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狼》 第一章 “师傅,今天不是要往天云山上采摘冰心莲吗?”一名身穿道袍的小道士看着不远处的黄袍老道问道。 “是啊,此冰心莲是为师于南疆之地带来,气味芬芳可人,能解毒,能养生。当初只是打算在山上深水潭中试试养殖,絮不知竟然做了这无心插柳之事,如今这莲花开得何其茂盛,正好为附近村民带来一丝便利。” “深水潭离此处颇远,师傅不如先在此休息一会再去好了。” “不可,不可”黄袍老道摇头笑笑,从袖套中取出两个馒头,“过多耽搁时间,如何赶得及下午教予私塾中的那些顽童读书识字?为师知道清晨起来你这个小顽道定是饿了不是?这里两个馒头,拿去吃吧”。 “谢谢……师傅……” “帘外雨潺潺,春意珊阑。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阑!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师傅,何以忽间的吟起这么悲怆的诗来?”正在啃着馒头的小道有些不解的问道。 “云名,为师忽然觉得时境过迁,匆匆一生罢了。”黄袍老道说时将双手藏于袖套中,参白的长须随风不断摆动。 黄袍老道此时并不悲怆,却是因几十年来兵火战乱,天下生灵涂炭。序借亡国之君之词缅怀一番当年夜不闭户,慈怀盛世的大唐江山。而如今也仅仅流传于书本之中,不由得感慨起来。 这位黄袍老道名字叫云余都,其义父乃是上古大唐王朝的名将之后,不幸的是在今大周王朝的军中作战时被流失所中,医治无效而卒于军中,享年仅四十二岁。 云余都父亲死时仅十六岁,如今却已是四十岁,匆匆一过已经二十余年。余都对父亲之死非常悲尔,便入少林成为俗家弟子。因悲怆之情过烈竟然于三十岁满头白发。少林寺的众位大师觉得此人悲怜怀孝之心无人能达,亦因此无法斩断过去的七情六欲皈依佛门,所以便放其离开。 离开少林之后,余都凭借数十年的少林功夫和自幼熟读经典,于天云山下开设一私塾,主要教化附近小孩子学习圣贤之书和一些健身功夫,他日好为国捐献一份力量。 “啊~呜……”忽地一声悲鸣,如鬼哭狼嚎一般凄厉,师徒两人顿时被吓了一跳。 “师傅,徒儿不知这大白天的居然也会有狼?” “细听,此叫声不像普通狼嚎” “那是……?” “似是人嚎,快,跟紧脚步”。 当下余都老道便施展轻功直往嚎叫处奔去,而小道云名亦马上跟上。直奔得四十余里,两人居然如同常人走路一样,连汗也未留下班半滴,足见二人轻功颇为了得。 达至深林之中,方知原来是一群野狼在争夺营地盘。 此时,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人儿犹如野狼一样扑在地上,向各狼发出低沉而悲怨的声音“呜呜呜,哇!呜呜呜,哇!”。 此人儿旁边是一头死去的老狼,看样子是已死去多日,开始发出阵阵恶臭。开来是腐烂的尸臭味道惹得众狼攻击此人儿。而这人儿居然护着死去的老狼,丝毫不得其它狼靠近。恐怕已是守护多日,人儿此刻已是精疲力尽。余都老道赶到之时,人儿便同时倒下。 小道云名初见此怪像,心生好奇。但看到小人儿倒下便知此刻可谓是刻不容缓,未等余都老道发号施令,已经单人闯入狼阵,立马施展出一套行云流水的拳法,将数狼击退。 为首的灰毛白蹄狼低鸣一声“呜……呜……”。 找准小道云名的弱点冲崩了过去,幸亏余都老道及时赶到,用拳将之击毙。一时间群狼无首,众狼见此便狼狈逃去。 云名见此,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跑到师傅身边询问情况,但是老道对一向关怀呵护的云名视若无睹,反而加急脚步来到小人儿的身边,用双手轻触人中,见是尚有鼻息才松了一口气。 只见这人儿似是四至五岁的年纪,可是全身皆是被污泥染黑,手掌、膝盖、脚掌均有正常人这个年纪所没有的厚茧。而且身上又骚又臭,怕是狼的气味了。咱看看身边那头死去的老狼,是一头雌性的狼,看样子怕是老死的。恐怕面前这只老狼就是面前这人儿的养母了。这小人儿该不会是被人抛弃到山间,被母性大发的雌狼救去。真不知是该悲哀还是感恩,此小孩命不该绝,却两次丧亲,这等苦命的小孩儿啊……。 “师傅,我看这小孩精疲力尽,您应尽快带他赶回私塾好好养息。至于要到深水潭采摘冰心莲一事交由徒儿即可”。 “好,你速去速回,救人此等大事不可耽搁” “遵命!” 说罢,小道云名便又施展轻功,已常人不达的速度往深山奔去。老道余都亦不敢耽误,当即抱起小孩,然后运气于脚下,施展出比刚才快上两倍的轻功往私塾奔去。心里仅存想要赶紧救治这个孩子。 傍晚,云名小道终于返回私塾,并没有稍作休息便放置好部分冰心莲,余下一些煎做汤药,送去西厢客房。 “师傅,弟子已将药汤熬好”轻声说罢,云名将药汤递送至余都老道身前却未敢打扰。 只见小孩儿已经擦洗好,身子也穿上了小道袍,但颈上手臂上还是有带点的黑色污渍,身上还是会传来一股恶狼独有的骚臭味道,但比起之前,已是好得多了。 小孩儿与余都老道盘膝而坐在床上,只见彷如青丝一样的白气于老道身上向外散发开来,老道双手放在小孩儿背上,看来是运起内功为小孩儿疗伤。 此时,只见小孩儿轻声咳喘,云名便知功力已达。但此时却是最紧张的关头,因为法功容易收功难。收功要轻柔,不然伤病者往往会突然抵受不了而吐血,甚至身亡。 再等过了半刻,余都老道这才慢慢收起双手,轻轻护着小孩儿睡卧在床上。盖好被子,转身向云名说道“汤药暂时放置一边,用温水烫着,待等会小孩醒来再喂”。 “小孩状况如何?” “这小孩身体需要长期疗养,身子受了疲劳,暂时还需好好休息,其余并无大碍”。 “师傅,徒儿这就把药汤温烫起来”云名说罢便离开了西厢。 余都老道轻叹一声,心里暗道“怎生此般命苦的小孩”。不由得流下两行悲泪,想想自己也是孤儿出生,被义父所救,可还没来得及尽孝,义父便已然离世,心中难免悲怨。今天救此小孩,想必是天公作美,留待一个补偿了。想到这里,便吟起古诗来:“谁言寸草心,报的三春晖。哈哈……”。 同时也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 第二章 过了三个昼夜,狼孩儿已然醒来,轻微动身,忽地惊吓,只见自己被锁链绑紧,束缚于厢房之中。这狼孩哪懂世事,顷刻便嚎叫起来,阵阵凄惨哀怨之声响遍私塾内。 幸好此刻正是深夜,并无学生留于私塾内。私塾内只有余都老道和云名二人。 云名小道探出厢房,往西厢走去。 “师傅……” “云名,为师无法放下心来,便出来走走。” “师傅,我知道你可怜这小孩儿,可是不用锁链绑缚,不知这野人儿会逃到哪去。” “为师明白。” “而且,这小孩儿生性野蛮,万一逃到了附近的民房内,不知是否会咬伤人家。” “可这悲豪,你叫为师于心何忍?” “这只是权宜之计,待得这野人儿熟识周遭便可将其锁链除去,师傅不必太多忧心。当下问题是如何将这般野人教会如何做一个正常人啊。” 此刻两人也是无心睡眠,当下便出了厢房来到庭院之处坐下。 “师傅,徒儿有一办法。” “快说!” “咱们于西厢房中布置一面镜子,让这野孩儿重新认识自己,在将他绑至不能伤害他人的位置,每天安排众学生在他面前朗诵诗词,背诵圣贤之书,怕是用不了一年,此野孩儿便可做回常人,师傅,你看此办法可行?” “为我如此。” “好,徒儿明日当准备一下。” “可要小心安全” “知道,情师傅放心。” 第二日一早,余都老道便来到西厢打扫房间。狼孩见是老道,即刻发出低沉声,似是警告老道不容靠近,忽然又是轻声短吠,像是小狗在摇尾乞怜,不时还用那满茧的手掌轻擦锁链。 余都老道心里酸酸苦苦,却不得松开。默默地打扫好房间,端来净水和肉饼放在狼孩面前,随机又开始搬动桌椅,一待会好便让学生来这里上课朗读。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来着。” 清晨,学生们已准时到达,学生普遍十六七岁。因为事先已经和云名小道商量好,所以没人觉得怪异,反而相比之前,更是大声背诵圣贤之书,虽然只有六七人,但读书声已经盖过了狼孩的悲豪声。 课后,众学生如常用餐。 “老师老师~”众学生用餐后,便围着余都老道。 “里面的是什么人?为何如恶狼一样嚎叫?” “老师老师,我想了解里面小孩的身世?” “老师,他是不是狼妈妈养大的啊?” “老师我……” 余都老道被一众学生围得无处可去,便坐于庭院中,其余学生也跟着坐下,但却是席地而坐。 “你们乖,你们乖。你们学习上古圣贤,先王有至德要道,你们知道何以为孝吗?”余都老道一脸慈祥的提问学生。 “我知,我知。子曰: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 “不对!不对!广至德章第十三子曰:君子之教以孝也,非家至而日见之也。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为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为人君者也,老师是教我们孝之所至,爱其父母是为小孝,视他人为已之亲是为中孝,敬天下之亲是为之大孝。” “不错不错。”余都老道开眉笑道“孺子可教也,你们听好,里面的小孩是师傅在深山里面救下的,里面的小孩儿命苦矣。失挚亲而抛弃荒野,后来被一头母狼救起,不过数年母狼又离她而去,如今一个小孩儿孤苦无定,双亲尽失,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们啊!你们可千万不能欺负她啊。” “弟子知道”众学生应声道。 如是者日复一日,不经不觉已然数月。 这小狼孩开始慢慢熟悉周遭环境,并不像刚开始那样悲豪惨叫。而是慢慢学习起常人的活动,短短数月已经学得和常人一样夜伏昼出。 每日如常打扫地方的余都老道慢慢觉得这狼孩开始和自己亲近,已经不同以前见到生人一般警觉万分。现在老道清晨前来喂食,狼孩会用手掌轻抚一下老道衣袖,表示感激。而在每天前来读书的学生带读下,小狼孩儿竟然开始牙牙学语起来。 而后在过的数月,云名小道觉得这狼孩儿总算有些人性,所以将其锁链去除。 取其锁链后,狼孩好像对一切都非常好奇,膝行像小狗一样到处乱走。见此余都老道开始教小狼孩儿走路吃饭,晚上则为小狼孩儿洗刷身体。足足过了半年之久,云名才知道这个小狼孩居然是女儿之身。 悉后数年,小狼孩儿由当初牙牙学语的模样已然变得和常人一般。每天跟着余都老道学习圣贤之书,又从山下邻居家学习针织女红,琴棋书画。 在过得数年,小女孩已然亭亭玉立,是为天云山附近一等的小美女。 第三章 “爹爹,今年是女儿十五岁生辰,爹爹尚记得否?” “当然记得,哈哈,乖女儿。” 狼孩儿恢复人性后,为感激余都老道的救命之恩,认余都老道为干爹,认云名小道为叔。这狼孩亦被余都老道取名为云狼,是为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眨眼已到小女一十五岁生辰。 “爹爹,女儿感谢爹爹当年的救命之恩,本是无以为报,应守候爹爹一生方是女儿行孝之道,但……” “但是什么?” “女儿跟随爹爹多年,仅是学习爹爹的圣贤大道,大道固然重要,可是人需要固本培元,爹爹您说人空有一身知识岂不是纸上谈兵?” “女儿究竟想要什么?” “爹爹您每天都教那些小道童学习圣贤大道之外还教他们功夫,唯独不愿教女儿功夫,这是为何?”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女儿所为何事,为父只是觉得这练武一事对于女儿家甚是不妥啊,所以乖女人不学也罢。” “不要~”云狼娇嗔一声,佯装生气的样子,双脚交错着一次次踏着地,模样可爱至极。 云名看此情景不禁暗道“不妙不妙啊,这小狼孩怎生越发娇俏,是为练功大忌也,自古红颜多薄命啊!”其实云名也是真心称赞越发漂亮而已,但想想前些年的战火纷飞,也不禁暗自叹息。 “师傅,弟子有一提议”说吧,便到余都老道身边,于耳边絮絮细语。