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七零俏军嫂》 第一章 醒来 江筠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的是刺鼻的来苏水味道。 她闭着眼睛,努力想睁开,却徒劳无功。 有脚步声响起,还有说话声。 江筠静下来,认真去辨别动静。 “卫生兵?” “到!” “病人的伤势如何?” “病人头部的伤口已经止血,其他部位的软组织表面擦伤已经结痂。” “等病人醒来,通知外科的大夫检查是否有脑震荡。” “是!” 对话简洁明了,声音响亮干脆。 这是哪儿?我受了什么伤? 江筠急得想马上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越着急越使不出一点力气,眼皮似乎是被黏住了。 只有手背上冰凉的输液提醒她,这不是梦! 对话声停止了,脚步声也远去。 一片在黑暗中,头痛越来越强烈。 江筠仿佛听到汽车刹车的尖厉摩擦声,还有猛烈的撞击,她想起来了,她记得自己死命的踩着刹车,随着汽车的旋转和不断的碰撞,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后来…… 她还没来得及想起后来,就听到有个悦耳的男声在问:“护士,请问,有个刚送来的闺女在哪儿?” “你是哪个部队的?” “我是师部机要科的副科长江永华。” “江副科长,您要找的是什么人?” “是我女儿。” “有个摔伤的女学生在那边吊瓶,不知道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江筠听到有脚步声急急的冲过来,有大掌拍在她的右胳膊:“小筠?小筠,你醒醒。” “江副科长,病人还在昏迷,不知道是否有脑震荡,请您轻一点。” “脑震荡?” “是,我们已经派人去找外科大夫了,一会儿检查一下才知道是不是脑震荡。” “哦!”江永华的声音顿了一下:“护士,我女儿昏迷多久了?” “她刚送过来的时候就昏迷着,到现在差不多三十分钟了,您看,点滴才吊了半瓶多点。” “是谁送她过来的?” “是个新兵连的战士。” “那个战士在哪儿?”江永华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是怎么受伤的。 “今晚值班大夫出诊去了,就我一个人值班,在我检查病人的伤势的时候,那个战士就不见了。” “护士?”外面有人高声在喊。 护士匆匆忙忙的交代:“江副科长,您可以在这儿陪一会儿病人,大夫马上就来,我要去给其他战士换吊瓶了。” “行,你赶紧去吧,我在这儿等等。”江永华在病床边的方凳子上坐下来。 江筠的周围重新陷入宁静。 护士?战士?江副科长? 这是什么剧组? 我怎么会躺在这儿? 客串? 表妹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江筠想得头痛欲裂。 表妹呢?怎么还不过来? 道具呢?场记呢?副导呢? 这是什么片场? 战争片? 我被误伤了? 对了,方向盘! 是车祸? 客串车祸? 头痛,还有四肢无力,让江筠懊恼得抓狂,喊不出,动不了。 她冷汗直冒,胸口发闷,想呕,嗓子眼里发出呃呃的声音。 江永华急步冲到门口:“护士,快来看一下。” 护士小跑着过来:“江副科长,陈医生过来了,到门口了,马上就到了。” “陈医生,你好!” “是江副科长啊?怎么?谁病了?” “是我大女儿小筠,摔伤了。” “原来是小筠啊?我看看有没有脑震荡。” “好,麻烦你了。” 陈医生走近病床,弯腰仔细打量江筠的头部伤口,听到江筠喉咙里的咕噜声,伸手探了一下江筠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卫生兵?” “到!” “病人还在昏迷,我现在开处方,给她打支安定,免得呕吐,到时候有异物卡住气管会引起窒息。” “是,陈医生。” “江副科长,我到办公室去,给小筠开个处方,你稍等我片刻。” “好的,陈医生。”江永华送出门口,顺便去上洗手间。 说话声再次结束。 江筠心里急得发狂。 有没有人发现我受伤啊? 这场戏要到几时结束? 我还有客户在等着我谈合约呢。 来人啊! 人呢? 护士过来,把江筠的右胳膊衣袖高高卷起来,露出上臂,用酒精棉球擦出一块鸡蛋大的位置,把手里的针筒,扎进了江筠的胳膊。 江筠安静的昏睡过去。 陈医生开了处方,回到病床前,拿出听诊器,认真的检查。 检查完毕,陈医生取下夹在耳朵上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江副科长,根据小筠现在的情况,脑震荡是肯定的。不过……” 江永华心头突突直跳,似乎有不详预感:“不过怎样?” “这个也不一定啊,”陈医生斟酌着用词:“从她头部伤口的位置,还有刚刚检查的反应来看,恐怕有血块压迫了大脑神经。” 江永华紧张极了:“压迫了大脑神经会怎样?” 陈医生轻咳一声:“她还没清醒,具体不好说。” “陈医生,你说吧,我受得住。” “之前也有战士在同一个部位受的伤,醒来后,失忆了。” “失忆?” “是的,江副科长,我看过研究报告,同样的情况,也有失明的,或者引起运动障碍的。” “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法?” “有倒是有!不过,还是要等小筠醒过来,再检查一下,才能确定。”陈医生叹口气:“咱们的技术不行啊,听说外国现在有种手术,可以开颅去淤。” “要是不能手术,该怎么办?” “那就只能看小筠的恢复情况,血块要是能自体吸收,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有这样的例子吗?” “当然有!很多人撞到墙撞到树,还有那些老百姓干架的,都没把轻微的脑震荡当一回事,以为就是不舒服一阵,头晕啊呕吐啊,也不上医院看病,过一阵就自愈了。” “哦~” “江副科长,你也别着急,等小筠醒过来再说吧,说不定什么事都没有呢。” 昏迷中的江筠没有听到这段对话。 当她再次饿醒的时候,看到一名穿着七十年代军装服饰的男子,看起来不到四十岁的样子,浑身正气。 这个角色找到的演员真心不错,很有气质,江筠心想。 江永华微笑:“小筠?不认得爸爸了?” 第二章 穿了 江筠配合的微笑:“爸爸。” 江永华高兴的笑:“小筠?太好了!你还认得我!” 江筠保持微笑,不再说话。 她不知道下一句台词是什么。 表妹告诉过她,做群演,想不起来台词就保持沉默,剧组后期制作的时候可以加上配音。 江永华笑:“小筠,等你打完点滴,陈叔叔给你检查一下,没有脑震荡,咱就可以回家了。” 江筠继续保持微笑,却真的感觉到了痛,发现手背上吊着点滴,吊瓶挂在床头的铁架上,药水顺着黄色的胶皮管往下走。 卧槽,这道具也太逼真了! 这种胶皮输液管,也是七十年代才有的,道具汪还真行,这都能找到。 再往下看。 江筠震惊了,居然真的是扎在自己手背上! 怪不得这么痛。 冰凉的液体,真真切切的流进了手背上的血管! 最恐怖的是,她的钢琴业余九级的修长手指,居然变小了! “麦……”江筠及时收住了糕得两个字。 江永华愣了一下:“你妈还不知道你受伤了,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家,你就躺着睡会儿,别理她,我去跟单科长请个假就回来。” 江筠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弄懵了,只好动动嘴唇:“哦!” 江永华闻到外面走廊上的饭菜味道:“小筠,你等会儿啊,我去给你打早饭。你想吃什么?” 江筠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我想喝粥。” 不论古今,不分东南西北,只要说吃说粥和馒头,绝对不会露陷。 江永华站起来往外走:“行,我去去就来。” 屋子里只剩下江筠,她连忙举起右手看了看,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的手,她紧张的去摸胸口,傲人的36D 不见了,只有一件粗布衬衣,里面是件细棉布背心,现在瘦的能摸到肋骨。 江筠笑笑,开始自问。 我是谁? 江筠。 我在哪儿? 医院。 我在做什么? 受伤了,在注射点滴。 江筠的脑子嗡的一声,卖糕的,这是穿了! 表妹剧组的狗血剧情,被她不屑一看的恶俗桥段,居然被她给撞上了。 江筠四下打量她所在的这间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间,只有两张老式的行军床。 江筠躺着一张,另一张只铺了一张白床单,一个扁扁的白布枕头,枕头上印着红色的数字,一一二。 两张病床之间,有个半新不旧的床头柜,发黄的白色油漆已经有许多裂纹,还有剥落的部分。 床头柜有两个抽屉,抽屉上,饺子形状的拉手,已经锈迹斑斑颜色发黑,抽屉上还钉着老式的锁扣。 还有屋顶中央,一个爱迪生发明的钨丝灯泡,有拳头大。 再结合刚刚看到的军装,江筠断定,这是七零年代左右。 欧买咖,自己成了异类! 要想不穿帮,除了聪明的保持沉默,就是机智地装傻。 江永华匆匆返回,一手端一个饭盆,放在床头柜上。 “小筠,医院食堂的早饭没有大米稀饭了,只有苞米面粥,我给你打了两个花卷,两个鸡蛋。行吗?” 江筠定定的看着江永华,猜测他的年纪:“行。” 女儿愣怔的眼神,看得江永华莫名其妙:“小筠,你怎么了?” 正在这时,医生带着护士过来查房。 “小筠,醒啦?”陈医生笑着打招呼。 江永华转过身:“陈医生!” 陈医生点头:“江副科长!还没吃早饭呢?干脆等我检查完再吃吧,耽误不了几分钟,饿不着你家小筠。” 江永华让开两步,退到一边:“行,检查完要是没事,我就带她回家了。” 护士上前,小心翼翼的扳起江筠坐好,扶着她的肩膀。 陈医生夹好听诊器,给江筠听心肺,又拿个手电筒,翻江筠的眼皮照眼底。 检查听力的时候,江筠转头看到床头柜上的饭盆,其中一碗是金黄色的糊糊,表面结了一层皮。 好漂亮的玉米碎粥,是低热量高纤维的最佳keepfit食品。 陈医生见江筠不动,顺着江筠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口问道:“碗里的是什么?” 江筠顺口答:“玉米粥。” “玉米粥?”陈医生重复了一句,随即哈哈大笑:“不错不错,还知道苞米棒子的学名。江副科长,小筠没事了,可以回家,我给你开个处方,领了抗生素,回去上卫生所打针就行了。” 江永华自是高兴不已:“谢谢陈医生。” 陈医生查完病房,带着护士出去了。 江永华扶着江筠的肩膀:“小筠,你还能坐着吗?爸爸给你喂饭吃?” 江筠莫名地迷恋这种被父亲侍候的感觉:“我想喝粥。” 没有勺子,江永华直接端着饭盆喂江筠。 玉米粥极其甜糯,花卷极其有嚼劲,鸡蛋极香,绝对是土鸡蛋。 吃过早餐,江永华问她还要不要上厕所:“医院的厕所干净,都用消毒水刷的,回家去可没这么好了。” 江筠摇摇头:“不用了。” 她手上还扎着吊瓶,总不能让爸爸替她举着药水瓶跟着去吧? 点滴打完,江永华找护士领了针剂,领着江筠出了医院,推着一辆老式的大单车,让江筠坐在后座上,骑上单车,向柏油马路上驶去。 这是一条乡村公路,双车道的马路没有划线,两边树木苍翠。 江永华很快就骑到了一个大院门口,下了单车,一手扶稳单车,一手向门岗的卫兵行礼。 卫兵回以敬礼之后,急忙上前拉开小门。 江永华微微点头致谢,没有再骑上单车,而是推着单车,走向大院里的平房,穿过院子,在第一趟的平房前停下来:“小筠,家里没人,你自己进去躺会儿,我去请个假就来。” 江筠跳下单车,腿都膈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能走动。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只看到江永华骑着单车远去的背影,还有一动不动犹如石像的门岗卫兵。 江筠抬脚慢慢走上台阶,推开屋门。 一进屋就是个饭厅,屋子中央的圆桌上铺着白色的线勾桌布,旁边的椅子上放着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 穿过饭厅,是厨房,屋角有一个灶台,灶膛里有柴火的灰烬。 江筠打了个寒噤,冒出一身冷汗。 第三章 陌生 江筠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索性穿过厨房走进另一间房间。 房间不大,有三分之二的位置就是一张炕,炕头墙和厨房共一堵墙,墙上空荡荡的,连张画都没有。 墙角有张桌子,桌上有个微波炉大小的收音机。 光线有点暗,江筠有些着急,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个死丫头!”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从背后传来:“说,你昨晚去哪儿啦?” 江筠吓了一大跳,头晕脑胀地转过身。 一个中年大婶,浓眉大眼,粗手大脚,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像是刚从地里除草回来,鞋面上都是土。 江筠露出一个微笑:“阿姨,我……” 中年大婶震怒:“阿姨!!你叫谁阿姨?你爸不回家,你也不认我这个妈了,是吧?上山下乡的事,摊上谁家就是谁家,你妹妹才上三年级,轮也轮不到她,你不去谁去!” 上山下乡?妹妹?妈妈? 这些字眼让江筠又是一阵头疼,她按着太阳穴,晃了晃脑袋。 中年大婶继续大吼:“你看看你那是什么表情!不服气啊?你不去,难道让我去?我倒是想去啊,我没文化,想去还去不了呢! 又瞪着我! 你以为你叫江筠就是将军啊!你以为部队是给你家开的啊?你才14岁,黄毛丫头!” 江筠下意识的想解释:“阿姨,你听我说……” 中年大婶一个箭步冲过来,抡起胳膊,对着江筠的脸上身上,狠狠的扇了下去:“我让你叫我阿姨!我让你叫我阿姨!你就跟你那个白眼狼爹一样没良心!你个不省心的窝囊废!” 江筠毫无防范,也没有还手之力,瞬间被打懵了。 在倒地之前,江永华冲进来抱着女儿,焦急的喊:“小筠,小筠!” 江筠看了一眼江永华,嘴唇动了动,爸爸两个字还没喊出来,眼前一黑,晕倒在江永华的怀里。 江永华压低嗓子朝着自己的老婆愤怒的吼:“张秀英,你够了没有!” 张秀英撒泼骂女儿连带着责骂丈夫的粗话被丈夫听见,有些心虚,声音一下子就小了,避重就轻的嘟囔:“谁让她叫我阿姨了!” 江永华咬着后槽牙,极力忍住怒气:“她摔着了,陈医生说她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失忆。” “失忆?”张秀英吓坏了:“那不就是个傻子了?” 江永华气坏了:“你才是傻子呢!哪儿有一开口就说自己闺女是傻子的?”他把江筠扶到炕上躺下:“秀英,你来弄。” 张秀英赶紧过来接手,给江筠除掉外衣长裤,拉开被子盖上,仔细的掖好被角,动作轻巧细致,一点也不像刚才那个大吼大叫的泼妇。 江筠紧闭着眼睛,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跳出许多画面,都是在这座房子里生活的情景。 原来,张秀英这一通劈头盖脸的打骂,把江筠的原主记忆给打出来了。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这个身体的原主也叫江筠,今年14岁,在大院附近的乔家沟中学读初二,马上就要初中毕业了。 此时正值文改时期,兴起了一股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锻炼和再教育的热潮,逐渐成了任务。大院子女若是没有继续读书或者去当兵参加工作的,就要报名去上山下乡。 江筠的老师夸奖她有读书的天分,鼓励她继续求学。她若是不想去插队,读高中或者当女兵是唯二的选择。 由于部队没有与县城中学谈好条件,部队大院的子女在乔家沟中学读完初中,就面临着步入社会。 江筠听同学说有人把户口改大了一岁去当了女兵。去当女兵的话,她的年纪要虚报两岁才够,可就是她这副还没发育的小身板,就算是改了年龄,身体素质也瞒不过别人。 江筠想起大操场上战士训练的时候,小瘦猴锻炼三个月就能看起来很阳光了。于是,她就想着去突击锻炼身体,等两个月后新兵体检的时候,打个马虎眼假装是瘦弱的16岁的样子应该还是能蒙混过去的,她同学的姐姐都十七岁了,看起来也瘦的像根豆芽菜。 正好江永华和张秀英吵架,江永华住在师部办公室不回家,江筠就趁机偷偷溜出来,跑到大操场飞行连训练的地方去锻炼身体。 她本想练一宿,等凌晨吹起床号之前回家。 谁知道,她体质差得什么器械都动不了,除了爬竹竿。可就是爬杆,她的手也打滑爬不上去。练了一晚上,终于可以爬到两米高的位置。 江筠没有掌握技巧,就是蛮干,练得太狠,早就耗尽了力气,当她听到有脚步声过来的时候,想快点滑下去离开,手一松,就从竹竿上两米多高的地方掉了下来,头部重重的在地上砸了一下。 这一下磕的不轻,来自于五十年后另一个时空的江筠,从一场严重的车祸中穿了过来。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医院了。 要是没摔伤,她这会儿已经回家做了早饭,出去上学去了。 江永华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小筠,你把这个药吃了,睡一觉,下午再去卫生所打针。” 张秀英伸手把江筠扶着坐起来,看了一眼药片:“四环素吃一片够吗?” 四环素类抗生素的最大不良副作用,就是损坏未发育完全的牙釉质,孕妇和儿童服用四环素片,牙根就会又黑又黄,四环素在八十年代就已经从临床应用退出。 江筠有个姑妈就有一副四环素牙,她一听到四环素的名字,就是一激灵,摇着头说不要。 张秀英喝道:“吃个药还唧唧歪歪的!” 手一伸,不由分说的从江永华的手心里拿起药片就要往江筠的嘴里塞。 江永华手一缩:“张秀英,你走开,我的闺女我自己侍候,不用你。” 他只要一生气,就连名带姓的喊张秀英。 张秀英噤声,把脸扭到一边去,也不敢顶嘴。 江筠听到两个人的争吵声就头疼,自己拿过药片放到嘴里,就着江永华的手喝了水咽下,虚弱的往后躺下。 江永华伸出大手在江筠的额头上摸了摸;“还好,没发烧,你睡吧,有啥事就喊一声,我就在外屋坐着。” 说完,跟张秀英一起走出去,轻轻的把门给带上。 江筠听到关门声,睁开眼睛,从舌底把尚未开始融化的四环素药片取出,塞到了床褥底下。 第四章 家人 这个时候,江筠开始感到头疼欲裂。 看来,原主这一狠跤,不死也得难受好久。 还好未来的江筠受过野外遇险急救训练,知道脑震荡之后,就是要平躺静养。 身体任何一个部位受伤,都能勉强睡着,只有头部受伤疼痛起来,没有止痛药就睡不着。 在医院打的止痛针药效已经过了,江筠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她来了这个时空,那么原主江筠会去哪儿了呢?她还有机会回去吗? 她想,表妹是不是已经收到她车祸的消息了? 江筠在原来的世界里,是家知名猎头公司的优秀业务经理,是九零后的优秀人物,在穿越之前,应表妹江珩之邀,到表妹当副导演的剧组帮忙审核演员。 江珩的剧组,拍的是部抗战片,为了不拍成神剧,能顺利上映,江珩费尽口舌,说动了江筠到剧组去参与演员的最后审核。 江筠做为职业猎头,在为客户捕捉适合的职业经理人之前,都要对业务对象进行详尽的了解,除了书面资料,还要面谈多次。为此,她特意去米国进行了为期半年的职场仪态培训,因此对各行各业各种身份的人看得特别准。 江珩她们就是没法把握这一点,经常请的小鲜肉明星,画起妆来很像,可是神态就一点也不像,已经被毙掉两部长剧,这次再出差错,投资方就要撤资了。 这次他们剧组痛下决心,要在源头上杜绝隐患,江珩就想到了江筠,凭着儿时的友情,好说歹说把江筠给拉到了剧组。 江筠的业务能力极强,不但顺利的帮江珩挑到了符合气质的明星演员,还顺带着教那些演员,什么身份的人会说些什么话,站姿坐姿又是什么样的都给说了一遍。 结果那些小明星都成了江筠的粉丝,纷纷请求让江筠留在剧组指点。 江筠在影视城的军队题材剧组中,声名鹊起,有不少其他同类型剧组的副导演美术指导服装道具等人都请她去自己的剧组帮忙指点一下。 甚至还有剧组直接挖角劝江筠:“江筠,不如你就在咱们剧组演个女将军吧?女一,行吗?” 江筠都婉言谢绝了,她还是更喜欢当职业猎头,人事上干脆利落,没有人情相欠,纯粹就是合约式存在。 她仅有的假期都奉献给了江珩的剧组,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上。 就在她离开影视城,独自驱车返回A城的高速公路上,接到了江珩的电话,说有个剧组还想请她帮忙看一下演员适不适合新剧的角色,冷不防前面一辆大货柜车急刹车,江筠接电话走了神,躲闪不及,小车直直的撞了过去,钻进了货柜车的车底。 因此,到了七零时期的部队大院,江筠并不害怕,权当自己进了剧组体验生活呗。 既来之则安之,是江筠的生活信条。 在既有的条件上,发挥自己的潜能,争取最大的效益,是江筠的人生守则。 受了伤,在现有的医疗条件下,能治好,不成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江筠发现,原主遇到紧急事件就会脑子一片空白,尤其是在关键时刻,简直就是个木头人,比如说,她刚刚在想怎么走后门怎么找关系去当兵的时候,胸口就发堵,大脑就当机。 单靠原主的记忆,她大概没法好好的想清楚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求助外力。 四周一片宁静,江筠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屋子里想起来,她的卧室房门被人推开,门上的把手撞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江兰冲了进来,没有看炕上躺着的江筠,直奔收音机,啪的拧开开关,收音机里传出一个有磁性的男低音,抑扬顿挫的讲着什么。 “还好赶得及!”江兰自言自语的转过身来,想到炕上去坐,猛地看到江筠睡在炕上,吓了一跳,声音也拔高了:“姐,你怎么在家?” 江筠被惊醒了,睁开眼看着妹妹,小声道:“头疼。” 江兰凑过来,发觉江筠神色不对:“姐,你去哪儿啦?妈早上过来喊咱们起床上学,没看到你,还揍了我两巴掌,才出去找你的。” 没等江筠回答,江永华进来了,走过去把收音机关了:“小兰,你姐受伤了,不能有声音。” 江兰扑过去:“爸,我就开小小声,我贴着耳朵听,行不?” 江筠说话了:“爸,没事,你让小兰听吧,我没事儿。” 她想多尽快地多了解一下这个年代的新鲜事,多了解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再想办法从身边人的嘴里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江永华还是制止了小女儿:“小兰,爸爸过几天给你把《林海雪原》带回来,今天没听到的这段,你看书就行。” 《林海雪原》就是江兰和原主江筠姐妹俩每天追着听的一部长篇评书,是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著名的电影《智取威虎山》就是这本小说中的一段扣人心弦的情节。 要是没听着或者少听了一点点,江筠江兰姐妹俩就好像这一天都不完整了,遗憾得要命。 现在江永华说能把这本小说借回来看,江兰兴奋极了,跳起来拍手:“有书看咯” 不但能把断档的部分看回来,还能早知道后来的事,去上学的时候,就能加入到讨论大军中热烈的议论所有的精彩部分! 这个年代,小说被视为宣传工具,但凡没有鼓舞斗志积极向上精神的故事,很难被出版。那些带有小资情调爱情论调的世界名著,更是被列为禁止广泛普及的书籍。 就算是出版社审核过的正规小说,印刷数量也是有限的,借阅就成为了一个主要的阅读方式。 江永华拉走小女儿:“让你姐继续睡,你跟我出去吃饭。” 江兰乖乖的跟着爸爸往外走:“爸,我姐怎么啦?这个时候还睡觉?” 江永华把屋门带上,小声的交待江兰:“嘘……,你姐摔着了,你这几天小心点儿,不要去碰她的脑袋啊!” “啊?”江兰吃惊的瞪大眼睛,随即又转为羡慕:“哎呀,那我姐就不用上学了。” 第五章 爸爸 江筠啼笑皆非,不用上学有什么好羡慕的? 再说了,现在上学跟不上学好像没区别,文化改革出了个张零分,搞得大伙儿都跟风不读书,每天去了学校也是玩儿。 对了,她想起来了,江兰在大院里的子弟小学读书,不受外界影响,每天回家还要写作业的。 发糕的清香味,从没有关严实的门缝里透进来,随着香味一起飘进来的,还有江兰的说话声:“爸,我的作业本写完了,朱老师说我的字写得好,可以开始写钢笔字了。” 张秀英出声反对:“写什么钢笔字啊?你的作业本拿来,下午我在家用橡皮给你擦干净,还能再接着用。写钢笔的话,本子用一次就不能再用了。还有哇,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写字要轻一点,用橡皮一擦,纸就蹭破了。” 江兰不敢顶嘴,闷闷不乐的低下头,嘟着嘴应了一声:“哦。”好不容易等爸爸回家了,她才敢提要求的,结果还是被妈妈例行否决。 江永华笑了笑:“小兰,爸爸要带队去参加篮球赛,如果进了前三名,奖品是一支英雄钢笔。你这次期末考试要是能拿双百,爸爸就把钢笔奖励给你。” 江兰立即忘记了刚刚的委屈,兴奋的看着江永华:“爸,真的吗?是刘燕她爸爸用的那种英雄钢笔?” 刘燕是江兰的同学,刘燕的爸爸刘建东是师部宣传科的干事,能写会画,左上衣兜里总是插着四支钢笔,一般干部,就是师长,上衣兜里也只有两支钢笔。 江永华点点头:“对,应该就是那种了,只有第一名才是派克钢笔。” “派克钢笔!”江兰惊呼,不过很快镇定下来:“派克钢笔太沉了,我抓不住,英雄钢笔的笔尖细一点,写字好看,还不掉墨水。” 反正也得不到,与其羡慕那些没有的,还不如向往自己即将得到的。 张秀英的意见又被忽视,不乐意了:“小江,你净惯着她!小兰的手指头多细啊,钢笔那么硬,别把钢笔给写坏了。到时候你要是真的得了英雄钢笔,你就自己用,把你的旧钢笔给小兰就行。” 江兰的兴奋劲儿全不受张秀英的影响,做为千年老二,除了不吃别人的剩饭,别的东西到她这儿什么都捡剩的,衣服鞋子裤子都穿江筠穿过的,书包是江永华用过的旧挎包,就连过年的新衣服,也是一件六成新的旧衣服改的。一支旧钢笔算什么,爸爸的钢笔再旧也是最好的。 草草吃过午饭,江兰怀着激动和兴奋,连跑带跳的上学去了,即将借到小说和还没有到手的钢笔,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足够她显摆好一阵子的。 江兰一走,江永华轻轻推开门,站在门口看见江筠没动静,又把门带上,轻声对张秀英道:“下午有个会,我得赶紧走了,晚上我回来吃饭,小筠这边你看着点儿叫她起来吃药。” 说完,也不看张秀英什么反应,江永华出门推着单车走了。 在屋里闭目假寐的江筠,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外面的所有动静,她听到江永华的语气如此冷淡,猜都猜得到江永华在说这话的时候,必定是面无表情。 这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形同陌路啊! 在未来那个法制观念深入民心的时代,这就属于冷暴力。 江筠不由得在心里叹息,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注定了必定是个悲剧啊! 张秀英却不在乎丈夫的冷淡,甚至还有些高兴,江永华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以往不到十天半个月的不回来,现在主动说要回来吃饭,那就最好吃了晚饭也别走。 想到这儿,张秀英赶紧取了面盆和面,一边自言自语:“哎呀,面粉没多少,蒸包子馒头也来不及发面,干脆包饺子吧,捞点酸菜,泡点粉条,剁碎了拌馅儿,小江最爱吃了。” 张秀英手脚勤快,嘴也快,而且有个藏不住话的毛病,独处的时候,特别喜欢自言自语。 “明天立夏,土地都解冻了,可以种菜了,种点小江爱吃的豆角南瓜,种点大葱大蒜,烙饼下面打卤,小江爱吃。” 躺在屋里的江筠,居然也开始流口水。张秀英叨咕的这些粗粮,听着都是没有热量的高纤维食物,纯天然绿色健康食品。 厨房里,张秀英细细碎碎的继续念叨,又好像是想起来江筠再在屋里睡觉,自动降低了音调,只有轻微的气声不断地响起。 低而密集的频率,实在是能把人念叨发疯,一般人都受不了。 可是江筠不怕这种音频,她受过训练,能在扰人的闹市中,搜寻到她想要听的声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想要的人。 支起耳朵认真的听了一会儿,江筠发现了一个问题,张秀英说了半天,都是小江爱吃这个,小江爱吃那个,怎么就没有小筠和小兰爱吃的? 原主江筠的身体并不算弱,只是营养差了点又刚刚受了伤,一想到这个问题,就开始自动屏蔽原来的记忆。 江筠与这具新身体产生了对抗,累得睡一会儿,又被头疼给扯得醒一会儿。 没有抗生素,就靠这个小身板这么硬扛着,估计痊愈的时间会拉长。 就在江筠感到度日如年的时候,江永华回来了。 张秀英正在厨房里剁酸菜粉条,满手的水,见到江永华要进屋去看江筠,这才想起来还没喊大女儿吃药呢,急忙捞起围裙擦擦手:“小江,我这下午忙着包饺子,又去后栋田嫂子家借面粉,说了会儿话,刚进屋。” 江永华冷冷的看了一眼张秀英,拎起厨房地上的暖水瓶:“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暖水瓶要放在桌子上。” 中午给江筠喝过水的搪瓷杯里还有半杯水,江永华端起来就要倒掉。 张秀英急忙抢过去:“凉白开是好的,别倒了,给我喝。” 也不顾水凉,大口大口地喝下去,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吞咽声。 一口气喝完,把空杯子递给江永华。 江永华微微皱了皱眉头,把空杯子拿到水龙头底下冲了一下,倒了半杯热水,回头用眼神制止了刚要扬声喊人的张秀英,走到门前轻声敲门:“小筠,醒了没?” 第六章 妹妹 江筠听到江永华的声音,从昏睡中惊醒:“爸爸?” 声音软软糯糯的,喊出叠音词,显得格外娇柔。 江永华推门进来:“小筠,头还疼吗?到点儿该吃药了。” 他就知道张秀英肯定会把吃药这事儿给忘了,看着科里没什么事就先赶回来了。 江筠坐起来,看着江永华把小纸袋里的四环素片倒出来,心知这回没机会塞到褥子底下去,就想借着上厕所的机会吐掉。 谁知,这个家里根本没有洗手间,只有外面大院里的一个公厕。 张秀英摘了围裙,陪着江筠出门。 还没到放学下班的时间,大院里没什么人走动,静悄悄的,跟江筠早上看到的一样。 有人跟张秀英打招呼:“他江婶,你做什么好饭呢,一身的酸菜味儿?” 张秀英笑着回话:“赵奶奶,吃了没?我家小江回来了,今儿晚上给他包点酸菜饺子。” 江筠趁机捂着嘴假咳嗽,把舌底的药片吐到手里,冷不防张秀英扯着她的胳膊拽了拽:“快喊人呐,赵奶奶看着你呢。” 江筠的头一晕,手里的药片差点掉地上,急忙捏紧拳头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农村老太太,笑着喊:“赵奶奶。” 赵奶奶惊着了:“这是你家小筠啊?这是怎么了?” 平时沉默寡言,见到人就像见到老鼠一样就溜走的孩子,怎么转了性子,笑得花一样,嘴还这么甜? 张秀英笑道:“小江说她撞到脑子了,可能会没记性。” 赵奶奶有点不淡定了:“唉哟,那你赶紧让她回家躺着去,这脑子可不能废了,多好的闺女啊!” 张秀英把手一挥:“这不要上厕所嘛,还得我陪着去。” 赵奶奶的脸上现出同情之色:“哟,这是连道儿都不记得啦?” 江筠满头黑线:“……” 这两个人是损人二人组的吧?没影的事儿说的跟真的似的,一问一答要不要这么默契啊? 只不过出门上个厕所,就成了个没脑子的傻孩子,江筠想生气还气不起来,一个是自己的妈,一个是农村老太太,说话净打岔,要跟她们解释,肯定是越描越黑。 好在张秀英惦记着要快点回家,没说几句就带着江筠走了。 大院里都是平房,平房跟平房之间的通道,都是红砖铺的地,有些年头了,很多砖裂了,被抠出来扔到一边,通道就有些坑洼不平。 江筠怕踩到坑里崴脚,又不能低头,只能先看好路在下脚,走的有点慢。 “姐,姐!”江兰从后面追上来:“妈,我陪我姐去吧?” 张秀英可巴不得呢:“你俩快点,别磨蹭啊,你爸在家呢!” 明明是关心,非要用命令的呵斥的语气,让江筠听着不舒服。 江兰看着张秀英走远了,凑近江筠,好奇地问:“姐,咱爸说你磕着脑袋了?我怎么没看见你脑袋上有伤呢?” 江筠左手举到肩膀处,伸出一个手指头,指着自己的后脑勺:“你看,在后面,鼓了个包。” 还好,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摔破头,没有流血,就是后脑勺的大包,碰不得,只能侧着睡或者趴着睡。 江兰踮着脚尖去看,伸手去摸了一下,被鸡蛋大的鼓包给吓着了:“姐,疼吧?” 看着江兰的同情和懂事,江筠咧嘴笑了一下:“是挺疼的,不过我还受得住。” 江兰的重点永远只在放假上:“那你就要请病假不上学了吧?” 江筠眨了一下眼睛,眼珠子先往左再往右瞪了一下,表示不用去:“陈叔叔让我在家歇几天,他给我开了七天的病假条,让我等脑袋上的包消掉了,去医院找他再看看。” 江兰哗然:“七天!姐,你可以在家玩儿七天!”妈耶,幸福得不要不要的!羡慕死了:“要是我脑袋上也起个包就好了。” 江筠翻个白眼:“起个包有啥好的?拿命来换的!” 要知道,这个包可不是包治百病的包包,而是把魂魄甩出了天际的包啊! 姐妹俩一边说一边走着,江兰还主动带路:“姐,走这边,拐过去就到了。” “小兰,咱爸让你过来找我的?” “嗯,咱爸说,省得咱妈跟人一说起话来就忘了回家。” 江筠无语,就这样的妈妈还说自己的女儿撞了脑子没记性呢,到底是谁没记性? 江兰自顾自的又说下去:“姐,今天净是好事。你知道吗,我去了学校,才上了一节课,齐校长就把我找去了,吓死我了。” “都能吓死你了,还能是什么好事啊?” “姐,你不知道啊,原来齐校长是让我送个通知给家长,听说是跟你上学有关的。” “跟我上学有关?” 江筠有点纳闷,一个小学校长能管得着中学生上学? 江兰点点头:“对呀,好几个同学,家里有哥哥姐姐的,都要带通知回家,我们都少上了一节课,不过我都没在外面玩,嘿,回家一看,咱爸在家,咱妈还准备包饺子呢。姐,你看你生病多好啊,咱妈还给你做好吃的。” 江筠:“……” 好吧,她还是要感谢原主江筠的这一跤,要不然她的魂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姐妹俩解决了生理问题,往家走,江兰带着江筠走另一条通道:“姐,咱们从这边走,刘燕她们家的葡萄藤,开始长绿叶了,她说葡萄都是一年比一年甜,咱们去看看吧?” 走到刘燕家门前,江兰激动的指着冒出墙头的一抹绿意:“姐,快看,真的长绿叶了。” 江筠不能抬头,只是退后一步,向上瞪着:“咱家也可以种,要是能找她们家要一点葡萄藤就好了。” 种葡萄是最容易的事,弄个大花盆,填上土,插葡萄藤,再施肥,很快就能爬满一架子,刚刚张秀英还在厨房嘟囔说立夏的事,现在种这个刚好。 江兰立即高兴的跳起来:“正好咱爸在家,就让咱爸找刘叔叔说一声。嘿嘿,姐,咱们家夏天也能吃上葡萄了吧?是不是谁家的种子种出来的,味道就跟谁家的一样甜?” 江筠答不上来,在她原来那个时空,种葡萄都有现成的配套的花土种子肥料,还有详尽的说明书对照讲解。 她刚才出来的时候,在客厅里看了一眼日历,现在是一九七零年五月三号,应该还是物资不丰富的时期。 既然张秀英念叨说要种菜,多种一棵葡萄藤,应该没啥问题吧? 第七章 吃相 姐妹俩慢慢往回走。 江兰还有点意犹未尽:“姐,你要是头不疼的话,咱们还能上一号家去看看。” 看到江筠没有表情的样子,江兰估计姐姐真的失忆了:“就是陈一号家!你们同学,那个叫陈跃飞的,就是他们家!他妹妹叫陈陈静,上五年级,走路可牛气了,她们班就跟我们班隔了一个教室。” 陈跃飞? 江筠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大男孩的模糊长相,她去乔家沟中学上学,每次放学都会跟这个男孩子一起出教室门,那个男孩骑着一辆大单车,前杠和后座上都带着大院里的男同学一起,嘻嘻哈哈的,风一样的来去。 她想不起自己跟这个男同学有没有说过话,好像他们之间除了是同学,没有任何交集。 江兰再次提示道:“他们家在咱们大院的另外一个角上,他们住的都是高级房子,听说家里都是木地板木楼梯的。他们家院子里种了可多菜了,还种了葡萄和苹果树呢!” 原来,富贵人家在哪里都一样,都是小楼阳台,院子里种满了花草树木果蔬。 江筠笑了笑:“咱们下次去呗,爸妈还等着咱们回家去吃饺子呢。” 既然是同学,她就能想办法跟人家搭上关系。 江兰颇为遗憾:“可惜呀,你就要毕业了,跟人家不再是同学了。” 只有十岁的江兰,什么事都知道,跟个小大人似的。 提到毕业的事,江筠想到自己的去路,不由得心一沉。 进了家门,张秀英已经在煮饺子了,白白胖胖的水饺在大锅里上下翻滚,一阵阵带着香味的水汽在灶台上蒸腾,灶台上摆了两大碗饺子。 江兰欢呼一声,冲过去就要用手捏一只来吃。 张秀英伸手“啪”地打了江兰的手背:“馋鬼,还没洗手呢。” 这是因为江永华在家,要是家里有谁没洗手或者不拿筷子就吃东西,江永华会不高兴,会嫌她没教好孩子。 江兰吐了吐舌头,跑到水龙头底下,把水头拧开一条线的水流,把两只手伸过去转了一下手腕,随即关上了水龙头:“我洗完了。” 张秀英瞪眼:“你这是糊弄洋鬼子呢吧?再洗去!” 就听江筠噗嗤笑出声,照张秀英的话来推理,洋鬼子就是张秀英! 张秀英也觉得稀罕:“小筠,你笑啥?” 平时见了张秀英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江筠,今天无缘无故的笑了好多次了,莫不是真的摔坏了脑子? 江筠抿唇笑:“就是觉得小兰洗手很节约水。” “真要节约水,就该到盆里去洗手,那水还能洗洗抹布。”张秀英撇撇嘴:“整天停水,接点水太不容易了。” 江筠想了想,用水池边的搪瓷杯接了一杯水,倒在洗脸架上层的脸盆里。 倒进去的水只有浅浅的一层,刚好没过手背,把手指头涮一涮。 张秀英快手快脚的煮好饺子,端到了外屋的饭厅:“垫块板子,省得把桌布烫坏了。小兰,去叫你爸过来吃饭。” 这块线勾的漂亮桌布,可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勾好呢,为了保护这块桌布,张秀英还特地找塑料厂上班的邻居要了一块绿色的塑料布加盖在最上层。 江筠顺手在窗台上拿了一块巴掌宽的木板放在圆桌上,率先在桌边坐下来,抓起垂下的桌布流苏,真心实意的赞叹:“这个花纹真好看!”针脚密实紧致,还是罕见的宝轮华盖的样式。 江永华拿着学校的通知书从里屋走出来,听到江筠的话,再看江筠的表情,是由衷的夸奖,而不是假惺惺的讨好,感到很意外:“要是好看的话,等你头不疼了,你也学学。” 钩针织物虽然费眼睛,但是考记忆力和立体思维,也能看出脑震荡对江筠的脑部有没有影响。 张秀英放下饺子碗,高兴地说:“学钩针挺容易的,陈副营长家那口子也说我钩的花好看。”看了一眼江永华的脸色,随即又改口:“是陈副营长的爱人,她说我钩的比她还快。” 江永华淡淡的嗯了一声,拿起筷子给江筠碗里拨了几个饺子:“小筠,趁热吃,别烫着。” 江兰拿起醋瓶子就要往江筠的碗里倒:“姐,给你来点醋。” 江筠急忙护住碗:“不要了,酸菜本来就酸,还放醋干嘛?” 她动作还是慢了点,江兰的醋瓶子已经倒过来,一下子收不及,洒了一些在塑料布上,和江筠的手上。 江兰赶紧喊:“姐,快,舔一下,就要流到桌子上了。” “别动!”江永华已经站起身来,去厨房拿了块干净的擦桌布过来给江筠擦手,又把桌子上的醋给擦掉,免得江兰去舔:“以后洒在桌上的酱油醋汤汁,夹菜时候掉在桌子上地上的饭菜,都不许捡来吃。” 张秀英一听就心疼:“自己家,又不脏,怕啥,扔了那得多浪费呀!” 江永华冷冷的看过去:“怕浪费就别掉得到处都是!” 参加过几次接待外宾的宴会,见识了餐桌礼仪,江永华回家就开始逐步改造自己家人的生活行为,尤其是张秀英和江兰是他下力气重点改造的对象,母女俩吃饭那个随性啊,舔碗舔筷子,咬锅铲子饭勺子,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张秀英不吱声了,默默地去厨房有断了两个小碗来,一碗是剥好的蒜瓣,一碗是泡在酱油里的蒜蓉,碗里还有个小勺。 江永华是江南人,吃饺子喜欢把调料先调好,蒜蓉必定是要用白醋泡的,酱油要另外用个小碗装着。不同的饺子馅儿,配的调味料都不一样。 不像张秀英是东北人,吃饺子的时候,一只手拿筷子,一只手就拿着蒜瓣,吃一个饺子,咬一口蒜瓣。 江筠不吃大蒜,只看了一眼,就端起碗咬着饺子,细嚼慢咽,一点声音也没有。 傻愣愣没心眼的江兰,夹起一只饺子就往蒜蓉调料里蘸了一下,饺子上沾了几粒蒜蓉,整只放到嘴里呜噜呜噜的嚼了几下,吞到肚里,吧嗒两下嘴:“妈,你做的真好吃!” 江永华啪的把筷子拍在饭桌上。 第八章 通知 张秀英赶紧在桌子底下捅了一下江兰,小声道:“好好吃,别说话。” 她知道江永华是甩脸子给她这个当妈的看的。 吃饭吃得香说几句话有什么关系,左邻右舍谁家不这么吃饭?怎么了,她还不服气呢! 可是这个时候她要是还嘴或者是不高兴了,江永华肯定起身就走,张秀英忍气吞声的去厨房又拿了双筷子出来当公筷。 江兰看了一眼闭着嘴唇在咀嚼的江筠,也想起了爸爸教过,吃饭的时候不能发出声音,乖巧的把快趴到桌面上的胳膊收起来,端正的坐好,再也不敢去蘸调料。 江筠低垂着眼皮,默默地吃着睁开眼睛之后的第二顿饭,暗暗的观察着各人的习惯和反应。 门外有单车的铃响,吸引了屋里几个人的注意力。 江永华赶紧先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看看是谁来了,一般只有他在家的时候,才会有人过来找。 “江叔叔,请问江筠在家吗?我们张老师让我来看看江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是个女孩子的声音,还是来找江筠的。 江兰来了精神,郁闷一扫而光,小声的说:“姐,是你同学,张洁。” 江筠顿了一下,她的脑海里没有出现任何有关张洁的信息,不由得伸出手指轻抚额头,这是她在思索没有已知条件难题的时候,最喜欢做的动作。 神奇的是,当她的手指抚到额角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清亮了。 张洁是乔家沟中学初二一班的班长,父亲是炮团政委,跟江筠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同学,自从上中学以来,为了安全,两个人放学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结伴回家。 “哦,是小筠的同学啊,”江永华退进屋里,扭头叫江筠:“小筠!” 江筠站起来走出门口,带着微笑打招呼:“张洁,要不要到我房间坐一会儿?” 张洁已经闻到了饭菜的味道,就摇了摇头:“我还要回家做饭呢,张老师让我问问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 江筠走到张洁面前,背过身去撩起披在肩膀上的头发,给张洁看自己鼓起包的后脑勺:“我摔了一跤,等我爸送我回来的时候,都已经九点多了。” 张洁的个子比江筠要高半个头,看了看江筠沾有血迹的发丝:“呀,还出血了啊?” 江筠回身笑笑:“只出了一点点,要不然我就成了杨晓冬啦!” 张洁噗嗤乐了,都这个时候了,江筠还有心情开玩笑?不是应该一个惨兮兮的等着被慰问,一个满怀组织热情来关怀群众的吗?怎么变成了讲相声啦! “那你这样没法上学了吧?”张洁赶紧说正事,免得别人看见了说她没有同情心没有阶级感情同学都受伤了还笑得出来。 “对,我头还疼呢,走快了就像要裂开似的。你等着啊,我去找我爸拿病假条来,你帮我带给张老师呗。” 虽然是地方上的中学,而且也不怎么上课,可是老师都很负责,每天的点名还是很认真,那帮孩子也都没有迟到早退的,特别守纪律。 江永华已经拿着医生的病假处方和他刚写的请假条出来了,递给张洁:“这个病假条麻烦你带给张老师。还有,今晚要去七一小学开会,你们家谁去?” 张洁接过纸片,小心的收到书包里:“开会?我爸没回来呢,可能是我妈过去。” “张政委回来的时候,替我问个好。” “好的,谢谢江叔叔。江筠,那我先回家啦,明天放学我再来看你。” 张洁推着单车走了。 江永华:“小筠,赶紧进去,吃了饭我还有事要问你。” 江筠因为发现了可以触动原主记忆的机关而高兴,笑眯眯的应了一声就进屋了。 若不是头上有伤,她真想蹦蹦跳跳的走。 江永华若有所思的看着大女儿带有几分雀跃的背影,精神状态挺好,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白天在单位的时候,他抽空去了新兵连一趟,想找送江筠到医院去的战士了解一下情况。 新兵连早上出操之后就外出野营拉练去了,战士没见到,他打算先从女儿这里问问清楚。 吃完饭,张秀英收拾了厨房,拿着毛衣去找邻居说话,江兰跑出去找同学玩,家里只剩下江永华和江筠。 “小筠,我问你个事。趁着你妈不在家,你好好跟我说。”江永华开门见山就问:“你这伤是怎么回事?” 他特意支开张秀英,就是为了把事情弄清楚,他觉得女儿的伤,十之七八与张秀英有关。 江筠抬起眼睛与江永华对视,她在江永华的眼中,看到了真诚,而不是父亲的威严与责备,他决定争取父亲做为自己的盟友。 “爸爸,我不想上山下乡。”江筠知道,与有着这种真诚目光的人打交道,唯有掏心,谁知道一开口,眼泪先出来了:“我想当兵去。” 江永华:“谁说你要上山下乡?” 江筠泪汪汪的:“我妈说我毕了业,就不能在家吃闲饭,让我去插队。” 江永华一怔:“你才十四岁啊,怎么能去插队?” 江筠用力把眼泪忍住:“可是,妈说你一个人养家太辛苦,我......”眼泪想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往下掉:“我想去当兵,可是我又怕人家不收,我就去大操场,想,想练兵。” 江永华暗自叹气:“那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江筠用手抚摸着额角,继续掉泪:“妈说你也没办法。” 张秀英对待原主江筠,从来都是非打即骂,一副嫌弃的样子,造成了原主江筠的懦弱,有苦不敢诉,有话不敢说。在孩子眼里,父母的话就是对的,原主江筠也没有反抗过甚至没有质疑过母亲的话。 江永华蹙眉:“既然我都没办法,那你去练兵能有什么用?” 江筠擦擦眼泪:“我听张洁说,每年都有人改年龄去当后门兵。” 江永华真叹气:“年龄差一两个月差个半年八个月的,还能改一改,你这岁数,改了也不像啊!”想了想还是提前说吧:“上午我回科里的时候就听说了,师部大院的子女,可以去刘家集的中学念高中,估计晚上去七一小学开会,说的就是这个事情。” 第九章 回忆 可以继续上学! 江筠咧嘴想笑,泪珠却大颗滚落。 动不动就哭是怎么回事! 她发誓,她根本就不想哭,只是控制不住原主江筠身体的第一反应。 “来,擦擦眼泪。”江永华去拿了条毛巾来递给女儿:“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闷在心里,要记得跟爸爸说。” 江筠哽咽:“好!” 江永华想了想:“大操场那边不要一个人去,特别是晚上,一个女孩子,万一出什么事,喊都来不及。” “不去了,”江筠擦干眼泪:“看电影的话才去。” 江永华点点头:“好。小筠,你还记得早上是谁把你送到医院去了的吗?” 这个救人的事情,新兵连的领导都已经知道了,听说要报上去,那个救人的战士应该是会受到嘉奖的,说不定到时候还需要被救的人配合宣传。 感激人家是必须的,配合宣传也是必须的。 关键是,不能把家务事做为理由说出去。 江筠用手指挠了挠额角,脑子里一片漆黑,似乎有脚步声,扯得她的头疼,像有块大石头在砸:“不记得了,我掉在地上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脚步声,和汽车的刹车声,还有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只有声音没有图像,江筠开始有点混乱。 江永华看着女儿的脸色惨白:“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陈医生说了止痛药不能吃,你就忍一忍,我先去学校开会了。” “爸爸,”江筠怯怯的开口:“要是我妈回来问我怎么摔的,我怎么说啊?她刚才出去遇到赵奶奶,还跟人家说我的脑子摔坏了没记性了。” 江永华眉头紧锁,他太了解张秀英了,心里存不住一点事儿,能说不能说的事儿都往外抖落,他得赶紧想好一个理由。 “小筠,平时在晚上去过大操场那边吗?”江永华知道大院里的有些子弟不分白天黑夜的到处疯玩,或许江筠也去过那边。 “前两天去大操场看露天电影的时候刚去过。” “那好,万一你妈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头发卡子或者是什么掉在那边,你去找,然后摔了一跤。” “好。” 江永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大女儿会不愿意配合:“这么说不是为了骗你妈,就是为了让她不要乱说。” 当家长的没有以身作则讲实话,反而替女儿编瞎话,要是让张秀英知道了,还不定会在什么时候吵架的时候提起来,那就麻烦了。 江筠咬咬嘴唇,在这个家,她肯定要找个有力的同盟,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她十分清楚:“爸,你放心,我肯定会保密。” 江永华这才放心了:“那我先去学校开会,你要是累了就先躺会儿。” 新兵连这趟出去拉练,没有两个月回不来,他还有充足的时间跟女儿商议好对策,顺便把女儿躲躲闪闪的小家子气给纠正一下。 家里又安静了,江筠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江永华刚刚说的话,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早知道可以继续上学,原主江筠就不会去搞什么体能训练了。 就只差这一天的时间,一切都不一样了。 江筠头疼,坐不稳,就用左手撑在炕上,用右手手指去触碰额角。 她的脑海里出现的是在星空下俯视沙坑双杠单杠的情景,这是大操场! 江筠一震,听到砰的一声响,只觉得一阵头疼,脑海里出现的画面是黎明前夕的天空,启明星还亮着,月亮像个白色的银钩,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个年轻的战士,在半明半暗的天光中俯下头来,帽檐在他的脸庞上投下了阴影,看不清长相。 还有他略显焦急的声音:“江筠?江筠?” 声音越来越近,脸庞也越来越近,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江筠的右手几乎是在用力的搓着额角。 只看到一双眼睛,带着犹豫。 她甚至能感到他的呼吸,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姐,姐,”江兰猛地推开房门冲进来,兴高采烈的喊:“你看,刘燕给了我一截葡萄藤!” 所有的图像、声音、呼吸,统统消失了! 江筠的连接被打断了,懊恼的睁开眼睛。 只见江兰举着一条一尺多长的葡萄藤,献宝一样举到她面前:“姐,咱俩赶紧去找个地方把它种起来吧。” 江筠问:“你不是说要等咱爸回来去给你要吗?” 江兰得意的笑:“我跟刘燕说你摔伤了脑袋,想给你种点葡萄补一补,她马上就去葡萄架底下拽了一截给我!” “我也不会种啊,”江筠翻个白眼,江兰这个理由勉强不算伤害,她抬出老爸:“要不,一会儿等咱爸回来种呗。” 江兰跳起来,惊喜的问:“咱爸今晚在家?” 江筠扯了扯嘴角:“咱爸拿着你带回来的通知书去开会了,听说我可以接着上高中了。” “上高中哇!太好了,以后我的数学作业你都可以帮我写了!”江兰高兴:“我赶紧写作业去,一会儿让爸签名。” 张秀英没有读过书,签名好丑的,在学校里被同学取笑过,江兰就恨不得不拿出来。 江筠坐在江兰边上,用左手撑住额头,一边替江兰把数学题目抄到本子上。 她发现,脑海里断断续续出现了在米国受训的画面。 是她的导师罗伯特,站在讲台上张牙舞爪的:“第一课,记住,这一课就是我们的宗旨,在未来的学习和工作中,记住,我们的心理策略就是,强势攻击,逼迫就范!要忘记自己的性别,只要记得一个词,强攻!” 江筠轻笑出声,她的导师,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盯着他的眼睛!对,紧盯着他的眼睛,就像一只鹰紧盯着它的猎物!” 江兰拍桌子:“姐,你笑什么呀?” 江筠看着妹妹的眼睛,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皮:“没什么,就是想到可以接着上学高兴呗。” 天,原主江筠的本能反应,就连跟妹妹对视都不敢。 江筠反应过来,强迫自己抬起眼睛看着江兰。 第十章 挨揍 江永华大概是八点半回到家的。 家里的三个女人都坐在外屋等他回来。 江永华的单车驶进通道的时候,打了一下车铃,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张秀英和江兰同时站起来往门口扑: “小江,你开完会啦?” “爸,你回来啦!” 江筠默默的站在桌旁,看见江永华进来,恭恭敬敬的喊了声:“爸!” 然后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张秀英晚上没有问过摔伤的事情。 江永华秒懂。 张秀英讨好的让了椅子给丈夫坐,自己坐到江筠的座位上,用商量的语气问:“学校里开啥会呢?” 江永华清了清嗓子:“以后咱们大院的子弟,都可以上刘家集中学去念高中。今天晚上开会,主要就是说这个事儿。” 张秀英颇感意外,看了一眼江筠,又转头问江永华:“小江,这是真的?” 江永华脸色沉下:“会都开了,还什么真的假的!齐校长找了陈师长出面,去跟刘家集县委谈的。” 张秀英的神色讪讪的:“我是看你去了这么长时间,还以为有别的事儿呢。” 江永华唔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开完会,我们十几个人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我打算再买辆自行车,小筠上学的话就可以骑车去。” 张秀英一下子就急了,自行车可是大件,买自行车可是大事,除了贵,还要找人去弄票。自家条件不好,江筠要继续吃闲饭不说,还要抽出钱来买自行车,那怎么行:“小江,刘家集那么远,听说挺乱的,车子骑到学校去,丢了怎么办?我看走路也没多远,要不就搭同学的车去。” 江永华皱着眉看了张秀英一眼:“人家齐校长都说了优先给有孩子上学的家里弄车票。黄科长付参谋他们一个个都在那儿抢着要呢,你让我说不买?再说了,院子里有十来个孩子都去那边上学,陈师长的孩子也在,这么多人,谁敢欺负啊!” 江筠抬起眼睛看着江永华:“爸,我可以学骑车,我保证三天就能学会。” 她看张洁推的自行车就是个男式自行车,可是好歹也是个交通工具啊! 江永华笑了:“行,还敢立军令状了。”看来女儿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畏缩,还是挺勇敢的,江永华甚感欣慰:“等我星期天回来教你骑车,一个下午就能学会。” 这个笑容落在张秀英的眼里,格外刺眼,意味着江筠有了撑腰的! “小筠,想造反啊你!”张秀英怒目喝斥:“你想怎样就怎样啊?” 江筠看着张秀英的眼睛,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妈,我想继续上学,以后我还要考大学!” 抽屉里那几本暂新的中学课本她都翻看了一下,尤其是代数和平面三角的内容很简单,放到二零二零年代,也就是小学程度而已,她只要捡起来复习一遍就行。 十几岁的年纪,就是读书最适合。 张秀英反对:“不行,你脑子都摔坏了,还上什么学,不如去插队,等到了岁数再让你爸想办法把你弄去当兵。” 江筠没了笑容:“别人都去上学,凭什么我就要去插队?” “敢顶嘴了,啊!”张秀英气急败坏:“我看你脑子真是摔得不好使了!” 说着,举起胳膊对着江筠又是一巴掌,把江筠打得往旁边趔趄了一步。 江永华额头青筋暴跳,咬牙低吼:“张秀英,你敢再动手试试!这个自行车我非买不可了!明天就去买!” 张秀英气得脸通红,咬牙瞪着江筠,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江永华更气:“张秀英,这是你女儿,又不是你仇人!你就不能好好说吗?” 张秀英转头冲着江永华嚷嚷:“你又几时跟我好好说过话了!” 夫妻俩一吵,江兰率先哭起来:“爸,妈,以后我不上学了,我去插队,我不要自行车,你们别吵了。” 张秀英一把抱住江兰,眼泪也下来了:“小兰,呜呜......就是我的小兰最懂事了,呜呜,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呢?” 江筠被这哭声闹得头又疼起来,赶紧走:“爸,我先去吃药了。” 不管江永华的出发点是什么,到底是为了女儿读书方便,还是为了在张秀英面前树立家长的威风,江筠知道,自己要做点什么来取得江永华的信任,江永华才会继续支持她。 “去吧,吃了药早点睡。”江永华的脸色缓和了一点,他很满意江筠的变化,不但懂事,还会看形势,而不是一味的缩在一角偷偷掉泪:“等我明天给你推个新自行车回来。” 最重要的是,江筠看起来不会像张秀英一样不讲理,还有改造的希望。 这是王副政委跟他说的,自己的家人都教育不好,还怎么去教育战士?一味的躲在办公室,老婆就能变得有自觉性?当兵的守纪律,还不是天天教育的结果嘛! 江筠乖乖的答了一声“好”,就回自己房间了。 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不急于一时。 回到房间,江兰也跟着过来了,擦了眼泪,一把拽住江筠的胳膊,神神秘秘的附在江筠的耳边道:“姐,咱们听听爸妈会不会吵架吧?” 她跟小兰睡的里屋,其实就跟父母的主卧室只隔着一堵墙,顶上还有一扇两巴掌宽的透气孔,把小窗户推开一条缝,那边的声音,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进了卧室,江永华压低声音和张秀英继续吵架。 在江南老家的老娘,张秀英没工作,两个女儿都上学,这都是不小的开支,吵架就能解决了吗? 江永华好面子,最恨张秀英跟他吵架,可是每次回家不到半天功夫两个人就能吵起来,刚才这么大动静,肯定邻居们都听到了,他的面子还往哪放? 张秀英的念叨声频率犹如魔音穿耳,把江永华吵得不胜其烦,把门一摔,骑着车走了。 江兰和江筠听了一会儿就都把脑袋都钻进了被子里,并没有听到江永华出去。 江筠趴在炕上,不断用手指触碰左额右额,什么画面也没有。 冷不防身上的被子一下子被掀开,张秀英挥着粗茧的巴掌,死命地揍了下来。 第十一章 发现 五月六号,立夏。 江兰早上起来,也不敢嚷嚷吃饭,在锅里拿了个凉馒头就走了。 江筠无端挨了顿揍,身上火辣辣的疼,加上头部的肿痛,一晚上没睡好,一直在想着接下来怎么扭转这个不利的局面。 原主江筠长期被张秀英洗脑,认定自己就是要老老实实的听父母的话,面对张秀英突如其来的暴打,她连还手的力量都没有,更何况两个人的体力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悬殊明显,自然就成了张秀英的出气筒。 江筠恨恨的想,她有那么多的职场潜伏理论,还曾考过了跆拳道黑带六段,只要她愿意,哪怕就靠着这副小身板,她也能拼出一方天地来! 想了想,首先要把体能提上去,才有力气实施计划。四环素片不敢吃,青霉素针剂还是可以注射的。 江筠咬着牙爬起来,拿了青霉素的药盒,走去后院跟张秀英打招呼:“我去卫生所打针。” 她没有喊妈,她觉得喊不出口,那个世界上最温暖的称呼,张秀英就不配! 张秀英忙着弄菜苗,听到江筠的声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头也不抬:“滚!” 为了买自行车,江永华这个月给家里的生活费少了十块钱,下个月下下个月都要少给五块钱,这让人怎么活!都是这个没用的丫头惹的祸:“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别以为你爸答应买车了你就不用吃饭了!滚滚滚!” 江筠气得眼前发黑。 当家长的就可以这么蛮横无理的随便打骂孩子? 她暗暗发誓,这个气,她一定不能白受! 转身经过灶台的时候,江筠也在灶上的锅里拿了个冷馒头。她难受了一晚上,体力早就消耗光了,血糖都低到她手脚发软。该吃的还是要吃,她才不会蠢到有骨气的不吃。 出了门,巷道里静悄悄的,邻居家这个时候都是铁将军把门。 江筠松了口气,她不愿意让邻居看见自己略显狼狈的样子,最消磨志气的行为就是被人怜悯。 远远的,江筠就看见卫生所的护士在门前站着,她摸了摸右额角,脑海里跳出的信息是,这个护士叫魏春燕,也是大院子弟,跟她家就隔着两栋平房。 “小筠,你怎么啦?”魏春燕主动跟她打招呼:“眼睛这么肿?” 江筠举起左手抓着的注射液药盒:“春燕姐,我来打针。” 魏春燕接过注射液和处方,仔细看了看,对江筠说:“你先等会儿啊,我刚把针筒针头在那儿消毒呢。” 进了卫生所,魏春燕让江筠坐下,又撩开江筠的头发看伤口,对这个倒霉的江筠满怀同情,要不是有陈医生的处方,她还以为江筠是被张秀英给打成这样的:“你还能吃东西吗?一会儿我给你打点葡萄糖,肚子就不会那么饿了。” 江筠轻哼了一声:“谢谢春燕姐。” “江筠,我先给你把后脑勺上的包给消消毒吧。”魏春燕打开碘酒和紫药水的瓶盖:“红汞像血,我给你涂紫药水,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 江筠看见桌子上靠墙的地方摊开着两本书:“春燕姐,你还看书呢?” 魏春燕笑笑:“我妈让我考卫校,以后跟她一样当军医。” 魏春燕的妈妈就在师战地医院当军医,找了关系把魏春燕给安排到大院的卫生所,又轻松又干净,来来往往的都是院里的熟人,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用来温书,去考卫校。 江筠表示羡慕,好妈妈果然是人家的:“春燕姐,你要当军医啦?真好!” 魏春燕撇嘴:“我才不稀罕呢,当医生要值夜班,可累呢。” 真是的,条件越好的,越矫情。 江筠想看看书:“春燕姐,你的书,我看一眼行不?” 她就是想了解一下这个时代的教育程度,家里的中学课本,内容相对简单,还总要穿插一些励志的标语在里面。至于中小学以外的很多教材,一般人不要说借,见都见不到。 “你就看一眼,我得赶紧收起来,让人看见该说我开小差了。”魏春燕本不同意的,看着江筠的可怜样,不忍心拒绝,只好叮嘱一句:“你别跟人家说我这儿有书啊!” 这套卫生兵教材,就是她妈妈给弄到的,为了不让别人看到,还特意用牛皮纸包了书皮。 江筠随手翻了翻,《战地救护》,还是六十年代编写的,看着简单,却都是些实用的内容:“挺好看的。” 魏春燕拿了一段胶皮管:“到里间去,我先给你吊一针葡萄糖,要不然做皮试都做不了。我给你拉上帘子,你坐在里面慢慢看书,别吱声就行。” 江筠跟进去,让魏春燕给她把吊针打在右手背,腾出左手来翻书。 在《战地救护》里,写了一些利用身边的一切可以利用的物品做医疗设备,还配了一两幅简单的手绘插图,江筠看得津津有味。 一看之下才发现,战场上的救护,比电影里演绎的要艰难得多。 这本教材里的内容,几乎都是徒手救援,没有任何医药设施,纯靠人为的创造机会利用机会。 江筠一边看一边想,她曾经受过的那些野外急救训练,都是在设备充足的前提下,而且还有先进的通讯设备和交通设备,可以等待救援。要是现在真的遇到有个战士在她面前受了伤,她真就束手无策了。 原来,在七十年代当女兵,就要学这些? 她还以为,当兵就是站岗放哨出兵打仗呢。 这样一对比,还是上高中上大学,以后找个坐办公室的工作,做回熟悉的老本行比较稳妥。 看来,她向江永华争取的求学路是对的。 魏春燕坐在外间搓棉签,不时地问她一句:“小筠,针口疼不疼?” 这是怕她真的血糖太低晕过去。 “小魏呀,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魏春燕的声音立即又随意变成恭敬:“叶阿姨,您来啦!里面有个家属在吊针。” 江筠立即乖巧的把书收起来塞在屁股底下。 就听着魏春燕给叶阿姨量血压听心肺,又给开了两片安眠药,殷勤的送出门外,再回来里间看她的吊瓶。 “春燕姐,吓我一跳,”江筠把书抽出来:“刚才是谁呀?” 魏春燕满脸笑容:“刚才是陈师长家的叶阿姨。” 这个大院里的最高级别的首长的夫人,叶清音。 第十二章 书房 魏春燕的表情隐隐有一丝丝的带炫,就像只有她跟叶清音他们全家都特别熟悉,别人都不认识陈一号是谁似的。 好在这个换了芯的江筠还真不知道陈一号家的情况,还特别想知道多一点信息。 “春燕姐,叶阿姨身体不好吗?”听声音也就四十出头,量什么血压?这个年头就有人已经吃成三高了? “嗯!”魏春燕含糊的答了一句,接着问道:“小筠,你也在乔家沟上学吧?初一还是初二?” 江筠:“初二。” 魏春燕的语气马上就变了:“那你跟陈跃进是同学咯?” 江筠:“陈跃进?” 陈一号家的孩子,又跟她是同学的,不是陈跃飞吗?她俩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魏春燕的脸上又现出小小得色:“是啊,叶阿姨有三个孩子,都很有出息呢,谁不知道啊?” 江筠就不知道:“三个?还有谁?” 魏春燕笑:“你就知道陈跃进和陈静吧?她还有个大儿子,今年刚参军呢,就在咱们步兵团。” 江筠一脸傻呼呼的问:“你连这个都知道啊?” 她的眼睛还没消肿,又可怜又无知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不会对她防范之心。 魏春燕咬了一下嘴唇,忍不住往前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又说了下去:“听说是叶阿姨要求的,要把他放到步兵团,放到眼皮子底下,要不然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想去空军的。” 这是特权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江筠有些不解。 魏春燕坐直身子,对江筠的反应有些不屑:“陈援武的成绩可好了,本来都考上大学了,不知怎么又跑来当兵。我估计是叶阿姨觉得空军比较危险。” 在别人的眼里,空军比陆军要气派,尤其是老百姓,一听说这个战士是飞行员,立即就肃然起敬啊!可是在这班医护人员的眼里,空军的死亡几率比陆军的死亡几率高太多,提起空军只有担心没有开心。 江筠抬起左手挠了挠额角:“陈援武?是哪个援哪个武?” 她的记忆又开始浮现,职业强迫症又抬头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她必须保留一下信息。大多数高级管理层人员都有一个大气的名字。 “就是抗米援朝的威武大军的意思啊!”魏春燕真是啥都知道:“陈师长就是在那次战役立了大功呢!” 江筠哦了一声,赞道:“这个名字真够帅的!” 魏春燕很受用啊,用与有荣焉的语气笑道:“人如其名呗!” “真的啊?有杨晓冬那么好看吗?”江筠追问了一句,用她仅知道的一个帅大叔的人名来做参照物。 杨晓冬是电影《野火春风斗古城》里的男主角的名字,是电影演员王心刚扮演的,是当时全国妇女心目中的偶像。 没想到,还真问对了。 魏春燕一脸兴奋的点头:“差不多一样好看!” 江筠看出来了,魏春燕这是少女心荡漾了! 在愉快的氛围中,魏春燕给江筠吊完了葡萄糖,做了皮试,又打了青霉素,确定江筠没有过敏反应之后,才放她回去:“路上小心点啊,要是吃不了饭,你再过来,我还给你打吊瓶。” 直到江筠走远了,魏春燕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跟一个不熟的半大孩子聊了这么多啊? 可能是因为江筠的父亲是机要科的,江筠也会保守秘密的,对吧?一定是这样! 江筠离开了卫生所,一点也不想回家,可是又不得不回去。 等她回到家,张秀英不在,不知去哪儿了。 江筠没有门钥匙,索性绕到自己家后院的墙外,观察了一下周边情况。 这一看,居然发现杂物房的窗外就是一条死胡同,自己家的杂物房就在胡同底,围墙能有一人多高,墙头上还拉着一尺多高带刺的铁丝网。 卖糕的,她现在睡觉的那个房间,只有一个门,张秀英只要把门一堵,就能把她往死里揍,想跑的话,外面还是死胡同,往哪儿跑?她这是穿到牢房里来当苦命丫鬟来了! 麻麻蛋,江筠发誓,她要尽快开始锻炼身体,若是张秀英再敢揍她,她一定要有应变的能力! 直到江兰中午放学回家,用脖子上挂的钥匙开了门,江筠才能进屋。 屋里锅冷灶凉,连馒头也没有了。 姐妹俩你看我我看你,江兰快哭了:“姐,咱妈是不是被咱爸给打跑了?” 江筠都懒得安慰妹妹,跑了正好,她还不用挨打了呢:“不知道。” 江兰沉不住气,连评书都没心思听了:“我去找爸爸去!咱爸肯定能找到咱妈。” 张秀英经常打骂江筠,但是对嘴甜又会顺着张秀英的脸色说话的江兰还是很好。 江筠眼皮头不抬:“要去你去,我不去。” 她还要看看杂物房怎么收拾才行,要怎么找适当的理由跟江永华提出来。 话音未落,江永华拎着一兜子馒头回来了,他惦记女儿的伤,又寻思自己一气出了门,张秀英肯定又会迁怒于江筠,要是再打一顿,脑震荡的后遗症会更严重的。 当他看到江筠胳膊上的青紫手印时,气得嘴唇都在抖:“太不讲理了,野蛮人!要是让你奶奶看见了,不知道该有多心疼呢。” 江筠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江永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当即就开了杂物房的门,进去收拾。 杂物房里并没有多少杂物,扫一扫灰尘就能用,靠窗有张旧桌子,靠墙还有一张小床,这是家里来了亲朋好友的时候就可以住的,现在给江筠当作卧室兼书房刚刚好。 江筠脸上由衷的感激:“爸,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上大学的。” 江永华点点头:“行,你好好学,就算考不了大学,到时候还能报名当兵,只要你在校成绩好,就能报考军校。” 现在外面闹哄哄的,真心想学习的孩子们想好好读书都不容易。 “就是考卫校吗?”江筠想起了魏春燕的卫生教材。 江永华笑了:“除了卫校,还有军医大,还有国方科大,还有哈军工呢!” 第十三章 地盘(打赏5000点加更) 江永华说的这些学校,在几十年之后都已经改制社招了,连校名都改了,原有的传奇神秘色彩都已不复存在。 而在七零这个年月,只要能考进这些学校,就都是部队编制,穿军装领津贴的,不但不用花家里钱,还开始算军龄挣工资了。 江筠考大学时候都是奔着出国留学去的,国内大学都不考虑。 好嘛,越看不上的,现在还越是要挖空心思,只求能考进去。 “爸,”江筠很自然的喊江永华,在心理上,她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人作为父亲,习不习惯都是一个称呼,改变不了的:“能不能在书桌前装个灯泡?这样看书会清楚些。” 江永华点头:“可以,一会儿我去找人要电线要个灯泡,回头我再想办法给你弄个台灯。” 他就怕女儿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现在江筠提什么要求他都会尽量满足。 “小筠,你要关紧窗户和门,窗帘要拉好,晚上睡觉也要尽量警醒些,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先不要开灯。” “好,”江筠乖巧的答应:“爸,要是我妈回来让我搬回里屋跟小兰住,那我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 家庭妇女的控制权就只有家里这么大地方,地盘主权意识控制欲望都极其强烈,她又在张秀英的地盘上占了一间屋子,只怕张秀英会跳起来。 要想坐实独住外屋,就要让江永华给她撑腰。 江永华摘下军帽,挠挠头:“这个家,大事肯定听我的。” 在乡下,这么大的女孩子都要说婆家了,在大院里还整天在家被骂得畏畏缩缩的,跟宣传队那些朝气活泼的女孩子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他觉得大女儿这一跤,把胆子给摔大了,敢提要求了,这是好事。 张秀英回到家,果然是例行反对:“住那个屋子,又要多点一盏灯,多浪费啊!” 江永华很恼火:“哪里浪费了?女儿大了,自己一个屋子,哪儿不对了?” “家里来人就没地方住了!” “就你这脾气,谁还敢来咱家?谁还愿意来咱家!” “我这脾气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好!” “你为了这个家好?整天跟我吵架,骂孩子,好在哪儿,你说!” 张秀英理屈词穷,她没工作,没文化,岁数比江永华还大了三岁,两个人站在一起已经不像两口子,她就是受不了家里的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大声争辩道:“喊她吃个饭都得多走几步路。” 江永华瞪着张秀英:“哪用喊!就你这大嗓门,我还在平房把头就能听到你说话。” 张秀英气得握紧了拳头:“她摔了脑子你还惯着她!” 反了反了,这父女俩是要合伙气死她!张秀英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就要嚎哭。 江永华也豁出去了,在张秀英嚎出声前咬牙切齿的低声吼道:“张秀英,你敢哭!你要是再闹,我就申请转业,回地方去!你整天这么闹,我也没脸呆在这儿了!” 这一招最管用。 张秀英有个弱点,不识字,出门怕迷路,她就是怕江永华把她随便扔在哪儿不要她了。 她嫁给江永华这么多年来,从没去过江永华的老家。江永华的老家跟她娘家,一南一北,对她一个家庭妇女来说,语言不通,饮食也不对胃口。她还听人家说过那边民风彪悍,女人泼辣妩媚。到了地方上,军婚就不受保护了,她到那边,要是江永华要跟她离婚,她连回娘家的路都找不到。 张秀英被江永华的话给吓住了:“你不是就要升科长了吗?” 江永华瞪着眼睛喝道:“你看谁家科长的老婆像你这么哭闹的!我哪有脸当科长?” 张秀英不乐意了,忍着气还嘴:“人家科长对老婆孩子多好,谁像你,整天都不着家!” 江永华横了张秀英一眼,要不是这个臭婆娘整天吵吵,他也不会整天住在办公室:“那不是忙嘛!你再吵再闹我就递报告上去!” 在江永华的强硬态度下,张秀英反对无效,江筠不但有了一台新单车,还堂而皇之的有了自己的房间。 江筠没想到,穿到异时空的第一场维权运动,就是替自己争取到了一间可以上锁的卧室。 这个只有江筠自己才有钥匙的房间,激怒了张秀英:“你个死孩子,你在门上贴个张秀英与汉奸特务不得入内啊!” 江筠又抬江永华出来:“是我爸同意的!” 张秀英扯着嗓子又骂:“有你爸给你撑腰你就了不起了,啊!你就不把你妈放在眼里了,啊!你有本事你就不要吃老子做的饭!” 江筠捂着头,这种音频震得耳膜都疼,再说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强行忍着不做声不顶嘴。这好似第二回了,在这种头昏脑胀的情况下,她接收不到任何关于原主的记忆,也接收不到自己在原来时空的记忆。 张秀英恨恨的把门一摔,拿着毛衣出门了。 闹闹吵吵了两天,家里终于又安静了,江筠长出了一口气,坐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中学课本,坐在窗前,拉开窗帘准备看书。 几听见窗外“咚”地一响,像是有人跌倒在地的声音。 江筠吓了一跳,想起江永华的吩咐,赶紧站起身来去拉窗帘。 一个人影经过她的窗前,猛地回身敲窗户,小声喊她:“江筠,快让我进去。” 江筠一看,是陈跃进,拉开插销,打开半边窗户:“你怎么啦?” 陈跃进不由分说把窗户推开,两手撑着窗户跳进来,踩着书桌跳下地,把窗户关上插好,拉紧窗帘,用手扶着窗帘不让晃动:“快点,当兵的在追我,我先藏起来,有人问,你就说没见到我。” 江筠不解:“你不是上学呢吗?当兵的为什么要抓你?” 平房里的房屋构造,家家户户都是一样的,陈跃进奔进厨房,伸手在灶台底下探了探,冰冷的,脚朝里头朝外倒退着就往里钻:“江筠,快点,你拿柴火给我挡住!” 第十四章 被同谋 陈跃飞钻进炕洞,小声催促江筠:“快点啊!弄好你就到门外呆着去。” 江筠蹲下来,小声问:“当兵的干嘛要抓你?” 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拖下水,糊里糊涂被当成同谋,真出事就麻烦大了。 陈跃飞急了:“快点,一会儿我出来保证告诉你,人命关天,快呀。” 那个着急的样子,不管怎样,拽也拽不出来,江筠只好蹲下来往灶眼里放柴火。 门外传来脚步声,江筠一惊,是张秀英回来了,赶紧把手里的木柴胡乱塞进去。 刚放好,张秀英就进了厨房,一看江筠蹲在灶台前,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哇,想趁我不在弄吃的是吧?小偷!幸好我回来拿东西,要不然还真以为家里进耗子了!” 江筠的脸色发白,生怕张秀英是回来做饭的,陈跃飞要是钻出来,到时候真就说不清了。 “怎么?不敢说话了?哑巴了?”张秀英冷笑一声,把橱柜上的锁咔哒锁上,抽出钥匙揣进裤兜:“知识就是力量,我看你不用吃饭,你就吃书吧,看你有多少力量!” 说完,张秀英转身去自己的房间拿毛线球。 后院有人拍门:“开门,开门,有人在家吗?” 张秀英听见动静跑过来问:“谁呀?” 门外的人高声道:“执勤的,开一下门,我们要进来找个人。” 张秀英从门缝里往外看,是两个战士,有点害怕了:“你等着,我去拿钥匙来。” 开了后院门,两个持枪的战士走进来,四处打量:“刚刚有人来了吗?我们在搜一个可疑的人。” 张秀英大惊失色:“什么?是特务吗?我们在家没见到有人来啊。” 那两个战士要求到屋子里搜查一遍,张秀英为了证明清白,赶紧带着他们里里外外的看,还把衣柜打开给他们瞧,又殷勤地领着战士去看书房。 江筠去开锁,脑后的伤包引起了战士的注意:“你的伤怎么回事?” 万一是被他们搜查的坏人给打伤的就麻烦了。 张秀英赶紧解释:“是前两天摔的,还没好,在家休息呢。” 那两个战士仔细盘问了江筠几句,看了一圈,转身出去,敲邻居家的门。 张秀英松了口气,重新锁好后院门,拿着毛线球,赶紧出门分享这个惊人的消息去了。 邻居家白天都是没人的,江筠怕那两个战士突然杀回来检查,就把自己房间和江兰房间之间的窗户轻轻打开,准备过一会儿就让陈跃飞出来,再藏到自己房间的箱子里去。 她已经能断定陈跃飞肯定是从铁丝网的那边跳过来的,而且有重大的事情发生,要不然,白天执勤的士兵,是不会上刺刀的。 如果是这样,她必须要小心了,不管是被张秀英发现,还是被执勤的战士发现,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江筠把家里门前前后后都闩紧了,跑到灶眼前,七手八脚的往外掏柴火:“陈跃飞,赶紧出来。” 陈跃飞一身黑咕隆咚的爬出来,脸上手上全是黑灰,身上蹭的一块黑一块灰,往哪儿走都是一个黑脚印。 江筠指着他:“站着别动!” 这要是收拾,还不知道擦不擦的掉。 她跑进自己的屋里,拿出一床旧床单铺在地上,让陈跃飞踩着往屋里走,指着自己的房间:“用这个垫着,别留下印子。” 陈跃飞会意,扯着床单往里跑。 江筠忙不迭的收拾灶台。 弄好了,跑进自己的房间,陈跃飞已经翻了进去,把窗户关上闩紧:“我现在还出不去。” 江筠打开箱子,又抖开一张旧床单:“你先躲这里边,天黑了我再放你出去。” 在合上箱子之前,江筠问:“等等,你先说,人家为什么要找你?” 陈跃飞嘿嘿一笑:“我去偷了几发子弹。” 江筠差点喊出声:“偷子弹?” 陈跃飞支支吾吾:“没偷着,没偷着。”拉起床单蒙在了头上。 江筠也不好再接着问,她还要再去检查一遍手尾。 晚饭前,江筠提早烧好了水,没让张秀英发现灶膛里的痕迹。 江永华没回来,是张秀英告诉江兰的:“今天大院里有坏人,你别出去玩太久,天黑前要回来。” 结果,张秀英自己也坐不住,吃了饭,又拿着毛衣出去找人说白天战士执勤到家里来找坏人的事去了。 江筠赶紧喊醒了陈跃飞,替他出去找他的“警卫”,就是平时跟陈跃飞一起玩儿的那些男孩子们,找机会骑着单车蹿到江筠家门口,趁乱把陈跃飞给带跑了。 通过这次“偷袭和营救”,陈跃飞顺利的躲过了应受的惩罚,从此把江筠视为了自己人,他甚至把江筠家的后院小屋当作了可以信任的“交通站”。 被同谋的江筠丝毫不知道,自己只是为了不要引起别人的怀疑,而歪打正着的取得了陈跃飞的信任。她知道事情没有陈跃飞说的那么简单呐,却也找不到机会去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休息了几天之后,江永华又带着江筠去医院复查了一遍,确认她没有什么脑震荡的后遗症,同意她继续去上学,只是不要做剧烈的运动:“体育课肯定是不能上,就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也不能跳下来。” 总之,是避免一切蹦蹦跳跳的机会。 又或者,再开一个星期的病假条。 江筠宁可带张烙饼或者带两个馒头去学校当午餐,也不愿意留在家里,因为张秀英总要想法子刺激她不吃或者少吃。 没有感受过语言暴力的江筠,决定还是要尽量避开有着穿耳魔音的张秀英,再这么下去,她不确定自己接受记忆的功能还能不能起作用。 张洁推着单车在大院门口等她:“小筠,我骑车带你吧?” 江筠谢绝了:“我只能走路,你先去学校,万一我迟到了,你就帮我跟老师说一声,请会儿假。” 走在去乔家沟镇的路上,道路两边的田野,庄家已经有半尺来高,青青的秧苗,随风起浪,充满了生机。 江筠一边走一边欣赏,冷不防陈跃飞在一棵树后面露出头来,冲着她喊:“喂,你要不要我骑车带你去学校?” 第十五章 手绢 陈跃飞顶着新剪的寸板,笑得一脸阳光。 “你的车在哪儿?”江筠只看到人,没有看到单车的影子。 陈跃飞指着身后的沟:“在下面,你等着,我推上来。” 他为了等江筠,藏在树后面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坐上男同学的单车肯定会被别人误会,这一点江筠还是清楚的,连忙喊住他:“不用了!医生说我不能跳上跳下的。” 陈跃飞一愣,收脚不及,噗通滑了下去,赶紧狼狈的爬起来拍身上的土,脸涨得通红,还不忘到处张望,看看有人瞧见了没有。 江筠指着自己头:“你的身手真是灵活,你看我,也是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摔一跤就脑震荡了。”她摊摊手:“搞得我现在走路也只能慢慢走,我还特意提早了一点时间出门,走到现在才走到这儿。要是平常,早就到学校了。” 江筠的说辞,化解了陈跃飞的尴尬。 陈跃飞把单车举到沟边,自己拽着路边的小树,一个跨步跳上来,扶起单车,脸还在发烧:“那天的事,谢谢你啊。” 江筠也想知道后来怎么样了:“你回去后被你家人发现没?” 陈跃飞不好意思地笑:“我骗我妈说掉烟囱里了,被她骂了一顿,逼着我去洗澡,拿着刷子把我刷得人都刷褪色了。” 何止是是骂一顿那么简单,简直就是揪着耳朵,把他里里外外的洗刷三遍,除了洗澡换衣服,头发指甲统统都给剪得不能再短,衣服上蹭的黑灰洗都洗不掉只能剪了做踩脚布。 江筠笑起来,她想着那天在卫生所偷看到的叶清音,四十出头的年纪,白白净净的,气质好修养好,一看就是书香世家的人家出身,看到烟囱里钻出来的非洲娃儿,没发疯就不错了。 陈跃飞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大手绢包着的包子递给江筠:“你还没吃早饭吧?给你。”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谢,那天在江家躲藏的时候,张秀英骂江筠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他没听过的冷嘲热讽,让他对江筠充满了同情。 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临出门的时候,他特意多拿了一个包子,一路上包子的香味冲着鼻子,他忍着忍着才没拿出来吃了。 江筠摆摆手:“我吃过了,你留着自己吃吧。我还带了午饭。” 陈跃飞以为江筠是嫌弃他手脏:“这个手绢是我妈昨天刚绣好的,还没用过,干净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筠看出来陈跃飞就是单纯的要表达谢意,遂不再推却,大大方方接过来,把包子和自己带的馒头包在一起,把手绢还给陈跃飞:“绣的真好看。” 洁白的细的确良布,只在手绢的一个角上绣了一朵清秀的小花,用丝带蝴蝶结的字体绣了一个汉语拼音的chen,十分别致,有着日式小清新的风格。 陈跃飞急忙解释:“不是我的,是我妹妹的。” 他一个英雄好汉,怎么可能用这种女里女气的手绢嘛,再说了,他根本就不用手绢的好吧。 电影里,英雄身上的手绢,不都是救命恩人给英雄包扎伤口用的吗?然后洗干净随身带着,随时拿出来缅怀一下受伤养伤的过程,不是吗? 江筠忍住笑,低头看着地上的青草,轻声道:“你赶紧上学去吧,让人看着了该说你了。” 陈跃飞望望四周,大路上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哦了一声,骑上车就走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江筠一个人走路,骑一段就打转,看着江筠没事再转回去,就这样,来来回回转了不下十趟,一直到江筠离校门只有几十米距离,才放心的进了学校。 乔家沟中学的校园,只有两间教室,一间是初一,一间是初二。此时都敞开着门和窗户,教室里的动静一目了然。 张洁坐在窗边,朝江筠招手。 语文老师是本地的代课老师,此时正在讲台上,拿着课本,用浓重的口音,在激昂的念着一篇伟人写的诗词。 江筠没有打断他,在教室门口冲着老师微微鞠躬,顾自走进教室,在张洁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已经替你跟老师请了假了,”张洁小声道:“陈跃飞也刚到。” 江筠把书包塞进课桌,小声回答:“我刚刚在路上看见他骑车进的学校。” 教室里的学生只有二十几个人,他们大院的子弟就占了一半,彼此都认识,就是男女同学之间不好意思互相说话而已。 虽然现在已经过了被人瞎起哄的年纪,但是刚好在情窦初开的岁数,对什么都很敏感。 江筠也很敏感,就把事实说了一半,剩下的让听的人自己去脑补。 在她原来的时空,有的还在读小学就开始拍拖,十岁出头就手牵手一起上学放学逛街看电影,搂搂抱抱的都不算啥,还一起吃饭互相喂饭,三十岁还没有男朋友的江筠在那些小情侣的眼中就是个没法再旖旎的老剩女,是浪费了最美时光的可怜姐姐。 在大院里住了几天,每天早上四点多钟的起床号吹了之后,六点钟就开始放大广播,没什么新闻,几乎都是宣读各项纪律以及伟人的重要讲话。 大院里的人起得都很早,烧柴火做早饭,早早的出门上班上学,七点一过,大院基本就很清净了,鲜少有人走动。 江筠才知道,为什么江兰放学就在外面玩,在这个资讯受限的时空,与人交往是唯一获得外界人文信息的途径,同龄孩子之间的玩耍是唯一的娱乐。 语文老师读完了诗词,转身在黑板上将课文里的几个生字抄在黑板上。 江筠翻开课桌里的挎包,把语文书拿出来。 张洁闻到了包子的香味,惊讶的道:“你带饭啦?” 第十六章 校园 江筠家里的早饭还真是她说的那样,不过福利没轮到她,是江永华和江兰各享受一个。 这个理由足够她搪塞书包里的食物来源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张洁对她的友好,还带着一丝试探。 难道发现她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 江筠小心翼翼的翻开书,想了一下,扭过头去看张洁。 张洁感觉到江筠的目光,抬眼和江筠的目光对上,不由一怔:“小筠,你家里有什么事?” 从来都不敢直视别人的江筠,偶尔会跟张洁诉一下苦,目光都是散漫忧伤的,现在这么亮晶晶的,还盯着人瞧,莫不是家里有什么喜事? 江筠在张洁的眼里看到了探询,顺势凑过去小声道:“我爸说给我买了自行车!等我放假了,他就教我。” 张洁有点惊讶,声音不觉就大了:“新车吗?给你骑?” 班上的同学都看了过来,就连台上的老师也转过来看着她俩。 坐在江筠后面的何向东伸出手捅捅她的后背:“哎,是什么牌子的?飞鸽还是永久?” 江筠怕痒,往前躲了一下,回头笑笑:“上课呢,下课了再告诉你。” 何向东是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一巴掌打在江筠的背上:“去你的,上什么课!快说!” 江筠猝不及防,被打的往前一冲,趴到了课桌上:“哎,好痛,我就不说!” “不说?”何向东举起双手,放在嘴前哈了两口气,站起来往前伸手去掐江筠的胳肢窝:“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江筠被掐得又痒又疼,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哎,你放手。” 坐在江筠前面的王爱英索性真个人扭过身来:“何向东,加油啊,江筠不说,你就别放手。” 这个年代,自行车也就三个牌子:永久,飞鸽,凤凰。也只有两个尺寸,26和28的。一般人家都会选择二八的,载重好,骑得快。 其实这都是心理作用,骑得快,那是因为车轮的直径大了一圈。至于载重,则都是一样的。 班上有条件骑车来上学的,就是大院里的孩子中的两三个。 可怜的语文老师,风头完全被抢走,居然毫不在意,还跟着其他同学一起笑着看热闹,因为,他也好想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单车啊! 就算知道答案必定是其中之一,可是,听人家亲口揭晓答案,就是特别震撼,特别激动人心! 江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的头也开始疼,不敢再大声笑,只能求饶:“好了,你放手,我就说。” 她已经开始发育了,趴在课桌上,膈得不舒服。 何向东松了手,得意洋洋的坐回位子上:“快点,不说我又来了啊!” 江筠揉揉眼睛,一抬头,发现全班同学都在等她揭晓答案,赶紧低下头,心想原主江筠应该没这么活泼过吧?她放下肩膀,小声说:“凤凰。” 这是江永华的想法,他希望女儿能跟张秀英不一样,心里暗暗希望自己家里能飞出个金凤凰,在后勤科去定单车的时候,宁肯等多两个月,也要买一辆凤凰牌单车。 “哗!”全班哗然。 “江筠,你是不是要上高中啊?” “江筠,你是准备上班了吗?” “江筠,你要是上班,你们家还给你买手表不?” “我还没见过凤凰自行车呢,江筠,你能骑来学校看看不?” 七嘴八舌的问话,江筠不知道该回答谁的,把头稍稍抬起,还是低垂着眼皮,小声说:“自行车要暑假的时候才能提回来,我准备上高中。” 顺着江筠的话头,同学们又开始议论起来,互相问着毕业后的去向,是上学还是去插队或者是去上班,那些本地的学生,只要读了中学的,多半可以进村里的领导阶层当个最基层的小干部,或者进学校当代课老师。 张洁心情复杂的看着江筠,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就这么短短的几天,她眼看着江筠一天比一天不一样,那个遇事忍让沉默不语只会看着别人玩看着别人笑的江筠,变得胆大爱说话,现在还敢在课堂上大声笑出来。 最主要的是,江筠的待遇,从肉包子到凤凰车,反差不要太巨大。 何向东高兴的很:“哎呀,太好了,江筠到时候我跟你一块儿去刘家集上高中。张洁,你也上高中的吧?” “嗯。”张洁点点头,勉强扯出一丝笑容:“上课吧,老师看着呢。” 语文老师就是本地人,刚来初二班教课没多久,他的自信在这些有活力有气势的部队大院学生面前荡然无存,多数时间都靠班长副班长替他维持课堂秩序。闻言摆摆手,刚要说话,校长就敲响了下课的铁板。 男同学们嗷的一声站起来,冲到教室外面打打闹闹去了。 何向东立即邀请江筠一起玩儿:“走吧,跳橡皮筋去。” 江筠犹豫了一下,她好像不会跳橡皮筋:“好哇,不过我只能当树桩了。” 原来撞个脑袋有这么多好处,她要不要去哪儿烧个高香拜一拜谢谢满天神佛啊? 下课的时间,跟同学玩在一起,是融入女孩子群体的最好机会,这比闺蜜介绍进来的效果还要好。 很多女孩子害怕与人交往,总是现在一旁观察评判,最容易错失进入一个固定圈子的机会。 再加上适当的示弱,江筠立即就跟大伙儿玩到了一起。 陈跃飞一边跟他的队伍追逐打闹,偶尔会把目光扫过来。 这个沉着冷静的女同学,比他那个叫做沉静(陈静)实则大惊小怪的妹妹要好相处,跟他平时见过的女的都不一样,跟她在一起说话也不别扭,又能守住秘密不会出卖他,配合还默契,要是自己队伍里的兄弟就好了。 还有那天偷子弹的事,她也一直没问过他,要是换了他认为可靠的的任何一个人,早就问个不休了,胆子小一点的,直接一状就搞到他爸那儿,最少都得让他挨顿皮带狠抽。 一个肉包子还不足以表达他的敬畏和感激,他还得再做点什么来报答人家才行。 第十七章 同学 走出校门,江筠第一次和同学们扎堆往家走。 她想听听同学们都在聊些什么,看看大家都在玩些什么。 张洁骑车带着罗群书先走了,没车的同学就三五成群的边说边走。 正值豆蔻妙龄的女孩子,最热衷的依然是聊明星,谁长得好看,谁的发型好看,谁的衣服好看。 江筠笑笑,这些她最拿手了,在江珩那儿看了那么多,什么年代的服饰特点,她多少还是了解的。 “我喜欢银环!”江筠适时的发表意见:“她穿那个护士的衣服多好看啊。” 何向东不同意:“金环才好看!拿着枪的样子多威风啊!” 喜欢女演员的分成了两派,喜欢男演员的却出奇的一致:“杨晓冬真好看!” 浓眉大眼五官立体精致的面容历来是最受欢迎的,看来,古今中外的审美观一直没变过。 何向东还在遗憾:“要是金环还没死,说不定大娘的金戒指就送给金环了。” 江筠冒出一句:“向东,我觉得,你要是拿枪的话,肯定挺像金环的。” 夸人家长得像明星,准没错! “哎呀,你看我这单眼皮,哪儿像啦!”何向东被夸得只害羞了一瞬间,赶紧强调:“我要是有金环那么好看,我就去考文工团。” 被江筠这么一提起,大家下意识的都在互相看,看谁的长相比较接近电影里的女主角。 《野火春风斗古城》的女主角的扮演者王晓棠是百年一遇的美女,气质长相杠杠滴,就算是放在现在,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女。 这帮大院里长大的跟野孩子似的女孩子,根本就没得比。 答案当然是没有。 物资匮乏的年代,都有爱美之心,却没有爱美的条件,想模仿也模仿不了。 而且,电影明星就是神一般存在的人物,像不像的,也就是想想而已。 江筠帮着江珩挑过演员,知道当明星不仅仅是长得好看不仅仅是有满腔热情就行,一流的模仿能力和超强的记忆力,才是基础。不过她可不能在这说什么理论,不是地方也不是时候。 她能显摆的就是:“我家里有一张杨晓冬的照片,挂在我妈那屋了。” 那时候的剧照,洗个黑白照片出来,装在相框里挂在墙上,就是个很不错的装饰。 “真的啊?”大伙儿都来了兴趣:“一会儿上你家看看去!” 陆慧芳问道:“是不是两寸的照片?中间是王心刚的头像,旁边有一圈小的剧照的?” 江筠:“对呀!你也见过?” 陆慧芳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上礼拜六过生日,我妈陪我去照相的时候,我在军人服务社那儿见到过,有好几张呢,还有一张银环的。” 何向东大声道:“呀,陆慧芳,你又去照相啦?” 七零年的时候,只有县城里才有一家国营照相馆,大院的军人服务社是没有照相馆的,只有每个周日的时候,才会有县城照相馆的师傅扛着照相机在军人服务社驻点。 陆慧芳轻轻松松就把风头给抢了过去,不动声色的显摆:“什么叫又啊?我就是每年过生日的时候才照一张。” 她们这帮女同学,从来话题中心都是陆慧芳在把控,江筠今天在课堂上已经出了一阵风头了,现在又说何向东长得像金环,明显就是想讨好同学嘛!哼,阿谀奉承! 陆慧芳要夺回中心话语权:“要不咱们去军人服务社看看呗,说不定那几张照片还有呢。我听见有人跟那个照相的师傅说让他多洗几张。” 江筠看出来陆慧芳这是想冷落她。 她来到这个时空,这是第一天来上学,她原本以为张洁是这帮孩子的头,现在看来是陆慧芳。 只不过,她好容易才进到了这个同学圈,又怎么会被这点小事给干扰呢:“好啊,咱们先去军人服务社看看,要是没有的话,再去我家看呗。” 其余几个同学正愁没法做抉择呢,立即同意:“好啊,咱们赶紧走,一会儿人家就下班了。” 陆慧芳扯了一边的嘴角似笑非笑的道:“不会耽误你回家学习吧?” 江筠报以微笑:“现在谁回家还学习呀?不过我走不快是真的,要不你们去,我先回家吃药,我在家不出去,你们随时过来吧。” 何向东是个很爽快的女孩子,刚刚才被江筠夸过,此时更讲义气了:“没事,不着急,我陪着你慢慢走。” 其他几个人一见江筠有了伴,都松了一口气:“那我们先走啦,要是没看着再去你家啊!” 等她们几个走远了,何向东才悄悄的在江筠的耳边说:“耿芳兵今天本来就急着要去服务社买卫生用品的,所以才不能等。” 江筠眨眨眼睛,恍然大悟:“卫生用品?好哇,我还要去买牙刷牙膏呢。” 原主江筠的牙刷都已经用秃了,再说,她也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牙刷,有心去买个新的,可惜身上没钱,而且也不知道去哪儿买。 等江筠何向东溜达到军人服务社的时候,其他几个同学正在服务社门前的空地上说话等着她俩过来:“照片还有呢,快去看。” 何向东跑进去,隔着柜台玻璃把照片仔细地看了又看,在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里,发现了有金环的一张剧照,照片是在太小了,金环的位置又在边角,脸只有绿豆那么大。就这样何向东都想把照片买下来,可惜人家不卖:“就这一张了,等礼拜天吴师傅过来的时候,要是带了新洗出来的照片,你再来买。” 江筠对这些照片贴纸什么的历来不感兴趣,在军人服务社里看了个遍,把她需要买的生活用品的价格都记在了心里,只等回去找江永华要了零花钱再来买。 回到家,江兰站在大院里跟同学在翻绳玩儿,一根绳子打个结,就能在手上玩上好几个小时,。 江筠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窗帘,看见窗户缝里有张对折了两下的信纸,江筠往窗外看了看,没人,就把纸片抽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是漂亮的手绘花朵和英文字母的手写花体。 第十八章 花样 信纸上的小花,其中有一款跟陈跃飞手上那条手绢的花朵是一样的。 江筠知道这肯定是陈跃飞塞进来的。 她早上才夸过陈跃飞的手绢好看,下午他就把花样给她送了过来。 那个看着活蹦乱跳的大男孩,还挺善解人意的。 江筠打量着花式英文字母,据她所知,只有京城里少数几间中学才开了英语课程,或者是外国语学校才有英语系。这笔字一看就是练过的,能手写到这么流畅这么漂亮,充满了欧式浪漫风情,也是十分罕见。 大门砰地一声响,是江兰回家了。 江筠赶紧把信纸夹到平面几何书里面,收进了书包。 幸好这个房间只有她自己有钥匙,要是给张秀英看到,还不知道会嚷嚷些什么话出来。 江兰几步跑进来,人小腿短,嘴里的话却又快又多:“姐,我饿了,妈怎么还没回来?你帮我抄作业,吃完饭赶紧念一会儿《林海雪原》听听,我想知道杨子荣进了匪窝没有。” 江筠拿出小说:“走,咱们上外屋去写。” 省得张秀英总想进她的房间,好像她在房子里藏了什么好东西似的。 江兰一边抄写课文段落,一边问:“姐,你说杨子荣会不会受伤啊?” 江筠心不在焉的答:“应该不会受伤吧,哪有好人受伤的?” 姐妹俩的心思都不在作业上,没写几个字,两个人都出了错。 橡皮只剩半块,为了加快速度,江筠把半块橡皮又掰成两半,用手指尖捏着橡皮小心地擦着作业本。 江兰的语文作业本,重复用的次数太多,根本就经不起橡皮擦的力度了,轻轻一扯,就裂开了很多小口子,越擦越破:“姐,我不写了,等一会儿咱妈回来了,我拿个新本子写。你先给我念故事吧?” 江筠喜欢做完作业再看小说,这样心里没事惦记:“你自己先看一会儿,我把你的数学题抄完。” 江兰拿起小说信手翻了两页:“姐,这个字我不认识。” 江筠歪过身子去看:“奇袭,这个字念‘袭’!” 张秀英抬脚进门,看到姐俩脑袋挨在一起,捧着小说看得正高兴,气不打一处来,走上前扬起手,对着江筠就挥下去:“又写作业又看小说,看把你能的!” 江筠在张秀英进屋的时候,眼尾就扫到了张秀英的怒气,在那一巴掌落下来之前,顺势往下一低身子,躲过了张秀英的铁掌:“我没看小说,是小兰不认识字在问我。” 张秀英冲上来去揪江筠的胳膊又要打:“还敢狡辩,还敢往妹妹身上推(责任)!” 江筠一看张秀英的样子就是在外面受了气回来找碴的,她用力把自己的胳膊往回扯,忍着被冤枉的怒气,指着桌上的本子:“你看嘛!我在抄作业题!” 张秀英不依不饶的打过来:“抄题就抄题,看什么小说!也不给妹妹带个好头!就你这个样子怎么考大学?!” 刚才在田嫂子家聊天,田嫂子不无得意的把自己就要去军人服务社上班的事告诉给了张秀英。 军人服务社的福利待遇可好了,工资都是一样多,但是上班干净,轻松,能优先买到许多紧俏物资,是大院里的家属们削尖了脑袋都想钻进去的好单位。 张秀英虽然手脚勤快,可就是不识字,算账算得清楚,却看不了调货单,江永华替她争取过一次去服务社上班的机会之后,就再也懒得帮她去找工作。 家里多一个人挣工资,经济负担就能少很多。而且,挣工资不管多少,在家里也好在外面也好,跟那些家属在一起聊天的时候,说到工资的话题,她也能插得上嘴,跟人家比个高低。 再就是田嫂子还一个劲的跟她说:“以后服务社来了什么好东西,我都给你留着啊!” 留着留着,留着就不用钱买吗?! 张秀英的脸上挂不住了,借口回家做饭,跟田嫂子告辞。 人家都有好工作,就她没有! 人家在家里都说得上话,就她是谁也管不了,大女儿不但不听她的话了,还把自己的房间上了锁,不让她这个当妈的进去。 没文化什么也做不了,还净是受气看人脸色。 张秀英一肚子火,不敢冲着江永华发,又不舍得骂小兰,那就只有拿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的小筠出气了! 谁知江筠不吃这一套了,拿着铅笔就还手,笔尖朝上去挡张秀英的巴掌:“我说了我没看小说,是小兰在看!是小兰在问我!” 张秀英从未想过江筠敢还手敢还嘴,在外面受的气,被江筠这么一顶,立即就爆发了,手上的力气加重挥下来,一下子拍在了铅笔尖上,顿时把手掌给穿了个窟窿。 张秀英抽回手,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掌心冒出血珠。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张秀英爆出一阵怒吼:“你个死孩子!你竟然敢扎我!” 江筠抓着铅笔就往外跑,不跑还不得被张秀英打死啊! 外面都是邻居又怎么了,看见就看见呗,她就不信会有人向着不讲理的张秀英说话。 江永华骑着车子回来,在门口一把拽住江筠:“怎么了?吃饭了还往外跑?” “爸!”江筠的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她冤枉我!还要打我!” 江永华额头青筋直跳,怎么家里永无宁日:“进去说。” 张秀英伸着带血的手掌站在屋里吼叫:“我冤枉你?你看我的手!你这是要杀了我!” 江筠擦干眼泪,只恨自己眼睛没张秀英的大,瞪不过人家:“你要是听了我的解释,你要是不使这么大劲打下来,你的手根本就不会受伤!我的头不能再挨打了,我连铅笔都来不及放下就要抱着头躲。” 通常情况下,围观者会下意识把先流血的那个定义为弱者,同情心会先行偏向弱者。 江筠知道江永华对张秀英的吵闹本就有些厌恶,就用了最简短的句子将事情的缘由讲了出来。 江永华忍着怒气:“小兰,陪你妈去卫生所去上点药。” 江兰早就吓哭了,抹着眼泪去拽张秀英的衣袖:“妈,咱们去卫生所吧,我害怕看到你流血,我不要你受伤。” 张秀英举着受伤的右手,出门的时候,故意从江筠身边挤过去,用胳膊肘把江筠狠狠的推向旁边。 江筠横眉竖目的盯着张秀英的背影,气得胸膛都要炸裂。 她跟张秀英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想解冻?Noway! 第十九章 零花钱 张秀英去卫生所看伤,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就算是回来手不能沾水也做不了饭。 江永华挽起袖子去厨房生火,准备做晚饭。 这样什么也不问的情形,反而让江筠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么样,她要在张秀英回来之前,跟江永华说清楚事情的经过。 江筠跟过去厨房,想要帮点忙,却发现自己什么也不会。 没有点炉子的蜡和防风火机,只用一根火柴就能把火升起来,她还没那个耐心。 但是,她现在敢于向江永华主动表达自己的诉求。 “爸,我今天跟同学去军人服务社了。”江筠决定使用迂回政策:“有些生活必需品我想买,可是我不敢跟她,”江筠顿了一下,才把那个称呼说出来:“我不敢跟妈要钱,她又不给我,家里我想要用的又没有。” 江永华没有停下来,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只嗯了一声。 江筠听出来江永华的声音很平和,这就是对她反抗的事情没有生气,就继续道:“爸,要不,放假这两个月,你给我找个临时工的活呗,我自己挣点钱,等上学的时候,就不用找你们要钱用了。” 天知道她说这个话出来,要费多大的劲,原主江筠的第一反应就是“我不要自行车了”,急死她了,忍了又忍,才没说出这种不一定能损敌八百却一定会自损一千的蠢话来。 江永华的手停了一下,没有抬起头,又嗯了一声。 江筠有把握了,这是不反对,那她就可以把刚才的经过解释清楚:“妈每次打我都没轻没重的,也不管对错,她想打就打,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想在哪儿打就在哪儿打。我跟同学在一起的时候,别人看着我就像是看长工一样,我受不了。” 这是属于原主江筠的记忆,她在接收到这些记忆的时候,简直快憋死了,现在痛痛快快的说出来,总算是出了一口闷气。 江永华叹口气:“唉,你妈一直都这样,你就忍一忍吧。” 他都忍了十几年了! 江筠吃惊:“爸,你怎么能忍呢!你这不是纵容她吗?” 江永华往灶膛里加了一大把柴火:“忍一忍就过去了。” 好在他的工作性质需要他经常加班不用回家,眼不见为净。 江筠挑眉,原来这就是张秀英一错再错的根源:“爸,我看书上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地主阶级迟早要被掀翻的。” 江永华站起来往锅里添水:“哦?那你要怎么反抗?你想造反啊?” 这孩子敢说这么天真的话,那是没见过张秀英撒泼的样子。 江筠说:“爸,我不会造反的,那会引起战争。” 江永华笑了:“你还会兵法啊?” 就学了两本课本,就开始用战术了,他倒要听听女儿能说出什么惊天之词:“那你说,要怎么不引起战争又能不受压迫呢?” 江筠当然有计划,不过,她还不能和盘托出,争取自己的权益是件很长远的事情,改造一个不讲理的人特别难:“爸,只要我不胡来,她骂我的时候,你不去跟她吵就行,省得她把我对我的怒火又迁怒于你,你是爸爸,又是副科长,不能跟她一般见识。” 其实,绝大部分时候,张秀英是把对江永华的怒火迁怒于江筠! 江永华有点意外,原来大女儿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那你注意点方式,要是你跟她一样,就算你是对的,别人也会说你不学好,这会影响老师和领导对你的看法,直接影响你的将来。要是写在你的档案里,以后考大学分配工作入党提干就都没你的份了。” 以暴制暴的方法他也想过,可那不现实,要是能打架,他肯定打得过,可他的前途也就到头了,早就转业走了。 他也想留个好名声,将来转业到地方的时候,能分个好单位。 江筠微笑:“好,我知道了。” 江永华趁着锅里的水还没烧开的功夫,揉了个面团,准备做面片汤。 他的手法熟练,有一种优雅的美感,不像在做饭,而像是在做一件艺术品。 江筠捡了一头大蒜剥蒜皮,偷偷打量着江永华,看到自己跟江永华如出一辙的长相,这是江家的长相特点,细高的鼻梁,狭长的丹凤眼。 江永华常年锻炼出操,身上有一股健康的阳刚之气,一张国字脸,不笑的时候,显得特别认真有魅力。 江筠还没完全长开,还有些营养不良和贫血,脸色有点苍白,配上丹凤眼,就显得没精神。再加上这段时间打消炎针,皮肤头发都没有什么光泽,整个人看起来土土的,一点豆蔻年华的少女魅力也没有。 江永华拿了两个鸡蛋放在案板上,吩咐江筠去摘葱:“到后头去拔两根小葱,你妈是病号,给她做个葱花蛋汤。” 瓦特? 江筠不服气,不情不愿的去后院拔葱。 回到厨房,江永华递给她两张五角钱的纸币:“拿去吧,以后我每个月给你一块钱当零花钱,别让你妈知道了。” 这是他额外的稿费和补贴,每个月多少都有点,从来不告诉张秀英,实在是因为张秀英的嘴巴靠不住。 江筠接过钱:“谢谢爸,我也不会告诉小兰的。” 这是向江永华做出保密的保证,说不说的主动权还在江永华的手上,这样才能保证她的靠山是稳定的。 江永华唔了一声:“小兰还小,等她上中学了,我也会开始给她发零花钱。” 这也不算是托词,在他看来,江兰年纪还小,还没到会保守秘密的岁数,没什么心事嘴就不严,只要能吃饱,没有零花钱也不算什么,大院里的孩子没有零花钱的多的是。 江筠因为去拔葱的不舒服心理稍稍平衡了一下:“爸,那我去把钱收好。” “去吧,”江永华低头继续开始擀面:“你妈她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江筠走回自己的房间,四下看了看,书桌床木箱几个咸菜坛子。 没钱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了几毛钱,真是觉得放哪儿都不保险。 第二十章 交友 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金钱是万万不能滴! 有了零花钱,江筠的心里踏实多了。 她找了张纸,把在服务社看到的物品价格都写下来,又把自己的需求写下来。 哪怕都是十以内的加减法,也需要做财务核算和生活预算,这是生存的必备技能。 这个年代,跟粮食有关的食品,大多需要粮票,跟纺织物有关的物品,大多需要布票。 江筠只能买那些不需要粮票布票的物品,例如牙膏牙刷毛巾这类生活必需品,例如纸笔这类文房四宝。 江兰偷偷的敲窗户。 江筠把两个人房间共用的窗户打开:“干嘛?” 江兰小声的道:“姐,你再给我把刚才没讲完的故事念一点,好不?” 江筠干脆地拒绝:“不念了,你想让我再挨打吗?” 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张秀英举着手喊疼,抱怨个不停,毛衣不能织了,做饭不能做了,洗衣服也不能洗了......总之,凡是有可能要沾到水的事情,都不能做。 江永华赶紧出声把张秀英不能做的事情都包揽下来,就差替她去澡堂子洗澡了。 她看出来,张秀英是借着手疼为由,想把家务活扔给她,再找各种理由挑刺的。 如果张秀英不是这么胡搅蛮缠,只是一个温顺的啥也不懂的家庭妇女,江筠肯定会想方设法多做些家务。 现在嘛,她也会做家务,但不接受张秀英想要的方式。 她看过太多的职场小手段,张秀英的心思外露,就这样还想出去上班,分分钟被人家搞死啊,也就只敢在家里欺负欺负原主江筠而已。 “姐,就讲一点点,讲讲‘奇袭’那一段好不?”江兰没想到姐姐会拒绝,小声的央求着:“咱妈已经睡了,我过来你这屋听,她听不见,肯定不知道咱们看书的。行不?” 江筠再次拒绝:“我头疼,现在要睡了,明天早上还要上学呢。” 隔墙有耳的好不好! 看自己喜欢看的书,最容易忘我,对周围环境的警觉敏感度常常降到最低。 江兰瞪着委屈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继续央求:“姐,求你了,就讲一点呗,就讲你喜欢听的那一段也行。。” 这一招一直都很好使的,姐姐每次都会心软,再说了,姐姐明明更喜欢这本小说的! 江筠扯起一边嘴角:“我现在不喜欢《林海雪原》了,一点也不喜欢了!我睡了啊,你也赶紧睡觉吧,记得关灯。” 说完,毫不犹豫的关上窗户,落了插销,把窗帘拉上。 被姐姐毫不留情拒绝的江兰,扁扁嘴,眼泪涌了上来。 晚饭时候,姐姐看都不看她一眼,去卫生所来回的路上,妈骂了姐可多难听的话了,要是姐姐给讲故事的话,她就学给姐姐听作为讲故事的报答。 现在,姐姐居然说不喜欢《林海雪原》了!那她拿着这本小说怎么看呀?怎么跟同学去显摆呀?吴英姿她们还等着要听下文呢! 江筠清晰的听到了江兰呜呜的啜泣声,心里难受得不行,硬是咬着牙没去开窗户。 万一张秀英气在头上,又像那天晚上一样搞个突然袭击,那么,被奇袭的对象一定是她,她又不会像江兰一样有点事就哭哭哭。或许,就算是哭,也还是要挨揍的。 好在两个人分开房间睡了,江兰吵醒了谁也轮不到怪她。 过了一会,江筠索性把被子拉起来盖在头顶上,在脑海里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 数到一万只羊的时候,把羊拉去排队剪羊毛,剪完羊毛就开始纺线,再把纺好的羊毛线拿去织羊毛衫,然后再把羊毛衫摆到军人服务社的柜台里,柜台外面举着钞票排队想买羊毛衫的人,一直排到了服务社的院子里,就像春运的盛况...... 越数越清醒,越算越觉得赚钱的路子很多。 可惜,在这个计划供应的社会里,不允许任何私人的商业化行为,否则视为违反规则,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的。 江筠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 夜深人静,已经听不到江兰的哭泣声,窗外只有蟋蟀的鸣声。 江筠侧耳听听,江兰已经睡着了,悄悄爬起来,拿出平面几何书里的信纸,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筒,看了又看,用手指在枕头上描了几下,觉得这些手绘图并不难,不需要用复写纸拓印到手绢上,她也可以画出来。 如今时间多的是,不看小说,还真是无聊得很。 江筠心想,要不,还是去买一尺白色的的确良,自己绣两个手绢吧,也不枉陈跃飞巴巴的送来这么多绣花的花样。 这些花样,若是叶清音的,要是发现不见了会怎样? 江筠忍不住笑起来,像陈跃飞这么鬼精灵的男孩子,不会让家里人发现的吧? 第二天,江筠还是把信纸给带去了学校,却一直没找到机会还给陈跃飞。 突如其来的一场事件,上学的路上不再安全,学校索性宣布放假,到发毕业证那天再回校领毕业证照毕业照就行。 大院里的这帮初中生们,立即提前开启了假期娱乐。 尤其是男孩子们,每天骑着单车在大院里一会儿东一会儿西,要么就成群结队的跑去部队的菜地鱼塘那边玩儿,趁当兵的不注意拿石头去砸鱼,或者去偷几颗还未成熟的西红柿。 女孩子们并不会很淑女,在户外玩的游戏,其实跟男孩子玩的都差不多。在过了玩过家家的小女孩游戏之后,她们更热衷玩的是模仿电影里的正反两派的角斗,模拟某个战争场景,追杀、关押、营救、反败为胜...... 每天疯玩疯跑,乐此不疲。 江筠也加入了她们的团体,从跑不动到营救队友,进步神速,很快就跟大院里的同学混熟了。 就这么玩了有十来天,江筠每天的体力消耗都很大,再也不发愁晚上睡不着了。 事实上,她每次玩累了之后,就睡的很沉,沉到陈跃飞从窗户那儿给她塞了两次信纸,她都是清早听到起床号醒来之后才发现的。 当陈跃飞再一次来塞信纸的时候,江筠猛地拉开了窗户。 第二十一章 有话 陈跃飞正在小心的往窗户缝里塞信纸,一边还要扫视周围,提防被人发现。 窗户突然从里面拉开,把他吓了一大跳,趁着夜色就要跑。 江筠用气声小声喊:“陈跃飞!” 这傻孩子,要是让张秀英发现,她就完蛋了! 陈跃飞讪笑着退到窗前,还跨坐在单车上:“嘿嘿。” 江筠扬扬手里的信纸:“你想干嘛!” “我们在捉迷藏。”陈跃飞挠挠头,他真的是在玩躲猫猫的:“路过这儿,顺便就拿来了。” 江筠回头听了一下家里的动静,长话短说:“我有话要问你,不能在这儿问,你说在哪儿说吧。” 陈跃飞眨眨眼睛:“要不你现在跳窗户出来,一会儿我送你回来?” 大白天的到处都是熟人,他的队伍遍布大院,他走到哪儿都能被人看见。 江筠考虑了一秒钟:“你让开,我出来。” 蹑手蹑脚的爬出窗户,也不敢跳,小心翼翼的蹭到地上。 陈跃飞急忙推单车给她:“你先走,我替你关窗户。” 这个他最拿手,要是江筠不小心把窗户从外面给关死了,进不了家就大件事了。 江筠不会骑单车,只能推着单车笨笨咔咔的往前推,刚推到平房的第一户后院门外,陈跃飞就赶上来了:“我来骑车,你坐后边。” 没有路灯,只有自然的夜光,大院里的治安还是很好,很多人家就算听到一点动静,知道是孩子们在玩儿,也不会怎么注意的。 到了防空洞后门的角落,陈跃飞放慢车速,捏住车闸,用脚支地:“你下来吧。” 江筠跳下车,快步走到阴影里,心里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掏出口袋里的信纸递给陈跃飞:“你拿回去,我不要。” 陈跃飞没接:“那你喜欢啥?” 江筠反问:“你干嘛总拿这个给我?” 陈跃飞挠挠头:“我看我妈跟我妹妹都喜欢这个,我以为你也喜欢。” 江筠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这个花样很特别,一看就是你们家才有的,要是我也用这个花样,别人一看就知道从你们家借的样子,到时候问起来,我怎么说?说你偷给我的?还是我偷的?” 陈跃飞恍然大悟,一拍后脑勺:“哎呀,我怎么没想到!我哥画的花就这么几种,人家一看就认识。” 江筠怔住:“这是你哥画的?” 陈跃飞点点头,急急解释:“对呀,他出板报的时候,最喜欢画这些了,宣传栏那边就有他写的板报。他抽屉里有好多张这样的稿纸,我以为少一两张没人会发现。” “你哥学过英语?”江筠想起那笔漂亮的花体字母:“在哪儿学的?” 陈跃飞惊讶:“你也认识英语?他在京城上中学的时候学的。” 江筠胡乱找了个借口:“我爸有本英文字典。” 陈跃飞恍然大悟:“我哥也有本英文字典,可宝贝了,锁在抽屉里,我都拿不着。” 汉英字典做为工具书,发行量极少,能有一本汉英字典的人,必定是学英文专业,从事口译或者笔译的工作。 “你哥还有什么书?”如果有大学课本,能借来是最好不过的。 陈跃飞没听明白:“他还有外国小说,好多本呢,不过也锁起来了,要是给人发现,要举报的。” 江筠对外文小说还有点兴趣:“找一两本借给我看看,行吗?” “好,”陈跃飞一口答应:“明天晚上还是这个时候我拿给你。” 江筠想了想:“我在窗户那儿放个纸条,你看见纸条就可以敲窗户,没看见就不要敲窗户。” 还是稳妥一点的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陈跃飞一副我懂的样子:“你放心,肯定不会让别人发现的。” 毕竟张秀英的大嗓门他是见过的,他们几个男孩子之前不小心玩闹的时候把张秀英种的瓜秧给弄坏了,张秀英扯着嗓门骂难听的话,他们几个干脆偷偷的把瓜秧连根给扯掉了。 现在他送书去给江筠,不要说被张秀英知道,就是给他那帮子队友知道了,肯定都会说他叛变了!他还怎么混头! 江筠准备走:“我得回家了。” 陈跃飞抬手:“等等!” 他弯腰在大树底下看了一眼,借着明亮的月光,蹲下去,捡了一根小竹棍,掰了一下,用断口的细尖在土里挖了两下,抠了一只蝉蛹递给江筠:“知了猴,给你,我看你经常捉这个回去。” 江筠硬着头皮接过来:“谢谢。” 这是什么鬼,她怎么会喜欢这个! 回到江家后巷窗前,陈跃飞替她把窗户悄无声息的推开,看着她踩着单车镫子爬进窗户,飞快的骑着单车离开了。 江筠蹑手蹑脚的从桌子上跳下地,轻轻一推窗户,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 厨房的门打开了,张秀英出门走到后院:“谁?干什么的?” 江筠急忙把外套脱下来披在肩上,打开灯,在屋里答道:“我好像听到有声音。”她把头发扯散打乱,用手指梳着头发,把自己的房间门打开,看见江永华和张秀英都站在院子里,她的声音紧张得有点抖:“爸,我听到外面有人走过,就打开窗户去看。” 江永华忙问:“爸爸不是告诉过你听到动静不要开灯开窗户吗?” 不等江筠回答,张秀英已经冲上前,推开江筠,走进小屋:“到现在都没睡!”用手去摸床,床板还是凉的:“你刚从外面回来吧?” 张秀英举着裹了一圈纱布的手,狠狠的瞪着江筠,只要江永华确认了江筠是从外面回来的,就收回她的居住权,让她进去跟小兰睡去! 江筠抿嘴唇:“我是没睡,我在看书。”从抽屉里拿出几何书,翻出一张纸片递给江永华,上面画着她临摹的花样:“我昨天在师部门口的宣传栏看到这个花好看,就画这个来着。” 与其被张秀英戳穿,还不如反将一军,承认自己没睡。 江永华看看:“画的还不错!” 张秀英才不信:“不睡觉你画这个干什么?” 江筠信口胡诌:“我想织毛衣,把这个花织上去。” 第二十二章 母女 “可能是院里的孩子还在玩儿,”江永华把画纸还给江筠,拉开窗帘检查了一遍插销,确认了安全,再次叮嘱:“小筠,千万记住了,再听到动静,一定不能开窗户,大声点问问是谁,万一有什么事,家里人也能听见。” 这个必须要再次强调,上次仓库那边进了人,对外宣称没丢东西,但是他们几个开了内部机密会议的知道,丢了十发废弃的子弹,守岗的士兵受了处分,上级还特意提醒江永华要多注意家里的情况,因为当时出事的时候,只有江家有人在,按理说逃跑是跑不了那么快的,只怕是躲在哪儿了。 “小筠,现在外面形势很严,坏人无孔不入,你还是多加小心。”江永华又转过头跟张秀英说道:“你也是,白天在家的时候,要多留意外面的动静。” 张秀英好不容易得了个进到小屋的机会,这下更要当着江永华的面翻找些蛛丝马迹出来:“等等,这屋里要是有人藏进来,还真有地方藏!” 张秀英一边说一边蹲下来看床底下,在站起来去开木箱子。 江筠变得愤怒,面上现出不耐烦:“里面怎么会有人!” 在这个家,好像只要凭着做母亲的身份,就可以任意翻动儿女的物品,根本不打招呼。 “这箱子有人动过!”张秀英有一种擒贼的兴奋感:“这个床单怎么回事?本来不是放在上面的!” 江筠忍着气,轻声道:“我想找块布学绣花,找不到。我们同学都在学绣花学织毛衣。” 好些女同学的母亲都会绣花织毛衣,大院里流行的女红也是一阵一阵的,像今年最流行就是织间色毛衣。 好在江永华是相信她的:“女孩子大了,知道爱美了,挺好。”还寄予厚望:“到时候给爸爸也画个好看的图案织个毛衣。” 张秀英什么也没折腾出来,自然是不高兴的,临出门狠狠地横了江筠一眼,重重的踏着步子回自己房间去了。 这个有惊无险的意外事件,让江筠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躺在床上,回想起另外一个时空里的爸妈,一对有着虔诚宗教信仰的夫妻,对她总是万分包容,尊重她的任何选择。 江筠很后悔曾经引以为傲的单身身份,她离开了那个时空,爸妈该多么孤单呀! 江珩会不会代她去照顾父母呢? 想着想着,江筠的泪不知不觉地打湿了枕巾。 她必须投桃报李,才对得起江永华的信任。 第二天一早,江筠就坐在窗前奋力的画图案,画织在毛衣上的图案。 哎,天知道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急中生蠢智! 这下好了,真的要织个毛线! 何向东来敲她的窗户,喊她出去玩儿,她都拒绝了:“我要在家做饭!还要画画!” 张秀英以注意安全为由,像盯着长工一样把江筠看得紧紧的,一会儿到后院蹿一趟,一会儿到小兰的屋里走一圈,就差在手里甩根鞭子了。 这种周扒皮的高压政策,又怎么能管得住江筠呢,她没出去玩,只是不想出去玩儿而已。 何向东把头伸进窗户,拧着头看江筠的画:“这个花真好看啊,绣枕头绣门帘,可好看着呢,我妈也在绣。” 这个可亲可爱的同学出现的太及时了,她得好跟人家妈妈学一学,会绣花的人,肯定也会织毛衣。 只要有小圈子,就会有小团体,里面就会有做得好的出类拔萃的人物。 她看过大院里那些阿姨大婶坐在一起,人手一件毛衣在织,厉害的人可以在聊天的时候,眼睛都不用看手上的针。 江筠立即道:“我能去你家跟你妈学学怎么绣花吗?” 何向东这几天跟江筠玩得起劲,只要能把江筠从屋子里拉出来,无论江筠要问什么都会答应:“行啊,我妈最喜欢女孩子会绣花了,你画的这么好看,我妈肯定喜欢你。” 江筠把自己画的几张草稿纸收好,拿了一本书夹住,关窗锁门,走去外屋跟张秀英打招呼:“何向东喊我去她家看她妈妈绣的花。” 再生气,该打招呼还是要打招呼,江筠只是刻意省略了那个称呼。 张秀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早点回来做饭,小兰长身体呢,不抗饿。别总在外面玩儿,不干活就别吃饭。” 刻意保持冷淡的江筠,一下子又被张秀英的几句话激起了怒气,胸膛起伏了两下,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 就听得张秀英在她身后冷哼:“瞧你那个死样子,又拿你爸爸的那一套来对付我,滚!” 江筠握紧拳头,拼命克制着没有回头,加快了步子,逃也似的出了家门。 她才不要跟一个更年癌的中年大妈吵架,蛮干不如智取。 何向东在平房的把头站着,等江筠走近,低声问:“你妈又骂你了?是不是不让你出来玩?” 江筠轻轻点了一下头,看着何向东,眼神都是无奈:“你们会不会觉得我以后老了也会变成她那个样子啊?” 何向东赶紧安慰她:“不会不会,你看你爸,我爸妈经常夸他特别斯文,说他像旧社会大学里的那些老师,你跟你爸特别像,你以后肯定就是当老师的。” 江筠微微一笑:“真的啊?” 有个这样的母亲,江筠已经没得再选择,只能让旁人不要用“有其母必有其女”的眼光看她,最好就是将她与张秀英的类型彻底划分开来。 何向东连连点头:“是真的,你长的像你爸,说话也是秀声秀气的。你妹妹长的才随你妈。” 江兰长得跟张秀英一模一样,都是粗眉大眼高鼻梁大嘴巴,一看就是母女俩。尤其脾气秉性也像,大嗓门,性格外向,什么心事都藏不住,说好不能说的事,转背就说出去了。 江筠笑笑转而问道:“向东,那你长得像谁?” 何向东一看江筠笑了,打心底松了一口气,随口笑道:“一会儿你上我们家看照片,就知道我像谁了。” 第二十三章 友谊 江筠笑了:“原来你也长得像你爸呀?” “对呀,人家都说,我跟我爸站一块儿一看就是一家人。”何向东道:“咦,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见过我爸!” 何向东的爸爸何振国是特务营的营长,常年在外执行任务,新搬来大院不到一年,见过何向东爸爸的人寥寥无几。 江筠直乐:“你妈在家,然后你说要我看相片就知道你像谁,那就是说你长的不像你妈妈呗,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嘛!” 何向东哈哈笑:“哎,还真是!怪不得我妈老说我没心没肺的。” 江筠笑:“你这样挺好的,对人特别真诚,我喜欢。”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说笑,正好陈跃飞带着一帮男孩子骑着单车在比快,风一样的在她们面前经过。 何向东连忙拉着江筠站到路边,羡慕的看着男孩子们远去的背影:“男孩子就可以到处跑,真好。” 江筠摇摇头:“各有各的好吧,咱们就在大院里挺安全的。别看他们到处跑,等闯了祸的时候就不一样了,挨打肯定是少不了的。” 大院里的父亲们职位高低不一,解决自家儿子闯祸问题的方法却如出一辙,轻则甩巴掌,重则皮带抽。 何向东同意:“也是,我弟弟闯祸了,人家找到家里来告状,我爸肯定顺手就是两巴掌,还不许我妈拦着,每次都是我妈抱着我弟弟一起哭。” 江筠暗暗咋舌,这种家庭暴力,居然被默认为合理的。她偷偷的想,要是陈跃飞偷子弹被发现,不知会挨怎样的胖揍? 何向东的家在大院的另一个方向,跟江筠家里刚好是一东一西,两个人说说笑笑就到了。 进门的时候,江筠留意到,何家的门帘窗帘都是用素色细棉布做的,用彩线绣的图案,显得女主人手巧,屋子里也特别有家的温馨。 听到门口的动静,何向东的母亲手里拿着绣花绷从里屋走出来。 何向东的母亲白秀贞是鲜族人,有着典型的鲜族人长相,大脸盘,高鼻梁,单眼皮,一笑起来就看不到眼睛,声音也很温柔:“是小筠来了啊?长得真是俊俏,一看就是好孩子,向东跟我说过好几回了。” 江筠有些意外,在大院里对孩子笑得这么和善的家长非常少见,想必白秀贞在单位肯定也是个人缘不错的小领导。 “白阿姨好!”江筠礼貌的打招呼,拿出自己画的草图:“听说你今天不上班,我特意来跟你学绣花。” 白秀贞接过江筠的图纸一看,眉毛高高抬起,眼神一亮:“啊哟,这么漂亮的画,是你画的啊?” 里屋跟着走出来两个人,手里都拿着绣花绷,都是大院里的家属,一个叫刘敏,一个叫赵爱莲,都是白秀贞的同事,又是邻居,闻言纷纷凑上前来。 “真好看哎,绣枕头肯定好看。” “这么小,只能绣手绢绣领子。” “这花怎么看着眼熟呢?好像在哪儿看过?”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拿着草图左看右看。 江筠谦虚的解释:“我画的不好,画了好几天,才画出来。” 刘敏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我在叶主任那儿看过,她手绢上就是绣的这种花,一模一样。” 叶主任就是叶清音,是京城某单位的办公室主任。能在伟大的京城上班,那是接近伟人的地方,在这些家属的心目中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是高不可攀的。 赵爱莲看了看江筠:“你是江副科长家的老大吧?看不出来啊,还有两下子。” 这句双关语,可以说是夸江筠画得好,也可以说江筠有手段攀上了叶清音。 一个大人用这种语气对着一个中学生说这话,是欺负她听不懂吗?江筠飞快的看了一眼赵爱莲,低下头去装傻:“我在板报上看的,觉得好看,就学着画下来了。” 白秀贞笑着打圆场:“小筠真不错啊,看看就能学着画下来,来来来,我教你绣花,你的手这么巧,肯定学的也快。向东,去把我的篮子拿过来,你也跟着小筠一起学。” 何向东跑进屋把白秀贞的篮子拿出来,里面都是各式彩线和绣花针,还有一把少见的小剪刀。 江筠惊讶的问:“白阿姨,这些都是从哪儿买的啊?” 她在军人服务社看过,除了白棉线黑棉线,就是可以缝军装军被的军绿色棉线,这些红色黄色绿色的彩线,连影子都没见过一条。 白秀贞笑笑:“我上次去京城的时候,在京城百货大楼买的。” 去一趟京城不容易,谁要去,左邻右舍同事都会让帮忙买东西捎回来,白秀贞的手巧是出了名的,眼光也很好,她代买的布料和绣品,在大院里常常会有人借去模仿。 何向东说:“妈,下次再去京城,一定要带上我!” 白秀贞笑着点头:“你要是不晕车,早就带你去了。你看向南,坐多久的车都好好的。” 去一趟京城不容易,要是不跟着部队的大卡车去,靠自己坐车可麻烦了,要自己带上干粮和水壶,再拎上一堆行李,要找人骑车带着送去县城坐长途车,还只能坐到京城郊区,再转公交车去市区。 一天只有一趟长途车发往京城,车少人多,超载是肯定的,柴油车味道还大,很多人受不了那个味道,坐车就晕车,还得祈祷长途车千万别在路上抛锚。 刘敏嘴快:“听说下个月师部要开个车去京城,到时候咱们都去,白姐,到时候你要带我们去逛逛百货大楼,我可是想了好久了。” 说到去京城,几个人都感兴趣,白秀贞一边耐心的教江筠如何把花样拓印到棉布上,如何起针走针,一边时不时的跟刘敏赵爱莲商量去京城的时候要买什么,再去逛逛著名的中华门。 江筠仿佛没听到她们的聊天,只按照白秀贞的指点,认真的学着绣花,一蹴而就,像模像样的绣出来一朵小雏菊。 她没想到绣花比她想象的要容易,跟白秀贞借了一个绣花绷子,带着极大的兴趣回到家,整个下午就一心一意的坐在书桌前绣花。 窗前黑影一闪,陈跃飞又出现了。 第二十四章 疑惑 陈跃飞骑着单车,在窗前来来回回蹿溜了好几趟,才看到江筠开了窗户伸出手,赶紧掏了一本书递给江筠,得意洋洋的比了个手势,嗖地又跑了。 这是电影《敌后武工队》里的特派员肖飞最喜欢做的一个经典手势。 江筠忍着笑,第一时间把书收在书包里,再悄无声息的关上窗户。 这是她在电影里看到的,在合页上倒点水,开关门窗的时候就不会有声音。 地下工作,居然应用到家里来了,就在张秀英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与外界打交道,这让她有种莫名的兴奋感。 原主江筠虽然胆子小,可那是被长期家暴洗脑的结果。 走出家门跟同学玩了这些天,江筠逐渐适应了这个身体的素质,也琢磨出要怎么在目前有限的条件下,如何争取自己修整的空间。 江兰也放暑假了,不出去玩的时候,就黏着江筠,努力想讨好江筠:“姐,你绣的手绢真好看,比咱妈绣的好看多了,你绣完了也给我绣一个呗?” 身边多了一双眼睛一张嘴,白天根本就没有机会偷摸看小说了,江筠闲着没事,就琢磨着把自己的名字用花草给表现出来。 比如说,筠,是个多音字,她就在手绢上用绿色棉线绣上竹叶,个性鲜明,辨识度非常高。 江兰这么一说,江筠倒有了个主意:“好,我给你绣,不过妈要是骂我的时候,你要替我说话,要不然我就再也不给你绣了。” 江兰高兴得答应了:“行!你也给我绣个带名字的花呗。” 江筠想了想,就在一块纯白的手绢一角,用绿色棉线绣兰花叶子,用白色棉线绣了朵蕙兰,既清新又雅致。 蕙质兰心,是形容女子心地似蕙兰般纯洁,品质如兰花般高雅的意思。 这是她在陈跃飞拿给她的那本唐宋诗词里看到的,灵机一动,就想出了这个创意。 小姑娘都是喜欢花花草草的,江兰也不例外,兴冲冲的拿着绣了蕙兰的手绢去给张秀英看:“妈,妈,你看,这是兰花,江兰的兰的兰花!” 这也意味着姐姐愿意冰释前嫌了! 张秀英接过去一看,随手扔在地上:“呸,什么兰花!都是毒草!江兰的兰,是刘胡兰的兰!好好的女英雄不当,当什么毒草!拆了!不拆我就给剪了!” 江兰委委屈屈的从地上捡起手绢,泪珠凝在眼眶里:“可是姐姐的手绢也绣了草呀!” 张秀英一瞪眼:“你姐绣的什么草?跟这个一样吗?” 江兰嘴一咧哭起来:“是三片竹叶。” 张秀英冷哼:“我就知道你姐姐一肚子坏心眼,她自己用好的,就给你绣毒草!” 一把抢过江兰手里的手绢,其实想想的去找江筠,进了小屋,往地上一摔:“小筠,你说你安的什么心,敢给你妹妹绣个草,你是想让人家把她揪出去批评斗争吗!” 江筠莫名其妙的看着一脸不善的张秀英,还有抽抽嗒嗒的江兰,弯腰捡起手绢:“怎么啦?” 张秀英挥手劈过来:“你要害死我们呀!拿出去人家还以为是我绣的!” 江筠灵活的往旁边一闪,把手里的绣花针举起来:“这么细的针,你捏都捏不住,怎么可能是你绣的?人家眼瞎啊!” 张秀英的手落了空,举起巴掌又追过来:“出息了啊!敢顶嘴了啊?还敢跑?我今天非好好收拾收拾你不可,有你爸给你撑腰,你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现在你爸不在家,我看谁敢拦着我!” 江筠用两手护着头,以为今天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 “当”的一声,窗户上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接着就听到“哐啷哐啷”玻璃碎裂掉在窗台上地上。 屋子里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江兰的眼泪登时停止了,哆哆嗦嗦的喊:“妈,你把玻璃给喊碎了!” 张秀英一步蹿到窗前,只见窗扇上的右下角破了个洞,一看就是外面砸的,力道还不小,玻璃都碎了,掉了几块。 从窗户往外看不到动静,张秀英顾不得打骂江筠,急急忙忙的冲出去,等她开了后院门的锁,巷道里早就空空如也。再看窗户底下,一块鹅蛋大的碎砖头掉在地上。 很显然,刚才是有人故意用这块石头来砸窗户的。 气得张秀英大骂:“哪个缺德的砸我家玻璃?瞎了眼啦!老子跟你无怨无仇的,你敢搞破坏!让我抓到了一定不会轻饶你,告你家长去!把你拉到台上给大伙看看你是什么货色!” 虽然是江筠住的小屋窗玻璃被砸了,但还是江家的玻璃啊!又要找人去换玻璃,不花钱也要看人脸色,简直要气死了! 张秀英站在后面的巷道里继续吼。 江兰悄悄的问:“姐,你知道是谁吗?” 江筠被问得满头黑线:“我跟你一起站在屋子里,我怎么知道是谁?!” “姐,那这手绢怎么办?” “你把她拉到外面去,去谁家都行,我拆了重新绣。要不然等我的自行车提回来,我就不带你出去玩儿了。” “那你不要再绣毒草了。” “我给你用拼音绣个名字,行不?” “行!姐,那我跟妈出去了啊,你快点帮我绣。” 有了江筠的保证,姐妹俩很快就达成了协议,江兰愉快的走出去找张秀英:“妈,咱们去找人来给咱家换玻璃吧!” 张秀英余怒未消:“换什么换!留着证据,让人来看看,谁这么坏,光天化日之下就敢砸我家玻璃!” 江兰犹豫了一下:“妈,那咱们就去找人来看看呗,让当兵的去抓坏蛋!” 张秀英转怒为喜:“对,还是我的小兰聪明,咱们现在就去找人来!” 屋子里总算又清静了。 江筠看看玻璃,知道这肯定是陈跃飞的杰作。 刚才太惊险了,她差点就要挨揍了。 她的身子骨还没有强壮到可以跟张秀英对抗。 江筠低头沉思,张秀英总想趁着江永华不在家的时候挑剔她,一个做母亲的,为何总要跟自己的女儿过不去? 第二十五章 借书 江筠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像张秀英。 她甚至暗戳戳的希望自己不是张秀英亲生的,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在心理上跟张秀英断绝关系了。 做为女儿,她不能去问江永华自己是不是张秀英亲生的,更不想去做亲子鉴定,万一是亲生的呢,连离家出走找亲妈的幻想都没了! 窗户玻璃被砸之事,最终在后勤科石科长的几句劝解,让后勤科的干事当天就给江家把玻璃给换好之后,不了了之。 毕竟大院里男孩子这么多,只要是没抓到本人,怀疑谁都不行。 张秀英本想不依不饶的,石科长说了两句,意思是都是子弟,就算抓到了也就是赔个不是再赔块玻璃,再骂的话也影响团结,对江永华的工作也会带来不好的影响。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张秀英还是气不顺,只能不依不饶的继续追究江筠的错:“都是你个死孩子,要不是你绣的什么破手绢,玻璃也不会让人给砸了。” 魔音穿脑,喋喋不休…… 江筠只能当自己这是在江珩的剧组,她一边往灶膛里添柴火烧水,一边想着,再熬上两年,考上大学,就可以离开这个家了,到时候这个家她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江永华推着新的凤凰单车回家的时候,家里的沉闷气氛也没扭转过来。 因为这个车是给江筠买的,张秀英的怒气又被勾起来:“小江,你看看你的好闺女,净往手绢上绣些把柄,你还把这么好的车给她骑,迟早会让她给丢了!” 江永华也生气:“你乱说什么,嘴上就没个把门的。刚才在路上遇见石科长,人家怎么说我的你知道吗?我在机要科,不是宣传科,有你这么个大喇叭,我迟早要受处分!” 张秀英才不吃这一套,继续发牢骚:“人家都欺负到家里来了,大白天的就在这里砸窗户,你还不让我说了?” 江筠在厨房听着江永华跟张秀英争吵,她知道张秀英为什么这么嚣张了——江永华就是纸老虎那些吓唬人的话从来也没有兑现过! 她都听不下去了,这种无效的车轱辘话争吵,激发了她的终止循环强迫症。 江筠打开厨房门走到餐厅:“爸,晚饭我已经做好了。” 江永华把新单车推到客厅的窗底下,暂新的单车,锃亮的轮毂摆在客厅里,显得十分豪华:“行,先吃饭,一会儿吃了饭擦擦车子,明天休息,我不加班,就在家教你骑车。” 江兰的眼睛亮了:“爸,你也教我好不好,我同学都会踩三角了。” 江永华接过江筠端出来的面碗放到桌上,看到像模像样的晚饭,顿时心情好起来:“行,你跟你姐都学。”顺便夸江筠:“小筠学会做饭了,进步挺快啊!” 父女三个人的快乐,让张秀英觉得自己落单了,更愤怒:“做一顿饭,用三顿饭的油!再这么做下去,家里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江永华一摔筷子:“家里什么时候让你喝西北风了?” 张秀英也摔筷子:“要不是我仔细算计着,家里早就喝西北风了。” “你当家多少年了?她才学做饭几天?”江永华眉头紧锁:“一到吃饭你就嚷嚷,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江筠不吱声,转身去厨房,把锅里剩的半碗面片汤盛出来,端到餐厅在桌边坐下来:“是我不对,我只吃半碗好了。” 这个时代,所有物资都是限量供应的,一家一户每个月只能买两斤油,照她这么做饭放油的量,的确是撑不了几天。 只吃过别人做的饭只吃过速食快餐的江筠,也知道自己的短板,大大方方的认错,并且自罚。 江兰刚刚的好心情都被爸妈的争吵给吵没了,一看姐姐只吃半碗,跟着扁扁嘴:“妈,我不吃了,都留给你吃。” 张秀英狠狠瞪了江筠一眼,厉声道:“小兰,你吃你的,你这么乖巧懂事,你就该吃!” 江永华被吵得心情也不好了,拿起筷子来,对江筠江兰说道:“都吃饭吧,不说了。明天开始还是我做饭,小筠,你也别做了,你妈过几天手就能好了。”又看着张秀英道:“如果真的到了喝西北风的时候,我喝,不用你们喝,行了吧?” 最终,家里的低气压又是以江永华的妥协为结束。 饭后,江永华收拾好厨房,去问江筠关于手绢的事:“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不过,你妈说的也没错,现在说话做事都要小心翼翼的才行,要是在地方上,早就被人揪住小辫子不放了。” 江筠对于这个时期的争斗完全不了解,在她的印象中,越传统的时期人心越朴素:“揪住不放会有什么后果?” 江永华道:“开会批判,然后关起来,有的还会被拉出去示众游行。” 江筠怔住:“这不是不讲理吗?” 江永华苦笑,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讲理、辩论都是书本上的事,没有武装就没有讲理的机会。对了,你是在哪里看的那些诗词?” 为了防止张秀英多事多嘴,家里的所有跟时事无关的书籍,都被江永华收走了放在办公室。 江筠低下头,小声说:“是同学借给我的唐宋诗词选集。” 她从书包里拿出用报纸包着的《唐宋诗词选集》递给江永华:“就是这本。” 江永华吓一跳:“千万不能用报纸包书,回头我拿牛皮纸回来给你。”他赶紧拆了报纸看看,好在没有敏感的字词,翻翻书,看到书里有铅笔注释:“男同学借给你的?” 江筠老老实实的回答:“是陈跃飞借给我的,他说是他哥的书,偷偷拿出来给我看的。” 江永华抬眉:“他为什么要借书给你?” 江筠抿嘴唇:“我拿《林海雪原》跟他换着看的。” 江永华不出声了,继续翻看诗词选集:“你看得懂?” “看不懂,可是没什么书看。”而且比那些简单得像普及读物一样的小故事要好看的多,江筠发现,无聊的时候,最能读懂古时候那些诗人大家的落寞情怀。 江永华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忍住了,只要女儿不是对人家有什么好感才借书就行,同学间的往来也没必要刻意阻止。 更何况,书的主人当兵去了,他也不需要担心什么才是。 第二十六章 小荷尖角 江永华没有再追问借书的事情,只叮嘱江筠要小心再小心,保密再保密:“事关重大,犯了错会有连带关系的!” 见江永华如此慎重其事,江筠很想说,自己防着张秀英就已经防得很潜伏了。 她知道江永华是为自己好,答应不再偷偷看江永华不允许带回家的书。 江永华很欣慰江筠的懂事:“凡事小心为上,注意保密,注意与人交往的距离!” 父女之间多了理解,沟通就特别顺畅。 等到学骑单车的时候,江筠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能自如的骑着单车满院子转圈。 她也没心思再绣花,整个暑假里,她就是骑车带着江兰跟着同学一起疯玩,不到吃饭睡觉的时间不回家。 唯有如此,她才能暂时忍受张秀英时不时抽风一般的冷嘲热讽。 那些要上高中的同学,有了自己单车的同学,乘着兴奋劲,经常聚在一起,跑遍了大院的每个角落。 江筠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仿佛只是一眨眼,时间就来到了九月开学季。 由于社会上的治安事件持续,大院的孩子们也没回乔家沟中学去照毕业照,直到高中开学的前一天,他们才在大院的军人服务社,集体照了一张本院子弟的毕业照。 照片还没拿到,初中毕业证书也没拿到手,他们就开始了新的高中生活。 第一天去刘家集上学,大院里的孩子们在大门口集合,统一出发。 呼啦啦的一队单车,少男少女们精神爽朗开心热闹,像是一道风景线,骑行在乡村大道上,很是引人注目。 何向东一来就跟在江筠身边,暑假里玩了一个夏天,这两个人的交情越来越好了。 “小筠,”何向东亲热的喊着江筠的昵称:“你看那片苞米地,都熟了。看得我都馋了!” 秋天的玉米地,景色最是迷人。 不止是何向东看得眼馋,几乎所有的中学生都看着眼热不已。 如今正是他们长身体长得最快的时期,平素的饮食又没有什么油水,经常是刚吃饱没多一会儿就感到饿了。 江筠还记得她在医院里刚醒来那时吃过的玉米面粥,清甜无比:“哎,要是能吃到刚摘下来的玉米粒煮粥多好啊!或者用火烤一烤,把表面烤得微微有点焦黄的时候,玉米汁还没流出来,咬一口,最香了。” 何向东连声附和:“对对对,还有小麦,烤着吃也特别好吃。” 暑假的时候,她们几个人去连队的麦田里偷摘了还没熟透的小麦,回家用火烤来吃当作零食。 这一大早上的看到的都是丰收待采摘的农田,真是垂涎欲滴。 张洁骑着旧单车,落在队伍的末尾,看着江筠与何向东说说笑笑互相打趣,满心不是滋味。 江筠在暑假里简直像换了一个人,变化大得让人吃惊,不再找人诉苦,也不会总是说“我不会我不参加”之类的冷场话,而且,无论玩什么游戏,不管会不会,都是一喊就到,是输是赢都兴高采烈的,心大得不得了。 聊天的时候,也是跟何向东更有共同话题,经常搂在一起交头接耳说悄悄话。 张洁比江筠要大一岁,发育比一般女孩子要稍微早一点,在其他少男少女们还在懵懂的时候,张洁就已经情窦初开,有了自己暗恋的对象,对于男女之间有意无意的互动特别敏感。 跟张洁要好的是王爱平,骑着车在张洁的旁边,看着前面嘻嘻哈哈开开心心的同学,不由得撇嘴道:“张洁你看她们,也太疯了,有男同学在,也不知道收敛些。” 张洁还想在新学校继续当选班长,不好跟着王爱平的话头去批评同学,只是笑了笑说:“都是一个大院的,互相都认识,说说话也没啥。” 王爱平轻哼一声:“我看她们就是故意引起别人的注意!你看徐志坚他们就看着她俩呢!” 张洁的笑容有点不自然:“我看不像是故意的,何向东就是那样的性格。” 王爱平小声道:“张洁,你有没有发现江筠现在变得不一样了,在男同学面前也敢说话也敢笑了?而且......” 话音未落,一辆骡子拉的车对着她们迎面而来,王爱平只顾着说话没留意路况,车把没扶稳,哐当倒地。 “哎呀,王爱平摔倒了。”张洁喊了一声,跳下车,把单车架到一边,跑过去把倒在王爱平身上的单车扶起来:“你怎么样,摔到哪儿没有?” 二八的单车特别沉,没人帮忙要自己站起来挺不容易的。 王爱平撑着坐起来,苦着脸:“唉哟,我的脚好像扭到了。怎么办?快上课了,今天第一天开学呢。” 前面的同学都停下来,有的停在原地回头看,有的转头骑回来,江筠会紧急救护,听到直接的喊声立即就掉头骑过来,下了车子,蹲下来去抓王爱平的脚踝:“你别动,我看看。” 王爱平有点尴尬,坐在地上被其他同学俯视,又被江筠抓住脚踝,脸腾地就红了:“我没事,你们快去上学吧。” 江筠手下轻轻用力:“我先帮你揉揉,要是站起来没站好,脚就会肿了。” 张洁也蹲下来:“王爱平,一会儿我带你吧。” 王爱平皱着眉头:“那我的车怎么办哪?” 徐志坚跑过来:“等会儿我带你吧,你放心,我骑车可稳当了,我妈出去都坐我的车后面呢。” 在男同学面前摔跤就够丢脸的了,怎么可能还坐人家单车尾?以后会被别人拿来说事的!王爱平的脸羞成大红布,一个劲地摆手:“不要不要,你们快走吧。” 张洁抬头,发挥班长本色:“等会儿我来带王爱平,你们帮她把车子带到学校去就行。” 江筠没抬头,专心致志的感受着手指下的触觉:“没有伤到韧带没有骨折,就是蹭破了皮肉,一会儿去学校找老师要点红药水涂一涂就好了。你慢慢站起来,这个脚不要用力。” 几个女同学合力把王爱平扶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再扶到张洁的后车座上。 何向东看着张洁骑车走了,这才拍拍心口对江筠说:“艾玛,刚才我差点吓哭了,我看你跟大夫似的还会给人治病哪?” 江筠笑笑:“这又不叫治病,我以前也摔过,那个医生就是这么给我揉的!” 第二十七章 新学校 刘家集中学是县城里唯一的高中,附近十里八乡考上高中的学生都集中在这里上学。 由于一下子来了十几二十多个部队的子弟,学校里把教师办公室给腾出来做课室,那些任课老师暂时就在自己的宿舍里备课批改作业。 教室不够大,五十几个高一学生,被分成了两个班,部队子弟自然是集中在一个班上课,另外编进来几个家住县城的学生。 一进教室,何向东就赶紧找了位子坐下来,招呼江筠:“小筠,咱俩坐一起。” 江筠走过去放下书包:“好啊,不过你这么高,坐在前面会不会挡住别人啊?要不我跟你坐后面去?” 何向东把江筠拽起来:“来,咱俩换个位子,我靠墙坐,就不会挡住别人了!” 当王爱平整个人挂在张洁的肩膀上,一蹦一跳进来的时候,课室里只有第一排的中间还有两个相连的空位子。 张洁扫了正在讲悄悄话的江筠何向东一眼,搀着王爱平走到第一排坐下。 过了没多久,世外传来小铁锤敲打铁板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当地土话“上课咯~”,教室里聊天的嗡嗡声戛然而止。 一个穿着洗得发灰的中山装的中年人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带着浓郁的口音先行自我介绍:“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姓王,我叫王庆国。” 王庆国就是刘家集中学的校长,这个学期学校里突然多了一些部队子弟来读书,还是县高官和部队首长亲自跟他谈的话,他受宠若惊,同时深感责任重大,遂决定亲自担任高一的班主任,同时任教历史课。 一下子面对这些气质与县城孩子截然不同的学生,王校长的声音紧张的有点哆嗦:“等下我先点名,来了的同学就应一声,没来的同学也跟我说一下什么原因没来。点了名之后,咱们就选个班长出来,再选个副班长和学习委员。第一节课下课后,班干部跟我去领书,第二节课后,全部同学去操场上开全校大会。”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出现预期的吵闹声,王庆国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天他去见县高官的时候,可是被那个部队首长的威严气势给震得话都不敢说,脸都笑僵了。 拿着花名册点了名之后,王庆国让同学们自行推荐一个班长出来。 这些大院子弟在初中就是同学,很自然的就推举张洁当班长。 副班长选了一个县城的学生,在选学习委员的时候,何向东突然说:“王老师,我选江筠!” 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转过头来看着江筠。 王庆国的心里想着是要选个男同学当学习委员的,听到何向东的声音,不得不看过来,这个叫江筠的女同学,倒是眉清目秀,可是一点也没有将军的气势:“哦?其他同学还有什么人选吗?” 江筠双手乱摇:“我成绩不行,当不了学习委员。” 不是江筠谦虚,是原主江筠的成绩的确不行,虽然她在暑假里温习过初中课本,但是她不想在学习上出这个风头,毕竟还是有一股不读书的潮流,她还打算光学习,平时考试就看着时局来,闹不读书的时期就考个几分,恢复正常读书的秩序,只要考个及格就行,等到毕业考试考大学的时候再正常发挥。 何向东捅捅她:“哎,我妈说你可聪明了,学东西特别快。” 江筠拼命摇头:“做针线活跟学习委员没关系!” 有同学听了就笑起来。 然后有人提了几个男同学的名字,王校长把几个人选的名字分别念出来,让大家举手表决。 这些十四五岁的中学生,男女有别的观念比较重,基本上举手同意的都是同性。 高一一班的男同学比女同学多,最终学习委员由徐志坚担任。 选完班干部,王庆国带着新当选的班长副班长学习委员,去校长室搬教材,其余同学在教室里自习。 江筠如释重负,往桌子上一趴,扭头冲着何向东说:“刚才你吓死我了。” 何向东嘿嘿乐:“你看你画画多好看呐,字也写得那么好看。” 学习委员不就是成绩差不多,能写会画写个大字报小字报什么的嘛。 江筠眨眨眼睛:“当班干部就要起带头作用的。” 何向东秒懂,嘿嘿,起带头作用,就是她们在偷麦穗的时候,班干部就不能跟她们一起动手还要站在一边提醒她们不要犯错误。 “你中午回家吃饭吗?要不咱们找机会去掰苞米?”在师部生产队的地里扯过两回麦穗,何向东的胆子就大了,还想去:“现在土豆花生也差不多熟了。” 江筠摇摇头:“我可不敢,人家一喊,我就腿软,到时候抓到我告到家里去,我就别想骑车了。” 何向东咧嘴笑:“你要是不带着你妹妹的话,就肯定没事。” 江兰人小腿短嘴巴大胆子小,带出去找吃的,挺碍事。 江筠想着就头疼:“那就是个叛徒!随时露陷出卖同志!”简称猪队友! 何向东也趴在桌子上偷偷的笑:“哎,我带了一毛钱,要不咱们去跟老乡买点地瓜?” 烧柴火做饭的时候,把地瓜埋在灶膛的灰底下,做完饭再掏出来吃,香极了。跟着江筠吃过两回东西,何向东坚定不移的跟江筠组成了吃货二人组,还经常把自己家的好吃的带出来给江筠一起吃。 江筠来了兴趣,她还没在老乡手里买过食物呢。 说是买,都是私底下偷偷进行的,没有经过公家允许的买卖,要是给人发现,也是要被举报的。 “今天发了新书,咱们先把书送回家,明天我也带一毛钱,咱俩一起去买。”江筠的零花钱都藏起来不敢带在身上:“看一下课表,要不明天不带书,就背着空书包去装吃的。” 王庆国带着几个班干部一人抱着一大摞书回来教室,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听说高中的课程非常难,据说数理化的内容大部分人听都听不懂。 每个人都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书里的知识到底有多难。 江筠随手翻开一本书,油墨的味道还没有散尽:“这就是书上说的,油墨的芳香?” 第二十八章 涂鸦 刘家集中学使用的数理化教材,比江筠想象的还要容易得多,这让她不由得心生喜悦,只觉得面前就是一条光明坦途,大学正在向她招手呢。 江筠有个习惯,凡是自己的书,必定要在扉页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 刚领的新书也不例外。 她把几本新书并排摆在课桌上,翻了翻书包,把文具盒拿出来。 为了上学,江永华特意给江筠准备了一支新钢笔和十个新作业本,这会儿都放在书包里了。 “哇!”何向东小声惊叫:“我说你的书包这么鼓鼓的,原来放了这么多作业本!哇,还是新钢笔!” 张洁在前排回过头来,看着江筠拿出了一支锃亮的新钢笔,正要往书上写字,立即站起来:“小筠,等等!” 江筠莫名其妙的看看张洁一脸紧张地走过来:“怎么啦?” 张洁一把抓住江筠的钢笔:“不能写!” “我自己的书,写上我自己的名字也不行吗?”江筠想抽回自己的手,未料用力过大,甩了几滴钢笔水在后面同学的身上脸上。 江筠回头,坐在后面的是个男同学,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脸上挂着一滴墨水,身上的外套是土灰色的,墨水滴在上面特别显眼。 马上就有人起哄:“噢,打架喽!” 江筠的脸红了,连忙道歉:“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无辜被弄了一头一身墨水的杨进,脸红得更厉害,面对着女同学连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地摇头,抬起胳膊来把脸上的墨水擦掉,脸上留下了墨水痕迹,袖口上也多了一道墨水印。 旁边还有男同学起哄:“要赔衣服!” 张洁瞪了起哄的男同学一眼,看着杨进:“杨进,江筠不是故意的,要不,你的衣服,我帮你把墨水洗干净。” 江筠咬咬嘴唇:“张洁,是我弄的,我来洗吧。” 只见杨进用袖子又在脸上抹了一把,红着脸,半天憋出一句:“不用,放学回去让俺娘洗就成。” 张洁扭头看了江筠一眼:“小筠,是我不好,害你把墨水甩了出来。不过,这些新书最好不要乱写乱画。” 何向东这时也反应过来,扯了扯江筠的袖子,搂着江筠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的说:“书上都有红语录,是不能写我们自己的名字的!” 要不然,万一课本丢了,被人捡到加以利用,江筠就要倒霉了。 江筠还是不太明白,不过既然张洁何向东都这么说,那就不写吧。 坐在杨进旁边的杨冲,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哎,要是墨水甩到我身上就好了,我的衣服就有人洗了!” 何向东正侧脸说悄悄话呢,眼角瞥到杨冲,再听到杨冲的话,回身一拍桌子:“你以为你是解放军啊?还想有人给你洗衣裳啊?想得美!” 杨冲吓一跳,往后一退,脸红了,他就是看着有女同学跟杨进说话,也找机会搭个茬嘛:“我就说说......” 陈跃飞离开座位,跑到杨冲身后,在后面拍了杨冲脑袋一巴掌:“想都别想!你还敢说!” 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呐,现在有他在这儿护着呢,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就被人调笑! 杨冲捂着头,回身看着陈跃飞,脸更红了,部队里的人都这么凶吗,忍不住就结巴了:“以,以后,以后不说了。” 陈跃飞比了个英雄肖飞的手势指着杨冲:“再说就毙了你!” 杨冲往后缩了一下,紧贴着墙:“你又不是班长,那么凶干嘛?” 班长还说要帮助同学呢! 他俩的对话已经成了班上的焦点,众人瞩目。 陈跃飞得意的把手一挥,在空中划了个圈:“我是他们的队长,他们的事我都管。” 开玩笑哦,他可是大院里的孩子头,这些人谁不听他的! 张洁喊了一声:“陈跃飞,回你座位上去,还没下课呢,等会儿老师进来了。” 陈跃飞啪地立正,敬了个礼:“是,班长!” 张洁看看杨冲:“要是墨水真的弄到了你的衣服上,我肯定也给你洗。” 说完回头看了一眼江筠,才走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江筠低着头,故意清理书包,她敏感的收到了好几束探询的目光,不想予以回应。 王爱平笑着对张洁说:“还是你的话好使啊!” 张洁不自然的笑笑:“第一天上学,都是新同学,别闹意见。” 王爱平凑近张洁的耳边悄声说:“看不出来啊,陈跃飞还听你的话呢。” 张洁没有回头去看正在跟同桌打闹的陈跃飞,但是能清晰的听到说笑声,没有回答王爱平的问题,而是问道:“你的脚怎么样啦?还疼吗?” 王爱平活动了一下脚腕,疼得嘶了一声:“哦哟,还有点疼,等下可能不能去站着开大会了。”马上苦着脸问:“怎么办?一会儿老师说不说我啊?” 张洁想了想:“要不一会儿我扶着你?你站着的时候这个脚别使劲就行。” 王爱平瞟了一眼江筠,又悄声说:“刚才江筠给我揉的时候,我都觉得不疼,我想问问她怎么揉的。” 张洁弯腰伸手:“要不,我现在给你揉一揉?” 刚一碰到王爱平的袜子,王爱平就哎呦叫唤:“别碰,疼!” 张洁抬头:“小筠不是说没伤到筋骨吗?怎么还会疼?” 一直偷偷注意着张洁动静的江筠,心里在猜测张洁的想法,她总觉得张洁在观察她,忍不住偷偷的打量回去。 在她看来,张洁就是个大家姐作风,有着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感,但是没有做为班级头目的才能。 这要是到了一个企业里...... 停停停!江筠在心里喊停,不能用职业经理人的目光去考核一个十几岁没有受过任何经营管理经验的女孩子! 为了分散注意力,江筠拿出作业本,在作业本上写科目和名字。 何向东顺手拿起一本翻开,每个本子上都画有三片竹叶:“哎,真好看啊!你的名字起得真好,我现在看到将军徽章还有竹子竹叶什么的马上就会想到你!” 江筠心想,好什么呀,那个女英雄那么坚强,受了那么多的苦还那么有志气,如果是她换了那个环境,说不定会是个叛徒,下意识的解释: “我这就是信手涂鸦而已,再说了,我的名字只是同音,其实我的能力跟名字刚好反着来。” 第二十九章 曹老师 开学典礼上,王校长介绍了各班的任课老师。 江筠班上的数学老师,叫曹宝生,是京城大学数学系老师,是响应国家政策下放到县城来接受再教育的。 开学第一天的第一堂课,就是曹宝生的数学课。 数学课历来是同学们的软肋,初中的数学基础也没打好,因此,当曹宝生在黑板上画图的时候,底下的同学要么看着黑板发呆,要么就说小话。 江筠一边跟何向东交头接耳,一边翻开书,看曹宝生画的是哪幅图。 等到曹宝生开始讲课的时候,也就是开始拿着课本自说自话的时候,江筠惊喜地发现,曹老师讲课讲得真是太好了! 何向东吃惊的问:“小筠,你听得懂吗?” 江筠摇摇头:“听不懂,他讲话的口音挺好听的。” 何向东眨眨眼:“还真是啊!他的普通话够标准!嘿嘿,你要不说,我还以为你真的喜欢上课了呢。” 江筠的确喜欢上了曹老师的数学课。 在她看来,曹宝生就是数学界的学霸,能把抽象的题目讲得生动而有趣,哪怕就是在未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江筠每天回家,必定要把书上的知识预习两三遍,然后再到课堂上去听曹老师是怎么讲课的。 无论如何,中学的知识她也扔了很多年。 她要做到心里有数。 大家都不认真听课,或者都听不懂,她也不能显得自己听懂了。 到周六放学的时候,何向东在教室扫地,江筠先去推单车,刚好看到曹老师穿了一件旧棉袄,也过来推单车。 江筠一看周围没有别人,抓紧时间问问题:“曹老师,我想问一下,今天课堂上讲的那个正方体的阴影面积,计算的时候,能用代数方法计算吗?” 曹老师被惊到了,居然还有学生问课堂上的东西,居然真有人在听课!他好激动:“当然可以,还能用正弦定理证明。” 江筠有点懵圈:“啊?三角函数啊?我好像不太懂哦!” 曹老师更激动了:“你还知道三角函数啊!你你你......”曹宝生连说了三个你,拍拍自行车座:“等我下周回来上课的时候,我带书给你看,你来办公室,我给你讲。” 江筠点点头笑笑:“好啊,谢谢曹老师。曹老师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曹宝生抬手看了看手表,左手袖口上破了个洞,漏了一点棉花出来,已经发黄发黑了:“我要赶回京城大学,家里还有爱人小孩。” 从刘家集县城骑单车回京城,起码要三个小时,曹宝生骑回去肯定得八点多了,夜晚风大气温低,穿个棉袄是明智的。 江筠赶紧跟曹宝生道别:“曹老师路上小心!” 曹宝生的单车是辆二手车,车轮钢圈又旧又生锈,推出来骑上去,一路嘎吱嘎吱作响出了校门。 江筠看着曹宝生走远了,才去推自己的单车,她一个学生的单车,比老师的还要新,这让她有点不自在。 “别看了,都走没影了。”徐志坚在江筠身后笑嘻嘻的说道:“还抓紧时间开小灶呢?” 江筠回头,看到徐志坚和陈跃飞站在一起,也是来推单车的:“我就是跟老师打个招呼。” 徐志坚笑:“拉倒吧!我都听见了,还说什么三角函数呢!哎,说说,你怎么还知道三角函数的?” 江筠看了一眼陈跃飞:“你们要保证不说出去,我才告诉你们!” 陈跃飞又是啪地立正敬礼:“向伟大领袖保证,绝对保密!” 江筠低声道:“我爸爸懂一点点,他偷偷给我讲过。但是他嘱咐我不能说出去。” 徐志坚感到奇怪:“为啥不能说?” 江筠道:“我妈不让我学。” 徐志坚他们都知道张秀英的厉害,瞬间理解了江筠:“好嘞,保证不说出去!你去喊她们快点啊,我们先上校门口等着了。” 路上有一小段比较荒凉,女孩子大白天的骑车经过也会有点怕,所以上学放学,大家还是同进同出。 江筠跟曹老师对话的情景,还是让其他同学看到了。 所以,等到周一早上,曹宝生急匆匆赶到教室里上课的时候,黑板上不知是哪个调皮的男同学写了一行字在上面: 曹老师,三件宝,破车破袄破手表! 曹宝生的脑门还冒着微汗,进了教室,放下教具,拿起粉笔准备在黑板上画图。 看到黑板上的字,曹宝生抬起手腕晃了晃,又扯了扯身上的棉袄,往窗外的单车棚望了一眼,慢慢的把班上同学扫了一圈,竖起大拇指:“总结得非常正确!好!” 曹老师咳一声:“真的是三宝呢!破车,不用车铃,老远人家听见动静就让开了,还不怕人偷走。破袄,同理,没人偷。破手表,不走字,同理,没人偷。” 班上同学哄堂大笑起来。 江筠也跟着笑,她没想到看起来木讷古板的曹老师,会有这么幽默风趣的一面。 可惜,风趣归风趣,曹宝生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喜悦,讲课的时候,频频发问:“对吧?听懂了吧?就是这么回事,知道了吧?” 陈跃飞和徐志坚知道,曹老师其实就是在问江筠听懂了没有,只要曹老师发问,就忍不住望向江筠,看看她听懂的表情是什么样子。 江筠的表现让他俩叹为观止。 她上课的时候,不是跟何向东讲小话,就是拿个本子在那儿涂鸦,她的作业本,已经发展为每一页都有三片竹叶了。 陈跃飞凭着“侦查员”的敏锐目光,终于发现,江筠虽然在涂鸦或者讲小话,一堂课下来,总会给曹老师递个已经听懂了动作,有时候是点一下头,有时候是眨一下眼睛,就连何向东都没发觉。 “卧槽!”陈跃飞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般激动:“我说她怎么这么冷静,特派员接个头也就这个水平啊!” 徐志坚有别的发现:“曹老师讲的内容,已经不是课本上的了!”翻开书证明:“你看,一开始讲这个图,讲着讲着写出来的那些拼音字母我就不认识了,书上都没有!” 第三十章 撕书 出于对江筠的无限佩服,陈跃飞自愿担任江筠的“交通员”。 有些题目江筠听不懂的,会抄下来,侦查员陈跃飞拿到之后,会跟徐志坚一起偷偷琢磨一阵,似懂非懂地再去交给曹老师。 曹宝生超级乐意解答问题,经常在课堂上抛开教学大纲只针对纸条上的问题做详细的讲解。 甚至乎,曹宝生还会讲一些物理化学的应用题,课堂上竟无一人提出异议——听课的同学中,有一部分人是不看书的,还有一部分人是根本不带书的。 本以为高中生活就是如此平稳度过,谁知上了两个月,又出事了。 在出事前夕,杨冲去乡下奶奶家,在村里听说有人会来刘家集中学针对高级知识分子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思想改造运动,在班上跟陈跃飞他们吵架的时候说了出来。 陈跃飞觉出不对,悄悄告诉了曹宝生。 知识分子最心疼的就是自己的心血被毁掉,曹宝生一听也慌了。他周末回京城大学的时,已经看到有同事被抄家,家中藏书被毁得一干二净。他还庆幸自己为了保险起见,把教学有关的书籍笔记都分批带到了刘家集中学的宿舍,藏在了床底。 如今看来,也还是不保险。 陈跃飞的正义小宇宙爆发:“曹老师,你要是信得过我,把这些书都交给我,我替你保管。” 曹宝生早没了主意,只要能保住这些书,怎么都行:“这里面有我的教学笔记,能看懂的话,不听课都够了。千万要妥善保管!” 他带着托孤的悲痛心情,把高中大学的数理化教辅统统交给了陈跃飞。 当铺天盖地的大字报小字报贴满了校园的时候,陈跃飞的搬运工作也全部完成了。 曹宝生的宿舍里,那些去抄查的人没有搜到任何字纸,批他的理由就成了在课堂上信口开河,看不起农民兄弟,思想属于极其恶毒,必须严惩。 大院里的子弟,基本上就不出门去上课了。 外界闹哄哄的的气氛,也传了一些流言到大院里,总有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会人心惶惶,张秀英就是其中之一。 张秀英在其他家属那里听到了外界闹事的风声,生怕江筠也出个什么差错连累了家里人,回到家对江筠盯得更紧了。 江筠从陈跃飞那里拿了一本曹老师的备课笔记,如获至宝,惦记着迟早要把笔记还给人家,索性拿出作业本来把备课笔记全部誊抄一遍,完全沉浸在边抄写边搞懂数学题的乐趣中。 一直瞄准江筠想要找碴的张秀英,偷偷摸摸的推开小屋的门,蹑手蹑脚的走到江筠身后,伸出手来一把抓过曹宝生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让张秀英嗅到了包庇窝藏的气息,心一横,手下用力,在江筠反应过来之前,把教学笔记一撕两半。 江筠一愣,气得头冒青烟,心头突突乱跳,劈手抢过被撕坏的笔记,怒声喝道:“你想干嘛!” 张秀英大声吼:“你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写什么,你想害死我呀!” 江筠也吼回去:“我看书呢!怎么着你了?!” 张秀英伸手又来抢,想把笔记撕碎:“看个鬼书!看了就不用吃饭了啊?外面都在贴大字报呢!批的就是你看的这些鬼东西!” 江筠的体力在这半年里有了长足的进步,打不过张秀英,也不至于保不住自己的物品:“你不嚷嚷谁知道啊!” 气死她了,一个张秀英一个江兰,两个人比着把家里的底兜出去说。 张秀英大怒,劈头盖脸的抡巴掌就打:“死丫头,还敢还嘴了!今天我不打死你我不姓张!” 江筠也怒了,抬脚就踹:“今天你要打不死我,以后你就别动我一根手指头!”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江筠使出了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张秀英本就是个纸老虎,平时的气势都是让江永华给惯出来的,揍了江筠两下,自己也反挨了几拳几脚,先行败下阵来,嘴里还不认输:“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筠的头发都被扯散了,鼻血滴到地上,用袖子擦了一把,愤怒地盯着张秀英,咬着牙一字一句:“你要是敢把今天的事嚷嚷出去,你看我爸的科长还当不当得了!” 张秀英这才想到江永华的叮嘱,指着江筠的鼻子骂:“谁让你看这些鬼东西!有出息了就不想要这个家了是吧!还敢拿你爸来威胁我了是吧!” 江筠气得眼冒金星:“就威胁你怎么样!” 张秀英闻言大怒,抬起手又要揍:“你敢!” 江筠又擦了一把鼻血:“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就把我有的书全都交上去!让所有人都来看你嚷嚷个够!” 麻蛋的,她怎么忘了,对付不讲理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武力镇压!言语暴力,也是武力值! 张秀英果然怂了,倒退一步:“你敢!” 江筠逼上一步,怒目而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嚷嚷一个字,我就拿书去上交!” 与其让着躲着,还不如来个痛快的! 张秀英终归还是怕了,扔下一句“看我怎么收拾你!”转身就冲出小屋,随手一甩门,把门摔得震天响。 用尽浑身力气的江筠,一屁股坐到了床上,这才发现自己心跳得突突的,手软脚软,贴身衣服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这个时候张秀英要是杀个回马枪,她一定打不过了。 张秀英在厨房里摔锅摔盆的,动静大得不得了。 江筠站起身来,一不做二不休,拉开小屋的门,用力再一甩,“砰”地一声响,成功的压制住了张秀英的嘟囔声。 喘了好一会儿,江筠才回过神来,这吵一次就要了半条命,可一不可再! 曹宝生的笔记,在两个人的争抢中,揪扯成了一团咸菜。 江筠在地上捡起几片碎屑,把笔记放在桌上用手抚平,眼泪控制不住的就流了下来。 原主江筠的反应就是这样,总会有些突如其来的软弱。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扭转体质的劣势! 第三十一章 小老师 江筠与张秀英两个人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对峙着。 江永华这几天要值班,住在办公室不回家。 江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张秀英肯定又不会让她吃饭了。 她把自己的零花钱都找出来揣在身上,把所有的书和笔记都装在书包里,仔细的锁好门窗,出了大门,就要推单车走。 张秀英想着江筠说过的把书交上去的话,看她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心里也害怕,想问又不敢问,下意识的吼了一声:“滚,滚出去就别回来!” 江筠已经没有力气再跟张秀英斗,只是停下来,回身冷冷地横了张秀英一眼,一言不发的骑上单车就走。 她还要留着力气去食堂打饭吃呢。 到了干部食堂,好巧不巧的遇到了也来打饭的江永华,他还以为女儿是来找自己的:“小筠,你怎么来了?” 江筠张口想说话,眼泪又不争气的先流了出来。 江永华看到江筠略微红肿的眼睛,通红的鼻尖,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暗暗叹气:“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打饭,等会儿你跟我去值班室。” 晚饭是葱花蛋炒饭,江筠又累又饿,顾不上细嚼慢咽的养生守则,一口接一口的往嘴里塞。 江永华不等江筠放下饭盆,就打来了一杯热水:“吃这么快,别噎着了,喝点水,小心别烫着。” 江筠捧着搪瓷水杯,小心地把水吹一吹,慢慢喝水。 她是在想不通,这么细心体贴的父亲,怎么就会摊上那么个恶婆娘? 江永华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又挨你妈打了?” 江筠放下水杯,勇敢的看着父亲的眼睛:“我跟她打了一架。” “你跟你妈打起来了?”江永华不敢置信:“她把你打出来的?” 江筠摇摇头:“我看书,她就来撕我的书,我就跟她拼命,她就不给我饭吃,我就跑出来食堂打饭吃。” 江筠拿过自己的书包,把撕坏的笔记本拿出来:“这是我们数学老师的备课笔记,我想抄下来,以后都可以复习。”江筠的眼眶又红了,一口气梗在心口:“我偷偷的在自己家里抄写,她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来撕扯。” 刘家集中学被社会人士冲击的事件,江永华当然知道得比江筠更清楚,部队大院已经很清净了,社会人士是进不来的,只要自己不嚷嚷,外人谁也不可能知道。 “行了,你也别哭了。”江永华又心疼女儿的懂事,又恼火张秀英的不懂事:“你把书和笔记本都留在爸爸的办公室吧,爸爸有空就给你抄。” 江筠擦擦眼泪:“爸,我就是想自己抄写,印象才会比较深刻,抄一遍等于做三遍题目呢。以后找起来也方便。”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动手才能耳聪目明。 江永华点点头:“那这样吧,宣传队他们下连队了,要好几天后才回来,排练室正好空着呢,你白天过来就在排练室抄写吧,我给你搬个桌子用。” 江筠巴不得呢,又能抄书又有现成的饭吃,作业本不够了去军人服务社买也近,实在是太好了:“好!” 宣传队的排练室,在办公大院的角落,离门岗很近,江永华跟宣传科的科长打了声招呼,让宣传干事给他开了门,再把江筠反锁在里面。 师部办公室是不许外人进的,家属也不行,把江筠反锁在排练室,又有江永华担保,门岗哨兵也省事。 江筠得了清净,立即又忘我的开始抄书,这些抄完了,她还要再找陈跃飞去要其他的书来抄呢。 为了就着自然光,江筠把桌子挪到了窗前,门岗的士兵一眼就可以望到她的头顶。 一辆吉普车开过来,停在了排练室的窗外。 江筠抬起头,跟走下吉普车的陈一号陈忠打了个照面,她赶紧站了起来。 陈忠一眼就认出江筠,她长得就是江永华的翻版,不是江永华的女儿还是谁! 哨兵赶紧过来报告:“报告陈师长,这是江副科长的女儿,在这里看书。” 陈忠面无表情:“哦?” 看什么书要到师部来看? 哨兵掏钥匙去开了门,陈忠背着手,抬脚迈进排练室。 江筠转过身来向着门口,她已经听到了哨兵的话,知道这就是陈跃飞的父亲,想了想,用怯生生的声音开口打招呼:“陈叔叔好!” 十几岁的女孩子,在领导面前总不能太沉稳太不怕事,会让人家起疑心的。 陈忠轻轻点点头,踱步过去,拿起桌上的书翻翻:“《代数》?你看得懂?” 还是京城大学的教材!这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吧? 江筠老老实实的回答:“这是我们数学老师的书,他原来是京城大学的数学老师,这些书是我跟他借来的。里面的内容有的我看不太懂,想先抄写下来,慢慢看。” “有的看不懂。”陈忠笑了,小姑娘还挺谦虚:“那就是说有的懂咯?” 这么聪明乖巧的小姑娘,他还是笑一笑好了,别吓着人家。 江筠也微笑,这是对她的示好,必须接受:“多看几遍,熟能生巧,总能懂。” 陈忠又问:“你也读高中吧?” 江筠继续微笑:“是,我跟陈跃飞是同班同学。” 提到陈跃飞,陈忠的眉头跳了一下,为什么人家的闺女这么省心,不上学还在这抄大学教材,为什么他的儿子就是整天到处乱跑,不到睡觉的点就不回家? “那,”陈忠顿了一下,看看桌上的物理化学教材:“中学的数理化你都懂吗?” 江筠也不隐瞒:“中学的理化教材,看一看基本上都懂。”在这个时代,上层建筑的信息量和门路是最广阔的,此时不露脸还待何时:“我还跟我爸学了英文字母呢。” 陈忠的心开始痛,人家的女儿这么优秀!他要好好了解一下:“那要是让你讲讲课,敢不敢?” 江筠点头:“敢!我教过我妹妹写作业。” 陈忠的心,不知道是该痛还是该高兴:“我给你找个学生,你给讲讲课,行不行?” 第三十二章 学生是他(打赏10000点加更) 江筠答应了当小老师,抄书的地点,换到了陈忠的小会议室。 晚饭都不用江永华送,是陈忠让警卫员打了饭给送上来的。 伙食还开得特别好,米饭炒菜,一荤一素,还有汤。 陈忠还笑眯眯的问她的意见:“怎么样?吃得惯吗?要是吃得惯,以后你来上课都给你按这个标准开饭。” 这个标准已经相当奢侈了,江筠当然没意见:“吃得惯,谢谢陈叔叔。” 陈忠很满意:“我已经跟江副科长打过招呼了,你这几天白天上班时间到,我让警卫员在门岗那儿接你上来,午饭晚饭我给管。” 江筠有点忐忑,到底是什么学生啊?这么好的伙食,总不会是是陈师长自己吧? 答案在江永华晚上送江筠回家的时候揭晓的:“小筠,推着车走走,爸爸有话跟你说。” 江筠知道江永华要叮嘱她一些注意事项,乖乖的洗耳恭听。 “小筠,这几天你早点过来,我给你打早饭。”江永华想了又想,他还是要把话说在前头:“陈师长的大儿子想考军校,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老师,刚好陈师长看到你会数理化,就想让你给辅导两天,看看行不行。” 江筠愣住了:“啊?是陈跃飞的哥哥吗?我听说他不是考上过大学吗?” 江永华点头:“对,他原来是学文科的,考的是中文系,是陈师长说男孩子一定要斗志昂扬,不要整天风花雪月的,非要他退学来当了兵。” 江筠忍不住笑起来:“谁说文科生就是风花雪月啊?” 那些嘴巴厉害得跟刀子一样滴水不漏的律师也是文科生好吧!还有新闻记者战地记者时事评论员......呃,江永华也算是文科生啊! 江永华轻笑:“陈师长是武将,枪杆子里出政权,信奉的是武装。” 江筠觉得这很对:“当然,没有武装就没有自主权。”没有武力值就更谈不上人身自由了。 江永华对这个女儿时而冒出的惊人之辞已经习惯了:“呵呵,你有没有把握教课辅导啊?” “有把握。”江筠胸有成竹,教学相长,越讲课越熟练,她以前曾经做过家教赚零用钱,对于一对一的辅导还是得心应手的:“爸,陈援武想考什么军校学什么专业啊?” 江永华很意外:“你知道陈援武?陈师长跟你说了?” 江筠摇头:“是魏春燕告诉我的,就是卫生所的那个春燕姐。” “哦,是小魏啊!你还是小魏的妈妈接生的呢。”江永华顺口接了一句,又把话题转回来,他在军校培训过外语,对军校很熟悉:“军校有很多专业可以学,陈师长的儿子应该是要考炮校,学指挥的。” 江筠来了兴趣:“爸,那我将来也可以考军校咯?” 江永华点头:“当然,你还可以学军医、学外语、学指挥、学建造,像你的成绩,学啥都行。” 掰一掰手指头,摆脱张秀英的时间只剩不到两年,考军校还不用交学费,还有制服和津贴,真是太美好了!江筠都快笑出声了。 “还有,小筠,”江永华似是看出了江筠所想,迟疑了一下:“你妈那里,我去跟她说,让她以后不要再骂你了。” 江筠的笑容隐去:“爸,她会听你的吗?” 今天要不是武力反抗,只怕书包里的那些书和本子都已经成了碎片进了灶膛了! 江永华眉头微蹙,当着女儿的面叹气:“这么多年了,她就没变过。” 江筠也无奈,她总不能煽动江永华去跟张秀英决裂吧,根本就不现实:“爸,我听白阿姨说她们军服厂也招人,你看能不能找人把她弄进去上班啊?我看她针线活做得挺好的。” 按照一物降一物的道理,这个世界上,总有能降住张秀英的人吧? 只要江永华降不住,就得把张秀英放出去上班受别人管制才行。 江永华轻轻摇头:“她那个火爆脾气,又管不住嘴,走哪儿都跟人吵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做爸爸的对着女儿吐苦水:“来来往往的都是家属,跟谁吵都影响不好,我因为你妈吵架的事,都被领导批评过好几回了。” 唉,他当年就该咬着牙不答应跟张秀英结婚才对!处分就处分!这十几年过得简直像天天受处分! 江筠一只手轻揉鼻子,突然想起白天流的鼻血:“有没有做体力活的?” 把那满身的精力耗掉,就没力气跟家人撒火了吧? 江永华叹气:“有倒是有,昨天科里开会了,说要建个化工厂,年底筹备上马。到时候我找人去说说看。” 江筠眼睛一亮:“爸,筹建化工厂,还得盖厂房宿舍什么的吧?你可以让她早点去啊!” 江永华摇头:“都是些挖坑挑土砌砖的活,灰头土脸的,太脏了。” 江筠气闷,张秀英在家整天骂她就能把她骂得灰头土脸的,不行,她有必要劝劝江永华:“也不一定就挑土吧!不是还要人烧水做饭吗?早点去就能早点熟悉情况,以后有什么好部门,哪个工种好,都可以提早知道,而且早一点领工资,转正工龄什么的都占便宜啊!” 听了江筠这么一分析,江永华豁然开朗,满腹郁闷不消而散:“也对!那我明天就去找齐政委问问看。” 父女俩一路慢慢说着话回到了家。 江兰还没睡,看到江永华就扑上来:“爸,我姐上哪儿去啦?你去哪儿把她找回来的?” 江永华微笑:“你姐怕吵,就在我那儿看书。” 江筠把单车推进客厅靠窗户底下架好,锁上车锁,闻言把眼角不屑的撇了一下,江兰这么问,还不是张秀英又瞎说了什么。 江兰怯怯的看了江筠一眼,又问江永华:“爸,你晚上在家睡不?等会儿我写完作业你帮我签名?” 刚刚妈又说了姐姐一堆坏话,看姐姐的表情,可能又不会给她抄作业了,怎么办! 江永华笑笑:“我还得值班,等会儿让你妈给签字吧,别耽误你姐休息,她明天还要上我那儿有事呢。” 第三十三章 学生其人 不知道江永华怎么跟张秀英交涉的,江筠睡了一个安稳觉,早起出门的时候,张秀英看都没看她一眼。 初冬的的清晨,呵气成雾,路上的白桦树已经掉光了树叶,笔直地伫立在大路两边。 江筠心情舒畅,骑着单车,比预计时间还要早就到了师部大院。 还没到吃早饭的时间,江筠把单车停在师部院外的宣传栏前,看当天新换上的解放军日报。 在报纸旁边的表扬栏,有师部下辖的各团各连的先进事迹以及记功受嘉奖的个人名单。 江筠看到了陈援武的名字,列在新兵连记嘉奖的人员当中第二名。 先进事迹大致是,在新兵刚入伍之际送了一名生病的老百姓去医院,救人训练两不误,并且在野外训练中,各项测试成绩优异,其中射击还打出了十发子弹九十五环的好成绩。 “小筠,来啦?”江永华拿着饭盆从办公楼里走出来。 江筠笑眯眯的回应:“爸,我刚来一会儿。” 江永华走过来:“看什么呢?” 江筠指着报纸粗黑标题:“跟非洲国家几内亚建立外交。” 此时中国还没有恢复在联合国的席位,伟大领袖走的是争取亚非拉国家支持和认同的外交路线,能与某个国家建立外交关系,都是一件激动人心的消息。 江永华还没来得及看报纸,没想到江筠居然也会关心时政,只说着有趣的话题:“嗯,非洲人长得可黑了,头发还带卷儿的。” 江筠没吱声,跟着江永华往食堂走,她在原来的时空,曾在非洲旅居半年。 干部食堂里人很少,不像士兵食堂人头涌涌。 江筠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江永华走过来:“今天有牛奶,我给你买了一份,刚烧开的,还有点烫。还有两个鸡蛋,都是给你的。” 江筠拒绝:“爸,你吃吧,你加班也挺累的。” “你等会儿还要当小老师,费脑子呢,多吃点有营养的。”江永华是真心关怀女儿,他以前太忽略孩子了:“保持好精神体力,给陈师长看看咱们小筠的本事。” 江筠眼一热:“好,谢谢爸!” 江永华失笑:“谢啥,跟爸爸不用这么客气啊!” 江筠笑着应了,跟自家人也把礼貌敬辞挂在嘴边,的确显得很生疏。 牛奶只是烧开了,没有加糖,再配上白水煮蛋,吃起来有点淡淡的腥味。 江筠发现自己大概是缺油水太久,低热量高纤维的窝窝头加地瓜粥减肥餐一旦成为日常饱腹饮食,就已经不能再勾起她的热情了。 眼前如此素淡的牛奶鸡蛋,也被她吃出了极其香甜的滋味。 江永华看看手表:“走吧,快到点了。” 锃亮的梅花表,让江筠又想到了曹宝生的不走字的破手表,忍不住嘴角上扬。 陈忠的警卫员准时的出现在门岗,把江筠带去小会议室。 警卫员走着标准的正步,跟在后面的江筠在心里做最后的会面前预备。 她昨天晚上就已经琢磨过见面的场景和会话,毕竟她已经见过陈家的其他成员,再加上刚刚在宣传栏看到的信息,经过综合分析,她已经在心中对陈援武有个大致的认知轮廓。 推开小会议室的门,陈忠和陈援武正在窗边站着说话,听到门响同时回过身。 江筠大大方方的上前,先向陈忠打招呼:“陈叔叔好!” 陈忠看到江筠就高兴:“闺女来了啊?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说的,你的学生,叫陈援武。” 陈援武啪地立正敬礼:“江老师!” 陈援武穿着簇新的军装,将近一米八的个头,腰背挺直,剑眉朗目,站在严肃冷峻的陈忠身边,更显出年轻军人的朝气蓬勃。 江筠下意识地露出职业猎头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陈班长,叫我小筠就行。” 刚才宣传栏的嘉奖喜报上,陈援武的衔头是新兵二班的班长。总不能在陈师长面前让人家叫自己江筠(将军)吧,她只好牺牲自己的昵称。 陈援武微怔,这个女孩子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小筠!” 江筠总觉得陈援武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奇怪,只好继续保持微笑。 陈忠却笑了,多好的闺女啊,看到生人,一不害羞,二不害怕,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真是大气:“闺女啊,既然都认识了,你们就开始上课吧,我得去开会了。” 江筠笑着打招呼:“陈叔叔再见!” 目送陈忠出门,警卫员把小会议室的门带上,江筠回头,陈援武正盯着她瞧。 江筠用左手手指挠挠额角,仰头看着陈援武:“陈班长,坐吧,你这样我会紧张。” 陈援武低头看着江筠漂亮的凤眼,微微一怔:“好,小筠你也坐。” 江筠状似无意地打开书包,全身的每个猎头细胞都在运作,她就是不看陈援武的一举一动,也能接收到他的气场,了解他的意图。 她拿出自己连夜从书上抄下来的数学公式:“陈班长,我想先问下,你的数理化大概是什么程度?” 直奔主题的寒暄最有效。 陈援武的脸红了:“初中的还记得,高中几乎没学。” 江筠惊讶:“啊?考大学不用考数理化吗?” 陈援武的脸更红了:“考中文系,只要看总分,我的文史地理加起来就已经超过录取分数线了,数学分考得很低。” 江筠看着陈援武,心里继续分析,腼腆的文科男来当兵,感性大于理性才对,怎么在陈援武身上看不出来? 陈援武敏感的发觉江筠像个雷达一样在扫描他,也抬眼看回去。 他的新兵连长肖剑光是侦察兵出身,经常教他们侦查与反侦察的技巧。 当面反侦察,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对视。 两人目光对上,俱是一怔。 陈援武盯着江筠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小筠,我的数理化基础差,是不是不好教?” 江筠微笑:“没事,陈班长,我就是问问,你放心,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你只要会十以内的加减法,我就能把你教会。” 第三十四章 小课堂 江筠一开始就先给陈援武吃了个定心丸。 她最能理解基础不扎实的人的畏难情绪,从不用困难吓唬人家:“任何难题只要有耐心,把难题分成一百份,逐个击破,就一点也不难了。” 发自内心的真诚,最能让对方卸下防备。 江筠在陈援武的眼中看到了赞赏。 不知怎地,她突然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故作镇定的转过身,在小黑板上把初中数学教材上的公式都写出来。 一回头,看到陈援武把她写的公式,都抄到了本子上。 “陈班长,你的字越来越漂亮了!” 家里那本《唐宋诗词选集》里的注释都是用铅笔写的,还透着一丝秀气,跟眼下的字比起来,还是现在的字更好看,刚劲有力。 陈援武停笔:“你看过我写的字?” “呃,看过。”江筠眨眨眼,她好像要出卖陈跃飞了:“我跟你弟弟借过书看。” 陈援武恍然大悟:“我说呢!” 回到家他就发现柜子里的书被人动过,问家里人,都说不知道。 江筠有点心虚:“我家里还有一本唐宋,你的!” 陈援武笑笑:“哦,没事,你看吧,喜欢看吗?” 江筠摇摇头:“不喜欢。” 陈援武点头表示理解,古诗词要是没有注释,不理解作者的生存环境和当时的心境,是读不出美感的:“你喜欢看什么书,我回去找找。” 江筠也不知道这个年代有什么书可以看,上次陈跃飞给了她一本《红与黑》,她硬是看不进去:“有没有中国的古典小说,三国啊水浒啊什么的?” 这两本书,是职业猎头人必读经典,如今时间多到无聊,重温一遍也挺好。 陈援武反问:“你喜欢看这些?” 江筠点头:“我觉得比评书好。” 她到这个时空已经半年了,仍然不习惯阅读那种激进式奋进的语境。 陈援武没有马上答应,是因为他还不了解江筠,也不清楚弟弟为何这么讨好江筠,为了这个女孩子竟然不惜跟他这个大哥撒谎不认账,他还得再观察:“我能借到,我知道谁有这个书。” 江筠笑:“能借到就好啦,我不着急的。” 这个时期,小说的来源渠道太稀少了,一是印数本来就少,二是文化改革运动收缴销毁了不少书,新华书店卖的最多的就是红本本。 陈援武盯着江筠的微笑,目光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江筠一惊,废话少说,上课:“我先写道题目,看你会不会做。如果会的话,我再讲深一点的题目。” 说罢也不看陈援武,转身继续在小黑板上空白的地方开始写题目。 是一道简单的二元一次方程的代数题。 陈援武没吱声,默默的按照江筠的要求,把详细的解题步骤都写了出来,得出了答案。 这个题目,是江筠摸清陈援武真实数学水平的敲门砖,她发现陈援武的心算有些吃力。 江筠用最简单的代入法,清晰的讲解了一遍。 听着听着,陈援武的眼神就亮了。 江筠乘势鼓励:“数学一点也不难,只要入门了,就可以举一反三。” 她看出来了,不是陈援武不努力,估计以前是教和学都不得法,又或者是偏科太甚。 江筠又出了一道类似的题目。 这回陈援武轻而易举的就解出来了。 “做得好!”江筠有把握该怎么继续教下去,随口问了句:“陈班长,你有几天时间可以补课呢?” “只有三天时间。”这还是因为受伤在师医院住院才腾出来的时间:“能补多少是多少吧!” 江筠垂下眼皮默默的算着她写在纸上的公式在三天时间里能讲到哪儿,不知不觉的就抿紧了嘴唇,张开嘴用牙轻轻地咬着下唇。 她的丹凤眼的线条十分优美,睫毛微闪,神情专注。 陈援武盯着江筠的表情,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咕咚一声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赶紧转开目光,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江筠听到动静,抬眼直视:“三天时间是很紧。如果能弄到这两年军校的考卷,我就能知道学习重点在哪儿,三天时间突击也够了。” 至少知道了题型,就能理清解题思路,就可以有的放矢。 陈援武没有抬头,像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去问问,要是能弄到试卷,我就让人带给你。” 不知怎么,江筠就是觉得陈援武能弄到试卷,心情没由来的觉得特别轻松,拿起粉笔:“我再给你讲一道公式。” 认真解题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快。 江筠觉得自己都没讲多少内容呢,陈忠的警卫员就来敲门,端了午餐进来,在桌上放下三份米饭,三个炒菜,一个汤:“等下陈师长也过来。” 大米是好东西啊,这个小老师的待遇好奢侈! 江筠放下粉笔:“我先去洗洗手。” 卖糕的,吃这么好,她要躲起来去笑会儿。 当她再次回到小会议室,陈忠已经坐着了,指着桌上两个打开的铁皮罐头:“闺女啊,这个是新研发的肉罐头,给我送了几个样品,正好你在这儿,你来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好。”江筠放下杯子,顺手拿起桌上的小刀,一手拿起罐头盒,利索的在午餐肉上划了几刀,起了一半倒在菜碗里,把剩下的一半用小刀切薄,拨进了汤碗里,以前吃火锅的时候,午餐肉只有这么个吃法才能入口。 陈忠惊讶:“闺女啊,你吃过?” 江筠顿住,她怎么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她应该是个看到肉食就该高兴的主才对啊! “呃,那个,我听我爸说过。”江筠脸红红的,结结巴巴的解释,把江永华抬出来挡枪:“我,我一看到这个罐头就猜到了。” 陈忠拿起筷子,先给江筠的碗里夹了一块午餐肉,才招呼自己的儿子:“吃饭吃饭!” 他刚刚进来看到儿子轻松愉快的表情,还有黑板上的公式,就知道上课的效果肯定不错。 这会儿又看到江筠不怵他,心里对江筠就更喜欢了,他自己的亲闺女哪有这么乖巧啊,跟她妈一样总是鼻孔朝天,动不动就翻个白眼,嫌三嫌四的,唉,一身的小资毛病,跟广大群众很难融和的嘛! 第三十五章 仙人掌 江筠这好孩子一看就是尽心尽力的。 陈忠特地让警卫员告诉食堂,每顿都要给换菜式。 搞得司务长还以为来了什么重要的贵宾,偷偷地问来打饭的警卫员,到底来的是什么人,陈一号天天陪顿顿陪,这人得多了不起啊! 警卫员笑而不语,他也是头一次见到陈师长吃饭这么准时的。 陈忠还怕江筠不好意思吃菜,尽量放松语调:“闺女啊,赶明儿你也当兵吧,到时候就考军校,我看哪,你能留在军校当老师!” 江筠捂嘴乐:“我行吗?军校里有女老师?” 陈忠点一下头:“当然行!姑娘家当老师好,尤其在军校当老师好,待遇好,环境安全,还有,军校里......”说到这儿他看了一眼陈援武,把后面的话生生给扭转了:“每年还有寒暑假,多好!” 听得江筠两眼放光,觉得这还真是个不错的主意,顿时喜笑颜开。 陈忠还挺忙,吃了饭就得赶紧走:“闺女啊,我就把我家老大交给你了啊,你就好好当你的小老师,你该批评就批评,该鞭策就鞭策。不用客气啊!” 把孩子交给老师这话,听起来没毛病,江筠只好说:“陈叔叔,虽然我只是三日之师,但是我一定会认真做好的!” 陈忠很满意江筠的回答,临走又交代儿子:“小武啊,你可得好好学,不要辜负人家老师教的啊!” “是,首长!”陈援武给陈忠敬礼:“我一定好好学,保证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军校!” 等陈忠离开了,江筠才笑着对陈援武说道:“陈班长,你跟你爸爸讲话就像是上下级一样。你们在家也这样吗?” 陈师长的话似乎别有深意,她得试探一下怎么回事。 陈援武笑,回答简单:“在家不敬礼。” 他心里却对师长老爹佩服不已,两句话就把江筠给惊得像小兔子一样收起了所有的无形小爪子。 “陈班长,到时候考军校,物理化学也要考的吧?你去找试卷,要是你找不到别的老师替你辅导,到时候等你快考试之前,我再帮你突击一下就行了。”江筠小心地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既能帮对方,又不是非要上赶子给人家辅导:“听我爸说,军校不一定非要考,有推荐就行。” 为什么有后台不用?多少人走后门都想巴结上这么个靠山啊! 陈援武谦虚:“我想凭自己的实力考进去,这样学起来也不费劲。” 学理科,一般来说都是男生比女生更有优势,在他这儿刚好给搞反了,还要一个比他小的中学女生来当小老师辅导,说出去,让他情何以堪呀! 江筠也爱听好话,闻言心头一热:“数理化其实都是熟能生巧,同类型的题目多做,做熟练了,数字怎么换都会做。我再出几道题目,你自己试着做一下。” 她在黑板上写了十道题目,让陈援武慢慢做,自己则走到屋角的花架上去看一盆毛绒绒的仙人球。 彼时观赏性植物没有普及开来,很多珍稀植物鲜有人种植,仙人球更是少见。 江筠本就喜欢养多肉,看到乒乓球大小的仙人球,十分喜爱,想把仙人球的小花盆端起来,拿到窗前对着亮光仔细欣赏欣赏,要是有可能的话,在根底下分株,她也养。 养小盆栽,最能回到初心,保持对外界环境变化的敏感度。 小仙人球可能是缺水了,江筠拿起来的时候,花盆稍稍倾斜了一下,仙人球就往地上掉去,吓得她一个激灵,伸手就去捞。 “噢!”江筠小声惊呼:“卖糕的!” 陈援武一个箭步冲过来:“怎么了?” 江筠的小脸皱成一团,把左手伸出来,一个小仙人球稳稳地躺在她的手掌上,白绒绒的小刺,大部分转移到了江筠的手掌和手指上:“我成仙人掌了!” 陈援武忍住笑:“疼不疼?赶紧去卫生连找人给你把刺拔出来吧?” 江筠苦着脸把仙人球放回原处:“不用了,我去找我爸拿个镊子,我自己对着光慢慢拔掉就行啦。” 去哪儿找谁都是这么处理的,来来回回的还耽误功夫,不如自己弄,就是麻烦点。 陈援武摘下自己的钥匙串,把军用简易小镊子递给江筠:“我这儿就有。” 于是,画面变成了,江筠坐在窗前,高举着左手,逆着光,一根一根的拔刺。 陈援武做完几道习题,抬头看看江筠,只见她已经快把手掌贴到脸上去了:“怎么了?” 江筠嘟着嘴:“看不清了。” 小毛刺太多了,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是有好多留在手指头上。 说好的各个击破的耐性呢? 陈援武走过去拿过镊子:“我来吧。” 他很自然的抓住江筠的手腕,对着窗外透进来的亮,另一只手捏着镊子飞快的往下拔刺。 江筠原本还想羞涩的拒绝一下,可是陈援武的动作比她快,而且专注的盯着她的手,她要是再说不行就显得矫情了。 “好了,你自己再搓搓手,看看还有没有。”陈援武很快就收手了。 江筠活动了一下手指,抓抓拳:“好了!果然眼睛大就是不一样啊!怪不得能打九十五环呢!谢谢啦!” 陈援武额头三根黑线,哭笑不得,这是什么理由? 为了抓紧有限的时间补习功课,江筠晚饭后又辅导到晚上八点,直到陈援武必须要赶回病房才结束。 江永华亲自送江筠进到家门口,照旧跟张秀英打了个招呼“小筠明天还要上我那儿让她早点休息”就走了。 张秀英坐在外屋陪江兰写作业,眼神狠厉的瞪着江筠推单车进屋。 这个死丫头出门一整天,没在家吃过一口饭,整个人却看起来眉眼含笑,头发仿佛都有亮光了! 这肯定是跑到江永华那里吃干部食堂去了! 干部食堂伙食当然好了,肯定也贵呀!惯得她!反了反了,敢跟大人顶嘴敢跟大人动手,还敢出言威胁大人,这会儿居然还受了优待,真是气死人了!张秀英越想越生气,恨不得喊江永华回头,抓着他狠狠质问一番。 她就不信了,江永华会这么不讲理! 第三十六章 棉衣 江筠一天的好心情,在看到张秀英的满脸戾气时,顿时化为乌有。 白天只顾着研究习题,把张秀英这个茬给忘了。 泡在题海里,是最耗费心神的,她现在可是一点力气也没了,就想赶紧睡一觉。 张秀英喝住江筠:“你给我站住!” 在宁静的夜晚,张秀英的大嗓门格外刺耳,屋子里嗡嗡的都能听到回音。 江筠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张秀英,把目光看向江兰:“小兰,你作业写完没?爸说《林海雪原》过几天就要还了,一会儿我再给你讲一点。” 大晚上的,不管是吵起来还是打起来,她肯定输啊!而且还会影响到邻居! 算了,她还是想办法保持安静吧,明天还要讲习题呢。 刹那间,她突然明白了江永华的无奈和忍耐。 江兰被张秀英的一声断喝给吓得噤声,想跑也没地方跑,听到江筠的话,犹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写完了,姐,你去洗脚,我马上就来。” 江筠不发一言,目光直接避开张秀英,转身就走。 张秀英怒了,啪地一拍桌子。 江兰咧嘴哭了,眼泪说来就来:“妈,你吓着我了!呜呜~” 张秀英咬着牙:“我又不是冲你来的!” 江兰眼泪流出来:“你要是打我姐,谁给我抄作业讲故事啊?妈,要不你打我一下吧,就顶了打我姐一顿,行不?” 张秀英气得心口疼:“行了,我没事打你干嘛,早点睡,明早妈给你煮鸡蛋吃。” 听说有鸡蛋吃,江兰的眼泪说止就止:“我要吃淌黄的。” 张秀英横了厨房那边一眼:“好,你想吃啥,妈都给你做,就给你一个人吃!” 江筠在厨房里倒水泡脚,听着张秀英的话,无奈的摇摇头,还家长呢,这么幼稚! 深秋的夜晚,气温渐低,她还穿着单鞋,脚冻得凉凉的。 想起白天陈援武和陈忠都是穿着新发的棉衣军装,再摸摸自己身上的旧毛衣,袖口都已经磨得起球,再磨一磨就跟曹老师的破棉袄一样了。 江筠摇了一下头,刚买了单车,再找江永华要钱买衣裳买棉鞋,肯定是不现实的,她的零花钱,攒够半年才能买件棉衣。等她攒够了钱买得起棉衣的时候,都已经开春了。 这个冬天,她要怎么过? 洗了脚坐进被窝里,总算暖和些了。 江兰蹭过来,一脸的讨好:“姐,刚才我做的好吧?” 江筠把事先准备好的小说拿出来:“做得好!今天我只能读两页啊,明天再给你读两页。” 江兰的好奇心提起来:“姐,你今天去哪儿了?你不在家吃饭你不饿吗?你去咱爸那儿干什么了啊?” “不听就回你屋睡觉去吧。”江筠把小说合上:“我先睡了。” 江兰急忙按住江筠的手:“好好,我听我听。”江兰穿了棉袄,小手暖暖的:“咦,姐,你的手好凉啊,你怎么不穿棉袄?你不怕冷吗?” 江筠暗暗翻个白眼,有棉袄谁不会穿?关键是要有才行啊:“我原来的那件棉袄小了。” 正是长个子的年纪,棉袄棉裤棉鞋,统统都小了,只有毛衣是穿了三年今年穿才刚刚大小合适的,外套也是去年套棉袄的今年只能罩毛衣穿了。 江兰小声的说:“姐,你干嘛要跟咱妈吵架呢?你就听她的话呗,她就会给你做棉衣了。” 江筠撇撇嘴:“错了也听?” 江兰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不管对不对她都是咱妈啊,反正,只要听话,她还给做饭做衣服啊,刚才吃晚饭的时候,她还说你现在都不叫她了,她就不给你做棉衣,冻死你。” 这种斗狠的蠢话,也就张秀英会说了。 江筠无语,索性翻开小说的折页:“继续给你念。第三十五回,雪上大侠。” 整本书还没念完,就先读结尾部分,这已经是江筠念的第四遍了。 这是江兰的习惯,任何故事一定要先听了结尾才能安安心心的听前面的章节。 写作业也是,数学题目给她抄好了,要把答案写在旁边,江兰才肯一步一步的去写计算步骤。 有着这样习惯的孩子,长大之后通常都沉不住气。 江筠打着哈欠念完的。 江兰依然听得津津有味:“姐,以后我也想去大草原!我也想滑雪!我也要当小白鸽!” 江筠没接话,她还想把第二天的讲课内容再过一遍呢:“小兰,快去睡吧,一会儿越说越兴奋,你别又在我这儿睡着了,该挨骂了!” 省得张秀英以为她想拉拢江兰。 江兰乖乖的站起来:“姐,你搬回去跟我一起睡呗,过几天就可以烧炕了。” 这硬板床,越坐越冷,怎么睡啊! 江筠也考虑这个问题呢,是要舒服还是要自由:“到时候再说吧。” 江兰又想起来一件事:“今天张洁何向东姐姐都来找过你,我说你不在家。要是明天她们再来找你,我就说你上咱爸那儿啦!对了,姐,你上咱爸那儿有什么事啊?” 江筠皱眉,她开始头疼:“她们再来找,你就说我......”唉,借口都想不出来,江兰肯定第一时间就跟张秀英说了:“我在咱爸那儿看小说,《红岩》,到时候偷偷带回来给你看。你千万不能告诉我同学啊。” 江兰满脸兴奋:“好,我一定不说,你要记得带回来给我看啊!” 江筠敷衍:“好,你快去睡吧。” 讲了一天的题目,江筠也很累,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大喇叭里的起床号吹响的时候,江筠感觉还是有点没睡够。 这份疲倦,一直延续到她给陈援武上课。 又讲了一天的习题之后,江筠实在撑不住了,她趁着陈援武做习题,悄悄的趴在了会议桌上,告诉自己只是眯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就在这一小会儿的功夫,江筠发现自己来到了冷库里,她急得到处去找开关,想开暖气除冰。 合着她运气好,找到了一堆篝火,很快就被篝火烤得全身发热。 最让高兴的是,还有一只小羊跑过来,跳到了篝火里。 香味从篝火里传出来,还有一个人在喊她:“闺女?闺女?醒醒!” 江筠迷迷糊糊张开眼睛,闻到了一阵羊肉汤的香味,赶忙坐起来,披在肩膀上的棉衣掉到了地上,陈忠正弯着腰,笑眯眯的看着她。 第三十七章 温暖 食堂里弄了几只黄羊,司务长特意烧了一道红焖羊肉,装了足够四五个人吃的份量给警卫员。 陈忠很高兴,立即散会:“都去吃饭,吃完饭马上回来开会!” 这是好东西啊,要趁热吃,小筠肯定喜欢。 推开小会议室的门,陈忠看到江筠趴在桌子上头枕着胳膊睡得正香,身上盖了一件棉衣。 再看陈援武,穿着一件空荡荡的军装,正在看书。 陈忠扭头喊警卫员:“去把我的军大衣拿来。” 警卫员放下饭菜,匆匆出去。 陈援武放下书站起来要给陈忠敬礼,被陈忠制止了:“她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 其实有一个多小时了。 陈忠放心了,这才弯腰去喊江筠醒来吃饭。 江筠睡久了,胳膊都发麻了,脖子也不舒服,坐起来揉揉后颈,刚想跟陈忠打个招呼,只觉得身上发冷,快速抽出手绢捂住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她顺手用手绢抹了一把鼻子,红着脸道歉:“陈叔叔,我不小心睡着了。” 眼尾扫到地上的棉衣,刚要捡,陈援武已经快她一步捡了起来。 “赶紧吃饭,用羊肉汤泡饭,热热的,散散寒。”陈忠像是啥也没看见,给江筠舀汤往饭里浇:“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警卫员拿着大衣进来,交给陈忠,转身退出去。 陈忠笑着对江筠说:“闺女啊,我都忘了,你还不是我的兵呐,你这当文化教员的时间拉的太长,别把你累着了。一会儿这个大衣你先披着,回头我让警卫员去给你领一件女兵的棉衣来。” 江筠立即就笑了:“谢谢陈叔叔!” 罗导师说什么来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坚信奇迹一定会发生。 雪中送炭的好事,居然发生在她身上! 江筠借花献佛,也给陈忠舀汤夹菜:“陈叔叔,您吃块羊蹄筋。” “闺女啊,你多大了?”陈忠觉得江筠一开始看起来像个半大的孩子,通过这两天的观察,又觉得江筠做什么都是极有把握的样子。 江筠挠挠额角:“十四岁半了,我是五月三号的生日。” 陈忠看看陈援武:“怎么了?吃饭还能噎着?” 陈援武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咽下口里的食物:“我也是五月三号的生日。” 卖糕的,同月同日? 江筠看着陈援武的面庞:“那我比你小几岁啊?” 陈援武笑:“小了五岁,你跟陈跃飞同年。” “陈跃飞?谁啊?”陈忠重复了一句才想起来:“跃进怎么改这么个名字啊?” “肖飞。” “肖飞买药。” 陈援武和江筠同时答道,又同时笑起起来。 陈忠也觉得好笑:“傻小子,还挺有志气。”看着江筠又有点惋惜:“闺女,你的岁数是小了点儿,要是再大个一岁就好了。” 勉强走个后门当兵还行,但是新兵训练那么苦,年纪太小根本就扛不住。 江筠听明白了陈忠的意思,心里乐开了花,这是替她想办法呢,立即答道:“陈叔叔,我用这一年努力学习,争取提早毕业。” 陈忠多欣赏这么心思通透的女孩子啊:“好!到时候你拿了毕业证就来找我啊!” 陈援武默默地端起碗继续吃饭,他只答了一句话,就没他什么事了,他觉得,江筠要是个男孩子,肯定今天晚上就能被陈忠给送到新兵连去。 对他来说,陈忠一直是个严父,就是在家里,也很少这样跟妹妹说话。 热汤热饭下肚,江筠浑身暖和,小脸蛋红红的,伤风感冒的萌芽症状也消失了。 披上陈忠的大衣,就像披了一床棉被。 等警卫员把新棉衣拿过来之后,陈援武提议:“小筠,你今天还是早点回去休息,你告诉我要看哪几道公式,江叔叔还没散会,我送你回去。。” 江筠同意了,她吃羊肉好像吃多了点,胃口有点顶着,也想早点走。 过了立冬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 夜晚的气温也越发地低,部队里过了十一就发了冬装,士兵们只有清早出操的时候才不穿棉衣。 陈援武一会儿还要步行回师医院病房,也不方便骑车带人,就跟江筠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并排走着。 江筠离了师部办公大院,就开始没话找话:“陈班长,你上学上的很晚吗?” 按照大了五岁来算,应该大二了才对啊。 陈援武回道:“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八岁才上小学,读中学的时候又病休了一年。”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他已经见惯不怪,回答的简约而流利。 江筠忍不住扭过脸看着陈援武,身板笔直,就像他身后的白桦树:“啊?是什么病啊?” 陈援武很自然的说:“是肺炎,在军总抢救的,急性肺炎转成了慢性支气管炎,就休学一年在家养病。” 本来不需要休学那么久的,是叶清音心疼儿子,硬是给办了休学。 在无聊的日子里,小说和诗歌,就成了他最大的慰藉和陪伴。 江筠哦了一声,继续推着单车往前走:“肺炎没事,病愈之后只要加强锻炼,以后也不会复发,也没有传染性。” 要是有头孢类抗生素,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陈援武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没有传染性?” 江筠绊到了单车镫子,差点走了个趔趄:“我在别人那儿看过卫生教材,上面是这么说的。” 陈援武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单车尾架:“小心。” 江筠索性停下来,仰头看着陈援武,露出友好的笑容:“这就是陈叔叔让你来当兵的原因吧?” 不要说士兵们每天出操的运动量有多少,普通人就是能坚持每天跑步十分钟,免疫力也是杠杠的! 陈援武的手还抓着单车没放开:“小筠,你的记性一直都是这么好的吗?” 江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有的记得住有的记不住。像那些数理化公式,我也记不住,要背很久才能记住。你的记性比我好多了,昨天学到那么晚,你回去病房还能把一页纸的公式都给背下来。” 初中两本数学书,全部公式加起来她也就抄了两页纸而已。 更何况,这哥们休学过后,基本上就没摸过数学书。 第三十八章 姥家来信 江筠的身影消失在家属大院的巷道中,再也没有单车的声响传过来,陈援武才转身向大门走去。 大院门岗的哨兵靳步,是他刚进新兵连的时候认识的战友,刚调过来执勤。 陈援武停下来,跟哨兵相互立正敬礼,笑着打招呼:“今晚是你站岗啊?” “走了啊?”靳步站得像个雕塑一动也不动,小声的说:“刚刚你弟弟才骑着车进去。” 陈援武往回看了一眼,大院里黑漆漆的,只看到住在前排平房的人家,有一两扇窗户透出光亮。 天太冷了,这个时间点基本上都关着门窗在家吃饭,院子里也没人走动聊天,小孩子多数被家长给鞠在家里。 “他往哪个方向走的?” “顺着这条大道走的,是回你家的方向。” 陈跃飞在大院里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在大院里执勤站岗的战士,没有不认识陈跃飞的。 应该说,陈家搬到一号小院一年以来,大院里无人不识陈跃飞。 晚上六点钟以后,是陈跃飞跑出来玩的时间。 陈援武也不知道他这个弟弟怎么有那么大的热情,整天泡在外面不着家。 他也不明白,每天重复着玩同样的游戏,不是玩游击队,就是玩各种战役,无非就是追来跑去的,怎么就玩不够?一点新意都没有,一点智力难度也没有,就是纯消耗体力而已! 陈跃飞跟他说过,到岁数就去当兵。 可是,当兵也要动脑子,也不是傻乎乎拎着枪东奔西跑到处耍威风的。 不动脑子的人,干什么都不行吧? 不过,这点轮不着他说,家里有个喜欢打仗带兵的父亲,就足够陈跃飞崇拜了。 陈援武想了想,冲靳步点点头,还是朝医院方向走去。 他现在是住院期间,不能私自回家,活动范围仅限于医院和师部之间,否则就视为开小差,轻则关小号,重则受处分。 尽管他怀疑陈跃飞有可能会去找江筠,可是去找又怎样,他也不能去守着。 再说了,衣袋里还有一页纸的数学公式还没背下来,他还是抓紧时间补课好了,等休假的时候再回家问问。 陈援武的怀疑是对的。 陈跃飞正在江家的后院外,轻敲江筠的窗户呢。 连着好几天了,江筠的小窗户都没有亮过灯。 这会儿陈跃飞也是例行偶遇,意外的发现窗户里透出灯光,连忙扔了个小石子,打在窗框上。 江筠刚进门,还没坐下,外面就传来响动,知道是陈跃飞,急忙把窗户打开:“什么事?快说,家里有人。” 陈跃飞遗憾呢,早知道把小说揣在怀里就好了:“你还看小说吗?我又找了一本。” 江筠摆摆手:“好,后天上午九点,我去防空洞那边找你。” 看着陈跃飞点头,江筠把窗户关上,拉好窗帘,江兰在里屋敲她的窗户:“姐,好了没?”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江筠借口洗漱,打了半盆热水到屋子里,开窗户说了几句话,水就凉了。 她端着水走出屋子,顺手把水泼在院子的一角,走进厨房。 江兰瞪着她:“姐,我好像听见说话的声音。” 江筠低头去拿牙膏牙刷:“是我在背书。对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咱妈去廖姨家了,说是姥家来信了。”江兰盯着江筠刷牙的动作:“姐,你刷牙还在玩儿呢?” 江筠刷牙,是按照牙博士护齿健齿的方法,在牙釉面上画小圈。 江兰看得兴趣盎然,还永无休止的问着问题:“姐,你回来时候抱着的棉衣是谁的呀?那么新!是咱爸给你买的吗?是军装吧?我看跟卫生所的那些护士是一样的呢。” 江筠刷好牙,把自己的牙刷毛巾拿在手上往自己房间走:“我跟人家借的,这衣服我穿着大小都合适,我就借来当样子,做一件。” “姐,你找谁给你做啊?你自己会做?咱妈都不管你了。” “我找同学妈妈帮我做。”江筠中午抽空去军人服务社看过,买棉花买布回来做棉袄,比买成品还是能便宜不少。 她问售货员做一件棉袄需要的布料和棉花数量的时候,人家还热心的告诉她,有人代做棉衣,收一块钱手工费。 江筠就想着弄到钱买布买棉花的时候,再去找何向东的妈妈请教怎么做棉衣。 江兰就等着江筠接着问姥家来信的事,谁知江筠净说别的事,只好自己主动说出来:“听说姥姥生病了,咱妈想回去姥家瞧瞧呢。” 张秀英想出远门? 江筠终于有点兴趣了:“姥姥生了什么病?” 江兰挠挠头:“我也没听清,我就听咱妈说什么伤筋骨一百天。” “伤筋动骨一百天吧?” “对对,就是这句话。” “伤在胳膊还是腿?” “没问,反正咱妈一接到信就让田姨给帮忙看了,她晚上就给我热了个馒头,然后就去廖姨家了。” 江筠放好牙缸晾好毛巾,拿出小说:“来吧,今晚给你念四页。” 江兰高兴的脱鞋上床:“坐被窝里念,我想躺着听,行吗?” 江筠一想到张秀英要回娘家,就忍不住高兴,张秀英的娘家在吉省通城的老营沟林场,从这里过去,一来一回,光是路上都要走七八天,这意味着她可以自由的在家里出入了,可以大大方方的看小说看书,大大方方的领同学到家里来玩了。 一高兴,就多许诺了两页书:“躺着听?你别睡着了就行。要不然就只念一页。” 江兰还没完成张秀英交待的打听姐姐行踪的任务,哪敢睡着啊:“我听我听,保证不睡着。” 就是不睡着,江兰也打听不到什么,江筠时不时的就把话题给带跑了,萌蠢的江兰哪里发现得了,都是有问必答不问也答。 江筠刚念了两句,江兰又兴致勃勃的说:“姐,其实我挺想跟咱妈一起回姥家的,我都有点想姥姥姥爷了。咱妈说这个时候不回姥家的话,再过几天大雪封山,想去就难了。” 第三十九章 味道 大雪封山? 江筠曾玩过七加二,她热爱最原始最朴素的自然景观! 此时的大山和原始森林一定还保持着最完整的地貌。 在这个温饱尚未解决的年代,还没有旅游这一说。回姥姥家,就是她可以出远门的机会! 要不要趁此机会出去走一圈? 她曾经坐直升机登上过的长白山天池,如今应该还是尚未开发。 如果没机会去那些著名的景点,就算是林场,肯定也好玩啊,能处在大雪封山的环境里,肯定是别有一番意境。 她现在接收不到原主的任何记忆,摸不准姥家的人是不是都是张秀英这个脾气,只能从江兰身上着手了解:“你这么想姥姥姥爷,他们不一定想你吧?” 江兰果然忘了小说的事:“哼,别以为姥爷在信里提到了你就是想你,以前在姥家的时候,他们有好吃的还不是先给我然后才给你!” “切!谁家不是这样呢?肯定都是先照顾小的嘛!”江筠想了解更多:“信里提到我?怎么说的?” 江兰趁机提要求,笑得沾沾自喜:“那你多给我念两页,我就去问妈。” 江筠岂会上钩,这封信肯定会给江永华看,最终是江永华拿主意:“不用问了,我不想听。” 江兰的临时起意落了空,也不恼,照旧笑嘻嘻的:“姐,万一让你回姥家,你一定要带上我啊!” 万一?万一真让她跟着张秀英回通城,她当然必须肯定绝对要拉上江兰一起! 江筠笑:“好!一定!” 江兰翻身抱着江筠的大腿,紧紧的搂了一下示好:“太好咯!姥爷肯定会去打猎,我又能吃到高丽火盆咯!” 听江兰这么一嚷嚷,又被江兰这么抱着,江筠哭笑不得:“贪吃鬼,就惦记着吃!好了我接着念了啊。” 江筠把几页小说念完,让江兰回自己屋去睡了,赶紧也关灯躺下,想着一会儿等张秀英回来睡着了以后,再趁着夜深人静把没讲完的数学公式整理一遍。 江筠一条一条的想着,她要怎么写怎么讲,陈援武可以听得更明白。 脑海中出现陈援武认真做笔记的面容,江筠突然想起来,她下午睡着了,地上掉的那件棉衣,是陈援武给她披上的? 江筠凑近枕头下的棉衣嗅一嗅,棉织物和棉花,还有极淡得缝纫机油味,是属于新衣服的味道,不像陈忠的大衣上,还混有明显的烟味,呛得她只是闻着就想咳嗽。 下午,江筠闭上眼睛,仔细搜索记忆中的味道,那件棉衣,有年轻男子的气息,那是属于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她给陈援武讲解最难的一道习题的时候,陈援武听得很吃力。江筠为了让他听得明白,每个步骤都讲得十分详细,一个不断地提问,一个耐心的回答,不知不觉两个人就坐得近了些。 当时,她就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气味,医院的来苏水味道都遮盖不住。 那么,掉在地上的棉衣就是陈援武的咯? 啧,部队的人都是这么会关心别人的么? 联想到陈忠对她的友善关心,想到江永华做家务活的从容优雅,江筠忽然觉得,她来的这个环境,还真不错。 部队的男子,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拿起刀枪砍得豺狼,真是百分百优秀啊! 像陈援武这样的人,将来对妻子肯定也会很体贴。 带着这个认知去给陈援武讲最后一天课的江筠,又闻到了陈援武身上的味道的时候,哄地一下脸就红了,全身还发热,毕竟她现在拥有的这具身体,还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反应十分诚实。 陈援武听着江筠突然就不言语了,抬头看到江筠通红的脸,不由得紧张:“小筠你怎么了?发烧了?头疼?要不要去看看?开点药?” “没事,没发烧,头也不疼。”江筠往后退,坐直:“你把这些公式和例题都背下来,做熟练了,基本上初中数学的考题都不怕了。” 她说话的语气是公事公办的,不想让别人觉得她在利用机会接近陈援武,对他有什么想法。 至于陈忠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她还是假装没听懂好了,万一人家就只是开玩笑的呢? 陈援武看着江筠的脸由红转白,更紧张了:“这两天把你累着了,等我走了,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话说的!江筠的脸腾地又红了:“嗯,陈班长,你看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陈援武这下明白江筠的脸色不是不舒服了,立即醒悟到自己的话说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收不回,脸也红了: “基本上都明白了,我回去连队会把你教给我的题目全背下来的。” 本来想表决心说几句豪言壮语的,这下也说不出来了! 江筠最善于化解尴尬:“你在连队里可以背习题?我听说你们在宿舍里不允许有私人物品的。” 陈援武笑笑:“学习资料不属于私人物品,可以存在连长那里,每周休息的时候可以拿回来。” 江筠了然,这就跟她以前军训时候一样,住在宿舍里,手机零食统统上交,直到军训结束才还到各自的手中。 “陈班长,那我就再写一些例题,到时候让我爸带给陈叔叔转交给你。” “好!” “每个公式都写两个例题。” “好!” “要不要写物理和化学的?” “要!” 江筠没想到这么快又冷场了,只好又找别的话题:“陈班长,你说以前还因病休学过,参加新兵训练,会不会觉得特别苦特别累?再抽时间学习,受得了吗?” 陈援武轻轻摇头:“每个人感受不一样,等你也当兵参加训练就知道了。反正我挺喜欢的,一点也不觉得累。” 江筠点头:“哦,就是,你还受了嘉奖呢,宣传栏那里有你的名字。” 陈援武看了一眼江筠,紧闭了一下嘴唇,把脸扭开了:“家里对我要求严。” 本来新兵训练结束后,团长要把他安排到师部宣传科,陈忠不同意,非要他到最基层去锻炼,好好磨磨身上的迂腐气。 第四十章 阳光 陈援武的清冷的面孔,带着一丝不甘。 江筠在那些职业精英的脸上见过太多这样的表情。 这是力量得不到展现的风暴前夕。 江筠用轻松的语气问:“你家里是怎么严格的啊?你真的喜欢他们的安排?” 陈援武的眼神微冷:“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 江筠惊讶:“如果命令是错误的还要执行,那不是很蠢?” 在五十年以后,幼儿园的小孩子都晓得要止损的好伐! 陈援武面容肃然:“谁让我是军人呢!牺牲在所难免!” 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牺牲个人利益更不在话下。 啧啧,江筠偷偷叹息,这个表情和语气,看起来比陈忠还要更像一号首长,就这个样子去基层锻炼,更容易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和打击。 因为,一般人都会下意识的排挤有着天生优越感的人。 那些有才华有能力的人,为此而阴沟里翻船的不计其数。 只有家族式企业,才有底层锻炼这一说的好吧。 江筠只用了五秒钟衡量利弊,就决定鼓动自己的“学生”奔向光明:“陈班长,你家里人的决定有可能是对的,也有可能是错误的。那么,在违背了你自己意愿的前提下,他们是对的,你的牺牲还有价值,得到的结果是好坏参半。万一他们是错的,那你的牺牲就是白白牺牲了,满盘皆输!” 江筠讲的是最简单的博弈论,答案分明。 陈援武没说话,精神却是明显一振。 这个道理他懂,只是由别人的嘴里说出来,像是多了一份力量。 既然陈援武不反驳,那就说明他是不甘心家里人的安排,江筠继续用自己的事情举例:“比如说我家里,我妈让我去插队,我不愿意,就跟我爸说我要上大学,用我的成绩保证。你看,我现在还可以给你补课。谁也没牺牲,错误的决定也没实施,最后皆大欢喜! 如果你有你的想法,你可以拿出你的成绩,去找愿意支持你的人!肯定也可以双赢三赢! 要知道,你现在是兵,不是儿子。 只有父亲会让儿子去吃苦,作为首长,肯定会鼓励自己的兵积极上进,肯定会提拔有能力的人!” 陈援武在桌下握紧了拳头,胸中的一口闷气消散殆尽。 他看着江筠:“是!” 父亲说他迂腐,的确没说错。 就连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子都比他看得清。 曾经苦苦压抑住的豪情壮志又开始冒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江筠举起自己喝水的杯子,在空中做了个干杯的动作:“来,预祝你取得胜利!” 陈援武笑了,怎么会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每一个字都说到他心里去了!思想工作做得比指导员比政委还要强大! 江筠的话和笑脸,就像冬日艳阳,照得他心里暖暖的透亮的,浑身是劲! 陈援武想说什么,又没有开口。任何口号,都不如做出实际成绩来。 他要用实力说话! 短短三天的补课,就在两个人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了。 江永华不用值班,跟江筠一起回的家。 在路上,江筠提起姥家的来信,委婉的试探江永华的意思,看她和江兰能不能一起去。 江永华反问:“就让你和小兰代表我们去看望姥姥姥爷行不?” 当然行啦!江筠大力点头:“我会好好照顾姥姥的!也会带好江兰的!” 只是,张秀英不去,能乐意? 江永华的一番话,神奇的抚慰了张秀英的不安:“秀英啊,军里要筹建化工厂,马上就要人,我找人给你安排了一个职位,算正式工,你明天就得去上班报到。” 突然从一个没有自我价值感的家庭主妇,变成一个吃国家粮的正式职工,张秀英的自豪感迅速膨胀:“行!我妈那儿我写个信回去说一声,就说我不回去看她了,公家的事要紧。” 江永华同意:“不用写信了,我打算让小筠和小兰代表咱们去姥家看望你妈,反正小筠也不用上学,小兰也放假了。” 张秀英还不放心:“就她俩去?小兰长这么高了,要买全票了吧!” 江兰一直坐在一边听着,能去姥家,高兴的不得了,立即说:“妈,我弯腰缩脖子,就不高了。” 江筠满头黑线,这两个人智商不在线啊,这时候不应该担心两个女孩子的安全吗? 江永华道:“过两天师部有卡车去京城,我送她俩搭车到京城,再买票去通城。” 他的计划是,顺便带两个女儿去逛逛京城,在天安门前照个像! 张秀英也想去:“我就路过一次京城!” 还是只在火车站呆了一夜,大前门王府井都是传说。 江永华挠挠头:“你上班呢!你这个位子多少人抢啊,齐政委是照顾我才给了这个名额,你要不到岗,就是别人得了。以后等有空,我再带你去京城。这么近,有的是机会。” “行!我就想去看看升国旗!”张秀英转嗔为喜:“那我去给小兰准备衣裳,老家现在可冷了,我哥信里说都下了头场雪了。” 江兰问:“爸,姥家大雪封山了没有?我们怎么进去啊?到时候怎么回来啊?” 张秀英一撇嘴:“小孩子家就是没记性,要下个月才会下大雪,还有信上说了,现在有铲雪车,你大舅如今就学会开铲雪车了,还说林场那条路可干净了,出林场去市里特别方便。” 冰天雪地的,御寒保暖最重要。 江永华想了想:“秀英啊,你把我前年那件旧的军大衣找出来,改一改,到时候你穿着上班,你给小筠小兰都做件大棉袄出来,今天我又跟人要了布票,你得抓紧时间。 咱家还有多少粮票?都给你爸你妈带过去,让他们过年也吃点细粮。 后勤科这几天要发过节物资,也带些过去。” 又是上班又是布票又是年货的,张秀英满脸放光,就差大笑出声了,连连应声:“好好好,我这就去把布和棉花拿出来,一宿就能做一件。” 第四十一章 不怕你偏心 张秀英动作快得很,大清早的就在那儿给新裁出来的棉衣在絮棉花。 江兰早上起来,看到已经能看出雏形的棉袄,高兴得直蹦跶:“妈,我过年能穿新棉袄咯!” 张秀英眉开眼笑的:“当然!等妈上班领了工资,到你过生日的时候,再给你做件新衣裳。” 江兰笑得声音都变了:“太好了啊!妈,我要做件吴静那样的罩衣。” 张秀英连连点头:“行,到时候去借吴静的衣裳做个样子,妈给你做。” 家里很久没有这么多笑声了,江永华在厨房做早饭,感慨万分。 齐政委的话犹在耳边:“江副科长,你早就该为家里打算了!你整天忙工作,老婆孩子就扔在家里也不管,这么些年就靠你一个人的工资撑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这都是怎么过的呀? 你还是团级干部呢,居然还重男轻女!你这思想可要不得,嗨呀,我怎么一直都没看出来呢? 你看看你,闺女都这么大了,长得多好看呢,你要是早点培养她唱歌跳舞的,今年都能特招去当文艺兵了!你呀你呀!” 江永华想着想着,嘴角微微弯起。 灶上的蒸锅冒着蒸汽,香甜的味道飘出来。 江永华揉好面团,把白糖瓶子拿出来,准备包几个糖包子。一会儿玉米面发糕蒸好了,再蒸几个馒头包子给张秀英带着。 江筠打着哈欠,只穿了毛衣加外套,冻得鼻尖通红,缩着肩膀到厨房里打热水洗脸刷牙。 江永华看江筠出来:“早上冷啊,怎么也不穿件棉衣?你妈正在做衣裳呢,你洗漱好赶紧去找你妈选块布,做个罩衣,我看那件女兵棉衣有点肥了,让你妈给改一改。” 江筠才不想改呢:“爸,去林场的话,棉衣里面还要在穿个小棉袄才行,那件军装不用改了,我看挺好。” 在冰天雪地里,保暖才是硬道理! 江筠把能找的冬装都翻出来了,她几乎没有什么过冬的衣物,她需要添置的行头太多了,除了棉衣棉裤,还有棉帽子棉手套棉靴子,要是有纱巾,也得找一个来。 她还爱出汗,还得多准备几条毛巾垫在后背以防万一。 这些御寒的衣物要是不准备齐整,她去了林场,估计不是冻死了就是冻病了。 江永华想想:“也好,那就让你妈给你做件小棉袄。” 江兰献宝一样跑过来厨房:“姐,咱妈在做新棉袄呢,你快去看看。” 江筠弯腰在水池边洗脸,用她习惯的方式,双手掬水往脸上泼,用干毛巾吸水之后,再轻拍面部至水分完全吸收,听到江兰的话,闭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江兰好奇:“姐,你的毛巾都没打湿,怎么洗脸啊?” 江筠不想解释:“你的棉袄做好没?” 江兰:“还没呢!咱妈说三件棉袄一起絮了棉花,一会儿先给我的棉袄上袖子。” “三件?”江筠心想,肯定是先江兰,再张秀英,最后才轮到自己。 江兰笑道:“对呀,我一件,姥姥和小姨一人一件。我那件是浅蓝色带羽毛小花的,可好看了,姥姥和小姨的是格子的,也好看。咱妈说格子的洋气,姥家那边没有这种布呢。” 江筠拿着牙膏的手停住,她昨晚明明听见江永华交待的是给她和江兰一人做一件的啊! 这就要去上班了,哪还来得及给她做? 麻蛋,幸好她没指望过张秀英! 江永华看了一眼江筠,放下手里的面团,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转身出了厨房去找张秀英。 江筠咬咬嘴唇,半带失望的看了一眼江兰。 这个妹妹,太没心眼了,谁给她好吃的就跟谁亲。 江兰被瞪得莫名其妙,傻傻的问:“姐,咱爸怎么了?” “不知道!”江筠皱了一下鼻子,挤好牙膏,打热水刷牙。 牙还没刷完,江永华气冲冲地回到厨房,闷声不响的把已经揉好的面团又抓起来使劲揉搓。 一看这架势,就是跟张秀英又闹别扭了。 江筠给江兰使了个眼色:“小兰,你书包准备好没?去把外面的桌子收好,一会儿我拿碗筷去摆。” 家长生气的时候,孩子最好避开,以免被伤及无辜。 江永华手下用力,面板被压得咯吱响。 看得出,他在极力忍着怒火。 江筠吐掉漱口水,用毛巾擦擦嘴,收好牙缸牙刷,看着江兰走出厨房,向江永华道:“爸,要不,让我去上班吧,让她带着小兰回姥家。你别生气了,我能写会算的,去上班肯定也累不着。” 江永华听着心里难受极了,他以为给张秀英安排了工作,家里就能和睦一些,谁知道张秀英还是老样子,给她两根葱就能插在鼻子里装象。 “你别管这些了,你好好念书,将来去哪儿都行,不差这一年两年的。要是能考上京城大学,等你大学毕业了,分配的都是好单位,说不定还能留在京城呢。” 江永华脸色不好,还是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跟江筠说话:“你小时候是你姥姥带大的,这都六七年了,也该着你回去看看姥姥。” 江筠 第四十二章 往事 江筠的心里咯噔一下。 照这么说来,原主江筠跟姥家肯定是特别亲的。 襁褓里的孩子,就跟抱她养育她的人最亲近。 可光是这一点还不足以解释为什么张秀英总是看她不顺眼,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爸,我一点也不记得小时候跟姥姥在一起的事。”江筠只能装傻,她根本啥都不知道好吧。 江永华的脸色彻底缓和下来,他的岳父岳母是很靠谱的人,不知怎么就生了张秀英这个不靠谱的:“小孩子都没记性,能记得上学以后的事就了不得了。你刚回来那阵,过了三个月才喊爸爸妈妈。” 江筠眨眨眼睛,不敢相信:“三个月不喊人?” 话都不说又不搭理人的孩子,肯定也不怎么爱玩,怪不得没朋友! 江永华想起来也摇头:“是啊,就是一个人蹲在屋角,来个人就看着,也不吱声,平时也是三天不说一句话。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你随你姥爷的性子。你姥爷就是十天半个月也不理睬人。” 江筠真傻了:“所以,就一直都没人发现我不会说话?” 江永华想了一下:“好像是你凉着了,拉了两天肚子,我下班回来,抱你去医院看病,刚好遇见了当初给你接生的那个茅医生,是她发现的。” 江筠几乎泪奔:“爸,你要是加班一个星期才回来怎么办?” 她是不是早就已经没了? 江永华沉默,他在家的时间极其有限,在这有限时间里的大部分时间,他还在跟张秀英吵架,几乎都没留意过这个大女儿,就只有江兰会找他撒娇要抱要糖吃。 要不是江筠摔破了头进了医院,他还不曾跟大女儿这么亲近呢。 齐政委批评他的那些话,还真没说错。 “你就是不舒服也不哼哼,就是蔫不拉几的,”江永华含糊其辞,他印象中的大女儿连表情都没有,那次拉肚子弄脏了衣服还挨了张秀英的揍,身上青青紫紫的,在医院里检查的时候茅医生都忍不住抽气,这话要是说出来,大女儿肯定会恨死秀英的:“不像小兰,生下来就哭得震天响,医院走廊里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江筠挑眉,这不就是张秀英的翻版嘛! 这母女俩,长相也像,脾气秉性也像,走出去绝对错不了。 看来,会哭闹的孩子有奶吃,是有坚实的社会基础的。 “爸,那我的棉袄棉裤,我去找何向东的妈妈白阿姨帮我做吧?”江筠主动把话题拉回来,再问下去就变成究责了,她的本意只是要在江永华面前展示她的能力,好得到江永华的支持而已。 江永华还沉浸在忽视女儿的内疚中,话锋突转,不由地愣了一下:“白秀贞?她不是还要上班吗?哪有时间给你做?” 江筠拿起一块面皮,往里面加了一勺糖,学着江永华的样子包包子:“我给白阿姨画了两幅花样,她可喜欢了,还教了我织毛衣做衣服的。我就是手笨,没学会,她做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帮忙,到现在我也只会锁边缝扣眼。” 她如今会的东西多着了,白秀贞教她的东西,在她看来就是画几何图形,做衣服就是把平面几何缝成立体几何。 不过,千万要低调,到处都是大喇叭,爱问爱说,她必须要谨慎些。 好在以前她什么女红什么家务都不会,这让她还能保持对手工劳作的新鲜感和热情。 江永华没有反对的理由,这个女儿已经学会了跟人打交道,从不喊爸妈到去跟别人打好关系,是从地到天的飞越:“行啊,一会儿我带你妈出门了,你自己去找块布料带上棉花去她们家吧。” 江筠笑笑:“爸,你去帮我挑块布料吧,我觉得你眼光比我好。” 反正她不会自己动手去碰张秀英手里的东西,省得落下把柄,哪天又被张秀英翻出来骂。 江永华解开蒸锅盖,把蒸熟的玉米面发糕整屉端出来,加了一瓢水。换了个锅帘,铺上蒸布,把包子馒头整齐的放进去,再盖上锅盖。 一回头,发糕已经被江筠用刀给划分好了。 每一块发糕上都嵌着一颗暗红色的红枣,色泽金黄,香味诱人。 江永华把发糕装盘,端在手上:“小筠,你跟小兰先吃饭,我去拿布料。” 他总算明白大女儿的想法了,就是不想跟张秀英起冲突。 江筠笑着跟江永华眨了一下眼睛。 她很欣赏江永华这一点,再生气,也不会随意乱撒气伤及无辜,还是有条不紊的把手里的事做得漂漂亮亮的。 不受情绪影响坚持做好份内的事,这是一流的执行者的素质,要是有个好领导,打起配合来,那也是战无不胜啊! 而江永华的目光,的确如江筠所愿,挑了家里仅有的几块做外套的布料中最漂亮的那一块。 张秀英坐下来喝棒子面糊的时候,脸拉得老长,桌椅板凳弄得咣当响。 江筠才不管张秀英高兴不高兴呢,既然张秀英在她面前不像个母亲,那她也没必要像个女儿一样傻等着母亲的呵护。 她高高兴兴的吃发糕:“爸,红枣真好吃,特别甜!” 吃过早餐,江筠把军袄反过来套在身上,又披了一块大围巾把军绿色的棉袄遮住一大半,把江永华给她的布料棉花打了个小包袱,抱着去找何向东。 何向东正准备出门找同学去玩,看到江筠,一下子冲上来,搂着她的肩膀:“小筠,这几天你去哪儿啦?我去你家找你你也不在。你抱着这是什么呀?红围巾绿棉袄,打扮得跟个大嫂回娘家似的,哈哈!” 江筠一手叉腰一手搂紧包袱:“我来找你妈学做衣服的,我哪里像大嫂啦?我像你姐还差不多!” “你比我还小两个月,你叫我姐还差不多!”何向东转头朝屋里喊:“妈,小筠来了,来找你的!” 白秀贞笑眯眯的迎出来:“小筠来了啊?哟,你披着的这个围巾真好看,显得你小脸可白了!” 第四十三章 剪剪剪 江筠在何向东家里待了一整天,亲手参与了一件衣服的制作。 这可是江筠出远门兼过年的行头,她自己学得特别认真。 江筠为了不让何向东感到针线活的枯燥无聊,有时候会故意缝错一两针,还刻意请教何向东要怎么做才能做得比较好。 白秀贞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对江筠就是打心眼里喜欢了,凡是江筠的提问,都不显山不露水的教给她,还找出自己的一副棉手套一副护膝送给江筠。 何向东听说江筠要去看姥姥姥爷,羡慕极了:“你就好了啊,过年就在姥家过,听说林场那边还能打猎,多好哇,我都想跟你一块回姥家了!” 白秀贞的娘家也在通城,就在绿江边。 “要不,你也去呗,咱们正好做个伴,你也去林场住上几天,咱们一起去山里玩儿。”江筠兴致勃勃地邀请何向东同行,白秀贞说起的有关通城的往事,激起了她极大的兴趣,要是何向东也去,她就可以在通城到处走一走。 她尤其想去长白山,带着江兰肯定走不动,要是何向东一起做个伴,路上有个照应,那该多好啊。 何向东被江筠的话给鼓动得心里痒痒的,脸上的渴望极其明显:“妈,我也想去姥家,你给我爸打个电话说一声呗!” 江筠则是被刚学到的一点针线功夫给弄得手痒痒的,还没回到家,脑子里就开始想着要做些围脖帽子之类的小物件出来。 等她抱着新棉袄回到家,只有江永华在厨房烧火做饭,张秀英带着江兰出去了。 “你妈明天开始就去单位那边住宿舍,给你做棉衣来不及了。”江永华向女儿解释:“我去领一套女兵的棉裤棉鞋给你。” 趁着张秀英不在家,江永华又拿了两块钱给江筠:“这个你拿好了,就你跟小兰两个人,带在身上,防着万一要用的时候,坐个车打个电话发个电报什么的都行。” 没能给大女儿做上一身新衣服,江永华的心里是有些内疚的,他尽可能的想办法弥补。 江筠理解这种亏欠的心理,笑眯眯的接过钱:“爸,你放心,我会小心收好的!我今天跟白阿姨学了做衣裳,棉帽子我自己琢磨着做一个就行。” 江永华面上现出笑容:“你要是不会弄,就把我的棉帽子带上。还有,今晚降温,我把炕给烧上了,你就跟小兰睡吧,暖和些,北屋太凉了。” 很多受过父母冷落的孩子,会拒绝父母迟来的关爱,甚至会用对抗来表达自己遭受冷落时的愤怒。 江筠知道这种反应会带来更深的裂痕,更知道从小拒绝父亲,长大了就会习惯性的拒绝上司,她可不会犯这种错误,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好,我这就去把我的被子抱过来。” 这段时间,江永华对她的关心都是实打实的好,她一定要把欢喜表达出来。 家里能用的不能用的布料棉花毛线,都收在张秀英的卧室,江筠把小屋里的木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唯一有点棉花的物品就是一床八成新的刚刚收起来的小被子,除此之外再也没找到可以用来做围脖护膝的材料。 晚上睡觉的时候,炕烧得太热,江兰踢了被子,江筠也热得往凉的地方躲,躲无可躲的时候,热醒了。 这一醒来,给江兰盖了被子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江筠盯着被子上的纹路出神,强迫症发作,被子的花纹,在她的眼里已经化作草稿纸上的几何图案...... 只等张秀英出了门,她就动剪刀开剪! 张秀英要好几天后才回家,就算是发现了她的举动也没关系,嘿嘿,她都已经到通城了! 江筠起来之后,以骑车送江兰去学校为交换,跟江兰要了家里的门钥匙,在外面一直溜圈,八点半就在防空洞附近转了好几回。 陈跃飞急匆匆骑车过来,老远就把揣在怀里的小说拿了出来:“你不是说九点吗?幸好我来得早!” 江筠笑笑,接过用纱巾包着的书:“我过两天要回通城姥家,要等我回来之后才还给你,行吗?” 陈跃飞点点头:“行,我哥最近不回来,你多看几天没问题。” 江筠踩上脚蹬子:“那我先走啦,到时候给你带好吃的啊。” 陈跃飞立正敬礼:“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噗,江筠差点脱把,车头歪扭了一下,晃晃悠悠的骑走了。 这下好了,在姥家也不愁没事做了。 江筠慢悠悠回到家,屋门口的地上掉了个半拉梳子,她把单车架好,去把梳子捡起来,进屋后顺手放在窗台上。 家里清清静静的,真好! 江筠心情愉快的把剪子小被子针线拿到外屋,把饭桌上的塑料布和白线勾的桌布取下来,铺好小被子,拿起剪刀就开始当服装设计师。 剪刀剪在布上的咔嚓声,让江筠有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平时不得不收敛的脾气,在此刻有一种释放的痛快。 很快,两个围脖就剪出来了,江筠的手没停,沿着棉布被面的纹路继续下剪子,她还要剪两副护膝出来。 围脖和护膝的平面图都是方方正正的,剪完之后,还剩了一块。 江筠左比划右比划,做手套不够,做护膝也小了,最后决定做一个手筒。 接下来就是细致的手工针线活了,为了美观,江筠决定还要绣上自己的标志性竹叶。 就在她认认真真往布上描竹叶的时候,大门上的挂锁,啪地一下,砸在了手中的笔杆上,吓了她一跳。 一个声音破口大骂:“你个死孩子,你把我的被子剪了做什么!” 刺耳的音频震得江筠头皮发麻,她抬头,看见张秀英站在门口叉着腰,喘着粗气,身后站着江永华。 这是张秀英耍的小心眼,早上出门时候故意把梳子扔在了门口,走了很长一截路,算准了这个时候江筠肯定在家。 张秀英的目的就是想在江永华面前抓住江筠一个现行。 她就知道江筠背着她在搞鬼。 怎么样,终于给逮到了吧! 第四十四章 对打 张秀英简直气疯了! 这是今年刚做的新被子,被面是让人去京城百货大楼带回来的印花布做的。 现在被剪成了碎片,棉絮四处露着。 张秀英顺手抄起大门上的挂锁就抄江筠砸了过去。 扔门锁的准头不够,力道却是十足,在笔杆上弹了一下,砸在了江筠的手背上,血珠立即冒了出来。 江筠做事的时候,最恨人家不问缘由的来强行打断。 当下也顾不得江永华也在场,把剪刀抓在手上,怒目瞪着张秀英:“你把我的手砸伤了!” 到底是女孩子,即使是愤怒,声音也是柔弱的。 张秀英把这当成了江筠向江永华撒娇告状的话,怒火冲天,头也不回的走进屋子里,伸手就要去拿已经裁剪好的布块。 江筠眼疾手快,一手去拔布样往怀里拨拉,一手拿着剪子大声道:“不许碰我的东西!” 张秀英照抢不误:“你的东西?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你的?你算老几!” 江筠挥着剪刀乱舞:“就是我的!” 麻蛋的,看到那半拉梳子就该想着张秀英要杀个回马枪的!反正剪刀在自己手上,已经剪好的布样说什么也不能让张秀英碰一根线。 张秀英伸手去抢剪刀,抢不到就去抓江筠握剪刀的手腕,口里一边尖叫:“你还想杀人怎么着!” 江筠的身高和力气都不及张秀英,右手手腕被制住,一咬牙,握紧左拳反手一击,狠狠的捶在了张秀英的胸部。 痛得张秀英啊哟一声大叫:“杀人啦!” 江筠头冒青烟,杀什么人,衣服穿得这么厚,就会夸大其词! 江永华一看不好,这是要闹出人命的节奏啊! 立即大喝一声:“秀英!小筠!停手!” 随即上前,从张秀英手里把剪刀夺了下来,用力将混战成一团的母女两人分开。 张秀英再凶再猛,看到剪刀的时候心里也是怕的,听到江永华的厉喝,骂骂咧咧地顺势退后一步,气得声音都变掉了:“小江,你看看,这就是你整天护着的好女儿,我前脚走,她后脚就在这里作乱,她这是要革老子的命!” 江筠拍着桌子上的布样:“做什么乱?做什么乱!用你的眼睛看看!这是我要做的围脖和护膝!我和小兰的!” 张秀英回骂:“你还跟我拍桌子!啊!你会做什么围脖啊!整天地不学好,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谁教你剪被子做围脖的?!” 江筠瞪着张秀英,气得发抖,这种骂法是把白秀贞也给骂进来了! 蠢人,愚不可及! 跟蠢人讲话就是要来更蛮横的才行! “做棉袄做围脖都是要用布用棉花做的,咱家的布和棉花呢?你倒是拿给我呀!”江筠大力的拍桌子,拍得震天响:“我自己不做,天寒地冻的,你想让我冻死在半路啊!你按的什么心!” 张秀英语塞,家里的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的确是都被她锁起来了,备用的钥匙都藏在江永华也不知道的地方。 江筠又逼近一步,把手背举起来,血珠的周围,又青又肿:“到底是谁在杀人?你自己看看,到底谁在杀人?” 麻蛋的,这是被张秀英第二回袭击成功! 张秀英退后一步,嘴还硬:“你把被子剪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就该揍你的!” 江筠一拳捶在桌子上:“告诉你一声?你好把被子也锁起来是吧!” 一到吵架时间就被无视的江永华听不下去了,这事看起来是江筠有错,可是一切都是张秀英自私在先。 他又用息事宁人的方式处理:“时间不早了,秀英,你拿了梳子就赶紧走吧,我还要赶着回来开会呢,要不然你就自己去!小筠,你把东西收一下,先去卫生所上点药。” 张秀英理亏,占了下风,又急着赶去上班报到,咬牙切齿的指着江筠道:“你剪了被子也就算了,这个帐我留着等你从姥家回来再算!要是我回来发现家里还少了东西,我跟你没完!” 江筠出言挑衅:“想要算账是吧?那你就多算点!” 张秀英又来劲了,抬起巴掌:“你......!” 江永华站在门口:“秀英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就开会去了!我请个假不容易!” 张秀英回身在窗台上拿起梳子,临出门又狠狠的瞪了江筠一眼,把大门摔得山响。 相似的场景,雷同的台词,历史又在江家惊人的重演。 江筠又要去卫生所打破伤风。 打针没什么,关键是手背受了伤,不好用力,拿针线根本就不方便。 看来还是要厚着脸皮去求何向东的妈妈帮忙了。 江筠怕把棉衣弄脏,仍旧只穿了一件毛衣和外套,围了个大围巾,锁上门直奔卫生所。 外面的风有点大,江筠把围巾捂着头脸,一口气跑到了卫生所门口。 “春燕姐!春燕姐你在里面吗?”门虚掩着,江筠轻轻敲了敲门,喊道:“春燕姐......” 她的最后一句话,还没喊完,在看到开门的人的面孔时,就消失在嗓子里。 来开门的人,是陈援武! 两个人骤然见面,俱是一怔。 陈援武立即把手指竖在唇边:“嘘!” 江筠会意,这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俩认识。 只要问到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就不免要说到补课的事。 那几天的补课,算是陈援武的私事,千万不能张扬。 魏春燕手里拿着针筒出来,声音温柔极了:“小筠,是你呀?怎么了?” 江筠把右手手背举起来给魏春燕看:“手背磕了一下,要打破伤风针。” 魏春燕把江筠的手拿到眼前仔细的瞧,轻声道:“我这儿没有破伤风针,只有庆大霉素。” “啊?庆大霉素?”江筠对这个药没什么印象,不知道有没有副作用。 魏春燕以为江筠是怕疼,柔声安慰:“这点小伤口其实不用打针,上点红汞就行了!” 江筠指着伤口:“春燕姐你看,还有锈迹呢,不打破伤风不行啊!” 魏春燕好脾气的笑笑:“怎么还有锈迹,磕在铁上了?” 第四十五章 小老土(打赏15000点加更) 魏春燕的笑容和语气,温柔极了。 温柔得不像个护士,像是个耐心十足的在哄小婴儿的保育员。 江筠从眼角的余光里瞥见正盯着她手背伤口的陈援武,顿时了然,这份温柔,自己是沾了光的那个。 她抬头看着魏春燕,头发整齐的包在护士帽里,鹅蛋脸上带着微笑,眉眼弯弯,嘴唇红润,可不正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模样! 不知怎地,江筠突然感到一阵心虚,要不是陈援武站在一边,她真想去摸摸自己的头发,刚才她急着跑来打针,好像忘记梳头了,跟张秀英闹了一阵,头发肯定有点散乱。 脖子上挂的大围巾,就是被何向东取笑的大嫂牌围巾,衬着身上半旧的格子罩衣,土不啦叽的肥腿裤子,已经发白的黑布鞋,当真是土得掉渣。 还有脸,她一激动就会不由自主的掉泪,刚才也没擦脸,肯定还有泪痕在! 魏春燕放下手里的注射器:“小筠,那你坐会儿,我把点滴吊上,就来给你打针,看你的脸红成这样,千万别是发烧了。” “哦,谢谢春燕姐!”江筠轻轻应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烧,硬着头皮在靠墙的凳子上坐下来。 她低着头,只盯着自己的手背,伤口处的血珠已经凝成了一大块刺目的血渍,青肿越来越明显,高高地鼓起,小手看上去都变形了。 魏春燕配好药水,走进里间,轻声说话:“叶阿姨,您的血压有点偏高,点滴给您用的是盐。天气冷了,点滴有点凉,您忍一忍,很快就好。” 原来里面等着吊瓶的是叶清音。 江筠匆匆抬头看了陈援武一眼。 陈援武也在盯着她看,见她抬头,嘴角微扯,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 江筠的脸又红了,这个狼狈又土老帽的样子被陈援武看到,让她满身的不自在,咧嘴回了个笑容,忙又低下头,恨不得就地消失。 诊室里一阵静默。 魏春燕走出来:“小筠,坐过来,我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冰冷的生理盐水洗在伤口上,江筠再也没法保持面无表情,先是疼得皱紧了眉头,再就是刺骨的凉透过手背一直传到了后背上,忍不住轻轻的一声接一声地抽气。 魏春燕柔声道:“我轻轻的给你洗,不疼啊~” 为了体现温柔细致,魏春燕给江筠足足用了一整瓶生理盐水。 江筠觉得,再洗下去,自己洗个手背能冻感冒了,她都开始要流清涕了! 叶清音的声音适时传来:“小魏呀,这针太凉了,你给我拔了吧,受不了,我头晕了。” “到!我马上来!”魏春燕急忙站起身来,微笑着对江筠小声交待:“你稍等啊!” 不到片刻,叶清音的声音又传出来:“小武啊,你来扶我。” 陈援武大步走进去。 魏春燕快手快脚的去药柜里取药装药。 不一会儿,陈援武搀扶着叶清音走出来。 叶清音扫了一眼低垂着头的江筠,眉头微微动了一下,把脸转向魏春燕:“小魏呀,这天气不能再打吊瓶了,太难受,我后背都冒凉气。” 魏春燕笑着答道:“好的,叶阿姨,我给您拿了三天的口服药,您回去按时吃。” 叶清音转回头,看着缩成一团的江筠,伸出来的手腕细得像是一掰就断,不由得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呀?大冷天的也不穿多一点,看冻成这样!这手是在外面玩儿的时候弄的?” 江筠的手缩了一下,只好抬起头,仰脸看着叶清音,小声的打招呼:“叶阿姨好!我爸是机要科的江永华。” 叶清音在鼻子里唔了一声:“是江科长家的孩子呀?长得还真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仰视的缘故,江筠觉得自己在叶清音的脸上看到了嫌弃,她知道叶清音不稀罕与她这种小人物多说一句话,这种用来冷场的客套话说得不显山不露水的。 叶清音看着陈援武接过了药包,抬脚慢慢往外走:“小武啊,赶紧的,你忙去吧,我自己慢慢走回去。” “叶阿姨慢走!”魏春燕殷勤地把他们母子送出了门外,脸上的笑容直到进了诊室也没收起来:“小筠过来,我先给你上点药,再给你打一针。” 江筠又冷又疼,觉得胳膊都不灵活了:“不要打吊针!” 魏春燕笑出声:“叶阿姨那是身子弱,怕冷,你一个中学生怕啥呀!”只要见到江筠,魏春燕就莫名的有一种亲切感,什么话都不隐瞒,豆子一样往外自动蹦:“刚才那个就是叶阿姨的大儿子,他今天去师部办事,路过这里,刚好看到叶阿姨出门看病,就进来坐了一会儿。” 江筠不接话,只是轻轻的点点头。 魏春燕笑眯眯的:“好看吧?像杨晓冬吧?” 江筠愣了一下,还真是,不说起来她都忘了。 魏春燕还有点遗憾:“就是从来都不笑的,整天板着脸,跟陈一号一样,我觉得都有点怕他。” 怕他?怕陈援武? 江筠的脑子有点短路了,她刚刚看到陈援武跟她打招呼的笑容,难道是幻觉? 不对不对,在小会议室补课的时候,陈援武还跟她笑来着。 还有陈师长,和蔼可亲,跟她说话,还给她夹菜! 难道,魏春燕说的跟她想的不是同一个人? 不行不行,她的脑子不够用,一定是伤口感染了:“春燕姐,你给我打针吧,等会儿消炎药给我多开几天的,我准备回姥家,带几颗在路上以防万一。” 魏春燕心情愉快,接下来给江筠打针拿药,几乎都要把歌给哼出来了。 江筠拿着装了七天份量的小药袋回家,第一个动作就是跑到屋子里,对着镜子里的影子打量了一番,悲凉的发现,何向东的形容是对的! 想起魏春燕干净利落的护士装扮,她江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老百姓。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江筠沮丧了一会儿,又直起腰板:我是小老师呢,这个样子,已经比曹老师好太多! 她收拾好心情,收拾好布样,卷起小包袱,又去找何向东。 第四十六章 进城 江筠的手工针线作品,在白秀贞的帮助下,圆满的完成了。 江永华晚上回到家,把江筠自己设计的棉围脖和护膝拿起来看看,夸了一番:“做得还真好看!” 只有预计中的胡萝卜,没有等来预计中的大棒,江筠扭扭脖子:“这个保暖又挡风。”可惜就是手受伤了,不能绣朵花在上面,要不然更好看。 江永华看看江筠的手背,叹口气,叮嘱江兰:“你姐的手不能沾水,你洗脸的时候,记得给你姐拧把毛巾。” 江兰不出意料的遗憾:“要是我的手受伤就好了,就是我姐给我拧毛巾了!” 江筠无语地看了一眼江兰,这孩子,要是说话只说前半句,就能显得姐妹情深了。 江永华把姐妹俩的行礼都检查了一遍,确认都齐整了。 把要带去通城的过年物资一样样的给姐妹俩交待清楚,饼干面条罐头是给姥姥的,卷烟是给姥爷的,白糖面粉糖块花生瓜子是过节用的,花布头是给大姨小姨的,手电筒是给大舅的,还有两双暂新的帆布军鞋是给大舅二舅的,棉袄是给姥姥的...... 林林总总,又装了一个大旅行袋。 江筠江兰千盼万盼,终于跟着江永华出发了。 他们搭乘的是师部后勤科去京城拉物资的给养车,车尾箱搭了篷布,寒风绕着人吹,晃动的大卡车还时不时的把人给抛离车板。 江兰第一次坐大卡车的兴奋劲,很快就被颠没了,静静地趴在江永华的怀里,眼泪汪汪的。 同车的还有几个战士,因为临时多了两个女孩子同车,战士们就更加拘谨,端端正正的抱着枪坐在车上,目不斜视,连话也没有一句。 江筠戴着棉手套,牢牢的抓紧了车杆,眼睛盯着车外,在尘土飞扬中渐渐远去的乡村风景,有一种底蕴深厚的淳朴力量,深深地吸引着江筠的目光。 这是纯自然的原生态,没有遭受任何认为破坏的最美的原生态。 给养车把他们拉到汽车站,江兰一下车就活过来了。 七零年的京城,还没有商业规划,前门大街上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宏伟的建筑,高大气派,看得江兰目不转睛。 看到广场上的国旗卫士和城门前的守城战士,江兰惊叹不已:“爸,这些战士比咱们大院的战士要好看!” 江永华也喜欢京城,他留意到江筠的关注点不一样:“小筠,你在看什么?” 江筠看着国旗卫士:“小兰说他们好看,还真是好看啊!” 他们的身上除了威武,还有一种自豪感! 就像江永华身上的军装,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收到敬仰的目光。 常在大院里,整天看到的都是军人,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走入人潮之中,只要出现穿着军装的人,军人身上的威慑力,很自然的就让他成为了所在位置的守护神。 江永华笑:“当然好看!阅兵的时候,更好看!” 当年他随着部队回国的时候,夹道欢迎的群众就让他心潮澎湃,后来他跟着立了功的战友到京城参加了检阅,还被伟人接见,那种荣耀感使命感自豪感,无以复加。 江兰感兴趣的目标到处转移,看到酸奶想喝,看到冰糖葫芦想吃,看到大碗茶也想喝一口。 进东单百货大楼,摆设朴素没有任何商业化橱窗设计的柜台,还是让见惯了五光十色摩登百货公司的江筠为之震撼。 江永华去排队买副食品,江筠则牵着江兰去逛其他柜台。 江筠以为全国人民都穿工装,结果发现百货大楼的服装柜台里,除了中山装,还有呢子大衣,单排扣和双排扣的款式,挂在那里气派极了。 这个年代流行的衣物,大都是一个款式,女装的变化,集中在领角处,领角一会儿是圆的,一会儿是方的,一会儿是锐角的,一会儿是钝角的,无非就是角度的些微差别。 江筠忍不住问售货员:“夏天的时候有裙子卖吗?” 售货员笑眯眯的答:“当然有,你夏天来吧,夏天的时候,这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布拉吉,像你这么大的小姑娘穿布拉吉最好看了。” 布拉吉是俄语连衣裙的意思,五十年代国内最流行的就是学俄语,穿俄式服装,尤以俄罗斯风格特色的连衣裙最受欢迎,成为众相模仿的对象。 江筠想不到这里还会有连衣裙,凑近柜台,眯着眼看了看标签上的价格,吐了吐舌头,卖糕的,贫富的悬殊,古今中外同! 江兰再次惊叹:“姐,以后我要来这里上班,每天看着这些好东西,心里就高兴!” 江筠无语,就江兰这点出息,一会儿看了别的好东西又要改心愿了。 江筠兴致勃勃的去找布匹柜台。 柜台里的货架上摆满了各式花样的布匹,柜台上摆了一捆摊开的布匹,售货员正拿了木尺在那里一下一下的量着。 大院的军人服务社的那点面积,连这里的一个柜台都及不上。 江兰不出所料的又改了志向:“哇,我想在这里上班,姐,到时候来了什么新的花布,我第一个就写信告诉你!” “走吧,咱们去找爸爸。”江筠牵着江兰走开:“一会儿你又想换柜台了。” 江永华已经排到了柜台前,正在点着漂亮的糖果跟售货员说话。 江兰扑过去:“爸,我要吃一块!” 琳琅满目的商品,已经让江兰昏了头,有些忘乎所以。 江筠连忙牵着江兰走到一边去:“这些都是要带去给姥家的,你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吃。” 江兰委屈的噘嘴,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爸买了那么多块糖,我就吃一块也不行吗?” 江筠斜了一眼江兰,这丫头就是不看场合的人来疯,欠调教,这一天又是买车票又是买东西的,花了不少钱,江永华已经面有难色,江兰还不知轻重的在这里要这要那的。 正好离开张秀英这三个月,她要把江兰给扳过来:“你要是现在不吃的话,我晚上可以给你念书听,你要是能坚持到过年才吃的话,在过年之前,我每天都给你念书听。” 第四十七章 路途 江筠一开始也不明白,浓眉大眼的人是没什么耐性,但是也不至于总在关键时刻化身为猪队友啊! 而且家里一出来就是两个。 这不科学! 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江筠发现江兰尚属可造之材,决定从听故事开始培养江兰的耐性和定性。 至于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这种难度稍高的人际交往技巧,必须在耐性和定力培养到位之后,才能再教。 江兰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女孩子,这会子知道只有姐姐是可以依赖的人,忍着满心的不情愿,委委屈屈的答应了。 为了安抚江兰的情绪,江筠暂时放下自己喜欢独处的习惯,在嘈杂的火车上,陪着江兰看风景,听老乡聊天。 没想到的是,在她以为的这个缺少文化娱乐的年代,东北人讲话就已经这么有意思。 唠起家常来就像在唱二人转,每个人都有谐星的潜质。 他们的口音,江筠江兰基本都能听懂,有些细节江筠会给江兰解释一下,在逢站就停,一停站就是半个小时的绿皮火车上,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 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终于到达了通城火车站。 风高云重,眼看着就有一场暴风雪过来。 江永华下了火车,久久的伫立在站台上不愿出站。 一晃十几二十年过去了,通城火车站扩大了,盖了新的候车室,站台却还是那个站台。 他出神的望着延伸向远方的铁轨,战友们带着大红花带着胜利笑容的面孔,仿佛又在眼前。 江筠不愿意打断江永华的遐思,却还是不得不轻轻的扯了扯江永华的衣袖:“爸,那边有个人在冲着咱们招手呢。” 出站口那里,有个人趴在栏杆上,举着手里的鞭子,拼命的朝江永华晃悠,嘴里还喊着什么。 江永华看过去,笑了:“小筠,是你大舅,你不认识了?” 在京城火车站,江永华一买到火车票,就马上去邮局给林场发了封电报,告诉张秀英的大哥张进喜在他们到达通城的日期来接站。江永华还有任务在身,不能多做停留,只能把姐妹俩送到通城,他要即刻坐车再返回部队。 父女三人拎着大包小包的姓李走出去。 张进喜身形高大,有着张家典型的浓眉大眼的长相,皮肤黝黑,看到江家父女三人,脸上乐开了花:“小江来了!一路上累着了吧?哎呀,大丫头二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江筠江兰乖巧的喊着大舅。 张进喜笑得合不拢嘴:“走走走,赶紧上车,咱们快点的话天黑之前就能到家。”回头把身后的一个男孩子扯过来:“六儿哇,这是你表姐夫,快喊人!这是大妮儿,还记得不?这是小兰。快把行李拎到车上去,外面冷!” 表姐夫?谁表姐夫? 江筠瞪大眼睛,看着眼前跟江永华差不多个头,看岁数就跟自己差不多的男孩子。 六儿笑得见牙不见眼,敬了个生硬的礼:“首长好!我是王海六!” 江永华笑着去拍王海六的肩膀:“六儿长高了!大小伙子了!再过两年上我那儿当兵去。” 王海六高兴得眉飞色舞:“多谢首长!” 为了见江永华,王海六练习敬军礼练了好几天了,等的就是江永华这句话。 吃了定心丸,王海六弯腰拎起江筠脚边的行李包:“大妮儿,走,我领你们上车。” 走了没几步,王海六把行李放进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上。 江筠讶然:“大舅,这就是你的车?” 她还以为是个农用车翻斗车什么的呢! 不是说大舅是开铲雪车的吗? 张进喜乐呵呵的搓着双手:“这是林场给我配的马车,冬天铲雪用的,怕你们冻着,我昨天赶着搭了个车棚,坐在里面可暖和了,一点风也没有。” 江兰这是第一次离开江永华,看着简陋的马车,眼泪涌上来,回身抱住江永华:“爸,我跟你回家。” 江永华反手搂住江兰,低头哄:“到时候爸再来接你,啊。” 王海六急忙凑上前,带着笑容去逗江兰:“你要是回去,就看不着我抓的小鸟了,我在林子里下了网子,明天一早可以去收了。” 张进喜也说:“六儿最会下网子了,你姐可喜欢跟六儿一起玩儿了,小兰啊,林子里还有小松鼠小兔子呢。”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连哄带逗的一通劝,江兰终于坐进了马车,紧紧地偎在江筠身边,把脸埋在江筠的怀里,偷偷的掉眼泪。 江筠知道这是小孩子离开父母的恐慌,旁人越是哄劝就越是哭得厉害,索性就由着江兰去哭,心想等江兰哭够了,再睡一觉,再有她前后左右的陪着一起出去玩儿,基本上恐惧就忘得差不多了。 王海六在张进喜身边坐了一会儿,听着车厢里动静越来越轻,问了声:“大妮儿,你俩睡了没?外面风不大,要不要出来看看景?” 江筠轻声道:“小兰睡了,我陪着她。” 张进喜笑骂:“六儿哇,你看咱家大妮儿,多懂事!哪像你,还是个愣小子。” 王海六去抢鞭子:“那我来赶车!” 张进喜把手躲开:“行了,还是我来吧。咱家大妮儿在这儿的时候,你可不许跟她抢东西了啊!” 王海六脸红,大妮儿就坐车里没睡呢:“我以前那不是小嘛!现在我都能跟着你去扛树苗了,怎么还会不懂事呢!我都跟我大姨保证了,这回光带大妮儿去玩,有好东西都让给她!保证不让别人欺负她!” 江筠坐在后面轻笑,王海六这么大声的说话,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这是想通过她间接地想给江永华留个好印象吧? 看着愣头愣脑的,还挺会走上层路线的啊! 张进喜哈哈笑:“你只要保证不欺负大妮儿就行!” 王海六更不好意思了:“哎,我那时小,不懂事嘛!现在我都能去顶我爸的职上班了,咱有这个自觉性!再说了,大妮儿也管我喊舅舅呢,舅舅怎么会欺负小辈?” 第四十八章 姥家 王海六的话把江筠震得一愣一愣的。 这个傻小子是她的舅舅? 江筠哭笑不得。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接收不到原主的记忆,这次上通城来之前,几乎没有搜索到任何有关信息。 她对即将到来的姥家生活,只能看着实际情况摸着石头过河,一步步来。 江筠也想好了说辞,反正,她从小就不爱说话,记性也不好,不是么?! 到后来她禁不住瞌睡,搂着江兰打了个盹,直到被张进喜喊醒:“大妮儿,二丫头,到喽!” 马车走了两个多小时,此刻已经拐进了林场的山路。 江筠放开江兰,跳下马车,入眼就是可媲美国家森林公园的壮美景观。 “漂亮!美不胜收啊!”江筠禁不住赞叹。 老营沟林场在通城的东南方向,依山傍水,景色十分秀丽,四季分明,各有特色。 张进喜一巴掌拍到王海六的后背:“六儿哇,你瞧咱家大妮儿,文绉绉的,说得多好听!” 王海六也不坐车了,跟在江筠的身边:“那个,大妮儿,嘿嘿,你教教我说你们部队上的话呗。” 江筠笑笑,把条件放在前面:“可以呀,只要你不欺负我!” 王海六抓抓后脑勺:“嘿嘿,我怎么会欺负你呢?你都喊我表舅呢!” 张进喜适时的揭老底:“你现在知道是表舅了,你抢人家东西吃的时候咋不记得你是表舅?” 江筠翻个白眼,这声表舅还真喊不出口:“你喊我姐还差不多!” 这里的空气一定是太好了,她居然跟一个刚见面的大男孩开起了玩笑。 王海六还真的考虑了:“你就比我大十几天,这样吧,你别喊我表舅,我也不喊你姐,就喊名字怎么样?只要你教我说部队的话,咱俩平辈!” 张进喜在江筠笑出声前,发出了震动山林的大笑:“唉呀!哈哈哈~!哎呀俺娘唉!哈哈哈!” 山路两边的树林里,惊起了一阵阵的响动,树上有小鸟扑棱棱的飞起好几处,树下的枯叶堆里有小动物窸窸窣窣的跑动声。 江筠一边笑一边伸长了脖子往林子里看:“是什么?是什么?” 王海六扭头看看:“是野兔。大姨家昨天炖了野猪肉,大姨舍不得吃,说要给你留着等你们来了才吃。明天我再去抓几只山鸡野兔给你打打牙祭。” 江筠有点怀疑,现在一草一木都是公家的,明令禁止私自打野味:“你不怕人家说吗?” 王海六莫名其妙:“这里就大姨自己家,谁说啊?大姨腿伤了,要吃点好的补一补才行。” 这里山高皇帝远,冬天大雪封山,人迹罕至,林场的护林员进山打的野味,带回来自家炖了吃,也没人知道。 说了半天,江筠才搞清楚,所谓的林场,就只有大舅这个护林员在这守着附近几个山头的山林,并不是江筠想象中的有办公室有围墙有铁丝网有同事,大舅在哪儿,哪儿就是林场办公室! 走了差不多两里多路,看到山坳坳里的一座农家小院,木头扎的一人多高的院墙,院子里是一排四间朝南的石头房子,江筠的姥爷张德飞正在门口张望。 张进喜把鞭子在空中甩了一声响,大声吆喝:“爹,大妮儿她们到了!” 屋子里的人几乎都涌了出来,江筠强自镇定,带着微笑走上前去,抓住张德飞的胳膊:“姥爷!” 张德飞笑着应声,眼眶里有泪光:“诶!乖!快进屋,到炕上坐!” 张进喜跟上来:“大妮儿,这些人你都不认识了吧?喏,这是你大舅妈,这是你二舅,这是你二舅妈,这是你大弟冬子,这是你二弟强子。你二舅妈抱着的是你四弟起子,好了,赶紧进屋去看你姥姥去,她盼着呢。” 江筠爱死大舅了,跟着张进喜的介绍逐一打了招呼,才说:“我去喊小兰一起,她一会儿看不见我该哭了。” 江兰早就被吵醒了,也不吱声,独自坐在车里生闷气抹眼泪,张进喜过来伸手抱起江兰往屋里走:“小兰,跟大舅进去,有人跟你玩儿了,进去先吃饭,有肉汤,一会儿给你啃个大骨架啊!六儿,你把行李都拿进来。” 全部人又呼啦啦都进了屋。 张德飞领着江筠走到里屋,姥姥洪桂珍坐在炕上,靠着被子,迫不及待的伸出手来:“大妮儿,快来姥姥这儿!” 江筠在看到洪桂珍的刹那,突然间泪意涌现,移步上前,歪坐到炕上,小心的避开洪桂珍的腿脚,扑到洪桂珍的怀里,声音哽咽:“姥姥!” 在洪桂珍的怀里,江筠感受到了既陌生又熟悉的温暖,一阵接一阵的心酸涌上心头,眼泪掉个不停。 二舅张进宝端着一大盆野猪肉进来:“来来来,先吃饭,吃肉喝汤,一会儿还有饺子,吃饱了有劲儿了再接着哭。” 祖孙俩抱头掉泪,大舅妈二舅妈也跟着抹眼泪,这会儿都被逗得含泪带笑。 “多吃点肉,瞧你瘦的,风一吹就能把你给刮跑了,”洪桂珍拼命给江筠夹菜:“大妮儿啊,你这一走就是十年,我这心呐一直揪着,得亏你爸给寄了张照片来,我才能睡安稳了。唉,你真是越长越像你爸了,二丫头就跟你妈一个样。” 张德飞道:“像小江好啊,我看着大妮儿就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洪桂珍抹眼泪:“大妮儿呀......” 话没说完,就被江兰打断了:“姥姥,要叫我们的名字,姐叫小筠,你要叫我小兰。”大妮儿二丫的,听着好土。 洪桂珍叹着气:“我就不喜欢什么筠啊兰啊,叫这个名字有啥好,净是被人抓起来欺负的,得吃多少苦啊!你妈就是乱起名字! 害得我大妮儿从小就不爱吭声,挨打也不哭。” 江兰争辩:“谁说的!我姐现在可厉害了,敢跟我妈打架呢!” 江筠顶着满屋人讶异的目光,讪笑着解释:“不是打架,我就是自卫,不让自己白挨揍。” 张进宝竖起大拇指:“大妮儿做得对,你妈从小就霸道,我小时候她净欺负我来着,我还总让着她。” 洪桂珍欣慰的拍着江筠的手:“大妮儿呀,这下姥姥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妈总拿你撒气。” 第四十九章 小表舅 原来,张秀英迁怒于人的性格,姥家人都熟悉得很。 江筠竖起耳朵,就看谁能对张秀英有办法。 张德飞打圆场:“她姥姥,大妮儿好不容易来看你,咱们说高兴的事儿!” 洪桂珍擦擦眼角,挤出一丝笑容:“大妮儿都这么高了,嗯,小筠这么高了,大姑娘了,都该找对象了,我还说以前的事儿干嘛?” 江兰问:“姥姥,什么是对象?怎么找?” 一桌子人又哄笑起来。 江筠捂着嘴笑,饮食男女,永远是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洪桂珍看着江筠的笑容,跟江兰解释:“找对象,就是你姐找个好小伙,将来嫁给他呀。就像你妈嫁给你爸那样,然后再生几个孩子呀!” “原来就是找爱人呀!”江兰缩着肩膀就是一阵哆嗦,大声抗议:“找了对象整天吵架吗?吵完了再打孩子吗?” 洪桂珍的笑容不见了,拉着江筠的手,眼泪又上来了:“大妮儿,你的手,根本就不是自己摔的,是让你妈打的对不?”虎毒不食子,这几个儿女里面,就数张秀英没脑子:“秀云,你大姨是咱们这儿有名的能干又好脾气,也不知道你妈怎么就那么狠心下得了手。” 只要提到张秀英,屋里的气氛就能凝固。 张进宝安慰老娘:“妈,赶明儿我上我姐那儿去,咱家她就听我说几句。” 洪桂珍叹气:“就你姐那个脾气,你还说得了她?炮仗一样,一碰就着。” 江兰又天真的答话:“我妈就怕我爸生气。” 张进宝笑了:“你这孩子,你妈要真怕你爸,就没你们姐俩了。” 张进喜端起酒碗:“爹,老二,喝酒,孩子们都在呢,咱们说点别的。” 几个男孩正瞪大眼睛,跟江筠一样听得津津有味。 张进宝也端起酒碗:“对对,大妮儿,你跟我们说说你上学的事儿,六儿说你说话可好听了,让你几个弟弟都学学,以后也能有出息点儿,去城里上班,有个城市户口,别困在这山里头!” 江兰得意的道:“我妈没念过书,还不是一样上班去了。” 二舅妈羡慕:“你妈是因为随军了,有户口呗!” 有了城市户口,才能上班当正式工,农村户口就只能当临时工,在读书就业甚至生活物资方面就享受不到平等的福利。 江筠接过话头:“男孩子一定要读书,成绩一定要好,身体也要好,去当兵最好,只要入了党立了功,复员之后也能进个好单位。” 江兰不失时机的插嘴:“我姐成绩可好了,她念书特别好听,跟听评书一样没差!” 就因为这句话,江筠每天给江兰的念书讲故事时间,成了张家的固定节目。 所有人包括几个小表弟,都对江筠特别好,一开始,江筠还以为大家是因为孝顺姥姥而跟着爱屋及乌,后来才发现,张家的孙辈中,就只有她们姐妹俩是女孩,其余几个同辈都是男孩子,让他们姐妹俩成了众星拱月的小公举。 至于王海六,江筠也总算是搞清楚了他俩之间的特殊关系。 王海六的姥姥洪桂芳和江筠姥姥洪桂珍是亲姐妹,洪桂芳是老闺女,比洪桂珍小了二十岁,比张秀英只大三岁。张秀英生江筠的时候,正赶上洪桂芳生王海六。 江筠早产了半个月,没奶吃,洪桂芳就把江筠抱去给刚刚生了老儿子的洪桂芳喂养,就这么着,一直喂到江筠一周岁断奶。 江筠失望极了,她居然是张秀英亲生的! 这不科学! 王海六振振有词:“小筠,既然咱俩是一个碗里吃饭这么铁的关系,你以后就归我保护,谁也不能欺负你!” 本来长辈们取笑他小时候跟江筠抢东西吃的事,让他很不好意思见江筠,原本想着见见江永华,满足他想当兵的幻想之后就回家去,过了年他就要跟着小叔一起奔赴庆城油田去上班了。 谁知他对江筠一见如故,这个表外甥女会的东西辣么多,转眼就成了他的新偶像。 “小筠,你要是能跑能上树,就可以当女将军了!”王海六下决心要把他积攒的绝招都抓紧机会教给江筠:“光聪明不够,你得打得过人家,打不过人家,你得跑得过人家!” 王海六是当仁不让的孩子头,带着江筠江兰冬子强子一起上山去布网抓小鸟。 江筠最感兴趣的则是做陷阱抓出来刨食的小动物。 早前下过一场小雪,天气越来越冷,地都已经冻得比石头还硬,一镐头下去只有针尖大的一个痕迹,只能利用原来挖过的陷阱重新布置一番再狩猎。 猎户们为了捕捉熊瞎子野猪在深山里挖的大坑,王海六都熟悉的不得了,如数家珍:“我大表哥就见过,那头熊瞎子可聪明了,拢共挖了三次坑才掉进去。不信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江筠摆手不肯跟着去:“不去,我受不了。” 万一真的遇到什么野生动物,大冬天的饿得发慌,她根本就是送上门当粮食的好不好。 她怕野兽,更怕看到野兽掉到陷进里被利剑利刃扎的受伤流血的样子。 江筠在原来的时空,在成功登顶乞力马扎罗山之后,又去非洲大草原上跟着原始部落的人一起生活了几个月,有过一次被野兽袭击的经历,印象深刻到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因此在林场,江筠的活动范围就局限在张家小院方圆两公里之内,理由是要给弟弟妹妹做好榜样,不让大人们担心。 这天,王海六用网子捉到了一只山鸡,决定先养着,等过几天下大雪的时候,放到已经布好的陷阱那里去。 王海六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拼命诱劝:“咱们不带那几个小的去,就咱俩,我敢保证你没事!你看你现在动作灵活,跑起来又快,虽然没我快,但是我肯定不会扔下你啊!一会儿咱们带上绳子,拴住这只山鸡的脚,放在陷阱上当诱饵,等熊瞎子野猪过来抓山鸡的时候,咱们再躲在树洞后面拽绳子,它们噗通就掉进去了,绝对伤不着咱们,我跟你说,可有意思了!不信你问大表哥,我跟老林叔一起狩过熊瞎子,老林叔还夸我是做猎人的好料子!” 老林叔是附近林区有名的猎人,也是王海六的偶像。 王海六的眼睛不大,眼神贼亮,观察力反应能力超强,这也是江筠放心大胆的跟着他一块玩儿的原因。 只不过,江筠只顾着考虑安全,忽略了一个重要问题,一起狩过不代表一起猎过! 第五十章 大雪 漫天遍野的一片白。 雪花扑簌簌落了整夜还没停。 江兰终于见到了大雪封山,兴奋得嗷嗷叫,跑到院子外面,一个劲地踩脚印。 一尺来厚的雪,最适合滚雪球。 几个小孩子不懂得技巧,滚来滚去都是个铺盖卷。 江筠和王海六趁着弟弟妹妹们打雪仗堆雪人的功夫,偷偷的出发前往狩猎点。 雪有点深,他们一路走,留下一路脚印。 江筠走一阵就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 “六儿,这个脚印太明显了,”江筠对王海六直呼其名:“这都走出来二里地了,我连第一个脚印都看得见,小兰冬子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王海六挥挥手:“雪还在下呢,一会儿就把脚印盖住了。” 江筠有点犹豫,山路越走,雪地越来越深,深度从小腿直走到没膝盖的深度,一路高抬腿这么行进,尤其耗费体力。她现在是徒手登山,没有任何攀登工具,也没有任何防身武器,万一真的有野兽掉到陷阱里,她和六儿也没法给弄回去。 江筠试着劝王海六返回:“那只山鸡昨天就放过去了,没冻死也冻僵了吧?这么大雪不会有动物跑出来了吧?” 王海六再劝:“走吧,我顺路教你讲鲜族话!到时候你可以假装是鲜族人听不懂汉话,看看别人当你的面说你傻帽!” 在通城靠近绿江的地方,人们基本上都会讲汉鲜两种语言,而且隔江对岸的人更是以学会汉语为荣,甚至有老乡偷偷的越过山界跑到通城这边来谋生。 江筠翻个白眼,勉强同意了。 突然,王海六的神色变得兴奋:“小筠,你听!” 空中出来一阵痛苦的嘶吼。 江筠瞪大眼睛四处张望,警惕的观察附近有没有什么活的动物朝他们冲过来。 王海六兴奋地往前冲:“走走走,这是熊瞎子的声音!肯定掉井里了!” 江筠往围脖里缩了缩,握在手筒里的两只手擦了擦,发现自己手心开始冒汗,小心脏也开始扑通扑通加速。 王海六劲头十足冲在前面,离陷阱越来越近,痛嘶声就越清晰。 陷阱里掉进去一只母熊,是在大雪降下来之前出来觅食,看见了被拴在树下缩成一团的山鸡,掉进了插有锋利树枝的坑底,刺穿了腿脚,动弹不得,一直在哀鸣。 江筠看着王海六往陷阱跟前凑,急得要死,顾不得寒风像刀子般刮着脸和手,把手拿出来放在嘴边大声喊:“六儿,不要过去,小心~!” 王海六回头兴奋的招手:“快来快来,它动不了的!” 江筠有着不好的预感,黑熊要冬眠,这个时候还跑出来觅食,那得饿成什么样子了! 响起危险的警报在提醒她不能再往前去。 江筠闭上眼睛,静静的捕捉着在雪花飞舞黑熊嘶吼声音之外的动静。 雪地里传来了四足动物奔跑的声音。 江筠猛地睁开了眼。 这一看,大事不妙:“六儿,前面有动静!” 王海六距离陷阱只有几步之遥,都能看到陷阱塌下去的黑黝黝的洞口了,头次下诱饵成功的喜悦,让他忽略了周围的动静。 当他停下脚步张望的时候,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两只小熊朝母熊哀鸣的地方跑过来。 这两只小熊,说小也不小,站起来能有一人来高。 王海六顿时明白,这一定是母熊的熊崽,立即返身拔足狂奔,一边挥手大喊:“有熊,快跑!” 形势急转直下,画风突变。 江筠和王海六,成了被小熊猎杀的目标。 山林是动物们的天下,小熊跑起来,再慢也不会比人慢。 江筠咬牙往回跑,好在她一直坚持做平板支撑,体力越来越好,要不然这会儿连腿都抬不起来了。 王海六一边跑一边喊:“有熊啊!救命啊!来人啊!” 他的体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竟然追上了江筠,拉着她的胳膊往前带:“小筠,快跑!” 江筠被拉扯得一个趔趄:“放手,我会摔跤的!” 这一摔,肯定就爬不起来了! 王海六回头看看,小熊闻到了他们的气味,又或者是母熊发出了什么指令,总之,小熊一直不停地朝他们追过来。 越来越近,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大雪覆盖之下,什么树枝树棍都看不到,爬树更是不可能,树身上都结了冰。 江筠把手套在手筒里,停下来,闭上眼睛做深呼吸,眼前一阵阵发黑,口干舌燥,四肢火烧火燎的痛。 王海六急得不行:“要不,我在这儿装死,你赶紧走,我能闭气。” 江筠深深的喘了几下,总算睁开了眼睛:“一起走!” 装死能躲过黑熊的袭击,那是童话故事好吧! 他们俩跑出来这么久,家里一定发现了,这个时候,说不定大舅二舅会出来找他们,只要看到他俩的脚印,就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万一大舅特别机灵,带着枪出来了呢? 这么一想,江筠又有了力气,顺着来时的脚印往回奔。 跑了没几步,果然有奇迹出现。 前方出现了两个人影,正是张进喜和张进宝,一人手里拿着一杆猎枪,冒着雪花一路追了过来。 王海六激动地声音发抖:“小筠,是大表哥二表哥他们!咱俩有救了!” 江筠咬紧牙关不说话,她要攒着力气一直跑,跑到大舅的身边才能松了这口气。 张进喜张进宝也加快了脚步迎上来,跟江筠王海六汇合的时候,小黑熊距离江筠只有不到十米。 说时迟那时快,张进喜举起猎枪,对准小黑熊,砰! 张进宝也扣下扳机。 两只黑熊都受伤倒地。 张进喜往枪膛装子弹,准备补枪。 江筠抬手遮眼,不敢回头看:“大舅,它们没有伤到我!” 张进喜举枪:“不能放过它们,这么好的机会!” 这个不是猎杀,是为了救人! 又是两声枪响,江筠的脑子里开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一阵的影子飘过,耳边出现了许多凄惨的哭喊声。 她捂着头跑进屋,跟洪桂珍打了个招呼,就往炕上一躺,跟江兰两个人挤在一起,睡了个天昏地暗。 第五十一章 神汉 江筠梦到自己躲在一个山洞里,往外偷看着一群穿着手术服的军人。 她拼命的往后退,不想让人家发现她。 一只巨手从洞口伸进来,抓着她的头往外扯,吓得她尖叫起来。 江筠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那只大手拽着她的头使劲摇晃:“大妮儿,快醒醒,二丫头发烧了。” 是洪桂珍的声音,还带着惊慌! 江筠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只不过是个打盹的功夫,她的精神又恢复了,伸手去摸身边的江兰:“怎么这么烫?” 刚才她躺下来的时候,还以为江兰是睡得热乎,还特意挨着江兰。 洪桂珍急得直叹气:“都怨我,下不了地只能坐在炕上,二丫头在外头玩得热了,就把棉衣脱了棉帽子也摘了,等你二舅妈看见的时候,她就穿着毛衣棉坎肩在堆雪人,小手冻得通红。我赶紧让你二舅妈给她用热水洗手洗脚,又让她躺被窝里把身上睡热乎一点。” 江筠心里咯噔一下,这肯定是冻感冒了。 冰天雪地里,无论如何是不能除掉外衣的,有汗也只能捂着。 江筠又着急又懊恼,要是自己不跟着王海六去找什么陷阱,拒绝的态度再坚决点就好了。 她急忙找出自己临出门前带来的消炎药,袋子里只剩四片抗生素,取了一片碾成粉,放在勺子尖,撬开江兰的嘴巴,硬是给灌了进去。 直到午饭后,江兰的额头还是烫手,并且开始哼哼唧唧地说胡话。 老林叔带着一帮子猎人,热热闹闹的又推又拉的拖着三头熊经过张家的小院往山下走,张进喜和王海六也高高兴兴的跟在猎人队伍当中。 江筠急忙出门喊张进喜:“大舅,小兰发烧呢,我想去找个医生来。” 冰天雪地的,路上不好走,只能找大夫上门了。 张进喜扬声答道:“好嘞,我们正好下山,顺路就能把苗医生喊过来。” 江筠奔过去:“熊胆可以退烧!大舅,把这熊的胆给取出来!” “哟嗬!这姑娘厉害呀,敢吃熊心豹子胆!”老林叔大声赞道,笑着对张进喜说:“大喜,你上我家去,让我媳妇儿把熊胆酒拿给你!” 江筠松了口气,本来她还想冒险用生熊胆了。 在这深山老林里,江兰的病情再加重,她就束手无策了。 趁着等医生和药酒的功夫,江筠和大舅妈一起拿白酒给江兰搓手心脚心,洪桂珍红着眼眶坐在一边。 王海六把泡着熊胆的罐头瓶子揣在怀里跑了回来,跟着他回来的不是苗医生,而是远近有名的陆大仙。 陆大仙看上去六十出头,穿着一身灰不溜秋的皮袄皮裤,狗皮领子已经蹭得油黑发亮,两只手抱在身前揣在袖子里,大皮帽子底下露出两只三角眼,冒着精光。 洪桂珍热情的打招呼:“他陆叔,快进来,没想到把您给找来了。” 时局变幻,大仙不能叫大仙,也不能穿巫婆神汉大仙的衣裳做法事,只能还俗,称呼也按照俗家的叫法。 陆大仙进屋,看到炕下一脸审视的江筠,觉出了不善,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江筠,笑道:“是大妮儿呀!长这么大了啊?不认识我了吧?” 江筠在陆大仙进门之前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见到陆大仙就更是寒毛直立,不由得一脸戒备。 洪桂珍上前拉了一下江筠,笑呵呵的道:“大妮儿,快叫陆姥爷,当年要不是陆姥爷使法子,差点没你呢。” 陆大仙进屋起就盯着江筠不放:“大妮儿肯定不认识我了!瞅这眼神,就跟没见过我似的!” 洪桂珍笑着解释:“咱家大妮儿头些日子刚来的时候,就认识我跟她姥爷两个人,旁人都不认识。” 陆大仙听了洪桂珍的话也不在意,干笑了一声:“大妮儿这是梦魇魔怔了,记不得也不怕。”又把目光转向炕上的江兰:“二丫头这是被山神摄了魂!” 洪桂珍急了:“咱家二丫头也没干啥呀,咋会惹怒山神呢?” 江筠本是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人是可以通灵的,她在非洲的原始部落见过巫师拜神治病成功的例子。 只是,陆大仙的眼神和语气让她觉得是在故弄玄虚。 陆大仙察觉到江筠的不信任,沉声道:“山神的大小护卫今天被捉了,二丫身子最弱,所以山神指使小鬼前来摄了她的魂!” 洪桂珍有点紧张:“她陆姥爷,您就给看看吧,我们要怎么做山神才能息怒?” 陆大仙这才满意,清了清嗓子:“拿水瓢来,拎一桶热水。烈酒也端一碗来!” 大舅妈二舅妈忙不迭的去准备陆大仙需要的物品。 江筠把王海六拉到外屋,悄悄的问:“熊胆酒呢?” 神秘归神秘,至少眼下能用得上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实在在的熊胆酒! 王海六把捂在怀里的罐头瓶子拿出来,一颗又黑又亮的熊胆,乖乖的躺在瓶底。 江筠把熊胆捞出来,用菜刀刮粉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背手指的皮肤,有轻微的冻伤,被张秀英砸到的伤口,又裂开了一条缝,在流血。 她顾不得怕疼,涂了点熊胆酒到手上的伤口。 熊胆粉不但能退烧,治疗烧伤冻伤这样的疮口也非常好用。 王海六赶紧帮着江筠刮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团熊胆粉末,把剩下的熊胆仍旧扔回了白酒里泡着。 里屋,陆大仙含了一口白酒,水瓢里装了热水,在江兰的头部画了几圈,把嘴里的白酒在空中喷成雾撒在江兰的头上,又接着用水瓢继续在江兰的头部上方画圈,嘴里还念念有词。 如此反复了三次。 江筠端着熊胆粉站在屋门口的时候,正看见陆大仙从怀里掏了一张黄纸符出来,用一把一尺来长的桃木剑挑着,在蜡烛上点燃,再把跳动着火苗的符纸在江兰的头部上方转了几下,符纸烧完了,纸灰在空中飘飘荡荡,陆大仙挥着木剑在空中舞动,突地扎中一块纸灰,顺着剑尖看过来,赫然对上了江筠的眼睛。 “原来不是惹怒了山神,是惊动了山神!”陆大仙盯着江筠手里的小碗:“山神爷这是送礼来了!” 洪桂珍不疑有他,合掌谢天谢地,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就知道这个大妮儿是有福气的! 江筠默不作声,端着碗进屋,把江兰扶起来,在大舅妈的帮助下,用了半碗热水,化了绿豆粒大小的熊胆粉,连灌带喂的给江兰喝了下去。 也不知是熊胆起的作用,还是陆大仙真的有几分本事,没过多久,江兰就哭喊着醒过来,声音哆哆嗦嗦,人也在抖:“姥姥,姐,好多人要抓我!” 洪桂珍急了,不知所措的看着陆大仙:“她陆姥爷,这是咋回事?” 陆大仙挥手赶人:“她大姨,你跟大妮儿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关上门,不许靠近,否则小鬼多抓几个人去下酒!” 江筠挑眉,这是要做法事? 陆大仙朝江筠勾勾手,声音飘忽:“过来,过来!” 第五十二章 对话 江筠看了一眼缩在洪桂珍怀里的江兰,慢慢挪了一步,又一步。 刚才姥家人几对陆大仙夫人态度都是又敬又畏的,她若是能把陆大仙制住了,其他人骨子里对小江筠的怜悯的观念就会转变。 以受害者的姿态生存,会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江筠心清目明,能量满满。 她一边思索对策,一边打量着陆大仙脸上的每一个变化。 像陆大仙这样的语气和神色,像极了灵媒的反应。 陆大仙眯起的眼睛透出一丝精光,伸出食指,指着江兰:“你身上有一个九百年道行的狐仙!” 洪桂珍惊讶的用手使劲的捂住嘴。 江兰吓得更紧的偎依到洪桂珍的怀里,瞪着大眼睛,傻呆呆的看着陆大仙。 江筠不看江兰,只盯着陆大仙的一举一动:“狐仙?在哪儿?” 陆大仙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就附在二丫的身上!” 江筠紧盯着陆大仙的动作,声音清晰的问道:“它是来寻仇的?还是来报恩的?能不能请ta出来说话?” 当所有的人都信服一个神经病的时候,你就要比神经病还要更像神经病,才能制伏这个神经病! 陆大仙静默了片刻,双手合掌,把手指拧成一个奇怪的手势,嘴里开始念念有词,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屋子里的气氛凝结,紧张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过了一会儿,陆大仙的表情渐渐迷蒙,突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像是换了一个人。 江筠握紧了拳头,稳稳当当的站好,尽量把语调放平稳:“请问,你是谁?” 陆大仙抬眼望着屋顶,从鼻子里挤出一个高傲的女声:“我是天下独尊的圣母娘娘!” 惊得洪桂珍一把搂住江兰,祖孙俩抱在一起簌簌发抖,大气也不敢出。 江筠记起导师给他们的教导,在确保自己人身安全的前提下,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不放,就能得到答案。 以她的判断,她的体格和陆大仙的体格,力气不相上下,门外还有王海六和两个舅妈,只要她大声一喊就能立即跑进来,就算陆大仙真的发狂,也绝不会伤害到屋子里的任何人。 江筠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问:“请问,你是谁?” 陆大仙哼了一声,一只手在胸前捏起了兰花指:“我是观音娘娘!” 声音尖细,动作妩媚,配上老汉的外表,说不出的滑稽。 江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声调冷静:“请问,你是谁?” 陆大仙哈了一声,一只手甩起了水袖的动作:“我是九天玄女!” 连着问了几句,江筠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越发淡定了些,继续问同样的问题。 陆大仙的回答,从圣母娘娘开始,历经观音娘娘九天玄女大德天后土地娘娘威德圣女得道狐仙等等等等,说了十几个名号,每说到一个身份,陆大仙都做出相应的动作,语气和神情也与那个身份绝无二致。 江筠耐着性子,一句句的问,她看到洪桂珍又敬又畏又怕得罪陆大仙的样子,权当作没看见,只管一直问下去。 直到陆大仙说到“我叫淑曼”的时候,再也没有变过身份。 江筠一连追问了三遍:“你是谁?” 陆大仙答了三次同样的回答:“我叫淑曼,被汤司令的手下打死之后,一直留在山林里等着报仇。” 江筠心里有谱了,面容越发淡定,有条不紊的问着有关淑曼的过往。 陆大仙的语气变得低沉哀怨,就像一个含冤茹苦的年轻女子,将她的凄惨人生娓娓道来。 淑曼是个书香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自幼饱读诗书,晓古通今,本已有个两情相悦的未婚夫,不料两人相约在外出踏青的时候,被军阀的东路军汤司令的手下见到,硬生生将淑曼的未婚夫打死,劝说淑曼去给汤司令做小老婆,淑曼宁死不从,反用礼义廉耻之道将汤司令的手下说的恼羞成怒,将淑曼活活折磨致死,尸体让人给扔到这片山林之中。 陆大仙说着说着涕泪横流,掩面嘤嘤抽泣。 听得洪桂珍也禁不住抓起炕上的枕巾来擦眼泪。 江筠问道:“你的遭遇我都听到了,那你现在想要做什么?” 陆大仙尖声道:“我要报仇,我要将折磨我侮辱我的人千刀万剐!” 江筠道:“那些人都已经死了,你要怎么报仇?” 陆大仙的脸上现出狠戾之气:“父债子偿,我找他们的后代报仇!” 江筠道:“他们的后代在哪里?你要怎么找?” 陆大仙哼了一声:“我只要能跟着新主人,就能想办法找到他们!” 江筠道:“找到他们之后,你要怎么报仇?” 陆大仙阴恻恻的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我跟新主人配合好了,什么都能做到!” 新主人? 江筠心道,麻蛋,这要配合不好,不就是精神分裂症么! 一个张秀英就已经时不时抽风就够让人头痛的了,江兰身上再寄居一个冤魂淑曼,加上自己占着原主江筠的身体...... 卖糕的,这一家子成精神病房了!这个家不就成了战场? 江筠毫不犹豫的问道:“淑曼,你的新主人这么弱小,你是报不了仇的!” 陆大仙愣了一下,随即尖声道:“不可能!这么小的孩子,还不会跟我抗衡,我们一定能配合好的!” 双手乱挥,面上现出焦急之色,十分抓狂。 江筠换了个问话:“你的未婚夫呢?” 陆大仙的脸色刷的变白了:“他已经去投胎了。” 江筠问:“他投胎在哪里?你怎么不赶紧去追?” 陆大仙连连摇头,面如纸色:“他喝了孟婆汤,早就不记得我了!” 江筠道:“你可以不喝孟婆汤,你记得他就行呀!你还能追到他再续前缘!” 陆大仙脸上现出犹疑之色。 江筠趁机诱导:“做鬼是见不得光的,仇人的后代或许也不在此地,你立即去投胎做人,不但可以与未婚夫重聚,还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报仇。你觉得做鬼好还是做人好?” 陆大仙的喘息沉粗重,半晌咬着牙道:“做人好!” 江筠命令道:“那你就去投胎做人,用自己的力量去报仇!人定胜天!” 第五十三章 偶像 陆大仙恢复了正常,第一个动作就是跪下给江筠磕头。 灵媒这个角色,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他也控制不住自己,中年之时的一场大病之后,他经常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影子,听到别人听不到的话语声,甚至还会不由自主的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一开始,他还会害怕被别人发现,说他是个怪物。 偶然的一次机会,在村里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的葬礼上,他再次“犯病”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说出了那位老人的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私,反而受到了乡亲们的敬畏,称其为大仙,并且因此而得到生活来源,索性将错就错,以此谋生。 江筠的一番问话,像是把他身上附着的鬼魂给送走一般,他觉得浑身轻快无比,磕了三个响头才爬起来:“大妮儿,你就是威德大将军在世!救命之恩,小老儿铭记于心!” 声音恢复成老者,措辞奇特,语气却是恭恭敬敬。 江筠等陆大仙站稳了,才笑了笑:“陆姥爷,瞧您说的,那些都是迷信,我就是大妮儿!” 陆大仙急忙点头,竖起大拇指:“对对对,就是大妮儿,本事杠杠的!” 现在到处都在破四旧,这些话要是说出去,肯定又要挨批斗了。 陆大仙的话把洪桂珍震得一愣一愣的:“我家大妮儿,是天上的神仙?” 开什么玩笑,这是要把她送死的节奏啊!江筠把格子罩衣的衣角翻起来,露出军绿色的棉衣:“姥姥!我里面穿的是军装,有正气,所以鬼魂才会怕我。” 洪桂珍连连拍着自己的嘴巴:“就是就是!咱们的军队最厉害,米帝都怕,咱家大妮儿将来也当兵去!” 江兰的脸蛋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对江筠更崇拜了,不怕鬼的人那是比士兵还要厉害的:“姐,以后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 江筠笑笑:“现在破四旧,刚才二丫身上闹鬼这事儿,千万不能走漏风声啊!” 陆大仙被抓去批斗过吃足了苦头,知晓轻重,恨不得再跪下来磕头发誓:“我要是敢说半个字,就让我不得好死。” 洪桂珍搂着江兰,紧张的发着毒誓:“我绝不说半个字,说了就烂舌头烂眼睛!” 这是大秘密,要烂在肚子里,连老伴儿子们都不能说! 江兰是当事人,更是害怕得要命,声音都在抖:“姐,我向伟人保证,今天的事一万个不会说出去!”说出去被同学们拉去站在校园里当作牛鬼蛇神就完蛋了!好在还有姐姐可以救命,兴奋之下,身上的烧也退了不少:“姐,我好像不怎么烧了!” 洪桂珍摸摸江兰的额头,急忙让江筠去开门:“大妮儿,要是没事了就让她们都进来吧,让你大舅妈给做点好饭。” 一个病号,一个大仙,还有一个能治病能制大仙的乖乖外孙女,必须吃好的喝好的! 在门外着急等待的众人,本就对鬼神之说新鲜得不得了,想看又不让看,想问又不敢问,进了屋子到处打量。屋子里淡淡的酒味和烧过纸的味道,更是让他们觉得神秘莫测。 只有江筠知道,江兰退烧,靠的是消炎药和熊胆粉,还有对偶像的极度崇拜和信任。 屋外的大雪停了,张家小院里却是热热闹闹,张进喜把三颗新鲜热辣的熊胆都给带了回来,还带了两大块熊肉,非要拿一块送给陆大仙表达谢意。 陆大仙哪敢收啊,吃了一碗热汤糊糊,说什么都要留下来听江筠说话念书。 江筠趁机问当年的事:“陆姥爷,我姥姥说要不是您就没我,谢谢您了!” 陆大仙摆摆手:“唉,那是你的福气,也是我的福气!” 救人如救己,一饭之念,想不到最终受益的还是自己,陆大仙感慨万分。 张德飞记忆犹深,当时还是他跑出门去请的陆大仙来:“大妮儿啊,你妈当时从部队回来,高兴啊,一不留神就崴了脚,差点没留住你。要不是你陆姥爷出手把你救下来,你妈这婚就结不成了。” 张进宝咳嗽两声:“我二姐也是为了我姐夫才这么使劲的。” 趁着酒劲,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半是兴奋半是讳莫如深的说起了当年,虽然相互之间都有搭不上的地方,可就这样,江筠也大致猜出来怎么回事了。 敢情是张秀英利用肚子里的江筠,逼着江永华结婚的。 为了嫁给江永华,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巫婆神汉大仙的法子,张秀英全都试过,甚至于还在肚子里的江筠也成了拿捏江永华的工具。 江永华很不满意张秀英的处事方式,对张秀英的态度十分冷淡,迫于江筠的存在而不得不答应结婚。 张秀英孕期生了闷气,胎位不正,生产的时候遇上难产,回娘家坐月子的时候,村里有个神婆对张秀英说,肚子里的江筠是个讨债鬼,命格特硬,跟张秀英八字相冲,最好生下来就给淹死,否则五年之内还会让张秀英夫妻失和,惨遭抛弃。张秀英对神婆的话确信不疑,还真的想把江筠给处理掉。 是洪桂珍舍不得,从神婆手里抢回了江筠,直接送到了五十里外的洪桂芳那里,喂了一年,等张秀英随军迁走离开通城,才敢把江筠抱回家来养着,总算是保住了江筠的一条小命。 江筠百感交集,张秀英年轻时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怎么脑子里想的就跟别人不一样呢? 陆大仙笑着长叹:“洪大娘,您就放心吧,您这外孙女,是个有大出息的,要不怎么生下来就叫将军呢,这都是老天爷给的定数!您就等着她给您养老吧!” 陆大仙是这附近方圆百里最灵验的神汉,他的话特别好使,说什么都有人当做预言信奉。 洪桂珍擦眼泪:“好好,我等着享大妮儿的福!” 江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对洪桂珍只有感激:“姥姥,等我上班赚钱了就把你接过去跟我住一起,我养活你!” 王海六听得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小筠,我要跟着老林叔去狩猎,多练练枪法,以后我要跟你一起去当兵,当侦察兵!” 跟书里的杨子荣小白鸽一样,多神气! 第五十四章 返家 整个寒假,江筠俨然成了张家小院的孩子们中的最高指挥官。 她每天都能安排新的游戏任务,玩得不亦乐乎!。 在户外就玩拓展训练,在屋子里就教大家比赛平板支撑,还让大舅二舅帮忙在院子里又搭了一间柴房,模仿电影里的指挥所,分析林场狩猎线路图。 老营沟林场就像世外桃源一般,日子过得平和而快乐。 江筠跟姥家人的感情好得就像从来没分开过,她在王海六的父母身上也看到了原来那个时空的爸妈的影子,最初知道自己回不到过去的那种纠结和痛苦,也逐渐淡去。 一个冬天仿佛也是眨眼过,还没开始回味,江永华的信就来了:学校里开学了,江筠江兰该回去上课了,他还有任务,不能及时来接姐俩,请张进喜帮忙送姐俩回部队,否则的话,学校里只能请假了。 张家上上下下都对江筠刮目相看,再怎么舍不得她们姐俩离开,一提到上课,又怎么敢多耽误一时半刻呢。 想也没想,立即推选张进宝送江筠江兰回家。 姥姥姥爷大舅二舅恨不得把家里能给带的吃的都给江筠带上,陆大仙还特意给江筠送了个小包裹,里面是一支老参和一对刻有龙凤纹的玉石,说是给大将军伉俪享用的,江筠也没推辞,严严实实的收好。 张进喜盛情邀请:“大妮儿,放暑假再来,我进深山里去挖山珍给你们姐俩尝尝!” 王海六也拍胸脯保证:“夏天再来,我教你们上树摘果子,到河里游泳摸鱼!” 洪桂珍最舍不得江筠回去,眼泪就没停过:“我这脚好容易能下地走两步了,你又要回去了!” 