是变戏法般的掏出了个苹果,凑到唇边咬了一大口,眼中闪烁着光芒,他突然问道:“天玄的禁地有没有去看?” 清风一愣,苦笑道:“师叔,您老人家都说了是禁地了,我们怎么个去看?” 司马嘉“呸”了一声。 清风吓了一跳。 但发现银发男子不过是吐出了苹果皮。他顿时无语,感觉自己已是惊弓之鸟… 若是掌门继任大典上,掌门不出现;若是找不到掌门,红烧蹄髈永远的离开自己的世界…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便在这时,山脚一声声传音由远及近而来,“黑木教教主任无月,来贺!” “红莲教教主白离,来贺!” “埋骨大将军华摧,来贺!” … 一连串的来客,让清风都吓傻了。 这尼玛,真确定不是来攻打咱武当的吗? 司马嘉倒是心底清明,暗叹了声“自家这位新掌教的面子还真是大”,便匆匆以不吐皮的方式啃完苹果,然后向身侧的小道童摆了摆手道:“去禁地找掌教,他就在那里。” 清风忍不住问道:“师叔,你怎么知道的啊?” 司马嘉神色闵然,却不回答:“你去就是了,我肯定掌教就在那里。” 随后,他朝着身后招了招手,“老六,和我一起去。” 莫谢罗正在发呆,脑海里各种情绪正翻滚着交叠在一起。 见到大师兄从早到晚都没叫自己,现在却要自己同去迎客,他不禁有些感到突然… 但,大师兄从不犯错,所以他本能的走了过来。 “大师兄,莫非有什么异状?”莫谢罗低声问道。 司马嘉小声道:“听说邪魔外道都凶的厉害,为兄从前都是在幕后,这次当面去迎,有点怕。” 莫谢罗心中顿时万马奔腾… 却不知如何回应好,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又化作一句:“掌…掌教师叔呢?” 他似乎还没习惯掌教变为别人,所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竟有些生涩,拗口,还有些伤心。 “一会就来,一会就来,我让清风去叫他了,估计昨晚吃多了,还在睡觉。”司马嘉安慰着师弟。 不知为何,莫谢罗突然失去了和这位大师兄继续对话的兴趣。 昨晚吃多了,所以睡懒觉… 这是大师兄您的作风吧? 而夏极,那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传奇,怎么可能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 莫谢罗脑海里的画风顿时乱了起来,他感到自己心境都快生出一丝破绽… 所以他急忙道:“师兄,我们正事要紧,客人来了。” -- 后山禁地。 身后传来脚步声。 夏极站了起来。 他萧索的背影顿时映入了来人的眼帘。 掌门果然在这里! 2.墓碑(第三更 - 致老衲欲成魔) 清风明月两人一边暗叹师叔果然神机妙算,算无遗策,一边好奇的打量着这禁地。 到底是什么让掌教停步于此,便是连最重要的大典都会弃而不顾呢? 清风正欲大声叫喊,却被身侧唇红齿白的小女童一把捂住了嘴。 “呜呜…”清风疑惑极了。 但明月很快指了指自家掌教的身前。 虽然视线被背影所阻,但若是往旁走一点,就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墓碑,刻痕尚新,而自家掌教手中正提着把石刻刀,刀上皆是划痕,如伤口,细密难合。 他随手将刀丢开,而蓦然之间,突然的大风让漫天黄叶集聚过来。 以他合墓碑为中心,枯萎凋零的叶化作流,成旋涡,一叠一叠温柔的铺上。 那身形萧索,穿着掌教道袍的男人,手捧着最娇丽、最妩媚、甚至艳到有一丝丝邪气的红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弯下腰,将红花放置在了墓碑前。 可是,他的身姿却仿佛凝固了,并不直起,而是用修长手指轻轻触过墓碑上的凹槽,将其中的石屑小心翼翼的拨开,然后脸庞凑过去,轻轻吹气如兰。 如此之近,石屑极其容易入眼,可是武当的新掌教却不闻不问也不管,他的神色很认真,认真的近乎虔诚。 他顺着新刻的字体,手指轻轻抚动,如为恋人梳着长发,如此温柔。 他在凹槽之中轻轻吹气,如在情人耳边低语,甜蜜腻人。 清风明月在远处好奇的看着,自家掌教身上透出的莫名的神圣令他们不忍去打扰。 良久,却见自家掌教已经直起了身子,往后退了几步,默默凝视着墓碑。 清风明月好奇的跑到一侧,伸长脖子去看墓碑上的字。 “夏极之妻,任氏清影之墓。”清风一字一句的念了出来,然后一愣神道,“掌教啥时候结婚了?” 明月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然后小拳头捏起,啪地一下砸在这白痴头上。 “江湖事你平时也不关心,你多读点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明月一副不屑的神色,然后与身侧的同伴拉开距离。 “就你那个八卦的小本本…呸呸呸。”清风立刻反击。 而明月这一次却没有回应,而是痴痴地看着那男人,眼中充满了看着偶像的感觉。 没想到…武当掌门,魔教教主,最后还是冲破了层层枷锁,冲破了世人的眼光而在一起了,真是令人感动。 可是…呜呜呜,这才几天时间啊,明月眼泪哗哗流下。 不过对于魔教教主,她只觉得作为女人,她应该是此生无憾了。 哪一个女人不想拥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呢? 她做到了… 又在最美的时刻,给一切画上了句号。 犹如昙花一现,刹那芳华,爱过恨过,欢喜过悲痛过。 对于无穷来说,即便从始至终,也不过是短暂的刹那,而任清影拥有了这短暂的时光。 但她也许曾穿着红纱婚嫁,脸红娇羞的与心爱之人结为夫妻,步入洞房。 尽管短暂。 可这短暂,未必不是永恒。 至少在那一刻,是永恒。 是没有真实,也无所谓谎言,无所谓武当掌教,无所谓魔教教主,不再需要去顾忌世人眼光,不再需要去管“正邪势不两立”的永恒。 这就足够了。 所以,掌门才在墓碑上刻下了“夏极之妻,任氏清影之墓”,而没有说任何身份。 他们褪下了一切束缚,而只以自己的名字相对。 就在清风明月还在发呆的时候。 深沉而有些磁性的声音传来:“你们先回去吧。” “掌门,今天可是您大喜的日子啊,都等着您呢!”清风急忙道。 啪! 明月又是一拳挥出。 大喜? 没看到掌教在墓碑前伤心吗? 猪脑子吗? 然后这唇红齿白的女娃儿道:“掌门,童言无忌,您别放心里呀,这墓碑的事,我们谁都不说。” 开玩笑,若是让人知道武当天玄峰禁地有魔教教主的墓碑,怕是又会引来无数人的口诛笔伐。 只是“童言无忌”四个字似乎触及了某人的痛点。 清风挺了挺胸脯,怒道:“谁童言无忌?你才是童…你比我还小几个月呢!” 明月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步子,示意“自己和这个人不熟”。 这两人自从孟真人去后,没了“监管人”,愈发的不得了。 深沉的声音止住了两人的争吵。 “你们先去吧,我会准时到场的。” 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欢喜。 似乎即将成为正道第一大门派的掌教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而旧时代的五大传奇人物已全部退场,或者说是全部死去。 紫薇关中,龙王死于黑木教教主任清影之手。 零业城外,晏刻舟与夏极拼杀,被一式“风光无限好”直接斩杀。 然后是孟哀晚焚烧自身精血,勉强抵挡怪物化后的刀不二,力尽而亡。 再则,怪物化的刀不二死与夏极之手,被其惊天一刀破去第一条命,然后尽管利用雪焚之中的冤魂复生,但依然被夏极怒而斩杀。 尾声,则是夏极与任清影双宿双飞,结为夫妻,但任清影却因重伤不治而亡。 如此,五位旧时代的传奇,已经彻底的退下了龙藏洲的历史舞台。 而风媒江湖榜前五,他已经位列第一,而其余四人,却都空着,这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也是天下第一寂寞。 他被加冕,甚至当日救了天下,即便连魔道,盗寇阵营都对他敬重有加,甚至在今日这继任大典,也前来贺喜。 似乎贺喜与热闹都是那些人的,他们来祝贺,自己却在哀悼。 一阵影影绰绰的波动,墓碑旁的古树突然变得阴气森森,令人产生悚然的窒息感。 艾莉探出脑袋,好奇的看了看墓碑,又看了看大佬… 这… 难道很有意思吗? 为何大佬如此的投入? 她突然好奇起来。 这种事情,别人哪怕是千人万人告诉她有趣,她也不会看一眼。 可是大佬身体力行,即便一句话没说。 但艾莉却觉得这事儿可能很有意思,否则大佬这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沉迷而不可自拔? 要么…什么时候找个机会,自己也来试试? 比如,可以扮成一个杖法高超,但却因为驼背而被世人所看不起的少女? 若要入世,自然需换个名字…否则被寂静斋的人提前察觉了,就无趣了。 不如…叫金花吧? 艾莉想着。 而夏极显然未曾想到,他竟然在无意之间引领了潮流。 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这才只是开始。 3.欲来 武当山外五十里,镜花溪流畔,芦花纷纷如雨。 溪从北山来,流至中段,则是十里芦絮。 野鸭在芦苇间挤来基去,悠闲的戏水。 而蓦地,飞鸟惊散,野鸭也“嘎嘎嘎”地奔跑起来。 只因有人在这芦苇丛中慌不择路,手中的短刀来回劈砍着。 短刀刀身很薄,没有太多装饰,很是轻便,而长度也不过半臂之长,插在腰间恰到好处,甚至连刀柄都被做的很简单,不过是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圆形铜柄,铜柄上刻着盘旋的鱼纹,意味鱼传尺素,作传信之意。 这样的短刀在江湖上,一般为风媒所有,主要在提供了基本武器的情况下,也不至于造成负担,所以很得风媒喜欢。 但此刻,这样的刀正在疯狂的砍动芦苇,以及两个慌张而匆忙的身影,顺着被他们斩开的道路前进,跌跌撞撞。 一魁梧青年,一颇有风度的少年。 “大哥,我...我跑不动了。”少年喘着气,脸色苍白,可见却是体力耗尽。 “前面,前面就是武当地界了!再坚持一下。”魁梧青年同样喘着气,只是情况相较那少年却好上许多。 “我们跑了三域十八城,一刻都没休息,连我们的马都被累死了...大哥,真的跑不动了...”少年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只需一停下,就可以晕倒过去。 魁梧大汉急促道:“不行啊,这里还不能停下,他们...他们要追过来了...如果被抓到了,你我都没有活路啊!” “真的不行了...我...”少年跌跌撞撞,如失了魂儿往前冲了几步,终于飞出去,压倒了一片芦苇,又滚了两圈,而扑腾起芦絮,如雪如棉又如天上云。 他脸上已经被芦苇断处割出几道口子,显出血印,可是他却没有丝毫察觉,闭上了眼,就要睡去。 “小弟,再忍一忍啊!”那魁梧青年,急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后者懵懵懂懂,却怎么也张不开眼。 魁梧青年咬了咬牙,便蹲下身子,双手架起少年的身子,欲要背着他继续前行,但是刚走两步,便只觉自己如负着钢铁,双腿发软,竟是寸步难行。 他不得不将少年放下,捏起拳头,一拳甩在他脸上,但是少年却依然没有反应。 魁梧青年觉得此刻,即便用刀子杀了他,少年也再不会起来了... 确实太累了... 他侧头看了看前方并不远的溪流,再看了看身后那空旷的小道,叹了口气,然后竟染握紧刀,再不管自己的弟弟,向着远处落荒而逃。 刀来回割着芦苇,他咬着牙用着全部力气在跑。 而身后的空旷,似乎有什么魔鬼在追逐,令他无法停下。 魁梧青年终于到了溪边,然后毫不犹豫的冲入溪水中。 他似乎早已对这处的地形了如指掌,所以果然即便他站在了溪流中央,那水也不过刚刚淹过他的脖子。 他放缓速度,一步一步谨慎的走了过去,水浅身高,他渡过了这溪流。 便在这时,他敏锐的感到溪流对面的芦苇动了动,似乎只是风吹,再自然不过...可是他却是面色大变,心绪一乱,脚下颤抖着,差点让他整个人重重摔下。 因为,那些魔鬼,那些有着人面,但却...根本不是人的魔鬼,他们要来了!!!! 他如打了鸡血般,再次爆发出极快的速度。 毕竟,他在风媒之中也属于顶尖人物,一身轻功与隐蔽气息的功夫,在武林中也可排的上号,再加上所修习的家传内力,延绵细长,所以他的耐性非常好。 只是,七日之前,那些怪物突然出现了,然后开始疯狂的邀请顶级风媒... 只不过凡被邀请者,却从无回来的。 三日前,他们终于来找自己兄弟两人,幸好自己有些门道,这才能提前逃跑。 只是,他心中也不禁怀疑,这些人到底从何而来? 自己掌控着极其庞大的信息网,龙藏洲各处的风吹草动自己几乎都能知晓一点,而之前风云榜单的更新,甚至是自己第一个提议出来的。 零业城外那场预示着旧时代终结,新时代开启的大战,他尽管不在此,但是细节也是颇为清楚。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有钱,善于用钱,自己更是探查信息方面的大师,所以即便足不出户,也已经如蜘蛛一般,占据在蛛网最中央,感受着各条线路传来的信息。 但尽管如此,那些人...他依然一无所知... 他们... 他们从而来??!! 身前突然传来脚步声,魁梧青年心跳骤然加快,他甚至不敢呼吸,瞪大的瞳孔显示了他此时心中的骇然。 脚步近了... “谁?”芦苇外传来声音。 魁梧青年抬头一看,却见到几名穿着武当道袍的年轻道士,他不禁舒了口气,可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而遍体生寒。 幸而,那年轻道士只是继续问:“你满身伤痕,为何出现在我武当地界?” 魁梧青年喘着气道:“我...我的名字是陶立。” “陶立?风媒那五位之中的陶立?”年轻道士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他听过这个人的名字。 “你这么会这么慌张?” 陶立细细打量着面前道士,确认他没带着人皮面具后,这才开口道:“我...我来寻求夏掌门的庇护,有人要杀我!! 不!不...他们根本不是人,他们是黑暗里的魔鬼!!是善于运用一切的魔鬼!!” 陶立情绪极其激动道:“求求你们,快带我去见夏掌门,我知道今天是他的继任大典,他一定在武当,一定在。” 年轻道士点了点头道:“好吧,你随我们走。这里是我们武当地界,无论什么邪魔外道,都不会轻易在这里放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露出骄傲之色。 武当一向是正道之首,之前的孟哀晚孟真人,如今又是新时代传奇第一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夏掌教。 所以,他们也有这个自信,无论什么人,在入了武当的地界后,都不会也不敢再乱起杀戮。 这就是大派自信。 4.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风肃杀,在秋季本是在寻常不过。 但陶立突然面色大变,他再不管身旁还有的几位道士,从怀中掏出一粒晶莹剔透的丹药,放入口中,如同牛嚼牡丹般匆匆咬碎、咽下,然后提气,运起身法便是往前急促而去。 嘶... 依然是风声,没有任何的不和谐。 但在几名武当小道士的目光里,那魁梧的男人却猛然扑倒在地,他右手抓向小腿,但似乎还不甘心,在地上滚了两圈,似乎在躲避什么,然后再次猛然爬起,单脚开始跳着前行。 “喂,你怎么了?”小道士只觉莫名其妙,毕竟根本没感到什么袭击,他倒像是被箭矢射中了腿一样。 几人忍不住打量了四周,却还是没有发现。 而此时,陶立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不逃反退,迅速回到了几名武当年轻道士之间,而就在他距离几人还有数米时,又是整个人扑倒下来。 风。 只有风。 而陶立却开始恐惧的大叫起来,“救我,救我!!武当的各位道长,快救我!” 见他如此,年轻的武当弟子们也似受到了感染,顿时露出紧张之色,甚至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然后为首之人问道:“陶公子,你怎么了?” 而陶立却恐惧的看着他,面色苍白,如见了鬼一般。 这弟子一愣,而随后明白陶立所看的是他身后之人。 所以,他急忙拔剑,身形转过,却见面前站了个奇怪的人,之所以奇怪,那是因为他的脸...根本不似人脸,苍白无血,毫无表情。 “你是何人?!”武当弟子拔出了剑。 那人嗤笑一声,却是不管他的往前走去。 “再往前,我们可不客气了!”武当弟子厉声道,“不管你是何方神圣,这里是我武当地界,难道你要与我武当为敌?” 那人停下了脚步,冷冷道:“武当?很了不起么?不过龙藏洲正道的丧家之犬,连官府都亡了,你们也不过是无根之萍。 正道之首?真是可笑至极...” “大胆狂徒!”几名武当弟子怒而拔剑,摆出小北斗剑阵,来回挪移着步子。 那人却是无动于衷,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远远丢了过去,嘲道:“看看。” 武当弟子一愣,但旋即记过那牌子,放到眼前。 只是看了一眼,他就露出不敢置信之色,然后目瞪口呆,在几名师弟以及陶立的目光中,恭敬的将牌子双手托好,然后走到那人面前,恭敬地递交过去。 那人也不客气,昂着头收回牌子,然后道:“听说孟老儿死了,现在是他师弟,那什么夏极继任吧?听说不过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年,却被你们传的神乎其神... 难怪你们正道没落,看来是不无道理啊。” 说着,他面无表情的笑了起来,而脸上盖着的那张皮却是随着他的笑声一颤一颤,甚至枯皱起来。 若是夏极见到,必然要摇摇头,然后指点一番,说不得还要让他亲自体会一下,以加深了解“人皮面具”的艺术。 于是那怪人再不理睬武当弟子,硬生生的拖走了发出杀猪般惨叫的陶立。 “几位道长,救我啊!” “这里不是武当地界吗?你们夏掌门不是天下第一吗?我拼尽了全力赶来,你们怎么能弃我不顾?!” “救我,救我啊!” “救...” 那怪人却也不点他穴道,只是拖着,哈哈笑着,但是听到“天下第一”四个字的时候,却更加放肆的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而情不自禁。 只是那为首的武当弟子,却是丝毫不动,任由那怪人拖着陶立离去。 年轻人本当血气方刚,可是他实在是见到了了不得的东西,所以才不敢动... “师兄,这人如此猖狂!嘲我武当,讽我掌教!怎能让他轻易离去!” “是啊,师兄,这人来我武当地界拿人,也未免太不把我武当放在眼中了吧?” “师兄,你怎么了?” 那为首武当弟子似乎还沉浸在震撼中,满头是汗,然后也不理身边同行弟子的责问,而是自顾自的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道:“我...我去禀报掌教!可能...要出大事了。” 而他们未曾察觉的是,在芦苇丛中,一道灰色身影如风般向着南而去,犹如鬼魅,而就在他身后竟然紧紧跟随着数十道同样的身影,整齐有序,而带着邪气。 -- 武当山上。 夏极穿着掌教道派,端坐大堂,宴八方宾客,他若举杯,则各方英豪皆举杯,他若停箸搁盏,则众人皆投来目光。 天下第一的名号实在是名至实归,便如丛林之中的百兽之王,稍微动动,便是群兽揣摩。 而宴会期间,更是觥筹交错,各大门派来客纷纷前来敬酒,向着这位未来的正道领袖敬酒。 即便有些未曾赶来的掌教,也纷纷令徒儿代以致歉。 正道敬完时,已是酒过三巡,原本场上充满了礼仪的气氛如冰被融化,来客原本被天下第一的名号压着的局促也彻底放开了,开始把酒言欢。 而邪道却还无人站起,一则是正邪不两立,他们不屑和正道一起敬酒。 二则他们来不过是敬夏极这个人,而不是卖武当面子。 三则是他们在等,等着新的黑木教教主去敬。 虽然任清影已经不在了,但余威犹在,加之黑木教底蕴极其丰厚,魔道的老油子们自然无人带头去做那出头鸟。 而片刻的沉寂后,任无月站起了身,她笼着一袭深秋的紫色大氅,袖口纹着肃杀的黑色荆棘,腰间依然插着那把碧玉箫,只不过箫孔却是染上了血色,彷如一只只瞪大的红色瞳孔,带着凶厉之气。 她一起身,一众魔道各大门派的精英也站起了身。 但任无月皱了皱眉,摆手示意众人停下,然后淡淡道:“我先去,你们稍后来。” 然后,她就看着那个端坐大堂的男人,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明明端着酒,她却似是握着匕首。 夏极看着眼前的女子,举杯道:“任教主。” 任无月堆起笑容,一反清冷的气质,道:“夏掌教,恭喜你。” 酒盏轻碰,两人分别饮下杯中美酒。 酒依旧,只是入口却泛了酸,没了味。 任无月轻声而急速的问道:“你明明可以击败那怪物,为什么你不救姐姐?为什么??” 夏极闭上了眼。 任无月眼中闪过极浓的怨毒,死死盯着这个男人,姐姐深爱的男人,一字一顿道:“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心底固然知道,当时夏极乃是看到姐姐受伤而才得以爆发,只是即便如此...她也无法说服自己去原谅这个男人。 尤其是他那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 你说一万句有什么用?能换回姐姐的命吗? 5.说走就走(第三更 - 致西斯家族) 酒有多辛辣?闲来无事最辛辣。 酒有多甘醇?满腹忧愁最甘醇。 一场宴会,有些人为了气氛喝,有些人为了心情喝,有些人起哄一起喝,有些人却独饮杯中酒。 喧嚣哄闹,待到散去,却不过还是寂寞的空堂。 五王盗寇来人则是最末来敬酒的,甚至巫王贾布雨也亲自来了,他来自然有他的底气。 第一杯酒自然是敬给了今日的主角夏掌教。 而第二杯,他就寻到了那位正在吃花生的司马嘉。笑眯眯的坐在了他对面,捏着酒盏就平放在了他面前,眼睛迅速在他满头银发扫过,然后笑道:“来一个?” 司马嘉翻了翻白眼,随意拿起酒杯道:“喲,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十多年不见,你都已经称王了,草民实在是惶恐。” 他虽然说着这些话,却没有半点尊敬之意。 贾布雨摸了摸大黑痣,道:“哪有那么久,襄阳城里,别说那个人不是你。” 司马嘉笑呵呵,随口乱诌道:“真不是我。” 他说话就像放屁,完全不可信,可他自己偏偏乐在其中。 贾布雨似乎也明白他的秉性,笑呵呵的捏了捏黑痣,低声道:“别让我在青楼里逮到你。” 司马嘉笑道:“吾王要不要一起来?双龙戏凤,别有一番滋味哦...” 贾布雨突然失去了和他继续交谈的兴趣...于是草草的和眼前这个男人碰了碰杯,然后迅速拉开距离。 他带着微醺的笑意,原本还在闲逛,寻着找谁喝点酒,但蓦然间似乎是察觉了什么,而眼角疯狂跳动起来。 他赶紧低头自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其间脚步不缓,神色不变,令人完全无法察觉异常。 然后脚步踉跄的走到自己的席位,撇了一眼随着自己来的美人,笑嘻嘻道:“小胡?小澈儿?...陪叔叔我去解手。” 这美人却非贾布雨小妾,而是原本九大寇之中巫山盗寇中的第三把交椅,也是个人实力刚刚突破至了巅峰圣境的高手。 胡澈儿武器乃是两把短戟,一戟幽黑,名为丧魂,一戟亮白,名为摧雪。 虽是女子,但是身形高挑,一袭劲装衬托的身形带着独有的狂野,小麦肤色,脸颊下有一道横疤,从而显出些凶厉之感。 “澈儿,走,我憋不住了。” 听得自家大当家如此调戏,胡澈儿难得没有发作,而是冷声道:“巫王,你喝多了,我陪你去吧。” 旋即两人就消失在了庭院之中。 但这也属正常,毕竟巫王身份高贵,武艺又不如其余四王,而确实有些稀松平常,外出如厕带个“护卫”,实属正常,毫无可疑之处。 所以众人嘻嘻哈哈的继续喝着。 另一边,贾布雨却根本不曾如厕,而是与胡澈儿两人出了门,便寻了个借口从偏门外出,旋即策马急速下山,狂奔数十里这才缓下气息。 “怎么了?”胡澈儿忍不住问道。 但是她虽然不明白,但却未曾质疑。 在她心里,大当家从不会犯错。 无论什么时候,绝不会。 就如武当弟子们,盲从的相信他们的大师兄一般。 贾布雨却不理她,而是掐指算了算,眼珠咕噜噜的转着,然后扬鞭道:“继续跑,再跑他个一百里!” “别这样,大当家。” “不要停!” “别这样。” “不要停!!” 就这般绝世谋士,与他麾下大将继续开了狂奔之旅。 -- 武当山。 宴会已到末了,群雄们十分尽兴,纷纷起身告辞,司马嘉笑呵呵看着,一边抛着花生米,一边热情道:“再坐坐,再喝两壶?” 群雄有感于这位武当大师兄的热情,老实点的坐了下来,而更多的则是抱拳毅然的告辞。 那些坐下的虽然又被劝了几杯,但终究还是再接下去会露出丑态,而起了身,不受劝阻的告辞。 人去楼空。 小道士们开始收拾庭院。 而司马嘉眼神突然撇了撇山门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而再一抬头,却见暮色如血,瑰阳里的叶纷纷,镀上了层带腥的红。 他闭眼心算,却是愁眉紧锁,没个答案。 而这时,庭院里却跌跌撞撞的冲进了一人。 仔细看去,却是今日在地界巡游的门中四代精英弟子净岩。 “掌门,掌门,不好了。”净岩看到那端坐中央的少年,急忙开口道。 不好了? 真是太好了。 夏极点点头,淡然道:“无需惊慌,慢慢道来。” 净岩看着端坐抬手,那明明不比自己大多少的少年掌教,心底生出一股莫名的平静,以及安全感,于是匆忙将此事道来。 说到一半时,司马嘉却是止住了他,抬头看了眼掌教,两人视线交碰,夏极点了点头。 于是司马嘉视线扫向着四周还在清扫庭院的弟子:“你们先退下吧。 对了,老六,老七,你们留下来听听。” 莫谢罗感受到了莫名的凝重,于是点了点头,站在一旁喝着闷酒,却也不说话,从开场到现在,他就一直在喝闷酒,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武当七侠的老七,“月落”张初静也是静静点了点头,恭敬的坐在一侧,翩然君子之风一览无余。 而,便在这时,一个穿着厨师大褂衣衫的彪形胖子从外大步而入,探出个锅大的脑袋问道:“各位兄弟,咋地啦,要不要俺来也?” 司马嘉翻了个白眼,道:“老四,来得巧来得巧,赶紧过来。” 彪形胖子哈哈一笑,身形如乳鸽般灵巧的坐到了大师兄身旁。 轰! 如同流星坠地,那长板凳顿时被他从中坐成两半,大师兄嚼着花生米,似乎是见怪不怪,但却也不挪开。 毕竟每日的“加餐”可都是掌控在自己老四手上,所以还是不能得罪的好。 张四侠,“烹羊宰牛”齐为乐!一个厨师,一手庖丁宰牛的技艺早已出神入化,只是据说他已经有二十多年未曾对人出刀...而二十多年前他还是定式之境。 所以一般有事,武当都不会派他出去,因为不知道他的底细... 所幸,齐四侠自己也不争,他醉心于厨艺,而不可自拔,平日里没事就在一边研究新食材与料理,近日更是与掌教带来的小香儿混在了一起。 6.他们都会死 齐为乐和景香两人兴趣相投,倒是为武当众人带来了不少新鲜佳肴,比如说近期的一道名为“仰望星空”的菜,实在是哲学至极。 此刻,这位实力不明的齐四侠就坐在地面上,盘膝,一副开会的架势。 司马嘉的嘴角抽了抽,淡淡道:“老二和老三应该不会来了吧?” “不会的...”张初静道,“还没到午夜,二师兄和三师姐不会回山的...” “嗯!”司马嘉点点头。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两位师弟的模样。 武当七侠的第二侠:“一个石”许如生。 第三侠:“一个花”鱼儿小。 至于为何不叫“一块石”或是“一朵花”,概是因为外号是两人自己所取的... 当初师父让八名弟子各自寻求天地之中的一物进行参悟。 自己选择了天空,加之机缘,而悟透天时。 老七,选择了月,所以领悟了“月明月暗”,而将之融入自己剑意之中。 老六,则是独坐孤峰,观涛生云灭,而得其意,使得自己的剑术飘忽不定,难以捉摸。 老五,嫉恶如仇,是邪即斩,所以领悟了极烈极邪的剑术...只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葬身在零业城外的鬼魅之手。 老四,选择了生灭,但是他...居然他喵的选择了当厨师...所以实力未知。 至于三妹和二弟... 若说出任务时,还可能考虑考虑老四,那么这老三和老二是绝无可能考虑的... 十多年了... 两人天亮前上山。 老二说:“我是一个石头,我不会说话。” 老三说:“我是一个花,哎,你怎么和我说话了?” 然后,两人就这么一站一天,直到午夜。无论风吹遇到,无论日晒雨淋,两人从不间断... 起初,司马嘉以为师弟和师妹是在练习一门奇功,便爬上山顶去看他们,如此数日...发现两人就特么是傻站着。 到了午间。 “师弟师妹,吃点饭吧?” 许如生冷笑道:“师兄,我是一个石头,请不要和我说话。” 鱼儿小则开始发出奇怪的“噗噗”的声音。 司马嘉曾经问过:“师妹这是在做什么呢?” 鱼儿小柔声道:“花儿在呼吸...师兄,请不要问一朵花这么肤浅无知的问题。” 肤浅无知? 从此之后,司马嘉再也没上过山,去看那两位。 这两位似乎就真正的成了武当山上的一朵花,以及一块岩石。 所以武当七侠,算上老七大器晚成,至今未曾突破巅峰之境外,真正能派出去的只有“空谷”莫谢罗... 毕竟自己也是很懒的,师父知道叫不动。 至于老五,他嫉恶如仇,性格偏激,派出去就是“杀杀杀”,所以师父一般不敢叫他单独出去... 见到武当七侠已经来了四位,司马嘉回头看向那站在中央,还有些恐惧不安的四代精英弟子,淡淡道:“净岩,说说吧。” 那年轻道士抱了抱拳道:“各位师叔,掌教师祖,我...我在武当边缘的芦苇荡看到了“天符”!” 他话音刚落,众人虽是不言不语,但却都是神色各异。 天符! 天中洲大皇帝调动千军万马,所用之物为“虎符”,而调动江湖各大正道门派,所用之物乃是“天符”,见天符如见大皇帝。 那是天子绝对权威的象征,七洲的江湖草莽都不可违逆,否则就是背弃天下,就是乱臣贼子! 这是雍夜纪元之处就已经设立的规矩。 “说下去。”夏极淡淡道。 然后那弟子将在芦苇荡,那顶级风媒陶立如何逃亡,又如何毫无缘由地倒地,又如何被那怪人带走,甚至连同那人的话,他也是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司马嘉皱了皱眉,旋即道:“你先下去,好生休息。” 名为净岩的弟子点了点头,然后局促地退下。 司马嘉起身道:“掌教,初夏时分,我曾算过星象,所示是天中洲已亡,那么此时这天符来得奇诡无比,我想必然是来者不善。 但此时却是他暗我明,不若以不变应万变...而若是我所料不错,早则今日,迟则明日,必然有变。” 夏极点点头,他对这一类人类谋主的脑子还是很感兴趣的,所以试探着问道:“这变化会从何处起?” 司马嘉掐指皱眉,良久舒眉道:“从今日宾客起。” 他这话一说,几人顿时都来了兴趣,张初静道:“莫不是今日魔门、盗寇明着是来贺礼,实则来捣乱?” 司马嘉缓缓摇头。 众人不解。 司马嘉却是叹道:“若是真这样,那就好了。” 他脑海里突然回忆起那位谋主同僚半路的尿遁,怕是也生出了同感。 他为何要逃? 为何不告而别? 甚至连自己同行的下属都不带上,只是叫了胡澈儿便匆匆离开。 快刀乱麻,事以秘成,所以贾布雨不惊动任何人,轻装简衣,说走就走,而他握着的无关紧要的棋子,说扔就扔,毫不顾惜。 谋主无情,从来如此,司马嘉并不觉得他残忍。 可若真是置身处地,他却又做不到,至少...需要带着整个武当前来赴会的弟子一起跑吧? 但若真是这般,那怕根本就是跑不了的。 唔...如此,他只能搅乱局势,然后在浑水之中寻得一线生机... 这就是武当的鬼才与九大寇的毒士,在立场上的区别。 司马嘉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同时,他愈发清楚自己的判断,怕是绝无失误。 天符!风媒!星象!以及一系列的蛛丝马迹,加上自己连猜带推的直觉,司马嘉眼中精光闪动。 怕是天中洲的皇裔... 逃来了!! 他们追风媒是为了龙藏洲信息,为了逆转局势,因为担心信息不够全面,或者之前受到了打击,所以处事风格极其冷酷,这可以理解。 但天中洲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这皇裔来此,明明应当是站在自己这方的,明明是只为针对盗寇的,但为何自己会感到不安与危机?? 司马嘉飞快的吃着面前的水果,眼珠急速转动着。 现场诸人看着自家谋主一个劲的吃,只是眼神却没有任何品味的表情,而是藏着深邃难明、甚至有些骇人的色泽。 谋士心算,一向从最坏处入手。 蓦然间,司马嘉停了下来,如石雕般静住住了,手指粘着的一粒葡萄僵在空中,他脑海里闪过一丝明悟,或者说是已经前后贯通的明悟。 即便再不可能,但却依然是他得出的结论。 征用!!! 皇裔要征用正道! 但是他们毕竟久未来龙藏,生怕无法掌控局势,所以...他们会... 司马嘉抬头看了看正好奇看着自己的诸人,苦笑道:“今日宾客,他们不会捣乱...因为,他们都会死!” 7.皇命不可违 司马嘉声落如石,四方沉寂。 若是真如他所言,来贺宾客死在了武当,会产生什么后果,即便是在愚昧的人也可以明白。 所以夏极轻笑一声,旋即起身,带着一身熏气,抄了把刀,披上掌教长袍,便从高台上走下,踏入喧嚣散尽的庭院,向着山门方向走去。 他正要出门。 司马嘉却蓦然道:“掌教请三思!您现在一言一行,可不比从前,皆是举足轻重!若是要动,也先让老六或者老七前去,如此,不论发生何事,还可留有余地啊!” 夏极停下脚步,转身淡淡道:“若是有天符出示,初静,谢罗,你们可敢反抗?” 文秀的少年与豪爽的侠客都沉静了下来,他们的答案不言而喻。 天符就是天。 是大皇帝的旨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谁敢抗旨? 谁又敢逆天而行? 从前龙王不过是大皇帝派来龙藏洲主持官府的人,说白了不过是一方大臣。 可若是大皇帝亲至,即便是龙王也要跪下,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要去抗旨? 谁敢? 谁又能? 至少武当不敢,也不能,否则和邪魔外道,盗寇叛臣又有何区别? 但,夏极不管。 这位武当新掌教似乎还没习惯自己角色所需的“老成持重”,而是淡淡道:“我的客人,谁都不可以杀死。” 说罢,他晃着刀,有些歪歪扭扭的往山门外走去。 司马嘉一看,哪里还不明白。 这尼玛喝多了。 于是,他急忙示意莫谢罗,张初静两人,让他们把掌教拉回来。 可是再一回头,哪里看到夏极的身影... “掌教呢?”这位武当大师兄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是要预备造反了吗? 张初静羡慕道:“掌教师叔的身法好厉害啊。” 他本是个武痴,如此言论倒也不为过。 可是司马嘉拍了拍额头,道:“我们跟过去!把武器都带好!” 十里长亭外。 古道为枯黄所侵,而如深黄巨蛇,扭曲着身子蜿蜒至山脚,再至小镇。 穿着道袍,气质出出尘的蓄须道士提着刀,身形如风般往前动着,似慢实快,明明看似只是在漫步,但每次踏出,身子却已在十数米之外。 他似乎就是真正的风,融入了风,而无法被人感知存在。 这样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可是他依然来迟了。 行至半途,已经闻到极浓的血腥味。 再往前走了数百米,便看到不少无头尸身趴在冷寒的青石阶上,尸体穿着或盗寇或魔门的衣衫,而夏极自然可以发现,他们体内插着极细极长的物件。 似是缩小的弩箭,但更如加长的牛毛针,而针体晶莹剔透,此时竟然在融化,也许因为人血的热度散布不均匀,那针竟然也融化的不规则,而造成了进一步的刺伤。 而远处打斗的声音也清晰传入耳中,那是一阵带着凶煞之气的箫声,令夏极想起那穿着荆棘黑袖紫袍的任无月,毕竟她是用箫的。 但,他没有立刻赶去,而是好奇的弯下了腰,从一具无头死尸体内拈出一根细针,然后想也不想的急速插向自己身体。 叮... 细针崩断。 夏极不气馁,又拔起一根,然后放松身体,小心翼翼的将细针再次插向自己。 叮... 细针依然崩断了。 夏极放弃了,然后眨了眨眼,终于看向了那打斗声传来之处。 主道旁的荒林。 任无月正吹动着血孔碧玉箫,而她身侧则是一披头散发的魁梧大汉,为她助阵,这大汉夏极认得,乃是这黑木教四大护法之一的“赤发狂狮”公羊唐。 而正道中人喜欢叫他“赤发人魔”。 两人正与一道灰影缠斗,只是显然看出已经落了下风,随时可败。 虽然势均力敌,但两人却是丝毫不敢离开这种暂时的默契,只因为在两人身外五百米之处,每隔几米,便是一道隐蔽至极的影子。 寻常人瞧不见,但是对于这两位魔道的高手而言,却是再清晰不过。 而剩余的魔道精英,与盗寇之中的悍匪们正在与那些影子厮杀... 也许厮杀并不合适。 用一面倒的屠杀更好些。 概是因为,只需一道极细极长极冷极寒的银光闪过,便有一人扑倒在地。 这寒光异常隐蔽,且快速无比,根本无法反应。 另一边,却是灰影对着公羊唐与任无月的组合。 公羊唐须发狂舞,一双铁掌竟比平常大了几圈,且泛着猩红之色,所到之处,便是道道红色狂风,只是那灰影却如猫逗老鼠一般,时而攻出一掌,便足令这“赤发狂狮”拼尽全力去阻挡。 而任无月站立在古树之前,横箫而吹,急促无比,一道道音波,携带着扰乱人心的杂乱乐章,化作种种异兽,向着那灰影扑去。 只是这些异兽虚影,却总是如扑入水中,很快被泛起的涟漪所淹没,而旋即再无声息。 任无月也是不急,左手按着箫孔,突然小指按动,便是一道隐秘而绝无可能发现的“无影针”射出。 针出无影,无声,无息,在音律之下更是毫无波动。 而针尖藏有剧毒,无色,无味,却是见血封喉。 这样的一枚针,几乎是必中。 所以也确实差点就中了。 但那灰影却拖着尖锐刺耳的伪音,嘻嘻一笑,左手翘起兰花指。 一道道螺旋状的气纹自他左手而生,然后迎着那无影针,一个挥舞,便是安静的气体涡流产生。 而无影针自然失去了准头,呲一声,插向泥土。 在枯黄叶面落下细不可见的孔洞,便真的无影无踪了。 任无月见自己暗藏的必杀竟被如此轻巧破去,便是一惊,而这一惊就使得她与公羊唐的组合产生了破绽。 那灰影自然是见缝插针,“嘻嘻”笑着,从这破绽中顺势而入,一双苍白瘦削的手如鬼魅般抓向任无月。 “龙藏洲,果然是弱者遍地啊,嘻嘻嘻...你这样的魔教教主,真是笑死人家啦。” 尖锐刺耳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8.你想造反吗(第三更 - 致你知我几) 天色暮。 武当山脚,道旁荒林,落叶纷如黄河之水,顺风而动,如随波逐流。 只是夕阳如血,给这浊黄染上了一层残酷的味道。 似乎象征着万事万物,皆在其位,皆有其命。 命若到了,逃不了,也躲不开。 就如此时,对于黑木教以及残存的参宴的魔教精英、盗寇们而言,他们的命该到尽头了。 因为皇命不可违,皇就是天,一令即下,便是替天颁旨。 树畔每间隔一段便是个隐蔽身影,以此成圈,令人根本无法突围,而其间那正在厮杀的灰影,更多的似乎是在试探。 试探着这龙藏洲的江湖水准。 毕竟这里,可是有黑木教教主任无月的。 此时,公羊唐与那灰影再次对了一掌,身形被崩退数米。 对方浑厚而诡异的内力使得他粗壮的手臂颤了颤,旋即这位黑木教四护法中“赤发狂狮”露出狂怒之色。 武者尊严,岂会轻易言败,又岂会轻易屈服? 更何况黑木教正处于过渡期,教主刚刚上任,实力、势力都未稳,而魔道之人势利无比,若是摔了个跟头,或者亡命此处,那边可能是黑木教真正的末日。 公羊唐对黑木教有感情,越是有感情,越是不愿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他爆喝一声,而右手再大了一圈,犹如血盆,迎着那灰影便是倒扣而去! 空气里响起一连串炸雷般的惊响,声势动人,令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灰影似也不敢与这血手再触,而是身形骤然加速,在这血盆扣下之前,便从这惊雷间穿空,“嘻嘻”尖笑着,右手扬起,便是捏向巨汉身后那吹箫魔女的雪白脖子。 他来的极快,连风都赶不上,甚至连声音都未传至,整个人便已经扑到了任无月面前。 一切不过在刹那之间。 任无月的握着的血孔碧玉箫骤然舞下,如同绿蟒摆尾,带着浑厚劲气砸向这探来的手。 “嘻嘻嘻...” 笑声里,那枯手只是翘起兰花指,“叮”的一弹,便使得这匆匆砸下的碧玉箫被拨开了些许。 些许的距离。 刹那的缓慢。 便是生与死。 “嘻嘻嘻...真弱,太弱了。” “龙藏洲,真是弱鸡遍地,嘻嘻...” 灰影的枯手已经毫无阻拦,也无人可以阻拦。 他舔了舔嘴唇,露出有些阴柔的脸庞,对上任无月开始惊慌的瞳孔。 那只病态白皙的枯手,距离这位新任黑木教教主的脖子只有零点一米,公羊唐力量虽强,但速度比起这位来却是天差地别。 他此刻才堪堪回头,眼中燃烧着狂怒,但是却已无能为力。 注定的。 是无法更改的。 皇帝旨意既下,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不得不死! “太弱了,太弱了...嘻嘻嘻嘻嘻嘻!” 阴柔男子刺耳的狂笑声里,骤然起了一声重重的、极不和谐的咳嗽声。 而那灰影只感觉自己必杀必中的手,受到一股力量,从臂下生出,再不受控制而偏离原本方向,被挑起了! 灰影这一惊非同小可,整个人急忙往后纵身越开,拉开距离。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摇摇晃晃的蓄须少年。 后者正穿着考究的道袍,摇摇晃晃,脸上带着酒熏的酡红之色,一副明显喝醉了的神色。 “夏极?!”任无月也看清了来人,看着这按理说应该是她姐夫的男人,露出复杂之色。 而一股心安之感也顿时传来,似乎不论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环境,只要这男人出场了,那么便全然无事了。 另一边,“赤发狂狮”公羊唐见到来人也是舒了口气,恭敬抱拳,真心诚意地道了声:“夏掌教。” 那阴柔男人愣了愣,旋即“桀桀”笑道:“你就是这一任的武当掌门,夏极?既然能挡人家这一击,似乎还有点小能耐滴,嘻嘻嘻...” 说罢,他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块金色的符,抬手亮在空中,“仔细瞧瞧。” 他很有信心,毕竟他手上握着的是九块天符之一,代表了皇权,号令正道,莫有不从。 “唔...那是什么?” 众人眼里,那武当掌教跌跌撞撞,一副瞧不清的模样,而他满身的酒味更是说明了“他为何瞧不清”。 阴柔男人露出狠厉之色,道:“睁大你的眼,给咱家仔细看看!” 他话音刚落,便感到一阵狂风袭来。 瞳孔里,那把刀的刀背越来越近,他想要躲,却发现根本躲无可躲,甚至连自己身体都无法动弹... 这... 赵大忠作为十常侍之一,在天中洲的皇庭藏经阁阅览群书,除却皇帝赐下的那门极度适合太监修习的异气外,他自己挑选的功法是偏速度的。 异气名为:黑漩。 而他在久经测试和思考后,挑选的则是一门适合自己的九转级别的身法,名为:百鸟穿云。 所以,他在十常侍里又以快如鬼魅著称。 可是,此时,怎么会有人在速度上凌驾于他之上? 这不是自己动不了,而是被完全的碾压。 这个龙藏洲武当掌门的速度...已经完全无法想象,只能以念为单位来计算。 是的。 一念! 不过一念之间,这个男人就出现在了自己身前。 如果说自己的速度是鬼魅,那么他算什么? 这个男人,真的是龙藏洲的人? 夏极一把抓过他手中的金色令牌,左看右看,疑惑道“这是啥?为啥这个字上面有个大裤衩?这什么字...” 阴柔男人哭笑不得:“你...你抓反了。那个字是天,天命的天!见天符如见吾皇,尔等不过山间草民,还不快速速跪下!” 夏极眨了眨眼,似乎还在研究那金色牌子,突然手中长刀也不出鞘,啪的一声甩出,如同灰扑扑的光,令人眼中甚至还未看到动弹,便已经至了眼前。 阴柔男人只觉脸颊上一阵剧痛,整个人便是翻滚着倒飞出去,然后撞击到不远处的一棵巨树树身上。 吱嘎一声,树竟然发出断裂的响声,而在撞击处,显露出几条混杂的隙纹。 “噗...” 阴柔男人喷出一口血,脸色苍白,然后重重咳嗽了两声,抬头怒道:“夏极!你莫不是要造反?!” 9.天中巨变 另一边,任无月、公羊唐则是目瞪口呆,两人皆是老江湖了,自然是认识这块金色的牌子,乃是传闻之中天中洲大皇帝,统御正道草莽的“天符”。 象征着皇权的天符。 这...正道领袖的武当掌教...竟然无视? 原本在那阴柔男子拿出天符时,两人是心彻底寒了,以为夏极要倒戈相向,抑或存着几分仁义,而置若罔闻,不再插手。 可是...没有人想到这个男人竟然直接将那阴柔男子给打飞了... 什摸状况? 夏极出声了:“什么天符?明明是大裤衩,还骗我?欺负我喝多了?不...我没喝多!” 说着,他整个人又是化作一道璀璨的光,突然出现在了那赵大忠面前。 一脚扬起,那阴柔男子躲闪不及,腹部剧痛,旋即整个人凌空而起,生出腾云驾雾之感。 他竟被这一脚直接踹飞! 半空中,他喷出一口血。 你...你特么绝对喝多了。 他正在想着,却见那身影已经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又是一道灰扑扑的连鞘刀影重压而下,狠狠砸在他身上。 轰! 他砸落地面,泥石飞溅,而地面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坑。 赵大忠只觉身子骨都快散架了,火辣辣的痛感从百骸传来,五脏六腑仿佛移了位置... 夏极落地,身子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 赵大忠扯着嗓子尖叫起来:“你目无法纪,目无天子,你...你这乱臣贼子!” 夏极满脸酡红,打了个酒隔:“你...你这个死娘炮,说话娘娘的,就以为自己是侍奉天子的公公了么? 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样子,怎么可能是宫中的人?” 赵大忠:“......” 夏极继续道:“你骗我可以,但是竟然拿着个假牌子来骗,岂不是污蔑我圣上?” 赵大忠怒道:“夏极,你到底真醉假醉?这牌子,你反过来看看。” 一旁隐藏在树后的影子听着两人的对话,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天中洲巨变,无数鬼魅从地底、海中爬出,杀之不尽。 起初只是外围,但很快边关被破,而恶鬼长驱直入。 大皇帝急忙下达指令,派出各方高手、大将、谋主驻守各地,扼住咽喉重地,但那些鬼怪却依然平推。 速度只是略缓,但依然在前进。 而很快,第一座大城被攻破,将士尽皆战死,全城被屠,不留一个活口。 如此,便似万里大坝破开了一个口子,鬼怪如潮,而汹涌入了人类的聚集地,整个天中洲竟然在短短十数日内,便近乎死绝。 而大皇帝知晓天命已散,大势已去,便临终托孤,令身边仅有的儿子,三皇子,以及一众精英,乘坐昊天大船百艘,从隐蔽港口起航,以从未有人知晓的极秘航线,往龙藏洲。 三皇子名:宋尚! 而所谓精英,便是天中九会,以及十常侍。 这些影子便是天中九会之中的隐会,脱胎于原本云隐司。 只是在“探寻世界尽头”计划失败后,云隐司废除,而原本司中高手则成立了两大会。 云会,与隐会。 这也是正宗的有着云隐司一脉相承的组织。 后来的各大洲的再度成立的云隐司,则不过是依样画瓢,纯做官差例行之用,而不复原本威武。 赵大忠,自然是十常侍之一,接到秘令便是带着隐会的一些精英前来武当。 以天符来告诉这龙藏洲的正道之首:新皇已至,速来迎驾! 至于讯息? 天中洲各大顶级风媒,早已被押送到了三皇子临时行宫,被皇子那神秘幕僚以施以秘术,从而获得了近乎最准确的关于这天下的消息。 所以,那神秘幕僚便是令自己等人挑了那夏极继任大典的日子,登山! 并且要将他下山的魔道、盗寇来贺之客,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如此,即便这在龙藏洲作为正道领袖,足有百年的武当,便没了退路,再无选择。 至于激怒? 不存在的!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更何况他们还未追究武当勾结盗寇、魔门的罪名,他们该当是感恩戴德! 所以,隐会刺客见到此行的任务目标,似乎因为误会和这赵大忠打起来了,他们也不出手。 更何况,他们也一直看不惯这些死太监。 夏极笑眯眯的蹲着,看着仍在坑里动弹不得的阴柔男子,然后开始倒转牌子,“不对呀,还是个大裤衩。” 赵大忠都快哭了:“你转了两次,当然还是倒过来的,再转一次,转一次啊。” 夏极又转了两下,脸色骤然阴沉下来:“你骗我!” 赵大忠哭了... 而就在这一刻,夏极手中的长刀又连着柄“啪”的一下甩了出去,在阴柔男子脸上留下了一道深红的印! 似乎还不尽兴,他左右开弓,瞬间又打出了十多下,直到这男子成了猪头,他才笑眯眯的起身,转身。 见到呆若木鸡的任无月,以及那公羊唐,打了个酒嗝,笑道:“哎?任无月,你怎么也在这里?清影呢?没和你在一起吗? 我...我一直在找她。” 说着,这男人竟然直接来了个狼狈的狗吃屎,趴在了面前的泥土里,然后本能的翻转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而他左手捏着的天符,不知何时,竟被握的粉碎!! 然后又随意松开,如丢开了个垃圾般。 “杀了他!杀了他们!”阴柔男人在坑里咆哮起来,撕扯着如漏风的嗓子,高声尖呼着。 而就在同一时刻,那公羊唐则是身形闪烁,已经抓过来两名魔门精英,双手捏碎他们咽喉,然后高举在了身前。 任无月则是直接拎起醉酒倒地打呼的武当掌门,往后急速而去。 呲呲呲... 无数细响,如水平下着的骤雨,从远处而来。 公羊唐一边后退,一边小心的用两面尸体盾牌抵挡,他只觉无数冲击力,不时从那尸体传来,令他手臂都感到有些发麻。 而蓦然他足上一疼,整个人往后坐倒。 目光里,原本藏在树后的影子则纷纷走出,他们手上握着极其小巧的弓弩,弩匣上雕刻着奇异的纹理,如半只被巨手撕裂的蜘蛛,贴在那匣子上,而被赋予了强大的视觉冲击力。 弩口近乎为一体,看似绝无可能出矢。 而再一细思,却发现那弩匣容量极小,其中怎可能装下箭矢? 然而,那一道道闪烁、极度冲击力、穿透力的银光,却使得人不得不去相信,那弩匣不仅存了箭矢,而且还存了很多很多。 “那东西穿过我腿骨了。”公羊唐全身颤抖,同时向身后的教主说道。 任无月则是皱起了眉头,但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看着身前依然呼呼大睡的“姐夫”,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10.那就一起死吧 荒林。 死尸遍地,而隐部则缓缓缩小着包围圈。 公羊唐右臂扛着一句已经被射成刺猬的尸体,左手试图去拔出刺穿自己的那根箭矢,他从未见过力道如此强劲的箭。 “拔不出来!”只是片刻,这凶悍的魔教壮汉就已经大汗淋漓,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极其痛苦。 箭矢射入骨头,若是他人怕是早已疼痛的晕眩过去了,哪里还会用相对平静的语气说话。 “那根箭很细,入体之后似乎变得不规则,根本无法拔出!!”公羊唐向身后说道。 任无月皱了皱眉,再次横箫在唇边,对着血色的碧玉箫孔,微一沉吟,便开始吹奏。 曲名:幻梦。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到底呼呼大睡的“姐夫”,然后提气吹出了第一个音符。 哩... 歌声一反之前的凶厉,而变得柔和,宛如碧波荡漾着最温柔的梦,将音域覆盖的所有人全都笼罩了进去。 而隐会众人却是停下脚步,眼神稍微有些迷惘。 任无月见状,更是投入的吹奏起来。 幻梦,第一部便是入梦。 无论什么英雄好汉,若是入了温柔梦,那么哪怕知道这是梦,也宁愿沦陷,也不愿醒来。 但这些手持怪弩的隐会刺客,却只是顿了顿,短暂的停顿,似乎在运息调气,亦或是使用某种功法。 片刻的时间,他们的眼神竟然彻底恢复了清明,继续开始向着这颗古树逼近。 任无月一惊,但心神却不曾动摇,而是吹响了幻梦的第二部:靡靡。 音质从清灵转甜腻,带着悲悲惨惨戚戚的蛊惑之音,向外扩散而去。 然而那些隐会刺客却如变聋了一般,听而不闻,脚步不乱,距离这树越来越近,不过十多米的距离。 公羊唐见此情况不禁面色微变,虽然不知这些人使用了何种技巧,但是似乎可以使得自身隔离音律攻击。 如此下去,难不成坐以待毙? 我狂狮从不坐以待毙! 黑木教,也一样! 思索之间,他脸色极其冷冽,强忍着腿骨上传来的尖锐刺痛,将身形收缩,以尸体盾来死死护住自身。 十米... 九米... 八米... 他深呼吸,默默感觉着一众刺客的逼近。 而待到了六米的距离。 他瞳孔大睁,须发膨胀,而双手早已膨胀了几圈,变成血红如盆。 盆边如刀,锋利而骇人! “呔!”这位黑木教的赤发狂狮暴喝一声,左手化掌直接劈下,落在小腿之上,“喀拉”一声,左腿应声而断。 便在同一时刻,他咆哮着,借着这深入骨髓的剧痛,整个人如腥风般扑出,持着人肉盾牌冲了出去,冲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刺客。 临危断腕,可谓真壮士! 但是,那刺客却如薄薄枯叶一般,受到这狂风冲击,身子竟然往后飘远。 公羊唐一愣,右腿点地,便是再扑向另一人。 那人竟也是一般。 如叶般飘开。 “这是...”公羊唐心神有些动摇,但身形却毫不放缓,即便独腿,却依然是一只疯狂的野兽,以尸体为盾,舞的虎虎生风,再扑向第三人。 只是这些刺客身法着实诡异,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使得他们随之而动。 之前作为包围圈时还未察觉,但此时,公羊唐竟发现自己似乎不是在跟一群人作战,而是拿着怪弩的树叶! 树叶怎可能拿弩? 又怎可能射击? 呲呲呲... 空气里突然划过一道道银丝,在已经哀沉的暮色里,偶有闪出暗淡的红光。 那就是怪弩的箭! 隐会刺客们几乎同一时间出手,那银丝便是同一时间射出,化作一道圆紧箍,刹那便已经缩小到了一点。 这一点,就是公羊唐。 黑木教四大护法之一的“赤发狂狮”公羊唐! 这只独腿的狮子,在夕阳里发出一声闷哼,然后屈膝跪下,暗沉的红光,穿过荒林落在他身上,也映照出了他身上那一层淡淡的“白毛”,以及那白毛与肌肤交触处的一抹抹殷红。 “恨!” “我恨...” 公羊唐魁梧的身形旋即倒地,重重砸在他之前舞着的尸体肉盾上。 尘归尘,土归土。 死者,再无不公,再也没有谁是谁的武器。 另一边,隐会刺客们根本无动于衷,而是继续的、缓慢的、与之前毫无异样的包围过来。 这种缓慢并不是基于害怕,而是一种纪律,一种信心。 就如猛虎踱步,只因信心满满! 这独属于真正刺客的素养! 任无月放下了箫,柔弱的身子紧紧贴着古树。 魔教,盗寇来贺的精英,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那是么多凶厉而诡异的弩。 这世上怎可能有如此恐怖的弩? 这一干魔教精英,甚至是盗寇来使并不孱弱,更无愚笨之人,但只是在那怪弩的几番连射之下,便几乎死绝。 而寻常弓弩不过仅能填装一支箭矢。 即便是天工造物之中所记载的元戎弩,配上弩匣,也不过可以连射出十支箭矢。 可是这些刺客,他们手中握着的那小巧的怪弩,却从头到尾一直在射击,说是连射了百余支箭矢也不为过。 更恐怖的是,他们中间从未换过弩匣,也似乎根本没有换取弩匣的打算。 换句话说,他们是知道这箭矢还有很多很多,根本无需置换!! 任无月仰头看着已经昏暗的天,一时间有些绝望。 未曾想到刚出任黑木教教主,就要如此退场,真是心有不甘。 而且...会和这自己痛恨至极的“姐夫”死在一起。 ... 她心头千回百转,却蓦地又想:也许和“姐夫”死在一起也好,到了黄泉,可以带着他去寻姐姐,也省的这男人在外面勾花惹草,做出对不起姐姐的事情来。 如此倒也好。 想到此处,她倒是心绪有些平定了下来。 似乎死也未必有那么可怕了。 而对于这个男人的痛恨,也许随着死亡,便都可以化解开了。 任无月荆棘袖轻轻垂下,血孔碧玉箫也垂下,然后调整角度,蹲下身子,将躺在地上呼呼睡着的男人,又往自己身边挪了挪。 这样,就跑不了了! 11.我的酒醒了(第三更 - 致羋灸) 而就在这时。 荒林入口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隐会的刺客并不为之所动,而是熟练的分出一小部分,分散到各处,将身形半隐在树后,然后将怪弩方向对准了那发出响声的入口。 冷静,纪律,强不轻视,弱不持骄,这便是曾经云隐司的气度。 “各位上使,在下武当司马嘉,特来十里迎接。”银发男人带着有些痞子的笑,身侧随着莫谢罗与张初静,再后则是一众四代武当弟子。 他的目光迅速扫视场面,然后神色一沉道:“我家掌教今日刚继任,喜不自禁,而未曾认出上使圣颜,嘉在此赔罪,而一应损失皆可赔付。” 见众人沉默,他继续笑道:“掌教虽然年轻,但若论功夫,却也是可圈可点,想来,必然可以成为吾皇手中的一把利刀!而我武当,也可任由吾皇驱使,绝无二心。” “之前无礼之处,还望诸位能给我武当一次机会,嘉再次致歉。” 这位银发、放荡不羁的谋主弯下了腰,向着满林的刺客,以及那坑中的常侍深深一拜,拜到齐腰。 赵大忠此时已经挣扎着从坑里爬出,就地靠着棵树,脸肿的跟猪头一般,此刻见到这银发男子如此谦恭,便是扯着破风的嗓子道:“咱家就奇怪了,这武当掌教应该是你这大师兄来做,论资历,论智力,论手段,这种莽夫一样的后生小子,实在差你许多。” 司马嘉淡淡道:“嘉不敢,还请上使莫要见笑,我武当有疗伤圣药,可愈上使伤势,而稍后更有重礼奉上。” 这个银发的男人弯着腰,一改原本吊儿郎当的谈吐风格,而变得异常老练。 他之所以如此,所为的不是恐惧,也非尊重。 他心里自有一杆秤。 谋主,所拜唯有天下大势! 天中洲来使,以雷厉风行手段斩杀魔道、盗寇来此贺客,便是将武当推到了矛盾激化的前线。 贺客死在武当脚下,对外便是有千种万种说法,也是洗不清一身污泥。 很多时候真相并不重要。 因为知道真相的永远只有少部分人。 而,更多的人只会明白,盗寇、魔道派出精英来武当祝贺,下山时却全部被斩杀! 这就够了。 此乃诛心毒计! 而天中皇裔携天时而至,届时正道,官府残存,万民必然夹道相迎,若是违逆,便是去抗这天。 武当虽大,但比起这浩浩苍天,却终究不过沧海一粟! 所以,司马嘉拜! 再拜! 三拜! 他的态度令无论是赵大忠,亦或是隐会的刺客都很满意。 虽然武当弟子们心中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悲愤,但却都只是都沉默着。 因为,只有大师兄,绝不会出错! 赵大忠突然尖声道:“我要你武当的九峰母灵树!” 九峰母灵树乃是在武当天玄宫禁地的一颗“仙树”,方圆百米之内的土地,皆是灵气十足,而可种植各式奇花异草。 无论这些奇花异草原本多么难以种植,需要多么苛刻的泥土、气候、照料,只需在这仙树覆盖的土地里,那么便如野草一般,只需种下,便会开花结果,可谓神异无比。 赵大忠携势而来,加之仗势欺人惯了,见此情形,便是狮子大开口,直接点出了要索要这武当至宝。 九峰母灵树! 武当一干弟子纷纷色变。 这实在欺人太甚! 我武当之宝,便是立教之初便存在,而武当诸多秘丹皆是靠着这树。 司马嘉头也不抬,想也不想,便掷地有声道:“可以!” 他的态度令赵大忠满意极了,这位天中洲大皇帝身侧的太监不禁哈哈笑了起来。 旋即,司马嘉淡淡道:“初静,将疗伤药贡予上使。” 话音刚落,张初静便是从取出一个玉盒子,双手平推,盒子轻轻落在了赵大忠身前。 司马嘉继续道:“药丸内服,而绿膏外敷,不过三刻,上使便可恢复如初。” 赵大忠打开盒子闻了闻,道:“不错,咱家喜欢你,你很懂事。” 司马嘉道:“那还请上使略作休息,然后随我等上山过夜,明日清晨,只会带上使去取那棵灵树。” 赵大忠笑道:“你真懂事,放心,咱家拿了你的好,今后若是那少林欺压于你,咱家也会在圣上面前为你们多美言几句,嘻嘻嘻...” 司马嘉起身,作揖道:“那还请上使容我等将掌教带回。” 赵大忠冷冷一笑,却不回话。 司马嘉略一沉吟,淡淡道:“嘉窃以为,为圣上办事的,都求个干干净净,圣上既然让上使来我武当,事情若是做的漂亮,届时上使也有面子。 更何况来日方长,我武当不过小地方门派,远比不得泱泱大国,上使亲近龙颜,若是对我等有所不满,只消只言片语,便可让我等万劫不复,又何必急于一时。 不知上使认为嘉,所言可是?” 赵大忠听得这一番话,品味了片刻,只觉得很有道理,而且这位武当大师兄甚至有为自己考虑的意思。 他尖笑道:“便如你所言。” 旋即,他侧头吩咐道:“放夏极离开。” 司马嘉使了个眼色,而莫谢罗很快领会过来,急匆匆的踩着步子,飞速来到夏极身前,他抬眼看了看正与夏极在一起的黑木教教主。 再回头看了看大师兄。 却见后者摇了摇头。 他固然知晓这黑木教新任教主与掌教之间,也有些羁绊,可是这个人他救不了。 所以只能摇头。 然后看着她去死。 而另一边赵大忠则是更满意这位的识相,他吃下了药丸,翘着兰花指,用中指轻轻按在绿膏上,然后将这冰凉冰凉的糊涂抹在伤处,同时“哎哟哎哟”的叫着。 任无月自然也懂得,她轻叹口气,注视着这位武当的剑圣,轻声道:“他醒后,还请转告他...若有可能,请将我埋在姐姐旁边。” 莫谢罗点点头。 旋即便双手架起自己掌门,然后就要离开。 但是,他怀里的那人动了动。 似乎鼻子有点痒。 “阿切!!” 众人目瞪口呆里,夏极睁开了眼,“这里是哪?刚刚不是还在喝酒的吗?” “哎,怎么这么多人?” “那边那只猪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人的身子?” 他看着那正在涂抹绿药的赵大忠,哈哈大笑起来,放肆的大笑,似乎毫不顾忌身侧的弩箭相向。 他的手握住了刀柄,傲然的抬起了头。 “我的酒,已经醒了。” 武当掌门淡淡道。 12.突然就杀了 天色已暗。 夕阳结上血痂,唯剩一道凄惨的暗红伤痕。 横亘在天边,而狂风骤起。 天,将变! 这位刚刚酒醒的武当掌门轻轻摇着头,似乎还有些宿醉的晕眩缠在脑中。 而另一边,赵大忠听得他所说之话,更是脸都白了。 一干隐会刺客却是似笑非笑,看着这是太监出丑,他们没什么不乐意的。 荒林入口,司马嘉,莫谢罗,张初静,以及一干来此的武当弟子则是张大了嘴,合不拢嘴... “掌教,你...你还没醒。”莫谢罗倒是有些眼力劲,扫了一眼那近乎于发作边缘的猪头男子,急忙扬声道出这句话,算是扛了个救急的楼梯,给这位先将就用着... 后续的,还要看自家大师兄了。 他见一向放荡不羁的大师兄如此做派,心里哪还没有一点底。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要跪着喊的。 武当也不例外。 而捅刀子、甩阴招,都是要笑着来的,在考虑皇帝“制衡”之后来的,顺心则是顺天,违逆,则是逆天而行。 掌门毕竟年轻,即便心存不满,也不该当面动手,逞一时之快。 否则...此刻已是灭顶之灾。 皇恩浩荡,浩浩荡荡,浩浩荡荡荡荡... 赏是恩,杀亦是恩。 所以莫谢罗,这位悟出“涛生云灭”的剑圣也被逼带上了笑,来不时说着:“掌教,这位...是上使大人,是...” 他话音刚落,却见面前已经没了人。 再一看,则见自家掌门孤身握刀,化作一团无法瞧清的影子,灰蒙蒙,如入夜雨云,虽然沉寂无声,却是携着难测天威。 狂风里传出自家掌门的哈哈大笑。 笑的明明那么豪爽,却令武当众人毛骨悚然... 刹那之间,那灰影又出现了。 他的刀没有出鞘,而是连同着刀鞘如天崩地裂,直接贯通了那赵大忠的左肩,粗野狂蛮地将这位“亲近龙颜的上使”直接摁下,然后死死钉在了地上。 杀猪般的惨叫传来。 “乱...”赵大忠尖叫着欲说话,同时他右手便是一记散手拍出,螺旋异气“黑漩”附着于上,这内气一旦入体,则会令人气血混乱,除非内力差距极大之人才可幸免。 赵大忠眼中闪着怨毒之色,他并不认为一个二十左右的毛头小子,内力能比自己强上许多。 夏极面无表情,“啪”的一掌就甩了出去,这一掌不仅拍飞了他的手,更狠狠打在他脸颊上,硬生生将他后面的话打入了肚子里。 此时此刻,形势也是极为微妙。 那些隐会的刺客固然惊叹夏极的速度,以及年轻,但他们向来与十常侍不对眼,而此次带队不是自家会长,而是这位阴阳怪气的死娘炮,早就令他们憋火。 所以,他们虽然保持着警惕,却依然在等着那位赵大忠的命令。 至于,能不能发布命令。 他们就不管了... 反正即便那娘娘腔被打残了,人也不是他们打的,他们也没有违逆命令,多好。 夏极笑道:“卵?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这个?” 赵大忠瞪大眼,死死盯着他。 而周边一些笑点颇低的武当弟子,竟然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大忠瞳孔里闪过极浓的怨毒,暗运内力,“黑漩”再次附着于掌上欲要偷袭,同时他尖叫起来:“杀...” 夏极很有耐心的,继续“啪”的一声,重重甩出个巴掌,这巴掌将面前已成猪头的阴柔男子打的半飞了起来,但又被牢牢固定在那戳地的刀柄上,而只是腾空些微,便复又落下。 赵大忠那准备偷袭的一掌竟然直接被破,内气也散了。 夏极微微摇摆着头,看着面前情形,似乎在查看两个巴掌打的对不对称。 同时,他开口笑道:“傻?你也知道你自己傻,都这时候了,还在想着卵不卵的事情,你即便‘卵卵卵’的说上一千遍、一万遍,然并卵。” 话音刚落。 他又“啪”的一下甩了出去。 赵大忠这一次是被彻底打蒙了。 他瞪大了眼,连仇恨都来不及带上了,只是质疑,咱家...咱家还没开口,你怎么又打了下来。 夏极很和善地解释:“人呢,不管美丑,首先要长得对称,你看...你左脸和右脸竟然有些差别,我是在帮你啊。” 赵大忠哭了... 你们龙藏洲的人都这么叼的吗? “我可是皇…” 他要抬出那位的名讳,他要这胆大包天的莽夫跪下给自己道歉,毕竟你可是武当掌门,你厉害,再厉害能厉害过千军万马? 再厉害,你能护住整个武当周全? 到时候…咱家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如果夏极知道他所思所想,肯定会笑道:“抱歉,鄙人就是这么厉害。” 赵大忠的“皇上”两字还未能说出口,他便看到了一道惊艳璀璨的刀光。 那刀光从鞘中来,如惊虹,如塌雪,如那上苍传来旨意“赐你一死”。 他透过那无尽的死气,这才瞄到了那死气之后的一双无情的瞳孔,那哪里是二十多岁毛头小子的瞳孔。 深邃,诡异,带着令人悚然到心跳都可停止的邪恶。 赵大忠如坠冰窟,旋即疯狂挣扎起来,而鞘却死死的贯穿了他的左肩,将他穿在地上。 那男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挣扎,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似乎杀死他,就是捏了一只蚂蚁。 没有太多悬念,那刀从他项上划过,一颗大好人头便直接离开了身躯。 赵大忠是至死都不相信自己会死。 事实上,没有人会想到这位新任的武当掌教,会突然出刀。 然而,这世间,却没有那么多现成答案。 夏极拔出了刀,随意一刀,便将这位“亲近龙颜”、“索要武当至宝”、“趾高气昂”的上使给宰了。 树后,黑木教教主任无月瞪大眼,看着这位“姐夫”,只觉无语,却又觉得爽快。 快意恩仇,哪管洪水滔天,“姐夫”真乃当世豪侠,难怪姐姐倾心于他。 荒林入口,武当众人原本没合拢的下巴再次掉下了几分... 这... 这计划赶不上变化... 他们都在等大师兄发话,而大师兄也即将发话。 密布林中的真正刽子手,那些隐会的刺客自然也许未曾反应过来... 因为在他们念想着,这位新任的、血气方刚的武当掌门当是出出气就够了。 这出气出着怎么就突然将赵大忠给杀了呢? 这...这也太野了吧。 夏极,一刀,杀一人。 却是震慑全场。 形势逆不逆转,还不明朗。 但这气势,却是已经突破天际了... 13.时间之谱 短暂沉默后。 隐会过半的刺客同时调转了怪弩,转向了那男人。 他的刀尖的血被风吹落,而日已经落,天已彻底暗沉下来。 毫无悬念,毫无犹豫的弩机被搬动了。 呲呲呲... 细密的白芒同时出现,向着那站立不动的男子射去。 穿过影子。 穿空! 而树林间,夏极早已化作一团灰蓬蓬的影子,倒提长刀,急速奔跑着,通常是他刚刚离脚,地面便是传来“簌簌”的声响。 他手中长刀舞成一团银光,只是抵挡着这些纷纷如雨的箭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月起。 深秋,月依圆,皎洁光如水,而这荒林里去是惊心动魄。 而隐会的射击很有诀窍,甚至是暗藏阵法,若是远离,便是分散射击,若是临近,便快速靠拢,以无死角的射击,逼迫夏极不得不后退。 强进不得,否则便会被射程刺猬。 而令人咋舌和惊恐的是,那怪弩的射击...竟然毫无间断。 没有间断,就没有破绽。 即便是身携武神运势的夏极,也无法穿破这样密集的火力线,或者说,这样的火力线,根本就不是巅峰之境可以穿过的。 若要穿过,则需要展示更强大的能力。 司马嘉冷冷看着这一切,这怪弩的强大实在是超过了他的想象,只是目前这形势,自家掌教似乎并没有危险。 只是这些刺客既然没有对自己等人第一时间动手,那么是否还有转机? 转机又是什么? 纵然他智计百出,此时却也颇为无奈。 而下一刻,巨变陡升。 因为一个冰冷嘶哑的声音静静道:“别再跑了,否则我直接先杀了这女人!” 一个带着帽兜,遮蔽脸庞的高大身影持着怪弩,将冰冷的弩口对准了任无月的脖子,而后者早已被顺手点了穴道,而无法动弹。 然而树后,却没有动静。 那高大身影道:“杀人偿命,本是一命抵一命,可你杀了圣上来使,便是驳了圣上面子,如此大罪,唯独满门抄斩才可。 只是圣上初来乍到,正是用人之际,所以可以武当可以留。” 司马嘉转着的眼珠骤然停住,形势逼人,他已猜测到了那人接下来的话,但他绝无可能看着自家掌教去死,所以便准备拼个鱼死网破。 更何况,若是如此,将战场搅浑了,自家掌教未必不能凭着那一把近乎无敌的刀,来力挽狂澜。 至于圣上? 去他妈的吧,管不了这么多了。 而那高大身影声音越发冷冽:“武当可以留,但你不可留。你死了,武当掌门便由圣上指定,届时在圣上麾下冲锋陷阵,好不光荣! 所以,你自裁吧,否则闹得鱼死网破,便是你武当灭顶之时。 以一人,换一派,你死得其所。” 司马嘉神色之中闪过一抹完全不同于军师的狠厉,正欲挥手,下令随行的武当弟子冲杀。 但他却未曾喊出口。 只因为他看到了一只手,对他轻轻摇了摇。 夏极对他摆手,示意不要轻举妄动,只是自己却走出了遮蔽。 那高大身影冷冷一笑,左手隐蔽的做了个隐会的通用手势,旋即、毫无预兆一把狠狠拉过任无月,便如深吸一口气,然后脸庞凑向她鼓起的胸部。 虽然不知道这魔教教主与武当掌教之间的关系,但看刚才两人,却是知道是存在着羁绊的。 既然如此,他就利用这一点,当着这少年的面,将这魔教教主的外衣一层层剥去,然后再强上她。 少年血勇。 只需,心神有刹那的动摇,其他刺客的怪弩便会齐齐射出,将这莽莽撞撞的小子送入死地。 然后他不介意当着他的面前,让他死前看着自己继续的表现。 他并不好色。 只是若这好色,同时能当做杀人工具使用,他却是乐意之极。 何况这龙藏洲的魔教教主,还是有着几分姿色的,和烟花巷柳里的那些小表子完全不同,他舔了舔嘴唇。 便在这时... 夏极不顾众人,闪到树后,紧接着闭上了眼。 一念入梦。 一道瞧不清面目的诡影出现在了焚烧山庄入口。 此时山庄也入了夜,火光冲天,而四处是疾跑,尖叫的已经化作焦炭的身影,有些还未完全烧焦,依然在地面上挣扎着,爬行着。 而泥土却也是滚烫的,如同烧红的滚烫的铁板一般。 只是那火焰里的房屋却并不倒塌,安安静静的屹立在诡异的火焰里,噼里啪啦的烧着,而时不时被灼烧的火风吹开的铁门上,还粘着糊糊的尸体。 已经不成人样,而彻底的黏在门上,发次“呲呲”烧焦的声音。 他随意漫步在这样的街头,享受着火焰的温暖。 当走到村子尽头时,却是一个小木屋,屋门虚掩着,其中传来同样焚烧的火焰,只是这一处火焰更浓,浓的近乎于岩浆,从屋门之中一突一突的流出。 这模糊的诡影直接踩入了岩浆,然后往前走了两步,礼貌的敲了敲虚掩的门。 然后直接一脚踹开。 屋内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道,而正端坐在四方小木桌旁的两名女士同时抬起了头。 一位自然是艾莉。 还有一位却是名极有名媛风范的女子,双手缠绕着深红近墨的绸丝,交叠搭着,而一双修长的腿并拢在同样墨红的蓬蓬裙里,只露出雪白的脚踝令人遐想连篇。 见到门开,她优雅的挥出左手,而不知何时,那手指之间已经握住了一只高脚杯,杯中旋转着涡流般的酒。 在灼热的火流里,酒精微微散发这热气,腾起细腻的猩红。 她很有风度的看着闯入的男人,介绍出了酒名:“时间之谱。” “以新生婴儿至百岁老人之精血,合计一百零一杯,然后糅杂饱受怨气缠绕的冰葡萄,而盛放于深海木桶酝酿百年所成。” 红衣名媛微微停顿,进一步解释道:“怨气来源于葡萄庄园的果农,乱世之中,他们乃是被和平安逸吸引聚集于此,然后在辛勤耕耘,葡萄成熟后又遭雪崩埋葬。 还未能享受成果,便已死去,自然怀着纯粹的怨恨。” 14.无差别杀戮(第三更-至L5??)(求订阅) 那模糊的鬼影似乎眼睛一亮,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四方小桌边的长椅上,深深嗅了一口,然后一饮而下。 闭眼细腻品味着。 联想起阴九常喜欢灌的肉肠,并且说要给自己稍带些回去,夏极顿时觉得面前这女子的品味还是不错的。 至少不土。 所以他在经过了初步的醒酒后,便喝了一大口,然后感受着酒水之中传来的种种立体多层次的感受,稍加品尝,便开始尝试着说出这些用以酿酒的血液,究竟是来自于什么样的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是高是矮,性格如何... 红衣名媛似乎很喜欢别人如此品酒,很快与这模糊鬼影聊到了一起。 旋即,夏极又开始分析那些缠绕的怨魂的性格,最后的念想等等,直至红衣名媛由欣赏,变为了震惊,最后目瞪口呆,一副看着“神”的表情。 “你居然能品味如如此多的东西,而且都说对了...”红衣名媛收起震惊的神色,然后恭敬起身,优雅地笑道:“我叫潘朵,算是艾莉老师的学生。” 夏极眯了眯眼。 而驼着背的小女孩则看了过来,确实了她的说法:“潘朵确实是我的学生,在寒雾纪元后期收的一名弟子,我们之间存在联系,所以在我回来之后,她就顺着印记找到了我。” “那么,这位是师弟吗?”潘朵优雅的笑着,裹着墨红缠丝的手轻轻捂住了红唇,毕竟老师当初在收下她的时候,她是唯一一个徒弟。 但她话音刚落,便是艾莉冰冷的声音:“放肆!” 她还欲再说,却被夏极伸手阻拦了下来。 潘朵并没有因为这呵责而生气,悠久的岁月让她根本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而生气,她甚至觉得师父如此的呵责只是在保护她。 这令她更为好奇,这个刚刚入屋的存在,究竟是什么人? 竟然值得老师如此的尊敬...以及恐惧。 要知道,老师可是自那究极恐怖的白噩纪元生存下来的大怪异啊... 什么样的存在,能令老师如此呢? 潘朵非常好奇,但是出于礼貌,她不可以去打量一个身形和脸庞都模糊的人,而且,她也觉得自己即便去看了,也不会看到他的真容。 “那我改日再来探望老师。”潘朵优雅的起身,然后双手拎着墨红的蓬蓬裙,微微施礼,旋即从这焚烧山庄离开。 夏极瞳孔有些幽幽的,看着她的离去,舔了舔嘴唇。 艾莉的声音适时地传来:“贵客,她确是我的徒弟,而且是唯一的徒弟,我们之间签有永昼五度黑契约,契约分为两份,一份被我吃了,一份被她吃了,所以绝不会背叛我。” 夏极淡淡道:“不谈这个。我这次找你来,是希望你帮我做件事。” 艾莉想也不想,“好。” -- 不过刹那的时间。 夏极睁开了眼。 梦已醒。 一股浓浓的诡异气氛已经降临。 其他人似乎还没看到,可是夏极却已经见到了一个个烧焦的人影,它们僵硬融在周围的树木之中,从外看不过是树上的一块疤痕。 但细细去看,却可以发现那“疤痕”竟然是人的影子。 这影子似乎才刚降临,还未适应,所以从树心缓缓向外动了两下,使得树身上的疤痕更大、更明显了。 只是无人察觉。 “出来,否则我直接杀了她!”那隐会之中的高大身影,自然不希望自己的表演不被对方看到。 所以暂缓了动作,冷冷道。 而另一边,被点了穴道的任无月露出绝望之色,这绝望之中饱含着冰冷、怨恨,以及一种无声的压抑,她只是冰冷的看着这个揪着自己衣衫的男人,神色宛如冻僵的毒蛇。 只是略作思索,她就已经明白了这些刺客想做什么。 他们没有信心对付夏极,所以希望最大程度的利用手边所有的工具,所以选择了当场强见自己,以引得那男人心乱,从而产生破绽。 只是“姐夫”会心乱吗? 她能知道,司马嘉又何尝不知,只是他依然相信着自家掌教。 很快,他就知道了夏极的想法。 因为后者已经从树后走了出来,那男人豪爽地将长刀丢开,然后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放了她,放了武当,我任由你处置。” 那隐会之中的高大男人显然未曾想到如此容易,但以防有诈,他便是使了使眼色,示意先用弩箭将他关节之处射穿,破坏他的行动能力。 夏极感到身侧的两个身影抬弩对向自己,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念头,心中不禁怒了... 到时候这弩箭断掉怎么办? 不是要逼着我将你们无差别的杀掉吗? 幸而下一刻,诡异的气息彻底弥漫出来。 风过,而树叶莫名的发出女人哭泣的声音。 秋叶飘零,原本应当荒凉、肃杀,此刻却给人以燃烧的感觉。 似乎漫天飞旋着的,是舞着的火雨。 怎么回事? 众人心跳骤然加快,似乎预示着什么即将发生。 而隐会之中极少部分的刺客,似乎想起了云隐司隐秘日记之中所记载的些内容,而面色大变。 可是他们并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已经步入了地狱。 一双双焦黑的手,从树中伸出,瞬间扣住了临近之人的人头,然后五指从脑袋里插入,旋即将之狠狠的向着树干砸去。 那隐会的高大身影还未注意,便只觉眼前一黑,整个头颅宛如置于滚烫的沸水之中,连惨叫都未曾发出,便已经失去了只觉,然后被那焦炭的黑手扣住,在树干上砸烂。 如西瓜破裂,染得树身上一团红艳。 哚哚哚... 驼背的鬼影从彼岸而来,在满天飞旋的火雨里,似慢还快的走着,她的拐杖每在地面响一下,则会使得不少人露出极其痛苦表情,然后捂住胸部,七窍充血,旋即缓缓溢出猩红。 任无月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之色。 这一次是恐惧,和之前的怨恨决然不同。 异变来的太突然,而司马嘉已经在第一时间喊出了“逃!” 只是他的声音,依然太慢太慢,慢到说出口的时候,已经有七八名武当弟子被那焦黑的手给捏爆了头。 唔... 无差别杀戮,真有意思。 夏极心里默默道。 —- 订阅越来越少……是小水写的越来越差了吗...哭求订阅;( 15.封山(求订阅) 漫天的叶燃烧着,如火雨。 驼背的鬼影好奇看着大佬匆忙的奔跑,以及他避过“根本不会进攻他的炭尸”,再一转眼,却瞧见那些拿着弩的人类开始撒纸钱。 她弯下腰捡起了一张,然后心里发出声嗤笑。 都是些依样画葫芦的图案,空有大概的形,却没什么价值。 图案不过是最常见的“脸十九道蟹”,而它的第九条腿的线条是该当断折的,而非如这纸钱所绘缠在一起。 也许小鬼们还会被欺骗,而感兴趣,但是自己却完全不需要这个... 再一抬头,大佬已经救下了那个人类女子,匆忙向着远处奔去,艾莉自是遵从之前的约定,草草杀戮了一番,将隐会刺客烧死了大半,而武当的弟子也有不少被碳尸给绞杀。 旋即,她从原地消失。 残存的武当弟子,已经夏极,任无月已经逃离到了安全之处,那是山中段的两块青石巨岩之间,右侧巨岩以剑刻着“清风徐徐”,左侧则是刀斩出的“明月朗朗”,似乎是很久之前的故事了。 “我武当山脚怎会有这种怪物?” 莫谢罗、张初静等人依然心神动荡,未能平复。 司马嘉沉吟道:“可能是大量的死尸,和血腥之气惊醒了它。阴阳之地,必有鬼魅,而玄天峰乃是一等一的纯阳之山,而对应的,山脚即是阴暗。可是师祖建派之初,也曾经勘测过此地,并未发现有异样。” 他对地形阴阳之礼,并不甚清楚,只是听说过这么段故事。 “掌门,你没事吧?”银发男子转头看向刚刚处于战场中心的自家掌教,也不禁叹道,这武神运势,趋吉避凶,果然神妙无比。 夏极“后怕”的摇了摇头,叹道:“没想到这世间,竟然有如此鬼魅,实在是难以想象,只怪我实力低微,未曾能护住弟子们周全。” 说罢,垂首叹气。 而司马嘉等人急忙劝慰,说此乃鬼神之灾,实非人力可及,掌门自己能安全逃离,已经是武当之福了。 另一边,刚刚在生死之间走了几遭的黑木教教主,则脸色苍白,运气调息片刻,这才稍有回复,“多谢夏掌门相救。” 夏极道:“随我们一起回武当吧,这山脚之下还指不定有什么埋伏和鬼魅,待几日后,我门中弟子探查无碍后,任教主再行下山不迟。” 任无月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道:“谢谢夏掌教好意,只是教中事务繁忙,我就不在山上多叨扰了。” 夏极表情温和,也不故作姿态去挽留,只是淡淡道:“那任教主一路上注意安全。” 任无月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你关心?! 旋即她也不道别,施展身法,纵身入了深林,远离主道,以此避开埋伏和鬼魅。 夏极注视着她离开的方向,打消了令艾莉再去杀掉她的想法,毕竟也没有必要。 这棋盘上,多出一个棋子,终究会增加更多的趣味性。 何况这位新上任的黑木教教主,经过了这一连串的事情,心性上应该可以成熟一点了,至少可以进入更高层次的狠毒吧? 凝视半响,众人还以为他念着任无月与他妻子的姐妹之情,所以也无人出声,只是心中唏嘘。 良久,夏极才转头看向了司马嘉,突然问道:“你刚刚当真是要将九峰灵母树送给那太监?” 司马嘉眼睛眨了眨,痞痞一笑:“办事前,我习惯先关上门。” 夏极愣了愣,旋即笑起来,但想到刚刚死去的弟子,神色又不禁变得肃然。 司马嘉的意思他明白,先稳住场面,把人哄到山上,届时送礼,抑或是杀人灭口,都可以再行商量。 一行人返回山上后,司马嘉旋即打开了早在当初孟哀外离山前往零业城争夺天下运势时,就开始准备的封山大阵。 毕竟得罪了皇帝,与其等其前来报复,不如先封山。 而且他原以为这片土地会由那襁褓中的男婴来收拾,此时却是不料迎来了这“不速之客”,实在是变化极快。 旋即,他又放出傀儡蜜蜂、飞蛾,前往四方探查讯息,若是时机合适,待到掌门同意后,再行开山不迟。 只是封山一旦重开,便是孤注一掷,再无退路。 武当侠客各自回山,日子似乎恢复到了平常。 而期间,山下亦有数次来敌,只是到了山脚,便再也不能入内半步。 如此几番,这江湖上都知道武当残杀皇使,畏罪封山。 天中洲的三皇子,自称尚皇,以天符收取天下正道之心,再入梁风城,接受龙藏洲残存世家的叩拜。 关中五王起初很不以为意,派出了数十万大军远征剿灭这天中来敌,但是很快...他们收到回信,那便是数十万大军一战便全军覆没。 当询问起敌人人数时,他们得知,不过数千人。 这在关中立刻炸开了窝。 遇事不决找老贾。 四王立刻在中间地带寻了处地,请了贾布雨来商量,并且将各方暗哨,以及所有能得到的资料进行了汇总。 这才得知那天中洲的尚皇,人数虽少,但却拥有着极其犀利的武器“雨弩”,此弩连射,毫无间断,射程极远、穿透力强,除非移动铁甲才能前进。 但是那些持弩之人,要么是大批量刺客,要么是实力强大的天中洲大皇帝的御军,若是真遇到铁甲,怕是也是可以从缝隙里射出箭矢。 毕竟据说中箭之人,身上若长了淡淡白毛,这可说明那箭矢着实细小的很,便如毛发一般。 更可怖的是,中此箭后,根本无法治疗,首先是拔箭就是个难题,因为那箭似乎经过特殊处理,一入人体,便长出了无数小刺,卡在人体内。 而刺穿皮肤的口子,却会被莫名撑开,流血不止,不过片刻,即便未被射中要害部位的人,也会失血过多而死。 贾布雨自然是存在着疑虑,因为他所考虑的并不只有眼前,而是更多是还有多少信息自己不清楚。 所以,他自然选择了封关。 加固紫薇关城墙、城门,同时五王派出无数精锐,以及高手镇守此关,从龙王府以及各大世家府邸得到的奇门机关,也纷纷搬运至此,然后架设到了城墙上。 如此紫薇关变成钢铁刺猬。 16.形势逆转(求订阅) 同时,贾布雨开始派出无数暗探,去寻查进一步消息。 并且,他令各方飞鸽传信,通知关外的盗寇开始加剧少杀抢掠,以此缠住那天中洲帝王的脚步,若是他分兵,或者纠缠于这些事上。 他就可以分而击之。 即便,那帝王手下有着高明的谋主,知晓以战养战,重新扶持地方力量,那么他派出的暗探也可以查明他们军队的更多信息。 知晓他们的作战手段。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贾布雨,从不打信息不对称的仗。 若那帝王不救,就是不仁,贾布雨自认为这种可能不大。 至于平民的性命,在他眼里,不过也是可以利用的道具,或者可以依靠的形势。 他是谋主,外号毒士。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这样的战争里,他在决策前,从不把人命作为因素带入考虑。 然而... 这一次,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一月之后,天中洲皇帝带着麾下不过万人的军队,来到了紫薇关下。 贾布雨小心的站在几道巨盾之后,充满了好奇,他是实在不晓这皇帝欲如何破城。 很快,他就看到对方的推车,从军队中央缓缓推出,而其上放了一把长约四五米的巨斧。 巨斧? 旋即,有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囚徒被推了出来。 贾布雨顿时心惊肉跳起来,但是他还是无法想象稍后会发生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带着啄木鸟面具的人,打开囚笼,由御卫的虎士按住那囚徒,并且掰开他的嘴巴,旋即啄木鸟面具人似乎给他吃了什么。 然后,那人就开始膨胀,变大,直到六七米的高度。 全身皆是奇怪而畸形的肌肉瘤子,如老藤虬结,很是骇人。 贾布雨这哪还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急忙命令城上那诸般机关就位,直到敌人冲杀,就开始疯狂射击。 但那畸形的巨人,也没拿斧子,就径直冲向了紫薇关。 无数机关开始运转,漫天飞着奇怪的暗器,箭矢,甚至是不知用途的金属球。 在这些暗器的施展之下,那巨人终究没能到达紫薇关下,而是在临近紫薇关还有数十米的时候,就跪下来。 然后轰然一声,地动山摇,汹涌火焰从那畸形巨人身上喷出,其温度,其火势,竟将稍微站的城墙靠外的士兵给直接引燃了。 而就在此这一会的功夫,又是两个巨人冲来了。 贾布雨故技重施,令人分开射击,这一次两名巨人冲的更近了些,其爆炸的响声,甚至令紫薇关城墙留下了两个大坑。 紧接着,根本不给喘气的时间,对方要跑来了四名巨人。 而第五名异常庞大的巨人,则缓缓的拿起了推车上的巨斧,向着城墙扑来。 贾布雨急忙命令众人还击,以及重甲卫士至城门前准备,并且按照之前说好的计策行事,一桩桩事情如之前训练了无数次般,井井有条的开始执行。 紫薇关如钢铁堡垒,即便再无知的盗寇,都觉得这关卡根本无法攻破,稳得很。 而贾布雨自己则是悄悄的换了身衣服,带上拿着“丧魂”“摧雪”一黑一白两把短戟的万年老侍卫胡澈儿,骑上千里马,扭头就跑。 玩不过了... 他终于知道那天中洲的科技是何等恐怖。 雨弩,畸形巨人... 他们到底还有什么底牌。 贾布雨就像是玩猜拳的高手,可以随时根据对方的出手,来判断对方是出剪刀、石头抑或是布。 可是这一次,对方啥也没出,而是扛出了一个“导弹”。 他们玩的不是同一款“游戏”,实在是可怕。 所以,贾布雨就跑了。 就在两人狂奔之际,身后紫薇关火光冲天,那天中洲皇帝不过一万的人马彻底碾压了了驻守紫薇关的近百万大军。 雨弩朝天射击,而如发箭矢纷纷如雨,落入城中,毫不间断。 但紫薇关城墙极为坚固,加之铁甲兵的驻守在,还有各路盗寇之中的高手掠阵,即便天中九会之中的巨兵会,可以以秘药配合囚徒,制造出一个个畸形狂暴巨人,进行自杀式攻击。 可仍然强攻不下,甚至这凶悍的火焰爆炸,将紫薇关关门轰破,而造成了前进阻碍。 宋尚是个有些阴沉,同时目光极具侵虐性的男人,他穿着黄金甲,被御卫的虎士严密包围着,他的性格和他之前的境遇有关。 原本顺风顺水,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开始倒霉,也就是在那段时间,自己彻底被驱逐出了权利中心。 他也曾疑惑过被人下了诅咒,但是终究没能探寻出真相。 再之后,则是花天酒地的日子,用以躲避一切,沉浸在有些自卑的世界里,而今朝得势,那些自卑却全都化成了狂喜。 只是他还年轻,并不会驾驭这些,所以便喜欢上了用权力,来直接碾压那些胆敢违逆自己的人。 此时,见紫薇关难破。 他冷冷道:“云卿,你去。” 身后一名裹着云纹长袍的男人出列,静静道:“是。” 旋即,这男人便与巨兵会戴啄木鸟面具的人配合,在后者喂死囚吃下秘药后,他亦是将一粒裹着碧绿色厚厚皮膜、内里翻滚着奇怪气体的药物塞入其口中。 这一次,畸形巨人依然是冲到城中,只不过在爆炸后,散发出的并不仅仅是原本的灼热火焰,而是多上了一层骇人的碧绿,绿炎,升腾着绿烟,很快弥漫在整个紫薇关中。 如此再来了两次,那座号称龙藏洲第一雄关的紫薇,已经彻底笼罩在惨绿之中,似乎被某种诡兽吞吃入了腹中。 三刻之后,原本喧嚣的紫薇关顿时沉了鬼蜮。 即便是皇帝也忍不住问道:“云卿,此乃何毒?” 那裹着云纹长袍的男人仔细回应道:“亲火碧螺的壳碾城粉末,配以渊河的极寒之水,再...” 宋尚阴沉脸,冷哼道:“我有问你怎么制作吗?” 那男人一惊,旋即跪倒:“微臣愚笨...” “跪着吧。”宋尚冷冷道。 旋即,天中洲的来军,在关外扎营生火,只待城中毒气散去,便入关。 这座雄关,便是这般被破了。 而关中五王,对于这跨海的皇帝,再无任何屏障可守。 17.雪崩(求订阅) 武当山上。 夏极给自家外甥代为起名为焱,然后就暂时不管了,一来是懒得管,反正无论能不能扶上墙,那真正的运势之力总是加持在他身上的,二来是他一旦靠近,那娃就哇哇大哭,似乎害怕的紧。 对此,夏极暗暗点头,只觉得这运势之子真是颇有几分眼力劲。 只是婴儿是也许灵力未散,待长大些应该就会好上许多。 于是他把夏焱就直接丢给了江南月照料,并且嘱咐后者“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并且不得偷偷吃了他,江南月自然是唯大佬是从,连连点头。 景香则是与每日与武当七侠之中的“烹羊宰牛”齐为乐探讨厨艺,创下了一道道骇人听闻的“名菜”,好处也是有的,那就是武当弟子们每日训练的时间变多了,不到不得不吃饭的时候,他们绝不回来。 至于这一点,新任武当掌门对他们表示称赞,说“仰望星空”的那两只死鱼眼很有特色,令人想起天下苍生充满了期盼、有些麻木、还有些痛苦的瞳孔。 做菜还能不忘天下,实在是好。 齐为乐,景香两人原本根本未曾想到此处。 听掌门这么一提点,顿时产生了一种“哇,我做的菜原来还有此等讲究”的念头,两人受宠若惊,于是更有干劲,隔三差五推陈出新,令司马嘉这样的男人只能靠着每天偷偷去找齐四师弟开小灶度日。 而平日里,这位银发的大师兄憋在他小屋子里继续进行傀儡制作,然后一批一批的放出,同时在得到传回信息时,他会加以记录,作为零散的碎片,直到某些碎片之间产生联系时,他才会进行推断,然后将这天下大势,告知掌门,以及与莫谢罗,张初静商议。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 武当山的一干弟子也已经彻底的熟悉了这位新任掌门,在山间遇到都会恭敬的问好,而夏极也很随和,时不时会指点弟子们一些剑法、阵法上的问题,他所说的都是一针见血,令真正心底还存在着疑惑的精英弟子得到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而这一日。 很平常的一日。 除了又是深冬大雪飘零,封山万里之外,并无什么特别。 飞雪如崩,而站在山巅,还能隐隐看到极远处的山谷里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以及雪雾飞腾的场景。 是雪崩! 只是这雪崩却是不会影响到武当这九座主峰,概因当初祖师爷在建派前就做了阴阳勘测,他踏遍千山万水,寻到此处落脚,也是因看中了武当的灵气,以及安全。 所以,众人届时坐于屋中,又或是门沿前,看着远处那犹如九天涌起的雪潮,占据了几乎整个天地,心中生出天威浩荡,人却极其渺小之感。 而破碎虚空,便是要以个人之力,破开这重重阻力,以期感受到这天地的万一。 实在是极难。 轰隆隆... 雪崩持续很久才暂缓。 天色也因而早早的就暗沉下来,窗外是黑暗里的飞雪,狂风,永无止境。 这样的天气,谁都不愿出门,更无法出门。 风穿过山间大小孔洞,挂过各色光秃树木的树枝缝隙,发出鬼哭狼嚎的奇异声响,令人心中悚然。 而就在这样的天气,却又一道小小的身影,拖着步子,走向了那雪崩的世界。 轰... 大雪压下,混杂着巨岩,泥土,毫无悬念的将他整个人埋葬其中。 武当阴阳相生,玄天宫所坐落的主峰固然是纯阳之地不错。 然而司马嘉他们却弄错了一点。 那纯阴之地并非在山脚,而是在后山禁地深处,再深处。 所谓禁地,不过是个做好了充分考虑安全的大门而已,即便有弟子误入,其实也无伤大雅,除非再往前走上数百里,抵达武当深处,这才会进入纯阴之地。 而这里,才是真正的禁地。 对此,夏极早就知道了,只是懒得去看。 最近有些无聊了,所以特别赶着今天这个好天气,来逛逛。 冰冷绝情压抑的雪崩,将他覆盖起来,夏极感到身上凉凉的,无数冰冷的气息,从毛孔里往体内钻来,冻彻骨髓,而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 只是片刻,就已经全无。 感觉挺不错... 夏极露着笑,继续往前走着,走着的时候,他的体型开始发生变化,同时又为自己带上了一副人皮面具。 毕竟在外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总归是要开小号的,不是吗? 不知走了多久,算算应当是到了真正极阴之地的边缘了。 夏极打起精神来,就像游客在经过了漫长的旅途跋涉,终于到了观景地一般。 周围突然变得格外安静。 风声的呜咽,雪崩的轰隆,都彻底被隔绝在外。 而偶有的冰雪挤压,产生的声响,也如骨折般,吱嘎吱嘎的极其骇人。 若是有人置身在这环境,便如活人被投入到了棺材中,然后钉死了棺材四角,进行生埋。 夏极兴奋的舔了舔嘴唇,酝酿了下情绪,继续往前走去。 他头顶早不知覆盖了数百米,甚至还是千米的积雪,而身后则是走过,即被雪落再次占据。因他前行的力量,冰雪被挤压,而不再蓬松,变成一道道近乎于冰墙的晶莹剔透。 吱嘎... 尖锐的刺响。 这冰雪下行走的男人蓦有所觉,急忙回头,然而却什么也没有,似乎是他敏感了。 而空气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他继续前行,而不知何时,周围的雪变“浓”了。 犹如淡白之中,被人涂了白漆,而一点一点的格外的白。 那男人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晶莹冰雪之上,那一团团模糊不清的白影,没有什么特别的形体,就如被封在冰中的巨石。 “这...这是什么?”那男人倒吸一口凉气,瞳孔瞪大,现出悚然的表情。 他已经停下了脚步,仔仔细细的观察这那冰中的白影,期间几次猛然回头... 如此表现,若是有人看到,必然是明白他此刻是极为紧张,甚至神经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 18.秘地(求订阅) 需要赶快离开这里... 那男人匆忙的在雪底开始奔跑... 可若有人看见这一幕,他们也许首先震惊的并不是那冰雪中的怪影,而是这男人为何可以奔跑? 他所到之处,冰雪早被挤压成最坚硬的“冰砖”,但他依然在跑着。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跑,可是这气氛太悚然。 终于... 他跑不动了,停下了脚步,坐下然后开始微微喘气。 “救命,谁来救救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个男人发出绝望的喊声。 然而他的声音就被局限在这小小的冰雪空间,如同在地底的灵柩中呼喊,根本没用。 突然,他感到背后有什么在触碰他的脖子,冰凉冰凉。 这男人犹如触电一般,立刻弹起,然后猛然转头看向身后,身后依然是“冰砖”一般坚硬的雪墙,只不过不知何时凸出了一个小疙瘩,也正是这疙瘩触碰到了他脖子。 男人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也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他再次坐回了原地,抬头望了望远处,同时调息做简短的休息,而他眼珠却在那冰雪之中的白影上来回转着。 一种奇怪的感觉充斥在他心头,似乎...似乎那些白影距离自己又近了一些。 “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男人喃喃自语着。 可若是有人类看到这一幕,便会觉得这最大的不对劲就是这男人自己... 他不停挥舞着手中的刀,以刀柄“铿铿”的砸着雪墙,以此来开道。 这是条极其漫长的道路,长到他随时感觉自己可能死去。 而声音越来越安静,呼吸也越来越困难,男人有些涨红了脸。 嘭... 一声脆响。 旋即是黑暗夹杂着腐臭的冰风,倒灌进来,但因雪墙之中实在厚实,故而在此轻旋,又侧移开去,如有一把锋利刀子,在人脸皮上刮了刮,将鼻子、嘴唇全部刮掉了。 那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旋即重重摔倒在地上。 吱吱吱... 身后冰雪传来挤压的声音。 他侧头看了看,发现那些白影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极其巨大,但依然分不清是什么,也许是山间巨石在雪崩和他走动之间,而凭借着自己原本的重量缓缓下压,一寸一寸。 只是这依然解释不通,为何这些巨石会向他逼近。 就如从地狱开来的鬼车,要载他一程。 此处阴气极重,不仅是那种可以冻彻骨髓的冰雪寒冷,更是连灵魂都可以封住的凛冽。 那男人觉得自己的手掌,已经快被有些软绵的地面黏住了,他急忙起身,运息调气,以内力使得自身蒸腾起一些白色的热气,这才稍有缓和。 身后已经无退路,只能前进了。 那男人似乎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以长刀作探路之拐杖,在完全幽黑的空间里,如盲人般摸索着。 哒哒哒... 他左手握着刀鞘轻轻敲打着,右手则是紧张的握住了刀柄,以此前行... 刀鞘敲打出的声音很奇怪。 并不均匀。 或者说是极度不均匀,忽高忽低,忽而清脆如银筷互敲,忽而尖锐如深夜女子歇斯底里大叫,忽而沉闷如重物坠地... 那男人放缓了脚步,右手长刀舞了几个刀花,以此来随着感觉调整最佳的位置,以进行防御。 看得出来,他显然是刀法名家。 而左手的刀鞘,则停止了敲击,转而贴着黑暗里的“墙壁”,缓缓抚过。 似乎是一个个小的凹槽,深浅不一。 男人不敢将刀鞘去试探凹槽的深度,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些凹槽里有没有藏着什么东西,而他停下了刀鞘敲击,转而以更温和的方式来探路、在黑暗里前行。 又走了数十步,耳边传来微弱的潺潺水声。 似乎是前面有地下河流。 而随着他的前行,周围突然传来异响。 那男人并不驻步,而是加快前行速度,他耳中传来深沉的、沸腾声。 他可以肯定这些沸腾声是来源于凹槽之中的。 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征兆。 所以,他从快走变成了狂奔。 嘭... 这男人只感觉头晕眼花,似乎是撞到了什么。 未知来源的光忽然亮起了,那是一座生锈到几近被完全腐蚀的壁烛,烛火怎么亮起来的,这男人并不清楚。 但是,借着烛火,他却看到了面前的情形... 这是一张巨大的,被拉长的惨白的脸庞,而自己... 竟然一直在它舌头上行走!! 难怪路面软软黏黏! 而那所谓的地下河的声音,竟然是它的口水!! 那男人明悟过来,惊恐的后退,但是惨白巨脸却似乎并不着急。 而那些凹槽之中的沸腾之物,也终于流了出来,那是一团团混杂着碎骨、眼珠、甚至兽蹄、断角的血液,带着腥臭喷出! 似乎是这惨白巨脸在为这难得的食物加料。 就如同吃牛排前,总是需要优雅的切下一块,然后蘸上黑椒亦或是番茄酱一般,如此入口,才能更增美味。 “不,不!”男人疯狂的后退,只是终究逃不过,被这长舌一卷,便向着那惨白巨脸的血盆大嘴而去。 咕噜一声轻响。 他被咽了下去... 似乎进入了胃部... 那男人全身被一层奇异的光膜所包裹,所以血红色的污秽之物,以及那漫天的幽魂根本无法破开这膜。 似乎是受了惊吓,而产生了疲惫。 那个男人决定休息一会。 所以,他在胃部寻了一处,就呼呼睡了起来。 一边睡,一边打呼。 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 无数黑色的有着鬼脸的气扑打在男人那层光膜之上,似乎想要钻入其中。 但是那光膜却是难以想象的坚固。 男人犹如穿着铠甲的将军,任由一群小孩拿着稻草在戳着他。 稻草破开铠甲,不可能的。 所以这些奇异的鬼脸气流,也无法穿破他的光膜。 这时,墨黑的胃部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似乎是那惨白巨脸察觉了腹中的情况,而感到愤怒,疯狂,它开始摇晃身子,“揉动腹部”,似乎想靠着运动,来加速消化。 但是它想多了... 这光膜根本不化开... 惨白巨脸更为疯狂的动了起来。 19.极阴之地(求订阅) 被雪掩埋的极阴之坳,对应着直刺长空的极阳玄天峰。 阴阳相生。 而这山坳却骤然发生更大的雪崩,犹如什么巨兽撞击拱动着山底,使其剧烈摇晃起来,而雪雾更是纷纷扬扬。 连天漫天的大雪,更是将此处埋葬,所有一切未曾逃出的生物,尽皆被埋葬。 万树摧折,或有不少被连根拔起,混入了着雪泥山石混杂的汹涌流中,向着山更深处而去。 武当山上,便是在屋舍内打着盹的银发男子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看向窗外,那近乎于灭世的雪崩。 而屋舍都有些颤抖... 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那惨白鬼脸拖着极长的扭曲的影子,在极阴之地飞快的掠动,再如画布一般,爬上了一座山峰,从远处看,还以为那不过是一层只不过有些惨白的雪。 它腹中,那男人却安安稳稳的睡着。 而过了一夜,他睁开了眼,酝酿了下情绪,再次露出惊恐之色:“这...这是哪里?为何我会在这里?好可怕...” 那惨白巨脸的扭曲身影,在折腾了一晚后,也终于平息了下来。 夏极随手撕开它的肚子,从中钻了出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怨毒、满脸惨白、极其瘆人的脸,一双没有眼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然后则是一只极长极大的白手抓了过来,那白手如在水中被泡了百年,腐烂水肿,而乌黑的指甲扭扭曲曲,斑驳至极。 “好可怕呀。”夏极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然后... 那有着惨白脸庞的扭曲身影,就感觉那嘴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向着那宛如幽冥入处的大口被吸了去。 片刻后。 夏极抹了抹嘴唇。 此时他已经站在一座山巅了,借此开始眺望远处,却见周围九峰连环,环绕之间,是一座似“世外墓地”的大深谷。 因为有大雪覆盖,这深谷其中有什么确实看不清楚。 而他刚刚的那一段冒险,显然只是在这极阴之地的外围。 夏极舔了舔嘴唇,张开双手,拥抱着这漫天的寒风、暴雪、还有阴沉... 旋即纵身而起,如一只大鸟般,展翅从最高处坠落,俯冲。 嗖! 连环九峰之中的那“世外墓地”顿时迎来了一位客人。 刚入雪中还没什么感觉。 不过是有什么玩意在拉着她的双脚,往雪中拖去。 他低头看了看,却见是个面容腐烂,眼珠子以一线联系,虽然弹出却依然挂在脸上的女人... 夏极任由她拖着,往雪地深处而去。 事实上,对于此间主人的好客,他很是欣赏。 看来还是个颇为讲究之人。 即便是门前的接待,也是五官俱全。 不错,不错,实在是难得。 夏极托着下巴,看着那恐怖女人拖着的眼珠子,在雪地里被刮得左摇右摆,他于心不忍,便好心提醒:“慢点,快了眼珠子可能会掉。” 他这话刚说出口,那女人拖在外面的眼珠子,突然亮出了一点浓白的点,似是瞳仁,然后怨毒的盯着他,如蛇般,冰冷而恶毒。 夏极见她比较羞涩,于是不再多言,就双手抱刀于胸前,任由她拖着往地下前行... 似乎已经有些时间了。 他打了个盹,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染血铁丝绑在了一个奇怪的四轮铁架上,铁架锈迹斑斑很是古老,四轮则是四道枯萎荆棘一般卷。 铁架是插在一个高高的坟墓上的,那坟墓约莫有八九米高,但却不过是土坟,令人难以想象其中埋着的是什么。 而夏极俯瞰下方,发现却是无数密密麻麻的坟墓。 这武当深处,与极阳之峰对应的,竟然是大埋尸之地! 这些尸体埋葬的并不慎重,不过是一个个土坟堆,只是泥土不知被什么粘液所固定,而坚若岩石。 夏极的瞳孔露出了极深的恐惧。 他的表现很正常... 吱吱... 那如枯萎荆棘的倒卷锈丝开始动了,缓缓的拉伸到被绑男人的双手,双腿处。 然后那尖刺,缓缓的戳向那男人的动脉,以及小腿... 男人大口大口的喘气起来。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在放松... 哧... 那生锈的铁刺失败了... 而似乎产生了一丝疑惑,所以铁刺停下了。 那男人急忙惨叫起来:“好疼,好疼啊...不要过来...” 如此,那铁刺又一次刺了下去。 依然失败... 铁刺茫然了... 旋即,则是疯狂。 