说完之后像云狼提议道“今日是云狼侄女十五岁生辰,我这个做叔叔的并没有准备什么礼物,不过倒是过往在我小时候收藏了一副由冰晶岩打造的棋子,不知云狼侄女是否有兴趣”。 “有啊有啊~”云狼转过头来,向余都老道吐了吐舌头便朝云名走了过来。惹得余都老道一脸委屈的看着她俩。 “云狼,你习琪多少年了?” “叔叔,我这可不敢称学习了,只能说是随便玩玩而已,至今已有三年。” “嗯嗯,不错不错,到叔叔厢房稍等片刻,我这就拿出来”。 说罢云名便朝余都老道双手功礼请示一下,便往自己的厢房走去,云狼好生开心,挽着云名的手臂一同离开。 “云名,多得你给老道我解围啊!”余都暗叹道。 原来,余都老道迟迟不肯教导云狼武功,只因云狼野性未训。虽然已过十年之久,而且每天都背诵圣贤之德,但是从骨子里,云狼还是存留着昔日野狼兽性。怕是让她学成武功变得心高气傲目中无人,因此会处处与人攀比罢了。絮安排山下一家富商妻儿教导云狼学习针织女工,琴棋书画、好将这野性训灭。 云名和云狼来到东厢之中。 “云狼乖,好好坐着,叔叔这就给你找来”说罢云名便半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找出一个四五尺大小的木盒。原来是围棋棋盘,在拿出抹布蘸水擦拭,将其表面灰尘擦洗干净。掀开盒子,里面又是两个小木盒,装有透明的黑色和白色的棋子,犹如水晶一样,好生漂亮。 将所有擦洗干净之后,放在茶几上。 云狼见到这般漂亮的棋子,心生喜欢。还用双手捧好棋子轻轻抚摸。 “漂亮吗,喜欢不?” “好漂亮啊,叔叔,我还是不舍得要了,君子不夺人所好。” “哪里哪里,只要云狼喜欢就好,拿去吧,叔叔都好久没有下棋了,不知道棋艺是否都忘干净了。” “叔叔,云狼想领教一下。” “好,来吧”。 第四章 说罢便张开棋盘,两人互先。 “叔叔,我这一局就试这一步。”说完,云狼便从盒中取出黑子,轻敲在天天位置。云名道人顿时汗颜,云名本是前朝扬州一文书富商之后,从小便好棋。古今书中大大小小的棋局都有所记忆,自小便已经可以问鼎扬州棋坛,被誉为神童也不为过。后因战乱家族灭亡才转辗流浪至少林寺,后被余都老道过往经历所感动,絮拜余都老道为师,跟随余都老道至天云山创办私塾,教化小孩。 第一着天天在历史棋局中并不是什么罕见的棋法,但却是最难部署之着。一般来说下棋必先四角,在由外围入侵中路。但棋盘中心却不成围地,只会牵引棋局走向。所以第一着天元,必须以此为本,平稳八扎,绝不能浪费一步。所以古今棋局记载,若对方第一着天元,必先废其作用,从星处左右棋局。但话说在前面,第一着天元确实能沉击对手的气势。这般十五岁的女童,竟有如斯煞气确实可怕,而且其一着天元也充分表明了这孩子的自信和决心。这令云名更为感叹,心中暗道“这小童气势凌人,要打败她还需进退恰当才是。” 半刻,云狼凭借着天元,余两星间下虎口,在用尖、冲、连、挤、拆、逼、封七大杀招于棋盘之上做起问鼎之势。虽然开局支出双方抢占要点,布置局势,但因天元被云狼一着天元占有,云名在布局之初已不断被击,瞬间转入埋身肉搏之战。 云狼心中只想,若下方攻击之势被化解,必借天元之势开其上路借力打力,将敌方一举冲破,让其处之无处为根之态。 云名下一子便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至六十余子时已然日落。至此,云名手持白子在上方星处被云狼黑子重重包围,只差一子即可将之吃净。而云狼却是加紧围地,处处进攻,认为上方白子已无活路,当下更加紧围地,再次进攻。且左下虎口已定,待得云名之子来即可决定胜局。 从初期布阵至中局,云狼处处杀招,从未停下回守半子。处处攻其不备,令云名无从还击,只得处处防守。攻其不守,自己便是不用再守了,云狼这棋艺便不言而喻。云名虽到关键时刻就及时切入连线白子,却数次被虎口相逼,只得弃地从另一角攻占中央,奈何云狼早已于四星处布下天罗地网之势,誓将白子吃干抹净。 云名心中暗苦,“怪不得师傅迟迟不肯教云狼小侄女武功心法,而是教其琴棋书画,圣贤大道,小小年纪已然煞气冲天,待得武功大成之时恐怕会伤人无数了。” 看了眼棋局,“上方白子已死倒不如利用起来”云名想到此便在空位处下了一子,瞬间白子全取。如此一来便是如提剑自刎,横刀自杀一样了。 岂知云名这看似自杀之着,把自己一大片白棋取掉之后,局面顿显开明。黑子虽然依旧优势大占,但白子取后已有回旋的余地,不再像之前一样束手束脚,被黑子处处压逼只得死守之态。面前这个新局面是云狼无法想象的,一征天下,竟沉思良久。 待足过了半个时辰,云狼紧握黑子,却无从落手。因为先前没着均是进攻,棋子虽能连成一气,却是防守薄弱。如今云名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冲破云狼之势,且一举反击。云狼全神贯注,双目死定棋盘却是未能想出半招化解之术。 再过了半晌,云狼终于开口“叔叔,云狼认输了。” 云名也是松了一口气,想不到与自己侄女下棋娱乐居然如此伤神,身上道袍已然湿透,仿如运内家功法半日一样,喘着气。看看云狼侄女,脸上还是纯真无邪的样子,不由心想,“果真后生可畏啊,这般潜质若是将来平家齐国,驱外族实为不可多得啊” “这云狼侄女,他日必成大器!”。 第五章 “师傅,半夜起来,是为何事?” 当日半夜,余都老道趁着云狼睡着,来找云名询问一番下午的事情“云名,为师想听听你的意见。” “是否传授云狼侄女武功一事?” “这云狼也是不小了,如今乱世,战祸连连。倘若知晓个一招半式,他日也是受用无穷。但是为师始终觉得其野性未驯,需要多加考虑。” “弟子也是有这样的感觉。今日弈棋,云狼之性可谓是表露无遗。” “快快道来。” 很快,云名便将今日与云狼弈棋之事说得明明白白。 “师傅,地级认为云狼绝无攀比心态,相反还懂得尽善尽孝,实为忠义之人。可其性格刚烈率直,行事任性,性格单纯。” “为师明白,为师就是担心其任性累事罢了。” “弟子尚有一法,师傅尚可记得离开少林寺时,戒律院的石慧大师曾赠与师傅的手抄本《普贤心经》?当中可有奥妙?” “《普贤心经》?你是说当中记载的那《胎息法》?” “正是正是,此《胎息法》固然没有师傅那达摩闭息功厉害,而在武林之中亦属下等功夫。但其作用于常人却是延年益寿,心如明镜自行,而据弟子理解此《胎息法》更有化毒滋阴养颜等效果。所谓练此功法必然是对云狼侄女益大于弊。” “但是,假若传授功法,怕是云狼用来与他人争斗,而非修其身。” “师傅大可只传授内功心法,倘若只传内功,只要学成,其他外嫁功法何不手到擒来?而且,仅练内功心法可谓是修心一大荥经。内功基础是为入静,倘若无法入静便是什么爷得不着了,若是能入,必然苦其心志,去其野性。” “你是说要我同意传授云狼心法?而非武功。” “正是,这样就可了了云狼侄女的心愿,又不用担心其野性难驯,可谓一石二鸟。” “云名,也就只好依此办法了。” 第二天一早,云狼起床梳洗之后便登门向余都和云名请安。 “云狼,乖。” “爹爹,待得女儿为你倒水洗脸。”云狼一早起来,便是从天井打水服侍余都老道梳洗。 “云狼,待得干爹梳洗完毕,优势要与你交代。” “云狼知道了,爹爹。” 过了半晌,已是酉时。父女两人此刻在坐在私塾屋后。 “云狼,爹爹知道你觉得我偏心,不肯教你武功。” “爹爹,女儿不孝。是女儿不守本分在先,胡思乱想而已。习武一事当是男儿所为,女儿知德无才,唯安守家中才是女儿的本命。” “非也非也。如今乱世,女儿若是习得武功,不单强身健体,亦可防患于未然也。爹爹之所以未有相授,是谓女儿自小由野狼抚养,怕是你野性未驯,习武与他人攀比,长其斗心。” “爹爹,女儿定当熟读圣贤,决不腹怀恶心。” “云狼乖。爹爹知道女儿懂事,爹爹再三考虑,觉得传这《胎息法》于你强身健体。” “谢谢爹爹。”云狼说完随即跪下,向余都三叩首。 “起来吧,这本《普贤心经》拿去。” “是,爹爹。” “爹爹不敢指导云狼一二。因为爹爹和叔叔都是修习达摩闭息功,其运气有所不同,怕是阴阳不合。这《普贤心经》手抄本乃石慧大师所受,据说是用来调和阴阳之和。于女子修炼便是更好,至于能否领悟则看你造化了。” “云狼知道,爹爹。” 第六章 从此,云狼便是日复一日地练习胎息法,说是奇怪,这胎息法本为调和阴阳之力,却是符合女子天性。云狼更是天资聪明,竟不用数月便以练成第一重功法,这心经口诀记叙:天地有至阴,难以会首契。凡可参悟者,即属之元气。元气久荫瘟,化作死与生。水法昆仑巅,世达坑阱注。静坐生寒气,水中却火具湿漉却蒸腾,为雨回时甘。 天行道,益有亏而需调和,是故实时虚之,虚时实之,守衡胜有余。其意博奧,天地象分,阴阳侯列,变化之由衷,生死之沾益,合谋而参其不同,无约而幽冥斯,稽如言入微,验可事其忠,诚可谓其佛之衷,奉生由始诶。假若天机先发,妙识元通,成谋或属生知,标格亦资之聂训,未尝不行而由送。初不由产者焉。然刻意研**,探微所隐,或势契真要,则无牛无目无全,故动而有成,幽鬼称赞,而命世奇虚,当之时时出焉。 耆五脏六腑之**,皆尚注目而为精。案之精为眼,骨之精为瞳,筋之精为黑目,血之精为脉络,案其气之精为白目,肌之精为束,裹撷筋骨血气之精而与脉并为系,上为属脑,后出于项中。故邪中于项,因逢其身之虚,其人深,则随眼系以入于脑,入手腼则脑转,脑转则引目系急,目系急则目眩以转矣。邪其精,其精所中不相比亦则精散,精散则视岐,视岐见两物。 阴极在身,何以言息。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大阴已全,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焉知渊源。 这胎息法所述奇怪,并非一般内功心法可比。初闻是当血气方刚之男性修炼至阳之功定当潮热难当。此刻配合胎息法修炼定可稳其心性,免得堕入走火入魔之大忌。可这女子修炼胎息法居然长其滋阴,缓和调息。不单排其损阳,还化毒养颜晚上子时,云狼便当修炼等待冲破一重大关。 第一重决曰:子午卯西四正时,归气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谓阴动,左右回收对**。拜佛合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气行任督小周天,温养丹田一柱香。快慢合乎三十六,天阴调合第一重。 此时修炼,待得手脚冰凉而非冷,正是此功有所增长,能收发自如,有抗燥之时便得修为第二重。此时云狼手脚已有得冰凉,却是腹中丹田温暖,便知时辰已到,随即修炼第二重。 第二重口诀记道:身寒子时正,独坐冰水内。裸体面朝北,气行大周天。五心朝天式,打开丹田门。阴气螺旋入,收发当自如。合和汇丹田,落雪雪不化。缩如一寒珠,雪落无化雪。扩为雾环身,天阴调合第二重。 云狼不足半年便以修得二重天。 此时雪花飘落云狼身上居然不化不融,是为功力增长也。其丹田内温热之气全数转寒,此时更是发生奇事一桩。云狼于子午卯酉四时练功,待得归来居然全身染污。全然不知何解,只得每日用皂角擦洗身子。原来,这胎息法练至二重,体内真气开始驱散体内污物,真气从其脉络输出,污物至其毛孔驱散。当冲破二重之时亦是体内污物尽数驱散之时。 待至冲破二重已是一年之后,此经书中记载第三重诀曰:法如第二重,阴阳相调合。意在修罡气,热也不侵声。太阳和太阴,天阴调合第三重。 云狼练到此阶段己经将体内污邪之物尽数排出,外观上更有不少改变。本来就已经算一等美女的云狼此刻因为污物尽数排去,身上自然散发着仙女之质。其皮肤更是光滑至极,全身毛孔更是散发出一股怡人香气。正如古时有诗曰: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此刻的云狼彷如嫦娥下凡一样,不吃人间烟火。 第七章 此时胎息法第三重天却与之前相反,需在正午当空之时于最烈之地修炼以达调和阴阳之合。如二重练功一样,需启动周天八十一圈,意守丹田,大开气海、命门**位,已螺旋入阳气,于丹田化阴,化得一炷香时间,闭穴感之丹田有一气球不停打滚,越滚越大,由阳热变阴寒,再由阴寒化为阳热。