江筠抱着姥姥郑重许诺:“姥姥,你等着,再过几年我就接你跟我一起生活!到时候你们都来我家做客!” 她喜欢姥家所有的亲人,最不舍的还是她啊! 有了一回坐做绿皮火车的经验,江筠自认熟门熟路,也没发电报给江永华,自告奋勇地带着着二舅江兰买票赶车,顺顺当当的踏上了回程。 与来时不同的是,江筠江兰姐妹俩的口音变了,说着满口林场口音的通城话,偶尔还会说几句鲜族话,冷不丁看上去,就与当地人无异。 在火车上,江筠留意到,二舅张进宝还会用山东话跟人唠嗑,她这才发现自己连山东话都能听懂,不由得佩服了自己一把。 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回到了大院,进家门的时候,刚巧江永华接了张秀英回来,一家人见面,俱是又惊又喜。 张进宝跟张秀英小时候感情最好,他这次来也是带着任务的,就是要劝说张秀英要好生对待江筠,毕竟江筠是陆大仙认定的最有前途有大出息的人! 张秀英见到张进宝,立即觉得有了撑腰的:“老幺,跟我一起上班去吧,化工厂正好又在招人,听说转正了就给迁户口呢。” 化工厂正在建设,张秀英每天都累得灰头土脸的,经常跟同事为了一点小事起争执,才上班三个月,就跟同事大吵了两架,要不是有旁人拉扯,就打起来了。 看到张进宝来了,仿佛找到了同谋,非要江永华去跟领导说一声,把张进宝也安排进化工厂。 张进宝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啊,在老家务农吃大锅饭,经常吃不饱,要是能在城里上班,有工资有户口,家里人的生活从此就能得到极大的改善,正求之不得呢,立即就答应了:“行,我发个电报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家里就只剩两个女儿没人照顾,江永华有些不放心:“小筠,我最近忙,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办公室,有时候还要跟着出任务,一去就是一个月。你们自己能行吗?要不让你妈回来照顾你们?” 江筠还惦记着江永华的工资不够用,更不想让家里又回到从前,坚决拒绝:“爸,我会做饭,我能照顾好江兰!” 她的身体现在很健壮,平板支撑能做一分半钟,倒立可以坚持十分钟,做家务照顾妹妹绝对没问题。 江兰此时无限信任江筠,立即同意:“我可以跟姐姐一起做饭,我现在还会劈柴烧火还能刷碗了呢!” 张秀英不满江永华的提议,又见江兰附和江筠的话,敌意立显,语带挑衅:“小兰,怎么去了姥家几天回来就跟我生分了?不想跟妈好了?” 江兰看看江筠,这才挪到张秀英身边:“妈,我在姥家可想你了,就是下大雪出不了门,要不然我早就想回来了!” 其实根本就不想回来好不好,林场辣么好玩呢,一回来又要被迫听妈妈说姐姐的坏话怎么破? “秀英,你陪着大宝说话,我去做饭。”江永华挽起袖子去厨房:“大宝,家里好几天都没人在家,没什么菜,等下就随便吃点,明天我再去买肉回来包饺子。” 江兰跳起来:“爸,二舅带了熊肉来,咱们吃熊肉吧?大舅还给了我姐两颗熊胆!” 江筠横了江兰一眼,拎起袋子往自己房间走:“爸,我先回屋去把行李收出来放好。” 江永华点头:“好,师部新建的小澡堂能用了,后天澡堂子开放,你带着小兰去澡堂子好好搓个澡。” 在北方,尤其是冬天,洗个热水澡是大事,部队的福利好,澡堂在冬天每周开放两天,星期天对男性开放,星期一对女性开放。 江筠哪里能等,这一路火车回来,除了尘土,赶路的时候还出了汗,头发都快出油了:“爸,还是烧点水,我把头发洗一洗。” 江永华是个爱干净的人,闻言就同意了:“我把炕给烧上,一会儿屋里暖和,你就在家里凑合着擦擦,注意保暖。” 张进宝看着这个家分成了两个阵营,江永华和江筠父女俩有商有量,张秀英和江兰母女俩抱成一团说悄悄话,壁垒分明。有心想说说张秀英,又怕刚进家门就闹得一家人不愉快,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想着等以后上了班有的是机会可以再问。 江筠打开自己的小屋,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去窗边拉窗帘,看到窗户缝没有任何纸条,这才想起来,早前去姥家的时候,已经跟陈跃飞说过要出远门的事。 第五十五章 打算 星期天一早,听到久违了的起床号,江筠立即翻身起来,趴在炕上做平板支撑。 在老营沟林场,天一黑,外面的世界就是万籁俱寂,家里人的说话声和屋外的风声,是唯一的动静。 再次听到大院里喇叭里传出的播音员的声音,听到江永华在厨房里开始点火烧水的走动,江筠这才觉得有了回到家的踏实感。 江兰感到被窝空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也跟着趴好:“姐,我再练练肯定就能超过你了!” 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平板支撑的时间,要追上十秒八秒的可不容易了。 江筠静静的调匀呼吸,咬牙坚持。 江兰撑了一会儿就清醒了,兴致勃勃的计划:“等会儿我去找我同学玩儿,姐,你去找你同学玩儿不?” 江筠咬紧牙关,默默地倒数十秒钟,趴下来:“你有当大喇叭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什么时候大喇叭了?”江兰懵了一瞬,突然反应过来:“姐,昨晚你洗头发的时候,我跟咱妈什么也没说,就是说了我怎么跟冬子他们一起玩儿,还有我管六儿不叫舅舅叫表哥的事......” 江兰越说声音越小,终于醒悟到自己好出风头好显摆的毛病,嘟着嘴,懊恼的看着姐姐。 江筠坐起来穿衣服:“你就嘚瑟吧,迟早把闹鬼的事儿也给说出去!” 江兰耷拉着脑袋,嘟着嘴:“姐,我下次再也不说了。” 江筠跳下地穿鞋:“你再躺会儿就赶紧起来吧,我一会儿跟咱爸去买肉回来包馄饨。” 全家人都爱吃江永华包的馄饨,半肥瘦的肉剁成肉泥,皮子擀得薄薄的,包成小元宝,用大白菜肥肉先把汤煮香了,再把馄饨扔进去,出锅的时候撒上葱末,味道之鲜美堪比米其林三星美食店家! 就江兰这样的习性,像这么好吃的食物,且吃且珍惜! 真要出事了,还是会连累家人的,她有必要有责任要提醒江兰严加自控。 江筠到厨房打了热水,动作迅速的洗脸刷牙。 二舅从她的小屋走出来:“唉,大妮儿,你这屋睡着可冷了,你这小身板受得了啊?” 就一张木板床,只铺了一张薄毯子,棉被又薄,张进宝把棉袄棉裤都搭在被子上才勉强睡着。 江筠偷偷笑,小声说:“二舅,本来还有一张小被子,被我剪了做了围脖和手筒护膝。”临回来的时候,她把护膝护腕给了姥姥,老年人抵抗力弱,更需要这个。 “你可真行,怪不得,”张进宝哈哈大笑,怪不得张秀英一看到江筠就横眉冷对,这丫头胆儿忒肥:“一会儿我跟着去军人服务社看看,到时候跟你妈一起去厂里住宿舍,我得买床棉被带上,早知道我就把老家的狗皮褥子给带过来了。” 山区虽然穷一点,可是漫山遍野都是宝,只要勤快一些,总是能解决温饱的。 张秀英听见热闹也走到厨房来:“老幺过来,我那屋柜子里还有床棉被,明天给你带过去用。” 张进宝有点尴尬,这个二姐对待大妮儿怎么比地主老财还要刻薄,有被子都不拿出来!他得趁机提醒提醒张秀英:“行,等我上班挣了钱再给小筠买床厚棉被!” 张秀英冲着江筠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老幺,你别瞎花钱,攒着给咱爹娘养老吧!” 张进宝上前推着张秀英往外屋走:“咱爹娘好着呢,他们可喜欢小筠小兰了!” 他之前还认为二姐二姐夫在部队里过得挺好,这次一路出门一路花钱,再想着姐夫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四口人,每月还得寄钱给各自的老人,日子过得是挺紧巴的。 可是也不至于刻薄孩子吧!在林场,他们全家都把最好的拿出来给江筠姐俩用,洪桂珍甚至还把珍藏多年的貂皮都拿出来给了江筠! 江筠像是什么也没听见,倒了水收好牙缸毛巾转身回屋,用指尖挑了雪花膏涂在脸上额头上,轻轻的打圈按摩。赶了几天火车,面部皮肤都有点皴了。 江兰磨磨蹭蹭的穿衣服,嘴里嘟囔着:“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江筠替江兰扣扣子:“你的作业呢?” 在姥姥家住了这几个月,江兰整天玩儿,完全进入不了学习状态,更何况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开学了,不吃不喝不睡觉也不一定能补上:“姐,一会儿你回来帮我呗。” 江筠笑:“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她一会儿也得抽空看看书了,再不看书复习,脑子里的公式又要断档跟她说古拜了。 江筠一路默念着几个公式,跟着江永华到了服务社。 天还没完全亮,军人服务社的几个小窗口前都已经有人在排队。 在物资匮乏只能计划供应的年代,人们手里最富裕的就是时间。 江筠跟江永华各排了一个队伍。 没人聊天,熟人见面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江筠心想,小日本的排队素质也不过如此吧。 “小筠?你回来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害怕你赶不回来上学呢!”何向东大声的打着招呼,快步走到江筠的身边,全不顾排队的人都把目光转了过来,让自己和江筠成了聚焦点:“你胖了这么多!我差点认不出是你!” “昨天下午到家的,我还想一会儿再去你家找你呢。”江筠笑眯眯的看着何向东,避而不谈体重和体型。 姥家的伙食,比江家好太多,她在江家半年吃的肉,加起来都没有在姥家第一顿吃的野猪肉那么多!更别提大舅二舅还有六儿时不时偷摸去捉的山鸡野兔狍子,她吃胖了一点也不稀奇。 何向东亲热的搭着江筠的肩膀:“小筠,今天我们约好上午过来照相,就差你了,谁知你还正好赶上了,真好,一会儿你回家记得把辫子梳一梳。” 江筠点头:“好啊,我一会儿剪个刘海。”弄个朴素的日式小清新风格,照黑白照片一定很好看:“怎么突然想着要照相啊?” “朴金花要转学了,跟她爸妈回延吉去。” 第五十六章 管家(一更) 何向东的话,也引起了江永华的注意。 这意味着朴金花的父亲朴永顺要转业回原籍的事,已经众所周知。 朴永顺是师部军务科的干事,跟江永华的关系非常好,两个人私下是无话不谈。 像延吉这样的小地方,转业回去的话,补贴少了一大块不说,最可惜的是部队里的物资福利就都没有了。 江永华都替朴永顺发愁。 朴永顺的理由是:“我是长子,要赡养父母。从十六岁参军至今,家里的事一点也没做过,如今也正好该为父母做点事了。” 其实江永华的服役年限也够了,只是业务水平高,很受重用,上级对他印象非常好,特意问过他是想转业还是想继续留在部队,想留下的话就报在留置人员名单里,若是想转业的话,就要在这几天拿主意定下来,跟其他转业干部名单一起报到军部去。 从抗米援朝起离开家乡至今差不多二十年,江永华只回去过老家不到两次,他的家庭履历填写的是双亲亡故,孤儿,因此也没有带妻子女儿回过老家。 若不是张秀英刚好有个正式工的上班机会,他几乎也要报名申请转业回原籍。 没有在爹妈膝下尽过孝,是他心里挥之不去的痛。 大人的心事沉重,孩子们却没有想太多,反正离别是迟早的事,总会有人为此而抱头痛哭,离别依依,她们早就见惯不怪了。 每年都会有一批军人复员退伍,也会有一批新兵入伍。 大院的孩子们从小就学会了只看聚首的欢乐,不去惆怅离别的伤感。 因为,每一个新的目的地,都是新的征程和任务。 何向东放低了声音:“我们等会儿还要去宣传队借衣服,就是上次他们表演长鼓舞的服装,一会儿你也去试件衣服吧,可漂亮了!我们昨天都试好了。” 江筠顺势把话题的重点放到衣服上:“借衣服照相?” 顾的!艺术照这么早就开始了!她还以为是八十年代在旅游景点才兴起的。 在讲究艰苦朴素的环境里,锦衣华服是思想腐败的表现之一,化妆穿裙子是属于舞台,独立于生活之外的。 宣传队的那些女兵们平时穿着肥大的军装还显不出有多漂亮,只有上台表演歌舞的时候,穿着裙装一亮相,别提多好看了! 江筠从大院途经北京去到通城,这一路上见到的衣服,无论男女都是灰色蓝色,要么就是土色黑色,好像只有少数民族才能理直气壮的穿着本民族特色的服饰。 说话间,服务社的小窗口都打开了,队伍开始向前挪动。 辣白菜的香味儿从窗口里飘出来,江筠趁机转移话题:“我来买辣白菜的,你呢?” 何向东不以为意:“这辣白菜还没我妈做的好吃呢!我来买腐乳的,我们家今天烙饼,煎饼卷大葱,抹点腐乳,可好吃了!” 江筠咽了一口口水,在姥家吃馋了,听到有好吃的就特别有感觉:“那我也买两块腐乳。” 她的美食味蕾,都是被江永华的天才厨艺给挑起来的。吃面条的时候,把腐乳打碎兑水调成腐**,做干拌面,好吃得不要不要的! 腐乳一小块只要一分钱,买两小块,打出来的腐**够吃两顿了。 排到窗口,伸脖子往里一看,几个大铝盆,咸菜都堆得冒尖,红红的辣椒粉拌出来的腌咸菜特别鲜亮。 江筠又改了注意,临时加菜,谁让她把零花钱都贴身带着走呢:“我买两毛钱辣白菜,一毛钱辣的腌白萝卜,再来两块腐乳。” 青皮萝卜红心萝卜,她就没吃惯过,就是爱吃白色的蔬菜瓜果。 可惜只带了一个搪瓷饭盆来打咸菜,早知道带多一个饭盒就好了。 “师傅,我买两块腐乳。”何向东递上小碗,看江筠数钢镚:“你买这么多,家里来客人了啊?” 江筠垫了一毛二的私房钱,二舅二舅妈对她那么好,她愿意多回报:“我小舅来了,他特别爱吃有点辣味的咸菜。” 江永华端着几块豆腐过来:“小筠,你买完没?买好了你就先回家,我在这儿等着,现在人不多我还能排前面,看能不能买到骨头熬汤。” 每次给养车一把猪肉拉过来,排队的家属就开始一拥而上,什么秩序都没了,他不能让女儿在这奋斗。 江筠买的咸菜有点多,两个手端着盆,已经腾不出手再端豆腐。 何向东伸手帮忙:“江叔叔,我来吧,我跟小筠一起回去。” 两个人分开几个月,有说不完的话,就排队这点子时间聊了几句天哪里够? 何向东还有最激动的事情急着说呢:“小筠,你知道吗,听说游泳池可以对家属开放了,咱们到时候一起去游泳吧?我爸说他有空回来的话就教我。你爸会不会游泳?要不咱俩一起学?” 江筠特别喜欢游泳,可惜不能说出来:“好像会游吧,我没问过。那我还没有游泳衣呢,早知道的话,我就在京城百货大楼买一件游泳衣,那里的款式多,可以挑件游得快的泳衣。” 何向东哈哈笑:“游得快不快跟游泳衣有什么关系啊?游得快还得个子高胳膊长腿长吧?国家队有个游泳运动员就是咱们八一队出去的,人家身高能有快两米了。哎,我可听说他们的运动服都是单独量尺寸定做的呢!” 江筠表示羡慕:“特殊人才当然就有特殊照顾啊!” 这就是高级定制,真奢侈! 何向东严重同意:“对对对,我听说他们每个月还有特殊津贴呢,每次比赛拿了名次还有奖金!小筠,要是咱们游泳游得好,能特招到八一队,就不用等十六岁才当兵了,而且一进去就享受连级待遇!” 荣誉是集体的,津贴可是自己的,年龄限制还可以放宽,多实在! 江筠对何向东刮目相看:“你怎么啥都知道啊!!” 何向东得意的笑:“我表哥就在八一队打篮球,他过年的时候来我家,我听到的。可惜你不在,我表哥是前锋,打球打得可好了!” 第五十七章 闺蜜装(二更) 有些事情,知道归知道。 没有天分,又没有后天的努力,知道也是白知道,想也是白想。 凭着运动才能当特招兵,江筠觉得不靠谱,她觉得还是老老实实的读书锻炼身体最靠谱。 何向东帮她把菜端到家门口就赶紧告辞:“一会儿早点来啊,张洁她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呢!” “保证最早到!”江筠目送何向东走出巷道,两手费劲的端着饭盆进了自家门。 厨房里,张进宝正在烧火蒸米饭,准备做打糕,一边跟张秀英热热闹闹的聊着老家的事,江兰在旁边笑嘻嘻的听着。 江筠给了江兰一个警告的眼神:“小兰,我看看你的作业在哪儿?” 江兰乖乖的跟进来,一副快哭的表情:“姐,还有语录要背!我抄写生字都抄不完了!” 表情转变之快,堪称天才。 江筠翻个白眼:“快点拿作业本过来,我一会儿要去找何向东,现在还能替你做一点。” 数学题帮着抄题目和算式江兰只要填写答案。 语文作业就帮着把生字都抄出来,江兰每个生字就少写一遍,省了不少功夫,剩下的只要写组词就行了。 江筠认为,因材施教是从小学生就开始的,若不是那种善于动脑筋的人,学习的过程就只能是重复熟能生巧的过程。 房间门是关着的,张进宝却能感到空气中冷下来的气氛,张秀英的那张脸从江筠进门起就没有了笑容:“二姐,咱家今年做了一百来斤的打糕,大妮儿二丫都爱吃。” 张秀英撇撇嘴:“把胃口都吃大了!好在我去上班了,要不然还真养不起了!” 尤其是江筠,丹凤眼配在圆润的鹅蛋脸上,怎么看怎么像娇生惯养养大的,看着就不舒服! 张进宝摇摇头,这个二姐真是死脑筋:“这要是在老家,就有媒人上门了。我要是有这么两个好闺女,就可以等着女婿来孝敬我了!” 张秀英一挑眉头,媒人?这倒是个好主意:“羡慕啥,真有合适的你就给挑一个,我没意见啊。” 张进宝哭笑不得:“我姐夫在部队,合适的多得是吧?你好不容易嫁出来,怎么舍得把闺女又嫁回去?” 张秀英撇嘴:“你不说你们都喜欢嘛!嫁回去不久可以经常去看你们咯。” 躲在屋子里翻书的江筠也哭笑不得,就算关着门,那么大的说话声也是一字不落的都传进来了,难道重点不应该是婚嫁年龄还差好几年么?这么早就想把她嫁出去,这是多想让她离开这个家啊? 听得她没心思看书,磨蹭到吃了早饭就迫不及待的去跟何向东她们碰头,约好了九点钟到宣传队门口集合的,江筠八点就到了。 来得太早,同学们都没来,师部办公大院里的值班人员都在各自岗位,到处都静悄悄的。 江筠不想等得无聊,照旧去宣传栏那儿看报纸,了解最近发生的时事。 这一看还真有意思,她第一次看宣传栏的时候,中国是跟几内亚建交,这是她时隔半年第二次来看宣传栏,正值中国跟尼日利亚建交。 江筠觉得自己跟非洲人民很有缘,难道她是吸黑体质? 看完报纸,又开始看基层简讯。 宣传栏里破天荒出现了黑白照片,全篇都是全军冬季练兵的报道。 刚看了一行字,何向东过来了:“小筠,你来这么早?看什么呢?” 江筠挽着何向东的胳膊一起看:“看他们,冰天雪地的还要趴在那一动不动好几个小时,以后咱们要是参军,也要这么拉练的话,我可能一个任务也完不成!” 难度好高! 何向东看着就兴奋:“我爸这次也参加了,我找找有没有我爸的名字!” 两个人瞪大了眼睛,贴在玻璃板上,从绿豆大小的文字里去沙里淘金。 眼睛都看花了,从头看到尾,只找到一句擦边的话,何向东也高兴的不得了:“这里,看,特务营全体官兵胜利完成了任务!” 严谨的媒体和报纸上的每个字每句话,都像是里程碑一样让人信服。 何向东的表情,堪称自豪无比,与有荣焉。 其他几个女同学也陆陆续续到了,围在一起聊江筠不在大院的这段时间里的新鲜事。 宣传队管服装的干事刘晓鸽过来给她们开门拿衣裳,七八个女孩子在舞蹈室嬉笑着试衣服,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江筠穿的是粉色短衣天蓝色长裙,胸前是天蓝色的蝴蝶结,在镜子前臭美了一下,趁着没人留意,脚尖点地,举起胳膊,走了几步记忆中的慢四。 穿裙子的感觉真好! 何向东挑了一件白色短衣大红色长裙,气势热烈,站在粉嫩清新的江筠身边,就像一团火:“小筠,你穿粉衣服显得可小了!你试试红色短衣白色长裙,咱俩穿姐妹服好不好?” 让别人一看就知道她俩最要好! 江筠捂嘴偷笑,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命的走去换衣裳。 张洁如今已经接受了江筠与何向东形影不离的事实,走过来跟江筠说话:“小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整个冬天你没在院子里,我们玩起来都不热闹了。” 江筠微笑:“我小舅送我们回来的,昨晚到的。张洁,你穿橘黄色的裙子真好看!” 在朴素的年代,大家的情绪都比较保守含蓄,唯有在喜庆的时刻,用最热烈最浓艳的色彩来表达内心的喜悦。 张洁帮着江筠把裙子套好:“你跟何向东站在一起,就像一家人。” “咱们是同学,不都跟一家人一样吗?”江筠赶紧指指朴金花的翠绿色长裙,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张洁,你说咱们都选绿色的蝴蝶结怎么样?一会儿照相的时候,让金花站正中间。” 张洁有点不舒服了,江筠总是不接话,这天没法聊了,闷闷的道:“好啊,那我去换个蝴蝶结。” 刘晓鸽拍拍手提醒众人:“试好了就赶紧在我这儿过一下,只能借给你们一个小时,十点半之前必须还回来。小洁,你负责看时间啊!” 第五十八章 照相(三更) 豆蔻年华的女孩子,本就清纯美好。 江筠她们换上了鲜族艳丽长裙,坐在画了几条垂柳的白色背景板前,立即吸引了所有来照相的人的注意,围在摄影师身后,艳羡的看着。 摄影师都忍不住提议:“这么好看的衣裳,你们不单独来一张?到时候洗照片的时候,给你们把眉眼都修一修,照出来就跟明星一模一样!” 说得大伙心里痒痒的,摄影师这回又带了好些电影明星的照片来,挂在墙上太吸眼球了。 于是围在一起商量,算一算照相的钱,再算一算还衣服的时间。 何向东尤其喜欢她跟江筠俩人的闺蜜装,照合影的时候,就跟江筠挨在一起,摄影师的提议正合她的心意:“小筠,咱俩照个合影吧?过几天我就要过生日了,到时候借不到衣服了呢。” 江筠看看排队照相的人:“好啊,那就快点,一会儿没时间了。” 其实她好想把衣服换下来,被人指指点点的像看猴子一样,一点也不好玩。 何向东撩一撩江筠的刘海:“你自己剪的吗?真好看!我觉得比那些明星带卷的刘海要好看多了。” 没有电吹风没有电卷筒,江筠就在额角鬓边挑了几绺发丝,剪了几条刘海,又随性又飘逸:“就是照相的时候才挑出来,一会儿照完相我就给扎到辫子里去。” 这种有女人味的发型,在七零大院,称之为不利索没精神! 嗯,潜台词是不学好,你们懂的。 外面传来一阵口号声:“立正!一个小时候后集合!稍息,解散!” 声音好熟悉! 江筠回过头,从何向东的肩膀上往外看。 是一队战士,刚刚解散了开来,声音的主人还立在原地,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转眼朝她这边看来。 陈援武还带着刚喊完口令的清冷表情,并未急着走开,而是抬腕看了一下手表,不意看到了只露了半张脸回眸张望的江筠,心脏不受控制的猛跳了一下,有片刻的失神。 几个月不见,江筠长高了,长得圆润了,眼睛亮亮的,虽然回眸只是一闪,可是,他确定那双眸子带着笑意! 何向东也回过头来,正好看到陈援武盯着猎物般的目光,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冒凉气,急忙缩过身子不敢再看,搂着江筠的肩膀咬耳朵:“小筠,你看那个当兵的,好凶啊!” 江筠飞快的回头瞟了一眼,只看到陈援武转身离开的背影:“凶吗?哪儿凶了?” 何向东回头,吐了口气:“哎,走了,刚才吓我一跳!” 江筠眨眨眼睛:“为什么?” 张洁伸过头来小声道:“刚刚那是陈跃飞的哥哥,我在他们家看过照片。”不等何向东发问,又解释道:“上次去通知开学上课的时候,我去的他们家。” 何向东小声惊叹:“可我怎么觉得他俩长得不像啊?对吧,小筠?” 江筠笑笑:“到咱俩去照相了,师傅在招手了,快点吧。” 说着带头往背景板那儿走过去。 张洁郁闷不已的看着江筠的背影,说话只说一半的感觉落在半空,太不好受了。 摄影师站在大匣子后面,钻到盖布里看镜头,露出一只手指挥江筠与何向东,:“对对对,脑袋靠拢一点,脸朝我的手这边看,笑一点,对,高个的笑得好,就这样,一,二,好嘞!” 摄影师站起身,让江筠她俩再照一张,这么好看的姐妹花,不多照几张相怪可惜的:“你俩侧着身子再来一张,到时候我洗好了,你们喜欢哪张就挑哪张,另外一张不要也没关系。” 江筠有肖像权的意识,马上反对:“只要您照得好,我们都要。” 摄影师高兴了,卖力的自夸:“放心,保证给你俩照得好好的,上次我还给王晓棠的战友照过相呢!都说我照得好,不比京城的差!来来来,回过头来看我的左手,微微一笑,对对,就这样!” 何向东比江筠高半头,站在江筠身后,两只手扶着江筠的肩膀,江筠抱着胳膊,小指微抬。 两个人面对镜头,一个露齿笑得爽朗,一个抿嘴微笑眉眼含情。 朴金花禁不住捂着嘴惊叹:“真好看!” 女孩子有气质,重点不在眉眼漂亮与否,关键在于落落大方。 一个心地坦荡的人,五官面相一定是符合审美比例的,这是真理。 江筠看到摄影师捏下手中的小球,笑着向朴金花招手:“金花,你也来跟我照一张吧?我爸嘱咐我一定要跟你一起照一个。” 朴金花激动的扑过去:“好,我也要站在你身后照。” 从来在同学眼里就像傻大姐一样直爽的何向东,居然能笑得那么好看,跟江筠站在一起显得那么自信,肯定是站的位置站对了。 结果,江筠也成了布景板,不打算照相的同学都上来跟她合影。 她微笑着,默默的在心里数了一下张数,光是底片钱,就用掉了她一个月的零花钱! 张洁是最后一个上来跟她合影的。 江筠对着镜头笑了半天,笑容已经有点僵了,关键是没穿棉袄,挺冷的,她的手都凉凉的,摄影师很有经验,给她调整拍照姿势:“你俩都看着屋顶那个墙角,笑一点,来,好嘞!” 张洁仿佛松了一口气,赶紧退到一边招呼其他同学:“要去还衣服了,时间到了。来不及了,把棉袄套在长裙外面,你们跑的时候要拎着裙角,千万不能弄脏。我在这里等师傅开票写取相单。” 江筠看着排得越来越长等照相的队伍也松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当猴子的过程。 何向东抱着棉袄过来,拉着江筠就往外走:“就穿着走过去吧,省得来不及。” 主要是这一身衣裙太漂亮了,走起路来都带劲。 江筠的鼻子都快塞住了,赶紧摆手:“不行,你摸我的手,都凉的,我要穿棉啊,啊,阿嚏!” 话没说完,就是一个大喷嚏,力道有点大,往前一冲,一头栽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第五十九章 争取(一更) 陈援武带着要照相的战士一起,他走在最前面。 刚到照相室的门口,一个人影就朝他冲过来。 他一眼就认出是江筠,迅速伸手去抓住了江筠的肩头,止住了她的冲势之后松开手,退后半步:“小心!” 江筠捂着鼻子抬起头来,不禁怔住:“我,啊,阿嚏!” 好狼狈,喷了满手的唾沫星子。 手不能放下来真好,不用为难要不要打招呼。 何向东想替江筠道歉,一看到陈援武,脸噌地就红了:“我们不是故意的,她有点着凉了。” 江筠低声道:“向东,手绢在我口袋啊,阿嚏!” 何向东手忙脚乱的掏出手绢递给江筠,一不小心手里的棉袄掉在地上。 陈援武捡起棉袄,顺手拍拍灰尘,递过去:“赶紧穿上吧,别着凉了。” 怎么每次见到她,都会见到她出状况? 摄影师走过来,好心的道:“唉哟,刚才照相脱了棉袄太久冻着了,不怕的,回去喝碗热面汤就行了,要是能喝碗热鸡汤就好得更快。” 江筠拿着手绢抹了一把脸,接过棉袄,微微躬身,低声道了谢。 同学们都在这儿,旁边看着的人也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走为上计,拉着何向东飞快的跑出去。 摄影师在身后喊道:“哎,同学,你还没穿衣裳呢!” 江筠停下来,回过身,作势生气的看了一眼摄影师,用力把棉袄甩到肩上,这才气呼呼的跑走了。 照相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师傅,你这话说得不对了,看把人家小姑娘气的!” 陈援武回头看着江筠的背影,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战士,目光炯炯地环视了一圈正在笑的人。 那眼神在说,有什么好笑的?! 所有人都被这一眼给镇住了,仿佛都知道自己不该笑似的,一个个都收起了笑声。 认识和不认识的人都面面相觑,说好的军民一家亲呢? 陈援武这才去问摄影师:“师傅,我们的照片能加快洗出来吗?着急用呢。” 摄影师拍着后脑勺笑着答:“当然可以,有加快件,三天就可以取,不过要去县城照相馆取件,我们不给送过来。您看行不行?” 陈援武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到时候我来取!” 照片是急着贴新岗位证件的。 这次冬季大练兵,他的考核成绩又是名列前茅。 团长跟他谈过话,按照综合考评,以及根据他的笔杆子水平,想把他放在团部做文职工作。 指导员则暗示他,师座的意思是想把他放到最苦最累的基层去锻炼,比如说去内蒙的边防哨所。 陈援武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孩子,从不违逆家长的安排。 为了满足父亲的心愿,他违心的从京城大学中文系退学来参军。 通过这半年多来的锻炼,他或多或少的理解了父亲的苦心。 或许,此时正是与父亲交心的最好时机。 主意拿定,陈援武直奔师部去找父亲。 陈忠刚开完会,表情严峻,口气严厉:“表彰大会之后,给你安排到边防连队去锻炼锻炼。” 陈援武深吸了一口气,干脆的拒绝:“我想听团里的安排,希望您不要插手。” 陈忠面无表情:“理由!” 陈援武:“以我的能力,不需要从零做起。我要跟其他人一样公平选拔!” 是要而不是想! 陈忠眉头舒展开来:“好小子,终于有点魄力了!好,你的去处,我就不给任何意见!” 陈援武给陈忠敬个礼:“谢谢首长,我先归队了!” “等等,”陈忠拿出一个机密文件袋:“看看吧,你要的试卷,莫政委特意让小慧给送过来的。” 莫政委莫开锋是陆军学校的政委,也是跟陈忠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战友,二人情同手足,互将对方的家人当作自己的家人。听说陈援武不靠举荐而是要靠自己的能力考军校,二话不说,立即尽己所能提供一切帮助。 陈援武打开文件袋,抽出试卷,里面是一套考卷和一套考前模拟试卷,厚厚的一大沓,沉甸甸的:“我会写封信去谢谢莫叔。” 陈忠笑道:“不用写信了,小慧要在家里住上一段时间,你哪天请个假,回家去坐坐,跟她说说话。你也有一年多没见过她了吧?” 莫晓慧是莫开锋的独生宝贝女儿,在京城读书的时候,就是寄居在陈家,跟陈援武读同一所中学。 “有两年没见了。”陈援武考大学的时候,莫晓慧高中还没毕业。 陈忠想了想:“是哟,小慧比你小了两岁呢,她今年也准备考大学,说是想去苏联留学。” “小慧的理想就是当外交官,去留学挺好,”陈援武翻了翻试卷,理科考卷上的题目几乎都没见过:“爸,您请江副科长交给小筠吧,我三天后去县城照相馆取照片来交给宣传科,再来您这里!” 提到江筠,陈忠的眉眼就放松了:“我听江副科长说小筠去通城姥家了,这两天能回来。我等明天上班把这试卷交给他。” “我刚才在军人服务社看到小筠了,她跟同学在照相。”陈援武停了一下:“好像又感冒了。” 陈忠果然皱眉:“感冒了啊?我一会儿让警卫员去食堂说一声,给熬个鸡汤,再去叫她过来我这儿。肯定是赶回来的路上累着了,得吃点好的补一补。” 好奇怪,一提到江筠,陈忠就想用好吃的把她给喂饱了。 好像光是吃好吃的就能治愈一切不舒服。 陈忠立即安排警卫员去办。 警卫员动作迅速得很,五分钟不到就打了转身,身后还跟着江筠。 原来,江筠还了服装之后,到家发现自己的手绢不见了,一路低头往回走找手绢,走到师部门岗,遇到了准备去食堂的警卫员,就被直接给带了上来。 陈忠吩咐警卫员先斟茶倒水:“拿小筠的专用杯子泡杯热茶。” 江筠以为是陈援武找她:“陈班长,我昨天刚从老家回来,那些补课的资料还没准备好,我明天开始做资料。” 明天张秀英张进宝就一起去化工厂,家里清净,她就可以从从容容的写课件。 第六十章 发小(二更) 江筠莫名其妙的有点心虚。 她刚才什么也没做,脸上应该什么也没有啊! 陈援武一个劲地盯着她看什么呢? 试卷上的字好像也帮着陈援武在盯着她! 江筠镇定的翻着试卷,微微发抖的手指却泄露了她的秘密。 好吧,她承认,陈忠不在场的时候,她的气势还是要比陈援武稍微低了那么一点点。 江筠忍不住抬头,脱口问道:“你笑什么?” 底气不足,声音软软的,质问也像是在撒娇。 她恨不得把舌头咬下来,就这调调,一开口就输了! 陈援武的嘴角弯弯:“我看你能挺到什么时候!” 面前的女孩子,明明就比他小了好几岁,偏要摆出一副比他还懂事的样子。 之前在照相室那一回眸,娇美如画,撩得他心里痒痒的,就想再看一眼。 果然被他等到了! 江筠佯装生气:“什么挺到什么时候?!” 她又不是跟他一起练兵分个红方蓝方一决胜负的。 陈援武突然想起来摄影师那一声喊,还有江筠拿着棉袄那一甩,笑出声:“我以为你跟我生气了。” 一进来就说学习的事,还跟他道歉,好像他们之前很不熟,好像他会怪她似的。 江筠继续瞪眼睛:“你笑,我才生气!” 陈援武继续笑:“你别生气了,我就是逗你玩玩儿。” “逗我玩儿?你当我是小孩子呢!”江筠咬咬嘴唇,都想翻个白眼给他看了,故意板着脸:“她们不是说你都不会笑的么?怎么你笑我就笑这么大声!” 陈援武赶紧收起笑容,态度认真而又诚恳的敬了个礼:“对不起,小筠老师!” 江筠这才满意的在心里偷偷的哼了一声,逗我玩儿?我比你还大好吧! “陈班长,你都能弄到这些试卷,你怎么不找军校的老师替你辅导?他们辅导的更好啊!”敢逗她玩儿,她就不跟他玩儿了!江筠用眼尾风扫了一下陈援武,抿抿嘴唇,随手拿出一张试卷:“你看,这样的题目,特别有针对性,就算他们不出题,也能知道划重点。” 陈援武握拳掩在鼻尖轻咳一声:“如果我去找他们辅导,跟保荐过去没什么区别!我向家里立了军令状,要靠我自己的努力考进去。 再说我新兵训练期间,也请不了假外出。上次还是因为我受伤住院,才偷偷溜出来补课的。” 江筠眨眨眼睛:“好吧,我懂了,我接受你的道歉!”其实是基础太差不想被人家知道吧:“这几天我就开始做试卷,不过,这些题目难度有点大,可能时间会长一点。” 陈援武呆了一呆,随即又笑起来,这么大方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太招人喜欢了:“没关系,你先做,做好了随时转告我。我得归队了,剩下的事就辛苦你。” 江筠挥挥手:“陈班长再见!”随即低下头去翻试卷。 陈援武起身敬了个礼,欲言又止。 江筠没听到门响,抬头一看,陈援武还立在原地:“陈班长,怎么了?” “没什么,我走了。”看到江筠的眼睛亮亮的,陈援武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出去了。 江筠看着陈援武轻轻的合上门,揉揉鼻子,把脸上有搓了一遍,确定自己脸上啥也没有,这才静下心来,认认真真的看试卷,直看到江永华来找她回家吃饭,才发觉时间过得好快。 陈忠让食堂给她做的那份小鸡炖蘑菇来不及吃,就装在饭盒里带回了江家。 张进宝还以为是江永华特意到干部食堂打来加菜的,感动得不得了:“姐夫,瞧你客气的,我在林场跟着咱妈跟着大妮儿沾光吃了不少了,咱都是自家人,以后你别再费这些钱了,家里有啥咱就吃啥。” 张秀英可高兴了,江永华对她娘家弟弟这么好,给安排了工作,还给加菜,还不都是给她脸上争光呢嘛:“四宝,你就多吃点,你姐也是正式工了,以后咱们要想吃好吃的,机会多的是!” 江永华夹了个鸡腿放到江筠碗里,又给舀了几勺鸡汤泡在饭里,这可是陈一号给小筠开的小灶,现在成了全家人的桌上菜:“趁热把汤喝了,一会儿还得看书写作业呢。” 张进宝也给江筠夹了个鸡翅膀:“大妮儿最有福气了,多吃点,小舅这次能上班,也是沾了大妮儿的光呢。” 陆大仙就说了,大妮儿可是他们张家的福星,当成菩萨供起来都不为过。 可惜呀,部队里不让说这些,早上起来,大喇叭里就在读红宝书。 说实话,还不如大妮儿念书好听呢! 江兰也狗腿的给江筠夹了个鸡爪子,暗戳戳的希望姐姐能有三头六臂,一天就能把作业给做完:“姐,吃个鸡爪子,等会儿写作业就不累了。” 江筠的饭碗已经堆得冒尖了。 一桌子人都在给江筠加菜说好话,张秀英不乐意了,气息都有点不匀了,放下筷子就想使脸色。 张进宝一看不对,赶紧给张秀英又夹了块鸡肉:“二姐,我跟着你去上班,以后就得你照应我了,你可别像小时候那样欺负我啊,省得让别人看见了也学你的样来欺负我。” 桌上的气氛立即就被轻松的扭转。 张秀英笑骂:“呸,就你这么牛高马大的,我还能欺负你?你去了得给我撑腰!” 有亲弟弟跟在身边,底气都足了,胳膊都有劲了! 江筠小声道:“我感冒了,就不给你们夹菜了,小舅,你多吃点啊!等你上班都安顿好了,再回来做酸菜炖粉条啊!” 她是真心感谢小舅替她解围的。 在姥家的时候,小舅爱做饭爱说笑话,现在看小舅这架势,跟着张秀英去上班,还是有希望帮助张秀英搞好群众关系的,不至于上几天班就骂骂咧咧的再也做不下去。 张进宝一撸袖子:“行,我看家里的地窖里还有不少大白菜,一会儿下午我就跟你妈一块都给收拾了腌一缸子酸菜,半个月就能吃了,到时候给你们炖粉条包饺子包包子。” 这大侄女爱吃啥,他做小舅的可是都记住了! 第六十一章 发小(三更) 陈援武先去县城照相馆取了战友们的照片,趁着还有几个小时的空档,回了一趟家。 他还在路上,就已经预料到家里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无论这三个女人的年龄身份地位如何。 莫晓慧来陈家住了几天,每天陪着叶清音说话解闷,聊文学,聊艺术,再加上陈静这个小听众,陈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叶清音的声音都带着笑:“小慧呀,你要是还在家里住着就好了。我在这大院里住了一年了,还是感觉太冷清了。也找不到说得上话的人,唉,京城里的院子住着多舒服啊,我住那儿就没生过病。” 莫晓慧在陈家住了好几年,从来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跟陈家上下都很亲,到了陈家比回莫家还要自在:“叶阿姨,我挺喜欢这儿的,院子比京城那边的要大,种花种菜都行,等夏天来了,坐在葡萄架下,冲一壶红茶,读一首好诗,多惬意啊!” 叶清音叹气:“可惜呀,我病怏怏的,也没那力气收拾院子侍弄花草,要是你在就好了。” 来来去去,就是怀念在京城的日子。 莫晓慧何尝不怀念呢,她现在回到莫家,跟自己的亲妈住一起,没有共同话题不说,生活方式也过不到一起,母女俩关系生疏得很。 是以莫开锋拿了试卷回家说要邮寄挂号信到陈家,莫晓慧立即自告奋勇的要求亲自送到陈援武的手里。 分别两年,她只能写信给叶清音,再从叶清音的回信里得到陈家人的只言片语,实在是难解思念之情。 “叶阿姨,您夏天的时候,带着小静去一趟桂林呗,那里可漂亮了,到时候我领着你们去漓江,坐着竹筏顺流而下,看象鼻山,看刘三姐对歌的地方。” 陈援武踏进家门,正听到莫晓慧兴致勃勃的描绘桂林胜景,陈静陈跃飞坐在一边听得兴高采烈,恨不得马上就能跟着莫晓慧一起回桂林去。 电影《刘三姐》,他们几乎每年都要看一遍。 陈跃飞好奇的是:“广西人都会唱山歌吗?好听吗?是不是他们说话都是唱着说的?” 莫晓慧摇头:“反正大马路上的人是不会唱歌的,说话都是方言,我到现在都还听不懂!我跟我们同学去过两次阳朔,漓江里的鱼可好吃了,烤着吃特别香!” 陈跃飞想起阿牛哥救刘三姐的镜头:“那个悬崖,是真的吗?” 莫晓慧狡黠的笑:“你到时候去看看就知道了呗!” 她才不说呢,就要留个悬念吊着陈跃飞的胃口,这样陈家人才会去桂林。 听到开门声,客厅里的人都抬头看过去。 陈跃飞一跳而起:“哥,听说你立了三等功哦!” 陈援武没有答话,而是有礼貌的跟家人打招呼:“妈,我回来了,小慧,小静,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大哥,小慧姐叫我们夏天去她家玩儿呢!”陈静最喜欢大哥,她觉得大哥比二哥好太多:“哥,要是你考军校也考到桂林去就好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去看你!” 莫晓慧尽量掩饰着自己的紧张,露出自认为最自然的笑容:“小武哥,好久不见,你好像长高了。” 叶清音赶紧站起来:“小武啊,看着你比上次要高了,就是又黑了点。小进小静,走,赶紧吃饭去,一会儿你哥还要回连队。” 餐厅里早就准备了一大桌丰盛的饭菜在等着了。 家里只要有当兵的人,什么时候全家人能在饭桌边坐齐了,什么时候就是过年! 陈援武抬头看看楼上:“爸呢?” 叶清音拉着大儿子坐下:“他刚让小丁过来告诉一声说中午不回来了,咱们吃就行。” 陈静偷偷的小声的欢呼:“哦,太好咯!” 主要是陈忠在家的时候,总是板着个脸,吃饭的时候,饭桌上的气氛太沉闷了。 最主要的是,陈忠不准孩子们挑食,还经常要做忆苦思甜饭让全家不要忘本,这让不吃这个不吃那个的陈静受不了,总要偷偷的吃点饼干果腹。 等大家围着饭桌坐好,都是按照老习惯坐自己的位置,叶清音好生感慨,眼眶都红了:“唉,咱们一家终于又坐在一起了。” 莫晓慧照例拿起汤勺给众人夹第一筷子菜。 叶清音身体不好,她就顺理成章的接过了这个任务。 她记得陈家每个成员的饮食偏好,先给叶清音夹了一筷子清炖元宝鸡,给陈援武夹了一个鸡腿,给陈跃飞夹了一块红烧排骨,给陈静夹了一块蛋卷,最后才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木须肉。 叶清音微笑着:“小慧呀,你还记得我们都爱吃什么呢!” 莫晓慧放下公筷,把折成仙鹤形状的细白布绣花餐巾打开铺在腿上,笑着说:“叶阿姨,我觉得我一直都没离开过陈家呢,这样的团圆饭,总觉得就是前几天刚吃过似的!” 眼看着饭桌又要变成忆苦思甜饭的会场,陈静撅起了小嘴:“妈,我饿了~” 叶清音赶紧招呼大家吃饭:“好了好了,都动筷子吧!小武,你比上次妈见到你的时候又瘦了点,这个鸡汤做的挺清淡的,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让你爸跟食堂打招呼做好了送过来的。” 陈援武自己舀了半碗鸡汤,脑海里却在想着,父亲中午没回来,一定是在小会议室招待江筠吃午饭。不知道江筠的感冒好了没有,现在是不是也有鸡汤喝? 一时之间,饭桌上只有吃饭喝汤的声音。 陈跃飞闷头啃着肉骨头上的脆骨,嚼得咔吧咔吧响。过年的时候,饭桌上也就两个肉菜,而且还只是炒肉片! 陈静嫌弃的瞪了二哥一眼:“你就不能留在最后才吃?听着都牙疼!” “哼!”陈跃飞没空搭腔,又捞了一根大棒子骨,啃得更带劲了。 要在平时,莫晓慧早就去劝架了,此时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陈援武身上:“小武哥,是不是鸡汤不够咸?” 陈援武回过神,一口气把汤喝光:“很香!” 第六十二章 生疏(一更) 叶清音总觉得大儿子的儒雅气质都被绿军装给磨没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喝个鸡汤的样子,都能饿得一口给喝掉。 “小武啊,你要是能在家住一天就好了,我给你做黑椒牛排,给你炒牛肉面。” 陈援武放下汤碗,拿起餐巾擦擦嘴角,才道:“妈,你身体不好,就别折腾了,我吃了饭就要赶回连队。” 叶清音叹口气:“瞧你瘦的,连队伙食哪能跟家里比,你吃块鱼,做得挺好,没腥味。再尝尝葱爆羊肉,配白米饭也不错。这大米都是从东北带过来的。” 莫晓慧拿着公筷,叶清音点什么菜,她就夹什么菜放到陈援武的菜碟里。 这是在京城的时候,陈家一直以来沿袭的进餐习惯。 陈援武眉头微微紧了一瞬,没等叶清音再说什么,三下两下就把米饭和菜都吃进了肚子,站起来推开椅子:“我吃好了,你们慢用。” 叶清音一口饭刚咽下去,被大儿子的速度惊到:“小武,你吃这么快!” 简直太粗鲁了! 陈援武淡淡的:“我先回房间。” 新兵训练的时候,大家都这么吃饭的。在野外,冰天雪地的,一秒钟功夫热饭就能冻成冰疙瘩,哪有功夫细嚼慢咽那么矫情。 再说他现在是个战士,也不是那个十来岁病怏怏筷子都拿不动需要被人侍候的大少爷。 陈援武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屋子里简单整洁。 他弯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带锁的木箱,准备找几本书给江筠带过去。 莫晓慧端着一杯热茶站在门口敲门:“小武哥,我给你泡了杯红茶。” 陈援武把小木箱推回床底,走过去拉开门:“小慧,你是客人呢,快去吃饭吧!” “小武哥,你生气了?是不是刚才我做错什么了?”莫晓慧水汪汪的大眼睛升起一层雾气:“我去给你煮杯咖啡吧?早上我去买了牛奶,叶阿姨说我煮的很正宗。” 陈援武眉头微蹙:“小慧,你先去吃饭,我找点东西,一会儿再下来喝茶。” 陪着叶清音又说了会儿话,就要出门:“妈,我还要上师部去,时间很赶。” 叶清音哪里舍得让大儿子走,明知道不可能,还是忍不住要挽留:“小武,为了你的事小慧特意大老远的来一趟,明天就要回去了,你就再坐一会儿,多跟她说几句话。” 陈援武指指手表:“妈,再坐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小慧,你看,我还要赶回去报到,只能等有机会再说了。” 严格遵守纪律是军人的天职,谁也不能例外。 莫晓慧笑得很温柔:“小武哥你快去吧,陈叔叔还等着你呢,我陪叶阿姨说话就好。” 陈援武再看了一眼手表:“老二,把你的车钥匙给我,下午你自己去把车骑回来。” 陈跃飞把车钥匙掏出来晃了晃:“车链子掉了,放在汽车连修呢,我现在正好跟你一块出门去骑回来。” 叶清音急了:“你这孩子,你的车不是刚修好没几天吗,怎么又要放到汽车连去修?好容易你小慧姐来住两天,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着家!” 陈跃飞摊摊两手:“你跟小慧姐说的那些我都不懂,你就让小静听呗。” 眼看着母子俩又要起争执,陈援武冲莫晓慧,示意她去劝架就好,自己转身离开了家。 没走几步,陈跃飞追了上来:“哥,你到时候准备考到莫叔他们军校去吗?小慧姐到底来干什么的呀?我问她们,她们神神秘秘的,就是不说。” 陈援武步子迈得很急:“她们这两天在家都说什么了?” 陈跃飞几乎一路小跑:“不知道啊,我都没在家,她们在一起不就是说哪幅画好看,哪本小说有意思这些的,没事还坐一起在绣手绢绣枕套。” “没说别的?” “没!” “动了我的书没?” “没!” “动了也没关系,别弄坏就行。” “根本没弄坏!啊!哥,你又套我话!” “你自己不小心说的!我到了,你扛了单车就赶紧回家,别让妈着急。” 陈援武停下来在路口跟陈跃飞聊了几句,转身一路小跑朝师部办公楼跑去。 不出他所料,陈忠的确让食堂也给江筠炖了鸡汤。 江筠被陈忠劝着多喝了一碗清炖鸡汤,此时正在小会议室里靠在椅子背上打盹。 饱暖思银玉。 为什么她就犯饭后饭困? 这不科学! 陈援武敲门进来,江筠还是迷迷瞪瞪的。 玩了一个寒假,江筠的心也玩野了。拿到考卷后,她硬是看了不下十遍,才能勉强看进去一道题,翻书还要翻半天,才能找到答案。 第六十三章 对比(二更) 江筠在小会议室里做试卷,中午被陈忠劝着多喝了一碗清炖鸡汤,此时正在小会议室里靠在椅子背上打盹。 不是说饱暖思银玉么。 为什么她就犯饭后饭困? 她被江兰追着写作业也没有觉得怎么累啊。 而且,江永华怕她感冒没好,这几天晚上都给她们姐妹俩烧了热炕,张秀英跟张进宝都去了化工厂上班不在家住,她白天自由自在,晚上睡得别提多舒服了。 这不科学! 江筠闭着眼睛,捏了捏后颈,身子往下滑了滑,把围巾在脖子与椅子背之间的空隙塞紧,继续打瞌睡。 陈援武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江筠微微皱着眉头,睡得并不舒服的样子。 穿着棉衣这么仰着头打盹,最容易着凉,他们在新兵受训的时候,老战士都是教他们要席地抱膝而坐,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持身体的热量,睡一晚上也不会着凉,还不会落枕头疼什么的。 他轻轻的关上门,无声的走上前,屈指在会议桌上,轻轻的敲了敲。 江筠被惊动了,慢慢睁开眼睛,半睁着眼皮看了陈援武一眼,坐直了身体,轻哼一声,闭上眼睛把额头抵向桌面,继续睡。 陈援武的手停在了半空。 在军营里,任何起床号紧急集合号,战士们只要听到就必须立即起来,清不清醒都要马上着装打背包。 作为资深新兵优秀班长,陈援武突然有一种无力感。 像江筠这样的反应,是做梦呢?还是无视他? 这个手指,是接着敲?还是收起来? 一二三...... 陈援武在心里默数了三秒钟,正准备再敲敲桌子的时候...... “好困啊!”江筠把头抬起来,满脸倦色:“陈班长对不起,我没做梦,就是站不起来。” 傻萌萌的样子,陈援武忍着笑,喊口令:“小筠老师,上课!” 江筠闭上眼睛:“我请假了,不用上课,你自习吧。” 陈援武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小筠老师辛苦了,我去给你打热水来。” 江筠闭着眼睛点头:“最好有几片茶叶。” “遵令!”陈援武笑着走出去,心情愉快,步伐轻松。 这个小...... 小丫头?小姑娘?小同学? 为什么两天不见,他一会儿觉得她比他成熟稳重,一会儿又觉得她很幼稚他只想逗她玩? 她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可是他一点也不生气,只觉得好笑。 陈援武笑着走进陈忠的办公室,看到警卫员愕然的眼神,才猛地发现自己连门都忘记敲,连忙收起笑容,立正敬礼:“报告,我来给小筠拿点茶叶泡水喝。” 陈忠扭头看了一眼柜子:“那有红茶,去拿吧。” 漂亮的茶叶罐,一看就是要留给叶清音的,陈忠自己并不喝茶,只喝凉白开。 陈援武又敬了个礼:“是!” 转手拿了茶叶罐出去了。 陈忠啧了一声:“这小子,我说去拿,又没说拿去!” 警卫员看了一眼首长的表情,放心的站在原地。 陈援武拿着茶叶罐茶水杯,拎着开水壶,到小会议室给江筠泡红茶,手法娴熟,水温适度。 “看不出来呀,陈班长还会茶道!”江筠来了兴致,热热的水汽熏着面孔,整个人瞬间清醒:“你在哪里学的?教教我!” 茶道是有气场有能量的,乱喝茶才会导致肠道消化紊乱。 来了这么久,她还没喝过好喝的! 陈援武笑笑:“好,下次教你,今天没时间了,我马上要回连队去。” 江筠彻底清醒了,拍拍脑门:“哎呀,那怎么办?我还没跟你说试卷呢,十分钟时间有吗?五分钟?两分钟?”顾不上喝茶了,稀里哗啦的翻着试卷,把底下写得满满登登的笔记本找出来:“你先带一张回去看看,剩下的我只做了一小部分,小小一部分,而且还没整理。” 好讨厌啊,每次都这么狼狈。 她明明就是有智慧有美貌的学霸小老师。 为什么总是手忙脚乱的出糗? 江筠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她一定是做题做傻了! 陈援武看着江筠做的笔记,眼里不是惊讶,而是深深的探究:“你三天就做了这么多!” 这智商是天才?是数学家?是物理学家? 江筠连连摇手:“我抄的!曹老师的教案里有很多类似的题目,我看到过。” 踩在前世记忆的基础上,站在曹老师这样天才教师的肩膀上,她怎么能居功自傲! 解释就是掩饰! 陈援武盯着江筠,又想逗她玩儿了:“你还没讲解,我怎么看得懂?光是背下来,又不知道运用,考试的时候还是不会啊!你给我讲讲吧,大不了我迟到关禁闭,正好趁着关禁闭的时间背题目,还不用出操了呢!” 江筠没反应过来:“你赶紧先走吧,关了禁闭要记大过的!” 关禁闭相当于上黑名单,政审不过关比文化成绩不过关还严重,人可以笨,思想不可以歪! “好!我听小筠老师的话!”陈援武满意的看着江筠的表情石化,在江筠反唇相讥之前退到门口,笑着敬礼:“我现在就走!再见!” 带上会议室的门,陈援武简直想要放声大笑。 以至于陈忠都怀疑新兵连报上来的有关陈援武的考核评价有误。 考评材料上说,新兵陈援武,能吃苦耐劳,能发扬革命战士的优良传统,唯一的缺点是严肃有余活泼不足,难以亲近。 陈忠看着陈援武怎么也掩不住的笑意:“都会了?” 陈援武摇头:“还不会,但是有把握!” “桂林军校怎么样?学步兵指挥。莫政委极力主张你去桂林。”陈忠没有提莫开锋的里一个意思,就是想跟他结成儿女亲家,亲上加亲:“见到小慧了?听说她也想考军校。” 陈援武有更高的理想:“我想去宝城军校,现代战争的军事攻击力量,逐渐往空中往远程方面走,不能局限在步兵。”提到莫晓慧,陈援武表明立场:“小慧是做外交官的人才,考军校可惜了。” 第六十四章 想多了 陈援武不想去桂林军校的另一个原因,是想避嫌。 在公在私,他都不想让别人误会。 要不然他的努力就只是一场笑话。 “小武,你做得对!”陈忠理解儿子的想法,也支持儿子的做法,有意提点:“不过,光靠自己是不行的,技术再好,也是个光杆司令,你懂不懂?” “懂!” “知道该怎么做?” “不知道!” 陈忠拍拍儿子的肩膀:“行啊,挺老实嘛!” 陈援武站得笔直:“实事求是!” 陈忠乐了:“好一个实事求是!行啊,我就教教你!技术好,就是战术好,脑子好,就是战略好。军人为什么要服从命令?服从命令,就是用战术配合战略。讲究的是一个配合,没有全心全意的配合,就没有胜利!懂了吧?” “懂了!” “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 “知道了就赶紧归队吧!” “是!” “等等。”陈忠喊住儿子:“你对小筠,没啥吧?” 陈援武顿住,立即否认:“没有!” “去吧。” “是!” 陈援武退出陈忠的办公室,在小会议室的门上轻敲两下,推门而入。 江筠一只手撑着脑袋,一边咬着笔杆子,不知在想什么。看到陈援武又进来了,吃惊的问:“你怎么还没走?” 陈援武打开放在会议桌上的军用挎包:“给你拿的书,忘记告诉你了。要是我走了,你把它上交就麻烦了。”他刚刚找到的是一套两册的《红岩》和一本《红楼梦?上》,用牛皮纸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心保管啊!” 江筠满头黑线:“不是说三国西游吗?” 刚刚被陈忠当面一问,心里若有若无的那点心事就冒了出来,陈援武再面对江筠,反而不好意思开玩笑了:“他们都说少不看水浒老不看三国男不看西游,我看这本书里的主人公跟你同名,就拿过来了。” 他记得叶清音和莫晓慧就最喜欢讨论大观园里的众人,也最喜欢琢磨大观园里的菜谱,可是江筠看起来不像是会看红楼梦的人,所以他只拿了一本。 “说了三国和西游记的!”江筠嫌弃的翻了翻:“我又不是男的,也不老,不是吗?” 陈援武摸摸后脑勺,这个理由竟让他无言以对:“那我下次给你带三国来吧,这次是我自作主张,请你批评!” 江筠撅撅嘴:“算了,念你是初犯,看你下次表现再决定批评与否。没事的时候看看还是可以的。” 陈援武微微弯下腰,与江筠平视,没办法,他就是还想再看一眼她娇嗔的眼神:“你要是不生气,那我就走了?” “啧!”江筠佯装生气,美目带嗔:“你再不走我就生气了!” 气啥? 她也不知道! 反正,老师和学生肯定不是这么打招呼的! 陈援武总是把她当孩子一样想逗她玩儿,这让她很不爽! 江筠带着红茶和小说去找江永华:“爸,这些都放你办公室吧。我一次只带一本回去看。” 江永华的柜子已经有一格是专门放置江筠的书籍,大部分都是曹德宝的教辅笔记研究资料,这会儿江筠手上的东西,一看就是陈援武给她的。 “小筠,红楼梦这些书,都是严禁露面的,他怎么会拿给你?他是不是......?”江永华是学中文的,也青春过,这些涉及情爱的名著还有新派小说,他不知看过多少,但愿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像陈家这样的家庭,像陈一号的官路,还有陈援武的未来,如果小筠想进陈家门,要经历的审核,比找个普通官兵要严格得多。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在这方面经历痛苦,不要重复他的老路。 江筠知道江永华在紧张什么,这是怀疑她早恋了:“爸,我就是想多看看书,伟人也说要博览群书,只要抓住批判的观点不跑偏,看什么书都不会是低级趣味。您放心,保证不会耽误我学习的。” 她在原来的那个时空,表达爱情是那么的直接而又奔放,她都没有动心好不好!虽然陈援武很优秀,可就凭陈援武几个眼神几个笑容,还不至于就是江永华想的那么远吧! 手上的考卷是最好的说明,她一个初中生哦,做这些试卷相当于自学成才,能证明她绝大部分时间还有精力都是在钻研课本的:“您看,我已经做了两张卷子了。” 江永华暗暗叹口气,露出一丝笑容:“好,咱们要靠自己的水平,别人人家说咱们走后门什么的。” 江筠点头:“爸,您放心,我保证保持中立。” 这才是江永华希望的吧,保持零负担的人际关系。 江永华把茶叶罐那在手上看看,又打开了闻闻:“这些都不是咱们该享受的。茶水是刮油的,咱们家吃肉吃的少,没什么机会喝茶,茶叶放一放也是会放坏的。” 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眼界高了,以后生活条件差一点的人家,小筠该看不上了,怎么办? 女孩子一旦开始嫌贫爱富,就是悲剧的开始。 “爸,那我把茶叶罐还回去就是,我就是看着罐子漂亮,想拿来装东西。”江筠依旧笑嘻嘻的,三言两语就打消了江永华的担忧。 江永华勉强放心:“别怪爸罗嗦啊!总是要记得自己的出身,有些事情想都别想。” 江筠点点头:“我会记得的。晚上我想吃酸辣面片汤,爸,你教我呗。” 不记得出身是不可能的,不要说江永华,就是在江筠的眼里,酸辣汤酸菜包子都比爱情要可爱得多。 江永华打开柜子放书,江筠眼尖,一眼看到俄语字典和英语字典:“爸,你还会外语啊?” 原来她搪塞别人的话,居然不是假的。 江永华就是有两门擅长的语言,才能在机要科稳坐副科长的位子,不用担心会被排挤:“是,工作需要。” “爸,你教我呗!”技多不压身,只要不露白就行。 江永华同意了,学外语太难了,把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就不会想东想西了。 他这个闺女,真是个人才! 第六十五章 闪动的记忆 江永华用的英语教材和俄语教材,教是最正宗的古典语言。 语法严谨,措辞一丝不苟。 用惯了随性美语的江筠,像看文言文一样在看六十年代的外语教材。 江永华的英语口语,都是用汉语拼音读出来的,要不是对着教材去看,几乎听不出来念的到底是什么语言! 江筠想笑又不敢笑:“爸,你们外语教员,是不是有口音的啊?” 就像让蔡少芬去教普通话一样。 江永华感叹:“英语还是我在绿江打仗的时候跟一个米帝俘虏学的,当时就羡慕啊,人家一教就赶紧学,谁知道后来去北外培训的时候,才知道那俘虏是德州口音。” 江筠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胳膊上放声大笑。 原来江永华学的假英语! 还好机要科只是偶尔翻译几个单词,要是当随行口语翻译,那就驴头不对马嘴了。 “爸,你怎么后来又学俄语呢?”北外的师资一流啊,学什么语种的都有。 江永华很认真的答道:“组织上要求的!别的语种,也都是组织上安排去学的,学完之后都有特殊任务的。” “什么特殊任务?”江筠的脑海里间谍狗血画面狂飙:“潜伏?克格勃?” 江永华笑了:“哪儿来的那么多克格勃?基本上都进了外交部,当翻译,或者派驻国外大使馆。” 江筠激动了:“驻外大使馆?” 可以吃西餐!咖啡,小牛排,鱼子酱...... 天,她要考北外! 江永华如今对这个女儿的发展没有任何怀疑,江筠说什么,他都认为是可行的,必得的。 “反正安排都挺好的。”江永华又补充了一句:“只要政审合格就行。” 江筠更高兴了,就以江永华的工作资历,她的政审绝对是零风险。 有了值得期许的未来,生活艰苦一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春季开学,刘家集中学复课了。 说是说复课,其实也就是领了新课本,每天在学校里点个卯。 课堂上基本不讲课,唯一每天都在更新的是校园里贴满了外墙的大小字报。 被批斗的那些老师,基本上还在继续被批斗,被批到手里没有一张字纸,想讲课也讲不成的地步。 把资料托孤给陈跃飞的曹老师,据说被打折了腿,躺在家里动也动不了,这个学期是没法来上课了。 江筠刚听到这个信儿的时候,很是难过了一阵。 历史是无法扭转的。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听着,心如刀割。 这个时空的全民斗争,遍布范围之广,着实让她大开眼界。 反正,她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多的人,上下一心的充满热情的投入到一场运动之中。 她也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有如此大的魅力能有如此多的人追随。 背着书包上了半个月的课,江筠发现,她的高中生活又在重复上一年的情景。 上这样的学,还不如在家自学。 于是,江筠开始调整自己的生物钟,让自己适应白天玩乐晚上学习。 从部队大院到刘家集中学,半途中有一片茂密的树林。 体力越来越好的江筠,决定带领同学们一起玩丛林拓展。 其实这也不算是什么好玩的游戏,就是一帮子人在树林里徒步和追逐。 在电玩里就是超级玛丽救公主,在她们的丛林拓展游戏里就是营救被关押的同志。 她按照丛林拓展李的那些训练项目,做了几个简易的攀爬障碍,难度不大,正适合十几岁的女孩子玩。 这一玩,不但女孩子玩上了瘾,就连陈跃飞都带着队伍去研究了一下她们布置的“战场”。 每天晚上给江兰辅导功课之后,江筠都已经困倦得睁不开眼睛,没有精力再学习了,做试卷的事一推再推。 直到江永华给她带回了口信:“五一的时候,陈援武有七天假,你看能不能给他集中复习?” 江筠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还有十天就到五一了,她还没写出一个字呢。 为了提前进入学习状态,江筠借口大姨妈来了要躲在家里休息,没有跟着同学们去上学,这才有空把曹宝生的教研资料拿出来学习。 曹老师的确是个教育天才,每个解题步骤都能让人一看就豁然开朗。 江筠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已经浏览过两遍的考卷试题,总结出了几大类型。 再用了三天时间,把这几个类型的题目又给做了一遍。 越做越觉得自己考大学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内心的小人捶地,为什么参加考试的不是我! 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很怕高中就这么混两年,更怕两年之后更乱,连高考都无法参加。 因为恢复高考是七年以后的事。 七年之后,她已经二十出头,离开学校五年,怎么也不可能倒回头去参加高考了。 江筠隐约记得,她在原来时空的父亲江源,就是七九年参加的高考。 咦? 江源如果是七九年考大学,那么,现在也就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 照这么说来,江源这个时候是在读小学! 她怎么从来就没想到过这个问题? 江筠的心,突突跳得好急。 她在原来的时空,父母是海归,她从幼儿园就开始读寄宿制双语幼儿园,一路寄宿小学,寄宿中学,大学住校直升读研考到博士后,痛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如她的任意一位舍友。 她想不起来父母有什么亲人,好像也没参加过父母的家庭聚会。 她唯一记得的亲人就只有江珩。 这不科学! 江筠捂着脑袋,头越来越疼,疼得像是有个紧箍咒勒住了脑脑袋。 江兰跑过来,挥着大刀在她眼前晃动,白亮亮的刀刃闪着精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刺耳的吆喝声一声比一声急促:“姐,姐,你怎么啦?姐!快醒醒!姐,求你了快点醒过来呀!” 江筠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江兰在掉眼泪:“小兰,你哭什么?” 江兰哭得声音都哑了:“姐,我喊了你半天你也不理我,天都亮了,我睡过头,要迟到了!” 第六十六章 照片 江筠昏昏沉沉瞪着天花板上,不知今夕何夕。 “姐,我马上就要迟到了!”江兰急得直蹦:“怎么办?怎么办?” 江筠的火蹭的蹿起来,这么大了,还得让人侍候着梳头吃早餐准备好书包再去上学,惯得你:“自己去上学呀!还能怎么办?” 江兰还在哭:“我还没扎辫子,也没吃早饭呢。” 江筠忍着头疼坐起来,随手披了件罩衣,去窗台上拿了梳子给江兰把头发刮了几下,扎了个马尾。 江兰扁嘴:“我要扎两个辫子,要编起来的。” 江筠恼了,提高声音:“赶紧上学去,一会儿我再给你送馒头来,你下了课就到大门口来,我给你递进去。” “你梳的头不好看,我不要。”江兰伸手去扯头绳。 “你自己梳,我不管了,早饭也不送了。”江筠把梳子一扔:“嫌不好看怕饿死,要么你就别上学!” 就这么连吼带赶的,打发了江兰先去上学。 江筠起床去厨房生火做早饭,烟熏火燎的折腾半天,就只是热了两个馒头。 过了一个多月的独立生活,江筠就已经被这种接近原始方式的家务活给折磨得脾气日渐火爆。 她的耐性都快被洗衣做饭给磨没了,特别是看书做功课做到一半的时候要停下来去做饭,简直烦躁极了。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专注的看小说,反正张秀英不在家,她就能肆无忌惮的看个够。 看看时间,江兰差不多要下第一节课了。 生气归生气,她是姐姐,照顾好妹妹也是她的责任。 江筠用干净的笼屉布把馒头包好装在书包里,匆匆向小学跑去。 时间卡得不早不晚,江筠到校门口的时候,江兰也刚好跑出来。 在江筠的饮食概念里,习惯了上下午各一次的茶点时间,觉得课间的时候吃点食物很正常。 她把馒头递给江兰:“快吃,还是热乎的。” 两个小男孩跑过来:“江兰,你怎么吃东西呀?真馋!” 江兰咬了一口馒头,小声道:“我没吃早饭呢。” 高个的男孩嘻笑道:“早饭都没吃呀,你们家没人给你做吗?真懒!” 江筠转身,瞪着那两个男孩:“你说谁馋!人家吃东西你在这看着,是你馋吧!” 那两个男孩嬉笑着跑开:“噢!江兰偷吃东西,我告诉老师去,早上起晚了,语文书都没带!” 江兰含着眼泪,一副食难下咽的表情。 “这是你们班同学?叫什么?”江筠横了江兰一眼:“没事,你赶紧吃,吃不完的话下节课下了课再来吃,我在这儿等你。别听他们瞎说!” 麻蛋,多大的男孩子了,人家吃点东西还能去告状,幼稚! 江兰又咬了两口馒头,匆匆咽下:“是我们班的鲁小兵和洪涛,他俩笑话过我好几次了,还笑过别的同学。” 江筠接过没吃完的馒头装进书包:“我回去给你接语文书来,你下了课再过来,他俩再敢笑话你,看我不揍他们。” 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是狗都嫌的年纪,需要用规矩来束缚。 十来岁的小女孩则是树立人生观的年纪,需要学会自我保护的阶段。 江筠想趁此机会,给江兰演示一下如何自强自立。 等江兰下课再跑出来校门口吃馒头的时候,看到了江筠跟何向东罗海英站在一起说话。 何向东叉着腰,狠狠的瞪着江兰身后不远处的鲁小兵和洪涛,一副大姐头要保护妹妹谁敢过来我就揍谁的样子。 江兰得意的躲在校门边吃完了馒头,笑眯眯的跑回去上课了。 何向东骑车带着她俩,前面是江筠,后面是罗海英,三个人说笑着一起去树林里玩。 何向东个子高大的,又讲义气,走哪儿都是一副要保护江筠的模样,被陈跃飞称之为江筠的第一警卫员,罗海英是第二警卫员。 江筠没上学,她俩呆了两天,觉得没意思,也逃课了,就为了跟江筠在一块儿玩。 拓展训练,对这些身体健康能跑会玩的大院孩子来说,是个新鲜而又玩不腻的游戏。 奔跑了一阵之后,罗海英看看日头:“小筠,向东,我该回家做午饭了。” 何向东玩得意犹未尽,掏手绢擦汗:“好,一会儿吃了饭在来玩儿。” 江筠去掏手绢:“哎呀,我的手绢又丢了,我去找找。你俩到前面等我。” 刚才树林里有附近的老乡在捡树枝当柴火,要是不赶紧去找,万一被人家捡走就找不到了。 没走几步,江筠看到一个五六十的农村老太太,受了拿着她的手绢在看。 江筠走上前:“是我的手绢!” 老太太讨好的笑着,把手绢递给江筠:“这个手帕好看!多少钱买的?” 手绢上的花样,是江筠用军绿色棉线绣的四叶草图案,清新别致,是这个年代不曾有的。 江筠接过手绢,嘴角微微扯了一下表示谢意,转身走了。 这是大院孩子们的共识,对于陌生人一律不予以理睬,以免被无孔不入的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何向东伸长了脖子看了江筠身后一眼:“那老太太干嘛的?” 江筠摇摇头:“就问我的手绢在哪儿买的。” 何向东嗤笑:“下次再问,就告诉她,在京城买的,五毛钱一条。” 军人服务社的格子手帕,也就八分钱一条而已。 江筠去过一次京城才知道,军人服务社的物品虽然少,物价却是极其优惠,都是得益于军队的特优补贴。同样的物品,在县城的供销社去买,要贵一半以上。 罗海英闻言笑起来:“你想投机倒把啊!小心人家告发你!” 何向东切了一声:“我就说说,反正这是小筠自己绣的,京城也买不到啊!对了,小筠,我要上你家去拿咱俩合影的底片,我妈说我笑得特别好看,要放大挂起来。” “好啊,我的单人照送给朴金花了。”江筠捏了捏口袋,零花钱所剩无几:“我也想拿去县城照相馆洗多两张。” 相片的确照得挺好看的,朴金花一见到就爱不释手,非让江筠在单人照的背面签名,当作留念给带走了。 第六十七章 宣传队 江筠何向东替江兰出头的事,被鲁小兵报告给了班主任。 江兰是哭着回家的:“姐,今天朱老师批评我了,让我回来告诉家长,让咱爸去一趟学校。” 迟到,课间吃东西,吓唬同学。 这几条罪状,把江筠给气得够呛,她就起晚了一次而已,就扯出了这么一串的事情,而且还是芝麻小事。 “小兰,你要么好好学习,成绩特别好,有老师给你撑腰,鲁小兵他们就不敢欺负你。”江筠要进一步改造江兰:“要么你就厉害点,他敢笑话你就跟他打一仗,打掉他一颗牙,以后别人都不敢欺负你!” 擒拿格斗她是不会,防狼术还是学过几招的,教会了江兰,跟同学打个架还不至于会吃亏。 江永华在江兰那里听到这个言论很吃惊:“小筠,女孩子嘛,还是要适当的斯文些。男孩子大个几岁就不会这样了,他们又不是坏蛋,是小兰的同学。” 江筠不服气:“那也得让他们知道厉害才行!要不然小日本怎么敢两个鬼子两杆枪就杀了全村人呢!” 像江兰这样,动不动就掉眼泪,在家里在张秀英面前好使,在别人面前就是个怂包。 连带着让人家以为她这个姐姐也是个好欺负的。 江永华有点接受不了,学霸女儿怎么转眼成了女土匪:“小筠,你可千万别学你妈!” 这话扎心了! 江筠一下子泄了气,用手指揉额角:“爸,我又不是故意起晚的,昨天晚上做噩梦,头疼的睡不着,就跟用锤子在敲打脑袋一样。” 江永华立即关心的问:“是不是学习累着了?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陈医生正好这几天都在。” “行!”江筠没想到这个理由这么好用,连忙顺着拐弯的话题说下去:“就是上次替我看病的医生吗?” 她想起来了,陈医生说过脑震荡有可能会失忆,也有可能不治而愈。 那就赶紧去,省得江永华继续问她组团吓唬小学生的事。 “爸,我有个耳朵也听不太清了。”江筠努力找自己的毛病:“陈医生能看看不?” 江永华点头:“走,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陈医生啥都懂。” 再次走进师部医院的大门,江筠好奇的打量着院子里正在接受训话的女兵。 站了两排,刚好两支足球队的人数。 江筠小声问:“爸,这些女兵看起来岁数不大啊!” 稚气未脱的样子,队列也排得参差不齐,就跟学校操场上的学生差不多。 江永华只瞟了一眼就答:“都是新兵。” 而且是关系户兵,一看年龄就没达到的。 江筠羡慕的看着:“当兵真好,穿军装真好看!” 她还在为了温饱奋斗,人家就已经开始自力更生。 要是学校里再不上课,大运动再这么继续下去,她还怎么考大学?还是趁早当兵算了,考军校应该更靠谱! 江筠进门诊室之前,还忍不住回头去张望,正看到新兵教官紧锁双眉的严厉面容,不禁暗暗吐舌。 门诊室走廊里空荡荡,几乎没什么病人,江永华带着江筠上了二楼,找到“脑科”牌子的办公室,在敞开的门上轻轻敲了敲,敬了个军礼:“陈医生!” 陈医生穿着白大褂,露出笑容,起身回了个军礼:“江副科长!” 江永华带头走进去:“陈医生,我带小筠来检查一下,她有点不舒服。” 江筠跟进去,礼貌的打招呼:“陈叔叔好!” 陈医生让江筠坐下,拿起听诊器给她做检查,做听力测试。 脑震荡没有后遗症,至于听力下降,用医用耳挖把耳道清理过, 最终诊断,就这体质,当兵当运动员都没问题! 回家的路上,江筠坐在单车后座上,都觉得有风从耳朵里灌进来,在脑子里转得呼呼响。 江永华骑着单车直接去了师部办公室。 既然身体没问题,就去把做好的试卷再整理一遍,给陈一号过目。 首长的任务一定要保证完成。 师部大院外的宣传栏,宣传科的干事带着两个勤务兵正在换栏目内容。 江筠穿着长裙的单人照,被放大成四寸,贴在了宣传队的汇报表演专栏里。 侧身回眸,笑容灿烂,如春天初绽的鲜花,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正是她拿给何向东去加洗的照片。 江筠愣住:“我的照片怎么会在这里?”江筠眼尖的发现,她跟何向东的合影,赫然也在其中:“你在哪里拿到我的相片?是不是弄错了?” 宣传科新来的干事彭万里也愣住了:“你不是宣传队新来的女兵?” 他手边的纸盒里,还有一大堆刚从县城照相馆娶回来的照片。 有长鼓舞,有小合唱,有诗朗诵,有说快板的,还有宣传队与连队官兵的集体合影,都放大成七寸十二寸十六寸,每张照片都配有一张小纸条说明。 给江筠照片配上的小字条还没有贴上去。 江筠摇摇头:“你们可能弄错了,我只是跟宣传队借了服装去照相。” 彭万里看看眼前的江筠,跟相片上的人相比,的确实同一个人:“他们放大相片的时候把眉眼描了一下,我还以为是宣传队新来的女兵呢,怪不得呢,我说我没见过你。你爸在这上班的?” 有个勤务兵见过江筠:“好像是江副科长的女儿,来过这儿。” 彭万里露出我就说呢的表情,有其父必有其女,底子好啊:“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还以为穿了演出服的相片就是宣传队的。我连底片一起都拿回来了,那你们去取照片的时候,肯定取不到了。” 部队的照片,不能外泄,彭万里在县城照相馆的暗房里呆了一天,临走的时候要彻底检查一遍有无遗漏,就把晾在暗房里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江筠的照片一起给收走了。 江筠伸手要照片:“那就把我的相片和底片都还给我吧。” 彭万里拿出底片一张张对着天空找:“小江,你有没有想过要当文艺兵?” 江筠也拿着底片一张张看:“我还在上学呢,当兵的岁数都不够。” 彭万里找到了底片,递给江筠:“当文艺兵可以特招,十四岁就够了。” 江筠去接照片,一只手拦在她前面把照片接了过去:“彭干事,你什么时候干上军务科的活了?到处招兵呢?” 第六十八章 乒乓 陈援武没想到一回来就遇到了江筠。 还有美得像明星一样的相片。 这样的照片,最适合在背面签上“赠予某某同志留念!”,在安静的夜晚来念想。 要是这上面写上“陈援武惠存”该有多好! 他是这么想的,话却没问出口。 江筠先去江永华办公室自己刚拿到手的相片留下,再拿了试卷和笔记去了小会议室。 陈忠听江永华说刚从医院回来,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看望江筠。 “小筠?你怎么样?明天能补习吗?” 江筠笑眯眯的:“轻伤不下火线,没问题!” 陈忠哈哈大笑:“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司令部内外的动静他这里都有人报告:“听说宣传科的干事把你当成文艺兵了?相片呢?我看看!” 江筠笑嘻嘻的:“看我就行啦!陈叔叔您看我像不像文艺兵?” 陈忠反问:“那你想不想当文艺兵?” 江筠想起自己的左嗓子,掩嘴大笑,连连摇头。 为什么自己就不是万能的穿越女王! “我除了穿裙子照相之外,”江筠一想到自己的机械人般的胳膊腿和直直的左嗓子,就笑得停不下来:“没有一条符合文艺兵的要求!” 陈忠不太相信,但也没有说让江筠唱几句,毕竟现在也不是真的要招兵:“那你想当什么兵?” 江筠回头看看门口,小会议室里只有她跟陈忠,就放心大胆的小声说:“我不想当兵,我想当指挥官!” 指点江山多好,跑在前头死得快,她才不要! 陈忠爆笑出声:“好好好!我等着你当大元帅!” 江筠突然想起那个笑话,上小学时的愿望是当伟人,上中学之后的愿望是当为人的妻子,上大学的时候的愿望是当为人的老师。 她现在的年纪应该是当大元帅的妻子,话到嘴边,她脱口而出:“我要当大元帅的老师!” 陈忠爆笑出声:“我还以为你要当大元帅夫人!” 江筠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嘿嘿,大元帅的年纪比我爸还老,跟我姥爷差不多了。” 陈忠笑了个痛快,这小丫头太可爱了,不由得心情大好:“大元帅年轻时候都不老!” 江筠笑:“可是,年轻的没有想当大元帅的。” 陈忠的眉毛高高扬起:“有,肯定有,我就听过有人说他将来想当大元帅!” 江筠歪着头,俏皮的说:“偶尔有一两个会想吧,所以我要教更多的人有这个想法!” 陈忠竖起大拇指:“好,我就等着你培养几个大元帅出来!” 他家小武小时候就想当大元帅,可惜后来体弱多病,在京城读书的时候整天的看那些小资的东西,他还以为小武的斗志都没了。 好在他坚持把小武弄来当兵了! 小武是个好孩子,有头脑,有后劲,独独欠缺爆发力。 现在,他好像没必要担心那么多了。 陈援武敲门进来,陈忠脸上的笑意还没消失:“小武,今天别学习了,小筠有点不舒服,你带她去打会儿乒乓球,活动活动,把筋骨拉开,出出汗就好了。” 在刚刚结束的第三十一届世乒赛上,久违了中国队,一出征就取得了全面的胜利,震惊了世界体坛。 还发生了著名的乒乓外交。 凡是看到内参的人,都开始着手本单位的人学打乒乓球。 他以前还嫌弃小武不学篮球学个小球没出息,嗨,风水轮流转,乒乓球派上了用场。 陈援武在师部活动室转了一圈,爱不释手的把新添置的乒乓球拍和乒乓球台摸了又摸,拉着后勤科的吴干事勉强对打了两局,还没打过瘾,吴干事就败得一塌涂地不肯再打。 新兵连训练结束,开始往各个连队分派。 陈援武分到了军区装备部,只等七天考前复习假期一过,就要去报到。 过了这几天,就再也没空回来师部,真是让人恋恋不舍啊! “小筠,会打乒乓球吗?”陈援武总觉得江筠什么都懂似的。 江筠笑笑,谦虚的答:“见过,模仿过,但是不知道拿起真的球拍来会不会打。” 最近体力的确比较好,但是不确定握拍的手腕够不够灵活。 最主要的,陈援武个子辣么高,控球范围比她广,用直拍抽球的话,估计她是接不住的。 陈忠笑着挥手:“小筠,你跟着去练练,一会儿我来给你加油!” “好,史上最强啦啦队,我肯定会赢!”江筠握起拳头,高高举起,发现也只比陈援武的头顶高不了多少,声音自觉降档:“你可以让我十个球!我是小江老师,输了就没法给你补课了。” 陈援武同意了,拉开小会议室的门让江筠先走:“我让你十一个球!” 两个人说着话离开了,留下陈忠在小会议室独自发笑,他家小武这么会搞笑,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在军队里,善于活跃气氛,擅长打心理战术,从来都是常胜将军的必备手段。 唉,没办法,虎父无犬子啊! 陈援武领着江筠去到活动室,在师部各科室值班的好几个人都在,会的不会的都拿着球拍在试打。 吴干事笑着让出球拍:“小陈,这是谁啊?不像小静啊?” 江筠大大方方的自我介绍:“我是江永华的大女儿,我来跟陈班长学打乒乓球。” 本来就光明磊落的,扭扭捏捏的反而会让别人有想法。 吴干事略一看就认出来了,江筠特像江永华,就招呼对面的勤务兵小王:“小王,把拍子给小陈,咱们在旁边看着,好好学学。” 球拍是短拍,单面单胶,还有光板拍。乒乓球是白色的小球,不像几十年后那种橘色的大了两圈的比赛球。 江筠拿了个光板拍,随手发了个球,声音单调空洞,一听就没法打出又技术含量的高难度球来,就放心了。 放开来打了十来个球之后,旁边球台上打球的众人都被这种你来我挡的推拉球声给吸引过来,先是观摩,变成了围观,到后来,自动分成了两支啦啦队。 若是细心数一数的话,江筠的啦啦队人数,还多了一个。 观摩变成了 第六十九章 补习 活动室内气氛热烈,盛况空前,几乎每个看球的人都在欢呼雀跃。 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胶着的对拉扣杀。 江筠拿的光板拍,没有弹性,扣球借不上劲儿,索性把手势一转,握起了横拍。 陈忠赶到活动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筠站在了乒乓球台的一侧,站定了马步,一手握着拳头,一手卯足了力气在抽球,有好几个球都是扣的擦边球。 再看陈援武,时而退后,时而下蹲,不慌不忙的救起了一个个险球。 江筠每扣杀一下,旁边的人就喊一声好。 陈援武每救起一个球,旁边的人就喊的更大声。 啦啦队已经到了不分彼此的境界。 陈忠没有上前,背着手远远的看着。 真看不出来啊,江永华家里还藏了个宝! 江永华早都看得惊呆了。 那个额头冒着细汗,衣袖卷到了胳膊肘处,抽一个球就喊一声“杀”的女孩子,真的是他的女儿吗? 他是假爸爸? 她是假女儿? 总感觉有一个是假的! 江筠的体力远远不及优秀新兵战士陈援武。 她击球的动作,明显放缓了。 动作一慢,脑子就有空想事了,江筠猛地想起自己应该不会打球才对,一个闪神,就把球抽到了地上去。 她顺势把球拍放在球台上,喘着气举手投降:“呼,陈班长,呼,我投降!呼,缴枪不杀!” 陈援武一手叉腰,一手拿着球拍垂在身侧,听了江筠的话,表情七彩。 众人都会心的笑起来,纷纷鼓掌为江筠叫好。 熟识江永华的人,则感叹江永华命好,终于熬出头了,培养了个这么出色的孩子,跟孩子妈张秀英完全是两回事啊! 上午在布置宣传栏的宣传科干事彭万里啧啧称赞:“哎,要是咱们科也有照相机就好了,刚才那球打得太帅了!我说江副科长,你家闺女累成这样,你一会儿得优待俘虏,给做好吃的啊!” 江永华笑着点头:“肯定给做好吃的!” 真是给他长脸啊! 不过,今天是周末,张秀英会回来,他就是想给江筠做好吃的,也得有三分顾忌。 江筠敏感的觉察到江永华的笑容里,有一丝外人轻易发觉不了的尴尬,立即上前两步拉着江永华的胳膊:“爸,我现在才觉得真累了,明天可能胳膊都抬不起来了。你先送我回家吧。” 她确实是打得太狠了,装笨都忘了,一下一下的抽球,专盯着陈援武的反手盲区扣杀。 运动量一下子加大,她现在不止是肩膀感觉到累,脚趾头脚后跟都顶得火辣辣的疼。 得意忘形,说的就是她吧! 陈忠咳嗽一声:“” 若是假以时日,她不一定会输给陈援武。 第七十章 早说啊 换地方? 陈援武一时也想不到有哪里比师长的小会议室更保密更清净的好地方了。 利用特权看看书而已,没有谁会说什么吧? 他保持沉默,等着陈忠的安排。 陈忠却说起了另一个话题:“小武,你说的没啥,是真的没什么嘛?” 在陈援武看来,陈忠既是父亲又是上级,有着说一不二的绝对权威,他不能有任何隐瞒:“她年纪太小了。” 说没啥那是违心的好不好。 陈忠笑了:“好小子,总算说实话了。”年纪小有什么关系,关键是得有感情:“喜欢就早点定下来。” 在军队这个大环境里,优秀的女孩子很少,优秀的男儿那是一抓一大把。 尤其是像江筠这样的女孩子,见一次就一个变化,一个变化就能让人眼前一亮,若是假以时日,再给予机会,能提到更接近权力中心的地方去! 陈援武还没想到那么远:“就在一起上了三天课,人家要是不喜欢我多不好意思。” 陈忠拿起桌上的烟卷,轻轻的捏在手里转动:“你就别跟我装了!你送去医院的老百姓,不就是小筠么?” 警卫员小丁去查问陈援武受嘉奖的细节的时候,居然查出来他家小武因缘巧合救的就是小筠。 对于救命恩人,电影里演的不都是以身相许的吗? 就算一开始真的是学雷锋,后来补课,还有刚才打乒乓球开玩笑的样子,可不就是小武有情小筠有意么? 男女之间能开玩笑,就是熟不拘礼了! 熟不熟的,看缘分,不看时间! 陈援武脸红了,他没想到老爹还是知道了详情:“还是太仓促了,我想多了解了解,要不,等我考上了军校再说吧。” 陈忠把烟卷竖在桌上轻轻的敲:“我跟你妈认识第三天就结婚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仓促的。” 陈援武的脸更红了:“现在不是提倡晚婚么?” “你懂什么!”陈忠瞥了儿子一眼,把烟卷叼在嘴上,拿起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喷出一阵青烟:“兵贵神速!” 陈援武又沉默了。 速战速决,当然行之有效! 可是,那种朦胧的爱恋,就感受不到了。 他还想慢慢跟江筠培养一下感情,慢慢的让江筠知道他的喜欢,也喜欢上他。 被老爹这么一说,什么浪漫什么旖旎,都给速度没了。 陈忠又吸了两口烟,把烟头掐灭:“你自己看着办吧,就这几天假期了。” 儿子不开窍,当爹的有啥办法,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可惜小儿子还不怎么懂事,要不然两个儿子触动,小筠看上哪个都行啊。 这么好的女孩子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多可惜啊! 被人惦记的好女孩,正在编瞎话呢。 走在回家的路上,江筠从离开师部活动室起,就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自己会打球的事给搪塞过去。 得亏她反应快,跳上单车后座,就想好了对策。 江永华还在惊愣中没有回过神来,骑上单车走了快一半的路程,还不敢相信女儿是天才,想了半天都没想通,干脆直接问:“小筠,你什么时候学会打乒乓球的?” 就这么一会儿能学成高手,他肯定不信! 江筠回答得轻松自在:“我以前在电影上看过,有人用门板当成球台练球。后来有一次,我在外面捡到个乒乓球,一个人的时候,在家偷偷练的。” 六七十年代的电影,并不局限于故事片,还有纪录片,科教片。 而且,片源少,放一次电影,是一间很大的事,看一次电影能回味很久。 看纪录片,就像看百科知识全书一样,是增长见识的一个重要来源。 江筠在某部纪录片里看到介绍乒乓球运动的镜头,并不奇怪。 按照江筠闷不吭声的性子,在张秀英的高调之下,偷偷的躲在哪个角落里模仿打球,也不是不可能。 不用江筠多解释,江永华自动脑补了一番,就把自己给说服了,高兴之余还有一丝遗憾,这么好的运动苗子,居然不是亲爹第一个发现的:“小筠,你怎么不早说呢?咱们师经常会举办体育活动,爸可以找会打球的人教教你。” 早说的话,早点培养,说不定就特招进了八一队了。 八一队有好几个打球的特招兵,就只有十一二岁,据说越早训练,技术水平越稳定。 江筠小声道:“我不敢说,万一被人知道了,肯定要挨揍。” 江永华默然。 这的确是张秀英能做出来的事。 不要说阻止孩子的玩乐,他喜欢下象棋喜欢吹口琴,还不是被张秀英把象棋给扔了口琴给砸了么。 “小筠,那你明天还有精力去补课吗?今天打球累了吧?一会儿我去军人服务社看看,给你买个罐头回来吃?” 前段时间,八一篮球队的队员到师里来表演比赛,师部都是一天四餐的提供伙食,牛奶鸡蛋鸡肉是每餐必备的,把他们一众军官看得都羡慕不已。 自家条件差一点,没有大鱼大肉,买个罐头的钱还是能挤出来的。 江筠拒绝了,她不想让江永华为难:“爸,上次小舅做的那两坛子酸菜都已经好了,一会儿我就吃酸菜面条。我在姥家的时候特别喜欢吃酸菜炖粉条。” 用野猪肉炖的酸菜粉条,油厚肉香白菜酸粉条糯,那滋味,简直永生难忘。 江永华愉快的做了决定:“正好家里还有点粉条,就让你妈用酸菜粉条给包饺子,正好你舅也在,就让他用林场带来的肉干炖萝卜,咱们都尝尝。” 张秀英上班两个月了,这次回家,应该能带工资带回来,不说多了,二十块钱还是有的。 家里的生活条件一下子就能得到很大的改善。 贫贱夫妻百事哀。 不为生活发愁,张秀英的脾气该好点了吧? 闺女会打球了,是好事,得让家里人知道,尤其是要让秀英知道,以后对闺女好点,又打又骂的说出去都让人家笑话。 事实再一次证明江永华的想法过于美好了。 第七十一章 夺权 张秀英和张进宝要在家住两天。 马上就到五一劳动节了,化工厂需要有人值班,张秀英和张进宝都被排到了五一节当天值班。 张进宝跟着张秀英在化工厂上班以来,才知道他这个二姐气死人的本事早已达到了让人死去活来的高度。 只好跟在张秀英身边寸步不离。 姐弟俩在一起上班,那是一损俱损啊! 姐姐得罪人,他这个亲弟弟不帮不行,帮了就更不行! 除了寸步不离的跟着张秀英进出,张进宝再也没辙了。 张秀英回到家,从一进门就开始叨叨,里里外外的都给找出毛病来:“后院的土也没松,天气暖和了可以种菜了我想回来种菜的也没法种,窗户也没擦都是花的,天花板上都有蜘蛛网也不知道要扫一扫,柴火没多少了也不知道劈点出来备着......” 让一心等着想跟张秀英撒娇,想做新衣服的江兰都无法忍受。 “妈,我爸总是要值班,晚上不回来,家里就剩我跟我姐,上次劈柴火手都出血了。”搞劳动搞大扫除在别人家都是家长的事她们姐俩哪懂啊,江兰搜刮着能想到江筠的好处一件件说出来,希望母亲可以收声:“我姐早上起来要去买菜,要给我做饭吃,还要帮我写作业,她还要织毛衣呢。” 这么多优点呢,总够了吧? 这些话不但没能安抚张秀英,反而激起张秀英的疑心:“你姐去买菜?不是你爸买回来?” 这说明小江是给钱给了江筠的! 谁管伙食费,就意味着谁管一半的家。 等于是给了江筠管家权! 不行,这个家的经济大权,除了小江,就是她张秀英!别的人休想手里有一分钱,没有她张秀英的同意,就算是她的女儿手里有钱也不行! 张秀英表示严重不满,她的管家权,她就是不在家也不能旁落人手! 张进宝最了解这个二姐,听话听音,知道张秀英就要开启鞭炮咒骂模式,立马把江兰给赶了出去:“小兰,去找你同学玩儿去,到饭点再回来。” 江兰一看张秀英的脸色不对,也不敢答话,拔脚就跑:“妈,小舅,那我上张红家玩去了,一会儿再去找我爸回来吃饭。” 张进宝卷袖子去后院劈柴火:“二姐,你歇会儿,我来劈柴火做饭,吃了饭我来松土。” 张秀英不满了:“大宝,你到底想干啥!在厂里你就帮人家说话,这是我自己家,说几句又怎么了!” “孩子都大了,小姑娘要脸皮呢!什么事儿你又没交代人家做,上来就挑人毛病!”家里姐夫不在,孩子们都不在,张进宝也不忍着了:“二姐,你看看你,整天的想拔尖,你倒是比别人强才行呀!就是一张嘴厉害,吃不得半点亏,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跟人家吵,你以为人家都是你家孩子该着你想骂就骂啊?要不是我姐夫还有点面子在那,人家早就把你给开了!” 住宿舍也跟人家吵,分个工种也跟人家吵,一直对他们姐弟俩照顾有加的副厂长说了句要注意影响,张秀英又把人家给恨上了。 一起去化工厂上班的家属有好几个人,张秀英本来干活是干得最多的,不怕苦不怕累,做的不比男人少,就是一张嘴不饶人,到最后费力不讨好,还连累张进宝被领导警告了两回:“再这么下去,哪天被人贴了大小字报斗起来谁也保不住啊!” 张进宝气得够呛,他还想着站稳了脚跟,就把老婆给接出来,让老婆也在化工厂上班,等两个人都转了正分了房子,再把孩子接出来,让孩子在县城上学,到了年龄再让姐夫帮忙介绍去参军...... 凭什么在别人那里就能数着手指头盼望的好日子,在他这儿就要毁于一骂? 张秀英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大宝,你出息了啊,敢跟我吵了啊!你到底管谁叫姐啊!我看你喊别人姐比喊我可亲热多了!看我不告诉水云!” 水云是张进宝媳妇儿的名字。 张进宝气死了:“二姐,咱妈打小就教俺们走哪儿都要记得人家的好,你看咱大姐走哪儿人家都把她当自家人一样款待,你说你记得谁的好?谁对你好你就跟谁闹,有你这么没记性没心眼儿的嘛!” 他就是说了句郑姐有眼色会说话,那也是想提醒他二姐学学人家怎么会来事的。 张秀英竟然倒打一耙! 两口子关系再好也禁不住别人这么挑拨的好不好! 张进宝咬着后槽牙,脑门青筋暴涨,手里的砍刀咣咣咣的劈柴劈得更使劲了,劲道隔着麻石板,把地上的红砖都震裂了。要不是亲姐,他早就出手削她了! 张秀英看到张进宝真发火了,撇了撇嘴,去自己的卧室翻检,看看江永华趁她不在家的时候拿了什么多少毛线给江筠,有两团开司米毛线可是宝贝,她自己都舍不得用,要是少了一根看她怎么收拾这臭丫头片子! 柜子上的锁没动过,里面的布料毛线都是好好的。 张秀英又去到江兰的房间,桌上就是收音机,抽屉里是江兰的书本,炕上的被子随意滚了个卷靠墙摆着。她伸手翻翻被褥,在炕脚的位置,发现了两颗已经扁成一片粘在炕砖上抠都抠不下来的糖块,糖纸是江兰最喜欢的玻璃糖纸。 “这丫头还挺小心,是不是知道我要回来就把东西都藏在自己屋里了?”张秀英自言自语:“连自己妹妹都不相信,这是把家里人都当成敌人了呀!” 想着又走去后院,小屋的门上挂着把新的铁锁:“这屋里是藏了多少东西?比大门上的锁还要大!” 后院的窗台上有两把废牙刷,一支牙膏皮,一个旧的玻璃罐头瓶里有一小块还没泡开的肥皂。墙上横空新牵了两根铁丝,多了几支晾衣架。 家里变化这么大,也不跟她说一声就弄了! 她在家的时候,有只蚂蚁爬过来又走了她都知道,这是背着她做了多少事,花了多少钱呐! 哼,一会儿小江到家,她就要大宝睡这小屋,只要一开了门,她就要进去看看,个死丫头到底花了她多少钱! 第七十二章 闹腾啥 张进宝焖了一锅米饭,炖了一大盆肉干酸菜粉条。 看看灶膛里的火还够旺,炒完鸡蛋的锅还油亮亮的,索性又用干辣子炒了一碗酸萝卜丝。 还是部队好啊,白菜萝卜韭菜的储存特别足,能一直吃到夏天的新菜长出来。 要是下场雨就好了,大院外面的树林子里就能有野菜长出来,可以摘回来洗洗剁碎了包饺子,还有,大院里去师部的路上那几棵槐树已经挂苞了,槐树开花的时候树尖能掐下来烙饼。 张进宝喜滋滋的把饭菜都端到饭桌上,就等着张秀英把江兰喊回来,等着江永华江筠父女俩回来,进门就能开饭了。 这些菜都是大妮儿姐妹俩爱吃的,一会儿她们进门肯定特别高兴。 等江永华的单车停在家门口的时候,江兰已经扑到门口:“爸,姐,你们回来啦!小舅做了好吃的,可香啦!” 江永华笑着摸摸江兰的小辫:“好,一会儿你多吃点。” 江兰缩着肩膀,亲热的依偎着江永华进屋:“爸,你看,我们在姥家的时候,就吃过好几回了,一会儿你跟妈多吃点。” 察颜观色,讨好父母,以期得到大人的关注和疼爱,是江兰的特质。 江筠进屋喊了声小舅,看着拉长了脸的张秀英,一声妈怎么也喊不出口。 想着路上江永华的叮嘱,狠了狠心,在心里先念了阿姨两个字,跟着才把“妈”字念出声,算是完成了江永华交代的任务。 事急从权,就这么处理吧。 洗了手在饭桌边坐下,江筠笑眯眯的夸赞:“小舅,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我在外面马路上就闻着香味了。” 张进宝乐呵呵的,先给江永华和张秀英各夹了一大块肉,接着给江兰夹了一块带肉的骨头,最后给江筠夹了一筷子鸡蛋:“大妮儿,过两天你就生日了,小舅要上班,不能给你做饭,今天就先给你过生日了啊!” 江筠意外的看着小舅,几乎泪奔,肯定是姥姥跟小舅说的,在这个家,还没有谁过过生日:“谢谢小舅!” 江兰立即叫起来:“我也要过生日!妈,我怎么没过过生日?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呀?” “你怎么没过生日?”张秀英训斥道:“你是十月九号的生日,妈每次都给你煮了鸡蛋挂面!” 江兰没心没肺的继续嚷嚷:“我过生日也要吃猪肉炖粉条,跟我姐一样!” 江永华微微动容,暗暗叹了口气,他刚刚还让女儿不要跟秀英置气,现在看来他想错了,秀英能变好那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小筠啊,爸都忘了你生日了,到那天爸再给你做鸡蛋面条。” 大人生日一餐饭,小孩生日两个蛋。 过个生日总是要有仪式感,才能尊重得之不易的生命过程。 江筠笑笑:“谢谢爸,我还小,不用过生日。” 张秀英这才发现自己说话又露馅儿了,狠狠地瞪了江筠一眼,拿起筷子给江兰夹了一筷子粉条:“快吃你的,你小舅做饭的时候就说你爱吃这个。” 张进宝看着江筠红扑扑的脸蛋,吃饭慢悠悠的,尽量不去碰张秀英的雷区,这么好的闺女就该让姥姥疼舅舅爱:“大妮儿啊,一会儿吃了饭,替小舅写封信寄回去,你姥爷他们该念叨了。” “好,小舅,我也想他们了。” “小舅,我也想,放假了我还要去。” “行!夏天去,让大舅带你们去捉鱼采蘑菇,六儿就等着带你们去玩儿呢。” 舅甥几个高高兴兴的还想再说,江永华带头吃起来:“都吃饭,一会儿包饺子。” 江永华吃饭不喜欢有人说话,各人都闷头夹菜喝汤,饭桌上只有轻微的咀嚼声。 江筠打球打累了,多吃了半碗饭,吃饱了就开始犯困。 开了小屋门,拿了自己的牙缸毛巾换洗衣物去江兰屋里擦洗换衣服,跟在厨房里剁酸菜粉条的张进宝打了声招呼:“小舅,门开了,你的包我给你拎进去了。” 张秀英听着江筠把屋门插上,抬脚就去了小屋,开始翻翻捡捡。 江筠想着爸爸和小舅都在家,张秀英不至于敢闹腾,再说张进宝在她房间住过几晚上,从来都不会去动她的东西,就疏忽了,小说课本课件,都放在抽屉里没锁。 等她换了衣服听到小屋里传来张秀英的声音时,手忙脚乱的打开门就往外冲:“爸,她又去我房间撕书了。” 那些都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题目,撕了再做是没问题,可是补课就费时间了。 江永华正在和面,一边跟张进宝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闻言顾不得拍掉手上沾的面粉,就往后院走:“秀英?” 张秀英像个战胜的公鸡,脚下是撕成碎片的书和本子,手里还有一件织到半腰的毛衣。 灰蓝色的毛线,漂亮的提纹织花,这是江筠给江永华织的,花样是她琢磨了好久才设计出来了,起针的尺寸针数都是请教了白秀贞才动手,这个花样又费线又费时间,她织了快一个月了才织了这么一点。 她眼睁睁的看着张秀英把毛衣针抽出来扔在地上,一只手痛快的扯着毛线,已经有一尺来高的毛衣,转眼被拆了一半。 没等江筠冲上去把毛衣抢下来,江永华已经快她一步,抬起手,啪的一声,甩在了张秀英的脸上。 顿时,屋里屋外的几个人都惊呆了。 从来不打人的江永华,居然出手了! 张秀英的半边脸上都是面粉,不可置信的瞪着江永华:“小江,你敢打我?” 江永华是气蒙了,小筠在外头给他长脸呢,秀英一回来就在这儿撕他的脸,这让他还怎么教育女儿孝顺父母?想也没想就把巴掌抡了过去。 江筠心疼自己的书本和毛衣,眼看着江永华就要被张秀英的眼泪给打败,立即蹲下去捡起一把纸片,带着哭腔喊道:“爸,我做的答案全都撕碎了,拼不上了,这可怎么办呀!”接着打呀,最好不要停:“你看,卷子上的题目撕得粉碎!” 第七十三章 出手 江筠的手,举得恰到高处。 满手的碎片,“招生、试卷”几个字在最上边,跟被拆的半截毛衣凑在了一起。 江永华的视线,锁定在一片狼藉之中。 这些试卷,他亲眼看着小筠一个字一个字的写出来的。 这件毛衣,是小筠和小兰一起给选的颜色,花样是父女三人共同探讨研究的。 一个半大的女孩子,不但要做好姐姐的角色,还努力地想要分担家庭责任。 当他听到张秀英嚷了一句“我是你妈,我想撕就撕,撕碎了你又能怎么样!”的时候,气血往脸上涌,一反手,上去又是一个耳光。 张进宝站在小屋外听到江筠的哭声,又心疼又着急。 大妮儿那么聪明乖巧的一个女孩子,念书就跟收音机里的播音员一样好听,陆大仙对大妮儿都毕恭毕敬的供着,就这个傻缺二姐瞎闹腾。 眼看着江永华甩了张秀英两个耳光,张秀英把手里的毛衣往地下一扔,张牙舞爪的就要去撕扯江筠,张进宝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江筠往后一退,一个胳膊搂着江筠的腰就往后退,转身放到小屋门外。 “大妮儿,你到屋里去呆着,小舅替你收拾。” 二姐顶着满脸的面粉,鬓发散落,姐夫气得脸色发白,两个手垂在身侧,微微发抖。 唉,毛衣拆成了一堆乱糟糟的方便面,捡起来抖落抖落还能接着织,书本的碎片捡大块的起来看看能不能粘一粘拼好。 张秀英的耳朵嗡嗡作响,愣愣的看着江永华恼羞成怒的脸。 两个耳光打在脸上,把张秀英的人生信条也给打翻了。 乱套了,乱套了! 小江竟然会扇耳光了! 大宝居然也护着那个死丫头! 这个祸害,果然是挑拨父母失和的! 早知道就不该心软,早知道就该让杨仙姑把这祸害给当场掐死! 张秀英越想越气,眼睛发红,瞪得像牛眼睛一样凸着,全身发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把张进宝的话也给听拧了,怒目喝斥:“替她收拾我?你想怎么收拾我?!” 被小舅给救到院子里的江筠,听到张秀英已经变调的声音,知道张秀英这是已经陷入了偏执的躁狂状态中。 张进宝苦笑着道:“二姐,好不容都在家,刚给大妮儿过个生日,你是她妈也不能随便破坏人家东西啊!” 张秀英嘶叫道:“她是我生的,我想怎么滴就怎么地!” 江筠没有进屋去,而是回身看着屋内的张秀英,一字一顿的问:“你是我姥姥洪桂珍生的,你对你妈还不是想怎么滴就怎么地!我姥姥要是对你想怎么地就怎么地,你愿意吗?你就乖乖的任打任骂?我姥姥撕过你的东西扔过你的东西吗?” 一连串的问话,像绕口令一样,把张秀英给问懵了,已经处在了爆发边缘。 张进宝在一旁说:“二姐,咱妈还真是没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啊!你看你把小筠揍的,她手上的疤痕到现在还没消呢,你知不知道把咱妈给心疼坏了。” 这事儿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张秀英就抓狂:“她还敢告我的状!呸,告状我也不怕,我打我自己的闺女谁也管不着!” 江筠添了一把火:“要照你这么说,你就得听我姥姥的,谁说管不着了!你在家就敢不讲理,你去上班也这么不讲理,谁还敢要你去上班!在家撕我的作业,在单位你还不得撕文件啊!” 张进宝忍着气去拉张秀英:“二姐,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化工厂吧,正是最后投产试产的时机,咱们......” 张秀英一甩胳膊:“我不走!这是我家!我干嘛要走!” 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 这个时候,旁人说啥,张秀英都能把话里的意思给弄拧巴了。 江筠暗暗冷笑,遇到偏执狂,要么武力镇压将其攻击力破坏性破坏力降到最低,要么就用歪理将其残存的一点理智给堵死。 “好啊,你不走,我跟小舅走!爸,我跟小舅去上班,我可以顶职!” 在六七十年代,有些福利比较好的单位,如果年满三十五到四十岁的职工家里有年满十五周岁的孩子,可以提早退休,让孩子顶职。 虽然张秀英不到四十岁,但是江筠马上就十五周岁,按照政策,是可以顶职上班了。 果然,张秀英钉在了原地,脸色发白,眼睛发直,嘴里发出了蚊子般细小的喃喃自语的声音。 江永华和张进宝对望一眼,都被张秀英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俩以为接下来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还准备拉架劝架。 这一发呆,他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劝和吧,对江筠不公平。 不劝和吧,又没法收场。 江筠之所以这样出言刺激张秀英,就是为了扎中张秀英的死穴。 既然大男人们都心软,好面子,舍不得出手,那就只好她自己来啰。 反正她的命是捡来的,多活一回,就要活出个痛快,在生死面前,面子算什么。 她笃定,张秀英还是会要面子。 喘息声渐渐平静。 张秀英抬脚在地上的纸屑和毛衣上重重的跺了两脚,对张进宝一甩头:“大宝,走,上班去!” 上了班还是这么幼稚,一点长进也没有,江筠看得暗暗摇头。 她的心血,让张秀英赔偿是不可能的了。 可是,她也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张秀英! 江筠眼巴巴看着江永华,声音软得让人心碎:“爸,怎么办?试卷是借了别人的,毛线的钱还没给呢!” 江永华对张秀英的行为已经失望透顶,碍于张进宝在眼前才没有说出失去理智的话,脑子一抽,配合女儿说了句:“爸一会儿拿十块钱给你,你看够不够赔?” 张进宝用力捏住张秀英的胳膊:“小筠,一会儿舅舅给你钱去赔给人家。” 江永华神情悲痛,语气低沉:“宝子,这次的事,都是我的错,该我赔。你去上班,争取好好表现。等你转正了,我就申请离婚,转业!” 第七十四章 伤情 江永华意兴阑珊的丢下话,转身去了厨房。 “姐夫,哎,”张进宝懵了,作为男人,他明白江永华绝不是随口说说吓唬吓唬张秀英而已,看看江永华的背影,扭头看看张秀英,急得直跺脚:“二姐,你,你要我怎么说你!你就闹吧,把家给闹散了,这下你满意了?” 江筠冷冷的看着张秀英。 这个任性的母亲,她一直都没看懂。 闹起来像个泼妇,打起孩子来像是打杀仇人,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踩她的毛衣,这一秒就无辜可怜得像个受气包。 坚定如她,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还有那么一恍惚,觉得张秀英好可怜。 心软如江永华,若是站多几秒钟,那个决定可能就收回去了。 其实,江筠就是不太相信江永华能痛下决心。 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是江永华在洗手,没有在脸盆里洗手,而是开着长流水对着水龙头冲洗。 这在过去,是张秀英不能容忍的事,太浪费。 张进宝大声叹了口气,拉着张秀英出了小屋:“二姐,走吧,我带你回去上班。” 张秀英木无表情,像个关掉了开关的机械人,任由张进宝拉着去了外屋。 被撕碎的纸片零星的洒落在后院,江筠看了一眼,没有去收拾。 收拾完了,这事儿就不了了之,张秀英还没走出家门就会故态复萌。 江永华洗了手,厨房也没收拾,话也没说,就出去了。 张进宝百般无奈,只好打了半盆水,给张秀英擦手擦脸,还给张秀英倒了杯热水:“二姐,我去收拾包袱,一会儿就回厂里去,我看这个月咱俩都加班算了,攒点假,攒点钱,到时候回趟林场,把咱爸妈都接过来帮忙照顾姐夫和孩子。” 怪不得陆大仙都敬着大妮儿呢! 张进宝临走前偷偷的跟江筠求情:“大妮儿,我把你妈带走,我一定好好劝她,保证她再也不敢瞎闹了。你在家,也劝劝你爸,他俩千万不能离婚,要不你以后找对象都不好找。” 江筠很喜欢小舅,不愿意当面反驳,心里却暗暗地想:有这样的妈,找对象才不好找吧! “不为你妈着想,也要为你和二丫着想,”张进宝偷偷打量着江筠目无表情的神色,有点怵这个外甥女,换了个说法:“二丫还小呢,爸妈离婚了,她不管跟着谁,人家都会笑话她,要么没爸,要么没妈,没妈的孩子最容易受人欺负了。” 江筠的脸色更淡,她没爸没妈的时候,好像过得更好。 她现在有妈才遭欺负好不好?敢欺负她的人就只有这个打着亲妈招牌的张秀英好不好! 张进宝牢记着陆大仙的话,你们老张家的好日子,可全都指着大妮儿咯! 一咬牙,差点跪下:“大妮儿,就算小舅求你了,小舅还想着转了正,就把你姥爷姥姥接到城里来过几天城里人的日子,上次的信里我都跟他们说了这回事了。再说,你妈就算是真离了,还能去哪儿啊?还不就是回林场去?你姥姥身体不好,总说活不了几天了,唉,你爸要是嫌她烦,我就拽着你妈不让她回来,一直呆在厂子里,行不?大妮儿,你最懂事儿,要不你劝你爸再忍忍?” 提到姥姥,江筠的泪水盈盈,眨眨睫毛,泪水滑落。 张进宝一看有戏,再次哀求道:“大妮儿,咱们老张家全家人的好,加起来还盖不过你妈一个人吗?” 老营沟林场的那个小院,那些欢笑的日日夜夜,那些真心实意掏心掏肺对她好的那些人...... 江筠更难过了,明明是江永华夫妻之间的事,要扯上这么多人给张秀英垫背。 为什么事情从她受虐待发展成了同情张秀英? 凭什么扮个弱者就能博取众人同情了? 她挨打挨骂半夜里被张秀英掀开被窝狂揍的时候,谁替她挡着了? 江筠擦掉眼泪:“小舅,我爸的决定我管不了,他们要是真的离了的话,我谁也不跟,我自己一个人过!”好吧,她承认,小舅跟张秀英是亲姐弟,她就是个捡回来的路人甲:“反正他们俩一个想折磨我就往死里折磨我,一个想护我也护不了跑得比我还快。” 她再不阐述事实,局面真的就歪了。 “唉!”张进宝重重的叹了口气:“大妮儿,小舅啥也不说了,不管怎么样,老张家人除了你妈,全都欢迎你,你不用一个人过,小舅不上班,天天上山砍柴薅野菜都要养活你!” 张进宝心情沉重,捡了自己的衣物,带着张秀英走了。 被众人忽略了的江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怯怯的问江筠:“姐,咱妈还会再回来吗?” 江筠没搭理江兰:“你去问咱爸!” 怎么每个人都来她面前当东郭先生啊! 大人们爱咋咋地,她不管了,睡觉最大! 江兰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生怕再问又会惹恼江筠,缩到炕脚,抱着膝盖默默地流眼泪。 哭累了就坐着睡一会,惊醒了又伤心的哭一会儿。 江兰的哭声贯穿了江筠的梦境。 她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不知是自己的梦境契合了哭声,还是江兰的哭声给她制造了梦境。 在梦里,她被挤压在变形的车厢里无法动弹,剧烈撞击时弹出的安全气囊上都是血,她的胳膊痛,腿也痛,头疼欲裂,耳边传来哀恸的哭泣,一声接一声。 她想要去看看是谁在哭泣,想要安慰那人说,不要哭我还没死。 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又出现了一个人影,朝她俯下头,轻轻的叫她,醒醒,醒醒。 江筠睁开眼睛,是江永华站在卧室门口,喊她和江兰起来吃晚饭。 屋里屋外的所有狼藉,都已经被江永华仔细的收拾干净。 晚饭没包饺子,只是把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了一遍端上了桌。 江筠睡了一觉,神清气爽,胃口极好,完全无视泪汪汪拨着饭粒的江兰。 江永华破天荒的在吃饭时间开口了:“吃了饭,爸跟你俩说个事。” 第七十五章 预感 刚才躲在门口,张进宝对张秀英说的话,江兰一字不落的都听到了,怕得要死,就怕自己变成没妈的孩子。 电影里那些没妈的孩子,不是衣衫褴褛,就是坐在门槛上饿得直哭,实在是太惨了。 江兰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江筠横了江兰一眼,舀了一大勺酸菜汤浇到自己的饭碗里。 没有冰箱,饭菜不能过夜。 想哭的就哭,想吃的就吃,各得其所,挺好的! 江永华极力调整脸色,挤出一丝笑容:“小兰别哭了,爸爸不离婚,是有别的事。” 江兰止住泪水:“爸,我妈还回来?” “她厂子里休息的时候就跟你小舅一起回来。”江永华点点头:“爸爸要说的事,是爸爸要加班不能回家,家里就只剩你们两个人,要是害怕的话,我把你俩寄到别人家去住几天。” 江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就跟我姐在家,谁家也不去!”怎么听都不像是加班,更像是爸妈要分开再也不回家,江兰莫名其妙的抗拒:“我就在家看门,放学就回家,保证哪儿也不去!” 江筠一开始也以为江永华要跟她们姐俩谈离婚后跟谁的问题,她都想好了要怎么说。 要是江永华说法律判她跟妈妈,她就在判决之前去当兵,当不了兵就去找工作当临时工,给陈援武补了几天课,她觉得自己去学校里当代课老师都没问题。 要是法律判她跟着江永华当然更好,那她就按照有计划继续读书到毕业。 可是现在,看吧,她就知道,江永华狠不下心来快刀斩乱麻! 用寄养的方式让她们姐妹俩慢慢接受离婚的事实,完全没必要嘛! 江永华的声音有点苦涩:“小兰,爸爸这次是要外出。”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刚下决心离了就专业婚,事情就起了变化。 是不是老天爷就不给他过安心日子的机会? 之前加班是住在师部值班室,这次的任务对外宣布是一个月,实则是半年以上,甚至更久。 江永华的表情像是要上战场一去不复返的悲壮:“小筠,这次执行任务跟平常不一样。” 江筠看着就是一怔。 她在江珩的剧组,拍生死大战前夕的戏,主角配角都是这副表情,明知是送死也不得不去死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 大地震? 战争? 江筠摸着脑子也想不起来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能压下内心的惊慌:“爸,我马上十五岁了,是大人了,大不了我就待在家照顾小兰。” “小筠,你那么喜欢读书,怎么能总不上学?”江永华也很无奈,事出紧急:“你们要是实在不愿意去别人家住,一会儿你跟我去办公室,我给你交代个人,万一有啥事你可以去找他帮忙。” 江永华下午冲出门,直接到了办公室,趁着勇气还在,一口气把转业报告和离婚报告都写了。 可是,还没等他想好怎么交给组织审查,就领到了紧急任务,而且是极其机密的特殊任务,特殊到要他们每人事先写一份后事交待书。 江永华为难了,家里刚闹了一场,秀英和小筠势同水火,他该怎么办? 想来想去,托孤给组织是最靠谱的。 他又临时写了一封长信留给江筠,万一他有什么不测,家里面的事都留给江筠处理,不许张秀英插手一丝一毫。 虽然江筠跟张秀英对着干,但是他就是相信江筠才有这个能里替代他照顾好这个家。 江筠收拾好碗筷,让江兰在家开着灯坐在外屋等着,她跟着江永华去了师部。 师部大院的门岗加了岗哨,而且都上了实弹,气氛肃杀更加不同往日。 这次任务是军区下达的机密任务,师政委齐振国负责家属的善后工作。 江永华郑重的把江筠带到了齐振国的面前。 江家的情况齐政委基本上很了解,张秀英去化工厂上班的工作,就是齐政委给打的招呼才给安排的。 齐政委见到江筠就笑了:“这就是被当成文艺兵的乒乓球预备队员女将军啊!”经过一场乒乓球赛,江筠如今是师部办公大院的小名人,齐振国对江筠刮目相看:“这是要大搞学习啊?” 江永华正在把柜子里的课本都拿出来装箱,让勤务兵翻检之后,给送家去:“闺女就爱看书,我不在,这些书就给她放家里慢慢看。” 齐振国看了看,都是数理化:“行啊,这是文武双全啊!江参谋,有没有想过培养闺女接你的班?” 江永华笑笑:“齐政委,就看你给不给她这个机会了。” 齐振国刚从陈忠的办公室出来,听说江筠还要给陈援武补习功课的时候,立即就提议说,把江筠特招到师部的政治部当文化干事。 毕竟有江永华的珠玉在前,他们都相信江筠只会更有异彩。 齐振国还问了陈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陈忠笑答:“当然有!” 肥水不流外人田,在公在私,都是! 齐振国正想跟江筠多聊几句,战备科干事进来通知开紧急会议,江永华只好让江筠坐在办公室,跟勤务兵一起等着。 江筠拿了纸和笔,坐在江永华的办公桌前默写她做过的试卷习题。 勤务兵坐在她对面,把曹宝生的那些教辅一本本一页页的翻看。 江筠弯腰到地上捡橡皮,无意中看到了桌下一张小便签纸,上面的数字符号觉得眼熟,顺手捡起来交给勤务兵之前,多看了一眼,把内容默记于心,若无其事的拿起铅笔,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公式。并且把刚看到的内容,在草稿纸上的算式里动一下西一下的涂写进去。 是莫尔斯密码! 连贯起来的数字,让江筠有一股不详的预感,江永华要出的任务一定是非比寻常。 刚才齐政委称呼江永华是江参谋而不是江副科长,职务都变了! 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这就是说,江永华跟她一样,也有这样的预感! 在危险来临之际,江筠的逃生潜意识又冒了出来。 第七十六章 临别 师部的紧张气氛,在紧急会议散会之后,变得更加凝重。 江筠回到家把两纸箱的书本都收到自己的房间锁好,想找江永华再说几句话,就看到江永华已经打好了背包。 “爸,你现在就要走吗?”江筠以为没时间了。 “起床号一响,我就要去师部集合。”江永华轻轻摇了一下头:“小兰睡了,有些事我要跟你说清楚。” 江筠耐着性子听江永华事无巨细地交代着一些生活事项,生活物资去哪里领,遇到困难要找谁求助,末了又说到好好辅导江兰学习毕业考出好成绩的时候,突然问道:“爸,江兰还有两个多月才毕业考试呢!” 江永华默默的看着女儿。 江筠看了一眼滴答作响的闹钟,已经快一点了,只有三个半小时的时间了,她在桌上的空白纸上写下一串数字,小声问:“爸,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江永华吃惊的问:“你会?” 江筠点头,在纸上又写下几个字:能不能不去? 江永华摇摇头。 江筠小声道:“今天晚上,齐叔叔问我想不想当兵,我说想,他说让我等消息。” “这个事我知道,他跟我打招呼了。” “你要是不回来,是不是我就当不上了?”潜台词就是,万一你回不来了,我也不是家属了,就没有优待可以享受没有后门可以走了。 江永华一下子明白了,万一他回不来,家属就变成了烈属,都要离开部队回原籍去。一念及此,不由得咬紧了牙关,露出痛苦的眼神。 江筠在纸上写道:想办法终止任务!一定要回来!我和小兰都需要父亲! 屋子里陷入了静默,父女俩的呼吸声都轻不可闻。 江永华没有表态,拿起江筠写了数字和问话的纸走去厨房塞到灶膛里,用火柴点燃,看着纸张燃成灰烬,回到饭桌边:“小筠,睡吧,锻炼好身体,以后家里就靠你了。” 江筠站起身,微微仰头,看着江永华的眼睛,轻声道:“爸,你一定要安全回家!我和小兰等着你回来,再带我们去京城!” 催眠般的声音,让江永华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江筠微笑:“爸,你好好的去好好的回来啊!” 再次看到江永华点头,江筠这才放心的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躺在床上,江筠也无法入睡。 她从机要科办公室发现的几点状况,分析推断出江永华对此次执行任务的抗拒。 刚才的那串数字,她并不知道什么意思,她只是根据江永华的表情变化在试探到底是什么要命的任务。 即便江永华没有透露半点口风,江筠还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次任务的下达,本身就是错误的。 可惜,要想阻止江永华不要出任务,简直就是妄想。 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家属,她连张秀英都搞不定,只能借江永华的手给弄走,走远一点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前途还没有着落,她的命运还需要江永华做靠山。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江永华出现任何不测。 所以,她只能利用江永华的优柔寡断的性子做文章。 但愿她的法子,能有用! 起床号响起的时候,江筠把被子拉起来蒙住头,又用手指把耳朵眼紧紧地堵上。 这样,她就听不到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了。 闷了一会儿鸵鸟,江筠给憋得受不了了,把脑袋伸出来。 大喇叭里开始例行念红色文章。 江筠想起灶膛里的纸灰,起身去点火做早饭,顺便叫江兰起床:“小兰,天亮了,起来读书!” 平时总赖床喜欢故意装睡的江兰却答道:“五一放假,不用上学!” “啊?放假?那你还吃早饭吗?”江筠把柴火棍一扔:“不饿我就睡觉去!” 熬了一宿,到这会儿终于有点倦意了。 江兰爬起来叫道:“饿了,饿了,我想吃馒头!” 江筠打着哈欠伸懒腰:“不会做馒头,你喝点水接着睡吧。” 江兰跳下地,一边扣衣服一边跑去外屋拽门:“姐,咱爸是不是刚吹起床号才出去?门是反锁的。”熟练的打开窗户跳出去,用挂脖子的钥匙把大门上的挂锁开了,推门进来,闩上窗户,关好大门:“姐,就咱俩在家,爸说咱俩可以去干部食堂打饭吃,一会儿你带我去呗!” 江筠没好气的嘟囔:“馋猫,就惦记吃!” 江兰犹在兴奋,毫不介意:“听说干部食堂的肉包子特别好吃,姐,你就不惦记?” “你把饭盒拿出来洗一洗,”江筠当然惦记肉包子了,还有牛奶鸡蛋:“一会儿把午饭晚饭都打回来,省得做了。” 江筠骑着单车带着江兰,一阵风的跑去师部食堂打饭。 她特意打了一搪瓷杯的牛奶,买了十个馒头,两个肉包子。 小心翼翼的用网兜装好拎着,江兰跟在一旁欢呼雀跃的,恨不得把包子拿在手上就啃。 江筠不给:“回家坐在饭桌上再吃!” 笑话,江永华不在,她可是家长! 刚把网兜放在单车篮子里,陈援武走过来喊她:“小筠!” 他已经知道江永华要外出执行任务的消息了,知道江家只剩姐妹俩。 江筠一宿没睡,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陈班长,早啊!” 陈援武笑笑:“今天大礼堂有总政歌舞团的演出,我有票,你们要不要去看?” “啊?”江筠还以为他要问试卷的事,她现在就想回家睡大觉呢:“白天还是晚上?” 陈援武:“一会儿的,九点开演。” 江筠有点犹豫,江永华前脚刚走,不但没有出现意料中的伤离别,她跟江兰后脚就去看歌舞,太没心没肺了吧。 江兰跳起来:“要啊!姐,我要去看!吴静说她家的票是第六排中间1号!” 师部的大礼堂,座位编号跟现在的电影院不一样,都是1号在最中间,左单右双的排列。 看歌舞晚会,能坐第一排1号的,都是级别最高的领导。 本以为爸爸出任务就弄不到票了,现在有人送票上门,岂有不要之理。江兰也认得陈援武:“你是陈静的大哥吧?你的票是不是第一排的?” 第七十七章 看演出 陈援武低头看着江兰:“江兰,我的票是十排13号15号。” 他只是新兵班长,看演出都是坐在集体一起,这场招待驻军军官及家属的慰问演出还是他找宣传科要的票。 江兰有点失望:“你们家一排的票是不是给陈静了?” 陈援武微微颌首:“对,我们家是我妈带我妹妹去看。” 江兰还追着在问:“那你弟弟呢?他不去看吗?” 江筠轻声喝止:“小兰!” 这还要问,人家手里的两张票就是他们哥俩去看的! 陈援武:“你要是想看,我把票给你们,我再给他去要一张票。” 江兰看着江筠,脸上透着浓浓的欣喜:“姐,咱们去看呗!吴静说有唱歌的,跳舞的,还有个维族歌唱家在京城大会堂表演过的呢!” 最重要的是,等下可以跟遇见同学,等上学的时候又有话题可以围在一起说个没完,不至于落单啦! 爸妈都不在家,座位也不是最前面最中间,可也差不了太远,比坐在十几二十排二十几三十几号的位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不是么! 陈援武见江筠不做声,看到她眼下的淡青眼圈,神色恹恹,又劝了一句:“小筠,看过《东方红》没有,歌舞团里有很多艺术家都上过这部电影。” 江筠心动了,她的学生时代曾经也做过追星族,去看看那些只在留声机博物馆出现过影像的艺术家,去看看他们正当盛年满怀豪情的样子,未尝不是一件乐事:“陈班长,那你呢?你把票给我们了,你去哪里看?” 陈援武见江筠答应了,神色一亮:“我跟着宣传队的一起,在后台帮他们打下手给那些艺术家拍照,演出结束后我还要写稿件投稿。” 师部新添置了一台进口的黑白照相机,宣传科干事彭万里一个人忙不过来,正好陈援武休假,就把他拉过来帮忙。 他早上到师部刚听说江永华出任务了,家里就剩江筠江兰,还想着要怎么告诉江筠这两天没法一起补课的事,江筠就出现在他面前:“宣传科忙不过来,我这两天都在这边给彭干事打下手。” 江筠想想,那就看吧,她撑多两个小时,看完中午回家再睡也行:“好啊,那就谢谢陈班长。” 江兰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要不是姐姐在盯着,好想跳起来欢呼啊:“你可以给歌唱家拍照?!能不能拍张照片给我啊?” 瞧,多么纯朴,能看到明星拍照,哪怕是认识给明星拍照的人,都是如此的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的人们,对表演艺术家们的喜爱之情,是纯朴而充满敬仰的。 能看一场总政歌舞团的慰问演出,就像全国人民到春晚现场一样是件隆重的了不得的大事,可以近距离的看到真人在眼前载歌载舞,足够人们津津乐道个一两年,甚至很多年后还存有美好的回忆。 “你们要是喜欢的话,我跟彭干事说一声,到时候多洗一张给你。”陈援武转头对江筠解释:“票在彭干事那里,等下你八点半到大礼堂门口,我把票拿出来给你们。” 呵呵,票就在他口袋里,他故意不拿出来,想等会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拿给她。 他想看看,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会是什么表情。 江筠捂着嘴打个哈欠,想赶着回去煮奶茶提提神:“那就八点半了,再见!” 再聊几句,她站着都能睡着。 江兰一路兴奋叽叽喳喳回到家,一边看江筠烧牛奶一边不停地问:“姐,陈静跟他大哥好像哦,讲话的时候都是下巴朝天。他怎么对咱们这么好?姐,牛奶不是放糖喝吗?你干嘛往里面加茶叶?能好喝吗?牛奶都变黑了!” 江筠用晾衣架弯了个铁圈,缝上笼屉布,权当过滤网,把茶叶滤出来。 奶茶可以试着煮,没有曲奇饼干,就用小火把馒头片烤成两面微焦来代替。 这道下午茶点心她想念了无数回,终于试制成功。 吃饱喝足,江筠更想躺下歇着了,为了保险起见,她决定不骑单车,姐妹俩走路去大礼堂。 演出九点钟开始,八点钟不到就有家属孩子在大礼堂门前的空地上聚集等着进场。 江兰兴奋的扎进人堆,听一会儿插一句嘴,换个人堆再进去听,不时兴奋的跟同学跟认识的人打招呼。 “小兰,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妈呢?”是田嫂子,跟张秀英最熟悉来往最多的人。 江兰回头:“田姨,我妈要上班,我跟我姐来看演出。” 田嫂子叫田秀荣,跟张秀英的情况类似,也是个家庭妇女,只有一个七岁的儿子,老公吉永志是步兵团三营营长,这会儿一家三口一起来看演出。 田秀荣看见江筠从陈援武手中接过两张票,觉得奇怪,特意跑过来问江兰:“你们的票是谁发的?” 江兰刚要说,突然瞥到江筠的身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是我爸的同事让人送过来给我姐的。” 田秀荣对江家的家务事,知道得事无巨细,听说江筠的地位变化巨大,因此格外上心留意。 “小兰啊,身上这么香,吃啥好吃的了?你妈不在家,是你姐管家吧?你要是没饭吃,就上田姨家去吃啊!” 江兰扭头看了江筠一眼,有点心虚,因为张秀英在田秀荣面前数落江筠特别多,还说过好多坏话,急忙答道:“我姐给我烤了馒头吃。田姨,我姐拿好票了,我先进去了啊。” 江兰这回终于长记性了,江筠叮嘱过,在别人面前只能说自己吃的最简单的东西。不像跟着张秀英的时候,好显摆,哪怕是只吃到一片肉也要跟人家说“今天吃肉了”。 江筠不想跟田秀荣打招呼,远远的站着也不过来,跟罗群书站在一起讲话,等江兰跑过来,就牵着妹妹随着人群检票进场。 大礼堂坐得满满的,座无虚席。 演出还没开演,大人的说话声,小孩的跑动喊闹声,舞台上调试麦克风的喇叭声,混成一片。 江筠找到座位坐下来,轻轻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只是打个盹,演出一开始就睁开眼睛。 第七十八章 各方反应 演出超级精彩。 大礼堂里,每个节目都迎来了热烈的掌声。 陈援武跟着彭干事在后台一直忙着上胶卷,拍照,抽空从幕布后面往外看看十排的动静。 坐在第十排15号的江筠,一直在打盹! 开场的热舞和大合唱,江筠还撑着眼皮看完了,到了说相声的出来,再诗朗诵的时候,她就完全睡熟了,再好听的歌也不想听了。 兴奋的江兰,一开始还拍打推搡几下姐姐,到后来顾不上了,跟着坐在前后排同学鼓掌的节奏,给台上的演出喝彩。 在陈援武的眼里,那才是最精彩的位置。 掌声雷动,居然没有惊醒她! 可惜手里的相机,没有足够长的焦距镜头,不能把这一幕给拍下来。 一场演出直到最后全体演员返场集体谢幕的时候,江筠奇迹般醒了,站起来跟着全场观众一起鼓掌。 等她走出大礼堂,被温暖的阳光照得把眼睛眯起来的时候,已经彻底清醒了。 江兰跟江筠打了声招呼,说是自己回去,挽着个同学就跑了。 “小筠,你刚才坐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你?”何向东看到了江筠,快步追上来,一把揽住江筠的肩膀:“我昨晚去找你,今早去找你,想问你看不看演出,怎么都没见你们家有人呢?” 江筠睡了一会儿,神清气爽,看着何向东都是笑眯眯的:“刚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来了!一会儿上我们家去,我发明了一种好吃的!” 嘿嘿,假装甜奶茶算她发明的吧。 何向东最喜欢跟江筠一起吃好吃的:“先去我家拿粉丝,烤着吃比粉条好吃多了。” 顺便招呼看到的同学:“王爱平,罗群书,江筠家没人,一会儿咱们都上江筠家去玩啊!” 家里没大人在,玩起来特别自在,这些开始有独立自主意识的孩子都喜欢。 江筠用剩的半缸子牛奶又煮了甜奶茶。 何向东蹲在灶膛前烤粉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白色的细粉丝或者宽一点的红薯粉条,隔着火苗,嗞嗞的膨胀起来,就是最原始的膨化食品,虽然远不及现代精加工的膨化食品美味,但是那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乐趣,是江筠在这个时空体会到的最有趣的游戏。 王爱平和张洁一起来的。 进门的时候,两个人的脸色都有点不对。 何向东最不喜欢张洁这种欲言又止的样子,翻了个白眼:“张洁,你有啥事就说,痛痛快快的!” 都是同学,做这个表情做什么! 要么就干脆藏严实了啥也别表露出来,要么就干脆一五一十的问清楚。 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看着就不舒服! 张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小筠,上午看演出的时候,我看见你从陈跃飞大哥的手里拿的票。” 江筠点点头:“对呀!不可以吗?” 张洁愣住了,有点口吃:“不是可不可以,就是,就是......” 江筠无语,替张洁把话说完:“要是个女的就可以,是个男的就不可以,是不是?” 何向东彻底无语:“张洁,看不出来啊,你的思想这么封建!男的怎么了?谁家哥哥弟弟的不是男的呀?你要这么说,可就跟那些大婶大妈一样了啊!” 张洁本就比一般女孩子的心思要细腻敏感得多,她早上在大礼堂门前,刚好看到陈援武把票交给江筠,那个眼神,她懂,那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满心欢喜的眼神。 然后,看到这一幕的,并不止张洁一个人。 陈援武太出色了,英俊挺拔,如芝兰玉树般,站在那儿就不像普通的新兵,特别招人目光。 张洁被何向东这么一怼,有点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听到有人在议论,说小筠跟陈跃飞的大哥是一对儿。” 话一说出来,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几个女孩子面面相觑。 在部队大院里,都讲革命友谊。 江筠也就是个十几岁还在上中学的年纪,陈援武还是新兵,而新兵在服役期间是不允许结婚恋爱的。 这两人,在何向东她们看来,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拿个电影票演出票,怎么就能扯成是一对了? 江筠眨眨眼睛:“我就跟他拿张票,又没看着他流口水,怎么就是一对了?” 何向东噗嗤一声乐了:“长得再好看,又不是吃的,流什么口水?” 罗群书附和:“对对对,漂亮的脸蛋又不出大米!” 张洁笑得还有点不自然:“我就是听人家这么议论,我也觉得不可能,你都不认识他。” 罗群书却语出惊人:“谁说不认识!小筠还跟他打过乒乓球呢,小筠输的落花流水的!” 大院里说大也不大,在办公室值班的那几个人里,只要有人回家说起打球的事,就会儿有人问有人传,然后再传,传的过程中就开始多了揣测,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下,屋子里彻底炸锅了。 何向东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小筠,你跟他打乒乓球?怎么没听你说过!” 江筠摊摊手:“你没听到说我输了吗?就打个乒乓球,好多人看着,我爸也在!打个乒乓球拿个票就是一对儿,那乒乓球运动员,大礼堂卖电影票的得成多少对儿啊!军人服务社收个钱那还是交生活费呢!” 就算有点好感,那也是很正常的好不好。 少男少女们,谁没个爱美之心呢? 可是,把好感当成爱慕,进而当作谈恋爱,江筠觉得,这是属于花痴的范畴。 那得多自恋,才能觉得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何向东笑得哈哈的:“艾玛,笑死了。小筠,你学会打乒乓球了没?教教我们吧!” 江筠点头:“当然会,我爸还特意买了一副拍子和两个乒乓球回来。” 把后院的门板搬到巷道里搁两张凳子架起来,放上几块砖头当网子,马上就能打。 神队友何向东出手,江筠成功的把话题中心给转移到了打球上,大家嘻嘻哈哈的打球去了。 在陈一号家,叶清音听到的拿票版本,却不是江筠张洁说的这样的。 第七十九章 态度 陈家,客厅里,陈静兴致勃勃的反复的赞叹着刚看过的藏族歌舞,演员多好看,衣服多漂亮,动作多优美。 陈跃飞坐在一边折腾自己的弹弓枪,突然插了一句嘴:“你们女孩子就喜欢看那些,我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 叶清音:“多好看呢,那个诗朗诵的节目,小进,我觉得那个男演员跟你长得有点像,声音也像。” 陈跃飞夸张的哆嗦了一下,摆摆手:“隔那么老远,我根本就没听清!” 大哥临时说票给了江筠姐俩,让他跟着去后台玩儿或者找同学一起去挤着坐,陈跃飞选择了跟同学一块坐在了大礼堂的最后一排,方便他们玩新弄到的弹弓枪。 用铁丝弯的手枪,用纸折的子弹,再用橡皮筋当弹簧,瞅空就瞄准不远处的同学放一枪,听到哎哟声,不知多开心。 再说,他最烦的就是妈妈总是拿他们兄妹三个人跟那些演员比来比去的。 叶清音盯着二儿子:“远?看不清?”第十排都看不清了,那是视力有问题了:“你老躲在被窝里看小说,眼睛都看坏了!” 不提还好,想起来就让人生气!陈静忍不住告状:“妈,二哥跟他同学坐最后一排!” 叶清音提高声音:“怎么坐到后面去了?” 陈跃飞不耐烦:“小静,那是我们班同学,她爸妈不在家,没领着票。给她坐就给她坐呗。” “哼!我听见有人说她跟我哥好!”陈静特别生气,开演前在大礼堂门口那儿听到人家这么议论的时候,要不是看那两个聊天的就是两个家庭妇女,她就上去说人家去了! 开演之前,她还特意在过道上走了一圈,看到大哥说好的座位那里,坐的是她小学校友,告状鬼江兰,和她那个整天挨骂的傻姐姐江筠。 那姐姐真够傻的,坐在座位上两眼发直,演出开始了没多久就睡着了,哼,简直太傻了! 就这样的人,怎么配跟她大哥相提并论! 陈跃飞差点坐地上:“谁!谁跟她好啊!根本没那事!” 陈静义愤填膺:“就是说啊,大哥怎么可能跟那样的傻缺姐姐好呢!” 陈跃飞彻底惊到了:“你说江筠跟我大哥?谁说的啊?眼睛瞎了吧?” 给张票,就变成好上了! 多么惊人的想象力! 电影里都没这么夸张! 叶清音制止兄妹俩斗嘴:“小静,你别听人瞎说!没有调查事实就发言,小心弄错。”仔细想一想:“那闺女我见过,长得跟她爸一样,挺有礼貌。” 陈静不高兴了:“不是我瞎说,是齐叔叔家的保姆说的。” 叶清音觉得好笑:“一个保姆的话你也信,你自己大哥什么样你还不清楚么?” 陈静撅着嘴:“就是清楚我大哥,才不乐意听到别人把他们拉扯到一块。” 陈跃飞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你这样跟那些保姆差不到哪里去啊!” 想象力丰富到没边没际了! 气得陈静跳起来就要揍陈跃飞。 眼看着兄妹俩就要打起来,叶清音摆摆手:“行了,别闹了,就你大哥的眼光,他不可能看上江家那闺女。小静,谣言止于智者,别生气了。别跟那些保姆一般见识。” 陈静气恼的看着二哥冲她做了个鬼脸就跑了,气得握着拳头对着陈跃飞的背影晃了晃。 叶清音笑着摇摇头:“小静,别跟你二哥生气了。你大哥这事儿,别人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你哥下个月考军校,上军校怎么也得三年,还得到基层锻炼。你大哥能文能武的,一般人他也看不上。” 最主要的是,她家老陈,干个几年,至少还能再升两级,她的几个孩子,说什么都得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叶清音安抚了女儿,想想又不放心了,老百姓听风就是雨,那也是先有了风的! 等陈忠回来,叶清音特意问了问:“老陈,今天我听人说,小武跟江副科长家的闺女好上了,你知道这事儿吗?” 陈忠好生惊讶,他怎么不知道啊,当着他的面也没有眉来眼去的啊:“没听小武说过!” 叶清音:“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要不要找小武来问问?” 陈忠不表态:“这是孩子们的事,当事人没拉到咱们跟前来说这事儿,咱就当不知道啊!万一没这事儿,你非要问,孩子们多尴尬!” 心里小人啧啧,好小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老子说没想法,没想法还能让人传?还传到家里来了! 在陈忠这里啥也没问出来,叶清音还是不放心,她的儿子,她了解,所以有必要再问问。 陈家母子的对话,是这样的。 叶清音:“小武,你最近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复习还行吗?” 陈援武:“妈,我一切都好!正在努力复习,很有把握。” 叶清音:“小武,好好学习,别分心。” 陈援武:“妈,您放心,我一定专心学习!” 叶清音:“小武,等你考了试,跟妈一起回京城去走走,我们单位的乔院长跟我说要帮你介绍个对象。” 陈援武:“妈,我现在一心学习,别的事都不考虑。” 叶清音:“小武啊,你也不小了,现在可以开始考虑了,乔院长说那姑娘条件不错,去见见呗?” 陈援武:“妈,您就等我军校毕业了再说吧。” 叶清音:“小武,那你想找什么样的,把条件跟妈说说,人家要是介绍了不合适的我就直接帮你挡了,省得闹心。” 陈援武:“妈,我现在根本就不考虑这事儿,您就安心养好身体,照顾好我爸,小飞小静都听您的话就行了!妈,我先去洗漱,明天还要去宣传科写通讯稿。” 陈忠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内参,实则竖起耳朵听着他俩的对话,听着听着心里就乐开了花,男孩子嘛,就得参军,入伍不过半年,那些小资陋习就都给磨掉了! 瞧,老大只用了不超过五句话就把名为关心儿子实则拐弯抹角打探消息的母亲给打发了! 要是对着江筠那小丫头也能有这么痛快,肯定能拿下来! 第八十章 看不过眼 在家充当临时家长的江筠,这会儿话都懒得说。 江兰一回家就跟她唧唧歪歪的闹别扭,她随便哄了几句,江兰就跟她耍上了。 本来爸妈都不在家,她这个当姐姐的就该哄着妹妹好生照顾着才是。 可是,江兰闹脾气的模样,几乎就是张秀英的翻版,只要脾气一来,好赖都不听,完全的油盐不进。 起因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就是江筠她们白天在家打乒乓球,把仅有的两个乒乓球都给打坏了,江兰回来正好看她们收门板,没沾到球,一直瘪着嘴不高兴。 江筠等同学们都走了,白了一眼江兰,打着哈欠把馒头给热在锅里,走回自己的小屋把门一闩,让江兰自己生闷气去! 她心里有事,加上对部队不了解,对军事不了解,本来就有点抓狂了,这个时候不但没人跟她商量商量稳稳心神,反倒还要打起精神来哄劝不讲理的江兰,没把江兰关小黑屋反省就不错了! 起床号再吹响的时候,江筠伸了个懒腰走出房间去洗漱。 “江兰,今天还去给你买肉包子吃吧?”江筠只要睡饱了,就有心情做家务照顾江兰。 江兰被冷落了一晚上,终于等到了姐姐主动开口,什么别扭都忘了,立即跳起来:“姐,还买牛奶好不好?” “这一个星期你都自己写作业,下个星期天就给你买牛奶蛋糕。”江筠加倍许诺,趁机讲道理:“下次你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我要是能做到,肯定会加倍对你好。要是做不到,你也不能生气,家里就咱俩在,必须好好商量。再像昨天晚上那样耍脾气,你就去找妈回来不上班了专门侍候你!” 江兰乖乖的点头:“记住了,姐,我再也不发脾气了!” 江筠横了一眼:“把这句话念十遍!” 江兰老老实实的重复了十遍,兴高采烈的跟着姐姐去买早餐,又开始念叨:“姐,听说今天还有一场演出,是专门给战士们表演的,陈大哥真够牛的啊,还能继续跟那些演员在一起。你说他会不会记得送一张明星照片给我啊?不知道是大的还是小的,你说挂在哪儿好看呢?” 江筠无语,这声大哥叫的真亲热,为了追星小嘴都变甜了,完全的自来熟啊!看来,热衷贴明星照片海报,是古今中外的少男少女的标签:“要是没有,你生气不?” 江兰狗腿的笑:“姐,我再也不生气了!嘿嘿,我就是问问,嘿嘿嘿。” 江筠唔了一声,孺子可教,这还差不多。 到了食堂门口的单车棚,江兰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扯着脑袋到处张望。 江筠一看就明白了,小屁孩,还在这里指望偶遇呢:“走吧,照相馆洗照片还要等一个星期呢,人家昨天刚照的照片,哪有可能马上就能给你啊。” 江兰知道姐姐说的有道理,可就是觉得要当面问问才放心:“姐,你说陈大哥答应的事,他肯定不会忘吧?” 江筠停好单车,带着江兰往食堂里走:“小兰,你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人家呢?” “啊?”江兰愣了一下,追上江筠,有点委屈:“姐,那你凭什么相信他啊?我就是怕人家看我是个小孩儿,逗我玩儿呗。” 江筠烦了:“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答应的事就肯定能做到。要是像钱叔叔那样就是逗你玩儿的!好了,不要再问了,你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出来。”叽叽喳喳的,早知道不带出来还好。 在食堂里打饭来过好几次,都是安静得可怕,认识的人也就是互相点点头,吃东西也是静悄悄的,跟江珩剧组里拍过的那种说说笑笑热火朝天的场面完全不一样。 排到窗口,江筠指着流出汤汁的肉包子,比个二,再指指花卷,比个十。 这里近处的都是穿军装的,就她一个家属,目标过于明显,索性不出声,反正那个打饭的伙头兵看得懂她的手势。 她越不想说话,那个伙头兵还越想逗她:“你谁啊?怎么没穿军装啊?” 江筠想翻个白眼,又忍住了,不是家属的话谁上这儿来打饭啊! 那伙头兵看着江筠涨红的脸,觉得好玩,又道:“不穿军装不给打饭啊。” 站在江筠身后的一名军官笑起来:“小石,你就别逗人家了,小江是江副科长家的闺女,她厉害起来你可不是对手!” 江筠回头看,是看她打过乒乓球的人,小声的道谢:“谢谢叔叔!” 伙头兵把花卷递给江筠,对那名军官笑道:“沈干事,今天有豆浆,来一份?” 江筠听到豆浆,忍不住回头望窗口里看了一眼。 豆浆兑炼乳,蛋白含量高,有助恢复体力,在买不到也买不起鸡肉鱼肉的前提下! 可惜,没带茶缸,只能看看。 伙头兵小石看着江筠的眼神,突然问道:“小江,你想喝豆浆吗?我这儿有瓶子,给你打一瓶,你明天来打饭的时候还回来就行。” 总算有个女孩子来打饭,长得又挺好看,羞答答的,不逗白不逗。 江筠转身,点点头:“有牛奶吗,牛奶豆浆各来一瓶,可以吗?” 小石高兴了,有女孩子愿意跟他说话,没有也得有啊:“你等会儿,我打完这几份饭,就去给你拿瓶子。” 军官食堂的人不多,一个个眼神都很精,每个人都不动声色的把江筠给打量了一番。 江筠沉住气,站在一边,也不动声色的打量回去。 小石手脚麻利的取了两个空酱油瓶子,像卖油翁一样,只用大汤勺,就灌好了豆浆和牛奶,还不忘叮嘱:“要是好喝,明天给你留点生豆浆啊。” 江筠笑眯眯的伸出大拇指点赞,伸手到裤兜里去掏钱:“多少钱?” 小石:“一共一毛钱!” 就在这个当口,陈援武到了,站在江筠身后,冷眼看着小石卖弄灌瓶的手艺,又殷勤的把牛奶豆浆瓶子递出窗口。 早饭也不打了,把手里的饭盒递给小石,伸手拿了瓶子,冲江筠一甩头:“走。” 第八十一章 惊喜 江兰看看笑着进去拉着脸出来的陈家大哥,聪明的闭嘴当观众。 陈援武把瓶子放到江筠的车篮子里,公事公办的交待:“小筠,明天上午过来宣传科拿照片。” 江筠报以微笑:“谢谢你啦,我明天上午九点钟过来。” 她自认这个反应最自然不过,谁知,陈援武像不认识她一样,转身又进了食堂去。 切,你带我打了场乒乓球,那么多人都认识我了,还要在别人面前装作不认识我么?避嫌么?真是好笑哦!江筠腹诽着,推了单车带江兰回家。 在这个时空呆了一年了,江筠觉得,在部队大院里,男女授受不亲的守则似乎比大院外的社会上还要严谨。 她没想到,在大院里也有辣么多热心的吃瓜观众,看到未婚男女,也很喜欢起哄说在一起在一起。 好像,陈援武这个避嫌的样子,做晚了吧? 江筠笑起来,再去拿照片的时候,一定要拉着陈援武再打一场乒乓球,看他什么表情! 第二天上午,江筠带着做好的笔记,还有自制的一瓶豆奶,带去给陈援武当生日礼物。 既然同月同日生,总要有点表示吧,要知道,她熬制的豆奶可是米其林三星水准呢! 宣传科的人都跑去跟总政歌舞团的人联络感情了,只剩陈援武守在暗室里洗照片。 江筠好心的问:“歌舞团的下午就要回京城了,你不去联络感情多可惜呀!你给小兰的照片,我迟点来拿都可以。” 陈援武没有回答,而是带江筠进暗房:“你看看这些照片,挑一张给小兰。” 江筠好奇的打量着暗室里像晾衣服一样夹在铁丝上的照片,只有黑白照片的年代,这间暗房,已经是很奢侈的存在。 仰着头,一张张的看过去。 最终,江筠在一个女歌唱家的照片前停下来,伸手指:“陈班长,这个就好!” 陈援武越过江筠的头顶把照片取下来,看了看:“小兰不是喜欢那个维族的歌唱家吗?” 江筠摇头:“小兰本来就藏不住话,再整天对着那个歌唱家(的照片),就该说瞎话了。” 她一看到大头像,就犯职业病,忍不住要指手划脚点评一番。 像江兰那样的性子,刚要改造得有点上路子了,要是养成口不对心的毛病就坏了。 陈援武不解:“为什么?要是对着你选的这个照片,就不说瞎话了?” 头一次听到这个理由,还真新鲜呐。 江筠看了一大圈的照片,早就想说了:“那当然,我选的这个歌唱家,她以后要当歌舞团的团长的。” 作为一个猎头精英,看准CEO的眼光,她从来没走过宝。 江兰要是能有这么个家长带着,肯定就是根正苗红了啊! 小孩子嘛,总是会最大限度的将自己与偶像接近,除了言行举止的模仿,还有心态和情绪的同化,所以,偶像一定不能选错。 陈援武来了兴趣,仔细的看手中的照片,女歌唱家笑得很爽朗:“小筠,你怎么知道?她现在是歌舞团的革委办小组长,听说刚入党没多久,你怎么看出来她能当团长的?” 江筠指着照片上的眉眼一条条说:“你看,她的脸型,多端庄啊,看着特别大气,眉清目秀,鼻梁高挺,牙齿整齐洁白,笑容灿烂,看着就受鼓舞啊。” “你还会看相呐?”陈援武伸手把铁丝上晾着的大头照全部摘下来:“走,小筠,咱们把照片拿到小会议室去看,那里光线好,没人打扰。” 歌舞团来的人不少,陈援武给每个艺术家都拍了单人写真,大头照摆了满满一桌子。 这些艺术家都是经过筛选才能上舞台的,先天条件已经非常好,经过时间的推移,一个个都是名扬四方的大艺术家。他们特别珍惜自己的机会,对自己热爱的事业都有着一颗诚挚热爱之心。 尤其是江筠看中俄那个女歌唱家的照片,无论是半身照还是全身照,都是笑得特别灿烂,让看的人为之心生温暖。 江筠绕着桌子,一个个给陈援武讲解。 “像我刚才说的,说瞎话,其实也不一定就是撒谎,”江筠指着另外一个舞蹈家的侧身回眸的几张相片:“拍全身照的时候,这样侧身再回头一笑,是摆拍,属于艺术造型。但是这三张在后台拍的工作照,就暴露了她的想法,手部的动作总是带着遮掩的姿势,这样就是想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的,那她在表达看法的时候,就是言不由衷的,说的都不是心里话。” 口不对心的人,也不一定不好,但是肯定当不了领导。口是心非的人总拿不定主意,通常都有选择困难症。 陈援武抬眉:“在连队里,战士们都是同一个立正姿势,同一个表情,你怎么分辨他们将来能当连长还是团长?或者是元帅?”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可是,也不见得所有念这个口号的人都能成为元帅。 江筠:“看眼睛啊,底气足不足,看眼神就知道。” 陈援武立即把混在照片里的几张战士的证件照拿出来:“那你看这几个人呢?” 这都是陈援武要好的战友,在新兵连训练的时候无话不谈的好哥们。 江筠笑笑,还是新兵呢,就要看出远大前途来,难度稍微有点高:“都是种子选手啊!” 陈援武虚心求教:“种子选手?” 江筠露齿一笑:“你说说他们崇拜的人都是谁?种子选手就是照着崇拜的人成长的。” “我想想啊!”陈援武没有去想战友们崇拜谁,而是立即想到了自己最崇拜的人。 江筠说了半天,口干舌燥,不由得轻咳了几声。 陈援武放下照片,主动端茶倒水:“他们都去接见歌舞团的人员,就剩一楼几个值班的了。” “陈班长,这是我亲手做的饮料和茶点,”江筠趁机把自制的饮料和点心拿出来,看着陈援武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祝你生日快乐!” 第八十二章 生日愿望 陈援武有些意外。 这些甜点,他以为只有在京城的西餐厅才能吃到。 光是嗅到香味,就知道小甜点做的很正宗。 江筠见陈援武愣住,笑嘻嘻的道:“吓到了吧?这可是食堂做不出来的哦!江记大厨独一份!” 煮奶茶煮豆奶煮咖啡烤小甜点,这些都是江筠最擅长的手艺。 只要是她喜欢的食物,即便没有工具,她自己都能创造出条件来享受。 所谓的点心,就是把馒头片烘干之后,再涂上蛋汁蜂蜜隔着火苗再轻烤一遍。 要是何向东看到这些甜点,早就扑上去啧啧赞叹了。 等不到陈援武夸赞,江筠也不会尴尬:“陈班长,你可以在吃点心之前许个愿,明年生日之前就会实现的哦!” “真的?” “真的!” “我的心愿都写在这上面了!”陈援武露出迷之微笑,拿出一张自制的手绘生日卡:“小筠,祝你生日快乐!” 牛皮卡纸上,用彩笔细心的描绘了花边,中间是用花体英文誊写的一首英文小诗: 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is world. Sun,Moon and You. Sun for morning,Moon for night, and You forever. 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江筠秒懂。 写的时候是陈援武的愿望,送给谁就是谁的心愿。 敌人隐藏的很深啊! 江筠抬眼:“这写的是什么?你念给我听!” 陈援武的脸红了,用英文念了一遍,是纯正的古典英式口语。 江筠惊叹:“真好听,简直太好听了!”继而又道:“是什么意思啊?翻译一下嘛!” 陈援武的眼睛亮亮的,满是笑意:“是我的生日愿望,到实现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筠把生日卡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不让陈援武看到自己在笑。 卖糕的,用一瓶豆奶一个馒头换一纸承诺,这个交换有点不对等! 抖动的肩膀出卖了她。 陈援武有点拿不准了:“小筠,你看得懂,是不是?” 江筠摇摇头:“这些字母拆开来我都认识,放一起就不认识了。” 陈援武有点不淡定:“不如你自己试着翻译,不懂的话,还可以问我!” 江筠笑盈盈的:“好,我现在就问!” 陈援武的声音有点不稳:“你真的要现在问?” “不问了,生日愿望问了就不灵了!”江筠歪着头,笑得很得意:“要不等我爸回来,问问他我就知道咯!” 想起江永华那本用“汉子”来标注“hands”的英语笔记,江筠噗地一声又笑趴在桌子上。 提到江永华,陈援武的笑容没了,顿了一下,轻轻的问:“小筠,就你跟妹妹两个人在家,你们怕不怕?” 江筠趴在桌上没抬头:“不怕啊,大院里多安全呐!” 陈援武想了想又问:“那你去当兵的话,就剩江兰在家怎么办?” “要当兵也是明年了,着什么急呀。到时候再接我姥姥姥爷过来照顾江兰呗。”江筠抬起头来,审视着陈援武的脸色,小心的猜测:“是不是我爸出了什么事?” 陈援武还没学会隐瞒,轻轻招手:“过来,告诉你一件事,是我偷听来的。” 江筠有点紧张,把头微微向前倾,侧过脸把手拢在耳朵上:“洗耳恭听!” 不管是她去当兵,还是江永华的任务的吉凶,说出来,都是她人生的重大转折。 陈援武想起江筠刚刚说过的话,话可以少说不说,但是说的时候必定要口对心,这么好的女孩子,他怎么忍心让她担心呢,那他就挑他开心的话来说吧:“我听陈师长跟齐政委商量说,给你开绿灯,让你去当兵。” 江筠扭过脸,又惊又喜:“什么时候去?” “就是这几天的事。”军人讲话,没有好像可能也许大概差不多还行这些虚词:“报了名,再去体检,说走就走了。” 江筠捂住脸,不让自己的嘴巴咧到耳根去:“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陈援武附和:“是太快了,我也没准备好!” 他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要赶紧把江筠给定下来。 女兵在部队里本就是少数人群,既出众又敏感,优秀如江筠,去到部队里,分分钟都会有人惦记着把她给追走咯。 要是两人的关系没有确定下来,他跟江筠分开的期间,就没法光明正大的去打听她的消息。 这期间,江永华必定会离开师部,或是调动到其他军区,或是转业离开部队,江筠复员必定回父母所在地去,那他要去哪里找她? 万一,这期间,江筠看上了别人,他又该怎么办? 在这个出门办事就要开证明就要介绍信没有WiFi没有万能的朋友圈的年代,一别或许就是一辈子。 陈援武作出了他人生中最迅速最遵循自己内心的决定。 至于母亲的态度,他是不担心的。 江筠才十五岁,还有好几年的时间可以努力奋斗到与他门当户对。 他也才二十岁,他也可以努力奋斗,让自己优秀到不需要考虑门当户对。 家里的反对的声音他可以处理好。现在,就等着江筠点头了:“小筠,把你家里地址给我,等我考了军校,我写信给你。” 江筠想了想:“你就写到师部机要科,让我爸转交给我就好了啊。等我有了新的收信地址,再写信告诉你。” 她不在家,江兰又恢复原样大嘴巴说出去有男的给她写信,张秀英会不会擅自给拆开看呐? 陈援武很满意江筠的回答,像是吃了定心丸,这就说明他不是一个人在奋斗:“小筠,生日快乐,参军快乐!” 江筠心里乐开了花,爸爸不在家组织是靠山,这句祝词说明了她当兵就是铁板钉钉跑不了了:“陈班长,生日快乐,上军校快乐!” 两人轻轻碰了杯,相视而笑。 陈援武指着桌上铁哥们的照片:“咱们接着把这个说完吧。这个人叫郭思德,他最崇拜的人是陈大元帅!” 其实,陈大元帅是他们几个人共同敬仰的偶像。 “哦!”江筠对陈大元帅很了解,在江珩的剧组,有个特型演员扮演陈大元帅,外型极像,就是气质不像,倒是这个郭思德的眉眼坚毅还有几分相似:“郭思德,看着像是个爱读兵法书的人,可以当参谋的。” 陈援武有些吃惊:“连他爱看什么书都能看出来?” 江筠点头:“是。” 陈援武指着自己的眼睛:“我也崇拜陈大元帅,你看看我,将来会怎样?” 第八十三章 叮嘱 江筠的职业触觉全方位出动。 她的视线自动对焦,锁住了陈援武的头部和肩膀的范围,眼前自动出现了虚拟十字线,在空中移动,中心点对准了陈援武的鼻子。 江筠的视线像X线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扫描着,确保无一遗漏,同时在脑海里飞快的进行了一番判断。 她足足地看了十五分钟。 当她收回审视的视线,把目光对准陈援武的眼睛,准备说出她的看法的时候,蓦然发现陈援武的眼神不对劲,顺着他的眼光往回头一看,小脸噌地一下胀得通红。 陈忠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小会议室的门口! “陈叔叔好,”江筠不好意思的打招呼,结结巴巴的解释:“呃,我在看,在……” 在看陈援武的未来? 在解读陈援武的情绪密码? 她要是说她会读心术,陈忠会信吗? 还有,陈忠到底在门口站了多久? 陈忠背着手,走进了会议室,看了看陈援武,顿了顿,回头看着江筠,吩咐警卫员道:“丁,你带小筠去齐政委那里先点个卯,再通知下午三点钟开会。” 警卫员啪的立正“是”,转身就往门口走。 江筠小声的说了句“那我先出去了”,红着脸小跑几步紧跟上小丁。 小会议室里就剩下陈忠陈援武父子俩,气氛又变成了老子训儿子,下级听上级命令的模式。 陈忠看了儿子几眼:“看啥呢?看上了没?” 陈援武立正:“看上了!” “行啊!”陈忠眼带笑意,刚才这俩孩子互相看着的眼神不像是含情脉脉,一个像雕像,一个像在琢磨雕像:“同意了就好,等会儿下午开完会,我再跟小筠交代一声。” 江永华不在,江筠总是需要有个长辈提点一番。 陈忠看了一眼满桌子的照片:“还会点手段啊!注意影响!” 追姑娘的法子挺特别。 陈援武的笑意一闪,这是小筠的特殊能力,他要跟父亲汇报一下:“小筠能从照片上的模样,判断一个人的能力和成绩,刚刚我们就是在探讨这个问题。” 陈忠大感兴趣:“小筠还会看相啊?一会儿我也听听她是怎么分析的。” 部队里有些特招的兵,会气功会武术,会一些常人想象不到的功夫,是以陈家父子对于江筠表现出来的才能不会怀疑,只是都想见识一下江筠具体能做到什么地步。 江筠跟着警卫员小丁到了齐振国的办公室。 齐振国是做思想工作的,最擅长观察别人的优点,亲切地让江筠坐下,亲自给她倒了杯水,轻松的转入正题:“小江,今年多大了?” 江筠知道这是要谈到她参军的事情,恭恭敬敬地答道:“十五周岁了。” 齐振国笑道:“哈哈哈,已经到了当兵的年纪。怎么样?想不想当兵啊?” 江筠点点头:“想!” 齐振国又笑着问道:“有没有想过要当什么兵?” 江筠有备而来:“我将来想考军校,在军校当老师。” 齐振国抬起一边眉毛,话到嘴边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有意思,来他这里走后门当兵的,他也问了同样的问题,那几个都是回答说“听从上级安排”,他看得出来,那几个孩子没有自己的想法,是真的愿意听从上级的安排。 “好,有志气!”齐振国夸赞道:“现在有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江筠认真的回答:“齐叔叔您请说!” 齐振国道:“江副科长在出任务之前向组织上提出过想让你参军的要求,组织上考虑到你们家的实际情况,经过开会研究,决定给你一个女兵名额。不过,由于这次情况极为特殊,属于内部征派指标,是没有公开宣布的,只有获得名额的这几个人才知道。” “请齐叔叔放心,我会保密的。”江筠答得十分乖巧。 齐振国又开始跟江筠拉家常:“家里怎么办?就只剩你妹妹了,没人照顾她。” 江筠想了想:“可以送我妹妹去我妈那儿住几天,我跟我妈和舅舅商量一下,看是否让姥家来人帮忙照顾小兰。” 一番话,说得既得体又周到,也不用担心张秀英和江兰有意无意的把后门兵的事情提前泄露出去。 齐振国对江筠的表现十分赞赏,觉得她甚有乃父之风:“小江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你带上户口本到师部来,这边安排好了带着你们统一去体检。” 江筠笑着应道:“请问齐叔叔我明天什么时候到这里?” 齐振国笑了,他刚刚故意没说时间,就是想看看江筠是否留意到了,之前的几个孩子里,只有两个在紧张兴奋之余还记得问时间:“明天上午八点半到。对了,体检是不能吃早餐的,怕饿的话,带点干粮,等体检完了再吃。” “好的,我记住了。” “行了,没啥事了,你先回去学习吧。” “谢谢齐叔叔,那我先回去了。齐叔叔再见!” 江筠又跟着警卫员小丁回小会议室去了。 齐振国还在想,这孩子真不错,有眼力,沉得住气,又有礼貌,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可以让自己的闺女跟她交个朋友,到时候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 相对于齐振国的随和,陈忠的谈话则严肃得多。 这还是江筠第一次正儿八经的跟陈忠谈话,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陈忠的办公桌前,她还是有点紧张。 陈忠反而劝她不要紧张:“坐吧,没别的事,就是交待你几句话。” 毕竟还是个女孩子,又不是自己的部下,谈正事也不能吓着人家,更何况,这还是儿子看上的人,将来也要跟着小武喊自己一声爸爸的。 想到这儿,陈忠的眉眼就柔和了些:“小筠啊,这次虽然是内部名额,但是不是在咱们师当兵,新兵训练会非常艰苦,到时候我们也得不到你们的消息,你要是害怕,现在就跟我说。一旦送过去了,可不能开小差,否则师部这边都要受影响,你父亲也会受处分的!” 第八十四章 闲言 江筠觉得自己在这个时空过的第一个生日,太幸福了! 对于即将到来的生活,她充满了期待。 只要想到就要摆脱张秀英,摆脱只能当伸手一族的命运,她就觉得格外满足。 当他看到陈元武把所有的公式都倒背如流的时候,更是毫不吝啬地大力赞叹:“陈班长,看来你很用功哦!” 陈援武当然很用功,他的记忆力极好,江筠写给他的几页纸,早早就背熟了,还自己找出高中课本,把他认为重要的内容全都背下来。 他的几个战友也有文化成绩好想考军校的,他们互相讨论学习,进步飞快。 可是他不说,他就想听她夸赞! 江筠现写现做的试卷题目,陈元武的理解能力思维能力也跟得上。 “你就是个被环境耽误了的学霸啊!”江筠再次赞。 陈延武脸红了:“爸?什么学爸?” 大五岁而已,怎么就像爸爸了? 江筠笑眯眯地解释:“霸主,霸王!学霸,就是学业上的霸主霸王!” 她不知道,在这个时空点,霸王都是贬义词,西楚霸王是被伟人点名批判过的,恶霸南霸天更是坏人的代名词。 对于霸主霸王的涵义,人们普遍的理解偏于片面偏于贬义,认定了带霸字的词语就是独断专行。 陈援武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刚才吓他一跳:“我要是学霸,你就是后面的推手!” 江筠兴致勃勃的接下去:“好!咱们联手,把你推上霸主的位置。”大有羽扇纶巾笑点江山的豪情:“你肯定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援武笑得很开怀:“我在新兵训练一开始,差点过不了关,我爸说跟他年轻那会儿比起来差远了。” 新兵训练的话题一打开,就有点儿收不住了,陈援武不说都不行,江筠拽着他一个接一个使劲儿的问问题。 陈援武就讲了他跟郭思德刘玉成在训练期间的趣事,听得江筠咯咯直笑。 她的喜悦四溢,做事走路都哼着小调,手舞轻盈,显得格外的光彩照人。 就连江兰都忍不住要问:“姐,你今天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啊?是不是因为陈大哥多给了你两张艺术家照片?” 江筠笑笑,继续哼着不成调的小调。 当然是! 陈援武还给她拍了证件照,这样就不用等到周末去军人服务社或者去县城照相馆,也不用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等上一个星期才能取照片。 甚至,陈援武还和她一起骑单车去了趟化工厂,找张秀英回家拿户口本。 化工厂离部队有二十几公里,她其实不会迷路,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危险,是陈援武坚持说她一个女孩子不应该独自走这么远的路。 去到化工厂门口,又体贴的等在附近,没有跟过去,让江筠自己进去找张进宝张秀英,看到他们三人骑着车出来,拉开了一段距离,才慢悠悠的骑车跟上。 张秀英也是打不死的小强,被江永华骂了一顿离开了家不过才三几天,脑子又转回来原点,不但没有悔过,还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反而整天琢磨着一旦回了家就要如何收拾江筠。 江筠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这一点。 她去要户口本的理由,就是说想拿到师部去登记一下,再去学校里提早拿个肄业证,到时候有工厂的话就去上班。 有张进宝给她保驾护航,她就不担心张秀英不信她。 可是她忽略了一个处处想要针对她,想要给给好看的小心眼女人的力量。 要是能预算到张秀英的报复心,她宁可撬锁,也不会去化工厂找张秀英回来。 张秀英回到家,没有马上拿户口本出来,而是先跑去田嫂子家说话,让张进宝在家做饭。 张进宝见家里没别人在,就想拉着江筠劝说:“大妮儿,你看你就要有机会去上班,很快就离开这个家了。你爸工作忙,不怎么着家,你妈一个人操持个家也不容易,她吵也好闹也好,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不为你爸妈着想,你也替小兰替你自己考虑考虑,小孩子嘛,只要有个家心里就踏实不怕人欺负,你看小舅的岁数都这么大了,一提到你姥爷姥姥,心里别提多有底气了。” 江筠反问:“那她在工厂里得罪人不?跟人吵架不?是她欺负人还是人家欺负她?” 张进宝说不过江筠,叹口气:“大妮儿,爸妈离婚的家庭,女孩子是没有底气的,别说以后你嫁了人婆家人会看不起你,就是找对象都找不着好的。” 江筠刚要张口反驳,就听张秀英凉凉地插进来:“谁说找不着好的,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人家找都找好了,攀上高枝了!” 张秀英在田嫂子家听了难听的话,迫不及待的回来找江筠算账来了。 田嫂子把大礼堂那儿听来的只言片语,添油加醋的编了个青年男女相会的故事,还意味深长的对张秀英说:“这下你家老江就不用担心转业了,听说陈一号以后还要到军里去当一号呢!你就快点儿拍你这闺女的马屁吧,以后你的生活要过得好,你们家小兰想找个好对象,都得靠着你这个大的闺女呢!” 这要换了一般人,也就借势找个台阶下,回家再也不闹别扭,不给闺女脸色看,好歹端个做母亲的高度出来。 偏偏张秀英的脑子又想到了另外一个方向:“我们都不在家的时候,你说那小伙子能不能偷偷上我们家来?” 田嫂子快笑哭了,就你们家闺女不偷偷去求着人家就不错了,陈一号家属可是京城里大单位的领导,能看上你家闺女是你们家福气,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嘛。不过,话到嘴边又是另外一番说辞:“这也难说,你跟老江都不在家,小兰又没心眼,他们不出事儿,谁也搞不清。” 张秀英道:“可惜我明天一早就走,今天晚上也逮不到啥。” 田嫂子问:“就是呢,你着急忙慌的跑回来干啥呀?” 张秀英道:“这不是闺女要拿户口本儿嘛,特意跑到化工厂去找我回来的。” 田嫂子哎呀一声:“要户口本,莫不是?” 张秀英是过来人,田嫂子这话只说一半,她也明白人家后半句想说啥。 气血冲头,再也坐不住,蹭蹭蹭就跑回家来。 第八十五章 听谁的 江筠厌恶的瞪了张秀英一眼,垂下眼皮不吱声。 她不是要忍,而是不屑。 张进宝见状赶紧挡在前面:“二姐,你想啥呢?大妮儿说了去师部登记花名册,是找工作,领导们都看着呢!再说了她才十五岁啊,你不要听风就是雨。你以为都是你呀!” 张秀英大怒:“大宝你说什么呢!” 张进宝举双手投降:“好好好,当我没说。” 张秀英不依不饶:“人家都说到我耳根子底下来了,我能不生气吗?闲言碎语的,谁受得了啊!” “行了行了,就当我说错了,赶紧的把户口本拿给大妮儿吧,她还等着呢。” “不给,谁知道她拿了户口本背着我想去干啥!” 说来说去,又绕了回去,滋滋哇哇的高分贝吵的江筠耳膜疼,头也疼。 江筠猛地一提气,大声道:“小舅,你不用担心我,户口本不拿就不拿,反正这儿认的就是我爸!我去找我爸科里的叔叔,请他们给我打个证明就行。我挨了那么多打,总得记事儿!” 她故意把“挨打、记事儿”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真是的,江永华那两巴掌居然打不醒张秀英,那她就再提醒一次! 张进宝急了,忙上前拉扯张秀英:“别闹了,赶紧的,户口本!” 张秀英,一口气闷在喉咙里,忍了又忍,最后一咬牙,握着拳头往外屋走。 恰好江兰放学回来,在门外看到停在门口的单车,知道是妈妈回来了,还没进门就放声大喊:“妈,是你回来了吗?” 张秀英的脸色还没收住,就已经变换了声音:“小兰,妈可想你了!” 江兰不及待的从书包里掏出明星相片:“妈,你看!” 是放大版的艺术家相片,角度好,表情好,洗得又清晰,在学校里得瑟了一天,被同学们羡慕的要死。 张秀英吃了一惊,放大的相片,这要花不少钱啊:“小兰,你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个?” 江兰得意洋洋地说:“不用钱,是陈大哥送给我的。” 张秀英呵斥道:“不许要,他没安好心!” 说着劈手夺过相片,只扫了一眼,艺术家笑得甜滋滋的模样刺痛了张秀英的心,抬手就要撕相片。 江兰吓得哭腔都出来了:“不要撕,妈,这是我好不容易要来的。” 厨房里张进宝听着声音不对,一个箭步冲出来,熟练的从张秀英的手里把东西抢了过来:“你老毁东西干啥呢!不要就还给人家,弄坏了,你赔钱哪?” 动作还是慢了一拍,相片被撕掉了一个角。 江兰彻底伤心了,哇哇大哭。 张进宝叹气,忍不住数落张秀英:“二姐,你一回来就弄得鸡飞狗跳的,我姐夫的话已经扔在那儿了,你看着办吧。大妮儿也说了,户口本你拿就拿,不拿也行,咱俩随便吃点东西,赶紧回厂子去吧。” 想帮也帮不上忙,想管也管不了,张进宝也没辙了,只能拉着张秀英撤。 离婚转业到底还是杀手锏,张秀英没话好说了,只能去卧室里拿了户口本出来,还不忘威胁两句:“要是让我知道你背着我干坏事儿,看我不打断你的两条腿!” 在张秀英的观念里,只要是她的女儿,她就有权打和骂。 江筠冷冷地反唇相讥:“等我爸转业再说吧!” 麻蛋的,不说句重话噎不死你! 张秀英气得涨红了脸,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张进宝给扯到屋里去了。 江筠看了哭哭啼啼的江兰一眼:“去洗脸,来吃饭。” 洗了脸就意味着要止住哭声,要想明白为什么不能再哭,要不然就不准吃饭。 这是江筠给江兰定的规矩。 江兰很会看形势,相片还在,妈妈和舅舅一会儿就走了,家里姐姐最大,还是得听姐姐的话!收了哭声,委委屈屈的去放下书包,洗了脸洗了手,乖乖的走到外屋的饭桌边坐好。 江筠把面条盛好端到饭桌上,特意给自己盛的汤多面少。她想好了,要是吃饭的时候张秀英再开口挑衅,她就端起面汤扣过去! 可能是江筠脸上的杀气太明显,抑或是张秀英真的害怕江永华写了离婚报告,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波澜不惊。 吃了饭,张进宝就拉着张秀英回化工厂宿舍去,临出门跟江筠说:“大妮儿,小舅不能照顾你,你跟妹妹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该干啥就干啥!”说完眨眨眼睛,示意自己是支持江筠的,这才转身走了。 张进宝这是告诉江筠,你说要发电报接姥姥姥爷来,你尽管去做! 体检一般都是十天出结果,江筠是想趁这个空隙,发个电报去姥家,要不然她说走就走,家里没个把门的,再加上还有两个嘴上没把门的,迟早惹出事端来。 她算了发电报一去一回的时间,还有老人家在路上花费的时间,满打满算一点功夫也不耽误,也要十天往上。 还有,她不知道姥姥有没有路费钱,也没敢张口跟小舅要钱,就怕张秀英知道。 想来想去,她准备去找机要科的科长廖明哲,带她去预支江永华的工资。 说好的第二天八点半集合去体检,江筠七点半就到了师部办公楼。 陈援武像是知道江筠会早到,一早就在等着了。 说也凑巧,机要科的人居然都外出了,江筠好生失望。 陈援武忙问:“小筠,你找廖科长做什么?” 江筠也不避嫌,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打算说了。 陈援武道:“我有钱啊,我可以给你!” 新兵的津贴是没几个钱,可是他的零花钱存款多着呢,别说坐火车,买两张飞机票都够了。 江筠当然不想拒绝啊,可是还是假惺惺的客气:“这怎么好意思?我还是等廖叔叔他们回来,不差这一天。” 陈援武当仁不让:“你把地址给我,一会儿我去县城邮局给发电报,顺便把车费给汇过去。” 通城老营沟林场地处偏远,没有电话,写信太慢,只能发电报。 七零年代汇款打电话发电报都是通过邮局进行的,邮局也有专门的窗口是为军人提供优先服务的,陈援武去办事,比江筠去还要方便得多。 江筠笑颜盈盈的道谢。 “不客气,谁让你是我的小......”陈援武看着江筠慢慢飞红的脸,不紧不慢的说完:“老师呢!” 第八十六章 送别 有了陈援武的支持,江筠放心的去集合。 让她又惊又喜的是,何向东王爱平陈跃飞徐志坚居然都在这次的内部名额里。 何向东见到江筠就扑过来,趴在江筠的肩头低声哽咽:“小筠对不起,我都没告诉你我要来。” 江筠小声劝:“傻瓜,这又不是你能决定的事,现在咱俩都来了,要高兴才是啊!” 去报名登记的时候,她也不知道还有谁,还想等体检合格通知书下来了再去告诉何向东的。 王爱平在旁边低声道:“就是啊,张洁还不知道呢,要是她知道我来了,肯定就不理我了。” 江筠觉得这话很滑稽:“这事又不是我们定的,要是你把话说出去,到时候大家都当不上兵,怎么办?你光怕人家不理你,就不怕你爸受处分?” 王爱平小声道:“江筠,张洁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说这些伤人心的话!” 这是什么混蛋逻辑!友谊跟保密怎么能混为一谈? 江筠刚要反驳,何向东搂着江筠推开一步,捂着江筠的嘴:“小筠,一会儿还要体检,不要激动,血压,血压!” 出门前,白秀贞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吃早饭,会影响血糖,出门了就不要喝水,以免影响血液浓度不要生气,会引起血压增高,等等等等。 所以何向东才有此一说。 别看何向东平时大大咧咧的,关节时刻还是顾全大局。 不像王爱平,平时看着脑子挺清楚的一个人,在这种事情上居然抓不到重点。 江筠心里有了计较,提醒自己以后要和王爱平保持距离,至少不要跟这种轻重不分的人费口舌。 军务科的科长邹起志亲自拿着花名册来点名,给他们讲了体检的注意事项,末了又道:“不管你们体检是否合格,最终是否能去参军,但是,你们从现在开始,就要用一个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体检完毕后,回到师部再解散,下午两点钟还要回来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记住了吗?” 本来稀稀拉拉闲散站着的二十来个孩子,立即都严肃起来,齐声答“记住了”。 军务科的干事姚明辉带着他们排队,步行去师部医院。 到了医院,有护士拿来一摞表格分发给众人,让他们各自填写了,分男女跟着护士去做各项检查。 量血压的时候,有个医生听到护士点江筠的名,特意转过头来看了看:“咦,江筠啊,这位同学我认识的。” 带队的护士和其他几个女孩子都转头来看着江筠。 江筠指着自己的鼻子:“您认识我啊?” 她来住院,就只记得陈医生,另外一名护士就是个卫生兵,她刚刚特意留意了一下,没见到。 那个女医生看着江筠:“你的名字很特别,所以我记得你,当时你送来医院的时候,心脏骤停了呢,还是我给你做的电击心脏复苏。当时的值班记录还是我签的名。后来才找了陈医生过来给你检查脑部。” 江筠“啊”了一声,心里有些忐忑,怪不得她能穿到这个时空来呢,她就说嘛,只是脑震荡还不至于失了魂魄的。如果说有心脏骤停的经历,那就解释的过去了。只是,不知道这些经历,会不会影响她的体检结果?会不会影响她参军? 何向东轻声问:“小筠,就是你去年摔伤了请假那次?有这么严重吗?我看你好好的,走路还蹦蹦跳跳的,以为就是破点皮擦伤呢。” 江筠很感激何向东为自己说话,笑了笑,看着那名女医生问道:“那我这次体检要是合格的话,是不是就说明我的身体已经痊愈了?” 她可不是啥也不懂的小姑娘,听到医生这么一说就无措的哭鼻子,而是淡定的寻求最合理的答案。 那名女医生本来就不是故意要挑毛病,只是恰好对此事印象深刻,无意中说出来的而已,见江筠不慌不忙的,就笑了:“是的,只要心肺功能正常,所有指标正常,对参军是没有影响的。” 好在到了最后,江筠的体检项目里全都是正常数据,只有肝功能和血检结果要七天后才出来。 他们听护士说,除了有家族遗传病的,血检结果才容易出问题,像这些十几岁的孩子们,脸色透亮,健健康康的活蹦乱跳的,基本上都不会出啥问题。 在等待体检结果的几天里,江筠从容的把不能放在家里的书籍统统打包收拾好交给了陈援武代为保管,把她整理好的所有公式合集送给了陈援武做参考。 陈援武去军分区报到前还特意问她:“那张生日卡翻译好了没有?” 江筠笑笑打太极:“我都记在心里啦,等哪天找到英语词典再翻译。” 新兵是不允许携带自己的私人物品的,他们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就是生活日用品,牙膏牙刷牙缸梳子镜子橡皮筋手纸。所谓的自由支配,也就是用量多少的区别,因为物资都是计划供应的,物品品种牌子也单一,想买个不一样的也买不着。 江筠听陈援武介绍过新兵生活之后,就已经想办法把生日卡给妥妥的收藏好了。 接下来,她把还差一只袖子的毛衣抓紧时间织完,还绣了十几条新手绢,特意绣上了日期和不同的花样,准备送给要好的同学做留念。 在临出发的前一天,她终于接到了匆匆而至的姥姥姥爷。 祖孙三人抱头哭了一场,姥姥洪桂珍又心疼又欣慰:“大妮儿这是奔着有出息的前途去了,你一定要在部队里好好表现,像你爸一样受表扬啊!” 姥爷张德飞也安慰她:“大妮儿,你放心,我跟你姥都好好的,肯定能把家里都给照顾好了。” 江筠叮嘱江兰:“不管是谁问我去哪儿了,你都说不知道!” 江兰如今很乖巧了:“好,你留下来的手绢,我等收到你的信,才去交给张洁姐姐。” 江筠放心了,她终于可以安心的踏上新的征程了! 在出发的当天,他们这批新入伍的孩子,为了不引人注目,都没有像新兵那样换上新的军装,而是穿了自己的便服,师部派了一辆卡车送他们去火车站。 没有大红花没有锣鼓声,他们悄无声息的出发了。 第八十七章 新环境 县城火车站。 带队送兵的依然是军务科的邹起志科长和干事姚明辉。 出发前,这些孩子的父母只能把他们送到师部的办公大院。 此刻在火车站的站台上,他们知道自己终于要离开家离开父母的时候,一个个的心里开始怅然若失。 十个女孩子,虽然都是大院里的子弟,除了江筠何向东王爱平是同学外,其余几个女孩子都是这次体检才认识的。有个叫许咏春的女孩子,是她们中间年纪最小的,只有十四岁,带头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就连一向爽朗的何向东也忍不住跟着哭了起来。 离别的眼泪是有传染性的。 那些刚在大卡车上还在兴奋得雀跃的男孩子们,也开始沉默,有的也渐渐红了眼眶。 江筠在原来的时空,从小就与父母分离。长大后又经常独自旅游,在极峰极地探险的时候又恪守以保证自己生命为前提的探险生存原则,分别是生活常态。 对于当兵入伍要与父母家人分开,她觉得,只要不死,过几年退伍就可以回家见到父母亲人了,没什么好难过的。 但是她尊重别人的感受,也乐见别人或哭或笑的难舍难分。 因此,就在一旁安静的独处,不去参与也不去劝慰。 江筠的冷静,与深陷离愁的其他几个女孩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前来接兵的新兵连连长谭鲁晋对此印象极为深刻,他这几年总共接了上千的兵,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淡定如此冷静的新兵,而且还是个女兵。 这个女兵在接下来的半年里,将要在他的手下受训,他倒要看看,这个叫做江筠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像电影里的江姐一样是个硬骨头。 江筠她们在火车上坐了一天一夜,才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下了火车,又坐上了一辆军用大卡车,开了三个小时,来到了大草原深处。 这里是某集团军野战师的边防连所在地。 卡车离营房还有三里地就停了下来,只听着皮带转得呼呼响,发动机就是不动,司机无奈:“谭连长,车坏了,我得修车。” 谭鲁晋从卡车的副驾驶座上推开车门跳下车,大声喊:“下车,全部下车,男女分开列队,集合!” 在大卡车后面跟这些新兵在一起的排长胡大力拉开挡板上的栓子,率先往下跳,新兵们也跟着往下跳。 男孩子还好一点,直接跳,女孩子有的怕高,还在张望,生怕跳下去崴了脚。 谭鲁晋蹙眉,大声训斥:“跳啊!你们是资本家小姐等着人来扶吗?不跳下车就等我上来踹!” 何向东和江筠是先跳下来的,听到谭鲁晋的吼声,赶紧回身伸手去帮助那几个女孩子。 五月份的大草原,草还没长起来,只有零零星星的小野花这一朵那一朵的开着,显得格外荒凉。 这些孩子们都在自己的父母那里听说了各种新兵训练的故事,从小又在师部大操场上看士兵们训练出操,以为当兵还是出操拉练站岗放哨营房大院,除了不能回家,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便利。 谁知来到的是这个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听都没听说过的大草原,全都惊呆了。 除了远处的几排孤零零的平房,再也没有其他的建筑物。 营房里唯一的一堵墙,不是用来围院子的,而是用来分隔男兵宿舍和女兵宿舍的界线。 他们还没有从懵懂中回过神来,就被胡大力喊着迅速排好队,跟着谭鲁晋向营房走去。 到了新兵连的营房,胡大力把江筠她们带到女兵的宿舍,里面已经住了一些女兵了,穿着军装,还没有上领章,好奇地打量着她们。 胡大力让她们认准自己的床位,休息十分钟就到去外面统一领军用品。 江筠等胡大力一出门,不顾形象的往床上一倒:“卖糕的,累死我了。” 一个女兵冲着她挥手:“快起来,等下连长过来看到了要批评的。” 江筠没在意,批评就批评嘛,不就是说几句,了不起就罚站吗?站就站呗,反正大家都是战友,相互都认识,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其他几个学着江筠倒在床上的女孩子赶紧都爬了起来,只有江筠躺着没动,她睡着了。 宿舍外响起集合哨。 屋子里穿军装的女兵们赶紧起身往外跑,还有人喊:“快点,集合了。” 何向东冲过去摇晃江筠:“小筠,快起来,集合了。” 刚睡着就被喊醒的滋味不好受,江筠跟着何向东跑到集合点,还有点心不在焉。 连长谭鲁晋站在队伍前在做新兵训话,指导员郭和平站在他的侧后方,打量着新兵们。 训话的内容,一是讲军营的衣食住行规矩,二是讲新兵训练的内容,男兵女兵分开训练,每天必须完成规定的训练任务等等。 大草原上的气温比内陆要低,在草肥水美的季节之外,气候就有点像沙漠,早晚凉,下雨就更凉。 江筠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十分清爽,想着自己还没有横穿过草原和沙漠的经历,心下暗喜,这是来对了地方,不但有原生态的大草原可以游览,还有安全的食宿。 想到这儿,她看向新兵期间的两个最高指挥官,审视这两个人的领导能力和配合度。 谭鲁晋训着话,眼睛像雷达一样来回扫视着面前的新兵的精神状态,当他的目光掠过江筠的时候,不由得眼神一紧,对这个敢盯着教官打量的女孩子,又有了新的看法。 “稍息!”谭鲁晋又扫视了一圈,做最后的补充:“领完个人物品之后,排队去食堂吃饭。解散!” 队伍一解散,何向东立即从队尾跑过来牵着江筠的手:“小筠,咱们一起去领东西。” 谭鲁晋严声道:“松手!这里是军营,不是学校,军人要有军人的形象!” 何向东偷偷吐了下舌头,连忙把手松开。 江筠想起了三令五申的典故,微微一笑。 连长和指导员对望一眼,交流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不把教官放在眼里,只怕这又是一个有恃无恐的天之骄女。 第八十八章 新训 女兵宿舍里叽叽喳喳。 从不同的地方来了好几拨新兵,女兵加起来有三十一人。 宿舍极其简单,一间大宿舍,一左一右两排炕,像停车场画停车格子一样,每人划分出一米二宽的位置来,每个人的位置前,放了一个床头柜。 江筠把刚领来的物品往床头柜上一放,继续摊在土炕上阖眼歇息。 她要把今天看到的情况全都过一遍。 根据刚才集合时观察到的环境,她大致判断了一下东南西北的方向,加上来时在大卡车上估算的大致路程,她得出了一个结论:如果没有卡车进来运送给养,把他们扔在这里,就算是想跑,也跑不出这片大草原。 她初来乍到,对这片草原再好奇,也不能轻易发问,以免成为重点防范对象。 从连长谭鲁晋的表现来看,他们这些新兵除了要听指挥就是要听指挥,想要自由活动的机会应该是不可能的。 关键的是,她没有指南针,只能靠天上的太阳星星月亮来分辨方向。 没有方向指示,在草原上或者沙漠上一直前进的话,最终会走回原点。 上次在姥家的时候,她和六儿在老林里踩着雪地故意走,最后又走回原点,区别就是圈大一点和圈小一点。 草原上有狼,这附近有没有? 这个季节不知道有没有沙尘暴…… 算了,关于她热爱的探险,还是先放在一边吧。 她是来当兵的! 既来之,则安之。 对于即将到来的新兵训练,江筠决定把这当作横穿草原探险极地的拉力热身训练。 他们所在的军营,就是一个最好的热身训练场所。 江筠越想越美,闭着眼睛,嘴角都带上了微笑。 何向东把自己的床位一层毡子一层褥子铺好,把被子叠好,过来推江筠:“小筠醒醒,你起来坐一下,我给你把床铺好。把军装换上,一会儿要去打饭了。” 江筠睁开眼跳起来:“我自己来吧。” 铺好褥子,何向东抓紧时间搂着江筠的肩膀附耳说悄悄话:“小筠,我有点后悔了,这里啥也没有,上厕所都麻烦,我想回家了。” 江筠握住何向东的一只手,轻声道:“没事,你就当陪着我吧,几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何向东眼圈红了:“我带的牙膏肥皂都不够,一个月就用完了,后面几个月怎么办?” 别看何向东人高马大性格爽快,在家里被白秀贞照顾得细致着呢,突然离开家就已经有点小委屈,这会子更是难过得想当逃兵了。 江筠安慰道:“我有的是办法,你不用担心!” 是什么办法?她也不知道,反正她知道只要说了有办法这句话,任何事情每次到了最后,都真的会有办法! 新兵的个人物品极简,是将必备用品压缩到最小化,计有:四斤棉被一张,垫毡一张,褥子一张,牙缸一个,脸盆一个,背包带一条,夏服军装两套、冬装一套、军用水壶一个、军用挎包一个。 因为边防连地处偏僻,考虑到实际情况,女兵比男兵多了一项福利,每个月可以多领两卷手纸。 对江筠来说,虽然条件简陋了些,可还是能定时补给,已经相当不错了。 江筠换上了肥大的军装。 冬装是可以套在棉袄上的卡其布外套,抽掉棉袄,穿起来显得特别宽松。尤其是军裤,把皮带扣到了最里面的扣眼儿,还是往下掉。 王爱平走过来,连军帽都戴好了。 “小筠,向东,你们看我,好看吗?”王爱平摸着身上的军装:“我怎么觉得像穿别人的衣服似的。” 江筠点头:“好看,你穿着比我合身多了。”她把拳头塞进裤腰里比划:“你瞧,我这么走出去,裤子肯定会掉。” 她坚持做平板支撑,小细腰可平实了。 王爱平不发愁了,转而替她想办法:“那找个剪子来,把皮带上多剪个窟窿眼儿就行啦。” 何向东转头看了一下宿舍里其他换好了军装的女兵,总结到:“穿军装还管什么好看不好看呢?只要能看出来你是个女的就行,别让连长把你当男兵往死里下训练任务,负重跑都跑死你。” 噗嗤,有人笑出声。 是江筠左边床位的女兵,叫刘春,是椰城人,讲话时带着浓重的口音:“你们几个原先都认识的吗?你们讲话好好玩哦!” 江筠笑着回过头:“你是南方人吗?” 刘春点点头:“是的啊,我好怕你们听不懂我讲话。连长那里有锥子,昨天我们都把皮带扎了洞的。你们去找指导员借一下,可以请他帮忙,因为有人不小心弄到手出血了。” 刘春很热心,一连串的说着。 口音加上语序,除了江筠以外,其他人都没有听得太明白。 江筠笑着道谢:“好啊,我这就去。” 何向东立即跟上:“你去哪儿?我也去。”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何向东恨不得就拴在江筠的皮带上。最可惜的是她们俩的床位没挨在一起,她又不敢提出来。 其实,宿舍的床位安排,是连长和指导员刻意安排的,故意把她们同一个地方来的女兵的床位分开,这样熄灯之后,她们也没办法凑在一起讲悄悄话。 还怕她们想家,影响训练的情绪。 江筠拒绝了,她看出来连长不喜欢女孩子们太黏糊,她还是自己去比较好:“向东,你帮我把杯子洗一洗,等我回来咱们就该去打饭了。” 到了军营里,牙缸就是万能的,除了用来刷牙,用来喝水之外,吃饭喝汤都是它! 不洗干净的话容易串味儿。 何向东找到了事情做,立即就踏实了:“那我把脸盆也洗一洗,顺便把衣服搓了。” 江筠去找教导员郭和平借锥子。 连长和教导员,是单独一间宿舍,也是他们共同的办公室。 屋子里干净简单,就像陈列室。 谭鲁晋正在跟几个排长安排事情。 江筠站在门口喊报告,她记得陈忠的警卫员每次进门前都是这么做的。 郭和平等江筠拿了锥子走出办公室,对谭鲁晋道:“这个叫江筠的兵,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谭鲁晋轻描淡写的:“不管什么来头,现在就是咱们手下的新兵!” 第八十九章 是敌是友(加更) 第一天的训练,从整理内务开始。 这帮女孩子基本上都是军人的子弟,都有听到起床号即起的习惯,自己的床也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谭鲁晋进了女兵宿舍,一排长胡大力抱着一个打好的背包紧跟其后。 所有的女孩子,都紧张的在自己的床位前立正站好。 谭鲁晋走到江筠的面前停下,指着的床上问:“你的被子怎么回事?” 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比其他人的被子要大了一号。 江筠小声道:“我……” 谭鲁晋呵斥:“大声点儿!” 江筠大声道:“报告,我叠了三次。” 她在家都不叠被子的,就是滚个铺盖卷儿,能叠成这样,她已经很尽力了好吧! 谭鲁晋面无表情:“一排长,示范!” 胡大力把手上的背包拆开,把被子抖落开摊在江筠的床上,转眼间就把被子叠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用时不到十秒钟。 江筠:“报告,排长的被子是旧被子,已经有折痕了,叠起来肯定很方正。” 他们昨天刚领的新被子,棉花都是新的,软软的可舒服了,那种豆腐块儿被子一看就是用了好几年的旧棉絮,感觉冰冷冰冷的。 就像杜老儿说的,布衾多年冷似铁。 谭鲁晋:“一排长,你用她的被子示范。” 胡大力伸手去抓江筠的被子,双手这么一抖落,被子里掉出了一团毛巾在地上。 这是江筠自制的浴巾。在这里没有她用惯的大浴巾,她就折衷想了个办法,把四条洗脸毛巾缝在一起,拼成了一个大浴巾。 胡大力赶紧把毛巾捡起来。 谭鲁晋眼珠子瞪了一下:“缝在一起,你脸大啊!” 噗,噗,噗…… 有女兵的轻笑声传来。 谭鲁晋厉声喝止:“严肃!” 胡大力把江筠的被子抖开铺好,同样用了不到十秒钟就叠好了,他的手大,骨骼粗,手掌上又有茧,两个手就这么一压一抹,一个豆腐块儿就出来了。 江筠嘟着嘴,不敢说话。 她发现,只要她一回话,连长会变得更严厉。 要是她再找理由辩解,只怕连长就会要拿她开刀了。 接下来是其他细节。 比如,毛巾挂在同一个位置,挂的水平线要跟整个宿舍的水平线一致,牙缸要摆在床头柜固定的位置,牙膏牙刷要朝着指定的同一个方向。 一件做不到的,到操场上跑三圈,两件做不到的,到操场上跑六圈,以此类推。 谭鲁晋:“一排长,你看着,下午之前,全部要做到!” 胡大力:“是!” 在军营里,下级跟上级说话,开口必定要先说“报告”才能接着说自己要说的事情。上级给下级下达命令,下级只能回答“是”。 谭鲁晋转身出去,他还要检查男兵的新训。 连长一走,这些女兵就开始手忙脚乱的叠豆腐块儿。 女孩子们本来就喜欢柔软的好看的,喜欢流线型的造型,被子可以叠得整整齐齐,但就是没法做到线条笔直。 宿舍里一下子出现了各种大招。 有的用两个手掌在那里挤,有的用指甲小心翼翼的捏一条线出来,有的趴在被子上用牙咬,恨不得把被面咬出一道听话的折痕。 还有的干脆就去找胡大力求救:“排长,你再教教我嘛!” 胡大力是河南人,别看他生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心可软了。这些女兵一开口,他立即就不厌其烦的示范。 但是他一旦示范完,就立马把自己叠好的豆腐块儿给拆掉,不管这些女兵如何的好说歹说,也毫不犹豫的给拆毁。 主要是区别太大了,连长进来一看就看出来了,到时候跑步的,就是他胡大力! 胡大力还制止她们互相帮忙:“这个时候帮你的战友,就是害你的战友!” 江筠就苦了,她的被子怎么也叠不出一个正形。 到最后她彻底放弃了,跑就跑吧,不就三圈嘛! 可是谭鲁晋看不惯的就是她这副不在意的样子,正在办公室跟郭和平说呢:“老郭,你看江筠这派头,她还以为就是来镀个金走个过场的。哼,哪有这么容易?我非得让她知道什么是正儿八经的兵!” 下午进行检查的时候,江筠果然没有通过。 女兵宿舍一共有十三个人要去操场上跑三圈,有几个女孩子当场就哭起来。 江筠无所谓,她本来就打算去跑步的,还想着早点跑完,正好跑饿了去吃饭,还能吃得香一点。 她去操场上跑圈的时候,看到那些男兵正在操场上练习立正,一个个像木桩子一样动也不动的眼睛向正前方直视,心里还在赞叹,当兵果然锻炼人啊,精神面貌立马就不一样了! 等到第二天女兵们也去练习立正的时候,江筠的赞叹变成了哀叹:“卖糕的,猪队友啊,救命啊!” 整整一天,就是: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 看起来超级简单的动作,在排长胡大力的口令下,女兵们就是没有办法做到一致。 喊稍息的时候就有人立正,喊立正的时候就有人稍息,喊向右看齐的时候就有人向左看,喊向前看的时候,就有人向左向右看。 还不能笑,笑的结果就是去操场上跑圈儿。 女孩子面皮薄,跑圈不仅身体累,面子上也过不去。不是出操训练跑步,而是受惩罚跑圈,那种滋味儿就像犯了极大的错误一样。 就这样练了三天,都还没有开始练到“齐步走”,就已经把这帮女兵们快累趴了。 江筠站在宿舍门口,靠近门口的位置,还空着一个床位,她指着空位对王爱平说:“爱平,你就好了,晚上睡觉可以使劲儿的翻跟头。” 话音未落,胡大力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来:“让一下,给你们介绍一个新战友。” 江筠往里走了两步,侧身回头看,宿舍里的女兵,也全都扭头看向门口。 胡大力领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女兵走了进来,把手里的脸盆放到挨着门口的床头柜上,对那个女兵简单的交代:“你的床位在这儿,放好东西就到食堂去,我先去找他们给你准备晚饭。” 那个女兵把手里的背包放到炕上,把宿舍里的女兵扫了一圈,温柔的笑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莫晓慧。” 第九十章 新战友 莫晓慧讲得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尾音又带有一点桂州口音,听上去感觉特别软。加上她语速慢,笑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温柔极了。 这个即将睡在旁边的新战友,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王爱平好奇的问:“你怎么刚到?” 莫晓慧微笑着回答:“我来的时候,铁路塌方了,在路上耽搁了两天。” “呀!”王爱平惊呼:“塌方?没出什么事故吧?” 莫晓慧轻轻摇头:“没出事故,好啦,我先去打饭,一会儿回来跟你们说。” 听惯了连长和排长的大声嘶吼,突然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女兵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刘春对江筠说:“江,她的口音,跟我们那边的话好像哦!” 椰城和桂州隔海相望,属于同一语系。 只是对其他人来说,听起来就不是这样了。 何向东就笑得要死:“刘春,你居然敢说你们两个人的口音相似!你说的普通话我基本上都听不懂!” “何~!”刘春称呼别人喜欢只喊姓氏:“大家都说听得明嘞。” 江筠趁机奴役何向东:“你还有力气笑啊,你去帮我洗袜子,明天我再帮你洗。” 何向东皱着鼻子捏了江筠的袜子放在脸盆里端走。 她们就一个脸盆,洗脸洗脚搓澡洗袜子洗衣服,全是它! 何向东有点小洁癖,不管用脸盆干过什么,都要用肥皂把脸盆里里外外洗一遍,所以江筠才明白何向东的肥皂为什么用的那么快,也最喜欢让何向东帮她洗袜子。 刘春看到何向东乖乖的出去,好生羡慕:“江,你们俩真好!” 互相帮对方洗衣服不说,早上起床必定等对方一起出门去出操,做什么都出双入对,特别要好。 江筠点头:“对,等湖海来了,我们会更好!” 刘春没听明白:“为什么啊?胡海是谁?” 江筠不解释:“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好了,我要背书了,你也快点背书啦!” 要学要记的东西太多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背下来,还有许多新口号新规则都要背下来。 在连长的高压下,谁也不敢有一丝怠慢。 宿舍里重新安静下来,女兵们又开始各自为政。 还要学唱军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我是一个兵》《志愿军军歌》《打靶归来》《学习雷锋好榜样》等等。 他们这一批兵基本上都是内部的子弟,这些歌都是从小听到大,耳熟能详,不用学都会。 江筠唱起歌来属于滥竽充数的那种。 反正跟着大队伍唱歌,跑了调别人也听不出来,就算是跑调,也很容易跟着大家的节奏唱回来。 女兵们都很用功,因为过几天,连长要对他们进行考核,届时还要从她们当中选三个班长出来。 想当班长的人,很努力。 知道自己当不了班长的人,也很用功。 谭鲁晋在训话的时候说过,到时候分了班,就要以班集体为单位,凡是训练落后的,背不出规章制度来的,不但自己要受罚,整个班组都要一起受罚。 女孩子们都会互相比较,都希望自己跟优秀的战友分在一个班,又都希望自己不要太差拖了别人的后腿成为众矢之的。 何向东和莫晓慧一起说着话回到宿舍。 宿舍里很安静,她们也就噤声,何向东走回自己的床位,莫晓慧去整理自己的铺盖。 王爱平坐在炕上看着,想要好心的指点一把。 谁知,莫晓慧动作极其熟练,就连被子都叠得方方正正,比她们这些受过三天训练的“老兵”都还要做得好。 这绝对是当班长的料啊! 王爱平立即就对莫晓慧心生好感:“你叠得真好!” 莫晓慧笑笑:“我在家从小就这么叠被子的,习惯了。” 仿佛做得好是天经地义再自然不过的事。 王爱平还惦记铁路塌方的事情:“如果铁路不塌方的话,那你过来要坐多久的车呀?” “七八天。” 从桂州到京城,要六天,从京城到大草原,要两天。 七零年代,一个是火车速度慢,二是停站的时间停得特别久,有时候为了给别的车让道,临时靠边停车,等上几个小时也是有的。 原本莫晓慧可以直接考父亲所属的军校,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央求父亲让她来当兵。 说起来还是因为莫晓慧一直惦记着想知道陈援武考哪所军校,经常会打电话到陈家。 就在五一劳动节那天晚上,莫晓慧又打电话到陈家,恰好是陈静接的电话。陈静正为了有关陈援武江筠的传言而不高兴,在电话里就跟莫晓慧抱怨了几句。 莫晓慧一听就急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追问,隔了两天再给叶清音打电话,得知陈跃飞要去当兵。 出于女人的敏感触觉,莫晓慧认为江筠也会在这次的人员名单之中,放下电话就去找父亲。 莫开锋很乐意女儿去接受锻炼,欣然同意。 至于考军校的事,也很简单。 新兵训练结束后,在基层连队锻炼一年,通过业绩考核,还有文化考核,成绩优异者,又有上级部门领导推荐的,很容易就可以推送保荐到军校学习。 莫晓慧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接兵的人没有接到她,是莫开锋委托在京城的老战友亲自开着吉普车把女儿送到大草原上的边防连。 坐吉普车的级别不言而喻,莫晓慧的来历就画上了明显的印记。 谭鲁晋与郭和平就知道这又是个来镀金的千金女。 莫晓慧也不希望新兵连长和教导员对她另眼相看,再三说明自己一定会好好表现,请连长一定不要给予特殊照顾和额外优待。 并且把自己写给学校领导的当兵申请交给谭鲁晋,以证明自己踏踏实实练兵的决心。 莫晓慧写得一手好字,字里行间透出了壮志豪情,言行举止也中规中矩,当场就扭转了谭鲁晋的偏见。 女孩子不娇气不傲气,字又漂亮,人也漂亮,很容易博得好感。 谭鲁晋觉得,抛开长相不说,这么好出身,又这么优秀的女孩子,完全可以树立成其他新兵的榜样,尤其值得江筠学习。 莫晓慧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树立为标兵人选,还一门心思的想打听有关江筠的消息。 第九十一章 罚站 莫晓慧吃完晚饭去洗饭缸的时候,刚好看到何向东在洗袜子,就有礼貌的搭讪:“你怎么洗两双袜子呀?” 何向东笑道:“我俩换着洗,明天就是江筠给我洗了。” 莫晓慧的心咚地一跳,肯定不会有第二个江筠了:“你俩感情这么好啊!” 何向东有点小得意:“那是!咱们俩是江河姐妹!” 这么多的同学里,江筠就只去过她家,母亲白秀贞也只夸过江筠是个值得交心的好孩子。 莫晓慧试探着问:“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何向东很欣赏莫晓慧的自我介绍,也就大大方方的:“我叫何向东,江筠呢,是江河的江,筠就是江姐的那个筠,本来念云,但是大家都觉得叫将军比较好听,就一直这么叫下来了。” 就洗个碗,从水池到宿舍的这会儿功夫,莫晓慧就知道了江筠刚刚十五岁,跟何向东是同学,跟她们一起来的还有个叫王爱平的,就是睡在门口位置那里的。 进了宿舍,莫晓慧按耐住紧张,借着整理床位,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前去打量江筠。 从家庭出身到学历,还有从小到大的教养,都不允许她走过去示威。 莫晓慧安慰自己,江筠不过是个十五岁的中学生,认识跃飞还差不多,认识小武哥是不太可能的。 就这么心不在焉的想东想西,不经意瞥见何向东跟江筠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的说说笑笑,下意识的就认为她们俩在聊自己,又紧张起来,对于王爱平的问话就自动忽略了。 何向东拉着江筠去上厕所,从门口经过,友好的朝莫晓慧笑笑,介绍说:“这就是江筠!” 江筠突地被何向东推出去,只好冲莫晓慧点点头。 莫晓慧鼓起勇气看向江筠,温柔的微笑,眼神与江筠的目光对上,微微一闪。 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江筠的注意。 江筠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出了宿舍,心里却在思索莫晓慧的那一丝敌意因何而起。 走到院子里,看到天边的晚霞,带着炫丽的色彩,晚风轻轻的吹着,天还没黑,就能看到银河系的星辰。 映着沙漠般的荒凉,更显得天空如梦如幻。 越往夏天走,白昼的时间就会越长。 再过一个月,江筠望着天空中肉眼可见的一颗恒星,美滋滋的想着,或许在这里也会有白夜。 “真好看!”像天堂般的感觉,让江筠忘记了刚刚的不快,指着天上两颗看起来很近,实则相隔几十光年的星星:“向东,没有指南针的时候,在草原里迷了路,就找这两颗星星。” 王娟听到江筠的话,觉得很稀奇,也站过来仰着头看:“万一是阴天,遮住了星星,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又下着大雨,怎么办?” 江筠无语的看着王娟,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场王吧,有这么聊天的嘛:“王娟,我建议你原地扎根,沐浴着雨露茁壮成长,开花结果!” 何向东想哈哈笑,远远的看到连长和指导员的身影,连忙掩住嘴,小声的笑道:“王娟,你这么问话也太绝了吧!” 王娟愣愣的问:“那要怎么问啊?” 何向东捂着嘴笑了一会儿,把手放下,示范:“真的啊?那这两颗星星都叫什么(名字)啊?天上的星星这么多,要怎么才能确定我看到的就是这两颗星星呢?” 说完,和江筠对望一眼,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问一答不断拓展问题的广度,才是聊天嘛!哪怕聊跑题了也没所谓。 王娟不好意思的也跟着笑起来:“怪不得你俩整天没完没了的说话呢,敢情像你这么问下去,总有话说啊。” 江筠已经没了看星星的兴致:“王娟,你背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了么?” 王娟一拍脑袋:“哎呀,还没有呢,明天早上教导员要来抽查。怎么办?我的赶紧去背书去,我先走了啊!” 看着王娟快步跑回宿舍,江筠回眸一笑:“哎,话不投机半句多。向东,刚才那个莫晓慧,我觉得她看起来比咱们岁数都要大啊,看起来好像比张洁还要成熟一些。你说她晚来好几天,一个人在路上又坐了那么多天的火车,多吓人啊!” 何向东绝对同意:“就是啊,要是我,遇到塌方,肯定就打转回家了。除非小筠你也在,我就不怕。” 江筠又想起出门前感受到的那分敌意:“像莫晓慧的家那么远,怎么会跑到这儿来当兵呢?” 何向东不知不觉又伸出胳膊去搂江筠的肩膀,喃喃道:“对呀,她还问咱俩从哪儿来的,我怎么就没想起来问她是从哪儿来的呢?” 江筠哭笑不得:“人家刚来炕都没坐热你就把咱们的底儿兜出去了?” 何向东做了个懊恼的表情:“过两天不是要选班长嘛,我这不是想搞好群众关系,想找人给你投票嘛,她是新来的,不了解情况,容易被拉拢啊。” “我才不当班长呢!”江筠摆摆手:“你就别操心了。” 两个人说得热闹,半天没挪动地方。 谭鲁晋远远的看到她俩又勾肩搭背的,大喝一声:“江筠,何向东,原地!立!正!” 这一声吼,吓得何向东赶紧把胳膊放下来,真的懊恼了:“唉,又被连长看见了,倒霉!” 谭鲁晋大步走近:“像什么样子,勾勾搭搭的!原地立正六十分钟,开始!” 够狠! 谭鲁晋居然站在江筠何向东旁边守着她俩罚站! 立正看起来超简单,其实超级考验人的耐性。 麻蛋的,江筠的心里狂奔过一万头草泥马。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谭鲁晋,从进来的第一天开始,不,从县城火车站第一眼见到就开始对她看不顺眼。 还有,这人不知道友谊是什么吗?什么叫勾勾搭搭的?勾搭不是用在同性身上,而是用在异性身上的,知不知道? 江筠的火气也来了。 她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前方的围墙,全副注意力却在右侧的谭鲁晋身上。 她倒要看看谭鲁晋的敌意从何而来! 为什么到了她这里,批评的词语都用得那么难听! 第九十二章 对立 谭鲁晋俯视着面前的两个女兵。 整整三天了,还像个学生一样嘻嘻哈哈的,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尤其是这个江筠,态度就从来没有端正过! 在训练中,学得快,动作标准,可就是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一看就是没有把新兵训练当回事! 现在罚站,还一丝悔过的样子都没有! 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这些教官放在眼里! 而且还,还…… 谭鲁晋有些不淡定了。 他怎么觉得,江筠全身都是眼睛,在盯着他呢? 好像犯错误的人是他! 谭鲁晋的眼珠子闪了闪,瞄到女兵宿舍门前窗前的那些影子,立即又来了牛脾气:今天就要挫挫江筠的锐气!让这些娇气的女兵们都看看,以此为戒! 盯着他们三个人的女兵们,隔了这么远,明知院子里的连长不可能听到她们的动静,还是大气不敢出。 莫晓慧占着近门口的便利,正透过敞开的宿舍门,趁这个机会,仔细的观察着江筠。 王爱平小声地问一个跨步跳进宿舍的王娟:“你刚才跟她俩在说啥?” 王娟也被连长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正庆幸自己幸好早一步离开了:“她俩在看星星,说迷路的时候看星星认路,还要给星星起名字才能认出路该怎么走。” 王爱平:“就这些?” 王娟:“就这些!” 还嫌弃她不会说话来着,她才不会说出来呢!哼,有本事嫌弃她,还不是被罚站了! 莫晓慧轻声问:“江筠还会这些呀?” 王爱平摇摇头:“不知道啊,她以前都不怎么说话。她就跟何向东特别好,去哪儿都在一起。” 王娟不知死的问了一句:“你们三个人不是一块来的吗?难道你跟她俩不要好吗?” 王爱平不高兴了,撇了一下嘴:“我们天天一起上学,放学,你说好不好?” 莫晓慧留心听着她俩的对话,同时一眨不眨的看着院子里从高到矮的三个人。 连长看起来极为震怒,两只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刚才在水池那里还笑嘻嘻的何向东,现在站得直直的,看起来一脸的委屈。背对着宿舍门的江筠,只能看到罩在宽大军装下的纤瘦的背影,看不到是什么表情。 莫晓慧却觉得,那个背影看起来格外的云淡风轻,而且就是连长怒火的源头。 从小就接触各级首长,莫晓慧很善于揣摩这些人的心思。 在军校里,那些士兵军官也要训练,训练的场面是严肃的,教官是严厉的,但是没有这种像是被激怒的。 谭鲁晋的怒火太明显了。 女兵们都给震住了,不由得开始担心起自己来了,生怕自己会在之后的训练考核中,一个不小心也受到这样的惩罚。 不知是谁说了句:“连长好凶啊,看起来像是要打人,要是我就吓哭了。” 王爱平小声道:“连长只是摆个脸色又不会把她怎么样,江筠她妈还连打带骂的比这凶多了。” “江筠在家干嘛挨打?”通常在大院里都是男孩子调皮,挨打挨的多,女孩子最多就被唠叨两句:“看起来挺老实的呀。” 王爱平嘟囔:“不知道,好像是嫌她笨。” 大家都沉默了,齐齐地把目光投向江筠。 点火器江筠,还在继续保持着她的全副注意力。 不就一个小时嘛,她在原来的时空,在非洲大草原上,跟一条刚刚苏醒的巨蟒对峙过整整一天一夜! 在这种力量悬殊的对峙中,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冲动情绪。还要保持高度的警惕性,以防对方突然发难。 一阵清凉的风吹过来,江筠觉得心旷神怡,站姿更轻松更自在,丝毫不受谭鲁晋半点影响。 何向东在谭鲁晋的高压面前,呼吸本就有点儿不稳,这阵凉风吹得她鼻子里一阵痒痒,再也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根据训练的要求,打喷嚏也不能移动身体,可怜的何向东不敢捂嘴揉鼻子,接连冲着谭鲁晋打了三个喷嚏,手绢就在口袋里,也不敢掏出来,眼泪鼻涕挂在脸上,狼狈不已。 谭鲁晋被凉风一吹,才惊觉自己的鬓角,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这是冷汗! 他这是在气势上就输给了江筠!! 这个认知,让谭鲁晋的怒火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输了气势,不能输人,谭鲁晋咬紧了牙根,面无表情的继续盯着明明没有看他却又一直藐视他的江筠。 在远处观察这一切的,还有指导员郭和平。 “一排长,”郭和平赶紧安排人,形势对连长不利呀,再过一会儿那些新兵蛋子都能发现连长不对劲了:“你去换连长回来,就说我这边要开会。” “是!”胡大力小跑着去替换谭鲁晋。 郭和平把二排长三排长都赶出办公室,在办公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半根卷烟,一下一下的在桌子上轻轻地敲。 谭鲁晋踩着重重的脚步声进了办公室,第一个动作就是摘下头上的军帽扔在办公桌上,两手叉腰,呼哧呼哧喘气。 军帽仰在桌上,两鬓的位置已经被汗湿了。 郭和平起身去关上门,看着面红耳赤的谭鲁晋,忍着笑:“怎么回事?” 谭鲁晋咬牙切齿:“他大爷的!她骨头还真硬!” 郭和平噗嗤乐了:“怎么个硬法?是跟你顶嘴了,还是不服气啦?” 谭鲁晋斜着郭和平哼哼:“你就笑吧,等你去跟她谈话,你就知道怎么个硬法了。” 大爷的,要不是胡大力去的及时,他就败下阵来了。 郭和平乐得更厉害了:“我还是先跟你谈话吧,你就够硬的。” 谭鲁晋咬牙:“看着吧,老子一定要磨掉她的棱角!你看看莫晓慧,人家来头比她大得多,也没有半点骄傲,这个江筠也不知她哪来的自满!” 郭和平:“……” 怎么听起来像是要公报私仇!不对,私仇也木有才对! “我看她训练中还可以呀,”郭和平对江筠印象不错:“她反应也快,学习能力也强,在这帮女兵中算是好的啦。” 第九十三章 写检讨 谭鲁晋不屑一顾:“才三天能看出来什么?能坚持三个月,都这么牛的话,我就服她。” 郭和平笑哈哈的:“能把你的脾气挑起来,我觉得她就已经够厉害的了。你带的这么多女兵里面,她还是头一个呢!行了,女兵嘛,不像男兵皮糙肉厚能吃苦,你也不能太狠,刻意针对她,让人家看出来,该对你有看法了。” 谭鲁晋挠挠头,有点伤脑筋:“不能狠?那你说怎么办?我就是看不惯有点小聪明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这种人!” 郭和平:“我再观察观察,跟你一起琢磨个好办法。女兵嘛,不能光是批评教育让人家硬扛着去搞技能训练,把身体累出毛病来怎么办?那就得退兵!咱们连还没出过退兵的先例呢。” 再说这都是内部指标过来的兵,不管来头怎么样,目的是什么,既有父辈的光环,同时也是有着父辈的期待。 指导员不但要配合连长做好士兵们的思想工作,关键时刻还要做通连长的思想工作。 谭鲁晋立即想通了:“对,不能退兵,咱们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向上级保证过要完成任务!” “咱们得让她学会起好带头作用。你看二排长邱志杰,变化多大!咱们能把二排长带出来,还怕教育不了一个江筠?”郭和平把烟卷点着吸了两口赶紧又掐灭了:“你说她叫啥名不好,非要叫‘将军’,搞得我每次想找她谈话,都像是要跟首长汇报似的!” 还好每次集合只要报数不用点名。 谭鲁晋瞪眼:“是骡子是马那就拉出来练练,走着瞧!” 随后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男兵的训练,胡大力在门外喊报告。 郭和平急忙按住谭鲁晋:“谭连长,怎么帮助江筠的事,先别提,等过了这半个月的新兵磨合期,再说。” 这批女兵的人数,也比以往的人数多了不少,按理说环境这么恶劣的地方,男兵呆着都够艰苦的,不知道上头是怎么考虑的,反正他郭和平是没想明白。在新的指示下来之前,还是按兵不动,观察观察再说。 谭鲁晋顿了一下,扬声答:“进来!” 胡大力推门进来,敬礼报告:“江筠何向东原地立正完毕,已经返回宿舍。已经交待她们各写两百字的深刻检查。” 谭鲁晋很满意,写检查也是最好的由头,写得不好认识不深刻,就打回去重写,想一想心情就好了,力量也回来了:“做得好!去叫二排长三排长进来开会。” 回到宿舍去写检查的两个女兵,就没这么爽了。 何向东把脸埋在被子里,肩膀一耸一耸的,伤心不已。 其他女兵也不敢上前去问,都乖乖的在自己的床位上,心不在焉的背书看书,其实都在偷瞄着江筠的举动。 刚才一进宿舍,江筠就主动问大家:“一排长让我俩写检查,你们谁写过,能不能教教我?” 一句话,就把大伙儿成功的钉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江筠乐得清静,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床头柜前,把条例纪律的小册子摊在面前,拿了铅笔和信纸,认认真真的写检查。 而且,她得写两份,自己一份,再写一份让何向东抄一遍。 罚站的事,是她错在先,要不是她跟何向东说起辨认方向的事,何向东也不至于乐得忘形。 写检讨书,对江筠来说是破天荒头一遭。 她就写过调研报告,年度计划书。 要她认错,那就把发生错误的过程写出来好了。 江筠努力想着之前看过的那些铺天盖地的打着红叉的字报的内容。 人家批评的,肯定就是想让自己认错的。 这个重点容易找。 江筠很快就把检查写完了,里面还加了几句红本本里的话作为自己的人生指导目标。 她看了看,觉得很满意,就拿起来去找何向东:“向东,你起来,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何向东捂着脸,扭扭捏捏的坐起来,抽抽嗒嗒的:“小筠,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江筠拧了把毛巾递过去:“你先擦把脸,我拿梳子给你把辫子梳一梳。” 其他女兵都看呆了。 怎么挨了批评,被罚站了,要写检查,还能这么若无其事,像是在给亲朋好友写信。 何向东把脸上的泪痕都擦干净,抽了抽鼻子:“小筠,刚才我好丢人啊,我明天都没脸去出操了。” 江筠笑着就要安慰何向东说没关系,熄灯号响了起来。 营地的照明条件有限,大家几乎都是随着大自然的光亮作息。 江筠找了个手电筒给何向东,掀起被子,躲在被子底下跟何向东说悄悄话:“一会儿你赶紧把检查抄了,明天一早要交呢。” 何向东还在难过:“小筠,你说写了检查交上去,会不会给咱们处分啊?刚来就记过,我都没脸回去见我爸了。” 江筠想起刚才写检讨的时候,她们俩搂胳膊的行为,在军容军姿里并没有明确规定具体的细节,还不至于严重到会受处分。 睡在何向东旁边的女兵周玉芬推了一下被子,小声提醒:“查岗的来了。” 熄灯后会有值班的排长巡查每间宿舍。 不是为了省电,也不是为了士兵要有足够的睡眠以保证训练质量,而是为了检查士兵们是否遵守纪律,这是统一行动的一部分。 可惜江筠在原来的时空,在中学和大学分别只受过十五天和二十天的军训,那几十天的训练强度加起来也没有军营这三天实打实训练的强度大。 江筠掀开被子跳下地,跑回自己的床位,飞快的躺下去,随手拉开被子遮住自己。 宿舍门悄无声息的推开了,一束手电筒光在室内晃了一圈,见没有异常,就关上门离开了。 又过了一阵,江筠从自己的床位上跳下来,跑到何向东的床位前,轻轻地推了推,何向东从被窝里递了一张纸片出来给江筠。 江筠这才放心了,把自己替何向东写的草稿塞在了被褥底下。 莫晓慧躺在角落里,把江筠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第九十四章 分班 女兵们白天训练完之后,谭鲁晋宣布了一项新的安排,推选两个班长出来,每个班长各带十五个人,以后每天早上起床后之后,每班各留一个人共同整理内务,其他人由班长带队全部到操场上出操。 留在宿舍整理内务的人,要在十五分钟之内,把宿舍里全部人的被子叠成豆腐块儿,生活用品归位,再到操场上归队训练。 这个决定,是连长和指导员共同商议的。 至于班长的人选,不用说,就是莫晓慧和江筠。 莫晓慧是女兵一班班长,江筠是女兵二班班长。 人员的划分也很简单,就是睡在一条炕上的人分在一个班。 江筠颇感意外。 毕竟她刚刚才写完检讨书,就是把她作为一个落后的帮扶对象,她也不会感到奇怪,选谁也轮不到她呀。 连长的宣布,就是命令。 命令就只能执行。 女兵们重新列队,班长打头,其他各人挨着班长从矮到高站好。 江筠是班长,站在第一个,何向东个子最高,站在二班队伍中最后一个。 在又喊了一阵立正稍息向前看向左看向右看之后,一班和二班的区别就出来了。 一班的女兵们,精神饱满,动作有力,进步非常明显。 二班的女兵们,士气明显不足,动作参差不齐。 “立正!”谭鲁晋最后总结道:“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各班散队后回去做总结,一定要做到步调一致,一人错,全班罚!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 “大声点!” “听清楚了!” 江筠的心里狂奔过两万头草泥马,她有理由相信它们接下来还会来来回回的跑无数趟。 “稍息!”谭鲁晋不用左右扫视也能把面前所有女兵的表情尽收眼底,再次提醒大家行走坐卧都不能松懈:“随时随地保持军人的姿态!解散!” 头三天的时候,每次连长一喊解散,女兵们就像解放了一样,训练时紧绷的那口气立马就松了下来。 刚刚宣布了班规之后,连长一喊解散,再没有人敢自由的四下散开,就连小声的说笑都不敢了,而是跟着自己的班长行动。 江筠带头往宿舍走去。 在原来的时空,她在江珩的剧组帮忙的时候,旁边就有个拍古装剧的剧组,拍的恰好是孙武去见吴王,在吴王面前演示自己善用兵法的一场戏。 不知道谭鲁晋有没有学过兵法?但是他的行为恰好就与三令五申这个典故重叠了。 江筠多机灵啊,她怎么会让自己成为炮灰呢? 回到宿舍,莫晓慧主动跟江筠商量:“江筠,咱们把每天做内务的人员名单安排出来吧。” 江筠没意见:“行,你说。” 莫晓慧笑笑:“我看就按睡觉的铺位顺序,从门口一直往里排。刚好每人每个月做两天,你看是每次连着做两天还是说做一天就轮着等下一次?” 江筠也没意见:“就按你说的吧,怎么都行。” “那就一人做一天吧,”莫晓慧看了看每个人的被子,水平全都有待提高:“一会儿吃完饭,我想让我们班所有的人都来练习一遍整理内务。” 江筠想了想,要是所有人都在挤宿舍里练习叠被子,那种相互比较的心思和害怕落后的手忙脚乱,说不定有人会受不了:“一班长,要不这样吧,你带着人在宿舍练习整理内务,我带着我们班的人在外面背书,一个小时之后换过来,你看怎么样?” 莫晓慧愣了一下:“一个小时之后,天就慢慢黑了。” 在外面背书,字都看不清了。 江筠对气候的变化十分了解,其实现在白昼时间已经逐渐拉越长,立即大度的说道:“那一会儿吃完饭,我们班先练习整理内务,半个小时之后就换出来让给你们。” 把先后顺序的时间长短做了一个调整,再让对方做选择的时候,就不会有觉得不公平的想法。 这样,二班的女兵,要么先行练习立下信心,要么后来练习增强信心,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跟着一个写过检讨的班长而自卑。 莫晓慧有点犹豫:“我刚才说的我们班,其实是指我们大家一班和二班,没有分开来的意思。” 江筠笑笑:“我知道,这不是地方小吗?咱们分开来练习,行动的时候是统一的,还不是一样吗?” 谁说不想分开来的?她就是觉得莫晓慧有点儿小心思,就是想要压她一头。 或许女孩子都有下意识的想要比较的心思吧? 莫晓慧点点头:“好吧,那我们一班先练习半小时。” 总感觉只练习半小时,好像吃亏了一样,那么一班就孔融让梨好了。 江筠有点无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既然已经赶到架子上来了,那就不能输给别人。 吃了晚饭,江筠带着二班的女兵们到院子里,两两分组互相背学习资料,自己挑了个据说是一条也背不出来的女兵同组。 这个女兵叫赵志坚,不情不愿的站在江筠面前。 江筠把学习资料往赵志坚的手里一塞:“你看着,我先背。” 说完一口气毫不停顿的把小册子里的军规从头背到尾,看着赵志坚的表情从不屑到目瞪口呆。 “到你了。”江筠把小册子抽回来,没有打开:“你背吧,我会提示你的。” 因为,所谓记性不好的人,对于别人的提示,通常又能记得住。 江筠故意在赵志坚面前露了一手背书的小把戏,她知道,自己从此就比面前这个女兵高了半个头。 郭和平觉得新鲜,特意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听了江筠的解释,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这个办法不错,高!” 既能提高工作学习效率,又能增强互助的感情。 取得胜利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战友之间不但要团结,还要互相合作,互相帮助。 江筠谦虚的笑,眉眼弯弯:“谢谢指导员夸奖!” 郭和平摆摆手:“你们继续。” 哎呦,在这个荒凉的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呆了三年,除了文工团的女兵来慰问演出,听到过欢声笑语之外,他多久没见过这么灿烂的笑容了? 郭和平转身走了两步,眼眶竟然有点湿润。 第九十五章 二班长 谭鲁晋看着情绪有点小激动的郭和平,咧了咧嘴角:“指导员,你咋这么不严肃了呢?” 这别不是让女兵的美貌给收买了吧? 郭和平呼了一口气,习惯性的拿起桌上的半支卷烟在手里转,过了好一会儿,情绪平静了才说:“谭连长,我的亲妹妹,小时候可爱笑了,要是还在的话,就跟一排二班长差不多年纪。” 谭鲁晋也是第一回听到郭和平提到自己的家人:“卧槽,指导员,你还有这么小的妹妹?” 郭和平长叹一声:“我娘生了七个,我是老大,那个妹妹是老七,我们家现在就剩下我们哥仨,老大,老四和老六。” 遇到灾荒时期,加上在农村缺医少药,医疗条件不够,一场疟疾,一次发烧都能要了人命。 这样的情况不是个例,谭鲁晋也沉默了。 郭和平清清嗓子,转回正题:“谭连长,我看一排二班长还不错,挺会想办法的。” 谭鲁晋不以为然,一个女兵不怕你,敢跟你笑一下,就叫挺会想办法,她这是用美人计吧?到时候挨批的时候好走后门是吧? “我跟你说吧,指导员,这些年纪小的女兵就是娇气,等明天她们开始队列操练,还能跟你笑的出来,那就叫有办法。” 光是立正稍息,就练了三天。 踢正步,走队列,那才叫真的辛苦,最少要连续练习十五天,才能基本走出个队伍的样子。 郭和平没有正面接话:“谭连长,女兵的内务,给他们多长的时间练习,再按标准去检查?半个月?” 谭鲁晋点点头:“行,半个月之后就开始学习打背包了,到时候内务整理不合格的也要开始处罚。” 那些女兵们看着心灵手巧,一个被子就是叠不方正。女兵宿舍走进去,一看就是女孩子的住的地方。 想当初,他去铁娘子连参观的时候,那家伙,人家女兵宿舍的内务,比男兵宿舍还要整齐划一。 怎么到了他的手下,他就有点儿,有那么一丁丁点儿力不从心呢? 让铁面连长谭鲁晋感到力不从心的罪魁祸首一排二班长江筠,带了二班在跟一班交换场地。 一班的女兵们看上去被子还没叠够,都不想出来。 莫晓慧站在门口:“一班的都带上军规小册子,出来学习。” 半个小时的练习,一个人要在十五分钟之内叠完十六个人的被子,加上生活用品归位,她们还没做到。 其实晚上睡觉前她们也可以再练习的,但是一个人吧,他要做什么做得正上瘾的时候,你把她拉开,她特别不舍得,她心里那个劲儿还在那儿,即便是进入到其他的场景之中,也没有办法立即从刚才的场景中脱离出来。 江筠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她就知道,一班的女兵等下背书肯定也背不好。 但是她不能越俎代苞,还得先管好自己二班的这些人。 等一班的人全都出去了,江筠关上门,她要来一个有序的系统练习:“何向东,你先来。其他人,都脱鞋上炕,拉开被子躺好。我喊起床,你们全部人就起来下炕,站在旁边,何向东,你就开始叠被子。听明白了吗?都听明白了,那就开始。” 刚刚江筠在院子里得到了指导员的表扬,这些女兵对江筠开始刮目相看,对她的指令也特别配合。 第一轮的时候,这些女兵起来之后,被子都堆在原地,何向东的个子够高,胳膊够长,还得趴在炕上伸胳膊去拽,这样就比较耽误时间。 江筠给她们示范:“每个人起来的时候,顺手把被子拽到炕沿,出门的时候,自己把缸子和脸盆都收好,整理内部的战士,就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周玉芬,你接着来。” 全部人又依照江筠的指令,躺下,起身,拽被子,放生活用品。 周玉芬只要拉着被角一抖一折,轻轻松松的就叠了个豆腐块出来,从头到尾,只用了不到何向东三分之一的时间。 女兵们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江筠摆摆手:“今天重点就让何向东周玉芬练习,因为明后天就是她们两个人整理内务。其他人每天晚上睡觉前练习两遍叠自己的被子,觉得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提出来,咱们在你执勤的头天晚上,着重练习,肯定能达标完成任务。” 幸好她是班长,不要整理内务。 叠豆腐块一直是江筠的短板,每天早上都是何向东跑过来,替她把被子捏出一条线的。 “还有时间,咱们再练一遍,何向东,你再来一次。” 有了两次的练习体会,大家配合得更好。 何向东飞快的把十六个人的内务全部都整理好了。 刘春带头鼓掌:“哇,何向东跟胡排长(速度)差不多了!” 还别说,女孩子们真的就是心灵手巧的。看着别人做得好,做得熟练,自己也会脑补,等到自己去做的时候,就很容易找到感觉,做起来得心应手。 何向东兴奋不已:“是小筠教的好!” 江筠翻个白眼纠正:“二班长!” 何向东笑嘻嘻的:“是!二班长!” 江筠故意板着脸:“军姿!” 何向东原地立正敬礼:“是!” 其他人纷纷捂嘴偷笑,早这么严肃,何至于写检讨呢,害得大家瞎担心一场。 许咏春举手问:“报告二班长,我个子矮,抖被子抖不开怎么办?” 个矮手短力气小,叠被子要快,抖开被子也是个技巧+力气的活。 江筠扶额,硬件不够智商来凑:“别着急,轮到你还有十四天呢,还有时间多练,到时候我们肯定已经想出办法来了。” 经过一个小时的练习,二班的女兵们,彼此之间变得熟络了一些,也不担心自己背不了书,也不害怕整理内务了,开始小声的聊着天。 原本因为营地的荒凉和训练的辛苦而想家,晚上偷偷在被子里掉泪的女兵,此时也觉得军营的生活,不再那么单调寂寞。 第九十六章 商量(给蒋蒋567的加更) 看着一溜整齐的被子,江筠提出了一个问题。 “咱们的被子,多久能洗一次啊?” 据说往后训练强度会越来越大,出汗也会越来越多,营房里每天每人限量供应的用水,洗衣服都困难,貌似洗被子更加不可能。 棉絮用得越久,越板结,叠豆腐块儿越容易出效果。 被面肯定也脏的够呛。 营地所在的地理位置,虽然是草原,但不是平原,是一片起伏的丘陵,放目远眺,有两个方向的可视距离能有十几公里。就是说,战士们一眼就可以看到十几公里外的一根草在随风舞动。 现在已经快接近六月份的时间了,一直没有怎么下雨,所谓的大草原,也没见到几根草,顺着黄土能看到天边。 从天边刮来的风,还带着尘土。 每天训练之后,衬衣领子上总是有一圈汗水混着尘土的印渍,这让爱干净爱漂亮的女兵们,有些受不了。 若不是水资源有限,每人每天的用水都有定额,她们恨不得天天洗澡换衣裳。 “听那些伙头兵说,离营房不到五里路的地方就有一条河,”有个伙头兵是刘春的老乡,打饭的时候可热情了,总想多跟她说几句话:“他们男兵每隔几天就会去河边洗衣服。” 马上就有人问:“那女兵呢?也可以去河边洗衣服喽?” 何向东惊呼了一声:“有水就好了,咱们可以结伴去河边洗衣服,不知道那水干不干净,能不能在那边洗洗头发。” 江筠觉得不可行:“自由活动的时间都没有,你还想去河边?” 何向东想了想,点点头:“要不,我就报名加入去河边打水的队伍。”灵机一动还想了一个好办法:“不是轮流整理内务吗?咱们还可以轮流去河边洗衣服啊,每次去四个人,去的人还可以帮不去的人洗衣服。” 洗一件也是洗,洗十件也是洗,去趟河边,还可以顺便洗洗脚,洗洗头发什么的,一举两得。 食堂那边有一条自来水管,在干旱季节水少的时候几乎抽不到水,全靠人工去河边打水回来。 这一批的新兵多,所有的物资消耗量都加大,单靠后勤伙房的几个兵,利用做饭的空余时间去打水,已经远远难以供应每天所需的用水量。 谭鲁晋郭和平商量了一下,利用每天训练之外的时间加建蓄水池,另外每天抽派六个新兵去打水。 何向东说的打水队伍就是这么回事。 江筠一听:“好主意。我看要去都去,或者跟一班轮,她们一三五去,二班二四六去。” 人多有伴,不用怕狼也不怕遇到陌生人。 说不定顺着水源往源头走,在河边还能遇到牧民呢,顺便打听打听草原周边的情况多好。 一班的女兵回到宿舍,看她们说的热闹,王爱平凑过来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江筠跳起来喊住莫晓慧:“一班长,我有事跟你商量。” 想要去河边洗衣服的申请,还是让莫晓慧出马去问比较好,连长对她这个二班长有成见,她去问的话说被驳回来的可能性极大。 莫晓慧以为是商量互换练习时间:“你们刚才在宿舍练的怎么样啦?” “挺好的。”江筠笑笑,接着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把问题抛出来:“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可不可行?” 只要跟江筠面对面,莫晓慧就觉得自己的大脑会短路,一点儿也不想跟江筠站在一起探讨问题。 刚才那个先半小时后一个小时的问题,就把人给绕晕了,出到院子里的时候,一班那些女兵在抗议说她们根本就没来得及练习,万一早上检查内务不合格的话,整个一班都要跟着受罚。 一帮人嘟囔了半天,听到宿舍里传出来的笑声,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想跑回宿舍去看是怎么回事。 莫晓慧低下头:“我考虑考虑,明天再商量行吗?” 江筠惊讶的问:“还用等到明天?” 这个问题好简单哦,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干嘛要故作深沉的考虑一晚上?有什么疑惑站在这儿说出来不就完了吗? 莫晓慧不得不抬眼看着江筠,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咱们是新兵,有什么想法最好不要主动提出来,等连长安排比较好。” 江筠瞪大了眼睛:“连长又不是女的,指导员也不是女的,就连卫生兵都是男的!咱们的身体能跟那些男兵去比吗?月事的时候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就院子里这点儿水,哪能洗干净啊!” 年代不同,生活条件简陋,卫生用品也极其简易,她们两个刚被命为班长,马上就有女兵来找她提出生理问题。女兵班长就是这帮女兵最大的依靠,她俩不当大家的代言人,女兵的需求还有谁能考虑到啊? 连长是个黑脸包公,看起来就是个不近人情的。 指导员虽然看起来比较好说话,那也不会主动来跟她们谈心事吧? 莫晓慧犹豫了一下:“这样啊?那我想想该怎么向上级报告。” 江筠偷偷翻个白眼:“要不要写书面文字啊?如果要写的话,那就你动笔吧,我的字很丑的。” 字写得丑,还真不是江筠谦虚。 在见过陈援武写的字之后,江筠就觉得自己的字实在是拿不出手。特别是在原来的时空用惯了语音智能输入法,再提起笔来写字的时候,好多字都认识,想写的时候却写不出来。好不容易能写出来的,笔顺又写不对。 莫晓慧很想反驳说,你的字一点也不丑,话到嘴边,又及时的咽了回去。 早上听到起床号,大家急急忙忙穿好衣服往外跑,莫晓慧故意跑在最后,跑去江筠的床褥底下,翻出了一张纸片,是江筠用铅笔写的检讨书。 当时光线很暗,纸片上的字迹根本就看不清楚,莫晓慧就把纸片揣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白天她想办法偷偷的看了一遍,还没找到机会放回去呢。 检讨书的字写得并不丑,甚至可以说还有几分清秀,就像眼前的这张面孔。还有几个错别字,还有的措辞用语不当,就像这张面孔上的几粒雀斑…… 莫晓慧用力甩了甩头。 江筠脑门上几条黑线:“不写就不写嘛,那么使劲干嘛?” 第九十七章 一班长 莫晓慧小到大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她勤奋克己,任劳任怨。 她相信勤能补拙,做什么事情都力求做到最好,以得到父母的赞许得到老师的表扬。 在京城寄居在陈家的几年里,在叶清音的影响下,她又学会了追求完美。 由于叶清音工作忙碌,陈家一直都请有一个保姆,做饭洗衣擦地板。 莫晓慧也没有因此就把自己当成千金小姐,她还是坚持打理自己的房间,跟叶清音学习做西餐,陪着小心讨好叶清音,就为了让人家夸她一句“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也真的做到了。 陈家上上下下的人都喜欢她,每个人都把她当成了家里的一分子。叶清音会把她当女儿一样说心里话,陈静把她当成亲姐姐一样诉说小秘密。 在她面前,陈家没有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 有时候叶清音周末要开会要外出,没空在家,莫晓慧还会学着叶清音的习惯,和保姆刘婶一起做全家人爱吃的菜。 在陈家生活了几年,渐渐的,莫晓慧也把自己当成了陈家的一分子。 直到两年前,陈忠调到王牌野战师当师长,把全家都带去随军。 莫晓慧的父亲莫开锋调到了桂城陆军学院当政委,行踪算是稳定下来,莫晓慧这才离开陈家,回到了自己的父母身边。 临分别前,莫晓慧向陈家人告别,依依不舍,红着眼眶说自己一定会回来看大家的。 本来么,她就已经把陈家当成了自己另一个家。 刘婶一直都特别喜欢莫晓慧,抹着眼泪说:“好几千公里的路,听说坐车要走十来天呢,出门一趟不容易,等你想起来看我们的时候,说不定都嫁人了,抱着娃来的。” 当时莫晓慧只有十五岁,被刘婶的话说得一怔,随即羞红了脸,头都抬不起来。 叶清音安慰莫晓慧说:“晓慧,我可舍不得你嫁远了,以后嫁到京城来,叶姨帮你找个好对象。” 这个年代的人信守言出必行,说出来的话就是承诺。 曾经有一次,叶清音的同事到陈家做客,看到莫晓慧长得跟陈家的孩子不一样,私下里就开了一句玩笑:“这么乖巧漂亮的女孩子,我还以为是你们家的童养媳呢。” 叶清音还呵呵笑着回答说:“这孩子又孝顺又能干,我倒是想呢。” 对孩子来说,大人的话都是真话。 莫晓慧下意识的就认为,叶清音要给她找的对象就是陈援武,她嫁到京城,就是嫁到陈家来。 她当然愿意啊! 在桂城,她跟自己的亲生父母相处,还有一段磨合期,在那段日子里,她最想念的就是在京城的生活。 因为刘婶无心的一句话,因为叶清音无意中的一句玩笑,莫晓慧的少女心开始萌动。 还没等她长大到适婚年龄,还没等到两家大人提起做亲家的事,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憧憬,半路上就杀出来一个江筠,惊醒了她的美梦。 连长谭鲁晋中午把莫晓慧找去谈话,说让她和江筠分别担任女兵的班长,并且让她起好带头表率作用,做所有女兵的榜样。 指导员鼓励她说,两个班长要携手并进,精诚合作,共同进步。 莫晓慧很愿意当班长,也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和资格。 但是其他女兵里,从十四岁到十八岁的都有,连长为什么不选一个年纪大的当班长,而是选了江筠,她就有点不明白。 她都已经把江筠当成假想敌了,哪有跟敌人手牵手合作的?她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跟江筠合作。 可是,面对连长信任的目光,莫晓慧仿佛接过了千斤重担:“是!” 如果她是班长而江筠不是,她还能站在帮助江筠的位置上。 现在面对面的站着,江筠的不紧张反而让莫晓慧觉得更有一种压力迎面而来。 撇开江筠的瞪视,莫晓慧把脸稍偏,看向脚下的红砖,解释道:“我不是不想写,是今天训练之后有点头疼。” 江筠明白了,任谁坐了十天的车,马上就接着训练,体力都会跟不上的:“一班长,那你早点儿休息吧,睡够了才有精神,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地域纬度的变化,还有赶路的时差,都会干扰人们已经形成的生物钟,很多人水土不服,就是这么来的。 江筠的通情达理,让莫晓慧有点儿不适应,怎么这人品跟连长说的不一样:“那我先回宿舍了。” 再站一会儿,她可能就要忍不住问江筠“你认不认识陈援武”了。 陈忠去当师长的时候,陈援武并没有跟着去,而是独自留在京城读书,由刘婶照顾了一年,直到考上大学。 莫晓慧借着送试卷的机会在大院里呆了三天,陈家门前几乎没有其他人来往。 她想不通江筠能有什么机会认识陈援武。 躺在床位上,莫晓慧的脑子里一会儿是陈援武的笑脸,一会儿又是江筠瞪大的丹凤眼,搅得她心烦意乱,更睡不着了。 还好她知道陈跃飞也在新兵连,有机会的话,她可以找陈跃飞问问怎么回事。但是,她目前还不想让人知道她跟陈家的关系,还特意在电话里跟陈跃飞交代过,在部队里,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两个人最好不要相认,只当正常的战友往来。 一班的女兵们,看到班长脸色不佳,又早早的歇下,也不敢多说什么,各自想着心事。 只有第二天一早要整理内务的钱红,对自己叠好全班的被子没什么信心,生怕自己到时候又会犯越紧张越出错的毛病。 偏偏这时王娟跑过来问:“钱红,你怎么样,有没有把握啊,要是没把握就起来练一练啊,别明天早上弄不好,还得咱们都得跟着你一起受罚啊!” 睡在钱红旁边的齐家平,无奈的看了王娟一眼,放下手上的信,小声的安慰道:“钱红,没事的,你自己的被子叠的这么好,明天早上肯定都能叠好的。” 一个好心的吓唬一个好心的劝慰,钱红更紧张了。 第九十八章 扯不清 上午的训练完毕,连长谭鲁晋过来宣布早上检查各班整理内务的情况。 “一排二班,整理内务合格,二班稍息,解散!” 江筠提着一口气,扬声喊口令:“二班,向左转,齐步走。” 规规矩矩的领着二班的女兵们进了宿舍,大家才敢真的解散。 进了宿舍,好几个人就挤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瞄。 一班的女兵们紧张万分,连长没喊稍息,动也不敢动,只有左右转动的眼珠子泄露了她们的心事。 何向东一把搂住江筠:“哎妈呀,吓死我了。” 周玉芬小声喊道:“你们瞧,一班的被子!” 大伙有呼啦啦转身,齐齐盯住一班的炕。 靠近门口的两床被子,就像两块撞坏了的豆腐! 正是莫晓慧和王爱平的床位。 “哎呀,完了!”许咏春惋惜的喊道:“这下一班肯定就要挨罚了!” 趴在门缝上往外瞧的赵志坚回过头来小声报告:“钱红在哭鼻子呢。” 何向东道:“早上我跑出去的时候,还怕钱红超过时间,还喊了她一声,她跟我一块归队的啊。早知道她没叠完被子,我就不喊她了。” 整理内务,归队的时间也有人把关,到时间就吹哨,迟到也是要挨批评的。 赵志坚又小声的喊道:“嘘,一班的解散回来了。” 宿舍里的女兵们赶紧四下散开,回到自己的床位去。 莫晓慧推开虚掩的宿舍门,首先就看到了门口的杰作。 后面进来的女兵,一个跟一个的都惊呼出声。 最后钱红进来的时候,已经啜泣不已:“我,我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嘛。” 钱红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还特意回头多整理了一下,想着检查内务的人站在门口第一眼就能看到整整齐齐的豆腐块儿,肯定就过关了。 王爱平看着自己的被子,一脸的鄙夷:“钱红,这能叫好好的吗?”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干什么? 何向东上来打圆场:“对呀,我就是看你都弄好了,我才叫你赶紧跟我一块出去的啊。” 钱红抽泣着:“就是啊,你一喊我,我就赶紧冲出去了。” 何向东有点懊恼:“钱红,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催你了,都是我不好。” 王娟撇撇嘴:“你现在说你不好有什么用?我们一班还不是要受罚!” 胡朝晖埋怨钱红道:“你看你,着什么急嘛,你跑过去的时候,过了好半天排长才吹哨。” 钱红的啜泣变成了呜呜呜。 何向东怕一班的人会全体挤兑钱红,看她哭的那么伤心,想起自己写检讨书的时候伤心的心情,就安慰钱红说:“钱红,别哭了,我下次再也不喊了。” 贺青春说:“何向东,你说来不及了,可是我看见钱红比你还先到呢。” 大家齐刷刷的,把眼光都转向了何向东。 何向东把手从江筠的肩膀上放下来,高兴的笑,终于有人看到她做的好事了:“钱红呲溜一声就蹿到前面去了,门都没关,我只好退回去,把门给关上。” 看看,她有条不紊的把二班的内务都整理好了,还喊了战友一起出门,还退回去关了门,在归队的时候也没有迟到,多厉害!嘿嘿嘿,此处应有掌声。 王娟大声问:“何向东,你说,你退回去啦?” 何向东笑眯眯的点头:“对呀,我还特意又看了一眼,才关的门。” 二班的内务整得就像刀切的一样,自己看着就心花怒放。 王娟逼问了一句:“钱红说她的内务都整理好了才出的门,为什么连长来检查的时候,就会乱成这样?” 何向东愣住了,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对呀:“王娟,你是说,我退回去,把被子弄坏的?” 王娟哼了一声:“我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江筠拦住何向东,这个时候不能吵,在弄清楚事实之前,必须稳住情绪,她看了一眼王娟:“我相信,何向东是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的。” 王娟不服气的说:“何向东是你们班的,你肯定向着她说话啦!” 江筠盯着王娟的眼睛:“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我向着她干嘛?” 王娟瞪回去:“你们俩刚写完检讨书,谁不知道啊!” 何向东急了:“我是写了检讨书,那又怎样?跟钱红没整理好内务有什么关系?你说清楚点!” 王娟翘起下巴:“钱红没整理好内务,我们全班都得跟着受罚,你还说你好心喊了她一声,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呢?” 言下之意,就是何向东把钱红给支走,自己退回去,把一班的内务给搞乱了,导致一班的检查不合格。 何向东气得嘴唇都哆嗦:“你,你血口喷人!” 王娟一看何向东脸色都变了,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更加理直气壮:“你的心才狠呢!你妈知道吗?” 江筠生气了,上前一步站在王娟的面前,一字一顿:“你是想冤枉战友吗?” 王娟被江筠眼里的怒火逼得退后一步,嘴巴还很强硬:“反正钱红说她出门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江筠握紧了拳头,克制了自己挥拳的冲动,转身走了两步,站到钱红的面前,紧盯着钱红的眼睛:“钱红,你确定你出门时候,内务都是一丝不乱的吗?” 钱红哭出声,一个劲地摇着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一着急脑子就会懵,什么也记不起来。她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是把被子整理得更好了,还是不小心就把被子给弄塌了。 王娟在一旁继续说风凉话:“二班长,钱红已经挨批评了,我们全班也都要跟着她受罚了,你还在这儿欺负她,这样好吗?” 江筠扭头冲着王娟喝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她?” “人家都哭得这么伤心了,你还不依不饶的,她明明就没错!” “那你是说我错了?”江筠气笑了:“那好,我问你,你光凭钱红的一句话,你就认定钱红没错,为什么何向东说她根本就没有碰过一班的内务,你还要说是何向东的错呢?” 第九十九章 过招(蒋蒋567加更2) 江筠的话,逻辑清晰,滴水不漏。 王娟没词儿了:“就许你护着何向东,不许我向着钱红吗?” 江筠冷笑一声:“好吧,你也承认钱红有错了吧!” 瞪了王娟一眼,江筠拉着何向东走开:“一会儿咱们该吃饭去了,要是生气的话,对胃口不好,走走走,先擦把脸。”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还要冤枉她故意栽赃给战友,何向东的眼泪早就吧嗒吧嗒掉了一地。 身后围着看热闹的战友自动向两边分开,让何向东跟江筠走开去洗脸。 王娟不服气的嚷嚷:“钱红根本就没错,你跟何向东,昨天挨了罚站,又写检讨!” 江筠气的头疼,这个王娟哪壶不提开提哪壶!何向东面子薄最忌讳人家说她写检讨的事,王娟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了好几遍!这是张秀英第二是吧!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江筠转身冲到王娟的面前:“你再说一遍!” 麻蛋的,只要王娟敢说一个字,她就揍得她满地找牙! 莫晓慧都看呆了。 这些女兵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唇枪舌剑的过了几十招,事态还在从动口朝着动手的方向发展。 从小到大,几乎没有看见过吵架的莫晓慧,此时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拉架:“二班长,你就少说一句吧。” 江筠冷冷的看了莫晓慧一眼:“你怎么不让胡搅蛮缠的少说一句呢?” 又冲着王娟说道:“你说我护着何向东,你们班长还不是护着你吗?你这么不讲理,她不拦着你,反而赶我走!” 莫晓慧不想让吵闹声传出去惊动了连长,息事宁人的说道:“好啦,都是我不对,你们别吵了。午餐时间到了,都赶紧吃饭去吧!”作为班长,钱红有错没错,责任都得她扛着:“明天是谁整理内务,吃了饭赶紧回来练习练习,明天别再出错了就行了!” 既然莫晓慧都这么说了,大家都准备散开。 谁知王娟不怕死的又挑衅:“要是自己不出错,别人给你弄个错,还不是一样的要受罚!” 江筠猛地转身,横眉怒目。 莫晓慧赶紧伸胳膊拦住江筠:“二班长,咱们是班长,要带头搞好团结。” 连长也是这么说的,是吧? 江筠咬紧牙关,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王娟冤枉何向东,你还想要我带头忍气吞声,就是搞好团结了,是吧!” 莫晓慧头都大了,声音柔软得像小绵羊:“我只是想让你们别再吵了。” 江筠有挥拳的冲动:“是你们一进来,就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就凭着钱红的片面之词,把罪名强加到何向东的身上!一班长,你管好你手下的人,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麻蛋的,不服来战! 莫晓慧怔住了。 满头怒火的江筠,狭长的丹凤眼瞪起来,整张脸充满了不屈和正义,让人觉得好像下一秒钟她的铁拳就要挥过来。 就这么个伶牙俐齿,动不动就想打架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跟小武哥好! 长得也不算好看,文化又不高,一点儿也不斯文,没有一条能配得上小武哥! 莫晓慧的思绪,刹那间奇异的转到了另一个频道,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江筠等了一会儿,不见莫晓慧说话,冷冷的撇了王娟一眼,瞪得王娟不敢再言语,这才转身,声音已经变得冷静轻缓:“二班的听着,排队去食堂。” 莫晓慧回过神来,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二班的女兵已经迅速排好队,在江筠的带领下,鱼贯而出。 宿舍里一下子空了一半,其他的女兵也各自散开去拿毛巾擦手擦脸。 莫晓慧暗暗吐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走过去和钱红说话:“钱红,你受委屈了。去把脸洗一洗,别哭了,事情都过去了。” 说了两句干巴巴的安慰词,莫晓慧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头天晚上没睡好,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刚刚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的时候,起床号就吹响了。 站了一个上午的正步抬腿,莫晓慧觉得自己都快晕倒了,咬着牙才挺到了训练结束,谁知又因为内务的问题,全班又被罚下午加跑五圈。 再不去吃个饭睡个午觉的话,下午训练的时候,她可能一分钟也站不住了。 要说累的话,不止莫晓慧,全部女兵都很累。 她们这些人,平常在家到处疯跑疯玩儿的,累了就随时歇着,所以玩一天也不觉得累,一个个都以为自己的体能还不错。 现在到了军营,接受这种高强度的体能训练,跟平时的玩乐相比那真是天差地别。 在家还能喊苦喊累,还能跟父母撒娇,还有姐妹,还有好朋友可以互相吐露心事。 如今倒好,还没有交上朋友,就开始被连累。 要说委屈,她们才委屈好吧! 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不知道到底是钱红自己犯的错,还是何向东弄的,反正大伙都跟着倒霉。 班长不来安抚大家,反倒还去安慰有可能是犯错的人,公平在哪里? 一班女兵消极的态度,在下午训练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郭和平在办公室,远远的看着女兵们训练,觉得有些奇怪:“谭连长,一班的女兵是怎么回事?有气无力的!是不是训练强度太大,让胡大力给她们适当的调整一下?” 谭鲁晋往门外看了一眼,哼了一下:“什么训练强度大呀?早上内务没弄好,罚她们下午加跑五圈,不乐意了呗!” 郭和平笑了:“你也知道她们不乐意?” 谭鲁晋摇了一下头:“是徐涛说的。” 徐涛就是食堂的伙头兵,刘春的老乡。小伙子性格开朗,爱逗人说话,加上他跟刘春两个人说的方言,别人都听不懂。他打饭的时候看着女兵们表情不对,就问刘春怎么了?刘春就把宿舍里中午差点打起来的事情说了。 徐涛一听,这可是内部矛盾啊!颠儿颠儿的就跑到连长门口汇报去了。 郭和平笑得一脸褶子:“哎,看不出来呀,二班长还这么有正义感!挺能护犊子的呀!” 谭鲁晋嗤之以鼻:“什么护犊子,我看她就是想挑衅。” 第一百章 专家 莫晓慧在军营第一天的训练,衣裳就全部都湿透了。 练正步走,真是一个考体力的活。 他们这些女兵,个子高矮不一,踢出的正步却要求步伐一致,比如说腿要抬一样高,脚尖离地三十厘米,端在前面的胳膊,拳头要摆在第二个和第三个衣扣的中间位置。 最累的是练踢腿。 就是原地站着,腿伸直脚尖绷紧,抬高到指定高度,是不能放下来的,一直站到站不稳为止。 汗水流下来,也不能去擦,只要喊口令的人不喊稍息,他们就不能动,就得一动不动的保持同一个姿势站着。 谭鲁晋还声嘶力竭地鞭策她们:“不能动!就是一个苍蝇盯着你的脸上,你都不能去打,蚊子咬了你,咬出血你都不能打,你只能让它去咬!就是一动不能动!” “钉”了一天木桩,又到操场上跑了五圈,要不是远处还有男兵在那边训练,一班的女兵们都想就地趴下歇着了。 莫晓慧上学的时候,体育考试考800米,还是同桌拖着她跑,生拉硬拽才勉强跑及格的。 一班罚跑的这五圈,跑得她眼前发黑,只觉得胳膊腿儿都不是自己的了。 邵丽云拖着两条腿,跟在莫晓慧身边慢慢挪,一边嘟囔:“一会儿回去我先躺会儿,再起来洗头洗澡,刚才那阵风一吹,身上都是土,脏死了。” 贺青春跟上来:“就那一小勺水,你还能洗头洗澡?我洗脸都不够。” 女兵们相对来讲比较爱干净,只要出汗就要洗脸,吃完饭嫌大葱韭菜有味儿,刷牙要刷三遍。 就营房里的这点水,真的只够她们洗脸刷牙的。 要想把衣服洗干净,又想把头发洗干净,又想把身上擦干净,还真的只有跑去河边了。 莫晓慧这时候才明白江筠的提议不是矫情,而是实情。 好不容易从大操场挪回了宿舍,解放鞋一脱,都是汗味儿,莫晓慧急忙把随手关上的门,又赶紧打开。 二班的女兵们在一班的女兵们去跑步的时候,已经在宿舍里又练了一遍整理内务,这会儿都坐在炕边三三两两的聊天,显得分外悠闲自在。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经过了中午的对立,宿舍里的两个班也出现了壁垒分明的两个状态,一班的累成狗,二班的袖着手。 莫晓慧喝了一大杯热水,稍事休息,去找江筠:“二班长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两人走到围墙底下,莫晓慧才轻声地说:“二班长,咱俩一起去找连长吧,向他申请咱们女兵去河边洗衣服的事情。” 江筠有点吃惊:“就这么去说,不用写申请书?” “先去汇报一下吧,”莫晓慧苦笑,要是不趁着现在还有冲动的时候去说,等她提起笔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连长指导员有可能会说她娇气,她就不想写申请了:“衣服都汗透了,就两身衣服换,根本就不够。干不干净还是一回事,穿着湿衣服,可容易感冒了。” 要是早知道这里这么偏僻,出门的时候就应该多带几件背心儿的。 江筠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现在就去说?” 莫晓慧点头:“现在就去,走吧!” 两个人一起去连队办公室,只有郭和平一个人在:“连长出去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吧,一样的。” 不管是跟指导员说还是跟连长说,反正到后来他们俩都要放在一块儿商量。 莫晓慧立正:“是,指导员!” 言简意赅的把女兵们的想法,向指导员汇报了一遍。 郭和平边听边点头,等莫晓慧说完,转脸看向一头黑线的江筠:“二班长,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班长莫晓慧在汇报的时候,这个二班长看起来乖乖的站在后面,脸上的细微表情却十分丰富,虽然都是稍逊即逝,却没有逃过郭和平的火眼金睛。 江筠听得可不耐烦了,之前她俩蹲墙根商量好的十个要求,莫晓慧到了办公室这一说,只提了其中的一个半要求,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还好老天开眼,黑面神谭鲁晋不在,笑面大伯指导员居然还给她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 “报告指导员,”江筠决定,该说啥就说啥,不说白不说:“营地这边没有澡堂子,我们女兵又不能像男兵一样每天洗冷水澡,能不能给我们每个人配一个水桶?用来烧热水的干草牛粪或者柴火,我们可以自己到草原上去找。” 郭和平明白了,女同志总有一些特殊时期,的确需要特殊照顾:“这个提议好,我会跟连长商量的。” 江筠嘟嘟嘴,跟连长商量肯定就没好事,声音也有点儿沮丧:“是!谢谢指导员!” 郭和平忍不住就想笑:“合着你们两个运气好,我就跟你们透露一点小道消息。” 江筠的眼珠子转了转,指导员看起来好八卦的样子哦。 “连队呢,是准备要扩建蓄水池,所以你们说的澡堂子有可能也会盖!”郭和平高兴的不仅仅是盖房子的事,而是盖房子的人要在他们连部住上一段日子:“你们回去再想想,只要条件允许,能做到的,咱们都做!” 江筠好奇:“是那些男兵盖吗?” 蓄水池也是要计算压力的,不是随便捡两块砖头垒个池子就行,弄不好就容易漏水。 郭和平笑笑,又透露了一点点:“有专人来干,是工程兵!” 江筠有点小激动:“工程兵啊!太好了,都是建筑专家呀!” 如果有工程兵来的话,那她就可以提建议说建个沼气池,夏天烧热水,冬天烧火炕! 郭和平像是看透了她想要说什么,及时把重点说了出来:“工程兵是做军事工事的,不归咱们管,给咱们连队盖个房子修个水池子只是顺便。” 外面院子里传来汽车的刹车声,郭和平开始赶人:“行了,你们两个回去吧,记得明天早上整理内务一定要合格啊!” 如果不是要接待专家,他得好好跟这两个女兵班长多聊聊。 莫晓慧和江筠走出连部办公室,看到院子里停了四辆军用吉普车,从车上下来几个穿着中山装的人,带着瓶子底眼镜,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陌生军官。 第101章 笨办法 莫晓慧和江筠急忙退到一边,给来人敬礼。 谭鲁晋引着一行人往连部办公室走。 其中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的人,在经过莫晓慧的面前时,看了莫晓慧一眼,停了下来,惊讶的问:“这里还有女兵吗?” 谭鲁晋解释道:“都是新兵,在这里参加新兵训练的。” 深蓝色中山装好奇的看着莫晓慧的女兵帽:“哦!那以后是留在这里呢?还是要分配到其他地方去?” 谭鲁晋一怔,他也不知道:“到时候等上级指示再做安排!”当时让他去接兵的时候,就是这么通知他的。 已经先行进到办公室的人招呼深蓝色中山装:“张工,进来吧,开会了!” 莫晓慧和江筠等这些人都进了办公室,才放下手,转身回宿舍。 江筠趁着敬礼的功夫,把这些刚下车的人都仔细观察了一遍,没办法,谁让她有职业强迫症呢。 来的这几个穿中山装的人,一看就不是工程兵,而是某些专家,那几名军官,也更像是穿着军装的高级知识分子。 一句话,他们浑身上下的高知精英的气息太浓厚! 莫晓慧在京城的时候,也跟着叶清音去过她们单位,像这样气质和称呼的人,她见过不知多少! 她们俩都看出来这些人是什么人,各怀心事的往宿舍走。 莫晓慧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二班长,你多大了?” 江筠略感意外,还是答道:“刚满十五岁,我过了生日就报名来参军了。” 莫晓慧的声音都变了:“噢?你也是5月份的生日啊?” 江筠反问:“是呀,难道你也是5月份过生日的吗?” 莫晓慧摇摇头,脑海中又浮现出陈援武的笑脸:“不是,是我的一个亲戚。” 江筠腹诽,什么亲戚呀这么重要,生日都记得这么清楚! “一班长,你看起来岁数比我大一点。”江筠把问题抛回去。 莫晓慧笑笑:“对,我已经17周岁了。” “你那亲戚是男的是女的?” “男的。” “噢!” 莫晓慧猝不及防,随口就说了出来,看到江筠脸上意味深长的笑,莫晓慧有种被人看穿的感觉。 好在还没来得及尴尬,就已经走到了宿舍门口。 女兵们一阵欢呼:“回来了,回来了,赶紧排队!” 再不去吃饭,她们就饿死了。 食堂的锅灶都是敞开式的,两个掌勺的火头兵正在热火朝天的炒菜,一阵盖一阵的肉香味四溢。 女兵们照例推举刘春去打听消息,这么好吃的菜是要招待什么人? 刘春不负众望,女兵们洗了碗回到宿舍,刘春的小喇叭也开始广播啦:“听说是科学院来的专家,到草原上来考察的。” 许咏春大大的惊叹:“科学院的专家,那不就是科学家喽!天哪,我居然能看到科学家!” 在这个年代,人们对知识特别敬仰,科学家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奇存在。 女兵们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起来。 “科学家到草原上来干什么呀?” “草原上能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不是牛就是羊,不是风沙就是尘土!” “难道是来教咱们科学练兵的?” “练兵是为了打仗,跟科学有什么关系呀?科学家能教咱们怎么打鬼子?” 江筠尽量让自己不要听这些话题,要不然她会忍不住告诉女兵们,就是有了科学家,武器才更有力量。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些人都是弹道导弹专家,专门研究远程武器的。 这个年代,西方国家的军事通讯卫星,还无法精密的追踪到地图上的每一个角落。 草原上人烟稀少,还有无人区,用来试验导弹最好不过。 可是她们现在的训练,还只是练习步枪射击,扔个手榴弹什么的,如此先进的军事技术,属于极端保密。 江筠遗憾地想,再过五十年,所有的武器构造,都能在网络上,在公共阅读渠道,看到精细的构造图。 对于那些网络骇客来说,一切都没有秘密。只要骇客们愿意,他们可以把任何东西放到网上去。 当然,在五十年后的那个时空,人们更聪明也更依赖物质。比如说看到空中客车的制造图纸,没人会想着说自己也去造架飞机来,而是以此判断哪一家航空公司的飞机更安全更舒适。 哎,可惜,她如今赤手空拳,又身处资讯闭塞的环境之中,别说五十年后了,就是五个月后会发生什么,江筠都控制不了。 何向东对于洗袜子洗衣服的热衷,远远超过聊科学,照例去洗刷刷,顺手把江筠的也带上一起洗了。 王娟看到了,就跟身边的战友小声的嘀咕:“怪不得这么护着呢,原来是把人家当丫鬟使啊。” 江筠最讨厌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这种故意的曲解,就是弱者最常用的攻击武器。 以为她是班长就要为了团结,听了就听了也不还嘴,就得高风亮节是吧? “王娟,”江筠在地上站直了,大喝一声,宿舍里所有的女兵都把目光调转过来。 “你听好了!我跟何向东的关系本来就要好,没来当兵的时候,她都会帮我洗袜子!现在我是班长,她是我的战友,只要她没有错,我就要维护她不让她被冤枉!你不要把两件事混为一谈! 而且咱们都是一个新兵连的,连长把咱们分班就是为了便于管理更好的完成任务,不是为了分清你和我,不是为了让我们大家对立的! 你现在讲话动不动就是护着、使唤,你这是搞分裂,你这就是故意制造不团结!” 江筠一口气把话说完,特别是最后一句话,不团结的大帽子把王娟给砸懵了。 没办法,她也想文明,她也想淑女,可是偏偏总碰上张秀英这种类型的人,总是逼着她拿出简单粗暴的方式,不是用拳头就是用言语来“杀死”对方(注1)。 王娟也没想到江筠直接就点名来骂,话还说的这么重,鼻子一酸眼泪就冲出了眼眶:“大家都是战友,你的话干嘛说得这么难听?” 江筠冷笑:“想想你中午说的话,到底谁说的难听!全宿舍的人都在这儿,都可以作证。别以为你掉几滴眼泪,就可以掩盖你的不讲理!” 第102章 话题 莫晓慧本来已经快睡着了,被江筠的怒喝声给惊醒了。她没有睁开眼睛,而是继续装睡,支着耳朵,听了个一清二楚。 听到最后她总算舒了口气。 原来,江筠这么能说,脾气这么硬! 叶阿姨最不喜欢的就是女孩子嘴巴厉害,动不动就想跟人干仗,叶阿姨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女孩子要以德服人。 像小武哥那么听父母话的人,只要是叶阿姨不喜欢,小武哥肯定也不会接受的。 江筠明明就跟陈跃飞是一类型的人嘛,强词夺理,言之凿凿,觉得自己什么都能,谁都不放在眼里。 或许,是陈静搞错了谁和谁吧?! 莫晓慧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对的,脑子里紧绷了十几天的弦儿一放松,很快就沉沉睡去。 那个不可能被叶阿姨喜欢的江筠,此刻已经被大部分的女兵们喜欢上了。 在一个新的群体里,有武力值又勇于担当的人,最容易成为中心人物,成为其他人的追随目标。 一班的女兵们暗暗的羡慕着二班的女兵们,有个敢这样替她们撑腰的班长,该有多好啊! 虽然王娟看起来哭的很委屈,但是江筠看起来气势更盛,这个时候要是去劝王娟的话,可能就把自己放在了江筠的对立面。更何况一班长都睡着了,现在谁也不愿意出这个头。 女兵们有的干脆也拉开被子来躺下睡觉,有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听别人说话。 王娟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哭得更伤心了。钱红哭了有人帮着说话,何向东哭了有人给出头,怎么自己哭了,连班长都睡着了呢? 江筠只是想教训一下王娟,不要把宿舍变成说长道短的场所。要不然的话,在严格的规章制度管理下,表面上看起来团结一心的团体,在关键时刻就会从内部开始溃散。 现在场面得到了控制,江筠不再理睬王娟服不服气,转过头,继续笑眯眯地问刘春:“你再找你的老乡,多问点消息呗。” 刘春摇摇头:“问不到啦!他说了,除非是有任务可以跟在那些科学家的身边,不过只要能跟在科学家身边工作的,肯定什么也不会说。” 江筠点点头:“你说得对,你现在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刘春笑着辩解:“二班长,他真是这么说的啊!” 何向东凑过来:“二班长,那几个科学家都长什么样啊?是不是白头发白胡子戴眼镜?” 宣传画上画的,画报上刊登的,电影里演的,科学家专家都是满脸褶子花白头发的。 被时代运动耽误了读书的孩子们,总认为能当科学家的人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不是凡人。 江筠突然抿嘴一乐:“看起来跟连长差不多。” 什么? 这么年轻的科学家? 那些想听聊天的女兵们干脆围拢来:“是不是真的啊?长得好不好看啊?” 术有专攻,搞科研真的是有天分这一说的,跟年纪大小无关。 “我站那儿敬礼,连长带着他们进连部,”江筠强调连长两个字:“连长在呢!我当然是目不斜视!人家长得什么样还真没看清楚,就是有一个人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才顺便看了一眼。就一眼,唔~,长得,长得跟连长也差不多。” 皮肤都是黝黑的,估计都是在户外工作太久造成的。长相么,就是典型的沉迷于科研实验的那种模样。 何向东啧了一声,这种回答跟没说一样:“像连长!那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啊?” 江筠回头给了个嗔怪的眼神:“科学家又不是电影明星,要那么好看干嘛?” 噗嗤,何向东捂着嘴笑了,也是啊,除了杨晓东,都不算好看。 谢延星好奇的问:“这些科学家到咱们新兵连是来改造的吗?” “来改造的哪能吃那么好!”何向东猜测:“连长亲自去迎接的,肯定有重要任务!” 江筠摊摊手:“我也不知道啊,他们什么也没说,就进办公室了,连长咣就把门给关上了,我什么也没听见。” 这种时候说不懂,比说懂要好。 贺青春还心有余悸:“连长太凶了,我一看到连长,腿都哆嗦。” 江筠眨眨眼睛:“你干嘛怕连长啊?” 那个黑面连长哪里可怕了?也不凶啊,一看就是个爱岗敬业的人,执行命令有点死板而已。 贺青春苦着脸抚住胸口:“他一喊立正,那声音都快把我耳朵给震聋了。你们就不怕吗?” 胡朝晖嘻嘻笑:“这有什么呀?我爸揍我哥的时候,声音比这还大!” “汗!”江筠想起了家里那个女恶霸:“你爸这么狠?那你哥得打成什么样了啊!” 胡朝晖笑嘻嘻:“我妈护着不让揍,在那儿哭,说要跟我爸离婚,带儿子走!我爸就没词儿了!” 还有这么好的妈妈!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江筠忍不住问:“后来呢?你哥现在怎么样了?” 胡朝晖:“后来我哥也当兵去了,是炮兵。他说他们喊口令的时候,声音能传二里路!回家真要跟我爸比嗓子的话,我爸肯定比不过他。” 何向东歪着头看了一眼胡朝晖:“你哥要是跟你长得像的话,就算嗓门大也不凶,肯定比连长好看!” 胡朝晖有点儿小得意:“那当然啦,我哥可好看了,人家都说他长得像董存瑞。” 话题居然又神奇地转回了讨论容貌上。 果然,不论哪个时代,外貌协会的会员还是比较多。 江筠想想,还是别拿连长当审美参照线了,万一让连长知道可不好:“哎,你们知不知道咱们新兵训练结束之后,会分到哪儿去啊?” 所有的人都摇头:“不知道!” 胡朝晖想了想说:“我哥说过要是在哪儿训练,就在哪儿下连队。” 女兵们都默了,那她们还不都得分到边防连? 风吹日晒不说,气候温差大,尘土飞扬,几年下来,熬得皮粗肉糙的,简直不敢想象! 话题说到这儿,江筠想,一会儿熄灯号之后,那些想家的女兵们又该哭了。 第103章 感冒 第二天,女兵一班的内务终于检查合格。 这都是一班长的努力的结果。 莫晓慧在起床号吹响之前就醒了,轻轻叫醒了几个战友早一步起床,叠好自己的被子,给整理内务的女兵富余出一点时间。 牺牲几分钟睡眠时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二班的女兵也想效仿,被江筠否决了:“没有闹钟,谁醒得来?” 这几天一个个都睡到大天光,都是听到起床号之后才手忙脚乱的跳起来,目前好像还没发现有谁的觉轻,她只不过是个小班长,又不是叮当猫。 莫晓慧主动提出:“要不,我来叫醒你们吧。” “不用了,”江筠一摆手拒绝了,整理内务就是个熟能生巧的事:“熟练几天就好了,起来之后每个人都学着一班长,把自己的被子叠好,整理内务的人就省事了。” 莫晓慧也不多说二话,轻声笑着说:“那我喊醒她们的时候,你们也别嫌我吵啊。” 不管江筠答不答应,莫晓慧的风格都发扬定了。 江筠腹诽,你这是让我谢你呢?还是让我说没关系呢? 最后还是笑了笑,拿起自己的毛巾擦了擦手,招呼战友们集合排队去食堂。 食堂里照例开小灶,葱爆羊肉的香味,把女兵们馋坏了。 炊事班长老白看到江筠进来,招手喊到:“小班长,我这儿忙不过来了,你帮我把这两个菜端到连部办公室去。” 江筠扭头看见莫晓慧,把机会让出去:“一班长,还是你去吧,我感冒了,别一会儿端着菜打嚏喷。” 给科学家服务倒是挺好,就是气氛太拘谨! 上午训练的时候,连长瞪了她好几次,她要是当面出个岔子,连长还不得把她的脑袋给拧下来啊! 莫晓慧以为江筠这是见到首长有点露怯,把手里的饭缸递给身后的王爱平:“你替我打饭。” 江筠等所有女兵都打完饭以后,指着水煮大白菜对徐涛说:“多来点儿菜汤,少来点儿菜。” 没有维生素,就靠多吃点青菜多喝点儿汤来补充维C和E。还是大锅菜煮出来的白菜汤好哇,又甜又浓,都是精华,炖汤也不过如此吧。 徐涛忍不住又跑去问刘春:“我看你们那个小班长光喝汤,能吃饱吗?下午能有劲踢腿吗?” 刘春把江筠的饮食原则复述了一遍:“我们二班长吃得特别慢,我都吃完两个馒头了,她那半个还在嚼。她说吃饭必须要细嚼慢咽,为了配合我们吃饭快,她就只好喝汤。” 徐涛不信:“菜汤都跟水似的,喝点儿水就能饱?是不是嫌饭菜不好吃?” 刘春严重同意:“当然啦,天天萝卜大白菜,你看到我眼珠子,红了没有?我觉得我再吃几天都变兔子了!” 其实这帮女兵不知道的是,她们在夏天来进行新兵培训,已经是水肥草美的最好时机了,换了在冬天,河水干涸,连队喝的全都是储存的水或者是雪水,吃的也都是给军区给养车送来的窖藏的白菜萝卜和罐头。 边防连的那些战士在冬季的时候,一天只开两顿伙食,值班的才有夜宵。 徐涛觉得,这些细皮嫩肉的女孩子,一个个都跟朵花似的,在这荒原大漠里,就得吃点儿好的,要不都得病了。 这事儿得跟连长汇报,炊事班得想办法再多开点儿菜地,再多种点菜,给战士们改善改善伙食才行! 徐涛跟班长老白商量了一下,去找连长汇报申请。 “连长,下午正好送工程兵的大卡车过来,我跟车出去买点菜种子回来。” 谭鲁晋正在等工程兵到来,好带专家们出发去勘察,忙着给各个排长交代训练任务。听徐涛这么一说,大手一挥:“添什么乱,要买菜种子,过两天再去。没看我正忙着呢!” 徐涛嬉笑:“连长,看这天气,过两天能下雨,正好趁这机会松松土,把菜种子种下去。一排那个女兵小班长,饭都吃不下,两顿饭了,都是喝点汤!我也是想好好为人民服务,保证战士们有精神头有战斗力!” 谭鲁晋停了一下:“饭都吃不下?有饭有菜有汤的!上甘岭的时候,连水都没得喝呢!我看你是有别的想法吧!” 徐涛吓了一大跳,本来想举个例子增加说服力,貌似说错了:“没没没,不行我就过两天再去,我就是怕耽误播种的季节,一场雨要错过了,再等一场雨不容易。” 谭鲁晋挥挥手:“行了,你去跟老白说一声,你不在这两天让他多安排几个人帮手,快去快回!” “是!”徐涛敬个礼,快乐的转身就跑。 谭鲁晋看看胡大力:“今天上午训练的时候,二班长表现怎么样?” 胡大力:“还行。” 谭鲁晋:“什么叫还行?!” 胡大力:“表现不是最好的,但也不是最差的。” 谭鲁晋:“下午训练的时候注意一下,看她是病了,还是饿的?” 胡大力:“是!” 二排长三排长把脸扭到一边,偷偷乐了一会儿。 这些女兵也真是,居然想出了这种招! 在连长面前,轻伤绝对不下火线!别说是饿的,就算是真的生病了,只要骨头没折,脖子没断,训练任务一点儿也不能少,必须完成了,才给稍息。 看来一排二班长这是没见过老虎发威,把铁面连长当纸面老虎了。 郭和平则哭笑不得,说好的帮助教育呢?咳咳,下午等连长出去了之后,女兵训练的时候,他还是跟过去看一眼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筠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连长的开刀目标,还在宿舍里躺着养神。 她知道自己这不是累的,是因为早上穿了半湿半干的衬衣出操,吹了凉风导致的。 其实这样的小毛病,喝点热水出个汗,睡一觉就好了。 胡大力吹哨集合,女兵们纷纷往门外跑。 江筠头重脚轻地爬起来穿衣服,训练任务这么重,不让请假,只能硬扛着。 何向东看她动作明显比平常要缓慢一些,冲过来替她把被子折好。 莫晓慧缩在门边,等全部人都冲出去之后,把揣在衣兜里的纸片飞快地塞回江筠的被褥底下,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向门外飞奔。 第104章 消息 江筠还是病倒了。 走正步的时候腿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队伍一阵顿时就乱了,惊呼声此起彼伏,哎呀,二班长摔倒了。 站在江筠身边的许咏春就要弯腰来扶她,还有其他女兵也要伸手来帮忙。 胡大力大声命令道:“保持站姿,凡是动了的,加倍罚。” 部队就是这样,分工明确,专事有专人负责。尤其是在走正步训练的时候,每个人必须要学会首先只管做好自己的动作,别人怎样千万不要管。 这涉及到队形的完整,在接受检阅时不会影响到整体。 那些受了惊吓的,还有想着团结友爱的女兵,这才明白训练的要求,一个个苦着脸,赶紧重新站好。 胡大力瞥了一眼昏迷倒地的江筠,这才命令何向东去把卫生兵找过来。 卫生兵背着药包一路小跑过来,跟何向东一起,合力把江筠搀扶到一边。 江筠只是短暂的晕厥,很快就醒了过来。这种情况卫生兵见得多了,很容易就确认了江筠的确是感冒和低烧,留下了退烧药,跑去食堂交代炊事班给准备一下病号饭。 何向东架着江筠回到宿舍躺下,看到江筠脸色苍白,头冒虚汗,忍不住就哭了:“小筠,咱们要是不来当兵就好了。” 巴巴地提前办了肄业证,悄悄的走了后门,谁知道来到这个鬼地方,半夜里风声就跟鬼哭似的,吃不好,睡不好,想说个悄悄话都有人盯着。 怎么在家的时候,在大操场上看着那些男兵训练就那么容易呢? 江筠告诉何向东:“一会儿你到食堂里问问他们有没有胡椒面儿,或者辣椒面儿。我不想吃别的,就来碗水煮大白菜的菜汤,放点辣椒面和醋就行。” 吃点辣的发发汗,比吃药退烧好多了。 感冒发烧的病因过程以及痊愈知识,在几十年后,民间将会普及,人人都知道,吃药不吃药,七天左右,感冒都会痊愈。 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喝水,多休息,根据患病者身体的需要自行选择对胃口的饮食,而不是去按照别人的感受来治疗感冒。 就这么个简单的事,传到连长谭鲁晋的耳朵那里时,已经变成了:江筠故意穿湿衣服训练,又故意少吃食物,让自己生病,好在宿舍里睡觉,还能吃加料的病号饭。 因为,塞在被褥下的退烧药和检讨书被连长“捡”到了。 谭鲁晋一反常态的没有当众发飙,而是等专家们都离开之后,才把江筠叫到了办公室单独谈话。 “检讨书是怎么回事?”谭鲁晋的面前摆着两份检讨书,三颗药:“发烧又是怎么回事?” 江筠心里的草泥马又开始狂奔,卧槽,大家整天同进同出的,谁有机会去翻她的被褥?连长是不是在女兵内部埋了眼线? 谭鲁晋严厉警告:“你不要乱想,没有谁告密,是我发现的!消极训练,到操场上跑十圈去!再有下次,就关禁闭,记过,上报团部。” “是!” “现在去!跑完了回来报告!” “是!” 江筠大大的惊讶,连长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居然没给她扣大帽子! 看连长的眼神就知道是有人去打的小报告。 打小报告的人又是谁呢?王娟?莫晓慧?还是其他什么人? 严格说起来,整个一班的人都有机会! 江筠一边跑着一边分析,想的太入神,没有留意前方的出现的黑影,咣当一头撞了上去。 是个男兵,背扛着做障碍的木板,突然出现在跑道上,被江筠猛地这么一撞,踉踉跄跄地往前冲了几步才停下来,放下木板,跑到江筠面前蹲下来,极小声而又快速的说:“那些专家是来建军事基地的,还要挑女兵过去执勤。”接着大声的问道:“怎么着?撞疼了没有?我去找卫生兵来吧?” 江筠捂着被撞得几乎失去知觉的鼻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闻言小声的答:“我知道了!” 卖糕的,是陈跃飞!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江筠秒懂! 江筠三下两下的爬起来,冲陈跃飞摆摆手:“没事,不用叫卫生兵。” 忍着疼痛绕过陈跃飞继续向前小跑。 在其他人看来,那就是一个意外的事故。 毕竟天都黑了,月亮躲在云层后面,看不清也很正常。 大操场旁边的空地上,有十几二十个男兵,正在三排长的指挥下,搭建训练用的障碍物。 陈跃飞听到战友说“怎么就一个女兵在那跑步?”的时候,就留意了一下。 联想到三排长在说专家们要去考察秘密基地,届时会在他们新兵连进行人员选拔,表现好的优先挑选,去跟那些专家一起工作。 他一看跑步的正是江筠,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受过处分的在连长面前表现不好的,肯定就没机会挑选去基地了! 跟专家们一起工作多好啊,吃得好,住得好,不像通讯连风吹日晒,攀山越岭。 当江筠跑到第二圈的时候,陈跃飞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把她给绊倒,把自己听到的小道消息,简短地告诉给了江筠。 可惜江筠跑开的太快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他认识莫晓慧呢! 还有,小慧姐干嘛不让他说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相互认识的话,多个照应不是更好吗? 陈跃飞把跑道上的木板扶起来拖走。 三排长吴建国打趣道:“这木板不能用了,都撞出坑来了!” 陈跃飞的脸红了,呸了一口:“我还手劈柴火呢!” 男兵们训练的时候很严肃,私底下开起玩笑来,不管年纪大小,都是荤素不忌的。尤其是那些老兵,老家在农村的,说起有色玩笑来更是百无禁忌。 “我是说你的脑袋撞出坑来了,怎么不把人家背到卫生队去?还有劲儿在这背木板!”吴建国继续开玩笑。 陈跃飞恼羞成怒:“你想让连长处分我是吧!” 吴建国才不怕新兵蛋子:“瞧你,急啥眼呢?我这不是教你了吗?” 陈跃飞哼了一声,转身就跑:“教你大爷!” 第105章 巧遇 郭和平看着江筠在跑步的时候,忍不住连连摇头。 就这么一跑,想要去军事基地执勤的机会就没了。 “谭连长,二班长胆子真大啊!”郭和平点了点检讨书:“我看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是你找出来的。” 谭鲁晋:“我看她不止是胆子大,脸皮还厚!那个张工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女兵班长胆大包天呢!要是让这样的人去跟专家一起工作,迟早会出事,到时处分的,就是你跟我了!” 郭和平暗暗叹口气:“那训练完之后,你真想把她放到通信连去锻炼?” 三十二个女兵,准备调三十个去基地执勤,留两个去通信连锻炼一年,推荐表现好的那个上军校。 不能去执勤,不能上军校,那就只能熬完三年,退伍回家了。 他们边防连都是男兵,江筠放哪儿都不合适! 谭鲁晋:“那就看看她背后是不是真的有人。有人的话分到通信连没几天也就调走了。” 郭和平:“要不让她跟着卫生兵跑腿儿吧?有时候牧民过来求助,有个女兵也方便点。” 谭鲁晋一听脸都黑了:“跟着穆柯跑腿儿?那小子意志那么不坚强,放个女兵在他身边,那不是祸害他吗?” 穆柯就是新兵训练基地唯一的卫生兵,有一次,边防连战士救了一个在风雪中受伤的牧民,穆柯去给牧民看病的时候,被人家的女儿给看上了,非要以身相许,说是报答英雄军人。 因为部队有现役士兵不得结婚谈恋爱的规定,穆柯急得打了好几次报告申请退伍。 这次一下子来了三十多个女兵,不止是穆柯,边防连所有的官兵,心里都痒痒的不得了。 郭和平笑了:“谭连长,你不觉得有了这批女兵之后,这帮新兵蛋子训练都特别积极吗,比上一批的强多了。这次一个闹别扭的都没有,我看一个个都特别安心。”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还真是这个道理! 看来要向组织打报告,以后每一批新兵,都一定要招十个二十个女兵一起来训练! 谭鲁晋脸更黑了,这帮新兵训练效果这么好,难道还不都是他工作能力强吗! 江筠气喘吁吁的在门口喊报告。 谭鲁晋拉着脸:“怎么,跑十圈儿是你自己要求的,还哭鼻子?” 江筠小心的用嘴巴呼吸,鼻子实在太痛了,不知道撞断了没有:“刚才鼻子不小心撞到木板了,还摔了一跤。” 她把擦破皮的手掌摊给连长和指导员看,还有黑色的沙土嵌在皮肉里。 郭和平赶紧挥手:“你先去找卫生兵把伤口消消毒再过来。” 把江筠给打发走了。 谭鲁晋不满的瞪过来:“指导员,这就是她的苦肉计,就你会上当!” 郭和平:“就你不上当!” 就这哈脑子,老大不小了,也找不着个对象,笨,活该! 没过多久,江筠两个手包的像个粽子一样,回来了。 谭鲁晋满头黑线:“穆柯不知道我看过你的伤口?” 就看她是个女兵,才让她去找的卫生兵,要是男兵的话,吐口唾沫搓搓就够了。 江筠摇摇头。 谭鲁晋一肚子的义正言辞都被这两个白晃晃的巴掌包给搞没了:“你先回宿舍,明天早上集合,别让我看到你手上还有纱布!” 这个穆柯,连队的纱布多得用不完了吗! 江筠看了一眼郭和平。 温柔帅气和蔼大方的指导员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江筠敬了个礼,转身出去,连长和指导员都能感受到她的欢快。 谭鲁晋的脸更黑了:“老郭,这是我的烟!” 物资限量供应,连长和指导员的卷烟,一天只有一支,他们都舍不得一下子抽完,都是吸两口就掐掉,烟头留起来,存了六七个再拆开来,拿纸重新搓一支。 郭和平深深地吸了两口,吐了个烟圈:“你脑袋顶都冒烟了,我替你来两口!” 谭鲁晋:“......” 郭和平:“谭连长,咱俩也配合两年了,你什么都好,就是对女兵吧,还是严厉了些。上一批的,我就不说了,这一批的,好好好,我也不说了,来来来,咱们研究一下蓄水池,以后咱们这儿同时要兼任工程兵的中转站的话,还是建个室内活动室吧,冬天也有个地方呆着活动活动。正好这批新兵多,人手也够,趁着天气好,干起来也快。” ____ 且说江筠,双手裹着纱布,鼻梁上青了一块又涂了浅褐色的碘酒,一身七彩黄绿的回了宿舍,引起一阵不小的震动。 何向东担心了一晚上,这下子又哭了:“二班长,你怎么了?” 看起来像是经过了严刑拷打! 连长都这么狠了吗?人家感冒刚好,还要人家去操场上跑圈! 江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有甫志高!” 虽然连长认下来,那又怎样,肯定就是宿舍内部的人出卖的。 何向东气得直骂:“谁那么没良心,那么坏!呸,高自萍!” 钱红委屈的眼泪涌出来:“二班长,不是我,我一直都在宿舍,没去过连部,也没跟连长指导员说过话,不信你问贺青春。” 江筠安慰钱红说:“向东,钱红,你俩都别哭了,我开玩笑的。” 代写检讨书是她有错在先,事后又忘记销毁,这个错她要自认。 但是,检讨书和感冒药压在被褥底下,连刘春何向东都不知道,那又会是谁呢? 她在跑圈的时候就一一分析过了,一班人人都有可能。 不管是谁,无非就是想让她没法去新建的基地嘛! 王娟气鼓鼓的分辩道:“你们别看着我,我才没有去告状!” 何向东气愤的嚷嚷:“不是你是谁?” 江筠制止何向东道:“向东,要注意团结!咱们先不说甫志高,快去帮我打水来擦擦脸。这下你就要每天替我洗衣服啦!我的手不能沾水。” 何向东大力点头:“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还给你梳头刷牙洗脸,还替你喂饭!” 莫晓慧走过来:“二班长,今天我去过连部办公室,但是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告你的状。连长说了让我写板报的事,几个排长都在。” 第106章 轻伤 莫晓慧的脸上一片真诚:“连长让咱们一班二班写训练心得。” 江筠的鼻梁肿得像是一堵墙,挡住了自己的视线,连带着眼角周围都肿了,睁着眼皮看人都有点困难。 “一班长,我这个样子哪里还能写训练心得啊?” 写被罚心得还差不多! 刚来一个星期不到,就被罚了两次,估计女兵里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人了吧。 莫晓慧微微弯腰凑近江筠:“一班长,你的鼻子要不要用凉水敷一敷?” 看起来肿得有点儿可怕,鼻梁都拱起来了。这是撞树上了?操场上哪有树啊? 江筠摆摆手:“不用了,睡一觉就好了。” 莫晓慧又提议道:“二班长,要是明天早上你的头还疼的话,要不要我帮你请假?” 江筠低声哼哼:“连长说轻伤不下火线。谢了,一班长!我先休息了!” 新兵连出操的时候,有时候是连长站在旁边看着,指导员跟在队伍后面跑。有时候是指导员在旁边看着,连长跟着一起跑。 麻蛋的,谭鲁晋说了,就是不能跑步,也得立正站在旁边看着,队伍里决不允许有一个人落后。 还有谁能比连长任性! 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江筠招呼何向东:“去把你的棉衣拿来,跟我的棉衣包在一块儿,我拿来当枕头。” 要是平躺着的话,不但不能消肿,到了明天早上肯定就是个大猪头了。 转天早上起来,出早操的战士们发现,连长的身边多了一个人。 每个人在跑过连长身边的时候,都好奇的转头去看一眼。 草原上天亮得早,凌晨四点钟,天色放光,跟大白天没什么两样。 每个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江筠和她脸上的伤。 江筠真是很无奈啊,她越想低调,越是风头人物。 只可惜,人家看到的不是她的美貌和智慧,而是她顶着的猪头。 丑就丑吧,不影响她发挥智慧。 江筠也没闲着,暗暗地把男兵的人数也给数清楚了,又把三个排长相互做了个比较。 还在陈跃飞经过的时候,跟他交流了几个会心的眼色。 站的笔直,像根标杆一样的谭鲁晋,借着喊口号,向前跨了一大步,跟江筠错开了距离,不再在同一水平线上。 一个晚上过去,江筠的脸像个彩色的皮球,鼻梁上青得发紫,脸上是蔓延的紫红色,又涂了一层暗褐色的碘酒,两只手上的纱布倒是拆了,还不如不拆——左手涂满了红药水,右手涂了一巴掌的紫药水。 江筠解释说,卫生兵刚开始给涂的是红药水,后来发现像出血似的,就改涂的紫药水。 谭鲁晋气得火冒三丈,额头上青筋直跳。他带了这么多的男兵,没有一个像这个女兵这么操蛋的,每一分钟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晨练结束,谭鲁晋忍着火气,咬着后槽牙命令江筠:“去找卫生兵,把手上重新包上纱布,所有训练照常参加!注意点形象,不要丢了军人的脸!” 江筠的火气也噌地冒出来,把她拉出来站在操场边上,已经很丢脸了,她的形象都已经被连长破坏殆尽! 麻蛋的,等猪头消肿了,她一定要把告密者给整的形象全无。 生气归生气,理智还在,她很清楚所有的源头归根结底都在告密者。 这个告密者还挺狡猾,知道大家的关注点都在刚刚跟江筠闹了矛盾的人身上。 江筠清楚的知道,这段时期最好是收敛心神,一心一意养伤,在连长面前还要保持听话,要不然她成了众矢之的,做什么事情都会有人无限放大解读,要是故意针对她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就太难熬了。 她想着她的打算,却把陈跃飞给急坏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好心,造成了江筠的伤病,还如此严重。 早上跑步的时候,头天晚上跟他一起搭木板的战友还在问他,连长身边的那个女兵是不是就是被他背的木板给撞坏的? 他看到江筠给他眨眼睛,告诉他“我没事”,可他心里就是过意不去! 为了向江筠道歉,陈跃飞到处观察,居然又给他找到了可以跟江筠联系但是又不会轻易被人发觉的方式。 他们男兵训练的时候,因为是新兵,手指上还没有磨出茧子来,手指很容易破皮流血,或者轻微扭伤。为了防止手指扎到木刺,有些老兵就会去找卫生兵要些医用胶布缠在手上,或者胳膊手腕脱臼扭伤筋骨,用些纱布硬纸壳裹住手腕复位。 陈跃飞就是在搭建独木桥的时候不(gu)小(yi)心(de)被木刺扎到手指头,去找穆柯给他拔刺的时候,遇(zhuan)到(deng)江筠去换药的。 在他心目中高大上的江筠,脸上稍稍消肿了些,青青紫紫的淤痕正以可怕的样子在变淡,两只手依然包着纱布。 “你撞成这样,疼吧?”陈跃飞这才看清楚更具体的伤痕,懊恼极了。 江筠疼得晚上都睡不好觉,上次脑震荡只能趴着睡,这次撞到鼻子只能仰着睡。她的脑袋哟,真是多灾多难:“是挺疼的,不跑步就没事,站军姿还是没问题。” 切,一排长都不忍心把目光转到她这边,连长更是看一眼就赶紧把目光闪开。 哼,她就是故意把脸上多涂点碘酒,让连长看着内疚的。 连长也是人,脸再黑,口气再硬,心里不可能毫无波澜。 陈跃飞趁着穆柯转身去拿药的时候,从军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飞快的塞到江筠的手里,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再到这里会面,还是用纸条交谈。 看到江筠懂了,他立即起身站到穆柯的身后,挡住了江筠,给她机会藏起小纸条。 除了第一句是对不起三个字,纸条的上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陈跃飞知道战士受处罚的严重性,特意把他打听来的关于女兵训练之后去向的问题,更详细的写到了纸条上。 穆柯看江筠匆匆离开,回头取笑陈跃飞:“不错嘛,看你年纪不大,在女兵面前,还挺会来事的。” 卧槽,原来真有人天生就会泡妞的! 第107章 辛苦 江筠看了纸条上的内容,静静地想了一阵。 由此判断出,这次特招的女兵,是一开始就安排好要去军事基地执勤的。 但是为什么要筛掉两个人? 那就说明这次的当兵人选中,有两个人是超员的。 江筠可以确定超员的肯定不是他们师部来的这一批人。 只不过刚好她犯了点错误,就成了另外两个人的救命稻草! 陈跃飞打探来的消息基本正确,他只是没打听到,被筛下来的两个女兵里面,有一个是在基层连队锻炼一年就可以保送上军校,剩下的另一个,就在边防连呆三年,直到退伍。 女兵留在边防连服役,就算是有个伴,那恐怕也是前所未有的事吧? 如果是五十年后的大草原,江筠是无所谓的,有卫星导航,交通工具先进,资讯工具先进,呆在大草原简直是神仙享受好不好! 可现在还是七零年代,让两个城市里长大的女孩子呆在靠近边境线上的茫茫大草原上当兵,就跟扔在沙漠里玩生存游戏差不多。 江筠想好了新的问题要陈跃飞去打听。 至于小纸条,她不会傻得再次留下证据,当然是看完就销毁了。 既然已经把她定在编外人员名单里,那她也没必要那么积极,就让莫晓慧去好好表现吧。 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正是中二少女的叛逆因子爆发时期,智慧的劲头一过,拧巴劲儿就上来了。 反正她现在就是个伤病员,不是么! 与江筠破罐子破摔的悠闲相比,莫晓慧忙得焦头烂额。 要出操,要带队,要以身作则,要起好带头作用,还要出板报。 莫晓慧觉得自己已经分身无术,脑力体力都严重透支,白天咬着牙坚持,晚上躲在被子里还偷偷的掉了两次眼泪。 是连长和指导员跟她谈过话,让她再好好表现表现,新兵训练结束后,去新军事基地执勤的女兵人数虽然不多,还是会有个女排长的名额,她才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女兵在军事基地执勤,物质条件食宿待遇相对就好了很多。 当上排长就意味着提干了! 提干之后再申请入党,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她来说又多了一份资历保障,在身份上也就更接近陈援武。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奋斗得来的,和小武哥一样! 像江筠这样吊儿郎当不服管的兵,坎坷多着呢,想在部队里提干真是难如登天。 莫晓慧的心里,又踏实了。 女兵的训练又开始增加新的内容,通常是上午练习正步走姿,下午学射击。 说是学射击,其实也就是做个样子。步枪有七八斤的重量,没有足够的臂力,端起枪来,十个有十个的胳膊I会发抖,所以女兵们的射击一开始基本上都是拿步枪趴在地上练习瞄准。 谭鲁晋和胡大力用最原始的方法,拿着尺子一个个的比着教,眼睛、准星、靶心,要在一条线上。 江筠的眼睛还有点肿,怎么也无法自如的闭上一只眼睛练瞄准,连长也不准她缺勤,看不清也得趴着。趴着也不能走神,走神的人目光时涣散的,连长一眼就能发现,全班人都得跟着受罚陪练。 江筠趁着轻伤未愈又去卫生所换了两次药,想办法跟陈跃飞又交换了两次小纸条,依然没有取得进一步的消息。 新兵营地和外界取得联系的唯一方式,就是连长办公室的一部手摇式电话,以及团部通信员跟着送给养的卡车进来送文件和简报。 江筠只能静待新的消息传递进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江筠脸上的青紫肿痕慢慢消散,肌肤仿佛丝毫不受高纬度地区的紫外线照射的影响,又恢复了半透明,两个巴掌上擦伤结的痂也都脱落的差不多了,更加细嫩粉白。 人前人后依然笑逐颜开,毫无受过处罚的羞愧,也完全无视其他人异样的目光。 莫晓慧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可以毫无感觉到这种地步? 江筠才不管莫晓慧怎么想,无伤一身轻的良好感觉,让她又找回了苦中作乐的好心情。 谁知,体能训练任务又开始加大强度,真正的魔鬼训练,才刚刚开始。 这个“魔鬼的魔音”,就是夜间紧急集合的哨声。 夜间紧急集合,就是在睡梦中听到紧急集合哨声,要马上起来全副武装,在五分钟之内必须要到达集合地点。到了集合地点以后,就会有指令告诉战士们哪里有敌情,要以什么样的速度,在什么时间内,赶到目标地点。 先把解放包斜挎在肩上,再把打好的背包双肩背,背到身上,这样才算是全副武装。 打背包,就是用背包带按照三横两竖的打法,把叠好的军用棉被捆起来,背带下还要放一双解放鞋,牙膏牙刷牙缸毛巾塞在解放包里。 刚刚还因为学会叠豆腐块而沾沾自喜的女兵们,又开始叫苦连天的学打背包带。 白天的时候,胡大力就教了一下午,好几个女兵连打背包带的顺序都没有记清楚。 谭鲁晋在一旁虎着个脸看着,看到有不对的,就大吼一声“停!重来!” 临睡前,江筠是这么对二班的女兵们说的:“今晚的紧急集合,背包打得怎么样先不管,只要捆结实了能背到背上就行,咱们首先要能及时赶到集合地点!” 严格遵守时间,甚至提前到达,是军人执行任务的第一要素。 第一次夜间紧急集合,女兵们都很紧张,不知道集合哨什么时候会吹响,一个个的都不敢睡着,眯一会儿又惊醒,眯一会儿又惊醒,当她们再也坚持不住,迷迷糊糊差不多都要睡着的时候,尖利的集合哨吹响了。 女兵们跳起来,摸黑穿衣服,打背包,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出了宿舍门,就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草原上的夜空万里无云,气温很低。 吹哨地点站了三个人,连长指导员一排长,他们也都是全副武装,指导员和一排长手里还各拿了一个脸盆。 女兵们迅速排好队,江筠看到莫晓慧的背包上,解放鞋没有放好,有掉下来的危险。 谭鲁晋已经喊出了口令:“在东边十里外的村子发现了敌情,我们要迅速赶去救援。全体战士跟着我,出发!” 话音未落,双脚已经大步迈开。 女兵们不管听清了还是没听清的,抓紧了背包带,跟着连长冲了出去。 作为班长,江筠咬着牙跑在前头,可是不管怎么跑,谭鲁晋总是把她们甩开了有十几二十步的距离。 谭鲁晋还时不时的在前头大声嘶吼:“跟上队伍,跟上队伍,不要停下来,不要回头看!” 跑着跑着,江筠发现坏了,她的背包带散了。 她一边跑一边把背包从背上解下来,抱在怀里。 抱着被子跑,速度就慢了,江筠就有空去看其他的战友是什么情况。 何向东的被子已经散开了,用一支胳膊搂着,另一只手拎着背包带,气喘吁吁的追上了江筠:“连长呢?连长怎么不见了?” 江筠抬头往前面看,天,连长的影子都不见了。 跑在她前面的赵志坚和齐家平,背包稳稳当当的,两个人的速度不相上下。 江筠喘着气回答:“不管了,跟上赵志坚她们俩,应该就不会跑丢。” 就在赵志坚和齐家平的身影也快消失的时候,江筠终于听到了一声哨响,伴着连长的嘶吼声:“到达目的地,集合!” 何向东就要停下来:“二班长,我要把背包打好再过去。” 江筠咬着牙伸手去拖何向东:“时间最重要,背包不用管了。” 每次遇到紧急情况,江筠的脑海里总会蹦出原来时空的一个记忆,那是属于极地探险的一个记忆,就是首先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其他的下一步再说。 第108章 有意见 江筠很理智的拽着何向东往前跑。 何向东是哭着到达目的地的,眼泪还没擦干,回头一看,扑哧又笑了。 跟在她们后面到达的女兵,几乎没有谁的背上还有背包,有的帽子不见了,辫子也跑散了,周玉芬脚上的鞋还跑掉了一只。 谭鲁晋大吼:“排好队!”看了一下手表:“超出了预定时间五分钟,任务没有完成!” 过了一会儿,指导员和一排长赶到了。 他俩一手端着脸盆,另一只手抓了不知多少条的背包带。脸盆装得满满的,解放鞋最多,另外还有帽子,还有牙膏,牙缸,牙刷。 江筠这才明白指导员和一排长干嘛与众不同的带着脸盆,敢情是为了拾遗! 谭鲁晋黑着脸:“稍息!给你们一分钟,领回各自的物品,排队返回营房!解散。” 他说到做到,一分钟之后,连长指导员一排长齐步离开了目标地点。 草原上夜间气温比较低,女兵们都是穿的单衣外套,急行军之后,身上出的汗被夜风一吹,就有点冷,又怕赶不上连长他们的步伐,乌漆麻黑的又看不清散落物品上的名字,索性也不打背包,背包没散的就抱在手上,背包散了的就把棉被裹在身上,像逃难的难民一样返回了营地。 