啪啪啪... 枯萎铁刺倒卷,旋即将那男人的四肢死死纠缠住,铁刺裂开,分成千万支小尖,从各处扎向那男人。 若是细细去看,那哪里是什么尖刺,而分明是指甲。 指甲一个接着一个往那男人的动脉处招呼,如骤雨般毫不间断。 终于... 在男人的放松下,它们成功了。 四道血流,从高台上流下,然后顺着地面上某些奇怪的凹槽开始流淌,很快勾勒出一幅叠太极的团,在地面上缓缓转着。 这大埋骨地里的存在,显然需要生魂的血液来做些什么事。 嘭... 一声莫名的巨响。 那叠太极的图案,竟然破开了洞。 而血液也被溅射成了漫天雨。 一道道白影从土坟堆里探出了手,带着悚然的气氛往外爬着。 而高台也开始抖动,其下那八九米的坟墓里,似乎有什么要挣扎出来。 成功了! 如此多年,终于有活人前来。 它们终于等到了生魂的血液! 而八九米主坟墓中的,畸形的鬼脸已经张开了嘴,它要将这个带给它们好运的人类彻底吃掉。 坟墓里,一道道惨白的或女鬼,或男鬼开始爬出,贪婪的看着高台上唯一的生魂。 然后开始爬动,一路尽是骨折的格拉格拉声,刺耳而令人悚然。 而就在这时。 时间仿佛停住了。 因为漫天溅起的血液,突然不再下坠,而是如同最诡异的毒蛇,调转了完全不存在的头颅。 这使得满地趴着的恶鬼们,纷纷将脖子扭了半圈,死死盯着那空中静止下来的血滴。 它们...感受到了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以及贪婪。 20.脉(求订阅) 夏极随意走在这墓地之中。 头顶的窟窿,是刚刚自己坠落时撞坏的,而在向上则是重压的积雪。 他的血此时并没有落下,而是如同猛然觉醒的毒蛇,带着极其尖锐的响声,骤然从草里探头,向着满地爬着的恶鬼们扑去。 争先恐后,似乎担忧慢了就无法吃到食物一般。 半空中,也许是速度太快,而使得血液被拉长,但长却不断,如稠丝被拉的伸展开,再往下坠落时,每一滴血液竟然中间出现了几道缝隙。 空空荡荡,如狭长而阴冷的蛇眼。 九眼蛇! 墓地里,发出格拉格拉的骨折声,恶鬼们开始发出诅咒,开始站起身,但下一刻它们就被这如九眼蛇般的血液给扑到了脸上。 顿时,无数尖叫在这地下墓地里响起,然而却并非恐惧的毒咒… 那是痛苦的哀鸣。 夏极无聊的托着下巴看着,无悲无喜,感觉还是在凡人世界享受因果更有意思。 察觉到身后畸形鬼脸的咬合,他往后懒散地仰倒,眉头一挑,然后看到了张极其恐怖、满是血痕的独眼的怪脸,正张开口向着他连同巨石一起咬来。 他也张开了口。 片刻后。 他抹了抹嘴唇,站起了身,诸多地上的诡异血蛇也顿时返回了他的身子,再则恢复如初。 再抬头,这墓地已经不复喧闹,变得空空荡荡。 而远处石柱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想也不想,头发电射而出。 那声音的主人躲闪不及,竟然被直接卷到了面前,而悬挂在半空中。 “竟然是个傀儡。”夏极看着面前这人形,做出了简明的判断。 一身青色道服,相貌不凡,而周身气质更是缥缈若仙,腰间佩剑则是较为罕见,剑柄颇长,近乎为寻常剑刃的两倍,而剑身却很宽,剑柄处则是刻着九轮明日,八轮落地,而一轮高悬。 九阳,乃为纯阳。 九更是极数。 也是轮回境通往神话境的要求,九入轮回五次破虚,则可为神明。 九五,便是此意。 这人世间,其余的宝剑他可能不清楚,但这一把夏极却是认识。 毕竟是武当开山立派之人的兵器,而那人也是自己名义上的师父,虽然这师父不过是孟哀晚为了将自己绑在武当战车上而进行的一种仪式。 “你有纯阳真人的一丝魂魄,但你始终是具傀儡。”夏极凝视着这青衣道士,淡淡开口。 那傀儡却是罕见的有些惊惶,拜道:“纯阳真人破虚离开后,留下一丝魂魄,以秘法固于此傀儡之内,镇守这极阴之地入口,如果不过五十余载。 却不想这禁地之中的妖魔鬼祟全被阁下所除,实在是感谢!” “嗯。”夏极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是为武当做了件好事。 唔…也无愧这武当掌教之名了。 想着想着,他头发勒紧,而将那傀儡直接切割成几段,侧头深吸一口气,将那还未及时消散的魂魄收入腹中。 后者根本未曾有任何反应,就如此被吞下了。 只因为夏极的出手实在太突兀,而时机又太令人难以想象。 咀嚼着这魂魄,他倒是从纯阳真人这一丝魂魄之中,得知了一些更有趣的消息。 脉! 龙藏洲的血管! 以及那北地的酆雪神山,的瞳道,竟然真的是双瞳! 回忆着之前自己通过那火山地君,进入瞳道,吞其一目的情形,当是还没什么感觉。 如今想来,很可能是什么奇异的存在,被分割之后,而镇压在龙藏洲之下,日子久了,那存在被肢解的躯体就产生了各自的意识。 夏极想着想着,幽幽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自己也曾做过,为什么自己被肢解的躯体,却未曾各自觉醒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继续品味着纯阳真人那一缕魂魄之中的信息,再与自己的一些原有常识进行综合分析。 他得出了个猜测,也许这大埋骨尸只不过是一层封印,用以镇压那恐怖存在的一脉。 如今既然这墓地被自己毁坏了… 那岂不是说,那一脉即将出世? 夏极闭目感受,果然发觉一丝极其阴邪恐怖的气息在地底复苏过来,而这积雪之下的山谷墓地,也开始发出频率极低,声音极轻的颤动。 就如某个庞然大物,在地底三万里之处缓缓行走,而发出天雷巨响,而穿过层层泥土,而传至此间,可已经微乎其微,极难察觉。 左右看了看,很快就察觉了原本此间墓地的主墓,即那八九米高的土坟堆中央多出了个洞穴。 夏极身形闪动,蹲在了坟顶往其中望去。 黑暗无法遮蔽他的目光,而他能看到这洞穴完完全全的深不见底,犹如地狱入口,根本不知通往地下何处。 扑… 夏极直接纵身越入其中。 空气里满是窒息的异常气体,以及令人压抑的怪响。 甚至半路上,还有些诡异的存在,妄图刺穿或者缠绕这坠落的躯体,而拉入自己的洞**。 但这些存在通常在出手的那一刻,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里。 那个急速坠落,越来越快的男人,似乎成了黑洞。 周围一切的存在,都会很快化作真空。 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落地了。 那是一处地底沼泽。 夏极只觉得自己双足似被一个个暗旋吸入其中,而泥土里倒是干净,连食人的小虫子都没有,不得不说,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打了一会盹,再醒来时,他看到了一根血管… 其间流动着虚无、黑暗和死亡,以及无数尖锐的咆哮,深沉的诅咒,碾压的诡异声响,还有茫茫杂音… 也许令人只是听到这流动,就会疯狂、痴愚。 夏极好奇的走过去,用刀柄敲了敲那血管,发出“梆梆梆”的声音。 也许那血管也是傻住了… 下一刻,其中所有的流全都消失了,而各种声音也短暂的停歇了,这不知多深的地底安静的令人心惶惶。 “我劝你最好别动。”夏极淡淡道。 而那血管果然静止了下来。 因为它面前这个男人的头发,早已散开,张开,如一只只上古的诡异黑蛇,同时直勾勾的盯着它。 令它恐惧,而生出面对高位者的感觉,而屈膝、遵从,不敢动弹。 21.去北地(求订阅) 夏极仔细端详着面前这根血管,突然问道:“能变成人吗?” 地下深处的血管:“...” 梆梆梆! 夏极用刀鞘再次砸了砸面前这血管,后者安静的笔直坚挺着,却不敢动颤动分毫... 旋即,似乎感受到了面前恐怖男人的杀意,那血管发出了一连串晦涩、低沉的声音,如同吐出了一串毫不规则的字符。 见到面前的男人无动于衷,血管继续发出奇异的声音,急促而带着恐惧。 夏极拖着下巴沉思片刻,“唔...既然语言不通,只能把你宰了。” 莫名存在的血管似乎察觉了到了这一股杀意,而急忙吐出两个字:“你好。” 夏极温和笑了笑:“说你好也没用...平时不好好学习,这时候吐出一两个词语,以为就有用了?” 他拔出了刀,在那血管的中间比划着,好像在判断从哪里下手,才会更爽。 “等...等等!!” 危急之中,那血管竟然又憋出了两个字。 这让正准备一刀两断的夏极,眼睛亮了亮,他收回了刀,也不管面前这玩意能否听得明白,“我打个盹,如果醒来了,你还是无法与我沟通,那你就可以去死了。” 说着,夏极随意找出了一处深地的巨岩断层,伏在上面打了个哈欠。 那血管也是成了精的,即便只是看着动作,神态,也是明白自己时间不多。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那血管也不矫情,下一刻直接从管道上延伸出无数的根须,根须如电般极射而出,所有泥土都无法阻挡其分毫,而其上有着诡异的蓝黑色游丝,如细蛇游动。 只是这根须每一次激射,都使得血管的红艳削弱半分,到了末了,血管已经带上了些灰色,可见它确是在强行施为某种秘术。 “阿切...”夏极打了个喷嚏。 那血管吓得魂都快逸散出来,急忙加快动作。 而那个恐怖的男人,只是在梦境里转了个身而已。 片刻后,返回的触须捆绑住六个人类,三男三女,小孩,成人,老人各一个。 几人似乎还在挣扎着,在无助的尖叫着,但很快被触须拉入血管之中。 扑扑扑... 几声虫子爆破血浆的微小声音响起,那血管急忙吸收着几人的记忆。 如此的秘术,对于它来说,也算是极大的消耗,毕竟有着极大的空间间隔,以及寻找。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它慢慢消化着。 待到夏极醒来时,血管急忙道:“大王,请问有何吩咐。” 夏极点点头,显然为他的好学和勤奋感到高兴。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知耻而后勇,知不足而后进,可见这血管依然是个可塑之才。 于是,他又走上前,“梆梆梆”的敲着它的身子,道:“能变成人吧?唔...就是变成我这样子...” 那血管急忙道:“可以。” 即刻,它开始发生变化,中间稍有停顿,似乎在观察面前大人的模样。 很快,另一个夏极出现了。 夏极冷冷道:“谁让你变成我摘掉面具的模样的?” “那...大王...”夏极模样的男子露出谄媚笑容。 “变个雌性人类。”夏极玩味道。 “是!” 空气里,再次传来奇怪的变化的声音,而那片刻之后,一名有着乌黑发丝的少女出现在了夏极面前。 发带星辉,而及蜂腰翘臀之间。 胸前雪峰凌人,带着“高处不胜寒”的冷傲,一如她脸上绝无半丝血丝的病态白皙。 双腿修长,而两腿之间... “这是什么?”夏极一愣,“雌性,雌性不知道什么意思吗?” 那“少女”惶恐至极,急忙再变,按照刚刚吞吃的几个人的记忆,将他们脑海里关于“美”的印象发挥到了极致。 终于,她得到了夏极的认可。 血管少女颤抖着身子,犹如小白兔一般,感受着那男人将一根头发从她脖子上绕过,然后打了死结。 头发... 在它们的世界里,头发是很恐怖的一样东西。 所以,血管变为的少女忍不住道:“大王饶命啊...我才刚睡醒...” 夏极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淡淡道:“以后就这样子,不许再变回去了。” 以后? 自己居然还有以后。 那血管少女一愣,连忙道:“多谢大王,多谢大王。” 夏极扯下自己外套,随手扔开道:“披上。” 然后微笑着道:“那么,把你知道的事情和我说说吧...首先,你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血管少女不敢隐瞒,急忙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 话说,大夏纪元黄泉开启的三千年后,传闻之中的噩也成了神话故事,而天道又似对命魂之事,不甚约束,于是一干无可名状的恐怖存在,在观察良久后,终于也对于这命魂也打起了主意。 毕竟命魂的收束,对于修行者而言,并不重要,但对于它们而言,却可能是迈出那终极一步的必要条件。 随着她的解说,夏极倒是有了个大概了解。 而那终极的一步,他也明白。 只是那一步,却根本不是这些“小朋友”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他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总结道:“所以,你是被黑吃黑了,然后身躯被切碎,封印在各地,然后在这无数年的时光里,又各自产生了意识,一骨架,双瞳,三脉,四肢...这是分在了七处啊。 哎,我说,谁给你封印的,为何想法如此奇怪? 骨架要分两地封印,双瞳埋于一地,而三脉放于三处,四肢却又搁在一起... 如果是我,我都埋在一起。” 血管少女瞪大眼,大眼珠子骨碌碌转着。 大王,你的想法才很奇怪吧? 都埋一起怎么叫封印? 夏极沉吟片刻道:“去极北之地的酆雪山吧,你的一颗眼睛在哪里。届时,你在暗,它在明,如何做,不需要我再说吧?” 那血管少女一愣,旋即露出狂喜之色。 被封印而各自觉醒的躯体,已经不再是同一存在。 但是天生的契合度,使得它们可以彼此吞噬,而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去吧。”夏极淡淡道。 “不管成不成功,都驻守在北地,不要让其余存在,从北面来踏入这龙藏洲。” 血管少女愕然道:“大王很在乎这些人类?” 啪... 此话刚出,她就被一巴掌拍飞,重重砸在墙上,身体陷入深地的泥土之中。 “看来你真的是刚睡醒。”夏极咧开嘴,露出了瘆人的笑容。 那少女倒吸一口凉气,急忙跪地求饶。 见她态度还算好,夏极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后者这才如释重负,很快消失在这地下。 22.下黄泉(求订阅) 在这被封存的血管离去后,地下死寂至极。 如此深度,其实严格来说连第一刻度的深度都未曾达到。 要知道“前一世”夏极可是曾经达到过第九十八刻度的深度,当然那花费他一万年的时光,所以他打消了继续往下的无聊念头。 顺着来处,他原地返回,穿过冗长的狭窄通道,再返回大埋骨地时,却发现地面上那包含了纯阳真人一丝阳魂的傀儡,已经消失了。 从地面上的金属屑来看,似乎是被什么吃掉了。 想了想,夏极也安静的躺了下来,装作晕倒过去,倒在这地下墓地。 闭上双眼,静静等了半天,却没有什么东西过来,想必这玩意能分清什么是傀儡,可是这令夏极颇有些不解。 活生生的人肉不吃,为什么非要吃傀儡? 他不再浪费时间,从墓地顶破开的窟窿中爬出,而积雪再次压下,将他整个身子包裹。 夏极施展身法,在雪地里如如无人之地,靠到山峰后,双足踩踏在冰冷嶙峋的岩壁上,然后开始急速攀登。 很快就行至了山峰之巅。 烈阳初起,山上山下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景。 感受着这温暖,夏极持着已经有些坑坑洼洼的刀,踏雪飞奔,如疾风般返回了武当的玄天峰。 此行还算有所收获。 至少北地应当会平稳起来,那瞳道可以迎来血管,它本被自己吞噬一目,而实力削弱,此次面对这刚刚苏醒,充满了战力的血管,应当无法占到便宜。 它确是需要被克制住,否则下次指不定什么时候,它又派来什么怪物,而搅乱局势。 就如零业城大势之争时,明明是正道邪道盗寇三方争夺,它的到来却使得变为了三方战怪物。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那红衣女子,穿着极美极艳的大红留仙裙经天而过,为自己挡下那怪物的一击。 又闪过她那凄然,却寂静的微笑。 还有带着俏皮、撒娇,所说的“可是,我高兴”。 若是她知道当时自己是因为知道她来了,所以故意装作无法站起,她不晓得会怎么想。 毕竟,在这无数年的光阴里,她算是第一个心甘情愿与自己踏入洞房,床上红纱婚嫁,与自己相拥的女子。 想着想着,夏极已经站到了禁地入口处的那青石坟墓前。 墓碑上还有自己亲手刻下的字。 夏极之妻任氏清影之墓。 他踩踏着还未消融的冰雪,走到墓碑前,缓缓蹲下,用手拂去墓碑前的雪,冰寒而刺骨,怕是她此刻在黄泉中,也是这般感受吧。 而雪终扫开,堆积两侧,现出他当初献上的一捧红花。 花已枯萎,冻僵。 他静静盯着墓碑上刻着的字,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掌教!” 先是一声喊声,旋即是兴奋的声音“掌教在这里,我找到了。” 夏极缓缓转过头,“是明月啊。” 唇红齿白的小女孩点点头道:“掌教,你都失踪好几天了,我们都在四处寻找你呢。” 夏极随意道:“我去山中练刀了,雪天练刀,正好磨练意志。” 他神色并不太好,缓缓走向山顶。 “掌教...是想起妻子了吗?”因为夏极年龄不过二十出头,所以明月还是鼓起了勇气问道。 夏极想了想,似乎刚刚还真是想起任清影了。 于是,他坦然点头道:“是啊。” “她真幸福。”明月咬着嘴唇道。 “幸福?”夏极是真的愕然了... 不过他旋即释然,确实应该幸福,人能死去,从这无尽时光的无聊中解脱,确实幸福。 但出于好奇,他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明月想了想道:“她能与掌教,在最美的季节相遇,零业城外,襄阳城中,武当山下,还有最终的战场,和那结成姻缘的世外桃源,每一幕每一处,都很刻骨铭心呢。” 这小道童显然对自家掌教的八卦了如指掌,侃侃道来。 随着她说着,夏极也忍不住开始回忆。 最初的零业城外,两人都是在演戏,但是自从襄阳城中,最后她出身来救自己时...她就不是在演戏了。 再往后,她对自己的每一份感情,显然都是真的。 真有趣。 夏极用他最喜欢的词来形容。 可是隐隐的,他又觉得这与有趣,又有些微妙的不同。 他看遍了千山万水,又走过了无数世界,亲手毁灭的更是数不胜数,而雌性,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研究和交配的对象。 只是这一次,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无数年的岁月里,好像从未有过。 他眨了眨眼,在回到玄天宫,与担忧的武当七侠之中的几位解释了一番,说是自己观雪落而心有所感,才提刀去往禁地练武,后因雪落磅礴,冰流封路,而在山间多待了些时日才返回。 他武艺本就通神,且无敌形象早已深刻在诸如司马嘉、莫谢罗等人的心头,几人自不起疑,只是说掌教现在身份尊贵,若是外出,还请务必小心。 然后又有弟子匆匆端了些热腾腾的汤汁米饭,以及一壶武当中藏着的烧果子酒,小心放在玄天宫屋内的一张靠院木桌上。 待众人散去后。 夏极这才掏出之前从阴九常处得来的一张人皮地图。 那张据说是他标注的黄泉入口。 他原本就对黄泉感兴趣,刚刚脑海里掠过那红衣身影时,竟然莫名的产生了一丝迫切感。 喝了口烧果子酒,他背着光,将黄泉地图细细铺展开。 “唔...竟然是包含七大洲的地形图。”夏极自言自语着。 “七个洲,对应着七个地点...而龙藏洲的入口,在极西的百万大山中吗? 只是,怎么还有数字?” 夏极看着几个迥异的数字,闭目感受,很快他就察觉了阴九常停留在其中的一缕信息。 “原来是倒计时,只是这龙藏洲居然标注着七,而其余几地也是零零散散的六、九、五之类,唯独那横亘地图中央的大洲,标注的是一。” 对此单位夏极自然清楚,怪异的时间计量,每一单位约等于人类的三点八年。 如此来说,最快的打开时间,也需要等三年之后了。 而且还在天中洲。 夏极决定去看看。 虽说黄泉是只有死者才能入内,但他不介意试试用身子卡住黄泉入口,然后再爬进去。 23.关无常(求订阅) 武当封山,而天下大乱。 又是一个雪天,凌寒刮骨,夏极直接留下一封书信,说是前往禁地后的武当深处练刀,此次时间颇长,望诸位弟子勿要担心。 同时,深山危险,望众弟子万勿踏足,否则逐出武当。 另外,他留下了一封手书的武当剑术精要心得,以供弟子们参考学习。 披上一袭单薄的墨黑披风,他单刀向着荒莽大山。 风里雪,树低垂。 经过墓碑时,夏极却又将摘好的红梅花,放在了墓前。 幽幽暗香,融入雪中。 他低目垂首,静立片刻,便大踏步迎着风雪而去。 一入山林,他就再不隐藏速度,整个人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山林深处狂奔着。 不吃不喝不眠,他一刻不歇停的前行着。 三日后,他终于横跨了武当,而出现在了山后的绝壁,壁立千仞,而之下是翻滚海浪,堆叠而起,自是千层卷雪。 武当的封山大阵自然无法罩至此处,事实上此阵是根本无法护住后山的。 只不过常人根本无法前往那近乎绝地的后山,更勿论从那处拜山了。 “这里应该是无息之海了。”夏极眺望着此处的蔚蓝,然后体型变幻,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久违的人皮面具。 “鬼城刀圣”关无常。 那引起天下大乱的罪魁祸首,那单刀破了天下第一雄关,紫薇,而致使九寇入关中,扼咽喉,而与官府世家对峙。 也是曾经覆灭了的“阴山之寇”寇首。 “本来想慢慢玩,既然天中洲黄泉地点还有四年不到的时间就要开启,那我还是早点荡平这里好了。”夏极微笑着,将关无常的面具扣在了脸上。 而右手之上散开圈圈苍白的火纹,熟练的将手中长刀融为那关无常的兵器,狼头偃月刀。 也许是狼头不够霸气,他又在狼头之上加上了几只嶙峋的角,以及在狼眼上以手指微微一拉,拉出几分往上的扬起。 似乎是某些小部族所崇拜的贪狼图腾的模样。 持刀,纵身入海。 而火热的刀柄入了滚烫的海水,顿时被塑性,而升腾起白烟。 -- 溪边。 冬雪在天光里融化,而水流潺潺。 “大姐,从这里往北,翻绕过屏风山,我们可以在山西北之处躲藏起来,待机再从紫薇关逃走,出了关内,就天大地大,那尚皇再无法奈何我们了。” “我们兄弟众多,而那尚皇不过区区万人,怎会如此?”有声音很疑惑的问道。 “别提了,巫王领了数十万大军,带着官府之中各类机关暗器,驻守紫薇,结果不到两日,就被破了城...这还打什么呀。” “听说那尚皇手下,奇奇怪怪的东西太多,人数在他面前根本无任何作用,现在也就靠着毒士大人的分散防护,在起作用。” “但那尚皇破一城,就可屠了一城的盗寇,连逃也逃不了。他...他手下,全是魔鬼啊。” 这是一批流寇,约莫百人,而为首之人是个身形瘦弱,脸上有着雀斑的少女。 她并不美,身材也不算窈窕,而腰间用布条缠着的一把剑,则似是她的獠牙,而布条上透出的殷红,则证明,她这把剑并非装饰。 她是一个剑客。 至少一直努力去做。 “大姐!兄弟几个抓了几只野獾子,剥了皮正在烤,大鬣狗还有好几袋粗盐粒子。” 远处传来声音。 瘦弱的少女并不回答,她静坐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下。 口中喃喃自语着。 “不如学樱花,但求刹那芳华。” “若要出剑,心需了无羁绊。” 她重复说着这几句话,而左手握着的长剑却越来越紧。 脑海里浮现出那兵荒马乱,死亡遍地的战场,还有那战无不败,不过短短数月,就已经将五王打的落花流水的尚皇。 而群民呼应,世家名声也犹在。 便如秋高气爽里的一点火星,刹那间便已燎原。 柳恋夕并不喜欢这种燎原,她痛恨这些正道,以及那些虚伪的安逸,那些都是恶心的,明明想要的是利益,想要的是父亲留下的封寂流秘本,却说着说那... 甚至还逼迫自己成婚。 弱肉强食,才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她虽然不可能最强,但却可以一直在最强的路上。 否则,她心有阻碍,而难安。 若是难安,则剑无法递出。 所以,她...根本不想撤退。 可不退,就是死。 她也不想死。 所以一时间,她靠着那棵光秃秃的树,也许来年春天会如烟似梦,但此刻却是无比丑陋。 树也期待着有最蓬勃,最繁茂的一日。 柳恋夕看着湖水之中自己的脸庞,和之前相比,确实变化了不少。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她脑海里浮现出,那浪子般酒醉于屋檐下,又与自己月下对饮再授道,最后坠落江水之中,再无人影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她的导师。 柳恋夕想起他,就想起自己的剑。 每一次出剑,都会想起他的话“斟酒,再拜”,而无数次的周而复始,她终于寻到了那最清明的心境。 若有羁绊,即斩之! 唯有清明,才可剑出无敌。 一时间,她有些发起呆来,心里却是隐隐的有着冲动。 去紫薇关吧,从正门,在盛阳之下,光明正大的走进去。 谁若拦我,我就杀谁。 十步杀一人,杀得血流成河,然后...方可出关。 冰雪融化后的溪流潺潺,如绝望之地偶有春色,而幼鹿奔逐,高鸣。 “大姐,烤好了!盐粒子也撒好了!我们吃完,在赶路,今晚就可以在屏风山山脚下营。” 远处声音传来。 柳恋夕皱了皱眉,却终于还是起了身。 因为这些人,对于别人是流寇,但对于自己,却真的是兄弟,是出生入死、生死与共的兄弟。 这无关男女之情。 而是义气! 就当她要起身时,却突然看到溪流中有一具“浮尸”飘来。 她并不想管,而正待离去,却蓦然停住了身子。 眼睛死死盯着那人的面孔。 其一,依然有光泽,说明人未死。 其二...那耷于胸前的美髯,以及紧紧握着的狼头偃月刀,令她想起了一个传说。 那个传说... 的名字 叫关无常! 24.注定的失败(求订阅) 战场之上,兵逃不过失势。 但对于武者,若是心有阻碍,却是无法逃离,因为那会失去信念。 信念若失,心便是死了。 心若死了,武者的道路也走到了头,那就是生不如死。 柳恋夕不想生不如死,所以她不想逃。 去往屏风山,只不过是她敛翅藏头之处,届时...大不了等黑毛、大鬣狗、绿毒蛇悄悄过了紫薇关,自己再动手了。 为了让世界不再落入那些虚伪之人的手中,为了让这土地依然沉陷在弱肉强食的公平之中。 这便是她的心念。 所以,此番见到那溪流中漂浮着的男人,她的心不禁动了起来。 但大意却是没有的,她旋身上树,长剑出鞘而斩下一根长枝,然后则是双臂握住枝末,平伸而拦住那继续顺水往下的美髯大汉。 小心翼翼的将他往身边拨来,同时却又警惕的注视着他的表情,一旦有不对劲之处,她就会立刻松手,而拔剑。 但显然是她想多了。 当柳恋夕拖着这大个子从溪流里上到岸边时,她满身灰扑扑的劲装也湿透了,在这严冬之中,又很快有着结冰的迹象,而身子寒冷起来。 她也顾不得运气调息,只是熟练的做着压腹、掐人中等等正常救助溺水者的动作,见后者依然无法醒来,她有些犹豫,该不该为他做人工呼吸? 只是略作沉吟,她就吻了下去,毕竟自己名义上已经成婚了,何况这男人都可以做自己叔叔了,生死面前,有什么好扭捏的。 她低首,开始往美髯大汉口中度气,然后另一只手则是感受着他的气息情况。 良久,似乎觉得有些好转,她才扶正这男人。 但不知何时,一直在叫唤自己去吃肉的黑毛已经站在了旁边,他的目光自然在这美髯大汉脸上扫过,然后又凝视着柳恋夕,犹豫道:“大姐,我们...我们就不要在蹚这浑水了吧?” 他的意思很明白。 若这人不是关无常,那么兵荒马乱,人命如草芥,这人又何必要救? 若真是关无常,那他这样的传奇人物,必然会竖起战棋,再次吹响反击的号角,而自己等人...就会再次奔赴那宛如绞肉机般的战场。 面对那名为战争的怪物。 而在这怪物面前,莫说是自己百人,怕是千人都不够塞牙缝。 所以黑毛才犹豫着,挣扎着说出了这句话。 他是真的累了,这些日子在关中也抢掠了不少,足够去关外寻处隐秘的地方,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了。 柳恋夕点点头道:“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罢,我一会就来。” 说罢,她双臂运气托住这男人,将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入其体内,而很快,两人身上都可以升腾起如水煮沸腾般的白雾,氤氤氲氲,却很快又在寒冷的冬流里归于虚无。 良久,柳恋夕扶着这美髯大汉靠在枯树边,大鬣狗拿了两大串枯枝穿透的獾子肉,送过来,嗡声道:“大姐,趁热吃。” 大鬣狗左脸早被毁容了,坑坑洼洼,如同恶鬼。 他似乎是作为对抗尚皇的逃兵而返回的,当时他在外围,准备逃跑时,却依然受到了那“巨人炸开后火焰”的冲击,因而毁了半张脸。 能逃出已经是万幸,何况只是半张脸? 如此一来,也导致了大鬣狗对于尚皇的恐惧,每每提到这个名字,他总会想到那噩梦般的轰炸,与火光... 事实上,躲在屏风山后,能否再回去,他也不敢奢想,但走一步是一步吧。 毕竟主战场是那位毒士,在和尚皇玩着“你来我跑,你跑我打”“躲猫猫”“烧粮草”的游戏。 两人是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 只是苦了平民百姓,以及一众下面的盗寇。 但尚皇麾下也有能人,尤其是正道一些门派的加入,使其如虎添翼。 其中一位新星,似乎是神枪堂枪皇的关门弟子,赵什么的... 即便连原本神枪双雄的名头都被他压了下去。 而魔门,则是如之前的正道一般,当起了缩头乌龟,无论盗寇如何叫嚣,他们都是按兵不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原因很简单,他们都明白,这场战争的胜利,注定是属于尚皇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盗寇只是不甘,在负隅顽抗,亦或是期盼着那毒士能够力挽狂澜。 但战争到了此时,便是傻子都看出力挽狂澜是不可能的。 并非毒士不强,盗寇不够凶悍。 而实在是那尚皇的军队...与自己等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连武器都不是一个档次的,怎么玩?怎么打? 两军冲锋,便是箭如雨下,还没照面,己方就已经几乎死绝。 你说扛着盾牌、守着坚城吧? 那便是巨人冲击,直接破阵、破城,毫无悬念。 当然,曾有盗寇方曾经正面牵制,而三大悍将率军意欲包抄奇袭,但那尚皇居然只派出一人,就拦下了他们。 那人文质彬彬,不过是书生。 只是站在高处,布下奇阵,一阵就阻拦了千军万马,使得其入内而不得出,待到数日从原路跑出后,则正面战场早已尘埃落定。 而这些奇袭的军队,也很快被包抄。 至于派出盗寇之中的高手前去刺杀,也是无用的。 那国教少林的秃驴,甚至隐藏在黑暗里的隐会刺客,以及御卫中的虎士,可谓是将五王的精英高手花样折磨... 二十九人前去,却是无一人能返。 正面打不过,偷袭也不行,刺杀更无用... 便是毒士几次试图运势,以天时地利之凶煞来吞并那尚皇军队,却往往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无敌,那只不过万人的军队,根本就是无敌的。 胜利,是注定属于他们的。 盗寇们,也是该退下历史舞台了。 只是问题是,在退下之前,他们还需要割下多少头颅,去扔到败退的长桌上,即便那桌上的尸首已堆积如山。 他们有需要抛洒多少热血,才能撤退? 即便那土地的每一寸泥土都已经浸染了猩红。 柳恋夕皱着眉,撕了两块獾子肉肥腻之处,小心的塞入那美髯大汉口中,再以温水使其吞咽。 世事变幻,而这数万万公里的大地上,邪恶终将败退。 风云翻涌,天变幻。 也许迎来的是圣皇,抑或是暴君。 25.荒村(求订阅) 美髯大汉突然咳嗽了一声,然后气息稍稍平缓,一副即将醒来的模样。 对于能够在此遇到这位自己“放养”的少女,也觉得颇有些缘分。 只是见到她此时那淡漠之中夹杂燃烧的神色,夏极窃以为她还有些没到火候,既然相遇,那就帮她一把。 “你醒了。” 耳边传来柳恋夕的声音,原本的甜润多了些深沉。 “嗯。” 美髯大汉点点头,然后瞪大了眼环视着四周,远处是烧着的袅袅炊烟,百十人,或拿板斧,或拿短枪,刀剑之类,正架着篝火,围绕成三个圆。 此时,正值午间,阳光刚刚好,令人感受到一些暖意。 但是美髯大汉却不看这些,却只是眯眼盯着眼前的少女,然而这神色之中,却并非“就不见美色而贪婪”的亵.渎,亦或是“初醒后置身于陌生环境”而有的警戒,更非欣赏之类的神色。 他似乎是在观察,也在洞察。 柳恋夕觉察到了他奇怪的目光,伸手道:“柳恋夕,隶属燕王,但王已死于尚皇之手,所以我与兄弟们不过是流寇而已。” 美髯大汉捋了捋长须,突然道:“你是剑圣?” 柳恋夕一愣,摇摇头:“还不是。” “那你呢,是关无常吗?”少女趁势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 美髯大汉摇了摇头。 “不是?”少女有些不死心。 “不是。”美髯大汉摇了摇头,神色坚定。 柳恋夕静静看了看面前的美髯大汉片刻,她手中之剑骤然出鞘,化作一道绯色的樱华,携带着骇人的威势,竟然直斩面前的男子。 但美髯大汉却一动不动,不知是被吓住了,还是根本未曾来得及反应。 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但美髯大汉神色不变,依然静静与她对视。 “你真不是...”柳恋夕有些失望,她的试探已经有了结果,自己不过是一名极致之境的剑客,若面前之人真是那赫赫威名的“鬼城刀圣”关无常,那么他根本不会被自己这一剑架在脖子。 她收回了剑,缓缓向前走去,而美髯大汉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柳恋夕并没有回头,但隐约之间,她却听到了“猛虎从来独行,唯独牛羊才抱团取暖”。 心里略有些感触,但是却不以为意。 因为短暂的休息之后,他们还需要继续启程去屏风山。 草草吃了些獾子肉,周围是乱世之中的丛林,溪流,如此嚼着仅撒着大盐粒子的粗肉,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一行人之中多出了这美髯大汉,然后再次往西北方向而去。 而此处极偏,人烟已经稀少了起来。 行至晚间,这百十名流寇终于到了一处小村落,而目光穿过这村子,则可以见到伫立在天之尽头的群山,灰扑扑一片,如笔直屹立着的巨大人影。 深冬暮色的雾气已经开始升腾。 一行人走入了这静寂的村庄内,而原本的村民似乎有些逃难去了,有些则是尸体已寒,三五阁腐臭的白骨靠在深井边,墙角里。 瞧那模样,已经死了不短时间了。 盗寇们本是脑袋挂在腰间混的,死人却是不怕的,但他们依然将这山下荒村细细搜索了一遍,在确认无人之后,才三五成群,结伴挑了些空旷的屋子入住。 午夜。 门外突然传来“滴沥沥沥”的下雨声,山间云雨多变,入夜有雨也是寻常。 只是今夜,这声音却有些骇人,令人心头莫名的瘆得慌,似乎连心都跟着这雨声一起跳动。 夏极与两名普通盗寇睡在一间屋,他打了个地铺,卧在地板上。 自从众盗寇确认他不是关无常后也不再管他,只道他是失忆了,而带着一起同行。 轰隆!! 一声雷响,令人骤然跳起。 屋内突然传来一名盗寇的高呼:“有...有鬼啊!” 冬雷阵阵,本就是无比诡异的天气,再加上这么一嗓子吆喝,更令人心里发慌。 屋内另一名盗寇忙道:“乱吼什么?!” 那惊呼的盗寇是个矮个子壮汉,平日里用一把长柄板斧,也算凶猛,只是此刻却是瑟缩在床内,“我看到那油纸窗上有影子...从窗户上面垂落下来的... 似...似乎是个倒吊着的女子人头,而垂下的好像是头发。” 他这么一说,另一人也是有些恐惧起来,眼珠一转,呵斥道:“大胡子,你去瞧瞧,是不是窗子没关好。” 他说的大胡子,所指自然是新加入的美髯大汉。 后者打了个哈欠,也不推托,带着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打着哈欠走向窗边。 便在这时。 天边又是一道响雷,轰隆隆如墓穴崩塌的声音。 雷光将这山下荒村照的白晃晃一片。 而这一次两人都瞧得分明,那油纸窗上...竟然有一道诡异头颅垂下,而长发随着夜间的雨水而湿漉漉的垂下,然后来回摇晃着。 “啊啊啊!”两名平日里还算凶悍的盗寇都大喊了起来。 美髯大汉好奇的转过身,将背对着窗户,问道:“怎么了?” “你...你身后。”其中一名盗寇勉强还能说出话来,手指颤抖着指着他的方向。 “我身后?”美髯大汉再次转过了身,而雷光已经散去,油纸窗户再次陷入了暗沉之中,而任由那突然落下的雨水,胡乱地拍打,发出刺耳的杂音。 “什么都没有嘛。”美髯大汉大咧咧的推开了窗户,然后直接探出了头,左瞧右看,还往上下看看。 然后他缩回了头,关紧窗户,打了个哈欠道:“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半闭着眼,一副困顿未醒的模样。 嘭! 窗户突然大开。 似乎是风力过猛,而这窗户年久失修,所以即便关紧了,也会被打开。 “大胡子,你再去看看。” 美髯大汉摇了摇头,“不去了,困。” 说着就直接倒在了地铺上,呼呼大睡起来。 两名盗寇相视一眼,既然刚刚这个大胡子去没有事,自己应该也没事,也许刚刚那影子不过是幻觉而已。 想着想着,其中一人就走了过去。 26.井底(求订阅) 那盗寇心想着之前那新人也未曾出事,壮着胆子就直接将手伸至了窗外。 只是窗沿有些远,他的手竟然还够不着。 “嘿,这天气,真见鬼。”那盗寇埋汰着,说话之间,他将半边身子越过了窗沿,右手尽力伸长,去触碰那边缘。 “关个窗子也踏马磨磨蹭蹭。”远处响起另一个盗寇的声音,再一看,地铺上那呼呼大睡的美髯大汉,忍不住笑道,“这人倒是睡得香甜。” “喂...你到底好了没?” 说话的盗寇突然察觉了一丝异样,因为那关窗子之人的身体突然不动了,像是被凝固住了一般,带着死一般的静寂,如同化作了窗户的一部分,而任由那“滴滴答答”的雨水敲打着,寒风夹杂这阴沉的黑暗,狂涌而入。 突然,那床边的盗寇似乎失去了平衡,而直接从窗口翻落下去。 犹如一根烂木头被拖拽了出去。 诡异的是,没有落地的声响。 依然在床上躺着的盗寇整个人呆住了,他试探着喊那人的名字,但是回应的却唯有这山下荒村里呜咽的如泣似诉。 “大胡子,大胡子。”那盗寇决定让美髯大汉再去看看,事实上,他心里瘆得慌,连手都已经紧握着了自己的阔背刀,晃动着,颤抖着。 幸而,美髯大汉再次醒了过来。 那盗寇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道:“大胡子,窗子又被风吹开了,你快去看看。” 美髯大汉应了一声,也不多说,直接走到窗前,猿臂轻舒,便直接拉回了窗子,轻松随意至极。 那盗寇见状,心里略微安稳了些,转念一想道:“三壮刚刚关窗的时候,翻到下去了,你看看他在不在外面。” 美髯大汉又推开窗,探头看了看道:“没有。” 那盗寇一愣,喃喃着:“不可能啊。” 美髯大汉疑惑的看着他,“我们本来就两人在此屋中啊,哪里来的人再去关窗?兄弟,你莫不是产生幻觉了?” 那盗寇惊疑不定,抄起阔背刀,就跑到了这美髯大汉身侧,口中厄自不停念叨着:“怎么会只有两人,怎么会?” 当到了窗前,美髯大汉道:“你自己看,窗外什么都没有。” 那盗寇疑惑的探出了头,突然一股奇异的拉力,与推力,同时出现在了他身上。 他低头,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恐怖女人蹲在窗下,而枯槁的双手掐着他脖子,而他身后,竟是那美髯大汉将他推出。 瞬间,他就落到了窗外,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死寂的“人偶”。 美髯大汉打了个哈欠:“连觉都不让人好好睡。” 同时,他随意指着蹲在窗下的恐怖女人,迷迷糊糊道:“小妞,去其他地方玩。” 那恐怖女人拨开眼珠前的头发,正欲瞪着这莫名其妙的人类,然而一股极其惊悚的感觉令她停住了这动作,然后阴仄仄地爬开了。 夏极随手带上窗子,打了个哈欠,继续躺下来呼呼大睡了。 一觉睡到天亮。 屋门被一脚踹开了,鱼贯而入的却是一行约莫十人的盗寇。 为首的是柳恋夕,其次则是几名身上颇有血煞之气的盗寇。 “活着吗?”黑毛问道。 夏极睁开眼,露出迷惑之色。 众人一愣,旋即,那黑毛又问道:“其余两个人呢?” 夏极疑惑道:“就我一个啊,哪有其他人?” 众人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柳恋夕开口道:“你先起来,这处村子不对劲,我们需要及早离开。” 说话之间,美髯大汉也似是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而抄起了狼头偃月刀,便随着这十余人出了门。 门外大雾,刚好过人头,使得人沐浴在稀薄的乳白色水汽里。 这十余人加快速度,向着窗外以近乎于冲刺的速度,急速前行。 三炷香后。 这群流寇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因为昨日暮色入住时,目测这村子不过是数百户人家的规模,从村头走到村尾,片刻即可。 但此时...却走不出去了。 柳恋夕也是聪慧,取红绳以直线之法,而往前。 又过了段时间,几人发现自己依然回到了起点,而那红绳依然绷直...只是却诡异的绷成一个圆! 雾气不散,而不觉日暮。 黑暗再次来袭。 这仅存的十余人不敢再分散,而是寻了处大屋就入住其中。 众人也不分开去房中就寝,而是环聚在大堂之中,生起篝火,然后盘坐在其间。 “人有三急,我去去就来。”美髯大汉突然起身道。 有人提醒道:“这雾气之中可能藏着恶鬼...” 他话音还未,美髯大汉就自顾自的拿起了一根燃火的木材,道:“很快。” 说罢,也不待众人反应,就赶急赶忙的跑出了这大雾,而入了雾气。 一入雾气,他整个人就化作一道疾风,向着这山脚荒村边角的枯井而去。 到了井边,他面向其中,深呼吸了两口气,似乎是品味出了什么。 而将火把直接熄灭,然后整个人纵身跃入其中。 井并不深,不过数十米,他几乎瞬间就落定了,而双足落地,发出沉闷的嗡嗡声,在这狭小的井中来回撞击着,在空旷的夜色里极其刺耳。 感受到手掌压着的枯骨,夏极一把抓住然后就丢出了井外。 而不知何时,井口探出了一张脸,正是那恐怖女人的脸庞,往里张望,但似乎是有所畏惧,而不敢入内,只得看着那“鸠占鹊巢”的存在,将自己深寒的尸骨随意丢开。 然后那存在... 竟然开始挖泥,往着更深处而去。 井底再往下? 难道有什么? 恐怖女人露出疑惑之色,但旋即,她就不感兴趣了,因为村子里还有些人类,那可是上好的进补之食。 夏极双指并起,其上缠绕着玄妙之力,所向之处,泥土纷纷散开。 六元道天之中的地元掌控,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事实上,这一元他也是通常用来挖土的。 在很久之前,他还未曾学会这一功法时候,通常都是一拳下去几万米,如此一拳拳砸着。 有时也会解体自己,化作液体往泥土之下渗透,睡眠的时候也不耽误前行。 但自从掌控了这六元道天,就方便了许多。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到达了一处空旷的地下,一股熟悉的奇异感传来。 他感受着那令自己产生好奇的气息,在黑暗里缓步走去。 然后,夏极看到了一根骨头正“哒哒哒”的跳动着。 他好奇的拿起那根骨头,放到嘴边正欲咬下,但是骨头上发来尖锐的少女声音“救命,救命”。 夏极眨了眨眼,停下了正欲咬合的牙齿,将这根奇怪的骨头随意插在了腰间。 “救命,救命!”骨头可怜兮兮的喊着。 27.吃了(求订阅) 随后,夏极开始对周围进行搜索。 六元道天的使用,使得这深地的泥土很快清空,然后他寻到了合计两千零八十六根骨头,这些骨头一旦触碰,则粘合在一起。 到后来夏极也不插在腰间,而是背在身上了,若是外人看到,会惊悚的发现一个美髯大汉,在地底数万米之处游荡,他背上趴着一个诡异的大骨架。 而这骨架居然只有半副。 末了,他终于在一个小棺材盒子里找到了颗骷髅头。 棺材盒子很小,正正方方,四周缠绕着梵音响彻的铁链,而四周则是留疤祭祀刀,刀身纹理颇为奇特,似乎是暗紫三眼鹿纹,不知是图腾,还是有什么寓意。 骷髅头一出来,就哇哇大哭起来,然后被吸附到半副骨架上。 骨架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开始移动、重组,很快变成了一个约莫三四米的巨型骷髅。 骷髅俯身看着面前站着的男人,哭道:“真是太好了,终于见到人了。” 夏极点点头,“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的,一眼就看出来我是人。” 骷髅说:“这里怎么一颗星星都没有,而且好冷啊...我好害怕...” 夏极侧着头,好奇打量着它,然后凑到它身边闻了闻,“你灵魂的味道好奇怪...” 旋即,他试探着问道:“异界的旅客?” 异界,他也曾去过很多次,虽然强大的排斥令他身子很难挤进去,刚入那一方空间,便是有一股充满了毁灭、规则的力量要将自己推离。 但往往自己只要站一段时间不动,任由那些规则轰击,待到那方空间的道累了,就可以了。 可是... 他总有一种感觉,那便是所谓的异界,其实不过是在这无限大陆的某一处而已。 因为那轰击自己的道,似乎在遮遮掩掩,不想让自己认出。 除了这方天道,还有哪个会这样? 毕竟是老对手了,天道的那些攻击伎俩,夏极早就看透了,也尝遍了。 另一边,骷髅闻言一愣,然后哇哇大哭起来:“我穿越了?这里...这里难道不是地球了吗?” “地球?”夏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这地球,应当是天道新创出的一个空间吧。不晓得它鬼鬼祟祟,想做什么。 于是夏极露出温和神色道,“这里不是地球了,但是别害怕,我可以帮助你。” 骷髅很快将它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它在地球上是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名字叫王渣渣。 “你可以叫我小渣”大骷髅适时补充了一句。 某一天,她正如往常一般看着小说,作为滑稽小组成员之一的她想法是相当的天马行空,然后她看到了屏幕上突然浮现出一行字。 你...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 你想真正活着吗? 王渣渣直接点向否。 然而就在她即将触碰到屏幕是,那否字竟然与是字对调了位置。 王渣渣眼疾手快,急忙停了下,笑眯眯的按向了另一边。 “我就选否,我就是不想知道生命的意义。”滑稽少女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就出现在了这里。 周围一片漆黑。 她已孤立无援,而手机无法寻到更是 幸而并没有太久,她就等来了救援,虽然不是想象中的白马王子,但好歹也是个颇有气势的美髯大汉... 只是这大汉为何如此矮? 莫非自己来到了小人国? 所以骷髅王渣渣,只觉一针见血地问出了个问题:“你多高。” 夏极随意道:“某身高八尺。” 骷髅王渣渣不解道:“某?哦...你是说你身高八尺吧?八尺...是多高?” ... 很安静。 骷髅王渣渣判断道:“我可是个美丽的、小巧玲珑少女,八尺一定很矮吧?” 夏极嘴角抽了抽,他突然意识道这具被封印的骷髅,十有八九与之前的血管、瞳道是一套... 而这异界前来的少女却无意间占据了那半副骨架的身躯,而成为了骷髅。 只是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少女... 所以在黑暗里,孤立无援地“嘤嘤嘤”地一直求救。 这样迷糊的存在,似乎连派去某一方,作为龙藏洲做守卫的价值都没有。 所以,他直接张开了嘴巴:“帮我数数,我有几颗牙。” “哎?你要干嘛?”骷髅王渣渣警惕道。 “快到嘴里来。”夏极咧开了嘴。 三四米身高的骷髅王立刻发出惊悚的叫声,然后“啊啊啊”的四处跑了起来。 异界...果然好可怕,好可怕。 连那么一个比自己矮的人都想吃了自己。 不行,得找个洞躲起来,用石头挡住洞口才行。 她拔腿狂奔,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是个骷髅... 上天总垂青古灵精怪的女孩,很快王渣渣看到了前方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洞穴,看样子很适合躲藏。 她想也不想就冲了进去。 夏极闭上了嘴。 一口咽下。 嘎啦嘎啦,脆骨的味道还行。 片刻后,夏极再次闭目感受,然而这诡异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了。 他顺着来时路,迅速返还。 当出现在那荒村时,天已亮了,雾气却依然没有散去,或者似乎是人未死尽,雾便不会有尽头。 来到残存流寇聚集的大屋,他敲了敲门。 而门中传来一阵急促起身、兵器作响的声音。 夏极推开了门,却见屋内只剩下了三个人:柳恋夕,黑毛,以及大鬣狗。 三人分别持着剑,长柄斧,铜锤,警惕而紧张地对着大门。 见开门的是美髯大汉,几人并没有放松警惕。 夏极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视,突然道:“我只带你们其中一人出村。” 说罢,他也没等几人质问。 手中狼牙偃月刀挥舞,一道冷冽凶煞的刀芒向着屋子斜上方飞出。 那刀芒气势极足,近乎将周遭空间都直接撕裂,然后半空之中,化作一轮硕大的偃月,铿然一声,将大屋的屋顶直接掀开,斩飞! 三人露出震惊之色。 美髯大汉捋须道:“某曾名关无常,然此时...不过无名之人。” 三人瞳孔瞪大,但却不得不相信,他们头上的屋顶正轰隆隆地落下,泥沙飞溅,而阴森的雾气顿时侵入这空旷的大厅。 28.那你置它于何地(求订阅) 清晨的日光,不过给着雾气涂上了一层凄凉的血色。 “你之前为何要说你不是关无常?”大鬣狗问道。 “是啊,你若说你是关刀圣,以你声望,振臂一呼,八方兄弟都会来相聚,何必装傻与我们在一起?”黑毛带着警惕之色。 美髯大汉却并不回答。 然后他等到了那可爱的小巧的少女开口:“为何无名?” 什么是差别? 这就是差别! 前两人不过关注自己的前半句话,在意自己是不是关无常。 而唯独这少女,在乎的是为何自己无名。 所以,夏极决定回答她:“人若有名,刀便有名,而名却是一切的束缚。无名则可无限,所以关无常、鬼城刀圣,皆非我...” 柳恋夕一愣,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她耳中再次传来淡淡的声音,“猛虎从来独行,只有牛羊才抱群...那么你是牛羊,还是猛虎,抑或...都不是。” 夏极抬起了头,再次重复了一遍:“我只带你们其中一人出村。” “你休想挑拨离间。”黑毛冷冷道。 大鬣狗则是神色惊疑不定。 而柳恋夕似乎陷入了某种玄妙的状态里,然后她缓缓道:“我弃权。” 夏极眉头一跳,问道:“为何。” 柳恋夕闭眼沉吟片刻,再睁开时瞳孔里却是掠过一阵寒光,“因为...我要自己走出去。” 说罢,她就转身,往后走去。 “大姐,我们和你一起!”黑毛道,他匆忙跟上。 但是柳恋夕却猛然拔剑,指向了他,然后淡淡道,“抱歉了,这一次...我想一个人走。” 黑毛一愣,喃喃着,旋即激动道:“大姐...你别听这人胡说八道,什么猛虎,什么牛羊,我们都是兄弟啊,是兄弟! 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生死与共的时光,难道比不过这些虚无缥缈的话吗?” 柳恋夕眯起了眼,显然还有些挣扎,但是此刻她也已经感觉到,这挣扎、这犹豫、这情感都已经变成了一种束缚。 这束缚在令她的剑迟钝。 嘭... 一声瓜裂的声音。 柳恋夕眼里,一只熟铜锤直接砸在了黑毛头上,使得后者的头颅炸开了,血浆横飞,而黑毛的身体却依然站着不动。 手中巨斧失去了握力,而哐当一声落在地面上,黑毛往前倒了下去,而露出了站在他身后的大鬣狗。 后者双手握着熟铜锤,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坑坑洼洼的脸庞此时变得异常狰狞,而眼神里带着狠辣之色。 “关大当家的,我...现在只剩我了。那个女人弃权,而这个人已经死了,只剩我了。”他露出兴奋、劫后余生的神色。 美髯大汉颔首道:“嗯,是啊。” 但是,空气里却突然变得冷冽凌厉起来。 柳恋夕的剑没有回鞘,只因她想杀人,所以她的神色变得冰沉阴冷,一步一步向着大鬣狗的方向走去。 大鬣狗一惊,急忙跑向夏极身后,“大姐,这可不能怪我,你如果不弃权,我是绝不会争的,可是只剩我和黑毛两人,生死和义气,我只能选择前者啊。 他不死,就是我死啊! 你...你别怪我。” 美髯大汉的狼头偃月刀突然重重砸地,一股霸道的气势顿时四溢开来,这是属于刀圣的气势,是一种目空一切,天下唯我的霸气。 然而,柳恋夕却依然在前行着,虽然慢了,虽然走的很累,甚至身子因为恐惧而颤抖,但她依然面色不变,缓缓前行。 “你想杀他?”美髯大汉一字一顿问道。 他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种质问,呵责,令人只想臣服,而不敢反驳。 但在这浩大的压力之下,柳恋夕依然点了头,坦诚、真诚道:“是,我要杀他。” 想和要,是不同的。 柳恋夕的剑指向了前方,整个人突然开始奔跑,越跑越快。 她身疾如风,然而瞳孔却极其安静,而剑尖却是一颤都不颤,如同她的手腕一般,给人以幽深沉稳。 剑出,如刹那。 不管苍天鬼神,不问天下黎民,这一剑,只求刺出最绚灿的光华。 封寂流。 一剑断水流! 大鬣狗兴奋的神色顿时凝结,他并不确定这位刀圣会否救他,毕竟就刚刚的对话,这刀圣显然是偏向着自己大姐的。 也对,自家大姐毕竟是个娘们,而且武功还不错,又年轻。 “救我,救我啊,关大当家!”他颤抖着,面容已经扭曲。 剑尖刹那间,已经刺向了他的咽喉。 但是一到刀光适时的掠过。 嘭! 一声巨响。 柳恋夕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屋舍的墙壁上,而砖瓦从她头顶砸落,有碎裂在她身侧。 少女垂着头,握剑的虎口已经裂开丝丝血痕。 “你为什么要杀他?”美髯大汉静静质问。 “因为他背信弃义,杀友求生?” 柳恋夕道:“对。” 美髯大汉又道:“生命和义气,孰轻孰重?” 柳恋夕沉默下来,她突然发现无论选择哪个,似乎都不应该被人指责,因为生命是无比珍贵的,而没有谁可以强迫谁必须为了义气而献出生命。 所以,她淡淡道:“他杀了黑毛,我不过为黑毛报仇。” 美髯大汉神色幽深,问道:“那你是为了义气,所以要报仇?” 柳恋夕思索片刻,确定回答道:“对。” 说着这样的话,她又撑了起来,长剑一扬,低喝一声,身如疾风,剑如刹那,再次带着封寂流的秘传,一剑如樱花,炸开绚烂。 嘭! 美髯大汉的刀流转,对于连剑圣都未突破的孩子,无论她的剑中藏了多少技巧与愤慨,都无法与他匹敌。 柳恋夕喷出一口血,再次倒飞出去,这一次她的手在颤抖。 死一般的沉寂。 而那大鬣狗则是不停的说着:“谢谢关大当家,谢谢关大当家。” 然后又是伸出脑袋道:“大姐,留几分力气吧,这雾气诡异的很,大当家不杀你,已经是留了情了,反正不是我死就是黑毛死,你何必非抓着我不放呢?” 柳恋夕无动于衷,她的眼睛依然静静盯着地面那无头的尸体,那连瞑不瞑目都被剥夺了的兄弟。 重重喘着气。 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她的心跳,以及她眼中的愤怒。 美髯大汉再次问道:“为了义气?” 柳恋夕沉静下来,没有回复,不知是已经说不出话,还是什么... 以极致之境,正面与可谓传奇的刀圣交锋,两人的档次可谓是横跨数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为了义气??” 美髯大汉突然声音有些高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 柳恋夕茫然的抬起了头,看向那倒拖着狼头偃月刀的大汉,而那狼头...似乎并非普通的狼。 而是... 贪狼! 贪婪残暴,侵略如焚! “不是吗?”柳恋夕瞪着眼,不甘示弱的与那传奇对视。 两人安静的看着对方。 而美髯大汉忽的哈哈大笑起来。 末了,他静静地、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那你置剑于何处?” 此话一落,便如晴天霹雳在少女脑海里炸响。 她瞪着眼,丝毫不管自己嘴角,虎口的血液流下,而彷如进入到了一种顿悟的境界。 “猛虎从来独行,牛羊才会抱团取暖。” 美髯大汉淡淡道。 然后,他突然转身,倒拖着贪狼刀,向屋外走去。 “别让我等太久。” 他话音刚落。 身后便是闪过一道极其惊艳的亮,如星光从彼岸来,如落日倾塌,无可形容。 呲... 一柄普普通通的长剑从大鬣狗脖子穿过。 柳恋夕缓缓起身,道:“我已经好了。” 美髯大汉身子静了下来,旋即唇角微微拉开一丝弧度,道:“那走吧。” “嗯。”柳恋夕小巧的身子如乳燕般奔至,随手拔出那死者喉间的剑,在不看一眼,然后跟上了那大汉的脚步。 鬼雾浓浓,庭院深深深几许。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道人影从朦胧入噩梦的世界里,踱步而出。 “关...关大当家,我们去哪里?” “当然是紫薇关。” “那...我...” “有话直接说。” “我有朝一日,是否可以如你这般强大呢?” 短暂的沉默。 然后是带着笑的回应,“先活下来吧。” 这个世界远比你想的更残酷 所以,不要再去怀疑了。 不要再去质疑你的剑了。 否则,下一此,你所付出的会更多,也许就是你的命,也未可知啊。 美髯大汉没有说细这些弦外之音。 而,柳恋夕却能明白。 所以,她重重点了点头,应诺了声:“嗯!” 29.磨砺(求订阅) 由西北转东南,人渐多。 官道,饿殍遍野,哀嚎起落。 两人抢掠了骏马,搜刮了地图,然后再复南下。 而美髯大汉的身形却开始认出,越来越多的盗寇、亡命之徒开始聚集在他身后。 有报仇的、有赌博的、有不甘的、有心怀鬼胎的。 还有些失了主子的谋主,也前来毛遂自荐,诉说天下大势,阴谋阳谋的重要性,然后再阐述该如何如何,利用天时,地利。 然而关无常只是摇头。 唯独在问道去往何处时,他会淡淡说一句:“紫薇关。” 路还未至半,他身后已经集聚了万人的亡命之徒,怀着悲愤,抄着家伙,跟着这传奇人物,想要再去扳回一城。 然而也就只是“跟着”而已了。 因为关无常并不收下他们,所以他们只能集聚着紧跟在其后,若是赶不上他脚步了,也知晓自己的方向。 紫薇关! 那位大当家不是说了,他要去紫薇关吗? 虽然早被尚皇的军队杀得吓破了胆子,可若是自家大雪山那位传奇刀不二仍在,何至让这些外洲之人如此嚣张跋扈? 现在,关无常回来了。 这个曾经夺下了紫薇关,使得盗寇入关中的男人,现在还要凭着一己之力,再去夺关杀人! 想到此间,不少亡命之徒们就感到热血沸腾。 这信息,如蛛网般向着四面八方传递出去。 很快,即便连躲避在山旮旯的盗寇们,都知道了一件事。 去紫薇! 尚皇听到这消息,先是愕然,旋即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是他入了关中之后听到的最大笑话。 端坐高台,怀拥城中“献上”供玩乐的女人,尚皇一边揉捏着蜜桃,一边冷冽的注视着台下:“诸卿,谁愿为我去斩了这狂徒? 本皇,要这跳梁小丑,走不到紫薇。” 而短暂沉默后,一个身穿白衫的书生走出,弯腰恭敬道:“吾皇莫忧,紫薇雄关有重兵把守,且有九会精英,少林玄苦大师坐镇,那狂徒此去必是如飞蛾扑火,无法破城。 吾皇君临天下,大势所趋,任何阻拦之人,皆如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尚皇冷冷盯着他,突道:“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朕派人去斩杀这狂徒了?” 他双手用力。 而手中佳人突然受痛,而尖叫一声,声音令的满朝噤若寒蝉。 并非因为美人声音吓人,而是因为她声音传递出了皇上此时的震怒。 白衫书生忙跪下道:“微臣不敢,微臣不敢,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区区小丑,必然手到擒来。” 尚皇面色这才有所缓和,然而看了一眼刚刚尖叫的美人,突然道:“拖下去,斩了。” 那美人一愣,却是不曾想到刚刚还与自己欢好的少年皇帝,这脸是说变就变。 “皇上饶命,饶命,臣妾...” 尚皇摆摆手道:“你惊动圣驾,罪无可赦,来人...” 两名虎卫,便是从堂中快步走出,拖着这无辜的、衣衫不整的女子,向门外而去,很快传来尖叫、哀嚎、求饶声音。 最后随着重刀的斩落声,而一切归于沉寂。 一干文臣武将心头颤了颤,但却无一人发言。 若敢僭越,那下一刻,隐会的藏在黑暗里的杀手,便会直接致自己于死地。 何况十常侍这几名老太监的功夫也是深不可测,加之少林彻底扶持这位主子,九会又各自心怀鬼胎,如此形成的利益同盟,无人敢打破。 天中宋家自初代皇帝起,便是恩威并施,深不可测,令众人无法生出反抗皇权之心。 所以诸多原因,使得无人敢反抗这尚皇。 虽然他还年轻,但是身上却是携带着整个王朝的威势。 令人不敢直视。 尚皇温和道:“那么田卿,按你所说,朕该派谁去拿下这小丑呢?” 白衫书生一愣,却不敢言,只是心惊胆战的跪着。 “朕在问你话!”尚皇声音逐渐低沉。 白衫书生长跪不起,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脑海里飞快转着不再是胜败,而是自保,他需要推举一个皇上并不满意,赢了高兴,输了就不会太过生气的人去拦截那盗寇。 一方传奇,总不是那么容易相与的。 胜败谁能说得准? 于是,他急忙奏道:“华将军与觉肃大师,乃是上佳人选。” 尚皇想了想,这两人自己早就烦了,本想找个机会杀了,可是人才难得,此时派出去阻拦那狂徒,倒也正好。 “就如田卿所说。” 台下,那长跪不起的白衣谋士才舒了口气,高呼:“吾皇圣明。” -- 五日后。 飞鸟惊散。 那美髯大汉勒马停驻,而身后小巧的少女也跟着停了下来。 前方小城乃是尚皇所占城市,平常尚皇并不会安排守军,所以倒还通行无阻。 只是此次,似乎有些不同。 因为城下正堆着新鲜人头,一摞一摞搁成小山。 一群受关无常号召而赶往紫薇的盗寇,早有近千人聚集于此,但是却无人再敢冲城,因为他们已经折损大半。 城门开。 一强壮如熊的武将,抱着九纹阔背刀,骑乘一匹北地红毛巨狼,摇摇摆摆的走出。 刀纹血迹依然,可见那小山般的人头应是他的杰作。 “关无常?”那魁梧武将摸了摸狼头,俯瞰着远处的两人。 马匹嘶鸣,在恐惧。 美髯大汉摇了摇头:“我不是。” “你不是?”魁梧武将眼如铜铃,蹬着这莫名其妙的男人。 我都知道你是关无常了... 何况你也来到我城下了... 这有什么好否认的? “管你是不是,我斩了你。”魁梧武将姓华名凶,名为凶名,刀是凶刀,曾为大寇,后被天中招安,而入朝成了大将。 爆喝一声,他拍着麾下的巨狼,然后携带着凶煞的气息冲来。 令人胆小之人,甚至不敢直视。 然而美髯大汉却未动,而是向身侧娇小少女道:“他是个刀圣,然而境界却很粗俗。 可以给你磨砺用。 要么更锋利,要么折断。 你可以选择去,或者逃。” 柳恋夕一愣,自己不过是极致之境,而那冲来之人却是刀圣...这彻底的境界压制,自己...能越级挑战吗? 能的。 一瞬间,她决定不再怀疑。 哪怕这种信任是盲目的,是需要堵上性命的,她也不再怀疑。 所以她纵马上前,但是麾下健马却是感受到来自巨狼的窥视,而不安起来,速度变得极慢。 一边是冲击如风、带着黑云压城城欲摧气势的大将,一边则是个连马匹都不敢奔跑起来的少女。 华凶闪过一丝不屑之色,竟然派个娘们来辱我? 那我就杀了她! 30.基础内功(求订阅) 一阵腥风扑来,对上畏缩的马。 九纹阔背刀如山倾倒而下,而华凶身后浮现出一道道血煞之气,几近凝形,缠绕在虚无的骷髅之间。 这些煞气皆是他当初在北地所杀之人所化,他运用功法取其半丝怨气融入刀中,久而久之,他便成了战场上的绞肉机。 所到之处,寻常士兵莫说是反击,便是提刀也是战战兢兢。 威慑... 强大的气势... 这就是华凶。 然而在被招安之后,他平日里尽量收敛这些凶气、怨气,但是皇子何等敏感,对于此等如野兽般的存在,自然是排斥的很。 此刻,一至战场,而且这种孤独的战场,他就毫无保留的释放出了自身。 一刀力劈华山,带着他领悟的刀意,斩下! 杀杀杀! 杀得血流成河,伏尸千里,便是最强! 他的道,即杀道。 所以,一把蕴藏着杀道的杀刀,带着杀意,裹着杀气,凌空而落! 巨狼咆哮,刀气凶煞。 刹那,便已至眼前。 武者相杀,比拼的除了力量,还有气势。 这惊涛骇浪之间,柳恋夕却蓦然剑斩马头,马膝跪倒,她堪堪往下低了些距离,再接着马背突然纵身跃起。 如此,她就再无恐惧了。 剑不出,只是待着那刹那的芳华。 而在刀临头的那一刻,她才双手握剑,刺啦一声,拉出一道极大的半月弧度,熠熠发光。 封寂流! 后发制人。 举剑长歌愁! 大半月弧度,对上那携带着煞气的尸山血海。 如同一轮皎洁的月,照耀着猩红的巨浪。 明月照大江! 但浪起,却直奔天中揽月。 揽月,拖着这一轮明月,沉入海底,没入大地,让光再无法闪耀。 剑对上了刀。 轰然一声,刀劈下,而那剑却被逼下。 轰! 华凶的刀彻底压下,从半空之中,以虬髯巨臂所挥舞出的怪力,将这少女重重砸在了地面上。 泥石飞溅,柳恋夕瞳孔冰冷,意志不变,只是手臂却在颤抖。 只是一刀,她所历练的剑意就将崩溃。 就如温室里的娃娃,误入了那山野之地,遭了一场风暴,便无法支撑。 两人力量,完全不成正比! 而这魁梧如熊的大汉冷冷一笑,九纹阔背刀“刺”一声尖鸣,在少女死死格挡着的长剑上划过,带出极其刺耳的音,以及一连串的电光! 柳恋夕欲挺身,将剑掀起,让这沉重压住自己的刀撞开! 但她只能勉强做到坚持而已。 “废物!”华凶哈哈大笑,而手中的九纹阔背刀也划到了尽头,以斩而化作一圈血色的环,在他虎背熊腰之间“哗啦”声转了半圈。 转瞬间,那刀便已经到了少女腰间。 力劈华山,加上了这一击腰斩,可谓是华凶熟练至极的招数。 而少女显然已经无法避免。 她的剑才刚刚抬起,沉浸在压力离去的轻松中。 然而,刀已经到了她的腰! “废物。” 死亡的感觉瞬间来临。 华凶狂笑着。 但下一刻,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他觉得自己的九纹阔背刀,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并且连后退也做不到。 华凶猛然抬眼,看着面前那美髯大汉站在了自己身前,他左手两根手指夹住了自己的刀锋! “你确实是废物。”美髯大汉看着此刻正满身大汗的少女,眼神不再平静,而是带着死前的骇然,而长发湿漉漉,如沐浴刚出,贴在额上、颊上如墨黑窗花。 一旁的华凶很尴尬,很惊惧。 惊惧的是,这龙藏洲据说单刀破了天下第一关的传奇,果然了得... 尴尬的是,这“废物”两个字明明不是对着自己在说,可是偏偏自己也特么这么觉得。 必杀的一刀,被这人两个指头夹住,不是废物又是什么? 他的表情又惊又尬,古怪极了。 当! 美髯大汉指头弹开那九纹阔背刀,客气道:“华将军,明日再战可好?” 华凶一愣,刚想拔刀再砍,但是面前这男人的眼神,气势,却是极其可怕,如同披着人皮的怪物。 而自己这等满手血腥,杀人如麻的战场绞肉机,比起他来,根本就像个孩子。 他不敢出刀。 且,不以此为辱! 就如巨狼面对着远古巨龙,不战而逃,并不为败。 “好!”他急忙抱拳,匆忙跑上早向着溜走的坐骑,转身就跑。 明日再战? 他不禁苦笑起来。 这个打个屁啊,妈的,回尚皇那边是死,与这关无常单挑也是死。 他决定回去找少林的觉肃商量商量,毕竟那和尚也与自己一般,很不受欢迎,可谓是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了。 风沙茫茫。 柳恋夕跪倒在地,美髯大汉随意将她的剑插在地上。 “明日此地,你若还是如此,那我不会再出手相救。”关无常淡淡道。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 柳恋夕瞪大瞳孔,咬了咬嘴唇,侧过头,而风沙卷来,涩了眼睛。 她起身,一把拿起长剑,转身向着另一边的小林子而去。 逃? 是不可能的。 但一天又能做什么呢? 明日此时,自己难道就可以战胜今天完全战胜不了的敌人? 做不到? 做不到那就去死吧,柳恋夕! 少女恨恨的咬着牙,在心底对自己咆哮着。 而“废物”两字,却在她脑海里萦绕,阴魂不散。 “切!”她踢飞脚边的石子,然后拖着剑,突然发足狂奔起来... 另一边,美髯大汉盘膝坐在城外十里,一棵深冬的柳树下,柳指光秃秃、灰蒙蒙,如被剥去了所有繁华的旧梦。 他闭目入梦。 熟门熟路的跑到了焚烧山庄,然后看到驼背女孩孤独坐在村头的大黑石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艾莉,白噩纪元,那极道天鬼的修炼功法你这边有存吗?”夏极掏出一把寂静币,然后放在了黑石上。 艾莉伸出手指,抚摸过那货币,感受着货币上奇异、而绝不相同的纹路,糯糯道:“还有的,我去找找。” 与阴九常喜欢将储藏物品放在巷子角落的小屋不同,艾莉的物品藏在村外的坟墓里,她显然是很久未动这些东西,毕竟沉睡太久了。 而即便是之前,她也只是眼前这个男人的私人招待。 在挖了几个坟墓后,她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吹开册子上的灰尘,她笑了笑道:“还没腐烂,可以使用一次。” 夏极接过来,翻了翻,却见册子封面写着“基础内功”。 “唔...就是这本了。”夏极随意翻到最后一页,然后看到了第九百九十九层的标注。 看来,是时候给那个小可爱一点惊喜了。 31.传道(第三更-致猖獗1992) 娇小身影独坐在一块溪边岩石上,假想着那携带着腥风血雨冲来的魁梧身型。 她死死咬住了牙,而手始终握在剑柄上。 幻想着自己该如何出剑,才能以气势、剑意抵挡住那血煞之气浓的几欲实化的敌将。 自己的剑意? 究竟是什么? 虽然不知晓为何关大当家如此看重自己,但是他显然是把这敌将作为自己的磨刀石。 若是自己连这第一关都过不去,实在是太过无用了。 她闭上眼,调整呼吸,体内内力配合着剑意流转,剑骤然出鞘,而斩落一截断指,落入水里,泛起涟漪,如莲绽放而又飘零。 “不行。”她摇摇头,并不满意自己的这一剑。 “不如学樱花,但求刹那芳华...”她呢喃着这句话,也正是这句话帮她在秋原城的洞房花烛夜里,杀了那为求封寂流心得秘本,而从丐帮提了自己,然后要娶自己作为小妾的“丈夫”。 道貌岸然,与那丐帮八袋长老齐寒士结拜兄弟。 可是,实则却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柳恋夕想起这个人,眼中就多了层阴霾,她觉得自己那时候真是太天真了,还以为那些人会看在自己父亲面子上,相信自己。 可其实,没有力量,却什么都不是。 所以,在最后一刻,她终于拔出了剑,再次进入了那一晚酒醉后杀死管家的空灵状态,然后斩杀了自己“丈夫”,并且逃出秋原城,逃过了丐帮追击,甚至再之后剑一门那不分好歹的楚蕴的追踪。 同为一门,虽然隶属不同流派,但那楚蕴作为长辈,难道不该是帮助自己,相信自己吗? 可是,他选择了相信丐帮长老。 哪怕只是一面之词。 只是因为自己力量不够强,名气不够响吗? 愤怒、仇怨从心底再次涌起,翻腾起来。 柳恋夕拉开架势,摆出了封寂流的大弧月起手式,以怒御剑。 断水流,长歌愁,山外青山楼外楼。 这是父亲秘本上所记载的三式心得。 事实上,剑一门的三块破译石碑“封寂”、“藏雷”、“大巧不工”,所记载的更多的是技巧,而招式除却独特的起手式,却再无多少。 可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招式全靠自己领悟。 而这三式,则是父亲赖以成为封寂流第三剑圣的秘密。 然而第三式“山外青山楼外楼”,即便父亲也未能掌握,他曾醉酒狂言,若是这一式成功,那么便去酒坊寻到晏刻舟,然后向他挑战。 当然,这些都不过是旧话了。 父亲死在了银月浩劫之中,而旧时代传奇晏刻舟死在了零业城外的气运之争中。 而在做盗寇的这些日子里,却是听说第二排行的那位,似乎已经扬帆出海了。 封寂流,没落了。 “一剑断水流!”她心中默念着父亲秘本上所记载的新的,携怒携恨,一剑斩出,剑身划出半道光芒的弧月,而斩入溪水中。 然而溪水长流。 抽刀断水,水更流! 娇小身影双手握剑,剑在水流中,她陷入了沉默。 水流没断,那么何谓一剑断水流? 何谓举剑长歌愁? 那山外青山楼外楼,又该如何施展? 柳恋夕顺着溪流,一边踱着步子往上游走去,一边沉思着。 突然,她似乎是感到了什么,而停下了正欲踩下的脚,因为溪边沙砾里埋着一只黑环戒指,因水流冲击,而才显露出了一丝。 柳恋夕好奇的弯下腰,捡起那戒指。 刹那之间,戒指消散,化作一团黑雾,竟然融入她手掌之内。 同时少女感到一阵恍惚,似乎产生了进入梦境的感觉,同时脑海里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 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 “叮,恭喜您获得上古秘传,极道天...嗯,天神。”艾莉藏在梦境的黑雾里,一边看着手上的纸条,一边读着预先写好的台词,同时她催动了手上的那本快速吸收版的《基础内功》,将之直接传入了这人类脑海里。 至于获得如此大的信息量,她会不会疯,艾莉就不管了。 反正是大佬吩咐的。 嗡... 如千万铙钹同时在脑海敲响,而每根血管都鼓涨起来,如运载过度的水管,被汹涌的流撑的涨开。 柳恋夕忍不住发出声尖叫,手松,剑差落在沙地,双手抱着头,面露痛苦之色。 而脑海里同时多出诸多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知识。 基础内功? 起初一至六层和自己所知晓的功法并无太大区别,而七层开始则产生了细微的变化,待到第九层已经是形成了完整的运转体系。 安全,可靠,稳定,绝无可能走火入魔,但效果也有限。 然而这一至九层已经形成了个完整的,绝无可能再增加的体系,但脑海里的知识却远未到尽头。 第十层,第十一层,第十二层! 柳恋夕惊讶的看着这如“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思路... 还未让她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一层层疯狂的灌入她脑海之中。 一百层,一百零一层... 二百零五层,两百零六层... 三百二十一层,三百二十二层... 柳恋夕已经呆滞住了,她仿佛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个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的门出现在面前,那门伫立在天边,开启了一道缝隙。 缝隙内... 无人知晓,是什么,但似乎是这江湖之中,从未有人发现过的秘密。 五百一十五层,五百一十六层... 柳恋夕喷出一口血,鼻孔中也开始溢出血,头颅的每一根神经都狂跳起来,似乎是不堪重负。 不好! 少女心里一惊,但只觉周身暖暖的,而“扑”一声轻响后,耳中也开始溢出血液。 然而,她所看到的层数,依然没有停止迹象。 自己体内的真气,也被强行带着开始流转。 血液从口中,鼻中,耳中,甚至眼中流下,可谓是七窍流血,必死无疑。 柳恋夕心中却是苦笑不已。 这什么上古秘传,明明是机缘,但却在此时要夺走了自己性命,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了啊。 此时,艾莉将纸条翻折过来,把头凑过去,一板一眼地读道:“汝既为极道流传人,当传之于天下,复我极道之光彩。 若是应允,便在心中默念,否则,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五百二十一层,五百二十二层... 柳恋夕觉得意识都彻底模糊了,整个人宛如泡在无边无际的血海里,暖暖的,但眼中,口中,耳中,全是热辣的腥味。 她已没有了选择,更何况传道天下,也并非什么坏事。 极道天神,一听就是很正面的名字。 所以,她在心中应了一声:“我承诺。” 三字一出,竟在梦境中具象化,这意念旋即融入那指尖潜入的黑环戒指里。 戒指缓缓浮出,在手指上铺展开来。 一字一句在其上显出,分别以噩文列出权利义务,惩罚之类。 瞬间,便直接消散不见。 32.大当家和大小姐(求订阅) 黑夜转瞬即至。 一团黑雾笼罩的林子角落里,凶煞之气逐渐浓郁。 那七窍流下的血液已干,而原本瘦弱白皙的手臂,突然“嘭”的一声,如岩石突出鼓起了半块,这只是起初,很快这鼓涨越来越频繁,只是完全占据了她整只右手。 形成了与身体比例极其不配的粗壮手臂,这手臂几乎如成年人腰部粗细,其上虬髯古藤密布,盘缠。 九百九十九层... 柳恋夕睁开了眼,这功法已经被她烂熟于心,并且被强行带着流转了一次,而产生的效果,就是右臂发生了异变,变得又长又粗。 捏了捏拳,空气里发出撕裂如雷的爆响。 轰。 再展开五指,随意往地面砸去。 轰。 地面颤抖了下,而以她手掌拍击之处为中心,细密蜘蛛纹往着四面扩散而去,只是片刻,裂纹越来越大,刺啦一声,完全碎裂,崩塌,而成了个烟尘滚滚的窟窿。 柳恋夕心中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 自己明明是来顿悟剑道的,但是却无意之间得到了这“极道流”的传承,并且还承诺了会将之传道于天下,光复其风采。 只是这极道流难道就是这骇人听闻的九百九十九层的“基础内功”吗? 这基础内功...不过是一转功法都算不上的大路货。 她摇了摇头,而再看看自己这细小的剑,甚至都不够右臂去握了。 柳恋夕再怎么渴求变强,此时也有些啼笑皆非。 如同原本去参加选美大赛的妹子,却不小心误入了健美大赛... 并且获得了成功! 幸好,这手臂还是能恢复原状的。 她庆幸着。 下一刻,那“巨人之臂”缓缓收缩,再次恢复了原本大小。 感受着体内蓬勃的真气,柳恋夕充满了信心,“啪”一脚踏出,地面以她落脚点为中心响起晴天霹雳般的声音,而她整个人竟已腾空而起,落在十数米外的一块巨岩上。 俯瞰面前的溪流,水东流而逝,不舍昼夜。 娇小身影感受着体内几欲爆炸的力量,唇边浮现出一丝冷媚的弧度。 虽然巅峰之境为曾达到,但是她有信心凭着这一股蛮力,而越级挑战。 柳恋夕凌风而立,站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腰间长剑依然在晃荡着、摇曳着。 清晨。 城门开。 骑着巨狼的魁梧大汉,握着九纹阔背刀,一摇一摆的从城中走出。 而他身后则是一个僧人,项间戴着一串佛珠,珠为木制,有婴拳大小。 那僧然神色肃然,以粗布裹着把八指戒刀,刀单刃,一去无还。 两人思前想后,觉得无论进退,都是死,那不如姑且先顺着那传奇大寇的意思来,看他模样,似乎挺在乎随行的少女。 可少女不过极致之境。 两人于是约定,唯一机会便在于擒拿住这少女,然后回去也好交差。 只需说着女子乃是关无常重视之人,两人不敌那盗寇,但幸而抓了他身边之人。 如此,虽然依旧可能受到惩罚,但却应当罪不至死。 思虑既定,两人别相约而出,觉肃压阵,伺机而动。 盗寇们又围了过来,但只敢站在远处,这位传奇威势极重,昨日他独坐枯柳下,竟然无人敢靠近。 盗寇佩服强者,此时更是敬他如神明。 但出阵的却是那名为柳恋夕的少女,这令他们唉声叹气起来。 “剑悟了几分?”美髯大汉问道。 柳恋夕摇摇头,昨晚都用来修习那极道流的内力了,哪里悟了剑? 这就像明明在费尽苦心想要给一棵技能树加点,然而突然冒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技能树,并且给你一路加到了底... “你去吧。”美髯大汉露出失望的神色。 片刻后。 巨狼开始冲击,华凶从狼背纵身跃起,人未至,而势先至! 但这一次柳恋夕却根本不畏这气息,右手持剑,针锋相对。 轰然一声。 力量上,看似完全对等。 只是华凶却莫名的感到自己的手臂在颤抖。 这种程度的力量,他很少遇见,尤其是这种“更适合单打独斗的侠客”,更不可能给他此种感觉。 怎么才一天时间,就像换了人? 随后,娇小的柳恋夕,也不骑乘马匹,单剑与那华凶正面对杀着。 而巨狼咆哮,时不时来几次扑击,却都被柳恋夕躲过了。 然后在众人瞠目结舌之下,少女如此强硬的和那魁梧如熊的大将,针锋相对,力量上竟然有隐隐的压制态势。 而便在这时,另一边的僧人觉肃突然动了,佛珠散开,他狂喝一声,以金刚怒目之姿,倒提着八指戒刀,从后面冲来。 柳恋夕一愣,眼珠转了转,竟然在“明明可以接住”的情况下,选择了退却。 只是她并没有后退往关无常之处,而是选择了往侧边的小林子跑去。 华凶与觉肃一愣,偷偷看了一眼那静坐不动安如山的美髯大汉,心里却是狂喜,如此也不再有丝毫拖延,也是高呼着急速追入那林中。 入了林子,便可以直接擒拿那女人。 虽然不知她这一夜的功夫得了什么奇遇,亦或是吃了什么“暂时增长功力,但却会留下很大隐患”的秘药,但是两人若是全力施为,怎可能拿不下一个不过极致境界的小丫头? 两人露出了笑。 而,那前方的柳恋夕也露出了笑。 另一边,围观的不明真相的盗寇们看着这一幕,却是有些不解。 “大小姐一个人逃进了林子里,而官家两个人去了,二打一,真是不要脸!” “大当家怎么不去救援?” “你这就不懂了吧,大当家是在磨砺大小姐,强者生,弱者死,这就是我们盗寇的最大的道理。” “大当家宁可要一个能杀出重围的大小姐,也不要一个在他庇护之下苟且偷生的大小姐。” 这些日子,一众盗寇也是对这位始终跟在关无常身后的少女,以“大小姐”相称。 而无论是谁,心里都不希望她出事。 她今天的表现,也确实完美。 明明昨天还被那贼将压制着打,只是格挡了一刀,就差点被腰斩,今天却如换了个人,生猛的厉害。 正面对刚,竟然不落下风。 美髯大汉静坐不动,任凭人言人语,风起风落,便只是将那柄贪狼刀插在身侧,彷如老僧坐定,万籁俱寂,因果皆空。 给人以一种玄妙的感觉。 仿佛天未动,地未动,风云未动,须发未动,而若动,便是他的心在动。 刀意无形,却笼罩四野。 冥冥之中早已注定,那一刀,可以斩向任何他所希望落下的人头。 33.藏我敌人者,死 关无常的境界,已经到了极其骇然的地步! 那么...他为什么这么做呢? 是为了盗寇一脉培养新秀吗? 而众人突然又想起另一个用刀的名家,横空出世,屹立在这天之上,将阴影投向每一个同龄新秀,那个只能被仰望,而无法被追逐的传奇。 武当掌门,大天刀,夏极! 若是这夏极,对上关无常,结局会如何? 谁才会是这天下第一? 一人单刀闯襄阳,败尽天下英豪,零业城外对峙那妖魔刀不二,力挽狂澜于大厦将倾! 一人则是孤身拖刀,破开这天下第一雄关“紫薇”,引得天下之寇入关中! 众盗寇正想着。 另一边的小树林却已经出现了人影。 娇小如乳燕,发舞如樱华,右手长剑斜指大地,而左手则是拎着披风裹起的包袱。 一步步走到了静坐的关无常身前,将披风扔到地上。 黑绸布散开,两颗人头从中滚落。 赫然是那华凶和觉肃。 两人瞳孔大瞪,似是在恐惧死亡,抑或是死前所见的无法理解的事。 他们的脖子切口很整齐,但眼珠却是意外的内陷,似乎是被人扯断脖子,而眼珠被神经拖着往里,所以才产生了这种凹陷感。 切口也很偏上。 “入关吧。”关无常睁开眼,却不在看那地上的人头,似乎如此是理所当然。 似乎极致之境杀死了两名巅峰,乃是正常。 纵马往前,然而关门依然锁着,城中还有些恐惧的城民、士兵,见到那尚皇派来的两名大将,竟然被斩杀了,他们简直无法置信。 尚皇无敌之名,早已深入关中人心,被视为救世主。 可是此刻,这样无敌的名声,似乎被眼前这人破了。 “放箭,放箭!”守城士兵,急忙喊道。 然后便是零零落落的数百支箭,从空而降。 下一刻,他们则是彻底呆住了。 那美髯大汉,不隔不挡,不闻不问,但漫步在箭雨之中,却是没有一根箭矢擦到他的身体。 这...即便箭法再不准,也不该如此啊? 守城士兵急忙再拉弓射箭,而那美髯大汉距离城门越来越近,他缓缓纵马踱着步子,在箭雨里穿行,可是...无论箭如何瞄准,如何射出,却总是从他身边擦过。 便是他胯下的那匹瘦马,似乎都受到了感染,而毫无畏惧。 “这...这到底是什么?” “怪物啊...” 守城士兵崩溃了,而那瘦马也到了尽头,关无常扬刀,轰然斩下。 巨大的青铜城门直接被斩飞,将门后正堵门的士兵压成肉泥,他淡漠的往前,一人一刀,似乎只是在饭后漫步,冬日狩猎。 盗寇们欢呼着,急忙紧紧跟随过来,这两日早有不少盗寇聚集于此,此时也有五六千人。 而这些人,无不是奸诈狠毒的亡命之徒。 此时城破了,他们自然也是鱼贯而入,但是却无人敢冲入城中,只是静静跟在那美髯大汉身后。 那是活着的传奇,是他们盗寇的传奇。 由不得不尊重,由不得不畏惧。 他们在等着关无常的指示,然后才敢却劫掠。 但是大当家却突然侧头,看向他身侧的大小姐,淡淡道:“这一城,你以为当如何?” 柳恋夕一愣,旋即道:“降者不杀吧...” 关无常闭目摇了摇头,“你还是不合格。” 下一刻,他沉声,用毅然决然的口气,吐出整座城池都能听到的两个字:“屠城。” 藏我敌人者,死! 杀一人是为罪,杀万人则为雄,屠得九百万,方为雄中雄! 那美髯大汉从猩血的染红长道走来,身后是哀嚎、绝望的惨叫... 娇小少女惊心动魄的跟在他身后。 事实上,屠城于盗寇而言也是早期,而且大多在关外。 入了紫薇关,便很少见到如此大规模的屠杀了... 所以柳恋夕感受着身后,那无数生命正被剥夺的绝望,心境都似要动摇。 她虽恨正道虚伪,虽明白弱肉强食,虽然已经决意奔赴黑暗,可是如此...屠城,她真的还有些不习惯。 或许以后会习惯吧? 她深吸一口气,但鼻中吸入的却尽是无辜者的鲜血味道,浓郁呛人。 所以,她轻轻咳嗽了起来。 同时停下了脚步。 关无常也停下了脚步。 “我没事。”柳恋夕脑中千回百转,终究是放弃了离开的打算,虽然在某些地方,她与眼前这位传奇有些不合,但是她也明白这美髯大汉所做的未必错了。 “那就跟紧脚步。”关无常淡淡道。 两人一路往南,越来越多的盗寇跟在他们身后,却又保持距离,不敢靠近。 如群狼紧随猛虎。 一路走,便是一路破城。 开门降的饶过,而抵抗的则屠城。 从原本就已是乱世,原本就是兵荒马乱的世道里走了一遭,留下了数十数百万怨魂,甚至连天都变得阴冷、暗沉。 期间尚皇又派来了几员大将前来阻截,但全都被割了人头,吊在城墙上,受风吹雨淋。 大当家和大小姐的名气越来越响。 隐隐已经成了盗寇的新的希望,以及支柱。 五王死了三王,巫王在边跑边打,但尚皇一来,他是逃得比兔子还快,虽然每次都能玩出新花样来抵抗,但终究无法匹敌,燕王燕虐则因为领地较为靠北,所以尚皇还未达到,所以幸存着。 大雪山自刀不二身亡,天中洲猛龙过江,那继承的二把手“雪渊刀君”明崖,就如武当一般做出了封山的选择。 至于神神秘秘的白影山、望冥山,则似乎是无论天下如何动荡,他们都不会出现。 又或许,其实他们是被画地为牢,封在某处,而无法离开? 而大小姐的身份也被盗寇们挖掘出来了。 柳恋夕,剑一门封寂流已故剑圣“封寂第三剑”柳无眠之女,原居秋原,后突然发狂而屠杀丐帮弟子以及自家管家,被丐帮长老齐寒士所擒,但因齐寒士结拜兄弟所劝而免于一死。 两人相恋,并且很快喜结连理,步入洞房,但新婚之夜,柳恋夕却杀了自己名义上的夫君,然后亡命天下。 剑一门藏雷流剑圣楚蕴,以及秋原城分舵的丐帮弟子四处搜捕,但她却是女扮男装,投了盗寇,在祁连王被尚皇杀死后,她一路往北,而与大当家相遇。 当然,这版本乃是正道流传出来的。 盗寇们根本不信。 34.时代巅峰的男人(谢谢玄夜熏的白银大盟) “大小姐亲自动手杀你,是看得起你,还擒拿,擒你妹的擒。” “唔...可惜大小姐当时功夫不强,否则直接屠了那秋原城岂不快哉。” “杀了夫君?杀得好,狗东西也配的上大小姐?” 有人小声提醒:“这...大小姐岂不是成了寡妇?” 他话音刚落,便是有人一刀斩了他的头,然后拎着那盗寇的头发,将头提到面前,大声咆哮道:“尼胡锁,俺盗寇的大小姐菜不是寡妇咧。” 盗寇们的方式很简单,他们从不去追寻真相,而完全靠着喜好厌恶来评断。 崇拜你,即便是你满手血腥,也那是那些人找死,死有余辜。 厌恶你,即便你奉上千金,也不过是些臭钱。 而他们现在都喜爱、崇敬大小姐。 无形之间,柳恋夕的名气是日益增长。 在盗寇阵营里,莫名其妙的变得如同“公主”一般,受到一干亡命之徒的挚爱和崇拜。 甚至威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凌驾了原本的五王。 声望上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一则是因为她年轻,身形娇小,但并不美艳,相貌普通,但却令人觉得亲和。 另一方面,一路上破关斩将,她的表现实在是绚烂至极,战绩辉煌无比,除了起初的那华凶和觉肃令她陷入了苦战,但是似乎一日顿悟,而变得异常强悍。 再则,她跟随着那已经隐隐成为盗寇阵营第一人的关无常,两人结伴而行,其余之人都无法靠近。 身份自然无形间被拔高了。 关无常原本的名号“鬼城刀圣”也被做出了修改。 简简单单,大当家三个字而已。 柳恋夕也有了自己的名号“大小姐”,同样简洁无比。 短短二十多日,五王的时代似乎便已经过去了。 盗寇阵营迎来了新时代前的黑暗。 而这个新时代,横亘在一切之上的名字,便是大当家与大小姐! 一干“天大地大老子最大”,“人死卵朝天”的莽夫、亡命之徒,在提起“大当家”或者是“大小姐”时,无不肃然起敬。 谁敢辱这名号,就抄家伙,剁他。 又是过了约莫十多日,两人身后已经随了二十多万的盗寇,这些盗寇原本当算隐藏,有些打算逃到深山,有些打算拼命,有些则在仿徨,有些则依然麻木着。 但这些强盗土匪,亡命之徒,从四面八方,如百川汇海,全部聚集到了两人身后。 去干什么? 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跟着大当家和大小姐,去干大事! 男人在世,所图所谋,便是做出一番大事,如此方为好汉! 这大事,就是破紫薇。 大当家既然能攻破紫薇第一次,那就可以攻破第二次! 而天地日月,风云幻变。 尚皇终于狂怒起来,令天下正道从八方围攻,又遣天中九会精英,以及大批云会毒师,隐会刺客,以十常侍之中功法极为阴毒的郭无让,以及麾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前天中洲“神威大将军”岳长广,两人为首,速下南方。 这一次,尚皇下了死命令,其余人可以不管,但是那什么大当家,大小姐必须死!! 不过万人的精兵,顿时分出了三千,奔赴南方战线。 紫薇关中尚有巅峰之境的少林大师玄苦坐镇。 而,神枪堂双雄,赵紫龙,以及大批丐帮中人,也是响应号召,从各处汇聚而去。 在他们看来,这是盗寇最后的疯狂。 也是困兽犹斗,不过徒劳而已! 至于武当... 他们斩杀了尚皇使者,然后封山,早已不是正道之首了。 现在的首,一干白道心知肚明,乃是那国教少林。 -- “小赵,还有数百里,便是那盗寇所在之地了,你那无敌的枪法终于要碰到对手咯。”叼着稻草的男人慵懒的坐在马上。 哒哒的马蹄声,像一首刻在天涯海角上的诗。 他腰间插着双刀,羊角勾起,尖如新月,刀柄一者极长,而刃不过两指,名为“骇角”。 另一刀则完全相反,柄不过半指,甚至无法做到被握住,而刀身却是极长,九九八十一道细密血槽,令人目眩,此刀名为“天轧”。 他的名字已经记不得了。 但被小赵枪法所吸引,所以随意编了个名字,加入了小赵的枪骑兵队,目前可谓是公认的第二人。 然而实则,即便赵紫龙也无法看穿他的深浅。 这个慵懒的男人,带着令人无法捉摸的笑,在登记本上,随意写下了刚想到的名字:君莫望! “是啊,老君,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了,毕竟那位可是传奇啊。”赵紫龙双目有神,侧首看着那苍茫的远方,想象着那位拖着单刀的武者,如何以无敌之姿孤身破紫薇,又聚数十万早已丧胆的盗寇,再临紫薇关下。 无论,他身份如何。 作为武者,他总是需要被仰望的。 “小赵也不差,年纪轻轻晋升了枪王,而且童枪王那套百鸟朝凤枪,你应当早已嚼烂吃透,融会贯通,甚至另辟蹊径了吧?”君莫望咬着稻草,晃着身子。 赵紫龙一愣,却没想到这位可算自己好友的沧桑、慵懒的男人能看出自己领悟了新招数,但旋即,他肃然道:“不成的。我打不过他。” 君莫望**道:“小赵怕了?” 赵紫龙摇摇头,回应道:“不是害怕...而是那个男人此时站在这个时代的最巅峰,我不是对手。” 君莫望沉吟着点点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小赵,你还真是不谦虚啊。” 两人身后的枪骑兵们听着两人对话,却是摸不着脑袋。 尤其是最后两句,说的哪里跟哪里啊。 赵师父才说了自己不是那盗寇的对手,老君就说赵师父不谦虚。 这...想不明白。 也许,这就是大佬吧? 然而,赵紫龙却也不回应,他谦逊的笑笑,但瞳孔之中,却自带一股逼人的神色,那是傲气、朝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霸气。 是啊,那个男人此时站在时代的最巅峰,我不是对手。 但有朝一日,我赵紫龙也必将登临绝顶,站到风云之巅,一览众生小! 我不是他对手。 只因,我的时代还未曾到来啊!! 35.各方(第四更) 关中,赤米城,五六千人的枪骑兵在暮色里出了城。 为首之人笼着百鸟战甲,倒提一条白羽螺旋纹理的长枪,赶赴紫薇。 这赤米城原本是天王的重城,即便天王被尚皇斩杀,这城池依然固若金汤,可在神枪双雄的前后夹击之下,这座城池很快被光复了。 可张西任的神色并不好。 以及,在这支骑兵离开一段时间后,紧跟而上的张惊绣。 他们的表情都肃然,或许这是大将该有的表情,只是太过生冷。 无他。 只因为后出道的小师弟得到了师父的真传,那百鸟朝凤枪最后一式“涅槃”被传与了他。 这一式师父都说他们不合适,或者推脱说是天赋不够,若是强行学之,图增烦恼,甚至生出心魔,而使得境界不固。 可是,赵紫龙却学习了,并且在这关中的游战中大显身手,甚至威望都超过了两名师兄。 他们的光彩都被遮掩下去,而这位“狂妄”的小师弟,却是万众瞩目,祁连王的百万大军也被他视若无人,七进七出。 当然,他巅峰之境也是在此战之中突破的。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长枪指天,便是直入九境,引发天地异象“风龙狂卷,草木皆摧”。 使得原本的绝地彻底成了他的舞台。 长枪扫荡之处,便是狂风汹涌,兵将退散。 当然,也有人将他和大天刀相提并论,并且隐隐将他视为新时代传奇的后补人。 说起新时代传奇的五人名额,已有两个被占据了。 大天刀,还有大当家! 这两人都是当之无愧,至于孰强孰弱,众人其实还是偏向那武当掌教排第一。 -- 丐帮帮主,乔青峰,则是会同十舵之中的七舵,从八方赶来。 每舵数万余人,在兵力上完全不输盗寇。 至于剑一门等其余门派,则速度并没有那么快。 概因魔门从中作梗。 后者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跳出来,但是见到这盗寇之中的传奇,带着残存盗寇欲要力挽狂澜,他们自然也是动了心思。 所以暗中牵制住了正道侠客,并且隐隐掀起一股正邪交锋的阵势。 只不过这阵势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看似会你死我活,其实不过以牵制为主。 各大魔教,所下的命令,就是拦截群雄入关中。 所以他们大大小小,上上下下交手不少,但是死伤却几乎没有。 只因邪道胆怯,群魔无首。 新时代传奇,正道有夏极,盗寇有关无常。 而尚皇麾下能人无数,邪道在任清影死去后,就没了这个传奇,加之盗寇溃败,他们不敢…所以怂了。 只是这一次,他们却是真心的期望着关无常能翻盘,否则他们就是真要如老鼠一般,躲到地下去,从此不见天日了。 当然,另一边,“毒士”贾布雨也不是吃素的。 虽然他对自家阵营这“大当家”关无常,只在数十年前见过一面,那时候,贾布雨并没有觉得这位刀圣有如此之猛。 后来,这位的势力在十多年前就被官府剿灭了,这位刀圣也失踪了十多年。 本以为阴山之寇,已经从九大寇中除名了。 可是这关无常横空出世,然后先直接屠了龙家分家,这也不算什么,毕竟可谓是先为当年的仇怨收点利息。 但没多久,他竟然单刀破了天下第一雄关紫薇,这个就很恐怖了。 贾布雨完全是当故事听完的,因为在他看来,即便是刀不二也无法做到破紫薇。 可是后来… 襄阳城中,他见到了那位“大天刀”夏极,就感觉传奇真的会创造传奇。 在入关中后,他也未曾派人探寻这位破了紫薇关的男人,但一无所获,他似乎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就如这一次,在尚皇入侵,关中五王一败涂地时,他又出现了。 带着复仇,带着燃烧的怒火,要将这座雄关再次夺回。 摧枯拉朽,一路所向披靡。 身后只带着一位少女,这少女也是厉害无比,过关斩将,在今后的盗寇阵营,必有她一席之地。 大小姐! 贾布雨想了想,又摊开地图,怔怔盯着发呆。 尚皇军队此时正驻扎在北冀城,而分兵西南,则会经过寽影峡谷,这峡谷隶属横亘东西两向的谷玄山脉。 其中路径单一,若是恰逢山洪,甚至可能封路,而无法通行。 冬季干燥,雨雪甚少,而山间枯木植被较多。 贾布雨揉了揉黑痣,突然道:“来人,传令下去,烧了寽影峡谷,尽可能烧,最好将这万里的大山全都烧了才好! 烦躁!” 谋主的效率从来都是很高的,不过短短一两日的功夫,寽影峡谷就燃起了大火。 同时,他毫无顾忌的将整座大山都引燃了。 冬季的荒山顿时热情洋溢起来,变成了火焰山。 “神威大将军”岳长广,十常侍之中的郭无让率领的精英部队终于被拦截了下来,望着熊熊燃烧的山,感受着那炽热,还有引火之人的疯狂。 火仗风势,很快蔓延开去,如一只盘旋的巨大红蟒,瞪着这渺小的三千人,使其无一人可踏步上千。 大火烧了整整一日,毫无削减迹象,反倒是越来越烈。 顺带一提,多首会前来的领队人是周珏鹄,若是夏极在此,必然会认出这位就是乌篷船上那坑死自己亲姐姐周琳鱼的男子。 只不过周珏鹄样貌俊俏,气势文雅,一副知书达理的才子模样,平日里也是温文尔雅,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曾做过这般的事情。 无奈之下,砂糖会的领队苏香只得拿出极其稀罕的“辟火金”与“生息木”,然后由多首会进行刻纹,再由神工会紧急制作。 这三会的配合已是极其默契了,形成了固定的“生产链”。 然而,材料有限,神工会制造出的“无炎马车”仅可带着七个人入“火焰山”。 思前想后,岳长广与郭无让在巨兵会,遁藏会,云会,隐会各挑了位精英,然后则是国教少林的三位圣僧:玄恨,玄流,玄避。 这三位本就武功极其高强,更何况三人配合默契,曾用奇门阵法“金刚伏魔”送了不少天中的大魔头入地狱。 这三位也是此番狙杀那大盗寇关无常的底牌,所以便也是加入了这第一梯队,所求务必是第一时间赶赴紫薇关。 36.最是无言在别离(求订阅) 紫薇关下。 战旗已经竖起。 依然是孤独的两人,一魁梧,一娇小。 拖着刀,提着剑。 从彼岸走到这风尘漫天的人间。 二十余万的盗寇在两人身后数近千米处,紧紧跟着,而随着靠近,神色都开始变得狠厉起来。 亡命之徒们,在战场上从不惜命。 而这时脚步停下了,魁梧的身影静屹不动。 较小身影也随之停下,连同远处那人头涌涌的数十万人。 柳恋夕很自觉道:“还是我去吗?” 这些日子,她已经习惯了独自斩杀敌将,然后破城。 对于剑道的领悟,则也水涨船高。 毕竟她不过极致之境,近日所面对的敌人,完全都是越级的,所获心得自然也是良多。 但是,这些心得却完全不是继承父亲,不再是“断水流,长歌愁,山外青山楼外楼”… 她已经另辟蹊径,感觉走向了另一条道路,每日运转基础内功,从不间断,而体内血气愈发旺盛。 柳恋夕感觉自己若是不加控制,整个人甚至会化身为巨大怪物,然后扛起八九米的巨剑,横扫下去便是无数尸骨,这就是她一直想着的剑道… 今日风寒,但血滚烫。 所以,她邀战,请战。 但关无常摇了摇头,他昂头看着面前这座雄关,虽然墙面上还有不少被炸出的坑坑洼洼,以及之前尚皇攻城的痕迹,但依然固若金汤。 墙上人头攒动,刀兵反射着凶厉光寒,如地狱的刀山,而产生了一种威慑的势。 中央,则是一名老僧独坐,面色悲苦,手指不时拨动攥着的木佛珠,一颗一颗拨动。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过去,便是现在,刹那,则至未来。 汹涌时间洪流里,何必在乎太多,淡然心境,世事变迁,沧海桑田,而我心自不动。 心若不动,则自可安然。 城下,关无常淡淡道:“这一次,我攻,你守。 你与这二十余万盗寇守在这城下,若有人靠近,则杀无赦。” 柳恋夕点了点头,她自然清楚今日一战,必将使得龙藏洲大势进入新阶段,或者尘埃落定,或者逆转局势。 而如此大战,强敌无数,人命如草芥,稍有不慎,便是直接殒命。 和往常不同,此时一别,未必不是永别。 对于这位与自己相处数月,可谓自己真正老师的盗寇传奇,她情感异常复杂,一方是感激,另一方则是并不苟同他那嗜杀成性的作风。 一路下来,他们屠了整整十七座城池! 简直是毫无人性。 可是,此时真到了分别的时刻,她竟然有些舍不得。 发自内心的舍不得。 父亲早逝,而自己见惯了世态炎凉,从无知小姐到凶悍盗寇,其中的心路历程自是坎坷至极,一言难尽。 难尽便是心中有千言万语。 也许平日里无法诉说,不愿诉说,甚至觉得没什么好说。 但到了分别的时候,却是怎么也说不尽。 所以,柳恋夕第一次在战场了失了神。 关无常却也第一次没有呵责她。 风寒如渊,两军对峙之间,没有丝毫来年初春的暖意,一切还都冻煞藏蛰,在残忍冷酷下缩着头。 关无常露出了微笑。 这是所有寒冷里,唯一的笑。 然后,这美髯大汉伸出手,揉了揉面前少女的头发,“你…还是不合格啊。” 他说着这样的话,但语气里却没有半点责怪。 柳恋夕猛然抬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这亦师亦父的大汉,已经远去,拖刀,在漠漠朝阳里,更显寂寞。 两人的离别,她竟一句话都未曾说出口。 “活下来啊。”柳恋夕在他身后突然发生大喊。 但风很狂。 萧萧兮若水寒。 她如孩子般的大喊被风吹散,并没有传到那魁梧大汉的耳中。 她也没有机会再说第二次。 因为四面八方,从远处冲来的骑兵,丐帮大阵,以及世家残存,不堪盗寇残虐的关中起义军,带着浩大的声浪,携着正义的名义,来了! “杀,把这群盗寇赶出关中,赶出我们的家园!” “今日紫薇关下,瓮中捉鳖,必然一战功成!” “往日里欠下的仇恨,今朝要他们全部清偿!” “困兽犹斗,这紫薇关就是恶贼们最初,也是最后的葬身之地了!” “杀了他们!” “为了死去的无辜百姓!” “为了未来的天下苍生!” “诸位,还让我们联手,现将这些恶贼全部送入地狱!” 七舵的丐帮大阵,从各处逼近,竹棍敲击地面如骤雨而临,整齐划一,极具威慑! 为首者乃是穿着虎皮的狂莽大汉,仰天大啸声破云霄,一根粗转碧绿如萤的长棍名为打狗,是丐帮帮主的传承之物,更是九转奇功“打狗棒法”的施展条件。 乔青峰披头散发,豪气冲天,如林中猛虎,带着汹涌气势,而逐渐开始奔跑,咆哮。 之前的几次大战,他都未曾出场,皆是因为需要坐镇关中。 若非是他,世家官府早就败北,而关中更是彻底的被五王收拾的干干净净,彻底成了后花园。 这位始终藏在地下,默默坐着工作的豪侠,此番终于从阴暗之处走出。 这一走出,便是八方皆动,七舵数十万乞丐全部出击,可谓是再无余地! 一切,只因决战时机已到。 “是成是败,就在今朝!”乔青峰哈哈笑着,身姿隐约如云中盘龙。 另一边,东西两方的张惊绣,张西任,赵紫龙,君莫望也出现了,带着骑兵队,纵横交叉,切割对方阵型。 龙家,叶家这些早已一败涂地的世家派来的高手,也以精英的身份,加入了神枪堂的阵营,使得其高端战力更加突出。 再则,反抗五王的起义军们更是汇聚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兵力,从一侧整齐划一的推进,人数竟也足足有数十万,实在是令人恐怖。 这些人都是正义的,他们所行的事情似乎也没有错误。 柳恋夕静静望着他们。 他们咆哮着,高喊着口号,再反观自己这边,皆是穷凶极恶,满手血腥的亡命之徒。 那么…似乎自己等人真的该被消灭。 37.禅对 也许盗寇败了,输了,亡了,被剿灭的一干二净,然后在未来某个闹市,孩童们听着说书先生讲述当年紫薇关之战,那些正道官府的正义身影如何骁勇。 孩童们露出憧憬敬佩神色,百听不厌,并且立誓要成为他们这样的人,而来打倒已经入了地狱的自己。 多么和谐,多么应该。 “大小姐,下令吧!” “大当家已经去攻城了,兄弟们都相信他。他是俺们阵营的传奇,是俺们阵营的最强者,他一定能做到的!” “是啊,大小姐,现在只有你能领导我们!兄弟们也只服你!” “五王的时代过去了,今天这一战,若是俺们还活着,便只认大当家大小姐两人!” “再去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吧!” “干他娘的!” “人死卵巢天,怕个鸟啊!” 柳恋夕深吸一口气。 她已经回不头了,也不想回头了。 既然作为必须要被消灭的一方,她才不会蠢到伸出头颅,任人宰割!而且,她还需要守住那个男人的后方,让他安安静静的去攻破那天下第一关。 没有约定,没有强制。 但这确是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啊! “我等你回来。” 柳恋夕轻声自言自语,然后纵马出列,站在了二十余万盗寇之前。 面对着从八方而来,那毁灭天地的兵势,她长剑猛然一挥,以盗寇们通常的、粗俗的语气喝道:“杀他娘的!” 说完之后,她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一骑绝尘,尘土飞扬若云翻涌。 -- 关无常已经走到了关下。 城门未开。 但是箭矢已如雨泻下,这些不可怕,可怕的是夹杂在其中那些高手悄悄所射的致命箭矢,以及雨弩!! 贪狼刀旋转如黑轮,将这些箭矢全部格挡在外。 叮叮叮… 关无常越走越快,他所用的刀法依然是原本的“如是我观刀”。 积累着气势,携带着威势。 如是我观刀的一式“斩敌”顿时施展出来。 轰然一声。 那紫薇关门便凹陷了一条长形。 这能够斩开寻常城门的一刀,竟然只开了一条口子。 只是刹那,那如雨箭矢便再次落了下来。 关无常似乎愣了愣,旋即纵身后退,原本所立之地,便是插满了如刺猬般的箭。 哧哧哧… “雨”一直下! 关无常一直退! 退无可退,他的气势却难以积累。 如是我观刀,军阵所化,结合百家所长,乃是七转功法,招式有三,其一“斩敌”,其二“斩我”,其三“斩天下”! 其刀法,最大依靠便是气势的积累。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斩敌,乃是单刀一斩的最强招式。 斩我,则是防御反击招式。 斩天下,乃是刀气的蓬勃,亦是刀气的穿行。 紫薇关上似乎有谋主早已识破了关无常的这个缺陷,尽管后者的个人实力已是极强,强到无需施展“斩我”,便可以漫步箭雨之中。 但是他们的箭雨不同,其中有真正的“雨”,那带来死亡的雨弩所射出的箭矢。 死雨! 