至到隔体三丈远便即收回,如斯反复九九八十一次,练到此阴气不在变阳即可。 这时,云狼已经有余都老道五成功力。虽不会什么外功,却是内功深厚,此时云狼并不急躁练成,而是脑里有一想法先至“当初与云名叔叔弈棋时走得天元一着,能否化其纵横为之步法,能成之如爹爹样轻功?不如先姑且试试。” 想道这里,随即迈开脚步犹如蜻蜓点水一样婀娜多姿。将自己行棋之道汇入脚步之中,竞然越走越快,彷如仙子飘于云上一样,身法轻盈,犹如《洛神赋》中所容: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便是浮于水波之上亦未尝不可。絮不知,这步法之妙竟在全然由棋盘析出。原来发明围棋之初便是与易经有曲妙之合,而其天元之着更是顺着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之征,如此从第一步至最后一步刚好是行一大圈,该步法精妙异常却是云狼不知这般胡思乱想居然撞碰出绝妙轻功实为人间奇事。 而且,点步踏遍至收息为止刚好为六十四卦一周天,内息自然也是转了一周天。因此每走一遍内力又是长多一分。但云狼却全然不知这又是在修炼内功觉越走越顺越走越好玩。待得日落西山时居然觉得身体有用不尽的内劲一样,趁此不如继续练功,早日冲破四重大关为之胎息法第四重诀曰:法如第三重,阴合阳为生。本为修罡气,静流极之真。以阳练太阴,太阴调合第四重。 这第四重天于前三重确又是不同。时间不拘,但需找一水池。五心向天,座于池底,静心绝虑,水位需过脖子,运行丹田真气已抗水压,其方法与第三重样,需吸入阳气化练成阴气待得身子入水而水不湿衣为成。再找流动河水中练急流下练,瀑布下练,待得水不湿衣为成。此时,胎息法已然大成,随便用掌冠以真气击人,便是催息神掌。 而到第五重便是难中之难。口诀曰:采气不在气,口闭双汇开。玄机在于集,神气乾鼎聚。这时云狼自然悟得若要练成此功,必须学会集气。因为胎息法是为调息而用,所以无论习阴气还是阳气都大同小异。而胎息法讲求阴阳调合,故若练到顶峰时男人自然是收集阳气,女人自然是收集阴气了,于是,云狼又从头将第一重至第四重功法从练,周而复此,待得五重天冲破之时,已然从练得九九八十一次。此时云狼内功大成,华山之巅亦是探袭取物了。加之自创修炼内力的轻功,洛神步法加持,内力更是与日俱增。此时,云狼已然十八岁。 云狼练成此功,本原是一等一美女,此刻更是容光焕发红粉菲菲,又宛如仙子下凡一般清丽脱俗 这日正是傍晚,云狼披着一袭轻纱般的青衣,悠似身在烟中雾里,这般十八岁少女除了一头长而直之黑发外,全身雪白。而面容更是秀美脱俗,肌肤又是吹弹可破,冰肌玉骨。肌肤间渗透着一丝血色,显得可爱娇俏异常。一时忽然小跳,调皮得彷如蜻蜓点水一样在草地上小跑,显得清雅绝俗,纯真无邪。 世人常用美若天仙形容女子之美,但究竟天仙如何?却谁也不知。倘若有幸见这少女,如幻似真,实非尘世中人。 第一百章 雁门城沉重的城门被战火劈开的时候,城里城外都发出了呼叫。不过,一个是欢呼,而另一个却是充满了绝望。 反军的最后一座城池被攻陷了,与大周国坚持了两年月之久的反军天狼国从今天开始,就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云狼从门上拔下巨剑,碎木片崩到她的脸上。可是,云狼没有一点以往那种打了胜仗之后的喜悦,心底,只是说不出的空虚。 石块和瓦片一下稀了下来。雁城的守军也明白大势已去了吧,所以也不再坚持了。也难怪,围城已持续了三个月,城中的食物也多半已尽,他们不会有太多力气去扔石头了。 云狼冲进城门,身上,铁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两个守城的兵丁提着长枪冲上来。尽管他们气势还很盛,但围城三月,雁城中已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在饥饿下,他们的枪术也破绽百出。云狼挥起巨剑,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挥而过。随着砍过铁甲的声音,那两个兵丁登时身首异处。 此时,大队人马已经推开了城门,冲了进来。城头上,剩下的一些士兵发出绝望的哭叫。尽管在守城时,他们一个个视死如归,但是在死亡马上就要降临时,还是都惊慌失措了。 云狼砍死了两个还敢冲上来的敌兵,这时,云狼的护卫兵把战马牵了过来。她跳上马背,扔掉了巨剑,操起铁枪。 正在这时,在大队人马中,一个传令兵追上来,一路叫道:“周武侯有令,屠城。” 即使战火把云狼的心炼成了铁一样,她还是在心头一颤。雁城,当初号称大周国三名城之一,难道今天就到了末日了? 云狼的部下却没有她这种多愁的想法,齐声发出了欢呼。在他们看来,屠城是破城后最好的奖赏,那意味着财富、女人,以及发泄胸中郁闷的杀戮。 自从云狼跟随周武侯北征以来,一路已经屠灭了八座城了。这八座城都是死不投降,以周武侯的暴戾,自然难逃被屠的厄运。尽管云狼不想杀太多的人,一路上,死在她这个前锋营百夫长手里的反军士兵,也不下于二十多人。每杀一个人,她就觉得手上的血腥气又重了一分。尤其有不少对手是当初在大周国皇家军校一起学习的同学,他们也一个个死在她的手下,使得云狼更觉得内心变得空虚。 战争,也许永远都是你死我活的。 云狼的护卫兵李烈带着马走到我跟前,道:“将军,快走吧。” 云狼在面罩下看了看他。他只有十九岁,也许,他还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屠城是破城后的一大乐事,云狼不想扫他们的兴的说到,“你带队去吧,我有点累,不想去了。” “云将军,当初不都是你带我们去过吗?” 云狼扭过头,冷冷地看了李烈一眼,道:“我不去。” 李烈被吓了一跳,“那好,我去了。”他带过马,挥挥枪,喊道:“弟兄们,跟我走。” 云狼带的一百个人,经过几次大战,还剩了八十多人。这八十多人一直都是在周武侯的军中担任前锋,也许,杀人对他们来说已是一件乐事。他们欢呼着,簇拥着和李烈一起冲了过去。云狼看着潮水般的大周军队涌入大街小巷,随地雁城中,四处火起,一片妇孺的哭声。云狼只觉眼前有些湿润。 这就是战争么?在军校中,受业的老师曾教过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至高之道。然而,在行伍中这一年多,经历了十几次战斗,每一次,都是在血和火中冲上城头,踩着的,总是死人的残肢断臂。 云狼带转马,准备回到营房。在城头上,一些举着手的反军俘虏东倒西歪地走下城墙,一队大周国士兵嘻笑着象赶一群绵羊一样赶着他们下来。有个俘虏也许腿部有伤,脚一崴,人倒在阶上,一个大周国士兵骂了一声,手起刀落,一刀砍在那俘虏背上。那俘虏的血也象干涸了似的,身体几乎裂成两半,血却流不出多少。 不杀降虏。当初第一代大周始皇在立国之时,立下的军令中第三条就是这个,然而,百年过去,应该已经没人还能记得这一条了。 那个俘虏还没死,举起手来,惨呼了一声。这似乎勾动了那动刀士兵的凶性,他挥起刀来,又是一刀砍下。 云狼低下头,不愿再看这样的屠杀。 才走了两步,耳边忽然有人喝道:“大胆!” 云狼吃了一惊,抬眼一看,在面前,是三个骑马的人。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用长枪指着云狼道:“竟敢如此无礼!” 云狼勒住马。正中那人,是周武侯!不觉中云狼冲撞了周武侯! 云狼跳下马来,单腿跪在地上,道:“武侯大人,前锋营百夫长云狼万死。” 周武侯没有戴面罩,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道:“你就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云狼?为什么不和他人一起去屠城?” “禀大人,末将刚才冲锋,现在只觉疲倦,想休息一下。” 周武侯笑道:“你是觉得我下这屠城的命令太过残忍吧?” 云狼怔了怔。周武侯一向以悍勇出名,没想到他居然一言道破了她的想法。:“末将不敢。” 周武侯正色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下令屠城,并非好杀,不过为以后有心作乱人作个榜样。” 云狼壮着胆说道:“大人,城中平民并非军人,大周得国之时,就明令不得杀降,故当时得民心。” “你觉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周武侯的脸色沉了下来,云狼心头一动,只觉背上寒意阵阵,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末将怎敢妄加置喙,大人所令,必定含有深意,是末将有妇人之仁了。” 武侯笑道:“妇人之仁。呵呵,为将之道,当初在军校中的《行军七要》中,第一条中便讲到了不可有妇人之仁。你冲锋之时勇冠三军,如今却婆婆妈妈的。” 周武侯从腰间解下佩刀,道:“此刀名曰‘战绝’,现赐于你,日后,用此刀斩断你的妇人之仁。” 那把佩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云狼双手接住,只觉手中一沉。正待跪下,周武侯拍马已冲了过去,他的两个侍卫也追了上去。 得到周武侯的赏赐,也许是件好事,可是,云狼的内心却更觉空虚。 第九章 云狼回到营房,辎重官正在清点,准备开进城去。按照惯例,屠城后休整几日,便又要出发了。只是,现在这最后一战后,剩下的事不过是清扫天狼军的余党。这次北征,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二月出师,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十个月便转战二千里,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师而还,就算周武侯,也是从未有过的战绩。 天狼反军起于三年前。当初,镇守北疆的寒月大公突然叛变,打出的旗号是天狼军。当时,寒月大公是大周国三大公之一,大周国的封王爵只封宗室,下面是世袭三公,文武二侯,在下面就是十三伯。寒月大公作为一方诸侯,谁也没料到他会叛变,使得大周国措手不及。寒月大公起事之初,极为顺利,两个月便扫平了大江以北,与大周国形成划江而治之势。 这一代大周国君,国号永阳。作为一个君主,可能永远不会被后人称为明君,不过必然会以其他的能力而留名青史。民间传说,永阳的国号来自他后宫的一千余嫔妃,这么多的女子也没有吸干了他的精力。 寒月大公起事之时,这位永阳皇帝还在和她的嫔妃玩了,居然还认为那是谣传。如果不是武侯立排众议,以一支偏师烧尽寒月大公屯积在大江北岸的船只,只怕大周国的历史早已结束了。 尽管每一次攻城云狼都冲锋在前,其实在云狼的内心里,或许是站在天狼军那一边的吧?这让云狼有点恐惧,仿佛内心的不忠随时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胡乱想着,云狼把甲胄收在箱中。本来这些事都该李烈做,不过云狼实在不喜欢一个大男人摆弄她的衣服,即使是铁甲也一样,因此,云狼总是自己收拾的。军中不知道的人,还说云狼有洁癖和女子一样,也有的说云狼是太平民化了。想来可笑,如果不是当初干爹教会了她胎吸术和易容术,如果那次没有进城,现在的云狼已经随着干爹去了,报仇的事情只能留给云名叔叔了。 这时,云狼的营帐帘子被撩了起来,是辎重官,:“啊,云将军在啊,武侯有令,拔营进城。” 这些事其实也跟云狼没有什么关系,拔营的事,都是辎重营的人做的事,可是云狼却说道:“我也来吧。” 好象做些杂七杂八的事,云狼才可以忘掉内心的空虚。 辎重营的任务就是收拾,赶车。周武侯治军如铁,每次跟武侯出战,每二十个营帐放一辆大车。战场上人也朝不保夕,因此东西都很少,一般士兵的皮甲平常都不脱的。 