回到宿舍,打着手电筒,她们才有机会把穿错或者拿错的物品各自认回去。 这个时候是不敢开灯的,因为夜间紧急集合之后回到宿舍,开灯的时间只有十秒钟,每个人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之后,就要立即休息,起床号之后还要正常出操。 连长一再跟她们强调集体的重要性:“我们一定要团结,不允许任何一个人掉队。掉队的战友有可能会暴露部队的目标,也有可能被敌人杀害,甚至还有可能会叛变组织。所以我们要减少伤亡,这样才能保存实力,争取最后的胜利!” 第一次的夜间紧急集合是连长给她们的试练机会。 下次的夜间紧急集合,就要以班为单位来进行考核,要全部人都达标才叫做考核及格。 原本经过了十几天的晨跑训练之后,江筠还以为大家都能很轻松的胜任越野跑。 谁知二班就跑得很狼狈。 完成上级下达的指令,就是军人的职责。 江筠躺下后睡不着,还在琢磨着怎么能调整适应,完成夜间紧急集合任务。 二班有很多女兵都没睡着,她们心里多多少少都对江筠有点意见。 在刚刚的夜间紧急集合任务中,对她们这些女兵来讲,也是第一次跑出营房以外的地方去,又紧张,又兴奋,又新鲜,又害怕。 她们每个人都听到了连长在喊“往前跑,跟上队伍,不要回头……”,也很明白,每个人都只要管好自己就行。 可是。 瞧瞧,有女孩子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可是”,这个神奇的转折词,往往起着戏剧性的作用! 可是二班长江筠只顾着自己跑在前头,和一班长莫晓慧虽然跑在后头背包已经七零八落却还不忘照顾战友的情形一对比,大家的心理就开始失衡。 特别是在听到连长宣布前面几个按时到达的人员名单时,内心就更失落了。 果然,二班长无论什么时候除了自己就只顾着何向东。 至于何向东为什么会跑在前面,是不是跟她个子高,大长腿跑得快有关,她们也不管了,反正其他人都落在后头,是不争的事实。 一班的女兵有意无意说的风凉话“你们班长都不跟你们在一起”等等之类,更是老扎心了! 但是这些女兵都知道江筠的嘴巴皮子厉害,特别会说,女兵里还没有谁说得过江筠的,因此谁也不敢当面向她提意见,只把怨气闷在肚皮里。 江筠不是不知道这些人的小脾气,她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再失去理智,努力在心里说服自己不要冲动。 这种针尖对麦芒的线团情绪,越不讲理的越是能赢。 为了早一点远离张秀英,她不得不来当兵,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 若是为了没有处理好人际关系而耽误了她更好的前程,那真是得不偿失。 更何况,这些人再过两个月就要跟她分开了! 不管谁对她有意见,统统当作剧本台词好了。 江筠很快放下了思想包袱,重新进入班长的角色,开始一个劲的推行她的效率打背包法:“按步骤来记住打背包的打法,背包带走错一圈,就不够用了,背包肯定打不结实。” 她认为,那些女兵之所以跑不动,主要就是前期准备工作做得不够充分,一开始就没有打好背包,出门就开始担心背包会散。思想顾虑越重,行军速度越慢。 女兵们两两一组,互相检验对方打的背包质量,任意抓住一处背包带,用力抖落,若是被子不会松散解放鞋不会掉落,则为合格。 郭和平对江筠在练兵方面的灵巧性和效率性,一直都很感兴趣,看完二班的练习,回到办公室就想谭鲁晋提议:“让一班和二班互换一下班长,这样有利提高完成训练任务的效率。” 据郭和平观察,一班长莫晓慧够努力够吃苦,包办太多,一班的整体水平上不去。二班长江筠够聪明够灵活,耐性不够,凝聚力不强,思想水平上不去。 谭鲁晋不太想换。 江筠站在后排的时候,他还能忽略。 站到前排来,想视而不见都不行! 他觉得自己管不住二班长,总觉得自己是在被二班长考察! 郭和平只知道谭鲁晋对江筠有成见,没猜到谭鲁晋会发怵,还在分析:“我看二班长心挺大,挨了批评也没有消极抵抗,自己能力强也不骄傲自满,就是个人主义强了点。正好她跟一班的个别战士有点矛盾,换个位置,考验考验她。” 谭鲁晋勉强同意了:“咱俩也分工,你带男兵,我带女兵,怎么样?” 只要老郭不在旁边,他就拿出训练铁军的手腕来! 钢铁军队的成员,技术要好,责任心更是第一,关键时刻为了任务的胜利还要敢于牺牲自己。 得让江筠明白,战斗要取得胜利,又不是靠英雄一个人! 第109章 别扭 莫晓慧和江筠的站队位置进行了对换。 站在第一排,前面没了遮挡,观察连长的角度发生了倾斜,江筠感觉有点儿遗憾。 其实她很想站到中间位置去。 如果她不是班长,按照身高来站,她正好排在一班的正中间,就可以跟连长面对面。 正面观察做出的判断,是最准确的。 没法子,现在只能侧面观察。 谭鲁晋喊着一套正步走的口令,觉得越来越别扭,那种被暗处瞄准的紧张感又来了。 谭鲁晋越紧张,声音就越严厉,喊到最后,声音都劈叉了:“立正~!向右看七!” 声嘶力竭,齐都变成了七。 胡大力站在江筠的旁边,自然也感受到了连长的不对劲。也说不出为什么,胡大力就是觉得,连长是在这帮女兵面前才这么紧张的。 太好了,不是他一个人在紧张! 女兵们也莫名其妙的想笑,一个个都极力忍着。 谭鲁晋黑着脸:“一排长带队,限时五公里跑!” 在规定的时间里跑完五公里,不但要求耐力,还要求速度,这对紧急集合是很有好处的。 对于这些女兵来讲,就有一定的难度。 几乎没有一个女兵达标。 集合训话的时候,谭鲁晋终于感觉到自在了,喊出来的口令也分外的轻松:“不合格的下午接着跑!向一排长学习!” 胡大力在前面轻轻松松的把女兵们甩跑了三圈。 女兵们都快哭了,难道连长忘了她们是新兵还是女兵吗? 够狠! 傍晚的例行正治学习时间结束,谭鲁晋喊了解散之后,女兵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打着哈欠起身离开。 谭鲁晋心情愉快地把胡大力喊到办公室继续安排任务:“一排长,今晚进行两次紧急集合!” 胡大力以为自己听错了:“今天不是刚跑了十公里吗?” 谭鲁晋哼了一声:“有敌人的时候,敌人会管你是不是筋疲力尽?你以为打球玩儿呢?” 胡大力:“是!” 谭鲁晋拿出紧急集合计划:“等会用第四号和第六号集合口令。” 胡大力:“是!” 回到宿舍,向来有洁癖的何向东,又要去洗澡。 江筠摇摇手:“别去了,赶紧睡觉吧,说不定晚上还要紧急集合呢!” 看连长的表情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今天晚上会不会紧急集合,什么时候吹集合哨,这些都不会事先通知的。 事先告知的话就不叫紧急了。 女兵们将信将疑,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力气再讨论,万一真的来个紧急集合,估计都得全军覆灭。 作为军人的子弟,关键时候也没那么讲究,洗把脸擦擦脚就行了,能早睡的就都尽量早早地睡下。 别看她们白天出汗一身又一身,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冷得把棉被裹的密不透风才能睡踏实。 谭鲁晋带兵带的久,对新兵的训练状态十分了解,就专门找人家最不愿意起床的状态下吹紧急集合哨。 通常来说,刚入睡、晚上十点半、晚上十二点、半夜两三点这几个时间,都是睡得最香甜的深层睡眠段,一是不容易叫醒,二是醒来之后身体反应慢。 熄灯号十分钟之后,谭鲁晋全副武装站在大操场上,胡大力走到女兵宿舍外的院子里,吹响了集合哨:“女兵一班二班,到大操场上紧急集合!” 江筠闭着眼睛坐起来穿衣服。 她的衣物都放在顺手就能拿到的位置,按照只要最少穿脱步骤的样子摆放,牙缸等物品也预先装好在军用挎包里。 打背包带也比叠豆腐块要简单,江筠第一个冲出了宿舍门。 女兵们手忙脚乱,叫苦不迭。 胡大力跟在后面捡东西,两只手都捡不过来了。 女兵们提心吊胆的等着连长开骂,等来的却是谭鲁晋的一挥手:“解散!” 没有挨骂! 女兵们以为当天所有的训练任务都完成了,可以安安心心的睡觉了,谁知躺下来没有十分钟,集合哨又吹响了。 “怎么又集合?不是刚回来吗?” “可能是男兵那边的紧急集合吧?” 在女兵们的怀疑声中,胡大力的声音在外面又喊:“女兵一班二班,道大操场上紧急集合!” 可想而知,紧急集合的速度和质量,比刚才那次还要差。 江筠的心情更差。 谭鲁晋还是没有开骂,而是用开饭了这样的语气告诉她们:“不完成任务,就别想睡觉!” 好不容易回到宿舍,这般女兵就开始掉眼泪,想睡又不敢睡,不睡又更没有力气去集合。 江筠想出了个主意,又不能说,就小声的自言自语:“大爷的,我不解开背包了行不行!” 她的话,就像救命稻草,大伙干脆把背包都不拆开,全副武装的坐在炕上等。 还别说,真的就用上了,她们终于在指定的时间内完成了紧急集合任务。 谭鲁晋第三次回到连部办公室的时候,对迷迷瞪瞪的郭和平说了一句:“与天(nvbing)斗,其乐无穷!人(nan)定胜天(nv)!” 郭和平没理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就这样,谭鲁晋乐此不疲的接连好几天都进行了夜间紧急集合。 郭和平看出点问题来了:“谭连长,你这是要整谁呀?” 谭鲁晋一瞪眼:“我这是为她们好!去给科学家站岗放哨,警惕性不高战斗力不强怎么行!你看我这样训练她们,进步多快!” 话没说多久,卫生兵穆柯就来打脸来了。 “报告连长,女兵们来要感冒药的特别多!营房的药品储存量不够了,请求连部向团部申请!” 郭和平一副你看看你看看我就知道会出事的眼神瞪着谭鲁晋。 谭鲁晋不相信:“怎么着?她们要个感冒药能说明什么!一排长,你去把一班长叫过来,我问问情况!” 乖宝宝莫晓慧,不用连长指导员问话,就把实际情况说了。 连长他们这么信任她,她怎么能隐瞒事实呢? 谭鲁晋气坏了,这都是什么狗屁进步呀,原来他完成的是假任务! 第110章 怀疑 谭鲁晋气急败坏,脸都气白了。 郭和平忍着笑,咳嗽一声:“我跟连长商量点事,你们都出去吧!”挥手让莫晓慧和胡大力跟着穆柯去卫生室清点药品:“感冒的传染性很强,不能再有任何战士病倒!!” 谭鲁晋直拍桌子:“你说说,你说说,男兵都没这么混蛋!这个二班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简直就是阳奉阴违,公然犯上啊! 要是让那些男兵知道,他颜面何存! 郭和平也不怕气死谭鲁晋,赞赏的点点头:“还挺会想办法,我看二班长挺有头脑的!” 谭鲁晋燥得额头青筋暴起:“这就是自由主义!个人主义!是害群之马!” 一边拍桌子,一边扣大帽子。 扣多少都不足以平息内心的愤慨! 郭和平考虑了片刻,还是把事实说出来:“谭连长,二班长也没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个人技术目前也还是名列前茅,多少还有点号召力,要是把她抓典型,也没法抓呀!” 谭鲁晋气得直喘:“怎么没有?她的资本主义行为强烈!就这一条,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 郭和平摇摇头:“新战士嘛,有点个人主义还是可以理解,毕竟她也不是贫下中农出身!至于你说的资本主义行为,有些言过其实。你觉得她很右,但是你也不能太左。咱们是解决战士之间矛盾的,不能带头制造上下级矛盾。” 要是按照郭和平的想法,他个人认为江筠更适合提排长:“履历表上,二班长的岁数比一班长还小,学历也比人家低,但是你看她在这帮女兵中,甚至在这帮新兵中,都算得上是沉得住气的人。我看呐,她要是个男兵,还是大有前途的。” 谭鲁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有前途?我看你的眼神有问题,你也得配副眼镜戴戴。” 郭和平笑了:“行!等张工他们再来,我就跟张工要副眼镜。” 去军事基地考察的专家们,对于去执勤的女兵还有要求,特意准备了一些学习资料给这帮女兵学习,说是按照考核成绩分配岗位。 以他的观察,江筠指挥二班的女兵学习政治军事纪律资料的方法,就能看出她是一个善于学习知识的人,学习这些有点科学技术含量的学习资料完全没问题。 或许,那个张工也看出来了,要不然张工干嘛特意问起二班长姓甚名谁呢? 看来,江筠还是有望分配到军事基地去。 谭鲁晋也想到了,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这样的人去了军事基地执勤,会把那帮专家的思想也给腐蚀掉了。不行,后天专家们还会再来一趟,你安排一下,后天你跟胡大力带她们跑野外二十公里,省得她在专家面前丢人现眼。” 郭和平摇摇头,没法再接话。 跟一个有着极深成见的人说话,特别费劲。 好在谭连长还是一个在技术练兵上有着极强责任心的人。 谭鲁晋发了一通火,情绪稍微平静下来,把郭和平点着的烟抢过来狠狠的吸了两口。 把郭和平心疼坏了:“别啊,师部的给养车还没来,我这烟都断顿了,快给我掐掉!” 谭鲁晋把手往后一躲:“去去去,你去安排人打水回来,我去叫人把活动室的材料给盖一下,看样子有雨来。” 郭和平拍拍谭鲁晋的肩膀:“你呀,就是嘴硬心软!” 营地新修了一个大型蓄水池,新盖了两间洗澡堂,还搭了一间活动室的框架,营房的围墙也砌了一半,只等过几天材料再运送过来,就能完工。 这些都是工程兵们的功劳。 间接的来说,也是女兵们的功劳。 没有女兵,这些基建报告,还得往后推。 爱美的女兵们终于结束了只能打一盆水在宿舍里擦洗的难题,洗刷刷成了她们最热衷的业余活动。 没有洗发膏,很多女兵就把肥皂在手掌心搓出泡泡来抹在头发上再用水清洗掉,头发干了之后会很涩,梳头发的时候常常会扯得头皮生疼。 江筠头皮嫩,最怕疼,不敢用任何碱性强的东西洗头发。 虽说有了蓄水池,连部还是强调要节约用水。 连长还一再强调:“咱们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不但有水喝,还有水洗澡,那些牧民们一年到头都难得洗一次呢!” 女兵们基本上都是用第一盆水洗头发,第二盆清水洗了头发之后再洗澡,第三盆水只能用半盆冲洗身上,还要剩半盆水洗衣服。 绝对的环保用水! 江筠偷偷的跟何向东嘀咕:“牧民们又不要训练,一年出汗也没咱们半天出的汗多!” 她们训练时候,一天能出几身汗水,能把军装上沁出一道一道的汗印来! 盖房子那几天,营地里尘土飞扬,可把这帮女兵们给脏坏了。 江筠还惦记着去河边打水的事情。 直到工程兵们都走了,连长也没答应说什么时候让女兵们去河边。 江筠认认真真的搓洗着衬衣上的白道道,跟何向东聊天:“昨晚的紧急集合,我好像看到狼的影子。” 何向东吓死了:“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你不要吓唬我!” 七零年代,野生动物在大草原的生活还是各自相安的,捕猎还没有成为这个生物链的终端。 草原狼在冬天的时候。经常会成群出动,捕食牧民放养的牲畜。 江筠也只在动物园和资料上见过草原狼,对于夜间集合时候听到的动物嚎叫,是顺着风声听到的,大概在几十公里之外,她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就是。 “昨晚跑了两次,我累坏了,有可能听错了。” 何向东撅撅嘴:“最好是听错!看错!要不然我真的就病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连长就会吹哨子,她们都是枕着背包,把棉袄当被子搭在身上打盹,极易着凉。 为了预防万一,她们都去找好脾气好说话的穆柯要了消炎药备着。 江筠把衣服拧干水:“那你赶紧去找卫生兵要点退烧药,我也去要一块胶布,要点绷带。” 那时候的医用胶布,都是A3纸那么大张,不像现在一小卷一小卷那么方便。 江筠穿不惯解放鞋,脚板疼脚趾头更疼,她每天晚上洗完脚之后,都要在大脚趾上缠一圈纱布再缠一圈胶布,放松脚趾骨,要不然早上起来穿鞋都疼。 第111章 家书 穆柯不厌其烦的跟莫晓慧介绍着营房里的常备药品,以及用药常识。 药品其实也不多,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 这几天,他已经介绍了好多遍了,台词说得可溜了。 莫晓慧在陈家见过的药比这多,在叶清音那里听到的医药常识也更丰富,可她还是耐着性子听着穆柯说话。 胡大力吐槽:“穆仁智,一班长还没生病呢,你就给她开药预防,怎么我打喷嚏你就教我去跑步呢?!” 这个穆柯就喜欢克扣他们男兵的药,总跟他们说是药三分毒,有副作用,少吃为好,怎么到了女兵这说辞就不一样了呢? 穆柯振振有词:“那是当然!你身体多好!跑跑步发发汗,就退烧了嘛!” 莫晓慧笑着说:“一排长,像你身体这么好,你知道感冒是什么滋味吗?” 胡大力咧着嘴:“就是知道才不敢生病!这小子有一次给一个战士打针,针头都给打歪了!” 穆柯一个劲儿的跟胡大力使眼色,有美女战士在这呢,人艰不拆! 他们说得正热闹,陈跃飞跑了进来:“穆柯,胶布,绷带!” 攀绳的时候,没有手茧就容易打滑,在手指上定点缠上两圈胶布,抓绳子的时候更好借力使劲。 穆柯拿出一块胶布,用剪刀在布边见了个小口子,准备一撕为二。 陈跃飞:“卧槽,一块胶布也这么省?” 穆柯:“那个女兵小班长也要,给她留点。” 陈跃飞:“那就把胶布都留给她吧,我只要绷带就行。” 莫晓慧:“……”绝对有情况! 胡大力:“……!”怪不得,他都提干了,回去相亲,人家大姑娘也看不上他,原来要这么说话才会讨人喜欢!什么“我有的是力气,没说的,家务活我包了”都是浮云呐! 说曹操曹操到。 江筠在卫生室门外问:“穆同志在吗?” 陈跃飞噗嗤乐了:“穆仁智,有人找!” 穆柯涨红了脸:“严肃点,都是战友!你才来几天就学坏了!” 陈跃飞拿了绷带就走:“本人根正苗红,绝对好人!谢谢穆仁智,我先回班上去搬物资!” 这里人太多,都是熟人,情况不妙,还是先撤! 走出门去,跟江筠打了个照面,陈跃飞冲着江筠何向东笑了一下,小跑着走开。 江筠拉着何向东一起进来,看到屋子里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下,继而笑着打招呼:“一排长,一班长!穆同志,我来拿胶布和绷带。” 莫晓慧温声道:“二班长,你受伤了吗?” 江筠点头:“是,我的脚趾头磨破了,手指也磨破了。” 胡大力汗,二班长这是带头娇气啊:“磨破了就得让伤口自己好,不能包纱布,就得等结痂了再磨,慢慢磨出茧子来,就好了,就再也不疼了,你这样又是纱布又是胶布的,好不了。你看看,就得我这样才行!” 胡大力摊开双手,他的大掌上几乎都是黄色的厚茧:“过两天就要实弹射击了,手上要是缠着胶布,枪都不认你!你这样扣扳机都扣不动。” 他说的其实就是摸枪的感觉。 男子天生就具备竞技和武器方面的直觉,与武器之间的磨合,身体发肤所受的痛楚,他们都认为是必然的,就算是痛也会安然接受。 不像女子,对于武器,除了敬畏,还有着像对待衣服和包包鞋子一样的爱怜。 胡大力完全不能体会江筠的爱美之心。 江筠也不想解释。 拿了她想要领的药品,就跟何向东匆匆回了宿舍。 人在生病的时候特别脆弱。 女兵宿舍里蔓延着一股淡淡的哀伤。 这种哀伤若是得不到宣泄,就最容易影响士气。 江筠让何向东写家信:“训练结束后,不管分到哪儿,去处虽然保密,写封平安信还是允许的。” 通过写信的方式,诉苦也好,报喜也好,情绪都能得到释放。 何向东嘟着嘴去自己的床位上趴着写信,写哭了也不至于让别人看着笑话。 江筠则跑出去,到炊事班开垦的菜地里,看新冒出来的菜秧。 进入六月份之后,清甜的中午,日头很晒,不到训练的时刻,营地里的战士们基本上都躲在宿舍里不出来。 江筠在菜地边蹲下来拔杂草。 尽管江筠一直淡化着自己的思家之情,江家小院的菜苗却不期然的与眼前的菜秧重叠在脑海里。 经历过太多的生离,她清楚的知道,对于无法干预的人和事,不能有任何思念与不舍,否则徒增伤感。 她也想写信,只是没想好写什么——在江家这一年来,她并没有生出太多的依赖和牵挂。 可以说,她不知道该写给谁,又说些什么。 她当兵出来,江永华还不知道呢。 现在也不知道江永华执行任务完成了没有,有没有回到师部? 江永华,这个她称之为父亲的人,是她来到这个时空,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亲人,她希望父亲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到家。 大院里的江家如今只有姥姥姥爷在照顾江兰,也不知道生活习不习惯,也不知道小舅会不会隔几天就能骑上单车回去大院看一眼,让两个老人家不至于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院里茫然无措。 要是写信给江兰,江兰一定会想着给她写回信的。 想到写回信,江筠想到了陈援武,想到了他写的那张小卡片。 那封自制的生日贺卡,被她折叠了一下,压在两块镜子中间,带到了军营。 军营里不允许有私人物品,但是女兵情况特殊,梳子镜子都可以有,只是必须收藏好,不能放在让人看得到的地方。 太阳,月亮,你! 江筠看着脚下自己的影子,想着那首英文小诗,脸上露出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制作生日贺卡的主人,此时顶着排长的头衔,正在军区装备部写入党申请书。 再过几天,他就要去京城参加入学考试。 只是在选择学习专业方面,他的家人出现了分歧。 叶清音想让儿子学文,即便在部队,也能留在机关上班。 陈忠则坚持男子汉必须到前线去,没有打过仗,怎么能叫参军呢?! 第112章 分歧 陈援武在报考之前,并没有什么犹豫。 他依旧选择的是学习军事指挥。 首先是军区的好几位首长都跟他谈了话。 这几位首长都是陈忠的老上级,对陈援武的将来纷纷寄予了厚望。 做为父辈,最开心的莫过于晚辈能接班,谈话的内容自然是与陈忠如出一辙,语重心长。 原本,陈援武以为他的路就这么走下去了。 直到他接到了叶清音的来信。 叶清音做为母亲,作为一个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团聚在一起的母亲,她一点也不想发扬干部家属的自觉性,一点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奋斗在最前线。 在叶清音的印象中,小武一直都是个腼腆听话的尊重母亲意愿的好儿子,从未做过任何杵逆家长的事,连顶嘴都不曾有过。 后来,在陈忠的坚持下,小武退学进了部队,再后来,小武在很多事情上就不听她这个母亲嚷嚷了。 为了影响陈援武做选择,叶清音干脆大病一场,以坚持自己的意见。 她有她的顾虑,老陈年轻的时候把命都交给组织了,如今也是一心奔着工作,还是经常不着家,两个儿子不大不小的都去了参军,家里拢共就三个男人,总得有一个要过得让人放心才行。 大儿子的学问好,走仕途的话,安全又安稳,将来还能照顾弟弟妹妹。 反正她也说不过陈忠,有理没理最后都是她没理。为了大儿子的将来,叶清音决定豁出去了,她把自己的想法写成“遗书”让人带给陈援武,表达自己的立场: “妈知道你有出息,也支持你的选择,只是希望你考虑到你将来还要成家!没有小家就没有大家,小家安稳了大家才能幸福! 妈妈这辈子嫁给你爸爸,不后悔,虽然独自撑着这个家,可是有你们兄妹三个,妈再累也欣慰。 现在我的身体不行了,恐怕也等不到你成家的那一天,就把我想说的话告诉你,等你成家那天,替妈转告给她。就说妈说的,作为军人的家属,不能风花雪月,没有儿女情长,要习惯一个人,照顾好老的,照顾好小的,还有,替妈谢谢她,她辛苦了!” 半真半假,以退为进的一席话,是陈援武从小听到到大的方式。 重点是,这封信让他想起来,他的女孩还没有答复他呢! 虽然分开已经一个多月,他觉得好像还是昨天一样。 突然间,陈援武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给江筠一年的时间去考虑! 父亲的话是对的,兵贵神速! 就冲着这一点,陈援武决定还是听取父亲的意见。 跟他同一个办公室的葛志明,是从基层做起,从预备役士兵转为志愿兵,提干之后才调到装备部当了干事,对他们这些红二代甚是羡慕:“小陈,过几天就考试了,你准备请几天假?” 陈援武:“四天!考试两天,路上来回两天。怎么,你有什么事?” 葛志明点头:“哎,咱俩都遇着好事了,我也不瞒着你,我准备回家结婚,然后带对象来随军。你是金榜题名,我是洞房花烛,哈哈,都是喜事。” 陈援武笑着道贺:“恭喜贺喜啊!没听你说呢,挺快的。” 葛志明叹口气:“哪里快呀,我对象都等我五年了,好不容易我这提干了才能随军,我报告都打好了,等你回来,我就休假。” 干部才有探亲假,有一定的级别之后才能带配偶孩子随军。 陈援武客套了几句:“五年啊?那你对象还真不错。” 葛志明得意道:“人家就看中我了,非我不嫁!嘿嘿,小陈,我看你也不小了吧,有对象了没?” 老家对象还有两个妹妹,长得也水灵,未来的岳母都跟他提过,让帮忙留意着呢。 陈援武的笑容带着生疏:“我才二十,目前还没这个打算呢,过几年再说。” 葛志明笑道:“二十也不小啦,我就是二十岁那年回家探亲,看上了我对象,就赶紧定下来了。再等啊,好姑娘都是别人的咯!” 都是男人,露出这种拒绝的微笑,肯定就是有喜欢的对象了。 也是,这些条件好的子弟,能看上的人选自然不仅仅是长得好看,家世肯定也不错。 葛志明为了化解自己带来的尴尬,又笑道:“我跟你说啊,我对象比我小好几岁呢,十六岁就看上我了,就这几年,跟她一般岁数的,孩子都两个了,本来我还想也去学习一年,可她妹妹也到了岁数要说对象了,唉,只好今年就把事办了。” 差个学历,资格就差远了,提干的速度也差好远。 葛志明的一番话,无意中又触动了陈援武。 想到江筠,师部的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训练,只说了是军事机密。 像这样的情况,起码也要半年或者一年之后才有消息。 陈援武笑笑:“那我先去找参座请假,回头说!” 参座刘永智是陈忠的老上级,对陈援武也非常看好,见陈援武拿了报告进来,二话不说就签了字:“多给你一天假,回去看看陈师长,替我问个好。” 陈援武有点意外,随即也明白了,可能是母亲瞒着父亲找了参座来说情:“刘参谋长,我不用回家了,葛干事还等着要休假呢。” 刘永智眼光灼灼,意味深长:“你走你的,不影响他,你回去把该办的事情办好,听说陈师长外出了,你的任务可不轻呢!” 他们这些人的家属都差不多,年轻的时候全心全意支持丈夫的事业,人到中年了,思想来了个大转弯,一个个都开始护着子女,舍不得这舍不得那,恨不得都捧在手心里栓在裤腰带上。 还不能说,一说就犯病,动不动就晕倒,唉。 其实呢,那个时候,很多人还不知道有一种症状叫做妇女更年期,都以为这是生活条件好了之后的矫情。 陈援武敬了个礼:“是,请参谋长放心!”退出参座办公室,特意去了话务室给家里挂了个电话。 不出他的意外,叶清音已经“重病卧床”,让他回去见最后一面。 第113章 不同意(一更,上架求票票) 陈援武还是低估了叶清音的决心。 在学习的事情上,叶清音没有说服儿子,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找对象的事,妈一定要给你好好把关。将来她可要照顾一大家子人呢。” 陈援武低声道:“妈,我这还要上学呢,等我毕业了再说吧。” 叶清音变得很敏感:“你老实跟妈说,是不是江副科长家的那个闺女?” 陈援武依然好脾气地说:“妈,人家捕风捉影的事,你信吗?” 既没承认,但是也没否认。 叶清音的态度一下子又强硬起来:“我跟你说,江副科长家的那个闺女可不行!江副科长的爱人我见过,就一个农村妇女,现在不过就是在工厂当工人。先别说她配不配得上你,一提起她那个妈来,在这个院子里的影响可不好,非常的没素质!不行,我坚决不同意!” 想想就心塞,叶清音拿起拳头捶心口:“小武,妈可不跟那种人做亲家!你必须答应我,不能找她!” 这下陈援武可是真后悔自己回家来了。 母亲的话,让他左右为难。 答应母亲吧,万一话传出去了,真的传到了小筠的耳朵里,可就覆水难收咯。 不答应吧,母亲气成这个样子,也不是装出来的。 “妈,这些没影的事,你生气做什么呢?”陈援武决定曲线绕开,反正小筠现在还没答应,以后答应了那是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刘参谋长特意多准我一天假回来看您,他要是知道您是为了这样的事才生病,会怎么看我?” 叶清音语塞,闷了一会儿,还是不依不饶的答道:“让他知道也好,我明天再给刘参谋长的爱人打个电话,请他们替我留意着,有合适的就给你介绍一个。” 她的儿子她最了解,只要没明确的表示否定,就肯定还是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万一,万一儿子真要找了那个小江的话,她在同事面前,在亲朋好友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不行!越想越生气! 不,想都不能想,只要一想就生气! 陈援武看着母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心里暗暗叫苦。 跟母亲谈原则性的问题,他不想让步,可是家里连一个帮得上说话的人都没有。 唯一能治住母亲的是小飞,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呢。 “只要有合适我的,我一定会答应!”陈援武在心里念着江筠的名字,应着母亲的话,同时转移了话题:“妈,小飞在哪儿你知道吗?” 陈跃飞的去处虽然是保密的,但是叶清音总会想办法问到。 提到陈跃飞,叶清音的眼眶红了:“唉,去的可边远了,说是那地方可荒凉了。他们去那儿简直就是开荒的,吃也没得吃,喝也没得喝,吃的喝的用的都得送进去。就那么老远的地方,我都怕那有狼有老虎!你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也不让我省心,我这怎么受得了啊!” 这个小儿子,平常虽然调皮捣蛋让她不省心,可是隔那么老远的,眼睛看不着了,还更揪心。 陈援武哭笑不得,谁家孩子去当兵了,当父母的会不心疼呢,换了谁都舍不得吧?只好安慰道:“妈,你就放心吧,小飞他们还有领导照顾呢,还有那么多战友,肯定不会危险的。军人本来就是保卫国家,保护百姓的,这点苦还吃不了,那还叫什么军人?再说小飞也大了,就是不参军他也得学会照顾人啦!” 叶清音吸了吸鼻子:“你说的有理,我也知道肯定没危险,可心里啊,就是忍不住难受。我都问过了,齐政委家的闺女也在,晓慧也去了。好在他们几个人也能搭个伴,互相照应一下。” 陈援武意外:“晓慧怎么也去了?” 关键是,怎么还能问到其他人的名字? 像是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叶清音主动解释:“是齐政委的爱人跟我说的,说她们家闺女也去了,晓慧是打电话来咱家跟小飞说的,好像是叮嘱小飞说到了部队,别让人家知道他俩认识。” 陈援武不解:“让人知道他俩认识有什么关系?” 他在新兵连受训的时候,那些同一个地方来的人,老乡跟老乡之间关系可好了。谁要是能认识个女兵老乡,这个男兵在连队里都是香饽饽。 叶清音咳了一声:“晓慧岁数也不小了,可能是想避嫌吧。” 陈援武笑了一下:“妈,部队里新兵训练可严了,每天累得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哪有时间去看别人啊,我那时候训练,我们在操场上站军姿的时候,眼睛看着正前方,女兵就在你鼻子底下走过去,你都看不清她长啥样!哪用避嫌呢?” 军规里还说过,不得随意跟妇女说笑呢。 这些新兵也好,老兵也好,基本上都很严肃,对待女兵都很客气,很疏远,就怕开会的时候说你作风不好,入党提干都没门儿。 叶清音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要装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只要他俩自己心里知道,在那万一有个啥的,相互有个照应就行。” 陈援武放心了,只要知道陈跃飞的去处,就能知道江筠的去处。到时候新兵训练完毕,下放连队的时候,也能从陈跃飞那问到江筠的去处。 现在知道晓慧也在,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向晓慧打听,会更清楚。 陈援武又好好的陪着叶清音说了一阵子的话,让母亲宽心。 母子俩谈起京城老宅,叶清音想起来说:“小武,你把钥匙带着,这次上京城的时候,回家里看一眼。我想夏天的时候带小静回去住。这边的中学在农村,教学质量实在是不行,我还是打算让小静回京城去上中学,还能学外语。我病休了一年,正好也该回去上班了。” 是陈静闹别扭不肯上学,说学校里天天就是玩儿,根本就没上过什么课,学校里很多同学也不讲卫生,啥也不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叶清音眼看着两个儿子都进了部队,觉得女儿的教育环境决不能再马虎,决心还是回到京城的圈子里去。 尤其是得知儿子考的军校就在京城,叶清音的病,立即就好了。 第114章 心思(二更,求月票) 叶清音在京城工作多年,是某直属文化单位的人事主任,特意写了一封信,叮嘱陈援武一定要亲手交到她们副院长王玉珍的手里。 王玉珍曾经在教育系统工作,跟现任教育局的领导关系好,在各大中小学也认识不少人,陈家三个孩子在京城的时候,上的都是最好的小学中学,陈援武所读的中学更是京城唯二开设了外语课的中学之一。 为了陈静回京城上学,为了自己回单位上班,叶清音肯定是要先跟单位领导打个招呼的。 本来,叶清音完全可以在白天上班时间打电话去单位找王玉珍说明情况,就是因为陈援武在找对象上的事情不松口,叶清音不得不出此计策。 陈援武回了京城,先到家把行李放下。 陈家在京城的家,就是叶清音她们单位分的宿舍。曾经是一个满清贵族的大宅院,解放后没收充公,划分给了他们单位,然后经过间隔改造,分给职工做宿舍。 叶清音分到的是一个有四个房间的小四合院,虽然位置靠里,稍微偏僻一点,但就胜在独门独院,平时很清静,不受打扰。 开锁的声音,在清幽的巷道中分外明显,惊动了住在隔壁的人。 王玉珍家的女儿洪萩听到动静,赶紧跑出来开门看是什么情况,猛一看到穿着军装的陈援武还愣了几秒钟才认出来:“是小武?你参军啦?你不是上大学呢吗?” 陈援武笑笑:“小萩,我参军半年了。” 洪萩赶紧往家里招呼:“小武,吃了没?到我家吃点吧,我让阿姨给你做点面条,我妈刚还念叨你呢。” 陈援武想了想,也没推辞,把锁头挂在门环上,扭身跟着洪萩进了王玉珍家的小院。 他们两家左邻右舍住了十来年,熟悉的不得了。 王玉珍笑眯眯的看完了信,抬头看着陈援武坐在餐桌边大口大口地吃面条。 这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穿着军装,更是一表人才。 陈援武当兵之后,养成了吃饭速战速决的习惯,一大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没几下把给吃完了。 结果阿姨跑的红茶,还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王玉珍特别高兴:“小武啊,我就说呢,你妈早就该回来了,小静白白的耽误了一年时间!放心吧,我去找人打招呼,干脆让小静重读一年,这在京城上学,差一个礼拜的课都赶不上呢。” 洪萩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小武,你大学上的好好的怎么想起来去参军?到时候还回学校复课吗?” 陈援武轻轻摇了一下头:“我明天去总部参加军校考试,以后就在部队了。” 洪萩大呼可惜:“哎呀!啧啧啧,又少了一名优秀的外交官!咱们的大诗人散文家,以后就只能写大漠孤烟,再也不能杏花春雨江南了!” 不过呢,文绉绉的小武,现在的确是有英武之气,比不拘言笑杀气腾腾的陈叔叔要帅多了! 王玉珍笑着瞪了女儿一眼:“小萩,你说什么呢!小武不当外交官,部队不又多了一名将军嘛!” 陈援武笑笑:“王阿姨,您过奖了!部队里优秀人才很多,我还要努力才行。” 王玉珍听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信里说的没错,小武真的是越来越优秀,找多好的姑娘都配得上。 “小武啊,你回去跟你妈说一声,她拜托我办的事情,肯定都给办到,你让她放心好了。你回家再看看你妈妈托我养的花,都养的好好的呢!” 陈援武起身告辞:“好的,王阿姨,辛苦您了,我一会儿就上总部报到去了,晚上住在那边,就不回来了。家里这边还要麻烦您多费心了。” 回家转了一圈,陈援武很快就离开了。 王玉珍的笑容还挂在脸上没消:“小萩啊,看看你的同学里,有没有合适的,给小武留意着啊!” 叶清音在信里的重点,就是让王玉珍亲眼看看陈援武现在的模样,给他物色合适的对象。 洪萩摇摇头,哭笑不得:“妈,您跟叶阿姨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小武这么英明神武,你们还怕他找不找对象?” 王玉珍正色道:“恰好相反,不是怕她找不着,是怕他被猪拱了!” 这小伙子往那儿一站,多亮眼啊,最招丈母娘喜欢:“小萩,可惜你比小武还大了两岁,要不,你跟小武也挺般配。” 洪萩跳起来,急得两手乱晃:“得嘞得嘞,妈,您就别乱张罗了,没我啥事儿啊!我们从小一块长大,除了不同姓,跟自家人没分别啊,您就别再多提半个字儿啦!” 王玉珍认真的问:“你让我别提,那你倒是找一个回来让我跟你爸看看呐!” 洪萩无奈:“好了,妈,我答应你,给小武先看好两个带回来让您先过目,行了吧?” 王玉珍点点头:“行啊,你也抓紧时间吧,你叶阿姨说看上小武的人不少,就是家里条件都不行,她想在京城里给小武找。” 母女俩兴致勃勃的聊着,想着各自认识的人,能跟陈援武匹配的好姑娘。 被叶清音卖掉的陈援武,其实多少也猜到了叶清音会跟王玉珍说些什么内容,只假装不知道,顺利的离开了王家,前往总部报到。 他要考两天,本来还想抽时间去看看同学的,现在看来也不必了,还是想办法跟陈跃飞联系上是正经。 命运是自己的,当然是要自己掌握! 很多人都很抗拒父母指挥自己的生活,其实,如果自己愿意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来,父母是不会横加干涉的,反而会大力支持。 那些没有主心骨的孩子,才会让父母忍不住包办一切。 陈援武决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父母长辈的意见只是做为参考,一切都依着自己的本心行事! 至于陈跃飞所在的营地位置,他可以打听得到,京城周边的各大军区的装备,都由他所在的装备部配发运送。要想找到江筠,并没有那么难。 想到心爱的姑娘,陈援武满心欢喜。 第115章 惊险(三更,求票票) 被陈援武心心念念的好姑娘江筠,正背着背包全副武装的,跟着指导员和一排长进行长距离开拔训练。 女兵们第一次跑出了营地,正式进入了大草原。 六月份的大草原,几场雨过后,已经初现草甸模样。 当胡大力吹响哨子集合,宣布可以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女兵们几乎都忘记了疲乏,一个个都被从未见过的风光给迷住了,三三两两的指着远处的景色,兴奋的议论着。 郭和平也开心啊,带着女兵出来就是轻松些。 经过几天的密集训练,女兵们现在行军速度已经进步很多了。 突然,孟凡问道:“指导员,怎么我们跑了这么久,都没有看一只牛一只羊啊?在电影里,不都是牧民骑着马挥着鞭子在放牛放羊吗?” 胡大力摇摇头:“这个地方就是无人区,我在这里两年了,一只牛也没见过,一只羊也没见过。” 郭和平都没来得及制止,只是恼火的瞪着胡大力,那意思是,这种大实话会把女兵们吓坏的! 胡大力摊摊手,我还没说遇见过野狼的事呢! 女兵们的想象力都是美好的:“没有牛羊,那有没有野兔啊?” 大草原上这么多草,没有牛羊来吃,总得有几只兔子吧?要不然长草多浪费啊。 郭和平大手一挥:“走,去给炊事班搭把手。” 立即有女兵主动跟过去帮忙。 长途野营拉练,必须带着炊事班走。 女兵不同于男兵,男兵以战斗为主训练,女兵以后勤医护为主。 徐涛也乐得跟女兵们一块做饭聊天,炊烟很快就升了起来。 江筠被这草甸景色迷住了。 她不知道华夏大地的草原上也有草甸。 在原来的时空,她还特意跑去非洲看! 当时为了防止狮子豹子之类的猛兽攻击,他们几个驴友还租用了一辆具有防弹功能的越野吉普车。 江筠解下背包,掏出手绢来在空中抖了一下,辨别出风向,然后把手绢揣进口袋里,拉着何向东周玉芬刘春几个人顺着风向,朝不远处走去,准备找个避开大家视线的地方,解决内急。 走了十几步远,就是一个斜坡。 此时天气晴朗,可视度极高,极目远眺,一直能看到十几公里外。 何向东好奇地问:“二班长,你拿手绢在风里吹一下是什么意思?” 江筠解释:“咱们出来方便,一是不能让人看见,二是顺着风走,咱们方便的气味能被风吹走。要是走反了方向就麻烦了。” 刘春笑嘻嘻的问:“要是人闻不到,会不会有动物闻到呢?比如说牛啊羊啊闻到了会不会晕倒呢?” 何向东做了个笑哭的表情:“刚才一排长都说他都没见过牛羊咯!” 刘春却又想起了看过的戏曲片:“都说草原上有豺狼虎豹吃牛羊,这里没有牛羊是不是因为被老虎啊大狼啊什么的给吃掉了?” 反正眼睛里只看到野草小花,景色美不胜收,开起玩笑来都觉得格外轻松。 江筠停下了脚步。 其余几个人以为地方找好了,也纷纷停下来,准备解下外衣来遮挡。 江筠嘘了一声,抬手制止:“等一下,你们看,那是什么?” 顺着江筠的手指的方向,几个女兵把手搭在额头前做凉棚,拼命的往远处看。 何向东的声音都变了:“妈呀。那是啥?是牛吗?有那么小的牛吗?” 江筠定定的看着,神色严肃。 她已经看出来了,那不是牛,不是羊,也不是别的什么野牛野马野羊之类的,看体型和走路的姿态,应该就是五十年后已经绝迹了的草原野狼。 刘春还在嘟囔:“咦,那是什么啊?好像往咱们这边在动。有三四五六......七八!八个!” 江筠深吸一口气,那是七八匹野狼! 至于还有没有更多数量,暂时还没发现。 她当机立断:“不要声张,咱们马上去报告给指导员!指导员有望远镜,能看得清是什么。” 别说七八匹狼,就是一匹狼,也能把她们给吓死。 他们一起的都是女兵,只有指导员一排长伙头兵三个人是男的,野狼特别凶猛,又狡猾,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打! 何向东吓得捂住心口:“二班长,那是狼吗?” 妈呀,腿都软了,走不动了! 江筠又看了一眼野狼的方向,野狼只是优哉游哉的在晃悠,还没有发现她们。 要不然以野狼的速度,只怕他们还没跑几步,野狼就扑上来了。 还好他们几个人走的并不远,折回头就是片刻的事。 江筠没有走过去向郭和平报告,而是镇定的朝郭和平招手。 四散在临时炊事班附近的女兵,看见江筠她们几个人脸色不对,还以为遇到了什么尴尬的事,就在原地看着。 郭和平胡大力却敏感的发现了她们的表情不对劲,瞬间明白了,他俩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胡大力扬声喊道:“紧急集合!” 立即招呼全体女兵迅速集合。 那些女兵们以为这是训练的一部分,一个个都毫无芥蒂的马上冲过去排好队。 何向东已经迈不开腿了,苦着脸抓住江筠的胳膊,极力忍住哭意,死命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哆嗦。 为什么这里没吃没喝的,却有狼? 这不科学! 郭和平两步冲到江筠她们几人面前:“怎么了?” 江筠镇定的道:“报告指导员,在我身后十步的地方,可以看到十五公里外有几头野生动物。” 为了不加剧身边其他几个人的惊慌,江筠没有直接把狼说出口。 郭和平从挎包里掏出望远镜,又往前小跑了几步。 出现在镜头里的是十几头三三两两小憩的野狼! 男兵的野营拉练背着枪,没子弹也有刺刀,还能对抗。 女兵们全都没有枪!除了背包挎包,一件防身的武器也没有! 天! 郭和平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们这些人很野狼比起来,力量差得太悬殊。 或许野狼的数量,远远不止出现在望远镜里的这几头! 郭和平举着望远镜,又朝野狼栖身的周围去找寻。 猛地发现,头狼朝着他站着的方向看过来。 第116章 求救(四更,求月票) 郭和平的脑子极速的思索着。 在这附近,边防连在十公里以外。 某部的雷达兵站,在二十公里以外。 野狼,则在十五公里左右的地方。 要说跑,他们这些人肯定是死路一条! 跟敌人拼,还能放手一搏拼个你死我活,跟野狼拼,就是束手就擒。 现在他唯一可以拼的是,边防连和雷达兵站都有卡车。 如果他发个信号弹求救,边防连或者雷达兵站的战士带着枪第一时间跳上车,开足马力冲过来,他们这些人还不至于陷入危险,还能安全获救。 野狼怕火,他们现在能支撑的就是这堆篝火了。 郭和平当机立断掏出信号枪,朝天上放了两个信号弹。 同时大声命令道:“一排长,全体武装集合!炊事班,火种点旺!” 江筠明白,这群野狼的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她抬头望向高空。在湛蓝天际之下,信号弹的蓝色光焰一点也不明显,如果不是一直盯着天空在观察什么的话,很难发现突然出现的求救信号。 女兵们慌了,发出各种惊慌害怕的声音。 胡大力竭力大喊:“不要害怕,附近的边防连战士看到信号弹会马上过来救我们的!” 江筠回头喊郭和平:“指导员,附近连队的人会不会看不见信号?” 郭和平还在拿着望远镜观察狼群,头也不回答道:“连队都是24小时岗哨,一定能看见。”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大草原上,在军事警戒线内,站岗的战士们连天空飞过一只鸟都要目送到无影无踪才收回目光。 最重要的是,这些战士们已经练就了千里耳顺风眼的本领,方圆二十公里以内的一点儿响动,他们全都听得见看得见。 所以,郭和平会有这样的判断和举动。 有了这个保证,江筠迅速冷静下来,一手拉着何向东,一手拉着刘春,对周玉芬说:“你牵着向东的胳膊,我们一起走到火堆旁边去。” 这些女兵害怕到腿发软走不动,但是只要有一个人能牵着她们动,四肢的力量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女兵们排队已经排不成了,搂在一起瑟瑟发抖,个别极胆小的开始哭。 莫晓慧也吓得脸色发白,还是硬撑着把年纪最小的许咏春搂在了怀里。 胡大力急中生智:“不要哭,快听听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汽车的声音?” 江筠到处张望,草原上光秃秃的,没有石头,也没有树枝,只有指导员和一排长各背了一支步枪,里面有没有子弹也不知道! 平时笑嘻嘻的徐涛,此时也急得不行,他带的柴火根本就不够烧多久的。 江筠果断的指挥大家:“手脚还有力气的,就把背包都解开,被子都抖开,在援兵到来之前,如果野狼已经过来了,就把被子点燃,还能抵挡一阵。” 江筠率先解开自己的背包,把背包带拿在手上,迅速的打了一个套狼索:“万一那些动物冲上来了,就用绳索套住它们的前腿,套住它们的脖子,把这个活扣使劲一拉就能锁紧,它们就没有办法伤害人了。” 在等待救援的这个过程中,队伍一定不能乱,人心一定不能涣散。 在人与动物的对抗中,动物比人更有灵性,更能敏锐的捕捉到人到底是害怕还是有力量,它们的进攻与逃跑,往往就发生在转瞬之间。 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不是办法的办法,也能给人增加勇气和信心。 江筠语气笃定,极有信心地这么一说,有几个女兵马上就跟着把背包都给解开,把背包带递给江筠说:“二班长,给你,再打几个活扣,等下我也去套一个活的!” 就在这时,郭和平回过头来,对着胡大力大声的命令:“一排长,对空放响枪!” 从望远镜里望过去,援兵还没有出现,那些野狼已经站了起来,朝他们这个方向慢慢的活动,像是发现了他们的动静。 “是!” 胡大力嘶吼着,把步枪从背上解下来,子弹上膛,拉上枪栓,对着天空“砰”放了一枪。 枪声在宁静的大草原上传得很远。 江筠相信方圆三十里内的人和动物都能听见。 那群野狼只停顿了片刻,没有转身逃窜,而是小跑着朝他们的方向跑过来。 郭和平心里骂着那些虚无缥缈的某长辈的称呼,焦急的朝着边防连和雷达站所在的方向张望。 胡大力故做轻松的安慰着女兵们:“不要害怕,野狼也就两三头,我这里有枪,有子弹,它们敢来我就毙了它们,来一个毙一个,来两个毙一双!” 刘春哆哆嗦嗦的伸出大拇指食指比划纠正:“一排长,哪里只两三头啊,我刚才数了有八头呢!” 就这种步枪,打一枪就要打开枪栓重新上一颗子弹,狼要是冲过来,上子弹都来不及,怎么毙呀! 眼看着刚刚稳定的军心就要动摇,江筠急忙道:“只有两头是大狼,其他的六头都是小狼,是狼崽子,只有猫那么大小,万一它们要是过来了,咱们把棉被点着甩过去,再拿这个绳索一套就行!” 说的斩钉截铁,好像跑过来的真就是几只小猫。 女兵们一看江筠说的就像没事人一样,心里也就稍微安稳了一些,几个胆子大的女兵摩拳擦掌的,手里拿着背包带做的套狼索,握紧的拳头,咬紧了牙关。 莫晓慧此时也是慌得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暗暗恼恨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江筠无意中看到了莫晓慧发抖的双腿,再把视线转向其他害怕得发抖的战友,立即道:“一班长,你照顾好大家!手里有套狼索的,都跟我一起挡在前面,指导员和一排长手里有枪,炊事班长有热水和烈火,几只小猫样的狼算什么?!” 这个时候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勇敢,只能让害怕的人躲在后面找回一点安全感,让勇敢的人站在前面加倍的增加信心。 郭和平盯着野狼的动静,紧张得口干舌燥。 十几头野狼跑到离他们只有不到300米的地方,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多女兵失声尖叫起来。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更响的奔跑声。 第117章 救兵(五更,求各种票) 莫晓慧哎呀一声蹲到了地上。 那些胆小的女兵围成一团也都或蹲或坐到了地上。 郭和平不错眼的瞪着狼群,头也不回的咬着牙问:“一排长,什么情况?” 胡大力回头一看,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指导员,是骑兵连!是骑兵连的来了!” 骑兵连的巡逻小分队一行六人,他们在看到信号弹之后,就已经拨转马头朝这个方向跑过来。没跑几步,又听到了枪响,知道大事不妙,放开缰绳,全力赶了过来。 高头大马,蹄声阵阵。 仿佛是天籁之音,又仿佛是得胜战鼓。 带领骑兵小分队巡逻的是骑兵连的副连长塔林巴特尔,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 当他看到野狼群的时候,当机立断,举起枪,对着其中一头狼放了一枪。 跟在巴特尔身边的另一名骑兵也举枪射击,打中了一头狼。 就见领头狼撇下受伤倒地的狼,转身带着狼群飞速跑开。 巴特尔他们没有去追,而是策马跑到女兵们身边停下来,才跳下马。 郭和平激动地上前敬礼:“巴特尔连长!感谢兄弟连队救援!” 巴特尔严肃的回敬军礼:“郭指导员,这批新兵不是刚来吗?怎么就跑出来野营拉练了?” 居然还全都是女兵! 不问还好,一问郭和平心里面就一股火,都怪老谭那个脑残,可是当着兄弟连的面这个火还不能发出来:“训练任务繁重,我们也想提早完成任务。今天幸好你们赶来了!” 这时又传来了大卡车的声音。 是边防连的战士,看到求救信号之后,迅速安排了一个班的战士荷枪实弹整装出发,大卡车刚一发动,又听到了枪响,他们立即多安排了一个班的战士,加足了马力,朝枪响的地方冲过来。 没想到骑兵连的快他们一步先到。 何向东捂着脸呜呜的哭:“是亲人解放军来了!” 巴特尔扭头看过去,放声大笑:“你也是解放军呢!” 何向东从手指缝里看到自己的军装,不好意思的放下手,用袖子擦干眼泪。 巴特尔是蒙族人,身形威武高大,这帮女兵们在他面前,就像一群穿着军装的孩子:“你们还是挺勇敢的嘛!我看看这是什么?” 他看到了江筠她们几个人手里拿着的套索,活扣的打法十分的专业:“你们还会这个?谁教的?” 几个女兵齐齐的把头都转向了江筠。 江筠心里咯噔一声,刚才情急之下,她把野外生存学到的那些绝招又拿出来用了。 她打的这种活扣套索,除了可以套动物,还可以用来攀岩爬树的时候用。 就愣了那么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我在姥姥家的时候跟一个猎人学的。” 巴特尔点点头,这个理由他相信:“你叫什么名字?挺像我们大草原上的人!” 江筠敬礼:“报告连长,我叫江筠。江水的江,平均的均带个竹字头。” 巴特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随即哈哈大笑:“女将军啊!怪不得这么有气势,野狼都怕了你!” 江筠也跟着笑:“野狼是怕你们手里的枪!” 边防连的大卡车在他们旁边停下,战士们持枪跳下车,郭和平迎上去敬礼:“牛排长!感谢兄弟连队支援!” 从惊吓中慢慢恢复过来的女兵们,纷纷站了起来,把身上的尘土拍打了一下,又怕又敬佩的看着骑兵连和边防连带枪的官兵们。 莫晓慧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心跳,不是滋味儿的看着江筠和巴特尔说笑。 边防连的牛排长和骑兵连的巴特尔连长听郭和平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皱着眉头说:“按理来讲,像这种天气,这种季节,野狼是不会跑出来的。像刚才这一群狼,还不是战斗力最强的。” 要是秋冬季节的话,野狼找不到东西吃,饿急了眼,你就是对着它开枪,它们也会扑上来撕咬,不达目的绝不甘休。 郭和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带兵两年多了,带着男兵野营拉练也好多次,偶尔只见过一两头狼,像这样一群的,还是头一回见。 牛排长大手一挥:“这样吧,就用我们的车,把你们分两批送回去。” 巴特尔也说:“我们就留在这儿,等你们全都走了,我们再撤。” 一听可以坐卡车回去,不用再走路,女兵们高兴极了,连忙蹲下来,把自己的东西捡好打上背包。 江筠主动提出来说:“指导员一排长,我留下来,下一批走。” 看到高头大马,她的手就痒痒。 这个巴特尔连长看起来挺好说话的,等指导员和一排长他们带队先走一批的话,她就跟巴特尔连长说说好话,看能不能骑一下马。 江筠的眼神实在是太明显了,脸上的渴望毫不掩饰。 巴特尔连长笑着问:“女将军,你想不想骑马呀?” 江筠点点头,却还在口是心非的假客气:“这是你们的坐骑,能不能给骑兵连以外的人骑呀?” 严格按照军规来说,骑兵连的马,就像战士手中的枪一样,不可以给指定以外的人随便碰的。 巴特尔故意逗她说:“只要你敢,就能!” 这个女兵个子这么小,还不到马背高,看她怎么上去? 在草原上,马背上的民族,无论男女,都是会骑马的。其他几个骑兵也都是蒙族人,也都笑呵呵的看着江筠。 这个叫做将军的小女兵要是开口请他们帮忙的话,他们一定很乐意效劳。 巴特尔看着江筠娴熟的踩着脚蹬跨上马拉缰绳遛马,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都快笑没了:“你这又是跟谁学的?” 江筠不无得意的道:“我看完电影之后在家里踩着自行车练了无数遍,上马就跟上自行车是一样的呀,就是马背比车座稍微高一点!” 等边防连的卡车回来接他们第二批女兵的时候,江筠已经悠然自得的骑着巴特尔连长的马走了一小圈。 齐家平钱红她们几个羡慕地看着,既羡慕江筠敢骑马,也羡慕江筠可以谈笑自如地跟陌生男兵们交谈。 她们得出了一个结论,胆子大就是好! 第118章 劫后(六更,上架求票) 营地里分成了热闹的三大阵营。 一波阵营是在食堂,伙头兵徐涛,化身说书人,对着身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男兵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刚刚的经历。 另一波阵营是在训练场上,胡大力身边也是围得密不透风,男兵们激动的看着胡大力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他是怎么开枪又是怎么英勇地保护大家的。 另外一个阵营就是连部办公室。 会议结束后,谭鲁晋与郭和平对表彰战士的名单意见不统一,起了争执。 带队的指导员郭和平与一排长胡大力肯定要报上去受嘉奖,这是毋庸置疑的。 徐涛恪守岗位,也是要受表彰的。 江筠和几个拿着套索准备参与战斗的女兵,也在表彰范围之内。 分歧就在于谭鲁晋不同意让江筠作为女兵代表做报告:“这会加强她的个人英雄意识!会更加自由主义!” 郭和平也不戳破,只是强调:“当时那伙女兵全都慌了胡大力跟徐涛都看到了,我跟一排长根本都无暇顾及,要不是二班长在那里挺身而出,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了!” 真是万幸,这帮女兵只是吓哭了,他当时真是害怕这帮女兵里有一两个给吓得失禁了,那就麻烦了。 好在江筠临危不乱,起了带头作用,还让兄弟连的战士们刮目相看。 这么好的女兵,别人不单止夸赞她的优秀,还会认为是他们连长指导员带兵带的好哇! 谭鲁晋生气:“出什么洋相?谁出洋相了啊?每天接受伟人的教导,还这么胆小如鼠吗?” 郭和平无奈:“女兵就是女兵,胆小是天性。男兵里面不也有怕死的吗?不也出过叛徒吗?女的在关键时刻敢出来拼的,不都是赵一曼那样的吗?这是多好的典型啊!” 不管郭和平怎么说,谭鲁晋就是不同意突出江筠的个人成绩,坚持同等对待所有接受表扬的女兵。 在开全连表彰大会之前,连长指导员必须口径统一,才能跟所有要在会上发言的战士谈话。 郭和平一看时间也来不及了,只好作出了让步:“行啊,你就倔吧!” 在女兵宿舍里,那些胆小吓哭的女兵,心里正受着煎熬。关键时刻的退缩害怕,表现得像个贪生怕死的人,等一下会不会被连长揪出来批判? 指导员和一排长还有徐涛,还有边防连和骑兵连的那些官兵,会怎么看待她们? 最难过最煎熬的当属莫晓慧。 作为表现一直优秀的乖宝宝班长,她最紧张的是,指导员他们会不会也把她的害怕给说出来?在江筠带着几个女兵冲上前的时候,她是躲在后面的。 要是全连开大会,受表扬的一定是江筠。 莫晓慧只能祈祷开大会的时候,不要说她畏缩就好了。毕竟她害怕是害怕,但她还是努力保护了战友的。 莫晓慧望向江筠空空的床位,猜测着江筠她们几个人在议论什么,是不是凑在一起得意的说着她们的英雄行为? 这关系着到时候大家怎么看待她,陈跃飞要是知道事情的经过,又会怎么跟家里说?小武哥又会怎么看待她? 莫晓慧的心里惶恐极了,胡思乱想的后怕,让她比骤然看见野狼的时候还要紧张。 江筠此时没在宿舍,却也没有在得意洋洋的议论刚刚的经过。 狼口余生,最重要的是要放松,把绷紧的神经放松。 洗头发洗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对江筠来说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何向东胡朝晖沈英姿齐家平杨红刘春周玉芬都跟着一起洗刷刷。 江筠的双手在打活扣套索的时候用力过猛擦破了皮,一碰肥皂洗衣粉就火烧火燎的疼。 何向东抢着替她洗衣服:“小筠,我来。” 江筠龇牙咧嘴的不让:“算了吧,一会人家又说我把你当奴隶了。等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河边儿洗衣裳的时候,你再帮我洗。” 刚才骑兵连的巴特尔连长向她介绍了草原上大致的情况,哪里有河流,哪里的草长得好,哪里有山丘,哪里容易遇到野生动物出没,还有哪里有一大片漂亮的野花……听得她们几个人,恨不得背着背包就跟巴特尔连长走。 胡朝晖现在对江筠简直喜欢极了:“二班长,军事基地要选排长的话,我肯定第一个就选你!” “对对对,我也选你!”其他几个人纷纷附和。 江筠有点头疼,这还没离开新兵营呢,让连长听见了,可了不得:“你们可千万别乱说,到时候谁当排长,谁去军事基地,咱们都要听上面的命令!” 只要不是领导属意的人选,群众推举出来的优秀人物往往就是出头鸟。 吃了几回亏江筠多少明白了。 反正她也看出来了,连长防着她就像防狼一样,只要她敢出头,就一定会把她打下去。 新兵时期,她都已经熬了一半的时间了,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节外生枝。 江筠不知道这个想法让她显得格外的冷静,更加与众不同。 当天下午的政治学习,改为了全连的表彰大会。 所有受到表彰的官兵,站起来发言的时候,都是慷慨激昂的,充满了与敌人誓死奋战到底的斗志。 唯有江筠,语调平淡,发言简短,就连宣誓表决心的激动情绪都没有。 看得全体战士们都有点失望了,他们就等着听不同版本的英雄报告呢。 对此大加赞赏的,只有张工:“这个小同志不错,心理素质极好,军事基地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另外一个专家吴工关注到了另一点:“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啊!在别的地方看一眼的东西,她就能学会,关键时候还用得上,这很了不得!” 这次技术培训的主讲人鞠工也凑热闹:“等我明天上课的时候,我就把她点名起来提两个问题,看她反应如何。” 真正松了一口气的是莫晓慧,表彰大会之后,连长又宣布了一个新的决定,鉴于情况特殊,她们这批女兵不再需要长距离野外训练。 女兵们的第一次野营拉练,就以有惊无险结束。这次惊恐的经历直到多年之后,才成了她们津津乐道的回忆。 第119章 余音(七更,求赏) 营地里分成了热闹的三大阵营。 一波阵营是在食堂,伙头兵徐涛,化身说书人,对着身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男兵们,绘声绘色的描述着刚刚的经历。 另一波阵营是在训练场上,胡大力身边也是围得密不透风,男兵们激动的看着胡大力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他是怎么开枪又是怎么英勇地保护大家的。 另外一个阵营就是连部办公室。 会议结束后,谭鲁晋与郭和平对表彰战士的名单意见不统一,起了争执。 带队的指导员郭和平与一排长胡大力肯定要报上去受嘉奖,这是毋庸置疑的。 徐涛恪守岗位,也是要受表彰的。 江筠和几个拿着套索准备参与战斗的女兵,也在表彰范围之内。 分歧就在于谭鲁晋不同意让江筠作为女兵代表做报告:“这会加强她的个人英雄意识!会更加自由主义!” 郭和平也不戳破,只是强调:“当时那伙女兵全都慌了胡大力跟徐涛都看到了,我跟一排长根本都无暇顾及,要不是二班长在那里挺身而出,不知道会出什么洋相了!” 真是万幸,这帮女兵只是吓哭了,他当时真是害怕这帮女兵里有一两个给吓得失禁了,那就麻烦了。 好在江筠临危不乱,起了带头作用,还让兄弟连的战士们刮目相看。 这么好的女兵,别人不单止夸赞她的优秀,还会认为是他们连长指导员带兵带的好哇! 谭鲁晋生气:“出什么洋相?谁出洋相了啊?每天接受伟人的教导,还这么胆小如鼠吗?” 郭和平无奈:“女兵就是女兵,胆小是天性。男兵里面不也有怕死的吗?不也出过叛徒吗?女的在关键时刻敢出来拼的,不都是赵一曼那样的吗?这是多好的典型啊!” 不管郭和平怎么说,谭鲁晋就是不同意突出江筠的个人成绩,坚持同等对待所有接受表扬的女兵。 在开全连表彰大会之前,连长指导员必须口径统一,才能跟所有要在会上发言的战士谈话。 郭和平一看时间也来不及了,只好作出了让步:“行啊,你就倔吧!” 在女兵宿舍里,那些胆小吓哭的女兵,心里正受着煎熬。关键时刻的退缩害怕,表现得像个贪生怕死的人,等一下会不会被连长揪出来批判? 指导员和一排长还有徐涛,还有边防连和骑兵连的那些官兵,会怎么看待她们? 最难过最煎熬的当属莫晓慧。 作为表现一直优秀的乖宝宝班长,她最紧张的是,指导员他们会不会也把她的害怕给说出来?在江筠带着几个女兵冲上前的时候,她是躲在后面的。 要是全连开大会,受表扬的一定是江筠。 莫晓慧只能祈祷开大会的时候,不要说她畏缩就好了。毕竟她害怕是害怕,但她还是努力保护了战友的。 莫晓慧望向江筠空空的床位,猜测着江筠她们几个人在议论什么,是不是凑在一起得意的说着她们的英雄行为? 这关系着到时候大家怎么看待她,陈跃飞要是知道事情的经过,又会怎么跟家里说?小武哥又会怎么看待她? 莫晓慧的心里惶恐极了,胡思乱想的后怕,让她比骤然看见野狼的时候还要紧张。 江筠此时没在宿舍,却也没有在得意洋洋的议论刚刚的经过。 狼口余生,最重要的是要放松,把绷紧的神经放松。 洗头发洗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对江筠来说就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何向东胡朝晖沈英姿齐家平杨红刘春周玉芬都跟着一起洗刷刷。 江筠的双手在打活扣套索的时候用力过猛擦破了皮,一碰肥皂洗衣粉就火烧火燎的疼。 何向东抢着替她洗衣服:“小筠,我来。” 江筠龇牙咧嘴的不让:“算了吧,一会人家又说我把你当奴隶了。等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去河边儿洗衣裳的时候,你再帮我洗。” 刚才骑兵连的巴特尔连长向她介绍了草原上大致的情况,哪里有河流,哪里的草长得好,哪里有山丘,哪里容易遇到野生动物出没,还有哪里有一大片漂亮的野花……听得她们几个人,恨不得背着背包就跟巴特尔连长走。 胡朝晖现在对江筠简直喜欢极了:“二班长,军事基地要选排长的话,我肯定第一个就选你!” “对对对,我也选你!”其他几个人纷纷附和。 江筠有点头疼,这还没离开新兵营呢,让连长听见了,可了不得:“你们可千万别乱说,到时候谁当排长,谁去军事基地,咱们都要听上面的命令!” 只要不是领导属意的人选,群众推举出来的优秀人物往往就是出头鸟。 吃了几回亏江筠多少明白了。 反正她也看出来了,连长防着她就像防狼一样,只要她敢出头,就一定会把她打下去。 新兵时期,她都已经熬了一半的时间了,实在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去节外生枝。 江筠不知道这个想法让她显得格外的冷静,更加与众不同。 当天下午的政治学习,改为了全连的表彰大会。 所有受到表彰的官兵,站起来发言的时候,都是慷慨激昂的,充满了与敌人誓死奋战到底的斗志。 唯有江筠,语调平淡,发言简短,就连宣誓表决心的激动情绪都没有。 看得全体战士们都有点失望了,他们就等着听不同版本的英雄报告呢。 对此大加赞赏的,只有张工:“这个小同志不错,心理素质极好,军事基地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另外一个专家吴工关注到了另一点:“她的学习能力很强啊!在别的地方看一眼的东西,她就能学会,关键时候还用得上,这很了不得!” 这次技术培训的主讲人鞠工也凑热闹:“等我明天上课的时候,我就把她点名起来提两个问题,看她反应如何。” 真正松了一口气的是莫晓慧,表彰大会之后,连长又宣布了一个新的决定,鉴于情况特殊,她们这批女兵不再需要长距离野外训练。 女兵们的第一次野营拉练,就以有惊无险结束。这次惊恐的经历直到多年之后,才成了她们津津乐道的回忆。 第120章 同学(八更,么么哒) 陈跃飞想去医务室等江筠。 他的胳膊肘蹭伤了,这回不是故意的,是在砌围墙的时候不小心被战友搬的砖头滑落下来给砸到的。 当他看到手肘渗出血珠的时候,心里还高兴了一下。 全体官兵都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他就没有理由去医务室了,他还有好多话想问江筠呢。 陈跃飞把蹭得脏兮兮血糊糊的手肘在吴建国眼前晃了晃:“报告三排长,只要我胳膊没骨折,我洗洗伤口,涂点红药水儿,马上回来接着干!” 谁知到了医务室,穆柯不在,江筠在! 江筠也不跟陈跃飞客气,直接倒了一碗生理盐水:“穆柯出去了,我来帮你洗伤口吧。” 陈跃飞赶紧过去,还不忘马上问问题:“哎,你看到骑兵连的马了?怎么样?帅吗?” 他的梦想就是骑着马,一边跑一边回头放枪,简直帅的不要不要的! 江筠用镊子夹了棉球蘸了生理盐水擦洗伤口,小声道:“我还骑了巴特尔连长的马!” 陈跃飞瞪大了眼睛:“卧槽,你还会骑马!” 江筠扬眉:“我就是看到指导员一排长他们都走了,我才敢呢。” 剩下那几个女兵跟她生死与共的,友谊杠杠的,肯定是不会告密的。 陈跃飞一脸兴奋:“快说说,骑马好不好玩?”哎玛,怎么他们男兵训练就遇不着狼呢?老鼠就见过两只:“哎,怎么好事都让你遇上了!” 江筠咬牙,手下用力,满意的看着陈跃飞龇牙咧嘴,才放下棉球:“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遇着一群野狼是好事儿?我都快吓死了我!” 陈跃飞朝自己的伤口吹了吹,抬起头,咧着嘴笑:“别人吓死了,我信!你怎么能吓死?你开头作报告的时候,那表情就跟摘花一样。我看晓慧姐就吓得够呛,脸色发白,神态还没有恢复过来呢。” 晓慧姐在家里看到一只蟑螂都怕的尖叫,看到野狼会晕过去吧? 江筠狐疑的重复:“晓慧姐?你认识一班长?” 陈跃飞的眼珠子转了转,索性说实话,反正江筠也不是别人,是他越来越崇拜的老大:“对呀,晓慧姐以前在我们家生活过好几年,不过她不让我跟别人说。” 在他心里,江筠早就是自己人了,事无不可对她言。早前没说是没想起来,而且也没机会说。 江筠蹙眉:“那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陈跃飞解释:“我们家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她在,我们家搬到大院儿的时候,她爸调到陆军学校当政委,她就回她自己家去了。” 江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莫晓慧家里这么好的条件,却愿意来这里当兵,恐怕也就是为了去军事基地的吧。上头有人的话,很多事情都好安排。 她拿出双氧水:“过来,我给你消消毒,可能会有点疼。” 陈跃飞最怕双氧水,这是他的克星,连连后退:“直接上红药水就行了!” 穆柯回来了,伸手顶住陈跃飞的后背:“卧槽,你都不怕有伤口,还怕上药会疼?” 江筠把药瓶递出去:“穆柯,你来吧。刚才我是看你没在才自作主张拿了盐水给他洗伤口。” 穆柯拧住陈跃飞的胳膊:“我抓住他,你给他上药。” 江筠忍着笑,在陈跃飞夸张的哎呦声中给他涂药水。 穆柯松了手,去给江筠拿胶布和维生素片。 陈跃飞没机会再多说,冲着江筠小声道:“我不报名了,”又指指脚下:“留下。” 留在边防连多有意思,说不定还能找机会去骑兵连串门!他得赶紧去跟徐志坚分享这个好消息。 看到江筠眨眼睛表示听明白了,陈跃飞笑笑,转身一溜烟的跑了。 穆柯抓着几个小纸药包走出来:“只有维生素c了,你说的维生素d维生素e咱们这都没有,我给团部打报告去申请。” 江筠笑着道谢:“好,那我先走了,专家还等着呢。” 专家组的张工点名要跟江筠谈话。 听了郭和平胡大力徐涛的报告,再听了江筠的发言,张工总觉得一个女孩子临危不惧的举动,不仅仅是胆子大,更多的是纵观全局的冷静。 做科学实验,搞物理研究,就是需要这种沉稳冷静,因为实验结果并不按常理出牌,它往往是在你坚持不住就要放弃的时候出来的。 沉稳的心性是先天的,学不来,练不好。知识是后天的,经过学习就能积累。 若是没有好的心性,就很容易被知识所累。 真希望华夏大地也能出个居里夫人。 张工想的挺远的…… 进了连部办公室,连长指导员都在,他们也想听听,江筠到底有什么地方吸引这些专家? 张工笑眯眯的:“小同志,很有大无畏的精神嘛!” 江筠赶紧谦虚:“我是学了大无畏的精神,但实际上我是无知者无畏。” 从医务室来连部办公室的这几步路,她就想好了,只要连长在,她就谦虚,谦虚,再谦虚。 “后来那头死狼我咬着牙都拖不动,要是它活着扑上来的话,那得多大的劲儿啊!”这是真话,那头狼怎么也怎么地也得有好几十斤:“当时纯粹就是伟人的话在脑海里像明灯一样给我鼓劲儿!” 张工还是笑眯眯的:“那你还是有很大的勇气呀!” 江筠大声回答:“伟人说了,人定胜天!几头狼,肯定没什么好怕的。还有指导员和一排长,还有战友们都在,是他们给我勇气的。” 谭鲁晋放心了,好好说话,态度端正,不错! “张工,你们谈,我和指导员去看看外面的工事。” 张工等办公室门关上了,又问道:“小江同志,你愿不愿意去军事基地呀?” 江筠点点头:“愿意去,可我就怕我没文化,你们不收。” 张工笑了:“文化可以学,学好了,评个职称,做了贡献就不一样了,我们军事基地三十来岁的少将可多了。” 江筠眼睛亮亮的:“报告张工,我不怕困难,我愿意学好文化!” 没有天分,她还有勤奋呢,是吧! 第121章 课堂(九更,么么哒)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江筠都给专家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专家们与连长指导员一起晚餐的时候,又被提了起来。 知识分子么,总是会注重能用知识解决问题的人。 这让谭鲁晋很不高兴,要不是郭和平在桌子底下踢了他几脚,他一定会极力反驳这些不把思想和行动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专家的。 “指导员,你拦着我干什么?她就会喊几句口号,认识还不够深刻!”谭鲁晋听到了那些男兵在议论江筠的勇敢,甚至外貌:“你看看,她走到哪里都那么,都那么......” 都那么引人注目,都能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个事实是谭鲁晋不愿意承认的,所以他卡壳了,后面的话说不出来。 郭和平真是气到无话可说,忍无可忍的点他:“要不是你临时决定让我带着她们去拉练,这个二班长也没机会写在咱们给团部的报告里!” 明明就是误打误撞,不得不接受表彰的好吧! 不是每个人都敬仰英雄的,私底下总有人会对英雄品头论足偶尔说些上不了台面的玩笑话。 谭鲁晋彻底哑火了,不自在的把烟卷放在手指尖揉来揉去的。 手下一用力,烟卷就被他揉碎了,烟丝撒了一桌子。 郭和平趁机教育这个合作了好几年的搭档:“你看,好好的烟卷你都能给揉碎了。一个好好的兵,又不是铁打的,也经不起你的搓揉啊!你没看那些专家很想把她调到军事基地去吗?你要是换个方式,换个说法,她是从咱们手下出去的,将来说起来,也是咱们教导有方啊,对吧?咱脸上也有光啊!” 谭鲁晋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郭和平,只是气呼呼的瞪了郭和平一眼,闷着头重新裁了张小纸片把烟丝都扫起来重新卷好。 “这些专家们一共就上七天课,一个礼拜之后就见分晓,你要有什么意见,就等几天再说,行吧?”郭和平一看有戏,又加了一句:“这几天的训练,咱俩就别往上凑了,就让他们几个排长好好表现,咱们多陪专家说说话,涨涨见识。” 谭鲁晋闷闷的站起来:“我去看看活动室和围墙的材料还差多少。” 郭和平松了一口气,从抽屉里掏出烟卷来深深地吸了一口。 哎,一个多月了,终于跟连长又能说到一块去了。 谭鲁晋走出办公室,远远的看到张工他们几个专家和几个女兵,围在炊事班的菜地周围说着什么,看她们的样子和表情就知道他们说的很高兴。 陈跃飞跑过来:“报告连长,三排长派我来问,明天讲课的座位怎么安排?” 听说是男兵女兵在一起听课,大家都特别有劲,就想知道是不是跟中学开大会一样排排坐。 谭鲁晋拉着脸,更气了,这些人都跟他不对盘。 本来他想男女兵分开听课,各听半天,各训练半天,学习练兵两不误。 是这些专家说时间紧促,学完了就考试,军事基地那边等着用人。 还跟他说,训练考核也不用等三个月期满才考核,只要文化考试过关了的战士,就可以进行体能考核,合格者可以先行安排去军事基地执勤。 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军区首长居然同意了,命令层层下达下来,谭鲁晋不得不服从。 全部新兵加起来有一百来个人,营地没有这么大的室内空间,就将课堂设在大操场上。 没有黑板也没关系,每人发一份油印材料,直接照本宣科。 谭鲁晋板着脸走到大操场,三排长吴建国带着三排的男兵正在嘻嘻哈哈的划道道。 看到连长过来了,他们围上去邀功:“连长,你看,这么坐行吧?别说狼来了,就是狮子老虎来了也不怕!” 谭鲁晋一看,吴建国指挥男兵们画的是个以讲台为中心,听课的座位就以U字型围着讲台摆放。 不用说,女兵的座位就安排在内圈位置,男兵就围坐在外圈位置。 谭鲁晋有揍人的冲动:“我看你们就是野狼!” 说着脚下用力,把他们用树棍画出来的座位间隔线都给蹭掉:“重来!~” 吴建国给陈跃飞打了给个眼色,朝菜地那边努努嘴。 陈跃飞一抬眉毛,退后几步,转身朝张工那边跑去,还是把专家请来指点说怎么坐吧。 要不然,就连长这拗脾气,把女兵放在最后面坐着,他们的心思就白费了。 不多会儿,鞠工和吴工跟着陈跃飞过来了。 男兵们哄的又笑了。 谭鲁晋憋了一肚子火正没处发,大声喝道:“笑什么?严肃点!” 吴建国挠挠后脑勺:“我们是觉得专家的称呼挺有意思的,一个叫鞠躬,一个蜈蚣。” 鞠工也不生气,还笑呵呵的说:“对,以前在单位,刚评上职称那会儿,我一点也不习惯,人家一喊我鞠工,我就赶紧给人鞠一躬。” 男兵们没忍住,都跟着哄笑,原来专家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也会说笑话。 吴工则看着临时刷出来的小黑板,还有地上划的凹痕,四下打量了一圈,夸赞道:“对对,就这么摆凳子,听课效果好。” 这位吴工是海外华侨,从小在国外念书,在物理学方面造诣极高,经同学劝说,于建国初期抛下了国外小有成就的研究项目,回国来支援建设祖国。 在国外读书都是小班制,小学的时候一个班就二三十个人,到了大学一个班就只有十来个人,读博士的时候,几乎就是一对一的辅导。 吴工接受的课堂桌椅摆放方式就是刚刚吴建国画的这种:“这种半环形,授课效果最好,学生在听课的时候,凝聚力最强,相互促进的效果也最佳。” 谭鲁晋面子上挂不住了,严重质疑:“吴工,你确定这么坐不是最容易走神的?” 比划了半天,吴工才搞明白连长的意思,搞了半天是怕战士们犯错误啊! 吴工啼笑皆非,却也不好意思说破,最后依然按照U字型设计了座位,男兵二排三排分坐两边,女兵呈梯形坐在老师的正对面。 谭鲁晋在每个阵型里都坐着试听了一会儿,发现专家的确很有料,这么一摆,专家的声音并不大,却都能听得清楚。 第122章 青睐(十更,爱你们) 在这个年代,人们的文化普遍都不高,报名参军的条件也相对宽松,农村兵有小学毕业,城市兵有初中毕业,体检合格就能当兵。 吴工非常谦和,一点也没跟战士们见外,耐心的把环形课桌听课的原理在小黑板上画出来。 一个战士问吴工:“啊,原来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啊?读了就是教我们摆课桌啊?” 吴工笑了:“不止是摆课桌,你们别看我力气没你们大,拿起枪也不会射击,但是我读的这些书,学的这些知识,可以教你们如何更有力气,射击更精准。” 说着说着来了兴致,又给战士们讲投掷手榴弹的时候遵循的抛物线原理:“你们看,平着扔扔不远,朝天上扔也扔不远,只有用这个角度的点来用力,才扔得最远!” 这些男兵即便听不懂物理学,但是怎么扔手榴弹还是很有心得。 一听之下,发现自己甩手榴弹甩肿了肩膀才总结出来的经验,竟然跟专家所说的原理不谋而合,顿时大感兴趣,围着吴工不愿走开,一个劲儿的问问题。 要是早明白这些道理,何至于摸不到窍门呢! 谭鲁晋也听呆了,他一直认为书呆子就是书呆子,读书再多,也不如拳头硬:“吴工,那照你这么说,手榴弹能越扔越远,还能扔到别的国家去啰?” 明知道这个问题有点蠢,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吴工点点头:“对呀,近距离用手扔,就叫手榴弹,想扔远一点,就得借助工具扔,就叫炮弹,再想扔远一点,就借助更厉害的工具扔出去,就叫导弹。” 听得战士们热血沸腾,一个个激动不已,问摆课桌问题的战士说:“要是上学的时候老师也这么讲课,那我也能当科学家了!” 另一个战士反驳说:“要是你们村儿能有吴工这样的老师,那你们村里肯定全都得是高官!” 谭鲁晋使劲咳了一声:“明天你们一定要好好听课,不辜负组织的信任和期待。都去报名,好好保卫像吴工这样的专家!好好保卫咱们的祖国!” 吴工也没想到,无意中的一番对话和讲解,能起到这么好的鼓动作用。 其实,这些十几岁青春期的小伙子们,每天没事干的时候,喜欢看女孩子撩女孩子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是,他们只要有个奋斗的目标和正确的引导,根本就不会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基地里的科研人员废寝忘食的多着呢。 尤其是这帮子看着战斗电影长大的男孩子,对武器有着非同一般的狂热。 他们的想法是,神枪手厉害,也不如创造神枪的人厉害,更不如创造能把子弹打到敌国去的专家厉害! 吴工就是他们的新偶像。 到了第二天听课的时候,根本就不用谭鲁晋操心,男兵们的目光都跟着吴工在转,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吴工的粉丝自然也包括谭鲁晋。 上课的时候,他也搬着小板凳,坐在男兵们的后面,认真的听着,下课的时候,也跟着听那些战士向专家提问。 跟男兵相比,女兵们听课就费劲多了。 听不懂是一回事,精神压力大,才是最让她们难受的。 这个年代,军队里还没有意识到心理辅导的重要性,每天都要面临生死选择的士兵们,全凭着强大的心理素质进行自我调适。 女兵们刚刚经历了险境,碍着自己是军人的身份,不敢诉苦,委屈和害怕都憋在心里,听课的时候,精神根本就没办法集中。 坐了一天,回到宿舍的女兵,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听这样的课,还不如去练射击。之前一趴就是一天我还觉得累,现在才知道再也没有比听这种课更累的了!你们说那些男兵老跟着笑,是真的听明白了吗?” 刘春快哭了:“反正我是一点也没听明白。” 要不是看到连长也在听课,真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 江筠听着她们议论,看着手里的资料,一边考虑问题,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莫晓慧。 这个年代还没有核武器,原子弹造成的危害,也导致各国不敢在陆地上进行核爆,资料上的名词和英文单词,是没有任何防止辐射的相关内容的,那么,这个军事基地一定是相对安全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一定要考进去。 从张工的态度来看,是愿意把她招到内部核心机密部门去执勤的。 那她这三年基本上就很安稳,可以不用担心外界的风风雨雨了,文化改革还有五六年才能结束呢。 跟这些人在一起,她还可以慢慢混熟了,再了解一下国外的情况,说不定就能打听到江源。 毕竟在这个年代,在国外求学的华人圈子还是很小的。 何向东在自己的床位上大声喊:“二班长,明天早上整理内务,我跟刘春换一下行不行?” 生理反应大,太不得劲了。 江筠抬头应声:“可以!” 睡在对面的王娟嘘了一声:“你们小点声,一班长睡着了!” 江筠诧异的扭头去看,莫晓慧一反常态的蒙着被子,看不出来是睡着了还是不想被打扰。 她回过头冲何向东摆摆手,低头跟刘春耳语:“记得明天早上你留下来整理内务,千万别冲出去了啊。” 刘春吐了一下舌头,笑嘻嘻的:“好!二班长,你明天早上也要拽我一下哟。” 指导员的管理比较人性化,她们女兵整理内务的名单可以随时调换一下,当天出早操集合的时候由班长向一排长报告就行,不像男兵不得任意变换。 江筠拍拍刘春的被子:“你赶紧先睡,我等熄灯号的时候再睡。” 她放下资料,下地穿鞋,拿起脸盆牙缸去找何向东:“陪我去刷牙!” 借着刷牙的机会,她想跟向东讨论一下莫晓慧。 齐家平动作更快,一咕骨碌跳下地:“我也去!” 是时候亮出老爸的身份了,说起来都是一个师部的子弟呢,都已经这么要好了,肯定不能有秘密呀! 第123章 想法(一更) “什么,你爸就是齐政委?” 江筠大大的惊讶! 真没想到啊,身边还隐藏着这么亲密的战友! 为什么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不说出自己的身份来? 先是莫晓慧,现在又有齐家平。 不过想想也是,人家的父亲官阶都高,不说也很正常。 “小筠,这里没外人我就叫你的名字啊!我妈在商业局上班,我一直跟我妈住在津城,所以你们才没见过我。”齐家平很坦诚:“我来之前我爸就说让我认识你,可是我刚好分在一班,跟你没在一个班,我怕别人见外,才没说的。” 江筠表示理解:“大家都一样,都没说。” 齐家平虽然一开始没有表明身份来,可还是很关注江筠的一举一动:“我爸说你可聪明了,让我多向你学习。” 齐政委就知道江筠跟陈援武一块学习来着,陈援武是大学生,能跟他一块学习,江筠肯定聪明啊! 江筠笑笑:“互相学习!” 她想起来了,江永华说过,张秀英能去化工厂上班,就是找齐政委帮的忙。 后来小舅能去化工厂上班,也是齐政委的面子。 这个人情,她可以替江永华还。 “今天的课你们都听得懂吗?” 其实鞠工也没有讲什么科学道理,就是对着资料上的一些单词稍微讲解一下。 有很多字,战士们都不认识。 资料上面的中文名词都是专业性很强的,生活中基本上没见过,听课的时候,不时地有战士说:“原来这两个字可以放一块念啊!” “这个字是不是专门造出来给你们专家用的啊?” 特别是资料上还有英文单词,很多战士拼音都认不全,英文字母更是一个也读不出来,像听天书一样,越听越陌生。 何向东有点发愁:“是不是背不出来,考不好就不用去军事基地啊?” 要是都这么难,执勤肯定容易出错,还不如不去,边防连苦不苦的,反正熬三年之后就退役了。 江筠鼓励道:“我问了张工,基地那边的伙食开得可好了,都是咱们师部干部食堂的标准,所有的人,岗哨的战士跟专家是吃一样的伙食!而且咱们只要干的好,就可以申请志愿兵,我听张工说,最年轻的女少将只有三十来岁呢。” 这个消息足够震撼。 何向东齐家平羡慕得张大了嘴:“哇!女少将!” 江筠暗暗发笑,看看,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区别。 人家关注的是女的能当将军,自己关注的却是吃得好收入高,窝在基地里,不用风吹日晒,不用上前线打仗。 说起来还是自己的思想觉悟不够高哇。 江筠清了清嗓子,说正事:“这次一共要学七天,这些资料,总共就四张纸,要全部背下来并不难。你们两个要是觉得有困难,我可以教你们。” 何向东还是没信心:“我看了,那些词那些句子,我转眼就忘。” 说是说高中读了一年,其实也就还是小学文化水平。 江筠嗔怪的瞟了何向东一眼:“有我在呢,怕什么?只要你听我的,三天就能记住!” 何向东捂着心口:“哎,真的啊?我就怕记这些外语单词,太好了,有救了!” 齐家平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厉害的表情:“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三天就能记住!” 江筠连连点头:“我们一定要争取考进内勤去!” 说到这里,江筠像是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上次不知道是谁把我写的检讨书交给了连长?” 这样心性的小人,无怨无仇的就暗害战友,要是进了军事基地,说不准还会出卖机密呢! 她可不愿意与这种人为伍。 要是想把这个人揪出来,最好就是趁着专家在这儿讲课的时候。 何向东愤愤不平:“本来问连长一声就能问出来的事儿,现在偏偏要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抓出这个奸细。” 齐家平比较理智,想了想:“那个时候咱们刚来没几天,都不怎么认识呢,或许就是喜欢文斗武斗吧?” 有些地方乱成一锅粥,揭发这个批斗那个,受到这类影响也不奇怪。 江筠摇摇头:“咱们这次应该是三十个人的,结果多来了两个人,有两个人是不能去军事基地的。” 何向东惊讶极了:“这就是说咱们俩去不成了?那咱俩还背这些资料干啥?” 江筠眯了一下眼睛:“我要把告密那个人揪出来,不管怎样,都不能让这种奸细去军事基地!” 最好奸细别是超员的人。 靠她自己一个人是没办法捉到的,必须好几个人合作。 现在她是风头人物,上次靠告密的人肯定又蠢蠢欲动了。 齐家平握起拳头:“对对对,必须揪出来!我帮你,你说要怎么办吧!” 何向东也同仇敌忾:“你说要我做什么?” 江筠问:“你们俩先帮我观察一下,要怎么样才有机会单独留在宿舍里?” 自从来到新兵营,一来就当了班长,江筠还没有机会独处过。她自己不方便观察,那就只有委托亲密战友了。 何向东跟她关系太好,别人肯定会防着的,齐家平心细又沉得住气,说不定能看出什么来。 齐家平点点头:“好!赶紧回宿舍去吧,省得别人以为咱们三个在这干啥呢。” 江筠走到宿舍门口,发现莫晓慧已经坐起来了,正准备出去,就主动问:“一班长,马上就要吹熄灯号了,你还出去干嘛?” 莫晓慧有气无力地答道:“我可能是感冒了,头疼恶心,想去医务室拿点药。” 昨天又累又受了惊吓,莫晓慧还能勉强挺住。 可是看到江筠成了新兵营人人都想接近的风云人物,莫晓慧的失落感就不可遏制。 风向一下就变了,她这个被连长指导员看好的人,成了贪生怕死的胆小鬼。 江筠每一个勇敢的举动,都衬托出她莫晓慧的懦弱。 上课的时候,莫晓慧都抬不起头来,不敢看别人的目光,仿佛人人都在取笑她不配当班长。 开头她还看见江筠和专家们说说笑笑的打成一片。照这样发展下去,她还有机会当排长吗? 莫晓慧越想越郁闷。 第124章 误打误撞(二更) 江筠问了声:“好像她们都有退烧药,感冒药什么的,马上就要吹熄灯号了,要不你先跟她们拿两片药先吃着?” 莫晓慧摇摇头,她其实就是想出去透透气:“不用了,我现在去应该来得及。” 江筠:“那你等着,我拿手电筒陪你一起去。” 莫晓慧没有拒绝。 时令已经接近夏至,草原的夜空亮得就像傍晚一样,不拿手电筒也可以看见几十米开外的人。 可以看见医务室附近还有几个男兵在走动。 莫晓慧走了一半,突然想起来,看感冒的时候还要用听诊器听肺音,要拿压舌板看一下扁桃体,顿时犹豫了,停下脚步:“算了,我还是回宿舍去找她们要药吃吧。” 江筠头冒黑线:“再走两步就到了,回去干嘛?” 营地里虽然没有实行宵禁,但是天黑之后,特别是晚上八点钟之后,女兵们基本上只在自己的院子里活动。 这出门走了一半又回去,要是让执勤的领导看见了,不会以为她俩是出来散步的吧? 莫晓慧抿了抿嘴唇:“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娇气了?” 江筠莫名其妙:“感冒不是很正常吗?我上次不也感冒了吗?也没人说我娇气啊!” 说完,自己也愣住了,连长就是说她娇气假装感冒才罚她跑了十圈的。 她在学习会上发言的时候,那些男兵一个劲儿的盯着她瞧,怎么也没办法把眉清目秀的她,跟那个猪头的她联系在一起。 想起猪头事件,江筠就气不打一处来,哼,都是告密者惹的祸! “一班长,你还是去领药吧,领了药一定要记得吃,省得人家又说你装病!” 莫晓慧很敏感,反问了一句:“装病?难道有人说你装病吗?” 江筠暗暗冷笑,这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听说他们男兵感冒发烧,都是去操场上跑几圈就好了,很少有吃药的。所以上次连长也让我去跑几圈。” 昏黄的夜色映在江筠不羁的脸上,将她的五官晕染出深深浅浅的影子,更显得眉眼如雕塑,立体感极强,一丝婴儿肥还没有完全褪尽,依然美得冷艳。 作为女孩子,莫晓慧居然也觉得江筠这个样子真的很美,还自动脑补出冷美人这个词! 每到这个时候,莫晓慧的思路就会奇妙的岔轨,跳到另一个方向。 莫晓慧简直无法克制自己心里一阵接一阵冒起的酸气,眼眶湿润,语带哽咽:“我不信!” 不信小武哥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叶阿姨不喜欢的,小武哥肯定也不会喜欢! “信不信又怎样?眼见为实嘛!难道我跑的那十圈是假的?”江筠斜了莫晓慧一眼:“你哭什么?连长不一定会让你跑嘛!你再去举报几个有小动作的战友不就好了吗?说不定连长还会表扬你呢!” 呸,以为掉几滴眼泪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吗?偷拿她的检讨书去举报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今天?江筠忍不住暗讽了两句。 莫晓慧吸了一下鼻子,总算回到了状况里:“可是你们打着背包不好好睡觉,的确是不符合规定的呀。连长向我了解情况,我当然要如实反映啦,那也不算举报啊!” 江筠惊呆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鸡同鸭讲,居然爆出来紧急集合的小动作是有人说出去的! 她还以为是连长太精明啥都知道呢! 好吧,误打误撞,知道这回事也好,也是收获之一。 江筠原本还想在莫晓慧面前提一提陈跃飞的,这下也改变了主意,她决定还是要主动表示关心,不要让莫晓慧觉得她会报复: “走吧,一班长,医务室要关门了。还是确诊一下比较好,别一会儿乱吃药病情加重了就麻烦了,听课也听不好,我上次都躺了三天呢。” 莫晓慧摇摇头:“算了,咱们回去吧。” 江筠又抓住时机示弱:“专家发的资料上的东西都挺难的,我听了一天也没记住。刚才听向东和齐家平都在那说根本就听不懂。” 听江筠这么一说,莫晓慧的心里好受了些。 莫晓慧在京城上学的时候就学过英语,资料上的这点东西对她来说,就跟上学时候一次小考差不多,听不听课其实都无所谓,只不过因为她是班长,她觉得自己必须起好带头作用,才强撑着在那坐了一整天。 反正到时候考试,不管考什么,她都不怕,优先选拔的内勤人员非她莫属! 莫晓慧的想一争高下心又起来了:“那我还是去看看病吧,我还是想跟你们一起听课。”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莫晓慧安慰自己,她不是想要看人家有多笨,只是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比别人厉害多少。 两人接着往前走。 没走几步,胡大力在不远处大声问:“谁?干什么去?” 营房的围墙还没有完全砌好,连队加强了执勤的岗哨和巡逻的密度。 晚上执勤的正是胡大力。 好不容易这几天学习,不用夜间紧急集合了,却又出了野狼这档子事儿,他还是没得睡。 江筠扬声回答:“报告一排长,我是二班长,陪一班长去医务室拿药!” 胡大力站在原地没动:“那你们两个快点,马上就要吹熄灯号了。” “是!” 江筠带头往前冲:“一班长,我先去敲门。” 刚冲到门口,医务室的门自动打开了,陈跃飞走出来,一只袖子高高的卷起,江筠给他上过药的地方垫着厚厚的一层纱布,胳膊肘缠着一圈绷带。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 江筠刚要问他怎么了,陈跃飞一眼瞥见莫晓慧在跟他轻轻摇头打眼色,咽了一下口水,扯了一下嘴角,飞快的跑了。 进了医务室,穆柯拿出体温计递给莫晓慧,让她夹在腋下,自己一边数药片一边跟江筠聊天:“我都说过了伤口不能碰水,陈跃飞洗澡的时候还打肥皂!” 江筠啧啧,肥皂泡难道不比双氧水疼吗:“伤口感染了是吧?怎么那么不小心?” 穆柯嗤之以鼻:“他嫌红药水不好看,要洗掉!” 第125章 玩笑(三更) 江筠噗嗤一笑:“那你给他上了什么药水,紫药水吗?” 穆柯摇摇头:“他说怕伤口化脓,就上了些药粉。” 其实是陈跃飞说,上了紫药水就看不出伤口有多严重,显不出劳苦功高了。 看在陈跃飞经常替他挡枪的份儿上,他就不说了,人艰不拆嘛! 江筠哎呀一声:“伤口化脓的话,会引起低烧哦,那他有没有拿消炎药?” 穆柯道:“有啊,还是给的双份儿的呢!” 江筠急了:“消炎药又不是糖,吃双份有副作用!” 穆柯不以为然:“副作用啊?他拿回去还不一定会吃呢!” 在军营里,别看这些男兵一个个生龙活虎的,晕针的,晕血的,含着药片喝了一大缸子水也咽不下去的,比比皆是。 江筠还是坚持:“那你明天最好还是要问一下。” 这个年代的抗生素,副作用真的是蛮大的,尤其是婴幼儿,在感冒发烧的时候用了过量的抗生素,导致耳道喉道受损,往往造成了一生的遗憾。 像陈跃飞这个年纪,虽然不至于会耳聋哑巴,但是有些抗生素的药性代谢不净,仍有微量沉积在体内,要在几十年后才会体现出副作用来,甚至会对他的后代有影响,生出有先天隐疾的孩子出来。 这些恶果在几十年后的医学界都有验证,所以江筠才会这么着急。 穆柯见江筠这么认真,就答应了:“好,你放心,我一定去问清楚。” 江筠想想又问了一句:“给他开了维c没有?” 维生素C可以增强人的自体免疫力,相对来说安全多了。 穆柯笑了:“男兵都不信那个,我这里的维生素片常年没人领,要是你不来领,那一瓶都得等过期了再扔掉。” 莫晓慧静静的听着江筠跟穆柯认真讨论着陈跃飞的伤口用药,心里又舒坦了:她怎么忘了,江筠是跟跃飞好的呀!这关心的语气,这个操心的程度,一看关系就不一般! 松了一口气,莫晓慧把体温计拿出来,对着灯看了一眼:“穆柯,你看,37.5℃,我只有点低烧。” 穆柯拿了三个小药包摆在桌上:“抗生素,退烧药,维生素片,两天的。” 顺手接过体温计看了一眼,拿在手上使劲甩了一下。 莫晓慧轻声道了谢,站起来对江筠说:“快走吧,我看到小号兵到院子里去了。” 江筠临出门还回头交代穆柯:“明天早上出操的时候就要问,千万记得啊!” 熄灯号响起来。 江筠和莫晓慧抬脚就跑,还没跑到宿舍门口,号声就停了。 这属于超时。 她俩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今晚执勤查哨的人是谁。 莫晓慧暗暗责怪江筠不该多说最后那句话,只差一步就能进宿舍门了。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个样子:“二班长,等下我去解释吧,你是陪我看病的。” 江筠点头:“好,你说什么他们都会信。” 她刚才就是故意的,就想拖这一小会儿功夫。哼,告状精,看你怎么说。 莫晓慧尴尬了:“……” 站在院墙门口的胡大力进退两难。 胡大力平时比较木讷,连长指导员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让他带女兵的。 一开始,大家还在羡慕说他当了娘子军的头,千万别跟老谭一样光会黑着脸训人,一定要抓住机会,说不定当了哪个领导的女婿,前途就亮了。 可是胡大力是跟着谭鲁晋去接了兵的,他知道那帮女兵的身份都了不得,不是他这种人高攀得起的,所以也从来不做多想。 谁知,经过了野狼事件,那帮男兵的嘴巴越来越放肆。 自由活动的时候,二排长邱志杰三排长吴建国竟然都跟他开玩笑,说他成了英雄,那些女兵里面有没有谁对他感激涕零的想以身相许的? 窘得胡大力在巡逻的时候就在女兵宿舍院子外扫一眼,转身就走,好像多看一眼就会显得他很猥琐。 这会儿看见两个女兵班长一起立在宿舍门外,更是不好意思走过去了。 僵持了几秒钟,胡大力还是走上前,神色不自然地挥挥手:“我看到你们从医务室那里出来的,赶紧进去吧。” 连长是老古板,他不是。 江筠上前一步推开宿舍门,胡大力拿着手电筒例行扫了一下,像火烧着尾巴一样疾步离开。 宿舍里静悄悄的,江筠蹑手蹑脚的替莫晓慧倒了半杯热水放在床头柜上,这才走回自己的床位。 刘春还没睡着,可怜巴巴地瞪着天花板。 江筠躺进被窝,凑近刘春的耳边问怎么回事。 刘春万分委屈:“天色太亮了,睡不着。” 北方的夏季,黑夜的时间极短,这让南方来的刘春极不习惯,平时训练累极了还勉强能睡着。 白天看着学习资料还昏昏欲睡,这会儿该睡了,反倒来了精神。 江筠闷笑,对付这种情况她最有办法:“你闭上眼睛,开始背学习资料。” 不出她所料,顶多三分钟的功夫,刘春就睡着了。 背书,尤其是背诵自己最不感兴趣的内容的书,是对症失眠最好的方法。 这是江筠总结出来的,百用百灵。 江筠曾在南方生活过,对南方人的生活习惯比较了解,知道南方人到了北方之后会水土不服,特别是倒时差的辛苦,也就乐得将自己的小办法都教给刘春。 原本她还想用手绢做个简易的眼罩午睡的时候用,结果那些女兵都笑,她们说只有刚生完孩子的妇女在坐月子的时候,才在脑门上扎个大手绢儿防止头疼。 反正不管江筠怎么解释,那些女兵就是看着笑个不停,她只好放弃,太过与众不同也不行。 她发现这帮女兵判断别人对错的标准,就是从自己父母那儿听到的看到的,还有就是大喇叭里宣传的。 凡是印在纸上的那些文字,他们几乎都不会去怀疑。 能做内勤的只有十个人,至于别人怎么样她管不着,她至少要保住何向东齐家平。 江筠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估计莫晓慧已经睡着了,也闭上眼睛,把学习资料回想了一遍,想好要怎么教向东尽快学会。 第126章 打架(四更,30月票加更) 胡大力起来去巡逻。 还没走到岗哨,就听到两个士兵压着嗓子的争吵声。 “卧槽,我就说着玩儿的……” “说着玩儿也不行!” “停,停,我再也不说了行了吧?卧槽!还真打啊!胳膊都给你扭折了都!” “你嘴巴放干净点!” “卧槽,到底是你谁啊?你这么发狠?” “你管不着!” 胡大力一脑门黑线:“豺狼!口令!” 两个战士立即停止扭打,拎枪站直了,齐声道:“口令,消灭豺狼!” 胡大力走过去,瞪着两个装作若无其事的执勤哨兵:“陈跃飞,杨勇,刚才怎么了?” 执勤站岗的正是三排二班的陈跃飞和杨勇。 有专家在这,又有野狼事件,新兵营的营地增加了岗哨人手,也增加了巡逻岗哨的密度。 岗哨从原本的一人站两个小时轮岗,现在变成了两人两个小时轮岗,巡逻也由三个小时一次变成了两个小时一次。 陈跃飞和杨勇对看了一眼,又都扭开头去,谁也不吱声。 胡大力气得咬牙:“加强岗哨是让你们防狼防敌人的!不是让你俩窝里斗的!” 陈跃飞不屑的瞟了杨勇一眼,鼻子里轻哼一下,垂下了眼皮。 杨勇撅着嘴,愤愤不平的刚想说些什么,被胡大力打断:“不许再动手,要不然就到连长那去写检讨!” 这个杨勇嘴可欠了,跟三排长吴建国在一起,就是两个唱双簧的,就喜欢说些带颜色的笑话,讲话一激动就带着人体器官,屡教不改。 看样子不知道又瞎开什么玩笑,惹毛陈跃飞了。 静默了一会儿,陈跃飞和杨勇都闷不吭声。 胡大力按亮手电筒,继续巡逻。 新兵营地范围很大,哨点在营地的一南一北。 照着预计要砌围墙的线走一圈也得十来分钟,没有摄像头监控,没有电网,没有防盗门,全凭着战士们高度的警惕性。 转了一圈儿平安无事,就可以回去睡一会儿,闹钟响了再起来巡逻。 夜晚的凉风一吹,胡大力突然觉得肚子咕噜一响,他张望了一下,索性往外跑了几十步,走到一丛比较茂盛的草丛里面去,蹲了下来。 正在他痛痛快快的解决了问题想站起来的时候,又听到有脚步声朝他这边来。 胡大力拨开草丛往外一看,是下了岗哨的陈跃飞和杨勇。 两个人没看到草丛里的胡大力,径直走了过去,又走了十几步,把枪往地上一扔,开始撸胳膊卷袖子。 没等胡大力提裤子站起来,陈跃飞和杨勇就扭成了一团。 他俩都是城市兵。 杨勇仗着自己岁数大了两岁,个子高大一些,又比陈跃飞他们早入伍半个月,以老兵自居,根本就不把他们这些新来的兵放在眼里。 陈跃飞来自大院儿,经常去看特务营训练,对刺刀拼杀擒拿格斗耳濡目染,真要动起手来,身形灵巧多了,每一拳都朝对方的要害上招呼。 走了二十来个回合,胜负已经分出来了。 眼看着陈跃飞的拳头就要捶到杨勇的胸口,胡大力适时的站起来大喝一声:“你俩干啥呢!” 及时制止了陈跃飞即将犯下记处分的错误。 杨勇已经没有还手之力,陈跃飞这一拳下去,杨勇极有可能会受伤。 在军营里,无论谁对谁错,战士之间私下动手解决问题,对也是错,错也是错! 胡大力没有喊住手,而是问你俩干啥呢,巧妙的帮了陈跃飞一把。 陈跃飞气呼呼地一松手,直起身子拍了拍巴掌。 杨勇就跌坐到了地上,恨恨的看了陈跃飞一眼,抱着膝头不肯起来。 胡大力走过去:“你们俩下了岗哨不回宿舍,跑到这儿来干嘛?有情况啊?” 陈跃飞顺势接话:“听到这边有动静,就跑过来看看。” 胡大力把头一摆:“是我,没事儿了,赶紧把枪捡起来,回去吧!” 一排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俩要再对着干,那就只有等着关禁闭记处分了。 陈跃飞趁着弯腰捡枪的功夫,狠狠的瞪了杨勇一眼,用眼神警告杨勇不得再犯。 杨勇输得很没面子,阴着脸站起来,抱着枪,跟在胡大力身后往回走。 这几天女兵们成了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艰苦的训练,枯燥的生活,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 刚刚杨勇和陈跃飞的岗哨位置,是能纵观男兵宿舍和女兵宿舍的,他俩亲眼看见胡大力跟莫晓慧江筠打了招呼之后迈着僵硬的步伐走开,杨勇就忍不住了: “卧槽,胡排这是害羞哇!你瞧他走路都顺拐了。两个小女兵有啥好害怕的,能把他臊成这样?陈二,你说胡排是不是看上她们了?” 陈跃飞是三排二班长,男兵们都简称他陈二班,轻声呵斥杨勇:“都是战友,你别瞎说。” 那两个女兵他都认识,一个是他姐,一个是他老大,谁想拿她们开玩笑都不合适! 杨勇又不知道这些复杂的关系,还在吊儿郎当的接着说:“我可没瞎说啊,胡排看上她们那也是白看,这些女兵啊,我跟你讲,就是给那些首长准备的!” 陈跃飞一听,火冒三丈:“你是匪军吧?脑子龌龊,嘴巴也这么不干净!” 杨勇面子上挂不住了,居然被个新兵给抢白了:“卧槽,你也不小了,咋啥也不懂呢,等你当了首长你就知道了。” 陈跃飞忍无可忍,屈起手肘就撞:“我成天看见首长,怎么就没看见你说的这事儿?你这是污蔑,看我不揍扁你!” 接着就出现了胡大力听见的那一幕。 偏偏胡大力走开之后,杨勇嘴巴还在那嘟嘟囔囔。 陈跃飞气得要死,三言两语就把杨勇激到营房外面去单挑。两人约定,陈跃飞要是输了,以后就得跟着杨勇一起开有色玩笑,杨勇要是输了就再也不准提起女兵半个字。 杨勇当然不服气:“让我不提,那还有别人提呢,有种你去把每个人都打一遍啊!” 陈跃飞怒火中烧,提起枪托,转身对着杨勇的下巴挥过去:“我杀一儆百就够了!” 第127章 援手 胡大力根本就拦不住。 他想拦也没有机会,当他听到声音回头的时候,杨勇已经倒地,捂着脸在哀嚎了。 陈跃飞终究还是受了处分——撤了班长的职,被罚关三天禁闭,写五千字的检讨书。 江筠在上课前,听到连长宣布说陈跃飞和杨勇因为打架而受处分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由得向徐志坚看去。 徐志坚趁着课间休息的功夫,小声的跟身边的战士聊天:“这个杨勇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都说不得调戏妇女了,他还偏偏喜欢不干不净的拿来乱开玩笑。陈二班真是倒霉,跟杨勇一块站岗。” 旁边的战士答道:“唉,陈二班也是,听听就得了呗,干嘛动手啊。受个处分真不值啊。” 徐志坚啧啧:“就是啊,陈二班宁可跑上五十圈啊,那可是五千字的检讨书啊,要我,五个字也写不出来。” 他们上学的时候,写个作文还得抄上一段语录,才能勉强凑齐二百字。 现在么,写完东风吹战鼓擂,他就再也没词儿了。 江筠知道这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在陈跃飞他们眼里,她是文理全才,无所不能,这是找她求援来了。 这个忙必须得帮! 昨天听了一天专家的课之后,二排三排的男兵只剩下了一半的人数,这些都是听了吴工的课之后,想报名去军事基地的。 徐志坚为了陈跃飞,只能报名学习,还特意调到挨近江筠旁边的位置去坐,就是为了方便传递消息。 趁着上课,江筠假装写笔记,把五千字分成了十条目录,每一条后面都注明在红本里哪一页去抄语录。 写好后想办法交给了徐志坚,她对怎么写好检讨书还是很有自信的。。 至于徐志坚怎么交给陈跃飞,就不是她要担心的事了。 她现在就想知道杨勇的反应。 按照连长谭鲁晋那秉性,惯会耍嘴皮子的杨勇肯定得写十好几遍,还不一定能过关。 杨勇被陈跃飞那一愤怒的枪托,给敲得下颌脱臼,被送到几百里外的野战师医院才得以正位。好就好在没有敲掉牙齿,要不然就得把他退兵了。杨勇回到营房后,同样要关三天禁闭,写五千字检讨书。 让这个事儿一闹,喜欢带头开玩笑的吴建国也收敛了许多。 新兵营的工事工地的气氛沉闷了。 让太阳一照,再配上背着手巡视的谭鲁晋,更是像一些在干苦工的人在忙碌。 草原进入夏季,早晚的温差更大了。白天晒得烫烫的,晚上吹得凉凉的。 那些砌墙的战士也没做多久的事,指导员就把他们都给赶回去宿舍里各自休息。 专家讲了半天课,被晒得头昏眼花,不得不把课堂移到了室内,刚刚盖好的活动室。 活动室里准备用来堆放活动器材的两个小房间,恰好就是陈跃飞和杨勇的临时禁闭室。 女兵都是靠后面坐着,江筠作为班长,和莫晓慧都坐在了最后面。 坐在一起,江筠就没法在莫晓慧旁边再替陈跃飞的悔过书多琢磨一点内容了。 不过,这是难不倒江筠的。 在每天上课前和下课前,照例要宣读几段红语录。 江筠主动举手要求朗读。 吴工特别高兴,挥手同意。 江筠站起来,翻到早就选好的那一页,大声朗读,像是可以要让站在讲台上的吴工也能听清楚。 呆在小屋里的陈跃飞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的听着。 听了两句就听出来了,江筠念的内容,就跟写在小纸条上的第一条第一句是一样的。 他正发愁抄书也抄不够呢。 江筠念完之后,又对吴工说:“吴工,我觉得,伟人的讲话就是在指导我们,将来在工作中要怎么做!红宝书就是灯塔,语录就是指路明灯!” 吴工笑笑点头:“小江班长说得对!好,我们接着上午的内容继续讲课啊。” 陈跃飞激动的拿起笔赶紧在纸上涂涂写写,江筠特意在后来多说的这句话,肯定就是在告诉他要怎么发挥怎么写够! 课间休息的时候,莫晓慧借口要吃药,没有去外面活动,而是站在原地伸展了一下四肢。看看室内只剩下她们两人,就对江筠说:“一班长,你的学习体会很深啊!” 江筠没好气的说:“是啊,上次写检讨书,我写了好多遍,体会能不深吗!特别是你!我写检讨书本来就够丢脸的了,你还偏偏写份训练表决书,写了交给连长也就算了,还偏偏要在出板报的时候,跟我的检讨书贴在一块儿!显得你特别优秀我特别不优秀似的!” 莫晓慧想退缩,还是解释道:“出板报是我的任务,表决书那是连长要我贴上去的。” 江筠撇了一下嘴角:“要是把我的检讨书三个字换成表决书,我觉得我写得比你好!” 莫晓慧有些尴尬,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不谦虚:“是吧?” 江筠冷哼:“可惜后来不知谁把我的检讨书底稿交给了连长,连长差点关我禁闭!” 莫晓慧的声音有点犹豫:“把你的底稿交给连长,有什么问题吗?” 江筠哼了一声:“当然有,受罚啊!不是撞了鼻子嘛!” 莫晓慧轻轻地啊了一声:“你不是说你是装病才被罚的吗?” 江筠冷笑:“有病是能装出来的吗?告我状的那个人才真的会装呢!装的好像很积极很友爱战友,其实呢,在连长面前把我批的一无是处!” 莫晓慧有点讶异:“连长告诉你是谁了吗?” 江筠翻个白眼:“连长怎么会跟我说啊,不过呢,有人知道是谁!” 休息时间很短,开始有战士陆陆续续从门口往里走,江筠也不再说话。 她想,她跟莫晓慧的对话,陈跃飞肯定都听到了。 好吧,其实她就是怀疑莫晓慧,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她就想等陈跃飞出来之后问问看,莫晓慧在陈家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刚才这番对话,她也是仔细考虑过的,不管是旁人听到,还是莫晓想去连长面前说,都没毛病! 要是能在战士之中传出去,那就更好了。 第128章 转变 陈跃飞被提早一天放了出来。 这里面有江筠的功劳,她后来回宿舍躲被窝里又写了满满一张纸,让徐志坚想法子递给了陈跃飞。 结果,被不读书运动耽误的学习好苗子陈跃飞洋洋洒洒的一通发挥,居然写出了一篇足以成为男兵们争相学习的范本。 倒霉蛋杨勇还在痛苦的写第五十一个字。 码字太痛了,比肿胀的下巴颌还痛,码字太苦了,砌墙也比这个要容易啊! 陈跃飞痛痛快快地去连部办公室销禁闭。 谭鲁晋也没怎么训斥陈跃飞,只是告诉他,接下来给他安排的全都是半夜的岗哨。 半夜更好,凉快! 就冲这点,陈跃飞心满意足,轻扬的神采让谭鲁晋怀疑自己不是在惩戒陈跃飞而是在给他开绿灯! 看着陈跃飞出了办公室,谭鲁晋皱着眉头对郭和平道:“指导员,我去接兵的时候,他看起来特别上进的样子,怎么呆了这些天,倒还变得一点觉悟也没有了呢?” 郭和平笑了一声:“没觉悟?你看他的检讨书写得!我都没这么深刻的认识!” 谭鲁晋一开始也以为这是找人代写的,可是问了半天,陈跃飞对答如流,根本就找不出破绽,只得悻悻地道:“可能他们那帮子人就擅长写检讨书,你看他多皮实,把他的班长撤了,他一点难过的样子都没有! 一个两个的,检讨书写的多顺畅,读起来还,还他大爷的挺有力量,跟发言稿一样。” 郭和平乐了:“那咱们就写个报告到团部,给营地申请个广播器材吧,咱们新兵营也搞个小广播站。把陈跃飞的检讨书改几个字,就是一篇挺好的发言稿学习稿,你不是觉得一班长的京城口音念起稿子来挺好听吗? 趁她们还在这儿的时候,把小电台先弄起来。以后再来一批新兵,就让他们轮流当广播员,多念这些好的学习稿,这样大伙的思想水平都能提高。” 谭鲁晋的眉头皱的更紧了,答非所问:“张工说,不管考核成绩如何,都要把二班长调过去军事基地。你说,这些人里,能把谁留下来呢?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怎么个意思!” 都是关系户,都有后台,现在只能看她们考试的时候,谁考得不好了。 谭鲁晋越想越头疼:“我看呐,要是能把一班长留下来就好了,提个排长,出板报,搞电台,管管卫生队。要是她能留下来,骑兵连边防连肯定能经常到咱这儿来串门,多好!” 郭和平更乐了:“我看要是二班长留下来,还差不多能是你想的这样!” 谭鲁晋摇摇头站起来:“我看她是最想去基地的,整天跟在那个张工身边转悠,拿个小本问这问那的,我看她就是想走张工的后门。算了,不想了,还有几天学习结束,她们的训练任务还得继续。我出去转转,吴工说得对,大操场那儿得弄个篮球场,我去瞅瞅。” 看着谭鲁晋大步走出去,郭和平坐在办公桌前没动,把烟卷放在鼻尖底下轻嗅,细思着连长的变化。 好像老谭没有以前那股子针锋相对的执着了。 到底是因为专家在这儿,还是因为他真的想通了? 战士们都趁着太阳已经下而山天色还亮着的功夫,赶紧干活。 专家组的几个专家也没闲着,张工喜欢在菜地附近转悠,教炊事班的战士搭架子搭棚子种菜,吴工鞠工喜欢跟战士们在一起说话,观察他们训练的合理性,范工则喜欢让战士们带着他去河边走。 江筠最想去的就是河边,现在菜地里刚冒出一点小苗,没什么看头:“张工,我听我爸说过,他说有一种自动喷淋的水管,可以定时浇花浇菜,多好啊,多省事啊!” 新兵营地的水管早就裂了,抽水的马达也锈死了,所有的水都是战士们推车去河边拉回来,这几天还要砌墙拌水泥,用量剧增,连队的两辆板车就没停过,在烈日下去拉水的战士们都极辛苦,还得多配两个带枪的战士一起。 张工笑道:“范工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们看他经常去河边,就是琢磨这回事儿呢。” 江筠问过了,小河边好远的:“为什么不能打口井呢?” 营地附近的草地草甸都很美,说明地下水源肯定是丰富的。 张工赞许的看了江筠一眼:“小江班长问得对!范工就是找泉眼去了。” 范工的任务,就是要找好地方,挖口大井,让附近营地的战士们都能用得上。 在新兵营地附近,除了边防连骑兵连,还有空军某部的雷达兵站。 最主要的是,这口井还担负着给军事基地做预备用处的任务。 跟在旁边的其他女兵都很高兴,最高兴的就是何向东:“太好了,这下子去哪儿都有水用了!” 不论是去军事基地还是留在边防连,只要有水喝,有水洗衣裳,她就觉得自己还活着。 张工又笑着问:“怎么样,想不想去河边走走啊?” 江筠跳起来:“当然想去!” 何向东咬咬嘴唇:“我想带脸盆去!”这个洁癖女王想到水就想到洗刷刷。 最后,由张工牵头,郭和平胡大力护驾,全体女兵都跟着张工往河边去了。 还没到河边,远远的看着明镜一样的小河流,女兵们就开始蹦蹦跳跳的欢呼。 只看过黑白电影的女兵们,从来不知道草原河流是这么美! “来了这么久,终于见到大草原是什么样子了!” “为什么我们的营地不能选在小河边?” “就是啊,来洗衣服多方便啊!” “反正这里都是军事区域,没有牧民过来,他们干嘛要把营房建的那么远!” 女兵们叽叽喳喳的,问个没完。 只有何向东,脱了鞋袜放在岸边,卷起裤腿,端起脸盆就往小河里走。 水美草美是一回事,一会儿还没洗完衣服就喊着回营地咋办?有这功夫赶紧滴! “哎,水很清凉啊!快看,小河里还有鱼!”何向东看到鱼就喊起来。 第129章 信仰(理想花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1) 何向东高兴的冲着江筠招手:“快来快来,这个水可清凉了!舒服着呢!” 说着就要把手里的衬衣往水里浸。 其他女兵也兴冲冲的就要效仿。 郭和平大喝一声:“何向东!出来,出来!” 指导员从来没有冲她们这么大声的吆喝过,上一次还是冲着野狼。 何向东吓坏了,看了一眼河水,三步并做两步跳到岸边,抱着衬衣惊魂未定:“指导员,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郭和平背着手,严肃的说:“这条河是牧民们最神圣的河,他们自己都不在河里洗手洗衣服,更不允许有女人进去洗衣服洗脚。” 何向东傻了:“啊,那些男兵们不经常来河边洗衣服吗?难道不是在河里面去洗吗?” 郭和平摇摇头:“那些男兵都是用脸盆把水打到岸边,再洗脸洗脚洗衣服的,用过的脏水也是不能再倒回河里去,要泼到更远一点的草丛里,洗过肥皂洗衣粉的水,只能往沙砾堆里倒。” 何向东嘟嘟嘴:“这里前后都没人,我不用洗衣粉,就这么搓不行吗?” 郭和平更严肃了:“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不行就是不行。尤其像河里的鱼,就更不能捞了。这鱼不是说要留给牧民吃,是草原上有些牧民,他们是有信仰的,他们认为鱼是神,他们从来也不吃鱼。” 女兵们都听得呆住了,她们头一次听说,鱼是神。 谁在家没吃过鱼啊?鱼是好东西呀,可以炖汤可以吃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回,怎么在这儿就成了神了?是不是因为牧民们没见识过鱼啊? 郭和平一看女兵们的反应,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又说了一句:“军规里还说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呢,这是他们的信仰,咱们要尊重他,就得照着他们的规矩来。” 这个有关尊重信仰的话题,江筠是很明白的。 她在原来的时空,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信仰,膜拜的神像在现代人看起来觉得千奇百怪,但是那些非洲土著尤其是原住民,对自己的信仰极其虔诚,他们是可以誓死保卫自己的信仰的。 真没想到,在这个整天提着要破四旧的时空,尊重他人,早就已经成为了一条铁的纪律。 看来,悲剧还是理解和执行的谬误造成的。 张工也笑着点头附和道:“指导员说的对,一定要照着规矩来。” 张工的话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不论是人的规矩,还是大自然的规矩,都得顺其自然,现有的人力物力,真的是经不起一丁半点的耗费。 女兵们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也知道,必须得听命令,也就没人再说什么。 郭和平知道她们心里不服气,语重心长的又解释道:“虽然说这里是军事禁区,没人看见,但是万一让人家看见的话,他不会说是你某某在河里洗衣服,而是会说是咱们军队在河里洗衣服,知道吗?这个时候你代表的是咱们整个军队!你代表的是咱们全部人的集体荣誉!” 何向东觉得有些委屈,眼泪哗就流下来了。 江筠走过去安慰她说:“何向东,指导员说的对,假如有一个牧民看到了,说出去,的确会越说越玄乎。比方说咱们现在都知道是你站在河里,但是一班的就会说是咱们二班的错,回到营地那些男兵就会说是女兵的错,在团部看来就是新兵营的错,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部队的错。” 简单而又清晰的把指导员的话给解释了一遍。 何向东擦掉眼泪,向郭和平敬礼:“指导员,我知道错了!我马上改!” 郭和平松了一口气:“知道就好,也不算你错,一开始你也不懂啊,其他人都看见了,就不会再跟着犯同样的毛病。” 这个二班长还真不错啊,为什么一个人的行为能代表整个集体的行为,解释的还真清楚!怪不得检讨书写的那么漂亮! 张工笑眯眯的说:“你们要洗衣服的,就赶紧洗衣服!我顺着水源往上走走看。小江班长,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何向东本来被指导员一说,还挺委屈,听了江筠这么一解释,心里早就顺气了,赶紧把江筠手里的衣裳接过来说:“二班长,你就跟张工过去看看吧,你的衣服我给你洗。” 江筠笑着说:“何向东,我可不是剥削你哦!” 何向东点头:“知道知道,我这是团结互助呢。” 胡大力本来跟着指导员出来,一看又是成堆的女兵,就有点别别扭扭的,听见江筠何向东这么说话,又觉得还真有意思,在玩笑中透着亲昵,不像那帮男兵,整天就是爆粗口,好像不大老粗就不能显出关系有多好似的。不由得回头多看了两眼。 江筠又笑着邀请其他女兵:“你们还有谁想跟着去的吗?” 大部分女兵都是很怵专家的,纷纷摇头说不去,莫晓慧想跟着去,看了看一班的那些女兵,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跟着张工往前走的,只有江筠和指导员一排长。 他们走出去大概有二里地,张工指着前面隆起的小山丘说:“你们看,有山的地方就一定有泉眼,我估计范工他们也会找到这里来。” 江筠一听就笑了起来。 有能量的人说的话特别容易实现,一般都会说曹操曹操到。 张工的话音刚落,就见前方小山丘上出现几个人影,渐渐的还露出了几匹马的影子。 仔细一看,竟然就是范工带着两个男兵,还有骑兵连的几个人。 张工回头问:“小江班长,你笑什么呀?” 江筠笑着说:“他们好像听见了你说的话才出现似的,就跟文工团演节目一样,那些演员就躲在幕后看团长的手势,团长在台下一挥手,他们就赶紧出场。” 张工也笑呵呵的说道:“对对,这就是感应。因为我跟范工特别熟悉,特别了解,他想要做什么,我不用猜都能知道。这要是在工作中,就叫做配合默契。许多学科的发现和发明,就是因为默契而产生的感应。” 第130章 感应(理想花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2) 说到感应,江筠呆了呆。 在这个时空,她好像还没有跟任何一个家人有感应。 原来的家人,还有现在的家人,都只是偶尔在她的记忆里闪现一下。 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 没等她细想,远远的,骑兵连连长巴特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啊!女将军在这儿呢!” 江筠看见高头大马,就忘记了行军礼,而是用老百姓打招呼的方式高兴的挥手:“巴特尔连长!” 还挺遗憾的,人这么多,她就不能骑马了。 两拨人马走近,互相打着招呼。 范工很高兴:“找到打井的好地方了,等一入冬就带人过来弄,可以打一口大井!” 江筠不明白:“为什么要等冬天?” 冬天多冷啊!地都冻硬了,挖土打井多费劲啊!难道说是打报告上去再批下来,要这么久的时间吗?太官僚了吧? 范工笑笑:“入冬以后,土冻硬了,才能挖的深!” 这个时代并没有更先进的工具,只能顺应天时,充分利用大自然的一切规律。 草原上,只有到山上才能有石头,打一口井,几乎要出动全村的人。 六十年代的草原上,牧民几乎都是游牧民族。 是经过了头一年的雪灾,这些牧民才开始接受半定居,开始学着汉人在草原上甩土胚盖房子。 边防连和新兵营在去年的雪灾中,也参与了抢险救灾,就帮助了不少这样的受灾的牧民。 范工在草原上到处考察,就是接到了上级的指示,要在草原上为牧民们多建几口井,帮助他们从游牧放牧到半定居再到定居。 别说没有足够的工具,就连足够的人手也要凑才能齐。 好在,牧民们也好,士兵们也好,都是能吃苦的。 江筠愣了愣,沉默了。 即便是在五十年后的时空,也不是每个角落都城市化了,还有许多环境保护者强烈要求尽可能的保护极为稀少的未开发的原生态。 站在一旁的胡大力则庆幸那帮女兵被指导员喊到了岸边来,要是让这些骑兵连的人看到了,还真不好怎么解释。 范工又指着远处山丘的另一边,又是一通比划一通说,仿佛那里已经建好了一口盛满水的井:“幸好巴特尔连长带我过去看,要靠我自己去找,还得多浪费两天时间呢!” 巴特尔爽朗的笑道:“我从小就在这片草原上走,哪里有水,哪里下了雨才有水,全都一清二楚!” 江筠问张工:“这就是巴特尔连长跟草原的感应吧?” 巴特尔听了张工的解释,又笑道:“我这点(知道水源的)本事不算什么,我们大草原上还有人,光是听到刮风的声音,在风里面皱皱鼻子闻一闻,就知道哪儿有水哪儿的草长得好。” 那些人都是有着几十年放牧经验的老牧民。 听得江筠无限神往,啧,蓝天白云下,风吹草地见牛羊,牧民骑着马优哉游哉,这里真的是天堂! 郭和平邀请巴特尔他们去新兵营地做客:“上次的事还没感谢你们呢,正好顺路过去吃个饭吧,顺便看一看我们的营地建设。” 一大帮人热热闹闹的回了营地。 巴特尔他们没有拴马,而是放心的让马在营地周围自由的走动。 陈跃飞激动极了,奔过去绕着高头大马怎么都看不够。 那些战马也是有灵性的。 看见穿军装的人不会躲,但是也不会温顺的任人去骑,战马通常都认自己的主人。 巴特尔的手下,叫做额力的骑兵,故意逗陈跃飞:“你要是喜欢,可以考虑到我们骑兵连来!” 陈跃飞翻个白眼,他又不是傻小孩,他爹就管兵的,能去不能去跟喜欢没关系的好吧,他现在考虑的是想骑马:“能让我摸摸吗?不骑,牵着走走就行。” 三排长吴建国毫不留情的揭穿他:“陈跃飞,你小子刚从禁闭放出来,又想骑马逃跑吗?” 陈跃飞的笑容冻在脸上,甩了一记杀人的白眼过去:“我敲掉你下巴,我也不逃跑!” 大爷的,人艰不拆,处处拆!反正也不是班长了,他立即就顶了回去。 吴建国一插腰:“哟呵!厉害了啊!你敢敲我下巴试试!走走走,别看马了,干活去,等你搬砖呢!” 陈跃飞回头看看已经开始在干活了的弟兄们,犹豫了一下,他还没摸着马呢。 额力笑笑,牵了自己的马过来,把缰绳甩给他:“牵我的马吧,走几步。” 陈跃飞那个得意呀,那个高兴劲儿,要是放在现在,举起自拍杆而来,一定能拍它个几百张。 江筠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跟额力打了招呼,指着大操场上男兵们训练器械问道:“你们平常在骑兵连训练的时候,要不要骑着马跨越障碍?” 额力对这个“女将军”特别有好感,要是在他们骑兵连的话,他肯定就带着这个小女兵,教她去翻越障碍了:“肯定要啊,一米高的障碍,两米宽的沙坑,都得练!” 江筠又问:“我在电影里看过,有的人骑马都不坐着的,就站在马背上,你也行吗?” 额力咧嘴大嘴笑:“站在马背上,那得练,我们还得踩着脚蹬子才能站着。就跟你们骑车的时候,站着踩脚蹬子是一个意思。” 陈跃飞牵着马走了一圈回来,刚好听见这一句:“会骑车就能会骑马?” 额力点头:“昂!” 刚想再说,就看江筠冲着他一个劲的眨眼睛,猛的发现自己差点儿说漏嘴了,急忙改口:“要是那么容易,骑兵连就不会只招蒙族人了,我们都是从小就骑马,生在马背上,长在马背上。” 其实江筠一个是不想把她会骑马的事儿说出去,二来她知道陈跃飞的脾气,说不定就会偷偷的想办法去骑马。 她说过的会骑单车就会骑马的理论,根本就是误导嘞。 江筠扭头:“陈跃飞,三排长看着你呢!” 陈跃飞立正敬礼:“是,我这就走!” 额力笑得肩膀直抖,这个新兵娃子,敢跟排长顶嘴,见到“女将军”就老实了。 第131章 苗头 专家的讲课,还有三天就结束了。 女兵们都在紧张的背诵学习资料。 齐家平借着邀江筠一起去找专家问问题,偷偷的跟江筠讲:“我今天终于发现了,方铮每次在看着你的时候,眼神不对。” 江筠对方铮的印象,来自于新兵们自我介绍的那一次,每个女兵都站起来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多少岁。 轮到方铮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我叫方铮,方方正正的方,铮铮铁骨的铮,今年十七岁。”一边说,一边还握起了拳头,瞪大了眼睛。 至于每天站队出操,每天回宿舍的作息,虽然两个人就面对面的住着,江筠都很少留意到方铮。 “眼神不对?怎么个不对法??”江筠觉得好生奇怪。 齐家平一边回想一边形容:“反正每次你要说什么话的时候,她看着你就不怎么高兴,嗯,就打个比方说,你说我要说个笑话了啊,我们其他人就在等着你说,说完了就笑,可是方铮看着你的眼神,就好像只要你说错了一个字,她就赶紧挑出来好批评你!” 说白了,方铮就不是在等着听笑话的,就是等着看江筠笑话的! 江筠就有些不解了,按理说,方铮已经十七岁,早就过了中二少女的叛逆期,而且长了一张大众脸,平常看起来也是人畜无害的,怎么就会跟她过不去呢? “我好像没有得罪过方铮呀!平常连话都没说,了不起就是打个照面儿点个头。奇了怪了!” 尽管周围没人,齐家平还是小声的凑在江筠耳边说:“小筠你说,上次你的检讨书会不会就是她给交到连长那去的?” 江筠想了想:“可是连长又没表扬她!” 齐家平轻轻抬了抬眉尾:“雷锋!” 江筠无语了,好吧! “齐家平,你不错啊,还能观察到她,我自己整天对着她,我都没留意到。”方铮是一班的,床位跟江筠是正对着。 齐家平轻轻摇头:“是胡朝晖告诉我的,她看见方铮去跟连长说你跟男兵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了。我就特意观察了。” 江筠在新兵连的一举一动,早就是大家瞩目的焦点。她也不在乎,觉得只要自己没做错,也没有作出任何出格的行为来,哪怕是跟男兵说说话,或者笑一笑,都是光明正大的。 更何况她每次遇着男兵说话的时候,旁边都有人在。再说了,也没有其他男兵,除了火头兵徐涛,就是卫生兵穆柯,再有就是连长指导员和一排长,这也不行? 江筠忘了,她遵循的道德标准是她原来时空的标准,是五十年后大家才普遍接受的标准。 “打打闹闹!方铮哪只眼睛看见我打打闹闹了?看见我跟谁打打闹闹了?”江筠生气:“什么铮铮铁骨啊,睁眼说瞎话吧。” 齐家平出主意:“要不,咱们再试一试?” “怎么试?” “明天早上是方铮跟何向东整理内务,你再拿张纸写点什么东西放在床褥底下,让方铮看到,然后咱们告诉何向东,明天早上故意先走一步,然后等咱们出操回去,要是那张纸不见了,连长要是再找你的话,那就肯定是方铮干的!” “那我写什么好呢?总不能再写检讨书吧?好端端的写个检讨书找骂呢?也不能写那些大口号!” “你得给个男的写信,除了你爸,这么说吧,你们家还有没有什么亲戚,什么表哥啊堂哥啊,男的,跟你年纪差不多的。” 江筠脑海里一下子跳出一个人:“有!” 齐家平点头:“这就好办啦!一会儿你写的时候呢,我就假装在你身边经过,想看一眼,你就故意不让我看,然后我就说,是不是给男的写信呢?怎么都不让我看?” 江筠噗嗤乐了:“行啊,有你的!就这么定了!” 到了下午,再听课的时候,江筠坐在后面,仔细观察了一下方铮的表现。 越看越觉得违和,这人的面相和心相怎么就连不起来呢? 莫晓慧轻轻咳了一声。 江筠转过脸,用眼神询问:感冒还没好? 莫晓慧点点头,微微一笑,看着专家继续听课。 江筠醒悟,莫晓慧可能是发现她走神了,在提醒呢。 于是,眼望前方,正襟危坐。 到处都是人眼监控,好阔怕。 到了临睡前,江筠故意搬着小马扎,坐在床头柜前写字。 齐家平从宿舍门口进来,走到江筠背后,弯腰看了看:“写信呢,想家啦?亲,哟,还遮住?好好好,你写你的,我不看。” 说着用手捂住嘴,神神秘秘的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床位上。 江筠站起来,把信纸折好塞到信封里,把晚饭时候特意留出来的几粒米饭沾了点水,抹在信口,用力抹匀,把信封口,压平,塞到床褥下:“写完啦!” 喊刘春一起出门:“走,去上个厕所吧,回来就该吹熄灯号了。” 这是她们几个商量好,各自分工的。 何向东趴在自己的角落里假装睡觉,把胳膊抬起一条缝,躲在底下偷偷的看着方铮。 越看越郁闷,怎么以前就没发现方铮是这样的人呢? 真是的,再也不想跟方铮说话了! 到了第二天,出完早操之后,江筠回到宿舍,也没去翻床褥,只用手一摸,就发现床褥底下那封信果然不见了。 江筠特别高兴,把小马扎抱在怀里,几乎是蹦跳着去上的课,坐在课堂里特别的安心,一心等着连长找她去谈话。 她也觉得自己真是太沉不住气了,这刚露个苗头,就高兴成这样。 莫晓慧都发现了,忍不住问她:“二班长,什么事这么高兴呢?” 江筠照旧笑眯眯的说瞎话:“学习资料上的单词,我能背下来一页了。” 何止是一张纸哦,何向东齐家平她们用了江筠教的法子,四张纸几乎全都背下来了。 莫晓慧无言以对,只能背下一张纸来,有什么好高兴的?听完鞠工讲的内容还能笑出来,那才是真高兴! 鞠工讲课不如吴工风趣,课堂里一点笑声都没有,也几乎没有一个人提问。 下课了,战士们三三两两的互相问,你听懂了没有? 胡大力站在门口:“二班长,到连长办公室去!” 第132章 上当 方铮把这封信交给连长的时候,特意强调说信是写给男的收的,而且信里面的内容不堪入耳,让人简直都听不下去。 那个痛心疾首的表情比上次来揭发江筠代写检讨书和私藏感冒药的时候还要夸张。 谭鲁晋跟郭和平商量了一下,决定等江筠过来之后,让江筠自己把信拆开,至于信的内容嘛,就让江筠自己念。 如果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估计江筠肯定是念不出来的,他们俩也不至于尴尬。 郭和平还在替江筠惋惜,看着挺好的一个兵,能讨那些专家喜欢,怎么战友就这么烦她呢?很明显,在群众关系的处理方面,还是比一班长要差一点。这马上就要考试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谭鲁晋也在冷哼:“指导员,我就说吧,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这个二班长要不给你整点事儿出来,她就不是她了!” 郭和平摇摇头:“人还没来呢,你先别急着给扣大帽子!” 信封上的地址,是通城的,收件人的名字没写,只写了一个六。 谭鲁晋还在猜:“指导员,你说这是不是她写的第六封信呢?真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的!” 一个人带有很深的成见,很容易用先入为主的观念去揣测别人,自然就没有公平可言。 江筠进了办公室,没有谭鲁晋预料的慌张,而是很诧异的问道:“我说我写的信怎么不见了?连长,新兵期间不能寄信,难道也不准写信吗?” 谭鲁晋措手不及:“……” 郭和平咳了一声:“二班长,是这样,因为咱们这批新兵的去向是属于保密的,所以信件的内容一定要经过检查才能邮寄出去。” 还是指导员比较镇定,话也说得滴水不漏,还能让江筠毫无芥蒂的主动拆信。 没法子,他总不能拆连长的台吧! 江筠没吭声,上前把信拿起来,撕开信封。 信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她自己心里有底,要是在这个时候,再反问两句话,说新兵营没有公开通知写信的规定,又或者问问信是怎么来到办公室的,肯定就会让连长下不来台。 她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要揭穿方铮的,又不是为了让连长恼羞成怒的。 江筠掏出折成啪叽形状的信纸,展开来:“连长,指导员,我念了?” 谭鲁晋还有点紧张,瞪了一眼:“念!” 江筠大声念:“六表舅,你好!我在新兵营里挺好的,勿念!战友们相处都很好,连长指导员对我们也很好,每天的训练和学习,连长和指导员都会亲自抓……吧啦吧啦!此致敬礼表侄女小筠。” 江筠一口气念完。 连长和指导员在听到六表舅三个字一出来的时候,就知道坏事儿了。 再等江筠把信的内容全部都念完,把信纸递给他们检查的时候,他俩都明白了,方铮中了江筠下的圈套。 这封信从头到尾都正常的不得了,没有任何有毛病的字和词,更别提什么不堪入耳了。 问题是,方铮为什么要举报江筠?江筠为什么又要给方铮下套?这两个人什么时候结下的仇?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一点苗头? 郭和平问:“你怎么不给你父亲写信,先给你这个六表舅写?” 江筠:“报告指导员,我六表舅跟我同岁,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他跟我说过他特别想当兵,我们两个约好谁先当兵,谁先给对方写信。” 如果没有岔子,王海六再过半年就肯定要上江家来找江永华,给他安排去当兵。 郭和平大手一挥:“行了,你先回宿舍去吧,关于写信的事儿,一会儿晚上学习的时候,我们会宣布规定。” 江筠把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里,声音有点委屈:“连长,我没有信封了,你可不可以借给我一个?”在连长面前,除了谦虚,还得示弱:“我出来之前,我爸去执行任务了,他都不知道我出来当兵,也不知道我来了这儿。” 谭鲁晋一肚子闷气没地方发,二班长又实在是揪不出错:“没有!等你们新兵训练结束了,统一发。” 他们连以上的干部使用的信封,落款都印有某师某部,都用于公函,写报告邮寄文件用的。 这种信封,若是写信回家里,邮递员都会另眼相看。 江筠趁着诉苦的功夫,快速地观察了一下连长和指导员的脸色,知道他们不会再轻易相信方铮了,这才行了军礼,出了办公室。 看她怎么跟方铮算账! 江筠拿了饭缸去食堂,就剩她一个人没打饭了。 徐涛把菜盆斜起来:“二班长,是你最爱的菜汤,都打给你吧?” 这么勇敢的美女班长,要是再吃胖点,那可就真是威震八方的女将军了,也能显得他们伙房劳苦功高啊对吧。 江筠盛了满满一缸子大白菜炖老豆腐,泡上一团珍珠米饭,菜汁香浓甜滑,饭粒晶莹剔透,简直是新兵营第一美味。 徐涛收拾完厨房走出去,看见江筠还坐在食堂外木桩子那儿细嚼慢咽,摇了摇头招呼道:“二班长,看你吃饭挺不着急的,看到野狼你咋不害怕呢?” 江筠横了徐涛一眼:“怕野狼有用吗?” 徐涛笑了,还真是,吃饭慢跟怕不怕狼,勇不勇敢没关系,就不该这么问:“我上菜地那边,张工还等着我搭菜秧架子呢。你吃了饭一起过来?” 江筠摇摇头谢绝了。 她故意慢条斯理的吃饭,又故意慢调斯理的回到宿舍,就是在琢磨怎么能揭发方铮,又不会让连长指导员难堪。 毕竟领导的面子,比他们这些小兵的面子要大。 进了宿舍,江筠也不兜圈子,直接站在了方铮的面前,把撕开了口子的信件口袋里掏出来:“你干的好事!” 刘春走上前惊讶的喊:“怎么了,方铮,你为什么要拆二班长的信?” 方铮下意识的摇头:“不是我拆的,我交给连长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 所有女兵都把目光转到她们身上。 江筠一字一顿:“方铮,你为什么要偷我的信?” 方铮:“我没有偷!是你的信有问题!” 江筠:“方铮,你不但是小偷,你还污蔑战友!” 第133章 水落(*秦逍遥*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3) 江筠的一番话,目标明确,言简意赅。 方铮辩无可辩,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睡在方铮旁边的王娟,吃过江筠一回亏,记了两天事,见着江筠都避开走的。这会儿话头一开,又激动了,至于说的什么话到底什么事也没听清,反正就是觉得方铮落了下风,立即就想出手打抱不平。 对王娟来说,谁对谁错不重要,王娟最看不惯江筠这种理直气壮的样子,都快把方铮逼到墙角里了,好像全天下就只有江筠才有理才是对的,简直就是欺负人嘛!忍不住出声指责江筠:“怎么能说人家是小偷啊,太狠了吧?” 江筠无言轻笑,居然还有送上门来挨骂的。 正好,那就买一送一:“王娟,部队会怎么处理有严重问题的战士,你知道吗?” 王娟愣了:“处分,退兵。” 江筠笑得像在讲故事:“方铮拿着一封没有拆开过的信上交给连长,还红口白牙的说信有问题,你说方铮是想要写信的人受处分还是退兵呢?” 王娟卡壳了,看向方铮:“我不知道,你问方铮吧。” 江筠收起笑容,盯着王娟的眼睛:“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就敢说我狠,你跟方铮合伙害我的吧?” 王娟慌了:“没有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江筠咬牙:“不知道就闭嘴,老老实实一边呆着去!” 事情都没搞清就想跑出来主持正义,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啊! 喝止了王娟捣乱,江筠转头瞪着方铮,口气更加严厉:“方铮,你的目的是想让我受处分,还是想让我退兵呢?” 方铮心思被人戳穿了,说话都结巴:“我,我就是想帮助你!我怕你犯错误。” 江筠冷笑:“你想让我受处分,就是想帮我?有你这么帮的吗?你怕别人犯错,你自己都当了小偷,贼喊捉贼!” 方铮气呼呼的争辩:“我才不是小偷!” 江筠一手叉腰:“你今天偷我的信,明天还不知道你会偷谁的偷什么呢!” 怪不得下午她在后面观察的时候,发现方铮的心相和面相总也对不上呢。 像方铮这样的人,跟王娟差不多,自己没什么脑子,偏又好大喜功。 方铮被搞懵了,正义的举报者,怎么反过来被当作了小偷呢?这不科学啊:“我不是小偷,你污蔑我!” 江筠彻底无语了,事实都这么清楚了,怎么还要狡辩呢?难道自我催眠三遍我不是小偷,就真的不是小偷了吗? 好吧,她就好人做到底,把她们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给洗掉: “方铮,你看清楚了,这都不是我的字,你凭什么说是我写的?” “我在你床褥底下拿出来的,怎么不是你写的?” “哼!方铮,你终于说老实话了吧!真是的,我第一次看到当小偷还能像你这么理直气壮,还敢倒打一耙的!”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严重性,方铮是知道的,也很后怕,一咬牙又喊道:“是你写的信不要脸,我才交给连长的!” 江筠眯了眯眼睛:“我写的信,连长指导员都看了,一点问题也!没!有!你是小偷,你当小偷才不要脸!” 方铮的脸变得刷白,腿都在抖,说不出话来。 江筠见好就收,把信揣进口袋:“奸细啊,好阔怕!” 有着方铮这种想法的人到处有,还有王娟,能把浑水搅得更浑。 江筠摇摇头,长吐一口气,总算把闷气给出了,还守住了中士的杀人原则。 哪怕连长指导员开会息事宁人也没关系,这件事情的好坏是非,大家都看到了,要是方铮还有朋友,或者还有人想维护方铮,那方铮一定是希特勒。 何向东趁着刷牙的机会问:“接下来就要判断方铮是不是超员的那个人了吧?” 江筠摇头:“不用判断了,以方铮的人品,已经不可能去军事基地了!专家们都会知道这回事。” 搞科研的人最怕复杂的人心和人事关系,这些都是影响科研成果的阻碍。 江筠见过那些顶级的技术人员,脑子里可以装下全宇宙的信息,心思却极其单纯,宛如婴儿,眼神都如同婴儿一般清澈单纯。 所有的问题都能找到根源,再弄个水落石出,特别痛快。 所以,她特别愿意跟搞科研的人在一起。 就是为了保住这份单纯,她一定要尽力而为。 何向东高兴了:“那咱们是不是就不用考试了?” 江筠乐了:“考试本来就是工作需要!根据考试成绩来分部门的。你不是把资料都背完了吗,还有什么好怕的呀?” 何向东畅想了一下:“要是跟你一起执勤,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江筠笑眯眯的:“我也是!” 何向东又想到一点:“你不是说有两个人吗?另外一个还找不找?” 江筠摇头:“一个就够了!咱们安心学习,好好考试。” 何向东放心了:“嗯,刚才我都气坏了,我还以为你会特别生气呢。刚才要不是齐家平拽着我,我都想上去扇方铮两个耳光。” 江筠又笑了:“方铮的诡计没有得逞,该生气的是她!” 方铮那点心思太浅薄了,马上就要考试了,在这里偷信举报,无非就是看不得人好嘛! 至于另一个是谁,真的不重要了。 这个时候谁的心安稳,谁就能考出好成绩。 “向东,等下开会,你什么也别说,只看着就行。” “好!” “每天坐小马扎,我的腿都有点肿了。” “那怎么办?” “想去小河边了。” 哎,张工他们一走,想去小河边又没机会了。 何向东特别积极:“你还有什么要洗的都拿出来。” 江筠失笑:“我!” 何向东哈哈笑:“好!” 她俩说说笑笑的往宿舍走,正好连长指导员也站到院子里准备开会了。 郭和平暗暗摇头,二班长心真大,不能高兴得太早哇,这样会树敌的知不知道。 谭鲁晋出来之前就跟郭和平商讨了开会的内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忌讳,一来就看到方铮的脸色不好,心里咯噔一下。 第134章 石出 谭鲁晋的担心是多余的。 江筠的表现一直都很平静,在会上一言不发,就像连长和指导员根本就没有找她谈过话一样。 指导员主持的这场学习会,前所未有的安静,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大道理,都没用得上。 学习会一开始,照例是宣读各项口号和纪律,接着郭和平就宣布了写信的保密规定。 女兵们都心照不宣,头没动,眼神都朝两个地方看过去,一个是方铮,一个是江筠。 江筠稳稳地坐着,眼观鼻鼻观心,该鼓掌的时候鼓掌,该起立的时候起立,表现极好。 反观方铮,脸色灰败,极力忍住情绪,一副随时要崩溃的样子。 郭和平好几次话到嘴边都忍住了,不点名的批评还是不说了算了,找机会单独谈话吧。 最后,莫晓慧还是在指导员的暗示下,硬着头皮站起来,又表了一番决心,才不至于冷场。 被江筠讥讽过表决书之后,莫晓慧就有些莫名的心虚,眼神总是忍不住往江筠的方向飘过去。 江筠眼皮也不抬。 穷寇莫追,这是陈援武教她的。 不论多么无理,只要眼泪一飚,立即就能转而博取同情。 这个时候只要保持镇定,让大家明白连长指导员代表的领导阶层是公正的就行。 连长指导员也是人,肯定也会有于心不忍的刹那。 顾全大局才能笑到最后。 直到散会,江筠的表现让连长指导员很满意,同时松了一口气。 会后谭鲁晋忍不住又跟郭和平讨论:“我看二班长这回进步挺大的!” 终于学乖了。 早这样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嘛! 郭和平却不是这么想的,刚开始他的确不希望江筠把事情闹大,可是开完会发现,方铮的态度还是老样子,看向江筠的目光是恨恨的,江筠只当没看见,没有予以任何反击,马上又觉得江筠手腕不够强硬,得理就该不饶人的嘛!这么轻轻松松的放过告密者,以后提了排长的话带兵就会显得不够力量,镇不住人。 指导员的心呐,真是好矛盾啊! “老谭,不管怎样,只要平平安安的把她们送走了,咱们就完成任务了!”作为无神论者,郭和平还是祈求了一下苍天大地,务求心里踏实:“还有一个月,就让这一个月顺顺利利的过去吧!” 老天爷还真的听到了郭和平的祈祷。 先是专家组顺利的讲完课,安排了一场考试,考完之后啥也没说,只把考卷带走了,考试成绩和研究结果会直接上报军区,由军区统一安排。 再有就是,营地的围墙活动室训练器械全部建设完毕。新兵们的训练成绩进步巨大,有好几个人的训练水平超常发挥,去参加练兵比武都够了。 最美好的还有,这段时间的天气特别配合,风调雨顺的,食堂种的菜都长得特别好,新兵连第一次在大草原上吃到了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 骑兵连的人时不时的来串门,偶尔还带几只羊来加餐,跟过节一样。 简直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当然了,如果没有偷菜的小插曲的话,这一期的新兵们和新兵训练堪称完美。 不管怎么说,团部都会给他们新兵连一个嘉奖。 接下来就等着团部来指示,分配战士们的去向了。 郭和平背着双手,抬眼望天。 天啦! 天空咋就这么蓝捏! 同一片蓝天下,女兵们正在小河边洗刷刷,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各自在聊着听来的消息。 大草原上没有树木遮挡,短短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她们几乎都晒黑了,没有雪花膏,没有蛤蜊油,皮肤没得保养,还有人脸上出现了“高原红”。 草原的景色再美,她们也不愿意多呆,还是希望早点离开这里。 新兵训练考核都结束了,军事基地那边的名单还没有下来,边防连和通信连就来要人了。 没有报名去军事基地的那些男兵,被边防连和通信连都挑走了,新兵营地空了一半。 谭鲁晋郭和平给团部挂了个电话之后,给所有人开了个会,大意是,剩下的人也不能闲着,男兵都去支援通信连,女兵则可以选择去支援通信连,或者留在新兵营进行战地救护培训。 江筠毫不犹豫选择去通信连! 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八月份还不用穿棉衣,去哪儿都方便得很呐。 愿意跟着江筠走的,只有何向东,她俩是左手右手,去哪儿都不分开的。 愿意留下来学习战地救护培训的,还是做了两手准备,万一军事基地那边不需要这么多人,她们也不用留在边防连,下连队当卫生兵也好,去医院当卫生兵也好,都不用重新再进行军训。 刘春特别惋惜:“二班长,我真舍不得你走啊,听说他们通信连出任务的时候,每个人都要亲自扛着好大一捆电线呢。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训练多好,到时候参加技术比武练兵,你肯定能评上全能型人才呢。” 江筠也想参加战地救护培训,去不了军事基地,还能考卫校,只是季节不等人啊,大草原此时不去,更待何时,进了军事基地,就没有机会出来了。不过呢,小心思要用口号代替:“战士嘛,就要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要到第一线去奋斗。” 扛电线算啥,在野外生存,有东西扛还是好的呢,证明还活着,证明物质还丰裕。 全能型人才还是免了吧,她经常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光是这一点就不符合全能的要求。 王娟躲在离江筠最远的地方,小声的嘟囔:“去吧去吧,再遇到野狼把你吃了才好呢,看你跟野狼谁更牙尖嘴利!” 方铮的脸色冷冷的搭腔:“通信连都是男兵,她们俩凑什么热闹?肯定有别的想法呗。” 莫晓慧听她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方铮的话提醒了她,她认为江筠肯定是为了陈跃飞才去的。 这么小小年纪,为了在一起,不惜吃苦,也够勇敢的了。 她想,她应该把这件事写信告诉给叶阿姨知道,也该让陈静知道。 第135章 通信连 通信连特意派了卡车专门来接江筠何向东。 还派了两个老战士跟车。 江筠何向东在新兵营女兵们带着不舍的欢送下,再一次坐上了大卡车的后车厢。 通信连的营地在最接近县城的地方。 由于这个时候大部分的牧民还是属于游牧性质的,刚刚开始半定居,所谓的县城,其实就是在他们草原上过节会聚的集市所在地,盖了几间土坯房。 就这几间土坯房,只有两间旧一点的土坯房是有窗户的,窗户上还没有玻璃,是用毛毡挡住的。另外两间土坯房,干脆连窗户都没有。 江筠路过这几间土坯房的时候,还在感叹:“这些牧民干嘛不到县城去盖房子呢?” 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连条小河都看不到,离着可以打水的井还有十几里地,吃水都不方便。 王卫国告诉她:“这就是县城!” 江筠的嘴巴哦成了圈半天收不拢,汗颜:“我还以为这是牧民废弃的房子!” 王卫国笑着说:“你们的新兵营房就是这附近草原上最结实最漂亮的房子!现在砌好了围墙,已经跟一个县城差不多啦。 这边比较偏远,能盖几间房子,让牧民们有个可以留言的地方,不用什么事都跑上好几百里去盟里找人。这边没有通电,没有通水,也没有电话,要下达个什么文件通知的,县委的人还是得骑马去找人。” 原来,一切都比她想象的还要艰苦许多许多。 到了通信连,江筠才知道王卫国所言不虚。 通信连的营地,就跟一个工厂大院差不多,除了几间房子,院子里堆满了拉电话线用的电话杆。 在何向东的眼泪掉下来之前,江筠就万分抱歉了:“向东,要不等通信连出任务的时候,你就跟着他们的车回新兵营去吧?” 何向东的眼泪是另有感慨:“小筠,如果我不跟着你来,你一个人该怎么过呀?” 生活条件艰苦不说,还全都是男兵,如果真的只有一个女兵的话真的太太太不方便了! 江筠紧紧的抱了抱何向东,心里温暖极了。 江筠何向东受到了全通信连的欢迎,特意把营房最靠边的一间房子腾出来给她俩住。 在大草原上能看到个女的,可不容易了,他们通信连竟然来了女兵,一来就是俩,哪怕只待一天,也要视为座上宾,好好对待。 通信连的新兵老兵可欢腾了。 在塞外待久了,女兵在他们眼里,就是文工团的仙女代名词。 他们新兵营有二十来个男兵,分在了通信连。 那些老兵听了江筠在新兵训练期间的传说,知道她是个胆子大的,又见她大大方方的做自我介绍,就有人问:“江筠,一会儿你能给我们唱个歌吗?” 江筠笑着说:“除了唱歌,我什么都会。我听说草原上的人唱歌特别好听,你们听过没有?” 轻轻松松的就话题给推开了。 通信连连长林安平点着一个通信兵:“张大山,不是说这几天还有什么敖包相会吗?具体是哪一天来着?” 张大山腼腆的笑着,脸涨的通红:“明天晚上去敖包那里,也有人唱歌,但就没祭敖包时候那么多人啦。” 江筠又惊又喜:“是真的吗?” 林安平很自豪的说:“当然,那个电影就是在那儿去取的景呢,好多牧民那个时候还当了群众演员,你要是能碰上一个老牧民,问起他们这事儿来,他们记得可清楚了。” 江筠又问:“连长,那里离这远不远?” 林安平点点头:“不远,开车的话也就是个把小时。” 大草原上没有路,只要知道大致方向,带上指南针,大卡车可以随便开。 视野又开阔,哪怕是方向稍微偏了一点点,只要在高处四处张望,方圆几十里的动静都能看得见,很容易找到想要去的地方。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地广人稀,他们通信连出任务的时候,经常是方圆几百里也看不到一个牧民的人影。 只有沿着小河走的时候能看到牛群羊群。 总之,都跟江筠生活过的到处都是游人的时空是完全不一样的。 王卫国此时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跟江筠她俩要熟悉,自告奋勇的向连长申请:“连长,把江筠她们俩分到我们班吧,正好后天我们班要去那边拉线,我们出任务的时候可以带上她们去看看。” 连长愣了一下:“我还想把她俩分到话务班呢。” 话务班只要留在机房,背背通讯号码,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又好听,这帮男兵出任务的时候,还不都得勤快点儿啊! 再说了,在草原上出任务,说是说跟着卡车出去,要扛电线杆子,要挖坑埋电线杆,要拉线绕线,都是力气活。草原上的风沙又大,大风一来,小个子都能被风刮跑。所以他们通信连挑的兵派出去干活的都必须身强力壮。 江筠马上说:“连长,我们不怕苦不怕累。” 王卫国跟林安平说:“连长,人家又不是在咱们这儿常驻,就是支援咱们来的,别一会儿话务号码还没背熟呢,就得调走了。” 其实话务兵是个很苦的活,背话务号码还是个轻松的事,大冬天的敲话务机发电报,手指头都能给敲破了。 “人家就来几天,别把人家关在这给闷坏了,也带她们去大草原上看看,咱们出任务的时候也不是都那么苦的。等将来江筠何向东走了,再想起咱们通信连的时候,也能有个念想不是?” 王卫国的话头头是道,连长林安平竟然无法反驳:“也行,那你们出任务的时候,苦活累活也别让人家干啊!” 王卫国高兴坏了:“不用他们干,监督我们干就行!” 能带着女兵出任务,成了通信连各班争先恐后抢着出任务的目标。 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女兵能呆多久,看一眼,说句话也是好的。 林安平又是高兴又是忧愁:“卧槽,早知道这帮家伙这么积极,我早就申请女兵来了,用不着我每天吼破了嗓子啊!可是这么艰苦的地方,也没有女兵愿意来呀!” 第136章 大雨(*秦逍遥*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4) 江筠如愿以偿的跟着四班长王卫国出任务。 出门前,他们很客气的让江筠何向东轮流去坐驾驶室。 江筠谢绝了:“我们俩就坐在后面卡车厢挺好的。” 驾驶室只能坐两个人,一个开车一个指路。 军规里,驾驶员开车的时候是不能跟旁边的人说话的,除了问路和指路。 她俩也不认识路,还有就是何向东不愿意跟江筠分开。 有了两个女兵跟车,战士们都变得有些腼腆。 其实不是他们害羞,而是他们平常说话自由惯了,不知道在女兵面前该怎么开口,生怕自己一张嘴就显得自己特别没文化。 车厢里有一半的地方堆了电线杆和电线,已经用绳子紧紧的捆在了车厢的栏杆上。 王卫国带着几个战士,主动坐在电线杆上,把空出来的地方摆上小马扎,让江筠何向东坐。 这一个多小时也不能就这么闷着呀。 江筠就站起来,到处指,到处问。 没多大一会儿,战士们就活跃起来了,不管是谁回答江筠的问题,其他人都跟着笑。 八月的草原,风景特别美,江筠怎么也看不够。 后车厢虽然晃悠,看风景还是挺好的。唯一不好的就是太阳晒得慌,风大的时候,单军帽戴不住,一吹就掉。 “帽子都戴不住,风吹的头疼啊,那些牧民他们不会头疼吗?”江筠一手捂着军帽,一手紧紧抓住栏杆:“回去我得把帽子上缝个绳子,系在下巴上面。” “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戴棉帽子了。”张大山笑道:“他们牧民头上戴的帽子有好几斤重,风吹都吹不掉。” 他们男兵戴单帽也戴不稳,都是找些硬纸壳或者手绢儿塞在帽子里,摘帽子的时候,脑门儿上都勒了一圈深深的印子。 江筠惊讶:“不是过了十一才发棉衣吗?” 张大山摇头:“到了八月中旬往八月底走,草原的夜晚就得穿棉袄了。”他又指指江筠的背包:“就这种四斤的小被子,晚上都得冻醒了。” 何向东傻傻的问:“那你们怎么睡觉啊?” 她一来就发现了,通信连都没有火炕,要是八月底就这么冷,那怎么睡觉啊,一个冬天怎么过? 张大山吸吸鼻子:“你们没闻到车上的味儿吗?我们都是到处捡牛粪,每次出任务的时候看到牛粪就赶紧捡回去,冬天的时候烧炉子取暖。被子不够,我们就用牧民老乡用的那种毛毡,把干草垫厚实一些,裹着军大衣睡。” 发给他们通信连的被子已经是加厚的了,可是,在长达半年的冰天雪地里,依然是不够的。 何向东光是听着就开始难过:“你们真的是很苦啊!” 张大山笑得很憨厚:“也不算苦,其实挺好的。” 对于他们这些家庭条件更艰苦的人来说,在部队里有吃有喝还有津贴,比放牧种地都要稳定多了。 王卫国赶紧岔开话题:“快看,前面到了。” 不远处有一个两米来高的石头堆,上面还拉着几根绳子,绳子上系着小三角形的彩旗,在风里飘动。 在石头堆不远处,搭了一座小小的帐篷。 张大山惊喜的道:“哎,还真有人过来了!你们俩真是有福,还能遇见有牧民在这搭帐篷。” 通常过了祭敖包节,牧民的帐篷都撤走了,敖包就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石堆而已。 敖包是牧民们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所在,大卡车在敖包附近几十米的地方停下来。 帐篷里有人走出来张望。 张大山率先跳下车厢去打招呼,过了一会儿,走过来向王卫国报告:“是一个牧民,在这里等人。” 在草原上跟人约好了见面的时间,等上十天半个月也是有的,王卫国他们见的多了,也不奇怪。 张大山:“他还邀请咱们进去坐下来喝奶茶呢,我说咱们不进去了。” 按照他们遵守的军规,是不会到牧民的帐篷里去坐的。战士们出任务自己都会背着水壶,带着干粮,一般来说只有他们分水和粮食给牧民的先例。 刚刚跟张大山说话的那个牧民又跑过来,叽里咕噜的一通比划,面色焦急。 张大山看着江筠:“他说帐篷里有个女人生病了,问咱们能不能帮他?” 江筠毫不犹豫的同意了:“正好我带了几片消炎药,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对这些牧民来说,见到士兵就像见到希望,没想到还真的带来了希望。 江筠带着何向东进了帐篷。 在织花地毡上席地而卧的是一对母子俩,小男孩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蜷缩在妈妈身边,紧张的看着江筠她们走进来。 江筠上前探了探躺卧的妇女的额头,看了看流着清鼻涕的小男孩儿一眼,也摸了男孩的额头,回头对张大山说:“应该是吹了风,受凉感冒了,他们俩都有点低烧,我带的药刚好够他们吃两次的。” 要是在感冒初期护理的好的话,是不会加重的。 王卫国听了,利落的安排:“小江,干脆你们俩就在这里陪着他们,我们得去把今天的任务先完成。等我们把活干完了,回头来接你们。” 他们的任务就是要树电线杆,把电话线拉上,女兵跟着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就让她们留在这,起码还有个帐篷可以呆着。 江筠点头:“好,我们一定会把这母子俩照顾好。” 张大山替她们俩做了翻译,跟牧民说好怎么回事,就跟王卫国他们走了。 那个牧民感激的不得了,忙不迭的去煮奶茶,招待江筠何向东。 用马奶黑砖茶煮的奶茶,已经是牧民们最高规格最隆重的招待了。 何向东稀罕的用自己的茶缸接了半缸子奶茶,喝了一口差点喷出去:“小筠,这个奶茶怎么是咸的?还有点涩。” 江筠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很纯正!” 生病的母子俩吃了药之后,都沉沉的睡了,江筠带着何向东去绕敖包,在附近摘野花,玩儿的还挺高兴。 到了下午,天色变得阴暗,那个牧民过来跟她们比划,大意是要下雨了,他要骑马去附近看看他要等的人来了没有? 他们语言互相不通,牧民跟她比划完之后,骑着马就走了。 没过多久,大颗大颗的雨点就砸了下来。 第137章 泥泞(加更16-5) 大草原上的雨,说来就来,又急又猛。 江筠拉起何向东就往帐篷跑。 好在他们两个走的并不远,几步就跑回了帐篷里。 帐篷里空空如也,那母子两个都不见人影。 江筠何向东对看一眼,赶紧又冲出帐篷。 果然,在往坡下走的方向,那位母亲抱着孩子顶着风和雨,跌跌撞撞,费力的往回走。 江筠又气又急,这母子俩吃了药在睡觉,她才放心的走开。要是淋了雨,转成急性肺炎就麻烦了。 “向东,咱们俩赶紧去接一下。” 一下雨,草地就开始湿滑,她俩迎上了母子俩,那个母亲把孩子交到她们手里,嘴里叽里咕噜的喊着,转身又要往山坡下跑。 不用猜也知道,那女子想去找她的丈夫。 江筠也顾不得那女子听不听得懂,大声喊:“回去帐篷,我去找人。” 跟何向东两个人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生拖硬拽,把她母子俩拽回了帐篷。 江筠生气的指着孩子的额头,瞪着眼睛喝道:“再发烧会死的。” 可是那女子急得叽里咕噜的,执意还是要往外走。 江筠无奈,如果她身上没有这身军装,她一定会留下来替这个妇女看照顾孩子,谁想找死谁就去死好了。 她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明明自己没有能力还偏偏要去救别人的人,除了多死一个人,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她穿着军装,她就不能见死不救! 她是军人,她就必须救人急难。 “向东,你在这里看着他们俩,烤干衣服,把最后两片药都给他们吃掉。”江筠去解背包,将四条背包带全部带上:“我出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打在帐篷的毡顶上梆梆作响。 何向东很担心:“你这样出去,万一出事了怎么办?我跟你一起去!” “不是万一会出事儿,是肯定会!出!事!!”江筠无奈极了:“你在这里照顾他们两个,把衣服烤干,头发烤干,不能再着凉了,到时候通信连的卡车带他们去医院都来不及了。你前脚跟着我走,她后脚又跟出来了怎么办?你得留下来拦着她。” 何向东眼眶一下就湿了:“小筠,咱们跟她讲讲道理,咱们都是女的,谁去都会出事。” 江筠咬咬牙:“现在不是讲道理的时候,你看她会听你讲道理吗?反正,我不出去她就得出去,难道咱们两个眼睁睁的看着她去死吗?” 何向东还想劝:“那你也不能去送死啊!” 江筠摇摇头:“谁让咱们是军人呢?咱们的职责不就是要保护她们的生命财产安全吗?” 何向东没法子,只能流泪叮嘱:“那你千万要小心!” 江筠把背包带系了个扣斜挎在肩上就往外走:“你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刚才在山坡上转悠的时候,东南西北几个方向的地势,她都看了一遍,心里多少还有点底。 只是没想到会下雨,她们早上出门的时候都没有带雨衣。 江筠出了帐篷没走几步,身上就湿透了。 不下雨的时候到处都是草,走起来也很踏实。 大雨下起来,土质松软的地方立即就出现了一个接一个的水洼,水洼很快就连成一片。 乌云就在头上,压得很低,雨滴打在脸上,地上一片汪洋,根本就看不到路。 江筠又恼火又无奈。 那个牧民好歹有匹马,还认识路。 她现在赤手空拳,又不能往回走,只得咬着牙往前摸索,把心里那几万头草泥马放出来狂奔。 如果说早上出来,在阳光下看到的碧绿的大草原就像天堂一样的话,此时的大草原就像灾难片里暴雨肆虐的现场。 一阵大风吹来,江筠的帽子被吹到了地上,顺着水流漂走了,她也顾不上去捡。 她只能凭着记忆往前,淌过眼前的洼地,爬上前面的小山坡,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那个牧民就是骑着马朝那个方向去的。 走着走着,脚下已经不仅仅是湿滑,鞋底还粘上了厚重的泥泞,每一脚下去,泥浆都能没过脚背。 前面坡底有一棵树,有大腿那么粗,在风雨里摇曳。从大树往山坡上的方向走上十几二十米,就能离开洼地了。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深,江筠越走心里越怕。 她不知道雨什么时候会停,却知道脚底下的土质会被冲出沼泽。 只有尽快走到树下,把背包系在树上,再拽着背包带往前走,就不怕被水冲走了。 江筠取下肩上的背包带,飞快的打着结。 出太阳时能把人烤焦的气温,在滂沱大雨的冲刷下,已经变成了刺骨的寒凉。 江筠冻得嘴唇发青,手指头也不灵活了,打结打了好几遍才勉强打好。 她把背包带系在树干上,用力拽了拽,还算结实。 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她也顾不得去抹开。 幸好她把四条背包带全都带上了。 江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抬头看看天,暗自庆幸还好没有雷电交加。 念头一闪,天空就亮起一道闪电。 江筠欲哭无泪,要不要这么灵啊! 她不敢再想,只能挣扎着继续往前。 都说草原上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是她都走了这么久了,天上的乌云越来越厚重,连一线蓝天都看不见了。 江筠一步一步慢慢挪,走一步就要拽拽背包带,身上越来越冷,每抬一步都变得更吃力。 她走两步就要停下来喘一喘气,眼看着山坡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走不到。 在风雨中,如果还走不出这片泥泞,她就要冻僵了,手指已经麻木了,两只脚也全凭着本能在机械的向前挪动着。 突然,她一脚踩到一个深坑里,猛地一倒,半边身子沉了下去。 江筠一只手抓紧背包带,一只手去撑地,触手是滑不见底的泥浆。 就在她的脸挨近泥浆的刹那,身体止住了下滑。 她咬紧牙关,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动了两次都没站起来。 雨水啪啪的打在水面,溅起的泥水打得她的脸生疼。 她心想,这条命今天看来要彻底交代在天堂了! 天空又划过一道照亮半边天的闪电。 第138章 雨过天晴 那道闪电照亮了天空,照亮了大地。 江筠听见了羊叫声,也看到了顺着水流飘向她的羊群,那是十几只被暴雨急流冲得一脸懵逼的野山羊! 她凝神使出了全身最后一把力气,伸手去拦截羊群。只要能碰到一只羊,她就能借力站起来,就能自救了。 最前面的野山羊冲到了江筠的面前,天空又亮起了一道闪电,比雷声更快的是一道枪声。 陈援武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 他们明明追的是野山羊,这里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老乡? “停!有人在水里!”陈援武抬手制止了身边举枪的战友。 陈振保知道自己打中了目标,被这一喊,定睛一看:“我打中的是个羊啊!怎么会有人在这?是个女的?她还活着没?” 陈援武也看到了,那么瘦小的巴掌,那么纤细的胳膊,他有不好的预感,心脏咚咚地快要跳出嗓子眼儿:“好像是个女兵!你们在这等着,我下去!” 陈振保扭头喊其他人:“别开枪,下面有人!我跟陈援武先下去看看,你们跟上。” 喊完再看,陈援武已经冲下去一半的路程,就快到坡底水边了,连忙把枪交给其他战友拿着,自己赶紧跟上。 在水里面,江筠伸手,死命的抓住了手指触碰到的能握紧到手里的东西,她也不知道是羊腿还是羊角,顺势用力一拽,自己的半边身子被拉出了水面,被带得站了起来。 终于能大口呼吸了! 江筠不敢放松,猛的吸了一口气,极力想站稳,谁知被后面漂过来的野山羊挤得往旁边一倒。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伸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的怀里一带,另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小筠,是我!不怕!” 江筠被野山羊的力道拽得七荤八素,只凭着本能在挣扎,被陈援武这么一带一抱,听到陈援武的那句“是我”之后,全身的力气几乎都被抽干,眼前一黑,软软的倒在了陈援武的怀里。 陈援武抱紧了江筠,瞬间充满了力气,等了一下,见陈振保等人都冲进了水里,用枪托去砸野山羊的脑袋,减少胡冲乱撞,给他让出一条路。 雷声过后,雨势渐渐小了。 陈援武把江筠半拖半抱的带到了岸边,看看她的衣裳,飞快的扯下身上的雨衣给江筠严严实实的包裹住,往山坡上走了几步,放了下来。 伸手探了探江筠的鼻息和颈脉的跳动,一颗心才放回了原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在蒙古包里的何向东也听到了枪声,脸色一白,不顾一切的站起来就往外冲。 “小筠,你在哪儿?”何向东急哭了,在雨幕中,方向在哪儿都不知道! 哭了几声,雨势竟奇妙的停了。 何向东听到了山羊的咩咩声,还有几个人相互喝喊的对话,循声而去,看到了对面山坡上的一群战士,提着枪的,背着枪的,脚边有一群山羊,好像,还有江筠! 何向东流着泪,哭着喊着江筠的名字,深一脚浅一脚,连滚带爬,冲了过去。 江筠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裹着一件雨衣,躺在山坡上。 何向东半跪在她身边,又哭又笑:“小筠,你终于醒了!” 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乌云已经慢慢消散,上空现出了蓝天白云,有阳光从云层后透出来。 坡底下的积水,就像一汪流动的湖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水面上的彩虹时隐时现,漂亮极了。 江筠轻轻哼了一声,用力睁开眼睛:“扶我坐起来。” 陈援武比何向东快速,抓住江筠的肩膀把她拉起来。 江筠一抬眼,对上了陈援武清亮的眼神,原来那不是她临死前的幻觉! “我还活着?” 陈援武伸出一个巴掌,左右晃动:“这是几?” 江筠的眼神瞬时变了:“五块钱!” 何向东噗嗤笑了,挤过来:“小筠,太好了,你没事!” 陈援武笑着转身蹲下:“起来吧,我背你去蒙古包。” 何向东有点不知所措:“小筠?” 陈援武笑着对何向东说:“你走得动吗?要不要我叫个战友来背你过去?” 何向东连忙摇头,她根本就不是要背背好不好:“我可以自己走!” 江筠趴到陈援武的背上,感受到他的体温,手下一用力,紧紧抱住了他的肩膀:“全身都是泥巴,我想去洗洗,蒙古包里没有水。” 他们三个人,看起来就像河马一样,全身裹满了泥浆。 陈援武看看前方战友们消失的地方:“那我带着你跟我们一起去小河边洗一洗,再送你回来。” 何向东也想去洗洗干净:“等等我,我去蒙古包报个信儿,顺便拿东西来。” 江筠把脸贴在陈援武的颈边,看着何向东:“快去把你的百宝囊拿过来,我要用。” 何向东的挎包里除了牙膏牙刷,还有一小块香皂,有毛巾,有梳子有镜子,还有小半盒蛤蜊油。 比一般的女兵挎包里的物品都要齐全。 陈援武补充道:“我们慢慢的往前走,你拿了东西到前面汇合。” 江筠看着她刚刚差点倒地不起的地方,积水变浅了,草尖都露了出来:“树上还有我的背包带呢。” 何向东已经抬脚跑走:“我会弄,你们到前面一定要等我啊,我马上就来。” 雨过天晴,到处又是一片勃勃生机。 江筠叹了口气:“哎,梦一样!我还以为我会光荣了呢!这阵雨说来就来,这水说没就没,说出去会有人信吗?刚才好险哪,就差一秒钟,就差那一口气,我谁也没救着,就牺牲了,多可惜呀!” 陈援武心里满满的:“有我在,你怎么会牺牲呢?” 江筠的声音软软的:“为什么啊?” 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陈援武感受着这份软糯:“你还没答应我呢!” 江筠抬头向四周张望,没有人看向她这边,她一手扶住陈援武的脸,努起嘴快速的在陈援武的耳朵上“吧”地亲了一口,低声道:“好!” 第139章 心有灵犀 陈援武激动地把江筠放下来,回身一把抱住,双臂用力收紧。 江筠双脚落地,这才发现自己的脚踝好像扭伤了:“哎,我的脚脖子!” 陈援武连忙蹲下去,用手捏了捏:“哎呀,左脚的脚踝肿了!疼得要紧么?” 江筠嘟起嘴点点头,有点沮丧。 为什么在可以浪漫的时候,她的脚这么不配合? 别人都是在阳光下接受鲜花和戒指,她就是一身脏兮兮的被人捏着脚丫子。 陈援武还以为自己手重弄疼了,不由分说,又把她背到了背上:“我看还是赶紧把你送到野战医院去,正好何向东可以陪着照顾你。” 江筠:“你呢?你要去哪儿?你考上军校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没考上?那你分在哪个连队?”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又急又快,什么都问,什么都想知道。 陈援武满心喜悦,小筠的口齿这么清晰,还能问这么多问题,刚才的那声“好”,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别着急,我慢慢跟你说。” 陈援武考完试之后,回到军区装备部。 在服役期间考上军校的战士是没有寒暑假的,放假期间仍要回到原来服役的连队或部门。 参谋长特意跟他又谈了一次话,让他学习完毕之后,仍然回装备部:“我身边需要一个靠得住的人!” 现在局势很敏感,用人必须不疑,刘永智想培养一个基础好的手下。 陈援武也愿意,有一个稳妥的未来,努力的方向就更明确,心里踏实:“请参谋长放心!” 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勇往直前。 刘永智:“你去调度科,跟着他们多去下连队,跟着押运几次武器,熟悉熟悉情况。” 就这样,陈援武从设备科调到了调度科。 正好建在草原深处的军事基地需要运送一批武器装备,数量巨大,设备型号都是最新款的,分了四个车队运送,陈援武就负责其中一个运送车队十辆卡车。 每一辆卡车都配了四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个个都是神枪手,弹无虚发。 这些战士在出任务的时候,极其严肃,能确保任务完美无缺的完成。 陈援武到了军事基地,进行了设备的交接之后,无意中从专家的口中知道附近的新兵营,即将有一批女兵要来军事基地执勤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江筠,就随口跟开车的战士提了一下自己的弟弟有可能就在新兵营。 开车的战士向思仁是个老兵了,执行过多次押送任务,到大草原上也来过好几回,就提议道:“陈干事,咱们的车可以到那边拐个弯儿,反正就这么两步路。” 这种天气,说不定还能遇到野羊野兔子呢! 探亲打猎两不误! 他们的子弹虽然是有数的,但是,他们要是能打点野味回去的话,后勤科自然会替他们说话的。 至于绕路耽误的时间,只要多踩两脚油门,就能找补回来。 也合着他们运气好,他们的汽车队没找到新兵营,先遇到了边防连一个班的战士在草原上负重拉练。 在新兵营受了处分又撤了班长,又是自己申请到的边防连,陈跃飞可受气了,连长说要考验他,每次的负重拉练名单里都有他。 陈跃飞见到自己的大哥,见到卡车上全副武装的战士,兴奋极了,真恨不得马上就当逃兵,跳上卡车,跟着大哥一起回家去。 陈援武不得不安慰这个从小就不安分的弟弟:“你就好好训练吧,他们(押运车队的神枪手们)都是这么练出来的!” 陈跃飞挠挠头:“也只能这样了,进不了骑兵连,也就边防连能摸枪了。对了,哥,晓慧姐还在新兵营。” 徐志坚插嘴道:“现在新兵营就只有女兵了,不过有两个去了通信连,都是我们同学。” 陈跃飞的同学,除了江筠还有谁? “女兵去通信连?”陈援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筠这是疯了吗?就她那个小身板,大风能把她刮走。 陈振保竖起大拇指:“厉害!胆子够大!” 陈跃飞得意的笑,老大呢,胆子能不大吗:“她跟徐志坚说野狼追不上卡车的。” 陈振保一听来了兴趣:“陈干事,走走走,要真是有野狼的话,附近肯定野羊野鹿野兔子什么的特别多!” 野狼对食物的嗅觉特别灵敏。 能打到几头野狼也不错啊! 对手越凶狠,打的也就越过瘾。 上了车,陈援武他们再次深入草原腹地,还真让他们发现了一群野鹿,一群野黄羊。 司机也不急着踩油门,车上那些神枪手,移动射击的命中率特别高。 打了几头猎物之后,也没看到什么野兽,车队就想往回走,陈援武却另有想法:“这里到通信连还有多远?” 向思仁眼珠子一转:“陈干事,你是想去看那两个女兵!” 陈援武没吱声。 向思仁兴奋了:“走,去看看陈干事的心上人!” 要知道,执行任务是高度紧张的事儿,唯一能松弛紧张的,就是这些儿女情长的八卦。 现在不但有机会亲眼见见陈干事的对象,据说还是个敢跟野狼对着干的女兵,这帮兵油子的八卦之火开始熊熊燃烧,七嘴八舌的胡乱议论。 陈援武淡笑不语,心里可是充满了自豪感。 走到半路上,他们又遇到了一群野山羊。 原本他们想放过这一群山羊,躲过乌云直奔通信连的。 谁知风向骤变,把这群野山羊赶到了他们的车队附近。 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跳下卡车,冲上山坡,等着打落水羊。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发现了江筠。 江筠哀号:“天哪,你们以为我是女英雄?可我差点儿被那个小水沟给淹死!” 太丢脸了! 陈援武挑眉:“你是为了去救那个牧民才遇险的,性质不一样,这个可以去申请立功的!” 江筠四周看看,何向东还没追上来,立即扳着陈援武的脖子又亲了一下:“你救了我,你立了大功!我先给你授奖!” 第140章 悄悄话(冬草1125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6) 江筠不是个忸怩的人。 她的举动也是大大方方的。 只是为了天天不绝于耳的“注意影响”几个字,她特意避开了众人的目光,既遵从了陈援武的心意,又照顾了陈援武的感受。 这怎么能让陈援武不欢喜! 何向东抱着被子气喘吁吁的赶过来,身后还跟着那母子俩,帮忙把她俩的挎包拿上了:“背包带太脏了,被子就只能抱着。小筠,大嫂她也没有干净衣裳,要不你就裹着被子呗。” 好在罩着雨衣,雨后清凉的风还不至于把她冻僵,可是能有件干爽的衣裳换上,比什么都强。 她对急性肺炎有挂碍,最怕的就是发烧咳嗽。 爬到卡车的后车厢,她就开始觉得到处都灌风了。 陈援武把跟车的战士都赶到其他车上去呆着,替她们把后车厢的车蓬都放好,遮严实了,把自己带的换洗衣裳交给江筠:“你就先穿我的衬衣凑合一下吧。” 江筠大大方方的接过,躲在车蓬里换了衬衣,依旧罩着雨衣,伸出头去:“那个大嫂,你带着孩子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吧!到时候再跟着我们的车一起回来。” 那个去接人的牧民,没接到要等的人,骑着马避开了暴风雨,这个时候也赶回来了。 听说好心的解放军为了救自己的老婆孩子差点牺牲,感动的不得了,这会儿还不计前嫌的要带他们去看病,感激连连:“恩人,谢谢!” 何向东还有点不情不愿的:“小筠,要不是为了他们,你也不会遇险受伤!” 江筠现在心情好,什么都看得开:“没事,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吗?你没听通信连说要替我申请三等功吗?” 救没救到人是一回事,自己狼不狼狈是一回事,反正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替人民群众着想。 连老天爷都看在了眼里,替她把陈援武及时送过来了,不是吗? 通信连的王卫国他们匆匆赶过来,吓了一大跳,就是一个小时而已,就上演了生死大劫,惊心动魄的,太不可思议了。 幸好这个小女兵没事,要不然可是他们的失职啊! 陈援武挥手带队离开:“我只能把她们送到医院,后面的事你们自己安排。” 王卫国马上保证:“我们回去报告连长,马上就派人去战地医院!” 车队开足马力,朝战地医院开去。 何向东紧紧挨着江筠,悄悄的问:“小筠,你穿他的衬衣,要是给人说出去……” 江筠接过话尾:“给人说出去,我就没办法找对象了是不是?” 何向东忙不迭的点头。 江筠笑眯眯的:“如果要找,也只能找他了是不是?” 何向东瞪大了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小筠,你是不是?你们早就……?” 江筠得意的眨眼睛:“没有早就,就是刚刚。” 早就认识了,刚刚才答应而已。 何向东理解错了:“是不是刚才我走开的时候,他欺负你了?” 然后就只好答应他以身相许? 江筠汗:“没有!” 何向东松口气:“那就好,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喜欢陈跃飞呢。” 江筠吓一跳,什么时候的事,她自己咋不知道:“根本就没有的事,你怎么会那么以为?” 何向东歪着头:“我看你总帮他,他又特别听你的话!” 江筠暴汗:“咱们是同班同学,他帮过我,所以他关禁闭的时候我才帮他。再说了,揪出方铮的办法,也是他教给我的。” 何向东想象力爆棚:“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你喜欢小的,又跟了大的,到时候乱套了。” 江筠呸了一口:“不要乱说,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小的。” 何向东掐了江筠一把:“行啊你啊,咱俩这么好,你瞒我瞒的这么紧!” 江筠假意呼痛:“我干嘛要瞒你,我总不能天天喊口号喊出来吧,说我喜欢陈老大!” 何向东回想起来:“天哪,怪不得你说杨晓冬好看,你还真找了个跟杨晓冬一样好看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看上了他长得好看?” 江筠一副志满意得的样子:“对呀对呀,别人是郎才女貌,你挑水我织布,我们两个呢是郎才郎貌,他挑水织布,要是还会做饭就更好了!” 何向东笑趴下了:“你想得美啊!” 江筠点头:“对呀,他就是美,我才想他!” 两个人叽叽咕咕笑成一团。 江筠何向东以为同在一个车厢的母子俩听不懂她们俩说话,就毫无顾忌的大说特说。 谁知装备部的押运卡车的车蓬都是特制的,后车厢里跟前面驾驶室是有个隐蔽的小窗户的,驾驶室里的人可以听到后面车厢里所有的动静。 她俩的话,一字不漏都传到了陈援武的耳朵里。 向思仁都快笑死了,瞟着假装一本正经的用眼刀制止他发问的陈援武,一路强忍着。 哎嘛,原来陈干事的对象这么有意思啊! 这要是回了装备部,陈干事不拿好吃好喝的堵住他的嘴,看他怎么宣传! 陈援武被江筠那两个香吻给亲的心里甜蜜蜜的,自然而然的就把江筠当成了自己的人。 他坐在驾驶室,听着江筠和向东的聊天,心情还跟着一上一下的,生怕会听到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言辞。 谁知越往后,听得他越欢喜。 到了野战医院下车的时候,陈援武差点就冲上车厢,把江筠给抱下来了。 他一个劲儿的叮嘱野战医院的卫生兵,“轻点儿轻点儿”,人家还以为江筠受了什么重伤。 时间紧急,陈援武必须带队回去交任务,临走依依不舍的交代江筠:“以后再出任务,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了!” 大草原上经常一走几十里不见一个人影,哪有那么好彩总能遇到救兵? 江筠还不知道自己的话都被陈援武听了个遍,乖乖的点头:“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保证不会再逞英雄了!” 陈援武又道:“我再找机会去军事基地出任务!” 江筠笑嘻嘻的:“好,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下次一定要蹭你们的车去打猎! 第141章 三条命(冬草1125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7) 江筠的心理承受能力和复原能力极强。 暴风雨给她带来的惊险,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可怕的惊吓。她还反过来安慰何向东:“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看着吧,我肯定还会有奇迹发生的!” 何向东脑洞大开:“这次是天上掉下来个对象,你还不够啊?还想要什么奇迹?天上再掉下来个儿子?” 江筠笑得发抖:“会会会!你肯定一说就灵!” 在这个年代,结婚生孩子这些事从未婚的女孩子嘴里说出来,是有损名声的。 其实,不管是要儿子还是要闺女,自己生就行了吗?干嘛得天上掉下来呀?何向东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江筠带歪了,怎么说起这些话来大言不惭呢:“呸呸呸,我收回,当我没说!” 江筠在医院里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这会儿也想睡觉了:“你去打饭,顺便给那个大嫂和孩子送过去,一会儿通信连的人该来接咱们了。我眯一会儿。” 自从出来当兵,她还没有消停过,也就这会儿生病住院,不用时刻准备着紧急集合了。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王卫国回去通信连一报告,整个通信连都惊动了。 这是大事!大好事! 通信连打电话发电报最方便。 林安平第一时间就把报喜的电话打去了团部。 团部的宣传干事正愁没有好稿子写呢,立即向团长申请马上到战地医院,对有着进步思想的优秀士兵江筠进行全面的采访报道,通讯稿一定要报到军部画报去发表。 如果事先问过江筠,如果能尊重被采访人本人的意愿,江筠一定不会同意接受采访的。 她不怕当先进,她就是害怕典型给树歪了。 在乔家沟中学刘家集中学上学的那几年,校园里铺天盖地的那些大小字报,还有她在师部宣传栏里看到过的言辞夸张的那些报道,一传十十传百,芝麻绿豆大的好人好事,变成了西瓜大的先进事迹,只会让她受不了。 江筠睡得迷迷糊糊的,就听见何向东在跟团部宣传干事说话,就闭着眼睛装睡。 她不喜欢这个宣传干事夸张的语气。 虽然说照顾大嫂和孩子是顺理成章的,但是她认为她自己的本意是因为贪玩,才碰巧成了英雄。 她不是因为承担责任而成为英雄,是因为大嫂一家出于对她的信任,她才不得不成为了英雄。 她并不觉得自己高尚,细说起来,她不得不出门救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怨言的呢,这根本就不符合英雄的人设嘛! 事情还没搞清楚就到处宣扬,还各种高大上的夸张,这不是她的习惯。 这件事情不管对或者是错,她都希望遵循自己的本心。 团部宣传干事还在一句跟一句的仔细询问何向东。 好在何向东没有看到整个事情的经过,很多问题都是一问三不知,全都推到江筠的身上:“你等她醒过来再问她吧,这些我真的不知道!” 江筠当机立断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吸气:“哎哟,头好痛!呼,我想上厕所。” 何向东连忙介绍:“二班长,这是团部的付干事,他要采访你。” 江筠装傻:“头好痛,哎呀,我要上厕所。” 采访个鬼哟,赶紧到厕所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先商量好才行。 江筠一瘸一拐的架在何向东的肩膀上,不动声色的耳语:“不能说出去,(陈援武)他们偷偷打猎了!等会儿我自己跟付干事说,你别跟着起哄啊!” 万一真的被付干事写成了英雄,她得到处做报告怎么办? 她不要出名,更不要当英雄,她就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的生活。 何向东不明白:“受表扬多好啊,入党提干都快呀!” 江筠无奈:“我不稀罕入党,我也不稀罕提干,我只想要自由。” 当个先进就得处处受人监管,就得处处发扬高风格,在这个到处都充满了斗争的社会时代,他觉得虚假的荣誉其实就是束缚。 好说歹说,总算是说服了何向东。 最终,江筠还是让付干事失望了。 付干事没有取得轰轰烈烈的材料,还是想方设法凑了一篇先进事迹报道,说是就凭这篇上了军报的报道,江筠一定可以立个三等功。 最夸张的是通信连。 林安平亲自跟车来医院接江筠,车上挂着大红花,就差敲锣打鼓了。 回到通信连,全连都加餐。 必须加餐,没有冰箱,陈援武他们给的几只野山羊不做菜就得坏了。 江筠何向东成了通信连的重点保护对象! 就因为江筠的先进事迹,他们通信连都受到了师部嘉奖。 后来,在敖包那里搭帐篷等人的牧民一家,等来了他们要等的人,走之前,特意到通信连来向江筠表达感谢。 江筠此时还觉得有点惭愧,硬着头皮接受了牧民全家的感恩。 是牧民等的那个人,一个叫做曲仁杰的,在草原上有着神仙名望的一个汉人,要求一定要见到江筠,一定要跟江筠说几句话:“你是个好人,好人就有好报!你有大福报,你是天上来的,你救了他们一家三口,你还有三条命!” 江筠真的汗颜:“不是我救的,大嫂和孩子,是医生护士救活的。” 那对母子俩,并不是简单的感冒,而是一种罕见的遗传病导致的抵抗力低下。 若不是跟着他们到了师部医院看病,真的就会转为急性肺炎,一命呜呼。 说起来,江筠误打误撞的受了伤,又再次误打误撞的救了这母子俩。 总之,人家现在一定要把救命之恩归在江筠身上。 “女英雄,你一定要相信我!”曲仁杰再次强调:“我在师傅身边待过好几年,我能看见你有三条命!” 他几年前在这牧民家生小孩的时候就预言过这孩子活不过五岁,牧民约了他在小孩五岁前来做法延命的。 他在来的路上见到意料之外的暴风雨,就知道小孩子必死无疑。 只是后来的三道闪电,照亮天地的闪电,改变了这一切。 第142章 曲仁杰 曲仁杰就是所谓的奇人异人。 江筠深信不疑。 这不是她迷信。 在原来的时空,在米国学习的时候,她见过很多所谓的奇才,用各种推理分析的手段进行侦探破案,如果他们不解析推理的过程,你会觉得说他们根据某一个不起眼的表象就得出侦破结果,是莫名其妙的一件事。 特别是FBI那些专家,他们可以根据你眨眼睛的速度,提问的时候你的眼睛先往哪边看,转瞬间就能判断出你是不是撒谎了,判断出你在想什么,从而判断出你下一步会做出什么行为,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行为。 所以,曲仁杰能根据闪电或者根据一朵花,一头羊或者任何什么凭据来判断她的人生会怎样发展,她一点也不会有任何怀疑。 江筠认为自己跟那些崇拜迷信神秘之道的人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之所以相信曲仁杰,是因为曲仁杰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女英雄,你现在的命,只有一年多。” 一般人听到这句话,按照常理去推断,就会吓得要死,以为自己只有一年多可活了。 江筠自打穿过来,就把那一天当做自己在这个时空的诞生日,一直就认为自己的存在只有一年多,听到曲仁杰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一下。 为了掩饰自己的惊讶,江筠紧抿着嘴唇,没做任何回应。 殊不知她这样的反应落在曲仁杰眼里,就是最正常的反应,女英雄嘛,自然和一般人是不一样的。 曲仁杰继续说:“在你十四岁以前,是活在地狱道,也就是说你的生活就像是活在地狱里,充满了各种苦。 地狱道很苦,吃不饱穿不暖,忍饥挨饿,挨打受骂,身体受尽冬寒夏暑的冰火之苦……” 曲仁杰的父母是汉藏合姻,他的普通话不是特别灵光,语法也不是很通顺,好在说的很慢,江筠都能理解。 江筠知道曲仁杰所说的这些地狱道的苦。 在二十多年前的几百年间,那些饱受战争磨难之苦的人们,就生活在人间地狱,或者流离失所,或者受尽奴役,那些农奴的生活经历更是如此,就是活生生的地狱道的写照。 那种苦,苦到受苦的人以为那就是人生必须经历的,从一生下来就不懂得挣扎不懂得反抗。 所有的人性都被泯灭在奴隶制的全面压制之下。 他说的那些地狱道苦,其实就是一种生活的记忆吧? 曲仁杰看着江筠脸上浮现的微微动容,却不为所动,语调平缓:“你十四岁之后呢,是七年的人道。人道呢,就是有白天有黑夜的生活,这个白天黑夜呢,是说你的日子呢过得起起落落有好有坏,有高兴有烦恼。 为什么呢?因为呢,每个从地狱道出来的人,享受到一点点的快乐,就会忘记在地狱所受的苦,就会忘记离开地狱时发下的不再作恶不愿再返堕地狱的誓言。 日子过得好一点呢,他就会去做恶,一旦作恶就会要受苦,一受苦的时候他就会起烦恼,有的人在烦恼的时候呢,就会开始变乖就不作恶,这个时候,他又回到了人道的白天。” 江筠仍然没说话。 曲仁杰说的都是为人处事的道理。 在这个时空能说的这么浅显,这么合乎人性的,已经非常难得了。 可见曲仁杰跟随过的师傅,就是个有大智慧的人。 曲仁杰闭上眼睛,握着拳头,停了好一阵子,才又睁开眼睛:“这个人道的七年结束之后呢,你就进了天道。 天道啊,就是天上的神仙过的日子,充满了喜乐,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凉快想暖和都可以随意变幻,什么时候都可以听到悦耳的歌声看到美丽的歌舞,不会和亲人挚爱分离,随时可以聆听到智者的教诲……” 江筠不禁微笑。 曲仁杰说的天道,不正是她在原来时空的生活么,物质丰富,想吃想喝想看想听,都是自由选择的。生活极为方便,可以在家用空调控制四季的温度,也可以在不同的季节去地球的另一处享受另一个季节。 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在亲人即时连线立体影像极其逼真的面前完全不成立。 读书再也不用行万里路,各种远程教育,各种现场直播,各种细致到犹如解剖的教育方式……,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不怕你学,就怕你不学! 曲仁杰闭上眼睛:“你本来会一直呆在人道的,就是因为你救了两条人命,这是了不得的大福报,所以你的天道生活会有十四年。” 江筠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波动,维持着面无表情,脑子里却在计算着曲仁杰说的年数。 十四年地狱道加七年人道再加十四年天道,她的人生,就到了九二年。 原来时空的江筠,是九零年出生的。 这就是说,她可以提前去找“她自己”! 想到可以去见“自己”,江筠的心跳,控制不住的加速。 真要到了那一天,她是死了再投胎?还是有个什么事故让她再回去? 又或者说,她能平平安安的活到她曾经出车祸的那一天吗?她在原来的时空,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是活着,是寄居了别人的灵魂换了个人生,还是失魂落魄行尸走肉的活着? 她到底是在同一个时空的不同时间段穿梭跳跃,还是创化了一个互不干涉的平行宇宙? 等等,江筠捂住额头,“自己”的出生地在哪儿? 通城?京城? 江筠的想法混乱了,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曲仁杰会接着说什么。 曲仁杰看到了江筠思维的波动,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直到离开,也没有再说过一个字。 江筠还在愣怔,王卫国跑来找她,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告诉她。 原来,王卫国送牧民一家和曲仁杰离开,牧民一家大致说了这样的几句话:“我儿子在五岁之前,都是活在地狱里的,在女英雄的救赎之下,我儿子才可以活在人道,谢谢谢谢!” 听了王卫国的转述,江筠这才想起来,曲仁杰也说过她是从地狱道到人道的,那么又是谁救了她,她又是得了谁的人气呢?她好像忘记问了! 第143章 联欢会 江筠和曲仁杰的对话,是单独进行的。 这是草原上的规矩,受尊重的有异能的师傅,都是单独接见客人的,不属于自己的“天机”,没有人敢随意探询。 王卫国虽说也不信牧民的说辞,但是人家把江筠说的神乎其神,他还是有一点点的好奇。 “他们对一切未知的事情都很敬畏!会神化所有他们想要感恩戴德的人!”江筠轻轻松松用一句“迷信”就解释了。 这个理由,王卫国信,通信连的人基本上都信。 他们在草原上架电话线以来,牧民们对他们的感情就是有崇拜也有热情。 比如说,经常会有牧民家的孩子,听到电话机里传来的说话声音,而好奇的围着电话机转个不停,到处找说话的那个人。 再比如说,他们要是遇到牧民有困难,也会力所能及的去帮助人家。 江筠这么一说,他们也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 顿时觉得自己也很光荣。 不过,连长林安平没敢再给江筠安排外出的任务。 江筠何向东作为娇嫩的通信连之花,还是给通信连带来荣誉的大红花,必须重点保护! 江筠不愿意啊,她就是奔着通信连可以到处去的好处才来的,不出门怎么行! 战士们也不干了,不带着女兵出门,怎么能体现出他们的勤劳和优秀呢? 通信连一共两个排四个班外加一个汽车班。 战士们经常在大草原上走,心境也像草原一样广阔,性格也像草原上的人一样奔放。 就是这样的性格心境,让他们在出任务的时候特别能吃苦,不出任务的也能苦中作乐,连队里各种热闹。 在抢着要带江筠她俩出任务的申请上,几个班的战士各出奇招,有向连长下决心出任务的时候绝对会保护好女兵的,有偷偷跟女兵说哪儿哪儿有牧民放羊的放马的,还有哪儿哪儿有沙漠的,沙漠里的沙子会唱歌的,你要是跟着我们去就能上那儿去看看…… 反正,听得江筠恨不得一劈两半,哪个班都跟着去。 林安平被几个班长七嘴八舌的闹得头疼,把难题扔给江筠:“你自己说吧,跟哪个班去?” 江筠:“我跟唱歌唱得好的班去!” “……” “……”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哄笑:“连长,今晚就开联欢会!” 喜欢吹拉弹唱啊,太好了。 他们草原通信连,人才济济,表演的节目比文工团宣传队还好看。 江筠出主意,她跟何向东一组,连长指导员一组,两个排长一组,一共三组评委,给表演节目的战士投票,她俩最后按得分排序跟着出任务。 这个主意新鲜,连长立即就同意了。 几个班长不同意:“要是这么排顺序,不用表演就能排出来高低,真有才的就那么几个。” 江筠想了想:“不一定是唱歌跳舞诗朗诵啊,说笑话吹口哨都行,就表演自己最拿手的,表演什么都行,保证都给打分!” 草原上的夜色来得晚,他们就把院子里的篮球场当做临时的表演场地,搬了几个高凳子,并排搭上几根电线杆,用绳子捆紧了,就是评委的桌子。 观众嘛,前排的坐小马扎,后排的可以站着看。 林安平跟指导员龚克坐一起,拿个信纸计分,忍不住乐:“平时打扑克牌计分,打篮球计分,这看节目也能计分,不错不错!” 最先上场的是张大山,就是王卫国班上的,会说蒙语的那个战士。 小伙儿看着挺腼腆的,上来张嘴就唱,蒙语歌唱的好听极了,到最后竟然还显摆了一下呼麦。 哎马,江筠第一个拍巴掌,喊:“太好听了,五分!” 这一声欢呼,但还没有表演节目的战士听得热血沸腾,都卯着劲儿要好好表演,争取都拿五分。 接下来几个战士,有唱歌的,有说快板的,都是连队里公认的水平高的,自然都是五分。 很多战士平时跟着唱跟着闹还行,一到要上场了,就还是有点怯场,觉得自己会的那点儿东西拿不出手,肯定是拿不到五分的。 话务兵祖壮和宋宝华一起出场:“我俩也不会唱歌跳舞,也不会说相声,我们两个特长就是背电报密码,请各位领导,念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我们两个把一边听一边写,把它翻译成莫尔斯密码!” 林安平特意介绍了一遍:“小祖小宋代表我们连参加军区的比武,得了一等奖!” 何向东咋舌:“天,一等奖!好高的荣誉!” 江筠就会莫尔斯密码,又带头鼓掌:“好好好!” 这些人的技术苦练到这种程度,那是绝对的下了大功夫的,非常非常之了不得。 指导员是连队里文化最高的的秀才,当仁不让的站起来,朗诵了一首伟人的诗词,沁园春雪。 念得那叫一个慷慨激昂,气势不输京城电视台的主持人! 战士们一个劲儿的鼓掌,祖壮和宋宝华也翻译完了。 江筠何向东已经听呆了,这水平跟她们看过的总政歌舞团的演出差不多啊! 翻译成的电报稿,就由话务班长审核:“报告领导,全部正确!” 表演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全都是打五分的节目,还没分出高下。 王卫国想出来一个主意,多表演节目就多拿分啊,立即安排班上的三个战士拿上工具表演:“我们一班表演拉线!” 林安平同意:“这个行!” 一班拉线动作快,质量好,也是受过嘉奖的。 三个战士集体合作,一个拿着铁锹表演挖坑,一个拿着电线竿安放,一个战士再填土,其实就是个哑剧小品,目的是为了表现他们的技术水平和劳动热情。 毫不例外,这个节目又得了五分。 眼看着一班领先了,二班的战士着急了,也推举了两个战士上场表演。 只是二班的战士有些扭捏,只上来了两个战士,一个拿着铁锹表演挖坑,一个拿着铁锹表演填土。 江筠好奇的问:“放电线杆的那个战士呢?” 拿着铁锹的战士指着二班看节目的战士:“手抽筋了,没来!” 第144章 夜话(萌哒哒的芒果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8) 台上台下笑倒一片。 这临时加出来的笑料,笑得后面的节目根本就没办法进行,一个个都笑得快抽筋儿了。 结果,二班的这个山寨节目还额外加了两分,最终的总分最高,比第二名就高了这两分。 江筠笑得肚子疼,躺在床上还在笑,而且越想越好笑,根本停不下来。 何向东纳闷:“有这么好笑吗?” 江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估计全连最笨的就是这俩了!哎马,太官僚了!” 何向东还是不觉得有多好笑,就取笑她:“要是让陈干事知道你在别人面前笑得这么欢,会不会生气啊?” 江筠信心满满的:“当然不会生气啊!咱们这是看节目!” 何向东好奇:“小筠,你好像特别了解他啊?他真的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江筠无语:“特意来看我就肯定不是啦!你没看他们车队那么多人啊!” “好吧,那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呗?” “都说了,我就是看他长得好看,就认识他了呗!” “老实交代!” “去我爸那儿看书学习的时候认识的。” “怪不得你会教我们学习呢,原来都是跟他学的呀?” “嘿嘿!” 何向东抛出千年老问题:“你俩谁先喜欢上谁的?” 江筠想想:“我先喜欢他的。” 怎么喜欢上的?那件棉衣开始?还是打乒乓球那次?还是,呃,更早? 何向东惊到了:“你怎么能先喜欢上他呢!” 江筠莫名其妙,两情相悦,还分谁先谁后吗:“不能吗?” 何向东急得坐起来:“你是女的啊!” 江筠更加莫名其妙:“女的就不能先喜欢男的吗?” 何向东点头:“对呀,那多没面子呀!” 江筠汗,这是什么荒谬的理论? 何向东简直恨铁不成钢:“我妈说了,除非组织上介绍的,同时认识,说不上谁先喜欢谁,那就没问题。要不然总得男的先喜欢女的才行!” 江筠不解:“为什么呀?” 何向东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妈妈说的肯定是对的:“万一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多丢脸啊!以后那你还怎么在找对象?” 江筠发现问题严重了:“你的思想怎么这么封建?” 都是新华夏,前后就差了50年,同样都讲究男女平等啊,怎么思想就差了这么远?她只是表露出有好感,又不是表白,怎么就会丢脸了呢?不同意谈对象,怎么以后就找不着对象了呢?好奇葩的观念啊! 何向东理直气壮:“谁封建了啊?人家都这样!” 江筠不服气:“找不着对象有什么好丢脸的?那照你这么说,离婚的还活不了了?” 何向东大力点头:“肯定丢脸啊!还离婚?那些男的坏的就喜欢调戏寡妇,你知不知道!然后邻居啊,同事啊,亲戚呀还会朝你吐口水,骂你破鞋,说你不要脸还敢离婚。” 江筠服了:“天,真的假的啊?吓死人了。” 何向东还举例佐证:“我妈她们军服厂就有个女的,她嫁的丈夫在部队里提了干之后喜新厌旧找了个文工团的结婚了,就不要她了,部队里怕她想不开带着孩子寻短见,就给她安排在我妈单位上班。我妈说她三十来岁的人看起来就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样的。” “男的是咱们师的吗?”江筠有点八卦了,她想知道这个故事的前传和续集。 何向东鄙视:“当然是咱们师的啊!要不怎么能安排到军服厂呢?” 江筠羡慕:“你可真好,知道这么多内幕!” 何向东显摆:“那当然,我妈在家的时候,她们同事来我们家做衣服绣花,坐那儿就聊,这样的事儿可多了。” 江筠默然,唉,张秀英就只会掐着腰指天骂地。 “我妈她们还认识陈跃飞他们家呢!”何向东又提起来:“我听说的啊,他妈可牛了,官太太气派可足了,特别傲慢,特别看不起人!” “嗯,我见过一回,没觉得傲慢呐。” “你去过他家啦?都已经见过家长啦?他妈同意了吗?” “根本都不认识!就是在大院里擦身而过。” “那你们家知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要写信告诉你们家不?” “不!”两个人的关系才刚刚到表白的地步,还不算确定下来了呢,怎么也得持续发展一段时间,等稳定了,就可以告诉江永华。但是,不到订婚那天绝对不能告诉张秀英! “也是,你才十五岁,是早了点。你不跟你们家说,是不是怕你们家说你?” “我不怕他们说我,我怕她们到处乱说。”尤其是张秀英,从来就看她不顺眼,再好的事儿也没说过一句好话出来,告诉张秀英,只会给自己添堵。 “唉!小筠,我妈一直都说你挺懂事的,”何向东叹气,好闺蜜居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不吭不哈地找了对象:“可我没想到你比我们都成熟!” 江筠拍拍自己的胸口和屁股:“哪里成熟了?四平!” 何向东笑倒:“你平时吃太少了,必须多吃点肉!多吃肉包子!多喝牛奶羊奶!你看那些蒙族的大嫂,多壮实!” 江筠摇摇头:“万一该长的没起来,不该长的地方又长了怎么办?” 那些蒙族大嫂,看起来是挺壮实的,可惜不符合江筠的审美观,她还是喜欢那些学过芭蕾舞的人的身材和仪态,特别优雅,美极了。 何向东笑了半天,好不容易止住笑:“小筠,你不可能一直四平的!我觉得你妈身段就挺好看的,你再长两年应该比她还要好看。” 江筠故意叹气:“我随我爸!” 何向东笑得声音都变了:“哎哟,我想起来了,我爸有个战友就是四平人,他还来过我们家,我现在想起他来都要笑,以后他要再来我们家可怎么办呢?” 江筠用指尖把衬衣捏起两个尖角:“咱们在军事基地还要待三年呢,这三年我前面肯定鼓起来了。” 何向东眼尖:“天啦,你还穿着他的衬衣!” 第145章 闲话 何向东的想象力很丰富。 只是一件衬衣,就已经代表了肌肤相亲。 江筠满头黑线:“太夸张了,是因为下雨,你知道的!难道军营里就没有互相借衣服穿的吗?” 何向东摇头:“性质不一样。” 江筠气乐了:“小样,还会说性质了!好吧,我就穿了,别人知道了能怎么样?” “别人会觉得你俩是一家啊!”何向东把两个手心朝下,食指往一起碰:“我听赵姨她们聊天都这么说的,女的穿男的衣服,那得不分彼此了才这样。” 江筠默然,再这么推理下去,要是她把自己亲了陈援武一下的事说出来,那她不就成了主动献身的人了? 这都是什么世道啊! “那我俩就是一家人了,还不行吗?” “当然行啊!不过,你要再跟别的男的说话,就有人会说你闲话了!” “咸话?我还淡话嘞!” “是真的!说的可不好听了!” “好吧好吧,如果我穿的是你的衬衣,还能跟别的男的说话吗?还会有人说我闲话吗?” “啊?穿我的?那不就没事了嘛。” 江筠噗嗤又笑了,搞了半天,都是吃瓜观众在脑补啊,喜欢对号入座:“这都是在编故事呢!” “你还笑?我把我听到过的都告诉你了,就听过这么多,平时我妈都不让我听。” 何向东撅嘴,本来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少女怀春,憧憬美男子的,现在小筠蔫不唧的有对象了,她可是为了小筠都豁出去了,说那些已婚妇女才说的八卦话题,小筠怎么还不领情呢? 江筠赞同:“白阿姨是对的!你真的不能听!” 饮食男女的话题,国人丰富的想象力可以将之无限拓展,描绘出当事人都想象不到的无限可能。江筠不想聊这个话题了:“向东,睡吧,明天早上跟二班的出任务呢!” 何向东也累了,眼皮开始打架:“嗯,你受伤了,不用出早操,你整理内务就行。” 在通信连这里没人查她俩岗位,加上暴雨之后,夜里气温骤降,两个人的被子不够厚,就挤在一个被窝里盖两床被子。 江筠为了照顾何向东的感受,还是换回了自己的衬衣,两个人终于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暖烘烘的觉。 早上起来,江筠顿觉神清气爽。 同样神清气爽的,还有二班的战士。 他们不但争取到了第一个带着江筠何向东一起出任务的机会,还发掘了他们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喜剧天分。 江筠的左脚脚踝还缠着绷带,走路不能快,理所当然的坐进了驾驶室。 何向东摆摆手谢绝了一起挤在驾驶室的提议:“我在后面跟他们聊天就行。” 何向东在早饭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被江筠好好的清洗了一下脑子里的封建思想,这会儿跟男兵说话已经不会再像之前那么扭捏,更何况坐在一块聊天的还有那两个只管挖土填土不管树杆的活宝。 江筠点点头:“顺便看看他们今天有没有人手抽筋。” 汽车兵罗向南也是头次见到这么不拘谨的女兵,上回宣传队的来连队慰问演出还有晕车的呢,表演节目的水准还真不如他们昨晚上的联欢会。 听到江筠开玩笑,也就不紧张了:“我还真怕她坐过来!她向东,我向南,你说这车还怎么开?” 江筠乐得不行:“那你平常开车都向南边儿开呀?” 罗向南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对,我开车都是向前南,向左南,向右南,向后南。” 东南西北,都是南,前后左右的南! 江筠揉揉脸,不能再笑了,脸都酸了:“今天任务多吗?” 她听说今天的任务是检修线路,怎么全班都出动了? 罗向南握紧方向盘,一脚把油门踩到底,紧盯前方,不时瞄一眼指南针,没搭话。 江筠也就不再说话,一手撑着座位边缘,一手抓紧了车门上的把手。 坐在驾驶室里不系安全带,她真的不习惯。 最不习惯的是,她开车两个手放的位置是左十右三,罗向南是两个手手心朝上紧抓住方向盘的底部,就像端着脸盆似的。 看着别扭,又不能说,她只好扭头往外到处看风景。 大雨过后,秋草猛长,通信连架设的电话线杆仿佛都长在草丛里。 这个年头铺设的电线都是军需用途,大草原上还没有出现民用的电话线路。 牧民放牧的时候都会小心的避开。 走了一阵,江筠明知道不能说话,还是忍不住问:“怎么一头牛一只羊也没见着啊?” 罗向南咽了一下口水,飞快的答道:“这边不是牧区。” 他们经常在这条路上检修线路,汽车走过,柴油味挺重,就算有野生的动物也会躲开。 “牧区都在哪儿?这里的草长得也挺好的呀,怎么就没有牧民呢?” “这边快到边境线了,再走半个小时就是外蒙。” “那这里偷越边境的不是很容易?往草里一藏,根本就发现不了。” “外蒙比咱们还穷,谁往那跑啊?他们不往咱们这跑就不错了。你也看见了,咱们走这么久也没看见几棵树,也没看着个大活人。边防连的要上咱们那去串门,没车可不行。” “边防连离这儿远吗?” “不远,再走一个半小时,就能看到他们执勤的小路了。” 这茫茫大草原,战士们都用时间来形容距离,跟科学家用光年来描述星球间的距离如出一辙。 “到了边防连,再走一个小时,就是你们新兵营了,你还认识这条路不?” “……” “我们经常走这条路,就认识哪儿跟哪儿,你们一看到处都是草,都一样对吧?” “是!” “我跟你说,就算你拿着指南针,就靠你那两条小细腿儿,你也跑不到边防连,也跑不回新兵营!路上那些动物闻着这个柴油味,闻着咱们汽车味儿它就躲了,你要背个背包跑出来,它们闻着你的肉味儿就追过来了!” 罗向南又瞄了一眼江筠,他总觉得这个女兵想一个人横穿大草原。 第146章 电话 江筠不得不承认,罗向南的直觉是对的。 走了这一路,她观察了一路,也考虑了一路。 草原这么大,地里不长庄稼,树上也没有果子。横穿大草原,不会比走沙漠更容易。 要想安全的走过大草原,她缺的东西太多了。 没有足够的食物,也没有净化水源的药剂。 以她自己的体能和现有的储备能力,最多只能策划来回八天的路线。 要是顺着通信连架线的路途这么走,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还可以打电话求救。 很快,她这个美好的想法,就被无情的现实打破了。 江筠知道在边防当兵很苦,但是没想到通信连会这么辛苦。 战士们树好的电线杆,拉好的电话线,有大半年的时间是饱受大自然的侵害的,电线杆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大风吹倒,电话线在冬天会结冰会被冻坏,一敲就断,还有可能会被潜藏的敌人剪断或者窃听。 他们的任务就是要确保通讯全天候的顺畅。无论是风吹日晒,还是冰天雪地,只要线路断了,他们就要马上出发去检修。 江筠何向东也下车看着他们爬电线杆测试线路。 没有塔吊没有云梯,就是背着工具徒手攀登,所以通讯连的兵,首先得身手灵巧,其次才是通信技术的培养。 江筠用手搭着凉棚仰视:“风再大点儿,你们也得被刮下来吧?现在的风都有点儿像小刀子了。” 王卫国笑呵呵的:“我们这样其实都算好的啦,他们建设兵团的才苦呢!” 每个人都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 江筠歪着头,听王卫国对着电话测试机在大声喊着口令,测试线路的通话质量。 突发奇想:“你们有没有打过电话回家?” 罗向南摇头:“这都是部队的内线,只能接到军区的总机。” 江筠灵光一现:“是不是只要是部队的,家里有电话就行?” “当然可以!只要你们家有电话!” 七零年代的部队里,师级以上的干部家里才有电话。 江筠是想打给江永华的:“打到我爸办公室可以吗?” “你爸是什么部门的?” “师部机要科。” “打呗,太可以了!” “要不要先跟连长报告?” “肯定要报告!不过连长一般都会同意的。” 打到师部办公室,最多也就是报个平安,这也算是工作上的内部电话。 要是打到地方上,根本就不用问连长,那是找骂。 江筠跟王卫国说了说自己的情况,王卫国当即就把电话拨回了通信连去请示连长。 林安平答应了。江筠要拨的号,级别比他们通信连高啊!再者江筠的电话也是要通过通信连的总机转接出去的,他们总机可以听江筠的通话内容,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掐断。 听到自己可以打电话回家时,江筠兴奋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王卫国替她转接了三次电话,前后费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电话总算接通了。 听到电话那头响起“喂”的声音的时候,江筠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的加快:“请问江副科长在吗?我这里是某部边防通信连。” 接电话的是勤务兵:“他不在。” 江筠只停了一秒钟,就飞快的说道:“请您转告江副科长,我明天会在这个时候再打过来。” 勤务兵也不怀疑:“你不用打过来了,你有什么事?我会替你转告他。” 江筠赶紧说了声谢谢,就把电话挂断了。 既然不用再打过去了,那就意味着江永华还没有回来。 江筠的心沉了下去,到底是什么任务啊? 她知道在这个时候不应该多想,可是江永华临走前的悲伤的眼神,又清晰的浮现在眼前。 倒是何向东运气好,电话一打就通,她第一次给爸爸打电话本来是没抱任何希望,谁知道整天停不下来的何爸爸居然刚好就坐在电话机旁边。 何向东激动得语无伦次,喊爸爸就喊了十好几遍,讲话才开始顺溜:“爸,我跟小筠在一起。你回家的时候,记得跟她们家说一声,我俩在一起呢,都挺好的。” 去军事基地是机密,调令还没下来,还不能说出去,调令要是下来了,就更不能说了。 挂断电话,何向东就清醒了:“哎呀,还有很多话没说呢!咱们遇着狼了,遇上暴雨了,这么吓人的事都没跟家里说呢!” 江筠苦笑:“幸好没说,你忘了指导员说的,写信要报喜不报忧吗?” 何向东有点不好意思:“忘了!你立功的事我忘了跟我爸说!小筠,你不会怪我吧” 江筠摇摇头,轻轻的笑:“真要立功了,不用咱们自己写信,军区都会把喜报送到家里去。” 张大山憨笑:“你们家里还能接到电话,真好,我上次立了三等功的喜报,在大草原上送了半年才送到我爸妈手里。” 牧民放牧都是逐草而居,居处游移不定。 不到节假日赶集遇上,就很难说想找就能找到,很多事情就是口口相传,喜报还没到,口信先到。 何向东听到了父亲的声音之后,想家的情绪又翻了上来,在回连队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 电话班的战士不懂啊,他们还在高兴呢。他们通信连的战士跟家里联系的消息都是共享的,谁家里来了个电话,谁家里来了一封信,就等于全连都接到了一封家书。 “小何,你爸爸平时在家教过你什么呀?一会给我们露两招呗!” 何振国是特务营的营长,他们在拨号的时候都听见了,这可是个了不起的级别,了不起的职务。 特务营的人在全军比武大练兵的时候,是个人技术最全面得奖最多的,也是士兵心目中英雄的代名词。 特务营长的女儿,肯定就是花木兰这样的铁娘子啊! 何向东含着泪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是因为爸爸的工作太危险,妈妈对他们姐弟俩从来都是呵护备至,从小就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哪跟父亲学过什么呀,军训的时候,她差点三个月都坚持不下来呢。 第147章 放歌 何向东没好意思在电话班的战士们面前哭出来。 张大山站在车厢里一直在唱歌,他的嗓子清亮高亢,还可以跟着自编的旋律不时的变换着音色,光是拉长了音唱“哦~呵~呵~”,就已经非常好听。 在大草原上,在他的记忆里,有歌声的地方就有欢乐。 他看出何向东的思乡之情,就想用自己的歌声来驱散她的忧伤。 果然,张大山唱了一会儿,何向东就被吸引了。 张大山笑:“来吧,一起唱!在大草原上,会大声唱歌的人,从来就没有烦恼。” 何向东咬着嘴唇,有点放不开,怎么也唱不出口。 张大山教她:“你就喊,班长,起风啦啊,啊~啊~啊~” 何向东扑哧一声就乐了,不好意思唱歌,喊人她还是会喊的,而且嗓门还挺大。 其他几个战士也跟着笑,当初张大山也是这么教他们的。 “班长,放线喽~啊~” “班长,你媳妇儿来喽~啊~” “班长,开饭喽~” 何向东被逗得哈哈大笑,也跟着乱喊一气,喊着喊着,心中的委屈也一笑而散,越喊心里越敞亮。 江筠坐在驾驶室内,听到战士们此起彼伏的喊声和歌声,心情也格外轻松:“他们唱的真好!” 罗向南搭话:“对呀,特别是他们压着嗓子勒勒勒,可惜我怎么学也学不会!” 罗向南学着张大山唱呼麦的样子,没学好,咳了起来。 “人家是蒙族人,有那把嗓子!”江筠忍不住笑。 罗向南乐了:“也不是所有的蒙族人都会唱歌啊,张大山是天生就会唱歌的,他还有个大哥会拉马头琴呢,我们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在草原上遇见了,那才真叫好听呢,他都能用马头琴跟我们说话!” “对哟,骑兵连的人也是蒙族的,我就没听过他们唱歌。” 罗向南嗤之以鼻:“骑兵连那些人就会摔跤,唱歌可不如咱们通信连,差远了!” 江筠对巴特尔连长特别有好感:“他们骑马也骑的好啊!还能在马上射击!” 罗向南不以为然:“马跑得再快也没汽车快!汽车多好啊,坐在驾驶室,车厢后面搭个雨棚,不怕风不怕雨,坐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 骑兵连养的那些马,听说比他们养汽车还费钱呢,不知道弄个骑兵连有啥用? 江筠闷笑,这帮小伙子好胜心还挺强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骑马挺好玩的。” 罗向南摇头:“有啥好玩的,坐上去颠死个人。”突然灵光一闪:“你不是想去骑兵连吧?人家可不招女兵!” 这句话提醒了江筠,她要是能弄到一匹马的话,那她能带的给养可就多多啦,还能走得更远。 “我才不是想去骑兵连,我们都有任务呢,在通信连也就呆几天就得走了。”江筠连忙否认:“还是跟着你们一起好玩。” 通信连的人真的特别好玩,这跟他们的连长林安平有关。 什么将就带什么兵嘛! 电话班的汽车回到通信连,刚一停下,没有出任务的战士们都围了过来。 在车尾箱后面自动的分列两旁。 何向东刚一跳下车,战士们就开始热烈鼓掌。 何向东跟父亲的通话,通信连的总机话务兵听到了,林安平也听到了。 “哎吗呀!真是没看出来呀,将门虎女呢!”林安平激动得直拍大腿:“老龚,你说,我是不是有眼光?一挑就挑了两个花木兰过来!” 他还特意把军事画报翻了出来,虽然没找到何振国参加军事比武的照片,但是他听说过何振国的名字。 不能亲自向偶像表达敬意,向偶像的女儿表示敬意,也是一样的! 林安平会玩,也挺能折腾的,算算一班的车程,立即召集连队的人,夹道欢迎“新时代的花木兰”! 何向东被掌声给弄懵了:“花木兰是谁?” 这首汉乐府的诗歌,在何向东读书的时段里刚好没有出现在语文教材课本中。 林安平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人家花木兰是替父从军,他弄错了参照对象,立马改口:“立了战功的女将军啊!” 何向东懵懵懂懂的,转身指着随后走过来的江筠:“他们说你是花木兰?” 江筠抿嘴乐:“连长,你说我们是花木兰,那你要带我们去买骏马。” 俏皮的化解了连长的尴尬。 林安平为这个急中生智叫好不已,这就是文武全才嘛:“行,后天我亲自带你们去牧马区!” 指导员龚克走过来:“要是军区的文化干事在这儿就好了,给你们拍个照片,写篇报道,草原英雄姐妹兵,多好!” 林安平食指点天:“对,老龚,你说得对!” 江筠知道指导员叫龚克,战士们都说他攻无不克,江筠就觉得指导员像功课,谁知连长管指导员叫“老公”,这让她觉得十分好笑。 七零年代的时候,只有湖广一带的风俗是妻子管丈夫叫老公,在北方晋察冀,丈夫通常被称为“他爹、娃他爹、那口子、对象、爱人、男人”等等。 白面书生林安平管黑脸铁塔龚克叫老公,江筠自己脑补得很嗨,眉眼里尽是忍俊不禁的笑意。 龚克故意虎着脸:“你笑什么笑?你知道啥意思啊?” 领导间相互打趣,下属只能装没听到,听到了也听不懂,听懂了也绝不说出去。 最好维持根本没听到的样子,更加绝对不可以参与到玩笑中去。 江筠保持严肃,提起另外一个典故:“我想去看望真正的草原小姐妹!” 龚克的脸瞬间又黑又红,像块发着红光的熔岩:“这个想法不错,军区每年都会派人去看望慰问她们,到时候你们还在通信连的话,就安排你们两个一起去!” 最好是现在就去。 这两个女兵看起来比较娇气,是要跟人家草原小姐妹龙梅玉荣好好学学,看人家多坚强! 战士们看到江筠何向东,思绪立即就沉浸在联欢会的欢乐中,一个个咧着大嘴喜笑颜开,巴掌拍得震天响。 江筠努力忽略掉龚克的目光,若无其事的加入了战士们热烈讨论的行列。 第148章 去牧马区 林安平兴致勃勃的指挥汽车班的战士洗车。 只因为江筠的一句玩笑话,久已不提的木兰辞,在他脑海里又鲜活起来。 千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 豪情与壮志,就是在这种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才能体现出来的嘛! 岑参和高适当初要是呆在翰林学馆,怎么可能写出那么壮丽的诗篇呢! “小江啊,咱们要去的牧马区,你去了就知道了,万马奔腾的时候,壮观极了!”林安平激动地双手乱舞:“它们跑起来像狂风刮过,马蹄声就像,就像……” 江筠的声音清脆:“惊涛拍岸。” 林安平眼眶湿润:“对对对,惊涛拍岸!那家伙,那真是,波澜壮阔!” 哎嘛,好久没这么激动了,心潮太澎湃了! 林安平把连里的战士都召集起来,问牧马区的大致迁徙情况,又在整个大草原的地图上,分析判断,像指挥作战一样,圈定了两个最有可能的地方。 最后决定,带两个班一起去,谁先找到了,谁就用发报机告诉对方。 龚克觉得这个想法太儿戏:“老林,你这么做没什么教育意义,还会增长战士们的惰性,以后出任务都这么玩了!你这是失职!” 林安平的手挥到半空就停住了,当着这么多战士的面儿说他失职,啥意思? 江筠赶紧站起来报告:“连长,我回来一定写五百字的学习体会!” 其他战士也纷纷站起来表决心,要写学习体会的,要加倍完成任务的,要争取提前完成任务的,等等等等。 总之一句话就是,绝不辜负连长和指导员的心血和教导,通过这次难得的学习机会,争创军区最优! 林安平的手挥舞得更带劲了:“好!咱们说到做到,一定要争取最好的成绩!” 何向东趁着回宿舍去打背包的时候,偷偷的跟江筠说:“刚才我好怕指导员一说,咱们就去不成了!不过,这个学习体会你要帮我写啊!” 江筠拍着胸口保证:“放心吧,去的路上,你就注意了,一定要认真地听连长说的话,到时候把连长的话写出来,就是一篇特别好的学习报告。” 她已经发现了,连长就是个才子,闷了满肚皮的话,要是打开连长的话匣子,一定是妙语连珠。 何向东嘘了一口气:“哎,太好了。我就最怕写这些了。他们都让我说说我爸怎么厉害,我哪儿知道哇,我一年都见不到他两回,还非要说我谦虚。” 江筠偷笑:“就算见不着两回,那也是你爸爸呀,他们连见都没见过呢!他们就想知道你爸爸立了多少功,拿了多少奖状?就想听听你们姐弟俩是怎么崇拜你爸爸的?你要实在说不出来,你就要想办法让别人说话。” 何向东:“我不敢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人家说话!” 江筠:“简单的很,你要是跟连长在一起,你就夸他诗歌朗诵的好,你要是跟张大山在一起,你就让他教你唱歌,要是别的战士,你就问他们以前看过的蒙古包是啥样子的?问问他们老家都是哪儿的?有什么习惯跟咱们不一样?” 通讯连的战士多活泼呀,能唱爱笑,随便跟谁在一起都能说上很多啊! 何向东略微紧张:“可惜你坐驾驶室,要不然我就听你说了。” 江筠的脚伤还是只能坐在驾驶室。 出发的时候,林安平特意跟江筠的这辆车,就跟战士们坐在车厢里,还招呼何向东:“来来来,小何,一会儿我跟你说说大草原上的牧区是怎么分的。” 江筠在倒后镜里看到林安平搭了一把手,把何向东拉上了车厢,她居然觉得林安平那一伸手的瞬间有带着自家闺女出门买马的样子。 “咱们连长人真好哎!”江筠没话找话。 罗向南同意:“连长比指导员好说话,只要我们完成任务了就表扬,从来也不挑我们的毛病。” 江筠好奇:“那要是没完成任务呢?” 罗向南嘿嘿笑:“连长就会觉得是他没把我们带好,他就会带头跟我们一起,想办法把任务给完成了!” 江筠又看了一眼倒后镜,那些没跟着出车的战士已经在院子里集合。 不出任务的时候,每天依然需要军姿训练和队形训练。 出来几天,江筠对大草原的新鲜感就已经淡了很多。 驾驶室车门上的窗户半开着,除了风声,还能听到车厢里传来的说笑声。 是林安平,站在车厢里,口若悬河的介绍着大草原上的盛景,时不时的穿插一两句诗句。 江筠听了一会儿,呼呼的风声,还有拉得严严实实的车蓬,都干扰了她的听觉。 前方是一片平地的,江筠放心大胆的跟罗向南说话:“你以前见过牧马人吗?” “见过!还替他们追过马。” “哇!这么厉害啊!” “没追上!” “……” “大冬天的,我们的车抛锚了。” “车子抛锚很麻烦的。” “对,特别是下雪之后。” 发动机不抗冻,冬天的时候出车特别容易抛锚,而且经常打不着火。 “那你们怎么办?” “推回去!” 人多力量大,前面两三个人牵着绳子往前拉,后面七八个人用力推,怎么也不能把车子扔在半路上。 把几吨重的大卡车推回连队,全部人都是一身风霜泥泞。 江筠不由感叹,自己真是命好,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些大卡车出毛病。 罗向南在平坦的地方开车,话也多:“对,车子不抛锚比什么都强!有一次团部给我们送给养的车遇到野狼,扔了半车的东西下去,到我们连队的时候,那些牛肉羊肉几乎都扔光了,就剩了几袋面粉。万一车子要是抛锚了,那几个战士也就没了。” 江筠拍心口:“好可怕!” 罗向南突然惊喜的喊道:“快看前面,那是什么?在我左边,好像是马!可能是牧马区到了!哎,比预计的早了半个小时!” 江筠也看到了,在大卡车左前方三四里外的位置,有几匹马飞快的跑着:“看着挺眼熟的,咦,他们穿的是不是军装?” 第149章 挑马(萌哒哒的芒果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9) 山水有相逢,居然又遇到骑兵连的人。 通信连的车追过去,巴特尔连长见到江筠,哈哈大笑:“女将军,要不要来骑马?” 江筠从驾驶室的窗户探出头:“我的脚受伤啦,只能看着您骑马!巴特尔连长,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巴特尔笑道:“我们连队需要挑几匹马,我得趁着天气好,先把马挑回去。” 林平安大声的打招呼:“今天真是运气好,不用我们找,巴特尔连长,你们带路吧!一班长,你呼叫总机,让三班的人往这边来。” 骑兵连的人在前面放马飞奔,罗向南的车在后面开的也很快,还不忘提醒江筠坐车的优越性:“你看他们骑马,风多大啊,眼睛都睁不开了!” 为了挡风,棉帽子都戴上了。 江筠不由得把帽檐往下拉了拉,她的军帽没找到,头上戴的是一顶男兵的帽子。 罗向南觉得好笑:“小江,你要是当骑兵,不把自己绑在马背上,会被风刮跑的!” 江筠无奈,她曾经引以为傲的轻盈,在这里备受诟病。 自从当兵以来,自从在草原上呆着以来,无数的人都告诉她,无情的事实也证明了,身形纤细绝对是缺点,意味着生存的不易。 下了车,江筠赶紧去车厢里拿自己的背包背上,还没到发棉衣的时候,身上没有一点负重,还真是有点儿冷得站不住。 蒙古包里的牧马人乌恩和他的妻子巴德玛走了出来。 突然来了这么多战士,吓了他们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巴特尔连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巴特尔连长上前跟乌恩打了招呼,拿出介绍信,说明了要挑几匹马回骑兵连的事。 乌恩接了介绍信认真看完,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巴特尔连长,有几匹好马,跑出去了,还没回来,围栏里都是一些温顺的马。” 巴特尔大笑:“有没有马鞍?我们这里来了女英雄,牵两匹温顺的马给她走几步。然后你再带我去圈马回来。” 听到有好马,巴特尔连长就呆不住了,径自去蒙古包旁边取套马杆。 江筠像个小尾巴一样跟过去:“巴特尔连长,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白问,通信连两个班的战士都在这呢,她也不能撇下何向东,自己就跑着玩儿去了。 巴特尔真心喜欢这个大胆的小女兵:“你嫌这里的马都没有我的骏马威风,是吧?你在这等着,等我套了好马回来,就把我的马给你骑一会儿。” 有了巴特尔的保证,江筠这才高高兴兴的等巴德玛去围栏里挑马。 通信连的这些战士也都没有骑过马,虽然只牵了两匹马出来,他们一人只能骑一会儿,也够开心的了。 巴德玛不会说汉语,张大山就在旁边充当翻译。 慢慢的,战士们可以一个牵马一个骑马配合着玩耍了,林安平也兴奋的摆出连长的架子,耍赖不肯下来。 巴德玛第一次见到女兵,也十分稀罕,忍不住就多问了张大山几句。 当她听张大山提到牧民乌力吉图一家和曲仁杰的时候,急忙说到:“昨天他们刚刚经过这里,顺着小河往西边去了。” 曲仁杰的身份和名声,在草原上好多人都知道。 江筠想起那对有先天遗传病的母子,心里还是有些怜悯的:“他们要去哪里?” 巴德玛说:“从这里往西边走一百多里地,有一座喇嘛庙,他们要去取圣水给孩子。” 江筠哦了一声,问张大山:“看来草原上还挺好的,喇嘛庙还存在。” 好像其他地方的寺庙道观都已经被破四旧的人给砸了。 张大山问了巴德玛,才告诉江筠:“那间喇嘛庙,也只有几间屋子了,里面已经没有僧人,都还俗回家放牧或者种地去了。只是那个庙的后院有一口井,里面的泉水是常年不断的。 那个泉眼十分神奇,到了冬天也不会结冰,井口上一直冒着白雾。 眼前这条小河到了冬天都会干涸,要到开春之后才慢慢的有水。 沿着这条小河,一直往西边走,就能走到神泉那里。” 在江筠的判断里,这个神奇的泉眼应该就是地热温泉,或许是里面所含的特殊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可以医治人身的某些疾病。 顿时充满了好奇:“张大山,咱们通信连在那边有没有任务啊?” 张大山摇头:“那是别的连队执勤的范围了,我们都没去过。今天到这儿来,算是走得最远的了。” 江筠偷偷的跟何向东咬耳朵:“那口井里的水在冬天的时候不结冰,肯定是温泉,咱们要是有机会能去看一眼就好了。” 何向东骑了马,就已经满愿了,不敢奢求太多:“等咱们三年后退伍,再约着去呗。到时候咱们再来通信连,搭他们的车坐到这儿,再跟着牧民的马车去那边看看,咱们多邀上几个人,最好咱们新兵营一班二班的女兵都来。” 江筠撇撇嘴:“干嘛要等三年啊?” 她一会儿求一求连长,再往前走走! 何向东可没这个胆子:“小筠,别想那么多了,走,咱俩去骑马。你不过去,连长都不下来了。” 林安平自诩马背上的诗人,挥手指点小河白云,吟诵各种诗歌,简直停不下来。 江筠被逗得发笑。 有这样一个连长,呆在通讯连的确不会觉得特别苦。 乌恩和巴特尔连长他们几个人,满载而归。 那是几匹毛色黑亮的高头大马,体格健壮,被套上了辔头牵回来,一个劲儿的想挣脱。 大家感受到了那几匹马的野性和怒气,都远远的看着不敢靠拢去。 巴特尔跳下马,拉紧了缰绳,冲江筠招手:“女将军,过来我这里,我教你看马。” 张大山很紧张:“小江,你要小心烈马会踢人。” 江筠噗嗤一笑:“有巴特尔连长保护我呢!再说了,我是伯乐,那匹马见到我就会变乖了!” 在原来的时空,江筠就眷养过一匹赛马,怎么对付烈马,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第150章 女伯乐 巴特尔连长让手下的兵把几匹马用力牵紧了。 他自己走到江筠身边,一手叉腰,一手拿着马鞭指着几匹马问:“女将军,你看看哪匹马好啊?” 江筠笑嘻嘻的,也不退却,歪着头,认认真真地从左看到右,从右看到左。 有一匹马比巴特尔连长现在的坐骑还好! 怎么办?说不说? 江筠的手指举在半空,点不下去。 巴特尔看出了她的犹豫,鼓励道:“你说吧,你说哪匹好我就选哪匹!” 江筠仰头看着巴特尔,有点迟疑:“你要不要换马?” 巴特尔有些惊讶:“你觉得这里有比我的骏马还要好的马?你先说说是哪一匹?要是选对了,我可以考虑。” 江筠嘿嘿一笑:“那要是我选对了,你给我什么奖励呢?” 巴特尔指向自己的坐骑:“只要你们连长同意,你可以骑着我的马回通信连!” 江筠兴奋的满脸放光,毫不犹豫的指着一匹黑马:“就这个!” 巴特尔顿感意外,和乌恩对望了一眼。 乌恩走上来,指着黑马和巴特尔说了几句。 巴特尔喜笑颜开:“女将军,你说说,这匹马好在哪儿?” 江筠的看马原则就是英雄配宝马,什么气质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座驾。 草原上的汉子都以驯服烈马为荣。 不是所有的烈马都是好马,但是好马一定会有超强的爆发力,那是力量的象征。 暴烈和爆发力的区别很细微,可是这难不倒江筠。 她总不能长篇大论的说马经,只能含糊其辞:“反正我就觉得这匹马比你现在那匹马好看,更有精神。” 巴特尔看起来比一个月前的精神头更足了,摘了军帽,额头上亮亮的放光。 这是要升迁,有更好的前途可奔的样子啊! “好!那就这匹,定下了!”巴特尔十分爽快:“我还要再挑两匹,你再帮我看看。” 真是意外呀,巴特尔已经接到了上头的升职令,职务升为副团长,依然直接掌管骑兵连。 他这一次来挑马,是接到了紧急训练任务,届时要带着兵马参加国际军事技术交流,他们骑兵连的任务就是进行马术表演和比赛。 至于坐骑,他没想过要换。 一人一马已经配合了五年多,去到哪都是孟不离焦。 江筠给他点的这匹黑马,是马场里最优良的战马品种,乌恩说这匹马脚程最轻最快,说是千里马也不为过。 巴特尔很高兴,当即就拍板选了这匹黑马,相信经过训练,这匹黑马一定能在军事交流中表现良好。 江筠又看了看,选了一匹棕色额头有白色花斑的牝马和一匹褐色的公马,理由是,颜色好,看起来舒适,辨识度也高。 乌恩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的理由挑马,偏偏还歪打正着,挑的都是好马,竖起大拇指一个劲地夸赞。 林安平带着通信连的战士,观看了挑马的整个过程,知道江筠挑的马得到了认可,顿时与有荣焉:“巴特尔连长,如果你们要招女骑兵的话,我看非小江莫属!” 这要真是他老林家的闺女的话,他说什么也得攒钱给小江买一匹马! 骑马比骑自行车好多了,帅,太帅了! 巴特尔想一下:“女将军,既然你挑了马,就再给它们起个名字呗。” 这正是江筠想要做的事。 可是,有林安平这个大才子在这,她不想出这个风头,可又不忍错过这个机会:“让我们连长起吧,他可有文化了。你让我起,我就只会想到什么风啊,闪电啦,如箭离弦什么的。” 说是说不起名字,却把自己的意思和想法都表达出来了。 林安平顺势接过话头:“哎呀我看小江起的这些名字有意思,这么着,那黑马就叫黑箭,棕马脑门儿有块白的就叫闪电,褐色马的马鬃乌黑油亮的我看像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干脆就叫追风吧。” 这两个人也不客气,三下两下就给战马把名字给起了。 巴特尔放声大笑:“都是吉祥的好名字,那就用上了。” 江筠笑眯眯的:“巴特尔连长,那我可以骑你的马喽?” 巴特尔让战士把他的坐骑牵过来:“这是我的乌兰巴尔斯,蒙语红虎的意思,怎么样这个名字好听吧?给你骑上跑两圈?” “啊!怪不得呢!”江筠捂嘴惊叫:“怪不得上次我跳下来差点崴到脚,原来是骑虎难下呀!” 其实是因为江筠的个子矮,跳下来的时候又不让人扶,落地的时候刚好踩在一块石头上。 巴特尔笑:“今天的风太大了,一会儿你要是骑着我的马这样一路走,我怕你受不了风吹日晒,正好我们在这里坐一坐,喝点奶茶,吃点干粮,你就骑着我的马在马场里玩一会儿吧。” 江筠也不客气,拉上何向东:“你坐后面,我带你骑马,咱们跟连长比赛。” 乌兰巴尔斯是匹良驹,威风矫健,比巴德玛牵给通信连战士们骑着玩儿的马要高大得多。 姐俩上了马,何向东紧紧的搂着江筠的腰,江筠双脚一夹马腹:“走!” 乌兰巴尔斯一动也不动。 江筠觉得奇怪,又拍了一下马背:“走!” 乌兰巴尔斯还是一动也不动。 巴特尔走过来抚着马头,奇道:“它生气了!” 江筠懊恼:“唉,刚才我说黑箭比它好看来着!” 她怎么就忘了,越好的马越有灵性,尤其是巴特尔这样的人的坐骑,优秀的战马已经通了人性了,她居然还当着乌兰巴尔思的面夸新马。 江筠拍拍自己的额头,伏下身子,趴在马脖子上,用力抚摸马的头顶,附在马耳朵边大声说道:“对不起啦,乌兰巴尔斯,你是骑兵连最好的马,再也没有比你跟巴特尔连长一起更好的啦!刚才是我看错了,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江筠又在马耳朵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谢谢你!” 即使语言不通,物非同类,只要是真心实意的道歉,就能通达对方的心。 乌兰巴尔斯轻轻的喷了个响鼻,抬起马蹄慢慢的走了起来。 第151章 学习去 在牧马场骑马看马,通讯连的战士们真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在回通信连的路上,林安平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战士们的恭维,偶尔谦虚一下:“唉,早该带你们出来长见识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林安平最崇拜的诗人就是时代伟人。 伟人自称“马背上的诗人”,那些恢宏的诗篇,气势磅礴的诗词,林安平每每吟诵出来都是激情澎湃。 想一想他们现在的环境,比伟人当年走长征之路不知幸福了多少倍,他还有什么理由在这里觉得苦? “小江,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林安平激动得不得了:“你的认识太深刻了!我要组织全连战士向你学习!” 江筠嘿嘿笑,她才不需要别人向她学习,当模范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通过这一趟牧马之行,她找到了新的乐趣:“连长,你就组织我们学习伟人的讲话和诗词呗。” 在军营里,没有任何可以消遣的小说或者娱乐什么的,在这个敏感的时代,话也不能乱说。 想一想接下来就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训练、站岗,训练、执勤,江筠还是觉得要想办法找一些乐子。 吟诗诵词是林安平的强项啊,他立即翻出了伟人的所有诗词,认认真真的誊写出来,准备每个月换一次板报,争取让通信连的战士们都能熟读熟记伟人的诗词。 通讯连的战士,相较而言,文化水平还比较高,初中毕业,高中毕业的,都是实打实的文化。 林安平主持的政治学习,又多了一项内容。 这个安排就连龚克也不反对,还积极参与,甚至还策划着要表演一个节目。 江筠是断然不会接受他们的夸奖的:“我是在联欢会上受到连长朗诵诗词话务班背莫尔斯密码受到的启发,要不然我哪能想到这个呀!” 不管在哪都不能居功,这是硬道理。 就在江筠暗戳戳的想着要怎么跟连长提去看喇嘛庙神奇温泉的时候,新兵营的电话来了,通知江筠何向东回去新兵营集合,准备到军事基地报到。 通信连又给她们俩开了个欢送联欢会。 江筠数了数,在通信连呆了不到十天,就开了两个联欢会,跟着架线班检修班出了四趟任务,连长还带着他们去了一趟牧马区,这么算下来,她跟何向东真的是出来度假的。 别说通信连的战士们依依不舍,她才是真的依依不舍呢! 林安平特别舍不得:“小江,要是军事基地不要你了,你就上我们通信连来。” 龚克重重地咳了一声,军事基地那么重要的地方,如果军事基地不要江筠的话,那肯定是犯了错误啊!犯了错误的人怎么能到通信连来呢? 通信连派了卡车,林安平亲自送江筠何向东回新兵营。 留在新兵营的女兵们,每天做战地救护培训,还有夜间紧急集合,一点儿也不比新兵训练的时候轻松。 她们都以为江筠何向东在通信连吃苦受累,没想到还接到了她俩救人的消息。 谭鲁晋在宣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提到了,如果报告属实,最起码会要授一个三等功,这可是新兵营的荣誉,希望大家都像江筠何向东学习。 女兵们在宿舍里都快炸开锅了,怎么什么好事都让江筠给遇上了? 莫晓慧的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江筠先是一个嘉奖,这又是一个三等功,那答应给她的排长,还是她的吗? 通信连的卡车停在连部办公室前的院子里,林安平跟着谭鲁晋郭和平参观了一圈新兵营房,羡慕嫉妒恨啊:“我天,你们新兵营条件也太好了,什么时候我们通讯连也能这样,就可以招女兵了!” 谭鲁晋听出了画外音:“江筠何向东想留在通信连?” 林安平翻个白眼,要是江筠何向东肯留在通信连就好喽,可惜呀,人家想去的是骑兵连:“想不想都没用啊,雷达站通信连骑兵连都不招女兵,只有战地医院,还有这个新的军事基地才能招女兵。我说老谭,你在这带新兵,太幸福了!” 吃的好住的好,地头还好,最关键的是,经常带女兵啊! 有女兵的地方,就有花有草,菜园子都长得特别好。 羡慕归羡慕,林安平还是得走,临走前还特意又去跟江筠何向东告别:“记得啊,有空回通信连去看看大家!” 郭和平看着大卡车扬起的尘土,纳闷的问谭鲁晋:“他们通信连有卡车,有自行车,去哪儿都方便,羡慕咱们干什么呀?带新兵多累呀,有啥好幸福的?” 谭鲁晋冷哼,他就知道江筠到处能勾得人家喜笑颜开的,先是那个蒙族的骑兵连长,这回又是通信连的连长:“看着吧,到了军事基地,那些专家肯定也把她当成……把她放在重要的岗位上。” 郭和平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呀,明天把她们送走了,过几天你又要去接兵了。” 谭鲁晋面色沉沉:“这次都是男兵,会省事很多。” 江筠何向东回到宿舍,女兵们呼啦又围了上来,齐家平最开心:“二班长,听说你这次考试,成绩是最好的呢!下午开会就会宣布了。” 何向东吓得要死:“我呢?我的成绩怎么样?” 齐家平笑:“你急什么呀,听说都考的挺好的,那些专家都很满意。” 江筠笑笑,考试的时候她几乎全对,不出意外的话,第一名是没跑了,就是不知道莫晓慧考得怎么样?还有,最终谁会涮下来? 想到这里,她抬眼打量着数日不见的战友们:“何向东在通信连学会唱歌了,以后文工团宣传队没来的时候,咱们可以让她表演节目。” 果然,大家纷纷看向何向东:“你会唱什么了?给我们唱一个呗!” 何向东被江筠洗脑成功,落落大方的站到宿舍中间:“我给你们朗诵一首诗吧,七律长征!” 这首七律在电影里演出过,还配了乐曲演唱。 何向东声情并茂的开始朗诵,江筠乘机退出包围圈,坐在自己的床位上,打量其他人。 第152章 偷吃过没 江筠在学习的那几天里,就知道有好几个人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莫晓慧就是其中之一。 其他几个人,除了方铮是“为了帮助战友进步”以外,就是好奇。 反正三个女人一台戏,离开连长指导员的眼皮子,热聊八卦总是免不了的。 去新兵连的这些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些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议论她呢。 江筠故意当着大伙的面,把刚换下来的男军帽和陈援武的衬衣收在一起,放进了床头柜的小格子里。 又麻溜的把背包带打开,把军被抖开拆下被套,再把挎包里的洗漱用品都拿出来放进脸盆,准备等何向东表演完了一起去洗尘。 莫晓慧走过来,主动跟她说话:“二班长,你刚才戴着男军帽回来,看着挺帅气的,我觉得比戴女帽好看。” 江筠回到新兵营的第一件事,先去卫生兵穆柯那里领了跌打油,然后才去领了一顶新的军帽。至于她在通信连带回来的那顶男式军帽,林安平说就送给她了,让她留下做个纪念,不要忘了通信连的情谊。 她戴着男式军帽在新兵营大摇大摆的走了这一路,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现在莫晓慧故意来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她把军帽拿出来再给大家看看?还是想借机看看那件男式衬衣? 嘿嘿,衬衣领子上没有陈援武的名字,但是她在衬衣的衣角上,用棉线绣了陈援武的拼音首个字母,花式英文手写体。 好吧,她承认她的心思有点阴暗,她其实是后面这个想法。 自从她得知莫晓慧在陈家住过几年的时候,她就猜测莫晓慧喜欢陈援武。 林黛玉贾宝玉式的爱情故事,张生和崔莺莺式的爱情故事,在江江珩剧组那里看的各种狗血爱情故事剧本,情节都差不多,都是寄人篱下,然后爱上主人家的儿子或者女儿,各种暗恋各种偷吃…… 不过嘛,从莫晓慧的表现来看,应该还是暗恋阶段。 如果要是到了偷吃的阶段,哼,她绝不会饶了陈援武! “男军帽倒是有个好处,在太阳底下不晃眼睛,也不容易被风吹掉了!”江筠看看莫晓慧娴静的模样,的确是这个年代少见的淑女气质,心里还是冒了一个小小的酸气泡:“我一直就挺喜欢男军帽的,我以前在家就偷偷的戴过我爸的,你呢?” 莫晓慧微微一笑:“原来你这么淘气呀。” 语气就像一个大人在宠溺家里调皮的孩子。 江筠听得头皮发麻,她俩好像没这么熟吧!早干什么去了?先还装作不认识,现在这是要套近乎吗?还是……? 江筠索性迎上莫晓慧的目光:“小孩子嘛,不都这样吗?邻居家的小孩还会偷家里的东西吃呢!家里大人买的糖块馅饼红枣柿饼,还有点心什么的,小孩子嘴馋,都会偷偷的去偷一点来吃。一班长,你有没有偷吃过啊?” 莫晓慧微微愣了一下:“家里一直都有零食,每天会定时吃点儿饼干水果之类的,有时候零食吃腻了,连饭都不想吃,还得硬着头皮吃饭。” 陈家的生活条件非常好,叶清音又有喝下午茶吃点心的习惯,每个周日的下午,就是陈家雷打不动的喝下午茶的定点时间,有时候是自己家做,偶尔还会出去西餐厅吃。 听着江筠都有点儿嫉妒了:“你们家条件这么好啊?怪不得你不用偷吃。” 偷吃这种双关语是南方市井俚语,莫晓慧根本听不懂:“反正我从小还有我的邻居我的同学都没有听说过会偷家里东西吃的。” 京城里的物资还是比较丰富的,同样是凭票供应,可购买的物品品种多,莫晓慧在陈家一直都备受优待。 再说了,“偷”根本就是一个不好的行为,沾边都不行,偷听偷看,都被叶清音斥之为不耻,她这个乖宝宝又怎么会做傻事呢。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这个答案江筠都很满意:“一班长,你要不要试一试(我戴回来的)男军帽啊?” 莫晓慧的脸红了,摇头拒绝:“那是你的荣誉呢,我就看看。” 总算把话题引入正题了。 江筠跳下地,准备开柜子,恰好何向东朗诵完诗歌,那些女兵鼓掌叫好,七嘴八舌的喊着真好听再来一个,再唱一首。 莫晓慧转头看过去,仍然微笑:“你们这次变化挺大的,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江筠不笑了:“你也是啊,你刚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 她不讨厌莫晓慧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生活优越感,就是讨厌莫晓慧这种老是以前辈自居的口吻。 莫晓慧看到了江筠的不友善,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没话找话:“二班长,你跟何向东赶快去收拾收拾吧,一会就要集合了。”落荒而逃。 江筠得意的笑,招呼何向东:“我想赶紧去洗洗,要不然晚上没被子盖。” 回到新兵营,就这点不好,又只能自己睡,晚上不知道会不会冻醒? 何向东在通信连又多领了两块肥皂,正想使劲洗刷刷呢:“我的衬衣外套都要换下来洗了,小筠,你也换吧?” 出门几天,称呼又变得亲密了,回到新兵营,一时也忘了改口。 江筠带头往外走:“一会连长吹哨,我洗了一半就麻烦了。” 齐家平照例要跟着去旁听:“我也去,你们洗头发,我帮你们洗被子,这样时间就来得及。” 她们几个一离开,宿舍里又热闹起来,都是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何向东以前挺害羞的,这次朗诵诗歌真好听。” “人家立了功了,胆子肯定大了。” “早知道我也报名去通讯连了。” “我带她俩比刚走的时候晒得还黑了。” “立功了,去军事基地的话,二班长肯定还是班长。何向东……” “嘘……” “……” 说到敏感的话题了,按照他们的推理,立功了就能当班长的话,何向东当班长,那么一班长怎么办? 第153章 留下否 下午的学习会,是新兵训练的结束总结,也是对他们去新岗位的一个激励大会。 女兵们全部到齐了,还有已经报名并且通过了文化考试的,从通信连边防连赶回来的五十几名男兵。 何向东抬头看了一圈,小声的跟江筠咬耳朵:“徐志坚好像没回来呢。” 徐志坚为了能留在边防连,考试的时候故意张冠李戴,答错了很多,是报了名的男兵里唯一没有通过考试的。 江筠也发现,这两个人一直都是焦不离孟,关系老铁了:“徐志坚报名本来就是为了给关禁闭的陈跃飞递信。” 何向东的惊讶带着一丝丝沮丧:“啊?他俩比咱俩还好!” 为了朋友能牺牲到这种地步,这得好到什么地步啊! 江筠笑了:“不能这么比!咱俩也好啊,你看,我的秘密就只有你知道!” 何向东露出笑容:“他不知道你跟他哥?” 江筠眨眼睛:“除了你,再没有别人知道了!” 女孩子之间再也没有比“你的秘密只告诉我知道”更让人心慰的了,何向东瞬时就容光焕发。 谭鲁晋站在队伍前开始主持会议。 例行做了思想宣传之后,他拿出两张信纸:“现在宣读去军事基地的名单,我喊一个名字就答一声到。” 所有人都以立正的姿势站得笔直。 谭鲁晋先是宣读了男兵的名字,接下来宣读女兵的名字。 点完名之后,有两个没有被点到名的女兵慌了:“报告连长,没有听到我的名字!” 谭鲁晋严肃的看了一眼:“没有点到名的跟指导员去办公室!” 江筠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两个女兵忐忑不安的跟着指导员走了。 那两个女兵,是平常跟她很少交集的两个人,一个是一班的邵东红,一个是二班的聂小岚。 这两个人平常也不怎么合群,既没有自己的小团伙,也不爱往别人跟前凑。 每次看到她们两个,总会勾起江筠的某些记忆,如果她没有穿过来,原主江筠就会是这个样子,孤独而又无趣,只是机械的重复着别人的安排。 谭鲁晋继续训话,让大家戒骄戒躁,到了新岗位争相立功,用优异的成绩向党和国家汇报。 站在底下听训的江筠,已经没有心情认真听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对邵东红聂小岚是否公平。 一切只有等那指导员谈完话之后,她才能推断出结果。 谭鲁晋吧啦吧啦说了一阵,最后宣布:“在新兵连的最后一天,食堂举行会餐。” 平时大家都是拿着饭缸,自己打饭,各吃各的,这还是第一次所有人坐在一起,围着饭桌吃饭。 那些下连队去呆过几天的男兵们,已经褪去了新兵的羞涩,解散之后就嘻嘻哈哈的蜂拥着往食堂去,看看食堂给他们加什么好菜?顺便去逛逛久违的菜园子。 在基层连队里,并不是所有的兵都特别上进,有个别老兵就是吊儿郎当的兵油子,并不会因为自己是个老兵就做出前辈的样子,好好的对待新人,反而会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有些不干不净的举动。 新兵们下了连队之后,才知道新兵营有多么好。不但生活条件居住环境都很好,还没有老兵欺负他们。 想想要和朝夕相处了三个月的连长排长分开,他们多少还是有些难舍。 女兵们则因为出现了落选两个人的意外,解散之后又没见那两个人回来,都有些不淡定。 因为之前连长指导员并没有提到过会要留两个人下来,这些不知道内情的女兵,还以为没有进入名单的人会被退兵,纷纷猜测着她们是因为考得太差,还是因为犯了错误。 女兵宿舍里,议论的气氛一下就转了向。 江筠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出现,可是事情轮不到她说话,她也无力扭转事情的结局,她只要保住自己跟何向东不受波及就行。 她拉着何向东去把还没有干透的被套翻了个边晒太阳,然后也去菜园子看她亲手种下的番茄。 何向东看着拳头大的西红柿,一个劲的惋惜:“可惜不能把它挖出来带走。” 江筠摇头:“这些架子都是张工教老白徐涛他们搭的,基地那边肯定也有啊,你要是舍不得,就去找徐涛要点儿菜种子。真看不出来啊,你挺贤惠的,还喜欢上种菜了!” 何向东噗嗤笑了:“跟你在一起,去哪儿都好玩,行了,我不想那么多了!” 三排长吴建国站在她们身后搭话:“呀,女英雄在这儿呢!吃饭的时候我要给你们敬酒啊!” 江筠回头:“三排长,会餐允许喝酒吗?” 吴建国笑得眼睛眯起来:“喝一口没问题!一般在过年的时候会餐都可以喝几口酒,当天没有轮岗执勤的都能喝几口。” 江筠瞥见邵东红聂小岚从连部办公室出来,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我们有两个战友心情不好,还是别来敬酒了。” 吴建国顺着江筠的眼光回头看了一眼:“那有啥不好的?组织的安排,该去哪儿就去哪儿!”想了想,他又安慰道:“听说她们中有一个下一年连队就能上军校,比你们去军事基地还好勒!” 江筠故意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啊?我们女兵班的事先没有一个人知道。” 吴建国不以为然:“我早就知道了,你们刚来那阵儿,连长跟指导员开会的时候就说过了,你们这些人里面就有两个肯定得留下来一个混一年去上军校,而另外一个就混三年回家。” 江筠心想,按照吴建国这么说的话,邵东红聂小岚之中肯定有一个是背锅的。 她垂眼仔细想了一下,刚刚举手喊报告的是邵东红。 至于聂小岚么,那个呆呆的表情现在想来根本就不是吓傻了,而是胸有成竹! 不管怎样,还是不要在痛苦的人面前一再重复自己多么幸运:“三排长,她俩只有一个能上军校,那另一个心情肯定更不好,我们就更不能喝酒了!要不然还以为我们大家在取笑她欺负她呢!” 吴建国嬉笑:“不愧是立了功的二班长啊,觉悟还真高!要不你就留下来跟她换呗。” 第154章 犹豫(60张月票加更) 被吴建国这么一说,江筠还真有点儿心动。 要是这些事儿能申请,申请就能批,她还真想打个报告。 无关乎思想先进与否,而是留下的话,去通讯连,离她的理想又更近了一步。 目前,她就是想写申请,也不会写的——谭鲁晋这里就是道难关,但凡她想的,都是连长要否决的。 吴建国又鼓动道:“二班长,你就别想那么多啦!组织上的安排自有道理,咱们只要服从组织的安排就行啦!怎么样?一会儿还是喝一杯吧?” 说来说去,就是想跟这个与众不同的小女兵喝一杯! 江筠也没有百分百拒绝:“那一会儿要是我们战友太难过的话,我不跟你喝酒,你也不能勉强啊!要是我们战友不难过的话,我也就抿一下意思意思啊!” 吴建国没想到江筠这么爽快,居然还答应了,差点蹦起来:“行行行,只要你别撂我面子就行!” 吴建国在新兵营已经跟过四批新兵了,每次新兵训练结束,下连队之前,他们都有一次会餐,每一批新兵里都会有十来个女兵,会餐的时候基本上都比较拘谨,只有几个敢喝酒的男兵,厚着脸皮吃到最后,喝高了,才开始哭哭笑笑,喊喊闹闹。 江筠笑笑:“我是怕你们喝高了,连长不高兴!” 吴建国撇撇嘴哼了一声:“管他高兴不高兴呢,我喝高兴了就行。” 喝多了的后果,不就是是清醒之后被连长赶到操场上去跑圈儿嘛,不算啥! 他还闹过更大的笑话呢。 那是他在新兵营第一次喝醉。当时给他提排长的升职令刚下来,他跟二排长邱志杰同时都提了排长,两个人高兴啊,多碰了几下茶缸,就喝多了,走路都有点走不稳,躺在床上,被子都没盖。 他俩就听到了紧急集合哨,手脚不灵活,脑子却很清醒,头晕脑胀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去集合,往外面跑了几步,被冷风一吹,喝的那点儿酒全吐了。 等他跟邱志杰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到营房,才发现那个紧急集合哨,就是为他跟邱志杰两个人准备的! 何向东捂着嘴直乐:“原来连长这么坏呀!” 吴建国自己也笑:“当时我也觉得他挺坏的,后来才知道,那也是个挺好的催吐的办法,那个酒上头,喝多了可真难受。就那么一折腾,我清醒的还挺快。” “三排长,你说的还真是个好办法,那等会你来敬酒的话,我就叫上邵东红一块喝,一醉解千愁嘛!反正喝醉了还可以吹紧急集合哨解酒。”江筠开玩笑。 吴建国笑得肩膀直抖:“哎,二班长,你还真会拿我开玩笑啊!那就这么说定了!” 江筠摊摊手:“不答应也不行啊。” 吴建国笑个不停:“你们女兵的两个女班长还真不错,运气都那么好。你呢就一个劲儿的受嘉奖立功,一班长呢顺利的挤进了军事基地的名单听说还进了内部特优名单……” 说到这儿,吴建国仿佛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又转口说道:“老郭就是有眼光,他看人就看得准,他就看好了你俩能当班长,将来还都能一起提干。我去喊他们集合,该开饭了,一会记得跟我干杯啊!” 何向东看着吴建国匆匆的离开:“小筠,等会你真的跟他喝酒啊,万一真喝醉了怎么办?” 江筠却敏感的抓住了刚才那几句话的重点,呵呵,她应该是听到了该听的,现在事情很明朗了。 她微微一笑:“我都说了,只是抿一口嘛,唇上沾一沾,舔一舔,怎么可能喝醉嘛?” 要喝醉,那也是她去敬莫晓慧的酒,让莫晓慧喝醉! 主意拿定,江筠一甩头:“向东,回宿舍去看看邵东红聂小岚怎么样了。” 宿舍里,两个落选的女兵反应不一。 邵东红难过得语不成调:“我,我要,要回家,这里哪有女兵啊,就剩我们俩,一年以后,就只剩我一个了。” 邵东红的父亲是一个副团级干部,打仗还行,在人际关系方面就欠缺一些,就算是知道邵东红要留在边防呆三年,也只会安慰自己的女儿说,服从安排。 越想越难过,泣不成声。 聂小岚没吱声,在出来之前,家里就已经给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她什么都知道。家里的意思就是让她艰苦一年,等上了军校,有资历了,再想办法给她提干,找个团级对象结婚。她是父亲原配夫人的女儿,在现在这个后妈面前根本就不受待见,父亲给她安排的这条路已经是最快速最完美的。她从小生活在农村,也没有读过什么书,能进军营,能上军校,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乌鸦飞上了凤凰枝头。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也听明白了,聂小岚不会留太久,倒霉的是邵东红。 何向东悄悄地在江筠耳边问:“既然不要这么多人,那就别招这么多个来呀,招来了又不给安排,她一个人留在这儿,多可怜呢。” 江筠也回一句悄悄话,却用了其他人恰好能听到的小声:“你放心吧,一班长会有办法安慰邵东红的!” 嘿,解铃还需系铃人。 谁制造的难题,就让谁去收拾烂摊子好了。 莫晓慧当然也听见了这句大声的耳语,涨红了脸,正犹豫着该怎么说才好。 这个时候,邵东红哭得这么伤心,她要是去安慰的话,总有猫哭耗子假慈悲的愧疚感。 不过去呢,作为一起训练了三个月的班长,跟自己好歹也是睡在一个炕上的战友,不说几句轻言细语,她也过意不去。 莫晓慧真的觉得很无奈,经过几个月的训练,经过这段时间对江筠的观察,还有江筠接二连三的好运气,让她的优越感已经荡然无存。 从连长宣读名单起,从看见邵东红哭着跑回宿舍,莫晓慧就开始后悔。 说实话,她比邵东红更想回家去,她真的不想在这儿多呆一天。 可是,军令非同儿戏,她能怎么办? 第155章 饮酒醉(一更) 莫晓慧在邵东红身边默默的坐着,不时地拧把毛巾递给邵东红擦脸,聪明的不发一言。 女兵里自诩最具正义感的王娟和方铮,此时也随大流躲到了宿舍外边去窃窃私语。 江筠冷眼看了一会儿,知道莫晓慧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开口了,就带着跟自己比较亲近的几个女兵一起走了。 最终,邵东红果然如江筠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参加新兵连的会餐。 莫晓慧特意在会餐开始之前先替邵东红打了一份丰盛的菜肴端去了宿舍,理由是邵东红哭得停不下来,眼睛已经肿的像个核桃。 江筠却觉得这样最好。 无论对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多说无益。 这帮新兵到底是年轻人,都是十七八岁长身体的时候,最需要营养,对色香味也没有太多的要求,食材本身的香味就足以引得他们食指大恸。 他们的会餐其实也没有更多的菜式,就是宰了两头牛,煎炒焖炖,喝汤吃肉。大盆的肉一端上来,有人第一筷子伸下去,场面就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邵东红事件带来的沉闷,很快就被他们抛诸脑后。 军人嘛,服从命令为天职,个人恩怨和委屈都要摆在军令和集体利益之后。 谭鲁晋平常很严肃很刻板,但是在会餐这种时候,他也懂得最好是是当闷葫芦躲在一边。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大家都放得特别开。 最活跃的当属三排长吴建国。 为了不引起连长的反感,吴建国吃到一半的时候,女兵们吃了饭就退场的退了一多半,才开始跟坐在身边的战士划拳喝酒。 酒至半酣,吴建国趁着酒兴,一手端着盛满了马奶酒的水壶,一手端着自己的茶缸,走到还在慢慢啃骨头的江筠身边,大声说:“女兵二班长,这杯酒是我敬你立功的!” 江筠放下肉骨头,用毛巾擦手擦嘴,再把自己茶缸里的汤底喝干净,朝着吴建国手里的水壶:“来吧,给我个底儿就行!” “嗨呀!痛快!”吴建国大声赞道,倾斜水壶咕咚倒酒:“那就喝个痛快!” 江筠也没有拒绝,随他去。 倒多少是吴建国的事,喝不喝是她的事。 她才不会傻到跟一个喝酒的人讲道理。 吴建国咕咚咕咚给她倒了半茶缸,又给自己倒得差不多满,端起来就是两大口:“来来来,我先干为敬!” 江筠双手举起茶缸在唇边抿了一下:“谢谢三排长!” 吴建国兴奋了,又灌了两大口:“来来来,这个是敬你女秀才,考试成绩名列前茅。” 江筠不接茬了,把茶缸往旁边一让:“三排长,这个你就要敬我们一班长了,她才是真正的女秀才。” 其实他们考试并没有公布成绩,但是江筠相信莫晓慧肯定考得也不差,甚至有可能跟她并列第一,她只是赌一把莫晓慧不会甘居人后,不会甘居她之后而已。 莫晓慧本就心情不佳,也不喜欢士兵会餐的这种粗鲁的喝酒方式,把手掩在自己的茶缸上,客气的拒绝:“我不会喝酒!” 江筠斜了一眼,端起自己的茶缸,起身向谭鲁晋郭和平的桌子走过去,双手捧缸敬酒:“连长指导员,多谢你们的教导,这一杯是我敬你们的。” 谭鲁晋脸红红的,看起来竟然有点不知所措。 郭和平在桌下踢了他一脚,现在吃饭不是开会,这些人明天就不是咱们手下的兵了:“二班长,小江,看来酒量不错嘛,能喝多少啊?” 江筠嘎嘎笑:“我酒量浅,一口就醉。连长指导员你们随意,我代表我们女兵二班的全体战士向你们表示感谢!” 说完真的举杯在嘴边又抿了一口酒。 郭和平笑起来:“好哇,你个小江筠真的将我的军了!喝喝喝!” 谭鲁晋本就怵江筠的眼神,一直偏着头不去看江筠,僵硬的站起来举起茶缸灌了一大口酒。 江筠笑嘻嘻的又抿了一下:“我代表二班的全体战士喝了这口酒!” 然后又端着茶缸,逐个敬酒,一排长胡大力,二排长邱志杰,三排长吴建国,都跟她碰了杯灌了酒。 她的茶缸里竟也下去了一半还多,把吴建国高兴得哇哇哇个没完。 莫晓慧鄙夷的看着江筠,切,什么嘛,要气质没气质,要仪态没仪态,敬个酒还把二班抬出来了。 吴建国喝得很嗨,又岂会放掉莫晓慧:“一班长,来来来,妇女能定半边天,二班长顶了一半了,你这儿可不能塌了。” 莫晓慧一咬牙,端着半茶缸马奶酒站起来,哼,那她就示范一下什么是喝酒的正确姿势好了。 江筠坐会自己的位置,继续吃肉啃骨头,笑眯眯的看着莫晓慧的贵族饮酒礼仪。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莫晓慧喝十口马奶酒之后,就会受不了酒劲的。 傻不傻啊,跟一帮聚餐的兵油子讲究什么细节嘛! 一二三四五六七…… 江筠数到七的时候站起来,笑嘻嘻的去拽莫晓慧的胳膊:“一班长,你的酒量不行,你就不要抢着喝酒了,反正这个酒已经在你碗里了,你带回宿舍喝去吧,也给邵东红喝两口,她吃不着肉,你还不给她喝两口酒啊。” 莫晓慧被江筠的话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也分不清是不是喝酒造成的,尴尬不已,顺势退席:“连长指导员,那我就先回宿舍了。” 郭和平抬眼看着半真半假的嬉笑着的江筠:“二班长,再来干一杯?” 江筠竖起手指头摇了摇:“我也要去歇着了,等紧急集合哨!” 说完不顾大家的惊愕,转身就跑了。 看到江筠跑了,何向东她们几个也跟着跑了。 剩下谭鲁晋郭和平胡大力面面相觑,突然爆笑出声。 尤其是郭和平,对江筠的反应赞叹不已,这个十五岁的女兵班长,要么是大智若愚,要么就是平时都在装傻啊! 江筠跟莫晓慧前后脚回到宿舍,故意无视莫晓慧想找她说话的眼神,把茶缸随手放在不知谁的床头柜上,打了个哈欠:“啊,醉了,睡觉去!” 该讽刺的讽刺了,想说的话没有憋在心里,终于舒服了,肯定能睡得好! 第156章 假醒酒(二更) 江筠汲取了教训,并没有真的睡着。 就这几口酒还难不倒她。 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怎么饮酒热身,是极其需要技巧的,既不会冲得头晕脑胀,又能遍体生暖。 马奶酒的味道,喝不惯的人,自然就会露出嫌弃的表情。 江筠把马奶酒当作取暖的药引,早就练出了甘之如饴的本领。 草原的八月,夜晚只有十来度,一床小被子根本不够啊,加厚的棉被,估计要到军事基地才能发下来。 江筠假寐,避开了宿舍里闹哄哄的干扰:说话的,收拾东西的,要把吃到一顿大餐的喜悦写信告诉家里的...... 熄灯号之后,执勤查岗的手电筒光闪了一下又灭了,江筠立刻睁开了眼睛,一骨碌爬起来。 大部分人还想继续说话,可是回到宿舍为了顾及邵东红聂小岚的感受,都在忍着。 江筠这一动,立即就有人翻过身来看着她。 “我有点冷,拿衣服。”江筠小声解释,同时打开了床头柜,拧开手电筒照了一下,确认了里面的物品没有被动过,赶紧把柜子里的衣服都拿出来:“都穿上,今晚应该不会有紧急集合了。” 话音未落,紧急集合哨就响起来。 宿舍里一下子就开锅了,所有人都一跃而起,迅速的穿衣服打背包。 刘春忙里偷闲看了江筠一眼:“二班长,快!你怎么还不打背包?” 江筠慢条斯理的往身上套衣服,被子摊在床位上,背包也没动:“假的。” 刘春顿住:“紧急集合是假的?” 江筠穿好衣服往炕上倒,拉过被子盖上:“唔,我睡觉了啊!” 听这个哨声,肯定是三排长喝多了! 宿舍门打开,有人开始往外冲,刘春怀疑地问:“二班长,你确定是假的?” 何向东冲过来:“小筠,快!” 刘春道:“二班长说是假的。” 何向东想起吴建国的话,乐了,正好去看看,真要是假的,半夜起来看热闹就不是她的错了:“那我先去看看!嘿嘿,排长!” 刘春抓起打好的背包往背上甩:“我也去看看。” 宿舍里一下子走了个干干净净。 江筠闭上眼睛,享受难得的片刻清净,竖起耳朵等着大伙恍然回宿舍的动静。 宿舍门没关,寂静的夜色里,胡大力的口令声清楚的传来:“报数!” 江筠一个激灵坐起来。 天! 是真的紧急集合! 完了完了! 被吴建国骗了! 连长又要发飙了! 等江筠从容的全副武装到达集合地点的时候,只有谭鲁晋黑着脸背着双手在等她: “一排长胡大力已经带着一班二班的女兵,跟着二排长邱志杰带领的男兵出发五分钟。 你!掉!队!了! 取得一点成绩就放松了警惕性! 就可以目无组织了? 就可以自由自在了? 你这是骄傲自满! 你这是不负责任! ......吧啦吧啦!” 江筠立正,乖乖的听谭鲁晋训话,心里一个劲的庆幸,幸好何向东刘春都没听她的话啊!多么好彩!她差点耽误了人家!她一定是个假朋友! 反正是最后一次挨谭鲁晋的训,江筠也不在意,真的就放松了警惕。 谭鲁晋还在愤慨:“......这种行为能让你成为害群之马!你不配去军事基地!” 不配去? 那就是留下? 江筠心一动,望向谭鲁晋。 谭鲁晋气死了,他强调了这么半天,怎么二班长看起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有,很高兴? 江筠看着连长,等他下一句。 谭鲁晋都快失去理智了:“看着我干什么?你还有意见?” 江筠赶紧答:“让我留下我没意见!” 谭鲁晋气结,他训话呢,怎么变成两个人讨价还价了?厉声道:“你还真是自由主义!部队是你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地方啊!” 江筠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留下,偏要刺激谭鲁晋一下:“我以为连长说我不配去就不用去了!” 部队不是我家不能来去自由,那也不是你家不能由你扣大帽子吧!借机发泄私愤就是连长的不对了啊! 谭鲁晋被堵得话也说不出来,咽了好几下口水才迸出一句:“背伟人诗词!” 啊?江筠愣了一下,背哪一首? 算了,不问了,好在林安平给她们补了课。 伟人的七律写得极好: 长征,占领南京,到韶山,送瘟神,冬云,登庐山,答友人...... 江筠几乎都能背诵。 她的声音清缓,发音标准,略有抑扬顿挫。 这些七律,不是流传的很广的,都是林安平整理记录的,江筠的记性也好,过目不忘,一首接一首的背诵。 除了《七律?长征》,其他几首,谭鲁晋都没听过,也不知道真假,唯有从江筠念诵出来的字句中努力分辨,感觉挺真的,真有可能是伟人写的。 因为,只看江筠认真的表情,不像是有假。 谭鲁晋的心情又是生气又是生闷气。 就这么会背诗词,跟林安平那个秀才在一起,肯定有的是话聊啊!要真留下分到通信连,那还不被林安平当成年画给挂起来供着啊! 听着听着,谭鲁晋就想多了。 江筠呢,念着念着也开始浮想联翩。 这几首七律提到的地方,她去过,但是都没有这种大气磅礴的感受,她在每一首诗词里都感受到了“会当凌绝顶”的豪情。 在五十年后的那个时空,但凡超过海拔300米的小山景区都配有缆车,每个可以远眺的地方都竖着文物牌和收费牌被铁链子围了起来不得靠近,导游和各式讲解视频轮番轰炸主导着游客的审美思路...... 庐山韶山南京长江大桥大渡河岷江...... 江筠好想马上就按照伟人诗词画一个地图啊!好想再问问林安平有关诗词的详细出处和讲解! 太好听了,回头要把词牌也都背下来! 十多首七律很快就背完了,也不见谭鲁晋喊停,江筠只好翻过来把她喜欢的占领南京再背一遍,刚才里面有一句“天若有情天亦老”,她的语气没用对,她把这句话当成了情诗,念得有点缠绵,过柔的语调连不上最后那句“人间正道是沧桑”的气势。 作为一个追求完美的强迫症患者,江筠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背一遍。 第157章 基地(坤极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10) 郭和平被谭鲁晋给逗乐了,背着手在一边闷笑,忍得很辛苦。 一开始,他还以为谭鲁晋的紧急集合哨就是吹给吴建国醒酒的。 会餐的时候,女兵都退场之后,吴建国端着茶缸,非要跟谭鲁晋干杯,最后是被胡大力跟几个新兵给抬回宿舍去的。 按照惯例,谭鲁晋肯定会让吴建国围着操场做山岭救护。 结果嘛,还真的是全体紧急集合! 有意思的是,闹情绪的邵东红都跑出来集合了,唯有看起来心情最好的江筠没出现。 郭和平特地留下来等着江筠出现,他想看看谭鲁晋会怎么做。 结果,他听到谭鲁晋咬到了舌头! 活久见啊! 还有让掉队的战士背诗词的! 不过,这个办法还真好,他要是不听也不知道伟人写了这么多首七律! 唉,早知道,会餐的时候搞个联欢会就好了嘛! 就这水平,老谭还说人家不配去军事基地? 去文工团去总政都够了哇! 说实话,跟那个哭哭啼啼的邵东红比起来,江筠留下来的话,肯定能开创另一个局面! 郭和平感慨万千,也想多了点。 临时决定的夜间紧急集合,队伍没有走远,很快就回来了。 谭鲁晋听到远处传来的齐整的脚步声,用力咳嗽:“停!” 完了,听上瘾了,回头老郭会笑掉大牙的! 全部战士回到操场上集合排队。 谭鲁晋大声道:“江筠,归队!” 江筠立正:“是!” 嘻嘻,居然没受惩罚!江筠脚步轻快的跑回一班的领头位置站好。 谭鲁晋做了最后一次训话:“一定要牢记,时刻提高警惕,才能保卫祖国!明天的早操照常进行,早饭后自由活动,收拾好行装,八点钟准时集合点名!” 就在这么严肃难舍的情况下,谭鲁晋还想再说几句勉励的话送给战士们,吴建国非常不配合的打了个嗝。严格地说,是酒嗝! 谭鲁晋刚刚有所放松的神情又开始紧绷,强忍怒意:“三排长留下!全体稍息,解散!” 江筠跟着战友们离开操场回宿舍,忍不住回头,万分同情的看着吴建国,这下真的是要醒酒了。 刘春还心有余悸:“二班长,你说是假的!” 江筠讪笑:“是我搞错了!” 刘春凑上前,做了个杀头的动作,小声问:“连长,有没有这个?” 江筠笑着吐舌头:“他说最后一次,可以原谅!” 何向东在江筠身后撞了一下,声音疲惫:“吓死我了,要不是为了去看热闹,差点被耽误了!好彩你吉人天相!” 整个二班的都以为要陪跑了。 江筠发誓:“再也不喝酒了!喝酒误事!” 何向东拍拍心口:“再坚持一会儿,等军事基地的车子来接咱们就好了。” 江筠笑,声音稍微高了一线:“到了军事基地,要求会更严格,不执勤的时候,训练任务更重。” 刘春会意,悄悄地望向莫晓慧。 等大家重新歇下之后,刘春偷偷的趴到江筠的耳边,扯起被子蒙住两个人的头,小声道:“一班长一直在看你哟!” 江筠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睡吧!” 她喊人家睡,自己却睡不着了。 郭和平下午把她喊到办公室单独谈了几句,告诉她,继续好好干,等岁数够了,肯定能提干。 这话含义不深不浅,恰恰好能让她听懂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说,她还不到十六周岁,提排长肯定还不够资格。 能提排长的,最优人选,自然就是莫晓慧。 既然指导员都跟她明说了,那么,肯定也跟莫晓慧谈过了。 难怪,会餐的时候莫晓慧先说不喝酒,看她给领导敬酒,就抢着过去敬酒呢,原来是想以身作则起好带头作用哟。 不行,只要是莫晓慧当排长带她们这些女兵,喜欢在领导面前争取表现的王娟方铮之流就还会时刻“关心”她,那她的一举一动就被动了。 不是她小心眼多疑,她看过资料,在斗争高于一切的年代里,很多只懂技术不懂斗争的专家学者,含冤受委屈的不计其数。 有些事情,还是能避则避,能防止发生是最好不过的。 江筠叹口气,把被子再裹紧了,睡着之前还在想着曲仁杰说过的话,活在人道,有白天就有黑夜,有喜悦就有悲伤,有得到就有失去,有希望就有失望...... 再起床,又是一个艳阳天。 美丽的草原秋高气爽。 军事基地来接兵的领导,由基地负责警卫的团长罗刚带队,一共来了四辆大客车,一辆小轿车。 这么慎重其事,新兵们不由得对未来的新生活新环境充满了好奇。 大客车据说是京城客车厂研发的最新型的交通车,车内的座位都是参照列车的软座车厢布置的。 江筠上了车,在这个年代,有这么好的车,已经是顶级的生活配置了。 先行上车的何向东冲着江筠招手:“来,坐我旁边!”还拽着椅背上的小枕巾:“你看这个花,绣的真好看啊!” 等江筠坐过去,何向东指指枕巾上的轻微痕迹:“有人坐过!” 而且还是天天有人坐。 这个客车是交通班车! 军事基地,还要用到交通车,说明居住区和试验区是分开的。 江筠眨眨眼睛,悄悄地竖起大拇指表扬何向东,观察的够仔细! 大客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越走越荒凉。 江筠跟何向东对望了一眼,她们这是进了山沟沟啊! 终于,大客车驶进了一个隐蔽在参天大树下的大院,停下了。 战士们怀着忐忑的心情下了车。 罗刚站在院子中央,身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军官,吹了集合哨:“所有人,按照原来的分班集合,跟我去操场上点名,分领任务!” 江筠能感到这里的气氛,与新兵连、通信连的气氛截然不同,没有朝气,只有高度紧张高度严肃的寂静。 去到操场,男兵女兵分开安排岗位和任务。 女兵就由刚刚吹集合哨的警卫连连长鲍承志分管。 “江云!”鲍承志点到江筠的时候,把筠念成云。 江筠立正:“报告连长,我的名字叫江筠。” 鲍承志眼珠子横过来,和江筠的眼神对上,就是一怔。 第158章 更名 江筠眼神清澈,一眨不眨的看着鲍承志。 她在这个警卫连长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这就是说,鲍连长对她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而且是不太好的认知。 鲍承志的愕然一闪即逝,没有纠正称呼,而是盯着江筠看了五秒钟,才冷冷的道:“这个问题,等下去办公室再说。” “是!”江筠敬礼应答,将目光从鲍承志的脸上移开。 她不觉得鲍承志是因为名字的问题才把她喊到办公室去. 这样的突发状况,只能到时候见招拆招了。 鲍承志点完名,将女兵重新分班,一班二班各点了十二个人,胡朝晖提为一班班长,沈英姿提为二班班长:“一班二班,去一楼会议室等候开会学习!向右转,齐步走!” 三十名女兵,只剩下了六名。 鲍承志点名:“莫晓慧,齐家平,何向东,赵志坚,周玉芬,江云,”还是坚持把筠(jun)念成云:“你们六个人跟我到专家组会议室!向左转,齐步走!” 江筠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她一个人去办公室,就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 六个人排着队跟着鲍承志去了操场的另一边的一趟平房,白漆大门上刷着红色的大字“机要重地”。 门口有两个士兵守卫,看到鲍承志过来,放下步枪敬礼,接过鲍承志递过去的令牌跟自己腰间的令牌对了一下,把大门拉开让他们进去。 鲍承志带着她们一直往里走,又过了三道门三道守卫,终于在一个挂着“学术会议室”的门前停下,推开门让她们几个进去:“先把行李放下,找个位置坐好。” 凭着直觉,江筠觉得她们进了机要重地之后,里面的通道和房间,都是修建在防空洞内的。 进了会议室,她们几个把背包解下来靠墙放好,摘下挎包,相互看着,整理了一下军容,在讲台下各自找了个座位坐好。 会议室里的座位,摆放的就是今天最为常见的会议椅,有个活动的小桌板,方便开会的人做记录的时候搁置字纸。 何向东没见过,觉得特别新鲜,看看鲍承志没有进来,忍不住小声说:“小筠,这凳子真好,可以在这上面放杯茶,放本书,学习用可真好!等我回家去,跟我爸说一声,让他也给我做一张。” 江筠回过头去笑了笑,不动声色的给何向东使了个眼色,找了个适合的位置,正襟危坐。 这里保密性这么强,说不定哪儿有监控呢,这个时代的监控仪器,包括监视监听,不会很小巧,但是肯定会隐藏的十分巧妙。 鲍承志没有跟进来,应该就是想观察一下她们在放松状态下的表现。 她们几个人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可能都有人会看到听到,还是小心为妙。 赵志坚好奇地问:“江筠,刚才点名的时候,连长为什么叫你江云?你都说了叫江筠,他怎么还叫你江云呢?” 江筠歪着头想了想,张工曾经说过军事基地最年轻的少将只有三十多岁:“可能这里有真正的将军吧,真将军见到我这个假将军还得叫江筠,不得劲呗!” 在新兵连的时候,谭鲁晋明明对她有成见,还是给她安了个班长当,还不就是为了不喊她“将军”嘛! 周玉芬有些惊讶:“这里又有科学家,又有真将军!” 顿时感到崇敬不已,光是这两个身份,就足以让人仰望仰倒,天呐,她们几个人被单独喊进来,那得担当多么重要的岗哨啊!会不会比门口的警卫还要重要? 周玉芬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赶紧也学着江筠的样子正襟危坐。 她们坐了大约十分钟,也没有互相交谈,就是静悄悄的各自坐好,会议室的门终于被推开来。 进来的是基地警卫团团长罗刚和张工,还有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 张工和青年人都穿着军装。 鲍承志上前一一敬礼:“张将军!侯将军!罗团长!” 原来,给她们上课的张工,是军事基地主持实验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军衔是中将,侯将军是他的助手,军衔是少将。 几个女兵也站起来敬礼。 张工笑眯眯的在空中抬手往下虚按:“坐下,都坐吧,都认识,不要紧张,坐吧。来,先给你们介绍一下,侯建梁,我的助手,小侯,这几位都是我新教的学生,你们都认识一下,以后都要共事的。” 侯建梁是夏北理工学院的高材生,毕业后就一直跟随张工工作,常年闭门研究学术,虽然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是不善言辞,只是很腼腆的笑着,脸涨得通红。 罗刚笑着让几个女兵分别做了自我介绍。 等江筠昨晚自我介绍,罗刚咳了一声:“小江啊,是这样,咱们基地呢,将军有十几位,你是警卫战士,再叫你的本名呢,就容易误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组织上想请你考虑一下,把名字换了,你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江筠从眼尾扫了一眼鲍承志,心想你们都已经做了决定了,我还能考虑什么呀,根本就连半下机会都没有:“服从组织决定,就叫我江云吧!” 换音不换字,写信什么的也不会弄错,也不用跟人解释,挺好。 罗刚赞许的笑了一声:“嗯,等下你们跟着鲍连长去后勤部办手续。”转身跟张工侯建梁敬礼:“张将军,侯将军,你们开会,我先出去了。” 罗刚出去了,鲍承志也跟着出去在门口等着。 张工笑眯眯的:“都坐吧,来,我先跟你们说一下你们工作的安排,主要就是在我的项目实验室执勤,具体工作时间,工作内容,执勤的时候有什么注意事项,会有小侯跟你们交接。你们坐了一上午的车,先去领保密工作牌,吃了午饭之后,下午两点钟在这里开会。” 交代的十分简洁。 女兵们在之前上课的时候,就听说过军事基地这边的伙食开得好,特别想去看看,当下也不客气,背着背包就去找鲍承志。 等女兵们都出了门,张工笑眯眯的问侯建梁:“怎么样,看清楚没有?看上谁了没?” 第159章 见面 侯建梁已经三十有一,却还没有解决个人问题。 这不是单独现象,在军事基地,像他这样的大龄剩男,有好几个呢。 他们不是不想找对象,一是时间不允许,毕了业就进了研究所,然后再到试验基地,废寝忘食都是常事,更别提有什么时间去想着成家的事了。 像张工这样有家庭的人,试验任务下来的时候,一年两年不跟家里人联系,三五年不能回家,也是常事。 二是环境也不允许,他们从事的都是保密性极强的工作,接触的人十分有限,女性更是难得一见。 第三嘛,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这些人读了书,接触的知识面比较广,更愿意找有思想有共同语言又能支持自己工作的女性。可是,有一定文化的女性,都愿意追求事业独立,和小家庭的建设,又怎么愿意跟丈夫分开肚子撑起一个小家呢? 因此,军事基地的这些未婚男青年,相对而言,找对象真的挺难的。 张工去新兵连给女兵们上课,突然发现给自己的助手介绍个女兵也挺不错的,若是成了,也特招留在军事基地,夫妻俩既有共同语言,又能维护家庭的安稳。 就这么着,张工给上级打了个申请报告,居然一说就给批了。 所以,这六位女兵,其实就是年轻科学家未来夫人的候选人。 侯建梁是真的害羞:“老师,他们看起来就像中学生一样,岁数也不大呀!要不,再说吧。” 张工一瞪眼:“怎么不行了?罗团长跟我说过,现役军人是士兵的,在三年服役期间是不准结婚的,她们现在年纪小,服役期满,就刚好够结婚年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她们这几个,学习都很优秀,考试都是名列前茅的,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挑一个。不过,我跟你说,你得早点看好一个定下来,要不基地里还有别的小伙子呢!” 侯建梁笑着点点头:“好,我下午再仔细看看。” 其实到了下午也未必敢看。 张工是过来人,难免会替自己的助手着急,于是师徒俩愉快的做了决定。 那边鲍承志领着江筠她们几个人去了后勤部办理工作卡。 在基地里,带照片的工作卡,就是她们的身份证明。 安排宿舍,也是她们六个人一间,带有单独的洗漱间卫生间,睡床也是每人一张标准的单人床。 这个待遇,跟那些做外勤的一班二班的女兵的居住条件相比,实在是好了三倍还不止。 江筠却觉得隐隐不安,她们几个人也不见得特别优秀,却受到这么好的待遇,有点奇怪。 她怕说出来会让何向东担心,准备自己先观察一段时间周围的环境,先琢磨琢磨再说。 比如说洗漱间,她里里外外的看了个遍,确定洗漱间的任意一面墙,都不可能出现透视监视的情况,才放心大胆的走进去洗漱。 中情局克格勃的手段,她在影视作品中见过太多,现在刚好能用上,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何向东跟她挤在一起用洗漱间:“小筠,你在害怕吗?我怎么觉得你连厕所都不敢上了?” 江筠轻嘘一口气:“有你在,我才不害怕呢!” 这次一起住进来的几个人,除了莫晓慧,周玉芬赵志坚齐家平,都跟她比较好,平常也很说得来。 何向东笑嘻嘻的:“这里条件这么好,邵东红要是知道了,更会哭死。” 江筠翻个白眼:“可是这里一点自由都没有,只要在这里执勤,就不能跟家里写信。打个电话,也都有人监听。” 虽然搞科研很伟大,可是付出也比常人要多很多倍,其艰苦艰辛,是物质生活贫乏的老百姓无法理解的。 何向东凑在江筠耳边小声说:“莫晓慧总是在偷偷看你,是怎么回事?” 江筠想想,决定还是不瞒着何向东:“你先别告诉别人啊!莫晓慧在陈家住过几年。” 何向东吓一跳,八卦之心又开始跳动:“她是不是喜欢陈大?” 江筠扁扁嘴,有点犹豫:“还不清楚,没问过。这事儿不能瞎猜,也不能随便问,不管是不是喜欢,问起来都特别伤人心。” 情侣嘛,两情相悦,最要紧的就是互相信任,还有,不追究对方的过去。 这个道理,江筠懂。 但是对于这个年代的原生人何向东来说,就有意思多了:“你放心,我不会吱声的,我帮你留意莫晓慧(的举动)?” 江筠噗嗤一笑,她们几个人的言行举止,可能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还是别做这些傻事了:“不用,咱们都是一起进来的,别让人家发现咱们几个不合。” 何向东笑嘻嘻:“好吧!都听你的。” 齐家平在外面敲门:“你俩快点儿,下午还要学习呢!” 到了军事基地,他们除了学习如何进行技术资料上的交接检查,还要学习如何使用手枪。 凡是值内勤的战士,执勤的时候都必须佩戴一把上了子弹的手枪。 江筠他们几个人就要重新开始学习。 赵志坚的个子比较小,手也小,巴掌大的手枪也有三四斤重,她把枪握在掌心,手都在发抖。 新兵训练的时候,她们用的是步枪在练瞄准。 “没关系,找找感觉就行。”鲍承志比谭鲁晋好说话多了:“装备部会给我们送一批新的手枪过来,听说是国外最新研制的女式手枪,特别轻巧,准星也特别好。” 江筠右手举起手枪瞄准把心,越瞄准自己越没底:“鲍连长,我都能看到自己的手在抖!新式武器能比这个好吗?” 鲍承志看看手表:“你们跟我到弹药库去,他们的车子应该差不多到了。” 这几个女兵比想象中的要优秀,跟做外勤的那20多个女兵相比较而言,这六个女兵简直就是精英,有悟性,又能吃苦。 江筠还是好奇鲍承志为什么对自己有成见,特意站在鲍承志的身边,仰头跟他说笑:“鲍连长,我们的手枪射击要达到几环才能正式佩枪执勤呢?” 她笑的甜甜的。 装备部的押运车恰好在此时拐进了弹药仓库的院子,江筠的这个模样,被坐在驾驶室里的陈援武看了个一清二楚。 第160章 喜欢的菜(一更) 陈援武看到的是江筠的侧脸仰头微笑的样子。 他想起了在师部的小会议室里,江筠也是这样微笑着喊“陈班长,你好啊”。 这样的微笑,最容易让人放下戒备。 陈援武目光微闪,看向满脸热切地盯着装备押运车的鲍承志。 鲍承志全神贯注在给装备押运车行注目礼。 他们警卫连在团长那儿看过手枪的照片,看过相关的资料,团长还说,有大领导来基地检查工作的时候,所有的警卫都将配上最新式的武器,有狙击步枪手枪还有半自动冲锋枪。 警卫连所有战士都翘首以盼。 江筠提的问题不是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佩戴手枪执勤,不光是射击技术要好,还要看警卫的级别,护卫的是什么人。 军事基地里这些专家还没有哪个女专家达到了上将级别,是不需要贴身护卫的。 这几个内勤的女兵,佩戴手枪执勤,也就是做做样子,基本上不会给他们发子弹。 鲍承志的注意力都被装备押运车给吸引了,根本就没看到江筠的笑脸,连她问的什么问题都没心思解答,口令都特别简短:“车来了,让让。集合,跑步离开!” 在卡车装卸以及装备交接的时候,只有指定的值班战士才可以靠近装备部的卡车,其他人员都必须清场回避,即使是相互认识也不能随意打招呼。 六个女兵迅速排好队,小跑步到弹药仓库的院墙外。 江筠是六个人里个子最矮的,排在最尾,在经过卡车的时候,她看着跑在自己前面女兵的后脑勺,突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瞬即收起。 陈援武看起来是目不斜视的,江筠的一举一动却都在他的聚焦范围内。 顿时被这个专属笑容给电到了,心头酥麻酥麻的,心情大好。 押运车开进弹药仓库内,库门紧闭。 陈援武打开车门,跳下车,看着所有武器卸下车点数入库完毕,这才跟保管员严士林打招呼:“严干事,等急了吧?” 严士林笑着说:“我是不着急,外面那帮人才着急,都盼了好多天了。” 陈援武:“怎么,女兵也要配枪了吗?” 严士林笑:“听说是要配枪,哎,我跟你说,这次我们基地来了不少女兵,好几十个呢,刚才你看老鲍带的这几个,是上面特别看好的,可以进到内部的。” 陈援武挑眉,怎么没有从军校直接挑选? 严士林还在继续说:“老鲍可美了,可以手把手地教这些女兵训练咯!” “你看见他们训练了?怎么个手把手教?” “哎,我就开开玩笑。” 陈援武扭头看了严士林一眼:“严干事,可不能这么乱开玩笑啊。小心犯错误!” 严士林浑然不觉:“嘿嘿,我就在这儿关着门跟你说说,咱级别低,也就守守仓库,别的想都不敢想。能犯啥错误啊?” 陈振保闷笑,上前拍拍陈援武的肩膀:“东西都交接完了,咱们出去吧,马上就到饭点儿了。” 趁着这个时候去食堂,说不定还能见到人呢! 这个时候能在仓库外面守着想看武器的,肯定就不是在执勤的,吃饭的时间肯定跟其他人一样。 陈援武抬脚往外走:“走,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军事基地的战士食堂,伙食标准跟专家食堂是一样的,他们装备部负责押运的战士最喜欢的就是来军事基地,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来,是不是在吃饭的时间到,战士食堂的火头兵总会专门给他们做饭菜。 正好是晚饭时间,食堂里几乎每张桌子都有人围坐着。 不知道战士们是不是受到专家学者们的影响,基地的战士食堂没有兵营里最常见的狼吞虎咽的情形。 陈援武选了个可以看到同时两个门口的位子坐下。 陈振保取笑道:“陈干事,今天的菜是不是你最喜欢的?” 押运车队一共是四辆车,神枪手陈振保就坐在第四辆车上,他看见了女兵队伍里的何向东,还愣了一下。后来在仓库里看到陈援武不笑犹喜的神情,还有严干事乱开玩笑时陈援武的反应,就猜出来江筠肯定也在其中。 再一看,以斯文著称的陈干事,打的饭比平时多,吃的速度也比平时慢,坐的这个位置也是最佳观测点,这还用说吗,司马昭之心哪! 陈援武不受干扰,紧盯着门口:“肯定啊!” 陈振保紧挨着陈援武坐下:“那天我没看清,今天我再看看。” 同桌的两个战士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也不吱声,只管低着头笑,同时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要看大家看! 过了一会儿就见女兵们排着队到了食堂门外,食堂大厅里本来还有人在小声说话的,顿时安静了。 内勤外勤的女兵队伍是分开的。 莫晓慧走在内勤队伍前面,进了食堂,一眼就看到了陈援武在低头吃饭,眼睛一亮。 陈振保看着女兵们去窗口打饭,用手肘捅了捅头也不抬的陈援武,极小声:“别装了,来了!” 莫晓慧端着饭盒,朝他们走来,在桌边站定,微笑着打招呼:“小武哥,你来啦!我能坐这儿跟你们一起吃吗?” 陈援武抬头,客套的微笑:“晓慧,坐吧。” 莫晓慧高兴的在陈援武对面的空位坐下来,正好看看陈援武拿起一个鸡爪子准备啃:“小武哥,你以前不吃鸡爪子的呀。我打了红烧肉,你尝尝?” 陈援武礼貌的拒绝:“鸡爪子好吃,我现在很喜欢。我不是怕浪费。” 莫晓慧笑笑::“小武哥,你口味变了。” “做得好,是挺好吃的。” “那你什么时候走?” 陈援武:“吃了饭就走。” 莫晓慧微笑:“你考试怎么样了?” 陈援武:“月底报到。” 莫晓慧不知道陈家发生的分歧,以为陈援武仍旧考的是桂城陆军学校,顿时放心了,笑得很开心:“恭喜!” 陈振保看着何向东跟江筠走到离他们最远的桌子边坐下,背对着他们这边,有点纳闷,就旁敲侧击:“陈干事,你这鸡爪子不啃可就凉了。” 第161章 小醋(二更) 莫晓慧连忙歉意的说:“小武哥,你赶紧趁热吃,我不说了。” 陈援武笑笑:“你也吃。” 低下头继续吃饭不再说话,速度却明显的快了很多。 江筠坐的位置离他太远,跟他坐的又是同一条水平线,他只有扭头才能看见她的背影。 现在不坐过来是为了避嫌吗? 晓慧也在这儿,小筠要是过来,他给介绍一下,大家互相认识,有个照应多好。 他们装备部的身份特殊,军事基地更是个敏感的地方,见到熟人打个招呼,说两句话还行,特意去找人说话就不太好了。 同桌的两个汽车兵都已经吃完先走了,只有陈振保还等着听内幕。 陈援武瞪了陈振保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添乱。 莫晓慧抬起头来,看见陈振保一个劲儿的往江筠那边看,就笑着问:“你们认识吗?” 陈振保摇头:“不认识。” 的确是不认识,那天救完人,陈援武就不让他们靠近,把他们都给打发走了。 莫晓慧明了,她们这些女兵进到基地以来,不论走到哪里,都比较引人注意。 尤其是跟着鲍承志训练的几个女兵,佩戴的标志牌也不一样,别人想多看一眼绝对正常。 莫晓慧想说江筠跟陈跃飞的事,又觉得在这个当口,提别人是不明智的。想了想又问:“小武哥,你什么时候再来?” 陈援武轻咳一声,微微摇一摇头没说话。 莫晓慧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这个问题相当于刺探人家的工作内容了,急忙弥补:“有机会的话,代我向叶阿姨问好。” 这句话更离谱,代她问好就等于把她的行踪泄露给别人知道了。 陈援武左右看看,他们的饭桌附近没有其他人,连忙阻止莫晓慧继续说下去:“晓慧,我得走了。你慢慢吃。” 莫晓慧的饭盒里还有半盒饭,眼看着陈援武端着空饭盒站起来,只好说:“小武哥再见!” 在食堂的门外有个用于洗涮的水池,长长的一排水管子,可容二十个人面对面的同时使用。 陈援武快步走过去,在江筠的对面站定,打开水龙头洗饭盒。 江筠板着脸一言不发,故意不看陈援武。 陈援武有点懵,难道开头那个笑脸是他想象出来的?怎么就这一会儿工夫就生气了? 何向东看看一脸不明所以的陈援武,又看看生闷气的江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筠端着饭盒,准备把没吃的饭菜倒进泔水桶,刚一伸手,手腕就被一个人抓住了:“给我吧,我最爱吃了!” 说着,顺势把她饭盒里的饭菜倒进了自己的饭盒。 江筠一看是陈援武,刚要说话,一抬眼又看到团长罗刚:“团长好!” 罗刚背着手:“你们俩这是干啥呢?” 江筠饭盒里的白米饭和土豆焖鸡块整齐鲜亮,二两米饭总共就吃了几粒米,菜都几乎没动,倒在陈援武的大饭盒里,也占了不小位置。 陈援武把饭盒递给陈振保拿着,自己给罗刚敬了个礼:“罗团长,食堂的饭不错。” 罗刚看了江筠一眼,又看看陈援武:“走吧,那就进去,再陪我吃一点。” 