这就逼迫得那盗寇的传奇不得不施展“斩我”,而一旦施展出来,便有陷入了气势积累的怪圈。 如是我观刀! 最强在气势,最弱也在气势! 所以,那箭雨就如有目的般,在美髯大汉第一刀未曾成功,就毫无间断的落下,逼迫着他无法积累气势。 城头上,三批弓箭手,连同尚皇留下的百十米持着雨弩的虎卫,在指挥下,对那男人进行着无间断的攻击。 退出范围,再冲击固然会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但是,关无常似乎并不准备如此。 他突然停住脚步,贪狼刀杆重重砸落在地,地面颤动,而万物都似骤然静止了。 美髯大汉双掌合十,一步一步往城门走去。 而无论箭矢,还是雨弩的发箭,都从他身边掠过,而丝毫无法阻拦他。 坐在城头,始终闭目的少林大师玄苦骤然睁眼,他看着城下那盗寇,似乎瞧见了一个独行苦修的苦行僧漫步雨中,而滴雨不沾身。 雨水不沾,并非是他身法强悍。 而是因为他的心。 风未动,雨未动,所动者唯心。 但心若不动,那便万物归寂。 “阿弥陀佛,未料此人竟是深谙佛法,只可惜生在盗寇阵营。”玄苦起身,双手合什,然后从城墙之上一步步走向。 这样的人,再不是莽夫,值得他起身去迎。 所以,他闭目合什,与那在箭雨中漫步的男子一般。 而遥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停弓,开门吧。” 关无常走到了紫薇门前。 他轻轻扣门。 门打开。 另一头站着神色悲苦的灰袍老僧。 两人静站着住。 玄苦忽道:“你是谁?” 美髯大汉淡淡道:“无名之人,谁都不是。你呢?” 玄苦合什,却不言语,只是静静竖起了一根手指,充满禅意。 关无常一愣,旋即竖起了两个手指,比了个V。 如此诡异的对白,很是令人无言。 玄苦放下了手,又问:“你从何处来?” 关无常回应道:“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玄苦点头,又问:“那何为来,何为去?何为因,何为果?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施主既有禅心,又明禅趣,与我佛有缘…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关无常安静了下来,似在思考。 玄苦很耐心等待着。 然而这位大当家的眼睛掠过远处正在厮杀的盗寇,便停止了思考,然后回过了头,对上了玄苦的眼睛。 玄苦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平静道:“若是出家,那生死之事便与施主再无关。” 关无常突然笑了起来,他质问道:“怎会无关?” 玄苦反问:“既然已无家,那怎会有关?” 关无常指着远处道:“他们在被拉入地狱,而我却想着用余生消除罪孽,再入天庭?抱歉,我做不到。” 玄苦摇头道:“佛有慈悲,亦有金刚怒目,施主可是想好了?” 关无常并不回答,只是似乎自顾自的说着:“你们以我只会如是我观刀,但委实错了…” 38.论佛(第三更-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这些日子,我在冰雪中行走,在百万荒莽深山中修行,朝饮夜露,夕居树下,去探求这天地的奥秘,去感受自己的渺小,去追求武道的真谛,亦去参悟那玄之又玄的奥妙。” 关无常似乎是对着好友诉说。 而玄苦也认真的倾听,他在少林的地位甚高,曾是先代方丈,但后为参悟佛法,而自甘退位,此次随尚皇来龙藏,所谓更多是传道。 将佛法传至这片土地上。 他行了个合掌礼,道:“那施主可悟出了因果,悟出了过去现在未来,悟出了这渺渺众生,皆是空?” 关无常并不回答,他也双手合十。 身后是已经短兵交接的盗寇残余与正道世家反扑的大军,是绞肉机,是战场,是不时有人死去的地狱。 而身前,却是无数弯弓暗指的精兵强将,还有随着关门打开,而列阵的盾兵、枪兵、手持雨弩的虎卫,还有一众武林高手。 以及少林随玄苦留守在此的武僧队,持棍而立,如临大敌。 可这大敌不过一人而已! 他不过合十,闭眼。 玄苦悲苦长叹一声:“阿弥陀佛。” 旋即,他也闭上了眼,如眼前这美髯大汉一般。 两人未动。 而整个城门出却是产生了一丝极其玄妙的气息。 似乎那两人都已经消失,虽然人眼可以清楚瞧见,但是却怎么也感觉不到那两人站着。 武僧之中突有一僧惊呼出声,他本不是易惊之人,但是此时这情形实在古怪,古怪到紫薇关里的人不知该如何处理。 所以他说:“师叔在与他论佛!!” 以紫薇关门为界限,两个各站一边,似各踩着半边天。 口不言,眼不视,鼻不闻,舌不尝,肤不感。 五感皆空。 但唯独心,却在跳动。 而又是刹那,连这心也不动了。 众人眼前似是生出了幻象,那关无常身后,突然有一只枯黑的手从地底探了出来,这只是开始,很快数十数百只手缓缓探出,然后挣扎着从地面欲往上爬。 而玄苦身后则是骤然出现了几瓣白莲,圣洁无比,令人无法直视,似是一旦直视,便是亵渎。 白莲层层而开,如孔雀开屏,很快便是重重叠叠数百层。 玄苦站在白莲中间,莲子亦生,因中藏果,因果共生。 关无常则屹立在万千爬出的恶鬼之间,如傲然挺胸在地狱门前,看着百鬼穿行,而面无表情。 恶鬼爬上了莲花。 花瓣成火,骤然升腾,茕茕焚烧,令人只觉那处的战争已经不在人间。 “怎么会...”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对战?” “这...这是武功?” 众人大开眼界,像一群凡人第一次看到神仙打架。 那武僧开口道:“境由心生,师叔和这大盗,两人的心里...都藏着一方秘境啊!!” 关无常神色冰冷。 你若慈悲,那这十方恶鬼岂非众生,又为何拒之门外。 玄苦面色悲苦。 我若让开,百鬼过界,这天下苍生,岂不生灵涂炭? 以我一副老朽皮囊,生出佛国莲花,花开千层,封这城门,便是舍生取义,善之善者。 空气里静寂,玄妙。 即便连远处正在厮杀的近百万大军,也蓦然停了下来,看向了此间。 看向了那城门之间的一僧一盗。 而异象,便是谁都能看见。 恶鬼开始爬上城墙,彼此踩踏着,彷如要逃离苦海,逃离刀山火海,而这面墙则是阻拦他们的囚笼。 只要越过去,就可以得救! 越来越多的恶鬼,成千,上万,从地底爬出,彼此踩踏,毫无谦让,争先恐后地向着那一线生机爬去。 风恶寒,令人毛骨悚然。 似乎耳中可以听到那万鬼攻城的声音。 而鬼潮之中,所站之人,却是大当家! 他静立不动,身边幻象如是而生。 与他所站不过十步之隔的老僧亦是如此。 墙上朵朵白莲,渐次绽开,不仅堵住了城门,亦是铺满了整个紫薇的墙。 墙不再是墙,而是花海,白色的燃烧着的圣洁的海。 若拦,无非那意欲入侵的恶鬼。 恶鬼不过想逃离苦海,何错之有? 但境由心生,若是心超脱了,便是身在地狱,又何谓苦? 我便是要过去! 我在,你就过不得! 关无常突然往前走了一步。 他这一步,似乎根本未曾迈步,便已在前方。 而随之而来的,是万鬼更加疯狂的扑击,甚至那攀爬着的恶鬼背后肩骨隆动,“呲呲”的探出了骨头,化成两扇腥臭的羽翼。 羽翼扑朔,恶鬼飞天而起,遮天蔽日,令大地投下无数阴影,收翅敛翼,然后向着紫薇关中俯冲而去。 关中万千守城将士,却是无所适从... 根本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幻象。 若说是假的,但那股令人悚然可怖的感觉,却如此逼真。 若是是真的,这明明...不存在啊!!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众人心里突然响起这声音,那是关无常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而令人感受到其中的大宏愿,以及庄严。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玄苦也往前踏出了一步,他面色开始发白。 而众人心头亦是响起了他颇有些悲苦的声音。 而数百数千株白莲从他身侧骤然升起,攀爬上了城墙,摇曳着身姿,似乎要将这漫天满地的恶鬼,拦截。 若要逃离,不如回头,回头便是出口,何必苦苦追求? “阿弥陀佛。”玄苦声如洪钟,一刹那,无数白莲骤然生出更多的花,绽放,凋零,而莲子漫天飞起。 众人,无论是守城将士,还是城外的盗寇,正道官府,都面露骇然的看着。 “这...这真的是幻象吧?” “否则人怎可能操纵如此恐怖的异象?” “少林...果然了不得...” “大当家也很厉害啊。” 莲花绽放,圣洁无疆,天地一片白,一片焰。 恶鬼开始松手,开始退缩,开始发出刺耳的尖叫,在空气里灰飞烟灭,再无残存。 似是败势已定,然而玄苦神色却是越发悲苦。 “阿弥陀...”他面色不仅苦,还有白,苍白! 他又念了一声佛号。 但佛号却是未曾念出,便被一声彷如开天辟地的声音所遮盖了,打断了! 关无常淡淡道:“如是我观这天地秀美, 天地当如是观我。” 轰然一声,佛国圣莲,便是化作碎片,散在这时空的尘埃里。 39.我不杀你 而随着圣莲的朵朵枯萎,以及万千恶鬼,或从地面,或从天空,纵入这天下第一雄关。 关无常猛然睁开了眼,右手往后遥遥一招。 那插在地面的贪狼道嗡鸣一声,旋即飞来,入他手中。 “如是观我,我无我!” 关无常暴喝一声,长刀已经化作一道凶煞至极的弧度,同样,那漫天的恶鬼冲刺,都成了他的气势。 面前那玄苦,身转鎏金,刀至,不过斩出一道涟漪,但玄苦却是面色惨白。 显然内伤所受极重。 “亦无这天下!” 所有的恶鬼骤然消失不见,但每一只,皆是成了一道刀气,那爬入、飞入城中恶鬼,何止千万,刹那之间,便是万道刀气纵横。 关无常只出一刀。 便是满城刀光,满城刀气,如狂轰乱炸的光影,所到之处,尽是猩红飞血,人头遍地。 这一刀,只一刀。 便斩首数千! 此种手段,根本是闻所未闻。 玄苦面色发白,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往后退了两步,他所修乃是少林绝学九转功法“不灭金刚身”,刀剑甚至内力,根本无法令他受伤。 只是眼前这男人的一刀,却是令他神魂摇动,心跳狂起,呼吸都艰难起来。 但他不愿退。 他守着这关,不仅为了尚皇,还为了这天下苍生。 所以他不想退,也不愿退,除非死去。 “阿弥陀佛。”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再念一遍佛号,左手掐印,右手则是一掌拍出,那手掌化作层层金光,如五指山压迫下来。 带着佛意。 这是不灭金刚身之中唯一的攻击招式,名为“镇魔”,但凡心中有一丝邪意,便会被这佛掌无限放大,而内外交加,走火入魔。 佛有慈悲,所以不杀,但若人心有魔,这魔便会反噬其人。 然后玄苦看到了对面男人的眼睛。 纯净,干净,无暇... 他从地狱里走出,站在鬼潮的最中心,却依然保持本心? 不可能! 佛手压下,金光从他身上穿过。 五指一握,那男人不挡不问,任由其握住。 然而五指却彷如融合入了同样的金流之中,刹那流转,然后竟... 消散全无!! “你...”玄苦瞪大眼。 他心中莫非没有魔? 所以,这镇魔五指才根本不以他是敌人... 玄苦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人,明明杀人如麻,一路屠城,但心中竟无半点魔...这怎么可能? 这世间怎可能有如此矛盾的人? 他忍不住道:“施主何必再往前,你若皈依佛门,我必力保你平安。甚至...未来成就那无上佛法,亦非不可能之事。” 然后他看到身前的美髯大汉,猛然扬刀,刀指他身后。 玄苦知道身后乃是天下第一雄关紫薇,亦是盗寇官府的核心之地,也是这天下最关键的一处。 他的刀指着的... 是这雄关? 还是天空? 抑或是...这天下苍生? 关无常没有回答这神色萎靡,灰袍染血的老僧,而是从他身侧静静走过。 玄苦却是侧步,欲拦住他。 但,关无常只是身形闪动,便轻易摆脱了他。 “我不杀你。”美髯大汉淡淡道。 玄苦一愣。 似乎是解释,美髯大汉继续轻声道:“好久未能如此与人论佛了,我...真的很开心。” 他这句话,若是一颗小小的石子投下。 惊破水中之天。 玄苦仿佛也是生出同感。 枯禅数十年,青灯古佛为伴,而偌大中天洲,偌大少林,竟无人能和自己谈论。 若非毕恭毕敬,就是话不投机,便是聊着佛法,他也若登临绝顶,俯瞰那些依然为稍有所获而兴奋不已的后生。 第一次,他与人论佛。 第一次,势均力敌,然后他还败了。 他叹了口气,欲要再劝,但却知晓眼前这男人心如磐石,无法撼动,两人论佛,玄苦早已知晓此人心怀大宏愿,乃是大毅力,大智慧之人。 所以,他不劝,而是轻声叹了口气,坦然道:“老衲也是。” “只是若施主欲进关,便先杀老衲。” 他神色悲苦,却也是如磐石,不移不动。 美髯大汉举刀假作欲斩,而远处冲来的少林武僧,很快摆出降龙伏虎阵,然后将自家师叔,前任方丈救下。 关无常哈哈大笑,整个人掠过这群少林武僧,冲入关中,这一次便是虎入羊群。 长刀舞动之间,便是人头串串落地。 快如疾风,无人可拦。 一人一刀,所向披靡。 无论何种高手,在他面前皆是一刀。 他速度极快,无人能阻,而为一能留他的守关第一高手玄苦,已经无法动弹,论佛,不灭金刚之身,镇魔反噬,早已令他耗尽了力量。 所以,他只能在城门前,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头落地。 长叹一声,他盘膝而坐,双掌合十,一边默念往生经,一边迅速恢复力量。 另一边,故地重游,实在令这位带着面具的男人唏嘘不已,只是他不可能一直维持这个身份,但是盗寇作为龙藏洲“乐园”的一方势力,显然不能衰败下去。 所以,他相中了柳恋夕。 而这雌性人类虽然次次展现出凶厉果决的一面,但是夏极很清楚,她心底还有着良善。 这样的良善若是在寻常女人身上,是再好不过,但她已是不是寻常女人,而是需要统率这数百近千万盗寇的大小姐。 这样位置上的,本就不是人。 她获得了极道天鬼的极限炼体身法,甚至运用那一次性的灌顶之术,将其精要传授于她,并且带着她游走了一遍。 但看看现在... 打了这么久了,居然还不变身。 是害羞吗? 美髯大汉很快做出了决定,他需要在这少女灵魂深处,一锤定音。 所以他停下了脚步,轻轻咳嗽了两声。 当! 刀杆撑地,也撑着他的身体。 城外再次交战。 而美髯大汉斩杀的速度也放缓了下来,但旋即,他深吸一口气,而使得自己气色如常。 这一幕却是被玄苦看在眼里。 那男人很快振作。 杀杀杀! 屠杀! 关中关外,皆是厮杀,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 40.末路 一路走至原本的马厩之处,美髯大汉想了想,便是径直走了过去,那里曾是关押江南月的特殊囚笼,有些特殊。 但是站在那地下监狱之上,他静立片刻,却是什么也未曾感受到,想来地下已经是空空荡荡,被废弃了。 他失去了继续探查的欲望。 顺着关中斜斜的石梯,拾阶而上,而刀转如轮,不时挡住倾泻而下的箭矢,然后再纵刀杀死敌人。 反正自己都已经打败玄苦了,杀其余人,一刀两刀区别不大。 于是,他悄悄调整力量,进入到了“无差别杀戮”模式。 手起刀落,刀落,刀落,一波斩了三次,才在此抬手,抽着这空闲的功夫,他远远看了眼关下。 盗寇们已经被蚕食鲸吞,节节后退。 难得的是柳恋夕,竟然在独战那赵紫龙,这名为赵紫龙的蝼蚁成长速度还是很快的,上次在武当见他,还不过是个随着师父的少年。 乱世出英雄,血与火果然能令人最快成长,他现在已经突破到了枪王,似乎境界还不低。 柳恋夕修极道天鬼之法,炼体之路,走的不是同一条道路。 所以她在未释放前打成平手,也是勉勉强强。 “姑娘不似恶人,何必助纣为虐?”赵紫龙道。 柳恋夕却不答话,手中之剑,带着极大的力量挥舞,每次与面前银甲战将相触,都使得后者感觉若是大山压下。 赵紫龙是越战越心惊,这姑娘竟然在力量上压制了自己... 莫不是个披着人皮的怪物? 否则,力量何以如此之大? 轰! 剑再次斩下,他举枪去格。 相触,便是一声刺耳的重鸣。 赵紫龙只觉身子一矮,胯下之马竟然被这一斩之力,压得屈膝,长嘶一声跪倒。 “呀!”银甲战将爆喝如虎啸,枪骤然抬起,同时整个人借力往后,从马上跃下,拉开距离。 远处正在厮杀的君莫望一惊,道:“小赵,没事吧?” 他惊的是赵紫龙的险情,也惊一个不过少女的小丫头,竟然能将这位继承了大势的战将逼迫到如此地步。 除了他,少有人知,赵紫龙,带着从龙气运,跟着他,就可以找到最后的皇帝。 虽说零业城那气运之争,传的沸沸扬扬,但是并无多少人知晓那气运不过是集结在一个婴儿身上。 君莫望不知。 所以,若要找到真正的皇帝,就要跟紧这有着从龙之气的战将。 所以,君莫望很担心他的安危。 也许直到...真龙之气形成,那真正皇帝出世。 这担心才会放下。 什么,尚皇? 他不过是过江猛龙,而非真命天子啊! 君莫望想着,手中双刀便是如电般射出,化作死亡的圆环,在他腰间旋转,逼开那正持着剑,神色冰冷压抑的少女。 但下一刻,他被小赵握住了手臂。 “我来。”赵紫龙静静道,只是声音里却是压抑着无穷的战意,风在他周身流动,化作一道道涟漪,散开,银丝缠绕,逐渐... 逐渐竟成了白龙! 但柳恋夕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冲入旁边战场了,所到之处,便是人头纷飞。 “小赵,你被无视了。”君莫望哈哈一笑。 赵紫龙也觉颇为尴尬,看着那少女冲入自家阵营的孤独身影,他不禁摇了摇头,似乎在愤怒,又或是惋惜,如此特别的一个女孩,为什么偏偏是在对方阵营呢? 战场上,盗寇在不停死去。 就如紫薇关中,守城将士在不停死去。 若非担心惊世骇俗,夏极的收割速度可以成倍提高,但是他现在只能运用着刚刚编造出来的,如是观我刀的三式进行斩杀。 传奇以下的功法,他自是随意编,毫无阻碍。 如是我观刀,三刀为斩敌,斩我,斩天下! 而如是观我刀,则是无天下,无我,无敌! 他现在所用的招式就是无敌... 但是凡有所获,必有所偿,所以...他这样的力量会持续三炷香时间。 三炷香之后,他的力量就会开始衰弱。 当然如果有需要,四炷香或者两炷香都没问题。 美髯大汉捋了捋长须,傲然站立在天下第一雄关的城头。 略作沉吟,然后,对着那万千的战场,运气扬声大喊:“兄弟们,入关!” 但一阵颤巍巍的声音响起。 “紫薇未破。” 玄苦站起身,灰袍鼓动,他死意已决,所以欲入地狱,欲阻这美髯大汉。 何况他确信这个男人,即便不是强弩之末,也所差无几。 紫薇关中高手无数,他能屠杀至今,已经是奇迹。 “紫薇未破。” 玄苦声音低沉,却又重复了一遍。 他灰衣布袍,越走越快,而他对面那曾与他论佛的男人,却是淡淡回应:“那我送你一程。” 说罢,便是纵身而起,只是人在半空,面色却又是些苍白。 刀影落,如天空倒影入寒渊,如此霸气,如此深邃。 玄苦左手掐印,右手之上流动着佛意,禅机,他周身金光闪烁,若是真正金刚临世。 金色崩溃。 刀影长驱直入! 眼见玄苦就要被斩于刀下。 空中却是传来三声阿弥陀佛,令满场人心皆为一震。 却见三名黑袍僧人从空而降,三声佛音,如雷鸣,携带着滚滚音律洪流,在空中汇聚于一道,化作无形的流星,轰向那美髯大汉。 关无常急忙横刀去拦。 轰! 他身形后退,然后长刀一扫,才停下脚步。 “师兄稍作休息,此魔便由我等来降服。” 原来危机时刻,竟是玄恨,玄流,玄避三人赶到。 此三人配合,在少林亦是最高端战力之一,便是玄苦全盛时期,也不敢轻易与之对战。 三人拿出金刚杵,杵形相同,但中段所刻纹理却完全不同,一者笑,一者怒,一者骂,三人以此除恶魔,断心魔,已经数十年,彼此之间更是熟悉无比。 “恶贼,你杀人如麻,满手血腥,不怕因果报应吗?”玄恨骂道。 玄流却是满脸怒容。 而玄避却是带着微笑,只是手中金刚杵却未曾有丝毫松动。 就在这时,盗寇们却已经逃了不少至关下,一边撤退,一边作战,又是抛下不少尸体。 美髯大汉眼睛掠过门前情形,贪狼刀拖地,身子却蓦然动了。 “莫要阻我儿郎入关!” 刀出,贪狼出! 41.绝地(第三更 - 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深冬的雪,来的从来都不突然。 虽未落,但彤云已遮盖。 而满地的尘土,却不知何时已经打着转儿,缱绻在人足间,久久流连。 忘返! 刀出,不返! 玄苦退到一边,而美髯大汉人刀合一,直接冲向那昏然一体的金刚伏魔阵。 他需要在盗寇入城前,清空此处,否则内外包夹,盗寇失了这防御之地,便是必灭无疑。 阵外不过三名黑袍僧人。 至了阵内,才发现内有玄机,梵音一波波如声浪狂涌,入人耳,刺人心。 而那三根忽笑忽怒骂的金刚杵,则如从在天地间横飞的巨柱,若是被轰击到,势必是整个人重伤。 关无常的刀并没有能攻击到任何人。 只因他已陷入了这阵中。 怒佛杵,从身后冲来,若佛手屈指,点向这冥顽不灵的魔。 他急忙转身,格挡。 轰然一声,美髯大汉被撞得腾空而起,他面色红了红,然后深吸一口气,压下这攻击引起的气血沸腾。 人还在空中,却又是重柱垂落,笑佛杵从天而降,竟直笔笔插向他头顶。 刀再出! 光火四射,但半空无法借力,而是的这位盗寇的传奇,被一击而入地面。 地面尘土溅起,一道道蛛网纹理般从他双足间扩散开,他神色如鹰,长刀扫了个半圆,昂首看天。 天空皆是金色,是佛音。 是三名黑袍僧人,所念着的“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 慈在何处? 悲在哪里? 美髯大汉神色中闪过一丝颓色,但还未待他再喘息,那三道金柱便是三道金光,三座大山,压了下来,毫无喘息,马不停蹄。 轰轰轰! 三名黑袍僧人身形变幻,似是不知何时坐了下来,彼此相聚数百米,而之间各自控制着那金刚杵,念着大悲咒。 盗寇们已经赶到了城门口。 也许用赶到并不合适... 他们是被推到的。 那丐帮众人,过万神枪堂精锐枪兵,起义军,正道侠客,世家精英,以及匆匆架着“无炎马车”赶来的尚皇高手。 三名老僧正与关无常交手。 没有人怪罪大当家,还迟迟不能破阵。 事实上,他今日乃是负担了最多之人,无人可以指责他分毫,便是凭他现在的战绩,便是稳稳的落实了他不愧传奇之名。 甚至与那武当掌教“大天刀”夏极相比,亦是不差分毫。 北地南下,中间多少屠城。 紫薇关外,更是孤身一人,闭目合什,走到尽头,再扣响那天下第一雄关的大门。 轻扣三下,城门即开。 城中少林高僧门前相迎,两人对禅论佛。 玄苦败。 大当家以势化刀,一刀斩落,便是千颗人头,简直是神仙手段,闻所未闻! 那个男人马不停蹄,再入紫薇,面对关中无数精锐,高手,令人难以想象的精妙暗器,却是里里外外杀了个穿。 要知道这样的雄关,便是自家这边二十余万兄弟一齐冲击,都未必能攻下。 他一人,就已胜过十万雄兵。 不,或许百万也未可知! 此时,他应已是强弩之末,却依然在与那少林的三个秃驴交战。 只看那声势,就知晓那三个秃驴,绝非寻常之辈,否则尚皇派出七人之中,何必让他们三人占了名额? 远处,巨人骤现,扛着大斧,碾压过来。 嘭嘭嘭... 地面狂震,而对方士气大盛。 挡不住了吗? 黑云压城,天空飘雪,雪落,却带上了更多的凄厉。 宛如无数白色怨灵,以咒怨化作风声。 “滚出关中!” “恶贼们,滚出这里!” 民心所向,人心所趋,一切的一切都在诉求着,要这些盗寇们全部死在今朝。 “先入关!” 虽然有少林武僧,以及关中残存兵力的抵抗,但是相对盗寇这依有十万余人的军队来说,并无大碍。 但是,第一个冲破突围,进入关中的凶悍盗匪,却蓦然一声惨叫。 只见那金刚伏魔阵中射出一道金光,纠缠在他身上,那光线收紧,他便是抱头捂耳,狼棍落地,而跪下哀嚎。 “佛有慈悲,心若有魔,便听不得这慈悲,取死之道,莫外如是。 善者听是仙音,恶者却是折磨。阿弥陀佛。”玄苦摇了摇头。 金刚伏魔阵的强大,并不仅限于狙杀阵中之魔,而在于令周边的敌人,根本无法靠近,靠近则死。 所以在天中洲的时候,这三位师弟,着实孤身入各方魔窟,铲除了不少凶厉的大魔头,那些魔头有的拥兵无数,有的麾下能人异士辈出,有的自身修习逆天奇法。 可是面对三名师弟的金刚伏魔阵,却都是毫无意外的败了,死了。 只是... 玄苦心里有一丝疑惑,或者说是遗憾。 他静静问着自己。 这大盗...真的是大魔头吗? 论佛最相知,玄苦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此人。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如此大宏愿,令人敬佩。 只不过却是被执念所束,不肯睁开眼,却看空一切。 他的心很大,大到可以去怜悯万千盗寇。 但却还不够大,无法去覆盖这渺渺苍生。 但玄苦却也不说,如今之势,这大盗却是只能死了...才能化解这席卷天下的凶局。 “阿弥陀佛。”玄苦长叹一声,声音里慈悲之意少,惋惜之意多。 若有来生,施主何不投入佛门? 如此,也不浪费施主一身禅机。 嘭嘭嘭... 数十,数百闯入的盗寇届时抱头哀嚎,旋即,这痛苦的折磨令他们无法再叫出声,而是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后面的盗寇见此情形,便是再不敢冲。 可是若不不前,后方的巨人,大军,有已压来! 柳恋夕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单剑与那浪潮的最尖端搏击着。 无数高手,从那黑潮之中纵越而出。 而柳恋夕一边急退,一边出剑相拦。 只是,她还没有失去信心。 那个男人,一定一定可以创造奇迹。 她相信他。 因为他...在自己心里,早就是师父。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所以也是父亲。 或许其实把这一句遮掩的话去掉,她依然觉得这平日里对自己极严,总是呵责着自己“还不合格”的男人,就是自己的父亲。 他话不多,却教了自己很多。 相比起来,生父所说的那些什么“樱华”“刹那”,都宛如温室里的小花,宛如明光里的泡沫,太脆弱,太虚无缥缈,经不起这弱肉强食的考验。 终会化为尘埃,洒落在无人问津的世界角落。 “师...父,请一定要赢啊。” 她纵情挥洒着手中之剑,一人挡住万千汹涌之潮! 那男人在关中。 她在关外。 不过一门之隔。 是咫尺。 或是天涯。 42.师弟(第四更 - 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雪。 渐落。 越下越大。 玄恨,玄流,玄避三人身形,在那圆形之间转动,而头顶升腾起雾气。 而金刚伏魔阵之中,三根金刚杵飞转、撞击,如佛祖伸出手指,在按压那阵中的敌人。 这小小阵法周围,已经死了数百的盗寇。 而关无常却依然在勉力支撑。 抽空看了一眼,阵外,那大军已经杀到了。 唔...是时候攻破了阵了。 夏极想着。 旋即,他贪狼刀重重插入地面,双手合十,一股极秒的禅意,骤然从他身上弥漫出去。 然后,空气里响起了他安静的声音。 “拈花而微笑,这苦难是花,死亡是花,金刚杵是花,这万物皆是花。” 说罢,他三指缓弹。 看着慢,实则极快。 三根飞来的金刚杵同时倒飞出去。 围成阵法的三位黑袍老僧,同时接过金刚杵,但其上带着的柔和力量,却托着他们急速后退,直至数百米之外,才堪堪停住脚步。 阵法破! 少林连同玄苦在内的四名高僧,眼露诧异之色。 佛韵拈花指! 这盗寇如何会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的这一式? 而且,这模样,似乎浸淫已久。 更恐怖的是,少林之中专研这门功夫的玄觉,更本无法如他这本使出如此完美的拈花指。 他拈指,便如佛祖。 一切伤害,都不再是伤,而是花! “你这恶贼,胆敢偷学我少林绝学!说!你究竟从何偷来?”玄恨怒道。 而玄流、玄避却是不发言。 只因他们知晓,这佛韵拈花指,入门需要极大悟性,而即便悟通悟透,却也无法到达极致。 因为最后一步,所需的是无边的禅心。 否则便是拈花指,而非佛韵拈花。 悟透了佛,才能悟透这一门绝学,才能使得这一指出神入化,如佛指路。 这盗寇能领悟到这种程度,岂不是说明他的佛法高深? 所以两僧稍有迷惑,侧头看向站在城中的前任方丈。 玄苦正静静屹着,他开口念了声佛号,然后问道:“施主究竟是何人?” 夏极自然不会告诉他们,什么少林七十二绝技,在白噩时代,其实总纲名字叫做《现世如来经》,是一个名为如来的顶尖神话境高手所创出,赠与佛脉的。 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如来混的如何了,又死了没有。 按理说,神话仙人,怪异,浩劫这些存在的生命力都是极其漫长的,动不动就喜欢像自己一样睡一觉。 当年自己寻了不少他们沉睡地点,然后直接打杀吃了。 多么美好的时光,可是已经是过去了。 现在这重生,还是一步一步来,步子大了,就没乐趣了。 反正,时间有的是。 那本《现世如来经》自己看过,所以会一些粗浅的功法,比如这佛韵拈花指,实在是稀松寻常。 对了,自己似乎不仅看过,还在里面偷偷写了一篇功法,也不知道他们发现了没有。 此时自己这佛韵拈花指一出,果然技惊四座。 震住了这几个秃驴。 “施主究竟是何人!”玄苦再次问道。 美髯大汉似乎并不想回答,他眼神微微便宜,不与那老僧相触,嘴角却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令人觉得他似乎藏着难言之隐。 不仅是玄苦,哪怕旁边的玄恨三人,以及一众武僧看到美髯大汉如此神色,都是一愣。 一干人发动了“思维风暴”,开始联想自家究竟有哪位失踪的高僧... 想了几圈,似乎没这个人啊。 于是所有僧人又看向了玄苦,毕竟玄苦作为上任方丈,所知的少林隐秘极其之多。 但美髯大汉却不等他们,而是整个人凌空踏步,冲向关门处。 右手遥遥一招,那插地的贪狼刀,便是急飞而来。 嗡嗡嗡。 颤抖着,低鸣着,兴奋着。 “让开!”他步若惊鸿,随着身形的移动,气势急速攀升。 “让开!”他又大吼了一声。 而侧脸,竟然是一丝苦意,这苦意恰好落入了玄苦的眼中。 那精通佛法的少林老僧,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光芒,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天赋卓绝,却执念极深,最后被逐出少林,独自乘舟,孤身往海外,从此不见踪影的那个人。 那个人是自己的师弟... 是曾经相处三年,从最低一辈的打杂僧人一起坐起,直到一起被看中,再入佛经堂修禅。 只不过师弟是个异类。 比起佛经,他对于地狱更感兴趣,尤其是恶鬼的前生后世,来去之地。 玄苦私下里曾觉得,佛可以容他,但是少林却无法容他。 所以... 某一日,师弟在杀死了不少入侵敌人后,与师父大吵一架,然后被逐出师门,并且终生不可言说自己曾是少林弟子。对外少林则是宣称师弟死在了魔门之手,但师弟偏激,所以感伤之人并不多。 那时,自己正坐着枯禅,敲着木鱼。 那一日,似乎也是如今天这般,大雪磅礴,迷了人眼。 冰冷的六棱贴在了玄苦手臂,他蓦然知道那美髯大汉要做什么了... 他一路走来,杀来,对禅、斗佛、破关、屠城、再破阵! 他早已油尽灯枯。 而此刻,不过是携着最后的力量,燃烧精血,然后...为盗寇去赢取一线生机?? 玄苦突然忘记了自己身份,而是大声道:“师弟!!” 那美髯大汉身子极其短暂、甚至令人无法察觉的顿了顿,唇边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如在苦水中掺杂了蜜,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这让玄苦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 师弟... 一定是师弟! 而玄恨三人经这一提点,也是蓦然想透了,再看那美髯大汉,也是神色复杂。 这样的高手原本是属于他们少林的,现在却在为盗寇的命运拼尽全力。 两边盗寇如潮水般让开。 而关无常顿下了脚步,他右手握紧刀杆,斜斜拖地,迎着漫天大雪,迎着排山倒海的兵潮,傲然而去。 “大当家!” “大当家!” “大当家!” 盗寇们或断肢残臂,或满身是血,但神色依然凶悍,无愧于亡命之徒的称呼,此时,这位传奇的人物站在了他们中间。 所以,他们开始高声吆喝。 如为那即将出场的绝世大将助阵! 关无常每一步,都似乎带着天地风云的幻化,每一步都如踏在这方战场的所有人心之中,他身上的气势,已经快到顶点,那顶点如天高,如龙探爪入云。 如是我观天地如此多娇。 天地观我当如是。 这位传奇的盗寇,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豪气干云! 而玄苦则是长叹一声。 看着他的身影继续远去。 一如当年,无法阻拦。 师弟... 他的名字叫玄昙。 -- 真爆肝...容小水去吐会血。 求订阅啊。。。。 43.延续 雪似焚,侵略四野。 天下第一雄关下,那美髯大汉步步走出。 他走的很慢,也很静。 起初还是有若雷鸣轰天,震撼人心,但到了末了,却是悄然无声,若是一叶羽毛悠然翩然。 再然后他似乎都已经不存在了。 很玄妙的场景,明明所有人都能看到他在走出,可是却无人能感觉到到他的存在。 大小姐回过了头,看向了大当家。 那个曾经对他很凶很严格的男人,已经不再看她一眼。 大天刀的刀,是浩然正气,漫天晴,万兵齐鸣,天下贺。 而此时,这众生终于看到了大当家的刀。 他抬起了刀,合十与手掌之间。 闭目垂眉。 唇未动,而天下皆能听见那大宏愿的声音。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随着这一声低沉的梵音,那男人身后幻化出恶鬼地狱,十八层,刀山火海油锅血池,林林总总,无数双手从他身后爬出。 再背生双翅,骤然腾空。 他身上的气势终于攀登到了顶点。 然后那数十万的兵潮就看到了他的刀,这新时代预定传奇的刀,大当家的刀。 万鬼夜行,天地无音。 “师弟!!”玄苦心中生出悲楚,而那远处男人的这一刀生出的气势,令他恐惧,他扬起了刀。 似乎,即便是真佛也敢斩杀! 玄恨却是怒道:“有如此力量,不求去救天下苍生,反倒是助纣为虐,实在该死!” 话音刚落,三名黑袍僧人心意相通,便是站到一处,手中忽笑忽怒忽骂的三尊金刚杵便是甩了出去。 化作三道凶厉金光,激射向那男人身后。 而关无常不觉。 因为他太专注。 他这一刀,已经斩落,无穷无尽的大气势,随着这一刀释放出去。 那漫天的恶鬼幻象,那一整个地狱,都成了他这一刀的势。 无人可以形容这一刀的惊艳。 若是从空俯瞰,便能见这是一轮新月。 从地面升起,横亘十多里,转瞬便在千米之外。 什么反抗军,什么神枪堂,什么世家,什么巨人,在这渺渺月色之下,皆是成空。 刀气尽。 成灰烬。 冲在最前方的数万大军,竟然在这一刀之下身首异处,鲜血狂涌,铺满大地。 血染红了雪,而天上依然在下雪。 落在那依然维持着这一刀斩出姿势的男人,沾在他头发上,胡须上...眉毛上,随风而动,又从须发的尖端被吹落。 又从那刀尖滑落,在贪狼的獠牙间被剖成两半。 只是那无双的男人,却已经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冲在最前的各路战将,高手,几乎死绝,他们原本作为撕裂一切的前锋,将盗寇的力量粉碎殆尽,然后一鼓作气,欲要将这要死灰复燃之火彻底扑灭。 但这一刀,宛如灭世,将这最强,最凶悍的前锋全部斩杀。 除了赵紫龙,君莫望,张西任,张惊绣,乔青峰这几名巅峰之境的高手,前锋再无一人幸存。 拦在盗寇崛起路上的敌人...太多太多了。 而这位盗寇最后的传奇,他已经尽力了。 如果有史官记载,那么无人会说他半点不是,因为没有人会比他做的更好。 就像现在... 他在正道世家幸存的五大高手惊恐的目光里,依然握着刀,保持着斩出的姿势。 那一刀,彷如刻印,已成永恒。 连同他的生命,成了绝响。 “师父...”柳恋夕只觉得不对劲,她低呼了一声。 而恰在此时,玄恨玄流玄避甩出的三根金刚杵已经攻来,三道金光,粗鲁而霸道的击在了那男人的身后。 “师父!”柳恋夕开始狂奔。 当当当! 三道金光直接穿过那身影,而插落在关前的青石板上,没入半身。 但那身影却没半点受伤的迹象,反倒是出现了星星光点。 就如是石子穿过了河水,只是泛起涟漪。 柳恋夕终于跑到了那男人身侧。 他的姿势依然没变,被凝固在刀斩落的那一刻,仿是时间停止了。 一股莫名的、极其心痛的感觉突然升起,她的心仿佛被堵塞着,鼻子也被堵住了,无法呼吸。 她又轻轻地、试探地喊了声,“师父?” 然后,在残存的五大高手,以及身后那些早被惊天一刀吓破了胆的兵士,还有关中的少林僧人的视线里。 她缓缓伸出了手,颤巍巍的探向面前的男人。 她如此缓慢,如此小心,似乎害怕这男人会脆弱的如同泡沫,如同梦境... 柳恋夕不敢眨眼,尽管冰雪已经落在了眼眶里,又被温度融化,成了水。 她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脸庞。 啵... 没有任何意外,没有任何侥幸。 那脸庞骤然化作黑色尘末,飘扬飞散,随着这大雪,随着这大风,消散无踪... 柳恋夕呆住了。 她瞪大了眼... 大口大口的呼吸... 那一年,少女无知,庇佑于父亲翼下,直至见惯这世态炎凉,尔虞我诈。 一本封藏流密集,竟可让她被逼入洞房。 竟可令她不从即死。 期盼的援兵,不过也是助纣为虐,他们相信名声,却不相信真相。 直至...她逃出了这正道,成了盗寇,从此快意恩仇,强者生,弱者死。 那一年,这男人顺溪南下,被她救起,教导她“猛虎从来独行,牛羊才抱团取暖”。 教导她“杀一人是罪,杀万人是雄,屠的九百万,便是雄中雄”。 然后自己不停的努力。 不停的听着称赞。 却唯独他,总是看着自己摇头,说着自己“还不合格”。 直到最后分别那一刻。 他独自走向那天下第一雄关。 “你...还是不合格啊。” 这一次,他没有训斥,而是带着温和的笑揉了揉她的头发,似乎在说“傻丫头,我要等你到什么时候呢?” 最是无言,在别离。 那么自己最后对你的大喊的那句“活下来啊”,你究竟有没有听到? 你...为何没有做到。 我的...最严格的父亲啊。 你为什么没有做到呢? 为什么没有能够满足女儿小小的心愿呢? 柳恋夕泪流满面,她突然将腰间长剑随意掷出,然后伸手探向了那把落地的贪狼刀,再一把握紧。 然后缓缓起身,仰天大笑起来。 “我还真是不合格啊,还真是...令你放心不下,我这样的蠢女儿,肯定让您烦透了心吧?” 她瞪大眼,眼通红,而泪水糅杂着飞雪,花了脸。 44.地府(求订阅啊) 嘭嘭嘭。 在众人眼里,那少女的身躯开始急剧变化,身形也开始拔高。 三米,四米,五米...转瞬便到了八米之高。 这段日子里,那一次性灌顶的基础内功九百九十九层,已经与她初步的融合,并且在某个深夜,她发现了自己这宛如怪物般的形态。 背脊披着尖刺,延伸往上,则是探出的数根长牛角般的粗刺,从背后突出,其上覆盖着可怖鳞甲,片片鳞甲上皆是张嘴尖呼的死人面孔。 粗刺略微有些弧度,在靠近肩部时则收束,宛如弧月刀。 最为突出的,则是四根刺,令人骇然。 而收束到了肩部,则是成了中空的铠甲,其中深邃,颗颗如怪物般的牙内敛,如齿轮,可以吞噬切割万物。 少女面庞不变,只是双颊上多了些火红色的纹理,令整张脸变得邪异,而可怖。 她的手早就肌肉虬结,如老树盘根,万千蟒蛇环绕,手臂之上更是生出根根倒刺。 贪狼刀在她手里宛如玩具。 这怪物小心的放置在了一边。 然后转头看向了那些还未死去的敌人。 他们脸上满是震惊,恐惧,绝望,但唯独没有嘲笑。 她再也不怕丑了。 也不怕变成了怪物,被人孤立。 她希望那严格的父亲可以看到,但是他已经不在了。 吼! 怪物发出哀鸣,哀鸣转急,成了咆哮。 踩踏着地面,轰然一声,便是落在了数百米之外。 随着她双足落地,如潮水般四处汹涌而出的火焰,以她身体为中心,向着周围疯狂地、肆意地席卷而去。 极道天神? 只是这神实在太丑了... 可是无所谓了。 神也好,魔要好,不人不鬼也好。 只要强大,就可以了。 人们恐怖惊惶的叫声里,怪物化的柳恋夕开始她肆意的屠杀。 -- 梦境里。 夏极翘着腿,和弓着身子的驼背女孩,通过那黑环戒指看着外面的一幕。 “这一次性的灌输类道具,你存放了这么久,难得的还未失效。”夏极津津有味的看着那怪物的屠杀。 艾莉也聚精会神的看着,然后由衷道:“大佬,你演的真好。” 夏极并不回答她,而是自顾自的说:“这世间的修炼本源有三:炼体,式,念。 也即是凡人所说的横练功法,招式,还有...幻想。 内功...不过是式的延伸,但也是另一种式。 而炼体的极致,是达到生命的极致,然后再进化,只是这进化却非是自身选择,而是被选择... 也许天生已经进化到了极致的物种,可以省略掉这个进化的过程,而只需年月的增长,就可以变强。 但人类不一样,他们体内藏着神话时代的因子,白噩世纪再之前的,那横跨了无数年空白的混沌世纪,可是存在了许多怪物的... 那些怪物并没有死亡,而是以极其稀薄到可以忽略的遗传,在人体内活了下来,然后在进化达到某种程度时,被随机唤醒。 人类...真是被魔的寄居的宿主啊,真有意思。 艾莉,这丑陋的会控制火焰的怪物,又是什么?” 艾莉犹豫片刻道:“我看过那本书,应当是控制烈焰地狱的恐惧一族。” 夏极如没有听到艾莉说话一般,他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自言自语道:“可惜这灌顶的极道之法只剩下一份,否则人手一本多好... 混沌时代是什么模样,我已经没有记忆了,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在那个时代存在过。 如果能将所有的魔,从人体内唤醒,多好。” 艾莉没心没肺的点点头,糯糯道:“是呀,可是咱没有那么多灌顶的极道书啊,这一本都是孤本了,毕竟那创出这门修习功法的,也不是纯粹的本土人... 若非将他困在秘境里,让他永远迷失,这本功法,我还拿不到呢。” 夏极沉吟道:“给她发布任务,让她抓紧传道...嘿嘿嘿。” 视线在一转,却见那画面里的火焰怪物,眼角有着泪渍,只是在高温里,却是很快化成白雾。 “你终于合格了。”夏极淡淡道。 突然,他似乎察觉了什么,而骤然起身。 艾莉瞪大眼,疑惑的看着他:“大佬?” “先告别吧,记得盯着她,让她去传道,将这极道的功法普及下去。”夏极道。 然后,他就匆匆起身,嘴角带着笑意,消失在梦境的焚烧山庄里。 艾莉眨巴着大眼睛,驼着背,拖着大脑袋,“大佬很忙啊。” 视线再一转,看到那怪物化的柳恋夕,糯糯道:“好有趣,艾莉也想玩。” 想了想,她又扛起小铲子,将存放宝藏的墓穴挖了个洞,然后步入其中,翻找片刻,然后拿出了三本小册子。 “唔...好像是传奇功法了,嘿嘿嘿。”艾莉脸上浮现着不明所以的笑容。 话分两头。 夏极再次变为美髯大汉的模样。 毕竟佛脉奇奇怪怪的功法很多,即便看起来身死,转瞬再在千里之外,涅槃重生,也是有的... 所以以前对付佛脉神话境的高手,他都是选择直接吞掉的。 感受着脚步声的逼近,他赶紧闭上眼,面色苍白的倒在路畔。 雪花很快落在他衣角,面庞。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停了下来,然后蹲下,往他口中喂了颗丹药。 丹药入口即化,在舌尖散发出清香。 就像个糖豆子... 效果? 夏极有些紧张,他还真不知道效果是什么。 不过想来,应该是为自己疗伤吧? 不管了,先闭着眼。 那来人静静站在自己身侧,似乎是撑起啦一把伞,似乎是遮蔽风雪。 不知过了多久。 那人也一直站着,突然她淡淡道:“醒了吧?醒了就睁开眼...” 夏极终于等到这句话了,他直接睁开了眼。 这倒是令面前的人吓了一跳。 那是个带着孟婆面具的女子,雪白的长发从两肩散落,而脖间却是同样如羊脂玉般的洁白,她批着黑金色的精致长袍,打着把墨黑的伞。 如鬼魅般站立着。 夏极静静凝视她,只觉得这孟婆面具颇有些熟悉,似乎和之前零业城外那瞳道所派遣的什么火山地君,是同样的... 它不是将“刀不二”作为弃子丢出了,而给自己争取时间吗? 现在又跑出来干什么? 难道是被自己吞掉了半边,所以转性了?脑子坏掉了? “关无常?玄昙?”孟婆面具女子的声音带上了笑。 “你是何人?”美髯大汉一副没有醒来的模样。 孟婆面具女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静静道:“来地府吧,你应该...被伤透了心吧?” 夏极点点头,连连称是。 他给眼前这妹子点了三十二个赞。 但到了口中,却是那美髯大汉一声若叹息的回应,又仿是个允诺。 “好。” “那走吧。” 孟婆面具女子递给他一块刻印着地府百鬼的令牌,其上有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有孟婆,后土,崔判官,十殿阎罗,十八地君。 “走吧。”美髯大汉接过令牌。 45.五浊恶世真解 两人一前一后,在大雪纷飞里往着林子深处走去,然后在浮着碎冰的溪流边,孟婆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处入口,而令牌即是钥匙。” 说着,她直接走向了那溪流,而空间里泛起涟漪,再看,她身形已经不见了。 夏极自然清楚这种隔层空间的进入方式,事实上,只需让他知晓这一处空间的入口,便是不用钥匙,他也可以凭借蛮力,直接破门而入。 只是有些空间的排斥力太强,他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使得那处世界放弃对他的攻击... 白噩时代,他不知道乱入过多少时空乱流。 思虑到此为止。 他调整了下状态,然后持着那令牌,直接随着孟婆一般,步入了那河流之中。 但足履却未沾染到半点溪水,他已经置身在了另一方空间里。 这是一座甬道。 随着前方那黑金色长袍女人的走动,墙壁的陈旧壁烛渐次亮起,如两排暗红的蛇蜿蜒上前。 约莫十多分钟后,视线里出现了一圈古代园林式庭院入口的光圆。 步入之前,夏极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圆门之上,用扭曲的笔法写了两个字“地府”。 这明显是新刻上去的,却不过是做旧处理,搞得似乎是存在了很久。 但这种痕迹,起码也需要大怪异,或者是神话仙人才能看出来。 夏极不是大怪异,也不是什么仙人。 只因这种作伪的手法...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多少次“无间道”,多少次给那些小可爱“惊喜”,所靠的就是噩文,和这些作伪。 孟婆见他停下脚步,还以为他心存戒备,于是淡淡道:“无需担心,地府所收留的皆是伤心之人,我们彼此扶持,彼此援助...在这里,绝不会有危险。” “嗯。”美髯大汉沉沉点头。 甬道外是一处宽阔的广场,黑石阶嶙峋摆放,高矮不一,而形成了堆砌良好的“围墙”,而再往前,则分别是三道石门。 广场之中空空荡荡,并无什么人。 美髯大汉愣了愣。 孟婆解释道:“酆都大帝也是于近期发现此处上古秘境,其中有着不少传承,而你...是第四个入府的人。 这些稍后再说,你先随我来吧。” “嗯。”美髯大汉也不多言,紧随这女子入了左侧第一道黑石门里。 门中一块镶着奇异玉珏的石盘,玉珏上细细去看,却是无数游动的“蝌蚪”,每个蝌蚪都拥有着诡异人脸。 而再复看去,却见人脸忽又沉浸在火焰里,忽又沉沦在油锅里,发出“吱吱”的油炸声,忽又被困束在火红铜柱上,忽又是凶厉的刀子将人眼,人鼻全部割去... 林林总总,便是凡人所能想象的酷刑,此处应有尽有。 美髯大汉静静看着,神色极静。 而不知何时,他身后又站了两名披着黑金色斗篷的身影,一者带着“酆都大帝”的面具,一者则是“平等王”面具。 “那么...开始吧。”孟婆见他神色平静,却也不多说。 这种平静如止水的神色,在场的几人谁没有? 无非都是痛过,伤过,哭到无泪可流,甚至连血液淌尽了,这才变得如死水一般,平静。 再在岁月的沉淀里,化成了渊...海。 渊是深渊。 海是死海。 虽然在等待,但是在场三人却没有谁感到不耐烦,他们甚至对眼前这男人产生了一丝认同感。 那是同类对于同类的感知。 这个男人的身世,他们也是大概了解了。 五十年前,天赋绝伦,为少林弟子,与前任方丈玄苦乃是师兄弟,但随后却被驱逐出门。 再之后,他一叶扁舟,渡至龙藏,转为盗寇,但却抛弃了玄昙之名,以及原本他所会的功法,而创下如是我观刀。 二十多年前,他所统率的阴山之寇,又因叛徒告密,而被官府剿灭。 直到近期,他才又出现。 似乎是悟透了什么,而一举攻破紫薇关,引得盗寇入关中。 而尚皇西渡,携猛龙之姿前来,欲要灭绝盗寇之时,这个男人再次出现。 他与少林斗,与天下群雄斗。 在斩出了恐怖的可以化作传说的一刀后,便是涅槃。 若非自己等人,察觉了蛛丝马迹,还真以为他是死去了。 他的人生经历,确实堪称传奇。 所以,酆都大帝,平等王,孟婆都未曾动,他们静静等待着。 而那美髯大汉终于缓缓伸出了手,深吸一口气,然后将之放在那诡异玉珏上。 玉珏一沉,其上所有的幻象都已消散,无数影子则是攀附到了那只贴案而放的手上。 夏极感到自己似乎在被选择。 而末了,那些选择的黑影里,则是有一团随着手臂而涌入自己的脑海。 它小心的蛰伏,似乎想要藏在脑海最深处,而令人无法发现。 同时,一门功法也印入自己脑海。 《五浊恶世真解》。 佛陀裹着补丁僧服,持着枯杖,穿着草鞋,走过千山,越过万水,独自前往那无佛国度,劝人为善,讲述因果,普度众生。 而其行其悟,所成便是这真解。 夏极闭目细细体会,感受。 他自然不是在领悟这门功法。 事实上,他站在更高的角度,在分析。 首先,有只小虫子混了进来,藏在了自己神魂里,让我瞧一瞧它。 唔...已经来不及了,它太调皮了,已经死了。 那么这门功法,并非灌顶,顶多算是某种携带着阴谋的传承,只是这五浊恶世真解看起来有模有样。 莫非是瞳道的私人收藏? 别问夏极怎么知道这里是瞳道的,他都消化了一半瞳道了,另一半他自然能清楚的认得。 若说是私人收藏,那它从何处拿来如此之多的与佛脉相通的功法。 这本功法还只是某本更高级功法的皮毛,但是它却已经是传奇功法了,那么,那本更高层次的功法,岂非是最顶级的传奇功法,抑或是神话功法。 这样的收藏,绝不是一个乡下势力能够拿出来的。 夏极闭着眼,饶有兴趣的思考着。 而一个词很快跳入了他的脑海。 联盟! 46.第二位落定的传奇(求订阅) 两人一前一后,在大雪纷飞里往着林子深处走去,然后在浮着碎冰的溪流边,孟婆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一处入口,而令牌即是钥匙。” 说着,她直接走向了那溪流,而空间里泛起涟漪,再看,她身形已经不见了。 夏极自然清楚这种隔层空间的进入方式,事实上,只需让他知晓这一处空间的入口,便是不用钥匙,他也可以凭借蛮力,直接破门而入。 只是有些空间的排斥力太强,他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使得那处世界放弃对他的攻击... 白噩时代,他不知道乱入过多少时空乱流。 思虑到此为止。 他调整了下状态,然后持着那令牌,直接随着孟婆一般,步入了那河流之中。 但足履却未沾染到半点溪水,他已经置身在了另一方空间里。 这是一座甬道。 随着前方那黑金色长袍女人的走动,墙壁的陈旧壁烛渐次亮起,如两排暗红的蛇蜿蜒上前。 约莫十多分钟后,视线里出现了一圈古代园林式庭院入口的光圆。 步入之前,夏极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圆门之上,用扭曲的笔法写了两个字“地府”。 这明显是新刻上去的,却不过是做旧处理,搞得似乎是存在了很久。 但这种痕迹,起码也需要大怪异,或者是神话仙人才能看出来。 夏极不是大怪异,也不是什么仙人。 只因这种作伪的手法...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 前世,多少次“无间道”,多少次给那些小可爱“惊喜”,所靠的就是噩文,和这些作伪。 孟婆见他停下脚步,还以为他心存戒备,于是淡淡道:“无需担心,地府所收留的皆是伤心之人,我们彼此扶持,彼此援助...在这里,绝不会有危险。” “嗯。”美髯大汉沉沉点头。 甬道外是一处宽阔的广场,黑石阶嶙峋摆放,高矮不一,而形成了堆砌良好的“围墙”,而再往前,则分别是三道石门。 广场之中空空荡荡,并无什么人。 美髯大汉愣了愣。 孟婆解释道:“酆都大帝也是于近期发现此处上古秘境,其中有着不少传承,而你...是第四个入府的人。 这些稍后再说,你先随我来吧。” “嗯。”美髯大汉也不多言,紧随这女子入了左侧第一道黑石门里。 门中一块镶着奇异玉珏的石盘,玉珏上细细去看,却是无数游动的“蝌蚪”,每个蝌蚪都拥有着诡异人脸。 而再复看去,却见人脸忽又沉浸在火焰里,忽又沉沦在油锅里,发出“吱吱”的油炸声,忽又被困束在火红铜柱上,忽又是凶厉的刀子将人眼,人鼻全部割去... 林林总总,便是凡人所能想象的酷刑,此处应有尽有。 美髯大汉静静看着,神色极静。 而不知何时,他身后又站了两名披着黑金色斗篷的身影,一者带着“酆都大帝”的面具,一者则是“平等王”面具。 “那么...开始吧。”孟婆见他神色平静,却也不多说。 这种平静如止水的神色,在场的几人谁没有? 无非都是痛过,伤过,哭到无泪可流,甚至连血液淌尽了,这才变得如死水一般,平静。 再在岁月的沉淀里,化成了渊...海。 渊是深渊。 海是死海。 虽然在等待,但是在场三人却没有谁感到不耐烦,他们甚至对眼前这男人产生了一丝认同感。 那是同类对于同类的感知。 这个男人的身世,他们也是大概了解了。 五十年前,天赋绝伦,为少林弟子,与前任方丈玄苦乃是师兄弟,但随后却被驱逐出门。 再之后,他一叶扁舟,渡至龙藏,转为盗寇,但却抛弃了玄昙之名,以及原本他所会的功法,而创下如是我观刀。 二十多年前,他所统率的阴山之寇,又因叛徒告密,而被官府剿灭。 直到近期,他才又出现。 似乎是悟透了什么,而一举攻破紫薇关,引得盗寇入关中。 而尚皇西渡,携猛龙之姿前来,欲要灭绝盗寇之时,这个男人再次出现。 他与少林斗,与天下群雄斗。 在斩出了恐怖的可以化作传说的一刀后,便是涅槃。 若非自己等人,察觉了蛛丝马迹,还真以为他是死去了。 他的人生经历,确实堪称传奇。 所以,酆都大帝,平等王,孟婆都未曾动,他们静静等待着。 而那美髯大汉终于缓缓伸出了手,深吸一口气,然后将之放在那诡异玉珏上。 玉珏一沉,其上所有的幻象都已消散,无数影子则是攀附到了那只贴案而放的手上。 夏极感到自己似乎在被选择。 而末了,那些选择的黑影里,则是有一团随着手臂而涌入自己的脑海。 它小心的蛰伏,似乎想要藏在脑海最深处,而令人无法发现。 同时,一门功法也印入自己脑海。 《五浊恶世真解》。 佛陀裹着补丁僧服,持着枯杖,穿着草鞋,走过千山,越过万水,独自前往那无佛国度,劝人为善,讲述因果,普度众生。 而其行其悟,所成便是这真解。 夏极闭目细细体会,感受。 他自然不是在领悟这门功法。 事实上,他站在更高的角度,在分析。 首先,有只小虫子混了进来,藏在了自己神魂里,让我瞧一瞧它。 唔...已经来不及了,它太调皮了,已经死了。 那么这门功法,并非灌顶,顶多算是某种携带着阴谋的传承,只是这五浊恶世真解看起来有模有样。 莫非是瞳道的私人收藏? 别问夏极怎么知道这里是瞳道的,他都消化了一半瞳道了,另一半他自然能清楚的认得。 若说是私人收藏,那它从何处拿来如此之多的与佛脉相通的功法。 这本功法还只是某本更高级功法的皮毛,但是它却已经是传奇功法了,那么,那本更高层次的功法,岂非是最顶级的传奇功法,抑或是神话功法。 这样的收藏,绝不是一个乡下势力能够拿出来的。 夏极闭着眼,饶有兴趣的思考着。 而一个词很快跳入了他的脑海。 联盟! 47.婆婆(求订阅) 忙碌时候,总是可以忘记很多事情。 比如疼痛,无论头疼,牙疼,还是什么,在最忙的时候,都可以被短暂的忘却... 可是在一切之后,沉静下来,独自一人静坐在空荡荡的庭院里,那些疼痛却开始浮出。 柳恋夕觉得有些心疼。 她抬头看着那灵位。 上首一个红色的“奠”字,而往下则是“关无常灵位”。 原本还当加上称呼,比如说刀圣,恩师或者其他... 但是柳恋夕实在不晓得该刻什么好,所以她就空在了那里。 天空,零星的还有些飘雪。 她裹着狐皮裘衣,静静看着那灵位,不知站了多久... 直到那些酒菜上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霜,直到热气很快消散。 她才似乎醒悟过来,对着空气道:“快些吃吧,天气冷,不要等凉了。” 今天是他的头七之日,也是还魂之日。 片刻后。 那碗筷似乎动了起来,叮叮响了两声。 柳恋夕眯起了眼。 而很快,阴冷的风从庭院里卷来,然后一声声奇异的哭声突然响起来。 分不清是冬夜的野猫,还是惊醒的婴儿。 那声音如泣似诉,此起彼伏。 而似乎是什么呵了口气,而桌上的热气骤然全部消失,酒冰冻,而菜则以就快的速度腐蚀、干瘪,再变馊,发霉。 柳恋夕依然站着未曾动弹,只是眉头却皱了起来。 便在这时,一只惨白的手突然从桌布下探出,“啪”一声扣在了石桌边缘,然后那黑色的桌布则开始无法压抑地隆动。 那频率越来越快,而隆起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惨白露出。 随着越露越多,柳恋夕可以看到,那根本不是一只手臂,而是无数只手臂。 只不过那些宛如婴孩的小手臂只能齐到惨白手臂的臂弯,所以无法在第一时间看见。 “呜呜呜...” “呜呜...” 哭声如在人脑中炸响,令人毛骨悚然。 而无数只手指拈住了黑色桌布边缘,将桌上已经发霉的珍馐,以及那灵位拖动着,咔咔作响... 彷如骨头折断,头颅碎裂的声音。 紫薇关中堆尸太多,怨气太浓,出现些鬼怪,其实并不难理解。 而哪怕是武林高手,遇见鬼怪也只是自叹倒霉... 因为再厉害的功夫,也伤害不到这些根本没有实体的魑魅魍魉。 但是,那桌布突然停止了移动。 黑色桌布的诡异隆起也静止了下来,无数手臂骤然缩回,但是整个空气却变得更为令人惊悚,似乎下一刻,就要有什么从桌下爬出。 柳恋夕站在了石桌前,按住桌布,看着满桌的菜肴变了质,发了霉,她如做错事的小女孩,低声道:“对不起...” 而这时,桌布骤然掀开了,露出其下一张极其恐怖的脸庞。 可是,那脸庞看到了一个燃烧着的恐怖怪物,怪物似乎流淌着熔岩的巨手,直接扣下,然后握住了桌下的恶鬼。 呲呲呲... 片刻之后,赤裸的少女静站在灵桌前,她将腐烂的食物连盘一起装入袋中,随意丢出门外,然后再次开始忙碌。 做着他爱吃的菜肴。 又是数日,盗寇的大小姐令人“采购”了一块天外巨石,然后雕刻成碑,放置在小院里。 她则是遵循着原本的誓约,开始将那极道流的基础内功雕刻在石碑上。 九百九十九层的基础内功,她一口气雕刻到第一百层,而石刻已满。 旋即,她将这石碑竖起,放在了紫薇关关中的空地上,无论谁都可观看,修习。 只是后续功法,她却还没想好如何传承。 这功法的奇妙,柳恋夕自然清楚至极,所以她不敢全部放出。 而再细细研读那功法,她突然发现这功法并非是层层递进的形式,而是...并列的形式。 换句话说,九百九十九层的功法,每一百层则是一个小体系,而九系合一,则可以进入新境界。 最后的九十九层,即是为这新境界服务的。 这也是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 于是,她耗时七日七夜,整整刻好剩余的八块石碑,然后将其中三块赠与魔门,三块留于盗寇。 魔门的三块,得主分别为黑木教,鬼门,红莲教。 盗寇的三块,其一,即第一块,在紫薇关;其二赠与巫山盗寇,“毒士”贾布雨;其三赠与原燕王燕虐。 剩余三块,柳恋夕正在苦恼如何处理。 一位神秘的婆婆却突然出现了,她佝偻着身子,驼背很严重,只是她的眼睛却很明亮,如同女童般纯净,但却又带着无穷岁月的深邃。 她不知从何处来,只是拄着黑色拐杖,轻轻叩响了这位盗寇新传奇的门扉。 婆婆的声音也很柔和,如小女孩,显出很不和谐的一面。 她糯糯道:“这三块石碑交给...嗯,交给老身吧。” 柳恋夕奇怪的看着她,她从不认识这个人,可是随着手指之中那黑色戒指的浮动,她生出了莫名的亲切感。 “婆婆,我们以前见过吗?”少女忍不住问道。 驼背婆婆糯糯道:“好久不见,小夕儿都已经长大啦。” 柳恋夕瞪大眼,她很奇怪眼前的婆婆说出这样的话,明明自己不认识... 但黑色戒指再次无形的扩散出一圈圈波纹。 柳恋夕突然露出恍然之色道:“是金花婆婆...我和父亲搬迁至秋原城前,本想向你道别,可是却没能找到你。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现在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她突然回忆起了这婆婆,她是自己的亲人,很亲很亲,几乎是自己“母爱”所有的来源,只是后来父亲,即“封寂第三剑”柳无眠需要搬迁,这才分散。 如今一见,婆婆精神矍铄,而且更是一位高手。 至少以柳恋夕看来,她至少已是巅峰境的圣或是宗。 而自己,不过是那九百九十九层极道流的基础内功,直接灌顶,而导致自己由内而外,从某种程度上直接达到了炼体的巅峰,甚至可以说能进化成另一种恐怖的生命体。 入魔。 “婆婆,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这三块石碑当然可以交给婆婆。”柳恋夕道。 金花婆婆温和笑着,摸了摸少女的手,“小夕儿,还是那么乖。” 48.是谁(求订阅) 当艾莉返回焚烧山庄的时候。 她看到被火焰日夜烘烤的干燥巨石上坐着个人,他双手垫着头,利用巨石凹凸的形状而舒服靠着。 是大佬! 艾莉有些心虚,蹑手蹑脚的绕了个圈子,想从另一边走入庄中。 “去哪儿了?”巨石上传来夏极懒散的声音。 艾莉定住脚步,她自然不敢说谎,也没有必要说谎,那一枚黑环融魂戒是她与大佬共享的,换句话说,如果大佬想要去知道,自己根本瞒不住他。 但她却也未被眼前男人懒散、平和的语气所迷惑住。 吾辈杀人屠城,甚至吃人前...从无情绪波动... 所以艾莉坦诚、谨慎道:“艾莉,只是想玩了。” 轰! 下一刻,驼背的小女孩只觉肌肤巨疼,如受白噩时代万千祭神刀所割、又如世界尽头的那些可以吹散灵魂的风。 而旋即她只觉身子则被捆绑起,拉升至了空中。 半躺半靠的少年头发如黑蛇,伸长千米,将小女孩缠住,然后仰头,带着极其淡漠的看着她。 “她是我重要的玩具,你怎敢去骗她?”夏极声音瞬间转冷。 他头发越勒越紧。 艾莉也生出了一丝恐惧。 怪异是不死的,可是却需要“呼唤”才能从寂静世界里复活。 若是认识的,知道的存在,全部都死去了... 那么就是永眠,或者说是死了。 眼前这个男人,他曾经吃过怪异,怪异无数次复活,皆是在其腹中,而一旦复活便是立刻死亡,次数久了,复活的频率就越来越低,时间间隔就越来越长...直至成了永恒。 而且这个男人曾为了做实验,同一时间杀死了怪异,以及所有认识这怪异的存在。 毕竟,怪异是不可以唤醒怪异的... “艾莉...错了,可我只是看大佬演的好玩,所以...”小女孩辩解着,却也是她的真心话。 嘶嘶嘶... 无数黑发突然抽离。 艾莉面无表情的从空而落,黑色拐杖一拄,便稳稳落地,“哎?” 然后她看到一箩筐的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面前。 似乎是书? 她视线很快的撇了一眼,最上面一本大部头书封皮乃是:大侠传。 夏极站起身,从巨石上跃下,“你利用外力,直接去改变玩具的想法,这是大错特错。” 艾莉眨眨眼:“哎?” 夏极眼神撇了撇那一箩筐书,淡淡道:“你需要很自然的融入到他们的世界,而不是连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利用你的力量去更改...这些书你仔细研读,若是觉得读透了,就可以联系我。 只有通过了我的测试,我才会允许你进入龙藏洲游玩,除此之外,你绝不可以现身。” 艾莉看着那一筐的书,点点头:“嗯,好的。” 时间是它最不缺的,就算看书无数次睡着,也没关系。 夏极道:“那么下面让我了解了解,你索要那三块石碑的打算吧?” 提到这计划。 艾莉眼睛顿时放光,她走上前,欲与大佬细细阐述一番自己的打算。 -- 天虽放晴。 但万里大山之间却依然白雪皑皑。 这样的山中凶禽异兽数不胜数,甚至可能有鬼祟出没。 附近没有村庄,自然是常年无人。 但此刻,那根本不算路的道路上,却又一道人影如风似光般在急速穿行,他只穿着最简单的黑裤,而上身赤裸,肌肉线条完美,宛如最迅捷的豹子。 汗如雾气蒸腾,明明是寒冬凛冽。 满山白,而化冻尤其冷。 可是这男人却是恍如不感,不闻,不见。 他腰间挎着的长刀,刀纹散乱,刀身无数裂纹,如蛛网密布,延伸往刀背,令人疑是下一刀便会使得整把刀彻底粉碎。 踏踏踏... 被惊动的凶兽们,才刚刚从冬眠里睁开,欲要发出愤怒的咆哮,来攻击这不开眼的误入领地之人。 但它们才刚刚探出头,下一刻便是寒光一闪,兽头纷纷落地。 血染红了雪。 甚至连这老天,都无法看见那身影是如何出刀的。 或者说,那已不是刀,而是刀气。 一念出,刀气出。 一念灭,则刀气灭! 玄妙的气息环绕在他周身,忽生忽灭,甚至自成一方小世界。 巅峰之境的大圆满,便是心中自成世界。 然后再凭借自己的感悟,去寻得天地大世界的联系,再行破碎虚空。 这一丝联系在此过程中,将无限被扩大,而意志稍有不定者,将会直接迷失,疯疯癫癫,甚至躯体死亡。 很不公平的是,这突破的难度并非是等同的,而是根据自身心中的一方小世界,以及寻得联系变化的。 有些人在巅峰之境极其强大,可是却还是在破碎虚空时失败。 有些人实力可谓垫底,但却依然成功。 但有一点,却是不变的,那边是难度越高,突破至破虚境之后的好处越多。 就如极致之境,向着巅峰之境的突破。 三小境的刀圣,与十小境的刀圣,在潜力方面,真是天差地别。 说是物种的不同,都不为过。 这身影宛如刚刚突破一般,发出一声长啸,豪爽大笑之间,整个人凌空踏步,在这武当禁地的后山间,如履平地。 收步。 平缓的落在了一处如犀角上翘的悬崖。 夏极披头散发,裸着上身,赤着脚,在冰冷的山地上,缓缓往下走去。 每步似慢实快,每步踏出,人却已在十数米之外。 再次漫步过禁地入口处,他眼睛突然眯了起来,身子也静止了下来,神色一瞬间冷若冰霜。 因为刻着“夏极之妻,任氏清影之墓”的石碑断了半截。 断了...半截。 在“妻”这个字上断裂开来,斜斜分成了两半,那是一道斩痕,很平滑,似是一剑斩出而至。 夏极静静看了半响,突然扭了扭脖子,发出喀拉喀拉的响声。 一股难以想象的气势,突然从他身上奔腾、焚烧起来,如灼烧的风,灵动的光,圈圈扩散。 叮铃铃... 叮铃铃... 整座武当,万千把刀剑开始颤抖,开始长鸣。 天空虽晴。 但是那庞大的气势,宛如神明一般,往着整座山重重压下。 “是谁?” 声如天雷,而瞬间在武当所有人耳中响起。 49.逆鳞(求订阅) ““掌教回来了!”武当弟子听到这声音,顿时一喜。 然后则是一惊。 掌教留下书信一封,说是去武当山中做生死历练,如今回来,这功力显然是再进一步,若说之前还能隐约看到他境界的只鳞片爪。 现在,便是只能见他在云中,却无法探知丝毫。 最后,则是一苦。 若非是几位武当七侠的师兄劝阻,那些道脉的“仙人”,说不得要将这魔教教主的墓碑彻底拆了,甚至连坟都要挖掉,丢入悬崖。 仙人降临,本是喜事。 可...如此弄了一遭,却总归有些芥蒂。 若非是大师兄司马嘉,最后跪在墓碑前,伸臂阻拦,那擅长雷法的仙人,怕是早将墓碑彻底拆了,而非是只斩断半截。 毕竟还有了些情面,那雷法仙人的同伴上前劝阻。 但那仙人显然很不乐意,最后似乎两人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这才冷笑着离去。 雷法仙人,名为林忆,带着双若鸦羽般的黑手套,似乎以此来抑制掌中之雷。 而他的同伴,那位仙子,则名为洛撄宁,擅剑道,佩剑,剑长适度,中规中矩,然剑身下宽上窄,开双刃。 刃纹如水,奔流而上萦绕那杀人的尖。 她曾说过,剑名“春水”。 温和如春暖花开,复苏一切冻僵的、藏蛰的,然而水终究可以溺人,其剑下亡魂也不在少数。 清洁庭院内。 穿着道服的少年郎,斜靠在汉白玉砌的圆拱门,轻佻地将手中一个山冬枣抛来抛去,左手换到右手。 “我们那位叛逆的小教主,终于练刀回来了。”少年带着轻狂的笑,而左手落定,握住大冬枣,重重咬了一口。 而他对面则是端坐着一位气质颇为沉静的道服女子。 她缓缓开口提醒道:“林忆,你与魔道的个人恩怨,我希望别带来此处。大事为重。” 轻狂少年郎笑道:“洛撄宁,你太小心了,若非是此地出现运势之子,我们根本不会来这偏僻的地方...大势通常散落,而很少有如此凝聚于一人之身的情况,助他,便是顺应天意,也是道门大兴的机会。 至于这什么武当...最强者依然停留在凡人的巅峰之境,我们又畏惧什么?” 洛撄宁静静道:“并非畏惧于人,而是对这天地,对无常抱有敬畏之心,而不至于狂妄,失却了真我。” 林忆嗤笑道:“得了吧,这些大道理教你的小徒弟们去吧。老子,就是恨这魔教,若不是你给我月明琼玉,我必挖了那坟墓。” 洛撄宁皱眉道:“道佛相争,何其残酷,而我道脉之中,与魔门结为伴侣的也并非没有,真人都可以闭眼不问,你何必执着?” 林忆“切”了一声,眼中闪烁着讽刺的光芒。 洛撄宁闭目摇了摇头:“你真一点都没有道士的模样,走吧,我们该去迎接那位掌教了。” 林忆大刀金马地端坐在拱门中央,冷笑道:“区区巅峰境界的蝼蚁,也想我去迎他? 简直天方夜谭! 我哪都不去,等他来拜见我才是。” 洛撄宁摇了摇头,提着春水剑,便往门外而去。 她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你说我道脉之中,与魔门结为伴侣的也并非没有...对,你说的没错。” 洛撄宁停下脚步,静静倾听。 那声音继续“可惜他们实力太强,我无意挑衅。只是这等蝼蚁,明明是我道教之人,却非要与那魔教教主皆为夫妻,更在我道教之山的禁地树立墓碑,简直是岂有此理。” 他哈哈大笑着。 肆无忌惮。 可是蓦然间,他的笑声被遮盖了下去。 因为他听到了“叮铃铃”的清脆响声,从自己同伴的腰间传来。 他们都是破碎虚空,天人合一的破虚境高手... 剑未出,怎么会擅自鸣叫? 林忆忍不住看向了道服沉静女子腰间的秋水,那长剑正在不安的颤抖着... 他再抬头,看到了沉静女子同样讶然的神色。 嘭嘭嘭... 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变快了,似乎随着什么东西的节奏,在沉重的上下动着。 是什么? 林忆如临大敌般,骤然起身。 嘭嘭嘭嘭... 心跳越来越快,若从嗓子眼蹦出来。 “是佛脉的人察觉了此地,也追来了吗?”林忆问道。 他话音刚落。 就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 深深庭院先是走入了武当七侠里的司马嘉,然后则是莫谢罗等一干弟子。 林忆一愣,急忙问道:“是有敌人入侵了吗?”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 就如王未开口,众臣皆不敢言。 他们两边分开。 所有人目光里,那光身赤足、如豹子般的男人,披头散发,一步步从分开的道中走来。 凛冬之中,他身子灼热如火,正升腾着雾气。 而随着他走来,一股强大到恐怖的气息,正在逐渐升腾。 而林忆只感觉自己的心,随着那男人的步子跳动着。 又随着他的靠近,而疯狂跃动。 可另一方面,林忆确定了目标之后,反倒是安心下来,只要不是那些佛脉之人前来,就无恙。 至于这位叛逆的武当掌门,似乎确实有两把刷子。 他摸了摸下巴,又悠闲的往后仰倒,靠在汉白玉砌的圆拱中,摆出一副等着前来拜见的模样。 “你就是大天刀夏极?果然年轻有为,在这龙藏洲也算是个人物。”林忆看着走入的那个男人。 “将普通弟子支开,我们有关乎道脉的大事需要商量。” 那光身赤足、披头散发的男人停住了脚步。 林忆皱眉道:“事关重大,还不让你的弟子们都退出去?” 说罢,他身子微微前倾,而无数道细密的光弧,忽隐忽现,浮现在他周身,显得他面容冷漠,恍如神灵。 而莫谢罗等剑圣却是脸色巨变,因为他们感受到这“仙人”身上浮出的每一缕电弧,都蕴藏着极其强大的力量,根本不是巅峰境所有。 这电弧,令他们想起了雷雨天气,那从天而落的紫电! 披头散发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是你斩了我爱妻的墓碑?” 林忆闻言一愣,似乎是惊讶于这个人实在是不识好歹,或者说是...有眼无珠。 50.事不过二 林忆皱起了眉头。 他很不满意这个年轻人的态度,“你潜力很强,不要自毁前途!不过一个魔教的女人而已,值得你这么念念不忘? 你对魔教有多少了解? 又是否知道你那爱妻手上杀过多少无辜?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真不明白孟哀晚为何要将这掌门之位传承给你? 真是儿戏!” 他虽然看似年轻,但实则已经过了百岁。 原本以为这什么叫大天刀的掌教,也不过是矮子里的将军,对于他们这些破虚境的高手而言,终归只是弱小的蝼蚁。 可是刚刚他踏步前来的气势,包括引起漫山剑鸣的异象,已经得到了林忆的认同。 所以他才多说两句,提点一下这后生晚辈。 毕竟他身为武当掌教,又在之前的运势之战中,夺得了关键的孩子,所以他身上也携带这某种气运。 若是他无恙,今后晋升,破碎虚空后,也定然是潜力无穷。 但披头散发的男人却未回他的话,而只是一字一顿问道:“是你斩了我爱妻的墓碑?” 林忆冷笑一声,坦诚道:“是又如何?你若想和我斗,那就潜心修炼,等破碎虚...” 他话音未落。 便看到了一道明亮的刀光! 不,不是一道! 而是百道,千道,万道! “我不是想和你斗...” 淡淡的声音在空气里传着。 那男人已经没有了身形。 满场的人,惊讶、惊恐的看着他。 他自己,就已经成了一道明如皎月的刀芒,而周边又盘旋着无穷无尽的刀光,闪烁,割裂,萤萤点点,美丽而暗藏杀机! 林忆明明知道眼前之人不过巅峰之境,却是生出了一股从未有的危机感。 他两手的黑手套滑落,雷光生出、攀援、覆盖在他双手,瞬间成了两团充满毁灭气息的电球,白光翻涌,使得这庭院顿时溢满亮光,令人眼都无法睁开。 雷法! 他寻到的那一丝自然,乃是雷! 雷光出。 身如电芒! 瞬间那林忆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身子化作一道苍白电弧。 电弧对刀芒! 在场除了少数几人,比如莫谢罗,张初静,以及洛撄宁外,无人能看见哪怕两人交锋。 可是前两者全是心中生出一种悲壮情绪。 “掌教!!” “掌门!” 在他们看来,巅峰之境与破虚境,有着巨大的鸿沟,根本不是天赋或是努力可以弥补的。 所以掌门...他... 而洛撄宁则是惋惜,惋惜这样的有才华的道教年轻人说不定会遭受重创,甚至武功尽废... 只是她也未曾阻拦。 毕竟这林忆是自己的同伴,此次前来,也算是抢占了气运之战的先机。 至少可以在那极大的佛道尸三方战场上,为道脉赢得一些优势。 尸脉蛰伏,而且极其黑暗,所依仗之物,也与自己不同。 可是佛脉,就不一样了。 佛道,若要昌盛,只有一者能存活! 所以出手治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无伤大雅。 几人心里各有所想。 而另一边,只不过刹那,刀芒与电弧的交击声就消失了,静止了。 光泽散去。 光身赤足的男人现出身形,他左手拎着颗人头,五指随意扯着他头发,平举在身前,而右手的刀上依然滴着血。 血从刃上一滑而过... 滴滴答答落入面前的瓦缝里,印的枯苔一片殷红。 他面前的无头尸身,则是扑通一声跪倒,然后趴在他身前。 众人目光呆滞的看着这一幕。 脑子皆是一片空白。 他们有想过,自家掌教修为极强,或许可以只是受到轻伤,甚至能勉强抵挡这一式。 但...无人想到,掌教竟然一刀秒了对手。 那可是破虚境的仙人啊!! 披头散发的男人随意将人头扔到一边,接着之前的话淡淡道:“我不是想和你斗...我只是不想杀错人而已。 破虚境又如何?死了,就什么境界都不是了。” 说罢,他再不看那地上咕噜噜转着的人头,转身踏步离去,神色里充满了落寞和伤感。 “夏掌门。” 身后传来女子沉静,却带着震撼的声音。 “你可知这林忆是何人?” 夏极停下脚步,身子不转,只是淡然道:“愿闻其详。” 洛撄宁道:“他虽然为人张狂,但却是道脉兜率宫的弟子。” 兜率宫? 武当众人都不知只是个什么门派... 所以,洛撄宁又接着解释道:“兜率宫乃是道脉三支柱之一。” 道脉? 武当众人再次迷惑了... 但洛撄宁却未继续解释,她相信眼前这年轻的武当掌门一定可以明白,他应该已经接触到这残酷的佛道相争了吧? 然而,夏极却疑惑道:“道脉?你是说你们这些破碎虚空的人,所居之地吗?” 洛撄宁感觉自己被打败了,正欲再解释。 夏极却是突兀地、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洛撄宁瞪大眼,忍不住问道:“谢什么?” 夏极淡淡道:“事不过二,这兜率宫算是惹了我一次,若有下次,我让他鸡犬不留。”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令人恐怖。 平静的让人认为他这狂妄自大的话,是真的。 但洛撄宁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摇了摇头,道:“你这性格,真像一个人,希望你能活着成长如他一般吧。” 道脉,那天下第一狂,“佛不敢怒”道无言。 那道法精深,却又嗜杀如狂,尤其是斩杀佛脉的和尚,更是毫不手软。 可是人家是轮回五境,距离神话便是一步之遥的真人。 你才不过是个巅峰之境的凡人掌教。 可是,却一刀杀死了破虚境的林忆... 这份实力,这份资质... 实在是恐怖至极。 洛撄宁并不想为林忆报仇,一则她也本就讨厌这个张狂的男子,二则运势之争要紧,三则...她看不透这个男人。 他明明只有二十多岁,但...却让人无法看清他的任何想法,甚至是揣摩也做不到。 甚至是他的刀,刀意。 那明光,都似是包裹在外层的一卷糖纸。 而那糖纸之中,藏着的又是什么呢? 看着那男人的背影。 洛撄宁陷入了沉思。 51.无法捉摸(求订阅) 洛撄宁并没有多说什么。 比如兜率宫若是发现门中弟子被人斩杀,绝不会善罢甘休之类。 比如道脉之中,仇恨魔门的人并不在少数。 而这林忆也有好友。 若是他的死因被人察觉,这位年轻而潜力极强的武当掌教,可能面对的危机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端着泡好的香茗,她静坐在武当玄天宫的大厅,对面所坐的则是司马嘉。 两人都不说话,冰冷的空间里,安静的可怕。 似乎觉得到了不得不去解释的时候,银发男子这才开口道:“掌门性情中人,此时应当在修补墓碑…” 洛撄宁点了点,轻抿了一口茶水,然后淡淡道:“武当封山大阵,已随我和林忆的到来,而破除了,时间紧迫,希望那位任性的年轻掌教可以明白。” 她的意思很清楚。 天道很少将如此庞大的运势灌输到一个孩子身上,所以这孩子的潜力自然是无穷无尽的。 并非说他习武,修道会如何如何。 而是若是让他接受道脉,并且抵制佛脉,产生的玄妙的势上的优势会有很多。 自己和林忆不过是先头部队,在之后还会有道友陆陆续续赶来。 而佛脉虽然慢了半拍,但他们必然也已经遣人来到这龙藏洲了。 想着想着。 洛撄宁就起身,往着武当后山禁地的墓碑处而去。 片刻后,这位携带着名剑“春水”的女道士站在了一棵依然挂着冰雪的树下,墓碑已经被修补好,那断裂之处亦已经缝合。 但有些东西是无法复原的,比如说心头的伤。 洛撄宁并没有见到武当掌门,他已经离去了。 可是他也未曾来天玄宫会客大厅寻找自己。 这位破虚境的女道士,即便再温和也不禁产生怒气。 她面如冰霜,旋即拂袖而去。 当她再次看到这位任性年轻的武当掌教时,后者正与他门中弟子在商量着今后的打算。 武当封山大阵解开之事,现在还无人知晓,但纸包不住火,很快就会被人察觉。 尚皇在关中,而盗寇传奇大小姐,正坐镇紫薇关,玩着瓮中捉鳖的游戏。 所以,相对而言,处于关外的武当显然一副置身事外的形势,所以并无火烧眉头的情况。 然而通过傀儡,众人自然知道武当已经失去了正道之首的位置,目前是孤掌难鸣。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而且那位名为夏炎的运势之子,已经一岁多了。 “佛脉已经派人来了。”洛撄宁冷冷的说出了第一句话,她并没有说自己怎么知道的。 似乎觉得眼前之人未曾明白佛脉的力量,洛撄宁又补充了一句:“他们的力量不是你可以想象的。” 夏极突然问道:“天中洲据说已成了鬼蜮,而龙藏洲地处七大洲东方地带,航道仅与天中洲连接…你们又是如何过来的?” 洛撄宁对此并不隐瞒,她吐出一个字:“岛。” “岛?” “对!以轮回境高手在证道后,枯坐修炼时所镇守的岛屿为基,岛与岛之间存在着隐秘航道,星罗棋布,绝对安全。” 破虚境在达到终极的天人合一后,会进入轮回,九世而五入破虚,并且在得到认可后,则可入神话。 而轮回高手通常在破虚之后,依然拥有漫长时间,他们利用这段时间坐镇岛屿,兼顾修炼以及守护。 夏极点点头,却不再问,既然确定是了海路过来,就足够了。 龙藏洲作为自己的领域。 什么佛道尸的争夺,他才不在乎。 你们一个个为了争夺运势之子,而跑来我的领地,得到我同意了吗? 洛撄宁见他沉默,还倒是他因为世界观得到了扩展,而被骇住了。 于是道:“夏炎与我道脉有缘,又是你的侄子,所以我欲收他为徒。 虽然你武艺超群,然而我毕竟是破虚境界,站得高看得远,指导他,却是足够了。” 夏极看了她一眼,旋即…凝重的点点头,“你说得对,那么炎儿就交给你了…只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在武当教导他。” 洛撄宁未想到眼前之人如此好说话,舒了口气道:“自然。” 黑暗里,她并未看到那个男人眼中骇然的光芒。 -- 独自返回玄天宫后。 夏极直接进入密室,然后从内锁门后,则是直接闭目入梦。 轻车熟路的叫醒了之前因光龙降临,而被杀回了寂静世界的阴九常。 在屠宰深巷的里世界里,阴九常恭敬道了声:“大佬。” 夏极道:“你现在还是在零业城吧?” 阴九常嗡嗡应了声:“是,毕竟我们地域是固定的,除非愿意放弃现实世界的全部实力,否则无法搬移。这一次,我感觉自己携带着更大的力量回来了。” 夏极点点头。 至于艾莉为何可以漫山遍野的跑,这大概因为她是从白噩世纪就存在的大怪异吧。 毕竟与这些后来存在的怪异,有所不同。 夏极随意坐在屠宰巷道的某块血腥的石头上,看着阴九常忙碌着收拾食物,他突然开口问道:“封孽,你认识吗?” 阴九常一愣,然后裹着白布的恐怖脑袋使劲摇了摇道:“不认识。” 夏极露出满意的笑,旋即他又问道:“魙希呢?” “恶年呢?” 阴九常继续摇头… 他实在不明白贵客是什么意思? 这些稀奇古怪的名字又意味着什么。 可若是艾莉在此,必然会目瞪口呆… 因为夏极所问的这些存在,毫无疑问都是白噩世纪顶级的怪异,甚至那魙希在道战中都混过两年,还全身而退,资质比自己还老。 夏极又问了好些名字,除了其中两三个之外,阴九常竟然全不认识。 而那认识的两三个,则是寂静斋正在沉睡的大怪异。 那些大怪异曾经吩咐过,每隔万年才可以唤醒它们一次,不许多,也不许少,贸贸然唤醒它们则会被杀。 所以,阴九常知道它们名字,却还未有机会见过它们。 夏极很感谢这位寂静斋怪异的配合,所以爽快的丢出了两枚有着完整图案的寂静币。 然后,在黑暗的密室里缓缓睁开了眼。 52.荒雨倒吊之村(求订阅) 刹那之间。 夏极再次入梦,他面无表情地呼喊着“恶年”的名字,然后在梦境里缓缓前行。 他没有梦… 如果有梦,都是自己造出来的虚假,而即便梦里,他也能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 凭借着敏锐的感觉,他很快察觉了某种奇妙的“回音”。 然后下一刻。 他踩踏在了一方雨水狂落的乡村。 村庄古老,其间破败不堪,而令人奇异的是,家家户户挂着鲜红的灯笼,在这静夜里发着红红火火的光。 不给人温暖,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雨水堆积很高,已经过了村庄的台阶,漫入了各家各户。 门扉被这水流推开,露出每一间屋子里被绳子勒在屋中央,但却依然在死命挣扎的人。 咳咳咳咳… 被上吊的人死命抓着脖子间挂着的粗绳索,想要移开,然而终究次次以失败告终。 夏极一家一户的看着,而雨水、积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他的膝盖。 水中暗流汹涌,似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轻轻触碰着他的小腿。 “居然没被遗忘…”夏极叹了口气。 但他却并不感到意外,因为阴九常虽说已是如今寂静斋的资深怪异,可是比起这些上古存在,依然年轻的很。 下一刻,他骤然感到双腿一紧,旋即被倒吊起来。 然后在深水里快速被拖着行走,若是寻常人,鼻中,嘴中,必然都已经灌入不少水,而奄奄一息。 然而夏极却是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面无表情。 很快,他脖子上出现了一道粗绳索,绳索挂在一间茅草屋的中央。 绳索勒紧,他却挣扎都不挣扎,任由自己随着这绳索来回摇摆。 似乎察觉到了这人毫无恐惧,那绳索再次勒紧,带着极其恶毒的力量,陷入他脖子之中,欲要将这新鲜的人头用绳子给扯下。 但夏极依然毫无表情,甚至用手摸摸那绳索,然后放松的配合,时不时吐吐舌头,彷如真被勒死了一般。 可是很快,他感到了无聊,抬起左手在那绳索上轻轻一掐。 崩… 绳索断裂,然后他站在了茅草屋中央,看着破败屋顶簌簌而响,风卷茅草,而雨水狂落。 “你是谁?”黑暗里传来嘈杂刺耳的声音。 “老朋友了。”夏极随意扯着。 若是真让这人知道自己是谁,估计下一刻它会拔腿就跑。 旋即,从黑暗角落,缓缓爬出来一个极其恶心,身上满是粘液,又装饰着各色人头的“野兽”,脖间是密密麻麻的小手,宛如狮子鬃毛,而背部拱起的“背刺”,则是一个个绝望的人头。 “恶年。”夏极为表示自己真认识,很快叫出了他的名字。 但那“野兽”却更为疑惑… 在极其短暂的沉静,或者说是思索后,这恐怖“野兽”转身拔腿就跑。 夏极:“……” 他身形急闪,以近乎于概念的速度,站在了“野兽”面前,抬手死死压在了它肩上,冷冷道:“再跑,我吃了你。” 野兽沉静了下来,奇怪地盯着面前有着人形的存在,似乎在疑惑“老子不跑,你就不吃么?” 这一次轮到夏极问:“你认识我?” 恶年摇摇头,但瞳孔里却充满了警戒之色。 夏极奇道:“那你跑什么?” 恶年发出嘈杂刺耳的声音:“你不是它。但我们早已背弃真名无数年,你为何还能通过真名找到我?” “我是你朋友啊。”夏极咪咪笑。 “我来此,只是希望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恶年根本不相信什么“朋友”,事实上他觉得“朋友”是个很人类化的词语,它若非还算好学,都不明白这个词语什么意思。 它警戒道,“先说好,道战,我是不参加的。” 道战? 也对… 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程度,什么样境界,都在发生着征战。 比如龙藏洲的正道官府,对着魔门盗寇。 再往上,那佛道尸三脉战场。 小战场各自为战,却又是大战场的组成部分,只是全然不自觉、不自知而已。 道战,自己也曾经参加过。 那种动辄一方毁灭的战争,很是无趣。 所以在道战里厮混了些时候,夏极就退出了,因为无聊得很。 主要是,口味也不好。 夏极道:“不是那种战争。” 恐怖野兽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形怪物。 “龙藏洲知道吗?” “龙…?”恶年陷入了困惑,他很快从虚空里掏出一张巨大的地图,材料未知,但显然极其耐用。 这恐怖野兽在地图上细细寻找了半天,才在角落里,借用万倍放大镜,看到了一方土地。 他眨巴着眼,不敢确定。 夏极瞥了一眼,道:“就是这儿。” 恐怖野兽卷起地图,心中疑惑更甚… 这样的陆地,自己可以随随便便就毁了… 这位人形大佬到底要干什么? 夏极道:“莅临到这方土地,极南的银月城,帮我守住这片大陆的南方,如果有巅峰境界以上的小虫子跑来,你帮我全都解决了。” “巅峰之境?”恐惧野兽再次疑惑了… 这是神马境界? 但它又不敢问,再次从虚空中抓出一本大部书,这本书里描述着无限大陆众多文明的境界划分… 夏极叹息道:“平时看书不看到脑子里去,现在临阵磨枪…真是…” 恐怖野兽闻言,急忙加快了翻动书本的速度,他手指有百根,而面容上骤然也睁开了数十只额外的眼睛,同时盯着那本大部头书。 夏极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就是快被天道那小婊砸勾引去,但还没有成功的那个境界。” 恐怖野兽数十只眼睛齐齐盯向这随意站着的男人,疑惑道:“你是说…轮回境?这也算是个很大的文明分类,可是现在改名字了?” 夏极身上突然升起一股杀气,“我是说,他们身上还未曾有半丝天道的气息!” 恐怖野兽震惊道:“莫非还要更低?” 啪… 下一刻,野兽倒飞出去,撞塌了一座茅屋。 雨水中,恐怖野兽无助的抬起了头,这个人形大佬的实力太过恐怖… 他肯定是要骗自己参加道战。 他在说谎。 53.乌鸦(第三更-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雨水滂沱。 诡异山村门扉忽开忽闭,其间一个个吊着的长舌人尸,以及发出的可怖的“咳咳”声,实在令人心中悚然无比。 夏极从茅草屋里走出,无畏大雨,以及没过膝盖的雨水。 他站在了废墟之间,微微蹲下:“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恐怖野兽倒也是硬气,回应道:“道战,我绝不参加。为此,我连真名都敢舍弃…” 下一刻,它看见了那人形大佬慢慢拨开面庞上贴着的头发。 露出了其后的真容。 那是… 恶年近百只瞳孔同时露出极其恐怖的神色,它那伸出的无数只手正欲倒爬,然而却只是动弹了一下。 就如冰坨子一般僵硬无比。 夏极缓缓走到它面前,将这名为“恶年”,有着“荒雨倒吊之村”里世界的大怪异直接吞入腹中,任由其在毫无活物的腹中世界里生灭。 这些大怪异和浩劫不同,它们是真的无法死去,但无论它们复活多少次,只要还在自己腹中,就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被消化。 “谁说要你参加道战…不过也罢,像你这种被吓破了胆的怪异,我还真不放心让你去镇守游乐场的南门。”夏极自言自语道。 而随着他缓步离去,身后暴雨里的村庄开始崩塌,无数绳索同时垂下,而那些挣扎的上吊者犹如解脱般,纷纷落地,却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 夏极睁开眼,摸了摸肚子,在面前的纸上随手一划,删掉了“恶年”的名字。 然后看向了第二个名字“魙希”。 “唔…这位啊…还是令我有些期待。”夏极闭眼,再次一念入梦。 顺着呼唤,静静感受着梦境里的一道道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察觉了异样。 真是有些特别。 他摸了摸下巴,不愧是死了还能再死的奇妙存在。 梦中,再次闭目。 入了梦中梦。 他脑海里回想着“魙希”的模样,呼唤着它的名字。 回应稍稍响了些,但依然模糊。 夏极对此很是习以为常。 不再多想。 再次入梦,不停地在进入更深的梦境。 约莫在第九百一十八层梦境时,他停住了脚步。 然后夏极露出了笑容,“到了。” 这片世界很是奇诡,天为灰镜,地为白镜,双境交叠,灰灰蒙蒙,而延伸出无穷无尽的空间。 而一眼看去,明明天地之间,无花无草无树无屋,空空荡荡。 但是凝视镜子的某一角落,却能隐约看到些诡异片段。 比如十多块飞速转动的风向标,标头站着被转的晕头转向的乌鸦,血红的眼睛被拉成两道圆形红丝带,而随着凝视,脑海里还能时不时传来凄厉的鸟叫。 比如中空的地下墓穴,其中应约还有些混杂着碎骨、眼珠,断角,五脏六腑的烂肉,在缓缓蠕动,若是视线凝聚在其上,甚至会闻见那极其恶心的味道。 比如… 夏极神色猛然一凝,因为他瞄见了静谧的黄泉之水,汪洋无迹,那一方角落,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是水。 “魙希,好久不见了。”他感受到身后的悸动,却是未回头,而是直接喊出了来者的名字。 那存在显出身形,是一个横亘数十万里之大的怪物,它迅速缩小,体型也相应变化,最终幻变成了夏极的模样。 似乎觉得如此不尊敬,他的身形再次改变,缩小了几分,直到比眼前男人矮了一个头,面容略微变化,他才落定。 只是外人若是看到这两者,却要以为是兄弟,毕竟长的实在很相像。 夏极皱了皱眉,道:“不要变成我的模样,换一个。” 身后那形体再次变化,凹凸无序的扭曲后,强壮而彪悍的男子出现在了面前,他肌肉鼓起,可是身高却只有一米多。 整个人四四方方,宛如一个最强壮的巨人被压缩起来了,要多违和有多违和,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夏极:“…” 心想,还是艾莉好啊。 “再换一个…” 不知过了多久,夏极突然道:“你还是变成一只乌鸦吧。” 这一次,很快那存在缩成一直漆黑可怖的乌鸦,足爪毫无支撑,但却是凌空而立,它的身影如黑色大火焚烧而起,在天地两面灰黑的镜子中被无限呈现。 “老师,好久不见了。”乌鸦开口,声音带着压抑,和令常人听之即可疯狂的杂音。 老师?! 无人想到,夏极竟然是这位的老师。 夏极问道:“你因何沉睡?” 乌鸦回应道:“想睡了。” 短暂沉默后。 乌鸦继续道:“没有老师的世界,实在太过无聊,我追寻您的足迹,去了很多很多地方,可是却没有找到您…于是,我就杀了所有认识我的存在,然后再杀死自己,陷入永眠。 期待着有朝一日,老师回来了,可以想起我,再唤醒我,这样就可以第一时间见到老师了。 果然,我对了。” 夏极很满意自己这位门徒的态度。 然后,他开始细细诉说,要其降临在南方银月城,去守住龙藏洲的南门,一旦有巅峰之境以上的存在意欲进入龙藏洲,那便统统杀死。 对此,魙希尽管存在着极深的疑惑,但依然选择了执行。 老师的道路总是充满了趣味和挑战,也许这是一场新的游戏呢? 在询问之前,魙希总是喜欢先用眼睛去看,耳朵去听,若还是不不明白,那就闭嘴不言,将这个问题放在脑海里,直到寻得问题的答案。 最后才会在恰当的时机找老师去应证。 它一向很有分寸,也很理智… 这样理智的大怪异,实在是恐怖至极。 而这一次,他选择先看看老师想干嘛,而在此之前,他依然选择沉默。 夏极很满意这位学生的态度,然后他有随意问了问学生的这“梦镜里世界”,里那些新存在的坐标。 魙希自然不会隐瞒。 而是一一道出,说是自从白噩纪元至大夏纪元一直收集的一些新奇的坐标。 夏极眯眼,然后直接指向那镜中的黄泉之水。 魙希直接道:“佛脉大能与尸脉怪异寻得了这处荒废的空间,将其改造为汇聚生魂之地,当初原本还有几名存在要我一齐去,但我急着寻找老师,所以回绝了。 而且...这处空间本就古怪...” 乌鸦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54.乐园(求订阅) 对于这位曾经的门徒。 夏极直接令它镇守在龙藏洲的南方,兼顾西方百万荒莽大山。 这只乌鸦巡弋之处,顿时形成了无形的围墙。 因为是远古大怪异的缘故,魙希并不需要如阴九常一般固定区域,他只是不知疲倦的在空中飞翔,无论雷雨、抑或大雪,总是可以展翅。 密室之中。 夏极很满意自己找到了一位可靠的大怪异。 而东方虽说可以交给艾莉来镇守,但是这位自己的搭档显然也已经入戏,将她派去做守卫,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而且在盗寇传奇,自己一手调教的大小姐眼中,这位金花婆婆可是极亲的人。 于是,夏极再次开始梦境之中的搜刮。 然而纸条上所写的第三、第四,却并不能令他满意。 第三的那位似乎神经有些错乱,于是被他直接吞吃了。 第四的那位却不知为何,无法唤醒… 这令夏极充满了好奇,尝试了许多次之后,他不得不放弃。 但旋即猛然拍了拍脑袋,自己笑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第四的那位早被自己吞吃了,所以即便呼唤着复活,也是在自己腹中,刚活便会再次被消化。 夏极没有叫食物出来做守卫的打算。 所以,他直接将第四的名字划掉了。 第五则是封孽,这位饭量较大的怪异,给自己印象较为深刻。 前世,它初时并不知晓自己身份,竟然与自己比拼吞噬,然后在各自吃掉了三四个文明之后,相视一笑,英雄识英雄,结下了善缘。 梦境里,顺着崎岖小路。 夏极很快走到了一座悬崖边,若他所料不错。 这月光鬼崖,就是封孽的居住之地。 右手搭在悬崖边缘尖翘的巨石上,然后整个人在梦境里如猿猴般灵敏的下行,终于在山中厚厚荆棘叶里,发现了一个浓黑的山洞。 他随意踏入其中。 里世界空空荡荡,说明主人还不在家。 夏极盘膝坐在洞口,开始继续呼唤“封孽”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 他隐约感到了虚空里传来的一点“回音”。 那回音如地下钟乳石尖,积蓄许久才会落下的水滴,缓慢,却轻灵。 然而这声音却越来越缓慢,似乎在逐渐远去。 而到了最后,则是消散全无,空空荡荡。 就好像原本有着脚步声靠近,但却因为某些原因、抑或是察觉了什么,而往后退,原路返回。 再呼唤了些时候,回应则是彻底消失了。 夏极皱了皱眉,看这面前那垂落的荆棘叶藤,以及藤外那可谓是“概念”之中的月光,陷入了沉思。 莫不是这封孽也被自己吃了?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但思索了很久,他却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他确实未曾吃下这个怪异,而且起初还是有回音的,只是不知为何,却消失了。 那么…是其实已经苏醒,但却躲藏起来了? 不可能… 之前那么多怪异,都是先返回里世界,封孽这只贪吃的巨狼也毫无例外。 而且更奇异的是,若是怪异苏醒,它们的里世界也会相应的被“激活”。 可是此刻这月光鬼崖的秘洞之中,依然空空荡荡,安静至极。 没有焚烧山庄之中奔跑的碳尸,也没有荒雨倒吊村庄里,那满屋的吐舌人尸,更没有梦镜世界里被激活的各种坐标。 这里什么都没有。 夏极只得又坐了一会,在真正确认封孽“不明失踪”后,他才缓缓离开了这一方梦境。 片刻后。 这梦境再次被撕开,突兀地探出了夏极的头。 他左看右看,摇摇头:“还真不在。” 密室里,他苏醒后,无奈的将纸条上第五个名字给划掉。 还剩下最后一个了。 他目光静静盯着那个名字:几度时河。 这是一位有追求的大怪异,自己对它最后的印象是,它在追求着变为浩劫… 怪异若要成为浩劫,所求的必然是那最终的一步。 亦或是躲藏。 毕竟若论力量,或是寿命,或是其余什么,浩劫并不比怪异占据多少优势,甚至某些地方还远远不如。 但对于这种有追求的怪异,夏极一直是鼓励的。 那是一种“待你长发及腰,我来吃你可好”的味道。 唔…是“待你变成浩劫,我来吃你可好”。 他并未抱着太大希望,进入了梦境,去寻找这名为“几度时河”的怪异,果然一无所获。 甚至连它的梦境里世界也未曾发现。 如此来说,它应该是成功的变成浩劫了吧? 夏极舔了舔嘴唇。 看来,下一次相见,就是你死我吃的时候了。 实话说,能找到一位大怪异来帮助自己,已经算是难得了。 但夏极心中还是有着一丝遗憾。 于是,他很快做了细致的调整。 令自己曾经的门徒“魙希”主要看守龙藏洲的东南方位,同时兼顾南方和西方。 毕竟南方还有这“寂静斋”的尸脉怪异阴九常镇守,而西方的无边无际的百万荒莽大山则是天然的屏障。 旋即,他无奈之下,又联系上了艾莉,命她守住东北方位,兼顾北方,西方。 毕竟北方还有这自己派出去的那位“血管少女”看守,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艾莉却给了他一点惊喜,又或者是自己不想被束缚在某一处地方无聊…她直接叫来了自己的徒弟,亦即那位曾经在焚烧山庄给夏极奉上血酒“时间之谱”的红衣女子。 潘朵。 于是,一座小小的精致的葡萄庄园,在龙藏洲的东北方出现了。 这位有着美人面庞的大怪异,接替师父成为了东北守护,兼顾西方,而艾莉则解放了自己的双手。 开始在焚烧山庄,窗外有着焦黑狂奔尸体,与无穷无尽大火的背景里,开始细细与夏极描述自己的计划。 如此一来。 整座龙藏洲看似依然寻常,但实则已经成了完全封闭的一方土地。 什么佛脉,道脉,他们的战场再无法蔓延到此间。 因为无论这方土地上,抑或土地下还藏着多少大秘密。 夏极,以及艾莉,魙希,潘朵这三位大怪异,足以在第一时间发现闯入者,然后…格杀勿论。 毕竟… 凡人的世界,不需要更高层次的人类来指手画脚。 夏极侧目看着窗外的焚烧,如是想着。 55.异族(求订阅) 安排妥当后,夏极这才从梦中醒来,舒服的伸展懒腰。 如今,这龙藏洲可谓铁桶一般。 如果没有自己允许,外面的休想进来,里面的也休想出去,两位大怪异再加上一位“小”怪异的豪华阵容,来守护这样的一洲之地,实在是令人安心。 因为梦境现实时间差的缘故,外面并没过去多久。 清风明月原本以为这位神秘、勤奋的年轻掌门又要长时间的闭关修炼,却未曾想到他早早打开了密室的门。 “掌门看起来挺开心的。”清风小声嘀咕着。 明月眨着大眼睛,细声细气回应:“肯定是又有所感悟,掌门真厉害。” 夏极随意问道:“那位…上仙呢?” 上仙是对洛撄宁的称呼,这位毕竟是历经过破碎虚空,并且感悟过天意,实力极强的女人。 之前自己一刀宰了她同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生出疑心。 毕竟自己也记不清楚了,这凡人之境中,巅峰与破虚确实鸿沟巨大,根本不是用什么天赋可以弥补的。 她可能一时间因为之前见过的惊才绝艳之辈而说服了她自己,可是时间久了,生出疑心是势不可免的。 但是…现在,夏极是无所谓了。 以自己在龙藏洲的品行事迹,这么一个“外来人”怕是闹翻了天,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她。 若不是为了增加一番趣味性,自己随时可以放出艾莉宰了她。 后援? 她的后援已经没有了。 另一半,清风急忙回应道:“洛上仙正在炎炎那里。” 夏极点点头:“我们去看看。” 片刻后。 三人来到晴照峰,刚踏上石阶,就远远听到打斗的声音。 夏极一愣,不再顾及清风明月,身形化作疾风,道袍翻涌如浪,身子更拖出道道残影,几步下去,清风明月就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了。 院落之中,洛撄宁正持剑与一长发女童相斗,而后者颇为狼狈,若非仗着身体的灵敏,以及头发攻击的出其不意,怕是早就殒命于那女道士的剑下。 女童正是江南月。 此时她双手亦做四肢,而庭院之间如风般,绕出一道道弧度,忽而又踩踏在院中苍松,在细枝上滑过。 她那长达四五米的头发,令人防不胜防。 但是洛撄宁最惧怕的显然不是这些,而是那女童头发里夹杂的一根长发。 那根长发,令她极其恐惧。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如此之久,都拿不下一位力量等同于巅峰圆满的… 异族! 当! 长剑于头发相触,相斗的两人再度分开。 洛撄宁冷冷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要混在武当,而且还每日每夜在运势之子身侧?” 江南月时刻谨遵大佬教诲,指了指嘴巴,“啊啊啊…” 意思自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洛撄宁皱起了眉头,她生的很柔和,就如春水一般,酥酥软软,让人沉湎其中而享受着那温暖。 她样子并不算多美,但是却很干净,很耐看,加上破碎虚空之中所经历的一切,她身上更有一股出尘的气质。 令人觉着,如在世外行走,而偶见一方桃源。 水潺潺,而桃花落。 “你到底有何目的?”她皱眉,而长剑斜指树梢。 院落周围的长檐下,一干武当弟子都有些慌张,他们甚至弄不清楚为什么上仙和江南月会打起来… 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啊。 但是江南月的功夫,却令他们目瞪口呆。 之前还不清楚新旧掌门在零业城拼尽全力,夺回了什么… 而现在,他们是彻底了然了。 就是这个孩子啊! 那个名为夏炎的孩子虽然才一岁多,但是居然已经可以自己行走,此时更是在一张院落的小椅子上,趴着看两人打斗。 似乎…还津津有味,根本没有如寻常孩子受到惊吓就哇哇大哭。 这行为举止,若非圣人,便是妖孽。 感觉到院门的来人。 “掌门来了。” “掌门终于赶来了。” 夏极于他们而言,即是主心骨,也是定海神针,只要有他在,似乎什么危险,什么复杂的局面都没关系了。 这位风度翩翩的年轻掌门,很快横亘在两人中间。 他冷冷吐出了第一句话:“江南月是我还在无邪刀社时就跟着我的,她经历过盗寇之乱,经历过零业城的妖邪封城,更经历过运势之争…若无她守在我姐姐,以及炎炎身侧,怕是两人早已遭遇不测,也未可知。 上仙何故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 洛撄宁皱眉质问道:“夏掌教可知这江南月并非人类?” 她这话一落,周围武当弟子顿时交头接耳起来,甚至是向着还在树上的小女孩投去异样目光。 夏极说:“小月儿,给这位上仙展示展示你的双手双脚,眼睛鼻子嘴巴。” 江南月“啊啊啊”的指着自己身上的器官,似乎在介绍自己。 洛撄宁怒极反笑:“夏掌教莫不是要包庇这异族…非我族类,其心必诛。今日你养她,来日未必不是养虎为患。” 江南月急忙摇头,如拨浪鼓一般,辫子也跟着飞扬。 开玩笑,自己就算长成成熟体了,也不是大佬对手啊。 夏极奇道:“上仙一口一个异族,那可有证据?” 武当围观弟子也静了下来,说实话,除了江南月的实力令他们心惊外,从体型上还真没看出她不是人类。 洛撄宁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我能感知,但是无法证明…但今后所来的师兄弟会证实我的说法。只是在他们来到之前,我决不允许夏炎再和她待在一起。” 夏极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今后孩子就交给景香带,洛上仙作为师父,每日前来教授这孩子仙法就是了。 待到诸位仙师来了,我们再行判断小月儿是否为异族。 只是在此之前,还请上仙莫要再追究什么了。 可好?” 洛撄宁抬头看了眼树上正赤足踩在枝头的长发女童,后者也正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反正道脉后续援军,不久就会到达。 等等也无妨。 只需自己这段日子多加警戒,也由不得你这异族捣乱,节外生枝。 之前无人识得你,但有我在,你却是再无法造次了。 所以,她深深看了眼这年轻掌教,然后点头应诺道:“就如夏掌教所言。” 然而,她却不知道…她所依赖的援军,是永远永远也不会到达了。 因为…他们都会死。 56.