周武侯的四将合围战术攻下了雁城,却也损失了近千人。云狼一边收拾,一边听着别人的唠唠叨叨,不知不觉,东西就都收好了。 辎重营的人是最不合算的,每一次屠城,他们都没份,而战后,也只有一份平均的财物,所以不少年轻力壮的后勤兵老是磨着云狼,要去前锋营。他们并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也不会多想想,前锋营的阵亡率是最高的。武侯出战以前,前锋营两千人,二十个百夫长死了七个,而全军阵亡的士兵,十之三四在前锋营。也许,武侯因为此才会把第一道屠城令下给前锋营吧。 云狼看着长长的辎重车队开进城门。那道厚厚的城门还倒在地上,上面还留着她的巨斧留下的痕迹,混杂着死人的碎肉、血迹和火烧的焦痕。 不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天狼军已经成为历史名词。 这时,一个后勤兵叫道:“云将军,那是什么?” 他指着的,是远处屋脊上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大约在几十步外,看样子是站在屋顶上的。 雁城的房子,多半是很古旧的砖瓦房,一个人很难站在那上面。也许,是天狼军的余党吧,在全城这样的混乱中,他未必能逃出城。 辎重官在一边听到了他的叫声,也看了看,喝道:“闭嘴,不关你事,快赶车。”那个后勤兵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刚把辎重车拉进雁城里,突然,在不远处发出了一声巨响,夹杂着人的哭喊。云狼吃了一惊,看了看边上的人。那些小伙子刚才还在说着气可吞牛的豪言壮语,现在却都目瞪口呆了。 我知道,一定出事了。 天狼军最盛时号称拥军百万,但大多数人都是刚入伍的,虽然那些天狼军在战场上前仆后继,在战场上战斗力却远不能与寒月大公嫡系的两万黑甲军相比,可那种几乎是自杀式地冲锋,即使周武侯看了有时也要心惊。也许,在城中的某个角落,天狼军的残军躲藏的地方被发现了,又在巷战吧。 云狼跳下马,循着声音冲去。那声音并不太远,只是一条条小巷子拐来拐去,很是难找。那声音越来越响,夹杂着人的哭喊。 这不是在屠城的声音。 云狼冲过一个拐角,在一座大院前,已经挤了不少人,那些叫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看见李烈也挤在人群中,挤过去道:“小烈,什么事?” 李烈一见是我,道:“将军,有十几个天狼军躲在里面,挖了个陷坑,抓了我们几个弟兄。” 这时,里面有人叫道:“你们快让开,不然,我要杀人了!” 人散开了些,云狼看见,这幢院子有两三丈见方,现在当中有一个大坑,坑里,有五六个盔斜甲散的大周士兵,有十几个人手持长刀,指着那些坑中的人,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正作势要砍。 身后的人越挤越多,那几个天狼军也许也知道逃是肯定逃不了的,那领头的声嘶力竭地喊着,却只是让围着他们的大周士兵把圈子围得大一些而已。可是,他们手中的长刀只消一动,就可以把坑中的俘虏刺死,所以大周士兵一时也不敢动手。 这时,身后有人大喝道:“武侯在此,速速散开!” 那是武侯那两个侍卫之一。武侯来了?人们一下让出一条道来。云狼也随着人退到一边,只见武侯的马在不远处。 武侯看了看四周,面色沉了下来,道:“动手,你们手中没有刀么?” 一个人挤上前,道:“禀报武侯,他们抓了我们几个弟兄。” 武侯看了看他,道:“生死由命,放箭!” 他的命令在军中就是一切。原本围在四周的人登时聚拢来,有些在门里,有此登上了墙头。只听得刚才那个大嗓门的天狼军首领惊叫道:“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惨叫。 等院子里静下来,武侯看了看已经堆得有如修罗场的院中,道:“被抓的弟兄有事么?” 有人抬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了来,道:“禀武侯,被捕五人,其中四人已被刺死,一个还有一口气。” “抬医营医治,死者列阵亡。” 武侯说完,拍马就走了,犹如一阵黑色的旋风,他的两个侍卫追了上去。 云狼站在人群中,周武侯并没有注意她。她看着武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却冷得象要结冰。 院子里,死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每具尸体上都插了十七八支长箭。那几个天狼军如果是战死在战场上,也未必会中那么多箭。 第一次,云狼感到做武侯并不是她的梦想。 屠城还要继续几天。这几天里,大周士兵在雁城中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这四个字能有多少含意,几乎是不能说的。到处都是火,血在地上流成了河,散落着的小件木制品都在血上漂起来了。 一个人,为什么对破坏的兴趣远远大于建设? 天黑了下来,可是,杀人的快感并没有减退。城上,笼罩着一层黑云,远远望去,好象隐隐有一条黑龙盘在城头。 云狼躺在一间小屋里。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一定是个士人,因为房里我竟然发现了两本远古时留传下来的书。这些书是一种非常坚韧的薄质材料制成的。据祖先留下的传说,在远古,我们的祖先是一群半人半神之类的人物。后来遭到天谴,几乎所有人都死于一场大灾难中。后来又经过两千年繁衍生息,才形成现在的世界。 这个传说已被发现的那些书证实。大周国的大技师们尽管解读出了书上写着的奥秘,却发现不了那些书本身的奥秘。也许,这个秘密还要再过许多年才能被人们发现。 云狼抚摸着书。这两本书也许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吧,现在摸上去还是光滑得很。只里,书里讲的却很无聊,不过是讲一个人经历过的一些事。她看了没多少,就发现了太多无法理解的词语。 我们已经忘却了多少有价值的事。云狼合上书时,不由得想着。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云狼不由皱皱眉。她实在不喜欢住在一个周围都是尸体的地方,因此,她住的这个小屋子周围几乎都被拆成了白地。有谁会来这里? 有人拼命地敲门。 云狼抓着武侯给她的战绝,走到门前。辎重官知道我住在这儿,可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未必会来。 云狼大声喊道:“什么人?” 门外,是李烈的声音:“将军,是我。” 云狼拉开门,李烈兴高采烈道:“将军,我们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云狼不觉察地皱皱眉。她实在不喜欢那些带有血腥的战利品。有一次在屠城时,她看见一个帝士兵拼命在捋一个少女腕上的金镯,因为不太容易退下来,居然一刀砍断了那个少女的手,以至于她老是梦见那一只滴着血的断手。 “你们拿去分吧。” 李烈看了看另外几个我队里的人,笑了笑道:“这东西可不能分的。来,给将军留下。” 两个士兵不由分说,抬了一个大袋进来,小心地放在了床上。云狼吃了一惊,虽然这口袋外面很干净,里面说不定会是些还滴着血的金银之类的东西。云狼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李烈挤了挤眼,道:“听周德大人说的。” 周德就是辎重官,也许这帮小子也给他塞了点财物了。云狼想说些什么,但他们已经嘻笑着退了出去,李烈走时还掩上了门。 云狼回到内屋,想把那一包东西叫人处理了。她刚想把这包东西拖下床,却见那大口袋动了起来。 里面是个人! 云狼也一下子明白了李烈的笑意。这里是个人,那么,肯定是他们找到的什么美女吧,怪不得他说是“不能分的”。 云狼解开口袋,正如她所料,里面是个捆得象个粽子样的女子。 她象一只被鼠虎盯上了的小动物一样,惊恐万状。云狼笑了笑,想安慰她几句,她却象拼命地躲着。 “不要怕。” 她盯着我,眼里充满了仇恨。 云狼伸手去解了她的绳子,她猛地缩成一团,躲开。云狼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没恶意的,你可以走。” 她看了看云狼,眼神却还是狐疑和痛恨。云狼最后无计可施,拔出了刀,道:“把手伸出来。” 她也许以为云狼要砍断她的手臂,毫不迟疑地伸出手。云狼把刀一劈,一刀砍断她手腕间的绳子,连点皮也没擦破她,“你走吧。” 她大概觉得自己听错了,说道“让我走么?” 云狼把刀收回鞘里,“我说的,好象不是你不懂的话。” 她有点吃惊,拉开门,道:“我真要走了。” 云狼抓起床边的一件长袍扔给她。那是大周士兵中平常的装束,她那副样子一出门只怕就会被人抓走。 她接过长袍,有点诧异地看了看云狼,云狼转过头,喝道:“你是不是不想走?” 她把长袍往身上一披。装束整齐了,倒像是大周士兵中的一个杂兵了。看着她走出门去,不知为什么,云狼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战争中,对于敌人发善心,那是自寻死路。但战争结束后,是不是还得一点善心都没有?云狼解下了武侯给的佩刀,细细把玩着。这时,刀鞘上,用金丝嵌出了“战绝”两字,这时我才发现下面还有八字铭文:“唯刀战死,唯心不绝”。是用很细的金丝嵌着,字迹很小,所以粗粗一看发现不了。 话很简单,可云狼却不知那是什么含义。当初军校中老师告诉我们,为将之道,文武兼备方为上将,文过于武则懦,武过于文则悍。尽管云狼更喜欢舞刀弄枪,可好象还是有点懦吧。至少,把她放走,那就是懦,也许女子真的不适合战场吧。 叹了一口气,云狼走出门。掩上门,看看门上周德给我贴的那块“前锋五营云”的牌子,不知为什么,心底有点寒意。 那房子虽然偏僻,但百步以外就是营房了。现在是屠城之时,到处都是血腥和焦臭,营房这一带虽然都是算干净的,那股气味还是很重,令人欲呕。走在一片瓦砾中,时不时的,还会看见在残砖碎瓦间会露出一条断臂。 云狼背着手,走过营房。现在军士多半屠城去了。雁城经营近两百年,有人口三十万。战争中虽也损失不少人口,但战时逃到雁城的难民倒有五六十万,现在城中大约共有八十万人吧。要屠灭这所城,也许起码还有五六天。对于久经沙场,杀人已成习性的士兵来说,停下来也不是件易事。 现在营房里空荡荡的,看过去倒似座空营。屠城之时,除辎重营驻守外,只派少量士兵轮流驻防。包括在城外守住四门的驻军,也是轮流换岗的。那不为别的原因,只为了让所有人都能享受一番烧杀掳掠的快乐。 可是,云狼自从从军的第一天起,就厌恶这种杀戮。 正想着,忽然,从身后有劲风扑来。云狼吃了一惊。是天狼军的残兵么? 云狼没有回头,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到兵刃的寒意。听风声,那是长枪的声音。如果回头,只怕会先被这一枪刺个对穿的。身体向前一倾,人一下扑倒,那一枪从云狼背上刺过。 那人一下刺了个空,已经在回枪准备再刺,云狼的右脚一个反踢,不偏不倚,正踢中那人的枪杆。“啪”一声响,那人的枪被踢飞,不等他再动手,云狼已抽出了战绝刀。这时,边上又有一枝枪刺到。但此时云狼已全神贯注,这一枪于她等如儿戏,左手一把抓住那人枪尖下半尺处,人趁势向后转去,右手的刀已砍向那人持枪的双臂。 这是军校里号称“军中第一枪”的教官武昭教我们的破枪术。在马上使出这一招来相当很难,但在步下却游刃有余。使枪的自也有破解之法,但那两人只怕只是个小兵,枪术生涩得很,绝使不出反克的枪法来,除了一开始云狼措手不及,稍觉吃力,现在要杀他们,已是举手之劳。 