陈援武面不改色:“是!罗团长!”接过饭盒,对拼命忍笑的陈振保说:“你们到车上等我。” 说完,转身跟着罗刚一起又进了食堂。 江筠看看泔水桶。 部队里一直保持着绝不浪费一粒米一滴水的原则,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更是如此,食堂里准备的泔水桶,基本上也就是倒一点骨头,基本上没有其他食物残渣。 刚才她这份饭要是倒进去的话,被团长抓了包,不知道要怎么批评她呢! 陈振保在水龙头下涮了涮饭盒,自言自语的道:“陈干事刚吃完五两米饭,再来二两,不知道会不会撑着。哎,走咯,到车上躺着去。” 何向东等陈振保走远了才噗嗤笑出声来:“小筠,你说你的饭他会不会给吃掉?” 江筠的闷气,在陈援武接过她的剩饭的时侯就散了,一边洗饭盒,一边歪着头说:“肯定不会浪费。” 他俩一起学习的时候,陈援武都是等她吃完了,才把剩下的饭菜全部打扫光。 何向东吃吃的笑:“我们家,我爸就吃我们的剩饭。馒头剩一块没吃完,面条汤剩一口没喝完,我爸都会接过去给吃掉。” 江筠不免有点小得意,轻笑:“我刚才那饭基本上就没动过,不算剩饭!” 何向东关掉水龙头,甩了甩饭盒上的水滴:“团长会怎么想啊?” 江筠停了一下,摇摇头:“团长忙得很,才没空想这些事呢!” 管他怎么想呢,反正没被抓到浪费粮食,不用写检讨,爱怎么想怎么想呗。 团长真的要怎么想的话,那也是问陈援武,不是问她。 何向东小声说:“莫晓慧过来了。” 进食堂之前,江筠还悄悄地说,还没想好一会儿进去的话,要不要跟陈援武打招呼? 谁知道莫晓慧抢先一步在陈援武的桌边坐下来,江筠当场就冷了脸子,拉着何向东扭身儿找了个靠角落的位子,气的饭都吃不下,这会儿肯定不想看到莫晓慧吧? “别说话了。”江筠洗碗的动作放慢,开始一厘米一厘米的擦洗手中的饭盒。 莫晓慧走近,跟她俩打招呼:“吃完啦?你们今天吃饭挺快的。周玉芬她们怎么没一起啊?” 江筠哼了一下,莫晓慧要是不去跟陈援武打招呼的话,也会跟她们坐一起的,这是明知故问!是想挑衅还是想炫耀啊? “今天的菜我不太想吃,就没吃。”江筠故意挑剔。 莫晓慧好奇:“今天的菜都挺好吃的呀,你没吃,一会儿晚上不饿吗?我好像看到你打饭了呀。” 江筠关掉水龙头,扯了一下嘴角:“看着就饱了,一口也不想吃!我跟向东先走了啊!” 莫晓慧洗了饭盒,去看泔水桶,里面什么也没有。 真是奇怪,嘴上说不吃,又没倒掉,矫情吧? 莫晓慧摇摇头,懒得再想,反正江筠谁的好意也不接受。 第162章 加餐(坤极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11) 陈援武到食堂窗口又要了一勺辣椒酱。 这是江筠说过的,每次吃不下饭,又不得不吃的时候,就把饭拌的又咸又辣,就能吃得下去了。 食堂的大师傅是山西人,油泼辣子做的特别香,而且还有一个特点,闻着不辣只香,吃着又辣又香。 陈援武见过能吃辣的南方兵,那个辣椒味儿,隔着老远,都能呛得人打喷嚏。 闻着一点辣味也没有,他也没有多想,把辣椒酱浇到米饭上,把米饭拌得又红又亮。 罗刚还把自己的饭盒往他面前推:“有红烧肉,尝尝?陈干事还挺能吃辣,南方人吗?” 在女兵面前这么会来事儿,不像是大老爷们作风。 陈援武看看油乎乎的红烧肉,他已经很饱了,没什么食欲:“我就是京城人,这个辣子做的好,我挺爱吃的,有战友就喜欢吃这个辣子,把我们都带出来了。” 罗刚笑了:“挨嘛,咱俩差不多老乡了。” 陈援武点点头:“听出来了,您口音挺明显,卫城的。罗团长,您吃饭吧,我这儿有。” 罗刚的口气不容拒绝:“夹一块尝尝,好吃着呢。” 陈援武没办法,硬着头皮夹了一块红烧肉:“谢谢!” 罗刚又给夹了两块过去:“别客气,好吃就多吃点儿!不够的话我让他们再给你打一份,基地就这点好,不管多好的菜,爱吃的话,管够!” 罗刚的话多少透着得意。在水池那里的时候,江筠那样一看就是要倒饭的,他这个当团长的还没出声制止呢,就被陈援武给挡了。 小样!押车来送个东西,就想泡妞?看着多好的一个小伙子啊,怎么就想不通要挖他们基地的墙角呢?装备部那边就没女兵了吗?小胳膊伸得太长了吧?挺会用招,还吃人家剩饭,小样,那我就多给你吃点儿,看撑不死你! 罗刚转头又喊勤务兵给打了两碗汤,硬是塞给陈援武一碗:“陈干事,喝点汤,看你出这么多汗,热得!啧啧啧!” 陈援武给辣得满头大汗,硬是把江筠那份米饭给吃了个干净,一边吃着加餐,一边在心里使劲感谢食堂的大师傅,这辣子做的太好了,太解腻了! 要不然,那几块分量十足的红烧肉,能把他嗓子眼儿堵死。 罗刚满意的看着陈援武撑得筷子都抬不起来了,当面吩咐勤务兵:“拿饭盒打两份菜给陈干事带上,他们回去晚了,家里肯定没饭了,再带二十个馒头二十个鸡蛋给他们在车上吃。” 陈援武哭笑不得,这才知道罗刚这是整他呢,本来刚才这盒饭,他就可以带在车上吃的,这都把他撑的差不多了,再来这一出。 罗刚还不放过他:“陈干事,你有二十了没?” 陈援武笑笑:“已经二十一了。” 罗刚哦了一声,明褒暗贬:“不错,二十一岁就已经提干了。你看着像个秀才呀,就跟我们基地的那些专家差不多,他们也是二十多岁,级别比我还高,有的都是师级军级干部了,了不得。” 陈援武还是笑笑:“人家贡献大,肯定比我强,是我学习的榜样。” 这是冒犯了基地的规矩了,他还是低调认小吧。 罗刚呵呵:“那你在这坐着,我先走了,还得开会学习!” 最后,陈援武拎着两大兜子馒头鸡蛋两盒菜走去车队,陈振保的眼珠子都快掉了:“这是奖励你不浪费粮食呀?卧槽,早知道那盒饭我吃呀!” 陈援武没好气递过去:“拿去拿去。” 这是罗刚在警告他呢,再不滚蛋就撑死他。 上了车,陈援武都坐不直了,得靠着才行:“一会慢点开,别使劲踩油门。” 汽车兵郎达嘿嘿笑:“好嘞!” 郎达跟向思仁一个宿舍,早就听向思仁跟他们鹦鹉学舌了几十遍,虽然每次版本都有变化,台词也不尽相同。 陈援武板着脸:“回去别乱说话。” 郎达急忙点头:“知道知道,老向也不敢乱说的。” 他们都是私下说笑而已,要是让领导知道了,就不会给他们派这条线的任务了。 陈援武正色:“出发!” 汽车驶出军事基地老远了,陈援武的脸上还带着笑容。 这两趟出任务圆满极了。 以后只要是放假,他就回装备部跟着到军事基地出任务,下次再来,小心一点,尽量避开罗刚就是了。 罗刚进了会议大厅,给新到的战士做学习前讲话。 军事基地的重要性,关乎世界人民的未来。 科学家的重要性,关乎全国人民的未来。 所有的战士,必须用生命保卫军事基地保卫科学家。 ……接着又是吧啦吧啦的提升激昂斗志的语录宣读。 最后总结到:“我们要时刻牢记自己的光荣使命和肩负的责任,凡事要以军事基地为重,千万不要被糖衣炮弹给迷惑了!”说到这儿,罗刚的眼神往内勤女兵的位置这边溜了溜:“好,现在由侯将军给大家讲课,你们都认真点。” 江筠暗暗吐了口气,她知道团长是在说她倒饭的事,好在最后没有点名批评她。 江筠跟何向东偷偷对了个眼色,轻轻眨了眨眼睛,这事就算就此揭过了。 坐在同个位置的莫晓慧就没这么轻松,罗刚团长那一眼,她以为是在说她吃饭的时候跟陈援武坐一桌说话了,顿时脸红红的,有些不自在。 她光记得要显摆自己跟陈援武的熟络,却忘了基地的保密规定。 侯建梁走上讲台,给大家放幻灯片。 会议室的灯灭了,一片黑暗,看不见相互间的神情,这让莫晓慧稍稍心安。 幻灯片讲课,在七十年代尚未普及,只在极少的科研单位有这个条件可以使用。 讲述的内容,就是如何辨别保密口令。 侯建梁平时腼腆内向,一到了自己的专业范围内就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健谈,一张只写有几十个字的幻灯片,他讲解得特别细致,说的每一句话都跟幻灯片上的内容有关。 讲课结束,会议室的灯又亮了。 侯建梁的目光不由得又向内勤班的位置飘过去,看到有人举手:“莫晓慧,你有什么问题想问?” 第163章 印象深刻(阿窝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12) 莫晓慧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举在会议椅的小桌板上。 这一定是刚刚用手撑着额头想心事想得入神了,她把头抬起来,手却没放下去。 被侯建梁这么一点名,莫晓慧只好站起来,支支吾吾了两声,急中生智:“要是有人外表一模一样,声音动作也模仿的一模一样,再用同样的口令,我们也没有办法识别出来呀,又该怎么办呢?” 这两年回到桂城陆军学院的家,莫晓慧在父亲那里也听说了一些国外的间谍手段,就是事先找到一些跟某国元首或者元首夫人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经过筛选,培训,严格训练,在言行举止上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再趁机进行阴谋活动。 这些都属于内部资料,属于机密,只在特定的渠道传播。 当莫晓慧提出来的时候,侯建梁来了兴趣,这些问题也是他正在攻克的难题。 指纹和声纹的辨识技术,在世界各国都是抢着研发的,主要还是用于国防。 “莫晓慧,你这个问题提的很好。”侯建梁看向这个笑起来很温柔的女兵,只要说到专业性的问题他就忘记了害羞:“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用到国际上最尖端的科技。” 只是目前还没有几个人做得到——这句话还不能说,说出来就是灭自己威风。 莫晓慧还没有从突然被点名的懵懂中出来,听侯建梁这么一说跟没说一样,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是什么样尖端的科技呢?咱们基地有吗?” 侯建梁正想说,当然有,猛的想到自己正在讲课,他想说的内容属于保密性质,还没有得到张工的确认,还没有写成研究报告向组织上汇报,不能在实验室以外的任何地方提起。 但是,他又好想跟这个女兵多讲几句怎么办? “莫晓慧,关于尖端科技我会在下一堂课再讲。到时候我会专门来回答你这个问题。” 莫晓慧,这个长相温柔的女兵,他记住了! 侯建梁心情愉快的收拾好学习材料,回到科研室。 给那些战士讲课,只是他工作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加班加点地攻克组织上交代下来的任务和难题,才是他的工作日常。 张工感觉到这个助手的不一样:“小侯,今天的课讲得不错呀?” 侯建梁想起莫晓慧等着他回答问题时专注的眼神,感觉自己特别受到这个女兵的重视:“嗯,莫晓慧提了一个好问题,跟我研究的课题刚好不谋而合。” 张工愣了一下,在新兵连的时候,最爱问问题的是江筠,这个愣徒弟千万别弄错了:“你确定她叫莫晓慧?” 侯建梁奇怪的看着张工:“老师,我点了她两次名,应该不会错吧?” 他搞保密识别的,认人都认错的话,还怎么讲课啊?他的职称转眼就得撤下去。 老师还跟他提起说找对象的事儿呢,不好意思跟人说话不等于不认识人啊! 张工略微感到遗憾,他觉得江筠在公在私都更适侯建梁。哎,年轻人的事,只要年轻人自己喜欢就行,喜欢就会上心,上心就能成。 基地里优秀的小伙子挺多,再帮江筠物色个合适的,十五岁,来得及。 张工点点头:“来吧,小侯,去实验六组看看,他们刚计算出来的数据,已经有进展了。” 师徒俩忙得连轴转,只要听说有一点点新的进展,就能让他们所有的困倦全消,立即变得精神勃勃,再次投入到工作当中。 话说已经被人看上了的莫晓慧,回到宿舍,借着梳头发,站在窗边,从窗帘缝里看着外面黑乎乎的院子,以掩饰自己的懊恼,这一天过得忽上忽下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赵志坚没看出来,还在兴致勃勃的问:“莫晓慧,我觉得你肯定不会随随便便就提出那样的问题,你肯定看过好多资料了,我觉得你懂得特别多。你跟我们说说呗。” 被老师夸奖,被领导重视,多学多干,到最重要的岗位上去,这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 莫晓慧尴尬的笑笑:“我今天有点累了,我认床,我怕明天早上起不来。” 这个借口实在是很烂,新兵连三个月的训练怎么不见她认床? 赵志坚故作无所谓的跳起来:“那你先去洗洗吧,我等你用完再去。” 只有一个洗手间,大家轮着用会占不少时间,到了基地分了新宿舍,她们决定两个人一组一起使用洗漱间,江筠何向东从来都是同出同进,周玉芬齐家平在新兵连的时候床位是对着的,自然而然的赵志坚和莫晓慧就分成了一组。 赵志坚已经把自己和莫晓慧当成了一伙的,谁知莫晓慧还不领情,当场就有点不高兴了。 想当初,在新兵连的时候,江筠从来都没有嫌过她笨,只要她提出的问题,江筠都会想办法替她解决。 两相一对比,赵志坚就不想跟莫晓慧一块使用洗漱间了。 女孩子之间表达友谊,方式千奇百怪,拒绝友谊就只有一种方式,就是疏远。 莫晓慧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可是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讨好赵志坚了。今天已经说错好几次话了,再说只怕就是说多错多。 暗暗叹了一口气,莫晓慧转身去拿毛巾脸盆。 江筠何向东已经洗漱干净,搬了两张凳子,面对面的坐着,江筠一手拿着她那块双面镜,一手拿着梳子对镜梳头,何向东在编麻花辫。 这是江筠的隐疾。她摔过头以后,后脑勺还是会经常隐隐作痛,碰到水或者大汗淋漓,都会头痛难忍,不小心处理的话特别容易意识模糊。 所以每次洗完头发,她都要用好几条毛巾把头发擦半干,再用梳子把头发梳通梳干。 借着照镜子,江筠也观察莫晓慧好一阵子了。 她在等着莫晓慧先提起陈援武。 等来等去,等到了莫晓慧得罪赵志坚,这是老好人莫晓慧第一次得罪人,有点不科学。 莫晓慧进了洗漱间,何向东立即小声问:“赵志坚,怎么回事啊?” 赵志坚撇撇嘴:“有人夸就了不起了呗。” 第164章 明争(一更) 莫晓慧真的夜不成寐。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有好多个个声音在说: “你泄密了,你违反保密原则了!” “你被糖衣炮弹击中了!” “你听课走神了,不配做内勤!” ……白天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无不让她自责不已,她真的很想回到下午的时候,把今天从头再重新来一遍,她一定会换一种方式去找陈援武说话。 莫晓慧听着闹钟哒哒哒的走着,难受得不行。 她一睡着了就会惊醒,恍惚觉得闹钟马上就要响了。可是醒了一看闹钟时间还没到又开始着急自己睡少了,一会儿到了白天训练的时候又不够精神。 相比之下,江筠何向东她们几个睡得就很安稳,呼吸声轻柔而均匀。 说真的,莫晓慧很羡慕她们交流方式,但是她自己真的做不到。 今天只不过是第一天到基地,几个女兵之间的相处模式就让她感觉透不过气来。 在陈家的时候只有一个陈静,她觉得自己是姐姐也是客人,哄一哄让一让都是理所当然的。这么些年下来,她对陈静比较了解,已经总结出来一个讨好的模式,很快就能让陈静转怒为喜,叶清音为此总是夸她懂事是个好孩子。 现在同住的其他五个女兵,简直就像五个大陈静。 这让莫晓慧感到莫名的委屈,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又一起开始的新兵训练,她做得比别人还更优秀,凭什么她就得哄别人高兴?她不高兴的时候谁来哄? 在陈家的时候,她还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还能自己疗伤。 自从进了新兵连,一直到现在,她几乎都没有独处的时候,每时每刻都活在别人的目光之下,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必须时刻保持小心翼翼。 她发现,想赢过江筠一点也不容易,形势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简单那么乐观。 胡思乱想了一夜,闹钟终于在莫晓慧睡着的时候响了,还是齐家平推了她一下,她才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吃完早饭后,莫晓慧没有跟着去外勤宿舍找战友聊天,而是独自回了宿舍。 路过专家宿舍的小院门口时,莫晓慧迎面遇见忙了一个通宵刚刚才回宿舍休息的侯建梁。 “莫晓慧!”侯建梁高兴的打着招呼:“你现在有空吗?我跟你说说你问的那个问题。” 莫晓慧有空,只是没精神没心情而已。 做惯了懂事的乖孩子,莫晓慧还是有礼貌的停下来:“侯少将,我有空,我就是怕您太累了,要不您还是先去休息,等上课的时候再跟我说那个问题呗。” 侯建梁兴致勃勃的:“没事我不累,很快,五分钟就好。” 然后,就着小院门口的门和门框,侯建梁给莫晓慧演示了一下在科幻小说里提到的一些大胆的设想,是如何通过科研实现的。 “怎么样?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莫晓慧微笑:“能听明白,您说的最清楚了。” 侯建梁高兴的搓了搓手:“我看了你的考试卷,全对,你是高中毕业吧,怎么没考大学?” 这句话戳中了莫晓慧的痛处:“如果不当兵的话,我现在已经考上大学了。” 侯建梁一听就有点惋惜,高中毕业跟大一新生的距离就只有一个暑假而已:“你成绩这么好,执勤有点可惜了,我还缺个助手,你有没有兴趣?” 莫晓慧眼睛亮了,当然有兴趣,太有兴趣了! 当少将的助手,怎么也得是个团级干部吧,考上军校,读几年书,毕业后,假如分配到基地,还不就是给这样的人当助手的吗?既然出路都是一样,现在机会来了,又怎能轻易放过?立即响亮的回答:“有!” 侯建梁又来了精神,不想回宿舍了:“我这就去跟我老师说说,马上打个报告给你申请一下,就不用让他们去别的地方调人来了。” 莫晓慧行了个军礼:“谢谢侯少将!” 看着侯建梁转身又回科研室去了,莫晓慧走路都变得轻快,她就说嘛,老天爷还是眷顾她的,实力和成绩能证明一切! 莫晓慧的喜悦是显而易见的。 在训练的空隙,江筠忍不住偷偷的嘀咕:“向东,你猜莫晓慧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开心?昨天晚上她还难受的睡不着呢。” 何向东也纳闷:“猜不着,早上出操的时候,她都还无精打采的。”接着大胆猜想:“是不是赵志坚跟她和好了?” 赵志坚的提议被莫晓慧拒绝之后,再看到江筠何向东周玉芬齐家平都是两两配合行动,顿时觉得自己落了单,很没意思,跟江筠她们几个说话都很少,早上起来整理内务出早操,都有些闷闷不乐。 江筠摇头:“赵志坚才没这么重要呢。你没看莫晓慧从昨晚到现在也没理赵志坚吗?” 何向东一拍心口:“也对哈,按照莫晓慧的习惯,早就主动去跟赵志坚说话了。这事儿肯定有问题!” 江筠想了想:“我找机会问问看。” 何向东:“问什么?问陈大的事吗?昨天她吃饭的时候,旁边有谁来着?那一桌好像都是陈大他们的人,怎么问呢?” 江筠头冒黑线:“说的好像我要跟她抢男人似的!跟莫晓慧什么都能问,就是不能提陈大啊!” 蒙着头瞎猜,找别人了解情况,还不如直接找当事人当面问,问得又清楚,问清楚了心里还痛快。 鲍承志吹集合哨,打断了她俩的聊天:“内勤班的听着,下午进行演习训练,后天全体演习,上级下达了指示,我们必须完成任务。” 演习训练,就是进行各种灾难预警的训练。 基地的预警,主要是火警和空袭警报。 鲍承志给她们做了讲解和演示:“下午就按照这些项目训练,解散。” 周玉芬偷偷吐舌头:“听连长这么一说,咱们这个训练那不就像拍电影一样吗?哎吗,太刺激了!还有那个警报的响声,三长两短,两短三长的,我真怕我记不住。” 到时候演习,警报什么时候拉响不会预先通知,还有人要假扮伤员参与。 第165章 明斗(二更) 两天的预警演习,紧张程度就像战备。 战士们除了各项训练,还要进行文化学习,以便尽快的适应军事基地随时出台的新的保密方案。 要考核的内容特别多,有的战士就连在食堂排队吃饭的功夫也不放过。 江筠恍然有一种身处校园的错觉,只不过校服换成了军装而已,这个情景她太熟悉了,太亲切了。 回到宿舍,她们也是在相互对口令,相互提示演习的方案内容。何向东周玉芬齐家平赵志坚的学习方法都受益于江筠,凡是在课堂上听不懂的,她们在私底下都会向江筠请教。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以前考试只要张张嘴动动脑子就行,现在是实地预警演习,除了听从行动指挥,遇到紧急情况,她们还要实施救护。 在强烈的责任感面前,每个人都觉出了自己肩负着神圣的使命。 齐家平都忍不住了:“江云,你怎么比莫晓慧还紧张?” 为了演习,现在宿舍里的人都改口叫她江云,以免在演习的时候喊出小筠来,被发现一次都要扣分的。 在考试和训练面前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江筠,表现出一反常态的严肃紧张。 江筠是真的好紧张,预警演习比他们进行的新兵训练要繁琐十倍还不止,在灾难大片上看到的三滴灾难场景带来的感受,都不及现实中亲身经历演习来的真实。 再看莫晓慧,一到考试就最具备严肃认真气质的莫晓慧,刚好跟江筠相反,表现得极其轻松,好像她在这次演习里面扮演的角色就是等待救护的。 江筠也发现了,莫晓慧的变化,反差特别大——莫晓慧表现出来的轻松是一直极有自信的轻松。 莫晓慧以前跟她说话的时候,眼神是闪烁的,不敢与她对视。 现在莫晓慧看到她,恨不得用眼神告诉她说,我不怕你。那眼神甚至还带有一丝挑衅的意味。 江筠也不明白:“齐家平,你看到领导找她谈话了吗?” 齐家平摇头:“她一直都跟咱们在一起啊,就是在上侯工的课的时候,课后会去提问。” 江筠心一动:“提问?都问些什么?” 齐家平还是摇头:“我听过一回,问的都是课上说的,而且我觉得她问的问题很简单,好像是故意去找他请教似的。” 女孩子们都很敏感,谁刻意讨好谁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筠暗暗点头,这就对了,莫晓慧一定是在某个领导那里得到了夸奖才会这样。 莫晓慧有意接近侯建梁,是想露脸还是想跟她一争高下? 不过,侯建梁是张工的助手,他们所有的女兵都知道张工对江筠是高看一眼的,莫晓慧争得过吗? 江筠怎么也不会想到,侯建梁会打报告让莫晓慧当助手,更没想到这份报告很快就批下来了。 张工拿着批复的报告,有点儿激动:“小侯,我不是说了要报两个名额的吗?” 侯建梁早有准备:“老师,上头本来给我安排助手就说过只调一个来,如果我申请两个名额的话,他们会对我有意见的。” 侯建梁的申请报告,在交给张工签字的时候,张工考虑到工作需要,还有对江筠能力的认可,就让侯建梁加了一个名字上去。 正对莫晓慧心生好感的侯建梁,趁着每天早上莫晓慧独自回宿舍的功夫,在专家小院门口等着偶遇,把自己写了申请报告的事告诉了莫晓慧。 莫晓慧故作难过的告诉侯建梁,江筠的成绩比我好,又有张工撑腰,申请报告交上去的话,如果只批准一个名额,那个人肯定就是江筠。 侯建梁看到莫晓慧的眼泪,就心软了,把申请报告分成两页写,写了两份,给张工看的时候是两个名字的,让张工顺利的签了字,在交上去的时候,就把写有江筠名字的那一页给撤换。 “老师,我在交申请的时候,上次就说有可能只批一个名额,问了我想留谁?所以我就……”侯建梁也怕张工去对质,拼命想掩饰,想弥补:“老师,咱们还有那么多实验项目,随时可以再申请助手。要是莫晓慧做的好,其他几个女兵都可以申请进来做助手。” 侯建梁原本想替莫晓慧说好话,让张工不要反感。 结果他的提议提醒了张工:“也行,先让她做着试试看。” 就这样,莫晓慧堂而皇之的成了侯建梁的助手。 这个任命宣布,是在预警演习的头天晚上的正风学习会上宣布的,在内勤女兵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作为专家少将的助手,工作时间就要跟随专家的作息时间走,莫晓慧就不用再跟着内勤按时按刻的出操执勤了。 散会后,莫晓慧被主任喊去谈话,宿舍里几个女兵炸了锅一样,还没有从震惊中抽离出来。 赵志坚撇嘴:“我就知道,侯工那天那么夸她,就是有目的的,怪不得不想跟我说话呢,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齐家平了然:“我说她怎么那么轻松呢,肯定是一早就知道侯工要让她当助手。” 何向东不服气:“小筠,我就没想明白,明明张工是看好你的,就是因为侯工上课的时候,莫晓慧提了问,这样就让她去当助手了吗?你也可以申请当张工的助手啊。” 她们几个人的主心骨江筠,不慌不忙的挥了挥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莫晓慧能当侯工的助手,不一定就很轻松。咱们虽然才来了三天,可是你们发现了没有,那些专家的作息时间是不固定的,他们忙起来,奋战三天三夜不吃不睡的情况都是有的。” 周玉芬啧啧:“不用出早操了,也不用执勤,那她要是跟着专家忙起来,也是几天几夜不吃不睡,劳苦功高的,她回来休息的时候被咱们打扰了怎么办?总不能她在宿舍休息的时候,咱们就不能回来了吧?” 莫晓慧推门进来,看了看一脸尴尬的周玉芬,又看看其他几个人,轻松的笑:“没事,我不怕吵的。唐主任说了,等专家楼那边的新宿舍盖好之后,重新给我分一间。” 第166章 明面(阿窝打赏的和氏璧加更16-13) 莫晓慧表现出来的轻松友好,让其他几个人顿感气闷。 好像她们几个有多嫉妒似的。 这种无形的踩低,宿舍里一下子就冷场了。 偏偏莫晓慧像是没看出来,还笑着说:“你们继续聊啊,真的,我挺喜欢听你们聊天的!” 齐家平站起来拉张凳子给莫晓慧:“别光听啊,我们也听你聊一聊。” 赵志坚蹭地跳起来:“你们聊,我去洗漱。” 周玉芬也尴尬地站起来:“赵志坚,我跟你一起去。我好像长了根白头发,你帮我找出来拔掉。” 一下子走开两个人。 莫晓慧仿佛全不介意,走过来坐下:“我也不太懂怎么聊天,就听你们聊就可以啦。” 何向东没地方可去了,就挨着江筠坐好:“听我们聊,你想听我俩说相声吗?” 江筠推推何向东:“我才不跟你说相声呢,我去倒杯水喝,你要不要喝水?” 何向东站起来:“算了算了,你坐着,我去放杯子,顺便给你带过来。” 江筠也不客气,还点提要求:“好,要温乎的。” 何向东走到写字桌边,把自己的杯子贴墙放好,再拎起暖壶往江筠的水杯里兑了一点热水,端过去双手递捧给江筠:“喏,刚刚好。” 莫晓慧看得目不转睛,夸奖道:“何向东,你真会照顾人啊!” 何向东眉头微微皱起:“反正我也要过去放杯子,顺手给她把水带过来,怎么就叫照顾人了呢?” 莫晓慧笑着解释:“我看他们男兵喝水都共用杯子,你俩这么好,我以为江云会用你的杯子喝水呢。” 何向东有点生气了,这是在说她俩关系不好了吗:“小筠不爱跟人家共用杯子……” 江筠打断何向东的话:“莫晓慧,我喜欢有人照顾我!” 莫晓慧怔住。 江筠的笑容有点冷:“谁不喜欢被人照顾呢?我们俩本来就要好,只不过刚好是何向东喜欢照顾人,我喜欢被人照顾。” 如果换做别人,江筠就会用另一种方式说“就是因为我俩特别要好,所以何向东才照顾我的啊,如果你愿意照顾我,我也可以跟你很要好啊”,这么说的话,两个人就算不会成为朋友,也不会渐生龃龉。 像莫晓慧这么优秀的人,要是能好好调整,还是可造之材。 可惜一开始莫晓慧就把她江筠当假想敌,现在又处处想高她一头,就冲这个心量,江筠就没法把她当朋友。 江筠举起自己的杯子给莫晓慧看:“你瞧我的杯子,看起来发亮的吧?我当然也能洗这么干净,但是她能每天都把杯子洗得发亮。” 跟一个有洁癖的人当朋友,也挺不容易的。 到了基地之后,他们最大的福利就是每人都领了一个带盖儿的陶瓷水杯,何向东最喜欢的就是把杯子刷得发亮,说这样喝水都感觉特别甜。 莫晓慧愣愣的听着,脸上的笑容极不自然:“我听说基地里的水,都是山上引过来的,所以喝起来会很甘甜。” 何向东翻个白眼:“那当然啦!我们家的水龙头里接出来的水都是一股漂白粉味儿,要烧开两遍才能勉强入口。新兵训练的时候,就一个牙缸,又喝水,又吃饭的,喝个水,又是漂白粉味儿又是饭菜味儿,我一口水也喝不下!” 江筠扭头看着何向东:“听说他们专家都有茶叶发,到时候咱们跟莫晓慧要几片来尝尝。”转头看向莫晓慧:“可以吗?跟你要几片茶叶?” 莫晓慧下意识的点头:“当然可以啦。”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一领到茶叶,就马上拿来给你们尝尝。” 江筠微笑:“那我就先谢谢你啦!” 莫晓慧有点受宠若惊,这是她当兵以来第一次有人跟她说谢谢,之前训练她累的要死还要照顾别人,也没人领情:“客气什么呀,咱们都一个宿舍的。” 江筠笑:“很快就不是一个宿舍的啦,到时候你一搬走,我们想要喝茶叶就没了,闻味儿都闻不到了。” 莫晓慧很大方的道:“就算我搬走,你们想喝茶叶,也可以去找我呀。” 江筠大力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啊!到时候你可别舍不得!” 齐家平坐在一旁看着江筠把莫晓慧的脸色说得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既没把气氛闹僵,也没有显出莫晓慧去当专家助手有多了不得,忍不住笑了。 能把明争暗斗的心思,处理得真的就像纯聊天的场面,还真要水平啊,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齐家平捏捏手指头,她们几个人,只有江筠何向东是十五岁,其余几个都是十七岁,同样都是十几岁,江筠岁数最小,个子也最小,说话怎么拿捏的就这么准呢? 江筠把话头甩过来:“齐家平,你笑什么?” 齐家平措手不及的答:“到时候我可不敢去找莫晓慧要茶叶!” 何向东噗嗤笑了:“不敢去要那就最好了,万一你去要,她不舍得给你呢?” 齐家平捂住脸:“是啊,还是别喝了算了。你们喝的时候给我看看色儿闻闻味儿吧!” 宿舍里尴尬的气氛终于在她们几个人的说笑下烟消云散,周玉芬也从洗漱间跑出来,手里捏着一根白头发,夸张的喊:“你们看,我有白头发啦!怎么办呢?我老了!” 莫晓慧笑笑地出主意:“要按摩头皮,你每次洗完头发像江云那样用梳子刮头皮,又舒服,又没有头皮屑,还不长白头发。” 何向东立即拍拍江筠的肩膀:“小筠,怪不得你没有白头发呢,原来就是刮头皮来着。” 江筠呸了一口:“我才十五岁,长什么白头发?” 周玉芬怪叫:“我有白头发,你要叫我阿姨!” 江筠笑不可支:“周阿姨好!” 周玉芬笑眯眯地点头:“哎,乖!明天给你买瓜子吃!” 年纪轻轻就这个好处,可以任意挥霍的岁数,岁数越小,越喜欢扮老。等她们真要长到阿姨这个年纪的时候,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叫她们大妹子。 第167章 里子(加更16-14) 莫晓慧的升迁,宿舍里没有出现她预料中的对立,也没有听到意料之中的冷言冷语,反而个个都在那里神态自若的开玩笑。 莫晓慧心情愉快的想,这就是说,她们都承认我是最拔尖的了!呵呵,唐主任说的对,要的就是心服口服! 隔天早上,莫晓慧没有再跟着内勤班女兵出早操,而是睡到江筠她们出操回来,才伸着懒腰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后直接去了专家组上班。 赵志坚在宿舍里学着莫晓慧伸懒腰的样子:“天哪,这还没开始上班呢,就已经像个专家一样伸懒腰了!这要上了几天班回来,那还不得戴副眼镜来?见面就叫我‘小同志’、‘小鬼’?” 周玉芬也伸了几个懒腰,摇摇头:“赵志坚,还是你学得最像!” 赵志坚气鼓鼓的:“学得像又怎么了,又不会让我去当专家助手!” 周玉芬气馁:“也是,人家有文化。” 赵志坚生气:“你干嘛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齐家平劝架:“好了,听小筠怎么说!就你俩这样,昨天晚上非跟莫晓慧吵起来不可。” “她要不是直接去上班了,这会儿在宿舍的话,我现在就得跟她吵起来。”赵志坚说着说着就把手叉在腰上:“王娟还问我呢,说咱们几个怎么没选去当助手?气死我了!” 周玉芬点头:“是啊,咱们原来二班的都说小筠更适合!” 江筠忍着笑,跟她俩讲道理:“莫晓慧是领导选上去给专家当助手的,领导的眼光总没错吧?莫晓慧成绩好脾气好爱照顾人,对吧?你们可以说别人比她更好,但是不能说她不适合。咱们说她不适合,那就等于说领导选人选错了对吧?那就把咱们跟莫晓慧之间的矛盾,上升为咱们跟领导之间的矛盾了。” 绕口令一般的一大段话,赵志坚扳着手指头来来回回重复了好几遍,终于绞清楚了:“懂了!” 江筠不信,一看赵志坚那模样就还是懵的:“说说?” 赵志坚眨眨眼睛,摇摇头:“说不出来,反正就是不能跟她吵架,要不然领导给我穿小鞋!” 江筠竖起大拇指:“正确!看不出来啊,挺明白的嘛!” 周玉芬撅嘴:“可我还是不服气,怎么办?” 昨天晚上说的那句话被莫晓慧听到了,总觉得说人坏话被听到了显得自己特别没理似的,看到莫晓慧就觉得尴尬。 江筠指着窗外:“咱们当初报名当兵的时候,就是来基地当外勤的。” 再指指自己脚下:“现在咱们可以调来内勤,就已经进了一步。” 又指一指莫晓慧的床:“她能去给专家当助手,又进了一步。对吧?” 周玉芬嘟嘴点头。 江筠指着脚下:“你们还记得留在新兵连的邵东红聂小岚吧?她们俩是退了一步。 至于别人还能进多少步,那是别人的事。 咱们已经比原来进了一步,这就够了。” 齐家平呼了一口气:“小筠,昨天晚上咱们跟她开玩笑说话,好像是拍她马屁似的,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就不生气了,开头还梗着心口不舒服呢。” 周玉芬觉得有点委屈:“那咱们还得跟她说说笑笑啊?” 江筠点头:“伟人还说要国共合作呢是吧?打不过人家还要打,那是……” 何向东接上来:“鸡蛋碰石头!” 江筠笑:“咱们好好学习,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好机会等着咱们呢,是吧?明天进行预警演习,等演习结束,咱们再听向东唱歌吧!” 周玉芬长出一口气:“好了,我也舒服了,赵志坚,咱们去外勤班玩吧。” 齐家平:“我也要去。” 发现自己已经做得比原来更好了,想想心里就痛快,必须出去走走! 何向东知道江筠肯定还有想法,必定不是劝人不生气这么简单:“小筠,现在就咱俩,你赶紧说说怎么回事啊?” 不问清楚,心里总惦记! 江筠:“我只想平平安安在这里呆满三年,然后出去考军校,再接我姥姥姥爷出来跟我过。陈大的事,莫晓慧要是知道了,肯定还会跟我较劲。你看她现在动不动还把唐主任搬出来说,把她惹急了,不知道她要搬谁出来砸咱们呢!既然她这么有能力,就让她贡献力量呗,咱们得帮她扎根啊!” 在基地,她们几个小女兵几乎与世隔绝,没权没能力,最要紧的是不树敌。 麻蛋的,侯建梁的目的辣么明显,瞒得过江筠同学的火眼金睛那就有鬼了! 何向东捂嘴笑:“好,明白。” 江筠翻个白眼:“明白的话,就好好准备诗朗诵!” “一定一定,包你满意!” “傻瓜!要让大家满意!” “是!” 军事基地是新建单位,还没有文娱活动,她必须想办法让何向东发挥潜能,像林安平带的通信连那样时不时搞个内部联欢会,劳逸结合,也是一种能力。 等别人修路,不如自己先种树。 闹钟叮铃铃响了。 江筠何向东快速扎好皮带,跑步去射击训练场。 今天进行新型手枪的认识和使用,只有他们内勤才有这项训练,不跑快点,就得让那帮男兵占先了。 鲍承志掐着秒表:“合格!你们五个今天跑的都不错呀!” 还以为这几个女兵会闹情绪,一个个跑的没心没肺的,成绩比平时还好,这种心理素质,完全适合担任内勤警卫! “他们男兵还在进行手枪练习,靶场位置不够。一小时以后才能空出来,你们是在这里做射击瞄准还是做其他训练?” 江筠报告:“连长,我个人要求进行五公里长跑!” 鲍承志以为自己听错了:“跑完了(五公里)你还有劲儿训练吗?” 江筠立正:“有!” 鲍承志喊口令:“向右转!起步,跑!” 江筠撒腿就跑。 她把宿舍的几个战友安抚了,自己的心里还有着一股气呢,不跑一跑消耗掉,不是变成皮球一碰就跳,就是变成气球一扎就破。 在军营里,跑步也是她唯一可以进行静心的方式。 第168章 助攻(一更) 江筠在大操场上跑五公里。 她今天其实是有点情绪的,很想借着跑步出出汗,把情绪挥发掉。 初秋的气候凉爽干燥,江筠跑了三圈都没见汗,这让她躁得有点抓狂,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士兵训练考核的时候,女兵的达标成绩是轻装二十三分钟跑完全程。 鲍承志看了一眼手表,按照江筠这个速度,十九二十分钟就能跑完,这是想赶上男兵吗? 再看看几个认认真真趴在地上做瞄准练习的女兵,得意之情油然而生,他亲自带的这几个女兵参加预警演习一定能让人刮目相看。 团长罗刚和政治处主任唐兴华为了圆满完成军事基地的第一次预警演习,正在各处实地检查。 路过大操场边,看到紧咬牙关握拳疾跑的江筠,两个人不由得同时停下了脚步。 唐兴华笑了一下,跟罗刚说:“怎么就她一个人在这跑?这是训练呢还是?” 罗刚仔细一看,这不就是那个叫将军的吗?对,好像改名了:“鲍连长!江云是怎么回事?” 鲍承志赶紧过来敬礼报告:“罗团长,唐主任!我们内勤在等靶场,江云请求进行五公里长跑训练。” 罗刚以为自己听错了:“自己请求的?跑这么快干嘛?” 鲍承志心里偷笑,看吧,不是他一个人觉得奇怪,江云干嘛要跑又跑那么快,他也不知道:“我们内勤今天跑步成绩都达优。” 唐兴华点头:“这个精神状态很饱满!用这个劲头去参加演习,肯定能完成任务,值得大家学习!” 不错不错,不愧是军人的后代,不愧是精挑细选的好苗子! 军事基地来的这一批兵,都是军人子弟,父母辈的官职都在营级以上,所有人的履历,档案都在政治处。 像莫晓慧,政治背景和文化水平在这批女兵里就是佼佼者,专家组侯建梁的申请报告一交上来,政治处二话不说就批了。 这样的好苗子,能创造出更好的成绩,那就更好了! 江筠跑完五公里,喘着气过来:“报告连长,五公里跑完成。” 唐兴华这几天忙着开会,这些女兵的名字和人,他还对不上号:“你叫什么名字?” 江筠转过去敬礼:“报告唐主任,我叫江云!” 唐兴华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原来就是你呀!跟照片上不太像啊!” 履历表上的黑白照片,有着懵懂少女的青涩和无措。 眼前的江筠,面色红润,瞳仁黑亮,看起来英姿飒爽。 江筠敬礼:“报告唐主任,本人如假包换!” 唐兴华乐了,人也能造假混进来,军事基地麻烦就大咯:“你叫将军的时候看起来就是个小姑娘,现在换个小姑娘名,又像个将军的样了!你知道你的名字是谁改的吗?” 江筠摇摇头没吱声,不管谁让改的都讨厌,整天喊着破四旧,没犯名讳都要人家改名,太霸道了。 唐兴华接着说:“我给改的!如果是你是男兵,我就不给你改了,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嘛!不过你的名字也不算改了,就是叫法不一样,将来你退伍了,或者是去地方工作,还是可以叫回来。怎么样?我这个办法好吧?” 江筠大声道:“好!主任辛苦了!” 唐兴华笑眯眯的:“不辛苦不辛苦,你能领会我的意思就好了!” 江筠又答:“唐主任考虑得细致周到,团长和连长传达得也很清楚!” 唐兴华更高兴了:“过两天演习完了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要跟你谈!” 罗刚震惊了,刚才当着大伙的面聊天,这会儿又当着大伙的面安排工作,唐主任这是要闹哪样,赶紧给身后的卫兵打了个眼色。 卫兵上前一步:“报告团长,九号目标检查完毕!” 唐兴华这才醒过神来,咳了一声:“罗团长,我们去检查下一个目标。” 罗刚:“鲍连长,你们继续!” 走了十几步,唐兴华的笑容还没完全收起,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趴到地上去练习瞄准的江筠,对罗刚道:“罗团长,侯工的报告,我们政治处研究了一下,准备在这批女兵里,再挑几个,送到军校去培训半年,回来后安排在专家组做特勤。” 罗刚点点头:“行,我们警卫团一切都服从组织安排!” 唐兴华笑着说:“这个叫江云的女兵,她父亲在我军也是个人才,相信这样的家庭培养出来的孩子,会大有作为。” 罗刚明白,江筠已经进了候选名单了:“一共要挑几个人?什么时候要?” 唐兴华边走边想,其实做特勤这个想法是他临时想出来的,一会晚上他回政治处再开会研究,找专家组组长一起讨论也来得及:“三四个人吧,演习之后把名单报到总参去,正好赶上军校开学。人数不多,插班听课也方便。你这边有什么问题没?” 罗刚:“没问题!我再给她们开会,去培训也要做好保密工作!基地的情况绝不透露半个字出去!” 唐兴华和罗刚就在巡查工作中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安排好了一个突发性的委培项目。 江筠她们在射击场外等着男兵退场。 正在里面进行短兵器射击训练的男兵,都是警卫团特选的精兵,长枪短炮擒拿格斗样样在行,臂力极好,底盘特稳,侧身站立握着手枪抬臂瞄准靶心的姿势极其标准。 何向东只看了一眼,趁着鲍承志去跟靶场卫兵办理登记交接的功夫,小声道:“真好看啊!神枪手啊!比电影里还好看!左边第二个,长得好看,姿势也好看!” 周玉芬小声接上:“我听她们说,咱们连长就是神枪手,步枪射击比武是全军第一名,百发百中!” 何向东是外貌协会会长:“真的啊?要是咱们连长也那么帅就好了!” 齐家平挤眼睛:“别在这议论!” 何向东轻轻笑:“没事,连长不在!” 鲍承志:“战场上只有敌人,没有好看不好看!” 第169章 神枪手(二更) 鲍承志听了她们的议论,也没发火,若无其事的教她们如何适应手里的武器。 他越是不吱声,何向东越是紧张,在新兵营的时候,谭鲁晋就会事后算账。 何向东在接下来的训练里,脸红手软,再也不敢吭一声,鲍承志教了些什么也没听清,好不容易挨到训练结束,听到鲍承志喊稍息,她才松了一口气。 鲍承志又道:“何向东留下,其他人解散!” 江筠看了何向东一眼,跟着其他人往外走,一边抬手揉眼睛,这是告诉何向东要以泪取胜。 何向东收到江筠的暗示,肩膀松下来。 鲍承志等周围都没人了,这才开口:“何向东!” 何向东有气无力:“到!” 鲍承志蹙眉:“训练前你说什么话呢?” 何向东小声道:“连长,我错了!” 鲍承志:“你哪里错了?” 何向东闷了一下才道:“我不该以貌取人!” 鲍承志:“你是来当兵的,又不是来挑女婿的,你管人家长的好看不好看?” 何向东不说话。 鲍承志:“怎么着,我说错了?” 何向东鼓起勇气看了鲍承志一眼:“我爸爸就是神枪手,他就长得好看!” 鲍承志一怔:“你爸是谁?” 何向东小得意:“某部特务营何振国!” 鲍承志一惊,何振国是我前辈,是我偶像啊,这是偶像的女儿:“你是何营长的女儿?” 何向东:“是!” 鲍承志:“下午实弹射击,你再看看,我跟你爸谁好看?” 何向东:“……” 鲍承志:“……”完了,被唐主任带歪了,训话变成了不服来战! 何向东很快发挥自己作为外貌协会会长的热心:“连长,你只要比他们男兵好看就行!” 鲍承志脸红了,大声道:“我再说一遍,神枪手眼里没有好看不好看,只有敌人!” 何向东吓一跳,想起江筠的暗示,急忙用委屈的声音答道:“是,连长,我知道错了!” 鲍承志说不下去了:“稍息,解散!” 何向东如遇大赦,急忙转身就走,赶着去报告江筠好消息,嘻嘻,鲍连长真的是吃软不吃硬的,嘻嘻,下午可以看神枪手表演! 在新兵连这三个月,自从被罚写了检讨书之后,江筠就一直在教何向东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连长和指导员。 比如说,谭鲁晋就喜欢手下的兵特别听话,聪不聪明笨不笨都没关系,只要听话完全服从指挥就行。 何向东观察过,在谭鲁晋面前,越找理由辩解的越是会被加重处罚。 反而在郭和平面前,只要表现突出成绩优秀,就总能开绿灯过关。 所以刚才江筠揉眼睛,意思就是告诉她,在鲍承志面前眼泪最好使。 何向东的眼泪最多了,说来就来。 本来刚才她说的内容都是对连长的不恭敬,自己有错在先,挨骂挨批评,再委屈也是应该的。 可是挨骂好丢脸呢,刚进新兵连就来了一次,在警卫连刚刚才第三天,又来了一次。 要不是江筠支招,她可能呆不下去了吧? 谁知鲍承志一看到何向东的泪光闪闪,真的就说不了重话。不但说不了重话,还想着下午要做个神枪手的样子给偶像的女儿看! 到了下午,在实弹射击场上,鲍承志果然露了一手绝活! 警卫连内勤班所有的男兵女兵都在观摩神枪手的示范。 鲍承志是农村兵,十八岁才参军,在部队里七年了,组建军事基地的时候,把他从某部警卫连调来基地警卫连当连长。 他从小就崇拜英雄,特别珍惜进部队的机会。 现在他最崇拜的偶像的女儿就在场外看着他表演呢,他更来劲儿了! 鲍承志在众人面前做示范,一丝不苟,赢得了全体士兵的崇拜。 只有江筠毫无例外的在观察鲍承志的一举一动的潜台词,因为她从何向东的话里面,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何向东周玉芬更是看得目不转睛,连长就是连长,神枪手的称呼名不虚传。 晚上在宿舍里讨论不停,各种褒赞的词语。 齐家平在射击场的时候,就发现江筠一直在若有所思的盯着连长看,这个时候也不参加讨论,等江筠上洗手间的时候,偷偷的问何向东:“哎,江云是不是喜欢上咱们连长了?” 何向东一口水喷出去:“什么?” 齐家平赶紧嘘:“我下午看她一直盯着咱们连长看,从头到脚,从脸到手,眼睛也不眨。” 何向东不敢说那是江筠在侦查啊:“那些男兵也这么看呐!难道那些男兵也喜欢咱们连长啊?” 再说人家江筠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好不好,比连长还帅,比连长还厉害多了呢! 周玉芬笑喷了,往后就倒:“笑死我了!” 江筠出来,莫名其妙:“你们笑什么呢?我刚走开一会儿。” 齐家平摇摇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看咱们连长时间长了点。” 江筠笑了:“那些男兵也这么看啊!难道那些男兵也喜欢咱们连长吗?” 跟何向东的话如出一辙。 齐家平投降:“好吧,是我错了。” 江筠不放过她:“齐家平,你也看了很久,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咱们连长?” 齐家平急忙否认:“呸呸呸,我才没有!” 江筠又问:“周玉芬呢?赵志坚呢?” 周玉芬止住笑爬起来:“我没有!” 赵志坚:“我也没有!” 江筠看着何向东:“你呢?” 何向东想一想:“我就喜欢看好看的,连长挺好看,但是不代表我喜欢他。” 江筠说:“喜欢有什么关系呢?” 何向东吃惊:“可以喜欢连长吗?” 江筠恨铁不成钢:“当然可以!” 看了一下午,这两个人明明就有意思嘛! 她就觉得,鲍承志就是表演给何向东一个人看的。 何向东还没进入状况:“战士不准谈恋爱,你可别瞎说啊!” 江筠笑嘻嘻:“好了,我不瞎说了。对了,向东,你的诗词朗诵怎么样了?背几首给我们听吧?” 见好就收,省得何向东一口回绝,就没下文了。 第170章 利益同体(一更) 江筠觉得大家平时都很爽快,表达情感都很直接,就没见外的直接问宿舍里的几个人喜不喜欢鲍承志。 江筠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何向东。 她们这些从小在大院长大的孩子,听多了“不得调戏妇女”的军规,总觉得赤果果的主动表达爱慕之意,就是交际花耍流氓,电影里的坏蛋女特务交际花都是这么主动对我党卧底示好的。 所以,在其他三个异口同声的表达了“不喜欢鲍承志”之后,江筠就放心了。 谁知,她的问话还是太直白,齐家平周玉芬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何向东,原来你喜欢连长啊?” 何向东点头,满脸的自豪:“对啊!连长说认识我爸爸,他们一起参加过技术练兵比武大会,他们都拿过射击第一名,他最佩服我爸爸了!” 跟爸爸一样优秀的人,当然值得崇拜啦! 赵志坚刮脸皮:“羞羞羞,向东喜欢连长咯!” 何向东摆摆手认真的解释:“不要胡说!我说的喜欢就是像喜欢我弟弟我表哥那样,不是你说的那种喜欢!” 赵志坚仍旧取笑:“喜欢就喜欢呗,反正又没人跟你抢!” 何向东被绕进去了:“我才不稀罕抢呢!” 赵志坚拍着巴掌大笑:“噢噢噢!说实话咯!” 江筠赶紧救场:“我们向东才不用抢呢!这么贤惠这么会照顾人,别人抢向东还差不多!不过呢,就算是想抢,也得问我同不同意!” 周玉芬笑得肚子疼:“你们是黄世仁啊?要抢喜儿吗?哎哟笑死我了,何喜儿!” 何向东扑过去捂住周玉芬的嘴巴:“停停停,不许瞎说。” 周玉芬反手推开何向东:“好吧好吧,不是黄世仁是座山雕,行了吧!” 何向东更急了,说来说去都是被抢的民女,欺负她没力气了是吧,使劲掐周玉芬的痒痒:“让你再瞎说!我先把你给抢了!” 这帮人再不住嘴,她明天还怎么训练?让她怎么面对连长? 江筠看到何向东急得不行,再说几句就该急哭了,连忙出手制止大家的嬉闹:“好啦好啦,不能再乱说话了,万一让人听见了给告上去,咱们就麻烦了!” 不说何向东麻烦而说咱们麻烦,这是圈定了利益共同体。不管何向东有没有那意思,其他人都不能出卖战友。 齐家平看看闹钟,快吹熄灯号了:“莫晓慧快回来了吧?” 何向东周玉芬赶紧爬起来坐好,笑着喘气,整理被弄乱的头发。 江筠再次叮嘱:“这个玩笑就咱们几个人知道,千万不能说漏了!” 赵志坚举手保证:“当然,我保证不说出去。” 江筠拍拍心口:“那就好,刚才是我不对,不该乱开玩笑,在这里,首长多,专家多,说出去可不是写个检讨就完事儿的。” 何向东抬起头来,撅着嘴,声音万分委屈:“就是就是!再写检讨我就完了!” 江筠招手:“来来,都坐过来,咱们开个会。” 几个人都郑重其事地围过来:“说吧,我们都听着呢。” 宿舍门推开了,莫晓慧站在门口微笑:“开什么会呀?我能参加吗?” 宿舍里的欢声笑语,一下子停了,所有人都看着门口,不确定刚才她们的打闹和玩笑话有没有被莫晓慧听到。 何向东最紧张,不自然地看了一眼莫晓慧,又扭头看着江筠,不知如何是好。 江筠站起来让出位子:“当然可以!正好你回来了,你来主持吧。” 莫晓慧笑着走进来:“我都不知道你们要开什么会,怎么主持呢?” 江筠盯着莫晓慧的眼睛:“你要是知道了,可不能说出去,要替我们保密啊!” 莫晓慧点点头:“那当然啦!” 何向东紧张得有点结巴:“小,小筠?” “别怕,莫晓慧不会出卖我们的!”江筠继续问说道:“我们想选几首伟人的诗词,让何向东排几个节目,由她领诵,我们集体朗诵。上次那几首七律,大家都听过了,这次我们想选几首别人没听过的诗词,你是女秀才,正好你回来了,快替我们出个主意吧!” 莫晓慧走过去坐下:“好啊!我想想啊!” 江筠站在何向东的身后,把手搭在何向东的肩膀上,轻轻用力,示意没事了不要紧张,莫晓慧没听到咱们说的话。 江筠急中生智提起来背诵诗词的事,恰到好处的解释了她们几个围在一起的紧张气氛,她一边说一边在留意莫小慧的神色。 如果莫晓慧真的在门口听到什么的话,就会在言行上露出马脚。想当初在新兵连,莫晓慧是不敢与她对视的。 莫晓慧的眼神没有出现讶异,脸色也没有故作镇定,还高高兴兴的坐下来,语气也非常自然:“我觉得还是朗诵比较有名的吧,要是别人没听过,以为你们弄错了怎么办?有一首《采桑子重阳》,还有《沁园春长沙》,脍炙人口,特别好听!” 何向东抿唇:“那我就去找找,不知道哪儿有?” 早知道的话,在通信连的时候,就把林安萍的那些诗词全都抄写了。 莫晓慧:“我看侯工那就有,明天我去上班的时候,替你问问能不能借过来。” 江筠笑着说:“莫晓慧,你方便的时候借过来就行,我们也不借多久,借过来抄好就还给你。” 莫晓慧心头一动,眼神一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点头答道:“行啊,我一定办到。” 齐家平问:“马上就要吹熄灯号了,要用洗漱间的赶紧了啊!” 莫晓慧站起来:“你们还用不用?不用的话我就去洗脸洗脚了,我今天没来得及打开水,你们谁还有热水能不能匀一点给我用?” 齐家平连忙说:“我的暖水壶里还有半壶,你都用了吧。” 军事基地的生活条件,比新兵营不知又好了多少倍,每人每天还能打一壶开水用。 莫晓慧笑着道谢,顺便暴个内幕:“我听专家组的勤务人员说,下个星期就开放澡堂子洗澡。” 比别人先知道还没有公开宣布的决议,也是一件值得小得意的事情。 第171章 突发事件(二更) 江筠以为自己叮嘱大家不要在公开场合开玩笑,就已经化解了何向东的尴尬。 谁知到了早上出操,赵志坚看到鲍承志,就憋不住想笑,集合的时候咬着嘴唇,忍得好辛苦,胳膊背在身后都在抖。 到了围着操场跑圈的时候,何向东发飙了:“赵志坚,你说话不算数!” 江筠抢在赵志坚前面小声喊:“别说了,外勤班的过来了,咱们加快速度跑。” 何向东满腹委屈:“小筠!” 江筠一边跑一边说:“今天预警演习,为了这点小事闹情绪,会影响咱们完成任务的。要是谁实在忍不住想说,就干脆先去找连长打报告,以后就没有咱们,各管各的好了。” 话说得有点重,却有了震慑效果。 赵志坚也不笑了,闷着头跑。 刚跑了两圈,警报就响了起来。 所有在操场上跑步的士兵都停了下来,迅速就地集合,看向各自的班长排长,听后指令。 鲍承志大喝一声:“内勤班的跟我来。” 由于训练的时候她们就已经被告知,为了让预警演习达到最逼真的效果,拉响警报的时间不会事先通知,所以大家都紧张而不慌张。 鲍承志超级紧张,拉响警报的时间点战士们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 这个警报不是演习,是真的出了问题。 鲍承志跑得像一阵风,内勤男兵四个班紧紧跟上,内勤班只有五个女兵,速度稍微慢一点,但也没有被甩多远。 罗刚站在科研所大门口:“内勤女兵守在门口等着做救护,鲍承志带内勤一班的去三防,内勤二三四班的跟我去内防通道。” 科研所门口值班室的对讲机都不能用了,只能靠战士的两条腿各处跑来回传递消息。 两个持枪站岗的战士就轮流去打探实时消息,五个女兵就在门口帮忙守着维护秩序,不让无关人员进去。 周玉芬的嗅觉特别灵:“有味道,是电器烧着的味道!” 七零年代的化学工业尚属开端,塑料燃着的气味浓烈,特别刺鼻。 江筠也闻到了,当机立断:“打开大门通风!” 只要是火警,很多人不是烧伤烧死,而是被燃烧后的空气烧灼到呼吸道窒息而亡。 就在这时莫晓慧匆匆的跑了过来,二话不说就要往里冲。 江筠连忙拦住:“你的进门卡?” 莫晓慧焦急万分:“我听到警报声就冲出来了,一着急忘记带了,你就让我进去吧,专家组的资料都在里面呢!” 江筠摇头:“不行,没有进门卡就不能进去。你去把进门卡拿过来还来得及。” 莫晓慧眼泪都掉下来:“是很重要的资料,必须抢救出来!我以人头保证,我……” 站岗的战士端枪过来:“外人一律不得进去!” 莫晓慧刚要解释,转头看到侯建梁跑来了:“侯工,我跟你进去抢救资料。” 侯建梁慌慌张张的:“行,快来!” 江筠伸手拉住莫晓慧不放:“没有进门卡就是不能进去。” 莫晓慧恨恨的瞪了江筠一眼,一跺脚,转身跑回宿舍去拿进门卡,等她再跑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个战士抬着被呛昏了的侯建梁出来。 科研所里面的电箱爆炸,连带引起了线路着火,起火点就在侯建梁的办公室隔壁,他刚打开门,就被屋里扑面而来的浓烈的烟味给呛倒了。 江筠急忙指着大门外的空地对齐家平何向东说:“快给他做心肺复苏。” 这些专家体质比较弱,一般人呛到浓烟,只要到了空气干净的地方,呼吸到新鲜空气,就能慢慢清醒。侯建梁刚进去就被呛昏了,足以证明体质极弱,还是做心肺复苏比较保险。 莫晓慧扑过去:“侯工,你醒醒,你怎么样了?” 侯建梁有气无力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资料……” 话没说完,又昏过去了。 莫晓慧一咬牙,把进门卡给执勤的战士查验之后,随即往里冲。 那些受过训练的内勤男兵,都知道在火场里,如果有浓烟,就要尽量屏住呼吸,加上他们动作快速,在罗刚的指挥下,迅速检查了科研所内防的各个部门,及时扑灭了火源火种,除了个别几个男兵没有戴防毒面具导致有轻微的咳嗽以外,并没有更多的人受伤。 侯建梁的办公室是保密锁,他站在门口被呛昏倒之后,被战士拖抬出去,办公室的门就自动反锁了,里面的浓烟没有得到及时的消散。 莫晓慧打开门,随即也中招了,她强忍着不适,挥手打散眼前呛得人直流泪的黑烟,冲进去抱起了侯建梁桌上的几个文件夹,这是侯建梁最新计算出来的数据。 隔壁办公室的一台小型科研仪器的塑料外壳全部被烧掉了,里面的线路板被烧了之后,也散发出恶臭。 莫晓慧抱着文件夹还没跑出办公室门口,就开始恶心难受,一头栽倒在地。 随即被跟过来的内勤男兵给抬了出去。 经过一阵兵荒马乱,险情终于排除了,军事基地所有的专家领导都出现在操场的时候,大家才知道,刚才的预警演习是真正的火警。 火警中仅有受伤的两个人是侯建梁和莫晓慧,他们两个都是呼吸道烧灼,被及时送到了军事基地的医护所卧床休息。 唐兴华罗刚去医护所看望的时候,侯建梁因为连着几天熬通宵,都虚脱了还没醒过来。 莫晓慧含着眼泪向首长表示遗憾:“要是她们不拦着我,咳咳,让我早一步,咳,去抢救资料,侯工就不用冲进去,咳咳咳,就不会受伤了,咳咳咳,呃,咳咳咳……” 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咳得晕过去。 护士快步过来:“病人受伤严重,情绪不能激动,也不能多说话,需要静养,以免嗓子受影响,变嘶哑了就没法再修复。” 唐兴华面容严肃:“组织上会严肃处理这件事,你好好休息,等侯工醒过来,我们再来。” 走出医护所,唐兴华叹口气:“罗团长,真可惜啊,莫晓慧这一受伤,去京城委培的女兵,就只有换成江云了。” 第172章 进京(加更16-15) 唐兴华办事历来就是雷厉风行,去京城军校委培的事情,想到了,就马上开会研究讨论。 唐兴华的意见是:“我觉得张工的提议不错,内勤这六个女兵都可以发展为助手人才。至少得先培养两名高素质高水准的助手,回来两个再去两个。” 口头报告请示的结果,总政部暂时只同意给一个名额。 专家组的助手里只有莫晓慧需要去委培,明摆着,这个名额非莫晓慧莫属。 眼看着军校就要开学了,唐兴华让秘书把报告打出来,准备在演习之后的总结会上宣布这个消息。 变化永远快过计划。 一场意外,委培的名额变成了江筠。 原定的预警演习,因为突发的火警而推迟进行。 军事基地警卫团对突发事件处理得及时而完美,得到了上级嘉奖。 在隔天的总结表彰会上,唐兴华宣读了总部对军事基地工作的肯定,宣布了对警卫团的嘉奖,罗刚记二等功一次,所有的内勤男兵记三等功一次,内勤女兵受嘉奖,侯建梁和莫晓慧因抢救国家财产而受伤各记三等功一次。 在总结会的最后,唐兴华宣布了江筠去京城委培半年的决定,并且鼓励大家:“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努力进步,每个人都有机会去军校委培学习。” 莫晓慧躺在医护所的病床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晕了过去。 她在白天可以下地自由活动的时候,跟着护士去隔壁病房看了侯建梁。 侯建梁已经醒过来了,依然很虚弱,想要恢复到受伤前的工作状态,最少还要修养十天半个月。 为了感谢和安慰莫晓慧,侯建梁把他们开会研究让莫晓慧去京城军校委培的决定先告诉了她。 莫晓慧还在想着要怎么在首长面前表现出更高尚的情操来,连带病去学习一定不辜负组织培养这样的台词都已经准备好了。 谁知道节外生枝,拦着她不让她早立功的江筠,反而因祸得福,取代了她去京城委培。 不过,莫晓慧的恨意,在江筠齐家平她们五个来看望她的时候,掩饰得很好:“江云,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争取早日学成归来!” 何向东热情的补了一刀:“江云文化成绩最好了,等她委培回来,以后肯定能当女专家。” 把莫晓慧的心,扎得拔凉拔凉的冒凉气。 江筠也没想到天上掉馅饼啊,她拦住莫晓慧不让进去的事,被唐兴华详细问过之后还表扬了她:“你做的对,没有特批的证件,就是我没有证件也不能放进去!” 最受鼓舞的,是内勤女兵宿舍里的其他四个人。 何向东简直乐疯了:“小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去京城的话,一定要想办法去看看天安门啊!替我去向国旗行个礼!” 齐家平比较冷静:“江云,你委培回来之后,肯定先轮到莫晓慧再去。到时候你继续当我们的老师,让我们几个都有机会去委培。” 妈呀,不跟别人比,果然总能捡到好果子。 江筠点头:“放心,我回来一定教你们!我学到什么,全都教给你们!” 越是好朋友,越要齐头并进。 “我也不知道军校在哪,要是有机会能进市区的话,我一定给你们带礼物回来!”江筠还惦记着京城百货大楼的各种副食品点心和糖果。 何向东流口水:“京城市区哦!净是好吃的!啊,我想我妈我爸了,还有我弟弟,还有我妈做的打糕。” 京城离家里已经不远了! 其实,江筠最惦记的也是想找机会跟家里联系上,她自嘲的想,在新兵连被那些女兵的思乡病毒给传染了。 可惜,这些都只能想想。 临行前,唐兴华找江筠谈了一次话:“江云,你年纪还小,又是张中将极力推荐的人选,希望你乘胜追击,在军校学习也能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向党和人民汇报!” 江筠大声保证:“一定谨记首长的教导!感谢首长和人民给我的学习机会!” 呵呵,她果然没看错人,若是没有张工举荐,这次的委培机会,宁可等莫晓慧好了再去,也不会给她! 由此可见,伯乐是多么的重要,能认出谁是伯乐,又是多么的重要! 军人的行动简洁快速。 江筠搭了军事基地送专家回京城开会的车进了京城,由鲍承志护送着到位于怀县的军校报了到。 为了安全保密起见,军事基地给江筠重新策划,让她改了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叫洪江云,以某部某连通信兵的身份,进了军事技术学院学国防通信。 知道内情的只有校长教导处处长和她的班主任。 由于她的身份特殊,委培的时间又短,学院特许她不用参加新生军训,而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用半年的时间,学习别人要学两年的功课。 江筠一头扎进了学院的图书馆,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刻苦学习。 图书馆藏书极其丰富,有着国外最新出版的科技书籍。 七零年代的图书馆,不是开放式的,那些最新的英文原版科技杂志都属于珍贵藏书,只能根据图书卡片上登记的书名,让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给找出来,而且一次只给找两本,每天借阅的上限是五本,只能在图书馆阅览,不能带走。 江筠知道,国外很多科研成果,必须在权威的科技杂志上发表3到5篇论文,才能到国际上去申请专利。 这些杂志的发行量极少,发行范围仅限欧米最高科研水平的大学,取得的途径很艰难,能在国内的图书馆见到这样的权威杂志,实属难得。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每一期的权威杂志在国内也就两三本。 知道这种杂志的人就很少(图书卡片上的书名就是英文),能直接阅读这类杂志的人,就更是凤麟毛角,通常都是学院内的搞专业的教授借阅——即便是借阅,也读得很慢,毕竟杂志上面的每一篇文章都是人家十年八年的研究成果写出来的论文。 江筠不敢太出风头,一次只借一本,同时还把英汉词典放在旁边。 她原本出于好奇的不凡举动还是惊动了学院。 第173章 学友(加更16-16) 学院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简豫章,警惕性非常高。 江筠的聪颖好学在他眼里,不是少年天才,而是值得怀疑的行为。 通过在图书馆工作的便利,简豫章博览群书,对国外的军校培养各种间谍人才的新闻或传说,特别有兴趣。 他也看过西方报道的一些研究论文,比如说,只要方法得当,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被训练成任何一个领域内的高手。 简豫章只观察了江筠一个星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洪江云要么是天才,要么就是从小接受过系统训练。 以他推断,洪江云受过训练的成分居多。至于在哪里受过的训练,细思极恐。 这个认知,立即写成报告交给了校长柳行智。 柳行智只知道江筠的身份特殊,接到报告之后,特意打个电话给总政部去了解情况。 总政部再找军事基地政治处,政治处再找张工,就这么找了一圈,再反馈回来。 等柳行智再找江筠了解情况的时候,江筠已经在学院图书馆看完了五本原版杂志,并且已经对这些杂志内容失去了兴趣,准备认认真真的背书了。 这个时空的科技还不算发达,要想学好,还是需要缜密的思维。 如果可以自己选择的话,江筠好想去学军事指挥,跟那些未来的将军们在一起学习,从中发现真正的将军,而不是学这个劳神费力的通信。 柳行智看到江筠本人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小洪,你有十六岁了?” 江筠对洪江云这个名字刚刚熟悉,听校长大人叫“小红”,差点笑出声来:“报告校长,我现在十五周岁四个月。” 柳行智哭笑不得,面前的履历表上写得一清二楚,难道他不会算吗?他只是觉得真人跟实际年龄不相符罢了:“你没改过年龄?怎么混过体检的?” 江筠也没办法呀,她为了十年后还是穿衣显瘦,已经尽量在维持原主江筠从小就缺乏营养的身材了。 在军事基地伙食那么丰富的情况之下,她也是保持两天才吃一份肉食。同宿舍的那几个女兵都是一餐一份肉食的好吧。 校长犀利的问话,让江筠不得不半真半假的说实话:“我从小在语言上就有点天分,学得快,记得住。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一天就把汉语拼音全部都记住了。” 在不到一百年的未来时空,外语可以不用学,直接在皮下种植一个语言芯片就可以了,可以毫无障碍的与说另外一种语言的人交流。 热衷学习的人,同样可以通过许多非常好的教学方法,将十年之内的所有课本内容在一年内就全部记忆在脑子里,永不会忘。 这个年代,所谓的天才,其实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懂得进行自我系统训练记忆和计算。 柳行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不谦虚,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你看的那几本杂志,都看懂了?” 江筠老老实实的回答:“有些单词认识,大部分不认识,拿字典把它们翻译出来之后,语句读出来不顺畅。” 很多专业术语,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就已经淘汰了,江筠原来也没见过。 柳行智暗暗点头,看不懂就对了:“你还会些什么?” 江筠想了想,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擅长,很多东西就是看过一点,还谈不上会。” 这是实话,她认为自己只是知识储存量稍微丰富一些,并没有什么吃苦耐劳喜欢钻研的长处。 跟那些沉迷研究热衷革新科技的人比起来,她真的算是好逸恶劳的人了。 柳行智听了江筠的回答,再对比简豫章的报告,感觉像看到了两个人。 “小洪,我再给你安排个任务,你把你看过的那些杂志上的文章,都给翻译出来。至于你说不通顺的地方,我找个人跟你一起弄。” 翻译出来再转载,也是非常宝贵的资料,许多人趋之若鹜,求之不得。 校长大人的话,江筠是无法拒绝的:“是!” 柳行智就喜欢痛快的人:“你的学习资料是可以带回去慢慢学的,但是图书馆的这些杂志是带不出去的,所以你要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要不然等你委培时间结束了,这些欧米帝国的文章,你都没地方去找!” 江筠苦笑,她到了军校,就只自由了十天而已,马上就要进入废寝忘食的奉献阶段,想想就不开心,还要违心的喊口号:“请校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柳行智很满意:“图书馆有资料室,我让他们给你收拾一间出来用,你坐在外面公共阅览区间太显眼。” 军校里本来女的就少,爱上图书馆的也少,上了图书馆,专看珍稀资料的就更少。 江筠这几条都占了! 等她后来知道就是这几条理由让她成为被举报的目标的时候,真是悔不当初:知识真的改变命运呢! 柳行智为了支持江筠多快好省的完成任务,特地让学院的后勤单独给江筠安排了一间宿舍。 那些新学员们还在进行军训,对此没啥感觉。 那些军官级别的感觉自己福利待遇还是艰苦朴素水平的教职员工,包括简豫章在内,对于江筠受到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受到校长如此的重视,一致的看法是:这个小洪,一定是某首长的子女! 当然,这些人的看法,只是揣测,有少数几个人见过某首长的,即便觉得江筠跟某首长样貌不一样,也会自行脑补说这是某首长在乡下的小孩。 江筠也不知道军中有什么大人物,只是老老实实的再次接受了组织上的安排,也乐得轻松,不用跟别人解释自己是谁从哪儿来的之后要到哪儿去。 在军事技术学院的第十一天,江筠在学院图书馆拥有了一间独立工作间。 她还拥有了一个更大的特权——不用翻图书卡片去借书,而是直接在书架上拿了书,让工作人员登记一下,就可以拿到工作间去使用。 忙了一个上午,书桌上摊开了十几本书和杂志,江筠忙得头昏眼花之际,简豫章轻轻敲门,带了个人进来:“这位就是洪江云!” 第174章 是你 江筠抬头,看着简豫章身边的人,以为自己低头看资料太久,出现了幻视幻听。 简豫章一直在暗中观察江筠,十天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江筠傻愣愣的花痴样子,暗暗心道:到底是年纪轻,经验不足,带个剑眉朗目的美男子过来,就能镇住她!看来敌人比他想象的要弱小啊! 于是,对江筠的能力不免又轻视了一分。 再做介绍的时候,声音就多了一份得意:“小洪,这位就是学院派来协助你翻译的战理班班长陈援武!” 被当做美男计的主角,实际上带着明察暗访任务来协助江筠搞翻译的人,就是以文化成绩第一名考进军校的陈援武。 他也没想到,校长口中的“小红”,居然就是冠了姥姥姓又把名字换了读音的江筠。 校长郑重其事的叮嘱,又对他委以重任,害他以为新来的同学是妖娆的美女间谍! 陈援武敬了个军礼:“你好!” 江筠这才醒过神,站起来敬军礼:“你好!请多指教!” 陈援武微笑:“不客气,共同进步!” 两个人的对话,规规矩矩,简豫章也看不出什么,就说了一句你们忙,转身出去了,还顺手把门轻轻地带上。 江筠看到资料室的门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陈援武立即用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请坐!” 语气疏离,公事公办。 江筠会意,现在不是叙旧的时机,笑着坐下,拿起面前已经写满了字词的稿纸。 眼前的人,上次是新兵班长,这一次是新生班长:“陈班长,这是我刚刚翻译出来的一些单词,你看看翻的对不对?” 陈援武伸手接过来,顺势把美女间谍的手紧紧握了一下:“我看看!” 盯着江筠,满眼笑意,怎么也看不够。 江筠缩回手,忍不住笑,拿起一本杂志竖起来遮住脸。 还有半年时间呐! 陈援武在江筠对面坐下来,一边无声的笑,一边看着江筠已经翻译出来的内容,随即诧异的睁大了眼睛:“原文在哪?” 江筠把手上的杂志递过去:“喏,就是这篇,不过才翻了前面一段,有些单词不认识,字典上也没有。” 桌上的牛津汉英词典还是商务出版社在六十年代初印制的,关于武器枪械的内容还停留在五十年代之前。 在五六十年代的这十年间,欧米强国的军事力量发展迅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装备日新月异。 而国内由于政治因素,战事研究有所停顿,很多研究资料学习资料都没有及时更新。 江筠只是凭着自己曾经在电影上看过的一些武器知识,想当然的把她看得似懂非懂的单词做了翻译,至于通不通顺,只能一边翻译一边学习专业内容,最后再做调整。 陈援武迫不及待的把中英文对照了一遍,这些杂志也是他头一次接触。 他的英文水平,原本仅限于阅读诗歌和小说,还是去了装备部之后,接触了大量的先进武器知识,才能勉强读一点军事方面的原版文章。 陈援武竖起大拇指:“非常好,如果是我的话,可能要三五天才能翻译这么多出来。” 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的女孩,人变美了,才华也增加了! 据他所知,军事基地有不少专家是海外归来的。 可是江筠只不过是个刚去两三天的一个新战士,就算是认识了几个专家,也不可能学到这么多专业的知识啊。 “你是怎么做到的?” 江筠用一只手撑住下巴,歪着头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她还记得最开始给陈援武补习数理化的时候,陈援武把她当作天才少女的样子。 她哪里知道,陈援武接受的任务,主要就是来考察她从小在哪里受过特别训练,还会些什么。 陈援武来协助翻译只是个幌子,现在看到江筠毫不犹豫的承认了,大吃一惊:“真的?” 江筠俏皮的眨眨眼睛:“真的!” 陈援武收住笑容,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什么时候?在哪里?” 江筠想了想:“在梦里。” 对于曾经的时空,她真的觉得就像一个记忆深刻的梦境,该记的都记住了,记不住的也是她原来不曾关注的。 陈援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你在梦里可以学习?” 或许这就是国外说的催眠? 江筠笑了:“你还真信啊?” 陈援武故作恼火:“那你好好说。” 江筠指指窗外:“吃饭时间到,我饿了!” 哼,刚刚还要假装不认识,转眼就熟的不得了,偏还要用一副轻松来掩饰探究。 不对劲! 有鬼! 那她偏不说。 陈援武如释重负:“走吧,去教职工食堂。” 一个不参加军训的女生出现在学生食堂太扎眼,校长特意叮嘱陈援武带江筠去教工食堂,人少,也方便汇报。 江筠不知道缘由,还以为教职工食堂的伙食标准比较好:“不用特殊了,大食堂就挺好的。” 陈援武解释:“我跟你一起出现,就会显得比较特殊。” 江筠半真半假的瞪眼:“你跟我一起在图书馆不去军训,本来就比较特殊吧?干嘛不特殊到底把饭端到这来吃?”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抬杠。 陈援武笑了:“嗯,我一口一口地喂你才叫特殊化。” 江筠脸红了:“走吧,你说去哪就去哪,都听你的。” 一句话,就把陈援武的心说得软软的,这是他的女孩,每个字都能触到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哪有可能是间谍嘛! 真要是间谍的话,那也是史上最笨最弱的间谍——若不是碰巧遇见他,都死两回了! 自以为收敛得很好的陈班长,微妙的表情变化都被江筠看在眼里。 两人并肩走到食堂门口,陈援武看到有认识的老师在,就对江筠说:“你去找个位子坐好,我去跟领导打个招呼,马上就来。” 江筠空着手也没带饭盒,只好听话的往食堂大厅的一角走过去,有人喊她:“洪江云,你怎么来这儿了?等谁呢?” 第175章 同窗 打招呼的人是江筠的新班主任史光荣。 学院领导特地交代过,江筠的来头不小,来历需要高度保密,一定要与其他学生区别开来对待。 史光荣是留校任教的,当了一年的新生辅导员,这个学期刚刚当上大一班主任。 江筠礼貌的敬礼:“史老师好!我和战理班陈班长一起在图书馆查资料,就来了这边食堂。” 史光荣很热情,关心战友关心学生,这是他作为老师应该要做的事情:“还没吃饭呢,我去帮你打饭。” 江筠受宠若惊,哪有让老师给学生打饭的:“陈班长会帮我打过来,史老师您不用客气。” 史光荣笑:“那就坐下一起吃。我也是刚端过来坐下,还没吃呢,要不你先吃,我再去打一份。” 饭盒里是金灿灿的玉米面粥,饭盒盖上是葱花烙饼和咸菜,虽然简单,却特别勾人食欲。 江筠的馋虫又被勾起来了,回头看看陈援武,正毕恭毕敬的跟一个五十多岁的军官说话。 史光荣知道那是谁,学院里有名的话唠教授,谈起学术问题来,不分时间不分场合,不说尽兴就不会结束: “那是梅老师,教马哲的,他还得说好一会儿,窗口该关了,你坐这儿,没带饭盒是吧?我帮你跟食堂的借个碗。” 江筠不再拒绝,还提出请求:“史老师,干脆你帮我打两份呗?” 史光荣很痛快:“行,马上!” 不一会儿,就两个手捧三个碗过来:“有粥有馒头有打卤面,应该够你俩吃了。” 江筠闻着葱花香:“史老师,我拿馒头跟你换块烙饼呗。” 史光荣愣了一下,他跟男兵就不分彼此,跟女兵这又是学生的,好像有点不得劲,干脆把饭盒盖都推过去:“喜欢吃就都拿去!” 江筠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立即眉开眼笑,把馒头碗端给史光荣:“谢谢史老师!” 这么热心的老师就是个活雷锋啊! 葱花烙饼,她已经好几个月没吃到了,江永华的烙葱花饼是一绝,配上香甜的玉米面粥,百吃不厌。 史光荣一开学就忙着带新生,还没来得及跟江筠谈过话,就趁这机会赶紧问两句:“洪江云,查资料还行吗?有什么问题就跟我说,我那里有上学期的笔记。” 江筠点头:“还行,目前没什么问题。” 史光荣知道江筠的繁重学习任务,关心道:“要注意劳逸结合,别把身体累坏了。” 学院里有不少文职教员,文化高,博学多才,就是体质弱,弱不禁风。 江筠怕饭凉了,一边慢慢吃,一边小心的回答史光荣的聊天,还时不时朝陈援武那边看一眼。 史光荣忍不住问:“你们在查什么资料?” 江筠回过头:“西点军校教材。” 史光荣奇怪:“那个跟咱们通信的没什么关系吧?” 米帝主义厉害不都是靠飞机大炮新式武器嘛,要说战术,还是伟人最厉害呀! 江筠认真的答:“他们有很多理工教材,在研究领域属于领先的。” 西点军校讲究的就是精英教学,那个爱国者联盟赫赫有名,战无不胜啊! 史光荣严肃的纠正:“没有正确的思想,再先进的武器也是不能取胜的。” 江筠无奈,可爱的班主任老师转眼变成了理论操盘手,只好搬校长出来当挡箭牌:“嗯,知道,校长说了,以论持久战为指导方向来看待米帝的军事理论。” 史光荣这才放心:“好,千万不要忘记血海深仇。” 江筠没胃口了,说什么做什么都要上纲上线,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是,请史老师放心。” 史光荣吃完了,看江筠才吃了一块饼,又热心了:“饭都凉了,看梅老师那样子,刚说了个开头。” 江筠看看空荡荡的食堂大厅,窗口都关上了:“那怎么办?梅老师不用吃饭?” 史光荣摇头:“他经常这样。刚好这两个月他都没有课,都是新生军训,大不了他自己回家随便做点。” 经常过点不下课,耽误学生吃不上饭,让人对他的课望而生畏,一看有梅老师的马哲课,就有学生想方设法的藏一点早餐,馒头花卷油条什么的,以防过了饭点没饭吃而饿肚子。 江筠愕然:“别的老师呢?也这样吗?” 史光荣笑:“就他一个。” 江筠端起饭碗:“史老师,我先走了,吃不完的我端回宿舍,您先去休息吧。” 再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江筠就在史光荣惊讶的注视中,走到陈援武旁边两步远的地方站住:“梅老师,陈班长,食堂窗口已经关上了,还要我帮忙打饭吗?” 梅老师吃了一惊:“小陈,你是来吃饭的?不是来找我请教问题的?咦呀,去吧,赶紧吃饭去,人是铁饭是钢,晚一点就饿得慌。” 陈援武露出了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敬军礼:“梅老师,那我走了。” 梅老师冲着江筠点头笑笑,背着手走远了。 江筠问:“要不你去我宿舍吃饭?我用开水给你热一热?” 陈援武摇头:“就在这儿吧,我凑合一下。” 在军事学院,吃饭有规定的地点,带回宿舍吃饭的都很少,去异性宿舍就更不可能了。 再说过了吃饭的时间,端个饭碗在路上走也不好看。 正好食堂里里外外都没人了,他可以把重要的话赶紧说给她听了。陈援武在路边蹲下:“我前几天从家里来学校之前,听我爸说,江叔叔回来了。” 江筠一喜,紧挨着蹲下:“真的?你怎么不早说?” 陈援武看了江筠一眼:“我看你说的高兴,吃的也香。” 江筠乐了,还会吃醋了:“谁让你不会拒绝老师啊?说个没完,要不是我过来,史老师说梅老师这刚开了个头,你听到下午都听不完。你怎么还没学会争取自己的利益啊?” 陈援武看着江筠的笑脸,暗暗叹了口气,这么纯真美好的笑容不知还能维持多久,想想就心疼。 他打量一眼四周,轻声道:“任务出了问题,在写检查。” 第176章 听说(90月票加更) 江筠的脊背一阵阵发凉,回想起江永华出任务临走前的凄凉笑容,心慌意乱:“什么问题?写什么检查?” 陈援武低声道:“我爸没详细说,我也不好多问。” 叶清音带着陈静搬回了京城住,陈忠路过京城,找机会回家看一眼,刚好遇到陈援武回家看望母亲妹妹,父子俩匆匆交谈了几句。 陈援武将自己遇到江筠的事告诉了父亲,陈忠吃了一惊,就把江永华还在外地被监禁写检查的事情告诉了儿子: “现在江永华他们全部都在里面,问题很严重,目前我们还没接到指示说要处理他的家人,你也小心点,再去军事基地的话,打探情况一定不能惊动任何人。” 陈援武很敏感,江永华的职位并不高,出任务也是跟着首长行动,被就地关军监进行审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是因为站队?” 陈忠没回答。 具体情况,现在谁也不好说。 胜者为王败者寇,风向未定,正是角力的时候。 江永华的问题一旦被定了性,江家人就都要离开部队回原籍去,安家费安排工作的事情想都不要想了。 陈忠想了想,还是交代儿子:“你不要冲动,先保持距离,事情的结果还没有出来,最坏的打算,就是等你毕业了,自己站稳了脚跟,如果还有感情的话,再去找小筠。” 这个时候,江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忠的能力在此时非但保不住江永华,说错半个字也都会被连累。 陈援武听出了真实的一面,不得不应下:“我知道怎么做了,请您放心。” 到学校报了到,陈援武想办法给装备部的战友挂了电话,问了他们出任务的事,装备找个机会去一趟装备部,托战友替他带个信给江筠。 他都已经约好时间去交信了,没想到先见到了江筠。 既然江筠能来委培,说明问题还没定最后结果,还没有查到江筠头上去。 陈援武只能将问题轻描淡写化:“应该不是江叔叔的问题,是整个任务出了问题。” 江筠的头嗡嗡作响:“什么时候出的问题,你知道吗?” 陈援武想想:“好像就是我在敖包见到你那一次。” 江筠捧住头,好痛:“有一个月了!” 被关起来写检查! 到底是什么任务?什么领导啊? “如果我爸爸没问题,只是承受连带责任,那我们家人会怎样?会影响我吗?” 陈援武轻轻点头:“会!” 江筠脸色惨白:“多大的影响,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陈援武把饭碗放到地上,转向江筠:“小筠,不要害怕,你还有我呢!我会照顾你。” 江筠闭上眼睛:“我妹妹呢?我舅我妈他们呢?我姥姥他们呢,会受牵连吗?” 陈援武看看周围,飞快的答:“老家的人不会受牵连,只是你们就不能再留在部队了。” 江筠放下手,睁开眼睛看着陈援武,心慌慌的:“我爸爸会不会死?” 陈援武不敢想象,以他看到和听到过的同类事件,江永华被关起来,定是生不如死:“小筠,这个事很难说,也有审查到最后,没有问题就归队的。” 江筠盯着陈援武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他不会归队了!你只告诉我,他会不会死?” 陈援武知道瞒不过:“就算不被枪毙,也熬不过病魔。” 江筠一下子坐到了地上,把头埋在膝盖上,眼泪喷涌而出,轻轻的抽泣声传到陈援武的耳朵里,哭得他的心一阵阵的酸痛。 “小筠,这里不是哭的地方,注意影响。”陈援武很着急,这个事情越早说越好,可是这么哭会引起别人注意:“要不你回宿舍去,要么去图书馆资料室。” 江筠用力吸了一口气憋住,擦掉眼泪,忍住悲痛:“我跟你去资料室。” 陈援武:“我去洗碗,你去洗洗脸,别让人看到你流泪。” 江筠用双手接了冷水往脸上泼,一连泼了十几下才冷静下来:“手绢借给我用用。” 拿着陈援武的大手帕捂住脸,清爽的阳刚气息钻入鼻孔,抚慰了江筠的不安。 回到资料室,陈援武去倒了一杯热茶进来。 江筠看到茶杯很眼熟,尤其是茶杯把上的红毛线:“这是我的杯子?” 陈援武微笑:“你丢在小会议室,我就给收起来了,上次见到你,我就想带给你。” 其实这个杯子他一直随身携带,自己在用。 江筠端起茶杯,暖暖的茶汽熏在脸上,冰凉的手指也慢慢的变暖:“是我最喜欢的红茶!” 陈援武轻轻点头:“好点儿了没?” 江筠坐下来,感觉很温暖:“好了。” 不过就没有心思再翻译资料,她急需弄清楚江永华事件的始末,才能推断出江永华的生死。 不,江永华不能死! 江永华必须活着! 江筠的心暖了,脑子反而冷静了,恢复了敏锐:“我爸跟谁出的任务?或者说,他出的问题是受谁的牵连?” 陈忠没说过,陈援武还真不知道! 江筠极力思索:“去拿最近一个月的报纸来!” 出这么大的事,在报纸上一定能找到相关的蛛丝马迹。 图书馆就这点好,资料齐全。 陈援武很快就从简豫章那里领了最近几期的军报和内参。 江筠仔细翻了翻,没有找到批斗任何人的文章。 陈援武:“还没有最后定性,肯定不会刊登。” 江筠拍拍额头:“你去找有照片的杂志报纸!我继续在这儿找找看。” 在原来的时空,在米国培训领导心理学课程,罗伯特老师就教过他们如何看一个CEO在不同时期的面部表情,来分析他所领导的团队兴衰走向。 江筠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只要知道江永华在哪儿,她就能找到解救江永华的线索。 要想知道江永华在哪,就要找出来他的直属上级。 沉着冷静才能急中生智。 江筠做到了。 她在杂志里看到了一张官兵共同参加集体活动的照片,指着其中一个人,问陈援武:“他现在怎么样了?” 第177章 搭讪 江筠指的这个照片,是军区领导到基层看望士兵们,一起感受连队日常生活的时候取景拍照的。 再看照片旁边的文字说明,就是在陈忠所在师下属的基层连队。 “怎么陈师长没有跟着去?” “他那天去了,但是宣传干事摆拍的时候,他走开了。”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的战友就分在这个连队,你看旁边这个战士,笑的这个,叫郭思德,你还看过他的照片,在我爸的小会议室那儿。” “既然是摆拍,陈师长走开,可以等他回来呀!” “他故意走开的!” 陈援武的脑海里响起了郭思德的话。 当时,郭思德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还有点愤愤不平:“我跟你说,你爸要是在他手下,老被这么压着,升级无望啊!” 陈援武:“我爸的功绩大家都看得到。” 郭思德:“军座现在任人唯亲,你爸光有功绩不行,上头还得有人。不跟人家亲就算了,照个相还特意躲开!你得跟你爸提一提。” 陈援武了解自己的父亲,这是父亲在表示他不屑与那种人为伍:“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喽啰兵,能跟我爸提什么呀?” 郭思德:“你还是小喽啰兵?虎父无犬子啊!你马上就要上军校的人了!你得给你爸当参谋!” …… 江筠的注意力都在报道上,没有留意陈援武的沉思:“我爸出任务,是不是跟他有关?” 陈援武点头:“是!” 江筠指指照片:“他马上就风光不再了。” 陈援武吃惊:“他风头正劲,原来听说他就要调上去了,是连升两级呢。是这个任务出了问题对他有影响吗?” “是!” “可是,下达任务又不是他个人决定的,而且,经过他手的任务那么多,总有没完成的,这不会影响他的升迁。” 军座的手腕很灵活,极受上头的看重,空降调来军区当首长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筠的语气笃定:“不是任务出了问题会拖他后腿,而是他出了问题才导致任务出了问题。” 陈援武低头看照片,军座微笑着跟获奖的士兵握手,显得很亲切的样子,仔细看,就能看出郭思德说的那种任人唯亲的小家子气。 “小筠,你能从这个照片上看出他出了问题?” “嗯。” “怎么看出来的?” “你看这里,站的姿势,重心放错了。”江筠解释:“如果我在现场的话,就不会让他这么站,他肯定会摔跤的。” 陈援武再看一遍:“对,抬错脚就会往前扑倒。” 江筠点头:“肯定抬错脚了。” 陈援武蹙眉:“郭思德好像没说,我找机会问问。” 江筠指着另外一个人:“这是他的警卫员吧?肯定拉住他了。你想象一下那个画面。” 军座的警卫员都是配枪的,眼疾手快的去扶稳首长,扶稳了和没扶稳的姿势都不一样…… 陈援武似乎明白了。 江筠露出一丝苦笑:“所以,我爸爸他们完全是受他的连累。” 他要是完蛋了,底下的人都得跟着遭殃。 江永华并没有亲近军座,也没有任何派系,只是不好彩,被选中了参与军座亲自下令的任务。 陈援武安慰江筠:“我帮你去打听一下军座的动向。” “那不是还要等很久?”江筠很焦急,等陈援武到了放假再出校门,还有半个月:“你们就只有半天时间可以出去,打电话也不方便,回去找陈叔叔的话,也来不及呀。” 陈援武:“是我装备部的战友!” 江筠愣了一下:“他们能打听到?” 陈援武微笑:“对,我有个战友的父亲是军区政治部的。” 江筠激动的一把抓住陈援武的胳膊:“那你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你战友去问?” 陈援武看着江筠不说话。 江筠急了,手下用力,抓着陈援武的胳膊摇了摇:“哎呀,快说嘛!急死我了!” 陈援武还是没说话。 江筠的另一只手也凑上来,两只手抓着陈援武的胳膊用力晃,小声央求:“你怎么了嘛?到底行不行啊?” 陈援武的注意力都在江筠的两只手上,他喜欢她依赖他的感觉。 可惜这里是图书馆,要是在宿舍的话,嗯,他就……咳,他就实话实说了:“今天晚上!” 江筠惊喜的颠着脚尖直晃:“这么快?你怎么不早说嘛?急死我了!” 陈援武享受着江筠的贴近:“今天晚上我也只能跟他说一声,他帮我打听完了,也得过两天再告诉我。” 江筠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全身酸软,放开手,退后几步,坐到椅子上,几乎瘫倒:“行,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啊!到时候你可别再这么大喘气,吓死我了。” 陈援武还在遗憾呐,早知道再坚持一会儿才说。 不过,看着江筠虽然累倒的样子,脸色却慢慢恢复了生机,眼神又亮亮的,心里深感安慰:“好!” 江筠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坐直了:“对了,这本杂志能借回去宿舍看吗?” 总不能一下午都在这里看报纸杂志,外文资料一个字也没翻译,不好交差。 晚上在宿舍安安静静地再研究一下军事杂志上的照片报道,现在就能不受干扰的做翻译任务了。 陈援武看了看杂志封面上的标签:“这个杂志只对战理班的战士开放借阅,我去办手续,一会儿我送你回宿舍的时候,你再拿去看。” 江筠呼了一口气,精神振作了许多,随手拿起上午已经翻译了几句的资料,对着陈援武努了一下嘴,隔空吧了一个:“mua,谢了!” 陈援武笑着把桌上的军报画报都收走,乖乖的去办理借阅手续。 吃过晚饭,陈援武送江筠回宿舍,还有很远就停下了:“我现在去校门口等战友,明天上午再说啊!” 江筠挥手:“快去吧,谢谢啦!” 陈援武故意点着自己的脸:“真要谢,就谢这里!” 江筠抿唇,飞快的看了一眼周围,没人,把正在挥手的巴掌转过来,在指尖上亲了一口,伸出去,轻轻拍在陈援武的脸上:“给你!” 转身就往宿舍跑,跑进宿舍区大门才放慢脚步,轻笑着去挎包里摸钥匙。 一个声音阴阳怪气的在耳边响起:“哟,小洪啊?看不出来,还挺浪漫的嘛!” 第178章 另类 女宿舍区怎么会有男的? 江筠吓一跳,连忙回头去看,是个穿四个兜的年轻军人,看起来比陈援武还要大个一两岁。 江筠退后一步,看看宿舍门牌,又看看左右相邻的宿舍都关着门,高声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伸在挎包里的手没有抽出来,不抓钥匙,改握住一把小刀,看这痞里痞气的模样就不是什么好人。 年轻军人歪起一边嘴角笑道:“小洪呀,别紧张,来,咱们认识一下,我是二年级军事班的学习委员,我叫游沛才。” 游沛才家庭背景强大,父亲是中将,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在部队,或文或武,在各自的岗位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大家都以为,这么好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一定都非常优秀,偏偏他就是个另类。 游沛才是解放后才出生的,没有经过颠沛流离战争之苦,是被母亲捧在手心长大,从小生活条件最好,学习环境最好,却是个各方面成绩最差的,最后还是凭着父亲的关系,才进了一所西北的军校。 西北那边条件艰苦,游沛才实在无聊至极,在军校附近去偷老乡家的菜的时候,跟老乡家的大闺女好上了,这还不算,没多久又跟老乡家的小闺女好上了。那老乡就问,两个闺女都给睡了,到底娶谁呀? 游沛才就是玩玩,说啥也不答应娶人家,反说是人家主动勾引他。 老乡急了,带着主持公道的村长看热闹的乡亲领着一边委屈一边掐架的两个闺女,找到学校去要说法。 学校也没办法,光给游沛才警告处分都不够平息老乡的怒火,最后把他给开除学籍,在军监关了一年,遣送回家。 游沛才关了一年也没醒悟,回到京城的家也不安分,整天跟一些狐朋狗友吃喝玩乐,看一些特殊途径取得的内部小电影,头脑更加向往自由主义,更不受束缚,又闹出了未婚先孕的事情来,面临着第二次牢狱。 家里人没法子,再坐一次牢,游沛才这一辈子都毁了,就逼着他写了永不犯错的保证书,父亲亲自把他送到老战友所在的以严厉规范著称的军事学院,希望他能改过,洗心革面。 游沛才刚进学校的时候,一开始还老实了几天,后来军训实在太苦,就称病躲过了军训,并趁着装病,期间又跟学校卫生队的女兵好上了。 他在学校呆了一年,恰逢学校改制,精简了不少人员,跟他好的女兵也退伍了,这个学期刚开学,他又重新物色目标,跟一个管仓库的女临时工打得火热,趁着白天没人,就溜到女子宿舍这边来鬼混,出门的时候,刚好在二楼楼梯拐角看到了不远处江筠陈援武的交谈。 游沛才对学校里所有的年轻女性都会想办法打听到,他还没来得及去认识江筠,却被他发现了江筠妩媚灵动的一面,心中暗喜,不管不顾的就凑了上来。 江筠没好气地瞪着游沛才,一个穿着军装也不像个军人的痞子,还能当上学习委员,假得不能再假:“没听说过!这里是女宿舍,你在这干什么?” 游沛才拉长了声音:“刚才~,我可都看见了!” 江筠冷冷地板着脸,就是当面看见了又怎样,没有摄像头没有拍照,来个死不承认,游沛才也无可奈何! 还以为穿个干部军装搬个学长的身份就能唬住她,真是笑死个人。 江筠厉声道:“你的证件呢?你一个男的,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女宿舍,走,到保卫处去!” 眼前这个流里流气的人,一看就是个色胚,真要敢动手动脚的话,江筠的防狼术随便哪一招都能制服他。 游沛才一看江筠不吃这一套,现在又是放学时间,怕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赶紧息事宁人:“哟,警惕性还挺高,不错嘛!我是来找我们班团支部书记的,没找到人,我得回班上参加学习去了,回头见!” 江筠厌恶地瞪着游沛才走出女宿舍区,转到通往教学区的大路上不见人影了,才掏出钥匙来开门,心里膈应得要死。 她倒是不怀疑游沛才的身份,只是见多了这种消耗父母福报荣誉的二世祖,特别不愿意与这类人打交道,最好连见都不要再见到。军事班的团支部书记真要是个女的,跟游沛才同班也是倒了八辈子霉。 江筠反手插上门,仔细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插销都很结实,坐到书桌前,这才摘了挎包,掏出画报,把随身携带的小刀摆在手边。 学院精简了大批人员之后,宿舍空了许多,江筠住的这间宿舍就摆了四张军用单人床,她一个人住,显得空空荡荡的。 前几天看到空床位,居然不知不觉中会想念与何向东她们在一起的集体生活,还在想着要是她们几个内勤一起来学习就好了,不至于这么冷清,也不用瞎担心安全防护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莫名地感到不安全,只好把小刀天天随身带着。 这是草原上最常见的小刀,牧民们几乎人手一把,用途非常广。她手上的这把小刀就是巴特尔连长送给她防身用的,长度只有她的巴掌大小,刀身小巧刀刃锋利,随身携带极其方便。 她刚刚差点以为这把小刀今天要开封见血了呢。 一定是之前被江永华的消息弄得太紧张了。 她是想离开有张秀英的家,但是她不想失去江永华这样的父亲。 在这个时空,江永华对她而言亦父亦友,给了她最踏实的依靠。 没有江永华的存在,她所有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打开杂志,江筠凭着感觉,从头到尾又找了一遍看起来有疑问的文章词句,经过与配图照片的对比,圈出了几个重要点。 心里逐渐踏实了。 江筠想,自己来到这个时空,生活就一直起折转承,忽上忽下忽喜忽悲,好像真的没消停过。 难道这真应了曲仁杰的话,人道就是黑白分明悲喜交加吗? 第179章 滋事 江筠回宿舍午休,瞥见游沛才在宿舍楼旁边的大树后的身影,汗毛直立,不由地握紧了手上的小锤子。 走廊上静悄悄的,能看到好几间宿舍的门都敞开着,江筠稍稍安心,想着这种时候游沛才不敢乱来,就假装没看到游沛才,直直的走了过去。 游沛才疾步跟上:“小洪啊,我在这等你好一会儿了。” 他琢磨了一晚上,在这撒网呢,刚才有好几个女兵都看见他了。 江筠目不斜视往前走:“你等我干嘛?” 游沛才继续往跟前凑:“小洪啊,昨天是我不对,让你误会了,你就别生气了!” 声音不大,在这静谧的宿舍区走廊,却字字清晰入耳。 语气亲昵,态度暧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有多熟呢。 这是游沛才的花招,故意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引起别人的误会,让江筠逃不开他的手掌心。 江筠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突然明白游沛才的用意,猛地转身,把手里的锤子举起来:“你去跟保卫处的解释清楚!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麻蛋的,土匪样的小瘪三还想到处喷大粪,再敢靠近一步,她手里的锤子就砸下去! 游沛才变了脸色,头次遇到这种不上当的妞,有意思,比那些不用招惹光听到他老爹名号就扑上来的花痴女有趣多了,停下脚步,看着江筠气红的脸蛋,越看越爱:“你看看你,咱俩的误会向保卫处解释啥呀?别生气了啊,……好好好,我走还不行吗?你好好睡会儿,别气坏了身子,我先走了啊,回头再说啊。” 边说边往后退,说完转身飞快的溜了。 游沛才上午找人去了解了一下洪江云的来历,父母就是穷山沟出身,在东北油田做苦力,因为表现好抢救了国家财产,组织上特意照顾他们家一个特招当兵的名额,到了部队,连队看她年纪小又安排洪江云来学习通信。 在游沛才的眼里,出身贫苦的女孩子都被他划归为胆小没见识的一类,遇到他只有乖乖听令的份儿。 没想到,这才第二次跟洪江云搭话,就碰了满鼻子满身的灰! 敢这么凶,洪江云怕是仗着有陈援武撑腰的吧? 陈援武算老几啊?他打听过了,陈援武的家庭出身比他们游家不知低了多少级台阶! 要是洪江云知道她得罪的是谁,态度会不会大转弯儿呢? 游沛才边走边想,越是带刺儿的,他才越有兴趣,玫瑰花要是不带刺儿,还不好玩了呢! 江筠还在走廊上生气。 从部队大院到新兵连到通信连再到军事基地,她见到的军人,都充满了浩然正气,她以为色侵只在米国军队发生过。 这还是江筠第一次亲眼见到地痞一样的兵。 如果勉强把这种人也算做军人的话,游沛才一定是匪军!穿什么衣服都掩盖不了他是地痞的本质! 游沛才的不要脸程度远远超出了江筠的防范,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没喷出去,气得她有追上去砸砸砸的冲动。 江筠闭上眼睛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掏出钥匙去开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她推门进屋,听到隔壁的宿舍门轻轻地关上了。 刚才游沛才的话,这些人肯定都听见了! 江筠根本就没法安静的休息,要如何灭掉这种只动嘴皮子还没动手的无赖,她还真是欠缺经验。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下午到了图书馆,江筠的气还没消。 陈援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开玩笑:“怎么脸色这么差?让锤子锤了手指头吗?” 江筠咬牙:“真捶着手就好了!” 吃闷亏的滋味太难受,遇到游沛才这种人太恶心。 陈援武把泡好的茶送到江筠手上:“喝口水顺顺气,没弄好?没事的,要不我帮你去钉钉子?” 江筠闷声道:“宿舍里去个男的,人家会怎么说我?” 陈援武:“明天上午我多找两个同学一起过去。光明正大的帮助同学,有什么好说的?” 江筠撅嘴,满脸委屈,这让她怎么说啊,说她被人调戏了吃了哑巴亏? 陈援武坐下来:“你要是怕人家说那我就不去了。”看着江筠还是黑着脸,小心的猜测:“怎么了?是不是昨天谢我的时候被人看见了?” 江筠抬眼,点头。 陈援武想笑,又忍住:“谁看见了?说你了?” 江筠懊恼:“你还笑!是个叫游沛才的,还说他是军事班的学习委员。刚才中午在宿舍外面又碰到他了。” 陈援武正色:“他怎么说的?” 江筠快气哭了:“他故意在宿舍走廊上说我误会他让我别生气什么的,那么大声,他这不是故意让别人误会我的嘛!” 陈援武脸色变了:“他动手动脚了吗?” 江筠摇摇头:“我拿着钉锤,让他去保卫处交代清楚。他没敢靠拢。” 陈援武捏紧拳头,游沛才的劣迹在学院里的老学员中几乎人人都知道,只是碍着其父与校领导的关系,才没人去指责。 在学院里这么严肃的地方,游沛才都敢这么大胆,要是出了校园,那还不得肆无忌惮啊! 陈援武垂下眼皮思索了片刻,有了主意:“小筠,别怕,这事儿,我来解决!” 江筠不太确定,怎么陈援武看起来像是要一决死战的样子:“你要怎么做?” 陈援武的脸色冷峻:“今晚我们战理班跟军事班要进行篮球赛。” 这是学院里的迎新活动,各班新老学员组队比赛,希望大家发扬优良传统,全方面发展,争做优秀人才。 游沛才最喜欢这类活动,每次都是想办法出风头,吸引女学员的注意。 江筠眨眨眼睛:“你还会打篮球啊?” 陈援武:“嗯,在新兵连的时候差不多天天打。” 江筠嘟嘴:“就算你打球赢了他,我也出不了这口气啊!” 陈援武:“那怎么办?我只有在打球的时候才能找机会揍他,要不你也来看球,我把他撞到你脚下,你踹他两脚?” 江筠噗嗤乐了:“好!” 第180章 出手教训 陈援武跟江筠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江筠还是不要出现在篮球场外。 “你太显眼了,坐在场边会引起游沛才的防备,他不上场就不好办了。” 说不定游沛才还会借机坐到江筠身边去,他们的计划就会由主动变被动。 江筠勉强同意:“那你要使劲儿啊!” 陈援武抿唇:“当然!打得他满地找牙,行不?” 江筠乐了,大力点头:“行!” 看着江筠破涕为笑的样子,就像阳光冲出乌云,陈援武顿时满心欢喜:“你别想那么多,一切有我呢!” 江筠乖乖应道:“嗯,到时候好好谢你!” 陈援武眉眼含笑,低低应声,充满磁性:“好,我等着你好好谢我!” 怎么会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女孩子呢?天知道他有多喜欢她表达谢意的方式! 有了陈援武的允诺,江筠一下午都是安安静静地,翻译的效率极高,高到陈援武还收起来两页纸:“这些先存着,要不然他们该把你调到外事班了。我帮你再多借本书回去看,别忙着翻译。” 细水长流的在一起学习多好啊! 江筠:“好!” 不看书她又会胡思乱想。 陈援武晚饭后送了江筠回宿舍,一路上特意看了,没有发现游沛才的踪迹,就去找同学商量战术。 战理班的学员,多数是部队各个部门举荐来的,都是未来的指挥官,他们在体能上跟陈援武一样都受过正规的野战军训,文化成绩却比读过一年大学的陈援武要差。 陈援武在新生里在老学员中,都算是文武双全了,又没有架子,一进学校,立即就交到了几个好战友。 这是陈忠的忠告,现在的战友,将来都是战场上的栋梁,读书不要读死书,光会兵法那是纸上谈兵,一个没有凝聚力的指挥官就谈不上指挥作战的能力。 陈援武此刻感触极深,他刚一提到要在球场上灭一灭游沛才的威风,就有个老学员猜到了:“游沛才跟你看上了同一个?” 学院里女兵少,总是有人会留意的,就那么有限的几个人,猜都猜得到。 陈援武也不隐瞒,在好兄弟面前承认了就等于宣布所有权,必须要说:“对!” 队友们好奇:“谁?” 陈援武笑:“打赢了再告诉你们!” “中!”队友们摩拳擦掌,麻蛋的,欺负班长的那谁,等于藐视他们战理班的实力啊:“一定把战事班打得落花流水!” 陈援武强调重点:“我的目的是把游沛才打开花!战事班其他人是无辜的,你们注意点,给我制造机会就行。” 打篮球讲究的是集体作战,没有战友的配合,他一个人冲上去,打架的意图就太明显。 那个猜中陈援武心事的老学员叫黄耀华,又给出了个主意:“他们战事班也有看不惯游沛才的,我让小范去后面打个招呼。”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在随后的篮球赛上,战理班有备而来,把战事班打得节节败退。 中场休息的时候,黄耀华还故意出言刺激:“老游,我看你就是游击队吧,根本就不敢上场,就怕被我们打败,多没面子呢是吧?” 游沛才又鬼混了一下午,一直都没上场,被黄耀华这么一激,看了看场边的十几个女学员,嬉皮笑脸的站起来:“看我来逆转!看我怎么打得你们哭爹喊娘!” 游沛才痞是痞,个子还是高大,又跟专业的篮球教练学过打球,根本就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半场打下来,战理班那些人体力肯定也消耗了很多,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尤其是战理班那个陈援武,得瑟什么呀,投篮动作都不标准,游沛才有心比一比:“让你们战理班输得心服口服!” 哨声一响,战理班场上的几个人开始故意破绽频出,趁游沛才不备,陈援武借着跳起来抢篮板,用手肘狠狠地撞向游沛才的脸,自己也顺势跌倒在地,还打了半个滚跳起来。 游沛才直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坐在地上捂了半天,吐出一口血水,还有两颗牙:“卧槽!你这是打架来了!” 陈援武摊摊手:“对不起,人有错手!” 游沛才叫起来:“你故意的!你一个后卫抢什么篮板啊?” 黄耀华呛过来:“谁说后卫不能抢篮板啊?下象棋的时候老帅还不能动呢,打仗的时候,咱们元帅就不能拿枪了吗?” 游沛才喊裁判执法:“裁判,陈援武故意打人,你怎么不吹哨?!” 场上裁判是学院的教官,看得比谁都清楚,可是,刚才那一下撞得挺合理的,技术堪比专业球员:“陈援武跳起来没踩线,没冲撞,碰到你的脸也是惯性,不算犯规。” 游沛才的脸黑得像锅底,他当惯了流氓,自然知道别人是什么意思,又往地上呸了一口血水,捂着腮帮子:“好,我记住了!” 此仇不报非君子,不找回场子来就不是游老大! 游沛才匆匆下场,请假出了学校去医院。 该揍的人揍了,该走的人走了,战理班和战事班,在友好的气氛中,将余下的比赛进行完毕。 战理班的球队还在赛后开了个研讨会,讨论游沛才的反应。 陈援武不担心游沛才敢仗势报复:“游沛才就是个败类,平常得罪的人多着,可是惹到我头上来了,我是绝不会姑息的。” 在部队里讲究的是实力,军衔又不能世袭,游沛才的能力走不到多高的位置。 黄耀华点头:“也是,这小子就会吃喝玩乐,学习一塌糊涂,要是我儿子我早就一拳把他给揍死,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陈援武笑:“现在让他丢人现眼,比让他死,还难受呢。” 黄耀华:“行了,陈班,赶紧交代你的庇护目标!” 军校里不让谈恋爱,没说不让建立革命友谊。 陈援武极力不显出得意来:“就是通信班的,委培半年,现在每天都在图书馆学习。” 黄耀华一拍桌子:“你小子动作快呀,你不是昨天才去图书馆的嘛!” 第181章 风云 陈援武的目光全是赞赏:“好眼力!” 黄耀华惊到了:“这么快得手了!” 陈援武一拳挥过去:“你当我是游沛才了?” 黄耀华伸手把拳头挡住:“嘿嘿,看你这么奋不顾身的,我这是敬佩你呀!” 陈援武收拳再挥:“去你的敬佩!校长交代的任务!” “啊?”黄耀华惊讶得忘了躲开,肩膀上生生挨了一重拳,痛得龇牙咧嘴:“什么任务?钓鱼?” 校领导要出手整治游沛才的言行了?洪江云是鱼饵?让陈援武先警告游沛才? 陈援武又捶了一拳才收手:“我还姜太公呢!” 他的本意是要警告游沛才,但这不是校长交代的任务好吧,让校长知道了,就该警告他了! 爱情是如此神圣,喜欢一个人,怎么能随便挂在嘴边? 军校又是个严肃的地方,要说是为了给江筠出口气才把游沛才给KO了,那不是把军校当儿童天地了么? 陈援武把校长让自己辅助江筠翻译军事理论资料的事简单说了几句,既然有任务,没人敢细问。 至于早就认识江筠的事,就一略而过。 这个不是他不相信战友,而是不希望江筠在军校委培这件事被母亲知道。 爱子心切的叶清音,迟早会通过各种关系到军校来看望他,到时候会跟他领导聊天,跟他战友聊天……总之,叮嘱大家保密,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秘密。 黄耀华惊叹:“能直译外文资料,她是华侨?” 陈援武摊摊手:“据我所知,不是。” 黄耀华使劲揪下巴:“工农出身能当翻译,天才啊!比你还牛啊!你确定她没有海外关系?看你笑的这眼神儿!不行,你肯定完成不好任务,我得去帮你参谋参谋!” 作为老学员,有帮带新学员提高认识的责任呐,对吧? 于是乎,黄耀华第二天上午就光明正大的跑去了图书馆,不能进去资料室,就在最佳视角的位子坐着。 陈援武哭笑不得,又不能跑出去赶黄耀华走。 江筠听说游沛才被揍得在医院留医住院,昨晚没回军校,谢了陈援武好几下,搞得陈援武心猿意马的,坐也坐不住,只好殷勤的多跑几趟去取书取资料,端茶倒水。 他进进出出的有点频繁,这个异常的举动,同时引起了简豫章和黄耀华的注意。 简豫章借着送资料进去的时候观察了一下二人的互动,觉得江筠的一举一动,怎么看怎么像要腐蚀优秀苗子陈援武的女特务,趁着填单子的时机提醒陈援武:“我看洪江云很有心机啊,你要小心她耍花招!” 陈援武认真的回答:“我会小心的。” 不小心不行啊,江筠隔着桌子冲他努个嘴,用眼神跟他说谢谢,他的好心情就压不住啊! 出去打了一壶开水,还被黄耀华促狭的挤眼睛。 心情好,时间就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晚餐时间。 黄耀华特意在图书馆门口等着陈援武江筠出来:“陈援武,打球去!” 陈援武点头:“好!” 心里躁动了一天了,浑身都是劲儿,正需要打球消耗掉过剩的精力。 黄耀华看向江筠:“这位同学,一起去看球吧?忙了一整天了,总看书,把眼睛都看近视了,要劳逸结合嘛!” 江筠谢绝了:“我吃了饭还要来图书馆接着查资料,你们去打球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去看。” 她在图书馆看到了有关战争狂人传记的原版书,正看得手不释卷:“再见!” 江筠礼貌的向陈援武黄耀华道别,独自去了教官食堂。 黄耀华吐了一口气:“啧,怪不得校长会给你派任务呢,她的做派就像电影里那些高官家的小姐呀,去国外留了几年学,穿洋装,穿大衣,烫的波浪卷儿,哎,幸好我来看了一眼,这样的人,的确很容易让你变节!” 陈援武横了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变节了?” 黄耀华嗤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整个就是俯首甘为孺子牛哇!” 陈援武斜了一眼,有那么明显吗:“校长就是看我意志坚强才派我去的!” 黄耀华摇头:“没看出来你的意志有多坚强,就看见你想哄她高兴。哎,你军事训练十项全能,真是的,经不起考验呐!” 陈援武若有所思,不发一言。 篮球场上,好多人等着陈援武打球呢。 一场比赛下来,能力和气度都摆在那儿,大家都看在眼里,爱打球的乐意跟他组队,爱看球的都愿意看这么快速进攻的球技。 陈援武打了上半场,出了一身汗,坐在场边喝水,跟队友热烈的讨论下半场要怎么进攻。 就在这个当口,他在装备部的战友张明涛来找他。 陈援武跳起来就往校门口跑,这肯定是有江永华的消息了。 谁知,张明涛把他拽到一边,确定岗哨听不见他们说话,才说出了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陈干事,现在已经开始全面一级战备,我来的时候,路上正在运兵运枪械戒严,坦克都开出来了。我今晚回去,估计就不能再跑出来找你。” 陈援武一怔:“有战争?在哪儿?跟谁开战?” 怎么学院事前没有收到一点风?一点紧张气氛也没有,太不正常了! 张明涛沉默了一下,还是露了口风:“比这严重!城内都以武装演习为由开始戒严了,只许进不许出!所有通信线路也全部征为军用,你让我打听的消息,根本就传不动,现在所有的通话都有人监听。只能等警报解除之后再说。” 陈援武:“也只能这样了,你帮我记着点。” 张明涛匆匆点头:“行,肯定记着。我得走了,八点钟归队,你也小心点!” 陈援武挥别了张明涛,抬头看着天边通红一片的晚霞,思索了片刻,决定去找江筠商量。 学院是总部直属单位,这么大件事居然还能置身事外般毫无察觉,一定是有问题的,而且很严重。 关键是,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他不敢想。 第182章 突变 陈援武当机立断,跑回球场边跟黄耀华他们打了声招呼。 黄耀华呲牙取笑,一语双关:“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陈援武已经没心思开玩笑了,直奔图书馆。 形势严峻,一点时间也不能耽误。 进入一级战备之后,所有的通信线路,都必须优先保证各军区司令部和总部之间的联系畅通,他在学校里就算找到电话,也没有办法跟外部联系了,没有口令,话务兵是不会替任何人转接任何电话的。 陈援武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张明涛说的紧急战备,会是一个怎样变化过程,会有个什么样的结果。 江筠有点吃惊,又觉得欢喜,笑着问:“不是说去打球吗?怎么又来了啊?” 陈援武扬了扬手上汗湿的背心:“刚打完!” 他顾不上回宿舍换衣服,就把汗湿了的背心脱下来,套上衬衣套上军装外套,直接就过来了。 江筠心动:“你多玩儿会呗,不用管我,不是说游沛才不在学校吗?” 陈援武面色严肃:“有件事要跟你讨论一下,你带画报了吗?那张照片在不在?” 江筠瞥了一眼没有关上的资料室门,用嘴型问:“是我爸爸有消息了吗?” 陈援武微微点头:“是!” 江筠紧张,想去关门。 陈援武摆摆手:“坐,就这么说。” 晚上图书馆的阅览室不对外,资料室是专为他俩开放的,关门的话就是欲盖弥彰了,反而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陈援武把江筠写的资料拿过来假意看着,小声讲了一下戒严的事。 江筠愣了,这是要出大事啊! 她下意识的去看挂在墙上的日历。 当天的日期,她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大事件,却记得这个时期发生过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件——那还是她在原来的时空,在江珩的剧组,通过一篇详尽而又充满臆测的国外报道才知道此事的。 这件大事的真相一直被隐瞒着,那些无所不能的网络骇客能搞到米国国防部关于外星人的资料,却没有任何关于这个时期这件大事的官方秘密材料。 她当时想过,任何事件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别人怎么说,都带有别人强加的幻想色彩。 在资讯和通信不发达的这个时代,所有的大事件都有可能被封锁消息,很多尚未发生的事情她说出来未必有人相信,甚至可以说她谣言惑众。 她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此时,只因为这件事情也关系到江永华的生死,江筠感到了当局者迷的困惑,说起话来相当的不自信:“我说的不一定对,万一说错了怎么办?” 陈援武很淡定:“没有对错,你尽管说,我跟你一起分析,才能知道要怎么做。” 把此事当作一场作战计划来分析就好。 江筠紧紧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 身处此事之中,她不可能再循着她曾以为的那个历史去做抉择,她必须保持理智凭着自己的智慧去判断。 江筠在信纸上列出几条这两天一直在琢磨的事件细节。 “我爸爸被关押是一个月前的事,这个照片的拍摄是半个月前的事,照片上的人上个星期还坐专车来咱们学院参观指导,”江筠逐条分析,再提出自己的疑问:“陈班长,进入一级战备,从上到下,至少需要多长时间的准备?” “十天!” 江筠用笔尖划双线:“陈班长你看这个时间差,通常来讲,首长比我们更早进入战备状态,他居然还能在战备开始之后到学校来参观,这说明什么?” 陈援武:“他不知道这次的战备!不,应该说这次战备他没份,也不对,啊知道了!”陈援武的脑海里电光石火一闪:“这次战备就是针对他的!” 天!难怪张涛说事情比战争还严重! 江筠的心里又开始慌:“那我爸爸他……” 江永华的直属上级就是这个首长的亲信,这个首长的心思被人发现了!江永华一定是凶多吉少! 陈援武也懵了,接班人居然掀翻了忠诚的小船:“以卵击石,肯定是这个下场,江叔叔只是池鱼!” 江筠脸色发白:“你是说我爸爸会死吗?” 陈援武回过神来,急忙改口:“不一定呢,这个事情还没定论,你先分析一下过程,看看走向。”他点着画报上的照片:“你再看看。” 江筠的手边是她正在看的战争狂人传记,扉页上就有一张黑白人物版画,她翻开来给陈援武看:“你看,今天报纸上的首长正面照,还有这个狂人的黑白图,眼神如出一辙。” 陈援武左看看又看看,的确很像:“这个狂人自杀了!他的手下据说都被抓了,在国际军事法庭都判了刑。” 江筠嘴唇发白:“好像有逃跑到国外躲起来的。” 陈援武摇摇头:“没听说过!你看报纸,按这个日期看,首长还在城内呢。” 江筠逐渐失去理智:“不行,我不能坐在这儿了,我要去找我爸爸。” 陈援武试图安抚:“你别急,咱们再分析分析。” 江筠的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一定要出去救我爸爸!” 这是西点军校名训,没有任何借口,不惜一切代价! 陈援武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一定要出去”的严重后果,只能想办法分散江筠的注意力:“小筠,你要怎么救他?” 江筠急急地道:“在草原上那一次,你救了我的那次,有个人说我救了两条人命,说我以后会有十四年的荣华富贵,我要去找他,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宁愿用那十四年来换我爸爸平平安安的活着!” 江筠说得又急又快,有些语无伦次。 陈援武是无神论者,没听出江筠说的重点,以为她只是救父心切,试图安慰:“你说这个事情,我信,可是,你要怎么出去?进入战备状态,没有特别通行证,我们连学校都出不去。” 出了校门也走不了多远,张明涛说了,外面戒严开始,各大交通要道上都布有持枪的士兵拦岗。 第183章 机会 陈援武也很着急,还要保持不动声色。 他们两个在资料室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引起了简豫章的注意,远远地看了两回之后,朝资料室这边走过来。 简豫章在门上叩了两下:“你们在争论什么呢?小洪怎么了?” 江筠的一只胳膊伸长了横在阔大的书桌上,另一只手垫着下巴,有气无力地歪着头闭着眼睛,听到问话也没睁开,声声音很弱很烦恼:“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简豫章迈进资料室,往桌上看:“什么想不出来?” 书桌上摆满了资料,还有做了笔记的信纸,信纸上有中文有英文,摊开有十几张。 再一看,都是江筠的字迹,就有些吃惊:“这些都是小洪一个人翻译出来的?” 就两天的功夫,就有十几页纸,这还叫想不出来?效率相当高了啊! 简豫章对英语仅限于认识字母,方便他编写登记藏书号而已,对于擅长的俄语,也做不到如此高效。 陈援武从窗边走过来道:“对,都是她一个人翻译,我只整理翻译好的字句段落,写成文章。刚才我们是为了一个句子用什么样的表达方式比较好争论了几句。” 江筠刚刚急得出现了短暂性的晕厥,不得已才趴在桌子上,听到陈援武和简豫章的对话声,才发现自己是在跟简豫章说话,心虚的去看桌子上自己写满了现况分析的信纸。 还好,在陈援武的提醒下,为了以防万一,她都是用英文写的,就算是能有人看懂了,也没有什么破绽。 简豫章顺着江筠的目光扫了一眼资料,不疑有他,对陈援武点点头说道:“你俩先忙着,我去打开水,晚上政治处的要开会学习,他们人多,我得多走两趟,十壶水可能都不够用。” 陈援武急忙道:“我把书报收一收,就跟你一起去,省得你来来回回的跑。” 简豫章一想也行:“小洪,你就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奋斗。小陈,我先去把暖水壶都拎出来。” 陈援武一边收拾一边小声的叮嘱江筠:“别着急,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来的。你先坐会儿,能站起来了就先回宿舍,要是累的话就等我回来送你。” 江筠闷闷不乐地嘟着嘴,一听陈援武这语气就是在敷衍她,不高兴地瞪了陈援武一眼,没答话,低下头继续想着自己的打算。 她刚才闭着眼睛就是在想,等天色黑透了,她就翻学院墙的出去。 学院附近没有村子,荒郊野岭的没什么老乡走动,不会有人发现她,再跑到大路上去不过就是十来分钟。 顺着乡村大道往京城方向走,一路上绕开戒严的哨卡,用急行军的速度跑到天亮,能不能赶到车站?到了车站之后再买票,顺利的话,当天就能走! 可是,这一路上,买票,吃住,都要花钱,她的那几块钱津贴,可能买张车票就不剩什么了…… 江筠一手抱着几本书往外走,一手苦恼的扯着头发叹气,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她好像寸步难行了! 简豫章还没回来,江筠就在图书馆门口等着,无意中看到校园里有人骑单车,灵机一动,有个单车,也比两条腿走路要强啊! 念头没落,就见陈援武急急忙忙跑过来:“小筠,简豫章突然腹绞痛,得赶紧送他去医院,你的东西都收好了吗?” 江筠拍拍挎包:“都在这儿!” 陈援武匆匆道:“你把图书馆的门锁好,钥匙带上,去开水房那儿等我,我去找医务室的人,咱们看能不能找机会跟着一起去医院!” 江筠顿时精神抖擞:“好!” 返身回资料室,把手上的书放下,检查了一遍门窗,确定没有任何遗漏,锁了门飞快的向食堂方向跑去。 江筠看到简豫章坐在路边的红砖上,痛苦的捂着肚子,冲过去问:“简老师,您这是阑尾炎吗?是不是要做手术啊?” 简豫章痛得说不出话来。 江筠一看,几步外停着一辆三轮车,是后勤给食堂去老乡那儿买菜用的,学院里只此一部,几乎人人都认识,晚上就停在食堂旁边,也没有人敢去偷,所以也就没上锁。 把图书馆大门钥匙递给简豫章,自己去推车:“简老师,您坐到车上来,我推您去医务室。” 最好医务室没人,她就能顺理成章的送简老师去医院了。 简豫章咬着牙,扶着三轮车怎么也站不起来。 陈援武带着校医跑过来,校医快速地给简豫章做检查:“是急性肠炎,要做手术,你们两个把他推到校门口去,我去后勤科找科长批个条子,让汽车班出车送他去医院。” 夜色中,陈援武轻轻握了一下江筠的手:办法来了! 江筠会意,点点头:见机行事! 陈援武连拖带扛地把简豫章扶到了三轮车上,坐上车座刚要踩脚蹬,校园里响起了紧急集合号。 简豫章挣扎着说道:“你们两个赶快去集合,不要管我了。” 陈援武跳下车座:“江云,你来踩车子,我在前面拽着跑。”又对简豫章道:“简老师,正好我们可以把你带到校门口,不耽误紧急集合。” 学校里没有作战任务,对学员紧急集合的时间要求稍微宽松一点。 江筠很焦急,这要是紧急集合了,她跟陈援武就得分开,这还怎么想办法出去? 还在这里啰里啰嗦的送简豫章干嘛?等会儿校医在校门口不见人,自然会找过来。 没有经历过作战经验,也没有学过指挥理论的江筠,对于戒严战备作战还有很多不了解,陈援武没空也没机会解释了,拽着三轮车的横杠就往前跑。 江筠无法,只好用力踩着车蹬子。 到校门口去要经过集合的大操场,已经有动作迅速的学员全副武装站在集合点。 下令吹紧急集合号的是校长柳行智,看到江筠踩三轮车,吃了一惊,校长秘书忙开口问是怎么回事,听到紧急号不来集合,反而踩着三轮车往外跑。 陈援武停下报告:“简老师肠炎要做手术!” 柳行智拧眉:“学校的卡车都征用了,老学员和医务人员都要出任务!” 第184章 商议 学院里只剩下新学员和教师。 陈援武主动要求:“我请求送简老师去医院!” 江筠立即抓住机会:“柳校长,我也请求一起送简老师去医院!” 柳行智同意了,吩咐秘书:“拿纸来,我写个放行条!” 学院的紧急任务都要征用医务人员,只怕医院那边的医护人员人手也不够用。 柳行智写了放行条,又拿盖有公章的空白纸写了一个简单的证明信交给陈援武:“带上证明,路上要是遇到查哨的,就给他们看。” 戒严的时候,没有特许通行证,光是一身军装也不好使。 陈援武接过放行条和证明信,向柳行智敬了个礼,转身去拉三轮车,边走边问:“简老师,从学院到部队医院差不多有三十公里,你还能坚持吗?” 汽车一个小时就到,踩三轮车最少得两个半小时。 简豫章咬牙:“能!” 能不能坚持得住都得能,现在能抽出人手来送他去医院,就已经是万幸的了。 三轮车刚拐上大路,学院的两辆卡车就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车厢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学员。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陈援武憋着劲飞快地跑着,半途跟江筠换了一小段儿,经过了三个岗哨,最终只用了两个小时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医院里的病人不多,医护人员都在做战地急救的准备。 陈援武他们的三轮车还没进医院的大门,就有护士冲出来接手,抬担架,找医生做急救手术。 江筠从三轮车座上跳下地,两条腿因为拼命踩了两个小时的车蹬子累得发麻,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去找点热水喝。” 陈援武挥手:“你去上厕所,我去给你打水,到护士那儿来找我。” 江筠问了一下护士,跑到洗手间,把后背垫的毛巾抽出来,换了一条干毛巾重新沿着脊椎垫好,把翻出来的毛巾边儿掖在衬衣和外套的领子之间。 换下来的毛巾,几乎都湿透了。 江筠水龙头底下把毛巾洗干净,认认真真的洗脸洗脖子,又掏出梳子来把头发梳整齐,戴好军帽军帽。对着镜子照了照,满意的看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把湿毛巾拧成团抓在手上,兴冲冲的去找陈援武商量怎么离开的事。 陈援武在向护士介绍简豫章的情况,飞快地填写好了住院登记表。简豫章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至少要住三天院。 江筠过去,把湿毛巾递给陈援武:“你擦擦手。” 挨着陈援武坐下,捧起军用水壶,小口地喝水。 陈援武摘下军帽放在挎包上,细细的擦脸擦头擦手,指甲边缘也不放过。 江筠叹为观止:“你比我还要细致!” 陈援武抓着毛巾:“简老师要住院三天,现在已经半夜了,路上又戒严,咱们走不了。一会儿等简老师进了病房,我去照顾他,你就在这找个地方眯一会儿。” 江筠哪里睡得着:“简老师还没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陈援武站起来望望窗外,医院里各个岗位都有人,想找个僻静的地方还真没有:“就在这说吧,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现在终于可以找到机会好好安抚一下江筠,让她打消去大草原的念头。 遇到亲人出事的这种事情,任谁都会失去理智。 想起江筠刚听到噩耗时惨白的小脸儿,陈援武好生心疼:“小筠,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跑了这一路,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放松,江筠的思维开始清晰:“我要去救我爸爸,我要马上找到曲仁杰。” 头脑一冷静,直觉就回来了,江筠觉得,只要她能在十四天内找到曲仁杰,江永华就能平安无事。 她需要的就是说服陈援武不要阻拦她的决心和行动。 陈援武在来医院的路上,就已经想好怎么劝说的说辞。 他们学院在这附近路上,设岗的战士就是郊区驻守部队的,说起他们军事学院来都认识,三轮车上又有病人,拿出学员证和介绍信还可以畅通无阻,离开怀县就难说了。 如果不是戒严,他还可以想办法送她去装备部,托战友偷偷地带江筠去大草原,甚至送他去找到曲仁杰。 “小筠,可是,你也看到了,路上戒严,我所有能想办法的地方都被卡住了,现在咱俩什么都没带,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了。” 这一段话才是陈援武想要表达的意思。 江筠沉默了。 陈援武再把严重的后果说出来:“小筠,不是我不想帮你,如果真的要走,学院那边怎么交代?你以后还怎么回来?你又怎么回基地去?要是没找到你说的那个人……” 江筠赌气:“要是找不到曲仁杰,我也不回来了!” 救不了江永华,江家人一样的要离开部队,她跟小兰只能跟着张秀英回通城林场去。 那还不如直接呆在草原上呢。 在这个时空,没有身份证,没有户籍联网,很多偏远农村的人口登记也不完善,她完全可以想办法去开个证明,给自己弄一个新的身份。 陈援武叹口气:“小筠,你累了,你先歇一会儿,咱们再说。明天要是简老师的情况还好,咱们就回学院去。” 江筠一扭身子,背对着陈援武生闷气,好心情又被弄糟了,什么话也不想说。 在手术室走廊的另一头,游沛才看了陈援武江筠好一会儿了,慢悠悠的走过来,凉凉的开口:“哟,我说怎么下手那么狠呢,这是公报私仇啊!” 江筠抬头看见游沛才,心情更糟了:“公报私仇?谁跟你有仇啊?” 游沛才冷笑:“还装呢,这都两回了,平常看不见的时候,两百回都有了吧!” 江筠气得脸色一变,刚要说话,陈援武站了起来:“游沛才,赖医生刚跟我说你还要住七天是吧?” 撞掉两颗牙,住七天院,游沛才这又是趁机泡妞呢。 游沛才收起痞笑:“陈援武,你什么意思?” 陈援武冷对:“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 第185章 说服 游沛才脸色变得很难看:“你调查我?” 陈援武正色:“我只是实事求是!” 游沛才嘴角抽抽:“你还知道什么?” 陈援武目光凌厉:“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对话很简单,眼刀子却厮杀了几个来回。 游沛才到底心虚,有了退却之意,偏偏嘴上还强硬,扔下一句“走着瞧!”就落荒而逃。 江筠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援武大败游沛才的全过程,糟糕透了的心情瞬时又变好了。 “陈班长,你也认识赖医生?” “不认识。” “那你怎么知道他要住七天院?” “我办住院手续在本子上签名的时候,看到了游沛才的名字,后面的主治医生签名,就姓赖。” 江筠眼含笑意:“原来你在诈他!” 陈援武微微侧头对上江筠的目光:“兵不厌诈!” 在她面前一直都是和风细雨的陈援武,懔然而立,不怒而威,像是变了一个人。 邪不胜正,说的就是这种正气吧。 江筠超喜欢,忍不住支招:“他可是不服你呢,你见到他就得凶点才行!” 陈援武眼光放柔和:“我刚才很凶吗?有没有吓到你?” 江筠捂着心口,眼冒星光:“没有吓到,被迷住了!” “你……”陈援武的眉头轻抬,不知该说什么好。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主刀医生走到门口,口罩挂在耳朵上:“谁送病人来的?” 陈援武急忙迎上去答道:“是我!” 医生简单的交代:“病人是阑尾穿孔,送来的时候腹腔已经感染,手术时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你们不要走开,病人术后要二十四小时陪护。” 陈援武立正:“是!” 医生转身进去,手术室的门关上了。 还有一个小时。 江筠盘算着,如果不能说服陈援武,那她就再等一个小时,等陈援武照顾简豫章的时候,她就偷了证明信跑出去。 当然,这是最坏的打算。 证明信在陈援武的衬衣口袋里,她想偷,也偷不到! 她只能说服陈援武把证明信给她,再给她指条路,怎么去火车站? 陈援武坐下,见江筠面容紧张,刚刚的轻松笑意都消失了,低头不语,以为她被医生的话影响了心情,就安慰道:“简老师不会有事的,咱们跑得马不停蹄,已经尽力了。” 江筠抬头,看着陈援武的眼睛:“陈班长,我爸那里,我也要尽力!” 她不给陈援武开口的机会,一口气的说下去:“你也说了,现在所有的人事关都卡住动不了,对部队来说,我父亲只是其中一个错误任务中的一员,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冒着风险为他去求情。 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去救我爸的。 就像简老师一样,我们把他送到医院里,就有医生救他。 那我爸的命,只要我去求曲仁杰,就一定会有人帮我救我爸的! 或许我的能力有限,我想我只要尽力而为,可能时间会晚一点,但总好过我什么也不做!” 陈援武相信江筠的能力,却不相信这种听起来匪夷所思的办法:“你确定他一定能救江叔叔?” 江筠大力点头:“嗯,一定能!” 陈援武定定的看着江筠:“你想怎么做?京城现在都戒严了,火车汽车是不是停止发车了都不知道!” 江筠咬咬牙:“我去找个自行车,万一没有,我跑也要跑到草原上去!” 只要能到草原上,她就去找匹马,一路问,一路找,总能找到。 陈援武:“现在所有穿军装的都统一行动了,你不可能穿着军装到处乱跑。”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也知道行动受限,这不才来问你的吗?你不给我出主意,还给我提困难,”江筠闷闷不乐地移开目光,小声嘟囔:“那个证明信要在我手上,我还用得着跟你说嘛!” 陈援武几乎能想象的出来,江筠要是有证明信,可能刚才在借着上厕所就已经跑了。 他完全明白江永华事件对江筠的影响,他想过两个人会分开几年,他不在乎江筠的身份变成什么样,他只是担心在他可以让江筠衣食无忧之前,江筠会受苦。 陈援武沉默,江筠两次单独行动遇到危险,都是遇到他,这次他不跟着去,再有危险怎么办:“山长水远很辛苦的,还有很多你考虑不到的危险!” 江筠理直气壮的:“我不怕危险的,我每次遇到危险,都能遇到有人救我。你上次不就救了我嘛!” 陈援武考虑几秒钟,开口问:“那个曲仁杰,如果不认识他,要怎么找?” 江筠回头:“不认识他就没法找,没有那个因缘,找都找不到!你这么问,是想……?” 陈援武的目光带有一丝心疼一丝无奈:“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根本就没办法跑到大草原上去。正好简老师要住院三天,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去找我战友,让他们去帮你找。” 江筠眼睛亮了:“你把证明信给我就行,我去找你战友,让他们带我去大草原!我到了草原上就有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他们最多只能送你到边防连。”陈援武的打算是让战友去边防连带信给陈跃飞,让陈跃飞想办法去找。 江筠惊喜:“边防连有我战友啊!陈跃飞不就在那儿吗?我还可以去找通信连的战友。” 能去边防连那就更好了,找通讯连的人,找骑兵连的人,都方便了。 陈援武点头:“好,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出去看看什么情况,然后再来告诉你怎么走。” 江筠伸出手:“把证明信给我。” 陈援武抬手捂住上衣兜:“在这等我!” 江筠扁扁嘴:“好吧!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 转眼间变得安静乖巧,一副听话的模样,那个倔强执着一意孤行的江筠不见了。 陈援武暗暗摇摇头,起身走开。 战地医院在战备时期,全员在岗,陈援武一路走到门诊部,都是灯火通明的。 如果他送江筠去装备部,两回起码一天的时间,简豫章谁来照顾? 第186章 出发 陈援武走了一圈,去找护士领了几块饼干。 “小筠,你带上饼干和水壶,等找到我战友,再跟他们要背包和干粮。” 非常时期,只能非常处理。 江筠正倚在窗前往外看,顺手接过饼干塞到挎包里:“谢谢!” 陈援武抬手想要拍拍江筠的肩膀,顿了一下,放到了窗台上:“看什么呢?他们现在只是备战,只有等仗打起来的时候才会忙。” 江筠用下巴点着另一个方向:“你看那两辆卡车是干什么的?” 陈援武伸头看一眼:“是运送医疗物资的,车头那边应该是有红十字的。” 江筠随口问:“什么医疗物资啊?” 陈援武答道:“各种药物,各种急救药物,还有给上战场的战士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抬腕看了看手表:“小筠,还有半个小时简老师就能出手术室,等他度过了危险期,我就送你走。” 江筠:“危险期有多久?” 陈援武:“医生说二十四小时。” 江筠呆住:“我还要等这么久?” 陈援武点头:“是,住院部的人不多,游沛才也在这儿住院,咱们两个都离开的话,万一有什么情况,护士一找人,游沛才肯定会知道。” 江筠:“他知道就知道呗,怕什么!他肯定猜不到我要去哪儿!” 陈援武:“他当然猜不到你要去哪!但是他可以到处跟人说,我跟你一起离开的!” 江筠一头黑线,这个游沛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去找一瓶安眠药来!” 陈援武:“好办法!” 江筠很意外,她还以为陈援武不同意呢:“他不一定会吃吧?” 既然是在装病,可能打针也就是打打葡萄糖而已。 陈援武:“你等着,我去物资卡车那边看看。” 药房里,护士站,到处都有人,找得到药也拿不着。 江筠:“我跟你一起去,我认识安眠药的药瓶。” 陈援武又看看手表:“好,快去快回。” 江筠想着要把游沛才搞得像个死猪一样睡着,忍不住有些兴奋,情不自禁就在脸上带了出来。 陈援武停下脚步,低声叮嘱:“冷静,要像没事人一样,要不然还没靠近卡车,就把你给赶走了。” 江筠用双手抹了一把脸,又使劲拍了两下,顷刻间戴上一张面具:“好了!” 路过一间医生办公室,里面没人,陈援武进去到门后摘了一件白大褂套在自己身上:“一会儿别说话。” 江筠听话地点点头,心里闷笑不已。 后院两辆卡车上的药品都卸得差不多了,一个士兵见到陈援武和江筠,走过来问:“怎么去了半天才过来?就这几箱了,我们还急着要去加油呢!” 陈援武接话:“去九号油库吗?” 在这附近就只有这一个军用油站。 那个看起来像汽车兵的战士点头:“对!” 陈援武立即道:“那你们帮我把她带上,把她放到油库那儿就行,她要等军事学院的人来接她。” 随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明信给战士看看,又折好交给江筠:“你拿好!放心吧,你们领导我会照顾好他的。” 开车的战士看了证明信,大红的公章,校长的亲笔签名,就朝车厢挥挥手:“那你就在车厢里呆着吧,前面坐不下。” 说完跑到前面驾驶室去了。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居然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陈援武屈膝,让江筠踩着自己的膝盖爬进卡车后车厢,在她耳边轻声交代:“正好我就不用去了,你只要看到装备部的车,你就说要找陈振保或者向思仁。记得他们两个的样子吧?” 江筠点点头:“记得!” 陈援武紧紧握了一下江筠的手:“你自己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来,这边我想办法替你遮掩!” 江筠跳进车厢:“放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两个战士一起过来准备锁车门。 江筠指着角落的几箱药品说:“那里还有还没卸完的呢。” 开头问话的战士说:“那是带给下一站的,你赶紧扶稳,我们准备开车了。关上车篷会有点黑,你怕不怕?” 江筠巴不得别人看不见她呢,连忙摇头:“不怕!” 她最后向陈援武挤了一下眼睛,走去车厢深处,挨着车厢侧挡板蹲下来,看着车门咣当几下锁上,雨棚拉上,仅有的一丝光亮也没有了。 陈援武看着运送物资的大卡车遮掩得密密实实,这才放心的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扯白大褂。 进了走廊没走两步,迎面碰上了游沛才。 游沛才刚从赖医生的办公室出来,不悦地瞪了陈援武一眼:“哼,偷白大褂了啊?想干什么坏事?” 陈援武停下脚步:“简老师在手术室,我要陪护,这是护士给我的。” 游沛才嗤了一声:“骗谁呢你!这衣服上的名字都不是手术室的!” 陈援武面不改色:“护士说从这拿的,让我还过来。” 游沛才往陈援武身后看看,没看到江筠的影子:“哼,以为我不知道啊,你以为穿上白大褂,就能光明正大的躲在医院里干坏事了?” 陈援武眼睛微眯:“你不要开口干坏事,闭口干坏事,别把人都想得跟你一样龌龊!” 说完,走进刚刚经过的办公室把脱下来的白大褂放了回去,不屑的打量了游沛才一眼,头也不回的朝手术室走去。 游沛才狐疑地看着陈援武的背影,又回头看着走廊尽头的门外黑乎乎的一片,抬脚去找,他相信江筠肯定藏在外面不敢进来呢。 陈援武到了手术室门外,走到窗边往外看,运送医用物资的大卡车已经启动了,慢慢的开到了医院大门口。 刚才跟他说话的那个战士,从驾驶室伸出头来,跟医院的门岗说着什么。 陈援武提着一口气,生怕门岗会让打开后车厢检查,万一让游沛才看到就不好办了。 门岗没说什么,朝门外挥了挥手。 大卡车缓缓地离开了医院,没走多远就加速离开。 陈援武松了一口气,摘下军帽来,抹了一把冷汗。 第187章 防狼术 陈援武曾经跟车到过九号油库加油。 他们出任务的时候,此处是必经之地。若是路途遥远,他们在这里加了油,还会自己会带上几大壶汽油备用。 如今是非常时期,所有的车辆统一调配,他也不知道装备部的车会不会经过,几时会经过。 事发突然,他还没来得及仔细叮嘱江筠,一路上千万不能离开部队的范围,千万不能私自行动。 陈援武的一颗心提得高高的,他知道,在见到江筠平安回来之前,是放不下来的了! 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江筠,顺利的搭上了卡车之后,就开始紧张的计算着这一路上的路程和大概的时间,并没有想到陈援武会有多担心。 她觉得自己能搭到顺风车,陈援武应该会为她的好运气感到高兴才对。 卡车停下了,开车的战士打开了后车厢的门:“到了!” 江筠跳下车,到处一片漆黑,看起来就像她曾经呆过的通信连营房:“这里就是?” 除了可以闻到浓重的汽油味,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可以加油的器械。 这个时代的油库,跟五十年后遍地可见的现代化加油站完全不一样,没有地下油库,没有加油机,就是一铁皮桶一铁皮桶的柴油堆在院子里。 江筠好奇地看着汽车兵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拎着油壶跑到一个铁皮桶前,另一个战士把手里的皮管,一头塞进汽油桶,另一头放到嘴巴里,用力吸了一下,快速的扯出来塞到油箱壶口,然后拧着头朝地上使劲吐口水。 用最原始的方法导油,优点是方便快速,缺点是一没弄好就吸到嘴巴里。 这个时候的汽油,基本上都是纯度不高的柴油。一点发动机就喷黑烟,尾气的味道还特别重。 油库值班的战士领着石站长跑过来,看了江筠的证明信,一拍大腿:“哎呀,你要早来半个小时就好了,刚有一辆车是经过你们学院那边的。” 江筠故作遗憾:“那怎么办?之后还有没有车?” 石站长摇摇头:“说不好,你就在这等着吧,什么时候有车能带你走,什么时候才带你走。”这都戒严了,平时能搭顺风车的也不让随意搭了:“好在你还带了学院的证明,要不然你等三天也等不到你们学院的车。” 江筠一喜:“半夜也有车会经过这的吗?” 石站长看了江筠一眼:“你以为车子都跟你一样,白天干活晚上睡觉是吧?” 江筠指指门岗:“那我就到门岗那边去,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蹲一会儿,要有车来我就问问,如果是往我们学院那边去的,我就直接走了,就不打搅您休息啦。” 油库里全都是男兵,就两大间屋子,一间是站长办公室放了一张行军床,晚上就是站长休息处,另一间就是战士宿舍。 来个女兵,又是晚上,也没地方呆着。 石站长发扬高风格:“我到旁边宿舍去躺一会儿,你就在我这屋歇着,有车的话,他们会过来叫你。 给你个手电筒,晚上别瞎开灯。 身上没火柴吧?记住了啊,在咱这油库千万不能见明火!” 江筠接过手电筒拧亮又灭掉:“没有火柴!” 石站长吓唬她:“有人拿着火柴偷偷点烟,偷偷照亮,这汽油溅到火星子就着火,你可千万别往那些油桶门口去!” 江筠敬礼:“是!谢谢站长!” 九月中旬,夜里已经很凉了,江筠只穿了两件衣服,就这么坐着走一走还可以受得了,瞌睡上来,闭上眼睛想睡会儿觉就顶不住了。 她没带背包,身上只背着一个装了水壶饼干毛巾的军用挎包,牙缸牙膏换洗衣物都没带。 更要命的是,她想上厕所了,黑灯瞎火的,她也不好意思去找门岗问,就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好不容易听到有脚步声,江筠估摸着是换岗的,急忙拉开门去问哪有卫生间。 她打着手电,壮着胆子往战士指的方向走过去。 是个搭得十分简陋的旱厕,还没走近,就能闻到一股能把人熏死的味道。 江筠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进去,差点被恶心死,捂着鼻子就往外退,一下子撞到了一个人,吓得她差点惊叫起来。 身后那人伸手就要来捂她的头,江筠又恶心又愤怒,曲起手肘往后狠狠一顶,快速转身,趁那人弯腰,抬起膝盖又是往上一磕,握紧拳头用力砸那人的脸,嘴里大声喊:“有坏人!” 被打的人挣扎着想跑,听到呼喊声的战士们已经有人端着枪往这边跑过来。 石站长冲在最前面,拿手电筒对倒在地上的人一照,惊愕不已:“大黄,你不是在屋里睡觉吗??” 大黄捂着肚子站起来,一手捂着脸:“我想上厕所,看到前面有个黑影,以为是坏人。” 其实是大黄听到来了个女兵,又听见问厕所在哪儿,脑子一抽,就想跟着去看看。谁知刚靠近,就被人家发现了。 江筠气死了,这明明就是个偷窥狂,还敢找这么神圣的借口:“站长,我打着电筒走过来,他怎么不早问?我发现自己没带纸还没进去呢,刚一转身就撞到他,我还以为油库里有贼!” 石站长挥手:“走走,都是误会,没事就都回去歇着!” 大黄跟着几个战士回宿舍去了。 江筠被这么一惊吓,便意全无,等男兵一走,委屈劲就上来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石站长无奈:“别害怕啦,我到前面替你去守着,你要上就赶紧上,这回肯定没别人了。” 江筠觉得心里特别难受,这还没出门呢,就碰到这么恶心的事,气得直抖。 要不是她会防狼术,要不是她敢嚷嚷,就得吃哑巴亏了吧? 石站长也不会哄人,净说大实话,不说还好,一说简直能把江筠给气疯: “女兵吧,总归是个女的,出门儿就得结个伴儿。咱这里还都是当兵的呢,一嚷嚷还有人帮你。要不然的话,你要是走到哪个村里,遇到那些耍流氓的,不管你穿不穿军装,就你一个人的话,被人欺负了也就欺负了!” 第188章 信任 半夜的意外惊吓,让江筠不得不重新考虑接下来的旅途安全问题。 石站长的话提醒了她,跟战士们在一起的确是安全多了,关键是有这个“们”。 江筠这时候才明白陈援武不让她单独行动的用意。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就要想办法达到目的地,她不但要救江永华,自己还要平安的回来。 披着站长值班用的军大衣,江筠抱膝蜷缩在靠背椅子上勉强打了个盹。 起床号吹响不久,油库的战士们集合去出早操。 江筠在伙房门口的水龙头底下用手捧着水洗脸,跟火头兵要了几粒粗盐擦牙,闻着发酵的面团儿,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石站长让一战士来喊江筠:“石站长让你赶紧过去,有车来了!” 江筠问:“是哪儿的车?是我们学院的吗?” 战士摇头:“不是。” 来九号油库加油的车,多到出乎江筠的意料,她天真的以为,只有装备部的车才来这加油! 万一好心人非得要把她送回学院去怎么办? 江筠连忙用手指沾水把头发刮了刮,戴好军帽,背着挎包,匆匆的跑到,停着卡车的地方。 石站长扬声对江筠喊:“小洪,他们的车一会儿经过你们学院附近,你下车的地方走回学院去,大概只要半个小时。你要在这等你们学院的车,还不知道等到啥时候呢!” 正在卡车油箱边和石站长一起看加油的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 是陈振保! 江筠立正敬礼:“是!感谢各位领导帮助!” 把证明信掏出来给陈振保过目:“请看!” 陈振保看到江筠有点吃惊,见江筠假装不认识他,也就没说话,接过证明信扫了一眼,见上面还有陈援武的名字:“东西都准备齐没有?我们加了油就马上出发了!” 江筠:“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装备部一共有四辆车,两辆押运的,一辆装武器的,还有一辆是汽车养护车,装满了工具和备用油壶,确保车辆安全无虞。 陈振保留了个心眼,让江筠坐在工具车厢,去自己押运车的驾驶室里拎了个背包和挎包扔给她:“这是陈干事的,正好一会儿你带给他。” 江筠趁着旁边没人,急忙道:“我不回学院,我想回军事基地。” 陈振保朝押运车挥挥手,让他们启动,自己跳上工具车车厢,拍拍车头顶:“开车!” 汽车开出油库大门,门岗站哨的正是头天晚上的大黄,脸上青了一块,看着江筠站在车厢里,赶紧把脸扭向了一边。 江筠气愤地瞪了一眼,吐了一口气,这才跟陈振保解释道:“陈班长走不开,所以我一个人回基地去。” 这个借口其实很烂。 陈振保的脸上是大写的“根本不信”。 江筠再次解释:“是真的,他在医院呢,本来他要陪我去的。” 陈振保更不信了:“陈干事不是这样的人!” 江筠不解:“这样是怎样?” 陈振保:“你手里的证明信,根本就不是出门用的。” 陈援武的谨慎和周到,让他们装备部押运车队的战士们叹为观止。 像这样只拿个证明信就想搭便车回基地,一看就是偷跑出来的,绝对不是陈援武的风格! 江筠看看陈振保空着的手:“你的枪呢?” 陈振保指指油壶:“工具车里,不能有武器。怎么?” 还想动手,就你这小身板儿,打得过吗? 江筠看看陈振保的眼睛,里面是不信任,只能再次搬出陈援武:“陈班长让我找你,说你一定可以照顾我安全的到达边防连。” 陈振保:“怎么又是边防连了?” 江筠急急道:“陈班长让我去边防连找他弟弟!” 越说越乱,越说越让人不相信。 汽车的速度比三轮车快,很快就接近了学院,打头的车速度已经放慢,驾驶室有人伸出手来示意陈振保到了。 江筠心一横:“我怀孕了,是陈班长的,我们去医院了,刚好战备,没找到陈班长的熟人,他就让我想办法躲一躲。我现在根本就不能回学院去,肯定会被人发现的,陈班长也跑不了。” 陈振保听得目瞪口呆,过了片刻,他伸手打手势,示意带头的押运车继续走。 嘛也,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陈援武呀陈援武,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陈援武! 陈振保居然就相信了:“你想怎么躲?” 刚才石站长说有个女兵半夜搭后勤医疗车从野战医院到了他们油库,让他帮个忙把女兵带回学院去。 刚好证明信上写的是陈援武和洪江云的名字,陈振保不再怀疑江筠的话。 毕竟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敢当着陌生人的面说自己怀孕这种事,是不可能说谎的,谁会拿着自己的名誉开玩笑呢? 江筠咬唇:“草原上有赤脚医生,我可以去找他们。你放心,等到了草原上,我就会去找一套牧民的衣服来穿,绝不会穿着军装出现在别人面前。” 陈振保还是不能完全消化陈援武让人未婚先孕的事:“陈干事什么意见?” 去找赤脚医生,这是要还是不要啊? 看看江筠这么小年纪,只怕是不要的成分居多。 江筠想了想:“他说我的命要紧,他要我平安回来。” 这是陈援武的原话,虽然并不是针对怀孕这件事说的。 江筠暗暗祈祷,陈班长对不起,事急从权! 陈振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跟陈援武虽然是无话不说的好哥们好兄弟,可是这种事儿,陈援武一点儿话风都没透给他:“洪江云是怎么回事?” 江筠解释:“是基地的保密需要!” 陈振保点点头,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这是陈援武的原话,虽然并不是针对怀孕这件事说的。 江筠暗暗祈祷,陈班长对不起,事急从权! 陈振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跟陈援武虽然是无话不说的好哥们好兄弟,可是这种事儿,陈援武一点儿话风都没透给他:“洪江云是怎么回事?” 江筠解释:“是基地的保密需要!” 陈振保点点头,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第189章 误会来了(一更) 陈振保把江筠当作了未来的老弟嫂。 为了照顾好这个老弟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更是紧张得如临大敌——万一真的躲个一年,孩子生下来了呢? 还得想办法替陈援武在战友们面前保密。 又趁没人的时候告诫江筠:“这种事情,说到我这就打止了,一点口风都不能再透!要不然,陈援武所有的前途都得玩儿完!” 江筠又感动又尴尬,作为一个两辈子都没有波帆的单身汪,见得多不等于她能接受,更何况在原来那个时空的父母还是虔诚的宗教信徒,这种事儿,打死她也不能再说半个字了啊! “陈队长,我就是见到陈跃飞我也不说!”江筠头疼,撒一个谎,要再接着撒一百个谎来圆第一个谎,心好累。 陈振保只比陈援武大一岁,也是个光荣的单身汪,自然不好意思再聊这个话题:“我先把你送到边防连,找到人之后我们就走了。” 装备部的车队能带上江筠,不算违规,在大草原上或者在比较荒凉的地方,他们完成任务之后,或者车子是空着的时候,偶尔也会让需要帮助的老乡搭顺风车。 陈振保是执行这次任务的车队长,他安排江筠坐在押运车的车厢里,其他战士自然也没有什么意见。 车厢里还有四个持枪的战士,因为车厢里多了一个女战士,明显的有些拘谨。 为了假装孕妇,江筠甚至连伸胳膊伸腿拉筋都不敢。其实她也不知道孕妇该是什么样子的,会有什么反应,不过看着陈振保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也只好小心为上。 车队离开京城后,一直走了三天,路上的景色越来越萧瑟,气温也越来越低。 江筠的衣物明显单薄了,她只好把棉帽军大衣都套上,一来御寒,二来可以淡化她的女性特征。 陈振保有半天时间在驾驶室押车,有半天时间在后面车厢坐着,跟江筠说说话。 八卦之心谁都有,不八卦只是因为这件事或者这个人不足以引起兴趣而已。 “小江,你吃太少了!”陈振保斟酌了江筠和洪江云之间的共通用字,这样别的战士跟着喊的话也不会喊错:“是不是这些饼干不合胃口?” 江筠摇摇头:“饼干挺好吃的,只能当零食。” 不是热食,没有汤汤水水,总感觉没吃饭。 只有冷水和饼干,没有青菜水果,也没有维生素片,再吃两天皮肤都会变粗,江筠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食量。 陈振保安慰她:“听说在国外有肉罐头,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就好了。” 江筠笑笑:“等有肉罐头,水果罐头的时候,你们已经不稀罕了。” 在讲究商业价值的时空,几乎所有的罐头,为了色香味,为了能保存两年三年,都会不同程度的添加色素香味剂防腐剂干燥剂,只有懒人才会选择速食食品。 陈振保没话找话:“我看电影里,外国人打仗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肉罐头吃了。外国人说吃肉才有力气打胜仗。” 江筠纠正:“肉罐头总没有大口吃肉那么有活力。” 主要是制作罐头添加的那些化学添加剂会让进食者的肌肉失去活力。 他们押运车队的战士基本上都是挑选出来的精英,业务素质过硬,营养供给本来就不足够,不能再栽在这些化学添加剂上。 江筠的职业病又犯了:“吃肉罐头就像你们打靶练习,大口吃肉就像你们在草原上追逐猎物,那种活力是没办法比的。 你们经常到草原上出任务,都听说过成吉思汗吧?当年他的军队一路杀到了欧洲呢!他带领的军队为什么能所向披靡?就是因为他们祖祖辈辈以狩猎为主,骁勇善战!” 说起追猎,这几个战士就活泼了: “对,亲手打的猎物就是不一样。” “我只要看到猎物,就特别来劲儿!” 陈振保问:“小江,你的射击成绩是不是也挺好的?” 江筠摇头笑:“我连手枪都拿不稳,我就是个书呆子。” 陈振保打趣:“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喜欢谦虚。陈干事也是啥都懂,可他就不是书呆子,你肯定也不是。” 江筠很好奇陈援武在战友的眼里是什么样子:“啊?是吗?他啥都懂啊?” 一个战士指着陈振保说:“在装备部,射击成绩,我们队长第一,陈干事第二!” 江筠惊叹:“这么厉害呀?” 陈振保笑道:“陈干事家庭条件好,肯定从小吃肉比我们吃的多!我们家,我父亲就是猎人,可能就是这点,他的射击成绩才没有赶上我。” 说得大伙都笑起来。 没有了拘谨,大家就随意的说说话。 结果,陈援武居然还是他们的话题中心。 江筠想多了解一些陈援武的生活,就问道:“你说他什么都懂,他还懂什么呀?” 陈振保有心替好兄弟贴金:“陈干事的笔杆子特别厉害,写报告写体会,张口就来,经常在军报上有稿子登!” 写稿子的稿费比他们一个月的津贴还多!有文化就是好啊! “他都写什么稿子呀?他是文化干事吗?”江筠想起军报上通篇都是讲道理讲原则的文章。 一个战士指着陈振保打趣:“写过一篇神枪手陈振保的报道,把我们队长夸得神乎其神,我们队长要敢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江筠笑:“陈队长肯定是名副其实的!” 陈振保点头:“对对对,名副其实!” 那个战士接着笑道:“陈干事那篇报道一登出去,看得我们眼热呀!陈干事把我们陈队长夸成了一朵花,英明神武弹无虚发,嘿,给我们陈队长的求爱信,你猜怎么着,来了几箱子!” 另外一个战士接话:“就是啊,赶明儿我要想找对象了,也找陈干事帮我写篇报道,那些大姑娘肯定往我怀里扑!” 江筠问:“就没有人给陈干事写信吗?” 那两个战士异口同声的道: “怎么没有?可多了!” “总部歌舞团就有两个唱歌的给他写信呢,信里还有照片,长得可好看了!” 第190章 陈小二(二更) 陈振保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不知道这个老弟嫂是不是也是扑上来的? 江筠还笑笑的:“真的啊?我也看过总部歌舞团的演出,唱歌的有好多个呢,长得都挺好看的啊。” “有一个就是唱八月桂花遍地开的,短头发的。” 江筠歪着头想想,她那次看演出的时候,睡着了,好像没看到这首歌,不知道是谁唱的。 陈振保急忙打断:“咳咳,顺子,好多战士都喜欢那个短头发唱歌的!” 江筠白了陈振保一眼,切,还以为她傻的是吧?战士们喜欢的是歌,那个唱歌的喜欢的是哥! 怎么,不是说这个年代的人都很矜持的吗? “你叫顺子啊?”江筠友好的问对面的战士:“要是陈干事替你写文章,你想他会怎么写啊?” 顺子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能招姑娘喜欢,看完了能给我写信寄照片来就行。” 江筠噗嗤乐了:“明白了!” 说来说去就是英雄题材的征婚启事嘛! 顺子强调:“我可不是让陈干事白写,我自己也是有成绩的,虽然比不上我们队长,只要能收一封两封信的,我就满足了。” 江筠抱着背包笑,似有所指:“肯定不止两封信!” 陈振保听不下去了,再说这个话题,老弟嫂该闹事儿了! “顺子,问问前面到哪儿了,周围有没有猎物,咱们也去增加点活力。” 他们这帮人就喜欢枪,都喜欢到草原上来出任务,打到猎物能兴奋好久。 顺子的注意力顿时转走了,拉开车厢挨着驾驶室的小窗户,从铁栅栏的缝隙中伸手敲了敲:“到哪儿了?队长说歇会儿。” 江筠转头看着陈振保:“陈队长,快到(边防连)了吗?” 陈振保揉揉鼻子:“应该差不多了,一会儿下车到前面看看地图。” 打开车厢门,一股混着尘土的凉风扑面而来。 江筠眯着眼用手扇了一下,急忙把棉帽的护耳放下来,在下巴处系紧,把军大衣领口的扣子扣好,搭着陈振保的肩膀轻轻跳下车。 要不是陈振保先在车下站好,她差点忘了自己还是个“孕妇”。 好奇怪,一个神枪手为什么辣么懂孕妇须知? 陈振保没有掩鼻,反而伸长脖子顺着风嗅了嗅:“有股羊骚味儿,拿望远镜看看!” 江筠问:“陈队长,今天会不会下雨?” 陈振保摇摇头:“两天之内都不会下。” 江筠惊呆了:“你就是传说中能闻风识天气的神人啊?” 陈振保看了江筠一眼:“我父亲是猎人,我四岁的时候就拿着根木棍当武器跟着他到处跑。你要是从小到大就在这种环境里打猎的话,你也能闻的出来。” 远处又扬起一阵狂风,卷起漫天尘土,入眼皆是一片暗沉的昏黄。 陈振保抬脚到前面去跟其他人围在一起往起风处张望。 风声里传来一声枪响,江筠就是一惊,抓住车厢门就躲。 陈振保大步走过来:“不要怕,是自己人。”听枪声,跟他们的步枪型号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边防连的人!” 草原上,普通牧民是没有枪的,那些允许持有猎枪的牧民拿的也是土枪,放子弹的枪声,跟步枪的枪声有明显的区别。 边防连的枪械是装备部负责运送的,使用的什么型号都非常清楚,一听就知道。 江筠惊喜:“真的吗?不是说去边防连还要再走一天吗?” 他们车队在路上走了三天,在路上的军用加油站加了四次油,也没有得到任何紧张不安的消息。 如果他们出发前没有遇到戒严的话,这一趟的行程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陈振保有点紧张,为了照顾江筠,他们车队的速度比平时慢了许多,所以这时他们离边境线还有挺远的距离。边防连的巡逻到这边来,不是打猎,就是有情况:“你先到车上坐着!等他们过来,我确认一下再叫你。” 江筠忙不迭的就往车上爬,心里暗暗祈祷,刚刚开枪的人要真的是边防连的人就好了,如果真的是边防连的人,陈跃飞也在就好了。 奇迹的天平,再次向江筠倾斜。 她坐上车不到二十分钟,飞扬的尘风中开来一辆大卡车,车头上的醒目标志依然红彤彤的,车厢后面还有战士举着一杆旗子在挥舞,打着旗语。 陈振保用望远镜去看:“是边防连的人!” 还是他认识的人,陈干事的弟弟,也是小江要找的人! 运气简直不要太好! 江筠闻言就想往车下跳,刚一抬脚,又赶紧蹲下去,坐到车厢地板上,慢慢蹭到地上,再想一想,还是躲在了车门后面。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边防连的大卡车开到了近前。 陈跃飞跳下车跑过来向陈振保敬礼:“陈队长!” 陈振保也敬了个军礼:“陈跃飞!你们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边防连的巡逻范围扩得够大! 陈跃飞:“接到任务,搜索方圆一百里有没有可疑人物,我们出动了好几辆车呢!” 陈振保开玩笑:“这可不止方圆百里了,二百里都有了!我还以为你们抓羊呢。” 陈跃飞嘿嘿笑:“碰巧遇到了,就捡了几只。送给你们一只吧!” “我们自己去捡!”陈振保摆摆手:“你们晚上回不了连队了?就一个车,几个人?能帮我带个人走不?” 陈跃飞笑:“带两个人都行!我们一起连司机三个人,接到任务还得这边再搜索,明天还不一定回得去呢。” 陈振保点头:“你跟我来。” 江筠坐在车厢地板上,两只脚垂在车外,看到陈跃飞跟着陈振保过来,把食指压在嘴唇上:“嘘……小声!” 陈跃飞满脸尘土,看到江筠先是一愣,接着一喜,听话的点点头,扭脸问陈振保:“就是她?” 陈振保尽量小声:“对!你哥让我带她过来的,人安全的交到你手里,我完成任务了啊!” 江筠翻个白眼,爬起来去拿背包。 陈振保又在陈跃飞耳边道:“记住啊,她不能使劲跳,最好让她坐驾驶室。” 第191章 你说我信 挥别了装备部的车队,陈跃飞雀跃地领着江筠去坐大卡车。 坐在驾驶室的两个战友一看:“哟!二班长,用一只羊换了一个女兵回来?” 陈跃飞呸了一口:“闭嘴!乱嚷嚷啥!这是我们家亲戚,穿了家里人的军装跑出来的,迷路了,运气好,遇到人家把她给带过来的。” 汽车兵王峰呸回来:“什么亲戚!我看你小子不老实!” 陈跃飞扯扯江筠的军大衣袖子和衣摆:“看看,垮的,看看,都拖地了!我先带她到后头坐着去,咱们现在去开头看见的那个蒙古包,拿羊跟老乡换点吃的。” 陈跃飞先爬上车厢,再把江筠拽上车:“没有车蓬,土大,你忍一忍,就半个小时。” 又指着车厢地板上的两只羊:“我们不会收拾,这两三天内估计回不了连队,扔在这儿,味道特别大!” 车开了,江筠才知道陈跃飞为什么说土大而不是风大。 他们背靠着驾驶室,坐在车厢地板上,尽量的把头缩到军大衣的领子里,夹着尘土的风还是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风声呼啸车声轰鸣,江筠想跟陈跃飞说几句话也说不了,只能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衣领,努力保持呼吸平稳,还要尽量保持身体不会被颠得撞到车厢侧板。 陈振保他们车队的押运车,车身四周都加了防弹的钢板,车身重,底盘也低,在丘陵地带开起来如履平地,所以坐起来不会颠簸。 前后一对比,江筠觉得这半个小时像半天那么长。 当卡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江筠抬头,看到陈跃飞裹着军被,早就看不出绿色的棉被上是一层黄黄的尘土,咧嘴笑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没戴棉帽子啊?” 陈跃飞的军装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袄,戴的还是单帽,把身上的棉被往后一推,先伸舌头把嘴唇上的土舔了一遍,朝车外使劲呸了几下,觉得沙子不硌牙了,才笑道:“白天不冷,还挺暖和,刚刚起了这阵风,到了夜里才会冷。” 说完两手一撑站起来,看看几步开外的蒙古包,用脚把车厢板上的两只野山羊往外踢,一边喊:“王峰,吉达,来接一下。” 这两只野羊个头都不小,王峰吉达一人扛了一只去蒙古包。 陈跃飞这才问江筠:“陈队长说你不能使劲蹦是怎么回事?脚受伤了?我看你走路挺正常呀。” 江筠摇头:“先别说这个,我想跟老乡要一身衣裳,可是我又不想露脸,你去帮我要,就说借的,回头还给他们。” 陈跃飞二话不说:“行!” 也不知道陈跃飞怎么说的,反正很快他就拿了一身衣裳过来:“那个女的比你个子高,袍子有点大,凑和呗!” 江筠不接衣服,伸头张望:“你战友他们俩呢?” 陈跃飞小声道:“他俩在牧民那里帮忙杀羊,再烤一点羊肉出来带走。你有什么事就在这跟我说吧。” 江筠抬眼细细打量陈跃飞。 两个月不见,陈跃飞似乎长高了些,看起来黑了瘦了,像个黑金刚,眼睛亮闪闪的,不再是那个急着躲进灶膛里的皮猴子,颇有几分侦察兵的气派。 “谢谢你!”江筠感激的笑,直奔主题:“我爸出事了,我来草原上找人救他。” 陈跃飞瞪大眼睛,语带紧张:“你爸在草原上出的事?在哪?是什么时候?你想怎么救?” 江筠只能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什么时候出的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还没死,我是来草原上找一个神仙,他可以给人续命的,他肯定能让我爸死不了。” 陈跃飞突然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神仙?这个世界上还有神仙?你要到哪儿去找神仙?” 江筠只记得大致的方向:“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那儿,到了那儿万一不在的话,再继续找人问。” 陈跃飞努力地从江筠说的几句话中,找出了其中的联系:“你想让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人去救另外一个不知道在哪儿的人!”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江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把话说清楚:“我爸执行任务,出事了,关起来了,你哥说我爸会受牵连会死,可是我在草原上见过一个可以给人续命的神仙,所以我来找神仙救我爸!” 陈跃飞点头,表示懂了:“那你要去哪儿找他?我能帮你什么忙?” 江筠一怔:“你相信我说的?” 陈跃飞咧嘴笑:“别人说,我不信。你说,我信!” 江筠眼热热的,停了好一会儿才能说出话来:“我上次跟通信连去牧马区,听说他冬天都会住在一个有井的喇嘛庙里。” “这附近倒是有井,但是没有庙。听说草原上的庙几乎都赶得干干净净,没人了。” “听说那口井很神奇,冬天都不结冰的。” “这样啊,那就肯定能问到。就是刚才那个吉达,他们家就是牧民,他是我们连队的小喇叭,草原上的事儿,没有他不知道的。” 江筠眼眶湿润,双手合十:“老天爷,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陈跃飞笑:“还念诗,跟我哥一样。对了,怎么是我哥让他们送你来的?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筠吸了吸鼻子,决定先说部分实情:“我在军校委培,刚好你哥考的也是那间军校。我是偷跑出来的,跟你哥的战友撒了谎,他们还以为我,真的生了病。” 陈跃飞嘿嘿一笑,又现出青葱少年的稚气:“看我多机智,既没说你是我战友,也没说你是我同学! 前天我们接到上级的任务,说有特务要逃出边境线,所以这几天我们一直都在边境线上搜寻,你刚说你爸出事儿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还以为……嘿,幸好不是!” 江筠鼻酸,抬手去揉眼睛,谁知手上带的灰尘,越揉越流眼泪,把她难受得一个劲的眨巴眼睛。 陈跃飞一把抓住江筠的手腕:“别揉了,我替你吹一吹!” 第192章 别瞎说 陈跃飞半跪在江筠跟前,一只手扒开她的眼皮,粉粉的眼帘上有一粒黑色的尘土,另一只手拿着江筠的手绢,轻轻地把尘土给沾下来: “你看,出来了,你再眨眨眼睛看看还有没有?” 江筠使劲挤挤眼睛:“这边好像还有沙子。” 陈跃飞依言去掰江筠的另一只眼睛察看,天色暗,两个人的脑袋凑得很近。 王峰端着一盘烤羊腿走出来,对吉达说:“瞧,这是亲戚?你信不?” 吉达憨厚的笑:“二班长说是亲戚就是亲戚。” 王峰鄙视的看看吉达,撇撇嘴,把手里的盘子放在车尾地板上:“二班长,吃饱了才有力气啊!” 陈跃飞石化片刻,转头冲着王峰咬牙切齿:“去你的!哪天非得割了你的舌头烤着吃!” 吉达上前,举起手中的碗:“二班长,奶茶是刚煮出来的,趁热喝。” 陈跃飞把手绢塞给江筠:“你喝点奶茶,吃点羊肉,我下去跟他们一起吃,很快就回来了。” 江筠看着他们三个人一起进了蒙古包,顾不得满处的尘土,尽量轻手轻脚的把军装脱下,把衬衣领子翻过来朝里掖进去,再套上长袍,把手绢系在脖子上,再套上军大衣扣好扣子。 突然想起棉帽子里还有单军帽,连忙摘下来,和军装卷在一起塞进挎包。 松了口气,挪到车尾,端起奶茶来大口大口的喝,吃了几块羊肉,终于觉得舒坦了。 热的,有点咸味,才叫吃饭呢。 陈跃飞很快也吃好跑出来:“你坐驾驶室,吉达跟我坐后头,我们现在还得接着巡逻。” 江筠有点着急:“你问了吉达没有?” 陈跃飞点头:“上车再问,我怕那个老乡听到,刚刚还告诉那个老乡说你得了传染病,我们要送你去医院。” 江筠竖起大拇指:“谢啦!” 陈跃飞招手:“你小心点,我扶你下来。”趁机小声交代:“你就说在我们家住着,管我妈叫表姨,千万别说岔了啊!王峰嘴多,特别爱瞎说,他要问你啥,你就假装害羞,不理他就行了。” 江筠咬牙:“害羞就害羞,还用假装吗?” 陈跃飞偷笑,把江筠搀到驾驶室坐好。 天色阴沉沉的,江筠的心情也跟着有些沉重。 这种天气,风过之处,卷起一片尘土,没有指南针的帮助,她根本就辨别不出方向。 索性竖起军大衣的衣领遮住自己半边脸,闭上眼睛,用心去感觉到底离曲仁杰是更近了还是更远了。 卡车开得晃晃悠悠的,王峰不住的瞟着江筠,找寻搭话的机会。 他看着江筠闭眼打盹,一看就是有心不搭理人,心里来气,猛地踩了一脚刹车。 江筠猝不及防,额头狠狠地撞到了挡风玻璃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陈跃飞也被这一下刹车给撞得摔倒了,气得爬起来直拍驾驶室的车顶:“你干嘛呢,会不会开车啊!” 王峰得意的一笑,松开刹车,去踩油门。 只听皮带转着响,马达就是点不着,卡车一动不动。 王峰下车折腾了半天也不行。 车子彻底歇火了。 陈跃飞气得要死,踢了一脚前轮:“你想晚上睡在草原上啊!你看这乌云,吉达说晚上会有大风,车都能刮跑的大风!” 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用发报机向战友求救,也要等上一天。 江筠听了陈跃飞的话,比谁都着急,她实在是耽误不起。就捂着被撞肿的额头,强忍着刺鼻的柴油味道,走上去对陈跃飞道:“我看过汽车连的连长修车,让我看看。” 内燃机的运作原理,对江筠来说是小菜一碟。凡是想要独自穿越沙漠或者大海的旅行者,会维修交通工具,是必备技能之一。 早期的大卡车,构造比江筠想象的要简单的多。 她全部检查了一遍,指挥王峰把离合器制动杆复位,疏通喷油嘴,王峰拿着手摇杆用力转,马达启动了。 江筠本就头昏脑胀的,纯度不高的柴油燃烧的味道,熏得她跑到一边去干呕。 王峰悄悄撞了撞陈跃飞:“你家亲戚怎么了?会修车还拍汽油味儿?” 陈跃飞瞪了一眼:“被你恶心的!” 江筠避开车尾喷出的黑烟,只觉得脖子被拉扯得使不上劲,估计是急刹车时候给拉伤了。 王峰面子抹不开了,平时只有他在口头上占别人便宜的份:“你不说她是跑出来的吗?咋不偷个车呢?” 江筠刚好听见:“行啊,我就偷你们这辆车吧!” 陈跃飞眼睛一亮:“你会开车?” 江筠摇头:“不会!” 这种军用大卡车,方向盘特别重,还要踩离合器,江筠自知控制不了,大草原上,除了军用加油站,再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加到油。 王峰悻悻然:“行啦,您就别客气啦!上车吧,你指路,你说上哪儿我就上哪!” 江筠咬指甲,转头看看陈跃飞:“真的吗?” 陈跃飞看着吉达:“她想去冬天不结冰的神井那里找神仙治病,你知道在哪儿么?” 吉达指着天边:“知道,要是车子不坏的话,白天不休息,一直走,走两天可以到!” 江筠心动了,比她预期的三天还要少一天:“你们最远可以把我放哪儿?” 陈跃飞看着吉达:“送到哪儿能遇到人送她过去?” 吉达看着江筠:“曲大叔是不轻易见人的,如果他没答应过给你治病,怕是见不到人。” 陈跃飞踢了吉达一脚:“别废话,见不见不是你说的,你只说到哪儿能接得上趟。” 吉达摸摸后脑勺:“我想想。” 王峰对曲仁杰的好奇,超过了对江筠的好奇,他也想去见识见识:“咱们反正还得两三天才回连队,我可以送她去!老乡病了,咱送她去找大夫,是应该的。” 江筠当然愿意啊,可是陈跃飞他们的任务怎么办? 王峰又指着远处的尘土飞扬道:“你们看,这么大的风,真有特务,晚上也冻死了,咱们就等着来捡他们的尸体就行了。哎,你们快看,那边真有个人躺在地上呢!” 第193章 危险 陈跃飞眯着眼睛往远处看。 大风扬起的尘土,让所有的物品都蒙上了一层土色,王峰指着的那个人也看不清到底是个人还是个动物。 陈跃飞语带兴奋:“上车,过去看看。” 王峰急忙转身,就要去开车。 江筠觉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就像在非洲大草原上有狮子在暗中盯着,顿觉危险:“等等!不对劲!” 陈跃飞用手挡住眼前的风,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去看:“好像是个人吧?一动不动的,哪里不对劲?” 江筠没有回答,而是问王峰:“你开车怎么样?急转弯会不会出事儿?” 王峰摇摇头:“我开了三年车了,大解放踩油门多快都没问题,急转弯从来没试过,要是吉普车还差不多。刚才你也看见了,这车只要一踩急刹车就容易死火。” 江筠当机立断:“二,二哥,咱们立即上车,我在驾驶室指路,你跟吉达在后头,枪里有子弹吗?” 陈跃飞被这一声二哥叫得一愣,旋即挺起胸膛,拍拍腰部的子弹袋:“有子弹!” 江筠简明扼要的说:“倒在地上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不可能只有一个,咱们都上车,稍微开近一点,从他旁边开过去,也只能在车上看,不能下车,如果有危险,咱们就跑。” 陈跃飞把一直背在背上的步枪摘下,又紧张又兴奋:“不怕,我有五十发子弹!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保证让他有来无回!” 江筠咽了一下口水,嗓子发干,心头发紧,像是感觉到自己成了被瞄准的猎物,危险的气息越来越近: “快上车!你俩要把自己固定绑在车上,千万不能甩下车,开枪是小事,安全是大事。王峰,快点去把车发动!” 之前那一撞,撞得江筠七荤八素的,额角痛得要死,却把她从急怒攻心的懵懂状态中给拉了出来,此刻无比的清醒,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几个边防连战士的行动。 这可不是排戏,还是摸清虚实,再做决定比较好。 陈跃飞没有立即去上车,而是先给子弹上膛:“麻痹的,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江筠问重点:“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陈跃飞头也不抬:“说是十二三个人,两辆车。” 江筠头冒黑线:“你们就三个人一辆车,怎么不多来几个人呢?五十发子弹有啥用?人家十几个人肯定有几百发子弹,搞不好每个人都有一把手枪,还有冲锋枪!” 陈跃飞猛地抬头,抓着步枪的手指捏得紧紧的:“你确定他们肯定是特务,就不可能是老乡或是什么羊啊之类的?” 江筠点头:“如果是老乡,比咱们更懂天气,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的。如果是山羊野羊的,会有叫声。咱们现在是顺着风的,要有声音早就听见了。” 陈跃飞哎呀一声:“刚才蒙古包里的老乡,就说今晚有暴风雨,还让我们在他们儿歇一晚上呢!” 江筠的嘴唇咬出了深深的齿印,按照这么分析的话,十有七八躺在地上的就是人了:“他们有两个车,如果已经两三天了还在这儿的话,肯定就是没有油了,所以,咱们不能靠得太近!” 王峰也紧张万分:“二班长,那咱们还开过去看吗?” 陈跃飞第一个反应就是扭头去看江筠。 江筠闭了一下眼睛:“最好是离开这里!” 王峰抬脚奔到车头去用摇杆手动发车。 吉达道:“他们会不会去刚才的蒙古包那里?” 江筠拉车门的手停住,回头道:“咱们都已经开出来两个小时了,他们要走也走不过去的。” 吉达着急的说:“万一他们真的是特务,在这草原上转,万一到了蒙古包呢?他们又有枪人又多,逼着老乡给他们带路,他们还是会逃跑的!” 陈跃飞在边防连一个多月了,这是第一次以班长的身份单独带人带车带枪出来执行任务,组织上对他那么信任,他怎么能那么怂,遇到敌人转身就跑呢? “我们还是过去看看!王峰,如果有危险,咱们就开回蒙古包去救老乡!吉达,把枪上好子弹!” 吉达响亮地应了一声。 江筠无语了,真有危险的话,他们四个人都自顾不暇,对方没车,又不认识路,你去救老乡,他只会跟着你的车印找到蒙古包去,这是救了老乡还是卖了老乡啊? 她知道现在最安全的办法就是赶紧跑:“二哥,你们的发报机呢?跟连队联系一下,请求支援。” 陈跃飞看着远处倒地不起的影子答道:“发报机的信号不好,经常听不见。咱们的任务就是抓特务的,有我在,他们的阴谋诡计是不会得逞的。” 江筠急了,勇气是需要实力来支撑的,说什么也不能白白牺牲啊,只能再次强调:“遇到这种事,肖飞会怎么办?” 陈跃飞拍着胸脯保证:“肖飞单枪匹马只有一把驳壳枪一辆自行车,咱们有大卡车,三把枪,一百发子弹,还有你在前面指挥,怕啥?人多力量大,咱们比肖飞强多了!” 江筠摇摇头,陈跃飞到底年纪小,没有真正遇见过危险,只在电影上看过英雄出风头。 吉达对江筠说:“小妹,你担心我们的安全,我们心领了。我们是战士,我们的责任就是要歼灭敌人保家卫国,不管他们有多少人我们又有多少人,打不打得过,我们都要去抓坏人!” 陈跃飞大声道:“对!我是这次任务带队的班长,我们一定要完成任务!” 江筠憋住一口气:“好吧!我在前面指挥,王峰一定要听我的!保存实力才能争取最后的胜利!” 陈跃飞立正敬礼:“是!” 江筠坐进驾驶室,用力关上车门,深吸一口气:“开车!不能太快,时速三十公里!距离目标两百米的时候就要停车!” 王峰咋舌,乖乖,这个样子跟他们连长发号施令的时候一样一样的呀! 卡车开了一小段,视线逐渐清晰,江筠指着前方:“风里面好像有人在跑!” 陈跃飞喊起来:“是个小孩!” 第194 章 失手 陈跃飞看得没错,倒地而卧的是个男子,在男子身后十几米处跑出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 他拍着驾驶室的车顶大声喊:“王峰,再往前开!” 江筠伸手制止:“不要开车,也不能熄火,看清楚再说,等他再跑几步,看看后面还有没有人。” 太诡异了,孩子没倒下,大人倒下了,只怕是个圈套。 只见那个孩子跑到倒地的大人身边就不动了,拼命的朝着他们的卡车挥手,一个劲的喊:“救命!救~命~!” 风沙实在是太大了,风中夹杂的沙石打在挡风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响。 陈跃飞蹲下来敲驾驶室的后窗户:“王峰,快点往前开呀,这个风打得我都受不了了,那个孩子别出事了!” 江筠摇头,再次制止王峰:“他们顺风咱们逆风,这么大的风,那个孩子居然能停下来,不简单!” 看风速,没有八级也有九级,个子小一点的人在风里都能被刮跑。 江筠笃定,对方不是红孩儿,就是白骨精! 驾驶室的小窗户就是块固定死了的玻璃,方便后车厢的人跟驾驶室的人互动,只能打手势,说话声音一点儿也听不见。 王峰犹豫了一下:“要不,再开五十米?” 江筠急得不行,不是她见死不救,前面就是个大坑啊:“再往前,他们的人一端着枪围上来,咱们就跑不了了!” 王峰也知道身边这个二班长的表妹说得有道理,如果接到的任务不是去抓特务,他也没这么害怕,他的话是说给江筠听的,也是在给自己壮胆:“就一大一小,大的还动不了,那个小的肯定打你都打不过。” 陈跃飞在后面敲着窗户大声喊:“王峰,我命令你,马上往前开!” 听到“命令”二字,王峰突然反应过来,对呀,他应该听二班长的指挥啊,他怎么就听旁边这个小姑娘的话了呢? 随即不再犹豫,恢复了身为军人的淡定,用力挂档,卡车又缓缓启动了。 江筠也听到了“命令”二字,只能闭嘴,把两只手交叉抱在胸前,挡住心脏。 卡车在距离孩子只有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停下,江筠摇下车窗,探出半边身子,扭头对陈跃飞喊道:“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可能是个圈套啊!” 他们走的这段草原,并不是一马平川一览无余的,现在离的近了,已经能看清楚小男孩穿的很单薄,冻得直哆嗦,一直在哭。 陈跃飞也把身子探出去,俯低身子对江筠说:“我和吉达拿枪下去看看,你们两个在车上等着,这是命令。” 江筠无奈,只能看着陈跃飞和吉达端着枪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大风时急时缓,陈跃飞他们逆风走得非常吃力。 那个正在哭的孩子,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陈跃飞他们走近,眼睛情不自禁的往地上的人身上闪一下。 江筠大叫:“不好,坏事了!”伸手去拍王峰:“你的枪在哪?快给我!” 王峰摇头:“枪不离人!” 江筠急死了:“我来开车,你开枪!” 大解放的构造简单,往前开,就那么两个动作,她拼着全身的力气去开车的话,或许比开枪还是要稳妥。 王峰一愣:“啊?” 话音未落,就见倒地的人一跃而起,一手一支手枪,分别对准了陈跃飞和吉达,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小土堆后面,又跑出三个拿着手枪的人。 王峰猛地一踩刹车,咯噔一声,大卡车又熄火了。 江筠心里哀嚎,卖糕的,果然是红孩儿! 陈跃飞和吉达只对峙了不到两分钟,就举手投降了,被对方缴了步枪,用手枪顶着腰,高举着双手往回走。 等他们走到卡车前,江筠看清楚了,对方虽然穿的是老百姓的衣服,可是那神态,那走路的姿势,都说明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陈跃飞和吉达身高都有一米七以上,可是对方那几个人,全都是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儿。 一个男子拿着手枪指着江筠喝道:“下来!给我老实点!” 江筠的心扑通扑通快跳到嗓子眼儿里了,手软脚软的跳下了车,随即就被人用手枪顶着腰给赶到了车后。 这是天要亡我吗?曲仁杰没找到,父亲的命也还没着落,自己的命眼看着也搭上了。 江筠缩着脖子举着双手,挨着陈跃飞站住。 两个高个男子端着手枪对准他们四个人,另外两个高个男子去开车,试了几下,骂骂咧咧的跑下来:“车坏了,得修!” 用枪顶着王峰的脑袋:“去修好!” 王峰老老实实的答:“我只会开车,不会修车。” 高个男子气得猛踹了王峰一脚:“大爷的,不会修车,你开什么车?!工具箱在哪儿?” 高个男子找了工具箱,跑到车头去。 江筠已经判断出来了,这几个高个男子都是保镖或者警卫,他们的主子应该是在某处,等他们开车去接应。 看来这些人就是陈跃飞他们接到的任务所说的要偷越边境线的人。 江筠穿着军大衣,又背对着陈跃飞,想跟他商量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大卡车就发出了响动。 不出意料,他们这些保镖警卫还真是全能型的人。 江筠紧张极了,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些人把他们毙了,抢了车走,不由得闭上眼睛,心里暗暗咒骂:怎么这个车人家一修就能立即修好?到底是谁的车呀?王峰连养护都不会! 又听高个在商量:“油箱没有多少油了,车上也没有看见油壶,走不了多远,怎么办?” 另一个踩着王峰问:“你们都在哪儿加油?” 王峰小腿骨折,倒在地上,痛苦的答:“离这五十公里就是连队,有备用油。” “大爷的,连队有多少人?”高个子咒骂了一句。 王峰抽着气答道:“只有一个排的人。” 高个子只停顿了片刻,用枪指着王峰的头:“你带路,给我们去提几壶油。其他人都到后面去坐着。” 江筠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开枪,他们就有机会求救。 走到车尾准备爬上车厢的时候,她听到汽车的响动有些异常。 第195章 突围 不易察觉的汽车异响,是发动机的皮带要断的声音。 江筠就在这一凝神的功夫,动作停顿,脚下踩了个空。 陈跃飞见状急忙伸手去托住江筠的胳膊把她扶稳。 拿枪押着陈跃飞吉达江筠上车的两个高个中的一个,突然指着陈跃飞和江筠喝道:“你们两个,把手举起来,到那边去站着!” 陈跃飞无奈,举手退开。 江筠举手转身,高个用枪点着她:“把军大衣棉帽子都脱下来,扔到车上去。” 另外一个高个问:“怎么回事?” “咱们带两个人做人质就够了,让他们俩在这呆着,淋点雨,吹吹风,茁壮成长!大衣让三号穿上,孩子不抗冻,一会儿气温能降到零度。”高个面无表情的答道。 其实高个是发现陈跃飞动作很灵活,怕带在车上,万一伺机反抗,会给他们的逃跑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想着把江筠的棉衣脱掉留下来,陈跃飞总不会扔下江筠自己跑了! 这风就这么刮,没吃没喝的,方圆几十里内都没人,看他们能撑多久。 陈跃飞看着扬尘而去的大卡车,转头看看江筠:“冷吧?我把棉袄脱下来给你!” 江筠把垫在背上的毛巾抽出来,裹在头上用力扎紧,在下巴上系了个死扣,确保大风不会把毛巾吹跑:“不用,我身上的袍子还够厚,你要保持体力,拽着我别让风把我刮跑就行,咱们得追上他们的车。” 陈跃飞愕然:“咱们两条腿儿,顶着风,怎么追的上?马上就天黑了,车辙都看不见了!” 江筠背风站着:“那车开不了多远就得坏。”不等陈跃飞发问就解释道:“发动机的皮带快断了,他们要是着急踩油门的话,车很快就会就停下来了。” 陈跃飞恨恨地道:“麻麻地,枪和子弹都被他们收缴了,发报机也在车上,车子要是坏在半路上,他们会不会把吉达和王峰怎么样?” 江筠试着往后退着走,走不动,只好转过身来,紧紧的抓着陈跃飞的胳膊:“那些人只要想给车子加油就不会把他们俩怎么样。而且我看他们会修车,车上要是有备用工具,他们给马达换了皮带,还是能赶到连队去,咱们要在他们换皮带的这段时间赶上去。” 陈跃飞咬牙:“可是咱们什么也没有,追上去又能怎样?” 江筠道:“天马上就黑了,他们修车的时候,其他人肯定是在车厢上不会下来,前面就得两个人修车,一个修车,一个帮忙打手电,我还有一盒火柴,就趁这个功夫跑过去,把油箱盖儿给打开,点着火柴扔进去。 这个时候就看他们肯定会跑过来起火的这块来看,你就趁机去驾驶室拿步枪。 我觉得那个孩子肯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你听见没?他们管他叫三号。 车子着火之后,车上的两个保警卫肯定一个人抱着三号跳车,另一个人去帮忙灭火,吉达或许能趁乱跑开或者抢一把手枪。” 陈跃飞一下子来了劲儿:“对,他们肯定要带着三号,去跟一号二号接应!好,咱们赶紧追。小筠,你怎么对汽车也这么熟?看看就会?” 江筠侧脸让开风,屏气答道:“我看过汽车的册子。” 在二0二0的那个时空,所有出厂的汽车都备有一本厚厚的说明书和使用手册,其实不止汽车,几乎所有的日用品都会配有使用说明书,江筠早就养成了凡事先看说明书的习惯。 陈跃飞走了几步:“这样走太费劲,你走得动吗?我来背你吧。” 两个人加一块儿,还不容易被吹走。 江筠扯着陈跃飞的胳膊:“不用背,省点力气去追他们,不能走直线,要斜着走。风过来就停,风过了就走。” 他们俩跌跌撞撞的,走了十几分钟才走了一小段距离。 陈跃飞急了:“天都快黑了!不是,是大风,你看,前面那一块天全都是黑的!” 江筠往左右看:“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避过这一阵风。” 不远处就有一个小土包,江筠拽着陈跃飞跑过去,趴下:“抱着头,用力贴在地上!” 没多久,疾风卷着沙石就滚了过来,打在露出来的肌肤上,像是被土枪的散弹打中。 江筠知道,自己的手背差不多是血肉模糊了。 过了一会,陈跃飞推一推江筠:“小筠,风停了!” 江筠趴得太用力,地上又冷,她的四肢都有点僵硬了,甩甩头上的沙子,准备爬起来。 陈跃飞惊喜的小声喊:“小筠,你看,卡车!” 他们以为看不见了的卡车,赫然停在几百米开外。 原来他俩刚才脚步有偏差,追岔了方向。 陈跃飞把脑袋左边歪右边歪:“小筠你看卡车是不是翻车了?” 江筠看远处昏暗夜色中的剪影:“是,侧翻了。” 车斗朝着他们这边,车厢里的几个人都被甩出了车外,开始慢慢坐起来起身走动。 陈跃飞小声道:“王峰惨了,在驾驶室,会被那两个大个子给压扁了,他的腿本来就断了。” 江筠小声答:“咱俩爬着过去,他们几个保镖有的是力气,能把车抬起来。” 既然是在这些人的背后,他俩行动起来就方便多了。 等陈跃飞和江筠终于靠近卡车的时候,驾驶室里的两个高个子保镖已经爬出来了,四个大个子加上吉达,正在合力抬车。 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穿着拖地的军大衣站在一边。 陈跃飞拿着江筠的毛巾,从背后一把捂住男孩的嘴巴,一拳把他敲晕,快速把军大衣棉帽子扯下来给江筠。 江筠套上大衣棉帽,弯着腿,快步跑过去,高个子还在喊:“三号别过来,小心砸着你!” 江筠趁着汽车轮子着地的一刹那,跑到油箱前,一把拧下油箱的盖子,在高个子察觉不对劲追过来之前,把火柴擦着扔进了油箱。 火势很猛,火苗一下子就蹿出油箱,江筠来不及躲开,身上的军大衣也着了火。 第196章 英雄 江筠没有急着逃开,反而朝高个子扑过去,高个子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 江筠把着了火的棉衣使劲扯掉,朝高个子甩过去,自己就地一扑,倒地打滚,把裤脚的火苗扑灭。 风助火势,大卡车的车身也开始起火,火光照亮了四周。 陈跃飞一只胳膊卡住小男孩儿的脖子,一手拿着小刀顶着小男孩的太阳穴:“谁敢开枪,我就杀了三号!” 站在江筠身边的高个子甩掉棉衣,跑了几步一把抓住江筠,掏出手枪顶着她的头:“我才是三号!” 吉达已经把驾驶室里昏迷中的王峰给拖下车,全然不顾头上指着他的两把手枪,奋力远离燃烧着的卡车。 陈跃飞手下用力,男孩子太阳穴冒出血珠。 高个子把手枪的枪栓拉上:“我数三下,一……” “砰!”远处传来一声对空的枪声。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的朝枪声来源的方向望去。 远处开来三辆大卡车,车灯刺眼,其中一辆车上还有一个大喇叭在喊:“一号在此,缴枪不杀!” 接着,大喇叭里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声音:“我是零一号,你们放弃抵抗吧。我是零一号,你们放弃抵抗。” 那是大势已去的绝望老者的声音。 几个高个子心如死灰,互相看了一眼,竟齐齐的举起手枪对着自己的头部开了枪。 江筠站立不稳,被制住她的高个子保镖带倒在地。 陈跃飞松开男孩子,冲过来扶她:“小筠,你怎么样?你千万不能死啊!” 江筠被火烤得全身发烫:“我没死,你快点把我拖开这里,好烫!” 刚才被手枪指住头,她居然还在担心血肉模糊的手背皮肤被烤坏,恢复不了原状。 陈跃飞刚把江筠半拖半扯的拉开,那几辆大卡车就过来了,其中一辆是边防连的,还有两辆是京城特别警卫部队的车。 陈跃飞激动地跑过去敬礼:“报告连长,我们抓到了三号!” 边防连连长涂虎跟着陈跃飞走到三号身边。 那个孩子已经被枪声和保镖倒地死掉的样子给吓傻了,哭都不会哭,木然的看着燃烧的大卡车。 随即有全副武装的警卫过来把男孩带走。 涂虎扭头看看已经被抬上担架的王峰,抬脚朝江筠走过来:“你是?” 江筠立正敬礼,大声回答:“报告连长,我是军事基地内勤战士江筠。” 声音嘶哑难听,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什么,站在她身边的陈跃飞却听清楚了。 万一等会儿江筠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该怎么说。 涂虎一挥手:“都上车,送去医院,一会儿再向跟我汇报情况。” 是大卡车燃烧散发出来的气味熏得太久,江筠又刚好离汽车最近,在风带的下首,有害气体灼伤了她的声带。 还有她的双手,在脱棉大衣的时候被火苗灼伤,长袍长裤和靴子,都被烧破了。 到了医院,在手术室的聚光灯下,江筠才知道自己的双手被烧的有多厉害——手掌上全是水泡,手背上被沙石刮破的小口子都被火烤焦了,惨不忍睹。 她强忍着火烧火燎的疼痛,活动了一下手指,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尚算灵活。 被灼伤的嗓子,情况越来越严重,已经完全失声。 江筠怕疼,医生特意给她涂了麻药。 又累又困的江筠,强撑着不让自己睡着,睁着眼睛看医生给她清理伤口。 性命无忧之下,爱美之心又抬头了。 医生细心的弄了两个将近小时,给她挑破水泡,洗掉沙土,割掉烧焦的皮肤,涂上药粉药膏,用绷带缠成了个火柴头。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住院,别无它法。 涂虎安慰她:“放心吧,你就安心在这儿住着,十天就能痊愈了!等情况都调查清楚了,我会给你请功的。” 江筠急死了,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陈跃飞会意,把涂虎拉到走廊上说了几句话。 涂虎进来:“现在没车,我得先回去安排工作,让医生给你开个单间,保证没人打扰你,我把那边的情况摸清楚了,再过来看你。” 陈跃飞主动请缨:“连长,我留下来照顾他们几个。” 王峰的小腿本就被高个子踢到骨折,翻车的时候又被压在最下面,两个腿都骨折了,还被撞到了脑袋,情况最严重,还在手术室没出来。 吉达在救王峰离开起火的驾驶室的时候,用力不当闪了腰,不小心吸入了大量的浓烟,肺部和声带都被灼伤了,此刻躺在病房里吊着点滴睡着了。 涂虎急着去跟警卫部队的人对接,就同意了,带着人匆匆走了。 陈跃飞去看望了王峰和吉达,转头来找江筠,被护士拦住了:“夜间休息,不能探视。只有医生护士才能进女病房。” 江筠根本就没睡,焦急的等着陈跃飞过来,她好跟他对口,看看怎么说才行。 知道她来草原的人越来越多,她还怎么去找曲仁杰?江永华怎么办? 这家医院,正是上次江筠来过的,还是通信连长林安平来接的她。 刚刚江筠留意到,上次给她看病打针的医生护士都不在。 她想在天亮前,医生护士交接班之前离开医院,目前唯一能帮她的只有陈跃飞。 陈跃飞在病房外坐了一会儿,又跑了两趟手术室,终于等到了王峰出来。 医生听了涂虎的交代,为了方便陈跃飞照顾病人,特意把王峰和吉达安排在同一个病房。 等医生护士都离开了,陈跃飞把吉达喊醒,在他耳边轻轻交代:“我那个亲戚,你们什么也别说,就说不知道,要不然连长要处分我!” 同样的话,陈跃飞又在王峰的耳边交代了一次。 王峰和吉达都知道,是陈跃飞和江筠救了他们,自然不会乱说。 本来开车打羊也是王峰提议的,真要追究起来的话,首先要受处分的是王峰。 陈跃飞看看时间,已经快凌晨四点了,这个时间段正是人最容易打瞌睡的时候,也是他最好去找江筠的时候。 陈跃飞出了病房,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哥,你怎么来了?” 第197章 带你回去 陈援武全副武装,行色匆匆,迎头第一句话就是: “陈小二,小筠伤得重不重?” 陈跃飞连忙摇头:“不重,就是两个手起了水泡,嗓子说不出话来。” 陈援武冷冷的看了一眼有点二的弟弟,还有什么能比不能说话更严重? “马上带我过去!” “护士不让进。”陈跃飞莫名其妙,不严重不是好事吗?又没断骨头,能蹦能跳的,怎么大哥看起来不高兴了? “我有特许通行证,来带她走。” 陈跃飞来了劲,马上带路:“你要不来的话,我准备翻窗户进去。” 陈援武蹙眉:“翻窗户?” 大半夜的,这样好吗? 陈跃飞看见护士,得意洋洋的翘起大拇指一指陈援武:“上面来人了,要看看情况,你进去把病人叫醒。” 护士看了陈援武带的证件,立即进去病房,随即转身出来:“病人还没睡,你们进去吧。” 陈援武礼貌地在敞开的病房门上敲了敲,等了两秒钟才走进去,给江筠一点缓神的机会。 江筠的手过了麻药劲,疼得她头冒虚汗,额发都粘在脑门上,痒的难受。刚刚她想喊护士帮忙梳理一下头发的,谁知护士都不接她的眼神,只扫了一眼扔下一句“有人来看你”转身就退了出去。 大半夜的,不是陈跃飞就是涂虎呗,头发乱就乱吧,江筠自我安慰,都是一个战场上下来的,不是记者就行。 有了心理准备,江筠就坦然了。 看着门口走进来的高大身影,江筠的鼻子莫名的一酸,眼圈就红了,露在被子外面的两只手动了动,用手肘撑着身体就想坐起来。 陈援武急步上前,扶着江筠坐好,在她身后塞了个枕头,也不避讳,就这么打量:“是不是疼得睡不着?” 江筠微微嘟嘴,极力忍住泪意,轻轻摇摇头。 陈跃飞在后面提醒:“哥,她现在说不了话。” 陈援武抬腕看看手表:“陈小二,给你一分钟说明情况。” “是!”陈跃飞立即用报时的方式,把遇到陈振保直到入院的过程简单扼要的说了一遍。 虽然简短,陈援武却听得心惊肉跳,他再晚来一步,江筠就有可能再出意外。 他担心了好几天的人,此刻眼睛湿湿的望着他,眼神脆弱,像只求抱抱的小猫咪。 陈援武伸手解下江筠脖子上的毛巾递给陈跃飞:“去洗干净,然后端盆热水来。快,一分钟!” 打发走了陈跃飞,陈援武弯腰看着江筠,一只手搭在江筠的肩膀上稍稍用力,小声道:“不要怕,有我在!”停了一下,才接着说:“时间太紧,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江叔叔安全无虞,具体情况我回去再跟你说。” 江筠扯嘴角做了一个微笑,乖巧的点点头,伸出两个大白棒槌,用眼神示意:扶我下地! 陈援武替她掀开被子,和衣而卧的江筠,裤脚都被火烧烂了,尼龙袜子被火烧融的时候,把江筠的脚腕脚背给灼伤了,护士只给她涂了药垫了层纱布没有包扎。 这一掀才发现,水泡破了,连血带脓的把被子都粘在脚上了,陈援武轻轻的扯了两下都没扯开。 陈跃飞端着热水跑进来:“刚好一分钟!” 陈援武:“你看着,我去找护士来。” 陈跃飞连忙道:“不用。”一伸手,按住江筠的脚,一手抓着被子快速一扯:“看,好了!叫护士多麻烦哪!” 护士一来,又是刀又是剪子的,一秒钟的事儿非要给你搞十分钟。 江筠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无声的惊喘呼痛,整个人看上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暗红色的皮肉上,血珠和粘液混在一起,只有疼的人才知道有多疼。 陈跃飞的得意只维持了一秒钟,立即道:“我去找护士拿药膏和纱布来。” 陈援武只盯着江筠的脚,心疼的在伤口旁边点了一下:“疼吧?” 他的手指像是带着电流,江筠的小心脏猛地一跳,控制不住的脸红了,连忙摇头。 陈援武给她套上长袍:“车上有我的大衣,你先将就一下,车就在医院门口。” 护士进来,给江筠上药。 陈援武叮嘱:“消炎粉上厚一点,不能粘住纱布!” 看着江筠疼得脚趾一缩一缩的,他的心尖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陈跃飞跟着护士去给江筠拿带在路上要用的药。 陈援武拧了毛巾,动作轻柔地替江筠把脸擦干净,用手指给她顺了顺头发:“就这样吧。” 陈跃飞拿着一大包药冲进来:“够用一个礼拜的!” 陈援武没有接,凑近陈跃飞的耳边,将声音放得更低,轻声交代:“一号想叛逃,小筠在这里,若是有人想有心定罪,不说她救了人,反而说她想跟着一起逃跑,就没法保住江叔叔了。人我立即带走,你跟你们连长说小筠跟这次机密任务有关,不得泄露任何消息出去。” 把特许通行证给陈跃飞看了一眼:“是这个部门负责执行的机密任务!” 强调是部门的任务,就不能提到是自己的哥哥,连认识都不能说,谁要问就去这个部门询问。 陈跃飞明白,给自己哥哥敬军礼:“是!” 江筠的脚上缠了绷带,穿靴子穿不进去了,陈援武双手一捞,来了个公主抱,急步离开。 吉普车就停在住院部门口。 把江筠放在后座,陈援武坐进副驾驶,朝陈跃飞挥挥手,看了一眼露出鱼肚白的天空,命令司机:“回去!” 总算接到了江筠,总算是平平安安的返程了,陈援武闭目假寐,过几个小时,他还要跟司机换着开车。 他们只有两天时间,必须赶回京城,路上只能断断续续的休息。 江筠也不问,放心的倒头大睡。 就这样,他们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赶回了京城。 京城内已经解除了全天候戒严,改为每天晚上八点钟到第二天早上六点钟戒严。 吉普车进了长安大街,刚刚五点钟,天还没亮。 陈援武把江筠带回家:“小筠,我现在要去交任务,还得找人打听江叔叔的消息,你就在这儿等我!” 第198章 等待消息 院子里静悄悄的,有淡淡的桂花香。 陈援武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让江筠进去。 睡在门口小屋里的刘姨听到门响,赶紧跑出来看动静。 陈援武招手叫刘姨进屋,关上门,小声道:“刘姨,这是我战友,执行任务受伤了,一会儿你帮她洗洗,找干净衣服给她换上。” 刘姨赶紧点头:“行,我看她跟晓慧差不多个儿,正好晓慧还有几件衣服在这儿,她肯定能穿。” 陈援武点头:“也行,我现在马上要走了,天黑之前我带人来接她走,嘘,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在这儿。” 刘姨会意:“行,保密!我知道!你就放心吧,保证照顾得妥妥的。” 江筠听到晓慧的名字,心知这一定就是莫晓慧了,听说一会儿还要换上莫晓慧的衣服,心生抗拒,小脸沉下。 陈援武转头小声劝慰江筠:“别怕,刘姨在我们家好多年了,就跟自家人一样,我也是刘姨带大的。” 江筠指指身上的长袍,意思是不想穿别(晓)人(慧)的衣服。 陈援武拍拍江筠的肩膀:“放心吧,晓慧的衣服都挺好看的,你穿着肯定合适。好了,我走了,你累了就睡会儿。” 吉普车还在外面马路边等着呢,停久了该遇到邻居了。 江筠眼睁睁的看着陈援武出了门,只恨自己说不出话来,闷闷不乐的站着。 身上疼,心里也不舒服! 刘姨关紧院门,快手快脚的去用煤球点炉子。 在刘姨的眼里无论多么机密的任务,多么重的伤,也得吃饭。 小武说要保密,那就在家下碗西红柿鸡蛋挂面。 陈家吃饭的规矩是叶清音定的,只能在餐厅或者小院里吃饭,不能端到卧室里去吃。 刘姨做了早饭,轻手轻脚的带江筠进了餐厅,好脾气的笑笑:“闺女,你叫啥呀?” 一说有任务,一说保密,她都忘了问小武这个战友叫啥。 江筠指着嗓子摇头。 刘姨带着心疼的表情:“哎哟,伤得不轻,能听见我说话?好嘞,能听明白我说啥就行。你先吃点早饭,要我喂不?自己能吃?好嘞,那我去烧水给你洗洗啊。” 江筠忍着双手的不便和疼痛,勉强吃了几口面条,把面汤里的西红柿都吃了。 喝了热面汤,额头又开始冒细汗。 京城里的秋天,气温比大草原上高了十几度呢。 刘姨拿了几件衣服过来:“闺女你看,这几件衣服都是晓慧的,她都没穿过,你看小票还在呢,她长高了,穿不了了,说是要留给小静。小静还小,也穿不了,我看你穿着应该合适。” 有两件衬衣,一条长裤,还有一件连衣裙,叠得好好的,没有多余的折痕,一看就是买来还没拆过。 江筠盯着那条连衣裙,漂亮的米色细布,印着浅粉浅黄的小碎花,是她在这个时空看到的最漂亮的花布裙子了。 衣服居然多到穿不完,还没穿就小了。 好奢侈! 江筠莫名的心闷,香喷喷的鸡蛋挂面,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院子外面有人问:“是叶主任回来了吗?” 刘姨看了一眼江筠,拍拍自己的嘴,刚刚说话声音太响了,急忙带上餐厅的门,走出去应声:“王院长啊,叶主任和小静要明天下午才回来,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把冬天的褥子被子都找出来洗一洗晒一晒,等他们回来就能用上。” 王玉珍站在院门外,看刘姨拉开半边门,摆摆手:“我就不进去啦,得上班了,就是听到你们家有动静。等叶主任回来你就跟她说一声,她托我办的事儿啊,成啦!” 刘姨惊喜:“太好了,叶主任肯定高兴。” 王玉珍笑道:“我看着都高兴啊!那姑娘条件可好了,跟小武特别般配呢!哎,你忙吧,我走了。” 刘姨关上院门,笑着回到餐厅,说话声音小了许多:“闺女啊,还没出太阳呢,我先给你洗澡,等太阳出来了再洗头梳头啊!面条还没吃几口呢,你再吃点儿,伤口好的快。” 江筠已经完全没有胃口再吃。 外面的人说话声音那么大,她都听见了。 再看刘姨的神情,就是一副给儿子找了媳妇家里就要添人进口的表情。 这还用说吗?刘姨在陈家这么多年,一定是以叶清音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那个跟小武特别般配的姑娘,肯定就是叶清音要给陈援武介绍的对象。 江筠脑子有点乱,莫晓慧不是喜欢陈援武的么?陈家为什么还要给陈援武介绍对象? 刘姨帮江筠脱掉身上的衣服,卷成一团放在篮子里,根本就不能抖,全都是尘土。 换了好几盆水,搓掉一层皮,刘姨终于满意了:“哎,终于露出本来的色了!我说嘛,看你就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怎么这么小就去当兵了?个子倒是挺高,十三还是十四了?是特招的吧?” 帮忙洗个澡洗个头发,刘姨的话也不停,她一看到江筠就憋不住话:“哎哟,头发上全都是沙子,天哪,你这是掉沙坑里了!盆里的沙子沉了底都倒不干净。” 江筠无语,她坐在院子里,低头让刘姨洗头,脸盆里的水,黑的不行,都能照出她的影子来了。 刘姨摸到一个硬块:“哎哟,这里还有个疙瘩,疼吧?这么小年纪,受这么大罪,你爸妈怎么就舍得让你当兵呀?长得这么俊俏,要当也得当文艺兵啊,跟小静一样,多好。” 太阳出来了,照在院子里,安逸静好。 刘姨一边给江筠梳头一边唠叨:“洗了头,不能吹风,就得在太阳下慢慢梳通了,你以后长开了,来那啥的时候,千万不能洗头啊,要用热水。” 江筠哭笑不得,刘姨把她当小孩儿了! 还有,说好的保密呢?一直说个没完! 刘姨给江筠收拾完,已经九点多了:“闺女困了吧?你去我那屋睡会儿?” 陈静特别敏感,只要屋子里有人进去过,哪怕没动过她的东西,她也能发现。 江筠摇摇头,意思是不用睡了,她想看看书,刚刚在陈援武的房间看到书架上有几本书。 刘姨理解错了:“睡小武那屋啊?也行,他现在每个月就回来半天,也不在家歇着,我去给你拿个新床单。” 第199章 江永华(一更) 白天的陈家小院极其静逸,阳光暖暖的照着。 江筠却感到度日如年。 她从来没有这么盼望快点天黑,这么盼望一个人的出现。 到了晚上九点钟陈援武还没出现,江筠已经坐立难安,以至于陈援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第一个反应就是扑上去一把抱住他。 陈援武轻笑,拍了拍江筠的肩膀,小声道:“不怕,我给你带了好消息回来。” 江筠抬起头,泪光闪烁,用眼神问:真的? 陈援武抓着江筠的肩膀把她从自己怀里拉开:“嗯,别急,一会儿我让明涛慢慢跟你说。” 江筠这才看见陈援武身后还站着个人,看见他俩紧拥在一起,也不回避,还一脸促狭的笑。 陈援武摘下挎包放在书桌上,推着张明涛一起出去,低声嘱咐江筠道:“我去叫刘姨来帮你把军装换上,路上再说。” 刘姨只照顾了江筠一天,就喜欢上了这个文静乖巧的女孩子,一边替江筠换衣裳,一边心疼:“伤得不轻呢,你看你疼得,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又说不了话,回去部队谁照顾你啊?唉,可遭了老罪咯!等你伤好了,让小武告诉我一声啊,我好放心。” 还不忘叮嘱陈援武:“小武啊,你得告诉护士,她头发上那些沙子还得再洗两三次才能洗掉,洗的时候注意点儿,她脑袋后面那个包啊,还硌手呢。她手上和脚上的伤千万千万不能沾水,姑娘家的,这么漂亮,明面上留个疤怪可惜的。” 话多得让张明涛怀疑江筠是陈家亲生的。 江筠也好无奈,她白天装睡整整装了一天,就是为了躲避刘姨的唠叨。 江筠觉得自己真是招老太太爱的体质,姥姥洪桂珍超级疼爱她,这个刘姨也是对她一见如故,照顾她的时候完全没有生疏感。 陈家的小院儿安静舒适,门外巷道里有人走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都担心刘姨的唠叨声会被别人听到。 有些人的思维逻辑真的很奇怪,当你不能说话的时候,对方总以为你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比平常大了不止一倍。 害得她只能躺在屋里,闭目遐想坐在院子里品茶赏花晒太阳该有多么惬意。 陈援武笑着点头,一一应下,带着江筠迅速离开。 张明涛开的军车,有特别通行证,他们选择九点钟才去接江筠,就是为了避开街坊邻居。 陈援武扶着江筠坐上后座,自己也跟着坐了过去,他有话必须在车上说:“小筠,现在我送你去医院让护士给你换药,然后给你开个回家休养的证明。” 江筠不解。 战士在服役期间,无论伤轻伤重,都是要在部队医院里休养的,伤愈之后再根据战士的伤愈情况决定其是否需要退伍。 她不过就是烧伤灼伤,最严重的后果就是手背皮肤上留个瘢痕,嗓音变嘶哑,连十级伤残都达不到。 陈援武解释:“这次咱们学院的同学去执行任务,大部分都受了伤,京城周边所有的医院都有咱们学院的同学,我现在送你过去的医院,跟那些受伤同学的名单混在一起,把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给解释过去。” 江筠离开京城去大草原的那天,零一号为了混淆视听,让人在京城内煽动了一些激进分子造谣滋事,军校拉出去的同学参与的就是制止造谣滋事的任务,上面规定了面对不明真相的百姓不得动武,所以绝大部分的同学被混在老百姓中的破坏分子袭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都受了伤,伤得还很严重。 部队里的医院现在几乎都住满了战士。 自从抓到了零一号,京城局势逐步稳定,受了轻伤的战士也开始逐步归队。 江筠更不解了,为何不混在同学们之间一起回学校? 陈援武指指张明涛。 张明涛把车停在路边,熄火,在夜色中侧过头:“江永华现在要重新接受调查,他们全部人会被押回京城。到时候会关在哪,最终有没有问题,只能一步步打听。” 江筠只听到江永华没死,就已经激动得热泪盈眶,坐在车里双手合十顶在眉心,默默地为江永华祈祷。 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用袖子擦了擦眼泪。 陈援武:“江叔叔在接受调查的期间,所有的家人,也要接受组织上的调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江筠看着陈援武,拼命的比划:不怕,不会有事的,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回来,我接着去找曲仁杰就好了。 陈援武微笑:“我已经让陈小二想办法去找你说的那个神仙了。” 江筠连连点头。 陈援武又道:“小筠,就是因为江叔叔的事情还没有定论,所以不能泄露你曾在草原上出现过的消息,你抓到三号的功劳,有可能都不属于你了。” 江筠摇头:不要功劳,我的命都可以换给爸爸。 陈援武微微动容:“江叔叔有你这样的女儿,真幸福!” 江筠抿嘴笑,用手点点自己,又把手放在陈援武的胳膊上,眨眨眼睛:你救了我,我也幸福。 张明涛看不懂他俩在比划什么,却看出来两人之间的心灵相通,郁闷之余,出声打断:“老武,我第一次出这么不紧张的任务,都人命关天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演小罗小朱!” 陈援武尴尬的瞪了张明涛一眼,轻咳一声:“小筠,回了学院,一是没有人能照顾你,二是有人见过你的伤势之后,再想给你开伤病证明就不方便了。” 江筠哑然,她的皮外伤都不严重,但是却像个婴儿一样,处处需要别人照顾,洗个澡上个厕所都需要人帮忙,的确没法呆在学校。 陈援武继续说道:“我找人去问过了,你们家一直以为你参加工作了,现在你舅妈也在化工厂上班,你家里就是你姥姥姥爷带着你妹妹和你表弟。 你回去的话,只要不提到江叔叔就没事。 我在这边收到任何消息,都会想办法去告诉你!” 第200章 回家(二更) 江筠突然出现在家人面前,把全家人高兴坏了。 为了不让姥姥姥爷他们疑心,也避免邻居问三问四,江筠军装上的领章都给拆掉了,军帽也没戴。 她的挎包里装的就是在陈家穿过的裙子和衬衣,还有陈援武塞给她的一百块钱。 陈援武不许她拒绝:“小筠,你现在要花钱的地方很多,你只管在家里安心的养伤就是。” 江筠本就不是忸怩小气的人,大大方方的接受了,陈援武对她有多好,她明明白白的。如果将来陈家给陈援武找了别的对象,她还钱就是了,她有手有脚有头脑,这些钱她迟早可以还。 感情上没有牵扯,她也不希望在任何地方欠别人的人情。 陈援武不知道江筠听到的事,只一心要为自己心爱的女孩安排好一切,不让她有烦忧。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事情比比皆是。 战场上也是,差一颗子弹,慢一秒钟,胜败都可以扭转。 要是他知道江筠的想法,就会毫不避忌的送江筠回家,再当着江家人的面儿,把钱塞给江筠,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别人爱怎么猜就怎么猜呗。 张明涛代劳把江筠送到家门口,放下药包说了声好好养伤就走了。 洪桂珍拉着江筠的两只手,心疼得直掉泪:“大妮儿呀,怎么回回见你,这手都受了伤了!你这是干的什么工作呀?哎哟,脚也伤了,能走不?她姥爷快来搀一下。” 江筠轻描淡写的笑:“姥姥,我能走,不用扶,我就是走得慢点。这手是我上班的时候,有东西起火啦,我去抢救,把手给烧起泡了,在医院都上了药啦,医生说到时候好了一点疤痕都没有,您就别难过啦。” 之前在医院里换药,江筠手上已经挑破去脓的水泡还在渗水,又鼓起了新的水泡,又洗又剪的,重新上了药粉,除了火烧火燎的感觉,手指一动就锥心的痛。 强颜欢笑还真是不容易。 张德宝乐呵呵的去生火:“姥爷给你做饭,吃了好吃的,伤口就能好了。” 小表弟强子凑上来,看着缠得厚厚的绷带,想碰又不敢碰:“姐,你的手还疼不疼?” 江筠咧了一下嘴角:“有点疼,啥活也干不了,强子,你帮姐做好不好?” 强子拍着胸脯:“姐,我是男子汉,你有啥就喊我吧!我现在不叫强子,我叫张大强!” 强子七岁了,张秀英去找了田嫂子又问了人,最后让张进宝自己去学校找了校长,搬出了江永华的名字,才把强子当子弟插班读书。 这是江永华江筠不在家的几个月以来,最让洪桂珍欣慰的事了,儿子媳妇都上了班,孙子也上了学,一家人的生活总算是都有了着落。 江筠忍不住笑了:“张大强同学,请你好好读书,考试一定要考一百分。” 强子稚气的敬礼:“遵命!” 洪桂珍拉着江筠进屋去:“大妮儿,累了吧?到炕上躺会儿去。强子和小兰就跟着我和你姥爷睡里屋的炕上,每天听广播,听小兰给我们念故事。” 江筠笑:“姥姥,一会儿你把我睡的小屋扫一扫灰,我还是睡后面就行。” 洪桂珍嗯啊了两声,还是实话实说:“那屋让你妈给锁上了,钥匙都在她那儿。” 江筠变了脸色:“是不是我前脚走,她后脚回来就把锁给拆了?换个锁还把着钥匙,就是怕我回来住吧?姥姥,她就让你们几个人挤在一个屋,钥匙也不给你?” 洪桂珍也不满张秀英的做法,只是看在儿子媳妇孙子都沾了江永华的光的份上,才不跟自己的女儿计较的:“那个屋也用不上,锁上挺好。” 江筠的拧劲上来了:“姥姥,我就睡那个屋!” 张德宝笑呵呵的端了一大碗葱花鸡蛋面放到饭桌上:“大妮儿啊,先吃饭,不生气,一生气啊,这日子怎么都过不好。我跟你姥姥,我们在林场,那么小的窝,也过了几十来年了,你妈她爱锁就锁,那个屋也就是强子爸妈过来看我们的时候睡一下。” 江筠看看自己的双手,筷子勺子都拿不了,要想换锁,还得求姥爷帮忙,自己现在生气,也是气给姥姥姥爷看的,那就搞错生气的对象,偏离生气的主题了。 “姥姥,你们也吃,强子吃了还得上学呢。”江筠看看桌上另外三碗清水面:“你们连菜叶子也不放?” 强子快言快语:“我们都是晚上等小兰姐姐回来一起,才吃菜面。你碗里的鸡蛋是爷爷前几天生病时候我爸买的,爷爷没舍得吃,说要留着等我考试的时候补营养的。” 江筠愣了:“我爸他们同事没给送工资来?还是……?” 还是被张秀英给截留了? 洪桂珍笑道:“我们也不认识你爸的战友,也不敢去问,就是有人来过一回问问我们是谁。这钱都是你留下来的那点,还有你妈你舅每个月一人给了我八块钱。” 江筠默然,老少四人,一个月就十六块钱,也只能吃清水面了。 江永华不在家,粮票布票肉票什么的估计张秀英不是不敢去领就是没空去领。 可是后勤科的人就不会帮着送过来吗? 难道说江永华出了问题,单位上就把他的工资也给停发了吗? “姥姥,那我下午去问问。”她回来了,就得管起这个家。 洪桂珍心里高兴,外孙女一回来,仿佛家里就有了主心骨:“哎,好,不急不急,不差这一天两天的,等你歇一歇,走路利索点再去。我喂你吃面,来,先吃口鸡蛋。” 祖孙四人高高兴兴吃了一顿简单的午饭,强子高高兴兴的要去上学。 江筠喊住强子:“张大强,不要告诉别人说姐姐回家了或者姐姐受伤了啊。” 强子不懂:“为什么呀?” 江筠:“家里的事,不能随便到外面去说。不认识的人问你就更不能说了。” 强子还是不懂:“可是我姑还有我小兰姐都说呀,我跟她们上别人家去玩,人家没问她都说呢。” 第201章 变故(打赏加更3-1) 江筠挥手让强子去上学:“你先上课去,晚上回来我再跟你说。” 眼下她先要把小屋打开。 江筠让洪桂珍把挎包打开:“姥姥,这些钱你先拿着,一会儿让姥爷去帮我买个锁回来,我要睡小屋。” 洪桂珍看到一卷钱吓一跳:“这么多!”别不是医药费或者抚恤金吧:“你留着自己花,你都受伤了。” 江筠的手指动不了,没法点钱:“姥姥,你不说要给我做好吃的吗?不拿钱怎么买?再说,强子这么小,正在长个呢,天天吃得清汤白水的,长不高。” 洪桂珍也心疼强子,一咬牙:“那我就拿二十块钱!我看院里有人去买大白菜大萝卜回来藏地窖,咱家也买回来腌酸菜,家里的酸菜都吃完了,正好礼拜天强子他爸妈回来都能搭把手。” 还以为进城好,结果在这吃的还不如在林场吃的好呢,以前隔三差五的还能偷偷的打只山鸡野兔的改善一下伙食,到了大院一个多月,就吃了两回鸡蛋,强子都喊了好几回肚子饿得慌。 江筠一想也行,她在家等消息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手里有点钱,万一要出门也有得用,就没再跟姥姥客气。 张德宝拗不过江筠,下午还是把小屋的锁给撬开了。 一进屋江筠就发现小屋里从头到尾给翻了个个儿,看来她不在家的时候,张秀英已经彻底搜查过了。 江筠不想让洪桂珍难过,忍着气,就像没事人一样:“姥姥,那就辛苦你跟姥爷先帮我把屋里的灰扫一扫,然后你再帮我洗洗头,换个衣服。姥姥,我又要当大娃娃让你重新带一回了!” 洪桂珍高兴还来不及呢:“成!姥姥给你洗尘,咱们大妮儿马上就变回水灵灵的。” 家里的晚辈,唯有江筠说过将来要养活他们老两口,这一回来就主动拿钱给家里用,越来越有出息了,比张秀英不知强了多少倍,幸亏大妮儿随了她爸。 张德宝乐呵呵的把小屋收拾好了,洪桂珍让江筠坐在桌前给她梳头发。 江筠想起自己做的那个双面镜子落在军事基地的内勤宿舍,希望何向东看到的时候,会帮她收起来。 北墙上的小窗,曾经来敲窗户的那个人,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什么时候能替她去找曲仁杰。 呵呵,人家花木兰归家是军功赫赫,着旧时衣,对镜贴花黄,她江筠归家是两手不能动,对窗心苍茫。 “姥姥,我睡半个小时,你喊醒我,我去我爸的办公室找个人问问事。”江筠收回遐思,回到当下。 洪桂珍侍候着江筠躺下。 躺在熟悉的地方,江筠觉得手也不那么疼了,两只脚只要不随意转动伤口也不会痛。 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张德宝进来喊她:“大妮儿,门口有人找你,四个兜的,说是姓沈。” 江筠用手肘撑住床坐起来,姓沈?她走出去门口,看到机要科的科长,沈卫国。 江筠看看自己的两只手,不知道是该敬军礼还是该喊沈叔叔。 沈卫国主动打招呼:“小江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的?我听说你受伤了,赶紧来看看。” 江筠看着沈卫国的表情判断着他的来意:“沈叔叔,我本来还想下午去找你的呢,您就先来了,到家里来坐吧。” 沈卫国的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是两个玻璃瓶罐头和一袋蛋糕一包红糖一包荔枝干,进屋就放到饭桌上,顺势坐下:“怎么回事?伤得不轻啊!嗓子怎么回事啊?” 江筠也没提具体地点,只是含含糊糊的说:“是别人的衣服着火了,我帮他拍灭,就把手给烫伤了,嗓子被烟呛到了,讲话很费劲。” 沈卫国惊讶:“哎呀,衣服着火得让他就地打滚儿,或者你脱个衣裳,往他身上甩,就能把衣服上的火给灭了。” 江筠苦笑:“我就只穿了个衬衣,也没有衣服可以脱下来给他甩,只能用手了,结果我的衬衣也给烧坏了,这不,都借了别人的新衬衣穿回来的。” 沈卫国点头,像是恍然大悟:“那你回来住多久啊?还是就顺便回来看看家里的老人?” 江筠伸手给沈卫国看纱布上渗出的药液:“医院里人多,护士都忙不过来,我想洗脸刷牙都找不到人可以帮我,就跟领导请假回来住两天。” 沈卫国站起来:“行,那你好好歇着,这点营养品你先吃着,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江筠急忙喊住:“沈叔叔,我想问一下,我爸一直没回来,他的工资我可以代领吗?我姥姥姥爷在这儿,没有粮票糖票,吃的都是跟老乡买的粗粮,我弟弟妹妹在家都饿坏了。” 沈卫国怔住,打着哈哈:“我到财务科去帮你问一下,工资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回头我问好了,让人来告诉你。” 张德宝送到门口,看着沈卫国骑单车走远了,回到屋里问:“大妮儿,这是谁呀?” 江筠淡淡的哼了一声:“是我爸他们科的科长。” 老人在这里住了几个月,没领钱领票也没人来问,她刚一回家还不到两个小时,他们马上就出现了。 从沈卫国刚刚的反应来看,恐怕是知道江永华已经出事了。 那么,他这不是打听消息,而是来试探她来了。 下一步呢,会派人来监视她吗? 江筠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最好先在家好好的呆两天,一来等陈援武的消息,二来养足精神养好伤,把手上的纱布拆了之后再出去走走。 部队大院不比地方上,家属们的警惕性也都很高,对于异样的人和事都会格外关注。 张德宝和洪桂珍见江筠一回来就有领导来看望,觉得心里踏实多了,跟江筠打了声招呼,老两口推着独轮车出门去师部的连队自留菜地买大白菜去了。 江筠乐得独自在家考虑事情。 “姥姥,姥爷,我回来啦!”江兰一路喊着往家冲,站在门口愣住,随即扑进来:“姐,你回来啦,太好了,哎呀,你的手怎么受伤了?手指头没断吧?我们老师说给我放假不用上学,我还以为我犯错误了,原来是让我回来照顾你!” 第202章 打听(给蒋蒋567打赏的和氏璧加更3-2) 江筠无语地看着江兰。 她离开家不到半年,江兰就变回了老样子。 “姐,你在家呆几天?还要去上班吗?哎呀,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在哪儿买的?我也要!”江兰只顾着自己看新鲜,话不停:“太好了,姐,你在家,咱俩可以出去玩儿,可惜自行车让咱妈和小舅骑走了,要不然你可以骑车带我出去玩。” 江筠听不下去了,她是回来养伤的又不是回来度假的,还出去玩:“你看我的手,有车我也骑不了啊!” 江兰惊呼:“姐,你的声音好难听啊!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怎么啦?” 江筠闭了闭眼睛,这样的妹妹,能指望她帮什么忙,不添乱就要偷笑了吧:“你去帮我倒水,我吃颗药。” 江兰去厨房倒水,发现后院有点变化,冲到后院的小屋去转了一圈,跑出来:“姐!你把小屋的锁撬开了啊?咱妈回来非跟你急不可!你走了之后,她把那屋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换了锁。” 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江兰在心里默默补充,难听得连姥姥都听不下去都跟妈妈生气了。 江筠才不在乎,她吃了药,现在能说几句话了,再过几天等到周末就能痊愈。到时候张秀英回来就算想找她吵架,她也不怕了:“小兰,水!” 江兰吐了一下舌头:“忘了!”跑去厨房端了一碗水出来:“姐,你的杯子没看见,我就用的碗。” 姐姐不喜欢跟人家共用碗和杯子,江兰总算记住了。 江筠吃了药,看看一脸八卦好奇的妹妹,先发制人:“你上学怎么样了?认识谁了,怎么还上人家家里吃饭去了?” 江兰撅嘴:“是田姨家,她们家今天吃饺子,叫我去吃,我就去了。” 江筠翻个白眼,对江兰的馋样看不顺眼:“田姨问都跟你说什么了?” 江兰大大咧咧的趴在饭桌上:“没说啥啊,就是问我咱爸怎么还没回来,是不是不回来了?” “田姨还问什么了?” “嗯,我想想,对了,还问你去哪儿了。” “她早就问过了不止一回了吧?” “是啊,田姨跟咱妈还猜你去哪儿了呢!有一次她俩还说你跟人跑了!” 江筠脸色变了,这个田姨也不是什么好人,明目张胆的挑拨和泼脏水,也就张秀英会信吧? “以后你……”江筠欲言又止。 江兰好奇地问:“以后什么?” 江筠摆摆手,懒得再说了,江兰根本就不长记性,她要不在跟前盯着,江兰三天就变回老样子,她还是别浪费力气。 江兰没心没肺的:“姐,你肯定是累着了,你病得太厉害,可是我们老师怎么知道你生病了呢?还特意让我放假回来照顾你。” 江筠头顶冒烟:“你们老师让你回来照顾我?” 江兰歪头看着姐姐:“他没说让我照顾你,他就说让我在家里呆几天,等通知再去上学。” 江筠轻轻皱眉,江兰回家了,那强子会不会也被放假?张秀英呢?小舅和小舅妈呢? “小兰,你们学校还有谁放假的?” “就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三年级的男同学,不知道叫什么,我知道他们家住哪儿的。” “住哪儿?” “就在二十七栋,他们家住把头第二户,他妈有时候会牵着他散步,他们同学都羞羞他,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牵牛花。对了,他好像叫牛壮壮。” “他爸爸是干啥的?” “不知道!” 二十七栋,就在卫生室旁边。 江筠心生一计,端着喝水的碗,起身去厨房,故意把碗倾斜,把没喝完的水倒在手上。 “哎呀,小兰,我的手弄湿了,你跟我一起去卫生室换个药。” “好啊!”江兰从来就坐不住的,只要出门,去哪儿都行:“我帮你锁门,姥姥姥爷有大门钥匙。” 江筠背上挎包,江兰锁了门,把钥匙挂在脖子上,替姐姐拿着药粉药膏,走路直蹦。 “姐,你走路怎么这么慢?”江兰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你的脚怎么了?” 江筠为了穿鞋方便,只涂了药膏没包纱布没穿袜子,赤脚穿的布鞋,走路的时候,裤脚蹭到伤口,有点不得劲:“小兰,你再嚷嚷,我就要晕倒了,头都被你吵大了。” 江兰挽着江筠的胳膊:“姐,那我扶着你走吧,都说了我是来照顾你的。姐,你回家的话,不扣工资啊?” 江筠没好气:“你不是听说我跟人跑了吗?” 江兰撅嘴:“又不是我说的!” 江筠觉得必须及时教育江兰,把长歪的小苗再给拽回来扶正:“我是你姐,不管我发生什么事,别人在那里瞎猜的时候,说我坏话的时候,你一定要维护我,要大声的制止别人。要不然人家就会觉得说,姐姐很坏,妹妹肯定也不是个好人。” 江兰一愣:“啊?会这样吗?” 江筠点一点江兰:“你还记得吧,咱们去看露天电影的时候,人家抢座位没抢过你,就说你跟咱妈一样就会吵架!” 江兰有点委屈:“是。” 江筠继续点醒江兰:“还有你们那个同学叫刘燕的,他在你面前从来只说他爸今天这个好,明天那个好,对不对?你是不是特别羡慕她有个那么好的爸爸? 你再看咱们家,张秀英整天说咱爸这不好,那不好的,刘燕吹她爸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没话说了? 咱爸比刘燕她爸长得高,字也写得好,饭也做的好吃,从来不说所有人的坏话,对吧?连张秀英的坏话也没说过,对吧?” 一连串的话,把江兰给说蒙了,只会答:“嗯!” 江筠一口气说出来,觉得心情好多了,清了清嗓子,好像也没那么嘶哑了。 她在陈家的时候嗓音失声,应该也是跟怒火攻心有关,直到听张明涛说了江永华的下落,她就开始能发出一点点声音了。 “一会儿我在卫生室上药的时候,你去牛壮壮家门口溜达一圈,只看不许说话,如果我不问你,你什么话也不能跟我说,记住了吗?” 第203章 吓自己(给蒋蒋567打赏的和氏璧加更3-3) 卫生室的卫生兵,还是魏春燕。 江筠打招呼:“春燕姐,我还以为你考卫校走了。” 魏春燕自满的笑:“考上了,过几天去报到!”因为心情好,还有心思开玩笑:“可能我就是为了要给你换药,才多等了几天!” 这个大院就属江筠这倒霉孩子净是事儿,撞到头脑震荡,撞到手破伤风,这回是手和脚一起来,绕着圈都灼伤了! 江筠:“春燕姐,你从卫校毕业就是医生了吧?你的手这么轻,以后开刀做手术肯定特别好!” 魏春燕撇了一下嘴角:“我考的是护士,只要上一年。” 江筠有心夸赞:“春燕姐你要是当护士一定是最好的护士,能分到最好的医院!” 这是真心话,魏春燕手轻,拆纱布清洗伤口的动作看着都舒服。 魏春燕倒吸一口凉气:“你的手可能会留疤痕,真可惜!” 部队里的战士受伤,魏春燕见得多,可是女孩子被烧成这样,她却有些心疼。 江筠看着自己的手和手臂形成的鲜明对比,洁白细嫩的小手臂和肿胀青紫发亮的手就像嫁接在一起的:“没事的,好在没有断!春燕姐,你看,手指头都好好的,还能动。像不像在弹琴?” 魏春燕摇摇头:“还弹琴呢,弹棉花还差不多!你倒是挺适合当兵的,这么皮。” 江筠没有正面回答,嘿嘿一笑:“我看医院里一下子多了好多伤兵,断胳膊断腿的,头破血流的。” 既然陈援武说京城周边的部队医院收满了战士,师医院也算在内吧? 魏春燕以为江筠的手就是在师部医院包扎的,突然压低声音:“这次闹的可吓人了,我妈都一个多礼拜没回过家了,天天值班,听说师长这次又立功了。” 江筠呆住:“你怎么知道?” 魏春燕得意的笑:“我当然知道!” 那种知道很多事,而且比别人早知道一步的得意表情,让人看的心痒痒的。 江筠偏不问:“春燕姐,我的手就别包纱布了,你的手这么轻,你帮我把那些水泡破的皮都给剪掉呗,然后上点药就行了,要不然我吃饭都不得劲儿。” 手指头虽然疼,可是捆在一块不能动的感觉让人很抓狂。 魏春燕点头:“行,不怕疼就行,我慢慢给你剪,好多人的水泡破皮之后贴在手上还舍不得剪掉,以为能长回去,过一段时间结痂了还是会掉。” 江筠:“就是就是,剪掉了之后,其实好的更快。” 魏春燕慢慢的给江筠修剪伤口,两个人谁也没再说话。 “姐,服务社来苹果了。”江兰兴冲冲的跑过来,看到江筠手上的伤口,又变了调:“哎呀,好吓人啊!姐,你的手以后都会这个样子了吗?” 江筠扭过脸,狠狠的瞪着江兰,我还没问你又在这里乱喊:“喊什么喊!吓着我啦!你没看春燕姐在帮我处理伤口吗?吓得我手抖了怎么办?” 江兰咬住嘴唇,不知所措,姐姐嘱咐了她不能乱说话,她好像又忘了。 魏春燕的手在听到江兰的声音那时候就抬起来了:“没事,我有分寸,江兰,你今天怎么不用上学吗?馋啦?逃学啦?” 江兰分辨:“我们老师给我放假啦,我才没逃学,我也没馋,我是看到牵牛花在那吃苹果,我就问了一声,他说他妈妈中午刚去服务社买的。” 江筠瞪了一眼江兰:“人家叫牛壮壮,别人给他起外号,你别跟着一起瞎起哄。” 江筠眼尾扫到魏春燕欲言又止的表情,对江兰说:“你回家去吧,姥姥姥爷说去买大白菜,不知道回家没?” 江兰如遇大赦,转身就跑了。 江筠朝魏春燕笑笑:“好啦,春燕姐,你可以继续帮我弄了。我们家小兰就喜欢瞎吵吵。” 魏春燕伸头看看门外,起身去把门关上,看了看江筠,终于还是说了:“小筠,你爸还没回来吧?那个牛壮壮的爸爸也没回来呢!” 江筠点头:“我爸这次去了好久。” 魏春燕坐下来,凑近江筠耳边轻轻说:“我听到牛壮壮的妈妈在那哭,可能他们出事了,你们家还不知道吧?” 江筠摇摇头。 魏春燕又小声说道:“中午的时候,我看到齐政委带着人上他们家了,牛壮壮的妈妈就开始哭,都晕过去了,还叫我过去帮她量了体温开了药打了针。” “齐政委?他们说了什么?” 说的话能让人哭晕,事情一定很严重吧?怎么沈科长中午来家里什么也没提?江筠愣愣的想。 魏春燕好心提醒:“你妈回来了没?要是你妈回家的话,估计就得有人上你们家去了。” 江筠突然有点想看看张秀英的反应:“上我们家就上我们家呗,你怕我妈也哭晕吗?真要哭晕了,我马上来喊你,你把针啊药啊什么的都准备好。” “你呀真是的,你妈要能哭晕了,能有好事吗?”魏春燕一副看傻子的表情:“到时候那些针啊药啊,都是替你准备的!” 魏春燕都能想象出来江家到时候会是啥样子,江筠妈妈肯定是又哭又闹的,最后又拿着江筠出气,不过这回就不知道要打哪儿了。 江筠反问:“干嘛给我准备呀?到时候又不会找我谈话。” 魏春燕服了:“真是的,傻人有傻福,只要有人上你们家去找你妈谈话,你就躲远点儿,你的手伤成这样了,抵抗力特别弱,可不能再添新伤了,好不了。过几天我就走了,没人像我这样给你上药了。” 江筠把双手转来转去,手心手背的看,新伤旧伤,这就是说:“春燕姐,你以为我的手,是我妈给我烫的?” 魏春燕惊讶:“难道不是吗?” 江筠摇头:“不是,是我自己弄的。” “那你还是小心点儿吧。你妈要是不在家,你赶紧去服务社买点苹果吃,吃水果比打针好的快。” 魏春燕同情的看着江筠。 这江筠,没心没肺的,听说自己爸爸出事儿了也不紧张,江家真要出事了,没有爸爸护着,江筠以后想吃啥就没啥了。 第204章 调查(一更) 江筠听了魏春燕的话,反而安心了。 只要张秀英还没有回家,说明事情还没那么严重。 鉴于江筠的傻人有傻福的好命,魏春燕给江筠上了药,又细心的用绷带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缠起来,方便江筠拿东西。 江兰又一阵风的跑过来:“姐,姐,有人给咱们家送苹果了,姥姥让我来喊你快点回家。” 魏春燕拿了几小包药给江筠:“这些都是维生素片,没有苹果吃的时候就吃这个吧。” 江筠道了谢,跟江兰往家走:“小兰,下次再来喊我的时候,要说‘姐,有人找你,赶紧回家’,我问你谁找我的时候你再说,我没问就不要乱嚷嚷!” 遇到江兰这样不长心眼儿的,教什么都不能一步教到位,得拆开来一步一步的教,必须有耐性。 江兰鼓起腮帮子:“哦,知道了。” “家里来了几个人?” “有一个是齐政委,我听另外两个人是这么叫他的。” “……!” “哦,姐,来了四个人。” “还有一个是谁?” “好像是警卫员吧,我看他站在咱家门口站岗。” “你刚才跟人家说什么啦?” “我,我……,我就是说你的手受伤了。” “还有呢?” “没有了……” “还有!” “我说你让我去牛壮壮家门口溜达一圈,然后你就让我回家了。” 江筠站住,真想一脚踹飞江兰。 她抬起涨得难受的手轻触额头,这事是她着急了,低估了张秀英对江兰的影响力。 江筠深吸了一口气,心口还是闷,又做了三次深呼吸,试着微笑了一下,觉察出自己的平静,这才继续往家走。一路上沉默着,再也没跟江兰说半个字。 刚拐进家门前的巷道,就看见一个警卫员站的笔直。 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江兰小声道:“姐,我害怕,我不敢回家了。” 江筠没搭理江兰,自顾自的往前走。 还没进家门,就听到齐政委的声音,像是在跟张德宝聊家常。 江筠看了一眼警卫员,抬脚进了家门,向面对门口坐着的齐振国打招呼:“齐叔叔好!” 齐振国立即向旁边两个人介绍道:“这就是江副科长的大女儿。” 接着又告诉江筠:“小筠啊,这是王组长,这是谢组长,来家里调查情况的。” 刚刚在回来的路上,江筠就考虑过了,她当兵的事属于保密状态,她现在在家休养,穿的都是便装,见到首长是不需要行军礼的。 江筠礼貌的打招呼:“王叔叔好,谢叔叔好!” 王组长和谢组长看起来只有二十几岁,板着脸,一言不发的打量着江筠。 齐振国招呼江筠:“小筠啊,坐,跟两位老人家坐一起。” 洪桂珍连忙站起来:“大妮儿你来坐,我去厨房烧水给首长沏点茶。” 张德宝也起身让位置:“大妮儿你坐这儿,我到后面去劈点柴火。” 两个老人家十分拘谨,一看来的首长还带着警卫员,拉着个脸怪吓人的,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齐振国招呼道:“老人家,不用沏茶了,不用客气。” 江筠喊住洪桂珍:“姥姥,你陪着我坐吧,我手疼,让姥爷去烧水沏茶就行。” 接受上级调查的时候,家里人不能都离开调查组的视线,免得人家以为他们要私底下串供。 王组长的表情特别严肃,像是在审犯人:“小江,你不用害怕,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们的问题就行。” 江筠:“是!” 王组长:“你父亲出任务之前,跟你们怎么交代的?” 江筠:“……” 这哪里是调查情况?这种问话极具引导性! 调查的话,得问父亲有没有交代什么?引导的话,就是认为一定交代了,才问怎么交代的。 如果是想给江永华定罪,这种问话就是诱供了,让被审查的对象顺着他们的提问方向走。 “我爸每次出任务之前,就是跟我妈说一声他要出任务了,没跟我们说过什么。”江筠自然不会顺着说。 王组长:“有没有想过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江筠摇摇头:“从来都没想过,我爸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他从来不说,我们也不知道!” 王组长:“你们也不问问?” 江筠奇怪的问:“可以问吗?” 王组长:“当然可以。” 江筠:“好,那等我爸回来,我一定记得问他什么时候出任务,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王组长:“……” 谢组长一看不对,急忙接过话题:“你跟你父亲关系不如你妹妹跟你父亲那么亲哪?刚才她还说你父亲会给她的作业本签名,给她开家长会。” 江筠的表情很受伤:“我从小跟我姥姥姥爷一起长大,等我回到爸妈身边的时候,我爸经常不在家,我妈又经常打骂我,他们俩都对我妹妹比较好。” 谢组长话峰一转:“听说你还跟你父亲学了外语。” 江筠点点头:“我爸让我好好学习,将来考大学,考军校。可是我基础差,他就让我先学着。” 谢组长:“那你学的挺不错呀。” 江筠:“我爸说学习没有别的诀窍,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采取零敲牛皮糖的持久战,一定能把学习搞好。” 谢组长:“我看看你爸用什么书教的你?” 江筠:“都没有了,都被我妈烧了!” 打开小屋之后,江筠就检查过了,她留在家里的十来本书还有笔记本,包括给陈援武讲课的试卷,通通都被张秀英撕碎烧掉了。 洪桂珍想方设法要替她留下,说要把那些书啊纸啊留下来点个火啥的,张秀英都不同意,扔到灶膛里,一把火烧个光。 谢组长和王组长对了一下眼色,他俩发现,江筠不好对付,所有的问题都回答了,所有的回答都没有讲到重点,他们根本就了解不到有关江永华的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王组长微微侧脸。 齐振国站起来:“小筠,这是组织上慰问你们家的水果,你好好养伤,等你妈回来了,我们还会再来。” 第205章 苗头(二更) 慰问?江筠一时没琢磨透“慰问”是什么意思? 王组长的引导式提问,齐政委的安慰式问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意味着两种不同的结局。 也就是说,江永华的走向还没有定?她得等他们走了之后,再好好想想。 门外传来扑通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张秀英带着哭腔的大嗓门:“爸?妈?你们在家吗?小江出事儿了,你们快出来呀!” 洪桂珍吓得手都哆嗦了,抓着江筠的胳膊:“大妮儿,你爸,你爸出事了?” 江筠蹭地站起来:“齐叔叔,我爸出事了?” 站在门口的警卫员,弯腰去把摔了一跤的张秀英扶起来,张秀英慌慌张张地进了门,看到满屋子的人,一下子愣住了,哭喊声戛然而止。 齐振国重新向双方介绍:“这就是江副科长的爱人张秀英。张大姐,这是王组长,这是谢组长,来家里调查情况。” “调查什么情况?”张秀英有点不知所措。 张秀英中午在单位接到厂长通知,让她赶紧回家看看,说部队上有人打电话来家里调查情况。 厂长听张秀英说江永华出任务已经三个多月没回家了,加上最近几天,京城又是戒严,又是搜查的,厂长就多想了认为是通知什么噩耗的,又多嘴说了出来:“你爱人这么久没回来,可别是出什么事儿了?” 张秀英听到调查两个字,凭直觉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再听到厂长这么一说,立马就哭了,骑上车就往家走。 好不容易进了大院,看着家门口还站着个警卫,心里跳得突突的,车把都扶不稳,咕咚一下摔了一大跤,憋了半天的委屈惶恐一下子就爆发了。 张秀英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宣泄,又被王组长谢组长的气势给吓了回去,转头看到江筠,总算有了个出气口:“死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江筠没理张秀英,而是盯着齐振国要答案。 齐振国不知道张秀英从哪儿得来的江永华出事的消息,也没料到张秀英这么咋呼,这么大的事儿,随口就嚷嚷出来了。 调查组来师部调查情况的时候就已经交代过,江永华和牛晨光的问题在调查清楚之前是不能泄露出去的。 说没出事,不符合事实,说出事儿了,就等于泄露机密。齐振国犯了难,这让他怎么回答?调查组的两个组长都在这盯着呢。 齐振国先把场面控制住:“张大姐,你坐,先别哭,我们王组长有话要问你。” 江筠连忙把座位让给张秀英,自己走到窗边去坐下。 张秀英气势全无,老老实实的坐下。 王组长:“张秀英,你爱人这次在出任务之前,跟你交代过什么话?” 张秀英怔住,拼命回忆,一边习惯性小声的自言自语:“嗯,小江是五一之前走的,到现在四个月了,五一前,嗯,五一前我俩还吵架来着,为了那个死丫头吵架来着,给她买单车买学习用品买书,气得我全都给她撕了,然后小江还打了我一个耳光,大宝就把我拉走了,上班去了,后来……” “小江在出任务之前,什么也没跟我交代过。”张秀英声音突然放大,扭头看着江筠:“都是你这个死丫头,害的我什么话也没跟你爸说!” 王组长:“张秀英,你再好好想想。” 张秀英低下头,紧皱着眉头又想了一阵:“好好想了,他什么也没说,都是这个死丫头害的,我光跟他吵架来着。” 王组长:“那他以前出任务是怎么跟你说的?” 张秀英畏缩了一下:“我从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任务,反正他经常加班值班,也不在家。” 王组长:“你既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任务,那你怎么想着要把你父母接过来?” 张秀英茫然:“我爸妈不是我接过来的,他们来了我才知道。” 王组长:“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 张秀英突然哭起来:“小江说要跟我离婚,说他要转业回老家,我就想着我爸妈在这儿,帮着劝劝他,让他回心转意。” 王组长见问不出更多的信息,张秀英的反应跟他们原来预计的差不离,就结束了问话:“张秀英,感谢你的配合,也请你们全家继续配合组织上的工作。” 江永华留在机要科办公桌抽屉里的两封信,他们都打开来看过分析过,想转业的申请报告,的确是写在任务下达之前的时间,另外一封给大女儿的信,也能合理的解释江永华为什么想离婚。 王组长在看江永华的离婚申请报告的时候,还以为江永华学会了见异思迁的不良风气,当看到张秀英的时候,又觉得江永华的离婚报告写晚了,换个性格痛快的人早就离了八辈子了。 张秀英想起江永华扇她耳光的事,哭得可厉害了:“齐政委,我家小江到底怎么了?组织上要调查什么呀?是不是调查他的作风问题?他作风没问题,那个电话是我让人家打的。呜呜呜~” 齐振国跟王组长谢组长交流了一个眼色,那个电话他们早就知道了,查问过,是从化工厂那边打过来的,电话里说的那些事儿,时间地点都对不上,作风问题里的主人公查了查也是虚构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去化工厂那边调查,张秀英自己就主动交代了。 王组长接着问张秀英让人打电话举报江永华的事。 江筠在一边听得火冒三丈,别人有作风问题的还要千方百计的隐瞒,张秀英倒好,没事捏事往自己老公头上泼脏水,这还是人嘛! 江永华在外面吃苦受罪,回家还要忍受张秀英一次又一次的捅刀子。 不死在外面,回到家里,还是会死在张秀英的手上! 洪桂珍搂着江筠抹眼泪:“大妮儿,不气,你爸没事的,没事儿啊!” 江筠看看自己发抖的双手,她发誓,等齐政委他们一出门,她就去厨房拿菜刀,张秀英要敢瞎说江永华半个字,她就拼了! 第206章 震慑(三更) 江筠勉强克制着自己的愤怒。 她想从王组长的话里分辨江永华的生死,就得耐着性子撇开自己对张秀英的厌恶,仔细听认真分析。 王组长显然没有准备好要询问张秀英打匿名电话举报的事,提问都是随机提出来的。 王组长先是问了张秀英举报目的和举报过程,第三个问题直接就问:“江永华真的有问题,你会怎么做?” 张秀英愣住了,嗫嗫喏喏:“小江,我家小江不会有问题,我家小江才不会有问题。” 王组长逼问一句:“江永华出了问题,你想怎么做?” 张秀英只会机械的摇头:“我家小江才不会有问题……” 江筠听出重点了,王组长从会怎么做到想怎么做,这是根据事实在提问,而不是假设结果在提问。 这就是说,上面对江永华的问题认定是有主观性的。 江筠在心里冷笑,哑着声音在旁边吭吭吭地咳嗽。 谢组长看了江筠一眼。 王组长把手里的笔放在信纸上,转头问江筠:“江永华出了问题,你会怎么做?” 江筠猛烈咳着,断断续续挤出声音:“我是爸爸的女儿,我会想办法让他提高认识,改正问题。” 提高对人性人心的认识,改正犹豫不决的性格问题,做到当断则断,理不清就一刀两断!——江筠在心里补充。 王组长有点意外:“人都死了还怎么提高认识?” 张秀英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死了?小江死了?哇啊~!小江,你不能死啊!小江,你不能丢下我们娘俩啊!呜哇~!” 谢组长无奈地看了王组长一眼,只得再次出声:“张秀英,你先不要哭,我们只是假设性的问,请你态度放端正一点,配合我们的提问,要不然江永华的问题更加说不清了。” 张秀英这一哭喊,哭得王组长谢组长措手不及,把他们调查掌握的情况给透了底。 江筠偷偷翻个白眼,傻傻的问王组长:“我爸爸死了?我爸死了我们怎么办?还能在这儿住吗?” 江永华要是死了,这些人就用不着来调查什么情况了,直接发一个通知书就行了。 江永华真要有问题,把他们带到有关部门去配合就是,一言不合就拍桌子吓唬就是了,跑来家里做什么家访啊! 这个什么调查组就是来诱导家人举报揭发江永华的,离间计对张秀英真是非常非常有效! 王组长尴尬地答:“能住。” 谢组长觉得已经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张秀英,你这么不配合组织调查,我们对江永华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你再考虑考虑,我们会再来找你的。” 齐政委朝江筠看了好几回,他早就看出来这个女孩子非同小可,别的女孩子一听到爸爸妈妈要离婚或者作风问题这一类敏感的词,几乎都会又羞又愧又难过,就像江兰那样,躲起来不敢见人。 从江筠进屋起,他就没看出难过和不安,在张秀英出现后,江筠还隐隐现出一分杀气。 张秀英和江筠一前一后的坐在他对面,展现出的是截然相反的人生姿态。 谢组长发了话,齐政委起身对江筠说:“小江同志,我们先走,你在家里要照顾好家里人,这几天好好养伤。” 江筠很感激齐政委对江家的照顾,想起自己和齐家平的友情,有意暗示道:“谢谢齐叔叔,爸爸离开家之后,我们一直都很好,以后也会好好的。” 齐振国跟在王组长谢组长后面,出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江筠,快速眨了一下眼睛,大步走了出去。 客厅里少了逼人的压迫感,张德宝终于烧好了水:“大妮儿,你咳得厉害,喝口热水,吃颗药。” 过了一会儿,江兰也溜了回来,扑到张秀英怀里:“妈,你怎么了?你干嘛哭?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呀?妈,你别哭了,我饿了,我想吃苹果。” 张秀英猛地抬起头来,搂着江兰:“走,妈给你洗苹果去,挑个大的给你吃。姥姥姥爷也吃,一会儿强子回来也吃。我回化工厂的时候再给你舅舅舅妈也带两个去。” 说来说去,就是故意不提给江筠吃苹果。 江筠冷笑,张秀英啊张秀英,上了班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可笑。 张秀英走到厨房,发现后院小屋打开了,旋风般冲回客厅,对着江筠怒目呲牙:“你个死丫头,你一回来就没好事!” 江筠早有准备,事先让姥姥替她挡住张秀英:“姥姥,你拦着她不要动手,我今天要教训教训她!” 洪桂珍特别配合,挡在江筠身前:“英子,你在人家首长面前怎么不敢动手?就只敢跟大妮儿耍横。小江那出问题又不是大妮儿去举报的,你今天就听她把话说完。” 张秀英咬牙:“妈,你让开!” 江筠深吸一口气,微眯着眼睛:“张秀英!我告诉你,我爸要是出了问题,你在化工厂也待不下去,人家会把你开除的! 你以为你现在是正式工了,我爸出了问题就会对你唯命是从,听你的,求着你,你想得美! 有我爸在,你的工作才能保住,他只要出了任何问题,你马上会被别人开除的!” 江筠的声音不大,嗓音嘶哑,却字字扎心:“张秀英,除非你离婚!你跟我爸划清界限,也许可以保住你的工作!” 张秀英被怼得哑口无言。 江筠继续说道:“我爸要是死了,还是个英雄是个烈士,我们都能堂堂正正的活着! 我爸要是死了,还被你泼脏水,他这几十年的功劳都被你毁了,他会死不瞑目,我也会让你不得好死!” 洪桂珍流着眼泪点着张秀英:“英子,你都当娘的人了,还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做人还不如你闺女做得好!” 张德宝站在张秀英身后,也是老泪纵横:“英子啊,你都活了半辈子了,你不考虑别人感受,也不能害别人啊!小江大妮儿可都是你的亲人呐!” 张秀英气得尖叫:“你们都欺负我是吧!” 江筠不给张秀英再爆发的机会:“我爸写了离婚报告,里面写了,只要你敢碰我一根手指头,就请领导签字批准!” 第207章 力争(月票120加更) 江筠并不知道江永华真的写了离婚报告。 江筠更不知道自己随口杜撰出来吓唬张秀英的话,与江永华的离婚报告上的措辞几乎雷同。 她说得铁板钉钉的,让张秀英,包括张德宝洪桂珍江兰都信以为真。 张秀英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握得绷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带着仇恨死死地盯着江筠。 江筠举起两只手,轻轻朝手指吹了吹:“我刚从卫生室回来,你尽管动手,只要添了新伤添了一个手指印,卫生员都知道!” 张秀英一甩头,转身就往厨房走:“小兰,走,妈带你去服务社买布去,给你做新衣裳!妈刚发了工资,跟人要了布票!” 江兰眼含泪花:“妈,我不要买布做新衣服,我也不吃苹果了,我只要爸爸回家。” 张德宝在厨房深深叹了口气,洪桂珍也回身抱住江筠,低声啜泣:“大妮儿,你爸他不会有事吧?” 江筠的嗓音更嘶哑了:“我爸有事,也是被别人害的!” 江家的气氛变得剑弩拔张。 江筠也不怕张秀英哪天发现真相,只要她在家的这几天,张秀英没发现没机会闹腾就行。 家里有事闹心的话,她没办法静下来分析和感知。 到了晚上,小舅张进宝和小舅妈水云也来了江家,他们俩听说姐夫出事儿了,下了班就赶紧请假往江家赶。 不曾想,江家就在这个下午发生了这么多事。 水云一直都喜欢江筠,也知道江家这几个月的艰难,见江筠回家来也没什么合适的衣裳,大大方方的让张进宝把两个人攒的布票都拿出来:“小筠越来越俊俏了,舅妈明天就去买布给你做新衣裳新棉袄。有舅妈在,就不能让你在吃穿上受委屈。” 江筠笑着接受:“舅妈,等我的手好了,我给你绣花。” 亲妈不慈祥,也不能因此就否定别人的善意,不是么? 拿着卷尺给江筠量尺寸,水云又捉急了:“这都一年了,小筠光抽条长个不长肉,愁人呐!小兰都来那事儿了,小筠咋还没动静呢?” 江筠很淡定:“我体检过,医生说没毛病!。” 水云悄悄问:“你在哪儿上班呢?” 江筠淡定自若:“保密单位。” 水云的重点是:“你们单位有帅小伙没?” 江筠点头:“多的是!” 水云放心了:“化工厂有人去京城买了件外套,双排扣的,特别漂亮,舅妈给你照着做一件啊,到时候让人家小伙子一见你就走不动道!” 江筠噗嗤乐了:“就我这长坂坡身材人家还能看得走不动道,那得多没眼光啊!” 水云上下扫描一遍:“没事,舅妈给你做衣服,都掐腰做,可显身材了!做件贴身掐腰的小棉袄,再给你做两条合身的裤子,裤脚做长一寸,我看你个头还能再长。” 江筠有点迟疑:“你说的这些(件衣裳),五尺布票都不够哇,还是留着给你自己给强子做衣裳吧。” 水云悄悄地说:“我跟你舅在化工厂申请了一个单间宿舍,我准备买个缝纫机,业余时间帮别人做衣服,能攒点钱!你要是年纪小,我只要找点布头都能帮你做好几条裙子!” 江筠想不到小舅妈还有这个手艺,当然支持:“等我找机会去帮你换布票来啊。” 原本她还想悄悄去找何向东的妈妈帮她做衣裳呢,现在自己家就有一个服装设计师,多好。 水云陪着江筠嘀嘀咕咕说体己话,张进宝跟老爹老娘把下午买的一车大白菜都给腌了酸菜,等过几天服务社供应猪肉的时候,就可以做酸菜饺子酸菜包子了。 洪桂珍直惋惜,要是张秀英能懂事一点点,这个家得多幸福啊!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张秀英张进宝水云就赶着回化工厂上班去了。 洪桂珍帮江筠洗漱了吃了早晨,问她想不想出大院去转转,现在正是收苞谷的季节,提前看好了,给家里预备一些过冬的口粮。 江兰一蹦三尺高:“好哇!我最爱啃苞米棒子!” 江筠唾弃:“就知道吃!姥姥姥爷去,小兰一会儿跟我去师部问问粮票的事。” 江兰胆怯:“姐,我不会。” 江筠鄙视:“不会就学!你还有我教你,谁教过我?还不是我自己学会的?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学着当家!” 江永华的消息还没到,总不能坐在家里干等,生活还是要继续,家长不在,做儿女的就要自动顶上。 最终江兰还是不情不愿地跟着江筠去了师部。 到了师部,江筠进不去,只能在门岗那里让哨兵通传,帮她找机要科的人出来。结果,机要科的人在开会,姐俩眼巴巴地等了一上午,等到中午下班时候才见到沈卫国出来。 沈卫国见到她们出现感到很吃惊,只能推脱:“这几天我还要开会,你先回家好好养伤,你们过两天再来吧。” 江筠看着沈卫国的眼睛:“沈叔叔,不用您领我们过去,您只要告诉我该找哪个科找谁,我可以自己去找。” 沈卫国支支吾吾的:“师部的人都在开会。” 江筠坚持:“沈叔叔,我爸出任务之前说过,家里有什么困难让我们来找领导,他说关键时候组织上一定会关心我们的!昨天调查组的王组长谢组长说我们家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可是没有钱没有票,我们姐俩总不能饿死。” 她还有个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候不会拿出来的。 沈卫国脸色变冷,江永华都出事了,他的女儿居然还敢这么高调这么难缠:“你想让组织上怎么关心你们?” 江筠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不用额外关心,节假日的物资可以不发,正常的工资粮票布票可以让我们来领就行。” 沈卫国的喉结滚了两滚,像是在隐忍怒气,低头思索了片刻:“好,等下我就去找人问问,下午下班了去你家告诉你们。” 江筠维持假笑:“沈叔叔,您工作忙,我和妹妹吃了饭就来这边等,等多久都没关系的。” 第208章 消息(月票150加更) 江筠领到了江永华所有漏发的工资。 江兰好生敬佩姐姐的胆量和魄力,偷偷跟洪桂珍说:“姥姥,我姐可真能干啊!跟那些首长说话一点也不害怕,人家都对她很好呢!” 洪桂珍笑得可舒心了:“对,你多跟你姐学着点!她说什么你都听着记着!” 这个家,果然大妮儿一回来就有个家的样子! 江筠手不能写,没办法算家用,就督促江兰学习:“知识就是力量!在家里哭有用,去了外面哭死也是白哭!” 江兰乖乖的拿书本出来,装模作样的看了一会儿,闷了一肚皮的话,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姐,开头沈叔叔说要开会让咱们过几天再去,我就想,过几天我也不去了,你怎么还能跟他笑着继续说话呀?” 被人拒绝的滋味多难堪啊,没有当场哭出来,对江兰来说已经很坚强很勇敢了。 江筠最讨厌动不动就哭的人,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纯粹就是猪队友,先教训两句再说:“哭有啥用?你哭,鬼子就不朝你开枪了?” 哎,谭鲁晋新兵训练最喜欢用这句话训那些哭鼻子的女兵,现在想想,话糙理不糙,说出来训人是挺痛快的。 江兰嘟起嘴:“那要怎么样才能不哭还能笑得出来啊?” 江筠:“哭呢,是因为啥都不知道啊,谁也不认识,有事儿不知道该找谁去问,一着急就只剩哭了呗。只要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想办什么事,就能问到该去哪儿该找谁。都能找到人了,事情就成功了一半,那还不高兴啊?” 其实呢,江筠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大道理和办法,只在规则分明执行力强的团体内才行之有效。所以,在七零年代这个时空,她只能不遗余力的想办法留在这个有纪律有效率的环境中生存。 江兰羡慕的说:“姐,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你一样能干就好了啊!” 江筠翻个白眼,心道,珍爱生命,远离张秀英! “你就好好学习吧,不要每天做完作业就没事了,你要把课本上的内容都做出来,做完了再找高一个年级的课本来看,看不懂就先背下来。” “啊?姐,那多累啊,多无聊啊!” “那就不要指望跟我一样能干!” “好吧,我背!” 江兰嘟着嘴开始用功。 江筠坐在一旁想着该怎么跟陈援武联系上。 “大妮儿,有人找!”洪桂珍笑眯眯的带着白秀贞进来。 江筠笑着站起来:“白阿姨好!” 白秀贞又惊又喜的上前拉着江筠的胳膊:“小筠在家呢!可把阿姨给想坏了!都还好吧?呀!你的手怎么了?” 江筠嘿嘿笑:“小伤。” 白秀贞眼眶一红:“这孩子,手都包的这么厚实,都是药味儿,还哄我没事。” 江筠:“姥姥,你来陪小兰写作业,我带阿姨到我那屋坐会儿。” 进了自己的小屋,关好门,白秀贞抱着江筠掉了几滴眼泪才放开:“小筠你这是怎么弄的?上次向东她爸回来,说向东给他挂了电话,说你俩在一块儿呢。” 江筠小声说:“白阿姨,我没事,我受伤是在别的地方伤着的,受伤的时候没跟向东在一起,向东现在挺好的!” 白秀贞刚看到江筠伤势,心就揪成了一团:“没在一起?那你是怎么受伤的?向东怎么就没事呢?” 千万别是重伤住院轻伤回家,这个消息可让人受不了! 江筠:“白阿姨您别着急,我跟向东新兵训练就在一起,后来一起去了保密单位,我俩都分在最重要的部门执勤,我被派出来学习,是学习的时候受的伤。我们呆的那个保密单位非常安全,什么事都不会有。” 白秀贞犹豫了一下:“那你在家还能住几天?我这两天赶着做几件衣裳来给你,你看行吗?” 江筠苦笑:“当然行!白阿姨,我父亲现在出了事,上面在调查他,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不过,衣服您可以做,我能找人帮忙带给向东。” 白秀贞吓一跳,这事她还没听说:“真的吗?上面怎么处理?啧,遇上这事儿,手还伤着,还要照顾一大家子,小筠,你受苦了。” 江筠又被这猝不及防的母爱给冲击了,忍住泪意,摇摇头:“还不知道他在哪儿呢,就是有调查组来家里问了情况。” 白秀贞心疼的把江筠抱在怀里拍了拍:“你受委屈了!阿姨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什么,一会儿回家我给做好吃的送过来啊。” 江筠闷闷的唔了一声:“好!” 白秀贞告辞:“小筠,你看看家里有什么要我帮忙做的,尽管开口啊,我现在就给你做好吃的去,晚点再过来啊!” 江筠把白秀贞送到门口,挥手道别。 洪桂珍看着忍不住跟张德宝叹气:“老头子,你看,咱们大妮儿跟她舅妈那么亲,跟刚才这个阿姨也那么亲热,人家都喜欢她,怎么英子就是看不上大妮儿呢?” 张德宝摊摊手:“我哪儿知道啊!随你呗!你不也看不上英子嘛!” 洪桂珍啐了老伴一口:“一边去!净说瞎话!” 不解风情的笨老头,不会接话就别说话! 天黑之后,白秀贞才匆匆忙忙的端了一饭盒的打糕送到江家,抱歉的跟洪桂珍说:“她姥姥,小筠最爱吃我做的打糕,做这个有点费功夫,所以来晚了。” 洪桂珍:“谢谢她白姨!小筠吃了药已经睡了,我让她明天去家里谢谢你。” 白秀贞正盼着江筠能从屋里蹦出来呢,闻言不由得有点失望,刚好何振国今天也在家,还想跟江筠问点事儿呢:“睡着了那就别吵醒她了。她姥姥,那您让小筠明天早上起床号的时候来我家啊,记住啊,一定来啊!” 洪桂珍点头:“记住了,记住了!”真怕白秀贞让把江筠喊起来说话呢,根本没人在睡觉:“明早听到起床号就去!” 谎称睡着了的江筠,此刻正跟陈援武在一起摸黑讨论有关江永华的最新消息。 第209章 摸黑说话(一更) 夜色的微光,透过窗户,映照着江筠细腻的面庞,专注的神情犹如婴儿般纯洁。 陈援武忽然间就不忍心将实情说出来了。 事情的走向和结果早有先例,他这样打探消息,只不过是一步一步的把最坏的结果告诉江筠而已。 他怎么忍心看着她一次比一次的失落,一次比一次的失望。 江筠静静地看着陈援武,在心里倒数着三,二,一…… “小筠……” “说实话!” 两个人同时开口,陈援武不出江筠意料的愣住了。 陈援武愣了几秒钟:“小筠,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实话?” 江筠点头:“这个时候了,我不需要听到安慰的话,我只想听到事实!” 陈援武斟酌着字眼:“小筠,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 江筠快速打断:“我知道是不能控制的,我只想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了?他回到京城没有?” 陈援武眼神微闪:“小筠,是我太冲动了,我一听到有更多的人开始接受接受审查,我担心你会害怕,所以就赶紧跑回来,想看看你怎么样?” 江筠摇摇头:“你刚才想说的不是这个。” 陈援武表情定住:“你看出来了?” 江筠把嘴唇抿成一条线,看了陈援武一会儿,微微一笑:“你忘了我会看照片啦?” 陈援武石化:“你把我当成照片?” 江筠调皮的眨眨眼睛:“会动的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陈援武在一起,江筠就就觉得心里不害怕了,越紧张还越想开玩笑。 陈援武眉头微抬:“那你看出来什么来了?” 江筠佯装生气:“你是找我出来说事情的,又不是让我出来猜谜语的!你说不说啊,我姥姥还在家等着我回去呢,她会担心的!” 陈援武:“不怕的,等会我叫靳步再送你回去。” 江筠微嗔:“大晚上的,警卫连的人把我带走,我要是太长时间没回去,我姥姥肯定以为我出事儿了,该哭啦!” “那我让靳步去说一声,让他们不要担心。” 陈援武在新兵连的战友靳步,新兵训练结束之后分在了警卫连,刚刚就是靳步去江家把江筠带出来,带到了陈家在师部的小院。 叶清音带着陈静和刘姨回了京城,陈援武和陈援武在外当兵,偌大的两层楼就只剩下陈忠一个人在住。 陈忠平时忙起来就住在师部办公室不回家,在京城戒严之前开始没回过家。 大院里会有士兵巡逻,在哪说话都不方便,陈家就成了他们谈话最安全的地方。 陈援武和江筠此刻就呆在陈家二楼的书房里,靳步替他们在外面望风,说好了半个小时在门前经过一趟,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通传。 江筠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快说吧,有这个时间咱们把该说的话都能说完!让靳步去告诉一声,还不如顺路把我送回家。昨天下午调查组的两个组长刚去我们家问过话,我妹妹都吓得不会说话了,现在我姥姥只有看到我才会心安。” “调查组的已经来了?是谁?都问了什么?” “是齐政委带过来的,一个姓王,一个姓谢。王组长他们问的那些话那根本就不是问,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让我们顺着他们撒开的网钻进去!” “你看出来的?” “我听出来的。” 江筠把调查组问话的场景复述了一遍:“反正最后他们什么也没问到就走了。” 陈援武赞赏的竖起大拇指:“我没想到调查组这么快就到家里来调查,我还想着你可能会害怕。” 所以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 江筠微笑,她能感受到陈援武的担心:“没什么好害怕的,本来我们就是什么也不知道嘛!” 陈援武想起自己最开始也把江筠当做了弱者,恐怕调查组的人也是这么想的,要是调查组的人知道江筠有多聪明,就会换一种方式来问话了:“你就是知道也不会说吧?” 江筠点头:“反正说多错多,人家要是有心对我爸不利,我这个时候说什么都可以让人曲解成为把柄。” “做得对!” “陈班长,现在你可以放心的说你想说的话了吧?” 陈援武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小筠,我听说这次查出来不少人,都有……” 陈援武说出了很多人的名字,这些人的名字后面缀的官职之大,出乎江筠的意料。 上面会怎么处置这些人,江筠一点也不关心,她只在乎江永华受到多大的牵连:“这些人的问题对我爸有什么影响?” “现在还很难说,要等零一号的处置结果出来。” “只要我爸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我会继续打听江叔叔的消息,随时来告诉你。” “随时?”江筠惊讶:“从军校,到这儿,好几个小时的路程啊!学校里不是应该越管越严吗?怎么随你到处乱跑了?” 陈援武伸出食指在江筠的脑门上点了一下,他担心得要死,怎么这个聪明的女孩子跟他装傻吗:“为了你,我什么办法都想到了!” 江筠的脑门像过电了,大脑一片空白,傻傻的看着陈援武:“那你能想办法让我爸没事不?” 陈援武看着江筠:“我只能想办法让你没事。” 江筠回过神:“我怎么会有事?我不是好好的嘛!” “怎么没有事?三回了!”陈援武竖起三根手指头在江筠眼前晃来晃去:“光是我遇见的就三回了!哪回不是命悬一线!” 江筠认真回想:“照你这么说,我是遇过三次危险。一次是遇到野狼,一次是遇到大雨,还有就是这次被烧伤了。” 陈援武咬牙:“你独自一个人遇到危险的时候,哪次不是遇到我!” 江筠恍然大悟:“还真是!每次在最惊险的时候,你都会出现,是不是你不出现,我就遇不到危险?” 陈援武气结:“……!” 江筠眨着眼睛:“你说是不是啊?” 陈援武被噎得无话可说,只会磨牙:“小没良心的!” 第210章 不讲理(二更) 江筠举起缠着绷带的手,用右手去点左手的手指,算给陈援武听: “我只有在家看书的时候才是独处!平时外出旁边一定都有其他人在!那次在草原遇到野狼的时候,是我们女兵野营拉练,指导员和一排长他们有枪,有信号弹,所以骑兵连的人马上就赶过来了。” 陈援武闷声道:“那次不算。” 江筠再点一个手指:“那次遇到暴雨,我也没想到草原上的暴雨会像山洪一样,刚好你们路过,你跑得快,救了我。” 陈援武生气:“我多跑三个小时,多跑几百公里,就是为了路!过!” 江筠看了陈援武一眼,继续点下一个手指:“这次被烧伤的时候,是边防连和,和陈跃飞说的那个什么警卫部队的人赶过来的。” 陈援武把脸扭到一边。 “算来算去,你只救了我一次!”江筠张开手:“不过嘛,要不是你把我从草原上带回来的话,光是开小差的这个罪名我都担不起,所以算你又救了我一次。” 陈援武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江筠凑过去,在陈援武的耳朵上亲了一下,立即退回去坐好:“你救了我,我不是谢了你嘛!再谢!” 陈援武一震,把脸转过来,咬牙:“你这就是谢我?” 趴在他背上,亲着他的耳朵在耳边跟他说“好”,难道不是答应了做他的foever? 江筠为难的说:“如果你和我都没有穿着军装的话,大不了我就以身相许嘛!可是你们家门第这么高,人家以为我故意赖上你怎么办?” 陈援武把手肘撑在膝盖上,脸埋进双掌中。 他已经不能理解江筠的脑回路,再听下去,他就要失去理智了。 江筠坐到陈援武身边,轻轻碰碰他的衣袖:“陈班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讲理?” 陈援武没动,心想,极不讲理。 江筠又道:“我教你怎么对付不讲理的人好不好?” 陈援武僵住:“……” “其实,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一句话就可以对付我了。” “……” “你可以对我说……” “……!” “对我说……”江筠故意不说后半句。 陈援武猛地抬头:“说什么?” 江筠摊摊手:“没什么,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陈援武没动,眼珠子转到眼角,斜睨着江筠,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能因为江筠的话不中听就一怒而走。 江筠用手肘碰碰陈援武:“生气了啊?” 陈援武唔了一声。 江筠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苦恼:“我知道你不会生我的气。要是我爸没出事,我还可以努力工作,努力学习,还有机会跟你站在同一个水平线上。 可是现在,我就只是希望我爸能平安回来,我能安安稳稳的当几年兵,退伍了找个好工作就行了。 你是天之骄子,根本就不是我这样的人配得上的。” 陈援武直起身,扭过脸:“你怎么会这么想?” 江筠低头:“我也不知道,刚才你点了我一下脑门,我就晕了,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对不起。” 在江筠的潜意识里,女人是不能只依赖男人而生存的,必须要能力相当,才能有共同语言。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内,没有感受到过父爱的江筠,无论做得多么优秀,都无法跟父亲生活在一起。 在这个时空里,她如此的努力,刚刚可以和父亲亲近一点,刚刚开始向她的理想生活靠近,一下子又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她觉得自己不配让陈援武如此付出。 下意识的绕着弯子拒绝陈援武的帮助。 在江筠的思维逻辑中,利益都是等价交换的。 陈援武说为了她可以想尽一切办法的说辞,让她害怕。 可是,除了陈援武,她又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任,还有谁会这么帮她。 陈援武揉了揉脸,转向江筠,一只手抓着江筠的肩膀捏了捏:“你受了伤,本来就需要人照顾,回到家了还要照顾姥姥姥爷和妹妹,又受了调查组的惊吓,辛苦你了。是我不对,我不该生你的气。” 江筠摇摇头,懊恼极了:“是我错了,是我小心眼,对不起。” 陈援武用手扳过江筠的脸:“我再点一下你的脑门,看看你是回到清醒状态,还是更傻了?” 说着用食指在自己嘴上碰了一下,放在江筠的脑门上。 江筠脑子哄地一声,整个人都傻了,手足无措。 窗外传来两下重重的脚步声,是靳步在院外经过。 陈援武瞬时放开手,站起身一步跨到窗户边。 外面漆黑一片,风平浪静,一切正常。 陈援武退回去坐下:“小筠,小筠?听见我说话吗?” 江筠脸上发烧:“听见了,我醒了。刚才我想问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从学校里跑出来?” 陈援武:“这段时间学校都没上课,已经出院的同学,就在学校里跟新生一起参加军训,其他还在住院的同学,我们安排了人轮班在医院里照顾。我刚照顾完简老师,所以我负责在医院里带队值班。” 江筠急忙道:“那你跑出来这么久,他们找你怎么办?你赶紧回去吧。” 陈援武轻笑:“我离开好几天去草原上找你都有办法,就这几个小时有什么对付不了的?” 江筠克制着自己的泪意:“谢谢你,我刚刚不该那么不讲理,以后我也不会说那种蠢话了。” 陈援武看着江筠,正色道:“小筠,你听我说,我救你也好,帮你也好,不是为了让你对我以身相许。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我想照顾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就是我想要承担的责任,知道吗?” 江筠嘟嘟嘴:“嗯!” “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我们更要一心一意,一致对外,在江叔叔的事情上,才能想到好办法。” “好。” “调查组再来的时候,你不能让他们发现你知道他们的心思,要不然事情会往严重的方向发展。” “啊?” “时间太紧,我没有时间多解释,你记住我的话就是了。” “好!” 第211章 包打听 (三更) 陈援武跟江筠交代好注意事项,在靳步再次转到陈家院门外的时候,让靳步把江筠送回江家。 洪桂珍见是同一个人到送江筠回来的,才算是放心了:“我就说你爸清清白白的,一定是没问题的!你再吃点打糕吧,这是你白姨送过来的,刚刚强子和小兰抢着吃,我就给他俩一人吃了两块。” 江筠不在意,她不怎么吃零食,尤其是晚上,再饿也不吃东西,吃一口甜食长的肉减三餐都减不掉:“没事儿,你让他们多吃点嘛,能吃就都吃了,不用管我,不用给我留。” 洪桂珍叹气:“家里的大事儿小事儿都摊在你一个人头上,你又瘦得骨条都凸出来了,我就怕你撑不住哇。” 江筠信心满满的笑,谁说撑不住,还有陈援武照顾她呢:“我没事的,姥姥,你跟姥爷照顾好小兰和强子就行,我现在都上班了,是大人啦!” 洪桂珍欣慰极了,大妮儿太懂事了:“刚刚你白姨没遇着你,还挺着急的呢,她让你明天一早听到吹号就去他们家,你赶紧睡吧啊,要是起不来,我跟你姥爷都会喊你的。” 江筠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还在想着自己被陈援武点脑门的时候,表情到底能有多傻,想想在医院里灰头土脸的还让人家洗脸来着,气质形象早就没了,傻不傻的也没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晚上跟陈援武说的那些不讲理的话,像脑子像抽风了一样,把陈援武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江筠懊恼得恨不得能把晚上的话再重来一遍,她一向自诩思维清晰,极富理智,怎么突然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呢? 江筠悲哀的发现,自己居然像张秀英一样蛮不讲理…… 胡思乱想了半宿,一会儿后悔,一会儿又坦然。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江筠听到有人轻轻敲后窗户,吓得她猛的睁开眼睛,一颗心差点要蹦出来,大气不敢出。 窗户那里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一个小纸条从窗户缝里塞了进来。 江筠也不敢动,生怕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动静,更不敢去抽小纸条,看小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 就这样提心吊胆的,一直挨到了起床号响,洪桂珍披着衣服过来后院开锁,敲门喊她:“大妮儿,该起床了。” 江筠这才坐起来,掀开窗帘看看外头,没人,把小纸条抽出来压在褥子底下。 江兰跑过来喊她:“姐,有好吃的,你吃不?昨天晚上我们就等着你回来吃呢。” 江筠有气无力的答:“你跟强子吃吧,我不吃啦。强子要是没起来,你跟姥爷一起去服务社,买几块豆腐乳回来吃,我想吃馒头了。” 江兰对江筠的崇拜已经到了五体投地的地步,妈妈在家也怕姐姐,姥姥姥爷都听姐姐的,姐姐是绝对的家长:“姐,服务社还有面酱,要不要买点回来打卤?再过几天,我就要过生日了,我也想吃点长寿面,行不?” 江筠抬起胳膊蹭了蹭脸,晃晃脑袋:“面酱也放不了那么多天,你想吃今天就买一点呗,等你过生日那天,再给你煮鸡蛋面,一会儿我跟姥姥说一声,到那天早上提醒我一下。” 江兰高兴地蹦起来:“好,我最爱吃姥爷做的鸡蛋面了,那我跟姥爷出去咯。” 江筠趿拉着鞋走出小屋。 天还没亮,第二遍起床号又响了。 洪桂珍从厨房跑出来,把江筠赶回屋:“快进去,没穿外套呢,小心凉着。”大妮儿在她爸回来之前,可是一家之主呢,千万不能生病喽:“你给我的粮票,我跟你姥爷商量了,白天去买点白面回来,再买点儿大葱,买点粉条,给你包饺子吃。” 江筠轻轻摇摇头:“姥姥,咱们不能张扬,饺子不急着吃,小兰刚才说要买点儿面酱回来,咱们今天都吃打卤面吧。” 洪桂珍给江筠套上外套,扎辫子:“你吃点东西再去白姨家,还是从他们家回来再吃?” 江筠看看天色:“我先去,一会儿回来再说。” 趁着天还没亮这个时候出门最好,没多少人留意。 白秀贞在起床号吹响之前,就把火烧旺了,锅里的水汩汩滚着,只等江筠一到就可以下饺子了。 江筠到了何向东家门口,何家的大门是半敞着的,她轻轻地喊了一声“白阿姨”,就见白秀贞从屋里小跑着出来,把她一把拽进屋,关上了大门。 从里屋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个头不高,身材敦敦实实的,长得,呃,典型的过目就忘的大众脸。 白秀贞急忙介绍:“小筠,这就是向东她爸,他有话要跟你说,阿姨去给你下饺子,你到屋里去听叔叔说什么吧。” 江筠点头,跟着何振国进了里屋,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个传说中的神枪手。 何振国的双眼冒着精光:“怎么?认识我?” 江筠摇头:“不认识,但是,何营长的名字如雷贯耳,我们连长特别崇拜您。” 何振国一笑:“小鲍?” 江筠惊讶:“您怎么……?”一次就准? 何振国笑:“崇拜我的人,现在又当连长了的,就是小鲍!” 江筠闭目叹息:“天哪,我居然不知不觉的,就把我们单位给说出去了。” 何振国点点头:“嗯,不怪你露馅,是我啥都知道,我干的就是包打听。” 江筠噗嗤乐了:“向东那么开朗的性格,原来就像何叔叔您啦!” 何振国听到向东的名字,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要不是有你照顾她,对她那么好,她要多吃好多苦头呢。” 江筠不好意思了,在新兵营的时候,向东还经常帮她洗衣裳洗袜子呢:“哪里呀,都是她照顾我照顾的更多!” 何振国收起笑容,话题一转:“好了,咱们说正事儿。咳,你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你别着急,叔叔我去帮你打听,我打听到什么消息,我就写个纸条,给你塞窗户缝里,你看完就把它烧掉。” 第212章 寒流(一更) 江筠想到半夜那张小纸条,猛地抬眼望过去。 何振国眼皮眨眨:“吓着你没?” 江筠泪湿:“没。” 何振国递了条手绢给江筠:“这是向东妈刚做好要给你的,你别哭,叔叔会帮你想办法。” 江筠接过来,看看手上的细布手绢,用蓝色线绣了小小的竹叶,格外别致,一看就是特意绣给她的:“谢谢何叔叔,可是,您帮我打探消息,这样会不会连累你?” 何振国赞赏的看着江筠:“会!所以,要是走在马路上,见到面,没给你打招呼,或者装作不认识你,你也别往心里去。叔叔有消息就会想办法告诉你。” 机要科的江永华,他们都认识,何振国一早就知道江永华参与的任务十分敏感。 特别是眼下形势吃紧,他们特务营的任务就更繁重了,他还不能让别人知道他跟江家的来往。 江筠含泪而笑:“谢谢何叔叔,我都理解!” 这么暖心的叔叔阿姨,在她遇到困难的时候,主动要来帮她,叫她怎能不感动? 何振国起身:“好了,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你出去吃点饺子,天冷,趁热吃。” 江筠再次擦擦眼泪,擤擤鼻子,走到外屋。 白秀贞煮了一大碗饺子,笑眯眯的招呼她:“小筠,来吧,这是你爱吃的蘑菇馅的饺子。” 江筠不敢多耽搁时间,坐下来吃了四个饺子,说什么也不肯再吃,要趁着天还没亮透,赶紧回家。 白秀贞拿了一件绒衣一条毛裤,另外拿了二十块钱五斤粮票,非要江筠收下:“我都听向东爸说了,你们家怪不容易的,阿姨有机会就给你做好吃的送过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我。本来这段时间你在家,还可以来跟阿姨一起做做衣服,打打毛衣什么的,可惜你的手又伤了,阿姨在家有空就给你做啊。” 江筠眼眶又湿湿的,没有拒绝白秀贞的好意:“谢谢白阿姨,我小舅妈学过裁缝,到时候她买个缝纫机,就能帮我做衣服了。” 白秀贞很热心:“正好我们有个同事,结婚的时候买了个缝纫机,她也不会做衣服,想退了,我帮你打听打听价钱,要是你小舅妈觉得合适真想要,你就跟我说一声。” 江筠抱起衣裳告辞,再呆多几分钟,她就会迷恋上这个家庭的温馨了。 对事情的结果有多期盼,等待的过程就有多磨人。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陈援武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只有何振国递了一张小纸条,,江筠倍受煎熬。说江永华已经抵达京城,具体地点还不得而知。 整整七天,江筠倍受煎熬。 她白天要打起精神好像没事人一样让姥姥姥爷安心,一到了晚上,就盼着能收到只言片语的消息,总是盯着窗户看,一宿一宿的夜不成寐,眼看着一天天的变得形销骨立。 最烦恼的还是她不知道怎么哄弟弟妹妹。 江兰因为停课在家,出于自卑,也不去找同学玩了,在家里读书背书,也常常发呆:“姐,我觉得别人好像都在笑话我,说我是坏蛋的女儿。” 强子也跑回来,哭着说在学校里有人欺负他,说他不是部队的人,赖在这里上课羞羞羞,哭着喊着要回通城老家去:“我不上学了,爷爷,你们什么时候回老营沟啊?我要跟你们一起走……” 搁在以前,家里很少出现这样的哭闹,只要有吃的,能跑出去玩儿,孩子们早就高高兴兴的了。 受了江永华问题的影响,调查组带配枪警卫员出现在江家门口的事,早就被大院里的孩子传得各种吓人,有的说江家被抄家了,有的说江家被关禁闭了,还有的说江家出坏人了。 总之,那些认识和不认识的孩子,都远远的围观江家,不管江家谁走出去,都能感受到被窥视的目光。 正处在成长期,极度需要朋友的的江兰和强子,被洪桂珍张德宝干巴巴的几句安慰,搞得更郁闷了。 江筠只好找些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做。 她的手拆了纱布,手背上布满了结痂的伤口,手心里新长出来的粉嫩皮肤和坏死的未脱落的死皮混在一起,呈现出古怪难看的模样。 江筠担心新长出来的皮肤会发生黏连,影响手指的灵活性,每天忍着疼痛活动手指,各种掰扯拉伸,常常把干裂结痂的伤口又扯出血珠来,吓得强子小兰都不敢看。 在锻炼手指的过程中,江筠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练琴,有很多可以让手指锻炼灵活的练习曲,就念数字代替唱谱,让江兰帮她把简谱记下来。 说也奇怪,江家的两个女孩,江筠天生就不会唱歌,张嘴就跑调,江兰偏偏就有音乐天分,看过的电影,里面的主题曲在电影结束的时候就能哼个七七八八。 江筠为了不惹风头,又把大喇叭里每天放的那些革命歌曲也记下简谱,教江兰唱歌。 江兰对着简谱唱自己熟悉的歌,慢慢地能把音符都唱得非常标准,而且每天唱的那些斗志昂扬的歌曲,非常的励志。 江家又恢复了几分生命力的气息。 等到江筠终于又看到靳步出现的时候,半个月已经悄然过去了。 入夜,江家人都睡了,江筠开了后门,轻巧的闪了出去。 靳步是属于可以配手枪执勤的警卫,无论是在军营驻地,还是在家属大院,巡逻的路线和时间都十分清楚,大半夜的带江筠去陈家小院,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连手电筒都不用开。 这个年代的大院,熄灯号之后路灯照明也全部都关掉了,不得已要出门只有用手电筒照明。 江筠跟在靳步身后,掏出用手绢改制的口罩戴上,一边拆了辫子用手指抓散披在肩上,一边尽量调匀呼吸,在心里默念着放松放松,好让自己的小心脏不要一张口就从嘴里蹦出去。 她低估了自己的恐惧感,以为双手的发抖,是因为深秋的寒流所致。 当她踏进陈家的大门,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在一片黑暗中,她准确无误的扑到了陈援武的怀里。 第213章 抓到你们了(二更) 江筠低低的呜咽着。 轻轻的抽泣声传到陈援武的耳朵里,让他心疼不已,一手扶着江筠的肩膀,一手轻轻地拍着江筠的背。 江筠哭了一会儿,抬起头,从陈援武的怀里退出来,摘下口罩,顺手用口罩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 陈援武到家之后就在门后等着,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借着窗边透进的微弱的光,他清楚的看见江筠愈发瘦削的面庞,还有手上残花一般的疤痕。 江筠这一哭,可把他心疼坏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没有打听到进一步的消息,只是打了个电话给靳步,让靳步转达一声,谁知靳步刚好执行任务,接完电话还没来得及传递给江筠就外出了。 他以为江筠是急哭的。 “走,到楼上去说话。”陈援武抓住江筠的手不放,转身就往楼上走。 进了书房,陈援武站在窗前,就着夜光,把江筠的手拉到眼前仔细的看。 他还记得给江筠拔仙人掌刺,触感软软的,柔若无骨。曾经洁白细嫩的小手如今变得又瘦又干,手心手背都是微微起伏的疤痕。 陈援武轻轻摩挲着,低声问:“小筠,对不起,耽误了这么久才来。” 江筠委屈涌上心头,低声哽咽:“没事。” 陈援武急急的道歉:“我一问到消息,就马上想办法跑出来告诉你,我不是有意拖到现在才来的。你别哭了,都怪我不好。” 江筠流泪,二十来天没有陈援武递过来任何音讯,要不是何振国后来又送过一次少安毋躁的小纸条给她,她都要等得急疯了:“我以为你生气不理我了!” 陈援武愕然:“我怎么会生你的气?现在上面封锁消息封锁得很厉害,受审查的名单里面都没有江叔叔的名字。” 他比江筠还要更盼望得到江永华的消息,更希望江永华没事啊,这样小筠又可以回到学校,两个人天天都能见到面。 江筠点点头,想抽回手。 门外走廊的灯突然亮了,一个人影出现在书房门口:“哎呀,怎么样,让我抓到了吧!” 陈援武一惊,迅即把江筠扯到自己身后,警惕的望向门口,看到是陈忠,仍然用胳膊护着江筠。 陈忠侧脸吩咐警卫员:“去把楼梯上的灰都擦掉。” 跟随陈忠多年的警卫员小丁,忍着笑飞快的跑开去拿扫帚拖把打扫战场。 陈忠瞪着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还不把窗帘拉上!” 真是的,丢人丢到家里来了。 居然趁着家里没人,从学校溜出来,带着女孩子幽会! 陈援武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拉窗帘。 江筠尴尬的看着陈忠,拿起手里的口罩擦掉眼泪,上前一步,抿唇微笑:“陈叔叔好!” 陈忠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长高了又变黑变瘦的女孩:“小筠?怎么是你?” 陈援武一头黑线:“爸,那你以为是谁?” “唉!”陈忠夸张的大声叹气:“我还以为你学坏了!正替你可惜呢!现在嘛,挺好,挺好!孺子可教!” 江筠听得满头黑线,怎么还有这样的爸爸,跟自己的儿子开这样的玩笑! 陈忠指着地板:“警卫员跟我说家里来过人,我打电话回去问,你妈根本就没来过,小丁就在楼梯上撒了一层煤灰。” 一大一小两双带着黑渍的脚印,清楚的显在灯光下。 陈援武无语。 警卫员拿着拖把过来,把屋子里的脚印快速的擦掉,让陈援武江筠在拖把上把煤灰蹭干净。 陈忠率先在沙发上坐下,招呼两个孩子:“坐吧,一会儿小丁倒水来。小筠,你喝茶叶不?叔叔这里有好茶。不知道是你,要不然我就又给你带点好茶回来了。” 江筠的尴尬劲儿过去,大大方方的在陈忠对面坐下:“好啊,谢谢陈叔叔,我最喜欢喝红茶了。” 她已经好些天没好好吃饭了,大半夜的喝点儿红茶暖暖胃也好。 陈忠看了陈援武一眼:“你知道小筠喜欢喝什么红茶?” 陈援武知道这是父亲赶他走开,有话要问江筠,只好说:“知道,我去泡茶。” 陈忠打量着江筠,很是赞赏江筠的气度,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学业当兵都受了影响,也没有变得畏畏缩缩的,依然还是落落大方,目光坦然。 “小筠,你家里的事,调查组已经跟我说过了,刚好我工作忙,也没时间去找你,我还以为你会到办公室来找我,还特意交待了下面的人,看到你就跟我说。” 江筠笑笑:“就是出了这样的事儿,才不敢劳烦您。” 事情的轻重该怎么处理,江筠多少还是能拿捏得准,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能打探到消息的人的职位越低越好,消息直接又安全。找陈忠这样级别的人去问消息,反而容易惊动高层,进而怀疑陈忠的事业偏向,连累的人就多了。 陈忠满意的点点头:“瘦了!担惊受怕了?手怎么了?” 江筠把手背伸出去,一语双关:“不小心弄伤了,没伤到筋骨,我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去大草原的事,她还是别说了。 陈援武端着两杯茶进来,分别在陈忠和江筠面前放了一杯,随后在江筠旁边坐下。 江筠垂下眼皮,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一点点。 陈忠问儿子:“你自己不喝水?” 陈援武一愣,看向江筠面前的茶杯,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给自己倒茶。 陈忠误会了,这俩已经好得不分彼此了,挺高兴,又夸了一句:“兵贵神速,用得好!” 江筠艳羡的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交流,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跟江永华也能这样互动,这辈子做人家女儿也就能心满意足了。 陈忠打趣够了,直奔主题:“小武,你都问到了些什么?” 陈援武坐直身体:“听说江叔叔下个星期开始接受审查。就这个消息。” “唔!”陈忠微微阖首,表情严肃:“你怎么看?” 陈援武又道:“根据已经接受审查的人的处理结果,我分析了四点线索。” 江筠的心,又提起来了。 第214章 无奈(一更) 陈家父子二人的讨论分析,简洁明了,点到为止。 陈忠越听越高兴,长子的思路清晰,对全局的纵观能力,已经不亚于一个作战参谋。 江筠的心情则越来越沉重,笑容也逐渐消失。 如果这场讨论与她无关的话,绝对是一场精彩的作战分析演讲。 当这场讨论关乎到她的人生和未来的时候,无异于一场末日演讲。 江筠的胃部隐隐作痛,胸口也闷,捂着肚子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陈援武看到江筠的小脸发白,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吓到江筠了,委婉的问道:“小筠,是不是茶水太浓了?” 江筠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有点急。” 陈援武看了一眼父亲,没有起身,只是说道:“洗手间在走廊西头,小丁在外面,让他给你指一下。” 父子两个接着讨论最近的局势。 江筠进了洗手间,关上门,站在洗手盆前,对着镜子照着自己的模样。 镜子的质量很好,镜面平整,背后的水银也涂得非常均匀,照出的人影一点也不会变形。 这面镜子一看就是叶清音的手笔。 陈家在京城的家,洗手间里挂的镜子也是这个款式的。 通常来说,对镜子要求很高的人,在生活中对其他人也会很挑剔。 她亲眼所见,陈家的奢侈,不在于表面的张扬,而在于每个细节都精致无比。 江筠打开水龙头,双手掬水洗了一把脸,用湿漉漉的手指把披散的头发往后顺了顺,细心的抹干脸上的水分走了出去。 警卫员小丁去楼下倒茶水,没有站在走廊上。 江筠走到书房门口,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呼吸,想要平静自己的情绪,听到陈忠的声音:“来往上还是要格外小心,不要给人留下任何把柄和破绽……” 小丁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江筠睁开眼睛,在没有关严实的书房门上轻轻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陈忠:“我给你妈打电话,她说你放假都没回家,让你这次放假无论如何要回去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儿。” 陈援武:“知道了。” 江筠心凉凉的,走过去坐在陈援武身边,直直的望着陈忠,强装笑脸:“陈叔叔,像我爸这样的情况,最好的结果是什么呢?” 反正最坏的结果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就只能寄希望于最好的结果。 陈忠反问:“你期待的最好结果是什么?” 江筠努力保持微笑:“当然是希望他可以继续留在部队。” 陈忠继续反问:“你觉得希望大不大?” 江筠摇摇头:“调查不可怕,审查也不可怕,草菅人命才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陈忠的神色严肃,语调更严肃:“上面的事,我们连影子都摸不到,能打探到消息,就已经很不错了。” 江筠的微笑更勉强了:“是!” 等待结果的过程很煎熬,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改变结果的过程更煎熬。 她已经在求人了,只是,人家并没有义务为她做这做那。 多说无益,该听的她已经听到了。 江筠起身告辞:“陈叔叔,我该回去了,给您添麻烦了。陈班长,辛苦你了,谢谢!” 陈援武跟着站起来:“小筠,你在楼下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江筠点点头,轻手轻脚的下楼。 书房里,谈话还在继续。 陈援武有一丝犹豫:“爸,我妈说的重要的事,我不想回去……” 陈忠板着脸:“你不回去,等你妈找到学校去,只要多问一句,你就会后悔早没回去。” 陈援武思索片刻:“爸,我不想跟我妈起冲突,她看中的是家世,我看重的是性情相投。” 陈忠站起来:“不管看中的是什么,都不是你不回家的理由,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你的终身大事怎么承担?好了,你怎么回来的?” “骑车。” “……” “爸,我……” “自己看着办。” “是!” 陈忠背着手走回自己房间。 陈援武把桌上温热的茶水端起来,一口饮尽,快步下楼。 警卫员把客厅门廊的灯都关掉,陈援武和江筠一前一后走出去。 到了江家后门外,陈援武轻声喊住江筠:“小筠,你不要难过,或许事情就像你说的,会有最好的结果。” 江筠低着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是。” 