夏炎很忙(第三更-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武当,晴照峰。 洛撄宁看着面前的小不点,这位身携无上气运,注定要做万人之上存在的九五至尊正好奇的看着她。 “炎炎,跟着我学。”洛撄宁盘膝坐在了悬崖边,感受着正午时分,那令冬季温暖些的阳光。 深吸一口气,便是可见的万般光点,入她腹中,然后再则缓缓呼出。 洛撄宁整个人显出极其沉静姿态,令人觉得如天边之云,出尘而飘逸。 “看我结印。”洛撄宁又在这一岁多大的男孩面前,摆出个手势。 那男孩瞪大眼,好奇地看着她。 似乎在说“你脑子有病吗?我才一岁...” 洛撄宁有些尴尬,可是她专心修道...根本没带过孩子,所以又板起脸说:“坐下!盘膝!” 夏炎眼角跳了跳,唇开始抖动...下一刻,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往着山崖这边跌跌撞撞地奔跑。 景香急忙从躲藏的岩石后跑出来,一把抱起受了委屈的娃娃,拍着他的背,开始哄着:“不哭不哭...” 次日... 黎明初起,洛撄宁便已从山中走下,她背着一筐药草,身形如风般,在武当万般山峰之间穿行。 然后再景香与夏炎起床前,就烧好了一缸的药草温水。 “这是我门秘传的提升资质的灵宝洗髓汤,性质温和,对身体有莫大好处...” 夏炎刚出门,瞪大眼看着面前那熊熊燃烧的木材,以及木材上的大缸... 洛撄宁笑着道:“炎炎,快到缸里来。” 男孩眉头跳了跳,开始不自觉的后退。 “这可是师父忙碌了一晚上的结果,快些来吧...想当初,我资质普通,后来拼尽全力才得到我师父认可,然后让他用着汤给我泡了整整七七四十九日,这才成就破虚之境。” 洛撄宁露出回忆之色,又微笑着看着门前的男孩,似乎在说“你看你,多幸福啊,什么都不用付出,就可以得到最好的。” 男孩看着那热气翻滚的瓷缸,萌萌地瞪大眼,忍不住要躲到景香身后。 景香却是早已被这上仙配出的秘汤震住了... 她喃喃道:“天下竟然有如此奇物,可以更换资质,真是太厉害啦!” 洛撄宁点点头:“是啊,这可是我独家秘方,要不是为了炎炎,我也不会拿出来。” 景香倒吸一口凉气:“上仙真是个好人啊。” 两女相视一眼,顿时彼此的友好值刷刷刷的提升。 “炎炎,你看你师父,花了一晚上时间,就是为了让你洗筋易髓,提升资质,真是用心良苦呀...你长大了,一定要知道感恩图报,明白吗?” 景香十分感动,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身边的男童。 然而后者...却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 景香一愣,旋即向着同样发楞的洛撄宁解释道:“宝宝太害羞了...” 洛撄宁点点头,似乎认可了这个解释。 然后两个女人跑进屋中,很快在桌子下面寻到了瞪大眼睛的夏炎。 这位未来的炎帝此时眼眶里水汪汪一片。 洛撄宁没带过小孩,于是疑惑地问道:“炎炎怎了么?” 景香想了想,眼中一亮,道:“宝宝肯定是太感动了。” 洛撄宁沉思片刻道:“我想也是,毕竟幸福来得这么突然,灵宝洗髓汤,可是仙人之汤...” 两个女人自顾自的聊着,同时将这未来的炎帝,揪着丢入了缸中。 然后坐在缸前聊天。 而缸中的男孩,竟然坚强的咬着嘴唇。 宝宝坚强,宝宝不哭... 然而想着想着,却是悲从中来。 本能的,他感觉道虽然另一位姐姐身上味道很奇怪,令人畏惧,可是至少不会把虐待儿童。 不会在大中午睡觉时候拉自己起来,去悬崖边。 也不会把自己放在缸里煮... 我... 我特么才一岁啊。 月姐姐,快来救我啊。 夏炎漂在缸中,用无助的眼睛看着天空,而外面时不时传来两个女人嘻嘻哈哈的笑声。 眼泪不禁刷刷的从双颊流下。 第三日。 夏炎再次被拉到了悬崖上,说是去吸收日月精华... 男孩无奈的被抱着坐到了崖边,看着中午的大太阳,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但这一次,与上仙已经混熟了的江南月却并没有再去抱他。 而是在一边鼓励道:“炎炎,加油哦,你可是未来要统一这片大陆的男人。” 洛撄宁点头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两人一拍即合,相视一笑。 然后洛撄宁再次盘膝而坐,而夏炎无奈之下,只得也跟着坐了下来,然后盘膝坐在冬季午间的悬崖上,吹着冷风,晒着太阳。 “吸气...吐气...” “吸气...吐气...” “嗯,再来一遍,看着师父怎么掐手印的。” 洛撄宁教的很仔细。 害得景香也跃跃欲试,可是偷学功法乃是大忌,她再怎么想试,却终究没有坐下。 但洛撄宁却是毫不介意,直接道:“你我也是有缘,此乃道门基础的呼吸法门,并无什么秘密。你若喜欢,便也可跟着学习。” 如此这般... 转眼就过了十多日。 夏炎每日被药草浸泡,以秘阵提升资质,又以吞吐天地精华来巩固。 尽管山风严寒,但那药草却是起到了奇异的抗寒作用,使得这小小男孩,竟然可以不受风寒影响。 洛撄宁也是聪明,她深知资质的重要性,所以她变着法子给这位小徒弟提升。 她本是破虚境之人,看似年轻,但实际年龄已近百。然而这活过的人生里,修炼占据了绝大部分时间,所以对于提升一个男孩,还是很有心得的。 而经过这些时间的相处。 她觉得这孩子身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气质。 比如说稳。 从开始的大吵大闹,到很快适应,再到后来的一言不发。 这说明他在适应,在成长。 很不错。 不愧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运势之子。 直到有一天,江南月“无意”上晴照峰来玩耍时,这种错觉被打破了。 “沉稳”的夏炎本是跟在老师和景香身后,一言不发。 可是只是在那一回头间看到了拖着长发的江南月,她扎着逗猫辫,在腰间缠了一圈又一圈,末尾还打了个可爱的蝴蝶结。 夏炎瞪大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突然...发足狂奔。 一边跑,一边喊,“妈妈,妈妈”。 这位忍辱负重的娃,终于找到了组织。 57.掌教不在家(求订阅) “这是我妈。”夏炎艰难的组织着语言,然后一脸确认的用小手指指着江南月。 后者正蒙着,眨着眼,腰间的头发一颤一颤。 “妈。”一岁多的男孩紧紧抱住了这救命稻草。 这是什么情况... 晴照峰上,上仙、呆萌、怪物同时愣住了。 难道真是是我孩子吗? 江南月陷入了沉思。 莫非我是被什么存在洗去了记忆?所以不记得了? 景香则是疑惑的想着。 不对呀,我明明看着甜甜师姑临盆,养出孩子的... 唔...说临盆其实也不恰当,毕竟是金光一闪,两个孩子就呱呱落地了,连传说中的稳婆都没用到。 可是,怎么都不会是小月儿的孩子呀。 洛撄宁也陷入了沉思。 难不成这孩子也是异族,是自己看错了? 不对... 运势之子自己怎么可能看错,这么点相术,自己还是有的。 可是童言无忌。 母子天性,使得这位沉稳的男孩心神动摇,所以才放下难得的跟着自己学习的机会,而不顾一切的跑向自己的母亲。 三人对视一眼。 “妈。”夏炎死命抱着江南月的腿,一副拖都拖不走的模样。 江南月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被洗去了记忆,那么... 孩子的父亲是谁? 他又为何要这么做? 难道说... 小香儿则是奇怪的歪着头,看着这边的一幕,突然脑子里的一切都乱了。 一种感动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她觉得自己眼角湿润了。 没想到,夏炎竟然被被自己等人如此强硬地从母亲怀里抢走。 这一声“妈”,包含着多少委屈,多少期待。 那日日夜夜的思念,真是难以想象,竟然深藏在一个仅有一岁的孩子心里。 多么孤独,多么残忍。 她忍不住侧头,怀着怨恨的目光,撇了一眼一旁的上仙。 似乎在责怪她,为什么...为什么要将这对母子拆散。 洛撄宁感受到身旁这位“近日与自己相处融洽好友”眼中的责怪,她也是发愣了。 难不成... 自己看走了眼。 这位不是异族,毕竟运势之子怎可能是异族? 想了想,洛撄宁柔声道:“炎炎乖,今天我们还要去修习仙术...等你长大了会变得很厉害哦。” 然而夏炎却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死心塌地的抱着“扎着逗猫辫的女孩”的大腿,如同挂件一般。 洛撄宁见状,又看向江南月道:“你真是炎炎的母亲?” 江南月正在思考,听的询问,只是茫然的摇摇头。 一时之间,几人又陷入了沉默。 景香托着下巴,沉吟道:“唔...这事情蹊跷的很,真是扑朔迷离...不若,我们去问问掌教吧?” 在她看来,夏极就是天,说啥啥都对。 而洛撄宁则是露出狐疑之色。 莫非,其中有隐情。 三女带着夏炎,匆匆赶往玄天宫。 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是,夏极不在宫中。 清风明月正无聊的打着哈欠,拨弄着院落里的暗沉香梅,自严肃的孟掌教走后,两人彷如解放了一般,干啥都不会有人管。 那位年轻神秘的掌教,动辄消失,去往不知何处修炼刀意。 后山禁地,他都能失踪数月。 还有哪儿他不能去? 所以见到三女兴冲冲地带着那位运势之子跑入玄天宫,清风明月只是说“掌教外出,去处不知”。 无奈之下。 三女只得兴尽而返。 而因为夏炎的坚持,他再次与江南月待在了一起,过上了懒懒散散的生活。 修仙的日子则是暂时告一段落。 洛撄宁也是无奈,道法自然,她无法做到强迫什么,尤其是一旦将这男孩从江南月身边拉开,前者就会哇哇大哭,像是要被拖出去卖掉一般。 哭的凄惨无比,令闻着动容,听者伤心。 她只能寄希望于开春就要来到的师兄弟们,可以确认一下这江南月究竟是否是异族,又或是自己看走了眼。 同时,她却也不放心江南月一人带着运势之子,所以也让江南月搬回了晴照峰,三女共带一孩子。 今天你教几句,明天她说几句。 就这般打发着时光。 -- 此时,东海海岸。 万里白沙,铺成一条银边,勾勒出蜿蜒而不见始末的海岸线。 而距离此间数百海里之地,却是有一名僧人,闭目合十,单足静立在一杆枯萎的芦竹上。 海浪无论平静,抑或翻涌,似乎都无法沾湿他衣衫。 道一声阿弥陀佛。 便是四大皆空。 我若心不动,天地之动,岂能令我身动? 僧人显然是位高僧,然而他所行的路线,依然是利用岛所构建出来的隐秘安全航线。 这些航线都是临时的、季节性的,甚至一次之后,永不可用,所以根本无法普及。 这位高僧并非惧怕未知海域的怪物... 若是他真想去,应该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僧人名为无修,天生跛足,乃是佛脉绿萝禅院高僧,修习心佛数十年,而有所成,此时已可不被外物干扰,便是水火之中,只需心不乱,也可安然而过。 常怀渡济世人之心,而此番来龙藏洲,只为寻得那可救万民于水火的天命之子。 然后辅佐之,夺天下,而得天势。 以势助佛,而步道天下。 脉系之争,更多是运势之争。 无修相信道脉已经先出手了,可是无妨,只要他来了,便可一子落下,而定乾坤。 突然...他似是感觉到了异样。 因为海水变红了。 然后紧接着沸腾了起来,那波涛不知何时如同女子的猩红长袖,在缓缓舞动。 而他足下踩着的芦苇则是再不复平稳。 无修轻轻摇了摇头,静静念了声佛号,旋即念起金刚经。 第一句出口:如是我闻。 四字刚出口,便带着莫大的威势,和悟透的沧桑,而向那血水重重压去。 丝绸般的波涛如被巨石投入,立刻卷起了漩涡。 无修不闻不问,只是闭目,而口中念经速度则是愈发快速,似乎天地之间的风声,海上的浪涛之身,水汽,血气,全都在他的佛音之下消弭殆尽。 刷... 下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身子一麻,便是无法动弹了。 然后波涛突然凌空而起,顺着自己的身子,来回缠绕,旋转了几次,将自己包裹成了粽子。 无修还欲再言,但却发现竟然无法开口。 还欲再动,却发现这身子竟似不属于自己了。 然后,他看到海上,一名大红礼服,气质优雅的倩影正拖着自己,向东方而去。 明明尚是白昼,无修却觉得自己...正一步一步被拖向地狱。 难道自己跑错地方了? 这是无修最后的念头。 58.虚妄之希望(求订阅) 血葡萄庄园。 是红衣名媛潘朵的里世界。 这里,骨架搭棚,血滴入土,而滋生出一颗颗奇异的葡萄。 然而棚架尚空,葡萄藤显然才刚刚攀援上骨架,在不知何处出来的风里,晃动着稚嫩的尖。 当夏极走来时,一路上正有不少面容模糊的人在为葡萄藤施肥,而肥料竟然是空气... 果农们排着队,一个个的走过,而以此排开,直至每一株葡萄前都站满了人。 这才开始继续的施肥。 但肥料依然是空气。 夏极好奇的看着。 而下一刻,这些果农突然拿出锋利的刀子,然后割开自己的手腕,任由血液浇灌入葡萄藤里,他们面无表情,且面容不清。 然而只有最末的一位僧人打扮的人还在挣扎着。 说挣扎其实有些过了,他只是用眼神来传递这份挣扎。 夏极一时兴起,则站在了他旁边,然后也随意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刀。 做出挣扎的姿势。 “大师,请问法号?”夏极似乎承受着巨大压力,而在说话。 那僧人眼珠艰难的向左看来,艰难的吐出两个字:“无修...敢问尊驾。” 夏极却不回话,只是勉强的的支撑着,他右手颤抖着,似乎控制着那锋利的刀刃而不向左臂割下。 似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的刀竟然偏开了。 无修瞪大眼,承受着巨大压力,他艰难的开口问道:“如...如何做到?” 自从之前被那红衣名媛从海上掳掠至此,他就莫名其妙地成了果农,然后以鲜血灌溉这些诡异的,搭建在骨架上的葡萄藤。 而每一次释放鲜血之后,自己还会慢慢的将肉片片割下,直至清醒地扑倒在葡萄藤畔,化作养分。 等到次日,自己又会醒来,而完好无损。 只是记忆却越来越模糊,甚至是意识都开始变得混乱。 一股强大的意志在冲入自己脑海里,去代替所有的意识而告诉自己:“我是化肥”! 夏极颤抖着回应:“心念集中,坚信一切皆是无,若是信了,便可以做到偏移刀锋。” 似乎震撼于这个男人竟然能在如此强大压力下,说出如此多的字。 无修急忙有样学样,这位高僧自问心佛修炼多年,这放空一切的功夫还是有的。 于是,他勉强集中起心念,暗念一声佛号。 但下一刻,他的手却是不知不觉又割下了自己一片胸口的肉。 无修一愣,他并不怕疼,实际上作为僧人,他早就观想过“割肉饲鹰”的情况... 可是现在并非是为了慈悲,而是深陷诡异之地。 于是,他忍不住又转动眼珠,看向了身侧的男人。 那男人竟然再次将刀锋偏移开了。 无修闭目,静心,再做尝试,然而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令手中之刀偏移,只能一片一片的凌迟着自己,将胸口割出骨架后,还在剃着骨头上的肉。 这令这位僧人忍不住要放声大叫,可是...这痛呼却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 他觉得自己嗓口像是塞住了什么,而无法出声。 旋即...无修失去了意识,开始盲目的一片片割着自己的肉,直至化作那葡萄藤的化肥。 夏极摇摇头,随手抛下刀,然后跑入了这片果田的尽头,一间农家的小木屋。 红衣名媛正在细心地调配着美酒。 她喜欢以血酿酒。 屋内很简洁,除了长形吧台,便是一张临窗的精致木桌,想来主人经常坐在这桌边,一边看着屋外的辛勤耕耘,一边享用着美酒。 毕竟看着葡萄从无到有,再到入酒,知晓这其中的每一过程,在品酒时可以想起很多。 夏极随意坐在了桌边,任由那名媛为自己端上一杯新调的红酒。 静静品着。 “味道有些太刻意了。”这位此时同样优雅的男人评价道。 “咦?”潘朵好奇地看了过来。 然后,这位红衣名媛坦然承认:“确实如此。” 她整理了下思绪,继续道:“我酿过太多美酒,但却不想重复口味,所以一直在变幻着手法,以及葡萄的栽培方式,期望可以收获更美的果子,更有特色的酒。 可是却...” 她抿了嘴,露出沮丧之色。 夏极静静道:“你需要灵感。” “灵感?” “坐在空荡荡的庄园里,是不会收获灵感的。” 潘朵为自己倒了杯新调的酒水,疑惑的坐在了这位自己老师极其尊重和敬畏的男人对面,品了一口,又沉思了片刻,但依然不解道:“那么如何才能获得灵感? 在无穷岁月里,我的风格已经趋于稳定,想要再寻求突破,却是极难的。” 夏极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将还剩半杯的酒轻轻放下,起身道:“承蒙款待。 那么,现在是否可以将这庄园里的时间加快呢? 比如到明天。” 潘朵虽然不解,却还是颔首道:“乐意之至。” 她缓缓走到木屋的窗户边,然后拉起攀援着妖艳红藤的纱帘。 叮叮叮... 敲了敲桌上的银质器皿,窗外转瞬天黑,潘朵再敲了数下,然后漫步至窗前,再次拉开帘子。 她身姿很美,举手抬举之间,尽是名媛风范,而令人不敢亵渎,却又想着拥着美妙可人如火焰般的躯体入怀中,去恣意享用那滚烫的红唇。 红藤纱帘缓缓拉开。 夏极看到一行果农再次从远处的小屋排队走出。 他随手抄起一把餐刀,走出木屋,走至那队伍末端。 木然的开始施肥,木然的将刀锋割向自己的脉搏。 “化肥”们做着重复的动作。 无修感觉自己的大脑更加混沌了,若非是身边的男人昨日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怕是都要忘记了。 然后,这男人割腕的刀果然又偏移了。 了不起啊。 无修心里暗叹一口气,这才是真正的以心成佛。 自己以前是小看这天下了。 然后,他听到了这男人艰难的吐出一句话:“我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无修感受着四方汇来的压力,拼尽全力的吐出一句话:“绿萝禅院,执藏末那识。” 夏极装作一楞,然后又拼尽全力的偏移了刺向胸口的刀,承诺道:“话我会带到。” 他显然明白了这位僧人的意思。 而无修瞳孔里却是闪过一丝感激之色,他挤出一丝笑容,尽管无法抵御那操纵着右手“凌迟自己”的力量,但依然艰难的吐出最后四个字:“谢谢施主。” 很快,无修再次失去了意识,又化作了化肥,进入了葡萄果园。 夏极悠然的转身,回到庄园之中。 而潘朵正站在小木屋前看着他。 “明白了吗?”夏极淡淡道。 潘朵若有所思。 夏极温和着指导道:“现在你可以酿制一杯名为‘虚妄之希望’的美酒了。” 59.黄泉坐标(第三更-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血葡萄庄园里的十数日,在正常世界不过过去了片刻而已。 夏极指导着这名潘朵的大怪异,去感受,去思考,去挖掘灵感... 直到这位红衣名媛彻底拜服,叹道:“难怪老师如此尊敬您。” 期间,潘朵自是又解决了几次东方佛脉来人,次次果断,不留痕迹... 但夏极还不满意,“你需要在刹那间将敌人卷入里世界,而不是拖延,否则他们会传递出类似于救援信号的道具。” 潘朵摇头道:“我不怕他们,来多少都不怕。” 夏极想了想道:“也对...” 旋即,他又冷然道:“若是你放入了一个人,那可是要受到惩罚的。” 潘朵点点头。 -- 相较于这位还颇显稚嫩的大怪异,魙希却令夏极极其放心。 他离开血葡萄庄园后,就直接前往了灰白之幕的梦镜世界。 空空荡荡的梦境最深层,无数坐标,时而在灰之镜中一闪而过,时而又在惨白之境里展露身形。 那只如黑火焚烧的恐怖乌鸦正凭空而立,站在根本不存在的枝头,肃然闭目,全身上下连着每一根羽毛都带着惊悚的气息。 感受到夏极的到来,魙希只是嘶哑的叫了声“师父”,便不再多言。 夏极蹲坐在那不时变幻的灰白之境间,时而天白地灰,时而天灰地白,而凡进入的存在,身影都会在双镜之中被无限拉伸,无限呈现。 可惜这世界只有乌鸦和他两个存在。 他随意坐在地面上,指了指黄泉道:“这处坐标有进入限制吗?以及时间流差又是多少?” 乌鸦嘶哑着肃然回应:“时间流与现实几乎对等,而限制...除非硬与这空间对撞,否则唯独死者才能入内。” 碰撞这种事情,夏极是不会去做的。 即便寻到碰撞的着力点,也是毫无意义。 靠着蛮力去冲击这处空间,很可能导致空间坍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沉寂片刻。 夏极叹道:“你当初应该答应那些存在,去与他们共同创建黄泉,如此融合了一丝空间规则后,你也可以偷偷放为师进来。” 乌鸦点头道:“怪我。” 一人一鸦虽如此说着,但也知晓偷偷放夏极入黄泉是不可能的事。 毕竟黄泉这处空间的第一法则即是“亡者才能入内”。 若说是主人家内部出了奸细,放一个人进出,那还有可能... 可是夏极,他在进出空间时,展示出的根本就是一个恐怖至极的庞然大物,即便他再怎么遮掩,也如同敲锣打鼓一般,根本无法悄悄走入“亡者才能入内”的这扇门。 即便他改变身形,哪怕化做一只蚂蚁,一粒尘埃,都休想入内。 夏极又道:“那为师若是待到黄泉开启之日,硬是闯入这门内,然后就立定了,谁赶都不出去,又如何?” 这个主意是他盘算已久的,也是他觉得非常靠谱的一个想法。 即便是魙希如此大的怪异听闻此言,心头也是略微生出悚然的情绪... 魙希道:“这处空间有古怪,届时即便是佛脉大能,尸脉怪异无法驱逐师父,那空间本身的古怪也会让师父退出的。” “有多古怪?” “时空混乱,方向迷失,无序,无秩,刹那混沌。” 夏极沉默下来,听得自家门徒如此说着,他自然是心里有了计较。 莫不是混沌世纪那核心落下的碎片? 自己在精神系方面虽然也很强大,但远远不如自己躯体,届时那空间利用自己的弱处,而不选择和自己硬刚,转而把自己“骗”出门,那就无趣了。 即便展现着真容,硬生生地往里爬,那空间不与自己对视就是了,事实上...这样古怪的空间,有着不少办法不看自己,甚至不去感觉自己。 只是利用一种高度抽象到,连概念都不算的模糊信息,以分类,以无序,就可以来与自己进行那根本不算战斗的“战斗”。 所谓混沌,便是力量除非绝对凌驾,否则便绝对无效。 举例说,便是那神话境的高手,与一名不动武功的凡人,在此空间里,力量相差不大,所凭的完全是运气。 那神话境的高手即便拿了把裂天屠龙刀,也可能被凡人以餐刀秒杀。 但夏极却是绝对凌驾的... 混沌空间,他也去过,后来忘记了做出调整,就被骗了出去,后期再次想撕裂空间爬进去的时候,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门了。 世界如此和平... 所以他前世才了无生趣。 而曾经有不少绝顶高手,甚至是大能,在受到混沌空间的附带冲击后,据说是产生了时间逆流,或是时间快进。 据传是穿越了... 可是夏极知道,那不过是时空陷阱... 他所在的世界,从来都未曾逃脱混沌里的一个小小的复制碎片,他们在碎片里生灭,而自以为是到了新的世界。 这就是麻烦的地方了。 硬碰硬,夏极从不怕谁,最烦的就是到了高层次后,这些玩意从不正面打... 真是讨厌。 难道又要逼迫自己展示那种形态? 只是一旦展示,却短则需要数年,长则需要百年才能重新聚合成人形。 夏极一时沉默了下来。 乌鸦自然也不说话。 这两位都是可以动辄千年万年,不动不说的存在,所以,根本不感到无聊。 “我该回去了。”夏极起身。 乌鸦沉默不言。 而下一刻,那个男人氤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旋即,夏极如巡视领土一般,又去了阴九常的屠宰小巷,淘了些诸如豪侠传,巨侠传之类的书籍,这才离去。 而再返武当时,却是某一日的暮色。 踩踏着依然深冬的冰冷泥土,他静坐在禁地入口的墓碑前。 看着墓碑在“妻”上的一道裂痕。 感情? 不存在的,自己这样的存在早在许多许多年前,即忘记了何为感情。 可是...却莫名的希望你能再活过来。 哪怕让你生活在我的乐园里。 如宠物般关在我的笼子里。 是如对于物品一般的需求吧? 毕竟自己也喜欢一些特别的功法,然后去利用那些产生出的异常效果,游戏人间。 不过区区孱弱的人类而已。 动辄可以屠杀百万,千万,甚至毁灭一个文明的自己,又怎么会在乎地上的一个蚂蚁呢? 寒风凛冽,吹谢了万般绿,也老了少年头。 这武当的年轻掌教,在巡查龙藏洲周边归来后,如此这般坐在墓碑前,不觉竟是一夜。 待到次日冰霜化露,从松枝滴落。 他才睁开眼。 -- 弱弱的求月票~~ 60.女王的大陆(第四更-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天下大势,始终集聚于紫薇关。 所以武当即便开山了,也不曾有太多人注意。 谨慎的大师兄在山下故布疑阵,却也是做给瞎子看了。 听闻掌教回来了,上仙、蠢萌、怪物匆匆带着炎炎上了天玄宫,欲要弄清楚炎炎的身世之谜。 而夏炎显然很畏惧这位舅舅... 究竟为何,他自己却也说不上来,那是一种发自灵魂的恐惧,似乎生来就有。 但几人再次扑空了。 明月正在给墙角腊梅浇水,见到来人,问明情况后便如是道:“掌门只回来了下,然后背了十二把刀去深山了...” 十二把刀... 三个女人无语了。 这是刀斩破了,所以回来换刀了。 而似乎这位掌教做好了过长期“野人”生活的打算,竟然一次性带出去了十二把刀... 洛撄宁摇头道:“掌教不是都该坐镇门中的吗?这若是出了事怎么办?” 这一次,景香不乐意了:“我们掌教最勤奋了,要不然怎会成为这大陆第一的传奇?” 江南月与已经成了她大腿挂件的夏炎沉默不语。 长发女孩手指拨弄着腰间,那如黑蝎的发尖,一副我是哑巴我不会说话的模样。 “第一传奇?”洛撄宁笑着摇了摇头。 但她一向心底藏话,而不轻吐,所以也不多说。 你这小小龙藏洲的传奇,在道佛尸三脉的战场上,连炮灰都算不上。 算算时间,佛脉的人也应该快到了。 在道脉师兄抵达前,自己任务艰巨,千万不可能让运势之子被对手抢了去。 -- 深山之中,背负着十二把刀的男人很快坐定。 这是原本的极阴之地,此时虽然滋生出来些小小的魑魅魍魉,但是却只会吓唬吓唬人。 转念入梦。 而焚烧山庄之中,艾莉正在忙碌。 “准备的怎么样了?”庄外走入的男人看着她来回奔跑、不时抹去额角汗珠的驼背女孩,忍不住问道。 “差不多了。”艾莉头也不抬 然后突然抛出一个红色的小袋子,“大佬,给你的。” 夏极接过,从中拿出一个人头,还有一块玉佩,以及一张写满了字体的金属板。 这人脸庞粗糙,络腮胡子,看似豪放无比,然而眼睛却颇为狭长。 金属板上字体所描述则是他的经历。 唐莽,四十三岁,少时为放牛娃,多武勇,怪力可阻疯牛。 后为祁连王麾下大将,在尚皇灭祁连王期间,悄然带着家眷心腹逃亡,后于半路,心腹生出歹意,但唐莽生性多疑,而假意饮下心腹所煮之汤,诱其动手。 旋即,将计就计,将之斩杀。 兵荒马乱,其一路往西,欲逃入深山,而躲避战乱。 然而却遭遇流寇乱军,使得其与妻子失散。 夏极也懒得再看,直接将五指插入那头颅之中,迅速读取着他的记忆。 然后熟练的制作好人皮面具。 他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位名为魙希的门徒...想变成什么就变成什么... 而自己却还要辛辛苦苦的做人皮面具。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不过没关系,我不带他玩就是了。 夏极左手升腾起苍白的火焰,微微烘烤着还带着血迹的面具,同时道:“给柳恋夕发布一条任务。” “哎?”艾莉猛然回头,好奇的看了过来。 夏极沉吟道:“任务名,就叫女王的大陆,第一步么... 就叫‘群寇归心’,既然接过了传奇手中的贪狼刀,那便要延续他未完成的使命,五王虽败,雪山虽封,燕虐丧胆,但我九大寇依然还有未出世之势力。” 说着说着,他突然问了句:“望冥山和白影山,你找到地点了吧?” 艾莉点点头:“找到了,这两群盗寇人数不多,也就三十几万,皆是中了山神诅咒,白日是人,夜间则半人半鬼,他们被束缚于山脉之间,无法走出。” 夏极点点头继续刚刚的任务说:“四十日之内收服白影山,望冥山盗寇,成就真正至高的盗中女王。 若成功,奖励异火种子一枚,若失败,极道基础心法倒退一百层。 对了...把地图送给她。 然后把信息散布出去,让尚皇他们追那边去,别打扰武当,否则我还要赶回去救场,很麻烦的。” 夏极说着又掏出几枚寂静币,算是提前购买了柳恋夕的奖励。 艾莉坦然接过,然后举手。 “说。” “大佬,我也想去。” 夏极侧头瞄了她一眼,然后开始提问了些关于大侠注意事项、实境模拟、身份代入、换位思考等问题。 起初艾莉还能应付,但很快她就败下阵来。 夏极摇了摇头,“你还太年轻...太浮躁,再看看书吧。” “哦...”艾莉心服口服,没什么好多说的。 “你如果实在无趣,可以先让自己成为江湖传说,不要现身就是了。”夏极又给出了解决方案。 “好了,帮我兼顾一下武当,如果有什么急事,记得通知我...”夏极看了看已经烘烤干的人皮面具,就准备返回现实。 “如果有谁要动夏炎,或是任清影的坟墓...”夏极停顿了片刻。 然后冷漠道:“就直接宰了吧。” “艾莉,明白了。”驼背小女孩点点头。 而那男人的身影,已经消散如烟云。 -- 近乎十日后。 破败小庙,地上的尸体早已化为了枯骨,而血肉与庙里的枯草粘结在一起,干巴巴的。 而饥饿瘦弱的老鼠则是从神龛下,嗖的一声窜出,从那早已被拉开的蛛网间,跑到干肉上,鼠须在人肉里来回颤动,发出“吱吱吱”响声。 似乎实在饥饿,而不得不吃肉。 龙瑶头晕眼花,躲在桌下,面前的大红绸布,早已散发着难闻的恶臭,令人作呕,而向呕吐出腹中所有的食物。 可是她肚子里却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又有什么可以吐出呢? 与那大自己二十多岁的“丈夫”失散已经是第十天,真难想象自己这段时间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感觉自己的人生就是场梦,大起大伏。 身为龙家分家的千金,从小自己勉强学了些武功,但更多的则是看书、刺绣,期盼着能遇见自己的意中人,然后把最好的自己呈现给他。 61.龙瑶(第五更-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美梦,在那一日,被拖着大刀的长须恶魔给夺走了。 他屠杀了自己整个家族,爹爹妈妈,爷爷奶奶,姑姑姑父...所有相识的人全都被他斩杀。 那个恶贼的名字叫关无常! 哥哥带着自己躲在地窖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让自己无法哭出声来,这才逃过一劫。 再然后,时来运转,哥哥入了龙家本家禁地,然后走出时,竟然已成雷王。 可谓一步登天。 而自己水涨船高,在本家也得到了重视,被锦衣玉食伺候着,然而那长须恶魔的影子,还是常常萦绕在梦里。 但哥哥如此强大,甚至奔赴襄阳,成了武林盟主。 这世界上,再无什么可以伤害自己的了吧? 也许遇到一个懂得自己的意中人,可以让他抚平这些伤害,可以让他把自己从噩梦里带出,重新回到春天,不必在夜色里恐惧的无法入眠。 恐惧到近乎晕眩,才会闭上眼。 龙瑶又做起了少女的梦。 她本就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在哪里都会被人喜欢,过肩黑发扎成两个小小的羊角辫,她最爱用桃花发箍箍紧,手指将发丝往下微微拉出些,而使得那“羊角”微微上翘。 俏皮可爱,可惜...却带着忧郁。 没多久,噩耗再次传来。 哥哥... 他死了! 他死在了银月城,那银月浩劫的恶魔手中。 一时间,那恶魔的形象与长须恶魔重叠在了一起,他们似乎变成了同一个人,在自己梦境里不时变幻着面孔。 在暗沉的屋子里,巷道口,踩着沉重的步子,踏踏踏地逼近。 她每次惊醒,都觉得心脏要跳出嗓子口。 她郁郁寡欢,伤春悲秋,白日常迎风落泪,夜里则是抱枕无眠。 为什么命运总喜欢跟她开这样的玩笑呢? 幸好,龙家并没有因此再贬低她,她依然享受着原本的生活。 直到那长须的恶魔再次出现... 他一人一刀破了官府世家最为倚重的天下第一雄关,紫薇! 然后五王入关。 再然后龙王死在黑木教教主任清影手上。 之后,她每日就听得家族之中尽是匆忙奔走的人影,不少家族中弟子赶赴前线,却再也未曾回来。 包括那平日里还能都自己开心,说两句笑话的龙炼。 那一日黎明,他穿着铠甲,骑着骏马,来窗前与自己道别。 “你笑起来最好看。”龙炼英姿飒帅,任由阳光将他满身鳞甲照的熠熠生辉,犹如女子心中那从天而来的神将一般,令人心折,而入迷。 龙瑶推开窗,但散乱的头发还未整理,懒散的披在肩头,她当时心里却是一甜,可是却连道别的话都忘了说。 这一见,便是永别。 从此之后,她再没见过龙炼。 那个喜欢逗自己笑的英俊少年,就宛如蒸发了一般,连尸体都没被带回来... 战场,就是绞肉机。 活人进去,碎肉出来。 龙家的人越来越少,家主眉头越皱越紧。 再后来,便是做出了撤退至梁风城的打算。 那是世家的终极退守之地。 于是龙家会和叶家,还有数十个稍小些的世家,带着“精兵强将”退出关中繁华之地,而来到东海之滨,利用密道退至梁风城。 说是“精兵强将”,但龙瑶也能看出,人数都不到五千人... 而且士气极低。 即便是她一个只会几式三脚猫功夫的少女,都能看出,世家官府这是一败涂地啊... 到了梁风城,很快有了新的住处。 侍女少了,很多事情都需要自己动手来做。 起初有些麻烦,但是习惯了之后,龙瑶却莫名的感到充实,似乎忙碌可以让自己短暂的忘记很多东西。 城外每日传来的讯报都是五王如何如何... 龙瑶也无所谓了。 大不了城破人亡,随着这世家最后的势力,一起进入坟墓里吧。 她都想好了,服毒,或是上吊,自己到时候可以选一个。 比较下来,她觉得服毒更好。 因为上吊可能会让自己的舌头吐得很长很长,看起来很恶心。自己哪怕是想想,都觉得害怕。 可过了几日,她又转变了念头。 还是上吊吧... 因为听说那些盗寇凶得很,如果尸体保存完好,他们会... 好可怕。 果然,没多久,盗寇兵临城下。 本以为世家们会背水一战,宁求玉碎,不为瓦全。 可是... 现实却是残忍的。 世家的家主们选择了赔偿,甚至是送出家中的美貌女子,以求“联姻”。 这算什么联姻? 这明明就是把女子当做货物卖掉,以求对方给出苟延残喘的时机。 龙瑶很愤怒,却又很恐惧。 直到有一日,这恐惧终于降临到了她身上。 那祁连王手下的大将,一个大自己二十多岁的男人,和自己意中人背道相驰的男人,将自己绑入了花轿,带入了洞房。 龙家家主默许了。 龙瑶默默承受着,却终究无法下定决心自杀。 幸好,这有着络腮胡子的粗莽汉子还算疼爱自己,在之后,就将自己如金丝雀般供在了抢来的大院里。 然后各处宝贝时不时的送来,珍馐美食,也是数不胜数。 这些都是极好极好的。 但自己...却根本不喜欢。 经过了初期的痛苦之后,她被新奇的生活吸引着走了出来。 虽然不至于开心,但终究是不曾想着去死。 尤其是那自己的“丈夫”,一年里有绝大部分时间,在外出征,所以她也乐得清闲。 只是往事如梦,再难回首。 再然后。 那天中洲的尚皇,携神兵天降,而世家也纷纷响应,一路攻破紫薇,所到之处,尽皆披靡。 可是龙瑶知道,他不是来救自己的。 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无奈的站在了这官府世家的对立面。 再无人可以记起自己。 乱世里的女子,本就如浮萍。 而便在某一日,自己那丈夫,带着自己,以及十多名手下,在决战前夕,偷偷弃城,而逃亡北地。 城中失了大将,很快就被攻破。 龙瑶只觉得好笑。 毕竟这位丈夫平日里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什么“兄弟义气”,可是事到临头,却是将他所说的义气如垃圾一般丢弃。 真是讽刺。 她才露出了一点笑,就被丈夫狠狠扇在脸上。 “臭表子,得意什么?我知道你是世家的千金小姐,可那又如何,尚皇,世家,有哪个还会认你?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你既然成了我唐莽的老婆,那就永远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是的。 那个继长须恶魔,银月浩劫,第三个闯入自己噩梦里的身影,就是自己的丈夫。 丈夫的名字。 叫唐莽。 — 真爆肝,求月票.... 62.破庙1 庙宇破败,门外传来匆匆地脚步声。 来人跌撞着闯入庙中,气喘如雷,犹如哮喘般上气不接下气,时而咳嗽两声,声音中带着惊惶,能听出是个男人。 龙瑶眨眨眼,咬住嘴唇,静下呼吸,然后本能地瑟缩的往角落缩了缩,可是背部却很快触到了桌角。 她已经无处可缩。 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龙瑶什么都不做了,除了在心狂跳之中一直的说着,希望说多了就成真。 她即便再天真,也明白在这乱世之中,她这样的女人如果被抓到会是什么下场。 也许比死更可怕... 吱。 似乎太用力了,而使得桌木椅竟然往后移了移,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空挡的庙宇内异常清晰。 龙瑶吓得一哆嗦,面色苍白如纸。 别发现我啊,别发现我... 她无奈的摇着头,像是发泄恐惧,又似乎是抓狂了。 然而祈祷的声音并没有用处。 屋内那喘气的声音顿时消失了,那闯入的男人变得安静下来,似乎是被这响声惊动了,兵器出鞘的声音顿时传来。 龙瑶咽了口口水,瞪大眼,只是自欺欺人的抱着那万分之一的侥幸。 可是,那男人摸索着靠近的动静越来越清晰。 如梦里的那恶魔,一步步逼近。 不要啊! 龙瑶绝望的闭上了眼。 然而便在此时,庙门外突然又传来更多更密集的脚步声,那声音听着约莫数十人,很快由远而近。 正在靠近的持刀男人猛然一惊,也不多待,急忙往着庙宇后门去了。 只是经过那盛放香炉、铺展着红绸布的木桌时,却是突然停住,手中长刀运力一舞,斩去了一根桌脚。 乓乓的声响,旋即传来,而桌上盛放的陈旧的、破裂的盆儿罐儿,顿时随着倾斜的木桌滑落下来,碎了一地,也带起极其刺耳的响声。 那男人却再不留步,纵身出了庙宇后门。 他刚刚显然是探得桌下有人,如此做法,只不过是希望暴露这人,而为他抵挡下身后追兵,至于这人的死活,他却是丝毫不管。 龙瑶吓得几欲惊呼出来,她的额头也被倾倒下的木桌里侧砸到了,而疼痛不已。 幸而下一刻,她反应过来,匆匆从桌后爬出,想要躲藏到那佛像之后。 佛像镀铜,早已斑驳无比,交叠的佛手上甚至躺着半截骷髅,显得煞是诡异。 乱世,从来如此。 人命如草芥。 那些高高在上,只会发号施令之人,从不明白战争的残酷。 龙瑶心跳如被猛虎追逐的小鹿,她还年轻,从起初的“为赋新词强说愁”到如今“历经天凉”,她本以为心已经老了。 可是到了这真正的生死关头,却又不禁又心慌起来,急速狂跳起来... 与自己那“丈夫”失散之后,自己的运气好的古怪,也许是上天深感自己的霉运,所以做出了些微补偿。 好多次,她都差之毫厘的避开了凶险,甚至有时候只是躲在一颗并不算巨大的石头后面,就躲过了数百的流寇...简直是难以置信。 不仅如此,她还经常寻到食物,但也只是偶尔... 这让她感觉似乎有什么在冥冥之中保佑着她。 也许是哥哥吧? 或者那位出征未返的龙炼... 他们都在保佑自己的吧? 龙瑶,这一次一定还可以的,你要冷静,哥哥会保护你的... 她双手合十,躲在佛像的阴影里,如同以往一样,不停默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然而,佛却未听到她的祈愿。 至少这一次,没有听到。 “喲,这里还有个小妞。”狞笑声从拐角传来。 龙瑶睁开眼,看到面前一个凶煞男人,他穿着破烂棉袍,而棉袄之中破洞极多,棉团甚至从洞口爬出,而有些棉丝被血浸染,却又风干,而黏在衣衫上,显得很狰狞。 他手持短柄手斧,正目露淫邪,舔着嘴唇看向这里。 龙瑶尖叫一声,如受惊小鹿,扭头就跑。 然而佛像另一侧却是又站出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盗寇,他肥膘甚多,下巴肉坠,动辄晃动,如肥腻的油汁在风里晃荡。 “呵呵呵...” 此刻,这肥胖盗寇张开了双臂,等着这小巧玲珑、身形不错的女子投怀入抱。 这关中,早已混乱无比。 谁不是提着脑袋过日子? 能够捕获到这样一名女子,实在是享受啊。 持斧凶煞男子,也不管身后的弟兄,便是大踏着步子、迫不及待的走来,欲要扯龙瑶身上的衣服,而另一只手则直接往这女子的裤子上扒去。 待到剥开这美妙的桃子皮,自己就可以第一个享受这滚烫的躯体了。 之前总是让那些臭小子先上,这次终于被自己抢了个先。 那些臭小子太狠,有时甚至还没轮到自己,就把女人干死了,自己无奈只得对着尚且温热的尸体做那事... 这一次终于拨了个头筹,也是运气好啊。 凶煞男子愈加觉得口干舌燥,而靠近了,看清了这女人,居然发现五官清秀,皮肤虽然微黑,但不过是尘土所致,脖间往里的胸前,却是白皙如羊脂,令人觉得温香软玉不过如此。 他心中愈发燥热,而加快脚步。 龙瑶惊呼一声,却是已经无路可退,她急忙奔着那庙宇后门,想要逃出,但是却很快有第三个不知是流寇还是难民,拦在了门前,嘿嘿笑着,看着这被围困住的小羊羔。 然而就在这绝望之际。 一声轻笑声从庙顶那破烂的瓦片间传来。 嘈杂声里,瓦片散落,破开一个洞孔,而白衣的公子风度翩翩,挥舞着双袖从天而降,他腰间挂着把通体漆黑,柄处嵌着颗碧绿虎眼玉的长剑。 盗寇们却是一愣,三人相互看看,却一时之间惊疑不定,因而也止步。 毕竟关中高手极多,如他们不过只学了几式三脚猫功夫而已,真遇上高手还是无法匹敌的。 但是放弃这到嘴的肥肉,却又不甘。 自己兄弟人多,平时也在这近乎罗生门的关中战场上生存的不错,人没少杀,女人没少上,甚至夺宝也是常事,至今还活的好好的。 凶煞持斧男子小眼珠如老鼠般骨碌碌转着,他决定先试探试探,“尊驾何人,我们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必强行出头,坏了我们好事?” 白衣公子冷笑一声,然后摇摇头:“你们还不配知晓我是谁,不想死,就快滚吧。” 龙瑶侧头,目光掠过这公子的面庞,真的个面如冠玉,而唇上胡须未生,眼中正气十足,此时打量着这几名凶煞盗寇或难民,却是充满了鄙夷,如视蝼蚁。 “谢谢公子相救。”龙瑶小声道。 实话说,这公子的颜值让她很放心,毕竟长得如此正气,又英俊,怎可能是坏人? 63.破庙2 凶煞持斧男人眼珠左右转着,不知再想些什么。 他眼神却是隐晦地与那白衣公子身后之人做着交流。 下一刻,交流似乎已经得出了结论,这凶煞持斧男子抱拳,小声道:“公子还请给个名讳,以及露一手,小的们也好知难而退。” 白衣公子冷冷一笑,面如霜寒,“这天下并非非正即邪,非官即盗,还有更多的隐世家族,以及中间人未曾出世。” “那公子...莫非?” 持斧男人装出敬佩之色。 而那白衣公子余光瞧见龙瑶也是好奇的看着自己,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得意的情绪。 这少女生的着实漂亮,放在自己家族中,怕是也要族中那位“集聚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女才能媲美。 那位天之骄女,可是家族年轻一代的梦中情人,但她就如一朵生在天边的带刺玫瑰,只可远观,只可膜拜,而无法靠近,更勿论亵玩。 而这自己遇到的少女,虽然头发散乱,身形狼狈。但这气质,这身段,还有明明生涩,但已然成熟,显露出充满了诱.惑***和清纯的矛盾气息,更真我见犹怜,令人移不开眼。 没想到出门试炼,还能遇到这样的可人儿。 届时如若还是处子,便娶了做个小妾,如若不是...那做个可以随意玩耍的丫鬟,也不错。 毕竟能够服侍自己这般的隐世家族的人,也是她前世修来的夫妻。 白衣公子面上神色如霜冰化冻,而微微露出红光。 他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那畏畏缩缩的盗寇道:“没错,我就是隐世秦家之人!” 隐世秦家? 持斧男子莫名其妙,没听过啊。 不过他依然装作卑微的模样笑了起来,口中说着“久仰久仰”之类的话,身子却小心的后退。 白衣公子很满意他们的态度,摆手道:“滚吧!下次招子放亮点,你们那什么二十岁左右的女人首领,见到我们隐世家族,也不敢造次! 叫什么柳恋夕是不是?” 他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似乎在表达“盗寇竟然沦落到需要一个女人来主持”的地步。 然后又侧头着对龙瑶道:“姑娘,没事了。这关中混乱,早已被折腾的不成样子,姑娘若无去处,不如先随我同行吧。” 龙瑶温温婉婉谢了声,然后点头应允。 而就在这时。 那持斧男人却是猛然往前扑出。 白衣公子反应极快,便是在那持斧男人有所动作的同时,便也动了。 他腰间那嵌着碧绿虎眼玉的长剑骤然出鞘,刹那间,竟是满屋虎啸之声,绵绵不绝。 再看那剑,剑槽深邃,如狭长双瞳,而刃纹则是内敛的钉刺,然而大起大合,显得很是凶厉。 无论多么不懂赏剑观剑的人,也能知道这是一把好剑。 “对不起,对不起,小的只是脚滑了一下。”那持斧男子原来并非是扑上前,而似乎只是脚滑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倒了,此时显得甚是惶恐,而连连道歉。 “滚吧,都滚。”白衣公子冷冷道。 “是,是,是!”持斧男子忙道,然后捡起落地的斧子。 便在这时,他整个人突然趴下。 目光里,十多把短斧从对面飞来,呼啸着破空斩向那正傲然而立的白衣男子。 “啊啊”龙瑶尖叫了起来。 这一下来的突然,然而白衣公子还是反应过来了。 他身形急低,手中那名剑则是作出随意刺出,似是做简单格挡,然而那名剑在触碰到第一把斧子的时候,便是骤然停顿,下一刻,以那停顿的点为中心,白衣公子手腕急速旋动,而刹那间爆发出数十道剑芒。 宛如炸开的烟花,绚灿,而令人震慑。 “贼子尔敢!”白衣公子冷哼一声,“雕虫小技而已。” 他一副早已看破了,并且做好了准备的模样。 然而,那刚刚在他身前扑倒的持斧凶煞男子,却在这同一时刻,借着捡起斧子的姿势,整个人一个熟练的地躺翻滚,斧子随着这一滚之力,以很难想象的斜上角度急甩而出。 “尼玛币的隐世家族,大小姐的名讳也是你这种人能说的?”凶煞盗寇咆哮着吼出声来。 关大当家义薄云天、豪气干云,一人一刀两破紫薇,又力战少林高僧,最后耗尽全部力量,斩出了那无与伦比的近乎神话的一刀,然后灰飞烟灭。 而紧要关头,柳大小姐接过了他的贪狼刀,在紫薇一战的后半段,力挽狂澜,在不可能之中杀出一条血路,从而再次奠定了官匪对峙的局面。 想想都让兄弟们热血沸腾,只恨当初不在紫薇关,不能与之并肩作战,一观大当家大小姐的绝世风采。 大小姐,于盗寇而言,近乎信仰。 若有人辱,那就杀之! 再凶狠歹毒,再暴戾的盗寇都视之为信仰。 大小姐是做大事的人,岂是什么人都能侮辱的? 这盗寇原本就狡诈无比,此时突兀的亮度扑出,以标准的地躺刀的鲤鱼打滚,加上之前那十多把飞斧的冲击,而使得这大力甩出的一记飞斧突兀无比。 而飞斧的方向,则是这白衣公子的胸口。 胸口位置虽然不算致命,但是极难躲开,除非整个人移开,否则是无法闪避的。 那白衣公子却是不慌不忙,一把长剑如仙女穿梭般,从之前固定的一点,又骤然来到了新的点,十数道剑芒,合为一道,竟然直接将那这一斧挡住,并且硬生生的击退了回去。 这剑法极其奇异,可见这隐世秦家,确实有些能耐。 然而这些罗生门里存活的盗寇,早已成了精。 那一斧他还留有余力,故意留有余力。 为的便是从怀中掏出一根碧绿的竹管,左手按动机关,而一道厉芒从主观中扑出。 那白衣公子身后的十多名盗寇,竟然同一时刻再次甩出了第二批斧子。 一环套一环,这些盗寇套路多的很。 而那面庞凶煞的盗寇则是冷冽笑道:“小兔崽子,才从山沟沟里爬出来几天,就敢嘲笑柳大小姐,老子们剁你四肢,让你看着这娘么被我们上。 哈哈哈。” 龙瑶则是惊叫道:“公子?!” 漫天飞斧飞斧飞斧! 前前后后! 还有夹杂其中的一道厉芒。 躲无可躲。 那白衣公子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他握剑的手甚至都软了,都忘了动,而左手袖中滑出一物,他急忙抖抖索索地按了下去。 叮... 一声轻响。 白衣公子手中似乎是什么东西炸裂了。 无数道黑色的碎片,以他左手为中心,而狂暴的射向身前身后。 刷刷刷... 飞斧与激射的黑色碎片对撞,并非发出激烈的对撞声。 令人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飞斧接触到黑色碎片的刹那,竟然被静静黏在了一起,然后几乎同一时间全部偏离方向,被黑色碎片的强大力道带着,极其精准地,近乎于无偏差地反向而去。 盗寇们措手不及,不少人被这倒飞的斧子斩入脸庞中,又或是插入胸口。 鲜血如花,多多炸开。 白衣公子也是惊恐的看着自己左手握着的“暗器”,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就是唐门的大黑天...这只是简略试用版啊...” 见到面前扑倒的男子因为角度较低而逃过一劫,那白衣公子忙挺剑刺出,贯穿他的胸口。 一旁的龙瑶则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吓呆了。 “公...公子...” 白衣男子的心情却并不好,这大黑天还是较为珍贵的,可谓是救命物品,如今为了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贸然用掉了,真是亏本的买卖。 “走吧。”他声音有些冷了。 64.粗鲁 “走?去哪儿?” 破败庙宇后门,远远传来冷漠粗豪的大汉声音,随后则是沉默,与逼近。 每一步,都使得地面微微颤动下。 震撼的龙瑶心惊肉跳,她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这熟悉的声音,时常入梦,不是她那可怕、可恨、可憎的夫君,却又是谁? “莫怕。”白衣公子却是冷冷一笑。 剑乃百兵之首,对方这架势,显然是扛着重兵器的,这等兵器甩手极难,而招式技巧近乎于无,只是横冲直撞,粗莽的很。 在这位隐世公子的眼睛里,实在是不入流的很。 之前被这些盗寇耍了些阴招,而无奈用出了“大黑天”这样的珍贵暗器,然而这一次一对一,却是正好自己历练的绝佳机会。 门轰然被砸开。 狂风涌入。 身高两米的粗豪大汉瞪着眼,络腮胡须在风里如狂狮鬃毛倒卷,他扛着单只分寸骇人的擂鼓瓮金锤,重重推开门,然后冷冷看了眼缩在白衣公子身后的女人。 龙瑶心里“咯噔”一跳,虽然憎恶,但她也知晓这个男人平日里最爱吃醋... 见到这幅情形,怕是要与这白衣公子逗个你死我活。 果不其然,下一刻,自家夫君粗鲁地笑起来:“有本事啊?才几天不见,就找了个野男人啊? 老子就知道你喜欢这种毛都没全的小白脸,特么的,这种货色,有我粗么?床上能让你爽,还是怎么地?” 他粗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龙瑶不禁死死咬住牙。 白衣公子却是冷笑一声:“找死。” 说罢,他运起身法,脚步急速移动,踩踏着某种奇异的步伐,而使得速度得到了提升,腰间之剑噌然出鞘。 满屋虎啸! 而柄处的那一颗碧绿龙眼玉却是闪烁着悚人的光泽。 龙瑶一惊,她知晓那粗俗不堪的夫君的本事。 在战场上算是合格的战将,气势极足,可是若论单打独斗,却是只有蛮力,和几式定式的招数,和这白衣公子是根本无法相比。 出于妇道,她又隐隐觉得看着自己丈夫如此去死,心里有些排斥。 但一转念又想起他带给自己的痛苦,眼神却又冰冷了下来。 “杀了他!”她心头百转千回,却是冷漠地喊出声来。 大不了... 大不了自己再自杀。 不为陪你,只算为这悲哀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 白衣公子,长剑骤然停息,从一点穿梭到另一点,每一点都绽放出数道剑芒,道道剑芒再随之汇合,从各处激射向那络腮胡子大汉的身周。 他根本无法阻挡。 除非丢弃擂鼓瓮金锤,转身逃跑,这才能避免自己的剑芒。 白衣公子冷冷一笑。 因为对手已经来不及丢弃重锤了。 这般的小人物,真是空有四肢发达的怪力,而没有脑子。 翩翩若仙的白袖翻涌,若浪云叠起,之间那幽黑的剑若惊鸿般传出,所有剑芒再度汇聚,仿佛他刺出的不是一剑,而是数十剑。 数十剑叠成了阵。 这阵已经降临,围困这粗莽的熊,即将带他入死地。 下一刻。 巨锤对上了黑剑。 逃亡的盗寇大将对上了隐世历练弟子。 笨拙的挥舞,对上了紧密的数十道剑芒。 “死吧。”白衣公子冷冷笑着。 轰!! 一声巨响之后。 阵碎了。 龙瑶发誓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摧枯拉朽的情景。 数十道剑芒,那精心的、精妙的一剑,如同花俏的杂耍。 在这一锤的真实面前,被轰成了碎片。 碎片纷纷... 而白衣公子握着的黑剑的手竟然虎口裂开,血流不止,他面如金纸,竟是受了不轻的伤。 “喲,小白脸不是挺能说嘛?怎么了,怎么了?” 络腮胡子男人瞪着铜铃般的眼,手中擂鼓瓮金锤却是毫无间断,再次砸落,虎虎生风,便是这余威就带着狂暴的呼啸。 白衣公子知不可敌,便是身形急退,他此时也明白自己怕不是这人对手。 所以,他退退退! 一退到底! 他是隐世世家秦家的试炼弟子,但不是闭门造车啥都不懂的傻子。 能战则战,弱势则寻机会,但若是一招就崩了,那就跑吧。 他的虎口在流血,手在颤抖。 心中在惊叹。 天下...竟然还有这等内力都不用,既可以如此蛮横的怪力? 所以,他退过了庙宇的门,退过了那正站立在风里,面色复杂、然而脸上却染着尘土的女子。 桃李之年,却早为人妇。 他一刻不停,一眼都不再看,就退缩了回去。 龙瑶原本充满希望的脸庞,再次冻结住了。 她知道自己本不该抱有期望... 可是却忍不住一次次去相信。 她站立着不动,看着自己如熊般高大狂野的夫君,舞动那甚至比自己人头都大几倍的金锤扑了过来。 真笨拙,真像熊。 如熊杀蝴蝶。 但这熊下一刻,却是将巨锤刷的一下脱手甩出。 那锤脱手的突兀,也快速,“蝴蝶”根本来不及躲闪,所以急忙横剑阻拦。 嘭! 他喷出一口血,黑剑也脱手了。 巨锤将他整个人砸飞。 而落到残破佛像的背部。 白衣公子的衣也不白了,有黑有红,似是开了大染缸般。 他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全身上下骨头也不知碎了几处。 “小白脸。”那如熊般的壮汉骂骂嚷嚷着走上前,经过龙瑶身边,看也不看一眼,随后捡起巨锤。 他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唐莽,这个人救了我一命。 你看,周围这些盗寇,刚刚欲伤害我,是他恰好到来,所以我才能幸免于难...”龙瑶突然开口道。 “闭嘴!”如熊般的络腮胡子壮汉低低咆哮道。 然后直接捡起那巨锤,不顾龙瑶劝阻,随手砸烂了那白衣公子的头颅。 人头...如同西瓜坠地般,直接爆裂开了,裂成几瓣,而再看不出人形。 “啊!!”龙瑶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尖叫起来,然后恐惧之中,竟然本能的拔腿就要跑。 扮作唐莽的正是夏极,事实上,他对现在的这个身份还是挺满意的。 见到那娇小身影失魂落魄般,慌不择路。 他冷哼一声如雷般轰隆隆传递出去。 “你还敢跑?” 65.人间地狱(求订阅) 龙瑶惊恐的站住。 那男人的声音彷如圣旨,她不敢违逆,只是身子的颤抖却显示出了她心里恨不得逃的远远的,越远越好。 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这男人了,却没想到不过十日的功夫,就再重逢了。 而且... 他似乎变强了。 娇小身影看着那男人蹲着身子,蒲扇般的大手在那无头的花衣公子怀里摸来摸去... 很快,摸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 然而却并非功法,而是类似于心得、笔记之类的。 如熊大汉随手翻了几页,发现很是无趣,就扔到一边,继续搜索。 很快,他又找到了一小袋金珠子和豆子混杂的青色囊袋,他急忙收起来,扎紧袋口,远远抛出去,“接着。” 龙瑶一愣,旋即抓住那青色囊袋。 “女人管钱。”这壮硕高大的大汉道。 他继续翻了几番,却是再无发现,临走时,他看了看那无头公子的佩剑,经受了自己擂鼓瓮天锤的重击,竟然没有丝毫裂纹! 而剑柄的那碧绿龙眼玉,以及黑剑身的血槽,无不显示着这是把难得的宝剑。 如熊大汉看了片刻,就在龙瑶以为他要弯腰捡起剑的时候,那个男人却是转过了身,失去了对那把剑的兴趣。 他一步步向着娇小的女子走去,铜铃大小的眼睛静静盯着女娇小身影,如猛虎缓缓向着猎物而去,充满了压迫。 后者身子如狂风暴雨里的小花,颤抖起来。 龙瑶觉得需要找点话说,才能缓解现在这压抑到令自己无法呼吸的感觉,“唐...唐莽...” 她拿起刚刚接过的钱袋,挤出一点笑容,没话找话说:“好...好多钱。” 说完之后,她自己也是颇为无语... 这说的什么鬼? 果然,那如熊一般健壮,真正高了自己两个多头的丈夫根本一言不发,走到自己身前,将带着压迫的阴影投在自己身上。 哐当... 他手中的巨锤被随意丢开,庙宇地面也随之裂出蛛网。 龙瑶如受惊的白兔,身子吓得哆嗦了下。 下一刻,如熊大汉蒲团般粗糙的大手突然抓了过来,双手揪住娇小可人身影棉衣的交领两侧。 “唐...唐莽。”龙瑶都吓傻了。 下一刻,刺啦一声,交领被大手强硬的拉开了,露出了其中包裹的细腻肌肤,如羊脂玉般白皙的温香软玉,还有挣脱了束缚而弹跳出小桃子。 也许太过猛烈,小桃子如白兔般惊惶地跳着蹦着。 如熊大汉俯下身子,把满是络腮胡子的脸凑到她胸前,细细闻了一番,这才冷哼一声,“把衣服穿好吧。 幸好你还没和那小白脸通.间,否则就凭你刚刚那句‘杀了他’,我就不会饶你。 沟通野男人再杀夫! 你这小表子心里还真是燥的很啊。” 他的话语极其粗俗,简直不堪入耳。 但龙瑶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她匆匆将衣服拉起,背过身默默的收拾起来。 其实丈夫与妻子做这事并不算为过... 只是这个男人的一言一行,都让龙瑶觉得自己是在被用强。 好难过... 但是,至少暂时安全了。 两人离开破庙后,一路上又是遇到了几批难民、流寇或是逃兵,这些保守战争荼毒的人,早已不复原本良善。 看到比自己弱的就想杀,看到有女人或是有财物的就想抢。 昔日繁华的关中,在官匪的连番征战,以及五王残暴统治后,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是毫无信任,毫无美好,各自为了生存、为了享受而不顾人性的罗生门。 不少人看到唐莽那壮硕庞大的身躯,以及拎着的擂鼓瓮金锤,倒是偷偷地躲开了。 而更多的则是贪婪的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娇小女人,毕竟龙瑶容貌上佳,千金小姐的气质即便落难了,却还是存在的。 这样的女人,是底层的人们只能在梦里想象,却是从不敢高攀的存在。 如今既然到了这种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的地步,心里的贪婪被释放出来后,自然是打起了主意。 可是有几批不开眼的人在试探着进攻后,发现那巨汉的实力简直恐怖,一锤一个,锤锤爆头,简直是杀神临世。 但很快跟着的“老鼠”则是有了新的发现。 这个男人的速度远没有他的力量那般强悍! 利用这一点,几批“志同道合”的流寇、逃兵之类的完全放弃了阵营隔阂,而联盟起来,紧随在两人身后,进行日夜不停的骚扰。 巨汉若是来攻,他们就逃,若是巨汉休息,他们就去敲锣打鼓骚扰他。 不得不说,这些玩意是真的成了精。 如此一来,巨汉有两个选择。 一是不顾一切的冲出来,进行杀戮,但是他速度较慢,被“调虎离山”后,那可人的小娘子就可以被抢到手了。 二是默默忍受,杀掉几个靠近的,不太小心的靠近的流寇,但是他的精力也会每日下降,到最后太困了睡着的时候,就是自己等人出手时。 至于死掉几个不小心的伙伴,对于这群人来说,就是烧了一个分羹的人,简直不要太好。 又是一晚。 树下,巨汉靠着粗壮树干,右手握着擂鼓瓮金锤,左手胳臂上靠着那娇小身影。 龙瑶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粗蛮气息,她很不适应,虽然自己的身子早被眼前这人给用强夺走了,而自己又是他的妻子... 但她依然很不适应。 可是现在这情形,却由不得她不跟着这个男人。 关中罗生门,这人间地狱。 两人已是休戚与共,生死相同。 她水灵灵的大眼睛转着,看着周围那黑黢黢、有些压抑的周围,心里却是“扑通扑通 ”地跳着。 万一那群人跳出来,把巨汉杀了,自己可能会生不如死... 所以,她很担心自己丈夫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辗转反侧,心头焦虑,她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唐莽,唐莽...他们就在旁边呀,别睡的太深。” 巨汉动了动,左臂一揽,将自己娇小可人的婆娘搂入怀里,使得她紧紧贴着自己胸膛,呈现出半趴着的姿势,然后竟似睡得更死了。 鼾声如雷,似是唯恐周围埋伏的人不知晓他熟睡了一般。 “唐莽,喂....唐莽。”龙瑶无奈的轻轻呼唤着。 可是她也知道这个男人这几日有多么劳累... 他睡着了,真是再正常不过。 可是身后树影突然开始无风而动,影影绰绰。 一股恐惧的情绪,从龙瑶心头涌了起来。 66.梦游(第三更-致白银盟主玄夜熏) 冬季月色如鬼,如魅。 如坟地里探出的惨白的手,手指爬动着从树林缝隙之间,刺出一道光亮。 而这光亮里,逐渐多出了几个黑影。 人头耸动着,缓缓靠近。 又似在试探那壮汉到底熟睡了没有。 冷风,如刀,从西天吹来,令人心都凉了。 来人也在西。 龙瑶如受惊的小鹿般缩在巨汉怀里,她虽然憎恶这个男人,可是此时似乎也只有他能保护自己。 再怎么说,他名义上也是自己的丈夫。 总归不会对自己怎么样。 可是一旦落到这些人手里,就真的是生不如死了。 “唐莽!唐莽!”龙瑶顿时如急躁的“复读机”般,在巨汉耳边重复播放他的名字,两只手用劲摇着他粗壮的胳膊,想要唤醒他。 然而这熊一般壮硕的男人太累了,感受到摇动,不但没有醒来,反倒是右手的擂鼓瓮金锤松开了,“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他在睡梦里咽了口口水,嚼了嚼牙齿,发出“咔咔”的声音,似乎梦见在吃什么美味佳肴,而右手反复,与左手合围,竟将娇小的妻子紧紧搂在了怀中。 然后身子一转,将龙瑶也带着辗转起来。 从外面看来,就像一只狗熊抱着可爱的芭比... 龙瑶感受到那怀抱的“热烈”,如枷锁般锁住自己,而自己额头则是被那绒绒的络腮胡子挠的痒痒的。 她现在可没心情去厌恶夫君的“死相”,也没心情去伤春悲秋。 那身后淡淡的如叶片抄地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然后,她听到脚步声停了下来,一阵伸入怀里的摸索声音,旋即是纸袋被打开。 是什么? 龙瑶急忙想要回头看看,可是自己这狗熊丈夫双臂箍的实在太紧...自己连头都回不了。 好气哦... 好想哭... 唐莽,你是个白痴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就快死了,你老婆也快被别人那个了... 龙瑶心里一个劲的吐槽。 这一刻,她短暂的忘记了这丈夫的粗鲁与残暴。 危机,将她和他短暂的逼迫到了同一阵营。 很快,龙瑶就知道纸袋里是什么了。 西风里,一股薄薄的白烟随风而来,使得月色都朦胧,树影也扭曲。 龙瑶即便再不谙世事,此时也是知道这白烟肯定有问题。 她急忙屏住呼吸,同时垫着脚运力踩地,“哎”的娇呼一声,然后用头撞向巨汉的下巴,试图唤醒他。 咔... 巨汉因为打呼而半张的下巴,受了这一撞,而顿时合起了。 然后,他又将腿跨骑到龙瑶脚踝处,身子扭了扭,使得两人贴近了些,然后竟然转向了另一边,继续打起了呼。 我艹... 这是龙瑶此刻心里真实的想法。 她终于憋不住了,小小的呼吸了口气,而那朦胧的白烟顿时在冷气里化作小小涡流,而顺着吸气,进入了龙瑶的小鼻子里。 白烟很快见效。 龙瑶只觉得身子软了,而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摇晃,开始模糊,困顿的感觉从四肢涌入,她死撑着眼皮,不敢合上。 但是... 她撑了不过短短两三秒,就合上了。 然后睡熟了。 但临睡前,她心里却是闪过一阵如坠深渊的绝望。 白雾覆盖,龙瑶也如安分的芭比,躺在了狗熊怀里,一动不动了。 而树影里藏着的人影终于嘻嘻笑着走了出来。 “先把那大块头剁了,然后那小娘子么...我们带回去慢慢享用。” “带回去?邓老二,你是不是忘记我们昨天赌博排先后么?老子赢了,老子自然第一个上,你小子还想翻盘?等下次吧!” “格老子的,张老四,你特么和赌王学过两手老千,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都是你第一个,哼!” “别吵了,那大块头厉害的紧,先做了他。” “对啊,老二,老四,先做了那个凶的,然后那娘么反正我们大家都有玩,先后而已嘛,别伤了和气。” “我可不想每次都玩别人玩剩下的,总归轮到我第一个了!” “嘿嘿,你技术不行,赌品更不行,张老四,你得了吧。这娘么这么标志,老子就要第一个上。” “别吵了!” 这群盗寇、难民、逃兵组成的奇怪组合,早已磨合成了队友。 此时熟练的先撒了迷药,然后从树影后走出,再如网一般,颇有规律与章法地分叉开来,向着那熟睡的“夫妻”慢慢踱步而去。 一把把刀、斧缓缓探出。 如死亡的黑圈,慢慢缩紧。 而那圈子中间是熟睡的狗熊,与昏迷的芭比。 “呼...” 挽着芭比的狗熊突然打了个哈欠,然后似笑非笑的直起了身,那表情不似人类,反倒如神龛上的佛像,以一切为刍狗。 “你...你装睡?可是即便如此,这迷药难道你也没有吸入半点?”走来的邓老二惊住了。 下一刻,他发现那大汉已经在他身侧,左手搭着他的肩膀,右手如拧动螺丝般,将他的头颅转了几圈,随手拔出,丢开。 明明有着壮硕巨大的躯体,他此时表现出的速度,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若将之前比作是狗熊的奔跑... 现在几可说是流光的穿行。 人眼都无法跟上他的速度! “你?你!点子扎手,跑啊!”那剩余的人惊恐的喊出声来。 可是说话之人“啊”字还没有吐出口,就感到肩膀被人拍了拍,一抬头却看到那高大的阴影正投在自己身上,络腮胡子的恶魔在月光里露出了獠牙。 恶魔的右手搭在了他的头顶,轻轻一拧,一拔,优雅的丢开。 然后再侧头看向另外的人。 这一次,没人说话了。 恐怖... 漫天的恐怖,随着月色里那巨大的影子,而死死雕刻在他们心里。 杀人不过头点地。 而这种残酷到变态的拧脖子的杀人方式...令他们心惊胆战。 没有人再说话。 全部纷纷的分开,向着四处奔跑而去。 只要入了林子,即便这个恶魔再厉害,也总归是能有机会存活的。 然而这时恶魔出声了。 “谁...让你们走了?” 一股惊恐悚然令人心寒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带着恐惧的气息瞬间令欲折返奔逃的十余人停下了脚步。 然后跪倒在了地上。 他们想逃,可是发现腿都软了。 而恶魔,以近乎闪烁的方式,看谁便闪现到谁面前,左手搭肩,右手摸了摸头,然后开始旋转,拧下。 “饶...饶命...” 这群残忍狡猾的恶贼开始惨嚎,“我们不该打您和您夫人的主意。” “饶命啊!” “我们愿意投降,愿意做您小弟,跟着您混...” “饶命,饶命啊!” 络腮胡子的恶魔“嘿嘿”笑着,却是闻若未闻,他重复的做着这样的动作。 而最近的一名恶贼突然看到那恶魔竟然是闭着眼的。 他嘴角还流着涎水... 口中喃喃着:“小蘑菇,别跑,让我乖乖把你的蘑菇头拧断...嘿嘿嘿。” 那之前还狡诈的恶贼更为惊恐了。 他...他竟然是在梦游!!! 67.约定 月色如霜,霜华渐淡。 待到第一缕金色天光从林荫间落下,那光同时落在沉睡的“狗熊”与“芭比”脸庞上。 “呼...”络腮胡子壮汉打了个哈欠,睁开了眼。 怀里还抱着“睡”得同样香甜的龙瑶。 娇小身影的交领微微松开,视线从上往下,可以窥见那幽深的隧道,在高耸的皑皑雪峰之间穿出一条安静的路径,令热血沸腾的勇士忍不住进入其中,细细探险一番。 而微微翘起的小小樱唇,在寒冬里有节奏的吐出热气,热气才刚出,便化作一条细长的蛇儿,游动了些微,又转瞬消散。 “唔...老子的娘们果然正点。”络腮胡子的壮汉嘀咕着,然后就伸出右手顺着那幽深小径走了进去,如从天而降的巨人,伸出粗糙的巨手,瞬间把控住了那精致的雪峰。 然后不顾雪崩的,开始来回旋转,把玩。 时而掂量晃荡如波,时而覆盖压下使之夷为平地,时而握紧拉伸使其变形,时而攀爬至雪峰之巅的那一抹嫣红,如探险者历经险阻,而见到了黎明时的红日。 龙瑶吃力,“嘤咛”一声幽幽转醒,感受到自己的圣地正在被侵袭,她忍不住尖叫一声... 再看到来袭敌人是自己的夫君,忍不住舒了口气。 可是再看到这可恶的脸庞,她心里不由又生出了厌恶。 所以化作一声“啊”的尖叫。 龙瑶声音都要滴出水来,可是却带着恐惧:“哎,唐莽,你松手,你松手!” 可是自己的夫君不但不松手,反倒是左手也加入了探险的路上。 龙瑶感觉身子酥酥软软,可是心底却莫名的充满了耻辱。 她急忙道:“昨晚那些人呢?” 络腮胡子莽汉停下手上的动作,奇道:“什么人?昨晚睡得很舒服啊...那些人不是打不过我,然后就离开了吗? 老子这么厉害,他们肯定是害怕了!” 龙瑶翻了个白眼,昨晚不知道谁睡得跟猪似的,别人都杀过来了,还怎么都弄不醒。 可是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呢? 她心里有着一丝好奇。 而那如狗熊般的丈夫听了自己的话,似乎也有所松动。 借着这个机会,龙瑶急忙动了动身子,双手艰难地将那两只咸猪手拔出来,然后拒之门外。 络腮胡子莽汉也不追击,“嘿嘿”笑了笑。 这令龙瑶心中也是一松,毕竟以前这莽汉肯定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可是同时奇怪的情绪又升上了心头。 她抬起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多头的夫君,后者眼睛里正闪烁着宁静而深邃的光。 似乎... 从什么时候开始... 有点细微的不同了呢。 只是这宁静刹那间就消散了,快到令人觉得是幻觉。 “啊呀,怎么周围死了这么多人?”络腮胡子莽汉一副疑惑的模样,他眼睛瞪大了,其中露出诧异和惊恐。 而龙瑶也顺着他目光看去。 却见视线里,一个个诡异的身首分离的尸体,正趴在不远处。 那些尸体并不是刀剑所斩下的头... 脖子处有着恐怖的撕裂,而头颅则是涨红的发紫,眼珠鼓出,似乎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这远比死人更恐怖。 龙瑶再度尖叫起来,“啊啊啊!” 然而下一刻,一张大手顿时捂住了她的嘴,耳边传来自家夫君嗡嗡的声音。 “轻点,这人说不定还在附近,惊动了他,咱两都活不了。明白吗?” 惊讶于夫君的冷静。 龙瑶点点头,然后重重喘着气,眼睛忍不住又看向那死法可怖的尸体,腹中一涌,竟然忍不住要吐。 然而下一刻,她只觉自己身子一轻。 那狗熊般的夫君,竟然左手揪着自己,然后往肩上一扔,右手拾起那巨大的金色锤子,往着死尸的反方向狂奔而去。 龙瑶急忙俯下身子,右手勾住这面目可憎的夫君的脖子,然后让自己尽量坐稳在他的肩头。 然后她听到夫君一边跑,一边口中喃喃着“好可怕,真是好可怕呀”。 龙瑶忍不住再偷偷回头,看了看那可怕的死法,顿时产生了相同的看法,“是呀,真的好可怕呀。” 两个都感到很可怕的人,暂时形成了短暂的同盟,往着树林外狂奔而去。 若是从天空俯瞰,可以见到一个巨人,左肩坐着娇小女子,而右手擎着威慑力极强的擂鼓瓮金锤,在这四处届时死尸的大地上,发足狂奔。 迎着一条铺满朝阳的灿金色大道,拉出一道交融在一起的身影。 越拉越长,最后逐渐融合在了一起。 —— 之后几日,两人来到了西北方向的屏风山。 期间所遇见的敌人似乎都弱小的很,自己那只会几式定式,但是凭借着蛮力的夫君,竟然一锤一个打爆了上百个人头。 每次都似乎很轻松。 他就“哈哈”一笑,锤子甩出,然后必然是一颗大好人头如西瓜般炸裂。 龙瑶虽然感到血腥,但某种程度上也觉察到了安全。 可是,她一直坚信,之所以碰到的都是如此弱小不堪一击的敌人,一定是自己的幸运再次发挥了作用。 是哥哥,和那个英俊幽默的龙炼在天上保佑着自己吧? 星光里龙瑶五指相扣,默默看着半空洒落的星光,那幽蓝而点缀如盛夏黑幕里萤火点点的光,默默祈祷。 哥哥,龙炼... 谢谢你们。 阿...切。 “狗熊”与“芭比”在屏风山里寻了处还算隐蔽的峡谷,然后狗熊做苦力,芭比负责房屋搭建,两人倒是配合不错。 很快一处藏在山坳之下的粗糙木屋就建成了,而不远处则是有着从山上奔腾下的泉水。 因为地处山谷,地势较低的下游会使得气味不至于泄露,也会避免很多麻烦。 屏风山是极长的,如关中长偏了的背脊,其中隐没野兽自然也是极多,深夜狼嚎更是常有之事。 但龙瑶坚持搭了两个木床,并且誓死不愿与这狗熊躺在一起。 络腮胡子大汉起初狠狠扇了她几个巴掌,但龙瑶却是宁死不从,然后又聪明的说出“两人相处会很久,至少需要将心调整过来吧”这样的话。 络腮胡子莽汉一想,似乎是这个道理。 强扭的瓜自己尝多了,也不缺这一个。 何况关中混乱,隐居深山可能时间会很长,甚至与这女人在山里白了头也可能。 于是,他似是被说服了,大咧咧的表示先给龙瑶七天时间去调整心态。 龙瑶自然不同意。 两人争执了半天,终于落定在了十五天。 十五天的时光里,两人各睡各的床... 谁都不许违规。 龙瑶以“拉钩钩”的方式,与这位杀人如麻的“狗熊”签订了协议。 而“狗熊”心里只是想笑... -- 小水弱弱地求月票,本月- 50月票加更一章啦啦啦啦~~~ 68.山居(求订阅) 关中,西北。 屏风山,一处隐秘山坳的粗糙木屋。 肤色如雪,长发似墨,可裹着干巴巴棉袄的娇小女子,正在简陋的木制容器里择着山间野菜。 木屋一边的粗糙木架上,挺着两根稍稍削尖的长木刺,木刺上串着两块不知名野兽的胸脯肉。 龙瑶抬眼看了看那些肉,心中不禁是一阵无语。 同时也升腾出可怕的情绪。 要不是那壮硕的夫君告诉自己“没事的,看来那人对我们没有恶意。否则,便是我们逃到哪里都没啥子用”,自己怕是早就吓跑了。 并没有太久时间... 与这夫君在山间隐居的第二日,龙瑶就发现屋外数千里之处的山谷里,山腰上...死了不少野兽。 而且死法都与那一日所见的盗寇相同。 都似是头被硬生生的扯断,而身首分离。 什么豹头、虎头、野猪头...应有尽有。 连一条数米长的巨蟒,居然也被拔出了蛇头... 第三日,死去的野兽更多了。 第四日时,周边的野兽或者稍有威胁的存在...近乎死绝了。 它追来了! 龙瑶第一时间就感到无比恐惧,以及那股正被悚然的未知存在包围的气氛。 可是自己那如狗熊一般的惫懒丈夫,脑子似乎也是和狗熊一样,他根本不想再搬迁了。 每天吃了睡,睡了吃。 洗衣做饭之类的活,居然全都丢给了自己。 可是... 我也只想有人照顾我。 长得这么丑,这么凶,还这么懒,这么不体贴,龙瑶简直是绝望。 吱嘎... 木门缓缓推开。 络腮胡子莽汉走了出来,神色冷的很,看到正在小院里择菜的娇小少女,冷然地快步走来。 在龙瑶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蒲团大小手掌就甩到了她脸上。 把这正一边碎碎念,一边干活的女子打翻在地上。 龙瑶整个人蒙了,小屁股坐在泥土里,右手撑地,左手捂着脸颊,委屈、恐惧、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那莽汉冷哼一声,指了指他身上穿着的那干巴巴的棉袄,怒道:“衣服怎么洗的,洗成这鬼模样?!”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棉袄剥下来,劈头盖脸地往着地上娇小女子砸去。 如熊般壮硕高大的躯体顿了顿身子,似乎莫名感到了烦躁,他又弯下腰,一把抄起那倒地委屈的女子,然后抱起,飞快往着屋内而去。 龙瑶吓傻了,她左脸颊上还印着火辣辣的巴掌印,可是她却无暇顾及这些,因为她好似乎预感到即将发生什么,忙道:“唐莽,唐莽,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还有十一天时间呢!” “约定什么的算个屁啊,下次别让我发火!惹得老子火了,你这做婆娘的,就得负责灭火!”粗莽汉子如风箱把重重呼吸着。 龙瑶忙说:“我们拉了勾勾的。” 粗莽巨汉一愣,旋即爆发出带着讽刺的笑声。 “拉勾勾?拉勾勾?”他声音里满是嘲讽,而很快他已经抱着这不过身高至他胸前的娇小躯体,到了屋内。 远远抛在木床上,他就猴急的扑了上去,将娇小女子棉袍脱开,粗糙双手伸入其间,开始在那细腻柔滑的皮肤上游走。 而他身子却是跨坐而上,将娇小身影压在身下,低着头又是亲,又是吻。 龙瑶起初还想着睁开,但旋即却是停下了一切动作,放弃了抵抗,听之任之。 只是她冷冷瞪着眼,毫无情绪,如是墓地里的冰冷死尸一般,准备接受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但她想象着的耻辱并没有到来,因为莽汉动作慢了下来。 龙瑶却是神色不变,依然目无表情地盯着那粗糙的木屋屋顶,冬季清冷的光正从两根粗木头间的缝隙里落下。 在她雪白肌肤上投下指宽的冰洁光芒。 黑发如墨,一时间这娇小少女竟显得有些圣洁。 时间宛如沙漏缓缓,滴滴落下,而在心头堆积成那无法逾越的沙。 突然那正趴在身上的野兽停下了动作。 明显的沉静里,似乎他想起了什么,这念想里的东西令野兽安静了下来。 “算了。”嗡嗡的声音传来。 而龙瑶简直难以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所以,她本能的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本就这样,有什么好犹豫的? 然而,下一刻络腮胡子的粗莽大汉露出个笑容,然后摇了摇头道:“我们拉了勾勾的。” 说着,他就停下了狂猛的动作,双手将自家妻子的衣服好好拉上,然后从跨坐的部位退了下去。 龙瑶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连话都忘了说。 但自家夫君却继续道:“我再等你十一天。” 一句话,龙瑶再次如坠冰渊。 这注定会来到的“末日”...无论怎么,都是无法逃避的。 娇小身影捏紧了小拳头,可很快又松开了。 自己又打不过自家夫君。 即便逃出去,在这乱世之中也是很快会死... 逃回龙家? 直系亲属又没了,而且人走茶凉,自己当初又不擅长结交人... 回去之后,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哎...不如自杀吧。 一了百了,什么烦恼忧愁就都没了。 可是想到那些死者的恶心模样,这位小小的女子忍不住身子抖了抖。 算了吧。 当初被逼嫁给这凶神恶煞,又大自己二十多岁的毛茸茸的坏狗熊,都没自杀,现在还想哪门子的这事啊。 她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觉得自己怂极了。 很抓狂,可是却很怂。 龙瑶觉得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哎”她轻轻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皱巴巴的棉袄,无奈的走过去捡了起来。 再洗一次吧... 可是,自己之前都没怎么洗过衣服,能洗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唐莽,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心里恶狠狠的诅咒着。 “肚子饿了!你这婆娘,也太懒了!手脚勤快点!”门里传来自家夫君恶狠狠的声音。 “哦,哦!”龙瑶连忙答应,可心中却是欲哭无泪,搓了搓有些冰冷的小手,然后赶紧生火去了。 三炷香时间后。 夏极静静看着面前这盘黑乎乎的食物,只觉得自己对于人类料理的底限被刷新了... 龙瑶别着手,低着头,站在一边,话都不敢说。 模拟着“唐莽”该有的反应,夏极招招手,冷笑道,“来,坐。” “哦...”怂成一团的龙瑶小心的拉开木桩制成的凳子,胆战心惊地坐了下来。 “说说看,这道菜是什么?”夏极问出了自己都觉得好奇的问题。 龙瑶小心翼翼道:“七宝烩肉...” 夏极看着面前这团黑乎乎的玩意,似乎确实是肉,上面还蔫巴巴的粘了些干瘪的菜叶子,豆子,以及不知名的野菜... 他露出了微笑,轻轻把盆子推到对面,“你吃。” 69.这是个假剑圣吧 龙瑶哭的很伤心。 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可是她却谁都怪不了,因为这食物是她自己做的。 所以暮色里,她跑到屋外,对着一棵树发泄。 她踢着树,可是树却纹丝不动,反倒是她的脚疼了起来。 这令她伤心极了。 自己怎么这么无助,这么可怜,这么弱小... 什么都不会。 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间,想要大哭一场。 突然,颇为沉稳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 “这位姑娘,我师徒两人在山间迷路了,不知能否留宿一宿。” 龙瑶急忙抬起头。 面前站着两名朱红色长袍,配四方君子之剑的剑客,为首之人额角方方正正,国字脸,他身后随着的年轻人却是眉清目秀,好奇的打量着自己。 这令龙瑶觉得自己突然又步入了“文明社会”。 在她看来,这世界上除了那些流寇难民,其余只要是个人,都比自家夫君要强。 于是她还礼道:“两位大侠无须客气,只是屋舍狭小,勉强供我与夫君休息...不过提供张木床,以及一处安全的休息之地,还是可以的。” 她说着话,却是未曾发现这对师徒里的徒弟却是已经不见了身影。 另一边,为首国字脸剑客奇道:“听夫人谈吐,不似山野之人,怎么居于此处。” 龙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国字脸剑客道:“夫人但说无妨,我天鹰剑圣若能效绵薄,必然不遗余力。” 无助的娇小女子惊讶的捂住了嘴,不自觉地换上了尊称道:“您...您竟然是剑圣。” “呵呵。”国字脸剑客微微笑道,“凡俗境界,不值一提。”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 龙瑶只觉得自己终于寻到了一个“文明”的可以交流的人,所以一股脑儿将心里的烦恼几欲全部倾诉出来,虽然有些隐秘她还保留着,可是却也说了大多,甚至连夫君原本是个盗寇都说了。 而就在这时,那眉清目秀的少年突然出现了,道:“师父,屋里只有一个呼呼大睡的男人,看吐气可知并非内家高手,看睡姿却也不过是个有些蛮力的汉子。他用锤,可是这江湖之中,从未听过什么用锤的名家。” 龙瑶目瞪口呆,刚刚自己说话的功夫,这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竟然已经入屋探了一圈,而且还说这些话。 他...是什么意思? 国字脸剑客闻言哈哈一笑,然后道:“既然如此,夫人不如和你夫君搬出屋舍,睡到屋外,如此,便饶你们一命,可好?” 龙瑶傻住了,刚刚明明和自己有说有聊,不是好好的吗? 她的心顿时跌入了谷底。 “好了,我们入屋吧,大事要紧。”国字脸剑客再不理睬面前的女子,拍拍手掌,从她身边走过。 “好的,师父。”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也不再看龙瑶,而是向屋中走去。 突然... 一阵“嘿嘿嘿”的奇怪声音从远处传来。 暮色刚刚沉没。 而月色刚刚升起。 月色暮色交叠之间,一个擎着大锤的巨汉傻笑着从门中走出,皎洁的光里,他嘴角便的一丝涎水拉丝成线。 “嘿嘿嘿,小蘑菇...” 巨汉缓缓挪着步子,嘴里嘀咕着莫名其妙的话。 “小蘑菇乖乖站着别动,爸爸来找你了...嘿嘿嘿嘿嘿。” 龙瑶定晴一看,这不是自家那惫懒的狗熊夫君又是哪个? 他...他在干嘛? 想着想着,之前的悲伤竟然没了,好奇的侧头看过去。 “嘿嘿嘿...” 耳边尽是这种有些懒散、有些痴呆,有些天真,但更多的则是诡异的笑声。 月色里,满是他断断续续的笑声。 而晶莹剔透,糅杂了月光的涎水,随着他的前行,在风里打着摆子,拉长到一定程度,又被他猛然一吸,再吸回口中。 真恶心... 龙瑶“咿”了一声,露出嫌弃之色。 可是旋即恐怖充满了心头。 他...到底在干嘛。 很快恐怖又被担忧遮盖过,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至少是乱世自己唯一的保护伞。 此时他拎着锤子,面对着这剑圣一般的人物,若是被杀了... 留下自己一个人,怎么办? 而国字脸剑客笑着摇了摇头:“原来是个梦游的傻子。” 眉清目秀的少年点点头:“山野莽夫,大多如此,师父何必计较。” 国字脸剑客转头看向龙瑶,淡淡道:“去把你家男人领了去,今晚我们睡屋里。” 龙瑶还能说什么,急忙点头,一个劲的说“谢谢”。 想起之前自己,还以为碰到了好人,不停的诉说心里的哀怨,真是很傻。 懊恼和担惊受怕里,娇小身影急忙跑向前,迎着那拖着锤子的自己夫君奔去。 “嘿嘿嘿,小蘑菇...不要动。” “不要动,爸爸来找你了,嘿嘿嘿。” 龙瑶耳边响着莫名其妙的声音,她心里无语而恼怒。 如果你再有点本事,我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就知道凶我,有本事凶别人去啊! 就在她即将抓住“狗熊”手臂的时候,那巨汉却猛然消失了,与她身形交错,刹那间,光影交叠,月色在两人经过之间,乍现一点亮。 狗熊经过的狂风将龙瑶的长发吹起,在夜色里如浓墨泼洒。 龙瑶急忙回过头,然后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小蘑菇,你的头为什么又长出来了...嘿嘿嘿。” 巨汉抬手便是一锤,轻轻松松,简简单单的砸在了那国字脸自称剑圣的人脑袋上。 扑... 脑袋如西瓜般炸裂,血浆四散。 但此时在场已经没有人觉得这是个梦游的傻子,或者说还没反应过来。 眉清目秀的少年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瞪大眼,看着月色里那虬髯巨汉,口角挂着晶莹涎水的恶魔... “不,不!!”他身形狂退,速度很快,反应也很快。 但是少年只觉自己撞在了一块坚硬的石头上,脑壳生疼,仰头往身后看去,却见那月光里梦游的恶魔,正微笑着对着自己。 “小蘑菇头,嘿嘿嘿,我...来帮帮...你...” 下一刻,他蒲扇般大小的手扣在了少年脑袋上,左手则是固定住他的身子。 旋转,旋转,再拧两圈。 扑一声。 眉清目秀的人头被硬生生地扯了下来,然后随手丢在一边。 “嘿嘿嘿,蘑菇头都没了,嘿嘿嘿...” 龙瑶惊恐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自己夫君解决了那“剑圣”与他徒弟之后,慢悠悠的拖着锤子,又向木屋内走去。 很快屋内继续传来如雷的鼾声。 刹那间,龙瑶想起之前那些无头的尸体,以及周边被拧去了头颅的野兽... 她顿时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了。 瞄了一眼那国字脸剑客的无头躯体。 剑圣? 假的吧? 70.黑宴印 次日清晨。 粗莽巨汉睁开眼,看到自己婆娘愣愣地看着他,眼睛通红通红的,一副熬夜的神色。 “怎么不睡觉?” 龙瑶难得的没说话,而是小心翼翼端来野菜肉汤,汤盛装在粗糙的木制容器内,双手捧在胸前,敬畏的托至自家男人面前。 一副“大王您慢用”的模样。 粗莽巨汉很满意自家婆娘的反应,点点头“嗯”了声,然后接过汤,啜了一口,然后便咕噜噜的喝了起来。 “有进步嘛。”喝了一半时,巨汉夸奖道。 龙瑶点点头,小声问道:“唐莽,你要不要喝...蘑菇汤?” 说完“蘑菇”两字之后,她就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家夫君的表情。 然而后者却正常的很,只是道:“随便,加点肉就好,反正外面那些野兽尸体多得是,啥肉都有,你用刀子去割点,晒干了。” 龙瑶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然后就静静等自家夫君喝完了,就收拾碗筷,出了门前的溪流冲洗去了。 待到返回时,却见那狗熊般庞大的身影有些颤抖。 “怎么了?”龙瑶很冷静... 或者说是一种类似于冷静的麻木。 毕竟昨晚那么不可思议的事都见过了,还有啥好震惊的。 但是她看到夫君震惊了。 整个人震惊的如石雕般看着面前的场景。 他手指遥遥指着远处的两个无头尸体:“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死人?!!!” 龙瑶冷静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夫君吼道:“龙瑶,你不震惊吗?我们的屋外,竟然不知不觉死了人。” 龙瑶:“嗯。” 夫君狂吼:“肯定是之前那拔头狂魔,它追来了,越来越近,昨晚,它就在我们屋外,与我们只有一门之隔啊。 想想,真的好害怕呀!” 龙瑶:“嗯。” 夫君表情狂震:“龙瑶,你为何还能如此平静?” 龙瑶打了个哈欠。 夫君表情呆滞了:“龙瑶,你长大了,胆子也肥了,翅膀也硬了,**...应该也变大了吧?” “啊啊啊!!”龙瑶尖叫起来,然后气冲冲的把手中刚洗好的碗重重仍在竹篓子里,钻入屋内,爬上了床。 一晚上没睡了,好困哦。 门外,那粗莽巨汉表情一转,好玩的笑笑,静静坐在了门沿前,幽幽看着明媚的天。 应该还有一场大雪,天气才会稍稍转暖。 那就放在大雪封山的时候吧。 昨晚艾莉传来信息,那三本传奇功法的第一本已经被她成功改造成了灌顶类的道具。 这确实是很费力的工作,然而艾莉也是乐在其中。 而三块石碑的某一块也已经被她安放在了“迷宫”的尽头。 当然,除了小可怜柳恋夕所书的极道基础内功的某一百层,艾莉也添加了几句话,算是对极道功法的一种补充。 可是恰恰这几句功法,就使得那功法的效果提升了至少七八成。 对于大怪异来说,这样的事情不要太简单。 这部传奇功法名为《黑宴印》。 初修可使得食量大增,所实之物尽皆化为其力。 登堂入室,可在脸部形成奇异的纹理,若至大成,则脸庞纹理下挪,至颈间,而化为类似饕餮的黑纹,攀爬至双臂之上。 该功法的原理很简单:吃,就可以变强。 而根据艾莉的想法,这本功法的出世位置就会在屏风山上,地点距离夏极龙瑶的小木屋不过几千米的距离。 可谓极近。 而江湖上也散播出神功出世的消息。 虽然尚皇无暇顾及,盗寇也忙着追随大小姐的脚步,两只势力奇异的一前一后,出了紫薇关,往着西方荒莽大山而去。 柳恋夕前脚刚出紫薇,后脚紫薇就被尚皇夺走了。 然而尚皇手下能人异士无数,很快窥视天迹,得知柳恋夕此行有大机缘,需得倾尽全力去阻拦。 尚皇虽然刚愎自用,但是与柳恋夕的几次交手让他震惊无比... 这不是一种类型的对战,怎么打? 如果让这样的恐怖存在再得到什么大机缘,自己可以彻底不用玩了,直接退出龙藏洲得了。 所以他很快调兵谴将,派出了极其精锐的部队,以及高手、杀手、刺客遥遥追赶而去。 向着西方。 也许会再交锋,设伏,层层对杀,短兵相接,甚至在最后关头进行决战。 然而这是柳恋夕自己的故事了。 对于夏极来说,利用“女王的大陆.盗寇归心”这个任务,就使得所有可能阻碍到自己的势力都去了关外西方,这就足够了。 而一则消息不知何时,也不知从何处传出,很快使得整个关中的人都知晓了。 屏风山即将有神功出世。 尚皇与大小姐正如两条大龙,互相撕咬着,无暇顾及这边。 而剩下的隐世家族,以及中间人,或者流寇浪子之中得到了锻炼,或者江湖各大门派的人则纷纷出手了。 传奇功法,龙藏洲可谓从未有过的功法,谁不想去瞧一瞧。 万一运气好,落到了自己门派之中,那便是从此如风上青云,前途在不可限量! 一时间,风云汇聚,各地高手从八方而来,向着这不知被谁指点的神功出世地点涌来。 而这地点... 距离夏极龙瑶的小木屋不过数千米距离。 在地图上,更是几乎重合在一起。 可惜,娇小苦楚的龙瑶正缩成一团,面朝着墙壁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刚刚自家夫君那震惊的神情。 震惊什么呀? 人都是你杀的... 你这个梦里都会杀人的大变态! 可这也是你运气好,竟然碰到一个假冒是剑圣的人。 如果换成真的剑圣,可就倒霉咯。 怎么办,怎么办? 要不要告诉他? 然后睡觉的时候,用绳子困住他,省的不小心惹到了更强的存在,而被杀。 嗯? 绑住他? 然后自己再拿根皮鞭?点燃蜡烛? 啊啊啊... 龙瑶,你在想什么呀! 你也变成了变态吗? 睡吧,睡吧。 —— 数十里之外。 一名世家清冷女子正倒提长剑,“天鹰剑圣此去已过一宿,居然无约定的信号传出...” 女子身侧是背着一双短戟的男子,他阴沉着脸,冷酷道:“这屏风山原本就偏僻,期间野兽出没极多,但寻常野兽绝无可能捆住天鹰剑圣。 更何况他那狡猾如鬼的徒弟也在。 更无可能出什么事。” 71.追寻(第三更-致水的回忆的海角) 屏风山中,某一处。 对话依然在继续。 穿着宽大黄袍的世家男子正皱紧眉头,似乎陷入了沉思,良久道:“天鹰剑圣定然是被困在了某处。” 世家清冷女子回应道:“王兄,何出此言。我看这师徒两人定是凶多吉少。” 那宽大黄袍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露出智者的神色道:“天鹰剑圣武艺高超,更是隐藏真名在江湖上游戏风尘十多年的老江湖;而他那弟子素来诡计多端。两人配合,这世间岂有什么令他们连信号烟花都未曾释放,便死去?” 他长袖一舞,侃侃而谈道:“旧时代的五大传奇皆以逝去,而新时代,大天刀正坐镇武当,大小姐正奔赴关外的百万苍茫大山,尚皇也紧随而去,相互厮杀。 这世间,正是新人辈出之际。 神功出世,正是你我更进一步的机缘所在。” 背着一双短戟的阴沉男子踏出一步,看着那山间幻化风云,扬声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想当初,威震天下的大天刀也不过是懵懂少年,然而他若非死中求活、向死而生,若非天赋卓绝,在襄阳,银月之中得到历练,厚积薄发,最后岂能一举在零业城外成就天下第一之名?” 提起那大天刀之名。 几人倒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银月浩劫,襄阳败群雄,零业城外力战妖魔刀不二,拯救正邪盗寇三方势力,他的实力已经没人可以否认。 但这也让隐世世家的精英们更坚定的想要寻到这传奇功法。 因为新时代五位传奇,才出来两位,空着的三个位置,说不定就是为自己准备的呢? “走,我们入山!” 黄袍世家男子,清冷提剑女子,以及那背负一双短戟的阴沉男子相视一眼,身形如风般掠向屏风山的这一处入口,顺着破败石道,提气奔行。 往往足间点地,身子便已轻飘飘至了十多米之外,速度可谓极快。 这三人,竟然都是入了巅峰之境的存在! 隐世世家底蕴,可见一斑! 暮色时分。 “咦,王兄,秦兄,这山中竟然有一处木屋。” “朱妹,小心为上,我们一路上都未曾见到打斗痕迹,那便是说天鹰剑圣师徒两人很可能也是行至了此地。” “王兄是说...这木屋之中藏着什么可怕的存在?” 宽大黄袍男子重重点头:“恐怕真是这样了。” 背负短戟的阴沉男子冷笑道:“未必如此,但这木屋之中的人,必然知晓天鹰剑圣师徒两人的动向,可以上前查看一番。” “可是屋内...” 话音刚落,木屋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娇小倩丽,肤白发黑的少女挽着袖子,从屋里挎着一篮子野菜,正从木屋中走出,姿势优雅。 清冷提剑女子细细观察,然后犹豫道:“恕小妹愚见,这女子似乎不会武功。” 黄袍世家男子道:“不是你愚见,而是她确实不会武功。” “哦,王兄既也如此说,那怕是确实如此了。” “哪里哪里。” 短戟阴沉男子冷哼一声,道:“那还等什么,擒下她问问有无见过天鹰剑圣便是。” 说罢,他也不再等待,身形化作一团黑色的煞风,如山中狂风大作后扑出的猛虎,短戟也不出鞘,左手便是抓向那娇小女子。 以防有变,阴沉男子这一式柔和了三十一种变招,以及七道杀手,以策万全。 可是他想多了,娇小女子像是傻住了一般,没有触发任何变招,就被直接擒拿,这令阴沉男子生出一种“杀猪前跳了一段舞”的感觉... 然后他猿臂舒展,拎着这娇小女子,便迅速返回原地,然后轻轻一丢。 龙瑶坐倒在树边。 “王兄高见,这女子果然不会功夫。”清冷提剑女子沉吟道。 黄袍世家男子“哈哈”一笑,然后问道:“你这女子,是否见过一对穿着朱色长袍的师徒?师父是国字脸,徒儿眉清目秀,一双眼珠子鬼灵的很。” 龙瑶闻言一愣,旋即带着调侃的语气道:“是不是天鹰剑圣?” 她此言一出,那三人都是呆住了。 “快说,天鹰剑圣此时在何处?” 龙瑶想起那个被自家夫君一锤爆头的假冒剑圣,无奈的摇了摇头,略带调侃地问道:“三位是否也是巅峰的大高手呢?” “唔...这女子功夫不行,没想到眼光还是不错,竟然一眼就看出老夫乃是浑天气宗。”穿着宽大黄衣的世家男子赞许道。 清冷世家女子点头道:“不错,她能一眼看出我是即便巅峰境界中实力也属中上的剑圣,确实有些门道。” 背负双戟的阴沉男子哼了一声,呵斥道:“快说!天鹰剑圣师徒究竟去了何处?” 龙瑶莫名的有点想笑。 现在的人都流行冒充巅峰境高手嘛? 有什么了不起的。 在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面前,冒充气宗,剑圣什么的,有意思吗? 她自然不敢说实话,只是眼珠咕噜噜转了转,道:“天鹰剑圣师徒问路后,便继续往山里去啦。 各位大高手,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但是无人理睬她。 阴沉男子冷笑一声,“你在说谎!” 龙瑶心里一慌,顿时在脸上浮现出来,她急忙摇手:“没有,没有,我...我才没有说谎。” 阴沉男子还欲再说。 突然一股诡异的静谧气息笼罩而来。 黄昏落幕,凄凉、阴冷的月光爬上了树头。 月光光,心慌慌。 三名巅峰境的高手莫名的感觉到了一阵悚然,如冰寒破开的白手,骤然捏紧了他们狂跳的心脏。 哒... 哒哒... 木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的走出。 三名高手蓦然之间,拔剑的拔剑,运气的运气,阴沉男子,则是摆出奇怪的起手式,双手后仰而握住了双戟。 分而散之,龙瑶倒是没人管了。 三人同时有一种感觉,那边是天鹰剑圣师徒的去向,必然与这脚步声的主人有关。 而这主人,必非善茬! 吱嘎一声。 门开了! 壮硕的巨汉摇头晃头从门里走出,他闭着眼,打着呼,唇边挂着晶莹的涎水。 而右手则是拖着擂鼓瓮金锤。 “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 诡异的笑声,响彻这白昼夜晚的交界,响彻着片林子。 “三个蘑菇头,好可爱,好可爱...” 巨汉笑呵呵地念叨着。 而下一刻,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 弱弱地求订阅,求月票... 72.折磨 片刻后。 龙瑶傻傻地看着自家夫君打着呼、拖着恐怖的巨锤慢慢返回屋中。 他身后三个身首分离的尸体显得异常诡异。 夫君的速度非常快,就像兴奋奔跑过去采蘑菇的小孩子,而那些蘑菇也是安静地待在那里等着他去采... 月光里,夫君的身形越来越诡异。 诡异的令龙瑶不禁开始打起寒战来。 再回头看看那三颗被拧开的人头... 她为了不崩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果然是骗人的,什么气宗,剑圣...呵呵呵。” 在无人的夜里,娇小身影干笑了两声,笑声在林子里回荡,而远处传来的潺潺溪流,更如百鬼夜行,龙瑶自己把自己吓到了,怂成一团地缩在树下,却又不敢进屋... 就这么将就着过了一晚。 次日,已是山居的第八日。 木屋里传来夫君的怒吼:“死婆娘,我饿了。” 龙瑶通红双眼,端着粗糙木碗,推门而入。 粗莽大汉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好奇问道:“怎么眼睛红彤彤的?又没睡?” “嗯...”龙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己夫君。 经过昨晚的思索,她觉得夫君是不是被什么鬼玩意附体了,半夜才时不时起来梦游,但梦游时他发挥出的实力远非他平日可比。 至少他的速度变得很快很快。 龙瑶保证,面对这样速度的夫君,即便自己先狂跑五炷香的时间,还是会在半柱香时间内被追上,然后拧断头... 粗莽大汉哈哈一笑道:“果然还是要睡在老子怀里,你才舒坦,女人嘛,忍不住就别再熬了,还有七天时间,我们就算了?” 龙瑶猛然抬头,连连摇头。 然后她决定做些试探,于是趁着夫君用餐时,她小心而笨拙地询问夫君近日的境遇,尤其是之前在关中战场上,杀死叛徒,再被流寇冲散后,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粗莽大汉自然说一切正常。 龙瑶却是不罢休,还要再问,后者却是不耐烦的摆摆手:“臭娘们,啰里不啰嗦的,烦死了。” 但吃饭到末了,他才松了口,一边砸吧把嘴,一边道:“如果说奇怪的事,还真有。” 龙瑶眼睛放光,闪闪看着自家夫君。 粗莽大汉道:“当时躲雨,跑到一处黑暗的洞穴里,睡到第二日醒来,那一晚好像做了很长、很详细的梦,可是醒来后却啥都不记得了。” 龙瑶静静听着,而她已经脑补出了答案。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面对那个会梦游的恐怖夫君。 他似乎不会伤害自己... 嗯! 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龙瑶,你需要去努力试试! 娇小身影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 而粗莽大汉则是好奇的看着她:“中邪了?” 龙瑶猛然醒过来,连连摇手“没有,没有。” 她眼珠红彤彤,而黑色的眼圈则是尤为清晰。 但是粗莽大汉却没有丝毫怜惜,起身活动了下身子,道:“今天我去周围转转,你也跟过来吧。” 龙瑶此时早已累瘫了,几乎碰到床就可以睡下,可怜巴巴地看了自家夫君一眼:“改日好不好?” 粗莽大汉冷冷道:“晚上谁让你不好好睡,我出门了,你在这里遇到什么敌人怎么办?你得跟我走!” 龙瑶皱紧眉头,一副随时可以哭出来的模样。 她自然知道自家夫君并不是因为真的担心自己安危,所以把自己带在身边。 他所在乎的,不过是七日之后,是不是有个女人能陪他睡觉。 至于这个女人是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 都是无所谓的! 而自家夫君已经推门而出,扛起了擂鼓瓮金锤,冷哼一声:“跟上!” 龙瑶无奈,只得匆匆用冷水泼了泼脸,便走了过去。 小木屋位于屏风山北部,而周围不过是光秃秃地山峰,因为野兽都死绝了,所以一路上安静的很。 空气里除了是不是飘过血腥的味道,令人呛鼻,再无其他。 山间晨雾氤氲空濛,令人犹置身云中。 龙瑶真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她觉得魂儿魄儿都要飞出身体,而随着那如烟如雾入梦的水汽,飞往这屏风山中。 也许成了一缕孤魂,被所有人遗忘,而独自活着世界的阴暗角落,无人想起,无人在意,无人在乎,也无人会去好好疼惜。 她的双腿起初如灌了铅,再到后来便似不是自己的了,腹中翻涌,似乎想吐,可是自家那夫君却是高兴得很,一个劲的跑东跑西,还要自己跟上。 两人一直过了午间才返回木屋。 龙瑶觉得自己已经行尸走肉了,再不睡,真的会死。 当看见木屋大门,她整个人歪了歪,踉跄了几步,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上。 然而...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那恐惧痴愚的丈夫笑吟吟地摸着自己头发,“你这婆娘,真会偷懒,今天我就拧断你的头,嘿嘿嘿嘿嘿...” 她无助地跑着,在苍茫,全是黑暗的大地上,没有方向地狂奔,逃亡。 而地面突然裂开,她无法停步,竟然冲入了满是冰霜的深渊里,无数冰冷刺骨的严寒,从每一个毛孔里插入。 她惊叫一声,恐惧地喊着睁开了眼。 熟悉的木屋,眼前朦胧的,慢慢变得清晰,是夫君。 他正捧着一桶冰凉的水,泼在自己头上,“醒了?醒了就去做饭?女人,就该做好女人该做的活儿。” 龙瑶忍不住想哭。 但却不敢在这个男人面前哭,她颤抖着起身,轻轻应了声,然后往门外走去。 “走快点!老子饿了!” 身后传来暴跳如雷地声音。 她柔弱娇小的身子一激灵,匆匆往门外跑去。 而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龙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好晚饭的,一边哭一边生火烧菜,晚餐备好,她的泪也干了。 而屋内,自家夫君却是躺在床上无聊地刻着什么东西。 “真慢!”粗莽大汉咒骂了一声,然后开始就餐。 完成了任务的龙瑶,再也控制不住,“啪”一声扑倒在床上,她的眼前一片黑暗。 这一次,连梦都不做了。 当她醒来时,头疼口干,四肢无力,而每块肉都疼痛无比,像要死去一般。 再侧头一看,身边床上却是空无一人。 夫君不在? 那么,他去了哪? 一念刚过,门外就传来“嘿嘿嘿”的诡异笑声。 龙瑶挣扎着爬起身,凑到木屋开着的窗边往外看去。 借着月光,那身形壮硕如熊的夫君,身形如风,他“嘿嘿嘿”笑着,正欲五六名持剑的江湖中人对峙。 然后,他很轻松,又很效率地拧断了所有人的人头。 龙瑶恐怖地看着这一切,不知如何是好。 她正欲躺下,继续装睡,面前却骤然出现了一张脸。 “嘿嘿嘿...” 笑声在耳边响起。 而夫君那张在梦游的脸不知何时竟然出现在了窗口,与她面对面。 73.谁会在乎我呢(求订阅) 预想中的恐怖事情并没有发生。 自家夫君竟然在睡梦中睁开了眼,傻傻地看着自己。 