这一刀刚要劈下,眼角却已看见他们的装束,那是两个大周士兵。云狼又气又好笑,怪不得在营盘门口也会遇袭,却也不敢放开手里抓着的枪杆,口中喝道:“住手!” 先前被踢掉长枪的那兵丁已抓过掉下来的枪,见我喝了一声,也不由一怔。云狼一把夺过手中的长枪,右手回手将刀收回鞘中,道:“我是前锋五营百夫长云狼,你们看清了!” 那两个士兵又同是一怔,过了一会,一个道:“你……你是率先冲入城中的云将军?怎么不穿甲胄?” 云狼从怀中摸出令牌,“战事已了,当然不穿甲胄了。你们是谁的部下?” 他们看了看令牌,一下子跪在地上。一个道:“我们是第三营姜将军下属。今日轮到我们站岗,我们见云将军一个人过来,还以为是天狼军的余党,不是有意要冒犯将军的。” 听到他们说的“姜将军”三字,云狼不由皱了皱眉。他们口中的姜将军就是军校里的同届同学姜安礼,现任前锋三营百夫长。他出身显贵,是开显伯姜峙的儿子。在学校时,云狼与他闹得很不愉快,现在虽属同僚,也少有来往。他们一帮高门子弟和几个平民出身的百夫长在前锋营中分成了两大派,下属也时常发生争斗。还有几个百夫长则两不偏袒,算是中立。不过私怨归私怨,这次围城之战,云狼与姜安礼配合得不错,能率先冲入城中也是靠了他那支人马牵制住城门口的天狼军。 “你们姜将军现在何处?”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看,道:“姜将军带着其它弟兄去追一个女子去了。云将军,若你见到姜将军请你向他说一声,让我们早点换岗吧。” 看了看他们,道:“好吧。只是你们现在一心站好岗,别再碰到自己人没弄清就下手。” 他们两个诺诺连声。云狼走开时,却也觉得他们倒也情有可原。没穿甲胄,的确不太看得出来。现在城中到处是杀人杀红眼的士兵,要是弄得受点什么伤,实在不值得。 云狼刚要转过身,忽然想到他们说的姜安礼是追一个女子。便问道:“姜将军追的那女子又是谁?” 一个士兵道:“就是刚才不久,姜将军见有个身材矮小的人穿了一身军服匆匆忙忙地向城外走去,他喝了一声,那人扭头就跑,却是个女子,想必她不知从哪里偷了套军服想逃跑。姜将军带了十来个正在营中的弟兄追过去了。” 是那个女子!云狼几乎一下便可断定。急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那士兵向着左边指了指。不等他明白过来,云狼已向左边跑了过去。 第十章 左边是上城墙去的路。云狼跑了没有多久,便听得前面一阵喧哗,一个很响亮的声音笑道:“小姑娘,别跑了,你可没路好走了。” 那正是姜安礼的声音,他们正在城头。云狼立刻向城头跑去,石阶上,还没干透的人血让石阶变得非常的滑,几次云狼险些摔倒,但她却一点也没管,心中,只是觉得那女子既然是她放走的,如果落入别人手里,那几乎是被她害的一样了。 云狼走上城头时,正看见姜安礼手里提着那女子的头发。那个女子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却象落入夹子的小动物一般,挣也挣不脱。云狼喊道:“姜……姜将军,请放手。” 姜安礼回头看了看云狼,带着点讥讽道:“是我们大周的勇士云将军啊。云将军的鼻子倒尖啊,一闻到女人味就过来了。你别急,等我们玩过了,一定送给云将军赏鉴一番,哈哈……。” 这一路不停地跑让云狼有点气喘,她压住了喘息:“姜将军,实在对不住,这女子是我的。请你放开她吧。” “你的?”他看了看手下那女子,手也松开了。 “虽然云狼和我们处得不好,但这点面子他总该给的吧”云狼心中想到。 姜安礼有点讥讽地对他手下道:“原来我们追了半天的是云将军的女人。弟兄们,全当我们长跑了一番吧,哈哈哈。” 说着姜安礼松开了那女子的头发,云狼跑了过去,对那女子道:“你不要紧吧?” 她那女子站起身,用手指捋了下头发,稍稍梳理了一下,昂起头道:“我不是你的!” 云狼一怔。她不是疯了吧?难道她想落入姜安礼手中么?姜安礼在一边却扳住云狼的肩头道:“云将军,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 还没等云狼说话,那女人便很响亮地回答说:“不是!我是自由的天狼国公民,不是谁的人!” 云狼忍不住道:“你疯了么?”刚想再说一句,姜安礼一把扳开了云狼:“云将军,得了,你要女人再找一个吧,这个可是我们找到的。” 云狼被他扳得一个踉跄,人几乎摔倒。姜安礼手下的士兵都一阵笑,这让云狼有点恼怒,等站稳了身子:“姜将军,她是李烈送给我的,我难道会说谎么?” 姜安礼转过身,拍拍腰间的佩刀道:“云狼,云将军,我已给足你面子了,若你再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 云狼心头一下子也如烈焰般燃起,说着便拔出了佩刀来:“姜将军,别的事我可以让你,但她绝不可给你。” 姜安礼转过身,看着云狼,慢慢道:“云将军,你可要与我决斗?” 大周国尚武,决斗只要双方同意,并不犯法。和平时,就时不时会听到有人因决斗而死的消息,在军中却不常有这种事发生。因为周武侯怕军中决斗会影响军纪,下令若有人决斗,则不管原因,负者及其下属将贬一级。这种处置虽然似不近情理,却让人决斗前多想一想,因为一个人若要决斗,他身上担负的便不只是自己的名声和官位了。 云狼一时冲动,拔出了刀,那么在军中便是挑战的意思。可要云狼收回刀去,她也绝对不能做:“姜将军,我不想与你决斗,只希望你能给我个面子。” 姜安礼狞笑道:“面子已经给你了,现在我若不和你决斗,我的弟兄只道我是怕了你,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弟兄们,清个场子,给云将军一件软甲。看他那样,跟个俊俏的娘们一样。” 姜安礼的手下都一阵大笑,有个兵丁脱下身上的皮甲递到云狼跟前。云狼有点不敢想象,吃惊道:“姜将军,你真要与我决斗?” 姜安礼道:“不是我要和你决斗,是你要和我决斗。现在废话少说,快点准备吧。” 他的手下左右散开,在城墙上空出一块地方,而那个女人则被两个士兵夹着站在城墙边,看着我们。云狼两手抱刀:“姜将军……” 还没等云狼把话说出,只听姜安礼喝道:“少给我婆婆妈妈的,你若再不穿甲,我也要打上来了。” 云狼情知现在势如弦上之箭,已无法再挽回。她把刀放在地上,默默地套穿上了那件皮甲。 那人身材和云狼相差无不多,只是比她胖些,这皮甲稍有点松。等云狼把皮甲上的线缚好,紧了紧身子道:“姜将军,失礼了。” 在军校中,武课有兵法、器械和拳术三大门。器械中,主要是两种,马上枪和步下刀,决斗也分马上和马下两种。云狼马上的本领不算最强,五年军校,每一年都有一次大考。那一届毕业生中云狼枪术在大考一向都在三十名开外,而刀术却得过两届第二名。 姜安礼却刚好相反,他的枪术在大考从未出过前十名,而刀术却总在三十名以下。在军校中,也曾与他比试过刀术,交手三次,他无一胜绩。但他的刀法完全是力量型的,刀法虽快,却转动不灵。他弃己之长,到底是什么用心? 现在已由不得云狼多想,姜安礼一声断喝,人如黑塔一般压了过来。看着他的刀势,等他扑过来时,云狼一刀格住了他的刀。 “当”一声,两刀的刀口一交,爆出火星。他的刀虽然没周武侯赏赐的战绝刀好,却也尽可挡得住。云狼却只觉手臂一麻,全身都震了一震。 他的力量居然有这么大! 云狼不禁有点吃惊。尽管知道姜安礼的力量在军中是过人的,但在胎息术的加持下自信足以挡得住。可是现在他的力量居然有这么大,也许是杀人杀多了,锻炼出来的吧。尽管云狼平时也时常锻炼,可与他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姜安礼还在压下来,云狼人向后一跳,已跳开了三四步,心里不禁有了点怯意。 姜安礼嘿嘿地笑了笑,大踏步向前走来。他的气势,真的有如泰山压顶,云狼几乎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定还有弱点的! 云狼努力找着他身形的破绽。如果败了,不仅是这百夫长的位置保不住,李烈他们也要跟着降一级。就算为了属下这八十多个弟兄,云狼也绝不能败! 等姜安礼走过来,云狼咬了咬牙,不能等他站稳,人已扑了上去。 上一次是他进攻,这一次该轮到我云狼了。 云狼冲到姜安礼跟前,但姜安礼象没知觉一样,一动不动。 就在云狼的刀要砍到他胸前,姜安礼忽然把手中的刀在胸前一横。两刀一碰,姜安礼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冲,云狼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中的刀几乎要脱手。不等云狼变招,姜安礼那把放在胸前的刀一翻,压在了云狼的刀上,顺着刀面平推过来。 如果不弃刀,手指一定会被他削断。 云狼咬了咬牙,手上却变得快得多,右手一下松开了刀,从姜安礼那刀刃上抽出来,他的刀正用力向下压,胸前已是空门大开,云狼右手已变拳,狠狠一拳打向姜安礼的胸口。 这一拳是孤注一掷了。他的刀正平平削来,若这一拳速度慢些,他的刀先到,那这一拳便打不到他。 但他的速度还是比不过云狼,这拳的力量虽不是太大,但姜安礼胸前除了软甲,全无防备,“砰”一声,这一拳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上。他一个踉跄,整个身体都向后退去,但那刀向胸前一挥,大概要确断云狼将要收回的右手。但云狼的右手却贴在了他的刀面上,顺着刀面向下滑落一把抓住了刚才脱手的战绝,这一些列动作的时间。战绝只下落了一掌面的距离。 这一招实在太快,大概除了姜安礼,旁人都没看清。他那些下属同时发出一声“可惜”,但这可惜声应该都是以为他自己滑了下才导致云狼脱身的,当然不会为认为是云狼一拳没打倒他而叫可惜。 姜安礼部下的话音未落,云狼右手的战绝刀已经抽回,顺势用刀尖刺向姜安礼胸口。他嘴里断喝一声,人退了一步。他的声音震得人耳朵里直响,但云狼的刀却没有滞涩,已向前逼了一步。 姜安礼自己也没料到云狼这把刀如影随形,居然还在跟着他向后退,脸上也有点变色。他脚下又退后了一步,手中的刀却胡乱向上挥来。云狼右手向后一缩,手已脱开刀柄,又变成拳,在他那刀向上挥个空后,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 这一拳正打在刚才同一个地方,姜安礼再不能泰然处之了。他变招居然也变得跟得上云狼的速度,向上挥个空的那刀又向下挥来。此时云狼的右手已缩回来抓住刚才脱手的战绝,又一刀刺向他胸口,只听“啪”的一声姜安礼的刀又压在云狼的刀上。 姜安礼的下属在一边又震天般齐吼道:“好!”不等他们高兴,也不等那些人的叫声消失,云狼的右手又已弃刀,缩回,化成拳,“砰”一声,不偏不倚,第三次打在他胸口同一个地方。 这一拳姜安礼已经受不了了。云狼的力量虽不大,可他也不是铁打的,受不了在那么短时间内连吃三拳。 姜安礼人向后又退了一步,云狼的右手又伸到他的刀下,抽回了那把战绝刀,这时他下属们的那声“好”还没叫完,却突然嘎然而止。 云狼把刀用两手抱在胸前道:“姜将军真是好本领,我们不分胜负,就此罢手吧。可还请姜将军把那女子送给我。” 姜安礼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不愿厚着脸皮说是不分胜负,可要他明说败绩,只消有人告到武侯跟前,只怕更要受到更大的处分。半天,姜安礼才道:“你的本领确实好。弟兄们,这女人就让给云将军吧。” 云狼扭头看了看她,她刚才一直都在看着我们,现在那两个士兵散去了,她靠在墙上,动也不动。此刻正是黄昏,斜阳烁金,余霞散绮,她的样子倒十分美丽动人,怪不得李烈会把她送给我。云狼不禁心头一动,收刀入鞘,向她走去,伸出了手来道:“来,跟我走吧。” 她象看见鬼一样,叫道:“别碰我!” 云狼怔了怔,只道她还有点拉不下面子,笑道:“别害怕,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她双手在墙头一按,人轻盈地跃上了城墙。