陈援武伸手握住江筠的手,感觉不对:“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再探一下额头,有冷汗:“你哪里不舒服?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江筠勉强打起精神:“不用去医院,我就是想起我爸爸的事,心里难受,有点难过而已。” 陈援武双手包住江筠的手,想给她温暖:“那我再陪你一会儿。” 要不是陈忠突然杀回家,搞得他措手不及,本来两个人现在还在陈家书房好好说话呢。 江筠抽出手,轻轻推开陈援武的胳膊:“你赶紧回去吧,太晚了,之前是我太着急了,没有考虑到你打听消息也不容易,还要来回折腾。” 陈援武没动:“是不是刚才我们的谈话吓到你了?” 江筠不吱声。 陈援武看了一眼周围,也不能久留,微微倾身凑在江筠耳边道:“刚才我爸还在夸你有胆识有气度呢,你不用担心,我不辛苦,这些都是我应该要做的。你进去好好睡一觉,这两天我还会来。你要保重身体。” 热热的气息喷在江筠的颈边,她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把脸扭向一边,偷偷的笑了。 陈援武放心了:“那你快进去吧,我看你进去我再走。” 江筠转身推开虚掩的门,悄无声息的闪了进去。 这是她跟陈跃飞学的绝招,开窗开门都不会有声音,基本上是不会惊醒已经睡着了的人。 陈援武走出巷道。 靳步从树后冒出来:“哎,我看见陈师长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通知你了,只能躲起来不让警卫员看见我。” 陈援武大步往前:“我连着三天都要回来,你把口令告诉我,电话暂时不能再用了。” 第215章 不能多想(二更) 江筠瞪着天花板。 等不到消息的时候彻夜难眠,等到了消息还是辗转难眠。 在陈家的镜子里,那个面黄枯瘦的女孩子,像个落魄的丑小鸭,无助又迷茫。 不要说职场白骨精气质,就是英姿飒爽的女兵风采,连半点影子也没有。 起床号吹响的时候,江筠干脆起来,去帮姥爷烧火烧热水:“姥姥,今天我想洗头发洗澡。” 洪桂珍连声答应:“好好好,我昨天泡了半桶的皂荚,听人说这个洗澡洗衣裳都好用,比碱粉肥皂都要滑溜,洗完了,在太阳底下晒,晒完了之后可香了。我刚才看了一眼,都已经起泡泡了,一会儿就给你试一试。” 江筠做出雀跃的样子:“是吗?一会儿我要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洗得干干净净,再晒得香喷喷的!” 她想了一晚上,与其期盼最好的结果,不如还是从最坏的结果开始。 就像自己刚来到这个时空,只要还活着,就有努力奋斗的目标,就有改变的机会。 张德宝终于看到外孙女露出笑容,特别欣慰:“大妮儿,一会儿你跟姥姥在家洗洗涮涮的,我带小兰去老乡家里取苞谷和地瓜干。” 江筠用舌尖舔了舔自己口腔里的溃疡,疼得直咧嘴:“姥爷,再让老乡帮忙送一麻袋地瓜和一麻袋土豆到家来吧,我想吃。” 这段时间焦虑过甚,心火过旺,口腔溃疡从一点两点发展到连成了一片,碰都碰不得,咽口水都痛。 张德宝连连点头:“成!你还想吃啥,我帮你都带回来点。” 江筠嘿嘿笑:“有没有米酒?高粱酒也行。” 张德宝也乐:“高粱酒肯定有!我去了帮你问问,带一小口回来给你尝尝。” 江筠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洗干净了。 皂荚水发酵不够,洗出来还有点涩,不过头上脸上都是浓郁的植物汁液的香味,清新极了,晾在后院和院外巷道上的衣裳被单也满是皂液的清新气息,仿佛又把她带回了原始森林中。 江筠很困,可是她又睡不着,索性和洪桂珍一起去军人服务社买食杂副食品,做点好吃的:“姥姥,马上就要九月九了,你会蒸发糕吗?” 自从江永华不在家,江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好吃的发糕了,姥姥姥爷最拿手的就是包饺子蒸馒头肉菜乱炖。 洪桂珍遗憾的说:“不会呢,要不,去跟你白姨学着做?” 江筠摇头:“那就算了,咱们做别的吃。” 祖孙俩挽着胳膊亲亲热热的往服务社走。 “小筠?是你?”张洁意外极了:“小筠,你都去哪儿了?” 江筠愣住了:“张洁?你不用上学吗?” 张洁还不知道江家的事,非常惊讶在这个时候看见江筠:“今天礼拜天啊,本来就不用上学。不过呢,我报名当兵了,下个月就走,所以我都不上课了。你都去哪儿啦?怎么都到处都找不着你?我问小兰,小兰说也不知道!你爸你妈又总不在家,我总也遇不着。” 江筠微笑:“当兵啊?真好!” 张洁打量着江筠,看起来还是那么瘦弱干巴巴的,可是身上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久病初愈:“小筠,你生病了吗?好像瘦了!” 江筠咬咬嘴唇:“我爸出了事,组织上在调查他,我现在也不知道跟你在一起说话会不会影响你。” 张洁瑟缩了一下,还是说道:“你爸爸出事,又不是你出事,我跟你说话有什么关系?难道我跟你说话人家就不让我当兵啦?” 江筠摇摇头:“张洁,你要是不上学的话,一会你去我们家找我吧,在这儿有这么多人,我还是怕影响不好。我跟我姥姥买点东西,一会就回家,你有空就来。” 张洁没有丝毫犹豫,点头笑了笑:“好啊,那我吃完饭来找你。” 其实白天遇见的人并不多,只是大院的范围有限,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就算不认识,住了这么久也见过一面两面的。 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娱乐,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两三个人站在一块,聊天也好,说笑话也好,吵架也好,总有不明真相的人喜欢好奇的围上来看一眼热闹。 江筠不喜欢也不希望成为引人注目的目标。 刚走进服务社,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来红糖了!” 立即就有人在柜台前排了一队,洪桂珍听到喊声,也麻溜的排在了队伍中间。 食糖都是按票供应的,红糖更是稀缺物资,往冬天走,每家每户都喜欢备一点儿。 洪桂珍伸着脖子往柜台看,忍不住唠叨几句:“冰天雪地的时候,喝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能补血气,身上都有劲儿。” 排在前面的一个大婶回过头来:“大娘,我们这是生孩子坐月子的时候才用红糖,怎么,您家媳妇儿还是闺女要生孩子啦?” 大婶旁边的阿姨打量了江筠一眼,笑着说:“姑娘家的,也得喝点儿红糖水,大娘,这是您孙女儿吧?瞧她瘦的。” 江筠低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洪桂珍笑着搭话:“是我外孙女儿,她小时候就先天不足,生下来头一个月都没吃过奶,就是用面糊汁给吊大的,到现在嗓子眼儿都细,整天都不爱吃饭,就喝点儿粥,喝点汤汤水水的,都愁死我了。” 大婶瞅了江筠一眼:“头发都劈叉了,一会儿去旁边理个发,剪短一点儿,最好能剪个小子头,天天喝红糖水,头发保证乌黑的。” 血余则发炭。 这些人虽然不知道中医的原理,在生活中却都懂得怎么用,对别人也热心,有什么好的想法都乐于交换。 江筠听了大婶的话,心头一动,洗心革面,对呀,人家男的剃胡子,那她就剪头发好了。 买好了吃的,江筠真的就去了理发店。 理发师的手艺马马虎虎,连剪带推的,十分钟,就给她理了个小子头。 洪桂珍看着心疼:“哎哟,这都不像个姑娘样了。” 江筠微笑:“姥姥,我还要去照个照片!” 第216章 唯一的希望(一更) 张洁看到江筠的新模样,大大的惊讶了一番:“小筠,你这是要干什么!” 在这个穿衣服全都是偏中性的年代,头发的长短是区分性别的重要标志之一。 江筠笑笑:“我爸不在家,没有男子汉,我就冒充一会儿。等他回来了,我说话又不能算数了。” 张洁回家没有问到江家的事,可是江筠说的话,她又不得不相信,还有她心里存了很久的疑惑,一定要问清楚: “小筠,你还没说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呢?班上一下子少了好几个同学,找不着人,问都问不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筠摊开手给张洁看伤疤,掰开嘴唇看溃疡,揪揪短发:“你看,我生病了,又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就没吱声。” 含含糊糊的把这一段时间给推搪了过去。 张洁有些忧心:“哎呀,病得还挺重。小筠,当时和你一起没来上学的,有好几个同学呢,王爱平何向东陈跃飞徐志坚他们,你知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江筠摇摇头。 摇头不代表不知道,只是不能说出来。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她和张洁要等三年以后才有机会见到了:“张洁,你去哪里当兵?还有没有其他同学跟你在一起?” “就在咱们军区,是兄弟师,交换子弟。”张洁惋惜的说道:“可惜你的手受伤了,当兵的不收身上有疤痕的。” 江筠惊讶,她还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个规定啊?” 张洁点头:“对呀,如果有疤痕就不行,征兵的时候就直接把你涮下来了,如果你当兵之后再负了伤,也会让你提前退役的。溃疡啊什么的都没关系。” 江筠看看自己的手心手背,如今还没有更好的促进皮肤新陈代谢的药物,这手要恢复如初,至少要一年半载的。 她刚刚还下定决心,要凭着自己的努力撑起这个家。 难道,她的努力又要毁在这些见不得人的伤疤上吗? 张洁安慰道:“小筠,那你还回去上学吗?要不你再去上学,一拿到毕业证,就可以去上班了,你妈不就在化工厂上班吗?你要是拿了高中毕业证,你去化工厂就不用当工人,可以找找关系去坐办公室什么的。” 江筠摇头:“我们家的自行车被我妈骑走了,我又这么久没上学,可能功课都赶不上了。” 张洁小声道:“这有什么呀?我们都一个月没上课了!刚开学没多久,就出事儿了,到处戒严,路上都不让走,你听说了没?” 江筠点点头:“知道。”这件事还不能多说,江筠马上又转移了话题:“咱们班还有谁跟你一起去当兵的?” 张洁:“就是我一个人去新兵连。陆慧芳运气可好了,放暑假的时候她爸找关系把她送进了宣传队。” 江筠怏怏不乐低下头:“就我运气不好,要是我爸不出事……哎,不说了!张洁,你要去当兵,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我刚在服务社买了一面小镜子,一把梳子,干脆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这话刚好让洪桂珍听到:“大妮儿,送人东西不能送镜子和梳子,也不能送伞和别针!这些都是忌讳,知道不?” 江筠有点懵,她头一次听说,赶紧解释:“姥姥,这些都是新的,我又没用过,有什么好忌讳的呀?” 洪桂珍一挥手:“这镜子和梳子,是男女之间互送的!你们两个大闺女,肯定不能送镜子和梳子。还有送伞呢,就是亲人之间散了,送别针呢,就真的永别了。” 江筠和张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姥姥,你这是迷信。” 洪桂珍撇嘴:“你甭管是不是迷信,反正你要送谁东西,这些东西都不能送!” 江筠无奈:“姥姥,那你说,我送张洁送什么合适?” 洪桂珍:“闺女嘛,那不就送个手绢啊,头绳头花呀!” 江筠笑:“好吧,张洁,我绣两个手绢送给你!” “好呀!我喜欢你绣的花!”张洁立即就答应了:“你会绣那个英文字母,你帮我绣一个大写的J呗,张洁的洁那个J,绣的时候带点儿曲里拐弯儿的那种。” 江筠很爽快:“行啊,那我就绣两条给你,绣你的名字,jie,或者zj。” 张洁摆摆手:“不用,就大写的J,一个J就行!” 江筠笑:“那就容易啦,一晚上就给你绣出来!过了明天之后,你随时过来拿。” 大话说出去了,等张洁一走,江筠就找出纸和笔,又写又画的,终于画出了自己满意的图案。 用手工给手绢锁边特别费劲,家里也没有漂亮颜色的丝线,江筠决定去何向东家里找白姨帮忙车线。 傍晚的时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江筠在半路上见到了拿着排球的陈援武,好生惊讶:“陈班长?” 更惊讶的是陈援武:“小筠,你剪头发了!” 就一个晚上而已,小筠的头发短了,神色也变了,发生什么事?? 江筠不自然的摸摸短发:“嗯,洗头发省事。” 陈援武看着江筠手里的手绢白胚:“干什么去?” 江筠得意地展示自己的设计图:“我同学当兵,这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陈援武看一眼手绢,见四下无人,微微一笑:“天黑了你记得来我家,有新情况,谈完事我再送你回家。” “好!”江筠应下,后半段路几乎是雀跃而行。 改变了想法之后,好像一切真的就不一样了。 晚上见面之后,陈援武问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你的手已经可以拿针了吗?什么同学这么重要?” 江筠像是全然不记得头天晚上的委屈:“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对我最好了,总是照顾我,帮我,她知道我会绣花,就让我把她的名字绣个手绢出来做纪念。 我的手有疤痕,听说必须退伍,那我总得有点手艺呀,将来好找个工作,可以养活自己呀! 要是我爸真的有问题的话,这点手艺就是我拿得出手的唯一的希望了!” 第217章 挖坑(二更) 江筠的话,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 话一出口,她看到的是愕然。 很显然,她跟陈援武在同一件事上有不同想法。 江筠的自卑感又浮现,表情尽是落寞:“陈班长,我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很可笑?” 陈援武收整神色:“你这样的想法很好,可是以你的能力,不需要这样妄自菲薄。” 江筠低头不语,在江永华没有出事的时候,她也是信心满满的,觉得这个世界在为她敞开。 江永华出事的时候,她才知道身份和环境带来的限制,不是有了聪明才智就能轻易突破的。 陈援武见江筠心情低落,转而问道:“你想不想喝咖啡?” 江筠摇头,她正上火呢,喝了咖啡夜里还睡不着。 陈援武又说:“试一试吧,我煮的咖啡很好喝。喝过咖啡吗?” 江筠抬眼,嘟起嘴:“我有口腔溃疡,正在吃维生素呢。” 不小心碰到了口腔溃疡的创面,疼得她轻轻的皱起了眉,龇牙咧嘴,吸了一口凉气。 “疼吧?” “一点点。” 陈援武带头往厨房走:“我去给你煮点苹果水,咱们就在那说话吧。” 江筠有点懵,怎么搞的:“一会儿陈叔叔不回来吗?你不用赶回学校去吗?” “师里有个排球比赛,借我过来打球的。” “你还会打排球?打什么位置的?” “你猜?” “嗯,一传?” “正确!怎么猜到的?” “打二传的会伤手指,指关节会比较粗大,有的还会变形,打主攻手的话嘛,不是你的性格!” 陈援武停下削苹果皮,微微侧头:“我是什么性格?” 江筠不禁一笑,暖男呗:“稳重啊,办事稳妥啊,还能扑救险球。” 陈援武挑眉:“这也能看出来?” 江筠点头:“原来我以为你只会打乒乓球,看你接球的水平,我就能想到你打排球肯定是一传手。其实我早就应该看出来的,如果要是你会下棋的话,也只应该下围棋。” 看到江筠的笑容,陈援武的心情也变好,他的确会下围棋,连他的战友都还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好啊?” 江筠眨眨眼睛:“特别好!全能!” 陈援武轻轻摇头,继续削果皮:“不是全能,我还不会做饭呢。” 江筠惊讶:“你会煮咖啡,会煮果汁,这还叫不会做饭?要会做什么才叫会做饭?” 陈援武把苹果片成薄片下到锅里,用汤勺轻轻顺时针搅拌:“会做满汉全席,会煎牛扒,会烤蛋糕三文治。” 江筠惊呼:“就算是大厨,也没有办法中西餐都会做。”她压根儿就忘了自己在汽车上对何向东说的那些话,还以为陈援武在谦虚:“我要是你,会打球,会下棋,学习还这么好,我才不学什么做饭呢,人家做饭给我吃还差不多!” 陈援武叹口气:“不会做饭,人家看不上啊,我会被嫌弃的。” 江筠心想,谁这么没眼光啊?肯定不是莫晓慧,那会是谁?那个王院长给介绍的门当户对特别合适的新对象? 男人嘛,大男人哦,都像江永华那样,也太受气了! 要不,她给打打气? “陈班长,你不是打一传位置吗?一传偶尔也可以跳起来打远攻啊!” 陈援武不动声色:“偶尔远攻有用吗?” 江筠没反应过来,继续给自己挖坑:“肯定有用,传都不要传,直接破发啊,打他个措手不及!” 陈援武重重点头:“知道了!” 果汁煮好了,陈援武关掉煤气,拧紧煤气罐开关。 用细瓷白碗装好,放上一片白瓷调羹,轻轻放到江筠的面前:“还有点烫,稍微放一会儿再喝。” 江筠低眉,晶莹剔透的苹果糖水,冒着淡淡的水汽。 陈援武顺手把小锅洗干净,用抹布擦干水,挂在贴了白瓷砖的墙面上。 江筠抬起一只手,放在桌面上撑住下巴,歪着头,语气非常放松,不复刚进门时的低落:“陈班长,你说有什么新情况要跟我说的?” 陈援武心头一松,语气也变得轻快:“第一批受审查的人结果出来了,有两个和江叔叔职位一样的,降职处理,留在原单位察看。” 至于其他人怎么处理,不是他追查的重点,他只想看到江筠快快乐乐的,做他的加油站。 江筠不敢置信的用双手捂住半张的嘴,眼眶迅速湿润了:“真的吗?” 只要能留在部队就好,哪怕是下基层去锻炼,至少不会沉浸在那些斗来斗去的批斗会中无法脱身。 “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陈援武安慰道,眼神温柔:“就像你说的,一定会有最好的结果。” 江筠把脸埋在双掌里,喜极而泣。 陈援武等她哭了一会儿,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擦眼泪,喝点苹果水,我加了冰糖,不会酸。” 江筠一把抓过大手帕,捂住脸,又痛痛快快的哭了一会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你的手绢怎么这么香?比我今天用的皂荚水还要香!” 淡淡的森林气息,带着阳光的味道。 陈援武笑:“是吗?一直装在我的衣服口袋里,我还以为你会嫌它有汗味呢。” 江筠把手帕放在鼻尖底下:“汗味?没有啊!” 落落大方的样子,仿佛手上拿的手帕是她自己的,缩缩鼻翼,像小狗一样,嗅了又嗅:“好闻!比古龙水还好闻!” 陈援武哧哧笑:“我哪有那么香?”作势伸胳膊过来:“你再确定一下。” 江筠作势闻一下,快速端起碗喝一口:“好香!” 猜想江永华极有可能会没事,江筠的心情大好,所有的烦忧都抛在一边,果汁水三口两口就连汤带肉都吃光了。 轻快的站起来,端着空碗,想要到水龙头底下去洗。 陈援武抢先一步:“我来洗。” 背对着江筠,陈援武的笑容收了起来,其实,江永华的审查结果还没出来,并没有他所说的那么乐观。 他只是牢记着江筠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事情还没到最后,谁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呢? 第218章 撞见 陈援武坚持把江筠送到家门口。 江筠放松了心情,破天荒地睡了个自然醒。 她这一睡不要紧,可把洪桂珍给急坏了。 洪桂珍让江兰跟着张德宝去了连队的菜地买白萝卜,自己坐在后院,拿了块旧床单在做鞋垫,一边等着江筠起床。 江筠走出小屋,伸了个懒腰:“姥姥,你怎么没跟姥爷一块出去啊?” 洪桂珍停下手里的针线:“大妮儿,来,姥姥有话问你。” “好啊!”江筠蹲在洪桂珍身边,把胳膊架在洪桂珍的膝盖上:“姥姥,你说吧,我听着呢。” 洪桂珍一本正经的看着江筠:“大妮儿,昨天半夜里,我看到有人送你回来的。” “人”字咬的特别重,说明洪桂珍不但看见了人,还知道是什么人。 江筠并不惊讶,还嘻嘻的笑:“姥姥,你都看见啦?” 洪桂珍急了,这么严肃的事儿怎么还笑上了:“大妮儿,那是谁啊?你怎么会半夜跑出去跟他在一起?啊?你们,你们没啥吧?你别笑啊,到底有啥没啥啊?” 江筠拍拍洪桂珍的膝盖,撒娇:“姥姥,你看看你嘛!人家知道我怕黑,特意送我回来的,什么叫有啥没啥呀!” 洪桂珍更急了:“他还知道你怕黑,你认识他多久了?你跟他有多熟了啊?他是干什么的呀?” 江筠哭笑不得:“姥姥,你这是政审吗?就送我回个家,您这都想到哪儿去了呀!” 洪桂珍叹气:“那你快说呀!” “好啦,我说,可是我要跟你说了,你一定一定要保守秘密,坚决不能告诉别人,连姥爷那儿都不能说!”江筠无奈。 洪桂珍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行,我谁也不告诉,你赶紧跟我说吧!” 江筠凑到洪桂珍的耳边,用一只手遮住嘴,轻轻的说:“姥姥,他是帮我打听我爸的消息的。” 洪桂珍一脸惊讶:“真的假的?” 江筠佯嗔:“姥姥,你又要问,又不信我!” 洪桂珍一咬牙:“大妮儿,我不是不信你,我看他拉着你的手不放!” 老天爷哎,那手抓的老紧了,要不是黑咕隆咚的怕吓着大妮儿,嚷嚷起来不好看,吃亏的还是自家外孙女儿,当姥姥的哪至于躲在厨房门后面偷偷看呢,早就冲出去了。 江筠偷偷翻个白眼,在心里嗔怪陈援武,不知道他发什么癫,一路上走得好好的,到了家门口跟他挥手说再见的时候,突然就抓住她的手,还好她溜得快,把手抽开了。 “姥姥,是我没站稳,差点摔跤,人家扶我来着!” “你一手抓着门板,能站不稳?用人家扶?” “姥姥,那就是个礼节,叫握手告别!” “你就别蒙我啦!就姥姥在,你老实说,你俩,你俩现在到,到哪个地步了?” 江筠挽着洪桂珍的胳膊晃来晃去的:“姥姥,你想哪儿去了!什么地步也没到!我跟他没啥!啥也没有!” 在家等消息的这十几天,江筠把最坏的结果想了n遍,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包括江永华的问题处理到了最严重的一步,自己跟陈援武之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她已经把自己剔除在陈援武的生活圈子之外。 只要及时抽身,只把他当做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可以相处的。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换一个角度,心里果然没那么难受,还可以好好说话,甚至开开玩笑。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洪桂珍松了口气,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就知道我们大妮儿最乖巧了,你妈还说你跟别的男人酱酱酿酿的,我就说嘛,根本不可能!你妈净冤枉你!” 江筠被这个爆炸消息惊得差点坐到地上:“张秀英这么说我?!” 洪桂珍讪讪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也是老糊涂了,你妈的话怎么能信呢?” 江筠撇撇嘴:“姥姥,你说我到底是不是张秀英亲生的?张秀英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说我了!” 洪桂珍叹气:“哎,你妈还是我亲生的呢,你看她跟我像不?你看她跟你姥爷像不?我不知道你妈性格脾气都随了谁?” 江筠嘟嘴站起来:“姥姥,有没有可能张秀英不是你亲生的?” 洪桂珍乐了:“你妈不是我亲生的,那你也是她亲生的呀!” 江筠点头,老太太反应还挺快,居然没被绕到坑里去:“好啦,我去吃点东西,等会我坐在这儿跟你一块儿绣手绢儿!” 洪桂珍连连点头,看看手绢儿上的花样子:“你也不小了,可以开始绣点儿枕套啊背面儿的,现在就得开始攒嫁妆了。” 江筠嗔怪:“你一会儿说我才十五,一会又说我已经十五了,我到底是大呀还是小呀?” 洪桂珍被逗乐了:“现在还小,再过几年,就不小了!” 祖孙俩快快乐乐的唠家常晒太阳。 江筠觉得这样的生活太不真实了。 按照曲仁杰的说法,她还在人道,生活总是会起起落落。 就因为这句话,江筠的心里总有隐隐约约的不安。 陈援武白天要比赛,晚上和其他打比赛的战友住在连队。 这三天,他想方设法打听到的消息,几乎都是对江永华不利的。 直到他比完赛,准备回学院的头天晚上,陈忠带来了最可靠的消息:“江副科长的处分下来了,要么到地方上去接受劳动改造,要么进去。” 陈援武震惊了:“怎么这么快就出结果了?” 这两个结果,无论接受哪个,都是最坏的结果! 陈忠道:“他们是最直接执行任务的,问题最严重,肯定是放在前面审查的,为了给后面的人提个醒,所以对他们的处罚也最重。” 陈援武心情沉重:“那他家里人怎么处置?” 陈忠:“还能怎么处置?该退的都得退。” 部队的处置结果就是最高命令,只能全盘接受。 陈援武的心里空落落的:“他们只能离开部队了?” 陈忠点头:“去地方上劳动改造,多少还的点工资,在部队里,所有的都得停。” 第219章 怎么说 江筠呆坐在陈家的书房里,泫然欲泣。 盼星星盼月亮,就盼来这么个结果。 陈援武也难过极了:“小筠,你想哭就哭出来吧,我问了我爸,他说,等这一阵风声过去了,再想办法替你们安排个工作。” 由于社会的治安动荡,部队接到命令,开始派人到各级企业去指导工作,维护社会安定。 江筠擦掉眼泪:“不,我跟我爸走!” 陈援武急了:“进去的话,只要表现好,可以争取提早出来。要是到了地方上去,有点什么意外情况,根本就没办法保证你们的安全。” 江筠摇摇头,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根本就没有任何转弯的余地,她反而迅速的冷静下来:“我爸最爱护自己的名誉,只要进去了,就没有办法洗掉强加给他的屈辱。去到地方上,虽然工作条件会辛苦一点,但是能维护他的尊严。” 陈援武心痛:“小筠,你也要跟着去吗?如果你留下的话,我可以……” 江筠迅速打断:“他是我爸,我是他女儿,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爸爸平平安安的好好的活着,有爸爸在的地方才是家。” 她要是不跟着江永华走,江永华会被张秀英欺负死,那还不如留下进去呢。 现在正好在枪口上,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别一会儿呆在里面,随时被提溜出来受审,会不会再给定个什么罪名的就不好说了。 江筠相信江永华是被冤枉的,她知道,真相都在江永华那里。 只要见到江永华,她就能想办法保留真相。 等文化改革这几年一过去,她就递交材料,替江永华申诉要求平反。 陈援武难过极了:“小筠,我只能看着你受苦,却无能为力。” “你已经为我做了够多的啦,可惜我就要跟着爸爸走了,”江筠含着眼泪,挤出一丝笑容,开起了玩笑:“你的大恩大德,我都记在心里啦,一定会衔草结环来报答你的!” 陈援武笑不出来:“小筠,你早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一天是不是?所以你总是在拒绝我,是不是?” 他那么努力的想让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喜欢她。 江筠带泪微笑:“得到了又失去,会像死了一样难过。还不如从来没有得到过,一点幻想也没有,还能活着。” 陈援武伸手替江筠擦眼泪:“小筠,你一定要相信我,不要急着走,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江筠把脸扭到一边:“谁都不能违反命令,你又何苦替自己找麻烦?不但帮不了我们,你自己还要受连累,我爸爸已经是前车之鉴了,你又何苦跟着跳下去? 你的前程锦绣,一定可以天天向上的!” 这个时候了,连陈忠都说不上话,也不敢对上头批下来的处分命令提出任何质疑。 陈援武沉默了。 江筠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告辞:“陈班长,我该走了,谢谢你啦!你不用送我了,大白天的跟我走在一起,让人看见该说我闲话啦。” 陈援武跟着站起来:“我也要回学院去了,我跟你一块出去,我看你进了家门,我再走。” 江筠强装笑脸:“明天我也要回学院去,办退学手续,再去军区那里办注销退伍手续。再过几天我爸应该就回来了,我还要去买票,送我姥姥姥爷他们回去。你给我的钱,我到时候再还给你。” 陈援武摆摆手:“咱们两个,不用说你的我的,不管你去了哪儿,到时候你写信给我,我再寄钱给你。” 江筠摇摇头:“不用啦,我怎么能花你的钱呢?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人,实在要说的话,那也是你的阶级敌人。” “不错嘛,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比我家小武自觉多了!” 一个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人,突然出现在陈家门口,不但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还出言相讥。 陈援武愕然:“妈,你怎么回来了?” 叶清音瞥了一眼江筠,皱着眉头看着陈援武:“我要不回来,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把我的话都当耳边风是吧?你把你的前途,你爸的前途,我们家的前途,都要置于风口浪尖是吧?” 江筠讷讷的解释:“叶阿姨好!陈班长是来给我送通知。” 叶清音哼了一声:“小武,上楼去,我有话跟你说!” 江筠轻声道:“叶阿姨,再见,陈班长,再见!” 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叶清音恼怒的看着儿子:“找什么借口呢,还送通知!什么通知?怎么不送她家去,要她上我们家来领?再说了,她们家的通知,什么时候轮到你送了?” 陈援武用沉默代替回答。 叶清音有些恼羞成怒:“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不准跟这种人来往,你倒好,背着我把她招惹家里来了!我要是不回来,你是不是一直打算瞒着我?” 陈援武依然不说话。 叶清音有点气急败坏:“一会你爸爸回来,我问问你爸爸的意见!” 陈援武知道自己母亲的能力,不能影响父亲,就会通过其他各种渠道,去对江永华或者江筠施加压力。江家如今的境况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新的打击。 “妈,你放心,她不会再来咱们家了。她真的只是来拿通知而已。” “什么通知?” “一会我爸回来,你问我爸吧。我现在要赶着回学院去了。” “小武,我跟你说话呢!” “妈,我战友还在外面等着我呢,不信的话,你就跟我一起到门岗去。” 叶清音抬高了声音:“小!武!” 陈援武低头:“妈,是你们单位的车送你回来的吗?要不你叫司机把我和战友一起送回学院,柳院长还等着我回话呢。” 叶清音放心了,只要儿子不是去见那个江家丫头就行,哼,黄毛丫头,瘦得跟饥民一样,没有一丝半点配得上小武,长相配不上,家世配不上,样样都配不上:“那行,我让小尤送送你!” 等陈援武坐上叶清音的车走了,叶清音才发现,自己一开始想要跟儿子说的话都忘记说了。 第220章 离开 叶清音想说的话,陈援武回到学院就知道了。 江筠在过了二天回学院去办理手续的时候,也知道了。 她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在班主任史光荣陪同下去宿舍收拾东西。 江筠的心情很低落,默默地低头走着。 冤家路窄,她又遇到了游沛才。 游沛才不怀好意地跟她打招呼:“哟,小洪!怎么,被人甩了啊!” 江筠抬眼,戒备地看着游沛才,若是平常对上这种人渣,直接怼回去就行。 可她还差最后一步——学籍表现还没填写,班主任就站在一边看着呢。 江筠本就是委培的,交接完毕之后,只要班主任给她在学习期间的表现做个说明,到学生处盖个章,她的档案就可以退回军事基地了。江永华最重视档案的良好记录,她的档案上也不能有差评。 她此刻只能闷声不响,硬生生受着。 游沛才根本就不把史光荣这样的人放在眼里,看到江筠快炸毛的样子,更感兴趣了:“上次在医院里没遇见你,真是可惜,我那有本资料,是内刊,你有没有兴趣啊?想不想看看?” 江筠冷冷的拒绝:“我还有事,再见。” 游沛才盯着江筠扬长而去的背影,小声的呸了一句:“哼,装什么装,那个姓陈的都有新人了,等你哭的时候,我不信你不上钩。” 到了女宿舍,史光荣等在走廊外面。 江筠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就是几本书,两件衣裳。衣裳和牙缸往挎包里一装就可以, 那几本书,是江筠最爱看的战争狂人传记,还有两本杂志,两本原版军事资料。 江筠翻了翻自己写的几张资料,心想,就算是没写完,也可以拿回去给简豫章,看看校长能不能让其他人继续翻译。 这个其他人,江筠苦笑了一下,她也不可以再想了。 “史老师,宿舍已经归原了,你检查一下,这是钥匙……”江筠的话在见到史光荣身边的人时戛然而止。 莫晓慧面带微笑,礼貌的打招呼:“你好!我是新来的莫晓慧!就住在你隔壁。” 江筠愣在原地,机械地把钥匙递给史光荣,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声音有点发抖:“你好,我,呃,我现在不住这里了,再见。” 她的心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难受得再说不出话来,转身就跑了。 史光荣只知道军事基地那边要换人学习,并不知道其他事,以为江筠是因为要跟莫晓慧换过来学习才心里难过,冲着莫晓慧点点头,快步跟上江筠。 江筠的心里如海水浪翻腾,抱着几本书,几乎是一路小跑的冲向图书馆。 简豫章出院之后休养了几天就来上班了,看到江筠十分高兴:“小洪,来了啊?怎么,现在是史老师跟你一起翻译吗?” 江筠放下书:“我是来还书的,以后也不来翻译了。这是我的草稿,到时候您看怎么处理吧。” 简豫章很吃惊:“柳校长的安排?” 史光荣替她回答:“小洪要回去了!” 简豫章听懂了回去了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可惜,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才,断了学习真的是浪费,语重心长的叮嘱:“那你回去的话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江筠低下头,在借书卡上签了名:“简老师,您做了手术,伤口愈合了之后,也不能再喝凉水,最好也不要吃酸辣刺激性的东西,喝温水喝粥对肠胃是最好的。” 简豫章愣了愣,这些话都说中了他的毛病:“好的,我会小心的,还没谢谢你上次送我去医院的事呢!” 江筠:“那是我应该做的,我走了,简老师再见!” 史光荣在江筠的学籍登记表上,郑重地写下了:该生表现良好,服从指挥。 “小洪,这里还需要个证明人,我想想该找谁啊。” “史老师,找简老师就可以,我在学院里,还没有上过课,就只在图书馆翻译过资料。” “对对对,走,咱们再走一趟,请史老师签个名,再去学生处给你盖个章,我把登记表交到档案室,你就可以回去了。” 折腾了一圈,终于把档案弄好了之后,也差不多是晚饭的时间了,史光荣怕江筠难过:“小洪,你吃了东西再走吧?要不路上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江筠想拒绝,她已经不是学院的学生了,再坐在食堂里去吃饭,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还有,她希望可以避开陈援武。 叶清音的话,像一把利箭,扎得她体无完肤。 意外的看到莫晓慧,更是让她急于逃离这个地方。 可是,她从来都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史老师,那就请你帮我买几个花卷,我带在路上吃就行。” 江筠用手绢包了几个花卷揣在挎包里,跟史光荣告别,独自向校门口快步走去。 游沛才一手托着个篮球,不知道从哪儿又冒了出来,迎面拦住她:“哟,几个花卷儿就够了啊?我现在要去打球,你去给我助威吧,等我打完球,给我们家挂个电话,让他们派个车来,你想去哪儿的话,顺便送送你。” 江筠没理游沛才,往旁边一闪,就准备继续向前走。 游沛才又刺激她:“哎,我说,你给我当拉拉队吧,肯定能盖过陈援武的啦啦队!” 江筠停下脚步,仰头瞪着游沛才:“有本事你自己打赢他,把他的拉拉队给争取过来!” 游沛才不怒反笑:“你比他那个新的妞要好看多了,我这不在争取你了吗?” 江筠怔住,原来她跟游沛才说的不是一回事,她说的拉拉队是场下的观众,游沛才说的拉拉队,大概就是莫晓慧了,不由得冷笑,争取不过就是个笑话,陈援武也说要争取呢。 “我有什么好争取的?有本事你去争取陈援武的一切!”江筠咬牙切齿,像是在呵斥游沛才,也像是在说自己:“没本事,就走得远一点儿!” 说完,怒气冲冲地挪开一步,头也不回地出了校门口,骑上单车,绝尘而去。 留下游沛才阴笑着对慢慢走近的陈援武邀请道:“陈班长,走吧,决一胜负去!” 第221章 爸爸回来了 江筠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学院,踩着单车一路疾行,故意没戴口罩,让风吹干她的眼泪,让冷风吹走她的忧伤。 她要把这里的一切都远远地抛在脑后。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夜,姥姥姥爷还有小兰,都没睡。 洪桂珍泪汪汪的:“大妮儿啊,师部派了人到家里递了话,说你爸在一个礼拜之内就能回家。哎,太好了,你爸没事儿!” 江筠强忍了几个小时的哀伤,一下就绷不住了,扑到洪桂珍的怀里,泪如雨下。 祖孙俩抱头哭成一团。 洪桂珍边哭边安慰:“大妮儿啊,你爸回来了就好了,你也能接着去上班,小兰也能接着去上学,好日子又回来了。” 江筠哭得更伤心了。 想到全家不久之后就要离开部队大院儿,没了遮风挡雨的依靠,前途未明;想到江永华没有了傍身的好工作,张秀英也要被单位辞退回家,一家四口都没有工作,又要共处一室,这哪里是什么好日子,前景堪忧啊! 江兰小声哭着问:“姐,明天我去上学,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江筠猛地抬起头来:“不,你明天别去上学,我带你出去玩儿去。” 就要离开这里了,还没玩够的地方再去玩一趟。 第二天早上,还没等江筠带着江兰出门,张秀英回来了。 不同以往的是,张秀英是带着怒气回来的,还是冲着江永华来的:“小江呢?躲哪儿去了?” 洪桂珍愣怔,不明白张秀英怎么听说江永华回来不但不高兴,还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小江还没到家呢!英子,你这又是怎么了?” 张秀英咬牙,表情有些狰狞:“单位里说要开除我!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马上就要提工资了,他居然给我整事儿!” 洪桂珍吓一跳:“开除你?怎么说的?” 张秀英拍桌子:“他犯了错误,犯了大错误!现在连累到我了!” 江筠非常讨厌张秀英嚣张的模样:“还不是你去诬告他!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整事儿!你怎么不说是你连累了我爸?” 张秀英横眉竖眼的:“这个家几时轮到你插嘴……?好哇,你居然还在家!是不是让人家给开除了?” 江筠气得握紧了拳头:“开不开除,我都不会怨我爸!” 张秀英冷笑:“哼,说的好听,让你上山下乡,你去呀?” 江筠回以冷笑:“我要去哪儿,不用你操心!” 张秀英再拍桌子:“小江呢?叫他出来,有本事别躲着我!” 洪桂珍抹眼泪:“哎哟,昨天首长还,还派人来说,小江要过几天才回来呢,你说他躲着你干啥呀?这是他自己的家呀!都这种时候了,你不安慰安慰孩子,还在这吵吵,你,你让我怎么说你哟……” 张秀英一拍桌子站起来:“好,那我就过几天再回来,非要把这个事情问个清楚不可,他凭什么连累我?!” 江兰在张秀英一阵风似的冲出家门之后,才偷偷的从里屋溜出来,小声问:“姐,咱爸真的出事了吗?不是说咱爸就要回来了吗?你总也不出门儿,真的是因为被开除了吗?校长不让我去上学,是不是也要开除我?” 江筠呼了一口气,江永华的事,迟早都会知道,还不如现在就说出来,免得到时候大家措手不及,哭声遍地。 “是!咱爸要离开部队了,我原来的工作也没了,你还可以继续上学,不过就不一定是在部队了。” 江兰的脸变得刷白,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想去上学了,我就想呆在家里。” 以前不想上学是因为贪玩不想写作业,现在不想上学,是觉得爸爸出了事,被人取笑被人鄙视很丢脸。 江筠想想:“你该上学还是要上学,你没听到吗?不上学就要去上山下乡!” 江兰摇着头:“我才不要上山下乡!我还想要当兵呢,我还想要进文工团呢。” 江筠赞许的看着江兰,刚才张秀英咋咋呼呼地这么一闹,江兰居然没有出来添乱,没有掉眼泪,还问了这么多关键的问题,竖起大拇指给江兰点赞: “那就去上学,不管别人怎么说,你要是没文化,当兵也没人要你。别人取笑你两句都受不了,那还怎么受得起敌人的审问呢?” 江兰咬咬嘴唇:“姐,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上学?” 江筠微笑:“等咱爸一回来,你就可以去上学了。” 张德宝听了半天,听出味儿来了:“大妮儿啊,你爸这要是出事了,你爸他,还能有工作吗?” 在老家那边,有当兵开小差犯错误,被退兵回家的,就成了普通的农民,山民,没有工资,还被很多人当做反面教材来吓唬孩子:你要不学好,就像那谁谁一样,没出息! 江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要等我爸回来。” 洪桂珍只会抹眼泪:“要真是没工作,没地儿去的话,就跟我们一起回老营沟吧,有我们一口吃的,怎么也少不了你们的。” 江筠:“姥姥,你就看张秀英那样,我爸能跟着你们一起回老营沟吗?张秀英这才上了一年班,这才挣了几块钱,就拍桌子瞪眼睛了,回到老营沟,还不得被她欺负死啊!” 就张秀英的那德性,丢了工作,这一辈子都会拿这个当借口来指责江永华的不是,去了老营沟,是张秀英的地盘,仗着娘家人多,不是吵就是闹,家里只怕永无宁日。 张德宝叹气:“那怎么办呢?唉!” 江筠摊摊手:“还能怎么办?张秀英不想丢掉工作,那就跟我爸离婚呗!” 很多头脑简单的人,被别人一煽动,脑子一热,回来就要跟自己家人划清界限,离婚、断绝父母子女关系的多的是,有的甚至还亲手把自己的亲人或者配偶揪上台去批斗。 洪桂珍一哆嗦:“离婚?英子不会跟小江离婚的,英子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小江了。” 江筠无语了,刚才张秀英那么嚣张的样子,一丝一毫的喜欢的也没有。 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经过婚姻的江筠,还低估了张秀英的表现。 当江永华回到家的那一天,张秀英闹得两个人连夫妻间的恩情都没有了。 第222章 无可奈何 江永华是半夜三更回到家的。 半年不见,江永华已经从一个风度翩翩的白面书生,变成了一个枯瘦羸弱的中老年人,头发都是花白的,跟张德宝站在一起,竟然不分上下。 时值深秋,夜里气温很低,部队的冬装早已经发了下去,大院里的人都已经穿上了小棉袄。 张德宝见江永华竟然还是两件单薄的军装,一把抓住江永华的手:“小江,他们连棉袄都没给你!”忙不迭的要把自己的棉袄脱下来:“我刚给穿热乎了,你赶紧披上。” 江永华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我去屋里拿一件大衣披着就行。” 张德宝擦擦眼角的泪:“我去烧火,给你烧水洗洗,再给做点吃的,肚子暖和,全身都暖和。” 洪桂珍跟着去厨房:“老头子,我给你帮忙,两个人一起做就快,强子啊,你手小,来帮奶奶捞点酸菜。” 把父女三个留在客厅,好让他们不受打扰的互相倾诉倾诉。 江兰偎在江永华身边,搂着江永华的胳膊掉眼泪,除了喊爸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筠在江永华对面坐下,情绪激动:“爸,你怎么样?身体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吧?” 江永华微笑:“我挺好的,还能看着你们,我心里就舒坦了。” 江筠捂着嘴,哽咽不已,江永华这么说的话,一定是受到过死亡的威胁。 江永华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两个女儿,长嘘一口气,还能活着回来,真好,比什么都好:“小筠,你把家里都照顾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张德宝煮了一锅的酸菜面片儿汤,每个人都盛了一碗,给江永华盛了一大碗:“小江啊,来,你带头吃,咱们全家都跟着你一起吃,热热乎乎的,热热闹闹的,吃完了,身上暖和了,心里也暖和了。” 江永华喝了一口汤,感慨的叹息:“唉,爸,您也别再叫我小江了,您看我这头发,你就叫我老江吧。咱们小筠长大了,以后上班了,人家该叫她小江了,我也只能当老江了。” 张德宝叹着气:“唉,人呐,都有老的这一天,孩子们大了,当爹妈的就得老了。行啊,我就叫你老江了。” 吃了面汤,江永华去打热水洗漱,赶大伙儿去歇息:“你们都赶紧睡吧,再过一会儿就该吹起床号了。” 江筠不动:“爸,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先跟你说。” 江兰嘟着嘴:“爸,我也要听你跟我姐说话。” 爸爸好不容易回来了,万一只是吃个饭,换个衣服又走了呢?会不会再睡一觉起来,就又看不见爸爸了? 江永华又心疼又无奈:“你去睡吧,等你睡醒了,爸再跟你说话行不?” 江筠点头:“爸,我跟你说的话,小兰可以听。”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现在家里飘摇不定,正是小兰成长的机会。 江永华看着坚定的大女儿,叹口气:“行啊,那就长话短说吧,我一会儿还得上师部去办点事儿。” 江兰误会了,以为江永华还能上班:“爸,可是我姐已经没工作了,让人家开除了。” 江永华黯然:“我都知道了。小筠,对不起,是爸爸连累了你。” 江筠眼泪终于流下来:“爸,咱们是一家人,你千万不要跟我说对不起!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我才要跟你说对不起!” 江永华拧了热毛巾先给女儿擦眼泪:“别哭,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是给我帮了大忙了!小筠,你给爸爸帮了大大的忙了!” 江筠擦擦眼泪,趁着江永华去洗漱的功夫,小声的叮嘱江兰:“小兰,你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是小大人,家里的事,你要听,就要跟着一起担当责任,知道吗?一会儿我跟爸爸说话的时候,要是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你又没有办法解决的话,你也只能听着,不能乱插嘴,也不能哭。咱们不能再给爸爸增添负担和烦恼!如果做不到,动不动就掉眼泪,你就不要听,跟强子一样,乖乖的去睡觉!” 江兰涨红了脸,握起小拳头发誓:“姐,我保证像你一样,只让爸爸放心,不给爸爸添烦恼!” 江永华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披着军大衣,气色好多了,看起来焕然一新。 “小筠啊,你有什么话要跟爸爸说?说完了,你赶紧再去睡一会儿,爸爸这段时间的情况,等去师部办完事儿再回来跟你们说。” 江筠也不罗嗦,直奔主题:“爸,张秀英等着你回来,要跟你闹事儿呢!” 江永华笑了一下,这些事儿早都在预料之内:“闹吧,随她去闹,现在也没有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了。” 江筠鼓起勇气:“爸,张秀英怪你连累了她的工作,我就跟她说,怕连累就干脆离婚啦!” 江永华笑着点点头:“嗯,我去师部,也是想把离婚报告交上去,我现在自己都朝夕不保了,要是离了婚,她的工作能保住,有份工资能养活自己,还能保证小兰的生活吃个饭上个学都没问题。要不然跟着我,都得喝西北风。” 江筠惊呆了,都这个时候了,江永华还在为张秀英考虑。 江兰哭了,抱着江永华的胳膊:“爸,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我要跟我姐一样,替您担当责任。” 江永华摇摇头:“傻孩子,你先跟你妈在一块儿,等爸爸安顿好了就来接你走。” 江兰哭着求江筠:“姐,你帮我跟爸说说呗,不要扔下我,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江筠苦笑:“不用求,说不定张秀英根本就不想要你呢。” 一语成谶。 江永华去师部办了事,顺便去服务社理了个发,回到家门口的时候,看到了一副兴师问罪模样的张秀英:“秀英,你回来啦,咱们进去说话吧。” 张秀英来势汹汹,气焰比前几天更甚:“呸!江永华,你还怕人家听到吗?我可不怕!我告诉你,我要跟你这种人划清界限,我要跟你离婚!” 第223 花落去 正值中午下班放学的时候,大院里回家吃午饭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的。 听着中气十足的一声高喝,有人从自己家探出头来,朝着江家张望。 更有好奇的孩子跑拢来看热闹。 江永华回头看了看,好脾气的笑笑:“进屋再说。” 张秀英来劲儿了:“不进去,要说就在这说,给句痛快话!” 江永华看着精神貌似越来越亢奋的张秀英,点头答应了:“好,就按你说的办!不过现在是休息时间,等一点半上班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师部在报告上签名。” “啊?”张秀英猝不及防,准备了好几天的一肚子的话还没骂出来呢,就这么说定了? 江永华还是不紧不慢的:“刚到的吗?饿了吧?进去吃点东西?中午吃白菜饺子呢,我都闻到香味儿了。” 张秀英被卡住的亢奋总算有了出口:“呸,江永华,谁要跟你坐在一起吃饭呐?老子跟你划清界限了!像你这种人,死有余辜!跟你坐在一起吃饭,我还怕你给我下毒呢!” 在死亡面前走了好几遭的江永华,早都不在乎这些谩骂了:“饭是你爸你妈做的,你爱吃就进去吃,你不吃那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 张秀英气得跳脚:“我这就带他们走!” 江永华笑一下,摇摇头,抬脚进屋,从张秀英身边经过的时候说了句:“你让老头老太太跟你走路去化工厂啊?他们就不用吃饭了啊?一会儿你去跟我签了字,我再去买票把他们送回通城。” 洪桂珍和张德宝躲在厨房不敢出来,这样的张秀英让他们感到心寒,怎么回去上了几天班,还更不辨是非了呢! 张秀英恨得牙痒痒,刚才她说破了嘴,亲爹亲妈也不肯跟她一个阵线:“用不着你假好心,反正,离了婚我就带他们走!免得他们被你腐蚀了!” 说完,头一昂,骂骂咧咧地快步走了。 江永华轻摇着头进了屋,迎面看见两个女儿都在冲他微笑,不禁讶然:“你们俩没挨骂?” 江筠把饺子碗推到江永华面前:“爸,她才不敢骂我呢!” 江兰殷勤地递上筷子:“有我姐在,我什么也不怕。” 强子怯生生地说:“二姑夫,我二姑老凶了,我有点怕。” 江永华看看江筠:“你问问你姐怎么办到的?” 强子嘟囔了一句:“筠姐比我二姑还凶!” 江筠噗嗤一笑,去厨房把姥姥姥爷拉出来一起吃饭:“姥姥,别哭了,不管我跟我爸去到哪儿,只要站稳了脚跟,我就来接你们一起去,我答应过要养活你们的。” 洪桂珍哭得可伤心了:“你妈这么闹,我哪还有脸见你们呐!” 江永华劝道:“妈,我跟秀英离婚了不是一家了,可你还是小筠的姥姥呀,她都答应养活你了,你们可得健健康康的活着啊!都听小筠的,只要活着,就能有办法好好的活着。” 要不是出任务前小筠跟他说要想办法终止任务,他早就找阎王爷报到去了。 千辛万苦回到家,家里人除了小筠瘦了点,其他人从老到小,个个都活得没压力的样子。 有这样的女儿在,还有什么好发愁的呢。 接下来的事情,虽然不尽人意,却也算是顺顺利利的。 师部人事科给江永华张秀英分别开具了离婚证明信,收回了他们的结婚证,在上面画了叉,注明二人已离婚,让他们分别盖了手印,收到了江永华的档案里。 张秀英小心翼翼的收好了离婚证明信,有了这个证明,看谁还敢跟她抢涨工资的名额! 鉴于洪桂珍张德宝不肯跟着离开江家,张秀英把衣柜里自己攒了好几年的布料毛线打了个大包裹带走:“是你们不跟着我走的,你们就把姓江的当宝吧,到时候别怪我翻脸无情。这些都是我攒的,我舍不得穿舍不得用,才攒了这么些家当,要是舍得的话,这些布料也早就在我身上了!” 江永华自然不会阻拦。 江筠更没意见了,悄悄对江兰说:“这些布料毛线的颜色特别土,她要就都让她拿走,没什么了不起的。” 到了晚上,张进宝和水云赶了过来,把张德宝洪桂珍给接走了,强子和行李等第二天来给强子办转学手续的时候再一起带走。 江永华很大方:“大宝,我的落脚处还没定,我只能带着小筠小兰走,这些家具还有家里没吃完的这些咸菜,你找个板车都给拉走吧。” 水云心疼地搂着江筠:“大妮儿,这些钱你都拿着,别嫌少啊,舅妈没什么本事,照顾不了你,以后你要是回来,随时上我那去,舅妈管吃管住,把你当亲闺女啊!” 江筠的心里也很感动,搂着舅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她就怕姥姥姥爷难过,都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哭。 中午还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一家人,转眼就各奔东西。 江永华的工资在处分出来之后就没有了,陈忠让警卫员给送了二百块钱过去,还捎了一句话:“过几年等孩子想当兵的时候,再来找,一定尽力帮忙。” 过几年,部队里也能换好几拨新兵了,江永华的事也会渐渐的被人们淡忘。 江永华感动之余,也把自己买的票给警卫员看了一眼:“请替我向师长表达感谢,我们明天就走了,去京城坐车。” 就像战士去野营拉练一样,他们父女三人带着有限的行李,选了一个大院里的人最少的时候,悄悄地离开了。 陈援武没想到江家人这么快就离开了,当他赶回大院的时候,江家已经是人去屋空铁将军把门。 急匆匆去找陈忠,警卫员小丁告诉他:“他们是今天晚上的车,从京城到春城。” 陈援武马不停蹄地又赶去京城火车站。 幸好他带了学员证和军官证,总算赶在发车前上了站台。 火车长鸣一声,车头喷出白烟,缓缓开动了。 坐在车窗前的江筠,怔怔地看着满头大汗的陈援武出现在眼前,在站台上追着已经开动的火车奔跑,朝她挥手,焦急地喊着她的名字。 一阵莫名的心酸苦涩涌上心头,江筠一下子没了力气,掩面哭了起来。 第224章 如隔三秋 陈援武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色中,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坐在窗前哭泣的女孩,随着开动的火车,渐行渐远。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陈援武在夜里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江筠委屈的看着他,泪光盈盈。 他无数次地自责,不该在听了叶清音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还让江筠独自回家。 江筠一定是生他的气了,去到学院都不找他,什么话也没给他留下…… 陈援武只能回到学院,再想办法去追查江筠的下落。 学院的学生基本上都回来了,恢复了正常的学习训练秩序,陈援武也只有利用每个月休息外出的时间,去打听江筠的消息。 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他的意料。 除了那张到春城的火车票,没有人知道江永华去了哪里,一直也没有人来部队调取江永华和江筠的档案。 所有找寻的线索,就像那辆消失在夜色中的火车,渐渐的断了。 再见江筠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陈援武的心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凝聚了一股说不清的怒火。 这把怒火,在他心里越烧越旺,蹿得他像是随时要爆发。 体能训练的时候,他比谁都刻苦,浑身总有股使不完的劲儿,不到精疲力竭绝不收手。 同学和战友叫他去打球,他在排球场上的扣杀和在篮球场上的拼抢,那股子狠劲,几乎可以和专业球员媲美。 他只有在最擅长的乒乓球面前才会破绽频出——拿起乒乓球拍,他就会下意识地想起江筠笑嘻嘻的跟他说“你要让我十个球哦”,挥拍的手,就挥不下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援武越来越出类拔萃,也越来越沉默,脸上几乎都没有笑容。 即便是这样,他的粉丝和球友还是越来越多。 陈援武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和训练当中,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空闲机会。 直到放寒假的时候,他回到装备部,遇到了陈振保,事情才有了转机。 到了冬天,到处一片白雪皑皑,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装备部几乎不会安排武器运送这类任务。 战士活动室就格外热闹些,打扑克牌的,打乒乓球的,不站岗的,没有任务的,几乎都来了。 陈振保不知道江筠草原行之后的事,趁着陈援武打乒乓球休息的空当,把他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问:“哎,你那个回来了吗?” 陈援武神色冰冷,闪了一下眼睛表示没有。 陈振保不怀好意的笑了,斜眼把陈援武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声音压的更低:“冰天雪地的,咱没有出车任务,想搭便车也没有啊!她什么时候生啊?我帮你留意看着去那边的车,到时候通知你,就看你敢不敢跑出来了。” 按照陈振保的想法,江筠没回来,就意味着要把孩子生下来。 陈援武冷冷的横一眼:“她生什么?” 陈振保嗤笑:“还跟我装呢!人家早就告诉我了!你胆子够大啊,这么小就敢上手。你把她一个人扔那边,这么久不回来,学校那边不开除她吗?还是你给弄了病假?你行啊你,真看不出来啊!” 陈援武觉出不对劲:“她告诉你什么了?” 陈振保几乎想要大笑:“你小子装得挺像!真行!服了你了!她可是一上车就告诉我了,说怀了你的孩子,吓得我啊,就怕有个什么闪失就不好向你交代,我一路上都把她安排在押尾车厢里坐着呢!” 陈援武石化,脑子都不好使了。 他知道江筠机灵,却没想到江筠会用这个借口。 陈振保还在兀自说着:“我还以为她早都回来了,看你拉着个脸,还以为你东窗事发了呢。不过就你俩,都还小,孩子生了也不能带回来吧?你爸妈也不能同意吧?这也瞒不了别人吧?还是你想把孩子生在那边儿就送给老乡了?” 陈援武这会儿的思维都跟不上陈振保了:“你想得倒是挺周全!你生过孩子送给老乡?” 陈振保洋洋得意:“你别看我射击时候只盯着目标,其实我是耳听八方呢!什么事情我都会把前后左右考虑得仔仔细细周周到到!我要是像你一样敢让小姑娘给我生孩子,保准给安排得妥妥贴贴,让谁也发现不了。” 陈援武下意识的问:“那你说,在什么情况下,人家会找到她?” 陈振保拍拍陈援武的肩膀:“那就看你弟弟怎么安排的了,他要是给找个妥帖可靠的老乡,巡逻执勤的时候顺便去看看,估计别人还是找不到发现不了的。” 陈援武低头回想,从江筠离开京郊幺九二五医院,到他去草原军区战地医院,到他接了江筠回师部家属大院,前前后后十几天,每个环节都有可能会出岔子,但是江筠全都躲了过去。 若是江家人去春城,找了他不认识的人帮忙,那么,江筠再遇到什么难以解释的关口,再施什么巧计,完全可以滴水不漏的过关。 她的好运气,他见识过不止一次。 陈援武的表情有些松动,说了实情:“她没生孩子,退伍了,跟她父亲去了春城,现在我找不到她。” 陈振保吓一跳:“怎么,为这事受处分了?她一个人扛了?真够意思啊!” 陈援武没好气的捶了陈振保一拳:“别瞎猜!她父亲因为这次上头的事必须要转业,她只能跟着走了。我就只知道他们去了春城,再往后就找不到人了。” 春城那边的军区,陈援武不认识任何人,也不敢让陈忠去找人问,事情的敏感期还没过去,问到了也只会给上了黑名单的江永华添乱。 陈振保嘶了一声:“这么老远的路,身份又这么说不得,那你可找不到了!我听说的,好像参座过了年要去那边视察,你去问问,说不定参座能带你去呢。” 陈援武握了一下拳头:“放完假我要回去学习,哪能跟着参座跑啊?你帮我留意下,看到时候是谁跟参座走?” 陈振保再次拍拍陈援武的肩膀:“你这事除了你自己去找,人家就是顺便替你问问,有啥用啊?那么漂亮的女孩子,你不心疼?” 陈援武沉默。 怎么不心疼,一时不见,如隔三秋啊! 第225章 似曾相识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 陈忠背着手,站在窗前,兴致盎然:“丁啊,看看,今年的春天来得真早,一会儿开车去狼山走走,过几天清明节到了,安排个缅怀先烈的活动!” “是,陈副司令!”警卫员小戴敬了个礼,转身出去安排车子。 陈忠在年初升为军区副军长,大家都习惯地称军长副军长为司令员副司令员。 警卫员小丁进来报告:“陈副司令,江筠回来了!” 陈忠回头:“哦?高司令员回来了?走,我去迎接。” 小丁赶紧解释:“不是高司令员,是以前师部机要科江永华的女儿,您叫她小筠的。” 陈忠恍然,连声道:“在哪儿呢?快把她带进来!” 小丁:“在司令部门岗外。” “你去,快把她接上来。” 陈忠在警卫员小丁出门之后,走到另一边窗户,推开窗户,望向楼下。 没过多久,就见小丁带着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子走过来。 高个的女孩儿,一看就是江筠,淡淡的表情一如既往,身边稍矮的女孩儿一脸兴奋,忍不住左看右看。 快到办公楼的时候,就见江筠伸手拉着女孩的胳膊,微微一侧头,雀跃而行的女孩子吐了吐舌头,立即变得乖巧起来。 陈忠不禁一笑,这闺女的招数真行,一个眼色就能让人变乖! 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警卫员小丁在门口喊报告。 陈忠转过身,面上已是笑容可掬。 “陈叔叔您好!这是我妹妹小兰。” “陈叔叔您好!” “小筠,进来坐!”陈忠语气轻松地往里招呼:“哎,长高了不少啊!” 勤务兵端了三杯茶水,放到桌子上,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小丁随手把门关上。 江筠抬眼看着陈忠,笑眯眯地:“陈叔叔,您这里的茶还是那么香!” 陈忠笑出声:“啊呀!小筠还是那么会说话!你要不说我都没觉出这个茶有多香!” 江兰愣愣地看着陈忠,在他的视线转过来之前,又赶紧低下头,有些紧张地去端茶杯。 陈忠:“小筠,我有几年没见你了,两年?三年?” 江筠微笑:“两年半。” 陈忠感慨:“小筠是大姑娘了,十八岁了?” 江筠点头:“是。” 江兰小声补充:“我姐下个月过生日,满18周岁。” 陈忠又笑出声:“小筠,你这次是顺路来看我呢,还是要办什么事?能住多久?要不就在这过生日?” 江筠的笑容有瞬间的黯淡,随即一闪而逝:“陈叔叔,这次我是专程来找您的。我带了我爸爸的申诉材料来,想要为他申请平反。” 陈忠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哦?那你父亲呢?怎么自己不来?” 江筠的笑容有些不自然,眼圈也红了:“我爸生了重病,没有办法走动,就只好由我代表我爸来找您。” “什么重病?” “哮喘。我们去了春城之后,才发现我爸对花粉过敏,一到春天就喘不过气来,可是我们又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我爸就这么硬熬着……”江筠掏出手绢来捂了捂眼睛:“一直要到夏天的时候才能好,所以就派我来了。” 陈忠关心地问:“那你们姐俩出来了,你父亲一个人怎么办?发病的话他自己受得了吗?” 江筠点点头:“我们单位有个老师在帮忙照顾他,我到夏天还没有回去的话,我爸爸自己再过来。” 警卫员轻轻敲门进来:“报告陈副司令,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江筠不好意思的又擦了擦眼泪:“陈叔叔,对不起,我打搅您啦,您先忙吧,因为这几年的事一句话说不完,要不等您不忙的时候,我再慢慢跟您说?” 陈忠摆手:“你这个是正事儿,说吧,对了,你说能等到夏天,就是要在这里等到结果了才走是吧?那有什么事就不着急说了,走吧,跟我一起到狼山去!” 江兰惊呼:“狼山,就是那个出了抗日壮士的狼山吗?” 陈忠唔了一声:“怎么样?想不想去?” 江兰看了一眼姐姐,连忙用手捂住嘴巴,连连点头。 陈忠起身:“那就走吧,咱们到了狼山,一边上山一边慢慢说。” 江筠拉着江兰站起来:“谢谢陈叔叔,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警卫员小丁在听到陈忠邀请江筠姐妹俩一起去登山的时候,已经非常有眼力见儿的让勤务兵飞奔着去多喊了一辆吉普车来。 按照正常的安排,陈忠带着警卫员单独坐一辆车,江筠姐妹就由警卫员陪着坐另一辆车。 可是咱们的副司令员陈叔叔一见到江筠,一颗老八卦心就忍不住蹦啊蹦的,特别想知道这闺女是怎么能够好几年都不露面,也能把他家英明神武的小武同志给迷得服服帖帖的? “小筠,你跟我坐一个车,我有话要问你。小丁,你就陪着小兰坐另一辆车,人家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别老绷着个脸儿,见到小姑娘要和气点,像我这样!” 小丁大声回答:“是!” 江兰很怵陈忠,听说不用跟陈忠同车,而是跟那个去门口接她们的警卫员一个车,心里立即有了两分亲切感:“姐,那我去上车啦!” 陈忠回头看着警卫员打开的车门,冲着江筠一点头:“小筠,你上吧,我从那边上。” 坐在驾驶室的司机,听副司令员这么一说,立即从驾驶座上跳下,给陈忠打开了车门,等陈忠上车落座,再恭恭敬敬的把车门关好。 车子开出去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陈忠提问,江筠就主动开口了:“陈叔叔,我跟爸爸在春城附近的一个小县城落的脚,我们用的真名和经过筛选修改的身份,在一家工厂里工作。” 陈忠叉着双手放在膝盖上,看着窗外没出声。 江筠眼尾扫到陈忠的双手大拇指在轻轻的摇晃,继续说道:“我爸在工厂里做文职工作,我就在车间里做工人,江兰岁数小还不能上班,就在那边上学,因为县城太小没有中学,小兰在邻县走读了半年就辍学了。” 第226章 春城之外 这个特殊的年代,运动的热潮充斥在大大小小城市乡村的各个角落,春城所在省份的老百姓的生活,也不复平和简单。 江筠先是轻描淡写的概括了一下江家父女三人到了春城以后的日子,才开始慢慢讲述他们选择去春城的缘由。 在江永华跟张秀英办完离婚后,回到家就跟江筠商量说离开部队之后,去哪儿? 在那个晚上,江筠才知道江永华的老家在江南,一个山美水美的鱼米之乡。 江永华在年幼时期就失去了父母,由江氏长辈做主把他寄养在姑妈名下,这个姑妈是个读过几年学堂的进步女学生,由于恋人在战争中不幸死亡,姑妈就发誓一辈子不嫁。 江家是个世代富裕的家族,养活这一大一小完全没有问题,直到倭鬼一路杀光抢光烧光打过来,江家族人的财产也被大火烧光,姑妈仍然想方设法的抚养江永华,含辛茹苦的与其相依为命,把他养大。 后来姑妈生病,江永华为了筹措医药费,万般无奈就去报名当兵,预支了十块大洋给姑妈当生活费和医药费,从此踏上了军旅生活。 没想到这一走,就是二十来年。 江永华是不愿意回到江南老家的:“姑妈还活着,我这样回去是会连累她的,如果我不再寄钱回家,大不了她以为我已经不在了,至少不会有人以批斗我的缘由去找她的麻烦。” 江筠提了几个地方,都她在未来时空呆过的好地方,谁知都被江永华否决了——这些城市居然曾经都有过不堪回首的闹腾经历! “哪里会有这么好的地方呢?人家又不认识你,又不了解你,也不会去追查你的历史,”江筠也没辙了:“爸,你还得带着我跟小兰,躲在深山老林里荒漠草原上也活不下去啊!” 江永华也叹气:“要是不出事,正常转业的话,像我这样水平的副团级干部去哪儿都合适,唉!” 正当父女俩一筹莫展的时候,何振国悄悄地进了江家,给江永华支招:“我有个战友,是西南地区的人,是个特别特别朴实的人,他在那边搞人武部,你们拿着我的信去找他,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你们妥当的安置。” 就这样,江永华立即去买了火车票,一是想尽快的找到何振国的战友,二来也是想尽快的远离张秀英——就把那个炮仗在别人那里听说了江永华的什么事儿,又回来写大字报小字报的到处乱贴就麻烦了。 …… 江筠的眼神有些迷离:“到了春城之后,我们找到了何叔叔的战友,他真的是个好人,他说像我爸爸这样的问题,按照转业人员安置是不可能的,而且也劝爸爸说不要去建设兵团,要不然我和小兰都有可能要去当知青。 所以我爸就答应了去一个边远的小县城,在一家只有五个正式工的小工厂上班。那个工厂一年只有几个月才有活干,有活干干不过来的时候,就请当地的老乡当临时工,我爸在那算正式工,我都是混进去当临时工。” 吉普车开得很快,江筠要提起声音来讲,陈忠才能听得清。 没有了低沉的语气,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陈忠轻轻点了一下头:“难怪呢,我们在那边根本就找不到你们的信儿。” 江筠讶异:“陈叔叔,你们在找我爸?” 陈忠不置可否:“你接着说。” 江筠深吸一口气:“工厂给我们分了一间房子当宿舍,我爸就想办法自己又搭了一间草棚房子,让我和小兰住砖房,他自己住棚屋。 我们刚去的时候是冬天,当时还觉得那里挺暖和的,以为全家人从此平安了,谁知,春城那边春天来的真早,只要有花开,我爸就开始犯病,常常一宿一宿的咳得喘不上气来。 有一天晚上,爸爸咳得实在不行了,就去喊醒我,要跟我交代遗言。” 说到这儿,江筠有些动容,她沉默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爸把他执行任务的经过,仔仔细细的都跟我说了一遍,让我拿笔记了下来,告诉我说,总有水落石出证明他是清白的那一天。” 陈忠一直在轻轻晃动的大拇指停下来。 江筠眼尾一直在留意着:“我一边哭一边写,好在我爸后来熬了过来,在他清醒的时候,把我记下来的那些文字,重新又整理补充了一些重要的部分,在我带来的申诉材料中写的清清楚楚。陈叔叔,到时候您一看就知道了!” 有警卫员和司机在,江筠是不会把材料里面写的内容说出来的。 陈忠还是一动不动的听着。 江筠继续说下去:“我爸每次犯病特别严重的时候,就嘱咐我,一定要替他完成这个心愿。等他的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就开始盼着能回到部队来。等他的病完全好了的时候,他就跟我说,别想多了,随遇而安吧。” 陈忠唔了一声:“那他这次怎么又忍不住让你来了呢?” 江筠咬了一下嘴唇:“如果我说出来,您不许说我,好不好?” 陈忠忍着笑,点点头。 江筠抿抿嘴唇,像是鼓足了勇气:“其实,我来京城,是跟我爸说带小兰来考艺术院校的,他写的申诉材料,是我偷偷带出来的。” 陈忠抬眉头:“小兰要考什么艺术院校?” 江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小兰在那边,跟一个少数民族的老师学了唱歌跳舞,换上他们民族的服饰,根本就看不出她是汉人。虽然她没怎么上学,可是她的文化课都是我补的,所以我是想来找陈叔叔您,给我们指条路,让小兰去考什么样的学校,人家才会收。” 陈忠笑了:“你给补习文化课,我倒是相信。至于唱歌跳舞嘛,那就得人家歌舞团的老师来定了。你光想让小兰考学校,没想过让她当兵吗?” 江筠的笑容加深:“肯定想过啊,就是不敢多想。” 陈忠的大拇指又开始点着拍子在晃:“小筠,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第227章 文艺兵 站在狼山脚下,苍凉之气扑面而来。 陈忠一手插腰,看了看登山的小路:“小筠,这山挺高挺险的,走个几百台阶之后就都是羊肠小道。怎么样,怕不怕?” 江筠正仰着脸往山顶上看,闻言,扭过脸来笑道:“多高的山我都不怕!” 江兰冲过来:“姐,我的鞋底有点滑溜,一会儿你要拽着我上山哦。” 陈忠再次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江筠一眼。 江筠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暗红格呢子短大衣,黑色工装裤,脚上是一双女式工装短靴。 这一身打扮,衣服的质地,鞋子的造型,是京城里时下最流行的款式,怎么看怎么不像从边远地区小县城来的,就更不要提少数民族风格了。 江筠伸手牵住江兰:“跟你说了要穿短靴,鞋底有花纹才走得稳,你又不听我的。” 江兰嘟嘟嘴:“这种鞋这么硬,穿着脚趾头疼,跳舞的时候该没有感觉了。” 相对而言,江兰更像京城里的学生打扮,斜背着一个蓝色工装布的书包,浅色学生装上衣,蓝色卡其布裤子,黑灯芯绒布鞋,鞋底是塑料的,踩水就容易打滑。 江筠轻哼了一声,瞪了江兰一眼,那眼神在说:就会跟我顶嘴!你要是走不动,干脆就呆在汽车边上等我们好了! 江兰撅着嘴不敢说话了。 陈忠带头踏上台阶:“走吧,走不动了就让警卫员背你。” 江兰看了看两个警卫员,脸红了,扭扭捏捏地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说归说,江兰的体力,到底差了很远,连着上了一两百级台阶,就已经开始冒汗,迈不动步子。 陈忠吩咐小戴:“你陪着小兰在后面慢慢走,能走多远算多远,累了就停下来,想歇就歇着,不用赶上我们。” 江兰笑嘻嘻地道谢:“好的好的,谢谢陈叔叔!” 郎山奇峰林立,峥嵘险峻。 江筠一口气走了五六百级台阶,脸蛋儿变得红扑扑的。 陈忠赞道:“到底是当过兵,体力好,想不到你就当了几个月的兵,还能保持这么好的速度。” 江筠笑道:“登山的体能,都是我当临时工的时候练出来的。我爸工作的那间工厂,是一间茶厂,每年的春秋两季,我都要跟着老乡一起上山去采茶,不但要爬山,还要爬树呢!陈叔叔,我爬树摘茶叶也是个好手。” 她工作的那个春城附近的小县城,到春城的距离可不是一般的远,山高林密人烟稀少,放在今天也是一个交通基本靠走的地方。 从小县城到春城,她带着妹妹,搭着送茶叶的货车,在路上整整走了两天。 陈忠疑惑:“还用得着你去爬树摘茶叶吗?” 江筠摇摇头:“越好的茶树长得越高,最漂亮的茶叶都长在树尖尖上。” 好吧,其实她是贪心了,非要去摘阳光最足的那片茶叶,甚至为此还琢磨出了个采茶剪,可以安然的坐在树叉上,一片片的去剪她看好的那些茶叶,既练了臂力又练了眼力。 陈忠有点冒微汗,摘了军帽递给小丁,又去解棉袄:“有点热了,可以除棉衣了。” 江筠也把呢子大衣解开上面的两个扣,把围在脖子上的大围巾摘了下来,搭在胳膊上。 再往后面看,江兰的影子都不见。 陈忠:“小筠,咱们还继续往前面走吗?要不要等等小兰?” 江筠摇头:“不用等,她肯定在下面玩儿呢,要是天气再暖和一点儿,山上有小花的话,她肯定就去摘花去了。” 陈忠:“那你继续说说,你们在工厂的生活。” 江筠点点头,正要开口,山下传来一个江兰的歌声,是属于少女的清亮的声音:“啊吉~噜~~……” 陈忠笑了:“这是唱什么歌呢?山歌?” 江筠汗颜。 江兰这个爱显摆的毛病,一直无法改掉。 果然,她们只分开了几百个台阶,江兰这就忍不住了。 但愿江兰千万千万不要唱男女对唱的情歌——江筠只能暗暗祈祷。 江兰的歌声唱得悠扬:“啊吉~噜~~阿家,哎~~阿家!” 反反复复,长调短调,高调低调,就是这几个字在变音。 陈忠听了一会儿:“挺好听的啊!小兰唱的挺专业的嘛!小筠,那你会唱采茶歌不?” 江筠摇头:“不会。小兰学习学不来,我唱歌唱不来。要是我也会唱的话,在山上跟她对唱,那就好听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天分,这是实情。 陈忠一摆手:“什么会唱不会唱的?你唱一个,唱啥都行,就跟她对歌,别跟我说你不会。” 江筠无奈,在春城的时候,她带着妹妹去山上采过茶叶,大山里经常就只有他们几个采茶人,只要你能扯起嗓子来吼两声,唱什么都好听。 江兰就经常跟江筠对唱,刚才这一段山歌,就是姐妹俩经常对唱的,只不过是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 为了妹妹当兵,江筠也是拼了,把双手团成喇叭状围在嘴边,对着山下的方向,憋足了一口气,亮起嗓门:“哦~嚯~嚯~!” 高亢清亮的歌声,与她略带沙哑的讲话声,完全不是一个调调。 陈忠惊呆了:“你这叫不会唱歌?别停,继续来!” 江筠又起了调,唱大家都熟悉的《山歌好比春江水》:“唱山歌来哎~” 江兰在山下接:“这边唱来那边和~” 江筠只唱了头一句,后面都由江兰接手唱完。 电影《刘三姐》里的歌声,深入人心,江兰的嗓音唱起来也非常好听,在山谷里荡起了回声,特别迷人。 陈忠很满意:“唔,今天带你俩来还带对了!还考什么艺术院校啊?直接当文艺兵吧!就这个水平,直接进文工团都行。” 江筠也暗暗高兴,话要是这么说的话,江永华的申诉材料交上去,十有七八是能够平反的。 只有江永华平反了,恢复了名誉,江兰去当兵才能通得过政审。 “陈叔叔,你可不要告诉江兰这件事哦,她沉不住气,唱歌该跑调了。” 第228章 贵宾 第229章 进展 陈忠把江筠带来的材料,认认真真的看了好几遍。 又过了好几天,陈忠把江筠找过去,语含笑意:“小筠,材料都已经交上去了,你就耐心的等消息吧。” 江筠提着的一颗心,这才能暂且放下,她还以为材料上只有签名是江永华本人的笔迹会通不过呢。 那份材料,措辞特别感人,将一个受尽委屈饱含心酸的忠诚战士的心声,完完全全地表露出来。 江永华是个实在人,性格又特别含蓄,要是带来的是他自己的原版本,内容过于平淡不说,结尾还表了决心,说愿意扎根祖国的边疆。 江筠在保持事实的基础上,改了一些措辞,换了一个打动人心的表达方式,想方设法让江永华签了名。 嘿嘿嘿,果然,陈忠的语气都是感慨的! 江筠聪明地不问后续:“谢谢陈叔叔!” 陈忠又问:“那你俩,就这么在这干等着,会不会闷呢?有没有想过要去哪儿玩儿?我让警卫员送你们去。” 江筠摇摇头:“我们就是为爸爸这事儿来的,哪儿也不去了。白天我们也不会闷,小兰在这儿,我可以陪她读读书,练练歌。” 陈忠赞许的看了江筠一眼:“不错不错。那我让人给安排一下,他们文工团的练功房空出来的时候,可以借给你们用一下,等哪天有空了,我让文工团的老师教一教小兰。” 这是陈忠对江永华的事有了几分把握,才会开这个口。 就这样,江筠江兰又有了进练功房的机会。 尤其是江筠,特别珍惜眼前的每一个机会——除了江永华的事情已经有点眉目了,江兰进文工团,自己去招工考试,目前都只存在于想法之中——没到手的东西,只有把握好每一个机会,才有可能遇到奇迹。 接下来,最大的惊喜,是练功房有一台脚踏风琴。 江兰手痒,偷偷摸摸地去碰琴键:“姐,怎么弹出来跟你教的不一样啊?” 江筠没好气:“我教你的是琴谱和手法,你只要背琴谱,知道哪个手指头摁哪个键!人家专业弹琴的要练十年八年的,你才第一次摸琴,还想怎样!” 江兰吐吐舌头:“姐,你弹一下呗。” 江筠的手受过伤,采茶制茶用力不当也容易让手指筋骨变形。为了恢复手指小肌肉的灵活性,她就把自己能记得的钢琴曲都写了下来,用包装纸糊在一起,画了一排钢琴琴键,没事的时候就弹假琴。 江兰也感兴趣,跟着一起玩。 江筠唱歌五音不全,能听出音调哪里不对,却又没法教出正确的发音,只能得教且教。 江筠瞪眼:“都说了不让碰钢琴!你要不想练舞了,咱们就走!” 江兰妥协:“姐,你的手指头弹的那么快,等哪天没人的时候,你弹给我听听吧,我好学着点。” 江筠不给机会:“赶紧的,跳舞去,把招姨教的好好跳一遍。” 她这么严肃,就是不想让自己手痒痒,坐下去一弹,不能曲惊四座怎么办? 脚踏风琴的声音,跟钢琴没得比,弹起来很影响心情。 “咱们是借用练功房,就不要弄出太大的动静来,你要想弹琴,到时候借了练歌房,把门一关,弹琴没人听到,我再弹给你听。”江筠看到练歌房是有钢琴的。 练了两天,江兰心痒了:“姐,你说我能不能进文工团啊?我好喜欢这里啊!要是能留下来就好了啊。” 江筠终于忍不住了,屈指在江兰脑门上凿了个栗子:“一件事还没做好,就想着第二第三件事!你不想咱爸了?不想招姨了?” 江兰委屈地摸着脑门:“想啊!可是我喜欢这里啊!咱爸干嘛要离开部队呢?留在这里多好啊!我都想去看看我同学了……姐,我就说说,没什么,不去就不去呗。好了好了,我去跳舞了。” 江筠气得咬牙,看什么同学?还不是想找机会去打听张秀英的消息! 只要一想到这个,江筠就气的要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江兰跟张秀英特别亲近,刚到春城的时候,只要别的孩子喊妈妈,江兰就特别叽歪,各种难受,各种想妈妈,搞得江永华也跟着自责。 她就想不明白,张秀英的人品都这样了,江永华还有什么可自责的! 后来,是江筠威胁江兰,再当着她的面提到张秀英,她就再也不管江兰:“你要是想张秀英,马上把你送回去,以后你要想爸爸了,就让张秀英送你来,要么你自己来!” 江兰年纪虽小,看现实也看得准,如今姐姐说话比爸爸还好使,爸爸有很多方面的意见还要先问了姐姐再做决定,姐姐比妈妈还更有权威,就不敢再提张秀英。 再后来,招美兰出现了,教江兰唱歌跳舞,又照顾江永华,博得了江家父女的一致好感。 江筠觉得,要是时代不再变迁的话,招美兰再跟江永华组成新的家庭,他们一家从此就这么生活也挺好。 反正目前不管怎么样,江兰暂时是不适合跟张秀英接触的,她有预感,张秀英必定没有好事。 江兰安安静静的练了几天舞蹈。 在军区司令部上班的人,个个都有侦察兵的本领。江家姐妹在练功房刻意保持安静不惊动他人,接连好几天进进出出的,还是有人留意到了。 有陌生的女孩子出现,长得又漂亮,年纪又适当,于是就有人不免会多加联想。 再一听说这姐俩在招待所住的是贵宾房,他们的联想就有了去处。 再一看到副司令员的勤务兵去买了一大堆菜往家送,说有客人来吃饭,迎面又看到陈援武的出现,所有的线索就都对上号了。 陈援武每次到军区来办事,都会留下来住一晚上,顺便跟军区司令部的人打一场篮球。 这次一来,他发现球友看他的眼光满是深意:“看什么?想让我等会儿让球吗?” 刘干事嗤笑:“一会儿我得让你球,让你在小姑娘面前英勇的表现表现!” 第230章 错过 陈援武不为所动:“刘干事,你谎报军情,小心军法处置啊!” 这几年来,叶清音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对象,他都没同意,所以这些人跟他开玩笑,他也没当一回事,偶尔玩笑过分了,他在球场上报仇就是。 刘干事笑:“得了吧,你都特意跑回来见人家了,怎么还不准我说了?” 陈援武正色道:“我是来办事的,一会你要打球我就去换衣服换鞋来找你,你要不打球我就不出来了。” 刘干事笑得更欢实:“不想出来就不出来呗,赶紧回去露一手,哎我说,你可别喝酒啊,小心犯错误!” 陈援武才懒得听刘干事贫嘴,抬脚就往家里走。 军区家属院的司令住宅,同样是个有前后院的二层小楼,叶清音要上班,就带着保姆住在京城家里,这边平常就是陈忠一个人住。 陈援武没听说母亲要来,就没把刘干事的话放在心上。 快到家的时候迎面遇到了陈忠的警卫员,小戴笑着打招呼:“陈参谋,回来啦!家里有人在做饭了,现在我去找副司令他们回来。” 陈援武停下脚步:“我爸去哪儿了?” 小戴想起活泼的江兰就笑起来:“副司令员带人去文工团了,一会儿在家里招待客人。” 陈援武愣了一下:“噢,那你去吧!” 他看了一下手表,从文工团走到家里,起码要十五分钟,他回到家去拿点东西,上楼下楼再出来,最多也就五分钟。 陈援武决定避开文工团的客人,避开不必要的应酬。 推开家门,屋里十分暖和,家里居然还开了暖气! 玄关处挂了一件黑色的女式呢子外套,鞋架上有一双女式工装短靴,一看就是属于年轻女孩子的款式。 厨房里飘出阵阵香味,有轻微的声响,好像还有人影在晃动。 陈援武当机立断退了出去,什么也不取了,转身就走。 在厨房里择菜洗菜的江筠,听到门响,站起来往外看,什么也没看见,以为是小戴回来拿东西再出去,也没多想,继续蹲下去收拾菜蔬。 今天要在陈忠的家里招待文工团负责人,这是给江兰安排出路呢,她当仁不让的要来做饭啊! 汤锅里炖的是干菌鸡块,高压锅里焖的红烧排骨,菜锅里烧的是土豆牛肉,等客人进门,再炒几个小菜就可以开饭了。 自从到了春城,她就从只会做甜食的小资,过渡到了江家厨房接班人,江永华的拿手菜都教给了她。 此刻在陈家的厨房里,用的是煤气炉,方便快捷,她做饭的速度快了不少,也就多了时间胡思乱想。 刚刚在客厅里,她看到陈援武参加排球比赛篮球比赛得奖的照片,眉眼深邃,表情冷峻,和身边喜笑颜开的队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她刻意压制的思念,不可遏制的冒了出来。 在军区招待所住了快一个月了,也去过陈忠的办公室几次,陈忠只跟她聊江永华的事,从来也不提陈援武。 眼下又为了江兰的事求陈忠帮忙,她就更不好意思问陈援武的情况了,免得陈忠又来打趣她。 毕竟,他们曾经有过那么近的机会,她自己都推掉了,不是么?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大门口终于有了响动。 陈忠率先走进来,向里让着客人:“程老师,梁老师,请进!今天食堂那边人多,就请你们到家里吃个家常便饭,改天再宴请你们啊!” 江筠听见门响,就赶紧快手快脚的开火炒菜,不一会儿就炒好了四个小菜,摘下围裙,洗手出去餐厅。 陈忠指着江筠介绍:“程老师梁老师,这个就是我战友的大闺女,今天的饭都是她做的。” 江筠看着年轻英俊的程老师梁老师,不由得目瞪口呆。这二位青年才俊,在十年后的春晚上唱军旅红歌大放异彩,是有名的青年歌唱家啊!在江珩剧组的电视剧里,主题曲还是请了程老师唱的! 天呐,天呐! 江筠激动得有点晕菜,赶紧微微鞠躬,笑着打招呼:“程老师好,梁老师好!我做的饭菜可能不合你们的口味,请多多包涵!” 惊得两位还不是歌唱家只是军区文工团歌唱演员的老师赶紧站起来回军礼:“你辛苦了!” 陈忠看在眼里,挥手让大家坐下:“都是自己人,不用那么客气,小筠过来,坐我旁边,给客人介绍介绍你都用的什么土特产做的好菜。” 转头问小戴:“你不说看见陈参谋了吗?人呢?” “陈参谋说有急事,先走一步。”小戴也纳闷,陈参谋从来没遇到这么急的事,跟司令员不碰头就走了。 陈忠蹙眉:“你没告诉他家里有客人(小筠)?” 小戴:“我说了您要请文工团的客人(程梁)吃饭。” 陈忠明白了,小武八成是弄拧了,以为家里又给他介绍对象,以为对象还是文工团的呢! 好嘛,就算是介绍对象,不喜欢推掉就是嘛,也不至于面都不露,他不让警卫员说小筠在这儿,就是为了给儿子一个惊喜,结果儿子给了老爹一个惊讶! 好吧,下次小武再来军区,他就把小筠藏起来,就不让小武见到! 陈忠笑着招呼大家吃饭:“随意随意啊!” 江筠笑眯眯的先给陈忠夹菜:“陈叔叔,这道牛肝菌野蘑菇炖鸡块,营养丰富,安神补脑,您吃最适合了!” 陈忠点点头:“好好好,小筠啊,先给客人夹菜,都是你的拿手菜!替我招呼好客人啊!” 江筠乖巧的起身,给程老师梁老师分别舀了一大勺土豆烧牛肉:“这是黄牛肉,补中益气的,对唱歌有帮助。” 陈忠和江筠一唱一和的,在座的除了江筠江兰,个个都心知肚明,陈忠这是让自家钦定的儿媳妇人选在暂代女主人的职责呢。 江筠看看众人一副恍然的神情,也不刻意回避,她是乐得让人误会,这样小兰招进文工团就容易多了。 一顿宾主尽欢的家常便饭,就在江筠的主持下圆满结束。 陈忠满意极了:这闺女,见谁都不卑不亢的,进退有度,以后无论跟着小武走多远,都撑得住场面啊! 第231章 佳音 江筠收拾好厨房,洗净手上的油腻,擦了点香脂,步履轻快走出来。 客厅里只剩下陈忠坐在沙发上喝茶。 “小筠,坐,”陈忠指着小沙发:“小丁,倒杯茶来。” 小丁端了茶水出来,又悄无声息的退到旁边。 陈忠看起来很高兴:“小筠啊,手艺不错,里里外外一把手了啊!” 江筠谦虚:“陈叔叔过奖了。” “程老师和梁老师,你看让小兰跟他们学唱歌怎么样?” “程老师啊?好啊好啊!” “你认识程老师?” “不认识,”江筠赶紧摇头:“我唱歌乱跑调的,看到会唱歌的就很羡慕。” 陈忠的眼睛微眯:“嗯?你能看出来程老师很会唱歌?” 江筠微笑:“能啊!” 陈忠想起来一件事:“小武说过你会看照片识人,还真有这么回事啊?” 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小筠来打听小武的事儿,是不是当初被老叶给说了几句,就忌讳了? 可是,小筠忌讳,小武不该忌讳呀!怎么小筠来家里吃饭小武连门都不进呢? 陈忠搞不清年轻人的心思,只能管好自己的心思了,不管怎么说,先把小武抬出来,省得小筠对别人有什么想法。老叶不同意,他还是得替小武努力努力! 江筠听到陈援武的名字,心里就砰砰的加速跳动,连忙用笑来遮掩自己的心事:“是,所以我觉得小兰跟程老师学,就能学好唱歌,会唱歌的不一定懂怎么教别人唱,程老师就是自己唱的好,也懂得怎么教别人唱。而且,他唱歌中气足……” 这一夸,就有点收不住了。 陈忠赶紧打断,把话题往儿子身上引:“小武已经毕业了,回了装备部,现在是作战处的参谋。” “吃饭的时候您在问的陈参谋,”江筠眨眨眼,突然间变得口吃:“就是,就是陈班长?” 过家门而不入,是真的有急事,还是在躲她?怎么感觉躲的成分要多一点? 陈忠笑:“早就不是班长咯!” 江筠有点走神:“嗯,陈参谋特别有前途。” 陈忠打趣道:“你看出来了?他的前途能到哪儿啊?他的照片都在那儿,看了没?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吧?可惜他没回来吃饭,要不然当面看,是不是看的更准?” 江筠轻轻点头:“是。” 陈忠:“那我明天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江筠的笑容变得不自然,放在膝头两只手不由得轻握了一下又放开。 陈忠留意到了这个动作,放心了,开始吊胃口,扯别的话题:“小筠,你带妹妹出来当兵,又给父亲申请平反,那你自己想做什么呀?” 江筠还在等陈忠的下文呢,见他突然转了话题,微微一怔,随即又挤出一个微笑:“我想先等我爸的事情有了结果之后,我再去报考个什么单位吧,我现在没资历没学历,想什么都是白想啊。” 陈忠笑呵呵的:“有没有想过再穿回军装?” 江筠摇摇头:“我都十八岁了,再穿三年军装,就二十多了……” 要是再穿军装的话,江筠见到陈忠就要行军礼喊报告称呼司令员,她还是觉得叫陈叔叔比较亲切,讲话也可以比较随意。 陈忠接话:“对哟,也该找对象结婚了!要是转了志愿兵,结婚还得打报告。” 江筠差点被陈忠随时拐弯儿的节奏带跑了:“陈叔叔,我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我就是想早点参加工作,然后把我爸接出来,他的身体不适合呆在春城。” 陈忠点头:“老江的问题要是落实解决了,他的工作可以重新安置。” 江筠惊喜不已:“可以重回部队吗?还是按照转业军人安置?” “唔,他这样的情况,我估计是按照转业军人安置了吧。从师部转业出去的,有些安排在京城周近的县城里,在公安系统或者人武部。按照老江的才华和级别,挺好安排的。” 这个年代,地方上还是很买部队的帐的,有官职有才华的军人转业,安置工作比较容易。 “真的啊?”江筠几乎要喜极而泣,陈忠的话已经说明了江永华的结局。 原来,有些担心真的是因为无知而造成的。 陈忠说得更明白:“老江的问题解决了,小兰的问题也解决了,这下你就该放心了吧?” “嗯嗯,放心了!” “说说看,你想报考什么样的单位?” “陈叔叔,我想去出版社工作,当翻译当编辑都行。”这是江筠能想到的,收入比较高比较稳妥,又不受外界干扰的工作,唯一可惜的就是她学历低,不一定能进有实力的出版社。 陈忠大大的惊讶:“你待人接物的能力这么强,静悄悄地呆在犄角旮旯里当文字翻译怎么行?” 有颜值有能力,比军区外事处接待办的那几个人都要好多了啊! 他还想着让江筠再回来部队,就在司令部的接待办或者外事处服役,当翻译当编辑有什么好?那些高级知识分子,哪个脸上架着的眼镜不是厚得像个酒瓶子底左一个圈右一个圈的? 江筠低下头,苦笑:“我连初中文凭都没有,想进出版社当编辑,也是妄想了,人家都要大学毕业生,还得学中文的。” 陈忠更惊讶了:“就你的水平,比很多大学生都厉害了,我们家小武不都得跟你学习了吗?你怎么顾虑这么多呢?” 在枪林弹雨中,他们很多指挥官都是凭真本事才挣得了今天的荣耀,简直不能理解非得要个文凭的矫情劲儿。 江筠想通了,大不了她就先参加工作,恢复高考的时候再扔了工作去考大学呗:“陈叔叔您说得对!那我就试一试。” 陈忠满意地点点头:“对嘛,做什么都得勇敢一点,拿出你的将军气势来!” 江筠主动问:“陈叔叔,要是小兰可以跟程老师学唱歌,那我就趁这几天先去京城看看有什么适合的工作,可以吗?” 陈忠欲言又止。 凭着他家老叶的关系,给小筠找个工作太容易了,偏偏老叶不喜欢小筠。 唉,真是的! 第232章 痕迹 江筠站在京城的街头发呆。 在偌大的京城,没有地图,没有熟人,全凭一张嘴问路,两条腿跑路。 去稍微大一点的单位,门卫都要看了介绍信或者证明信才放行,要去大街小巷找个身份敏感的人就更不容易了,刚问个名字,人家不是摇头说不知道,就是反问她“你是他什么人哪?”。 她想要找的人,根本就打听不到任何消息,整整一个星期下来,她除了心累身体疲乏,什么收获也没有。 找工作实在是个很烂的借口——这个时候没有劳务市场,去任何地方上班,不论去的是国有单位还是集体单位,无论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都得通过人事关系。 万般无奈之下,江筠又想到了何振国。 她原本想等父亲的事情落实之后再去感谢人家的,没想到现在还是得先求人家帮忙。 时隔三年,江筠又回到了师部家属大院,在门岗处执勤的哨兵都是新兵,见江筠对答如流,很快就给予放行。 白秀贞要上晚班,刚刚起来在热饭,看到江筠,惊喜极了:“小筠,今天我早上看到喜鹊在树上冲我叫了,我就想着双喜临门,都等了一天了,我还在想,还有一喜是什么,原来是你来了!” 江筠连日来的失落,顿时被相逢的喜悦冲散了不少:“白姨,您的另一喜是什么?我也想听听,跟你一起双喜临门。” 白秀贞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是向东来信了,说要转志愿兵了,国庆节能有几天假回来看看我。” “真的啊!”江筠抱着白秀贞的胳膊在地上直跳:“到时候我也来见向东!我都快三年没见过向东了!” 白秀贞连声道:“好好,说好了一定要来啊!向东在信里还提到你了呢,说也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你们家的事儿,我们老何也没说过,向东可能都不知道呢。” 江筠点头,语带兴奋:“白姨,我这次就是为了我爸爸的事来的,交了材料了,等消息呢。” 白秀贞也替江筠高兴:“太好了!小筠,那你得等些日子吧?你都住哪儿呢?要不就住我家,阿姨给你做好吃的,你看你瘦的,在春城那边不习惯吧?” 江筠笑笑:“春城那边挺好的,冬天也不冷,就是没有报纸广播,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外人。” 幸好还有何振国战友的帮忙,他们父女三人还算是能及时的了解外面的世界。 “跟我一起随便吃点儿,咱们好好说说话,”白秀贞拉着江筠坐下:“我今天上晚班,明天早上才回来,你就住我这儿吧,你何叔出任务去了,刚走十来天。” 何振国每次出任务,没有两个月是回不了家的。 江筠就是想找何振国问点事儿的,人都不在,就没必要住下来了:“白姨,我住招待所就行,明天一早我就得走了,这次还带着妹妹来的,她还在军区那边住着,想要进文工团。” 白秀贞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你妹妹进文工团,政审能通过吗?你妈好像出了点事儿。” 江筠轻笑:“只要我爸这边的政审能通过就够了。张秀英早就跟我爸离婚了!” 白秀贞的面上露出惊疑:“我们都不知道这回事啊!是你们走了之后离的,还是离了之后你们才走?” “我爸回来那天,张秀英就来闹,要跟我爸划清界线。” “如果这么说的话就说得通了。我听人家说,你妈在化工厂贴了你爸不少大小字报,因为敢闹还进了工宣队,特别积极,还当上了妇女队长,什么行动都冲在前面……” “被人当枪使呗!”江筠冷笑,她太了解张秀英的性格:“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白秀贞跟着叹口气:“是啊!她斗人斗得太狠了,化工厂都是咱们家属啊亲戚什么的都算是自己人了,她也斗那么狠,把人家耳朵都给扇聋了。” 江筠默然,张秀英的行为纯粹就是借着斗人家来发泄私愤呐,暴力行为往往会在公众的推波助澜下爆发得更加激烈。 她对挨揍者带着几分同情:“耳朵聋了可就是残疾了啊!” 白秀贞叹气:“可不是嘛!于是另一伙人就以这个为借口挑事,把你妈给打断了一条腿,工宣队就把你妈给解除了职务,你妈拖着个腿也上不了班,天天地在厂领导那儿哭闹,也没人理她。唉,她平时闹得太狠,把人都给得罪光了。” 江筠最担心的是小舅一家:“我舅舅舅妈他们也在化工厂上班呢,摊上这么个亲姐姐,不知道被连累了没有。” 她不敢给大舅小舅写信,就是怕张秀英知道江永华的行踪又闹事。 白秀贞皱着眉头想了想:“那就没听说了。” 江筠摇摇头:“张秀英冲动起来六亲不认的,她现在腿好了吗?是什么时候被打断的?” “伤口好是好了,腿没接好,听说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能上班了?” “现在能上班了,听说怕她闹事,就给安排的最轻松的活,反正就是爱骂人,谁见着都躲远远的。” 江筠轻轻地笑了笑:“白姨,咱们别说她了,说点高兴的事,要不然你吃饭都吃不下了。” 知道张秀英是这个状况,她倒没什么,就怕江永华江兰知道了会心软。 江永华要是心软,招美兰怎么办?江兰要是心软,前途怎么办? 尤其是江兰,跟张秀英很亲,性格又特别像,说白了,江永华江兰父女两个就不可能像她一样理智地对待张秀英! “白姨,我一会儿去住招待所,就报您的名字,明天一早我就走了,直接去军部找小兰,我出来好几天了,怕她会想我。您代我跟何叔叔问声好,到时候向东回来休假,我无论如何都会赶来的。”江筠怕夜长梦多。 白秀贞也不好拦着:“那你什么时候回去啊?我给你带点东西,家里有布,我给你做条裙子吧?我跟你说啊,今年的女兵夏装就是裙子,可好看了,我照着那个款式给你做一条。” 第233章 巧遇 白秀贞坚持把江筠送到了招待所,跟服务员打了招呼,说是自己家亲戚,又叮嘱江筠一定要小心照顾自己,务必记得到时候再来家里玩,这才依依不舍的上班去了。 时间还早,江筠到招待所附近散步。 刚刚来的路上,道路两旁的合欢树开满了粉粉的合欢花,漂亮极了,远远的看去,特别浪漫,跟严肃的师部办公楼相映,别有一番感受。 天气渐暖,风中尚有柳絮飞舞。 她还记得看过师部的勤务兵扫院子扫马路上的柳絮,有的直接扫到一堆用根火柴一烧了事,有的就耐心点把柳絮扫成一条线,绕个形状,像玩多米诺骨牌一样看着火苗奔跑。 一队换岗执勤的战士列队走过来,江筠连忙往旁边让了让。 队伍从她身边经过,带队的是警卫连的副连长靳步。 观察陌生人是警卫员的习惯,看着江筠眼熟,则是靳步的直觉。 多看了两眼,靳步就想起来了,交待了队伍一声,自己退回来,跟江筠打招呼:“你好,我是靳步!” 江筠看着眼前的大高个,记起来这是陈援武的战友,接送过她好几回,微笑着点点头算是回礼,言简意赅的说明自己的情况:“你好!我住招待所,明天一早去军区。” 靳步点头表示我懂:“陈参谋还好吧?我有半年没跟他联系了,不是他有任务就是我有任务。” 江筠含含糊糊的道:“挺好的!” 这个时候的军装,没有几星几杠的区别,都是统一的五星帽徽和四边形的红色领章,干部和士兵的区别就是外套上的四个衣兜或者两个衣兜。 她知道警卫连的人,眼睛都特别毒嗅觉特别灵敏,再多说两句她就要露馅了,能少说话就少说话,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靳步还兴致勃勃的:“有空没?一起去打两把乒乓球呗,陈参谋说你打得好。” 江筠赶紧拒绝,她穿的是老百姓衣服,去警卫连太显眼了:“我打得不好,都是他让着我。” 靳步哪里会信:“别谦虚了,陈参谋是不会骗我的!走吧,保证就打两把,绝不耽误你休息,一会我送你回来,要碰着你太不容易了!” 江筠犹豫了一下:“我打得真的不好,他让我十个球呢!” 靳步哈哈大笑:“你可真有意思,走吧走吧,陈参谋倒是不会给我们让球,不过呢,他是用左手跟我们打!” 江筠噗嗤乐了,这也太藐视人家了:“那你们跟他打篮球呢?让不让分?” 靳步点头:“那是必须的!不让分咱不跟他打!” 江筠捂着嘴乐:“好吧,那你说的哦,就两把。不过我得去换鞋,要不然不得劲。” 靳步痛快得很:“行,我回去让他们准备球台,你赶紧过来啊,要不然他们一着急就该过来找你了。” 江筠快步回到招待所,换了一双在京城新买的回力鞋,把夹袄脱了,在后背垫了一条毛巾,只在秋衣上加了件毛背心,套上外套,抓了个大围巾就出门了。 去到警卫连,靳步已经带了一队人马等在乒乓球台旁边,给她介绍:“咱们这些人都是陈参谋的手下败将,一会儿请大嫂也手下留情,别让我们输的太难看!” 江筠愕然:“什么叫你们?还要打车轮战吗?”还有,大嫂是怎么回事:“叫我小江就行了。” 警卫连的人什么时候这么不英勇了?一个个都是神枪手,居然连乒乓球拍儿都挥不好吗? 开什么玩笑! 靳步笑:“一把球三局两胜,两把球六局四胜,咱们几个一人打一局,向大嫂请教!” 江筠头冒黑线,这话说的,跟武林大会似的:“万一我头一局就输了呢?” 靳步摆手:“不可能!来来来,开球吧!你们谁先来?” 这两年,乒乓球在国内引起了一阵全民热潮,这个时候也没有人想着说要找教练来教,也很少见到水平高的专业比赛,大部分人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打,纯粹就是图个乐子。 其实江筠也有很久没摸过乒乓球了,所以一上来先拿着球拍练了几个来回球找手感。 国人在逐步接触外面的世界,在运动器材方面也有了很多提高,江筠手里拿着的长柄双面胶拍,是属于专业的球拍,在民间还没有普及,也极少有人能驾驭长柄双面胶拍。 江筠最擅长握横拍,换手极快。 好几年没有打过乒乓球,遇到一个好拍子,特别容易找到手感。 跟她对打的那些警卫员,都是抓直拍,只会直线扣杀,最大的优点就是上来就抽球,遇到反手小三角区的扣球或者弧圈长球,几乎没有一个能接的住。 江筠只在一开始被警卫员来势汹汹的扣球给搞蒙了,打了四五个球之后,等她适应了,对方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可是这帮警卫员,善于观摩善于学习,而且有着不服输的韧劲儿,每一个刚上场的,都比上一个人打得更狠,也输的更惨。 靳步越看越赞叹,替大伙求饶:“大嫂大嫂,手下留情!” 比赛呢,力量悬殊的队伍打起来最没意思。 江筠打了四局就收手了:“我来替你们纠正一下打法吧。” 不是她好为人师,是她在原来的时空从小就寄宿,在学校里只能参加各种兴趣班专长班,以打发过于寂寞无聊的时间。 那个时空的兴趣班专长班的老师,都是退役的专业运动员,每个老师都有一大摞国内国际比赛的证书。 怎么发球,怎么旋球,怎么压球,控制球拍靠的是手腕而不是手,怎么用力都是有技巧的。 有个小警卫不服气:“大嫂教的这些打法都是投机取巧啊!” 江筠笑:“只用蛮力不用技巧,是有勇无谋啊!摔跤还要靠巧劲儿呢!要不然,跟你们打球只用力气的话,我只有输的份儿了!” 靳步在小警卫的后背拍了一巴掌:“你就会掰手腕!咱们大嫂是参谋家的,当然是有勇有谋啦!” 第234章 再次错过 江筠一大早起来就去前台退房,她还要赶到县城去搭班车。 城市和城市之间的大巴车,一天只有一趟,又不提早卖票,都是要当天去窗口买票。 有的人通宵在汽车站外面等着排队,要是等天亮了才赶到汽车站,通常队伍都长长的。 江筠就特别纳闷,不是说这个时代经济比较困难吗?可是火车上,汽车上,包括面馆里,总是满座啊!买票肯定是回回都排了队的,有时候去面馆吃面还得等位。 这个年代出门在外,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刚走出走廊,靳步就迎上来:“大嫂,早!” 江筠小尴尬,办住宿登记的时候,本子上填写的是她十七岁,让服务员听见了多不好意思:“早!找我有事?” 靳步点头:“我已经跟服务员打好招呼了,走吧,我带你去食堂吃早饭,齐政委听说你来了,说要见见你。” 说着上前一步,弯腰接过江筠手里的行李就往外走。 江筠只好跟上。 走了一段路,周围没有人了,靳步才说:“师部今天有车去军区,我跟汽车连的司机说了一声,让他们捎上你。” 江筠知道部队的规定,虽然特别想搭顺风车,却不想真的给人家添麻烦:“不用了,我还是自己去坐车吧,挺方便的。” 通常来说,家属也不能随意搭顺风车的。 不过,江筠不知道的是,她的身份已经不一样了,她现在是靳步队的“乒乓球教练”,跟一般的家属是有区别的! 靳步拎着她的行李大步流星往前走:“你要是去了县城,再到军区,最快也得下午了。坐汽车连的车,你能赶过去吃午饭。再说他们现在是空车过去,去接文工团的下来慰问演出。” 这个理由很恰当,江筠立即就接受了。 能搭部队的顺风车真的太省力了! 再加上靳步他们一通大嫂的乱喊,喊得她居然想早点回去,快点见到陈援武,问问他到底跟人家都说了些什么! 被江筠有意无意挂念着的陈援武,极其干脆地推掉了叶清音在京城为他精心准备的生日宴会,那种变相的相亲宴,他再也不想勉强自己参加。 他到军区司令部办了事,想跟父亲一起吃个饭,算是提前过生日了,顺便聊一聊最近的形势和他的打算。 陈忠办公室只有警卫员小戴:“陈参谋,陈副司令员在文工团那边,您在这儿稍坐,我这就给文工团挂电话。” 陈援武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我不坐了,我就是上来跟他说一声,我要跟着参座出任务,为期三个月。” 在部队,从五一开始,之后就是七一八一十一,部队的歌舞团文工团就是最忙碌的时候,要排练大型的节日歌舞表演,还要下到基层去慰问演出。 他接连来了军部两次,都没有跟父亲单独说上话,按照陈忠这段时间总去文工团的频率,他们父子俩在文工团演出的旺季是不能坐下来谈天说地了。 参座去南边各军区巡察,多带一个陈援武也不多。 他匆匆下楼,坐上副驾驶座就让司机开车。 司机还不想走呢:“听说文工团的在排练呢,陈参谋,你上次也没跟司令员吃饭?” 陈援武面无表情:“开车!参座等着我呢。” “好吧!”司机悻悻然,发动车子,在倒后镜里看到了师部的车:“陈参谋你看,是副司令原来部队的车,肯定是来接人去演出的。” 陈援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等八一的时候,我再带你来看演出。” 装备部的车子退后打方向盘离开,江筠搭的顺风车就停进了刚刚空出的位子上。 军区办公楼的一楼进门,就有一块镜子,其名曰风纪镜。江筠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嘴角向上弯起15度,确定自己看起来是轻松愉快的。 在陈忠的办公室喝了半杯茶,斟酌着自己一会儿的措辞,要怎么向陈忠打听陈援武的事,才不被陈忠打趣。 门开了,陈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江兰听说姐姐回来了,非要跟着一起过来,从陈忠的身边挤过来,扑在江筠的身上:“姐,文工团的人都下去演出了,练功房,练歌房都是空着的,这几天咱们可以痛痛快快的借用了。” 江筠把江兰推开,这里又不是家里,怎么能这么随便呢,声音略微严厉:“去旁边坐!” 细节显现人品。 这里是司令员的办公室,不是某个长辈的家。 在随和而绝不随便的首长面前,必须保持态度恭敬和不胆怯,不胆怯不代表可以随意。 当着上位者的面表现出过于随意的言行举止,上位者是不会批评你的,但是他也不会再给你机会——在作战时候,没有预备开始,也没有刚才不算再来一遍的说法。 江兰嘟着嘴“噢”了一声,乖乖的换了一张凳子坐。 看着听话,实则是一副懵里懵懂不情不愿的的表情,让江筠一下子就想到了张秀英,厌恶之情顿起。 “小筠,刚刚见到小武了没?”陈忠听到警卫员的报告说陈援武再次提早离开,猜测江筠此刻的脸色不虞或许与之有关。 江筠摇头:“没有,我上来的时候,只有小戴在。今天陈参谋过来了吗?” 陈忠一脸遗憾:“我听警卫员说的时间,你俩刚刚好错过了,应该他前脚走,你后脚就进来了。” 江筠眨眨眼睛,她好像是看到过一辆吉普车离开:“好像是哦,是不是车牌尾数是6045的黑牌吉普车?我下车的时候刚好看到这辆吉普车出了大门。” 看陈忠的表情,江筠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别急,反正你也不走,就在这住着吧,没事就去陪小兰练练舞,练练歌,程老师对小兰的评价很高。” 江筠从眼角瞪了江兰一眼:“程老师教你唱的什么歌?” 江兰往后缩了缩,小声道:“是我唱歌,请程老师指导指导。” 江筠有些焦躁,很想做点什么,发泄一下愤怒。 “姐,” 第235章 错不了 江筠坐在锃亮的钢琴前,手指无意识的在弹着练习曲。 弹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练歌房的门打开着,江兰在外面的大厅里,随着她弹出来的音符舞动着四肢,那个奔放和节奏感极具现代舞的风范。 江筠想起中午在大喇叭里听到的配乐诗朗诵《黄河》,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弹节奏奔放,旋律高亢的乐曲,特别容易击散郁闷。 心里想着什么,手指就把它弹了出来。 江兰的舞步也变了,模仿着电影东方红里的舞蹈,用心的跳了起来,一直跳到琴声停止,扑过来:“姐,这个好听!你弹得比电影里还好听,我就练个这样的舞蹈好不好?我看他们文工团的这次演出就有这个舞蹈呢。” 文工团的乐队水平,演奏军歌,是毫无问题的,要演奏黄河这样的曲目,整体素质还是演奏不出黄河的气势。 “好,你好好练,到时候考文工团的时候,你就跳这个舞,镇一镇他们。” 要有自己的特点,才能给别人带来独特的印象和美好的享受。 江兰捂着笑得合不拢的嘴:“姐,你觉得我跳的好吗?要是考进文工团,能当领舞不?” 要是按照江筠的审美标准,江兰跳舞是没有办法当领舞的,一般能当领舞的舞者,不一定是跳得比别人好,而是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知道自己一定能跳得好: “试试看!你先把曲子都背下来,要知道每一句的曲子的动作是什么?哪怕你中间有小小一个地方或者两个地方跳错,只要你不紧张,上一句跳错了,下一句跳对了,能及时的跳回来,不慌张,跟着你身后在跳的那些人也不慌张,那你就能当领舞了。” 江兰很失落:“陈叔叔让程老师带我学习,程老师再忙也会抽空教我。我看他们都听陈叔叔的。陈叔叔让我去的文工团,我也当不了领舞吗?” 江兰的逻辑有点混乱,意思却表达得非常清楚,那就是走后门,以势压人。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这样,我是很想厉害,但是你比我厉害,我没有办法超过你,那我就找一个最厉害的人当我的靠山来压倒你。 江筠吸口气:“上舞台表演就是上战场,凭的都是真本事。你要是跳不好,就算你认识陈叔叔又怎么样?认识很厉害的人不算本事,让自己变得很厉害,才叫有本事。” 她把道理讲得这么通俗易懂,江兰要是听不懂的话,她的栗子就敲下去。 江兰果然听不懂,不过还是很听话的站了起来:“姐,那我就要跳的跟电影里一样好,这样行了吗?” 江筠点头:“行,你赶紧练吧,一会儿有人要是来练功房或者练琴房的话,咱们就练不成了。” 江兰握拳:“领舞!加油!” 江筠按照记忆里的钢琴曲黄河来来回回的弹,每次弹的都不一样。 她在原来的时空,学了六年钢琴,又学了两年的即兴演奏,弹琴的技巧十分娴熟。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是随时在变换,弹出来的曲子也是一会儿激昂高亢,一会儿悠扬细腻。 江兰跳了一会儿就开始抗议:“姐,电影里不是你这么弹的。” 江筠翻个白眼:“以后你演出又不是我给你弹奏,我就是陪陪你,这里这么大,一个人也没有,我怕你害怕。小兰,你到底练不练?你不跳我就走了啊!” 心好累,陪太子读书还要哄太子高兴。 又过了差不多三个月,就在江筠以为会有什么变故的时候,江永华的事情有了具体的眉目。 这件事是陈忠亲自告诉江筠的:“小筠你看!” 江筠交上去的那份申请材料上,密密麻麻的批满了红圈,加盖了许多证明人的签名。 江筠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最后一页,在信纸的空白处是最高首长的批复——请根据未犯错误同志的安置方法重新安置! 这就意味着江永华从此不用生活在委屈和郁闷之中。 “陈叔叔,那这份材料……?” “部队会有专人去到春城找你父亲,材料已经递交到我这儿了,明天就能发到师部去,师部会再安排人。” 江筠激动:“那我也跟着一起回去。” 陈忠:“你再考虑考虑,老江的事情一旦解决了,小兰就能进文工团,你也能想办法安排工作了,跑来跑去的太折腾了,耽误事。” 江筠按照记忆里的钢琴曲黄河来来回回的弹,每次弹的都不一样。 她在原来的时空,学了六年钢琴,又学了两年的即兴演奏,弹琴的技巧十分娴熟。 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是随时在变换,弹出来的曲子也是一会儿激昂高亢,一会儿悠扬细腻。 江兰跳了一会儿就开始抗议:“姐,电影里不是你这么弹的。” 江筠翻个白眼:“以后你演出又不是我给你弹奏,我就是陪陪你,这里这么大,一个人也没有,我怕你害怕。小兰,你到底练不练?你不跳我就走了啊!” 心好累,陪太子读书还要哄太子高兴。 又过了差不多三个月,就在江筠以为会有什么变故的时候,江永华的事情有了具体的眉目。 这件事是陈忠亲自告诉江筠的:“小筠你看!” 江筠交上去的那份申请材料上,密密麻麻的批满了红圈,加盖了许多证明人的签名。 江筠迫不及待地翻到了最后一页,在信纸的空白处是最高首长的批复——请根据未犯错误同志的安置方法重新安置! 这就意味着江永华从此不用生活在委屈和郁闷之中。 “陈叔叔,那这份材料……?” “部队会有专人去到春城找你父亲,材料已经递交到我这儿了,明天就能发到师部去,师部会再安排人。” 江筠激动:“那我也跟着一起回去。” 陈忠:“你再考虑考虑,老江的事情一旦解决了,小兰就能进文工团,你也能想办法安排工作了,跑来跑去的太折腾,耽误时间耽误事。你不能总想着别人,也得想想解决自己的事。” 第236章 惊喜 江筠的说辞不够有力,态度有点闪烁。 “小筠,你的顾虑,除了老江,还有谁啊?”陈忠多厉害,一眼就看出江筠没说出来的犹豫:“老江这几天也要回部队来补办手续,要不,你等老江过来,你们爷俩再商量商量?” 江筠知道适可而止才不会堵死自己的路,也就不再坚持表达自己的想法,乖巧的点点头。 想到就要见到江永华,父女三人即将团聚,江筠就有点小激动:“谢谢陈叔叔,我会跟爸爸商量完再做决定!”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陈忠发现江筠不但聪明乖巧,考虑问题特别有主见,而且做事绝不拖泥带水,痛快得很。 千金易得,良将难求。 陈忠等江筠离开,亲自往装备部打了个电话。 “小武,明天晚上军里有演出,你过来跟我一起看,顺便跟你说个事儿。”陈忠对儿子讲话,就像下命令。 陈援武刚刚结束任务回到单位,一听有演出,就条件反射般的拒绝:“爸,我明天要跟张干事一起出去办事,等下了班就马上赶过来。” 办事办久一点,办完事,吃过晚饭,路上车子出个小毛病什么的,赶到军区礼堂,演出差不多就结束了。 陈忠没想到儿子会有别的想法,唔了一声就挂掉了电话,立即安排警卫员:“小武要过来看演出,你让他们给安排个票,明天让勤务兵把菜买回家。” 小丁一愣:“明天您不是要接待外宾吗?” 陈忠的手指头点着桌子:“让小筠她们自己做饭。” 小丁会意:“是!” 陈忠又想到一点:“把小武的票,安排在小筠她们的正前方。” 呵呵,小筠来了三个月,小武也来了军部几趟,这两个人居然一次都没碰上。 明天晚上他非得搞清楚这两个孩子之间是怎么回事不可。 可惜哟,他要陪着外宾坐在第一排看演出,要不然他真想亲自看看他们的表情。 小丁赶紧出去安排陈忠交代的任务。 那边陈援武放下电话,揉了揉眉心。 反正话都说出去了,他只能真的约张明涛:“张干事,明天有空吗?” 张明涛:“有!正好有特别重要的事跟你说,过来我办公室,现在刚好我一个人在。” 陈援武心中一动,凭直觉认为张明涛说的特别重要的事跟他有关,立即放下电话,去找张明涛。 张明涛见到陈援武,夸张的笑:“参座带你去非洲了吗?怎么晒得跟黑炭似的?” 陈援武摆摆手:“跟参座去了五指山。那边的天气可真是热,太阳毒得能把人晒脱皮,在海边吹的风,都像是炉子里吹出来的暖风!我们只要出门,就能热的汗流浃背,参座的警卫员包里都装着小扇子。听他们说在那边当海军的,退伍之后再也捂不白。” 在那边当海军真是挺辛苦的,坐船过海就是个考验。 张明涛笑着点头:“你晒黑点挺好,这回再也没有人叫你白面书生了。” 陈援武摊摊手:“我哪里像书生了?” 都是戏曲电影戏剧闹的,皮肤一白,又多读了点书,说话办事文质彬彬的,人家就叫他白面书生。 张明涛乐不可支:“一会儿去打球吧,你这几天不在家,我们打得都没意思。” “你不是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说吗?” “对,特别重要!你岳父的事有好消息了。” 陈援武的这些亲密战友们,聚在一起互通有无之后,得出了陈援武和江筠之间的正确关系结论,他们几个,年纪比陈援武小的就管江筠叫嫂子,年纪比陈援武大的就管江筠叫弟妹,江永华当然就是陈援武的岳父咯。 “快说!” “嘿,看把你急的,你岳父的申请材料已经批了。” “什么申请材料?” “申请平反的啊!” “是什么时候交上去的,就已经批了?” “应该能有好几个月了,要上报,要审查,还要去实地调查,走一圈程序下来,怎么也得三五个月吧。” “那是谁来交的材料?”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材料是从你爸他们那边报过去的。怎么,你爸没跟你说过吗?” 陈援武坐不住了,他想马上就打电话去问问:“我爸最近特别忙,我每次过去都没见着他。我先回办公室,换上球衣直接去球场,你把他们都叫上。” 这么重要的事情,陈援武得私下问问,别一会儿什么事别人都知道了,他还蒙在鼓里。 江永华的材料早都交上去了,怎么父亲也不透露一点口风呢? 现在批下来了,那就是说江筠他们的去向已经找到了! 接连拨了两回电话,陈忠办公室都没人接听。 陈援武心想,反正明天也要去军部看演出,在家住一晚上,慢慢再跟父亲聊,索性大大方方的问仔细一些。 换了球衣球鞋,陈援武从柜子里拿出篮球,兴冲冲的去找张明涛他们打球去了。 到了球场上,陈援武照例又被大伙取笑了一番肤色。 红色的篮球背心,脖子和手臂特别黑,背心领子那儿露出一小圈胸膛,就显得格外的白。 陈援武才不管人家怎么笑他,打起球来依旧特别狠。以前狠是因为心情不好,现在狠是因为心情特别好。 中场休息的时候,张明涛叉着腰问:“我今天跟你说了这么好的消息,你手下也不留情啊?” 陈援武笑了:“行,一会儿我不抢你的篮板。” 张明涛惊了:“会笑了!你刚才给你岳父打电话啦?还是给你对象打电话了?” 陈援武哼一声:“我要给他们通了电话,现在还能来跟你打球?” 早就跑了好不好! 张明涛点头:“也是哈,盼星星盼月亮,大海捞针,这时候必须重色轻友!” 陈援武跟战友们痛痛快快的打了一场球,兴奋的想了一晚上,第二天上班点了卯之后,就迫不及待的直奔军部。 陈忠正在陪同来访的外宾谈话。 陈援武不问也知道,接下来还会有一系列的外事活动,现在父子俩根本就碰不着面。 那他就回家等着好了。 第237章 欢喜 江筠正在陈家烧水准备煮点吃的。 搞了一上午的卫生,她又热又累又饿。 正好勤务兵送了一大堆的菜来,绿油油的菠菜叶看着特别诱人,她想着干脆吃完了再回招待所去洗澡换衣服。 一大早,警卫员就去招待所喊她到陈家来:“副司令员每次接待外宾就吃不好,晚上想喝点汤汤水水的。” 江筠在陈家做过一次面汤,用的是过桥米线的做法和调料,用搓出来像小银鱼大小的面疙瘩替代,吃的时候只要热一下汤,浇在事先煮熟的面鱼上,搅拌均匀,汤不烫嘴,面鱼还有嚼劲,口感特别好。 陈忠吃过之后,只要是吃饭的时间看到江筠,就会见一次夸一次。 江筠特别感谢陈忠对她们姐妹俩的照顾,一听说陈忠胃口不好只想吃面汤,立即就答应了。 甚至都没怀疑过这个借口。 既然是叫她做晚饭,警卫员干嘛一大早就把她喊过来了? 在陈家坐了片刻,江筠觉得自己也不能傻坐着等下午,就开始指挥江兰搞卫生。 勤务兵搞的卫生有点粗糙,总是不及女孩子做得细致。 江兰做了一会就找借口回招待所,一去不复返。 晚上有演出,文工团白天要在军区礼堂进行彩排。 江筠也懒得理那么多了,小兰的心思不在这儿,搞卫生东搞一下西搞一下,江筠最看不得人家心不在焉的劲儿,索性更大方:“要不你中午都别过来了,省得我还得做饭给你吃,你就在招待所随便吃点,睡个午觉,晚上我再跟你一块去看演出。” 听到大门响,江筠以为是江兰来吃饭,头也不回,只是提高了声音说道:“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了吗?想吃你就自己做,我快饿死了,可不管了你了啊!” 没听到回答,江筠把汤里的鸡骨头捞出来,依旧头也不抬:“只有鸡骨头给你吃啦,你不能再吃多啦,你比我还胖,要考文工团,你跳舞怎么跳的动啊?” 还是没有回答。 江筠猛地转身:“你还跟我生……” 气字在见到陈援武的那一刻,就自动消失了。 陈援武上前,一把就把江筠抱在了怀里,再也不想放开。他多么庆幸自己在看到玄关处摆的女式凉鞋时没有掉头就走! 江筠很激动,也很理智,为什么她香喷喷的打扮得美美的时候看不到陈援武?为什么在最丑最狼狈的时候陈援武就及时的冒出来?忍不住想挣扎:“我身上都是汗,都是灰。” 陈援武不管:“你身上的汗和灰比这多的时候我都见过!”双臂收紧,低头在江筠头顶嗅一嗅:“香!” 江筠后背一僵,现在居然还学会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援武的下巴碰到了江筠鬓边的汗珠:“香汗!” 江筠噗嗤一乐:“油嘴滑舌!” 陈援武把嘴往下移,碰到江筠的脸蛋:“我还没吃饭呢,哪有油?”接着往下移,在江筠的嘴唇上飞快地舔了一下:“你的嘴也没有油,舌头滑不滑,我要尝尝才知道。” 江筠惊呆了,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陈援武的变化大得能把她的眼珠子刮出来甩到地上! 陈援武看着江筠蠢萌的表情和半张的小嘴,贴上去:“尝尝看。” 被吃了豆腐的蠢江筠,已经彻底傻掉了,呆呆的接受着陈援武的不得章法的狂风骤雨。 夏季衣裳单薄,江筠很快就发现了陈援武的变化。 她在原来的时空虽说没有实践过,却见过各种动态图解。她读小学的时候,同学里就有早恋的了,牵着手一起上学放学,吃饭的时候,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 没有谈过恋爱的她,理论知识还是十分强大的。 接下来会不会发生什么? 江筠也不知道。 此时,她只知道陈援武属于危险动物。 陈援武的热情,被炉子上水快烧干的滋滋声给惊醒了,依依不舍的抬起头,眼睛瞟到案板上的青菜鸡蛋挂面:“你饿了吧?我下面给你吃?” 不知怎么回事,江筠脑海里想起的却是一句玩笑话,登时脸红了:“我才不吃!” 陈援武腾出一只手关掉煤气炉,复又抱紧江筠,低下头:“我饿了!” 梦寐以求的好姑娘就在怀里,他怎么舍得放手?他要再亲一亲才能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这一次再来,陈援武娴熟多了,把江筠亲得手脚发软,只能听之任之。 陈援武亲够了,又抱着江筠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等身体上的反应消失了,才松开一只手,抬起江筠的下巴:“小筠,是你吗?我怎么觉得像梦一样?” 江筠满脸绯红,斜眼瞪着陈援武:“不是我,你弄错了!” 刚才那个被诱惑到了的小姑娘,肯定不是她! 陈援武又俯下头:“那我再尝尝!” 江筠生气了,都说不是小筠了,居然还要再尝,几年不见,陈援武变坏了! 她把脸一扭,伸手去推:“不给!你去尝别人!” 又气自己没立场,这么久没见了,一见面就被人家抱到怀里亲来亲去的,也不晓得早点伸手推开! 这下好了,又要被陈援武取笑了! 陈援武哪里知道江筠的九曲拐弯:“做梦都尝你了!” 江筠大囧,口不择言:“我跟你不熟!” 真是的,他们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之前不就是牵牵手吗? 怎么突然一见面,就三级跳,直接全垒打了? 陈援武抱着江筠哈哈笑:“没关系,我跟你熟就行!” 江筠偏不:“我说不行!” 陈援武耍赖:“那你自己跑出去呀!你看,我不动我随你怎么动!” 江筠恼羞成怒,这话说的越来越流氓了:“放开我!” 陈援武再用力:“不放!你都答应我了!” 江筠愕然:“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我答应你什么了?” 陈援武笑:“嘿嘿,还不承认了吗?” 江筠恼怒:“我干嘛要承认我做都没做过的事!” 陈援武在江筠耳边亲了亲:“我送给你的那张卡,你的那个双面镜!” 第238章 被发现了 陈援武只要想到那张生日卡片就满心欢喜,就知道他所有的努力和等待都是值得的! 自从见到那张生日卡片,江筠在他的心里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是以乍一看到江筠,他就情不自禁的做了一直都想做的事。 江筠的表情由红转白:“你在哪里拿到我那个双面镜的?我那个镜子早就丢了!” 她记起来了,那张卡片上,她在末尾加了一句话:Yes, I''do! 然后她把卡片对折了一下,夹在两面镜子中间,再用了医用胶布把镜子边缠了几圈。 怎么,她的表白被发现了?还不止一个人看到! 恍然醒悟的小贼模样,逗乐了陈援武:“我还以为你会耍赖呢。” 江筠翻了个小白眼,耍赖不是她的风格:“我早就忘了!” 镜子是在她离开军事基地去军校前几天不见了的,她把宿舍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其实她跟何向东在私底下讨论过,两个人都怀疑是莫晓慧动了手脚,毕竟只有莫晓慧有单独呆在宿舍里的机会。 何向东想不通的是,莫晓慧的东西都比江筠的好,干嘛要拿江筠的东西? 江筠找不到镜子,只能安慰自己,把镜子拆了,看到夹在两面镜子之间的那张生日卡片,反正上面都是英文,也没有署名,她也不怕捡到的人会看到。 若是有人把这块镜子上交,说那首英文诗歌是资产阶级情调会腐蚀人的思想,那她正好就知道是谁偷拿了她的镜子了。 所以江筠丢了双面镜一点儿也不紧张。 加上后来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她觉得跟陈援武之间不可能会再有什么,就把这个事情给淡忘了。 陈援武眉头一抬:“忘了?你的东西不见了,不会找吗?” 江筠摇摇头:“找不着了还找干嘛?” “可是,是很重要的东西呢?也不找?”陈援武不相信江筠真的舍得。 江筠沉默了几秒钟:“只要找不着,再重要的也不重要了,该忘的就忘了。” 陈援武一怔,他那么重视她的回应,想明说又怕吓到她,不明说又怕她听不懂,都快把他给折磨死了!随即咬牙,作势掐她:“你居然敢说该忘了?!” 江筠把头一仰,斜眼瞪回去:“那你说是怎么得到那个镜子的?”既然陈援武见到了那张卡片,她有绝对的把握,双面镜就是莫晓慧偷拿了的:“你跟小偷是一伙的,你还敢凶我?” 陈援武伸手来捏她的鼻子:“什么小偷?人家好心把镜子交给我……” 江筠往旁边闪:“好心?你确定小偷真的有好心吗?” 陈援武哭笑不得:“你知道是谁把镜子交给我的吗?就说人家是小偷?” 江筠撇嘴:“还不是莫晓慧!我在宿舍里说我镜子丢了,还问过她,她发誓说她从来没见过!” 陈援武默然,镜子真的是莫晓慧交给他的,就在他没有追上火车的第二天,莫晓慧来找他,拿出了那个双面镜,说是受江筠之托要转交给陈跃飞的。 江筠抽出胳膊,握拳在陈援武的肩头捶了一下,咬牙切齿道:“被我说中了吧?哼,说吧,你想怎么替莫晓慧洗白!” 洗白这个词是未来时空的常用流行语。 陈援武哪里懂,严重误会了江筠的意思,立即为自己辩护:“我跟她什么也没有!她在我们家寄住过几年,在我眼里,她跟小静一样,都是妹妹!我跟她最少距离都是一米以上!倒是你,”陈援武声音一变:“以后我可以给你洗白白!” 江筠气坏了,结结巴巴的:“你,你乱说什么啊,谁要你洗白白了!我说的洗白,不是洗白白的意思,我说的洗白就是洗干净的意思!” 陈援武一本正经的点头:“我保证给你洗的干干净净!” 江筠大囧:“放开我,我还要煮面条呢!” 。 陈援武侧头看看窗外,顺势在江筠的唇瓣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刚才我说我下面给你吃,你又不要!这会儿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又说饿了!你去坐着等会儿,我马上就给你做。” 江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餐桌边又坐下的,她趴在饭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她一定是饿傻了,体力不够,智力也下降了! 陈援武煮了一碗菠菜鸡丝面,小碗面条,大碗汤:“你先吃着,我去把那些菜收拾一下。” 江筠抬头:“怎么只有一碗,你不吃吗?” 陈援武捏捏江筠的耳垂:“另外再煮着了,我现在口重,喜欢吃炸酱面。” 江筠缩了一下肩膀,默默的想,你的口味是挺重的。 小口小口的喝了十几勺汤,江筠又把面条吃了,放下筷子歇饭气。 陈援武端了一大碗西红柿鸡蛋炸酱面出来,拌匀了,夹了一大筷子面条到江筠的空碗里:“尝尝看,给提点意见。” 江筠低头看,这一筷子就是满满一小碗:“太多了,我吃不完。” 陈援武笑笑:“没事,一会儿我吃,你就尝尝味儿。” 江筠有点犹豫,总感觉进展太快了:“怎么好意思让你吃我剩下的。” 陈援武干脆夹了几根面条送到江筠嘴边,帮她恢复记忆:“我还吃过人家倒在我饭盒里的饭菜呢,嗯,是土豆烧牛肉,牛肉有点硬。” 江筠张嘴吃掉面条,抿嘴偷乐。 “味道如何?” “太甜了!” 陈援武闻言,赶紧自己吃了一口,顿时明白了江筠的意思,忍不住起身凑过去又要亲亲:“我要吃甜的。” 江筠往后躲开:“你赶紧吃,我去择菜。” 她敢保证,她只要坐在这儿,陈援武肯定能没完没了的。 刚接了一盆水,菠菜还没摘完,就听到小丁在跟陈援武打招呼:“陈参谋,副司令员说他今晚都没空,让你自己去看演出,这是演出票。” 江筠在厨房里暗呼好险,晚一步就被小丁撞见了。 其实,小丁啥都知道了。 小丁对陈家人的饮食习惯还有江筠的吃饭特点都很了解,一看饭桌上的碗就知道是两个人的饭,而且从不吃剩饭的陈援武,此刻正在吃小碗里的面条,喝大碗里的汤! 第239章 月下 陈援武接过票:“谢谢!” 小丁送过来的是招待票,不是按照家属待遇,而是按照来宾单位和级别安排的,在第四排三号,视野非常好。 江筠探出头来跟小丁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又接着洗菜。 陈援武看着小丁,朝厨房摆了一下头:“她的呢?” 小丁极力保持严肃:“是十一排三号五号。” 陈援武听着座位号,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抬眼看看小丁,见小丁的眼光总往他手里瞄,这才发现自己在端着江筠的汤碗喝汤,镇定自若的把最后一口汤喝掉:“我今晚有任务,去不了,你把票给别人吧。” 那么好的位置,空着太显眼了。 小丁不由自主的扫了一眼江筠的背影。 陈援武放下碗:“就是这个任务!你可以跟副司令员要求说去特务连当连长了!” 小丁笑着收回招待票:“我会向副司令员报告的!” 陈援武站起来收空碗:“你可以走了!” 有啥好看的?赶紧汇报去! 小丁一溜烟的走了。 陈援武进了厨房,从背后亲了江筠的耳朵一下:“还有谁跟你在一起?你妹妹?” 江筠知道躲也没用,可还是忍不住缩肩膀:“痒痒!是小兰,这次跟我一起来的,想进文工团。” 陈援武僵了一下:“每次我爸去文工团,都是带着你妹妹去的?” 江筠低头洗菜:“对呀,陈叔叔还替小兰在文工团找了个老师教她唱歌。” 陈援武这时才想起来问:“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五一前吗?” 江筠点点头,手里忙个不停:“对呀,四月中旬就来了,五一的前一天,招待程老师的饭还是我做的呢!” 陈援武懊恼的抱住江筠,他白白错过了三个月的好时光:“那天是你做饭?挂在门口的黑色呢子服是你的?” 江筠也明白了什么,转过身来:“所以你才有!任!务?!害得我还以为,以为你……”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 陈援武用他的最新发现,表达了歉意。 再后来…… 厨房里的所有活计,陈援武都包了,洗涮切腌,蒸煮焖炖,做得又快又好。 一边做一边还能跟江筠聊天,关切的问她这些年在春城的生活。 江筠说得越是轻描淡写,陈援武听的越心疼:“你也不给我写信,我还去过春城打听你们的消息。” 当年他争取到了跟着参座去春城的机会,坐的是软卧,路上遇到大雨,还晚点了将近二十个小时,足足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车。同车厢的有个乘客是春城商业局的,说起当地人的收入,与京城同比就已经差了好几个级别,还说在大山里的少数民族,一年下来,手里也不过几块钱而已。 江筠也不敢问陈援武没追上火车心里会是什么滋味,故作无所谓的笑:“那个时候哪敢写信啊,后来敢写的时候也写不成了,从我们住的地方到县城的邮局,骑单车都要骑两天。” 都是山路,骑单车也不方便,还不如两条腿走的快。 陈援武假装生气:“唉,说到底,你就是不想我,真的把我忘了!” 江筠有点伤感:“不忘不行啊!特别是我爸生病的时候,我以为我一辈子都要留在那边了。” 那个时候她多绝望啊,刚刚争取到的一切,转眼之间什么都没了。 她甚至还想过,等熬到恢复高考的那一年,再找陈援武帮忙的话,可能也找不到了,说不定人家都结婚了呢,谁还会管她这种生活在荒郊野岭的傻姑娘啊。 陈援武立即心软了:“不会的,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找你的,直到找到你为止!我这次还跟参座申请了……” 完了! 陈援武有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跟参座申请了驻南方办事处一年!十天后就启程! 江筠不知道,还想知道陈援武的决心和毅力:“申请了什么?” 陈援武捶了捶脑门:“出外地的长期任务!” 笨死了,要是五一那天多呆十分钟,他也不会错过! 江筠不以为然,军人嘛,出任务多正常啊,还有的出任务都能去个十年八年,十几二十年的呢! 像军事基地的张工那样的科学家,搞实验一搞就是一辈子,他们的家人就是生活在信纸里的几个名词。 “那你要去多久啊?对不起,你可以不说,我不该问!”江筠连忙道歉。 陈援武轻摇头:“这个不是机密,我至少要去一年。” 江筠很奇怪:“一年不是很快就过了吗?你看我在春城那边都呆了将近三年了。” 陈援武懊恼,这傻姑娘怎么能理解他食髓知味的迫切心情呢!他现在一分钟也不想跟江筠分开:“早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申请了!” 江筠轻哼:“谁让你自己跑了的!” 陈援武灵机一动:“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江叔的政策下来了,你就可以放心了,你跟我一起走,我到那边给你找个房子住,我可以经常来看你。” 江筠晕倒:“怎么部队的要求这么不严格了吗?” 陈援武笑:“我一看到你什么要求都忘了!” 江筠摇头:“那你就等着人家来处分我吧!” 这个年代的未婚夫妻,在公众场合的相处模式就像两个陌生人一样,才会被大家接受,多看一眼,相视而笑,都会被别人取笑,视为不要脸。 陈援武也是急昏了头才会这么说的:“自从那次看着你坐着火车走了,没追上,我回来失眠了整整大半年。” 幸好半年之后,他在莫晓慧那里看到了江筠在卡片上写的那句话,整个人才活了回来。 江筠嘟嘴:“才大半年吗?” 陈援武两个手做饭菜都是油,只能伸头过来亲一亲:“小没良心的,大半年还不够啊,你可是把我都给忘了呢!” 江筠笑着跑开:“我去泡茶喝,一会儿吃大鱼大肉的,该受不了了。” 陈援武叮嘱一句:“泡浓一点!” 江筠懒得理他:“喝太浓伤胃,晚上该睡不着了。” 陈援武默默地在心里补了一句:就是想睡不着。 第240章 公布身份 陈援武在厨房大展身手,做了一桌子菜。 每个菜都由指定试吃师江筠试菜,必定要点头说好吃才不用继续“多尝一块”。 尝了七八个菜,江筠已经撑得动弹不得,半躺在沙发上直摆手:“不吃了!动不了了,一会儿怎么去看演出啊?” 陈援武洗了手,挤在江筠身边坐下,端起江筠的杯子给她喂茶水:“动不了就不去看了吧!来,喝口茶,解腻的。” 江筠歪着头,一手覆着胃部,一手推开茶杯:“不喝了,再喝就喷出来了。” 陈援武笑,端过杯子喝了两口茶,把江筠搂过来靠在自己怀里,顿感心满意足:“人生不过如此!” “就是啊,我现在对人生吧,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江筠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哼哼:“几点了?小兰该过来找我了。” 陈援武看看手表:“快五点了,文工团排练到五点半去吃饭,小兰也就差不多过来了。咱们等小兰一来就开饭。” 江筠挣扎着要坐起来:“小兰没个准,让她看见我这样,会学坏的。” 陈援武看江筠坐都坐不直,都快睡着了:“你困了吧?到楼上去睡一会儿,等小兰过来,我去叫你。” 江筠点头:“十分钟就行。” 吃得实在是太撑了,坐立难安,只有躺着才舒服。 江筠估摸着十分钟没多长一会儿,也不敢睡沉了,就一直迷迷糊糊地在等着陈援武或者小兰来喊她。 这一等就是十个十分钟,江筠真的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往外看,天色已经是黄昏。 江筠连忙起来,走出陈援武的房间,听到楼下有说话的声音,好像还有女孩子的笑声,一边下楼梯一边扬声喊道:“你们怎么也不喊我呢?都吃了没有?是不是快来不及了?我还不饿,咱们先……” 站在大门口说话的三个人同时扭过头来看着她。 客厅里背对着她的就是陈援武,大门外面对着她的,是叶清音和陈静。 陈静惊讶地看着愣在楼梯上的江筠:“妈,不是晓慧姐。” 叶清音也看清了江筠的模样,脸色变了,有些气急败坏:“小武,她怎么在咱家?” 陈援武回过头:“妈,她是来帮忙做饭的。” 叶清音声色俱厉地打断陈援武的解释:“你爸有勤务兵,什么时候要请个保姆来帮忙做饭了?” 江筠只愣了几秒钟,听到他们三个人的话,就搞清楚了形势,叶清音的话就是看不起她,故意要贬低她。 这个时候让陈延武说什么,都会被叶清音以母亲的身份压制住。 在叶清音的眼里,陈援武和她谈对象,就是少爷跟丫鬟闹着玩儿的。 她要是被叶清音以这个理由赶出去的话,以后进了陈家门,她都很难抬头见人。 她必须自己出手,才是最佳选择。 想到这儿,江筠镇定自若的下了楼梯,走到大门口,站在陈援武身边,冲着叶清音微微一笑:“叶阿姨,我不是来做保姆的,我现在是陈参谋的女朋友。” “什么?” “什么!” 叶清音和陈静同时惊叫出声,陈静更是不可思议的上下打量着江筠。 江筠退后一步,冲着陈静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仍然保持微笑面对叶清音:“叶阿姨,要不要进来说话?还是您要去看演出?要不,我等您看完演出再坐下来跟您说话?” 叶清音气得胸口起伏不止,还算是保持着理智,仰着头从江筠身边经过,在沙发上坐下来,脸拉得长长的。 陈静没认出江筠来,莫名其妙的跟着跑进去,在叶清音的身边坐下,小声的问:“妈,这是谁呀?” 江筠仰头看着陈援武,给了他一个镇定的微笑,俏皮地眨眨眼睛。 陈援武赞赏地看着江筠的反应,回以微笑。 叶清音回头看着这两个人相视而笑的,更生气了,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武!” 陈援武应了一声,走过去叶清音的对面坐下。 江筠也走过去想坐下,叶清音冷冷的看着她:“你站着吧。” 江筠微微一笑:“叶阿姨,您确定要让我比陈参谋高一头吗?” 陈援武噗嗤笑出声:“快坐下来吧,要不我也得站着,才能比你高一头。” 伸手拉着江筠在自己身边坐下,自然而然的冲着她微笑了一下,既带着鼓励,又带着赞赏。 叶清音气得发抖,极少有人当面这么挑衅她的威严,半天才问出一句:“小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援武认真的看着叶清音:“妈,就是小筠说的那样,她是我女朋友!” 叶清音一口气堵在心口:“什么时候的事?你爸知道吗?” 陈援武轻点了一下头:“知道!” “你爸也知道?!”叶清音震惊了:“他什么意见?” 陈援武看了一眼陈静,当着妹妹的面说这个好像不好,不说的话母亲又不相信,停顿了一秒钟还是说了出来:“速战速决!” 叶清音一口气没上来,捂着心口就往后倒。 吓得陈静直喊:“妈,妈!你怎么了?妈,你别吓我啊!” 只见陈援武飞快的站起身,冲到叶清音的身边,到叶清音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瓶药片,倒出一粒药,翘开叶清音的牙关,把药片塞进叶清音的舌底。 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平时是经常做这件事的。 江筠上前,拉起叶清音的右手,用大拇指在叶清音的小臂上,从手腕处往臂弯处用力的一下一下的搓。 这是遇到有人突然晕厥在地的时候,最行之有效的急救方法。 陈静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只会在一边流着眼泪,看着陈援武和江筠在给叶清音做急救。 过了不到两分钟,就听到叶清音“唉~”地吐出一口气,眼睛慢悠悠的睁开了一条缝。 陈援武有点诧异,母亲这次醒转过来的时间很短,神态看着也不吓人。 叶清音喘了几口气,睁开眼睛:“小,小武,你,你让她走,走,我不想看见她。” 第241章 谈判 江筠怎么会轻易就走呢? 她想,要是让叶清音得逞了,以后跟陈援武见面都得偷偷摸摸的! 想不到哇,女人在束手无策的时候,耍的都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 她做过那么多年猎头经理人,对于叶清音这一类人的心理,把握得非常透彻。 “叶阿姨,您不想见我没关系,可我得把话说清楚了,要不然您以后也想不通,生闷气对身体最不好了。” 叶清音看也不看江筠,微闭着眼睛对陈援武说:“小武,送客!” 江筠微笑着对陈援武摇摇头,看着叶清音继续说:“叶阿姨,在陈参谋送我之前,我先教一下陈静怎么给您做急救。有时候三五分钟就能耽误事儿!” 叶清音愕然的抬起眼皮:“用不着你教!有小武在!” 江筠微笑:“我是陈参谋的女朋友,他送我回住处是最起码的礼节,从这儿到招待所,来回最快也得三十分钟。要不我们先把您送到医院去?或者叫医生先上门来替您看一看,量量血压。” “我家小武没有女朋友!”叶清音不客气的看着江筠,满脸不耐烦:“就算你是客人,最多也就把你送到门口!跟我讲礼节?!” 江筠知道这个时候要是让陈援武开口,就是站在了她和叶清音的舌枪唇剑的对阵中——不管陈援武说什么,都是错的!不管陈援武安慰谁,都是背叛了另一方。 她太了解叶清音的心思了,比起那些拼命斗小心眼的职场厮杀,叶清音的以势压人的招数太浅显。 “叶阿姨,我的确算是陈家的客人,对陈参谋来说,我不是普通的客人,我还曾经是他的校友!”江筠抛出一个小炸弹试路。 叶清音果然诧异极了:“你还敢说你曾经是他的校友?你在军校就呆了那么几天,要不是你父亲的问题,你早就跟那个花花公子混到一起去了!” 话里透出了大量的歪曲事实的信息。 江筠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莫晓慧又花言巧语说了她什么坏话了,不过她不会傻傻的去攻击不在场的造谣中伤者,平息愤怒需要抓住重点:“叶阿姨,有陈参谋在,还会有谁敢欺负我呢?您觉得那个花花公子会是陈参谋的对手吗?” 反问的十分巧妙,既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又给陈援武戴了一顶高帽子,同时还给叶清音留了面子。 叶清音无话可说,只得捂着心口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不断的喘着气。 江筠适可而止,示意陈援武打医生电话:“还是叫个医生来看看吧,咱们尽管会急救,还是不治本。” 陈援武配合地去拨电话,叫了军部卫生队的医生过来。 “叶阿姨,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江筠在看到军医进来之后,就礼貌地站起身告辞:“陈参谋留步,不用送了。” 陈援武微笑:“天都黑了,我送送你。” 理所当然地跟在江筠身后出了门。 把叶清音气得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脸色更难看了。 走出司令员的独栋小院,路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陈援武拉着江筠的手往小树林里走:“咱俩说说话。” 江筠缩手:“小心让人家看见。” “你还怕让人家看见吗?刚才把我妈都说得一愣一愣的。”陈援武扭脸看着江筠笑:“说得好,我喜欢!” 江筠噗嗤一笑:“小喜鹊尾巴长,有了媳妇忘了娘。原来这首打油诗说的是真的!” 陈援武把江筠抱在怀里笑:“你真行,刚才我还以为你会跟我妈吵架呢。” 江筠仰脸瞪过去:“真吵起来怎么办?你帮谁?” 陈援武低声笑:“肯定帮你啊!” 江筠诧异:“我不信!” 陈援武笑:“我帮你,我爸可以帮我妈呀!咱俩是对象,他们俩是两口子,上阵父子兵,至少在人数上,咱们打个平手。” 这回答,江筠给满分:“嘻嘻,你不是说你爸还在帮你吗?怎么可能会是平手?” 陈援武手下收紧:“嗯,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 江筠顺势倒过去:“我今天真是吃饱了撑的,第一次说这么多大道理!” 陈援武低头在江筠的头发上亲了亲,轻嗅着属于江筠的独特气息,心里安定极了。 江筠敏感的抬起自己的手腕嗅一嗅:“没有油烟味儿了呀!难道我头发上还有吗?哎呀,不说了,你赶紧送我回去,正好大伙都去看演出了,热水多,我好洗个头。” 神情轻松又自然,仿佛刚才跟叶清音的对话,就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就过了。 陈援武觉得自己想多了:“你没看到演出,可惜不?” 江筠摇摇头:“没什么啊,我本来也不太喜欢看这些。有时候他们在台上唱得热闹,我在底下还能睡着呢。” 在原来的时空看惯了灯光舞台音响特效伴舞唱跳,还有越来越精湛的演唱技巧和表演水平,江筠对这个时段的文艺演出真的不感兴趣。 陈援武悄悄问:“你喜不喜欢看英文原版电影?我能搞到哦!” 江筠好奇,这个时空在七十年代好像还没有出现录像带和碟片,电影都是胶片的:“是出去跟别人一起看,还是你自己单独看?” “是跟我几个战友一起看!有一个战友会放电影,就是他能搞到内部影片。” 江筠想了想,英美的经典大片,她都看得七七八八的,就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个她认为可以跟陈援武他们一起看的英美大片:“有没有《桂河大桥》啊?” 她对这个电影印象太深刻了。 陈援武点点头:“我去问问,如果有的话我就带你去看。” 那些英文原版电影,只有英文字幕,没有中文字幕,那几个战友都看不懂,每次都得叫他翻译。 江筠兴致勃勃的又提了几部电影:“《诺曼底登陆》、《珍珠港》都好看,要是也能搞到就好了!” 陈援武抬眉:“怎么都是打仗的?你怎么就不看那些小资的?” 江筠恼怒:“你不是参谋嘛,不看打仗的看什么?” 第242章 昵称 陈援武在刻意地讨好江筠,想要把她带进自己的生活圈子,向亲朋好友宣布她的存在。 刚才江筠的表现好极了,不温不火,不卑不亢,没有像一般女孩子那样害羞害怕,也没有像叶清音预期的那样泼辣对骂,最聪明的是把他干干净净的摘了出去,没有让他做无解的夹心饼选择难题。 唯一让他感到有点别扭的就是江筠对他的称呼:“小筠,以后咱们两个之间,你能不能不叫我陈参谋啊?” 江筠想起来就好笑:“我也不想叫你陈参谋啊,好像我是你下级似的。” 陈援武也笑:“对,你是我上级!” 江筠俏皮的笑:“那我叫你小陈啊?不行,你弟弟,还有你妹妹,都是小陈呢!” 陈援武摇头:“叫小陈的话太官方了,我们家人都叫我小武。” 提到小武,提到家人,江筠收起笑容,佯装生气地瞪着陈援武:“莫晓慧还叫你小武哥呢!哼!你们家已经三个女的不喜欢我了,一个不喜欢我的还在背后造谣冤枉我,另外两个当面就不欢迎我!你让我跟着她们一起叫你小武?” 陈援武头疼,本来想讨好的,结果变成了讨打:“好好好,你说想叫什么?” 江筠小脾气上来了,把脸扭向一边:“不知道,没想好呢!” 陈援武凑近,低低地道:“你可以叫我my love!” 江筠故意捣乱:“叫你卖糕的!” 陈援武头冒黑线:“是咱俩之间互相叫的,我懂,别人不懂,听到了会笑话我嘛!” 江筠咬唇偷笑:“羞不羞啊,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昵称。” 陈援武坚持:“必须有!” 江筠想一想:“那你们战友都怎么叫你的啊?” “关系特别铁的那几个,都叫我老陈!” 年轻人之间,在对方的姓之前加个老字,是显示相互之间关系特别好友谊特别长久的一种表现,比方说老好了,关系老铁了,等等。 江筠拍板决定:“那我叫你老武吧?” 陈援武顿时眉开眼笑,一伸手,又把江筠抱在怀里,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亲:“就这么定啦!” “羞羞羞!”不远处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声:“抱在一起耍流氓!” 陈援武松开胳膊,回头去看是谁家的孩子。 只见几个七八岁六七岁的孩子,嘎嘎笑着飞快的跑开。 江筠拽着陈援武的胳膊:“咱们还是离开吧,这些小孩儿一会儿回去还不定怎么跟大人说呢?” 人言可畏呀! 本来孩子的话,是没什么人信的,但是事关男女,总能传得神乎其神。 陈援武看看手表,两个人说着话,不知不觉的一个小时就过去了:“真快,已经八点了!” 江筠推推陈援武:“好吧,你该回去啦,要是真的送我回招待所,这个时候你都已经回到家了。” 这么敏感的时候,叶清音肯定在家里数着时间呢! 陈援武考虑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他不担心母亲会生气会干涉,他只关心江筠有没有生气:“天黑了,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呢?我送你!” 他的小筠心硬如铁,说走就走,必须给捂热了才行。 江筠低头,嘴角上扬,带头往小树林外走去。 陈援武紧紧跟上:“小筠,江叔过几天到了,你一定要打电话告诉我,我想请他同意咱俩的关系!” 得到了家长的首肯,他心里才踏实。 江筠一听,又开始闹小别扭:“我爸同意有什么用?我们家出身那么低,你妈都看不上,还把我当保姆呢!” 陈援武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关系?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我妈!再过两年,咱们俩可以结婚了,我就申请生活住房,咱们就住在装备部的宿舍,我不在家的时候,就你一个人在家!” 江筠哼了一声:“你说的倒轻巧!我爸这次回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呢,要是门第再低,你们家死活不同意怎么办?又把你妈给气病了怎么办?” 在七十年代,在部队里,组织上的意见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前途和去向,有些家长想控制儿女,用哭闹控制不了的时候,就会去找儿女的上级或者上司哭诉,请组织上为自己撑腰帮忙劝服儿女。 陈忠是副司令员,陈忠的夫人又是某部级机关的办公室主任,江筠深知叶清音的能量和可以借助的势力。 “有我在呢,你一定要相信我的决心!”陈援武不断的给江筠喂定心丸。 他看过的那些外国小说,还有那些进口的电影,女子都喜欢浪漫,喜欢安全,喜欢听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情话。 眼下看来,江筠没有拒绝他的爱意,也没有拒绝他的亲吻,那就是说这些方法还是有效的,他一定要努力的继续多尝试。 江筠微微侧头,眼尾扫到陈援武在尽量配合她的步伐,这么优秀的暖男帅哥一枚,偏偏就只对她心生爱慕,心里也着实感动。 “老武,你知不知道我爸大概能安置到什么样的单位?” 陈援武受宠若惊,已经开始喊他的昵称了哦,这代表江筠对他的认可:“我帮你打听打听吧,你希望江叔去哪儿?” 江筠毫不犹豫:“当然是留在部队附近的地方最好啦!我爸的身体不适应南方那么潮湿的地方,他喜欢这边的饮食。” 其实她也想江永华留在部队这附近,气候适宜,战友又多,有什么事想找人帮忙也说得上话。 这样她也可以在京城或者京城附近找一份适合的工作,再把姥姥姥爷接出来,实践她的诺言。 陈援武点头:“这个可以打听到。小筠,那你呢?按照政策和你的年纪,你可以重新回到部队继续服役。” 江筠停下脚步:“我不当兵了,我要找工作上班。” 陈援武:“你不考虑一下再穿回军装吗?你在军校呆的时间虽然短,但是柳校长,还有图书室的那个简豫章,他们都记得你的,我可以替你想办法,让你继续回去学习。” 江筠坚决摇头:“穿军装就不能跟你手牵手走路了。” 第243章 陈家阵营 江筠就是因为有了在军事基地的服役经历,才不愿意再穿回军装。 军人是以服从命令执行命令为天职的,两个人都当兵的话,各自执行任务,会经常碰不到面的。 如果是这样,那还不如不成家。 现在她既然已经决定接受陈援武了,那她就不要再过随时待命的生活。 陈援武却被江筠的理由逗笑了:“正确!” 江筠嘟嘴:“正啥确呀?你穿着军装更不能跟老百姓牵手了!一会儿有人该说你调戏妇女了!” 陈援武一本正经的道:“我保证以后只在家里调戏你!” 江筠害羞,任何关于事业或者学业上的问题她都能应付自如,唯独不会应付情人间的玩笑:“再说就不理你了!” 陈援武看得一清二楚,心情大好,原来,跟心爱的人在一起说些不正经的话,真的是很愉快哟! 前面不远处就是军区招待所了,招待所门前的路灯很亮,江筠不让陈援武再送了:“你赶紧回家去吧,我先去休息了。” 陈援武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你今天还没吃晚饭呢,一会儿得饿着肚子睡觉。干脆你回了招待所先别睡,等着,一会儿我让勤务兵把饭菜热了给你送过来。” 江筠摆手:“不用不用,我现在还撑着呢,一会我上去就能睡着了。再见!” 下午试菜的经历,把她撑得再也不想吃了,现在就不能提饭菜两个字。 陈援武笑笑,以为江筠就是跟他客气,看着江筠进了招待所大门,这才转身向家走去。 陈家楼上楼下灯火通明,军医已经离开了。 看到陈援武回来,眉眼间的笑意不复平时的淡然,叶清音分外恼火,生气的问道:“小武,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你迷路了,还是招待所搬家了?” 陈援武忍不住笑了:“妈,刚刚医生怎么说?” 叶清音瞪眼:“不要跟我摆迷糊阵,回答我的问题。” 陈援武想支开陈静:“小静,怎么灯都开着呢?你去把楼上的灯关了。” 陈静不走:“哥,刚才那谁是不是睡在你的房间?” 陈援武没有否认:“是。” 叶清音惊喘:“你们俩,已经,已经……” 陈援武无奈:“妈,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是小筠在睡觉,我在厨房做饭呢。” 叶清音喘得更厉害了:“她睡觉!你做饭?” 陈援武把父亲拉出来当挡箭牌:“是勤务兵告诉的,说我爸招待完外宾,晚上要回来吃饭。本来是让小筠做的,那我不刚好回来吗?我知道我爸爱吃什么,所以我就说我来做。小筠就搞的卫生。 你看家里这么干净,都是她擦洗的。后来我看他累了,总不能让她睡沙发上吧?她又不能睡你的房间,也不能睡小静的房间,那我就只好让她到我那屋眯一会儿。” 叶清音气得呼哧呼哧喘粗气:“你可真能说!平时跟我说话,就是回(家)或者不回(家),吃或者不吃,现在为了一个泼妇的女儿,跟我解释这么多!她到底哪点好?尖牙利齿的跟我顶嘴,耍无赖,一点素质都没有!” 军医走了之后,叶清音让陈静上去检查各个房间,看看江筠为什么是从楼上下来的? 结果陈静看了一圈,大惊小怪的跑下楼来说陈援武床上的被子都没叠,乱成一团,看着就恶心。 其实,陈静是脑补了未婚男女在床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觉得男女之事特别恶心,才这么说的。 听在叶清音的耳朵里,以为陈静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物品,进一步脑补了陈援武和江筠的关系,气得坐立难安,就等着陈援武回来,向他质问。 听儿子说两个人之间什么也没发生,叶清音松了一口气,只要没用美色来迷惑小武就好,省得小武放不下:“那就好,那就好,千万别让人家占了你的便宜。” 陈静听到占便宜几个字,觉得更恶心了,皱着眉头捂着嘴看着自己的亲大哥,简直不可思议——大哥威武英俊的人设已经崩塌! 陈援武被叶清音的定论说得啼笑皆非,真要发生这种事情,吃亏的也是小筠呢:“妈,我跟小筠既是战友,又是校友,应该保持的距离,我们都懂!” 叶清音瞪着儿子:“你懂?要是懂的话,又怎么会跟她谈对象?妈不是告诉过你吗,让你不要跟她来往!你跟小飞一样,都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了吗?” 小飞从来就不听话,小静又只会让她操心,听话又懂事的晓慧又不是亲生的,只有听话孝顺的小武可人意,可是转眼间,就变得跟小飞一样。 难道说,陈家的男人都是同一个品种?小武之前的温顺都是假的? 陈援武耐心的哄着母亲:“妈,我从小到大的选择,几时出过错呢?你还不相信我的眼光吗?” 叶清音被问住了,愣了一会儿才说:“就算你没错,你也不能找她! 好姑娘那么多,你怎么就不能选择别人呢?你怎么就不想想,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咱们的家庭是什么样子的? 你爸经常跟我说,阶级平等,那你也不能找个父亲有问题母亲也有毛病的啊!跟这样的人做亲家,你让我的脸往哪放?” 陈援武耐着性子解释:“江叔的问题,已经平反了,马上就要重新安排工作。小筠的母亲,已经跟江叔离婚了,跟小筠都不来往。” 叶清音对张秀英的无理取闹印象深刻:“离婚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咱们江家可不能出离婚的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要想从他们家娶个贤惠女儿,你再等几辈子吧!” 母亲的权威不好使,叶清音只好跟儿子摆大道理,却没有发现自己话里话外,已经把江筠当成了陈援武的对象了:“不行,这事我得跟你爸好好说说,反正这事儿我不同意!” 陈静咧着嘴,嘴角往下撇:“哥,她看文艺演出,都能睡着了!你看她跟咱妈顶嘴的那个厉害劲儿!这样的人,怎么能跟我们坐在一起说上话呢?” 第244章 分歧 陈援武送江筠出去的这一小段时间,陈静终于搞清了张秀英江兰和江筠之间的关系,理所当然的极力反对大哥的选择。 “哥,你那些中学的女同学,哪个不比她强啊?还有,你去当兵的时候,来家里送你的那几个大学同学里面有两个我看就挺喜欢你的嘛!你干嘛放着志同道合的人不选择,偏偏看上了这个二百五?” 陈援武脸色沉下来:“小静,注意你的措辞!” 陈静瘪着嘴告状:“妈,你看大哥,他为了一个外人凶我!” 叶清音严厉的看着儿子:“小武,你一定要把态度放端正,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她的条件又怎么配得上你?咱们全家都在走上坡路,他们全家都在走下坡路,差距越来越大! 这么几年,人影都不见,你知不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事?这里面有没有阴谋?” 陈援武很无奈:“小筠把这几年的事都跟我说了。” 叶清音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儿子,讲话都差点咬舌头:“她说你就信?!堂堂军校毕业的参谋,去信一个,中学都没有毕业的黄毛丫头!!” 之前在师部家属大院住着的时候,张秀英是家属中为数不多的家庭妇女之一,脾气坏爱骂人,也不怎么跟其他人来往,在家属中的人缘不怎么好,不高兴了能泼妇骂大街一样当众骂孩子骂丈夫,这在叶清音的眼里,就是属于素质极低的人,是陈家的拒绝往来户。 江永华是陈忠的部下,最多也就在工作上属于正常的上下级来往。 叶清音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如此优秀的大儿子,是怎么跟江家那不入流的闺女会在一起的? 陈静气呼呼地说:“大哥,我看你就是被美女蛇给迷住了!说吧,她是不是用了美人计?” 陈援武知道这个时候不是跟母亲和妹妹讲道理的时机,只能顺着她们的话头来卸力:“小静,她眼睛还没你一半大呢,怎么用美人计?妈,你们还没吃晚饭,饿了吧?我去把饭菜热一下。” 说着,就往餐桌那边走过去,准备把桌上的菜端到厨房去热一热。 叶清音提高了声音:“小武,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的规矩都去哪儿了?你怎么变得这么随随便便?” 陈援武转过身来,摸摸肚子:“妈,我饿了,我做了一下午的饭,到现在还没吃一口呢。” 叶清音被噎得话也说不出来,又气儿子干了一下午的活,又心疼儿子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好半晌,才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吃吧,等你爸回来再说!” “小静,有新鲜西红柿,我切两个放白糖,你吃不吃?还是给你拍两根黄瓜凉拌?”陈援武对这个妹妹一直都很疼爱,很照顾。 陈静在大哥面前历来都很会撒娇:“这都晚上了,不能吃甜的,会长胖,我就吃拍黄瓜,就放点儿香油醋,不要放大蒜,嘴里该有味儿了。” 母子间的对峙,暂时因为吃饭而歇兵。 饭菜上桌,陈援武去搀着母亲过来一起吃。 叶清音在餐桌边坐好,不禁感到得意,自己的儿子变得如此能干,居然能做满汉全席了! 吃饭一向都很挑剔的陈静,对陈援武的手艺赞不绝口:“妈,这个拍黄瓜不错,您尝尝,够脆!熘肝尖也特别嫩,好吃!” 陈静越夸,叶清音越心塞——儿子的手艺本来就不是显示给她们母女的,她这当妈的,不过是捡了个剩! 想想就不是滋味儿,叶清音把筷子一放:“唉,我没什么胃口,等会儿勤务兵过来了,让他给我煮个白粥吧。” 陈静惋惜地说:“这么多好吃的菜,可惜我都不能吃。哥,这个红烧狮子头,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要做给我吃!” 陈援武笑笑,巧妙的转移话题:“小静,你这次准备分在哪儿?” 陈静立即来了兴致:“我想去总部歌舞团当独唱演员,可是他们那拔尖儿的独唱演员太多了,我怕领导给安排让我去唱合唱,咱们军区文工团有个唱男中音的演员唱的特别好,我今天就是特地来看他演出的,想找他探讨探讨如何提高独唱水平。” 军艺还有歌舞团,有的是高水平的歌唱家和老师,特意跑来军区文工团找一个歌唱演员讨教,陈静的小心思一下就暴露在大哥面前。 陈援武不动声色地问:“你说的是程大维吗?” 陈静顿时高兴得眉飞色舞:“就是他!我们老师说,总部歌舞团要把他调过去!” “战士们都很喜欢程大维,他下连队演出的任务可能是最重的,去哪儿人家都问程大维来了没有?” “他唱的《红星照我去战斗》实在是太好听了!有一次,他在我们军艺汇报表演,刚好喇叭坏了,他就清唱的,后来好多天,我满脑子都是他的歌声。” 余音绕梁的,何止是古琴。 这个时候的演唱,只有美声唱法和民族唱法,最受欢迎的当然就是民族唱法。 民族唱法,就和民间乐器一样,一定要听现场,那种悠扬高昂的频率特别容易引起人的共鸣。 兄妹俩谈起共同爱好来,陈静越说越高兴,陈援武不时地看看手表。 勤务兵敲门进来:“报告,叶主任,副司令员让我来看看您身体怎么样了?” 叶清音靠在沙发上,虚弱的摆摆手:“心脏病犯了!你就跟副司令员说我没事。” 陈援武去厨房把事先装好的两个饭盒拎出来交给勤务兵:“我在家,你把这个交给丁勇。” 丁勇知道陈援武今晚的“任务”,看到饭盒就能明白该怎么安排了。 勤务兵接过饭盒,敬了个礼,转身回去交差。 陈援武轻吁了一口气,转向叶清音:“妈,我爸最快也得十点半才能回来,要不您去躺会儿,我现在熬点粥。” 叶清音见儿子乖乖的呆在家里没有跑出去的意思,就放心的让儿子把自己搀上楼。 经过陈援武的房间,叶清音的心里又开始膈应,胸口越发的闷堵。 第245章 家庭会议 叶清音不依不饶的,非要开个家庭会议。 天一亮,家里的两个男人又回到各自的岗位去,这一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家才能再聚在一起。 这次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无论如何都要提前说清楚,要把苗头和隐患掐死在摇篮里。 陈忠趁着叶清音走开一会儿的功夫,扭头问儿子:“任务怎么样了?” 陈援武心领神会:“圆满完成!” 陈忠放心了,开始说工作:“我听参座说要调你到南边去?” 陈援武闷闷的点点头:“是我自己要求的!” “多久?” “暂定一年。” “短了,去个三五年的再回来,就有资历了。” “是!” “好好干,到时候带过去就是!” “是!” 叶清音带着陈静走过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敏感的不得了:“去哪儿?带什么过去?还是带谁过去?” 陈援武一句带过:“我要外调。” 叶清音见是儿子的工作,知道重要性,也不再追问,直点主题:“老陈,小武的事儿,我不管你知道多少,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在陈援武当兵的事情上,叶清音是拗不过陈忠的,但是在儿子的婚姻大事上,她无论如何不能再退让。 陈忠唔了一声:“你管好我就行了,你管他的事干啥呀?” 叶清音气结:“我是他妈!他从小到大,哪一件事不是我操心?我不能管?谁能管?” 陈忠咳了一声:“小武现在都能独当一面了,你不能什么事都干涉他,你让他到外面怎么说呀?” 叶清音气得说话都抖:“我能不干涉吗?啊?再说了,我那也不叫干涉,你说他找谁不好?找个泼妇的女儿,没学历没资历,几句话就把我给顶到南墙上去了,就那素质,她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 陈忠来了兴趣:“敢顶你?” 能把叶主任说得哑口无言的人,还真没几个。 “就是就是,可没素质了!”陈静在一边接话,绘声绘色的把傍晚发生的事情给学了一遍。 陈忠乐了,这个小筠完全没有废话,逻辑清晰,每一句都能击中要害:“有道理!” 多可惜呀,听小武说小筠的外文水平也是呱呱叫,要是能到军部当个机要秘书多好啊! 叶清音极不满意陈忠的态度:“老陈,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陈忠笑呵呵的:“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嘛!不过,在婚姻大事上,组织上都不干涉,我当爹的还能说什么呢?你要是不满意的话,你就多给小武介绍几个嘛!” 陈静做了个鬼脸:“大哥连人都不去见,介绍一个黄一个,把我妈都气病了!晓慧姐还说要帮大哥介绍对象呢。” “晓慧也来了军部?”陈援武莫名地觉得不得劲。 陈静点头:“对呀!晓慧姐比我们早来一步,还说到时候跟我们一起回京城呢。” 叶清音这时才想起来:“对哦,那晓慧现在人在哪?怎么没来家里?” 陈忠扭头朝门外喊:“小丁,去招待所看看晓慧在不在?” “在招待所!我开头看见了,以为家里都知道就没报告。”丁勇拎着勤务兵带回来的饭盒去招待所送给江筠的时候,正看到江筠和莫晓慧坐在一块说话。 莫晓慧对小丁去给江筠送饭,尽管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感到很震惊。 听说陈援武回来了,莫晓慧特意提早赶到了陈家,想要找机会跟陈援武独处,试探一下他的心意。 谁知,在陈家的厨房窗外,莫晓慧撞见了陈援武和江筠两个人亲热,大惊失色之下,又失落非常。 她也没有心思再进去陈家,失魂落魄的去了招待所,想跟江筠当面谈一谈。 这一等就是好几个小时,久到她都怀疑江筠是不是晚上就住在陈家不回招待所了。 胡思乱想的,趴在被子上哭了两场。 到了八点多钟,才听到江筠住的房间门响,莫晓慧急忙打开门出去打招呼:“江筠!” 江筠眉眼含春,看什么都顺眼:“咦?是莫晓慧?现在我要怎么称呼你啊,你已经是连级干部了吧?” 莫晓慧强自镇定:“你现在有空吗?累不累?能不能来我房间说会儿话?” 江筠也想搞清楚莫晓慧的另一面是个什么样子,就没有拒绝:“我不累,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精神着呢。” 莫晓慧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那敢情好啦,进来坐吧。” 江筠坦然的步入莫晓慧的单间,率先在会客沙发上坐下:“我想喝杯茶,有点渴了。” 莫晓慧笑容僵住,顿了片刻,还是给江筠和自己各倒了一杯热茶:“将就着喝吧,这里的茶叶太一般了。” 江筠端起杯子,只闻茶汽,不喝茶,不是自己带的杯子,无论洗的多干净都喝不下:“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吧?” 莫晓慧又愣住,这话不应该是她先问的吗:“我挺好的,你呢?” 江筠放下茶杯,摊摊手,让莫晓慧看自己手指尖的薄茧:“你看,我跟着我爸去了边远山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了,忍饥挨冻的,你觉得我过得好不好?” 莫晓慧怔怔地看着江筠干瘦细白的双手,手心上被烫伤的疤痕,仍然有淡淡的印子:“你吃了很多苦吧?” 江筠无所谓的笑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莫晓慧喃喃地道:“你,你倒是很乐观啊。” 江筠握了握拳头:“当然!既然老天爷不让我死,就说明我经过了它的考验了。伟人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或许现在就是我其乐无穷的开始!” 言语间,充满了自信,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了一种韧性的美。 莫晓慧试探着问:“那你这次来军部的目的是?” 关于江永华的情况,莫晓慧早就通过其他途径打听到了,甚至还知道,江筠在陈忠的安排下,在军部招待所已经住了三个月了! 她只是没想到江筠和陈家的连接,是与陈援武的关系,而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陈跃飞。 江筠笑着搓了搓双手:“和我爸一样,去掉别人强加在我头上的错误,取回我应得的一切!” 第246章 不爱不在乎 莫晓慧脸白了:“你要回部队吗?” 江筠微笑,没有正面回答:“肯定是不会再回边远山区去工作生活了!你怎么啦?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莫晓慧摇摇头:“可能是天气太闷热了,有点不舒服。” 江筠看看莫晓慧的裙装:“今年的夏装真好看,我也照着做了两条裙子,你这次是有事要忙吗?要不明天你陪我一起到市里走走?我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去逛过街呢。” 莫晓慧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我看情况再说,要是明天早上我不难受的话,就跟你一块儿去。” 江筠笑得特别轻松:“那好吧,过几天我爸就要回来了,我还要在这儿再住几天,你可以随时过来找我。你要是不舒服的话,那就早点歇着吧,我就不打搅你休息了。” 就在两个人对话的过程中,江筠一直在观察着莫晓慧的举动——不敢与人对视的飘忽眼神,心事重重的假笑,不时握在一起的双手——这都显示着莫晓慧欲言又止的恐惧。 莫晓慧就属于掩耳盗铃的性格,想问的不明着问偏偏要拐弯抹角的打听,想说的不明明白白的说出来非要吞吞吐吐的说一半藏一半,一旦被发现了心事又会委委屈屈的说伤自尊了。 喜欢隐藏自己心事的莫晓慧,瞒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最擅长观察别人肢体语言的江筠,尤其是在提到更重要的人物的时候。 “莫晓慧,国庆节有没有空啊?” “啊?国庆节吗?有什么事?” “咱们当时一起在新兵连的战友,要是没转志愿兵的,应该差不多都退伍了,要不咱们组织一次聚会呗,我挺想念大家的。” “大部分战友都是在保密单位,能不能组织起来很难讲。” “我记得当时在边防连和通讯连,不都有咱们的战友吗?陈跃飞徐志坚他们不就在边防连吗?你后来见过他们没有?像他们俩那么机灵,应该都提干了吧。”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我后来去了军校委培,学习结束之后,就调到了另外一家保密单位,我跟新兵连的那些战士,几乎没有什么联系了。” 莫小慧的声音越来越轻,状态越来越弱。 这时,警卫员小丁拎着饭盒过来了,咚咚咚地敲对面江筠住的单间门:“小江,小江在吗?” 江筠开门出去:“我在这儿呢。” 丁勇递上饭盒:“这是陈参谋让送过来的,让你趁热赶紧吃,多吃点儿。报告完毕,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赶回去交差。 江筠看看饭兜里的两个大饭盒,还有一个小饭碗,一双筷子,一个勺,不由得微笑,这是有多体贴呀。 莫晓慧听到丁勇的脚步声离开了,才抬起头来,却又被江筠脸上的微笑刺痛了双眼:“江筠,你什么时候认识小武哥的?是在军校委培的时候吗?” 江筠歪着头想了想:“在那之前就认识了,我们以前是住同一个大院的,我跟跃飞还是同学呢。” 江筠总以为她给陈援武补课的那次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可是陈援武说,比那时还要早,却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具体是什么时候。 莫晓慧轻声问:“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江筠眨眨眼:“那个时候我们不熟。” 这里的这个“我们”,既可以理解为江筠和陈援武,也可以理解为江筠和莫晓慧。 果然,莫晓慧的脸又涨得通红,眼睛不由得看向江筠,又飞快的转向右边。 江筠笑笑:“莫晓慧,我还没吃晚饭呢,我先过去吃饭了,你早点休息啊。” 莫晓慧石化,她还等着江筠跟她客气客气呢,然后她就找机会给自己扳回一点面子,谁知江筠压根儿也没有礼让的意思。 莫晓慧好郁闷,还要硬着头皮虚伪一番:“好啊,你多吃点儿,你太瘦了,小武哥最喜欢缪斯那样的。” 野丫头片子,一脸的不谦虚,唱歌跑调,身材干扁,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凭什么就得了小武哥的青睐? 江筠握起拳头做宣誓的样子:“好,我一定多吃点,完成变缪斯的任务!”小样儿,以为谁不知道缪斯啊,吃不完也不给你,看都不让你看:“莫晓慧我走了啊。” 带着笑容,步履轻快地回到房间,房门一关,江筠的笑容就没了,把饭兜往桌上一放,生陈援武的气,怪不得下午就骗她左一口右一口的吃:“喜欢缪斯是吧,就不吃,就要瘦!” 下午在陈家搞卫生出了汗,这会儿虽然干了,江筠还是习惯性的,拿了毛巾和换洗衣服,出门到贵宾专用盥洗室去洗澡换衣服。 盥洗室里有一面大镜子,站远一点可以清楚的照到全身。江筠脱了衣服,对着镜子做了几个拉伸的动作,对自己满意极了,筋骨的柔韧性保持得很好,只要再加强一下臂力,简直完美啊! 洗漱干净回到房间,江兰已经回来了,把饭兜里的饭盒全都打开了:“哇!姐,你是给我留着的吗?都是你做的啊?闻着就比以前做的要香啊!可惜咯,我不能吃!文工团的那些女演员晚上全都不吃东西,就喝点水。” 江筠看了一眼饭盒,一个饭盒里是一筷子面条和西红柿炒鸡蛋,另一盒是干菌焖鸡块,都是下午她试菜的时候,吃了第二第三口的。 被人记在心里被人精心呵护的感觉太好了!江筠心情大好,嘴角不由地上扬,觉得再吃一点儿也不错:“小兰,你真的不吃吗?那我吃喽!” 江兰从饭兜里又翻出一个叠成一寸相片大小的小纸包:“这是什么,咦,还有茶叶?姐,我帮你泡杯茶吧。” “泡两杯吧,我听你说说话,说多了口渴。”江筠难得的接受了妹妹的讨好。 江兰先拿江筠自己的杯子泡了一杯茶,再去拿贵宾单间配置的细白瓷带盖水杯:“这个杯子真是太白了,泡出来的茶水都特别好看!” 江筠暗暗摇头,这么重的虚荣心,去了文工团该怎么办呢? 第247章 爸爸来了 江筠悠哉悠哉的吃着爱心宵夜,听江兰热热闹闹地说文工团的演出多么精彩,程老师唱得多么受欢迎。 “姐,你没去看演出真是可惜啊!” “等你进了文工团,我可以经常去看!” “没问题!姐,到时候我领你到后台去看!” “快了,咱爸就快到了。” “真的啊!太好了,啊啊啊……!” 跟江家姐妹的欢快不同的是,陈家的家庭会议,由于母子二人各持己见,只开了半个小时就不欢而散。 陈忠和陈援武留在书房继续谈工作。 看着尚有几分苦恼的儿子,陈忠只能明着出招:“小武啊,今天的事情,你能坚持己见,要表扬!在对待母亲的态度上,要批评!” 陈援武用手使劲儿挠挠头顶:“我从小到大,都听我妈的话,就这一次,我是坚持自己的意见,只要一提到小筠,我妈就软硬不吃,那您说我该怎么办呢?” 陈忠得意的笑:“这一点你就得跟你爹我学学喽!你以后结了婚,你千万要记住,千万不要想着把两个有矛盾的女人拉到一块去撮合她们,这样是最费力最不讨好的,她们两个肯定是同时把手里的矛扎向你!所以最好让她们两个人不要碰面! 而且,你当着一个女人的面,千万不能提另外一个女人的优点!要不然她不恨那个人,她恨你!” 陈援武傻了:“所以刚才我越说小筠好,我妈就越生气!” 陈忠嘿嘿乐了:“那当然!” 陈援武郁闷:“那怎么办?我妈跟小筠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不在一块吧?吃个饭也得坐一桌吧?” 陈忠点拨:“你让小筠去处理呀!我看她下午就处理的挺好,她自己没受你妈的气,她也没让你受夹板气,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打着灯笼都难找啊!你可得把她看严喽,可别让人把她给追跑了!” 招待所那边经常有人去打听江筠是谁家的闺女,听说是陈副司令员亲自安排的才作罢。 陈援武当然也想把江筠看紧些:“爸,小筠才满十八岁了,我总不能现在就打结婚报告吧。” 陈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武啊,你怎么就没随我呢?我要是像你这么磨叽的话,你现在最多就十三岁!” 不等儿子笑场,陈忠起身:“行了,我得陪陪你妈去,你记着啊,要想打胜仗,讲究的是合作,千万不能起内讧!” 当爹的只能指点到这儿了! 不出陈忠所料,陈静看到妈妈那么讨厌江筠成为自己的大嫂,就没有什么严重的危机感,陪着叶清音说了一会儿江筠的坏话,发了一阵牢骚,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心思很快又转到程大维的唱歌上。 叶清音心脏不舒服,不能平躺着,半靠在床上难受极了——在儿子的婚姻大事上,丈夫没有站在自己这一边,儿子又坚持己见,女儿也说不上体己话,保姆没跟着来没人脚前脚后的嘘寒问暖——这一天过的简直太不顺心了! 等陈忠一过来,叶清音就开始流眼泪:“这个家,越来越不省心了!年轻的时候迁就你,现在老了又要迁就孩子们!” 陈忠语重心长的道:“小武现在岁数也不小了,该有自己的主见了!要不然,他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也干不长。” 叶清音擤擤鼻子:“我就是担心他太年轻冲动行事,一时鬼迷了心窍,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陈忠劝慰道:“小武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啊,他是年轻,但是绝不会冲动!参座见我一次就夸他一次,说他思考缜密,行事周全,是重点培养对象! 我看,你就别管他们的事了,你瞧瞧你气得躺在这儿,哪天一家人过得乐呵呵的,你这气不是白生了吗?” 叶清音刚想生气,又疼的捂住了心口:“我看我是白生了个儿子!” 陈忠在床边坐下来,替叶清音顺气:“儿大女大,不由爹娘!你要是身体受不了,我看你要么就干脆提早病退算了,住到这儿来,你就天天来管着我,行不?” 叶清音悻悻然:“你什么时候让我管着了?你就整天让我别管孩子,这家里除了刘姐,我谁也管不着。唉……老陈,让小丁明天一早就去招待所把晓慧喊过来,你们谁说话都不如晓慧会说话。” 被叶清音指望着去开解心事的莫晓慧,正满腹心事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谎言即将被人拆穿的恐慌,让莫晓慧觉得没脸见人。 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之后,天一亮,莫晓慧就匆匆离开了招待所,搭军部后勤的顺风车回了京城。 江筠一觉睡到自然醒,江兰早已经自己跑去文工团看人家晨练了。 她下地伸了个懒腰,听到敲门声,以为是莫晓慧来找她,掩嘴打着哈欠打开了门。 风尘仆仆的江永华,拎着一个小旅行袋站在门口,面容有些憔悴:“小筠!” 江筠的瞌睡一下子都清醒了,扑过去抓着江永华的胳膊又笑又叫:“爸,你来啦!爸,爸……” 喊了两声,眼眶就红了。 江永华看看几个月没见的女儿,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小筠,服务员说你住在这屋,我先把行李放你这儿,去洗洗换个衣裳,一会儿到点儿上班,我就去找司令员。” 江筠连忙松开手,转身去拿洗漱用品:“这牙膏牙刷都是新的,毛巾也是新的,这是新买的香皂,特意给您留着的。” 自从陈忠告诉她说江永华的申诉材料很有可能会批下来的时候,江筠就给江永华买了一整套全新的用品,她希望爸爸一回到部队来,就马上能过上焕然一新的生活。 江永华进屋看看:“小兰呢?” 江筠拍拍脑门:“她现在天天泡在文工团,一回来啊,走路就像跳舞,说话就像唱歌。等着吧,小兰一会儿回来要是看见您来了,肯定得把她学会的那些歌舞呀,都唱给你听,跳给你看!” 江永华很欣慰,只要两个女儿看起来都平平安安的快快乐乐的就好:“我去洗洗,一会咱爷俩去吃点早饭。” 陈援武看着江永华进了盥洗室,推门进了江筠的房间,把站在屋子中间发愣的江筠抱在怀里亲了亲:“小筠,我刚才看到江叔了!我现在得回单位了,下了班我就过来找你们!” 第248章 父女相商 江筠正在发愣,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心里一紧,上身往前微倾,胳膊肘就往后狠狠地撞向来人。 陈援武顺势俯身伸手卸力,轻易的止住了江筠的击打,再把江筠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 江筠看清是陈援武,又羞又恼,披头散发还没洗漱的样子不好看:“你怎么跑过来了?服务员该说我了!” “就是想你了!”陈援武用最简洁的言辞诉说心意:“要看你一眼再走才放心。” 江筠面红耳赤:“快走啦,一会我爸就该进来了。” 不是情侣的时候,心里坦坦荡荡的,也不介意偶尔有肢体上的接触,什么动作都觉得非常自然。 一旦两人确立了恋爱的关系,就不愿意让别人看到她也会有卿卿我我的一面。 陈援武在江筠耳边轻轻说:“我爸同意了!” 恋恋不舍的又抱了一下,转身快步离开。 江筠被“同意”两个字炸得晕晕乎乎的,直到江永华敲门进屋才回过神来,赶紧端着脸盆牙缸冲出去洗漱。 天气热,江筠换了一件素色短袖青果领衬衣,扎了个马尾,显得特别精神。 江永华整个人又黑又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跟江筠两个人去招待所餐厅吃早饭:“小筠,你这几个月还好吧?爸爸没在身边照顾你们,你带着妹妹天天吃食堂,辛苦你了。” 江筠微笑:“陈叔叔很照顾我们,给我们安排的单间,我们还去陈叔叔家吃过两次饭。” 在部队的生活就是简单得很,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江永华心里是有疑问的,作为陈忠的老部下老战友,陈忠帮忙照顾他的女儿尚算正常,可是这个照顾的档次太高,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父女两个人刚说了几句话,江兰看完晨练回来,隔着老远看到爸爸,惊喜异常,冲过来扑到江永华身边,用春城土话喊:“阿爸来了!” 江永华笑呵呵的用春城话答应:“哎!小阿妹哟,去对歌了?” 江兰左右张望了一下:“阿爸,美兰阿姨没有跟你一起过来吗?” “她没事跟我来做什么?” “叫美兰阿姨来文工团看跳舞啊,美兰阿姨教我的那些舞蹈,文工团的演员都不会跳呢。” 江永华笑笑:“到时候你把在这里学的歌舞,回去跳给她看就好。” 江兰撒娇:“阿爸,我不要回去了,我要留下来,我想进文工团!” 江永华转头看看江筠,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筠解释:“我跟陈叔叔提过,小兰很有艺术天赋,陈叔叔就帮小兰在文工团找了个老师教她唱歌,那个老师也说小兰唱的不错,进了文工团都可以当独唱演员或者领唱。” 江永华看看满脸期待的江兰,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表态:“小筠,我先去军部开证明信,然后你跟我一起去师部办手续。” 这次出来,江永华已经做好了新的人生规划,没想到小女儿的想法超出了他的预期,那他原来的安排就有必要先跟大女儿说清楚。 江筠立即就明白了,不容分说的吩咐妹妹:“小兰,我跟爸爸去办事,你就在文工团看他们排练,到点吃饭就自己去吃,我跟爸爸会尽快赶回来的。” 江兰正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阿爸,你办完手续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上班了?文工团已经开始招女兵了,有两个新来的也住在招待所,到时候我跟她们就是同一批的了呢。” 江永华仍然笑呵呵的:“小兰,你再讲春城话,到时候唱歌吐字不清,诗朗诵咬字不准,别人就不收你了。” 江兰吐了吐舌头,改回普通话:“我咬字很清楚的,文工团这次表演的节目我几乎都会演了。” 在春城的那三年,和在军部住的这三个月相比,生活环境,物质条件,简直是天壤之别,江兰当然不愿意再回到春城去。 江永华看了看手表,离上班时间还有十分钟:“小筠,回屋收拾收拾东西,等会儿咱们早去早回。” 趁着江永华去军部开介绍信的功夫,江筠赶紧叮嘱妹妹:“记住了!咱爸的事不要说出去!” 江兰早已经习惯了不问为什么:“知道了,保证不说!” 江筠把窗台上的饭盒收进来装进饭兜:“今天我跟爸出去办事,晚上万一没回来的话,你自己一个人住不要害怕,陈叔叔的警卫员过来,你就把这个饭兜还给他。” 去师部办手续,肯定没那么简单,说不定晚上要在师部招待所住一晚上了。 江兰有点紧张:“姐,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江筠不让:“等你进了文工团,以后有机会去师部演出的时候再说,反正今天不行。” 他们父女三人的工作生活一天没有安稳下来,就一天不能接触熟悉张秀英的人。 江兰嘟着嘴去了文工团的练功室,留下江筠一个人在屋子里揣测江永华的意图。 江永华快到十一点钟才匆匆赶回招待所:“小筠,军部正好有车去师部送物资,让咱们搭个顺风车。” 他们搭的顺风车上有战士在,江永华一路上都低着头没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师部,已经是中午一点了,办公室那边没上班,食堂又已经过了饭点,父女两个坐在大操场边的石凳上。 江永华掏出两块炒米饼递给女儿:“凑合着吃点儿吧,下午要是手续办的顺利的话,咱们还能搭他们的车一起回军部。” 江筠接过炒米饼默默的嚼着。 江永华轻轻叹了口气:“小筠,你是不是也想留在这边?” 江筠点点头。 “唉,女大不中留啊!陈副司令员刚才都跟我说了。”江永华喟叹:“爸爸刚照顾了你们没多久,这下又要跟你们分开了。” 江筠吃惊地看向父亲,分开?什么意思? 江永华把眼光从远处收回来,转向女儿:“办完手续之后,我想回春城去找个单位上班,然后给你招姨也弄到省歌舞团上班。上次省歌舞团请她去当了临时演员,她特别热爱艺术,我要是在春城上班的话,就能想办法替她弄到正式工指标。” 第249章 去留 江筠沉默了几秒钟,还是问了出来:“你跟招姨是不是想成家?” 江永华没有否认:“这几年经过好几次生死,很多事情我也看开了,什么功名利禄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只要后半辈子能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行。你招姨人挺不错,对我这么照顾,对你们也挺好的,现在我有能力了,我希望也能照顾照顾她。” 江筠松了一口气,举手赞成:“招姨又漂亮又体贴,当我们的新妈妈最合适了。” 唯一让人有点担心的就是春城那边的气候不适合江永华的身体,要是留在春城那边上班,每到春季哮喘就要复发。 春城的医疗技术远远不及京城,物价水平更是差了一大截。 江筠想了想:“爸,你要是留在京城这附近上班,一样可以把招姨带过来,给她安排工作啊!” 在七十年代,要进机关企事业单位特别不容易,想要调动工作就更不容易了,要是想从春城那样的边远地区往京城调动的话,就更是特别不容易了。 江筠问了一个最现实的问题:“爸,同等级别的工作,在京城的收入,就比春城要高一倍,是不是?” 江永华愣了一下:“我是转业军人,所以我的工资级别高,在地方上跟我同等年纪的人,工资的确是比我要少很多。” 江筠心算了一下,江永华和招美兰都在在春城上班,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还不如江永华留在京城这边一个人上班的工资高。 “爸,您还是留在京城这边上班吧!这边您的战友多,能帮上忙的人,能问的着话的人也多,再说您的工资高,招姨就是不上班,你也养得起呀!现在小兰要进文工团,我也准备找工作上班,您现在就没什么负担了,您的工资跟招姨两个人过,足够了。” 江永华有点尴尬:“我刚离婚没多久,就是想跟你招姨成家,也没那么快。” 江筠惊讶:“都已经三年了,怎么就没多久?!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跟招姨结婚了!” 莫不是还想着张秀英?卖糕的,千万不要啊! 跟女儿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江永华还是有点抹不开面子,吭哧了两声:“呃,你招姨也是说,先等工作安排好了再商量其他的事。” 江筠着急啊,夜长梦多呢:“爸,你可以先跟招姨结婚办结婚手续,这样子的话去找人事局要指标安排工作就容易多了。” 江永华其实并不太懂怎么给家属安排工作这一套,他自己的工作从来都是听从组织上的安排。 人事局在哪儿?找谁要指标?他通通都是懵圈的! 江筠一见江永华的茫然,立即有了主意:“爸,春城就只有一个省歌舞团,可是京城有很多歌舞团呢!招姨的舞蹈跳的那么好,咱们多去问问,去求求人,肯定能找到路子的。” 江筠现在多么感谢江珩啊,在原来的时空,就是表妹的剧组拍的这些有关军人的电视剧,她对京城赫赫有名的几家歌舞团才有所认识。 江永华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呀,你招姨都快三十岁了,她跳的都是少数民族舞蹈,也就在春城那边有人看,京城这边的歌舞团,招的都是十几岁的演员,你招姨没上过班,没职称没资历,人家怎么会要她?” 江筠急了:“爸!我跟小兰都需要你!” 江永华摇摇头:“你们两个都长大啦!再过两年,你就要嫁人了,小兰这么活泼,再过两年也该找对象了。时间过的可快了,两年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唉,你那个时候受伤,现在想起来,好像就是前几天才发生的事。” 提到受伤,江筠突然发现,自己就坐在当初摔倒的地方,大树还在,练习爬竿的架子,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难怪她刚才没认出来。 江筠满怀感慨,站起身来去抱着梧桐树的树干,学着电影《天仙配》里的台词:“梧桐树呀梧桐树,我的救命恩人在哪里?” 念了两声,回头看着江永华,笑道:“爸,这棵树又长高了,我记得那会儿练爬竿的时候,架子跟树顶一样高,现在这棵树比架子要高出一大截。那一跤把我摔的够呛,魂儿都摔没了!” 想了想,赶快收回双手,合十顶在脑门前,默默的祈祷:感恩原主江筠,感恩送原主江筠,不,已经换了芯的江筠去医院的好心人! 江永华出声制止女儿的合十姿势:“小筠,把手拿下来,合掌祷告这个姿势,只有回族人才可以做,你以后千万不要当着别人的面做这个动作。” 这个时候,文化改革运动还没有结束,社会上有些素质极差的人总喜欢断章取义,胡乱给他们看不惯的人和事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批斗。 江筠听话的把手放下来:“爸,还是回来部队这边吧,咱们父女之间相互有个照应!我也不会那么早结婚的,我也要像招姨一样,三十岁再结婚!” 当爸爸的女儿还没当够呢,干嘛要结婚? 江永华被逗笑了:“你招姨那是情况特殊,你可别跟她去比。在部队这边,二十一二岁结婚,正合适,二十三四岁生孩子刚刚好。” 江筠两只手乱摇:“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爸,你要是留在春城上班的话,我就回去春城陪你,一辈子都不嫁人!” 这个威胁够给力,江永华当真了:“我是觉得春城那边清静,没什么干扰。” 江筠听明白了:“爸,你是怕张秀英来找你闹事?她还有什么立场敢来找你?” 江永华低下头:“她总是你们的妈,我跟她没关系了,可是你们对她该孝顺还是要孝顺。” 尤其是张秀英跟江兰的关系那么亲近,只要是留在京城这边,迟早都会打个照面的:“你跟小兰结婚的时候,还是得有母亲送嫁的。” 江筠生气了,凭什么要去孝顺张秀英?张秀英要跟江永华离婚的时候,她不知道有多高兴:“爸,我结婚的时候,让招姨给我送嫁!所以,你一定要留在这里!” 第250章 犹豫 江永华没想到江筠会这么开通,他自己都还在犹豫再三的事,女儿就替他拍板做了决定。 “小筠,你不怕爸爸跟招姨的事会影响你吗?” 留在春城,那边几乎没有什么人认识江永华一家,他再婚的事对两个女儿的影响就很小,招美兰的娘家又在春城,探亲也很方便。 江筠眨眨眼睛:“爸,只要你过的开心,你的脸上有笑容,只会给我带来好的影响!” 她也不明白江永华为什么这么多顾虑? 江永华原来的战友中,也有离婚再婚的,别人就没有体现出这么忌讳的一面,还有的就是为了再婚才拼着命要离婚的。 在江筠的心目中,张秀英这样的人,心智幼稚,行为暴躁,对子女的喜恶偏爱带有利用的成分,完全没有一点适合当母亲的地方,这样的人多生一个孩子简直就是多害了一个孩子! 当母亲不在于有文化没文化,有知识没知识,而在于心地是否宽广,心量是否大度。 江永华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兰开口呢。” 他知道张秀英对小兰一直都很好,估摸着自己再婚的事,小兰可能会反对,会哭闹,所以就想说留在春城,离张秀英远一点,眼不见为净,让小兰不再受张秀英的影响。 先把招美兰的工作安排好,然后一家人在一起,相互帮助,互相关心,这样小兰慢慢就会接受他跟招美兰的事。 反正半辈子都过去了,结不结婚的也不着急这一两年。 提到江兰,江筠也很无奈:“爸,你想跟招姨成家的事儿,根本就不用担心小兰会不会反对,会不会不高兴!在小兰心里,她还希望你跟张秀英复婚呢!” 江永华一怔:“小兰这么跟你说过吗?” 江筠摇头:“小兰只跟我说过,爸妈要是没有离婚就好了。” 所有的孩子都是害怕父母离婚的,破裂的家庭会让他们没有安全感,至于父母的关系好不好他们是选择屏蔽的,会使出孩子的手段,用哭和闹来迫使父母不要离婚。 江兰的反应,只怕也是如此。 “唉!”江永华叹了一口气:“你妈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江筠撇撇嘴:“咱们家走了之后,张秀英就进了工宣队,整天批这个斗那个,后来被另一派打断了腿,现在就在化工厂看大门呢。” “你去看过你妈了?怎么你在信里面没写?” “我才没去看她呢,她要是看见我,说不定要把她瘸腿的罪过推到我头上!” “唉……” “你平反的事情还没有落实,小兰嘴又多,要是把咱们在春城的事儿嘚吧嘚吧出去,她一定会再来添乱子的,指不定会怎么埋汰你跟招姨呢!” “唉……” 江永华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江筠知道江永华这种柔弱的性格由来已久,在这几十年的人生中已经形成了一种模式,不是她说几句大道理摆明了利害关系就能说服的。 不过,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江永华还是记得要把自己带过来,也就是想让自己替他出个主意,在做抉择的时候,不至于有太深的负疚感。 细想之下,江筠心定了:“爸,如果你真的觉得招姨很好的话,就不要管小兰怎么说,刚才你也说了,再过几年,小兰也会成家,你不能因为小兰还在你身边这几年,就耽误了你后面的几十年。” 江永华把脸埋在双掌里,叹息不已。 操场上传来响亮的哨声,是战士们在进行训练了。 江永华站起身:“走吧,我先去军务科跟原来的同事打个招呼,听说沈科长还在,办公室那边还有我不少认识的人。” 师部办公楼的门岗哨兵看了江永华的证明信,立即就给予放行,同时给军务科打了个电话。 江永华刚走到办公楼一楼,军务科的几个老同事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迎接他。 沈卫国笑着跟江永华握手寒暄了两句,转头打量着江筠:“小筠哪,几年不见,长高了。” 江筠笑着打招呼:“沈叔叔好!来的路上,我爸还在说他的老同事们是如何如何的好呢。” 事过境迁,皆大欢喜是最好不过。 江永华原来的办公桌,现在是个年轻干事在坐着,见江永华进来,连忙起身跟他握手致意。 众人又是让座,又是倒茶水的,江永华连忙摆手:“不用客气啦,我这次是来办手续的,看到你们都还好,我就放心了。” 沈卫国很高兴:“老江,你真的是运气好啊,交材料正赶上了好时候。” 江永华指指江筠:“都是我闺女的功劳,我病着来不了,她就替我把材料带过来了。” 沈卫国笑呵呵地拍拍江永华的肩膀:“老江,你这闺女不错呀,比你会来事儿,当时她来打乒乓球,那股子虎头虎脑不服输的劲儿,我早就看出来了,特别有出息!” 江永华摇摇手:“哪里哪里,我不在的时候,也幸好你们都帮忙,要不然一家子老的小的,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上次离开师部的时候,江永华静悄悄地走得很凄凉,事隔几年重返故地,沉冤得以昭雪,心里没有负担,对于别人的言辞笑脸,也不会多想。 沈卫国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这次是来重新办人事手续的是吧,有没有想好去哪儿?我记得上个月宣传科的刘副科长办转业,去的是京郊的一家事业单位,一会儿你也可以问问,看他们那个单位还要不要人,听说是个新成立的单位,需要有文化有艺术专长的人。” 江筠一听就坐不住了,这么好的机会啊,那得赶紧! 江永华也有点激动,起身告辞:“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我先过去看看,一会儿办好了手续,再来看望你们。” 沈卫国热情邀请:“一会中午上我们家吃饭去!” 江永华婉拒:“饭就不吃了,我们搭军部的车过来的,一会儿还想搭他们的车再回去。” 第251章 父女争执 人事科的科长楚育山是跟着新的师长一起调来的,江永华的档案和平反材料,早在半个月前就交到了人事科。 楚育山拿出江永华的平反材料:“你看看,上面签了多少字,盖了多少章啊!为了你的事,不少人跑断了腿哟!” 江永华小心翼翼的接过,一页一页的翻着,上面都是江筠的字迹,每一页都有字词句段被红笔画了线,在旁边备注“属实”或者“请某某同志核实”,看到最后一页,才是自己略带潦草的签名,空白处签满了调查核实同志的签名。 “感谢组织上的信任,感谢各位领导的关怀!”江永华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感谢小筠的努力。 楚育山从文件袋里拿出江永华的档案,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写下“该同志的问题核实清楚,已平反,按照转业军人待遇重新安排工作!”,郑重的写下日期和自己的签名。 江永华站在一边看着,激动不已,眼眶都红了。 楚育山抬起头来:“****,你已经算好的啦,你这个材料算是第一批平反的,也是咱们师部第一例。” 江永华略微感到不好意思,只是一个劲儿的说:“感谢组织,感谢各位领导!” 写完档案,楚育山拿出一本介绍信:“****,你自己有没有找到对口的单位?” 江永华愣了一下:“我……” 江筠急忙拦住话头,抢在前面说:“我听说京郊这边有单位要接收像我父亲这样懂外语的,您看能不能往京郊人事局开个介绍信?” 她的话很有道理,却犯了忌讳,这个时候,根本就轮不到她说话。 果然,楚育山的脸色有些不对了,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筠:“人家要有指标才给安排,如果没有指标的话,介绍信开过去,半年都安排不了工作,你们有闲好吃好喝的干等着,我这边可不好交差。” 江筠的脸色微变,这个楚育山居然在拿她住在军部招待所三个月的事情含沙射影,她要是装傻就太看不起楚育山了:“我爸的事情一天没有平反,我们全家每一天都生活在煎熬之中,我也当过几个月的兵,每一天的等待都是信任和坚持,革命战士绝不能变成祥林嫂!” 楚育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就是师里送去特招的那一批里面的吧?你也可以去找一下你们原部队啊,看看他们对你是怎么安排的!” 跟着师长一起空降到这个师来当人事科长,上上下下的人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今天这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当面对着来。 江筠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我原来当兵的履历还可以去找是吗?太好了,谢谢楚科长!要不是您告诉我,我还真不知道呢。” 楚育山被江筠不动声色的反将一军,又不好发火,拿起介绍信,飞快的开了一份,连同江永华的新档案,一起交到了江永华的手上:“可以了,****,祝你一切顺利!” 这个伶牙俐齿的闺女,太讨厌了,要不是陈副司令员派人打个电话来请他们人事科配合一下工作,他肯定得找点儿借口,刁难一下。 现在既然难不倒人家,就赶紧把人给打发走算了,省得看着就不顺眼,憋气。 江永华千恩万谢的拿着档案,领着江筠离开了人事科,又去原来熟识的老战友办公室走了一圈,打了个招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师部办公楼。 他们的办事效率已经足够快了,这会儿出来还不到十一点钟。 江永华看看手表,看得出脸上在天人交战:“小筠,时间还早,我想……” 江筠有点生气了,就是想去看张秀英是吧,偏不让你去:“爸,我和小兰的事情还没有安排好呢,刚才楚科长说,我的档案也可以重新去找,我想快点儿回军部去,然后找车回原来的部队去找人。” 江永华一下子被女儿看穿心事,有点尴尬:“小筠,我是不是太没有原则性了?” 江筠不客气的回答:“爸,你要是想看张秀英,那你就等工作安排好之后,小兰进了文工团,我的工作也安排好了,你带着招姨大大方方的去看望她!” 江永华真尴尬了:“这个,哪能带你招姨去呢?” 江筠小情绪上来了,有些激动:“爸,等我的工作安排好之后,你跟江兰愿意去看张秀英就去看,哪怕你要跟张秀英复婚,我也管不着!可是现在,你不能把我的前途再毁在她的手里!” 就是因为张秀英的存在,叶清音的态度才特别不友善,让她无端端的受了许多不必要的委屈。 江永华叹气:“小筠,我不是想复婚,就是这么多年的夫妻了,听说她都残疾了,于情于理,我都得去看看。” 江筠气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说了,你要看,就等我的工作安排好了,你再去看! 爸,我替你交申诉材料,是为了让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不是为了让你回来看张秀英的!你在春城病得快要死的时候,我跟小兰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你怎么都忘了呢?你现在又想把我置于那个境地之中吗?” 一口气说完,江筠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是不是她真的没有父母缘没有兄弟姐妹缘呢?为什么她那么努力的对父亲和妹妹好,他们还是惦记张秀英在受苦呢?为什么他们就没有想过她有多难过? 江永华慌了手脚,连忙掏出自己的手帕,给女儿擦眼泪:“好了,小筠,我不去就是了,你快别哭了。一会就快下班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别让人看见了。” 江筠更气了,抬起泪眼,口不择言:“爸,我掉个眼泪,你就怕人看见。张秀英要是来闹事,你就不怕别人看见吗?我挨打的时候你还护着我一下,现在我能替你撑着这个家了,你怎么就处处给我找烦恼呢?” 真是气死了,本来能开到去京郊人事局的介绍信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一件事,现在被一个不在眼前的张秀英给搞得父女俩在师部大马路上起争执! 第252章 委屈 江永华在江筠的眼泪之下服软了:“你擦擦眼泪,咱们现在去后勤仓库,搭他们的车回去吧。” 江筠气得有苦难言,说来说去,她居然也变得跟张秀英一样,要用眼泪来让江永华低头。 在回军部的路上,现在是江筠一言不发了,冷着脸,一动不动的看着车外。 同车押送物资的两个小战士居然被江筠冷冷的脸色给镇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找江永华聊天,抱着枪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回到招待所,江筠自己去洗了脸,梳了头,继续沉默。 江永华叹口气,讨好的对女儿说:“小筠,跟爸一起到外面走走吧,你没吃午饭呢,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填饱肚子的。” 江筠摇摇头,气都气饱了:“我不饿!” 江永华低声下气的:“小筠,别生爸爸气了,咱们出去走走,说说话,你再给爸拿个主意,帮爸爸选个单位,这回我还是都听你的。” 江筠淡淡的拒绝:“我累了,想睡会儿。” 她现在最迫切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静,愤怒已经让她失去理智了,她不能再失去敏锐的判断。 江永华刚要再劝,警卫员小丁过来了:“江副科长,副司令员请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江永华他们父女俩一回到军部,立即就有人报告给了陈忠,小丁第一时间就过来把江永华带走了。 屋子里清静了,江筠散开马尾辫,合衣倒在床上,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她是最讨厌起争执的,又不得不起争执。 很多事情就因为一念之差,一时之误,而变得不可收拾。 江筠伸手按摩自己的头皮,极力想放松。 房间门不合时宜的又被敲响了,江筠皱着眉头爬起来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门外是眉开眼笑的陈援武,江筠又给气哭了——每次在她形象最low点的时候,老武同志就出现了! 陈援武吃了一惊:“小筠,你哭了?” 江筠漂亮的丹凤眼此刻微红,有一点点肿,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唇,似嗔非怒的样子,让人又爱又心疼。 看到陈援武,她心里的委屈全都涌上来,冲得她鼻子一阵一阵的发酸。 江筠把头转向旁边,泪水却不争气的凝满了眼眶,慢慢滚落。 陈援武急忙推门进来,反手关上门,牵着江筠到沙发上坐下,自己半蹲在旁边,平视着江筠的眼睛,关心的问:“小筠,江叔的事情办好了?” 江筠点头。 陈援武想了想,既然手续都办好了还要哭,那就是其他的原因了:“江叔想要回春城?” 江筠点头。 陈援武明白了,江永华自己回春城的话,江筠不至于这么伤心:“江叔也要带你回春城?” 江筠吸鼻子,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 陈援武心疼极了:“不哭不哭,你不想走?” 江筠点头又摇头。 陈援武思索了两秒钟:“是我妈的话,还让你难受?” 江筠怔怔的看着陈援武,内心百感交集,从叶清音不喜欢张秀英而迁怒于她,到江永华拿到平反档案后第一时间要去看望张秀英,她的心里,又恨又怒又委屈…… 陈援武起身挤到江筠身边坐下,把她的头揽到自己的怀里,轻声哄着:“没事的,没事的,有我在呢!” 似曾相识的情景,迅速的安抚了江筠的情绪,她放任自己把脸埋在陈援武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坐直了点点陈援武的军装,带着鼻音:“弄到眼泪了,我去洗洗脸。” 陈援武掏出大手帕按在江筠脸上,重又把她揽回去:“还没哭够呢,哭够了再去洗,有我在,你想怎么哭,都行!” 江筠噗嗤一声,含泪带笑,抓住手帕捂住脸,闷声道:“够了!” 好像所有的委屈都随着陈援武的话烟消云散。 江筠快步跑出去洗脸,在镜子中见到自己微肿的双眼,眸光流转,因为恼怒而惨白的脸色变成了此刻似娇似嗔的绯红。 心里有你和心里没你,说出来的话,带给人的感受,区别就是这么大! 江筠满意的吐了口气,对着镜子做了个微笑,心里舒畅多了,步履也变得轻快。 “你不用上班吗?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陈援武意味深长地笑:“明天过节,单位下午组织活动,我就跟处长请假不参加,我说我家里有情况,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我必须争取全面的胜利!” 江筠害羞了:“你要怎么争取?” “在我离开京城之前,争取让我妈同意咱们两个的事!”陈援武认真的说:“我妈平时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想她可能对你有什么误会。咱们以后要长久相处,争取到家长的同意,是对她的尊重,也是对你的尊重!” 江筠抿唇微微一笑:“嗯!” 陈援武看着快速恢复平静的江筠,这么懂事明理又不矫情的女孩子太少见,心里爱得不行:“一会儿你跟江叔在招待所吃饭,晚上文工团还有演出,江叔带着小兰去看,我来接你出去散步,好不好?” 叶清音还在气头上,跟江家结亲家的事现在为时尚早,目前只能由陈援武自己去跟母亲沟通。 江筠也觉得自己的状态不适合跟着陈援武去陈家,很乐于接受这样的安排:“好!” 陈援武拉过江筠,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你是我的大后方,好好休息,在这儿乖乖等我!” 江筠晕乎乎的,连陈援武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江永华和江兰回来跟她一起吃晚饭,她也心不在焉的,对江兰的叽叽喳喳充耳不闻。 江永华以为大女儿还在气头上,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吃了晚饭就带着江兰去了军部大礼堂,顺便找他认识的老战友聊聊天——个人的历史遗留问题得到了顺利解决,江永华没了心理负担,也特别想找个人唠一唠嗑。 江筠特意换了一条裙子,坐在沙发上,耳边不断地回想着陈援武的那句话“没事没事有我在”,却不知道陈家此时已经又是一番新的风雨。 第253章 风雨 陈援武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问候叶清音:“妈,今天好点了吗?想吃什么,我去买,晚饭我来做。” 叶清音哼一声:“你要不想惹我发病,就什么也别说,饭也不用你做,让勤务兵去食堂打两个菜送过来就行。” 气归气,当妈的还是舍不得让儿子动手做饭,堂堂作战参谋怎么能在厨房里窝着呢! 陈援武淡淡一笑:“好,那我现在立即去安排。” 到厨房转了一圈,只见饭桌上空空如也,看来中午也是吃的食堂。 陈援武想了想,还是打电话让勤务兵送些时鲜的菜蔬瓜果到家里来,他亲自给母亲做餐清淡适口的晚饭。 放下电话,陈援武泡了两杯茶端上楼:“妈,喝点水,消消暑。” 叶清音叹口气:“唉,心口疼,我得睡会儿。” 陈援武也不戳破:“好,那我去和面,一会儿晚上就吃擀面条,汤面打卤面随您点。” 叶清音哪里睡得着,她不过就是拿乔而已,听到儿子要去做饭,立即就有精神阻止了:“你今天不用开会学习吗?单位没安排活动?” “您还病着,我爸又忙,我不放心,就请假回来看看。” “哼,你哪里是不放心我的病,我看你是不放心那个那个……”叶清音那个了半天,也不愿说出江筠的名字。 陈援武微笑着,耐心地等母亲说下去。 叶清音哼了一声,转了话题:“小武,今天我给晓慧打电话了,她跟我说她爸要调到京城来。” “是吗?调到哪个学校?”京城周围的军校只有那么几所,级别比桂城军校高的只有一所,陈援武都知道。 叶清音的语气满是赞赏:“说是党校,要脱军装了。唉,莫政委的军衔一直都比你爸高,这下更是了不得了。” 陈援武笑笑,不以为意:“莫叔的能力强!” 叶清音的重点来了:“小武,我现在觉得,你找晓慧也挺好,你俩相互了解,家世人品都知根知底的。” 重要的是,莫端峰以后的人脉广且强大,陈援武若是找了莫晓慧,陈忠和陈援武包括陈跃飞的前途就更加有盼头。 陈援武立即就明白了母亲的用意,再次慎重的强调:“妈,我对晓慧从来没有任何男女之情,在我心里,她跟小静是一样的!” “我看你们两个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挺多共同语言。” “妈,我跟我的同学战友也有共同语言,在一起都是说说笑笑的。” “小武,你听妈的话没错的,晓慧的条件比你好,她又那么喜欢你,感情这个事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妈,晓慧说她喜欢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人家大姑娘怎么好意思说这个?是我看出来的!你看她,每次打电话到家里,总会问你的情况……” “她也问小飞吧?晓慧喜欢小飞不?” “小飞比她小,晓慧就当小飞是亲弟弟一样,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妈,我也是,我对晓慧也不可能有什么想法!” “……” 叶清音没想到历来听话温顺的大儿子会用她的话来堵她的嘴,气闷不已:“你,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还学会了狡辩!你就气我吧,把我气死了你就好为所欲为!” 陈援武把话题绕开:“妈,小飞打电话回来没?” 提到陈跃飞,叶清音的心口疼变成了头疼:“他打的那叫什么电话呀,都是重复同一句话‘妈你还好吧我还活着挺好’,也不等我说句话就把电话撂了,就怕我让他回来!” 陈援武忍着笑:“男孩子需要锻炼,小飞才十八岁,在基层连队能磨练他的意志,增强他的领导意识。” 叶清音不满意:“锻炼!锻炼!你们爷仨都是这个口气!锻炼了三年还不够吗?你爸也不想着让他回来,就这么把他扔在外面,一扔就是三年,小飞嗓子眼那么小,粗粮都吃不惯,一想到这个我就睡不着!” 陈援武安慰母亲:“妈,小飞的素质,最适合当兵了,您就放心吧,他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 叶清音不满意:“就是知道他有出息,我才不乐意让他呆在那么偏远的地方,有桥有路你们不走,非要自己脱鞋下河!你看看晓慧,她跟小飞是一起在新兵连的,人家早就回京城了,你再看看小飞……,唉,你们哥俩啊,一个比一个会气人!” “妈,我这几天要去一下小飞那边,我见到他就跟他说一说吧,让他回来上军校,我不在京城的这几年,您眼前还是能见到个儿子。” 陈援武比江筠考虑得更进一步,不管江筠愿不愿意再回部队,这几年的履历档案总是要找回来的。 他正好可以趁这机会带着江筠一起去。 叶清音哪里知道大儿子心里盘算好的小九九啊,只要能把小儿子劝回来,她当然是乐见其成。 “行,你先别跟你爸说,省得他又说我拖你们后腿儿!别人家都把孩子弄到眼跟前儿,你爸倒好,一个一个都踹的远远的!” 母子两人正在说着体己话,勤务兵敲门进来送菜:“报告陈参谋,副司令员晚上要接待首长,不回来吃饭了。” 叶清音等勤务兵走了之后,狐疑地问:“接待首长?外宾不是都走了吗?” 陈援武随口答:“可能是高司令员吧,我回来的时候,看到高司令员带着警卫往办公楼走。” 叶清音脸上浮起笑容:“高磊?我也很久没见过高磊了!不知道他家属跟着来没?我记得高磊的闺女跟你差不多大,好像比你小点儿,你俩小时候还一起玩儿来着。” 陈援武想起来就笑:“你说高胜美吗?那个假小子,每次打架我都没打得过她!” 高磊的女儿本来叫高小梅,为了纪念抗美援朝的胜利,给女儿改名叫高胜美。 结果,高胜美不管在哪儿,都非得要赢了人家不可。 叶清音轻轻撇了下嘴角:“哪里是打不过呀,你根本就是让着人家!” 第254章 发小 说曹操,曹操到。 陈援武正在厨房里忙碌的时候,高胜美来了,一如既往的不客气:“哟,五块钱,你还会做饭了呀?有我的份儿没?要是没准备我那份,我就吃你那份!” 陈援武的名字倒过来,谐音就是五元,他们小时候一起玩儿的小伙伴,给陈援武取的外号,就叫做五块钱。 叶清音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个外号:“什么呀这都什么呀?这又不是旧社会买卖孩子,怎么就五块钱了!小武,以后人家这么喊你不许答应,听见没?” 大人有大人的想法,小孩有小孩的世界,背着大人,该怎么喊该怎么答应照旧。 陈援武听到高胜美风格的招呼,笑得不行,这丫头,还是这么鬼马性格:“我和了一大盆面,看你能吃多少,管够!” 高胜美拿出山大王的架势在餐桌边坐下,张牙舞爪的地拍桌子:“给我来五块钱的!” 在这个年代,去面馆里吃一碗素面,也就一毛钱,这五块钱,得有五十大碗。 叶清音扶着楼梯扶手慢腾腾地往下走:“小武啊,家里是来客人了吗?” 高胜美冲着陈援武吐了一下舌头,换上一副笑脸,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向叶清音问候:“叶姨,您好,我是小梅,您还认得我不?” 叶清音就是听到五块钱才下来的:“是小梅呀!长成大姑娘了,真是越长越俊!你爸妈还好吧?” 高胜美笑眯眯地答:“我爸我妈都挺好的,我妈昨天刚还问起您呢!她工作忙走不开,所以就我一个人跟我爸过来的。我爸跟陈叔一起有事情要忙,我就代表我爸先来看看您。” 陈援武一边擀面条,一边笑着说:“你是代表你爸来我们家吃饭的吧!” 高胜美也不恼,依旧笑嘻嘻地:“叶姨,我妈还说让我跟您学学绣花呢。” 陈援武递过一根筷子:“你学绣花啊?喏,这根针拿去!” 高胜美笑嘻嘻的翘起兰花指:“叶姨,您看,我这个样子拿针,像不像?” 叶清音也被逗笑了,这没心没肺的孩子也不知道像谁:“行啊,回头让小武给描个花样出来,趁着我这两天在这儿,赶紧过来跟我学。小梅呀,你现在干什么呢?你就过来你爸这玩呢,还是以后就住这儿了?” “叶姨,我在制片厂上班,这次我们厂要拍个全军的纪录片,我是导演助手,趁着休息,来我爸这儿玩的。” “哟,小梅,这是当上大明星啦?” “不是不是,我不演戏,我就是跟在导演后面指挥大明星们拍戏的。” 高胜美在叶清音面前表现得知书达理,从头到尾都在轻言细语,恭敬有加,就差给叶清音捶肩捏腿了。 叶清音的心里总算舒坦了:“小梅呀,你们厂的大明星可多啦,王心刚,王晓棠啊,我可喜欢看他们的戏了!” 高胜美笑着说:“叶姨,五……呃,援武可惜没去当演员,要不肯定也是个响当当的大明星呢!” 陈援武听着她俩说话,手下不停,熟练地把面条擀好切好,只等水开了就下锅。 抽空插句话还不忘手里剥大葱:“一会儿都吃凉面,蒜茄子已经腌得差不多了,拍黄瓜也差不多入味儿了,再炒个西红柿鸡蛋,就可以吃啦!” 高胜美已经馋得快流口水了,在叶清音面前还得忍着用手指去偷捏菜吃的冲动,只好转话题:“援武,听说你当参谋了?是炊事班的参谋吧?做起饭来一套一套的,闻着就馋人啦!” 陈援武笑:“你别光在那闻着,你也过来展示一下手艺。” 高胜美总算现原形了,两个手在空中一顿乱摆:“别价,我光会吃,不会做。” 叶清音很意外:“小梅呀,你不会做饭,你跟你对象吃什么呀?总不能天天吃食堂吧?” 高胜美嘿嘿笑:“叶姨,我还没对象呢,我就一个人,我们拍电影到处跑,剧组都有管饭的,我啥也不用操心,饭熟了跟着一块吃就行。” 叶清音一听,这怎么行:“你多大了?你跟我们小武同岁吧,怎么还不找对象呢?是不是整天见到那些明星啊,艺术家呀,眼光高了,就不想随便找了?” 高胜美使劲摆手:“我才不找那些明星呢,他们平常太苦了,为了深入生活,什么苦都得吃,什么罪都得受,有时候到外地去取景拍戏,常常是一年半载的不回家,我妈说让我找个能天天在家呆着的。” 叶清音赞成:“你妈这话说的对!这找对象啊,两口子总得有一个人在家呆着,要不然两个人你回来了我在外头,我回来了你还没回来,一年也见不着两回面,这孩子谁管呢?老人谁照顾啊?” 高胜美连连附和:“就是就是,我妈也这么说,所以她说我坚决不能像她一样再找个当兵的!” 陈援武嗤笑:“当兵的也有文职不出门儿的!你妈是怕当坐办公室的兵打不过你,拿枪杆子的兵跟你整天得在家里干架吧?” 高胜美一拍桌子刚想起高腔,突然想起叶清音还在,扭头朝叶清音撒娇:“叶姨,您看援武都会欺负人了!他找的对象是哪儿的?还不得把人家给欺负死啊!” 陈援武故意一哆嗦:“你好点说话行不行?你看我把面条都洒到外头了!” 叶清音看了陈援武一眼:“我们小武还没找对象呢,你们厂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给我们小武介绍一个呗!” 高胜美连连点头:“有啊有啊!这次跟我们一起来的一个女演员就特别漂亮,哎呀,跟援武站在一块,那真是比翼双飞郎才女貌啊!简直太合适了!” 电影制片厂挑演员的标准,就像现在电影学院挑学生一样,光长得好看不行,还得多才多艺。 叶清音自然是乐得让陈援武找个各方面条件更好的,根本就没有留意到两个年轻人在挤眉弄眼的:“小武啊,那你一会儿送送小梅?” 陈援武痛快的答应了:“行!” 第255章 看电影 陈援武不用任何借口,轻轻松松的就出了家门。 高胜美得意的道:“我骗了阿姨把你给带出来了,你得怎么谢我?” 陈援武笑:“就咱俩这关系,你想提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尽管提吧!” 高胜美狡黠的笑道:“你跟我出来肯定不是想去见那个女演员的,你就带我去见见你想见的那个人!” 陈援武反问:“我要是带你去见了,你要乱说话怎么办?对我什么好处啊?” 高胜美指着陈援武:“你这就不对了,咱哥们喜欢的人,说啥我也不会捣乱呐!走走走,你必须带我去见见,要不然你结婚的时候我也能见着她,那可就真有很多个女演员了啊!” 陈援武轻轻地摇一下头:“女演员有啥好怕的,女明星来了我都不怕!你那最近有没有什么进口的内部片子?要是有战争片,我就考虑带你去见见。” 制片厂的资料室,也经常会有一些进口的优秀片,当成资料给这些艺术家借鉴。 高胜美想了想:“倒是有两个最新的,都是打仗的,一部黑白的,一部彩色的,不过还没来得及翻译,字幕都没配上去呢,根本就听不懂,看了也是白看。” 陈援武来了兴趣,说不定就是小筠喜欢看的呢:“你不懂,不代表别人不懂啊,你就说说是什么名字?” 高胜美翻了个大白眼儿:“我要能知道是什么名字,我们厂早就把我派去当翻译了。” 陈援武鼓动高胜美:“你要是能弄到,我就带个翻译过去!” 自从在军校看过江筠翻译的军事资料,陈援武凭直觉认为江筠的外语水平已经达到了随行翻译的水准。 高胜美啧啧打量着陈援武:“厉害了啊,能使唤翻译啦!那你等我信儿,今晚我们有车回厂里去,我就让人给弄出来,你先把地方给找好!” 跟高胜美分开之后,陈援武兴冲冲的去找江筠:“明天我带你看电影,是刚弄来的进口片,字幕都没有,嘎嘎新的!” 江筠有点懵圈:“你不是很忙的吗?怎么现在天天都有空啊?” 陈援武刮了刮江筠的鼻尖:“还不是为了多看你一眼嘛。” 江筠缩了一下肩膀,抱着胳膊,不胜肉麻:“看一眼管饱不?” 都说有情饮水饱,江筠是从来不相信的,她原来的那个时空,那些情侣约会好友见面,晒的最多的就是吃的! 陈援武伸臂揽住江筠香了又香:“吃一口才管饱。”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江筠之后,心情就格外轻松飞扬,他以前从来不会说的那些轻佻逗弄的话,一串一串的往外冒。 服务员敲门,江筠连忙挣脱,指着沙发让陈援武坐好,自己去开门。服务员送了两个暖水瓶进来,冲着江筠笑了笑,转身出去了。 江筠抬手制止陈援武再靠近,语带薄嗔:“服务员平时不是这个时候来送开水的!” 陈援武笑出声:“走吧,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今晚有演出,院里肯定人少。” 江筠摇摇头,她在招待所住了这么久,已经太出名了,再跟着陈援武在大院里溜达,那得尽人皆知了。 陈援武劝她:“没事,我带你到军部办公室去,看看明天放电影的场地。对了,你现场翻译没问题吧?” “口语翻译啊?我要先看看才知道。”江筠看电影喜欢全神贯注不受打扰的看,现在要边看边翻译,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 陈援武舒了一口气:“只要你能看懂就行,看完了再跟我说说是什么内容。” 听不懂外语,又没有字幕,就像看默剧,有动作有剧情,还能猜一下意思,如果是两个人的大段对话或者演讲,看着干着急。 陈忠的警卫员小戴把他们带到了军部的内部小会议室,隔音本身就好,再把大厚窗帘一拉上,即使在白天放电影也不受光线影响,相当于一个豪华影院包间。 江筠也舒了一口气,终于有一个像模像样的看电影的地方了! 第二天,高胜美果然带来了两大箱子的胶片:“我就临时充任放映员,要是我手忙脚乱的,你们可别着急啊。” 江筠随手拿起一卷,沾了一手的黑:“你先随便放一卷给我看看。” 高胜美瞪着陈援武:“这就是你带来的翻译?她多大啦?中学毕业了没?你是骗她来看电影的吧?这些胶片让她别碰,千万别搞乱了,一会儿回去我得掉脑袋!” 陈振保站在旁边吃吃的笑,他早已经从陈援武那里知道江筠假说怀孕跟着他的车去草原的事儿是骗人的:“你别管人家(岁数)多大,人家胆子比你大,懂得比你多!” 一起来看内部电影的,还有陈援武的几个铁杆战友,陈振保张明涛接了电话,第一时间就赶过来了。 陈援武打圆场:“你先放一段,她要是我骗来的,我就把她带出去,行了吧!” 陈振保补刀:“还不知道谁骗谁呢!” 高胜美哼了一声,关了灯,开动了放映机。 银幕上赫然出现的是《碧血长天》的场景! 这是讲述二战时期盟军在法国诺曼底海滩登陆的一部影片,战况激烈,盟军和德军双方死伤惨重。 当时在江珩的剧组里看到这部影片的时候,江筠更感兴趣的是电影里出现的几个神一般的人物,她特别着重研究了他们的言行举止。 尤其是战争狂人的爱将隆美尔元帅,在江筠看来,是整部影片里最大的亮点,是所有演员里最具备得胜元帅气质的。 因此,当影片里的镜头拉到隆美尔元帅脸上,那种不容置喙的坚定,对战机把握的自信,全都通过江筠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台词体现出来,让在场的人犹如身临其境,小会议室里也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江筠的即时翻译比影片里的对话稍有延迟,不过这对陈援武他们来说,已经是相当相当完美的了。 一卷胶片放完了,个个都紧张的等待着高胜美放第二卷,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接下来的登陆将会是怎么样的壮观场面? 第256章 怀璧其罪(月票加更1) 一场电影看下来,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三个小时。 拉开窗帘,耀眼的光线照进来,江筠才从高度紧张的同步翻译中回过神来,往椅子背上一靠,快累瘫了。 陈援武紧张地凑上来摸摸她的额头:“累坏了吧?喝口热水?饿不饿?” 江筠看到其他几个人都关心地围过来,把眼睛一闭,完了,她忘记自己没在科班课堂上学过外语这回事了! 在这看电影的这些人都是人精,她肯定谁也瞒不过。 高胜美惊呆了:“人才呀!五块钱,你从哪儿把她给挖出来的?” 陈援武在老友记面前没有隐藏自己的得色:“她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刚好让我捡着了!” 高胜美摘掉手套,挤到江筠的身边,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不像外国人呐,怎么就能听懂外国话呢?” 陈援武拍掉高胜美的手:“轻点,别捏碎了!” 高胜美夸张的啧啧:“我也是女的,我能有多大劲儿啊,哪能把她就捏碎了?” 翻译资料特别费脑子,陈援武深知其累:“让她休息会儿,你们先吃饭去,一会儿还有一场呢,我在这陪她一会儿,你们给我俩把饭打过来。” 江筠抬手:“等等,千万别跟人说我会翻译啊!” 高胜美瞪大了眼珠子:“干嘛不说啊?你就是人才啊!你比我们厂里的翻译还厉害!你这水平可以去联合国了!” 江筠没力气反驳,只管扯着陈援武的衣袖,不依地低声喊:“老武~!” 不等陈援武说话,高胜美已经嘶了一声,夸张地学着江筠发嗲的声音:“哦哟!老武!艾玛呀,鸡皮疙瘩掉一地,我得去拿扫帚来!” 陈援武严肃脸威胁高胜美:“保密啊!要不然下一场就看不了了,她一跑,我都没地儿找去!” 其他几个人看着陈援武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纷纷保证:“放心,除了我们几个,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了!从这屋走出去,我们再也不会提看电影的事儿!” 本来这些进口影片就是不允许公开放映的,一旦消息泄露出去,当事人也是要受到或轻或重的处分的。 “小筠,你干嘛不想让别人知道你懂的多?”等小会议室安静下来,陈援武立即就发问,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想当初简豫章还怀疑江筠是受过训练的间谍呢。 江筠突然叹口气,没说话。 陈援武莫名的心慌:“怎么了?” 江筠摇摇头,再叹气,脸上现出与她的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怀璧其罪!” 她在这个时空只呆了短短几年,却饱受资讯闭塞、交通不便之苦。 尤其是看到作为父亲的江永华,曾经那么受同事的尊重,受到领导的喜爱,在强权面前依然不能保护自己也不能保护家人的时候,江筠深深地明白了,仅仅有丰富的知识和才能是不足以自保的。 若是没有足够的智慧和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太多的知识只会让自己像一本百科全书一样,任人翻检,任人宰割。 陈援武有些错愕,人人都在争先恐后的显现自己的才华,小筠为何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捏捏江筠的鼻尖:“你想太多了,没那么复杂的。要照你这么想的话,谁还去当技术尖兵啊?” 江筠嘟嘟嘴:“我不想跟你分开。” 陈援武觉得好笑:“咱们两个怎么会分开?当然了,我有任务的时候,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我只要没有外出的任务,就一定会跟你在一起的!” 江筠坐起来,认真的看着陈援武的眼睛说:“我就是怕将来我的工作也有任务要外派,要是一年就只见你一两面,或者一年也见不到一面,天天就看着照片看着信,那还不如不要!” 仔细算起来,这几年她跟陈援武从认识到现在,见面的次数,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 时间跨度是挺长,要是按照见面的次数来算的话,他俩确定恋爱关系的速度,是够闪的。 她再也不要过那种因为思念亲人而觉得时光孤寂的生活。 陈援武的心,突地跳了一下,撞得他的胸腔发疼,立即明白了江筠的心事:“好,小筠,你不愿意留在部队,那我就想办法给你找一个安稳的工作,好不好?” 想想部队里那些老兵最爱说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还真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 陈援武热切的说:“到时候,你上班的单位,跟江叔隔的也不远,骑个车就能去看他,行不?” 江筠的心顿时被喜悦充满,情不自禁的嘟嘴在陈援武的脸上亲了一下,这个总是能在五句话之内就能明白她的心思的老武实在是太可爱了:“给你一个嘉奖!” 陈援武不依:“至少要个三等功!” 江筠笑着想躲,高胜美的声音响了起来:“哎马!五块钱,你学会耍流氓了啊!” 他们厂拍的那些电影、纪录片,凡是有讴歌爱情的,都是相视一笑,并肩战斗,理解加热爱式的。 陈援武的方式不对呀,动手动脚的,脸上的笑也显得那么不正经,用他们厂导演的话来说,就是匪军调戏妇女啊! 张明涛他们几个跟在后面的,听着哭笑不得,这哪像导演助手啊,就是一个只看战斗片的大龄女儿童! 陈振保扬扬手中的饭盒:“他们都急着回来讨论电影,所以就把饭都打回来了,老陈,我们在这儿不影响你喂饭吧?” 陈援武失笑:“少废话,去倒茶水来!” 高胜美不知道其中的典故:“怎么回事?胳膊动不了了?” 陈援武横了高胜美一眼:“嗯,君子动口不动手。” 高胜美还想再问,陈振保打岔:“对了,刚才有个地方我没看明白,德军那个狙击手那么厉害,武器先进不说,弹药又是那么充足,真是可惜了,他们的大元帅分析形势分析的那么准,强将精兵,居然最后还输了!” 作为神射手,陈振保最关心的就是狙击手的命运。 陈援武挑了一份有醋溜土豆丝的饭盒放在江筠的面前,扭头看着陈振保,不紧不慢的说:“德军输的不是人,是气势!他们只讲究战术,而盟军有神圣的使命感!” 第257章 爱上 江筠一直认为只有猎头经理人这个职业才能做到双赢或者三赢的局面。 在原来的那个时空,她信仰的是如何让个人或者团体获得最大的利益,即便会考虑到别人的利益,前提也是为了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陈援武通过谈论电影而展现出的非凡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有着神圣使命感的人,会将保卫自己的国土爱惜同胞的生命视之为自己的责任,所以他们就能坚持做到最后,取得最终的胜利! 如果只考虑到个人的利益,只考虑到个人的生命安危,即使取得胜利也只是暂时的,没有责任感的人,无法取得他人的赞同和支持,最终失败是必然的!” 江筠出神地看着陈援武侃侃而谈。 像陈援武这样将别人的利益放在前面再来考虑全局的运作思维,深深的触动了她。 她原来的父亲江源,也喜欢讲类似的话,只是语气不善,听起来就像在教训人,所以父女俩在仅有的次数不多的见面中,常常不欢而散。 陈援武轻轻地拍了拍江筠:“嘿,回神,想什么呢?” 江筠从神游中醒过来:“你说的真好!” 陈援武眼含笑意:“我也是慢慢学的,以后咱们一起学,一起做,一起进步!” 江筠面露难色:“我觉得我学不会。” 从小就在各种兴趣班寄宿学校托管中心来来去去的江筠,养成了不喜融入人群的个性,遇到说得来的人就多说两句,否则的话就敬而远之,要不是表妹江珩具有牛皮糖属性,她真的没什么朋友。 陈援武满怀信心:“我觉得没有你学不会的!” 高胜美激动地拍桌子:“你是不是排过话剧啊?你刚才配音配的太像了。咱先不说你翻译的对和错,反正就你说出来那些词儿和你的表情还有那语气,我要是懂外语的话,我觉得人家肯定就是那么说的!” 江筠讪笑:“我就是比较喜欢听评书,以前给我妹妹念过小说,话剧什么的真没学过。” 她不过就是在江珩的剧组看过导演怎么教演员入戏而已。 高胜美不信:“哎,你现在做什么的啊?当翻译吗?还是在外语学校上学?哎……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筠,就是**江竹筠,少了个中间的竹字。”江筠换了一种自我介绍的方式,说竹字头加个平均的均很多人会反应不过来,一说**江竹筠个个都知道。 高胜美愣了一下,突然爆笑:“哎马,五块钱,你自己是个参谋,居然找了个将军!你是不是什么事都要向她报告啊?” 陈援武笑着看看江筠:“以后我什么事都向你报告,好不好?” 江筠大囧:“跟我报告干什么,我又管不着。” 高胜美立即挖墙角:“江筠,我们现在在拍的那个纪录片,也要配画外音,要不你跟我去试试?” 江筠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求救般地看着陈援武。 陈援武大手一摆:“小筠不去,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当演员整天得抛头露面的,小筠肯定不喜欢,想都不用想,陈援武就替她拒绝了,顺带想好了理由:“她体质比较弱,不适合做长时间消耗体力的活,坐办公室比较好。” 陈振保无语的看着陈援武睁眼说瞎话:“原来小江的体质经不起长途跋涉?” 是谁说的,过两天要搭他的车去草原? 高胜美伸手捏捏江筠的肩膀,啧啧两声:“是太瘦了,弱不禁风啊!你看我们都吃完了,你才吃了两口,再多吃点儿,你得对得起将军这个名字!” 陈援武再次拍开高胜美的爪子:“跟你说了轻点轻点,会捏碎的!” 高胜美有点觉察了:“五块钱,你怎么什么都替她挡着呀?人家都没说话呢!” 江筠捂嘴笑。 高胜美看了看江筠,又看了看陈援武:“五块钱,这不是你找来的翻译,这是你对象,是吧?你妈不是说你没对象吗?不是还让我给你介绍吗?还是说你俩偷偷好着,你们家还不知道?” 江筠被高胜美的一串问话给说得满脸通红,高胜美的性格跟何向东差不多,都是比较直爽开朗,不同的是,何向东没这么多话,也没这么嘴快。 陈援武都来不及制止:“小梅,你是想让我现在就带她走啊?” 高胜美嘿嘿笑:“哎,好了好了,不说了,本来像我这么机灵反应快,我们林导演可喜欢了,到你这儿成缺点了!” 陈援武微微一笑,体贴的问江筠:“你再吃点,一会儿还有个片子,你要不要眯一会儿?” 江筠点点头:“我到旁边靠着打个盹,你们想说话就说吧,不会影响我的,没关系。”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当过兵的人,在体能上是不如陈援武高胜美他们这些人,但也没有陈援武说的那么夸张。 陈援武给她把小沙发移到角落里,转过来背对着银幕,又神奇的掏出了两个棉花球塞到了她的耳朵里。 高胜美看得稀罕极了,还是忍不住小声的说:“我看这个参谋做的,可以当生活秘书了!战地医院里的那些护士都没五块钱这么温柔细心!” 陈援武走过去,作势要敲栗子:“小梅,你这到底是帮我还是来拆我台的?你还没完啦!”想了想,江筠还饿着:“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弄点水果来。” 江筠耳朵里虽然塞着棉花球,但还是能听到动静的,陈援武的体贴和细心,以及在众人面前对她的呵护,让她的心里舒坦极了。 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单纯地接受陈援武对她的好,那么现在,她真的有爱上他的感觉了。 陈援武出去转了一圈,拎了个大西瓜和一兜子旱黄瓜回来,拿小勺舀了小半饭盒的西瓜,拿过去给江筠:“小筠,醒醒,吃点西瓜,很甜,能补充糖分,又消暑解渴。” 陈振保他们几个面面相觑:“我都不敢啃西瓜了,顿时觉得自己很粗鲁!” 第258章 亲爹 高胜美带来的第二部影片,是《桂河大桥》。 这也是江筠喜欢的影片之一,至少看过三遍以上。 电影开始,江筠看着银幕咦了一声:“不是彩色片吗?” 高胜美摊摊手:“我带来的这个放映机是资料室的,只能放黑白片,江,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我们厂里看。” 江筠笑:“嗯,陈参谋没空呢,以后再说吧。” 高胜美瞪了陈援武一眼,再也不想说话了,这小妞啥都听五块钱的,眼里简直就没别人。 长长的字幕过后,江筠开始同步翻译,大伙的注意力瞬时全都放到了银幕上。 《桂河大桥》讲的是盟军战俘修筑桥路的故事,没有《碧血长天》里那么多的血腥镜头,江筠的翻译也就轻松许多。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被电影里的主角自己想尽办法挖坑最后又不得不去填坑的举动逗笑了。 因此,她在口译的时候,语调情不自禁地就带着笑意,就像解释一个笑话给大家听的时候笑场了。 第一卷放完的时候,张明涛忍不住问:“小江,这些战俘受到的都是非人的折磨,还要被日军欺压,去给小日本修建铁路,我一点也没有看到有什么好笑的地方,为什么你在翻译的时候,会笑的这么开心?” 江筠愣住了,对哦,她知道后面的剧情发展,可是别人不知道呢:“呃,我是觉得说,那个英国人有点迂腐,完全没有想过要逃走或者对抗,而是老老实实的在那里接受欺压,还时刻不维护他作为英国军人的荣耀。” 国产的打仗片,敌我分明,是非分明,让观众一看就很容易跟着一起热血沸腾同仇敌忾。 而欧美的战争片,更愿意全方位无死角的去挖掘战争各方的心态。 看惯了国产战争片的人,几乎很少人愿意站在敌方的角度上去考虑问题的出发点。 陈援武不动声色的给江筠解围:“在战争中只有了解了对方的想法,才能做出最正确的判断,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 江筠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小声的道歉:“对不起,等一下我会改的。” 张明涛也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你该怎么翻还是怎么翻,挺好的。” 能有个翻译就不错了,干嘛还计较人家态度端不端正。 第二卷胶片在放映的时候,江筠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只站在一个翻译的角度上,客观的去复述电影里的台词。 陈援武暗暗赞赏不已,抽空给江筠端茶递毛巾,小心的侍候着,生怕她累着。 小会议室的门悄悄的打开了一条缝,陈援武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警卫员小戴,又转头接着看银幕。 跟在小戴后面进来的,是陈忠和高磊。 陈忠和高磊参加完军部的节日活动,也没有休息,而是回到办公室,准备继续商讨第二天的工作安排,在警卫员那里得知陈援武他们几个人正在小会议室里看内部电影。 高磊和陈忠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这帮孩子胆子太大了,居然敢跑到小会议室来放电影! 他俩只站了片刻,陈忠耳尖地听出正在说话的是江筠,再仔细一听,不是在聊天,而是在翻译电影。 这下子,陈忠和高磊都不走了,给高胜美打了个手势,就在后排坐了下来。 已经恢复了理智的江筠,翻译得有板有眼,还会略微变声,模仿角色的语气,并没有留意到小会议室里多了两个人。 《桂河大桥》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好电影,陈忠和高磊也看得入了迷,开会的事儿就等电影结束再研究好了。 当电影终于放映结束的时候,江筠站起来,想伸个懒腰,手还没举起来,眼角瞥到陈援武陈振保他们纷纷举手敬军礼,喊着“高司令员,陈副司令员”,连忙回身看向来人。 只见高胜美抱着高磊的胳膊,又甜又乖巧的喊着:“爸,这电影好看吧?我就知道您要来,特意带了这个片子来给您看的!” 江筠在心里偷笑,高胜美在哥们面前和在亲爹面前,果然是两副脸。 她微笑着喊:“高叔叔好,陈叔叔好!” 陈忠指着江筠介绍:“司令员,这就是江永华的女儿。” 高磊早就听说了江筠千里为父平反的举动,今日才得一见,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有勇有谋,还这么有才华。 “小江啊,你的外语都是跟谁学的?还能一边听外语一边说中文,你太厉害啦!” “高叔叔过奖了,我的外语就是我爸教了我一点,其他的都是我自学的。” 看看身边睁眼说瞎话来讨好他的女儿,高磊捶了捶心口,无语的指了指高胜美,好孩子果然都是人家! 陈忠指了指江筠,得意的冲着高磊笑,这个好孩子,以后是我家的! 高胜美跟高磊撒娇:“爸,我们导演让我跟您说一声,还想借两个连的战士,配合我们拍几个镜头。” 高磊不为所动:“你不跟导演在一块安排工作,你在这放什么电影啊?” 高胜美振振有词:“我就是看这些电影找灵感哪!爸,你不知道,我们之前看的那个电影,哎哟,那比打上甘岭还要惨!不过把他们拍的那个场面,拍得可真好,所以我就想借鉴一下。” 高磊被女儿的理由说动了:“什么战役能比上甘岭还惨?” 江筠接过话:“是二战时期的强登诺曼底海滩。” 高磊知道这个战役:“还有这个片子?放来看看。” 陈援武上前一步解释:“高司令员,小江今天给我们翻译了两部片子,已经连续工作了七八个小时,嗓子都已经哑了。” 高磊通情达理,铁人也得休息呀,更何况这小姑娘还不是自己的兵:“那小江什么时候有空啊?” 江筠咬咬嘴唇,陈援武代答:“小江明天要跟着我们装备部的车去草原那边拿回她自己的履历档案。” 高磊乐呵呵的:“去拿档案,好!赶紧拿回来,我这儿正好有个位置给你!” 第259章 另一个爹 江筠懵了,她越是想保密,知道的人越多。 真是应了那句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她只能寄希望于陈援武:“老武,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啊,高司令员那里你去替我推掉!” 陈援武委婉地说:“小筠,高司令员轻易不会许诺的,他要是开口了,还真是没什么理由可以拒绝。一会晚上回去,我先问问我爸,然后咱们再商量,好吗?” 江筠只能同意,不然还能怎么办。 陈援武见江筠沮丧的小脸,又低声安慰:“今天累着你了,一会上去睡个好觉,明天我回装备部,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就来接你,你把行李收拾好,多带一件外套,草原的气候还记得吧?” 江筠点点头,嘟着嘴似笑非笑:“当然记得啦,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大暴雨,还有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 陈援武扑哧一声乐了:“这次我跟你寸步不离,当好你的随身警卫员,你就当度假吧!” 和心爱的人一起出门,可以依靠他的臂膀,这才是江筠理想中的生活,也是她最盼望的出行:“你说的哟,那我就啥都不管,就等你照顾我了啊!” 两个人在招待所贵宾楼前的小院里依依不舍地说了半个小时的最后一句话,说到服务员都来赶人了:“马上就要吹熄灯号了,请住宿的客人赶紧回房间,不住宿的请赶快离开!” 外宾走了,来军里看文艺演出的客人也走了,贵宾楼里现在只有江筠姐妹两个的房间在住,服务员认识江筠,也知道陈援武是副司令员的儿子,可是招待所贵宾楼的规定,她们必须遵守啊,只能硬着头皮来催。 陈援武终于说了最后一句话:“去拿档案的事,记得要跟江叔说一声。” 小跑着离开了招待所。 江永华站在窗户边,撩开一条窗帘缝,从头到尾地观察了江筠陈援武对话期间的眼神交流。 他是过来人,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忠就是把小筠当成儿媳妇在照顾。 说不定这一次能顺利的平反,陈忠也帮了大忙。 江永华的心情有些沉重,看着没心没肺呼呼大睡的江兰,走到小沙发边坐下,只开了茶几上的一盏小台灯。 江筠推门进来,吓了一跳:“爸,你一直在等我?” 原以为跟陈援武出去看个电影只要两个小时,谁知道一去了一天,深更半夜才回来。 她心虚的看了一眼江永华背后的窗帘。 江永华无声的叹口气:“小筠,坐吧,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忙,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两天怎么安排。” 档案在手,介绍信在手,就等着去平县人事局了。 鉴于自己之前的失误,江永华还是想带女儿一起去办人事手续。 江筠的原计划也是先跟父亲一起到人事局去找好江永华的接收单位,再从江永华的新单位的人事部门开个证明信,就可以让江兰去部队报到了,把父亲和妹妹都安置好了,再考虑自己的工作问题。 如今计划全打乱了,本来要放在最末尾的事情,现在提到了最前面。 她现在急着去军事基地拿档案,就是为了迁就陈援武仅剩的几天时间。 “爸,我明天要搭人家的顺风车去拿回我自己的档案,来回得七八天,人事局那边只能你自己去了。”江筠思考了一会儿,直接做了决定:“我去跟陈叔叔说一声,把贵宾房退了,让小兰先去跟那些进文工团的后门女兵住一起。” 江筠自己也觉得奇怪,在陈援武面前她就像个小傻子总是出糗出错,一来到江永华面前,她就自动变身家长大人发号施令,安排一切,连商量都没有。 江永华也习惯了:“行,就照你说的这么办。” 江筠打着哈欠站起来:“爸,我先去洗洗,今天累了。” 江永华犹豫了一下,决定长话短说问清楚:“小筠,你准备跟陈参谋谈对象吗?” 不怪他想的多,这几年的朝夕相处,通过很多事情,他发现江筠是一个把利益放在亲情之前的人。 所以,他不担心大女儿会被陈援武的家世样貌才华迷得晕头转向,他担心的是小筠会利用陈援武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过了十几年将就的婚姻生活,江永华深知其中的痛苦滋味,真心不希望他最信任最值得骄傲的大女儿不幸福。 江筠也不避讳,刚才江永华肯定什么都看见了:“不是准备谈,是我已经答应了他!” 江永华心底一沉:“是他先追求你的?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说在师部给陈援武补课的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吗?陈援武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刻意接近小筠了吗? 如果是在以前,下属的女儿找了上司的儿子,这也是一段佳话。 如今自己刚刚平反,要到地方上去上班,在地方上升职升迁,比部队要难要复杂得多,能平平安安的工作到退休,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而陈忠父子的官职,越往后走只会越高,像陈援武这样的青年才俊,有大把门当户对的人选可以挑,与陈家往来的都不是江家这种小门小户的人家。 江筠回想起陈援武写给她的那张生日卡片,面露微笑:“就是你出任务之后,我去当兵之前。” 江永华误会了,果然是他前脚离开,女儿后脚就被追求了,这算不算趁人之危,算不算欺骗少女:“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的?怎么一直都没听你说过呢?” 是不是小筠受了欺负,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性格才变得那么冷情? 江筠奇怪的看着父亲:“我们连手都没牵过,说话都保持半米以上的距离,而且那个时候我还小,就假装不知道呗。” 江永华不太信:“那你是什么时候答应他谈对象的?这次来交材料吗?” 是不是看着他家小筠长得更漂亮了,又动心了? 江筠点点头:“算是吧!” 江永华小心的问:“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江筠吃惊,怎么这个年代的人都这么保守吗?刚说同意谈对象,怎么就跳到结婚上去了:“爸,我才十八岁,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呢,结婚的事等将来再说吧。” 江永华预感成真,女儿果然是想利用陈援武当跳板:“小筠,你如果不想跟他结婚,就不要答应跟他谈对象,要不然,”江永华咬了咬牙,硬着心肠说:“要不然你不跟他谈对象了,他还随时能找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你就没人要了!” 第260章 接触 江筠摇了摇头,蹙眉:“爸,瞧你说的!我刚开始跟他谈对象,你也不说两句祝福的话!” 她在原来的时空,有一个著名的手表广告,广告词还得了年度广告金奖——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所以她周围的人,都是爱的时候爱的死去活来,不爱的时候,就像曾经拥有的没有发生过。 既然老天爷让她来到了这个时空,让她可以有一次恋爱的机会,恋爱的对象又是一个这么优秀的青年才子,万一有一天她可以离开这个时空,回到原来的时空,那也不枉她做了一场美梦。 江永华果然语重心长的祝福:“小筠,爸爸祝福你们都从一而终!” 江筠无语,这个话,还真是一句很好的祝福,没毛病! 江永华开始替陈援武担心:“小筠,陈参谋人怎么样?性格好不好?将来有没有出息?能比陈副司令员职位更高不?” 他记得在春城的时候,有一次小筠无意中说过,浓眉大眼的人心眼儿实诚,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江筠挠挠额头:“爸!你以为我又在这赶集摆摊儿呢?一毛钱给算个卦看个相是吧?” 江永华就是不放心:“说说嘛,要不然我这心揪着难受。” 江筠皱皱鼻子,露出鬼鬼祟祟得逞的笑容:“爸,有我在,他肯定有出息呀!他性格要是不好,我肯定不会答应嘛!” “呃……”江永华不知道还有啥可以问的了,小筠一句话就回答了所有的家世地位前途的疑惑。 江筠再次打哈欠:“好了,我可以去洗洗睡了吧?今天可把我累坏了。” 不说累还好,这一说,江永华又想多了,立即化身二十四孝外父:“小筠,你要答应跟他谈对象,我也不能反对,但是,有些话只能由我这个当爸的来跟你说了,你必须得听听。” 江筠无奈的坐下:“说吧,我都听着了。” 江永华苦口婆心的叮咛:“小筠,陈参谋是军人,你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千万要注意影响,不要拉拉扯扯的。而且在你们结婚之前,你千万不要跟他有任何接触,要不然吃亏的都是你!” 江筠困得不在状态,语无伦次:“任何接触?包括什么?牵手也不行?抱抱也不行?亲亲呢给不给?” 江永华大惊失色,虽然会尴尬,但还是不得不强调:“你说的这些,在结婚前都不能有!就是两口子,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的!小筠,你老老实实的跟爸说,是不是陈参谋跟你提过这些要求?” 江筠摇摇头:“没有!” 那人都是直接扑过来把她抱在怀里亲,嗯,她心里欢喜的时候也主动亲过陈援武。 嗯嗯,这个可不能告诉江永华,会吓死他的。 江永华松了口气,心里好纠结,他一开始有点担心陈援武,说到实质性的问题,又担心女儿吃哑巴亏:“反正,你就记住了,不结婚两个人就不能接触,不能有孩子!” 他说的接触,其实就是指两个人未婚期间不能发生关系,偏偏这个词在七十年代是一个不能提的词,好像谁说出来谁就是流氓似的。 江筠困得眼睛都要闭上了:“知道了!” 江永华好尴尬,他说了那么难堪的话题,偏偏女儿不当一回事,只好站起来:“行了,我也回我那屋睡觉去了,你小心一点啊。” 江筠闭着眼睛去洗漱,又闭着眼睛摸回房间,往床上一倒,恨不得马上就睡着。 江兰坐起来喊:“姐!姐?” 江筠闭着眼睛哼哼:“我已经睡着了,有什么话明天早上再说!” 江兰跳下地,跑到江筠的床边,推了推她:“姐,刚才咱爸说,光谈对象,没结婚就不能接触,是为什么呀?” 江筠烦得想发脾气:“明天早上你去问爸去,别吵我了。” 江兰着急地说:“可是,我跟程老师没有谈对象,我也跟他有接触了呀!那我会不会有孩子?” 江筠被吓醒了,猛地坐起来,脑袋差点撞到江兰的下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麻麻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兰快哭了:“就是,有一天晚上,我跟程老师练完歌,后来他就说要送我回来,然后走到一段没有路灯的地方,我说我害怕,程老师就牵了我的手。” 江筠气不打一处来:“牵着你的手,然后呢?” 江兰带着哭腔:“程老师说我的手又小又软,跟我的腰一样软。” 江筠气急:“他还碰了你的腰?” “嗯!”江兰吓得话都说不好,结结巴巴的:“程老师说我唱歌没有力气,腰太软,肚子使不上劲儿。” 江筠气得抓头,碰了身体也就算了,就怕还有更严重的:“就这样?他还有没有碰过你别的地方?” 江兰懵里懵懂的:“什么别的地方?” 江筠伸手在江兰身上前前后后的点点拍拍:“前面这儿,后面这儿,还有这儿!” 江兰点头:“摸了后面这儿,前面没有,我不让。” 江筠咬牙瞪眼,恨铁不成钢:“怪不得你天天要去文工团,要看人家唱歌,你,你……” 江兰哭了:“姐,我会不会生孩子啊?我还没当兵呢,我还没进文工团呢,我还没上台表演呢,呜呜呜……” “那我问你,你一定要老老实实的说。” “好,姐,我一定老老实实地,你问什么我说什么。” “他是隔着衣服摸你,还是……”江筠也问不出口,她要是问的太露骨了,江兰学给江永华听,江永华肯定就会怀疑她跟陈援武有过啥了:“那个程老师有没有把手伸进去?” 江兰摇摇头:“没有!” 江筠握紧拳头:“在春城的时候,我为什么每天要接送你上学放学?我不早就跟你说了吗,不要跟那些男的接近!” 江兰眨眨泪眼:“可是程老师说,我要是把歌练好了,进了文工团,就能唱独唱,还能跟他一起唱男女声二重唱。” 第261章 不放心 江筠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气急败坏来形容了。 她现在又困又累,再被江兰的话一闹腾,倒在床上,想睡睡不着,只得强忍着怒火,重新梳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江兰想沾程老师的光,一进文工团就能独挑大梁,唱独唱或者唱男女声二重唱,这意味着能力和荣誉。 而程老师,想通过江兰来接近陈忠,更多的接近权力阶层,从而借力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要说单纯,这两个人在事业上的想法都足够单纯。说好听了,是求上进,说的不好听,就是想走后门。 让江筠生气的是,江兰的心智太幼稚,头脑过于简单,把人情世故想的太过于美好,太过于理所当然,被别人夸几句就以为自己真的很有水平了,想着进了文工团再有个靠山,接下来的人生就是等着立功受奖,接受欢呼和掌声。 至于程老师,想博得领导的好感也没错,只是错在判断失误,以为在江兰这里有机可乘。 “你看见过哪个老师对学生好,就要牵学生的手,摸学生的身体啊?态度不端正,还故意摸错了地方,就属于犯错误!”江筠忍着没揍江兰,只是拍床板。 江兰委屈得不得了:“程老师是老师啊,我以为他那样对我就是喜欢我,要是不让他碰,我怕他就不教我唱歌了,以后在领导面前说我不行,不给我排节目,光让我打杂跑腿什么的。” 江筠点着床板笃笃响:“在文工团在歌舞团,都有专门的老师教!以后还能上艺术学院或者音乐学院去专门学!习!能不能独唱,能不能男女声二重唱,不是他说了算,要领导安排的!” 其实,江兰也算是受过专业音乐训练的,在春城的时候,江筠教过的识谱唱谱记谱,和招美兰教的舞蹈,这些训练已经不亚于一个在正规艺术院校学过三年的学生,进文工团是绰绰有余。 江兰不服气:“程老师是陈叔叔介绍的,我当然相信他啦!” 江筠伸出手指戳江兰的脑袋:“你长点脑子吧,人家是好心给你介绍一下,是让你学唱歌!没让你去跟人家牵手!喜不喜欢牵不牵手的判断力在你自己这儿!陈叔叔让要是让你嫁给程老师,你也同意?” 江兰茫然的点点头:“当然会同意啊,首长安排的,肯定要听啊。” 江筠无语了:“你这么听话,你怎么就不听我的话呢!” 她再也不想跟江兰说话了——这个蠢妹妹跟那个张秀英简直是一模一样,把家里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转眼就对别人偏听偏信。 这种性格也就是没有自信的人在家里人这里找回自信的一种方式。 江筠有一瞬间的气馁,或许,江永华选择留在春城还真是个正确的选择。 江兰见姐姐半天不吭声,怯怯地问:“姐,那我明天还能不能去文工团学唱歌呢?” 江筠抓狂,只要江兰一开口,她就有把江兰暴揍一顿再扔出去的冲动。 握着拳头,忍了又忍,江筠终于还是沉声道:“去!白天我跟你一块儿去!” 好事坏事都赶在这个节骨眼儿出来,谁的事儿少问一句都不行,少看一眼都出岔子。 这让她怎么安心的去草原? 她要亲眼去看一看程老师的面孔,对小兰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思?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江筠闭上眼睛养神,再不睡,她头疼的毛病又要犯了。 这一宿,江家父女三人各怀心事,全都没睡安稳。 第二天吃过早餐,江永华就准备出发去平县人事局:“小筠,我得早点儿走,你去把房间退了,那边一给我调令,我马上就回来接你和小兰。” 他自己的女儿,必须由他自己来照顾,这是他身为父亲的责任,再让女儿们住在贵宾楼,就说不过去了。 江筠打算把江兰的事押后再说,反正江兰的事她自己就可以拍板做决定。 现在不说只是为了不影响江永华的心情:“爸,最好进机关事业单位,不要进企业。” 最好周围的同事都是知识分子,对于江永华这种不声不响习惯性退让忍让的性格来说,工作中生活中会少很多烦恼。 江永华用手指点点太阳穴,大女儿的心思他都明白:“都记住了,肯定能天天在家做饭给你们的。” 他这个大女儿,只要做好吃的给她,有什么好吃的都把她放在头一份,心情就会特别好,就能死心塌地的对家里人好。 “小兰,爸爸和姐姐都不在的这几天,你自己在招待所也好,去文工团也好,一定要听话,啊!”江永华习惯性地叮嘱小女儿。 江筠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原来江永华的教育就是让孩子在外面一定要听话,从来就没有叮嘱过孩子在家里要听话! 怪不得江兰跟在外面听话得很,好话蠢话都分不清! 江兰拽着江永华的提包,眼含泪花:“爸,那要不我跟你去呗?” 姐姐那么鬼凶,一会儿去了文工团,要是当面让程老师下不来台怎么办?在春城的时候,姐姐可是拿着棍子揍过两个知青的。 江永华也有点犹豫:“跟我去也行,要不然留你一个人在这,我也不放心。”还不忘征求大女儿的意见:“小筠,你看小兰跟我去行吗?” 江筠瞪了江兰一眼,扭头跟江永华说:“小兰就差一个证明信了,他们新兵说走就走,就在这等两天吧。” 让江兰跟着江永华走,她才不放心,反正江兰不敢跟她提的要求,都会在背后悄悄的去找江永华。 她都坚持了三个多月了,不能毁在这最后两天。 江永华终于还是拎着行李独自离开了。 江兰特别特别不想去文工团,心里很后悔不该跟姐姐说,觉得自己没脸见人:“姐,我昨晚没睡好,今天就不去了吧?” 江筠哼了一声:“那你在这睡吧,我自己去,反正程大维我也见过。” 江兰害怕:“那你一会儿见到程老师说什么呀?” 江筠屈指在江兰脑门上凿了个栗子:“傻不傻呀你,还替人家担心呢!” 第262章 伪情敌 江筠不生气的时候,在人群中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一个没有存在感的人,最容易让他人放下戒备之心,从而在她面前流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当她跟江兰出现在文工团练歌房的时候,面容已恢复了平静,见到程大维还笑眯眯的打招呼:“程老师您好!我们在陈副司令员家里见过的,您还记得吧?” 江筠故意用了称呼敬词“您”,来观察程大维的反应。 程大维对江筠印象极深,听团里的人说,江兰的姐姐有可能是陈副司令员家的大儿媳妇,立即堆了满脸的笑:“记得记得,那天你做的饭菜特别香,还有你说的那些对唱歌有帮助的食物,我后来经常吃,对发声提气还真的很有帮助。” 江筠客气的微笑:“您过奖了,这段时间您对小兰的帮助特别大,改天有空我再请您去家里吃饭。” 程大维把江筠说的家里理解为陈副司令员的独栋小院,立即就答应了:“谢谢谢谢,一定去!” 江筠再次客气地笑笑:“程老师,我就是跟着小兰过来看看,您忙着,我到那边再去看看。” 程大维表现得很热切:“我不忙,要不我领着你转转?” 江筠正好想借此多观察程大维,当然不会拒绝:“好啊,那就麻烦您了!” 江兰心虚,不敢跟着:“姐,我在这边练歌。” 程大维熟络地指挥江兰:“小兰,我的歌本放在钢琴上了,你去把珊瑚颂再多练几遍,一会儿我过来听听。” 俨然现出一副比战友之间相处要更亲密几分的态度来。 带着江筠在文工团内四处走动,向她介绍文工团内的设施,遇到其他团员,还热情的介绍:“这就是江兰的姐姐,我带她在团里参观参观。” 江筠等四下无人的时候,有意无意的问:“程老师,您在团里除了唱歌以外,还要负责其他什么事情吗?” 程大维顿了一下:“有时候下连队演出,我是副队长。” 江筠笑眯眯地恭维:“听说程老师的歌特别受战士们的欢迎,都指名要听您唱歌。” 程大维苦笑:“连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特别是边防连那边,他们也很少听别人唱歌,我去的多,他们就记住我了。” 虽然他唱得好,又受战士们欢迎,有外宾有首长来参观的时候,团里也会特意安排他上台演唱。可是,他资历太浅,又没有什么靠山,团里论功评奖评职称,他总是没有得到应有的那一份,这让他很不甘心。 程大维的反应,跟江筠预料的一模一样,就是因为向往名誉,转而想走捷径的一个年轻人。 “程老师,那您觉得江兰怎么样?”江筠问得一语双关,既是问江兰的人品,又是问江兰的才华。 程大维的脸色又现出了笑容:“小兰很有天分,可塑性强,她现在还小,好好唱几年,以后复员了,再进个文艺团体什么的肯定没问题。” 江筠提醒了一句:“我们小兰跳舞也跳得好,不知道她这样的以后进了文工团,团里会安排她唱歌呢,还是安排她跳舞呢?” 程大维尴尬了,这个问题他可回答不了,他要是随口说的话,江兰会信,江兰的姐姐肯定不会信。 慎重的考虑了一会儿,程大维才说:“这个我可以向团领导推荐,到时候可以多排几个节目,下连队演出,什么都得会,什么都得来。” 话说到这里,江筠基本都考察完了,也没有兴趣再说下去:“程老师,您带我到舞蹈队那边看看呗,我可喜欢看跳舞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会下意识的说到去看人家跳舞,明知道在这个时空的这个时段,在部队文工团,绝对没有她最喜欢看的热舞和嘻哈rap。 程大维带着江筠走到了文工团的大练功房,舞蹈队的女文艺兵们都在各自练着基本功。 江筠看了一会儿,露出赞赏的笑容,部队挑的文艺兵,还真是千里挑一,除了个子高挑,长得也都很美,练基本功的体态优美极了。 有个正在劈一字马的女兵看到程大维,双手在地上一撑,跳起来打招呼:“程大维,你这个时候不去练歌,在这溜达什么呀?” 程大维笑着介绍:“耿小芳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江兰的姐姐。” “你跟江兰长的不怎么像啊!”小芳看了看江筠,转头喊另外一个女兵:“胡文方,你过来一下。” 胡文方正在离江筠他们不远的地方在压腿,闻言走了过来,脚步轻快,身形优雅,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江筠,冷冷的打招呼:“你就是江兰的姐姐啊?程大维说去副司令员家里吃饭,好吃的不得了,说了无数遍,我们耳朵都起茧了!” 江筠有点莫名其妙,这个胡文方,拉着个脸,一脸的苦大仇深,看不出是在打趣程大维,却在话里话外很明显的表达出来,胡文芳就是在取笑她就是个会做饭的小保姆。 奇怪,胡文方对她有敌意?敌意从何而来? 难道说这些人喜欢程大维?可是,看他们的表情和互动又不太像! 难道是江兰得罪了她们? 江筠拍拍脑门,决定试探一下:“我平常很少做饭,家里有保姆在做,保姆不在的时候都是陈参谋做的。” 嘿嘿,依稀想起来,叶清音那么不满意她,肯定到处托人给陈援武介绍对象,说不定,这个女文艺兵就是其中之一呢。 江筠分析的一点也没错,耿晓芳和胡文芳分别都去过陈家相亲。 本来,陈援武跟她们相不中,她们倒也不会因此觉得难堪,副司令员家里挑儿媳妇的条件一定很高。 可是,在看到清瘦而又不起眼的江筠的时候,她俩的嫉妒心就开始冒泡,好胜心又开始抬头。 胡文方故意道:“我们舞蹈队,这次排的舞蹈,高司令员,和陈副司令员都特别喜欢看,还上台来跟我们握了手呢。” 江筠此时无心多想,她观察程大维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要趁着在她去草原之前,要教江兰怎么处理这些人际关系。 至于这两个会跳舞的女文艺兵,司令员跟她们握过手又算啥?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263章 出发去草原 江筠敷衍的态度惹怒了胡文方。 这些能被招到文工团来当文艺兵的女孩,都有着各自不同的艺术特长。 在部队里,男兵多女兵少,这些能歌善舞又开朗活泼的女兵,长得也漂亮,走到哪儿都受欢迎,加上她们经常给外宾和首长们演出,会受到首长们的接见,心气就比师部那些宣传队的女兵要高多了。 胡文方是入伍两年的“老兵”,父母都是老文工团员,从小就在文艺氛围内长大的,所以胡文方进了文工团没多久,就担任了舞蹈队的领舞,团里要排练独舞的时候,总是优先考虑到她。 在没有任何竞争的条件下,胡文方总觉得团里队里还没人能超得过自己,平时在舞蹈队里面特别有优越感,走起路来像头骄傲的孔雀。 江筠就没把这种有点小傲娇的人放在眼里,真正有才华的人是不会骄傲自满的,一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看一眼已经够够的了,以后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这样的人。 带着这种想法,江筠旁若无人地跟着程大维离开了舞蹈队练功房,去找江兰一起回招待所:“程老师,陈副司令员让我们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那我就带着江兰先走啦,再见!” 其实就是回招待所去换房间而已,这两天就剩江兰一个人在这里,还是住大宿舍比较保险,人来人往的,相互有个监督。 搬陈副司令员的名号出来,无非就是披张虎皮。 回到招待所的房间,江筠就开始收拾东西,姐妹俩的行李,不多也不少,因为还有冬天的厚衣服,所以行李包塞得满满的。 “小兰,一会儿我到服务台让服务员过来给我们换房间,你去跟那几个准备进文工团的女孩子住,你就跟着她们一起等消息,陈叔叔说了,过完节随时可以穿军装。我马上要出趟门,如果你走的时候咱爸还没回来,我们会去陈叔叔那里打听你的消息的。” 江筠没有说自己要去多久,就怕江兰这个大嘴巴傻乎乎的什么都跟人家说:“你在这儿的时候一定要集体行动,军区大院外面千万不能去,咱们家的情况,你尽量少说,特务的脸上不会刻上特务两个字的。知道了吗?” 江兰的虚荣心受损:“姐,你去多久啊?我还想住这儿,我喜欢这里。” 江筠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小兰,你马上就是文工团的新兵了,没有任何资格享受特殊!你看总部那些歌唱家艺术家,下来演出的时候,也没住过贵宾楼。” 江兰垮着小脸:“知道了!” 江筠尽量耐心的教:“对了,文工团那边,你也先不要去练歌了,先跟你同住的那些女孩子搞好关系,以后你们就是战友了,新兵训练挺苦的,跟人家搞好关系了都能相互照顾一下。” 江兰不乐意了,能去文工团跟最受欢迎的年轻歌唱演员学习是件值得炫耀的事,突然一下子从贵宾单间换到普通六人间,又不给去文工团了,就像从天上掉到了地上,落差大的有点受不了:“姐,我去看一眼还不行吗?” 江筠冷笑:“你每天就顾着练歌,我也没想着跟你去看一眼,今天就这么走一趟,我都能看出来你在那多不受待见,你要是在新兵训练的时候再这么傻乎乎的以为自己很了不起,那你就等着穿小鞋吧。” 在文工团这么走一圈,可以看出来程大维的人缘,不如他的歌那么受欢迎。 江兰又没心没肺的,仗着自己是陈忠钦点的文艺兵,也没跟程大维以外的人多套点近乎,估计很多人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姐,那我该怎么办呢?到时候新兵训练也见不着你和爸爸,遇到问题我去问谁啊?”江兰还从来没有单独行动过。 江筠握住拳头:“把我现在跟你说的话,都记在心里,记在脑子里!新兵训练的时候不能喊苦喊累,以后进了文工团,也不能大大咧咧的想跟人家学什么就学什么,要偷偷的学偷偷的练,不能给别人知道,就像我教你弹琴一样,记住了吗?” 刚才看着舞蹈队那两个女兵就是个不好相处的,江兰这种喜欢炫耀的性格在她们面前肯定会吃亏。 江兰总算有能听得懂的事儿了:“记住了,低调,不声张,厚积薄发。” 江筠满意地点头:“文工团里所有的歌你都会唱,所有的舞你都会跳,并且能做到拔尖儿的时候,我才会帮你!” 换一个虚心的人,换一个不多嘴不吭声的人,江筠也不会提出这么苛刻的要求。 姐妹俩刚说完话还没出门去找服务员,陈援武就过来了。 江兰好高兴:“你是陈大哥!你送给我的照片,我还留着呢!就是磨着有点旧了,你以后要是有了新的,还送我两张好不好?” 江筠似笑非笑:“小兰,怎么一见面就找别人要东西?” 江兰咧了一下嘴角,重新打招呼:“嘿嘿,陈大哥好!” 陈援武笑了一下:“小兰,听说你要招进文工团啦,你就好好表现,以后我给你照你的明星照片!让别人家的玻璃板底下,也摆上你的照片!” 江兰捂着嘴踮着脚尖晃悠了两下,不敢真的蹦起来:“真的啊?好哇好哇!” 江筠暗暗摇摇头:“我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去服务台给小兰换了房间,就可以走了。” 陈援武弯腰去提行李包:“走吧,车在外面等着呢!” 江兰小声地问:“姐,你是跟陈大哥一起出门?” 江筠横着眼睛,从眼尾瞪着江兰,说着挑不出毛病的解释:“他有车,顺便送我。” 陈援武拎着两个行李包在前面偷乐,不但要顺便送过去,还得顺便接回来,一路上还得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江筠陪着江兰去大房间看了看,六人间只住了四个女孩子,都是十三四岁模样的青涩稚嫩的黄毛丫头,看起来单纯的很。 这下江筠可以放心的走了:“小兰,你比她们来得早,岁数也比她们大,你要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她们啊。” 只有责任心才能让一个人变得稳重。 第264章 提前审查 陈援武把江筠的行李放进吉普车的后尾箱,让江筠在后排座位上坐好,细心的关好车门,转身自己坐进了驾驶室。 江筠很惊讶:“你没带司机吗?” 在部队,专车都是专人驾驶的,汽车交给司机以外的人驾驶,严格来讲算是违反纪律。 陈援武轻声解释:“这是我们处的车,只要不是出任务,来军部办事,都是我自己开。我先带你回装备部,我们参座要见你。” 江筠懵了:“搭你们的车去草原,还得你们参座批准?” 什么时候手续变得这么严格了?她又不是什么大人物,有参谋担保还不够吗? 陈援武没有急着点火,而是回头看着江筠,轻轻一笑:“我早上跟参座说,想提前打结婚报告,因为你年纪还不到,需要特批,所以参座要亲眼见见你。” “打结婚报告?”江筠彻底懵了:“你还没见过我爸呢,我爸还没同意呢!” 陈援武定定地看着江筠:“你同意了,江叔也会同意的!” 江筠想开车门下车:“不行,太快了,我不去见你们参座。” 在她原来的时空,有一句至理名言,怎么说来着? 结婚是爱情的坟墓! 不行不行,她还没尝过爱情的滋味呢,一上来就往坟墓里跳,生孩子,做家务,没有自己的时间,有时间学习,没有时间出门游山玩水,就是窝在家里,变成张秀英那样,不行不行,太可怕了! 陈援武快速伸手过来一把拽住江筠的手腕,低声喝止:“小筠!不是马上结婚,只是让参座看一眼,要结婚也得等我从南方回来,起码得三五年以后了。” 他早就预料到江筠的反应会跟别人不一样,所以并不错愕,反而临时改变了策略,不说自己现在就要结婚,还故意把时间多说了三五年。 江筠的脸色缓和了许多:“既然还有好几年,你现在打什么报告呀?” 陈援武暗暗叹气,别人家的媳妇儿都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急着结婚随军,到了他这儿,媳妇想跑:“南边交通不便,坐火车去,都得几天几夜,写个信回京城都要半个月。” 江筠茫然:“不是可以打电话吗?” 陈援武为难地说:“部队上的电话,都是总机转接的,我们说什么,都有人会听到,你让我在电话里提出结婚申请吗?” 江筠哑口无言,往后紧靠在椅背上,声音干涩:“反正,我不想结婚!” 陈援武也没有想到,一向自信有智慧的江筠,听到结婚竟然会害怕得像个无措的小女孩,想了想,转而轻声哄道:“小筠,咱们先不结婚,我只是打结婚报告申请婚房,我不在京城的时候,你就有地方可以住,平时你可以去你爸那住,也可以回咱们自己的房子那住,总比你住单位的大宿舍要好。” 这个理由非常给力,江筠被打动了,听起来很有道理哦! 陈援武继续加分劝说:“咱们只要不结婚,你就不用去我家照顾我爸妈,结婚报告批下来的好处就是,你多了一个住处,可以自由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江筠松了一口气,脊背也没那么僵硬了:“你说的哦!” 陈援武把手往下移,抓住江筠的手,用力地握紧:“我说话算数!咱们现在可以走了不?服务员都往这边看了。” 他俩上车老半天还不走,在招待所服务台的位置往外看,可以清楚的看到陈援武返身跟后面的人说话。 江筠抽回手,不好意思的嘟嘟嘴:“走吧。” 陈援武松开手坐正,熟练的点火踩油门打方向盘,吉普车飞快地开走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抽空从倒后镜里看江筠一眼,看着轻轻咬着手指陷入了沉思状态的江筠,也不去打搅她,由她自己去想通他刚才说的话。 促使他即刻打结婚报告的动力,来自高磊对江筠说的那句话“我这里有个好位置”。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个所谓的好位置,就是在军部政治处做外事接待。 随着国内与亚非拉一些国家开始建交,部队的外事活动越来越频繁,作为王牌军,还要承担一些可以接待元首的外事活动——很多新建交国家的元首都会带着三军总司令一起出访。 那些外国人,真的很不矜持,看到喜欢的女性,就会毫不掩饰的直接表达说,我很喜欢你。 最疯狂的例子就有部队的文工团去国外进行友好回访时,被外国元首热烈的求婚,不答应就要抢那种。 所以他必须立即马上把他的小筠给娶回家,一刻也不能等。 刘永智历来看重陈援武,对陈援武的结婚报告肯定会批的,无论多么特殊,都肯定会给个特批。 偶尔也会八卦一下的参座,也想见见大名鼎鼎的江筠,说白了,就是好奇,面对全军第一美都不动心的陈援武,到底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筠站在刘永智的对面时,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了——每次见到这些高级别的精英,她就习惯性地全神贯注。 这些人,职位越高,权力越大,态度越平和。 在他们平静的外表之下,是不怒而威,蕴集着可以撼动山河的力量。 “刘参谋长,您好!” “唔,小江,坐吧,别拘束。” “谢谢参谋长!” 江筠危坐在小沙发上,低垂着眼皮,等刘永智发话。 刘永智微眯着眼,打量着江筠,竟然有个错觉,好像站在一旁的陈援武是江筠的警卫! 不得了,这气势,不用开口说话就已经压过了陈援武。 “陈参谋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大有前途!”奇怪他怎么好像在对着陈援武的长辈说话? 江筠低眼微笑:“是!谢谢参谋长看重!” 一句简单的话,不显山不露水的肯定了陈援武的才华,同时也肯定了刘永智对陈援武的提拔。 刘永智沉默了几秒钟:“陈参谋任重道远,你能支持他吗?” 不用肯定句“你得多支持!”,而是用疑问句“你能支持他吗?”,带有商量的意味,看起来很民主,若是回答的不对,那个报告,有可能就批不了。 陈援武偷偷的捏了把汗,略带紧张的看向江筠。 第265章 好心情 车子出了京城已经好远了,陈援武还是眉开眼笑,心情飞扬。 不说话的时候,他只要想起江筠跟刘永智的对话,就会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来。 陈振保都看不下去了:“得了吧,就是一起出趟门,至于笑成这样吗?人家新婚燕尔的也没像你这么乐呵呢!” 陈援武想,那个对话,他要把它珍藏在心里,不能与人分享。 不过,他可以先分享另一件高兴的事:“我这个事儿跟新婚燕尔已经差不多了。” 他的结婚申请报告,参座当着他的面签了字,让他自己把报告交到政治处去。按照正常的流程,起码要半个月才能交到参座这儿来。 剩下来的程序,等他从草原回来的时候,应该就可以去后勤处领钥匙了。 陈振保来了兴趣:“呀?什么好事?快快快!” 陈援武止不住笑意:“参座特批了我的结婚申请!不过现在没办法办婚礼,她才十八岁。” “特批!哇喔!”除了陈振保,同车的其他几个战士都围了过来:“陈参谋牛啊!娶个小媳妇儿!请客!请客!” 婚姻法规定,女的必须年满二十岁才能领证结婚,年满二十二岁就算晚婚。 这些战士别说晚婚了,常年在军营,连对象都找不着,大部分人都是趁着休探亲假的时候回去匆匆忙忙相个亲,亲朋好友长辈领导给个参考意见,凭着第一眼的印象就选择同意不同意了,根本就没时间多方位考虑,或者培养感情什么的。 战友们之中不管谁结婚,都是其他人找媳妇的参考目标和模仿目标。 在严肃单调的工作之外,饮食男女就是大家最津津乐道的事情了。 陈援武笑道:“请客没问题,你们一会儿要斯文点,要是瞎起哄把她给吓跑了,没媳妇儿了你们可赔不起啊!” 陈振保嗤之以鼻:“你就编吧!我发现你学坏了,瞎话张口就来!” “策略!策略懂不?”陈援武正色道:“瞎话说了就得跑,让人发现得挨揍!策略能让人打胜仗,抱得美人归!” 有个战士羡慕地说:“陈参谋就是有文化,娶个媳妇儿也是理论一套一套的!” 陈振保捶了一拳过去:“那就赶紧学着点策略,要用策略千万不能蛮干啊!” 有个老战士笑道:“娶媳妇儿吧,蛮干有时候特别好使。咱嘴笨的,不会说话,说也说不过她,就靠蛮干。” 陈振保挥手:“去去去,大老粗,一边凉快去,咱们陈参谋才不来那一套!” 那个老战士咧着大嘴乐:“不蛮干哪来的孩子啊?我跟你们说啊,女人就喜欢……” 坐在后车厢的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着百无禁忌的玩笑,时不时地爆笑出声。 独自在另一辆车的后车厢呼呼大睡的江筠,完全不知道这帮人已经把她视作了陈援武的已婚妻子。 在七十年代,这些思想纯朴的战士们,都是以结婚为目的而相亲谈恋爱的。已经打了结婚报告的人,就相当于这一辈子已经确定了跟谁是一家了。 车队停下来休息,陈援武过来敲车门。 江筠眯着眼睛从里面打开门,揉了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陈援武微笑:“快五点了,你睡了四个小时,下来走走,吃点东西,他们把车再检查一遍,今晚要连夜赶路。” 出了京城往北走,路上就没有什么荫凉的地方,白天特别热晚上特别凉快。 在没有汽车空调的年代里,白天的大太阳隔着铁皮晒,驾驶室里就像烤箱一样,没有几个人受得了。 江筠抬起胳膊转了转肩膀:“刚才没睡好,在车厢板上撞了一下。” 为了江兰的事一晚上没睡好,上午跟刘永智对话,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也耗尽了她仅剩的一点精力,所以她一上车倒头就睡,连调整睡姿的力气都没有。 陈援武递过水壶:“喝口水,一会咱们走远一点儿,我给你捏捏。” 接下来还有两三天的路程呢,要有足够的体力才能保持好的精神状态。 江筠从挎包里掏出自己的水杯,倒了半杯水,小口小口的喝了几口,陈援武把杯子接过去,一口气把剩下的都喝掉。 站在不远处,凑在一堆观察他们俩互动的几个战士,语带艳羡:“陈参谋找的小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啊,喝口水都跟抿酒似的,真斯文哪,怪不得陈参谋愿意找人家呢。” 司机向思仁走过来:“你们可看错了,是陈参谋的媳妇儿要求高啊,陈参谋在家要挑水要织布还要会做饭,对了,长得还得好看!” 那个说要蛮干的老战士一听直咂舌:“哎哟娘哎,陈参谋这是要当长工啊!老向,你可别瞎说啊!” 向思仁得意的说:“我亲耳听到的,错不了!你们就等着瞧吧,到时候回去,咱们让陈参谋请客,你们看看谁做饭就知道了!” 这几个人一听,又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陈参谋这小媳妇儿什么来头啊?他这么怕?” “陈参谋这是灭咱们装备部的威风啊!” “陈参谋不是秀才吗?秀才哪有怕老婆的呀?人家电影里的秀才都是三妻四妾呢。” 陈振保嘘了一声:“行了行了,他俩过来了,你们当着人家媳妇面,千万可别乱说话啊!他的媳妇儿能干着呢,以后你们要想找媳妇,还得拍陈参谋马屁呢!” 这帮人立即收起嬉笑的态度,全都不出声,只看着并肩走过来的陈援武和江筠。 陈参谋的父亲是副司令员,在参座面前又是个红人,平时在他们面前也没有半点公子架子,反而平易近人,在工作之余经常跟他们一起打球,开玩笑。 所以,他们怎么也得给陈参谋撑点场面! 堂堂一个大参谋,怎么能怕媳妇呢! 陈援武一看大伙儿这阵仗,这是想替他吓唬小筠呢,也不打听打听他们小筠是干啥的?挥手轰开:“都吃自己的去,我带小江到那边走走,半个小时以后来跟你们汇合!” 第266章 你的装备 公路两旁都是集体公社的农田。 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四周鲜少有人走动。 八月的麦田,金黄一片,映衬着低矮农舍泥巴墙上刷的红色大标语,在江筠的眼里,别有一番怀旧的意味。 陈援武和江筠并肩走在田埂上,微风轻拂,麦浪滚动。 “哎,老武,如果你也穿着便服就好了!”江筠好生遗憾:“穿着军装,我就没办法跟你手牵手的散步了!” 陈援武的脸上一直就挂着笑:“在农村地方,不穿军装也不能手牵手,老乡见到要笑话了。” 江筠瞟他一眼:“可我就喜欢呢!” 陈援武只好改口:“除了牵手呢?” 江筠斜看过去:“挽着胳膊!” 陈援武笑意更深:“算了,我背着你吧,这样就算有老乡看见了,也以为我是学**呢!” 江筠暗暗地在心里轻轻叹气,在这个年代,要想表达一下亲昵,就那么难。 陈援武轻声哄:“到时候你的档案都拿好了,咱们再去草原上,等月亮出来了,我跟你去散步,好不好?牵手也行,挽着胳膊也行,你想要背,也行。” 江筠笑出声:“好!走一晚上,走个够!” 小孩子一样的语气,逗得陈援武更是乐不可支,他的小筠,一会儿像个小姑娘一样撒娇,一会儿又像个女将军一样沉着应变,每个样子,都让他爱到了心底里。 “小筠,你今天回答参座的话,真是太精彩了!把参座都给镇住了!”只要想到上午的情景,陈援武就想把江筠抱起来举高高:“你是怎么想的那么回答的?” 刘永智轻易不会表露对一个人的赞赏,上午面对江筠,赞誉有加,还笑得十分爽朗。 要知道,他们参座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大声的笑过了! 江筠俏皮地笑:“我聪明呀,急中生智呀!那你要怎么奖赏我呀?” 陈援武的眼神像是两簇跳动着的火苗:“以后我是你的装备,听你指挥,随你使唤!” 江筠笑着捶了陈援武的胳膊一下:“我说的装备又不是这个意思!” 她跟刘永智说的装备,是牢靠的后防的意思! 当时,刘永智问她“陈参谋任重道远,你能支持他吗?” 这样的问题,回答必须是肯定的,区别只在于回答的快慢而已,回答得快了,显得她很盲从,而盲从的人是不足以在背后支撑陈援武的;回答得慢了,又显得不够忠诚。 如果她只是回答“能支持”,也不足以展现她的特别之处,也不值得让参座为陈援武特批。 本来一直恐婚的江筠,在面对刘永智的时候,突然萌发了“我就是值得让你这么做”的念头。 江筠抬起眼睛直视着刘永智,微微一笑:“作为军人家属,我就是陈参谋在后方的装备。” 这个回答具有多层的意思。 来日方长,陈援武任重道远,前途远大,她会随时陪伴在陈援武的身后,给他支持。 装备部的武器设备,随时要保持最高战斗力,所以也要不断的更新换代,她作为家属,也会随时提高自己的学习能力和思想认识,及时跟上陈援武的步伐。 最隐晦的意思就是,装备是服从主人的! 刘永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好一个后方的装备!” 他们当首长的,最怕的就是属下部下后院失火,军心不稳,影响战机。 这个后方的广度和深度,岂是后院一寸小天地所能及的! 刘永智忍不住拍桌大笑,点着陈援武道:“你真是得了一门火箭炮啊!” 这个女孩子的能力不容小觑,他要是不给陈援武特批的话,陈援武就算呆在千里以外的南方,心也会留在京城的。而且,这个女孩子只要说一个不愿意,就能动摇陈参谋的军心。 刘永智让警卫员带江筠去食堂吃饭,把陈援武留下来单独说了几句话。 “小陈,你这几年的变化,跟她有不少关系啊!”在刘永智的印象中,当兵前的陈援武就是个蠢萌书呆子,学习成绩特别优异,博览群书,就是过于斯文,参加任何运动都像个病娃。 参军以后的陈援武,有了英气,思维缜密,足智多谋,尤其是在军校进修回来之后,又多了几分狠戾之气,更具备大将之风。 陈援武也不隐瞒,承认自己有个能干厉害的媳妇儿是件值荣耀的事:“她很喜欢看二战时期那些将军元帅的传记,总是让我撇开个人恩怨,去理解别人是如何思考战争的。在战略上要忘记大家都是人,在战术上要记得双方都是人。” 策划战略的时候必须理智,战场只有这么大,在敌军的阵营中,只要通过五个人就能发现有自己的亲人或者熟人,从输赢的战略上来讲,必须要忘记大家都是人。 刘永智微不可见的点头:“这是个军事天才啊!只做你的大后方,有点儿大材小用啊!” 陈援武一心记得江筠几次危险经历:“她再聪明,再有智慧,也是女孩子,需要男的来保护。如果她再回到部队里,我就申请去做她的助手,如果我还在部队,她就只会做我的后方。” 唉,承认自己就是需要江筠的支持没什么好丢脸的,爱江山更爱美人嘛! 刘永智很痛快的在陈援武的申请报告上签了字:在调动之前安排好宿舍! “她的档案拿回来之后,准备安排到哪工作?” 陈援武顿了一下:“她想坐机关,不用出差,与人接触少的工作。” 刘永智点点桌子:“你还真听话啊!她这样就是个人精,不跟人打交道多浪费呀!你回去跟家里商量一下,让你妈去人事局给她找个单位,我看她搞人事就挺合适的!” 这还是参座第一次跟陈援武谈到家属的工作,极其难得。 陈援武思索了一秒钟:“我们家,就是我妈不同意她!” 都不准江筠进门,怎么还会替她找工作呢? 刘永智乐了:“去跟你妈说,就说我是你们的主婚人!” 第267章 因你而美 陈援武觉得参座是真的看重他! 在江筠和母亲之间,他还没有想到一个不伤大家感情的周全之策。 没想到,江筠用自己的能力,争取到了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这下子母亲就算是想反对,也要慎重的考虑考虑再说了。 当然,参座给他出的主意,他想选择一个可以换得江筠赞赏的方式来告诉她。 “小筠,”现在是他俩的甜蜜时光,他只会说一些让他们两个人都开心的事:“参座很欣赏你!” 江筠也特别会来事儿,对着心爱的人说好听的话是她的强项:“参座那是爱屋及乌,我沾了你的光啦!” 提到屋字,陈援武忍不住笑了:“你这次功不可没,等咱们把你的档案拿回来,装备部分给我的宿舍就可以拿钥匙了。” 江筠有点雀跃,属于自己的独立小空间哦:“不是你原来住的宿舍吗?” 陈援武笑着解释:“我现在住的是单身宿舍,四个人一间的,等咱们这次回去,上头会分给我一个带厨房的单间,有暖气,有煤气,卫生间的话只能用公用的。条件稍微简陋一些,你将就着住。” 跟陈忠和叶清音分到的宿舍比起来,的确是差的很远。 江筠已经很满足了:“我一个人住的话已经足够了!你们战友分到同样条件宿舍的,是不是要住一家三四口?要是家里有老人来探亲的话,还得去住招待所?” 陈援武笑笑:“我们都是按级别来分宿舍的,一般两到三年,就重新调一次宿舍。” 部队讲究论功行赏,只要不出差错,两三年调一次级别是比较正常的。 江筠捂嘴乐:“那就等你三五年后回来,直接换一个两居室的。” 再过个三五年的,国内的形势已经非常稳定,开始发展文化和经济,按照陈援武的才能和表现,居住条件会越来越好。 陈援武想到了很多生活中的细节:“我不在的时候,我的借书卡和活动室的出入卡都留给你,你可以去借书看,也可以去打球下棋什么的,一个人的时候就不会无聊。” 江筠认真地听着:“好!” 陈援武衣食住行全都想到了:“装备部的宿舍院里也有个服务社,比较小,平时就买点儿日用品,你要想买其他的,出了装备部的大院儿,往右拐走五百米就是西郊供销社,可以买到的东西比较多。米和油,粮票布票,后勤科每个月会送过来,逢年过节的还有过节物资发。如果你想出门,要想搭个便车的话,就去汽车连问问,或者去找陈振保他们。” 仔仔细细,能想起来的都一样一样的说给江筠听。 江筠非常享受这样的氛围,她喜欢被人事无巨细地照顾的感觉!她觉得生活中那些平凡的琐事从陈援武的嘴里说出来,格外有一种吸引她的魅力:“老武,我都舍不得你走了!” 半带着撒娇的语调,让陈援武脸上现出纠结的神色:“唔,今天参座还以为我会申请留下来。” 江筠赶紧收敛心神,嘿嘿笑:“孙悟空还要去西天取一趟经才能有成就呢,你不出去历练几年,那就是赵括啊!” 卖糕的,她家老武要是不出远门去待个几年的,就守在她眼前,她分分钟晚节不保啊! 陈援武哪里猜得到江筠患有严重的恐婚症,以为她不想结婚只是害羞,现在鼓励他外出是支持他的工作:“你说的对,我的一定要争取更大的成绩,向你汇报!” 江筠笑着摆手:“你的成绩向你们参座汇报就行,你就把你每月工资收入是多少钱告诉我就行。” 不是说好男人结婚之后,就要把工资全都交给老婆管吗?她还没有工作呢,花陈援武的钱也是应该的吧?像张秀英不就没工作,都是江永华的工资在养家吗? 呸呸呸,不能这么想,她又不是张秀英,她很快就会有工作的! 陈援武连连点头:“对,你不说我还差点儿忘了,以后我的工资,也是你去领,我把我的章留给你。” 江筠有点受不起了:“哎,我光领工资,不做饭,要是你们参座知道你养个好吃懒做的傻姑娘在这儿,肯定就不会给你签字了。” 陈援武笑:“我找对象,又不是为了让你做饭的,你该工作就工作,该学习就学习,以后等我回来了,家务活我全包!” 江筠咬着嘴唇看了看四周,有点为难的看着陈援武。 “你要实在怕累的话,就住到你爸那儿去,咱们出伙食费呗。”陈援武不解,家务活都他一个人干了还不行吗? 他凡事都开始以“咱们”为出发点了! 江筠摇摇头,低声道:“我好想亲你哦,亲一下都不带够的,可是你说牵手都不行!” 没想到上一次还热情如火的陈援武居然扛住了:“在这真的不行,”给自己解围般的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江筠歪着头:“不要啊?过期作废哟!” 陈援武咬牙瞄了江筠一眼,这是故意撩他呢,他得记着:“我存起来。” 不仅要存起来,还要攒利息! 远处传来口哨声。 是战友们在招呼他,要出发了。 两个人装备往回走,陈援武也吹了一声口哨,告诉战友们自己的行踪。 江筠很喜欢这种原生态的乡间暮色,静逸中带着一种蓬勃的力量,临走前恋恋不舍的再看几眼:“真美!” 陈援武也回撩一下:“因为有你在才美!” 爱情真的会让人看什么都能看到美,说什么都像诗! 还能让时间过得飞快,路途也不再漫长。 陈振保带着车队继续北行,就这样走了两天,终于又看到了熟悉的大草原。 在过去,面对一成不变的景色,江筠总是用背书背曲谱来度过漫漫长路。 有了陈援武的陪伴和细心照顾,江筠只觉得一眨眼,从天亮就到了天黑,再一睁眼,天光又放亮了。 离军事基地越来越近,就要见到曾经在一起当过兵的战友们,江筠徒然生出一股近乡情怯的伤感来。 第268章 老友 江筠到了军事基地,是按照装备部的随行人员进行登记来访的。 她跳下车,正想着要找谁带她去政治处,刚巧遇到带着警卫连新战士训练的鲍承志经过。 鲍承志挥手让战士们去操场上继续训练,自己跑过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小筠?你怎么来啦?向东知道你要来吗?” 江筠没想到遇到的第一个熟人竟然是鲍连长,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天哪,我竟然没想起来要打电话!” 都怪陈援武,出发前带她去见参座,害得她一紧张,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鲍承志露出笑容:“她下了夜班,在宿舍休息呢,我去帮你把她叫出来?” 江筠摇摇头头:“鲍连长,要麻烦你先带我去政治处办点事,然后你再去找向东,一会儿直接去食堂,咱们在那儿见面吧。” 何向东的工作还在内勤,仍然属于内部最保密部门,与外人见面是需要登记的,这是军事基地的保密制度,人人须得遵照执行。 鲍承志特别热情,也不问原因就答应了:“走,赶紧过去,一会儿他们要下班了。” 陈援武一看不对,少说一句话,不符合规矩啊!赶紧拿出带来的介绍信跟鲍承志打招呼:“鲍连长,好久不见!这是江筠的介绍信!” 虽然大家都是熟人,该遵守的制度一步也不能少。 鲍承志接过介绍信看了看,更惊讶了,他记得江筠跟何向东是同岁的,怎么几年不见,居然就成了陈参谋的家属了? 介绍信是陈援武从装备部开出来的——要等江永华的新工作单位开出介绍信来还得等好几天,时间上他们等不起,他就拿着参座给他特批的结婚申请报告,在装备部的政治处直接给他开了一张介绍信——他真是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要结婚了! 