龙瑶咬着嘴唇,赶紧趴下装睡。 木屋响起了“哚哚哚”地敲击声,似乎在敲门。 “嘿嘿嘿...” 他敲着窗下的木门,锲而不舍。 龙瑶只期盼他累了就回屋里睡觉,赶紧睡下,别再梦游了。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自己夫君的梦游特别持久,竟然不停地敲着木墙,甚至还把头伸入窗户里。 龙瑶不敢说话,屏住呼吸,装作睡得很熟,只是她的心跳却是极快,快到整个人都似烧了起来。 头疼的厉害。 她死死咬着牙,继续坚持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敲墙的声音平息下来。 屋门被推开。 龙瑶如坠深渊,她知道是夫君回来了。 幸好夫君自顾自地躺回了床上。 很快,如雷的鼾声继续响起。 龙瑶这才舒了口气,慢慢地也进入了睡梦。 次日是第九日。 龙瑶继续在煎熬、头疼和发烧中度过,但经过了一晚的睡眠,至少体力上勉强还能跟上劳作。 粗莽汉子见天气回暖,则是跑到溪流边准备捕捞些鱼。 他刚触碰到溪流不禁大吼起来:“娘希匹,这水怎么如此烫?” 龙瑶也疑惑地走过来,伸手入溪水中,手指才一触及水面便急忙缩回。 好烫! 两人疑惑地看向溪水来的方向,顺着山间河道,再往上仅仅能见一处狭窄的瀑布,再往上则被灰蒙蒙的树木遮掩住,而无法窥探。 这滚烫的溪水并没有持续太久,待到午后便消停了,逐渐变暖,又徐徐变回了原本的冰凉。 但是得益于此,两人捞到了近乎百十条被烫死的鱼,用木尖串起,挂在门前。 当日伙食也略有改善,从野菜、肉,变为了烤鱼。 虽然没有香料,但是两人却也是吃的不亦乐乎。 待到接近暮色时分,十余名持着各种武器的江湖中人,从山外而来,这明明隐蔽的小木屋居然频繁到每日都会来人,而且越来越多。 来人自然很快发现了死尸,而山间仅有的小木屋中的两人就成了怀疑对象。 高烧的龙瑶原本等着自己丈夫大发神威。 可是这一次...夫君却令她失望了。 那十余人武功似乎是极高,夫君的擂鼓瓮金锤根本无法施展,力量总是被对方的长剑牵引着砸向空气。 若非对方忌惮夫君的怪力,怕是早已拿下了两人。 即便如此,夫君手臂也是受了几道划痕。 那十余人包围而来,粗莽大汉急忙拉起龙瑶,便是逃脱,然而他如同笨拙的狗熊一般,左冲右突,但始终如困兽犹斗。 越斗气势越是薄弱,完全没有之前一锤一个的气势。 龙瑶心顿时凉了,她知道这群人是高手。 而这里...怕就是两人的终点了。 她还在发着高烧,额头如火焰炙烤,令视线都模糊晃荡起来。 便在这时,她感觉自己整个人被抛了出去... 一屁股落在树下。 而那笨拙如熊的夫君竟然借此爆发出极快的速度,向着十多名武林高手包围缺陷处突围而去,不顾伤势,硬生生借着蛮力,和舞动擂鼓瓮金锤的强大声势,逼退意欲阻截的剑客。 锤如流星,很快冲破。 那粗莽男子,竟不顾自己高烧的妻子,落荒而逃,冲入了远处的林中,几个起落,便是不见了人影。 龙瑶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不知是喜,是忧,是悲,还是绝望。 这群武林来人幸好无人对她动手动脚,但却是警惕的很,将她双腕如束缚囚徒般死死捆绑,根本不顾她不过是个娇小弱女子,也不顾她发着高烧,全身酸疼。 然后,小木屋则被这些武林中人视为了落脚地点。 从几人低声的交谈中,龙瑶知晓这附近有什么神功即将出世,而整个江湖,无数高手,全都云集而来,从四面八方,在这屏风山中隐藏了起来。 只待那神功出世,便是各显神通,前去争夺。 龙瑶轻轻吐了口气。 自己果然很倒霉... 到哪里都是。 既然周围那么多大高手,自家夫君即便逃走,怕是也活不久了... 这个世界上,连背负着自己夫君之名的可恶男人,都将死去。 自己... 终于在克死了家族、哥哥、龙炼之后,又克死了这个面目可憎的男人。 哎。 自己为什么这么倒霉。 而很快,龙瑶被叫来谈话,内容自然是前几批来此的江湖中人是如何死去的。 龙瑶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立刻说出了真相,说都是自家夫君梦游时所杀。 但是话音刚落,却是引起这群江湖高手的哈哈大笑,他们像是听了个大笑话,见到这女子确实不会武功,却也是放下心来。 神功即将出世,几人却也没心思玩弄这女人。 但若是心情不好了,难免不会将这女人拿来发泄,出气。 毕竟这女人虽在山野之中,但是气质、皮肤、身材,无一不是上佳。 当晚,夜色降临。 月色弥漫。 雾气逐渐升腾... 龙瑶被粗绳子勒住脖子,耻辱地绑住双手双足,又绕了一圈扣住脖子,绑在屋前的一棵树上。 她想了好久该不该咬舌自尽,可是勉强尝试了几次后,却是怕疼... 怂成一团,绝望的蹲在树下。 不知明日会如何。 院子里,篝火散发着暖意,霸占了屋子的十多名江湖中人正嘻嘻哈哈的烤着自己辛苦晒干的肉和鱼,喝着自带的酒。 有人借着酒意,目带淫邪,醉醺醺地往自己这里走来了。 龙瑶咬着嘴唇,无奈的低下头。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她心里好难受。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自己,愿意保护自己呢?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突然,整个夜色突然沉静了下来。 极其不和谐的气氛突然升腾起来... 天地之间,响起了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 小蘑菇,好多小蘑菇,不要跑,爸爸来了。 爸爸来咯... 嘿嘿... 欢乐的笑声,在这无边月色里,使得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而树林突然开始颤动,风开始停滞。 欲要靠近龙瑶的那人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回头。 篝火边喝着酒,吃着肉的江湖之人也抬眼,望向了林子。 巨大的黑影,一摇一摆,拖着恐怖的锤子,仿佛从世界的尽头,爬出,而莅临这不公不平的人间。 小蘑菇,小小小小蘑菇,好多小蘑菇.... 嘿嘿嘿... -- PS1:推书《阀主》,朋友试水推,助攻一波。 74.宠溺 拧断了一颗头,两颗头... 三颗四颗五六颗... 龙瑶这一次竟然没有回避,她尽管心里还是恐惧,但是却已经麻木了。 那些之前厉害无比的剑客,此时竟然连剑都来不及拔出,便被自家梦游的夫君靠近,然后拧掉了头颅。 “魔鬼...” “这是魔鬼!!” “逃,快逃!” 残存的武林高手想起那娇小女人白天所说的话,之前还哈哈大笑的事情,此时竟然变成了真的。 只是这个男人为何夜间会如此恐怖? 他们根本来不及想,因为那“嘿嘿”傻笑着,拖着巨锤,拖着晶莹涎水的男人,精准而效率的进行着屠杀。 快,非常快! 他身形已经无法用速度来形容,而是近乎于瞬间出现。 侧头面对你时,便是出现在你面前,同时手已经搭住了肩,扣住了头,他眼睛始终闭着,呵呵笑着,说着:“小蘑菇头,可爱的小蘑菇头,爸爸来帮你把头拔出来。嘿嘿嘿...” 很快,最后一人的头颅也被随意拔出,欢快地甩开。 嘿嘿嘿... 龙瑶仰头看着那闭目的熟悉面孔,这个男人白天抛弃了自己,现在又要来拧断自己的头颅吗? 也好... 反正自己不敢自杀。 让他来代劳,最好不过了。 死了,一了百了,可以终结自己这悲哀的一生了吧? 她死死抿住嘴唇,在自认为生命最后的时刻,倔强地抬起了头,睁大了眼睛,想要好好记住这最后的一幕。 至少,死的时候,要表现的勇敢些。 龙瑶如是想着。 那巨大诡异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的脸庞越来越清楚的映入龙瑶的眼睛里,她死死睁大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果然,他癫狂地傻笑着,把手探向了自己的脖子。 “轻点啊...”龙瑶忍不住还是怂了。 然而,下一刻她脖间的绳子被猛然拉断了。 紧接着,手脚的绳子都被拉扯开了,被用力的撕裂。 似乎,这个娇小女人被捆绑,是一件让他很愤怒的事情。 做完一切之后,这巨大诡异的身影,则是傻笑着看着龙瑶,再没有任何动作。 “唐...唐莽?”龙瑶莫名地感到有些奇异,是不是夫君清醒过来了。 然而似乎听到她的呼唤,面前的粗莽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眼珠急速转动,里侧外翻,露出一颗扩散的瞳孔,完全没有焦点,如同盲人一般。 呵呵呵... 他傻笑着看着面前的娇小身影,后者还并着长腿坐在地上,抬头仰望他。 “唐...唐莽?”巨大身影疑惑地重复着龙瑶的话。 龙瑶傻傻看着他,“嗯”了一声。 巨大身影“呵呵呵”傻笑起来。 突然,他似有所感,猛然转身,发出恐怖的的笑声,整个人咆哮着“小蘑菇,小蘑菇头,所有小蘑菇头,都必须被拧断。嘿嘿嘿!” 而很快,他身形如风,消失在原地,而远处丛林里则是传来几声惊呼和惨叫。 片刻,便重归于沉寂。 只是空气里多了些血腥味道。 而月色绯红,令人心悸。 可是这大恐怖之中,龙瑶却莫名感到心安,直到那巨大身影再次呵呵笑着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露出了笑容。 然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对视片刻,那巨大身影突然一把揪起她。 龙瑶惊呼一声,下一刻却是被放在了这巨人左肩上。 她感到巨人的左手依然托着自己的腰,似乎担心自己摔倒。 “去哪儿呀?”龙瑶心里莫名的感到好奇,以及劫后余生的放松。 这梦游之中的巨大身影,或者说是藏在夫君体内的某个存在,抑或可能是他第二人格。 但他却是并不会说话。 只是“呵呵呵”的傻笑着。 笑声里,龙瑶只觉得自己突然腾空而起,那巨人背负着她,快速而迅捷地往着山巅爬去,他每次起落都足有数米高,而跨越数十多米之地,一蹦一跳。 令龙瑶觉得有些颠簸。 但是夜风很凉,令她额头上的滚烫得到了些暂时舒缓。 “好舒服呀。”她露出了笑容,右手勾住了这“不知是否还算自己夫君”的男人的脖子,感受着每一次腾空而起,穿破雾气,见到那月色明朗,见到那冬季夜色里的山。 江山如画,而我独饮那一滴将落之甘露。 无论之前如何,无论之后如何。 这片刻,这刹那,就满足了。 “啊啊啊。”龙瑶忍不住放声大叫起来。 而她的“坐骑”速度则是越来越快,在黑漆漆如鬼岿巍的山间攀行,无论多么陡峭的悬崖峭壁,他都是如履平地,速度丝毫不减。 一座座难以逾越的山峰,都被两人踩在脚下。 一片片如临仙境的浮云,都成为过眼之梦,从两人足间飞过。 巨人突然停了下来,龙瑶看看四周,却是连路径都没有的荒山野岭,后者突然将自身衣服扯下,然后递给娇小女子。 “冷。”巨人指了指她的手,原来刚刚的奔跑之间,他左手一直握住了她的手。 而此时感觉到了她左手的冰凉,便是直接将衣服脱下,然后送给她。 他赤着上身,在凛冽的山风里,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龙瑶咬了咬嘴唇,然后接过那那件破烂的棉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也不多说,更不去劝,说什么“你也会冷的”“我不用”之类的话。 她郑重其事地捧着那件棉衣,感受着上面的温度。 “呵呵呵...”巨人对着她傻笑,似乎在催促赶紧穿上衣服,夜晚的山中寒冷,她身子骨薄弱,又生病了,别再冻到。 无数狂风,在孔穴山石之间穿过,在莽莽枯树、常青松间掠过,带着鬼哭狼嚎的呜咽。 天地如此浩大。 而龙瑶这小小的小女子,更是渺小的渺小。 但她突然感觉,有了这件衣服,似乎自己就不渺小了。 她穿上了棉衣,唇角上翘,露出了可爱的笑。 巨人咧开嘴,似乎也在开心。 然后继续托起她,将她安放在左肩。 待到坐稳了,他继续开始狂奔,向着那屏风山脉之中最高的那座山奔去。 这一次,龙瑶也不问去哪了。 因为,她突然觉得,无论去哪儿,都挺好。 只要有这个不会说话,只会傻笑的大个子陪着,哪怕地狱,也是春暖花开的天堂。 75.好想再见你一面(求订阅) 整个世界,都被踩在了脚下。 俯瞰群山如鬼魅,皎洁冰轮悬挂头顶,群星点缀,再无半缕浮云遮掩。 巨人停下了脚步,因为两人已经来到了这周边的最高处。 已经站在了峰顶。 第九日晚,月正过半,而冰轮圆满,冷泽如流水潺潺四溢,覆盖一高一矮的身影上。 巨人呵呵笑着将擂鼓瓮天锤放在一边,然后坐到了悬崖边缘。 龙瑶起初有些犹豫,有些害怕,但很快她鼓起了勇气。 大步上前,坐在了巨人身侧。 夜风里。 一双纤细修长的腿裹在棉裤里,悬空摇晃着。 脚下是万丈深渊,而仰头便是伸手便似可触及的明月,万山臣服,而浮云再不遮掩。 仿佛置身于云顶仙宫。 “啊......”龙瑶双手扩开,向着那遥远的天空发泄式的喊了起来,声音扩开,但并未产生回音,因为山中风大,而巅峰之处,再无可造成声音返折之处。 连声音都孤独。 如孤魂野鬼,在冰凉世界里游荡片刻,便是魂飞魄散。 她有些丧气,似乎没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于是咬着嘴唇,静静地不再说话。 而身侧巨人似乎是洞悉了她的心思,呵呵笑了两下,然后深吸一口气,向着那群山之间,猛然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声如狂龙,无半点山风可阻挡,可消弭。 翻滚咆哮着莅临在这万水千山之上。 回音无数。 诡异的笑声,在山间来回冲撞,令睡梦里的万兽惊醒,令山间各怀心思的人惶恐抬头。 这恐怖的笑声,在龙瑶听来却是如此温柔。 巨人停下出声,侧头看着娇小身影,“呵呵”着,似乎在说我们一起来。 而龙瑶感到了其心思。 轻轻一笑,脸上尽管不算干净,发烧疲惫更使之容颜摧折,但此刻却是可以艳煞百花。 很快。 少女发泄式的“啊...”糅杂在了恐怖诡异的“嘿嘿嘿...”笑声里,汇于一处,在山间发出阵阵回音,经久不断。 “啊...” “嘿嘿嘿...” 龙瑶看着如梦似幻的景色,只觉得心中的苦楚、伤痛,都随着放声而发泄了出去,但她力气不支,轻轻咳嗽着,往后略仰,而双手撑着悬崖的冰凉山石。 抬头,望着那圆满的月。 时间仿佛凝固。 天地之间,也只剩下这痴愚的巨人,和娇小的少女。 他和她坐在最高的悬崖,在悬崖刺向天空最陡峭的那块石上坐着,头顶满月,而相顾无言。 无言,却是最好的言语。 需要语言去制造的气氛,往往浮于表面。 他不会说话。 她却也不知说什么。 如此静静默默地享受,这难得的时光和欢愉。 哪怕,刹那也足够了。 —— 第十日。 粗莽壮汉拥着娇小少女,在悬崖顶醒来。 “臭婆娘,你...你昨天不是被那些人给抓走了,还有,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莽惊恐的四处环顾着,这极高的山巅,似乎令他恐惧,而周围并没有什么食物和水源,更是雪上加霜。 龙瑶也醒来了,见到自家夫君怒目地看着自己,眼中却藏着无法遮掩的胆怯和慌张。 她心里轻叹一声。 但是却哪里还不明白,昨夜那个陪着自己的大个子,根本不是自家夫君。 也许他们不知为何共用了一具躯体,但却绝不是一个人。 “说!我们为何在这里?为何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粗莽汉子睚眦欲裂,突然双手掐住面前娇小少女的脖子,质问道,“是不是你捣的鬼? 我就说怎么隐居山里,还会每天有人出没,发现我们,肯定是你放出了信息! 你是不是希望世家再来救你回去?! 不可能的,你别想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辈子都别想再做回世家小姐! 老老实实的服侍老子一辈子吧?!” 说着,他突然双手滑入娇小女子衣服内,粗糙的大手在那雪白柔腻的皮肤上游走起来,身子如发泄一般将她扑倒在地,如同野狗争食一般,俯下了身子。 “还有五天。”龙瑶面无表情,但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是多了些勇气和希望。 因为她有了昨晚的记忆。 那攀援万山,登临绝顶,破云而至毁灭边缘的悬崖,与他一起看着圆满的月,一起向着这污浊的尘世,发泄心中的不满。 “还有五天,你请记着,否则我宁死不从...而我死后,你怕是至死也再找不到一个可以供你发泄、驱使的女人了吧?” 龙瑶的声音很冰冷,说着她之前从不会说的近乎真实的残忍。 而她却再不称呼眼前之人为夫君。 因为,他不配。 她的话似乎是震慑住了那个粗莽男人。 粗莽男人趴在自家婆娘身上,喘息着,带着恐惧,小心看了眼这个曾经千依百顺的女人,她眼中竟然有着决然。 于是,却也不敢用强了,骂咧咧地退了下来,怒道:“喲,臭婆娘,长本事了嘛?胆儿变大了?我告诉你...别给我打什么歪主意! 现在我饿了,你个女人,去想办法。” 说完又骂了一句不知什么话。 随后,两人则是在这悬崖附近进行了搜索,幸好灌木里发现些了奇异的白果子,匆匆果腹后,粗莽男人便领着擂鼓瓮金锤,欲和自家婆娘一起下山。 但是才刚刚走了些距离,便看到山脚下有数十人在四处搜索,他们背负着大刀,凶神恶煞,绝非善类。 再看西方,却也有鸟雀惊起,显然是也有人在林中赶路。 瞧着方向,竟然也是这座悬崖的方向!! 龙瑶自然知晓,这些人很可能是被昨晚她和他的大喊所吸引来的... 而他们之所以聚集于此,应该是为了那什么“神功出世”来的。 这样的什么神功,和自己这样的弱小女子,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只是霉运让自己被卷入了其中。 可同时,她却也莫名地庆幸,若非如此,怎么能遇到他。 那个看起来恐怖,但其实却傻傻的,呆呆的大块头。 想起他。 似乎这冬天再冷,也可以度过了。 包围过来的各路江湖人士或许彼此之间未曾察觉,可是占据了制高点的唐莽和龙瑶却是看的分明。 也正是因为看的分明,两人才发现,所有下山的路径都不可行。 无奈之下,只得再等等,看第二日是否会散去些人,然后两人再悄悄下山,大不了换一处地方隐居。 第十日晚,风平浪静。 龙瑶等了很久,却也没能等来梦游的那个大块头。 昏昏沉沉里,她便也睡下了。 第十一日。 天气略微阴沉。 彤云虽未密布,但天边却已成灰,寒风吹袭,侵略如炎。 粗莽男子和龙瑶两人,再次寻觅看是否有机会下山。 然而这一看,却是呆住了。 昨日还只是零星的人群,今日竟然多了不止一倍,刀光剑影,从高处俯瞰,甚是清晰。 虽然那些人还未发现这座悬崖,但却竟已是在周边安营搭寨。 期间,还有过几次摩擦,刀尖交鸣,怒喝之声,即便是高处也能隐隐听见。 无奈下,两人只得再小心的躲在这悬崖之上,只期盼着明日人可以少一些,否则...否则他们两人一旦被发现,却是死路一条。 才过午后。 天气便更阴沉了,光明早早消失,冷风如鬼,在山孔之间哀嚎着、悲鸣着,令人心里瘆得慌。 但龙瑶,却只期盼着这个可恶的男人能早早睡下。 而那个傻乎乎的大块头能够醒来。 好想再见你一面。 娇小少女想着。 76.秦广(第三更 - 为书友月票支持加更) 屏风山。 山中,万树光秃,灰灰蒙蒙。 一如天边那云聚的铁灰色,压抑,令人窒息,以及绝不想出门。 龙瑶与唐莽原本两人所居之地,早已被追随而来的隐世世家弟子所占据。 而似是有所感,或是各大势力的约束,各个入山的不明势力,届皆是彼此警惕,却无人率先动手。 毕竟能来此间的人,并无弱手,神功尚未出世,便贸然损耗自己实力,实非明智之举。 这天下自旧时代传奇死后,各大势力早已无高低之分,蠢蠢欲动之心日益增生。 除了夏极,龙瑶,尚皇这样的大势力,无人敢动。 其余稍有本事的江湖侠客皆是抱着“时势造英雄”,“老子底牌无数,最牛逼”这样的心态。 而这次传奇神功的出世,则显然是大势的再次汇聚。 谁能夺下,谁就很可能坐上新时代剩余的三个宝座之一。 木屋。 锦衣朱袍的妖娆剑客倒背着一把长剑,悠闲地走至屋外溪流。 瓜子脸,狐狸眼,长发散乱披肩,只是鼻部以下却是带着黑色金属制造的面具,遮住嘴唇。 常人届时剑柄向上,若是准备出剑,便是伸手往后去握,可是这妖娆剑客却与常人截然相反,他肩部显露出的是剑尖。 无鞘的尖! 极细,极窄。 锋芒毕露,随时可被折断。 而裹着鲨皮的剑柄却随着他悠闲的漫步,不是拍打着他纤细的腰。 “秦广,你剑又背反了。” 院子中央的一群人正在吃烤鱼,他们是昨晚才寻到这处尚算清洁的木屋,旋即便是落户于此。 原本还担心着干粮已尽,只能去山中打猎,可是山中危机四伏,各方汇聚,早已不是秘密。 可是,这溪流却是滚烫,将水底的鱼儿烫的全部浮起。 经过测试,无毒可食。 这简直是天降食物,运气极好。 世家隐世,隐的是心,等的是时势。 他们会骄傲,但却绝不会轻敌,愚昧。 他们隐世,极其自负,想要在这风云之中,借势上青云,在这豁大天下获得一席之地。 但他们却也不敢造次。 毕竟之前,在关中那罗生门的历练中,便有个世家精英弟子未能返回。 追寻而去,发现他竟是连“大黑天”这样的道具都用过了。 可是那弟子却还是死了,这令秦家不禁警惕起来。 对于自家子弟,他们清楚的很。 那名死去的弟子,实力在同辈之中,属于中上,绝非普通盗寇可杀。 而这名为秦广的弟子则有些特殊。 他长相极娘,用剑极花哨,未握剑时,心境、理论、对答,几乎门门第一,家族之中无出其右。 但是握剑之后,却是不堪造就。 秦家家主不甘天才陨灭,对其进行了无数次令人嫉妒的“开小灶”,不顾众意的力挺他,甚至在各种试炼,各种丹药功法的选取之中,力排众议,让这比试总是倒数第一的娘炮依然获取最好的。 但是...这娘炮却真真实实的不堪造就。 无数次的失败后,无数的资源堆积,他只是勉强行至了家族同辈子弟的中游。 而这些资源即便给一个很平庸的弟子,也能让他列入前十了。 原家主因为失误,而被长老联名罢黜。 而新任家主则是直接用了八个字来评价这曾经的天才。 纸上谈兵,不堪造就! 这一次,屏风山神功出世,家族历练本身就是抱着自愿的原则,否则这秦广绝无机会出门。 虽然是随众而行,但是别人却疏远他的很。 只是这一次,他似乎有些不同了。 带上了半脸面具,以及总是将剑背反。 要知道秦家的剑术,最凌厉的起手式,便是“斩龙式”,而这一式几乎都是要求剑从上而下,气魄凌驾,而方可斩龙。 秦广如此倒背长剑,实在是可笑之极。 莫不是破罐子破摔? 或是哗众取宠? 所以,家族之中一些弟子总是拿他取消,笑他的娘炮,笑他背剑的姿势,笑他的一切,反正能够在这天才身上踩一脚的行为,他们是一样都不放过。 “秦广,你这剑好歹也是上任家主赐你的名剑‘碎阎’,这么瞎背着,就不觉得耻辱吗?” “别理这小子,他都未必能活着回去。” “他清高的很,吃饭都不与我们一处,管他做什?” “来,山中阴冷,而那彤云密布,必是大雪欲来,喝点酒,暖暖。” 秦家一行七八人围聚着篝火,有说有笑。 锦衣,有着精致面庞的妖娆剑客,听得“上任家主”,瞳孔不为人察觉的皱了皱,似是露出痛苦之色。 旋即便是恢复如常,他并不折返,而依然独自一人。 他微微弯下腰,蹲在溪流边,伸出葱白手指,在那滚烫的溪流中轻轻放入。 常人触这烫水便会即刻缩回。 但是他确是硬生生多撑了一秒,然后才从容地收回手指。 “水更烫了,那么热源在哪里?正在发生什么?”他沉思着往溪流本来之地,侧头而望,灰蒙蒙的树木阻拦视线,他所能见的便只是一方窄窄的瀑布,再往上,则是无法再窥视。 “冬日溪流多冰寒,而即便有地火,抑或火山也不会令溪流如此被加热。 更勿论奔腾十多里,从天而降,期间即便是滚开的热水,也会被途径的山风所吹凉。”妖娆少年盘膝,死死盯着那瀑布的上游,陷入了沉思。 随后,他匆忙吃了些烤鱼,便靠着树运气调息,进入了修习状态。 午夜。 白昼时分的雪未曾落下,但是明月、群星却是彻底消隐,被死死摁入了黑暗的墓穴。 秦广心中默数着。 待到丑时,这常人正酣眠,夜猫子也已入睡的时候,秦广悄悄起身。 他身法极其高明,可谓是把自己融入了环境里,根本无人察觉,即便是守夜的自家弟子也未曾察觉。 秦广旋即悄悄点了那弟子穴道,令他无法动弹,无法出声,然后蒙住他的眼。 再然后,他靠近了自家出门试炼弟子,熟门熟路地将他们藏着的试用版“大黑天”全部搜出,然后挂在腰间。 他动作极轻,极快,就如清风拂面,令人根本无法发现。 而很快,连同自己的“大黑天”,他已经有九个了。 抬头望向那滚烫溪流的上游。 那似乎是屏风山最高的山峰。 秦广露出了笑容。 富贵险中求。 若要求运势加身,岂能不把命押上天枰,赌上一赌? 77.密谋 没有星光,也没有月光,什么光都没有。 龙瑶伸出黑漆漆的五指,睁眼闭眼,看到的都一样,而树影被风吹起,发出恐怖的声音。 她躺在自己夫君怀里,感受着他粗重的鼻息撞着她的脸庞。 默默等待。 但是,他却始终没有醒来。 她心里有些黯然,昏昏沉沉的也睡下了。 难道那一天的都是梦吗? 第十二日。 奔腾而下的溪水突然开始沸腾冒泡,滚开滚烫,似乎再也不会凉下。 才至黎明,秦广便寻了一处树洞,悄悄躲避了起来。 他很谨慎小心,妖娆面容却带着铁血男儿也少有的坚毅。 然而他未曾想到的是,昨晚他的所作所为却都是被预料到了的,或者说是做了预备方案的。 他在取下“大黑天”的时候,也拿走了大黑天之中故意隐藏的傀儡。 傀儡并无太多作用,唯显像而已。 就如武当大师兄司马嘉所作的“蜜蜂传信,飞蛾传相”。 木屋之外,那被取走“大黑天”的八人正恭敬的站立在一侧,迎接着刚来的秦家家主,以及客卿长老。 家主秦山河。 客卿长老,浓眉大眼,明明该当显得豪气无比,只是此时却带上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深邃。 若是将魔教任意一人拉来,都可以认出他。 因为,他曾隐忍数十年,然后差点杀死了曾经的传奇任清影。 他的名字是百兽,曾经襄阳百家家主,曾经黑木教右护法,曾经广发英雄帖,设下布局,但却成就了大天刀之名。 岁月和挫折,让他头发中多了些花白,可是他却出现在了这屏风山,并和隐世秦家家主站在了一起。 “家主料的不错,那秦广果然有反骨,昨晚偷了我们大黑天,悄悄上山去了。” 秦灭点点头,看了看身后的百兽,淡淡道:“以这小子的才华和机缘,还有心中藏着的恨,足够攀爬到终点了。” 百兽微微眯着眼,让人看不清其中的色泽,然后回应道:“家主,那一批东西,我已经搞到手了。唐门的试用大黑天,在我们提供了数据后,也生产出了一枚正式的,届时...凭借这两样东西,我们完全可以大杀四方。” “不错。” 秦灭点点头,赞许道。 这一次秦家出世,他更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更何况,这机缘并不是兔。 而是人人渴求的香饽饽。 只是别人用了七分力八分力,他却是倾尽全力。 这八名世家弟子,以及那位素来机巧的秦广,只不过是先锋。 而且只是一处先锋。 事实上,家族之中受到打压的弟子并不少,其中分家尤其多,所以此次屏风山神功出世,秦灭派出了足足七批这样的队伍,每一批都带有一个这样受到打压的“反骨仔”。 果然七批之中走掉了六批,这也就意味着六颗显像傀儡被携带着进入了探索。 但这六人之中,秦灭又更看重秦广。 毕竟这一位... 若不是被人偷偷下了慢性毒,可是要继承秦家家主位置的男人。 武功,才华具是上佳。 只可惜,不是自己的儿子。 若是有人能走到终点,那么必然是秦广。 秦家家主极其相信这一点,就如同相信着自己的儿子永远也扶不上墙一般。 所以,早在得到这神功出世消息的时候,他就断了秦广的慢性毒,而使其能够慢慢的发挥出潜能。 果然,后者一日千里,进境极快。 那“斩龙式”甚至被他别出心裁的做出了一式新招,所以他倒背长剑。 这也是今次,他做出独自行动的底牌之一。 事实上,在出发之前,秦灭故意开放了丹房等各个地方,任由他入内“偷窃”。 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养好一条最狡猾的狼,去探路。 秦灭挥了挥手。 木屋周围不知何时出现了不少黑衣蒙面刺客,这些皆是秦家高手,他们左手持着的竟然是尚皇专属的雨弩! 那每匣三千发发金弩箭的雨弩! 而右手则是握着骇人的古怪兵器。 九叠盾刀! 遵循奇书《天工造物》中某一页打造,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可谓极其耗费材料。 平日佩戴于右手,是为铁指虎。 一叠为匕首。 三叠展开,则为刀。 六叠展开,则为带刃圆盾。 九叠展开,则为可抵挡强弩连射的巨盾。 熟练之后,这九叠盾刀几乎是变化万千,可刺杀,可攻坚,适用面极其广泛。 而秦家的这些刺客,更是早已熟悉这九叠盾刀的使用方式,再配上雨弩,更是如虎添翼。 试想数百巨盾竖起,而雨弩从盾间如暴雨倾泻而下,杀戮敌人。 画面实在太美。 这也是秦灭的最大依仗。 雨弩则是百兽利用复杂人脉,从各处收集而来。 完好雨弩不过一百三十一把,皆是尚皇士兵死亡时遗留在战场的,被人获得,流转至地下时常,再被人以高价收购。 最后则是落入了百兽手中,并且一把押在了秦家的赌桌上。 至于理由,他想东山再起,报仇雪恨,所以看中了隐世秦家。 至于是否带着其他目的,则不为人知。 至少老谋深算如秦灭,也没看出来。 木屋前,两只老狐狸看着沸腾的溪流,在整座屏风山上蒸腾起蒙蒙雾气。 而天空则是无穷的黑云。 压抑,模糊。 这片山,已经快变成鬼蜮了。 —— 时间很快过去。 十二日已过,十三日已至凌晨。 而龙瑶依然没等来那憨厚的傻大个,所以自然又入了梦乡。 很快,她感受到自己的脖子被冰凉的剑架住了。 “不要动!你们是什么人?”声音有些冷酷。 “我...”龙瑶还没睡醒,只是这刀兵加身,让她第一时间心脏狂跳起来。 而自家丈夫还鼾声如雷,没有醒来。 “杀了他们。” 似乎另一人并不准备听回答了,直接下达了命令。 话音刚落,龙瑶就感到压在自己项上的刀使劲压下。 扑... 黑暗里,突然炸响了什么。 然后那压向自己脖子的刀突然似被什么吸走了,而腾空。 在身边那冷酷男人惊呼一声。 下一刻,便是道道寒光刺破了夜色。 一道道惊艳的剑光,在视线无法察觉的黑暗里,来回转折。 短短片刻后,几声惨呼落定。 待到最后一道身影倒下,龙瑶才看清悬崖入口处站着一个苗条身影,背着刚刚有些蒙蒙亮的天空。 “你没事吧?”妖娆少年转过身,他背后是颠倒的长剑。 第十二日,清晨。 夏极醒来,他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 观察着那妖娆少年,他眼中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因为这少年身上居然缠绕着某些势。 虽然没有自家侄子那般浓厚,但却也能察觉。 “格老子的。”他开口就骂。 但那妖娆少年似乎是早已料到了他会如此说,很快又点了他穴道。 “龙小姐,好久不见,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你是?” “我曾在梁风城历练,一副流浪汉打扮,托你所赐,受了一顿饱餐。后来事情我也听说过了...这位就是掳你离开的盗寇吧?”妖娆少年厌恶地看了眼那被捆绑着的虬髯大汉。 “想杀他吗?” 龙瑶愣愣的看着这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少年,她实在想不起来救济过这样一个人,或许又因为她曾经帮过很多人。 只是这少年的模样,好美... 皮肤比自己都白。 “想杀他吗?你点点头,我就动手。”秦广淡淡道。 他子时赶路,终于率先跑上了这座山,站在山巅,并且利用他天生的夜视眼,在月黑风高的晚上看到了龙瑶,又毅然消耗了一枚大黑天,救下了她。 一饭之恩,必报。 龙瑶犹豫片刻,很快摇头,开玩笑,他死了,大块头也会死。 随即,秦广对这座悬崖进行了探查,他很快发现了热源,只需单手扣住悬崖尖部,身子弯下,就可以看到崖底的山洞,山洞之中正浮动着暗红的光。 这光被无数灰蒙蒙树杈所遮挡,若是不靠近,绝对无法察觉。 他的发现,自然也被秦家的秦灭和百兽发现了,两人相视一笑,开始拔寨而行。 十二日夜。 悬崖迎来了一次围攻。 说围攻其实并不合适,因为对方其实只是想抢占这高地,而并非知晓那崖间的秘洞。 秦广借着夜色,想拉龙瑶逃离。 龙瑶自然也想唤醒夫君。 秦广皱了皱眉,“这个男人带不了,带他只会坏事,何况他坏事做尽,何必再理睬?” 龙瑶轻轻道:“你...你不懂。” 秦广冷笑一声,却不再多说,但当龙瑶唤醒了夫君后,这曾与自己有过一天相处的妖娆少年已经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是躲在了一边,伺机而动,毕竟这样的形势,隐藏起来,再浑水摸鱼是最好的选择。 龙瑶又成了一个人,而那如潮水席卷来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 她再次被抛弃了。 或者说,她选择了被抛弃。 无助摇着身边夫君的手臂,而不知何时夫君的鼾声已经停歇了。 他睁开混浊的眼睛,静静盯着龙瑶。 娇小身影似乎感受到了异样,“是你!” “什么你不你的!”夏极做出一副莫名其妙地模样。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了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而警惕地四处张望:“那个男人呢?” “走了。”龙瑶很失望。 而悬崖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浪潮袭涌,而即将淹没这座孤高的崖。 夏极看着黑暗。 他突然有些厌倦了。 那么...就提前吧。 通过梦境,知会了声正静静趴在焚烧山庄入口大石头上观看的艾莉。 后者直接引燃了那一缕山庄夜间黑火,这黑火经久不灭,而被后者埋在屏风山中,至于那《黑宴印》的灌顶传奇功法,也覆盖了层护膜,而被存放一起。 黑火一起,凡尘溪水哪堪忍受这般温度。 原本滚烫的溪水开始沸腾,极快地化做雾气,在无光的夜色渲开。 彤云受这蒸汽催发,水汽充沛,而竟开始零星的下起小雨。 雨渐冷,而化为雪,从空而落。 灿烂的光,却在悬崖指定露出一指距离,而这光彩很快扩大,照射向天空,以及映照出那漫天飞着的雪。 如同引燃了什么。 黑暗里无数沙沙的声音立刻浮现出来,向着这处悬崖急速而来。 龙瑶突然感到自己站在某个绞肉机的中心。 — 今天有些累,先放个大章。还有一章晚点再更,调整下状态:( 78.同类 光彩从脚底的悬崖生出,在黑暗里冲天而起,使得天地间亮起了一道光柱。 天上纷纷落下的雪,与山间不停沸腾的水雾,都在光柱之间被照的清晰,成了另类的美。 此时,那加快脚步的各方高手终于赶到了这悬崖顶部。 “这山上居然有人早就在了?” 众人冲到上坡口,看到龙瑶和那络腮胡子的盗寇,先是一愣,旋即发现周围的尸体,更是心惊。 是什么令这些人死去? 莫非这两位看似武功并无多厉害的人,其实是低调的绝世高手? “他们是死于剑,而非锤子。” 僵持之中,有人已经极快的检查了那些尸体,并且提出了一针见血的看法。 四方来人越来越多。 而前列的持刀之人则是冷哼一声。 他们是首先冲到崖顶的,争分夺秒,根本容不得耽误。 否则这第一个冲上悬崖的先机,则会彻底变无。 下一刻,这持刀之人就直接出刀了,果断至极,随着身体的前冲,刀隐秘而迅捷的掠向那拦在路上,傻乎乎的长发娇小女子。 雪与雾蓬蓬地包裹住她,让她发如芦絮,往各处扬着。 为什么要杀我? 龙瑶心里闪过了第一个念头。 但无需人回答。 她自己已经告诉了自己。 因为我挡路了。 如果自己不挡路,那会不会杀我? 龙瑶心里闪过了第二个念头。 很快,她又自悟、自嘲般的告诉了自己答案。 会。 为什么? 因为自己在这里。 然后,她脑海里浮现出龙家将自己作为货物赠送的情景,又浮现出那些道貌岸然的剑客与自己谈话的情景,无论之前,还是最近的木屋下。 若非是利用自己,就是为了自己的这具身体。 刀光已至。 她恐惧地闭上了眼。 到了此刻,她突然不怕死了。 只是有些遗憾。 遗憾那个傻傻的大块头没有再出现,再来看自己一眼。 好想再见你一面。 龙瑶颤抖着,站在那刀光的必经之路上。 “呵呵呵...” 令人恐惧的笑声,在这无光的雪雾天气里响起,若说刀光是一线银芒,那么随着这笑声冲来的,便是一颗流星,一颗携带着死亡气息的流星。 流星轰然炸开。 那持刀的主人顿时被击飞。 事出突然,但是身后竞争者已至,率先登临的乃是隐世世家汪家派来的剑客,后者并未派出太多精锐,事实上他们只是来碰碰运气。 这或许是绝大多数世家的想法,尽力,但不倾尽全力。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除了秦家! 刀声霍霍,在黑暗里,和那冲天光柱的衬托下,化作白色幻影,如一道带着杀气的圆箍开始收缩,越缩越紧。 可是那站在中央的痴愚巨人,却是黑色恶鬼。 他拎起巨锤,以自身所站之地为中心,旋转、绕圆,反向的圆迎着那紧迫而来的弧。 轰轰轰! 刀光碎裂,这些隐世世家的高手并非不堪一击。 只是这痴愚巨人极其恐怖。 冲来的人全被砸飞。 他“呵呵呵”傻笑着,站在了悬崖唯一的入口,身后便是那已经逐渐开启,即将通往宝藏的大门。 大门,在呼唤着人,呼唤着有缘之人去取走其中的秘宝。 “大块头...我终于又再见到你了。”龙瑶糯糯道,刚刚在死亡边缘走过一遭的她,心里不知为何充满了些甜蜜。 “呵呵呵...”痴愚巨人傻笑着。 相顾无言。 依然无言。 一如之前,两人坐在悬崖边缘,看着那最明媚的月。 月圆满,满满溢出的都是心底的愿望,都是绝望里生出的那一线希望。 “蘑菇,蘑菇头,砸扁你们...嘿嘿嘿...”痴愚巨人似有所感,而开始冲杀,面对着那些藏蛰不出的隐世高手,他被“本能”驱使着。 夏极此时是什么技巧都未使用,他只是单纯地尝试着将手部力量调整到了凡人极限的十倍而已。 不仅力量,单纯的速度,反应,全都翻了十倍。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幕。 那些武林高手,浸淫各自技法数十年的高手,节节败退,而一旦大意,便是被那巨锤给砸飞,半空中便是化作血雾。 融入到那雪,那雾之中。 山间如同炸响烟花般。 一声声惨叫惊呼,便是那腾空而起的炸响,旋即爆射出的血雾,即是花。 血中雾,雾中花,多朦胧,多么惊艳。 龙瑶默默缩在悬崖那探出的红黑色光芒边,看着那完全无法看清的身影,一时间有些痴了,他虽然还是夫君的样子... 可是两人却完全不同。 她心里堵着什么,想要说出来。 因为她怕如果不说就没机会了。 可是毕竟太怂了,而且风声太大,刀尖巨锤交击那如骤雨狂落的声音太大,她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淹没,无人能听到。 所以,她“啊啊”张口试了两次,就彻底放弃了。 山下传来一众武林隐世高手的惊呼。 “这人不会武功!但是他力气太大了,速度太快了!而且速度不被影响!” “这是山鬼吗?” “怎会有如此怪力?” 这时,有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各位,神功已出世,但是我们还都未见到,再之后是否还有危机都难说。只是此时,若我们不能合作,便连这入口都过不了! 依老夫之见,这并非人类,而是神功出世所选择的守护者!” 他见多识广,很快周围的高手安静下来。 那人继续运气扬声说着:“请各位先放下互相攻击的念头,拿出暗器,先行击败这姑且算是守护者的男人,后续见到了神功,再行抢夺不迟。” 突然,有人疑惑道:“那...这个男人为何不杀悬崖上的女子。” 那女子不过稀松平常,根本看不出力量。 老者沉吟片刻,然后给出解释道:“也许...两人是同类。” 此话一落,众人更是哗然。 老者的意思很清楚,那便是那远处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长发娇小女子,很可能也是守护者,只是还未曾觉醒而已。 这实在骇然听闻。 但如此情形却由不得他们不行。 因为光柱已生,那通往宝宫的门已经打开,这两人不去寻求功法,却是拦截在这里。 不是守护者,又是什么? 另一边,龙瑶也听到了那老者的声音。 同类? 她先是一愣,愕然,不敢置信。 但很快,那如冻结的脸庞舒展开,露出甜甜的笑。 “嗯,我和你是同类。” 她突然开心了起来。 似乎被如此多的人认可她和他是同类,是一件令人很值得高兴的事。 79.断崖 “难道我真是守护者?”龙瑶看着远处那炫酷碉堡天的身影,在黑暗里,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若是别人告诉她,自己夫君的梦游状态是守护者,她肯定也相信的。 她眨着眼,刚刚那老者的“同类”两字提点了她... 突然,龙瑶倒吸一口凉气:“莫非...莫非他把我当做了同类。” “不行啊...一会敌人就要杀过来啦,我快撑不下去了。” 再仔细想想,她又托着下巴沉思起来。 不对。 自己之前被敌人擒住过,全靠这大块头来拯救自己。 如此弱小的自己,怎可能被他视作同类? 轰轰轰! 远处刀兵交击,如轰天巨雷,响彻着飘雾飞雪的山空! 哀嚎连绵不绝,还有诡异的“嘿嘿嘿”的笑声。 龙瑶站在宝藏入口前,却陷入了沉思。 “哦...我知道了。”娇小身影恍然大悟。 “我一定也会梦游,所以和他在梦里成了好朋友,被他当做了同类,一定是这样。” 但她总觉得这想法也有些不对... 而便在这时,两道偷偷穿过那巨人攻击的身影,如长箭疾掠,贴地而行,手中兵器在地底光彩之下反射出一缕寒光。 龙瑶咽了口口水,“同类”这两个字只让她坚持了短短两秒,就败下阵来。 “大块头,大块头!”她向着远处高声呼唤着。 龙瑶感到自己怂极了,可是没办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洗衣做饭更不在行,会读两句伤春悲秋的诗句,其余...竟然什么都不会。 真是一无所长。 所以,她只能向着梦游之中的那巨人大喊:“快来救我,他们过来了!” 声音刚落。 便是一阵黑色的旋风,从远处掠至。 哒... 哒哒... 他每一步都如雷霆撼地,令人担忧这小小的悬崖会否被踩断。 随手拧断那靠近两人的头颅。 痴愚巨人看向娇小身影“呵呵”笑了两声。 龙瑶一愣,为了使得自己看起来像他同类,于是也咧开嘴“呵呵”傻笑起来。 这种行为模式,倒是令夏极吃了一惊。 若不是巨人不会查看,他怕是要靠到这便宜老婆面前看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知道你怂... 不会是吓傻了吧? “呵呵呵呵...”龙瑶咧开嘴,露出小牙齿。 巨人猛然转身,继续向着那群敌人冲杀而去。 娇小身影呼了口气,“看来他真的把我当做同类了。” 而就在这时。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巨阵推移的声音。 黑暗里无法看清。 但是依然能隐隐分辨,悬崖入口,在巨人斗群豪的之后,竟然出现了一排黑色的“高墙”,笔直、缓慢而肃杀地推进。 风声传来“呲呲呲”的响声。 似箭,又似雨。 斜斜往上倾泻而来。 而无数靠近高墙的身影,纷纷倒地。 那“高墙”却是毫无犹豫和放缓的移动着。 黑色“高墙”自然是九叠刀盾在叠数全开后,展示出来的巨盾。 百十面巨盾后,则是昂首行走的隐世秦家家族秦山河,以及那客卿长老百兽。 两侧则是汇合而来的世家精英弟子。 若是俯瞰。 可以看到这一队小小人马不仅前方有盾,后方也是有盾。 他们若被这黑色巨盾包裹在中央,而在原本就狭窄的悬崖入口缓缓前行、推进! 原本还准备隐藏的秦山河,在看到如此地形后,立刻指定了这策略,可谓果断至极。 同时为防止身后还有隐藏的“黄雀”,他依然留下了弟子和持盾杀手防守着身后,可谓谨慎至极。 阴谋,果断,谨慎。 秦山河加上百兽。 两只老谋深算的狐狸,很快占据了主动,在这悬崖入口处,开始了无差别屠杀。 而被包裹在中央的各方高手,则是慌了神。 前有守护的巨人。 后又推移的盾阵,以及那“狂风骤雨”。 前冲后突,皆不得出。 只是片刻,这中央的高手们便是死伤大半。 剩余的则是精英之中的精英,他们武艺高深,头脑灵活。 在感受到那无差别乱射的时候,便第一时间伏地,然后利用着尸体,匍匐在地,寻找机会。 痴愚巨人则是站在悬崖尽头。 很快便于盾阵相聚不过三百米。 而匍匐在地的精英们则是蠢蠢欲动。 三方即将会面。 战局一触即发! 先动的是秦山河,他冷哼一声,从身后的弟子手中接过一只木箱,然后随手拆开,从中拿出一块墨黑色的圆球。 看似不过是普通的实心铁球,顶多可以锻炼力量。 “收盾!”他暴喝一声。 话音刚落,家族精英杀手们手中的巨盾立刻折叠,然后变为极小极重的铁指虎,再被装入特制的盒中。 而同时,这位秦家家主眼中露出期盼之色,他右手运力,将这手中的“铁球”抛上天空。 “这就是大黑天啊,让我见识下吧。” 不仅是秦山河,百兽也露出期待之色。 黑球冲天,在半空炸开,旋即一块块黑冰雹呼啸着从空而降。 嗡嗡嗡... 随着这冰雹的飞射,无数不再鞘中的刀剑、匕首、板斧、铜棍纷纷向着最近的冰雹靠近,被吸附而去。 即便是粗莽巨人手中握着的擂鼓瓮金锤,也似受到了牵引,而需要艰难的挥舞。 “放箭!”秦山河冷笑一声。 然后,则是雨弩的万箭齐发! 从天而降。 之前那些匍匐在地的高手,之前原本在兵器脱手时便是吃了一惊,而此刻这漫天而落的发金箭矢,则令他们无法再躲藏。 只是几波,便是近乎全灭。 没有死透的,也不过苟延残喘。 龙瑶也看到了此处的不对劲,看到了巨人在勉强维系着手中的擂鼓瓮金锤。 但是对面那黑压压的人群已经逼近了,他与他们中间的人已经全部死绝。 “放箭!”秦山河似乎胜券在握。 而便在这时,龙瑶看到了巨人回头看着她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龙瑶也急忙回应“呵呵呵...” 但下一刻,这笑容就变成了永别。 如果知道是永别,她还会不会笑出声? 没有人知道。 龙瑶自己也不知道。 而那不远处自己的夫君突然狂吼一声,似乎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摆脱了那黑色冰雹的强大吸力,而抬起了巨锤。 轰! 一声巨大的鸣响。 他运起全身力气,向着这狭窄的悬崖轰击而下。 只是砸了两下,便是道道裂缝以他锤击地点为中心,向着四面如蛛网蔓延。 “不好,他要断崖!”秦山河洞悉了巨人用意。 在他指挥之下,百十把雨弩全部对准了巨人,骤雨在雪雾之间划过一道道银白的流,在空中破开无数的线,全部扎向巨人。 夏极暗叹一声侥幸,幸好是晚上,否则这么多箭矢都无法插入自己体内,多尴尬。 他看了看时机,觉得差不多了。 艾莉设定的宝藏洞口已经彻底打开了,下一刻,就会将入口周围五十米内的人吸入其中。 之前那妖娆的小蚂蚁,似乎一直以最难熬的姿势,贴在悬崖一侧。 真是有趣。 有如此耐心,也可得到嘉奖。 夏极装作没看到他,然后手中猛然运力。 将擂鼓瓮金锤如开天辟地般轰砸在了这狭窄的悬崖上,碎石飞溅,而天崩地裂之势,使得崖顶之人皆是心惊不已。 终于,一道深深的缝隙出现在了悬崖入口。 巨人松开手,似乎是因为中了太多箭,而体力不支,他手中巨锤也因失去握力,而被“大黑天”吸附过去。 80.末法 孤崖冷,在冰雪蒸雾里,如被掰断的手指,向着大地落下。 大地对于常人是生存的土地,但对于高处的寂寞之人,却是万丈深渊。 龙瑶只感觉一股强大吸引,将自己拉入那光芒之中。 最后的画面则是那巨人身子失去了平衡,随着这孤崖落下,他被弩箭射击,此时又偏离了自己方向,向着远处的无尽黑暗而去。 “大块头!!”龙瑶心里一痛,伸手想去抓他。 可是距离太远,她与他之间在坠落的过程中,相差了十多个十多米。 而借着开始炸裂的光芒,她看到自家夫君圆瞪着双眼,但瞳仁涣散而无丝毫动静,四肢僵硬,毫无动作,就如一块普通的山石坠落。 坠落到无人问津的崖底,也许次日便会被野兽分食。 龙瑶觉得心如刀割,但那吸力却再有不得她,将她和她的眼泪一起拖着,进入了那赤红色的秘洞中。 就在她入洞的瞬间。 巨人眼睛眨了眨,而黑暗里,却见那断裂巨崖的侧边,妖娆少年咬着牙,在坠落之中,兔起鹘落,灵活翻滚,然后爬入秘洞之中。 同一时刻,崖顶,一个浓眉大眼、但头发却有着花白的男人,也是骤然跃跳而下,似乎不顾自身死活地往着那秘洞方向扑去。 而断崖顶端,一排排浓黑人影,踩踏着尸体愣愣站着,却又犹豫不定。 夏极深吸一口气。 运气好的人。 待机而动的人。 敢于拼死一搏的人。 都有资格进入这秘洞之中,去获取传奇功法。 实际上,秘洞之中正是藏了三样物品,三条不同的道路,在经历险阻走到尽头,就可以获得。 当然《黑宴印》是其中最好的奖品。 除此之外,还有极道九石碑之中的第八块,以及一把艾莉背着小铲子,从藏宝墓穴中挖出来的高仿妖刀,刀名屠龙。 他并没有阻止之后进入的两人。 龙瑶的运气,秦广的机敏,百兽的果决。 这三人都有资格入内。 “希望你们玩的开心。”夏极感受着自己的坠落,以及那天空飘落的雪,地面蒸腾的雾气,还有耳边传来的狂风,他自言自语着,“还有...再见了,小龙瑶。 希望下次再见,你可以别再这么怂了。 虽然你一无是处,但如果运气足够好,能够获得《黑宴印》,你至少还可以很能吃啊。 哈哈哈...” 想象着一个孤苦、无助、什么都不会、怂极了的小女子,她唯一的特长是能吃。 真是很有趣啊哈哈。 嘭! 夏极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与地面进行了一次高强度的对撞,以至于身子陷入了其中足足有三四米。 他打了个哈欠,而受到响声吸引跑来的狼群,好奇的看着这洞中的食物... 而食物猛然探出了手,抓住了凹陷地面的边缘,然后直直坐了起来。 咕咕... 他腹中传出奇怪的声音。 原本围困着的狼群,顿时感受到一种骇人的威胁,急忙“呜呜”着落荒而逃。 夏极直起身,仰头看着头顶那万丈悬崖。 似乎那密谋的世家领队人正在咆哮着发火,可是有什么用呢? 不远处的被掰断的断崖,因为三人的进入,而已经关闭,所有光彩都消失了,直至那三人各自获取了机缘,才会被艾莉从安全的地方放出来。 再投放到这已经化为乐园的龙藏洲去,产生奇异的作用。 至于老谋深算的阴谋家。 夏极有些嗤之以鼻。 连最后一跃都不敢,前面算计的阴谋阳谋又有何用? 胆魄如此,与机缘失之交臂也怪不了谁。 在机会面前,若是瞻前顾后,而不敢放胆一搏,终究是落了下乘。 从这一点来看,这百兽就强于那秦家家主。 擅隐忍,有野心,更会孤注一掷,还会在恰当时机将生命都直接放上赌桌,然后一把梭哈。 不得不称赞。 若非是实力不济,机缘稍稍差了单,怕任清影早就被他推翻了。 但现在,他又有了机会。 拍拍衣衫上的尘土,夏极哈哈笑着,独自一人,在风雪里,向着黑暗走去。 风雪里,夏极依然没有恢复原本模样,而是用痴愚巨人的姿势奔行着。 他由北转西,尽量避开人群,在群山之间如风般奔行。 风景倒退,群山被甩在身后。 艾莉传来的武当一切无恙,夏炎正茁壮成长,很是令他心安。 毕竟有三个女人教导他,应该是足够了。 别人家的孩子只有一个女人教育,他有三个,这如果还不成才,简直辜负了他运势之子的名声。 毕竟是自家外甥嘛,没问题的。 这一日,风和日丽。 而痴愚巨人已经行至了群山极西的地界,再往前,则是一道天堑,百米深沟,如同大陆被撕裂了口子,而渗透入无尽之海的冰冷海水。 夏极正准备恢复原本身躯,然后跳入海中游行一番。 突然他察觉空气里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变化很微妙,微妙的无论是五感,甚至第六感都无法提醒。 但是夏极察觉了。 所以,他反倒是不着急了,而是装作笨拙模样,对着空气“呵呵”傻笑,然后坐在了天堑一侧,低头看着足底的海水不停笑着。 海水拍打礁石,卷起千层雪。 周围除了山风呼啸声,除了浪涛汹涌声,树林婆娑声,再无其他。 这显出异样的宁静。 但刹那间,这宁静就被打破了。 夏极看到海底,天空,身后,以及两侧,一张奇异的如同渔网的黑网包裹而来。 他佯装惶恐、愤怒地站起身,随意向着一边冲去。 只是他手臂一触碰到那黑网,便如触电般急速缩回。 他面上惶恐。 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终于...终于发现了一个前世罕见的玩意了。 居然有组织会跑到末法之海,去淘取出其中的金属,真是很有志向啊。 那可爱的网丝竟然带着极强的抑制作用,只要触及,就可以令体内的血液全部被冻结,而进入一种类似催眠的状态。 无论这血液的活性多么强大,都无法逃避。 所谓末法,便是使得混沌世纪,以及之后白噩世纪所有恶魔神灵都无法复苏。 这些神灵恶魔,大多都已睡下。 而通过人类基因得以留下未来,可是这末法便是为了将这未来全部扼杀。 末法之海,又是无神无魔之海。 这个海底夏极曾经去过,睡了一觉,却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所有他又灰溜溜的爬回去了。 为什么是爬。 因为他进入末法之海,使用的是另一形态。 这样的形态,若要复原成人形,是需要时间的。 所以夏极一般也不乱用。 否则进入人类世界,除了屠杀,再无其他选择。 “哦...我该被催眠了。”夏极喃喃道。 说着,他就在一番狂暴之后,晕眩过去。 81.初隐(求订阅) 被渔网包裹,夏极维持着原本痴愚巨人的模样。 他未曾感到任何的颠簸,只是听见轻微的金属笼组合声音在身体周边响起,似乎是被关押进了笼中。 再然后笼子稍稍凌空,自己身子被重力所迫,而使得肥肉全都凹陷入金属杆的缝隙间,一巅一巅地摇摆着。 这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这笼子被放置在了一块平坦的之处。 旋即,奔驰即起,似乎是进入了一条类似“空间秘道”的隧道。 空间秘道? 开玩笑,想把自己带去一个其他空间,做梦! 夏极立刻睁开眼,这才看清自己果是在一架奇异的马车上,三匹神俊白马正拖着铁笼往地下奔驰,周围混浊坚硬的泥土飞快倒退。 而马车之后,则是不缓不慢地跟着十余名带着黑乌鸦面具的人,以及一名跟随在最后的带着青鸟面具的人。 说是人,可是身上味道却有些奇怪。 他正欲随手撕裂牢笼,但看清自己所去方向,以及触碰到那金属牢笼的栏杆后,却发生了转变。 方向并非是夹层空间,也非是瞳道被拔出后那惊鸿一现的大千世界。 而是地下! 其次,这金属牢笼的材质令自己很熟悉。 天外金,渊中银... 这两样材质不正是关押江南月的牢笼所有的么? 当初自己在紫薇关马厩下的特殊监狱发现这牢笼,以及那披头散发,长发长至脚尖的小女孩,岂不是也是这副情形。 只是与她不同,自己似乎更被隆重的对待了。 除了这两样主要材质外,还融入了末法之海的一缕缕丝。 这样的囚笼,即便在白噩时代,也可以关押一些真正的阳魔或是阴鬼。 思虑及此,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夏极不禁放下了手,何况他还想看看这处被大怪异守护的陆地,在地下,还隐藏着什么神神秘秘的组织。 于是,他装作再次陷入沉睡。 这一幕虽然短暂,但那青鸟面具之人,却是迅速掏出纸笔,然后在其上迅速书写,似乎是做下记录。 并没有太久。 夏极感受到了“马车”的停顿以及囚笼的搬移。 待到再次落定,他缓缓睁开了眼。 这种旅游的感觉还是挺棒的。 闭上眼前还在关中西北,那与无尽之海交界的天堑之处,似乎只是打了个盹,醒来就在另一个决然不同之地了。 头顶是轮皎洁明月,令人心绪安宁,而周围则是黑黢黢的密林。 看起来和真的一样。 但夏极知道,这里依然是特殊牢笼,而且根据之前的方向判断,应该是在地下。 这明月是假,密林也是假,应该只是用来平复自己心绪的“道具”。 他开始继续打盹。 但却是入梦,欲要进入艾莉的焚烧山庄。 才刚刚步入那通往里世界的梦境长河,一股警惕之感却旋即涌入心头。 细密的无形之钩,从虚无缥缈里探寻而来,很快勾向了他的躯体。 夏极好奇的看着这钩子。 这组织难道是末法之海的私生子,竟然从海底捞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连无梦之钩都有。 真是逆天了。 可是这样的阻拦对他无效。 他随手在梦境里幻化出一个娃娃,娃娃有着他作为痴愚巨人的脸庞、身形,眨巴着嘴,似乎在“呵呵”笑着。 将这娃娃放置在了那“鱼钩”上,仍由它拖回,消失在梦境。 夏极这才继续顺着梦境长河,穿过那铁丝横穿、血锈火焰的隧道,进入到了焚烧山庄。 “大佬,你被抓起来了...”艾莉赶紧从庄外的大石头上爬起来,拄着拐杖过来相迎。 她说着这样的话,却丝毫没有担心之色,而是左手捂嘴笑了起来。 “查探下,我在哪里,若是未曾估算错,应该是在这龙藏洲的地下。”夏极开门见山道。 关于这一点,艾莉自然早有记录,所以她直接说出了答案:“按照龙藏洲城区的划分,大佬此刻...应该在襄阳城下第一刻度之内,按照人类计算单位,应该是在二十万米左右的深处。” “襄阳?”夏极愣了愣,他很快想起那城中奇异的抗拒浩劫入内的“秘阵”,两者之间莫非互为因果关系? 不过二十万米的地下,还真是浅,自己很快就能爬回地面了。 但艾莉皱着可爱的小眉头,又继续道:“那是一处奇异的地域,虽然在地下,但是却与周围空间间有着一层薄膜,用以阻隔和区分。 而且...我感觉这样的架构,很可能只是一个巨树在探入云端的枝干上结出的果子。” 夏极点点头,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看来发现了个“了不起”的非乡下势力了。 他并不怀疑艾莉的感觉。 事实上,这样大怪异的直觉及其敏锐,甚至可以隐晦察觉到类似“命运”、“时空”、“因果”之类的法则。 探入云端的枝干就已经在地下二十万米之处。 那么,这巨树又扎根在何处呢? 第二刻度? 第二十刻度? 甚至...嘿嘿嘿... 时代果然是发展的,睡了一觉醒来,不仅换了具躯体,还多了好多玩具,真是...太有意思了。 然而夏极也知道,如果自己还是前世的躯体,怕是永远都遇不到这样的组织。 诸邪避退。 这个世界一片和平。 他再也不想回到那样的生活了。 既然知道该地域在襄阳城下,他便放下心来。 一念返回。 眼前依然是永恒不变的月色无边,如霜似水洒在身上,令他情绪平定。 而不知何时,他的铁笼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座悬崖上。 这不过是这神秘组织设定的“幕布”而已,并非真实。 只是按照被关押着之前“情绪表象最平静时”进行的设定。 这组织显然认为,那一晚满月下,他和小龙瑶坐在悬崖时,情绪最稳定,所以便如此进行了布置。 突然,囚笼旁出现一个纤细的身影,她穿着有些脏旧的棉衣,长发披肩,小小巧巧。 出现在了囚笼旁。 “唐莽...”略微胆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极侧目看了看这娇小身影,不过是光影的交叠,其实并非龙瑶。 所以他装作识破,而顺从着梦游唐莽人设,而发出“嘿嘿嘿”的可怖笑声。 然后探出大手,拧向那娇小身影的人头。 “唐莽...你不认识我啦?”娇小身影毫无恐惧,只是露出诧异之色。 但夏极自是继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 很快,那娇小身影停止了颤抖和诧异,木然转身,在纸上快速记录着。 编号:初隐173 等级:E1。 血源:?? 描述:原是普通人类,突然发生变异,梦境中觉醒类第二人格,疑是上古“拔头魔一族血脉”进行初步觉醒。 特性:可被末法之丝束缚,曾在被捕过程中短暂苏醒,并且进行反抗,原因待查。 可第一时间识破成员伪装,无法以龙瑶身份进行迷惑。 曾尝试从梦境逃亡,疑是进入可怖的怪异领域求援,或是寻求梦境最深层,通往魙界...或是...但很快被鱼钩钩回,故后种可能排除。 82.实验 在这地下牢笼又待了一日。 期间再度来到焚烧山庄,并且得知武当一切如常,夏极也是心安了下来。 未过多久,“龙瑶”再出现在月下,这一次她给自己端来了一盘烤肉,肉种不明,然后用一根粗长的金色托棍递入牢笼中。 “夫君,吃一点吧,你都消瘦了。”“龙瑶”笑嘻嘻道。 夏极却是理都不理这个“明明被识破了,却还乐此不彼”的组织成员。 “夫君,你想上我吗?”“龙瑶”又笑道。 夏极依然一动不动。 “龙瑶”甜甜一笑,熟练地将交领拉开,露出其中如凝脂白纯洁的皮肤。 那瘦弱的肩头耸动着,惹人怜爱。 她突然又退下棉裤,露出其中雪白的长腿,紧紧并起并且扭捏地磨蹭着。 脸色绯红,而又诱.惑地看着笼中的痴愚巨人,一声甜过一声地呼唤着“夫君,夫君...” 樱唇为张,在月色里吐出热气。 “我冷...冷...” 但夏极依然不为所动。 “龙瑶”突然之间面上的娇羞之色全部消失,面无表情的穿起棉裤,拉好衣服,然后转身,低头在本子上坐着记录。 记录抬头是:编号:初隐173。 而她在信息特性一栏中接着前言继续写道:自屏风山坠崖后,始终维持梦游人格状态,主人格似无法苏醒,且梦游人格并不具备主人格“好色”特性。 想了想,她又加了一句:那么是什么维持住了这梦游人格对于一个普通女性人类的好感? 再加了个问号,沉思片刻,似乎没有任何进一步推论。 “龙瑶”也不告别,直接离去,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夏极随意吃掉烤肉,味道很淡,应该没有配任何的调料,无论椒盐抑或是其他,都未曾添加。 将托盘丢出了囚笼外。 他继续打起盹来。 次日醒来,依然是月色之下,而“龙瑶”如约而至,这次依然带来了一份烤肉。 夏极略作沉吟,突然开始疯癫地发出“嘿嘿嘿...”的狞笑,然后一双瞳仁涣散的眼睛,死死注视着“龙瑶”。 突然他开始向着牢笼冲击,速度快如黑色旋风。 但那“龙瑶”却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里带着莫名的讥笑。 果然她眼中,那痴愚巨人在即将触碰到牢笼栏杆时,显出身形,似乎是对这由天外金,渊中银,以及末法之丝组成的囚笼有所畏惧。 “龙瑶”冷静地往后走了几步,保持在一种“表面上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攻击到”的距离。 她在沉思这位笼中的怪物为什么突然发怒。 夏极自然是逗她玩。 可是这位却是沉吟片刻,突然“啦啦啦”地跳起了舞,见到痴愚巨人神色不变,她又一转身,换了个舞种。 夏极无语的看了起来,唔...跳的似乎还不错,就是有点蠢。 “龙瑶”见痴愚巨人停止了狂暴,暗暗点头,然后在档案的特性一栏继续记录:易怒,但可通过舞蹈令其稳定情绪。 舞蹈停止了。 痴愚巨人再次露出狰狞之色。 那娇小身影想了半晌,尝试了各种手段,却是再也无法令其回复。 无奈之下,她只得继续跳起了舞。 于是,痴愚巨人再次平复下来,“呵呵”笑着看着她舞蹈。 不知为何,这位组织成员感觉自己有点蠢,而那位笼中的巨人像是看着猴子般看着她。 这种感觉越来越浓,使得她觉察到了莫名的耻辱感。 于是,她停了下来,继续在档案中做了些细节方面的记录,便转身离去,同时呼喊着:“我心灵可能出现了问题,申请心理医疗。” 夏极体验着这奇妙的感受,这是被当做试验品了吗? 这组织的目的又是什么? 次日,“龙瑶”再次出现了。 但夏极可以清楚的辨别出,这次的“龙瑶”换人了,于是他又故作狂怒。 这位新人急忙踩着节奏,开始跳舞。 夏极这才平复下来,“呵呵”笑着看着这位娇小身影。 “唐莽!唐莽!唐莽!”那新人见到夏极平复,突然酝酿呼吸,爆发出一连三声的大吼。 夏极神色不变。 “龙瑶”继续道:“你还记得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吗?” “你还记得你当初做着英勇的将军吗?” “你还记得在山间隐藏逃避官府的日子吗?” “你还记得死去的兄弟吗?” 娇小身影扯着嗓子,快速而如同质问一般,大声喝问着。 但夏极无动于衷。 关我屁事。 后者涨红的脸很快平复下来,仔细观察了这位笼中的怪物片刻,然后低头在本子上特性一栏做出记录:在提及主人格身前重要事件,并且大声呼唤其名字,依然无法将其唤醒,疑是永久迷失,而被梦游人格取代。 接下来的几日。 这些穿着“龙瑶”外皮的组织人员,对笼中关着的怪物进行了各方面的试验,然后他们得出了初步的结论。 初隐173是人形生物,觉醒原因未知,在短暂时间后便取代了主人格,具备反人类特性,喜拧断脖子。可以进入梦境世界之中,目的未知。 与其沟通交流期间,应注意提前选派擅长舞蹈者,在其发怒时立刻进行跳舞以安抚。 再之后,则是进入了平稳期。 似乎察觉了扮演成“龙瑶”的模样并无太多作用。 之后她们不再伪装,带着青鸟面具的人直接来到此地,为他送出食物。 夏极第一次过着奇妙的试验品生活,也是颇为有趣。 而过了约莫七八日之后,他便觉得无聊了,但是凭借自己力量,贸然突破却是有些奇怪了。 所以,他直接呼唤了艾莉。 令其确认坐标,并且前来救援自己。 而这位白噩纪元就已存在的大怪异,很快放下所有事情,如约而至。 某一刻,“幕布”里永恒是悬崖明月,突然之间开始升温。 夏极仰头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天空,黑夜成了黑色火焰,从天中开始往四面蔓延,虚假被慢慢撕裂,露出其后真实的白色墙壁。 无数焚烧得炭尸从泥土里爬出,又从白色墙壁里探入手臂。 起初只是些看似骇人的霉菌,但这霉菌很快化作了炭粒,簌簌如雨而下,凝成了手臂,以及那撑着墙面爬出的恐怖炭尸。 哚... 哚哚... 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而近,突然而至,空气里产生了极大的压抑,以及瘆人如窒息般的气息笼罩下来,原本就安静至极的地下,此时响起了细微的杂音。 这杂音如同万千痛苦哀嚎的声音交叠,令人听之疯狂。 与杂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身轻轻的“波”的声音。 夏极只觉得世界全部黑了,这处空间竟然在迅速逃离! 如同受惊的黑兔子,在发现了天敌之后,突然转身钻入了奇妙的兔子洞,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83.人非草木(求订阅) 新空间。 一片漆黑,在短暂穿梭之后,如同魂魄夺魄,而套入了另外一处似是早已备好的“躯壳”中。 而从逃逸,到落定,这之间的时间近乎于刹那。 夏极睁开眼,若换做其他人,怕是根本无法意识到空间已经迁移了。 他充满好奇,此时倒是不急着离去了,而是静静地开始了等待。 神秘组织的成员,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很快,悬崖上满月再次升起,月光如流水,静静落在这方虚假的土地、密林上。 而密林深处,很快钻出十多名带着黑乌鸦面具的人,他们围绕城圆,圆心则是一名带着青鸟面具的人,以及一名带着白鹄面具的人。 见到那痴愚巨人安分守己的待在牢笼内,这一行人并没有放松警惕,他们很快按照某种顺序,严阵以待起来。 待到妥当和确认安全后,青鸟面具的女子才摘下面具,露出了龙瑶的面容,她巧笑倩兮,走到牢笼前,看着笼中关押的痴愚巨人,“夫君,我跳舞给你看。” 说着,便身形后移,双袖舞开,若蹁跹蝴蝶,纷然而落寞。 跳跃时候,双足轻轻踢开棕色小绒靴,露出碧玉的足,踩踏在冰冷悬崖和月光里,轻旋缓舞,弄着无边的清影。 时快时缓,时如江海凝清光,时如雷霆收震怒。 轻巧有序,而令人沉醉。 夏极知道她是冒牌货,而此时的行动不过是秉持她们这几日观察自己得出的结论。 初隐173,可以通过舞蹈而使其平复情绪。 但夏极原本就未曾想发怒,他只是有些陷入了回忆。 前世的种种,在无限的睡眠长河里,早已化成了烟云,薄薄淡淡,而无法记得太清楚,也似乎不值得记得太清晰。 而醒来后的一幕幕,却是令他品尝了作为凡人的味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夏甜... 清影... 若自己真是个凡人,那么这两人便是自己真正的至亲至爱之人。 是姐姐与妻子,是幸福快乐,相濡以沫的一家人。 相互扶持,直至白发苍苍,然后可以迎接幸福的死亡。 那一切的终结,自己永远求不得的东西。 但如今,却一者散,一者亡。 夏极静静看着这落寞起舞的身影,思绪有些飘远了,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旋,反复。 明明这短暂的时光,只是沧海一粟,在无数年时光里,渺小到连提起的价值都没有。 可偏偏这渺小的一刹那,在他心里产生了奇怪的反应。 想着这些,夏极只觉游戏人间的趣味似乎一时间淡了不少。 夏甜去了海外,他是知道的,那根头发化成的红丝依然缠绕在她指尖,提醒着自己她依然活着,只是却不在龙藏洲而已。 而清影...却不知所踪。 是在黄泉吗? 还是别的地方? 另一边,白鹄面具的人见笼中怪物被稳住了,便开始靠近牢笼,似乎在进行检修。 修理很顺利,怪物似乎被舞蹈迷住了,而显得很乖很安静。 安静到透出一股难得的温柔,与不符合身形的迷人沉静。 舞蹈的“龙瑶”产生了一种自己跳的很好的幻觉,所以愈发卖力的舞了起来。 但她却不知道,笼中的怪物虽然看着她,思绪却根本不在她身上。 他的念头飞的很远很远。 远到他自己也不明白,不清楚。 如同在云上的羽,摇曳晃荡,不知会飘到何处。 “该回去了。”他静静叹息,然后起身,伸手探向那囚笼的栏杆。 糅杂了天外金、渊中银以及末法之海游丝的栏杆。 乌鸦面具、青鸟面具都带上了某种讥诮表情,看向这不知想做什么的怪物。 下一刻,那手握在了栏杆上,如撕裂白纸一般,将栏杆拉分开来。 这一次,那痴愚巨人没有笑。 他静静悄悄的拧断了第一颗头颅,而黑乌鸦面具急忙从身后拔出黑弩,弩射如雨,而他们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刀。 一边射击,一边如雾气扩散开来,摆出了奇异的阵型,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快速、无序移动着,令人无法捉摸轨迹。 同一时刻,青鸟面具和白鹄面具开始撤退,井然有序,似是演练了千百遍般。 可这些秩序,在夏极这样的存在面前,却是脆弱如纸。 很快,断崖明月的“幕布”里,所有入内的人都失去了生机,被拧断了头颅。 当夏极将手握在那青鸟面具,有着“龙瑶”身形的女子身上时,她颤抖着说:“夫...夫君,我跳舞给你看...” 夏极手略微停了停,染满血腥的手分叉开,在她湿漉漉贴在额间的头发上梳了梳,很是温柔。 “夫...夫君饿了吧?”“龙瑶”继续说... “还记得我之前给你跳的舞吗?” 她努力说这话,试图想要拯救自己。 但这痴愚巨人却变得莫名沉静,那手虽然还在为她整理头发,但在梳理到一半时却是猛然扣住,以她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很快的扭转。 青鸟面具也倒在了断崖明月的“幕布”内。 夏极身形闪动,下一刻已经撕裂“幕布”,走了出去。 外面是狭窄的甬道,彷如彻底进入了另一个冰冷压抑的世界,似乎是杀死来访的人而触发了什么,那甬道前上方突然凸显出一道墙壁,然后坠落下来,重重与地面同时凹陷的坑洞撞击。 吱吱吱... 墙壁和坑洞重叠在了一起,而瞬间流光闪烁,繁复的图案炸亮了一次,两者顿时浑然一体,不再有半丝缝隙。 封锁墙壁外。 “是谁记录这初隐173只有E1危险级别的?” “可是龙藏洲上,之前最强的觉醒生物也不过是E2级别的,E1已经提高到很高了。” “疑似烈焰地狱的恐怖一族都出现了,还E1?这一次事故,我会向凤凰说明实情,需要有人对此负责。” “是!但幸好他被防护隔绝在外了...如此也可以进一步判断他的等级了。” “嗯,我建议提高到C5。虽然他无法破开防护墙壁,但初隐173的成长速度极快,从一开始被末法之丝触碰会直接沉睡,到半睡半醒,再到完全无视...他完全在隐藏实力,并且足够狡猾的等待时机。 并且,我完全有理由怀疑,之前的大怪异偷袭是他引来的。毕竟数百年了,都未曾有人发现过此地,那初隐173刚来此,大怪异就如约而至。 这种巧合,完全不能忽视!” 突然,两人安静了下来。 因为那防护的墙壁在颤抖,带着面具的两人彼此对视,尽皆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的担忧并没有落空。 很快防护墙壁破开,痴愚巨人带着安静的神色,缓缓走了出来。 几乎在看到人类的同一时刻,他的身形就已经消失了。 狭窄的甬道里,响起两声哀嚎,便了无声息,彻底安静了下来。 两道血印如浓墨之笔,沾满红墨,在地面重重拖过,然后肆意一扫,而那纷扬的尽头,是依然在肃然走着的巨人。 并未花费太多时间。 夏极就将这处空间的人屠杀一空。 当他出现在最后一人面前时,那人正恐怖地在发送着什么信息,夏极也不着急,静静坐在他身旁的木椅上,看着他发送。 后者直接崩溃了,然后被扭断了头颅。 在未知的另一处空间。 初隐173的等级,赫然变为了B3 从E1至B3,中间横跨两个大阶,而这个怪物在半日不到的功夫里,竟就已达到。 84.档案 独自漫步在漆黑的甬道之中,道路如古树主体,而两边时有分叉,探向未知的世界。 夏极只觉其中有一股股锋利的波动向着自己奔袭而来,带着尖刺般的剧痛,无视躯体,直奔灵魂,虽然甬道里风平浪静,但是显然有人启动了什么机关。 这种程度的伤害,他则是完全无视。 根据最后在传信之人石室内得到的线索,档案室就在隔壁,夏极自然不介意去看看。 至于为何不直接使用搜魂术,他或许存在着进一步暴露的担忧,或是谜底瞬间揭开的无趣。 也许更多的是,他觉得这些“杂兵”并不会拥有什么太多的信息。 思虑之间,已至档案室,空间中央放着一块醒目的浓黑色石架,只是石架却是封闭着,完全无法看清其中所盛放之物。 略微查探,其竟如真正石块,浑然一体。 夏极继续摸索了片刻,在确认需要“某种形态的特殊钥匙”后,就不再等待,而是直接五指运力插入了那不知名的黑石之中。 突然一股威胁感从面前传来,他急忙双手覆盖,按照某种功法直接生出了一个圆形的薄膜防护。 就在这无形之圆形成的刹那,黑石瞬间燃烧起来,火焰顺着夏极的手指,从他毛孔里钻入,如同调皮的小虫子。 若是常人,无论能耐再高,也会被这火焰钻入体内而将五脏六腑烧成灰烬,将血液煮沸,七窍流火,然后痛苦死去。 但夏极连理都没理这火焰,只是随意甩了甩手,火焰便全部熄灭。 他小心地拿出防护圆中存下的档案。 其余的则在那黑火燃烧的瞬间,全部灰飞烟灭,化作了一滩黑色尘末,堆积在地面上。 若是这贸然觊觎档案之人并非夏极,怕是地面尘末也会有那人。 仅存的档案只有三份,也是碰巧,居然全是夏极认识的人。 第一份。 初隐173.痴愚巨人。 夏极静静看了片刻,明白这一份就是他的资料了。 “唔...这些神奇的人类,居然以为跳舞可以平复我的情绪,真有意思。” 略微扫过,他就不再看,转至第二份。 第二份。 初隐166.长发女。 等级:E5 血源:疑为上古多毛族 描述:在龙藏洲西方深山发现她时,她正与一只身形巨大(约莫七至八米身高)的母狼睡在一起,巨狼显然将这名奇怪的人类??女童当做了自己的后代,在进行养育。 特性:“天外金、渊中银”制成牢笼即刻封存。 黑暗之中可视物,且可比白昼时分更为清晰,经试验,可以看清五百米外的一只蚂蚁的运动轨迹,若是距离再次拉伸,视线开始模糊。 任何时候都需避免其见到光芒(尤其是月光),否则其头发便会持续生长。(上古多毛族在达到成熟期后,杀伤力会进行一次恐怖的飞跃,预估等级会直接提升到B级)。 组织人员与其进行交流时,需时刻保持着愉悦的心情,且避免与其目光对视超过三分钟,若发现其瞳孔变绿,以及察觉自身产生“恍惚”感觉,需第一时间逃离,并且进入医院,寻求身体及心理方面的检查和治疗。 产生“恍惚”感觉的组织人员在初步治疗后,仍需要隔离查看,直到确认三日之后不会再产生类似情绪,才可确认无碍。 状态:组织成员遭受蛊惑,叛逃,且盗走了初隐166,追查之中。 夏极握着这一份档案,他脑海里浮现出紫薇关地下特殊囚笼中的长发小女孩,那个被自己称呼为江南月的女孩。 两者在很多地方极其吻合。 夏极并不停驻,继续往下看去。 第三份。 初隐205.吞噬 等级:D5 血缘:?? 描述:百兽,原为襄阳城百家家主,后在黑木教内战中败北,逃亡至隐世秦家。于屏风山之战中跌入宝藏之中,获取奇异灌顶类功法,而变得极度嗜吃,目前已经吃掉了一整座山峰,疑是体内神魔基因觉醒,故而封存。 特性:糅杂入末法之丝牢笼可妥当封存。 时刻处于饥饿状态,而可吞噬物体林林总总,包括生食、熟食、金属、各种材质。在一次性喂生铁一吨后,后者陷入沉默状态,表示不愿意与任何人进行沟通。 且其并没有进行排泄,体表依然正常,除肌肉密度增强外,而无显著改变特性,其消化成谜。 组织人员与其交流期间,后者表现出人类状态时思考模式,以“阴谋”角度思考,并且试探组织人员,囊括自己身处何地等等问题。 除此之外,组织人员表示这位除了会饿之外,没有任何其余的精神性质伤害。 当其情绪不平稳时,可以与其交流龙藏洲江湖事项,后者会因此沉静下来,并表现出良好的交谈欲求。 状态:收容中。 夏极随手毁去这三份档案,开始继续搜寻这神秘的组织。 很快,他又在一处隐秘之地,看到了一块徽章。 徽章显示的乃是首尾衔接之蛇,盘旋在色彩斑斓的光点之中。 感觉到其中并无追踪机关后,夏极随手收起这徽章,毕竟东西是好是坏,他还是能分辨的。 这首尾衔接之蛇,应当是存在与混沌世纪的某个生物,这种复古的徽章,其包含的深意绝非如表面般肤浅。 期间,他又发现了一处深藏的暗室,随意撕开门,其中五名带着黑乌鸦面具的人立刻将黑弩对向门前。 而他们身后则是一个瑟瑟发抖的白衣少女,短发,白袍,袍沿贴在腿弯处,露出其下雪白如藕断的坚挺小腿。 少女并未戴面具,瓜子脸,水灵的眼正瞪大看着破门而入的痴愚巨人。 在一群带着面具的人中间,她的特殊性不言而喻。 呲呲呲! 箭矢瞬间射出,而糅杂了末法之海金属的黑刀也旋即斩至。 夏极只是身形闪动,便躲开了这凌厉的袭击。 随意拧断,拔起这五颗头颅,他居高临下站在了白袍少女面前。 少女惊恐地睁着眼看着面前这挣脱出牢笼的恐怖存在。 她似乎是阅读过这个位初隐173的资料,所以勉强自己挤出灿烂的笑容,然后身形后退,摆出了舞蹈的姿势。 她的舞姿很美,显然是受过良好的指导。 夏极“呵呵”笑着拍了拍手,那少女听到掌声,却是轻轻呼了口气,似乎在这个怪物面前跳舞卖萌,会起到相当不错的效果。 难道这毛绒绒的痴愚巨人,喜欢可爱的娃娃? 真是奇怪的爱好。 她这想法才在脑海里闪过,便觉得头顶一痛,而眼前变得黑暗。 夏极五指插在白袍少女头顶,闭目静静品味着这位受到保护的“重要人士”脑海里的信息。 85.这把刀好重 白袍少女脸上挂着恐惧、惊愕的神色。 如同前一刻还美艳的花儿,突然枯萎凋谢了。 鲜血从插入头壳的五指之间流出,在雪白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红印,如涂抹的漆。 很快夏极脑海感受到一些信息的涌入。 他闭目沉吟片刻,开口自言自语道:“这少女知晓的也并不多,但我至少明白这组织名为初隐。 所谓初,便是指混沌世纪的各方神魔。 这隐,便是在神魔黄昏之后,蛰伏在人类载体里的血。 人类因为某些原因或被唤醒,所以初隐的存在意义就是发现这些觉醒的人类,并且及时将他们进行收容。 而这龙藏洲的分部不过最小的一处分部...其中自成立以来,不过收容过二十三名觉醒了神魔血源的人类。 其中最高等级不过E2。” 夏极又继续消化,发现实在没有太多信息,无非是些技术方面的知识。 他继续探索往深处的记忆,但才刚刚推进,那头颅便毫无预兆的轰然炸开。 似乎是他的探索触碰到了某些禁域。 看着满地如同红染房的血浆碎肉。 那炸裂的头颅,除了娇美的躯体,其余再不留下。 夏极转身离开,继续探索了些囚笼。 囚笼之中死去的收容物较多,或许是有着严格的规定,未曾到时间,无法确定其是否真实死亡,所以即便有些存在腐烂了、散发出臭味,却依然被封闭在牢笼之中。 很快,夏极看到了牢笼中关押的百兽,这位原本浓眉大眼、很有豪侠风范的男人,此时头发披肩,蹲在牢笼之中,见到痴愚巨人出现,他自然是识的,毕竟之前曾在屏风山上交手。 他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很快喊道:“救我!” 他很聪明,什么多余的话都不说。 夏极“呵呵呵呵”笑了几声,然后为他将面前的牢笼随意撕裂,百兽见这困住自己的囚笼在这男人面前竟如白纸般一撕即裂,不禁心中狂震。 虽然面色还如常,但瞳孔偶然的呆滞,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情绪。 即便是搜到了传奇功法的灌顶,而实力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他也不敢造次。 只是试探着问:“这位...兄弟,在下百兽,欠你的这份人情,定会归还。” 夏极“呵呵”笑着。 只觉实在有趣,面前这蝼蚁在很久之前的襄阳可是试图袭击自己、阻截自己,但却未曾想到他竟然可以获得艾莉准备的三个宝物之中的最好宝物。 可见有野心的人运气都会不错。 只是不晓得那怂怂的小家伙,又获得了什么。 难不成是屠龙刀? 想着那模样,他又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远处,此时正在屏风山深处的娇小身影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愁眉苦脸,背着肩上的霸气至极的大刀,刀柄赤金色,如成年人大腿粗细,需得她两只手才能堪堪合围。 而护手则是一只逆冲而下的黑龙,那龙尾飞腾闪跃,带着无上威势而化作一道锋利的弧,刃开一页薄如纸,两边如初裂深谷向着刀身蔓延。 刀纹重重叠叠,显经反复锻打,而期间则是混杂着犹如龙鳞的复杂斑纹,若是靠近了,还能听到其中那恐怖的咆哮声。 龙瑶气喘吁吁地放下屠龙宝刀,靠着刀身打了个盹,而很快刀身之中的亡灵哀嚎将她吓醒。 “不行!这是大块头牺牲了自己,才让我获得的宝物,我一定不能丢弃它。”龙瑶眼中露出了坚毅之色。 继续背着刀,她复又走了数百米路。 整个人彻底被压趴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这山中原本该当凶兽极多,但一路走来,却是啥也没见到。 龙瑶觉得自己运气棒棒的。 除了这沉重的几乎可以比拟上自己体重的刀外,一切都还好。 终于,她吃不消了,双手将刀“啪”的一下丢在地上,“什么破刀,这么重!” 然后看了看天上闪烁的星辰,默默道:“大块头,你别怪我,不是我不想背,实在是这刀太重了...哪里是我这样一个小女子背负的动的,换来你还差不多吧。 所以,我就丢在这里啦... 你在天之灵,别生气哦。” 默念完这些话后,她似乎开心起来,无需背负沉重的负担,她觉得轻松多了。 一路小跑,就已经拐过山脚。 若是江湖之中有人看到这一幕,怕是极为无语。 别人求之不得的屠龙刀,竟然被人因为“太重”这种原因而抛弃了,实在是令人汗颜。 很快,龙瑶又开始面临一个新的问题,她迷路了... 就在她沉思的时候,突然只觉肩上一重,整个人被压趴在地上,她心中惶恐,急忙侧头看去,却见那把霸气无比的巨刀再次趴在了她的肩上,似乎是赖上了她。 这高仿妖刀... 竟然认主了。 龙瑶哭的很伤心,可是她谁都怪不了。 宝藏秘洞的三扇门,自己是第一个选择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拿到了这把刀,有怪谁呢? 她此时只是恶狠狠地诅咒,后面两位进入的人,一定背着更重的兵器。 —— 话分两头。 夏极带着百兽从二十万米的深处开始往上爬。 “兄弟,我百兽此生未曾服过谁,但看你这挖土的速度,真是不得不叹服。”百兽叹息道。 他原本自持拥有“黑宴印”,可以利用吞噬之力,不断的开辟泥土。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比起身侧这位痴愚巨人,简直就是蜗牛和猎豹的差别。 于是他也不挖了,就跟在巨人身后。 “兄弟于我有救命之恩,外出后,我百兽定会视你如亲兄弟,若是有我一口吃的,绝不会饿着你。”百兽眼中精光闪动,还未脱离险地,竟然开始拉拢这位恐怖至极的痴愚巨人。 在他看来,若是这痴愚巨人能够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自己简直是如虎添翼,问鼎这龙藏洲,夺取这天下,定会更加容易。 他若知道自己曾经跪在眼前这位“口口声声被喊着兄弟”的巨人面前,吓得大汗淋漓,却不知作何感想。 然而巨人只是沉默不语,如同风卷天空般,速度极快的向着头顶而去,而他挖出的泥土又很快将两人脚下浅浅覆盖,再逐渐夯实。 原本这地下,空气极少,常人哪怕是待在其中,也会如被活埋般,很快窒息而死。 但百兽也非常人,故而也可勉强支撑。 只是他越看这巨人越觉得恐怖。 当时在屏风山上对峙时还未发现,此时跟随在他身后,才觉察到自己的渺小。 那是一种本能的恐惧。 似乎即便这巨人被捆绑上,他也不敢动手。 完全是横跨在种族之中的彻底压制。 慢慢的,他“兄弟”两字改成了“大哥”。 只是无论他怎么叫喊着,夏极也是不理不睬。 很快,两人到了地面,这是一处无法辨识位置的荒凉地界,周围空无一人,很是荒芜,远处似乎还能见到沼泽地,和光秃怪异的林子。 夏极正欲离开,那百兽却是真诚、发自内心地恭敬道:“大哥,如果没有你,我百兽是真的要葬身在这地下... 虽说你我道不同,但将来若是用到我百兽之处,尽管知会一声。 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我百兽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恩情也是懂得回报的。” 夏极奇怪的看了一眼这善于隐忍、充满野性、即便一败涂地依然可以东山再起的男人。 蝼蚁就是蝼蚁,总是这么多愁善感。 于是,他点点头,然后转身,以震撼着地面的速度快速奔行,直至彻底消失在百兽眼前。 见到他离去,百兽才深吸一口气,看着那空无一人的路径抱了抱拳。 再回头,眼中却是燃烧着野心的火焰。 江湖! 我百兽又回来了! 86.一刀断空(求订阅) 在确认没有丝毫追踪后。 夏极迅速变回原本模样,那如猎豹般健壮的身躯,一头细碎的黑发在风里狂野舞着。 从悬崖纵身潜入无尽之海,如同海底凶兽一般开始了迅速移动。 约莫一周后。 光着上身,赤着双足的夏极随意拿着把之前带出的长刀,在山峰之间纵跃。 若有人看到必然会大吃一惊。 只因这道猎豹般的身影每次跃起,都会给人以极其宁静之感,然后似乎融合在风里,直至下落到邻隔的峰顶。 如同小巧的麋鹿在山间蹦跳。 只是山峰与山峰之间的距离何止千米,而一个人哪怕身法再强,也是无法做到。 “明月,快出来看神仙!!”清风站在悬崖边怔怔地看着远方,那在朝阳的群峰之间提刀而行的身影,极其潇洒,便如真正的风,席卷而来。 唇红齿白的小道童急忙也站过来,举目远眺,也是愣住了。 良久,她眼中惊诧之色不减,然而却是喃喃道:“我觉得是掌教练刀回来了...” 另一边悬崖。 夏炎正在山顶打瞌睡。 三个女人围绕在他身旁,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其实说话的也就是洛撄宁以及景香两个人。 江南月在装“哑巴”,她不会说话。 突然,长发少女将目光看向了远处,眼中充满了欣喜之色。 这使得两名正商讨着如何对运势之子进行深度教育的女人停止了交谈,两人纷纷转身,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 朝阳如火。 而火焰之间,那持刀身影越来越近,他如同仙人一般,在群峰之间踏步而行,每次落地,都会横跨一座尖峰。 景香自然是福至心灵,也露出欣喜之色。 至于自家掌教这能力到底还在不在人类的范畴之类,她是考虑不了那么多了,在她眼里,夏极和神仙也没多少区别。 哪怕此刻,他踩踏着七彩祥云,身穿黄金战甲,从天而降,景香只会发出一声惊叹“哇,小师父更牛逼了”,然后就很快习以为常。 然而这一幕在洛撄宁眼中却是不同的,之前这少年就可以凭借着极其妖孽的天赋,一刀杀死轻敌的林忆。 巅峰之境斩杀融合了雷意的破虚境,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此刻,他竟然可以融合风意,并且发挥出完全不逊色于破虚境的身法。 更恐怖的是,他这还是没有突破。 洛撄宁已经是骇然了。 在她印象之中,即便自己最妖孽的师兄在巅峰之境时,也未曾听说有如此牛逼。 这小小龙藏洲的武当掌门究竟是?? 想起师兄,她又不禁觉得古怪起来,明明说好了道脉的师兄弟们最近就会抵达,结果到现在也未曾出现。 而明明料定了的佛脉的人前来滋生是非,她每日调理状态,磨砺春水剑,却也未曾等到任何人。 世界似乎和平得很。 而这运势之子身侧似乎就只剩下自己一人在守护,这实在是古怪的很。 思虑正飞远着。 踏... 踏踏... 那赤.裸上身,光足的少年已经踩在了悬崖上,倒提着长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如同神灵般的威势,令人无法直视。 看向三女,他微微点头,却不说一句话。 景香、江南月这种彻底的“粉丝”自然无需去提,可即便洛撄宁这种破虚境界的“上仙”竟然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似乎他看着自己点头,就已经是“瞧得起自己”,就已经是一种荣耀了。 这种情绪刚刚浮上心头,洛撄宁便更是生出古怪之感。 夏极并没有理睬她们,事实上,此时他神色冰冷,而盛气凌人。 冷冷看着正歪歪扭扭坐着的自家外甥。 夏炎蓦有所感,急忙扭头,那抿着的小嘴吓得一哆嗦,便微微张开了。 映入他小眼睛里的,赫然是自己那最恐怖的舅舅。 这个男人... 不知为何,他一直知道他是自己的舅舅。 当然,他也知道那长发少女并非是他妈妈,这不过是他狡猾的小伎俩。 自从生下来,只要这个名为舅舅的男人靠近,他就会莫名地感到恐惧、慌张、心跳加快... 此时他竟然冷冷盯着自己。 他要干嘛? 想吃自己的吗? 夏极神色逐渐严肃,然后语气平静的吐出八个字:“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夏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这次他是真的吓哭了,然后“妈妈”,“妈妈”地叫着,转身扑向了江南月的大腿,然后如同树袋熊一般挂在长发少女大腿上。 夏极听闻这称呼不禁一愣,疑惑地看向长发少女。 后者也疑惑地看着他。 夏极走上前,他虽然赤身光足,但在这山间的冬日,却没有丝毫寒冷和哆嗦的表现,反倒是升腾着白雾,令人觉得如时刻灼烧的太阳。 他微微弯下腰,伸手抓向自家外甥的衣领,一把揪起,然后平举在半空之中,静静看着外甥的瞳孔。 后者惊骇,不敢与他对视。 夏极缓缓道:“记住,你的母亲,是我的姐姐,她的名字是夏甜。怀胎十月生下你并不容易,所以日后若是遇见,还需尽孝。明白吗?” 夏炎吓得连连点头。 然而,被叫了这么多日“妈妈”的江南月,却是露出了不忍之色,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当顾忌眼前之人的威势,却终究没开口。 只是低着头,垫着脚,幽幽吐了口气,然后往后退开。 景香自然是没意见的。 大佬竟然能够亲自教育孩子,真是太有爱了。 炎炎应该很感动才是。 而就在这时,洛撄宁上前半步,道:“既然武当有夏掌教在,我也放心了。这段时间我有些事情处理,需要离开些时日。” 说罢,竟是一副欲要请辞的模样。 夏极静静看着她,大气道:“上仙劳心劳力,教导炎儿,夏某实在感激。 只是恰逢乱世,而武当式微,夏某肩负一门之重担,不敢懈怠,所以这些时日在深山之中修炼刀意。 说来,倒是怠慢上仙了。” 洛撄宁见他说的得体,心中暗暗点头,只觉这少年实在是妖孽至极,但他所行之事,竟是挑不出半点毛病。 深山练刀... 每次外出,必有收获,此番归来,似乎比上次又强上了不少。 她想着想着,猛一抬头,却见那男子背映着朝霞,光身赤足,面容沉浸在肃杀的阴影里,显得如山中巨石,巍峨耸立在最高处。 如此风采,可谓极有魅力。 洛撄宁笑道:“夏掌教客气了,这段时间在武当过的很开心。此去我确有急事,待处理完毕后,相信很快就能回来,届时说不定还会与些师兄弟一并来此,又要叨扰掌教了。” 夏极左手依然平举着自家外甥,但却是豪爽道:“无妨,上仙来此,便当此处是家,过多久都没关系,叨扰两字实在是客套了。” 洛撄宁点点头,她所谓的急事,其实不过是自己的疑惑。 这几日师兄弟迟迟不来,她早就想去查看。 只是又担心,武当封山大阵解除后,这山上若是遇到外敌,无法抵御,故而在此镇守。 今朝遇见武当掌教,从崇山峻岭之中,御风而来,这份功力,自己尚且无法做到。 武当有他在,自己也可安心离去,去调查清楚情形。 只是在离去之前,她实在忍不住又转过身,轻轻问了一句:“夏掌教,现在刀意究竟如何,能否令在下开开眼?” 她真的很好奇。 这个巅峰之境的男人,刀意究竟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若是推辞,她却也是无法强求。 刀剑并非表演,只是应她所邀,便施展出来,实在是有些过分的要求。 何况自身底牌,拒绝示人,也本是人之常情。 但夏极随意放下手中拎着的娃,仰天哈哈大笑,而也不见什么动作,右手压刀、抽刀、拔刀、再一式随意向着悬崖之外斩出。 风卷云涌,朝霞漫天! 而这一刀既出,便是万般幻动。 无论风,云,还是漫天的光,都随着这一刀的斩下,而急速分开。 如大海中分出小道,如星空碎裂出缝隙! 一刀之威,竟是斩开面前的所有! 使得这天地,都似在匍匐,看着这如君王莅临的男人。 洛撄宁目瞪口呆... 这...自己特么都做不到吧? 87.求情(求订阅) 洛撄宁离开,夏极并没有特意通知魙希、潘朵或是艾莉将其直接抹杀。 一个小小的破虚境还不值得他如此严阵以待 现在的龙藏洲已经有不少蛰伏的真正强者,譬如百兽,对上这位所谓的上仙,就未必会败亡,而被灌顶了《黑宴印》的他,再假以时日,通过吞噬获取更强力量,即便不突破,也能匹敌这些破虚境高手。 以武入道固然是一条路子。 但是强化身体,来激活身体潜能,甚至达到进一步的唤醒神魔血源,也未必不是强者之路。 只是这样的道路,是被名门正派视为邪路。 同样是变强,何来正邪之分? 除了变强道路之中屠戮的人之外,更多的则是他们在恐惧人体内藏着的神魔血源。 所有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强者,无论佛尸道哪一脉,怕是都不愿意混沌世纪的那些过时的魔神们再次出现,对他们指指点点。 所以,任由这样一个早已入内的“异数”,夏极并不以为意。 当然,若是洛撄宁自己去无尽之海,想要返回,那么无论她遇到魙希,还是潘朵都是必死无疑。 其区别无非是以血灌溉葡萄庄园的果子,还是被那只黑色的恐怖乌鸦分尸啄食。 在这上仙请辞后。 夏极转头正色看向自家外甥,沉吟道:“洛师虽然暂时告别,但她所教授的功课也不可落下,每日日出之前,我会吩咐你月姨或是香姨带你来山顶,盘膝入道,吸收这昼夜交接的天地精华,同时沉静心绪。” 虽然夏极并非佛尸道三脉,但是这些东西,他想都无需细响,就可以随手拈来。 夏炎震惊的看着这位舅舅,一时间愤怒甚至压过了恐惧。 我...我还是个孩子啊。 夏极静静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洞悉了他的心思,事实上孩童的心思单纯的很,从神色就可以很快判断出,一目了然。 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怜惜,继续道:“卯时修道汇日月精华,辰时诵读经典道义,巳时我会出现,来教你基础功法。午时、末时休息,未时,申时,酉时继续晨时的功课。” 夏炎已经彻底震惊了... 但是这位恐怖的舅舅,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打算,而是继续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人上人并不易做,因为你肩上所背负的是更多的重量。 它们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毁了你。” 夏极注视这为这位外甥,说着一些自己都觉得不以为然的话。 夏炎却是被吓得连撒娇都不敢,而心里也是隐隐觉得在这座山上,再也没人可以拯救自己了。 当夜。 西风吹霜。 院落里,江南月有些无奈道:“大佬,炎炎才一岁多,而且他不过是个人类呀。” 树叶间倾泻而下的月光把两人身影拉长。 夏极穿着雪白掌教长袍,站在这冰轮的光辉下,凌风而立,侧脸坚毅,线条坚硬柔和的恰到好处,沧桑而年轻的瞳孔,不翘也不耷拉的嘴唇,使人无论怎么看也看不够。 就如同用历史长河的水流酝酿出的一坛美酒,还未揭封,便已浓香四逸,令人沉醉。 面对江南月的疑问,夏极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然而,他心里却是同时对这“运势之子”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情绪。 短短数月,竟然就可以让江南月,这曾经被西山巨狼养大,被关押在初隐,又被劫至紫薇关下,活了至少数十年的怪物为之求情。 长大后,应该能迷倒不少女孩子吧。 江南月见夏极一副不以为然的目光。 咬着嘴唇,地下了头,转身走了几步,忍不住又道:“天色未明,便登山,炎炎吃不了这种苦...大佬,要么让天色亮了再去吧,以前那什么上仙也是这么要求的。”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便感到一股极强的力量撞击在她柔软的腹部。 剧痛传来。 旋即,她倒飞出去,撞击在身后的巨树上,灰尘散去,她耷拉着头坐在树下,嘴边流出了两条血线。 “没有下次了。”武当掌教的声音远远传来,灌入江南月耳中。 扎着逗猫辫的少女眼神黯淡,轻轻吐气,强忍着从腹部传入五脏六腑的疼痛,以及那平静到近乎恐怖的声音,恭敬回应了一句:“是。” 当她返回晴照峰时,小心的推门而入。 屋内的炎炎和景香应该已经熟睡了。 她不想惊动两人,更不想被两人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 但刚掩上门,一个稚嫩的声音却突然在她身后响起。 “月姨,你怎么啦?”可爱的小孩正站在院里,月色里,江南月面如金纸,苍白憔悴的很。 夏极的这一击,虽然留了情,但却也不是江南月可以承受的。 江南月疲惫的一笑,然后整个人扑倒在院落里。 —— 次日,清晨。 武当的悬崖,快两岁的孩子愤怒地对着静坐的男人哭闹。 “坏人!坏人!” “为什么打月姨?” “月姨一定是为我求情,你为什么打她!” 夏炎虽然还不过是个娃娃,但是生长极快,看起来竟如四五岁男童的模样,而头发倒梳,扎了个可爱的小细辫,拖在身后。 此时随着他发泄式的大吼大叫,而晃动着。 夏极盘膝而立,眺望远处云海重重,弧月长刀放在膝上,雪白掌教长袍烈烈作响,如惊涛拍岸而卷起的那千堆雪。 自家外甥的愤怒并没有让他丝微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怕苦为难,你月姨何必为你求情?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太废了。废到连她都不相信你可以坚持,所以才会偷偷来找我,希望可以为你减负。” 夏炎顿时愣了下来。 夏极继续道:“可是我不会为你减负的,不管你懂不懂,我都会把你当做大人一样对待。 你是我姐姐的儿子,也是我的外甥,我希望的...是你可以站到这片大陆的巅峰,而不是在一隅之地,作孩童姿态撒娇耍泼。” 夏炎想了想,艰难的组织着语言,进行反驳道:“可是...很多小道童,他们都还在玩呢。他们都比我大。” 夏极摇摇头道:“你们不一样。” 说完之后,就不再解释。 而留下夏炎静立在风中。 这小小的娃,第一次感受到了伤感的情绪,这情绪从灵魂深处奔袭而来,让他无所适从。 88.诡道与诚心(求订阅)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 所说原是山上时间过得很快,但对于小夏炎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读书经典之类,夏极直接叫来了武当的大师兄“鬼才”司马嘉,让其教授这运势之子,使其知书达理。 能够教授未来的帝王,这位银发的清癯男子自然乐意之至。 但他同时也存在着顾虑。 通过传相飞蛾这段时间传回的信息,加上“天子望天时”,他足不出户,便可看清天下大势。 而这大势,在尚皇。 名正言顺,手下精兵强将,简直无法匹敌。 原本与那盗寇之中横空出世的大小姐还互成掎角之势,但一件事情彻底改变了这一切... 但无论如何,作为这位的老师,司马嘉还是很乐意的。 他从怀里掏出了两本书,一本崭新的手抄本,一本则是有些陈旧泛黄,但绝无边角卷起的册子。 书面两个大字赫然在目。 《诡道》。 若是有私塾老师,或者任何有着教育知识的老师在此,肯定会无语至极。 小小孩童,连字还不识几个,就教这种东西? 启蒙读本一般是《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然后学礼、琴棋书画、经文长赋... 绝大部分人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碰到这本书。 你居然会用这样一本书来教一个还不能明辨是非的孩子? 若是这老师再翻开《诡道》这本书,估计会愤然离去... 因为这本书绝非什么经典,而是司马嘉自己所作。 夏极私以人类角度做了揣摩,也在私下对这位银发的大师兄表达了类似的疑虑。 但寒风里,司马嘉肃然解释道:“因材施教,此言固然适用在学生,但却也适合嘉。 经文伦理之说,嘉并不擅长。 嘉荒度三十余载,所学融入笔触,不过写出《诡道》一书,以此书教炎炎,定然游刃有余。 嘉可教其明是非,知善恶,懂时势,善制衡,此乃帝王之术。” 夏极点了点头道:“那你先试试吧。” 于是,夏炎就在这天下第一等的谋主手下拿起了他的启蒙读本《诡道》。 “故鸷鸟将击,卑飞敛翼;猛兽将搏;弭耳府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 夏炎稚嫩的读书声在山顶郎朗而起。 虽然读的东西,他还不明白,可是这位银发的师父,却比舅舅好多了,还会时不时给自己带些小礼物。 日复一日,夏炎却又终于习惯了这种生活。 仿照舅舅,他也用刀,夏极每日也会抽出些时间前来教导他,如何握刀,如何运力,角度,反应等等。 而奇怪的是,夏极从不教他招式。 只是反复告诉他“再强的招式,永远比不过直觉,直觉所来之处,便是你的心。 心意,便是刀意。 而它从不会在和平之中展现真容”。 很寻常的一日。 “炎炎,你现在最大的情绪是什么?”夏极迎风而立,站在悬崖之巅。 穿着黑色小道袍的孩子,挤出一个笑容,道:“开心。” 夏极点点头,“司马嘉教的不错。” 第二天,司马嘉没来上课,换成了另一名武当上颇为知书达理的三代精英弟子,其名张温书,在成为道士前曾经做过私塾老师。 他带来了《三字经》,《百家姓》等书,然后开始一字一句的教导夏炎。 只是夏炎却觉得无聊至极,同时心里又充满了恐惧... 他隐隐知道今天为何不是嘉老师来上课了。 可是这位张温书老师确是锲而不舍,不厌其烦的尽力教导,虽然到最后这个孩子都没好好配合,但他依然不温不怒。 说是不好好配合,并不是说夏炎又哭又闹。 他不哭不闹,时不时还会问几个毫不走心的问题。 但张温书就是知道,他根本没听。 —— 夏极再次来到了崖顶。 在按部就班的训练之后,夏炎组织语言道:“舅舅,我想嘉老师给我上课。” “为什么?” “嘉老师教的好。” 说完之后,他瞪大眼仰望着身前的男人。 夏极负手看着云烟翻涌的天空,淡淡道:“你现在最大的情绪是什么?” 他很奇怪的问出了前一天问出的问题。 夏炎怔怔站在他身后,太阳偏移,而使得这小小孩童被白袍掌教的影子彻底覆盖。 他自然不敢再回答开心,可是如果说出真实感受... 会不会是找死? 夏极只是静等片刻,没有等来答案,便转身离去了。 任由稍后而至的景香接了这孩子回去就餐、休息。 接下来几日。 夏炎并没有等回那和蔼可亲、说话风趣的嘉老师。 反倒是那张温书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不厌其烦。 很快,夏炎也没有起初那么排斥了,他毕竟孩童心性,对于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虽然《三字经》《百家姓》这类书比起《诡道》实在是无趣了很多,而这位张温书在谈吐见识方面,更是被嘉老师甩了几条街。 可是夏炎没有选择,他只能学,苦学,死记硬背。 半年之后。 盛夏。 夏炎虚岁已为三。 只是他身形看起来却已经如五六岁的孩童,不仅块头大,而且还很健硕。 瞳孔之中更是时常透出沉稳之色,而狡黠却也是一闪而逝。 如山水环绕,稳定灵动俱备。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嘉老师了。 这一日,在正常的训练后。 白袍掌教又问出了之前的问题:“夏炎,你现在最大的情绪是什么?” 这是他第三次问出。 夏炎记得很清楚。 这一段时间,他辗转反侧,始终想着恐怖的舅舅到底为何问这个问题,再然后,他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所以这一次,他深吸一口气,虽然还带着害怕,但却是毅然的说出了答案:“恐惧。” 他仰起头,瞳孔清明,“在舅舅身边,我一直很恐惧。” 夏极看着天空,唇角微微上翘,突然扯了扯,放声大笑起来。 云雀似受惊,而盛夏林中百兽也止步。 便如君王开口,而万般皆驻足。 夏炎颤抖起来,越是长大,越是感到舅舅的可怕,而他小小的心灵觉得这种恐惧还会持续很久很久。 便在真是,白袍掌教止住了笑,转过了身,一双眼如黑暗里的利剑,看的夏炎骇然倒退两步。 夏极开口,缓缓道:“很好。至少你终于学会了诚实。 司马嘉教你诡道,固然不错。 但作为强者,首先需要学会的并非是狡诈,而是真诚! 诚于人,诚于己。 诚于你手中握着的刀。 只有真诚,才会让你感受到自己的意念。 旁人嘲笑也好,欺辱也罢,看似聪明机灵,多惹人怜爱,又如何? 燕雀焉知鸿鹄之志。” 夏炎静静听着,这一次他难得的没有在心底反驳,事实上,他觉得舅舅说的很有道理,他似乎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而夏极猛然提高声音,发出如猛虎般的低沉咆哮,“那么夏炎,来试试吧,把你的恐惧融入到刀里,展示给我看吧。” 夏炎抬头,看着面前恐怖的男人,身子颤抖着,此刻的白袍掌教身上威势浩大之极,如同天空中的烈日,令人无法对视。 他的手颤抖着,握向刀柄,但是拔了许久,却终究没能拔出刀来。 然后,他听到一阵嘲讽的嗤笑,这笑容如巨手狠狠握住了他的心脏。 再抬头,白袍掌教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他的背影如此之远。 