她穿着大周士兵平时穿的那种长袍,倒显得姿态美妙之极。云狼正想再安慰她一句什么,但她站在城墙上,大声喊道:“不,我不是你的,我是自由的!” 她喊着,人向外一跃,已象飞鸟一样向城下扑去。云狼大吃一惊,喊道:“别做傻事!”人冲了过去,却哪里还来得及? 在人们的惊呼中,她象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一般,落下十几丈高的城头,身上,犹带着夕阳的余晖 第十一章 今天一早,李烈就跑来向云狼禀告,说晚间周武侯将为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庆功。可是云狼却因昨日那女子的死还心神不定,毫无精神的她,下午一觉,直接是睡过了头。待云狼急忙的赶到武侯营帐时,已是最后一个到的人了。 周武侯看了看云狼倒也没有怪罪,他大概以为云狼昨日匆忙跑进城应该是加入了屠城,斩断妇人之仁去了,哪里知道她又是妇人之仁发作。要是让周武侯知道用他赐的宝刀去和姜安礼争夺一个女人去了,只怕更会生气的吧? 二十个百夫长落座后,周武侯拍拍手,道:“军中无以怡情,唯有水酒一杯,列位将军请海涵,老夫先敬列位将军一杯。” 二十个百夫长有七个是新由什长提拔上来的,武侯大概也是要笼络他们一下的意思吧。前锋营百夫长,官职虽不大,却属武侯最为得意的精锐,立功也甚易,这一仗结束后,有一大半肯定会或高或低地提升的,这一次也恐怕是在座的人最后一次以百夫长的身份聚饮了。 军中的厨子是周武侯从京中带来的。武侯有三好:美酒、宝刀、名马,在男人最爱好的女色音乐上倒不太看重,就身后一班乐师也是临时拼凑的吧,纵然丝竹之声入耳动听,也掩不住她们面上的依稀泪痕。 每个人座着都放了一壶酒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姜安礼的座位和云狼之间隔了第四营的百夫长,姜安礼不时怒视云狼一眼,大概还在为昨天那女子的事不甘心。 只是这是武侯宴上,姜安礼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儿挑衅。 在周武侯的举杯时,在座的百夫长们都举起杯,向武侯祝道:“君侯万安。”但云狼却注意到,武侯身边那两个亲兵,今天只有一个侍立在他身后,另一个不知有什么事去了。 正要喝下这第一杯酒,忽然丝竹之声乱了一音,像是万山丛中忽然有一柱擎天,远远高出平常。云狼对音乐虽没甚特别爱好,可这一支《月映春江》是从小听熟的,不由看了看那班乐师。 乱音之人,是左手第四个弹琴的人,是个男子。他的面色如常,那一音已乱,却顺势弹下,渐渐平复。这支《月映春江》本是宫调,他那一音已转至商调,初听有些突兀,现在听来,倒似丝丝入扣,好象本来就该如此。我看看武侯,他倒没有什么异样,想必也听不出来吧。 那男子面如白玉,一身淡蓝的绸衫,仔细一看那班乐师中的男子都是个个俊朗,他更是其中翘楚。只是,在他脸上,面无表情,神色象僵住了一样。也许,他在想着被战火烧尽的故宅,被钢刀砍死的父母兄弟吧? 云狼有点怔怔,半晌,将手中的酒杯一仰,一饮而尽。只觉酒味入口,酸涩不堪。酒本是美酒,但此时饮来,犹如毒药。 正在这时,那刚刚不在的亲兵忽然从后面赶进来,凑到武侯什么说了句什么。武侯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喝道:“果然是实事?” 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案上一只酒杯也跳了一下。 武侯的震怒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可谓是见得不多,但每一次震怒都会血流漂杵,伏尸千里。云狼注意到,这时连他身边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都有点变色。 二十个百夫长也不由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周武侯指着一位亲兵道:“你和列位前锋营的勇士们说说,那是什么事。” 那亲兵走上前,大声道:“左路军大统领,大周国伯候陆谦,驻守城东,指挥不力,私开城防,致使天狼国叛军首领寒月大公及叛军两千余人于东门脱逃。” 在座的人都是一怔。陆谦,那是武侯爱将。他是军校的兵法教官。听说他毕业那一年,军校的一千多毕业生中,他的成绩名列第一,为此得到先帝嘉奖。十多年前,曾经有北疆的海贼聚众十万来犯,先帝命武侯讨伐,当时他是前锋营统领,于初时战势不利时,冲锋陷阵,连胜十七仗,扭转了战局。后又转战七百余里,斩首两万,将海贼追至极北冰原之地,在武侯大军发动总攻时,连破海贼十座冰城,在全歼海贼一役中,他居功第一,自此起被人称为冰海之龙,受封为冰海伯,声誉之盛,一时无两。他一直是武侯的左膀右臂,在军中也以治军严整,待人宽厚著称,有人说因为他是武侯门生,因为自幼家境贫寒,是武侯一手将他带大,知遇与养育之恩令他对武侯忠贞不二,不然,他早已取武侯而代之了。后来虽然太平日久,武人多无建树,但这次征战,他所统的左路军是第一支进抵到雁城下的,而且损兵最小,可见确实是名下无虚。说他指挥不力,那几乎是个笑话。 就在云狼还在胡思乱想着,姜安礼已经趁众而出,跪在地上道:“君侯,陆将军绝非带兵无方之人,此事恐出谣传。” 云狼深看了一眼姜安礼,心道:虽然和他不太和睦,但他这话却深触我心。 “姜将军不必多言,此事绝非穴来风,日间我得知此事,初时还不信,现在却也确凿无疑。前锋五营百夫长云狼。” 云狼一怔,走出座位跪在帐前,道:“君侯,末将听令。” 武侯掷下一支军令,道:“我命你速将陆谦缚来,如其敢违令不遵,立斩!” 他这一掷之力很大,那支铁铸令牌把地面也磕了个小坑。云狼接过军令道:“遵命。” 云狼站起身时,却被姜安礼狠狠瞪了一眼。他这一批人当初在军校是陆谦直属的一班,平常他们也以此自傲。武侯也是为了照顾到他们的师生之谊,才会让云狼去将陆谦缚来。如果要捉拿旁人,云狼一定很高兴地做这事,但此时,她却更希望姜安礼能再据理力争。 只是姜安礼已退回座位。他那一班四个百夫长,一个个都瞪了一眼云狼,好象是云狼告密的一样。 云狼提着将令走出武侯营帐,李烈和几个什长已在账外等候。武侯赐饮,不是小事,他们也得在外侍立。李烈见云狼忽匆匆走出来,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武侯命我捉拿冰海伯陆谦。” “什么?” 李烈也吓了一大跳。陆谦的名字,在军中已近于神话,几乎要盖过武侯的名字了。武侯固然喜怒无常,但陆谦现在是左路军大统帅,现在去捉拿他,若他部下哗变,只怕这条命也要交待那里了。 云狼有点茫然的点点头道:“走吧。” 第十二章 云狼带着李烈和前锋营部下的十个什长向东门走去。还没到东门,便闻到一股焦臭之味。陆谦所部是仅次于武侯的中军攻入雁城的。天狼军全力防御东门,没料到武侯将主力绕到了南门,否则一定是陆谦第一个攻入城中。 陆谦所部两万人驻守在城门边,营帐整整齐齐,比武侯所统的中军毫不逊色。反观我们前锋营,因为是属于武侯直属的嫡系中的嫡系,多少有点骄横之气,营帐虽然齐整,但连我们这批百夫长也时常要闹点事,军纪反是以左路军最为严明。 云狼走到营帐前,一个军官走上前来,道:“来者何人?” 天色已暗,在火把的光下,却见那人面色如铁,身材虽不很高大,看上去却有山石一般坚实的感觉。他大概是陆谦最为信任的中军官何西吧。 云狼举起将令,道:“前锋五营百夫长云狼,奉君侯将令,请陆将军议事。将军是……” 那人道:“小将左路军中军官何西。云将军英勇无敌,小将也很佩服的。” 何西接过将令检查了一遍,然后恭恭敬敬地还给云狼,道:“爵爷在城头上,我带你们上去。云将军请。” 陆谦部下果然名下无虚,那些兵丁无声无息,整整齐齐地让开一条道。云狼跟着何西,沿着上城墙的石阶走上去。 东门攻防也极为惨烈,陆谦虽然用兵如神,但天狼军最后的精英几乎全在东门了,这一仗折损的千余人有一半是左路军的。这石阶上,尽是些已经凝结的血痕,而石面上也伤痕累累。云狼实在想不通,以如此严整的布置,陆谦居然会让寒月大公和两千多个城中居民逃出去,难道他部下都睡着了还是什么? 走上城头,只见有个人坐在城边的矮墙上,正入神北望。何西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爵爷,武侯命人来传,来人便在后面。” 那人站起来,转过身,道:“何兄,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跟他们走。” 何西一言不发,走下城头。等他一走,身边的几个什长便作势欲上,云狼急忙止住了他们,道:“陆将军,武侯命我传将军前去议事。” 陆谦抬起头看了看我,道:“阁下是……” “末将前锋五营百夫长云狼,参见陆将军。” 陆谦道:“是率先攻入城中的云将军啊,今日十万大军,尽在传颂云将军之名。” 云狼心里不由有点得意,一躬身道:“末将岂敢狂妄,那是全赖武侯带兵有方,天狼叛军才能一鼓而灭。” 陆谦笑了下,道:“带兵有方?呵呵,无非杀人有方。” 他这话有点言外之意了吧,云狼没反驳,只是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云狼才看清他的相貌。陆谦在军校中,少穿军服,一向着士人装。现在他一身戎装,铁盔放在一边,一身铜甲上,带着些血迹,在城下的火把光中,倒似斑斑驳驳。 “云将军,坐吧。“陆谦走到靠里的一边,在一块残余的雉堞上用手扫了扫碎石,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云狼坐到他身边,心中却纷乱如麻。武侯的命令绝不可违抗,可若他不肯走,要杀这么个手无寸铁之人,云狼也实在下不了手。 坐在城头,一眼望下去,尽是残垣断壁,而雁城正中的广场中,正堆火焚烧尸首,远远望去,也看得到尸横遍地。城中不少地方还在传出零星的哭喊,在暮色中听来,象一阵冰水淋入心头,那也许是雁城中残余的居民被搜出了吧。雁城经此大劫,只怕永无回复元气之日了。 陆谦看着城下,慢慢地说道:“是武侯命你来捉拿我吧?” 云狼不语,只是坐着,手摸着城砖。大周国有两大坚城,号称“铁打雾云,铜铸神威”,而雁城被称作是“不落城池”,是仅次于那两座高城的第三大城,城墙虽然比雾云、神威两城稍矮一些,却全是用北疆特产的一种大石堆起。第一代寒月大公铸城时,据说用了二十三万民夫,历时两年才完工。现在,那些石城砖上却都是伤痕累累,雉碟也大多断了,手摸在那粗糙的断面上,掌心也感到一股刺痛。 陆谦看着城池,低低地道:“围城三月,我曾亲眼看见城中百姓不顾一切,想要逃出城来。武侯命我,有出城者杀无赦。我做下此事,便知要担当起一切后果了。只是当年开国大帝明令不得杀降,何况那些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师出已逾十月,围这城便已围了三个月。听说出发时文侯鉴于雁城城池坚固,曾向武侯面授机宜,定下这“为渊驱鱼”之策,将寒月大公残兵以及难民尽驱到雁城来。寒月大公可能也没想到他这城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本可支撑数年的粮仓一下子便空了。不然,以雁城之坚,只怕武侯的四将合围之计难有胜算,城内粮草未光,我们的粮草先已耗尽了。 云狼依然不语。正是他这一念之仁,惹祸上身了。陆谦站起身来,笑了笑,道:“云将军,我们走吧,武侯只怕已然等急了。” 李烈走上前来,想以绳索缚起他,云狼叱道:“退下!不得对陆将军无礼。” 李烈却不退下,道:“将军,武侯明令我们将陆将军缚去,如果不遵号令,将军只怕也不好交待。” 陆谦回头看了看,道:“云将军,你这亲兵说得对。军令如山,若有人例外,焉能服众?” 他伸出手来,让李烈缚上了。