江筠不知道啊,傻傻的跟在陈援武身后,被鲍承志的表情弄得莫名其妙。 鲍承志一边走一边向他们介绍:“政治处的李主任是去年新调来的,官衔是上将。”又指着道路两旁的树木让江筠看:“这是你们刚来那年种下的树,当时每棵树都有一个责任人,现在都长这么高了!” 曾经就像沙漠里的古堡一样的军事基地,如今已是树木成荫,处处绿意盎然。 江筠看着又熟悉又陌生的树木:“那你们花了不少力气呀!该我维护的那棵树还在不在?我看看。” 鲍承志手一指:“就前面那棵,看见没?向东一直帮你浇水呢,来了新战士,她也不肯人家来维护,非得自己管两棵树。”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树下。 江筠伸手抚着榆树树干,眼眶湿润,何向东就像爱惜生命一样在爱惜这棵挂她名的树。 鲍承志抬手摘了几片树叶:“你闻闻,可香了!每年这棵榆树长新叶儿的时候,向东就要来摘嫩叶,拿到食堂让大师傅帮她烙饼。” 陈援武轻声取笑:“睹物思人就这么激动,等会儿你们两个见到面,那还不得抱头痛哭啊?” 江筠噗嗤乐了,抱头痛哭是绝对的:“向东眼窝浅,一会肯定是她比我哭得大声!” 林荫道的尽头,是新建的办公楼,墙体刷得雪白,显得十分的现代化。 鲍承志把陈援武和江筠送到政治处的办公室,转身离开。 政治处主任李真跟江筠聊了聊,得知江永华已经平反,感慨地提到了张工:“张中将一直很可惜失去了你这个重要的人才啊!” 江筠很感动:“谢谢领导们还记得我,请问,张工现在身体还好吗?” 李主任摇摇头叹气:“病倒了!去年为了攻克一个科研难题,废寝忘食的带着大家奋斗在第一线,任务完成了,张工也倒下了,现在在京城总医院那边住院呢,主治医生说,张工出院以后,建议他再去疗养半年。” 江筠也很遗憾,这次来又少见到一个老熟人,张工对她也有知遇之恩:“等我回到京城,有机会我去总医院那边看望张工。” 李主任又介绍:“跟你一起进来的那些战友都还在这呢,他们将在年底全都转成军事基地所属科研单位的工作人员。” 接着,李主任说了这个科研单位的编号。 江筠暗暗吃惊,这个编号的单位,就是以后赫赫有名的军工企业啊! 再过二十年,随着社会的变迁,这个军工企业也转为股份制,出了很多军火大佬。 天呐!那个时候何向东也就是三十多岁,一夜之间就成了女!富!婆! 江筠顺口恭维道:“李主任,军事基地在你们的领导下,一定会发展得越来越好的!” 李主任笑呵呵的:“小江,你挺会说话的嘛!可惜呀,这么优秀的人才就是不属于我们基地!” 陈援武起身主动告辞:“李主任,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等会儿我们就跟着装备部的车子往回返,就不多打扰您的工作了!” 怎么走到哪儿都有人想把他媳妇儿给留下来啊! 李主任还挺客气:“你们装备部的人每次来都是在食堂吃了饭再走,你们也去吃饭吧,我还得开会,就不陪你们了。” 出了办公楼,江筠喜不自禁:“今天办事好顺利啊,我还以为李主任不认识我,还得左问右问的,结果他好像认识我似的,老武,你说会不会是张工经常跟他提到我啊?” 陈援武觉得江筠是不是故意装傻来逗他开心呢:“这么大的保密单位,下面的人很多事情相互不知道,但是在领导这儿,对每一个人都了如指掌!” 江筠得意的看着陈援武:“你看,当官多累呀,还是当老百姓自在!” 陈援武笑:“又来了!你有着比别人高的才华,就要负起更多的责任来!” 江筠耍赖:“你比我高,所以责任都归你!” 陈援武就喜欢耍赖撒娇的江筠:“我对你一辈子负责!” 江筠接着耍赖:“才一辈子啊?” 陈援武郑重承诺:“只要你愿意,还有下辈子!” 第269章 情谊 江筠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听到身后有人喊:“小筠!” 她一回头,何向东快步跑过来一把抱住她,泣不成声:“小筠!小筠!总算又见到你了!” 江筠的眼泪也流下来:“向东,我一直不敢联系你,你不会怪我吧?” 陈援武低声道:“别站在门口哭了,进去坐下再说,人家都看着呢。” 这里有不少认识江筠的人,看到了肯定就会过来打招呼。 何向东哭得难以自抑,啜泣不已:“小筠,我怎么会怪你?我就是怕你吃苦受罪,没人照顾你。” 陈援武已经见到有人朝这边张望:“小筠现在好着呢,有人照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何向东傻傻地抬起头,停止了哭泣:“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俩进去坐下,小筠早饭还没吃呢!”陈援武成功地止住了何向东的眼泪,又加了一把猛料。 何向东果然上当了,立即忘了哭泣,只想着要去给江筠张罗好吃的:“呀,都中午了,小筠饿坏了。食堂里有小炒锅,我去点几个你爱吃的菜。” 陈援武摆摆手:“还是我去吧,我战友都在那边。” 装备部的战士们通常出来的时候,在路上只吃干粮,往返十来天的路程,就是到了目的地才有热汤热饭的,都赶紧趁这个时候慰劳一下自己。 基地的食堂大师傅对装备部的战士也格外优待。 何向东还想再说什么,江筠就挽着何向东的胳膊往食堂大厅的角落走:“让他去点吧,咱俩坐在那边说话。” 何向东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小筠,陈参谋对你真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心安理得的接受陈援武的示好,这两人肯定成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陈参谋把你找回来的吗?他们家知道你们俩的事了吗?有没有反对你俩?” 江筠愣了一下,这个问话背后,定是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家为什么要反对?” 何向东想也没想就说道:“你去军校学习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们想打听你的消息也打听不到,后来侯工替莫晓慧争取到了学习机会,她去了半年,回来之后说你在学校里出事了,急得我直问她是什么事,她也不说,就让我把你的东西收出来交给她,说带给你们家人。” 江筠想到了那面曾经丢失的双面镜:“你没给吧?” 何向东摇头:“我才不相信她呢!我把你放在我这儿的那件衬衣,让鲍连长交给了陈参谋。” “为什么?” “我才不相信陈参谋会喜欢莫晓慧!陈参谋的衬衣都可以给你穿,他看到衣角上绣的竹叶,肯定会想办法去找你的!” “谁说陈参谋喜欢莫晓慧?” “哼,莫晓慧自己说的!”何向东说到气愤之处,几乎要拍案而起:“她说他跟陈参谋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父母都看好他们。 江筠嘘声:“小声点!” 何向东扭头看看还在窗口排队等着拿菜的陈援武,压低声音:“陈参谋看到我给他那件衬衣,他的表情,哎呀,激动!对,我觉得就是特别激动!” 江筠眨眨眼睛:“你是怎么在他的扑克脸上看出特别激动来的?” 何向东吃吃笑,努力形容:“他的脸色就像八一厂那个电影片头的星星,闪光的线往四周绽放的那种。” 这个形容很有画面感,江筠直接就脑补出来了。 那天在陈家,两人久别重逢,陈援武的眼睛就亮如星辰。 何向东接着又说:“反正,我觉得他就是不可能喜欢莫晓慧的,他绝对只喜欢你!” 江筠想起莫晓慧躲躲闪闪的眼光:“莫晓慧不就是因为要做侯工的助手才去委培的吗?她怎么又会调走呢?” 何向东神神秘秘地说:“我跟齐家平她们偷偷议论过,我们都觉得她是为了把侯工给甩了才调走的!” 好重磅的八卦哟! 江筠吃了一惊:“莫晓慧怎么会跟侯工有牵扯?” 何向东撇撇嘴:“谁知道啊!反正,她前脚调走,侯工后脚就生病了,头发都白了。反正我们都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是白眼狼,利用侯工给她争取去委培的名额,在军校里肯定又看上了家里有后台的青年军官!要不然她怎么说调走就调走呢?我们想给家里打个电话都有人监听。” 陈援武端着两份炒菜朝她们走过来,江筠转脸微笑,两个人同时噤声! “五香牛肉,醋溜大白菜,还有个西红柿鸡蛋汤,马上就给端过来。”陈援武很细心,知道她俩有很多体己话要说:“你们俩慢慢吃,我去跟战友一起。” 等陈援武走开,何向东羡慕地捅捅江筠的痒痒肉:“哎,陈参谋真细心,这些菜都是你爱吃的!” 江筠往旁边躲,不忘小声打趣:“鲍连长也不差啊!” 何向东语结:“啊?你……” 江筠问得意味深长:“我什么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鲍连长,嗯,谈对象了?” 何向东紧张的看看四周:“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他跟你说什么了?” 江筠小得意:“我猜出来的,鲍连长一见到我就叫我小筠叫你向东,肯定是你经常跟他提到我呗!” 何向东脸红:“我就是想让他帮我打听你的消息。” 江筠笑嘻嘻的:“啊!原来我还是媒人啊,不用谢我啦!” 何向东紧张:“什么媒人啦,我还没答应呢。” “可以答应了啊!我听李主任说你们都可以转为科研厂的事业编制?鲍连长也可以转吧?两个人在一个单位多好啊,天天都能见的着,都能顾家。” “鲍连长去年就已经转了!可我不想啊,这里太偏僻了,要是留在这儿工作的话,一辈子就在这个院子里打转,多闷啊!我就想跟我爸妈近点!” “没事,这里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看这两年变化多大!”江筠劝道:“将来路修好了,又有车,会很方便的。” 元老级别的员工就是最大潜力股啊! 第270章 委屈 何向东对于自己的未来和人生,考虑的细致程度,已经到了让江筠吃惊的地步。 从结婚分宿舍,到生孩子,去哪儿生孩子,生完之后让谁的父母来带孩子,孩子大了上幼儿园上小学中学当兵,都想到了! 江筠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你怎么知道社会以后怎么发展?你这样算的话,你的人生还有什么盼头?你怎么就知道你的人生将来不会变得更好?” 这还是一个还没有真正谈恋爱的姑娘啊,怎么考虑的就像家长一样?也太现实了吧? 何向东脸红:“我从小就听我妈她们整天聊天就聊这些!而且左邻右舍,家里的亲朋好友,谁不是这样过日子的呢?” 江筠不知道该怎么劝服何向东,毕竟现在军事基地的周围,的确是很荒凉,至少要过二十年,市场经济化已经延伸到各个领域,军事基地所领导的科研单位,才逐步与外界联系的更多更广阔。 总不能自己在京城过得很舒服的日子,却拼命的劝说最好的朋友留在这吃苦,过着单调枯燥一成不变的日子,而且还高度紧张。 “那鲍连长是什么意见?”江筠换了个角度来问。 何向东还是脸红:“窗户纸都还没有捅破呢,他哪敢说什么呀。” 江筠晕倒:“就只是相互有好感,相互暗恋?” 刚才说了那么多,比那些结了婚生了孩子的人考虑得还要细致还要长远,到底是以谁为模拟目标人物呢? 何向东急的去捂江筠的嘴:“什么恋啊?不许说!” 江筠哭笑不得:“你连将来孩子上幼儿园,上学当兵都考虑到了,怎么恋爱这个步骤就不能说了呢?” 何向东被怼得无话可说,情急之下问了一句:“那你和陈参谋呢?你们两个自己说了算就行了,他们家真的不管吗?” 江筠又忍不住有点小得意:“我们两个连结婚报告都打了,他们首长都给批了。” 何向东惊得目瞪口呆:“你怀孕了吗?” 江筠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闺蜜,她怎么赶不上何向东的思维了呢?这个跨越度太大了! 这让她怎么回答? 就说是为了给自己分个宿舍,才答应跟他结婚?好像太势利了吧! 要说光打结婚报告不结婚,谁信啊? 人家没定下恋爱关系的,啥都考虑到了,自己打了结婚报告,说没考虑过未来,连自己都说不过去啊! 何向东见江筠半天不说话,忍不住瞄她的肚子:“真的有了吗?看不出来啊。” 江筠又羞又恼,刚才连恋爱两个字都听不得的人,这会儿居然大大方方的谈孩子:“光打个报告怎么会有孩子?而且,我以后也不会要孩子!”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江筠真的有些羞愤:“谁说女的必须要结婚,必须要生孩子的?你看打仗时期,那些女战士挺着大肚子,在枪林弹雨中疲于奔命,明明是强者的,因为怀孕生孩子不得不变成弱者!我们又不比任何一个男人差,为什么要给他们生孩子?!” 何向东不明所以:“可是女的不生孩子,谁生啊?女的不都得这样吗?” 江筠看着何向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恨恨的语气里带着赌气的成分:“将来我就不生孩子!” 何向东不知道江筠怎么突然就生气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小筠,你别这样,是不是陈参谋他们家对你不好?” 江筠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不应该对着何向东发脾气:“我才不在乎他们家的态度!他妈妈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我又不跟他妈过一辈子!” 何向东不知所措了:“小筠,你别生气啦,长辈就是长辈,将来你得跟他们一块住,就忍忍呗。” 江筠刚想放松的情绪又被激起来:“我干嘛要跟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住在一起?我干嘛要低三下四看她的脸色?我干嘛要忍气吞声的,我又不是吃闲饭的!” 何向东想安抚江筠的情绪:“小筠,咱们不说了好吧?你能在这呆多久?一会儿就跟着陈参谋他们走吗?你回去以后在哪?我到时候会有探亲假,我想去看看你,到哪儿去找你呢?” 江筠极力忍着不爆发,她不能把自己受的委屈迁怒于最好的朋友:“我的档案刚拿到手,回去还得重新找工作。不过,我答应了白阿姨,国庆节的时候去你们家。” 或许就是因为她特别信任何向东,所以才不会隐瞒自己的情绪,脸色依旧很难看。 何向东连忙说:“到时候来我们家住几天,咱俩好好说说话!” 江筠脸色发白,轻轻点了一下头。 一直留意着她们俩动静的陈援武,见江筠神态不对,放下碗筷走过来,看到桌上几乎原封未动的饭菜:“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还是身体不舒服?” 何向东抱歉地道:“我俩光顾着说话了。” 陈援武看看江筠:“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车上拿饭盒来,给你把饭菜装好。一会儿在路上,你多少也吃一点,行吗?” 江筠看到陈援武就气不打一处来,要是遇到张秀英不讲理,她还能反击回去,可是遇到叶清音这样的婆婆,她有一种闷了几口老血的在心口的感觉,想吐吐不出,想咽咽不下。 何向东等陈援武走开,轻声道歉:“小筠,对不起,你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 江筠摇摇头:“没事,不关你的事。” 要说完全无关也不对,何向东的话,让她看到了自己的无力和无能,性别的差异,不同时空在三观上对待的区别,简直能让她发疯。 江筠就这样生着闷气,告别了何向东,跟着陈援武踏上了返程。 陈援武多少能猜到一点点,或许何向东提到了莫晓慧。 可是他态度已经很坚决了呀,他连父母都没通知就打了结婚报告,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对她的爱吗? 说实话,他还真是担心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会心脏病复发。 第271章 自我调节 江筠走到车队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 她本就是个很理智的人,不会轻易在别人的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尤其是在这些警惕性特别高观察力格外细致的战士们面前,更是要保持若无其事,以免人家以为她跟陈援武在闹别扭,这一路上大家都尴尬。 陈援武给陈振保递了个眼色,晃了晃手里的饭盒:“小江不舒服,又不肯去医务室,你拿备用的消炎药胃药给我。” 陈振保会意地回眼色,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小药包抛过去:“那你就陪病号吧。” 女兵们都这样,见到久别重逢的战友,掉几滴眼泪抱头哇哇哭最常见,男兵也有哭的,不过更多的是大吼大叫喝酒庆祝。 战友们很乐意让出一个空间给他俩单独相处,大家都知道,回到京城后,陈参谋就要外驻,他们俩能在一起的时间就是路上这几天了。 江筠看陈援武关了车厢门,在自己身边坐下,把脸一扭,往旁边躲了躲。 她不是生气,而是不好意思。 就这短短的几步路时间,她已经调适好心情,却不知道要怎么跟陈援武解释自己的阴晴不定。 刚刚与何向东在一起说着闺蜜之间的悄悄话,本是一件开心的事,谁知却被记忆深处突然蹦出来的片段给刺激了。 江筠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热度,回过头去想让陈援武坐开一点,刚一张口,就被塞了一块牛肉到嘴里。 陈援武轻声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发脾气。” 他俩坐的是运送重型武器设备的车厢,车厢底板和四周都有加厚加固的钢板,避震功能极佳,在车厢里的架子上放半杯水都不会洒出来。 陈援武又指指车顶的透光雨篷:“等你吃完饭我再把车篷打开,太阳太晒,会把你的脾气晒蔫儿了,还有风,会把你的脾气刮跑了。” 好久没下雨了,在草地树少的地方,大卡车开过,车轮卷起一路黄色的沙尘。 江筠白了陈援武一眼,忍着笑,嚼了嚼嘴里的食物,牛肉炖的又香又烂,还真是觉得有点饿了。她正好借坡下驴,心安理得的接受陈援武的喂食。 陈援武笑着端起饭盒,开始喂饭。 他就喜欢江筠这点,知道好歹,不会无理取闹,就是跟他生气,也让他也觉得心里敞亮。 至于参座的提议,陈援武决定把江筠的心情哄好了再说,就剩两三天的时间,他俩必须提前商量好,回到京城后,在父母面前共同进退。 “小筠,等下我们的车子会绕到山麓那边去,这次他们特意提早把车开出来,就是想带你一起去打猎。” 在计划经济时期,肉类供应有限,他们出来执行任务,通常都会去打野羊野鹿什么的带回京城,所以他们食堂的伙食开得可好了,隔三差五的有加餐。 江筠点头,快速的把食物咽下:“我也要打!” 陈援武随口问了句:“你实弹射击的成绩怎么样?” 江筠小得意:“十发十中!” 开玩笑哦,她曾经有杆猎枪,是机械战警同款的狙击步枪改装的。 陈援武故意逗她:“加起来一共十五环!” 江筠终于笑了:“你想气死我们新兵连长是吧!” 她记得在新兵连的时候,那些男兵实弹射击时打脱靶的,有的还被谭鲁晋踹过两脚。 她们女兵基本上就没有实弹射击,整天就是趴在地上练瞄准。 江筠记性好:“对哦,老武,你好像还是射击能手啊!我看过你的报道,在师部宣传栏那里。” 陈援武眉头舒展:“那当然!在装备部,我的射击水平也是排在前五的!” 有什么新式武器,他们都是第一时间接触到,陈援武在靶场泡的时间也挺多。 江筠惊讶:“真看不出来呀!” 陈援武哄她:“那你多吃两口,我去把枪装好,等一下你试一试手感。” 江筠接过勺子乖乖的舀饭往嘴里送,一边瞄着陈援武去拿武器。 “咦?M21!”这个型号的狙击步枪,在现在这个时空是最先进的武器之一,在江筠的记忆里,却属于狙击枪里的前前前辈。 陈援武抬头:“你认识?” 这可是他们千辛万苦刚弄到手的,整个装备部只有十把而已,他是看了说明书才知道是M21,连陈振保他们都以为是M14。 江筠点头:“瞄准镜不一样啊!” 陈援武表情严肃起来:“你在哪里见过?你怎么知道瞄准镜不一样?” 江筠回头看看驾驶室的方向,凑近陈援武小声说:“我在春城的时候,见过有老乡拿这个打猎。” 春城南边相邻的是东南亚小国,几年前曾经有过战争,他们的民兵有缴获过诸多先进的武器,然后偷偷的越境卖给这边的山民猎户。 春城的少数民族很多,他们的谋生手段除了耕种就是渔猎,所以国家对他们的限制比较少,允许少数家庭拥有猎枪。 江筠是去边境上的集市看热闹的时候,在火把的光影下,见到了依稀可辨认的M21瞄准镜。 当时她都惊到了,以为遇到了间谍或者特务之类的。 那个瞄准镜的调制和安装比较复杂,没有经过特殊培训的,基本上不会用,对那个猎户来讲,一个用不着的瞄准镜,反而会阻挡他的视线,他是拆下来当望远镜卖的。 合着她运气好,带她去赶集少数民族兄弟与那个卖瞄准镜的猎户竟然认识,她就买下了瞄准镜,当做望远镜来用。 至于枪嘛,买了也没用,别说没有特制的子弹,就是普通的子弹也弄不到,猎户自制的散弹根本就装不进去,没有子弹的枪托就只是个摆设,而且也没有地方放,万一被其他人看到,她的问题就严重了。 陈援武把装瞄准镜的盒子递给江筠:“那你会装这个吗?” 江筠点头:“等停车的时候再弄,瞄准镜的组装和调试的要求特别高,比照相机的光圈难多了。” 她之所以会这么横向比较,是因为她了解制造武器瞄准镜和照相机长焦镜头的背后老板是同一个人。 (PS:sorry,作者君病了两天,想更新,实在是无能为力,勉强写都写不出来,无奈只能断了两天,谢谢大家的包容。) 第272章 最佳拍档 陈援武在看着江筠工作的时候,有了新发现。 他不用问江筠为了什么事生气,只要能拿出他自己也没搞懂的东西,她会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一样,把所有的个人情绪和恩怨都抛诸脑后,变得全神贯注,“不计前嫌”地跟他一起商量研究。 这种公私分明的心理素质,他只在参座身上见过,他自己都还做不好呢。 江筠认真地组装瞄准镜,这个时期的枪械还没有自动找准的功能,纯靠熟练度带来的灵感和对枪械的敏感。 趴在驾驶室小窗口往后看的陈振保,简直是叹为观止,看到江筠把瞄准镜扣到镜座上,一把推开挤在身边的战友,率先跳下车,跑到车厢尾部,带着激动的心情,准备迎接。 陈援武打开车门,双手托着组装完整的狙击步枪跳下车,郑重的交给陈振保,敬了个军礼,退后一步,这才转身把胳膊伸出去给江筠搭着跳下来。 陈振保举起步枪四处瞄准,不时的抬起头来目测远方的目标,和瞄准镜看到的目标做对比,惊叹不已:“这个射程快赶上火箭炮了啊!” 江筠在一旁补充:“要是能配上他们专用的子弹,威力不比火箭炮小。” 她的话,犹如火箭炮落下,把旁边的几个战士炸开了锅: “还有专用子弹?” “子弹能达到炮弹的威力?” “你怎么知道的?” “你也会?” “你在哪里见过这种枪?” 像这么先进的武器,它的使用必须符合战争公约,制造者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是不会允许最新研发的枪械出现在影视作品里,以免引起公众的恐慌,和其他各军事国的仿制。 所以他们在最新的战争电影里也没有见过这一类的武器。 江筠摇头:“我不会,像射程这么远的话,它的撞击力很强,我端都端不住,子弹肯定会打偏。不过上了战场的话,实在没办法,为了保命要打的话,最好也就是两个人配合。” 陈振保毫不犹豫的把枪递过来:“那你做个示范!” 江筠接过狙击步枪做示范:“趴在地上用枪的支架,这个好说,要么就是坐下来,用膝盖当支架。”她让一个个子最矮的战士,背对着自己站好,把步枪架在战士的肩膀上:“要是站着的话,就必须两个人这样配合,不过,要记住,这个子弹出膛的时候,枪管会很烫,所以两个人都要穿上特制的军服。棉布会烫坏或者着火的。” 使用越先进的武器,对使用者的要求就越高,要求心稳手稳站姿稳,缺一不可。 在江筠原来的时空,米国允许民众持有枪支,普通老百姓很容易就可以买到手枪步枪甚至冲锋枪,由于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一般人的心理素质极差,特别容易伤及无辜,给社会治安带来极其恶劣的影响。 江筠在米国学习人力资源课程的时候,为了自保,也去学习过专业射击课程,她当时请的私人教练就是海豹突击队退役队员,因此她对枪械的发展历史和各种型号了解颇多。 陈振保佩服的五体投地:“小江……老师!”就这水平,比他们军校的教官不会差,必须得喊她老师,才能显示自己对江筠的崇敬:“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的?” 不太可能是军事基地学到的,军事基地的弹药仓库根本就没有这一款。 江筠笑笑:“机械制造的物理原理都差不多。” 陈援武补充:“我的数学物理都是江老师教的!” 陈振保膜拜不已:“啊呀!我们的状元都是小江老师教出来的!” 江筠拼命摇头摆手:“不是不是,我就是跟陈参谋一起背公式,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学的。” 陈振保无语,这两个人的学识在他眼里用天才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了,却都还在说自己水平不高:“你们两个就不要再谦虚了!”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陈振保挥手让大家上车,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试一试:“出发,去找野羊。” 再上车,陈援武就没有机会跟江筠独处了,几乎所有人都想摸摸M21,想听到更多关于这把枪的威力的说法,都怀着极度的兴奋搜寻着哪里有羊群。 当远处出现了晃动的动物影子,陈振保拍驾驶室车顶,让司机停车,自己把枪架在驾驶室车顶上,和陈援武江筠讨论琢磨着上了子弹,立即瞄准了目标。 陈振保不愧是神枪手,对枪械有着天生的敏感,一扣扳机,击中目标。 站在旁边的战士立即欢呼起来,个个都想着试一下。 陈振保把位置让给其他战友,自己又接着去崇拜江筠:“小江老师,还有没有比这个更厉害的?” 江筠想了想,更厉害的肯定有,只是现在还没制造出来:“按照战争狂人的设想,肯定有的,不过现在谁也没见过。” 在几年后的另外一场战争中就有了,而且是大规模的出现的,战争的伤亡十分惨重。 陈振保无限向往:“真想看到。” 江筠低下头没说话,心情有瞬间的低落。 陈援武朝车外扬扬下巴:“该去收羊了,这次收获比以往都大。” 卡车离羊群很远,羊群不会惊慌乱跑,射击命中率就高很多,再加上M21的精良射程,被打中的羊倒下的时候,几乎不会惊动整个羊群。 陈振保目测一下远处倒地的羊:“这枪太好了,有狼群也不怕了!” 江筠脸色发白:“千万别说,怕什么来什么。” 能力越强的人,随口许的愿,最容易实现。 陈援武带着江筠去另外一辆车上坐:“陈队,我陪小江在这休息一会儿,你们去收羊,完事咱们就走了。” 江筠坐下来拍着心口后怕:“我在新兵连的时候遇见过一次狼,咱们的枪再厉害,可是人家狼的动作都比你快,能不遇上当然最好不要遇上咯!” 陈援武握住江筠发凉的手,把自己的热量传给她,让她安心:“不要怕,只要有我在,你就不会有危险。” 第273章 狼皮 江筠有些焦躁,手指尖仍在微微颤抖。 她的大脑有刹那间的空白,命悬一线的记忆,又在此刻跳了出来。 “老武,是真的,我的念头曾经召来过野狼,好在最后我还活着!” 在春城的时候,她在山上遇到过一头野狼,并且与之对峙数小时,耗尽了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成功地杀掉了那头野狼。 那次,她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茶树王,独自朝着老乡给她指的方向,带着“说不定可以遇到什么奇迹”的想法,仗着自己会几招防狼术,揣着巴特尔连长送给她的那把不到一尺长的小刀就出发了。 她要去的那座山头,当地人称作歪坝,颇有原始的味道。 江筠对这种尚未开发的山山水水特别感兴趣,谢绝了山下的几个知青要陪她一起进山的提议,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晃了晃:“我有蒙古大帝赐给我的尚方宝剑,什么野狼野猪,通通不怕!” 她觉得,那几个知青根本就帮不上忙,遇到什么事就喜欢大呼小叫的,反而给她添乱子。 江筠跟着当地人上过几回山采茶采菌菇摘各种可以当菜吃的树叶,知道要如何避开那些蟒蛇小动物,也知道要去哪里找水喝找野果吃,更知道当地山民淳朴善良乐于助人,就把这次独自出行当做了一次户外淘金之旅。 她之所以要“淘金”,是因为江永华在工厂的工资实在是太低了,奔波到春城,安置住下之后,他们身上仅有的那点积蓄,已经为数不多了,还得留下来备着,以防万一。 一家三口就靠江永华那点点工资,不是饿死就是渴死,江筠在工厂不用请临时工的时候,就跟着当地人上山找食狩猎,努力维持着一家人的生活。 就在她买到望远镜的那个集市上,她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有境外的人会向那些猎户收集一些动物的皮子,其中尤以狼皮为最贵。 江筠也是想不出还有什么来钱的方法,除了在那个可以买卖走私货品的夜集上。 想到狼皮,想到一张大大狼皮,可以换来厚厚一沓子一块两块五块十块的钞票,江筠忍不住掏出小刀来,在阳光下细细的打量刀刃上的光芒,心想,这把小刀杀掉一头七八十斤的小狼,还是够了! 念头刚落,江筠就听到附近传来了喘气声。 在她前方不到一百米的灌木丛里,出现了一头据说这座山上从来不可能会出现的狼! 在看到狼的一瞬间,她完全没有担心自己的安危,而是想到了“这头狼大概也就六七十斤吧我能搞定”,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分窃喜。 那是一头掉在猎人陷阱里的狼,一只狼爪和狼嘴,都被铁夹子紧紧的夹住了,在做着徒劳的挣扎。 在转身就跑和杀掉狼之间,江筠毫不犹豫的选择杀死这头小狼,并且期待能剥下狼皮。 她看了看,找到了一个适合的位置,可以将小刀的刀尖刺进狼的喉咙里,让狼血尽而亡,不会影响整张狼皮的完整性…… …… 陈援武听得心惊肉跳:“你要狼皮干什么?你就不怕附近还有其他的狼吗?” 江筠讪笑,她当时眼睛里只有钞票,没有狼:“因为老乡说,那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狼!狼皮很值……很暖和,比编织的毯子暖和!” 陈援武还是后怕,他虽然曾经找到春城去了,但是那个时间点,他并没有在那:“以后看到危险不要冒险,一定要跑到安全的地方!你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江筠点头,她也后怕:“再有下次我当然跑啦,你没看我现在想都不敢想吗?你不知道当时多惊险哪,那两个捕兽夹不知道是多少年前放的,都已经生锈了,那狼一使劲儿就把爪子给挣脱了……” 小刀精准的刺进了狼的喉咙,小狼吃痛,用力挣扎,竟然把前爪给挣脱出来,疯狂的向江筠攻击。 陈援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你受伤了没有?” 江筠点点头:“我没躲得及,它在我脖子旁边抓了一把,差一点点就抓到了颈动脉。” 陈援武心急:“我看看!” 江筠也不避嫌,把领子往旁边扯了扯,露出一点点肩膀和暗红色的凸起的疤痕,可以看得出,在衣物的遮掩下,应该还有更大的伤痕。 陈援武心跳如擂,一把抱住江筠,把脸埋在江筠的肩膀上,他差一点就见不到她了:“你回去也别找工作了,就住在装备部的宿舍里,等我回来。” 江筠心里一动,故作轻松的笑道:“城市里又没有狼,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而且那头狼,我还亲手剥了狼皮呢。” 四周都没有人烟,跑回去找了人来,她不怕狼丢了,反而怕狼被充公。 为了狼皮,她咬牙豁出去了,至少这比野外生存要好多了,还不用她喝狼血生吃狼肉。 陈援武抬起头,无奈地捏捏江筠的脸:“你这脑袋瓜里都是怎么想的?” 永远都出乎他的意料! 江筠怔怔地看着陈援武:“我当时也怕极了,脖子和肩膀都痛得要死,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儿在流血,我就想着我不能死,死了就见不到你了,我一定要见到你!” 陈援武眼睛亮亮的:“为什么想到要见我?” 江筠傻傻的:“我,我觉得这件事跟我爸说,他会吓得要死,再也不准我出门,跟别人说,谁都会吓得要死,只有跟你说,会不一样。” 那张狼皮,她在回家前交给了一个熟悉的猎户代卖,包扎好肩膀上的伤口,换下血衣,回到家向邻居谎称自己只是摔伤了肩膀,等江永华江兰一个星期后回来的时候,她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而她面对陈援武的时候,总是会在陈援武温柔的声调里失去所有的理智,蠢得一塌糊涂。 陈援武伸出手指轻抚着江筠的伤疤,心里还在痛:“只要跟我在一起,你就不害怕了,是不是?” 江筠敏感地缩起肩膀:“嗯,不怕。” 陈援武收回手,握紧江筠的胳膊:“那你以后只要遇到害怕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不好?” 第274章 统一战线 陈援武抓紧一切机会给江筠打强心针。 就是要告诉她,他们两人一定是同一阵营,他一定会保护好她! 所有的女孩子对于这样的呵护都会无法抗拒。 江筠微微歪着头,不发一言地望着陈援武,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令她心安,能让她放下所有的戒备。 “小筠,我在京城最多只能呆两天,”陈援武有条不紊的做计划:“回去之后,先去江叔那里,然后你再跟我回家一趟。” 先把未来的岳父搞定,再去说服自己的母亲。 江筠没想过见家长的事,以为陈援武就是陪着自己去看江永华的工作安排到哪儿了,让她跟着回陈家,是因为想尽量多跟她在一起。 “好的!我都出来这么多天了,我爸那儿应该弄好了,还有小兰,不知道进了文工团没有。” 陈援武关心的是江筠的未来:“小筠,既然你不考虑回部队,那你有没有想过找什么样的工作?” 江筠点头,她早就想好了:“我想去出版社当翻译。” 可以不受限制地接触到大量的原版书籍和作品,把她在原来时空一直想看又总是没有时间看的那些书看个够。 其实最主要的是,有很多她能胜任的工作而她不愿意去做,理由是她想有更多私人的空间,不用参加单位的这个汇报那个汇报的。 毕竟在这个时期,文人还是单纯的文人,有思想有傲骨,对艺术和涵养的崇敬无以复加。 江筠不知道的是,在七十年代,出版社的数量是极其有限的,在京城都是属于部委直属单位,能出版外文书籍的,也只有一两家出版社。 她这一说,刚好说到了叶清音的能力范围之内,陈援武高兴不已:“在出版社工作很好啊!我回去问问我妈,看介绍信要开到哪儿。” 江筠敏感地反问:“为什么要问你妈?” 陈援武解释:“京城人事局是拿不到出版社的工作指标的,要找教育部或者文化部。” 江筠吓到了,出版社的级别也太高了吧?注意力就从叶清音,转到了自己的学历上:“那我没文凭,进了出版社也轮不到我当翻译了吧?” 陈援武笑笑:“你有那个能力,不怕!能进去的话以后可以再去进修个文凭,或者单位给你评个职称。” 那些大的单位,都是每年或者每两年进行一次考核评级,按能力评定职称,核定职务工资。 江筠这才知道在国有单位还有这种操作:“我还以为统一考核职称呢。” 她还以为恢复高考之后就有了职称的统一考试,看来她还是需要多了解这个社会。 陈援武把话题转到正题:“小筠,江叔喝不喝酒?我记得他好像是抽烟的。” 江筠觉得奇怪,干嘛问这个:“我没见过我爸喝酒,抽烟也不多。” 在春城的时候,当地的山民有种烟叶,可以敞开来随意抽烟,江永华也是一天一支,最多时候也不会超过两支,在花粉过敏引起哮喘发作的时候,一两个月不抽烟也是有的。 陈援武有了主意:“那我就看着买吧。” 江筠更奇怪了:“我爸托你买烟酒了吗?” 陈援武笑了,伸手刮江筠的鼻尖:“去拜访未来的老丈人,求娶他的女儿,怎么能空着手去呢?那不成了黄鼠狼了吗?” 江筠一下子慌了,往后一退,撞到了身后的车厢板:“你不是说不结婚吗,干嘛还要去跟我爸说?” 陈援武笑:“我是说了不结婚,但是,要是不跟家长说,不跟你爸说,不给亲朋好友们发个糖,我的宿舍是批不下来的。” 江筠咬嘴唇,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那这样跟结婚没有什么区别呀!我不……” 陈援武打断她:“你放心,我向你保证过说不结婚,在你二十岁之前,我肯定不会碰你的。你看这样行不行?” 江筠鬼使神差的接了一句:“二十二岁!我要晚婚!” 陈援武笑着答应:“好,等你满了二十二岁,如果你愿意,咱们再说结婚的事,好不好?” 只要能让江筠答应见家长,他什么条件都接受。 江筠想从陈援武的眼里找出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被他宠溺的眼神俘获:“好。” 陈援武又谆谆诱导:“小筠,小筠,我们装备部的宿舍不多,还有战友在等着空出宿舍来呢,参座是给我特批的,为了不让别人有意见说闲话,以后你就住在咱们自己的家,行不?” 江筠犹犹豫豫的,才十八岁岁就被别人当成已婚妇女,好像有点怪:“哦。” 陈援武看了江筠一眼,放低身段:“小筠,我就怕我妈给我们参座打电话,反对咱俩的事,宿舍的事就会泡汤。等咱们回去之后你跟着我回家,我妈那里由你去说服她,好不好?要是我或者我爸去说的话,我妈会给我们扣大帽子的。我看你上次跟她讲道理,就说得特别好。” 这番话果然说到江筠的心坎儿里去了,她的强项就是游说并且说服各种CEO哇! 为了保住即将到手的宿舍,为了给自己争取自由的空间,江筠的斗志起来了:“我肯定能说服你妈同意咱们结婚,不过我就是怕她说不过我,回头生你的气!” 陈援武抓住江筠的手背亲一下:“生我的气没关系,只要你能说服她就行。”想了想,还是提醒一下:“我妈有心脏病,所以我就不敢刺激她,我一说自己想干什么她就犯病,都好几回了。可我看你上次那么说她,她还有劲儿跟你起高腔。” 江筠有点儿小得意:“跟人说话是有技巧的!” 陈援武充满期待:“我相信你!” 其实,就算是叶清音反对,他的宿舍也不可能不给他的,陈援武就是想借此机会让母亲看到江筠的能力,在他离开京城之前,不但要答应他们俩的婚事,还要答应给江筠去办人事手续,这样他才能放心的外驻。 江筠豪气地拍着心口:“保证让你大吃一惊!” 第275章 见外父(补月票加更5-2) 陈援武成功地让江筠暂时摆脱了恐婚症引起的抗拒,在结婚的事情上,又听话又配合。 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一趟草原之行,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又更进了一大步。 江筠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回事,只要陈援武跟她说声“有我在不用怕”,她就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 等陈援武带她去了平县,见到了江永华,理智才逐步回来。 江筠看着陈援武拎着大包小包的各式点心,吃惊不已:“老武,你什么时候去买的?” 从草原回来后,他俩就没分开过,刚才在车上,她也没有见到这些点心,陈援武几时会变魔术了?还是说他有个聚宝盆,想吃什么就往外面拿? 陈援武笑:“我打电话让战友去京城百货大楼帮我买的,他装在箱子里,都放在车后面了。” 为了见江永华,他特意自己开车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上门,还带个司机出来,架子摆得比未来丈人还大,不合适。 江永华被安排到平县文化局上班,已经上班三天了,刚分到一间一居室的宿舍,刚添了锅碗瓢盆,铺盖什么的还没有配置齐全。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单位的门岗打电话给他,说有一男一女来找他,男的是当兵的,女的自称是他女儿。 江永华一听就知道是女儿来找自己了,跟办公室的同事打了声招呼,急忙跑到大门口去迎接。 在看清陈援武手里拎着的一大堆礼物,江永华的心里沉了沉,该来的终于来了! 江筠见到江永华,又高兴又一点点尴尬:“爸,我带陈参谋来看你了。” 陈援武双手不得空不便敬军礼,他现在又是以未来女婿的身份来登门拜访,自然是只能跟在江筠后面打招呼,递上礼品:“江叔,您好!” 江永华看了一眼满脸绯红的女儿,接过两盒点心:“走吧,上家里坐坐,不远,就几步路。” 还没到下班时间,路上的行人并不多,文化局的宿舍院里也没人。 江永华的宿舍是在单排平房的最后一间,他一边开门一边说:“小筠,你看这个位置,跟咱家原来像不像?” 江筠笑了:“种上菜就像了。” 话一说完,她就后悔了,原来在师部家属大院住的时候,江家的菜都是张秀英种的。 好死不死地提种菜做什么! 江永华似乎没在意:“现在这个季节没法再种菜了,等明年开春,我就在门口搭个架子,种点黄瓜西红柿,再种点茄子南瓜。” 陈援武接话:“江叔好主意,要不要我帮你弄点种子来?葫芦瓜也特别容易种。” 在军部的首长小院那边,陈援武见过高司令员和郭政委家院子里的架子上就结满了大大小小的葫芦瓜。 江永华顺口答:“行啊。” 江筠想起了葫芦娃,有葫芦娃的地方,就有蛇精和蝎子精,立即断然否定:“不行不行,种葫芦瓜不如种葡萄,我就喜欢吃葡萄!” 陈援武附和:“好,那我去帮你找葡萄藤来让江叔种。” 装备部的宿舍没有院子,只能在丈人这里种了。 江永华打开门,简单的一居室,外面是客厅兼餐厅,只摆了一张饭桌和两张凳子:“小陈,先坐,别客气,我把炉子搬到外面去,烧个水。” 江永华跟单位生活科借了个小煤油炉做饭,煤炉和煤球还得等领了煤本再去买。 陈援武放下手里面的东西,挽起袖子:“江叔,我来吧,您跟小筠说说话。” 来之前他就已经跟江筠说好了,在江永华这里吃了午饭,下午下班前要赶回军部去见陈忠,把事情说明白之后,明天要去京城见叶清音。 江永华也正想跟女儿单独说说话,领着江筠进了里屋:“小筠,坐,爸有话问你。” 里屋更简单,只有一柜一床。木板床上铺了一张凉席,一条旧旧的毛巾被,一个折的只有巴掌大的权当做枕头的枕巾。 江筠在床边坐下,有点局促:“爸,你问吧。” 商量江家的事情的时候,江筠历来都很淡定,现在要说的是自己结婚的事,这个家自己也不用回来住了,江筠立即显出了几分女孩子家的难舍来。 江永华在离江筠一尺远的地方坐下,心里微微叹息,生活刚刚有点起色,女儿就要离开家了,女孩子这一结婚了嫁人了,心就不在江家了。 “小筠,我总感觉,咱们在春城的日子就像昨天才开始的。”江永华感慨万分,他跟大女儿之间的父女感情,就是在春城培养的:“现在好了,爸爸终于能照顾你了,一会儿上班,我再去单位领张床放在外屋,你跟小兰回来了就睡里屋,我就睡外头。” 唉,可惜,乖女儿马上就要被别人抢走了!江永华百感交集:“我去供销社蔬菜店看了,物资挺丰富的,特别是咸菜,品种多味道好,京城供应的那些咸菜都是从这边运过去的,到时候爸给你做饭,天天不带重样儿的。” 在江永华面前,提到家务活,提到衣食住行,江筠又恢复了指挥者的神态:“爸,您有没有给招姨问一问工作的事?” 江永华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刚来,单位的情况和这些人事关系都还不太熟悉,不过我在人事局那边问过,像你招姨这样的,最好在老家那边先有个单位,再到这边找个同类型的单位,这样办调动手续也容易些,专业也对口。” 江筠啧叹可惜:“啊?那我不是很久都见不到招姨啦?” 江永华眼中的痛苦之色一闪,转开了话题:“小筠,你带陈参谋来,你这是?” 江筠抿唇,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爸,一会儿让他跟你说吧。” 江永华轻轻摇头,女儿还不懂他刚才的举动:“怕什么呢?你就说吧,爸都接了点心了!” 这就意味着,他已经接纳陈援武当女婿了! “啊?”江筠猛地抬头:“就这两盒点心,你就不要我啦?你刚才还说要天天做饭给我吃呢!” 第276章 打前战 江永华笑了,大女儿在大事方面睿智果断,在婚事上就不懂程序了。 这也难怪,在部队里,结婚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有个介绍人,组织上同意了,申请一间宿舍,两个人把被子搬到一起,给战友们发个糖,就算成家了。 他现在已经是地方上的了,算是老百姓,江永华陡然生出一种自己很平凡的感觉,好像从前那些神圣的信念已经属于还留在部队的那些战友,而自己在嫁女儿这件事上,就要走老百姓嫁娶的路子——虽然不至于一大堆规矩,但是,双方家长见面,还是必须要有的。 他刚刚才跟两个女儿亲昵一些,总想着要补偿以前关心女儿做得不够的地方,总觉得她们俩都还不到结婚的年纪,唉,假装忽略大女儿早就被别人惦记上了的这个事实,纯粹就是掩耳盗铃啊! 看看人家,带来的点心都是精致无比的,盒子上都印着稻香村的字号,多隆重啊! 父女俩其实都是同一个心思,都很珍惜父女情,都觉得结婚这事儿来的太快了!只不过一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在表达不想嫁出去,一个是违心地显得自己通情达理…… “小筠,陈参谋这么急着来找我,肯定有他的想法。爸在部队呆过,也了解他不是个行事冲动的人。就算你将来跟他结婚了,你也还是我的女儿,你可以随时回来吃饭,爸爸怎么会不要你呢?” 江筠娇嗔:“那你怎么那么快就接他的点心嘛?你就不能拒绝?” 江永华暗暗摇头,他要是拒绝,女儿还不知道会生多大的气呢:“陈参谋人品好,各方面都很优秀,你要是找了他,爸爸会很放心。” 江筠不依:“爸,那你也答应的太快了嘛!” 江永华只好老老实实的背起女儿甩过来的锅:“好好好,那一会儿我跟他谈话的时候,再推辞?我就跟他说,要是我女儿不答应,我也不答应,你看这样行不行?” 江筠语塞,这才发现自己掉到自己挖的坑里了。 要说不答应吧,还是她自己把人家带回来的,要是答应吧,又是她自己埋怨说不应该答应那么快的! 要说答应的快,再仔细想想,她跟陈援武分开几年,重逢后一见面,两个人就亲上了,她也没有拒绝呀!她自己就答应的最快! 好像现在自己就是带着陈援武来逼着爸爸答应她必须要结婚的事实!呜呜呜,羞死人了! 拎着两床军被一件军大衣的陈援武,站在外屋,哭笑不得的听着父女俩的对话,轻轻的退后,退到大门外,然后重重地咳了一声,在门口大声说:“小筠,水开了,我沏茶,你来接把手。” 江筠惊得弹跳起来,天哪,她刚才的话不会被陈援武听到吧?冲到外屋,忍不住先试探一句:“老武,你从哪儿拿来的棉被?” 陈援武侧过脸又咳了一声:“我看着没杯子,就去车上拿缸子和茶叶来,顺便把新领的棉被和军大衣都拿给江叔。” 他在军部招待所看到江永华来来去去,手里面全部的行李就只有一个小的扁扁的行李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一回到装备部就赶紧去预领了棉被和军大衣给江永华带过来。 江永华很欣慰陈援武的细心,虽然棉被现在用不上,可是到了发冬装的季节,一看新发的棉被是当年的新棉花,就会有很多干部想给自己家里买多几床,到时候军人服务社那里经常是拿着布票想买都买不到。 还是当兵的好,细心,体贴,周到。 江永华也没客气,接过棉被军大衣去放到柜子里,柜子里也是空空如也。 江筠跟在身后红了眼圈:“爸,我还有钱,你拿去添点衣裳和家具吧。” 江永华摆手:“不用,再过几天就发工资了,我钱要是不够用,可以先到财务去预支一点。” 现在生活稳定了,这个家不用多久就可以撑起来。 “爸,那你现在具体做什么工作啊?工资怎么样?”江筠这才想起来问,她觉得文化局挺好的,办公环境的很幽静,院子里有绿化,还难得一见的种了月季花,连看大门的老头说起话来都文绉绉的充满了学术气息。 江永华挠挠头:“在保卫科当副科长,工资还行,按照转业级别领。走吧,到外面坐着说,喝点水。肚子饿不饿?文化局没食堂,我们都是在隔壁商业局的食堂那里打饭,他们做的馒头发糕特别好吃,我先去打饭回来,要不一会儿下班儿,人多,排队可长了。” 他现在就一个人,随便吃点就行了,粮本要后天才能领回来,家里米啊油啊什么的都没买呢,就是想着江筠要回家了,提早先把厨具准备了一份。 “爸,我去吧。” “不用,不用,他们认人呢,外人不让进去打饭。” 像这种事业机关食堂属于职工福利,都有单位补贴伙食费进去,商业局又是商品供应调拨单位,伙食开得好,品种还特别丰富。 江永华乐颠颠的端着小锅小盆去打饭了。 陈援武看着江筠:“小筠,一会儿问问江叔还需要什么?我先给搬个写字桌,搬两个小沙发来,你看行吗?” 江筠点点头,指指客厅的一角:“要是有行军床也给弄一个来。” 行军床又结实又方便,不用的时候可以把床板掀起来床架子拆掉收在里屋,不占地方。 陈援武顺着江筠的手指看了一眼:“那咱们要不要弄张行军床?” 江筠大惊小怪的说:“咱们要行军床干啥?” 她压根就没想过自己真结婚,她还是把陈援武申请的婚房当成了自己的单身宿舍。她又没结婚,哪里用得着招待亲戚朋友啊?最多就是何向东过去看她,她跟何向东挤着睡就行啦。 陈援武可不是这么想的,既然小筠不要行军床,这就意味着他俩不用分床而睡! 嘿嘿,未来丈人这里,他一定要一锤定音,即刻拿下! 第277章 男人之间的谈话 吃了饭,江筠抢着去洗碗,顺便把江永华的一件衬衣也带过去洗。 她想趁此机会在公共水池那边观察观察江永华的单位同事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她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在门外,屋子里两个男人的对话就开始了。 陈援武早有准备,站起来向江永华敬了个军礼,郑重地请求:“江叔,我很喜欢小筠,以我现在的能力,已经可以给她一份安稳的生活,请您允许我跟小筠的婚事,让我可以好好地照顾她。” 说心里话,江永华非常赞赏陈援武这种直接而又暖心的说法。短短的几句话,既是对江家的承诺,也是对江筠的承诺。 以陈援武的出身和能力,想要跟江筠结婚,这么放低姿态,对江家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的尊重了。 类似的情况江永华在部队里见得多了,很多人都是本着老子比你强看上你是给你面子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的想法,居高临下的要娶人家。 饶是见惯了生死,江永华还是被陈援武的话给深深打动了,忍不住眼眶热热的:“小筠是个好孩子,我作为父亲都没有照顾好她,希望你以后比我做得好。” 在江永华的眼里,江筠的前途就是被他这个父亲给耽误了的,要是江筠有个好父亲,人生的高度绝对要高许多许多。 得到了江永华的允诺,陈援武乐开了花,马上就改口:“谢谢爸,我已经打了结婚报告上去,宿舍马上就可以批下来了。” 江永华一听,吓一大跳,敢情这是先斩后奏哇:“这么快?小筠还不到结婚年纪呢。” 陈援武立即解释:“我要外驻一年,后天就要出发了。我申请结婚就是为了让小筠有地方住。” 江永华明白了,装备部的生活条件比军部还要好,看来,这个女婿是真心想要照顾好小筠。 可惜就是小筠年纪不到,身体又太瘦,结了婚的话,可能还不太适宜要孩子。江永华想起春城那边的少数民族,很多当地的女孩子十四五岁就开始结婚生小孩,要不他找招美兰给寄点秘方草药什么的过来? 陈援武看出了江永华的犹豫:“爸,我答应了小筠在她二十二岁之前不生孩子。” 一口一个爸,喊的可顺溜了。 各种保证,就像定心丸一样。 江永华最后一丝顾虑也消除了:“坐吧,小陈,你也是个好孩子,小筠交给你,我放心!” 陈援武坐下,继续卖力的承诺:“谢谢爸!小筠总说您做的饭菜好吃,等我回来一定跟您学手艺,只要我在家,就不让她动手。” 江永华顿感惭愧:“我总共做了不到两年的饭,哎,小筠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要不是我出了问题,哎!” 要不然他怎么舍得同意让小筠十八岁就嫁人呢?好在他已经转业了,要不然人家真的以为他卖女求荣了。 陈援武宽慰道:“爸,小筠特别优秀,我急着想结婚,也就是怕我不在她跟前,她被别人抢跑了,我这不是赶紧把她收在家里,以后还得继续向她学习嘛。” 江永华叹口气,百感交集的看着陈援武:“小陈哪,我们小筠就是跟你有缘份,她的命都是你救的,她就该跟着你!就为这个,我们老江家一辈子都感激你!” 陈援武脸红了:“我就希望小筠看上的是我的人,而不是想报答我什么。” 江永华摇摇头:“我们小筠可有眼光了,她要是同意跟你结婚,你以后绝对错不了。” 求娶允嫁,本来是个特别慎重,特别隆重的事儿,江永华竟然丝毫不紧张,反而还有替大女儿庆幸的想法。 翁婿两个互相恭维了一番,相视而笑。 陈援武决定还是谦虚点:“爸,您别老是夸我啊,我还不是最优秀的,还需要继续努力!” 江永华笑笑:“跟小筠在一起久了,我都学会说别人好话了,以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张不了口。” 江筠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爸,您有什么事张不了口啊?” 在公共水池那儿,有好几个中年的阿姨,跟她打招呼,问她是谁? 听说她是江永华的女儿,都恍然大悟:“哦,就是刚从部队转业来的那个江副科长的女儿!” 这些人虽然好奇,但是秉着社交的修养,也都没有多问。 在她端着盆子转身离开的时候,也没有人在后面窃窃私语,依旧是如常地各自聊着天。 这样的生活氛围,江筠很满意,以后招美兰跟着过来,这些邻居不会说三道四的,至少不会当面说三道四。 在江筠的处世原则里,只要别人不敢当着你的面说你的坏话,就证明你不坏,或者你比他更有力量。 江永华也不解释:“小筠,怎么样啊?都考察完了吧?” 这话是一语双关的,江永华问的既是女儿对陈援武的考察,也有女儿刚才对他单位同事的考察。 在场的三个人都明白,又都不说出来。 江筠微微一笑:“嗯,考察完了,完全合格!” 江永华放心了,想给陈援武倒个姑爷茶,可惜家里什么准备也没有,他总得表示表示啊。 想了想,江永华起身给陈援武添水:“小陈哪,我这条件简陋,今天也没招待好你,荷包蛋也是食堂打来的,等你下次回来,我亲自给你做荷包蛋手擀面。” 陈援武偷着乐呢,老丈人答应了,媳妇儿也答应了,要说这人生,咋就这么圆满呢? 等江永华给续了茶水,陈援武立即双手端起茶缸喝了几大口,以示感激:“爸,我俩还得赶时间,就不多坐了,您放心,在我走之前,我会把小筠的吃住工作都安排好的。” 江筠吃惊地重复:“爸?” 这就喊上了?说好的不那么快答应的呢? 江永华假装没听懂:“小陈,你工作重要,路上小心点儿。小筠的工作要是安排好了,先给我打个电话。想回来的话,也先打个电话来,从车站到我这有点远,到时我骑车去接。” 第278章 熟人(补月票加更5-3) 在回军部的路上,江筠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她觉得,事情顺利得过分了。 她甚至怀疑这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陈援武只好顺着她的情绪来:“你的想法是对的,必须居安思危!” 江筠白他一眼:“越来越会说话了嘛!” 陈援武想起江永华的话,忍不住笑:“都是跟你学的啊!还记得那时候在小会议室你给我辅导功课吗?你不总说,这也容易,那也简单吗?” 江筠斜眼瞪过去:“那是两回事好不好!那个时候做功课,我是鼓励你,你现在是对着我是没原则一通乱夸,夸得我心里都没底了!” 陈援武笑得更厉害了:“我真觉得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江筠扭头看窗外,不想搭理他:“我觉得现在你跟我爸是一伙的,我像个局外人。” 陈援武好脾气地哄着:“怎么会呢?我就是你爸的接班人,以前是他照顾你,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了!” 江筠翻个小白眼:“哼,这话要是让你妈听到,非气死不可!肯定怪我拖你后腿了!” 陈援武满怀信心:“有你出马,我妈肯定不会生气,肯定也不会怪你,她肯定还会说,这么好的儿媳妇,我得给她安排个好工作!” 这个马屁还真是歪拍正着。 江筠在做猎头的时候,有时候替她的客户去挖墙角,人家墙角反过来挖她:“江经理,不如你来我们集团公司做行政总监!” 要不就是:“江经理,如果你愿意做我的助理,我就同意去那家公司做!” 就是帮江珩去做副导选角,人家导演也要挖她去做女主角。 所以,关于陈家长辈的意见,江筠的目标不是考虑怎样去说服叶清音同意她跟陈援武的婚事,而是说服叶清音祝福她跟陈援武的婚事! 她确信自己可以做到,需要的只是时间而已。 陈援武的话,让别扭了一路的江筠终于露出了笑脸:“好,我就以你的话为目标去完成任务!” 她的老武这么卖力地哄她开心,她也得回报,不是吗? 车子驶进军部大院,两个人的表情都是笑眯眯的。 高胜美老远看到他们,匆匆忙忙跟同事打了声招呼,就跑了过来:“哎,五块钱,江筠,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今晚有好电影,我爸可指名让小江妹妹去翻译呢!” 陈援武挥手赶人:“去去去,别拿你爸来压我,我今晚有重要的事儿,没时间。” 麻麻耶,就剩这么丁点时间了,他多想争取跟江筠独处的机会啊! 高胜美跺脚保证:“没骗你!你们俩现在是回家吃饭不?我跟我爸上你们家吃饭行不?我们又不讲究,随便吃点就行!” 江筠乐了,高胜美太可爱了,司令员不讲究,招待司令员的人可不敢随便啊:“那你们喜欢吃什么呀?” 高胜美转身握住江筠的手:“小江妹妹最好了!我们真的不讲究,米饭面条粥啊馒头咸菜什么都可以!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去,我做饭行不?” 陈援武摆手:“不用你帮忙了!你去把电影准备好,到点过来吃饭就行。” 高胜美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那就辛苦你们啦!我这就打电话告诉我爸去!” 蹦蹦跳跳哼着歌就跑了。 陈援武摇摇头:“小筠,我今天一点也不想看电影!” 江筠弯弯嘴角:“看电影的时候,你带个笔在我旁边做个记录,好不好?如果有机会再看第二遍,我好做个对比。” 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坐在一起了,陈援武那点小心思,她可是看的清楚。 陈援武还是有点不情愿,讲条件:“那晚上你不住招待所,住我家好不?” 江筠点头:“当然可以啊,你爸不是还要找我们谈话吗?等你爸问完了,你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咱们再慢慢谈,这样可以吗?” 过了熄灯号时间再跑去招待所,还得把服务员吵起来,还更引人注目,她觉得没什么必要。而且她觉得住陈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陈忠在家,还有警卫员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会有什么闲话好说的? 有时候江筠也觉得好无奈。 古今中外,从来不乏好事者,在她原来的时空,可以随时随地看到世界各地正在发生的大小事件,毫无隐私可言。没想到,在这个资讯并不发达的年代,还是有很多有责任心的群众在无形中监督着你,好像他们都有义务让你保持清白一样。 最终高司令员和高胜美没有来吃晚饭,来家里的是陈振保和张明涛,还有陈振保带来的一个女孩子:“小江,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的表妹,叫李彩霞,她也在学外语,我想让她来跟你学学怎么能做到当场翻译,长长见识。” 李彩霞还有些羞涩,微笑着跟江筠打招呼:“小江老师你好!” 江筠在看到李彩霞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惊呆了:“李彩霞?你就长这样?” 李彩霞顿时有些局促,不安地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我们学校的同学都这样穿,我头发是昨天去理发店剪发的时候,那个理发师非要给我卷个刘海,他说好看。” 江筠有点激动,说起话来语无伦次:“你挺好看的,真的!原来你这么小就开始学外语了呀?” 陈振保在一旁笑着补充:“小江老师,李彩霞比你小两岁呢!” 李彩霞好脾气地笑:“小江老师,你就叫我彩霞吧,或者叫我小名小霞也行,振保哥总在我面前夸你呢。” 江筠摆手:“不行,怎么能叫你的名字呢?你有没有外语名?” 李彩霞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有,叫lisa,后来我同学要打倒我,说我卖国贼,我就不敢用了。” 江筠急忙道:“那我就叫你lisa!” 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李彩霞就会成为江源的妻子! 而江源,就是江筠在原来时空的父亲。 卖糕的,她怎么可以跟母亲称姐道妹直呼其名? 更何况,她是那么的讨厌李彩霞——江源为了带着李彩霞四处修行,总是把她一个人,扔在寄宿学校! 第279章 走神 李彩霞的到来,严重的扰乱了江筠的心神。 一碗面条,她吃得食不知味。 陈援武发现了江筠的失态,把她叫到书房:“小筠,你觉得李彩霞有什么不对吗?” 他见识过小筠认人的本领,第一次见到小筠会如此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江筠答非所问:“陈振保干嘛会带李彩霞来啊?” 陈援武:“那是陈队的对象,带来给我们过目的。” 他在装备部的战友小圈子里,几个好哥们,谁要找对象都会先让其他几个人“审核”。 江筠握拳轻捶桌子:“李彩霞不是还上学呢吗?才多大呀,就找对象!” 麻蛋的,从小到大,江源李彩霞这对父母跟她一两年也见不上一次面,见面就告诉她,不要早恋!好嘛,这才十六岁就找对象了! 哼,看她怎么怼回去! 陈援武笑:“你生什么气,你几年前不也是十五六岁嘛。”又凑近些,放低声音:“你看李彩霞怎么样?适不适合陈振保?” 江筠眯眼,从眼尾甩了个凶凶的眼神过去:“不!适!合!” 陈援武很意外:“你看出来了?” 江筠咬牙点头。 这哪里还用看啊?李彩霞的对象应该是江源! 哼哼,李彩霞!早恋!还是跟别人! 陈援武低声交代:“那你一会儿也别发作,我让陈队再观察观察。” 江筠瞪了陈援武一眼,生气,不想说话。 陈援武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只能小心地哄:“别人的事,咱们不管他了,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实在太累的话,高司令员那儿我去帮你说一声?” 说到一会儿的翻译,江筠立即清醒了:“不用,我没事了,先过去看看是什么电影,我准备一下。” 有首长在,必须精益求精。 陈援武微笑:“你坐坐,我出去收拾好再来喊你?” 江筠摇头,脸上已经是云淡风轻,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用,我跟你一起出去!” 谈到正事,江筠能在最快时间内进入状态。 下到一楼的时候,神采奕奕的样子吸引了李彩霞,用艳羡的眼神追着江筠的一举一动。 陈援武快手快脚地收拾厨房,对尾随进来的陈振保小声道:“小筠怕翻译不好,要集中精力,一会儿我帮她做笔记,你让小李坐后面也做笔记,有什么不明白的,等我们明天从京城回来之后再说,行吗?” 陈振保当然同意,本来带李彩霞过来就有点突兀,听说正副司令员都在,他都想让李彩霞别跟着了:“要不我让她在招待所那边等着吧?” 陈援武也摸不准江筠对李彩霞的态度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觉得那种又恨又爱的表情,不像是第一次见到李彩霞,他也很好奇:“不用,难得来一次,高胜美在,没说不让去。你带着照顾好,别让人家觉得委屈了,还是中学生呢!” 陈振保征求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陈援武决定保留个人看法,说得模棱两可:“再多了解了解。” 陈振保秒懂,多解释了几句:“嗯,是同学的远房表妹,在京城上学。” 外地人,借住在京城的亲戚家,找个好学校借读,想办法在京城找个有户口的对象,可以在京城找工作,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说起来,还是个有想法的人。 陈援武三下两下收拾好:“走吧!小筠该着急了。” “呃,陈参谋,”陈振保挤眼睛:“你这是处处以小江老师为主啊!” 陈援武不以为意:“必须的!今天我岳父已经同意了!” 陈振保竖起大拇指:“高!” 不愧是秀才,不愧是参谋,能屈能伸,什么都能拿下! 坐在客厅里的江筠,低垂着眼皮,冷冷的神情,惹得李彩霞又是一番崇拜,总觉得这样的小江老师特别高贵,一直在偷偷地打量。 这个状况,一直持续到看电影结束。 江筠一直对李彩霞视若无睹,其实,她对电影以外的人都熟视无睹,只是一心一意地翻译,认真投入的模样,连高磊和陈忠都被震住了,看电影的过程中一言不发。 在结束的字幕出来之后,高磊和陈忠分别提了几个问题,江筠还能一一回答。 这种惊人的记忆力和理解力,让李彩霞对江筠佩服得五体投地,更加崇拜。 只有陈援武知道,江筠的神经是紧绷着的,又心疼又后悔,要不是为了配合他外驻的时间,江筠不必这么累的。 好在高磊也不急着找江筠谈话:“小江,过两天我得空了再找你,你在吧?” 陈援武代答:“后天肯定在。” 高胜美热情极了:“陈援武,让她跟我住吧!我这个礼拜还在这边,都住家里。” 陈援武拒绝:“小筠就住我们家!我俩的结婚报告已经批了。” 高胜美惊呼:“陈援武,你行啊你!动作真快!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呢就结婚了!那你妈还让我给你介绍对象!” 陈援武脸色怪异,咬牙:“你想搞破坏啊!” 陈忠和高磊对望一眼,表情各异。 陈忠很满意啊,早就该这样了! 高磊很佩服啊,你家儿子就是有出息,这么好的闺女就该提早拿下!要不然到时候抢媳妇儿能打起来! 陈忠摆出长辈的宽容:“对对对,自己家有的是房间,让小武给你钥匙,配个出入证。” 坐在角落里的李彩霞,一直留心着他们交谈,她从小寄人篱下,对别人的脸色特别敏感,从这些人含糊的对话里,大概知道陈援武的妈妈不同意小江老师当儿媳妇儿。 在这种高门大户的家庭里,不得公婆欢心,是最受气的。 李彩霞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对江筠有极度好感,很想给小江老师出出主意,说说宽心的话让小江老师不要在意。 江筠还没从电影里的情绪中走出来,对他们的话没有怎么在意。 刚刚的电影情节,演的都是她受不了剧情。 江筠还没从电影里的情绪中走出来,对他们的话没有怎么在意。 刚刚的电影情节,演的都是她受不了剧情。 第280章 合拍 陈援武看出来,江筠紧绷的弦,只要轻轻一拨就会断。 尽管心疼,在司令员面前却也不好表现得太过。 陈忠心情好,给儿子找了个台阶,发话安排:“小武,我跟高司令员回办公室,你在家等我,一会儿有事要交代你。” 其他人也知道陈援武有事要忙,纷纷告辞。 李彩霞又羡慕又仰慕地看着江筠跟陈援武离开。 陈振保一甩头:“走吧,有空再带你来找小江老师,她今天太累了。” 李彩霞呼了一口气:“天,两个多小时哦!太神奇了!” 从来没看过这么爽的外文电影,偶尔看过配过音的那些电影,声音和嘴型都跟不上,有时候演员张嘴说了半天了,电影里才有配音放出来,看着挺别扭的。 陈振保看着精神出奇好的李彩霞,不由得问道:“你也喜欢看这种电影吗?” 《十二金刚》讲的是二战时期刺杀纳粹的故事,表现手法却属于西方的人性化主义,在对错之外来凸显每个人的心里变化,这与大家经常看到的那些爱憎分明的故事片有着明显的区别。 李彩霞兴奋得两眼发亮:“喜欢!就是觉得特别不一样!” 陈振保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着高兴:“到时候再听小江老师给你讲解一下,你会发现很多你看电影时没有想到的问题。” 换一个角度去理解爱憎的时候,心境、思维,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李彩霞绝对相信,不由得笑弯了眼睛:“那你什么时候再带我来玩呀?” 陈振保想想:“等小江老师有空,我就到学校去接你。” 这两个人还在这里相约下一次的见面,却不知道他们期待再次见到的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希望他们再次约会。 江筠闷闷不乐地跟着陈援武回了陈家,一进门,小脸就垮了下来。 陈援武特别体贴:“你现在想一个人呆着,还是想让我陪你?” 江筠就是想哭,只是情绪还没到达流眼泪的爆发点,有一种难言的无力感:“陈叔叔什么时候回来?” 别一会儿正哭得痛快的时候家里回来人了,怪尴尬的。 陈援武顿了几秒:“我爸回来也不会过来的。” 江筠愣了一下,噗嗤一乐,转嗔为喜:“讨厌!” 这人脑子都想什么呢! 陈援武腻过来,在江筠脸上香一下:“嗯,有我在呢,不用怕!” 江筠又晕了,呆呆的看着陈援武放大的脸。 陈援武勉强克制着自己,这傻妞,迷蒙的眼神太勾人了:“你休息休息,我去书房写点材料。” 再不走开,他肯定会犯错误。 江筠扯住他:“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关于李彩霞的事,她耿耿于怀,非问个清楚不可。 陈援武坐下来,声音充满了诱惑性:“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我在这里听着呢。” 江筠眼眶湿润:“那个,那个……” 重复了好几遍“那个”,江筠也说不出李彩霞的名字。 尽管李彩霞只有十六岁,比她现在还小两岁,在江筠的心目中,依然还有着妈妈的影子,是让她嫉妒让她无法释怀的那个妈妈。 陈援武微笑:“那个李彩霞吗?她怎么了?” 江筠无法说出话来。 “你想让我告诉陈振保,让他不要跟李彩霞谈对象,是不是?”陈援武全懂她的心思,每一句话都说到她心里去。 江筠除了点头,什么也不会说了。 陈援武安慰江筠:“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陈队,陈队很尊重我的意见。” 至于陈振保会不会听,他也不好说。 对于江筠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了:“你保证?” 李彩霞怎么可能跟江源以外的人谈对象呢!有她在,谁也不能靠近李彩霞! 这种小女孩的心思,陈援武是绝对想不到的,他只是以为江筠有某种直觉,李彩霞有可能会对陈振保不利。 对陈援武来说,兄弟和战友当然是最重要的:“我保证!” 江筠郁闷了整晚的心情,一下子变得云淡风轻,她爱极了这种踏实的感觉,忍不住在陈援武的脸上亲了一下:“谢谢你!” 陈援武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反手抱住心爱的姑娘,深深地吻回去。 江筠毫无抵抗力,软软地任他索取。 陈援武凭着最后一丝理智抬起头来:“我去写材料,一会我爸就该回来了。” 后悔死了,干嘛要等到二十二岁! 陈忠回到家,看到儿子在书房里已经写了满满三页纸的工作计划,还在奋笔疾书,不由得挑起眉头:“好小子,先斩后奏哇!居然把我瞒得这么紧,刘参谋长都没有跟我透露任何信息!” 陈援武忍不住笑:“都是您指点的好!” 陈忠也笑:“终于开窍了!” 原本以为大儿子跟小儿子的优点结合在一起才是完美的,没想到大儿子已经成长了:“你妈那怎么办?” 陈援武笑:“小筠去解决。” 陈忠伸手点着儿子,点了几下,笑得说不出话来——这儿子真是越来越有智慧了,婆媳关系的好坏,就得婆媳自己去解决,他们男人出面,就只能受夹板气。 一向在母亲面前没有个人思想的大儿子,能变成这样,小筠功不可没啊! 陈忠太满意了:“高司令员今天跟我说了一下小筠的工作问题,你看……” 陈援武把刘永智的话搬出来:“我们参座建议我,让小筠在京城,找单位做人事工作。” 刘永智看人的眼光,绝对是一等一的正确,陈忠向来是极其信服的:“你妈,能帮忙吗?” 陈援武点头:“小筠说可以!” 陈忠彻底放心了,大儿子未来的家庭生活已经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现在可以开始讨论事业了:“嗯,你对自己的未来有什么打算?” 陈援武把刚写的几页材料纸递给父亲:“爸,您看一下,这是我这几年的工作计划和设想。” 陈忠接过来没有急着看,先问了一句:“你打算在那边呆几年?” 要是大儿子说一切听从组织安排,那还是属于没有主见的,陈忠更希望听到充满激情的设想。 陈援武定定心神:“三年以上!” 父子俩在事业上有了初步的共鸣,在书房里热烈的讨论到半夜两点,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末了,陈忠打趣大儿子:“要想人家不敢想的,才能做到人家做不到的!” 陈援武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老爹的风格转的太快,他有点适应不了:“是!” 陈忠起身,喊警卫员:“小丁,跟我去办公室,今天还有个紧急通知没处理。” 当爹的,只能帮儿子到这里了。 陈援武反而害羞了:“爸,我……” 陈忠背着手往外走:“瞧你这点出息!” 家里重又安静下来,陈援武站在大门口,看着父亲带着警卫员消失在夜色中,定了定心神,关门关灯,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站了一会儿,听了听江筠的动静,终于还是轻手轻脚的走到客房,合衣躺了下来。 江筠一直都没有睡着,当陈援武站在门口向房间里张望的时候,她紧张得差点忘了呼吸,又盼着陈援武进来,又害怕他进来。 直到听到客房的门轻轻地关上,江筠才松了一口气,带着又高兴又失望的矛盾心情,合上眼皮,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好像也没睡多久,就听到了起床号。 陈援武坐在床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脸:“小筠,醒醒!” 江筠觉得头有些昏沉:“不想起来!” 娇嗲的语调逗乐了陈援武:“再不起来我就陪你睡咯!” 江筠猛地清醒了:“好好好,起来了!” 陈援武石化,他这是多么没有魅力啊,努力扳回一城:“想吃什么?要我给你做,还是去食堂买?” 江筠闭着眼睛往后一倒:“去食堂打饭,我想喝玉米粥。” 趁这功夫,她还能再睡一会儿。 陈援武终于还是没忍住,顺势倒下,抱着江筠香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起来,乐颠颠地去厨房做早饭,开始实践他要照顾好江筠的诺言。 有了父亲的认可和支持,有了心爱的姑娘作伴,他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只觉得有无穷的力量在支撑着他,去做一切他想做的事,实现他所有的梦想。 关于李彩霞,他知道江筠还对他有所隐瞒,但是他相信江筠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只要江筠不说他就不问,没有什么比江筠的喜怒哀乐更重要。 在感情上一日三千里里突飞猛进的情侣二人,像老夫老妻一样的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门,在回京城的路上还商量着,一会儿怎么跟叶清音谈话。 江筠的心里对陈振保和李彩霞之间的关系还是有些芥蒂,不过现在她只能放下,等陈援武离开京城之后,她再找机会找李彩霞谈话,想办法,嗯,想办法了解李彩霞的过去,和现在的想法,以及未来的打算。 “老武,你妈喜欢吃什么?咱们买点点心带过去?” “也行,一会儿咱们路过前门的时候,去京城百货大楼副食品柜,给她秤点儿茯苓糕带回去。” “有没有卖面包的?要不我给她烤点面包片儿?我煮的奶茶配烤面包片,绝对是一绝!” 江筠想来想去,像叶清音这样年纪这种身份的人,又喜欢儿媳妇儿能干,又讨厌儿媳妇比婆婆能干,当这种人的儿媳妇,想要讨好婆婆,分寸必须得拿捏的特别好。 她必须得拿出厨艺上的手艺来,让叶清音看到,她这个准儿媳进得厨房,出得厅堂。 光会做点心,还不会做饭,留点余地让当婆婆的指点指点教训教训,满足一下当长辈的虚荣心。 这个计划一说,陈援武一边开车一边乐出声:“不用奶茶,红茶你能冲的浓度好,我妈就特别高兴。我妈对人家会不会冲红茶特别挑剔!” 人家都说生个女儿胳膊肘往外拐,咱家小武哥,好像还是站在媳妇这边的! 江筠早上被陈援武侍候得妥妥帖帖,这会儿心情好极了:“你放心,以后你妈会天天惦记着让我给她做点心!” 陈援武吃过江筠做的点心,当然知道她的手艺有多好。这个天天惦记的保证,更是让陈援武心里舒服极了,这就意味着,江筠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收服叶清音。 “小筠,你早说要买面包,我就不给你做早饭了,直接带你到清平馆喝奶茶吃蜂蜜蛋糕。” 江筠咬着手指甲:“你还是省着点花吧,我还没工作呢!” 陈援武又乐了,小筠这是开始管家了:“好,都听你的!” 也看着越来越接近陈家在京城的四合院,江筠冷静下来,开始在脑海里预演跟叶清音见面的对话。 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叶清音心脏不舒服,请了十天病假在家休息。 夏天已经接近了尾声,白天的气温还是很高,叶清音一大早出去散了一会儿步,这会儿正在家睡回笼觉。 陈援武带着江筠轻轻地推开院子门,刘姐惊喜地迎出来:“小武回来啦?” 还带着上次来过的那个姑娘,难道,这就是让叶主任生气的那个女孩子吗? 江筠笑眯眯地打招呼:“刘姨,还记得我是谁吗?” 刘姐当然记得:“你伤口都好了没?” 江筠伸出手,疤手心手背上的疤痕,已经淡得看不清了:“都好了,谢谢您当时照顾我。” 一点儿也不见外的语气,听得刘姐心里暖暖的,这姑娘真会说话,要真是小武的媳妇儿就好了:“照顾你是应该的,你走了之后,我还担心了好久呢。” 陈援武从进了院子就留意着叶清音房间的动静:“刘姨,我妈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刘姐连忙放轻了声音:“心脏疼,胃口也不好,听不得一点闹闹吵吵的声音,昨天巷子里那帮孩子在这敲锣打鼓的给送什么喜报,把叶主任闹的一宿都没睡好,刚刚在补觉了,也不知道醒了没,我去看看。” 陈援武把手里的点心盒子和牛奶瓶子交给江筠:“你跟刘姨去做吃的,我去看看我妈。”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他还是安抚好母亲,给小筠创造良好的对话环境。 第281章 对话 叶清音很意外在大白天的能看到儿子回家:“小武,怎么今天有空回来看我?” 是回来哄她高兴的呢,还是来气她的? “妈,您觉得舒服点儿了没?我扶您坐起来?”陈援武扶了母亲靠着床头坐好,自己搬了个凳子在床边坐下:“妈,我接了任务,有挺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看您。” 叶清音担心了,能让儿子特意回来告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任务:“这挺长一段时间,是半年了还是一年?” 陈援武含含糊糊地:“一年以上。” 叶清音心疼又着急,捂着心口,直吸冷气:“哎,一个两个的全都走了!家里就剩我一个病号!” 陈援武急忙道:“妈,您坐会儿,我去给您端茶水来。” 这样的情况,该说的话,他是说还是不说呢? 叶清音摆手:“刘姐给你开的门?今天怎么这么磨蹭?都老半天了,茶水也没端上来。” 陈援武起身:“我在稻香村买了点心,拿进来给您尝尝。” 母亲大人每次一生病,心情就不好,特别不好说话。 江筠在厨房煮了一壶奶茶,又烤了蜂蜜面包片,用叶清音最喜欢的描金瓷壶瓷碟装好,就连刘姐都在旁边啧啧赞叹:“这么香的奶茶,也就叶主任才能煮得出来了,这点心也烤得真有水平!等会儿叶主任肯定特别高兴。” 结果,谁都没猜对! 叶清音在看到江筠的刹那,脸色都变了,再看江筠手里的点心茶水碟,简直不能容忍自己最心爱的物品被讨厌的人碰触,摆出高姿态:“小武,家里有刘姐就够了,不用再请护工了,你让她把东西放下,出去!” 陈援武没料到母亲会讲出这样一番话来,赶紧去看江筠的反应,生怕她受不了。 江筠也没想到叶清音在家事上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她冲着陈援武笑了一下,轻轻摇摇头,意思是我没事。 放下手里的托盘,江筠大大方方地向叶清音问好:“叶阿姨您好!我不是来做护工的,我是跟着援武一起来看您的。” 傻不傻哟,既然是你儿子带回来的人,就算是护工,也不能这么没礼貌的直接赶出去,如果不是护工,用这种语气说话,那是多瞧不起您自己的儿子啊! 叶清音看着陈援武:“小武,让她出去,哎,这屋里空气都不新鲜了,闷得我心口疼得不行!” 江筠淡然一笑:“叶阿姨,您让我出去也行,我跟援武的宿舍已经分下来了,家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正好我先去京城百货大楼买日用品,您好好休息,改天有空我再来看您!” 这个对话的情景,江筠在来之前已经预料到了,并且想妥了最完美的回答,不但让叶清音没有办法假装心脏病发来回避她跟陈援武的婚事,还成功的让叶清音追着问下去。 果然,叶清音本来咬着牙打算把江筠当下人看的,一听这话震惊了:“小武?什么宿舍?谁家?” 江筠答道:“我跟援武的家呀!” 叶清音气得转头呵斥:“真没礼貌,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陈援武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妈,我跟小筠结婚了。” “结婚?”叶清音捂着心口就想昏倒:“哎哟,哎……” 江筠的声音不大不小:“援武,你赶紧打电话叫医生来,布票和钱拿给我,我自己去买窗帘好了,还有那个带金边儿的饭碗,营业员说就剩一套了,我得赶紧去买下来。” 先把事情的结果说出来,再把容易激起叶清音愤怒的部分轻描淡写,把关注目标转移到花钱方面。 这样,叶清音关注的重点就不是同意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而是陈援武的钱该不该给江筠花?能花多少? 叶清音被江筠气的没办法昏倒,虽然还不知道儿子结婚的事是真是假,光是听江筠这个口气,就是个败家的主:“小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爸知道吗?” 到底什么情况?还有没有拆散的余地? 陈援武见母亲并没有心脏病发作的症状,稍稍安心,斟酌着回答:“妈,我打结婚报告的事,我们参座已经批了。我刚告诉了我爸,就马上回来告诉您了。” 叶清音闭上眼睛,喘了几口气:“谁让你打的结婚报告?你跟谁商量了?” 简直是无法无天,不把家长放在眼里! 陈援武仔细地观察着母亲的反应,听到叶清音的呼吸和声音都比较正常,还是尽量不说刺激的话,把参座搬出来挡枪:“我问过参座了,参座还说他会给我们做主婚人。” 叶清音就没想明白,自己的儿子结婚,干嘛去找别人同意?刚说到结婚报告,怎么一下子就说到了主婚人:“你!你都打算举办婚礼了?”越想越觉得可疑:“你不是要去执行任务吗?干嘛急着打结婚报告?” 江筠站在旁边不说话,一只手轻按在肚子上,在叶清音眼尾的余光扫过来的时候,就轻轻的摩挲。 叶清音果然被带歪了思路:“小武,你快说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援武看了一眼江筠,被这个心上人的聪明伶俐逗乐了,忍着笑回答:“妈,我就是看着我们几个都不在您跟前儿,如果让小筠来照顾您,怕说出去不方便,所以我才提早打的报告。” 叶清音这才狠狠的用眼刀剜了一眼江筠:“她能照顾我?我看到她就得犯病!就会败家……” 江筠抿嘴微笑,叶清音已经把她刚才说的话都听进去了,这是没把她当外人了:“叶阿姨,我现在还没工作,当然只能花援武的钱喽。” 七十年代真好,还没有夫妻婚前财产一说,只要结婚了,都是夫妻共同财产。 叶清音又被江筠这个理所当然的态度惹怒了:“没工作还不省着点儿,就会大手大脚的,带金边的碗是你该用的吗?” 江筠虽然很理性又有智慧,但是她从来都不知道,女人之间一旦有了想要争输赢的心理的时候,事无巨细都会较劲。 第282章 巧答 江筠也不生气,她觉得在嘴巴上争个输赢没有任何意义。 “带金边的碗是援武喜欢的,就一个,买了专给他用的!”到时候买回家,谁用还不一样:“援武要是不在家,就把它放在玻璃柜里,供起来。” 这么说总行了吧? 叶清音听着稍稍舒服了些,猛的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小武,你这都要出门去执行任务了,急着分宿舍干啥?” 一想着儿子已经打了结婚报告,叶清音就有一股深深的失落感,觉得自己更孤单了。 陈援武答道:“我是看我们装备部,凡是结了婚的,发福利的时候领的东西都不一样,能多不少。到时候我不在家,就让小筠领了给送回来。” 这个说法十分蹩脚,一个堂堂的作战参谋,居然会无微不至的去计算福利物资,陈援武自己都觉得不可信。 不管好笑不好笑,陈援武就是记着江筠反复交代他的话——要想叶清音不反对他们俩的婚事,在叶清音面前提到关于结婚的好处,一定要说出能对陈援武有利有益的一面! 叶清音更生气了,单位发放物资能发多少啊,谁稀罕哪!儿子这一结婚,工资就都得交给儿媳妇儿花了,什么都得听儿媳妇的了!就张秀英那种人生出来的女儿,见过什么世面呢?会管家吗? 想着想着,叶清音的脸色就黑了:“你让她住在装备部的家属院?她一个待业青年整天走来走去的,影响好吗?还替你领物资,她认识你们装备部的那些科室吗?” 陈援武答道:“妈,我们参座说,要您给小筠安排一个工作,介绍信由我们单位出。” 叶清音差点晕倒:“让我给安排工作?” 找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对象就是这样,啰啰嗦嗦的麻烦一大堆,没钱没工作,还有一堆穷亲戚等着要照顾。 江筠只看着叶清音的细微面部表情变化,就能猜出后面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叶阿姨,您帮我安排的工作,肯定是能配得上援武身份的,我走出去援武也有面子。” 说来说去,都是要把陈援武和陈援武的面子放在前头。 叶清音也不得不承认江筠说的是最合理的打算,可就是心里气不顺,儿子的结婚,来的太突然了,作为家长她还是最后一个才知道,让她有被冷落被欺瞒的感受——有本事嫁给我儿子,还没本事自己去找工作吗:“我又请了一年病假,现在谁也求不着,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既然结婚都不跟家里商量,那也别想让家里接这个茬! 按照江筠原本的气性,被叶清音这么怼一句,早就很有骨气的转身而去。 偏偏她跟陈援武拍了胸脯做了保证,不但要拿下叶清音,还要让叶清音主动给她安排工作,想了想,上前一步道:“叶阿姨,您先尝尝这个奶茶煮得怎么样?援武特意交代我一定要学会做适合您口味的奶茶和点心。” 叶清音不买账:“我心口疼,看了这些油腻的东西就没胃口。” 反正被迫当了婆婆,不拒绝一下儿媳妇,心里这口气出不去! 同事问起来,邻居问起来,亲朋好友问起来,面子何在? 江筠很少被人拒绝,为了陈援武,她只能锲而不舍的攻下婆婆的防备,继续一顶一顶的甩高帽子过去:“叶阿姨,那请您闻闻这个香气够不够?援武喝过几次,说口感还挺好的。可我觉得他说的肯定没您说的权威!” 反正在长辈面前,晚辈就不要计较什么面子,能用笑脸解决的,就绝不恶言相向。 不露声色的捧高,十分对叶清音的胃口:“小武,端过来,我尝尝。” 陈援武小心的服侍着叶清音喝了几口奶茶,还不忘讨论两句:“妈,我觉得这个茶味儿好像不够浓,您哪天身体舒服了,再教教小筠煮咖啡,有时候我晚上写材料,必须得喝上一杯。” 叶清音没有马上答话,只是看了江筠一眼,若有所思。 在单位也好,在家里也好,象江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出现在叶清音面前,几乎就只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怕得不敢说话只会笑,另一种就是极力展现自己优点。 而江筠恰好集中了这两种人的长处——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在长辈面前又处处低头。 当然,这两种长处的拿捏也要十分精准才会讨喜。从说话的态度能看到一个人的人格,在对待长辈的态度上,能看出一个人的修养。 让叶清音有感触的是,江筠的话里话外,处处都以陈援武为第一,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陈援武服务的。 在部队里,女孩子受到的教育最多的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男女都一样!” 陈忠那些老战友的孩子,跟陈援武差不多年纪的,尤其是女孩子,有胆子的就不太会说话,会说话的看起来又没有落落大方的气质。 “累了,我得再睡一会儿。”叶清音需要静养,也需要时间再消化消化大儿子已经有对象要结婚的事实。 陈援武告辞:“妈,那我就带着小筠先走了。明天就要出发了,我还得回单位跟他们交接一下,有好多事要忙呢。” 这个时候,叶清音又开始不爽了,好像大儿子这一走,就不再是自己的儿子了,肯定是儿媳妇太强势,必须得努力扳回来:“到时候记得给你爸打电话。” 陈援武笑着答应,江筠也客气的告辞:“叶阿姨再见!” 刘姐把陈援武江筠送出门外,回屋发现叶清音在发呆,这可是极其难得一见的:“叶主任,要拿药给你吃吗?” 叶清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家里只剩下自己了:“把药带上,再收拾几件衣裳,我给老陈打个电话,让他派个车派个警卫员来接我过去。” 这会儿,儿子儿媳妇人都走了,她才想起来:“我得去老陈那儿,问清楚小武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被两个孩子的话给带沟里去了。 第283章 改口 叶清音被大儿子突然结婚的消息搞得措手不及,尽管心里不高兴,也还是维持着作为母亲作为司令员夫人的风度,出现在军部家属院。 难得的是,不但陈忠在家,高磊也在,两个司令员指挥勤务兵在院子的一角松土,地上还散落着一些红砖块,摆着十来盆菊花月季花。 高磊笑呵呵地打招呼:“老叶,你看看,你一个电话,老陈就赶紧回来给你种花来了!” 叶清音轻扯一下嘴角,有气无力的回话:“高司令员,你就别打趣了,我从去年春天就说要种花,这都一年多了!” 陈忠打着哈哈,过来搀扶叶清音:“还不舒服呢?来,我扶你进去坐会儿,等他们弄完了你再来检查,一会儿小梅就过来了。” 高磊乐呵呵地:“老叶,你们家老陈请客,所以我带着闺女过来蹭饭来了!” 叶清音脸上挂着微笑:“瞧你说的,怎么这么见外了呢,我也好几年没见着小梅了。” 进了屋,厨房里赫然还有两个勤务兵在忙活。 陈忠扶着叶清音坐到沙发上,指挥刘姐去接手:“多做几个菜,一会儿小武他们还回来。” 叶清音轻轻的扫了一眼陈忠,家里又是请客又是种花的,敢情他们父子两个是一个战线的呀! 这还用问吗?高磊肯定是过来当说客的,一会儿在饭桌上,把酒一喝,小武的事儿就定了。 根本就没给她这个当妈的留余地嘛! 这么一想,叶清音就坐不住了,在小武的婚事上,她太被动了:“老陈,小武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怪不得上次你一个劲的劝我不要管他们呢!你干嘛跟他们一起瞒着我?怎么我的意见就没人当回事了吗?” 高磊在侧边的沙发坐下:“老叶,你家小武真是个人才呀,从小就又听话又懂事,考大学进部队,样样都拿得起,拼得过,有能力,有眼光,你就要享福喽!” 叶清音摇摇头,叹气:“哎,就是太有能力了,也不用听我的话了,自己想干啥自己就抓主意了。” 高磊帮着打圆场:“能自己抓主意多好啊,我们小梅要是也这么有主意,我可就不发愁了!老叶,你帮我留心着点儿,有合适的,也替我们小梅介绍介绍。” 下午在陈忠那里听说叶清音对陈援武的婚事不满意,高磊可有心得了,这女的吧,不管是农村的还是城市的,不管有文化还是没文化,一听说儿子找对象了,没有一个第一反应是高兴的。 通常来说,丈母娘是比较喜欢相看女婿的。 高磊的话音刚落,高胜美就从屋外走了进来,乖巧的打招呼:“陈叔,叶阿姨!”又转向高磊,撒娇:“爸,我还小呢,我要多工作几年,再考虑个人问题。” 高磊乐了:“你小什么小?你看人家小武跟你同岁,都找对象结婚了,再拖几年你就没人要啦。” 高胜美坐在高磊的沙发扶手上,伸手搂住高磊的肩膀:“爸,等我没人要的时候,我就去你手下找个兵,你给他下个命令,非我不娶!” 高胜美的插科打诨,把叶清音也逗笑了:“小梅,还这么调皮呢!最近拍什么电影呢?” 电影制片厂那么多电影明星,有好几个是全国人民心目中的偶像,还有好几个是全国的姑娘们心目中爱慕的偶像。 近水楼台先得月嘛,小梅不肯找对象,是不是在电影厂看上哪个演员了? 高胜美嘿嘿笑:“最近刚拍了个纪录片儿,拍的差不多了,我带着几个同事回来补几个镜头。” 听说有饭吃,听说陈援武江筠也回来,高胜美交代了同事收尾,自己赶紧就扑过来陈家。 如今高家父女可是江筠的粉丝呢! 叶清音是看着高胜美长大的:“小梅,你也可以当演员啊,你长这么好看,一拍电影,肯定挺多人给你写信的。” 七十年代的电影观众特别特别的朴实,很容易把对电影人物的热爱移情到电影演员身上,每次拍个什么新电影出来,男女主角总会收到一麻袋一麻袋的信件,除了影迷表达对电影主角人物的喜爱,还有一大部分是未婚青年写的求爱信件。 高胜美的手摇的象个扇子:“不不不,当演员太累了,拍个片子到处跑,还得体验生活。” 最主要的,别看电影演员在银幕上挺风光的,在银幕下工作辛苦不说,其实还得接受导演副导演的指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主角,一点也不符合高胜美的想法。 叶清音笑:“小梅挺有主见的嘛,女孩子年纪大了,就得文文静静的坐办公室,你这个想法挺对的,阿姨支持你。” 高磊也支持:“有空学学外语,提高自己的工作水平。” 看完电影,高磊回家跟高胜美讨论电影讨论了好久,真恨不得自己的闺女也能说一口流利的外语,立即把电影里的台词再给他说一遍。 高胜美的外语水平就是中学那两年的基础,还认得几个单词就已经不错了,她寻思以后有什么新电影,直接找江筠一起看着得了。 “叶阿姨,我准备拜小江老师为师呢。”高胜美笑嘻嘻地看向叶清音:“以后我会常来叨扰你们哈!” 叶清音愣了一下:“谁?” 高胜美笑:“就是小武同学的对象啊,您家的新媳妇儿!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就正式拜师!” 高磊拍了闺女一下:“你要拜师,得自己请客!” 高胜美缩回手,站起来朝着门口笑:“说曹操曹操到!我的小江老师来啦!” 陈援武拎着个花皮大西瓜和一网兜苹果,江筠端着一锅酸梅汤,一前一后的走进来。 叶清音看着儿子说说笑笑地进了门,心里可不是滋味了,想拉下脸子,当着高磊高胜美的面又不好意思,只是冷着脸盯着面前的茶杯。 江筠端着酸梅汤走到叶清音面前打招呼:“叶阿姨,这个酸梅汤是刚熬出来的,新鲜着呢,您尝尝?” 高胜美夸张地问:“陈援武,你俩不是结婚了吗?怎么小江老师还不改口叫妈呢?” 第284章 助攻 江筠一进门看到满屋子的人,心知肚明叶清音就算是有脾气也发不出来。 就趁着这个大好时机给陈援武挣面子,态度又乖巧又温顺,笑容也特别甜。 可是,高胜美的话就让她无法苟同。 不论是原来的时空,还是现在这个时空,江筠就没有过与母亲亲密相处的记忆和经历。 说到“妈”这个称呼,江筠就会想到这两个人,想到这两个人,她无论如何就喊不出口。 在江筠的心里,张秀英和李彩霞,只能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妈”。 客厅里的气氛,在刹那间,有了一丝僵冷。 陈忠看看叶清音,又看看江筠,摆了摆手给解围:“只不过是向组织上打了个报告,我们双方家长还没见面呢,而且小武现在也不发糖,等以后正式结婚的时候,再改口。就按现在这么叫吧!” 江筠小声道:“是,谢谢陈叔叔!” 陈援武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西瓜苹果,取了几个玻璃杯放在餐桌上:“小筠,把酸梅汤端过来吧。” 高胜美跟过去凑热闹:“叶阿姨最喜欢喝乌梅汁了,一闻这味儿就够纯正!” 江筠决定避开刚刚的尴尬:“我去厨房帮忙了。” 虽然高胜美的玩笑话没错,可是看着叶清音不情愿的表情,她得缓缓,给叶清音也给自己留个调整心情的余地。 陈援武会意,不忘提醒:“做个拔丝苹果,小梅爱吃。” 高胜美捂嘴乐:“不用谢我!” 小江老师还害羞了,不好意思改口喊妈! 这有什么呀?他们电影制片厂拍电影的时候,那些演员喊爸喊妈,就像真的是亲爹妈亲生孩子似的,喊的可自然了。 江筠进了厨房给刘姐打下手,直到饭菜都上桌了才出来。 陈忠扫了一眼饭桌,有好几个菜是刘姐没做过的,想当然就是江筠做的啦,拿着筷子招呼:“老高,别客气啊,小筠的手艺也挺好,尝尝!” 高磊看着满桌的饭菜,羡慕陈忠羡慕得不得了:“小江挺能干啊!” 高胜美自动接话:“我知道,我一定向小江老师学习,跟她学外语,还学做饭!小江老师,你要是住这儿,我就天天回来叨扰你啊!” 干脆把家里的书房改造一下,没事儿就拽着江筠一起看电影,呼朋唤友的,多好。 江筠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已经拿到宿舍钥匙了,轻轻地笑着说:“高老师,你就叫我小江吧。” 高胜美笑嘻嘻地:“行,我叫你小江,你就叫我小梅吧。哪个菜是你做的?” 江筠介绍:“海米焖冬瓜,浇汁白灼鱼。” 这两个菜,热量低,营养又丰富,特别适合有心脏病的人食用。 陈援武一听,赶紧给叶清音舀了一大勺冬瓜,夹了一筷子鱼:“妈,这个清淡,一点儿也不油腻,您试试。” 帮媳妇儿帮的特明显。 叶清音刚喝了半杯酸梅汤,胃口打开了些,已经有了食欲,可是这两道菜,不说还好,这一说,她要是吃下去,那就是给江筠面子了。她举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高胜美不遗余力地帮忙吆喝:“我第一次吃这种做法的鱼呢,还真好吃哎,一点骨头都没有!” 鱼是勤务兵去池塘里现捕捞的新鲜活鱼,切大块,在开水锅里烫熟了,拆骨卸肉,用姜葱豆豉炝锅熬了汁浇在鱼肉上,香极了。 陈忠伸筷子把叶清音碗里的鱼肉夹起来给她喂到嘴里:“味道不错,你不喝酒,就吃点鱼。” 然后端起酒杯,跟高磊两个人碰杯:“来,老高,喝酒!” 饭桌上的气氛开始热闹,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没有人刻意去看叶青音。 叶清音慢慢地咀嚼着,一直端着的架子,也慢慢放松了。 陈援武不时的给叶清音夹菜,给陈忠和高磊添酒,把江筠留给高胜美去照顾。 酒至半酣,高磊举着酒杯敬酒:“老陈,老叶,这杯酒是我敬你们的,恭喜你们找了个好儿媳啊!” 陈忠乐呵呵地一饮而尽:“谢谢谢谢!” 这儿媳妇儿,可是他先看上的,而且还是他给定下来的呢! 陈援武以茶代酒,拉着江筠站起来,敬在座的人:“爸,妈,高叔,小梅,这杯是我和小筠敬大家的,以后我俩就是一家人了,我不在家的时候,请大家帮我照顾她!” 高磊哈哈笑:“好小子,媳妇还没娶进门呢,就开始心疼她啦!你怎么不说让你媳妇照顾你妈呢?” 江筠微笑敬茶:“叶阿姨,以后只要我在您身边,我就会照顾好您的!” 反正又不住在一起,好听的话谁不会说啊。 再说了,叶清音也是很有礼节的人,很能克制自己,轻易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婆媳俩逢年过节的见个面吃个饭,照顾未来婆婆也没什么好难堪的。 陈忠赶紧笑眯眯地替叶清音接茶:“乖!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以后没事儿就来家里住,小武不在,有啥事儿你尽管说。” 高胜美最高兴:“对对,小江,干脆你就搬到这儿来住,我要跟你学习,肯定进步特别快。” 陈援武趁机提到:“等小筠的工作安排下来,看离哪儿近,就住哪儿。” 陈忠点头:“老叶,你赶紧给小筠看看有什么适合的工作?把她安顿好了,小武在外面也放心,这样你也放心。” 叶清音只好笑笑:“我这几天病假呢,等我病好了回单位,就去问问。” 哎,吃人的嘴短,就算是在自己家里,怎么感觉也欠了儿媳妇的人情似的呢? 江筠顺竿儿感谢:“谢谢大家,等我参加工作了,一定请客!” 高胜美激动了:“必须的!小江,来,你也喝一杯吧!” 陈援武不动声色的推开高胜美递过来的酒杯:“小筠不会喝酒!” 开什么玩笑,他就剩一晚上的功夫了,江筠要是喝醉了,他跟谁说话?跟谁道别去? 高胜美不依:“不会喝也得喝,就一口!” 傻瓜五块钱,给你帮忙当助攻还不要,电影厂那些兵油子最喜欢灌女演员酒了! 第285章 酒话 江筠从来就不怕喝酒。 在原来的时空,她跟着江珩去泡过酒吧,喝那些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还真没醉过! 饭桌上,高磊和陈忠喝的是茅台,装在一口抿的玻璃小酒杯里,透着晶莹的光泽。 高胜美把端着酒杯的手,往后让了让,在空中画了半个圈,再次递到江筠的面前:“就一口!意思意思也行!” 江筠站起来,双手接过酒杯:“小梅姐,你说的哟,只有一口!我年纪小,你不可以欺负我!” 然后把酒杯凑近嘴唇,小小地抿了一下,酒杯里的酒都没下去。 在这个饭桌上,她年纪小,辈分小,后台也最弱,高磊陈忠叶清音都在看着她怎么应对呢,陈援武替她挡酒也就只能挡一次,要是再挡一次就显得她不懂事儿了。 高胜美使坏,趁着陈援武不备,把江筠的手往上一托,小酒杯里的酒悉数灌入了江筠的口中。 为了不呛着,江筠咕嘟一口就把酒给咽下去了,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掩着嘴,慢慢品味回旋在喉间的酒气,闭着眼睛没说话。 陈援武以为江筠被酒冲到了,又好气又好笑的打掉高胜美的手:“就你捣蛋,等你将来结婚的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对象!” 高胜美坏笑:“切,我都没对象,你收拾老天爷去!小江,这酒好喝吧?再来一杯?这可是国宴上才有的,平时都喝不着!就来一小口,行不行?” 江筠当然知道平时喝不着啊,顶尖的品质在任何一个时空都是顶尖的,都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的配置,喝酒的地方,喝酒的人,还得有配得上酒劲儿的事,缺了任何一样,都没有这个顶尖品质的感受。 喝不喝?她当然想接着喝! 陈援武再次替江筠做主了:“小梅,你刚才就说一小口,这会儿又来一口!我还指望你照顾她呢!” 江筠睁开眼睛看着高胜美,连连摇手:“不行了!” 未来婆婆就在一边盯着呢,她得维持形象啊!好歹这也是她跟未来公婆第一次同桌吃饭呢! 高胜美故作遗憾地啧啧:“小江,你这酒量不行啊,你不是叫‘将军’吗?人家将军都是大碗喝酒的!” 陈忠笑出声,这几个孩子真有意思,尤其是小筠的样子,一看就是不想让叶清音闹心才推说不行的:“小梅,你想喝酒啊?等小飞回来,你再来我们家喝个痛快。” 还是年轻人好啊,无忧无虑的,在任何事情上都能找到乐子,找到冲劲。 叶清音的脸色总算有了喜气:“小飞要回来?什么时候?怎么昨天他打电话回来也没跟我说呢?” 陈忠笑眯眯地:“小飞立了功,要上来军部作报告,正好他现在可以休探亲假了,前前后后加起来可以在家里住上一个月。” 叶清音拍着心口,有些喜不自禁:“哎哟,这可太好了!我都几年没见到小飞了,信也没一封,照片也没一张,打个电话加起来不到十个字!” 做母亲的心思就是转得快,叶清音一下子又想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立了什么功啊,别是受伤了吧?老也不给寄照片来,是不是……?” 眼泪说来就来,语调也变得哽咽,让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伤感起来。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吱声。 陈忠一摆手:“老叶,瞧你,小飞受伤了我还不知道啊!都说了他立功了,到时候你看到人不就知道了嘛?” 高磊笑道:“老叶,你们小飞那么机灵,谁受伤也轮不着他受伤!到时候他做报告,你也去,一起高兴高兴!” 叶清音想笑,嘴角一扯,却是往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照这个情形,再说下去,非犯病不可。 陈援武上前去搀扶:“妈,我扶你上去躺会儿?” “让刘姐扶我过去就行!”叶清音摆摆手,捂着心口跟高磊道歉:“老高,我就不陪着你们坐了,你跟老陈多喝几杯。” 临走瞟了江筠一眼,想看她听没听明白,这桌上除了两个当父亲的能接着喝,其他几个孩子最好都放筷子别喝了。 江筠早就想到了,哪还用叶清音暗示啊,她最小,管不着别人喝不喝,她就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儿吧:“援武,我去切点水果给叶阿姨。” 反正在这个时候,她少说话,多干活就对了。 等江筠端着一小碟水果往楼上走的时候,高胜美夸张地啧啧打趣:“哎,陈援武,你可真是美死了,小江是进得厨房,出得厅堂,外语说得那么溜!以前我还寻思得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呢!她可比莫晓慧爽快多了啊!” 陈援武瞪了高胜美一眼,好好的提别人做什么:“莫晓慧就是我们家客人,在我眼里跟你是一样的!” 高磊敲了女儿一下:“人家小武对象在这儿,你提别人干啥?成心捣乱吧你?” 高胜美吐了吐舌头,她就是成心捣乱的,谁让陈援武不给小筠喝酒呢:“陈援武管小江管得也太厉害了,不让喝酒,还得给做饭,小媳妇儿一样,没吃完饭就得给切水果送上去,我看别人都是哄着哄着的,我还以为小江干的这些活都得陈援武干呢!” 高磊又敲了女儿一下:“人家小江就是懂事!你要像小江一样,你妈就不着急了,就不会整天怨我不管你了!” 看看人家,当翻译的时候一脸的自信,做饭的时候一句怨言没有,还会装小媳妇儿讨好长辈,这水平!一般人别说做不到,想都想不到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最疼女儿的高磊,也有点郁闷了。 陈忠那个得意呀:“得亏小武听我的话当了兵,他要是接着上他那个什么大学,一准遇不着小筠!了不得就找个同学嘛,看看小说写写诗,风花雪月的一点朝气也没有!所以呀,还是得听我的话!” 老大的事情解决了,可惜的就是,至今他还没有发现第二个江筠,小飞的对象还没着落呢! 第286章 话别 一直留心楼上动静的陈援武,听着大家不停地打趣,忽然间开始担心,他要是走了之后,这些人会不会一高兴就揭他的老底?把本来就没影的事儿说的跟真的似的,隔着山长水远的,他还有机会解释吗? “高叔,爸,喝酒!”陈援武只好接着添酒,当着陈忠的面儿往楼梯口使眼色。 陈忠会意,也是哈,儿媳妇刚进门,有些事真不能说,别把人家给吓跑了,关键时刻也得帮帮自己儿子:“小武,你也替小梅留意着点,有合适的就带回来给她看看。” 江筠听到陈忠把话题转到高胜美身上,脚步轻快的走下楼:“陈叔叔,叶阿姨已经好多了,她说让您放心地喝酒,不用惦记她。” 陈忠招手:“来来来,坐过来再吃点。小武,给你的小老师敬酒!” 江筠在陈援武旁边坐下,看着陈援武僵住的手噗嗤一笑。刚才她在楼梯拐角把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都听见了,还在偷笑,原来老武同学还有志同道合的爱慕者呀?而且还是公开的秘密!吼吼,以后她就可以抓住他的把柄,取笑他咯! “陈叔叔,我真的不喝酒!我在春城的时候喝过一次酒,我爸说我一喝酒,就念打油诗。” 不是不会喝酒,是不能喝酒,叶清音肯定是不准的,这会儿看陈援武的表情,也是不准的。 高胜美压低声音:“什么打油诗?念来听听!” 江筠摇手:“我也不晓得,反正我喝醉了。” 高胜美一个劲儿地鼓动:“没事儿,念呗,你不用怕陈援武,反正他明天就走了,欺负不着你了!” 陈援武头疼,恨不得把高胜美给灌醉,别再添乱了:“小梅,我给你敬酒,行了吧?” 高胜美偏不上当:“你敬酒我不喝,小江喝,我才喝!” 反正,江筠不喝酒,高胜美就不罢休。 陈忠看得兴味盎然,孩子嘛,斗酒就是有意思:“小武,给小筠倒一杯!以后参加工作,总有机会喝酒。我看你刚才喝了一杯也没啥事吗?再喝两三杯的,也不至于会醉吧?小筠,你在春城是喝了多少酒才醉的呀?” 关键是,他想知道江筠到底有没有酒量?真不想喝酒的话又会怎么拒绝? 这个闺女,一转脸就多一门本事,一转脸又多一门手艺,好像没什么她不会的呀! 江筠用手比划,尽量缩水:“就是他们本地人用糯米酿的酒,竹筒装着的,这么高,这么粗,我喝了一大半儿吧,特别甜,就跟水似的。” 那是厂长家的一个亲戚家办喜事,把他们都请去喝喜酒,江筠从头喝到尾,一竹筒下去,就跟喝汽水似的。 喝醉是不可能的,打油诗也是酒席上别的老乡念的。 陈援武的脸色红了又黑,江筠的两只手拉得也太开了:“再甜也是酒,你至少得喝了一斤半。” 高胜美笑得嘎嘎的:“那咱们这杯子还小咯!” 江筠看着陈援武,嘿嘿笑:“我吹牛的,是我们那一桌喝了这么多!我坐的是八仙桌,小兰就坐我旁边,我爸也在呢,我爸有哮喘,都不怎么敢喝酒,酒都是另外两个老乡喝的。” 有长辈在,有客人在,江筠当然先要把自己的后台给安抚了哄高兴了,没有陈援武,她也不会坐在这吃饭了,不是吗? 陈援武似笑非笑的看着江筠:“没喝酒也没有说胡话咯?” 呵呵,那么喝醉了念打油诗的话,就是针对风花雪月写诗的话来说的咯! 江筠假装没看见,镇定自若的转向陈忠和高磊:“陈叔叔,高叔叔,我不喝酒,就让援武代我敬您二位吧!” 她就是怕酒桌上的应酬,才跟陈援武说要找个安安静静不用抛头露面的工作。 高胜美不失时机的捣乱:“陈援武怎么能代表你呢?小江,男女各顶半边天!” 江筠扭脸笑笑:“我俩只有一个天,谁在谁顶着,都在就一起顶。” “说得好!”陈忠很满意这个应对:“小武,你看小筠哪还用我们照顾啊?她都能替你撑起一片天了!” 一餐家宴,江筠表现出的大方得体,还有滴水不漏的对答,博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不但通过了家长的考核,还如愿以偿的让叶清音答应替她安排工作。 最高兴的当属陈援武,这下他可以安心的出任务去了。 吃完饭他就迫不及待的带着江筠回了新分的宿舍:“小筠,我把爸妈那边的钥匙都留给你,你回去之前只要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缺什么就上家里去拿。” 新家简陋得很,就是把他在单身宿舍的床给搬了过来,搬了张桌子凳子,下午去后勤部买了个煤气炉:“还有什么有需要的,就让陈队带你去找人帮忙办。”陈振保是他铁哥们,不用他说也会帮忙,更何况现在陈振保还有求于江筠呢:“小筠,陈队同学的表妹还想找你学习,要是方便的话,你帮帮人家呗。” 江筠眼珠子一横,提起李彩霞,她就生气:“不帮!” 陈援武好言哄着:“我看他同学的表妹对你崇拜得不得了,陈队说她把你翻译的台词都记在小本上,回去反复的念呢。” 他们几个哥们关系铁,找的对象也得好相处才行,要不然以后怎么坐在一起喝酒啊? 江筠垂下眼皮,气哼哼地不说话。 陈援武只好再劝:“你要实在不愿意教,就不教呗,只不过人家来找你的时候,你别让陈队下不来台就行。” 江筠嘟着嘴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陈援武后悔了,就这么点时间了,就不该提别人:“你在家要记得给我写信,写好了交给张明涛,他会转交给我的。” 江筠从眼尾瞪着陈援武,语气薄嗔:“写什么信?我又不会写风花雪月的诗!” 陈援武咬牙,作势掐住江筠的腰:“每个星期至少要写两封,每封信最少要三页纸!” 江筠哼了一声:“一页纸写一个字,第一页写陈,第二页写援……” 第287章 新家 相对于陈援武的恋恋不舍依依惜别,江筠对于离别表现出一如既往的淡定:不掉眼泪、不缠人、不说软话。 以至于陈援武一度怀疑自己找了个假对象:“小筠,你是不是希望我快点走啊?” 要不然怎么一直提醒他赶紧回单身宿舍去休息? 江筠快被磨晕了:“这要是打仗,人家都打完回来了,你还没出门呢!” 怎么从前就没发现陈援武这么会粘人?白天那个高效达人去哪儿了? 从早上去见叶清音,下午回装备部领宿舍钥匙,又回军部陈家吃晚饭,然后再赶回来收拾宿舍,马不停蹄的累了一天,这会儿她自己眼皮都打架了。 宿舍也不大,就一居室,从屋顶到地板已经洗刷了两遍了,窗户擦得透亮,从陈家拿来的窗帘也挂上了,绣了陈援武名字的床单枕套也都铺好了,精致得不像话。 江筠打着哈欠,使劲伸个懒腰:“要吹熄灯号啦,你快走吧,要不然明天早上我起不来,到时候送不了你可别怪我。” 陈援武没脾气了:“那你睡吧,我把衣服洗了再走。” 江筠困得睁不开眼睛,声音都变了:“我自己会洗,等我睡醒了就洗。” 她刚住过来,就让陈援武洗衣服,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她怎么住得下去?顺手就把陈援武往门外推。 忍了一晚上的陈援武,终于不再忍了,反手抱紧江筠,没轻没重地吻下去。 这一走就是一年,他得亲个够! 江筠软软地偎在陈援武的怀里,任他滚烫的唇在她脸上脖颈上移动,还有一点点担心:“会不会有人过来?” 陈援武鼻息沉重:“有我在,不用怕。” 听到这句话,江筠最后一丝力气也消失了,放心的靠在陈援武的肩膀上,睡着了。 陈援武的下巴抵在江筠的头顶上,挫败的叹了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半搂半抱的把江筠放到床上去休息。 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打败他的居然是瞌睡虫! 倦极而眠的江筠,一觉睡到大天光,醒来的时候,发现桌上放着一盆玉米粥两个馒头两个鸡蛋,还有一张换了叙事风格的纸条:小筠,记得一日三餐要按时吃,记得给我写信,每页纸不少于二百字!老武即日。 是陈援武端来的早餐,还舍不得喊醒她,把睡着的天使亲了又亲,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江筠把一居室的各个角落又转了个遍,以脚代尺,重新计算了一下面积,终于确定,这就是自己的新!家! 这个宿舍是装备部分给新结婚没孩子的军人的过渡期住房,厨房和洗手间都是公用的,在走廊的最东边。 江筠把头发抓了抓,用橡皮筋绑住,端着脸盆牙缸出去洗漱,打开门,赫然看见她头天晚上换下来的衬衣,湿漉漉的挂在门前的走廊上,衣角还在往下滴着水。 走到公共厨房,江筠心里还在遗憾,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就像梦一样,睡一觉睁开眼睛就没了。 厨房里有个年轻女子在煮面条,抬头看到江筠进来,客气的点了点头,继续往锅里敲了个鸡蛋。 江筠回以礼貌的微笑,直接走到墙边的一排水池前,慢条斯理的洗脸刷牙,听到身后关煤气炉上锁头的声音,再听到脚步声出了厨房,这才把脸盆里的水倒掉,收好毛巾牙缸,跟着出了厨房。 在陌生的新环境中,她从来不会主动去结交新朋友,遇到别人主动向她打招呼,她也不会第一时间回应,而是根据对方表情背后隐藏的真实意图作出能不能进一步的判断。 像刚才这个年轻女子,笑的很客气,眼神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温顺中透着戒备,仿佛随时预防着不期而至的危险。 江筠在推门进屋之前停下来,看着前方年轻女子的背影,肩膀不动后背僵硬地走到最西头的宿舍门前拐了进去,暗暗摇了摇头,也懒得去想对方的奇怪态度。 她刚来,在这谁也不认识,放在公用厨房里的煤气炉都各自上着锁,水龙头是公用的,她应该没有侵占谁的利益才对啊。唯一的解释就是,那女的天生小白兔体质,反正看那气质不像是部队大院长大的。 坐在书桌前,江筠吃了早饭,把陈援武给她画的大院地图又看了看,决定拿着陈援武留给她的借书证去图书室看书,顺便熟悉熟悉周围的情况。 江筠甫一出现在图书室,立即引起了其他人的注视。 她也没想到,才刚过了上班时间,只有四十多个座位的图书室,只剩下不到一半的空位,无论她在哪儿坐下,旁边都会挨着其他人。 早就在图书馆养成了旁若无人习惯的江筠,她自己并不在乎旁边坐的是什么人,当她打开一本书的时候,她就会完全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只是她一个新来的家属,挤在一堆军官中看书学习,要是外面有人进来,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存在。 大院里女的少,穿着便装的女性就更少,穿着合体便装的年轻女性,更是少而又少。 在书架前快速的浏览了几排书,江筠随意抽了两本,去图书管理员那里办借书手续。 图书管理员已经接过陈援武打过的招呼,知道他的借书证要给别人用,却没想到是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顺口问了一句:“你是陈参谋的妹妹吗?” 江筠想到了陈静和陈援武如出一辙的浓眉大眼,自己的单眼皮跟那个差远了,这管理员果然眼神不怎么好,就含糊的答道:“我是他们家人。” 这一含糊不要紧,马上就有人想要知道她到底是陈援武家的什么人? 装备部别的不多,优秀的单身军官可多了。 江筠哪里知道啊,把书塞到袋子里,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在门口又遇到了早上见过的年轻女子。 一回生二回熟,江筠先友好的笑了笑,那个年轻女子看到江筠,吃了一惊,眼神里露出了更深的防备。 第288章 新生活 江筠淡淡的收了笑容,象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把对方当成空气甩在了身后。 从图书室到军人服务社的路上,种了好几棵广玉兰树,开满了玉兰花,时有时无的花香,和脑海里若隐若现的记忆重叠在一起。 江筠呆呆的站了一会儿,也没有捕捉到记忆中闪现的人影和声音——记忆太飘忽了,一闪即逝,抓都抓不到。 “小江老师,你已经搬过来啦?”陈振保全副武装,小跑着过来打招呼:“陈参谋刚出发,让我来看看你。” 江筠一怔:“刚走?” 陈振保神秘地笑:“对,我刚回来,正好赶上他们出门。”再用手指指天上:“一会儿你就能看见!” 江筠惊讶:“是坐飞机去?” 卖糕的,她怎么忘了,航空力量历来都是军队最强大,很多民用飞机一开始都借军用机场起落的。 陈振保得意地点头,小声道:“咱们的军用运输机都是很牛的,这次陈参谋坐的还是今天第一次飞的苏式M16运输机!” 对江筠来说,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在她原来那个时空,苏式M16已经是淘汰的飞机,只在军事博物馆还能见到一架模型展览。 她去考直升机驾照的时候,她的教练最喜欢拿苏式飞机的设计缺陷当反面教材来做对比。 现在么,她只能合掌祈祷天灵灵地灵灵。 陈振保看得莫名其妙,敢一个人往大草原上跑,会装半自动狙击步枪的小江老师,怎么会这么迷信:“小江老师,你不用担心的,这可是咱们最先进的飞机,全军只有两架。” 江筠怎么可能不担心:“我不担心,我就是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坐飞机就好了。” 反正担心也没什么用,所有的交通工具都是一代一代的慢慢进步的,安不安全还得看驾驶者的水平。 相对来说,军用飞机比民用飞机还要更安全。 陈振保乐了:“不光是你想啊,我们所有人都想!” 他们俩说着话,有人在他们身边经过,江筠能感觉到别人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她这儿,想赶紧结束话题:“陈队,你去忙吧,我就去军人服务社买点东西就回去了。” 陈振保不动:“陈参谋说交代我说,你那儿缺什么就让我帮忙给搬过去,我今明两天休息,你看有啥事让我干不?” 江筠想了想,宿舍里还缺衣柜和饭桌,用手比划尺寸:“你们后勤这边有没有会做木工活的战士?我想找人帮我做个柜子和桌子。” 陈振保大致上看明白了:“你说的柜子跟我们仓库里放设备的架子差不多,就多两个门板,一会我去看看,有干净的就给你抬一个过来,要不就等着过几天我们再做架子的时候一起给你做。” 江筠连连点头:“不急不急,那我就画个图给你,到时候再做。” 直接从仓库里搬架子出来给她用,好像太显眼了,陈援武不在,她可不能给他添麻烦。 陈振保笑着点头:“一会儿中午我帮你打饭过来?你知道食堂在哪不?” 江筠赶紧拒绝:“知道知道!我不去食堂吃饭,我这就去军人服务社买菜,一会儿自己做,老武给我买了煤气炉。” 煮个面条鸡蛋,又省事,又快。 去食堂的话,肯定比在图书馆还要扎眼,能不去就还是不去了吧。 陈振保也不再问:“那行,反正有啥需要你就跟我说,等老向他们回来,要是打了野味我就给你送过去。” 江筠笑着道谢:“好,那就先谢谢你啦,我先走啦,要不一会儿新鲜菜该没了,再见。” 为了迁就大家的上班时间,军人服务社这边会在清早六七点钟左右,放附近的老乡进来卖菜,到了上班时间后,还会有一两个老乡拎着菜筐在那等首长家里的保姆出去买菜。 其实江筠也不是真的急着去买菜,是她跟陈振保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旁边来往的人,总会刻意的观察她一番,让她觉得自己跟待沽的商品似的,特别不自在。 不是说军人都目不斜视吗?怎么这个大院儿里净是活动雷达? 江筠到军人服务社买了针线,买了几条毛巾,刚好看到粉色小格子的的确良布,也紧着手里仅有的布票买了几尺,想着无聊的时候,自己可以做点手工。 转头看到洁白的尼龙蚊帐,觉得做窗帘儿门帘儿不错,又问了句:“买蚊帐要布票吗?” 漂白的尼龙蚊帐和原色的棉纱蚊帐摆在一起,对比特别明显了。 柜台内两个售货员聊天聊得火热,头都没回:“不卖,已经有人要了!” 江筠没在意,好东西都是紧俏物资,肯定有人走后门先留着了,就指指旁边的棉纱蚊帐:“那你把这个拿来我看看。” 售货员也不用心,光顾着聊天,只伸手过来在柜台里乱抓,抓了一串别针和一板黑色的头发卡子扔出来:“一共五毛钱!” 这都是女孩子必备的用品,售货员光听着江筠的声音就想当然地以为她要买这些小玩意儿。 这些售货员都在这上了好几年的班了,对大院里的人几乎都认识,像江筠这样年纪的生面孔,可能就是谁家的亲戚,也有可能是谁家新来的保姆,反正没有报上名来,售货员就没拿她当一回事。 江筠刚好也需要买别针和头发卡子,放下五毛钱,拿起自己买好的东西,转身就走了。 这些售货员,都是安排的家属,跟京城百货大楼的正宗的售货员素质没得比,犯不着跟这些人生气。 在江筠刚刚买布的柜台那儿,有个老太太带着保姆一直在那儿翻着布头,也一直在留心着江筠这边的动静,看着江筠走出去了,还忍不住跟身边的保姆大声地嘀咕:“这谁家的闺女啊?我咋没见过呢?长得多好看哪,人家跟她扔东西,她也不生气,多好的脾气啊!” 那两个聊天的售货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赶紧奔过来:“哎哟,马老师,您来了啊?有新来的花布,给您留了一块呢!” 第289章 搞破坏(补月票加更5-4) 江筠回到宿舍,没有急着看书,先是拿出了纸笔画草图。 画了衣柜,又画饭桌,顺便又给衣柜上的门帘儿设计绣花的花样,想起来,又把自己想做的手袋和蝴蝶结一起画出了设计稿。 不知不觉的,就这么画了一天。 直到陈振保带着李彩霞过来敲门:“小江老师,我给你送点特产过来。” 江筠看到李彩霞,很惊讶:“你怎么天天跑出来,你不用上学吗?” 李彩霞脸红红地:“还没开学呢,保哥说你在这儿住,我就想跟着过来帮帮忙,我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杀鸡破鱼什么的都会。” 陈振保举起手里两尺长的草鱼:“战友带回来的,我到你这借个炉子借个锅来煮,小霞会做饭。” 江筠的无名暗火又开始冒烟,她跟陈援武都打了结婚报告,还没在一起做顿饭吃呢,陈振保居然带着李彩霞到她这儿约饭局来了! 想想就生气,从小到大,李彩霞没给她做过几顿饭! 现在跑到她家里来做饭,她居然还成了顺带蹭饭的! 不行,她得搞破坏! “煤气罐是新的,锅也够大,就是调料不太够,只有盐,酱油醋葱和蒜什么的都没有。对了,还有碗筷也不够,就只有两个饭盒。” 陈振保一听江筠没有拒绝,立即说道:“还差什么,我现在就去买!” 只要能把他俩留下来吃饭,江筠说啥他都赶紧去跑腿。 江筠看看李彩霞,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来江源从来不吃鱼所以李彩霞只做素食的事情来:“李彩霞,你会做鱼啊?那你给我炖个鱼头豆腐汤,蒜苗红烧鱼,豉汁鱼块呗!” 她是带着小情绪的,带着一丝赌气的意味,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在下命令。 谁知李彩霞听了还特别高兴,连声道:“这几个菜都是我拿手的,那我现在去收拾鱼,保哥,你去买调料买豆腐,米饭就从食堂打回来好了。” 陈振保也高兴,这菜谱比他想的还要好!细细的问了要买的各项物品,认真的记了一遍,转身跑了。 李彩霞跟着江筠进屋拿了菜刀菜板,拎起地上的草鱼,自动自觉的走到厨房那边去收拾鱼。 江筠右手插着腰,一边啃着左手大拇指的指甲,站在屋里愣神,寻思着一会儿要怎么搞破坏。 李彩霞端着满满一大盆处理好的鱼块儿进来,言语中处处透着讨好和小心翼翼:“已经用盐腌好了,等保哥买了调料回来,我就开火做饭。小江老师,你这真方便,那煤气炉真好。” 火苗旺不说,还不用劈柴烧柴掏灶灰,收拾起来干干净净的,也不会把锅底烧得黑黑的。 京城就是好,部队就是好! 江筠还在努力调适自己的思维,另一个时空里的妈妈,眼里只有江源的李彩霞,在此时此刻在眼前,就只是一个还在寻找存在感和价值感的少女。 生气归生气,江筠突然就不忍心欺负李彩霞了:“你是哪里人啊?普通话说的真好!” 高冷的小江老师突然主动问话了,把李彩霞激动坏了:“我跟保哥是老乡,我们是邻村的,保哥跟我二表哥是小学同学。我小时候看电影,就特别喜欢听电影里的人说的那些话,一到看电影我就学,经常跟着放电影的连着跑好几个村,一个电影看上十几遍下来,里面的话我就都会说了!” 江筠没想到李彩霞从小就这么有志气:“那你怎么又跑来京城上学了?” 李彩霞忸怩了一下:“我没在京城上学,我在我们那儿县城上学,本来我们家不想让我读书了,让我回家去嫁人,刚好保哥回去探亲,我就让他带我进城来当保姆。” 其实是陈振保在跟大伙儿说起外国打仗片儿有多好看的时候,说到了有人不用翻译就能看懂外国电影,引起了李彩霞的极度的崇拜和兴趣,带着能学好一首歌就能学好一门外语的朴素想法,跟陈振保好说歹说,非要跟着到京城来见江筠一面。 江筠捏了把冷汗,还以为陈振保是黄世仁,原来陈振保是把李彩霞救出火坑的大好人! “那你就打算当保姆吗?”江筠记得李彩霞是江源的全职生活助理,出国的时候都是李彩霞给当的翻译,就凭着那一口烂得不忍听的口语,带着电子翻译字典,全世界到处跑。 要是当保姆的话,在哪儿能有机会学外语? 那么烂的语法,那么蹩脚的发音,根源一定在这个时空! 李彩霞用力抿了抿嘴唇,握了握拳头,下定了决心,瞪着两个大眼睛看着江筠,认真的说道:“小江老师,我想给你当保姆,给你做饭洗衣服擦地,你也不用给我工钱,只要能教教我外语,你看这样行吗?” 说白了,就是交换,用体力劳动换取知识学习。 李彩霞的思想还在劳动人民大于一切的层面,不知道当一个月保姆的收入最多只能接受三五个小时的外语辅导而已,还以为自己提出的交换条件特别宽容退让了。 不过,在七十年代,全民继续否定个人经济化行为,在学习文化教育方面,国家大力执行的义务普及教育,再加上文化改革运动中对教育工作者的批判行为,以至于在后来的几十年中,很多劳动阶层的老百姓都错误地认为凡是教育都是无偿的,认为有文化的人辅导别人是一种义务。 江筠喃喃重复:“做饭擦地洗衣服?” 听着怎么那么让人高兴呢?对于已经习惯了接受江永华照顾的江筠来说,接下来的生活依然有人在家务事上照顾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尤其是接受李彩霞的照顾,仿佛可以弥补她长久以来被李彩霞无视的失落,可以慰藉她没有享受过父母照顾的委屈。 她好想立即就答应!马上就答应! 李彩霞大力点头:“我还会下地干活,插秧种菜,砍柴薅草,我还会做衣服呢。” 江筠还有个犹豫的重点:“可我还没工作呢。” 还没找到工作上班,就请个保姆在家,这简直就是资产阶级在剥削劳动人民哪,是要被拎到台上接受全民批判教育的典型啊! 第290章 身世 照江筠的想法,李彩霞给她做“保姆”,完全就是一种补偿。 只可惜,时空不对,所有的条件在这里组合在一起,就从理所当然的弥补,变成了理所不应当的剥削。 所以这事儿她还得好好考虑考虑,不能轻易就答应。 李彩霞却不是她这么想的。 在李彩霞的眼里,只要能跟江筠学习,就能改变彻底自己的命运,就能像电影里的人物一样生活在京城,过上伟人所说的幸福生活。 所以,李彩霞特别卖力——卖力的做饭,卖力的搞卫生。 卖力的结果就是:做的饭,是真不好吃;搞卫生,是搞的真干净。 偏偏李彩霞还特别想得到江筠的认可——哪怕江筠只是点个头,或者说一句“还行”。 偏偏江筠就是不想满足李彩霞的愿望。 凭什么呀! 想想她小时候,天天就盼着爸妈来接她回家,盼不来,很失望,盼来了,就更失望,来了也就是看看她而已,该走还是走,该不接还是不接。 她一直就在盼望失望再盼望再失望中循环,直到麻木地习惯这样的循环中慢慢长大,跟谁也不亲,对谁也不盼望,反正最后就只剩下自己。 江筠克制住自己的微妙心思,慢条斯理的吃着晚饭,虽然每个菜都难吃到没法挑毛病,至少草鱼是绿色食品,有着无法掩盖的鲜美,站在裹腹的前提下,还是可以入口的。 李彩霞太在意江筠的反应了,一顿饭吃下来,江筠的筷子伸到哪儿,李彩霞的眼睛就看到哪儿,再顺着筷子尖往上走,小心翼翼地瞄着江筠的表情。 到后来,李彩霞发现江筠一直都是目无表情,就改了寻求认可的策略,开始自我安慰,可能有本事的人都这样,轻易不会夸别人做的好,只要小江老师的筷子还在夹菜,就证明菜做的能吃!能吃就证明保姆做饭这一条合格了! 于是,饭后,李彩霞又抢着去洗碗,顺便卖力的把公共厨房全部擦拭了一遍。 回到屋里,还跟江筠说:“今天太晚了,厨房没有完全擦干净,下次我带点碱粉来。” 江筠眨眨眼睛,愣了一下:“厨房里不是还有其他人在做饭吗?你在那又擦又洗的,有没有耽误别人干活呀?” 李彩霞使劲摆手:“没有没有,我就用最边上那个水龙头,一点儿也没碰着别人,厨房里除了我,就另外两个女的,她们关火走了之后,我还帮着把她们的墙面儿上灶面儿上那些油渍都给蹭得干干净净!” 江筠狐疑:“她们就没问你是谁?” 李彩霞摇头:“没有。” 埋头干活的人,干得正起劲,才不会去注意别人的看法,关键是李彩霞眼里也只有江筠,也只需要江筠的肯定。 江筠默然,再问也是白问,只能转移话题:“陈队这次回村里去,是不是去相亲的呀?” 李彩霞点头如捣蒜:“是呀!他们家的门槛都被媒人踏破了!他们村的,我们村的,还有附近县城的,可多人去他们家做客了!不过他一个也看不上,总是溜去找我二哥喝酒。” 江筠想想陈振保的模样,再看看李彩霞眼里的光泽:“那他就看上你啦?” 李彩霞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爬起来,直捶心口:“哎哟我的妈吔!保哥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我没爹没妈的,就我这条件,连媒人都不稀罕跟他们家提!” 江筠看不惯李彩霞跟大婶似的动作和语气:“别捶心口,小点声,你不说你们家让你嫁人吗?怎么又没爹没妈了?” 李彩霞乖乖地站好:“我亲爹妈生下我没多久,正赶上过苦日子,两个人都没了,后来我爸妈把我捡回去,正赶上地震也没了。 我说的我们家,就是我二哥的爸妈,他们都说我小时候太苦了,没爹没妈的,让我早点嫁人,有个爹妈可以喊喊敬敬孝心。” 江筠差点泪奔:“原来你打小就是自己一个人过?” 李彩霞不在乎地摆摆手:“都有乡里乡亲的,我爸妈没了之后,后来是我二哥一家人经常接济我点吃的,我才长大到现在,也不算一个人过吧。逢年过节的,可多乡亲叫我去他们家吃饺子呢。” 江筠完全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李彩霞连忙接着说:“我二哥也不赞成我这么早嫁人,就跟他爸妈说,我年纪太小,万一嫁人嫁早了,爹妈又没了怎么办?然后就让保哥把我带到京城里来长长见识。” 江筠只觉得心口闷闷的:“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李彩霞完全不在意:“这有什么好说的呀,我看电影里那些打仗的,到后来都没有亲人的可多了,我还算好啦,还有人给我吃的,还有地方住,在村里上学,村支书他们也不收我学费,只要我干点农活,他们还给我记工分,还能给我分点儿粮食。” 江筠的心口闷得透不过气,话也说不出来,眼泪也流不出来,难受的不得了。 李彩霞慌了:“小江老师你怎么啦?你别难过,真的,我自己一点儿也不觉得苦,我过得比好多有爹妈的还好呢,我还有些同学,从小就在家里干家务活,带弟弟妹妹,上了两年学,就都回家去了,我一个人是孤单点,可是自由啊,我想干啥就干啥,跟着放电影的跑多远都没人喊我回家睡觉。” 最后一句话,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江筠的泪点,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她甚至来不及掏手绢捂住眼睛。 李彩霞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两只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去,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小江……小江老师,你别难过了,我,我这就去喊保哥过来。” 那条六七斤的大草鱼,他们三个人根本就吃不完,陈振保给她俩留了三份,剩下的全都端回单身宿舍,找那帮单身汉吃去了。 直到这会儿也没过来接李彩霞走。 江筠甩甩头,呼了一口气:“我没事,你认识陈队住的地方吗?要不要我送你过去?” 李彩霞松口气:“我去过一回,不过这个时候,保哥肯定在操场上打球呢。” 第291章 邻居 江筠等天黑了,才端着脸盆去洗漱。 李彩霞关于身世的那番话,震得她心绪难平,震得她手脚发软,打开水龙头接水的时候,还失手把牙缸掉在地上,磕掉了好大一块搪瓷。 刚好走廊上有人,听到动静,赶紧跑进来看。 江筠回头,见是管枪支库的牛干事的爱人张瑛——也就是住在最西头宿舍白天对着江筠戒备而视的年轻女子,当做没看见,连头都懒得点,转回头去继续洗杯子,挤牙膏刷牙。 张瑛愣了一下,站在原地,等江筠刷了牙洗了脸收拾东西想走的时候,估计勇气问道:“你今天去图书室,他们也没要你去上班是吗?他们是不是也要你回来等消息?” 江筠冷冷的看了张瑛一眼,这种无厘头的问话,她有权拒绝回答,想着陈援武不在,还是得给他同事留点面子,一拧身,就要从张瑛身边穿过去。 张瑛移动了一下,挡住江筠,带着点恼怒:“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江筠半眯着眼睛:“你叫张瑛,是吧?你知道我是谁吗?” 张瑛摇摇头。 江筠淡淡地道:“就算不知道我是谁,我住在这儿,也是你的邻居吧?” 张瑛瞪着江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江筠继续道:“你见到邻居,连招呼都不打,你的礼貌呢?” 三句话就打了张瑛的脸,张瑛更恼怒了:“我就问你是不是也是去图书室上班的?本来都说好了今天要我过去上班,结果我过去之后,他们让我回来等消息,我听说还有一个人也想去图书室上班,他们就要一个人。我今天就看到你从那出来了,不是你还有谁?” 江筠横眉怒目,这又是一个没搞清楚状况就开始滥发脾气的!前有张秀英,这又来了一个张瑛。 下午在陈振保那儿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江筠的心里就觉得不喜,本来已经把这个人放进了拒绝往来户名单,谁知道躲还躲不掉。 麻蛋的,老子也心情不好,才懒得应付这不讲理的。 江筠伸手,用力拨开张瑛:“让开!你没资格问我!更没资格冲我发脾气!” 走了两步,回身指着张瑛:“我看着牛干事的面子,不跟你计较,你要再想跟我说话,就放客气点!” 那说一不二的语气,和咄咄逼人的手势,就是一副你敢再说一句我就揍扁你的架势,张瑛懵了,不知道江筠是什么来头,愣愣地看着江筠走开,推门进屋,再咣地一声关了门。 她住的这栋宿舍,是装备部最早期的军官宿舍,后来改做了堆杂物的库房,最近刚刚清理出来当作家属宿舍,一排八户,只住了三户人家。 江筠也觉得没什么好忌讳的,该大声就大声,该用力就用力,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用力甩上门,江筠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不过是个邻居,把门一关不见就得啦。 等自己找好了工作,也不一定就天天回来这边住,犯不着跟这种人生气。 看看表,还不到八点钟,江筠拿出信纸,准备给陈援武写信。 既然陈援武临走还强调说让她记得写信,那一定是特别期待收到信,那她非写不可了! 从来就没写过信的江筠犯了难,翻译资料解析数理化公式,她随手拈来,可是写信,写什么呀? 再想想,她在原来的时空,好像就只收过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银行的房贷账单,水电费账单,还有就是4S店的贺卡,到后来,一切都是电子账单,电子信件,钢笔对她而言就只是签名用。 傻傻的坐了半个小时,想东想西,信纸上除了老武冒号,一句话也没写呢。 房门当当的被敲响了,又急又重。 江筠跳起来,扬声问:“谁呀?” 门外一个男的大嗓门:“开门!” 江筠不开,不说自己是谁也不说找谁,凭什么给他开门:“有什么事吗?” 门又被重重的敲了几下:“开门!” 听说话的声音,不像执勤的战士,部队里查岗也没有这么粗鲁的语气,这敲门的节奏,简直就像是要上门抓坏蛋。 江筠有些恼火,走到窗台前拿起菜刀,比划了一下,用右手拿着比较方便。 她想好了,如果是查岗的,就说自己正准备切水果,如果是找错人了的,起码也不会给别人犯错误的机会。 打开门,门口站着个大黑塔似的军人,一看就是刚从家里出来的,穿着军裤,脚上是拖鞋,上身只穿着白背心。 重点是,这人身后,站的张瑛。 不用说,这个大黑塔大嗓门儿就是牛干事了。 江筠的火腾地一下又升起来:“什么事?” 牛干事下班回来,听媳妇说受欺负了,蹭蹭蹭二话不说就来敲门,一见单单瘦瘦的江筠,语气凶巴巴的,手里还拿着把菜刀,不用问,媳妇儿肯定是对的:“你今天是怎么跟她说话的?” 江筠冷哼一声,不讲理的来了一对儿! 翻了个白眼,江筠反手就要关门,不打算跟这白痴夫妻俩说一个字。 牛干事大手一顶,门板就不动了:“哟呵,还想关门啊?心虚啦?害怕啦?想躲呀?” 江筠咬牙:“你想干什么?” 牛干事上前半步,探头往屋里看:“你是谁家的?说话这么冲?” 江筠把右手的菜刀举高:“你出去!” 牛干事伸手就来夺菜刀:“小样还挺厉害!” 江筠突然放声大喊:“来人哪~!有坏人~!” 此时,正是夏末,又是晚上不到九点的时候,家属区有很多人没睡,还有一两个人是坐在院子里乘凉聊天的,听到动静,很快脚步声往这边来。 跑得最快的是门岗执勤的士兵:“什么事?坏人在哪儿?” 后面呼啦啦又出现了几个拿着手电筒拿着棍棒的人,都是下了班在家休息的军官。 还有人在问:“牛干事,出什么事了?坏人抓住了吗?” 牛干事被江筠的尖叫搞得猝不及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指着江筠手里的菜刀哭笑不得:“她瞎喊呢!” 第292章 扬名 江筠瞪着牛干事,大声道:“大半夜的,就我一个女的在家,你不往里闯,我也不会呼救!” 牛干事气得脸都白了:“胡说!” 江筠指着牛干事的脚:“你看看,都闯进来了!” 牛干事看看脚下,忙不迭的往后缩回脚,退出门框外,又回头拽着张瑛的胳膊:“我媳妇儿在这儿呢,你可别瞎说!” 周围又是战士又是同事领导的,牛干事真急了,想把张瑛推到前面来。 张瑛使劲儿的往后躲,脑袋都快埋到胸口去了,一副恨不得马上消失的样子。 江筠轻蔑地扫了张瑛一眼,冲着牛干事一扬下巴:“那你怎么不让你媳妇儿来敲门,你大半夜的砸我门干什么?” 牛干事语塞:“我……” 替我媳妇儿找你算账来了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当着大伙的面,他一个大男人掺乎女人的事儿,说出去该被人笑死了。 赶过来救场的人里就有后勤处生活科的聂干事,知道这栋宿舍里住的都是谁,另外两家的家属他都见过,刚刚喊抓坏人的这间宿舍的钥匙是刚领走的。 见江筠挺激动的,就上前一步站在执勤战士旁边,好言以对:“你是陈援武的家属吧?我是生活科的聂国庆,你这屋的钥匙,只有陈参谋才有。” 终于来了个讲理的,江筠放软了语调,冲着聂干事点点头:“您好!我姓江,刚刚我在家,正准备切个苹果吃,就听到砸门的声音,我就问是谁有什么事?他也不说,等我把门打开,再问他是谁,他也不说,就要往屋里闯,那我就只好喊救命了。” 这是江筠的原则,跟讲理的人好好的把话说清楚,遇到不讲理的人就比一比谁更狠。 在场的人几乎都认识陈援武,一听聂国庆和江筠的对话,忍不住小声议论: “陈参谋什么时候有家属了?” “陈参谋不是住那边单身宿舍的吗?” 牛干事一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指着江筠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刚才干嘛不提陈参谋?” 聂干事见江筠这么有礼貌,讲得也很清楚,就接着问:“小江,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筠抓了抓自己披散在肩膀上的长发,反问:“都这个时间点了,一个陌生人砸门,不说他是谁,也不说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往屋里闯,你说我该怎么办?” 牛干事又急了:“你,你,你不要胡说!我哪里往里闯了?” 江筠理直气壮地看向牛干事:“那你说,你干什么来了?” 牛干事张口结舌:“我……” 怎么又被这小丫头片子把话给绕回来了呀! 江筠再次给牛干事洗脑:“没开门的时候我就问你是谁,开了门又问你是谁?到现在我都认识聂干事了,你还没说你是谁!” 说完又转向聂国庆:“聂干事,我今天是第一天来,陈援武又不在家,遇到一个二话不说就往屋里闯的,跟鬼子进村似的,又是砸门又是威胁的,那我该怎么办?哭着求饶吗?” 聂干事忍着笑,打圆场:“小江,这是保管处的牛干事,就住你们这趟宿舍的最西头,他跟陈参谋都认识,牛干事就是嗓门大点,可能有啥误会,既然大家都认识就没事了哈。” 牛干事冷汗都冒出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江筠一个劲的说他往屋里闯让他下不来台,一见聂干事给他搭了个台阶,赶紧顺坡溜:“哎,误会误会,早说陈参谋,啥事儿都没有了。” 江筠冷笑,一语双关,说给张瑛听:“没事儿我抬陈援武出来干嘛呀?能吓唬谁呀?陈援武那嗓门还没我响亮呢!” 牛干事彻底尴尬了:“行了行了,那就没事了!都是误会,我,我回去了!” 转身推着张瑛:“回了,回屋去!” 聂干事看看江筠,也转身其他人说:“这是陈参谋的家属,以后大家都认识了,都照应一下。” 江筠把抓着菜刀的手放在身侧,微微躬身向众人致谢:“谢谢大家,幸好你们都来的快,我刚才真是吓坏了!等陈援武回来,一定让他好好谢谢诸位!” 聂干事点点头:“小江,陈参谋不在,你这有什么需要的,你就上生活科去找我。行了,晚了,你也该休息了,我们也都回了。” 众人很快就散了。 江筠退回屋里,关上门,嘘了一口气,晃了晃手里的菜刀,下午破过鱼的刀闻着还有一股腥味。 刚才这么一折腾,她头发也湿了,后背也湿了,又不愿意再出门去洗漱,不想碰到牛干事那两口子,就拿起搭在脸盆架上的湿毛巾擦了一把脸,换了件干净的汗衫,躺下来睡觉。 至于牛干事那两口子睡不睡得着,她可不管了。 江筠倒是轻松地入睡了,却没想到刚才想来帮忙,反而看了一场热闹的这些人,回到家可有话说了。 他们这个大院儿,是出了名的安全,蚊子飞进来扇个翅膀都得小心点儿,尤其是家属院,更是有一种生活在安宁状态下的悠闲。 聂干事乐呵呵地回了家,聂干事的爱人龙小敏刚哄孩子睡觉,听见门响,母子俩都跑出来了:“什么事儿?抓到坏人没?” 聂干事想起来就乐:“今天可有意思,牛干事那大嗓门被人给治住了。” 龙小敏着急:“你乐什么呀?不是喊有坏人吗?怎么?是牛干事出事儿了?” 聂干事笑着摇摇头:“牛干事他们那趟不是还空着好几间屋子吗?陈参谋家属刚搬过去,也不知闹了什么误会,陈参谋家属拎着菜刀就跟牛干事顶上了,好家伙,那个小江,看着还不到牛干事肩膀高,一点也不怕事儿,那大道理说出来一套一套的,把牛干事怼的呀,那脸呢就是牛肝色儿了!哈哈!” 八岁的聂光荣认识牛干事,这么大的孩子正是最崇拜力量型英雄的年纪:“牛叔叔不是有枪吗?他还能怕家属?” 聂干事回想着江筠义正言辞的模样,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儿子啊,有理走遍天下,你说的大道理要是能让人家服你,拿枪的人也得听你的。” 第293章 不好惹 江筠隔天早上起来,继续画图改图做小手工,两餐饭就是自己在宿舍随便煮点面条打个鸡蛋,在忙碌中自得其乐。 去厨房做饭的时候,她还特意避开了三餐的时间,选择了自己习惯的上午茶和下午茶时间去煮面汤,就是为了错开和张瑛碰面的机会。 江筠以为这样就能清清静静地了,殊不知她就靠那一嗓子,在家属院里成了没露面的名人。 见过她凶巴巴怼牛干事的人,对她的口齿伶俐印象极深。 没见过她的人都在猜她到底长得什么样,胆子得有多大?第一天来第一次见邻居就敢动刀子。 到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江筠做好了两个森系蝴蝶结,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觉得这粉色的蝴蝶结要配白衬衣才好看,想着之前在军人服务社看到的女兵的夏装,就稍微收拾打扮了一下,匆匆出了门,想赶在人家下班之前把衣服买到手。 军人服务社的关门时间,是在办公室下班后一个小时才下班,江筠赶过去,正是服务社里人最多的时候,柜台里的三个售货员都在忙活。 来来往往的大都是熟人,相互打着招呼,寒暄一下天气和一会儿晚饭吃什么。 江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踩着最后几分钟的时间点才进去,服务社里已经没有什么顾客了,几个售货员正在忙着收拾柜台跟核对当天的营业额。 坐在钱柜里点钱的,正是聂干事的爱人龙小敏,算盘打得噼啪响,还抽空跟人聊天。 “我儿子还在那猜呢,就说陈参谋的家属会不会长得跟电影里的女特务似的?要不然有可多可多可多枪的牛叔叔,怎么就怕了人家呢?” 另外一个人接着问:“啥意思啊?女特务枪法厉害?” 龙小敏笑的可大声了:“什么呀,我儿子说,女特务最擅长的就是美人计,他说人家肯定烫个头发,长得浓眉大眼的,嘴唇红红的。” “哟,龙姐,你家老聂怎么说啊?” 龙小敏摇摇头:“我们老聂说大晚上的没看清,就说人家吵架也跟老师讲课似的,话说的特别清楚,道理也摆的一条一条的,把老牛震得的一愣一愣的。” “哎,龙姐,你说,陈参谋的家属会不会就是老师呀?陈参谋就是个有文化的,再找个老师也挺合适的。” “不知道是干什么的,我们老聂也不知道。” “听说陈参谋家里挺有来头的?” 龙小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听说陈参谋亲爹就是某军司令员。” “啊?这么大来头吗?他们可能就是同姓吧?” “绝对没错,听说陈参谋能当参谋,都是他爹使的劲儿。” “不至于吧,我听说是参座看好陈参谋的,去哪儿都带着他,要不然他这么年轻,怎么就能提到参谋了呢!别人还不都得从干事开始,混个十年八年的才能提到参谋。” “龙姐,陈参谋他爹是司令员,真的假的啊?你听谁说的啊?” “内部消息,绝对可靠!” “龙姐,那照你这么说,陈参谋家属是不是就仗着自己是司令员的儿媳妇,才这么厉害的?” “真想不到啊,陈参谋那么斯文的一个人,能找个这么厉害的对象!” “陈参谋往哪里斯文啦?他打球的时候,咱们院里的大姑娘小媳妇都围在旁边看,他一进球就替他鼓掌。” 江筠看她们说的热闹,根本就忽略了她的存在,轻轻地敲了敲柜台:“麻烦你把这件衬衣拿来我看一下。” 正跟龙小敏聊的热闹的售货员回头看看江筠:“我们下班了,不卖了,你明天再来吧。” 江筠扯扯嘴角:“麻烦你啦,我明天要赶着穿这个衣服出门。” 龙小敏扭头看了一下江筠:“小王,你就把衬衣拿给她看看,小刘,你去把门板上上,别再进来人了。” 小王拉着脸过来:“要哪件?买的话就拿给你看,别一会看了又不买,我这都下班了。” 拆开了,看了,又不买的话,还得再叠起来返回柜台,又耽误下班时间了。 都赶着回家做饭去呢,谁也不愿意多呆一分钟。 供不应求的计划经济时期就是这样,花钱买东西的人,还要看着卖东西的人的脸色,所以有时候很多人愿意走后门,除了能买到紧俏物资以外,也就是不愿意看柜台里那些售货员的婆婆脸。 江筠笑笑:“那你们谁没下班?让没下班的过来给我拿衬衣呗。” 小王一挑眉毛:“哟,你爱买不买!”转身就走了:“龙姐,我下班了啊,我还得赶着去接我们孩子。” 龙小敏头也没抬在记账,应了一声:“啊!去吧。” 江筠又敲敲柜台:“请问你们谁来帮我拿件衬衣?我明天赶着演出用的!” 这一说演出,另外两个也在收拾自己袋子准备下班的售货员看了过来。 龙小敏也扭头看过来:“你要演出怎么到我们这买衣裳来了?演出服不都是发的吗?” 江筠抬腕看看手表:“我在这儿已经等了五分钟了,是你们没下班的时候,我就在这等着了,再过一分钟就下班儿了,那这衣服还卖不卖呀?” 已经掀开柜板走出柜台的小王,走到江筠的身边,上下打量了她:“你进来的时候就跟你说,我们已经下班了,让你明天再来。” 江筠微微一笑:“我认得你,我昨天买东西的时候,我说要你拿蚊帐出来看看,你也说那蚊帐不卖,可我刚才在五分钟之前,就亲眼看到你卖了两顶。昨天我买的别针和卡子,你也是从柜台里扔出来的,今天我再来买东西,你一会说下班了,一会儿又说不卖,服务社是不是你说了算?” 小王恼羞成怒:“你管是不是我说了算!反正我们现在下班了,不卖了!” 江筠也不生气,转头看着龙小敏:“龙姐,本来我不好意思麻烦你的,谁知道你们同事这么厉害,好在聂干事跟我说,有什么困难就找你帮忙!” 第294章 以貌取人(补月票加更5-5) 江筠是听到了她们的对话,猜到了龙小敏就是聂干事的爱人。 再看她们对话的态度,很容易就分辨出龙小敏是她们这班人里面的柜长或者是组长。 也轻易地分辨出这几个站柜台的售货员就是最常见的势利眼,小王又是她们中间的老油条,工作不积极,还不服管,只要生活或者工作有点不如意,就会迁怒于无辜的顾客。 江筠是最反感人家迁怒于她的,小王再三的拒绝售货,还出言挑衅,江筠的拧劲儿又来了,还非要当着小王的面把衬衣买走不可。 龙小敏见江筠提到了聂干事,又联想到她刚才说的演出,以为是家属院里谁家的亲戚,不是文工团的就是歌舞团的,一点儿也没往陈援武家属方面去猜。 毕竟一般人一说到家属,总想着怎么也得是个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子,还有刚刚那一大段话,江筠是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讲出来的,跟传说中那个拿着菜刀恶语相向的模样一点儿也不符合。 “我们老聂知道你要过来买,买衬衣?” “聂干事不知道我要买什么,他就交代我说,要是有买不着的就让我找龙姐。” 龙小敏赶紧从高凳子上跳下来:“哟,那您要哪件?明天有什么演出啊?” 不是逢年过节的演出,肯定就是要下连队了。 江筠笑笑:“是内部演出。” 在自己家宿舍内部,自娱自乐的! 龙小敏热情的拿了好几件衬衣出来:“那你挑吧!” 女式军装都是统一的,也没什么好挑的,无非就是挑个衣服号,江筠只看了一下标号,拿起一件适合自己身材的,看也不看就递给龙小敏:“龙姐,那就这件吧!” 按照他们服务社的规矩,只要有一个售货员还在卖货物,其他人就得留一个人在旁边等着,监督财物不错失。 既然龙小敏这么卖力,江筠当然也很痛快,讲话就特别客气:“谢谢龙姐,耽误你下班了,回头见到聂干事,我一定好好谢谢他!” 龙小敏有点儿受宠若惊,平时还没有见过哪个顾客这么客气的跟她们说过话:“不用谢,不用谢,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江筠笑着奉承了一句:“龙姐,你笑起来真好看,你们家孩子肯定随你,爱笑的孩子都不生病,还特聪明!” 龙小敏笑得合不拢嘴:“我们家孩子是爱笑,聪明不聪明,还没看出来,下个月开学才上学,要看他考试成绩才知道聪不聪明,不过他从不生病,那是真的!” 江筠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儿:“龙姐,我还想打点醋,可是我没瓶子。” 龙小敏这会儿高兴的不得了,特别好说话:“我们这儿有瓶子,多加一分钱就行,你等着啊,我到后面库房给你去打一瓶出来。” 旁边等着龙小敏一起下班的另一个售货员,忍不住跟江筠搭话:“你说话真好听,你是不是播音员啊?” 江筠想起在春城的时候,她跟江兰两个人编节目演给江永华看,江兰负责演出,她负责当画外音解说和报节目:“我不是播音员,我当过报幕的。” 听过她报幕的观众就只有江永华。 这番含糊的说辞,让江筠在这几个售货员的眼里变得神秘莫测。 在超过军人服务社下班时间十分钟之后,江筠和龙小敏她们一同出的门。 龙小敏心情特别好,锁门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 小王在一旁看着江筠走远,咬牙切齿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演出吗?还不就是个戏子!” 龙小敏半真半假的劝道:“小王,能报幕可不容易呢,除了长得好,口齿清晰,站出来还得大气,能镇得住场。” 那些长相甜美能歌善舞的歌唱演员舞蹈演员,在部队里多吃香啊,经常下连队演出,也经常给首长们演出,见多识广,有多少人羡慕呢! 小王撇撇嘴:“长得就那个干扁样,还报幕呢!买个衬衣都把你们老聂搬出来,那要是买个大衣柜,还不得把参座给抬出来呀!” 龙小敏暗暗摇摇头:“走了,都回家了,小王你赶紧接孩子去,别让孩子奶奶等着急了。明儿见啊!” 几个人在服务社门口分开各自回家。 龙小敏拎着自己的袋子和一牛皮纸桶的饼干匆匆往家走,这是今天新进新到的货,刚吃还脆着呢,赶紧带回家给宝贝儿子尝尝,要是再放两天,饼干受潮,聂光荣就不爱吃了。 远远的,龙小敏就看见江筠在前面走,也是往家属院方向走,就想看看她走到谁家去? 谁知,几个拿着篮球穿着篮球服的战士拦住了江筠,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居然还改变路线,跟着那几个战士,又往操场方向去了。 龙小敏摇摇头,心想,到底是搞文艺的,还真大方,见到男的也不害羞,见到人家男的穿的背心儿大裤衩胳膊腿儿都露在外头,也不知道回避一下。 又走了一段路,迎面遇着牛干事,也拿着个篮球往操场那边走,龙小敏上前打招呼:“牛干事,怎么不在家做饭,还有空打球啊?” 牛干事嘿嘿笑:“我媳妇儿不舒服,在家歇着呢,嫌我吵吵她了,我就只好出来打球呗。” 龙小敏抱紧手里的物件,尽量减低存在感:“等我有空去看小张去,你先忙吧,我回家做饭了。” 有时候来点儿紧俏物资,他们几个售货员就内部几个人私底下就分了,经常是还没摆上柜台贴上价格标签就没了。 要不是为了赶紧送东西回去,免得别人一眼热又说三道四的,龙小敏还真想跟着一起去看看,她就是好奇江筠在看球的时候又是怎样的模样? 江筠刚刚遇见的正是陈振保和他们运输队的几个人,这几个人在去草原上的时候都见过江筠组装狙击步枪,禀着相请不如偶遇的想法,他们都想找机会再问问江筠,再请教请教关于狙击步枪的更多的知识。 第295章 业余教练。 江筠一点也不觉得跟着陈振保他们去看球有什么不对。 这几个人她都见过好几次了,而且都对她很照顾很帮忙,又都是陈援武的好朋友,彼此之间说说话,去看球捧个场,好过一个人闷在宿舍里。 球场上看球的人并不多,基本上都是来打篮球的。 “陈队,今天比一场不?”刚走到球场边,就有人跟陈振保打招呼。 陈振保应战:“比就比,一会儿杀你们个落花流水!” 对方笑道:“你们运输队,没有陈参谋出手相助,那球在你们手里怎么运都是输!” 陈振保呸了一口:“靠!老汪,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懂不懂?今天我们要是输了球,我就跟你学狗叫!” 陈参谋不在,陈参谋的对象在好不好! 江筠低头偷笑,陈振保要是输了学狗叫,那也是叫汪参谋,汪汪汪…… 老汪不乐意了:“不用你学狗叫,你今天要是输了就叫我一声爷爷!” 江筠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这个老汪看起来也就是陈振保不相上下的年纪,这么喜欢口头占便宜当爷爷,肯定连对象都没有呢。 老汪见有个陌生年轻女子发出笑声,脸皮一红:“陈队,我跟你说,你带个助威的来也不好使,就你们那臭球篓子,该怎么输就怎么输!” 老汪身后的人都跟着起哄:“就是就是,陈队,你以为搞个美人计,就能晃悠我们?想得倒美!愿赌服输!” 陈振保回头看了一眼江筠,当着小江老师的面输球是没关系,输了之后管人叫爷爷好像就有那么点儿不好意思了:“去去去,你们一帮光棍儿,对象都没着落呢,就想当爷爷!” 江筠笑得更厉害了,往场边的水泥凳子上一坐,她就说嘛,一般有对象的人,是不会喜欢当人便宜长辈的。 老汪他们那一队的人也不知道江筠是不是谁的对象,见她笑得这么厉害,觉得面子上过不去,纷纷下战书:“陈队,废话少说,来来来,准备认输吧!” 万一不是谁的对象,他们出的风头就有人看到了啊! 本来嘛,正值青春奔放的年纪,谁不喜欢在异性面前展现自己的魅力呢! 比赛一开始,场边就稀稀拉拉的坐了两三个人在翻牌计分,和七八个看热闹的半大孩子,江筠坐在那儿就更显眼了。 牛干事到了操场边,一眼就看到了江筠,心里那个别扭啊,走也不是,坐下来也不是。 江筠对牛干事的出现视若无睹,只把注意力放在球场上。 这一看还真看出毛病来了。 场上这些人的个人水平其实都差不多,不同的是老汪那一队的配合打得好,一看就是平常老在一起打球,相互之间已经有了一定的默契。 陈振保他们打的章法有些乱,就只有一个队员打得好,投篮命中率高,跑动特别快,满场跑。 但是猪队友肯定是干不过神对手的。 打完半场下来,陈振保他们落后了十几分。 老汪他们几个人走过去牛干事身边坐下,喝水聊天。 陈振保坐到江筠旁边,笑得挺不好意思:“小江老师,让你看笑话了啊!一会儿我们喊爷爷的时候你走远点啊,看到差不多结束了,你就赶紧走吧。” 江筠忍着笑,先说正事:“你们就是乱打,肯定输呗!打球要赢,最重要是要配合。要是不能配合得分,那就得配合不让对方得分。” 陈振保一听,有道理,顿时来了精神,赶紧招呼其他几个人坐拢来:“都过来听小江老师怎么说。” 江筠也不客气,反正讲理论很容易,做不做得到就要看执行者了,要她指手画脚还是没问题的。 老汪他们莫名其妙地看着陈振保他们蹲在地上,围了一个小圈,江筠拿个小棍在地上划着什么,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说一句,陈振保他们就点点头。 那几个看热闹的小孩也跑过去,站在小圈外往里看。 老汪喝了口水,忍不住道:“那女的谁呀?陈队他们咋就那么听她的呢?是哪儿请来的教练吗?看着不像是打球的呀,这么小个儿!” 牛干事冷哼,陈援武会打球,这对象也跟着指手画脚的,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看球跟打球能一样吗?大爷的,一会儿把陈队他们打趴下,让他们都当着那臭丫头片子的面叫声牛爷爷解解气! “小汪,等会儿下半场我上,把比分跟他们拉开三十分以上!” “嗐!老牛你早说嘛!你要早点上,咱们能跟他拉开五十分以上!” 牛干事隔着球场,冷眼看着陈振保他们摩拳擦掌的:“神枪手又怎么样啊?还不是投不进一个球!” 再看江筠冲着他冷冷一瞥,牛干事心里发毛,大爷的,总不至于教陈队他们在场上瞎喊一气吧? 还别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江筠跟陈振保他们说了自己想好的配合计划之后,抬头看见牛干事准备上场,临时跟陈振保他们又加了一句:“一会儿你们要抢牛干事的篮板,一定要大喊一声坏球,百试百灵!” 陈振保他们也不知道干嘛要这样喊,反正相信江筠说的是对的就是了,有可能就是声东击西呗。 像他们这些在院子里自己打着球玩儿的人,秉持的原则就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他们打球真的就是玩儿,基本上都是显示个人技术,想办法投篮得分,很少会去抢对方的篮板,除了弹跳力不够之外,搞破坏,本身就是他们头脑里抗拒的东西。 江筠就用五分钟成功的给陈振保他们洗了脑,她的战术不是怎么投篮得分,而是一对一防守,只盯着破坏对方传球,抓住一切机会打掉篮板。 陈振保他们平时外出执行任务,强项就是各守各目标。 平时执行任务,一切行动听指挥,是他们的天性和职责。 可是此时打球,本来就是娱乐,一旦跟搞破坏联系在一起,就激发了他们骨子里本就潜藏着叛逆性。 第296章 莫道人短 江筠在场外看得兴高采烈。 这些人进攻配合不一致,配合搞破坏,可是一来一个准。 特别是陈振保他们抢牛干事篮板的时候,一吼“坏球”,牛干事就像被施了定身魔咒,不是手短了,就是手歪了。 场上的裁判也莫名其妙,不得不喊了暂停:“场上队员不能瞎喊啊!算犯规的啊!” 陈振保他们不能再喊话,却也在得手的这两三次的配合中找到了窍门,就一心一意的防守,一心一意的配合打乱对方的配合。 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双方的比分居然打成了平手。 牛干事黑着脸,“坏球”在他们老家就是骂人的意思,类似于骂人混蛋。他认为这是江筠计谋的一部分,意在指桑骂槐,借着打球来讽刺他头天晚上的不恰当行为。 这不是揭人伤疤揭人短嘛! 老汪郁闷:“老牛,你咋回事啊?今天都没发挥出水平来呀?总被盖帽哇!” 牛干事烦躁:“大爷的,他们今天瞎打一气!自己不得分也不让别人得分,简直是流氓打法啊!” 老汪太同意了:“对对对,忒流氓!哎,过去看看,那女的谁呀?陈队他们就是听了她的才开始坏的!” 牛干事才不想去看眼中刺:“你们去看吧,我得回家了。” 老汪他们都知道牛干事疼媳妇,也更急着想知道江筠说了什么,也就没在意牛干事的不痛快,想当爷爷的没当成,都不痛快呢。 陈振保他们正围着江筠准备再下一城:“小江老师,你给指点的太好了,再教教我们怎么打配合呗。” 江筠笑着摆手,不领功:“是你们本来就打的好,找到了得胜的窍门。” 打球不就跟打仗一样吗?破坏对方的招数,能牵制对方出手了,自己就能想办法出手得分。 相对而言,陈振保他们还是领悟力比较强反应比较快的。 “小江老师,肯定是你指挥的好,你就别谦虚啦。”这帮人眼神多准啊,强将手下无弱兵的道理,他们都懂。 陈参谋不在,他们这一队缺了主心骨,本来就有点心虚,一上场就下意识地把得分的关注力放在了另外一个打得好的队友身上。 幸好小江老师给分析了局势,调整了战术,他们才能反败为胜——不当孙子就是胜利! 江筠笑笑,要说理论呢,她可知道的太多了,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不要说得胜的球队和主力队员的打法,任何一个稍微看起来成功的人和事,都有各路强大的精英通过各种角度做全角透视分析解说,让胜利看起来是那么容易到手,又让胜利者看起来没那么神奇。 但实际上呢,过于精准细致的演示,造就了更多里都明然并卵的人,过于依赖随手可得的资料,不屑于实践,甘于当看不起任何人的键盘侠。 她就是不知道怎么跟这些光说不做的人相处,才刻意选择做猎头,只跟敢想敢做的精英打交道。 像陈振保他们这样的人,她还是很乐意跟他们多说说。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向思仁大声取笑:“老汪,出息啊,下半场还换人呢,要是不换上老牛,你这会儿就过来喊爷爷的吧?” 老汪不好意思的笑:“这不没赢没输吗?” 向思仁挥手轰人:“走走走,别耽误我们开会学习怎么当爷爷!” 老汪不生气,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让我们也学学嘛!” 陈振保也伸手轰人:“去去去,哪有研究战术的时候让敌人来听的!” 老汪看了一眼江筠,继续嬉皮笑脸:“哎,咱们也可以组成一个队伍啊,那不就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嘛!” 向思仁呸了一口:“谁跟你一个战壕啊,你就一汉奸!” 老汪凑过来其实也有想在姑娘们面前博好感的心理,被向思仁这么一抢白,面子上有些过不去,立时变了脸色:“你说谁汉奸呢?” 向思仁叉腰:“你他ma不是汉奸,谁是汉奸?” 老汪被激怒了,举起手里的篮球就要砸:“你他ma再说一句!” 其他人不管是哪一队的都自发自动地挡在了向思仁和老汪中间: “老汪,别激动!” “老向,少说一句!” 两个人真要呛起来,动了手,后果大家都明白——无论对错,不论输赢,不但是面子上不好看,肯定还得受处分! 旁观者也没有好果子吃,光看着不劝架,不发挥团结友爱的精神就等于是帮凶! 于是,老汪就被队友给拉走了,向思仁得意洋洋的朝江筠说:“看见没?对付老汪这种人就得用狠招!” 江筠赞同:“对,你在球场上对他也这么狠,他肯定见你一次,就得叫你一次爷爷。” 向思仁哈哈笑:“好好好,小江老师,你赶紧再教我们几招,我肯定见他一次狠一次!” 江筠想着刚刚看到的老汪脸上的难堪:“他那人那么不靠谱,你还是别跟他对着干,打球的时候可以狠一点,但平常见着他最好少跟他说话。” 陈振保嘶了一声:“怎么着老向,陈参谋之前也是这么跟你说的吧?” 向思仁觉得不可思议:“小江老师,是不是陈参谋跟你提过这事儿啊?” 江筠摇摇头,通常来讲,喜欢在口头上占别人便宜的人,心理上也特别脆弱,面子上更是吃不得一点亏:“随口说个汉奸,他就急白了脸,说明他纯粹是心虚嘛,秃子都忌讳听到人家说灯泡亮啊!” 向思仁佩服至极:“他就是心虚,那小子他……” 后面的话,在看到其他战友的一个眼色之后,咽了回去。 江筠也懒得听具体细节,反正嘛,大度的人各有各的思想,小气的人都有同一个毛病,想不通想不开。 说不说都一样。 “你们继续练吧,不一定非得十个人打,有六个人,一队三个人,打半场就行。我看你们投篮都挺准的,就是传球接不稳,最好的配合就是知道球该往哪儿扔,稳稳地接住队友扔过来的球。”江筠说得言简意赅,说完了站起身:“天快黑了,我得回家了。” 写信的任务,一个字还没开始呢。 第297章 写信 操场上看球的人不多,篮球场边向思仁和老汪相互之间的争吵,也没有更多的人知道。 江筠以为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男的嘛,总不至于小心眼儿记仇吧。 她把球场上发生的对话,当做战略分析写在信里告诉陈援武,总算勉强写满了一页纸。 剩下的两页纸该写什么内容,江筠就想不出来了。 跟牛干事起的冲突,陈振保送了一条鱼来,李彩霞做的饭不好吃,在军人服务社怼售货员,等等这些事,江筠觉得太家常里短了,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写到信里去。 第二天,装备部给每家每户发了一筐子烟台大苹果,江筠就借着这个由头,回了军部陈家。 向思仁替她把苹果筐一直扛到进了陈家大门口才放下:“小江老师放心,我知道平县文化局在哪儿,今天肯定能把苹果送到江科长手上!” 后勤科的物资都是他们运输队给拉回来的,想要给小江老师多弄点儿水果再跑个腿什么的,轻而易举。 江筠当然乐得轻松,笑着跟向思仁挥挥手,把衣服整了整,抬手敲门。 刘姐听到动静跑出来开门,跟江筠一起把苹果筐抬进去:“叶主任,是小江回来啦!” 叶清音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着门口。 江筠走过去打招呼:“叶阿姨,装备部发了苹果,我给陈叔叔打电话,警卫员说他正在开会,所以援武的战友就替我把苹果送到家门口。” 叶清音唔了一声:“家里苹果都吃不完,你拿些去送给你爸爸吃吧。” 江筠心知刚才门口的说话肯定让叶清音给听到了:“援武的战友帮忙多弄了一箱,我已经请他们帮我带给我爸爸。”干脆解释清楚:“其实我爸也不怎么爱吃苹果,他知道我爱吃泡菜,我拿苹果过去,是想让他多帮我腌点泡菜,腌好了再拿些来吃。” 刘姐适时搭话:“苹果还能拿来腌泡菜?” 江筠把两只手放在身前,握在一起:“以前我就见过我舅舅腌大白菜的时候,就要切好多苹果放进去一起腌,做出来的酸菜泡菜都特别好吃。” 刘姐咋舌:“大白菜里头放苹果,那泡菜肯定好吃!苹果老贵的了,腌咸菜是有点儿可惜了。” 贵的水果给便宜的大白菜当配料,按价格算就不合适了。 江筠解释:“大白菜要光放盐呢,腌出来的酸菜就只有酸味儿,要是放了苹果放了醋再放点糯米和辣子的话,那个泡菜不单止酸味儿正,吃起来还爽脆可口,有苹果的香味儿。” 泡菜她是没腌过,但是她吃过小舅张进宝最拿手的腌泡菜,形容一下口感和感受,还是准确无误的。 叶清音抬起眼皮瞟了江筠一眼:“哎,苹果跟大白菜腌在一起,也就成了泡菜,不是水果咯!” 意味深长,意有所指。 江筠没听出来:“叶阿姨,可是用苹果腌出来的泡菜,把品质和口感都提上去了,价值比苹果高多了!” 要知道,她在原来的时空买那些精品高丽泡菜,比苹果贵了两五倍还不止。 叶清音淡淡地道:“泡菜就是泡菜,再有价值,它也是泡菜,在正式的宴席上,就端不上台面。” 江筠还没听懂叶清音的画外音:“在正式的宴席上,都有泡菜碟啊!” 叶清音撇撇嘴,懒得说下去了,小家小户出身的女孩子,听不懂话音,还喜欢顶嘴,哎,不知道老陈跟小武看上了她哪点好? 刘姐手脚麻溜的洗了几个苹果,用水果盆端出来。 “叶阿姨,我听司机说,这是他们去烟台拉回来的苹果,都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特别新鲜,我给您削一个吃吧?”未来的婆婆大人答应给她安排的工作还没具体定下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学仍需努力啊! 叶清音淡淡地一摆手:“我这两天牙疼,吃不得甜的。” 江筠毫不气馁:“援武说您爱吃苹果酱抹面包,那我一会儿就把苹果酱熬出来,明天早餐给您配面包吃,行吗?” 刘姐笑道:“那敢情好了,叶主任都好几天没喝牛奶吃面包了,小江,一会儿我看看你是怎么熬苹果酱的,我也学学。” 叶清音开始回忆:“哎哟,这苹果酱啊,就属华天西餐厅做的味道最纯正,哎,这几年再也没吃过喽!” 还有黄油鸡卷,酸汁桂鱼,巴拉巴拉。 江筠耐着性子听完,想办法开溜:“刘姨,家里还有白糖吗?熬苹果酱要用很多白糖,要是不够的话,我现在就去买点儿,家里还有糖票没?” 叶清音最听不得江筠开口闭口说买这个买那个,一个不挣工资的人,怎么花钱的口气像大财主似的:“行了行了,你去看看家里还剩多少,有多少做多少,别瞎折腾了。” 江筠偷笑:“叶阿姨,那我先去找两个罐头瓶子,到时候装苹果酱。” 其实真要做也做不了多少,天气虽然开始慢慢凉快,可是自家熬制的苹果酱这一类的甜品,没有添加剂没有防腐剂,也是放不了太久的,只能吃个新鲜。 叶清音坐了一会儿,听到厨房里叮啷咣当的刷锅声音,忍不住交代保姆:“刘姐,你去给她找个新的锅,那个苹果酱,一点油腥味都不能沾。” 嘴里说看不起,可是下意识的又想调教调教江筠。 叶清音最喜欢的就是大儿子,心心念念要找个百里挑一的好儿媳妇,总寻思小武将来要过更好的日子,江筠就只会做几个小菜哪里够啊,糊弄糊弄老陈就算了,要想配得上小武,还有好多手艺得学呢。 刘姐听话头就知道叶清音不高兴了,赶紧去厨房,声音压得低低的,确保客厅里听不见:“小江啊,叶主任怕吵,一点磕磕碰碰的声音都听不得。” 江筠点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嗯,刘姨,今晚我睡援武的房间,你帮我跟叶阿姨说一声。” 这都好几天了,叶清音的心脏病该缓过劲儿来了,那她就在陈家跟着叶清音一起住几天。 第298章 三观(给蒋蒋567的和氏璧加更2-1) 江筠并不懂得如何处理婆媳关系,可这不影响她跟叶清音的相处。 她只要时刻牢记着叶清音是家里唯一的执行长就够了! 这是她的老师的经典名言:当你面对一个企业的CEO,你就只会有求于他,而不会要求于他。 有求于人的时候必定带着敬畏和尊重,要求于人的时候,往往是包含着命令和期待。 要想取得成功,就必须保持有求于人的心态和状态! 这一点,江筠做的非常合格。 她小试牛刀做的苹果酱,获得了叶清音的首肯。 当她把行李拎到陈援武房间去的时候,叶清音也只是扭头看了看,没说什么,就去休息了。 倒是陈忠,听警卫员说江筠回来了,第一时间就去问高磊:“我们家小筠在家呢,要不要打个电话让小敏回来给咱们放个电影?” 唉,资本主义拍的电影,还别说,就是挺有思想的。 陈忠跟高磊在一块儿,在工作之余,喜欢上了讨论着重刻画人性只是单纯的还原战争真相的欧美战争片。 平常他们讨论工作,还需要反复的研究探讨,一部比较优秀的战争片,只看一遍哪里够? 高磊立即让警卫员去接人:“你现在就跟司机开车去,多带两部片子回来。” 陈忠开玩笑:“那你得管饭啊!” 高磊可痛快了:“管!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再过几天等枫叶红了,带她去看红叶去,行吧?我们小敏可是跟我嚷嚷好久了,我都还没有答应呢!” 陈忠啧啧:“老高,你可真会哄闺女啊!” 高磊毫不在意:“你不觉得闺女比儿子要亲吗?儿子心疼你他也不会跟你说出来,这闺女啊,你别看她再粗心,打个电话也记得让你添件衣服啊,记得按时吃饭啊,哎,那话说的,听着心里就是舒服!” 陈忠乐了,小敏再会说话,也不会做饭呢,有啥好显摆的:“一会儿上我们家吃饭去吧,小筠要在家,肯定是她做饭呢。” 高磊当然明白陈忠的意思,毫不留情的打击回去:“你呀,就让人家大翻译在家做饭哪?多屈才呀!” 陈忠嗤笑,不无得意:“我是专门发现人才的!怎么可能会屈才!” 天知道他在家给他们老叶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啊!这个儿媳妇将来可是要扶持他们家小武一路青云的呢! 两个司令员,就像两个较劲的孩子,一路斗着嘴,说说笑笑的回到了陈家。 江筠果然在厨房里,做饭做的满头大汗。 陈忠赶紧让小丁去接手:“你进去,让小筠出来。” 刚还跟高磊吹牛说陈家疼儿媳妇呢,这让他怎么下台? 江筠出来,笑眯眯地喊了人,又解释道:“叶阿姨头疼,我手笨,不懂怎么按摩,就让刘姨上去了,我刚进厨房呢,刘姨做饭的功劳都让我给抢了。” 明知道江筠是睁眼说瞎话,可这话说的,让陈忠听着就是舒坦,特别有面子:“你赶紧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吃了饭,小敏就过来了,我跟你高叔叔要去开会。” 江筠心知肚明是开什么会,听话的上楼去洗漱。 听到高磊他们在楼下的动静,叶清音慢悠悠的下楼来了,正好看见警卫员小丁端了一大盆炖菜往饭桌上放:“哟,小丁啊,你也学会做饭啦?刘姐,去搭个手,摆碗筷,别累着小丁了。” 小丁愣了一下:“叶主任,这饭不是我做的。我就往里面放了把香菜,再端出来。” 仅此而已! 这个功劳打死他也不敢抢一分一毫,要不然副司令员会马上让他下连队的! 高磊给陈忠竖了个大拇指:“不错,教子有方!” 叶清音看着餐桌那边,问了一声:“刘姐,都有什么呀?” 刘姐报了一长串的菜谱:“叶主任,有您最爱吃的凉拌莴笋丝,小葱拌豆腐,有个红油木耳,蒜蓉黄瓜,热菜是大白菜胡萝卜炖排骨。” 都是些爽口不油腻的菜式,一看就是照着叶清音的胃口来烹饪的。 “那我就喝口热汤,心里怪烦闷的,给我端上去吧。”叶清音捧着心口,愁眉不展:“老高,那我就不耽误你们说话了啊。” 高磊也不客气:“行啊老叶,你就好好歇着吧,一会儿我们小敏过来,我带着小江一块过去开个会,小江外语不错呢。” 叶清音才不信呢,江筠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上学,就靠自学能把外语学成什么样啊,说什么开会,还不就是找个借口让她去玩儿:“老高,你净说笑话,我还没见到谁的外语比我们小武强的呢。” 高磊乐呵呵的:“老叶,你很快就会见到啦!” 有件特别重要的事儿,还没跟陈忠说呢,一会看完电影,直接跟他们爷俩说就得了。 这会儿看着老叶就是一副不待见小江的模样,他就不给人家添堵了。 除了江筠的翻译水平,高磊更感兴趣的是江筠在翻译的时候的措辞,跟政治部派来的那些翻译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所以,这一次有个国外的军队来访,高磊很想让江筠当自己的随行翻译,而且,他还想趁这机会说服江筠穿回军装。 这回在小会议室放电影,就按照高磊和陈忠的习惯,看一段儿就停下来,把电影里看得不是很明白的地方或者特别有感触的地方,重点提问,弄清楚人物的台词是什么。 江筠拿着纸笔做笔记,认真地作答。 高磊和陈忠也毫不避讳地热烈讨论着有关战争的看法,即时假设如果这场战争是他们两个指挥的话,要如何安排战术? 然后再接着往下看,看看事情的发展会不会跟他们讨论的走向一致? 陈忠观察到了一个细节:“小筠,你好像并不痛恨战争?” 在惨烈的对战镜头出现时,江筠会现出难以忍受的表情,这与一般怕痛怕死的女孩子无异。 在战争领袖出现的时候,江筠则表现出很入迷很崇拜的样子,不像高胜美那样看到德军领袖就痛恨,看到盟军领袖就高兴。 江筠想了想:“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在努力,之所以有战争,就是因为利益的目标不一致。” 第299章 眼缘(给蒋蒋567和氏璧加更2-2) 江筠在翻译和讨论中来回切换,已经无法分辨自己到底是在翻译电影里的台词,还是在表达自己的观点? 当她听到高磊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表达的有关战争的看法,不知不觉地用了英语说出来! 江筠恍然回神,眨了眨眼睛,看到小会议室里的几个人都在紧盯着她,在等她作答。 江筠再次看了一眼银幕上定格的画面——那是她很喜欢又最悲情色彩的巴顿将军——决定还是不要说得太特立独行,而是单纯的就事论事,把电影里的台词重新翻译了一遍。 高磊轻轻敲了敲桌子:“小江,你能不能把电影里所有关于他说过的台词,详细地做一份记录给我?” “没问题!”江筠想了想,提议到:“军院的图书馆,有一个战地记者写的巴顿将军的传记,里面有他的演讲,很精彩,要是能借到这本书,我可以都翻译出来。” 电影里的巴顿将军极具个人英雄主义色彩的人物,其尚武精神也被描绘成侠义精神。 一如米国造侠动漫的常见类型,常常是一个人就可以力挽狂澜的拯救国家拯救地球,甚至拯救宇宙。 虽然好夸张,此类剧情却一直常盛不衰。 作为英雄剧的不二迷妹,江筠特别喜欢研究深具代表性的各种将军的面相和言行举止。 高磊拍板:“那就这么说定了!” 陈忠在旁边补充了一句:“那你这段时间就住在家里吧,我的书房白天就给你用,家里有人做饭,你就能专心搞学习。” 高磊看了陈忠一眼,这个老搭档拐着弯儿显摆呢,咳了一声提出一个事实:“你们老叶心脏不好,就爱吃小江做的饭,她在家能好好翻译嘛?” 陈忠不动声色:“唔,老叶最喜欢爱学习的人,肯定会给小筠创造条件的。” 最高兴的就是高胜美,她也要沾光:“那我天天回来!小江,你白天翻译,晚上就跟我一起,我那有什么好电影都给你带回来!” 江筠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些人对她这么好,她更不能肆恃宠而骄:“我也不用去哪儿,正好趁着还没上班,先去把书借回来,我就能把翻译工作尽量多做一些。” 高磊就喜欢跟江筠说话,你说上句,她知道怎么接下句,还不矫情,可惜就是个女孩子,要不然真是值得好好培养:“明天上班你就过来,我让警卫员带你过去借书。” 这是属于他私人的学习,下面的文化干事不用知道。 江筠明白,这是要保密的:“是!我跟小梅姐借一身军装,不带领章。” 穿老百姓的衣服坐军车,影响还是不好。 “你跟小梅个头不一样。”高磊扭头就喊警卫员:“小虎,现在就去领两套女军服来。” 警卫员动作快,下班时间去领军服也没耽误多少功夫。 就这样,江筠又有了军装。 回到家,陈忠把江筠叫到书房谈话:“小筠,关于你的工作,你先别着急,咱们争取工作一步到位,免得调动的麻烦。” 江筠当然着急,一天不上班她的心里一天不踏实啊,去江永华那儿又不方便,连个商量说话的人都没有:“是,不急。” 陈忠笑,这孩子懂事儿:“家里先给你买个单车,你自己想去哪儿也方便一点。” 江筠眼睛一亮:“谢谢陈叔叔!” 陈忠点一下头:“高司令员很看重你,想把你招回来,我已经替你推了。” 江筠松口气,不用她自己当面拒绝,当然最好了:“我这段时间除了翻译资料之外,多跟叶阿姨学学手艺,以后照顾好援武。” 唉,谁让自己是晚辈呢,累就累点儿吧,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儿媳妇手脚勤快嘴甜,所有的领导都喜欢勤能补拙的下属。 陈忠乐了,小武在小筠面前什么样他最清楚,这俩孩子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也不去戳穿:“劳逸结合!对了,小飞半个月后回来,在军部作巡回报告,到时候家里来来往往的人多。” 江筠最怕迎来送往的,可是心里很明白,这是陈忠给她一个以陈家人身份出现的机会:“陈叔叔您放心,有我在,肯定不会让叶阿姨累着的。” 就当是开公司年会,招待贵宾客户好了,反正她曾经参加过许多大型的年会,最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 陈忠很满意:“这里有几本军事刊物,你拿去学习学习,会写稿子的话,可以用小武的名义发表,有稿费。” 要能当好小武的家属,江筠所有的本事都能学以致用。 江筠偷着乐,姜还是老的辣啊:“是!” 陈忠也不多说:“你叶阿姨有人照顾,你该忙就忙你的去,正事要紧。” 江筠站起来道晚安:“是,陈叔叔,那我先去休息了。” 又是高强度的工作量,忙了整整一天,江筠回到房间就躺下了,感觉这不上班比上班还要累,她只希望上班之后,八个小时以外的时间都属于自己。 就这样,在陈家住了十来天,江筠连轴转了十来天,做饭看书做家务搞卫生,连星期天都没休息。 还是陈振保的一个电话把她从加班状态中给拽了出来:“小江老师,你要的柜子桌子已经做好了,你什么时候在家?我找战友一起抬过去。” 江筠马上把笔一扔:“我现在就回来,骑单车过来大概两个小时,你要是忙的话,就把柜子放我门口,我到家自己挪进去就行。” 陈振保嘿嘿一笑:“老向正好在你们那儿附近经过,你现在到大门口去等他就行。” 柜子都做好两天了,有顺风车才打电话的。 小江老师在他们心目中是神一样的存在,神怎么能自己骑车呢,对吧? 江筠跟叶清音打了声招呼,匆匆走了。 刘姐挺感慨:“小江还真有本事,刚到那边,就能找到人给她做家具。” 叶清音撇撇嘴:“还不是小武人缘好!” 刘姐觉得像江筠这样又勤快又嘴甜,做饭也好吃,走哪儿都能招人喜欢:“我觉得小江比苗政委家的儿媳妇儿要乖巧。” 叶清音哼了一声:“人家苗政委的亲家是海政的参谋长。” 穷人家的孩子,不乖巧,还想上天啊? 第300章 以貌取人 江筠指挥着陈振保帮忙把柜子放好,桌子安好。 特别是饭桌,简洁大方,还可以当书桌用,她看着满意极了。 陈振保道:“小江老师,你这个衣柜和饭桌一做出来,个个都说好看,我们的木工师傅忙坏了,就按照你的图纸,已经做了有十来个衣柜了,参座家的饭桌就是按照你的图纸给加大了两号。” 江筠乐了:“哟,喜欢就好!陈队,辛苦你了,今晚我请吃饭,你叫上你们战友一起。” 陈振保就等着这句话呢:“行,我让会做饭的下午就过来,不用你动手。” 江筠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会做饭的这个人千万别是李彩霞,做的真心不好吃。 陈振保哪能让江筠动手呢:“我们有两个战友是四川的,做饭特别好吃,小江老师你就放心吧。对了,陈参谋打电话来了,说让你去领工资。” “哦,我一会儿就去领。” “陈参谋还说,他的章在第一个抽屉里,信封邮票在第二个抽屉里。” 江筠怔住,卖糕的,她忘记写信了! 按照一个星期两封两个星期四封的数量,一会儿晚上她得写够两千字才能交差! 江筠一边琢磨着写信的内容,一边把宿舍里里外外的又擦洗了一遍,十来天没在家,又是一层灰。 卫生都快搞完了,还没想好要写什么,江筠觉得干家务活比写信要轻松多了。 “请问这是陈援武陈参谋家吗?”有人在门口问。 江筠赶紧跑出来,看到门口有个战士:“是陈参谋家,有什么事?” 战士啪的立正敬了个军礼,指指脚边的大筐子:“这是生活科的崔干事让我给送过来的。” 快过节了,发了不少过节物资,再加上每月发放的生活物资,装了一大筐。 江筠顺手递了个苹果给战士,不能让人家白辛苦:“谢谢你特意送过来。” 战士有点儿受宠若惊,头一回有人对他这么客气:“不吃不吃,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红着脸转身跑了。 江筠弯腰把筐子里的物品一样一样的拎进屋,这才发现,家里至少还要再添置好多东西,比如说还要一个碗柜放餐具厨具,还要一个餐边柜放食物,卧室里最好还有一个五斗柜。 这么一算,还要增加不少家具呢,江筠想想,要不干脆晚上不回军部了,就留在宿舍里写信画图? 看看时间,才十一点多,江筠换了件衣裳,梳了梳头发,拿了私章去领工资。 江筠还以为要费一番劲解释自己是谁,没想到陈援武都打过电话了,她一去,人家二话没说,只让她签了个字盖了个章,就把工资袋给了她:“你点一点,看对不对数?” 工资袋鼓鼓囊囊的,比想象中要厚实许多! 江筠打开封口的细绳,拿出工资条看看,天,她家老武的职务工资比江永华还高,职务津贴生活补助自然也高了一截,就是参军时间短,军龄补贴比江永华低了一点,只看总额,她这是找了个金饭碗啊! 钞票数一数,毛票都对上了:“没错,谢谢啦!” “这是粮本,布票糖票,你点好了。” 江筠寻思,陈援武一年四季都有军装发,怎么还有这么多布票:“布票挺多呀。” “嗯,这是家属的服装费。” 江筠暗暗震惊,这待遇真好:“还有吗?” “陈参谋的稿费要月底才出来,他打电话交待说,到时候还是让你来领。我们每个月的29号开总结会,你就30号上午过来吧。” “好的,我会准时过来,谢谢了!再见!” “你不存点钱吗?”管财务的孙干事没想到江筠拿着工资袋就要走,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江筠愣住,存不存钱不是个人的事吗?怎么公家管这么多:“不是自己去银行存吗?” 说实话,银行大门朝哪开她还不知道呢。 以前江永华的工资养一家四口很艰难,常常入不敷出,江家存钱根本不用去银行,江筠的零花钱最多能攒几个钢蹦。 孙干事解释:“我们这边每个月都会去一次人民银行,可以代军官办理定期存单,陈参谋以前一直都有办理。” 江筠想了想:“我打个电话跟陈参谋商量一下,等月底来领稿费的时候再办理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回去商量好了再说。”孙干事猛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就是陈参谋的家属啊?” 江筠莫名其妙,不是家属,我来这儿干嘛呀:“是。” 孙干事换上笑脸:“听说了听说了!” 听崔干事说过江筠怼牛干事的事,本来邻里之间有点摩擦是很正常的,谁也不当回事儿,主要是江筠的应对方法太特别了,算得上是出奇制胜。 按理说,敢动刀子敢吼一嗓子的,不应该是五大三粗孙二娘那样的吗? 孙干事的表情毫不掩饰其内心所想。 江筠一眼看穿,只能默默无语,敢情这帮人都是以貌取人的!而且比她想象的还要八卦! 她怀疑,她要是多去几个部门,说不定还能见到好几个孙干事这样表情的! 就冲着孙干事这副模样,江筠决定不去食堂打饭了,还是越少露脸越好,毕竟以泼辣出名,不是什么喜闻乐见的好事。 江筠回到宿舍随便煮了把面条,洗碗刷锅的时候,跟张瑛打了个照面。 张瑛见到江筠就把脸扭到一边,像是躲都躲不及。 江筠暗暗摇头,这么小家子气,别闪着脖子。 睡了午觉起来,江筠在新饭桌上继续画碗柜餐边柜的草图,陈振保带了两个战士过来,领了一大堆的菜。 江筠大喜,终于可以光吃饭不干活了:“川菜是我最爱,你们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七十年代的厨房没有排气扇抽油烟机,那两个战士的手艺还不错,调料也备的很齐全,花椒辣子呛锅的香味,满走廊都是,张瑛去厨房做晚饭,被呛得一个接一个的打嚏喷,站都站不住。 江筠才不管那么多呢,又不是天天开大食会,偶尔扰邻怕啥?要不是关系那么僵,她还会端一碗送过去呢! 辣子吃多了,江筠半夜被渴醒了,只能爬起来,拎着水壶去厨房烧水。 厨房的门虚掩着,江筠一手拎着水壶,一手拿着手电筒,半睁着眼睛,用脚去踢门。 门一开,一个黑影从上面,啪的掉下来打在地面上,把江筠吓了一跳。 第301章 记仇 掉在地上的,是一只死老鼠! 很显然,这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 这么幼稚的吓唬人的招数,她刚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在乔家沟中学上学,就见过男同学用同样的方式在门上放了两块土砖,把推门而入的老师砸得头破血流。 刚才她要不是用脚去踢门,而是用手去推门的话,那个老鼠肯定是掉在她脑袋上的! 江筠不怕老鼠,活的都不怕,死的就更不怕了。 她拿手电筒上上下下照了一通,还回身在走廊上用手电筒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动静,这才伸手去扯墙上的电灯开关绳。 连着扯了好几下,灯都没亮。 江筠皱着眉,用手电筒又照了照地上的死老鼠,一抬脚,直接跨过去进了厨房,轻手轻脚地接水烧水,在浅蓝色火苗的微弱光芒中,静静地思索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灯坏了,再放个死老鼠,到底是谁做的,又想吓唬谁呢? 这一趟平房,虽说是已经入住了三户人家,平时就只有牛干事张瑛是常住的,另一户基本上没露过脸,而自己住了两个晚上就走了,也就今天晚上才回来。 那么,这个死老鼠只能吓到三个人:牛干事,张瑛,自己。 而最有可能放死老鼠的,就只有两个人:牛干事,张瑛。 江筠慢慢地分析着可能性,再一个一个地排除。 张瑛看起来就不像是有胆子敢碰死老鼠的。 如果是牛干事放的,他可以提醒张瑛,那么中招的就只有自己,要是自己刚才吓得使劲儿一嚷嚷,执勤的战士跑过来一问,牛干事就难辞其咎,这也太容易就暴露目标了啊,牛干事不可能做这种显而易见的蠢事。 要是自己半夜没起来进厨房,等到天亮的时候,张瑛或者牛干事进厨房做饭,就一定是他们俩中招。 这样一来,放死老鼠的人就另有他人。 难道说,是其他调皮的孩子弄的? 不对不对,江筠摇摇头,重新整理思路。 回想上次自己让牛干事下不来台时,牛干事阴沉的脸,张瑛心虚的模样,还有在球场上喊坏球的时候,牛干事僵硬的表情。 对了,白天的时候,厨房里呛人的油烟,把张瑛的呛得喷嚏不断,晚饭都没做好。 吃晚饭的时候,陈振保他们也说牛干事值班没在家。 或许,张瑛又在背后跟牛干事投诉了,牛干事一气之下就想出了这个损招? 假设死老鼠就是牛干事放的,那他要怎么摆脱嫌疑呢? 唯一的办法,就是假装不知道,假装这事儿是别人弄的。 以张瑛畏畏缩缩的人前表现,如果张瑛是同谋,在事情闹开之后,肯定很容易就露馅。 为了取得逼真的效果,牛干事就不会事先告诉张瑛。 那么,会被吓到的,要么是张瑛,要么是自己。 如果自己刚才真的一嚷嚷,牛干事有不在场证据,矛头肯定会指向其他人。 如果吓到的是张瑛,那么,矛头除了指向别人,还有一个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指向自己! 这样一来,牛干事不但可以用值班不在家为借口摆脱嫌疑,还会让人把目标对准自己,毕竟自己泼辣霸道的名声已经在外。 麻卖皮的,江筠想越想越气,越发肯定了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 水烧开了,扑出的水浇熄了火苗,漏到了煤气炉下方的灶台上,往地上滴水。 江筠手忙脚乱的拧劲煤气罐,再关了煤气炉,拎了开水回屋,想先凉上一杯热水,再去收拾煤气炉。 推门进屋,猛的想起来,自己开头太累,直接睡着了,灯都没关。 虽然拉着窗帘,可是细布做的窗帘依然还是会透出光亮。 这就好解释了,工作到半夜的人,要么会起来到厨房去做点吃的,要么就要去上厕所。 江筠怒火中烧,不管怎么说,如果这事儿是别人干的,那她就代牛干事张瑛受过了,如果这事儿是牛干事做的,呸,她也不是吃素的,才不会平心静气地保持什么大度雅量! 她要把死老鼠放回去! 江筠镇定地返回厨房,擦了擦灶台上的水渍,拿起墙角的一把长柄煤钳,夹起死老鼠,掩门,在门顶和门框之间的缝里塞进去,蹑手蹑脚的回了房间。 和衣躺在床上,江筠的气愤劲儿好半天也没消,索性也不关灯,就等着厨房那边的动静。 这一等,等到了起床号之后。 张瑛的惨叫声,把家属院准备去出早操的军官都招来了。 江筠刚刚迷糊入睡,此刻睡意正酣,打开门一看,走廊上站了十来个人,张瑛在厨房门口指着地上的死老鼠,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跟人说着:“我,我刚一推门,它就掉在了我脑袋上,还砸到了我胳膊上,呜呜,吓死我了……呜呜,好恶心!” 有人凑近去看:“没事,是个死老鼠。” 还有人去看厨房门顶端:“哟,在门框上,还有血和老鼠毛呢,这是夹在门缝里的呀!” 江筠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过去,想欣赏一下张瑛的囧样,解解气。 谁知一眼看到地上的死老鼠,真真正正的吓了一大跳。 之前厨房没有灯,她就用手电筒照了一下,也没觉得老鼠有多大。 此刻死老鼠旁边有两个磕破了的生鸡蛋,蛋清蛋黄流了一地,小汤锅扔在一边,扁了一块,挂面碎了一地。 江筠啧啧:“一个死老鼠坏了一锅汤!” 张瑛听得恶心死了,锅不能用了,蛋黄糊在死老鼠身上,以后都不想吃鸡蛋了,带着哭腔指责江筠:“你干嘛要搞个死老鼠来吓唬我!” 江筠反问:“你干嘛说是我弄的?我也刚起来呀!” 张瑛结结巴巴地:“前些天都好好的,我每天早上起来都好好的,昨天就你回来了,今天早上就有死老鼠了。” 江筠挑眉:“我要是起的比你早的话,这老鼠是不是就掉在我身上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指着你的鼻子说死老鼠是你放的?你一看到我回来就故意放了个死老鼠上去?” 第302章 不睦 要是顺着张瑛的话回答说“不是我”或者“你冤枉好人”,那么张瑛一定会接着强调“就是你”,两个女的就能无休无止地吵下去,而且是吵不出结果的。 还会坐实江筠厉害不饶人爱吵架! 当着这么多军官的面,这些人肯定是热心的跑过来帮忙的,最起码也是讲理的,所以,江筠就直指重点,把道理说给周围这些能听懂道理的人听。 江筠一针见血的反问,逻辑严密,条理清晰。 旁边围观的其他军官,不由得连连点头,有道理,还真是这么回事。 张瑛语塞,无力反驳,可是又不甘心自己白白受了惊吓,更没有胆子去收拾满地的狼藉,又气又委屈,忍不住抽抽搭搭哭起来。 大伙也不是存心来看热闹的,于是有人就张罗着去弄了煤渣来,洒在地上,把地面打扫干净。 还有人劝张瑛:“别哭了,这锅让牛干事捶平整了还能用,一会儿牛干事就下班了,让他给你做饭,你先回屋歇着吧。” 张瑛哭哭啼啼的:“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昨天晚上我就被辣椒呛得做不了饭,早上饿醒了,想早点做饭,谁知又碰到这么恶心的事,这以后谁还敢进厨房啊?” 有人打圆场:“先去食堂打点早饭吧。” 张瑛不依:“我吃不惯别人煮的东西!呜呜。” 江筠冷笑,张瑛这是故意的一语双关啊,是讥讽她招呼别的男兵来家里吃饭了。 七十年代,有很多人头脑是很封建的,像陈援武不在家,江筠招待其他男子回家吃饭,就很容易惹非议,哪怕是开着门,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话进餐,也会有人说三道四的有看法。 顺着张瑛的话头,江筠也连连点头,大声道:“就是就是啊,我一搬到这儿来,住两个晚上就出两回事,你还说不敢进厨房,我是连门都不敢开了。” 不怀好意的话,要说大家说,只要你说初一,我就说十五! 跟不讲理的人在一起,说赢了就是有面子。 说完,江筠转身朝其他人看了一眼,冲着一个面容和善看着自己的中年军官道:“幸好你们都来的快,这边也没出什么大事!一会儿上班了,我得找崔干事反映反映情况去!我们陈援武不在家,老这么提心吊胆的住着,太吓人了!” 她这是严重质疑家属院的安全! 这些好心的邻居中,就有上次跑过来帮忙“抓坏人”的军官,对江筠的印象就更深刻了,好家伙,从头到尾都这么镇定自若,居然还说自己提心吊胆。 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惊吓,热心观众看了一会儿,该干啥还是干啥去了。 厨房也收拾干净了,地上还有一些煤渣的痕迹,张瑛摔扁的小汤锅被捡起来放在灶台上。 要是按照江筠的习惯,无论是在自己家还是在公众场合,一定是要拿水把门头门框地板全都冲洗一遍。 可是现在嘛,略带狼狈的现场,成功的阻止了张瑛的靠近,江筠也乐得清静,要是真能把张瑛吓得从此不靠近厨房,那她可就因祸得福捡了大便宜喽。 江筠去食堂端了绿豆粥葱花卷,吃的满头大汗。 吃完早饭,再烧了一桶热水,舒服的洗了头洗了澡,把衣服都晾出去,铺开信纸,继续对着陈援武冒号发呆。 她也不明白,怎么一到了写信的时候,脑子里就没词儿了呢? 过了没多久,房门又被当当的敲响了。 “谁呀?”江筠照例问道。 门外传来的是牛干事的声音:“是我,牛祥贵!我找陈参谋的家属。” 江筠没动,扬声又问:“什么事?” 牛干事好声好气的:“想跟你说个事儿。” 江筠翻个白眼,这人怎么老想着要替他媳妇儿出头啊?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站起来打开门:“牛干事,什么事?我现在要去崔干事那儿,跟他反映一下今天早上的情况。” 牛干事居高临下地瞪着江筠:“我们小张说,早上厨房有死老鼠。” 江筠不动声色:“是啊,大伙儿都听见她喊了!” 牛干事一手叉腰:“哪儿来的死老鼠?” 江筠狠狠地瞪回去:“我正要去问崔干事呢!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咱们一起去找崔干事!” 傻缺,居然还敢再来冤枉她!那就闹到上面去,她一定要把她分析过的情况,从牛干事这里诈出真相,让其他人,都看看,都听听! 牛干事一摆手:“不用找崔干事!厨房里的煤钳子我发现有人动过了。” 江筠觉得好笑,难道你还发现上面有指纹了不成:“那你找到是谁干的啦?” 牛干事指着江筠:“我还发现你们家煤气炉底下有水渍,你肯定是半夜进过厨房了。你就老实交代吧,那死老鼠是不是你放上去的?” 江筠最恨人家拿手指着她鼻子说话,尤其是牛干事是这个态度,摆明了想栽赃啊! 江筠冷笑:“牛干事,你观察的还挺细致嘛!走吧,一起去生活科,把你看到的想到的情况,都说给崔干事听听!找出罪魁祸首,该处分就处分,该批判就批判!” 牛干事气焰嚣张:“你还想让崔干事给你出头吗?搬崔干事出来吓唬我!” 江筠把脸侧开,避开牛干事的指头:“把你的手指拿开!我不用搬谁来吓唬你!有理走遍天下,我谁也不怕!” 牛干事握紧拳头,高高举起,作势要吓唬江筠,反正这会儿周围又没有别人:“再说一遍,你真不怕?” 一个声音在牛管事身后响起:“小江老师,高司令员派我来接你!” 牛干事回过头去,看到一名配枪的首长警卫,不是他们装备部的,尴尬地放下拳头。 江筠看向来人,是高磊的警卫员小虎:“现在就过去吗?” “是!车子在办公楼门口等着!” “你稍等片刻,我收拾东西,马上就好。” 牛干事在小虎的瞪视下,讪讪地转身走了。 小虎等牛干事没影了,才递上一个袋子给江筠,里面是一套裙装和一双皮鞋:“小江老师,司令员让你换上这身衣服,去做外事接待,当随行翻译。” 第303章 礼服 江筠接过袋子问:“知道是接待哪个国家的贵宾吗?” “是英军。”小虎忍不住笑了一下,电影里的盟军。 “知道了,你去把车开过来,我马上就好。” 江筠关上门走到卧室里,把袋子里的衣物拿出来。 一件丝质白色长袖衬衣和一套军绿色薄呢西服裙,黑色浅口中跟牛皮鞋,短筒玻璃丝袜子,手工精良,用料上乘,是按照外交部接待人员礼服最高规格配置的,简单又庄重。 在部队用于接待人员的服装上,这已经是相当豪华了。 没有全身穿衣镜,江筠只能把衣物摆在床上,试着搭配穿着效果。 西服裙长度过膝,衬衣就只能把衣摆塞在裙子里,短筒丝袜按照大约的位置摆在裙子下方。 这么老气横秋的搭配,谁穿谁立即老二十岁。 江筠即时脑补出一个戴着金边眼镜的女教师的形象——还是中老年女教师,满脸细纹,古板,严肃——那是她在英邦皇家贵族女校读书时最常见的女教师的形象。 她想起自己同宿舍的富二代富三代女同学,总是想方设法弄些小配饰,把校服搭配得青春洋溢,显出年轻人的活泼和朝气。 江筠找出自己新做的两个粉色细格蝴蝶结,放在西服裙上对比了一下颜色,非常和谐。 再把小的蝴蝶结放在衬衣上方,大一点的蝴蝶结放在衬衣的领口,当做头花和领结。 这样的话,透明丝袜和浅口皮鞋,就显得单薄了,整体搭配看起来头重脚轻。 江筠只好再次动用自己的私伙,拿出的压箱底的宝贝,高帮绑带皮鞋和白色线袜。 皮鞋是她在京城买的,仅此一双,还大了半个号,她一直没有机会穿。白色线袜是她拆了十几双工作手套,一针一针织出来的。 风格确定了,看着也顺眼,穿起来才会有自信。 江筠穿上衬衣,套上西服裙,才发现裙腰宽了半寸,连忙用别针在暗处收拢,让裙子合身。 裙子肥了,那么外套肯定也就大了,肩膀处宽的没法改。 江筠只好又找出白色开司米套头毛衣,刚好遮住裙腰的别针痕迹。 穿好线袜,系好鞋带,袜筒往下打滑,江筠索性把袜筒往下卷了两圈。 小虎在外面敲门:“小江老师,到时间了!” 江筠高声答:“好了,来了!” 对着镜子匆匆把半湿的头发梳顺溜,扎了个公主头,把蝴蝶结扣在橡皮筋上,再把领结别在领口,拎起外套出了门。 小虎面露焦急,指指手表:“高司令员命令我必须在十点钟以前把你带到司令部!” 小江老师怎么换衣服这么磨蹭,他见过政治部的女兵,进门出门一分钟,衣服就已经换好了! 急死了,路上必须飞车才能赶回去。 在这个年代,汽车很少,军车开在路上非常显眼,小虎频频看表,不断地让司机使劲踩油门,快快快的指令一路就没停过,车子所到之处,卷起一路轻尘。 乡村公路上,骑单车的,赶马车的,远远的见到尘土飞扬,就早早的避到了路边给军车让路。 终于,他们还是准点到达。 小虎松了一口气,跳下车给江筠开车门:“小江老师,你先在这里稍等一下,我进去请示。” 江筠下车,把薄呢外套对折了一下,搭在胳膊上,站在宴会厅门口等着。 过了一会儿,小虎带了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妇女走过来:“祁主任,这就是我们高司令员指定的随行翻译小江老师!” 祁主任看着江筠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还有明晃晃的粉色领结和米色毛衣,不由得紧蹙眉头:“你不是军人?” 江筠微笑:“我曾经是军人。” 祁主任不喜欢江筠的打扮和笑容,太轻浮了,显得一点儿也不端庄,还有堆在脚腕上卷成一团的袜子,像什么样子,刚睡醒吧:“你会说英语?什么程度?” 江筠微笑着用英语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用英语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小虎去接她的经过。 祁主任很意外江筠的纯正发音,这流利程度简直就像生活在国外的华侨!又考了一个问题:“面对着有可能是敌人的友好使者,我们的首长不小心泄露了机密,你会照实翻译吗?” 江筠严肃地回答:“我曾经是军人,军事机密是最重要的机密,我有责任保护机密不泄露。” 祁主任微微点头,初步审核通过,将手里一沓子五六页厚的信纸递给江筠:“这是这三天的行程,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江筠接过来认真地看,行程很简单,无非就是会谈和参观,重要的是每个行程后面详细的注释,都是翻译必须要牢记的注意事项。 除了礼仪,还有诸如双方谈话的内容是否涉及敏感话题,在关键的地方还要适时提醒首长注意掌握主动权,有哪些内容是忌讳翻译的,等等。 江筠默默地在心里把行程强记了一遍:“祁主任,我能看懂,暂时没有问题。” 祁主任转头示意小虎:“你把她带进去坐好,外宾已经过来了,马上就到。” 小虎敬礼:“是!” 祁主任又道:“等等,小江,你把外套穿上。” 拿在手上太随意了,像什么样子? 江筠解释:“外套不合身,号大了,等下我进去,就把外套交给警卫员带出来。” 祁主任摆手,只能这样了:“赶紧进去吧!” 小虎带着江筠走会议厅的后面通道,从小门领进去。 高磊正在跟陈忠小声说话,回头看见江筠,立即露出笑容:“小江,他们跟你说了没有?这次的招待任务有三天,你可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江筠轻轻笑:“请高叔叔放心,我一定能圆满完成任务!” 有女兵过来递上工作用的纸笔,江筠把外套交给小虎:“替我拿出去吧,跟我的袋子放在一起。” 高磊这才打量了一下江筠的穿着,挺好看,像个女明星,就是不够严肃:“坐吧。怎么不穿礼服?” 江筠在高磊和陈忠之间的后排翻译座位上坐好,轻声解释:“我这样穿,也是正装。” 第304章 达人 高磊一怔,不知为何,他就觉得江筠说的是对的:“紧张吗?” 江筠轻声答:“不紧张。” 会谈的礼仪和规矩,她都熟识,只要对方讲的不是英国偏僻山区的口音,她基本上都听得懂。 作为随行翻译,她只需要把对方说的话同声翻译给高磊和陈忠。 陈忠在自己的座位上,看到江筠淡定的神情,给了江筠赞许的一瞥:“嗯,很好!” 小门打开,警卫员快步进来报告:“外宾已到!” 高磊陈忠正色,严肃地站起来,看向会议厅的大门口。 大门从外向里推开,外交部军务司接待人员陪同来访的英国皇家陆军上将戴夫理查兹一行走了进来。 有趣的是,在戴夫上将的身后,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金色的头发编的公主辫披在肩膀上,露出又高又宽的额头,穿着海丁顿中学的校服,猛一看上去,穿着打扮跟江筠很像。 经过一番互相介绍,原来这个女孩子是戴夫上将的女儿珍妮理查兹,趁着放假的时候,随父亲一同做外交访问。 在国外,王储、贵族出访,都会带着妻子或者儿女,既能让孩子学会外交,同时也很骄傲的向外人展示自己的孩子多么优秀。 在国内,妇女儿童的地位长期不受尊重,人们只有走亲戚的时候才会带着自己的孩子,如果是去很重要的场合去拜访重要的人物,一定是只有男主人出马,老婆孩子必定会留在家里。 戴夫上将曾在港岛驻军任职,算是半个中国通,多少知道华人的社交礼仪,见江筠的衣着打扮与其他人明显不同,以为这是华军的刻意行为:“高将军,你们知道我要带女儿来?” 所以就特意一个与我女儿相仿的女孩子来接待?戴夫上将暗暗心惊,华人的军方情报工作做得这么好了吗? 他太太临上飞机前扭了脚,女儿才趁机混进了队伍,下飞机前他的外交官跟华方解释了好久,华方才同意让珍妮下飞机随行。 戴夫上将还以为军方的翻译又是严肃的只要不开口就分不清性别的中年妇女。 江筠小声的把戴夫的话翻译给高磊听,又把戴夫为什么会这么问的原因做了简单的说明解释。 高磊暗暗好笑,他还以为洋鬼子能问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呢,这么白痴的家常话都问出来:“我们不知道你要带谁来?我们只知道你要来!” 戴夫上将也为自己问的蠢话汗颜,赶紧自己找台阶下:“我还以为你身后的这位女士是你的女儿。” 高磊很客气:“她是我的翻译。” 戴夫上将指着珍妮和江筠开玩笑:“我看她俩差不多年纪,没想到一个还在上学,一个就已经开始工作了。” 戴夫上将是贵族出身,讲一口标准的牛津音,语气里带有一种世袭贵族的矜持,恢复了镇定之后,傲慢之气慢慢就开始升起。 毕竟在港岛任职的时候,他见过太多贫穷的华人小孩,受不起教育而早早的开始谋生,在所有苦活累活的岗位上,都能见到华人的身影。 江筠听出来戴夫的话外音,忍着不快,只不动声色的将原话翻给高磊听。 高磊不明白戴夫所想,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只能理解为江筠看起来年纪比较小罢了:“她只是看起来年轻,在她这个年纪参加工作是很正常的。” 好奇怪,洋鬼子的上将是干什么吃的?不谈武器不谈军事,在这儿唠什么家常? 戴夫上将的脑子仿佛进了浆糊,在歪掉的话题上继续飙马:“你们的女子不是以生孩子养家为重任吗?我在车上经过你们繁华的街道时,见到许多女子都骑着车子来来去去,打扮的像个男人一样,你们又到了需要女人支撑国家的地步吗?” 军务司的接待人员也听出了戴夫上将言语中的轻慢与不屑,不由得把目光齐齐转向了江筠,不知道她翻译完这段话之后,高磊会不会不客气的怼回去。 外交很敏感,一言不合就会弄僵局势。 江筠借着当翻译可以打量对方的机会,仔细地观察了戴夫上将的面相,知道这种贵族都是靠世袭才能顺利地进入名校,有上层建筑的交往圈,在情商上嘛,根本就谈不上贵族,潜台词居然是讽刺中国的女子受不起教育男子护不住国家。 她怒了,英国的现任君王不就是伊丽莎白女王二世吗?更何况再过几年,英国还会出现一个女首相,著名的铁娘子撒切尔夫人! 虽然江筠不记得撒切尔夫人的从政履历,可是按照这个时间反推,没有人是一步就能跳到首相的位置上的,目前撒切尔夫人必定也在他们国内重要的位置上担任职务。 江筠如实的把戴夫上将的话翻译给高磊,随即用方言跟高磊说:“司令员,他们国家现在就是女王,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来回答他的问题,万一答错了,我来承担所有责任!” 陈忠道:“你说吧,责任我担着。” 对于江筠的能力,陈忠从不怀疑。 江筠站起来,对着戴夫上将的方向微微鞠躬,直起腰板,微笑着用英语说:“天佑女王!尊敬的戴夫上将,我相信你们国家的女子比我们的女子更强大,更有能力去支撑你们的国家!我今天能站在这里当翻译,不是因为贫穷,而是因为我们的领袖让我们接受义务教育,所以我们的职业选择不仅仅只是保姆和家庭教师。” 在哪个国家都有贵族和平民,甚至贫民,凭什么你就要用你们的贵族生活来跟我们的贫民和我们过去受屈辱的历史作比较呢? 江筠怼回去的一番话,明褒暗贬,说的都是事实,还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毛病。 戴夫上将愣住了,妈呀,他忘记了,自己家族就是受女王恩典的呀!而且,现在内阁里就有个很厉害很强势的女大臣,地位还有冉冉上升之势。 眨了眨眼睛,终于醒过神,把话题转向了正途:“高将军,你们的军事能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第305章 什么情况 经过江筠的微笑回敬,戴夫上将终于收起了傲慢姿态,在随后的会谈中,甚至表现得很有绅士风度。 用高磊的话来说就是,戴夫上将看起来有点像盟军了。 会谈的气氛,从拘谨变得友好起来。 在场的人,几乎都对江筠感到好奇,不懂外语的人,都想知道她说了什么震住了洋鬼子,懂外语的人,则佩服她的机智应变和落落大方的回答,他们都好想知道她是什么来头。 跟随在军务司副司长身边的翻译,有一个叫肖星星的,更是格外关注江筠的一举一动。 英雄见好汉,自会惺惺相惜。 肖星星此刻就很想与江筠认识,一有机会就把目光落在了江筠身上。 没想到,军部的随行翻译打扮得这么时髦,胆子这么大,原本她们这些科班毕业的翻译,都对自己的英文水平有一定的自负,也没有谁像江筠这样敢在重要场合出头的。 在外交部工作了两三年,见到的人都是位高权重的大领导,她们都养成了凡事靠后听令的习惯,大部分人就是因为这样才调去了重要的岗位。 肖星星当然志不止此,她想过要申请去驻国外大使馆,还拼命去学习和了解外国的历史以及文化。 她太知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的道理,像江筠这样张口就来的,背后必定下了不少苦功,积攒了雄厚的学识。 多看了几眼,肖星星就敏感地发现,陈忠与江筠的偶尔交谈,看起来很像戴夫上将与珍妮之间的互动,也有一种父女之间的熟稔。 肖星星曾经去过京城陈家,还有幸跟常年不怎么回京城小院的陈忠打过一个照面。 在她仅有的记忆中,陈忠就像雕像和画像,表情是一成不变的严肃,而她现在看到了和蔼可亲,这让她更好奇,更坚定了她结交江筠的决心。 时间很快就到了午餐时间。 高磊客气地邀请:“我们略备薄酒,请戴夫上将品尝。” 人家就是来了解咱们军队文化的,就在军部临时装饰好的宴会厅举行招待午宴。 珍妮向戴夫上将请求:“父亲,我想跟那个女翻译聊一聊,可以吗?” 戴夫上将就向高磊请求:“高将军,我的女儿想与你身边的迷人女士共同进餐,可否答应她的小小请求?” 高磊不理军务司领导让他同意的眼色,扭脸征求江筠的意见:“你愿意不?” 嘿,洋鬼子听闺女的,咱们也听,虽然不是亲闺女,那也跟亲的差不多了。 江筠肯定要同意啊,不要说军务司的人看着呢,就是在社交礼仪上,也不允许她拒绝。 她想好了,接下来还有两天半的共处时间,不如一开始就让对方尊重自己:“可以!” 进了宴会厅,江筠被警卫员领到了珍妮旁边的座位。 当翻译真的很累,领导首长外宾都在愉快进餐的时候,他们还要坚守岗位随时工作,没有进食的时间,常常是一饿就是一天,只喝几口水而已。 江筠能坐下来好好吃口饭,还真是托了小洋妞的福。 同时,高磊身边的翻译就出现了空缺。 于是,肖星星主动请缨:“副司长,我去给司令员做翻译。” 既能接近陈忠,又能就近观察江筠。 只见珍妮好奇地问江筠:“你穿的是哪个学校的校服?你的发音纯正极了,是标准的牛津音。你到过牛津吗?” 江筠微笑回答:“我穿的就是日常的工作制服,没有去过牛津,不过我听说过牛津大学的许多名人。” 这时,珍妮身后的翻译兼家教走上前来替珍妮铺餐巾。 珍妮立即噤声,这是家教在提醒她不得在进餐时说话。 江筠见状,笑着对珍妮说:“请不用担心,如果你不会使用筷子,我可以照顾你,保证让你品尝到我们的美食。” 在大型宴会中,肆意聊天是不允许的,礼节性的交谈还是可以有,主人照顾客人进餐,也是一种礼貌。 珍妮和江筠,一个广额高鼻深目金发碧眼,一个高额细鼻凤眼美目流转,一个是典型的西方高贵公主,一个是极具东方特色的仙子,坐在一起轻声的谈笑,居然没有半点违和感。 戴夫上将甚至还对高磊说:“高将军,我看她们两人是一见如故啊,就觉得像看到了珍妮邀请同学参加家宴。” 能进入英国皇家贵族学校读书的华人有限,他们情报机关的资料中,并没有提到过还有如此英国化的华人,戴夫上将拐着弯儿的想打听到一星半点的信息。 高磊不上当:“对,这样的情谊非常难得,用我们的话来讲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 陈忠则偷着乐,在他们这些敢冲枪林弹雨的硬骨头们都觉得别扭的场合,小筠毫不怯场,就像个女主人一样自然而然的招呼珍妮,气场完全碾压一众洋鬼子啊! 要是他家老叶也在场该多好! 替补翻译肖星星认真谨慎地翻译,不敢有半点分心。 有了江筠的翻译珠玉在前,她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这些好强的女孩子,在大环境的熏陶下,不懂得什么叫做嫉妒,只知道强烈的好胜心是成功的保证! 肖星星的好胜心就特别强——当然,如果好胜心不强的话,她也不可能取得如此优异的工作成绩——她觉得自己足够见多识广,社交礼仪见得多,元首夫人元帅夫人都见过,总之就是,比江筠高贵无数倍的仪态她都见过,所以她能发现江筠做的不足的地方,对,很明显,一眼就能看到。 带着这种心理,肖星星不知不觉地就开始拿自己跟江筠作比较。 宴会桌里里外外围了三圈,第一圈是会晤的宾主双方,第二圈的几乎都是翻译和保姆,第三圈的则是警卫员和管家。 江筠的注意力,只在餐桌边的第一圈,根本就没发现肖星星的细微动作,因为珍妮非常努力地想要学会用筷子。 “詹安!”珍妮叫着江筠的英文名:“你拿筷子的手真美,就像弹琴的俄尔普斯!” 第306章 有敌意 江筠微笑:“啊!我以为你要说阿波罗!” 珍妮笑出声:“你不够强壮,可是,我依然看到你身上勇往直前的光芒!” 江筠淡淡的笑,学着珍妮的语气:“可是,我只想当女神,不想当男神!” 珍妮简直太欣赏江筠的幽默感了,她从小就觉得东方人非常神秘,温柔美丽,无所不知,总是瞬间就能明白人家在想什么! 她一直就梦想着生活中能出现一个这样的人,那她就有个可以畅所欲言无话不谈的知己了!念及时间短暂,忍不住向戴夫上将要求:“父亲,我好想跟詹安共进每一餐!” 戴夫上将自然很满意女儿的请求,这是接近对方的好时机:“如果不耽误她的工作,我可以代你提出请求。” 军务司的领导自然会答应外宾的请求,让客人开心,本来就是我们的传统美德。 随即马上派出相关人员对江筠进行紧急培训,除了礼仪规矩,最重要的就是思想,必须进行纯净洗脑:“要恪尽职守,好好招待我们的客人!同时记牢记,一定要坚决抵抗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一心只忠诚于我们的国家和人民!” 不洗脑不行,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得起金钱的考验! 江筠听得耳朵起茧,这些话,在新兵训练时就已经倒背如流,眼下还要恭敬接受:“是!我一定牢记!” 不管江筠牢记与否,第一颗“糖衣炮弹”很快就打了过来。 在当天的会见全部结束之后,主客互道晚安,珍妮取下自己头上的宝石发夹,一定要跟江筠交换:“詹安,我们互相交换发饰,留做纪念!” 这是女孩子之间表达情谊的一种方式。 江筠能感受到珍妮如赤子之心的真诚,却不得不拒绝:“我的头结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你喜欢就送给你。可是你的发夹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友谊本来是不能用物质金钱来衡量的,就像爱情一样,是心与心的交换。 可是,在这个世间,友谊和爱情总是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她这番拒绝的话是说给她和珍妮以外的人听的。 珍妮夸张地坚持:“天,你自己亲手做的!那就比我的发夹更贵重!我只要看到你亲手做的发饰,就会想到你迷人的样子!” 江筠还想拒绝,眼风瞟到一个警卫员在用眼神暗示她可以接受,就把自己的发结摘下来,再次客套了一番:“谢谢你的赞赏!” 珍妮欣喜有加:“太感谢你了,詹安!我明天就戴上你的发结!” 江筠微笑:“好,我明天也梳一个适合的发型,戴上你的发夹。” 把外宾安置好,江筠跟着警卫员去参加当天的总结会。 那个向她眨眼的警卫员把她手上的宝石发夹拿走,才让她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肃穆,每个人的表情都如临大敌般。 江筠第一次参加如此正式的会议,只想降低存在感,静悄悄地在门边的空位上坐下。 高磊冲她招手:“小江,就差你没有汇报今天的总结。” 江筠是不喜欢面对大众讲话的,她总能敏锐的捕捉到人群中对她不赞同的目光,下意识的就会心生抵触。 既然已经被高磊点了名,江筠只能硬着头皮往讲台前走去,一边拼命的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果不其然,在她转身面对着台下的时候,立即感受到了带着挑剔和审判的目光。 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在她和珍妮坐在一起进餐的时候,这两道目光就一直在对面打量着她,而且毫不掩饰。 江筠强忍着不愉快,匆匆做了简洁的发言。 高磊又简单的讲了几句话:“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战斗,我们的任务就是每时每刻的保持警惕!散会!小江,你留下来。” 在走廊尽头的保密室,里面坐着好几个情报精英,仔细地检查了宝石发夹,确认里面没有任何机关,让警卫员在散会后当着高磊的面,交还给江筠。 高磊听取了情报组的汇报,对江筠的表现满意极了:“小江,明天的工作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本来是首长给下属提要求的,在江筠这儿掉了个个儿。 江筠想了想:“能不能再给我提供两套礼服?” 理由很简单,这一趟来的外宾带的女眷是贵族出身,外出访问的期间,每天必定要穿不重样的服装,如果穿的是校服,那么发型和衣物配饰首饰,必定是一天两换。 高磊理解:“对,咱们不能输给老外!” 不但在精神上要战胜对方,在气势上也要压倒对方! 江筠噗嗤笑了:“高叔叔,咱们看他们是老外,他们看咱们也是老外呢!” 高磊忍不住笑着摇头,对陈忠说:“这个小江呀,我可是发现了,谁在她面前,都没办法保持严肃!” 陈忠笑着点头:“对!” 高磊让警卫员送江筠下去休息:“小江,礼服的事我会安排,明天早上出发前让你换上。” 也不知高磊是怎么安排的,第二天刚吹过起床号,警卫员就把适合江筠号数的礼服拎了过来。 如此特殊的待遇,让住同一个房间的肖星星惊讶不已:“这些事由下面的干事安排就好了吧?竟然是司令员亲自过问?” 更可气的是,江筠脸上居然一点受宠若惊的样子也没有! 江筠试着衣服,觉得肖星星对她如此持久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司令员管的都是正事!” 肖星星被怼得有些难堪:“虽然是正事,可这些都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江筠穿好礼服照镜子,没有领章的军绿色薄呢套装,看起来特别严肃,从侧面看,单调的马尾辫根本压不住礼服的端庄,脱掉外套,仍旧套上开司米毛衣,从镜子里白了肖星星一眼:“你不知道细节决定成败吗?只要是正事,每一粒芝麻,每一颗绿豆,都能影响成败!” 肖星星撇撇嘴:“你说的言过其实了!成败哪是芝麻绿豆能决定的呀?” 江筠转过身面对着肖星星,眼神直直的盯过去:“肖秘书,你对我有敌意,为什么呀?” 第307章 另眼相看 肖星星在与同学同事的相处中,总是能掌握主动权,占据上风,还从来没有被人单刀直入的反问过,一下子愣住了。 江筠继续问:“高司令员和陈副司令员对每个战士都很尊重,又不是只对我一个人这么细心,你可以去问问他们身边的警卫员,就知道司令员在所有的事情上都是事无巨细的!” 人家司令员身边的警卫员都对我江筠恭敬有加,凭什么你一个外事办的秘书只凭着你自己的个人喜好就对我横加猜疑? 要不是顾忌外事活动还没有结束,江筠真想把后面两句话对着肖星星砸过去。 肖星星反应很快,尴尬劲儿几乎秒褪,反过来还振振有词:“我只是好心的提醒你,在首长面前不要没大没小没轻没重的,要是不小心说错一句话,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江筠盯着肖星星的面孔,眯了眯眼睛,突然说道:“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肖星星猝不及防,就是一怔,心虚的把脸扭向一边:“谁?” 江筠冷笑,她只不过是突然想到了莫晓慧,觉得肖星星的神情和莫晓慧的某些时候如出一辙。 可惜呀,江筠没有把身为女人的直觉敏感延续下去,所以她只猜中了开头,没有猜中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你猜呢?” 肖星星回过神来:“我怎么可能认识你认识的人?!” 江筠已经没有兴趣再说下去了,礼服很合身,需要换一个领结,她现在要出去找一找,找到合适的领结,才能决定梳什么发型。 “肖秘书,我的任务是司令员指派的,跟你的工作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对我有任何不满意,你尽管去找司令员提意见,或者去有关部门反映,你要是直接跟我说的话,属于越俎代庖!” 扔下这番话,江筠拎着袋子礼服就走了,至于肖星星跳不跳脚,抓不抓狂,她才懒得再看一眼。 她实在是不明白这些人有什么好自傲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到底从哪儿来的? 记得当年在米国受训的时候,她的导师一再强调说,一个人拥有的物质越丰富,他的品德就应该越高尚;一个人的地位越高权力越大,他的胸怀就应该越宽广;一个人的能力越强,他为这个社会应当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多! 而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胸怀宽广的人,有责任担当的人,他的眼神一定是清澈透亮的。 呵呵,肖星星同学连眼神都不敢对视,她也只能呵呵了。 走出房间,江筠也把刚刚所有的烦恼和不愉快都抛在了身后,珍妮用的形容词真对,只有像俄尔普斯一样勇往直前永不回头,才不会落入痛苦之中。 值班的服务员看到江筠,连忙说道:“要六点半才有早餐,现在餐厅还没开门呢。” 江筠摆手:“我不吃早餐,我要找警卫员,请问司令员的警卫员住哪?” 现在去别的地方找领结配饰,肯定是来不及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回陈家去找。 服务员犹豫着不敢说话。 江筠明白了,有外宾在,贵宾楼的保卫做得更加严密:“那你去帮我找一下,随便哪个警卫员,只要是司令员的警卫员就行,你就说翻译小江有急事找。我就坐这儿等你,行了吧?” 服务员这才痛痛快快的小跑着去找人。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小虎大步奔过来:“小江老师,什么事?” 江筠言简意赅:“配礼服的领结没有合适的,我要回陈副司令员家去拿,一来一回就半个小时,正好能赶在早餐时间之前回来。” 小虎立即道:“那我现在送你回去。” 他家司令员一听说是小江老师有急事找,立即吩咐他随时配合小江老师。 从招待所回陈家这段路,平时走路要十五分钟,这会儿江筠和小虎一路疾行,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江筠不敢打电话回来,就是怕吵到叶清音,到了小院门口拿钥匙开门,就故意把动静弄的响一点,让屋里的人不要受到惊吓:“刘姨,你在吗?我是小江,我回来拿点东西。” 叶清音这几天不舒服,觉睡得很轻,正坐在客厅里听收音机,就等天色大亮了,出门去遛遛弯儿。 转头看到江筠站在门口,白毛衣绿裙子线袜高帮皮鞋,秀发披肩,清纯得犹如中学生,脑子里忽然冒出了“带露的白玫瑰”一词,居然看得呆住了。 江筠露出甜美的笑容打招呼:“叶阿姨,这是高叔叔的警卫员小虎,他送我过来取点东西。” 叶清音愣了一下才问:“你过来取什么东西?” 江筠抱着外套拎着袋子走上前,拿出粉色的领结和宝石发夹:“叶阿姨,我这两天在给高叔叔当翻译招待外宾,您看这是我昨天用的粉色领结,本来还有一个粉色的头结的,刚好外宾有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女孩子,非要用她的宝石发夹,换走了我那个粉色的头结,可我这个粉色的领结跟这个宝石发夹衬不上,配出来质感不一致。” 她详细的解释这么多,就是为了让叶清音给她出主意的。 叶清音拿起宝石发夹,一眼就看出这是属于欧洲贵族女子的用品,宝石的打磨工艺和镶嵌工艺,跟中国人习惯用的宝石珠子类的工艺完全不一样:“你就这几根头发,怎么戴得住这个发夹呀?” 江筠一听有戏,连忙放下手上的东西,从袋子里翻出一把梳子,开始编公主辫:“叶阿姨您看,把发夹上的小梳子插在辫子里就可以了!” 叶清音左右看看,拿起粉色领结比划比划:“嗯,这个领结是太轻了。” 江筠眼巴巴地:“叶阿姨,那您说配个什么样的领花会比较好看呢?” 叶清音扬声喊:“刘姐,你去我屋里,把我那个金丝纱巾拿过来。” 刘姐应声从厨房跑出来:“哎,我这就去拿!” 叶清音有一条乳白色的丝质纱巾,织了金丝进去的,系在脖子上,远看一点也不起眼,走近了就能看到星星点点的金色光芒。 江筠把金丝纱巾在衬衣领下打了一个日式蝴蝶结,蓬松柔软的纱巾蝴蝶结,看起来还有点像盛开的白牡丹。 叶清音都忍不住赞了一声:“漂亮!” 江筠乖巧地笑:“叶阿姨,把这个纱巾借我系一天好不好?晚上我就送回来。” 叶清音扬手:“去吧!” 第308章 松口 叶清音拿起江筠留在陈家的礼服外套看了看,爱不释手:“这种衣裳真显身材,手工做的真好,应该是荣宝斋的出品。” 用做旗袍的手艺做军式礼服,堪比手工西服的精致,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刘姐跟着赞叹:“小江今天打扮的真好看,她要是不叫我一声,我都没认出来!” 叶清音这才想起来:“她说她去当翻译,我没听错吧?” 刘姐想想:“小江好像就是说她给高司令员当翻译。” 叶清音纳闷了:“她什么时候会外语了?她能当翻译?” 怎么没听说过呢?陈忠在家也从来没提过有这么一回事。 可是,若不是当翻译,就一般的接待人员,不至于穿得这么隆重! 而且,那个宝石发夹,肯定也不是从地上捡的! 刘姐笑道:“小江看着就挺聪明的,说不定啊,是小武教的呢。” 叶清音没吱声,学外语又不是学做饭,哪能说学会就能学会呀,好多人在大学里学三年,会看会写,不会说,也听不懂,只有留学生或者生活在国外的华侨,才会看听说很流利。 刘姐又笑道:“哎,我还没听过外国人说话呢,就在电影里看过日本鬼子喊哟西八格牙路,小江要是会说外国话,让她也说几句给我听听,我也长长见识。” 叶清音感慨:“以前小武不也背过外语书吗?他要是不当兵啊,现在说不定就进了外交部了,他好几个同学都在那儿上班呢!” 刘姐赶紧打岔,叶主任只要一发感慨就容易发病,必须说其它事:“叶主任,小静今天能回来吗?要不我去买只鸡来?” 叶清音摆摆手:“别急着买,小静现在可讲究了,好多东西都不吃呢,他爸也不在家,你要是做了,小静又不吃,该放坏了。还是等小飞到家了之后,该买就买,该做就做,小飞肯定胃口好,在边防连那么苦,没啥吃的。” 刘姐说:“我一会儿去食堂打个菜,他们说招待外宾,食堂多做出来的菜,开小窗口卖呢。咱也尝尝,要是做的好吃,我也学学,等小飞回来就做给他吃。” 叶清音道:“小江这两天不都跟着接待外宾吗?她肯定都吃着了,等她回来问问她什么菜好吃。” 刘姐一拍巴掌:“对哟,小江还挺会做饭的,我看她做的那些菜都像模像样的,高司令员都夸她呢,以后啊,小武肯定有口福了。” 叶清音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刘姐聊着孩子们爱吃的菜,不知不觉的,对江筠已经没那么抵触了,想着江筠刚刚的穿着打扮和讨好的话语,心里竟有一丝丝的松动。 江筠匆匆赶往宴会厅,看到军务司派来的几个女秘书在前面结伴走着,肖星星也在其中。 陈忠的警卫员小丁大步过来:“小江,司令员等着呢,外宾马上到了,你跟我从这边走。” 听到小丁的声音,几个女秘书齐齐的转过头来。 肖星星看着江筠打扮得比前一天更漂亮了,心里又是气得恼火,又是酸得冒泡。 其他几个女秘书小声的议论说:“哎,看哪,她今天真的戴了那个宝石发卡呀!” “她的纱巾不是发的吧?从哪儿弄的?挺好看的!” “好看什么呀,披头散发的!你看她的袜子,昨天就没好好穿,今天还是骨碌着!” “还别说,那个上将的女儿,就是特别喜欢她,还要求每顿饭都跟她坐一块儿吃。真是奇了怪了!” 肖星星满心不是滋味儿,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翻译,发给她的礼服,从来也没有好好的穿过,偏偏司令员和外宾都买账。 呸,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在司令员和外宾面前就乖巧如小绵羊,当着自己的面就伶牙俐齿张牙舞爪的! 哼,走着瞧,总有一天揭穿你的真面目! 被几个秘书羡慕嫉妒恨的江筠,出现在外宾面前,果然,又被买账了。 珍妮看到江筠,欣喜万分,把江筠拉到走廊上去:“詹安,你看,我让保姆替我加了两颗珍珠。” 粉色细格的蝴蝶结头花,珍妮拆了项链上的两颗珍珠,让保姆缝上去,把小别针拆下,缝了一个小梳子上去,方便插在发辫上。 为了衬托这个粉色蝴蝶结的光芒,珍妮煞费苦心,海丁顿的校服都是深色的,珍妮特意学着江筠给自己搭配了一身,粉色丝质衬衣,红色苏格兰呢子短裙,墨绿色海丁顿马甲,露出锁骨的脖颈上,是一串珍珠项链。 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更像姐妹花了。 江筠有些感动:“珍妮,你太可爱了!在你回国之前,我再做几个蝴蝶结送给你。” 被人认可的感觉十分好,江筠觉得自己的手工真的找到了知己,就想着一会儿抽空跟司令员说说,让人去京城百货大楼买一些绸缎来,她可以利用晚上休息时间,连夜赶制。 或许,叶清音还会给她一些建议。 在江筠陪伴珍妮的时候,肖星星就自动替补上来给高磊做翻译。 由于心里一直藏着一股怒火,肖星星终于找到了机会跟陈忠套近乎:“陈副司令员您好,我是陈援武的中学同学肖星星,我父亲肖克以前跟叶阿姨是同事。” 陈忠微微点了点头,没回话。 肖星星又道:“我们以前同班的中学同学碰在一起,提起陈援武,大家都挺想他的,不知道他现在情况怎样?” 陈忠看了肖星星一眼,嘴唇动了动:“在部队!” 肖星星有点吃惊:“陈援武不是考上中文系了吗?怎么又去当兵了?” 陈忠扭过头喊警卫员:“小丁,把开会的材料拿来。” 小丁立即递上了一沓子资料。 这是直接掐断了肖星星继续问下去的机会。 肖星星只能尴尬的退后:“陈副司令员,我先回军务司秘书组了。” 转过身,肖星星更恼火了,她明明亲眼见到高司令员和陈副司令员跟江筠说笑话来着,高司令员都笑出声了! 第309章 傲慢 高磊过来,在陈忠身边坐下:“那个秘书认识你?” 陈忠眼皮也没抬:“说是我们小武的同学。” “怎么昨天没说啊?” “什么时候说也不行啊!小筠在这儿呢!” 高磊失笑:“嗨呀,你还怕儿媳妇跑啦?” 陈忠还真怕:“你没瞧见那个洋妞?跟小筠多亲近哪!好的跟姐俩似的,万一小筠闹着要去留学咋办?” 高磊服了:“赶紧叫你们小武回来呀!” 陈忠摊摊手:“你赶紧的呀,当上总司令了,指哪儿打哪儿,我们小武上哪儿还不就你一句话!” 高磊挥手在空中画了个叉:“别瞎说!” 开玩笑,有那个心没那个胆儿啊,不小心传出去了,也是罪加一等。 陈忠转了话题:“人家老外的军服就是好看啊,笔挺的!” 看人家戴夫上将,年纪轻轻的就进了骑兵团,还在空军受过训,拿出来的那些照片,一个字,帅! 高磊不同意:“我觉得还是德国鬼子的军装最好看!” 特别是电影里,德军的军服最帅,任谁穿上,不论高矮胖瘦,都显得特别英俊,他们的军姿也最挺拔,堪称典范。 陈忠点头:“那是!人家统帅就说过,军服非帅不可,就是为了吸引年轻人义无反顾的报名从戎!据说那时候许多青年入伍从军,为的就是能穿上迷倒姑娘们的制服。” 高磊感慨:“哎,别说军服了,人家的姑娘们也有好看的制服!那个小洋妞的校服就好看!对了,你说小江怎么就知道人家的校服是啥样呢?” 就用一件毛衣扎朵小粉花就把礼服给穿成了校服。 陈忠得意:“咱们小筠就是聪明,学什么像什么,我估计她是在哪个电影里看到过。” 高磊可惜:“这么聪明的闺女,你怎么就不劝她再穿回军装呢?” 陈忠摇头:“她自己不愿意,总不能勉强她吧!” 高磊觉得不可思议:“你们小武要当兵你都能坚持,不也挺好的嘛?要不你再劝劝?外面多复杂呀,咱这儿要人有人,要关系有关系的。” 陈忠再次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到小筠这儿,我就没意见了,她的事我都得先问小武的意思。” 高磊乐了:“我看你们小武以后就是个听老婆话的。” 陈忠也乐了:“要听就听吧,这个我可没办法让小武听我的啦!” 想想小武连牺牲自己前途都要维护小筠的事业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他这个当爹的还能怎么办?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警卫员过来请示:“报告司令员,全部安排完毕!” 陈忠转头看着江筠过来:“今天的安排是去步兵团和高炮团参观,有战士表演体能训练,外宾的家眷不能跟随过去,你就陪着小客人在师部休息,我派个警卫员跟着你们。” 江筠应“是”。 陈忠交代:“家属院那边,有你的同学、熟人,你必须保证不能擅离岗位。我们的机密很重要,客人的安全更重要。” 江筠敬礼:“是!” 师部派来的警卫员跟着江筠去找珍妮。 珍妮好开心,只有她们两个人,可以好好的说悄悄话了:“詹安,你陪着我会不会闷?” 江筠摇头:“如果你怕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打乒乓球。” 珍妮扯扯裙摆:“要是知道可以在这里打乒乓球,我就穿乒乓球服了。” 江筠听到隐隐约约的锣鼓声,是宣传队的在练功房排练:“那我带你去看战士们排练歌舞?” 珍妮点点头:“好啊!”在珍妮的心目中,东方人的歌舞,长袖飘飘,妆容浓艳,也是别具美感的:“他们说话,要扯很长很长的声音。” 江筠愣了一下才明白珍妮说的是传统戏曲:“那种歌舞在军队里没有,要是用那种调子来下军令,打仗肯定会输。军队里的歌舞,都是女兵表演的。” 珍妮非常感兴趣:“女兵,我想看!” 在国外,女兵通常都担任文职工作,或者医护工作,文艺演出,另有专业的演出团体担任。 江筠告诉警卫员:“我们就在宣传队看排练!” 这种没有技术含量和机密的地方,是允许参观的安全范围。 宣传队的练功房,仍旧在师部办公楼大院的门边,为了迎接外宾,特意粉刷了一遍,白墙青瓦,黄色木窗。 几个穿着短袖练功服的女兵正在排练藏族舞蹈,看到江筠和珍妮走进来,纷纷停下。 江筠笑着摆摆手:“我就是带着外宾过来看看你们怎么排练的,你们该干啥就干啥,不用管我们。” 说是这么说,可是女兵们还是有些拘谨,又对江筠和珍妮的打扮感到好奇,跟着舞蹈队长的口号,还是有人不断的踩错节奏。 珍妮看到场边的腰鼓,指给江筠看:“詹安,我在学校里参加童子军的时候,敲过鼓!” 江筠笑,她也当过童子军:“我吹哨子!” 她们两个用英语在交谈,那几个女兵时不时的停下来看着她们俩。 珍妮善解人意地说:“我们还是离开吧,影响她们工作,是我的罪过。” 江筠问警卫员:“那排枫树叶子红了没有?” 警卫员有些诧异江筠对师部这么熟:“只红了一部分,大部分树叶还是黄色的。团长说,那边也属于安全地带,可以过去参观。” 那是师部办公楼去往师部医院的路上,种了几十棵枫树,一到秋天,白桦树的黄叶,枫树的红叶,像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江筠最喜欢踩着单车在那儿溜圈。 她觉得,读过女校的女孩子都会喜欢的。 珍妮远远的看到满地的落叶,牵起江筠的手:“詹安,在这么美的地方,就要手挽手散步。天啊,我想起了我在德比郡乡下的庄园!詹安,真希望你有机会去我家的庄园做客!” 江筠笑笑:“谢谢,有机会我一定去!” “瞧,外国人!”一个小男孩惊讶的大喊。 江筠回头,不期然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笑着打招呼:“这不是小筠吗?” 第310章 不认人(理想花和氏璧加更2-1) 跟江筠打招呼的,是与张秀英最要好的田嫂子田秀荣。 春天的时候,田秀荣的丈夫吉永志升任高炮团的副团长,田秀荣也被安排到师部新开的幼儿园当保育员。 田秀荣没什么文化,照顾孩子还是蛮细心的,幼儿园的园长就安排负责带中班,她听吉永志说这两天有任务要接待外宾,就带着孩子们在师部办公楼大院外的林荫道上散步,以期遇到外宾。 没想到,还真让他们遇到了! 更没想到的是,跟女外宾在一起的女孩子,她还认识! 田秀荣好高兴,不是因为见到江筠,而是因为认识外宾身边的人,意味着自己能比别人知道的更多。 陪着外宾参观,就是在执行任务,若是与限定范围之外的其他人交谈,都属于违反军规。 就算没有警卫员跟着,该遵守的规定就必须遵守,这是每个战士都得有的自觉性。 江筠的目光没做任何停顿,淡淡的扫了一圈,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对珍妮说:“是幼儿园的孩子在进行户外散步活动,他们没有见过外国人,会很好奇,请你不要介意他们的指指点点。” 珍妮友善的笑道:“没关系,我觉得他们很可爱。” 典型的东方娃娃,看上去是那么的有趣。 江筠不欲过多停留,以免田秀荣再次打招呼:“珍妮,我再带你去其他地方走走。” 在江筠和珍妮解释的功夫,警卫员已经向田秀荣打了个手势,让她们带着孩子立即离开。 田秀荣也知道这里暂时是禁区,可是打了招呼没有得到回应,依然让她脸上火辣辣的,觉得拉不下面子来。 偏偏另一个保育员仇玉兰还神神秘秘的问:“田老师,你认识那老外身边的人?是不是认错了呀?要不她怎么不理你呀?” 田秀荣嘴角向下撇着:“哼,以为换件衣服,跟老外站一块,就了不起了呗!烧成灰,我都认识她!她以前可窝囊了,整天被她妈不是打就是骂。” 仇玉兰羡慕的看着江筠穿着裙装的背影和亮闪闪的宝石发饰:“你要是不说,可一点也看不出来呢,现在这打扮多洋气呀!你看那做派,还跟老外手牵手呢!” 她们身后的那帮中班的孩子,也跟着起哄,用手指刮着脸皮,七嘴八舌的喊:“羞羞,牵手手!羞羞,手牵手!” 田秀荣嘴角撇到了下巴:“哼,穿的洋气不代表有良心!她妈腿断了三年了,她一眼也没去看过!” 仇玉兰张大了嘴巴:“三年啦?那她也不回家吗?她是不是让她妈给打跑的呀?她妈是不是下手特狠呢?” 家属院里挨父母皮带抽的孩子,基本上都是男孩子,一挨揍就想离家出走去找党找组织的不在少数。 田秀荣轻蔑的翻了个白眼:“天下无不是的爹娘!爹妈打孩子是天经地义的,谁家爹妈不打孩子呀!打得狠点又怎么啦?还不是为她好!哼,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不懂得报恩,不懂得孝顺,白眼狼!” “哎哟,那她爸也不管?这也太惯孩子了吧?” “她爸妈离婚了,她跟她妹妹都跟她爸。” “哟,离婚啦?”仇玉兰赶紧凑上前:“有俩闺女啊?那不得一人一个吗?怎么都跟他爸呢?” 田秀荣作势叹了口气:“哎!她妈没文化,又是当工人的,挣的肯定没她爸多呀。” 仇玉兰啧啧啧:“干啥离的婚哪?也是她爸嫌她妈?是不是她爸又看上谁了?” 田秀荣又叹了口气:“哎!谁知道呀!反正呀,她妈整天拖着个断腿,什么也干不了,哪儿也不能去,这要换了我呀,肯定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仇玉兰也有八卦消息:“他爸是谁呀?是不是咱们团的啊?我听我们老头子说,他们团的指导员就为了找文工团的女演员,硬是跟家里的黄脸婆离婚了。” 田秀荣撇撇嘴:“她爸姓江,以前在师部当科长。” “哟,那就不是我们老头子说的那个人了。那她爸离了之后现在找了没啊?” “离了婚之后,他们就搬家了,后来再找没找我就不知道了。你看刚才那个女的,长的就随她爸,她爸就长得白白净净的,斯斯文文的,这要再找还不容易啊!” “哎哟,真要找了,一进门就当后妈,两个这么大的闺女,这后妈也不好当啊。” “那倒也未必,说不定那后妈条件挺好的呢,你看那闺女现在打扮的!怪不得就看不上她亲妈了呢!呸,忘恩负义!” 这最后一句,才是田秀荣真正想要发泄的! 两个照顾祖国花骨朵的保育员,毫无顾忌的,当着孩子们的面儿,一路畅聊着八卦,往幼儿园走去。 江筠牵着珍妮慢慢往回走,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因为见到了田秀荣和田秀荣脸上的那副眨眼就翻了一副嘴脸的表情而不舒坦。 “詹安,你怎么啦?我真的不介意那些孩子的行为,他们都是天使,是带来光和爱的天使。你没有发现吗?他们的手指都带着爱的光芒!”珍妮试图让江筠开心:“我的祖父就开设有幼儿园和学校,我在假期都会去幼儿园做义工。” 珍妮眼中的真诚,让江筠感受到满满的暖意:“你很有爱心啊!你一定是你们家族的骄傲!” 珍妮回以微笑:“詹安,你一定也是你爸妈的骄傲!” 江筠把目光投向万里无云的晴空,她一直想做让父母引以为傲的孩子,可惜呀,她的努力和成功,从来都没有入过她亲爹妈和便宜爹妈的法眼。 回过头,尽忠职守的警卫员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 江筠找话题:“珍妮,你的任选课都选的什么呀?” 珍妮耸耸肩:“艺术与设计,戏剧,地理学,历史学,食物营养学,音乐,体育,西班牙语,古典文学。” 江筠惊了:“你学的过来吗?” 通常能选一半就不错了,不是学不会,而是精力不够,因为所有必修选修的课程都需要考试。 第311章 事关偶像 江筠读贵族女校的时候,曾被沉重的课业压得焦虑失眠,心情非常糟糕,甚至去看过心理医生,被那个自以为是的著名心理学专家引导得一度以为自己得了抑郁症。 导致她发誓,大学毕业之后再也不读任何学习班培训班兴趣班。 所以她很好奇珍妮是如何学了这么多的课程,看起来还是如此的纯真快乐。 珍妮耸耸肩:“我从五岁起就开始有家教,假如考试没有得到A,我父亲会替我请多一个家教,若是三个月之内没有任何进步,就要换家教。” 江筠沉默了,有钱人,就可以这么任性。 珍妮有点不安:“詹安,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江筠摇摇头:“好的家教不但是好的老师,也是好的玩伴,如果那个家教不ok,你有权选择笨和不笨。” 珍妮被江筠看穿小伎俩,笑得好欢快:“真希望你是我的校友,我的生活一定会变得非常有趣!” 江筠眨眨眼睛:“珍妮,告诉我,你没有抱怨过吗?” 珍妮歪着头想了想,认真的说:“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祖父特别疼我,我第一次抱怨,没有去找神父,而是去向我的祖父倾诉。他耐心的听我说完,然后告诉我,如果你知道你现在正在做的事,能给你的将来带来非常大的益处,你一定会迸发出极大的热情,你只会感受到乐趣,而不会觉得辛苦。” 江筠再度默然,她自己读书辛辛苦苦十几二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在讲究传承的家族,只用一句轻轻松松的话,就达成了教导的效果:“你有一个好祖父!” 珍妮俏皮地笑:“是啊,我的祖父还告诉我,要想学会更多的知识,必须有副强壮的身体,所以我的游泳和马术,都是我的祖父教我的。” 江筠对珍妮的祖父怀有极大的好奇:“听起来你的祖父很健硕啊?” 戴夫上将看起来已经年近半百,珍妮的祖父至少都有七十好几了,那得管理多少知识啊? 珍妮扬眉:“当然,他的身体棒极了,他现在每周都要工作六十个小时以上,比我父亲还要忙碌!我父亲只要当议员当他的将军经常有休假,而我的祖父还要管理家族企业,跑遍了整个欧洲,他总是跟我说,他不是在工作,而是去跟志同道合的人聚会!” 江筠无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把工作当成聚会?” 这句话和这个理念似曾相识。 “对呀!”珍妮把祖父的全名说出来。 卖糕的,绝对卖糕的! 那是著名的银行大亨!在欧洲经济危机一片破产声中反其道而崛起的金融大鳄! 江筠没想到自己居然认识了偶像的孙女! 她在原来时空读的那间贵族女校,最大的股东就是珍妮祖父名下的家族企业。 她就是无意中在学校资料室听到了珍妮祖父的演讲录音,才从压抑和孤独情绪的煎熬中走了出来。 珍妮晃了晃江筠的手,指着前面一片刚刚弄平整的土地:“詹安,这是要建网球场吗?” 江筠回头问警卫员:“请问那块刚弄好的空地是要拿来做什么用的?” 警卫员就是师部警卫连的,对周围的情况很熟悉,那是给特种兵开辟出来的练武场:“新兵训练用的。” 江筠扭头告诉珍妮:“那是给士兵训练用的。珍妮,那你还要学网球吗?” 珍妮摇摇头:“我没有报名学网球,因为我的一个同学邀请我跟她一起参加十公里越野跑和三十公里越野单车赛,我回去以后,就要开始请教练教我们越野跑。” 关于十公里越野跑,江筠可有心得了,她们新兵训练不就有一项是十公里越野跑吗?虽然是夜间紧急集合跑的,虽然为数不多,可是,仅有几次经验,也足够成为女孩子间热烈讨论的话题。 于是,江筠和珍妮,就从长跑和骑单车这个话题开始,没完没了的说,甚至女孩子在生理期怎样应付学习和运动这些细节都讨论到了,甚至说到了会对什么样的男孩子心动。 珍妮就像所有这个岁数的女孩子一样,喜欢阳光的开朗的擅长各类运动的学霸男孩,综合起来就是:“像我祖父那样的,幽默而又有活力!” 江筠笑道:“那可真不容易。” 她的偶像,在这个时空是绝无仅有的。 珍妮对江筠的异性观也很感兴趣:“詹安,你喜欢什么样的?是不是会功夫的?” 这么招人爱的东方女孩,应该要有一个能威震四方的男子汉来保护。 “不是所有的东方男子都会功夫,”江筠掩嘴笑,想起了在原来时空看到的那些功夫明星,还有电脑合成的完美功夫特效:“我喜欢的男子,仅仅会功夫是不够的!他要能经常陪伴我,无论他的工作多忙,都能抽时间牵着我的手散步,跟我说,在他心里最爱的是我!” 珍妮张口结舌:“你需要一个祖父或者是一个父亲吗?你确定这是你需要的男朋友吗?” 听起来完全就像是个需要长辈疼爱的小女孩。 江筠傻了:“不可以这么要求吗?” 她不知道爱情应该是怎么样的! 在她原来的时空,她自己能赚到钱,有车有楼,想要开心的话可以去娱乐场所,想要运动的话有各种专业俱乐部有各种顶尖的退役运动员私教。 她认识的那些职业女精英,每天都忙着追求自己的事业,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比男子做得更优秀,从来没有谁说过想着要依附某个男人的话。 而珍妮喜欢的这种类型的男孩子总会有一大堆热情的女孩子女人争着要抢着挖墙角,比风投的风险性还更大,不值得冒险。 当她看到珍妮眼冒小星星在憧憬恋爱的时候,就照着自己认为勉强可以接受的择偶条件,说了几句。 珍妮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男朋友跟父亲跟祖父是不一样的!” 江筠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还没有男朋友呢,就已经有了丈夫! 第312章 写信困难户 江筠想听听珍妮说说,男朋友有什么不一样。 珍妮的眼瞳纯净清澈如蓝宝石:“我要是盼到祖父回来,我当然也会很开心,但是我不会要求祖父只疼爱我一个人。 可是,如果我盼着见到男朋友的时候,我会很在意我是不是很迷人?而且我不希望我的男朋友眼里还有其他人!” 江筠低头,用食指尖在鼻尖下蹭了蹭。 麻麻耶,她好像对她家老武从来没这样过! 不过江筠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跟珍妮聊了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不懂爱情啊! 江筠也不知道她们的话题怎么就说到了这么私密的部分,不由得面红耳赤,心虚地回头看了看一直跟随她们的警卫员。 警卫员像雕像般没有任何反应。 江筠拍拍心口,她刚刚说的关于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的话,只不过是她年少无知时候,想要摆脱繁重的课业,想要摆脱没完没了的兴趣班的憧憬而已。 珍妮还是很好奇:“詹安,你们东方女子的择偶标准就是这样的吗?” 在六七十年代,由于特殊的原因,国内前往欧洲留学的人员特别少,除了极少数公派留学人员以外,几乎没有个人申请出国留学的。 像珍妮,对华人的粗略印象,就是来自于更早时期的留学生和华侨,或者是从港岛和东南亚过去的华人。 江筠摆摆手:“若是在几十年前,大致就是这样,女子嫁人都由父母做主。现在不一样了,可以自主选择。” 想想也不对,好多军官战士回家去相亲,闪识闪婚,也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正能做到自主选择的还是极少数。 珍妮很感兴趣:“詹安,那你也可以自主选择自己喜欢的人喽?” 江筠都快冒汗了,支支吾吾不想说实话。 好在高磊他们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及时出现,算是替她解了围。 直到戴夫上将一行结束访问,随着军务司的人返回京城,江筠和珍妮也没有再深入的谈这个话题。 高磊对江筠这几天的表现满意极了,有些话,陈忠要是不说,他就自己问:“小江,穿回军装吧,到我身边来工作,以后我走哪儿都可以带着你,就像带着小虎他们一样。” 这是想要江筠当得力助手。 看人家老外,说起他们国家先进的武器装备,还有管理军队的理念,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要想了解得更多,就必须要有信得过的人当自己的眼睛。 江筠低下头不说话。 如果跟在高磊身边工作,高磊的位置还能走得更高! 作为高磊最信任的工作人员之一,她将失去属于私人的自由空间和时间。 陈援武的工作都已经注定不能安守在家里,她再做一份类似的工作,两个人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总是交错而过,这样的生活,她不要! 高磊往椅背上一靠,指尖轻扣桌面:“说个让我信服的理由。” 位高权重的人,越是表现出民主的姿态,不怒而威的震慑力就越强。 江筠抬起眼皮看着高磊,深吸了一口气,放轻了声音说:“高叔叔,我要是在您身边工作的话,以后想见家人一面都很难,陈援武想要见我都得让警卫员通报,见了面还得敬我三尺。” 这话说的已经很直白了! 高磊的手指停住,眉峰轻挑:“你听说了?” 江筠眼珠子不动:“我会看。” 高磊坐直了:“他呢?” 江筠明白这是问陈忠的走向:“您是飞的,他是跑的。” 高磊目光如箭:“所以呢?” 江筠嘴角微微上扬一丝丝:“我就想老老实实的在家照顾陈援武。” 高磊紧盯着不放:“是你照顾他,还是在家等着他回来照顾你?” 江筠诚实的回答:“都有。” 高磊顿了两三秒钟,又往椅背上一靠,抬手挥挥:“去吧,写完材料,我请你吃个饭。” 江筠站起来,半鞠躬:“谢谢高叔叔!我先出去了。” 总算是顺利的妥当的推辞了。 坐在军部的保密处办公室,江筠认认真真的事无巨细的把这几天当翻译的过程全部都写了一遍,包括几点钟在哪儿跟什么人在一起,做了什么事说的什么话。 一写就写了一个下午,一写就写了十几页信纸,就连她和珍妮的闺蜜式聊天都写得清清楚楚。 就在江筠写材料的办公室隔壁,陪同她和珍妮的警卫员也在写材料,写的就是她和珍妮在一起的言行举止。 这个警卫员,是受过特训的,懂两门外语,江筠和珍妮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 到时候江筠和警卫员写的两份材料,要放在一起比对。 江筠再聪明,也没有想到这一层,她把写好的材料交给保密处的干事看了看,又按照干事的要求在说明材料信纸的空白处写上了关于严守秘密的誓词,按了红指印。 保密处的干事站起来交代她:“请小江老师稍等一下,我去请示一下处长,马上就回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那个干事回转来,递给江筠一个信封:“小江老师,您辛苦了,这是局里发放给您的工作补贴,发给您的礼服,高司令员说就留给您。” 江筠暗暗惊讶,原来并不是让她无私奉献哟,客气地表示感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感谢首长的信任!” 说着,毫不客气的接过信封,微微一鞠躬,转身出去,准备到司令员办公室找高磊陈忠。 高磊的警卫员小虎正等在保密处的门外,见到江筠急忙敬礼:“小江老师,高司令员在宴会厅,派我来接您过去!” 言辞之间,对江筠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从相对随意跳到了毕恭毕敬。 江筠愣了一下,宴会厅的桌子超大,一桌能坐二十几个人:“外宾不是都走了吗?” 小虎不解释:“这是高司令员交代的命令!” 高磊高兴啊,他在全军会议上,跟其他军区的司令员碰过头,深聊过,因此对自己的青云路,还是偷偷的打算过的。 今天被江筠这么一说,他是有几分相信的。 所以高磊打算趁着庆功宴的机会,灌一灌江筠的酒,让她酒后吐真言,说说怎么看出来他能飞到天上去的? 江筠进了宴会厅,看到高磊面前的几瓶竹叶青,不由得在心里哀嚎:给老武的信,又写不成了! 第313章 小飞回来了 等着喝高司令员好酒的军官可多了。 这些人平时工作起来个个都很严肃,等到放假可以喝酒的时候,绝对热闹非凡。 看到小虎把江筠带进宴会厅,门外等着的那些人就不让警卫员把门关严了,非要巴着门缝往里瞧瞧。 江筠听到了有人低声议论“这谁呀?谁家家属啊?”,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在筵席甫一开始,江筠还没来得及把想好的借口说出来,高磊就先给她敬酒:“小江,这两天辛苦你了,那个戴将军对咱们的接待非常满意!你的功劳大大的啊!” 江筠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举杯回敬:“都是高叔叔您指挥的好,强将手下无弱兵!” 说完只能先干为敬。 小虎立即端着瓶子上前给添满。 高磊转头对陈忠说:“这个小江啊,能说会道,有思想,有眼光,这些你都看出来了吧?” 陈忠不动声色,心想,那还用说? 高磊晃晃酒杯:“要不咱俩一起敬小江一杯?” 江筠会喝酒,可是不懂酒文化,在桌边还没坐稳呢,就开始频频举杯,别说胃受不了,光是高磊陈忠的身份她也受不了啊! “高叔叔,陈叔叔,我先敬首长三杯。”江筠赶紧站起来,双手举杯:“叶阿姨说明天一早要但我回京城去人事局,今天的酒我还不敢多喝。” 说完就愣了一下,用另外一份工作的借口来挡高磊让她进部队的酒,这理由听着怎么就那么矫情呢? 喝酒果然误事,脑子都不好使了。 高磊非但不尴尬,还有几分赞许:“想照顾家庭,也是老叶的意思吧?” 江筠嘿嘿笑,不敢多说话,这个时候说多错多:“我先干掉了啊!” 几杯酒空腹下肚,火烧火燎的,连着几天晚上都没睡够,江筠觉得脚下有点儿飘了,趁着酒劲儿把话说出来:“高叔叔,您就让我撤下火线得了。” 高磊转头对陈忠说:“既然小江要奔大海,那我也不拦着,你再安排安排,改天让小江给咱俩上上课。” 门口挤的那一堆人,把门缝晃悠的一会儿粗一会儿细,他今天就是想问也问不成了,还不如把人家放走。 陈忠立即答应:“这个好说!”说着朝警卫员小戴挥挥手:“你先送小筠回去,跟家里说声是什么情况。” 江筠如遇大赦:“谢谢高叔叔!谢谢陈叔叔!” 要不然头晕脑胀的,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叶清音讲清楚。 小戴走在前面替江筠去开门,门口的人呼啦啦闪开一条道:“哎呀,怎么走啦?” 江筠晕晕的跟众人招手:“再见,我先回家了。” 这是她习惯性的礼貌用词,以前参加任何聚会,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这句告别语,都是通用的万能的。 “啊?这就回家了啊?” “回家?这是谁家的啊?” 小戴在前面开路:“我们副司令员家的!” 江筠笑着向众人点头,继续摆手:“再见!” 几杯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人还清醒着,就是有点控制不住的小兴奋。 小戴看着江筠进了陈家,赶紧转身往回跑,今天司令员给大家放假,他还得给司令员挡酒去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江筠肚子里空空的,就想找点吃的来垫垫底儿,奔着餐桌上的香味就过去了。 平常不怎么吃肉的江筠,这会儿看着桌上的一大盆牛肉馋得不得了,筷子碗什么的也懒得去厨房拿了,直接用手,抓了一根牛棒子骨,就开始大嚼。 叶清音笑着走进家门的时候,江筠正伸手去拿第三块骨头,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还含在嘴里。 陈跃飞松开叶清音的胳膊,惊喜地跑到江筠的身边:“你怎么在这儿?” 太好了,他还想着要到哪儿去找江筠呢。 江筠顺手把刚拿起来的肉骨头递给陈跃飞:“牛肉的就是比猪肉的好吃!我都吃好几块儿了,你尝尝。” 陈跃飞很自然的接过来,张嘴就啃。 “小飞,你还没洗手呢!”叶清音被这两个人的互动给惊得一时呆了,看到儿子用手拿东西吃才反应过来:“都是细菌,一会儿吃了坏肚子!” 陈跃飞毫不在意的继续大吃:“不用洗,我们在连队里都这么吃!” 江筠笑着附和:“对!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叶清音觉得不对,江筠看起来比平时要放肆,走上几步,近前看:“小江,你喝酒了!” 脸色绯红,眼神醉醉的,还毫无形象的舔手指头,一贯的斯文内敛都不见了! 江筠举起一个巴掌看了看,把大拇指拢在掌心,笑嘻嘻的说:“四杯!高叔叔非要我喝,陈叔叔说改天再请他喝,他们才放我回来。” 叶清音的声音都变了:“才四杯!你还想喝多少?” 陈跃飞凑热闹:“妈,他们的小杯子,喝四十杯都不会醉。咱家还有酒没?这点牛肉不错,下酒好!” 叶清音板着脸,昨天晚上两个人一起用绸缎做蝴蝶结的和谐气氛全然不见:“小江,你醉了!” 江筠像是没看见叶清音不高兴,又伸手抓了一块脆骨:“我没醉,就是肚子有点饿,我再吃一块就饱了,吃完我就上去睡觉。” 跟醉鬼讲道理,是无效的。 刘姐最清楚了,陈副司令员喝了点酒不想跟叶主任说话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赶紧上前:“叶主任,您是上去吃药呢?还是我把药拿下来吃?” 照这个情形下去,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婆媳关系,又要闹僵了可怎么办? 叶清音制止不了江筠,心里可别扭了,顺势用手捂着心口,就想支开江筠:“刘姐,你给小飞拿副碗筷,给他盛碗汤。哎哟,小江,你陪我上去吧。” 江筠赖着不走:“还没啃干净呢,不能浪费!” 陈跃飞笑,帮忙赶叶清音走:“妈,您先上去吃药,我也饿了,再吃两块儿就上来陪你。” 快走快走,他还有重要话要跟江老大说呢! 第314章 重要的人 两个小年轻在一块说说笑笑的,看起来太和谐了。 叶清音不乐意了,下意识地就是不想让小儿子跟大儿媳妇儿在一起,干脆坐好:“刘姐,把药拿下来。小飞,去洗洗手,再来接着吃。” 在陈家,必须得有讲究! 陈跃飞状态完全不在线的江筠,笑着摇摇头,自己走去厨房洗了手,顺便拿了几副碗筷出来。 “妈,你先吃饭,还是先喝汤?”陈跃飞不逆反的时候,还是特别体贴的。 江筠吃饱了,拿起擦饭桌的抹布,把手指头擦干净,替叶清音拿主意:“叶阿姨要吃药,得隔半小时才能吃饭,你给她盛碗汤就行。” 陈跃飞听话地去盛汤:“江筠,你也来一碗汤?” 江筠把手指头放在鼻子底下嗅,炖肉的味道真香啊:“不喝了,我得去睡觉了。” 叶清音快疯了,极力忍着不快的情绪:“小飞,去给我盛半碗汤。” 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人说一个字。 江筠径直往楼上走:“叶阿姨,你慢慢吃,我去休息了。陈跃飞,你要是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现在去宴会厅肯定还来得及,他们今天喝的是竹叶青。” 陈跃飞咧着大嘴乐:“好嘞!” 叶清音恼火的一拍儿子:“好什么好?快去盛饭。” 陈跃飞给叶清音盛了半碗汤,自己盛了一碗饭,坐下来夹菜吃:“好久没有吃到凉拌莴笋丝了!这个醋溜土豆丝也好吃!我们在连队里吃土豆,都是切大块,用盐水煮熟!” 叶清音的注意力都在儿子身上:“这个芹菜炒肚尖也好吃,芹菜我都是让刘姐掰开来一根一根洗的,一点沙子都没有。” 陈跃飞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菜:“唔,好吃!” 叶清音把刘姐拿来的药片儿放到嘴里,端起清水,缓缓的把药片咽了下去。 陈跃飞趁着刘姐去给他盛饭,叶清音咽了药片做短暂歇息的空档,好奇的问:“妈,江筠怎么会在咱们家?” 叶清音闭着眼睛,摆手,提都不想提。 陈跃飞转头又问刘姐:“江筠怎么会住我们家?我爸他们聚餐,她也参加啦?” 刘姐笑眯眯地接话:“你说小江哪?她是你大嫂,这几天都住在家里。” 陈跃飞震惊了:“我大嫂?她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就能结婚了呢?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都没人跟我说一声?” 江老大居然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大嫂! 这真是意外的,呃,惊喜啊! 叶清音没好气:“跟你说干嘛?你有意见吗?” 哼,有意见也没用!她这个当妈的强烈反对都无效呢! 陈跃飞摸摸后脑勺:“没意见啊,要是知道的话,就打个电话回来,庆祝庆祝啊!” “什么?庆祝?你还觉得这是好事儿?” “当然好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都是一家人,住在一起的话,就更方便说话了!一会儿晚上等母亲大人睡了之后,他再把江老大喊起来说话。 叶清音觉得刚刚吃下去的药片不起作用,怎么心口还越来越闷了:“刘姐,你是不是给我拿的维生素片啊?” 陈跃飞笑,人艰不拆,该拆还是拆:“妈,你这是心理作用!我觉得江筠挺好的,跟我哥挺般配的。” 叶清音气闷,她就昨天晚上觉得江筠还勉强能入眼了,今天拿手啃骨头的样子,所有的好感顿时清零。 “你呀,看谁都说好,都跟你大哥般配,是吧!” “嘿嘿,也不是。江筠是真的挺好的。” “有多好啊?跟晓慧比呢?” “我觉得她比晓慧姐好。” 想当年,莫晓慧为了讨好叶清音,把他偷偷撕了作业本折弹弓子弹的事,给揭发了好多次,害他不是挨骂,就是挨打。 现在想想,他当年挨打倒不算是什么大事,他也不至于记仇,但是告密这回事儿莫晓慧做的可真不地道,他就最恨被叛徒出卖了! 还有当年他偷团里弹药仓库里子弹的事儿,到现在也没捅出来,说明江老大肯定没说过呀,够哥们意思! 叶清音没脾气了:“行了,我知道了,你跟你哥是一伙的!要是小静也跟你们一样,那我这药也可以停了。” 陈跃飞笑:“妈,你怎么越来越娇气了?” 居然跟陈静一样动不动就拿性命来要挟人家,太幼稚了。 刘姐也不敢劝,要不然叶主任面子下不来,只能问陈跃飞还想吃什么:“小飞,明天你想吃什么?我一早就给你买菜去。” 陈跃飞摇头:“我就今天晚上才在家里吃饭,明天开始,我得做半个月的报告呢,不在家吃,也不在家住。我妈爱吃什么就买什么,不用管我。” 刘姐听陈跃飞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稀罕得不得了:“小飞,你怎么每次打电话回来,说一句就给挂了呢?” 每次都能把叶主任给气的捶心口,唉声叹气的。 陈跃飞嘿嘿一笑:“我们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打电话,大伙都排着队在那等着呢,要是谁对着电话里说‘妈我想你了’,旁边的人都得跟着学,以后见一次笑一次。就我打电话没人学!” 叶清音直摇头:“学你?‘妈,我活着,没死’,这得气死多少妈妈呀!” 刘姐又问:“小飞,那你晚上住家里吧?我看你也没带换洗的衣裳啥的,我去找小武的衣裳给你穿行不?” 陈跃飞刚想拒绝,转念一想,又答应了:“行!” 刘姐就要去准备:“太好了小飞,你今晚陪你妈多说说话,叶主任一早接到你的电话,就开始给你张罗吃的,说什么都要出去迎接你,下午觉都没睡踏实。” 陈跃飞拍马屁:“妈,一会我陪你说话,等你睡着了,我才睡!” 母亲大人不睡着了,他没法带江筠去见他带回来的人。 叶清音现在就只能听这些顺耳的话,可是小飞的转变跨度太大,让人将信将疑:“你可别等我睡着了,干什么坏事啊!” 第315章 夜会 陈跃飞啧了一声:“妈,我是回来做报告的,你说我能做什么坏事?” 叶清音心里隐隐的有不对劲的感觉,她知道小儿子说的没错,可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陈跃飞放下碗筷:“我上我爸那去。” 叶清音急了,小儿子的表情又像从前一样,一看就是拿着去看他爸当幌子呢:“别去,一会儿你爸就能回来!” 陈跃飞站起来绕到叶清音的背后,伸手搂着母亲的肩膀:“妈,我爸还不知道我提前到了,一会儿肯定不回来,我明天必须得跟着集体行动,该没机会跟他说话了。” 这也算是陈忠的老习惯了,陈忠要是跟着部下聚餐喝酒,通常就直接歇在办公室了,当兵的嘛,睡在哪儿都不讲究,几个板凳拼在一起,盖上行军被,就能睡个好觉。 叶清音不答应:“他们喝酒呢,你去了还不是跟着他们一块瞎胡闹!” 那帮人,灌新兵蛋子,灌小辈,可是从来不会手软。 陈跃飞搂着母亲轻轻晃了晃:“妈,我明天还有任务呢,团长都盯着呢!我保证一会儿一滴酒也不沾,回来给你检查!你看着表,一个小时之内准保能回来!” 叶清音心软了:“你说的啊!要是过了点还不回来,我就上司令部逮你去!连你爸一块儿批!” 又调皮又让人操心的小儿子,几年不见,好不容易回来了,她还没看清楚呢。 陈跃飞嬉皮笑脸地又哄了叶清音几句好话,这才如愿地出了门。 叶清音好生伤感:“唉,几年不见小飞,都比我高了一个头了,刚才猛的一看,我还差点没认出他来。那皮肤哟,又黑又粗的,你看他的脸,他的手,冻伤的印子还没消呢,还跟我说啥都好!” 刘姐宽慰道:“叶主任,我天天在家炖鸡汤,然后给小飞送过去,他在台上做报告,我就在台下等着。等他下来喝口水的时候,我就赶紧给他端上去。” 叶清音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就他那脾气啊,你越这样他越不吃!” 刘姐再想办法:“那我把炖好的汤送到副司令员那去,让警卫员给小飞送过去。” 叶清音没反对:“那等老陈回来,我问问小飞的行程,再给小飞安排做什么给他补一补。我也不吃了,你扶我上去歇着,一会儿小飞回来我就能有精神。” 上了楼,路过陈援武的房间,房门也没关严实,侧耳细听,能听到江筠轻微的呼吸声。 叶清音不高兴的拉下脸,鄙夷地撇撇嘴,慢吞吞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再说陈跃飞,出了家门之后,直奔军部招待所,去找他们这次先进事迹报告团的战友,刚才他急着回家,把行李都留在了战友这里。 先进事迹报告团,连团长一起一行十人,全都安排住进了招待所的贵宾楼,两个人一个房间。 陈跃飞跟徐志坚是孟不离焦,立功也是两个人一起立的,没说的,团长只能又把他俩给安排在一个房间。 徐志坚一看到陈跃飞就拽着往外跑:“快点,就等你啦!说是司令员还在等着呢!” 陈跃飞惦记着正事:“我的挎包呢?我要拿照片儿。” 就是这些照片才是最最重要的。 徐志坚嗤笑:“你急什么啊?都给你严严实实的收着呢!不是要找到江筠才拿出来吗?” 陈跃飞得意洋洋:“我已经找到她啦!你绝对猜不到,她就在我们家住着呢!” 徐志坚的下巴差点脱臼:“啥?” 陈跃飞匆匆打开行李:“我刚才就是跟她一起吃的晚饭!” 徐志坚眼珠子也瞪出来了:“哎我靠,你这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啊!” 陈跃飞找出装照片的信封揣到上衣兜里,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太显眼,想了想,找了本书出来,把信封夹在书里,放在随身的挎包里:“闭嘴!一会见到人别瞎说啊,她现在是我大嫂呢!” 徐志坚彻底震晕了:“怎么成你大嫂了?不是……” 陈跃飞重重地点头:“对,不是别的,她就是我大!嫂!” 徐志坚没想通:“你这么拼命,替她去找人,结果,她就成你大嫂了……” 陈跃飞锤了徐志坚一拳:“她就是我老大,我纯粹就是崇拜她,替她找人是因为我欠她的。” 徐志坚糊涂了:“至于吗?不就是关禁闭替你递个条儿吗?” 陈跃飞摆摆手:“还有更严重的,等有空我再跟你说啊,走吧先吃饭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宴会厅里原本只开了一桌,是高磊请江筠的,结果江筠一走,呼啦啦进来一堆,变成了两大桌。 大伙儿还在热热闹闹的张罗喝酒的席位,听说先进事迹报告团的人来了,高磊一挥手“加菜”,宴会厅里的四张大圆桌,立即全都坐满了。 陈跃飞和徐志坚进去,带队的团长严旭东立即向高磊陈忠汇报:“报告司令员,这就是我们的英雄,陈跃飞和徐志坚!” 高磊乐呵呵地站起来,指责陈跃飞向大家介绍:“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陈跃飞就是咱们陈副司令员的儿子。为了守好祖国的边防,整整三年都没有换防过。” 宴会厅里立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哎嘛!陈副司令员家出人才啊! 陈跃飞向宴会厅所有在座的人敬军礼。 陈忠看着脱去稚气像个男子汉般的小儿子,欣慰不已:“大家都有功劳,有大部队的配合才会有英雄的行动!” 无论在哪儿都要牢记集体的力量,这是陈家的家训。 高磊招呼大家坐下:“今天晚上大家都放开了喝!” 不是正式的宴席,又有司令员解除禁酒的命令,众人开怀,宴会厅里推杯交盏,一片欢声笑语。 陈跃飞让徐志坚给他打掩护,借机溜回了家,陪着叶清音说了半天话,答应说晚上就睡在家里,叶清音才肯放开。 过了半夜两点钟,陈跃飞站到走廊上,听了听母亲那边的动静,这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了江筠睡觉的房间。 第316章 悄悄话 江筠睡得沉沉的。 陈跃飞蹲在床边,用巴掌在江筠的鼻子边扇了好几下,又用手指头轻轻的推了推江筠的肩膀,江筠都毫无反应,一动也不动。 就连呼吸的节奏都没变过。 陈跃飞灵机一动,起身走到窗边,在窗帘上抽出两根寸许的线,用手指捻了捻,重又回到床边蹲下,把线头伸到江筠的鼻孔里,轻轻的转了转,在江筠的喷嚏打出来之前,迅速的退到窗帘后面躲了起来。 “阿嚏阿嚏!”江筠在睡梦中连打了两个喷嚏,揉揉鼻子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只有床头的闹钟在滴答响,江筠感到一阵口渴,掀开被子坐起来,摸索着穿上拖鞋,也没开灯,熟门熟路地开了门往外走,去楼下找水喝。 进了餐厅,江筠才打开灯,轻手轻脚地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转身看到陈跃飞坐在餐桌边冲她笑,吓得差点把水倒在身上。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没听见?” “我喊了你一声,你可能倒水就没听见。” “你喝水吗?我去帮你倒一杯?” “凉白开就行。” 江筠睡了一觉,又喝了半杯热水,整个人都清醒了:“你明天白天还要做报告呢,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军部的宣传栏,贴了喜报,贴了照片,还有先进事迹报告会的具体时间,外宾的车队刚走,俱乐部的大门前就挂上了横幅,“热烈欢迎先进事迹报告团的全体官兵”,“部队是我家,群众是家人”。 陈跃飞把手指头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放低声音道:“我有重要的东西给你看!” 把夹在书里的信封打开,倒出几张半个巴掌大的黑白照片,推到江筠的面前。 江筠好奇地拿起来看,是个十来岁的男孩子的照片,一张是穿着藏族的大袍子,头发很长,几乎遮住了半张面孔,脸上还有高原红的痕迹。 另外两张剃了光头,换了汉族的衣服,一张是跟陈跃飞的合影,一张是愣神的时候被抓拍的。 不论是摆拍还是抓拍,相片里的小主人公都不会笑,皱着眉头,愣愣的看着镜头。 陈跃飞指着光头愣神的照片:“怎么样,看着眼熟吗?有没有看出来像谁?” 江筠的心里有着强烈的预感,却紧张得开不了口,咬紧了嘴唇,摇摇头。 陈跃飞献宝一样邀功:“徐志坚都说他像你!特别是眼睛,比你跟江叔叔还像。” 江筠大气不敢出,等着陈跃飞揭晓答案。 陈跃飞看看江筠:“而且他也姓江,他叫江源。” 江筠的脑子里“嗡”地一声,紧紧的盯着照片上的人,脸色煞白,失声问道:“他在哪儿?” 陈跃飞把手指头压在嘴唇上,稍微往前,仍旧用极低的声音道:“还在我们边防连。你认识他吗?” 江筠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只会摇头。 陈跃飞似乎有点失望:“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特别像你,我还想问说,是不是江叔家里有什么亲戚流落在草原上了?” 江筠颤抖着手指拿起照片,凑近眼前,仔细的看,想找出记忆中属于江源的独特记号。 照片实在太小了,洗得又不够清晰,根本都无法确定。 陈跃飞见江筠变了态度,就笑着问:“是不是跟江叔跟你都特别像?” 江筠无意识地抠了抠照片中江源的眉毛位置——在原来的时空,她的父亲江源,在眼珠子上方的眉毛中,有一颗肉痣,不仔细看,总觉得他的眉毛缺了一块。 江源还不无得意的说“这是颗好痣,你这么聪明,全靠它了”,说什么也不肯听江筠的话去点掉,反而跟江筠说你那么会读书,就是因为我长了这颗意味着有贵子的肉痣。 令到江筠去米国培训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无数的眉毛中有肉痣的人的照片,去统计这些人的职业和家庭,试图从汇总的数据中,找出明显的特点,好推翻江源的说辞。 眼前照片中的小江源,是不是长大后就是她原来时空中的父亲呢? 陈跃飞瞪大了眼睛:“对,就是那儿,长了一颗痦子,还是肉色的。” 江筠按捺不住激动,一把抓住陈跃飞的手腕:“他今年多大啦?你是在哪找到他的?” 陈跃飞轻笑:“怎么样?是不是你们江家人?” 江筠急着知道答案,忍不住晃了晃陈跃飞的手腕:“快说啊!他家是哪儿的?都是干什么的?” 陈跃飞想抽回手,没想到江筠抓得紧紧的,只好用另一只手去拽江筠的手腕,试图拉开江筠的钳制。 他们两个只顾着说话,陈跃飞背对着楼梯坐着,江筠又只盯着陈跃飞问问题,没有留意到叶清音走下了楼梯。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叶清音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个人抓在一起的手:“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们两个在这儿,想干什么?” 江筠的情绪还在知道了江源消息的震惊中,看了一眼叶清音,顺着她的目光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松开了手,像被火烧了一样,迅疾的把手背到了背后。 叶清音的目光透着愤怒:“小江,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江筠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陈跃飞,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照片,抬眼瞪着叶清音,整个人都木呆呆的。 陈跃飞拿起照片给母亲看:“我下来喝水,刚好江筠也在这儿喝水,我就坐下来跟她说了句话,拿照片儿给她看。” 叶清音扫了一眼照片,不相信儿子的解释:“看个照片,要拉拉扯扯的看?” 陈跃飞挠挠耳朵,这个误会还真是一时半会儿说不清:“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妈,您喝水吗?还是我给您倒水,端到楼上去吃药?” “别打岔!”叶清音紧盯着江筠不放,咬牙切齿:“小江,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大有不说清楚你就别走的架势。 江筠无奈的承受着叶清音的怒气:“叶阿姨,我今天可能喝多了,我都不知道我今天说了啥,做了啥。” 第317章 偏见(理想花和氏璧加更2-2) 叶清音最讨厌女的喝酒,还用喝多了做借口,在她看来,这就是推脱责任极不自重的表现。 “小江,照你这么说,喝多了还是好事喽?” 叶清音正好把江筠晚饭时任性的吃相数落了一通:“你知不知道你喝多了是什么样子!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目无尊长!你要是再喝多几杯,那还不无法无天了?” 江筠低垂着眼皮,不敢再吱声,只能乖乖地站着。 啃骨头吃的时候,她也不是不知道叶清音就在旁边,可就是控制不住的想忽略那张家长脸,自由自在的做回自己,躺到床上那一刹那,天知道她有多痛快! 叶清音看江筠老实了,接着一条条地数喝多了酒的坏处,尤其是给女人带来的诸多不良影响,比如失态,所有的修养所有的家教荡然无存;比如无礼,喝多了的人都是觉得自己最大,目中无人;比如没规矩,喝多了的人想怎样就怎样不受任何人任何规矩的束缚,发酒疯吵架打架乱摔东西的;比如生病,喝多了的人,头疼的胃疼的还有吐血的,摔伤脑袋胳膊腿儿的;比如遇到咸猪手,让人摸了碰了贞洁都没了,都没脸见人了,等等等等。 总之,坏的影响,上升到最后的高度,就是给陈援武抹黑,给陈家抹黑! 江筠没法反驳,叶清音说的这些后果都是事实,真要发生了,女孩子还真活不下去了。 江筠不服气的是叶清音的潜台词,就是指责自己太过轻浮——那根本就不是轻浮好不好,当时自己心里完全知道在场的是谁的好不好,不是在陈家,自己早就跑到房间里去锁上门睡觉了好吧! 陈跃飞抱歉地看着江筠受训,他想哄母亲上去休息无果,反被叶清音拽着,被迫听了一场训诫。 听来听去,说来说去,就是在误会江筠的路上,越扯越远,他不得不打断:“妈,你真的误会了!” 而那个睿智的头脑清晰的叶清音,根本就不觉得自己看错:“我吃过的盐,比你们两个吃过的米还要多,小江,你要是规规矩矩的,谁也冤枉不了你!” 陈跃飞此刻多后悔呀,都是他多事,害得江老大被误解:“妈!太晚了,你先去睡吧,一会儿白天你还要去听我作报告呢!” 第一场报告,是内部汇报,只给军里团以上的干部及其家属来听,之后的十场报告才是下到各团基层连队去作汇报演讲,保证基层的每个战士都必须听到。 叶清音盼这一天都盼了好久,作为副司令员夫人,作为英雄的母亲,她必须坐第一排,连穿什么衣服出席都想好了,她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把江筠带在身边就座? 这会儿气不顺,哪里睡得着?陈跃飞越是哄,她越觉得小儿子是在替江筠掩饰。 特别是江筠用手拿骨头吃的时候,那个微醉的神态,那微微迷离的眼神,又妩媚又勾人,说的不好听,就像旧社会的交际花,除了意志坚决的人,任是哪个男子也拒绝不了! 可恨呐,小武不在家,江筠就跟小飞拉拉扯扯的,而且好的就像两个人从来都这么相处的。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两个优秀的儿子,跟她这个亲妈都没这么亲昵过呢,怎么就都跟江筠这样的人说上话了呢? “你明知道一会要做报告,不好好在屋里休息,大半夜的弄出这么大动静来,一点儿也不知道收敛!”叶清音接着埋怨陈跃飞在敲打江筠:“这么大的人啦,要注意形象,注意面子!” 江筠听得又躁又烦,一口气堵在心口,不上不下的,叶清音这也太上纲上线了。 陈跃飞使出了嬉皮笑脸的杀手锏,搂着叶清音的肩膀往楼上走:“好好好,我一定注意,你说啥我都听!” 叶清音不满的回头看了江筠一眼:“明天的报告会,穿上礼服,庄重点,其他的就不用我再说了!” 江筠闷闷地答:“是!” 陈跃飞则在叶清音背后冲着江筠挤眉弄眼的,偷偷的敬礼用口型无声的道歉,比划着指着照片让江筠收好。 刘姐跟在他们后面上了楼,餐厅又恢复了安静。 江筠赶紧把照片装起来,把水杯洗干净放好,关灯上楼进房间,拧亮床头的小台灯,把江源的照片拿出来,怔怔的看着,再也无法入睡。 在记忆中,她一直无法与江源亲近,江源总是没什么笑容,即便偶尔露出淡淡的微笑,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不知道从哪里学了一个理论,自己的孩子自己教不好一定要让别人教,把不到三岁的她送到中英文寄宿幼儿园,说是要培养她的外语能力,让她能把外语说得像母语一样自然流利。 在读了一年幼儿园,给家长汇报表演的时候,江筠唱的英文歌和朗诵的英文儿歌,终于让江源笑而露齿。 于是,在那之后,江筠更加卖力的学习,江源更加卖力的给她报兴趣班,学这个学那个,寒暑假的时候,江筠的生活比待在幼儿园呆在学校里还要更忙。 …… 江筠看着照片里的江源,傻愣愣的眼神背后,有一丝愤怒,有一丝不甘。 可惜都是全身照,照片中的人影,太小了,无法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江筠无法把照片里的人跟记忆中的父亲重合在一起,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对小江源的好奇,只能暂时埋在心里,再找机会问问陈跃飞了。 对了,江筠忽然想起来,陈跃飞刚刚说江源还在边防连,急忙又把陈跃飞跟江源的合影拿在手上细细地看。 一看合影就看出问题来了,照片应该是半年前照的,陈跃飞还穿着军大衣,用胳膊抱着步枪,手还缩在袖筒里。 最明显的就是江源脸上的冻伤,能看出上了药的影子和结痂。 江筠在非洲攀登乞力马扎罗雪山的时候,也曾经冻到过脸颊,当时疼的连哭和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 看着照片,她不禁怀疑,江源不会笑,是不是跟这个冻伤有关? 第318章 缓和关系 江筠思绪百转,满腹疑问,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刚要拉开房门,听到走廊上洗手间开门关门的声音,不像是刘姐的动静,江筠知道应该是陈跃飞起来了,为了避嫌,她退回来,走到窗户边往院子里看,直到看到陈跃飞出了院门,才拿着牙缸毛巾下楼。 在陈家住着,所有人洗漱的时间就要错开。 为了不发出声音吵到叶清音休息,江筠都是跑到楼下的厨房或者在院子里洗脸刷牙。 刘姐笑眯眯地招呼江筠吃早餐:“小江,有肉包子,刚蒸出来的,你赶紧刷了牙来吃。” 为了能让陈跃飞在家多吃一口饭,刘姐天不亮就起来去食堂那边买新鲜的五花肉,再把肉薄薄地切碎成肉粒,拌上大葱小茴香,又香又有嚼劲。 以前陈跃飞上中学的时候,肉类供应极其有限,叶清音还是会想办法隔三岔五的包一次肉包子,保证孩子们的营养。 江筠闻着香味:“刘姨,辛苦你了!” 准备功夫,都花了一个多小时。 刘姐笑呵呵的摆手:“不辛苦,发面是昨天晚上揉好的,早上就是调个肉馅,简单得很。我先给你盛一碗小米粥,放这儿凉着啊。” 陈家的伙食都是按照叶清音的讲究来搭配的,吃肉包子就要配小米粥,吃馒头花卷儿就配大米粥,吃烙饼的话,就配蛋花清汤或者青菜汤。 油条油饼那些很少出现在陈家的餐桌上,主要是叶清音觉得油炸的食品总是不够精致,还伤脾胃。 江筠问:“发面还有多少?够不够我烙个饼?” 唉,刚挨了叶清音的数落,最好还是不要吃“特供”早餐了,也不差那一口。 刘姐也醒目,立即去拿面盆:“够,可以烙五六个小烧饼,要白糖馅儿还是红糖馅儿?” “红糖的吧。” “行,马上就好。” 刘姐越来越喜欢江筠,既不像那些出身高贵的女孩子那么傲气矫情,也不会像小户人家的闺女在大场面前畏畏缩缩,都成了小武的媳妇儿了对人还是客客气气的,家务活不会抢着干,但是只要做起来就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真好!要是小飞也能找个这么好的媳妇儿就好咯。 江筠洗漱好,回房间淡淡的涂了一层香脂,换了一件长袖衬衣,一条黑色的直筒裤,走下楼去吃早餐。 餐桌上的盘子里装了六个小烧饼。 江筠自己又取了个空碗,夹了两个烧饼出来:“刘姨,这几个烧饼阿姨吃不完,多出来的这两个我就吃了啊。” 跟叶清音这样的家庭执行长相处,讲话也得讲究技巧,虽然叶清音不在场,可是话该怎么说就得怎么说,必须要保证说出来的话,即使别人学舌,学到叶清音的耳朵里去,叶清音也会听着舒服不会有什么不高兴。 如果换了一般人,通常都会说,这里有六个烧饼,我先吃两个,吃完就出门上班上学去了。这样的话呢,像叶清音式的家长就会不高兴,因为长辈还没吃呢,虽然桌子上剩下的那四个烧饼也没动过,但是说起来,就是人家吃剩下的,这就显得先吃的那个人特别不懂规矩没礼数。 要是换个说法,六个烧饼,叶清音最多也就吃两个,但是你必须得给留四个,自己不管吃多少,一个也好,两个也好,都得说是家长的进餐食量之外富余出来的量,就显得先吃饭的这个人,心里是装着家长的,有先后,有大小,懂规矩。 江筠跟叶清音一起住了几天,就摸清了叶清音的脾气,在叶清音面前,必须时刻谨守晚辈的礼数:一不能顶嘴,二不能拔尖,做错了事不能再错第二遍。 很多事情,本质没变,换了个说法,带来的效果就截然不同。 江筠自认不是为了讨好谁才刻意说好听的话,她就是为了自己吃东西吃得舒服,减少身边一切影响食欲的干扰。 小米粥的浓稠熬得刚刚好,配上两面烤得略焦的烧饼,香极了。 刚吃完,叶清音就下来了,看到江筠的打扮,微蹙着眉头:“小江,不是让你穿礼服吗?” 江筠微笑着解释:“今天在台上做报告的才是主角,我还是穿的素净一点比较好。” 跟陈跃飞说个话都招来叶清音不满,再穿着西服裙出门,往俱乐部大礼堂门口一来一回这么走一圈,粘了满身眼珠子,叶清音还不知道得叽歪多久。 叶清音这才满意了:“唔,一会你跟我一起过去,刘姐要在家给小飞做饭。等下前面要是有位子多,你就跟我坐一块儿。” 江筠见叶清音没有算半夜的账,连忙答应了:“是!叶阿姨,您慢吃,我先上去看会儿书。” 讲规矩的家庭,虽然要求严格一些,处处要小心,也还是有一定好处的,至少这个家长讲理,不会胡搅蛮缠。 叶清音问:“你最近看什么书呢?” 江筠只能站着:“是在装备部的图书室借的,马克思写的《宣言》原版。” 没有什么有趣的小说,更没有什么文学名著。加上要帮高磊翻译电影台词,她想把电影里巴顿将军略显粗俗的语句,用更理性的言语表达出来。 对于《宣言》,江筠一直想看,在她原来的时空,国内很多成功的企业家,声称就是受益于伟人的文集著作,可惜在目前这个年份,伟人选集尚未集结出版,江筠只能找伟人手不释卷的《宣言》来研究。 叶清音眉毛高高扬起:“你看得懂吗?” 《宣言》是好书,很多单位都有,这是党员开会必定要学习的,真正会看又能看懂的,那是凤毛麟角啊,看原版的,听说只有中央翻译处的几个翻译。 江筠只能谦虚:“刚开始看,有很多单词都不认识。” 说不懂,显得没文化,要说不认识单词,后面还有许多可拓展进步的空间。 叶清音思考了几秒钟:“今天要听小飞的报告会,人事处那边,我打电话跟人说好了明天上午带你过去。” 第320章 报告会(二) 小虎把高胜美江筠带到最后一排坐着:“今天兄弟部队临时来了首长,司令员说让你们坐在后面。” 高胜美巴不得呢:“行!那你跟我爸说一声,中午饭我们两个自己解决,就不跟着大部队行动了。叶阿姨那儿也让陈叔叔的警卫员照顾一下。” 十个人的报告团呢,作报告的战士有八个,一人讲一个小时都得八个小时,再加上领导讲话,这个报告会肯定得听一天。 进了礼堂,大灯已经关上了,舞台上的顶灯照着红色的幕布,会场很安静,观众席已经没有人说话。 高胜美牵着江筠在前半场的最后一排往中间走,跟一个年轻军人隔了一个座位坐下来。 旁边的年轻军人转过脸来盯着高胜美看。 高胜美看回去,今天来听报告的都是团以上的干部,这个人脸这么嫩,看起来到不了团级,这么直直的打量人,挺没礼貌的,看来是不知道她是谁呀:“你是哪个团的?怎么没带家属?” 那个年轻军人目光炯炯:“我姓岳,我就是家属!” 高胜美愣了一下:“姓岳?军里团以上的干部好像没有姓岳的呀!” 她们刚拍完的那个纪录片,连以上的干部都露了脸,好像没有见过姓岳的。 那个年轻人笑:“兄弟部队有啊!” 高胜美歪着头,用力地瞪回去,有些不满对方的眼神太直:“哪个兄弟部队?姓岳?你的全名叫什么?说不定我知道呢!” “我叫岳鹏!我爸是岳华!” 岳华是另一个军区的司令员,送岳鹏到京城受训,顺便来看望老战友高磊陈忠。 高胜美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哦~!岳伯伯呀?嘿嘿,认识认识!我们家还有我爸跟岳伯伯的合影呢!你跟你爸长得不像啊!” 岳鹏眼神闪亮,往前移了一点点:“仔细看还是很像的。” 这时,观众席顶上所有的灯都灭了,报幕员从红色的幕布后面走出来,激动的宣布先进事迹报告会现在开始。 高胜美赶紧坐好:“听报告啦!” 趁着黑暗的掩护,江筠越过高胜美的肩头看过去,兄弟部队的小岳还在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她们俩。 江筠的心一动,猛然感觉这好像是相亲的节奏啊! 不过,她跟岳鹏之间隔了两个位子,看不清,也无暇多顾及,立即就被台上的报告团给吸引了。 排在前面作报告的两个战士,属于积极分子,训练不怕苦不怕累,执勤站岗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先进事迹既朴实又感人。 当兵都很苦,当边防兵就更苦,在冬天大雪纷飞冰天雪地的时候,就连动物都不出来觅食了,他们还要坚持巡逻,确保边境线的安全。 第三个上台演讲的是陈跃飞和徐志坚,这一次的二等功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荣誉,所以就是由陈跃飞主讲,徐志坚在旁边补充。 他们作报告的形式很特别,陈跃飞生动的还原了他们两个执勤巡逻的经过。 那是初冬的一个夜晚,突来的一场暴风雪,陈跃飞和徐志坚在步行巡逻的途中,遇到了向他们求救的老乡。 他们两人牢记部队的教导,要保卫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于是不顾自己的性命安危,冒着暴风雪跟当地老百姓一起抢救集体财产。 在这个救援的过程中,他们还意外的在半尺厚的冰雪下发现了一名危在旦夕的牧民孤儿。 陈跃飞脱下了自己的军大衣,徐志坚脱下了自己的棉手套,给这个孤儿穿戴,找到了避风的地方,陈跃飞还把这个孤儿抱在怀里取暖,给他搓热手脚,让他恢复知觉。 徐志坚补充说,那个孤儿叫江源,他们就江源的时候,因为天气太冷,还没有发现什么,等回到连队的营地,才发现江源全身都长满了虱子,头发上衣服里全都是,皮肤上都被虱子咬满了小疙瘩,密密麻麻一层叠一层。江源还笑着说,冬天好,虱子都给冻僵了,咬不了人。 伙房的伙头兵不顾天气寒冷,还是烧了两大锅热水,他们给江源剃了光头,用肥皂从头到脚给刮了三遍,换了新衣服。 江源傻笑着说:“原来没有虱子真的可以不用受苦!原来真的不是每个人都会长虱子的!” 江源对陈跃飞徐志坚感激不尽,一定要留在边防连,说是要做牛做马给他们做事来报答两个人救命恩情。 高胜美听得激动,扭头对江筠说:“哎,小江,小飞他俩……哎,你怎么哭了?” 江筠用手绢捂着鼻子和嘴,啜泣不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她是瘢痕过敏体质,从小就怕蚊虫叮咬,别人被蚊子叮一下就是个小红点儿抹点清凉油就好了,她要是被蚊虫叮咬一下,就会起又红又肿的包,还不能挠,一挠就容易留下疤痕。 如果徐志坚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江源吃了多少苦头啊,生活的环境该有多么糟糕啊! 要不是遇到陈跃飞和徐志坚,江源的命就没了! 江筠的眼前又浮现出黑白照片上江源那双愣愣的眼神,那个就是对虱子的叮咬已经很麻木,已经感到习以为常的了反应吧? 大冬天的,作为孤儿,是无处可去了,还是没米下锅呢?为什么会在暴风雪的时候,跑到外面来呢?他为什么会是孤儿?他以前的生活又是怎样的? 江筠越想越难过,泪流不止。 高胜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老外的电影里打仗的血腥场面,逼真得让她这个当导演的都看得心寒胆颤看不下去,江筠都还能若无其事的反复看,若无其事的翻译,情绪一点都不受影响。 刚刚小飞说的是很感人,但还不到催人泪下的地步啊! “小江,我的手绢借你!”高胜美体贴的递上自己的手绢。 江筠换了手绢,捂住自己的眼睛,继续流泪。 要是头天晚上陈跃飞跟她说了救江源的经过,她可能也会泪洒当场。 第321章 相看 后面做报告的人说了什么内容,江筠再也没听进去一个字,她抓着手绢看着台上发呆,神魂早就不知飘去了哪里。 观众席响起热烈的掌声,天花板上的灯泡逐一亮起。 高胜美扯了扯江筠的胳膊:“小江,结束了!” 江筠木然地跟着站起来,看坐在前排的军区司令员和政委等首长上台去和报告团的官兵握手。 岳鹏转头看过来,问高胜美:“哟!(她)感动成这样?泪窝挺浅的嘛!” 高胜美生气地瞪回去:“怎么,不许人家掉眼泪啊?” 岳鹏眉峰微抬:“哟,那是你妹妹呀,那么护着她?” 高胜美白了岳鹏一眼,推着江筠往通道上走:“咱俩走吧,他们握了手也就散会了,要下午结束的时候才合影!我陪你先回去洗把脸。” 江筠明显的还没有回神,只是机械的被高胜美拽着走。 岳鹏跟在后面,把高胜美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你俩回去吃饭?不是食堂有招待餐吗?” 高胜美停下脚步,回头瞪着岳鹏,下巴一扬:“我俩那份不吃了,你替我俩吃吧!” 真是讨厌,没看到人家在这不高兴呢嘛!就是熟人也不能总这么往跟前凑啊,太不会看眼色了! 岳鹏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慢慢跟着散场的人群出了大礼堂,看着高胜美和江筠往家属院方向走了,这才回身去找人。 到了食堂,岳鹏快步走在岳华旁边,向在座的诸位长辈一一敬了礼,才坐下来。 高磊笑着打量岳鹏:“上一次见你,还是你九岁的时候,也就现在一半高。哎,岁月不饶人哪,你们长大了,我们也就老了!” 陶莎笑眯眯地:“高司令员,你家闺女呢?还有陈副司令员家的小江,我看她俩一块儿走的,怎么现在还没过来呢?年轻人呐,就是要跟年轻人坐在一起才有话说。” 桌子旁边还空着两三个空位。 岳鹏答道:“那个小江听报告的时候听哭了,精神不太好,小梅就陪她回去了。” 满桌的人都看过来。 岳鹏又说道:“她哭的挺伤心的,要想办法了哭湿了两条手绢。” 陈忠看了叶清音一眼,笑道:“好了,老叶,这下你再掉眼泪可就有伴儿了!” 听报告的时候,叶清音也是听到陈跃飞说在冰天雪地里脱下了自己的军大衣给孤儿穿,那是心疼自己的儿子,想到陈跃飞脸上那些冻伤的暗青色的印子,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儿子说得越兴奋,当妈的哭的越伤心。 叶清音捂着心口,轻轻的吐了一口气:“哎,小飞太那个了,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呀,我这心哪,哎,痛得像针扎似的,要不流那几滴泪,我得疼死!” 高磊笑道:“老叶,小飞这次做得好!是你们的骄傲,你们培养的好!” 岳华端起茶杯:“来,陈副司令员,叶主任,我就以茶代酒,先祝贺你们小飞立功!” 敬了陈忠又敬高磊孟伟清:“高司令员孟政委,我也祝贺你们军培养了这么优秀的人才啊!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陈忠看看岳鹏,赞赏地对岳华说:“岳司令员,你也养了个好儿子啊,一表人才,年轻有为!我记得小鹏跟我们家小武同岁呢。” 叶清音记得最清楚:“是同岁,小鹏小月份,我们小武是5月份的,小鹏是11月份的。” 陈忠点头:“小了半岁,当兵就比我们小武早了一年半,现在职位也高了半级。” 岳鹏连忙谦虚道:“陈援武比我有文化啊,文武双全,在全军都是赫赫有名,我要是再不努力的话,就真的落伍啦!” 无论在哪个年代,做父母的都喜欢孩子有出息,又希望自己的孩子比别人优秀,又不甘于自己的孩子比别人落后。 岳鹏这番话,既抬出了陈援武的才华,又肯定了自己的成绩,说者听者皆大欢喜。 有战士把饭菜端上桌,岳鹏看到桌上的菜式,瞟了一眼空着的座位,禁不住又露出了笑容。 高磊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跟岳华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张口邀请:“岳司令员,今天忙完了,晚上去我家吃饭,我做东!” 岳华自是满口答应:“行,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就爱吃你们家的手擀面,一直也忘不了!” 陈忠笑道:“还是上我们家吃吧,高司令员,就你们爷俩,谁做饭呀?” 高磊笑了:“也是啊!我们家老李出差了,要是小梅不回来,我就天天在食堂吃。” 叶清音疑惑道:“小梅回来了,你们不也是在食堂吃的吗?我看都是警卫员把饭端回去的呀。” 陈忠咳一声:“人家小梅是大导演,忙得睡觉的功夫都没有,她也就是回到家来,才能安安稳稳的坐下来喝口水吃口饭。” 