远到自己似乎一辈子都追赶不上。 89.注定的对立(求订阅) 武当,天玄峰庭院。 苍松古朴,奇异耸立,绿荫如车盖,将影投入这一方小小空间。 简洁的黑石凳石桌边,四人环绕而坐。 这四人可谓是武当此时的顶梁柱。 夏极,司马嘉,莫谢罗,张初静。 盛夏炎炎,但此处却还是颇为阴凉,不会令人烦躁。 石桌上摆放着厚厚积压的飞蛾傀儡传相图纸,这些都已被武当大师兄分门别类,进行了整合。 而司马嘉的分析与解说,已经令其余三人很清楚现在的形式了。 或者说夏极其实比他更早知晓。 这信息足够震动整个龙藏洲。 “大小姐消失了。”司马嘉重复了一遍。 “西方无限群山之中,盗寇与尚皇如两条大龙般,互相撕咬,缠斗,各有损伤,而两方势力所带来的影响更是恐怖。 盗寇方的大小姐,所展示出的来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了武林高手的范畴。 而尚皇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展示出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力量更是层出不穷。 盗寇悍不畏死,尚皇麾下则是训练有素。 若是单论士兵厮杀,倒是有来有往。 可是谈及高层,便是大小姐柳恋夕以一人之力,完全是抗下了尚皇高层的所有进攻。” 莫谢罗,张初静两人相视一眼,皆是露出惊骇之色。 相比于他们,夏极倒是冷静的很,似乎天崩地裂也无法让他动容,这令司马嘉又高看了一眼。 他心里转念一想。 也对,自家掌教也是个怪物,一点都不怂。 然而,他还是从纸张中抽出了一页,那一页上,却是一个身上覆盖鳞甲的火焰怪物,在于尚皇交战的情形。 火焰怪物从天而降,周身重重犹如怨魂般的炽热红涛,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爬去。 所到之处,人便是顿时焚烧起来,很快化作焦炭。 而尚皇那一方,则是一字摆开各种古怪的器械,轰击出奇异的物件。 而无数巨人,则以飞蛾扑火式的自杀方式,冲向那火焰巨人。 然后漫天满地便是如星辰炸裂的辉煌。 隐会的雨弩长射如暴风雨。 而古怪的奇门遁甲,则是使得战场飞沙走石,寻常士兵连眼都睁不开。 时不时,还有几道金色佛印从空而降,镇压向那恐怖的火焰怪物,然而那金色佛印却不过只是短暂的令火焰怪物停顿下,然后便复又消失。 这样的战斗,已经远远超过了传统意义里的战争了。 之前,哪怕是武功再高,臻至剑圣,也无法如此力挽狂澜。 但这场战争,却使得过去的一切被颠覆。 因为,普通的士兵,在这样的战争中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 莫说是大小姐变作的火焰怪物。 便是尚皇手下的那些奇怪机械、傀儡,奇门遁甲,以及自爆巨人等等,便是用数量也无法填补的差距。 司马嘉理了理思绪,继续道:“双方展示出了相同的战斗力,可谓势均力敌,然而...柳大小姐似乎是进入了西方深山,触发了什么机缘,随行的盗寇们拼死为她争取时间,在山中与尚皇捉迷藏。 双方有来有往,但柳大小姐随行盗寇在失去了主心骨后,近乎死绝,被尚皇毫不留情的虐杀。 三日后,尚皇终于寻到了柳大小姐去向。” 司马嘉一阵整理,又冲堆叠的图像中抽出一张,轻轻放置到最上方,展现在三人面前。 图像上,是一张古朴、而令人寒意顿生的青铜巨门。 门扉微微打开,透出其中的一线明光。 但这光,即便是隔着图像也能让人毛骨悚然,似乎不是光明,而是恶鬼睁开了惺忪的眼。 三人沉默相对。 司马嘉也沉默。 他并没有再解释,而是继续抽出了第二张,第三张图像,一字排开,摆放在了桌上。 第二张图像:青铜巨门大开,而穿着漆黑战甲的大小姐拖着贪狼刀,从门后缓缓走出,她身后是灰扑扑的身影,如同蒙蒙的墓地雾气。 而与之对峙的尚皇,却是严阵以待。 第三张图像:灰扑扑的身影进一步露出了红彤彤的双眼,与尚皇的大军终于交锋。 而漆黑战甲的大小姐却是静站着不动,微微侧头,看向了传相傀儡的方向,露出了微笑。 那笑容很清晰,很平和,但是却令人觉得比最狰狞的怪物都恐怖。 “后面呢。”莫谢罗震惊的看着这些图像。 这种战斗,已经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他突然觉得自己即便是个剑圣,在这样的战斗中,也不过是个大号炮灰。 司马嘉安静地摇了摇头道:“没了,传相傀儡在被柳大小姐看了一眼后,就爆炸了,若非我改进了,做成双重飞蛾,外显相,内传相。我们怕是连这样的图案都看不到。” 看一眼就爆炸? 莫谢罗,张初静更是无语。 看了看依然老神在在,似乎很无所谓的自家掌教。 后者也看了这些,但是表情平静的好像在说“这算什么”。 两人咽了咽口水,彼此相视一眼,露出苦笑。 幸好,自家掌教也是个怪物。 突然,两人想起大师兄开头所说的话。 “大小姐消失了?是战败了吗?”莫谢罗问道。 司马嘉摇了摇头道:“我猜不是。那场战争,柳恋夕几乎是赢定了,虽然尚皇很强,但是之前两边不过持平,而柳大小姐在获得了那神秘势力的帮助后,几乎可以横扫尚皇,将之彻底剿灭在西方深山之中。 然而结果相反。 十多日后,尚皇返回关中,第一件事居然不是扫荡盗寇余孽,以及广集正道,诛杀魔门。” 他继续道:“尚皇做了两件事,第一是登高祭祀,第二是不顾一切地却掠夺柳大小姐散布到江湖里的那九块石碑。 换句话说,尚皇觉得他很幸运,毕竟那是一场必输的仗,可是他却在列祖列宗的保佑下,取得了胜利。第二,他是彻底恐惧柳恋夕的力量,而想要将她留下的石碑全部收回,存放在皇家禁地。 至于...柳大小姐...” 司马嘉疑惑道:“我只有一处来源完全不可查的小道消息...柳恋夕,她被一张巨网捕获,然后彻底消失了。” 对于柳恋夕的消失,夏极自然是知道的,毕竟后者手指上还缠绕着指环,只是不知道这指环会不会被发现。 初隐似乎又卷土重来了,并且将这位已经觉醒了混沌神魔血脉的大小姐,成功进行了收容。 神魔太遥远了,他们该当沉睡。 而不是利用人类之躯体,重新复苏在新的世纪。 可是,司马嘉并不知道这些信息,事实上,面对这些诡异的事情,他还能理智的分析、推测,并且得到近乎最接近事实的真相,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夏极安静的看着这位武当银发大师兄,后者同时也说出了他的判断。 “柳大小姐如何消失,这已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明白的是,大势,在尚皇,这纷扰的风云幻变,可能要真的落定了。” 说完之后,四人相顾而视。 脑海里同时浮现出那个每日登临悬崖,练刀读书的稚嫩身影。 武当,不论付出多少,都已经不可能站在尚皇的阵营了。 90.烤鱼 时光周而复始,每日单调而充实。 夏炎心里憋着一口气,一是为月姨忿忿不平,二是为自己无法拔刀而感到耻辱。 但同时,他也心存惊惧。 因为月姨的实力,他是知道的,能够在上仙师父的手上坚持不败。 可是这样境界的她,却会在那一晚面如金纸,勉强赶回晴照峰,在扑倒在院落里。 舅舅,他究竟强大到何等地步? “月姨,月姨,今天大厨给我做了两只秘制鸡腿,我分你一只。” 虽然被揭穿了谎言,而不能再喊“妈妈”,但是夏炎对江南月的好感却是爆棚。 而食堂的大师傅,武当的“烹羊宰牛”齐为乐也总是在昨晚武当众弟子的餐饮后,拿出真正的功夫,为这可爱而特殊的炎炎做一些补身体的美食。 不得不说,齐为乐认真起来所做的饮食,还真是色香味俱全。 这秘制鸡腿,油炸金黄,条条切口之中翻涌着如熔岩般的烫汁,偏偏那如黄金甲般的鸡皮脆衣,却把所有汁水锁住,而只是看到便令人食欲大动。 面对这样的鸡腿,夏炎竟然能压下馋欲,而捧着饭盒来找江南月。 江南月也是吃货一枚,居然毫不客气的享用了。 在吃完一个鸡腿后,眼巴巴的看着这可爱的晚辈,然后鬼使神差的把另一个鸡腿也吃了... 那一刻,夏炎崩溃了,“哇哇”大哭起来。 江南月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然后竟然不自禁的说道:“炎炎别哭,月姨带你出去玩。” 说完之后,她整个人呆住了。 夏炎也顾不得生气了,他也呆住了,“月姨,你...你原来会说话?” 他心思单纯,刚要欣喜的大声叫唤,却是被江南月一把捂住了嘴巴。 见娃娃安静下来,扎着逗猫辫的少女才缓缓放下了手掌,竖起葱白的手指,凑到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月姨,你不是哑巴,太好了,太好了。”夏炎兴奋极了,唇红齿白,而扎着的小辫子更是在他摇头晃脑之下如荡着湖水的船桨。 江南月一愣:“你不怪月姨骗你呀。” 夏炎双眼闪光:“骗我什么?” 江南月莞尔一笑,然后道:“炎炎乖,月姨会说话是个我们之间的笑秘密,不可以和任何人说,否则...” 她想了想,终究未把“大祸将至”四个字说出口。 “好呀。”夏炎觉得“小秘密”这样的词汇,实在是太棒了,所以他很开心。 “拉钩。”他昂起头,纯真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江南月,稚嫩的小嘴微微上翘,粉嫩如雪。 “拉钩。”江南月自然也明白人类如此做是为了约定。 虽然她刚听到时觉得很弱智。 可是临了,却发现其实还好... 所以,她也伸出了手指,与那嫩白的小手指勾在了一起,拉了两下,然后大拇指互相盖上了印,以示“约定”达成。 “月姨,带我出去玩吧。”夏炎天真的看着少女。 江南月想了想,微微弯下腰,“炎炎趴我背上,我背你。” 夏炎嘻嘻哈哈照办了。 下一刻,两道身影如风一般穿行在武当的夜色里,江南月原本就极其敏捷,其被初隐测出的“多毛一族”原本就是偏向速度,随着她被夏极从特殊牢笼中解救,她已经得到了很多的成长。 此刻,更是踩踏崎岖山林,犹如平地,整个人如最灵活的猿猴,又如最迅捷的羚羊,在树林之间,在山石之间如疾风般快速行着。 而背上的夏炎起初还有些恐惧,但很快则是童心战胜了害怕,嘻嘻哈哈地看着这飞快倒退的风景,已经那种每次随着月姨跳起,而突破这片大地,然后目光能够看见整片森林的情形。 月下,光如霜。 盛夏时刻,萤火如天上星,环绕而来,惊散而开。 夏炎忍不住探手去捉那绿光的小虫子,但是这一捉,却是身子失去平衡,骤然滑落下来。 他心中猛然一紧,背上显出细密冷汗。 但下一刻,却见眼前黑影骤然折转,而他再一次被抱在了暖暖的怀里。 “月姨...”夏炎低着头,嗫嚅道,“对不起,我太调皮了。” 这种态度,是他与舅舅相处时学来的,若有什么不对,第一时间向舅舅承认错误,否则就会很惨。 可是江南月却是笑着摸了摸他头发,“调皮又怎么啦?月姨也很调皮呢!” 夏炎闻言,猛然抬头,看着月色下的少女,如仙子般站立在一棵高耸如云的古树树顶,长发如蛇,发尾似蝎,偏偏在末端扎着最美艳却又最短暂的蝴蝶。 蝴蝶在风里颤着。 但江南月的小手却很稳,托着小小的夏炎。 “月姨,高处好美。”夏炎用着简单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江南月侧头看了看周围,那是被月色笼罩的山林,而远处高山如被名家一笔勾勒出的水墨,带着韵味。 可是...这有什么美丽的? “真的好美,好美。”夏炎看的痴了。 这个时候,小小的运势之子还没明白他自己的心,所以只会用“美”来形容,哪怕他心里产生了万般情绪,但却也只有“美”一个字。 “有什么美的?”江南月奇道。 “就是很美嘛。”夏炎道,然后他在扎着逗猫辫的少女怀里扭动了下身子,笑道,“等我长大了,一定也带着月姨到最高的地方。” 江南月笑道:“月姨自己就能去呢。” 夏炎道:“月姨总会老的,等你老的走不动了,我背你呀。” 江南月仔细想了想“自己究竟会不会老”这个问题,然后露出了敷衍的笑容。 话毕。 两道身影再次在山林间奔行起来。 很快,在武当山顶的一处瀑布源头,夏日潺潺溪流带着惬意的凉爽,以及清亮的水汽扑面而来。 月色如水,水中晶莹的小鱼觉察到人的步子便是一跃而逝。 然而,对于江南月来说,抓几条鱼再简单不过。 很快,利用打火石,她便架起了篝火,然后用尖木棍从鱼嘴灌入,插好之后,开始就着新火烧烤起来。 夏炎一屁股坐在篝火边,好奇的看着月姨。 他知道月姨是因为不小心把自己的两只鸡腿都吃掉了,现在正在弥补自己。 这烤鱼味道虽然绝不如齐大师傅做的好,可是如此良辰美景,如同虚幻梦境一场的溪流边,俯瞰天下,吃着烤鱼。 夏炎很期待。 同时,他也很享受此时的感觉。 “炎炎,烤好了,注意鱼刺,你吃肚子上的肉哦。”江南月在试过温度后,把烤鱼递给了小夏炎。 后者嗅了嗅,然后吃下了第一口,鱼肉滚烫,在稚嫩的嘴唇里有些灼烧。 只是和夏极在一起,夏炎这一点的忍耐还是可以做到的,他张开小嘴“呼呼”了两口气,然后将鱼肉咽下肚子。 “真好吃!”他眼睛亮了。 “真的吗?”江南月自己都不敢置信。 “真的,真的很好吃,现在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夏炎站在悬崖指点,站在周边最高处,再无什么可遮蔽他的眼,俯瞰这月色里的山林,远眺寂静的远方。 幼小的他此时还分不清,究竟是因为“高处”感觉好,还是“烤鱼美味”感觉好。 但是无妨。 与月姨一起在这里,就已经很幸福了。 小小的夏炎如是想着。 91.时势 转眼又是数月。 深秋。 天下大势,皆在关中,所以坐落在关外较为偏远的武当也是乐得清闲。 因为武当封山已解,所以各处武当道馆的情报作用也是发挥出来了,配合上司马嘉的傀儡。 很快又传来了几则消息,这些消息根本无需细细探寻,便是可以知道。 其一,原燕王燕虐被尚皇直接破城屠杀,“毒士”贾布雨带着残存的盗寇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偷过了紫薇关,然后躲入山林之中,再也不敢与尚皇厮杀。 只是某一日,那传相飞蛾在落在贾布雨行军帐篷顶部时,这位有着大黑痣的谋主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缝隙之处,然后在纸上奋笔疾书。 写下三个大字“山外山”。 然后在那显相飞蛾出晃了晃,然后旋即放在火烛上烧成灰烬。 再之后,盗寇残存主势力彻底退出了此时的历史舞台,而尚皇则开始招兵买马,重构朝廷,屠戮剩余的流寇土匪以及逃兵,同时以点及面,开始慢慢巩固整个关中势力。 许多九会之人都被分封为城主,带着几名高手,以及数十精锐士兵为核心,再以招收来的兵马为力量,守护一方土地。 通常这分封的一方,都是以一处尚未完好的重城为中心,扩散至周围的城市,每座城市策马可朝出夕至。 然后若有流寇,先是地方军队可以进行防守反击,若是实在艰难,那边是城主或是大将出动,将其斩杀。 如此策略很是有用,短时间内将已经攻下的城市稳定住了。 寻到了有效办法后,尚皇的推移速度开始加快,蚕食鲸吞,短短数月,已经拿下了关中小半的土地。 其二,则是屏风山发生了威势可怖的火山爆发。 再加细探,却发现与其用“威势恐怖”来形容,还不如用“诡异阴森”形容更为恰当。 据传,那无边的黑火从地底喷射而出,万山倾倒,火焰震天,足足三日三夜,将整座屏风山脉染黑了一块后,才平复下来。 周边城池感受到这巨大的震动,以及空气里的炎热还以为是世界末日,正惶恐至极。 而岩浆的冷却,和再次恢复平静,却令他们放下心来。 但这轻松只持续了半日不到。 因为,天空飘来了奇怪的墨色雨云。 大雨倾盆,从天倾泻下。 人们窝在家中躲雨,只是这雨水很奇怪,敲打在油纸窗,坠落在屋顶,却不是“滴滴答答”的声音,而是尖锐的撕裂的声音。 终于有人忍不住打开了窗门,往外想去探个究竟。 然后...家中的人就看到那出门之人很快身上的肉少了一块,再然后,如被某个诡异的怪物啃食一般,东一块西一块,很快,就只剩下骨架,“啪”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散开碎裂。 无数尖叫充斥在这暴雨的城池里。 抬头望天,这才发现那雨云之中夹杂着黑火、雷电、还有若隐若现的恶鬼脸庞。 那天空下着的哪里是雨。 分明是恶鬼无数。 它们从天而降,在大街上穿行。 幸好,它们只在有雨水的区域活动,而并不入内。 可尽管如此,那一天,城里还是死了很多人。 无数人失眠,恐惧的看着天空,生怕这些恶鬼突然就破门而入。 事实上,无数尖锐的刮门声,以及恐怖的敲门声,总在午夜时分响起,而若是趴到屋前,透过缝隙往外张望,则是可以对上一张“足以让人类疯狂”的惨白脸庞。 那充满了诅咒的恐怖脸庞。 直到次日,雨水才停下,众人看着那漂移的墨色雨云,缓缓向远方而去,就如一只运输恶鬼的鬼船。 毫无疑问,这是艾莉焚烧山庄的黑火,与雪,雾以及山中的怨灵糅杂产生的奇妙存在。 雨云是自然,是天气,会产生,但雨后便会消逝。 可是这团雨云,却更像生物,在天空漫无目的的飞着,也许时不时就会停驻,然后来一场大雨。 后者可谓是怪谈,而前者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势。 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出,这天下又快统一了,而皇帝则是这从天中洲而来的,代表着官府世家,更是大皇帝正统传人的尚皇。 听起来都很完美,可是不少人心里有些隐隐的恐惧。 因为尚皇喜怒无常,喜好美色,但屠戮起来更是果断。 前一刻还亲热着某个美人,下一刻也许便因为一件无关紧要的消失,直接把这美人拖下去砍了头。 定新都,于原龙王府所在。 都名“天阙”,世人又称为皇都。 而此时因为大势在此,尚皇一边拜各路将军征讨尚未收服的城池,一边则是大兴土木,休憩宫殿,同时迫不及待的开始了选妃。 当然,尚皇有感于之前在西方百万大山之中,那漆黑战甲身后相随的灰扑扑的红眼鬼影们,所以又派了些人前去查探。 只是追踪了几次,发现那山中力量极为恐怖,幸而那群灰扑扑的鬼影,在大小姐柳恋夕消失后,只能在周边行动,犹如被画地为牢,无法离开。 得了了几番消息,尚皇就将之作为禁地,而不许人员进出,生怕触动了什么禁忌或者开关,而惹出那些恐怖的怪物。 同时,探查人员从附近城市的老人处得知,那座山脉原本是有名字的,名为“望冥”。 而这“望冥”恰恰是“九大寇”的山峰之一。 秋去春来。 关中已经近乎彻底被统一,宫殿也在毫不顾惜人命、财物的情况下建造了出来。 尚皇在皇都天阙称帝,自封年号“天龙”。 龙为龙藏洲,而天则为天中洲。 登基后,尚皇整合天中九会,将之分解再重组,化作了“巡龙组”“云顶天宫”“皇下学社”。 所谓巡龙组,便是直属尚皇的军师力量,基本由原来的擅长用毒的云会,精通刺客之术的隐会,以及诡异的带有各类秘药,能创出巨人的巨兵会所组成。 编制略微扩展,有三千人。 可是这三千人,却完全可以攻下三十万人守护的重城。 若无克制,三百万甚至也可能。 云顶天宫,则是由脱胎于墨门的神工会,专精材料的砂糖会,以及神秘的追寻图案秘密的多首会构成。 其所造之物,大多极其恐怖。 甚至超过墨门。 毕竟墨门并无砂糖和多首这两个恐怖势力的存在。 最后,则是只形成了框架的皇下学社。 社长由虎卫之中第一强者庞长夜担任,再柔和遁藏会进行了这庞大的皇下学社的构建。 同时遁藏会也被分派至改造“天阙城”,以便利用奇门遁甲将之改成一座无法攻破的城市。 至于善于训练的白衣会,则大多被分派至各地,充当城主,或是辅助城主,以训练士兵。 千山会因为存在着与中间人的联系,则成了情报系统。 这一年,夏炎虚岁已四。 92.皇帖(求订阅) 宫殿,金碧辉煌。 美人如花,在碧玉柱间,在清水池边服侍着那年轻的帝王出浴。 宋尚面带阴狠神色,荣华富贵并没有抹去他脸上的痕迹。 很快他披上了宽大,刺绣九龙的袍子,走出了这处华清宫,在十常侍之中的郭无让,以及两队虎卫和一组巡龙的护卫下,来到了新建宫殿之中的御书房。 所谓书房,不过附庸风雅,其中藏书都颇为崭新,几未翻过。 端坐正中,宋尚随意翻了翻书,打了个哈欠,声带阴冷道:“传他们进来吧。” 月光之下。 三人缓缓而行。 其中一人身形高大,穿着粗衣布服,双臂孔武有力,面相憨厚,如庄稼汉子,项上挂着一粒碎裂的狼牙。 可他却是皇下学社的第一人,也是原虎卫的第一高手,庞长夜。 另一人则是披着墨色披风,身如瘦竹,看着明明似存在,但闭上眼却丝毫察觉不到他,曾经有嗅觉最灵敏的狼狗,在被饿了七日七夜后,依然无法察觉这个人的存在。 他只是静静站立着,便如融入了一起环境。 此人便是现巡龙组第一人,原隐会会主,曾经在大皇帝手中的原云隐司参与过“探寻世界尽头”计划的决定刺客,他的名字已经被舍弃,现在自称为零。 后因功劳重大,而被皇赐宋姓。 所以名为宋零。 最后一人则是裹着狐裘绒衣,他眼睛始终眯着,似乎瞧什么都不分明,只是若是将衣服敞开,便可看见他满身的刺身。 各种古怪难言的图案,甚至是神秘冗长的数字,这些东西的价值无人知晓,但是却是蕴藏着极大的秘密。 据说他身上的一切,需要以己身之血来温养,以年岁来供奉。 这人是云顶天宫第一人,原多首会会主,也是周家家主,名为周赤琥。 顺带一提,周琳鱼以及周珏鹄皆是其孙辈。 这三人是皇都位高权重的三人,此时却于深夜积聚于此,在御书房外拜见。 然后门开,众人退。 他们见到了那位年轻而带着阴冷的面容。 “三位,那魔女留下的石碑我们已经寻到了五块,出了黑木教的那一块,被神秘老妪带走的三块,我们已经收集全了。”尚皇侃侃而谈。 原燕王被杀,他们获得一块。 毒士逃离,却是留下这一块石碑做调虎离山之用,虽然其必然有拓本,只是拓本之中诸多图案细节却是无法显示,故而效果大打折扣,于是他们又获得一块。 紫薇关中,获得一块。 鬼门,红莲教的投诚,又获得两块。 至于黑木教,此时应当正与众叛亲离的魔门各派进行对战。 驱虎吞狼,真是妙。 宋尚嘴角勾起冷冷弧度。 “选择第一批练习者,数量为百人,我们要将那魔女的力量消化掉,成为我们自己的!”他条理清楚的叙说。 庞长夜走出,单膝跪地道:“人员早已选拔妥当,皆是从护卫,以及原本天中老人中挑选出来绝对忠诚的士兵。” “长夜,你办事,我放心,朕知道你其实早就可以破碎虚空,只是硬生生压制境界,所为的是什么,朕也都明白。 这龙藏洲藏龙卧虎,朕承认自己之前是小瞧了这处的群雄,那大小姐即已如此厉害,排名更在她之上的大天刀,又是何等风采? 朕实在难以想象。 虽然朕有精兵强将,有器械傀儡秘术,但真正的高手还是需要长夜你来顶着。 少林那帮和尚,说到底,与我并不齐心,你可明白?” 庄稼汉模样的庞长夜点点头,恭敬道:“为吾皇效死。” 宋尚哈哈一笑道:“朕不要你死,朕要你守住这国门,镇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士为知己者死。 皇帝赞许,庞长夜心中感动,抱拳道:“是!” 宋尚又与三人探讨了一些秘密事件后,终于开始切入正题。 “那么局势既定,便可以广发皇帖了,召集四方宾客来朝皇都,共建我皇下学社,届时各门各派皆在学社中任职,各领一方区域。” 听闻这最后的重头戏。 三人同时抬头,看向新皇。 皇帖唤来八方客,这等同于整个整个龙藏洲武林,其风险和收益是并存的。 届时各大门派派人常驻,而门派驻扎之人再由尚皇钦定。 之后,无论是武林盟主的选举,都可控制在皇帝手上。 更重要的一点事,这些门派驻扎在皇下学社,相当于成为了皇帝下属,就如野生猛兽套上了家养的项圈,而被圈养在这锦衣玉食的皇都里。 而门派的功法也再不是多少隐秘,彼此之间的争斗,又会达到平衡。 皇恩浩荡,偏向谁,又排挤谁,就看门派之间争宠如何。 “长夜,你这段时间闭关,两个月后,待得局势更为稳定,朕就会遣人送出皇帖,那识你便出关。”宋尚闭目沉吟。 庄稼汉子低首道:“是!” 天阙城的皇帝密谋并无人知晓。 天下依然在征伐不断。 只是相较于关外,关中局势已经是被铁血手段镇压的稳定下来。 正道则是看着魔门内斗,他们似乎也知晓了魔门的投诚,一时间也是无无所适从,毕竟诸如鬼门、红莲教都是在为尚皇厮杀,他们再以“正邪”之名出手,则显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们虽然停了手,但心中却是开始滋生出疑虑。 很快疑虑被暂时解除了。 因为正道发现这是最佳的铲除“黑木教”的机会,所以不少门派集结成众,也加入了绞杀黑木教的战争之中。 一时间,根深蒂固,作为魔门领袖数百年的黑木教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只是这危急时刻,一个神秘黑衣人出现了,无人知晓他是谁,只是他的功法却是超过所有人。 一次厮杀之中,他双手吸附,竟然将数百把兵器全部凌空带入长袖之中,再然后那些兵器居然全部消失了,就如同被吞吃了一般,煞是奇异。 从那之后,黑木教似是寻到了主心骨。 原本在任无月带领下的孱弱姿态一扫而空。 如此,倒也是势均力敌,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另一边,武当山上的小夏炎依然过着规律的生活,每日挥洒着汗水,出生至人世已快四年的他,看起来早已跟大孩子似的,用起刀来也有模有样。 正统经文与诡道并重,他目光越来越沉稳,而智慧之色日益增多,显示出不符合年龄的成熟。 但对于夏极的恐惧,和月姨的依赖,这位运势之子却是从未变过。 当然,对外,武当只说这位是武当大师兄“鬼才”司马嘉的弟子,而绝不提起他的真实身份,以免灭门之灾。 幸好,当初的运势之争,并没有多少人知晓这孩子的存在。 更没有多少人知晓这孩子便是运势之子。 除了黑木教的任无月,便是当初上仙降临,在场的那些武当精英弟子了。 而焚烧山庄的艾莉,则是传来了两则有趣的消息。 被捕获的柳恋夕似乎挣脱了牢笼,并且在地下与初隐进行厮杀,她的恐惧火焰令那些带着乌鸦、青鸟、白鹄甚至是凤凰面具的人很是头疼。 毕竟火焰地狱的恐惧一族,即便在混沌时代,也不是低位的神魔。 另一则,则是扛着屠龙刀的龙瑶,靠着典当宝刀居然赚取了一笔钱... 只是也受到了典当行的追捕... 正在可怜地四处逃亡。 93.商议 天玄峰。 又是深秋过,满地枯叶昨日还打着旋儿,今日却已被白霜压迫。 零落成泥,更护来年之花。 “初冬了。”司马嘉坐在清冷的庭院里。 武当再非正道之首,世事变迁,在这天下大势之中,这曾经举足轻重的门派,已经成了历史,被遗忘在了尘世角落,无人问津。 若非是掌教大天刀之名依然霸占在风媒江湖榜榜首,怕是正要彻底被忘却。 但是无妨。 这并不影响司马嘉煮着新醅的美酒,他本就聪明无比,这些年在山中无所事事,早已学了不少东西,比如这酿酒。 此时,酒水微微沸腾,浮渣并未撇尽,细微浅绿的泡沫“咕噜咕噜”地翻滚着,如同由下往上的蚂蚁。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掌教来一杯吗?”司马嘉头也不回道。 “等等谢罗他们吧,而且今日还有诸多弟子都会前来,毕竟此事事关重大。”夏极身着月白色掌教道袍从宫内走出。 “好。”司马嘉也知晓掌教说的确实在理。 昨日,皇帖从天阙来,广邀八方武林派人前往皇都,是福是祸,无论怎么也躲不过。 可问题是,武当还藏着运势之子,绝无可能站在尚皇阵营。 那么问题来了,谁去皇都赴宴? 去赴那注定无法善始善终的局? 宴无好宴。 尚皇登基,这大半年的时间更是已经稳定了天下局势,可谓真正的铁血新皇,虽然残暴,但是却已再无人可与之匹敌。 百姓久违和平,尚皇虽然残暴,但比之之前的颠沛流离,地狱般的生活确是好了不少,所以也无人暴动。 毕竟尚皇终结了这盗寇肆虐的乱世,那么他向这片土地索取一些又如何? 人们如此想着。 门外雪各自扫,他人之事何必多问。 所以,那些死于尚皇之手的人,并未得到同情,而是被视为了理所当然。 人命如草芥,死则死矣,死了便没了,信息被强压压下,很快淹没,不会再被传。 一时间,整个龙藏洲倒是风平浪静。 而这风平浪静之中,尚皇终于发布了集结天下风云的号令。 皇帖! 唤八方群雄去皇都。 谁敢不去? 谁敢不从? 谁又敢敷衍? 即便是一个不小心,也会引来灭顶之灾。 正道原本即归心,魔门除却黑木教,其余大多也是投诚,不少欲求出世的隐世家族,也欲货卖帝王家,从深山走出。 天下门派何止上万。 获得皇帖的也不过区区九十九。 每一个获得皇帖的可谓都是大门派。 很快,武当三代四代最精英弟子,约莫百人,都已汇聚于玄天宫。 这些人都是武当现在或者未来的顶梁柱。 “你们都是我武当的精英,有资格知晓决断武当命运的事件。”夏极淡淡道。 青石桌上放着九龙环绕的令牌,精雕细琢,熠熠生辉。 “尚皇欲建皇下学社,而号令吾等前去天阙商讨筹建事项,汝等有何看法?”夏极侃侃而谈。 一片寂静,事情来得太突然。 然而在座弟子无人知晓此事是福是祸。 事实上,还有不少人心存着疑惑,那便是第一次尚皇派人来武当时,为何武当不入世,反倒是杀了那使者,并且救了黑木教教主任无月。 天中洲大皇帝威压甚重,能为之效力又有何不好? 所以,有人开口道:“尚皇统一天下,而册封国教少林,此事于我武当极其不利,然而道路漫长,只需在尚皇麾下,终有一日,这局势可以逆转。风水轮流转,来年国教未必不能入我武当之手。” 有弟子接道:“不错,我武当这些年有些脱节江湖,但当初杀死使者一事,其实知晓之人并不多,而且后续我武当封山,届时都可推脱到有妖魔作祟,毕竟确实如此。” 又有弟子道:“皇都去是必然要去的,否则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抗拒新皇之令,怕是灾祸转瞬即至...” 司马嘉神色不变。 夏极则是静静倾听。 莫谢罗与张初静却是相视苦笑。 这门中弟子尚且不与自己等人一条心,下面怎么办? 这又不能和他们细说,去说明那被大师兄传授经文,又被掌教指导刀法的小孩,他...注定是要颠覆这尚皇江山的。 尚皇暴虐不仁,并非明主。 只是天下之人刚刚经过盗寇的肆虐,所以对于尚皇的残暴还依然麻木着。 便是原本是享用着凌迟之行,却突然变为只是杖责。 同样是刑法,但却是千恩万谢,以至于忘了同样是残酷。 幸而,武当也有些倾向于自己这方的弟子。 见掌教神色平和,武当七侠之中靠谱的三位都面露鼓励之色,有四代弟子出列道:“师兄此言不妥,我修道之人但求云淡风轻,藏于深山,吞吐日月之光,寻觅那长生之术,友麋鹿而亲自然,才是正途,何必去皇都,一头钻入那是是非非的蝇营苟且之中?” 有弟子附和道:“沐春风,而享明月,天地浩大,我辈所求之事,便都在自然之中,若能一念合那天地,便是更甚妙哉,何必要去追逐那权势?又何必去皇城蹚这浑水?” 又有弟子道:“一入皇都,从此我武当再难独善起身,拉帮结派怕是在所难免,有帮派,就有领袖,有领袖,便存利益,相互厮杀,最终落得非成即败,又有何益?” 另一边,有弟子笑道:“师弟此言差矣,皇都号令,莫非不去?那大祸便是转瞬将至。” 那弟子却是淡淡回应:“去当是要去,可是我武当可以选择淡然处之。” 前一弟子嗤笑道:“莫不是任由少林国教欺压在我教头上,而我武当依然籍籍无名?从此于江湖消隐?” 四代精英弟子,以及少部分三代精英开始分为三派。 一派要求积极入世,在尚皇面前极尽表现。 一派要求自然无为,去则去,但是却走个过场,不去追逐那虚名。 另一派则是中立。 司马嘉静静听着。 弟子们的想法都是有问题的。 积极入世派绝不可取,除非自己等人悄悄将夏炎给杀了。 然而运势之子真的那么好杀? 94.如鲠在喉(求订阅) 司马嘉曾经见过夏炎无意脚滑,而有跌落悬崖的危机,可是还未等他出手,那天边便是有一只仙鹤分来,正好载着跌落的夏炎,复回到悬崖之上。 又有一次,两人在深山之中,而夏炎饥饿难耐,大师兄也是存了锻炼这未来天子的想法,而故意任由其跟随着,不去觅食与他。但很快,居然有山间猿猴前来献上汁水浓郁的蜜桃...最关键的是,那些猴子只给夏炎,而没他的份。 夏炎不会剥桃子皮... 猴子居然给他用山泉洗的干干净净,就差没给他去剥皮切块装盘了。 还有一次,司马嘉记得更清楚。 那一次山中山洪暴发,泥石冲击从天而降,他原本欲要带着夏炎利用身法逃离,可是一种极其奇妙的感觉让他停下了动作。 因为...他觉得那漫天落下的巨石,根本不会落到夏炎身上。 果然,山崩裂,势轰隆,无数尖石飞落,而混杂着冰冷山泉的泥土更如土龙东西贯通,横冲直撞。 可是夏炎所站的位置,却是绝对安全。 那些泥石如同长了眼睛一般,无论怎么暴虐,却都不会伤害到这小小的孩童。 连同站在他身边的司马嘉也沾了光。 两人静静看着山洪暴发完毕,再看前方,居然还特么有条路,让两人平平稳稳、毫发无伤的返回。 似乎就是来看了场有惊无险的自然灾害。 简直就是奇迹。 当时司马嘉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他觉得万马狂奔,这世间人与人的差距实在太大。 当时他就想,如果自己突然掏出一把刀,然后刺向眼前这小小的孩童,自己会不会突然被一道没来由的闪电劈死? 他决定试一试。 于是运起“天子望天时”的功法,同时握住了怀中刀,伪装出一股杀气盎然的感觉,可是他的刀还没拔出。 那天时便呈现出疯癫之状。 司马嘉觉得天空有只眼睛在瞪着自己,只要自己敢特么拔刀,那天上便真会有一道闪电劈下来。 他急忙松开手。 什么叫运势之子? 自然灾害里别人都死绝了,他却毫发无伤。 万箭齐发里,他如闲庭信步,哪怕不会武功,不去刻意躲闪,那些箭也没有一根会落到他身上。 陷入绝地,自有天地来帮忙。 反正就是怎么都死不了,别人都挂了,他还能有肉吃,有汤喝,饭后还有猕猴献上蜜桃。 那天之后,司马嘉回去翻阅了很多史书。 可是看了上下几千年,都没看到夏炎这般的人。 当然也可能是他藏书并不够丰富。 可是即便开创雍夜纪元的那一位皇帝,也未曾留下如他这般的传闻。 要知道后代传说始皇帝,总会夸大其词。 可是再夸大,也没司马嘉在这小小的夏炎身上看到的震撼。 身携运势,便能成就天命之子。 但从古至今,还未有人能够吸光一洲的运势,使得那一洲人气尽失,轮为鬼蜮,而气运却全加在他身上。 这是何等恐怖。 相当于一洲所有人,所有生灵,所有的运势、可能、未来全部浓缩于一处。 司马嘉自然不知道夏炎是如何产生的,否则他就该明白,这小小孩童身携的气运是如何恐怖。 或者说身携大气运都是有些谦虚了。 准确点说...他就是气运。 他每根毛发,每个毛孔,都是气运的浓缩。 实在是恐怖如斯! 这样的人,怎么杀? 为何要杀? 明明是在自家阵营,而武当只需度过初期的艰难,日后便是真正的从龙,从真龙。 而非尚皇那种得一时之势,作为夏炎磨刀石的假龙。 至于谁是磨刀石,谁又是真命天子,这一点武当已经没有选择了。 所以积极入世派的想法绝不可取。 因为武当的舞台,绝非是由尚皇构建的。 当然,隐世派的想法却也不可行。 尚皇新登基,威势甚重,为人刚愎自用,若是今朝拒绝,或是只是表面敷衍,那么来日便是真正的大难临头。 所以武当一定要去,而且要认真的去,仔仔细细的去。 不仅要去,还要配合着尚皇,他要什么,就给什么。 而据司马嘉推测。 尚皇不过是为了一统武林,控制住各大门派。 同时令的各门派在皇都彼此争斗,他来制衡,来裁判,来制定规则。 也许,他还存着令各门派的秘术、独门功法曝光的想法,但这些武当都能承受,为了那未来的大势,便是将武当的绝学双手奉上又如何? 司马嘉能这么想,因为他是谋主,可以为了大势而鞠躬,下跪,但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这也是司马嘉所担心的。 最关键一点,便是之前的封关,以及来使尽死武当之下,如何解释。 只有度过了这道难关,才有下面的虚以为蛇。 所以,司马嘉想了又想,慎重开口道:“掌教,不若让我去天阙。” 他更懂大势,此去必然能凭借一身所学,转危为安,让武当度过这最危险的时刻。 “实在不行,便让谢罗陪我同去,如此一文一武,也可有个照应。” 夏极沉吟着,抬头便对上了数百道目光。 所有武当的精英弟子都在等待着这位年轻掌教做出决定,他白袍飘飘,腰挎着可斩开一切的弧月长刀。 良久... 夏极看向银发男子露出笑容,“此行凶险异常,你身体孱弱,我怎能让你再赴险地?” 司马嘉静静与掌教对视,目光坚定:“为了武当,为了这未来盛世,嘉虽百死而不悔。” 此言掷地有声,这位好吃好玩的银发男子,虽然平时浪荡,但是大义当前,却是绝不推脱,那皇都便是刀山火海又如何? 我定当凭借平生所学,长袖善舞,来逆转着九死一生之局。 便是此去再也无法返回,客死他乡,又如何? 司马嘉站在众人之间,昂着头,银发在门外吹进的风里微微摇晃着,风萧萧兮,天下岂独莽夫懂易水之寒? 他在等着掌教做出最后的决定。 然而,夏极的话却注定让他失望了。 白袍掌教缓缓道:“此行,我去。 你已经为武当付出了太多,我不能让你再奔赴万里之外。” 司马嘉一愣,急忙道:“掌教,你需坐镇武当啊。” 白袍掌教轻轻摇头,继续道:“我去之后,你暂代掌门之职,若是我不曾归,那你便是掌教。” “这如何使得?” 夏极道:“你神机妙算,岂会不明白此次皇都盛宴只能由我前去?你强行逆天改命,此去怕是受尽折辱,也白白辜负了性命。” 司马嘉顿时闭嘴不言。 两人目光对视。 自然都是明白,此次为何只能夏极去。 新时代传奇之中的第二位大小姐就足以颠覆时势,而这排行第一的大天刀,即便无法变为怪物,但对于新登基的尚皇而言... 也是如鲠在喉! 所以,此行,无人可以取代夏极。 他必须去。 只是司马嘉却不希望自家掌教平白消耗在这样的厮杀之中,而欲自己前去,竭尽全力来扭转时势。 为武当赢取一口喘息的机会。 可惜,这位年轻的掌教也看破了这一点。 话到最后,银发男子长叹一口气,抱拳道:“那掌教此行还请万勿小心,嘉以及所有武当弟子,都会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夏极静静盯着这位银发男子片刻,再扫过武当所有人。 气氛压抑,沉闷。 而这位白袍掌教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他昂着头,傲然道:“区区皇都,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谁又能拦我?” 一时间,他豪气冲天,众人想到当初这位少年孤刀赴襄阳,零业城外独斩刀不二的身姿,不禁也热血沸腾起来。 传奇,这便是注定在这个时代重重刻下一笔的传奇啊! 跟随着他,真是此生也无憾! 95.一人行天下动(求订阅) “掌教,您真不需要弟子陪伴,一起往皇都吗?” 长亭外,古道边,银发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这天下赴宴哪有掌教孤身一人前去的,身边甚至不带一兵一卒,岂不显得寒酸。 司马嘉,以及武当精英弟子正在送别,站在两块青石剑碑之间。 夏极依然白袍如旧,背着装着金叶子的包袱,挎着一柄弧月长刀。 听闻问话,他回头道:“不用。” 如此局势,便是再多人去,也是送死,真要打起来也不过是累赘。 这一点他明白,司马嘉自然也明白,可明白归明白,真是临了却是难以如此。 “我走了。”夏极简单的道别。 而武当弟子肃然而立,然而心中却是有些羞愧。 他才走几步,身后便又传来声音。 司马嘉问道:“掌教,您当真不去和...他们道别?”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夏极轻笑道:“何必道别?” 说罢,他白袖挥舞,整个人融入风中,飘飘似仙人踏云而行,整个人顺着山石板子路,快速离去。 司马嘉、莫谢罗一干人目送掌教独自远去。 直到背影消失,才转身。 —— 十多日后。 递交皇帖后,夏极纵马来到紫薇关前。 城门虽然破败,其上还有战火痕迹,甚至血腥味道也随风而起。但尚皇显然已派人修葺过。 守关之人好奇看了这年轻人一眼,甚至还叫来了城门尉。 毕竟其余持有皇帖的入关门派皆是大队人马前来,再少也有数十人,哪有这般孤身一人,一刀便来的。 “姓名?”城门尉怀疑的看着这白袍少年。 后者不愠不火道:“夏极。” 城门尉骤然失色,身子都低了低,背也略略弯下,他放低声音问道:“您...您是武当那位?” 夏极坦然道:“在下代表武当参加皇都盛宴,那能否入关?” 城门尉似还没醒过来:“您...您就一个人?” 夏极不再回答。 后者停顿了足足三四秒,这才如同醒来一般,急忙道:“当然,当然可以入关。” 然后这位穿戴盔甲的城门尉将皇帖恭敬递还给面前少年,然后带笑着让开。 而少年,一袭白衣,挎着长刀,纵马入关。 他虽只是一个人,带却似乎携带着这龙藏洲的风云,如同千军万马入关一般,令人震撼。 关中人多来自五湖四海,又曾几被盗寇占据,其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喧闹的很,也混乱的很。 寻常侠客若是出外历练,在这紫薇关中待上数日,怕是要连裤子都被骗掉。 而再蛮狠的盗贼,再凶厉的杀手在这里也不敢放肆,谁若是敢嚣张跋扈,怕是次日脑袋就会挂在城墙上,或是在街道上,被骨瘦如柴的野狗啃噬。 空气里弥漫着奇奇怪怪的味儿,臭味,血味,肉味等等... 混杂在各种叫嚷声音里,便是一股扑面而来的不适。 但当这白袍少年纵马踏上街道的那一刻,一切喧嚣顿时消失,从起初靠近城门,偷听着来人底细,看看能否动手的一些歹人,再到逐渐传播开来,直至紫薇关尽头。 千米长道,顿时鸦雀无声。 不论是谁,又不论何种身份之人,皆是往两边退散开,让出一条空旷的道,任由那哒哒的马蹄,悠闲的踩过。 无论男女皆是好奇看着那傲然纵马而过的男子。 月白道袍,一柄平平无奇的长刀。 神色淡然从容,身形和面容若在岁月长河里清洗过,极有味道。 他经过时,无人敢出声,就差匍匐拜倒了。 这位新时代的第一传奇,威名甚至凌驾在大小姐之上的男人,他...入关了! 人群之中,一名痞子混混模样的十多岁少年,看着那潇洒离去,并不比自己大太多的男人,幽幽叹了口气,感慨道:“大丈夫当如此也。” 而无独有偶,便在另一边,一名高大健壮,双目极为有神的少年却是崇拜地看着这经过的男人,然后紧紧握住了拳头,喃喃道:“终有一日,我项少籍会追上你的脚步,站在你身前,然后打败你!” 他虽一人,却如无冕的皇帝,直至身形消失在紫薇关尽头。 众人才长吁一口气。 然后个络腮胡子大汉兴奋道:“老子终于见到大天刀了,回去和那些土狗说说,还不羡慕死他们!” 有个瘦弱刀客兴奋道:“终于见到这刀中的皇帝了,太激动了,不行,我得去拔刀五千次发泄下。” 而另一名面容肃穆,瞳孔如死鱼一般的巨汉却是身形颤抖不已。 被同伴问起,他才道:“刀意,好浓的刀意,便似天上神灵下凡,而行走人间。” 另一边,有个穿着火红衣服,面容妖娆,额上带着珠饰,一看便不是正道之人的美人低吟道:“刚刚夏公子看我了,他一定看了我一眼...” 很快她身边另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冷笑道:“明明看的是我!你这等庸脂俗粉,夏公子高雅如仙之人,岂会在意?” “是我!” “是我!” 两名红衣女子顿时争执起来,很快变成了一场邪魔之间的对决。 之所以穿着红衣,也许是因为任清影的缘故。 零业城那场大战,魔教教主穿着大红留仙裙经天而过,为心爱之人挡下刀不二一击的画面,太美。 所以不少魔教的后起之秀都开始模仿。 红衣,也在那之后在魔教之中变得极为流行。 众人惊呼着,羡慕着,恐惧着... 这样的男人,当世绝无仅有,世上再无。 能与他在紫薇关见上一面,似乎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 夏极自然不知道自己声望已经大到如此地步,他只是骑着麾下的白马,哒哒哒地纵马而驰,不缓不快,孤身向着那皇都而去。 而很快。 皇都,天阙。 八百里加急,一道又一道的传报送入宫中。 尚皇居中而坐。看着呈上的一道道急报,默然无语。 所有急报,内容都是一样的。 只有四个字。 夏极来了! 是的,这位传奇的大天刀,来了! 庞长夜负手而立,站在左侧,此时也未出列,而是看着那跪地的巡龙组的精锐道:“武当来了多少人?” 那可直接觐见皇帝的巡龙组精锐道:“一个!他就一个人!” 似乎是怕两位不信,他又说了一遍:“启禀圣上,启禀庞大人,我巡龙组都查遍了,武当就他一人下山,一人入关,此时正往皇都而来。” 庞长夜愕然:“就一个?” 尚皇则是冷冷一笑:“好胆色,寡人甚为欣赏,但愿不是这莽夫识得时务,否则便有劳庞将军了。” 庞长夜微微皱起了眉头。 尚皇冷然道:“怎么?庞将军害怕?” 那位粗壮庄稼汉子模样的大汉摇了摇头,道:“我在想,究竟需要多少人,才能捕获这只猛兽啊。” “猛兽?”尚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昂头,眼中透出狠厉之色,“朕乃天龙,乃真命天子,便是猛兽,也得给朕伏着!” 庞长夜闭目,恭敬道:“吾皇圣明。” 96.小影 暮色时分,微寒。 皇都即将进入夜禁。 这些日子城中江湖中人极多,客栈几乎住满,但其中住着的却大多是前来围观的江湖中人,而并非应邀而来赴宴的认识。 漫步街道,常可听到酒楼之中高谈阔论。 而所谈论的无非是天下一统,尚皇威武,之前纷乱之中的一些趣味,以及对于尚皇所建设的皇下学社的猜测。 此番皇帖正道四十五,魔门四十五,还有九块则给了隐世世家。 宴会地点在皇下学社的广场,而周围并非传统的圆桌,而是按照门派名次进行了排序,譬如魔门之中的鬼门、红莲教,所在的休息用餐地点便是西方一,二两块区域。 这两块区域环境极好,更有美人照料,饮食更是俱佳。 五序为一档次,第一则尤其最佳。 而以武当的名声,夏极自然分配在了正道的一号区域。 只是这偌大的休息地点,十余名美貌侍女,却只是服侍他一人,这感觉有些古怪了。 附近的四块区域还空着,只是从门派牌来看,倒也有不少是熟人,分别是神枪堂,剑一门,丐帮。 还有一门则是始终中立,似乎不问世事的华山派。 这门派秉持着前任掌门的遗训“三不问”。 今后百年,一不问天下苍生疾苦,二不问正邪生灭,三不问皇权更替。 只因前任掌门饮花大师与风云楼楼主为好友,在去世之前,曾经踏上风云楼,与那相术算术天下无双的楼主秉烛夜谈,说了三日三夜。 回来后便定下了“出世”的规矩。 更是在死前说下了这“三不问”,华山派一向为名门正道,而饮花大师竟然说出如此的话语,着实令人奇怪,只是饮花大师为人正派,如此做派,必然也是有原因的。 所以华山弟子便是始终遵从。 然而,新任掌门或是野心却是愈盛,终于在接到皇帖之后,以若是不去,便是飞来横祸打破了前任的“三不问”。 华山新人掌门江湖人称“铁仙子”,姓素,单名雨字,一手“明月十三式”出神入化,而据闻武当山上那两块如剑般的青石碑便是华山武当两派论剑所刻。 “清风徐徐”与“明月朗朗”。 其中,“清风徐徐”所说的清风剑典乃是武当绝学,讲究一个融于自然,化身为风。 而“明月朗朗”所指的便是华山派这一门绝学“明月十三式”。 今日,武当因为夏极一人一马,日夜兼程,所以到的还算早了。 于是他很快便入住了正道的第一号区域。 区域豪华,极尽奢侈,美人袅袅,所至之处尽是香雾阵阵。 她们皆是皇宫训练出的美人,仪态风姿万千,皆可令人心动。 见到这正道第一的区域,竟然只有一人。 不仅是一人,还是相貌这般俊俏,气质洒脱出尘的男人。 褪下掌教长袍,他露出如猎豹般精悍的身躯,盘膝静坐在区域正中,对着大门,门外有院落,其中则是一座被怪石包围的深池,冬日虽然百花凋谢,但是此处却是别有一番幽深。 正是武道之人静心明意之处。 原本若是一个门派来人数十,数百,这十人左右的侍女刚好足够,空间里也不会显得奇异。 侍女人数、素质本是按照区域等级供给的。 这正道第一区域安排的则是最好的,也是最多的一边。 可,偏偏只有一人。 侍女们并非江湖中人,平日里听闻的那些传说,都只是知晓江湖之人如何厉害,但究竟谁更厉害,她们却也不曾理会。 所以,也不知道在这屋内端坐的人是何等身份。 见他平和、沉默,侍女们甚至产生了调戏的心里,话语之间常常带着些***,心想着若是能被这少侠看中,与他双宿双飞,那便真是太好了。 第二日。 夏极身形未动,依然和昨日一般盘膝坐在屋舍正中央,弧月长刀放在腿上,他淡然合目,面朝大门。 他如世间最高、最沉寂的那座山峰,只是立在此处,便是定海神针般,定住了风云幻变,纷纷扰扰。 可人的侍女特意翻出了自己最美的长裙,雪白罗袜,精心梳理了长发,使之如缎,又如黑夜之幕垂天而下。 “公子,用餐了。”声音甜如蜜。 低伏之间,雪色峡谷若隐若现。 转身之间,长裙蹁跹如浪,翻涌着、扑腾着、如海妖的歌声,诱惑着单身的旅人。 莺莺燕燕,红红翠翠,凡尘风华,红粉地狱,也不过如此。 少年又何曾见过如此之多,便是真正个造诣高深,却也压不下那心头的欲.火。 这无关见识、智慧,而是年龄、身体。 身体是诚实的,即便脸上如何冰冷,但真是干柴烈火相互簇拥,那份滚烫会瞬间将山上冰雪消融,化作滚滚洪潮,冲击灵魂,双宿双飞,共赴欢喜极境。 “公子,也不知奴家合不合你口味。”美貌可人的侍女估计将“做的”两字放低了、放轻了,声音娇柔,透着无边诱.惑。 夏极睁开眼,那一双眸子无比安静。 看着面前却是精心制作的早餐,他点了点头道:“谢谢。” 然后起身,将翠玉托盘上所有饭菜吃的干净,再礼貌的说了声:“有劳了。” 他如此说着话,似乎并不因为面前是侍女,而有何改变。 他礼貌,但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似乎这女子是美也好,是丑也罢,都与他无关,只需饭菜却是用了心,尽到了侍女的责任,便值得他来尊敬。 “公子...还需要什么吗?”可人侍女咬着嘴唇,脸颊绯红如桃,娇艳欲滴。 皇宫让前来服侍奔赴皇宴的武林中人,却不曾说不可以发生什么。 毕竟听宫中姐妹说,这大多参与皇宴之人,之后很可能留在皇都天阙为官的。 夏极摇了摇头。 “奴婢...名为小影,公子若是需要,尽管传呼奴婢。”那精心打扮了的可人侍女不甘道。 夏极怔了怔,那一刻给人以山峰突然冻结之感。 可人娇小侍女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叹息,然后是公子淡淡的回应:“好的,你下去吧。” 他抬起头。 聪明如他岂不会知道这是尚皇故意的安排。 世界皆知,任清影与他之间的关系,他此时孤身赴皇宴,尚皇便派来了名为“小影”的侍女,这是为了扰乱他的心思。 又同时是示好,意便在说,你若真肯诚心归附,便许你荣华富贵,美女权势。 甚至你依然可以是正道领袖之一。 只是...需要做朕一个人的狗罢了。 黑暗无人的空间里,夏极轻笑一声,旋即狂笑起来。 97.先乱其心(求订阅) 人如影,马如龙。 入夜后,皇都夜市喧闹,武林中人的比斗,刀剑交鸣之声,时而入耳,又遥遥而不可探寻。 幽潭小院挂起了红灯笼,而盆火也被侍女小心点燃,而在黑暗里烧了起来。 夏极却始终如老僧入定一般,不闻不问,闭目、塞耳、枯心。 那名为“小影”的侍女看的好玩,便私下里和服侍这少年的姐妹们说这是个呆木头。 原本想着是繁重的工作,甚至若是被哪个武林之人看上了,也只得认命。 但现在,似乎事情也没那么糟糕。 侍女们反倒是产生了希望被这少年看上的渴求。 而便在这时,院外已经关闭的朱漆大门传来“扣门声”。 侍女们顿时安静下来了,不敢自作主张,于是急忙跑去向此间门派的主人请示。 “公子,门外有人敲门。”小影媚声道,然后她娇羞地扭了扭身子,小声嘀咕道,“夜已深了,长夜漫漫呢...” “要不要开门。”也许是这少年的沉默,被她们视为了温顺,所以她又笑眯眯问道。 而夏极抬起了头,略作感受,静静道:“不过是借酒来此的泼皮,无需理睬。” “哎?公子,你怎么知道是泼皮?”侍女们好奇的看了过去。 夏极只是不答。 便在这时,门外敲门声愈渐响亮。 “喲,武当的大侠,今晚咱兄弟们没地方睡了,你们正道人士还行行好,让我住进来!” “反正你就一个人,怀拥这十多名美娇娘,吃得消吗?哈哈哈!” “兄弟们喝多了,迷路了,你那么大的地方,就空一点出来,不行吗?” 门外的泼皮无赖显然没有听到更多的消息。 他们只知道这正道第一区的院落内,只是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 所以,在某个锦衣男子给了他们些远超想象的钱财后,便是赶来了。 毕竟他们虽然是泼皮,却也不傻。 正道嘛。 再怎么闹腾,难不成还敢杀了自己等人不成? 再何况,一个小小的少年又能如何? 就算他很有名气,那么与自己等人争执,岂不是污了眼,污了手,沾的一身狗屎,届时便于名声也是有损。 再加上那锦衣男子足足给了他们二十两黄金,这足以他们冒险了。 激他开门发怒。 这就是这群泼皮接到的任务。 只要他开了门,发了火,自己等人就也就可以跑了。 所以泼皮们乐呵乐呵的敲门,肆无忌惮的说着令人作呕的话。 夏极面色不动。 但是侍女们却是面子薄,听闻这些泼皮话语污秽不堪,有的便是局促不安起来。 而此时,夏极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是在叹息,还是在感慨。 他未曾起身。 也未曾拔刀。 屈指一弹,那朱红色的门扉便开启了。 泼皮们原本有人附耳在门上听着脚步声,此时未曾听到任何声响,门便突然开了,那附耳于门的泼皮便是整个人咕噜噜打了两个滚,闯进了这区域。 然后,他们抬头,看到了盆火,灯笼的红艳灯光里,蹁跹的少女们娇艳惹人,如热烈的百花。 只是百花之间,那少年低眼垂眉。 他猛然睁开眼,瞳孔里无悲无喜、无怒无伤,而天地便在他开眼的那一刻,突然狂风骤起。 风如刀。 刀气成狂! 那跌跌撞撞闯入的泼皮只觉身子剧痛,脖子一凉,也许是速度太快,他还能看到最后一眼画面。 那边是自己的后背,以及被风切割如凌迟的身躯。 下一刻,他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人被这风刮出门外,随意散落在远处的小树林里。 门外的泼皮见状,只是惶恐地瞪着眼,双腿抖着,裤子也湿了,颤抖着道:“妖怪,妖怪啊!!” 然后便拔腿而跑,再无一人敢逗留。 侍女们虽然心中也是爽快,但同时也是目瞪口呆。 这...这就杀人了? 可是这公子是如何动手的? 没人看清。 也没人可以看清。 他似乎只是睁开了眼,那泼皮便如被凌迟般化作碎肉,再化作血雾,随风飞出,染红了几棵刚植不久的小树和灌木。 “关门吧。夜深了,你们也各自休息吧。”夏极淡淡道,声音轻柔。 只是此次,打扮的娇艳的侍女们确是不敢造次。 那匆匆去关门的侍女,甚至惊吓的差点摔上一跤,然后在把门关紧了。 其余美人,也不再粘着这少年,急忙散去。 空空荡荡的寂静夜里,再次恢复到了独坐大堂的少年。 目光冷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 天阙。 十里外,文士打扮的人正独自饮酒。 他对面尚坐着人,一个庄稼汉子。 只是庄稼汉子却不饮酒,哪怕半滴也不沾。 酒可消愁,然而也能软化人的意志,使得那些痛苦的化在一场大梦里,随风而逝。 所以他从不饮。 便在这时,一名黑衣人骤然从门前出现,单膝跪地道:“漠大人,已经吩咐照办了。” 白衣文士品了口酒,平静道:“结果。” 黑衣人侧头看了眼那庄稼汉子。 庞长夜起身,抱拳道:“云兄弟既然有军情,我便先离去了。” 白衣文士名云漠,乃是“天中九会”云会会主,现为巡龙组副组长,极擅毒,为人亦毒。 他压了压手,道:“无妨,庞兄也是自己人,听听又有何关系? 只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个问题需要问问庞兄。” 庄稼汉子肃然道:“请说。” 云漠开门见山道:“胜败和武者精神,庞兄选哪个?” 庄稼汉子怔了怔,微微皱起眉,“庞某也非不知变通之人,云兄弟有事但说无妨。” 他为人耿直,很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 所以说,哪怕晚上被人刺杀,也比和这文士坐在一起喝酒舒服。 前者好歹还能锻炼锻炼身体,后者只能如此刻,尬言尬语,东绕西绕,无聊至极。 文士摆了摆手,转头看向门前的黑衣人道:“说吧。” 黑衣人恭敬应了声,然后道:“按照大人吩咐,我挑选了侍女之中最美艳的、却又有着“影”之名的那位,送至了武当休息区域,以色乱之。 又以街头泼皮前去门前撒泼耍浑,以怒乱之。” “然后呢?” 黑衣人先是露出尊重之色道:“那位...坐怀不乱,便是一人与十余名美娇娘相处,也是毫无所动。” 庞长夜心里实在不齿这文士所为。 但毕竟同一阵营,而且他如此做,目的也很明确,是为了扰乱那位的心。 毕竟龙藏洲的固然很弱,可是这些新时代的传奇,却个个是变态。 之前的大当家,大小姐,这两人几乎颠覆了尚皇的统一大业。 若非大小姐神秘失踪,怕是花落谁家还未可知 现在,面对这大天刀,自然不可不慎重。 只是听闻黑衣人如此汇报,他忍不住赞了声:“好汉子!” 旋即,那黑衣人又露出古怪神色:“只是那前去辱骂的泼皮盗寇,却被他杀了一人。” 白衣文士眉毛一挑,急忙道:“说说细节。” 黑衣人面色更加古怪,然后用最简洁的语言描述道:“当时门无风自开,附耳于门的泼皮失足闯入,然后便是狂风大作,直接将那泼皮变为血雾,卷出了院中,血洒数百米外的树林。” 白衣文士与庄稼汉子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彼此对视,瞳孔里皆是惊骇。 98.毒心 皇都,天阙。 正道排行第一区域,武当。 小影换上了大红留仙裙,她并不明白其意义,只是大人让她穿,她便穿了,在初冬的晨曦里,裙裾如波涛般缓缓摇着。 她雪白而纤细的身躯露在空气里,显得很干净。 这一日,所有侍女都被调离。 而只留下了她。 所以,一日三餐的任务就落在了她身上。 黎明之前,她便早早起床,皇家的培训让她在饮食方面还是能够胜任的,只是此时变为她一人之后,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所以,她送上早餐的时间比以往晚了一点。 只是那位白衣的少侠却没有介意。 只是这少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如此恐怖? 她一个女儿家,对于江湖事情了解的并不多,而之前乱世,她也是始终随着姐姐在城中过活的,因为自己家中之前还算富裕,有些护卫,所以在乱世之中,这大都城里,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直至尚皇来此,然后建都,她则被挑选为了侍女。 “公子,用餐了。”名为小影的侍女道。 夏极自然是明白这座庭院里其余侍女都已离去,只剩下她一人。 眼睛随意在她大红留仙裙上扫过,他眉头微微皱了皱,而眸子却是依然平和,如最平缓的湖面。 “放这里吧。”他淡淡道,“一日三餐,只需送来,其余时间你可以随意活动,我不用侍候。” “是。”小影在昨日见识到这男人的恐怖后,心里的惊惧还未消去。 —— 十里之外。 豪华府邸之中,白衣的云漠眯眼笑着,俯瞰街道的行人。 身后传来巡龙组暗探的声音“云大人,已经按照吩咐支开了其余侍女,而唯独留下那小影,还让她换上了留仙裙。” 云漠嘴唇很薄很细,笑的时候,令人联想到沙漠的眼镜蛇,狠毒,而瞳孔被眼皮遮着,看不清在想什么。 “做得好,随时传递信息。” “是!”黑衣人恭敬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云漠道:“各区域供给的香烛,给武当那位送些糅杂了欢喜香料的红烛去,记得数量稍微小些...唔,不,给所有人都送。 呵呵...” 他低低笑了起来,然后似乎预想到了什么,而哈哈大笑。 此时,距离皇下学社筹建的酒宴还有七天。 —— 当晚。 红烛照明。 烛火里腾起的香雾,氤氲在红纱帐里,显得有些惊艳的红。 小影不过是一名侍女,若是被派到任何区域,都是可以任人蹂躏享用的“物品”,这本是尚皇送给来客的小礼物。 即便她被按在地上,把大红留仙裙扯开,撕烂,然后强硬上弓,也是正常。 而且今晚月明,天气难得有些回暖。 暖的仿佛听到猫暧昧的叫唤。 今晚的烛火很浪漫,今晚的空气很旖旎,而厅堂木板上的侍女面色红艳,脖颈微红,成熟而娇艳欲滴。 她双腿紧紧并起,侧在一边,露出罗袜的雪白,还有隔着那雪白可以感受到那足的温热,若是摸起来,一定可以在这冬日寒冷里燃烧起火焰。 在心头,把所有的欲求、压抑、燥热全部点燃。 “我吃好了,你收拾吧。”夏极淡淡道。 小影娇柔的应了一声,然后匆匆起身,她感到很热,不知是身子热,心里也热,虽然已经捧起了托盘,她却是怎么也不想走出这里。 似乎外面的冰冻足以将她带入绝望,而唯有此处才有温暖。 她无意识地“嘤咛”一声,然后轻轻喘气起来:“公子...” 既已至此。 除非傻子才看不出这多情的少女,正在渴求着,她面色酡红,明明未曾饮酒,却似已经醉了。 而除非她面前的人不是男人,或者不是人,才会拒绝这样动人、娇艳、已经敞开了心扉,准备迎接玉露的少女。 “公子...今晚,我可以留下来吗?”小影咬着嘴唇,心脏在冬夜里狂跳着。 仿佛下一刻,她就会像发情的母猫,褪下所有,在这空旷的屋内,与这神秘而英俊的男人巫山行雨,共登极乐巅峰。 夏极抬起头,手指轻轻挥出,无形的寒芒撕裂空气,点在两排红烛上,烛火“呲呲”渐次熄灭,而屋内的光明也随之缓缓消退。 直至最后一道烛火将他黑影拉长,贴在粉白墙壁上,如同鬼魅。 只是刹那,最后的光也没有了。 过了些时间,那股奇怪的燥热略略平缓了,小影咬着嘴唇,不甘地欲离开,可是终究是压抑不住体内的蠢蠢欲动,转身... 便是一股香风扑入了坐地的少年怀中,低声道:“公子,我要...” 然后她只觉身子一麻,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她梦里无数次在那公子身下辗转承.欢,可是醒来后,却发现一切都是空。 公子还是公子,侍女还是侍女,他们不曾有任何交叠。 她的衣衫完好,并未有宽解,而如蜷缩的猫咪,伏在少年旁边。 看到天外已经明了。 她清醒过来,心里带着一丝疑惑,还有一丝遗憾,急忙告退去准备餐饮了。 —— 十里之外。 白衣文士打了个哈欠,露出招牌式的如蛇般的笑容。 巡龙组的暗探道:“禀报云大人,昨晚的欢喜香很是有效,江湖草莽果然纷纷拜倒在石榴裙下。” 云漠点点头,他并没有太多意外。 如此行事,本是皇上愿意看到的。 一举两得。 施与了恩惠,再趁此机会在宴会后将侍女各自许配,这样便使得那些被赐婚的武林高手,既感到皇恩浩荡,又能被套牢在皇都,安心为皇家办事,好好筹建那皇下学社。 可是,那些人虽然多,虽然强,虽然也是武林名宿,可是云漠并不在意。 他在乎的人从来只有一个。 这场宴会参与之人虽然极多,各地势力纷纭而至,其中藏龙卧虎也是必然。 可是他却真的不在乎。 从一开始,云漠就知道,无论尚皇,庞长夜,眼里都只有一个人。 所以他冷冷道:“说重点。” 巡龙组暗探自然明白,他有些古怪而尴尬道:“武当那位...无动于衷,那名为小影的侍女入内后,只是睡了一觉,便完好无损的出来了。” 云漠脸上的笑容冻僵了。 他自然明白那欢喜香的功效,那可是能让一个正常男人被催情的连母狗都愿意上的珍稀香料啊! 他突然重重喘起气来,然后咳嗽了两声。 侧头想了想,冷笑道:“既然他不要那个女人,就换掉!告诉他,那个女人会被送去魔门第七区域的合欢宗... 我云漠就不信他的心不会乱!” 黑衣人道:“是!” 正要离去,身后却又传来声音。 “等等。” 云漠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复杂而骇然的光芒,然后他缓缓地、带着一丝笑意道:“让那小影穿上仙人斋最美的红色留仙裙,给她配上最美的饰品...然后再把她送走,哈哈哈...” 这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黑衣人只觉背部生寒,这位大人果然狠毒。 他没有下毒。 可是手段,却是个个诛心! -- 小水以后每周日的时候会尽量4更~~看看自己可以坚持多久。 创作之路很孤独,希望觉得小水写的还行的大家能一路相伴,谢谢!! 99.拔刀一寸 花自飘零,水自流,流水无情,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夏极在白昼里席地而坐,一身白衣皎洁黑夜的月,所见是那从远走来的火红身影,如一朵天边的晚霞飘到身前。 这位武当的掌教有些恍惚,但是他的视线却并非落在门前侍女身上。 虽然她今天穿的很美,很艳,很精致,很是惹人爱怜。 但是... 天下万千的红衣,武当掌门的妻子却只有一位。 “公子请用餐。” 侍女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唤回。 白衣掌教抬头温和道:“帮我拿壶酒。” 声音平静,如同深藏万万暗流波涛的海面。 “是。”小影低低应了声,然后绚丽转身,长裙飞旋,转了一圈,便似那火红的花朵,在空气里颤抖微摇。 无论别人所教,还是她自己,都是希望能和这位公子作个道别,此去那魔门的合欢宗,小影虽然不懂江湖事情,可是却也隐隐察觉命运将会彻底改变。 可是又能如何? 乱世之中,皇权之下,一个少女能做什么反抗呢? 能活下去,就已经不错了。 虽然这公子其实才是最佳选择,可是看不上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很快,她拿来了酒。 白衣掌教温和拿起,眼中露出回忆之色。 那借醉装疯,在战场上,如蜻蜓点水般吻在他唇边的那个她。 想着想着,他也不倒入酒杯,粗鲁地拎壶牛饮,狂野的和平时的宁静绝无半点相视,以至于侍女几疑所见并非同一人。 他明明只是喝着酒,这红衣侍女却觉得他是以岁月为壶,寂寞为酒,入了愁肠,却不过是化作一堆冰冷的雪,再把自己冻结,以至于冷的温文尔雅。 最礼貌,却也最难靠近。 “公子,我走了...午后会有新的姐妹来服侍您。”小影等到他吃完喝好,便简单的措辞,欲做出道别。 可是,她突然不想将自己的去向说出来。 虽然那位大人已经把台词给她想好了,其中必须囊括魔门,合欢宗几字。 可是这小小侍女却觉得把这种羞人的去向告知面前英俊公子,又能如何?又能改变什么? 只是徒然惹的他看不起自己罢了。 所以,她自作主张,沉默不言,也不多说,只是安静道别。 夏极点点头:“知道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小影微微屈身,行礼道别。 拖着大红留仙裙走至门前,她却是放缓了步子。 明明知道一切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却仍有所期待,期待什么她也不知道... 在她即将离去时,身后传来了公子的声音。 她惊喜之下立刻转身。 夏极淡然道:“告诉他们,下面的侍女别在穿留仙裙了。” 小影一愣,笑容慢慢枯萎,她咬着嘴唇,尽可能顺和地挤出一个“是”。 她如一朵红色的云飘走了。 夏极静静看她离去,瞳孔幽深而不知在想什么。 午间... 新来的侍女名为翠玉,穿着鹅黄色衣衫,相貌普通,无什表情,只是抱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有比较才有差距。 有了差距,才会觉得她不同,然后开始思念。 不用说,这也是那位巡龙组的副组长云漠的手段。 在玩弄人心上,他确实出手不凡,细节之处,更见功夫。 只是他却没猜到那小小侍女竟然未曾把“合欢宗”告诉那位传奇,否则怕是要直接把那名为小影的侍女丢入他的万蛇窟之内,作为那群蛇的饭后甜点。 翠玉漠然地将饭菜端上,放在夏极面前。 就在这位白衣公子用餐时,翠玉遵循着那位大人所给出的台词,突然道:“公子好无情。” “无情?”夏极愣了愣,他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翠玉道:“小影好歹服侍公子这几日,但公子却不感兴趣,大人们以为是她服侍不周,所以便把她分去了魔门合欢宗。” 夏极露出错愕之色,却旋即平静下来,他微微闭目,然后淡淡道:“知道了。” 说完之后,他心不乱,神不变的,如同悟透了的禅师一般,专注地吃完了这顿饭。 “下去吧。” 翠玉收拾好碗筷,应了声“是”,只是对于这位英俊公子,却是心底存了不屑,实在太过无情,小影毕竟曾经服侍他,如今被派去那合欢宗,岂能有什么好下场? 他竟然不闻不问不管,似个没事人一般。 至少也客套的问几句吧? 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她心中如此想着。 大堂。 夏极也不站起,只是右手缓缓握向了腿上横放的刀,刀柄修长,如美人长腿般纤细,可供双手上下而握。 而刀身却是在普普通通的木鞘里藏光、静意、养晦。 “欠你太多,虽然知晓这不过是凡尘俗名,与你毫无关系,但我...” 一声长叹。 “但我...还是无法释怀。” 白袍掌教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刀柄。 他叹着气,但身上气势却开始逐渐攀升,越来越高,彷如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冲天而起的飞鸟,直奔那古树之上的万里云霄。 起初,只是庭院里的侍女感到惊恐,她忍不住侧头看向那庭院,心中悸动越来越深,似乎庭院里坐着的不是一位无情的公子,而是需要她伏地叩首的神佛。 空寂的孤堂。 “便是一切皆是空,便是万般皆随风,是我妄想轻动,但若你地下所知,想必...也可以露出一丝笑容吧?” 说罢。 那恐怖压缩的气势如同挣脱了什么束缚,以这武当落脚区域为中心,“嘭”的一声惊雷炸响,如汹涌浪潮,席卷向周边一里,三里,七里,二十里! 咆哮着拍打向这皇都的大街小巷! 夏极睁开眼,不长不短的黑发无风,而微微自动。 刀拔一寸,便是天地堆雪,寒光盈面,凛然冷冽! 而同一时间,天阙皇都满城刀兵突然开始长鸣,嘶叫。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铃铃! 如同无数人在快速急促地摇晃着铃铛,使得无论置身天阙于何地,都可以听见那声音。 惶恐! 朝拜! 兴奋! 无数武林中人,无论是街道上的、酒楼之中的来观宴的江湖散人、小门小派,抑或是已经入住了正邪区域,还有隐世区域的各大门派,皆是看着自己赖以生死的兵器在发出长鸣,在疯狂颤抖。 “这是什么??我的兵器,怎么自己在跳动?”不明所以的散人们惊讶的看着腰间。 “是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的剑,它...在颤抖?握也握不住!” 然而正道来宴,还在城门外的神枪堂赵紫龙却是面色一凛,他亦是感到手中长枪的颤抖,抬头看向那城门,一时间,眼中战意昂然。 之前在大小姐手下败北,他卧薪尝胆,一改之前的“表面谦逊,而内心狂妄”,而苦练枪术,此时已是真正臻至大成,便是师尊童枪王也已经无法与他对战。 此时,他与好友老君,君莫望驻足城门前,停下马蹄,身后的数百精锐枪骑也停下脚步。 “老君,看到了吗?感觉到了吗?这是我们武者之中的皇帝,在挑衅那俗世的皇权呢!”赵紫龙冷峻的面庞露出了笑,如寒冰融化。 “是啊,天下除了他,还会有谁?”君莫望玩世不恭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即便几年过去,你不曾动刀。 可是一旦出现,天下谁人不识君呢?! 天下武者何止千万,历史悠悠,多少英雄豪杰,但世上...却从无、再无你这般人。 “入城!”赵紫龙只感觉战意满满,全身气势似是受到了那如天意般气势的压迫,而自行反抗,随着麾下白马的奔驰,他身上气势也是逐渐攀升。 几息之间,便是化做一条横亘天宇的银色风龙,向着皇都天阙发出低低的咆哮。 天阙百里之外。 穿着白金色长袍,带着西王母面具的女子站在山巅,看着那天阙皇都传来的万兵齐鸣,无悲无喜,只是她握紧的拳头,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就是新时代的第一传奇吗?”她忍不住呢喃道。 而她身后不知何时响起轮毂转动的声音,然后则是带些些微俏皮的声音,“也许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员呢?毕竟契机是存在的。” 另一方。 带着秦广王面具,穿着暗金色长袍的男子正在溪边,感受到天阙那如同天意的气势,他沉默良久,却是半句话也未曾说出。 突然,他转头问不知何时出现的孟婆:“他...真的还未到三十?” 孟婆默然地点头。 秦广王长叹一声:“我不如他。” 孟婆道:“无需自嘲,他这般的男人,怕是一个时代顶多就一个。比起这个,我们后面的行动更重要。酆都大帝,以及我...之后的命运都几系于此次天阙之行了。” 100.万古如长夜(求订阅) 都城之中,各门各派,有不少曾经参与过零业城之战的,襄阳之战的江湖高手顿时也想起了这位的存在。 “是大天刀!武当竟然是他来了!” “是夏掌门!” “是我龙藏洲新时代的第一传奇!” 可是说虽说着,不少人却也知道武当在正道之中的地位,以是大不如前,那正道领袖已经隐隐成了国教少林,而不再是这出世已久、甚至封关的武当。 还有些人则是忍不住嗤笑这少年功力虽高,却不懂事。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刚极易折,在皇都之中如此嚣张跋扈,那皇帝可能容他?! 皇下学社。 正扛着锄头,在翻着院落里一方农田的庄稼大汉停下了身子。 此处乃是学社中央高楼。 四周被未来的各处门派驻地所包裹,众星拱月,可见此处乃是重地。 只是虽然是核心之地,他却非要在高阁后开辟一处农田,如此格格不入的风格,便在他开始耕种时,全部消失。 因为和谐。 庞长夜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农民,如果年幼时不曾有那大机缘,便是真正的躬耕至老死,或许死于乱兵,或许死于天中后期的鬼魅乱世。 如此平平无奇,无人知晓的过完一生。 又或者,如果没有遇到她,他即便成就了巅峰之境,也无法悟透如此时的境界。 他感受着满城的刀兵长鸣,忍不住思绪翻涌。 那时候,他还叫庞长根,一个很土的名字。 初春,霸陵桥边,杨柳依依。 他与她辞行。 那总是藏着忧郁的少女,说:“长根,你这名字太土啦。” 庞长根一愣,他本是乡下庄稼汉子,不过走了狗屎运,才能混入天中都城,然后被她青睐,再一路提拔。 还记得自己初入都城,不愿去行那鸡鸣狗盗之事,也不远为奴为仆为五斗米折腰,而功法又未成,四处碰壁,无人赏识。 孤坐城中阴暗里,靠着墙壁,腹中空空如也,无人问津,无人来管。 便是死了,也无人知晓。 但是她却停下了马车,在冰天雪地里给自己送上了热腾腾的肉汤细面。 那是庞长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最开心的一顿饭。 即便之后,锦衣玉食,南北之地闯荡,无数人给这无敌大将军献上最好、最珍贵的珍馐,他依然觉得不过如此。 便是满堂盛宴,也不如那一碗细面。 多少金银珠玉,也不如她裙角的一片碧绿。 只是,她是千金小姐。 自己却是乡下汉子。 他从不敢流露出半点的爱慕之意,哪怕看着无数公子在她身边萦绕,他也只是呵呵憨笑着,不会多说半句自己不该说的话。 再后来,自己功法大成,被虎卫挑中,借调兵部,四处征伐,名气欲显,他面对着她,却还是有着深深的自卑。 因为,她是最美的,是最好的。 没有人可以比拟。 所以,那一次霸陵桥边,他恭敬而局促的回应:“大小姐认为什么样的名字好呢?” 忧郁少女想了想,拍手道:“长夜,天不生圣人,万古如长夜。便叫长夜吧?好不好嘛...” 庞长根刚想说“父母赐名,不敢妄改”,可是话到口边,看到少女忧郁的眼神,他的心软了。 所以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大小姐喜欢长夜这个名字?” 忧郁少女肯定的点点头。 庞长根低头道:“那从此我的名字,便是庞长夜。” “好啊。”少女笑眯眯地,跳起来,垫着脚摸了摸他的头。 若是其余人敢抚摸着如狂狼一般的大将军的头,怕是会被撕的粉碎。 可是再凶猛的野兽,也有柔弱之处。 他的柔弱就是她。 所以他低着头,露出憨笑,任由那娇小身影踮脚来触碰自己潦草的头发。 她的名字叫姜蔓。 有自己出战,自然是大胜! 去时杨柳,归时却已雨雪霏霏。 春夏秋冬,辗转一过了一个来回。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比如她已经成了皇帝宠妃,蔓妃。 庞长夜显示愕然,随后开始为她感到高兴,但是婚礼是在夏季举行的,如今她已怀孕,所以他无法再献上贺礼,无法再做什么...甚至无法再见她一面,因为她是皇帝的女人,是未来皇子的母亲。 当天,他憨厚地笑着,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接受了皇帝的赏赐,与同样受赏之将士彼此庆祝。 晚上再开了十里酒宴,与浴血并肩的将士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宴会上哈哈大笑,笑的好不开心。 酒也是大碗大碗的喝,喝的好不爽快! 只是待到酒宴散去,满地狼藉,他回到府中,静坐片刻,竟然亲自下厨,他给自己下了一碗细面,想了想,又加了点肉汤。 然后默默坐在月色里的府邸台阶上,一碗面吃到凌晨月过中天还没吃完。 他估计是怎么都吃不完了,肉汤都已冻成了膏。 但他还在吃着,直到一根一根把面条全部吃光,又把成了膏的肉汤喝尽,最后甚至将肉骨头都嚼烂了咽入腹中,再把碗底舔的干干净净。 可还是辗转难眠。 在府邸之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直到走到酒窖前,才明白了自己需要什么。 于是,这位无敌的大将军把自己锁在了自家酒窖,三日三夜,然后才出门。 再然后,几年后... 蔓妃失足落水,溺亡的消息传来,他也无法去看她最后一面。 甚至无法去查明原因,真相。 当初霸陵桥畔一别,竟成永远。 这些事,都已如云烟,消散不见。 她... 已经不在了。 他所期盼的,只不过是能在皇家灵堂之中静静陪伴她三年,抑或是至那不得不破碎虚空的时刻。 只是这个她,他却还是陪不起。 虽然武力超群,奋武一生,但那个女人便是死了,他也无法陪伴。 只因... 她是大皇帝的宠妃,只因她是当今尚皇的生母。 思绪转回。 感受到那如同天倾的气势。 他默然放下手中锄头,长叹一声,那倒吸入混杂这泥土气息的冰凉,闯入满腹愁肠。 轻轻笑了笑,庞长夜昂起头,气势也是骤然攀升,很快化做一只凶残狂暴的巨狼,西北望,发出战意盎然的咆哮。 也许无人可以发觉,那只巨狼的战意之中,糅杂着仿佛地府而来的阴气森森。 一时间,龙吟虎啸,满城兵鸣。 只因那足不出户,端坐大堂的白衣掌教,拔出了一寸刀。 噌... 刀回鞘。 而众般兵鸣便也随之消逝。 夏极再次垂目而坐。 天阙皇都却如同刚刚遭遇了一场无形的厮杀,变得沉寂无比。 直到约莫一刻之后,众人开始出声。 十里之外。 云漠惊骇地看着远处,这位狠毒的巡龙组副组长,此时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别人还感觉不到什么。 他确实只觉这刀意,指向之人就是自己。 那疯狂的刀意,几乎让他觉得正被凌迟处死,每一道刀兵之鸣,便是一道割在心头的刀。 此刻尖鸣停歇,他才如劫后重生。 只因为是他安排那名为小影的侍女去了合欢宗。 他强行控制住面容的扭曲、神色的惊恐,挤出一丝笑容,然后疯狂道:“你的心乱了,乱了!!哈哈哈...” 只是这声音还没持续多久。 下一刻,他就急忙大喊:“来人,来人!” 巡龙的黑暗暗探匆忙赶来,他的声音里也有些颤抖:“云大人有何吩咐?” 云漠匆忙道:“把那小影给我接回来,送回去!!立刻送回去!” 想了想,这位白衣文士又加了一句:“一刻都不停地送回去!!快!快!快!” 他连用三个“快”字。 似乎挽回一点面子,他又道:“他的心已经乱了,这时候给他送回去无妨!” 说着这样的话。 云漠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真的如此,还是自己特么怂了。 可是... 在那浩大的刀意之下,谁能不怂? 直到此刻,他心中的惊恐,还未平息。 101.高处不胜寒 名为翠玉的侍女只是服侍了一个午间。 待到傍晚时分,那穿着大红留仙裙的小影又端着托盘回来了。 今日午间,那满城刀鸣,与沉寂,她也感觉到了。 当时,合欢宗的人正欣喜看着自己,虽然不明白,但似乎穿着的这身大红留仙裙,以及自己的名字,很能令他们兴奋。 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侍女,也不是容颜绝世、倾国倾城,否则哪里还会做侍女? 他们...有什么好兴奋的? 而她还没熟悉新环境,甚至连那宗门的人都还没认识半个,就被加急直接唤回去了,然后大人又赶紧催促他立刻回去! 此时,她再愚笨,也是隐隐明白中午那惹出的浩大声势,似乎与自己有关。 而一场看不清的明争暗斗后,她又被送回了白衣公子的身边。 只是... 这公子实在太可怕了。 当初院落里闯入的泼皮无赖,他说杀就杀了,连身子都不起,连刀都不出,便是直接让之化作血雾,被风吹远。 而今天这...如果也是他惹出来的,那真是神仙手段。 作为一直在乱世存活下来的小影。 她与姐姐所恪守的准则便是“远离争斗,方可活命”。 她求的是活命,为此...其余什么,都可以暂时抛开。 所以,再次看到那安静的白衣公子,她心中虽然有着感激,有着喜欢,但却敬而远之。 远? 有多远? 礼貌,便足以疏远。 一言一语,一颦一笑,便足以察觉。 夏极察觉了,但他不以为意。 这样的情绪他见的多了,无非是被自己吸引,见到自己力量之后,却变得害怕,之后或是逢迎,或是疏远,或是... 这位名为小影的侍女,也不例外。 你不是她,没有人可以成为她。 穿的再像,名字再像,也不过是寻常罢了。 这令他更加思念。 那位曾经真心为他而死的女人。 而之所以救她,所为的不过是展示出“以清影之名为执念”的状态。 救完了,自然也就是终点了。 “以后别穿大红的留仙裙了,会闯祸的。”夏极看着有些局促的侍女。 小影不明白,她疑惑的抬起头,但经受过的训练,还是让她恭敬的回应:“是,公子。” 她无法理解,一袭衣衫能惹什么祸? 可是,那白衣的公子也似乎不准备解释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下去了。 小影踩着细碎的步子,转身离开,只是她脑海里却想着皇都的一些无法辨别真伪的怪谈,莫非大红留仙裙是被诅咒了的? 穿着有忌讳? 但这些念头,却是再不为外人所知了。 是啊。 红色...是多么深沉的诅咒。 无论夏甜,还是任清影都钟爱着这如火般灼热,丝毫不懂委屈求全的颜色。 日子如常。 距离宴会还有五日。 神枪堂已经入住了正道二号区域,带队的人正是正道如日中天的赵紫龙,以及他的搭档君莫望。 如同夏极一般,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年轻枪王选择了静坐。 调息,调心。 明明只是一场宴会,可是这些在龙藏洲实力臻至顶端的人,却都选择了安静。 君莫望嘻嘻哈哈,拉着几名弟子便是逛青楼去了。 烟花柳巷,长醉不归,还是在最繁华的皇都,机会难得啊! 君莫望抛了个“媚眼”道:“小赵,你不去乐呵乐呵?” 赵紫龙如静坐在庭院里,独自在石桌边看着月色,感着冬日清风,淡淡道:“老君,你去吧,皇都风云际会,鱼龙混...” 他还没说完,君莫望便哈哈笑道:“啰嗦,小赵...你变娘了,变得啰嗦了,哈哈哈...” 然后不待赵紫龙反击,这位吊儿郎当的浪子边冲出了大门。 赵紫龙哭笑不得。 自己这搭档真是活宝,看起来完全不靠谱,这与自己性格是截然不同。 可是...生死之间,那个男人却会变得异常可靠。 紫薇关下,先败给大当家那无双一刀,侥幸逃得性命。 再后又在大小姐的“魔功”之下,九死一生才逃出生天。 从此方晓天下之大,英雄辈出,自己过去是坐井观天了。 天空云万朵,如浮絮遮人眼,使得看不清自己的渺小,也看不清那天外之天。 赵紫龙心里藏着魔障。 这魔障便是大当家,大小姐。 他深信若是能战胜这魔障,自己在武道一途必然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大当家已死。 大小姐已失踪。 这魔障失去了目标,便似永远无法消除。 只是昨日午间,入城之时,他感受到了那位大天刀的刀意。 那位武当的年轻掌教,贵为新时代第一传奇,其排位还在大小姐之上,若是战胜他,那么自己心里对于大小姐的魔障就自然可以消除。 所以,这位年轻的银甲男人眼中燃烧起了疯狂的战意。 独坐月下,良久。 他突然起身,长枪负于身后,随意拎起两坛酒,然后出了门,看着冰轮铺洒的道路,大踏步向黑暗深处走去。 —— 夏极盘膝坐在大堂,闭目休息。 名为小影的侍女终于褪下了大红留仙裙,而之前给她指示的那位大人此番也未再多说什么,所以她只是普普通通套了一身宽松的鹅黄纱衣,交领处露出雪白底衫。 夜里,城中喧哗。 而此间,却是万籁俱寂。 小影正欲告退,而门前却突然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敲三下,不缓不慢,然后便停顿。 “神枪堂赵紫龙来访。”门外之人报上名号。 夏极睁开眼,吩咐道:“开门。” 小影匆匆绕过院中深潭,去到朱门之前,门开,而外站着的是一个英俊不凡的银甲男子,背负长枪,手提两坛酒。 好帅... 小影的第一感觉。 但是那银甲男子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他傲然昂头,目光如电般直看坐在大堂的那白袍掌教。 然后扬声道:“武当掌教继任大典,曾随师尊见过夏掌教一面,今日得知掌教在此,紫龙不甚欢喜,所以特拎酒两坛,不知是否有所冒犯?” 他话速不缓不慢,而内容不卑不亢。 所以,夏极道:“请进。” 然后他起身相迎。 赵紫龙豪爽地哈哈大笑,然后快步从小影身边走过。 从头到尾,他就没看这还算美艳的侍女半眼,这令的侍女颇为有些失望。 102.他未拔刀我已输 名为小影的侍女,有些无语。 这院子里住着的怪物不看自己也就罢了,怎么来了个如此帅气的银甲男人,却也不瞧自己一眼。 难道自己真这么难看? 那在合欢门里,那些男人可是都悄悄的盯着自己,眼中馋涎欲滴,恨不得下一刻就扑来,把自己衣服撕烂,然后压倒在地,抵死缠.绵呢。 这一场饮酒,两人都未曾谈及武功。 甚至饮酒之间,内力、技巧也不曾施展半点。 便是如同寻常山野匹夫般,觥筹交错,你一杯我一杯,碰个杯,或是独自畅饮。 很快两坛便空了。 小影在夏极吩咐之下,又搬来了几坛酒,切了些熟牛肉,撕了些风鹅,又取了点花生米,先作三碟端上。 随后,见两人似乎大有继续喝的架势,她很知趣地又炒了些下酒小菜,给两人再端上。 再之后,则是恭敬站在一侧,随时等待着召唤。 两人对月而饮。 却又默然不语。 似乎除了开始那银甲入门前说了些客套话,自己服侍的白袍怪物礼貌的回应了句“请进”,两人便再也无话可说。 小影都觉得尴尬极了,若是自己与一人如此你一杯我一杯,却半句话不说,简直是无聊透顶,尴尬透顶,怕是下一刻就要甩杯而去。 但这两人,却丝毫不觉得尴尬。 六坛酒空。 小影已经困极了,两人也停盏静坐。 “夏掌教好酒量,今日我超常发挥,才勉强跟上你的脚步啊。”赵紫龙哈哈赞着,他右手食指轻轻一弹,弹开一根长筷,唯留一根在手。 五指抚动,捏起那仅余的长筷如提着他征南闯北的长枪,目光逐渐锐利如刺,然后缓缓道“最后这块牛肉,很大,我喜欢。” 说罢,他右手如昆虫触须骤然一晃,如竖起长枪,从天而降,筷尖便是枪尖,牛肉便是敌寇。 惊弦霹雳,枪刺虚空,一往无前! 叮! “枪”落下,尖却刺空了,只在瓷盘上轻轻一撞。 雷霆万钧之势,却在刹那间被他收住,否则何止是瓷盘会碎开,怕是这石桌也会崩裂! 收发自如,不愧枪王。 可惜,刺空了。 夏极筷子夹着仅余的牛肉,探手放在这来客的菜碟里,淡淡道:“紫龙远来是客,既然喜欢,这便给你。” 赵紫龙闭目,深吸一口气,却仿是不甘,良久,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请赐教!” 话毕,他也不进攻,只是右手的长筷上突然缠绕起了无穷无尽的风,连同院里深潭的水波,都开始泛起波澜,然后来回荡漾。 他猛然睁开眼,瞳孔里疯狂燃烧着战意。 五指也摆出奇异的造型,小指托着筷底,无名指压着筷身,而其余三根手指却是凭空而静屹,不动不摇。 师父传他百鸟朝凤,他却自悟七探盘蛇。 此时,他面对这强大、恐怖的男人,一上手便是七探盘蛇枪至强的一式。 枪虽未盘旋而起,但却是时刻处于极动的边缘。 动到了极点,便是静止。 夏极却摇了摇头,起身道:“天晚了,紫龙该回去了。” 赵紫龙不甘,又说了三字:“请赐教。” 但夏极却是不理不顾,孤影月下成三人,而随他去了那大堂上。 赵紫龙皱起了眉,但下一刻便是露出惊讶之色。 原来那潭中因自己气势而起的波澜,不知何时竟然平复如常... 而自己竟然不知道! 他惊骇抬头,看着那大不了自己几岁的男人,很快,这惊骇变为了更疯狂的战意,只是他强忍着,压抑着,然后抱拳平静道:“那么紫龙先行告辞。” —— 回到住处后。 君莫望却是早已回来了,看着银甲少年一身酒气,调戏道:“喲,小赵,不是说不出去嘛?怎么...原来是自己偷偷行动了,不够意思,真是不够意思!” 见赵紫龙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你这模样很讨女人喜欢,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妹子对你秋波暗送,你肯定是相上哪个了...嘿嘿,女人的滋味如何啊?” 赵紫龙却如没听到他话一般,突兀地吐出两个字:“厉害。” 君莫望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小赵,你可以啊,老君我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男人用‘厉害’来评价女人的滋味。” 然后他话语一顿,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莫不是,被压在了身下?” 但赵紫龙却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然后道:“我去见那个男人了。” 提起那个男人。 君莫望甚至没问他是谁。 因为能让小赵亲自去见的,除了尚皇,怕也只有那个人了。 小赵的实力本就极强,在那次紫薇关之战后更是脱胎换骨,君莫望只能暗探这天定的“从龙之将”果然是不同凡响。 世人皆以为小赵武艺极强,但依然低估了他。 小赵...他可是有着晋升入传奇的资质的! 而能令他低头的,除了那个男人,还能有谁? 所以,君莫望肃然道:“如何?” 赵紫龙长舒一口气:“我出枪了,而他还没拔刀,我便已一败涂地。 果真是当得天下无双!” 话虽如此说着,他整个人便如同燃烧了起来,君莫望即便是隔着百米,也能感觉到那焚烧着近乎实质的疯狂战意。 —— 距离盛宴还有四日。 丐帮与剑一门也匆匆赶到,丐帮来的是帮助乔青峰。 剑一门来的则是向来少在江湖出没的“大巧不工”流派的第一人杨勉,此人负重剑,喜在瀑布下练剑,直至斩断瀑布,后又前往濒临无尽之海的小村,在海边搭建小屋,常年迎潮练剑,一身功夫,强的匪夷所思。 两人路途相遇,乔青峰豪爽,杨勉亦是性情中人,倒是志同道合,共饮酒几次,便是成了好友,此刻共至皇都天阙。 见到武当被分派在第一区域后,杨勉则是微微皱起了眉头,便是那乔青峰也是有些不快。 这天下第一的名号落在如此年轻之人的手上,便仿佛在嘲笑他们无能一般。 而且,这夏极在尚皇与五大寇厮杀的时候,甚至没有出过武当,所以乔青峰甚至都没见过他的实力。 更勿用谈常年隐居的杨勉。 当知晓武当来人就只有一位时,更是颇有些不屑。 掌门做成这个样子,也是千古奇谈。 103.孟婆的真实身份(第三更) 风平浪静的一日过去。 第三日。 华山派到来了。 “铁仙姑”素雨披着青衣鹤氅,腰间名剑乃是天工造物一书之中颇有名气的“青虹”。 青虹。 剑长不足两尺,在剑中算是颇短,槽开七道,纠缠扭曲,如长虹。 中五道,而两边剑刃各开一道,深浅各不一。 但传闻,若是被青虹剑刺中,伤口绝对无法愈合,一刻之内,必然流血而亡,可谓是真正凶兵。 华山派向来嫉恶如仇,所配凶兵,也一向只斩妖邪,而不伤无辜。 素雨随着城中接待,快步而行。 身后则是三百华山派弟子,有男有女,皆是佩剑。 路人之中,亦有不少有识之士。 之前在紫薇关曾发出“大丈夫当如此”的那位痞子般的十一二岁的少年此时也是赶到了皇都,但是囊中羞涩,多亏了朋友赞助,才面前入住了一间人字尾号房,临着茅厕。 他皱眉沉吟道:“传闻这素雨野心勃勃,破除上任掌门遗训‘三不问’,这才带着华山派远赴关中皇都天阙,如今一看,却是令人难以相信。” 而另一边,虎背熊腰的名为项少籍的少年,不知何时站在这痞子少年身侧,道:“人岂可貌相,沙场之上,可不问胖瘦美丑!” 虽不相识,两人却是无意之间对了一句。 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那素雨根本没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掌教的模样,相反,她身形柔弱,看似如浮絮,便是那巷角的冷风,就可以将她吹飞。 时不时,她还低头轻声咳嗽,然后用怀中手帕擦擦嘴角。 而明眼人可以瞧见,那雪白巾帕上早已是红梅点点,她竟然咳嗽出血!可见体弱到何等地步。 华山派很快入驻了正道区域第五的位置。 稍作整顿。 那素雨便是抱着恭谦之姿,挨门挨户的拜访。 毕竟华山派久不出世,与同道们疏于接触,所以这位理智的掌门还是放低着姿态。 她的拜访顺序也很有趣。 并非从第一开始,而是从距离自己最近的开始,如此便绝不会得罪任何人。 随访的都是华山精英,有这复姓令狐的精英弟子,还有姓岳的小师妹... 而很快这些弟子就察觉到自家掌门的高明之处。 因为,那丐帮的乔青峰,以及剑一门的“大巧不工流”第一人杨勉似乎都是不屑那武当的新任掌教。 然后,素雨又去拜访了神枪堂那位如日中天的赵紫龙,却又惊奇地发现这位后起之秀,与乔青峰、杨勉的态度相差很多。 这位谈吐之间,对于武当那位推崇备至。 这令素雨很是好奇。 她低头轻轻咳嗽着,然后来到了距离自己驻地最远的武当。 毫无犹豫,她亲自上前敲门,扬声道:“华山派素雨来访。” 眼神忧郁而无神。 门开。 她入眼便是一身月白道袍,坐在暮色里的男人。 这男人身上毫无气势,便似一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只有一双眼睛,干净明亮,有些沧桑,却又坚毅。 凝视他的瞳孔,仿佛能看到无穷无尽的岁月,以及历史长河在其中东逝。 “华山派久不出世,如今却赴皇都盛宴,久不见各位同道,所以素雨特来此处拜访。”素雨微笑着道明来意。 而她身后复姓令狐的弟子和姓岳的小师妹则低声嘀咕起来了。 复姓令狐的弟子:“那个人看起来不比我们大多少,他就一个人来,胆子真是不小。” 姓岳的师妹:“可是好帅啊。” 复姓令狐的弟子:“这个人据说还是新时代的第一传奇,我看啊...啧啧啧,怎么都不像。毕竟江湖之上,名声之事水分太多...” 姓岳的师妹:“可是比你帅啊。” 复姓令狐的弟子不爽道:“我看啊,他之所以一人前来,怕是完全不服众,门中没人理睬他,所以他就只能自己来了,哈哈哈...” 姓岳的师妹瞪了他一眼:“可是他还是比你帅啊。” 而这时,堂中传来颇有魅力的声音:“来者便是客,素掌门无需客气,还请堂中坐。” 片刻后。 小影泡好茶,一一端上。 素雨笑道:“久仰夏掌教大名,素雨从未得见,今日一见,才知夏掌教平易近人。” 说罢,他转头看着那猴儿样的复姓令狐弟子一眼道:“你这猴子,需得以夏掌教为榜样!多多学习。” 岳姓小师妹捂嘴轻笑。 复姓令狐弟子一脸不爽,敷衍道:“师父说的是。” 夏极随意道:“华山人杰地灵,定是高手无数,如此抬举在下,却是令我汗颜了。” 素雨又道:“前些年,我在华山之下寻到一位身受重伤女子,治好后,才发现她与我华山派颇有渊源,故而她停留山中,静心修养。 只是初时有些失忆,之后才缓缓恢复,我下山前,她曾让我代为打听一人,那人与夏掌教同名同姓,原是无邪刀社社长。” 夏极淡淡道:“在下在继任武当掌教前,便是无邪刀社社长,还不知素掌教所说之人又是谁?” 素雨眼睛一亮,笑道:“单姓宁,名中雀。她说她身为无邪刀社之人,不愿改投其他门派,除非得到夏社长同意。” 宁中雀? 夏极差点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个弟子。 哦,对了,还有李无欢,林绝无,也不知道这两位去哪了。 当初盗寇极多,后又有刀不二搅乱局势,人皆失散,生死未知。 原本以为这三位弟子武功低微,怕是凶多吉少了,却不料如此命大,竟有人坚强的活了下来。 所以,夏极立刻露出有些激动的神色。 这自然至极,毫不做作的神色落在华山掌门素雨眼中,却是令后者微微点头,心中暗赞一声“当真有情有义”。 夏极声音略微高扬,似是压抑着“得知弟子依然存活的兴奋”,道:“中雀,她还活着?” 素雨点头道:“是啊,而且她对自家的那位社长推崇备至,说是普天之下再无那般的男人。” 说罢,她眼神笑笑的看着端坐堂上的白衣掌教,一副在研究“什么才是普天之下独一无二的男人”的模样。 突然,她皱了皱眉,急忙掏出雪白巾帕,捂嘴咳嗽起来。 如气喘般连绵不断。 末了,才表情平静的收起巾帕,带着歉意道:“让夏掌教失笑了。” 夏极不以为意的喝着茶。 轻嗅着茶盅里那被滚水冲起如碧绿羽毛般的茶叶,浮浮沉沉,随波逐流。 淡雅芳香涌入他鼻中。 突然,他微微眯起了眼。 因为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这个味道...绝不该在此出现。 他放下茶盏,看向那华山派掌门素雨,后者也正在饮茶。 虽然她表情平静,可是夏极却已经确定了那熟悉气味的来源。 呼... 这是地府的味道啊。 孟婆,原来你真实的身份是华山派掌门。 夏极露出了笑容。 104.意外的凶杀(第四更) 倒数第二日。 皇都天阙已是人山人海,除了中央城区还略微空闲之外,外围早已是住满了八方来客。 然后才刚刚是清晨。 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华山派掌门素雨,那位有着“铁仙姑”之称,却体弱多病的女子死了! 死在了武当的剑法之下。 而正道四十五,邪道四十五,隐世九家大多人都看到了是谁动手。 那位年轻的武当掌教,在街道上追击素雨,而华山掌门果非那天下第一传奇的敌手,所以惨死剑下。 此事惊动了正在酒楼之中独坐的皇下学社的社长,庞长夜。 他亲自查看,然后轻叹一声:“江湖事江湖了,恩怨情仇,也该揭过了。” 他并没有继续追查什么,甚至出动手上力量强压下了此事。 毕竟皇宴在即,他不希望再出什么乱子。 而尚皇也不喜欢这样不详的动静。 所以,他理智而果断的压下了这个事情。 华山派弟子悲恸的收敛,而被素雨戏称为“小猴子”的那位精英弟子,复姓令狐,名天冲。 他平日里吊儿郎当,但师父刚一去世,他便借着酒兴,抱着必死的心跑到武当区域门前,一脚踹开门,怒道:“什么武当掌教,什么天下第一,我华山派和你有什么仇怨?为何要当街追逐,杀我师父!为何!” 他情绪激动,毫无作伪。 夏极平静道:“我没杀你师父。” 令狐天冲冷笑一声,“呸”了一口,借着酒兴,拔剑就往前冲去,“狗贼,还我师父命来!” 而他冲击之际,身后其余华山弟子也是赶到了。 “师兄!”岳珊珊惊呼道。 令狐天冲的剑法造诣不俗,这一剑更是深得华山剑法的精髓。 明月十三式,便是在于一个“明”字,剑出为寒光,光从远方来,可见,却不可躲,只因那刺出之剑,乃是活的,乃是变化万千的。 目瞪口底的侍女只见昨日还好好的来访之客,今日借着酒意兴师问罪,他手中乍现出一点亮光。 才刚出现,便已经出现在了那白衣掌教面前。 后者白袍被这冲来的强风带动,而微微掀起,如白云浮动,如雪涛静涌。 他也不拔刀,只是随意拿起手边刚刚侍女用来削水果的小刀,然后抬起。 “狗贼,受死!!”令狐天冲,气如天冲,刀如长虹,一点寒芒,转瞬已经刺到。 夏极傲然抬头,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左手拿着那水果小刀微微抬起。 随意举高。 叮! 下一刻,令狐天冲止下了脚步,同时止下的还有他的剑。 他无论怎么动,都无法再往前刺出哪怕一尺! 只因为那把小小的水果刀抵在了他的剑尖上。 那如同玩具一般的刀,竟然就可以破掉自己十多年辛勤苦学的剑法,那日日夜夜在脑海里参悟盘旋的明月十三式! 门外华山派众人是真的呆住了,便连后续感到的江湖中人也匪夷所思的看到这一幕。 那华山派弟子功夫已算不低,虽说根本无法战胜夏掌教,但被那如同玩具一般的水果刀挡下攻击,实在是匪夷所思。 “不可能!”令狐天冲愣了愣,然后怒吼一声,手中长剑收回,微微静止后,下一刻,便是月光缭绕。 只见寒芒飞舞,每一丝每一斩,都毫无留情地向着那白袍掌教攻去。 门外观看的群雄越来越多。 而那寒芒之中。 白袍掌教只是随意的,小幅度的舞动着水果刀。 可是每次舞动,都恰到好处的挡下了你飞舞的寒芒,那璀璨如月色明媚的剑光。 “不可能!绝不可能!”令狐天冲心中充满绝望,他的剑更快的挥舞起来,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对于明月十三式的领悟已经超过了以往。 无论是速度,还是出手时机,角度,都已经突破到了新的层次。 可是,那明明大不了自己几岁的男人,神色都未变,如同盯着杂耍的小丑,他手中的刀便是那逗着小丑的鞭子。 突然,他似乎不耐烦了,水果刀往前一刺,卡住正欲反撩的长剑,然后他随意一压。 令狐天冲整个人便似是受了什么巨物的撞击,飞快后退,直至门前,才止下脚步,而他的靴子却已经摩擦的有些冒烟,口中亦是流出鲜血。 夏极傲然站在了大堂中间,对着令狐天冲,又似是对着门外所有人淡淡道:“我没杀你师父。 我若要杀她,她怎有机会逃跑?” 令狐天冲气喘吁吁,却是再不能说话,只是气愤地瞪着他。 夏极很欣赏这样的眼神,毕竟执念才可成魔,所以他特意将目光转向了那浪子打扮的华山弟子,道:“你应该庆幸,自己并未作奸犯科,是我正道弟子。 否则,今天你已经死了。 好好活着,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吧。” 令狐天冲只是瞪着他,不发一言。 夏极抬起头,淡淡道:“年少轻狂,而不知天之高地之厚,如果你恨的话,那就抱着这样的念头来追逐吧。” 令狐天冲咬紧嘴唇,身子剧烈颤抖着,不只是失去师父的痛苦,还是被人用水果刀打败的耻辱,使得他无法压抑下从胸腔之中冲上喉间的话。 “我一定会打败你的!”他向着远处那白袍掌教大吼道。 夏极轻轻一笑:“说大话谁都会,可是能做到的,却是万里无一。 你...你们,全都是。” 他目光在门外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如果渴望变强的话,那就来追逐我吧。我...一直在这天下第一的宝座上,等着你们。” 他的话并不重,可是却是使得人群之中,无数的少年武者热血沸腾起来,包括那痞子少年,也包括那魁梧的项少籍,还有无数心怀骄傲的少年。 他们看着门中,独站高堂中央的白袍掌教,傲然而立,如同真正的皇帝。 而他们只能抬头仰望。 浩大的战意突然从人群里翻涌起来。 无数默默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而无论是什么样的句式,却都是殊途同归,化作一句“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105.宴会前夕1 宴会前夕。 武当门前,门可罗雀。 未曾参与尚皇盗寇关中争霸,原本就使得不少人稍有淡忘这个曾经的正道之首。 如今许多人亲眼所见那武当掌教当街,追杀“铁仙姑”素雨。 如此所作所为...实在是令人心寒。 虽说夏极之后有解释,但是三人成虎,众口烁金,很快话语便传成了这样。 夏极因为私怨击杀素雨,素雨弟子登门质问,被其以大欺小击退,并且这少年的白袍掌教狂妄至极,摆出天下第一的姿态,毫无谦逊。 这样的说法,似乎是有人在故意引导着,而使得满城皆知。 可是夏极与那素雨有什么私怨? 那引导之人似乎也做出了解释:武当华山两大剑派,在纯阳真人与紫霞真人时代,皆是正道领袖,后来人产生分歧,而比武论剑,紫霞真人略输一筹,而恩怨从此结下。 此乃宿仇,无可避免。 于是,夏极杀人似乎也有了动机。 虽然莫名其妙,但是经不起你说我说,还有八卦的江湖人士。 所以,短短一日时间,夏极的名声竟然开始狂跌不止。 一切,届是始于那素雨的死去。 —— 地府。 三道暗金色身影,在影影霍霍的鬼蜮里站立着。 带着酆都大帝面具的男人道:“孟婆,和秦广王都已经来了,可是...平等王有急事无法出现,地藏王却是无法联系上。 此番倒是有劳两位了。” 孟婆叹道:“都是地府之人,何必说那么多。” 酆都大帝从怀中掏出两块星辰状的玉佩,递给两人道:“这是此次的酬谢。” 孟婆和秦广王也不客气,直接结果。 “这玉佩可以帮助稳固境界,去除心魔,也可以帮助压抑境界,若是臻至巅峰的圆满,却又不想破碎虚空,此物应当有所作用。” 孟婆收好此物。 毕竟这玉佩对于他们这些巅峰境界的人来说,确实是需要的,而且酆都大帝出手,这玉佩差不了。 秦广王开口道:“孟婆,你此番倒是借着这机会,金蝉脱壳,又一箭双雕。” 孟婆幽幽叹了口气,确是并不接话。 很快,她转念回来,看向酆都大帝,“那夏极非常厉害,我完全看不透他,果真不愧大天刀之名。 然而,天罗地网之局,要杀他之人,何止酆都大帝,便是车轮战,也可以将他消耗死。” 酆都大帝点点头:“你与秦广王在城中,只需阻截他出城即可。之前,自有其他人来消耗。” 孟婆点点头,“大帝如何断定,夏极必然不肯归附尚皇?” 酆都大帝苦笑道:“他已经太强大了...强大到可以去改朝换代,新时代不需要他这般的传奇再存在了。 即便归附,又岂能收束,不如早早除之。” 孟婆赞同着点头,但却有疑惑道:“只是大帝何必要为尚皇如此考虑?” 酆都大帝幽幽叹了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他不说,孟婆也不再问。 但酆都大帝却突然开口道:“如果你们想听,我可以慢慢道来。” 他这么一说,连秦广王都投来了目光。 “怎么说呢?” 酆都大帝思考着措辞,“事情的开始,是一个女人的名字,她的名字叫姜蔓。” —— 天庭。 五名包裹在白金色长袍,带着神秘面具的身影,正站立在浩荡的明光里。 这几人分别带着“西王母”,“九天玄女”,“白虎神君”,“紫薇大帝”,“玄武神君”的面具。 西王母静静不言,坐在一池泛着白光的水边,身边浮现着神秘的冰蓝细晶,她葱白手指在虚空里缓缓转动,起时,那满池便是朵朵莲花绽放,若是收起,便又转瞬枯萎。 生灭之间,自有冥冥之中的玄妙。 而九天玄女却是坐在一架轮椅上,转动这轮子才能前进后退,她轻声道:“此番卜算,龙藏一洲的天地运势,皆庇荫在夏极身下,所以此番,他必然有惊无险。” 白虎神君,道:“玄女你能算出,尚皇就算不出?别人就算不出?” 九天玄女淡淡道:“这是牺牲了三名算师,才得出的结论,更何况这天下又有谁能与我比星象算数?” 她语气极为自信和笃定。 平日里,她也许是内向、胆怯,可是带上了玄女面具,便是自信满满,便仿佛自己真的成了神明。 她略一沉吟,摸了摸两侧轮毂,又继续道:“那群地府的伤心老鼠们也要开始行动了...可是他们一定是站在那大天刀的对立面。” 白虎神君震惊了:“玄女,这一点你又是怎么得出结论的?还有...你那三名牺牲的算师,到底是哪里来的?” 九天玄女傲娇道:“我自有办法。” 这一次连玄武神君都震惊地看了过来。 