云狼站在一边,一动不动。等李烈绑好了,陆谦道:“云将军,走吧。” 看着他,云狼突然有种心酸,:“陆将军,我愿以功名赎陆将军之命。” 前锋营里,虽然与姜安礼那几个关系不太好,可另外和五六个百夫长却是有着生死之交。如果他们知道我这么做,也一定会和我共同进退的。 陆谦道:“云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武侯治军之严,你这么做也无济无事。放心吧,按我以往的功劳,武侯不会杀我的。” 这时,城头下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也不知有几百支。云狼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何西匆匆上来,道:“爵爷!” 陆谦的脸沉了下来,道:“何兄,你这是做什么?” 何西道:“爵爷,我军一万八千二百零三位弟兄,都愿以身相殉。” 云狼一听,脸上有点变色。这何西话说得可怜,但话中之意,却是在威胁。看来,这次差事的确不好办啊。 陆谦喝道:“胡闹!何兄,君侯于我,等若父子,你们岂可说这等话令他难办?快退下。” 何西却不退下,道:“爵爷,你这次前去,定是凶多吉少。何西身受爵爷大恩,未能杀身以报,心中有愧。只求爵爷让我为爵爷殉死。” 陆谦面沉似水,道:“胡闹,我命你整肃部下,听侯武侯将令,不得有任何异动!” 他虽然被绑着,话语间,依然还是叱咤风云的一军主帅。何西还待说什么,陆谦道:“云将军,我们走吧。” 他已向城下走去。城下,大约左路军的军官都已在了,见陆谦下来,齐齐跪倒。在火把的光中,只见陆谦眼中,依稀也有点泪光。 云狼一言不发,跟着陆谦慢慢走去。 一进营帐,其余的百夫长都在,乐师早已退下了,大家都在等候。陆谦跪倒在武侯座前,道:“卑职陆谦,请君侯万安。” 武侯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他慢吞吞道:“陆将军,昨日有二千余天狼叛军自你驻守的东门逃出,此事可是属实?” 陆谦垂头道:“属实。只是当时我见那二千余人大多是妇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武侯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知不知道,叛贼首领寒月也混杂在这批人中逃出城去。此役未克全功,你罪责难逃!” 陆谦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道:“违令不遵,军法当斩,卑职不敢狡辩,请君侯发落便是。” 云狼刚要跪下求情,姜安礼他们一帮四个百夫长已抢出座位,跪下道:“君侯,陆将军诚有不是,但请君侯看在陆将军过去的功劳上,从轻发落。” 此时,云狼与剩下的十六个百夫长齐齐跪下,道:“请君侯三思。” 周武侯的脸有点红,但此时已渐渐平息。半晌,他才道:“陆谦,若人人皆以过去的功劳作为搪塞,军纪岂不是一纸空文?你久在行伍,此理不会不知。” 陆谦道:“卑职明白,请武侯发落便是,卑职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时武侯已趋平和,道:“陆谦,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若有令不遵,如何能够服众?这次你所犯此罪不小,但看在过去功劳上,姑且记下。我命你点本部铁骑一千,我另将前锋营拨与你使用,十日之内,若不能取寒月首级回来,你便将自己的人头送来吧。” 这个处置虽还有点苛刻,却也不是完不成的。寒月的残兵败将已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加上身上一大批平民,胜来更是轻易。问题是十天里要找到寒月公,那倒是个问题。 陆谦道:“谢君侯,我速去办理。前锋营诸位将军连日血战,卑职不敢劳动,还是用我本部骑军。” 我的心一动。陆谦不要我们随同,那可能已起了逃亡之心,这要求只怕武侯不会同意。 哪知武侯想了想,道:“也好。你即刻出发,十日之后,或寒月之头,或你之头,你任选一个呈上来。来人,解开他。” 武侯的亲兵把陆谦解开了。陆谦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君侯。我这就出发。”他又向我们拱了拱手,道:“列位将军,多谢。” 看着他出去,云狼心里不禁有点空落落的。只怕,从此军中再见不到这号称“冰海之龙”的勇将了。 这时,武侯在座上道:“列位将军,请入座,尽日尽欢。” 那班乐师又出来了。吹奏起一支欢快的乐曲。那是一支古曲《坐春风》,是两百余年前的名乐师根据一本古书所载乐曲所作,酒肆歌楼中,人们点此曲的最多。武侯命奏此曲,似要将刚才的肃杀冲淡一些。 云狼举起一杯酒。这酒是武侯命人特制的美酒。酿酒之术,也是从古书上发掘的。据说最好的美酒可以点燃,大周国的大技师们虽绞尽脑汁,按那些残破不全的古书记载造出酒来,却无谓如何也点不着。真不知古人是如何酿出那种酒来的。 这酒放在一把小壶中,下面是一只小小的炭炉,让酒温保持适口。云狼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两个身着红黄纱衣的女子则在帐中曼舞,营帐之内,春意溶溶。可是,云狼心底隐隐地却又种不安。 第十三章 偶尔看一眼那弹琴的蓝衫男子,他还是面无表情,指下,像是熟极而流,一串串乐声从指下流出,却又似山间流水凝成冰粒,听得全无春风骀荡之意,倒象春寒料峭,夜雨芭蕉,一片凄楚。 每人饮了大约都有半坛酒了吧,几个酒量不佳的百夫长已有醉意,苦于不能请辞,看他们渐渐已不以宴饮为乐了。 云狼也有点头晕,眼角看去,姜安礼却神定气闲。那也难怪,酒不是寻常百姓喝得起的,只有姜安礼这等世家子弟才能自幼便时饮美酒,不至于喝到烂醉如泥。 周武侯也微有醉意,忽然笑道:“扫平共和叛贼,诸位将军都立下战功。过几日大军班师,今日请大家放浪形骸。来人,再添酒来。” 此言一出,贪杯的面有喜色,酒量浅的却暗自苦笑。而云狼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武侯漏出的那句话上了。他说“过几日”便要班师,那么,他已默许了陆谦的逃亡吧。以武侯这等似乎不近人情的人,心中也有常人一般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云狼只觉头有点痛了。待宴会散去,二十个醉醺醺的百夫长走出营帐,等在外面的亲兵和什长纷纷围上来,扶住自己的主将。 北疆的初春,夜深尤为寒冷。但是此时酒意正浓,外面的冷风一吹,倒舒服些。李烈迎上来道:“云将军,你能骑马么?” 云狼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虽然而有点醉,但骑马还没问题。云狼甩蹬上鞍,却手一松,差点摔下来。李烈在下面匆忙扶住,道:“云将军,若不能骑马,我还是到周德大人那人借辆车来。” 云狼却摇摇头,道:“周德大人只怕早入睡了,你别去招人嫌了。” 骑在马上,走在回自己营房的路。十万大军,四门各自分驻两万,武侯嫡系的前锋营则驻在城中。这两天屠城,已从城南屠到城北,夜色中还听得到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云狼抬起头,看着天,真有点不知身处何世之感。 天空中,星月迷离,几丝浮云飘荡在深蓝的天空。只是因为城中还有四起的烈火,在加上满城的血腥气味,天空也似变得血红。 屠城还要持续两天吧。两天后,将满载金珠、女子以及工匠班师。这次屠城,虽说不杀年轻女子和工匠和乐师,但屠城之时哪管得了这么多,两个士兵争夺一个女子,两不相让,以至于将那女子砍成两半大家分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时常有,不用说什么工匠了。 不知为何,云狼总是想起那个女子。她从城头坠下,身上带着斜阳的余晖,那时的情景让她久不能忘,此际也依然历历在目。 李烈和那十个什长跟在云狼身后,不紧不慢地相随。他们也都分了几杯酒,大概都陶醉在那一点微醺中吧。有一个嘴里忽然哼哼着一支小调,也不知唱些什么,夹杂在那些时而出现的哭叫声中,让人觉得心底也有凉意。 正昏头昏脑地在马上走着,身后两个什长忽然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争论前面一幢屋角上的一个东西是什么。一个说那是一条龙,一个却说是鼠虎。 云狼转头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那什长道:“将军你看那边。” 暮色中,那儿一幢屋子的顶上,伸出一根长长的影子,说不上什么,略具人形,可也不太像是人。云狼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看看便知。” 那什长道:“太暗了,哪里看得清?” “李烈,我的贯日弓拿来了么?” 那把弓是云狼的一件宝物。平常的弓只能射二百步左右,强弓最多只能射到四百步。这把弓据说开满了可以射到八百步,只是云狼最多只能射到五百步左右。现在离那东西的距离不过百步之遥,要射到那儿,自然不在话下。 李烈道:“哎呀,今天可没带来。”什长中的神箭手李青道:“将军,我带了弓来了。” 李青把弓拿了过来,云狼试了试,比贯日弓的弓力软了些,但也可用。李青以百步穿杨著称,准头比云狼还好,不过力量却远不及云狼。 “把一枝火把绑在箭头上,待我把这箭射过去,让你们看个清楚。” 众人都叫起好来。这一带已被屠过两次,不会再有人了,营房离这儿也远,周围已被拆成一片白地,便是着火也烧不过去的。云狼把箭头绑了一枝火把的箭扣在弦上,拉满了,只见暗夜中如一道闪电,那支箭直射向那个东西。 李烈和众人都叫起好来,眼看那箭已到了那东西前,忽然见那东西动了起来,“啪”一声,那支箭被击得飞向别处,不知落到什么地方了。 喝采声嘎然而止。刚才火把照过的一瞬间,我们都看见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张古怪的人脸,而身上穿着绿油油的铠甲,在刚才的一瞬间,那张脸显得狰狞可怖,不似人间所有。 云狼浑身打了个寒战,道:“你们看清那是什么?” 他们都面面相觑。要说那是个人,怎么会在房上?而且也太矮了点,倒象只有半截身子一般。 忽然李烈道:“我想明白了,那是个天狼军的余党,平常躲在房顶和藻井之间,他在房顶挖了个洞,探出半个身子来查看,被我们发现了。” 这话倒也说得通。云狼心头却已燃起战意,道:“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如果是平常,云狼连屠城都不愿参加了,不必说是这么一个晚上去搜捕天狼军余党。但此时的云狼已是半醉,只觉浑身都是杀气,恨不能立刻杀一两个人试试刀锋。 “他在动了!我们守住各个出口,别让他跑了!”李青道。 这几幢房子已是孤立在这一片白地正中,若是四周各有一个守着,里面跑出什么来都能看到。屋顶那人果然正缩回那屋子去。 “李青、孔开平、申屠毅、王东,你们四人守在外面,其它人跟我去搜!” 云狼翻身下马,只觉适才所饮之酒也似在身上烧了起来,身体开始发热。 踩着满地的瓦砾,云狼握着战绝刀,带着七个人向那屋子冲去。这一片屋子以前想必是富人聚居之地,也被屠得最早,屋子却高大坚固,不少还很完整。云狼左手握着火把,找着在外面看到的那幢屋子,李烈跑过来道:“将军,是那间。” 我们跑了过去,却见那屋子大门紧闭。那种大门是向外开的,里面想必有门闩。李烈上前拉了拉,却拉不开。这在屠城过后的地方倒是件奇事,云狼喝道:“让开!” 上前,伸出战绝刀,插进门缝,向上一划,果然划到了门闩。