像小筠这样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儿媳妇儿仅此一个呀!不能拿来当参照标准,会把别人都比下去的! 说完,在桌子下轻轻的踢了叶清音一脚。 叶清音恍然明白过来:“高司令员,你们小梅呀,以后只要找了对象,可不能再当导演了,就得跟我们小江一样,安安稳稳的做份坐办公室的工作,这家里啊,总得热热乎乎的有个人气儿!这打仗啊,就得你们男的在前面冲,这大后方啊,就得有个女的在家守着。” 高磊端起茶杯:“叶主任,你说的对!一会儿晚上啊,你可得好好跟我们小梅说说,我们小梅呀,就爱听你跟她说道理!” 当家长的相互都看上了,就不知道两个年轻人怎么想的。反正不管怎么样,也得给自家闺女多说几句好话。 孟伟清笑着举杯:“一会儿下午还得接着听报告,我看叶主任也累了,一会儿吃了饭,赶紧回去休息休息。我们老陶还得回学校去布置工作。” 这一桌有家属在,自然不方便谈工作,但是坐在食堂,也不能唠家常,当首长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眼里看着呢。 陶莎笑眯眯地接过话:“高司令员,我就想他们报告团回来之后,到我们学校去讲两个小时,小飞救孤儿那一段太感人了,必须得让我们那些孩子学一学,受受教育。” 第322章 相看的条件 江筠坐在餐桌旁,看着高胜美一边吃一边夸赞:“这个牛肉汁拌面太香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 刘姐纳闷:“小江,这面条好吃,你也尝一口呗!要不,我再重新给你熬碗粥?” 打从江筠进了家门,洗漱干净,换了衣裳下楼来,模样还是那么好看,可惜脸上就没舒展过,就盛了一碗面汤,面条一口也没动。 高胜美放下筷子:“刘姨,小江心忒软,听到小飞作报告,就开始掉眼泪。” 刘姐吓了一跳:“哟,小飞都说了什么啦?小江听着都能掉眼泪,那我们叶主任不得哭的哇哇的呀?” 高胜美耸耸肩:“哎,还真是啊,到底是一家人,一听着亲人受伤就掉眼泪,哎,也对!” 刘姐紧张:“啊?小飞真的受伤了啊?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啊?都好了没有啊?” 陈家的三个孩子,都是刘姐看着抱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在心里面可亲了。 高胜美摇摇头:“小飞没受伤,就是手啊脸啊冻伤了,不过我看都好啦,已经没有什么伤疤结痂的。他作报告的时候可受欢迎了,底下的人呢巴掌都拍红了,鼓掌的时间最长。” 刘姐露出笑容:“小飞从小就聪明,可会照顾自己了。” 没受伤就好,要是真的受了伤,哪怕现在就是伤好了,叶主任哪也得再叨叨好几个月。 江筠把自己面前的葱花蛋汤推到高胜美的面前:“这碗汤你喝了吧。” 她有心事,一点胃口也没有。 刘姐把黄芪排骨汤端出来:“小江,你把这碗汤喝了吧,我重新给叶主任再炖一碗。年轻人要长身体,不能饿着。” 江筠摆手:“不喝了,要不您给我熬点儿大米粥?熬稀一点,我一会儿就把粥汤当水喝。” 高胜美啧了一声:“小江,你说那个岳鹏会不会把咱俩那份饭吃了?他要是知道你啥也不吃的话,你说他是会觉得赚了呢还是亏了呀?” 换作平常,听到高胜美这么一说,江筠一定会笑出声,可惜这会儿她的心思还是没有完全回来:“他就开玩笑的吧?跟高叔叔他们坐一起,他一个人吃三份,我估计会吓到叶阿姨。” 高胜美撇撇嘴:“他那人可真讨厌,嘴够贫!” 江筠随口说了一句:“我看他挺想跟你说话的。” 高胜美夸张地咋舌:“我看他倒是挺想气我的!” 江筠努力集中精神去回想在礼堂里见到的岳鹏,还有岳鹏的眼神:“你从小就跟他认识吗?我看他记得你,你对他没什么印象了。” 从礼堂里出来到现在,这是江筠讲的最长的一句话,也是最在状态的一段话。 高胜美一见江筠看起来像是恢复正常了,赶紧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我就没见过他!我知道他爸,以前跟我爸是一个团的,后来不在一个部队了,他们还写信,互相寄照片什么的。那个岳鹏说记得我,八成就是见过我照片呗!” 江筠哦了一声:“那人家一见面就认得你,你怎么就不记得人家呢?” 高胜美大惊小怪的:“他一个当兵的能照多少照片啊?我们家我的照片又有多少啊!” 进了电影制片厂之后,高胜美更有了得天独厚的照相的便利,胶片要多少有多少,摄影师要多好有多好,他们拍电影走的地方又多,去一个好地方,就拍个照片留念,高家光是高胜美的影集,就已经有十好几本了。 江筠也是太心不在焉了,也没有发现高胜美的粗线条和不合逻辑的地方,双方父亲写信来往,邮寄的应该也是以前的照片,高家的影集都是现在的呀:“不管怎么说,人家就是比你细心。” 高胜美嗤之以鼻:“什么叫细心哪?我早就不在连队了,在厂里每天看那么多胶片,哪里记得住啊!他还天天穿着军装呢,说不定是侦察兵啊,看一眼就能记在脑子里,那不是很正常吗!” 刘姐整天买菜做饭做家务,最敏感的就是饮食男女,在一旁搭话:“你们说的是谁呀?小梅找对象啦?是哪儿的人呢?是介绍的还是自己认识的?” 高胜美感觉很无奈,她想着要卖力地把江筠哄高兴了,谁知道话题又扯到她自己的婚姻大事上了,怎么人人都觉得她必须得找对象了呢:“刘姨,你就别打岔了,要说我找到对象了,怎么我自己不知道呢?” 刘姐兴致勃勃地:“小梅,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呀?” 高胜美毫不犹豫地说:“嗯,首先要长得好看!” 电影厂那么多男演员,气质各异,英雄气质也好,儒雅气质也好,反正往那一站都挺好看的,要是自己找个不好看的,怎么往电影厂带呀?那还不得被那些女演员给笑死啊! 刘姐掰手指头:“好看,还有呢?” 高胜美想想:“个头要高!总不能比我矮吧!” 刘姐点头:“个高也算在好看里头,你再说说别的。” 高胜美挠挠头,看看江筠:“我想不起来别的,你帮我说说看呗。” 江筠眨眨眼睛,认真的思索:“要我说啊,漂亮的脸蛋儿又不出大米,嗯,好不好看,个子高不高,我觉得都不重要。” 高胜美斜眼瞪过来:“你找了个好看的,个子高的,然后你跟我说不重要?” “啊?”江筠被高胜美怼得一愣,随即笑起来:“要是又好看,个子又高,那只算是附加分,找对象就要找个人品好的,求上进的。” 高胜美又挠了挠头,继续斜眼瞪着江筠:“那你看上五块钱什么了?” 江筠摊摊手:“是他看上我的!” “好吧,那你就说,五块钱除了人品好,求上进,好看,个子高以外,你喜欢他哪儿?” “会做饭!” 高胜美差点把面汤给喷出来:“会做饭?” 江筠得意地翘起小下巴:“当然不是让他每天做饭喽,但是,男的做饭好吃,就说明他特别会关心人。要不等会儿见了岳鹏,你就问问他会不会做饭?我觉得他做饭肯定也好吃!” 第323章 不高兴 叶清音回到家,看到刘姐还在厨房里忙活。 “小江没回来吗?你还在做什么呢?”叶清音想看看江筠哭成什么样子了。 刘姐连忙跑出来:“叶主任,小江跟着小梅去高司令员家里了,她们俩要说悄悄话。” 叶清音一怔:“什么悄悄话?” 刘姐笑着说:“好像是说小梅想找对象,说想找长得好看的个子高的,小江告诉她说要找个会做饭的。” 这些条件好的女孩子,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的要是没出息,光好看会做饭有啥用? 叶清音脸色耷拉下来,在心里批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语调略带严厉:“还说什么了?” 刘姐收了笑容:“然后她俩就去小梅家了。” 叶清音在心里哼了一声,女孩子家还没找对象,还没结婚的,这些话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讨论呢:“年纪轻轻的,自己知道什么好歹?” 让人生气的是做饭说! 什么叫“要会做饭”?敢情是想找人侍候啊是吧! 这是把小武当成什么人了?小武要是不会做饭又怎样?就不找了吗?小武是什么人,小武那么优秀,就是不会做饭也只有小武来挑选别人的份儿! 眨眼的功夫,叶清音的心思就转了几十转,又被江筠说的话给气到了——自己引以为傲的优秀儿子居然是因为会做饭才被人家看上的,简直是不可理喻! 惹怒了叶清音的罪魁祸首,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被高胜美拽着在家里给她试新发型:“小江,我跟你说,我们厂的那些大演员现在全都烫这个头!” 自从新版女兵夏装出来之后,很多爱美的女兵开始梳刘海,把烧热的铁钳子,夹住发梢往里卷,松开的时候,就有蓬松大卷的效果。 因为没有电发,刘海卷的效果不持久,为了留住美丽的这一刻,很多女兵还去照相馆照相,特意寄回家,让父母家人看看自己变美的样子,照相馆也因此生意红火的不得了。 高胜美就是想给江筠烫个刘海,既能把江筠从不开心的情绪里拽出来,又能显得自己有两把刷子,不会做饭,会打扮人,一样也是巧手呢! 江筠不愿意剪刘海,她是单眼皮,剪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刘海,会显得眼睛更小:“我就现在这样挺好的,凉快!” 高胜美手痒得不行,在电影厂,化妆师都夸她做得又好又专业呢:“小江,就一回,我保证给你剪出来往外面一走,他们都以为你从电影里走出来的!” 江筠摆手,再次委婉的拒绝:“就是太好看了才不要,叶阿姨喜欢女孩子打扮得端庄稳重。” 说白了,叶清音就是不喜欢她打扮的太引人注目,显得轻浮,又张扬。 高胜美做了个不屑一顾的表情:“谁说的呀!老太太才要端庄稳重!你才多大?你看陈静,人家早就烫上刘海啦,军帽戴不稳,就用两个小发夹把帽子卡在头发上!” “你见过了?” “没有亲眼见到就没有发言权!我就是两只眼睛都看见了才这么说的!” “这样啊?那你别给我剪坏了啊!” “嗨呀,我跟你说啊我的水平杠杠滴!我们剧组那化妆师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我上!” 有了高胜美信誓旦旦的保证,江筠也就同意了。 高胜美搬了两把椅子来,垫上毛巾被:“小江来,你坐好啊,你要是困了,可以闭上眼睛打盹儿,等我弄好了叫醒你!” 有些演员赶着拍戏,又累又困,化妆师就想了这么个办法,两下都不耽误。 高胜美看着大大咧咧的,做头发还真有一套,手很轻,不会扯痛江筠的头皮,手也很巧,卷出来的薄薄的刘海发丝非常适合江筠的丹凤眼。 看着江筠还没醒,离听报告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高胜美干脆又给江筠编了个公主麻花辫。 然后叉着腰,站在一旁,歪着头欣赏自己一手打造出来的睡美人,这发型做的可真好看!可惜家里没相机,要不然拿回厂里去跟包老师(化妆师)显摆显摆! “小江,醒醒,该去听报告了!哎,你眼睛有一点肿啊,用凉水洗洗,哎哎,小心点儿,别碰到刘海,这刘海一沾水就直了!算了算了,还是我给你洗脸吧。” 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江筠,把高胜美急的,亲自拧了毛巾要给江筠擦眼睛擦脸。 江筠受过好几次伤,都没被人这么伺候过,推开高胜美的手,自己伸手指在水龙头底下打湿,轻轻地拍了拍眼睛周围:“我还是回去一趟,刚睡醒,我得洗个脸,刷个牙才行,要不然不舒服。” 高胜美看表:“哎哟喂,还这么讲究啊,那赶紧的。” 两个人匆匆走到陈家门口,正好刘姐搀着叶清音刚出门。 叶清音的眼睛也肿了,还有点鼻音:“不去听报告吗?怎么还往家走?” 江筠低垂着眼皮:“刚睡了会儿午觉,上去洗个脸就走。” 叶清音:“那你快点,我等你,就不用刘姐送我过去了。” 高胜美连忙伸手:“小江,你赶紧上去,我陪叶阿姨先慢慢走,你一会儿快点追上来。” 叶清音慢慢走:“小江怎么上你们家睡去了?” 高胜美嘿嘿笑:“我跟我们厂的人学了做头发,刚才给小江也弄了一下,一会等她过来,您看看我手艺怎么样!” 叶清音想起陈忠踢她一脚的暗示,高磊和岳华的会心一笑,还有岳鹏的礼貌:“你自己怎么不弄弄呢?” 高胜美张开另外一只胳膊:“我会,可小江不会呀!梳头发就给别人做才好看,给自己做不得劲儿,而且我头发又粗又硬,可不好烫了,我们包老师说得用药水。” 叶清音跟高胜美一直走到礼堂门口了,江筠才从追上来。 她洗脸的时候,刘海儿还是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一点水,发梢向下越过了眉毛,轻轻柔柔的,一走动就在飘啊飘的。 高胜美伸手指夹住不听话的刘海:“可惜没带剪刀,要不然给你剪短一点就好看了。” 第324章 年轻人呐 江筠紧张地抓住高胜美的手腕往下扯:“旁边有人看着呢!” 她也不明白,怎么高胜美一见到她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的?喜欢替她出主意,更喜欢替她拿主意。 在礼堂前面人来人往的,叶清音还在旁边看着呢。 高胜美歪着头向叶清音显摆:“怎么样呀?叶阿姨,好看吧!” 叶清音看过去,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高胜美的手就是巧,编的辫子,梳的刘海,就是很适合江筠的气质。 可是一想到小武要做饭给这样的人吃,心里的气又涌上来,微微蹙着眉头:“今天听报告呢,这么严肃的场合,搞的这么花里胡哨的,小梅呀,要注意影响啊!” 这是间接的表达对江筠的不满。 高胜美像是没听懂:“叶阿姨,这哪里叫花里胡哨啊,我还没给她描眉,没给她涂口红呢!” 叶清音快晕了,这个小梅真是缺心眼儿,大人想着办法给她相亲呢,她还有心思去打扮别人,怪不得一个十八岁就把自己家儿子给搞掂了,一个跟自己儿子同岁还没开窍。 江筠听出来了,知道叶清音不高兴,就主动说:“小梅,那我先去座位上坐着,你送叶阿姨到前排去。” 要是等叶清音先开口,她就被动了。 江筠本着尽量减少被人注视的想法,先行去后排就坐。 岳鹏又已经先到了,看见江筠,就挪过来一个位置:“怎么就你自己?带够手绢儿了吗?” 江筠微微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就跟自己开上玩笑了,她扭头往前排看了一眼高胜美,收回目光看着岳鹏,轻轻点头:“带够了。” 下午不管是谁演讲,她也不会掉眼泪了。 岳鹏眼尖的发现江筠换了发型,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又抬眼看侧着身子往里走的高胜美,熟稔地打招呼:“小梅,刚过来?是不是在家做准备呢?” 高胜美在江筠的外侧坐下来,莫名其妙地不想挨着岳鹏,瞪了一眼:“我要做什么准备?关你什么事?” 岳鹏微微一笑:“看来你是很有把握啊?” 高胜美生气的扯嘴角:“我有没有把握跟你有什么关系?” 向来豪爽热心的高胜美,成了杠精,岳鹏说一句,她就顶一句,表情就是各种不爽。 江筠听了他们你来我往的斗了几句嘴,回头看了一眼岳鹏,后者那饶有兴味的眼神,目标太明显有没有? 礼堂的灯适时地熄灭了,江筠轻轻地拍拍高胜美:“嘘!” 高胜美愤愤地在江筠耳边小声说:“这人咋那么爱抬杠啊?没见过都这样,这要住一块是邻居的话,那多烦人哪!” 江筠极力忍住笑,看岳鹏的表情就是志在必得,这会儿不过想逗一逗高胜美罢了。 下午的报告,几个主讲的战士讲的都是战友之间军民之间互相友爱互相帮助的事迹,以及战士们是如何在体能训练和军事训练中开动脑筋奉献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提高军队的战斗力。 末了,报告团团长在做总结的时候,又宣读了军区各团之间军事比武的获奖名单,在台上做了报告的八位军人赫然在列,台下又响起了经久不息的热烈掌声。 礼堂里的灯全都亮了,喇叭里奏着欢快的军乐,响彻全场,高分贝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军区首长上去为报告团所有的官兵颁发奖章奖状,一起合影留念。 高胜美凑在江筠耳边大声道:“小飞真行啊,跟他哥一样,真有出息啊!” 岳鹏听到了,又来搭话:“陈跃飞比陈援武还差一点,文化少了一点,还得再学习。” 高胜美怒视着岳鹏:“差一点怎么啦?比你好就行!” 江筠赶紧举起双手向两边分开,制止两人:“都好,都很好!大家都很优秀!” 高胜美拉着江筠就要往外走:“不稀罕理睬这种人!小江,一会儿礼堂里还放电影,你看不看?我去要票?” 江筠摇摇头:“我得赶紧到前面跟叶阿姨在一起,你没看她开头都跟我生气了?本来她明天要带我去京城呢,别一会儿又气出什么毛病来,明天又走不了。” 高胜美豪情万丈一拍胸脯:“走,我跟你一起去,我帮你说好话,保证让她转怒为笑!” 岳鹏在后面听着哭笑不得,怎么高胜美对着他就像个熊孩子有一句怼一句,转脸对着这个小江就像个知心姐姐一样连哄带逗呢?不科学! 知心姐姐高胜美搀着叶清音走出礼堂,一扭头发现岳鹏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正要发脾气,岳鹏先一步跟叶清音打招呼:“叶阿姨,要不要我陪您在这等等陈跃飞?他们照完相散场之后要从这经过呢。” 叶清音当然想等着再见陈跃飞一面,叫上小儿子再回家吃顿好饭:“行,小岳,那就麻烦你啦!”转头对江筠说:“小江,你赶紧回去给刘姐帮帮忙,晚上高司令员岳司令员要到家里吃饭。” 江筠乖巧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家走。 高胜美恨恨的瞪了岳鹏一眼,转身追上江筠,咬牙切齿的说:“哼,真不想跟这种人坐在一起吃饭,看着他都气饱了!” 江筠打趣:“幸好不是在你家,要不然你肯定用笤帚把他给扫出去了。” 高胜美惊讶:“小江,你是哪一边的?你到底帮谁!” 江筠笑:“我是你这一边的,我肯定帮你呀!不用谢我!” 看着岳鹏这人,五官端正,眉眼老练却没有邪气,正好可以照顾高胜美这样凡事不深思的性格的人。 江筠也是投桃报李的人,人家真心对她一点好,她就会随时想着要回报给人家。 回到家,刘姐一个人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让江筠和高胜美到院子里去洗菜择菜,顺便在院子角落的小菜地里拔几根葱。 角落里种的菜长势蛮好,江筠扯了几根葱,站在丝瓜架子前去看丝瓜:“今天晚上可以炒个丝瓜,这么嫩的丝瓜,炒出来最甜了!” 陈跃飞瞥见叶清音黑着的脸,知道母亲的习惯,凡是叶清音没开口说可以摘的菜,别人是不能自作主张打主意的,急忙在院门外应声接话:“对!这种丝瓜生吃也甜!” 第325章 误会(6月月票加更3-1) 陈跃飞又给江筠搭了把梯子,让她稳稳当当的落了地。 叶清音无奈,只好发话:“小江,那你就摘几条丝瓜,清炒也行,汆汤也行,小飞爱吃。” 江筠伸手掐丝瓜,等叶清音进了大门,才对着陈跃飞笑了笑表示感谢,陈跃飞则眨挤了一下眼睛,表示收到。 就这么短短一两秒的互动,都被岳鹏收到了眼里。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只听说江筠是陈家儿子的对象,并不知道是陈援武还是陈跃飞的。 后来是看到叶清音和江筠同时都为陈跃飞作的报告掉眼泪,加上刚才两人默契地挤眉弄眼,他就误会了,以为江筠是陈跃飞的对象。 毕竟他自己也经历过懵懂少年的情窦初开。 岳鹏走到蹲在水龙头下洗菜的高胜美身边:“挺勤快的嘛,要我帮忙不?” 能把高胜美撩得炸毛,还是挺有意思的。 果然,高胜美不负所望:“你过来,蹲这儿,我把你跟菜一块儿洗喽!” 江筠在笑出声前赶紧端着菜筐往屋里走:“小梅,我进去给客人泡茶。” 其实,她真的很想呆在院子里看高胜美跟岳鹏斗嘴,可是她也知道,要是没有她这个外人在,那俩没了顾忌,有可能会撞击出火花来。 进了客厅,叶清音拉着陈跃飞坐在沙发上,不悦的回头看着江筠:“你怎么能让小梅在那干活呢?” 江筠只好解释:“我把刚摘的新鲜菜送进来,给客人泡了茶,我马上就出去洗菜。” 陈跃飞就要站起来:“我来泡茶吧。” 叶清音扽住儿子:“你坐好,我看看你的冻伤,到现在印子都没消,会不会有后遗症啊?脸上黑这么大一块的,都破相了,这以后找工作找对象可麻烦了。” 陈跃飞把脑袋往后缩,不让叶清音去摸他的脸:“早都好啦!我们战友都这样,人家一退伍都结婚,谁说找不着对象了?” 叶清音不满意了:“你能跟人家一样吗?你能随便找吗?你得找个好的呀!” 小武的对象没找好,小飞的可不能随便! 要不然这个家里吃团圆饭都吃不好! 岳鹏进来,在门口刚好听到这句,他下意识地看着厨房里江筠的背影,又赶紧低下头,假装没有听到叶清音说的话。 叶清音听到门响,回头看到岳鹏:“小岳,来坐,阿姨正好有事要问你。” 岳鹏走过去,在陈跃飞的对面坐下:“叶阿姨,您有什么话尽管问。” 叶清音不紧不慢地:“小岳呀,你要给我们小飞说一说,上军校学习的好处在哪儿?他哥不在家,正好你在这儿,就跟他说说。” 叶清音一直都觉得陈跃飞文化不高,要想呆在部队里,必须要进修才行。 可是她头天晚上跟小儿子提了好几次,都被陈跃飞顾左右而言他晃了过去。 她最怕的就是陈忠又站的小儿子这一边,随小儿子去任性胡闹。 人生有几个三年啊?不趁着年轻把基础打好,到时候家里,想伸手帮忙都帮不上。 岳鹏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让他帮着劝陈跃飞呢。 中午吃完饭,岳鹏跟着高磊陈忠岳华一起去了军部办公室,几个首长交流了一下各自孩子的情况:该上班的,该进修的,该提干的,基本上都还能让家长满意,唯一的例外主要就是陈跃飞。 陈跃飞写了血书要求继续留在边防连服役,给组织上打的报告,已经呈送到了高磊陈忠这里。 岳鹏摸不准叶清音到底知不知道陈跃飞的打算,就试探着问:“叶阿姨,您想要小飞留在您身边吗?” 陈跃飞笑嘻嘻的插嘴:“我妈就恨不得把我拴在她皮带上,或者拿个绳系在我手上,走哪儿都牵着。” 然后调皮的把两只手竖在脑袋顶上学小狗叫:“汪汪汪!” 叶清音又气又好笑:“说正经的呢,别捣乱!” 这时,江筠端着茶盘过来,给叶清音端了一杯白开水,给岳鹏端了一杯绿茶,给陈跃飞端的是凉白开。 正好看到陈跃飞学小狗叫,忍不住莞尔一笑。 陈跃飞冲着江筠嘿嘿乐。 叶清音瞪了陈跃飞一眼,面无表情的指挥江筠:“你去叫小梅进来坐吧,别累着人家,小梅工作忙,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还要在咱家忙这忙那的,那怎么好意思?” 江筠答应了一声,放下茶盘,转身出去了。 岳鹏忍不住转头看了江筠一眼,心里对这个女孩子的大度淡定赞赏不已。 换了一般的女孩子,被叶清音当着客人的面儿这么说两句,面子早就挂不住了。 看得出来,叶清音对江筠是很不满意的,而且还在极力想拆开陈跃飞和江筠。 院子里,高胜美已经把菜都洗完了,看到江筠出来,撅着嘴甩胳膊:“小江,咱俩到食堂吃饭去吧,吃完了看电影去!” 江筠抿嘴乐:“刚才岳鹏怎么得罪你啦?” 高胜美咬牙:“哼,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江筠好奇得不行:“发生什么事?快说说!” 高胜美忽然脸红:“等我报了仇再说!” 江筠骗供:“你说说啊,说不定我能替你出主意报仇呢。” 高胜美脸更红了,她被岳鹏出言调戏了,轻薄之词她说不出口:“不用你出主意,这仇我自己能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没报仇之前,就不跟他坐一块吃饭,就不! 江筠摊摊手:“你倒是能走开,我走不开呀,叶阿姨指定我下厨呢!” 高胜美磨磨蹭蹭地不想进去:“今天电影好看,是新片子,还是去看电影吧!” 江筠只好再劝:“要不,你跟我进厨房,我教你做菜?” 这顿饭很明显的就是相亲饭局,女主角必须在场啊! 连哄带骗劝的,江筠把高胜美拖进了客厅里:“你去坐,我给你倒茶。” 高胜美一头扎进厨房:“我就不去打扰他们说正经事儿了。” 动作太快,把刘姐撞了个趔趄,“哎呀”一声就往旁边倒,手上拿的碗咣一下掉到水池里。 岳鹏动作奇快,抢在江筠前面进了厨房,一看高胜美没事儿,心头一松:“你想跑进来偷吃是吧?” 第326章 相亲饭局(六月月票加更3-2) 高胜美恼羞成怒,对着岳鹏低声喝道:“你才偷吃呢!” 话音一落,想到这是在陈家,脸又羞成了大红布。 陈跃飞也跳了过来,站在江筠身边往厨房里看,听到岳鹏和高胜美的对话,转过头来,跟江筠相视而笑。 这笑容落在叶清音眼里,真是刺眼极了:“哎哟,什么事啊闹这么大动静?小江,你去替我把药拿来,这水不烫了,我赶紧把药先吃了。” 陈跃飞伸手拦了一下:“你在这帮忙吧,我上去拿药,我知道在哪儿,也知道要拿什么药。” 厨房里也的确需要江筠进去了,刘姐被那一撞,胳膊肘给撞伤了,动不了。 高胜美闯了祸,手足无措:“哎呀,刘姨,我送你去医院看看吧?” 岳鹏伸手:“我看看。” 厨房不算大,刘姐往旁边倒的时候,手肘正好磕在水池子边上,也不像是骨折的样子。 岳鹏抓着刘姐的胳膊上下捏了捏,一只手固定好上臂,另一只手抓着手肘轻轻一转,就听咯噔一声轻响:“好了,正位了。去拿卷绷带来给胳膊固定一下就行了。” 江筠眼露惊奇:“你还会跌打正骨推拿呀?” 岳鹏点头:“嗯,我有一次野外训练的时候,跟一个采药的老乡学的。” 江筠扶着刘姐往客厅走:“刘姐,你歇着吧,厨房里的事儿我来忙活就好,我这就去拿绷带来。” 高胜美不知所措的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道歉,懊恼得不得了。 叶清音只好安慰说:“没事儿的,过几天就好了,小梅你不用难过。” 高胜美耷拉着脑袋:“叶阿姨,这几天我就请假在家,帮您干活吧。” 岳鹏接话:“你是帮着干活,还是帮着粹碗呢?” 高胜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完全没有战斗力:“我又不是故意的,叶阿姨,打碎的碗我赔。” 叶清音啼笑皆非,事已至此,总不能怪罪客人啊:“没事儿,不就一个碗嘛,刘姐正好也休息几天,又有小,小江在这,忙得过来。” 江筠快步下楼,拿了两卷绷带递给岳鹏,又安慰高胜美:“对,有我在呢。小梅,那你就在这坐陪着叶阿姨一会儿,我先去烧菜了。” 陈跃飞也跟着放下药:“我也去厨房帮忙吧。” 江筠和叶清音几乎同时出声: “不用!” “小飞,你不用去。” 江筠冲着陈跃飞笑笑:“放心吧,我一个人忙的过来。” 陈跃飞也不坚持,转身在叶清音身边坐下:“妈,你看看我拿的药片对不对?” 厨房里带来的慌乱,也就是一阵子,客厅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岳鹏解开绷带,熟练的给刘姐在脖子上系了个吊带,把手腕胳膊肘固定好:“洗澡的时候可以拆下来,洗完再原样绑回去就行,固定三天就能拆了绷带。” 陈跃飞竖起大拇指:“哥,你比我们连的卫生员做的还好!” 岳鹏笑笑站起身:“这个很简单,我们那一队的人全都会。你们坐,我到厨房去帮忙。” 说不清为什么,他对江筠就是有些同情,这么好的女孩子配陈跃飞绰绰有余啊! 他要进去跟江筠聊一聊,如果真的是个好女孩儿的话,他就鼓励鼓励陈跃飞,教教他怎么下手。 叶清音赶忙制止:“小岳,你跟小飞说说话,小江可能干了,忙得过来。” 岳鹏开始脱外套卷袖子:“我动作快,有个人帮忙,做事能轻松好多。” 坐在客厅里的几个人,叶清音有心脏病,刘姐刚伤了胳膊,高胜美又帮不上手进去还有可能帮倒忙,陈跃飞此刻必须守在叶清音身边当妈宝男,看来看去,就只有岳鹏还能帮得上手了。 “小岳,那可真是不好意思,你来做客的,还让你帮忙!” “叶阿姨,您就别客气啦,一会儿您也尝尝我的手艺。” 岳鹏进厨房,在水龙头底下洗了手,看了看案板上的菜,问江筠:“我给你打下手吧?你就跟我说哪些菜要切要剁的。” 江筠停手:“土豆要切块,莴笋要切片,你先把白萝卜切丝,我煎鲫鱼。” 还真没想到,岳鹏居然在厨房也是把好手,切菜的节奏比江筠要快了许多。 江筠偷着乐,高胜美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岳鹏眼尖:“你笑啥?” 江筠想想:“想不到,司令员的儿子做饭这么利索,说出去谁信哪?” 岳鹏不以为然:“当过兵的哪有不会做饭的!”往厨房外看了一眼:“陈跃飞肯定也会做,就是叶阿姨舍不得,只要不在父母跟前儿,就他自己,肯定做的好吃着呢!他们在边防连,地大人少,经常还能打打牙祭,不信你问问他,烤羊绝对拿手。” 他顺便在这儿安慰江筠,替陈跃飞说好话。 偏偏江筠还在替高胜美考察岳鹏呢:“那你在家做饭吗?你妈舍得你动手?” 千万别是在客人家显身手,回自己家就当大爷。 岳鹏慢悠悠地道:“我们家一直都有保姆,可是我们家的保姆是奉我妈的命令,看着我跟我弟弟不能偷懒的,每天必须得看多少书,写多少作业,干多少家务活。” 江筠半张着嘴:“这哪是保姆啊,这不就是穆仁智吗?” 岳鹏哧地笑了:“你这形容词儿,好正!”随即摇着头笑叹:“我妈也不知道在哪听说来的,总跟我们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还总说会做家务的男人将来才能掌管一支部队!” 江筠笑:“那你怎么不反抗说,要照这个理由,那火头兵跟勤务兵不都成司令员啦?” 岳鹏赞许的看了江筠一眼:“我弟弟问了,被我妈罚了,蹲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擦玻璃窗,整整一个月!” 两个人说说笑笑,合作愉快,当陈忠他们进屋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八个热菜四个凉菜。 高磊看见岳鹏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眼珠子都快掉了:“这个牛我可吹大了,说好的我请客,结果在老陈家开饭,还是老岳贡献的厨师!” 第327章 喜忧参半 三家人热热闹闹的围了一大桌子。 圆桌围着圈坐的,高磊坐在主位,左手边是岳华岳鹏,右手边是陈忠叶清音,叶清音右边是陈跃飞江筠,江筠的右手边是高胜美。 本来按照主次,高磊坐主位要照顾好岳华和陈忠叶清音,高胜美就要坐在高磊的对面照顾好岳鹏江筠陈跃飞。 问题就出在,江筠想让高胜美岳鹏坐在一起,而好心的岳鹏想让江筠陈跃飞挨在一起坐,所以,江筠和高胜美就换了个座位。 就这样,转了一圈,高胜美和岳鹏挨在了一起坐。 高胜美心里那个别扭啊,看都不看岳鹏一眼,整个身子都僵硬着,恨不得用左手夹菜。 江筠还以为高胜美是孩子气的害羞,就主动夸岳鹏手艺好,晚上的菜都是以岳鹏为主力做出来的,说着还在桌子底下轻轻的踢高胜美,意思是说看我说的对吧他果然很会做菜呢。 岳鹏则笑着说:“小江还真是很会关心人呢,她知道陈叔叶阿姨都爱吃什么,还知道小飞的口味偏重,”说着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叶清音的表情,又道:“爸,小江做饭可真不错,我都想跟她做邻居了。” 陈忠笑道:“小岳,我看你的想法应该要成真!” 陈跃飞点头:“对呀,要是我回家没有饭吃的时候,我就去你们家蹭饭!” 岳鹏笑道:“小江做饭这么好吃,你回家怎么可能没饭吃?” 参加这样的宴席,身为主人家的儿媳妇,吃饭不是最主要的,要眼明手快,关注到每个人的举动和反应,并给予及时的回应。 江筠听岳鹏这么说,猛然觉出不对,连忙接话道:“援武他们单位分了宿舍,我很少住在这边的。” “援武?”岳鹏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转了话题掩饰道:“陈援武分了宿舍也没跟我们大伙说呀,我们还以为他平时都住在家里呢。好吧,等他回来的话,一定让他请客,吃个三天三夜,来个一醉方休!” 高胜美嫌弃的看了岳鹏一眼:“就知道吃!好好的喝酒不行吗?干嘛非得喝醉呀?” 江筠打圆场:“没关系,到时候他们喝他们的,咱俩吃咱俩的,我给你调鸡尾酒喝。” 陈跃飞好奇的问:“鸡尾酒是什么酒?” 听这名字就不好喝! 江筠故意皱鼻子:“我本来就想哄小梅的啊……” 岳鹏接话:“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鸡毛掸子是吧?” 这个玩笑明显的就是冲着高胜美来的。 全桌的人都笑了起来。 高胜美咬牙瞪着岳鹏:“你是不是想让我现在就拿着鸡毛掸子来?” 高磊用手点着高胜美道:“小梅,你……” 那个脾气爽朗又时不时会撒娇的乖女儿哪里去了?怎么在人家小伙子面前像个母夜叉了? 在这个时候,饭桌上的几个家长,谁出言相劝都不太对,本来就是开玩笑的事,上纲上线就不好了。 江筠只能欢快地笑出声:“鸡尾酒是说那个酒,用好几种酒兑在一起,一层一层的颜色就像鸡毛掸子一样,小梅,就是上次你带回来的片子里就有,有一个外国女明星手里端着的那杯酒,就是鸡尾酒,只不过黑白片看的不是很明显。而且,我水平不够,我只能兑两种酒。” 岳华观察江筠观察了好半天了,发现这个女孩子真心不简单,进退得当,还不抢功,关键是一张嘴,啥都知道,还能说得头头是道。 相较而言,高胜美就有些娇气不懂事了。 可惜啊,要不是这个女孩子已经是陈家定好的儿媳妇,说给小鹏多好哇! “小江,你会的东西不少啊,连鸡尾酒你都知道调!” 江筠把陈援武抬出来挡枪,省得大家再追问下去:“是援武教我的。” 岳鹏点头:“对,陈援武小时候就特别聪明,看电影的时候,他看到的东西就跟我们那一帮孩子看的都不一样。我们看完电影就分两派,在那儿你追我我追你的打打杀杀,他就在那琢磨人家老外的枪打的有多远?咱们电影里的步枪又只能打多远。” 关于枪支的话题,正中陈跃飞下怀。 于是饭桌上的几个男人就开始热烈的讨论起来。 叶清音借口不舒服,照旧要提早离开饭桌上楼休息去,将军也连忙放下筷子去搀扶叶清音。 叶清音是真的不舒服,心理极不舒服——当她听江筠是跟陈援武学会调鸡尾酒的,立即就联想到江筠和陈援武的关系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调了鸡尾酒,难道就摆看吗?她才不信! 唉,问又问不出口,想说江筠,又说不得。 刘姐受伤了,没有办法照顾叶清音,江筠就主动替叶清音铺被子垫枕头,倒水吃药。 叶清音心里别扭,不想让江筠下去继续吃饭,只要一想到江筠等下还会跟陈跃飞挨在一块儿坐,还说说笑笑的,就别扭的不得了:“小江,你还要下去吃吗?” “叶阿姨,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看小飞在那儿吃饭呢,恐怕一时半会儿没办法上来替我念书了。” 江筠心知肚明,笑了笑:“陈跃飞难得回家一趟,就让他吃个高兴吧,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给您念书。” 保证让您听一次,再也不想听第二次。 叶清音也不是真的想听念书,她就是想拽着江筠而已,话也越说越直白:“你今天也累了,我一天两天的不听念书也行。我就是怕一会儿我想喊你,你听不到。” 江筠无奈:“我就在陈叔叔的书房里看书,给援武写封信,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就喊我一声。” 叶清音这才满意了:“你也别太累着了,养好精神,明天回京城,记得穿礼服,打扮得利索点儿。” 江筠发现,叶清音特别喜欢提醒她穿套装裙,同样的话说过好几遍了:“好的,我记着了。那头发呢?就扎马尾,还是要戴蝴蝶结?” “就扎那个粉色格子的蝴蝶结就行!” 珍妮送的宝石发夹太奢侈了,白色锦缎做的蝴蝶结戴在头上又不吉利,叶清音只能提议戴粉色细格的蝴蝶结,心情真是喜忧参半。 第328章 使命 江筠坐在书桌前的客位上,摊开信纸,写了几个字“近况总结”,打算先把最近发生的事,先列个细表出来,再从中挑选一两件可以写给陈援武的内容。 陈跃飞跑上来找她:“你怎么在这坐着呢?我爸让你下去陪陪小梅姐,你一上来,她就闷着头不言语了,筷子也没动一下。” 江筠也没站起来,只是回头看看陈跃飞,指指叶清音房间的方向,轻轻地眨了眨眼睛。 还没等她说话呢,叶清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江,你给我拿两片维生素片来。” 陈跃飞摆手,示意江筠:我去拿药片,你去楼下。 也不知道陈跃飞都说了些什么,江筠坐到饭桌旁之后就没有再挪过窝。 后来三个司令员移步书房去讨论工作,剩下四个年轻人在楼下聊天。 江筠去厨房洗碗,看看还在别别扭扭不肯出去说话的高胜美,想了想,指指陈跃飞:“小梅,我有话想跟小飞说,你能不能把岳鹏带出去啊?” 高胜美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带他?出去?” 江筠嘘了一声,弯起手肘轻轻撞了一下高胜美的胳膊:“求你了,小飞一会儿就要归队啦,我要问他的问题不能让别人听见,你帮个忙,回头我才告诉你好不好?” 高胜美心软了,还是忍不住啧了一声:“你那个不能让别人听见的秘密,最好值得我为你做的牺牲。” 江筠哄高胜美快点走:“行行行,绝对值!我得抓紧时机问,问到了肯定会告诉你!看你的了啊!” 就这么一点点时间,要是叶清音下来了,她就什么也问不到了! 高胜美嘴角向两边拉,嘴唇抿成一条线,整了整神色,换了一副面孔出去,语调轻柔:“小飞,你在这坐一会儿,我回去取点茶叶来给小江。”转头看着岳鹏,表情略带严厉:“你跟我去拿,我一个人拿不了。” 岳鹏眉头一挑:“你有多少茶叶要拿过来?你一个人还拿不了?” 高胜美把头一扬:“你爱去不去!” 岳鹏嗤笑,站起身跟陈跃飞挤了一下眼睛,快步跟上了高胜美,一起出了门。 江筠从厨房里伸出头,朝陈跃飞招手:来来来! 陈跃飞两步蹿过去,竖起大拇指:“真行啊!你居然能让他俩一起出门!” 要是没有相亲这回事,他们几个还能像兄弟姐妹一样毫无顾忌的聊天说笑,可是高胜美别扭的眼神儿话头太明显了,想假装不知道都不行。 江筠谦虚的笑:“这不算什么,你才真的行啊,叶阿姨到现在都没找我。” 陈跃飞往楼梯方向看看,没动静,回头问:“小筠,你是不是还想问江源的事?” 江筠点头,又开始紧张。 陈跃飞连忙先宽慰几句:“你别着急!我做报告说的那些事儿,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连决定收养江源,等他满了十六岁,就破格让他进边防连。” 江筠愣住:“呃,这样也可以?” 陈跃飞摇头:“现在是这么说,谁知道几年以后会怎样?而且我们这些人陆陆续续的都走了,到时候政策又变了怎么办?所以这次我想申请继续留在边防连再服役几年。” 答应了人家的事总得做到,没有亲眼看到江源穿上军装,总是言而无信嘛! “你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想留在边防连吗?” “是啊!他原来呆的那个地方不能再回去了,吃不饱,穿不暖,还受欺负。” “你听他说的?” “对呀!我跟你说,有一个地方,我是隐瞒了的,这事只有我跟徐志坚知道,现在你是第三个啊!”陈跃飞凑近江筠耳边,伸手遮住两人之间的距离,悄声道:“我跟徐志坚是在去找曲仁杰的路上发现他的。” 本来也是执行巡逻任务,只不过拐了个弯儿,多跑了几十公里路,猛烈的暴风雪,差点让他们三个人都回不去——这一段危险的经历,打死他们俩也不敢跟连长和战友们说。 江筠瞪大了眼睛,激动的一扭头:“你找到曲仁杰啦?” 陈跃飞急忙退后,捂着自己的鼻子:“哎呦喂,你倒是轻点儿!哎……!我是后来等着夏天的时候,带着江源去找才找到曲仁杰的。” 江筠急着问:“见到他,他怎么说?” 陈跃飞闭着眼睛摇摇头,鼻子被撞得发酸,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说的江源是有使命的,必须得好好保护着。” 江筠急得直跺脚:“什么使命啊?你快说呀!” 陈跃飞摇摇头:“这个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江源就记得,好像是说什么车轮?回来呀?好像就是这么个意思。” 江筠急死了:“是不是担负着轮回的使命?” “对对,就是这么个意思,曲仁杰就是这么说的!” “他还说了别的没?” “好像就是说他完成了这个使命,这个轮回的使命,他就能……上天?” “是不是完成了这个使命,就进了天道?” “哎,对对对,你怎么都知道?” 江筠咬住嘴唇,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在原来的时空,江源带着李彩霞四处修行的理由,就是要早日完成轮回的使命,进入天道。 因此,她一直痛恨江源和李彩霞没有尽到做父母的责任,总是去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想不到,真想不到,源头原来在这里,原来都是因为曲仁杰的一句话。 江筠想了想:“江源十三岁还是十二岁?” 陈跃飞竖起四个手指头:“十四岁了!” 江筠伸手挠脑门,低头心算,再过三年就可以参加高考,如果留在边防连等着当兵的话,那不就赶不上了吗? “他智力怎么样?认不认识字?” “他就会念经书,汉字不认识,都是在边防连后学的,他认识蒙文和藏文,不过也不多。” “算术呢?” “没……教过他数学!不知道他会不会算数?” “要不,把他弄到京城来?我给他补习功课,到时候想办法在这边让他当兵?” “你不是要上班了吗?” “我可以下班的时间给他补习啊!现在再不开始补习,就来不及了!” 就江源那脑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考上大学的,江筠一直都觉得江源上的是假大学! 第329章 决定 陈跃飞皱着眉头:“江源还是个黑户呢,也没户口,啥也没有,放到京城来,呆哪儿啊?你要是住在家里的话,我妈在这,能让他来吗?” 江筠用力咬了咬嘴唇:“我回装备部的宿舍住!” 陈跃飞摇头:“那你上班的时候就让他一个人在家?我哥又不在……” 把江源留在边防连还方便点,他们连队基本上就没外人去,江源有吃有住,反正他们都是睡炕,随便找个地方就挤下了。 在京城的话,一个还没结婚的大姑娘收留一个孤儿,没法说呀。不仅仅是叶清音有意见,就是那些邻居看到了,当面不说,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议论呢。 他就吃过这些苦头,那些阿姨大婶儿的看着他总是笑着夸他聪明啊调皮呀,结果在他爸妈面前总说他调皮捣蛋的劣迹,害他挨了不少骂,挨了不少揍。 江筠苦着脸:“那怎么办啊?你想想办法呗!他要是没有文化,就等着在边防连当完三年兵出来,除了身体强壮点,还能干啥?” 在七十年代,验DNA寻亲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就连验血型,也只有少数几家大医院做得到。 陈跃飞挠头:“要不,问下你爸?编个什么理由?” 江筠眼睛一亮:“对哦,可以找我爸!让他住我爸那儿,然后我买个单车,一到礼拜天我就过去给他补课,平常可以让我爸看着他认字儿啊算数什么的。” 陈跃飞也觉得行:“那你得先问好咯!要不然我是不敢跟我爸开口的。” 经过几年的军旅生活,陈跃飞成熟稳重了许多,逻辑思维更加缜密,没有把握的事,断不会贸贸然的提出来,都当上排长的人了,总不能再被陈忠削一顿! 江筠脑子转的飞快:“要不,你跟陈叔叔说,让他推荐你上军校,你不就可以把江源带出来了吗?” 陈跃飞摆手:“我申请留在边防连的报告,早都交上去了!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江筠钻进了死胡同:“说不定你的报告没批呢!那你就能复员了,然后你妈找人给你安排个工作,你不就能把江源带出来了吗?” 陈跃飞皱眉:“我才不想复员呢!我还想像我爸像我哥那样,在部队里待一辈子呢!” 看着江筠无计可施偏又绞尽脑汁的模样,陈跃飞又心软了:“你先别着急,我这几天还要去做报告,还有时间想办法,要么晚上回去,我再跟徐志坚商量商量,他跟我一起救的江源,也因为这事儿受了伤,这次先进事迹巡回报告做完之后,他就要复员了。” 江筠的心一跳:“徐志坚受伤了,那你呢?” 陈跃飞摊手:“我没事啊,就是脸上不好看,我要是受伤的话,申请报告写了也没用啊!” 江筠松了一口气,心里对陈跃飞和徐志坚只有满满的感激:“我会调治冻伤祛冻疮疤痕的药,这几天我去药房开点药,等你们回来的时候,就可以给你们带走。” 客厅的门响,是高胜美和岳鹏进来了。 陈跃飞转身出去:“哟呵!小梅姐,这是把你们家都扛过来了!准备再做一顿饭是吧?” 高胜美拎着茶叶,月饼,点心盒子,岳鹏抱着一个大纸箱,看样子沉甸甸的。 江筠擦擦手也跟出去:“小梅,你这是把供销社的副食品柜台都给搬过来了!” 高胜美夸张地说:“带个壮劳力过去,好歹得多搬点过来不是吗?小江,我还给你带了一些资料过来,都是从我们厂里,嘿嘿,那个的!” 江筠蹲下来翻纸箱里的书籍资料:“小梅,你对我太好了!你要我怎么感谢你呢?” 岳鹏哼了一声:“你得感谢我!她一个劲儿的让我少放两本!” 高胜美横眉冷对:“你再说一句,就别想让我带你去看电影!我说话算话!” 为了多拖延一点时间,高胜美不得不答应岳鹏,搞到内部片子的时候打电话叫上他一起。 陈跃飞不知道看内部电影的事儿,闻言笑道:“小梅姐,鹏哥这么大的人了,看电影不用你带了吧?我年纪最小,你带我呗!” 高胜美爽快得很:“行!只要你在家,我那有啥好电影一定叫上你!” 岳鹏不爽了:“你怎么两个态度啊?” 怎么翻脸跟翻书一样快? 高胜美得意的笑:“我一直都这样!” 江筠一看岳鹏脸色不对,急忙说道:“我带你,我带你!小梅那的好电影都是第一个叫上我,我再第一个通知你,行吧?” 她还替高胜美着急呢,岳鹏这人挺好的,千万别没轻没重的给怼黄了:“小梅,你拿来的茶叶闻着可真香啊,我去给你们沏茶,切点心,你来帮我端到楼上书房去。” 江源的事,一时半会儿的是想不出办法来的,继续发愁也是无济于事。 江筠挑了两个五仁月饼,一切八块,沏了三杯绿茶让高胜美给送到书房去。 又挑了两块稻香村的豆沙饼,还有不知谁送来的烘糕,小心的掰开,另外沏了四杯红茶,端到餐桌上:“咱们就坐在饭桌这喝茶吧,凳子高,坐着舒服点儿。” 岳鹏眉眼带笑:“小江,我发现你挺讲究的呀!” 陈跃飞啧了一声:“那当然,她干什么都忒讲究!” 岳鹏不客气地坐下来,把红茶杯子捧在手心里,跟陈跃飞聊天:“你们明天一早走?” “是!八点钟之前要赶到某团。你呢?什么时候去报到?” “后天早上,从这里过去军校差不多两个小时呢。” 听到熟悉的军校名称,江筠抬起头来:“你去那里上学?到时候带上我呗,我正好要去他们的图书室借书。” 高胜美下楼来,坐到江筠身边:“我也跟你去!” 江筠奇怪的问:“你不用上班吗?怎么能跟着我到处走?” 岳鹏嗤笑:“她要仔细观察我的生活,然后给我写个剧本,拍个电影!” 高胜美反唇相讥:“谁说给你拍电影啦?浪费胶片!” 江筠撑着下巴:“在这里,就你们两个年纪大,可是就你俩说话最幼稚!” 看来,江源的事是没办法找高胜美商量的啦! 第330章 有经验 岳鹏说出了江筠的想法:“小梅,你比小江还幼稚!” 高胜美咬文嚼字:“你凭什么说我们两个幼稚?” “我没说小江幼稚,我是说你比她幼稚!” “你就是说我俩幼稚!你说我比小江幼稚,你的意思就是说小江幼稚,我比她更幼稚!” “你的理解能力这么差,是怎么当上导演的?” “你的表达能力这么差,上军校也不见得就能当好指挥官!你会草菅人命的!” 江筠和陈跃飞作为弟弟妹妹,插不上话,只能笑看哥哥姐姐高胜美和岳鹏斗嘴。 作为部队首长的子女,生活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单纯,至少在座的几个人都比江筠原来的生活要简单得多,起码他们不会为三餐温饱而烦恼,相互之间比较的都是谁更有见识,谁能想出更加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关于江源的话题,现在是没办法再说了,作为主人之一,她也不能眼看着相亲的两个主角就这么口是心非的争执下去。 江筠看岳鹏和高胜美过了数招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能再次出声制止:“鹏哥,小梅,小飞一会儿就要走啦,咱们再他他说说话呗!小飞还有问题想问鹏哥呢!” 总算把过家家的场景,转换成了圆桌会议。 等陈跃飞要走的时候,岳鹏还出门去送,高胜美赶紧拉着江筠去房间聊天。 “小江,你快帮我出个主意,明天我要跟我爸和岳叔叔他们去登山看红叶,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就是……”高胜美羞涩只有一会会儿:“就是我爸想让我跟岳鹏处对象的事儿,你觉得怎么样?我是答应啊,还是不答应?” 江筠歪着头点评:“你问问题都问错了!你应该问我说‘我是答应呢,还是答应呢!’,知道不?” 高胜美无声的重复了一遍,突然满脸绯红,伸手去掐江筠:“哎呀,讨厌!” 江筠笑着不躲:“让我说中了吧!” 高胜美难得的娇羞:“可是刚见面呢,这就答应了,那也太快了吧?” 人家一问,自己就赶紧点头,那显得多不矜持啊,好像自己没人要似的! 江筠想到在原来的时空接触过的那些CEO们,就有人跟她讲过,有些人才你要经过长久的考察才能决定说他适不适合,有些人你只要见一眼就能立即拍板把他定下来,这一眼绝不是冲动,而是这个人大部分条件都符合你长久以来的一个规划。 在七十年代,未婚的青年男女们基本上都很含蓄,谁也不好意思把这些事情放在嘴上说,有些内向的人可以在心里偷偷的相互喜欢对方很多年,而表面上若无其事一丁点儿迹象也没有,让很多不明真相的好心人分别为两个人介绍对象。 看高胜美这两天的表现,就是个已经动了心的傻妞啊!她在电影厂接触的人多,见多识广,肯定早就有自己的择偶标准了,要看上谁早就看上了,不会等到现在。 “一点儿也不快!你要不赶紧点头答应了,鹏哥那么优秀,被别人喜欢上,那你不就后悔啦!” “那有什么后悔的,我也很优秀啊!” “优秀的人是挺多,可是遇到自己能看得上眼的优秀的人,那就不容易了!” “那人家会不会说我脸皮厚啊?” “你管人家说不说你呢?你得先问问自己,心里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可是吧,你不觉得他长得太好看了吗?” “长得好看也不行吗?他还会做饭!你看他今天晚上做的那些菜多好吃啊!你自己都还不会做呢!” 高胜美被江筠抢白了一顿,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们厂那些结了婚的女演员吧,都跟我说找对象要慎重,长得好看的吧,通常都靠不住,一个是喜欢他的人太多,还有的会上杆子倒贴,二来吧,长得好看的,脾气也不太好,事业不顺心的时候,喝酒啊打老婆的可多了。” 江筠嗤笑:“跟你说这话的那个女演员一定是生活不幸福的,离过婚的,挨过老公打的!” 高胜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江筠不以为然的笑:“不幸福的人,她肯定就跟你这么说!你要换一个日子过得好的人,她肯定跟你说,小高啊,女人呢一定要结婚,一定要生多几个孩子,给孩子做衣服,给老公打毛衣,都是一种人生乐趣!” 这就是已婚妇女的通病,幸福的都希望别人像自己一样幸福,不幸福的就喜欢跟像自己一样不幸福的人为伍一起诅咒抱怨坏男人。 高胜美还是有点顾忌她们厂的那些人的话:“整天在家做饭带孩子侍候老公,那妇女的地位,不就低了吗?” 江筠翻了个白眼:“你说的是古装片里的那些妇女吧?现在的家庭妇女,不上班在家里地位也没那么低呀!” 想想张秀英,那么多年不上班,在家里还不是一样耀武扬威的,江永华能躲则躲,江兰能讨好则讨好,躲不过又不会讨好的就只能当出气筒了。 高胜美想了想,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那我就答应啦?” “答应呗!”答应答应快点答应,江筠替岳鹏数优点:“好学,上进,好看,会做饭,脾气好,让着你……” 高胜美又摇头:“不行,我还是不能那么快答应他。” 江筠嗤之以鼻:“反正也是答应,快一点慢一点有什么区别呢?你要是不答应,万一半路上有谁喜欢他,先跟他表示了,那你该怎么办?” 高胜美叹了口气:“我也就是担心这点呢。” 江筠晕倒:“你自己都想的明明白白的,还来问我干嘛?” 高胜美嘟嘟嘴:“那你不是有经验吗?” 江筠失声:“谁说我有经验啦?” “你跟五块钱不都结婚了嘛!” “我跟老武没结婚,就是他打了个结婚报告,申请了住房而已!你可千万别瞎说,要是让叶阿姨听见了,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第331章 送礼 高胜美撇嘴:“哼,我才不相信!要是什么也没有,你会答应跟五块钱结婚?” 江筠揪住了语病:“嘿嘿,小梅,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他……么么,有了什么,才愿意答应啊?” 高胜美急得伸出十指魔爪来捂嘴加掐肉:“你,你个坏蛋,不许说!” 江筠挥手打掉高胜美的爪子:“哎嘛!又让我给说中啦!”作势歪头去看高胜美的脖子:“我说的呢,你脖子上这么大个印子,一看就不是蚊子咬的!是不是刚才,去你家拿东西的时候,嗯嗯……?” 高胜美又恼又羞,下午洗菜的时候岳鹏就出言调戏她,刚才跟她回家去拿东西的时候又把她房间给挑剔了一遍,还趁她生气往外推他的时候在她脸上香了一下。 这会让江筠都说中了,高胜美的声音低下去:“所以喽,就只能答应呗!” 江筠懵了,这个弯儿也转得太急了:“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答应的吗?” 高胜美也懵了:“都被人家碰了,难道还不答应吗?” 他们厂里有女演员讲过,有一些很优秀的女子之所以会嫁给无赖,就是因为跟人家发生了关系,怕有损自己的名声,才不得不答应结婚。 江筠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匪夷所思:“你答应他的理由不是这个!你得因为他的优点和他的长处才答应,碰不碰你不是关键。” 在江筠原来的时空,关于保护妇女儿童权益的法律法规越来越健全,很多女子甚至鼓起勇气在公众面前向xing侵say no! 那个时候的女子,已经很确切的明白,女人真正的幸福是来自于内心的自由和喜悦,而不仅仅是屈从身体的感受屈从别人的看法。 高胜美似懂非懂:“可是我们厂里有人说……” 江筠抬手打断:“停!你们厂里有没有生活很幸福的人?” 她记得高胜美他们电影厂有很多电影明星在老了的时候,都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脸上洋溢的那种幸福,一看就是积累了好几十年的温馨。 高胜美嘟嘴:“有!” 江筠又翻了个白眼:“那等你回去上班的时候,你就拿我的话去问问他们,看我说的对不对?还有啊,那些跟你讲生活不容易没有好男人的,你不要再跟他们来往了,见了面点个头打个招呼就行,最好能退避三舍!” 曾经有过不幸福生活的女性,也分两类,一类是勇敢地的摆脱旧的生活,积极追寻新的幸福生活;一类是没有勇气离开却又见不得人家好,总是要以我是为你好才好心提醒你为武装想尽办法打人家的破。 看来高胜美就是遇见后面这种人了。 两个人在餐厅里搂在一起交头接耳,江筠跟高胜美继续分析跟岳鹏谈对象的利弊。 高磊从楼上走下来:“小梅,该回家啦!我去一下招待所就回来。” 岳华摆手:“不用送啦,警卫员跟着我过去就行,明天早上都到食堂去吃早饭,吃完直接出发。” 江筠冲高胜美挤挤眼睛:“玩的开心点啊!好玩的话,下次带我去!” 陈忠送了客人出门,转身坐到沙发上:“小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江筠规规矩矩地坐好:“是!” 陈忠先把江筠表扬了一通,才转入正题:“你跟小飞是同学,又是战友,嗯,比别人关系都要多一层,所以讲话啊,也会自在一些。” 江筠很敏感,心里拿不准这是陈忠的意思,还是陈忠替叶清音提醒她,就没说话。 陈忠咳了一声:“我是绝对信任你的!老叶身体不太好,正好又没上班,整天呆在家,有时候难免想法会多一点,你自己稍微注意一下。” 作为首长作为父辈,陈忠已经非常非常之开明。 江筠知道,心胸如此开阔的人,在哪个年代都不多见,自己能遇上,而且还能和这样的人成为一家人,确实三生有幸。 “谢谢陈叔叔的提醒,以后我会小心的!” 陈忠笑了:“嗯,身正不怕影斜!” 可惜呀,绝大多数人都是低着头过人生的,一辈子都活在影子里,把影子当成天,还总结出一套影子生存理论来教育自己的子女后代。 江筠笑眯眯的答应:“明白!” 陈忠又问起江筠的工作:“关于你上班的事,我跟高司令员也商量过了,要是让你再穿回军装呢,的确是没有办法照顾自己的小家,不过高司令员对你特别欣赏,所以,我也跟老叶说了,给你拿工作指标的时候,尽量选择可以脱班的单位。高司令员说,还想请你来给我们当教员呢,你看怎么样啊?” 江筠当然求之不得:“我的工作都听陈叔叔的安排!” 陈忠又状似无意的问:“小武走了之后给你打过电话没?” 江筠摇头:“没有打过电话!他就让我给他写信,然后交给他战友给寄过去。” 陈忠点点头:“那就好!你们现在还年轻,工作第一!刚才老叶还在说,明天出门的时候要带点礼物过去,你跟我到书房去挑一下,看看带点什么好?” 江筠哪里知道啊,她送礼的经验,就是封利是! 在七十年代,她还没送过礼呢! 卖糕的,江筠突然想到,她带着江兰回来求人给江永华办平反的事,好像都没有给陈忠他们送过礼呢,就是从春城带来的土特产。 陈忠打开柜子:“有烟有酒,你看着办,我去跟老叶说一声。” 江筠挠额头,想的是另一个问题,要送礼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一个还是一个以上? 这个应该问叶清音才行。 以叶清音的工作职务,想必也是收过礼的。 会收礼,就会送礼。 江筠干脆不挑了,没问过叶清英的意见,就来挑礼物,对也不对了。 果然,过了片刻,陈忠打转回来:“小筠,你去老叶那儿,她告诉你要准备什么。” 在陈家,所有的家务事,都是叶清音说了算,在人际社交方面,也是叶清音更有应对的经验。 第332章 讲究 江筠做好了会被叶清音挑剔的准备。 当一个人对你不满意的时候,他/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打击你,打击的方式,一个是武力攻击,一个是言语攻击。 通常来说,有好的家世好的修养好的工作好的出身的人,肯定不会动手,也不会恶言相向,只会用繁文缛节来贬低他/她轻视的人。 在叶清音的眼里,好学和能干,并不能说明什么——聪明的人和勤奋的人多的是,能展现出优雅和艺术,才是贵族! 在江筠的眼里,叶清音从来就不吝于展现自己的优越感。 要征服一个有优越感的人,就是去欣赏能带来优越感的每一个细节。 江筠按照叶清音的要求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让叶清音一一过目,这才领教到叶清音的细致。 准备礼物,很多人认为,贵的,有名气的,包装好看的,就能体现送礼者的诚意。 其实不然。 叶清音准备礼物的那份用心,就让江筠叹为观止。 “明天我们要去见的王处长,祖上一直都是做官的,他的父亲是从德国留学回来的专家,他自己是津城南大毕业的高材生,平时来往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人,他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什么新鲜事物都懂得,咱们这是去求他,就得让人家看出你的能耐来!”叶清音先把王处长的来头简单的概括了一下,同时也敲打了一下江筠。 知己知彼,这是第一步。 “有能耐的人,肯定就不能提那些俗不可耐的东西过去!”叶清音的声音平淡无波:“吃的,喝的,用的,想都别往这上头想!” 江筠淡淡的听着,暗暗的观察着叶清音的表情。 “不贵重的拿不出手,光送贵重的,那是暴发户!所以送什么东西可讲究了!比方说咱要要送名家字画,就得知道人家平常喜欢读谁的书?字画拿过去,就得跟人家说得上话!”叶清音说重点:“要是拿过去,人家说了上句,咱这儿没了下句,人家找个借口就把字画给你退回来了!” 江筠微微一怔,眼睛瞪大了半分。 叶清音眼皮也没抬:“求人家的事儿就得黄,想要再上门儿,就得再费心思了!” 都不是一个等级的,大门都进不去。 这一点,江筠也非常认同。 她知道后起之秀的新贵们是什么样,却不了解世家大族的傲气从何而来,现在听叶清音一说,多少想通了一点。 可是叶清音这种人是不会问你有没有听明白的,就这么提点了还听不懂的话,王处长家也就不用去了。 江筠赶紧说:“明白了。” 叶清音轻哼了一声:“那些贵重的东西都在京城家里,这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都是小武他爸,一直在催我,我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让我好好歇着。” 江筠反应很快,知道叶清音这话一是甩锅二是考验她的应变能力呢,连忙说道:“叶阿姨,您身体不舒服,就在这歇着,我现在去找陈叔叔,把礼品单子列一下,拿来给您过目。” 要是真这么讲究送礼,万一她选的礼品不对,叶清音肯定不能说“都是孩子准备的,我不知道也没见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来推搪,出门之前必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退一万步来说,人家真的不愿意帮忙,也不至于搞得自己很难堪。 江筠轻手轻脚的又进了书房,跟陈忠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去看柜子里的宝物。 刚才她扫了一眼,有些烟酒的包装,还真是在这个年代的国内是见不到的。 陈忠笑眯眯的走过来,看着江筠认真思索的眼神,得意地说:“怎么,这些没见过吧?认识吧?你也给我翻译一下,这都是啥意思啊?这都什么酒,喝了两天,真难喝,还不如老乡自己酿的米酒好喝呢!也就是瓶子好看点!” 这是戴夫上将他们带来的,有一部分作为礼物送给军区,还有一部分就在吃饭的时候拿出来供大家品尝。作为礼物的,肯定要上缴,是不能私自拿回家的。 柜子里的两瓶洋酒,一瓶是威士忌,一瓶是白兰地,是摆在餐桌上的,没开过的,高磊跟陈忠的警卫员就私下一人拿了两瓶。 江筠拿起威士忌,仔细的看标签上的小字:“这种酒,是烈性酒,其实也是谷物发酵而成的,外国人呢,也不是这么纯喝的,而且他们很少在饭桌上喝这个酒,喝的时候里面还要兑上冰块儿,或者兑汽水。” 陈忠恍然:“怪不得后来几顿饭,他们就光上酒,都不喝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筠向陈忠请求:“陈叔叔,这瓶酒我拿去送礼可不可以?” 陈忠大力点头:“当然可以!我跟你说,这烟哪酒啊,都是好东西,可以增进感情的,比说那些曲里拐弯儿半天也说不到点子上的那些话要强多了!” 江筠抿嘴笑:“是!” 陈忠小声说:“你呀,你叶阿姨说的那些规矩呀,礼仪呀,你听听就行,在我面前你该怎么滴还怎么滴!” 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个冰雪聪明说话又痛快的儿媳妇儿,可千万别被老叶又培养成矫情的千金小姐。 江筠笑着点点头,拿着威士忌出门:“那我把这个先拿过去给叶阿姨过目。” 她的房间里还有两条珍妮送给她的苏格兰风格的羊毛披肩,拿一条出来送礼好了。 叶清音看到江筠放在小桌上的威士忌和披肩,略感意外:“说说你的理由?” 江筠指着威士忌:“这瓶酒是苏格兰原产地的,储存期刚好十五年,而且是戴夫上将带过来的,戴夫上将的家族在英国是名门望族,他带来的这些酒都是贵族专享的,也就相当于我们的国宴特供酒。” 叶清音轻轻嗯了一声:“继续。” 江筠双手托着披肩:“这是纯羊毛织的披肩,也是英国贵族最流行的品牌。” 英国的羊毛披肩,无论是颜色还是手感还是编织工艺,一直都名列世界前茅。 叶清音轻轻点了点头,这两样物品,不但贵重,来路也十分特别:“放这儿吧。王处长对欧洲的历史文化都有研究,你好好准备准备。” 第333章 见识 最后那一句提点,说明江筠是带得出手的,她在叶清音这里这一关算是过了。 江筠道了晚安退出来,去书房向陈忠汇报。 陈忠笑呵呵的:“小筠,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办法的!” 以往陈家每到送礼的时候,陈忠都能被叶清音的各种理由和说法弄得眼花缭乱,实在受不了了就借口开会,一甩手就上办公室。 江筠谦虚:“哪里呀,都是叶阿姨提醒的好!” 陈忠笑着摇摇头,这闺女谁都不得罪,挺有眼力:“明天就只能派车送你们去,什么时候能接你们还不好说,你们办完事儿就直接回京城家里,等我电话。” 江筠乖巧地应是,跟陈忠道了晚安,这才回自己的房间。 躺在床上,闻着淡淡的松脂味,江筠慢慢地放松,这个味道,是陈援武身上的味道,她只要一闻到就倍觉安心,仿佛又看到陈援武的微笑,还有那张催促她必须要写信的纸条。 掐指一算,她要写四千字字以上才能交差了! 卖糕的,一整天都没休息过呢!江筠已经累得再也不想动,在心里默默的跟陈援武说了声对不起!写信的事嘛,只能暂且放到一边咯。 ………… 王处长的家,比陈家更靠近市中心,就在皇城旁边,一座清幽的四合院。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为了适应潮流,四合院的大门上刷了一层铁灰色的油漆,在门上又贴了两张迎春的口号,看起来别有一番后现代主义的风格。 江筠在进门的时候,仔细看了一眼,大门居然还是原装的,不由得佩服起四合院的主人来,大门经过这么一改造,既符合现代审美,又保护了大门不受损害。 来开门的,是王处长家的保姆:“叶主任,家里还有客人,王处长才让我来开门的。” 这话说的很委婉。 叶清音笑笑:“王处长是大忙人!” 在保姆进去东厢房的书房时,叶清音用蚊子哼哼的声音跟江筠说:“客气话,用不着跟保姆说,最多给个笑脸!” 江筠轻声应是。 两个人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王处长笑着迎出来:“叶主任,真是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快进来,老何在我这儿呢,一起进来说说话。” 叶清音礼貌的点点头,轻声介绍:“王处长,我们今天不请自来,打扰您啦!这是我们家小江,怕我心脏不舒服,特意陪着我来的!” 江筠主动喊:“王伯伯您好!” 王处长看了一眼江筠,笑笑:“这闺女真乖!这是老大的还是老二的呀?” 看看人家的判断力,只听江筠喊了一声王伯伯,就判断出江筠不是看护也不是亲戚来做保姆的。 叶清音微笑着说:“老大的。” 王处长立即刮目相看:“哟!小武挺有主意啊!” 叶清音轻笑:“王处长您抬举我们小武了!” 王处长抬手往屋里让:“叶主任,进去吧,老何该等急了。” 老何在屋里咳了一声,说着一口清亮的京腔:“谁说的啊?你们就是不进来,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乐意!” 叶清音连忙笑道:“何总会计师,我有多久没见到您啦?今天托王处长的福,又能听您给我上上课,让我长长见识啦!” 江筠一看,被称作何总会计师的人,五十开外,气质儒雅,不像会计师,更像一位学者,就是几十年后经常出现在电视里的那些大学讲堂的教授。 她一时也摸不清该喊伯伯呀还是喊什么,干脆跟着叶清音喊:“何总会计师您好!” 毕竟在七十年代,没有职称考试,都是凭资历和经验来审核评定职称的,能当总会计师的人,都是实际工作经验非常丰富又管理过大型企业的人。 王处长招呼道:“老何,都是自己人,你接着说!” 兴致一来,就不愿意打断,就想接着听。 何总会计师笑道:“在这儿啊,就叫我老何吧,这小姑娘谁家的啊?你就叫我伯伯吧,叫大爷也行。” 一点架子也没有,非常的平易近人。 江筠乖巧地喊:“何伯伯您好!” 大爷这个词儿,再过几十年就有贬义的成分了,出于保险,还是轻易别喊,自己听着都别扭。 老何指着桌上的油画,继续点评。 江筠没想到,这里的环境,除了琴棋书画,居然还有谈西洋艺术的。 原来,并不是每一寸土地都是水深火热的。 那副油画,一看就是仿制莫奈的,不过水平十分的高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老何的点评也十分到位,从莫奈的艺术成就,对欧洲画派的影响,到整个欧洲的艺术史,娓娓道来。 果然就像叶青音说的,这不是单纯的聊天,这就是一堂水平极高的西洋艺术史课程。 老何说完了,抬头一看:“哟,小姑娘听得还挺认真,能听得懂吗?” 江筠笑:“何伯伯您讲得太好了,我能听懂一部分。” 关于欧洲历史,欧洲的文艺史,这些都难不倒她,曾经读贵族女校的时候,这些都是必修课。 只不过她牢记叶清音的指点,既要让人家知道自己懂,又不能显得自己太聪明,所以就谦虚了一下。 老何来了兴趣:“那说说,听懂了哪一部分?” 江筠大胆的讲了几句自己的看法,就是几句书本上必背的条目,让老何一时惊为天人,拽着江筠又开始大讲特讲,到了中午开饭的点儿还意犹未尽。 王处长干脆说:“家里做好饭了,咱们边吃边聊?” 叶清音当然乐意,就王处长这态度,一会儿要跟他提什么事儿,八成不会拒绝了。 在饭桌上,老何继续侃侃而谈,对于桌上的饭食完全不在意:“老王,老叶,改天咱们再约个时间,我再跟你们讲讲毕梵高。” 叶清音高兴呀,这些人平常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现在主动邀请她上门,求之不得:“行,老何,都听你的!我们家小江前两天刚接待了外宾,是替我们家老陈当翻译的!她就爱听你说这些艺术!” 第334章 婆婆的双标 书到用时方恨少,幸好以往背的多! 江筠真是庆幸极了,曾经让她痛恨无比的寂寞读书时光,积累的那些百科词典一般的知识,竟然在此刻发扬光大! 老何不愧是总会计师,聊天归聊天,兴致归兴致,聊得再高兴,也不忘自己是在什么场合,知道叶清音带着将江筠肯定不是特意过来听他“瞎白乎”的,吃了饭就告辞了。 叶清音这才把带来的礼物袋子拿出来,客客气气地:“王处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王处长不动声色:“叶主任,你这就不对了,咱们都这么熟了,就跟自己家一样,你怎么把我这当三宝殿啦?” 叶清音浅笑:“可不就是把您这儿当自己家嘛!” 王处长看看茶几上的英伦包装礼品袋,转头随意的打量了江筠一眼:“小江懂的挺多啊,在哪儿高就呢?” 能给司令员当翻译,那可不是凭着脸熟就能混进去的。 “她还在家呆着呢,以后能在哪儿上班,全凭王处长您一句话!”叶清音说的云淡风轻:“小江刚十八岁,做什么都行。” 王处长抬眉:“就放你们老陈手下呗,部队也要人才啊!” 叶清音笑:“唉,女孩子当兵干啥?我们小武也经常出任务,两个人都当兵,家里就得天天唱空城计了。” “老叶啊,你是怕孩子吃苦吧?” “人家自己就能吃苦,哪还轮的着我替她怕呀!我就是担心我们小武,整天风餐露宿的,就想着小武以后不管在外面有多忙有多累,家里有人替他操心。” “你这想法也对,家里有人打大前方,就得有人站好大后方!”王处长一眼就看出来江筠的自在,似乎对自己的工作去向完全不在意:“小江,在哪儿学的外语啊?” 被点到名的江筠微微把头转过来,两眼直视王处长,目光清澈:“我是自学的,以前是我爸教了我一些基础,后来是陈援武教的。” 王处长小小吃惊:“自学的?那你当翻译接待外宾,具体是做什么工作?” 说到翻译是粉饰,其实就是端茶倒水吧? 江筠微微一笑:“当口语翻译。” 叶清音在旁边补充:“小江业余时间还给我们军区的司令员当文化教员呢,一个星期给他们上两次课。” 王处长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哟,还给首长当老师呢!这以后要上班了,可就当不成了,司令员该对我有意见了吧?” 叶清音一听有戏,连忙先替江筠答应下来:“高司令员就跟我们是邻居,两家小院儿都挨着,小江也就是因为没上班,才有时间给他们多讲课。这以后啊小江肯定是以工作为主,老陈他们军区能人多着呢。” 宾主之间,话过三巡,该问的都问清楚了,该说的也都说的差不多了,不宜久坐,叶清音客客气气地向王处长告辞,客客气气的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心里那个高兴哟。 从皇城边儿往陈家走,一般人走三十分钟就够了,叶清音带着江筠走走停停,一路指着路边的老建筑,告诉江筠说以前这是谁谁谁家的府上,慢慢走了一个多接近两个小时。 由于是临时决定回来的,刘姐的胳膊又受伤没带出来,京城这边的小院儿没人打扫,叶清音就去了隔壁王院长家,借了个地方躺着休息:“小江,你要是累了也躺会儿,反正一会儿我们就走了。” 叶清音之前总把江筠当作外人,话里话外都生疏得很,这会说话不知不觉地就把“我们”给带了出来。 江筠知道叶清音的习惯,家里只要有一间屋子没搞卫生,躺哪儿都睡不着,隔一会儿就得喊刘姐问一声。 得了,她也别睡觉了,就擦擦灰,也累不到哪儿去。 叶清音睡了一觉起来,才想起江筠是穿着出门做客的衣裳,这要打扫院子屋子,又擦又洗的,多糟蹋衣服啊。 谁知道,江筠在陈援武的房间里,找了两件陈援武上中学时候的旧衣裳出来套在身上,还找了一顶没有帽徽的旧军帽扣在脑袋上,为了方便做事,还把帽檐给转到了脑袋后头…… 叶清音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小飞呢!” 话一出口,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岳鹏误会了陈跃飞和江筠的关系,脸色又沉了下来。 江筠已经习惯了叶清音的阴晴不定,摘下军帽,抓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问道:“叶阿姨,晚上在家吃饭吗?要不我出去买点吃的来?” 叶清音摆手:“不用了,咱们就在王院长家吃。” 两个月不在家,米和面都没有存货了,这会儿都快做晚饭了,两点和蔬菜公司都关门了,最多也就是到饭店买两碗面条回来吃。 刚跟鸿儒谈了一席话,这会儿哪里还吃得下白丁饭嘛! 其实,江筠宁愿在外面买个烧饼回家吃,也不愿意上别人家吃饭。 没别的,她就是不愿意跟陌生人打交道。 隔壁的王院长跟叶清音是同学兼同事,无话不谈,刚才王家的保姆就把叶清音当成自己家主人一样给让进屋里休息。 听说王院长还有个健谈的女儿,按照她对老北京的了解,一会王家三四口人还不得查户口一样把她的经历又得问一遍哪,江筠想办法躲开:“叶阿姨,几个屋子全都收拾干净了,那我先补个觉,吃饭的时候,要是我没起来你也不用喊我。” 结果叶清音还是来喊她了,不过不是喊她吃饭,而是喊她接电话,是张明涛:“小江老师,陈参谋上次让我给他搞一张桌,一个单人床,说是你这边要的,还让我帮忙给送到平县去,你看你要不要跟着一块过去?” 江筠没睡够,脑子清醒了,说话还是没力气,每句话都拖着软软的尾音:“是张干事啊?你什么时候过去啊?我想跟你一起过去!” “等我电话!” “好啊,谢谢你了啊!再见!” 江筠笑着放下电话。 叶清音微蹙着眉头,语气不善:“小江,你跟小武的战友说话都这么嗲吗?” 第335章 叶清音其实也很矛盾。 站在领导的位子上,看江筠办事就很不错,领导要提点下属,讲话不会这么直接,多是暗示。 站在小武妈的位子上,江筠距离当陈家儿媳妇儿的标准本就有点远,再见到江筠跟别的男子露个笑脸,说话轻声细语,看在眼里立即就觉得哪哪哪儿都不舒服。 小武不在家,小江独自住在那边宿舍,见人就这么个嗲嗲的腔调,会是什么情况? 江筠被叶清音这么一说,顿时有点难堪,低着头,隐藏好心底的情绪,过了好几秒钟才轻声回答:“叶阿姨,我会注意的,下次不会这样了。” 叶清音的声音慢悠悠的,透着严厉:“你要跟小张上哪儿去?” 江筠依旧低着头:“上我爸那儿。” 她也没办法啊,床铺桌子柜子这些家具,又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让陈援武的战友去帮忙弄,还不是为了替江永华省点钱嘛。 再说了,她也没想到突然接了翻译任务,不回陈家去住,也不至于让叶清音知道。 叶清音蹙眉,穷人家的女孩子就这样,什么事儿都想着要贴娘家:“什么时候去?” “他说让我等他电话。” “等电话?他知道你什么时候住哪儿?” 江筠抿了一下嘴唇:“我只要没在宿舍,不是在家属院,就是在这边呗。” 叶清音没好气,不管什么事,未来儿媳妇儿的去向就不能让人知道的这么一清二楚,总让人找上门是怎么回事:“小江,下次遇到这种事儿,你要先问清楚人家什么时候能去?你再卡好自己的时间,去之前给他打个电话,约好在哪儿等就行了。你是女的,不能总让别的男的到处打电话找你!” 江筠心想,至于这么上纲上线吗?男的也好,女的也好,说的都是正经事,不过就是打电话的声音稍微轻柔了一点,就扣了这么大的帽子!不由得抬了一眉尾,扯了一下嘴角:“知道了。” 叶清音看着江筠无声的小动作,更生气了:“小江,说话的时候,你的小表情太多了,这属于无礼,改掉。” 江筠自认为收敛的已经足够了,没想到还是有这么多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小毛病,当即低眉顺眼:“是!” 叶清音又补了两句:“不要以为我这是挑你毛病,我这是为你好!以后走出去上班,受委屈的时候多着呢,什么事情自己不注意着点儿,让人误会了,理解错了,别说让你受委屈,就是冤枉你都是常有的事儿!” “是!”江筠只能洗耳恭听。 叶清音一路教训下去:“做什么事,都得过脑子,心里都有杆秤,挤眉弄眼撅嘴撇嘴的,那都是不服气,你对着领导你都不服气,你还指望谁帮你啊?只要领导打压你,其他人个个都得跟着挤兑你,以后就没路可走了。” 这是叶清音的处世哲学。 江筠心知这是在不同的年代,从不同的社会环境中总结出来的处世经验,尽管心里并不完全赞同,却还是会非常尊重叶清音的选择。 江筠用上了敬语,刻意收敛了自己的五官小动作:“叶阿姨,我听懂您的意思了!” 这回下总算满了叶清音的意,停止了絮叨:“能听懂就好,听懂了就要照着去做,你现在还没上班儿,错了还有机会改,等你上了班,再错了想改都没机会了!行了,收拾一下,到王院长家吃饭去。” 江筠暗暗吐了一口气:“叶阿姨,您稍等片刻,我马上去换衣裳。” 只要叶清音不嚷嚷心脏不舒服,上别人家吃饭就去吃吧,问长问短的,总好过在这里受教训。 王院长家里的晚饭,特意多加了两个炒菜:“叶主任,这是小江第一次上我们家吃饭,你看看我们也没什么准备,别见怪啊!改天我在家做一顿丰盛的补上!” 叶清音直摆手,来蹭这顿晚饭,纯属意外:“客气啥?咱们都这么熟了,又不是外人,说什么丰盛不丰盛的?” 洪萩打量着江筠,笑得好亲切:“小江,你是哪里人啊?看起来比我小了好多岁哇!” 在这种场合,叶清音是不会替江筠挡话的——江筠回答的好那是小武有眼光,江筠要是回答的不好,以后她们老太太坐在一块数落儿媳妇的时候就有共同话题了。 江筠微笑:“我就出生在高县,今年十九岁了。” 洪萩惊呼:“你还不到二十?小武是怎么把你给……嗯……说服你同意结婚的?” 王院长打断洪萩的话:“小萩,小武比你还小两岁呢,你看人家早都找上对象结婚了!” 洪萩白了王院长一眼:“妈,现在我们在问小江的事儿呢,你说我干什么呀?怎么谁找对象谁生孩子你都能联想到我?”转头又问江筠:“别理我妈,你说你的。” 江筠尬笑:“其实我们也没结婚,就是想着陈援武要是不在家的时候,我就可以照顾一下叶阿姨,要不然他们兄妹三个都当兵去了,就剩叶阿姨一个人在家,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洪萩啧啧出声:“小江,看不出来啊,你岁数不大,还挺会说话的,他们兄妹三个,也就小武会嘘寒问暖,跃进和小静哪儿会呀,让叶阿姨时刻惦记着他们还差不多。” 江筠赶紧圆话:“哪里呀?小飞和小静在家的时候,叶阿姨可开心了,精神头也特别好。” 洪萩又问:“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呀?” 江筠在眼角的余光里扫到了叶清音的轻微不快,就笑着说:“我爸转业了,在平县文化局上班。” 洪萩点点头:“哦!你爸也是部队的呀?那你说话这么斯文秀气,又这么会打扮?是不是随你妈?” 江筠面不改色:“我随我爸,长相和脾气性格都随他,以前他那些同事,一看到我就知道我是谁的女儿。小萩姐,你跟王阿姨长得也不太像,是不是像你爸?” 洪萩笑出声:“对呀,我长得特别像我爸,我小时候想离家出走,走出院子二十步就能被人送回来!” 叶清音最忌讳人家说的话题,让江筠轻轻巧巧的就把目标给转移了。 第336章 喜欢 洪萩的长相一看就是深受父亲宠爱的幸福小孩,比陈援武大上两岁,眼神中还有那种无忧无虑的纯真,在充满审慎和防备心态的社会中,真是太罕见了。 江筠很喜欢这种单纯。 这种单纯,必须以强大的经济基础为前提,在家人周全的保护下,才能保持对这个世界的热爱和信任,就像无菌室,就像真空棒。 除了家庭环境能这样,社会环境又是如何呢? 她对此也感到十分的好奇:“小萩姐,你的工作是什么?” 洪萩笑嘻嘻的:“你的语法不对,你应该问我说‘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或者是‘你是做哪一行的?’,你的问法,把主语变成了宾语,这是西方人的语序。” 江筠愣了一下,这么讲究语法,脸上又没有与人打交道的老练,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你是做汉语言编辑的?” 洪萩竖起大拇指:“猜对了一半!我是写教科书的,不过是小学的语文书!” 江筠起身,给洪萩敬了一个少年队礼:“洪老师,请接受我的崇拜!” 卖糕的,太吓人了,原来自己身边就有一位给祖国的花园播种的园丁! 洪萩笑出声:“快把手放下,我又不是英雄,你崇拜什么呀?” 江筠又敬了个军礼:“如果你是英雄,我就这样敬礼了。” 洪萩笑得倒在椅背上:“哎哟,小江,你太有意思了,怪不得小武会选你呢,你比他那些同学还有人家给他介绍的那些(对象)有意思多了!” 江筠听了不免得意洋洋:“那当然!” 遍地佳丽,嘿嘿,陈援武嘛,就选我就选我! 没有比较,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呢! 叶清音和王玉珍两个人在客厅坐着聊天,洪萩和江筠在偏厅里的对话,清晰的传到了她们的耳中。 王玉珍皱着眉头:“我们小萩也太没心眼儿了,给小武介绍对象的事儿,怎么能说出来呢?我得去说说。” 叶清音伸手拦住:“让她说,我正好顺便瞧瞧。” 顺便瞧瞧江筠的反应,观察一下江筠的应变能力和肚量,好判断出小武将来的家庭生活幸不幸福。 就听洪萩说道:“哎,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谦虚啊?” 江筠扬起下巴:“找对象结婚的事儿,怎么能谦虚呢?难不成还去跟他的相亲对象们说‘你比我好看你比我优秀你上吧我走了’?” 洪萩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哎,哎哟,笑死我了!” 在偏厅里,叶清音一脸啼笑皆非:“王院长你看,小江多没皮没脸的哪!” 这个说法绝不是叶清音在谦虚,这么直白不含蓄的表达,不应该出现在他们陈家这样的环境里。 王玉珍笑着摇摇头:“你们小江这脾气倒是跟我们小萩挺投缘的,要是我们老洪看见了,肯定也喜欢小江这个性。” 老洪的观念是,作为新社会的女性,都已经要跟男人抢着顶天,都顶了不止半边天了,做什么都应该要主动,喜欢的就要主动上前,不喜欢的就要主动避开,方为正途。 相邻十来年,叶清音很清楚老洪的教育理念,要放在旧社会,老洪就是个会教出新时代女性的进步父亲。 反观自家,偏偏陈忠喜武陈静喜文,父女两个交流很少,要想陈忠能像老洪一样疼闺女教闺女,还真是痴心妄想。 “王院长,不瞒你说,我们老陈就挺喜欢小江的,要不是有他支持,我可是不同意小武找她。” “哟,我看你都带她出门了,还以为你挺喜欢她的呢。” “唉,说不上喜欢不喜欢的,主要是我们小武喜欢,她做家务也不错,其他的,唉,慢慢再教吧。” 贵族教育太难了,那些优雅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花三年心血教出来的礼仪,有时候只要一句粗俗的话哪怕一个粗俗的表情,就能破坏殆尽。 更何况是那样家庭生养出来的女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扳正一点点。 就在这时,传来了陈家的电话铃声,只见江筠跳起来,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叶清音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江筠打转,遂起身告辞,回家去看看到底是谁来的电话。 走近自家客厅,就听见江筠轻柔的说话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想啊!特别想你啊!嗯~,写不了那么多嘛,今天开始算行不行啊?” 听得叶清音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副撒娇的调子,跟幼儿园的小姑娘要糖吃的口气一模一样啊!电话那头是小武吗? “小江,谁的电话?” “啊?叶阿姨!”江筠回头看见叶清音,声音都变了,赶紧把话筒拿下来:“是陈援武的电话,我说完了,您要跟他说吗?” 叶清音伸手接过话筒,看了江筠一眼,意思是要江筠避开。 江筠起身往外走:“叶阿姨,我去烧水了。” 她正在跟陈援武讨价还价写信少写几个字的呢,被叶清音一瞪,顿时有种被当场抓包的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连忙快步离开。 在厨房里烧了两壶热水,江筠才磨磨蹭蹭地去客厅:“叶阿姨,水烧好了,您要现在洗漱吗?” 叶清音端坐在沙发上,声音冷冷的:“等会儿小戴来接,收拾好厨房,车子一到就走。” 开头还咱呢,这会儿连人称代词都没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听到了她在电话里跟陈援武说的话,也不知道陈援武又跟他妈说了什么,叶清音的脸色又多云转阴了。 女性CEO的心思最难把控了,随时翻脸,不翻脸的女CEO又像男的一样不讲情面。 江筠觉得自己在陈援武面前吹牛真是吹大了,只觉得任重道远,前路风雨兼程。 锁门的时候,洪萩还站在门口恋恋不舍的跟江筠话别:“小江,要是你以后上班也能回来这儿住就好了,你看这个小院儿多好啊,又安静,去哪儿都方便,咱俩还能作伴儿!” 江筠看看叶清音的背影,小声地问了洪萩一个最现实的问题:“你要是结婚了还住家里吗?” 第337章 惊大于喜 江筠扔下“炸弹”,快步跟上叶清音,出了胡同。 至于答案嘛,那就下次来再问咯。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法,她相信洪萩的答案一定会非常有趣,到时候再见面,一定会给她一个惊喜。 江筠的“惊喜”很快就到来了。 不过,是惊大于喜。 回到家属院的隔天,江筠高胜美跟着岳华送岳鹏的车去了军校,回程的时候岳华要办事,车子正好经过平县文化局附近,江筠就跟岳华说了一声,带高胜美去找江永华。 她想着自己这样突然而至,可能会打乱江永华的生活步骤,还跟高胜美开玩笑说:“等会去到我家,只有白水煮面条吃哦。” 高胜美耸耸肩笑着说:“我每次见到你,到了吃饭时间都有人请客,嘿嘿,今天说不定也有!” 江筠指着高胜美:“今天请客的肯定就是你啦!” 高胜美豪气地一拍胸脯:“我请客就我请客,今天第一次上你们家玩,我空着手什么也没带,必须要请你们的客!” 到了平县文化局,门卫老大爷居然还记得江筠:“你不就是保卫科江科长的闺女吗?上次一起来的还有个当兵的小伙子!江科长今天没来,病了,昨天就请假了。” 江筠一惊:“什么病?在家呢还是住院了?” 怎么也不打电话告诉她一声? 门卫老大爷挥手:“没听说住院,应该在家了吧。” 江筠道了声谢,领着高胜美快速地往家跑。 到了文化局的宿舍,在江家门外的走廊上,江筠意外的看到几年不见的二舅张进宝和二舅妈水云正在做饭。 江筠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刹时变得难看起来,二舅在这儿的话,张秀英会不会也在? 水云抬头看到愣在当场却步不前的江筠,几乎立即反应过来,扔了手里的菜铲子,扑过来,把江筠抱在怀里,声泪俱下:“小筠!终于又见到你了,小筠……!” 张进宝也惊喜的喊:“大妮儿啊!正念叨你呢,你还真就回来了!” 江筠被水云的哭声弄得心里一紧,声音不自觉地就有些发涩:“二舅,二舅妈,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水云抱着江筠哽咽不能语,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张进宝看了看江筠身后的高胜美,扯了扯水云:“大妮儿还带着客人呢,别让人看着笑话你。” 高胜美客气的跟张进宝和水云点点头,淡淡的问道:“江科长在家吧?” 难过归难过,正事儿还得有人过问。 张进宝见高胜美的气势不像一般人,以为是江筠带来的帮手,连忙解释道:“在屋里休息呢!大妮儿,你别生气,你爸受的就是点轻伤,刚才我看了,伤口都已经结痂了,再养养就好了。” 江筠一震,惊醒过来,轻轻的挣脱水云的怀抱:“舅妈,我进去看一看我爸。” 高胜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张进宝和水云,跟着江筠进了屋。 江家的小客厅里,仍然是上一次江筠离开前那个简陋的模样,唯一的变化,是饭桌上放满了营养品和食物,一看就是这两天刚拿来的。 江筠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在卧室门外轻轻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里屋立即传出江永华疲惫的声音:“是小筠啊,快进来,我醒着呢。” 江筠急步进去,饶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被江永华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江永华靠躺在床上,只盖了一床小的毛巾被,露在毛巾被外的右脚脚腕左胳膊上臂还有额头,都缠着洁白的绷带,上面渗着已经发暗的血迹,屋子里都是腥味和药物的味道。 江筠闭了一下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只觉得呼吸间都是烧灼的味道:“是张秀英过来了,还是你去了?” 她还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江永华的伤是张秀英找上门来胡闹造成的。 江永华轻声道:“小筠,你坐,别生气,我的伤不重,也不疼,不影响什么的,我明天就能去上班。” 他越是轻描淡写,江筠越是愤怒:“我问你呢,是不是你去找她了?!” 江永华还试着让女儿冷静:“小筠,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江筠的拳头捏得紧紧的,两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要替她袒护?你这些伤都是她造成的吧?” 那个儒雅的江永华,在春城过着最艰苦生活也能安之若素的江永华,即使病了躺在床上也还是风度翩翩的江永华,此刻被大女儿抢白得一脸狼狈,配着苍白的脸色还有满脸的胡子拉碴,更显得身心俱疲。 江筠咬着牙,简直恨铁不成钢:“那样的人你还要去看她干什么?你是舍不得她还是可怜她?” 张进宝伸手在敞开着的门板上,象征性的敲了两下走进来:“小筠,喝口热水,你带来的客人也没吃饭呢吧?要不让她先吃?你跟你爸再说会话?” 江永华连忙道:“二宝,小筠还带了客人来吗?那你赶紧替我招呼一下,让客人先吃饭吧,替我说一声,我没办法坐起来招呼他了。” 江筠这才想起高胜美还在门外呢,深深的喘了几口气,极力让自己放松,走到门口,苦笑着对高胜美说:“小梅姐,真是对不起!让你看笑话啦!” 高胜美听到江筠只用了几句话就到了即将爆发的愤怒点,心里知道这必定不是一般的家务事,当导演的意气,在一秒钟之内就完美碾压当朋友的义气,适时的在江筠的怒火上又浇了一壶油: “你爸的伤严不严重?都伤在哪儿了?躺在家里休息行不行啊?要不,我打电话叫个车来,送你爸去咱们军区医院吧,做个全面的检查,最好还拍个X光片,看有没有内脏破裂,有没有骨折?有些内伤当时发现不了,后遗症可严重了,我们厂有个演员就是这样,当时从高处摔下来,还跟我们说没事儿没事儿,还自己走着回家,半夜里大出血,送到医院里急救,整整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我觉得让你爸爸在医院里养伤总是放心一些,你照顾的话也不用那么累。” 第338章 缘由 高胜美的“好心”建议,提醒了被愤怒之火烧懵了的江筠。 对哦,江永华的身体要健健康康的才是王道! “走,跟我去文化局借个电话!” 麻卖皮的,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江永华慌忙拦住:“不用啦,我躺躺就能好了。” 江筠把头拧向门外,尽量不去看江永华,她十分清楚,江永华特别爱面子,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恐怕身上的这些伤口也是随便找了一个农村的小卫生院给包扎的。 高胜美不嫌事大:“行,咱们马上去,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电话不容易要通,要通了也没人接。”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走,江筠匆匆跟张进宝说了声:“二舅,你先让我爸吃点东西,他身上有旧伤,身子骨一虚,引起并发症就麻烦了。” 张进宝急忙答应了:“好勒,你快去吧,我跟你舅妈在这儿,帮你爸再收拾两件衣裳给带上。” 带了高胜美出门,江筠才知道自己带了个多么好的宝贝。 凭着当导演认识的人,认识的部门,高胜美找到了一辆车,非常顺利的就把江永华送到了军区医院。 前不久,高胜美所在的剧组刚在军区医院取了景,拍了一些镜头,于是又找人给江永华办了住院,做了全身检查。 幸运的是,江永华并没有内伤,也没有骨折,倒是查出了低血压和轻微的贫血,还有腰椎间盘突出引起的腰肌劳损。 病房里四张病床,只住了江永华一个病人,护士给江永华重新换了药包扎了伤口,又给打了一针安定,江永华沉沉的睡着了。 江筠这才腾出空来问张进宝:“二舅,我爸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进宝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讲述了他拼凑出来的事情的经过。 当时,张进宝正在车间里上班,是工友匆匆忙忙来喊他:“你姐又打人了,把人家打的浑身都是窟窿,躺在地上起不来了,流了一地的血!” 张进宝慌得心跳的怦怦的,赶到大门口,只见江永华坐在地上,头上的血流经脸颊顺着下巴往下滴,衬衣上裤子上都是血,张秀英已经被别人拉开了,正指着江永华破口大骂:“你这个万恶不赦的大坏蛋,养了个卖国求荣的女儿,你就是卖国贼的爹!幸好老子已经跟你们划清界限了!呸!你还有脸出现在老子面前?呸呸!你们父女都是社会败类!我要去告发你们!我要向组织上去反映,去告发你们!” 张秀英在化工厂看大门守传达,这番流血的打斗,就是在大门口进行的,引起了附近老乡的围观。 张进宝被张秀英的言辞吓坏了,这附近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绝大多数人的头脑还特别简单,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趁机滋事就麻烦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秀英手下出人命啊。 谁知道跑近前一看,那个血人居然是江永华! 张进宝叫了两个工友帮忙,借了工厂的三轮车,想要把江永华送去师部医院,江永华说什么也不肯,硬说自己都是些皮外伤,都是小事,最终就在化工厂旁边的村子里找了个赤脚医生给他敷了些草药。 跟着一起去找赤脚医生的工友,目睹了事情的发生,却无法完整的说清整个经过,只是重复了一些张秀英骂江永华的话,像什么—— “你看到我是瘸子你就高兴了是吧?我把你也打成瘸子!” “你就仗着你有点文化看不起人了是吧?我就把你脑子里的那点东西都给砸出来!” “不就是很多人稀罕你那张脸吗?我就撕烂你这张脸,我看你去跟别人笑!” 张秀英一边骂着一边操起手里的拐杖,对着江永华劈头盖脸的就砸。 江永华也不跑,就这么生生的挨了张秀英几拐杖。 说了大致的经过,张进宝叹息不已:“唉,你爸上次带着小兰来看你妈,我看小兰跟你妈两个人还亲的不得了,说了好多话,还在我那儿吃了饭才走的。” 江筠瞪大了眼睛:“什么?我爸跟小兰已经去过了?” 张进宝点头:“对呀,我还问起你来着,你爸说你出门弄工作档案去了。” 原来如此!她就知道! 江筠暂且压下去的怒火,噌的又冒了起来。 张进宝有点弄不清楚状况:“大妮儿,你不知道?” “他们怎么敢跟我说?!”江筠气死了,她只要走开几天,少问一句话都不行! 真不明白江永华还要去看张秀英干什么! 还有江兰,太不懂事了! 江永华会去看张秀英,江兰肯定是始作俑者。 听听张秀英骂的那些话,极其侮辱人,根本就没有把江永华当作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亲人,还乱扣罪名,喊打喊杀的,要写揭发信,直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斗死江永华。 江永华刚平反,要是被张秀英这么一闹,肯定对工作有非常恶劣的影响。 而且,卖国求荣是一个后果非常严重的词:“二舅,张秀英口口声声地骂我爸卖国贼是什么意思?” 张进宝摇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咱们化工厂有工友是你们原来家属院儿的,女的,叫武少荣,就在包装车间上班,这个礼拜上夜班,跟你妈原来就认识,还挺熟,好像她跟你妈说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外国人了,打扮得就跟外国人一样,可傲气了,连人都不理。” 江筠不知道武少荣是谁,但是从武少荣嘴里说出来的这件事,不就是前几天她接待珍妮,在师部散步时发生的事情吗? 她想起当天,见到的熟人就只有田秀荣! 接待外宾这件事,除了主角还是她,其他的部分都被流言臆想得面目全非。 江筠冷笑:“原来卖国贼说的是我呀!这就是张秀英骂我是卖国贼的缘由?” 哼,光是听个传言,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就敢胡乱给别人定罪名,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上面的人真要调查的话,张秀英田秀荣之流,轻则属于造谣惑众,重则属于泄露部队的机密! 到时候,看谁倒霉,看谁会被正法! 想写揭发信?那就写去吧!张秀英,不怕你告发,不怕你写大小字报,就怕你不写! 第339章 及乌 高胜美的“好心”建议,提醒了被愤怒之火烧懵了的江筠。 对哦,江永华的身体要健健康康的才是王道! “走,跟我去文化局借个电话!” 麻卖皮的,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江永华慌忙拦住:“不用啦,我躺躺就能好了。” 江筠把头拧向门外,尽量不去看江永华,她十分清楚,江永华特别爱面子,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恐怕身上的这些伤口也是随便找了一个农村的小卫生院给包扎的。 高胜美不嫌事大:“行,咱们马上去,还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电话不容易要通,要通了也没人接。”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就往外走,江筠匆匆跟张进宝说了声:“二舅,你先让我爸吃点东西,他身上有旧伤,身子骨一虚,引起并发症就麻烦了。” 张进宝急忙答应了:“好勒,你快去吧,我跟你舅妈在这儿,帮你爸再收拾两件衣裳给带上。” 带了高胜美出门,江筠才知道自己带了个多么好的宝贝。 凭着当导演认识的人,认识的部门,高胜美找到了一辆车,非常顺利的就把江永华送到了军区医院。 前不久,高胜美所在的剧组刚在军区医院取了景,拍了一些镜头,于是又找人给江永华办了住院,做了全身检查。 幸运的是,江永华并没有内伤,也没有骨折,倒是查出了低血压和轻微的贫血,还有腰椎间盘突出引起的腰肌劳损。 病房里四张病床,只住了江永华一个病人,护士给江永华重新换了药包扎了伤口,又给打了一针安定,江永华沉沉的睡着了。 江筠这才腾出空来问张进宝:“二舅,我爸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进宝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讲述了他拼凑出来的事情的经过。 当时,张进宝正在车间里上班,是工友匆匆忙忙来喊他:“你姐又打人了,把人家打的浑身都是窟窿,躺在地上起不来了,流了一地的血!” 张进宝慌得心跳的怦怦的,赶到大门口,只见江永华坐在地上,头上的血流经脸颊顺着下巴往下滴,衬衣上裤子上都是血,张秀英已经被别人拉开了,正指着江永华破口大骂:“你这个万恶不赦的大坏蛋,养了个卖国求荣的女儿,你就是卖国贼的爹!幸好老子已经跟你们划清界限了!呸!你还有脸出现在老子面前?呸呸!你们父女都是社会败类!我要去告发你们!我要向组织上去反映,去告发你们!” 张秀英在化工厂看大门守传达,这番流血的打斗,就是在大门口进行的,引起了附近老乡的围观。 张进宝被张秀英的言辞吓坏了,这附近最不缺的就是看热闹的人,绝大多数人的头脑还特别简单,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趁机滋事就麻烦了,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张秀英手下出人命啊。 谁知道跑近前一看,那个血人居然是江永华! 张进宝叫了两个工友帮忙,借了工厂的三轮车,想要把江永华送去师部医院,江永华说什么也不肯,硬说自己都是些皮外伤,都是小事,最终就在化工厂旁边的村子里找了个赤脚医生给他敷了些草药。 跟着一起去找赤脚医生的工友,目睹了事情的发生,却无法完整的说清整个经过,只是重复了一些张秀英骂江永华的话,像什么—— “你看到我是瘸子你就高兴了是吧?我把你也打成瘸子!” “你就仗着你有点文化看不起人了是吧?我就把你脑子里的那点东西都给砸出来!” “不就是很多人稀罕你那张脸吗?我就撕烂你这张脸,我看你去跟别人笑!” 张秀英一边骂着一边操起手里的拐杖,对着江永华劈头盖脸的就砸。 江永华也不跑,就这么生生的挨了张秀英几拐杖。 说了大致的经过,张进宝叹息不已:“唉,你爸上次带着小兰来看你妈,我看小兰跟你妈两个人还亲的不得了,说了好多话,还在我那儿吃了饭才走的。” 江筠瞪大了眼睛:“什么?我爸跟小兰已经去过了?” 张进宝点头:“对呀,我还问起你来着,你爸说你出门弄工作档案去了。” 原来如此!她就知道! 江筠暂且压下去的怒火,噌的又冒了起来。 张进宝有点弄不清楚状况:“大妮儿,你不知道?” “他们怎么敢跟我说?!”江筠气死了,她只要走开几天,少问一句话都不行! 真不明白江永华还要去看张秀英干什么! 还有江兰,太不懂事了! 江永华会去看张秀英,江兰肯定是始作俑者。 听听张秀英骂的那些话,极其侮辱人,根本就没有把江永华当作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亲人,还乱扣罪名,喊打喊杀的,要写揭发信,直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来斗死江永华。 江永华刚平反,要是被张秀英这么一闹,肯定对工作有非常恶劣的影响。 而且,卖国求荣是一个后果非常严重的词:“二舅,张秀英口口声声地骂我爸卖国贼是什么意思?” 张进宝摇摇头:“我也不是太清楚,咱们化工厂有工友是你们原来家属院儿的,女的,叫武少荣,就在包装车间上班,这个礼拜上夜班,跟你妈原来就认识,还挺熟,好像她跟你妈说什么你现在已经是外国人了,打扮得就跟外国人一样,可傲气了,连人都不理。” 江筠不知道武少荣是谁,但是从武少荣嘴里说出来的这件事,不就是前几天她接待珍妮,在师部散步时发生的事情吗? 她想起当天,见到的熟人就只有田秀荣! 接待外宾这件事,除了主角还是她,其他的部分都被流言臆想得面目全非。 江筠冷笑:“原来卖国贼说的是我呀!这就是张秀英骂我是卖国贼的缘由?” 哼,光是听个传言,还没搞清楚什么事,就敢胡乱给别人定罪名,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上面的人真要调查的话,张秀英田秀荣之流,轻则属于造谣惑众,重则属于泄露部队的机密! 到时候,看谁倒霉,看谁会被正法! 想写揭发信?那就写去吧!张秀英,不怕你告发,不怕你写大小字报,就怕你不写! 第340章 若无其事 江筠这会儿有点不自信了:“小梅姐,你就会哄我开心。” 高胜美夸张地比划:“谁说不是啊!你在哪儿,陈援武的眼睛就跟到哪儿,跟追光灯似的!” 江筠被高胜美逗笑了,陈援武对她的好,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高胜美松了一口气:“哎嘛,你终于笑啦!你刚才发火的模样,我看你舅舅和舅妈大气儿都不敢出!” 江筠摸摸自己的脸,虚心请教:“小梅姐,我就这脸色收不住,一会儿我怎么才能若无其事的进家门啊?” 高胜美歪着头打量了几眼,还有心思打趣:“唔,余怒未消!万一一进门,叶阿姨就坐在客厅里,说不定也会怕你哟!”说着模仿叶清音的样子和语气,微微一鞠躬:“江女侠,请做最高指示。” 学得惟妙惟肖,逗得江筠站在路边捧腹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只要一想到叶清音不可能出现的表情,江筠就越发停不住,笑到后来没了力气,索性蹲到了地上继续笑。 “啊~!好好笑啊!”江筠有点喘,高高的竖起大拇指,给高胜美点赞:“我笑得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这是不是用笑声来平衡怒火的原理呢? 高胜美不无得意:“嘿嘿,这一招可好用了!这可是我们郑大导演的独家绝招!我们在剧组里,有时候那些演员进不了戏,郑导演就让他们使劲大哭,或者使劲大笑,把脑子里想的心里惦记着的那些事儿全都给笑没了或者给哭没了,然后再演下一场戏,入戏就可快了!” 江筠站起身,半弯着腰,双手还撑着膝盖:“还真是啊,你现在看看我脸上的表情,可以回家了没?” 轮到高胜美给江筠竖大拇指了:“太可以了,小江!你要不要考虑到我们剧组去客串一个角色?” 江筠直起腰来摆手:“又来了,到时候你问陈援武吧。” 高胜美翻个白眼:“问陈援武?他肯定说不行!你看他那样,哼,就恨不得用两个胳膊把你圈起来,就好像孙悟空一样,用金箍棒给唐僧画圈圈!” 这番形容把江筠又给逗笑了,进了家属院门岗,总算记得叮嘱高胜美:“我爸的事儿,你别说出去啊。” “放心,肯定替你保密!”高胜美拍着胸脯保证,又关心地问:“张秀英那儿你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吗?我看你小舅他们也拿她没办法,只怕这传言会变本加厉。” 江筠想了想:“让她们去说吧,谣言止于智者。” 那些爱造谣的人,总有说够的时候吧,等说到没意思了,吃瓜群众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也就不说了呗。 高胜美拼命摇手:“不行不行,人言可畏,那帮嘴碎的人没事儿都能给你整出事儿来,你还记得你舅工友学舌的那些话吗?过两天你再去听,还能再夸大十倍!还有啊,什么事只要一沾到男女,芝麻绿豆大点的事儿经过他们嘴里舌头一嚼,都能要人命!真要闹事儿的话,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你带出去游街,要么就到单位里去打去砸,唉,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江筠扶额:“那怎么办?张秀英那张嘴就跟赌徒的手一样,不到死的那一天是不会停下来的!难道就眼睁睁的任张秀英没完没了的泼脏水吗?” 好想把张秀英给拉走灌点哑巴药啊! 高胜美出主意:“要不,你问问陈叔叔?我爸经常夸啊,说陈叔叔什么办法都有。” 江筠直接给否定了:“不!绝对不能让陈家任何人出手,给我出主意都不行!你看我爸,张秀英都快把他打死了,他还在替张秀英说话。你说我要找外人来对付张秀英,再把张秀英怎么地了,我爸知道了,那还不得内疚一辈子啊!” 像江永华这种心软的性子,到时候,只怕看不见张秀英的错,反而只看到江筠的心狠。 高胜美也没辙了:“也是啊,像你爸这样的人挺多的,受坏人欺负的时候挺可怜,可是一看到欺负他的人受惩罚,又还会反过头来替人家求情,我真搞不懂他们这些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高磊带着小虎走过来:“你们俩有啥话不回家说?站在这儿都好半天了。” 高胜美瞬间就变成乖乖的小公主:“爸,我知道你会在这经过,特意在这等着呢!今天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现在就去买。” 中午在江家等车的时候,他们几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的吃了一碗面条,跑医院找医生找护士,折腾到现在早就饿了。 江筠毫不犹豫地:“我去给你们做饭吃吧?” 不在外面请客,动手做饭还是没问题的。 高磊摆摆手:“你们俩自己解决,我还要开会。” 江筠看着高磊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小梅姐,要不你跟我回去吃饭吧?我刚想起来,刘姨的手受伤了,做不了饭。” 到现在还不回去,叶清音肯定以为她玩疯了,她还跟洪萩说早结婚就是为了照顾叶清音呢。 高胜美立即笑嘻嘻的说:“那我还是去食堂吧,嘿嘿,省得叶阿姨觉得我不贤惠!小江,你晚上要是没事儿的话就来我家,有啥事咱俩再商量商量,明天一早我就得回单位了。” 江筠想了想摇摇头:“天气转凉了,叶阿姨要给陈跃飞织件毛衣,刘姨的手受伤了,就只能我帮她绕线数针起头了。今天白天我已经在外面跑了一天,晚上再不着家,怕她说我。” 高胜美一拍巴掌:“对哟,叶阿姨绣花织毛衣的花样最好看了,正好上影厂要跟我们厂合拍个片子,我们厂有人出差去上海,干脆我让他给带点毛线回来,你有空能帮我织个毛衣不?” 江筠点头答应,这个可以有,多多少少还能还高胜美的人情:“行,正好我不懂的都可以问问叶阿姨。” 两个人又把毛线的颜色和毛衣的款式说了说,达成了一致才分开。 江筠一进门,就听到叶清音不紧不慢的问:“你跟小梅出去了一天,还没说够啊,这么难舍难分的!” 第341章 婆婆的忌讳 江筠早有准备,不慌不忙的答道:“小梅姐有同事要去沪城,她问我要不要带点毛线回来,我说先回来问问您。” 叶清音把脸扭向沙发上的藤篮,伸手拨拉两下:“这还挺多毛线呢,不买也可以,你是不是想买啊?” 江筠走到沙发边,在叶清音对面站好:“小梅姐让我帮她织件毛衣,我想给援武织件毛背心,我自己织个围脖。” 叶清音一眼看穿了江筠的想法:“只想织这么点儿?” 江筠啊了一声:“我,我其实还想再织两条长围巾,给自己也织件毛衣,不过,我速度特别慢,所以……” 就怕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是先不要提出那么多宏伟的计划,避免落入眼高手低的困境。 厨房里传来响动,是刘姐在单手忙活。 江筠有了走开的借口:“叶阿姨,我先去做饭了。” 叶清音喊住她:“不用你做啦,食堂打回来现成的,我刚吃完了,你吃的时候注意手别弄到油,饭菜味儿要是粘到毛线上可难闻了,吃完了用肥皂洗洗手,去拍点痱子粉,再来帮我绕毛线球。对了,再注意一下指甲,看看有没有倒刺什么的,有的话先用指甲锉给磨平了。” 叮嘱得特别细致,生怕江筠有所闪失。 江筠依言一一收拾好,拿了一捆毛线抻在两个手腕上,盯着叶清音灵活的绕着线球,没过多久就开始走神,两只手卡了好几回线。 叶清音不悦,用力扽了几下毛线:“小江?小江!想什么呢?今天跟小梅去哪儿了?” “啊?噢!今天在军校借了两本书,”江筠回过神,不想提回了江家的事,尽量转移话题:“是高叔叔让我翻译资料,找的参考书。” 叶清音像是明白了江筠不耐烦的样子不是觉得举着胳膊累,到了嘴边的斥责变成了关心:“又要上班,又要翻译资料,还想打毛衣,你忙得过来吗?” 那些研究学问的,整天都困在资料堆里难以脱身,忙得废寝忘食。 关键是,忙着打毛衣的都是妇女,年轻女孩子抱着毛线打个不停的极少见。 江筠犹豫了片刻说道:“忙不过来总比没事做要好,而且,我喜欢的那些花样,别人不会织。” 是绕毛线这件事触动了江筠——她来到这个时空动手织的第一件毛衣就是给江永华织的,中午她在江永华的衣柜里,又看到了那件久违的毛衣。 想当初为了那几团毛线,她还跟张秀英大闹了一场,才感受到了江永华对她的维护,那也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父爱。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兴致勃勃的在纸上画格子数格子,根据毛线的粗细在那计算花样,晚上连觉都不想睡。 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父女感情,就在白天,都毁于江永华身上的那些伤口! 江筠现在一想到江永华,就只有愤怒! 不知不觉间,后背也硬了双臂也僵直了,忘了转动手腕。 叶清音想想江筠做的那些衣饰发饰,的确是又时髦又漂亮,不要说买不到,那些款式在市面上见都没见过,每一件都堪称独一无二:“你喜欢什么样的花样?” 在七十年代,还没有出现那种浮雕般美感的日系毛衣,沪城的毛衣就是人们心目中时髦的代表,绝大部分款式都是以不同颜色的毛线在毛衣上拼织花样,或者像绣花一样在毛衣上绣图案。 听到叶清音的问话,江筠的思绪立即从升起的愤怒中脱开,回到了眼前:“我喜欢比较立体一点的花样。” 江筠最钟情日系的毛衣,她在原来的时空,最喜欢的就是去岛国采购各式各样的毛线制品,衣服帽子衣饰手袋围巾玩偶,她还有两个最喜欢的毛线手工编织设计师。 如今,在买不到的前提下,当然只有自己动手做咯。 叶清音没听懂:“什么叫立体的花样?” 江筠试着解释:“就是把喜欢的花样织出来,不用其他颜色的毛线拼进来。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嗯,要不我先织毛背心出来给您看看?” 她觉得凡事把陈援武放在前面,让叶清音看到自己能干,又什么都替陈援武着想考虑,在陈家住着能跟叶清音融洽些。 叶清音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加快了手下绕线的动作。 不知为什么,江筠觉得叶清音对自己说的话并不喜欢,还有一种隐忍未发的排斥。 暗暗的观察了一阵,江筠的思绪总是会被江家的事件给带跑,并未发现叶清音对她的抗拒从何而来。 叶清音一连绕了五六捆毛线,才停手:“小江,累了吧?” 江筠的胳膊这会儿的确是举累了,还得笑着说:“不累,要不要我给您先把第一圈起个头?” 叶清音正有此意:“也行!明天我就能把毛衣边儿给织出来。” 江筠从藤筐里取出毛衣针,看看毛线的粗细,心算了一下问道:“起两百四十针够不够?” “够了,刚刚好!”叶清音刚刚有所缓和的脸色随即就冷了下来。 江筠莫名其妙的,怎么她算对了针数叶清音还是不高兴?是不是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或者说久病在家的妇女都是这副喜怒无常的德性? 好可怕! 客厅里的气氛又陷入了诡异的冷淡之中。 陈忠回来的时候,看到叶清音还在低头织毛衣:“老叶,怎么没休息啊?吃药了没?头还晕不晕?” 叶清音没抬头,眼睛盯着毛线针,手下不停:“不晕,还撑得住,我想赶在小飞回去之前,把这毛衣织好给他带走。” 坐在一旁织围脖的江筠顿了一下,总算知道这一晚上叶清音的别扭到底是为了什么了,原来还是忌讳她跟陈跃飞走得太近啊! 陈忠看了几眼:“老叶,小飞有绒衣,棉衣也发了新的,冻不着,倒是你,别累着啦!太晚了,这光线也不好,你先去歇着吧,明天白天再弄,正好我还有事要跟小筠谈一谈。” 第342章 处置 陈忠通常在家都是很随和的,一旦他要在书房谈事情的时候,家里所有人都会立即回避。 江筠被点名谈话,正襟危坐,心里不惧,反而感觉莫名的踏实。 陈忠开口就问:“小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江筠嘴角向两边微扯:“知道。” “你还挺淡定!” “既然已经发生了,着急也没有用,只能想办法解决。” “真不着急?” “真没着急,就是生气来着。” “倒没看出你生气来!” “幸好小梅在,她开解我来着。” “没开解你会怎样?” 江筠有点不好意思:“我一生气,就会失去理智,谁错就处理谁。” “谁错就处理谁,这很理智啊!” “人微言轻,错也是错,对也是错!” 陈忠轻轻点头:“小小年纪,看得这么清楚,难得!” 被陈忠表扬,江筠也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她知道陈忠叫她来谈话肯定不仅仅是为了表扬她的。 “事情的经过你都清楚了?” “还没来得及问我爸,他身体太虚了,我自己分析了几点,有待验证。” “说说!” 江筠把自己的判断说出来:“谣言肯定就是在师部参观那天传出去的。” 当时身边有警卫员,事后她也写了工作报告交上去。 陈忠眼露赞赏,他们顺藤摸瓜,线索也就是找到了田秀荣这里:“如果是你会怎么处理?” 江筠淡淡一笑:“作为家属,没有配合保密工作,反而将自己看到的情况添油加醋的说出去,这要在战争时期,犯的错误比奸细还严重!绝不能姑息轻饶。” 陈忠不动声色:“你妈那儿呢?怎么处置?” 江筠冷冷地道:“她犯的错误,谁去替她求情,恐怕就会谁连累谁吧!” “说真话。” “谁要敢替她求情,我就跟谁拼了!” 张秀英要是换一个场合当面胡吼乱叫那些话,江筠分分钟能被冲动的吃瓜群众给打死。 “你就不念母女之情?” “张秀英都没有站在母女的立场上来说话办事,凭什么要受到母女之情的厚待?” 麻卖皮的,就是有血缘关系,这种人这种行为也不值得也绝对不能原谅! 有多少女孩子被自己的父母冤枉,还不能反抗,不能反驳,只能逆来顺受,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不错!”陈忠再次夸赞江筠:“脑子还是蛮清楚的嘛!” 江筠黯然:“我这些分析都是马后炮,事情都发生两天了,现在化工厂那边都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陈忠道:“化工厂的保卫科有我们的人在那边蹲点,就是为了防止发生不理智的械斗。” 江筠眼睛一亮:“事情没有扩散?” 陈忠微微点头:“当时就有人打电话上来反映情况,部队派了两个排的战士过去封锁。” 外国访问团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在说外国人的事,这属于军事机密被泄露了,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 要知道,部队的保密工作是做得非常严格的,戴夫上将一行所到之处,事先都要清场。 江筠和珍妮散步的地方,居然出现了幼儿园的老师和孩子,这属于师部警卫连的失职,当天执勤的人都要受处分的。 在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封锁消息是有必要的。 “张秀英被看管起来了?” “嗯,跟传言有关的人,都接受调查了。” 江筠忍不住拍拍心口,有核枪实弹的战士出现,老百姓就害怕了,该说不该说的肯定一律不敢乱说了。 这就说明江永华的单位那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下我爸可以安心养伤了!”江筠窃喜。 陈忠暗暗摇头,以江永华的性子,要是知道张秀英的处置结果,只怕后半辈子都不得安心! “小筠,你明天还要去医院吗?” “陈叔叔,你放心,我不会跟我爸说的。” “你还是回避一下,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陈叔叔,最终的处置结果是什么?是不是很严重?” “这个事情已经移交到专门的部门去处理,处置结果一律保密。” 江筠知道,陈忠这是不打算再说了。 事实上,调查的过程和处置结果陈忠也没办法说出口。 部队一介入调查,事情就简单了,所有被调查的人,没有谁敢胡搅蛮缠,更不敢信口雌黄。 田秀荣和武少荣面对工作组的领导,吓得屁滚尿流,为了保住自家男人的位置,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异口同声地将所有的责任都推脱到张秀英身上,只求将功补过。 而张秀英,还坚信武少荣说的是真话,还信誓旦旦的向工作组的调查人员保证,江家父女就是隐藏在革命队伍里多年的敌人,万恶不赦死有余辜:“我早就该认清他们父女俩的嘴脸!我要打死江永华为国家为人民除害!还有那个死丫头卖国贼,卖国求荣,我当初就不该生她出来!让我见到她,我一定要把她剁碎了去喂狗!” 然后,又反反复复地把之前怨恨江永华的旧事重提。 好在江永华的档案在部队还有存底,调查人员并没有费太大的功夫,就搞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鉴于张秀英过于偏执的妄想症,工作组最后认定,张秀英造谣惑众故意伤人,必须送到监狱里去劳动改造。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得到这样的处置结果,对江家人来说,最理智的那个人一定会被其他人唾弃。 陈忠看得最清楚,他跟高磊商量之后,决定先跟江筠透个口风:“你回装备部宿舍去住,哪儿也别去,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这就让人去把你的户口给调出来,迁到小武那儿去。” 到时候工作指标一下来,填表格的时候,政审盖章是去户口所在地。 江筠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我爸的工作和小兰的前途,会不会被这件事情影响?” 陈忠看出江筠对江永华和江兰还有一点内疚,微微一笑,点醒她:“他们都是军人,知道纪律的重要性!至于影响嘛,让他们自己去权衡!” 第343章 刷脸 江筠见识过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时的严重性,那是一种完全失控的状态,只要发生了,就无人能幸免于难,没有事后的假如,也没有马后炮的如果,只有后悔的血泪。 陈忠的安排,是眼下最安全最妥当的,江筠毫无异议,第二天一早就搭车回了装备部家属院。 打开门,地上有两张小纸条,一张是陈振保留的,说是有要事相商,一张是张明涛问她几时方便去平县的。 看看纸条上的灰尘和落款时间,都是两三天前的。 几天没回来,关着门窗,桌上地上都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江筠放下书包,把床单枕套扯下来泡在桶里,开始打扫房间。 突然从热热闹闹的忙碌中转到现在要一个人面对未知的结果,她着实有点紧张,想着做些家务事可以分散注意力。 公共厨房里又多了一个煤气灶的锁头,看来她又多了一个邻居。 脑子里想着其他事,手下的动作就很快,江筠把床单晾出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洗完的。 看看差不多到午饭时间,江筠拿起饭盒去食堂打饭。 装备部的食堂又有肉菜加餐,来打饭的人比平常要多,窗口前排了二十来个人,队伍还不短。 陈振保为了等江筠,跟其他战友调了好几回任务,没想到中午在食堂能见到江筠出现,大喜过望:“小江老师,你终于回来了!你等下回家还是在这吃?” 江筠微笑:“我在这吃,等会儿还要去买点东西。” 出来一趟,就干脆把能想到的地方都溜达一圈,要不是想着陈忠交代她要尽量在装备部这边多露脸增加辨识度,她可不愿意在人多的时候出现,她内心是抗拒像个已婚妇女一样跟人家寒暄聊家常的。 陈振保让出位置:“小江老师,你来我这儿排队打饭,我去给你加个炒菜。” 江筠没有客气推让的习惯,微笑着道谢:“好啊,谢谢!” 陈振保转了一圈又回来问:“小江老师,有蛤蜊,刚捞回来的,一家能买十斤,要不要给你买几斤拿回去?” 江筠摇摇头:“我那什么(调料)都没有,食堂的锅大火大,干脆买了就在这儿炒着吃吧。” 掌勺的伙头兵都没听说过蛤蜊可以炒着吃:“人家都是买回去,用开水给烫熟了蘸酱油吃。” 这么厚的壳,怎么能放在锅里炒呢?多费油啊! 江筠站在点炒菜的窗口前耐心地给伙头兵解释:“就两个五分钱那么点油就够了,把葱蒜切碎了放进去爆香,再把沥干水的蛤蜊倒进去,两分钟就熟,壳就张开了!” 伙头兵是烟台人,听了一会儿就摇头:“不行,没做过。就按照你这么说的去做,那能好吃吗?我们打小就吃这个,都是用开水烫熟了吃!” 江筠无语。 陈振保说好话:“老顾,你就试一试,小江老师说的肯定不带错的!要不,你借个地方,我进去炒?” 老顾把铲子一扔:“你来!我倒要看看,这么厚的壳,炒出来能嚼碎了吃?” 江筠想了想,问道:“如果我进去炒,算不算违反规定?” 老顾一摆手:“要是不费油,炒出来能吃,你就是我师傅,今天的菜钱都算我的!” 炒菜好吃,不就是因为火大油大吗? 江筠二话不说,卷起袖子,进了伙房。 大葱大蒜拍扁切碎,海盐用水化开半碗,指挥老顾把蛤蜊捞到竹筐里沥水。 “老顾,看着啊,我开始炒了啊!” 江筠把锅烧热,放油,放葱蒜,倒蛤蜊,用锅铲子轻轻翻动,再浇盐水。 很快,蛤蜊就在锅里一个一个的张开,葱蒜的香味跟着盐水的热气飘在空中。 江筠拿了个像脸盆一样的大菜盆,用铲子把熟了的蛤蜊盛出来:“老顾,你尝尝看,能吃不?” 陈振保看着老顾取笑道:“老顾你的嘴也跟这蛤蜊一样,熟了啊!”伸手把菜盆端走:“你说的啊,都记你的帐了啊!” 窗口那儿有人把头伸进来问:“炒什么新鲜菜呢?这么香?给我也来一份儿!” 江筠笑眯眯地:“老顾,谢谢你啦!你就照着这么炒就行啦,就是炒完一份要洗锅,沉底还是有点沙子。” 陆陆续续地有人到他们桌子边来问是怎么做的,等下买回家去,也学着做给家人尝尝。 江筠耐心的一一解答。 老顾忙完了,见江筠他们还没走,就跑过来:“江师傅!真新鲜哪,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连壳炒!你是在哪儿学的呀?你是不是以前吃过啊?你是哪里人啊?” 向思仁嫌弃地挥手轰:“保持距离!你没看小江老师坐的是上座嘛!我们都跟老师隔着座呢,你都还敢往前凑?” 另外几个车队的战士也起哄: “老顾,拜师傅得磕头吧?敬酒!敬烟!” “叫什么江师傅,多难听!叫小江老师!” “只有徒弟跟师傅报家门儿的,哪有徒弟审问师傅的?” …… 在部队吃大锅饭,好吃的饭菜纯粹是靠原材料的鲜美支撑的,开小灶也就是多放点油大火炒不是水煮熟的而已。 老顾炒了好几年菜,以为自己的厨艺水平可以冲出装备部了,没想到半路杀了个小师傅出来,这一大盆蛤蜊,有七八斤呢,早知道不吹这么大牛了! 江筠只要吃到好吃的,心情就好:“老顾,菜钱先记陈援武的账上,等发了工资,我一起过来结。” 老顾简直受宠若惊,家属院里这些女的他大部分都知道谁是谁家的谁谁谁,很少有女的用这么熟络的语气跟他说话,而且还不赖他的菜钱,激动地口吃:“你,你是是陈陈参谋家家的?” 江筠点点头。 陈振保一瞪眼珠子:“现在知道了吧!以后我们小江老师来打饭,客气点啊!” 老顾又拍着胸脯吹嘘:“小江老师,你就说你什么时候来吃饭,我保证把最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一个老太太朝着江筠走过来,正好听到老顾的话,开玩笑道:“老顾啊,你在这开后门呢!” 第344章 忘年交 老顾扭头看到马老师,立即变得恭恭敬敬:“马老师,您来了啊!我刚学了个新菜,这就炒一份给您尝尝。” 马老师微微低下头,两道目光从老花镜的上方瞪着老顾:“你是请我啊?” 还是假公济私啊? 老顾站得笔直:“我请客,保证是掏我自己腰包!” 马老师笑看江筠这一桌:“我来瞧瞧你们学了个什么新吃法?他们都在那说呢。” 去买蛤蜊的人都在讨论新吃法,相信的和不信的,各执一词。 “能不能吃,这有什么好争论的?”马老师喜欢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去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尝一尝好不好吃,回家自己再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循着香味儿过来,看到菜盆里的葱蒜炒蛤蜊只剩下一点汤汁和十几个张口的蛤蜊——那还是因为有江筠在,其他几个人不好意思把碗吃空了。 马老师好奇的问了几个问题,炒在锅里的时候沙子多不多?这种贝壳类的东西不去掉肠子就这么吃有没有异味儿?怎么样才能确定它熟了?万一没熟的话吃了会不会坏肚子?…… 江筠觉得这些问题问得好莫名其妙啊!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热衷于用开水把蛤蜊或者其它海鲜都要煮得熟熟的才吃,实在是依赖于“熟了之后再在开水煮滚几分钟可以杀死致病的细菌”这个观念。 阳光里的紫外线,和滚开的开水,是医院的来苏水之外杀菌最好用的两样东西,深入民心。 老顾介绍:“马老师是大作家,她写的报告文学得过全军一等奖!” 马湘云马老师是众人尊敬的军旅作家,退休之后依然不停笔,平时最爱找人聊天,她认为这样贴近生活才会有生活,才能写好可亲可敬的指战员们。 所以,不知道马老师真实身份的人,乍一见到马老师,以为她就是一个和蔼可亲的退休老太太。 江筠就是这么觉得的:“马老师,您看起来就像小学校长或者幼儿园园长!” 马老师觉得江筠还挺眼熟:“你这闺女真会说话,小嘴儿真甜!你这口音很熟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对了,我想起来了,在军人服务社那儿,我看好的一块粉色的格子布让你给买走了。” 江筠眨眨眼睛:“那块布很小啊,也就做个手绢儿。” 合着还是她手巧,才做了两个蝴蝶结。 马老师笑:“对呀,我就是想给我小孙女儿绣个手绢儿。” 向思仁奇怪的问:“您不是作家吗?作家也绣手绢儿?” 作家不就是趴在书桌上,戴着眼镜,整天拿支笔在稿纸上写呀写的吗? 马老师笑道:“作家的武器是笔杆子,你们的武器是枪杆子,在放下武器的时候,我跟你们一样,也要吃饭睡觉,也得做饭绣花织毛衣。” 江筠用手撑着下巴,歪着头,看着笑眯眯侃侃而谈的马老师,心想,马老师这个样子,才是自己心目中的慈祥祖母,优雅,有风度,等自己老了的时候,也要这么和蔼可亲! 在食堂里吃饭,很少有一坐半天的,基本上都是坐下来五分钟以内搞定,吃了就走。 无所不能的小江老师和从天而降的大作家马老师谈天说地,让食堂比平常迟了二十分钟关门。 马湘云的好奇心正浓,非要跟着江筠一起去军人服务社:“你眼光好,一会儿帮着我挑布头。” 陈振保无奈,只能带着其他人先行离开:“小江老师,我晚一点再把你要的东西给送到家里去。” 送东西是借口,说事情才是正题。 江筠笑着点点头:“好。” 这个时候,她更愿意去逛一逛,周围这么多不认识的人看着呢,跟个老太太一起才不会有人说闲话吧? 军人服务社里顾客还挺多,几个售货员都在忙。 就快到中秋节了,很多人早早的就过来看过节物资,合计着要给老家的人邮寄回去,让亲人们也尝一尝只有在部队里才能买得到的食物。 马湘云挺喜欢扎堆儿的,奔着人群就去了,还拽着江筠:“小王,你把这几捆布都放在柜台上,我们自己看,看好了再叫你过来剪。” 小王撇嘴:“人这么多,摸来摸去,把布都给弄脏了,我现在忙不过来呢,等着吧。” 江筠早就习惯了这个年代的购买方式——买什么东西都得等售货员一样一样的拿。 只是依然不习惯卖方市场的牛X态度:“马老师,咱们改天再来呗。” 马湘云不走:“改天再来就没啦,正好你在这儿,你帮我参谋参谋,看那块布做什么好?” 江筠小声说:“你要是有空,咱们去京城百货大楼看看,那里的布匹比这多多了。” 关键是人家的服务态度特别好。 马湘云摆摆手:“去一趟怪麻烦的,我骑车也骑不动,挤公交车,来回得一天了,还是就在这买方便。” 穿惯了军装的人,特别喜欢素净的颜色,只有给晚辈小姑娘买东西才会选红色的或者粉色的有小花之类的。 售货员小王认出了江筠,心里还记恨呢,故意在别处忙着,怎么也不往这边走。 马湘云冷眼瞧着,等了一会儿,走到柜台里连着后面小仓库的门口喊:“龙柜长在吗?这都排着队等着呢,能出来个人剪布吗?” 龙小敏应声出来:“哟,马老师!哟,小江老师也来了!”小王的脾气,柜里的人都懂,龙小敏使唤不动手下,只能自己上阵了:“看上哪块儿布啦?又给小孙女做衣裳?马老师,您可真舍得惯孩子啊!这新衣裳穿两天就小了,她下面又没有弟弟妹妹捡衣裳,只能送人啦。” 马湘云叹口气:“就因为是小孙女儿,才必须得使劲儿惯着!这小女孩啊,用惯了好东西,就不会被糖衣炮弹给打中。” 江筠暗暗偷笑,看来无论是什么年代,都有会教养孩子的人,可见富养闺女的明智观念,并不是未来的发明。 第345章 借住 马湘云的观念,十分契合江筠的认知。 小女孩的是非观念不在于娇生惯养,而是从小要就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富贵,这样才不会被一块糖一场电影给骗走。 她一高兴就替马湘云出主意,把记忆里日式园服校服的款式描述了一番。 马湘云大大的赞同,一口气买了四块布:“小江,等我请了裁缝,你就来我家,跟裁缝师傅说一说怎么做好不好?” 江筠心想,跟马老师这样的人交往,应该是符合陈忠交代的刷脸原则了:“好啊,我就住在戊栋7号,到时候您让人去叫我一声就行。” 龙小敏热心的告诉马湘云:“就是原来的资料库房,在我们家后头两栋。” 马湘云恍然:“哦!知道了,就是前段时间说有特务出现的那儿,是吧?” 龙小敏看了江筠一眼,没说破:“我们老崔说就是几个孩子捉迷藏,喊着玩儿的呢。” 江筠笑笑,可不就是玩儿嘛:“嗯,那边比较偏,走道上光线也不太好,小男孩们就喜欢在那捉迷藏,好吓唬人呗。” 原来大作家也会道听途说,原来家属院的小道消息还是很接地气的,该想象的还是会想象,该夸张的还是会夸张。 跟马湘云的交谈,让江筠真正的感到了放松,回到宿舍之后,她摸摸挂在走廊上的床单枕套还没干,只好把军被铺在床上,打算睡个午觉补眠。 刚躺下,还没合上眼睛,陈振保就来敲门了,还带着李彩霞,一人扛着一个靠背椅:“小江老师,开门。” 江筠汗,这两个人算不算招摇过市啊:“你们俩就这样一路走过来?” 李彩霞看到江筠,亲切的不得了:“小江老师,陈队的车在外边呢。” 江筠出门看,卡车停在道口,还有两个人抬着碗橱往这边走,惊讶的问:“这么快就做好啦?” 陈振保解释:“车上还有个单人床,本来说要拉到平县去,看你回来了,就先放你这儿,你说什么时候去,我们随时帮你拉走。” 江筠默然,这段时间她都没办法回江家:“单人床就放外屋吧,稍微挤点,把单人床当凳子坐,两个椅子就放里屋。” 本来屋子空着的时候还觉得挺大,几样家具一放,功能区就不够分了。 陈振保又提了一桶蛤蜊过来:“小江老师,你爱吃,我就多买了几斤。” 江筠无语,海鲜再好吃也不能多吃啊,一次性吃太多的话会体寒。 李彩霞兴致勃勃的说:“小江老师,你歇着,我去厨房收拾蛤蜊,晚上我给你做饭吃。” 陈振保等战友们都走了,李彩霞也不在旁边,期期艾艾地开口:“小江老师,李彩霞能不能到你这儿住几天?她也当不了兵,老住招待所也不行。” 江筠愣住:“啊?” 这是先暂后奏啊! 陈振保急忙保证:“最多就住一个礼拜,我好好劝劝她,干脆让她回老家算了。” 江筠不明白:“你不是说她要在京城上学吗?” 陈振保苦笑:“我帮她找了人,可是学校根本就进不去,人家说她年纪大,又没有户口,不收。” “帮她找工作呀!”江筠理解,京城户口从来都是最紧俏的。 陈振保摇头:“工作就更不好找了,她现在这样的情况,连临时工的工作都找不到,只能到别人家当保姆。” 江筠皱紧眉头,一个人的第一份工作是最重要的,会影响她/他对自己的认知,并且决定她/他以后的人生选择。 “她同意吗?” “唉,她就是为了不回家,才说要留下来当保姆的。” “她准备上哪儿去当保姆啊?” “你家!” 江筠被搞晕了:“叶阿姨那儿有个做了很多年的保姆了呀!我爸那儿就他一个人,用不着请保姆啊。” 陈振保咳了一声:“李彩霞说要给你当保姆!” 江筠这才搞明白,她认为只不过是一间宿舍,在别人的眼里就是她家! “我就一个人,还要请保姆吗?”江筠心想,我自己都还没上班呢。 陈振保也不好意思:“她说她不要工钱,只要你让她在这住,她给你做饭做家务,伙食费我替她出。” 江筠愕然:“那我不是白占她便宜吗?” 陈振保有点儿紧张:“呃,李彩霞说你特别忙,整天要看书学习,肯定没时间做饭,所以她就给你做饭,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就顺便教教她,教什么都行,她都愿意学。” 江筠明白了,这才是李彩霞真正的目的。 真没想到,李彩霞还挺有心眼儿的嘛! 江筠一下子想到了江源,那个傻乎乎的还一门心思想留在边防连当兵的江源,心一软:“那就先住下来吧,嗯,咱们再想想办法,我给她补习点文化,总有机会找工作的。” 陈振保大喜过望,立正敬礼:“谢谢小江老师!” 江筠心想,谢我干什么呀,抚养和赡养,既是义务,又是责任,只不过时间点换了而已。 不过…… 江筠突然想到:“陈队,为什么你要替李彩霞出伙食费呀?她不是你同学的表妹吗?” 陈振保卡住了,呃呃了几声才说:“我同学跟我特别哥们儿,她表妹就是我表妹,我给她出伙食费也是应该的。” 江筠的笑容淡了,什么哥们呀,这是别有用心吧:“李彩霞要是帮我做饭做家务,她的伙食费我来出,要不然,我会于心不安的。”江筠决定不能让李彩霞吃人家的,抬手制止陈振保的说项:“行了,就这么定了,你要是给钱的话,我就让她搬走了啊!” 说什么也不能让李彩霞跟了别人呢! 陈振保再次敬礼:“谢谢小江老师!那我就去把她的行李拿过来了?” 江筠挥手:“你去拿吧,拿过来直接放屋里就行。我去厨房看看她收拾得怎么样了?” 那一大桶蛤蜊,没有冰块镇着,只能用开水烫熟了,把肉取出来用韭菜炒着吃。 反正这两天哪儿也不能去,家务活又有人干,晚上干脆弄点白酒来喝吧。 江筠对于使唤李彩霞做家务,有一种暗戳戳的小兴奋。 第346章 当自家保姆 江筠现在终于有“这不是宿舍,是我和陈援武的家,我自己的家”的认知了。 这都要归功于李彩霞,一口一个你们家: “小江老师,你们家门帘上的长江大桥绣的真漂亮!” “小江老师,你们家的饭碗真白!” “小江老师,你们家的窗帘布真好看,还是的确良的呢!” 李彩霞卖力的收拾屋子,从天花板到地面,每个角落都不放过。 窗户上的玻璃一尘不染,透明得像没有,就连窗棱缝里的积尘都用旧牙刷给刷得干干净净。 擦桌子擦柜子,更是上下左右里里外外都给擦个遍。 聂干事过来看到都吓一跳,门板都有反光,能照出影子来:“小江,老远走过来就看见你们家的门口亮堂堂的!怎么,大晚上的还忙着搞卫生,这是要办喜事啊?” 没听说陈参谋要回来发喜糖啊! 江筠晕乎乎的还不怎么清醒:“聂干事,有人喊吗?” 吃晚饭的时候喝了点白酒,李彩霞又一个劲儿的夸赞,没人喊停,江筠就喝多了,躺在床上,听着李彩霞走来走去的搞卫生,只觉得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聂干事笑呵呵的:“没人喊没人喊,是站岗的战士说你们家来的人现在还没走呢,我就来问问。” 家属院儿一般谁家来客人是不用报备的,有客人有亲戚要留宿,谁来了干什么得住多久,必须要报告一声。 江筠搓搓额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是李彩霞。” 崔干事瞄到江筠身后新架起来的单人床,估计现在问也起来话长:“那你先歇着吧,明天上午去我那儿一趟,我现在去跟站岗的战士说一声。” 两个小时换一班岗,不去说明情况的话,人家就会重点盯着这边。 李彩霞关好门,怯生生地问:“小江老师,我要是住在这儿的话,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你现在想起来怕麻烦啦!”江筠翻个白眼儿,谁让李彩霞现在比她还小两岁呢:“麻烦就麻烦呗,多学点本事,以后找个好工作,再麻烦也值得!” 最主要的就是,江筠想过了,李彩霞必须要跟江源结婚才行,这样生出来的小孩才会是原来的自己。 她更想知道的就是,当江源的小孩——原来时空的“小江筠”再一次出生的时候,自己的魂魄是会回去呢,还是会有新的灵魂? 有些答案,等时间一到,自然会浮现。 她目前要做的就是培养李彩霞的亲子观念,她要亲眼目睹李彩霞把女儿捧在手心里哄着宠着…… 江筠的美好想法,在第二天去见聂干事的时候落空了。 她不想让李彩霞以保姆的身份住在自己家,可是由不得她不答应。 “家属院,顾名思义,只能住直系亲属,这本来就是现役军官的福利。”聂干事耐心地解释:“李彩霞跟你非亲非故的,要长住,还真不好办哪!咱们大院里,还没有这个先例,别人家都是请保姆照顾老人孩子或者照顾病人才能得到批准。要不你跟陈参谋商量商量?” 本来陈参谋结婚分房子就已经是特批的,现在还没办喜事儿就放个保姆在家里,那情况得多特殊啊! 江筠无奈,只能去办公室借电话找陈援武。 办公室的电话,谁用都得登记,借用还得申请。 听说她是陈援武的家属,办公室的干事还不想走开,非要先把电话接通了:“陈参谋,有人找,姓江,是你家属吗?好,我这就叫她来听。” 江筠接过话筒,半侧过身子,避开那个看猴一样的干事的目光:“陈援武,我姥姥要过来治腿,所以我要请个保姆帮忙照顾一下,你能不能今天就打个报告申请一下?” 这是她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借口。 陈援武的语气公事公办,冷淡简短:“行!” 江筠真怕电话那头的陈援武会哄她多说几句话,一听这个语调,如释重负:“谢谢,那我回去啦。” 听到话筒里传来“唔”,江筠忙不迭地放下了电话,嘛也,千万别问起写信的事儿,旁边有人盯着呢,实在是不适合撒娇。 于是聂干事那里就把李彩霞的情况登记为:李彩霞,女,16岁,汉族,原籍东省德城,家住昭庄公社芦苇大队,现在我部陈参谋家当保姆。 江筠签字确认了,回家硬着头皮跟李彩霞解释。 李彩霞满脸笑容,对江筠只有满满的感激,至于以什么身份住进来,根本就不在乎:“小江老师,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丢人呢,保姆也是人啊,反正都是凭自己的力气干活,劳动最光荣了啊!” 比起回老家去嫁人生儿育女,一辈子呆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能留在京城留在部队留在保哥崇拜的小江老师身边,人生轨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兴还来不及呢! 有挂碍的是江筠:“人家要问,你就说是我们家亲戚,记得千万不要说你是来当保姆的啊!” 李彩霞美得直点头,可是心里又不是很踏实:“说是什么亲戚好呢?是你表妹?” 江筠汗,那还得跟江家陈家的家里人一一说清楚,太麻烦了,不行:“就说你是陈队的表妹!” 反正陈援武陈振保都姓陈,假装是远房亲戚好了,只要聂干事不说出去,别人谁也不知道。 李彩霞简直太满意自己的新身份和新生活了,从早到晚都像打了鸡血一样,脚下生风,满怀热情,不断找事做:“小江老师,还要我做什么?” 江筠最想的就是穿上妈妈牌毛衣:“你会不会织毛衣呀?以后等我上班了,你白天一个人在家,就可以织毛衣,要学习的话,就等我晚上回来教你。” 李彩霞信心满满:“织毛衣?我会!” 会得惨不忍睹! 江筠把自己绕的线团跟李彩霞绕的线团相比较,一团柔软的像包子,一团硬的像石头:“绕线的时候,稍微松一点,手不要使劲,毛线就是要蓬松,才有温柔的感觉。” 李彩霞的想法很朴实:“线团绕紧一点,织毛衣就不费线了!” 第347章 重塑 江筠跟李彩霞在一起相处了三天,彻底扭转了自己的想法。 整整三天了,李彩霞还没有织出一寸的作品出来——手拽线拽得特别紧,织出来的织物都是绷硬的,一点弹性都没有,还一再强调:“我看人家都是这么织的,又结实,又不透风,洗起来还不会变形!” 她一看到李彩霞自信满满的说蠢话,就有甩两巴掌的冲动,只能拼命忍着:“你是在帮我织衣服,就要按照我的要求来做,是衣服迁就人,不是人来迁就衣服!” 李彩霞想证明自己没错:“人家都……” 江筠不耐烦了:“我不是人家!你再说人家怎么滴,你就上人家那儿去!” 李彩霞噤声,老老实实的把手上的织物又拆掉。 等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敢把头闷在被窝里,委屈地哭。 江筠觉轻,有点儿动静就惊醒了,等李彩霞哭完睡着了,她还睁着眼睛没法入睡。 说又说不通,骂又骂不得,经过再三思考,江筠决定了:不再改造李彩霞,必须重新塑造李彩霞。 只有把李彩霞摆在零的位置上,江筠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发火,才能保证自己有耐心,她不想让李彩霞错以为是寄人篱下。 一大早起来,江筠拿出两本工作笔记本,想要编写教材。 李彩霞悄无声息的去做早饭,静静的给放在饭桌上,然后手无足措的站在一边。 饭碗里,米粒儿刚煮开花,地瓜干一看就还没煮透,水是水,米是米,跟她喜欢吃的地瓜粥有天壤之别。 这都是省煤气的结果! “李彩霞,”江筠在心里暗暗叹息,放软了语调:“你的文化程度有多高啊?” “初一。” “才初一?你不是说要来京城上学的吗?” “我上学上的晚,十岁才开始上学。” 江筠晕倒,这就是说,李彩霞只有小学文化咯:“那你把你学的语文课文和数学公式,写给我看看” 李彩霞不安的扯着衣角:“我写不好。” 江筠摆手:“没事儿,你就写吧,你要写的好也就不用跟我学了,是不是?” 李彩霞委屈的嘟起了嘴,眼圈儿都红了。 江筠站起来:“你先写,我把饭碗里的粥再去回锅。” 眼不见为净,还是自己去弄点好吃的比较现实。 把粥重新熬好,端回屋子的时候,李彩霞正在咬铅笔头,满脸的苦恼:“小江老师,有些字我写不出来。” 江筠把脸扭向一边,看都懒得看,说实话,她真怕自己看完了,气的饭都吃不下:“收起来吧,先喝粥。” 经过江筠改造的地瓜粥,地瓜干黏糯,粥汤绵白,米粒绵软入口即化。 李彩霞吸吸鼻子,偷偷瞄了江筠一眼,“好香”两个字不敢说出口,端起碗,学着江筠在碗边小口的抿着,尽量的不发出声音来。 被江筠皱着眉头不耐烦的训过一回,李彩霞就不敢再把自己的习惯当成好事来跟江筠分享了。 像这样一碗粥,不管有多烫,只要拿着筷子放在饭碗中间使劲儿这么搅几圈,在粥面上吹几口气,呼噜几口就能吃下去,现在还得这么费劲巴拉的吃上半天,一粒两粒的往嘴里抿,不能说话,不能发出声音,桌子上也不能掉饭粒儿,碗边也不能漏汤汁,喝完一碗粥,后背都疼。 江筠看了看李彩霞紧缩的肩膀:“李彩霞,你这样抬着肩膀吃饭,累不累啊?” 李彩霞摇头。 江筠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我看着都累!” 李彩霞嘟嘴,不知所措。 江筠抬起双手敲自己两边的肩膀:“这里不要朝前窝着,要往后拉开。” 只有肩膀打开了,后背的线条才是柔软的流畅的,不会紧张,也不会痛。 李彩霞本来就紧张,按照江筠的话扭动着肩膀,怎么别扭怎么来。 江筠只得再次站起来,把后背贴着门板示范:“肩膀要贴着门,这样才能拉开。” 李彩霞赶紧站起来,跟着把后背贴着墙上,挪动了几下:“哦,这就叫拉开呀?这不就是挑扁担的姿势嘛!在生产队挑粮食挑柴火的时候,肩膀要是不平,扁担就总往下滑溜,还腰酸背痛的,肩膀要是平的话,能多挑好几十斤呢!” 哎嘛,喝个稀饭还得整出挑扁担的力气来! 江筠伸手把李彩霞拽开,给她拍衣裳:“看你,蹭了一背的白灰。” 李彩霞总算又看到江筠的温柔一面,感动的眼圈都红了:“小江老师,我自己来拍,你别把手弄脏了。” 江筠又好气又好笑:“不要动不动就掉眼泪,一会儿人家看见,还以为我怎么地你了。” 把保姆当成长工欺负,会引起民愤的。 她这几天语气不善,也跟没有江永华的消息有关,天天这么干等着,要说不着急不上火是不可能的。 或许哪个表情哪句话,无意中就迁怒于李彩霞了。 他们现在的邻居,除了牛干事一家,右邻还住着新搬来的一家人,李彩霞又整天抢着干活,畏畏缩缩的样子让人家看见,还不知道会怎么瞎想瞎说呢。 李彩霞破涕为笑:“不会的,这几天我去做饭都没碰着人,就是住西头那个大姐遇见过一回,她在我身边过去,看都没看我一眼。” 江筠哼了一声:“她要是看你,你也别理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几天白天都没见过张瑛,可能已经出去上班了,就是有两天晚上,听到过牛干事在走廊上的脚步声。 李彩霞乖乖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把饭桌上的两个空碗拿去厨房洗。 江筠想了想,去找家属院的小孩借小学课本,还不如等哪天回了京城,直接找洪萩想办法——编写教科书的,编辑部里肯定有全套从一年级到五年级的小学课本。 对于李彩霞的文化程度,江筠不再抱有任何期待。 对于李彩霞织毛衣的水平,江筠暂时也不抱有希望,给陈援武的毛背心,还是自己动手比较靠得住。 等军人服务社开门了,就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花布,天气越来越凉,李彩霞只有一套老棉袄老棉裤,除此之外,什么冬装都没有。 第348章 长处 李彩霞的自来熟本事,不仅仅是对江筠。 在军人服务社那里,江筠习惯性的独自挑选商品,拿出计算好的衣服尺寸图纸,对着柜台上的布匹织物纹路琢磨着。 柜台里能做罩衣的布匹,一匹橄灰色的卡其布,一匹深蓝色的卡其布,还有一块黄黑格子的布尾。 对于十六岁的女孩子来讲,用黄黑格子的斜纹布做罩衣还勉强过得去。 江筠想问问李彩霞的意见,转头一看,发现李彩霞在日杂品柜台跟其他两个售货员聊的火热,其中有一个还是小王,脸上还带着极其难得的笑容。 龙小敏等着跟江筠打招呼好半天了:“小江老师,又要买布做衣服啊?” 江筠点点头:“嗯。” 心里却有点警醒,人家话里有话,用的是“又”。 李彩霞连忙跑过来:“小江老师,你看好啦?” 江筠扯起布料往李彩霞身上比划:“就这么几个颜色,你看看哪个好?” 李彩霞喜欢格子的:“这个好看!” 江筠看看图纸上的数字:“龙姐,麻烦你帮我剪五尺半。” 龙小敏不好意思的说:“这块布就这么多了,不能再剪了,给你剪完了就剩一尺,不好卖。要不你都买去呗,一般布尾我们都要让三四寸呢。” 江筠看看手里的布票,她现在的问题不是买不起布,而是布票的数量有限,她还想买点儿白色的确良布绣手绢呢。 李彩霞已经高兴的把格子布披在肩上抬起一只胳膊低头打量:“真好看,当棉袄罩衣可好看了,过年的时候,我就穿这个去走人家!” 龙小敏附和道:“多的那一尺布,可以做两个衣服兜,今年流行的罩衣,衣服兜上有盖,缝个扣,可精神了。” 李彩霞笑着连连点头:“对,那种兜好看,早上我过来打豆腐脑的时候,我看见别人穿了。” 龙小敏问:“那人是不是剪短发?刘海是烫的卷儿的?” “对对对!” “那是咱们院里的,就住我们家后面那一栋,她的衣服都是从京城百货大楼买回来的!” “呀,你认识她呀?她姓什么呀?能不能跟她把衣服借过来做个样子呀?” “我就知道她爱人姓邓,她平常不住这儿,我都没跟她说过话呢。” 江筠看着李彩霞又熟络地跟龙小敏聊了起来,那块格子布搭在身上也不肯拿下来,只好说:“龙姐,那我就要了这块布吧。” 李彩霞惊喜不已:“小江老师,这块布结实的很,可以一直穿,穿个十年八年的没问题。哎呀太好啦,我就是喜欢这个,我就特别喜欢这块布!” 李彩霞还没有学会说敬词,只会反复的说喜欢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 龙小敏问过聂干事,听说李彩霞是江筠请的保姆,眼下见江筠亲自给保姆买布做衣裳,还那么迁就李彩霞,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小江老师,你对你妹妹真好!” 李彩霞快言快语:“我不是小江老师的妹妹,我在她家做保……嗯,做包子给她吃的。” 江筠低下眼皮数布票:“还有两尺布票,那就留着,等下个月再说。” 要是实在不够的话,就去找叶清音要一点。 想一想叶清音柜子里的那些漂亮绸缎,就那么放着,还说什么只要看一眼就会心情好。 江筠暗暗遗憾,敢买不敢做,做了也没有机会穿,就只能时不时的拿出来比一比看一看。 出了军人服务社,李彩霞两手紧紧攥着那块格子布,美滋滋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 江筠不忍扫李彩霞的兴,只淡淡的说:“你跟她们都很熟啊?” 李彩霞摇头:“前天我来打酱油刚认识的。” “刚认识,怎么就能说到一起去?” “那个王姐,她婆家就是我们隔壁大队的呀,相邻只有十几里地!” 江筠无语,就因为两个人的家相近就能这么相熟? 李彩霞满脸都是回忆:“她婆家那个大队几年前出了一个劳动能手,在附近十里八乡的都特别有名呢,王姐说那人找的对象是妇女队长,还会开拖拉机呢!” 江筠更无语了,她想不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怎么会对这些事有兴趣? 李彩霞兴致勃勃地还在往下说:“那个时候我们都去他们大队跟那个劳动能手学怎么种地呢?一般一亩地能出三四百斤的粮食,他种的地能有上千斤!还有外地的人,赶了几百里路来,特意来向他学习的!人家问他怎么做到亩产上千斤的?非要看看他种的那块地。结果你猜怎么着?别人怀疑他是算错了数!” 江筠随口噢了一声。 李彩霞捂嘴乐:“后来,那个来找他学习的小伙子被揪回去了!” 江筠奇怪:“揪回去?为什么?” 还不准人家学习先进经验吗? 李彩霞捂着嘴,小声道:“后来我听我们村的老人说才知道,亩产上千斤,报的是假数!一亩地就那么大,只能播那么多种,怎么长都不可能亩产上千斤。” 江筠不懂种地,更不懂产量,但是听李彩霞这么一说也觉得好笑:“吹牛总有吹破的时候!” 李彩霞笑:“是啊!就可惜了那个被揪走的小伙子,多冤枉啊!” 江筠歪着头打量李彩霞,怎么看都觉得李彩霞的脸只有十五六岁,怎么就这么热衷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呢! 换了是她,只要听人家说这些,她扭头就走,绝不多待一秒钟。 若是独自一人,江筠只是忙着看书或者翻译外文资料,常常沉浸其中与书中的人物同乐,难免会废寝忘食。 如今,她不能只顾着自己享受独趣,还得考虑李彩霞的日常生活节奏和感受。 说实话,她的心情矛盾得很,她小时候曾经那么的羡慕别人的母女装父女装,无数次的想象过像小公主一样依偎在父母的怀里撒娇。 可惜,时空不对,地点不对,身份也不对,她想要的那份依赖父母亲的情感,在面对李彩霞的时候,变得十分尴尬。 第349章 完成任务 江筠不得不承认李彩霞在家属院生活区的人际交往本事,是自己望尘莫及的。 既然李彩霞可以从中得到乐趣,那她就提醒李彩霞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好了。 过于限制一个人的天性,会让这个人在看不见的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逐渐的形成逆反,不知道哪一天就会爆发。 江筠斟酌着字眼提醒李彩霞:“不是我不让你去跟那些人打交道,陈参谋工作很特殊,需要保密,你要是特别喜欢跟人家说话,很容易让人家钻空子,在你这里打听消息。” 李彩霞连忙保证:“这个我知道,保哥叮嘱过我,不能问的一定不问,不能说的一定不说!” 江筠微微皱眉:“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儿,说多错多,有时候你自己是无意中说出去的,你自己并不觉得你说了哪些不该说的。而且,你在我这住着,你真要说错了什么话,人家不但只找你,还得找我,还得找陈参谋!” 背后要担责任的人多着呢,真要出了事,一牵连就是一大串的人。 李彩霞又开始委屈:“噢!那我以后不说了!” 江筠在心里叹了口气:“下午我去图书馆帮你借两本小说,你学着看看书,有什么不认得的字就来问我。” 李彩霞闷闷不乐:“你工作的时候,都不让人家打断你,那我怎么问呢?” 江筠暗暗翻个白眼:“把不认识的字抄下来,或者在那上面画个圈儿,等我歇息的时候你再问我。” 真是头疼,江筠觉得跟李彩霞谈起学习来就难以招架。 回到家,有个配枪的战士在门口等江筠:“小江老师,张干事让我来带你去办公室!” 是陈援武想跟江筠说话了,打电话给张明涛,让他转告。 张明涛见了江筠很客气,带她去电话班的机房打电话,还特意让其他话务员不要听内线。 江筠拿起电话:“hello!” 陈援武在电话那头笑了,语气温柔:“哈什么!是我!” 江筠听到陈援武的声音,心里有小小的激动,又不愿让陈援武听出来,故意说:“我知道是你啊,你打电话找我有什么事?” 陈援武继续笑:“就想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 江筠顿了顿才报告:“我这几天好辛苦的,废寝忘食地给高叔叔翻译材料,差不多写了有两万字了!” 陈援武沉默了几秒钟:“我的信呢?” 江筠吭哧了半天,答非所问:“我把你留在家里的词典带到宿舍这边来了,然后我还给你打了一件毛背心,嘿嘿,刚织了一个边儿。” 陈援武:“这边天气很暖和,绒衣都不用穿,两件衣服就能过冬了。” 江筠撒娇:“早晚还是凉吗?穿个毛背心在里面压风啊!” 陈援武笑:“好!那我等着穿!不过我现在也不着急穿,也不知道过年能不能回来,你不用急着给我织毛衣,先给我写信吧!” 江筠又想讨价还价:“织毛衣不能断,昔孟母,断机杼。” 陈援武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打电话的机会,两个人居然在这里说废话:“你什么时候去上班?上班的地方远不远?” 江筠抓着话筒,想说江永华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你妈那里还没消息呢,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陈援武没打电话回家,并不知道江永华的事,以为江筠就是喜欢自由自在才住回装备部宿舍:“后天就过节了,你还是回去看看我爸我妈,嗯,去领了过节物资之后,也回去看看你爸,替我问声好。” 江筠汗颜,陈援武说的这些接地气的事儿,她一件也没考虑过:“好,我一会儿就去后勤问问。” 难怪刚才在军人服务社的时候,李彩霞还问她要不要买糖果饼干罐头什么的。 陈援武准备挂电话,再次强调:“小筠,记得给我写信!他们明天有人要到我这边来,你今天晚上必须连夜写!” 江筠只好答应:“我尽量多写一点!” 然后,回头看看,身后没人,机房里也只有她自己,江筠就对着话筒响亮地么么了两声,笑着挂上了电话。 出了电话班,张明涛迎上来:“小江老师,明天早上吹起床号之后,我还让刚才去找你的那个战士去你们家拿信。” 江筠汗,陈援武这是有多想看到她写的信啊,不但要亲自叮嘱她,还找人来监督她! 再回到家里,江筠也没有心思再看书,去图书室借了两本小说扔给李彩霞,自己就坐到礼里屋去绞尽脑汁的写信。 看来,陈援武是抓到她的短板了,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抒情,就是述说家长里短的日常生活。 江筠在草稿纸上写了个简单的算式,这么多天了,她一封信也没写,要写七八千字才能完成任务。 想来想去,她想起了自己跟陈援武开的玩笑,一页纸上写一个字,那也得写好几本信纸啊! 最终,江筠想到了一个办法,直接写了个“陈援武我想你了乘以三百六十五天!” 薄薄的一张纸塞在信封里不好看,江筠就把信纸折成了蝴蝶,想了想,又拿了一张信纸,写上“陈援武我爱你乘以二十四小时乘以三百六十万五天”,折成一个青蛙。 这回信封是鼓鼓的了。 至于陈援武收到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咬牙切齿?她就不管了。 信写好了,陈忠的电话也打过来了,打到家属院的门岗,是执勤的战士过来叫江筠去接听的。 “小筠,有要事,你连夜过来一趟!” 江筠吓了一跳,陈忠不打到办公室找张明涛他们转告,那就是不希望惊动其他人,她就不能带李彩霞回去。 她有预感,应该是江永华那里的事情有消息了。 匆匆忙忙交代了一声,江筠把刚领的过节物资都带上了,骑了单车就跑,一路上心里忐忑不安。 从装备部到军区司令部,骑单车要三个小时,有一半的路程是走的乡村公路。 江筠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就没留意路况。 第350章 意外 江筠看着警卫员小丁把她的单车从马车上卸下来,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钱递给赶马车的老乡:“大爷,谢谢你!” 老大爷连连摆手:“不要不要!” 没想到这个闺女还真是部队里的人,早知道的话,说什么他也不敢开口要人家钱呢! 江筠再递过去:“拿着吧,就当我赔你的玉米。” 老大爷犹犹豫豫地接过了一块钱,千恩万谢的走了。 小丁替江筠打开门。 陈家的客厅里很热闹,陈忠和叶清音还有陈静都在听陈跃飞说着什么。 江筠皱着脸,僵直着后背,慢慢的往客厅走。 陈跃飞的说笑声戛然而止,惊讶的站起身走出几步:“小筠你怎么啦?哪里受伤了?” 刚刚门岗的战士来叫小丁去大门口接人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因为江筠带回来的东西太多拿不了的缘故。 江筠的表情很痛苦:“摔了一跤,闪到了腰!” 她已经很久没有骑过单车了,加上之前她往来两地都有专车接送,以至于错误地高估了乡村大路的路况。 仗着自己以前的骑车技术好,江筠边骑车边想事,没有留意到地上一颗突起的小石头,单车被颠了一下,车头向旁边歪了一点点,玉米杆恰好伸进了车轮的骨架里,把她给连人带车绊倒了。 最衰的是,她整个人被摔得从单车上飞了出去,被摔得七荤八素,躺了好半晌才能抓住身边的玉米杆借力站起来。 单车倒在路旁的玉米杆上,前轮的车骨里横着伸出一支玉米杆,挂在车头的网兜掉在地上,被单车把手压得包装纸都裂开了,苹果滚了一地,点心和月饼碎得七零八落。 她伸手去扶单车,突然发现自己勉强能弯腰,却使不上劲儿,眼看着只差几里路就到军部家属院了,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到家的计划就落空了。 江筠有些焦急,冲着周围大声的喊了几句,等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才见到一个赶着马车回家的老大爷,好说歹说,又许了一块钱的车马费,老大爷才半信半疑的答应送她回家属院。 “发的过节物资都摔坏了,捡起来也没法吃,”江筠摊开双手:“所以我就空着手回来了。” 陈跃飞眼尖:“你的手腕蹭破了,我去拿红药水来给你擦擦。” 陈忠也站起来:“不是还闪着腰了吗?干脆去医院找大夫看看,贴个膏药,再让护士给处理一下伤口。” 江筠不想去,她闪腰的地方就是小筋骨错位,只要能扶着固定的东西,找人给她扶着胯骨,她自己就能正过来。 破皮的地方,连红药水都不用涂,用盐水洗干净就行了。 叶清音不悦地瞪着全家人围着江筠转,微微皱着眉头喊小丁:“你送小江去医院看看吧,刘姐的胳膊刚好。” 不言而喻,保姆没办法照顾江筠,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陈跃飞急忙道:“我爸马上就要开会,还是我送小筠过去吧,我上楼拿个手电筒。” 江筠听出了叶清音的画外音,没法说不去看医生,可是腰部僵硬不能坐单车:“不用送,就是不能弯腰而已,走路没影响。陈跃飞你难得回家一趟,刚好陈静又在,你们陪着叶阿姨好好说说话,我自己慢慢走过去就行,真的,一点都不碍事。” 陈跃飞已经拿了手电筒:“走吧,外面黑漆漆的,还是我送你过去。” 不由分说的带头走在前面,替江筠开门,照路。 江筠无奈,只能抱歉的对大伙说:“陈叔叔叶阿姨陈静,你们慢慢聊,我先去医院了。” 陈忠背着手也往外走:“我也到时间开会了。” 呼啦啦的,陈家的客厅一下子空了,就剩下叶清音和陈静面面相觑。 陈静有点小醋:“妈,你看我二哥,我回来都没见他这么紧张!” 叶清音也不高兴,可是在女儿面前还得开解:“小飞就好逞英雄,谁受伤了谁有啥事儿他都冲在前面,要不然这次也不能立功啊!” 陈静还是不满意:“真讨厌,我刚回来呢,跟我哥还没说上几句话,好不容易一家人坐一块儿来,我都好几年没见过二哥了!” 叶清音安慰道:“没事儿,等明天你大哥回来了,咱们家就齐了。” 陈静撅着嘴:“哼,就是我大哥找的对象不对,看着她就别扭,我觉得她那个样子跟我们家一点边都沾不上!” 叶清音叹了口气:“这话呀,你跟我说说就行,当着小武的面,你一个字也别提,你大哥呀,可是把人家捧在手心里呢。” 陈静又有点小得意:“闪了腰啊,肯定坐都坐不住,只能躺在床上,一会儿你看她吧,躺在床上想翻身都翻不动,哼,这样她就得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不用去看我演出了,省得丢人现眼。” 叶清音关心的问:“这次你跳领舞,有把握没?” 陈静嗔道:“妈啊~!就是因为我有把握,团长才让我跳领舞啊!” 叶清音轻轻地摇了摇头:“小静,我看哪,你跳几年舞,再去进修两年,转去做文职。这唱歌跳舞啊,好是好,就是太辛苦了,要下连队,为了保持身材,吃的又那么少。你别以为小江看起来不怎么地,人家可会想了,要找的工作可都是好工作啊,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的,将来人家还得陪着笑脸去求她,工资还高,不比你哥挣得少。” 陈静的嘴角微微向下撇,不以为然:“她能有什么本事啊,她能找到好工作,别人还不是看着你和我爸的面子!她以后别给你们丢脸就行!” 叶清音心头又酸又涩,未来的儿媳妇比亲闺女还要优秀得多呢:“小江还是有点真本事的,你爸和高司令员都很看重她,接待外宾都破格让她去当翻译。” 陈静没有亲眼见识过,还是不把江筠当一回事:“要不是我大哥教她,她恐怕连英文字母都没见过吧!” 叶清音沉默了两秒钟:“不说她了,跟我上楼去,妈拿好东西给你。” 第351章 意外的惊喜 陈跃飞送了江筠去医院,几乎不用他费唇舌,值班的护士就殷勤的替他找来了医生给江筠医治。 江筠本还想用高胜美的关系找人的,一见小护士这么殷勤地围着陈跃飞跑前跑后,知道陈跃飞这是遇到爱慕者了,也就乐得在一旁作壁上观。 小护士就想多跟陈跃飞呆一会儿,没话找话:“病人扭着腰,最好能在这住院,腰受伤24小时之后到48小时之内,是最痛苦的时候,想翻身都翻不了,上厕所都蹲不下去。” 江筠一想到叶清音和陈静的表情,索性接过护士的话头:“那我就办一天住院吧。有单间没?我头疼,特别怕吵。” 小护士殷勤地说:“单间就没有,但是,我可以给你安排个病房,只有你一个人住。” 安排好病房,江筠见小护士没有离开的意思,还是满眼倾慕的看着陈跃飞,只好拿着病号服佯装要去换衣裳:“小飞,你回去吧,叶阿姨和陈静他们都在等着呢。” 陈跃飞还惦记着护士说的话:“那你腰疼怎么办呢?翻不了身呢。” 江筠哭笑不得:“这是医院,病房里有护士。” 他们可以算是一家人,但是也不可能让陈跃飞留下来照顾她啊! 第一,闪了腰不是大病,第二,男女授受不亲,第三,婆婆和小姑子会有意见! 还有啊,等会儿陈跃飞一走,她还可以问问江永华出院了没有?如果出院了,她就打听打听江永华这两天住院的情况。 陈跃飞偏偏想留下来:“我跟你说说江源的情况再走。” 江筠看了一眼小护士,给陈跃飞打了个眼色:“马上就要熄灯了,你还是回去吧。” 陈跃飞转向小护士:“我单独跟我妹妹说几句,一会儿去值班室找你。” 江筠看着小护士出去之后,还顺手把门紧紧带上就想笑:“你真有魅力呀,你说啥人家都信!” 陈跃飞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去听了我做的报告。” 美人爱英雄,是不变的真理。 这还是在军区内部做报告,要是对外公开面向社会作报告的话,陈跃飞他们这一批作报告的英雄,会收到一麻袋一麻袋的求爱信呢。 江筠:“你为什么跟她说我是你妹妹,不说我是你大嫂?” 难道就不怕小护士误会吗? 陈跃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刚才,他下意识的就这么冲口而出,就是觉得江筠弱弱的,需要被人保护:“我要是叫你大嫂,人家还以为你是赤卫队的呢。” 江筠不敢笑,一笑就扯着腰像电击一样疼:“好吧,你快跟我说说江源的情况。” 陈跃飞挠了挠头:“我觉得你,你说的对,我应该要考虑出来上军校培训一番。” 这几天每天都在做报告,跟军区下属的各级领导首长开座谈会,陈跃飞的想法有了悄悄的变化,有很多年轻的军官,有文化有见地,只比他大不了两三岁,职务却比他高了许多,在思想上和认识上也比他要成熟。 江筠好奇:“你不是说要在那守着江源吗?我还没来得及问我爸呢。” 陈跃飞嘿嘿笑:“我爸跟我说,如果我愿意出来上军校,他就替我把江源安排好。” 江筠吃了一惊:“安排江源当后门兵吗?你不是说他连字都不认识吗?” 陈跃飞点头:“江源是没上过学,但是他有一个特别的本事,他能过目不忘!他以前学过念的那些什么东西,虽然我听不懂,但是他能背好长好长,能一连背好几个小时!我们连队学习的那些资料,他只要听过一遍就能记住。所以我想要是能找到人给他补习功课的话,说不定他还真的是个好学生呢。” 江筠愣住了,江源的这个本领,一直都有! 而且,江源还总嫌弃她学东西太慢,嫌她学得太少:“什么都不用你做,给你找了最好的学校,一流的环境,一流的老师,你就只要学习了,怎么还学不好?该记的都还记不住!” 别人家父女俩见面,都是各种亲昵,亲爹带着去吃各种好吃的,还给买各种礼物,还给一大堆的零花钱。 只有江源,像是例行来抽查功课的教导主任,对她除了不满就是呵斥:“女孩子一定要贤惠,不管是中餐还是西餐,进了厨房就都要拿得出手!你说的那些礼物多么幼稚啊,不是一个高贵的女性会喜欢的!” 李彩霞呢,心里只有江源,也只会对江源言听计从,对女儿无视。 江筠陷入了遐思,在这个时空,江源和李彩霞现在都比她小,哼哼,她要给他们两个洗脑,要让他们做最好的爱女爹护女妈。 陈跃飞举起巴掌在江筠眼前晃:“嘿,要熄灯了,我走了啊,我还得赶回去跟徐志坚他们会合,你好好休息,最好明天白天能出院,明天晚上一起去看小静的演出。” 至于陈援武要回来的消息,陈忠只来得及跟叶清音说了,陈跃飞也还不知道,要不然他一定会第一个就说出来。 江筠这会儿连吸气都不敢用力:“好,我跟你一起出去,我要找护士要几片止痛片。” 手腕擦破了好大一块皮,手肘那里还撞了一块好大的淤青,骑了两个多小时的单车,用力过猛,全身都酸痛,要是后腰再疼起来,晚上真是没得睡了。 虽然有陈跃飞做说项,小护士还是坚持原则:“医生说了,止痛片一次只能开一片。你这个伤……人家从战场上下来,做手术开刀的,都咬着牙硬挺,不吃止痛片呢!” 江筠无奈:“一片就只能顶五个小时,天不亮我就得疼醒,我总不能半夜里起来再找你要一片吧?” 小护士看着年纪小,脑子可是清醒的很:“止痛片有副作用的,不能多吃。” 江筠只好捏着宝贵的一片止痛片,小心的放到口袋里,准备拖到过了零点再吃。 就听陈跃飞惊喜的喊:“哥?你怎么回来了?” 江筠的小心脏怦怦直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352章 牵手 江筠像个木偶人一样拧转身。 看到那个熟悉的人,看到那个温暖的眼神,她明明想微笑的,谁知嘴角一扯,小脸就抑制不住的垮下来,委屈的泪只往外涌。 陈援武一怔,大步上前:“怎么,很痛吗?” 江筠说不出话来,只会摇头。 陈跃飞有些懊恼,敲敲护士的桌子:“你看,人家都疼哭了,就再给两片止痛片呗。” 小护士不给:“等医生明天早上给病人复查了再说。” 经过一番询问,陈援武总算搞清了来龙去脉,征求江筠的意见:“不用止痛片了,我们也不住院,就领点药酒或者膏药回去,我照顾你好不好?” 江筠当然巴不得啊,抬手擦掉眼角的泪花,连连点头。 她就是怕留在陈家麻烦,才不得不住院的嘛! 出了医院,陈援武见江筠还是闷闷不乐的不想说话,就把手电筒给江筠拿着,自己跟陈跃飞并排走在前面。 “大哥,你也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这次走之前见不到你呢!” “嗯。” “你回了家没?看到小静了吗?” “还没,我在大门口下车,门岗的哨兵告诉我,你刚带人过来医院,我直接就奔过来了。” “哎呀,我们要是晚几步出门,小筠就不用折腾这一趟了,刚才走过来,可把她累坏了。” “嗯。” “大哥,你什么时候走?” “等命令。你呢?” “我也是。” “你服役期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 陈跃飞刚想说说在边防连的生活,听到远处传来第一遍熄灯号,想跟陈援武多说几句话也来不及了:“大哥,我得马上归队了,明天晚上看小静演出,咱们再找时间聊,我还有要紧的事要问你呢。小筠交给你,我走了!” 陈援武挥手:“走吧!” 陈跃飞拔腿就跑,脚步声随着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夜色中。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轻轻的风声和秋虫的鸣叫。 陈援武回头看看江筠,半蹲着弯下腰:“你还走得动吗?我来背你吧。” 江筠站着不动:“老武,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陈援武笑着指指天空:“快中秋节了呀,中秋节不是讲究要团圆吗?这是属于我和你的第一个中秋节,说什么我都要赶回来,飞都要飞到你身边来。” 江筠嘟嘴:“你们发的那个月饼,还有点心和苹果,都被我摔碎了!” 陈援武笑:“碎了就碎了,再买就是。只要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啦!” 江筠感动地凝视着陈援武的笑容,下意识伸出手去:“不用背,你牵着我走!” 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心愿。 陈援武站起身,走到江筠的身边,一把握住江筠的手,拖着她慢慢的走了几步,笑着说:“满意吗?” 江筠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陈援武的大手上,心里暖暖的,看向陈援武的目光也醉醉的:“特别满意!” 陈援武笑:“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啊!” 江筠配合地喊:“解放军叔叔好!” 声音又脆又嫩,真的很像一个小姑娘。 陈援武乐的凑近江筠的耳边:“小筠,你小时候就这么可爱吧?以后咱们也生个像你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好不好?多好玩啊!” 江筠惊了,她不过就是顺着玩笑话喊了一声叔叔,陈援武怎么就想到生孩子上去了? 脑袋往旁边一躲,不想又牵扯到背部,腰也跟着像电针扎了一下:“哎哟哟……” 陈援武赶紧伸出一只手搂住她的肩膀扶稳:“怎么?你不喜欢小姑娘吗?还是说你喜欢男孩?现在开始推广计划生育了,以后只准生一个,政治处已经开过会了。要不然咱们也可以多生几个,有男有女的多好啊。” 江筠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援武,怎么作战参谋在讲居家话题?好违和啊! 陈援武没有察觉到江筠的抗拒:“小筠,你不会重男轻女吧?你不用担心,到时候孩子我来带,家务活我来做……” 江筠立即喊停:“等等,你不是要外派几年吗?” 陈援武笑:“对呀,等咱们结了婚,你准备生孩子的时候,我肯定就要调回来啊,我要守在你身边呢!我要照顾好你和孩子!” 江筠头冒黑线:“几年后的事儿,到时候再说吧。” 她实在是不想再谈生儿育女这个话题了,尤其是生育的主角还是她,听到生孩子,她就毛骨悚然。 陈援武拥了美人在怀,心里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以为江筠的后背越来越僵硬是因为腰疼的缘故,声音越发的温柔:“几年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你看我走了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就像昨天才跟你分开似的。” 江筠翻个白眼,哼了一声:“吹牛!什么昨天!每次打电话,都催我写信呢!” 陈援武的手一紧:“对哦,信!” 江筠在心里哀嚎,在陈援武面前,她说什么都是给自己挖坑:“这段时间太忙了,就没歇过,今天你爸打电话给我,说有要紧事儿,我才急急忙忙的跑出来,要不然现在就留在家里给你写信呢。” 那封折纸猜谜游戏一样的信,简直没法拿出手啊! “我爸会找你什么事啊?电话里也没提示一下?” “没提示,是小丁打过来的,打到家属院那边的门岗叫我过去听的。” 江筠心虚,没提江永华的事情。 刚才在小护士那里办住院手续的时候,她让陈跃飞施展美男计,自己偷偷翻了一下住院登记本,看到江永华已经在出院签字栏那里签了名,时间是昨天。 不知道陈忠打电话叫她回来是不是要跟她讲张秀英的处理结果。 陈援武没再追问,搂着江筠慢慢走:“这次我在家能呆两三天,本来想带你出去走一走的,这下可能要改计划了。” 江筠把头靠在陈援武的肩头:“一会你拿药酒替我揉一揉,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你想带我去哪儿走一走?” 陈援武笑,好吧:“带你去看香山红叶!我们不走公园那条路,我以前新兵连的一个战友是在后山执勤的警卫,他说后山比前面漂亮多了。” 第353章 暖心 江筠趴在床上让陈援武给她做推拿,捏疼了就嘶嘶的吸气,一点也不顾形象。 形象算什么,活着就好! 反正每次她出状况,他都会神奇地出现! 倒还不如自在的享受陈援武的侍候! 陈援武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下手已经很轻啦,你再叫唤就把家里人都给喊醒了。” 江筠抬反手按住陈援武的脑袋:“老武,你在哪儿接的电话?张干事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是不是?” 陈援武闷笑,没有正面回答江筠的问话,而是顺势在江筠的耳朵上亲了几下:“唔!” 江筠使不上力,也不想躲,索性把脸微微再转了转,努起了嘴唇。 陈援武不想放过到嘴的福利,却又克制着自己的热情:“等回家了再……” 江筠奇怪地反问:“这不就是你家吗!” 陈援武嗤笑,故意歪解:“看你急的!我是说回那边!” 江筠了然:“哦,回咱家啊?” 陈援武欣喜,小筠居然有了跟他是一家的自觉性:“嗯,在咱家,你想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江筠脸更红了:“我就是隔着电话才亲那么响的,怕你听不见!” 陈援武轻笑着,就是太响了,总在他耳朵里回绕! 本来他还想着明天早上才回家,突然出现在江筠面前给她一个惊喜,可是在两人通话的最后,江筠隔着话筒打的两个飞吻,惹得他心痒难忍,终于还是推掉了会后的聚餐,提前回家。 没想到,他一路追着江筠的步伐,最终还是得追到医院里转一圈才回家! 他给江筠轻轻地翻了个身,让她仰躺着,低头在她嘴唇上亲亲:“好了,就一下啊!” 江筠脸红,她说的是你家咱家,他说的是她心急,概念都不同,话题混淆了,不由得争辩道:“陈队的表妹住在咱们家,你没看见吗?” 陈援武挤眼睛:“你要怕她听见,我在家的时候,就让她去住招待所。” 这么一说倒把江筠闹了个大红脸,这是要广而告之她是多么的如饥似渴么! 陈援武笑着,爱极了这样的江筠,不再逗她,一本正经地问:“闪了腰有一定的恢复期,你忍一忍,千万别吃止痛片,止痛片吃了会上瘾。对了,你晚上吃的什么,现在饿不饿?” 江筠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晚饭呢,也不好意思过于娇气:“饿了,不过没关系,睡几个小时就可以吃早饭了。” 在这个时空,生活在早睡早起的环境里,生活作息十分有规律,江筠几乎已经想不起来还有“宵夜”这么一回事。 偶尔感觉到饿的时候,就喝杯糖水,水还是热的就谢天谢地了。 陈援武心疼得很:“我给你弄点吃的。” 他的挎包里正好有一袋炒面,用开水冲面茶,既可以充饥,又不会影响睡眠质量。 江筠再次拒绝:“我不吃了,你快去睡吧。” 陈家的卧室都在楼上,陈援武带江筠回家,已经惊动了叶清音和陈静,跑出来跟他说了一会儿话才各自回房间,江筠可以肯定叶清音这会儿还没睡着,陈援武陪了她好一阵子了还没出去,再让陈援武做饭给她吃,江筠觉得自己可以以死谢罪了。 听到楼下厨房烧开水的动静,叶清音果然顺着声音就跟过去了:“小武,这么晚还做吃的吗?睡觉前喝水喝多了都睡不踏实。” 好孩子小武的生活习惯最好了,一看就是在给小江忙活,作为母亲,她必须提醒儿子要保持良好的习惯。 陈援武像是没听出母亲的话外音:“我到现在还没吃晚饭。” 叶清音心疼了:“哎哟,刚才进门的时候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呢?” 白白的又耽搁了这么久。 陈援武见母亲没有走开的意思,干脆换了个小锅煮面条,切了白菜丝进去,又卧了两个荷包蛋。 盛面条的时候,故意把鸡蛋留在锅里,自己只捞面和菜,用桌上剩菜的菜汁拌匀。 叶清音放心了,儿子的习惯一直是先吃面后喝汤,站起身:“小武啊,吃完了就赶紧歇着,别累着了,你工作重要!” 陈援武赶紧去搀扶母亲:“妈,我送你上去。” 只有跟着上去,才能顺便再把小筠带下来。 他现在有点明白江筠为何宁愿饿着肚子也不吃东西了:“小筠,要是我不回来,你就一直饿到明天早上?” 江筠没想那么多,又不是没饿过:“从小习惯了,赶紧睡着了就不会觉得饿。” 陈援武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小?” 他还以为小筠是独自留在陈家才会不自在,难道说小筠的以前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江筠不以为意的笑笑:“肚子饿的时候用最快的速度睡着可以保持血糖浓度。” 探险运动更是需要学习如何用最少的进食供给身体所需能量,以及在没有食物的时候保持身体最低程度的消耗。 “小筠,你以前受了不少委屈吧?”陈援武突然就想知道江筠的过去。 江筠扶额细思:“以前的委屈?不记得了!” 原主江筠受的委屈无非就是张秀英的打骂惩罚和江永华江兰的冷落,换成是她之后,早就痛痛快快的反击回去了,倒也不曾有什么委屈。 要说以前的委屈还算是委屈的话,那她最近的委屈只能说是愤怒。 想到江永华平白无故的伤,还有江永华自作自受的含糊态度,江筠的眼中隐隐冒出了怒火。 陈援武看得心头一软,这哪里是不记得,是不愿意说吧:“小筠,有我在,你以后不用再受委屈!” 江筠的刚冒出来一星半点的怒火,顿时就被陈援武暖心的话给弄得不知所措,老武对她再好,也不能抵消江永华张秀英带给她的愤怒啊! 她也不能对江永华的生活视而不见吧?江永华要是以后还这样,她还是得生气啊! 陈援武继续道:“只要你觉得委屈,就告诉我,咱们一起解决,化悲痛为力量,好不好?” 江筠的心都快暖化了,眼里浮现水光:“好!” 第354章 不欢迎 这是江筠跟陈家人同吃同住的第一天,她没好意思赖床,咬着牙起床去楼下院子里洗漱。 刚好陈援武出了早操回来,赶紧帮忙打水挤牙膏拧毛巾,关心的问她腰疼好些了没? 江筠牢记着这是在叶清音的地盘,不能在陈援武面前肆意撒娇,想装作没事人一样:“都好了,我自己来!” 举头三尺有婆婆和小姑子在呢,敢劳陈援武大驾那是自掘坟墓! 直到陈静出门去大礼堂彩排,叶清音带着刘姐出门去散步了,江筠才敢回房间去换膏药。 七十年代初期的膏药,药效并不持久,而且江筠的体质对胶布过敏,围着膏药起了一圈的小红疹,痒得难受。 江筠自己反着手去撕膏药,手腕上刚刚结的痂不小心蹭破破了红疹,又辣又痒,燥得她想发火。 正好被推门而入的陈援武看到:“我就是怕你要换药才赶着回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 江筠撅嘴:“你弄点酒精给我消毒就行了,不贴膏药了,难受!” 陈援武看着也心疼,依言用棉球蘸了酒精给江筠擦拭皮肤,又惹得江筠嘶啦哎哟的一通叫唤。 “你以前都闷不吭声的,怎么现在这么爱叫唤?”陈援武速战速决,把棉签酒精都收好了。 江筠拉好衣裳下摆,转过来看着陈援武:“你怎么跑回来了?你不怕你妈说你?” 陈援武神秘地笑:“我今天在军部开会,已经开完了,下午没事了,现在开始可以当你的私人医生,明天吃完晚饭再带你回咱们自己家。” 江筠好奇,就这一会儿不见,笑的这么神神秘秘的,这是有事瞒着她呢:“老武,你笑什么?告诉我好不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到什么时候?一会儿?今晚?明天?” “不用到明天。” “那就是到今晚咯!今天晚上不就是去看陈静演出吗?” “嗯,你想去看吗?你能坐两个小时吗?” “坐不住!现在就维持一个姿势还好,站起坐下,站起蹲下,可要了我的老命了!”江筠夸张的皱眉头挤鼻子:“要是不去的话,不太好吧,听说这是陈静第一场正式演出领舞呢,你看她紧张的,一大早喝口粥就赶快去练舞了。” 陈援武牵起江筠的手下楼:“不去也没关系,就呆在家休息吧,她以后还多的是机会演出呢,等你好了再看。就是我要给小静拍照,不能在家留在家陪你。” 江筠去不去无所谓,就是担心陈静会有看法,早上陈静一直故意避开跟她相处:“我又没断胳膊断腿儿的,要是不去的话,她别以为我是嫌她跳得不好看才不去的!” 陈援武乐了:“没事,我替你担着!” 其实,不让江筠去看演出,还是陈静悄悄地跟他说的呢:“大哥,你就别让小江去看我演出了,就她那点艺术细胞,肯定又得睡着了,你说让我的脸往哪儿搁呀!” 这不是砸场子嘛! 江筠乐得轻松:“那我就真不去了啊!” 不去也好,省好多事儿,陈静所在的歌舞团是所有军区艺术团体中水平最高的,今晚来看演出的各级首长多,首长夫人也多,她最好不要僵着腰板站在叶清音身边一次次地把别人的注意力抢走。 这个中秋节在陈家,只要叶清音和陈静过得开心就行了,她才不需要刷存在感呢。 事情还真如她所愿,陈静的演出大获成功,兴奋的坐在客厅里跟叶清音说话,脸上的妆容都不舍得洗掉。 江筠不得不找词儿恭维陈静:“你的妆画得真漂亮!” “还行吧,今天的妆是我自己画的。”陈静不无得意,偏还要撇着嘴跟叶清音说:“妈,你看是不是没有上次画的好看?” 叶清音眼里,陈静是天下第一好看的女孩子,化不化妆都没区别:“都好看!上一次画的精致,这次画的大气!你跳领舞的,总是在第一排,又在最中间,化妆就必须大气!” 陈静高兴地说:“妈,我听我们队长说,我一年要是这么演出五十场,就能评先进和嘉奖!” 叶清音跟着高兴:“哎,这就对了,以后啊,不能光想着跳舞,你得想着怎么当领导!平常我看别人跳舞啊,觉得是挺好看,今天你在台上一跳啊,我的心呐,可疼了啊!你说你平常练舞,得吃多少苦啊!” 陈静又得意又心酸:“那当然!我每天早起练功都比她们多练半个小时呢!这要不跳领舞,以后怎么当队长啊!这不,军区文工团明天招新人,我们团长让我跟着一起去现场帮着挑人呢!” 江筠听到陈静提到军区文工团招人的事,就静悄悄倚在楼梯扶手边,想听陈静多说几句,心里想到了江兰。 没过多久,陈忠父子三人回来了。 叶清音顾不得时间太晚,非要坐下来听他们说话:“我不累,你们说你们的,咱们家好不容易人都齐了,这都好几年了……” 陈忠看到江筠,让她也坐过来:“小筠,明天上午文工团那边要人,你妹妹也在这次的名单里面,小静她们郭团长和文工团的张团长负责把关,我和高司令员也会去看她们的选拔安排。” 这是高磊临时提议的,看到陈静她们的演出如此精彩,高磊就跟陈忠商量,这次文工团招人,也从中择优,选几个好苗子,送到艺术院校去学习个一年半年的,提高军区文工团的整体水平。 陈静的目光转向江筠,满心不悦,觉得父亲故意当着全家人的面提起江兰,是有意想让她在郭团长面前说江兰的好话! 江筠听到江兰的消息,下意识的瞟了一眼陈静,两个人的眼神对上,江筠的心里一沉,陈静这是明摆着不喜欢她! 那么,陈静会不会在明天的选拔会上对江兰不留情面呢? 以江兰的心理素质,被人故意刁难几下就能慌慌张张的掉眼泪。 明天的选拔会,还是蛮关键的,她还是想办法看看怎么混进去后台,给江兰鼓鼓劲好了。 第355章 救场 只要有陈援武在,江筠什么办法都不用想,大摇大摆的跟着陈援武进了舞台后面的演员休息室。 江兰一看到江筠的出现,立即像颗炮弹一样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江筠,又哭又笑:“姐,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大救星!” 江筠猝不及防,被撞得往后直倒,痛感不那么强烈了的腰伤,又给狠狠的扯了一下:“轻点!轻点!疼死我了!” 陈援武赶紧出手把江兰给扯开:“有话好好说,你姐闪了腰还没好呢。” “啊?”江兰苦着脸,泪珠还挂在脸上:“姐,我还想找你帮忙呢!” 跟江兰一起的十几个女兵都围了上来。 江兰哭着说:“本来我们都排练得好好的,就想着等会儿好好的表演给首长们看,可是刚才,我们的伴奏唱片找不到了!” 没有伴奏音乐,跳舞就像哑剧一样,不是长久配合的舞伴,很难跳的一致。 江筠想了想:“可以找文工团的人帮你们弹琴啊。” 江兰抽抽搭搭的:“歌舞团乐团的人都走了,文工团的下下连队演出还没回来,唯一的一张唱片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到处找都找不到,还有半个小时首长们就都来了!” 江筠摊摊手:“那我也没办法啦,现在要去借唱片,那得跑好远吧?半个小时肯定来不及了吧?” 江兰吸吸鼻子:“姐,你要是腰不疼就好了!” 江筠嗤之以鼻:“我腰不疼,也没办法给你变出一张唱片来呀!” 江兰咬咬嘴唇:“姐,你不是会弹琴吗?文工团有一架三角琴,我看见了,特别漂亮,他们都说那个声音可好听了,你要是弹《保卫黄河》的话,肯定特别好听!” 那架三角钢琴还是戴夫上将过来反问的时候,外事部门给抬过来想要给外宾演奏的。后来说高磊他们外事工作接待的好,以后有军事外交的外宾都由高磊他们军区接待,所以这架琴就一直在大礼堂放着。 江筠张口结舌:“你让我给你弹琴伴奏?”手指在空中画了半个圈,点了点其他的女兵:“你听得懂,她们听得懂吗?” 江兰一看姐姐松口了,胡乱点头吹牛,生怕江筠不答应:“排舞的时候,我是领舞,她们只要看我的手势就能跳好!” 其他女兵也纷纷附和:“对,江兰会给我们打手势的,跳到哪儿都不会错,我们排练过好几回了!” 江兰央求:“姐,你就答应了呗!你要是腰疼,一会跳完舞,我帮你推拿,我帮你揉一揉,行不?” 江筠咬着嘴唇,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了陈静那副不屑的表情,毅然道:“行!” 江兰破涕为笑,跳起来欢呼:“太好啦!” 江筠看到江兰得意就头疼,怕江兰忘形,连忙摁住:“有乐谱没?我得准备准备。” 江兰傻眼了:“乐团的人都不在,到哪儿去找乐谱啊?怎么办啊?” 说着,眼泪差点又滚出来。 有一个女兵喊道:“我,我知道哪里有乐谱!在舞台下面那个乐池里面,指挥站的那个地方摆了一本,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首曲子。” 江兰一惊一乍的,含着泪又笑喊起来:“有有有!这首曲子是保留曲目,指挥的乐谱里肯定有!” 江筠摆手:“那你们赶紧去拿过来,我现在倒水吃颗药。” 嘛也,幸好止痛片还在罩衣口袋里! 江筠转头看着陈援武笑:“嘿嘿,我就吃一片,要不然等下肯定顶不住!” 陈援武诧异极了,他吃惊的不是江筠随身带着止痛片,而是会弹钢琴:“你,在哪儿学会弹琴的?” 江筠一拍额头:“快,你找两个人帮忙,把钢琴抬到舞台的侧边,再找两只麦克风,对着钢琴!我得赶紧找水吃药,要止痛还得十来分钟呢。” 整个后台没有别人,就是江兰她们,带队的连长已经去接待文工团的团长去了,陈援武抬钢琴,找麦克风,也就没有人阻拦了。 江筠吃了药片,拿着音乐指挥的琴谱翻了翻,乐谱是乐队演奏的曲谱,没有钢琴独奏的乐谱。 看看手表,只有十五分钟了。 江筠忍着疼痛在琴凳上坐好,盯着乐谱,没有打开琴盖,而是直接在琴盖上弹——这是为了熟悉曲子,又不发出声音,以免让舞台下面的人听到。 想了想,还是没把握,把油印的曲谱一张张拆开,取下自己头发上的小发卡,把乐谱有序整齐的别好,放在琴架上,掏出钢笔在乐谱上做了几个记号。 呼了一口气,冲着江兰打了个手势,可以开始了! 江兰带着战友们在舞台中央摆好了阵势,幕布徐徐拉开。 江筠轻轻闭上眼睛,打开琴盖,抬手按下了第一个音符。 《保卫黄河》是江筠跟江兰两个人在春城弹琴玩儿的时候,跳的最多的一个舞。 江兰对乐曲的每个音符都熟记在心,江筠在转节奏的时候也会特别弹个音符提醒,姐妹俩配合的非常熟练。 舞蹈跳的很成功! 在台下观摩的歌舞团团长文工团团长,还有司令员连着警卫员一起,总共不到二十个人,破例为江兰她们的表演鼓掌。 江兰最爱掌声,突发人来疯,在台上又说:“我再为大家唱一首春城那边的民歌,采茶小调。” 江筠懵了,春城的采茶小调,有几十种,几百首!她哪里知道江兰要唱哪一首啊! 可是,江兰的话都说出去了,她不伴奏不行啊。 江兰笑着跑到钢琴前:“姐,我就唱招阿姨……” 江筠抬手制止:“一会儿你唱你的,你别管我弹什么!记住,你唱歌的时候是我的琴声跟着你走,不是你跟着我的琴声走!” 只能让江兰先开口清唱,她再跟着即兴伴奏。 江兰兴冲冲地跑回舞台中央,摆出一个独唱女演员的最佳站姿,一张嘴,清亮的歌声就冲了出来。 悠扬的民间山歌小调,欢快优美,有即兴创作,即兴演唱的成分在内,再加上江筠的即兴伴奏,台上台下的人,恍然都进入了春城的青山之中。 第356章 提到亲事 清唱加即兴伴奏的表演方式,大大地引起了台下两个艺术团长的兴趣,竟然开口问:“你还会唱什么民歌?” 就这样,江兰一连清唱了三首才停下来。 舞台上的幕布拉上了,台下的评审团开始讨论。 高磊感慨万千:“以前我就觉得那些洋玩意洋琴什么的,太难听了,当当当的,都不知道弹的是啥!原来还可以弹保卫黄河可以弹山歌啊!” 陈忠也觉得很对,早知道这么好听,就不会反对老叶买架琴放在家里了。 看来,以前觉得洋乐器不好听,那是曲子不对,不是他不会欣赏! 郭团长更感兴趣的是弹琴的江筠,羡慕地看着张团长:“你们团里还有这样的人才啊,是特招的吧?” 张团长大惊:“我还以为是你们团的!” 陈静的目光一直在江筠的双手和江兰的笑容之间打转,这会儿听到团长的对话,满心不是滋味,两只手抓得紧紧的放在膝盖上,不知道自己是该失落还是该高兴。 高磊指着郭团长告诉张团长:“这样的人才,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他!” 他出面都没把江筠留在军部,区区两个文艺团体怎么可能把江筠给要去! 还是现实点吧! 高司令员当场拍板让江兰进文工团,当一号种子去军人艺术学院培训。 那些跟江兰一起跳舞蹈的女兵,也因为表演出色,全部留在了文工团。 张团长一见司令员都开口了,还有什么不同意的,立即让人带江兰她们去安排宿舍。 高磊看着陈忠真是羡慕嫉妒恨啊:“你们小江还会弹钢琴!昨天是小静出风头,今天是小江露脸,啧,怎么能人都跑你们家去了!” 陈忠乐坏了:“这个我真不知道!” 郭团长惊讶地问陈静:“那个弹琴的是你姐啊?怎么没听你提过呀?是在哪个文艺单位的吗?” 陈静摇摇头:“不是我姐,是,她是江兰的姐姐。” 张团长大喜:“这下好了,我们可以请江兰的姐姐多来我们团指导啊!还可以安排江兰去学弹琴!就弹保卫黄河!” 那副表情,就好像军区文工团的节目单上就已经排上了这个节目。 郭团长看不过眼:“没听人家司令员说啊,不属于我(们团),也不属于你(们团)!” 看得到人才,抢不到人才,就看不得人家近水楼台! 高磊一挥手:“都别争了,人家可不只会弹琴,外语也说的溜着呢,肯定是不会进文艺团体的。还有哇,人是陈副司令员家的,要想找她帮忙,那得看陈家人同不同意了!” 这下轮到郭团长高兴了:“陈静,原来是你哥哥的对象啊!以后你排歌排舞,可就有人帮忙了!”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真正的功夫都是在下班之外持续培养出来的! 看那即兴伴奏的功力,作曲绝对没问题啊! 陈静连忙点点头:“是!” 心里却猫抓一般,想着,昨晚跟大哥说的话,大哥有没有说给江筠听?最好没有说出去啊,要不然等下回家见面好尴尬! 张团长很有主权意识,江筠没戏了,江兰在啊:“咳,江兰唱的那几首民歌,老郭,你们可不能抢啊,这是我们团的保留节目!明天我就安排她开始排练!” 排个新节目,尤其是跟劳动人民有关的山歌,加点军民一家的元素进去,保证能在汇演的时候得奖! 郭团长不服地瞪了回去:“那么多歌曲,我们肯定排个新的,肯定跟你们的不重样!”这个任务交给陈静就是:“陈静,你是咱们团里的领舞,你回去跟唐老师也琢磨个新舞蹈,争取参加明年初的全军文艺汇演!” 陈静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明摆着,郭团长就想跟张团长一争高下嘛,还让她来接这个锅。 高磊吩咐警卫员:“去叫小江老师过来,跟郭团长张团长都认识认识。” 小虎跑了一圈回来报告:“小江老师有腰伤,陈参谋送她回家休息去了!” 陈忠想起来:“对,受了点轻伤。” 郭团长有点遗憾,随即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陈静,那你就留下来照顾好小江老师,团里给你批一天假。” 陈静只能再次硬着头皮接锅:“是!” ………… 高磊和陈忠还要下连队去看望节假日坚守岗位的战士们,无意久坐,遂起身带着警卫员出了大礼堂。 陈忠要回家去看看:“今天我们家人齐了,江永华过来了,我特意请他到我们家吃午饭,把小武跟小筠的事正式提出来,我们两家就结亲家了,老高,你去给我们做个见证吧。” 高磊当然愿意:“行!正好慰问一下小江老师!小虎,去办慰问品,立即拎到陈副司令员家。” 陈忠也让警卫员去叫江永华上家里去。 没走几步,遇到了出外散步的叶清音,高磊打招呼:“老叶,你咋在外头呢?给儿子腾地儿呢?” 叶清音皮笑肉不笑:“家里那么大地方,哪用得着我腾啊,我这是要去买点东西。” 对于这一场提亲宴,叶清音是不满意的,儿子闺女好不容易凑在一起,偏偏要加上两个外人来,还是来跟她夺儿子的,顿时什么兴致都没了。 陈忠问:“别买了,让刘姐赶紧回去做饭,我一点钟就得出发,一会儿江科长就到了,咱们抓紧时间说说话。” 叶清音一口气闷在心里,刚才小武背着小江进门的,衣领子都汗湿了,还跑上跑下的倒水喝,打水服侍洗漱,什么都送到小江手边上,根本就没把她这当妈的放在眼里。 当着高磊的面,叶清音也不好冲着陈忠发作,只笑了笑:“那就让刘姐先去做饭吧,我自己去军人服务社,很快就回来,高司令员,你先跟老陈过去,小武在家呢。” 高磊笑着点点头,转身跟陈忠边走边聊:“你们家老叶跟小江的关系处得好不好?” 女人哪,小心眼,好嫉妒,多大岁数了都一样。 第357章 神助攻 江筠怀疑自己吃的是假止痛片。 她在认真强记乐谱的时候,忽略了身体的疼痛。 在给江兰及其小伙伴们伴奏的时候,她也恍然不觉有何不适。 是江兰开始人来疯主动要唱山歌的时候,她开始觉得腰疼,一直到她在弹到第三首清唱的即兴伴奏时,腰板已经到了疼痛难忍的地步。 好不容易挺到大幕拉上,陈援武过来想夸奖她几句,结果发现她一脸苍白满头大汗,不由分说,背起她就要去医院。 江筠不肯,这个伤在家在医院都一样:“错位的地方已经正过来了,回家平躺着保持一个姿势不动就行。” 陈援武进家门也没把她放下,而是当着叶清音的面背她上楼,她都能感觉到叶清音的目光把她的腰烧出一排窟窿来。 终于躺平了的时候,江筠只觉得腰痛散发到全身的每一处,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刚来到这个时空的那一瞬间。 同样都是腰疼的像断了一样,同样都是头痛欲裂,同样都是透不过气的压迫感和烧灼的窒息感…… 江筠猛地睁开眼睛。 陈援武没有松开,而是更用力的捏紧了江筠的肩膀,加深了这个吻。 江筠被动地接受着火热的传递,慢慢地跟着燃烧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陈援武才轻轻抬起头来,眼里的小火苗闪动:“小筠,咱们把事情办了好不好?” 江筠浑身无力:“什么事?” 陈援武满眼爱意,动了动嘴唇刚想说,楼下传来了开门声和说话声,只得作罢:“他们来了,一会有客人,你先躺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江筠晕晕乎乎的:“谁?什么客人?要不要我下去帮忙做饭?” 陈援武笑:“你今天是大功臣,我去厨房帮忙就行。” 楼下,陈家的客厅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江永华头上的绷带拆了,只在额头伤口处贴了块纱布,已经没有血迹渗出,看样子是差不多好了。身上的伤口,由于穿的长袖衣裤,有衣物遮挡,看不出来,从走路的姿势来看,伤口也已经无碍。 大家都在问江永华:“你这两个女儿太厉害了,光她们俩就能担起一场演出了!你是怎么培养出来的啊?瞧你平时蔫不唧唧不吭不哈的!” 江永华也纳闷:“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常我就看她们两个人在纸上画个琴键,黑的白的,两个手弄的脏的要死,然后就在那儿玩儿——根本就没有声音,也听不出节奏,都是小兰自己一边唱一边跳,小筠就在纸上动动手指。” 听说小兰提前进了文工团,又是小筠出手给帮忙弹琴的,江永华也是又高兴又愧疚,高兴的是两个女儿都比自己以为的更有本事更有出息,愧疚的是自己差点又连累女儿们。 陈忠举起一只手在空中捏手指头:“小筠会打乒乓球,会外语,会弹琴,会做饭,哎呀,老江啊,小筠还会啥?” 江永华惭愧啊,陈副司令员说的这些他事先一样都不知道,都是听别人说起之后才知道的,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爸爸:“小筠特别聪明,她要想学的东西,闷不吭声的就学会了,平时根本就看不出来。” 高磊还在回想保卫黄河:“哎呀,小江弹琴还真有两下子,她一个人,在舞台边儿上,我怎么就听着跟一整队的人在那儿似的呢!对吧,小武?” 陈援武极力掩饰着喜悦,淡淡的笑:“如听仙乐耳暂明。” 高磊哈哈大笑,手指乱点:“小武,你可是一点也不谦虚呀!你准备给小江什么奖励呀?” 陈援武淡定的道:“等我们办事的时候,给她买一台钢琴放在家里。” 在京城,还是有不少好钢琴的,而且是俄罗斯那边产的,做工极好,音质上佳。 重要的是,他知道哪里能搞得到! 高磊感慨:“你可真舍得啊!小江要是不搞音乐,家里放个琴,够奢侈啊!” 别说一般家庭没有钢琴,很多单位配置的也就是脚踏风琴而已,只有顶级的音乐学院或者国家剧院才有高级钢琴,家里能摆有钢琴的,都是国家大师级的音乐家作曲家。 陈忠表示支持:“行啊,小武,钱不够我给。” 高磊跟江永华开玩笑:“江科长,陈副司令员家给你闺女下的聘礼够重吧?” 江永华毕恭毕敬地:“这是小筠的福气,是陈副司令员和陈参谋的信任。” 陈忠笑着说:“老江啊,咱们都是军人,长话短说啊,我们小武从一开始就认准了你们家小筠,虽然他们俩现在年纪都不大,可是认识的时间相互了解的时间足够长了。正好高司令员在这儿,给咱们两家做个见证,给两个孩子把亲事定下来,选个日子,给他们把事办了吧!” 江永华一愣,虽然陈援武已经登门拜访过了,他也满意这个女婿,可是突然就说把女儿嫁了,心里忽然之间就有些酸楚:“啊!一会儿见到小筠,我跟她商量商量。” 高磊乐了:“别人家嫁闺女都问当爹妈的,你们家怎么都问闺女呢?” 江永华眼眶湿润,不好意思的笑道:“小筠特别有主见,好多事儿我都听她的。” 高磊摆手:“别的事儿都能问,就这个事儿不能问。你怎么问呢?‘闺女你愿意嫁不,我愿意,啥时候办喜事啊,今晚’,显得咱们闺女多不矜持啊,你总不能让人家说她不愿意吧!” 一番话说得大伙儿都笑起来,想想还真是这个理! 江永华更不好意思了:“行啊,那就听陈副司令员的!” 高磊笑道:“对嘛!这才痛快!依我看呢,今天就是个最好的日子,几个孩子都在,两家人都凑齐了,中午这顿饭,就正式定亲。嗨呀,要换成是我的话,干脆一起就把婚事给办了。要不一会儿出任务的出任务,归队的归队,上班的上班,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凑齐这一桌人!” 陈援武在一旁听着,心里乐开了花,高叔叔真是个神助攻啊! 本来看着叶清音不高兴,陈援武还想好了要怎么安抚母亲呢。 第358章 不办婚事 江筠在客厅里如坐针毡,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拒绝立即就办婚事的提议。 这是她自己的事哎,怎么没有人问问她的意见就替她拍板做了决定,还都是一副为她好的样子? 几双眼睛一同盯着她,只等她娇羞万状的表示同意,这件事就水到渠成了。 好尴尬! 就在江筠硬着头皮准备拒绝的时候,叶清音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陈静。 高磊连忙招手:“老叶,快来,就等你了!快坐好,来来,小江准备敬茶了!” 叶清音是故意拖到这个时候才进门的,在外面跟陈静还聊了一阵,母女两个谈了谈心事。 敬茶?叶清音的眉心跳了跳,敏感的想到了儿媳妇给公公婆婆敬茶,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先走到陈忠旁边的位置坐下,看了一眼江筠,笑着道: “高司令员,你这可说反了,小静刚才可是都学给我听了,说小江呀刚才弹琴弹的可好了,她们郭团长都叮嘱她要向小江学习呢,这个茶呀,应该让我们小静先敬小江,请小江以后多指点指点小静!” 陈静依言看向江筠,微微笑了笑。 高磊笑呵呵的:“都是一家人啦,姐妹俩有什么指点不指点的,好说好说。” 叶清音点头附和:“我也是这么想的,小江真是个好孩子,又聪明又优秀,走哪儿都招人喜欢!老江啊,你得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你们家是怎么培养出来这么好的孩子的?我们小静也够勤奋够努力,跟小江这么一比呀,可就落后喽!” 江永华有些难堪,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大家都在同一个家属院住过,张秀英恶名在外,对待江筠非打即骂,别说培养了,没把孩子打残了就算是放生了。 高磊却道:“老叶啊,我看小江的心灵手巧和聪明能干,跟你如出一辙,倒像是你亲闺女呢!” 叶清音半真半假的笑叹:“小江要是我亲闺女就好了!” 这是真心话——这么好的孩子是闺女不是儿媳妇多好啊!想想小江的那个亲妈就闹心! 高磊笑道:“幸好不是你亲闺女啊,要不然小武小静都该哭喽!我们家小梅都说我偏心眼儿,夸小江夸多了呢!” 叶清音客套的笑了笑,拿出女主人的身份,招呼大家上桌吃饭:“都坐过去吧,一会儿大伙儿都得忙,小飞得吃完饭才回来,咱们就不等他了。” 陈静连忙搀着叶清音就座,自己挨着母亲坐好,陈援武则小心地护在江筠左右。 江永华客气地不肯坐上首,拼命退让。 高磊一挥手:“你们就别让了,双方父母都得坐一块,两个孩子才好敬酒啊!” 叶清音微微一笑:“怎么,老陈一会儿不是还有出门嘛,喝什么酒啊?再说,这就是个普通的团圆家宴,亲家过来认个门,又不赶着今天办喜事,等到办喜事那一天,我们家一定请客,喝个够。” 高磊借着说话观察了叶清音江筠好半天了,觉得叶清音颇有封建家长的气势,多少还是看出点问题来:“老叶啊,刚才我还说择日不如撞日呢,今天就给两个孩子把事办了,正好他弟弟妹妹都在!” 叶清音心里可不满意了,说得好像陈援武明天就要上战场不回来了似的:“老高啊,我也想呢!可是小江的工作指标还没落实呢,而且这以后要是上班了呀,她要是已经结了婚了,单位里分房子都得把她排到后面去,要是房子一紧张啊,首先就得做她工作,让她放弃申请住房指标。” 这个理由,没问题! 叶清音又道:“小江年纪还小,就冲她做什么都那么有水平,就应该好好上班,做出点成绩来,再考虑结婚生孩子的事儿!” 江筠快感动哭了,想不到,支持她不立即办婚事的唯一支持者,居然是一直都不那么满意她的叶清音。 叶清音接着说:“我也没把小江当过外人,你看她在我们家住,做家务做饭照顾我,啥都做。我觉得要办婚事,最好再等等,看看她上班以后能不能分房子,或者等小武回来之后再说。” 小武是亲儿子没错,可是谁家的儿子再孝顺,不都是有了小家之后忘了娘吗?要是现在把婚事办了,小江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小武。万一小江的个性里有那么几分像她那亲妈强,不愿意跟他们老两口相处,撺掇小武常驻外地,小两口去了小武的驻地,以后就在外地生活了,那可怎么办? 不行,小武一定要回到京城来,在父母身边工作才行,一家人可以互相照顾,事业才能越做越好。 陈援武没想到母亲会拿自己的工作做挡箭牌,话还说的让他挑不出毛病来:“妈,小筠不分房子也没关系,我们单位的住房条件也很好啊!” 叶清音看到了江永华之后就打定了主意,觉得江筠的人品和行事规矩必须再考察:“你们单位住房条件再好,还不是总得搬家!小江这边单位要是弄好了,在京城分个大房子,以后……以后干什么都方便!” 部队的家属院儿,就是有哨兵这点好,谈不上什么建筑质量,更谈不上什么高门广厦,干什么都不方便,没有公园,没有艺术剧院,没有图书馆,更没有好学校,小武跟小飞的成长,就是两个环境的差异! 陈忠对江永华说:“老江啊,不管这两个孩子办不办婚事,反正都是我们陈家人啦,你放心,小武不在家,我们会把她当亲闺女待的!小静有的,小筠也有!” 陈静心里更不是滋味了,爸妈在饭桌上说话说了这么久,终于提到她了,居然还是给江筠做陪衬!她一向在家里受惯了独宠,怎么也受不了新来的人的风头盖过自己,受不了自己在父母兄长心目中的地位退居其次。 不就是会弹钢琴嘛,要不是找了她大哥,别说弹钢琴了,摸都摸不着好吧! 能分到京城里房子的好工作,还不是要陈家人出面! 哼,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 第359章 惧内前兆 陈静发现自己的公主地位赫然消失。 吃饭的时候,一向严肃的亲爹是笑着跟江筠说话的,一向亲善的大哥是先给江筠夹菜的,就连亲妈,也会客套的随众夸两句江筠。 而且陈静还发现了一件稀罕的事情——江筠饭碗里没动过的菜,全都被陈援武夹走吃了! 彼时,几个家长都离开了,江筠上楼去躺着平腰了,饭桌上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陈援武跟陈跃飞在抿着小酒聊天,陈跃飞指挥陈静给他添饭。 陈静想问问陈援武要不要也一起添饭,猛然发现陈援武端着的正是江筠吃过的饭碗,顿感不适:“大哥,你怎么吃人家的剩饭?” 又不是叫花子!家里又不是没饭吃! 陈跃飞觉得很正常:“这有什么啊,我们在连队里,战友饭盒里的饭都吃啊!” 陈静无法接受:“二哥,你们吃饭的时候,互相换着吃是可以的,大哥这是……” 这是捡人家不要的剩饭剩菜!不是口水不口水,是“你尝尝我的”和“我不吃了”的区别,性质不同,意义完全不一样! 那个江筠就是再优秀,大哥也不至于自贬身份捡剩啊! 陈援武知道自己妹妹在想什么,趁着酒劲,对陈静说:“小静,以后你找对象的时候啊,人家要是愿意吃你的剩饭,你就别挑剔人家了,那人肯定能对你好,听话!” 陈静琢磨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陈援武说的听话,是指自己将来找的对象能听自己的话,那也就是说,大哥是听江筠的话咯? “大哥,那你听不听话啊?” “我?必须的啊!”陈援武没有半分犹豫:“回家必须得听她的话!” 陈跃飞噗嗤一笑:“哥,你不说将来要当大元帅的嘛,怎么还能怕小筠呢?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你?” 陈援武不以为意:“咱爸还不是听咱妈的!谁笑话过咱爸了?还不都是对咱妈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跃飞咧着大嘴乐:“有道理!赶明儿我看看我稀罕捡谁的剩饭吃!” 哥俩意见一致,继续聊工作。 陈静已经没了跟两个哥哥说话的兴致,都没人站在她这一边——没有哪个女孩子喜欢听别人当着她的面夸另外一个女孩子如何如何好。 “大哥二哥,你们慢慢聊,我上去找小江,跟她聊聊曲子的事儿。” “回来回来!”陈跃飞喊道:“叫什么小江?多别扭啊,你管她叫姐呀!要么就跟我们一样,叫她小筠!” 陈援武则道:“小筠上午太累了,腰伤加重了,你又不赶着排舞蹈用,等放假的时候再找她聊,反正过两天我也走了。” 陈静好生气闷,大哥这是对江筠有多好啊:“我就跟她说说话,又不拽她起来,又不让她弹琴,她躺着,我站着,这总行了吧!” 陈援武还是摇头:“那你敲门的时候轻点儿,推开门缝看一看,她要是睡着了,你就别喊醒她。” 陈静咬咬后牙,更加气恼:“我们团长交给我的任务,就是要跟你们家小江搞好关系,不是我非想要去吵醒她!” 讨厌讨厌讨厌!求人本来就够难为情的了,自己的亲大哥居然还在这里推三挡四的! 陈援武摆摆手:“要是这个事儿,不用问小筠了,我就可以替你答应下来,你现在可以回去跟你们团长交差了!赶紧走吧,你不是还要赶回去演出吗?” 喝了酒的陈援武,冷淡强硬取代了平时的温婉。 陈静一瘪嘴,上楼找叶清音诉苦去了。 母女两个又聊了什么不得而知,反正陈静走的时候,面上的委屈都不见了,还冲着两个哥哥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陈跃飞照旧挥了挥拳头,等陈静出了门,才说:“哥,小筠说让我把江源带到京城来,你说行不行啊?你又不在家,小筠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陈援武想了想:“我也觉得特别奇怪,我看了江源的照片,跟小筠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小筠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没掉过一滴眼泪,她听你的报告能哭的那么伤心,我觉得还是跟江源有关。要是能找到曲仁杰,可能,就能问到答案了。” 陈跃飞立即来了精神:“那我这次回去,马上去找他!找到他,我再让他开天眼帮我看一看,我能不能上军校?” 陈援武感到意外:“开天眼?什么意思?迷信?” 陈跃飞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那个人不是一般人哪!他要是高兴,你盘腿坐在他面前,他把手放你脑袋顶上,你闭着眼睛,你想看什么时候的事儿,就能看到什么时候的事儿!” 陈援武眼睛微眯:“那你看见什么了?!” 陈跃飞摇头:“我啥也没看见,我当时不信他,是徐志坚受了伤,他把手放在徐志坚的脑袋上,我当时还以为他在看徐志坚是不是发烧了是关心徐志坚,后来徐志坚说做梦了,梦见自己掉了半个手指头,还跟我一起回京城了,在舞台上说相声。 就前几天我俩一琢磨呀,徐志坚做的那个梦,根本就不是梦,就是我俩在台上作报告的情景! 哥,这才是最神奇的!所以呀,就是你不说,我回去也得找曲仁杰!” 陈援武思绪飘远了:“难道说小筠也看过?” 陈跃飞咂嘴:“我觉得有可能!要不然小筠干嘛那么紧张?命都不要了,在大草原上折腾!” 陈援武沉思片刻:“任务交给你喽!” 陈跃飞宣誓:“保证完成任务!” 陈援武把最后一口酒喝掉,站起来拍了拍陈跃飞的肩膀:“那你一路小心,我就不送你了。” 说完上楼,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轻地推门进去。 江筠还在熟睡,可能是因为腰伤疼痛,在睡梦中也是眉头微皱。 陈援武在床边坐下来,出神的看着江筠的面孔。 在饭桌上,他看出江筠不想办婚事。 如果小飞说的是真的,那么,小筠是不是看到过她自己的未来?她的未来没有他? 第360章 想多了 江筠眉头动了动,在陈援武的注视下睁开眼睛。 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陈援武的神色也是一片凝重,俨然异于往常。 她有点云里雾里:“老武,你喝酒了?” “就一口酒而已!”陈援武回过神,眼睛里满是爱意:“腰还疼不疼?要我扶你坐起来吗?” 江筠侧身撑着坐起来,发丝微乱,眼皮微肿:“好多了,能走!” 陈援武诧异:“你哭了?做梦了?” “就是头疼,可能是累的。”江筠发现自己肩膀难受,两个胳膊发麻,两个手的手指发胀,握拳头都握不拢。 “我明天上午要开会,初步定明天下午出发,今晚必须赶回去,等下要辛苦你啦。” 不回自己家,两个人独处的空间太少,甚是不方便。可是,又不忍心再让江筠坐两个多小时的车。 江筠摇摇头,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龇牙咧嘴倒吸一口凉气。 陈援武赶紧扶着江筠的肩膀:“你再躺会儿,还有时间,小飞说要去拿个东西来给你看看。” 江筠迷迷瞪瞪的:“给我?看什么啊?” 陈援武微笑:“他说我们谁也猜不到,看了才知道。” 哥俩话别的时候,陈跃飞突然想起来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说是一定要拿给江筠看,让陈援武别急着走,等他拿过来看了再走。 神神秘秘的也不解释到底去拿什么东西,搞得他想东想西的。 叶清音在走廊上问:“小武?你在吗?” 陈援武连忙站起来去开门:“妈,我在这儿呢,想给小筠擦点药酒。” 啧啧啧啧,叶清音无语地看着长子闪身而出,想说不就闪了腰吗?这都好几天了,中午吃饭都还好好的呢! 小江这是有心磨的小武吧? 为了小静,叶清音没有发作:“你爸走了,小飞也走了吧?你什么时候走?” 家里就热闹了两天,转眼又要人去楼空。 陈援武轻声道:“我战友一会儿就过来接我们走,参座还有事找我。” “你们?”叶清音不快,这两个人也太黏糊了,走哪儿跟到哪儿,分不开了都。 不用说,肯定都是小武里里外外的侍候着。 陈援武:“是,我们参座要见见小筠。” 这个借口最稳妥。 叶清音没辙了,转而问道:“到时候谁送她回来呀?你明天走了,她一个人能行吗?” 骑个车能把东西摔丢了人摔伤了,说不定会怕得不敢再一个人出门了。 陈援武想都没想:“我给运输队说一声,他们有车就帮忙带出来。”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小筠单独行动了:“妈,小筠的工作有消息了吗?” 叶清音就想说这个事,正好一起商量:“你让小江起来,到你爸的书房去,一起等王处长的电话。” 陈援武内心暗喜,在他走之前,能知道小筠在哪上班,知道母亲的态度,远在千里之外就不用无谓的担心。 江筠胳膊疼,梳头发都梳不动了,就拿着梳子把头发随便刮整齐了,拿手绢儿在脑后随意抓了个马尾。 刚打开房门,陈跃飞急匆匆的冲上来,拿了个布包,塞到江筠的手里:“徐志坚偷的曲仁杰的,给你的,收好了,我走了啊。” 一阵风似的咚咚咚下楼,咣当一声关了大门,以急行军的速度冲出院门。 不管是什么东西,一人为私,二人为公。 江筠拿着布包进了书房,省略了前面的半句悄悄话:“是陈跃飞,话也没说清楚就跑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陈援武接过去打开,里面是个白瓷的半斤装空酒瓶,质量很次,造型也很怪异——瓶身被捏了好几道凹痕,一看就是手指印——就像泥塑品刚做出来被无意中捏变形了。 江筠脸色都变了,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叶清音莫名其妙:“送个破酒瓶子干什么呀?绝对次品!还能拿出来装酒?” 最奇怪的是,小飞当着哥哥的面给嫂子送个破酒瓶子是什么意思?再着急也不至于一句话都说不完就跑了吧?这几个孩子到底在搞什么? 陈援武拿在手上,左看右看,像是没看到江筠的神情变化,重又拿布包好:“这是我让小飞帮我找牧民收集的,有收藏价值。” 叶清音越来越搞不懂:“这有什么收藏价值啊?捡破烂儿的都不得要这个!你要玩收藏,妈帮你找人去问去。” 陈援武把布包放一边:“妈,咱不说这个,先说说小筠的事儿吧,是不是王处长那儿有什么变化?” 叶清音摇摇头:“早上我打电话过去,他没说什么,只说下午给我回话。你们单位那边,还没人过去问吧?” 陈忠的当作快,让人把江筠的户口粮食关系,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给转到了装备部,跟陈援武的户口挂在一起,江筠所有的政审都只需要装备部出具证明就可以了。 就冲这一点,叶清音心里倍有底气,要不是中午又看到江永华头上的纱布,叶清音几乎觉得江筠已经脱离了原来的家庭了。 说实话,不看到江家人,没人会相信江筠会有个那样不堪的母亲。 王处长的电话打过来,就见叶清音的表情从严肃到轻松,一直到笑着说:“好,我一定带她来,到时见!” 放下电话,叶清音的笑容还在:“小武啊,王处长说一个星期之内会有人去你们单位调查小江的履历,你走之前去打声招呼。” 陈援武想知道叶清音在乐什么:“妈,王处长跟您说什么啦,您这么高兴?” 叶清音难得笑得这么开心:“王处长上次就跟我约时间让我们再去,我寻思他是跟我客气呢,答应是答应人家了,哪能真的去啊!我这几天就一直琢磨着要找什么说头再去一趟的,他刚才在电话里让我大后天过去,还指明让我带上小江。” 陈援武故意道:“真可惜我要走了,要不然我也想跟着去,王处长那儿宝贝太多了!” 叶清音道:“可不是嘛,人家才是真的玩儿收藏的呢!” 第361章 独处时光 陈援武笑笑:“小筠帮我看看,王处长家有什么宝贝?等你上班了,咱们去谢他的时候,好知道要带什么去。” 江筠的心思都在那个神奇的酒瓶子上,一边留意着听陈援武叶清音的对话,一边无障碍附和,恰到好处的点头,答是。 叶清音对江筠的审美和送礼的拿捏度很放心:“小江,那你想想大后天咱们过去的时候带什么?你要不方便的话,我这边准备准备,就是回京城那边去拿也来得及。” “我晚上跟援武商量商量,都听他的!”江筠知道这个时候把陈援武推到最前面,最符合叶清音的喜好。 果不其然,叶清音笑道:“王处长可喜欢小武了,刚在电话里还问起来呢。小武从小写字画画,都是跟王处长学的!” 陈援武不动声色的补充:“对,王处长是我的书画启蒙老师,我第一个大字就是王处长抓着我的手写的,那个时候我四岁。” 启蒙跟老师,是两回事。 叶清音不在意这些,明师重要,名师更重要! 趁着兴致,又回想了一下午的当年,说了一些陈援武小时候的趣事。 那些趣事,在一般人听来,不会觉得那是趣事,那就是贵族母子之间的礼仪互动,说的都是陈援武早慧的历史,三岁就已经认识多少字,四岁开始学书画,上小学就拜了京城大学的副校长学四书五经,当然,那些老师都是叶清音的人脉和交情。 在江筠听来,陈援武的幼年童年生活就是古代书香世家的子弟生活呀! 在回装备部的路上,江筠忍不住问了又问:“老武,你还会背《大学》呢?京城大学几十年以前的那些校长教授你认识吗?见过吗?” 在江筠原来那个时空,四书五经这一类的传统文化,在市面上非常流行,大大小小的国学馆汉学馆多得不得了,在大街上穿汉服的人已经不再是异类,也没有人觉得学国学就是复古,反而在其他国家有许多人不远千里来学习汉学文化。 在江珩的剧组,有一个剧本就是民国时期的战争剧,那些书生弃笔从戎的故事很有意思,选角也很有趣,。 陈援武谦虚:“早就忘了,那还是小时候背的呢,差不多二十年了吧。” 江筠很同情:“那你小时候,岂不是很寂寞?” 陈援武笑笑:“也不寂寞啊,我妈为了让我学书画,经常带着我去别人家做客,我也长了不少见识。小飞没学,是因为我爸回来了。” 陈忠总觉得封建文人的那些怡情雅兴,就跟西方的小资差不多,学的再多也没有阳刚之气,所以陈跃飞过得特别自由,从小就在部队大院长大,跟普通的部队子弟没有什么区别,整天在外面跑,小时候不到天黑不回家,大了以后不到睡觉的时间不回家。 江筠最羡慕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的人,想当初只会各种输入法的她经常写不出想写的字,唯一用过的画笔就是化妆笔和化妆扫…… 好在她会弹钢琴,这样,琴棋书画也就齐了吧:“老武,你还有什么本事我不知道的?你会下棋吗?” 陈援武居然秒懂:“我会,会军棋!” 江筠捂嘴笑:“还以为你会下象棋,还是不动老帅那种水平的!” 陈援武反问:“你还有什么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江筠摇头:“都在这儿了,我已经黔驴技穷了啊!” 陈振保回头看看他们俩,难道说越有才华的人越谦虚吗,小两口在一起说的情话像是在讨论学术,好高深啊:“小江老师,李彩霞在你那儿,给你添麻烦了不?她要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跟我说。” 江筠挠挠头,想到李彩霞就一言难尽,如果不说学习的话,李彩霞还是蛮不错的。 陈援武开口:“陈队,一会吃了饭,你带李彩霞去招待所。” 陈振保愣了一下:“不用,我没啥事。”突然一下子又反应过来:“啊啊啊,知道知道,放心!” 江筠绝倒,这两个人,居然当着她的面说这个!她是要厚着脸皮假装没听懂呢还是假装没听懂!? 回到家,关上门,江筠就要开始算账:“老武,你……” 陈援武忍了一天,才不给江筠说话的机会,抱着心爱的人亲个够再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看到陈援武和江筠回来了,立即有人上门来找,江筠画图设计让人做的几个柜子,成了被模仿的标杆。 江筠知道这帮人早就想来了,她就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舒服,只让陈援武带人参观,自己站在外屋,慢悠悠的把两团开司米细线绕成一股。 有女人跟着过来看热闹的,又被江筠摆在身边的毛线织物吸引了,对那个没见过的花样稀罕得不得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只拿眼睛一个劲儿的看了又看。 陈援武热情地招待着,忙活寒暄了一阵。 直到差不多要吹熄灯号了,屋子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陈援武照例给江筠打水洗漱,倒洗脚水,也不避讳让人看见,遇到牛干事,还站在走廊上聊了几句。 江筠睡了午觉,这会儿有的是精神,躺在床上研究那个带手指印痕的酒瓶。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曲仁杰真的是有神通的,这种本事,叫做意念控制,最专业的训练也训练不出来,只有极少数有天赋的人,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智控制意念进而做到。 陈援武当了一晚上的义务讲解员,没有客人了,也还是难免得意洋洋的:“小筠,你做的这两个柜子还有桌子,让这两个屋子特别像一个家,而且女主人一看就特别会过日子!” 江筠惭愧:“我哪里会过日子啊,李彩霞在这儿,我每天都觉得我是个奢侈的地主婆。” 她被嫌弃的罪名是铺张浪费讲究排场…… 陈援武躺下来把江筠搂在怀里,一根一根的揉捏她的手指头:“我至今还没见过哪个地主婆会弹钢琴能当翻译!早知道你会这些,我带你去草原的时候就给你煎牛排而不是烤羊腿了!” 第362章 爱意 陈援武以为江筠会害羞,就想着法子转移江筠的注意力。 他揉捏着她细长的手指:“还记得你那时候抓了一手的刺吗?我替你挑出来的。” 江筠想起来好笑:“嗯,满手的小毛刺,我自己都烦燥得受不了,亏得你有耐性。” 陈援武笑笑,他好像就是那时爱上她的:“你看起来很狼狈,想发火偏偏还忍着。” 像一只越挣扎越狼狈的笨猫,在抓住她的手的那一瞬间,却让他心动,临时改了主意,只想慢慢地拔掉她的刺看着她变回乖顺。 本来,拿胶布往手上一粘,就能粘掉毛刺,又快又彻底。 江筠失笑:“是我自己多手,不忍着还能怎么样啊!那时我是不是看起来很蠢?” 陈援武把江筠的手指举到唇边亲了亲:“很可爱!想不到弹起琴来是这么有力量!很荣幸我当初为这双玉手奉献了绵薄之力!” 江筠嗤笑:“还玉手呐,就是没力量啊,弹琴特别吃力,光有好记性,光有灵巧度,是远远不够的。” 陈援武不信,这双手在琴键上飞舞的时候灵巧得像蝴蝶:“小筠,你一定很喜欢弹钢琴吧?” 江筠满脸嫌弃:“不喜欢!” 陈援武顿住,不喜欢还弹这么好,那要是喜欢的话还得了啊:“可是我很喜欢听,怎么办?我还想再听你弹琴呢!” 喜欢到想买一架钢琴放在家里,让她为他弹。 江筠横他一眼:“看你表现好不好,好的话,等你过生日就弹给你听!” 陈援武对自己的表现很有自信,笑着凑到江筠脸上亲一下:“好,我等着!” “等什么等!你就知道自己表现会好?” “我什么时候表现不好了?” 江筠语塞,她好像又给自己挖坑了,她总不能说你别让我写信我就算你表现好吧。 陈援武低声道:“我现在就能表现表现!” 说着,嘴唇贴着江筠的脸快速移动,密密地合上她的,热切地探索。 江筠乖乖的张嘴,不能动不代表不能享受。 她的热情回应,让陈援武很快就不满足于浅尝,大手从她的衣摆下伸了进去。 江筠浑身一颤,手上抓着的瓶子“咚”地一声掉地,惊醒了缠绵中的两个人。 “快起来,我看看瓶子,”江筠着急地用一只手去推陈援武:“千万别打碎了!声音好像不对!” 这可是无价之宝啊!她在顶级藏家拍卖会上,见过类似这个瓶子的拍卖品,据说是买家亲眼所见某活*亲手捏的,起拍价就高达上百万米金,最终落槌接近千万米金成交。 陈援武稍稍抬起身,一伸手把瓶子捡起来看看:“没事。” 江筠抢过来,看到瓶底碰了芝麻大的磕痕,心痛不已:“怎么没事!你快起来了,我找块纱布擦一擦。” 有磕痕会掉价,要是掉瓷了,跌得更多!都是钱呐!亲个嘴,没了几百万,心会痛死! 陈援武忍着酸意,小飞拿来的东西就这么稀罕:“这种瓶子,收废品的都不会要,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江筠抓紧瓶子:“独一无二!你扶我起来,小心一点!” 陈援武闷不吭声地取了一个棉纱口罩,又取了一管牙膏。 江筠小心翼翼地擦拭一番,不但磕痕淡了,整个瓶身也清洁一新,散发着“金光”。 “赶紧包起来,不能再磕着碰着了!” “小飞不要了?” “要啊,这个瓶子不是他的,是徐志坚的,他就偷偷拿来给我看看。肯定得还给人家的。” 陈援武莫名其妙地就松了一口气:“徐志坚这回退伍了。” 江筠点头:“嗯,到时候小飞去还瓶子的时候,我让小飞跟徐志坚说说,把这个瓶子让给我。” 这种瓶子,就跟错版邮票错版钞票一样值钱,比金子还值钱,这么大一块金子还当不了这一个瓶子的钱! 好可惜,这么惊人的消息暂时还不能分享,拍卖还属于资本主义的东西,现在就说出来有点惊世骇俗。 陈援武包好瓶子,按江筠的指示收到柜子里,锁好抽屉,坐回床边,张开胳膊。 江筠推他:“太晚了,你该睡了,我去外面睡。” 陈援武不肯:“我们都已经结婚了!” 表情不满,像个没满足心愿的孩子。 江筠心头一动,转而开口取笑:“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打结婚报告的吧?” 陈援武咬牙瞪着江筠:“也是,也不是!” 分开的这段日子里,陈援武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浪漫和爱意,在江筠这里得不到回应! 以他的条件,是很吸引女孩子的,不要说从前在学校里,从中学到大学,就有不少大胆的女孩子对他表示好感,还不算那些偷偷爱慕他的。 如今他也算小有所成,在同龄的人中间也算是佼佼者了,想要替他做介绍的不知有多少,叶清音更是左挑右选的替他物色。 偏偏眼前这个能牵动他的心的人,对他跟对别人,好像没什么差别,这个认知让他很挫败。 江筠伸手指刮脸皮:“还说不是!” 明明就是一脸欲求不满! 陈援武不承认:“我说过等你二十二岁……” 还有三年半,太漫长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要是等多三年,岂不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 说到底,他自己也紧张的不得了! 江筠:“嗯,那就遵守你的诺言!” 陈援武决定出尔反尔:“我就抱着你,保证不碰你!” 江筠摇头,盖棉被纯聊天这种梗最信不得:“你在我旁边,我想碰你!” 这么热这么香的大抱枕只能抱一个晚上,之后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养成习惯。 陈援武找理由不肯睡:“我看看你翻译的资料。” 他每次出门回家,叶清音总有问不完的话,就是他那些要好的战友,也要聊上好一阵子。 想跟自己这个还没过门的小妻子多呆一会儿,还得借着讨论学习的理由,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江筠窃笑,马上就吹熄灯号了,还看啥:“你过来,我说给你听。” 第363章 心意 最终还是江筠受不住美男的魅力,主动献吻:“在月亮下牵手散步了,表现好,这是给你的奖励!” 从医院回陈家的那一截路,两个人手牵着手,是她最享受的时光。 只恨路太短,月亮太亮,快到家属院的时候,陈援武就松开她,还保持着半米的战友距离。 陈援武心满意足地抱着江筠,亲了又亲:“除了牵手散步,你还喜欢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 可惜他想献身人家不要。 江筠浅笑:“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了再说吧。” 人在部队身不由己,只有革命任务,没有儿女情长,想也是白想。 陈援武看江筠翻译的手稿:“这些只是给高司令员的?你要是真有空,就多翻译一些外文军事理论,我整理一下,稍微润色润色,可以拿去投稿了,到时候稿费都给你。” 翻译手稿里的很多理论,看着很有意思,非常有借鉴价值,整理出来的话,都可以作为一个单独的课题来研究了。 江筠瞪大眼睛:“发表的时候用你的名字,然后钱就给我花,是不是啊?” 当然好啊!自从看到那个酒瓶子,她就突发奇想,打算多收藏一些珍贵的文物,搞收藏是需要经济基础的! 陈援武解释:“我不是想要占用你的名字,可是如果是作为军队内部发表文章的话,是不让用别人的名字的。” 江筠不在意的挥挥手:“咱俩不是一家人吗?写谁的名字还不一样!” 关键是稿费还是属于她的呀!没有陈援武替她投稿,她翻译的材料也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陈援武大喜,抱着江筠亲个没完:“以后我的稿费也都给你!” 江筠噗嗤一笑:“都给我干嘛?你不留点私房钱啊?” 她刚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江永华给她的零花钱,都是工资以外的加班费或者稿费挤出来的。 现在,陈援武的工资都归她领,要是稿费也都给她,那可就是身无分文了。 陈援武愿意:“在你面前,我永远大公无私。” 江筠想了想:“你的工资,要不要交给你家?我去领了一次工资,都在那锁着呢,还没动。” 陈援武沉默了两秒钟:“以前是要交一半,现在既然咱俩结婚了,我跟我妈商量一下,看看她让我交多少?” 江筠惊奇:“才交一半吗?我还以为全部上交呢!” 很多父母需要已经参加工作的孩子的工资来帮忙支撑家庭,更多的父母是怕孩子不懂生活疾苦乱花钱,让孩子上交工资,也是替孩子存起来,将来成家用。 陈援武看着江筠微笑:“我从上小学起,就有零花钱,我妈每次领了工资,就把账单给我看,她和我爸的工资一共是多少,家里需要支出的是哪些地方,统计好每个月的盈余,预计好家里还需要做什么样的大件支出,有时候还要问我的意见。 现在我工作了,小飞和小静也都当兵去了,我妈那儿其实是不需要我交工资的,但是,一个家不可能只靠父母来支撑,我现在有能力了,就需要跟着共同维护。” 他从小就知道管家是怎么一回事,有零花钱也从来没有拿着出去当着同学的面去花,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不会随意去跟别人说,一是社会形态不允许,物资极度不足,尤其是在部队讲究艰苦朴素,二是叶清音说过富贵不是咱们的错,但是拿出去炫耀就是咱们的不对。 江筠惊叹,这哥们从小就接受经济应用学的教育啊,在小家就开始上交部分工资,往大了来说就是交税交管理费啊,以后绝对是个上佳的管理者:“以后工资我负责领,还是归你自己管吧!” 陈援武摇头:“你说过咱俩是一家人,归谁管都一样,我经常不在家,有什么人情往来生活支出,都得你出面,我要花钱的时候,就到你这儿来领。” 必须让媳妇儿知道自己对她是忠心不二的,让她明明白白知道自己的心意。 江筠嘟嘴:“还是不要了,你的工资还是像以前一样,交一半给你妈,剩下的都归你自己管,等我上班了,我也有工资,我还想接我姥姥姥爷过来一起生活呢,我不希望别人说我都花你的钱!” 听说姥姥身体不好走不了路,她就心疼,只想早一天有能力接两位老人家出来同住。 在陈援武眼里,江筠做什么都对:“行,你要是接他们来,我就再去申请住房,这样,他们来了就有地方住。如果李彩霞以后出去工作了,咱们还是请个保姆在家,你要工作,要学习,还要弹琴,就不用你做饭做家务啦。” 江筠反问:“谁说我要弹琴?” 陈援武忍着笑:“我说的!我知道有一架钢琴,是从琴岛运过来的,音质特别好,我小时候听人弹过,前几年有人冒险把它藏了起来,我一听你弹琴,我就觉得那架钢琴是属于你的。” 江筠哑然:“摆在家里太扎眼了!” 现在住的这些宿舍都是砖房子,隔音又不好,要是扯起嗓子来说话唱歌吵架,穿透力可强了,跟广播台电波一样,想一想她吓唬牛干事那一次,把门岗哨兵,巡逻士兵都招来了。 陈援武吸口气:“没事,等我申请一套大房子下来,就有地方放了,专门搞个房间给你弹琴。” 江筠再次失笑:“钢琴的声音太响了,要在家里弹琴的话,咱们屋子外面,得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而且只要屋子里弹琴,邻居家根本就别想学习别想说话了,除非,把放钢琴的那间屋子做隔音,四面墙都钉上棉被……” 不对,不对,她不喜欢弹琴的,怎么跟着讨论起琴房的隔音来? 陈援武又笑了:“只钉棉被就够了吗?我还以为要多砌一层墙呢。” 江筠摆手:“我什么也没说,我累了,我睡着了,刚才肯定是梦话!” 陈援武欺身而上:“那你接着睡,接着做梦。” 第364章 监督 江筠很喜欢“梦里”有陈援武在,灼热的呼吸,滚烫的唇舌,都让她觉得很踏实。 沉醉其中的滋味十分美好,江筠慢慢地不再抗拒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游走。 笃笃笃,有人敲门,伴着轻声的呼唤:“小江老师,你睡了吗?” 陈援武猛地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望向门口,无声的蠕动嘴唇:“别说话!” 江筠抬手捂住嘴,忍不住嗤笑:“你快去开门,她要是没听到我应声,会一直敲门的!” 果然,敲门声又再响起,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小江老师,你开门哪!” 陈援武无奈,只能把手抽出来,在江筠唇上又亲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的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打开里屋的门,同时应道:“来了,稍等。” 江筠的脸红红的伸手,小声道:“你去把外屋的被子打开,抱我躺在外屋去。” 哎嘛,在自己家,还搞的跟做贼似的。 陈援武不肯:“不是让她去招待所了吗?” 转身出去,打开大门。 门外是李彩霞,拿着手电筒,一看就是跑回来的,喘着粗气还没有完全平息。 见是陈援武来开门,李彩霞急匆匆的问道:“陈参谋,小江老师呢?我听说她受伤了,回来照顾她来了。” 陈援武只把门开了半边:“她没事,已经睡了。” 李彩霞用力推门往里挤:“小江老师一般这个时候都还没睡着呢,我进去看看她。” 江筠在里屋轻声喊道:“李彩霞,你进来吧,我还没睡着呢。” 李彩霞像是得了圣旨,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陈援武,急步冲进里屋:“小江老师,你没怎么样吧?” 江筠微笑:“没什么,就是闪了腰,已经快好了。” 李彩霞哎呀一声:“闪了腰可难受啦,要么只能躺着,要么只能站着,动一下都不得劲,以前我妈也闪过腰,差不多半个月才能下地干活。小江老师,你别怕,闪了腰没别的,就是洗澡上厕所什么的不得劲,以前在家都是我照顾我妈,我照顾的可好了!” 江筠轻声道:“不用了,都快好了。” 李彩霞不由分说:“小江老师,你睡外屋吧,半夜要是上厕所什么的也方便,你觉轻,我就睡地上,铺个褥子就行,保证不会碰到你。” 江筠哭笑不得:“地上凉,怎么能睡地上?” 李彩霞格外坚持:“没事,地上干净,不凉,小江老师,我最会照顾病人啦。” 陈援武轻咳一声:“我来照顾就行,你去歇着你的吧。” 李彩霞打定了主意不走,不管江筠陈援武说什么,她就是摇头,非得留下来不可。 最后的结果就是,陈援武回了他原来的单身宿舍,陈振保他们车队经常有出车任务,基本上每天都有空床位,他可以随便找个位置躺一躺。 等陈援武走了,李彩霞闩好门,进入屋看江筠还没睡,得意的蹲在床前,小声的说:“小江老师,幸好我回来了,要不然陈参谋肯定要欺负你了!” 江筠愣了一下:“啊?陈参谋干嘛要欺负我?” 李彩霞得意的一撇嘴:“哼,保哥说陈参谋回来了,让我不要打扰你们两个,可是,你俩还没结婚呢,孤男寡女的住在一个屋里,别人会说闲话的!你对我这么好,说什么我都不能让别人说你闲话!” 江筠差点晕倒,原来李彩霞是特意回来干扰他们俩的呀?要是陈援武知道了,不知道是要气死还是会笑死:“这是他们单位分给陈参谋的宿舍,谁会说闲话呀?” 李彩霞一副小江老师你快表扬我的表情:“人心隔肚皮呀,有些人表面上不说你,还冲着你笑,可是心里啊,想什么都有,背着你说什么的都有!” 江筠无语:“你知道啊?” 李彩霞拼命点头:“我当然知道,以前我们大队有两口子,都订好结婚的啦,就在结婚前三天,被人家发现先睡到一起了,然后两个人被绑着全公社在那儿游街呢,那女的没臊死,哭着怨那男的,后来差点儿去投塘自尽。” 江筠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人家不是两口子就要结婚了吗?睡一块儿,早几天,晚几天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别人。” 李彩霞也像是在听天方夜谭:“不是别人也不行!反正,没发喜糖没办喜事,就不能睡在一起!就我刚才说的那两人,他们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别人还是笑话他们不要脸呢。” 江筠彻底无语:“这里是家属院儿……” 李彩霞急急打断:“就因为这里是家属院,你又是小江老师,所以才更要注意影响!” 在李彩霞的心目中,江筠就是女神一般的存在,坚决不能让闲言碎语有可乘之机! 江筠不快,影响影响又是影响,拉下脸来:“我睡了。” 李彩霞看出江筠的表情不对:“小江老师,你每天就闷着头学习,你不知道,外面的人可喜欢说(八卦)了,谁家又吵架了,谁家两口子又闹别扭了,都有人说。” 说的最多的就是,自家男人夸了一句别人的媳妇能干做饭好吃,两口子就能为这个打起来。 以前在村里的时候,有老光棍和不正经的最喜欢在寡妇面前窗外说些污言秽语的,村里那些大婶大娘的不去说那些喜欢占便宜的男人,反而唾弃能勾起男人注意力的女人。 江筠闭了一下眼睛:“那像我跟陈参谋这样的,如果你不回来,别人会怎么说?” 李彩霞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别人肯定不敢说陈参谋什么,但是,肯定会在背后说你不要脸什么的!” 江筠看着李彩霞:“所以,你赶着回来,就是是想保护我,是吧?” 李彩霞激动的点头:“对对对,保护你!” 江筠失笑:“你比我还小呢,我保护你还差不多。” 李彩霞握起拳头:“虽然我比你小,小江老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不会给别人说你的机会!” 第365章 事儿妈 李彩霞的这句话,对江筠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 在原来的时空,她亲眼所见李彩霞最喜欢对着江源说的话就是:“只要有我在,别人就没有说你的机会!” 如今这句话先用到了她的身上。 很奇妙的,江筠觉得十分受用,她比江源先享受到这份庇护! 天还没亮,李彩霞就去食堂打早饭。 “小江老师,有你爱喝的碴子粥!”李彩霞敞着外屋的门,声音不小:“我买了八个馒头,四个花卷儿,一会儿陈参谋回来的话够吃了吧?” 江筠在起床号之后,又合上了眼睛睡回笼觉,被李彩霞的声音给吵醒了:“够了!” 这么大的声音,估计牛干事他们家都能听见。 那么勤俭的李彩霞不在家做早饭,居然跑到食堂里打了这么多早餐回来,肯定不是为了给她这个病号改善伙食,要改善伙食的话肯定是买肉包子烙的肉饼。 就冲着头天晚上李彩霞说过的那番话,这一大早的去食堂肯定是另有目的。 果然,李彩霞又说道:“在回来的路上,你猜我碰见谁了?我还碰到龙阿姨了!” 为了表示恭敬,李彩霞管龙小敏叫龙阿姨。 江筠不想起来都不行了:“你特意拐到操场那边去才能碰到她吧?” 李彩霞得意的笑,这一大早真是太顺利了,该碰见的人都碰见了,该说的话也都说到了,这下肯定没人敢对小江老师有什么看法了:“我跟龙阿姨说你闪了腰,整个晚上都是我在照顾你的!” 江筠搬出小护士的话来:“你再别跟人说我闪着腰了,人家战士断胳膊断腿儿的都不像我这么样让人服侍呢。你说话注意点儿,我也得注意影响,要不然人家说我太娇气了。” 李彩霞龇牙吐舌头:“噢!那我记住了。” 没有外人,没有首长在的时候,李彩霞总觉得自己的辈分比江筠要大,总是忍不住要替她做些什么。 陈援武出了早操回家,进屋换了衣裳,坐下来吃早餐,跟江筠聊天。 李彩霞拿起脸盆就要去洗衣裳。 陈援武连忙制止:“不用了,我自己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只帮小筠洗衣裳就行。” 他从小就学会了清洗自己的贴身衣物,陈家的保姆也只给他们兄妹几个洗罩衣罩裤,进了部队之后,他更是什么都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李彩霞见到陈援武是发怵的,昨天晚上也就是为了保护江筠才那么勇敢的不把陈援武放在眼里,这会儿听陈援武一说,连忙应道:“嗯,陈参谋你放心,我保证只让小江老师只洗自己的洗脸毛巾。” 陈援武和江筠对视一眼,唔了一声,淡淡的道:“我跟陈队说好了,等小江老师病好了,去上班了,给你也找个工作,你年纪还小,只要肯学习,学什么都来得及。” 虽然他有心给江筠找个保姆,可是他也知道母亲不会同意,而且战友同事知道了,对他还是会有看法的。 更何况李彩霞是陈振保的人,虽然没有明着说喜欢之类的,他们这些战友可是一看就看出来了的。 李彩霞兴奋得脸都红了,可又不敢接话,只是紧张的搓着衣角,手脚都没地方放。 能跟着小江老师学习,再到京城这边找个工作,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呀! 江筠放下饭碗站起来:“老武,你带我到操场那边去散散步吧。” 趁着陈援武在家,一起出门增加曝光度,肯定效果更好。 陈援武摇头:“我现在得回办公室,中午都不一定有时间回来,你们到点儿就吃饭,不用等我。” 李彩霞笑得像奴才一样卑躬屈膝。 江筠等陈援武走了,不解地问:“李彩霞,你很怕陈参谋吗?我看你跟他说话,不是点头就是哈腰的,还总往后退要不是身后面有一道墙顶着,你就到退到外面去了!” 李彩霞虚张声势地擦冷汗:“陈参谋讲话的时候,可严肃了,我听着大气儿都不敢出!” 江筠不觉得:“陈参谋严肃吗?” 陈援武也好,陈忠也好,甚至包括高磊,这些人跟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她从来没觉得这些人有谁严肃或者很吓人的。 李彩霞捂着心口:“太严肃了!保哥他们都怕他呢!” 江筠觉得好生奇怪:“陈参谋跟陈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会开玩笑呢。” 难道李彩霞说的陈参谋,跟她家陈援武不是同一个人? 李彩霞郑重其事的点头:“对!保哥说,陈参谋以后肯定能当特别大的首长!” 反正,当兵的对老百姓来讲,就是神圣的存在! 江筠笑笑,不想再跟李彩霞讨论陈援武了,说起正事:“我今天晚上还得回军部去,过几天才回来,等我上班那边安排好了,看我住哪儿,要是不方便带你走的话,你就暂时先在这住着。” 李彩霞担心了:“那你要去多久啊?你不在的话,我在这儿又吃又喝的,太费钱了,要不我先回村里去。” 江筠想了想:“没几天了,等我上班之后,我还得接人过来一起住,到时候还得辛苦你帮忙照顾呢。”还是先给李彩霞吃个定心丸比较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别光顾着打毛衣,织围巾,你还是像上学一样,白天学认字,背乘法口诀表。” 面对李彩霞,江筠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的角色转换,她看着李彩霞一会儿像妈妈,一会儿又像妹妹,一时招人喜欢,一时让人心疼。 是陈援武交代她的,让李彩霞不要那么多话,在这个院里不要见人就熟,有些话一不小心说出去,对陈援武还是有影响的。 李彩霞低着头答应:“好的,小江老师,你上次教我认的字,我现在都会写了。” 江筠心又软了:“你去拿纸笔来,我在给你写几句,等会儿出去军人服务社买点东西,回来我再教你。” 李彩霞快言快语:“家里什么都不缺,你还要买什么呀?” 江筠无语:“这是我的家,缺不缺什么,我还不知道?” 第366章 习惯 江筠没来得及出门。 李彩霞把她禁足了,还把她当成一个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病号,隔一会儿就来看一眼,隔一会儿就来问一声。 陈援武回家的时候,正看到李彩霞小心翼翼的把手从江筠的脑门儿上放下来,而江筠也是一副状似不能动弹的样子。 在开车前往江家的路上,陈援武只要想起来,就会忍不住笑起来。 江筠瞪他一眼:“你一路上笑了好几次了,真有那么好笑吗?” 陈援武笑出声:“你们就像两个小孩子在玩过家家,她在扮演妈妈,你在扮演女儿。如果化化妆,加上台词,你们两个去演舞台剧,还是很感人的。” 江筠嘟起嘴捶了陈援武一下,心道,她本来就是我妈,照顾我是应该的,只不过现在时间段交错了而已:“就李彩霞那个记性,哪里能去演话剧啊,不过她那么有耐心,去当个护士倒还是不错,可惜呀,她当不了女兵。” 陈援武瞟了江筠一眼,又看着前方,认真的开着车:“小筠,你是不是很期待有个姐姐或者妈妈这样照顾你?” 在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生很多小孩子,排行老大的小孩,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要帮着父母照顾弟弟妹妹,小小年纪就开始承担照顾更弱小的责任,挨打挨骂的居多。 江筠尽量用不在乎的口气说:“我能照顾好自己就够了,才不指望别人来照顾我呢,说不定我有个姐姐什么都不如我,还得拿着她的身份来管着我,那我可就没自由喽。再说我爸以前就那点工资,他要真的生了三个闺女,估计我就得留在姥姥那儿不回来了。” 陈援武沉默了,他本是无心之问,没想到却触动了江筠心里的痛。 江筠又自我解嘲道:“幸好我爸没生儿子,要不然小兰也就跟我一样了。” 重男轻女的家庭大部分都这样,凡事都男孩儿优先,尤其是在农村,家里只有一个独子的话,姐姐和妹妹都成了家里这个儿子的“佣人”,如果张秀英能生个儿子,恐怕也差不到哪儿去。 陈援武专心地看着前方没有接话。 天气突变,飞机不能起飞,他出发的时间临时往后调整了,下午就申请了小车,带江筠到江家看望江永华。 江永华头上的伤以及张秀英的处理结果,他在家就听陈忠说了,他本想在路上聊个家常一点的话题活跃一下气氛,谁知越说话题越沉重,可以想见江筠以前过的日子,并不像他刚认识她的时候那般快乐。 过了一会儿,江筠见陈援武不再说话,心知自己说的话太小家子气了,就开始找别的话题:“老武,你在家还能呆几天?” “现在不好说,那边有台风,进出机场的道路又塌方,恐怕这一两天都不能出发。听说国道那边也不好走,火车也几乎都晚点。” “要是有空你送我去师部大院好不好?按理说何向东这几天应该回来了,我想去看看她。” “行啊,要不接上她,一起去看红叶?” 江筠乐了:“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自由了?不用上班吗?” 陈援武总算看到江筠的笑脸,松了口气:“我一走又不知道要多久,我干脆这几天把探亲假都休了,好好陪着你。” 江筠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别人会不会说你啊?” 陈援武佯装叹气:“说就说呗,我要是不陪着你,不多对你好一点,我一走你就会把我忘了,写个信都没话说。” 江筠尴尬:“你看到我写的信啦?” 陈援武不笑:“摸着信封还挺高兴,打开一看,都没写几个字,后来我又点了蜡烛去烤,又把它泡在碘酒里,方法用尽了,都没有多几个字出来。” 江筠噗嗤笑出声:“老武,你说的那些写密信的方式我都不会呢。”不过,写家信写情书对她来说真的是太困难了:“反正都有电话了,我再找机会给你打电话呗。” 陈援武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不再勉强,江筠对着他这个大活人都没什么热情,要让她对着一张纸去抒情,也的确是勉为其难。 有些事情一旦养成了习惯,就会难舍难分,所以有难得的在家的机会,他必须要时刻跟她守在一起,给她养成想念他的习惯,正如他对她。 到了平县文化局,江永华已经上班了,家里没人在,江筠有钥匙自行开了门。 江家的摆设又有了变化,门口走廊上有一个煤炉,炉子上坐着一壶热水,客厅里多了一张单人床,墙上挂着一个杂志大小的镜框,里面是几张黑白照片。 陈援武看了看,其中有一张是江筠穿着鲜族长裙的:“小筠,你穿裙子真好看,明年你也多做两条裙子穿呗。” 江筠依在陈援武身边看照片:“哟,小兰现在照相看起来还挺懂事的,看来军装就是让人显得成熟啊!” 陈援武揽住江筠,低下头,飞快的亲了一下:“你歇着,我来做饭,一会儿你爸回来就能开饭了。” 江筠吸吸鼻子,指着客厅窗户底下的坛子:“老武,那里面是酸菜,肯定是我舅做的,一会你炒个酸菜好不好,我现在都流口水了。” 陈援武快手快脚的焖米饭,炒了一个土豆丝,炖了个茄子豆角,又炒了一大盘碗酸菜,真想着还要不要做汤的时候,江永华回来了。 看到女儿和准女婿,江永华心里高兴,拿出半瓶二窝头,非要跟陈援武喝两口。 江永华没什么酒量,一喝就醉,在倒下去之前还拉着陈援武的手说:“你可不能趁着我睡着的时候就偷偷的溜走,在这等着我,一会儿我睡醒了咱们接着喝。” 陈援武正有此意:“行,您歇着,我等。” 他要从江永华这里多了解一些江筠的生活习惯,毕竟在江永华出事的时候,江筠的紧张和在意是真真切切的。 江筠看到陈援武真的要留下来:“我都没带睡衣来,你今晚不回去能行吗?人家不找你吗?” 陈援武微微一笑:“天气又不冷,穿什么睡衣呀,我穿短裤背心就可以了。” 第367章 温馨 陈援武的目的很明确,回去的话他还要去住单身宿舍,还不如留在江家呢。 江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陈援武三句两句就给哄的只穿着贴身衣物躺在了被窝里。 等陈援武拉灭电灯在她身边躺下的时候,忍不住问:“你也不关门,你就不怕我爸听到什么动静吗?” 陈援武搂着江筠就是一通闷笑,笑了好一会儿才在江筠耳边说:“你爸特意给我创造机会,我怎么能当着他的面欺负你呢?” 在黑暗中,江筠咬了陈援武下巴一口:“那我欺负你!” 陈援武忍着痛,搂紧了江筠,在她耳边又道:“你爸喝了酒,我怕他万一吐了会引起窒息,开着门能听到动静,这样我才放心。” 虽然说当兵的都有自理能力,但是江永华喝醉酒的样子不像是装的。 江筠心里感动,反手抱着陈援武,摸到他的嘴唇用力含着亲了亲:“表现好!” 陈援武顿住,他原本真的打算盖着棉被只抱抱就这么纯躺着的,江筠这一亲,勾起他的火来了。 继续还是不继续? 陈援武思考了一秒钟,毫不犹豫的选择继续。 亲了一会儿,他就听见两个人的喘息声,声音大到可以吵醒一个浅睡的人。 只得掀开被子,光脚下地去关里屋的门。 江筠取笑他:“你把门关上了,怎么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啊?你不是说要照顾我爸吗?你现在躲在里面跟我说话,别人听见了,该笑话你了。” 江永华吃晚饭的时候,跟好奇的邻居同事都说了这是女儿和女儿的对象,对象就意味着两个人还没结婚呢,是不能住在一起的,在七十年代,还没有人能接受婚前同居的,哪怕是双方家长都认可了也不行。 地方上的风气跟部队的家属院相比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江筠不想给江永华增添任何困扰。 那些过来打招呼的邻居和同事,眼里都是满满的八卦,打着问候江永华伤势的名义,视线却都一直往陈援武身上溜。 陈援武躺回去:“我在宿舍周围都转了一圈,窗户外面就是小树林,后面没人过来,咱们说什么都没人听得见。” 江筠嗤笑:“你没看今天有人一个劲儿的打量你吗?万一真有偷听墙角的,明天等我爸醒了,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陈援武伸手搂住江筠,在她腰部探了探:“还疼吗?躺着得劲儿吗?” 江筠摇摇头:“不疼,我喝了点酒之后就觉得舒服多了。” 陈援武放心了:“唔,那我就检查检查,看看你浑身上下有多少张嘴?” 说着,不等江筠反应过来,重重地吻了下去,他要把没完成的愿望继续。 在黑暗中,江筠先还无声的笑着,过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陈援武上下其手,果真用嘴巴在她身上到处找。 江筠从来没有交过男朋友,男女之间相亲相爱的那些透彻的理论,她也没有经历过。 此时在陈援武的热情之下,她也分辨不出陈援武是生手还是熟手,只知道自己是无力招架。 陈援武已经顾不上问江筠舒不舒服了,只顺着自己的本能,在江筠身上点火。 直到陈援武贴着她,伸手去扯两个人身上的衣物的时候,江筠突然清醒过来:“不要……” 这里是江家,她不想她的第一次就这么草率。 江筠说什么也不肯,左推右挡的。 陈援武哄了一阵也不见江筠有丝毫同意的迹象,自己却被两人纠缠间的亲密碰触,给惹得情难自禁。 他勉强按耐住性情,稍稍退后,松开江筠,又换了个话题:“小筠,你说在春城的时候,在山上遇见过一头狼,我教你怎么抓狼吧,保证可以万无一失不会受伤。” 江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挣扎着想退开一些:“好。” 陈援武钳住她的一只手:“你是说狼的这只爪子被捕兽夹给夹住了?” 江筠认真地极力回想,把自己的两只手举起来比划着去模仿小狼的前爪,以为这样就可以把陈援武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不再一门心思地想要跟她那啥:“好像是这只手。” 于是,她的另一只手也被钳住了。 陈援武的脸贴近:“还有嘴也被夹住了,是吧?怎么夹的,是这样的吗?” 张口含住江筠的嘴,用舌尖顶开她的双唇,探进去,顺势再次将她压倒。 陈援武的吻,又急又猛,不似之前的温柔和小心翼翼,带着要吞噬她的钢劲,带着要融化她的热度…… 江筠迷迷糊糊地接受着陈援武的亲吻。 当陈援武抬起头来,当她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的时候,猛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的背心都被推到了胸口以上,陈援武正亲密地抵着她。 江筠急了,想躲,已经躲无可躲,想动,两只手被固定住了,她觉得害怕,想要逃。 陈援武的力气不减分毫,声音却变得出奇的温柔,嘴唇在她脖颈上移动,慢慢地来到她肩膀上的疤痕:“还疼吗?” 江筠极力感受着陈援武蜻蜓点水般的亲吻,她明明是抗拒的啊,她不要再亲密下去了啊,可是现在,可是她现在就只想要他大力的吸吮她肩膀上的伤疤,想要他的拥抱,想要和他密不可分。 她的身体很诚实,声音也很诚实:“你使劲看看。” 陈援武闷笑出声,张口咬了上去,舌尖舔着疤痕的起伏,对比着旁边平滑的肌肤,慢慢地感受到身下的小女人越来越绵软。 江筠的声音像只小奶猫,轻轻的哼着,无助的晃着脑袋。 陈援武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扯下两个人腿上碍事的裤子,抵着她,双手捧着江筠的脸,在她唇边轻轻说了句:“不要怕有我在!” 江筠僵了一下,整个人都傻了,所有抗拒挣扎的力量都在瞬间消失了,她的心也跟着消失了,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之中,只有眼前这个人才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陪伴。 第368章 尊重 “不要丢下我!”江筠流着泪,喃喃重复:“不要丢下我!” 陈援武轻声哄:“我在这里,不要怕!” 江筠泪崩:“不要丢下我,我害怕一个人,留下来陪我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陈援武如遭电击,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心爱的女孩子遭受了怎样的恐惧,才会哭得这么伤心? “不哭……”陈援武轻轻翻到一边,侧身把江筠圈在怀里,在她的头顶额头连连亲吻:“我在这里陪着你,我不走!” 江筠情绪激动,哽咽难言:“你不走……” 陈援武一边轻拍着江筠的后背,一边轻声地重复“我不走”,安抚了许久,江筠的抽泣才慢慢减缓。 他的胸前全是泪,又不敢起身去拿毛巾,顺手抓起自己的背心给江筠擦脸,又给她擦拭鬓边额角的细汗。 又过了许久,江筠安静下来,想是倦极而眠了。 陈援武起身去摸衣裳,江筠受惊般抱紧他,他只能一只手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拿着衣服往身上套。 看了看手表,还能打个盹,陈援武想了想,又轻轻打开门,侧耳听了听客厅里的动静,黑暗中,江永华的沉稳呼吸声清晰可辨。 重新躺进被窝里,江筠自动地贴过来。 陈援武替江筠顺了顺发丝,闭上眼睛补眠。 怀里美人馨香,想睡着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江筠紧紧地依偎在陈援武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轻轻嗅着他的味道,想起来就亲亲他,只觉得心满意足极了。 他对她这么好,让她怎么不爱他。 她知道他在装睡,因为她的嘴唇每亲一下,就能感觉到他肌肉的颤动。 江筠把脸埋进陈援武的怀里,笑得全身发抖。 陈援武无可奈何地搂紧了怀里的人,轻轻叹了口气:“怕了你了,快睡吧!” 开头哭得那么伤心,差点吓到他。 江筠想起了什么,仰起脸小声地说:“我听说,男的怕痒就会怕媳妇儿!” “是么?”陈援武手指在江筠的腰窝处轻动:“那我看看你怕不怕我。” 江筠全身一紧,随即扭动着又笑又捶:“不许碰。” 陈援武伸手扣住江筠的臀部,贴近自己,让她知道自己忍得多辛苦:“你再闹,我真的就忍不了了啊!赶紧睡会儿,马上就天亮了,你爸也该醒了!” “我爸……”江筠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是在江家,压低声音:“老武,我刚才是不是哭的很大声?” “唔,不算太大声,我拿棉被捂着了,”陈援武补充:“你爸喝了酒,可能听不见。” “天!”江筠好想把时间倒回去。 陈援武轻笑:“没事,听见也不怕,我又没把你怎么样。” 江筠难得的害羞了,好在黑暗给了她一点胆量:“怎么样我了也没关系,我不怕!” 陈援武轻叹:“我怕!”说着拍了拍江筠:“眯十分钟就起来吧,该天亮了。” 最好赶在江永华醒来之前起床,免得江筠尴尬。 天刚蒙蒙亮,江家屋里三个人就全都起来了。 江永华去舀面粉:“小筠,一会儿我多烙几张葱花饼,给你带回去吃。” 陈援武挽袖子帮忙:“和面我最在行了!” 江永华拍拍手上的面粉,打发江筠出去买早点:“就在大街上西头那家为民饮食店,他们家的豆浆特别浓不多兑水,煎饼果子味道也不错,每天早上都有人在那排队,你一去就看到了。” 江筠乐得让陈援武跟江永华学烙饼,自己主动去跑腿。 留下翁婿二人,沉默了几秒钟,陈援武首先打破了尴尬:“江叔,小筠昨晚做噩梦哭来着,吵到你没?” 话题一上来就单刀直入,平县县城就一条大街,从头走到尾也就二百米,就算不知道地方一家家数都找得到,谈话必须速战速决。 江永华愣了一下:“又做噩梦?说什么梦话了吗?” 陈援武一怔:“呃,就是说她害怕自己一个人呆着。” 好尴尬哦,这个解释有点牵强,好像在掩饰他不是君子差点趁人之危。 江永华回过神:“在春城的时候,她做过两次噩梦,都是在梦里哭醒的,把小兰也吓得够呛。” 陈援武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小筠总要人家留下来陪她,她是不是很小就被关过禁闭?” 把小孩子关小黑屋也是某些家长的惩治手段之一,被关的孩子常常哭得撕心裂肺。 “哎,她小时候有没有被她妈关过小黑屋,我还真不知道。”江永华陷入回忆:“上次做噩梦哭醒,是她出去找山珍,不知怎么的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肩膀上还带着伤回来的,她说遇着狼了,当时也找不着医生,也没有车能送她去城里,就找了个少数民族的土郎中,嚼了一把草药给她敷在伤口上。” 事实真相是,当时江永华周围的人,当地人也好,少数民族也好,他们都说那个山上从来没见过狼,他们的猜测是江筠遇到坏人了,为了保护江筠,他们就找了土郎中给江筠治伤。 江永华的话语带着自责:“伤口很深,那个疤痕现在都还在,在往上一点就咬到颈动脉了……唉,当时小筠一直发烧,还说胡话,就是哭啊喊啊,说不要扔下她,吓得我就守在她旁边,就拽着她的手跟她说爸爸怎么也不会扔下她的,要一直这么跟她保证她就不哭了。后来伤口好了之后,她好像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说说笑笑的就像没事人一样。” 招美兰还趁着江筠昏迷的时候偷偷检查了,悄悄告诉江永华,江筠只是受了伤,没有被欺负。 只是这句话江永华也不好怎么跟陈援武说出来。 陈援武庆幸自己半夜里说我不走的话都说对了:“江叔,我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了。” 江永华把切好的大葱粒倒进面盆,有意无意地说:“我一直以为小筠挺能干的,所以我就很放心她一个人做这做那,她病了这两次,做了两次噩梦我才知道,她拼命的能干就是想让身边有人陪着她,哎,其实,她一点也不懂怎么能让爸妈疼她。” 第369章 心疼 陈援武不明所以:“爸妈不都是喜欢表现优秀成绩突出的孩子吗?” 江永华笑着摇摇头:“等你将来有孩子了,你就知道了,爸妈都疼家里那个最没出息的孩子!” 这里的“最没出息”,是指家里兄弟姐妹之中,相对而言比较弱势的那个。 但实际情况往往就是,弱者往往最会利用自己本身我弱我有理的优势,利用爸妈的同情心,利用其他兄弟姐妹不欺弱者的善良之心,轻而易举的不战而胜,在家庭中享有优先权和特惠权。 陈援武呼了一口气:“现在已经开始推广计划生育了,将来我跟小筠就只有一个孩子,应该不会存在偏心吧。如果有的话,小筠是大孩子,我可能会偏她多一点。” 他这是向岳父表明,他会把江筠当成孩子一样照顾和心疼,就如江永华现在做的这样。 陈援武经过观察发现,江永华做的烙饼之所以好吃,是打从要烙饼给女儿吃这个想法开始,就喜滋滋的念叨着一定要做最好吃的饼,做小筠最爱吃的葱花饼。 每一道工序,都是“刚刚好”,每一个细节,都是“小筠最爱这个味儿”,“最好吃”的原则贯彻始终。 说白了,江永华做的就是“爸爸牌爱心大餐”! 将来他要做的就是“全优牌老武”。 “几百年没吃过油条了,我就秤了两根油条回来。”江筠端着豆浆油条煎饼果子回来,面色不愉:“爸,我开头还看错秤了,在春城的时候都是论公斤,在这边是论斤,我还跟营业员差点吵起来,她嘴快,我没说得过她,真讨厌呐,爸,要是在春城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平县的早点,油饼油条煎饼果子烙饼不按个卖,论斤秤。 江永华笑笑:“啊,那个女的呀,别说你说不过她,估计平县都没几个人能说得过她。” 江筠顿时转怒为喜,冲着陈援武吐了吐舌头:“我都没跟别人吵过架,今天头一回。” 陈援武笑:“对付中士,就得用下士的招,她就没辙了!” 江筠咯咯笑起来,这个招她用来对付过张秀英,的确挺好使! 江永华心中稍安,看来陈参谋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小筠很少笑得这么开心,此时脸上的娇羞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吃了早饭,江永华把烙好的十几张葱花饼全都给江筠带上,还拿饭盒给装了满满一盒酸菜:“都拿去都拿去,再过几天我去买个大缸,你小舅过来再帮我腌酸菜,你就不用管了,我给你也腌一缸。” 这个闺女,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惦着给解决了,帮了家里不少忙,这点子家当就是都给小筠拿去也不多。 江筠坐上车,还有点儿心疼:“老武,你都没怎么睡,现在还有精神开车吗?” 陈援武看着一脸俏皮的江筠,痛痛快快的哭过之后,不但没有憔悴反而容光焕发,不由得心情大好:“我累了,要不你来开?” 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是江筠不会的。 谁知江筠摇摇头,干脆的很:“不会!” 她在原来的时空开的车,都是半自动驾驶,停车更是自动入库的,这种又拉变速杆又踩离合器的吉普车,她还真开不来。 “等下回家你带两件衣服,再回我妈那儿,我拿两件便装,去登山的时候我就不穿军装了。”陈援武打算一鼓作气再下一城:“跟你手牵手,行不行?” 江筠满面桃红,眼睛亮晶晶的,努嘴mua了一声。 陈援武满心欢喜,脸上乐开了花:“你在哪儿学的啊,这么勾人?” 江筠斜眼瞪过去:“这还用学吗?你说你昨晚那些都是跟谁学的?” 陈援武噗嗤一笑:“好吧,服了你!” 回到家,李彩霞紧张地迎上来:“小江老师,昨晚上你怎么没回来?” 江筠鼓起腮帮子:“你还查岗啊!昨晚在我爸那儿,一会儿去他爸那儿,这样行了不?” 李彩霞失望的哦了一声:“你给我留的作业我都做完了。” 江筠拿出两张烙饼,又捏了半颗酸菜给李彩霞留下:“那就再做一遍,等我回来再做新的,这是从我爸那儿拿来的战利品,你尝尝。” 李彩霞等陈援武去车队了,赶紧问江筠:“小江老师,你们俩昨天晚上没怎么样吧?” 江筠有种被亲妈抓包的感觉:“你又看出什么来了?” 李彩霞撅嘴:“你看起来就像那种刚过门的小媳妇一样的,早上起来羞答答美滋滋的。” 江筠:“……” 李彩霞咬大拇指指甲:“江大叔也不管你?” 江筠磨牙,豁出去了:“李彩霞,我是结了婚的人,没发喜糖是我舍不得发,懂不懂?” 李彩霞可怜巴巴地:“陈参谋那么大的首长,怎么可能发喜糖的钱都没有哇!” 江筠稚气爆棚:“就不发喜糖!就这么地!” 以至于陈援武带江筠走的时候还忍不住悄悄问:“李彩霞怎么了,是不是想家啦?要不让陈队送她回去住几天?” 江筠翻个白眼:“想得倒美,你走了,她还没走呢!” 她本来想帮李彩霞的,结果李彩霞反过来监督她来了! 陈援武笑起来:“我怎么觉得你还有点怕李彩霞呢?” 江筠一扬下巴:“谁怕了!李彩霞有时候好啰嗦,我又不忍心说她。” 陈援武笑:“没事儿,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就把我搬出来,凡是你不想让她做的,你就说是陈参谋不让做!” 江筠想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我也写一个规章制度贴在墙上,陈参谋明令禁止以下事项一二三四……” 恢复了活泼性子的江筠,才是陈援武最心心念念的好姑娘,他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维护这么娇俏可人的小妻子呢? 叶清音吃惊地看着陈援武牵着江筠进门:“小武?” 大白天的不上班,居然带着媳妇回家来了,还手牵手,这是要自动停职啊? 陈援武直接扔了个炸弹给叶清音:“妈,我还有三天假,我想干脆跟小筠把婚事给办了!” 第370章 暗流 叶清音晃了晃,坚强的稳坐在沙发上没倒下去。 儿子回来两天,跟对象一起呆一个晚上,就想着赶紧结婚,什么前途,什么影响,通通抛诸脑后,这是色令智昏啊! 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瞧这个儿媳妇对儿子的影响力! 叶清音抬眼皮打量江筠几眼,收回目光的时候,面上不自觉的就带有两分严厉。 江筠一看,就知道这是要迁怒于自己的前兆,冲着陈援武微微一笑:“援武,你陪叶阿姨在这说话,我去厨房做午饭。” 其实她比陈援武更会处理这种场合,只不过现在不是她出头的时候,还是先去做饭,尽一下儿媳妇的本分,同时静观其变,再适时地帮个腔。 一般人生气的时候胃口都不好,只要能让正在生气的人看到饭菜能放下事情先吃饭,通常这个事情就有了缓和的余地。 午饭特别容易做,都是现成的,江筠也不用刘姐动手帮忙,把带回来的葱花饼切成一指大小装盆,浇上麻酱,酸菜切丝煮汤,加把粉丝进去洒上葱花,烧了一道土豆炖豆角,又另外专给叶清音炒了个醋溜土豆丝。 江筠发现了,叶清音爱精致,不喜欢吃大块切大锅焖大火炖的食物,在这个时候她要做的不是急着讨好,而是要顺着叶清音的习惯来,让叶清音知道她是不会杵逆的人。 刘姐把饭桌摆好,汤盛好,陈援武起身扶着叶清音一起过去。 江筠不等叶清音开口,就大大方方地笑着招呼说:“叶阿姨,午饭我做的比较清淡,要是做的不合适,我下次再调整。” 既谦虚地表达了自己的用心用力,又给自己以后跟叶清音的相处铺了路。 毕竟,不合适只说明做的不合口味,不代表做的不好吃。 而且还可以据此观察叶清音的反应,是真的不爱吃,还是故意挑剔,才说不爱吃。 叶清音是不会轻易对着自己的孩子发火的,现在饭桌旁边的,一个是保姆刘姐,还有一个就是还没有工作的江筠。 在叶清音的心里自然有一番准则,万万不可在不成功的人面前,去训斥一个已经相当成功的人,尤其这个人还是她自己的儿子,尤其陈援武已经非常之优秀,事业也很成功,里外亲疏上下有别是必须搞清楚的。 桌上的饭菜,说实话,甚得她意,刀工不错,粗细均匀,菜式不重复,还点缀几片胡萝卜青椒,既平衡营养,又给菜相增色。 叶清音不动声色地喝了半碗汤,酸咸适口,再吃一口芝麻香的葱花饼,味蕾都给打开了。 “小江,你切菜还挺细致的,拿菜刀不影响弹琴吧?” 叶清音也说得很有技巧,光夸江筠切菜细致,不至于埋没刘姐多年的手艺和苦劳,也不至于让江筠美得轻飘飘,以为自己就衬得起小武了,手巧还是得在艺术上有修养才叫有用。 江筠顺着话题走:“不提重物就不会影响手指的灵活性。我的手指当初就是受了伤,一个知青教我用弹琴键的法子恢复手指功能,我觉得挺好玩的,就这么一直坚持了下来,没想到还派上用场了。” “别无他法,一门精进,也是取得成绩的路子。”叶清音没有见过江筠演奏,就是听陈静提过,心里是不太相信江筠的演奏水平的。 江筠谦虚的笑笑:“自己再怎么练也是业余的,跟专业的没法比。” 这是实话,她在原来的那个时空,大师级别的年轻演奏家层出不穷,弹奏的技艺在传统之外,又有非常多的创新,每个人都有机会崭露头角。 而在七十年代这个时空,业余和专业就是两个待遇,业余的水平再高,也轻易上不了大场面,专业的水平再差那也是科班出身的孙山,检验的标准就是这么任性。 叶清音轻轻地嗯了一声:“小静说你弹的不错,有空要跟你交流交流。小静在艺术院校学了三年,各方面都很优秀,领导对她是很看重的。” 陈援武接话:“妈,你什么时候有空去听小筠弹琴?大礼堂那里放的那台三角钢琴,小筠弹的可好听了。” 叶清音还是不以为然,文工团的张团长见到她也是这么说,还问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再听他们家小江再表演一次。 就为了这句话,叶清音还特意去大礼堂看了那架钢琴,不得不承认那台钢琴的音质太漂亮了。她觉得只要音符没错,谁弹都过得去,不可能达到什么很高的演奏级别。 江筠看了看陈援武,知道他是想帮自己刷好感。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儿,明知道叶清音不满意他俩马上办婚事,还要刻意地一再表现自己的优秀,恐怕会引起陈家执行长的不满的。 “叶阿姨,哪天陈静要回来,您就通知我一声,让我有机会跟她学习学习。”江筠不显山不漏水:“听援武说陈静的舞蹈跳的特别好,可惜那天我没看着,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 叶清音心情舒畅了些,胃口也好,多喝了半碗汤,对于陈援武刚才提到的事绝口不提:“我累了,上去歇着,现在天气干燥,得上医院找人开点秋梨膏来,小武,一会儿我跟你一起过去。” 七十年代没有保健品凉茶一说,也没有那么多普及的养生知识,凡是对身体有益处的,都归结为药。 再加上好的医生都在大医院里呆着,只有认识这些名老中医才能知道怎么养护身体,只有有关系有门路才能买到当季供应的药物。 陈援武当然不想让母亲同行,折腾一圈就天黑了,哪儿也去不了了,登山的事想都别想:“妈,路上风大灰大,您就别折腾了,我拿着你写的条,先上医院给您把秋梨膏拿了,再去看我战友。” 叶清音也不反对:“那也行,我上去写个条。小江啊,你也歇会儿,晚饭就不用你做了,等我睡起来,你跟我去文工团那边,张团长说你回来了就带你去见见他。” 第371章 相处原则 叶清音是想刻意分开他们两个。 在这种时候,害怕得罪长辈,进而担心被长辈责罚的心理往往会占上风,很多人为了一个听话孝顺的名声,往往会选择顺从家长。 好就好在叶清音并没有摆出家长的架子来明令禁止,只是拐着弯儿用家长的面子来留下江筠。 “叶阿姨,我等下要跟援武一起出门。”江筠知道陈援武最孝顺,所以她不愿意让他出这个头:“援武随时要走,我想多陪陪他,等晚上回来之后,您要我什么时候去张团长那里都可以。” 要说轻重缓急,江筠的选择和说法,横竖都挑不出毛病。 叶清音停在楼梯口那儿不动了,等着陈援武过去解释或者道歉,然后改口。 这副高高在上的权威家长模样像极了江筠记忆中的江源,她的委屈和不甘,猛地冲了上来。 若是再逆来顺受,那她在这个时空的生活,又会是重复从前的痛苦——孤独而绝望地等待父母的慈爱亲善——直到出车祸死的那一天也没有等到。 江筠走到叶清音的身边,笑着补充道:“叶阿姨,援武在京城有战友,还有同学,我都想跟着去见一见认识认识,您就给我半天假吧。” 叶清音沉着脸,面对江筠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话,说她也不是,不说她也不是。 过了一会儿,叶清音挥挥手:“去吧。” 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也没见心脏疼啊有气无力之类的症状,看来是气得来劲儿了。 江筠冲陈援武眨了一下眼睛,转身去收拾饭桌。 陈援武回以轻笑,这样的姑娘,他喜欢! 直到他们两个手牵手,在暮色中欣赏着红叶与夕阳,陈援武才问道:“你今天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 江筠嘟起嘴:“那你以为我会怎样?忍着委屈留下?还是一甩手说老子不受你这个气了?” 陈援武笑出声:“我也不知道你会怎么回答,但是我知道,一定会是一个我根本就想不到的答案。” 江筠不免有点小得意:“你是不是怕你妈跟我生气来着?其实如果换成是你妹妹,你妈早就答应她了,说不定还会替她安排这个安排那个,像什么张团长那些事儿啊,你妈肯定都替你妹妹给挡着了。我说的对不对?” 陈援武想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你观察的很细致啊,把我妈的脾气摸得这么透!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一直都想问你这个问题。” 江筠歪着头:“这可是门学问呢,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等你回来之后,我慢慢教你,因为有一些表情的差别太细微了,还有很多动作都可以,看得出来人家心里在想什么。” 陈援武盯着她:“那你看看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江筠斜眼瞪着陈援武,努努嘴唇:“这个!” 这哪还用看呢,从上了山,就把他战友给支回去了,一路上山不止牵着手,两个人根本就是勾肩搭背的连体婴。 陈援武嗤笑:“好吧,你说的对!那你再说说我妈以后会怎么对你?” 江筠扯扯嘴角:“那你就看我的吧,要是我好好表现的话,说不定她以后对我比对陈静还好呢。” 站在很理智的角度来说,当叶清音的下属比当叶清音的儿媳妇要容易的多。 江筠只要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越过下属这条线,跟叶清音相处起来就不会出问题。 陈援武的心情舒畅极了,良辰美景,佳人在怀,真的不想回去:“要不咱们今天晚上就住京城吧?” 江筠不同意:“我只跟你妈请了半天假,咱们还是回去吧,再晚也得回去。” 为了将来的安稳和谐,叶清音的底线也不能一触再触。 陈援武有点遗憾:“回去就不可能跟你住一起了。” 江筠斜眼微笑:“你可以再跟你妈勇敢的要求啊!” 陈援武有气无力:“中午说了,她不同意!” 鬼知道他干嘛在母亲面前就心软了! 江筠反过来哄陈援武:“老武,我去说,行不行?” 陈援武犹豫:“你?不太好吧!我妈喜欢乖巧听话的。” 江筠翻个白眼:“陈静乖巧吗?你觉得陈静很听话吗?你妈还不是一样喜欢她!莫晓慧够乖巧够听话的吧,你妈也不见得喜欢她呀!” 提起莫晓慧,有人又想算旧账了:“老武,你喜欢乖巧听话的不?” 陈援武很聪明:“我在你面前乖巧听话,好不好?” 江筠不得不服,没有任何情商的训练之下,还真有人天生就这么会说话:“你要真听话,现在就带我回去吧。” 事实证明,江筠的直觉是正确的。 他们是在熄灯号之前的十分钟进的家门,陈忠在,叶清音也没睡。 江筠暗暗吐舌头,这要真的在京城留宿,她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跟叶清音谈条件。 叶清音看到陈援武穿着工装裤和套头卫衣,又大大的惊讶了一回:“小武,你连军装都不穿了!你不是去看你战友吗?” 敢情这两个人是跑出去玩儿去了! 有陈忠在,江筠就退而不答。 毕竟,傀儡皇帝还是皇帝。 陈援武硬着头皮跟陈忠解释:“爸,我带小筠去登山,群众多,我穿着军装不方便。” 陈忠不出声,刚才叶清音支开保姆和警卫员,跟他一直在抱怨小武小筠,非让他拿出家长的态度来,让两个孩子知道,陈家是有规矩的,就算有了自己的小家,也得尊重父母的决定。 其实他是不赞成的,封建家长那一套,怎么可能出现在他们这样的革命家庭里? 于是,陈忠开口,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小筠啊,刚才小武妈说,你的工作基本上已经落实了,明天一早她就带你过去,你玩了一天,也该累着了,去洗洗睡吧,我跟小武再谈谈。” 江筠立即答应了,跟陈忠叶清音道了一声晚安,轻手轻脚的赶紧上楼去,有长辈在,陈援武也没机会跟她黏糊。 叶清音不可置信地瞪着陈忠:“老陈!” 陈忠不看叶清音,只在空中挥挥手:“老叶,你都多了个闺女了,多好啊,上哪搞那么多规矩给人家!” 第372章 优势 王处长安排的工作,大大的超出了叶清音的预计。 若是江筠一个眼神不对,一句话没说好,都能得罪不少人,到时候人家不但会说江筠不懂事,还会说叶清音教导无方。 叶清音只觉得骑虎难下:“这个位置太重要了,我们小江还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呢,学历又低!” 那个时候的大家长就顾着自己的面子,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工作岗位上出个什么差错会给自己抹黑。 王处长微微一笑:“叶主任,您就别谦虚了,经验是在工作中积累的,至于学历嘛,只要思想端正,作风端正,能力达到了,各方面考核评定优秀,可以评个职称,不是一样的嘛?” 叶清音根本就不认为江筠能胜任:“小江的能力跟别人比没什么优势,我就怕她给您添麻烦!” 叶清音忘了,她们单位里凡是能评上职称的人,就是能享受特殊贡献津贴的人,以这些人做标准来衡量江筠的话,未免太过苛求。 王处长另有看法:“小江的优势,是别人不具备的,恰恰适合这个位置!至于她是不是麻烦,拉出来遛遛不就知道了吗?”说着转向江筠:“小江,你有没有信心做好?” 王处长桌上摆的就是江筠的履历调查,仔细研究过后,他对江筠的评价就是,自学能力极强,心态特别稳,面对富贵,面对尊长,既没有显得卑微,也没有露出丝毫胆怯——无知而无畏者的眼神总会带着茫然——只有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才有真正的自信,才能在如此敏感的位置上坐稳。 叶清音如锋芒在背,只恨不得江筠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意思,也能跟着开口拒绝王处长,这样她们还有转圜的余地。 谁知,江筠朝着王处长鞠了一躬:“多谢王处长,我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的!” 王处长嘴角微扯,露出一分似有似无的笑,让秘书送叶清音她们出门:“叶主任,我还要开会,让小江明天上午直接去报到。” 铁板钉钉的决定,叶清音再也没法拒绝,只得笑着告辞。 回到京城的小四合院,陈援武已经把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听说江筠隔天就要去单位报到,而且上班的地方离这儿还不远:“走路就二十分钟,小筠,你干脆就在这儿住吧,骑个单车来来回回的,风沙又重,在路上还得一两个小时。” 叶清音开始使劲咳嗽,人家说女生外向,他们家怎么儿子也胳膊肘外向了? 担心了一上午,回到家来,亲儿子也不问问她这个当妈的累不累,也不问问媳妇儿是什么工作就在那瞎高兴,真是的,心好累! 陈援武问:“妈,我战友送了两瓶槐花蜜来,给您冲杯蜂蜜水喝吧?” 江筠嗅到有面食的清香:“蜂蜜水也可以止咳润肺的,烤个馒头片儿或者烤面包片,再涂上蜂蜜可好吃了,又不上火,那我去做饭啦。” 这是告诉陈援武,你妈已经上火了,你顶着我先撤! 叶清音狐疑地问:“你战友怎么知道你在这儿?你早就打算让小江住在这儿是不是?你是不是事先跟你王叔叔打过电话?” 这两个孩子这么淡定,什么都安排的好好的,其中一定有猫腻! 陈援武还真没打过电话,只是政治处参谋告诉他有人去调查过江筠了而已,介绍信上有盖章,他一想就明白了。 只不过他的母上大人一向就习惯拿最高标准来要求他和他的一切,他只能一再保证:“妈,小筠的能力,高司令员和刘参谋长都是认可的,您就放心吧,她比我还更能吃苦!” 这些安慰人心的话,能给女人带来安全感的话,放在从前,他是绝对不会说的,自从生活中有了江筠,就好像开了挂,张口就来。 叶清音:“!” 老陈不在,她一个人对付这俩孩子,还有点儿对付不来。 陈援武坐下:“妈,你不觉得小筠挺有眼力见的吗?你有没有发现她走到哪儿都不讨人厌?” 叶清音白了儿子一眼:“小江现在要去给人事处副处长当秘书,那个工作可不好做了,那个得天天的察言观色,上面的人惹不得,下面的人又得罪不得,又不是光会看人脸色就行,还得有一手好的笔杆子。” 这个职位要是让自己儿子去做,那肯定是绰绰有余,小江嘛,谁敢保证呢。 “妈,王叔给小筠安排这个位置,那也是经过再三考虑的,王叔是我见过的思虑最谨慎的人,您不也说他很赞赏小筠的应变能力吗?” “哎,没安排工作的时候,当做朋友拜访,那是礼尚往来,有什么不合适的,人家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过了,现在去上班,那可完全不一样,错了就是错了,改都没机会改呀!” “妈,您真是多虑了!打仗都有打输的时候,小筠去工作,人家领导肯定也会指点的。” “唉,行了行了,我也回来住吧,有个什么事儿我能在旁边提醒一下。” “那我爸呢?你不管他啦?” “唉,你爸还嫌我烦他了,有我没我都一样!” 陈援武也不好反驳,心里却感到万分的遗憾,这下就不能随意打电话回来了! 四合院这边的电话,是因为陈忠的关系给装了一部军队内线电话,要是江筠住在这儿,他不管出差在哪,打电话回来都特别方便。 通话内容有人监听也不怕,他编的密码和联络暗号都已经写好一式两份,就等着晚上告诉江筠了。 知子莫若母,叶清音也是这么想的:与其在家里一边看着陈忠生气一边提心吊胆怕江筠出差错,还不如住回京城四合院来每天耳提面命的教教江筠,好歹守住一头,还能防止这两个孩子整天用公家电话卿卿我我的,影响多不好。 江筠独自在厨房慢慢的烤面包片,心情好极了。 她的心思全都飞到即将到来的新工作上,没想到在这个时空还能遇到她真正想做的工作,她跃跃欲试。 第373章 念想 江筠的新工作,是某部人事处副处长苏国瑞的第二秘书,专职负责接待来访人员。 在这个部门接待的来访人员,都是各直属机关的办事人员,不但要求观察力必须无微不至,还要求迎来送往的言行举止符合外交礼仪。 因此,在正式到岗工作之前,江筠接受了为期一周的礼仪训练。 进行礼仪培训的地方是在航空学院,专门培养飞行员和空姐的地方。 有了几年在大院生活的经历,江筠在航空学院,很轻易的就能分辨出谁是部队子弟,这些子弟的父母是空军还是陆军。判断的依据除了有口音和生活习惯上的差别,还有就是她们的阅历和言行举止。 短短的几天培训,江筠每天都能总结出不少有意思的发现来,统统都写在信纸上——这下不愁给陈援武的信里面要写什么内容了。 第一天去培训,教导员吉晓燕就对江筠的普通话啧啧称奇:“小江,你居然一点口音都没有!” 江筠心想,我还能说一口纯正流利的外语呢,而且在两种语言的切换之间,完全没有口音,这都得益于她从小就念双语幼儿园,英语对她来说就像多说一门方言而已,大脑的语言中枢可以自如的切换,不需要通过思考再表达出来。 其他空姐感兴趣的则是江筠鞠躬时双手摆放的位置和手势:“你这样好看,我觉得比我们现在教的还要好看!” 江筠的双手是自然交叠放在丹田处,半鞠躬四十五度。而吉晓燕教的是两手按在大腿外侧,鞠躬接近六十度。 当然,这些都是悄悄话,是私下里交流的时候说的。 学院里教材上的东西,她们只有认真的学习,没有谁敢提出质疑。 所以,大家都很羡慕飞行员他们是敬军礼,显得特别大方有气派。 江筠没有说什么,她曾经受过的礼仪培训,是严格的贵族淑女礼仪,一举手一投足,学习和检验的标准都是用数字和角度来测量,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数,再根据每个人的高矮胖瘦,分别做实际的细微调整。 现在学的这些礼仪对她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眼神和表情,她没有办法做到饱含革命热情。 吉晓燕给江筠安排的作业,就是“笑出对祖国的热爱和对伟人的敬仰”,第二天上课之前就要检查,不合格就记录在档,并且还要报告给她们单位。 有一个刚参加工作的空姐,叫杨双双,父母在地方上做行政工作,是通过在空军任职的大伯托人打招呼安插进来的。 杨双双见江筠被吉晓燕严厉地批评了一通,很自然的就把江筠划到了自己同一个阵营里:“小江,你们家是哪儿的?我觉得你笑的挺好的。” 江筠回以微笑:“装备部的,我是代培的,过几天就回单位上班了。” 杨双双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你也是来当乘务员的呢,那样我就有个伴了。” 江筠也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温柔和善的姑娘:“到时候我走了,我也给你留下我的联系方式,以后有机会你到京城,我带你去玩。” 地方上来的女孩子,神态多带有恭顺,而部队首长的子女,则多多少少的带有几分盛气凌人的傲气。 没办法,在七十年代,空姐就是有一定神秘感而且非常让人羡慕的职业,首先挑选空姐的时候,对外貌要求就很高,所以,能当上空姐,就意味着这个人一定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大美女。 晚上住在航空学院的临时宿舍,杨双双拉着江筠一起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手里拿着一张标准的“饱含革命热情笑容”的照片做对比,一会说不行,一会又说就是这样,生怕江筠第二天过不了关。 笑了一个来小时,江筠停下来休息,拼命的揉搓已经笑得僵硬的面部肌肉。 只听杨双双在感叹:“唉,她们那两个天之骄女,真是好命,爸爸就是飞行员,现在自己又当空中乘务员,听说乘务部准备安排她们去外语学院进修外语,到时候专飞国际航线。” 七十年代中期,国内刚刚开始恢复与世界的交流,乘坐飞往国外航线的通常都是领导人,进行外交任务。 所以杨双双特别羡慕:“小江,说不定她们以后都能见到主席或者总理呢!” 江筠拼命的拉着嘴唇做上下左右牵引,抬起眼皮从镜子里看了看杨双双。 说实话,做空姐在她原来那个时空,已经不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工作了,工作量特别大,倒时差也很辛苦,比空姐收入高又轻松得多的工作比比皆是。 尤其是现在,客机都是苏联产的中小型飞机,安全系数在江筠的心里还是有一定阴影的。 不过,杨双双这么可爱,她可以帮帮她:“小杨,你可以现在就开始自学外语。” 随着与国外建交越来越多,航线也越来越多,对会外语的乘务员的需求也必定会急剧扩大,提早学好一门外语绝对有好处。 杨双双并没有这个自信:“我不敢,一会儿领导该说我不安心了。” 更难的是,根本就没有外语教材和师资,从何学起。 江筠无语,她在陈家见过两张学外语的黑胶唱片,可惜播放机的针头坏了,她想听还没听成。 “学院里肯定有人懂外语,你偷偷的去拜师呗!”江筠鼓励杨双双想办法去打听消息:“真正的好老师都不会藏着掖着,他们就喜欢勤奋努力的学生,不怕学生学,就怕学生不学!” 杨双双眼睛一亮:“真的吗?”随即又有点黯然:“人家会不会说我自不量力啊?” 江筠又鼓励道:“你的发音很标准呢,你开头念汉语拼音的时候,特别标准,学外语肯定没问题。我听说,汉语拼音就是根据英语字母的发音改编过来的。” 杨双双又来了劲头,跟江筠一起热烈的讨论起学外语的好处和期待来。 江筠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开始主动结交朋友,而不是像从前那样,静静的躲在角落里,等着人家来发现她的存在。 第374章 无意撩 为时一周的礼仪培训,对江筠来说就像上学一样轻松。 江筠的自信和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标准动作,很自然就成了杨双双模仿的对象,不论上课还是下课,在宿舍还是在路上,两个人都在一起。 杨双双正值妙龄,在家里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但是到了乘务班跟别人一比较,其他空姐相貌才华各有所长,背景个顶个的强大,她原本的那点自信就荡然无存,总害怕自己成绩垫底给爸妈丢脸,给大伯丢脸。 “能上天当然就上天啦,一个月收入就能顶别人一年了,做地勤工资就差太远,你当然要考上机!”江筠给杨双双灌输女子当自强的观念:“你大伯那么费劲给你弄进来,你怎么能不上天呢,以后要是能飞国际航线,收入会更高的!” 在这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就业岗位有限,又不允许私人经商,没有兼职没有外快,岗位津贴和劳动补贴就成了空乘和地勤的收入分水岭。 杨双双也心动:“是啊,我大伯说,要是能当空乘,自己有出息了,将来还能找个飞行员。” 就冲着这句话,她们俩跑到了学院的宣传栏那里去看各个专业的优秀学员和先进个人的照片。 恰好十一的时候,学院和空军某部联合搞了一场体育运动会,取得优异成绩的学员的大头照和比赛照片,贴得满满的。 由于光线太亮,玻璃反光,照片上的人像又小,江筠把宣传栏从头看到尾,也没看清,最后不得不把额头顶在玻璃上,举起两个手放在头顶当遮阳棚,才勉强可以看清。 航空学校里绝大多数都是男学员,女学员属于凤毛麟角,女乘务员班的空姐们更是受到了众人的瞩目。 而两个正值妙龄的女孩子站趴在宣传栏的玻璃上对着里面的照片指指点点,说说笑笑,立即吸引了操场上正在训练的目光。 江筠习惯性的去打量大头照的相片。 通常来讲,在照证件照的时候是一个人最没有表情的时候,也是最能反映一个人潜意识的。 “小杨,你看这个罗海翔,双杠第一名!”江筠由衷的赞叹:“五官立体,跟希腊人一样,长得真是太好看了!” 杨双双挤在江筠旁边,脑袋凑在一起,瞪大了眼睛看,随即轻轻摇摇头:“我觉得罗海翔还没有邓达志好看呐!” 邓达志是田径队的队长,铅球第三名,五官比较柔和,脸型属于敦圆的,看起来很亲切。 江筠啧了一声:“你不是想找飞行员吗?这个罗海翔以后能当机长,个子长得也高,至少有1米八,你找他多好啊!邓达志以后就是修飞机的,而且个子才1米七,你不穿高跟鞋都比他高。” 杨双双还是否定,眼睛只在罗海翔的照片上瞄了一眼就转开了:“太严肃了,看着有点怕。你看邓达志,他就是飞行班的呀,以后也是开飞机的。” 江筠强调自己的观点:“没什么好害怕的,这是拍照片不让笑,还有比赛的时候,抓着双杠在那里使劲儿,肯定是咬着牙的,根本就不是严肃嘛!” 杨双双看都不看:“我见过这种不会笑的人,我大伯就这样,不笑的时候,脸一拉着可吓人了。” 江筠轻哼了一声:“你要是敢找他呢,我就教你怎么逗他笑,我跟你说,他这样的人笑起来可好看啦!” 杨双双反问:“你教我干嘛?你自己干嘛不找他?你把他夸的那么好!” 江筠顿了一下,她自己的工作属于保密性质,而且她只是待几天,没必要把自己的婚姻状况告诉杨双双。 她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答,随后有个人咳嗽了一声,说道:“你现在就逗逗看,看我笑不笑?” 江筠和杨双双石化,退开玻璃三公分,就能看到玻璃窗里面的倒影。 就在她俩身后,穿着空军学员制服的罗海翔手里拿着个篮球,身边还有好几个同样穿着军服的学员。 身高一米七二的杨双双,个子也不比那几个男学员矮,但是就完全没有气势,脸胀得通红,局促不安的扯着江筠的胳膊,躲都没地方躲,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江筠抬头看着罗海翔,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我是跟她在开玩笑,其实我只是想逗她笑,没想过要逗你笑。” 罗海翔一怔,面前这个瘦瘦的女孩子,居然敢跟他开玩笑:“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们说要找的对象就是我吧?你们就拿跟我找对象的事来开玩笑吗?”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罗海翔就这么问出来,可见平时也是个胆大的人。 江筠心想自己说话也没多大声啊,怎么就都给人家听去了呢,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么不严肃的话题,要是传到别人耳朵里,或者传到他们单位去,人家会怎么看她? 可惜说出的话没有办法收回,她也不能耍赖说自己什么都没说,认真追究起来,还是她自己太不严谨,跟杨双双交浅言深,说了不该说的话。 江筠主动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是我说错了,以后我不会再说这样的话了,请你多包涵。” 幸好今天已经是培训的最后一天,下午下课之后,她就可以拎着简单的行李走人,不用再看到罗海翔。 罗海翔彻底愣住了,用这么谦卑的态度干脆利落地直接向他道歉的人,这还是破天荒第一个。 尤其是那落落大方的态度,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这么和善的语言,不像是道歉,更像是安慰。 要是这样还要追究人家的错,那就显得他像个登徒子了。罗海翔深深地看了江筠一眼,冲着身边的几个同学一扬头:“我们走吧,抓紧时间。” 这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太特别了,他一定要找机会再跟她聊一聊,看看她到底要放什么大招来把他逗笑。 杨双双看到罗海翔带人走远了,擦了一把冷汗:“天呐!你还说找这种人谈对象?我觉得他跟我大伯一样,一眼扫过来,你心里想说什么都知道,我头皮都发麻!” 江筠扯出一字唇:“小杨,要是以后他问起我是谁,你千万要说不知道啊!” 第375章 接地气 江筠回到单位,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新生活,航空学院发生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她丢在脑后。 任何不愉快的感受和经历,只要她不刻意去想起来,她的大脑都会开启自动屏蔽模式。 