九天玄女不与他对视,转而瞧向紫薇大帝,与坐在池边的西王母,轻声道:“他们要对付夏极,我们就去阻碍他们,何况大天刀这样的男人,如果能入我天庭...那真是太好了。简直像在石器时代多了颗核弹啊...” 此次,紫薇大帝也震惊了:“玄女,这核弹,又是何物?而且石器时代...我从未听说过这个时代啊。” 玄女突然咳嗽起来,然后道:“这核弹,乃是算数之术上记载的一种上古时期,极为凶猛的怪物...石器时代不过是个比喻,只是比喻。” “哦...”三名天庭的高手顿时被忽悠住了,可是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但只要去搅黄地府想做的事,那就准没错了。 因为天庭和地府,天生对立。 看着他们带着那而行的黑色鬼面,就忍不住觉得恶心、仇恨。 想必他们看向自己等人,也是这般心情。 地府汇聚伤心人。 而天庭却并非如此,他们更多福缘深厚,在天庭之中,直接获取了力量,但也因此束缚于此,无法背叛,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 神枪堂。 赵紫龙闭目沉思。 夏掌教绝非杀死素雨的人,他没有证据,但就是相信着这位武者中的皇帝是清白的。 但既然江湖群雄届是那般说,而且一天时间便是势成,这其中有些古怪,必是有人从中作祟。 可是作祟不作祟已经不重要。 明天便是盛宴。 夏掌教该如何面对尚皇? 如果两者相争。 自己又该如何决断? 毕竟天下太平不易。 良久,突然他轻轻笑了笑,眼中露出洒然之色,看向天外之云,云中之月。 106.宴会前夕2 丐帮。 乔青峰对面坐着背负重剑的杨勉。 后者神色淡漠:“那武当的小子实在太狂妄了,那日我门中亦有弟子在他门外,见着他嚣张跋扈的嘴脸,居然说什么在‘天下第一’的宝座上等待他们追逐。” 乔青峰笑着摇摇头:“说什么少年轻狂,不知天之高地之厚,他自己难道不是?刚极易折,我听闻尚皇还未出兵关中前,便是派使者持着英雄令去要求武当支援,结果那武当却端的是...” 他冷笑道:“明明是正道之首,却不为天下着想,不仅回绝了使者,甚至还帮助那群去山上道贺的魔门中人。最终,黑木教教主任无月逃得生天,尚皇使者全灭,武当封山不问世事。” 剑一门“大巧不工”的第一人杨勉常年海边练剑,所以这些事情他只是略知,却不甚详细,哪如丐帮帮主,弟子满天下,各处信息都是了如指掌。 听闻此事,他愕然道:“竟有此事?但杨某听闻武当说是山下魑魅魍魉作怪,尸体之气导致山势阴阳失衡,而造成如此情形...何况那武当却也是死了不少弟子。此事既传于天下,当不得有假。 何况武当一向为正道领袖,怎会做出如此事情?” 杨勉他对武当并没有太大意见,只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心思,使得他看那狂妄的自称“天下第一”的武当掌教很不爽,可是对于整个武当,他并无抵触。 何况当年,他还年少时,也曾与武当前掌教孟哀晚接触过几次,对后者人品气度,皆是佩服无比。 乔青峰沉声道:“杨兄弟岂不知晓当初零业城外,群雄汇聚,所争夺的便是那逆转天下运势的物品...虽然直至最终,江湖中人也不晓那物品是何物,只是乱哄哄的捉对厮杀,最终又被那怪物刀不二搅局,而使得原本的目标被隐藏在迷雾重重之下。 可是...根据我门中弟子传来的讯息,那‘逆转运势,改朝换代’的物品便是落在了武当手上。” 杨勉听闻这秘闻,早已呆住了。 乔青峰继续道:“若是尚皇未至,那武当作为正道魁首,正好运用这改变运势之物,来逆转黑暗的‘五王霸关中’时代。 可是尚皇携带天威,从东而来,驱逐盗寇,而此时终定皇都。 那么身携那改变运势之物的武当,非但没有献上此物,还是只由自家掌教孤家寡人前来赴宴,其心可诛。” 丐帮乃是天下人数最多的帮派,是天然的情报系统,作为丐帮帮主,他若是想知道某一处的消息,便是有无数双眼睛帮他看着,无数双耳朵帮他听着。 如今,这一连番的推测,竟然与真相相差无几。 杨勉心直口快,忙道:“莫非...武当要造...” 乔青峰急忙伸手,示意他莫要多说:“杨兄弟,请慎言。” 杨勉依然无法平静,他抬目看向面前这豪爽大汉,道:“乔兄,你我一见如故,不知此事,你如何处之?” 乔青峰沉吟道:“我身为丐帮帮主,统率天下百万无家可归的乞丐,所求的无非是国泰民安... 黎民百姓过的舒服了,才会施舍些残羹冷炙给我们讨饭的。 我们丐帮兄弟,所求的也不过是填个肚子,冬天有件棉衣,雨天有个屋篷,如此便足矣。”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杨勉的话。 但这剑一门的剑客也是聪慧无比,闻弦而至雅意。 乔青峰的意思是谁当家都无所谓,但是他希望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够不再遭受战乱之苦,能国泰民安。 此话大逆不道,所以他不说,也不愧是曾藏蛰暗处,在关中与五王缠斗的一帮之主。 杨勉抱拳道:“乔兄高义,杨某佩服。如此说来...既然乔兄都知道此事,那尚皇怕是也未必不明白。 那么说来,此场盛宴表面看来风平浪静,不过是皇下学社的筹建,但是内里却是暗潮汹涌... 那天下第一的武当掌教...” 他突然愣住了。 因为既然乔青峰能推出这内情,尚皇知晓这形势,那作为武当掌教自己,他岂能不知? 乔青峰冷然道:“他自然是知晓,如此一人一刀前来,仿着之前独赴襄阳的模样,还真以为自己无敌了? 可是这龙藏洲饱受战乱之苦,才刚刚统一,乔某绝不容许这样的人,再将天下带入动荡之中。” 杨勉皱着眉,他觉得自己第一次与眼前的魁梧大汉产生了意见上的分执。 明知此行凶险无比,却依然孤身赴宴,舍生取义。 如此气度... 实在当得武当掌教之位。 至于正邪之分,他看的并不是那么重。 第一次,他对那位少年掌教产生了一丝丝好感。 至少,他是个真正的武者。 —— 暮色里。 华山因为掌门死去,所以分出部分弟子抬着长棺,出了南门。 “师父,徒儿不孝,打不过那恶贼!”令狐天冲哭的稀里哗啦,背着的酒葫芦,一口又一口往嘴边凑。 师父不在了,也没人管他酗酒了。 酒当真是天下第一等的宝物,一醉解千愁,三千烦恼化作一场大梦。 “师兄,别再喝了。”岳珊珊看着那走路摇摇摆摆,一边哭一边喝酒的男子,他额前的两缕长发随风飘扬,而华山门派的衣衫皆被酒水湿润,贴在身上,散发着熏人的气味。 “不!师父,徒儿没用,与您一起来皇都天阙,但还没参宴,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以前您让我用功习武,我不听... 现在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他嚎啕大哭着。 而这只静默的,越有近百人的华山队伍已经远离了天阙,天色渐冥,枯木在冷风里发出“呜呜”的幽咽之身。 而令狐天冲还在大哭。 但黑暗里突然出现极其突兀的女子笑声。 “你这弟子,感情还真是充沛。” 那笑声如同鬼魅,从山谷的四面八方传来,落在护送华山掌教棺材的华山弟子队伍上。 蹭蹭蹭。 无数拔剑的声音。 华山弟子环绕成圆,包围在棺材附近。 “什么人?!” 令狐天冲止住哭,他好歹是素雨的亲传弟子,功力在这群弟子里算得上颇高,此时遇到不辨敌友的人出现,他自然是止住悲伤,带着一身酒意,拔剑相迎。 那人似乎也没准备隐藏。 月色里,很快落定身影。 一袭白金长袍,配上西王母面具,在冰轮的皎洁光华里显得艳灿、神圣而诡秘。 她身影轻柔:“不必紧张,我来此,不过是为了确认一件事而已。 不过我也明白,这事你们不会配合,所以只能自己动手了。” 令狐天冲,岳珊珊一众弟子皆是严阵以待。 但下一刻,他们便只觉身子一麻,那白金色身影化作璀璨的长虹,她手指如电,瞬间,便是点了华山派前列十多人的穴道。 而很快,华山派此间的弟子,便全部无法动弹了。 “你想做什么?”令狐天冲显然知道这个神秘人绝非他们能敌,但却也似乎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否则何需点穴? 带着西王母面具的女子温和笑道:“没什么,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师父,有没有乖乖躺在棺材里。” 令狐天冲大惊,旋即再不管强弱的怒道:“恶婆娘,住手!!师父已去,岂能让你在去叨扰她长眠!” 西王母面具女子不以为意,嘻嘻笑了笑,便是走到了棺材面前。 身后令狐天冲的声音不绝“有本事放开我,和我面对面好好大战一场。” 嘭。 巨响传来。 棺材已经打开了。 西王母面具女子自言自语道:“果然。” 似乎确认了什么,她很快悠然而去。 “恶婆娘,恶婆娘!”令狐天冲不顾死活地大吼着,发泄着。 西王母止下脚步,侧头道:“真是很粗鲁呢,看来真是和你那师父一样的令人厌恶...” 也不见什么动作。 她手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光华。 令狐天冲只觉那光华如最美的烟火,在半路炸开,化作那幽深如星辰般的宁静。 107.宴会前夕3(第三更-致“水的回忆的海角”) 寒光如星辰万般。 令狐天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可是即便能动,也是无法躲过这一击。 实力相差太多了。 可恶! 这竟敢竟敢惊扰师父在天之灵的臭婆娘! 他不怕死,他只是有些恨,恨自己的力量太弱了。 叮叮叮! 一连串针刺钢板的声音传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很是悦耳动听。 令狐天冲看着眼前不知何时出现的暗金色身影。 他披着一袭暗金的长袍,站在那西王母对面,似乎天生是死敌,天生便是无法调和的世仇。 西王母看着那带着秦广王面具的鬼面男人。 他的剑细而窄,无护柄,刃纹皲裂,似乎这剑随时都会破碎一般,而停留在崩坏的临界。 “孟婆既要守护他的弟子,何不自己来?”西王母柔柔地笑着。 但是却在华山派弟子面前,直接道出了“孟婆”之名。 这很好猜,因为孟婆是地府唯一的女性。 来之前,她也只是得到消息,所以抱着试探的方式打开棺材,结果棺材里的人根本不是那素雨。 然后,她又故意要杀华山派弟子,结果地府立刻出来支援。 如此两件事,足以让她进行第三次的试探。 那便是直接道出“孟婆”之名,看看那前来的秦广王的反应。 然而她去失望了。 秦广王直接道:“蠢女人,别擅自猜测。我之所以动手,不过是因为你们天庭所要做的事,我都想破坏啊。” 两人静静对视。 因为...我也不知为何,看到你那张白金(暗金)的面具,就觉得恶心。 下一刻,西王母五指交叠,如蝴蝶翻飞在冬雪之夜,而翻手覆手之间,便是无数的冰寒浮空,如同训练有素的列阵蜜蜂,挺着刺,呲呲呲的与空气摩擦,发出轻微密集的声音,向前方刺去。 秦广王冷哼一声,手中之剑极其妖娆的挽起,而以他为中心,一团漆黑的幕布突然撑开。 西王母那一瞬间有一丝错愕,因为那包裹在暗金色长袍里的男人身形突然膨胀了,满身肌肉在暗金之下,如群蛇奔袭,翻滚汹涌。 同时,一股危机感传递而来。 西王母急忙退后。 同时她原本所在之地,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轰鸣。 暗金长袍如烈烈战旗沸腾,秦广王不知何时已经一剑斩在她所立之地,而庞大的力量使得地面现出一个烟尘未散的坑洞。 空气里,传来柔柔的笑声,如同大家闺秀捂着嘴,不胜娇羞。 只是这柔笑声音,却转瞬便在极远之处... 不,也许用百里之外,更加合适! 那是一种很奇异的空间感,如同明明只在一段距离的声音,突然被拉长了数千数万倍。 秦广王微微皱起了眉,似乎在进行着判断,因为这速度已经不仅是快了。 而是一种完全的瞬间的闪烁。 他微微直起身。 而耳中传来那西王母的一丝“传音入密”式的嘲笑:“这一次,你们站错阵营了。” 秦广王眉头微微一凝,看着远方,若有所思。 片刻后。 华山弟子身上穴道解开。 秦广王转身离开。 令狐天冲却是在后面大喊:“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在下还有一事不明,还望前辈能予解答。” 秦广王却没有任何止步的打算,身形很快消失在远方。 而华山弟子这时也返回了棺材之前,正欲重新合棺,但下一刻却是愣住了,因为那棺材里的人正在融化,发出“呲呲”的声音,此时面目全无,很快,便是化作一团血水。 —— 此间山顶。 带着孟婆面具的暗金色身影叹息道:“这次谢谢你了。” 秦广王摇摇头:“同时地府之人,何必言谢。只是你为何不再去亲自见他们一面?毕竟你完全可以用地府的功法,如此一来,他们也不会认出你来。” 孟婆忧伤地摇了摇头。 一时间,两人在山顶,而暮色已逝,星光洒满这孤独的山顶。 孟婆出声道:“走吧,明日可是群狼战猛虎的局势。” 秦广王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个强的变态的男人啊,连我们都变成是狼了。哈哈。” —— 皇都,天阙。 皇宫之中。 尚皇打了个哈欠,看着秘密来见的几名心腹,道:“说说你们的答案吧。” 云漠急忙挥了挥长袖,上前道了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尚皇面色一沉,“这就是你段时间得出的答案?” 云漠心中咯噔一跳,再也不多做客套礼仪,而是直接道:“此子不可留!” “云卿,为何如此说?” “臣曾以侍女试探,但其坐怀不乱,丝毫不为所动,是为不受恩!若真是有归附之心,何必如此?此其一,姑且算是有失偏颇。” “其二,臣续以将那名为小影的侍女,穿着他亡妻身前最爱的衣衫而送至魔教合欢宗,而夏极竟然不顾皇都,而直接放出在都城之中释放刀意,这是逼宫!他完全可以更温顺的传达信息,可是他没有,而是选择了硬碰硬!他眼中哪里还有皇权,君王?!” “其三,他曾当众放出自己在“天下第一”的位置上等着众人追逐,可是皇帝您才是这天下第一啊,那一介莽夫,何以如此嚣张跋扈?” 一旁站着的庞长夜低着头,唇边却是颤了颤。 云兄弟啊... 这分明是身为绝世刀客的骄傲... 非要被你这张嘴说成这副模样,我老庞也是服气。 尚皇点点头,“周老在吸附了这天中洲几位顶尖风媒的记忆后,也曾推断出,当初那所谓可以改变天下大势的‘物品’,应是落在了武当之手。 寡人初到龙藏洲,派出使者便是全军覆没,他武当随即封山,对外说是魑魅魍魉作怪,这莫不是欺负寡人是傻子,看不明白? 这分明是他们武当心怀不轨,所以才杀了朕的使者,藏着那逆转天下局势之物,欲再来夺朕的天下! 其心可诛,可诛!” 他一怒而起,龙袍带着天子浩荡威势。 而几位重臣急忙跪地。 “朕给了他机会,依然邀请他来参宴,但他们不但不感恩,还只由夏极一人来参宴,这是藏了什么心思? 刺杀朕吗?? 庞将军,你说,明日夏极是该杀,还是该留?” 庞长夜抬起头,看着那帝王眼中的一丝寒意和冷冽,隐约还有些姜蔓的模样。 他心意本是早定,沉声道:“为吾皇效死,明日臣定斩夏极于皇都!” 尚皇闻言,心中大畅,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明日杀夏极,后日,便给朕领上兵马,去扫平武当,去看看他们藏着的究竟是什么宝物!” 庞长夜闭目肃然道:“臣遵旨!” 108.臣便是这天下第一 盛宴当天,朝阳璀璨,似寓意天下即将歌舞升平,迎来新的和平。 皇下学社。 尚皇在巡龙组、虎卫拥簇之下,着帝冠龙袍,登临那最高之地。 左侧所列为庞长夜,宋零,岳长广等一干武将,右侧则是周赤琥,云漠等看似柔弱,实则技法不凡的文士谋主。 身后站着十常侍之中的三位:郭无让,张恭,高仰望。 台下第一席则是着紫金袈裟的国教少林方丈玄玄悲,以及三位降妖伏魔的大师:玄渡,玄流,玄避,还有一干武僧以秩序而立,宛如铜身金刚,显出那传说之中铜人阵的威势。 再往两侧,则是精兵强将无数。 更有无数刺客在黑暗里藏着,无数精妙器械对着此间。 如此声势,怕是坐下那四十五正道,四十五魔门,九大隐世世家全部揭竿而起,也是可以彻底镇压。 这就是尚皇的底蕴。 传号太监扯着尖锐的嗓子,高呼着:“鬼门门主关一才到!” “丐帮帮主乔青峰到!” “神枪堂副堂主赵紫龙到!” “红莲教教主白离到!” “剑一门杨勉到!” ... ... “合欢宗西门大家到!” “天雨剑宗宗主赵无痕到!” “巫山剑派掌门吴缺到!” ... ... “隐世秦家家主秦山河到!” “隐世非家家主非血到!” “隐世连家家主连天射到!” “隐世白家家主白露到!” ... ... 正道,邪道,隐世世家风云际会,纷纷落座,然后或傲然而视,或低眼垂眉,或是笑里藏刀,或是一副谦恭之姿。 能来此地集聚的原本便是江湖翘楚之中的翘楚,也都是曾常坐高台,发号施令的一方霸主,抑或是枭雄。 再不济,也是在江湖之中颇有名气的名宿、新秀。 所以,场合,他们分得清,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都理会得。 造次是不会的。 其实来之前,他们心底便已经有了计较。 名为商讨皇下学社筹建,实则是这位刚刚结束龙藏洲战乱的新皇,欲要同样的一统江湖。 否则...有着武者在下作乱,他是何其难安。 可是无妨。 大势如此,来此的江湖各方豪侠,绝对说不上什么忠心耿耿,但是却无人愿意与这尚皇作对。 他要做什么,那就随着他,顺着他。 毕竟谁若是反抗,若是忤逆,怕是下一刻,便是大军而至,剿灭宗门。 而且皇帝也当有思虑,自不会做出什么太过之事。 既然号召正邪隐世三方,那么...此会过后。 继龙藏洲战乱结束,这江湖也要迎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了。 正好用以修生养息。 此时...若还有人要反抗尚皇。 那么,他真是天下第一号大傻瓜! 所有人都已入座。 然后那十里高台之下,长阶漫漫,一道孤影带着漫天风尘而来。 他身边没有随行的弟子,所过之处,也没有浩大的声势。 旁人皆是结伴而来,热闹纷华,而他沉静地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就如同最普通的人,误入此间,误入这天下英豪汇聚,皇权浩荡之地。 但是他的出现,却使得全场安静了下来。 不为什么。 只因他是夏极。 一个名字,就足以让所有江湖中人闭嘴,静言,见过他的人自然是心中敬佩依旧,但存上了带尘的复杂。 未曾见过他的人则是打量着他,似乎再看这名气极高,少年得势的武当掌教,究竟是何等人物。 尚皇听得整个场上鸦雀无声,心中却是生出不满。 只因他来此时,众人也未曾如此整齐划一的肃然,前面开道的太监扯着嗓子高呼“皇上驾到”,那些喧哗才零零散散的落定。 可是,凭什么那一介草莽,只是现身,就使得万籁俱寂?! 朕才是皇帝! 他神色阴冷,如同黑暗里择人而噬的龙,冷冷盯着那越来越近的男人。 但他白衣飘飘,却只是看着身前的路。 从头到尾,便是一眼都不曾看那高坐台上的皇帝,也不曾去管自己所面对的是多么难以匹敌的强大势力。 待走到最高一阶,那白袍掌教才停住脚步,礼节性地抱拳道了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一刻,尚皇理当说“赐座”。 但是尚皇没有说。 气氛一时间莫名的僵持下来,显得有些莫名的凝重。 尚皇突然开口道:“卿就是武当掌教,那天下第一的夏极?” 夏极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所以微臣便是这天下第一。” 他一言既落,便是掀起台下轩然大波。 而尚皇原本也只是想看他说些“不敢不敢”,“天下高手何其之多,天下第一不过虚名而已”这类的话。 可是,那白袍掌教却是坦然。 他神色宁静,仿佛说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这样的话,实在是理所当然。 而且,他并不以此为骄傲,似乎还以此为遗憾。 那神色里,竟然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寂寞? 为什么会寂寞? 因为无敌,所以寂寞?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也不过自娱自乐。 左手斗右手,月下对影成三人,而待到醒来,却依然是一人。 所以寂寞。 纵眼望去,这天下再无一人能并肩,能抗衡。 所以寂寞。 尚皇一时间被镇住了,他觉得自己的气魄竟然被对面那男人短短一句话,就碾压在地。 虽然他坐的很高,身边围绕了很多高手。 坐下,乃是九龙蟠珠皇椅。 头带帝冠,身着龙袍,君临天下。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那台下的男人。 虽然他只穿了一身普通的雪白如旧的掌教道袍,腰间挎着把普普通通的弧月长刀,身边没有一人相伴。 尚皇还是觉得其实,自己其实渺小的那个。 幸而,皇帝身后十常侍之中的郭无让尖声尖气道:“大胆,竟敢如此对皇上说话!” 他本是巅峰之境的高手,又浸淫在天中皇室藏经阁多年,所学阴柔无比,所以一身气势,也是颇为强大。 见到皇帝有些不对劲,这老奴急忙走出怒斥台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 但那白衣掌教却是沉声道:“君问,臣便答,又有何冒犯?” 郭无让尖笑道:“狂妄!洒家从未见过你这般无知浅薄之人,需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小小年纪,怎敢坦承这天下第一之名?!” 109.道为手中刀 夏极傲然而立,突然往后退了两步,留出空位。 然后抬首静静看着那尖声嘲讽的太监。 他的意思很明显。 若是不服,那就来战。 郭无让神色如阴,若目光可以杀人,他早杀死台下那白衣男子千遍万遍。 “皇上,老奴请战!”郭无让单膝跪地。 他十常侍平时与诸位皇子都颇为交好,且常在深宫护卫,所以自然是能直接说出请战的话。 尚皇却是有些迟疑。 他眼珠看向右侧,那云顶天宫的周老眼观鼻鼻观心,再看左侧,却见到庞长夜略略点头。 这郭无让兼修身法之中的九转层次的“幻阴鬼影”,而外功则是极其阴毒的“寒骨爪”,再配以螺旋异气,极其难缠。 可谓是那种典型的刺客型高手。 一击不中便旋即拉开,再次寻觅机会。 这样的人用来试探那武当掌教是恰到好处。 尚皇点点头:“今天群豪汇聚,比武自然难免,众卿便比比吧。” 夏极露出微笑,这笑容让尚皇很难受。 然后那白袍掌教做了个请的手势。 而另一边,也不见郭无让有任何动作,他冷笑一声,一双眸子如冰冷黑暗里怨毒瞳孔,而双手的指甲骤然伸长,化作尖锐如钢铁的爪。 高台上也不见有任何踩踏的声音,他已经化成了一梭灰黑色的残影,双手的利爪,藏蛰在那如灰色燃烧的袖子。 风起,从皇位边,郭无让已经成了鬼魅。 夏极却不拔刀。 那鬼魅如疾风般冲至,但便在那九尺之外,猛然以极其不可思议的角度进行了转折,然后成了一圈灰色的圆,将白衣掌教包裹在圆心。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地面的清尘被卷起,成了稀薄的龙卷,化作薄薄灰色,在夏极身侧。 如此的行动,很容易让对手原本准备正面相对的念想被打破,而随即被郭无让用速度牵着鼻子走。 因为...作为对手,你需要注意那郭无让会从何处进攻。 若是你贸然出刀,便是有了破绽。 一旦斩空,等于将身躯彻底暴露,而那寒骨爪会瞬间攻来,穿透身体。 那灰色的圈忽大忽小,如同恶鬼的紧箍,在不时试探着夏极的底线,在窥探下他的破绽。 “你该如何破呢?” “这郭无让速度身法真是极快,便是本座动手,怕也无法讨好,至少需得僵持许久,才能定下胜负?” “皇上身边的十常侍,功法本就臻至巅峰,更何况这以速度见长的郭无让?” “前一刻才说自己天下第一,总不会被打脸吧?” 突然,夏极动了,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刀都未拔。 他猛然往前窜出一步,那一步,便如踏入了半边天空,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就在同一时刻。 空气里发出尖锐的响声,那万千灰影骤然箍紧,闪烁着黑芒的利爪,从无数方向袭击向那已经动了的男人。 夏极无奈摇摇头,随手一抓,便是从那黑箍之中揪出那灰蒙蒙的身影,然后如同丢开垃圾一般,运力肆意砸向一侧的地面。 轰! 黑影,鬼影,彻底消失。 而只是多了一个穿着灰衣的太监,匍匐在地上,吐血不止。 这太监正是前一刻还威风凛凛的十常侍,郭无让。 此刻,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夏极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摇摇头,抱拳道:“多谢公公赐教。” 话虽如此说着,他也表示的足够礼貌。 可是场上群豪,却是丝毫没看出半点“赐教”的模样... 他...连刀都没拔。 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众人想过两人交手,想过那大天刀拔刀斩出锋芒毕露的一刀,然后郭无让败北。 可是...却没人想到,那白袍掌教,只是如同教训孩童一般。 那郭无让鬼魅般的速度在他眼前,便如杂耍一般,根本是不堪一击。 再抬头看那微微仰头在风里的白袍掌教。 他的眼中,有着一丝寂寞。 寂寞如雪。 尚皇冷冷盯了眼倒地不起的郭无让,这老货让朕丢尽了面子。 可是郭无让的本事,他也是知晓的。 这样的人,在夏极手上竟然没能撑过一招。 “还有哪位爱卿愿与这天下第一分个高下?” 今日既已经定下了杀夏极的念头。 尚皇也是按照商议好的,开始车轮战,原本还想着动一番念头,却未想到这男人自己便给了最好的借口。 为何不卑躬屈膝? 为何不委曲求全? 你若如此,朕还真是需要另想办法。 现在,真是自寻死路。 但那白袍掌教以一击之威败了郭无让,而场上群豪也许是各存了心思,竟然无人上前。 而国教少林的方丈则是侧目看了看自家的三名高僧,后三人心意相通,便是点点头。 玄恨,玄流,玄避三人出列,道:“皇上,我师兄弟三人三位一体,愿战一战这天下第一。” 尚皇看向远处的白衣掌教道:“夏卿以为如何?” 夏极退后两步,道:“谢皇上。” 然后又拱手道:“请赐教。” 而一旁稍有些人已经略有起哄了。 三位一体,这也好意思? 明明是三对一,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下一刻,三位黑袍僧人从高台凝重地走向前方的空地,便是到了入口时,又分叉开,形成三角之阵,将那白袍男人包裹在中央。 夏极突然开口道:“听闻佛道有争?那今日之战,是否可定武当少林谁优谁劣?” 他白袍烈烈,悠然开口。 似乎被这三位高僧包围,并没什么大不了。 这三位一体的高僧未曾说话。 倒是远处方丈玄悲起身道:“我佛慈悲,不妄杀戮,只降妖魔,施主若真是要比,何不将此心思用去度化世人? 天下疾苦甚多,何必来争这优劣?” 他一番话,无懈可击。 而皇帝见证,有天下群雄见证,若是那年少的武当掌教不辨玄机,贸然作答,怕是很快就会作为江湖笑柄。 夏极闻言却哈哈大笑,然后定神道:“道为我手中刀,佛为汝掌中杵。 若是降不住大妖魔,又怎能拯救大苍生? 若是枯禅静坐,只言片语,便可度化苍生,劝化妖魔,那么几位大师不如此刻就弃械。 何必在在此与夏某相争这天下第一的虚名?” 他反击。 以武当掌教的姿态,毫无破绽的反击。 110.岱宗弈剑术(第三更) 玄悲道了声“阿弥陀佛”,但他却无法说出“天下第一施主若是要,那便取走,毕竟虚名”这般的话。 他若是真敢说出来。 那么明日“国教少林向武当认怂”这般的话,就会传遍整个武林。 因为皇权,以及群豪,已经足以见证这天下第一的分量。 他不禁抬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神秘的少年掌教,心中却是忍不住想起那位前任方丈那位惊才绝艳的小师弟。 白衣如雪,是否也会如他一般? 站在此地,傲视天下。 只可惜... 玄悲默然,那玄恨三人却是心中冷哼。 这三人本是降妖伏魔惯了,在少林达摩院都是资质极老,便是那首座见到他们也需恭恭敬敬。 此时哪里受得了夏极的言语相激。 玄恨冷然道:“败你,我师兄弟三人便足够。” 夏极也不作口舌之争,只是气度非凡的做了个请的姿势。 只是他腰间之刀,却依然悬挂着,毫无要拔出的意思。 但三名黑袍僧人却是毫不客气,早已熟练如手足的“金刚伏魔阵”顿时展现出来。 梵音清唱,由低转高,由慢转快,一波波如浪汹涌,对外不过是普通的念经声,但阵内,却是入人耳,直刺人心。 三人分捧三根金刚杵,杵中握手部分所刻纹理,便是或笑或怒或骂,三种佛态。 “去。” 梵音之里,三根金刚杵忽然闯入,如天地之间坠落横飞的巨柱,带着凡人无法抵挡的罗汉之力,横冲直撞。 夏极不动。 他似是傻住了,一动不动。 而金刚杵速度却骤然变快,携着三道极粗的金色光华,如同佛祖的三根手指,点向那阵中顽劣不训的妖魔! 哧哧! 空气都被撕裂了。 那少年掌教的长袍也在这极大威压之下翻飞,他微微箍着的黑发也是飞扬而起。 “呔!” 梵音瞬间到了最高潮。 而那一刻,三根金色佛指也是同时点向了中间的男子。 轰轰轰! 雷鸣之中,那男子躲无可躲,而且他也未躲。 是来不及吗? 一众群豪,甚至是尚皇都看向那台下。 这三位黑衣僧人的实力是众所皆知,至少当初在紫薇关与那关无常缠斗了许久。 此时,三人的全力一击却是完完全全落在了那男子身上。 他岂会无事? 烟尘散去。 白袍掌教身边静静浮着那三根金刚杵,而他却宛如归于了天地,周身散发出极其玄妙的气势。 然后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 他静静看向了远处的少林方丈,笑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哈哈哈哈哈!!” 笑着摇摇头,他右手云淡风轻地一挥,那三根金刚杵便是顿时逆转,倒飞而出,呼啸着撞击在自家主人身上。 玄恨、玄流、玄避三名黑衣僧人躲闪不及,便是被重重撞在腹间,然后倒飞出去。 三人急忙运力,不想出丑。 可是这力道却极其威猛,带着三名僧人直撞到两旁的护墙,才停下。 而三者面容苦楚,腹中如翻江倒海一般,眼中露出极其骇然之色。 这武当掌教,武功怎会如此之高? 似乎是察觉了什么。 那少年闭目呼吸,似乎这一击也是消耗了他不少力量,所以在趁机恢复。 只是刚刚所说的话,却是带着极强的讽刺效果,冲入那少林方丈的耳中。 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 这是佛陀所说,可是他用在此处,讽刺之意一览无遗。 “还有谁?”白袍掌教傲然而立,刀未拔,虽立于不败之地,却是说不出的寂寞。 便在这时,正欲表现的隐世世家一人站立而出。 却是秦家家主秦山河,他虽已经中年,但身形极其魁梧,背着家族宝剑“光王”,一步步踏出,每一步之间都藏着玄妙。 欲要货卖帝王家,自然要表现出该有的力量。 事实上,他也未曾想到能打败这强大无比的男人。 他只需要逼的他拔刀,那么便是完成此番的目的了。 光王此剑,由天外秘金打造,可以破气,这也是他此番的底牌之一。 “臣秦家家主秦山河,愿战。”魁梧中年男子向高台上那位年轻的皇帝抱拳道。 “准了。”尚皇神色阴冷。 秦山河踩踏着步子,提着名剑光王,开始靠近那白袍掌教。 闭目沉思。 他很快将面前无数的因素算成了点,点与点之间迅速连线,而化做一张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网。 这是秦家的秘传剑术。 以算,御剑。 这剑法极其难练,但是秦山河本就天赋极佳,又浸淫此剑法数十年,早已熟练。 他眼中,物再不是物,而是被分割、归类成了一个个浮现的亮点。 亮点如斑斑萤火,向着那男子包裹而去。 他随意将剑鞘丢开,长剑摆出奇怪的姿势,而使得中路大开,这分明是自寻死路的起手式。 可是在这魁梧的隐世家主使来,却是藏了几分神秘和玄妙。 “来吧。”夏极看着那闪光的剑,如同等待着被挑战的皇。 话音刚落。 秦山河的身形便是猛然窜出。 他不是走的直线,也不是曲线,更非弧度,而是一个个计算精确的落点,每个落点,都完全逆反人类的正常思维,而冲击着视线与想法,使得对手极其不舒服。 那剑也非直刺而来,而是极其古怪的在他手中忽动忽静,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诡异的直线。 他彷如一个令人无法捉摸的刺客,无人能预判他的下一步,但你的一切,却早已被他算好。 以有心算无心。 算尽万象,只为那精心设计的一剑。 何况这剑还是名剑光王。 破气,无坚不摧! 秦山河自信可以逼迫他拔刀,若是运气好能打败他,便是真正的扬名立万了。 周围群雄席。 剑一门的杨勉对于剑之一道自然是见多识广,此刻见到这古怪的剑术,不禁奇道:“这传闻天人所习的岱宗弈剑术,竟然还流传于世,还有人能学得?” 他麾下持剑弟子忍不住问道:“这时何等剑术?” 杨勉道:“传闻乃是仙人与泰山之顶相互博弈,数千盘后大笑着在山崖之壁刻下这绝世剑法。 这剑法据传算天算地算时,算尽一切,然后再推出最好的出剑角度、时机。 敌人下一招还未打出,他便是已能料到。 仙人博弈,本就算了十手百手,故而这剑法取名为弈。” 111.抱歉,臣真是天下第一 弈棋,宫子,步步为营。 微光的剑泛着奇异的乳白色暖光,在点与点之间,令人无论视觉还是感觉都极其难受的移动着。 秦山河本就老谋深算,年轻时更曾隐藏姓名,问道那风云楼,又加上在世家之内的跌爬滚打,以及尔虞我诈,对于这岱宗弈剑术,可谓是脾性相合了。 否则,他也不会利用秦广那一枚棋子,在暗处扳倒前任家主,也不会狠心到利用自家的绝世天才去探寻那屏风山的机缘。 饲养后辈,如养着一条随时可以放出的狗。 无他,只因不是自己儿子。 虎毒不食子,他的儿子即便再废物也是亲生的,别人的即便再好,也是别人的。 虽然也曾遗憾为何那秦广不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这念头是转瞬而逝。 枭雄从不遗憾,也不后悔。 做便做了,杀便杀了。 此时,他所行之道,便是孤注一掷的险道。 若是数月之前,甚至是昨日前日,说这天下还有刀客能不拔刀便傲视天下,他是不信的。 即便那一日,感受到满城刀鸣,他依然有着信心,而面色不变。 可是这白袍的神秘男人,随手一抓,便将那如同鬼魅的郭无让弃之如垃圾。 随手一挥,便使得那少林的三名黑袍僧人大败。 是那郭无让无能? 是那三名黑袍僧人武艺不精? 不! 绝对不是! 而是他太强了! 天下怎有如此怪物? 他到底...是怎么长的... 本以为秦广已经够妖孽了,若不是自己控制,怕是早已扬名天下,立在这世界力量的巅峰。 可是和他比起来,那秦广简直柔弱的像一只猫。 秦山河神色肃然冷冽,瞳孔一转不转,而脑海里无数的轨迹编织交汇。 如果我儿子能有他的百分之一,老夫也是满足了。 可惜没有。 那好女色、身虚浮的儿子,是永远也扶不上墙的。 所以,只能有老夫来筑下不朽功业,荫蔽你后半辈子无恙。 那白袍男人负手而立,却是一动不动。 秦山河不停移动脚步,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他。 只需逼你拔刀! 便是老夫赢了! 皇上也会高看我一眼,秦家自然也可搭上这趟龙架,乘风上青云。 是成是败,在此一剑。 思绪既定,他心思算尽,万般算数融入这一剑之中,剑闪暖芒,从下而上,极其诡异的刺出。 这一刺半空却又成了斩,而未到半途,斩又称撩。 原本剑之一道,讲究一气呵成。 只是有这破气破防的光王之剑,秦山河只需要估计速度和角度就可以了。 “这一剑,当真是匪夷所思!”杨勉凝望着这位魁梧中年人,脑海里思考着自己的大巧不工,若是对上如此巧妙的一剑,当时如何破。 而秦家世家弟子则是开始助阵,发出喧哗。 便是庞长夜也是微微侧目,心道这龙藏洲果然藏龙卧虎,只是这一剑,便绝不比十常侍弱。 剑不出,也不落。 只如一颗被双指衔着的白子凌空,因为未曾下,所以无处不可落。 “好剑法!” 群豪以及皇家众人眼中,那白袍掌教轻轻赞了一声,然后,他依然没有拔刀,但双指并起,然后迅速点出,这一点在空中划过极小的弧度。 如同起手为剑,落下却是刀。 棋子终究会落下。 落下的那一刻,必然是棋手已经机关算尽。 “可惜太聪明,失了血性。” 夏极清淡语言里,他身形已经落定,相对的,那魁梧的秦家家主喷出一口血,整个人倒飞而出,砸在自家席位上,而光王之剑则在天空“霍霍”飞旋,化作凶厉的银盘。 呲... 名剑光王插在了秦山河身侧的石板之中,没入半身。 秦山河眼神呆滞,仿佛还沉浸在那一指的噩梦里。 那一指上所带的浩然刀意,使得这位也曾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家主,觉得自己就像孤独旅人在大海上划着一叶扁舟,转瞬便被那喜怒无常的大海所掀起的海啸吞噬。 他终究没能逼迫那个男人拔刀。 “还有谁?” 夏极神色不变,似乎连败三方高手,是一件极其微不足道的事,对他而言不值一提。 甚至令人生出一种“寂寞大于开心”的感觉。 若是其他武林高手,能在此处,在皇帝眼下,在群豪见证之中,打败这三方的任意一人,怕是也足以扬名天下,而这必然成为他一生自得之事。 可是夏极却没有半点自得。 他环视四周,静静问道:“还有谁?” 声音里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遗憾。 此刻,众人心中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站在台上的男人。 似乎就是这世界的中心,所有一切围绕他而转。 而他也不是来参宴的江湖草莽。 也不是武当掌教。 他站在那里,如同真正君临天下的王,等着无知的子民前来挑战。 所为,不过一败。 但这天下有谁能败他? 有谁能逼他拔刀? 和他相比,那端坐高台的尚皇的气势,已经被全方位压迫。 两人身份便似是颠倒了过来。 似乎那夏极才是皇,而尚皇才是客。 众人来此,也不是参加什么皇下学社的筹办宴会,而是来看着这天下第一的刀客如何的绝伦无比,天下无双。 风在动。 心在跳。 血,也在烧! 尚皇也感受到了这莫名的节奏,原本商定是先车轮战,试试力量,然后待到消耗差不多了,或是擒拿,或是一杯毒酒赐下,皆可。 可他觉得如果现在赐酒,皇家的面子简直不知要往哪里搁。 便在这时,夏极轻叹一声,无奈道:“皇上,这比斗便先打住吧,否则耽误了宴会,岂不是微臣之罪?” 他叹着气。 似乎在说“尚皇你看,我确是这天下第一吧”? 又似乎在感慨“天下虽大,竟无一人可与我比肩,实在是高处不胜寒”。 尚皇心中不甘,他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又是长居高位,原本的压抑一旦爆发,却是再难收敛。 他终于问出了一个皇帝不该问,也不符合天子气度的问题:“夏卿当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 夏极抬头静静与他对视,然后理所当然的点头。 挎刀而立,在皇帝和群豪面前坦承自己便是天下第一。 而竟无人敢反驳! 无人敢说不! 112.斩六将 “夏卿才不过战胜数人,如何当得这天下第一?”尚皇昂起头,俯视着这台下的白袍男子。 后者微微仰头,神色淡然。 俗世皇权与武者之中的神灵相互对视。 夏极配合道:“那皇上意欲如何?” 尚皇身子前倾:“我听闻我雍夜纪元的那公认的天下第一,曾经过五关斩六将!卿可知这典故?” 夏极微微一凛,问其他的不清楚,这等《大侠传》,《豪侠传》自己是时不时就翻看的,没想到有一日居然还有人考较自己这个。 所以,他回答道:“五关所指,便是天下卧虎关,地上无双城,风里剑门,火印关,如阴藏林阵。 而那六将,皆是当时一等一的豪杰,每一人皆有着引动一方风云的气魄和武力。” 尚皇皱眉:“这皇家秘闻,你如何知晓?” 夏极:“......” 似乎忘记了阴九常那屠宰小巷里藏着的都是孤本... 他不知如何解释,所以不说。 幸而尚皇也没继续多追究,而是转道:“你说的不错,那雍夜的天下第一,正是‘神武王’嬴愚,在他未曾获此称呼前,天下便是称他为“熔皇”。 他用的拳头,而卿用的是刀。 若真要获取这天下第一的名号,需得斩六将才行。” 他显然直接将刚刚的那郭无让,秦山河,少林三僧忽略掉了。 至于是不是车轮战? 尚皇却没有丝毫顾忌,他现在所期待的只是压过这男人一头,否则这将成为自己心里的耻辱。 发怒...除了让自己成为小丑,成为天下笑谈,再无其他用处。 所以,他赌斗。 “夏卿,可敢?” 夏极道:“那六将何在?” “好!”尚皇身子往后仰了仰,忽道:“赐酒!” 他身后的十常侍里的高仰望急忙拿出准备好的毒酒,正欲走出。 但是尚皇却冷冷看了看他,与之前所商量的极其不符地道:“换美酒!” 换酒? 高仰望一时愣住了,不是说好了,皇帝“赐酒”,那便是端下毒酒么? 此毒名为“一日之寒”,无色无味,只需一滴融在酒中,便可使得功力丧失大半。 明明说好的... 尚皇怎么变卦了? 一个太监,自然不明白尚皇此刻正在赌气,他觉得自己气势被彻底压制了,若是再行这手段,怕是这气势是永远无法翻转。 何况,他相信自己麾下精兵强将无数,而武林群豪多汇于此。 这么多人? 怎可能无法战胜他? 所以,他说“换美酒。” 皇帝,毕竟和枭雄不同。 他自有自己的气魄。 哪怕宋尚为人阴狠,此时却也不想用卑鄙手段赢下此战。 高望好歹是十常侍,也是极为机灵,虽然不明白,他还是尖声道:“老奴遵旨,领醉月香一壶。” 很快,他端上一瓶用冰玉所制的酒壶,然后缓缓走下台阶。 夏极摇了摇道:“酒先放一边,很快就好。” 尚皇怒极反笑道:“便如卿所言!那么...朕就开始点将了!” 夏极退后两步,淡淡道:“请。” 两人目光在空中再次如雷电碰撞,使得周围之人噤若寒蝉。 同时无论是群豪,抑或是皇室之人,军中大将,巡龙暗探,皆是看向此间。 此战。 尚皇既然说出“我雍夜纪元天下第一的‘神武王’赢愚”,又说出那“过五关斩六将”的典故。 那么今日,无论成与不成。 他所点之“将”,皆会真正的名动天下。 而夏极若成,则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与那历史之上的巨头赢愚相提并论。 后世提起这些历史时,都会说雍夜纪元初期的赢愚,以及末期的夏极,两人皆是天下第一,可惜未曾生在同一时期,否则打上一场多好。 若是不成,怕是也不会淹没,转而成为笑柄。 后世史官会用“狂妄自大”“毫无自知之明”来形容这个年轻的武当掌教。 不管他有多少亮光,创下了多少传奇,都会在这污点之下,全部变得毫无意义。 天光熠熠。 帝冠轻动,尚皇目光突然投向神枪堂方向,然后点出了他所认可的第一将:“赵紫龙!” 那一身银甲的英俊小将顿时起身,抱拳道:“臣在。” 君莫望侧头低声道:“小赵,打不过早点投降,你不是他对手。” 然而,赵紫龙却似没听见身边这位伙伴的声音,一步一步出列。 尚皇见他英姿飒爽,再想起在关中五王之战中,这少年的表现,他很是满意,于是道:“不要让朕失望。” 赵紫龙看着尚皇抱了抱拳,然后匆匆转身,给人一种在应付差事的样式。 他从背后缓缓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丈八渊蛇枪,枪身漆黑,而无数条细银明亮的白蛇,疯狂奔向枪头,然后绞出一簇纯白无瑕的尖。 “紫龙当日在武当拜君那一刻,便渴求着与您对战,今日得蒙皇恩,还望夏掌教,不吝赐教。” 他声音低沉,认真至极,和刚刚的礼仪完全不同,是完全发自内心。 枪尖斜指地面,如拖又似长桨如水。 但此处无水。 只有那平静的气流。 在一瞬间轰然炸开。 他的气势,也随之轰然炸开。 “请...赐...教!”他一字一顿,说出那一日在庭院对饮时说出的话。 只是那时的观众不过是个小小侍女。 此时,却是天下! 他停下脚步,身上的气势却没有停下,银龙如焚,从他身上缓缓浮现,而这一现,便是入山峰倒裂,坠入微澜之水,掀起巨浪。 风起,云涌动! 庞长夜往前一步,伸手一挥,为尚皇挡下这浩荡气势。 但是,四周宾客却是如处于台风中心一般,皆是衣衫飞舞,而目不能视。 除了少部分几人能够运力以气势抗衡,而勉强看向那台中,其余诸人竟是只能勉强维持这不晕眩过去。 原本还因这赵紫龙年轻,而对他存了轻视,此时一见,却知尚皇果然明见。 这个银甲少年,果然可以成为那皇点“第一将”! 夏极白袍纷飞,如蝴蝶飞向三千世界,他的刀缓缓平举,右手握住了刀柄,左手却是垂着,摆出奇怪的姿势。 看着斗志几如焚烧的赵紫龙,他淡淡道:“赐你。” “好!”赵紫龙豪爽大笑着,他右手拎着枪,便向前踏出了一步,然后便身形化作白影,场上场下,再无人可看清他的身形。 枪意:风龙长卷!吾为无双! 无双对上无敌。 强对强! 来战! 113.现在你看到了 嘭! 长枪与弧刀碰触的一瞬间,便如晴空炸雷。 夏极刀未出鞘,便是隔着刀鞘与那枪身向击,而枪尖如点点风中之蛇吐信,从八方汇聚而来,从地下冒出,又从天上降下。 那只是刹那的停顿,只是缓慢的瞬间。 下一刻,惊雷过后,便是长枪与弧刀快到令人无法跟上的交击,一秒钟能出刀多少次,能刺出多少次? 一次? 两次? 还是三四五次? 这已是快的极限了吧? 而江湖群豪此时才明白了什么叫做快,他们的想法在现实面前被一次次刷新。 耳中那急促到如万千雨点,狂暴敲击地面。 又如成千的壮士,在急速敲出鼓点。 无法形容的密集! 更难以置信,这只是两人刀枪交击所发出的声音。 两人的身形皆是已经无法看见。 只是偶然能分辨出一白,一银;一布,一铁的两道身影,相互撞击,又翻搅在一起,缠斗! 这斗,来回旋转,互攻,不守! 以攻为守! 两人招招皆是攻! 快攻! 枪出,便是万箭齐发。 箭在空中,却是盘绕成蛇,蛇有七寸,而他的蛇却没有! 那飞旋的枪影里,每一次急速探出,都是精准、蛰伏、蓄势、而欲要毕其功于一役的狩猎之蛇! 刀出,便是千里波涛粼粼,浩瀚无垠。 快! 极快! 非常快! 难以想象! 令人发指的快! 原本还能勉强支撑的高手,此时又有大半闭上了眼,然后以自身气势相抗,若是再盯着,怕是这两道身影便会嵌入自己心中,化为永远无法超越的心魔。 此时整个场上还睁眼的,不过两位数。 而能看清的,却是寥寥可数。 轰! 两人似是皆有所感,而忽然分开,然后以台中为圆心,飞快的踏着步子。 这世间人虽多,但是两人眼中却只有对方。 时不时,又是电光火石,银白电光交接的刹那对撞。 枪是盘蛇,刀是天光。 分开,再交合,再分开,如走马灯一般,互相绕圆。 “痛快!”赵紫龙哈哈大笑着,“从未如此爽快!!” 而夏极突然停下脚步。 他如那商铺里那囊中羞涩,而仔细观摩刀鞘、刀圣的小刀客,然后笑着摇摇头:“刀鞘都打碎了,你速度很快啊。” 赵紫龙头上的发箍早已在刚刚的交战中被打散,而满头长发狂野飞舞:“你也很快!我从未见过能在速度上战胜我的人。” 夏极似没听到他的话,静静摸着刀鞘,随着他的抚摸,那原以处于临界的鞘终于发出“喀拉喀拉”声音,旋即如蛛网散开,啪的一声裂开,化作毫无规则、大小不一的碎块落在了地面,而露出了其中的灼灼寒光。 然后满场群雄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以及一句带着无奈和落寞的话,“现在你看到了。” 风止住了。 光还在落下。 但夏极却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的刀已经架在了那银甲小将的项上。 似乎... 原本他就在那里。 而之前所有人看到的,都不过是幻觉。 “你什么时候...”赵紫龙也没看见,他觉得自己的五感,甚至是第六感全都欺骗了他,因为没有任何感觉提示这个男人的到来。 直到刀架在了他脖子上的那一刻,他还是蒙的。 “你做的很好了,至少打碎了我的鞘,逼出了我的刀。”夏极淡淡道,“下去吧,你已经输了。” 赵紫龙面露疑惑。 夏极也不隐藏,出声解释道:“刀鞘于刀,是枷锁,你的枪打碎了枷锁。” 他的意思稍一琢磨,便可以让人明白。 赵紫龙若论速度,可以与不拔刀的夏极相提并论,可若是夏极的刀失去了“枷锁”,他便不是对手。 至于面前这强大至极的掌教所说的“刀鞘是枷锁”,赵紫龙却是不以为然,并且认为此乃托词。 枷锁,岂会是外物? 即便真是。 也不过是寄托于外物,而骨子里,却还是心底的某种情思。 那么他的情思是什么呢? “我输了。”赵紫龙低下头,然而目光之中却若有所思。 这一战,对他而言,极其珍贵。 至巅峰,也是抵瓶颈。 此时,他似乎寻到了更进一步的契机。 他开始沉思束缚在自己枪上的枷锁是什么,如何才能更快,而是否追求快,便是自己枪法的唯一道路? 所以,他又真诚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如同当年对着恩师童渊。 夏极也不杀他,因为杀是无意义的,他抽回了刀,退回场中,左手运力随意插入地面。 那地面是坚固大理石,可是他的刀却如插入豆腐一般。 虽然只是把普普通通的刀。 但在他手里,却是妖刀,是宝刀! 赵紫龙缓缓退下,向着高台的尚皇抱拳道:“臣已尽力,实在不敌。” 他的话虽然得体,但是却充满了客套与礼貌。 与刚刚那一声“谢谢你”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尚皇神色冷沉,不过刚刚两人交战,这白袍掌教应该也是耗尽了不少力量,这才是第一关第一将。 他静默片刻,却还是没有表现出一个皇帝该有的气度,而是声音略偏低沉的说了一句:“赵卿退下吧。” 再看场上那白衣掌教。 他沉寂而立,如江海凝波,蕴藏一切于极静之中。 似乎刚刚交手的狂暴只是幻觉。 风在此处平息,云在此处安眠。 尚皇再次点将道:“杨勉何在?” 负着重剑的剑一门“大巧不工”首席一愣,然后便起身,沉声道:“臣在。” “卿可敢战?” 杨勉傲然:“有何不敢?” 武者皆自负,否则何以至巅峰。 他常年与激瀑、海潮之中练剑,所明悟的剑意则是“一力破万巧”,乃是堂堂正正,任由你万般机巧,我自一剑。 这一剑不得不防,而若是要防,便需要与他相拼力量。 而他所负之剑看似轻巧,实则乃是冰渊寒铁所制作,重达九九八十一公斤,甚至比人体重量还要多,密度极大。 其上无血槽,亦无锋。 寻常武者即便是要提起这冰渊寒铁重剑,也是极其困难。 而若是挥舞,怕是只有一下,就会使得内气大乱,而面红耳赤。 杨勉常年用此剑逆水而战,与天地相抗,其力量无论是内力,还是外力,抑或是自身的气势、剑意,都已达到了剑一门“大巧不工”的剑碑上所记载的完美之境。 114.画地为牢再败你 剑一门,“大巧不工”首席杨勉轻哼一声,然后就踏上了中间的场台,每一步都带给人极其沉重之感,这沉重之中蕴藏着无比的力量。 若是之前的赵紫龙是敏捷的猎豹,那么和一位显然是力大无穷的巨熊。 剑一门三流派。 封寂首席晏刻舟被夏极斩杀。 藏雷首席楚蕴也是败于他手。 所以,这一次杨勉也是抱着扳回一局的想法所来。 否则,剑一门便是彻底沦为眼前这男人扬名天下的踏脚石了。 他常年练剑,极于剑,认输是不存在的。 初时,以为这年轻武当掌教不过是少年得志、张狂至极,可是前夕与乔青峰的一番对话,知晓这男人背负的重量,他孤身赴此地,岂不是十死无生之局? 岂不是欲以区区自身,而护佑武当? 他此时迎战天下,固然存在了不愿委曲求全,但更多的...也是别无选择。 与其忍气吞声,受尽折辱,不如主动立于这风云交汇中心。 当真是好汉子! 脑海之中想着,杨勉已经站在了他对手的面前。 这一刻,他只觉天下所有人都看向了他,看向了这个舞台。 杨勉突然开口道:“勉年少时曾与孟真人相交,对其为人是深为佩服。” 夏极不言,静静倾听。 杨勉继续道:“听闻孟真人死于刀不二之手,勉并不伤感,死于更强者之手,乃是武者荣耀。 但是... 对于你这般年轻,未曾经历过世事沧桑的少年来说,勉一直以为将武当托与你手,实在是孟真人糊涂了。” 杨勉缓缓从背后拔剑,然后坦然着一字一顿道:“勉看你不爽!” 夏极并不以为意,他淡淡道:“弱者在知晓自己力量极限之前,总以为声名显赫者也不过如此。 总以为时间,就可以让自己臻至同样的巅峰。 可其实不是。 高处不胜寒,若真有能令夏某看着不爽的人,真是幸甚之至。 但...却没有。” 杨勉冷声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孟真人没有告诉你这点吗?” 夏极摇摇头:“你不懂。” 杨勉道:“不懂什么?” 夏极左手伸出,轻握刀柄,随手一圈,便是一道不过三步的圆在坚硬大理石地面上浮现出来,以他为中心,深不过半指。 刀旋一圈,又回到原地,插在圆的开始与终结之地。 但杨勉却一直在等答案。 然后夏极淡淡道:“我便是那天外之天,人外之人。” 杨勉皱起了眉,却没有说话,而身上气势剑意则开始疯狂攀升。 夏极不以为意,似乎无论那剑意如何,他都无所谓,反倒是道:“你剑意深沉,剑势威压如山,想必擅力,而弱于敏。那么...我便画地为牢。 你若能逼我走出这圆圈,便算我输。” 他唇边轻轻勾起一抹清淡的笑容,而他的话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狂妄,没有丝毫嚣张,所有的只是一名天下无敌的刀客的寂寞。 杨勉自有自己的骄傲:“不必!” 说罢,他缓缓抬剑。 一时之间,他身上浮现出如同深海波涛的狂啸,明明人在那里,却已经呈现出了漩涡、海啸的气势。 夏极右手握住刀柄。 无言之中,无敌刀客与绝世剑客的厮杀一触即发。 剑如山,人如海。 山从天降,海从面前来。 白袍掌教静静站在那山崩海啸之间,如同孤独的暗礁,任由冲刷、撞击。 他随意抬刀格挡。 当!当!当! 每一次刀与剑的撞击,都如洪钟鸣响,令在场所有人脑子只有“嗡嗡”一阵,如同磬儿钹儿铙儿在耳边同时狂响。 “捂住耳朵!然后调息闭目!”各门派掌教,或是长老见势不妙,急忙出声提点。 而那些弟子本就感觉不对,但不少人还未来得及尊重自家长辈、师尊的命令,便已经耳膜撕裂,两道红流从耳中流下。 轰! 轰! 轰! 沉重而缓慢,如同大地与大地在碰撞。 大巧不工,只因一力破万巧。 何况那狂妄的年轻武当掌教画地为牢? 所以,他躲无可躲,每一击,几乎都是硬碰硬! 可是弧月刀锋细薄,如何能与无锋沉重的冰渊寒铁剑对击?就如同用细刀斩钢铁,岂不是几下就断裂了? 然而在场高手无数,总有瞧出端倪之人。 “气贯刀身,以刀背相迎,因地制宜,不愧传奇之名。” “那个男人...他不是在论输赢,他是在磨砺自己刀意的极限啊!无论什么人,于他而言,都不是对手,而是磨刀石啊!” “对于擅长速度的赵紫龙,他以速度迎战,对于这擅长力量的杨勉,他亦以力量对敌...真是...” 群雄议论纷纷。 “退下吧,你不是我对手。”夏极单手持刀,擎于头顶,而刀背恰好挡下杨勉从天而降的全力一击。 下一刻,他双手握刀,身形如麻绳扭动,以刀背重重斩落。 轰然一声。 那杨勉便面色涨红,带着他的寒铁巨剑被砸飞,他空中几欲调整身形,但终究是失败了,而待到落下时,却是已在场地之外。 这位白袍掌教呼吸稍有急促,面色上血红之色一闪而逝,似乎与刚刚两人在他们各自擅长领域的争锋,确实耗费了他一些力气。 他低头,轻轻咳嗽,略微调息,却又抬起了头。 傲然看着那高坐龙椅的尚皇,“臣侥幸再胜一场。” 尚皇自然也是见到了他面色在一抹红后变得稍有些苍白,心中自是有些舒畅,然后道:“还有三场,夏卿便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过五关斩六将的最后一关,乃是以一敌二! 可是当初那“熔皇”嬴愚即便是连斩六将,却也非是被车轮战一般的厮杀中取胜,换句话说虽然间隔极端,,但他中途毕竟是有时间休息的。 可是,对于夏极来说,却是真正的车轮战。 一刻不停歇。 而且闯关前,他还曾与三方高手相斗。 尚皇虽然缺乏气度,但对于博弈之道,却还是颇为精通。 虽然出于隐藏巡龙组实力,他不到最后一刻,不愿派遣组长宋零登场。 可是第三将,他依然点了副组长,原云会的会主,现任巡龙组两名副组长之一的云漠。 所求无他。 无非是以毒攻之。 血液沸腾之时,毒素最易攻心。 115.毒 云漠一身都是毒,毒手毒掌毒鞭,腰间一圈皆是机巧无比的暗器,神工楼的暗器,与他的毒素配合。 麻痹、致命、无色无味、猛烈如火、见血封喉、呛鼻难忍等等... 各色毒素,配合着暗器,以及攻击范围极长的毒鞭。 而几位内功极强的宗师也是默默站在了高台的四角,以内力配合神工楼机关形成一道无形气膜,使得这些毒素无法扩散出来。 而台中,却已经开始交战了。 一圈圈的碧绿波纹,或是炸开呈现出如翡翠珠链般的扩散,或者如风过碧湖,红蛇吐信,白漆剥落,幽蓝星辰,各色剧毒揉在一起,一波波席卷而来,只是看着就令人头晕目眩,腹中如同刀搅,欲要俯首呕吐。 云漠也是光杆,一上场,连抱拳这等基本礼仪也不做,直接把自己身上的各种暗器,各种毒素,一股脑儿全都施展开来。 用完之后,便是利用身法,在高台边缘飞快跑动,以长鞭骚扰。 他是打定了主意,见势不妙便立刻跳下台认输。 几乎出鞭的刹那,长鞭便被夏极随手一刀斩断。 云漠什么后续反抗都没有,立刻认输,没有丝毫犹豫。 这位云会曾经会主也知道自己的任务:光明正大的下毒。 若是真正对战,他怕是在那武当掌教面前连一回合都站不住...那一日,便是“刀出一寸”刀意就已经吓破了他的胆。 可是此时,皇上钦点,他不上也得上。 可是他毕竟也是狠毒的谋主,知晓皇帝深意。 夏极与赵紫龙,杨勉相斗,全身气血翻涌,正是下毒的最好时机。 毒素入体,哪怕他功法通神,也是无用。 再不济,也会大幅度削弱他。 所以...刚刚短暂的对战里,云漠一共使用了一千七百八十三种毒素,各种毒中藏毒,混毒... 甚至并非毒素的“安眠无忧”,“春宵一刻”这种都使用出来了。 与其他两人对战不同,这云漠的做法,使得江湖群豪皆是投来了无比鄙视的神色。 尚皇却是不以为意,他鼓掌道:“夏卿不愧是传奇,连败三人,佩服佩服!还能战否?” 他声音虽然依然平稳阴沉,但是其中却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兴奋、幸灾乐祸。 若是你说了需要休息,那此事便到此结束。 以后便沦为这“天下第一”的笑柄吧。 史书如何记载? 大天刀狂妄,自称“天下第一”,欲仿效神武王过五关斩六将,然尚皇才点三将,便推说“气力不济”... 多么讽刺。 尚皇眼中都带上了欢喜。 似乎能压过这个男人一头,很令他开心。 然而依然处于彩色雾气之中的夏极却是有些尴尬。 毒素什么的,他是喜欢的。 此处这品种繁杂的剧毒,便如同采摘了数百的蔬菜,再以酱汁搅拌,生鲜开胃。 可是他却不能大口呼吸... 实在遗憾。 看来这些凡人虽然功力不济,但无论是料理,还是毒素搭配,都是颇有些意思的。 很不错。 他暗自点头。 改明儿,寻个机会,让艾莉他们把这个云漠带回去,让他天天研究毒素,以后胃口不好了,可以让他做个成千上万的毒素混合,给自己吃。 如此一来,也可填充没有异毒浩劫可吃时的饥饿啊。 他想着想着,唇边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 需要扶持一下这片大陆的“毒势力”,回头再去血葡萄庄园,焚烧山庄,屠宰小巷或是魙希的镜幕世界去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传奇功法。 到时候投放两本出去。 如果尚皇知道他此刻派出的云漠,竟然给了夏极较为愉悦的体验,并且即将给“毒素”的“科技树”做出巨大贡献,却不知有何感想。 此时,他颇为洋洋得意,环顾左右道:“夏卿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毕竟这毒素稍不留意,确是难忍...来人,把夏卿抬下来吧。” “是!”两名虎卫道。 此时,那彩色雾气之中,白袍掌教的身形都变得模糊。 虽然尚皇此法极为卑鄙。 但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你既站在那台上,又岂有绝对公平? 没有人觉得在几番大战后,又深陷无数剧毒之中的夏极还能继续战斗。 或许,恢复实力也需要许久时间吧。 已经回座的赵紫龙见此情形,微微皱起了眉头,他胸腔之中莫名生出一股气,虽被压抑,却开始起伏,但他衣角却被人扯动了下。 他回头,却见到老君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来一个?”君莫望笑眯眯地举着酒杯。 赵紫龙冰冷的摇了摇头。 正面交手,哪怕车轮战击败那个男人,他也勉强可以接受。 可是使之气血沸腾时,用毒。 真是小人所为! “来一个吧。”君莫望收敛笑容。 赵紫龙这才明悟过来,这个浪子般的男人是在提点他,让他莫要冲动,莫要喜怒形之于色,否则若是落入有心人之眼,怕是大难临头。 “好。”赵紫龙随意举杯,轻轻一碰。 酒入喉,却是苦涩无味。 另一侧,刚刚与夏极交手的杨勉也是面无表情,他手指在桌面敲打,原本对于夏极的不屑,此刻却是突然被颠覆。 他本是性情中人,看你爽便是朋友,看你不爽也直说。 此时,见到这种情形,他便觉不吐不快,而至少需要起身,去将那男人抬下,再给他解毒疗伤。 此地,他已经没有盟友了。 至于他如此做法会被皇帝如何看,却也管不了了。 然而下一刻。 那彩色斑斓的雾气里,传来那淡漠如常的声音,“请皇上点将!” 朦胧里,一声刀鸣,而狂风骤起,将斑斓的烟雾变得略略稀薄,至少现出了他的身形。 这龙藏洲传奇第一人的大天刀,此时似是身形有些不稳,他右掌压刀柄,唇边带着一抹坚毅,面色有些苍白。 显然这轮番的攻击、毒计,确是令他受到了些伤害。 全场沉寂。 他居然还没倒下去? 是何等的意志,还在使他坚持? “请皇上点将。”夏极又漠然说了一句,然后似乎是压抑不住,而轻轻咳嗽起来。 尚皇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光芒,既然你求死,那也省了朕一番功夫。 他昂起头,似乎想在气势上压倒那个男人。 结果却发现,即便是此时...即便是那个男人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他竟然还是无法在气势上压倒他。 他站在那里,便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天生如此,无可改变! 116.挑明 还有谁? 与我一战? 尚皇看着那摇摇欲坠的男子,眼睛在台下迅速掠过,突然问道:“谁愿出战?” 合欢宗宗主西门大家突然起身道:“陛下,臣愿出战。” 他一双眼睛妩媚至极,其中暗藏淫.邪,前些日子本来到手的肥羊却是被这男人硬生生夺回,他心里本就不甘。 此时见有次名利双收的机会,自然是急忙挺身而出。 他手中提着把羚羊刀,腰间则是别着藏着弓弩,一弩十三射,皆为追魂箭。 箭尖涂抹了可使人意乱情迷的“红粉浪云”,只需擦破一点外皮,便可以顺血入心,而顷刻之间再无他念,而只欲索欢。 而同一时刻,又有一贼眉鼠目的瘦削男子起身,道:“陛下,臣来!” 他乃是魔门断首门的副门主,门派名字虽然霸气,然而所行却也都是阴狠歹毒之事,所用兵器乃是一把暗藏机关的长刀。 这长刀看似寻常,然而其中暗带六六三十六把弹射飞刀,挥舞之时,若是按下机关,飞刀便会激射而出,令人防不胜防。 而这断首,大多时候却并非交战之中断首。 而是利用卑鄙手段杀死敌人后,再砍下他的头。 他也是嗅到了这名利双收的机会,既可杀死那传奇人物扬名天下,甚至在史书上重重记下一笔,又可以讨好皇帝,荣华富贵。 两全其美,岂不好? 而且风险? 似乎是没有的。 那武当掌教,本就是正道中人,之前挑战的几位,无论是郭无让、秦山河、少林三僧,或是皇帝点将的赵紫龙,杨勉,云漠。 他皆未下杀手。 这等毫无风险的大买卖,实在是一本万利。 难不成,他还敢在天下群雄,在皇帝面前杀得满手血腥不成? 但...看到其中好处的显然不止这两人。 很快,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 “陛下,老夫定能败他!” “见他还有几把刷子,也罢,本座就亲自出手吧。” “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在下实在看不过去,陛下,请务必同意在下出战!” “陛下!夏极此人虽然名门正派,然当街屠杀华山掌教,实在是人不可貌相,在下愿出手惩治!” “皇上...” “我来!” “求出战!” ... ... 赵紫龙等一众群豪,却是冷眼旁观,他们无法多说什么。 之前那大天刀站在台上时,怎么不见你们邀战? 现在倒好,见他经历了几场大战,又身中剧毒,便是乘人之危。 尚皇自然也是明白。 但看着这架势,这呼声,似乎那台中站着的男人突然成了十恶不赦之徒,狂妄跋扈之辈... 人数如此之多,初略看去,至少百人,他倒是不好挑了。 但,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台中响起。 “刀剑无眼,想挑战夏某的,一起来吧。”面色苍白的男人傲然昂首,环视四周。 尚皇略一沉吟,道:“准了。” 然后一众邪魔外道,或是平日里欺软怕硬,或是投机,或是抱着其余心思的江湖高手纷纷登台。 在四方包围着中间的男人。 夏极咳嗽两声,道:“皇上,这便算第四关,可好?” 尚皇道:“自然。” 夏极点点头,看向四面八方,那包围着他,手持着各色兵器,其中又大多数是远程兵器,诸如弓弩,暗器之类。 弓弦绷紧,弩以入槽,五指扣着奇形怪状的暗器,还有持盾的甲士打扮,还有藏匕的刺客伺机而动。 “来吧。”他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群雄眼里,便是看到了无数黑色疾影,如脱缰疯马,带着死气,向那中间的白影而去。 而同一时刻,那个男人终于出刀了。 那刀光,如一首横眉冷对的小诗,藏着月下的温柔,和高山的飞雪,孤寂地走过了无人问津的荒山。 那刀光,如一石惊破水中天,泛起了一圈不为人知的涟漪,逐渐扩大,却并没有逐渐消逝、平复。 轰! 仿似千万的白鲨,以他为中心,初始还在水底游着,但与射来弩箭,暗器,流矢,以及冲来的各方武林高手想触碰的时候,便是纷纷跃出水面,露出了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 那大口,吞噬了一切死物,又吞噬了一切怀疑敌意的活物。 夏极闭目,收刀,再次随意插在坚硬地面,以掌撑之。 而便如施展了什么奇异的诅咒一般。 那冲来之人,施放暗器,拉动弓弦之人尽是冻僵住了,一动不动。 刹那之后。 一道道血红的线在他们脖间涌出,又或是在胸口。 刀柄落地,发出刺耳尖鸣。 同时落地的,还有近百的人头,在地面骨碌碌滚动着。 登台挑战之人,竟然无一人存活。 甚至那高举的盾牌,也是被从中斩成两截。 “皇上面前...你竟敢杀人?”一名十常侍的公公尖声道。 夏极道:“刀剑无眼,他们能杀微臣,臣为何不能杀他们?还是说...你们以为我的刀只是玩具?” “大胆狂徒!”十常侍的公公色厉内敛的高喊着... 不怂是不存在的。 这台下站着的,就特么是个人形怪物。 “够了!”尚皇猛一抬手。 很快有虎士下台,很快将场地上的残肢断臂,以及各种死状凄惨的无头尸体给搬开流出空位。 夏极咳嗽了几声。 而他的身形已似乎是在倾靠在那一把刀上了。 又或者说,他只剩下那一把刀了。 尚皇突然厉声道:“朕且问你,当年我派遣赵大忠携英雄令,邀你武当出山助朕讨逆,为何不从?又为何封山?” 他其实已经知晓答案,但选择此时挑明了,也可谓是杀鸡儆猴。 把事情挑明了,这天下就再无人敢往武当山去,也无人敢收留武当弟子。 否则便是与皇权作对。 由暗转明。 他这手段,也颇为不错。 而且时机也选的恰到好处。 可谓一箭三雕。 其一,便是无人敢向着武当。 其二,便是他之后借机杀了夏极,也无人能说什么。 其三,显示出自己的大度,毕竟他给了武当机会。 在尚皇看来,这个男人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还在台上,完全是靠着一口“自己完全无法明白”的武者意志。 尚皇继续斥问道:“朕初临龙藏洲,对你武当是如何信任,便是邀请也是派出了十常侍的赵大忠,你们...为何要抗旨?” 117.这样就不会孤独了 尚皇静静等待着。 事实上,他在等待夏极来“狡辩”,然后他在将后者拆穿,如此一来,便可以更好的将武当的狼子野心暴露在天下面前。 他也占据了大义。 “亏朕如此信任你们,你们就是如此回报朕的?甚至朕既往不咎,依然邀你武当来参加这皇下学社的筹办宴,并且依然分给了你正道第一的位置。 可你们又是如何对待朕的?” 他用话继续挑着夏极。 事实上,以前作为皇子时,他于此道很是擅长。 夏极仰头,与他对视,瞳孔之中清明无比。 他并不解释,也不去随尚皇的愿。 只是淡淡道:“臣乃天下之臣,而非陛下一人之臣。若陛下是明君,天下自当一统,国泰民安。 然而...陛下任用宠臣,任用阉人,名为邀请武当,实则却来此索要贿.赂,趾高气昂。 见一叶而知秋,赵大忠如此,臣又岂知陛下不是另一个‘五王’?” 此言完全出乎尚皇意料之外,他怒道:“大胆!!!” 龙威迸发,而吓得周围群臣尽皆匍匐,阉人颤颤发抖。 便是座下群豪也是低头,不敢直视。 但已刀未拐,勉强支撑着身体的苍白男子却是仰天大笑,直言不逊道:“陛下若一心为民,臣自当效死。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若陛下真是明君,那何须阉人携英雄令前来武当? 我夏极会远赴万里,前来投君。”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忠义之气顿显,而令人为之折服。 可事实上,无论这尚皇是明君,抑或不是明君,他自然都不会为之效力。 若真是明君,那耍些手段,让他变得昏庸就可以了。 幸而,这尚皇配合的很。 夏极暗自点头。 尚皇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指着台下傲然而虚弱的男人道:“你莫不是以为你武当偷藏那可改变天下大势的宝物,寡人不知是不是?” 夏极摇摇头,直接否决道:“皇上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若是明君,天下归心,这大势尘埃落定,又岂是宝物可以逆转? 若非明君,那武当持有此物,便如神剑高悬,代万民监督着只手遮天的陛下,岂不好?” 之前零业之战,最终那引发三千光龙异象的宝物,江湖中人绝多部分甚至不知是何物,而知晓是何物的,却又绝大多数不知道此宝物在武当手中。 除了几个信息极其灵通的高位者,此事还算隐秘。 然而真正知晓夏炎身份的,除却武当上的少部分人之外,便仅有黑木教的任无月一人。 此时,尚皇问,夏极答。 只是短短两三句,便是如巨石,在众人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武当... 竟然持有那能逆转天下大势的宝物? 可是旋即,不少人也顿时明白了这番对话的深层次含义,而顿时打消了觊觎之心。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有一些疯狂、愚昧、贪婪的依然存在着去武当探秘的打算。 夏极的说辞,完全打乱了尚皇原本的所有计划,他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为什么这个男人每一句话都特么不按套路来? 你不是应该先狡辩,说武当山脚有魑魅魍魉什么的... 然后再由寡人来揭穿,最后大义凛然的点破武当的狼子野心。 明明都说了你有改变天下之物。 为毛你还不惶恐? 正常不是该矢口否认吗? 你特么直接承认了...还说了一番令寡人不知如何反驳的大道理。 尚皇觉得自己全方位被碾压... 幸而夏极为他解了围。 那位虚弱而脸色苍白的白袍掌教说出了一句,在此时绝不该说出的话:“苍天为鉴,天下为鉴,我夏极今日辞去武当掌教之位,所行之事,再与武当无关。” 说罢,也不待众人反应,他一把扯下身上的白色掌教道袍,任由其随风飘零。 露出内里一身肃杀漆黑劲衣,顺着肌肉,勾勒出他极其健壮的身形。 然后,他又说出了第二句此时绝不该说出的话:“皇上,还有第五关,不知能继续否?” 他此言一出。 众人解释无语... 都剑拔弩张,火烧眉头了...你还记着“过五关斩六将”的事。 尚皇顿时恢复过来,但仍忍不住问道:“为何?” 夏极无所畏惧地笑道:“因为臣希望得此天下第一之虚名。” 尚皇发现这个男人的话是每一句都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他忍不住又问道:“既知是虚名,又为何索要?” 夏极道:“因为天下人在乎。” “天下人在乎,所以你便去求?可是你不在乎?” 夏极道:“天下人在乎了,便会来抢,若是来抢,臣...就不会孤独了。” 一言落下。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 这是何等的言辞,何等的气魄,又是何等的寂寞... 尚皇也是聪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是却怎么也不明白他的逻辑。 但他既然有所坚持,那么这最后一关,便要将他斩杀马下。 此事绝不容有失。 所以尚皇直接点名:“庞长夜,宋零。” 他直接派出了麾下最强的两员大将,也是三个顶尖势力的两位首领。 皇下学社社长庞长夜。 巡龙组组长宋零。 再加上云顶天宫宫主周赤琥。 披着苍狼黑甲,气势甚足的将军顿时出列,他满脸憨厚,一身庄稼汉子的气质,双手持阔面黑金刀,平举身前,静静道:“臣遵旨。” 另一边,空气里一阵波动,裹在墨色斗篷里的瘦竹竿突兀出现,他嘶哑道:“为君效死。” 曾经的虎卫大统领,与隐会的绝顶刺客两人相互对视。 事实上,他们从未想过这世间还有谁需要两人一起出手。 固然有辱名声。 但两人却不在乎。 庞长夜不在乎,他所求的只不过静守灵堂。 宋零也不在乎,他只是皇上手中最锋利的匕首,无名才是最好。 两人状态都可谓是圆满,是巅峰。 而他们的敌人,却是以刀拄身,在寒风里,在视线里,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便会倒地。 庞长夜与宋零并不分开行走,而是一前一后,极其古怪。 看到那位苍狼黑甲、庄稼汉子气质的大将,夏极却是乐了。 无巧不成书,酆都大帝,原来你也在这里啊。 118.那一刀的风情 这决定天下第一的厮杀,并没有一触即发。 夏极看着那苍狼黑甲的庄稼汉子,忽而问了句废话:“你用刀?” 庞长夜道:“小时候劈柴,后来去皇都闯荡,其他兵器都不会,只能用刀。” 然后他也问了一句废话:“你也用刀?” 夏极道:“第一次接触武功,已经是五六年前了,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师父说刀好学,即便学不至大成,也还能耍两下,所以就用刀了。” 说完,似乎沉浸在回忆之中,淡淡道:“五六年的时光,真是弹指便逝...往事还彷如昨夕。” 群豪:“......” 尚皇一方:“......” 夏极又说出一句废话:“你刀法怎么样?” 庞长夜道:“不怎么样,练了几十年,砍头如劈柴,都是手起刀落,别人是刀客,我却是个庄稼汉子,天生劈柴的。刀起使来总是不伦不类,让人耻笑。” 然后,他自然又问:“你呢?” 夏极道:“我刀都未曾拔出,鞘就被打碎了...说出来有些丢人。” 群豪:“......” 尚皇一方:“......” 庞长夜继续道:“我用刀只有一招。” “哪一招?” “我只会砍,除了这个动作,我什么都不会。” 夏极叹道:“这已够了。” “为何?” “我刀法不精,平日里都是羞于拔刀,无奈鞘被打碎,只能拎着刀。” 群豪:“......” 尚皇一方:“......” 庞长夜叹道:“知交难得,真不想与你打。” 夏极道:“不打,那就坐下聊聊天。” 群豪:“......” 尚皇一方:“......” 庞长夜道:“好,那我们坐下聊。” 说罢,他将手中的阔背黑金刀放在大腿上,敞腿坐下,就如同劳作之后,在庄口乘凉,聊天吹牛的农民。 夏极竟然也坐下了,失去了刀鞘的弧月长刀横放在膝盖。 宋零有些无语。 幸好,他本就不善言语,也很少言语。 夏极仰头看到了那裹着墨色斗篷的瘦竹竿,道:“他不用刀?” 庞长夜道:“他不用刀。” 说罢,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与自己齐名的同僚道:“等我片刻如何?” 宋零皱皱眉,他自不会以为两人真是坐下聊家常。 所以,他点了点头,让在一侧。 夏极突然笑道:“你可以随时偷袭,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刺客。” 宋零点点头,嘶哑道:“那你还坐下?” 夏极道:“累了自然坐下,就如渴便喝水,饿便吃饭,朝起劳作,夕则归宿,而若心中豪情,便无时无刻不可喝酒。 可惜,此间无酒。” 庞长夜豪爽道:“无妨,若君此去,庞某每年都会为你带一坛自家谷子酿的美酒。” 夏极道:“你也喜欢喝酒?” 庞长夜摇头:“从不喝,但我酿酒。” “不喝为何要酿?” 庞长夜笑道:“因为我喜欢。” 夏极哈哈大笑。 笑声的尽头,两人却是已经话尽。 话尽。 却不是动手。 两人竟然默契的起身,如同远远看到了好友,所以要靠近些说话。 然后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过三米。 对于绝世刀客而言,三米的距离,便是斩头如探囊取物的距离。 可是两人都没有出手。 而是缓缓坐下。 庞长夜依然如庄稼汉子,大咧咧的敞腿而坐,阔面黑金刀随意放在一侧。 夏极则是一身极静的盘膝而坐,弧月长刀横在腿上。 尚皇有些无语,向身侧太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催促下,以便打破这诡异的聊天。 但已经无需太监催促了。 两人默契的出手了。 庞长夜的刀如同一只黑暗里谨慎穿行的猛虎,夏极的刀如一首温柔的诗。 同时闭眼。 面对面,不过三米。 而两人竟是盲打起来。 猛虎纵跃,而刹那之间,便是焚烧起熊熊黑火,黑火便是猛虎身上的烈烈毛发,庞长夜的动作很简单,就是砍。 他不停的砍,大砍头,小砍肩,每一次砍动,那猛虎都带起森然烈焰,如流星,带着暗淡的光,从空而坠。 夏极动作就随意多了,或砍,或斩,或挡,或撩,他的动作沉静而温柔,缓慢如抒情,狂风也是逐渐生出,然后如被点燃般的炸开。 两人静坐,刀光如海。 而风火之势却是缠绵不绝。 看似势均力敌。 但实则众人心里都知道这是不公平的较量。 其一,夏极早已被诸多高手消耗。 其二,夏极中毒,身体虚弱,而面色苍白。 其三,夏极不得不提防那站在一边,但随时可能出手的绝世刺客,所以需要分心。 在如此情况下,庞长夜才可与他战平。 可是这却足以让他骄傲。 然而...战平,却不过是夏极所想达到的目的。 毕竟这压轴之人,若是自己还轻易战败,就有些过分了。 事实上,庞长夜也确是一只强大的多的蝼蚁,至少原本的龙藏洲五位传奇无一可与他匹敌。 他的刀,近乎于道。 砍下,便是带着丝丝玄妙的天意。 令人躲无可躲。 当抬起之时,便似是已注定了。 可是这样的注定,却在时刻被夏极破去。 两人越战越快,被刀气所形成的海洋彻底淹没,而海洋之外,又有风光与黑火如电盘旋。 而便在这时。 无人察觉,那裹在墨黑斗篷里的宋零已经消失了。 他似乎从未存在过,也从未被人察觉过。 他是如此的令人难以察觉,令人难以注意。 无论他站着,还是消失,都无人知道。 而那风光与黑火的波涛却是突然分开,群雄以及尚皇一方的眼中,一袭黑衣现出身形,他手中的剑与他的身形已经合为一体。 人剑合一。 而硬生生地撕扯开两者的刀意。 他很难察觉,可是当人察觉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最亮、最炫的位置。 剑意: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他的剑,和他的人这一刻应当已经出现在了那虚弱男人的背后。 他是刺客,偷袭并不是耻辱。 而背后,才是他的剑该当出现的正确位置啊! 庞长夜似有所感,猛然发出如狂狼般的咆哮,而他身上的刀意瞬间攀升至了巅峰,刀如流星,携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轰然砍下。 前是至强至刚蕴藏天意的一刀。 背后是至柔至阴无声无息的一剑。 没有人知道,那已经卸下了武当掌教之位,此刻处于虚弱状态的男人该如何去面对。 若是他胜,便是起点。 若是败,便是终点。 但,他只有一把刀。 无论他做出何种格挡,都只能挡住一边。 他躲不开。 行家出手,便知高低。 庞长夜与宋零皆是这片陆地上至强的男人,便是之前的五位传奇也无法匹敌,便是破虚境的高手也未必是他们敌手。 这一刹那,两人已经爆发出了最强的力量。 庞长夜的刚猛如狂狼。 宋零的冷静如夜鬼。 没人知道夏极如何去应对。 如何去面对。 如何出刀。 如何活。 所以,这世上只有一个天下第一。 所以,夏极出刀了。 那一刀,风情万种,风月无边。 119.鸟笼 群豪八方围聚。 尚皇坐高台。 这一战的结果已是尘埃落定。 胜者,夏极。 天下第一,夏极。 从此再无任何人可以质疑,也无任何人可以否认。 这个男人,一人一刀,在皇都硬生生杀出了个第一。 此事,已可记入史册。 无人敢拦他。 只因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那一刀,如仙人出刀,不带半点人间烟火,偏偏却带着温柔与风月。 那是冰冷的痴情。 “这一刀叫什么。”身后庞长夜仰倒在地,身侧躺着宋零。 没有人比他们两人更清楚这一刀的恐怖。 彷如因果。 种下了因,就必然收获果。 这已经完全超脱了刀意的范畴,而是一种极其玄妙的,令人无法言说的境界。 夏极停下脚步,缓缓道:“这一刀,名飞仙。” 庞长夜闻言道:“此非人间之刀,却也非带着森森死气的毁灭之刀,这一刀当得飞仙之名。” 夏极唇边露出了些弧度,然后大踏步往来时路走去。 而十常侍之中张恭扯着嗓子,尖叫道:“大胆,皇上可曾让你离开?” 夏极回过身,“我已非武当掌门,大人们在此商量皇下学社事宜,小民就不参和了。” 尚皇却是皱起了眉。 有此人活着,他真是如鲠在喉,坐立难安,于是他扬声道:“你此时离开,再回去依然可以宣称自己是武当掌门,然后利用那宝物聚众谋反?” 夏极摇头道:“在下一言九鼎,岂如儿戏? 小民此去,便定居东海之滨,濒临无尽海,搭一茅屋。 往来皇都天阙,以小民脚力,若是全力赶路,不到半日便可至。” 尚皇一惊,半日便到皇都? 那岂不是说,若是他不开心,随时可以提着刀来皇都找朕? 那武当还能派兵去扫荡吗? 不行... 今天一定得杀了他。 可是,他话已穷尽,气势又无法压制夏极。 而便在这时,夏极骤然出刀,一刀斩出,便是一道璀璨的光华,从尚皇肩头掠过。 一缕长发缓缓飘落。 尚皇只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大胆!刺客...刺客...杀住他!!杀了他!!”他惜命无比,此时近距离感受到死亡,便是心跳都快停了。 而群雄也惊住了。 虎卫,巡龙组...四周环围的侍卫便倾巢出动,一时间,寒光闪烁,脚步如雨。 夏极神色不变,昂首看着那惶恐至极的少年皇帝,扬声道:“陛下请记住,若是你安心治国,一心为民,小民便是你最强的护盾,为你守在东海之滨。 若是你荒淫无道,滥杀无辜,小民便会提刀入天阙,取你项上人头。” 此话说完,他便是转身,飘然而下,转瞬便已经在十多米之外,当真如仙人乘鹤东逝去。 然而皇都天阙岂有如此简单? 皇帝身侧那云顶天宫的宫主周赤琥睁开了混浊的昏花老眼,不慌不忙道:“皇上莫忧,天阙早成大阵,他...走不了。”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铜铃,铃铛上绘画了一只如龙似蛇尾如毒蝎、却没有点上眼睛的奇怪生物,这生物身体上下各有三十三只牙。 似乎是被什么更恐怖的存在咬住了。 周赤琥倾听着风声,静静闭上双目,然后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开始摇动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铃铛上浮现出幽魂般的蓝火。 满城铃铛声。 然后却见整座皇都城墙外突然冒出数根尖锐的刺,这些刺扭曲着弧度,直冲天宇,在天中交汇,似乎成了一座鸟笼。 刺与刺之间极其密集,人根本无法钻进钻出。 周赤琥做完这一切,收起铃铛,然后拍拍手,却见着八名云顶天宫服的弟子,推着一架奇怪,形似巨牛仰天长啸的器械缓缓绕着螺旋的梯,上了高台之后的一座烽火台。 摆定后。 周赤琥向着那高台的弟子缓缓点头。 八名弟子立刻低头,在那长啸巨牛的奇怪器械上开始绘画些什么,朱砂笔,饱含墨汁却凝而不坠的毫笔。 很快,那长啸巨牛状器械被绘上了一圈圈彩色斑斓的长虫,只是这长虫却是生着双翼,头有冠,尾有刺。 长虫勒紧巨牛,栩栩如生。 八位弟子急忙调转那长啸巨牛的牛头,使之对往了夏极离去的方向。 群豪隐约见到那新绘出的双翼带冠斑斓长虫在勒着巨牛的腹部,而每勒一下,那巨牛口中便是射出一道古铜色的厉芒,带着凄惨的尖啸冲入空中。 而每射出一道,那彩色长虫的图案便暗淡一些。 在射出九道后,那图案彻底消失,而不知是否是幻觉,长啸巨牛的器械也变得萎靡不振。 于此同时。 部分虎卫,巡龙组,以及侍卫,数千精兵已经追随那男人而去。 群雄只听到远处传来九道,极其诡异的撞击声。 每一道声音,都重重砸在人心。 而功法越深之人,所受伤害便是越高,反倒是那些武功平平常常的人,毫无异常。 周赤琥脸色变了变,那男人居然全部都挡住了。 这厉芒追魂夺魄,百里之内,从无失手。 今天却是被一连挡下九道! 简直匪夷所思。 此子断然不能留! 若不能趁他病要他命,待到他恢复,便是真真正正成为悬挂在皇城之上的一把刀。 皇上乃天子,奉天承运,而他竟然要做那监督天子之人。 周赤琥沉寂片刻,向身后之人悄声说了几句话,后者便迅速离去。 然后这位神色混浊的老人上前,提点道:“皇上,皇下学社的筹办酒宴还在开着呢。” 尚皇气喘吁吁,听到老人问话,他才略微清醒过来。 令神威大将军岳长广,以及十常侍中的高仰望传令八方,遇见那夏极,便是格杀勿论。 他才缓缓坐定。 而台下群豪知那夏极能无视皇权,但他们却不能,所以也是正襟危坐。 然后继续原本的筹办会。 所谓皇下学社,便是在这万倾之地学社中划分区域,邀请各大门派分别入驻,各自招收学员,然后按照三六九等,区分级别,所享俸禄与官员相同。 每年一次对比,弟子若胜,则可享有皇室提供的功法、宝物、珍贵药材等等,同时门派地位也会水涨船高。 尚皇以此,欲要号令江湖,此法也不可谓不妥当。 但武当,与那正与其余魔门交手的黑木教,却显然不在此列。 尚皇原本打算扫平武当的计划,也是略作耽搁。 他知道,夏极不死,自己这辈子都动不了武当。 也做不了真正的帝王。 120.魔兵计划 涂抹奇异“八面蟹”诡异彩绘的白衣侍卫们,面无表情,突然出现在皇都天阙的大街小巷,合计十三人。 手持长刃,刃面无纹,倒是用浓墨朱砂勾勒着一条条细长的纹理,如同螃蟹刚从淤泥之中拔出的腿,缠在这刀身上。 这些乃是云顶天宫的杰作,以傀儡之身为基,以多首的神秘图案上绘。 平日里锁在深巷的青瓦墙壁之中。 青瓦深巷平日也是寻常,但因巷深,且阴凉之气颇重,所以大多也无人前去。 原本在天中洲,“魔兵计划”因为大皇帝的仁慈,和国泰平安而被一再推迟,可是到了龙藏洲,尚皇刚定都天阙,便是立刻让多首会进行研究,甚至至极将砂糖会,神工会并为云顶天宫。 “魔兵计划”致力于制造一批毫无感情,只懂杀戮,且极其强大的士兵。 初始以人体进行试验,以傀儡进行测试。 而待到技术成熟,便是活人也可直接改造,一旦量产,尚皇便是真正拥有了一匹“不老不死”(相对于人类寿命)的强大士兵。 据周赤琥研究,到了后期,这些魔兵还可以拥有目标身前的部分特性,以及功法。 只需尸体完整,并未死透,就可以加以改造。 因为“魔兵计划”积压时间较长,所以便是这“防止人死透”的物件也是已经研究出来了:一块含在口中的冰渊玉。 可在人死后支撑三个月,使之身不腐烂,魂不离体。 而这只是普通的冰渊玉。 喀拉喀拉... 无数青瓦散开。 初代的白衣魔兵们提着蟹腿白刃,冰冷而机械的转动头颅,同时直勾勾的盯向了某处。 “妈妈...那些人好奇怪!跑起来像螃蟹一样...”一个小女孩刚刚把头从窗户里探出,好奇盯着街道上一个个侧身狂奔的初代白衣魔兵,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回来!别出声!”一个瘫倒在床上的男人急忙惊恐地喊道。 那似乎正在打盹的宝蓝衣衫女子一个颤抖,急忙起身,慌忙抱住女孩腰部。 然而似乎已经晚了。 魔兵杀戮模式,除了对于目标,还会对于可能产生“嘲讽”的对象,小女孩的一句话对他产生了嘲讽... 但是他很快判定出了这不过是个蝼蚁。 所以也不见动作,手中便是一道寒光激射出去。 死亡预感带来的刺痛顿时令这母女二人呆住了,这寒光,在空气里闪烁着那一丁星的凛冽,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它竟然同时锁定了两人。 其实,若是周赤琥在此,他会解释,其实这寒光乃是蟹螯,可以同时锁定五人,并且在完全杀戮后,会很快返回魔兵手中。 只是这屋子里只有三人,所以那个瘫痪在床的男子也会死。 女孩的笑容凝固了。 这样的熊孩子...真是一切毁灭的开始。 但对于女孩来说,她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又觉得这里是皇都,自己又是在家里。 哪一个为了安全而被关押在“牢笼”的孩子,不渴望多看一眼窗外呢? 她又有什么错呢? 可是,死亡不分对错,只管强弱。 然而,一道黑影挡在了窗前,而他的背影遮蔽住了那蟹螯,遮蔽住了寒光,也遮蔽住了死亡。 褪下了白袍,穿着黑色劲装的男子飘然而下,右手提刀,他面色苍白,神色疲惫,但眸子却很亮,却带着一股绝代风华,令人无法直视。 不长不短的黑发在微风里轻动。 面前的魔兵很意外这目标的自投罗网,很快集中环聚,然后一瞬间便包围了过来,发动了奇异的冲击。 十三名魔兵,同时发出一百零四根蟹螯,寒光闪闪,漫天而行,从各个角度,毫无死角的带着死亡毁灭的气息传来。 而魔兵自身则是急速旋转,侧移,白刃烁烁,拉出一道道月牙内陷的冰冷光弧,光弧与那蟹螯稍作时间差。 然后魔兵便在同一时间,从四方功来。 他们时间一致,如同最精确的设定。 除了机械,不会有十三人都心有灵犀到这种程度。 一时间。 这座寻常的街道,变得凶煞无比,杀气漫天飞舞,犹如实质,道道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令人耳膜颤动,心脏颤抖。 但那黑影却似是无动于衷,反倒是侧头向着窗口投去目光。 小女孩与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女子面容还保持着惊吓的呆滞。 那男子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那笑容如烈日,可以融化一切恐惧,一切霜寒,“关窗子啦!” 窗户里。 小女孩似受其感染,惊吓的小脸也露出了甜甜的笑,似乎有这个男人在,便是那些大强盗来屠城,也不可怕,“好的,叔叔。” 然后窗户便被那穿着宝蓝色衣衫的母亲“啪”的一声重重关上。 真像一只小猫。 已经不是武当掌教的刀客想着,突然他回忆起前世饲养的一只三头百眼的可爱猫咪,还记得它最爱撕扯那种天上飞的大鱼,然后吞了它们。 那大鱼好像是“鲲一族”,猫咪也似乎获得了一个什么鬼外号,叫“撕鲲狂猫”。 不仅如此,那猫咪每日尽做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它特想着变成祸国殃城的女人,只因为自己是人类... 唔...也曾有存在说自己不是人类,后来自己好好与他们交流了一番,他们就永远都不说话了,那应该是默认吧。 不过时间这么久了,也该死了吧?或者被自己不小心吃了? 记不得了... 这位黑影沉浸在刹那短暂的回忆里,唇角带着冷漠而温柔的笑。 他明明已经被杀气全方位笼罩。 一百零四根蟹螯,以及十三道倒从月牙,锁死了他所有逃跑的方向。 他便是有三头六臂,六头十二臂,九头十八臂,也是无可奈何,无处可躲,何况他还中了毒,还被车轮战连番耗尽力气,而且这车轮战中的每一人,无不是天下英雄豪杰。 这是绝路,是绝地。 接到消息而赶来的原隐会,现巡龙组刺客,手持雨弩,躲在暗处。 而虎卫,侍卫们则是穿着铠甲,拿着制式刀,甚至是配套刀盾,急速包围了此地。 哐当哐当的声音,震动着这一片土地。 所有人,都看到了黑影傲然立在利刃的狂风暴雨里。 想象着这位绝世、却已经末路的天下第一,会如何斩出令人目眩的一系列刀,如何狂舞如魔,又或者是就此倒下,在此树立一块无名的墓碑。 黑影微笑着,他的眼多情,他的唇温婉。 但他的刀却是无情冷冽的极点。 他在最后刹那才动,这一动,就让人明白了,什么才是天下第一。 月牙破! 而成百蟹螯汇聚一处,一刀再破。 转瞬之间,满地凋零,而有只有那寂寞的刀客,如站在风雪里。 121.追逐(第三更) 风雪冷不冷? 冷。 因为风雪寓意着寒冬大地,万物将被覆盖,若是没有来年春晓的温暖,那么一切都会被冻杀。 这是毁灭。 笑容暖不暖? 不知。 只因场合不同,笑容不同。 “你见过谁面对死亡,还能笑得如此畅快的人吗?”一名侍卫忍不住问身边同伴。 “他为什么而笑?”又有人在问。 魔兵并没有因为这一击而败北,它们故技重施,蟹螯再次收回,再次如同漫天“嗡嗡嗡”的蜜蜂,从蜂巢中飞出。 然后,这些彩绘的白刃再次随着云顶天宫的初代魔兵们,机械、精密地成了新的弧度,同一时间斩来。 他们不会恐惧。 也不会畏惧。 只因他们是傀儡。 “持盾,封路!”侍卫之中显然也有明眼的指挥者,他们无法挡下这个男人,但是封路还可以做到的。 只是他却不明白,这男人为何要选择这样一处地方,作为逃亡地点。 此处是个小小的圆形广场。 周围是逼仄,拥挤,而略显暗无天日的屋舍。 一入此间,便是龙困浅滩,无法施展。 一声令下,而巨盾如山举起,将仅有的两条撤离的小道也封堵住了。 虎卫则是肃然站在人群之后,四散开来,只待那男人来强攻,便是奋不顾身地填补上去。 巡龙组的暗探们,则是躲在那盾牌之后,举起了雨弩。 略一瞄准,便是按动了扳机。 弩箭即便是射入傀儡体内,也不会影响他们,所以暗探们肆无忌惮,将三千发弩匣里的发箭倾泻而出。 蟹螯天上飞,刀光半月弧,四面围城,而弩箭如雨。 那黑衣刀客却是在这险象环生的场地里,翩然,左冲又突,竟不给人半点狼狈,“困兽犹斗”之感,他彷如最潇洒的公子,在月下舞着。 给人以优雅、残忍,温柔、冷酷,所并存的奇异感。 漫天明光突然一扫短暂阴霾,而落在他身上,而周围的刀剑开始鸣叫。 虎卫们发现自己竟然握不住刀了。 侍卫们发现腰间的兵器开始颤抖,不听使唤。 但那些涂绘了“蟹腿”的白刃,以及天上飞着的蟹螯却是不受半点影响。 可这又如何呢? 有什么能挡住这天下第一? 就算他虚弱、中毒、被车轮战而耗尽大半气力,又如何? 云顶天宫的初代魔兵,天中洲大皇帝的虎卫,训练有素的侍卫营,受限的方寸之地,又如何? 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要救人便救人,你们又能奈我何? 哈哈大笑里,夏极整个人凌空而起,转瞬便是窜出数十米,双足在刀林盾阵上急点,便如将军点兵。 所有士兵都噤若寒蝉,而不敢出声。 他就是绝世好刀。 这天下岂有刀兵敢在他面前放肆? 身后初代魔兵无声的紧随而来,如影随形,如蛆附骨,紧随其后,速度也不可谓不快。 而蟹螯在空中打了个转而,除却被夏极之前一道毁掉的一些,约莫还是五六十只依然发出刺耳的尖锐,追向那黑色劲装的刀客。 夏极跑,魔兵追。 两边速度都极快,快到侍卫们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快到虎卫们也只能勉强追踪。 然后,他行到了这座城市的边缘。 那奇异的倒刺如盆骨尖刺弯钩,交汇于天中一点。 夏极随意砍了两刀,这尖刺竟然半点痕迹都不浮现,而是晃荡起整体的波纹。 “唔...竟然是融合了封山大阵,借用了虚空之中留下的神魔符号的力量,所创出的封城鸟笼。”夏极一眼洞破这笼子的本质。 而之前那与自己相斗的初代魔兵,身上、刃上的彩绘,也是同样的。 这就难办了。 如果一刀破开这笼子... 不行,不妥当。 所以夏极站在这鸟笼之前,一时间令人生出“英雄末路”的感觉。 可是即便是末路,也不是区区初代魔兵可以对付的。 感受到身后的强风,臂上肌肉拧紧,他挥刀转身。 深秋到末,落叶堆积了好几层,他踩踏其上。 刀出的不多不少,恰到好处,艺术地将冲的最近的魔兵直接枭首。 头颅落下,发出清脆的金属音,在地面滚了两圈。 只是那魔兵傀儡似乎依然未曾完全失去力量,再次斩出了两刀,被夏极随意格挡开,这才趴倒在地。 他如猎豹般的肌肉,线条柔和,并不令人生出强壮的突兀,但是那肌肉却总是完美的控制着手中弧月长刀,然后开始应对上从天而降的魔兵。 夏极身型侧移妙到毫巅地避开那白刃,而长刀上撩,如一道白光,逆流冲起。 刀身剖开魔兵的腹部,露出其中转动着的密集齿轮,刀不受阻,再次顺着胸腔,到咽喉,到头颅。 哗啦一声,如即将消隐的残月,拉出一道妖艳的弧。 再死一人! 然后,他单手拖刀,转身冲入了剩余的十一傀儡的战阵里。 带着雨弩的暗探永远是最先赶到的。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暴雨。 夏极无奈,只得退后两步,同时右手的长刀舞成一面硕大银盘,滴水不漏。 这发金所制的箭矢极细,极难察觉,而且射速极快。 如果有百架雨弩同时射击,便几乎有近千的箭矢同时在空中飞着。 沙沙沙... 无声无息,如雨浸润。 魔兵们并不畏惧这箭矢,所以剩余的十一傀儡,再次挺刀而攻,不同方向,不同角度,却是整齐划一。 这让对手觉得自己不是在和十一个人决斗。 而是和一个多臂怪物厮杀。 却见那绝世刀客,舞动长刀,发箭落在银盘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至极。 而他猛然一个俯身,刀出如电,在某个转动之时趁势而出,转瞬便是又斩杀了两名魔兵,然后再急忙将长刀开始架在头顶舞动。 而他喘息声越来越大,越来越重。 似乎是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 人力有时尽。 天下第一也是人。 他也会有累的时候。 一刻钟后。 追来的侍卫,虎卫看着面前惊心动魄的一幕。 魔兵全灭,而那黑色劲装的男子低着头,刀尖斜指地面,左手捂着胸口,在大口大口喘息,似乎随时会倒下。 122.从天而降的乌龟壳(第四更) 这绝世刀客之所以被围困的原因,侍卫和虎卫们也清楚了。 所以他们的神色越发古怪。 他之所以停下脚步,而宁可深陷重围,不过是为了救一个被“殃及池鱼”的小女孩。 这样的女孩,在战争里会死多少? 死得再多,又有会在在意? 可是他在意,所以他停下了如风般的身影,暴露自己,只是为了向她说一句“把窗子关好”。 什么是大侠? 什么是仁义无双? 这样的男人,即便是站在对立面,也是由不得人不去尊重。 所以虎卫之中,一名当真如虎的白发青年出列,他理着平头,脸方方正正,身子方方正正,便是连拳头都方方正正,他拎着的刀也不同于其余虎卫,也是方方正正,刀极阔,刀身极端,若不是具备着刀的基本特性,别人还会误以为是一块厚铁板。 白发青年抱拳道了声:“夏...夏大侠,穷途末路,何故再做挣扎?兄弟们都看到了,你从头到尾也未曾伤及无辜性命,甚至为救一个与你本无干系的普通人,就将自己卷入困局。 你现在体力耗尽,又中了毒... 说句老实话,兄弟们没人想和你动手,打不过你,也不想你这样的人打。 可是皇命在上,若你还要再做这困兽犹斗,兄弟们便是用命填,也必定让你无法离开。” 夏极喘着气,咳嗽两声,面色苍白的看着面前岳立的白发青年男子,道:“你是何人?” 白发青年男子道:“在下虎卫如今统帅,典来。若夏大侠肯降,我愿为你说情。” “你不知道我触犯龙颜,你那皇帝恨不得杀我而后快?” “我知道。” “知道,你还愿为我求情?” “便是知道,所以才为你求情,大丈夫一言九鼎,若是寻常承诺,哪敢在您这样的绝世人物面前说出来?典某不才,至少愿保得你性命无碍。” 夏极不做评论,只是笑笑。 白发青年肃然道:“若不成,某愿和您一起赴死。” 夏极也不禁肃然,然后他摇着摇头道:“你不懂。” 典来愕然道:“不懂什么?” 夏极道:“这里...不是我的末路啊。” 即便鸟笼罩城,即便精疲力尽,体内中毒,这里也不是我的末路。 典来皱起眉头,然后挥手道:“那么,得罪了。” 在他指挥之下,早已成型的盾墙更加严密,典来犹如面对着远古凶兽一般,丝毫不敢懈怠,三层盾墙,里里外外以鸟笼为界,包裹住中间那以刀为拐的男子。 他的刀兵齐鸣,无法对盾牌,以及暗探的雨弩产生影响。 而以防他再次从上方急速逃离,早有部分暗探直接锁定了天空,只待他凌空飞上,便将他射成刺猬。 铿...铿...铿... 盾阵前移,包围,带动震撼耳膜的轰隆。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进入射程。 而那男人依然拄刀撑地。 典来长叹一口气道:“夏大侠真不愿降?” 夏极摇了摇头,事实上,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原本准备运力破开这层层包围的打算,暂时延迟了。 “射击!”典来下令。 事实上,即便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人敢面对面去与那男人对战。 所以只能以三层盾墙围之,以雨弩在远处射杀。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却见天空一道极快的影子飘来,伴随着可怖的呼啸声。 就在第一批箭雨落下前,轰然落下。 将夏极罩在了其中。 而雨弩的箭矢触碰到那奇怪的罩子,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典来定神看去,却见那是一只硕大的乌龟壳,锃光瓦亮,闪着独特的绿色光芒... “这是什么?”典来一愣,但是催促道,“继续射击!” 暗探雨弩继续射击。 而却怎么也无法在那绿色乌龟壳上留下半点痕迹。 突然,队伍后方传来惨叫声。 典来急忙回头,这一回头就看到了漫天星星点点的蓝色冰泽。 明明是深秋,那些尖锐的幽蓝冰刺就从天而落。 “三排,二排,举盾!”典来狂吼。 事实上,侍卫,虎卫是极其训练有素,根本无需吩咐,便是本能的举起了盾牌,暗探蛰伏其下,很快形成了一个对外的圆。 对乌龟壳依然保持着火力,但是对于其余三面也是有着足够的防范。 蓝色冰刺一直在下。 然后则是清脆的轮毂声,以及不加遮掩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一行四人,尽皆着绣着冗长繁复花纹的白金长袍,面戴神秘的仙人面具。 典来依稀识得,那身边浮着幽蓝冰晶的乃是带着西王母面具,坐在轮椅上的带着九天玄女面具,而左右两侧,分别是白虎神君,以及紫薇大帝。 而那位从天而降的乌龟壳,正是玄武神君。 此时他正在乌龟壳内。 夏极并没有问你是谁。 事实上,当他看到面前这男子带着的白金色面具,就已经知晓大概怎么回事了。 他故作踉跄,而虚弱至极的跪下,一副见到救兵,就略有松懈的模样。 玄武神君急忙接过他,然后扶他坐好,从怀中掏出一粒晶莹剔透的药丸,他轻轻弹破包裹在外的绿衣,药香四溢。 “这是蛇龟丸,养气,解百毒,我一年也只能产出几粒。”说罢,他就喂入夏极口中。 后者品味了一番,有点薄荷味,冰冰爽爽,味道一般,清新口气倒是还行。 “为何救我?你想要什么?”夏极问道。 “嘿嘿...我这笨嘴可说不清楚,一会让玄女和你磕叨。”玄武神君声音憨厚,一听就是个老实人。 夏极也不多言,道了声谢,然后就任由这身型颇胖的玄武神君开始为自己疗伤。 踉跄期间,他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玄武神君的白金色面具,熟悉的气感从中传来。 他一边感受着背后那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内力,一边细想着这熟悉的气息究竟是哪个的。 片刻后,他回想起来了。 是之前在武当极阴之地,那被封印的血管少女的。 当时自己让她去北地,一是和瞳道分庭抗礼,互相牵制,二是作为一道北地防线,防止那些奇奇怪怪的人闯入龙藏洲。 没想到一眨眼的时间。 瞳道成立了地府。 这血管妹子也成立了天庭嘛... 当初自己还耗费了一根头发,在她脖子上打了个死结。 本来还想着如何破局,现在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123.元始 极北之地,一处高耸孤峰上空,飘零的是终年不散的雪。 而冰雪之下,却横陈着一具洁白无瑕的躯体,再细细看去,却见是个穿着白金色长袍的乌发少女。 她身材窈窕,纤秾合度,双腿交叠,在雪花里悠闲地晃着,而带起一篷一篷冰寒的积雪,从高空又被风吹落,而成为雪霰。 与其余天庭之人不同,她背后插着两面旗帜。 一面青旗名开天幡,一面为杏黄旗名为子午造化。 虽说是仿制的。 但是效果却也是不错了。 兜率宫那群蠢货,以为凭借几本破功法,几个伪劣法宝就能骗得了我了么? 若不是为了和被佛脉支援的地府那蠢货分庭抗礼,我才懒得理你。 可是为什么他们自己不进龙藏洲呢。 而只是将宝物灌输进来? 难道是因为懒吗? 乌发少女想着想着,又忍不住低头往下看去。 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一百八十二次做这个动作了。 若是寻常人顺着她的目光,一定会看到一片白花花的堆雪峡谷,然后深咽下一口口水。 但是乌发少女,却只是看着脖子间的那一根黑色的头发。 看了良久,她幽幽叹了口气。 性命时刻在别人手上的日子,真的不好过啊。 她想过很多办法来解开这头发,可是却毫无用处。 反倒是几次,差点伤了自己。 幸好,这头发也只是缠着,算是一个装饰效果马马虎虎的项链。 大王啊,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乌发少女如是想着。 呼... “自己不管如何,总归是那个存在的血管所化,可是那存在早已死的不成样子了,如果凑齐了,或者有人尝试着唤醒,那么...自己是否还是自己呢?” 她有些不乐意去想这个事。 毕竟在她看来,那个封印的存在顶多算是长辈,和她毫无关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低下头,伸出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摸了摸那细腻的发丝,黑色带着光泽,这么久了还未枯槁,彷如活物一般。 这是今天第一百八十三次俯身低头无意看到自己的看胸了。 而之前,这个动作则更频繁。 看多了自然习惯了,这原本毫无性别的血管怪物,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做女人,挺好。 