这种门闩两头有销,若已用销子销住,那只能破门而入了。云狼试了试,却觉这门闩却没销住,用力一挑,将门闩挑开,道:“拉门。” 李烈上前拉开了门。 那门才拉开,只觉一股血腥的恶臭气扑面而来,如一个噩梦一般,一个骷髅一般的人直扑过来! 云狼大吃一惊,想不到此际还有人敢出来伏击。云狼向后一跳,战绝刀已然出手,几乎连声音也没有,那刀如破腐木,一挥而过,那个扑过来的人一下子头便飞了起来。 若是平常人,定然有血从腔子里直喷出来。可是那人的头被砍下,居然一滴血也没有,只是向前扑到在地,那颗头也在地上直滚过来。此时,我们才看见那人原来早已死了,身后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刚才那尸体是扑在门上的,想必他在想逃出门时,正要拔门闩,被人从身后杀死。 李烈上前照了照,道:“死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身上的皮肉几乎都已烂尽,想是城未破时便已死了。” 围城三月,城中粮草尽时,只坚持了十来天,也曾见到城中将女人就在城头洗剥干净煮成肉汤,那副样子在城下时看了都想要吐。想必,这人因此而死的吧。只是他身上衣服还在,不似被割过肉的样子。 李烈道:“将军,你听到有声音么?” 云狼侧耳倾听,却也听不出什么,外面所见之人只怕还在屋里。 云狼照了照,这本是正堂,并无藻井,照上去,黑黝黝的屋顶下,是横七竖八的梁栋。 “到里面看看。” 云狼把什长们分成两批,各到左右的内室去看看。云狼往左走,才进内屋,刚一照,一个什长已捂住嘴,吐了出来。 里面,有几个女人的遗骸。说是几个,那也实在分不清了,只能看到几只断手,床上摊了一堆半腐的肚肠,还有一些似被啃过的白骨,倒似有猛兽来过,拣软嫩的吃了,把剩下的扔在一边。尽管都可说我们都已是身经百战,每个人都杀了不下十个人了,但如此恶心恐怖的场景也是第一次看到。 李烈站在云狼的身边,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云狼把刀握得紧紧的,左手的火把照了照上下,小声道:“叫弟兄们小……。” 还不等云狼说完,去右边的人发出了一声怪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云狼和几人迅速的冲过去,一进右边内室,只见那里的三个什长正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第十四章 屋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已死了,半躺在床上,下半身伸出床外。尸首虽较完整,但脸色发青,骨头有戳出皮肉来的。他们有脸上还带着极端的惧色,全身骨头都已断裂。而他们的两条腿,都已经成了白骨,血淋淋的骨上带着肉丝,好象用刀子刮过一样。 李烈小声道:“真是残忍。为什么要做这等事?” 云狼看看他,没说什么。大周国士兵似乎谈不上有指责别人残忍的资格,可杀人杀到如此地步,那简直不像是杀人,而是借杀人玩乐了。 那两具尸首身下有些粘液未干,云狼凑上前去,李烈在一边道:“将军,小心点。” 云狼用刀尖挑了一点,那些粘液是一股腥臭之味,像是什么动物的唾液。 “那人一定还在屋里,你们都小心。” 继续搜了几间屋子,但这次云狼没有让他们在分开。这家人只怕是户大家庭,上上下下有数十人,而这数十人都已死了,没有一具尸首是干干净净的。 搜完一遍后聚集在大堂中,李烈道:“将军,怎么办?” 此时云狼的酒意都已成为冷汗,尽从背上流走了,“把这些尸首烧了吧,小心别烧到别处去。” 李烈点点头,他们找也些长长的棒子,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尸体都堆在大堂上,床上那些尸块也用被子或床单包到一处。这足足有几十个尸体堆得如小山一般,李烈打着了火镰,点燃那堆尸体。 不论这些人中有谁,或主或奴,现在都要成为同样一堆灰烬,再无法辨认了。 云狼拿过一根李烈他们找来的一根木棒,把那些掉出火堆的尸块推进去。 正烧着,忽然听得头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粗重的喘息,紧接着,李烈叫道:“将军,小心!” 正说着,一股劲风便从头顶扑来。 云狼的左手还抓着那木棒,已用力在地上一推。那股劲风来得太急,跟本没时间抬头看,只怕看得一看便躲不过了。 左手的力量虽然不是太大,但借了这股力量,云狼在地上打了个滚,移开了两尺。此时,“砰”一声,一枝枪正刺到刚才站的地方,地砖也被这一枪扎得粉碎,把火堆也震得火星四射。如果缓得一步,这一枪足以从云狼头顶扎到脚心。 看着地上的枪,云狼心头涌上怒意,左手在地上一按,右手的战绝刀已横着斩去。通过这么多年的战斗经验,偷袭之人这一枪发出,力量如此之大,自然接着人也要跳下来的。云狼现在这一刀斩出,实是以逸待劳,偷袭之人绝对逃不过的。 哪知这一刀斩过,却斩到了枪杆上,“砰”一声,力道之大震的云狼手发麻,那枝枪也一下缩回梁上。 那人居然没有下来。这让云狼不由大吃一惊。那枪只不过半人高,是枝短枪,而房梁离地足有一丈多,那人的手绝不会那么长的。难道他是把枪脱手掷下的么?可在滚动时,眼角明明看见了那人抓枪的手了。 云狼爬起身,只见李烈和几个什长正目瞪口呆,动也不动,我怒道:“你们做什么?快动手!” 哪知云狼这一声喝,李烈和那七个什长都只是呆呆道,立刻喝道:“快给我醒醒,睡觉么?” 李烈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他看着云狼,喃喃道:“是鬼!是鬼啊!” 云狼被他说得莫名其妙。李烈不是第一次出阵,为什么怕成这样子?云狼左手一个耳光打在李烈脸上,道:“别说傻话,别让他跑了,守住出口。” 云狼正在说话,注意力却还放在上面,这时已瞟到那人的影子,在梁间,下面火光熊熊,照得上面忽明忽暗,却也看不清楚。这时,那人又发出了一枪。 这一枪云狼已有防备,亲眼见那人探下大梁,便直直的朝云狼扑了过来。就算他的脚用绳子绑在梁上,这一回也不能轻易回去了。 云狼等那枪快到跟前时,刀又是一推,那枪顺着云狼的身体又向下插去,刀锋刮着枪杆,发出让人牙酸的难听声音。 这时,云狼第一次和那人打了个照面。 此时云狼才算看清了那人的样子。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李烈他们这批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会感到害怕。 那根本不是人,一张脸虽有人形,但眼是油绿油绿的冒着光的,脸上全是毛发,嘴和鼻子在脸上长长的凸了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最为可怕的是,那个人的下半身,不只是有两条腿,还有一条长尾盘在梁上! 乍看之下,云狼也吓得深身一激凛,不敢与他那人照面,人跳后一步,手里抓着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怪物挂在梁上,用枪在火堆里一挑,想必要把火堆挑得矮一些,可是却挑得满天都是火星。它发出一声嚎叫,尾巴一缩又回了梁上,已向上穿过屋顶。 它是受不了那火焰的热气,想要逃了。 “退后,在门口守着。”云狼看着那怪物似的人上了屋顶。 走出大门,正好看见那怪物跑出屋顶。现在它站在屋顶上,倒显出原来身形不算小。它作势便向边上的屋顶跑去。要是被它跑到另外房里,只怕又是难找的。它在上面跑来跑去很是方便,可在下追着却太吃力了。 云狼叫道:“快,让我借借力!” 李烈和一个什长相对把拳互相握好,云狼一脚踩到他们拳上,他们已用力向上一抬,一跃而起,云狼便跳上了屋顶。 屋顶上,是厚厚的瓦片,但踩在上面有点滑。那个怪物正拼命的要向前跑去,云狼喝道:“哪里走!” 那怪物回过头,两只眼睛是浑浊的绿光,没一点神情。它身长着和人相差无几的手臂和腿,但身上和它那脸一样长满了毛发,两腿之间一条长长的尾巴。 它提着那枝枪,被云狼一喊,它转身盯着云狼,让云狼不由得心头发毛。 忽然,它弓起上半身,猛地向云狼扑了过来,那枝枪使得力贯枪尖,居然不下于军中的勇士。云狼只觉脚下有点发滑,情知不能和它久战,看准了它刺来的枪尖,战绝刀已然劈向那枪头。“当”一声,当云狼感到刀身上已有沉甸甸之感,人便借力跃起,竟跳得比它还高。 这怪物万料不到云狼会有这一手,它两只手伸得长长的,这一枪却刺了个空,云狼一刀已落,“嚓”一声,这一刀正砍断了它的两只手,那杆枪登时滚下屋去。 它疼得浑身动了起来,正要再来一刀,却只觉一阵寒意,那怪物突然站了了起来,尾巴象一根绳子一样打在了云狼的的肩膀上。此时刀虽没有脱手而出手上,却也无法再抬起。 这怪物的力量大得吓人,尾巴打在身上时,云狼只觉眼前金星乱冒,气都透不不过来。云狼挥着刀但只能在自己身前稍微动动,情知根本对它造不成任何威胁。此时它两三步便凑到云狼跟前,张开了嘴。 它的嘴里,有一排白色的獠牙。和人的牙不一样,这些牙非常尖利,像是两排小刀。看着这些牙,云狼一下就想起了屋里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首。那些,也许都是它是食物吧? 它的嘴里发出一股恶臭。我拼命挣扎躲开,可它在失去了双手后依然动作灵活,如影随形般根本躲不开它。 完了。 此时云狼感到死亡的来临。真想不到,居然会是这等死法,这反让云狼有点好笑。可好笑归好笑,现在这事却实在笑不出来。 这时,一枝短箭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刺入它的左眼。它万料不到忽然有这等事,咬向云狼的大口虽然改变了方向,但身子却是猛的撞在云狼的身上,云狼被撞倒在屋顶,只觉浑身的骨节都象拆碎了一样,一阵疼痛。 这时,又是一枝短箭射来。这是李青所发,他的箭术在前锋营是有名的,虽然离得较远,还是箭无虚发。 这一箭却射不中那怪物了,它的头一摆,那箭从它头边掠过。可是它这一动,却把胸前敞露在云狼的眼前。刚才落下时云狼正在它身边,此时见机会难得,一刀向它胸前扎去,却只觉脚下一滑,屋顶本是斜坡,就算平时要站稳了也不易,现在更是浑身疼痛,已然站立不住。 这一刀才扎到它胸口,云狼的人已向下滑去,屋顶上唏里哗啦地一阵响,云狼已滑到了房下。 这一掉下去,非摔个半死不可。正在云狼担心之际,只觉身后一沉,却是李烈和另两个什长急忙跑了过来抱住了云狼。 此时云狼已看不清房上面的情景,只听得上面一阵乱响,不知怎么一回事,正在纳闷时,忽然一声巨响,那个怪物穿过屋顶,摔了下来。 刚才云狼这一刀,已然将它的肚子划开。这怪物身负巨痛,在屋顶一阵扑打,但屋顶哪里受得了它那么大的力量,瓦片一下碎了一大片,它便跟着掉了下来。 大门正开着,这怪物在梁柱间磕磕碰碰,又是“砰”一声,正落入那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马上它那浑身的毛发都烧了起来。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云狼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守在外面的李青他们四个什长。 那怪物在火中烧着,火势本旺,它一阵挣扎,只会让火头更大,一会儿,便再也不能动了,已烧作一段焦炭。 李青他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道:“将军,那是什么?” 云狼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打了个寒战。 抬头看看天,月色居然是鲜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