突然,熟悉的声音突然闯入了她的心底。 少女吓得慌忙爬起,四处看看,这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头发。 她忍不住露出苦笑。 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质问道:“混得不错,居然成立了天庭?!” 噩梦里声音出现了,血管少女发出哭音:“大王饶命啊。” “好了,我若要杀你早就动手了,乖乖配合我就是了。” “大王您说。” “第一,你天庭的小崽子来救我了,看样子也要我加入天庭,现在还有什么好位置?你在其中又扮演的什么角色。 其二,不管你现在在何处,我限你一刻钟内来皇都天阙,帮我把城上罩着的鸟笼扯开。” 血管少女大惊失色,她刚想回应,急忙捂住了嘴。 大王比我厉害,我比小崽子们厉害...可是为何大王要小崽子们救? 自家的那群人是什么实力,她很清楚,如果连夏极那般的人都陷入困境了,他们便是去上成千上万也是百搭...自己估摸着也是。 似乎是洞察了她的想法,那声音又通过头发在她心里响起:“乱七八糟的东西别想,快点回答。” 血管少女急忙回过神来,组织下语言道:“我自留了元始的面具,现在还有太上的...一刻钟,我真的赶不过来啊。” 那边声音略有停顿,然后说道:“那太上面具就给我吧,然后你隐退!那你赶来需要多久?” 血管少女道:“好...如您所愿,另外那些小崽子本就不知晓我的存在。另外,我赶来需要三刻钟,三刻之内一定到。” “就一刻钟,赶不到你就去死吧。” 带着元始面具的白金长袍急忙起身,她再不讨价还价,掏出好不容易获得的一朵使用时限为半日的紫金祥云。 身躯纵跃而上,然后认明位置,便匆匆去了。 同时一种欲哭无泪之感充盈在他心间。 实话说,天庭此次欲去招揽那新时代第一传奇的“大天刀”夏极,她是知晓的,可是她哪里知道这夏极就是那位怪物哦... 否则,便是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去趟这个浑水,但此时此刻,真是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紫金祥云,飞一般的感觉!”元始吐出莫名其妙的口号,同时享受着这只有半日飞行时间的珍稀道具,感受着身子在云雾中穿行的感觉。 -- 话分两头。 皇都,天阙,鸟笼边缘。 虎卫,侍卫,巡龙暗探组成的大阵,如戴着乌龟壳,却可以喷射倒刺的怪物一般,一边保持着对于乌龟壳的输出,一边则是谨慎防范着突然出现的天庭众人。 此处乃是皇家主场,只需稍作坚持,便有援兵抵达,而着急的应该是这群怪人。 虎卫统领典来的判断很正确,所以他不突围,而是拖延时间。 雨弩的火力压制,即便是天庭众人也无可忽视。 幸而,天庭这边的远程攻击也并不缺乏。 九天玄女很瘦小,眸子里带着古灵精怪、以及有些神经质的神色,但她座下轮椅的轮椅很笨重,每次推行时发出的声音,大多是这轮椅本身带出的。 她只是拍了拍两边黑色搭手,其下便是分别突出五十根粗细大小尽皆一致的黑管,而无数厉芒从中整齐划一地攒射而出。 这只是开始,很快那黑色轮椅体现出了彷如一座堡垒的威势,各色暗器从轮椅之中,以奇异的、无法想象的方式,从各个角度倾泻而出。 若说雨弩是单体连射,那么九天玄女坐下的黑色轮椅,便是彷如三头六臂的多功能巨人,在操纵着各色的暗器器械。 暗器一出,虎卫侍卫巡龙组的小队外围成员则是立刻扑倒在地,只听得满场“哚哚哚”地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刹那之间,便是破开了三道盾墙的其中一道。 所幸虎卫反应也很快,第二道盾墙立刻缩小防护距离,暗探的雨弩也立刻予以反击。 白虎神君急忙往前踏出一步,手中银白的屠刀带出一股恶风,迎向那雨弩射出的箭矢。 寻常箭矢在他这一击之下,必然是被风力带动落地,可是这对发金箭矢却根本无效。 他擅攻而不擅守,见此情况急忙变招,然后与紫薇大帝两人才勉强抵挡下这一次齐射。 玄女则是一刻不停的操纵着麾下的轮椅,如同狂暴的堡垒,发出“突突突”的声音,火力密集,使得暗探都无法从盾牌之间伸出雨弩来。 一时间,火力倒是有些势均力敌。 124.拉锯 见到阵势依然无法破开。 护佑在一边的白虎神君和紫薇大帝又看了看正化作魅影,周身悬浮着冰蓝结晶的西王母,脑海之中略一估算,便有了定论。 这只训练有素的皇家军队会在半柱香时间不到的时间内彻底溃败,若是自己与白虎神君不顾一切的闯入冲杀,那么会加速这个进程。 但其一,九天玄女近战能力极弱,不可缺了护卫。 其二,此处深陷险地,毕竟不宜久战,而且如何破开这鸟笼也是个问题。 但这一点无妨。 皇都新建,所以云顶天宫的安全排查还未曾完全成功,天阙之中还残留着天庭入口,皆是在天庭之中略作躲避,待到风声小了,鸟笼开了,再出来便是。 两人相视一眼,紫薇大帝道:“你护住玄女。” 白虎神君点点头。 前者身型旋即化作一道紫光,手中长剑也骤然出鞘,他所得传的传奇功法名为《四轮经纬经》,虽然有着天庭力量的灌输,但是他也只是悟到了这门功法的第一境界“冬杀”。 可这也足够了。 虎卫近卫的眼睛里,那白金袍子,戴着北极紫薇大帝面具的男人身后仿佛窜起了肃杀的冰棱刺,一步一刺,瞬间,他身后便已没有了那恐怖的轮椅女子,也没有了那凶神恶煞带着白虎面具的男人。 然后紫薇大帝出剑了,这一剑,便带动着身后那一根根冰棱刺弯折,柱底“喀拉”破裂,数百成年人腰围粗细的冰棱刺,随着他这一剑激射而出。 叮叮叮... 冬杀的冰棱柱虚影若有实质,撞击在高持巨盾的甲士盾牌正面。 每一次响声,都带着那盾牌快速颤动。 而刹那之间,便是数十道声音响起,那盾牌很快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冰霜,再旋即冻结,这冰寒入髓刺骨,那甲士只觉每一次脆响,自己的心脏都缓慢几分。 而待到数十道响声而起时。 他只觉眼前一黑,胸口极闷,然后便是失去了意识。 同一时间,那被彻底冻结的巨盾,也被紫薇大帝随后而至的剑击的粉碎。 破开口子后。 紫薇大帝便是大笑一声,整个人如虎入羊群,便准备开杀。 但那盾阵撕裂的口子里,一把方方正正的刀,随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人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 肃杀的冰棱藏剑,对上了一把宛如狂魔的方正之刀。 虎卫统领典来眼如猛虎,刀方则可抵挡万物袭击,刀有刃则可存亡魂。 他力大无穷,见到冰棱柱虚影射来,便是挥刀格挡,以极宽刀身抵挡那冰寒的刺,待到稍有落定,便是冲破全身覆盖的冰霜,再次挥刀迎战。 他的拼死反击,为虎卫暗探们迎来时间,盾阵很快重组,而雨弩的集中射击,使得紫薇大帝不得不暂时后退。 典来咬着牙退回到盾阵之后,面色骇然。 这究竟是哪里突然冒出来的一群怪物? 刚刚那短暂的交锋,看似是他逼退了那紫薇大帝,可实际上交战双方才心知肚明,紫薇大帝是毫发无伤,可是他却双臂肌肉几乎都冻僵了,便是手中的方正刀也是差点崩溃。 也不需多,那人只需再冲杀几次,盾阵必然会破。 紫薇大帝的一次试水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他也不作丝毫停留,提起一口气,再次扑杀而去,冰棱逆折,天寒地冷,万物冻杀! 此次,盾阵牺牲了三名甲士,而典来也是双臂彻底被冻结,这才堪堪重组盾阵,以雨弩逼退来人。 越来越多的雨弩投入到对抗紫薇大帝,而玄女的轮椅堡垒的火力,以及西王母的牵制,却是他们无法再抵挡。 原本的“势均力敌”,已经被彻底打破。 典来面上泛出苦涩的笑容,不停运气使得双臂上附着的寒冰散去。 下一次,己方便是要团灭了。 而便在这时。 一阵阴风自东方袭来,那阴风刺骨,使得官府盾阵,以及天庭诸人都不禁投去了目光。 天色都仿佛黯淡了些。 而灰沉之下,三道着暗金色长袍的身形突然出现。 似缓实快的向此地而来。 “大人!” 持盾的甲士虽然将这一方小小盾阵,紧缩地犹如龟壳一般,但看到那东方来的三道身影,不禁苦涩出声。 然而白发的首领却是能察觉其中异样,他挥了挥手,示意别轻举妄动。 因为这东西两方的人...似乎不是同一势力的。 而且不仅如此,两方似乎是死敌,宿敌,不死不休。 令典来极为奇怪的是,暗金色身影居中那人竟然给自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之感。 一时间,这白发青年不禁眯上了眼。 天庭对地府。 此处相见,所来为何,两方都已心知肚明。 既然心知肚明,所以两边是说也不说,直接交手。 极有默契地。 左右的两道暗金色身影拉出残影,分别扑出。 待到再现身,却见孟婆缠住了西王母,而秦广王缠住了紫薇大帝。 明明只是四人之间的较量,却是打出了极其恐怖的威势。 一方是盘旋的浊黄往生巨蛇虚影,对上无穷无尽的幽蓝冰晶。 一方则是黑幕撑开,将外在之人视线全部隔离,而幕布之中,传来此起彼伏的互攻声。 典来随着尚皇一路破紫薇,入关中,还曾参与了西方无尽荒莽大山,青铜巨门前伏击柳恋夕大小姐的苦战。 龙藏洲的大小势力,他也算是心知肚明,都有知晓。 可是这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波势力,他却是闻所未闻。 这此地不过八人,但每个人武功都奇高无比。 而便在这时,居中的那暗金色长袍身影突然往自己方向来了。 他带着酆都大帝的面具,面具狰狞,瞧不见其后的表情,也掩藏了所有的喜怒哀乐。 “何方鬼魅?岂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典来扬声道。 嘈杂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你我目标一致,让开!” 说罢,那酆都大帝便是纵身而起,兔起鹘落之间已然凌空,向着被包围的乌龟壳而去。 典来皱了皱眉,莫名地直觉让他做出了判断:“让他过去。” 125.一生所学皆付你 酆都大帝。 所修习秘典乃为《十狱无生真解》。 此时随着他的极速奔行,背后便是浮出森罗十殿的虚影,一掌攻出,便如百鬼夜行,附着在他手,贴在那乌龟壳上。 嗤嗤... 乌龟壳发出莫名的冰雪融化声。 显然是有效果的。 玄武神君只觉胸口一阵刺痛,手掌中传递而出的真气也略微震颤,他此时还在运功给面前的大天刀疗伤。 而那酆都大帝,似乎是吃准了这一点,九狱无生真解的第一重“幽量无生”被一道道攻击于翠绿龟壳上。 那玄武神君只觉胸口越来越闷,而此时他又觉得运功疗伤到了紧要关头,若是贸然松手,怕是这大天刀不仅无法痊愈,甚至会受到更重的伤。 所以,这他勉强支撑着。 只是酆都大帝却不见破不开乌龟壳而罢手,只是甚至贴付在龟壳附近,一掌又一掌落下,毫无停歇状况。 那狰狞面具后,是一张同样苍白的脸庞。 只是这脸庞此刻死死咬着牙,只因他知道那大天刀伤势比他更重,若是不能趁着此刻留下他,那么往后将无法再能制住他。 而那个男人脱离了武当,将成为悬挂在尚皇头顶的一把刀。 当皇上无法彻底掌握皇权,这又算什么皇帝? 如果宋尚不开心,那么她在天之灵也会难受吧? 当时自己没能保护她,此时若是连她的儿子也保护不了,又算什么男人?! 所以庞长夜借着养伤,而支开了身边所有人,然后联系了孟婆、秦广王,换上地府身份,便是匆匆而来。 然后恰好见到了快被天庭覆灭的官府军。 再然后,重新达到了某种平衡。 孟婆对西王母,秦广王对紫薇大帝,盾阵中的虎卫、侍卫、巡龙组则是牵制玄女和白虎神君,与之对射。 而此番大天刀能否留下,便全在他手。 所以,他毫不留手。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所为便是贯彻信念这一刻。 喝喝喝... 典来听着那盘绕在乌龟壳周边,不时轰出森然掌气的暗金色身影,轰鸣声夹杂着他的喘息声。 他受了伤! 这是典来的第一感觉。 他在拼命? 这是典来的第二个念头。 他是谁? 为什么要拼命? 而且,为何又令自己产生如此熟悉的感觉。 他的背影好熟悉... 即便换上衣服,带上了面具,也是令自己熟悉无比。 似乎是那种浴血奋战,总是第一个冲上,又最后一个退下的熟悉感。 典来与庞长夜共事多年,又在战场之上生死与共了不少次,这种熟悉感自然是他人比不得的。 轰!! 一声巨响。 乌龟壳终于不堪重负,失去了抵抗的力道。 酆都大帝右手压下,扣住龟壳边缘,然后猛然运力掀起。 这一掀便是狂风大作,那绿色的龟壳在空中“呜呜”呼啸了两个大圈,便是重重砸击在鸟巢的边缘之上。 震动耳膜的巨响后,鸟巢却是无伤,而龟壳也无丝毫裂痕,而铿然坠地。 同时,龟壳下的两道身影也现了出来。 大天刀面如金纸,而玄武神君则是口角流血,这一下便是使得他如遭电噬。 只是紧要关头,他实在不敢撤力,否则便是功亏一篑。 酆都大帝也不废话,只是视线略微一扫瞧清乌龟壳内的形势,十成功力的“幽量无生”便是毫无保留的攻出。 这其间,无论是判断,进攻,对视,都在电光火石之间,都在一念之间。 根本就是毫无停滞,一气呵成。 此方本都是立于武道巅峰的豪杰,心思通达,所以反倒是无什言语。 其一,夏极重伤,玄武神君在给他疗伤,疗伤不可中止,否则便是反噬。 其二,那龟壳显然也许玄武神君运力才可使用,而自己已经使他受伤,否则龟壳怎会被掀开。 时机千载难逢,便是庞长夜心头也是一喜。 喜归喜,他却没半点轻视,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何况他是一只受了伤的狮子,而对面是一头奄奄一息的巨龙。 玄武神君在龟壳被掀开之时,心便已沉到了海底。 其一,有这等高手攻击龟壳,而天庭竟然无人来救援,那便是说场上至少是势均力敌。 其二,形势所迫,自己无法起身迎敌,这如何是好? “传力给我。” 玄武神君正是焦急无比之时,耳中突然传来前方男子淡然的声音。 玄武神君也顾不得其他,对于这新时代传奇第一人的信任,使得他立刻照做,双掌之上的内力骤然从涓涓细泉,变为激射飞瀑,狂涌而出。 夏极那稍微黯淡的眸子突然闪过了一丝明亮,他右手双指点出,起手为剑,然而落定却是刀。 以指为刀,刀意盎然似冻结的灼灼月华。 月华照亮了那扑面而来的阴森、魑魅魍魉。 一瞬间,净化,而归于空寂悲哀的虚无。 酆都大帝一掌未竞,却也不惊、不颓、不悲、不苦、不丧气,他的第二掌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是再次攻出。 而他对面那男子也是同样的淡然,明明面如金纸,却是以指代刀。 刀意对着掌意。 转瞬之间,两人便是互攻了数十招有余。 虽然两人的面庞之间隔着一道薄薄的暗金色面具。 但是,却都是越来越白,时而血色上涌,而呈现出“回光返照”之色。 庞长夜在台上与夏极一战,已经重伤。 此时匆匆服了些疗伤药,便来再战,根本是伤上加伤,使得体内真气愈发紊乱不堪。 但是,他却丝毫不将这具身体当做自己的,似乎所有的疼痛都已经远离了。 一掌接着一掌,全力攻出。 他眼前的已经不是那端坐,同样面色苍白如雪的男子。 而是许多年前,那大雪滂沱的街头,那有些忧郁的少女从停驻马车里走下,端着一碗细面放在自己面前的情形。 面汤热气腾腾,而面条下居然还有三块排骨。 他狼吞虎咽,而少女笑着说“慢点吃”。 那一碗面,真好吃啊,可惜还没来得及好好品味,便已经结束了。 便再也吃不到了。 再次一掌轰出,与那刀意战平。 庞长夜觉得自己的心脏已经快要崩碎了,他身形后退,拉开些微距离。 “你我有何深仇大恨,为何搏命?”夏极奇道。 “嘿嘿...”庞长夜确只是轻笑一声却不作答,而这声音在狰狞的安静酆都大帝面具下更显嘶哑、沧桑、悲哀。 生时不见,死后再见,当不让你再有半点遗憾。 否则...我怎么有脸再去找你? 一生所学,便是全付了你罢。 如此,也不可谓不完美。 酆都大帝面具下的庞长夜忽然露出决然而轻松之色,下一刻,他体内真气如同爆裂一般,纷纷炸开。 “十狱解。” 《十狱无生真解》这本功法颇为特殊,除却按部就班的一到九重,还藏着一个伤人伤己的秘技,这秘技便是“十狱解”,一旦施展,使得修炼者功力大幅度提升,并且凝聚在下一次攻击里。 而攻击之后,自身也将进入未知的崩溃状态,凶多吉少。 庞长夜拥有了觉悟,他做出了决断。 身型如同悲哀而鬼气森然的狂狼,身体在空气之中开始崩溃,肌肉纹理之间如碎裂花瓶,浮现出道道皲裂痕迹。 126.落幕 摧枯拉朽的力量,带着绵绵情意,绵绵恨意,随着那身躯的崩溃,而化作无双无铸的铁拳。 带着森然,而沸腾的威势攻来。 拳未至,而夏极满头黑发则已往后飞舞,玄武神君的白金长袍更是烈烈如烧。 白金面具中,一张憨厚的面容不禁骇然,这地府的酆都大帝是疯了吗? 拳越来越近,风越来越狂。 玄武神君只觉自己带着的白金面具都在颤抖,而若是脸庞在外,怕是脸皮也会如同荡漾的水面波纹,一波波往后。 拳带着惊雷、带着炸响、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天庭地府官府,对战的三方纷纷投来了目光。 目光里。 那拳头落在了那静坐男人的双指上。 夏极闷哼一声,身形往后笔直移动了三四米,而他背后付掌传力的玄武神君早已如断线风筝一般飞出。 大天刀低着头,眉头不可察觉的动了动。 然后他捂住了胸口,然后眼前一黑,便是晕倒向一侧,生死未知。 而那暗金色长袍,带着酆都大帝面具的男人则维持着那一拳攻出的姿势,一动不动。 异变陡生。 典来倒也当机立断,他果决道:“放箭!” 话音刚落,同样濒临崩溃的盾阵之中,至少一半雨弩对准了酆都大帝,对准了晕倒的夏极,也对准了重伤的玄武神君。 为皇上效忠! 如此,只需一波,就可以铲除两名未知身份的绝世高手,以及那悬挂在皇权头顶的天下第一。 “射!”白发青年果断的做出了自己此刻该做的事。 至于那暗金色狰狞面具之中藏着的是一副怎样的面庞,至于他会不会后悔,这都不重要了。 万箭即将齐发! 箭会如狂风骤雨,在这深秋初冬的季节萧萧而落! 也会要给这一缕缕无人知晓的愁丝画上飘零的句号。 这一刻,地府与天庭两边的争斗也停了下来,天庭要保夏极,地府要救酆都大帝。 浊黄色往生巨蛇虚影,垂天黑幕,漫天幽蓝冰晶,道道逆折冰棱纷纷向着盾阵攻去。 下这么一个决定,典来早已料到了此时会发生的事情。 即便杀死了这三人。 怕是自己这些人马也是等不来救援了。 因为在救兵抵达之前,就会被这联手的双方给全灭。 可是没关系。 他是虎卫统领。 死于此事,也可为精忠,死而无憾已。 上可报知遇之恩,下可无愧于心! “射!”刹那之间,他再次爆喝! 同时拎起来那把方方正正的刀,准备迎战。 天庭地府动作虽快,可是快不过万箭齐发。 来不及了。 谁也来不及了。 官府军杀了夏极,酆都大帝,玄武神君,再被天庭地府全灭。 这样的结局,谁都逆转不了了。 然而,巨变总生于陡忽之间。 肃杀悲壮的博弈场上,孟婆突然运气扬声急道:“他是庞长夜!” 不过五个字。 却使得这所有的一切杀机,近乎归于虚无。 “庞长夜”三个字使得典来虎躯狂震,如此一来刚刚那熟悉感便有了源头,也对上了号。 思绪之中,他念头几番轮回,明明只是刹那,却觉得自己念头互相冲杀了数十数百次,而最终在那即将落定之刻。 他急促的喊出了:“停!” 雨弩放下,转而对向了扑来的天庭地府。 而形式再变。 孟婆的浊黄往生巨蛇虚影,以及那垂天黑幕再次调转矛头,对向了天庭。 雨弩连射,配上地府的攻击。 天庭的紫薇大帝,西王母急退! 一时间,地府两人站在了官府这边,而白发青年再不顾其他,身形闪动之间,已经落在了场中那带着暗金狰狞酆都大帝面具的男人面前,伸手揭开他的面具。 露出其中熟悉,却似乎已经没有了气息的面庞。 “为什么?”典来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典来是庞长夜兄弟,两人出生入死多年,而视这位如庄稼汉子般豪爽大大咧咧的男人为兄长。 冲锋他从来第一个上,撤退他从来最后走。 他就是战场上的无敌将军。 “为什么?”典来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发问,也不明白自己特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娘了。 战场之上有什么为什么的,杀就杀了,死就死了,爽快的很。 庞长夜的事情,他其实也明白。 可是他对蔓妃的感情... 却注定是结不出果实的花朵,何必总是用苦涩的酒水灌溉呢? 皇妃生前,他每日大醉淋漓。 而死后,他却滴酒不沾。 二十年如一日! 你又何苦呢? “大哥!!!”方方正正的白发男子泪流满面,发出哀虎一般的咆哮。 而便在这时。 远处忽然一朵带着玄妙气息的紫金云朵飘忽而至,犹如神灵般圣洁的少女,从空而降,她带着天庭至高元始的面具,而背后则是插着一青一杏两面旗帜。 天庭几人皱起眉,但一股奇异的威压和认同感,使得他们明白这突然出现的“元始”也是天庭之人,而且是远比自己等人更早进入天庭的存在。 但明明天庭是西王母发现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元始身在半空,还未落地,视线在倒地的夏极脸上一扫而过,面具之后的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下。 而同时,她脑海里传来声音。 “动作快点!撕开鸟笼,带着我还有你的小崽子们离开这里。” 元始的脸继续抽动,并且露出古怪之色。 大王... 你这么玩,有意思吗? 想归想,但是她动作是丝毫不慢。 一双嫩白小手从白金长袖中探出,抓住鸟笼的两根倒刺,微微运力,那倒刺纹丝不动。 元始皱了皱眉,低喝一声,再次拉伸,而两根倒刺终于在她的怪力之下,被生生扯出了个大口子。 天地之间发出奇异而尖锐的吼叫。 那些吼叫化作一只诡异的骨质嶙峋的凶兽,奔袭向元始。 后者也是冷哼一声,探手揪出身后的开天幡,幡卷而威势顿生,但似乎还是无法阻挡这凶兽虚影。 元始不由得再次抽出杏黄色的子午造化幡。 一青一黄,舞动之间,青火与杏黄火焰顿时包裹住了那凶兽虚影,然后片刻之后,便是被烧的灰飞烟灭。 而元始手上的那两面旗帜,却也是黯淡了几分。 “走!”她的脸庞从鸟笼的破口之中探出,向着天庭几人喊道,然后身形如光,很快抄起地上的夏极。 而便在此刻,尚皇救援的大军也从远处奔袭而来。 如雷的响声里,“神威大将军”岳长广一马当先,而十常侍之中的高仰望如同鬼魅般在他身侧,两人身后带着数千精兵。 事已尘埃落定。 孟婆与秦广王相视一眼,见到酆都大帝正被那白发青年抱在怀中,而气息几乎消散。 若是再强行带他返回地府,怕是半途就会殒命。 “走吧!”孟婆道。 继天庭撤退之后,地府也是很快掠出鸟笼,向着远处飘然而去。 至于面具,他们根本不用担心。 在揭开面具后,这奇异的地府面具便会自动进入某种未知的空间,除非拥有着死亡,或是再次使用,才会出现。 127.大战之后 三个月后。 皇都天阙皇下学社成立,社主由巡龙组组长宋零代任,副社主则是原虎卫统领典来。。 皇下学社囊括九十九正邪门派以及世家的皇室驻地,诸多欲求学的年轻人纷纷来此,一时间倒也极为热闹。 宫廷之中,尚皇神色冰冷:“三个月了,那贼子还未吐露关于地府的半点消息吗?脚踏两条船...终究需要做个选择。 他身体恢复的如何了?能否还为朕卖命?” 回应谨慎而疑惑:“他身体处于支离破碎状态,随时可以崩溃,现如今他依然在适应这种奇异的平衡状态,若是再加以休养,应当可以勉强出手... 但是...” “但是什么?” “极易走火入魔,或是肉体崩溃,残肢断臂都算是轻的。” 短暂沉默后。 尚皇道:“朕明白了...养着他吧。” -- 昏暗牢房。 唯有此间安静、宁静。 被子整整齐齐叠成小方块,高处的天窗外还隐约见到冬日大雪,冰寒的味道带着冷风从牢窗的三根铁杆间涌入,令人清醒。 庄稼汉子盘腿靠着墙角,双眼深陷,面色憔悴,而若细细看去,便可看到他肌肤纹理之间尽是裂痕,犹如破碎的瓷娃娃,被勉强粘合。 他神色木然,看着狭小的窗口,窗外自是大雪滂沱,使得整条街道空寂无人。 “庞...有人来看你了。”狱卒还未能改回称呼,本能想称呼庞将军,可是话到口边又觉得不对。 这牢笼中关押的人身份极其特殊,皇上重视,何况他这一身伤也是拼死与敌作战而留下的。 所以庞长夜在牢笼中并未吃什么苦。 但是,被上了镣铐,这就是最大的折磨。 铁锁声响,门被推开。 裹着墨黑斗篷的青衣瘦竹竿缓缓走入,他盘膝坐在那憔悴庄稼大汉对面。 宋零挥挥手,狱卒们便是知趣的全部退下。 然后就是沉默。 无人开口。 宋零突然伸出手指蘸了蘸木桌上的碗中水,在桌上开始写字。 庞长夜依然不为所动。 但字很快浮现。 只有五个字:七日后,午夜。 庞长夜这才抬眼,看了看面前这曾经的袍泽。 “你的伙伴要来接你了。”宋零声音听不出丝毫感情,“那一日,我会陪尚皇外出冬狩,不入皇都。” “消息是周老头截来的,也是他送给我的,你知道的,他的手段千奇百怪,无法想象。” 庞长夜猛然抬头,一双浑浊的栗色瞳孔缓缓收缩。 他瓮声道:“刺客的话多了,离死也不远了。” 宋零不以为意,他还是心平气和的说了一句:“刺客动情,才是离死不远。” “皇上并不想杀我。” “那你还想留着?你这样无法羁绊的狂狼...被这笼子关太久了。还是说你已被驯化,便是死也要死在主人的屋子里?” 沉默。 宋零突然起身,墨黑斗篷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暗沉,尤其在这风雪的囚笼里更是如此。 “我不会再来了。” 他轻声说,然后迈步而出。 -- 天庭。 身着暗金色长袍,带着太上面具的神秘男子,正与元始对峙在一方空间。 此处乃是天庭极密禁地,便是西王母、紫薇大帝一行人也无法进入。 “佛脉支援地府,道脉支援天庭,所为的乃是那得天独厚的运势之子?”太上面具男人以不是疑问的口气问着。 元始回应:“不知为何,他们自身被隔离在龙藏洲外,无法进入,所以便是以法宝支援,以期我们可以将这运势之子进行拉拢。 那运势之子,这大陆上的人或许还不清楚,但是我们却都明白,他正是您的亲外甥夏炎。” 太上面具男子沉默片刻,带着令人无法捉摸的语气道:“他们既然要送宝物,就由他们送。他们送,你便拿。” 元始道:“是。” 金碧辉煌,佛光普照的这片夹层空间,一阵波纹后。 太上缓步走出。 而广场大小的空地上,西王母、紫薇大帝、玄女等人都在。 他们看着这个洒然走出的男人,神色复杂。 天下第一果然是天下第一,即便加入天庭,也是一步登天,直接得到了超然的地位,身居太上,与那位神秘的元始并列。 至于那位元始大人究竟何时存在,为何如此之久都不现身,他们也是无法明白。 西王母试探着道:“太上大人?” 夏极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便道:“元始需要支撑天庭的运转,所以无法现世,这一次她贸然而出已是勉强为之。 而我的伤势还未能完全恢复,届时,我会遵从原本的约定,而在东海之滨建一茅屋,安心养伤。” 西王母柔声道:“天庭壮大,离不开太上大人。” 夏极却是不欲多说,而是点头道:“若有要事,再传信于我吧。” 说罢,他便要离去。 而就在此时,轮毂声响里,九天玄女往前突出些微。 “还有什么事吗,玄女?”夏极问道。 九天玄女摇头道:“没有...” 话虽如此说着,她心头却是有着难以抑制的疑惑。 为何对于这男人她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就如同神魂的一半对于另一半的吸引。 难道他也是穿越者? -- 七日之后。 尚皇冬狩,而皇都疏于警戒,使得大狱被劫,一干囚徒不知所踪,其中包括原虎卫统领,原皇下学社社主庞长夜。 宋零不在城中,而云顶天宫周老据传宿醉而在沉眠。 暗金色的魅影,携着那支离破碎的狂狼,消失于夜色里,再无所踪。 尚皇大怒,派遣巡龙暗探四方查探。 囚徒被劫他不在乎,但是庞长夜消失他却是无比看重。 然,一无所获。 而此时那森然阴冷的空间内。 白衣如月的男子却是盘膝而坐,他美髯已被剔去,面带地藏王面具。 这位曾经可以位列龙藏洲传奇的男人,此时正静静搭脉在酆都大帝的手腕。 在孟婆以及秦广王期盼的目光里。 他缓缓摇了摇头:“崩溃之势,乃是有体内而出,酆都大帝体内五脏六腑也是皆有裂痕,稍有不慎,便是即刻爆体而亡。此种微妙平衡无法打破,多一丝少一丝,都可能使他万劫不复。 除非...他可以继承酆都大帝的全部功法,将那十狱无生真解修炼至巅峰,才有破劫可能。” 庞长夜坦荡道:“无妨,此乃庞某之命,之后,某便安心在这地府之中静心修炼。只是天庭得那大天刀夏极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我地府怕是今后更需低调行事了。” 众人无言,皆知此是事实。 然地藏王却突然轻声道:“有我在。” 说罢,他抬起头,瞳孔里满是自信,与燃烧的斗志。 简简单单三个字,却是打破了此是的沉闷,如同拨云见日,令人心生希望。 是啊,天庭有大天刀,我们也有地藏王大人啊! 128.刀神山上有刀庐 不知何时。 东海之滨,那无尽之海的波涛起伏边缘,一间小小的木屋被搭建而起,立于高崖之上。 冬可登临揽月,秋可驻而望潮,夏可临风饮酒,春可赏花飞雪。 此间主人,喜桃花。 所以一夜之间,原本光秃的山崖,竟是百花绽放。 此时,冬已过。 而春初至。 红艳的花儿惹来了群蜂采蜜,嗡嗡于山林之间,更使得这如世外桃源般的地界,充满了往日从未有过的生机。 又不知何时,有客自远方来,坐于那山崖木屋之外,自备蒲团,盘膝而候。 而暮色时分,木屋主人便是开门而出,宛如开坛讲经的大师一般,在黄昏里声若洪钟,而传之四野。 “刀者,道也,道可道,非常道,道不同而刀不同,是故...” 来人总是听得如痴如醉。 很快,这木屋十里之外,便是又树起了数十间木屋。 木屋井然有序,如众星拱月。 而数日之间,那十多人便是发展至了数百人,再过数日,数百人又成了千人。 千人再一滚,便是上万。 五湖四海的江湖侠客,皆来此地。 而那星罗棋布的木屋更是漫山遍野都是,从前的浪子、独行侠、各怀心思的江湖汉子,皆是放下了彼此的仇怨。 只因来此,是为了虚心求学。 若有人故意生事,也会很快被人劝阻,若是执意惹是生非,便是会被一众侠客从此地逐出。 为了维护秩序。 这百里桃花的悬崖之外,一只近乎于“执法队”的存在便是自然产生,他们并不持强凌弱,只是将那些恶客予以驱逐。 然后无论是谁,暮色时分,便是纷纷来到那崖顶的木屋前,听着那一袭白衣的男子开门将道。 刀之道! 那男子所讲时间不多不少,每日仅有三炷香时间。 但自发汇聚的来客却是从不多求,也无人敢问敢说。 来时漫山遍野鸦雀无声,只听一人声音如洪钟响彻山林。 走时也是静静悄悄,各自归于十里之外的木屋。 之所以留十里。 乃是敬重。 之所以环拱。 乃是持着弟子之礼。 很快,便是至了春末,落花流水,满天飞红都顺着滚滚雪涛而去,又或是随风而起,覆盖在这数百里地。 使得此间之人,无论睁眼闭眼,抬头低头,都能看到那漫天的红艳璀璨,如同着红衣的窈窕女子在风里轻歌曼舞。 而山崖之外,竟然已经树起了三四万的木屋。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此地主人每日只是开门将经三炷香,其余时间并不多言,而近乎五万的常驻江湖侠客却已视之为师。 有一日,持刀豪侠称之为“夏师”,但后者却是摇头道:“天地何其浩渺,我也不过是朝生暮死、不辨春秋之蜉蝣,同行一道,共同参悟,何敢为师?” 众人见他执意如此,便只能改称“先生”。 人虽多,十里之内,却是禁地。 若是未至黄昏开讲时间,便是无人踏入,而使得此地常幽。 即便踏入,也是井然有序,顺着固定道路进退。 此非畏惧,而是敬重。 敬这天下第一。 这已经无法用名号来宣称的存在。 “大天刀”的名号,再次被更新。 非君,非王,非圣,非宗。 所以,谓之神。 “第一刀神”夏极!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此山原本无名,不过东海之滨一座孤山。 此屋原本简陋,不过一日所成,只能挡风遮雨。 然,有第一刀神在此。 孤山便是有了名,名为刀神山。 木屋也有了名,名为刀庐。 而十里之外的数万常驻豪侠,则自称刀侍。 侍者,仆人也。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没有哪个心中存在血性的江湖豪侠愿意做仆人。 可是那刀庐主人也从未以主人自居。 他甚至对于这无声无息聚集于此的数万刀侍不曾察觉,只是如一个带着沧桑气质的普通男人,每日按部就班,暮色时分开门讲道,风雨无阻。 白衣飘飘,风度绝伦。 只因如此,这万千刀侍才心甘情愿为仆,才心甘情愿将这小小的木屋封为神仙之地。 人虽众,先生却始终是孤身一人。 只是有他在。 那皇都天阙的尚皇似乎也是有所收敛。 传闻有一日,那尚皇欲重修金銮,大兴土木,再建亭台楼榭,极尽奢华。 那刀庐主人便是一人一刀飘然入皇都。 去时天未明,归时恰是暮色。 而数万刀侍正持学生礼,静坐在山脚,倾听讲道。 那刀庐主人便如神仙一般,携着漫山风云,而登临木屋前,一分不差一秒不落的开始了“三炷香”时间的讲课授道。 起初众人还不明白这第一刀神此去做什。 但不过短短几日,便是传来震惊天下的消息。 尚皇下“罪己诏”,坦诚自己在这百废待兴之时,不该大兴土木,只顾享乐而建设宫殿。 刀侍这才明白第一刀神前些日是做了什么大事。 他竟一人一刀,入天阙劝谏尚皇,使其颁下罪己诏。 这是何等气势与气魄。 刀庐崛起之快,之速,实在令人乍舌。 那为天下第一的男人,在辞去武当掌教之位后,竟然很快成了刀庐主人。 然而,刀庐只有一人。 但,心甘情愿为刀侍的却是有了近乎十万余人。 刀神山,漫山遍野皆是木屋。 每间木屋,皆是诚心求学,立志于武的江湖侠客。 有正道邪道,有山间大盗,有世家弟子,也有游行侠客,有苦思不得解的刀客,有追求更高境界的刀痴... 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独自前来之人,也有拖家带口,也有夫妻两人。 但不论如何,有两点,却是绝对无人敢违背。 第一,刀庐十里乃是禁地。 第二,刀神山上可切磋,禁打斗。 而很快,又有一则震惊天下的消息传来。 在某一日暮色里,刀庐主人在屋外空地设下三蒲团。 这三蒲团距离刀庐位置极近。 刀侍们见此情况欣喜若狂,纷纷欲上前抢夺那位置,然而却总是被一层柔和的力量推开。 刀庐主人在课后,淡然道:“七日之后,我当授道于三位弟子。” 如此,天下震动。 129.刀侍 七日之后。 刀庐周边竟有十余万人汇聚于此,甚至各方掌教也有隐藏身份前来的。 至于年龄,并没有人在乎。 闻道有先后,若是拜这天下第一为师,并不可耻。 一时之间,紫薇关便是万马穿行而入。 各方势力,也是各怀目的派人而至。 张卫乃是巡龙组暗探,同时也是用刀好手,在隐会期间,曾经参与过无数大人物的绞杀,也曾在鸟笼边缘围杀过夏极。 他身形敏捷,头脑灵活,很擅消息刺探。 刀庐的出现便是吸引了他们全部的注意力,更何况这刀庐的主人还是那第一刀神。 所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便是开始为主人奔命。 明明初夏,刀神山上却凉爽的很。 张卫穿着一身普通的江湖人士的衣衫,混杂在大批登山侠客之间,腰间的雨弩和短刺刀,也换成了江湖常见的长刀。 他不敢运用身法,生怕被有人之人瞧出端倪,所以只是依靠自身力量攀登着蜿蜒山峰,顺着简陋至极的破败石阶层层而上。 耳中则是不时传来议论纷纷的声音。 “第一刀神开庐收徒,这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只是不知谁有此等福分被收为徒弟了。” “王老三,你我是别想了,就是来开开眼界。第一刀神他老人家,一身修为通神,是真真正正的天下第一。” 有人应附道:“不错,此人当真是天上仙人,天阙的皇下学社宴我也去了,夏先生先败三大高手,再‘过五关败六将’,随后飘然离去,拼牛魔炮,斩蟹魔兵,对峙千军万马,在强弩之末,依然以指为刀,硬撼庞将军的铁拳。 最终被天庭之人救走,而数月之前,他更是遵从约定,出现在这东海之滨。 于是,刀庐便应势而生。” 有人不禁问道:“这天庭、地府又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势力?” 又有人道:“看来你们知道的都还不少,这两大势力的存在虽不算隐秘,但也不过在皇都附近流传...而天阙一战,也是这双方第一次登上这历史舞台。” 众人一路闲聊着这江湖新近的逸事。 而张卫则是带着憨厚的笑容,不多言,却时刻在多听。 虽然这些信息对于他而言,是浅显至极,但他依然抱着谨慎的态度,在甄别、挑选。 而在经过一处拐角,张卫视线里除却那毫无栏杆的狭窄山道,还多了一名穿着粗布麻衣,打扮如山中猎人的汉子握刀对着远方。 刀凝而不出,虽在鞘中,却是蕴藏着极动。 这是高手! 张卫本能感到寒意,而瞳孔却依然装作若无其事。 而一众议论纷纷的江湖人士也是顿时安静了下来,然而那粗布麻衣的汉子却是视若未见,闻若未闻,任由这一行人从他身边掠过。 他只是静静站在山道边缘,握刀看天,而再往前半步便是永久不复的深谷。 这个汉子很快消失不见。 但这山道上,如此这般的粗布麻衣刀客却是越来越多,男女老少皆有。 慢慢的,这群江湖人士也放开了。 “他们是什么人?” “身上刀气竟然浓郁到这般地步,想来也必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我吴老五也算是个风媒,可为何这些人物却是一个都没见过?” “确实,而且他们虽未拔刀,但却是在思索...在质问自身。” 而此刻有人出声点破了那群粗布麻衣“猎户”们的身份:“他们是刀侍。” 有人立刻质疑道:“不会吧...这般的高手有五万之多?” 那人道:“实力虽有强弱,但刀侍身上这股浓浓的求道气息是不会变的。他们也许曾经不过是平庸之人,也许注定了碌碌无为...可是...” 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刀侍身上的气势他已经看到了。 “是啊,他们原本曾经注定了是普通人,可是那第一刀神是何等的善于授道,竟将这万千不同的江湖中人,领入了是和他们的正途。” “正因如此,此番那三个入室弟子位置的争夺,怕是才尤其激烈。只是不懂需要经受住何等考验,才能真正入座呢?” 张卫耳中听着,眼睛也在不时观察着,这山上那穿着麻布衣衫的刀侍越来越多,这些人此时实力境界可能有高有低,天赋也可能不同,但是潜力却是都已经被挖掘到了极限。 这第一刀神...当真是无与伦比。 吾皇有他这般的人来监督,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想起前些日子那个神灵般的男人提刀二入天阙,次日尚皇便是停止了大兴土木,并且发布“罪己诏”。 尚皇为人阴沉,之前的征伐盗寇的途中,长长因小事而杀人,喜怒更是不形于色。 真是不知道这位第一刀神是如何说服他的。 想着想着,便已行至一处吊桥边。 桥底云雾翻涌,而隐约可闻山涧水声,野兽鸣叫。 吊桥入口两侧则是各站着一位魁梧如熊的赤膊大汉,巨刀便是深深插在两边的山石之中,瞧起来极有威势。 张卫自然一眼就能辨出这两名赤膊大汉虽然未曾臻至刀圣,但却也是半步之遥,而刀身虽然没入泥石,但是刀意缠身,彷如这山林之中的饿狼,令人不能小觑。 而这两人却还不过是看守吊桥的刀侍。 “各位,里面请!”赤膊大汉见有人来,便是上前热情相迎。 来人之中,有一人抱拳肃然道:“第一刀神有心了...” 那赤膊大汉哈哈大笑道:“刀神他老人家才不理睬这些凡尘俗世,这些都是我们身为刀侍,为了维护刀神山的秩序而自愿做的。 我们这些人,甚至都不知道第一刀神知不知道我们刀侍存在,反正他老人家每日深居简出,实在是神仙般的人物。 诸位,里面请! 过了这吊桥,里面自有接应的刀侍带你们分路前往刀庐。” “为何需分路前往?” 那赤膊大汉也无丝毫不耐烦神色,而是解释道:“来客太多,五湖四海,正邪皆有,若是任由同行,一来是担忧拥挤,二来是担忧发生矛盾。而我刀神山向来禁止打斗...若真是有那般的矛盾发生,我刀侍便需不得已拔刀了。 可第一刀神他老人家常说刀可杀人,亦可救人,存乎一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是不愿出手的。” 他言语之下,竟是丝毫未曾担忧闹事之人的实力。 似乎那人是极致也好,巅峰也罢,刀侍们都能轻松压下。 130.幼虎 碧萝新织的吊篮从峭壁上垂直放下,共有十八篮。 张卫仰头看着一批人随之入了云端,身形消失不见。 那山峰如剑峭拔,寒意逼人,尽管是盛夏时分,却依然令人生出冷峻孤高之感。 这应该就是登山的一条道路了。 这时候,有排队侠客开始质疑道:“为何不安排我们从主道走?是看不起我们,还是怎么的?” 说罢,脾气火爆之人也是一引即燃,手探向了腰间的兵器,却不敢拔出,而是嘴中骂骂咧咧。 粗布麻衣的刀侍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山路道:“要走主道的,请自便。” 那脾气火爆的江湖侠客冷哼一声:“早当如此。” 然后便是一溜烟奔向那山路而去。 片刻后,那江湖侠客却又返回了,骂道:“那狭窄小道,仅供猿猴攀爬,也能算是主道?莫不是调戏我?这第一刀神好大的...”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便是一道凌厉刀风袭来,“啪”的一下掀拍在他脸上,带着他脸皮如波浪般往后掀起,再然后则是赤红一片。 “老子和你拼了!” 在如此多人之前遭此侮辱,那江湖侠客也是怒而拔刀,便要拼命。 “是关中青潭刀的正宗起手式,这人并非不学无术,有些能耐。”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那侠客脾气火爆归火爆,可是刀法的起手式却是有模有样。 但他对面那为他指路的粗布麻衣刀侍却是面容一冷:“刀神山禁止打斗,我为你所指之路,便是主路。” “骗鬼去吧!” 刀侍也不多言,手如毒蛇藏头,猛然握住腰间之刀,下一刻,便是冲踏出两步,刀随风至,架在了那侠客脖颈之间。 后者同时劈出的刀却是被刀侍穿空,视若无物。 “解刀,下山去吧。”刀侍冷冷道。 那侠客还欲再多言,无奈刀架在脖子上,看到那刀侍冰冷神色,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狼狈的将刀丢下,然后灰溜溜的往回跑去。 这时刀侍才解释道:“各位继续登山,我之前所说的道路确是主道,只是这登山之道原本就崎岖无比,而第一刀神他老人家喜幽静,所以根本无铺设良好的道路行至刀庐。 此时八方来人,我们也是担心从如此险峻之处行走容易出事,所以才安排了吊篮、木舟等路径。” 众人一听,这才恍然。 而张卫心中也是一凛,因为他发现了一件颇为可怕之事,才短短数月时间,此地刀侍竟如被洗脑了一般,对那第一刀神极为忠心。 他们提起“第一刀神”总是感到莫大光荣,似乎那就是他们的信仰。 而若有有人敢说第一刀神半点不是,那么便是他们的敌人。 张卫心道:若是那第一刀神要造反,这群刀侍是否也会毫不思虑的跟随而去呢? 又或者说,皇帝之话,与这第一刀神之话,孰轻孰重? 思虑之间,已经轮到他登上吊篮了。 粗绳缠绕着绿藤,而开始缓缓收缩,往上则是浩荡云海。 张卫俯身,正好看到山下维持秩序的刀侍的瞳孔。 如此安静,如此狂热... 他已经寻到答案了。 这刀神山,就是国中之国啊。 那漫山遍野的屋舍,皆是那第一刀神的子民啊。 待到行至崖顶,再顺着一条毫无石阶的路穿行,激瀑从再高之地飞流直下,冲击起阵阵雾气,令人清亮。 而瀑布之下的一条天然山道,则恰好可以行至另一山峰处。 在几名刀侍的带领下,张卫这行人终于来到了一处类似于广场的空地。 这广场极其之大,可容纳十多万人,乃是一座天然的平台。 再往上则是隐约可以见那刺入穹苍的孤峰。 原本这高台已是云雾之间,似稀薄白纱在身间不时飘过。 可那孤峰却是彻底在云海里,令人仰望而不可见,只能依稀辨认一座清冷的木屋坐落断崖上。 木屋之下,想来便是日夜拍击轰鸣的无尽之海。 而那木屋,当是大名鼎鼎的刀庐。 “明日晨时便可登山,入暮之前,第一刀神他老人家的三位入室弟子便尘埃落定了。”有刀侍道。 “而在此之前,希望大家安稳地在此平台上度过一宿。” 有来客道:“山间夜里多阴冷,便是如此待客?” 有刀侍哈哈一笑道:“刀之道,极其艰辛,若是连静坐月下一夜都做不到,趁早下山吧。 至于待客? 你我皆是客,来此叨扰那仙人休息,未曾带着诚心,那便早点滚蛋吧。” 说罢,这些带着初来乍到的江湖人士来此的刀侍也不管其他,便是盘腿静坐,刀盛于膝盖之上,闭目静对那孤峰,陷入了一种类似于禅定的状态。 平台上的人越来越多,但正邪两道休息之地则是分开的。 到了入夜之时,已是人山人海,而嘈杂之声时而可闻。 而有些江湖历练,或是性子沉稳的江湖人士则是运气调息,始终保持着身子的良好状态,而他们发现所有的刀侍此刻竟然都已经达到了一种类似“忘我”的境界。 他们看似群居,实则孤独的或坐在巨石上,或坐在台阶旁,或是在山地上... 每个人竟然都在修习着自己的刀意。 晚餐很简单,只是一瓢清水,加上一颗山桃。 年轻的,或是性子火爆的江湖人士又欲折腾,或是欲转头而去,但想到此刻山中已入夜,且这平台之上鱼龙混杂,各种身份的江湖人士都存在,他们还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无奈之下,只能按下性子,低头而坐。 但除却这些平庸、与其说是寻找机缘,不如说是凑热闹的绝大部分江湖人士,亦有着年轻,却无比倨傲的面庞。 武种虎静立在一块无人的巨石之上,面色淡如水,而腰间一口薄刀则使得周围夜间寒风到此都平息下来。 武家,乃是隐世第一世家。 便是皇下学社的筹办宴也未曾去,只因他们底蕴实在是深厚的很。 而武种虎,则更是有倨傲的资格。 只因他是当代族长的儿子。 也是武家不世出的天才。 生而能挥拳,三岁可拔刀,七岁便已将武家基础刀法融会贯通,可从头到尾如行云流水般地施展出来。 131.雾气中的刀气 十岁便已博览群书,通过家族长老考验而可踏入藏经阁。 从此武种虎便是整日在藏经阁之中,半步不出。 因为他是族长之子,又是得天独厚的天才,所以长老们再去考究了他几次,便是任由他来了。 十五岁那年。 武种虎第一次从藏经阁中走出,然后便是入武家兵器库中,挑选了一把薄如纸张、且偏小偏短的柳叶刀。 家族考查。 那时恰逢春季,而山蜂在百花之间飞舞。 武种虎抽刀入花丛,而所到之处蜜蜂纷纷坠地。 众人本是惊讶无比,便要给出上品的成绩。 然而一名长老却发现落地蜜蜂,竟然全部存活,而它们之所以坠落,皆是因为双翅被斩断。 全场震惊! 十七岁那年。 武种虎已是将武家藏经阁中各门各派的功法融会贯通,出刀再不拘泥形式,无论何物,常常拔刀便斩,斩则必中。 刀法委实如鬼似妖。 这位隐世第一世家武家,几乎板上钉钉的未来族长终于等来了十八岁,他单刀便出谷试炼去了。 家族自然不放心,而派遣了最精锐的影子组跟随其后。 凭借武种虎的能力,他自然是察觉了,可是他天性聪颖,知晓便是点破回绝,家族也会另想其余办法安排高手在一旁护佑他。 所以他在离开隐世山谷后,足足等了三日,才将这影子组的所有刺客全部甩开。 自己则在龙藏洲的关中闯荡,行侠仗义。 因他刀法太快,身法太快,所以被救之人都误以为是神灵所为,故而他的许多功绩并不曾为他留下什么名气。 武种虎出山之际,正是褪下武当掌教职位的那个男人进入天庭养伤的时候,所以他始终听着这个男人的传说,却不曾谋面。 而此时,刀庐开。 万人云涌往刀神山,他便也提刀来了。 听闻那第一刀神也不过二十多岁,武种虎不为争夺那三个蒲团,他只是想见识一下... 或许更多的则是不服。 次日。 天光放晴,一缕金色刺破万千暗沉。 刀侍们纷纷睁开眼,然后则运起身法往山顶奔去。 毕竟第一刀神才有言在先,今日谁能在暮色开讲时坐在蒲团,便是入室弟子。 可是即便智慧平庸之人也会明白,这样的争夺必然引起一番龙争虎斗,甚至是已经坐在蒲团上之人,也会被后来之人拉开。 届时,刀庐前一片大乱,如菜市场一般闹腾,岂不惹了笑话? 但刀侍们却盲目的相信着那每日开门讲课的仙人。 所以,此时是万人齐动,声势浩大,令的群山之中,只闻脚步声如暴雨席卷,突兀而来。 然后这群人就一头撞入了雾气之中。 山间之雾并未散去。 而骤然之间,有人发出心悸的大吼,似乎是动物本能地对于更强者的畏惧。 因为畏惧,所以畏缩。 很快迷雾之中传来摔倒、恐惧,甚至倒退的声音。 这声音在狂奔的脚步声里只是占据了极小部分,但很快,这恐惧颤抖的声音便是响了起来,铺天盖地,压倒了脚步声。 后来的江湖之人,看着无数人面色苍白的从雾气里退出。 他们去时飞快,退时也是飞快,甚至腿肚子都开始打软,丝毫没有江湖练家子的味道。 便是粗布麻衣的刀侍也有不少人退下了。 只是他们却是神色平静,仰头望向那雾气之中的刀庐,神色溢加敬重。 “莫非,这雾气里有怪物?”有江湖中人忍不住问道。 可是瞧着退下之人,身上毫发无伤,却又是奇怪至极,一时间摸不着脑袋。 “是第一刀神的刀意。”有退下之人开口解惑道,“那雾气里什么也没有,但视线无法见物,所凭借的便是自身的一股气。可是那第一刀神必然是站在山巅的,他将身上刀意散发出来,如设立关卡一般,唯有通过之人才能继续登山,这...也许就是第一道考验吧。” 他说话之间,却是面色苍白,呈现出欲要呕吐之状,然后这名男子急忙退至一处空地,盘膝运气调息,面上神色这才稍稍恢复。 那皇都而来的巡龙组暗探张卫并没有第一时间冲入雾气内,此时听了几方消息后,便也是一时产生了好奇,略一沉吟,便是纵身往那雾气去了。 方一入内,便觉视线全部无效,伸手不见五指,如同莽撞地冲进了一头白色诡兽腹中,然后开始在它肠道之中绕行。 这雾气升起的很是奇异,根本不散,即便张卫集中精神也只能勉强看到自己腰间悬着的长刀刀柄,在粘滞的白色里晃荡。 除了视线不清,没什么异常啊? 张卫暗道。 而耳中却不时传来一阵阵或惊恐、或疯癫、或如噩梦初醒的呼喝... 很快,这位巡龙组的暗探便知晓了原因。 刀意! 疯狂的刀意! 雾气里突然现出一道绝世身影,茕茕孑立,只手提刀与影相伴。 张卫背脊只觉一阵凉意,抬头之间,额前更是刺痛无比,而那身影缓缓转身看了过来。 他不曾多言,只是俯身冲击,如狂暴月色,带着他手中那一把弧月长刀,如风似电般穿行在茫茫雾气之间。 张卫只觉四肢被什么东西抓死了,僵住了而无法动弹,只能看着那把长刀越来越占据自己的整个眼球,在那急剧收缩的瞳孔里成为唯一。 不!! 他好歹也是巡龙组暗探,“生死”之间,骤然拔刀,爆喝如雷,而一股凶煞之气也是若有实质的夺体而出,与那提着长刀的落寞身影狠狠对撞在了一起。 张卫支持了三秒钟,却是手一软,长刀“哐当”声落地。 而那如月芒的刀色掠过。 却不过是虚影,如同冷风拂面。 张卫身体未伤,但只觉心碎而血凝,魂惊而魄欲散,骇然至极... 他匆忙后退,却发现腿如灌铅,而衣衫竟是已经湿透。 这是第一刀神的刀意? 他同时测试着近万的来客、刀势...竟然还能维持这般的刀意,当真是恐怖至极。 再次见识到那曾经武当掌教的力量,张卫苦笑着摇摇头,转身拖着步子,缓缓离去。 132.猛龙 刀神山清晨,云霞涌动,当真是仙人之境。 十余万人已有着近半的江湖人士退下了,但抱着继续观看的心思,所以未曾撤退,依然停驻在平台上,以作见证。 武种虎浓眉一挑,心道果然有些意思,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他正欲动身,却见到远处平台入口传来奇怪的步行声,那是重物砸地伴随着一阵阵娇咤的混音。 “让开,让开!” “哦...不好意思啊,麻烦让一让。” 哒哒哒... 轰! 如此奇怪的声音令武动也不禁回过了头,然后他就见到人群之中,一道娇小的黄衣身影背着和体型极不相称的黄金缠龙巨刀,正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同时嘴里不时打着莫名其妙的招呼。 “岂有此理,这小丫头,竟然如此嚣张!”有一青衣虬髯大汉冷喝一声,便要上前阻拦。 但还未拦住,便如被快速奔驰的马车撞击,而整个人飞起。 又有内力修为精深的高手立刻运气欲要拦下这无礼之徒,然而结果却是并无区别。 轰然飞起。 于是,从远处看去,之间那背负巨刀的娇小身影一路歪歪扭扭的登山,所到之处人仰马翻,而无数身影被高高击起,一个个被抛向天空。 武动心中好奇,一时间,争强好胜的心思生出,因为那小小身影已经靠的极近了,她的面庞也清晰了。 唇红齿白,清秀,惹人爱怜,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害羞,似乎与人对视都会在刹那间移开目光。 “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我也不想的...” 她口中又开始喊出令人无语的口号。 可是她越是如此,拦截之人却越多。 “这小丫头,实在太嚣张了。” “莫不是视天下英雄于无物,来故意挑衅我等?” “既然有实力,直接去闯关便是,何必在此大呼小叫。” 然而拦截之人虽多,却不过带起更多的人飞起,以及那越来越急促的声音:“哦哦...不好意思啊,把您撞飞了。” “哦哦,您的手臂没被我撞骨折吧。” 到了此刻,便是刀侍也看不下去了。 三名粗布麻衣的汉子神色冷然,挡在那背负巨刀的娇小身影前道:“这位姑娘,刀神山上禁止打斗,还请停下,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娇小身影瞪大眼,水汪汪而可怜的看向这拦路的三人,远远呼道:“嗯嗯,好的,我这就停,这就停啊。” 三名刀侍见她配合,于是也不多说,静立一边。 可是转眼之间,那娇小身影便是狂暴的碾压而来,伴随着如丧考妣的哀嚎:“停不下来,停不下来啊。让让,大家让让。” 嚣张...实在是太嚣张了。 可是她如同挑衅一般,原本极快的速度竟然开始加快,一倍,两倍,三倍... 刀侍未曾来得及出刀,便如之前的江湖人士一般被撞得头昏眼花,眼冒星辰,然后高高抛起。 高空之中,俯瞰那依然如风般在撞击的鹅黄身影,以及她背后那把巨大的超过她体型的金影,极度霸气的横冲直撞,当真是如同霸王在世,嚣张跋扈,一时无两。 厉害归厉害,可是为何要不时道歉,当真是羞辱。 愤恨的一众侠客皱着眉头。 而此时有人突然认出了这身影,惊道:“莫不是典当行正在四处追捕的那人?” “据说此人与背后宝刀心有灵犀,刀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瞬间飞回。而她便是靠着这一点,一次又一次地将这宝刀廉价典当出去,据说来来回回赚取了近乎十多万两的银票...” “我也听说过此人,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此不彼,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据说,她这些卑鄙行径终于引发众怒,典当行已经雇佣了几个老字号的杀手组织进行追偿,势必要让这无耻女人将钱全部偿还。” 便在这时,数道灰色人影从后掠来,一边高喊着“站住,站住!” “你都跑了三天三夜了,就不睡吗?” 群豪一愣,看向那几名灰衣人,他们打扮极其干练,全身上下杀气隐匿,奔行动作却是快速而简练,没有半分多余动作。 如此一看便是杀手之中的精英,可是这些精英此时却一个个精疲力尽,他们只是在勉力追赶着那前方的少女。 娇小身影自是毫不停步,下一刻,这“霸王”直接冲入雾气之中,然后便变得安静下来。 这鹅黄色身影不是其他人,正是在典当界鼎鼎大名的龙瑶。 武种虎轻笑一声,冷冽的神色看着那娇小身影远处的目光,不由生出一股欣赏之色。 我辈行事,自当肆无忌惮,何必管他人目光? 然后,他也不再多等,携着腰间那一把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如猛虎一般扑入雾气之中。 家族皆知他刀意极凶极猛,如毫无兑水的烈酒,如咆哮山林的百兽之王。 但却无人知道武动他最强的天赋,乃是模拟刀意,事实上,他今年十八岁,已经可以模拟出各种江湖名家足足九九八十一种刀意,配合着各家绝学,可谓是绝世妖孽。 他这样的妖孽足以傲慢。 寻常功法,他只需看过一遍便可以记住,再一沉思,便能融会贯通,稍加理解,便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湖上岂有他这等人? 所以此次,他决意去看看这传闻之中的第一刀神,去将他刀意学来,然后再超越他,如此当真是极其有趣的。 除却这武动,自然还有其余人开始登山入雾。 白衣书生指握一柄飞刀,站在高台之前,仰望高处。 社长,此去经年,一别已有数年。 当初零业城一战,无欢与师兄师妹走散,隐居深山,常修刀术,本想远离乱世,荒老于山林,未曾想到今生还能听到您的消息。 此次,不知还能有幸做您徒弟否? 思绪一及此间,这白衣翩翩的公子便是大步踏入那雾气之中。 另一边,当初零业城、皇都天阙皆有出现的名为项少籍的魁梧少年,也是匆匆赶到此处,他撇下叔父,一路奔行到此地,竟无半点气喘。 他不用刀,可是却想着瞻仰这天下第一的风采,或许也是心中的不甘,使得他想尝试一番。 风云际会,我项某人未必不能大显身手。 拎着拳头,他想都未想,便是一头扎入那腾腾雾气之中。 除此之外,不少江湖俊杰皆来此地,或是隐藏姓名,或是光明正大。 败退而下的众人也不气馁,只是静坐在这高台,等着暮色来临,等着那结果。 133.一线天 雾散。 峰顶刀庐前的身影,翩然若仙,一把普普通通的弧月长刀插在他身侧的巨岩之中,随意披着的黑色斗篷翻飞如火焰焚烧,烧化了天边初起的倪霞。 他居高临下,俯瞰苍生,便正如神灵一般。 万物为刍狗,众生为蝼蚁。 粗布麻衣刀侍不管身在何处,皆是转向着那身影或者抱拳或鞠躬,或叩拜。 距离上次皇都天阙之行,这曾经的大天刀,身上多出了一丝冷漠、出尘的气息。 若之前他是仁义无双的大侠,现在便更似是引领着人类的神灵。 第一刀神! 一众江湖中人在山下瞧不分明,只是雾气既散,也有人尝试着再登石阶。 刀意显然已经散去,所以试探的数十人很快走过。 后来之人见无恙,也是赶着上山。 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但有刀侍维护秩序,也无什打斗争执发生。 穿过雾气,经过第一考验的人竟有只有三十余人,这些人中大多是年轻人,但也有不少看起老成持重的名宿。 而第二关很快呈现出来。 那是一线峡谷,两旁山壁立千仞,只留一条供一人行走的小径,从入口到出口处,约莫三四百米。 山壁之间,突然有不少猕猴好奇的探头张望。 初起的晨光将影影霍霍投射在那一线小径上。 “这是什么?” 三十余人先后顿住脚步,彼此打量,然后又看向眼前情况,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这条短短三四百米的道路就真如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当然他们若是提气而行,这路距离也不过几口气的功夫便可走完。 但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除了... “让开啊,让开啊,我控制不住自己啦!” 众人突然感到一股狂风从身后冲来,那娇小负刀身影以极其诡异的身法,如猛龙过江般,径直扑向那一线天。 龙瑶确是无奈,她自身意志脆弱,被这怪异处出品的屠龙刀认主后,可谓是主仆颠倒。 明明她才是持刀之人... 可现在却被屠龙刀之中的刀灵控制了部分躯体,所以才有这一幕产生。 “这身法...在下真是闻所未闻,实在是...叹为观止。”群豪之中有人忍不住感慨。 “这就是近日北地极其出名的那位女骗子吗...果然...” “站住!站住!把奉金典当的一万两白银还回来!” “还有欠我富贵典当的白银!” 典当铺也有人追至此处,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大呼小叫,却是无法更进一步,那一线天之前虽然是空地颇多,但是山风却自带抗拒效果。 你可在外看,但却无法再进一步。 即便是他们所雇佣的刺客、杀手,此时也是无奈至极。 何况此处刀侍极多,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放肆。 武种虎带着倨傲的神色看着那如同放气气球一般,在乱飞乱撞的娇小身影... 他倒是没想到这女人竟然能闯过第一道关卡。 而且...她还“自告奋勇”扑向了第二道关卡。 电光火石之间,那少女东倒西歪的飞入了狭窄的谷间,而同一时刻,天空的被猕猴身影占据。 每只猿猴手中竟都提着把竹刀,竹刀纵横,带着天然而奇异的刀意穿空而下,令人发丝狂舞,而面部生疼。 若是在外,武者自可运用如飞,可是这一线峡谷极小,入内者竟然出了拔刀,斩击,再无其他可做动作。 而且...一股奇妙的感觉,令众人知晓这峡谷之中怕是内力也会被暂时压迫,一切皆是来源于此时居高而看的那第一刀神。 换句话说,这一关,便是单纯的考验对于最基础刀技的掌握。 没有花俏,只有最基础的斩起落下。 武种虎见那娇小身影率先冲入,然后她背上的黄金巨刀猛然撩起,做掀天破空之势,刹那间那从空扑下的猕猴,便是都随着这一刀被斩飞。 飞的极高... “好猛!”众人眼睛都圆了。 当真是未曾想到这小小的身躯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庞大的力量。 龙瑶身子没有丝毫停顿,几番起落,便是已过一线天。 武种虎冷哼一声,从不第二的他心里自然是不爽至极,下一刻便是扑入逼仄峡谷之中,而与之前料想一样,一如其中,内力便似被重重压着,无法施展。 这时空中猕猴再次“吱吱”叫着,提着竹刀斩下。 武种虎只出一刀,一刀挑起一个落下的顽皮猕猴,那翠竹不知是何品种,极有韧性,这一挑竟然未曾使得竹断,而只是荡开那猕猴。 使得毛茸茸的小身影如踩踏着弹簧一般,被弹地飞起。 而刹那之间,后面的猕猴又已落下。 武种虎摇摇头,而他手腕运力,以极其巧妙的藏力将头顶的猕猴一一斩起,又任由其落下,如此反复之间,众人只见那一线峡谷之中猕猴起落如浪涛。 而那年轻的男子傲然行走其中,不缓不快,如闲庭信步,而他竟再不看手中之刀。 很快,他便走到了尽头,身形消失。 既然有人带头,而且也看清了考验为何,众人也是相继入内。 一时间有胜有败。 前面那两人通过的是极其轻松,但真当入了内才明白这考验的艰难。 其中一名也算是江湖名宿,只是一次出刀缓了,被猕猴轻轻点了下身子,便是整个人如被一道柔风推动,直接退出一线天,然后再落入众人之间的平台,再也无法入内。 那人面目一红,但也知晓失败了。 而有粗鲁汉子丝毫不顾猕猴竹刀,入内便是将刀格挡于头部,然后整个人往尽头狂奔,而事实是猕猴很快落下,将他包围住,使得他无处可走,包夹之下,那人勉强出了两刀,便是被猕猴点到衣服,从而落败。 这便是考验的难处。 其一,你必须与猕猴竹刀接触。 其二,你不可让猕猴落地。 如此狭小之地,控制了所有的腾挪闪移,只能以单纯的刀速、刀感来过关。 项少籍拎着钵大的拳头,冲入其间,然而没几个回合,却是被竹刀击中,而丧失了资格。 他本擅于力,擅于军阵厮杀,而敏捷有亏。 此时落败,也不以为意,只是站在人群里,与后续围上的同伴站在一处。 白衣书生见众人已经走了大半,他也轻笑一声,双手各握一飞刀,然后傲然走入一线天。 但与他同时走入的,却是一面相显老,握着金银双环的男子。 两人竟欲同时入内。 “兄台先请。”李无欢自是谦谦君子,所以让开半步。 那面相显老的男子竟是毫不客气,大踏步入了峡谷。 而入内后,双环如飞,运起落下之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霸气,虽有几处险象环生,但后者却是稳稳度过,最终也是走到尽头。 李无欢这才踏步如内,进入这一线天。 134.弹刀 山顶有人在弹刀。 只弹一声,声却如粼粼波光被风卷起,从起初的微澜化而成一只蛰伏水底的龙。 再弹一声,面前万物又再幻灭。 忽生忽灭。 刀侍带着群侠从侧面绕至了另一座悬崖的平台上。 那处距离刀庐有些距离,但也隐约可见其上。 而先来之人则占据了最好的位置,趴在悬崖边的巨石上眼都不眨的看着远处。 那披散头发的第一刀神终于从孤峰上翩然而下,盘膝静坐在简陋的草庐前,他面前只有三个蒲团,而通过了迷雾与一线天的人却又足足七人之多。 位置只有三个,人却又七人。 所以他们需要面对第三个考验。 但人已面对面,何来第三考验? 所以,第一刀神开始弹刀。 刀声不比琴声,毫无温婉,只有肃杀。 片刻之间,那七人面色各有变化。 第一刀神指出第一人道:“入座。” 众人急忙看去,那第一人竟是扬名北地的女骗子,那背负着黄金巨刀的娇小身影。 “停不住了...停不住了...”龙瑶大喊大叫着被屠龙拐带着,如同断线的风筝,如同在放气的气球,在草庐前扬起阵阵灰尘。 而她这姿势确是无人可挡,之前尝试着低档的人都被她撞击的飞上天空。 但此时,她停下了。 因为有一只修长而温和的手按在了她手上,而那屠龙妖刀带动的暴走顿时停歇了下来,那只手轻轻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长发,“入座了。” “哎?”龙瑶难得的静止下来,竟然不敢置信,感受到有人在对自己释放“摸头杀”,她怂怂地抬起头,翻眼看了看面前的男子。 白衣如云,神色如雪,但那双眸子却是悬挂中天的满月,带着无边的温柔。 不知为何,龙瑶竟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安全感。 这安全感只有在死去的那大块头身上才有的。 也许,这就是第一刀神吧。 “您...您要收我做徒弟吗?”她不敢置信道。 想了想,她又换了个句式问道:“我这样的,也能当您徒弟啊?” 或许觉得有些奇怪,她再次问道:“原来...您就收我这样的徒弟啊...” 其余六人皆是露出古怪之色。 这女人的脑子被狗吃了吧... 但第一刀神却并不恼怒,而是笑道:“入座。” 龙瑶“哦哦”两声,兴奋地跑到第一个蒲团上,装模作样的盘腿而坐。 今天运气不错,本来只是在逃命,听闻第一刀神招收徒弟,想来看看,却不想自己居然成功了... 那么从今以后,那些典当铺子的人就再不敢追杀自己了吧? 而且有了这个么师父,终于可以昂首挺胸,扬眉吐气了! 想着,她不禁挺起了胸,但觉得不那么坚挺,有些丢人,于是干脆叉着腰昂着头,然后骄傲的坐在第一蒲团上。 第一刀神看着剩余六人,也不见有什动作,手指再次弹刀。 这一次,刀影如魑魅魍魉藏着的夜色,突然被一缕光明打破,永夜的空裂开了道缝,云层涌入,化作白龙,横亘天宇。 弹罢,他就闭目。 再睁眼时,看也不看,便指向第二人,淡淡道:“入座。” 他所指之人便是那隐世第一世家的不世出天才,武种虎。 后者面容倨傲,即便面对这第一刀神,也是毫无惧色,自从夏极弹刀他就在笑,此时已然在笑,笑得灿烂,开心。 “请刀神赐我一刀。”这如同幼虎的少年猛然抬头,毫无惧色的看向了面前的仙人。 他腰间那薄如蝉翼的柳叶刀已经在兴奋的发抖。 夏极凝视他片刻,淡然道:“准了。” 武种虎闭目沉吟片刻,然后突然往前踏出一步,腰间之刀骤然出鞘,这一出鞘,竟和刚刚夏极第二次弹刀的气势极其相近。 夜色破开,明光乍现,而云海化龙,蕴藏在刀锋之中。 斩出! 夏极轻轻摇头,道了声:“顽皮。” 说罢,他也不拔刀,只是双指化刀,直接点向那蝉翼刀。 武种虎瞳孔骤然收缩,他已经利用天赋模仿了刚刚呈现出的刀意,然后以百分百精力在攻出这一式,自己的刀固然如云海化龙。 可是那斩来的双指,便如整个天空! 云海不过是天空的一角,他的刀在那双指之间也是渺小至极。 这是势的完全碾压。 武种虎却不甘心,看着这并不比自己大多少,却已经贵为第一刀神的男人,猛然咬牙,腹中真气强行再次冲突,在刀斩的半空竟是硬生生的变招。 刀以一气呵成。 而他刀出是云海化龙,待到中途却是转成了隶属自己的刀势。 猛虎凌空,细嗅蔷薇! 蕴藏着力与技的巅峰一刀,便是被展示出来。 这一刀惊艳至极。 破空呼啸,便如百兽之王莅临皇位发号施令,群兽莫敢不从! 刀落。 却是再无法落下。 只因刀被两根手指轻轻夹住,再也无法挪移半分。 武种虎额角渗出汗珠,满头大汗,他急忙抬头,那男人却是云淡风轻,似乎只是夹住了玩具一般,没有任何情绪。 第一刀神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入座。” 武种虎刚刚这一刀可谓是用尽全力,此时真气紊乱,只觉腹中翻江倒海。 那第一刀神摇摇头道:“顽皮。” 说罢却是右手搭在他肩上,轻轻一拨,武种虎只觉一股柔和而浑厚的真气涌入自己体内,然后自己便已经如腾云驾雾般落在了第二蒲团上。 他这才知晓这第一刀神实力之强,真正如是仙人,原本桀骜的心思也稍有平缓。 而那白衣如雪的刀神却没有继续弹第三刀。 他转头看向了剩余五人之中。 “无欢,好久不见。” 李无欢神色激动,急忙道:“社长。” “你曾是我门下弟子,但此番蒲团只剩一个,若是你有缘,自会还属于你,我并不会偏袒,你可明白。” 李无欢肃然道:“自当如此。” 也不见夏极有什么动作,身子却已是退后两步,他淡然道:“自皇都天阙,我斩出一刀飞仙,再于生死边缘走了一番,感悟极多。 住于东海之滨,而日夜参悟刀道。 所悟不过三,其一,风光。 第二,云夜。 其三,心魔。 我弹三刀,自是融汇了我的三种体悟,而有缘者只能入座蒲团。” 剩余五人忙道:“请先生继续考验,胜败皆有缘,绝不勉强。” 夏极点点头,闭目弹出了第三刀。 刀音奇异,瞬间没入五人耳中。 135.以魔杀魔 随着夏极第三次弹刀。 万般幻象骤然而生,李无欢只觉眼前不再是山巅,不再是云雾缭绕。 那是小小的村落,很寻常的村落。 村口一棵大榕树,往里则是三块被坐的光滑的黑石,可供村民在劳作之后,在暮色里歇息着聊天打屁,扯扯哪家的小娘子生的俊俏,哪家的争执吵闹真相如何,而村外又是如何的一番景象。 白衣书生站在村口。 看见三个孩子正趴在三块石头上。 左右是男孩,而中间则是个瓜子脸的文静女孩。 他眼神之中不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而耳边传来三个小孩的声音。 左侧皮肤略黑男孩道:“今晚去去偷老王家的西瓜吧,算算熟了哦。” 中间瓜子脸女孩道:“无欢哥哥也去吗?” 右侧文弱男孩道:“偷取不太好吧...” 瓜子脸女孩撒娇道:“无欢哥哥...” 文弱男孩无奈道:“好吧。” ... 皮肤略黑男孩道:“这西瓜好甜,小诗你来吃。” 瓜子脸女孩道:“无欢哥哥一起来吃啊。” 皮肤略黑男孩笑道:“他才不屑吃着偷来的瓜呢。” 见到瓜子脸女孩露出难受模样,皮肤略黑男孩笑着把西瓜送上前道:“李无欢,吃一片吧,我们一起努力的结果。” ... ... 瓜子脸少女道:“无欢哥哥,你真要出去闯荡吗?” 书生气少年道:“是啊,大丈夫志在四方,我一定要创出一番事业,至少能博得功名,再衣锦还乡。” 瓜子脸少女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句:“早点回来,我等你。” 黝黑健壮少年道:“无欢,在外保重。” 书生气少年抱拳告辞,他不敢回头。 ... ... 山道崎岖,外出三年,却不过学了些粗浅功夫,而功名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好考取的... 李无欢,你还是放弃吧,回去吧。 书生气少年在小道上低头慢行,心思复杂。 夕阳里。 孤影被拉长,少年提着刀,站在高处眺望远处的村口。 幼年时,三人趴在黑石上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小诗,我回来了。 我最好的兄弟,我回来了。 然而,下一刻,他的神情冻结住了,每个毛孔都如被堵塞了一般。 因为,那村口两个人并肩而走,神色很是亲密。 那两人,他都很熟悉。 自己喜欢的女人,与自己最好的兄弟。 他永远不知道两人说的什么话。 也不知道两人其实只是在说“别等他了,他不会回来的”,“我再等三年,若还不回来...我就听阿妈的,早些嫁人”,“三年,不可能的?你姐姐都已经嫁人了,顶多一年,再多你阿妈会发疯的”,“那...我回去和阿妈说!” 李无欢文人敏感的神经质发挥了作用,使得他转身便走,大醉一场。 而终究他在外的闯荡还是一事无成,心头总有些空空荡荡。 三年后,他终于按耐不住,又返回了,而这一次,在村口,他看到了一家三口在一起漫步。 他长叹一声,终究未能踏入村子。 那一道明明一步就可以越过的线,却成了他的禁地。 而折返之时,却无意见到村里归来的王伯,他看着李无欢却是冷笑,直骂:“无情无义,小诗等了你足足四年,你却从没回来看她一次!” ... 李无欢苦笑一声,很多事情在脑海里贯通,但他终究没能踏入那小村庄。 那么现在,他就可以回去了吗? 站在那道界限前,看着欢愉的一家三口。 自己又何必去打破他们的幸福呢? 至少还有两个人幸福。 这样就足够了。 再睁眼时,他看到了夏极的眸子,清亮明澈,后者缓缓摇了摇头,似乎很失望。 然而似乎是顾及从前的情谊,夏极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册子里原本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血色蚂蚁,但是在他握住的那一刻,“蚂蚁”却是迅速倒转身子,在书上形成了一行行黑字。 这是一本仿禁书,书名原为“一寸魔”,只不过夏极觉得不够正气,所以随手改成了一寸芒。 他递给面前的还沉浸在悲伤气氛里的白衣书生道:“三炷香时间,悟多少在你。” 夏极觉得自己已经提醒了这曾经的弟子,告诉他,是需要去参悟,而不是去记忆。 只因即便是仿禁书,也不是可以记忆的。 在拿开这功法的瞬间,一切都会被遗忘,而唯有那些参悟到的才会真正属于自己。 李无欢轻叹一声,他在睁眼的瞬间,也是明白心魔一关自己失败了,所以也不拒绝这曾经社长的好意,默默接过那本薄册子,开始翻动。 而只是翻了一页,他便是猛然一凛,似乎看到了极其无法置信之物,连呼吸都加速了。 很快,第二人也睁开眼,眼睛尽是惊恐之色。 第三人睁眼... 第四人从刀音中挣扎出来... 直到最后一人,那面相显老,持着金银双环的少年。 夏极才露出满意之色,“入座。” 那少年眼露狂喜,但很快平稳下来,他抱拳道:“谢老师。” 说罢,便大踏步坐上了第三个蒲团。 这少年名为上官金,他的心魔乃是金钱、贪婪。 而他破局的方式则是烧杀抢掠,汇聚天下万金于一帮一派。 有钱能使鬼推磨,而若是已经坐拥天下之金,又哪来的贪婪? 上官金自然不知道面前这位白衣刀神是如何恐怖,所以他还为自己能勉强过关,甚至藏下自己的野心而沾沾自喜。 可实际上,夏极早已看明白了这个弟子的狼子野心,事实上他是因为欣赏才收下他。 但上官金却以为是自己破了心魔,才过关,所以愈加的藏好自己的獠牙,尝试着露出一丝笑容。 其余几人即便遗憾,却也只能抱拳离去。 夏极却并不吝啬,每人都稍加指点,而那几人皆是生出茅塞顿开之感,随后抱拳离去。 三炷香时间一晃便过。 李无欢双目无神,似乎沉浸在某种奇异的幻境里。 而他的心境也莫名的开始发生变化。 如果带上面具,携着飞刀,去屠了整个村子,待那村落再无一人,是否就可以安心踏入了呢。 心魔强大是因为它存在。 可若是心魔寄居不在了,那又何惧之有呢? 便在这一刻,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无欢猛然抬头,看到了那男人温和的眼睛。 “无欢,三炷香时间到了。” 白衣书生深吸一口气,双手递还那薄薄的册子道:“多谢社长。” “不用谢。”夏极露出微笑。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之后,就需要你自己努力了,我可爱的徒弟。 136.三门绝学 刀神山,刀庐。 第一刀神开门讲道,整整三日三夜。 第一日,绝大部分人便已昏睡过去,醒来时已经在山下。 第二日,又是去了大半。 待到第三日,真正还在倾听的人数绝不超过两位数,其中有刀侍,还有着赶来的武林人士。 但不管他们从前有何想法,又有何信仰,从今往后心中的神只剩下一个。 他们疲惫而狂热的看着凌风而立的白衣刀客。 —— 三日讲道之后,刀侍们静养三到七日不等,而刀意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 当他们再次攀登山峰,想再去倾听刀神讲课时,却发现上山的唯一道路被一块高达数百米的尖锐巨石隔绝。 巨石如剑倒插,再转头看向另一边,却发现侧边的一座山峰峰尖已无。 刀侍相顾骇然,仰头再看,却见倒插峰尖的顶端写着一个“静”字。 一众刀侍哪里还不明白主人心意,于是纷纷退下,无人尝试越过巨石。 而后,五万刀侍有来又走,而最终定在约两万左右,这两万刀侍便是以刀神山为家,而常年居住于此。 而幸运者据说还可在山中见到刀神,得其点拨而功法大进。 —— 此时此刻,在高耸入云的悬崖之上。 三名弟子正笔直站立,耳中灌入的是呼啸山风,以及崖底拍击的海浪。 他们已经站了一天一夜,可是却无人敢动。 只因第一刀神也在他们面前,他似乎是陷入了领悟状态,而闭目一天一夜。 上官金神色不变,他可以隐忍到整个人晕倒为止。 武种虎自也不变,他早已悟出一套即便站着,也可以利用呼吸、运气使得自身消耗达到最小的功法,莫说是一日一夜,便是七日七夜,他也能坚持。 龙瑶虽然站着不动,但是心却在颤抖,只是看看自己两个师弟(毕竟自己坐的第一个蒲团嘛,当然是大师姐),再看看那如同神灵一般的师尊,心中不停道“我再倒数一百下,就结束了,就结束了”。 不知第几个一百下有很快倒数完了。 龙瑶委屈的看了看两个师弟,还有师尊,心中在咆哮:你们是变态吗!! 似乎感受到了她无声的悲鸣。 夏极睁开了眼,开门见山道:“为师学刀至今,悟出三门绝学。” 武种虎,上官金眼睛一亮,看向此处。 夏极沉吟片刻,继续道:“龙瑶既能感悟我第一声弹刀,洞彻风光之刀意,那自然可以得授我第一门绝学,风神破体刀气。” 龙瑶有气无力说了声:“谢师父,作为感谢,徒儿希望将这把屠龙献给师父...还请师父一定要拿走啊。” 夏极呵呵一笑道:“此刀有灵,与你心意相通,你当好生待之。你的心意我领了...但为师早已入了无刀境界,所以根本无需此等外力相助。” 龙瑶眼睛瞪圆:“居...居然还有无刀境界。” 夏极不再理睬这个活宝,而是淡然道:“你瞧好了。” 说罢,他身形后退,双指化刀,也不见有什么动作,便是狂风大作缠于他身,而天地开明,一缕光柱将他包裹其中。 光似乎被撕碎了,糅杂在风中,宛如海面浩大的波光,犹如金龙的鳞甲。 再一指,那碎光便是直接轰击在远处的山石之上,一道光便是一道刀气,纵横之间,那坚硬山石竟然坑坑洼洼,若豆腐被千刀万剐。 “好...好厉害!” 三名弟子眼睛都瞪圆了,深深咽了口口水。 随后龙瑶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我学得会吗? 夏极鼓励道:“龙瑶,你既然坐上第一个蒲团,自然是大师姐,还需做好榜样。” 龙瑶悄悄看了一眼两边的师弟。 只感觉此两人绝非池中之物,一个比一个猛,她微不可觉的、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嗯”了声。 夏极点点头,又道:“种虎,上官,你们两位也要向师姐多多学习。” 极品妖孽和未来的绝世枭雄同时点头,道:“好!” 龙瑶心虚地低下了头。 夏极不再管她,而是转头看向第二位弟子道:“种虎,你能感悟我第二次弹刀,洞彻云夜之刀意,那为师便传授你第二门绝学,出云秘刀术。” 武种虎恭敬道:“谢师父。” 夏极右手一招,远处随意插在地上的弧月长刀便是飞入手中。 然后他缓缓走向一颗粗壮的古树前,而他腰间的刀便如消失了一般,沉浸在一团黑雾之中。 下一刻,也不见有何动作,便是一道光芒刺破黑暗,从云层里绽放。 三人皆未曾看到什么,却见那白衣飘飘的男子刀依然在鞘中。 “可曾明白?” 武种虎即便再妖孽,也确实为看清,所以尝试着问道:“这是拔刀术?” 尽管问着,但声音里确是有一丝藏不住的失望。 夏极道:“败敌若只需拔刀之间,何必出第二刀?” 武种虎点头道:“是。” 然后三人都忍不住看向刚刚那棵树,但是树却是毫无异状,也无断裂痕迹。 夏极摇摇头道:“姑且放着,七日之后再看。” 说罢,他便看向最后一名弟子,然后道:“上官金,你能破除心魔,为师甚慰,第三门绝学,飞仙道,当传授于你。 此为刀之道,无法体现于外,所以前期为师会助你修习。以弹刀助你入幻境,磨砺意志。” 上官金不明觉厉,真心诚意地道了声:“多谢师父。” 随后,夏极掏出三卷册子,分别记载着《出云秘刀术》,《风神破体刀意》以及《飞仙道》精要所在,然后又详细给三名弟子分别讲解。 如此一讲,便是七日七夜。 山中无甲子,度日不知年。 每日上官金便是在夏极弹刀一声后,便呆若木鸡的静坐在一块大黑石上,从早坐到晚。 龙瑶则是带着她的屠龙宝刀,尝试着将刀意外放...但从无成功。 武种虎则是开始着枯燥无味的拔刀。 夏极则是站在这位徒弟面前,看着他极快,却又心不在焉的拔刀,他突然问道:“种虎是否觉得这招式太过平庸?只不过是粗浅的拔刀术?” 武种虎静静点头。 夏极道:“你不懂...若是有朝一日,你拔出的不再是刀,那便是小成了。” 武种虎一愣:“明明在拔刀,何谓拔出的不再是刀?” 夏极道:“此中有真味,若是道破,便是永不可参悟,所以...能否达到那一步,还要靠你自己。你悟性极强,此事当难不倒你。” 武种虎若有所思。 当日,暮色时分,龙瑶突然道:“你们看,这棵树的上面的叶子怎么都枯萎了!” 另外两人闻言,急忙围聚过来。 那棵树正是夏极七日前演示“出云秘刀术”时所斩击的古树,此时这树下半段依然是枝繁叶茂,但上半段却是全然枯萎,满树叶子失去了水分而开始萎缩,皱巴巴如老者的皮肤。 “这究竟是...” 三人相顾露出骇然之色。 137.盛世(第三更) 龙瑶则是围着那棵树左看右看,却怎么也无法看见那刀斩的痕迹。 她又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小手,试着推了推。 古树纹丝不动。 再用力推,树依然不动。 几人欲加骇然。 “这...树竟然未曾被斩断?不...甚至连半点痕迹都没有。” 武种虎则是看着这棵古树陷入了沉思。 他隐隐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师父那一刀斩断的是它的生机,而不是树身... 手指顺着粗糙的树皮缓缓抚摸,他瞳孔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师父...您是如何做到的呢? —— 如此,龙瑶,武种虎,上官金不觉在刀庐中已经度过了半年时光。 夏去而冬来。 龙藏洲形势也发生了不小变化。 首先是尚皇,这位原本的残暴之君,因为有了夏极这高悬头顶的刀,所以一反常态,反倒是变得圣明起来。 一道道使得国富民安的圣旨颁发下去,使得关中开始从战乱之中走出,步向正常的轨道。 其重新扶持与关中盘根错节的世家,令叶家重建六扇门,巡视关中各道。 令龙家重新返回祖地,坐镇一方,压制宵小。 而隐世秦家,非家,连家,白家也分别派出,如同落子一般,镇在关中各处。 在迎来一次大丰收后,龙藏洲终于算是步入了欣欣向荣的开端。 而司马嘉探清情况后,自然是明白夏极所为,他也不作扭捏姿态,继任了武当掌教的位置,然后派出武当七侠之中的老七张初静前往皇都,在皇下学社占据一处,算是向皇上示好。 那位名为洛撄宁的上仙在消失数年后,终于又返回了,她是被人发现在后山禁地的,当时大雨倾盆,而她仰面躺在雨水之中,目光呆滞,不知曾经历了什么。 而被救回后,在床上静养足足两个月,才恢复了神采,只是似乎脑子出了些问题,只记得夏炎很重要,自己是夏炎的老师,自己需要保护夏炎等等... 运势之子的幸运度,果然恐怖如斯。 夏炎虽然失去了舅舅的监督,但是自身却也极是努力,似乎是预感到自己的使命,所以越发勤奋。 也正是因为这位破虚境强者的回归,司马嘉才有了一定程度的底气。 这位银发的鬼才深深明白,所有的和平都是假象,因为大势所趋,天时所致,武当终究是要站在如今王朝的对立面的。 他放出越来越多的飞蛾傀儡,静坐深山,却看天下局势,以待机而动。 至于那位曾经的同道“毒士”贾布雨曾给自己留下的“山外山”的暗号,他心中自也是分明,利用傀儡传信几次,两人之间也是建立了极其微小的来往。 —— 时光飞逝。 转眼又过半年。 刀庐则是成了武道圣地,无论正邪隐世世家,皆知此名。 而这一日,龙瑶,武种虎,上官金三人终于出山。 三人外出之后,却是不去他处,只是在刀神山上各自择地,而仿照夏极建了三间草庐。 一时间,刀侍纷纷相投。 三者所得传授的功法,众人也是知晓... 然后,在各自选择之中,投奔大师姐龙瑶的刀侍竟是最多,足足占据了一大半,后者傻呵呵的笑着,真是没想到我也会有今日。 两万刀侍,以及天下曾经受过刀神山恩泽的刀客,皆是奉此三人为刀主,以之为神之弟子。 龙瑶所在之地,又名为“风神谷”。 武种虎所在之地,被名为“出云峰”。 上官金所在,则被称为“飞仙山门”。 三者环拱刀庐,称为刀神山的三大部分。 而为求历练,武种虎,上官金二人则是一南一北,分别去各门各派历练。 方式很简单,就是登门求战。 两人竟都是都无败绩... 至于大师姐龙瑶,则是半步不出,这被刀侍们愈发敬重,只觉这位大师姐实在是稳的很,第一刀神他老人家后继有人。 —— 天下太平,而万事万物欣欣向荣。 尚皇勤于政务,江湖正邪不再征战,曾经保守战争之苦的,都进入了修生养息的阶段。 逐渐,风媒在皇室操纵下重组,并且列出势力榜单。 简而言之,即所谓的:第一刀庐,天地二宫,皇下三部,左道四宗,正道六派,七道邪魔,八大世家。 第一刀庐自是指那第一刀神所在的刀神山,以及三位刀主的势力。 天地二宫,则是以地藏王为首的地府,以及太上为首的天庭这两处神秘势力。 皇下三部,所指便是巡龙组,云顶天宫,以及以五块石碑为基培养出的名为圣极殿的势力。 左道四宗,所指是风云楼,唐门,墨门,以及神秘的船骸宗。 正道六派,所指为少林,武当,神枪堂,丐帮,剑一门,华山派。 七道邪魔,所指则为黑木教,鬼门,红莲教,真天罗,琉璃宫,欢喜圣门,铜人派。 八大世家,即六扇叶家,九变龙家,岱宗秦家,血刀非家,天剑连家,青崖白家,圣火明家,以及随着武种虎行走,而展露头角的神秘第一隐世世家武家。 其中,船骸宗坐落位置及其古怪,据说是存在于临海的山壁之中,地点极其隐秘,也是因原本九会之中的千山会,有着与中间人的联系,这才知晓此方势力的存在。 其宗极擅制造出海之船,也曾与砂糖会合作过。 但每次合作所展示的力量,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尚皇几次派人寻找,皆是无法寻到。 真天罗则是某位刺客的神秘大人物在乱世之后,将大大小小刺客组织进行了整合,而重新创出的组织,以买卖信息,和接任务为主。 琉璃宫则是一处神秘的新兴势力。 据传一年前,巡龙组副组长云漠失踪,而同时这琉璃宫便是现世,该势力极其擅长毒素,尚皇几次派人前来探查,皆是有来无回。 世人皆是怀疑这琉璃宫宫主便是狼子野心的云漠。 至于欢喜圣门,也是突然崛起,其门徽极其古怪,据传是一只神秘的乌鸦背影,也不知象征着什么。 而铜人派则是走火入魔,睚眦必报的邪僧玄花带着一部分少林精英从少林分裂出来,而很快以快成秘术拥有了大批的门徒。 除了这几方出名势力之外,江湖上还出现了各大明令禁止的绝地,譬如西方百万荒莽,环绕的无尽之海,北方的神秘葡萄庄园,南方的零业城废墟,还有时常陷入风暴的银月鬼城... 此谓天下五绝,正好填充了江湖的一二三四,六七八。 有头脑的商家则开始雇人绘图,将绝地的大体位置描绘出来,在经过几次版本的更迭后,他们终于划出了一块陆地,虽然这块陆地很多地方依然是阴影,但人们不难看出... 龙藏洲被绝地包围着。 换句话说,此地已经无法外出了。 也许...找到那传说之中的船骸宗,用起打造的海船才可能出海。 138.天下乱妖孽现(第四更) 夏极默默估算着时间,而天中黄泉开启之日将至,而他需要提前些日子前去寻找入口。 以防后人来寻,他便是留下一封书信放于刀庐桌上,信中言说自己心魔将现,需去海外寻求契机云云... 提笔将最末几字一挥而就后,他站起身,登临悬崖,远眺烟波浩渺的无尽之海,月下自有一番浩大神秘之感。 再转身,却见百里桃树,花开如焰,断崖风里,纷纷如红霰。 随意靠在树下,闭目一念入梦,旋即行至了里世界的焚烧山庄。 艾莉正在玩炭尸,有她支持创办的琉璃宫如今再开“技能树”,她时不时扛着小铲子去藏宝墓穴中看看有无什么毒素功法上面的私货。 夏极的到来让她发下了所有事情,而静站在这位大佬面前。 夏极开门见山道:“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龙藏洲你多加留意,别让佛道两脉的触手伸进来。” 艾莉自是满口称是。 “现在这龙藏洲和平的很,乃是一片盛世...您去吧。” 夏极露出一丝冷漠的笑:“盛世?很快,就会再乱起来了。世之将乱,妖孽必现,你占一个名额,至于是什么,无所谓,由你安排。” 艾莉目瞪口呆。 夏极不再停留,很快又分别前往了潘朵的血葡萄庄园与魙希的倒影幕布世界。 他的三言两语,就为刚刚和平的龙藏洲定下了未来的基调。 数日之后。 北地无尽之海突然爬出一只幽蓝鳞甲海怪,身高数百米,随涨潮之时,从海水之中出现在沙滩,在毁灭了最近的山庄后,开始向着皇都天阙快速爬行。 尚皇得知消息,立刻派遣手下精兵强将前去围剿,然而去时自信满满,但结果却是残忍的。 全军覆没! 然,那位刀庐的第一刀神却是迟迟未曾出手。 而迫于舆论压力,刀庐的大师姐无奈之下折返回刀庐去请师尊,这才看到木桌上放着的一封信。 刀神竟然有心魔,而且出海了!! 背负着无数人的期待,这位大师姐被推往了风头浪尖,似乎前去绞杀那北地海怪就成了她的义务。 数日后,龙瑶悄悄去瞄了一眼那巨大海怪,她娇小的身体在那数百米的幽蓝兽躯下颤抖。 然后这位被寄予众望的刀庐大师姐拔腿就跑,再然后就卧病在床,她苦思之下得出一个法子,对外推说“刀神旨意,不得离开刀神山”... 又叉腰豪迈道“只要那海怪赶来刀神山,肯定叫他好看,有来无回!”。 但那北地海怪怎么爬行,却就是不来刀庐附近,这位大师姐这才舒了口气。 幸好那怪物没来, 否则... 只能使用最后一招了。 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会逃跑的! 每过几日。 南方也突然出现了一只恐怖的巨狼,刀枪不入,无惧水火,在附近村落常常撕杀一番,吃掉数十人,留下啃咬未竟的残肢断骨便离去。 而打探消息的风媒很快勾勒出出事村庄的路线,那山庄与山庄之间构成一道扭扭曲曲的线,但线的方向却是指着皇都天阙。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尚皇附近军队再次开拔,前去绞杀巨狼,然...又是全灭。 而紫薇雄关对于这巨狼来说更无什么阻拦作用。 只因那巨狼竟会飞! 并非双翅,而是四肢撑开,拉生出两道薄薄的皮膜,在狂风里,这皮膜支撑着它在空中滑翔,任由冰冷而恐怖的黑影笼罩在紫薇关下,一双无情的眸子俯瞰着身下的蚂蚁。 守关士兵抬弩便射,然而那巨狼位置极高,远离弩箭的攻击距离,所以这番攻击却是根本无效。 关键时刻,紫薇关也抬出了特殊的器械,那是由云顶天宫研制的灭神巨弩。 爆裂炸响之间,一根黑色的臂粗的厉芒从关中笔直而上,在空中一化三,三化九,成了九道指粗的尖刺,带着旋转,速度丝毫不减的扎入那巨狼体内。 就在关中众人欢呼鼓舞时,那巨狼竟然躯体一抖,便是将那九根金属刺甩落。 不仅如此,狼尾的毫毛突然如荆棘凌厉,于空中挥洒,数十根灰棕长毛如雨而下,插落在紫薇关中,将那操作特殊器械的将士穿了了透心凉。 巨狼落地之后,便是开始万里奔袭,一路践踏、杀戮。 尚皇震惊,急忙召集手下精英开始商量对策。 这等恐怖的巨兽,已经不是人类可以阻拦。 而原本思量着派出手下精锐部队前去阻挡,可鬼使神差,那尚皇思及第一刀神已经出了海外,而海外则是公认的绝地... 于是派出云顶天宫、巡龙组、皇城精锐的计划被取消了,他眼珠一转,便是勒令防守皇城,而只是支援各方驻军,号召其拱卫皇都。 两只巨兽日行千里,其中大部分时间便是在摧毁城镇村庄,那些刚刚建设起来的城池便是被彻底破坏,而化废墟。 刚刚感觉步入太平盛世的黎民百姓们,则再次陷入了颠沛流离。 难民大批量的涌入附近城池... 原本处于平衡的一种和平,再次被动摇起来。 又过数日,本是严阵以待的皇都却是发现两只恐怖的怪物并没有到来,再做查探,那巨狼和北地海怪却是突然消失无踪,便如从未出现。 同年,秋,不知从何处来的蝗虫将关中关外的大批农田全部摧毁。 而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国将亡,妖孽现”。 一时之间,天灾人祸,哀鸿遍野,尚皇便是一道道圣旨发下,也是无济于事。 而因去年积蓄,粮仓还算完好,尚皇顾及形象,便是开仓放粮,积蓄削减赋税,派人搭建临时住地... 入冬,终于达成了某种平衡。 而就在一个冬雪飞扬的日子,皇都天阙金銮之中,宋尚负手站在皇宫城墙,远眺被大雪覆盖的城市,思考着这一年的种种事情。 他原本的勤勉完全是被那第一刀神逼迫而出,只是此时这监督者已去,他便开始感到迷惘。 就如原本一个刚刚从良的青楼佳人,在被抛弃后,心中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眺望远处,目及千里之外。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而人生苦短,若是每日忙于政务,这皇帝做的有什么意思? 看看朕这两年都忙的些什么... 做的这一切还不是被短短数日就被摧毁了,天下人不还是在责怪朕? 可是这能怪我? 139.天子震怒 皇都天阙,宫墙之上,雪一直下, 尚皇脑海里浮现出当初皇下学社宴上,那飞扬跋扈的绝世身影,转身一刀,便是斩落耳畔几缕发丝。 而之后,自己欲大兴土木时,那如神灵般的身影再次拎刀入天阙,自己的部下在他面前如同玩具一般,不堪一击。 那神灵般的身影将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诚恳地劝道:“民可载舟,亦可覆舟。战乱刚终,此时正是百废待兴之时,皇上岂可懈怠,岂可沉湎享乐?” 宋尚心中惊惧,但天子尊严使得他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这乱臣贼子!!岂敢如此对朕?” 但那神灵般的身影并不恼怒,而是淡淡道:“皇上,天中洲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你曾经历了什么我也不明白,但你此时已是九五至尊,也应该要长大一点了吧?” 一番话勾起了尚皇对于往事的种种回忆,那之前生母死的不明不白,夺嫡之战的残酷,再之后万鬼出现,而天中败如山倒,一座座城池化作鬼蜮的恐怖... 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如走马灯般的旋转而过。 我...我该长大一点了吧? 也许有你在,我确实可以尝试。 宋尚有些意动,所以最终竟是未曾再发火,毕竟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实力已经强到他无可阻拦,反抗也无用,何况他也只是劝谏自己。 所以,他垂目道:“明白了...朕会努力做个好皇帝。” 那神灵般的身影露出一丝笑容,“我拭目以待。” 说罢便是飘然而去。 此后,宋尚便真是励精图治,勤于政事,隐隐有明君之相。 但此时天下动荡,妖孽出,所有的怪责便又指向了他,似乎一切都是他的错! 大雪如海。 尚皇觉得自己很孤独,他站在这白色的海洋里,如孤独的旅人,虽包裹在华贵裘衣里的身子很暖,但心却很冷。 他忽然喃喃道:“你不是和朕约定好了...若是我安心治国,一心为民,你便做我最强的护盾。可这妖孽现世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什么心魔?什么海外?” 这位尚算年轻的皇帝猛然拍掌与冰冷墙壁之上,雪受力而成了厚积的冰片,将刺骨的寒透过每个毛孔渗入那手掌之中。 尚皇声音平静,但却是重复问了一句无人会回答的话:“你...你又在哪里??!你又在哪里??” 而便在这时,身后传来娇柔的声音:“皇上,此处高寒,还请保重龙体。” 尚皇缓缓转头,入目是一张妩媚至极的脸庞,双颊红艳如朝霞,而眸子迷离慵懒,仿佛隔着秋水,而蜂腰**便是隔着雪白的狐裘也能感受,如高耸入云的巍峨,壮观而瑰丽。 尚皇忍不住问:“你...是?” 那妩媚女子笑道:“妾身是青崖白家家主之女,名妹喜,皇上忙于政务,所以妾身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得见皇上,心中实在不甚欢喜。” “你...”尚皇突然呼吸加速了。 而白妹喜瞳孔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如同深潭一般荡开波纹,令人神魂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似乎凡尘俗世都可抛开,只要能一亲芳泽。 春宵一刻,便是冬雪滂沱,饿殍遍野,世道纷乱也可被遗忘。 尚皇不是没见过美人,但是此时他的心跳却很快,这种快来的莫名其妙,就如当年他刚刚成年时在天中洲宫殿盯着父皇新纳的妃子咽下口水一般。 他只觉龙根膨胀,这感觉来的莫名其妙。 但却如一杯恰到好处的美酒,在他满腹愁肠时递在了他面前,使得他无法拒绝,无法抵抗。 他阴冷的眉挑了挑,上前突然一把拦腰抱起这妩媚至极的女子,轻声道:“你生的好美。” 白妹喜羞道:“皇上也是好生威武。” 她垂着的左手有意无意地抚过那缠结的树根,便如同沾染甘霖的柳条刹那间使得树根又粗壮了几分,而这柳枝却彷如受惊的小雀,被骤然的膨胀惊吓的越开。 便是轻轻一颤,如遭电击般收回。 这位妩媚的女子脸上羞涩无比,红艳欲滴,身子一缩,便是从尚皇手臂上钻了出去,然后匆匆忙忙转身道:“皇上...您先忙,妾身,妾身还有事。” 说罢,她竟是如同惊恐的小兽般,顺着城墙石阶匆匆奔下。 尚皇目光灼灼,看着她的背影,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一时间,江山社稷全被抛到九霄云外。 何况此等灾祸,便是着急也是无用,这些事便任由大臣们操心去吧。 数日后。 白妹喜被册封为后。 再过数日,七大世家之一的白家被调入京,白家家主白露被赐封国师。 春宵苦短,从此尚皇不早朝。 再过数日。 云顶天宫司天监忽见龙气溃散,周赤琥亲自测算,以栖龙木为材,金煌刀为刻,令麾下相师绘制真龙木雕。 再以秘法,以十八相师之命搏得天机一线。 却见那真龙木雕被火炎吞噬,而测盘颤抖,直指南方。 周赤琥久闭之眼突然睁开,眼中瞳仁已经消散,混浊一片看向那南方之地,而他带来的相师已经尽数陨灭。 便在最后一人死去时,他瞳孔恢复了清明。 头上白发再添几根,他心已明了,却是不敢言。 静养三日后,他入宫见尚皇,然后指了指地图上武当所在之地,又指了指刀神山,最终沉声道:“炎焚龙气...” 尚皇知晓天机不可泄露,周赤琥如此已是冒险至极,他略作思索,便是明白。 武当山藏有那逆转天下运势之物。 刀神山则是夏极所居之地。 而炎焚龙气,重点便在“炎”字上。 关于夏极,他早已调查的清清楚楚,哪里不明白他有个侄儿叫夏炎。 此时前后贯通,他顿时明悟,那哪里是什么逆转天下运势之物,那分明是一个孩子,一个叫夏炎的孩子!! “真是用心良苦,用心良苦啊!!”他想起那夏极的慷慨陈词,一时间心中将之全都视为谎言。 噌然一声,抽出身边之刀,随后对着面前羊皮地图斩落,如同发泄一般,毫无章法的舞动着。 “说的好听,原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说好做朕的最强护盾,但妖物现世,你便消失无踪,真是好算计,好算计啊!!” 尚皇如痴似狂,毫无天子气概,而如同匹夫一般,靠着挥刀来发泄。 他脑海里浮现出那白衣身影的两次劝谏,以及自己随后的励精图治,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哈哈哈哈哈...” 你此刻也许悄悄折返武当了吧... 你给了朕希望,现在却又让朕回归到更深的绝望! “哈哈哈!!” 尚皇疯癫大笑,而众人尽皆跪倒。 “武当!武当!武当!!”他连喊三声,一声比一声重,一声比一声恨。 天下大势还在朕,我就不信杀不死你一个小小孩童。 他神情扭曲,眼神阴沉,而面色红如火烧,沉寂良久,忽而沉声,一字一顿地吼道:“宋零,周珏鹄何在!?” -- 第三卷完。 1.美食世界 天中鬼蜮,寒气森然。 村落废墟之中,便是连鼠类,蝇蚊飞虫都无。 明明是盛夏时分,但此间寂静却是可以让意志最坚定的人发疯,让最有才华的人呆滞。 地面随处可见奇异的残肢断体,有被剥皮悬挂的人在风里悬挂着,晃荡着风干,尽管血液已经流尽,但无皮的肌肉却如干柴般纹理分明,又皱巴如树皮。 寻常尸体便是盛放数日,就会被腐蚀而血肉剥落,而成为骨架,但这里,却是连吞噬人体的小虫也荡然无存。 似乎只要是活物,就不会存在于这里。 若有大风起,这空中会扬起一块块颇大的影子,细细去看,那影子竟大多是皮... 是干皱失去了水分的人皮,兽皮,混杂在一起,随风而动。 而若有人来此处参观一番,就可以看到“惨死合集”的画面,一路走来,尽是被风干的恐怖画面,无论人还是兽,抑或是树,全都失去了生机。 人干,兽皮,枯树,而卷起的灰尘尽是一些虫子的尸体,在漫天飞动着,带着一种悚然的寂静和诡异。 此处不是地狱,没有折磨,没有囚笼。 但却是真正的死地。 而便在这时,远处灰暗的海面却有一道身影飞快而来,波纹荡漾,待到近处才看见那人影竟是站在一根芦苇之上。 所谓一苇渡海,也便是如此。 芦苇破开水面,进入这宛如冥河的水域,安静无声。 那芦苇之下的水中突然开始隆起奇异的白影,光线暗淡,所以无法瞧清,似乎是一张腐烂的脸庞。 而流速至了此间便是彻底静止下来,芦苇失去了前进的力量,便是停在了距离岸边尚有百米之处。 芦苇上的人影正是东来的夏极。 他打了个哈欠,正欲纵身上岸。 但一声清脆而延长的“咕”声从他腹中传来。 这是提醒他午餐时间到了。 夏极随意俯身,看了看有些干瘪的肚子,以及芦苇之下越来越近的白影,露出贪婪的笑容。 片刻之后。 摸着稍有些鼓涨的小腹,夏极踏上了这片死寂的土地。 一眼望去,天地灰蒙蒙一片,盛夏的灼热和光明根本无法入内,便是在半空就被什么干扰和拦截了。 这使得前方暗沉无比。 从怀里掏出地图,略作比对,他大概明白了黄泉地点的方位,似乎是在天中洲的再西部,距离此处还甚为遥远。 既然判明了方向,他如风似电一般的窜了出去,路途之上,他不时感到漫天人皮若有生命一般的从四处向他扑来,似乎是想将他包裹在其中,夏极自是觉得麻烦,所以就加快速度奔跑。 而那些人皮也是锲而不舍,以一种可以令人眼看晕的速度诡异的飘行着。 很快,阴暗的空气里突然传来缥缈的歌声,那歌声起初还颇为空灵,但唱到后面却是突然变音,就如同本是一个歌姬在献技,但在某一处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再换成了另一人。 夏极自然明白这是什么。 他心中暗自点头,这些孩子好学的习惯还是没有丢,知道吃人之后若是学会了她的声音,可以吸引更多的人前来。 但这手法却不行,哪有唱歌唱到一半就突然停下换另一个人的?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缺乏自控能力,在目标刚唱到一半时就忍不住下口了。 他加快速度,很快把这空灵变幻的声音甩在身后。 突然他只觉脚踝之处一凉,眼睛一扫,却是一只小白手从地底伸出来,扣住了自己脚踝。 “小心!”夏极忍不住提醒道。 但是已经太迟了,他来不及减速,便带着这只小白手一起往前冲行了数千米,那可怜的小手竟然齐臂折断,断裂之处如撕开的白纸极其粗糙,带着拉丝的肌肉纹理。 “也罢,看来这是它命中注定的劫难。”夏极叹道。 便在这一叹气的功夫,他便觉得脖颈之处突然痒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在挠着自己的痒痒,他自是伸手抓了抓。 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跑。 微不可查的静止之后,触动神经的痒再次出现了,夏极再伸手抓。 就在他收回手臂时,耳便突然传来“咯咯咯”的尖笑声。 夏极反手一拳,只觉拳头砸在了一块腐烂潮湿的碎肉上,然后那笑声便是戛然而止。 “挠痒就罢了,我都没笑,你自己居然就笑了...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差评!”夏极做出中肯评价。 他继续奔跑着,而人皮兽皮越来越多,如同车冠一般在他头顶云集、翻滚,里里外外竟然堆叠了数万张,而这数目还在增多。 刷... 突然一道诡异的影子从前方而来,速度极快的插向奔跑之人的心脏。 嘭! 那影子被撞飞了。 是什么?没看清! 夏极有些失落,但很快这失落感被淹没了,因为如雨一般的影子从对面伸来,如同从墓穴里探出一只只恶鬼的手。 夏极随手抓住一只,端详一番,却见是一只骨爪,当是人手,但五指却很长,尖处呈死亡的灰色,只是那原本的死亡颜色却在迅速的退散,只因为夏极为了测试坚固度,所以和它亲切握了握手,这导致那骨手直接粉碎性骨折了。 他张开双臂,如在暴雨中狂奔一样,而哒哒哒的声音不是传来,如同雨水密集敲打地面。 可这不是雨水,而是一根根可以置生物于死地的鬼手! 鬼手在撞击到夏极瞬间就化成了骨屑,纷纷扬扬。 在满地都是食物的世界里,夏极只觉得进入了美食的舞台。 可惜少了浩劫,都只是些开胃的小点心,小可爱。 但胜在可以互动,这一点还是不错的。 奔行起来,夏极自是毫无疲惫,速度维持在匀速,跑了数日,而腹中的“咕咕”声再次传来。 于是,他稍稍放慢了速度,在感觉脖颈略痒的时候,便是反手一抓,也不知揪到了个什么东西,入手极软,但却还是有着骨头,如同被重物将身体每一寸都碾碎,而成了完全的软体动物一般,这看不清是不是人类的“软体生物”身上裹着惨白的女式睡衣。 裙裾飘动,在风里如同颤抖的小花。 “贵姓?”夏极一本奔跑,一边尝试着找到这“软体生物”的头。 不管何时何地,礼貌与微笑是最好的沟通方式。 但翻找了片刻,他始终无法寻到这裹着惨白睡衣存在的正面。 于是,他微笑着问道:“人类?” 诡异、刺耳、似有无数嘶吼的杂音从这惨白睡衣中传来...那声音瘆人至极,在暗无天日的大地之上如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人的脖子。 夏极又带着鼓励的笑问道:“喜欢唱歌?” 这时,他似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那是在这“软体生物”的腹中,夏极探头一看,却发现这“软体生物”的背部有深深的凹陷,凹陷里藏着一颗女人头颅。 他看去时,那女人正诡异笑着,直勾勾盯着他,而周围的夹杂着碎骨的软肉却不时挤压着那女人的脸庞。 “哦,抱歉,我不吃同类。”夏极叹了口气摇摇头,同时随手将那颗头颅拔出,丢向天空,然后张开了血盆大口。 2.诡异 2pD ?p V????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