所以,这个小插曲,她更不可能写信告诉陈援武了——自从在陈援武的怀里哭过之后,江筠开始顾忌陈援武的感受,她希望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换来的是陈援武的笑脸。 每天下午下班回到家,叶清音都在等着,江筠必须要把白天的工作,详细的汇报一遍,听叶清音逐字逐句的分析她的做法对不对,怎样做会更好。 当然,叶清音最关注的还是苏国瑞对江筠的看法:“这件事,苏副是怎么说的?” 不能在现场亲眼看到,真是急死她了,早知道王处长要给江筠安排这么重要的工作,她一早就把该学的规矩都塞到江筠的脑子里去。 其实,叶清音也知道自己着急没用,良好的礼仪规矩都来自于多年的修养。 江筠暗笑,只能安慰叶清音:“苏副很少会对我们这些小秘书发表意见,他都是独自办公,偶尔会让秦秘书进去给他倒杯水。” 她也就是第一天上岗,在苏国瑞的办公室呆了一分钟不到,露了个脸,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就出来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做事了。 叶清音谆谆教导:“在领导面前一定要恪守下属本分,不能因为领导给了你一个笑脸,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就开始得意忘形,这样下去的话,做事就失了分寸了。” 这样的对话,几乎每天都在进行。 要是放在以前,江筠早就不耐烦了,就会想办法不动声色的退出这种对话。 现在,她只要想到陈援武,就想对他好,对他的家人好,因此也就不觉得叶清音很专制,除了工作内容之外,叶清音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隔壁的洪萩她们,都知道江筠的工作性质,再见面聊天的时候,也绝口不提工作的事。 甚至为了避嫌,也不主动来陈家串门。 江筠觉得完全没必要,工作真要保密的话,那她就不能回家来住了,直接就住单位内宿舍好了。 为了李彩霞读书的事,江筠还有求于洪萩呐,她也开始做一些接地气的事:“洪萩姐,我想替表妹弄一套小学课本。” 她这一出来上班,已经一个来月没回过装备部宿舍,也不敢告诉叶清音说李彩霞还在那边住着,更没有机会打电话去问问李彩霞怎么样了。好在她出门前带着李彩霞去买了布,找了家属院马老师介绍的裁缝给做了一身衣裳,现在天凉了,也不至于太狼狈。 只是一直没有音信,恐怕李彩霞的脖子都已经像长颈鹿那么长了。 洪萩很喜欢跟江筠做邻居,终于有一个能听懂自己说话的人住在旁边了:“小江,你还有心思替人家补课呢?什么表妹?在哪儿?多大?要不你把她接过来呗,我要是有空我就替你给她补课。” 洪萩讲话的样子,就是典型的京城人,再热心,也是面无表情,不了解的人会以为她就是客气一下,说说而已。 在这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江筠基本上已经摸透了洪萩的性格,知道她是真心的想帮自己,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不用了,你还要谈对象呢,我反正没事儿,天天在家。” 说到谈对象,洪萩的情绪就变了:“没谈了,我现在没对象了,重新当老姑娘。” 江筠噗嗤一笑:“你多年轻啊,一点儿也不老!我听王院长说,你那对象挺有才华的,我还想着说,哪天你带回来我也见见呢。” 怎么说吹就吹了?在师部家属院儿也好,装备部家属院也好,军部家属院儿也好,周围的人都对婚姻大事看得很重,所有的谈恋爱都是以结婚为目的,谈对象谈崩了的都没几个,很多人在谈对象期间发现不合适,就为了面子,也不好意思说分手,以为结了婚之后,对方都能改变,所以很少听到周围的人说分手啊,离婚什么的。 洪萩翻个白眼:“哎,长得太难看了,要说有才华,我以前最早喜欢的那个人,人家又有才华,长得又好看。” 江筠好奇,很想问说那你是什么不找人家呐?可是在人家现在第二个对象谈崩了的时候问这种话,好像有点扎心。 想了想,还是问道:“洪萩姐,那你说的这事要不要跟王院长说呀?” 以后要常住在四合院,左邻右舍就是自己的家人一样,必须要搞好关系,不能只冷漠的说事说完就完,还是要互相关心一下,有点什么八卦,互通一下有无。 生活在象牙塔里的洪萩,对于恋爱婚姻的态度并不保守,也不觉得说找对象或者分手就是一件很值得害羞或者丢人的事:“跟她说就说呗,她要喜欢就让她找去!” 江筠乐了:“你敢跟王院长这么说话呀?” 洪萩一仰下巴:“不这么说还能怎么说呀?嘿嘿,我跟你说吧,其实我妈也不同意。” “为什么?”难道是有权有势的丈母娘对女婿也有要求? 洪萩不屑的撇撇嘴:“我妈说我不会做饭,找个对象也不会做饭,以后两个人没办法过日子啊!吃什么呀?怎么带孩子呀?” 江筠莫名其妙:“你不会做饭?煮面条总会吧?炒鸡蛋总会吧?炒蛋炒饭总会吧?” 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江筠自己也觉得自己变得好家常啊,居然开始关心起别人的婚姻大事来了。 洪萩翻了个小白眼儿:“我跟你说吧,你说的这些我就会吃,还真不会做!” 从小家里就有保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桌子都没擦过一回,尤其是洪老爹,回一趟家,就把闺女捧在手心,当闺女还没长大。 江筠倒还真的替洪萩担心了:“那你就找个收入高的,结婚了,家里就找个保姆给你们做饭,洗衣服,搞卫生。” 有的人吧,真的天生就有这么好命,从小到大到老,都有人宠有人哄。 第376章 成见 江筠的现实主义择偶观,直接就拿经济说事儿,说得过于直白,把洪萩都给听懵了。 洪萩的生活圈子很单纯,在父母的庇护之下,不知道柴米油盐的艰辛,反而更追求精神上的契合: “小江,你不觉得,两个人应该有共同的爱好和兴趣吗?生活并不只是吃饭睡觉,人应该有更高的追求,只讲金钱和享乐,那是低级趣味。” 江筠听了暗暗好笑,好吧,同一个行为,说法不一,性质就变了:“洪萩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有伟大的思想和丰富的学识不是凭空得来的,都是通过孜孜不倦的学习,跟鸿儒往来才得到的,都是学费积累出来的……” 在七十年代,国家在教育上的补贴还是非常的多,要是说将来上学要花钱,上好学校要交赞助费要花更多钱,上私立学校贵族学校请家教更是贵中之贵,这种事儿说出来也没人信。 江筠准备放弃再说,费事人家认为她过于拜金或者势利眼。 谁知洪萩竟然同意了江筠的说法:“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的导师和师母都是从欧洲留学回来的,他们家里一直没请保姆,就是有一个乡下来的远亲,在学校里做临时工,然后平常住在他们家照顾他们老两口,我们导师每个月都还会给那个亲戚生活费,虽然钱不多,但是困难时期,乡下老家一个饿死的也没有!” 江筠眨了眨眼睛:“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去欧洲留学哦,那得多少大洋啊?一般人连买火车票船票的钱都不够,读书读到半途辍学的也很多,还不都是因为交不起学费嘛!” 搞科研需要经费,买武器也需要军费啊! 洪萩叹了口气:“那我得好好想想了!哎,真是头疼,人为什么非要结婚呢?” 江筠摇头:“大家都这样!” 反正她自己也是不明就里的就成了陈援武的家属。 江筠的择偶价值观,源于她原来的那个时空,那个衣食无忧分工极其细致的社会环境,很少有女孩子热衷恋爱结婚,她们在工作的时候只关心自己事业上的各种大数据,她们在不工作的时候去挑战所有原本只属于男人们的领域,比如娱乐比如体育比如冒险比如极限运动等等。 如果没有陈援武的话,她现在应该就在平县呆着吧?父女三人挤在文化局那一居室的小宿舍里,或许她就抓着机会又继续去当兵,江兰也还是要走当兵的这条路。 至于结不结婚,已经不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江筠觉得自己跟洪萩聊的话题,纯属聊天,哪里知道她说的这番话,经过洪萩的转述,听在王院长的耳朵里,又成了另外一个态度。 王玉珍趁着江筠不在家的时候,去找叶清音聊天,拐着弯儿的问:“叶主任,你们小江家里原来条件也不错吧?我看她安排刘姐干活什么的,都挺溜的。” 要是普通的劳动人民,是不好意思指挥保姆干活的,绝大部分请了保姆的人家,基本上相处都比较和气,极少出现主人颐气指使的情况。 叶清音表面上不动声色:“哪里呀,条件一般,她爸以前跟我们老陈同一个师部,是副科长。” 王玉珍恍然大悟:“对哟,我记得小江好像说过,你们是住同一个大院的?小江和小武他们俩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好上了?” 住在一起就能知道谁家条件好,真想不到啊,小江年纪不大就这么有心计! 女孩子心眼儿多会为自己着想倒是没错,可是一天到晚的就奔着人家的权势和财富去的,那就是嫌贫爱富啊,哪天遇到一个官儿更大的,更有钱的,还不就跑了哇! 叶清音郁闷:“没有,认都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俩怎么就好上了,我还天天就呆在那院里呢!” 江筠的出身普通和特殊的家庭状况,一直都是叶清音的心病,最忌讳人家提起和问起,虽说结婚不用大办酒席,但是双方父母亲戚朋友总要张罗着坐在一起吃顿饭,到时候一看,就只有一个亲家爸爸过来,谁看到了谁心里不都门清啊! 王玉珍故意道:“早点儿找对象好哇!你看小萩,比你们小武还大两岁呢,这不,刚找了个对象又给吹了。” 叶清音也没把洪萩当过外人:“哟,你怎么也不劝劝呢?” 王玉珍摇头:“两个傻孩子都不会做饭,一见面就在那里谈诗歌,谈理想,有一次两个人说出去图书馆,早上出去的,晚上回来,饿的前心贴后背,你看这两个人,饿了居然不知道要找个小饭馆吃饭,或者去单位食堂打个饭,听说就买了一包饼干,两个人分着吃的,还跟我说运气好,刚好买着了。” 叶清音啧了一声:“还不是你们老洪给惯的!这俩孩子以后要结婚,我看呐,就回来跟你们一块住吧!” 王玉珍叹口气:“我们老洪也这么说的,可是今天我们小萩说她跟对象吹了,我问她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她说她不找对象了,一个人过,请个保姆!” 没有高级职称没有官职的年轻人,工资都不高,又要攒钱结婚,又要顾着生活,平常的日子过得真的是紧巴巴的。 叶清音笑了:“请保姆?小萩能请什么保姆啊?她那点工资,又要买书,又要花销,我看她一个月也没攒下来几个钱呢!还一个人过?她想当一辈子老姑娘啊?这是对象吹了心情不好,跟你逗嘴呢。” 王玉珍轻哼了一声:“她说你们小江就是这么跟她说的,要是不结婚就可以谈一辈子恋爱。” 三人成市虎! 江筠的原话是:“女人有自力更生的本事,自己有个好单位,单位分一个好宿舍,自己还有一份好的收入,干嘛还要结婚?” 洪萩加上了自己的浪漫想法进去:“对,必须等爱情来临的时候才结婚,十八岁的时候遇见爱情就十八岁结婚,八十岁的时候遇见爱情,那就在八十岁的时候,再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第377章 心结 江筠在部队里受过传令的训练,完整无误的复述或者转述,是最基本的要求。 她以为在陈家不可能听到“道听途说传话游戏”的笑话。 所以,等叶清音郑重的找她谈话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太大意了。 江筠不好意思叫洪萩来当面对质,只能自己尽量还原两人的对话。 经过一番解释,江筠说的话差不多是上班一个月以来的总和,好累:“叶阿姨,我也没想到传到您的耳朵里,怎么话就变成这样了。” 叶清音冷冷的教训:“再三跟你强调过,切忌交浅言深,你非不听!你爸以前还是机要科的科长呢,你就不知道什么是不能说的?” “还有啊,什么叫做女的非得,非得要结婚不可啊?”叶清音一想起来就气得有点结巴:“还鼓励人家要找个家庭条件好的,你这是典型的嫌贫爱富啊!” 到底是对,可是不能说出来呀!就算是说出来,也不能这么直白,得婉转,得含蓄! 真是气死人了,有什么样的妈妈,真的就是养什么样的女儿,再多的本事也洗脱不掉那些遗传的毛病,两个眼睛就只知道盯着钱! 就知道江筠肯定是看上小武的前途无量,才巴巴地往上凑,就跟她那个妈一样! 关于江永华和张秀英的婚姻,还真有人是了解的很清楚的,张秀英是用了什么手段嫁给江永华的,叶清音基本上都问清楚了。 就冲着江筠对洪萩说的话,还有陈援武三番两次急着举办婚礼的态度,很容易就被叶清音应理解为有其母必有其女,主观的认为江筠也是用了张秀英同样的手段让陈援武就范。 这个心结一旦结下,叶清音的心里就有了戒备,就戴上了有色眼镜,无论江筠说什么做什么,都会怀疑她的动机。 江筠听出了话外音,叶清音这是暗指她也是因为爱富才攀上了陈援武。 “叶阿姨,以后我会注意!” 叶清音点出说错话的严重后果:“你跟小萩说的这些话,要是在你上班那说出去,评职称调工资级别什么的,永远也轮不到你!” 江筠只好再保证一次:“叶阿姨,我会公私分明的!” 她发现,叶清音真是不好对付,每次谈话总是以为她好的名义,结果隐藏其后的是对她的各种批评各种挑剔。 好在她心理素质够强大,好在没有把叶清音当婆婆看,感情投入的不深,也就没有那么强烈的对抗情绪出来。 叶清音一生气,富态圆润的脸型就变成了有棱角的慈禧太后脸:“说话必须得含蓄!!说出来的话,不要怕人家听不懂,你就得让人家听不懂!听不明白的那个人,你教都教不会,能听明白的那个人,也挑不出你话里字面上的毛病!你这都已经两回了,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三回!” 句句都是箴言! 江筠明明被教训了一顿,却对叶清音有了感激,工作环境改变了,所有的学识修养素质都得提上去,家里要是没人这么教的话,靠她自己琢磨,那还是要多费一点时间的。 其实认真说起来,叶清音还要感谢张秀英,有了张秀英做对比,江筠觉得叶清音已经足够好了。 有了这个认知,江筠的心情是愉快的:“好的,我记住了!谢谢叶阿姨!” 叶清音唔了一声:“星期天小丁会过来,小梅去沪城给你买的毛线带回来了,你有空就在家里赶紧给人家织毛衣。” 省得在外面多嘴多舌的,不知道哪句话就让人家给传歪了,多少人的家庭多少人的一辈子就毁在这传言上。 江筠最惦记回自己家去看看李彩霞:“叶阿姨,我想回我自己家去把冬天的衣服拿过来。” 这个借口不太有力,叶清音一口就拒绝了:“你以前那些衣服,都不适合你现在的身份穿了,拿了也没用。” 江筠上班有两套工作服和两双皮鞋发,都是最简单的款式,而且裁剪都很精致,走在马路上,一眼就能看出来跟周围其他人的区别。 江筠却道:“苏副要调到新部门去,我们秘书组会另外成立一个单独的科室,我也不再做接待的工作,平时有两天是可以穿自己的衣服上班的。” 这是个新情况,立即引起了叶清音的重视:“那你是跟着苏副走,还是去单独的科室?还是留在人事处继续当秘书?” 关心则乱,叶清音忽略了一个重要的说明,不再做接待工作,自然就不会留下来当秘书,江筠又不是警卫员,是不可能跟着领导走的。 江筠的去处其实只有一个:“去新的科室,做调研。” 叶清音以为自己听错了:“分配你去做调研员?” 这个工作一般都是安排男同志去做,要全国各地到处跑,亲自去收集资料,要深入基层去调查摸底,甚至为了防止下面的人虚报瞒报,为了取得最真实的第一手信息,还要在基层驻点…… 江筠大致明白叶清音在惊讶什么,解释说:“我的工作就是留在办公室收取资料,还有整理同事调研的资料,写成报告。” 出差下基层蹲点这些事,也轮不到她去,同科室新进的五个同事有四个是男的,都有十年到二十年的工作经历,学历和阅历都在那摆着呢,人家才是真正的中坚力量。 叶清音稍稍放心:“别以为出门坐车坐火车挺有意思的,倒不是怕外面坏人多,而是人太多太杂,遇到什么突发事件,根本就没人听指挥,乱成一团,你控制不住现场! 女孩子一个人出门,本来就挺危险的,去做调研,有些问题涉及到人家的利益,把人家逼急眼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才不管你是哪派去的呢。” 江筠很听话:“是!” 这些事情,她亲眼看过,听说的就更多,这也是她为什么执意要回京城的原因——隔着门窗,看风云变幻,风雨不动安如山。 换到新的办公室,每天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资料要翻找,要整理,江筠从中也看到了不少被历史淹没的数据。 第378章 故人 江筠的新同事,都是些难得一见的人才。 她在查找资料时,有什么找不到或者不明白的,只要问一声,就有人能告诉她要去哪哪哪那里去找,哪个图书馆,哪个书架上,第几排,什么书,第几页第几行。 记忆强大到像搜索引擎! 江筠觉得很有趣,在跟叶清音日常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嘴就带了出来。 叶清音并不觉得夸男同事是什么好事,男女同事的正常交往,必须是不拘言笑,才不会引出问题。 “小江,你在单位跟同事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方式,你跟任何一个同事说的话,都是说给旁边其他人听的!” 叶清音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开批斗会呀,互相揭发这些事,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 江筠无语,她在单位几乎是寡言,跟那几个同事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说的都是工作范围之内的事,说的每个字都经得起推敲:“叶阿姨,我们单位挺平静的。” 叶清音是过来人,什么风浪都见过:“不管怎么样,都要注意影响。” 这个影响,不光是面子上的,不仅仅是说你懂事不懂事的问题。有时候真的事关全家人的前途,一损俱损,受牵连的太多了。 叶清音的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层考量,有很多人的人品,必须要经过三五年的交往和观察,才能决定要不要跟这个人进一步的熟络一些。 有太多年轻的女孩子,涉世未深,盲目的崇拜领导或者有才华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人品跟才华并不挂钩的。 人品好的,不一定很有才华。 有才华不代表就人品好,当领导的也不代表他一定就都是正确的。 江筠抿唇:“知道了!” 她每天整理的那些资料,她的同事去收集考察核实的那些资料,都是叶清音说的这些“不良影响事件”,触目惊心。 叶清音捂着心口:“唉,小江,你每天早上一出门,我就提心吊胆的盼着你回来。” 这条命都押在你身上了,看你还能不能警醒一点! 江筠只能装作没听懂:“叶阿姨,您放心,援武教了我几招把式,我背的挎包里每天都揣着一把小刀呢,来回路途这么近,我都警惕着呢。” 叶清音叹口气:“都怪老陈让我给你安排的什么工作哟,我这病退在家,比上班还累!” 江筠无端端又背了个锅,也很无奈,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后天回军部去看小静的演出,明天下班我早点儿回来,跟您一起走。” 不怼叶清音,就已经是江筠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要让她去软语安慰或者用好听的话去哄叶清音高兴,想都没想过。 她完全听得出叶清音的意思,可心里就是不想顺叶清音的意,说不出的抵触。 提到陈静,叶清音又蹙眉:“小静她们的演出取消了,咱们也暂时不用回军部。” 江筠哦了一声想退下。 叶清音道:“小静后天回来,小江,你有什么艺术上的问题都可以问小静。” 这当妈的护犊子也是没谁了,明明是想替陈静求江筠帮忙的,这么一说倒还成了陈静主动来指点江筠。 要说江筠不郁闷那是不可能的,第二天一上班,她就打了电话给陈振保,问他食堂那边有没有可以改善伙食的食材。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陈振保接到江筠的电话,就像接了圣旨一样,弄了两个白皮铁桶,在食堂里打个转身,搜了半桶食材半桶熟食就给拎过来了。 江筠一看快晕了:“这么多,哪儿吃的完呢?” 陈振保搓搓手:“李彩霞本来让我把发的那些米啊面的都给拎过来,我还没让呢。” 江筠让陈振保把熟食拎回去:“这个,你拿去给李彩霞吧,天气冷,坏不了,明天热一热还能吃。” 陈振保摇摇头:“我这是要出任务,顺路给你把东西带过来,要不然李彩霞都要跟着我来,她整天追着我问你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卖了呢。” 江筠轻笑:“好吧,那你帮我把教材都给李彩霞带回去。” 全套完整的小学中学教材,洪萩全部都给弄到了,而且中学课本还是京城二中的实验版教材,用绳子捆着,牛皮纸包着,装了满满两个大纸箱。 陈振保吓一跳:“李彩霞学得完吗?” 不是说岁数越大学东西越慢吗?小江老师的心也太大了。 江筠很有信心:“只要认真学,两年就能学完。” 陈振保惊呆了:“两年就能学完九年的课本?” 他不信! 江筠也不多说:“等我有空去教她,你就知道了能不能。” 陈振保追问:“小江老师,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去啊?李彩霞的脖子都长了一寸!” 其实江筠早就想回去了,骑个单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相当近了,可惜她的单车留在军部家属院了,而且她上下班的那点时间,叶清音都算得准准的,晚回家五分钟都要问她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等等吧,过了这几天我抽时间回去,我还给她买了两件衣裳,过冬可以穿的。” 这是江筠的小舅妈水云给江筠做的衣裳,那还是江筠刚去春城的那一年做的,水云每年都估摸着江筠能长高多少,再惦量着加尺寸又给做一件新衣裳。 衣裳的手工都做的很细致,如果有电烫斗可以把衣缝烫一下的话,可以跟制服的裁剪制作媲美了。 就是款式还是有点儿土,不太适合江筠现在的工作场合,不穿又怪可惜的,所以她就想干脆给李彩霞穿。 陈振保很感激江筠没把李彩霞当外人,不但让李彩霞在他们家白吃白住,又给补课又给买衣裳的,待李彩霞比待亲妹妹还好:“那我回去的时候跟李彩霞说一声,她肯定高兴坏了。” 江筠等陈振保走了,跟同事打了个招呼,拎着铁皮桶就先回家了,熟食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在门卫那放了一会儿,进出门口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吸吸鼻子,然后四处张望。 第379章 故人(二) 江筠的新同事,都是些难得一见的人才。 她在查找资料时,有什么找不到或者不明白的,只要问一声,就有人能告诉她要去哪哪哪那里去找,哪个图书馆,哪个书架上,第几排,什么书,第几页第几行。 记忆强大到像搜索引擎! 江筠觉得很有趣,在跟叶清音日常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嘴就带了出来。 叶清音并不觉得夸男同事是什么好事,男女同事的正常交往,必须是不拘言笑,才不会引出问题。 “小江,你在单位跟同事说话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方式,你跟任何一个同事说的话,都是说给旁边其他人听的!” 叶清音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现在开批斗会呀,互相揭发这些事,你都不知道有多吓人。” 江筠无语,她在单位几乎是寡言,跟那几个同事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说的都是工作范围之内的事,说的每个字都经得起推敲:“叶阿姨,我们单位挺平静的。” 叶清音是过来人,什么风浪都见过:“不管怎么样,都要注意影响。” 这个影响,不光是面子上的,不仅仅是说你懂事不懂事的问题。有时候真的事关全家人的前途,一损俱损,受牵连的太多了。 叶清音的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层考量,有很多人的人品,必须要经过三五年的交往和观察,才能决定要不要跟这个人进一步的熟络一些。 有太多年轻的女孩子,涉世未深,盲目的崇拜领导或者有才华的人,根本就不懂得人品跟才华并不挂钩的。 人品好的,不一定很有才华。 有才华不代表就人品好,当领导的也不代表他一定就都是正确的。 江筠抿唇:“知道了!” 她每天整理的那些资料,她的同事去收集考察核实的那些资料,都是叶清音说的这些“不良影响事件”,触目惊心。 叶清音捂着心口:“唉,小江,你每天早上一出门,我就提心吊胆的盼着你回来。” 这条命都押在你身上了,看你还能不能警醒一点! 江筠只能装作没听懂:“叶阿姨,您放心,援武教了我几招把式,我背的挎包里每天都揣着一把小刀呢,来回路途这么近,我都警惕着呢。” 叶清音叹口气:“都怪老陈让我给你安排的什么工作哟,我这病退在家,比上班还累!” 江筠无端端又背了个锅,也很无奈,只好赶紧转移话题:“后天回军部去看小静的演出,明天下班我早点儿回来,跟您一起走。” 不怼叶清音,就已经是江筠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 要让她去软语安慰或者用好听的话去哄叶清音高兴,想都没想过。 她完全听得出叶清音的意思,可心里就是不想顺叶清音的意,说不出的抵触。 提到陈静,叶清音又蹙眉:“小静她们的演出取消了,咱们也暂时不用回军部。” 江筠哦了一声想退下。 叶清音道:“小静后天回来,小江,你有什么艺术上的问题都可以问小静。” 这当妈的护犊子也是没谁了,明明是想替陈静求江筠帮忙的,这么一说倒还成了陈静主动来指点江筠。 要说江筠不郁闷那是不可能的,第二天一上班,她就打了电话给陈振保,问他食堂那边有没有可以改善伙食的食材。 何以解忧?唯有美食! 陈振保接到江筠的电话,就像接了圣旨一样,弄了两个白皮铁桶,在食堂里打个转身,搜了半桶食材半桶熟食就给拎过来了。 江筠一看快晕了:“这么多,哪儿吃的完呢?” 陈振保搓搓手:“李彩霞本来让我把发的那些米啊面的都给拎过来,我还没让呢。” 江筠让陈振保把熟食拎回去:“这个,你拿去给李彩霞吧,天气冷,坏不了,明天热一热还能吃。” 陈振保摇摇头:“我这是要出任务,顺路给你把东西带过来,要不然李彩霞都要跟着我来,她整天追着我问你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你卖了呢。” 江筠轻笑:“好吧,那你帮我把教材都给李彩霞带回去。” 全套完整的小学中学教材,洪萩全部都给弄到了,而且中学课本还是京城二中的实验版教材,用绳子捆着,牛皮纸包着,装了满满两个大纸箱。 陈振保吓一跳:“李彩霞学得完吗?” 不是说岁数越大学东西越慢吗?小江老师的心也太大了。 江筠很有信心:“只要认真学,两年就能学完。” 陈振保惊呆了:“两年就能学完九年的课本?” 他不信! 江筠也不多说:“等我有空去教她,你就知道了能不能。” 陈振保追问:“小江老师,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回去啊?李彩霞的脖子都长了一寸!” 其实江筠早就想回去了,骑个单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相当近了,可惜她的单车留在军部家属院了,而且她上下班的那点时间,叶清音都算得准准的,晚回家五分钟都要问她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等等吧,过了这几天我抽时间回去,我还给她买了两件衣裳,过冬可以穿的。” 这是江筠的小舅妈水云给江筠做的衣裳,那还是江筠刚去春城的那一年做的,水云每年都估摸着江筠能长高多少,再惦量着加尺寸又给做一件新衣裳。 衣裳的手工都做的很细致,如果有电烫斗可以把衣缝烫一下的话,可以跟制服的裁剪制作媲美了。 就是款式还是有点儿土,不太适合江筠现在的工作场合,不穿又怪可惜的,所以她就想干脆给李彩霞穿。 陈振保很感激江筠没把李彩霞当外人,不但让李彩霞在他们家白吃白住,又给补课又给买衣裳的,待李彩霞比待亲妹妹还好:“那我回去的时候跟李彩霞说一声,她肯定高兴坏了。” 江筠等陈振保走了,跟同事打了个招呼,拎着铁皮桶就先回家了,熟食的味道实在是太香了,在门卫那放了一会儿,进出门口的人都会情不自禁的吸吸鼻子,然后四处张望。 第380章 怼 江筠的反击,直白又犀利,狠狠的戳中了莫晓慧的痛处。 莫晓慧猝不及防,脸色白了又红,极力维持的笑脸比哭还难看,张了张嘴,勉强挤了几个字:“我那是工作需要。” 江筠毫不留情地说:“到底是需要还是利用呢?” 莫晓慧的脸色彻底垮了,泪盈于眶:“江筠,工作都是组织上分配的,又不是我自己要求的。” 江筠冷笑一声:“是不是你自己要求的,你心里清楚!” 莫晓慧擦泪:“我做侯工的助理,取得的工作成绩有目共睹,组织上也是认可的。” 江筠不屑,最看不惯装痴卖傻的人了:“侯工十多年的研究成果,你只不过在他身边跟了不到一年,他的实验报告后面就署上了你的名字,你确定你比侯工实验组的其他工作人员更有能力?” 莫晓慧低垂着双眼,泪水还在不断的滑落,去拭泪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后背一阵一阵的发紧。 就是因为报告上署了名字,莫晓慧才得以立功,得以顺利的离开军事科研基地,稳稳当当的留在京城。 这件事莫晓慧自认为做得足够隐秘,她把侯建粱的所有研究成果都理解得十分透彻,甚至还选了侯工的部分工作笔记提炼出一份实验报告,作为自己的研究心得,就连莫开峰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 面对江筠的质疑,莫晓慧不敢再说一个字,生怕江筠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揭开她的秘密。 江筠目不转睛地盯着莫晓慧的反应,知道自己的试探收到了应有的效果,就趁此机会追问下去:“那份报告你到底做了多少贡献?你自己心里有底吧!” 莫晓慧猛地抬起头来,眼中含着泪水,语带气愤:“你想怎样!” 江筠眉头一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这么生气干嘛?”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叶清音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两个女孩子,开口替莫晓慧打圆场:“都是过去的事了,就不要再提了。” 莫晓慧用手背抹眼泪:“叶阿姨,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不小心弄脏了江筠,她也就不会当着你的面生我的气了。” 这种话听起来很自责,实际上却在抹黑对方。 江筠不屑的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弄脏了江筠?这是埋汰谁呢?你能当着长辈的面故意摔跤,我就不能替自己辩解两句? 想到这里,江筠卷起裤腿给叶清音看自己的肿块,总不能白白的挨这么一下,一定要大做文章,出口气才舒坦: “叶阿姨,您这有没有什么药膏药油可以抹的?我觉得真是太疼了,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还没肿的这么厉害呢!您说这会不会留个疤痕哪?夏天穿裙子该不好看了!” 叶清音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哎哟,怎么磕得这么厉害呀?” 江筠皱着鼻子道:“幸好是个铁皮桶,底边还浅,要是把锄头撅过来,我的腿肯定断了,我现在都不敢用劲儿,不知道有没有骨折?” 叶清音常年生病,只对心脏病头疼脑热腰酸腿疼有心得,伤筋动骨什么的也不了解,最重要的是叶清音也不希望莫晓慧和江筠当着她的面就势不两立,只想息事宁人:“小江,要不让刘姐陪你去医院看看,拍个片子?” 莫晓慧转过脸来:“叶阿姨,一会儿小静就到家啦,让刘姨在家做饭吧,小静就爱吃刘姨做的,我陪江筠去医院。” 江筠摆手拒绝:“在院子里,你帮我拎个桶,就能把我腿砸成这样,要是陪我上医院,我还能有机会活着回来吗?” 这么虚假的人,转脸就表现出抛开个人恩怨的样子,翻脸比翻书还快,只怕出了陈家的院门,立即又变脸了吧! 莫晓慧脸色发白:“我都说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陪你去医院,是想将功补过。” 叶清音也说:“小江,咱家也没别人,一会儿小静还得回来,我得在家等着,你就让晓慧陪你去吧。晓慧就跟我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对人和善着呢。” 江筠微微一瞥,心想,自己到底还是外人呢,那就把陈援武这道关系摆出来:“算了,我忍一忍吧,等会儿援武打电话回来,我问问他怎么办。” 她倒要看看,在叶清音的心里,到底是伪善的“亲闺女”重要,还是亲儿子重要? 这段时间以来,就以叶清音教她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在官场立足的经历来看,叶清音对莫晓慧的本性不可能不了解,不可能看不透。 叶清音看了看手表,差不多是陈援武打电话回来的时间,更想把江筠打发走了,真要在电话里说起腿受伤的事儿,小武肯定就没有心思说别的了:“问问小武倒是行,他的意见还是让你去医院看呢?耽误了这会功夫,医院该下班啦!去晚了,拍不着片子,明天还得去一趟,来来回回的,多折腾啊!” 江筠抿着嘴唇:“我觉得援武的判断力比那些医生要强,我上次闪了腰,他给我做的推拿,都知道该捏哪儿。” 她自己的腿有没有骨折她当然知道,只不过想在叶清音面前危言耸听,吓唬吓唬莫晓慧罢了。 叶清音微微皱眉,小两口再亲热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还是别跟小武说了,山长水远的,就让他安心工作吧,当军人家属,最要紧的就是报喜不报忧。” 江筠想了想:“叶阿姨,要不我打个电话给援武的战友,让他们来接我回装备部去拿药膏来,家里有一瓶药膏是专治跌打损伤的,援武特意带回来给我的。” 叶清音眉头皱的更紧:“算了吧,拿个药膏还劳师动众的,你这样会让人抓小武的小辫子!” 江筠一直都在注意着莫晓慧的反应,她看得出“家属”、“家里”这些词很明显的刺激到了莫晓慧,心里那股孩子气的得意冒了出来,故意放低了姿态:“叶阿姨,那我去让刘姨帮我煮个圆鸡蛋,用手绢包着在肿块上滚动可以去淤青。” 叶清音瞟了一眼:“行啊,赶紧把裤腿放下来,别着凉了,一会儿回屋去揉吧。” 莫晓慧紧张地站起来:“江筠,我扶你回屋吧。” 在陈家住了几年,莫晓慧想在江筠面前显示一下自己跟陈家的渊源。 江筠扯唇一笑:“我要在这儿等一下援武的电话,要不你帮我去厨房跟刘姨说一声?” 呵呵,既然愿意当好人,那就去跑个腿呗。 莫晓慧闷了一口气,如鲠在喉,又不得不答应:“叶阿姨,您现在该吃药了吧?我顺便给您倒水过来。” 刚站起来,电话铃就响了,莫晓慧回身抢先抓起电话:“喂?” 第381章 不服不行 电话是陈援武打过来的。 “小武哥?我是晓慧。嗯,挺好的,叶阿姨在,你稍等啊!”莫晓慧的语调温柔极了,微笑着把话筒递给叶清音:“叶阿姨,是小武哥。” 江筠低下头暗笑,莫晓慧这是还不知道她跟陈援武已经打了结婚报告的事,恐怕还想在陈援武面前博取好感吧! 等到江筠跟陈援武通话的时候,陈静恰好回来了,不管不顾地扑过去:“是我大哥的电话!我也要说几句!” 陈静巴拉巴拉地说了几句,叶清音催促:“行了,别聊了,你哥不能在电话里说私事。” 莫晓慧挡在江筠前面,又把话筒接了过去:“小武哥,南方天气暖和,你也要注意添衣裳,咳嗽不容易好,我给你弄到了润肺的糖浆,就放在家里,有机会给你带去。好的,再见!” 咔嚓挂上了电话,不给江筠再说的机会! 不到黄河心不死,莫晓慧这勇气也够够的了! 江筠倍感好笑的看着眼前的三个女人轮番叮嘱陈援武注意身体,把她这个正牌小妻子晾在一边。 “小江,鸡蛋煮好了,剥了壳了,你赶紧趁热弄一弄。”刘姐端着鸡蛋进来。 陈静这才别别扭扭地看了看江筠,打了声招呼:“筠姐。” 江筠笑着答应,顺便请教陈静如何治理淤青:“小静,你们练舞的时候要是摔青了,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好得更快?” 陈静伸手接过鸡蛋:“筠姐,我来帮你弄,我摔过比这更严重的。” 江筠笑着拒绝,当着婆婆的面要小姑子出手侍候,她就可以下课了:“不用了,我自己回屋去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好好歇着。” 莫晓慧怕她们又提起江筠受伤的话茬,坐立不安:“叶阿姨,小静,我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陈静跟莫晓慧感情挺深,自然挽留:“晓慧姐,我好不容易回趟家,好不容易见到你,晚上咱俩说说话呗。” 莫晓慧委婉的道:“没地方住,不方便吧?” 叶清音道:“晓慧,家里怎么会没你的地方住?你跟小静那屋一直都给你们俩留着呢。” 江筠一瘸一拐的跳到门口,扶着门框,回头笑着说:“莫晓慧,我一直住援武那屋。” 莫晓慧听着江筠的脚步声跳到了陈援武的房间门口,故作镇定的问:“叶阿姨,小武哥最不喜欢人家动他的东西了,怎么……?” 叶清音叹口气:“唉,小武安排的,我也管不了。” 历来对江筠持反对意见的陈静,难得的替江筠说话:“妈,我大哥都结婚了,人家住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 兄弟俩原来共住的房间已经重新收拾了,就当做陈援武的婚房,杂物间也重新拾掇出来当陈跃飞的房间。 莫晓慧的震惊无以复加,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小武哥已经结婚了?” 不是,只是恋爱的关系吗? 这么说,她再也没有希望了? 叶清音的回答,把莫晓慧最后一点幻想之火也给熄灭了:“唉,小武也不知怎么想的,非要找小江,我不同意他结婚也没用,人家自己悄不声地就把结婚报告给打了,还在单位申请了宿舍,我要再多说一句,他们就在单位住,根本就不回来了。 唉,晓慧呀,你也没早点来我们家,我连个说话的人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那段时间把我闷的哟,都住了院!血压蹭蹭地涨……” 后面的话,莫晓慧一句也听不见了,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只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直到晚饭时间,莫晓慧才稍稍缓过劲儿来,假装大方大度什么的最耗神了,这回她再也没有装下去的动力,她发现在陈家,她真的只是一个借住的客人而已。 江筠只肖看看莫晓慧没精打采的神气,就心知肚明,莫晓慧大概把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穷寇莫追的道理,陈援武给江筠演示过好几遍。 “小静,这是装备部食堂打来的菜,没刘姨做得好吃,也就胜在食材难得,叶阿姨说你爱吃,你就勉强尝尝就好了,你要说不好吃也没关系,反正也不是我做的。” 江筠别具一格的说明,把陈静给逗笑了:“筠姐,那我下次要吃你做的。” 在歌舞团,郭团长每次见到陈静都要问“什么时候请你大嫂过来玩儿?”,让陈静又骄傲又心虚,这次趁着演出取消,请假回家,就是想把郭团长交给她的任务尽早完成。 江筠笑着说:“嗨,就我的手艺呀,不怕你吃,就怕你不吃!我爸说我的手艺,吃了一次,不想吃下次。” 这话绝对是谦虚,可惜陈静没听出来:“那正好,吃多了容易发胖,你不知道,每次单位加餐的时候,他们唱歌的,说相声的,排小话剧的,都放开肚皮,可着劲儿的吃,我羡慕的流口水,就只能看着。饭要做得不好吃就能少吃点儿,还能保持身材!” 江筠毫不在意,反而夸陈静:“那你的意志力很坚强啊!舞蹈演员的表演周期只有短短的七八年,一般人不懂的,看见好吃的就不忌口,光是这一点就没法跟你比!” 叶清音得意着呢:“我们小静从小就这样,只要发现自己做的比别人差,马上就要付出两倍三倍的努力追上去。” 江筠这回是由衷的赞叹陈家人不服输的精神:“怪不得你大哥那么疼你呢,援武总说小静跟他一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能位居上层建筑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优点,他们有一定的决心和毅力,也有付出努力的行动,所以才能成为官二代官三代。 至于那些靠着父辈祖辈的能力才能谋得一席之地的子弟,离了父辈的扶持就啥也不是的人,只能称为二世祖三世祖。 愿意努力的人,眼神里总透着一股自信,陈静的身上就透着跟陈援武一样“我一定能做到”的气势,是以江筠才会真心夸奖。 陈静在歌舞团听过战友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她就是凭关系走后门才能跳到领舞的,江筠的赞美让她开心极了:“筠姐,你看着吧,我还能做得更好!” 莫晓慧在一旁食不知味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她在陈家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像江筠说话这么放得开。 第382章 出局 江筠跟莫晓慧都已经把话摊开来讲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虚伪的应付,她连假客气都省了。 只不过当着叶清音的面,江筠不会甩脸子给莫晓慧罢了。 “莫晓慧这么久没来了,你们肯定有好多话要说呢,反正我也插不上嘴。”江筠谢绝了陈静在客厅聊天的邀请:“小静,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回屋去加个班,明天一早就可以交到单位,再请假早点跟你们一起回去也好说。” 站在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江筠还不得不佩服莫晓慧,在谎言随时能戳破的情况下,还能沉得住气,耐着性子,装作没事人一样跟叶清音陈静聊天。 其实,莫晓慧留下来的目的,无非还是想旁敲侧击的了解一下江筠的情况。 “小静,我看你跟江筠也很少说话,你们以前不都是住一个院子的吗?” 陈静现在有求于江筠,也就很乖巧的绝口不说江筠的不是:“我们年纪不一样,都没玩在一起,我二哥跟筠姐是同班同学,我看他俩好像也都不怎么说话呢。” 主要还是陈静不稀罕跟“那帮野人一样的孩子们”玩,每天不是追追打打蹦蹦跳跳,就是翻绳翻羊嘎啦,一点意思也没有,还弄得一身脏兮兮的。 莫晓慧状似无意的说道:“在新兵连的时候,小飞好几个同学都在那儿,他们之间的关系都挺好的,还会互相照顾。我记得有一次小飞受处分,江筠他们几个还给小飞递纸条帮忙。” 陈静嘴巴张的半圆:“噢,二哥还受处分了啊!递纸条干嘛?” 莫晓慧也是后来才无意中知道的:“替他写检查,小飞只要照抄一遍交差。” 陈静的嘴张的更大:“是筠姐写的?” 莫晓慧小心翼翼的措辞:“嗯,江筠一去新兵连,刚开始训练就写过检查,那些口号决心什么的,她写得可溜了!” 隔墙有耳,说话还得有所保留。 叶清音不太高兴,江筠再不好,也是陈家定好的儿媳妇儿了,除了她这个当婆婆的,别人谁也不能说江筠不好:“晓慧,你跟小江是战友,她那时表现怎么样?要是没有她们家的事,她现在能提到什么位置?” 再差劲的人,只要进了陈家,总得有点优点吧! 莫晓慧能说什么,自从江筠离开军事基地,张工还时不时会念叨“再也没见过小江那么反应快那么有创新想法的女兵”! 在张工手下的实验小组,进去就是副连级待遇,如果没有意外,江筠现在至少是副营级待遇了。 “叶阿姨,这个很难说,我们那一批人进去的,后来还出了个里通外国的,事情闹得可严重了,那个人原来新兵的时候是江筠她们二班的,好多人都接受了调查,还有好几个战友受牵连提早退伍。” 叶清音有点儿不高兴了:“不管怎么查,都没有小江的事儿,她现在上班的地方,除了红就是白,走哪儿都高人一头!” 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亲疏立显! 莫晓慧只能沉默,这个时候她就是外人,说多错多。 到底有几年的分开,陈静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没有主意的小女孩,个性比从前更加独立,对于在心理上可以依赖的人也更加挑剔,姐妹俩之间的亲密当然无存。 第二天一早,莫晓慧不顾叶清音陈静的挽留,执意不跟她们一起回军部家属院,借口说单位有任务需要随时待命,万分落寞的离开了陈家。 对叶清音和陈静来说,莫晓慧就是陈家的一份子,她们从来没想过莫晓慧会喜欢陈援武,更没想过让莫晓慧成为陈家户口本上的人,在她们眼里,陈援武本来就值得配更好的。 对于莫晓慧的离开,陈家的几个女人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失落,也不见半点失望。 江筠就这样不显山不漏水的把莫晓慧三振出局。 放在以前,她不会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惹不起还躲不起啊! 可是如今,看到莫晓慧一无所获的离开,她居然会觉得心里莫名其妙地就变得轻松,好像除掉了一块心病。 只不过,这种心情好像是小人得志般,她真的不好意思写在信里告诉陈援武! 还有一件事,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说,每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只要闻到被褥上熟悉的味道,她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陈援武温暖的怀抱。只要闭上眼睛,她的耳边就仿佛响起陈援武低沉的声音。 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开始精神分裂,幻视幻听的症状,实在是太明显了! 话说回来,陈静在事隔百日之后,终于再次看到江筠弹钢琴的风采,而且还是零距离观赏,心里佩服得不要不要的:“筠姐,你跟我说说怎么编曲的吧?” 内心中仅有的那一丝丝的怀疑,全然消失不见。 “小静,小江如果不是你嫂子的话,你根本就没有近距离接近她的机会,你这态度一点都不像虚心求教的样子!”同去的高胜美听不得陈静命令式的语气,忍不住替江筠说话:“我爸跟小江说话都用‘请’字!” 恃宠而娇,说的就是陈静这样的人吧? 高胜美自认也受父母的宠爱,但是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没有被父母惯出娇骄的毛病来,是有资格批评陈静这样的人的。 陈静这次难得的没有不高兴,只是咬了咬嘴唇,尽量放低了姿态:“筠姐,请你教一教我怎么编曲吧!” 经过短短的一天相处,陈静发现江筠并不是最初印象中的傻缺少女,不是不懂得欣赏歌舞,而是因为文艺天赋高得惊人,对于水平实在太一般的表演不感兴趣而已。 江筠实话实说:“我编曲的水平其实很一般,情急之下,自己做了什么我也搞不清,我不一定懂得教你。” 好学生不一定是好老师,这是铁律。 陈静信心满满,她自认比江兰有优势,科班出身,基础强大:“你只要不遗余力地教我就没问题!” 第383章 态度 陈静以为自己已经够放低身段的了。 没想到高胜美还是不满意:“小静,什么叫不遗余力地教?合着你没学好,就怪我们没使劲了是吧?” 陈静委屈地撅着嘴:“小梅姐,你干嘛总埋汰我!我是那样的人嘛?” 高胜美居高临下地拍拍陈静的肩膀:“尊师重道!懂不懂?你现在就得夹着尾巴求人!” 陈静的面子抹不开,撅嘴去看江筠,想找支援:“筠姐,我,我是真的想跟你学点东西。” 江筠乐得高胜美替她说了她想说的话,就淡淡的道:“嗯,我知道。” 高胜美才不管陈静怎么撒娇,她比陈静岁数大资格老,她爹也比陈静爹高半截,教训小妹妹是应该的:“我知道你真心想学,我就是提醒你注意你的态度!你要想求她就得拿出学生的本分,别把她当嫂子欺负人家!” 陈静尴尬了,她确实是认为江筠有教她的义务,这会儿被人拆穿,已经无话可说:“我,我哪敢欺负筠姐呀,我大哥该跟我急了!” 说着朝江筠撒娇:“筠姐,你跟小梅姐说,我有没有欺负过你?” 江筠微笑:“不知道啊!” 欺负人又不一定是拳打脚踢言语苛责,冷暴力也是啊! 陈静的脸子有点挂不住了:“筠姐!” 高胜美伸出手指头点着:“瞧!瞧!你这样就是在欺负人家小江了!语气不对,表情不对!陈静同志,我看你根本就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啊!” 咱们的高副导演戏精上身,来瘾了,连批带砍乱吓唬,一通大帽子扣下来,陈静受不了了,眼眶红红的:“小梅姐,筠姐是我们家的人,你一个外人总在这儿得吧什么呢!” 高胜美干脆一手叉腰:“谁说我是外人?你的态度就不端正,每个无产阶级战友都有义务帮助你提高认识!” 大有一副这个闲事我管定了的架势。 江筠对陈静摊摊手:“我也说不过小梅姐!她说啥我都听她的,我从来没顶过她,半个字也不敢!” 这倒是真话,江筠只要站着,高胜美就把胳膊搭在她肩膀上,谁让人家高她半个头呢! 陈静一咬牙,低头认错:“小梅姐,你说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态度谦虚,半点千金小姐的架子也不见。 高胜美啧啧啧称奇:“小静,你可真是个人物啊,能屈能伸哪,佩服佩服!” 识时务者为俊杰! 认真说起来,这还真是陈家人的优点,也是陈忠一直在教导的——没有本事还要什么面子?完成任务,那才叫本事,有本事的人,才有资格谈要不要面子的问题。 高胜美用指点江山的气势说话:“小静,你就在旁边看着小江弹两首曲子,同时想想一会儿你该怎么提问,该怎么向小江老师请教?” 陈静仍旧撅着嘴,没精打采的道:“哦!” 江筠低着头,飞快的滑动着手指,检查琴键的音准,惬意极了,好琴就是好琴,音色一直能保持在极佳! 末了抬头问高胜美:“小梅姐,你想听什么?” 高胜美耸耸肩:“还能我点什么你就弹什么?那好吧,就弹你的成名作好了!” 所谓的成名作,就是江筠救场的那一曲《保卫黄河》。 说实话,江筠对自己那天的弹奏的效果并不是那么满意的,一是她的腰疼影响了她双手的力度,二是曲谱有异,跟她记忆中的曲谱不相符,她完全是靠着即兴编曲应付过去的。 在事后,患有完美强迫症的她,在心里在脑子里,把保卫黄河的曲子又过了无数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 不用高胜美说,她最想弹的也就是保卫黄河。 手指压下,琴音响起,舞台上再没有其他的动静出现。 江筠闭着眼睛,沉醉在自己的旋律里,与琴声共振。 激昂优美的旋律,不仅让高胜美陈静陶醉在其中,就连文工团其他在练歌练舞的演员们,也全都围拢过来。 一曲弹罢,过了好半晌,大家才齐声鼓掌。 此曲本应天上有! 高胜美赞叹:“天,我爸形容的还真不够透彻,小江,你这一曲弹完,何止三天不知肉味,我觉得我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我满脑子都是风在吼,马在啸,黄河在咆哮!” 陈静哽咽着,只吸鼻子:“太好听了!筠姐,我可能弹不到你这个水平吧?” 江筠笑笑:“肯定可以!弹琴没什么了不起,就是熟能生巧而已!” 高胜美夸张的喊道:“什么叫熟能生巧?弹琴要这么容易的话,谁还种地呀!” 这个比喻不伦不类的,说没道理吧,又像那么回事。 江筠忍着笑:“小梅姐,你还想听什么?” 高胜美挥手画圈:“这要是在我们家听唱片,我就得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听它一百遍!” 江筠个人却不喜欢重复:“那我再弹两首你没听过的吧!” 在这个年代不可能弹太柔和太浪漫的曲子,江筠就弹了两首快节奏的骑兵进行曲和土耳其进行曲。 陈静已经激动地抬不起头来,把脸埋在手掌里,默默的流泪,这样的曲子,她只在小时候,和妈妈一起偷偷的躲在卧室里听过唱片。 高胜美站在一旁,也说不出话来,极力忍着冲框而出的泪水,紧紧的握着拳头。 江筠轻轻地叹了口气,美好的旋律总是能引起美的共振,引起心的共鸣,随手又开始在钢琴上弹奏《浏阳河》。 弹着弹着,就有人跟着旋律慢慢的开始哼唱。 到最后,变成了江筠即兴给大伙的合唱伴奏浏阳河。 江筠其实是不愿意出这样的风头,就给高胜美打了个眼色,礼貌的把文工团员们都给请了出去。 江兰也在其中,这次却乖巧的没有主动跟姐姐打招呼,而是随着众人静悄悄的走到外面。 江筠其实是不愿意出这样的风头,就给高胜美打了个眼色,礼貌的把文工团员们都给请了出去。 江兰也在其中,这次却乖巧的没有主动跟姐姐打招呼,而是随着众人静悄悄的走到外面。 第384章 陈静的心事 陈静的情绪有些低落,并不是听到天籁之音的那种兴奋。 “小梅,是什么曲子啊?”叶清音才不相信高胜美的话,又不是看到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眼珠子怎么可能掉:“小静还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听过小型音乐会,是人家留洋回来的教授在自己家开的沙龙,我们小静听的可认真了。” 要不是闹什么文化改革,陈静早就有机会师从音乐学院教授学钢琴弹钢琴。 话音刚落,陈静又潸然泪下:“妈,那台钢琴,就是以前谢教授的琴!” 江筠和高胜美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坐下来听故事。 叶清音十分惊讶,距离那次沙龙最少有十来年了:“小静,你认出来是谢教授的琴?你上次怎么没发现呢?” 陈静抽抽搭搭地边哭边说:“是筠姐弹浏阳河的时候,有一个琴键的音准低了半个音,以前谢教授就说过。” 这回轮到江筠惊讶了:“小静,你记性真好!” 那台钢琴的确是有一个琴键的音准低了半度,在弹快节奏或者激昂的曲子的时候,江筠处理的比较巧妙,一般人是听不出来的,而且她在即兴伴奏的时候,也会尽量避开那个琴键。 只是,这又有什么好哭的?难道是谢教授出了什么意外?所以陈静才会触景生情? 果不其然,叶清音语调低沉的感慨:“唉!已经好几年都没有谢教授的消息了。” 因为谢教授的身份太敏感,出事之后也没有人敢去打听,如今是死是活也不知道。 江筠看了陈静一眼,想了想,问道:“叶阿姨,谢教授家还有什么人在国外?” 叶清音摇摇头:“别的不太清楚,我就听说谢教授刚被关起来的时候,他唯一的儿子跳楼自杀了,儿媳妇带着孙子说是偷跑到了港城,这事儿反正传来传去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江筠好奇的问:“谢教授的孙子有多大了?” 叶清音记得特别清楚:“比我们小静大两岁,弹琴弹的可好了,简直就是天才!我们都叫他神童呢!如果真的又跑到国外去,找到他们在国外的亲戚,说不定现在已经考上音乐学院了。真可惜哟,当时我们小静也特别喜欢钢琴。” 江筠惊叹:“如果六七岁就开始弹钢琴,又有名师指点,一直不间断的话,都可以参加李斯特钢琴大赛了。” 陈静止住泪水插嘴道:“是肖邦国际钢琴大赛!明年就是第九届比赛了!” 在七十年代,还没有李斯特国际青少年钢琴大赛,是江筠记错了:“对哦!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我记得好像还有华人得奖的呢!” 高胜美惊讶的不得了:“还有华人?这么了不起啊!我还以为弹钢琴的都是洋鬼子呢!” 江筠皱着鼻子瞪过去:“你说谁是洋鬼子呢?” 高胜美失笑:“哎呀,我把你给忘了!” 江筠轻晃着脑袋:“就我这水平,连报名参赛的资格都没有!对吧,小静?” 陈静鼻音很重:“唔,谢天朗的目标就是要成为第二个获奖的华人!” 说到这里,江筠几乎能肯定,陈静的情绪变化,跟这个谢天朗有关。 没过多久陈忠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晚饭聊天,没人再提起钢琴的事。 吃了晚饭,江筠被高胜美拉回高家去绕毛线球——高胜美的同事给代买了五斤毛线,满满一旅行袋——正好趁着两个人难得见面的机会,一边聊天一边商量毛衣的款式。 高胜美举着胳膊当撑线杆,一边发挥想象编故事:“小江,你说小静是不是喜欢人家谢教授的孙子呀?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孩子就是青梅竹马被王母娘娘给拆开了呢?” 江筠觉得好笑:“你也太能编了!你没听叶阿姨说吗,小静那个时候还上幼儿园呢!小谢就大她两岁,不是幼儿园大班就是一年级,两个小小孩哪里存在什么拆不拆开的呀,你太夸张了!” 高胜美噗嗤一乐:“我一直盯着小静看来着,她那个心事啊,绝对不简单!要不,你想办法问问?” 江筠不感兴趣:“我才不想问呢,叶阿姨可护着陈静了,人家要是不想跟我说,就该嫌我多事儿了。” 高胜美特别想知道:“我最近学编剧呢!我觉得这是个好题材,你就帮我问问呗!” 又是自杀,又是偷渡,都是超级敏感的词汇,要是写在剧本里,绝对震撼人心哪! 江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高导演,你又想当高编剧?那什么时候当高制片呢?” 高胜美突然站起身凑近江筠,压低了嗓音:“小江,我这次去南方,搞到了好多走私的影片,哪天等你有空咱俩一起看,你不知道,那些电影题材太丰富了,我刚才听说谢教授的孙子偷渡出去,我都恨不得游到外面去学拍电影啊!” 江筠挑眉:“你还敢带回来?” 高胜美得意洋洋的道:“满满一卡车呀!混在道具一起,偷偷的给带回来的,我都不敢让其他人知道,卸车的时候都是我自己亲自在那督点。” 江筠摇摇头:“你胆子可真大!路上也不怕人家查呀?” 高胜美有恃无恐:“军车谁敢动!” 江筠好奇的是其它事:“还有什么走私货?” 高胜美冲着客厅里的木柜一扬下巴:“那里面,看见没?” 柜子的玻璃柜门后,赫然是这个年代最先进的还没有在社会上流行开来的,录音机! “天!快放来听听!”江筠惊呆了,这种古董必须要收藏好啊,将来好值钱的! 高胜美摆摆手:“现在听不了,就只有两盘磁带,是米国鬼子的,可吵吵了,在我那些道具箱子里,还没拆木架呢,等我下次回家的时候给你带回来。” 江筠迫切想听:“你随时打电话告诉我!” 最早期的disco音乐其实蛮好听的,可惜很多音乐作品过了几十年之后,已经很难寻到原版原声了。 陈静在家坐不住,跑到高家来找江筠:“筠姐,你教我弹钢琴吧!” 第385章 青梅竹马 高胜美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小静,你跟那个谢天朗是怎么回事啊?” 陈静的眼神回避:“没怎么回事啊,就是小时候见过嘛。” 高胜美不信:“见过几回呀?那时候你多大?谢天朗那个时候就已经会弹钢琴了吗?” 陈静的嘴唇抿得紧紧的:“我六岁,他八岁,他都已经能弹G小调协奏曲了。” 江筠傻了,那孩子绝对是天才:“牛!” 高胜美想方设法的逗陈静多说话:“他长什么样啊?好看不?我觉得会弹钢琴的人,长得肯定都像外国人,都是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头发自然卷……” 江筠咳咳咳:“错!” 陈静看了一眼江筠,突然就笑了:“小梅姐,哪有那么绝对呀,你说的是你们挑演员的标准,乐队的人长什么样没那么严格。” 高胜美嗤笑:“长得要是不好看,你能喜欢人家吗?” 陈静结结巴巴地:“谁说我喜欢人家啦!他那时候总扯我头发,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呢!” 外国回来的小男孩,弹琴弹得好,性格也是特别的皮,总是趁着大人们不注意的时候去拽陈静的羊角辫,总要把她逗哭了才放手。 最让陈静介怀的是,谢天朗还亲过她的嘴巴,让她将来做他的新娘。 高胜美像个老阿姨一样八卦:“小时候越讨厌,长大了就越喜欢,见不着还天天想呢!小静,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喜欢他?” 江筠听不下去了,幼儿园大班的小女孩,跟小学一年级的小男孩,能有什么好喜欢的呀:“小梅姐,你够了!” 高胜美摆手:“去去去,别捣乱,让小静说!” 陈静当然是摇头:“不喜欢!” 高胜美坏笑:“小静,你眼神不对,你口是心非!” 江筠总觉得高胜美是在诈陈静,有点于心不忍,生怕陈静抹不开面子又给气哭了:“小梅姐,你跟岳鹏见过几次面啦?你现在是不天天想人家呢?你老实交代!” 高胜美把毛线套在陈静的胳膊上,让陈静撑线,自己甜蜜回忆:“哪有见过几次啊,就是上次跟他去了一回学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啦,就是写过两封信而已。” 江筠惊叹:“两封信而已?你不要告诉我说,一封信十页纸啊!” 高胜美得意的笑:“十二页!”还没笑完,突然变了脸色:“讨厌!小江,咱们现在说小静的事儿呢,你扯上我干什么呀?好哇,你们姐俩合起来对付我啊!” 江筠的目的正是想替陈静解围的,少女的心事,尤其是暗恋这回事,说不清道不明,尤其陈静的性格又是敏感多疑的,问多了,真的不合适。 “小梅姐,你跟我们说说你们厂里那几个电影明星的故事呗,你们在外面拍电影,有没有人去找他们合影要签名的?” 高胜美大惊小怪地说:“合影?谁敢呢?那些老百姓就是围在旁边,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不过还真有胆子大的,写信偷偷的塞给他们!” 江筠顺着话头问:“这么大胆啊?既然是偷偷的写的,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高胜美:“他们演员会上交啊!” 江筠石化,又不是红包,还上交? 高胜美理所当然:“这是规定!谁知道有没有特务趁此机会打入内部来呢!不管谁收到什么信,都是第一时间交给组织,有专人拆信,看信,回信。” 江筠无语:“原来你们才是王母娘娘,拆散一对是一对!” 高胜美挥舞着双手比划,模仿批斗的样子:“对!这也是为了那些演员好,他们那么忙,哪有时间看信回信呢。” 江筠和高胜美说个不停,陈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等到回了陈家,陈静跟进房间:“筠姐,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刚才在高家,陈静似乎明白江筠是在拐着弯儿的教她如何把心事表达出来。 可是,这种最多只能称之为暗恋的事情,万一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单相思,说出来多丢脸啊。 但是,不说出来,她又不知道怎么样去打听谢天朗的消息,更加不敢去问叶清音,母女连心,三问两问的,叶清音肯定就能发现她的心事。 十几岁的女孩子,情窦初开,又想得到母亲的指导和庇护,又不愿意把自己的心事敞开说给母亲听。 通过江筠和高胜美的对话,陈静知道江筠在外人面前还是维护自己的,对江筠就多了几分信任:“筠姐,你也知道肖邦钢琴大赛,那你知道怎么样能打听到比赛的具体情况吗?” 江筠摇头,现在这个年代这么闭塞,会说外语都能被人家冤枉是里通外国,再主动打听国外发生了什么事,岂不是白白的送小辫子给人家抓? 要是真的想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有一个办法:“小静,你认不认识外交部的人?” 陈静点头:“认识。” 江筠问:“那你去问问他们,要怎么样才能出国?” 陈静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前不久外交部刚送了一批子弟去国外学习。 与其托人去打听,还不如想办法,自己争取留学机会。 江筠的暗示,给了陈静莫大的鼓舞。 叶清音第一个反对:“小静,你现在已经过了学外语的最适合的年龄了,再说咱们也没有那个路子可以出去,你要实在是想学外语,妈可以帮你找你哥以前那个外语老师。” 陈静的目标就是出国,学外语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妈,在国内学外语就是闭门造车,小蔷跟我说过,她说是马克思说的,无论学哪门语言,都要去到这门语言的发源地去学。” 叶清音气乐了:“哟,还搬出马克思来了!” 江筠在一旁帮腔:“叶阿姨,国外的音乐学院水平高啊!” 不光是西洋乐器的演奏,包括作曲编曲,还有百老汇的歌舞剧,都在很长的时间以内,引领世界潮流。 更何况,陈静对于朦朦胧胧的爱情,竟然鼓起了这么大的勇气,她没有理由不支持啊。 第386章 喜欢 叶清音有些气急败坏,把陈静拉到房间里悄声教训: “刚刚才建交两年,你爸又是部队的,你说是说跑出去留学,当心人家把你当间谍!” “你知道华人在国外受的是什么待遇吗?” “你不会外语,身边也没跟个亲人,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那种寂寞,那种苦楚,你受得了吗?” “你要是在国内任何地方,有个什么事还可以打个电话回来,家里人说帮你就帮到了,你在外头,你到哪儿打电话去?” 关键是叶清音说到了一个最最重点的问题:“就你那个想要什么马上就要到手的性子,你去了国外谁哄着你啊?!” 陈静也就是童年时期最美好的回忆萌发,又听了江筠和高胜美的大胆言论,觉得自己本来就很优秀,要是真的去闯一闯世界,说不定会取得比江筠更好的成绩。 可惜陈静只是一时心动,很快就在叶清音的一连串的反对和质疑声中动摇了军心:“妈,小蔷都去国外了,这都一年多了,听说她在那边挺好的。” 叶清音更生气了:“你能跟人家比吗?人家爸妈就是后台!小蔷以后是要进她爸妈那个工作部门的!” 谁说自己有才华就不需要后台了?有靠山有人脉,才华学识什么的才有用武之地! 陈静闷不吭声,外语在小蔷家就是方言,她们家里的保姆都能说几句外语。 小蔷虽然年纪小,出国留学是属于公派的,学成回国之后,直接就上班了。 叶清音又急又气:“小飞在边防连一待就是三年,吃苦受罪,周围都是战友,到底还是安全!你去的地方要是跟小蔷没在一块儿,你要被偷了,被抢了怎么办?” 不得不说,叶清音的几记重锤都砸在了陈静的软肋上,母女俩的谈话不欢而散。 陈静回到自己的房间哭了一会儿,拿着牙缸去洗漱的时候,看到江筠房间的门缝底下透出淡淡的光,就过去用手指头极轻地敲门。 江筠现在养成了每天都要在信纸上写上一段话的习惯,正在屋里对着陈援武的照片在傻笑,听到动静,连忙把信纸和照片一股脑的收在抽屉里,起身去开门,把陈静让进屋。 陈静满脸的不甘心,反正哭都哭了,说也说了,家里人都知道了,要是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以后在家里还怎么抬得起头啊:“筠姐,你帮我想想办法,我要怎么才能说服我妈呀?” 江筠觉得只要家里出得起学费,出去留学是件很简单的事:“学外语可以去了当地再学,到了那种环境,你多跟人交流,不会也得会,一年半载的就能过语言关,能听懂老师说什么之后,再去挑你想要学的艺术科目,外国的学校比我们的自由,你遇到更喜欢的科目可以申请转系。” 不像在国内上大学,除了德智体全面发展,还必须得经过推荐才能上,好不容易进了大学,给你安排在哪个系就得一读到底,毕业了给你分配到哪儿工作,就得干一辈子。 尤其是学音乐搞艺术,都是需要氛围渲染的,在七十年代的欧米国家,相对来讲还是属于百花齐放,包容性更强。 而且搞艺术就是需要激情,再过几年对外开放之后,陈静也可以出去,但是那个时候年纪大了,不知道有没有结婚,有没有生小孩,更重要的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份想追求梦想的激情。 当一个人满怀激情的时候,所有的困苦都能成为动力,当一个人没有动力的时候,生活也会变得无趣。 陈静的动力,一半来自于艺术上的不服输,一半来自于对爱情的朦胧向往,而她的模仿对象和假想对手,就是江筠。 “筠姐,要不我在家先跟你学外语,你教教我呗。”陈静退而求其次,万一真的没办法出国,也不至于那么丢脸。 江筠察言观色,看出来陈静的决心并不那么坚定,有些惋惜:“小静,不是我不愿意教你,人家在外语学院天天上课还得学三年呢,你现在要跟我学,最多就是礼拜天回家的时候学几个单词,这样一年下来也学不了几百个单词,万一你要是演出没时间回来,有时候学过的也会忘掉。” 偷偷努力很难有激情,没有激情就意味着没有动力,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很多事情就会不了了之。 陈静眼皮微肿,怔怔地看着江筠,提出了心里积压了很久的疑问:“筠姐,我大哥,是怎么喜欢上你的呀?还是说,你俩谁先喜欢上谁的?” 江筠还在想着怎么劝陈静出国选学校的事,思绪一下子没转过来:“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得问你大哥。” 陈静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困惑:“我问过了,大哥说,他不放心你找别的任何人。” 江筠听到这个说法,也是一愣:“不放心?” 她那时候也就十五岁,根本就还没有到找对象的年龄,江永华都没担心过她什么,陈援武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歪着头想了想,江筠想起陈援武有一次气急败坏的对她喊“三次了我救了你三次了”,他说的不放心,是不是说他要是不管她,她再出事就没得救了? 陈静见江筠半晌没说话,又补充道:“我听我大哥跟我妈说,你太招人喜欢了,所以他得赶紧把你定下来。不过他们说的声音特别小,我也不知道我听的对不对。” 在这个时代,女孩子招人喜欢是件好事,一家好女百家求也是件挺有面子的事,但是未婚的女孩子被数个男子同时表达好感而又不拒绝的话,又变成了一件不道德的事。 江筠听偏了陈静的意思,故意咬牙:“等你大哥回来我问问他,我什么时候招别人喜欢了?!” “筠姐,那这么说来,就是我大哥主动喜欢你的喽?他喜欢你什么呀?” 陈静其实想知道的是怎么让自己心仪的男子能主动追求自己,在她看来,全优的大哥主动追求不怎么地的江筠,江筠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魅惑能力。 第387章 为什么喜欢 江筠哪里想得到陈静的这些弯弯绕,说话还是尽量地用谦虚的语气:“可能是因为我朴实吧。” 跟她见过的那些高干子弟相比,江筠觉得自己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那种自以为是的傲气。 陈静不放松,又追着问:“那我大哥喜欢你的话,你们,你们……会不会,会不会……嗯,那个,呃……” 这回江筠听懂了,瞟了陈静一眼,灯光太暗,她不确定是陈静自己好奇,还是说陈静替叶清音在打听,不过陈静吞吞吐吐的语气把她惹笑了,努起嘴唇啵了一下:“你是说这个啊?” 陈静脸红了,可是心里又实在很想知道答案,这可事关她自己童年的记忆呢,就鼓起勇气来看着江筠点了点头:“嗯。” 江筠也就是这两天刚刚跟陈静稍微亲近一点,对陈静的戒备还没有完全解除,再说她也绝对不可能把情侣之间的互动说给未来小姑听啊! 眼珠子一转,江筠决定逗弄一下陈静:“在国外啊,那些外国人可开放了,他们要是觉得开心的时候,不管是在大街上,还是在饭馆里,还是在公交车上,就会抱在一块亲一下。” 陈静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那也太流氓了吧!” 江筠嗤笑:“对那些外国人来讲,这就跟握手一样啊,就是一种礼貌的问候而已。” 陈静的脸色发白:“礼貌?” 江筠点头:“对呀,父母亲小孩子,同学之间,同事之间,好朋友之间,都可以拥抱啊,贴贴脸,亲亲脸,当然,男女朋友之间就是么么喽!我估计叶阿姨听说过这些习俗,所以才不愿意你去申请留学,可能就是怕你学坏了。” 陈静声音发干:“在国外,小孩子之间也会亲啊?” 江筠想起原来时空看过的那些电影电视:“嗯,在国外,小孩子的初吻,在幼儿园就没了!” 陈静的声音越发空洞:“幼儿园就亲亲?” 江筠感叹:“对呀,在他们那种环境里长大,小孩子都会那样的吧。” 若是她在原来的时空也被父母这样对待的话,或许陈援武的福利就要好多了。 陈静好生失落,或许谢天朗也是受了外国小孩的影响,又觉得幼小的她长得像福娃娃,才会忍不住要亲她吧?那这些年来,都是她一个人在没完没了把这当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江筠反问:“小静,是不是有人喜欢你了?” 情窦初开的少女,暗恋别人的少女,看起来都是喜滋滋的,绝不是陈静这种闷闷不乐的表情。 陈静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否定:“没有!现在歌舞团没到年龄不允许谈恋爱,要不然只要排歌舞没排好,就说是恋爱影响的。我刚跳上领舞,还想争取入党呢。” 江筠凭着自己特有的敏感,突然问道:“小静,你可以去打听打听那个谢教授在国外的亲人啊,说不定能找到他那个孙子呢,你不是说他弹琴弹得很好吗?在国外弹琴弹得好的华人,目标特别明显,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按理来说,这个路子叶清音应该想得到,至于为什么不跟陈静说,估计还是怕受牵连吧。 陈静有点摸不着头绪:“能问的着吗?” 江筠肯定地说:“在国外,有华人的地方,通常都会有同乡会,或许你说的那个小蔷就能替你打听到。” 就算等级不同,层次不同,出身不一样,华人还是会按照传统去拜访结交同乡,在异国他乡守望相助,是炎黄子孙几千年以来的习俗。 陈静低着头用力思索,小声的念叨:“嗯,要是找不到小蔷,我就去找我哥的同学,他有好几个同学,都公派出国了,他还有一个女同学就在外交部当翻译,我可以去找他们问问看。” 一旦有了明确的目标,好像脑子就开了窍,很多办法自然而然地就跑了出来。 江筠出主意:“那你悄悄的去问,先别让你妈知道。” 总得有了八成的把握,再跟家人商议,才容易取得家人的理解和支持。 陈静有点懵:“那我怎么问呢?问什么呀?问起谢教授的话,人家该怀疑我是不是也想叛变了。” 从小就生长在部队大院的环境,陈静的思维打不开。 江筠掰手指头教:“你就问他们在国外公派留学或者公干的,有没有去参加过什么同乡会,再请他们帮忙给你找一找音乐学院的资料,地址或者电话都可以。” 陈静迷茫:“然后呢?” 江筠耸肩:“然后?当然就是写信去音乐学院申请入学呀!你要做好两手准备,要是歌舞团不同意推荐你去的话,那你就得等退伍之后自己去申请学校了。” 再过几年,国内形势就不一样了,很多国外的东西开始进入国内,除了艺术成就,还有国外的工业革命的先进成果,能早一年出去,就能早一年学到东西,先不管能取得多大的成绩,光是当翻译就能谋取一份挺好的工作和职位,比如说充当中外友好交流的大使。 江筠说得足够细致,就连怎么去做的步骤都说得非常清晰,就差拿笔一条一条的写下来。 陈静终于心里有底了:“筠姐,我大概知道我大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了,你说什么都特别有把握,好像你真的知道一样!” 江筠哭笑不得,她本来就是真的知道,这些又不是她瞎猜瞎说的,真是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呀:“那你就按照我说的,赶紧去找人打听。看你,眼睛都哭肿了,赶紧回去睡,要不然明天早上,叶阿姨又该心疼了。” 叶清音的心肝宝贝就是这个女儿,陈静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儿,叶清音能念叨好久。 陈静像是放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神情轻松多了:“筠姐,你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我大哥。” 江筠轻笑:“像你大哥是好还是不好啊?” 陈静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轻轻地说:“筠姐,以后有什么问题,我还来问你啊!” 第388章 不满意 江筠每次在家接到陈静的电话,总觉得自己是在陪陈静玩一个特工游戏。 为了打听谢天朗的事,陈静下了好大的功夫,把能想到的途径全都想了,还时常会打电话回家找江筠商讨细节。 当然,陈静找江筠来听电话的借口就是请教舞蹈配乐创作,还煞有其事地让江筠拿纸笔记下来,当江筠做记录的时候,陈静就会在电话那头说她打听到的信息以及下一步再如何进行,江筠只要回答“对”或者“不对”,免得叶清音起疑。 叶清音是绝对相信自己的女儿的,愣是没怀疑过她们的通话内容,只是不太满意江筠对着电话应答的时候过于冷淡,私底下跟刘姐抱怨了几句:“这个小江还真把自己当老师了,架子拿的还挺高!小静的老师都是拿专家津贴的教授,可平易近人了!” 不满意归不满意,只要陈静再打电话回来,笑着说新创作的舞蹈得到了领导的认可的时候,叶清音的心又软了,干脆借故走开不看江筠怎么接陈静的电话,眼不见为净。 江筠也发现,向叶清音报告日常工作生活,变成了一件渐增烦恼的事。 无论她说大事还是小事,叶清音都能挑出大大小小的毛病来,都能给她指出需要改进的地方,几乎就没有过夸赞的词语。 再加上江筠的上班时间极有规律,只是单纯坐班,不用出差,最多就是在市区内去别的单位找资料,每天进家门的时间都是固定不变的,若是晚了超过二十分钟回家就一定要主动的说清楚因为什么原因才耽搁的。 就是这样的小事,叶清音也要叮嘱一遍:“这种要外出的事,单位一般都会提早两三天安排,你只要看手里在做的什么活,就提早跟单位打好招呼,也就可以早点跟家里说,现在天气冷,饭菜凉的快,回锅热了就不好吃,饭吃晚了,睡觉也得晚,第二天早上起来就没精神。” 后面没说出来的潜台词是,没精神就没有好的工作状态,工作做不好,还是会出错,丢陈家人的脸。 日常生活被管得事无巨细,江筠觉得自己简直就象个被严格管制的巨婴,一点自由都没有了! 偏偏叶清音还认为自己是把江筠当“自己的亲闺女”一样在管教,必须无微不至,必须完美无暇。 江筠郁闷得连饭都吃不下,在部队当兵每天还有自由活动的时间呢! 这样的“母爱”方式,专制得让人感到窒息。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江筠的救星来了——陈忠让警卫员来接叶清音去军部家属院住,部队条件好,已经开始供暖,司令员小楼又比别人家更方便,暖气片上装了水龙头,每天晚上定时供热,洗澡洗漱的热水都不用自己家烧,晚上睡觉的时候只盖一床薄的军被就够。 叶清音怕冷,可又不放心江筠一个人留在四合院,取暖只是小事,局势才是大事:“小江,我不在家,你每天还是得按时回家,千万别到处乱跑,听说又要开始戒严了!” 江筠拼命掐自己的胳膊,以防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叶阿姨您放心,我会准时上下班的。” 叶清音又仔仔细细的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终于走了。 江筠在下午下班往家走的时候,刻意观察了一下大街上的情形,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住在市区里就这点不好,看不到部队里的内参,她现在上班的单位,内参也轮不到她看,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大事她也不知道。 四合院里静悄悄的,江筠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开收音机,把声音拧得大大的——叶清音总以自己有心脏为理由,只有早上播新闻联播的时候才开。 收音机里播出的那些新闻,江筠几乎都不怎么听,收音机的声音小的不能再小,要想听清楚得把耳朵贴上去,她实在是不想费那个劲,要不然叶清音又逮着一个机会教育她在听到什么样的信息的时候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这会儿好不容易自由了,就剩她一个人,江筠索性把声音放到最大,听评书,听样板戏,觉得四合院的这个家里终于有了点儿活力。 天空灰蒙蒙的,入冬以来要下没下的第一场雪,仍旧没有下下来,一个人在院子里,更显得格外凄清。 四合院的周围,住的都是叶清音的同事,但是他们相互之间也很少串门,所以小胡同里常年都是静悄悄的。 尤其是叶清音还是出了名的喜欢清静,突然之间传来放大喇叭似的收音机的声音,旁边好几家人都能听到,忍不住纷纷开门,伸脑袋看是咋回事。 洪萩最直接,挎着包不开自己家门,先敲江筠的门:“叶阿姨在吗?小江在吗?我是小萩!” 江筠做饭听广播,心情飞扬,过了好久才听到拍门声,跑出来开门,门外围了一大串邻居:“今天街道搞活动吗?” 这些邻居里,她就只认识洪萩。 洪萩吓一跳:“你们家搞什么呢?你哭啥?” 江筠摊摊手:“没哭,我切洋葱呢,就切了半个,眼泪就控制不住。今天就我一个人在家,没声音就觉得有点怕。不好意思啊,我这就去把收音机关了。” 洪萩嘻笑着跟进去,朝其他邻居挥挥手,顺手关上了院门:“小筠,真是太好啦!” 江筠鼓起嘴:“好什么好,厨房里还有半个呢。” 洪萩拉着江筠的胳膊晃了晃:“别弄了,跟我出去吃饭,帮我参谋参谋。” 江筠回眼看:“你要相亲去?” 洪萩连连点头:“对!你眼光好,帮我拿个主意。走吧,是泰丰楼,他家的酸辣鸡丝汤,这个天喝着可舒服了。” 江筠馋好吃的,深深惋惜若不是相亲宴就好了:“小萩姐,你相亲,我可不能跟着去,万一人家看上我怎么办?” 打酱油的被当选,又不是没有过。 洪萩噗嗤一乐:“他要是能看上你,陈援武还不一枪毙了他呀!” 第389章 爱的观点 泰丰楼的汤头名不虚传,清淡的鲜美的甘甜的,各有千秋。 江筠觉得,就冲着这么丰盛的大餐,也必须得替黄春波说说好话: “小萩姐,黄春波多会说话啊,博览群书,书里面的金句金段随口就来,这要是放在古代,就是个才子啊!” 洪萩犹豫:“可是他长得太对不起群众了,我爸妈不一定能同意。” 江筠给鼓劲:“你们两个是正宗的郎才女貌!他不用长得好看啊,他负责赚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 洪萩被逗笑了:“你看出来他以后能有出息啊?” 江筠大力点头,在她原来的时空,有个大作家就叫黄春波,还申请过诺贝尔文学奖提名:“绝对有出息啊!不过我觉得有出息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太会说话了,脾气又好,看着你的时候含情脉脉的,我看着都羡慕你啊!” 真正的重点是,黄春波做什么都是心无旁骛,有着文人的纯真,又有着战士般的毅力,全程都没有流露出被洪萩甩过的尴尬,依然兴致勃勃地逗洪萩高兴,自己也不时地跟着笑。 洪萩撇撇嘴:“羡慕啥啊!他要有陈援武一半好看我都不担心。” 江筠一本正经的:“黄春波的情书写得好啊!可以编辑出书了!” 洪萩想了想,扁扁嘴:“那你再说他一条优点,我就考虑答应他继续谈对象。” 江筠笑,这还不容易啊,黄春波的优点挺多的:“他很风趣!你说他工资比你还少,出身也不高,可是我看他性格很开朗,心量又大,还有着迷之自信。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一定会非常有趣!” 如果江永华只要稍微风趣那么一点点,就是非常完美的父亲了! 江筠笑着心想,如果黄春波要是稍微好看那么一点点,也可以算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恋人了! 一个有趣的灵魂,才能让生活充满了期待。 洪萩撑着下巴,脸上的神色是迷之向往:“你说的真对呀!他就是特别会说话,每一句话都能说到我的心里去,跟他分开的那段时间,我跟谁说话都觉得说不上路,听谁说话都特别别扭。原来,油腔滑调也是个优点哪?” 江筠强调:“风趣!是风趣!是风度翩翩的高级趣味!” 洪萩捧腹大笑:“哈哈,你可真会说歪理!好吧,就听你的!” 江筠笑眯眯地:“嗯,记得告诉黄春波,不用谢我,实在要感谢的话,就再去一次泰丰楼。” 洪萩笑得前俯后仰:“敢情你是为了这几碗汤呀!” 江筠双手一摊,故作认真:“饮食男女,不是吗?” 洪萩笑得直揉脸:“哎哟喂,我的脸都笑僵了,要是黄春波知道你是这么说的话,一定会把你当成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不是,我不是说你长得不好看,小筠,你比黄春波好看,不是,我是说,黄春波有个习惯,他只要跟人家说的来,他就说人家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 这是什么习惯!江筠哭笑不得,对女孩子来讲,被黄春波这样长相的人当作兄弟姐妹,绝对不是什么褒奖。 洪萩越想越好笑,再次跟黄春波见面的时候,就把她们俩的对话,学给黄春波听了。 在这个缺乏娱乐的环境里,任何一点笑话,尤其是没有任何讽刺意义的笑话,是很难得有人敢讲出来。 在世人盲目批判文人的运动中,那些充满幽默感的文人墨客,在血雨腥风的惊吓中,都变得谨小慎微,能平安的活着就已经是很奢侈的事。 突然得到了一个只有一饭之缘的小妹妹的支持和看重,黄春波的心里充满了感激:“萩萩,等着,我再写几首诗,这几个月我也不出去了,攒了工资攒了稿费,一定再请你的小妹妹去泰丰楼!” 这已经是黄春波能表达的最深切的感激了。 在他能表达感激之前,跟着洪萩回去了一趟,不过不是上门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而是去见江小妹妹。 天寒地冻的,四合院没有暖气,洗个菜都冻手,江筠就热了几个馒头,炒了五个鸡蛋,把酸菜粉条汤锅坐在取暖用的煤球炉上权当火锅:“大作家,我也不会做饭,就这么凑合了啊,你可千万不要把我写到你的书里面去呀!” 黄春波激动地搓着双手,他出身贫寒,小时候是个苦孩子,读书的时候是个穷学生,现在工作了摸摸口袋也还是个无产阶级,江筠的招待就已经很丰盛了:“你是我和萩萩的小天使,如果没有你美言,萩萩不会这么快回到我的怀抱!” 洪萩羞恼:“谁去你的怀抱啦!” 黄春波张开双臂又要抒情,被洪萩一巴掌打掉:“快点吃,吃完了就走,一会我妈他们就回来了!” 江筠捂着嘴笑:“小萩姐,你打掉了一首绝世好诗!” 黄春波也不恼,憨笑着:“小妹妹,你懂我!这首诗还在我心中,我回去写给萩萩!所有美好的情怀,都留在我的心中,留在我的脑海中!留在我跟萩萩的回忆中!” 洪萩又羞又得意,给黄春波盛了汤:“下雪了,喝点热汤暖暖,一会儿回去路上就不怕冷。” 江筠拍拍脑门:“等等,我再给加点调味料。” 白天她胃疼,去医院开了中药,里面就有白胡椒,胡椒磨碎了洒在汤里,喝着更暖和。 黄春波喝了一口汤,感叹:“啊呀!泰戈尔说,妇人啊,当你在做着家务的时候,你的双手在歌唱!今天,我竟然亲眼见到了!何其有幸!” 江筠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小萩姐,以后你们俩光是在一起吃饭,都能写一本诗集!” 洪萩冲着黄春波啐了一口,扭头对江筠说:“哼,他就想哄着我做饭给他吃!你看小武多好,学习好,工作好,做饭也特别好!” 黄春波咦了一声:“萩萩,你说的小武是谁?” “是小筠的对象!” “哦!小妹妹的对象啊!小武真的那么会做饭吗?”得到了江筠的肯定回答之后,黄春波又说道:“小妹妹,那你会给小武念诗吗?如果不念诗的话,你用什么方式爱他呢?” 第390章 照顾 江筠被问住了。 她思索了好半天,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黄春波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又提示她说:“就是说你是怎么让他知道你的喜欢?” 洪萩替江筠回答:“人家小筠会做饭,还会给对象打毛衣,这还不够啊,干嘛非得读书给人家听?!” 黄春波一本正经的说:“写情书读情诗用最美的言语表达爱意,不是爱人之间必须做的事吗?” 江筠的眼睛眨啊眨啊,一脸懵懂。 她一个没吃过猪肉看见过猪飞的未来人士,居然不懂得情侣之间爱人之间必须做的事除了肢体肌肤上的亲昵,还需要写情书读情诗!在二O二O那个时空,好像真的只有七老八十的文艺老年人才有这份情调。 掐指算算,emmm,好像就是黄春波这样的人变老了,仍然保持了浪漫的情怀! 洪萩横了黄春波一眼:“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什么都说出来啊?小筠当过兵,念的都是战斗口号,你让她对着鬼子像念诗一样念口号,还是用念口号的语气给小武念诗?” 这通抢白,脑补出来,实在是有趣的很。 江筠咯咯笑出声:“我觉得(念情诗)好肉麻!战友们都是组织上介绍,或者自己看对眼了,或者父母找媒人安排相亲,觉得合适就找了,你说的那些我都没见过。” 黄春波自信满满地道:“小妹妹,这就是你不懂了!做饭打毛衣这些,是照顾家人,母亲会做,妻子会做,保姆也会做,属于家务活!你得让他知道他在你心中的分量和高度!如果你们之间的言语交流不能共振,没有爱情的婚姻就会平淡如尘埃!” 江筠暗笑,真是个书呆子,以为有情就可以饮水饱。 有情饮水饱在二零二零年代就是个笑话,女孩子们都在拼自己的事业,没有自己的事业,有情也只能无水饮,念情书不如念自己的资产清单。 等黄春波走了之后,江筠翻看自己给陈援武写的信,发现里面没有一句符合黄春波说过的能体现两人是情侣的字眼。 通篇都是流水账,不但不是情书,连家信都不像,更像是工作观察记录。 回想着黄春波念台词一样的聊天,江筠觉得自己写的信简直弱智。 为了避免再胡思乱想下去,江筠第二天中午,就跑回了装备部宿舍。 李彩霞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小江老师,我以为你不管我了!” 江筠惊讶:“谁说我不管你?我不是让陈队把生活物资都留给你了吗?你的工作我在替你留意着呢。” 李彩霞不好意思地擦眼泪:“老在你这儿白吃白住的,我自己觉得没脸见人啊!”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里面是两条长围巾和一件毛衣:“小江老师,你看,这是我织给你的,保哥这段时间忙,说没时间去你那儿,让我乖乖等你回来!” 江筠拿起毛衣,就是普通的晴纶毛线,织的元宝针,针脚均匀,用手拉扯拉扯,还有弹性:“咦?织得蛮好啊,进步真大!” 对于李彩霞,江筠不吝于大力表扬,就是想培养李彩霞学会表扬下一代。 李彩霞抿嘴唇,脸上有点得意:“这是我织的第十件了,再不进步怎么行?” 江筠愕然:“第十件?你拆了九次?” 真有毅力! 李彩霞难为情地说:“我帮保哥的战友织毛衣,一共织了九件,就是第一件拆了,保哥说穿上去胳膊都没法弯……,后来我请教了马老师和小王姐,后来就越织越好了。” “噢哟!还认识不少人了啊?”江筠觉得稀罕:“你在这里比我人缘还好,还学会为人民服务了啊!” 李彩霞捏着衣角搓来搓去:“也没有白白服务,帮保哥战友织毛衣,他们都给了我工钱,我就买了毛线给你织了毛衣。小江老师,你试一试,要是不合适,我再给你重织。” 江筠当然不会让李彩霞失望,立即脱了棉袄试毛衣。 卖糕的,这可是江筠有记忆以来,穿的第一件李彩霞牌毛衣,岂有不穿之理。 “很合身啊!”江筠夸张地啧啧赞叹,又把围巾挂到脖子上绕一圈:“很软和,好看,还挡风!” 李彩霞高兴得脸都红了:“真的吗?小江老师,我再给你织一件吧?” 江筠看看毛线筐:“不用了,你先帮人家织吧,我有两件毛衣换着穿就够了,我还在长呢,明年再织毛衣的时候还得多起十五针,到时候我再画几个新花样教你。” 看这手艺,李彩霞再织个十件八件的,就能达到织羊毛衫的水平。 李彩霞都快激动傻了:“小江老师,快把棉衣穿上,别冻着了,这个毛衣你带回去穿,围巾你看好不好看,我有空就给你织围巾。” 反反复复就是一句话,就是要多为江筠做些事。 江筠直接套棉袄:“我这就穿着回去,围巾也围上,你自己小心点,我去后勤部办点事,然后去找陈队他们。” 李彩霞依依不舍,眼圈红了:“小江老师,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呀?” 江筠很敏感:“你一个人在这儿住着,邻居们都还好吧?没人说你吧?” 李彩霞摇摇头:“没,有一次厨房进了蜘蛛,牛干事家的吓得在那儿哇哇大叫,还是我冲过去打死的,不过就是掉到她家锅里了……” 江筠把手拢在嘴边,靠近李彩霞的耳朵悄声道:“要是她敢说你,你就去小树林里抓几个蚂蚱或者天牛,扔到厨房里,随她去大喊大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好心不得好报的话就还回去。 江筠看天色马上就要下雪了,骑单车不安全,还是得赶紧走:“不说了,马上变天了,围巾给你留一条,过几天有顺风车我再来,你自己吃饭也别太省,你看你都瘦了。” 匆匆忙忙交代了几句,江筠转身就走,不忍心再多看李彩霞一眼,生怕自己一心软又留下来。 等江筠再回到四合院的时候,雪花终于洋洋洒洒的漫天飞舞。 第391章 生病 这场雪一下起来就没停,雪花飘了整整一夜,京城里到处白茫茫的。 冰天雪地,寒风呼啸,四合院地处市中心交通要道附近,江筠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从胡同里到外面的大马路,一大清早就有人扫雪。 江筠早上起来,也不知道是吸多了一氧化碳,还是感染了风寒,总之就是觉得头冒虚汗胸闷恶心四肢无力,想出门去单位请个假的力气都没有,勉强挪到了客厅坐在电话机旁边,累出了一身虚汗不说,还眼冒金星。 折腾了好一会儿,打了个电话去单位请假,又去叶清音的医药柜抽屉里翻了两片感冒药出来,倒了暖壶里微温的开水吞了下去,没多久就觉得胃里难受,更加没力气站起来,坐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陷入了昏睡。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响起,江筠猛地惊醒,抓起话筒放在耳边,全然不觉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维?” 电话那头是陈援武,似乎不相信是江筠的声音:“小筠?是你吗?你的声音怎么回事?你生病了吗?” 江筠使劲清嗓子,越是努力的挤嗓子,声音越是沙哑:“老武,我头疼!” 陈援武的声音变得焦急:“是感冒吗?还是下雪冻着了?是不是穿衣服穿少了,还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踢被子了?” 江筠突然间就觉得委屈,眼泪汪汪的,声音哽咽:“不知道。” 陈援武什么也听不清,在电话的另一头大声的问:“你现在能动吗?你……” 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对着连电流声都没有的话筒,江筠知道这是电话线断了的缘故,泪水忍不住扑簌簌流下来。 在最脆弱的时候,偏偏连安慰的话也听不到了! 江筠无力地靠在沙发上,仿佛又回到了一个人孤零零地生了病也没人照顾的时空中,被无助和绝望深深包裹住。 陈振保带着李彩霞冲进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筠捂着脸窝在沙发上啜泣不止。 李彩霞惊慌不已,哭着扑过去:“小江老师,小江老师,你怎么了?” 陈振保四处看看,鼻子嗅一嗅:“这屋有一点点煤气味儿,隔壁有煤球炉子的那一间味道更重,是不是睡觉时候通风不够?小江老师,我带你去医院看病,然后让李彩霞留下来照顾你。” 李彩霞立即弯下腰说:“我有劲,我来背小江老师,保哥,你搭把手。” 江筠头昏脑胀地,说话也颠三倒四:“我没事,就是想睡觉,不去医院,我要在这等老武,他电话还没说完呢。” 要是去医院的话,肯定就等不到电话了,那么温暖的声音,她还想再接着听呢。 陈振保道:“小江老师,我刚才来的路上看了,往你们家这边的电话线已经断了,雪下的太大,估计今天还没办法接通,谁的电话也打不进来,就是陈参谋着急,他才打电话通知我,让我带了李彩霞过来的。赶紧走吧,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洪萩家的保姆站在院门口紧张不安的张望。 陈振保交代了一下:“我们现在带小江老师去看病,麻烦你帮忙看一下家。” 陈振保也是遇到下雪,才耽搁了回队报到,没想到一回到队里,陈援武就打电话来说江筠出事儿了,陈振保二话不说,身上的武装都没有卸下来,拉上李彩霞就直奔四合院。 也幸好他开着军车,还有身上的这一套全副武装,洪萩家的保姆很配合的帮着他打开了陈家的院门,一听这话连忙点头答应。 陈振保直接开到了总医院,也没排队挂号,直接带着江筠去找刘参谋长的专家鲁医生,说是参座家的亲戚。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煤气中毒,没想到鲁医生给江筠做了一番检查,觉出了不对,又叫来两个医生一起给江筠做了一个全身体检,去照了片子,通知他们三天后再来看结果。 李彩霞吓坏了,又想哭:“保哥,那个医生的脸色好吓人呢,小江老师没事吧?” 陈振保很严肃:“结果还没出来呢,不许哭!别说没事,就算真有事,你也不能哭。” 李彩霞扁着嘴,极力忍着眼泪:“可是我忍不住怎么办?” 陈振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彩霞:“就你这出息,怎么好意思跟着小江老师旁边?我都不放心了,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另外安排人过来。” 李彩霞连忙道:“别赶我走,我保证好好的,不哭。” 就这样又忙活了一通,开了一大堆的药,听了一大堆的医嘱,江筠迷迷糊糊地又被李彩霞背回了家。 ——sorry, 江筠头昏脑胀地,说话也颠三倒四:“我没事,就是想睡觉,不去医院,我要在这等老武,他电话还没说完呢。” 要是去医院的话,肯定就等不到电话了,那么温暖的声音,她还想再接着听呢。 陈振保道:“小江老师,我刚才来的路上看了,往你们家这边的电话线已经断了,雪下的太大,估计今天还没办法接通,谁的电话也打不进来,就是陈参谋着急,他才打电话通知我,让我带了李彩霞过来的。赶紧走吧,车还在外面等着呢。” 洪萩家的保姆站在院门口紧张不安的张望。 陈振保交代了一下:“我们现在带小江老师去看病,麻烦你帮忙看一下家。” 陈振保也是遇到下雪,才耽搁了回队报到,没想到一回到队里,陈援武就打电话来说江筠出事儿了,陈振保二话不说,身上的武装都没有卸下来,拉上李彩霞就直奔四合院。 也幸好他开着军车,还有身上的这一套全副武装,洪萩家的保姆很配合的帮着他打开了陈家的院门,一听这话连忙点头答应。 陈振保直接开到了总医院,也没排队挂号,直接带着江筠去找刘参谋长的专家鲁医生,说是参座家的亲戚。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煤气中毒,没想到鲁医生给江筠做了一番检查,觉出了不对,又叫来两个医生一起给江筠做了一个全身体检,去照了片子,通知他们三天后再来看结果。 李彩霞吓坏了,又想哭:“保哥,那个医生的脸色好吓人呢,小江老师没事吧?” 陈振保很严肃:“结果还没出来呢,不许哭!别说没事,就算真有事,你也不能哭。” 第392章 享受照顾 李彩霞清脆地答道:“我什么都会做,还上过两年中学。” 王玉珍惊奇地问:“那你在哪儿上班呢?” 李彩霞没心没肺地:“我还没上班呢,就是在小江老师家帮她做饭做家务。” 王玉珍更惊讶了:“你是给小江当保姆的?有多久了?” “小妹,你去厨房熬白粥吧,医生说小江老师只能喝粥汤。”陈振保觉得不对,连忙上前:“这是我表妹,还不到上班的年纪,暂时在跟小江老师补习文化。” 王玉珍眼神多犀利啊,一眼就看出陈振保在掩饰,也就没说什么:“哦,要是熟人那就好,能照顾好小江就最好了,省得叶主任担心,我们左邻右舍的也不放心。” 江筠有气无力地咳嗽几声。 王玉珍走过去,微微弯腰:“小江啊,有人照顾你,那我就放心了,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喊我一声。” 江筠轻喘,又咳了一下:“谢谢王院长,让您费心了!” 她的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咳得一口气快喘不上来,惊得王玉珍站不住了:“小江啊,这锅面条你要不能吃就给这位同志跟他表妹吃吧,他们忙活了这么久肯定也饿了,赶紧趁热吃点,我跟小萩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休息了啊!叶主任那里我会打电话跟她说的。” 江筠半睁着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后面人家又说了什么,大伙又都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 李彩霞蹲在床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生怕自己会惊扰到江筠:“小江老师,你舒服点了吗?喝点粥汤吗?” 江筠觉得浑身都难受:“疼。” 李彩霞用掌心摸摸江筠的额头:“还发烧呢!医生说得先喝中药退烧,半个小时之后再喝粥汤。” 在医院打了一针退烧针,消炎的西药怕伤胃,医生就给江筠开了中药煎汤剂,林林总总的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幸亏陈振宝的记性好,回到陈家,一五一十的用笔写下来,仔细的交代给李彩霞。 江筠睡了一觉,只觉得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渴!” “好嘞,”李彩霞跳起来去端了杯水,一手扶着江筠,一手喂她,还不忘啰啰嗦嗦地小声提醒:“白开水喝两口就行,一会儿还得喝中药呢,别把中药给冲淡了。” 江筠抿了几口水,润了润喉咙,好像想起了什么,皱起眉头:“中药是不是很苦啊?” 喝中药汤,那得多苦啊!她以前都是吃片剂或者胶囊,除了吞咽有点困难以外,至少不用满嘴苦啊! 李彩霞像哄小孩子一样逗江筠开心:“你要是能一口喝下去的话,就不苦,你看,我还拿了片糖呢,你大口大口的喝完,我马上就给你在嘴里含一片糖!” 就这样,从吃药到喝汤,从洗漱到梳头换衣裳,李彩霞像个特护一样,精心照料着江筠,就连睡觉都是搬了两个凳子拼在一起,裹着棉被,趴在江筠床尾打盹,以便随时可以听到江筠的需要。 江筠没有半点抗拒,乖顺地任李彩霞服侍,让吃药就吃药,让喝粥就喝粥,配合的不得了。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如此享受李彩霞对她的照顾,一半是病人的心安理得,一半是享受母爱的坦然。 王玉珍又过来看过两回,看着江筠一天比一天精神,甚是欣慰:“哎呀,小江看起来好多了,小李真能干!这下我就能给叶主任交代了!电话线一直都没接通,路上又不好走,叶主任都挺着急的呢,怕你买不到菜,想给你送吃的来都没法子,我跟叶主任说没什么好着急的,只要我们家有一棵白菜,都给你分半颗来。” 京城的第一场雪下的大,各单位组织工作人员到交通要道扫雪,以便让公路京城周围的道路尽快畅通。电线杆也倒了不少,很多地方还停电断电,蔬菜店的大白菜韭菜都脱销了,百货商店的副食品柜台每天都排着长长的队。 江筠笑,让李彩霞抱了两根白萝卜两颗棵大白菜送去给王玉珍家表示感谢——吃人的嘴短,王院长帮忙给叶清音打电话报告她的消息,怎么也得说几句好听的话吧! 这些菜蔬都是陈振保趁着不用执行任务的空档给江筠送过来的,除了一筐子大白菜白萝卜韭菜,还有几只宰杀好的山鸡,只等着医生同意江筠可以进补了,让李彩霞随时给江筠炖汤。 同时还带来了陈援武的问候:“小江老师,陈参谋叮嘱我,在他回来之前,一定不能让你再出半点差错!” 李彩霞接话:“保哥,你看我把小江老师照顾的还行吗?” 陈振保哪里好意思看江筠,只匆匆扫了一眼,听着江筠的声音已经变得清楚,就觉得很不错了:“照顾得挺好,给你记个嘉奖!” 李彩霞笑眯了眼:“真的啊?奖个什么呢?” 陈振保用开玩笑的语气:“只要我能办得到,随便你提!” 李彩霞乐坏了:“随便我提呀,太好啦,那我想想,嗯……,我想……” 江筠大声咳嗽:“哎,咳咳咳,咳咳。” 李彩霞连忙跑过来给江筠用力抚背:“小江老师,怎么又咳起来了?医生说退烧之后,会流鼻涕,然后才咳嗽,你怎么先咳起来了?” 江筠继续咳:“谁说生病还要按顺序来啊?” 陈振保在一旁提醒:“彩霞,你看看小江老师是不是到时间吃药了?” 李彩霞记性好的很:“刚吃完药不到两个小时啊,还要过再过两个小时才吃药呢!保哥,你记得明天要带小江老师去医院拿检查结果哟。” 陈振保:“当然记得,我特意跟战友调了班,明天一早我就过来。” 李彩霞竖起大拇指给陈振保点赞:“那医院太大了,你要是不带着我们去的话,我在那医院里都能走丢了。” 江筠只好再咳嗽:“陈队,你工作忙,先回去吧。” 第393章 不肯做手术 江筠兀自生着闷气,从陈振保离开之后,就一直不怎么跟李彩霞说话。 她觉得自己就是不喜欢看到陈振保跟李彩霞说笑,像什么样子嘛! 要说这两个人不是哥有情妹有意,她就把自己的名字倒过来写! 可是,人家陈振保又没得罪她,还跑前跑后挤出一切时间来帮忙照顾她,就算跟李彩霞说笑又怎样?人家两个人还是先认识的呢! 再退一步来说,要不是陈振保,她或许还没有机会见到李彩霞呢! 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原来的时空,从来也没有得到过李彩霞的关爱,再对比前两天李彩霞衣不解带的侍候自己,落差巨大,居然吃起了自己的醋:凭什么那么卖力的照顾别人?自己亲生的孩子就不管? 江筠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理,她又不是老妈子,现在又不是李彩霞的什么人,拿什么身份去管李彩霞? 除了态度冷淡或者故意装睡之外,江筠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李彩霞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江筠是因为生病脾气才不好,照顾的反而更加周到,更加小心。 最让江筠感到生气的是,李彩霞独自在厨房收拾陈振宝带来的食材的时候,居然还自言自语的笑出了声。 江筠很想问李彩霞是不是喜欢陈振保,可是又鼓不起勇气去问,万一李彩霞真的喜欢陈振保的话,那她可如何是好? 还不如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等自己病好了,赶紧回单位去上班,想办法给李彩霞安排个工作,再去找陈跃飞想办法把江源带回京城来,一切就能走回原来的轨道。 江筠心想,对,干脆就装傻,只要等江源回到京城,事情就能回到她的掌控之中了。 至于到底能掌控什么,让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江筠自己也只是有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 第二天到了医院,鲁医生拿着一沓子检查结果,还有几张X光片,脸色异常严肃:“小江啊,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头部还有个血块?” 江筠本来想摇头的,一听鲁医生的话,立即僵着脖子不敢动:“不知道啊!(我头部的血块)很严重吗?” 鲁医生把大大张的黑色底片夹在灯箱前,用铅笔的橡皮擦那头在片子上指指点点:“看到这里没有,就在你脑后,压迫到脑神经了,你平常有没有觉得头晕呢、呕吐啊,或者记忆力减退的情况出现?” 江筠眨眨眼睛:“就是这一次才会觉得胸闷恶心,平常都好好的,我当新兵训练的时候,也没有觉得不舒服过。” 鲁医生沉默,一个劲儿的盯着X光片看,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从这一次透视的结果来看,你的这个血块会压迫你的运动神经,严重的话,会导致你的肌肉萎缩。” 江筠愣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可能吧,这么大的医院,医生也会诱导病人,让病人相信自己有病吗? 运动神经要是被压迫了的话,那走路就是摔跟头呀,她现在走的稳稳当当的,走路走的慢,那是因为感冒还没有痊愈,这几天光喝汤了,身上没力气呀。 鲁医生语气沉重:“要是等你自己有感觉的时候,你已经动不了了!” 江筠还是不以为然,片子上的那个血块阴影并不大,也没有在头部的中线处,按理来说,她几年前摔的那一跤,头部的血块应该更大才是,她那个时候都没有压迫神经的反应,这么几年过去了,血块应该都消散了不少,怎么可能还会导致肌肉萎缩! 鲁医生又拿出另外一张单子:“小江,你看看,你的胃液检查,好几项指标都不正常,你以前胃疼的厉害吗?” 检查报告上的数据,显示江筠的胃病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有两项指标甚至很接近成年胃出血的病人。 江筠想了想:“不怎么明显,反正就是不能吃凉的,不能吃硬的,我自己平常就是喝粥啊喝面汤多。” 鲁医生瞄了一眼江筠瘦骨的手指:“你这个胃,也就只能喝流质,最多就吃点糊糊,要是吃肉吃菜不给嚼成糊糊才咽下去,一定就会胃疼!” 李彩霞倒吸一口凉气,大声的插嘴说:“天哪,小江老师一直就是这样吃饭的,一口饭要嚼三十下才咽下去!” 江筠哭笑不得,细嚼慢咽本来就是为了养生好不好?狼吞虎咽才真正伤胃口的,知不知道啊? 鲁医生点点头:“这就对了,咱们人的身体啊,都是有自我保护意识的,你的胃呀,根本就不能吃任何硬一点儿的东西!” 李彩霞急了:“那怎么办呀?小江老师这么虚弱,那就不能给她吃点肉啊菜呀什么的补补身子啦!光喝白粥,那就得瘦成竹竿儿了!” 还是陈振保比较理智:“鲁医生,那这个胃病和头部的血块,有什么办法治吗?” 老天爷呀,陈参谋还在外地呢,最快也得半年后才回来,现在南边的战事那么吃紧,小江老师得病的事如果告诉陈参谋的话,一定会影响陈参谋的! 鲁医生看着江筠:“小江,你最好能马上住院,我们医院有一个全军最好的专家,对脑部手术很有研究,他的医学成果在全国医学界都赫赫有名。” 江筠才不愿意住院呢,这么几年她走什么路都走得好好的没有摔过跤,说不定再过几年,头部的血块会越来越小,最后可能还会消失掉:“我最近工作特别忙,这几天感冒在家休息,单位那边肯定又堆积了很多事儿了,加班都做不完呢,要不就等我跟我们家商量一下,再决定做不做手术吧。” 陈振保急了,鲁医生这样的专家都轻易见不到的,现在还有全军排名第一的脑科专家愿意给小江老师做手术,小江老师怎么能推辞呢? 脑部有血块会压迫神经肌肉萎缩这些专业术语,虽然他不懂,但是他见过受伤头部受伤的战友,四肢健全,却只能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走。 第394章 等你回来 江筠自认没有任何不适:“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有没有不舒服我自己不会判断?我不相信我自己,偏要去相信一个底片一张纸几句话?那也太滑稽,太可笑了!” 李彩霞都急哭了,胳膊腿儿都抽巴了以后还怎么生活呀:“小江老师,求你了,这个医生是,是总医院最好的医生,他肯定是为你好,你就听他的呗!” 江筠白了李彩霞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你干嘛总让我听人家的!” 以前动不动就让她听江源的话,总把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当作最高指示。 这不是道德绑架是什么?! 李彩霞见江筠生气了,转头又去求陈振保:“保哥,你快点通知陈参谋,快点去告诉小江老师的爸妈!要不然小江老师做手术的机会就没了!” 江筠气得眼睛都瞪起来:“李彩霞,你要是再说一句,你就跟陈队回去,我不用你照顾了!” 真是的,计划经济排队排上瘾了,做手术吃药还生怕落后于人,气死她了! 陈振保无奈,悄悄进了鲁医生办公室,说明了江筠不肯做手术的情况,问鲁医生怎么办。 鲁医生是大忙人,这还是看在刘参谋长的面子上才主动提出了做手术:“我们医院只会提出建议,不会勉强。” 陈振保左右为难,不能得罪医生,也不能惹恼小江老师,又生怕错过名医会诊,急中生智:“鲁医生,我们先回去请示参座,明天答复您!” 鲁医生只在鼻子里“唔”了一声,就低下头忙别的去了。 鲁医生身边的助手见状连忙送陈振保出来,在办公室门外耐心的做说服工作:“很多人不是不相信自己生了病,而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有病,一是怕给别人增添麻烦,二是怕死,因为一旦承认自己生病了,就意味着离死亡不远了。 像小江这么年纪轻轻就病得这么严重也非常少见,我相信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她闹情绪,我们也可以理解。 这样吧,你们把她的家属找过来,鲁医生把病人的情况和后果都说一说,让家属配合我们做她的工作,事不宜迟!” 陈振保敬军礼表达感谢:“是,我一定把话带到!” 走到门诊部的大厅,江筠满脸不高兴地站在暖气片旁边,李彩霞扁着嘴想哭又不敢哭,无措地揪着手绢,一片愁云惨雾。 陈振保已经下定决心,等会儿不管怎样,都会如实地把小江老师的情况跟陈参谋说清楚。 “小江老师,我现在送你回四合院,还是你跟我的车一起回装备部,去给陈参谋打个电话?” 最近形势比较紧,下雪压断了的电话线一直没人接,只能回装备部去打电话。 陈振保能想象的出陈援武接到电话会如何采取行动。 这几天,他每次拨通陈援武的电话,都能感受到电话另一端的焦灼,他都不敢把医生说要做手术的事说出来。 为了保险起见,他觉得还是把人带过去,让江筠自己说比较好。 江筠点头同意了,她也觉得,在这种时候只有陈援武会理解她支持她:“去打电话。” 李彩霞可怜巴巴地问:“保哥,医生说马上住……?” 后面半句话“马上住院,立即准备做手术”,在江筠的瞪视下,李彩霞一个字也不敢再说出来。 到了陈振保他们车队,陈振保立即接通了陈援武的电话,其他战友知趣的都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江筠。 “维~”江筠拿起电话只喂了一声,委屈的泪水就冲出了眼眶,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援武极力克制着担心:“小筠,你生病好些了没?” 江筠听到陈援武的声音,整个人就放松了很多,心里觉得踏实:“老武,我没事,就是受了点风寒,刚好煤球炉的排烟管堵住了,才会有点不舒服,这几天陈队和李彩霞都在照顾我,又上医院看了医生,我已经好多了。” 陈援武不太放心:“可我听你的声音,好像还是没什么精神。” 江筠提高一点声音:“这两天要吃药,光喝粥来着,所以没什么力气,可是精神真的好多啦。” 陈援武问:“医生怎么说?” 头两天陈振保就告诉他说要带江筠去复诊,可见江筠并不是简单的感冒或者煤气中毒,一定还有其他的病症。 江筠气鼓鼓地瞪了一眼门外,医生怎么说?医生还不都是夸大其词总是会把最严重的结果告诉病人家属! 与其让陈振保去说,还不如她自己一五一十地跟陈援武商量:“老武,那医生说我脑子里还有个血块,让我做手术。” 果然,陈援武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这次摔跤了吗?又摔到头了?多大的血块?谁给你做手术?” 江筠嘟着嘴撒娇:“是这次拍的X光片,医生说有血块,我看了片子,我觉得应该是几年前摔的那一次留下来的血块,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这么严重?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不是吗?” 陈援武更紧张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斟酌了一下字眼才问道:“医生说了必须做手术的原因吗?” 江筠尽量轻描淡写:“这次总医院的医生说,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我的四肢肌肉就会开始萎缩。” 为了不让陈援武担心,又好像是为了说服自己,江筠一口气的又说了下去:“可是这个结果,几年前在师部医院的时候,陈医生也说过,陈医生当时还跟我爸说脑震荡的后果,可能会失明,可能会失忆,还有可能会运动障碍,可是你看这几年我一样也没中,不都好好的嘛,做手术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对不对?” 陈援武似乎被惊到了,语速慢了下来:“总医院的医疗水平在全军是最好的,鲁医生也是最谨慎的,他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人家做手术的。” 江筠变得闷闷不乐:“你也要我听医生的?” 脑部手术的技术和设备在七十年代仍然属于探索阶段,手术失败的风险仍然很大,而且无法鉴定医疗事故,江筠才不愿意当白老鼠。 陈援武放软语调:“鲁医生是个非常负责任的人。” 江筠不高兴了:“如果要我做手术的话,你得回来,要是万一手术失败了,我死也要死在你怀里。” 第395章 撒娇 江筠知道陈援武工作忙,至少要到半年之后,才有可能有机会回京城来,若是任务很紧的话,两年不回京城也不稀奇。 她说出等你回来这句话,纯粹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陈援武身负重任,绝对不可能在这么紧急的时候说走就走,她可以谋得很长一段时间的安宁。 反正,她是陈援武的家属,做开颅手术必须要陈援武签字才行。 到时候等陈援武回来了,她什么事也没有,还是健康宝宝一枚,就可以免去挨刀之苦。 陈援武在电话那头握紧了拳头,心都揪着:“小筠,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江筠撒娇:“当然啦,我命大得很!” 虽说遇到过好几次危险,好在每次都是有惊无险,说起来最严重的就是导致她穿越到这个时空的车祸了,可是,她不还是捡到了一条命吗? 陈援武略作思索,很快就做了最稳妥的安排:“小筠,如果你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话,那你就等我回来做手术也行,不过这段时间你一定要小心一点,不管去哪儿,身边一定要带个人。” 江筠笑出声:“老武,你是让我走哪儿都带个丫鬟是吧?” 就说嘛,她家陈援武最好了,才不会让她无缘无故的去挨一刀。 至于愿意当二十四小时跟得丫鬟的人选么,当然非李彩霞莫属啦。 陈援武听到江筠的笑声,心尖尖都在颤抖,:“小筠,你一定要等到痊愈了再去上班,每天上下班,必须要让李彩霞接送,要不然我不放心!” 冰天雪地的,万一江筠在上下班途中摔倒或者晕倒,还会增加冻死的风险。 江筠笑:“老武,我又不是老弱病残,你要不要弄个轮椅让李彩霞推着我进进出出呀?” 陈援武心痛,又很无奈:“小筠,我等下要出任务,你让陈队过来听电话,你保重啊,乖乖等我回来。” 任务太紧,他实在抽不出身,保家卫国永远都要排在第一。 江筠吐了一下舌头,对着电话筒隔空打了一个响吻:“mua,我等下就回家,那边的电话线应该接好了!” 陈援武苦笑,为了江筠,他打电话都已经超出了规定的次数和时间,再这么说下去,他真的就要动摇军心了。 放下了思想负担,江筠心情舒畅,低烧咳嗽的症状好像都没了,看着李彩霞也顺眼不少,也有心情跟陈振保说笑:“陈队,一会儿你送我回四合院吧,我好几天没去上班,可能单位的同事会来看我。” 洪萩上班的时候扭伤了脚踝,在家里不过歇了半天,就有两个同事拎着营养品上门来慰问。 她这都四五天了,单位里居然一点反应也没有,又或者说,她外出看病的时候,单位同事来了扑了个空也不一定。 总之,现在万事大吉,还是赶紧回家好好歇着,早点去上班比较要紧,省得李彩霞没完没了的啰里八嗦。 陈振保受到了陈援武再三的郑重交托,只能依着江筠的想法行事:“小江老师,这几天我也要出任务,要半个月以后才回来,看这天气,还有一场雪要下,你看就让李彩霞每天接送你上下班,行不行?” 江筠看了看李彩霞,只要别开口闭口地逼着她做手术,跟着就跟着吧:“行,等回家再说。” 李彩霞忧心忡忡地:“保哥,医院……” 陈振保急忙打断:“陈参谋说了,小江老师的身体没事,感冒好了就可以去上班。” 江筠看着陈振保和李彩霞挤眉弄眼的打眼色,就笑着对李彩霞说:“李彩霞,就数你年纪最小,你管的事最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比我大一辈呢!” 她故意把年纪最小几个字咬得重重的。 李彩霞垂头丧气地:“小江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为了你好!” 江筠心满意足地笑:“你要真为我好,就再别跟我提什么医院啊,手术啊,要不然我真的就把你留在这边了!” 李彩霞收到陈振保的一再暗示,也只好嘟着嘴不再说话。 回到四合院,又等了半天,江筠的同事还是没出现,倒是等来两个不速之客——陈援武的中学同学肖星星和张雄巍。 肖星星惊讶的看着江筠:“你怎么在这里?叶阿姨呢?” 江筠暗暗好笑:“这是我家呀,我当然住在这儿!叶阿姨回军部那边住去了。” 肖星星不可置信:“你家?叶阿姨搬走了吗?我怎么不知道?” 江筠笑笑:“肖翻译,你是不是调动工作了,改成来查户口的了吧?” 真是的,不会动脑子想一想吗? 肖星星有点生气:“小江,我们是来看望叶阿姨的,你就跟我说她是不是搬走了?” 江筠笑眯眯地:“叶阿姨没有搬走!” 就不说我是陈援武的对象,看你能急成什么样子! 肖星星语气不善:“既然这里是叶阿姨的家,那你怎么能说是你家呢?” 张雄巍一看不对,连忙自我介绍:“我姓张,是陈援武的中学同学,我们俩大学也同了一年学,后来他去当兵了,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最近听说叶阿姨身体不太好,所以特意来看望一下。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来过,叶阿姨也认得我们的。” 江筠这才松了口:“原来是援武的同学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只见过援武的战友,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多包涵。” 想了想,她江筠还是主动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我姓江,是援武的对象。” 张雄巍一看不对,连忙自我介绍:“我姓张,是陈援武的中学同学,我们俩大学也同了一年学,后来他去当兵了,我们就失去了联系,最近听说叶阿姨身体不太好,所以特意来看望一下。以前上学的时候我来过,叶阿姨也认得我们的。” 江筠这才松了口:“原来是援武的同学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只见过援武的战友,如果有冒犯的地方,请多包涵。” 想了想,她江筠还是主动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我姓江,是援武的对象。” 第396章 尬聊 陈静把带回来的进口糖果装了一碟子,笑嘻嘻的招呼大家:“这是我们战友去国外演出带回来的朱古力,看着黑乎乎的,听说他们那边就流行这个,而且还是专门招待贵客的。” 江筠随手拿起一块,剥开金箔纸,掰了一小块,含在舌头底下。 制作的时候没有加牛奶,也没有加糖,就是纯正的黑朱古力压制成型,口感非常浓郁。 熟悉的可可香在口腔里弥漫,江筠的脸上现出满足之色:“好吃!” 这么好的东西,陈静特意带回来,还用这么讨好的语气,变化挺大,必须要表扬。 陈静微皱着鼻子,眨着眼睛问:“筠姐,你就这么含着啊,你不怕苦吗?” 江筠摇摇头:“我喜欢这个香味,不觉得苦。”纯朱古力可以提升热量和能量,还不会长胖,她一直都喜欢这么吃:“你要是怕苦的话,可以泡在热牛奶里,加点糖,明天看能不能买点儿新鲜牛奶回来,我给你煮一杯。” 张雄巍没想到江筠见识还不少:“小江,你懂的可真多,你以前是在哪上的学?是学什么的?” 江筠谦虚的笑笑:“我没上过什么学,就是记性好,看过一遍就能记住。” 张雄巍怪不好意思的:“呃,我不是有心的。” 江筠无所谓:“我特别羡慕你们上的好学校。” 这是真心话,看张雄巍平和大度的气质,在学校里肯定也没有参加过什么红什么卫兵的派系团体,是认认真真读书,稳稳当当做事的人。 端庄大度的人,最容易让人对其产生信任,无论在哪里上学在哪里工作,都会成为中流砥柱。 肖星星被冷落在一旁,看着江筠和张雄巍你来我往说的热闹,脸上是大写的懵逼——她一直认为江筠能当接待外宾的翻译,就是因为有靠山后台硬,没想到靠山居然就是陈援武的父亲——陈援武都有对象了,那她还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说不定,上次人家就已经拿她当笑话看了! 想到这一层,肖星星就有点坐立难安,觉得自己丢脸丢大发了。 陈静不知道曾经有这么回事,还笑着招呼肖星星一起说话:“星星姐,我筠姐弹钢琴弹得可好了,外语说的也特别溜,你们俩肯定特别有话说。” 江筠皮笑肉不笑的:“我的外语是自学的,我自己说起来都没什么自信,高叔叔说让我去当专职翻译我都不敢。” 肖星星的脸上热辣辣的,假笑都装不出来:“你太谦虚了,我们科班毕业的也不过如此。” 想起自己还抢着在陈忠面前争取表现,想跟陈忠套近乎,肖星星只觉得超级尴尬,原本跟陈援武是同班同学的那份优越感荡然无存,又没办法做到像张雄巍这样跟江筠毫无芥蒂的聊天,只恨不得赶紧离开。 张雄巍和肖星星两个人是中学同学大学同学,如今又在同一个单位的不同部门上班,相互之间还是非常了解的:“星星,就是要你那样的自信,才能派你去当大使秘书,你就别谦虚了!” 陈静可开心了:“筠姐,星星姐去的还是米国呢!” 距离谢天朗越来越近,能打听到谢天朗消息的概率越来越大,她想见到心上人的念想指日可待。 江筠真心的替陈静高兴:“真好啊!” 陈静的脑袋轻晃:“当然啦!我还拜托星星姐替我打听那边的艺术院校,我还想去留学呢!到时候我们可以串串门,相互照应一下。对吧,星星姐?” 肖星星胡乱点点头:“嗯!” 对于没有出过国的人来说,国外就是世界地图上的一小块,从哪儿到哪儿都是一眨眼的事,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就像左邻右舍一样近,走亲访友一样轻松。 江筠笑笑没说话,大使馆是所有海外华人留学生心里最强大的依靠。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是华人的集体意识,出了国门,只要知道在哪儿有个可以投靠的熟人,至少可以让远在国内的父母亲人踏实许多。 陈静兴致勃勃地给江筠介绍:“筠姐,星星姐和巍姐以前就经常来我家玩儿,星星姐的外语是我大哥他们班成绩最好的,一毕业就进了外交部,在他们那一批人里面也是佼佼者。” 江筠想笑,又想憋着,没憋住,咳了起来。 紧张大师李彩霞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小江老师,你还没痊愈呢,别累着了,先去喝点儿粥吧。” 陈静惊讶的看了江筠一眼,问道:“筠姐,你生病了吗?” 李彩霞抢着说:“小江老师病了好几天了,前两天都不能下地呢。” 江筠捶了捶心口,止住了咳嗽:“没什么,就是风寒感冒,这几天没上班,在家都已经养得差不多了。小静,饭都做好了,你陪你哥的同学一起吃,我就回我那屋喝点粥,歇一会儿,再过来陪你们聊天。” 她知道陈静还有求于肖星星,如果自己再过去的话,饭桌上的气氛会更尴尬,还不如先退开一会儿,缓和一下气氛。 进了餐厅,张雄巍对肖星星道:“陈援武的对象,看着年纪不大,还挺会说话的,我觉得刚才她招呼咱们吃饭那几句话就跟长辈似的。” 女主人的意味太明显了,一看肖星星就是不战而败呀! 肖星星低垂着眼皮,神色冷淡,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下:“我觉得她特别像吴司长!” 那是她们外交部小花们的公敌,一个类似于铁娘子的女上司,对所有女下属都不假辞色的铁腕上司。 陈静不懂她们的暗语,还略带惋惜的说:“我筠姐会的东西可多了,她要是没生病的话,今天的晚饭肯定也是她做的,她做饭可好吃了,我都想跟她学几招,如果我真的有机会留学的话,就能用上了。” 肖星星听着就觉得怎么那么刺耳:“刚才那个女孩是你们家新请的保姆吗?” 陈静扭头问李彩霞:“是筠姐找你来的吗?” 就得个感冒,不至于请保姆吧! 第397章 心思思 李彩霞按照江筠事先叮嘱过的话回答:“我表哥是陈参谋的战友,是陈参谋让我过来帮忙照顾小江老师的。” 陈静不解地问:“筠姐的感冒很严重吗?刚才你要不说我都没看出来。” 李彩霞一激动就忘了江筠的交代:“小江老师病得可严重了,医生还让她做手术呢,她为了忙工作,连院都不肯住,非要回家来。陈参谋就说让我每天接送小江老师上下班,在生活上照顾一下小江老师。” 陈静糊涂了:“什么感冒要做手术啊?在哪儿看的病?” 怎么看筠姐怎么不像得了大病的人,重感冒也就住院吧?当年自家大哥得了肺结核也没做手术,就是住院疗养,休学在家而已。 李彩霞一见陈静很关心江筠的样子,立即觉得找到了知音一样,忙不迭的倒苦水,还努力把病情说的严重一点,以博取陈静的同情:“是总医院的医生,说小江老师胃病很严重,要是不做手术的话,以后一辈子都只能喝汤汤水水的!” 至于头部的损伤会导致以后走不了路,这件事好像不是什么好话,让别人知道了可能就会看不起小江老师,李彩霞自作聪明地避开了这个病情没说。 陈静恍然大悟:“胃病啊,哎,怪不得筠姐总这么瘦呢!不过我觉得只喝汤汤水水的也没什么不好啊,反正也不会长胖,我要是什么时候不用吃饭就好了,瘦一点跳舞才好看。” 每次大的演出前,舞蹈队的队长就要求她们节食,以保持最好最轻盈的状态。 可是,舞蹈队的大部分演员都有节食恐慌症,越到关键的时候越是控制不住的想吃。 李彩霞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羡慕不吃饭的人,低下头嘟囔道:“医生说让家属劝一劝小江老师去做手术呢,说是不能拖!” 肖星星不动声色地问:“总医院吗?是哪个医生啊?会不会误诊呢?” 李彩霞像是找到了亲人般,连连点头:“对,总医院的鲁医生,听说是最好的专家。” 肖星星暗笑,她也认识鲁医生,她能搞到江筠的病历,这样就能知道江筠得了什么病,眼前这个小表妹这么紧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认识京城同济医院的专家,要不我帮着问问,带小江换个医生再去看看?” 李彩霞眼前一亮:“真的啊?那等会儿小江老师醒来,我跟她说说。她每天就喝两口粥,都瘦的没剩二两肉了。陈参谋又不在家,小江老师谁的话都不听。” 张雄巍像是听到了什么滑稽的事:“小江很听陈援武的话吗?小江的父母不在京城吗?” 谁家孩子生了病,不都是第一时间通知自己的父母吗? 李彩霞摇头:“小江老师的爸妈在外地工作。这几天电话线断了,小江老师没法子打电话回家。而且小江老师也不愿意让父母担心,还不许我说……” 说到这儿,李彩霞才发现自己说太多了,连忙掩饰道:“你们吃吧,我去收拾收拾厨房,在给小江老师熬点面汤,她晚上还得吃一顿,要不然会更瘦。” 张雄巍笑着对肖星星说:“哎,星星,真想不到啊,陈援武现在也是个当家人了呢,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以为他就只会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呢。” 肖星星抿嘴笑:“就是啊,陈援武的眼里只有书和笔记,只有任课的老师他不会认错,咱们几个经常来他家的人,他还会叫串名字。” 陈静跟着笑起来:“哈,我跟你们还更熟呢!” 张雄巍问:“莫晓慧呢?现在在哪儿?我们也好久没见她了,要不是有她在,我们也不好意思总来你们家。” 陈静轻笑:“小慧姐也在京城,是个保密单位,这么多年了,我们就见过一次。” 肖星星瞟了张雄巍一眼:“我记得莫晓慧就挺喜欢陈援武的,是吧?” 陈静嗤笑:“怎么可能啊!晓慧姐就跟我亲姐姐似的,他们俩根本就不可能啊,哪有亲哥找亲姐的,我妈也不能同意呀!” 肖星星要的就是这句话:“哎哟,我们一起玩的好几个同学,都以为莫晓慧对你哥有意思呢,后来我们都不好意思来你们家玩儿了,就是怕莫晓慧误会我们。” 张雄巍眼看着肖星星睁眼说瞎话,也不好拆穿,就问:“小静,小江在哪儿上班啊?你说她会弹钢琴,在哪儿学的呀?” 陈静摇头:“这些我就不太清楚了,她总说她是自学的,可是我觉得她比我们老师还厉害,我最近新编的舞蹈,还是找我筠姐帮忙编曲呢。” 肖星星想了想:“小静,你妈不同意你哥找莫晓慧,那又是怎么同意你哥找小江的呀?” 陈静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嘿,悄悄告诉你们啊,我妈和我一开始也不同意呢,可惜反对无效!因为呀,当我知道的时候,我哥都已经打结婚报告了!当时我妈都气病了,还住了院呢!” 张雄巍有点意外,从气病了,到接纳,这个速度挺快的呀:“小江看着人不错,你哥的眼光挺好的。” 陈静耸耸肩:“嗯,这次我大哥谁的话也不听,打结婚报告都是瞒着家里的。估计筠姐这次生病,我大哥也会帮着她一起瞒着我爸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肖星星离开陈家,第一时间就去找在总医院上班的熟人,想办法看到了江筠的病历资料,假说替江筠再去别的医院找专家咨询为由,用纸笔把鲁医生的诊断抄了下来。 这份诊断,在同济医院的专家手里,得到了同样的话: “小肖,从这份病历来看,病人的病情非常严重,而且不像是最近刚得的,应该是有挺长一段时间的啦。最好把病人带过来,我们亲自给她会诊,才能做最准确的判断。” 肖星星笑了:“好的,谢谢您,我会带病人过来的!” 在陈家进出好几年,她父亲跟叶清音又是同事,知道叶清音是最看重陈援武的。 第398章 暗流 肖星星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做这种头部手术,会不会有风险?有没有做的不成功的?” 做头部手术,对医生的开刀水平要求极高。 即便如此,手术的成功率也只有一半一半,要么成功,要么不成功。 越是负责任的医生,越是不可能给手术打包票,何医生就是这么说的:“手术如果失败的话,要么死在手术台上,要么一辈子就坐在轮椅上。 如果成功的话,也有两种可能,有可能会肌肉萎缩,有可能会失去记忆。 至于手术的成功率,目前国内只有上海的一家医院做过,病人还在恢复期,目前还没有看到相关报告,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 这种万无一失的官方解释,肖星星听懂了——总之,要想恢复到像没有生病前那样活蹦乱跳的,绝无可能! 肖星星故作不解地问:“那我同学的表妹为什么只说自己是风寒感冒?不及时治病,不是会耽误病情吗?” 何医生笑了笑:“”要么是那个表妹有意瞒着家里人,要么就是医生认为后果太严重,怕病人承受不了,只能告诉家属,而不能告诉病人本人。” 肖星星眼睛瞬间瞪大:“这就是说,总医院的医生认为我同学表妹的病情已经非常的严重?” 这可真是一个超级劲爆的消息! 在医学尚不发达的七十年代,得了重病,不但意味着一个人后半生的健康与否,还意味着一个家庭的幸福与否。 何医生摊摊手:“最好还是让病人自己过来做个检查,我亲自会诊,我们现在不能做这种毫无根据的推测。” 对肖星星来说,任何靠谱或者不靠谱的推测,都能让她重燃希望之火。 就凭着这股冲动,肖星星立即约了陈静,说是自己马上就要出国了,想替陈静先行做好父母的思想工作,打听到的相关消息才方便传递给陈静。 陈静不疑有他,二话没说,请了假,带着肖星星就走。 上次的外事活动,肖星星已经来过一次军部,不过那次有外交部的专车接送,尚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 这一回肖星星是跟着陈静搭乘军部文工团的大卡车,车蓬里到处灌风,路面又坑洼不平,半路上大卡车还坏了一次。 七十年代的部队大院,基本上都是地处偏远的郊外,活动范围有限,出行也不方便,跟住在市区中心的四合院没得比。 肖星星晕车晕得一塌糊涂,不由得心想,叶清音之所以舍近求远搬到军部住,必定是为了避开江筠,眼不见心不烦。 事隔好几年,叶清音一眼就认出了肖星星:“小肖,我们单位里的这些子弟里,就属你最有出息了!” 要出国去当大使秘书,代表的可是一个国家呢! 肖星星汲取了上次被陈忠冷落的教训,极力避谈自己来过军部的事,一个劲儿地夸陈静:“我去看了小静的演出,精彩极了!如果能继续深造的话,一定会成为最年轻的专家!” 叶清音看到了陈静的上进和努力,也很希望她能取得一些成就:“可惜呀,如今限制太多。” 相对于国内在音乐艺术的单一形势,若是想要拓展眼界和艺术修养,唯一的路子只有出国。 肖星星顺势说道:“我们外交部的子弟公派去留学的就不受限制,有的学建筑,有的学经济,有的学贸易,好像还没有学艺术的呢。如果小静愿意申请留学的话,那可是音乐方面第一人。” 这话说得十分有技巧,三言两语就把复杂的情况做了简单的说明,并且只提到了学习的光明前途,没有任何让家人担忧的成分在内,好像出国留学,就只是换了个城市去上大学一样方便。 叶清音有些心动,又有点犹豫:“小静,如果你想申请留学的话,就得退伍,你舍得吗?而且,你留学回来还得重新找工作,外出留学的这几年就不算工龄了。” 陈静才不会在乎这几年的工龄:“那有什么呀,就当我没当过兵好了。” 叶清音做事十分谨慎:“一会儿晚上你爸回来,我跟他说说,让他替你拿个主意。” 这个家里,叶清音总算是明白了,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归她做主,几个孩子的工作和前途,都是陈忠说了算,她这个当妈的好像越来越没有话语权。 陈静撅嘴:“问我爸呀?他肯定不同意!” 肖星星不解:“小静,你还没问呢,怎么就知道你爸肯定会不同意?” 陈静的神色都有点沮丧了:“哎,我爸本来就嫌我喜欢搞资本主义那一套,出国留学去的是资本主义国家,他不但不同意,还会把我教训一顿!” 陈忠对资本主义的定义就是中产阶级热衷的享受和享乐,批判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支持自己的女儿去追求呢? 肖星星脱口而出:“你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你哥去当兵的吗?” 一句话就触到了叶清音的痛处:“哎,就是啊!” 肖星星倍感惋惜:“当初陈援武的成绩比我还好,如果他不退学的话,毕业后肯定也能进外交部,现在他肯定就不是当什么秘书,而是当大使馆参赞或者去联合国了。” 想当年在班级里面,她跟陈援武一直是轮流着占据成绩榜首位置,如果陈援武不退学,他们肯定会一路大学同学,一起分配工作,然后再一起出国。 叶清音也是,想想就心痛:“唉,都怪我,当初我要是能多坚持一会儿就好了!” 肖星星看看陈静,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说,趁此机会把妈妈争取过来,出国的胜算就大很多! 陈静马上跟叶清音撒娇:“妈,我大哥错过了机会,到了我这儿,可不能再白白错过呀!” 叶清音果然心软了:“先别说留学的事儿,你爸回来你先问问他,退伍手续怎么办?” 当初陈静去解放军艺术学院上学,毕业后分配到部级歌舞团,都是找了人打了招呼费了劲才安排的,现在说走就走,显得太儿戏,对不起那些出手帮忙的人。 第399章 看穿 陈静才不在乎:“妈,这有什么呀?筠姐提早退伍,现在过得不也挺好的吗?” 只要有才华,就有出人头地的时候,自己爸妈的人脉资源这么强大,到时候留学回来,好工作还不是随自己挑呀! 叶清音不满意这种对比:“你跟小江哪能一样啊,她退伍是情况特殊,你现在在单位都已经受到重用了,这个退伍报告还不好打。” 陈静灵机一动:“妈,我有合适的理由,我就说你身体不好,筠姐身体不好,我退伍到你们身边来照顾你们。” 叶清音立即否决:“这个理由说不过去,咱们家一直都请了保姆,我哪还用你照顾啊!小江年纪轻轻的,能得什么大病?” 陈静认真的点头:“妈,我没有骗你,是真的,前几天四合院那边不是电话线断了吗?筠姐就是那几天病了,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医生说她胃病特别严重,再不手术这一辈子就完蛋了。” 叶清音吓了一大跳,普通的胃炎胃溃疡胃出血都没听说过要做手术,好像只有得了癌症才要切除:“你别听人瞎说,王院长早上还给我打电话,说小江去上班了。” 陈静强调:“是真的啊,星星姐也看到了啊,筠姐现在只能喝流质,整个人都瘦的不像样了!” 叶清音狐疑:“那王院长怎么没跟我说?我还以为她都好了,身体那么差,上班怎么受得了?” 肖星星在一旁补充道:“小江挺有上进心的,不愿意耽误工作。不过好在有人给她做饭洗衣服,照顾得很周到,小江应该也不至于太累吧,反正那天我跟小静还有巍巍,都觉着小江除了看着有点瘦以外,其他都挺好的。” 陈静嗔道:“星星姐!那我就没有更好的理由提前退伍啦!” 叶清音哭笑不得:“想退伍去问你爸,另外找理由,好好的大活人,千万别去编个什么生病的理由,到时候真生病可不得了!” 陈静急着想争取父母的同意,格外的盼望陈忠回来:“妈,等会儿你记得,在我爸面前要替我说话哟!星星姐,要是我爸回来,你也帮我再说说外交部那边的情况呗。” 提到陈忠,肖星星还是有所顾忌,不敢把有关江筠病情的话题再深入下去,以免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 或许陈家人不知道江筠病情的严重性,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对她来说反而更有利。 肖星星权衡利弊,有点想提早离开:“叶阿姨,陈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等下我跟小静还要赶回京城,我们司每天早上都要开例会。” 叶清音没有什么把握说服陈忠,觉得这件事还是拖一拖比较好,说不定过了这阵子,陈静又有了别的想法。 母女俩正商量着,警卫员小戴打电话来报告,说晚上七点钟开始全城戒严,让家里人届时不要外出。 这就是说,陈忠晚上不会回来了。 肖星星趁机告辞:“小静,咱们赶紧先走吧,还能赶在天黑前回到京城。” 最好就是再去江筠那里转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女人啊,一旦动了小心眼儿,就会开动一切脑筋,想尽一些办法,甚至心存侥幸不怕冒险。 殊不知,四合院的电话线已经接好了,陈援武的电话已经打回家。 江筠为了不让陈援武关注自己的病情,就说了家里来客人的事:“老武,你还记得肖星星吗?” 陈援武卡住,不知道江筠为什么特意提起这个人:“她是我中学同学,有谁跟你说什么了吗?” 江筠感到很意外,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她来家里找你!” 陈援武正在后悔自己说错了话,光说中学同学就好了嘛,干嘛要画蛇添足多问一句,显得自己好心虚啊:“她来找我干嘛?” 江筠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情:“她说以前跟你谈过对象,估计是来找你叙旧吧。” 陈援武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定了定心神:“你别听她瞎说,我根本就没跟她谈过对象,都是人家开玩笑的。” 在那个年代特别有意思的是,在大学也好,在单位也好,或者是左邻右舍也好,只要未婚青年男女的年龄相当,外表相当,或者学历相当,就会有好心人热心的想把他们送做堆。 江筠哼了一声:“好哇!你敢说我瞎说!” 陈援武的汗都出来了,这才知道是江筠在跟他开玩笑,幸好还隔着电话看不到他的表情:“小筠,我这是好不容易找点机会,打电话来问候你的病情,你居然还有心思跟我开玩笑!我要是受了处分,电话都没得打了!” 江筠继续哼哼:“我要是不开玩笑,又错过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你老实交代,莫晓慧是不是喜欢你?” 陈援武避而不谈:“我还有一分钟的时间,你确定要说别人的事吗?” 江筠听到陈援武的语气好像是生气了,就撅着嘴不吱声。 陈援武看着手表又过了半分钟,只能先道歉:“好了,小筠,我得马上走了,我会尽快想办法再给你打电话!” 这次出任务,有可能不止一个月,可是陈援武不希望江筠担心,尽量的轻描淡写。 江筠的委屈劲儿又来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越来越想听陈援武跟她说好话哄她开心,好像这样心里才会觉得踏实,可是对着电话筒,她又无法像以前一样开口,笑着跟陈援武索取软言软语。 陈援武没听到江筠的回答,外面的集合哨已经响起来,只得匆匆挂了电话:“小筠,再见!” 听到话筒里传来嘟嘟的电流声,江筠马上后悔了:“老武,我想你!” 可惜,电话早都断了。 李彩霞在院子里跑去开门,大声的告诉江筠:“小江老师,小陈老师回来了,还带了客人来。” 江筠皱着眉头走出客厅门口,这个李彩霞,已经告诉过她不要大喊大叫的了,怎么还是不记事? 果不其然,陈静不耐烦地看着李彩霞道:“喊什么呀,就你这一嗓子,整个胡同里都知道我们家来客人了!” 第400章 受教 刚刚在电话里跟陈援武沟通不畅,江筠的心里有些不痛快,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开始在意陈援武的过去。 听到陈静的呵斥声,江筠走出门来,原本也想说说李彩霞,冷不丁一抬眼,先看到了肖星星脸上一闪而逝的鄙夷。 江筠顿时就有几分恼怒,眉头一皱,掏出手绢捂着嘴,半真半假的使劲咳了起来。 陈静欲上前又停下脚步,紧张的不得了:“筠姐,你咳的这么厉害,赶紧去医院看一看,千万不能拖延。” 她对小时候亲眼见到大哥因为肺炎还下过病危通知书的景象记忆犹新。 江筠一边咳嗽一边摆手:“不要紧,我都已经好了,你们坐,我去给你们做饭。” 肖星星连忙退后一步:“我该回去了,马上就戒严了。” 陈静硬着头皮没往后退,冲着李彩霞瞪眼:“你赶紧陪我筠姐上医院去看病,小点声,别嚷嚷到满大街离老远就知道你过来了!” 李彩霞被训得手足无措,两只手抓着自己的衣摆讪笑:“呃,我,我不嚷嚷,我这就去收拾东西,陪小,小江老师去医院。” “筠姐,我就是来告诉你外面戒严的事,你在家等我电话啊!”陈静忍着不耐跟江筠打了个招呼,没好气地又瞪了瞪李彩霞,硬生生地把用消毒水擦地抹桌子的话压下去,转身拉着肖星星的胳膊:“星星姐,咱们赶紧走吧。” 李彩霞关了院门,走到江筠面前,声音果然小了许多:“小江老师,外面戒严的话,咱们还能出去吗?” 江筠拉着脸:“没事出去干啥?” 李彩霞急切地小声道:“小陈老师让我马上带你去医院看病啊。” 江筠咬着牙,伸出手指在李彩霞的脑门前晃了晃,下不了手,转而去点李彩霞的肩膀:“我跟你说的话,你就不记事儿,人家说个啥你就当命令,你到底跟谁亲呢?” 李彩霞撅着嘴:“我当然跟你亲啦,我就是觉得小陈老师挺凶的……” 江筠又重重地点了两下:“你就欺软怕硬!我不跟你凶,你就跟我顶嘴,道理比我还多是吧?我的话你就不听了是吧?” 麻卖皮的,照这么下去,李彩霞还是高她一头啊! 在潜意识里,她依然把李彩霞当作妈妈,没法教育啊! 难道说,她这辈子就是个没有慈母的命? “嘿嘿,小江老师,你跟小陈老师不一样,我就听你的话,你说不去就不去!”李彩霞不知道江筠的心里活动,被江筠点了几下不但没有收敛,还觉得自己跟小江老师更亲近了。 江筠气馁,懒得再多说:“我看会儿书!” 她的情绪还没有从电话里出来,想继续安安静静地捋一捋跟陈援武之间的对话。 李彩霞连忙进客厅里去检查排烟管,把煤球炉子的火捅旺了些,把盖腿的小被子抱过来,暖壶水杯都摆在旁边:“小江老师,你看书,我织毛衣。” 江筠挥手:“你去厨房帮我把汤炖上。” 眼前有个人晃来晃去的,会干扰思维。 事实证明,江筠想多了——李彩霞根本就不给她安静的独处机会——一会儿过来问放几个枣,一会儿又过来问银耳是不是要切成丝再放进去…… 到后来,江筠干脆放弃想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拿出小学教材勾重点,给李彩霞布置作业。 至于肖星星的事嘛,哼,下次陈援武打电话回来再算账! 江筠的工作很忙,觉得自己基本上痊愈了,就赶紧回单位去上班。 谁知办公室里的座位全都是空的,挂在墙上的小黑板写着:政治学习一周! 江筠纳闷,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同事们都去哪儿学习了,居然连个值班的都没有留下来,更没有人通知她。 她拎着暖壶去开水房打开水,遇到了原来的同事秦飞燕:“秦秘书,忙呢?” 七十年代的国问就是“吃了吗?”、“忙啥呢?”,江筠一点儿也不习惯,却又想不出更适合的问候,就做了个简化,只有两个字忙呢,根据不同的人,再决定后面是用问号还是感叹号的语气。 秦飞燕表情淡淡的:“听说你病了?” 江筠心想,他们已经不在同一个部门,办公室也没有挨着,只有打开水或者上厕所的时候,才有遇见的机会,她得个感冒怎么都传到人事处去了? 由于不知道同事们都去哪儿开会了,也不知道秦秘书是怎么知道她生病的事,江筠不确定该说自己得的是小病还是大病,就模棱两可的说道:“还能挺得住,怕耽误工作,就赶紧回来了。” 秦秘书的表情有点意外:“不要勉强,该休息就休息,彻底痊愈了再来上班。” 江筠笑了笑,这会儿她有点摸不准秦飞燕到底是在跟她客气,还是在提示她不用急着上班,含糊道:“谢谢,我打了开水就回去。” 之前在人事处上班的时候,她们几个级别低的外围秘书,都是听从秦飞燕安排具体工作。 好在叶清音教过她怎么回答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打了开水就回去”这个回答,就是一语双关,既可以说是回去办公室,也可以说是回自己家去。 秦飞燕依旧淡淡的:“路上小心点儿,帽子围巾都遮严实点,别再吸了凉气。” 江筠轻轻吁了口气,领会到了秦秘书真正的意思,这是让她回家去呢:“谢谢秦秘书,再见。” 到底发生什么事? 江筠不敢多问,只能自己在心里琢磨,回到办公室找了一圈,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份三天前的报纸,对着墙上的月历默默的数了一下时间,打消了把工作带回家去做的念头,让办公桌保持原样,背上挎包回家。 四合院的院门上挂着锁头,李彩霞外出还没回来,江筠没有钥匙,总不能在寒风里这么干等着,就敲隔壁家的门:“小萩姐?” 王玉珍家的保姆开了门把她让进去,刚走两步,就听见里屋传来洪萩和黄春波的说话声,江筠的脸上浮现笑容——又可以听黄春波高谈阔论了。 第401章 心动 洪萩的脚伤还没好,工作也不是特别忙,靠在沙发上,可自在了:“小江,你感冒好了?” 江筠笑笑:“是啊,没好全的话,我可不敢过来找你。”话音未落,就觉得嗓子一阵痒痒,忍不住捶着胸口咳了两声,赶紧解释:“我这不是感冒咳嗽,是木炭的气味跟煤球的味道不一样。” 黄春波打量了一下江筠,笑道:“小江,你刚才不应该捶拳头,应该捂着心口蹙眉轻叹。” 江筠笑着又捶了两下:“必须捶拳头,我们家在最东头呢!” 黄春波乐了:“这就有意思了,该捧心口的捧着脚!” 洪萩咯咯笑出声,放下正在揉捏的脚腕,作势捶沙发的扶手:“黄春波,就你花样多!” 王家的保姆给江筠倒了杯热水过来:“小江老师,你们家那个小表妹拎着菜篮子出去的,能有半个小时了。” 江筠点头道谢:“等会她回来,你叫我一声,我怕我一说话,外面的动静啥也听不见了。” 她早上出门上班,路上还特意叮嘱了李彩霞,要轻声少语,不要到处去见人就熟,最好待在家里多看书多学习,技多傍身总是不吃亏,一旦有招工指标就能尽快安排工作。 这会儿李彩霞不在家,她就能安安心心坐下来聊天,谁让她一看到黄春波和洪萩坐在一起就觉得心情大好呢! 洪萩问:“小江,我昨天看到小静了,还有小武的一个中学同学,叫什么来着我忘了,以前我还跟她说过话呢,她俩走的挺急,匆匆忙忙的,有啥事儿啊?” 江筠眉头一跳:“你也认识肖星星?” 洪萩恍然大悟:“啊!对,那时候我们都叫她小星星,他们好几个同学经常来小武家玩儿!” 黄春波问道:“你确定是来玩,不是来串联的?” 洪萩斜翻个白眼:“什么串联?还并联呢!”外面局势这么紧张,大白天的都有便衣在巡逻,真怕隔墙有耳啊:“那几个都是学习成绩好的,都是班长啊学习委员什么的。” 黄春波笑:“都玩什么呢?总不是背语录吧?” 前几年正是中学生们最热衷参与社会的时间段,少男少女们在一起,几乎很少谈论学习,最兴奋的就是去广场参加这个活动参加那个活动,热烈的讨论哪里的形势最红火。 洪萩认真的答:“他们过来帮小武补课啊!小武休学一年在家,再去上学的时候降了一级,这个小星星就是他们的新班长,外语课代表,主动带着同学来给小武补课的。” 江筠怔住,陈援武的中学这么好,同学又都是学霸,又怎么会找她补习数理化? 黄春波紧紧的抿着嘴唇,嘴角往下撇,大拇指和食指轻轻地扯着下巴:“嘿,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本来他想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的,想想这种歇后语太俗,加上自己也姓黄,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临时改了口。 洪萩轻笑:“瞧你瞎说什么呢,那个时候还上中学呢,谁有那么多心眼儿啊!小江,你别听黄春波的,他就喜欢编故事,怎么紧张怎么来!我就一直住这儿,我比谁都清楚。” 江筠怔怔的哦了一声:“援武休学一年,不是降了一级吗?怎么还要再补课呢?” 要说没降级,想跟上原来班级的学习进度,老师和同学来帮他陈援武补课还说的过去。 洪萩的神色十分认真:“其实学校里那个时候,也经常不上课,但是爱学习的人还是会私底下偷偷的学,然后爱学习的关系好的就聚在一起学。” 教材有限,学习资料也很难得,有时候,一本薄薄的教材,十几个人都会各自手抄一份,谁要得到了更好的教学资源,也会在小群体内共享。 江筠有个疑问:“援武的文科比理科好吗?” 洪萩点头:“对呀,小武比我低两届,我们那个时候都是文科重点班的,数学只要能考二十分,就能保送上大学。” 世道乱归乱,在特定的环境里,还是有受保护的地方。 江筠又想起来一件事:“肖星星跟援武考进了同一所大学?” 洪萩皱着眉头仔细想:“是不是同一所大学我就不知道了,上大学要住校,小武的大学同学也来过,不过我那个时候大学也没毕业,遇到周末就跟同学一起出去玩儿,就算是回家,有时候也遇不到小武呢。 后来小武去当兵,这几年他们家就没有什么人来找他的啦,小星星也没来过了,所以我刚才见到她眼熟,还差点没想起来她叫什么呢?” 江筠的心里开始冒泡泡,哼,老武啊老武,有青梅竹马,还有女同窗,会不会有女战友呢?好像在装备部家属院住着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啊。 黄春波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萩萩,原来你是文科重点班的呀!可是我觉得你不太像啊!” 洪萩反问:“哪里不像?文科班的脸上非得刻字吗?” 黄春波一本正经地回答:“从文科班出来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写诗,你跟我在一起,我连打油诗都没听你念过。” 洪萩噗嗤一笑:“谁说文科班的就得是诗人?我历史成绩好,大学上的是历史系,要不是学校里的教授被打倒了,我差点就去学考古。” 黄春波拍拍心口:“萩萩,你要是早去学考古就好了,你就不会嫌我丑了!” 学文的人爱浪漫,对外表是有一定要求的,审美观都偏向外貌协会的。 从古至今,那些大诗人大文豪,缔造了无数的才子佳人的浪漫爱情故事,留下了无数的浪漫诗篇。 洪萩继续笑:“有小江在,她三劝两劝的,我还是会听。” 黄春波扭过头来问:“小江,我听萩萩说,你们小武同志长得高大英俊,貌若潘安,所以我才以为他那些什么同学呀,是追到家里来扔果子的。” 洪萩变了脸色:“黄春波,你捣乱是吧!” 江筠强装笑脸:“一会儿我回去找找,找到果子就扔了!” 第402章 意外 江筠站在屋子中央,重新审视着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书桌抽屉,书柜,衣柜,江筠几乎都没怎么动过,她自己的衣物和用品,一个小小的床头柜就足够收纳了。 住了这么久,刚刚有了点自己也是这个家一员的感觉,谁知道接连听了几个人有意无意的几句玩笑话,又唤醒了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疏感。 最擅长脑补场景的江筠,仿佛又看到了陈援武在跟几个同学一起补课说说笑笑的景象…… 叮铃铃叮铃铃。 入夜之后,在一片静寂之中,电话铃声显得格外的急促。 江筠快步走去客厅,拿起话筒:“喂?” 电话那头传来陈振保焦急的声音:“是小江老师吗?我是陈振保,你还没,你和李彩霞还没有休息吧?我现在马上过来,有急事!” 不等江筠回答,电话就挂断了。 江筠莫名其妙的,这么晚了要找李彩霞,难道是李彩霞家出了什么事儿吗? 为了不让李彩霞惊慌失措,江筠放下自己的心事,故作镇定的去厨房:“李彩霞,别炖汤了,一会儿陈队要过来,你把煤气关了,检查一下门窗有没有锁好。” 外面已经戒严了,天气又冷,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车辆和行人,陈振保的车可以毫无阻碍的通行,会比平常来的更快。 李彩霞两眼放光:“保哥不是说他要出任务吗?怎么有时间过来?小江老师,你有没有听错啊?现在外面戒严了,他来干什么?” 江筠尽量放软语调:“我也没来得及问,你还是赶紧先收拾好吧,省得他一来,手忙脚乱的。” 李彩霞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我还从来没有慌乱过的,保哥最喜好我这一点,夸过我好几回了。” 江筠竖眉:“陈队是怎么夸你的?” 李彩霞洋洋得意:“保哥说我做事稳当,别看嘴上不说,心里什么都清楚。” 江筠被打败了,没想到陈振保居然如此评价李彩霞!是不是她跟陈振保说的不是同一个人:“陈队看走眼了吧?” 李彩霞神气的说:“保哥是神枪手,绝对不会看走眼的!” 江筠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打击李彩霞,神枪手瞄准目标,跟看人看得准根本就是两回事好不好! 两个人说着话把厨房收拾好,走到院子里把院门打开。 李彩霞看看天色:“天气挺好的,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 江筠觉得墨蓝色的夜空有一种压抑感:“晴天会更冷!” 没过多久,就见陈振保全副武装匆匆跑近:“小江老师,李彩霞,你们两个马上跟我上车走。” 李彩霞惊讶地问:“保哥,你不是要去执行任务吗?这么晚了,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呀?” 江筠隐隐感觉不妙,还是很配合的把围巾系紧,戴上手套:“就这样过去吗?要不要带什么东西?” 陈振保看着江筠,一咬牙,继续说道:“小江老师,李彩霞,你们俩把洗漱用品都带上,你们这两天都没法回来,具体情况到了车上我再详细说。” 江筠脑子里一片空白,看陈振保的表情,这件事情应该是跟她有关,可是,到底是什么事? 李彩霞哇地一声,哭腔出来了:“保哥,是鲁医生让你来接小江老师去医院做手术吗??” 陈振保一愣:“没有啊!” 江筠嘘声:“李彩霞,小声!”她抬头看着陈振保:“陈队,你先带着李彩霞上车,我去收拾东西,两分钟就过来。” 看李彩霞这模样,肯定是支撑不了多久的,说不定出了院门,走几步就得腿软摔倒在地上,收拾洗漱用品什么的,还是她去做吧。 到底是有当过兵的基础,紧急集合打背包这些事儿,江筠做的比较熟练。 坐上车,江筠还想着要怎么安慰李彩霞,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哭着出现在别人的面前。 陈振保坐在副驾驶座上,回头看着江筠:“小江老师,我们现在赶过去总医院,参座他们已经先过去了,请你坚强一点,尽量保持冷静。” 李彩霞听到总医院几个字,彻底慌了,这么晚了,还开个车专门带她们上医院,还要收拾洗漱用品不能回家,小江老师的病情一定很严重:“保哥,小江老师是好人,你一定要跟医生说,让他们拼尽全力救活小江老师啊!呜呜呜……” 陈振保一头雾水:“我现在又不是带小江老师去看病!” 江筠的心里慌得不得了,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猛力的撞击着,像是要从她的喉咙里跳出来:“陈队,那你带我去看谁?是谁生病了?” 现在躺在医院里的那个人,能惊动参座亲自出马,还要让她留下来照顾,那这个人一定是她至亲的亲人了,是陈援武?还是江永华? 可是,陈援武不是还在外地吗? 难道说,是他执行任务出了问题? 陈援武又不用扛枪上前线,能出什么问题呢? 就在刹那的功夫,江筠的脑海里已经冒出了许多的疑问。 陈振保接了报告病情通知江筠的任务,不想说也得说:“小江老师,是陈参谋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我们一接到他受伤的消息,就马上赶过来接你了。” 江筠的脑子嗡地一响,只觉得自己的声音空洞又飘渺:“援武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李彩霞惊得一把抱住了江筠,声音都在发抖:“保哥,是陈参谋受伤,不是小江老师的事?” 陈振保也紧张:“我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要到医院才知道。彩霞,小江老师生病的事,我还没跟别人说过呢。” 李彩霞全身都在发抖:“保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鲁医生跟你们说小江老师没得救了呢。” 江筠眼前发黑:“上午的时候,援武都还没有说过他在京城啊!” 如果受了伤,不是有战地医院吗?南方军区也有医疗技术非常好设备非常齐全的军总医院啊! 陈振保咳了一声,艰难地说:“陈参谋是被直升飞机送回来的!” 第403章 兵荒马乱 江筠全身发软,半天说不出话来,吉普车就在悲痛的沉默中驶进了总医院的急诊室通道。 陡然从黑暗中冲到灯火通明的环境里,江筠的眼睛被刺得眯了起来。 陈振保返身把李彩霞的双手从江筠的胳膊上拽下来:“彩霞,我到车下去接小江老师,你在上面推一把,然后跟我一起扶小江老师进去。” 江筠的心理素质很过硬,听到陈振保的话,猛然惊醒:“不用,我自己来!” 谁知打开车门,江筠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任陈振保和李彩霞一左一右的架着她往前走。 急诊手术室的门前通道上,先到一步的参谋长刘永智正在跟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说话,听到动静扭过头来,见到江筠,主动走过来跟江筠握手:“小江,你不用担心,医生正在全力抢救!这是钱院长,这是茅政委。” 江筠机械的伸手去跟他们握手,千言万语都卡在心里,嗓子眼儿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彩霞站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扛着江筠的胳膊,兀自发抖。 刘永智见状又说道:“我们已经通知了陈副司令员,他应该也很快到了。” 江筠心口堵住,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点头,还是在摇头:“援武,他,他是什么伤?” 钱院长介绍:“伤员是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肩膀,本来还不是特别严重,伤员还在坚持执行任务,后来是被丛林里的一条蛇给咬了,又有伤口,所以,毒散的比较快,全国只有我们医院才有解毒的药品,所以伤员第一时间就乘坐直升飞机送到了我们医院,现在伤员已经注射了抗毒血清,正在里面做手术取弹片。” 江筠眼前发黑,南方丛林里的毒蛇,可不是一般的小打小闹,分分钟都是致命的! 钱院长又道:“我刚在手术室出来,伤员的情况还算稳定,脸色已经开始慢慢恢复正常,比刚送来的时候要好多了。” 刚送来的时候,病人全身发青,伤口发黑,血流不止,呼吸短促,已经陷入深度昏迷。 经过注射抗蛇毒血清之后,病人的心跳和血压,都已经开始逐步有力。 刘永智道:“钱院长,请一定要尽全力挽救陈参谋的生命!” 钱院长点头,能劳参谋长大驾光临的伤员,肯定不止是司令员的儿子这么简单:“参座你放心,我会亲自参与救治!” 茅政委说道:“刘参谋长,我去安排特护病房,这位是家属吧?我看她脸色也不太好,我让护士过来给她量个血压。如果有必要的话,先给她注射一针葡萄糖吧?” 在生死面前,他们这些当医生的有时候都会忍不住心痛,也看过更多面临生离死别的家属悲痛万分,生不如死的惨痛。 江筠摇头:“我就在门口等着,就在这儿吊葡萄糖。” 钱院长赞许地看了一眼江筠,伤员的病情越重,越需要家属的理智:“刘参谋长,我进去看一下病人的情况,手术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江筠突然想起来喊了一句:“院长,有没有给援武打麻药?” 钱院长停下脚步:“因为有蛇毒,我们不能给病人打麻药,否则,无法判断病情。” 江筠的后背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两脚一软,就往旁边倒,陈振保连忙扶紧江筠的肩头,把她扶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小江老师,陈参谋很坚强,他能挺得住。” 江筠闭上眼睛,努力的做深呼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我也会挺得住的!我一定要陪他到底!” 刘永智吩咐警卫员:“去问问护士,多找两张凳子来,让小江躺在这儿吊针吧。” 江筠奋力的睁开眼睛,勇敢的看着刘永智:“参座,感谢您!” 刘永智没想到江筠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坚强:“我跟茅政委去商量一点事情,陈副司令员一到,我们就可以把治疗方案拿出来。” 江筠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些人一个两个的都走了,她心里没底啊! 在这个紧急关头,她多问也没有用,一会儿陈忠到了,参谋长和院长还得再解释一遍。 刘永智冲陈振保微微点点头,和茅政委一起大步离开。 护士拿着吊针的药水和血压计很快的跑过来,看了看江筠苍白的脸色,二话不说,拖了一张手术床过来让她躺下,先给她把葡萄糖水吊上,开始量血压。 “咦?血压有点低!” “要不叫化验室的人过来给她抽点血去验一下是不是贫血?你看她,脸色太白了,嘴唇的颜色也特别淡。” 两个小护士一边忙碌一边商量着。 李彩霞看到护士出现,终于清醒了,说话也不多哆嗦了:“小江老师在你们医院有病历,就是有点贫血,而且鲁医生说要给她做手术,她这几天都没有吃饭,光喝汤来着,营养都不够,在家嘴唇就是白的,不是来这吓的。” 两个小护士互相看了一眼,抬起头来:“病人叫什么名字?我现在去化验室那边查一下。” 既然是钱院长的病人,现在说什么都好使。 李彩霞立即道:“江筠!” 小护士没听明白:“什么将军?” 陈振保连忙解释了一通,索性拿出笔,在手心上写了江筠的名字。 其中一个小护士道:“哦,原来是叫将军呀,那天我还看错了,以为叫江云呢!好像是搞错了病历,她跟另外一个首长的片子给拿错了。” 李彩霞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什么什么?拿错了?要死的那个人不是小江老师!” 一激动,李彩霞跳起来抱住了陈振保的胳膊:“保哥,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说嘛,小江老师是好人,肯定不会有事的!吓死我了!这两天我吃不好,睡不好,晚上做了好几次梦,我都梦见有白胡子老神仙来救小江老师的!” 两个小护士看了看李彩霞,面面相觑,这个家属也太不注意了吧,拿错了病历而已,并不代表生了重病死之将至的那个人就不是好人啊! 第404章 乌龙 江筠之前看病时的那几张化验单,是名字谐音导致化验室的医护人员操作失误,因为当天有一位将军级别的首长也做了身体的各项指标检测。 在江筠去化验室窗口取化验结果的时候,经办人把江筠当作了首长将军的陪护人员,把将军的化验单交给了江筠。 而江筠本人的化验单,还留在化验室没取,跟一沓子“待处理”的化验单夹在了一起。 相较于李彩霞的激动,江筠表现得特别平静——她记忆中的李彩霞就是在怀孕的时候听了个天才儿童培养计划的讲座,觉得教育专家的话无比正确,以至于生了孩子之后,怎么喂奶、几个小时吃一次每次吃多少等等,都一五一十的按照专家编的教材去执行,也不管她饿不饿,反正没到时间就是不给吃不给喝,过了半岁就给断奶,之后就把她送到全托的托儿所寄宿制的幼儿园小学中学贵族学校——就是要为了把起跑线铺得更前一点……! 江筠咬着牙提醒:“李彩霞,你以后再也不要哭着喊着打着为别人好的旗号割人家一刀了啊!” 李彩霞根本就听不懂江筠的意思,只是听江筠的语气知道她不高兴了,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哎,我从来就没有拿刀子吓唬过别人啊!小江老师,我就只对你好,只要你没事就好,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样呢。” 江筠浑身无力,好想骂人哦:“陈队,你带着李彩霞去问问病房怎么安排的。” 这个时候她需要安静,再说两句,她的情绪一定有大的波动,估计会气得从椅子上跳起来,等一下也要推进急诊室去抢救。 陈振保推了推李彩霞:“走吧,去给小江老师打点热水,再拧个毛巾过来。” 在这个时期,还没有空调,医院里也没有全部安上暖气片,开门关门总会带进一股凉风。 那两个护士叮嘱江筠:“我去化验室给你找化验单,你自己注意一下吊瓶。” 手术室门前一下子就变得安静,空气也冷清下来。 江筠背后的冷汗还没干,坐在冰凉的木凳子上,葡萄糖注射液顺着冰冷的针头从手背上慢慢渗入,她都能感到一阵阵的寒意。 又坐了一会儿,陈忠到了。 手术室门前空荡荡的,只有江筠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正准备自己拔掉针头。 看来情况没有想象中的严重,陈忠暗暗松了一口气:“小筠,(手术室里面)情况怎么样?你怎么了?你这是打什么针?” 江筠的焦躁不安,在看到陈忠的一刹那,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滴了下来:“陈叔叔,钱院长在里面还没出来。” 虽然独处只有短短的几分钟,可是那种孤独无助的感觉,让她觉得时间又是那么的漫长,她好怕出什么意外。 “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护士呢?”陈忠四下看看,吩咐小丁:“去找值班医生来。” 江筠拔了针头,用胶布按住针眼,一边流泪一边说:“刘参谋长也在,刚刚走开。医生说,援武已经被抢救过来了,可是到现在也没出来。” 刚才医生说的那些话是不是都是安慰她的呀? 陈忠伸手按住江筠的肩膀:“你就坐着吧,一会等医生过来看看怎么说。” 就在这时,急诊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陈忠率先走上前去察看,江筠不顾一切地站起来扑到滑轮床边:“援……” 刚喊了一个字,她的声音就卡住了。 推出来的病人,皮肤黝黑,全身浮肿,还透着中毒的暗黑色之气,虽然紧闭着双眼,可是高耸的颧骨和宽厚的嘴唇,很明显,这个根本就不是陈援武。 江筠懵了,下意识的抬头去看陈忠。 陈忠问道:“手术室里还有其他人吗?” 推着病床的护士答道:“还有一台手术没做完呢,请让一让!” 陈忠把江筠拽开:“小筠,别难过。” 江筠的泪水根本就止不住,怎么可能不难过?已经做完手术出来的都是这个模样了,那里面还没出来的,情况得有多严重啊! 走廊上噼里啪啦又响起了一阵的脚步声,刘永智茅政委他们全都过来了。 茅政委向陈忠介绍最新情况:“手术室里做手术的一共是两个病人,其中一个伤员是中了蛇毒的,另外一个伤员是肩部中了地雷爆炸的弹片,伤口在颈动脉旁边,失血过多,还在抢救,我们已经组织了战士过来输血。” 陈忠很淡定:“弹片没什么,缝一缝,躺几天就好了。” 在战场上,刀枪不长眼睛,别说断胳膊断腿儿,就是丢掉一条命,也就是一刹那的事。 现在人活着回来,有医生,有药品,只要还在抢救,就有活的希望。 江筠在旁边听着,心里一上一下的,大喜和大悲这两种极端情绪在交替着刺激着她的心脏。 刘永智神色肃穆:“陈副司令员,这次的任务,是陈参谋自己主动要求的。” 陈忠微微侧头,两眼盯着手术室的门口:“这样的任务,不管派谁去都是有危险的,我相信小武的决定是正确的。” 茅政委道:“钱院长亲自操刀,伤员一定能抢救过来。” 江筠低下头闭上眼睛,两手合十,指尖轻轻的抵着眉头中间,疯狂的流着泪,在心里大声的喊着:老天爷啊,上帝呀,满天的神佛呀,你们一定要让援武活着呀! 这种失措和无助,比她自己身处绝境还要更让她绝望。 在这个年代,双手合十属于宗教的动作,在医院里出现非常的不合时宜,有一些“犯了错误”的首长也在这家医院住院,警戒还是很严格的。 小丁收到了陈忠的暗示,不动声色的抓住了江筠的胳膊:“副司令员,小江晕倒了,我把她送到医生那边去。” 江筠的两只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我要在这里等援武!” 生死未卜,性命攸关,江筠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茅政委已经让护士找来了白大褂给陈忠刘永智穿上,要带他们进去手术室,隔着窗户看抢救的情况。 第405章 虚惊 江筠无措地等在手术室门外。 仿佛又过去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陈忠他们几个人走了出来。 “小筠,不用担心!”陈忠面色轻松:“小武命大,活着呢!” 虽说失血过多,体温过低,血压过低,伤口还有感染的危险,可还是在喘气呢。 江筠靠在李彩霞的肩膀上,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轻轻的点头。 陈忠背着双手,又道:“小武的手术都做完了,但是还要观察他的情况,今天晚上都不能推出来,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有重症监护室,设备最齐全消毒最干净的手术室就充当了这个角色,方便医生护士随时对病人进行抢救。 江筠的心又悬起来:“陈叔叔,援武他伤到哪里了?四肢有没有受伤?” 听到是地雷的弹片把陈援武炸伤的,这会儿又不推出来,还叫了两个排的战士过来验血献血…… 卖糕的,千万别是炸飞了一条腿,或者炸断了胳膊,江筠无法控制自己的恐惧,又不愿意胡思乱想,索性先做最坏的打算。 陈忠眼色暗了暗:“没有截肢。” 江筠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有截肢,那会不会残疾呐,心脏都跳到嗓子眼儿,挤得声音都变了:“陈叔叔,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陈忠微微摇了一下头:“你赶紧休息去吧,别一会儿小武出来了,你又病倒了。还有,小武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呢,我还不想告诉她,这两天就辛苦你在这里照顾小武。” 陈振保上前敬了个礼:“陈副司令员,医生已经给陈参谋安排了病房,病房里搭了一个简易陪护床,小江老师可以在这边休息。” 陈忠点点头:“小筠,在这等着也没用,有什么情况医生护士会去通知你。我还有要事在身,必须马上离开。” 军人没有私心,国事永远排在家事之前。 刘永智和茅政委去送陈忠离开,又和钱院长一起去做伤员术后情况探讨。 陈振保帮着李彩霞把江筠扶到病房,也要离开:“一会儿后勤那边会另外派战士过来陪护陈参谋,小江老师,你多保重!” 特护病房里有暖气,李彩霞脱了棉袄,小心翼翼的给江筠擦脸擦手:“小江老师,陈参谋没事了,你睡一会儿吧,我不睡,护士一来我就马上叫你!” 刚才那些首长医生警卫员,一个比一个严肃,李彩霞根本就不敢开口,这会儿只剩她们两个人在病房里,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了。 江筠心力交瘁,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半睡半醒,任李彩霞给她喂水,给她往后背塞毛巾。 李彩霞似乎也变得非常懂事,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是乖巧的每隔一段时间就打开门去看看走廊上有没有护士的动静。 经过一夜的抢救,在钱院长的亲自过问下,陈援武终于脱离了危险期。 陈援武被推回病房,部队首长医院领导主治医生特护护士等十几个人,呼啦啦的进进出出,又忙活了一阵,病房里才安静下来。 江筠依着护士的交代,不敢靠近陈援武,只能站在床边远远的看着,无声的流着泪。 陈援武依旧在深度昏迷中,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额头包着纱布,颈部裹着厚厚的白纱布,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是青青紫紫的针眼。 李彩霞大气也不敢出,紧盯着陈援武看了好一会儿,才拍着胸口说:“哎妈呀!陈参谋没中毒就好!开头推出来的那个人,像个黑炭一样,可吓死我了!” 江筠紧盯着陈援武眼睛一眨也不眨,生怕自己会错过陈援武的任何一个动静。 被子下的起伏并不大,主治医生说陈援武的身上还有其它伤口,不过没有伤到骨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病房里充斥着血腥味,药味,消毒水味,江筠的鼻子已经被刺激到闻不出任何味道,更是紧张得连水也喝不下。 就这样,又整整过了两天,陈援武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看到的江筠,已经憔悴得脱了形:“小筠?” 江筠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哭干了,等她听到陈援武喊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泪水又哗哗的流下来:“老武,你醒了!” 虽然陈援武的声音嘶哑到几乎听不见,对江筠来说,犹如天籁之音。 这两天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站在生离死别的生死线上。 李彩霞高兴地跳起来:“陈参谋醒啦,我去叫护士来!” 江筠一把拽住李彩霞:“等一会儿,我要跟他说说话,你到门口去,看着时间,两分钟之后你再去叫医生来。” 她不愿意在陈援武刚一醒来的时候,就被别人打扰。 李彩霞很听话:“是!” 乖乖的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江筠弯下腰,趴在病床边,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陈援武的手背上,尽情的流着泪。 陈援武的手指动了动,又喊了一声:“小筠?” 江筠泪流满面的抬起头:“老武!” 天知道,她曾经多么后悔,恨自己不该在电话里跟陈援武闹别扭,如果陈援武这次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陈援武没醒来的时候,她时时刻刻的盼着陈援武快一点睁开眼睛。 现在听到了陈援武的呼唤,她又害怕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视幻听,竟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主治医生带着护士匆匆赶过来,拿着听诊器给陈援武做仔细的检查。 “病人的情况恢复良好!再过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开始进流质。” 陈援武吃力地感谢医生:“谢谢!” 主治医生笑道:“还是谢谢你爱人吧,这两天都是她无微不至的在照顾你,比我们这些医生护士还要更专业更尽责。” 又过了好一阵子,陈援武想方便的时候,才知道医生跟他说江筠的尽责是什么意思。 原来,在他昏迷的时候,他的吃喝拉撒,全都是江筠亲手伺候的。 第406章 特护 江筠歪着头,笑眯眯讨赏:“老武,你说我的手是不是很轻?是不是感觉不到疼?” “……”陈援武继续石化,这让他怎么回答? 江筠快速的朝门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凑在陈援武的耳边小声的说:“那个护士给你扎个针都扎不准,所以插管擦拭这些事我都不让她干,要不然你就知道难受了!” 江筠在原来的时空参加过极地探险的紧急救护训练,救护水准不输专业人士,当初一同参加训练的队友对她无不称赞。 在野外探险,救护的宗旨就是“人”,没有熟悉和陌生之分,更没有男女之别。 她并不介意女护士给陈援武换药插管,毕竟这是人家的本职工作。 只是她有强迫症,看着那个特护的动作就觉得病人一定会更痛更难受,这是她不能容忍的。 陈援武老脸一红,支支吾吾:“我以前没受过重伤。” 在他的印象中,从他学会走路起,吃喝拉撒就没有假手于人过,上次住院也是轻伤,根本无需劳护士大驾,这要让他如何比较? 江筠故作可惜的摊摊手:“哎呀,还以为你会夸我手轻得像没感觉呢!” 陈援武忽然间就明白了,江筠这是想要用轻松的态度告诉他,他的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我不记得有没有感觉了!”陈援武看着江筠:“要不,你现在给我试试?” 江筠没听出陈援武语气里的调侃,却看出陈援武眼里的促狭,终于后知后觉的有了反应,条件反射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卖糕的,没脸见人了! 陈援武轻声道:“你捂错地方了,要捂在我这,我才知道你的手轻不轻。” 江筠立即伸手去捂住陈援武的眼睛,手指不经意的碰到他额头上的纱布,又条件反射般的把手抽回来:“碰到伤口了没有?疼不疼?” 陈援武的眼神灼热:“好像真的没有感觉,不知道是你的手轻,还是我没有知觉,你再换其他地方试试。” 江筠故作镇定,伸手去摸陈援武的额头:“哎呀,还在发烧,快烧糊了。” 陈援武轻轻咧咧嘴角,头部伤口太痛,导致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努力了半天还是似笑非笑的:“小筠,谢谢你!” 江筠像是毫不在意:“谢什么,这都是我份内的事!” 话一说完,江筠自己也红了脸,刚刚主治医生跟陈援武夸奖江筠衣不解带地护理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 主治医生还笑着说,有个这么专业的家属,又有这样周到细心的护理,陈援武可以提早出院,甚至会比一般人痊愈得更快。 陈援武轻轻地嗯了一声:“内人的事。” 江筠嗔道:“哼,那我就回家再做好了,一会儿我就去跟医生说,让护士来照顾你。” 陈援武闷笑,震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皱着眉吸了一口凉气:“李彩霞让吗?” 刚刚他说想嘘嘘,李彩霞就拽着来换吊瓶的护士出去了。 江筠噗嗤一乐,还嘴硬:“她才管不着我呢。” 李彩霞敲门,把门推开一条缝,在门外小声的问:“小江老师,保哥来了,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陈援武苏醒过来的消息,守候在医院等候消息的战友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江筠走过去把门拉开:“进来吧,不过医生说尽量保持安静,援武的头部有伤,不能激动。” 向思仁激动地说:“哎,那我在门口站会儿再进去,我现在就想去哪儿吼一嗓子。” 听说陈援武受伤住院,他们这些老战友凡是不出任务的,都请了假,跑到医院里来等候陈援武的消息。 平时在一起执行任务,同出同进,喜怒哀乐都在一起,就像亲兄弟一样,谁也无法接受陈援武命悬一线的事实。 陈振保抑制住内心的惊喜,走到陈援武的病床前,转身朝江筠敬了一个军礼:“小江老师辛苦了!” 这两天的等候,对陈振保他们这些人来说,也是一种煎熬,又着急又担心,又帮不上忙,满心的焦躁无处发泄,只能跑去操场那双杠练单杠,才能消耗掉一些焦躁的情绪力量。 刚才李彩霞跑出去住院部的操场找他们几个人,说陈援武醒了,又说医生说的陈参谋可以尽快出院,他们几个人都快乐疯了。 江筠轻轻摇摇头:“都是大家的力量!要不是有你们的支持和劝慰,我可能也病倒了。” 李彩霞这才想起来前段时间的乌龙:“陈参谋,小江老师的病历搞错了,她根本就没病。” 真是太好了,好人就是有好报! 陈援武怔住,眼眶慢慢湿润:“没事就好!” 那天接了电话,他还来不及安慰江筠,就不得不放下电话去紧急集合,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刹那,他心里想的就是“宁可我身负重伤,也不愿意江筠吃半点苦头”。 老天爷还真的听到了他的心愿! 江筠抿唇微笑:“老武,你们聊一会儿,我去钱院长办公室借电话,给你爸打电话报个平安。” 既然陈援武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就可以告诉叶清音了,要是再拖个两天等出院回家了才说,叶清音一定会埋怨她的。 接下来的几天,陈援武的病房里热闹极了,部队首长上级领导各位战友还有军事杂志的记者,走马灯一样的轮番出现,陈援武肩部的伤口创面大,靠近颈部,影响咀嚼,每天仍需要葡萄糖吊瓶维持体力,暂时还不能坐起来,但是精神看着一天比一天好。 叶清音是由陈忠陪同一起来的。 一进门,看着躺在床上包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儿子,叶清音就难过得语不成调,把陈援武身上的伤口好一通检查,又跑去找医生,仔仔细细询问了一遍医治经过,确定陈援武拆掉纱布之后,身上的疤痕都不会很严重,这才暂且止住了哭泣。 “小武,听妈的话,你这次出院之后,就留在京城吧,哪儿也不要去了,你看看你这走了不到一年,命都差点没了!” 第407章 分歧 叶清音爱子心切,提出让陈援武留在京城装备部的要求无可厚非。 其实,江筠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看向叶清音的眼光就多了感激。 陈忠轻咳了一声:“老叶,小武的去向如何自然有组织上安排,你就不要干扰他的工作了。” 不就是几个伤口吗?都是皮外伤,结了痂之后就可以慢慢长出肉来,再去锻炼锻炼,很快就能生龙活虎。 叶清音不愿意了:“不行!实在是太危险了!” 陈忠很严肃:“小武有危险的话,那别人去做难道就不怕危险了吗?都让你这么去想,我们怎么带兵?” 叶清音咬牙坚持:“我不管,我宁愿小武离开部队,像小江一样找份工作,安安稳稳的,多好!” 陈援武不希望父母就在医院里吵起来:“妈,我伤口已经不疼了,开头我还下地在走廊上走了一遍!” 他知道母亲的担忧,可是再过几天,他能下地能自由的活动的时候,母亲的态度就会改观了。 叶清音心痛极了:“这里住院条件不行,上个厕所还得到外头去,赶紧出院,回家住着吧,家里有暖气,有人做饭,我也能照顾你。” 陈援武轻声安慰母亲:“妈,我出院了,就回装备部的宿舍去住。参座让人给我重新换了一套宿舍,有暖气的,小江把家里钥匙给了陈振保他们带回去,跟后勤部生活科的干事一起帮忙,已经把家都搬好了。” 这一次受伤,他可算是立了大功了,等他伤愈出院,参座还要给他开表彰大会呢! 叶清音不放心:“那怎么行,小江要上班,哪有时间照顾你?你在家都吃什么呀?总不能吃剩的喝凉的,伤还没好,又得了胃病怎么办?你还是跟我回家吧!” 江筠深吸了一口气:“叶阿姨,我跟单位请了半个月的假,我们领导说,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一直请到年底。” 叶清音蹙眉:“你刚上班没多久,就这么请假,不太好吧?还是让小武跟我回去,我知道伤员要吃什么,营养怎么搭配!” 陈援武无奈的跟陈忠对视了一眼,父子俩心有灵犀。 陈忠说道:“老叶,小武是军人,如果他出院不回装备部,而是回咱们自己家的话,那就意味着伤残,可以退役了。” 叶清音:“那不正好吗!” 陈忠语气沉重:“老叶,部队不是幼儿园,小武满腹才华,正准备大施拳脚干一番,就因为这点皮外伤成了逃兵,你想让他这一辈子都遗憾吗?” 叶清音不满:“那你就想让我后半辈子都难受吗?” 眼看着陈忠就要败下阵来,江筠只好出手:“叶阿姨,我可以照顾好援武的,不信你可以问医生和护士,我除了没有给他扎针,其他的事情全都是我一手包办的,如果当年我没有退伍的话,我完全可以到卫校去进修,然后当一名军医。” 这番话,叶清音在主治医生那里也听到了,可是,在母亲的眼里,儿子只要受伤了,就还是个孩子:“既然你请好假了,要不你们俩都回去住,反正,不在我眼前,我就睡不着!小武以前无论是大病小病,都是我给看着,侍候好的。”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陈援武是离不开她这个母亲的,出院之后的去处,必须是回母亲身边。 江筠不想再跟叶清音在言语上争执,就避开话头:“叶阿姨,医生也说过,就算援武出院了,也还是要定期回来医院复诊,装备部离医院比较近,援武的领导都已经给他安排好车了,我想暂时还是回装备部宿舍住几天比较好。” 陈忠在叶清音背后轻轻的点点头。 叶清音还是不满意:“小江,小武的身体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就你一个人照顾他,我怕把你也给折腾病了。” 陈援武:“妈,我还要过几天才拆线呢,等出院的时候再说吧,天气这么冷,你先回去休息,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让小戴把取暖的通风管再检查一遍,或者让刘姨给你把被褥铺厚一点。” 到底是身体好多了,说话也不费劲了,就是做叶清音的思想工作不那么容易。 叶清音长叹一声:“这几个孩子一个个的都不在我身边,我说什么也不听,多说两句就赶我走,天气冷啊,我的心也拔凉拔凉的!” 陈援武哭笑不得:“妈,到时候……” 江筠迅速插话:“叶阿姨,四合院那边米和油都不够了,得让人赶紧买了给送过去。” 家里就那点存货,她跟李彩霞这几天都在医院忙碌,根本就没时间去添置储备。 叶清音叹了口气:“行了,我又成老妈子了。小武,你晚上少吃点,我让人给你送鸡汤过来。” 事急从权,陈忠怕叶清音来不及在医院跟四合院之间往返,就派了个警卫员跟在叶清音身边跑腿。 病房里终于又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们小两口。 陈援武抱歉的说:“小筠,对不起,我妈她就是这样的,只要我有什么不舒服,她谁的话也不听,谁跟她提建议,她就跟谁急。” 江筠笑了:“没什么,刚才我看着你妈那个着急的样子,就是恨不得拿一个大被子把你包裹起来,抱到怀里再哄一哄,哈哈。” 陈援武觉得头疼,赶紧装病:“小筠,你还有心情笑?我刚才觉得肩膀上的伤口,都快裂开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缝的线,崩得太紧了?” 江筠不疑有他,低头凑过去,轻轻地揭开纱布:“可能是长新肉吧,线就会绷的疼。” 陈援武努嘴,在江筠的脸上亲了一下:“现在不疼了!” 江筠顿住,从眼尾横了陈援武一眼:“好啊,等你出了院,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援武道:“嗯,出了院,咱们还是回装备部去住!” 江筠笑:“你不怕你妈不高兴啊?” 陈援武眨眨眼睛:“我妈高兴重要,还是我的幸福重要啊?我好不容易才有点感觉!” 第408章 缺爱 陈援武出院,几乎惊动了整个装备部的人,他们回到家,来看望陈援武的官兵,络绎不绝。 这些人来看望陈援武,一是抱着真心关切陈援武的病情,二是对陈援武的对象感到好奇。 江筠耐心地招呼客人,坦然的接受别人若有若无的审视打量,竭力保持着微笑,脸部肌肉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这些人都走了,叶清音又来了。 叶清音在陈援武的新宿舍转了一圈,对屋子里的家具款式有些吃惊:“这是谁给打制的?” 在部队里,几乎都穿制服,来来去去就那么两套,即便有随军家属的,由于经济条件的限制,一般家庭拥有的衣柜都比较矮小。 像陈援武房间里的大衣柜,尺寸比常见的衣柜要高大宽敞,还有挂衣杆,有内置抽屉,那是相当的奢侈。 江筠上前解释:“是我找人做的。” 叶清音转头看着江筠:“这个柜子这么大,怎么搬呢?那不得好几个人啊?” 江筠关上柜门,指出拼装的位置:“这是几个单独的柜子,用螺丝连起来,两边上螺丝帽卡住的。搬家的时候只要把螺丝起掉,两个人就能抬走一格柜子。” 叶清音一看就明白了:“这个师傅手艺不错,下次家里再要做柜子就找他。” 江筠也不说是自己设计的,只是笑眯眯的答应:“叶阿姨,您想做家具的时候,只要跟我说一声,我去替您监工。” 陈家要再做家具,无非就是陈跃飞或者陈静结婚的时候才有这个需要。 叶清音在屋里屋外又检查了一圈,对陈援武的居住条件基本上满意了,临走前,仔细的叮嘱江筠:“小武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起居都不方便,你晚上睡觉也别关门,仔细注意点他这边的动静,别让他自己单独行动。” 由于是新搬的宿舍,还没来得及做大床,两个房间摆的都是单人床,叶清音以为江筠跟陈援武是分开睡,这才能放心的走。 江筠也不解释,乖巧的答应:“好的,叶阿姨放心!我会每天打电话回去报告援武的情况的。” 送走了叶清音,江筠伸了个大懒腰:“老武,一会儿没人来了吧?我去旁边那屋眯一会儿好不好?” 陈援武轻哼:“你过来我旁边躺一阵子,你要睡那屋我可叫不动,等会儿陈队他们把床搬过来,你就能踏踏实实的睡了。” 他的亲娘想的好天真呢,以为一个屋只有一张单人床就能把两个人分开了。 江筠不敢冒险,这几天在医院里夜以继日的紧张照顾病人,突然可以出院回家了,精神上就放松了,这会儿觉得特别累,眼皮都快睁不开了:“算了,我还是去收拾收拾外屋。” 陈援武心疼媳妇儿:“你等李彩霞过来收拾吧。” 李彩霞怕场合,有领导有首长有长辈在场就会忍不住往后退缩,只有跟在陈振保身后才能稍微安心,只要有什么要跑腿的事,一定是抢着去做。 换宿舍的时候,都是李彩霞抢着搞卫生,擦拭房间,忙得不亦乐乎。 陈援武出院回家,李彩霞也早早的躲开了。 江筠想到这些就不由得好笑,顿觉陈援武在家,就有人替她制住李彩霞了:“嗯,一会儿你指挥李彩霞干活啊,她就听你的。” 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陈援武轻笑,那是陈振保看上的人,他怎么敢去使唤人家:“小筠,你还真把她当保姆了?” 江筠愣了,下意识的否认:“没有啊!” 在她的潜意识里,当妈的就该照顾女儿啊,她只不过是在李彩霞这里找回那些她没有感受过的母爱而已。 陈援武:“没有就好,那你稍微注意一下跟她说话的语气,别让陈队听着心里不舒服。” 江筠像是被人打了一耳光,愣在了当场。 陈援武以为自己的话说的太重了,赶紧喊痛:“小筠,给我拿止痛片来,膝盖很痛。” 江筠回过神:“刚才你就不该下地自己走回来,地上这么凉,就应该让小郭背你回来。” 陈援武的腿上也有两处伤口,虽然都已经结痂了,但是腿肿的厉害,结痂处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江筠狐疑陈援武的腿部里还有弹片或者碎屑没有取出来:“老武,如果过几天你的腿还这么肿的话,咱们再回医院去照个x光片,看看还有没有异物,你自己都说吃止痛片有副作用,对吧?” 时间久了,再重新开刀取异物,还得多受一次痛苦。 但愿这么大的医院,不要出这么简单的医疗事故。 陈援武很听话:“好!” 江筠打起精神去倒水喂药,给自己找话题不要打瞌睡:“老武,你住院的这几天,医院里还有警戒,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陈援武的神色暗了下来:“我父亲最尊崇的一位老首长去世了,上面不准任何人去悼念他。” 江筠一震:“你爸敬佩的人难道不是功臣吗?” 陈援武轻叹:“以后再跟你说吧。” 江筠歪着头,仔细回忆:“所以你爸总说没空,还每天都去医院看你,其实是……?” 能让陈忠不顾一切想办法去看望的人,那是有多大的本事啊?这么有本事的人,又怎么会受到如此的待遇? 奇怪,那几天在医院里,她怎么没有出去观察一下呢,净围着陈援武打转转了。 陈援武轻轻的眨了眨眼睛,握住了江筠的手:“不管我爸是去看谁,总归还是以关心我为主,这个谁都知道。小筠,只要你陪在我身边,谁都不来看望我,都没关系!” 江筠噗嗤一笑:“你净跟我打岔!难道你还想病得更重一点,让你爸也像你妈一样围着你转,是吧?” 陈援武认真的说:“小筠,我是真心的,我觉得我这次受伤是塞翁失马,因祸得福。” 江筠嗔怪地说道:“我会对你好的,你就是不受伤,我也一直这么照顾你好不好?” 小孩子缺爱缺关心,就会故意生病来吸引大人的注意,江筠可不希望陈援武也这样。 第409章 幸福 在江筠的细心照料下,陈援武恢复的很快,除了肩膀上的伤口还缠着绷带以外,小腹和腿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开始长新肉。 “你千万别挠啊,再痒都不能挠!”江筠每次都要千叮咛万嘱咐:“要不然很容易留下疤痕,不好看!” 陈援武不在意:“又不露在外面,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痒得太难受了。” 江筠哭笑不得:“老武,你越来越像孩子了,老这么跟我讨价还价的,我觉得我像你妈似的!” 陈援武笑:“我从来不跟我妈讨价还价,我妈对我是言听计从。” 在医院的时候,伤口疼得他难以入睡,他不忍心打扰江筠,疼得一身冷汗也咬着牙闷声不吭。 现在伤口在愈合期,精气神越来越好,他反而喜欢跟江筠逗逗嘴,觉得这样特别有生活的乐趣。 江筠故意瞪了他一眼:“你在你们参座面前也这样吗?” 这些幼稚的行为,简直就不像一个参谋所为。 陈援武笑:“当然不是!” 好奇怪,他就是想看着江筠的表情变来变去,哭也好笑也好生气也好烦恼也好,反正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他而起,这让他的心里有莫名的满足感。 江筠翻了个白眼:“那你收敛一点吧,我爸今天晚上下了班会过来看你。” 所有的人都来看望过陈援武了,就差江永华还不知道这回事,江筠看着陈援武的伤势差不多痊愈了,才打了个电话告诉江永华。 江永华紧张的不得了,不顾外面大雪纷飞,说什么都要亲自来一趟。 从平县骑单车到装备部家属院,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大雪刚刚下起来,地面不会结冰,骑单车相对来讲还是比较安全,江筠也就没有太大的担心。 陈援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着说:“今晚你爸可以放心了,我身上有伤,他不用喝醉酒假装什么都听不见了。” 老天爷还真是帮他呀,当初是亲爹替他追媳妇儿,后来,外父也替他助力。 江筠佯装嗔怒,轻轻的在陈援武的肩膀上捶了一下:“今晚让我爸在里屋睡,我跟李彩霞在那屋去挤一挤。” 这段时间,陈援武越来越放肆,总是趁着她给他换药的时候各种撩她。 ……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不知不觉,又到了新的一年。 陈援武已经开始回原部门去上班,暂时不用回南方去。 而江筠也开始上班:“老武,家务事你还是不要做,让李彩霞做,她也做不了两天了,等她一上班,想让她帮忙做事都做不了了。” 回到单位上班之后,江筠找了个机会给李彩霞弄到了一个工作指标,在平县商业局下属的一个供销社上班,当营业员。 这是江筠充分考虑到了李彩霞的个人特点,爱说爱笑,跟普通人在一起特别容易自来熟,最方便的就是,李彩霞上班的地方,离江永华的家里不太远。 李彩霞听说自己可以去供销社上班,高兴的不得了,供销社就意味着物质丰富,丰衣足食,还能照顾家人的需要:“小江老师,你放心,我现在的心算口算绝对不会错,乘法口诀表我倒背如流,那天那个面试的阿姨还夸我大九九背的好呢。” 江筠当然放心,这个是她亲自教的,亲自检验过的:“你要有啥困难,就去找我爸,有什么不懂的,也多去问问。” 李彩霞的理解能力往往出乎江筠的意料:“嗯,我知道了,只要来了什么紧俏物资,我第一个给江爸爸留出来,肯定不要让他排队!” 江筠哭笑不得:“行了,你刚去上班,别总走后门,让人家看到你的能力,争取当柜长!” 李彩霞的理想远不止如此:“以后我还想当主任呢!那天,我看那个女的在那打算盘,错了好几回,急的我呀,都想上去替她算数了。” 江筠想起来了:“你可别乱去出这个风头,到了一个新单位,你得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等你把柜台里所有的商品,所有的业务都熟悉了再说。” 跟李彩霞说话不能说得太明白,就怕李彩霞一不小心就把底儿都兜出去。 李彩霞的新同事,也就是那个供销社的主任,因为老公是商业局的副局长,才得了机会在供销社当主任,虽然没啥文化没啥水平,脾气却大得很,还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就这样的人,你要是在她眼前显得特别能干,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你打压下去。 有时候道理说不通,只能用吓唬的方式,让李彩霞不至于出错。 陈援武并不赞同江筠的方式:“小筠,有些事情,你教她是教不会的。必须要让她自己去经历,哪怕是犯错,受了批评,受了处分,那也是她自己应该经历的。那样她才会真正的改正,进步才快。”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不知不觉,又到了新的一年。 陈援武已经开始回原部门去上班,暂时不用回南方去。 而江筠也开始上班:“老武,家务事你还是不要做,让李彩霞做,她也做不了两天了,等她一上班,想让她帮忙做事都做不了了。” 回到单位上班之后,江筠找了个机会给李彩霞弄到了一个工作指标,在平县商业局下属的一个供销社上班,当营业员。 这是江筠充分考虑到了李彩霞的个人特点,爱说爱笑,跟普通人在一起特别容易自来熟,最方便的就是,李彩霞上班的地方,离江永华的家里不太远。 李彩霞听说自己可以去供销社上班,高兴的不得了,供销社就意味着物质丰富,丰衣足食,还能照顾家人的需要:“小江老师,你放心,我现在的心算口算绝对不会错,乘法口诀表我倒背如流,那天那个面试的阿姨还夸我大九九背的好呢。” 江筠当然放心,这个是她亲自教的,亲自检验过的:“你要有啥困难,就去找我爸,有什么不懂的,也多去问问。” 第410章 多了个亲人 江永华看过陈援武的伤口,心知并无大碍,也就顺势劝解自己的女儿:“小筠,四合院那边上班方便,生活也方便,你不能再瘦了,要不然,说不定哪天真的要动手术。” 拿错病历的乌龙,李彩霞还是无一遗漏的都告诉了江永华,对江筠吃的少的担忧,也一五一十地向江永华倾诉。 江永华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内疚,欣慰的是江筠的身体还算健康,内疚的是自己不能亲自照顾女儿:“小筠,你今年虚岁就二十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哪!”小两口住在一起,有些事吧,真不好说,万一提早怀孕了呢:“还是把身体养得结结实实的,以后你当家长就不遭罪。” 这暗示实在是太明显了,想假装听不明白都不行。 江筠尽量的避开主题:“爸,四合院那边没有暖气,援武来回奔波,伤口进了凉气,转成风湿就麻烦了。我身体好着呢,每天来来回回的走一趟,比新兵训练的强度小多了,还能坐几站公交车,就当锻炼身体呗。” 四合院没装暖气,没有洗手间,半夜里要爬起来真是很痛苦的一件事,特别是早上,冻手冻脚的,身上不管穿多少,出门都觉得凉。 反而是现在的家有暖气,每天都可以全身热烘烘的出门,还更扛冻。 江永华挠挠头:“哎,条件好就是不一样啊,是我考虑欠周到!” 生活水平不在一个档次,考虑问题的出发点就不在同一个频道。 陈援武再一次见识到江永华在江筠面前只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败下阵来,只好作罢。 吃了晚饭,江筠泡了茶:“爸,凑合着喝吧,等明年春天,写信让招姨帮忙寄点明前茶来。” 江永华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你招姨给寄过一回茶叶,路上走的时间太久,等我去领包裹的时候,菌菇干肉干茶叶全都变质长毛,我估计那包裹不是淋了雨就是掉到水里头了。” 江筠眉头一挑,面露喜色:“招姨还好吗?上班了没有?” 江永华似有似无的叹了口气:“还在茶厂做临时工,她在省歌舞团的指标让别人占了。” 江筠像是没看到江永华的表情,喜滋滋地跟陈援武说:“老武,小兰的歌舞不错吧?都是招姨教的!可是小兰都还没有跳到招姨的一半呢,前天咱俩去看的陈静她们团的演出,也都比招姨跳的差远了!招姨要是能到京城歌舞团来,绝对是镇团之宝!” 少数民族歌舞的旖旎风情,早已融在他们的骨血里,不是采集几个音符模仿几个动作就能代表得了的。 陈援武被逗笑了:“那你就是我们家的镇宅之宝。” 江筠娇嗔地瞪了陈援武一眼:“那你把我照片贴门上当门神,我就跟我爸回家去!”说完扭脸笑着问江永华:“爸,你愿意让招姨到京城来不?” 江永华像是渴极了,连着喝了半杯热茶,喘了口气才说:“要是能来,那当然好,小兰肯定高兴啊,有人能帮她排歌舞了。咳,咱们一家三口都有工作,你招姨来了,咱们都能帮得上忙。” 陈援武在一旁叹为观止,他一直都知道江永华有点怕江筠,却没想到他们父女俩能镇定自若的讨论对方的人生大事——江筠嘴里提到的那个招姨很明显就是江永华的意中人啊。 江筠搓搓双手:“爸,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去替招姨弄指标去!” 在如今这个单位上班,来往的业务单位都有挺多门路的,小到紧俏物资,大到人事调动,几乎都能弄到。 她有一次去外单位办事,居然在那家单位的院子里发现了一个小卖部,里面的生活物资应有尽有,绝对的物美价廉,他凭着自己的工作证和办事证,还在那个小卖部里买到了一件俄式呢子大衣,价格只有京城百货大楼的一半,让她小小的惊喜了一把。 看来,不论古今中外,那些经常消费精品和奢侈品的人,往往能享受到物美价廉的优惠。 回到办公室,江筠悄悄的送了一条羊绒围巾给秦秘书,说是感谢秦秘书在她申请批假照顾陈援武的时候替她说了话。 秦秘书收下了她的礼物,相互之间态度也融洽了许多,有时候在开水房遇到了,还会停下来聊聊天。 就这样,江筠问到了如何取得京城歌舞团工作指标的事,在对经办单位和经办人的喜好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之后,江筠找了个机会与对方做了一个事业上的交换,就算是给招美兰打好了前站。 江永华难得的脸红了:“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地都行,反正也只有你能办到。” 江筠笑嘻嘻地跟陈援武炫耀:“老武,等你见到招姨,你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镇宅之宝!” 春城那边的少数民族女子,简直就是母系氏族社会的再现,男子平时就放放牛,到了采茶季节,就出去打两次短工,家里种地带娃做家务做饭劈柴火洗衣裳等等等等都是女的在做,而且还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陈援武的眼里尽是宠溺:“别人是别人,你是你!” 既然岳父不介意跟小筠讨论重要的人事问题,那应该也不会介意他跟小筠打情骂俏喽。 果然,江永华视若无睹,端起茶杯又喝了口水,问道:“小筠,你知不知道小兰最近怎么样啊?” 江筠摇摇头:“没问过!” 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根本就没空去文工团看看江兰。 再说了,那里是陈忠的地盘,大伙都知道江兰是司令员家的亲戚,要是有啥事儿早就报告到陈忠那儿去了。 平平安安的,稳稳当当的,每天都有那么多战友一起排练节目一起下连队,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江筠觉得江永华这种多愁善感的性格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同样作为男人,陈援武瞬间明白了江永华的想法,这是拐着弯儿的想要江筠去跟江兰提一下招美兰的事:“江叔,过两天我要去军部办事,顺便把你带过来的酸菜给小兰送过去。” 他看出来了,江兰在招美兰这件事的态度上跟江筠截然不同。 第411章 幸福是自己的事 陈援武其实也不太能理解江筠对待父母婚姻的理性态度。 在这个劝和不劝离的社会环境中,提到离婚,不要说是当事人以及当事人的直系亲属,就连关系很一般的邻居或者同事都会有所感触。 反观江筠,就是一副对父亲离婚无动于衷,对于父亲的再婚又乐见其成的样子。 如今江筠一周要上六天上班,再也不能当二十四小时跟得夫人,招美兰即将到京城的消息,就得由他代替江筠去传递。 他必须搞清楚这其中的机关,才能确定要怎么去跟江兰提起这件事:“小筠,你确定你爸跟招姨会那个吗?” 江筠半跪在陈援武身前给他按摩腿部伤口周围的肌肉,闻言嗤笑:“我爸要是留在春城不回来,说不定这会儿跟招姨娃都有了。” 陈援武抖了一下,旋即恢复了镇定,问得很小心:“小兰跟你的意见会是一样的吗?” 江筠一撇嘴:“小兰跟我意见不一样有啥关系?结婚的是我爸,又不是小兰。” 陈援武愣了一下:“不用考虑一下小兰的感受吗?” 江筠停止揉捏,脑子里突然冒出了某天王的名言:“婚姻就像穿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 陈援武被这个不伦不类的比喻搞得哭笑不得,还得顺着江筠的话头继续问:“我觉得你爸可能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江筠眯起眼睛:“我爸从来就是那脾气,他就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才会一味的迁就原来那种不满意的婚姻,结果呢,害人害己不是?!哼,这回他要是再顾忌别人说他什么,我就替招姨介绍一个好对象!” 她现在的单位,同办公室的那个副组长,年纪跟江永华差不多,曾经是大学老师,知识渊博温文儒雅,样貌品行,样样不输江永华。 就算招美兰真的不能嫁给江永华,她也还是能跟招美兰常来常往。 陈援武震惊了:“还能这么操作?” 如果当初他要是稍微有一点动摇,或者表现出一点他很在意家人的意见的样子,小筠是不是就不要他了? 江筠觉得理所当然:“招姨那么优秀,本就值得配个好男人,干嘛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啊!” 在这个时空呆了好几年,换了好几个环境,江筠总结出来一条规律,在城市里受过所谓文明教育的人,反而更不能如实的表达自己的真情实感,总是要顾忌父母的意见,顾忌同事的看法,领导的看法,亲朋好友的看法,唯独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有情人不成眷属是常事,有情在心口难开更是社会常态。 当他们在强大的集体意识前委曲求全,也会下意识的要求自己的儿女和家人一起委曲求全,造成了几十年后社会一朝开放,很多人都会不顾一切的抛开所谓的家庭枷锁,盲目的去追求自由。 江筠也发现了,其实,只要摒弃他人的看法,敢于向自己爱慕的人表达自己的感受,爱情真的很容易萌芽。 要是不敢,那就别耽误人家! 陈援武暗呼好险:“小筠,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江筠说顺溜了,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叫我也?我就是这么想的!” 陈援武扶额,弹片打到头骨的时候,好像也还没现在这么疼:“小筠!” 江筠听着陈援武的语气不对,抬眼一看,忍不住笑了:“老武,你不要对号入座嘛!” 她曾经身处彻底开放的社会,尤其是在江珩剧组的时候,那些一夜出名的小明星,今天跟你好,明天跟他好,时不时还要故意制造绯闻来博眼球。 那些让人三观尽毁的做法,要是让陈援武知道了,可能就会对她另眼相看了。 陈援武嘴角往下弯:“谁让你这么优秀呢?而且还会见识到更多更优秀的人。” 江筠嗔怪的横了陈援武一眼:“说我爸的事呢,干嘛往你身上扯?” 陈援武轻叹:“如果你爸想要跟招姨好的话,那咱们的婚事是不是要等你爸先办完婚事再轮到咱们?” 江筠笑个不停:“你操这么多心干嘛?我爸都没想你这么多呢!” 陈援武轻咳,一本正经的道:“我肯定要想啊,你刚才说你爸跟招姨还会再生娃,你将来的弟弟妹妹,总不能比咱们的孩子还小吧。” 江筠想起跟自己同年同月生的小表舅王海六,又笑了起来:“你看看你,明明是岁数相近,非要安个辈分来折磨自己的脑子,这不是在意别人的看法是什么?” “对!你爸的幸福要靠自己创造,不能被别人的感受干扰。”陈援武彻底明白了,当场举一反三:“他们是他们,咱们是咱们,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如同他和陈跃飞看陈忠和叶清音的相处一样,他总是替母亲分担喜怒哀乐,而陈跃飞总是不当一回事:“你总管咱妈的事干嘛?你管她高兴不高兴呢,不高兴让咱爸哄去啊!” 作为长子,由于父亲常年领兵在外不在家,他很自然地就会承受母亲那里来的情绪,甚至在学业上,也顺从母亲的喜好去选择专业。 虽然后来他顺从了父亲的意见当了兵,又坚持了自己的意见选择了自己心爱的人结婚,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每反驳母亲一次,内心就还是会多一份内疚感。 想不到,通过江永华的事情,反而给他的婚姻观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江筠一手搭在陈援武的肩膀上,撑起身子,努起嘴在陈援武的唇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孺子可教,赏一个!”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陈援武焉有放过之理,一把抱紧,尽情的享受自己的福利。 思想起了变化,陈援武不由自主地表现得分外热情。 过了好半晌,两人才气喘吁吁的分开。 江筠想起身:“碰到你伤口了。” 陈援武不放:“不碍事的。”手从江筠的衣摆下伸进去,用力捏住她的柔软,埋头轻嗅她的甜美:“小筠,给我尝尝好不好?” 第412章 大人物 鉴于江筠曾经情绪崩溃,陈援武只能克制着自己,小心翼翼的征求江筠的同意。 江筠不知想到了什么,把脑袋靠在陈援武的颈侧就开始笑,笑得直抖。 陈援武不明所以,上次是哭的停不下来,这次是笑的停不下来,这是要闹哪样? 江筠笑够了,仰头亲了陈援武的喉结一下:“呐,只能亲这个位置以上,超过脖子以下算违规!你可千万不要打擦边球啊!” 她知道自己在陈援武面前,绝对可以得到尊重与呵护,才大胆的提了这个要求。 “遵命,曹将军!”陈援武啼笑皆非,只能接受。 江筠没听懂:“什么曹将军?” 如果是卧槽的槽,就咬他! 陈援武轻咬她的耳垂:“你一定是曹孟德的后人,就会让我望梅止渴!” 江筠把头歪到一边:“望梅止渴只是望,你都已经把我捏在手心里了好不好?” 陈援武叹气,到底是谁拿捏谁呀:“把你捧在手心里,看得吃不得!” 为了安抚江筠,就这么一条临时想出来的可守可不守的规定,陈援武毫无异议的接受了。 接受的理由没有别的,是陈援武觉得江筠还没有打心里爱上自己,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爱是不对等的。 他必须抓住两人“当室友”的机会,好好培养感情,让江筠可以全身心的接受自己。 就这样,江筠还是每天在冰天雪地里来回奔波。 每天早上陈援武起来做早饭,再给她做好午饭装在饭盒里,晚上无论她什么时候到家,陈援武都会等她一起吃晚饭,晚饭后两个人会各自看书学习,或者共同讨论他们感兴趣的小说或者电影,生活过得相当愉快。 三九这天,下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雪,陈援武提出要送江筠去上班,江筠很干脆的拒绝了:“我还是先打个电话跟领导说一声,万一路上有什么情况迟到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跟谁请假去?” 结果,打开家门一看,门前的雪已经堆到了膝盖那么深,狂风还在刮着,院子里有两个人拿着铁锹在铲路上的积雪。 陈援武走过去打招呼:“聂干事,忙呢?” 聂干事笑着大声道:“小江老师,这还要去上班吗?我们孩子学校都停课了,院子外面的雪更厚,我看汽车连的汽车都开不过去了,骑单车都骑不动。” 陈援武也笑着大声回答:“去打个电话给小江请假,就她这小身板,顶着风,不但不能往前进,还得往后退,估计天黑都走不出这个院子。” 江筠从头到脚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两个眼睛出来,躲在围巾后面使劲的笑,要不是陈援武拽着她,她真是寸步难行。 往办公楼那边走,有一个班的战士冒着大雪在清扫路上的积雪,前面刚扫干净,身后又落了厚厚的一层。 陈援武带着江筠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意外地看到刘永智出现在走廊上,急忙上前敬礼:“刘参谋长!我带小江过来打个电话,风雪太大,先跟他们领导请个假,怕路上万一有什么情况。” 刘永智微微点头:“你们打完电话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虽然只跟江筠见过几面,刘永智印象十分深刻,一直想跟江筠聊聊天,没想到大雪封路了才找到机会。 参座都亲自开口了,陈援武当然不能拒绝:“是!” 进了办公室,陈援武替江筠拨通了电话,听江筠直接跟领导请了三天假,还得到了批准。 “小筠,你不是说怕迟到只请半天假吗?等会咱们去跟参座谈几句话就出来,外面的雪也扫的差不多了,我跟参座请个假,我送你去上班!” 江筠歪着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一听参座的声音,就觉得他要跟我们说的事挺重要的,然后拿过电话筒的时候,我很自然的就说要请三天假,可能这三天你们参座都得找我谈话!” 陈援武莫名的兴奋,小筠好像又要开启相人模式:“参座会找你谈什么呢?” 江筠摇摇头:“我怎么知道!” 陈援武看看手表,才七点钟:“你先坐一下,我把这两份资料补充一下,都是参座要的。” 按理来说,陈援武的工作,江筠是不可以看的,她就走到旁边的书桌,拿起摊开的军事内参来看。 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猛然跳入她的眼中。 江筠的心嘭嘭直跳,这个名字,在她原来的时空,简直是如雷贯耳,是一个非常非常不得的人物。 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大人物是带领人民走向富裕的,是万众景仰的。 没想到,在此时此刻,居然还没有任要职。 江筠仔细的看着,不知不觉就入了神。 陈援武站在江筠的身边问道:“你对这个也感兴趣吗?” 突如其来的问话,把江筠吓了一跳,指着内参上的那个人名:“你别看他的名字不像大元帅,可是他以后最厉害,所有的大元帅都还要听他的呢!” 陈援武震惊了:“对!” 这几天他们这些人都在私下议论,都觉得如今的形势,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但是谁也无法判断这个变化会把他们带往哪个方向。 江筠把内参合上:“走吧。” 陈援武按住江筠的手:“等等!你先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自己的媳妇儿简直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前看人家照片就能分析人家的个性和前途,现在光是看个名字,就能断定人家的未来和成就,简直是太神了。 怪不得,在医院的时候,还有出院刚回家的时候,参座都亲自来看望自己,惹得其他的战友都说自己这回肯定能立功升职,现在看起来不是那么回事啊,说不定自己是沾了小筠的光呢! 江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这不是她看出来,也不是她分析出来的,而是她知道这件事的未来和结果:“先去参座那儿,等会儿回家再跟你慢慢分析。” 她知道事情的未来和结果,相当于看到大人物是如何在经济领域里呼风唤雨的,而刚刚看到的这份内参,感觉好像在看这个大人物的人生前传。 陈援武深深的看了江筠一眼:“小筠,除了我和我爸以外,以前还有谁知道你有这个直觉?” 江筠眨眨眼睛:“高叔叔!” 陈援武放心了,这些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透露半点口风出去,至少陈忠就没有再跟他讨论过江筠的判断力一事:“那等下参座跟你谈话,你紧不紧张?” 江筠摇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是你们参座的手下,我也不归他管,我只归你管!” 想了想,江筠又问了一句:“现在又不是打仗的时候,参座怎么这么早上班呢?他不吃早饭吗?也不管你有没有吃早饭?” 陈援武笑了:“走吧,参座肯定不会耽误你吃东西的。” 原来他媳妇不止胆大,还心大,沉得住气。 进了参谋长的大办公室,屋子里的三面墙都装了暖气片,江筠立即把围脖摘了下来,陈援武替她把大衣挂在衣架上。 刘永智等江筠在自己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开玩笑的说:“小江,陈参谋看起来挺像你的警卫员!” 江筠脸红了,不是热的,是真害羞:“刘参谋长,我下次会注意。” 她怎么忘了?这里又不是自己家,怎么能让陈援武像在家里一样伺候她呢。 陈援武很坦然,在家里,江筠就是他媳妇儿,在参座的办公室,江筠就是参座的客人,他作为参座的下属,暂代参座警卫员的工作最正常不过。 刘永智看着小两口并排坐在面前:“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办婚事啊?我还等着当主婚人呢!” 陈援武一怔,立即答道:“我们准备明年五一的时候办婚事!” 刘永智眉毛高高抬起,着急忙慌的打结婚报告让他特批,现在又按兵不动了:“为什么?” 陈援武心想,我总不能说我老丈人也准备找对象吧?思索片刻答道:“小江现在工作忙,我们暂时不要孩子。” 这个理由还算说得过去,毕竟办过婚礼之后,别人就该关心的问他们什么时候要孩子了。 江筠无语极了,好奇怪哟,从陈忠,到高磊,再到刘永智,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官儿大,在她面前却只聊大天,她看起来真的那么有聊天的潜质吗? 刘永智轻轻点头:“小江多大了?” 陈援武代答:“到今年五一就满十九周岁了。” 刘永智唔了一声:“可以了,满了十八岁就行。陈参谋,你跟家里商量一下,开春就把婚事办了吧。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不成家,怎么立业?” 江筠低着头暗笑,头一次见到有首长用这种理由让下属结婚的,这也太亲民了吧! 刘永智看了江筠一眼:“小江,你是不是觉得你们的婚事该由家长来管啊?” 江筠抬眼直视,诚实的回答:“是!” 刘永智似乎毫不意外会得到这个答案,又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干嘛要找你过来?” 江筠回答得更干脆:“不知道!” 原本他还以为刘永智会像陈忠或者高磊一样,问她一些比较敏感的问题,没想到说了好半天,却是在劝他俩发喜糖,这个套路,她从来都没遇见过。 想当初新兵训练的时候,连长排长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拐个弯儿的时候都没有。 这么亲切和蔼话家常的首长,实在是让她不知如何出招应对,干脆就老老实实的不去猜不去想,有什么说什么。 刘永智转而问道:“陈参谋有没有给你看过军事内参?” 江筠一愣,她就是几分钟前才看了一眼,平常的时候,陈援武还真没有把这些资料拿回家,难道说陈援武的办公室,装了摄像头吗? 如果真的要试探她,不是应该让公安或者稽查那些人来问吗? 难道说,陈援武办公室的那本军事内参,是故意摆在那儿等她去看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这几天,陈援武半点口风也没透出来,把她瞒得这么紧? 刘永智见江筠愣愣的不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着:“小江?” 江筠回过神:“刚刚看过。” 刘永智:“看了什么?” 江筠这下确定,陈援武的办公室,肯定有窃听器或者摄像头了,卖糕的,这些设备在这个年代就已经这么先进了吗?那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参座都已经知道了? 江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这不是她看出来,也不是她分析出来的,而是她知道这件事的未来和结果:“先去参座那儿,等会儿回家再跟你慢慢分析。” 她知道事情的未来和结果,相当于看到大人物是如何在经济领域里呼风唤雨的,而刚刚看到的这份内参,感觉好像在看这个大人物的人生前传。 陈援武深深的看了江筠一眼:“小筠,除了我和我爸以外,以前还有谁知道你有这个直觉?” 江筠眨眨眼睛:“高叔叔!” 陈援武放心了,这些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透露半点口风出去,至少陈忠就没有再跟他讨论过江筠的判断力一事:“那等下参座跟你谈话,你紧不紧张?” 江筠摇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我又不是你们参座的手下,我也不归他管,我只归你管!” 想了想,江筠又问了一句:“现在又不是打仗的时候,参座怎么这么早上班呢?他不吃早饭吗?也不管你有没有吃早饭?” 陈援武笑了:“走吧,参座肯定不会耽误你吃东西的。” 原来他媳妇不止胆大,还心大,沉得住气。 进了参谋长的大办公室,屋子里的三面墙都装了暖气片,江筠立即把围脖摘了下来,陈援武替她把大衣挂在衣架上。 刘永智等江筠在自己的办公桌对面坐下,开玩笑的说:“小江,陈参谋看起来挺像你的警卫员!” 江筠脸红了,不是热的,是真害羞:“刘参谋长,我下次会注意。” 她怎么忘了?这里又不是自己家,怎么能让陈援武像在家里一样伺候她呢。 陈援武很坦然,在家里,江筠就是他媳妇儿,在参座的办公室,江筠就是参座的客人,他作为参座的下属,暂代参座警卫员的工作最正常不过。 (在改,稍等替换啊) 第413章 差辈儿了 京城的大雪下得足有三尺厚。 “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刘永智推开窗户,指着远处被茫茫白雪覆盖的田野,说着几百年来流传的谚语。 江筠的表情冻住,只有微微望向天空的双眼暴露了她的心思,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是豪迈的吟诵“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才符合参谋长的人设吗? 刘永智背着双手,极目远眺:“小江,你们老家有没有这样的说法?” 江筠摇摇头:“我那时候太小,姥爷舅舅他们就是在山里打猎砍树,好像没有听过这些,我就知道大雪封山出不了门。” 刘永智的感慨,十足十像个老农:“如果没有战争,只要勤劳肯干,家家户户都能自给自足,男耕女织,丰衣足食,多简单的事啊。”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这还是江筠第一次在部队里听首长谈起民生大事。 这个命题有点大,江筠没有接话,她如今的所求不过是在有限的物质基础上吃好喝好,少受约束,让自己开心而已。 刘永智转头吩咐警卫员:“带上一个警卫班,去附近的水库走走。” 数九寒天,水库早就结了冰,冰面厚达数十公分,吉普车都可以在冰面上直接开过去,有些出门上班的人,就不用再绕远路,路程足足省了四五公里。 家属院里那些不用上学的孩子,结伴在水库玩,坐着自制的冰爬犁,还有简易的冰刀鞋,正玩得不亦乐乎。 到底是大城市,玩耍的项目丰富得多。 江筠看得手痒痒,目不转睛的盯着在冰面上练习短道速滑的几个运动员模样的人。 刘永智见状,笑呵呵地问:“小江,会滑冰?” 跟刘永智谈了两天话,江筠早都摸清了刘永智的喜好,就尽力发挥着自己的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体质:“会!” 警卫员迅速跑到运动队那边,跟领队说了几句,很快就拎了几根冰刀回来。 用于比赛的冰刀鞋需要到国外去定制,费用不菲,队员们平常训练,都是用最简单的冰刀。 刘永智兴致勃勃地脱了棉大衣,坐下往自己的棉靴上绑冰刀,一边招呼江筠:“你也穿上!” 江筠玩瘾大发,脱了军大衣小棉袄,只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套着一个棉坎肩儿,把自己织的围脖拉起来捂在头上,露出两个眼睛,站起来试了一下冰刀,慢慢的走了两步,很快就适应了。 当陈援武办完事,找到水库来的时候,只看到刘永智和江筠在冰面上比赛短速,警卫班的几个战士紧张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那些打打闹闹的孩子们早就围在一边七嘴八舌的大声叫好。 很明显的,江筠技术娴熟,动作轻巧,而刘永智胜在身形稳健,两个人的水平不相上下。 在最后冲刺的时候,场边围观的孩子们忘形的尖叫“加油啊”,就看江筠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倒地,顺着惯性从冲刺线下哧溜过去,堪堪比刘永智慢了两步。 陈援武跑过去,把江筠拉起来,仔细打量:“磕到哪里没有?” 他一看就知道江筠是假摔,只不过动作比较巧妙而已。 江筠笑着摇摇头,用力喘着气:“好像没有。” 在冰天雪地里滑冰,虽然身上会发热,但是磕着碰着的,只要不是骨折,一般当场很难会感觉到痛。 刘永智转过来:“小江,没摔着骨头吧?哎,想不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硬撑着,我要是再年轻个三十岁,肯定就不一样咯。” 江筠俏皮地大笑:“您现在组队比赛,肯定还是冠军!您的实力太强大了,别人就是再练上半年八个月的也赶不上您!” 刘永智坐下来脱冰刀,推到陈援武脚下:“你陪小江再玩会儿,我先回去了。” 江筠搭在陈援武胳膊上的手暗暗用力,笑眯眯的抢着回答说:“等下冰刀我去还就好了,谢谢首长!” 在旁边看热闹的孩子,看到刘永智带着警卫员都走了,呼啦一圈全都围着过来:“阿姨,你教我们滑冰行不?” 训练队那边不准他们这帮孩子过去,眼前这个阿姨看起来特别和气,说说好话,可能就愿意教他们了。 陈援武不会滑冰,就让出冰刀:“小筠,要不,你就教一教?” 这帮孩子都是家属院里的子弟,虽然叫不上名字,但是一看这长相都特别脸熟,基本上就知道是谁家的。 江筠好久没这么玩过了,仿佛又回到了师部家属院跟何向东他们一起到处疯跑到处玩儿的日子:“只多了一副冰刀,你们轮着来啊,一人一圈。” 这些半大的孩子里,有认识陈援武的:“叔叔,我认识你,你篮球打的特别好,我爸跟你是一个队的!” 陈援武的目光一直追着神采飞扬的江筠,在冰面上灵活轻巧得像一只蝴蝶,闻言扭过头去看了一下那孩子,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你是魏处长家的老大?上中学了吗?” 在七十年代,参加工作就是一个辈分的分水岭,一个正在上学的十二三岁的孩子,往往就会管十六七岁已经参加工作或者已经当兵的人叫叔叔或者阿姨,除非认识很熟,才叫哥或者姐。 魏骏高兴地答道:“对,我是老大,今年上初一,那个姐姐刚带着去的就是我弟弟魏骁,上三年级,这几天下大雪,学校里停课,我们俩就跑这玩儿来了。叔叔,你家姐姐滑冰滑的真好啊!” 江筠带着七八个孩子,一人溜了两圈,把这帮孩子高兴的,姐姐阿姨的乱喊,唯一一致的是管陈援武叫叔叔。 陈援武头冒黑线,这都乱喊什么呀,他是叔叔,江筠是姐姐,这不差辈儿了吗? 江筠玩累了,把冰刀还给了滑冰训练队,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回了家属院。 滑冰就跟游泳一样,只要学会了动作就不会忘,就是隔了太久没练过,一下子玩疯了,体力消耗过大,等发觉累的时候,胳膊腿儿都都已经抬不起来了。 第414章 四合院 隔天早上醒来,江筠果然感到全身难受:“老武,我动不了了,快来救救我!” 反正自家卧室里安全的很,她可以任意撒娇,假装自己是病号,让陈援武侍候。 之前江筠为了确定自家的卧室有没有窃听器,总是故意跟陈援武发嗲,肉麻的语调有时候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头皮发乍。 偏偏陈援武乐此不疲,每每都回以热情十足的行动,热情到江筠心有余悸——若是没有那个脖子以下不能碰的约定,她早就给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由于他们的宿舍只在卧室里装了暖气片,陈援武就把床头柜挪到了江筠的床前,让江筠坐在床上,他给喂玉米粥。 江筠一连喝了半碗玉米粥,才停下来:“哎,你们参座今天还会不会找我去谈话呀?他要是看着你把我背过去,会不会给你批假,让你留在家里照顾我?你说你伤刚好了,现在又轮到我了。我今天要是歇不好,明天怎么去上班啊?” 陈援武笑着捏了捏江筠的脸颊:“刚才我去打早餐的时候,参座的警卫员告诉我,让我上午去开个紧急会议,你就在家歇着,吃了午饭我送你回四合院,小飞回来了,这几天他都有空,我就让他接送你上下班。” 江筠吓一跳:“下这么大雪,路上都结冰了,陈跃飞是怎么回来的?这种天气火车都开不了,汽车也开不了,他是怎么离开边防连的?” 陈援武这回没有隐瞒:“小飞上次回去之后,没多久组织上就安排他去锦城步校学习,正好我爸他们军部也有人在那边学习,他就搭顺风车一起回来过年。” 江筠摇头:“我一个人住那边没什么事啊,上下班那么方便,不用接送。陈跃飞难得回来一趟,不回家去跟你爸妈住,你妈能乐意吗?” 好家伙,叶清音还怀疑过她跟陈跃飞有过什么好不好,要是知道她跟陈跃飞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不跳起来才怪。 陈援武笑笑:“他不跟车回军部,一定是有要事在身。” 江筠抱着陈援武的胳膊撒娇:“你的伤口都差不多好了,等路上畅通了,你也回四合院住好不好?” 陈援武的大手轻抚江筠的脸庞:“舍不得我是不是?” 江筠整个人倚过去:“嗯,你不在,我晚上肯定睡不着。” 四合院没暖气,有陈援武这个火热的人形大抱枕在,睡的才安稳。 现在才一月份,要到三月下旬天气才会慢慢回暖,这漫长的几十天怎么过呀。 陈援武低头亲了亲江筠的嘴唇,继续给她喂剩下的半碗粥:“嗯,我过来陪你。” 说实话,和江筠在一起真是对他的最大考验,白天工作分开的时候,他还能克制自己不去想,到了晚上在家里,美人的呼吸声清晰可辨,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格外的馨香,非常的考验他的耐力。 江筠只喝了粥,用清水漱了口,复又躺下:“当觉主去!” 陈援武紧张:“什么教主?” 这个词汇太敏感,没有窃听器,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会惹祸上身。 江筠打了个哈欠:“回笼觉觉主!” 这个答案让陈援武啼笑皆非,他觉得自己跟江筠相处这么久,应该已经处变不惊了,没想到这会儿又蹦了一个新鲜词出来。 陈援武轻手轻脚收拾了碗筷,关好门窗,出去上班。 上午的会议,只有四个人参加,参谋长副参谋长政委和陈援武,商讨的主题,就是安排陈援武进装备部政治处当副处长,这相当于连跳三级。 陈援武觉得自己的资历不够,会镇不住那些老资格的军官,工作不好进行:“刘参谋长,让我再多锻炼一些时间吧!” 之前作为参座的左右手,出门办事代表的是参谋长,还有把尚方宝剑护身。 如今当了副处长,那就是参座手下的台柱子,要挑大梁,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陈援武不怕压力大,也不怕吃苦,只是怕自己做得不够完美,反而给小人可乘之机,让参座为难。 其实,不管在什么地方,在什么部门,多多少少都会有内部矛盾。 刘永智明白陈援武的想法:“年龄和资历只是考核的一个方面,最重要的是看能力,思考能力和执行能力,你的执行力没说的,就是想的太多了。” 陈援武的缜密思维在装备部是出了名的。 刘永智认为陈援武唯一需要历练的是放下于心不忍的念头:“陈参谋,只要有战争,就不可能有双赢!军人首先考虑的是胜利,而不是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不能取得胜利就是输,输的损失就是全部!要是你们小江的脑子跟你的脑子合在一起,抗战哪用八年呢,两年就能把倭寇给解决了!” 就这两三天的近距离观察和交谈,刘永智对江筠识时务的眼光和从容应对方式赞赏不已,可惜又没法把江筠给调到陈援武身边来当秘书,唯一的办法,就是催陈援武赶紧结婚,让江筠早点怀孕,好留在家生孩子带孩子。 以他对多年的经验判断,江筠是个愿意和丈夫同心同德的现代女性,心胸大度,做事不拖泥带水,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对事不对人,能最大限度保证集体的利益。 最重要的是,江筠在这三天里,跟任何一个陌生群体的人交往,都能准确无误的找到那个说话管用办事特别靠谱的人。 所以,若是局势真如江筠所说那样走向,他要离开装备部向上走,还是必须留一个自己培养的亲信在这儿给他坐镇。 陈援武听了刘永智的话,知道再无转圜余地,不再犹豫,站起来向三位首长敬礼:“感谢组织上的信任和栽培,陈援武一定誓死完成任务。” 就这样,陈援武成了装备部有史以来最年轻资历最浅的副师级干部。 这次会议讨论的结果,印成文件上报军总,得到批复之后下发到装备部各部门,引起了一片哗然——大家都认为陈援武是拼爹取胜。 只有陈援武自己知道,他这次能连跳三级,有两级是江筠给他争回来的。 第415章 底气 陈援武开了会回家,心里还是忐忑不安。 资历和能力这两个硬件,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输任何人,就是资历这一条没有办法改变——他当兵时间短,年限是硬伤。 哪怕是作为参谋长最信任的得力助手,提拔太快,也还是会引起众人的异议。 江筠的回笼觉早就醒了,就是不想动,把被子卷了个卷儿,放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靠着看了会儿书,拎着饭盒出门,等陈援武回来就一起去吃食堂。 隔着远远的,江筠就发现陈援武走起路来有些心事重重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身边有人经过跟他打招呼,才会从沉思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江筠悄悄的躲在一棵大树后,看着陈援武走过去,轻手轻脚的跟上,突然伸手袭击。 不曾想,陈援武反手抓住她的胳膊,顺势往旁边一甩,就把她甩到了路边的积雪上。 陈援武在甩的过程中,从衣服的颜色上已经立即发现是江筠了,无奈惯性太大,收不住手,眼睁睁的看着江筠在自己面前仰倒,只好又陪着笑脸去把江筠拉起来。 “讨厌~!使那么大劲儿干嘛啊?”江筠嘟着嘴去捶陈援武。 陈援武笑的好无奈:“你不在家等我,在这儿闹什么偷袭呀,院子里这么多人呢。” 家属院儿的空地基本上都堆满了扫出来的积雪,上班的上学的都集中到了主干道上来,此刻正是中午放学下班的时间,他们两个的打闹自然就有人看到了。 魏骁刚出家门口就看见了江筠,兴冲冲的跑过来打招呼:“阿姨,你今天还去滑冰吗?” 江筠笑眯眯地回答:“我这几天都有事,没空去滑冰了。” “哦~~”魏骁好生遗憾,他觉得再滑几圈他就能学会:“阿姨,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已经让我爸去给我打冰刀了。” 魏骏从后面跟出来,看到江筠也十分高兴:“姐,你跟叔叔去滑冰吗?” 魏骁抢着说:“叔叔阿姨有事,今天不去滑冰。” 两个半大的孩子,根本就无视陈援武的存在,围着江筠叽叽喳喳的问滑冰的事,江筠也没急着走,耐心的回答着。 这时,魏大郓也走了过来:“陈参谋,你这是要回家还是要出去啊?” 陈援武已经接过了江筠拎着的饭兜,刚才江筠倒下的那一刹那,他听到了勺子在饭盒里撞动的响声:“魏处长,我跟我对象正准备去食堂打饭。” 如果不是这俩孩子阿姨姐姐的乱喊,他就会说我和小江,而不是刻意强调我跟对象。 魏大郓冲着江筠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这两天参谋长接连接见江筠的事,已经在他们办公楼小范围的传开了,刚才在家里吃午饭,两个儿子还在兴奋的叽叽呱呱,把头天学溜冰的事儿翻来覆去的说。 原本魏大郓还不相信参谋长会滑冰,更不相信兢兢业业的陈参谋会在上班时间跑到水库去溜冰,以为小孩子看错人了,在那瞎说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既然大家都是邻居,那就别耽误人家有事:“骏,骁,跟叔叔阿姨说再见,陈参谋,小江,你们去忙吧,回见。” 魏骏:“姐,再见。” 魏骁:“阿姨,你什么时候溜冰的时候喊我一声啊,我们家就在那头,右边数过来第二间。” 魏大郓一拍魏骏的脑袋:“什么姐?叫阿姨!” 谁让陈参谋的对象看起来就特别像个小姑娘呢?说不定,也就是个姐的岁数。 魏骏勾头缩脑的歪到一边:“阿姨!” 陈援武很满意:“阿姨没空我有空,你爸要不在家,你带你弟弟过去打篮球,我教你们。” 天气冷,他们早都改在室内球场打球。 小哥俩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的跟着魏大郓走了。 江筠捂嘴乐:“哼,人家叫我阿姨,你就高兴了!” 陈援武笑看着已然恢复活力的江筠:“他们哥俩总得统一称呼啊!要不然,他喊你姐,你答应了,然后你是跟着他喊我叔叔哪?他那俩孩子,总不能喊我哥吧!” 江筠笑着叹气:“哎,我就是觉得这个称呼特别不好喊,好多人家里兄弟姐妹多,老大跟老小就差个十五六岁,所以到了外面看着人家就大自己十来岁,很自然的就叫人家哥啊,姐的,然后人家再有俩孩子吧,就像魏处长他们家这样的,一个十四五岁,一个七八岁,喊阿姨或者喊姐,都挺合理的,要是让他们统一称呼,有时候,真挺别扭的。” 陈援武摇摇头:“让他俩叫你一声阿姨,你就跟我说了这么多!” 看来,还是很享受当姐的嘛! 江筠笑,把围脖拉起来遮住脸:“好吧,阿姨就阿姨!快点去食堂,站在这里冻脚。” 陈援武:“你跟我去?要不,你回家等我打饭回来?” “在食堂有热水洗饭盒,端回家多麻烦啊!”江筠瞪大了眼睛:“好啊,我知道了,你就是怕有小孩子管我叫姐!” 陈援武哭笑不得,转身往食堂方向走:“我等会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到了食堂,个个都过来打招呼,我都没时间跟你说话了。” 江筠迈着小碎步跑着跟上:“那你现在就说,长话短说。” 陈援武犹豫了一下,小声的说了参谋长给他的新任命:“参座和政委都签了字,很快就会报上去。” 江筠明白了,怪不得他家老武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原来是担心自己德不配位呀。 这有什么呀,先鼓励鼓励:“真的啊!我就知道,你比别人都强!” 陈援武很谨慎:“小声点!” 没有战争,没有处在生死关头,很难看出一个人的应变能力和格局。 处在和平的环境中,思想一松懈,大家就开始比资格比能耐,甚至还有人相互不服气,时有争功的情况发生。 他这么年轻,千万不能高调,但凡露出个笑脸,都会被别人解读成骄傲自满。 江筠点点头:“好!” 心里却在琢磨着,要好好给她家老武加油打气。 第416章 无畏 “老武,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就该坐那个位置!” 江筠的语气十分坚定。 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大学毕业就继承家产稳坐上市公司董事长位置的富二代富三代多的是,资历和能力都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唯一要求的就是血缘! 要知道,在那个拼爹拼脸的时代,颜值和后台就是最大的能力。 陈援武明显的底气不足:“任命还要过一阵子才批下来,我这几天会特别忙,星期天要是路好走,我就开车带你跟小飞一起回爸妈那儿去,我得跟我爸好好商量。” 江筠:“你真是想太多啦!我上次就听你爸问小丁,说是要把小丁放到底下去当连长。” 这不就是近朱者赤的原理吗?跟在首长身边,有样学样,天天都在实践,这比那些从军校里刚学了理论出来的军官要强多了。 江筠又道:“你跟在你们参座身边也有两年多了,还跟着他到处去视察,你知道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手腕,现在提拔你,不过就是放手让你自己去单独做。” 陈援武低下头没吭声,虽然参座的官职最高,但是这里并不是人人都愿意打心眼里绝对服从参座,跃跃欲试取而代之的人大把。 现在参座把他提上来,以后那些人一定会从他这里,拿着他先开刀。 “小筠,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事任命的考核和政审,一点纰漏也不能出,有些人真的找关系进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小丁一样脑子那么管事的。” 在交通和通讯还不太发达的六十年代,就出现过伪造资历混进部队高层队伍的个案。 江筠沉思了一会儿:“你的工作还要管人事升迁退役这些的,是吧?” 陈援武点点头:“人心隔肚皮,有的人真的很能装,特别会表现,说的又比谁都好听,不跟他相处的时间足够久,很难判断出一个人的真实品行。” “人心隔肚皮不假,可是一个人的真心是通过他的眼神透露出来的!”江筠伸手搭着陈援武的肩膀:“要甄别一个人的品行好简单,比数理化还简单!” 每到了要讲理论知识的时候,江筠在陈援武面前自动就变成了小江老师,神采飞扬,无所畏惧。 陈援武立即跑到江筠的对面坐下来:“洗耳恭听!” 江筠笑:“真正狡猾的人呢,是不会跟你对眼神儿的!你就注意看他怎么站的,是跟你面对面的站着呢,还是跟你偏离中心线的站着?” 心不正,身又斜的人,在生活中处处都对不到中心线的。 “还有哇,你看你自己,你觉得底气不足的时候,都不愿意抬着头跟人家说话,总是心事重重的看着地上,开头我就以为,你在地上找钢蹦了!”江筠开着玩笑:“那些觉得自己有后台或者觉得自己有能力的人,走路都是抬头挺胸的!” 陈援武紧紧的盯着江筠,还是没吱声。 江筠摊摊手,时间不多,她也只能长话短说:“老武,我看你每次打篮球,不管对手是强是弱,你都信心十足的上阵。你这一次的提拔,不过就是换了个场地打篮球,你的对手不过就是个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高吗有什么好担心的?” “老武,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就该坐那个位置!” 江筠的语气十分坚定。 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大学毕业就继承家产稳坐上市公司董事长位置的富二代富三代多的是,资历和能力都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唯一要求的就是血缘! 要知道,在那个拼爹拼脸的时代,颜值和后台就是最大的能力。 陈援武明显的底气不足:“任命还要过一阵子才批下来,我这几天会特别忙,星期天要是路好走,我就开车带你跟小飞一起回爸妈那儿去,我得跟我爸好好商量。” 江筠:“你真是想太多啦!我上次就听你爸问小丁,说是要把小丁放到底下去当连长。” 这不就是近朱者赤的原理吗?跟在首长身边,有样学样,天天都在实践,这比那些从军校里刚学了理论出来的军官要强多了。 江筠又道:“你跟在你们参座身边也有两年多了,还跟着他到处去视察,你知道他处理事情的方式和手腕,现在提拔你,不过就是放手让你自己去单独做。” 陈援武低下头没吭声,虽然参座的官职最高,但是这里并不是人人都愿意打心眼里绝对服从参座,跃跃欲试取而代之的人大把。 现在参座把他提上来,以后那些人一定会从他这里,拿着他先开刀。 “小筠,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事任命的考核和政审,一点纰漏也不能出,有些人真的找关系进来,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小丁一样脑子那么管事的。” 在交通和通讯还不太发达的六十年代,就出现过伪造资历混进部队高层队伍的个案。 江筠沉思了一会儿:“你的工作还要管人事升迁退役这些的,是吧?” 陈援武点点头:“人心隔肚皮,有的人真的很能装,特别会表现,说的又比谁都好听,不跟他相处的时间足够久,很难判断出一个人的真实品行。” “人心隔肚皮不假,可是一个人的真心是通过他的眼神透露出来的!”江筠伸手搭着陈援武的肩膀:“要甄别一个人的品行好简单,比数理化还简单!” 每到了要讲理论知识的时候,江筠在陈援武面前自动就变成了小江老师,神采飞扬,无所畏惧。 陈援武立即跑到江筠的对面坐下来:“洗耳恭听!” 江筠笑:“真正狡猾的人呢,是不会跟你对眼神儿的!你就注意看他怎么站的,是跟你面对面的站着呢,还是跟你偏离中心线的站着?” 心不正,身又斜的人,在生活中处处都对不到中心线的。 “还有哇,你看你自己,你觉得底气不足的时候,都不愿意抬着头跟人家说话,总是心事重重的看着地上,开头我就以为,你在地上找钢蹦了!”江筠开着玩笑:“那些觉得自己有后台或者觉得自己有能力的人,走路都是抬头挺胸的!” (改文中,稍后替换) 第417章 隔墙有耳 江筠果真做了一顿极简晚餐:木耳炒鸡蛋,紫菜汤,烤馒头片。 她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只能做些不费劲的饭菜:“你尝尝咸淡,我都手生了。” 陈跃飞毫不客气的大啖:“就这手艺你还谦虚啊!将来我对象能做出这样的饭,那我还不得幸福一辈子啊!” 江筠不由得笑出声:“那你要求也太低了呀,刘姨做的饭比我做的好吃多了。” 陈跃飞嘿嘿笑:“我的要求才不低呢!光会做饭那就是一保姆,我找的对象怎么也得美貌与智慧并重吧!” 江筠撑着下巴:“长什么样才算是有美貌?要多高的学历才叫做有智慧呢?” 陈跃飞拍拍后脑勺:“不用特别漂亮,我喜欢眉清目秀型的,越看越好看!也不用多高的学历,遇到什么困难不慌张还会想办法就是有大智慧。” 很明显,他找对象的条件,就是以江筠为标准,就差直接点名说出来了。 江筠并不觉得陈跃飞说的这些条件跟自己有关,还做出一副快晕倒的样子:“天呐,这女的要是还会赚钱,那就完美无缺了!” 陈跃飞附和着点点头:“是挺完美的!” 江筠一拍桌子,豪气地说:“行啊,那我替你留意着,只要遇到条件适合的,我立马给你hold住!” 两个老同学,坐在一起认真的讨论起陈跃飞将来的对象,各说各话,居然还能歪打正着的接得上。 陈跃飞摆摆手:“不用着急,我还早着呢!” 他在步校的学习为期一年,这刚进去半年,就算学完了出来也还不到二十岁,恋爱成家为时尚早。 江筠开玩笑地说:“等你发现该着急的时候,已经晚了!” 陈援武笃定的摇摇头:“江源的师傅说过,我的姻缘在三十岁,之前找谁都成不了,结了婚也得离。” “曲仁杰说的?” “是。” “你信?” “当然信!” “……” 话题说着说着就歪了,江筠想起了她一再想忽略的人,刻意用轻松的语调问:“江源呢?还在边防连打杂做饭吗?” 这半年多来,江筠每次改造李彩霞失败,就会假想,如果江源在的话,他们三个人相互之间的相处模式,会不会还是老样子? 陈跃飞回答的很痛快:“不在那儿做饭,还能干嘛去?” 边防连的生活条件,比起京城的驻军来说,那是相当的艰苦。对于江源来说,那是相当的幸福! 江筠欲言又止:“他还在等着当兵?” 陈跃飞答:“是啊,我现在努力奋斗,争取留在京城,到时候把江源搞过来放在我手下。” 他即将进入一个新成立的机密部门,这个部门已经有了很多有特殊技能的奇人异士,江源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就是一项非常强大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江源的长相和身高非常的没有特点,让人过目即忘。 这样好的条件,经过专门训练,能在新部门的研究工作中发挥非常巨大的作用。 江筠十分惊讶,这就是传说中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吗:“咦?你的权力这么大了啊?” 陈跃飞不免有几分得意:“嗯,组织上就是看着我极具天赋,才对我委以重任。” 江筠轻嘘了一口气:“也好!要是能早点把江源弄到京城来,你哥受伤的时候,我就不至于那么着急了。” 陈跃飞更是得意非凡:“嘿嘿,小筠,悄悄告诉你,我爸打电话告诉我说我哥病危,让我回来见最后一面,我当时就立刻打电话回边防连找江源说了情况,江源问了我哥的生日,跟我说没事,说这是我哥命中的一劫,最终会有惊无险。嘿嘿,所以,我才没有急着赶回来。” 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但凡有一根救命稻草,也会紧紧抓住。 更何况江源已经成功的预言了跟陈跃飞有关的好几件事,由不得他不信。 江筠的心嘭嘭直跳:“他还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陈跃飞摇摇头:“江源在连里跟别人都不怎么说话,也就是我能从他嘴里撬出几句话来。” 江筠还没听过瘾,她本来就是想多问点跟江源有关的事,以慰籍自己的童年失落,看陈跃飞这架势,跟江源有关的话题基本上就结束了! 她现在开始怀疑,边防连那个江源,并不是她记忆中的江源,而是有可能和她一样,是个换药没换汤的假江源。 看看时间,就已经到了晚上九点,江筠打着哈欠跟陈跃飞道了晚安,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陈跃飞就起来扫院子里的雪,扫胡同里的雪,跟认识的街坊邻居打招呼,还顺便去买了豆浆油条回来。 走到家门口正碰上王玉珍。 确切地说是王玉珍堵在陈家院门口:“小飞,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买这么多油条,这么一大锅豆浆,是你哥他们回来了吗?怎么还拿着扫帚呢?” 陈跃飞笑着说:“昨天下午回来的,就我跟小筠两个人在家,这是我给她带午饭的。” 一家人嘛,坦坦荡荡的,谁买早餐还不一样嘛! 王玉珍可不是这么想的,主要是洪萩提过,说江筠特别招人喜欢,跟黄春波也挺说得来的。 在七十年代,在王玉珍这一辈人的认知中,凡是能得到异性众口交赞的女子,就是跟不正经挂上了钩的,主动不主动,喜欢被喜欢,都属于不道德。 “你哥不在家,就到你侍候她了?”王玉珍脱口而出。 江筠年纪轻轻的就请了个小保姆做饭做家务,小保姆走了,就是小武给做饭,眼下,就连陈家从来不沾阳春水的小飞,都开始操持家务。 江筠本想走出院子去加入居委会的义务扫雪行动,刚打开屋门就被王玉珍的这句大实话给怼得进退两难,继续待在屋子里会显得她更懒,走到院子里,就会三个人都尴尬。 就听见陈跃飞说:“王阿姨,侍候这个词只能用在可恶的地主和万恶的旧社会,胡乱给我嫂子扣帽子,她要是挨批斗的话,我替她拼了啊!” 第418章 陈跃飞的话说的毫不客气。 王玉珍有些不高兴了:“哎哟,这孩子,越来越会顶嘴了!还会扣大帽子了啊!” 陈跃飞把豆浆油条往前一递:“王阿姨,要不这早餐我送给您吃得了,让我也侍候侍候您呗!” 大不了送江筠上班的时候,再去早点摊子上重新买一份。 真是奇了怪了,这些中年大妈越长越像一个模子里掏出来的,都是阴阳怪气的不说,关注点翻来覆去的都一样。 他不过就是看着炸油条的锅里是新鲜的食用油,操刀的厨师技艺又特别娴熟,炸出来的油条金黄金黄的,看着就让人特别有食欲,才特意多买了几根,就是想着江筠的午饭也有着落了。 王玉珍一挥手:“得了,别闹,我们家吃过早饭了,你妈知道你回来没?” 陈跃飞嗯了一声,省略了一个不字才开口:“知道!王阿姨,您该上班了吧?外面还下着雪呢,路上小心点啊!” 王玉珍白了陈跃飞一眼,笑骂道:“你个皮猴子,我看着你从出生到一路长大,一直拿你当我亲儿子的,现在都学会损人了啊!” 陈跃飞抬抬手:“王阿姨,外头冷,我先把豆浆放屋里去,再出来给您当亲儿子,让您随便揍,行不?” …… 贫嘴的后果,就是挨骂! 陈跃飞送了江筠去上班,顺路去新单位的门口转了一圈才回家,客厅里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就象失效的闹钟,任性地不肯停下。 “喂?请问你哪里找?”陈跃飞抓起电话筒。 电话那头传来叶清音气急败坏的声音:“小飞,你放假了怎么也不回来家里呢?……吧啦吧啦……!” 刚刚王玉珍一上班就打电话给了叶清音,说了叔嫂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情况和尴尬:“小飞呀,多好的孩子呀,就怕小江一个人没人照顾,都顾不上回去看你们,在这给小江做饭扫地,接送她上下班。你这几个孩子教育的真好,手足情深哪!” 陈跃飞把话筒拿的离耳朵稍远,听叶清音埋怨了一通,声音由女高音变成女中音的时候,才对着话筒说:“妈,我哥明天晚上回来四合院,到时候我们仨一起回去看您!” 他们几个人都有工作在身,住在哪儿都是为了方便工作,干嘛说这些有的没的?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叶清音在电话那头眼泪都掉下来了:“你跟小江到底在一起做了啥?人家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来的时候可难听了!” 陈跃飞嗤之以鼻:“你是听人家的,还是听你亲儿子的?什么时候我的话都不如别人好使了?” 叶清音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你!你们几个,一个个的,真是不省心!” 陈跃飞不耐烦了:“怎么又不省心了?我们首长都对我特别放心,我说什么做什么从来都是青天可鉴!您就说王阿姨跟你说了什么话吧?” 叶清音气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跟小江大摇大摆,有说有笑的走出了胡同,谁家没看见你们呢?” 陈跃飞咬紧牙:“行了,等我跟我哥一起回来再跟你说!” 说完,对着话筒默数十秒,在叶青音的声音出来之前,抢着说了句:“妈,再见!我们战友过来了,我得马上出去!” 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气死他了,早知道他办完事就不回来了。 马上就接近年关了,早上江筠还在问他那些年画贴纸的东西在哪买? 他还准备带江筠去琉璃厂那一带转转,要是运气好的话,有极大可能能遇到古董。 被叶清音的电话这么一闹腾,陈跃飞的好心情顿时来个大反转,很想再回到中二时期,去暗地里搞点什么小破坏来发泄自己的愤怒。 …… 江筠发现了陈跃飞的不愉快:“你今天办事挨骂了吗?” 早上在上班的路上,两个人还说说笑笑的约好了去淘古董,怎么这会儿陈跃飞就已经成了古董脸了? 陈跃飞苦笑:“我妈!” 江筠秒懂! 哎,即使没有摄像头没有窃听器,“全民间谍”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都建立在充分想象和编故事的基础上。 明明知道这些谣传不可能是真的,偏偏叶清音就选择偏信,还当真来教训自己的家人。 江筠无语至极:“还有比这更离谱的吗?” 陈跃飞一挥手:“甭管那么多,吃了午饭我就带你去我哥同学那儿,你记得带着大袋子去,要不然你会后悔的!” …… 江筠跟着陈跃飞去了目的地,一座位于地坛附近的独立四合院,她才明白什么是不带大袋子就会后悔。 这是一个两进的四合院,在二十年前被收为国有,在里面搭了不少违建,分给街道办工厂的员工当宿舍,原来房主收藏的那些古董字画手玩精品就被人破坏的破坏,拿走的拿走,还剩两个大箱子,那锁他们也打不开。 江筠觉得陈跃飞就是阿里巴巴,自己就是阿里巴巴哥哥的角色,误打误撞地念了口诀,进了山洞。 那两个大箱的锁,就是孔明锁,看着很简单,实则需要很深的技巧才能打开。 陈援武的那个同学,也是想自己多捞一点,又舍不得破坏箱子,又舍不得砸坏锁,正巧遇到了陈跃飞,就拜托陈跃飞帮他找会开锁的人,还夸下海口:“谁帮我毫发无损的打开箱子,里面的珠宝我就分他一半!” 江筠只动脑筋思索了不到十分钟,轻而易举的就把孔明锁给打开了:“哇哦!” 箱子里的珠宝,比她能想象到的,还要更加琳琅满目! 陈援武的同学立即就后悔了,真恨不得收回自己夸下的海口,开始吱吱呜呜的找各种理由推辞。 陈跃飞才不管那么多,自在的掏出了一个超大的行李袋,掏出来旧床单旧衣服铺在地上,开始大肆出手,对眼睛发绿的那个哥们视若无睹,一件一件的宝贝往外拿。 若是江筠点头,那就是理所当然的要拿走。 若是江筠摇头,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必须拿走。 只有江筠自己知道,这是她玩收藏的开端。 第419章 心痛 江筠把收回来的宝贝摆了满满一桌子,跟陈跃飞一起逐件的研究。 她的文物知识,都是从博物馆或是书本上的资料得来的,又或者是在原来时空看过的那些国宝鉴赏类的节目,未曾近距离的接触过实物,只是凭感觉让陈跃飞挑选,实则是一窍不通。 陈跃飞也不懂,只能吹别人的牛:“我妈跟我哥就知道要怎么看,有时候挺破旧的一个东西,他们都能看出哪个是皇上早上用来喝水的,哪个是皇上用来中午喝茶的,从早到晚喝个水都用不一样的杯子,忒多讲究。” 江筠惊奇:“你哥也懂?我还以为是叶阿姨喜欢古董呢!” 这就好了,以后淘什么宝贝就不怕被人蒙了。 陈跃飞不知想起什么,噗嗤一笑:“嗯,他眼睛特别毒,一眼就能看出真假,所以生活中也特别讲究。他刚当兵的时候,可把他难受死了,就一个牙缸,刷牙喝水吃饭喝汤舀水就那一个缸子,就一个脸盆,得洗脸洗脚洗衣服洗澡洗被子……哈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过去的,反正新兵连往上反应了,我听我爸训过他两回。” 江筠更惊讶了:“他不是新兵模范吗?” 记得当时看宣传栏的介绍,根本看不出陈援武有骄娇二气啊! 不过,她给陈援武补课的时候,的确是觉得陈援武特别有绅士风度。 呃,现在也是! 陈跃飞做了个鬼脸:“这就是我最佩服我哥的地方了!他被我爸批了两次,就发了狠补文化课,新兵训练结束直接去了装备部,人家首长亲自点名要他去的!” 江筠扶额:“……!” 敢情在补课的这个事情上,她的认知有偏差啊! 陈跃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不知道?” 江筠木木的,摇头。 陈跃飞拍着桌子大笑:“哈,到时候你试试,吃完饭用饭碗倒开水给他喝,或者把你吃不完的剩饭给他吃,你看看他的脸,肯定得跟迟一统的臭脸一样!” 迟一统就是刚刚“奉献”了一堆文物古玩的那哥们。 江筠:“……” 她的剩饭,陈援武吃过很多次了好不好! 算了,不能说! 陈跃飞在边防连这几年不是白呆的,察言观色的敏感性极强,一眼就看出江筠的不自在来:“嘿嘿,老实交代,我哥是不是已经吃过你的剩饭了?” “嘿嘿……,我怎么可能浪费粮食!剩饭是不可能的!”江筠转移话题,她又不是古董,怎么变成讨论她了:“你看这个杯子,我好像在叶阿姨那屋见过类似花纹的杯子。” 可惜那杯子放在柜子里,隔着玻璃,玻璃还反光,看不清楚杯子上的花纹,不确定是不是跟她手上拿的这个一样。 陈跃飞把杯子拿起来仔细看:“哎,还真像!等明天回家带过去给我妈看看,她肯定能知道是真是假!” 江筠好奇:“叶阿姨是跟谁学的认这些古董的?” 陈跃飞的眼光在桌上搜寻,一边不在意的说:“我妈说是家传。哎,怎么杯碟不见了?那是一套的,我记得拿进来了啊!怎么就不见了呢?” 江筠也低头去地上的木箱里翻看:“对呀,我记得是用一块棉衣口袋包起来的。” 一不小心跟陈跃飞的脑袋撞到了一起,疼得往后一让,差点坐地上去。 陈跃飞眼疾手快,一把捞住江筠的胳膊,使劲一拽:“小心!” 这一拽,又用力过头,江筠直接撞到了陈跃飞的怀里,撞得陈跃飞一个仰倒,两个人摔做了一团,江筠的腿还绊到木箱,狠狠地磕了一下。 江筠爬起来,刚刚哗啦一响,千万别是碰坏了什么,心有余悸地赶紧看木箱子里的东西:“哎嘛!吓死我了,幸好没穿军大衣,要不然掀翻木箱子就糟了!” 陈跃飞看着江筠的背影,满脸通红,快速地站起身来,佯装拍衣裳:“我到外面去拍拍灰。” 江筠头也没抬,继续拆木箱子里的物品包装:“拍啥灰?这屋子里刚擦过,你是不是想抽烟了啊?不用找借口啊,我又不是叶阿姨,才不会管你呢!” 摔倒的那一刹,江筠闻到了陈跃飞身上有极淡的烟草味:“你上中学那会儿就开始抽烟了,现在没上瘾吧?” 陈跃飞走到客厅门口了,闻言惊讶的回头:“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候就抽烟?” 江筠笑:“你每次给我书,上面都有烟味。还有一次,你拿给我一个肉包子,包子还有包包子的手绢,都有烟味。” 陈跃飞自认反侦查清洗工作是一流的,叶清音愣是没发现过他偷烟抽:“不可能吧!我妈都不知道呢。” 江筠翻个白眼:“我看叶阿姨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的吧!” 陈跃飞服了:“你也太敏感了,什么都瞒不住你啊!好多人都不知道我会抽烟,只有我爸才知道。” “男的不都喜欢抽烟吗?你是怕被你哥给比下去是吧?”江筠知道陈援武是不吸烟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陈援武身上淡淡的松香味道。 陈跃飞顿住,转回身:“我妈是怕我哥被烟味呛着,我爸在家都不抽烟。” 江筠想起来,陈援武是得过严重的急性肺炎,在生死线上走过一遭的:“他不是早就好了么!新兵连、装备部,多少人抽烟哪!” 陈跃飞耸耸肩:“我妈惯他,习惯了呗!” 江筠听出了一点点小男孩的失落,这个感受她太熟悉了:“那你下次就当着叶阿姨和你哥的面,连着抽半包!” 陈跃飞咧着大嘴又乐了:“他俩要是能让我把一根烟抽完都算我赢了,我要是能连抽半包烟,估计我妈能连抽我一百个大嘴巴。” 江筠脑补,越想越好笑:“要不咱俩赌一把?我挺想看叶阿姨抽你的。” 以她对叶清音的了解,叶清音其实对自己的三个孩子是竭尽全力的疼爱,估计从来没有对哪个孩子动过手。 陈跃飞单手叉腰,有点挑战挺有意思的:“赌什么?我要是赢了的话,能赢到什么?” 第420章 玩笑 江筠没想到陈跃飞还敢应赌,一时间也没想到输赢的条件:“那你说吧,你要是赢了,想要什么?” 陈跃飞背对着门口看着江筠:“那你答应我,帮我做一件事吧。” 江筠一愣:“啊?什么事?”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陈跃飞说完,转身打开门出去。 江筠愣愣地蹲在原处,觉得刚才的台词似曾相识。 直到晚上睡觉前,江筠才想起来,在江珩剧组的那些天,隔壁古装剧组最多的就是这种狗血对话。 结果,隔天早上起来,江筠都不好意思让陈跃飞送她上班了:“没风没雪的,就这几步路,我自己能行!” 陈跃飞也不勉强:“行,那我下午去接你下班。” 江筠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在家等着,说不定你哥会提早回来。” 前几天没被王玉珍叶清音的多疑气着,反倒被几句狗血台词给整得不能直视陈跃飞,江筠觉得自己也是够了! 陈跃飞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哦!” 江筠扭开脸,换上一副组长交代下属的语气:“你把桌上这些物件包好收起来,都带回陈叔叔那里。今天有空的话,就去迟一统那里把杯碟换过来,我怕他过一阵就得反悔。好了,我走了啊!” 出了胡同口,江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看什么都有点不对劲——智子疑邻的社会基因极其强大啊! 幸好白天的工作忙碌,午饭都是跟同事轮换着空档吃的,江筠没空胡思乱想,倒也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天。 “小江,有人来接你下班了!是你对象吧?”办公室同事狄拜坐在窗口,能看到大门口的动静。 江筠低头收拾办公桌,头也没抬:“不是!” 心里却想着,说了不让陈跃飞来接,怎么就不听呢。 狄拜看了一眼:“哦,还真不是,跟昨天的小伙子不是同一个人。哎,都穿军装,我就以为是来接你的。” 江筠不喜欢开这种玩笑,扯了一下嘴角,重重地把抽屉关上,锁好,站起来:“我下班了,再见。” 狄拜假装没看见江筠摔桌子:“哟,还说不是对象,看把你给急得!” 江筠停下脚步,扭脸想跟狄拜再摔一回脸子,结果,从狄拜旁边的窗户看出去,站在传达室门口的解放军同志,居然是她家老武! 卖糕的,老武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江筠为自己刚才没沉住气摔桌子的行为感到后悔,可惜话已出口,概不退换,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呃,你当年也着急过吧?” 狄拜的眉毛抬得不能再高:“我说对了啊!” 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女孩子,平时不吭不哈的,好不容易逗她一次还摔桌子,谁知道前一秒摔脸子后一秒就笑了,果然是大小姐脾气,惹不得。 江筠尬笑,扮镇定,打开门出去,在走廊上跟隔壁办公室的几个同事打了招呼,索性跟着大伙儿一起出门,省得陈援武上前来。 她知道,狄拜还趴在窗户口等着看热闹呢,说不定下周一来上班,人家就开始跟她开玩笑了,她可不想加入他们。 陈援武看到江筠跟着好几个人一起出来,识趣地往另外一个方向走了一小段才停下来。 江筠追上来,小声地问:“怎么今天有空来接我?还以为你明天一早才回来呢。” 陈援武笑道:“等明天早上你就不认我了!” 江筠一下子结巴了:“我,我怎么,不不认你了!” 好心虚哦,说错几句话,处处不对劲! 陈援武 江筠一愣:“啊?什么事?”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陈跃飞说完,转身打开门出去。 江筠愣愣地蹲在原处,觉得刚才的台词似曾相识。 直到晚上睡觉前,江筠才想起来,在江珩剧组的那些天,隔壁古装剧组最多的就是这种狗血对话。 结果,隔天早上起来,江筠都不好意思让陈跃飞送她上班了:“没风没雪的,就这几步路,我自己能行!” 陈跃飞也不勉强:“行,那我下午去接你下班。” 江筠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在家等着,说不定你哥会提早回来。” 前几天没被王玉珍叶清音的多疑气着,反倒被几句狗血台词给整得不能直视陈跃飞,江筠觉得自己也是够了! 陈跃飞的表情有一瞬的不自在:“哦!” 江筠扭开脸,换上一副组长交代下属的语气:“你把桌上这些物件包好收起来,都带回陈叔叔那里。今天有空的话,就去迟一统那里把杯碟换过来,我怕他过一阵就得反悔。好了,我走了啊!” 出了胡同口,江筠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想多了,看什么都有点不对劲——智子疑邻的社会基因极其强大啊! 幸好白天的工作忙碌,午饭都是跟同事轮换着空档吃的,江筠没空胡思乱想,倒也平平安安的过了一天。 “小江,有人来接你下班了!是你对象吧?”办公室同事狄拜坐在窗口,能看到大门口的动静。 江筠低头收拾办公桌,头也没抬:“不是!” 心里却想着,说了不让陈跃飞来接,怎么就不听呢。 狄拜看了一眼:“哦,还真不是,跟昨天的小伙子不是同一个人。哎,都穿军装,我就以为是来接你的。” 江筠不喜欢开这种玩笑,扯了一下嘴角,重重地把抽屉关上,锁好,站起来:“我下班了,再见。” 狄拜假装没看见江筠摔桌子:“哟,还说不是对象,看把你给急得!” 江筠停下脚步,扭脸想跟狄拜再摔一回脸子,结果,从狄拜旁边的窗户看出去,站在传达室门口的解放军同志,居然是她家老武! 卖糕的,老武怎么来了,也不打个电话说一声! 江筠为自己刚才没沉住气摔桌子的行为感到后悔,可惜话已出口,概不退换,只能硬着头皮笑道:“呃,你当年也着急过吧?” 狄拜的眉毛抬得不能再高:“我说对了啊!” 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女孩子,平时不吭不哈的,好不容易逗她一次还摔桌子,谁知道前一秒摔脸子后一秒就笑了,果然是大小姐脾气,惹不得。 (改文中,稍后替换) (改文中,稍后替换) 第421章 微妙 陈跃飞回头看着江筠,笑着说:“小筠,平常是你管我哥,还是我哥管着你啊?” 江筠坐在后座,眼尖的发现陈援武的耳朵尖微微动了一下,心头顿时软软的:“没有谁管谁,当然是我听他的啊!” 陈跃飞嗤笑:“真的假的啊?我还以为参谋归将军管呢!不过也对,参谋嘛,什么事儿都得先替将军谋划好了。” 江筠轻轻眨眼睛:“我怎么听着有人想要跟我争宠呢?” 陈跃飞握拳在椅子背上砸了一下:“去去,你以为我是小静么?” 江筠歪着头笑:“方式不一样,性质一样!” 有很多人羞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尤其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男孩子,从小就被教育好男儿流血不流泪,在家人面前,只能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刷自己的存在感。 陈跃飞又在椅背上捶了一拳:“好嘛,你们俩这就联合起来了啊!小筠,我可是跟你同学在先哪!” 就听陈援武说道:“就是让你等会儿再抽烟,话这么多!” 陈跃飞转过去坐好:“我不抽烟,就是闻个味儿!” 陈援武又道:“车厢太小,你抽烟,我们满身都是烟味。” 陈跃飞悻悻的把手里的烟卷儿放回烟盒:“好吧,那就给你俩当一回警卫员!” 天色越来越暗,已经能听到车外呼啸的风声,陈援武不再说话,专心的开着车,想赶在下雪之前到家。 江筠听到车尾箱的木箱子里偶尔会传来轻微的碰撞声,有点担心,小声的问陈跃飞:“你都包好了没有?会不会撞坏呀?” 陈跃飞大手一挥:“不可能撞坏,我下午去拿那个杯碟回来,装箱的时候还仔细的看了一遍。” 想了想,陈跃飞又笑道:“我去迟一统那儿,又顺了一个青花瓶回来。” 江筠捂着嘴笑:“他怎么舍得,他看见你拿了吗?” 怎么听着像顺手牵羊的顺呢? 陈跃飞默默的竖起大拇指,反手就是一个赞。 江筠竖起手指放在自己的嘴唇上,对着陈跃飞轻轻的点点头,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说我明白我不会再提起了。 他们俩到底是相互帮过忙的,有些话不用说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一个眼神,一个微妙的表情,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 陈援武稳稳的开着车,不动声色的在后视镜里,把江筠的动作和表情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吉普车开进军部大院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陈援武陈跃飞抬着木箱子进了家门。 叶清音迎到门口:“这是什么呀?我担心了老半天了!都饿了吧,就把箱子放门口吧,赶紧洗洗手吃饭了,都温在炉子上,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哥俩继续往里抬。 陈跃飞笑道:“妈,这里面可都是宝贝,一会儿你看了就知道,可不能放门口!” 叶清音笑着摇摇头:“还能是什么宝贝呀,不就是你从边防连捡回来的那些石头啊骨头啊?那些东西我看着就渗得慌,别往屋里放!” 陈跃飞一直倒退着走到茶几旁边才弯腰放下了箱子:“妈,我真想打开来给你看看,我就怕你看完了吃饭吃不下!” 他从小就看着叶青音,凡是淘到一个宝贝,就高兴得不吃不喝,跟哄孩子一样把那些古董翻来覆去的看。 江筠上前打招呼:“叶阿姨!陈叔叔在楼上吗?我去叫他下来吃饭?” “小武爸开会还没回来呢,让我们先吃。”叶清音拉着陈跃飞,上下打量着:“小飞,怎么回来这么久才来看我呀?” 看到江筠,叶清音的脑海里就情不自禁的浮现王玉珍在电话里跟她说过的话,心里老不痛快了,小武疼媳妇儿有点过分,你自己爱怎么疼就怎么疼,不能指挥你弟弟呀! 陈跃飞脱掉棉大衣:“妈,我每天都忙着呢,今天还是我哥说有车我才跟回来,一会要是来电话,我还得随时走呢。” 叶清音立即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围着陈跃飞转,特意把陈跃飞拉到自己身边坐,嘘寒问暖,不断的给他碗里夹菜,就差喂到嘴里去了。 陈跃飞极不习惯:“妈,你要想哄孩子,你就催我哥他们快点生个孙子给您哪!” 江筠正端着碗喝汤呢,闻言,一侧脸儿,把汤喷了一地,扶着胸口一个劲儿的咳嗽。 刘姐赶紧跑到厨房去拿抹布过来擦拭。 陈援武伸出大手在江筠的背上,一下一下的给她顺气。 叶清音的脸色不对劲:“你哥的事儿我可管不着,要不你赶紧找个对象,生个孙子给我抱呗!” 陈跃飞放下饭碗,笑得肩膀抖动:“妈,你都恨不得要给我喂饭了,我到哪儿找媳妇去啊?你以为现在是解放前呢?要不,你给我找个童养媳呗!” 江筠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下来,又被陈跃飞的话逗得发笑:“都什么年代了,还童养媳,你是想到幼儿园去找啊,还是到小学去找啊?” 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有一段时间流行一个笑话,意思是告诉那些找不到对象的大龄剩男剩女:别急,只要你足够优秀,你的对象还在幼儿园! 不过这样的玩笑,放在七十年代,放在陈家,让叶清音听见,就有些不恭敬的成分。 叶清音怒了:“小江,你知道你这话会带来什么影响吗?” 陈跃飞赶紧打圆场:“妈,小筠跟我开玩笑习惯了,她就是笑话我找不着对象呗。” 江筠是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有些玩笑,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听懂:“对不起,叶阿姨,我只是看了一些资料,有很多首长跟他们的夫人年纪都差个十几二十几岁,陈跃飞又说将来他要当二十大元帅……” 好像对话的频道不对,就没法正常交流,越解释越说不清楚,越说就越让人误解。 陈跃飞插嘴道:“妈,你不就比我爸小八岁嘛!我要是跟我爸一样,那我对象现在可不就在读小学吗?小筠又没说错!” 第422章 缓和 叶清音更不高兴了,本来她也就是摆着家长的架子训斥江筠两句就打算收手了——平时两个儿子都不在家的时候,她跟江筠相处的也还挺和谐的,说不上有说有笑,但也是有商有量的。 谁知道,两个儿子一回家,大儿子偏心自己的媳妇儿,小儿子也替未来嫂子说话,把她这个当妈的都孤立在一边了。 陈援武:“小飞,你去看看木箱子里的东西磕坏了没有?” 再这么说下去,谁都吃不好了。 陈跃飞会意,立即起身去开木箱子,拿出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金碗:“妈,您瞧这个碗,我说是铜的,迟一统说是金的,您看看我俩谁说得对?” 江筠一看就知道陈跃飞在转移叶清音的注意力,这个碗他们俩在四合院琢磨了半天,一致认定是金的。 在古代,炼金的技术提纯度就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看上去有点偏红。 在七十年代,铜器材质的物品,处理技术也不够先进,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不用多久就会长一层铜锈,很容易区分铜和金。 叶清音果然被金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你们这是在哪儿弄的呀?我小时候见过一回,是在我……呃,认识的一个熟人那里,这个碗应该有一对儿!” 陈跃飞大力赞叹:“妈,你果然有眼光,迟一统那儿就是一对儿,他说什么都要留一个。” 叶清音声调不稳:“那你得想办法把那个碗再找回来,这一对儿可不能分开,你再问问,那个金筷子应该也是两双!” 激动的神情像是遇见了分别多年的老熟人。 陈跃飞转了转眼珠子:“那得让我哥去说!迟一统那么小气的人,我就去找他要个杯碟,他都心疼的跟掉了块肉似的。我再去跟他要个碗要两双筷子,他肯定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江筠在心里偷着乐,在迟一统家里去开鲁班锁的时候,迟一统很明显是被陈跃飞给忽悠得找不着北了,才任由他们拿了一大半的宝贝走。 估计他们离开之后,迟一统醒悟过来就后悔了。 可能后来陈跃飞再去要杯碟的时候,又想多忽悠几件宝贝,迟一统不上勾了! 叶清音更不高兴了,本来她也就是摆着家长的架子训斥江筠两句就打算收手了——平时两个儿子都不在家的时候,她跟江筠相处的也还挺和谐的,说不上有说有笑,但也是有商有量的。 谁知道,两个儿子一回家,大儿子偏心自己的媳妇儿,小儿子也替未来嫂子说话,把她这个当妈的都孤立在一边了。 陈援武:“小飞,你去看看木箱子里的东西磕坏了没有?” 再这么说下去,谁都吃不好了。 陈跃飞会意,立即起身去开木箱子,拿出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金碗:“妈,您瞧这个碗,我说是铜的,迟一统说是金的,您看看我俩谁说得对?” 江筠一看就知道陈跃飞在转移叶清音的注意力,这个碗他们俩在四合院琢磨了半天,一致认定是金的。 在古代,炼金的技术提纯度就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看上去有点偏红。 在七十年代,铜器材质的物品,处理技术也不够先进,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不用多久就会长一层铜锈,很容易区分铜和金。 叶清音果然被金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你们这是在哪儿弄的呀?我小时候见过一回,是在我……呃,认识的一个熟人那里,这个碗应该有一对儿!” 陈跃飞大力赞叹:“妈,你果然有眼光,迟一统那儿就是一对儿,他说什么都要留一个。” 叶清音声调不稳:“那你得想办法把那个碗再找回来,这一对儿可不能分开,你再问问,那个金筷子应该也是两双!” 激动的神情像是遇见了分别多年的老熟人。 陈跃飞转了转眼珠子:“那得让我哥去说!迟一统那么小气的人,我就去找他要个杯碟,他都心疼的跟掉了块肉似的。我再去跟他要个碗要两双筷子,他肯定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江筠在心里偷着乐,在迟一统家里去开鲁班锁的时候,迟一统很明显是被陈跃飞给忽悠得找不着北了,才任由他们拿了一大半的宝贝走。 估计他们离开之后,迟一统醒悟过来就后悔了。 可能后来陈跃飞再去要杯碟的时候,又想多忽悠几件宝贝,迟一统不上勾了! 叶清音更不高兴了,本来她也就是摆着家长的架子训斥江筠两句就打算收手了——平时两个儿子都不在家的时候,她跟江筠相处的也还挺和谐的,说不上有说有笑,但也是有商有量的。 谁知道,两个儿子一回家,大儿子偏心自己的媳妇儿,小儿子也替未来嫂子说话,把她这个当妈的都孤立在一边了。 陈援武:“小飞,你去看看木箱子里的东西磕坏了没有?” 再这么说下去,谁都吃不好了。 陈跃飞会意,立即起身去开木箱子,拿出一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金碗:“妈,您瞧这个碗,我说是铜的,迟一统说是金的,您看看我俩谁说得对?” 江筠一看就知道陈跃飞在转移叶清音的注意力,这个碗他们俩在四合院琢磨了半天,一致认定是金的。 在古代,炼金的技术提纯度就在百分之八十左右,看上去有点偏红。 在七十年代,铜器材质的物品,处理技术也不够先进,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不用多久就会长一层铜锈,很容易区分铜和金。 叶清音果然被金碗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你们这是在哪儿弄的呀?我小时候见过一回,是在我……呃,认识的一个熟人那里,这个碗应该有一对儿!” 陈跃飞大力赞叹:“妈,你果然有眼光,迟一统那儿就是一对儿,他说什么都要留一个。” 叶清音声调不稳:“那你得想办法把那个碗再找回来,这一对儿可不能分开,你再问问,那个金筷子应该也是两双!” (改文中,稍后替换) 第423章 不眠之夜 江筠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精英联盟双语学校校长办公室,坐在一旁的接待会议桌旁,校医和心理学专家坐在她对面,会议桌上是厚厚一沓子有关她抑郁症的资料。 江源和李彩霞则坐在校长办公桌前,谦恭地听候校长的官方训话:“鉴于江筠同学入学三个月的表现来看,我校建议江筠同学休学三年!” 心理学专家把厚厚的“你就是有病有重病治不好的那种”认证资料推到江源面前,一份一份的摊开,摆满了会议桌,每一份的考核问答表,都清晰的显示出江筠完全符合有严重心理疾病的症状。 校医把几份有关治疗抑郁症的进口药品的资料推荐给李彩霞:“这些药物可以提升大脑的兴奋度,维持生理的正常代谢,需要长期服用。” 桌子边那个长发遮面的女孩子,低头啃着指甲,一脸的生无可恋,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江筠拼命的睁大眼睛,她心里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个长发的女孩子就是自己,她想要大声地呼唤那个长发女孩奋起反击,指着校长和那个心理学砖家打过去骂过去,反正都被你们认定“有病”了,那就“严重发疯”一次好了! 她张嘴喊,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来,急得握紧了拳头,用力的吸气,做好了搏命大叫的准备…… …… 陈援武跟陈跃飞在陈忠的书房,关上门聊了许久,从当前的局势,一直分析到未来十年的走向。 父子三人坐在一起,有司令员,有作战参谋,有侦察排长,俨然就是一场军事发展会议。 陈忠对两个儿子的进步非常满意,几个小时聊下来,顿觉如虎添翼:“你们两个要是能二合一就好了,小武的强谋,配上小飞的闪电行动,必定是战无不胜!” 站在父亲的角度,两个儿子是一样的优秀。 站在指挥者的角度,两个儿子各有所长,小武的谋略全面眼光长远,可惜总有仁义之心,小飞速战速决牙呲必报,格局不够大气。 好在两个儿子都还年轻,只要多历练几年,必定又是一番新的成绩,前途不可限量。 陈忠看看手表:“夜深了,都去休息吧。你们两个,明天早上陪你妈吃早餐散步,只要在家,就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千万注意啊,别不耐烦!” 每次家庭会议结束,陈忠在总结的最后,总是秒变妻管严家长。 陈援武率先起身,他要去看看江筠怎么样了,刚刚饭后江筠说打个盹就去找小梅,结果一晚上他都没听见楼下有人开门出去的动静。 陈跃飞跟在陈援武身后走出书房,见陈援武不去洗漱间,而是往房间拐,用肩膀撞了一下陈援武:“哥,你随咱爸啊!” 声音不大,陈忠还是听见了:“瞎说!”小武要是像他,哪用熬三年相思啊,光是在心里默默的喜欢有什么用?还不是要他这个当爹的背后出手帮忙:“小武,身上的伤都好全了吧?好了就得多锻炼啊!” 陈援武顿住两秒:“是!” 伸手推开房门走进去,反手紧紧关上,摸黑走到床头,随手捻亮了小台灯。 江筠在梦中,全身绷紧,正在放开喉咙大声嘶吼。 落在陈援武的眼中,只见江筠眉头紧蹙,额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表情看上去有些痛苦,嘴唇微微张合,像是说着梦话。 陈援武把江筠压在胸前的伸手拿开,心口被压住了,就容易做梦。 “小筠,醒醒。”陈援武附身抱住江筠,捏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的呼唤:“小筠,不怕啊,是我,醒醒!” 江筠犹在梦中握拳呐喊,突然间跌入了无底深渊,积蓄了许久的力量突然爆发,猛的大呼出声:“啊……” 刚一张嘴,海水灌入她的口腔,将她的呼喊悉数吞没…… 江筠觉得自己又变成了一条鱼,被海水包裹着,随波逐流,又仿佛有了去处,被海浪拍上了岸边的丛林,张开嘴贪婪的呼吸着松柏的清香,慌乱的心渐渐地安定下来。 陈援武轻轻的放开江筠,看着她的眼睫毛不停的动,不由得又低下头轻吻江筠的嘴唇:“小筠,醒了吗?” 江筠睁开眼睛,愣怔地看着陈援武,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陈援武轻笑:“小筠,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我看你在做梦,怕你会害怕,就喊了你两声。” 江筠的眼珠子定定的,刚刚的梦境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好像又看到了校长的冷漠和江源克制的愤怒,还有一副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受伤害的过去的自己,委屈涌上心头,泪水盈眶。 陈援武轻抚着江筠鬓边濡湿的碎发,低声道:“暖气有点热,你的衣领都汗湿了,换件衣服吧。” 刚才他忘记给江筠在后背垫毛巾了,这会儿只觉得手下的衣物是润润的。 每次江筠做了噩梦醒来,都会像个孩子一样没有自理能力,需要他照顾。 陈援武体贴的给江筠换好衣服,自己也除掉外衣长裤,掀开被子躺下来,把江筠搂在怀里,低声的说着安慰的话,哄她消去悲伤,以便安稳地入睡。 江筠抬眼看见陈援武肩头的伤疤,结痂还没有完全脱落,刚拆掉不久的缝线痕迹就像一条大蜈蚣的脚,挨着结痂不到一公分,颈部的大血管微微凸起,能看到血液流动的跳动。 弹片只要偏离一点点,或许他们俩就会天人永隔了。 她心疼的伸手去摸,又想哭又想笑:“手术线缝的不好,以后打篮球穿背心就不好看了。” 陈援武肩膊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声音发干:“这个伤口,跟你的伤口在同一个位置。” 江筠回手摸摸自己的肩头,凑上前,在陈援武伤疤旁边亲了亲:“我看那些小动物受伤了,都是用舌头舔啊舔的,就好了。可惜啊,我要是舔你一下,你的伤口就得感染了。等结痂脱落了,我再给你舔舔,疤痕的印子能浅一点。” 她以前养过一只猫,整天就是舔个不停。 陈援武闷笑不已,知道江筠还没有从懵懂中清醒出来,低头亲亲江筠的额头:“嗯,我等着!” 第424章 害羞 江筠再度睁开眼睛,一看床头的闹钟,居然八点半了! 吓得她赶紧坐起来,盖在被子上的军大衣掉到了地上。 军部家属院的供暖时间,是头天晚上八点到第二天早上八点,陈援武出门的时候看江筠还没起来,就给她加盖了一件军大衣。 没有暖气,就这么坐起来还有点凉,江筠坐在床上弯腰去捡大衣,赫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跟昨晚入睡前的衣服不一样,再掀开被子一看,贴身的秋裤也换过了! 卖糕的,又做梦了! 江筠挠挠额头的发际线,突然嗅出空气中除了松香之外,还有一股可疑的味道。 她开始抬腿抬胳膊寻找气味的来源,贴身的秋衣秋裤,都是皂粉的特殊香味,被子上枕头上是松香熏过的香味。 扯开衣领,低头在领口使劲嗅,好像这个味道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 难道是自己做梦上厕所了? 江筠连忙去摸屁股底下的床单,居然也换过了! 她好好的睡个觉,陈援武不但替她换了衣服,连床单都换了,发生了什么事? 江筠闭着眼睛慢慢的回想。 当所有的意识都回到了大脑,江筠立刻慌了,心头一片空空如也——不用猜,一定是陈援武干的好事。 她哆嗦着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没有传说中青青紫紫的痕迹,也没有传说中的酸痛,贴身的内衣都是干干净净的。 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时候,江筠整个人一下子就松懈下来,穿好棉裤棉衣,套上袜子棉鞋,镇定的拧开暖气片上的水龙头,打了点尚有余温的水去洗漱。 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在。 江筠松了一口气,洗漱完毕,去楼下厨房找吃的。 刘姐看见江筠下楼,麻溜地热了一个馒头一碗豆浆给端到餐桌上:“小江啊,小武和小飞陪叶主任散步去了,你慢慢吃,我得和面剁肉,小静一会儿回来。” 江筠连忙道:“刘姨,你和面吧,等会儿我来洗菜切菜。” 刘姐笑着说:“小武说你有点感冒,让我看着你,别碰凉水。” 江筠咬唇,这个借口听起来没毛病:“我没啥,喝点热水就好了,援武是嫌我干活干的不细致。” 刘姐笑:“哎哟,小武哪是嫌你呀!” 一看就是心疼媳妇,舍不得让媳妇干活的呀! 高胜美风风火火的敲门进来:“小江?我刚刚看到叶阿姨他们在俱乐部门口说话,五块钱说你在家,我就赶紧跑过来了。哎,我一会儿就出发去江城,你要带点什么礼物?快说!” 江筠噗嗤一笑:“你上门去见公婆,哪有时间去给我买礼物啊?你就吃得白白胖胖的回来让我看看就行了。” 高胜美满脸绯红:“去你的,谁去见什么公婆啊?我就是去玩儿的!” 江筠故意开玩笑:“你骗谁呀?你看你脸上,还有牙印儿呢!” 高胜美居然真的伸手去摸脸,半真半假的嗔怒:“该死!咬这么重,到现在都没消!” 江筠愕然,继而大笑:“原来真的是牙印啊!” 高胜美这才知道自己被框了,咬牙坐到江筠的身边,伸头去看江筠的脸和脖子:“你还敢笑话我,我就不信五块钱会老老实实的,岳鹏说五块钱蔫坏蔫坏的,哼,你耳朵后面是什么?别跟我说大冬天的有蚊子,蚊子可没这么大的嘴!” 江筠的脸腾的红了,她自己照镜子照不到耳朵后头,还以为万事大吉了,赶紧指了指厨房:“嘘,有人。” 唉,给谁听到都不好啊。 高胜美小声的笑,追问道:“哎,你跟五块钱准备什么时候办喜事?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江筠瞪圆了眼睛,惊讶的打量着几天没见就变成熟了的高胜美,像是不敢相信:“小梅姐,你自己好事近了,就想着全世界都跟你一样啊?” 高胜美搂着江筠的肩膀,在她耳边低声的问:“你就别装了,你耳朵后面有两个印子呢,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快要孩子了?” 江筠作势晕倒,把脑袋靠在高胜美的肩上:“我已经被你爆炸性的话语给炸晕了,听不见你说的话,所以我可以不回答你的问题!” 高胜美嘎嘎笑:“好,装,你就继续装吧!岳鹏跟五块钱在那聊天呢,一会儿我去问岳鹏就知道了!” 江筠连忙睁开眼睛坐直了,本来她是想要抓紧机会取笑高胜美的,怎么反过来被高胜美将了一军呢:“好吧,我知道了,你跟岳鹏肯定……” 话没说完,就被高胜美一巴掌给捂住了嘴巴:“不许说!” 就在这时大门开了,叶清音带着陈援武陈跃飞陈静岳鹏一起进屋了,见此情景,惊讶的问:“小梅,你俩玩什么呢?” 吃个饭还在这打打闹闹的,没个样子。 高胜美松开手,站起身来打招呼:“叶阿姨,我这不是马上就走了吗?早知道小江在家,我昨天晚上就过来了,现在也来不及说话了,我,我就请她帮忙,给我办点事儿。” 叶清音看了江筠一眼,牵着陈跃飞往沙发那边走:“小静,你先坐下来跟小飞说说话,他一会儿就走了。” 陈援武和岳鹏就直接往餐厅过来。 陈援武伸手摸摸饭碗的温度:“豆浆都凉了,别喝了,我去给你泡热茶。” 江筠在陈援武走过来之前就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小声的说:“没事,不凉,我一口喝完算了。” 高胜美夸张的说:“岳鹏,我们走了,别看他们在这儿晒恩爱!” 江筠不服输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梅姐,你急什么呀?让岳鹏跟援武学着点儿,要不然以后你得见我一回羡慕一回!” 他们几个人说笑的声音有点大,叶清音想假装听不见都不行,不悦的看过来:“小江,你是不是感冒啦?我那屋有感冒药,让小武去给你拿两片来。” 高胜美扭脸看了看陈援武,突然弯下腰凑在江筠的耳边,压低了嗓子问:“是不是睡觉没穿衣服冻着了?” 第425章 又来了个熟人 高胜美热热闹闹地跟众人打了招呼,就跟岳鹏一起离开了,留下江筠涨红了脸,偷偷的瞪了陈援武一眼,故作镇定的收拾了碗筷,去厨房给刘姐帮忙。 陈援武觉得江筠含羞带怒的样子美极了,怎么看都特别迷人,恨不得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可惜他要立即外出:“小筠,我送小飞去办事,中午前赶不回来,你不用等我吃饭!” 江筠洗着碗,半侧着脸,目光从眼尾斜过去:“那你路上小心点!” 就是这么娇嗔的一瞥,陈援武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眼角眉梢的喜悦压都压不住,整个人顿时变得神采飞扬,一看就是热恋中的人。 陈跃飞趁机说道:“哥,不用你送我,我会开车,我自己去就行了。” 在边防连三年,陈跃飞想方设法学会了骑马,学会了开大卡车,吉普车嘛也开过两回,容易得很。 陈援武立即拒绝:“还是我送你去,那里我有战友!” 在七十年代,小汽车代表着身份和地位,吉普车更是能代表军威。而且军队纪律严明,专人专车专用,若是被发现私下用车,受处分或者撤职的惩罚一定是有的。 陈援武本就是个非常自律的人,如今开始步入青云路,自我控制的意识更是超出常人。 更何况,哥俩分属不同的部队,万一在大马路上开车出个什么事儿,哪怕就是蹭掉一点漆,两个人都得玩儿完! 陈跃飞指东打西,给自己争取机会:“哥,我真的行!你就在家陪陪咱妈,多给小静提点醒,你看她,以前就是下巴朝天,现在更厉害,鼻孔都能当烟筒使了!” 陈静耳尖,大声反驳:“谁下巴朝天啦?那是气质,懂不懂?气质!” 陈援武笑了,弟弟妹妹从小在一块儿就斗嘴,爸妈爱偏心谁就偏心谁吧,反正他是不掺和:“走吧,小飞,快去快回。” 再多磨蹭一会儿,他可能就想进厨房去帮忙了。 陈静等两个哥哥一离开,立即跑到厨房门口来:“刘姨,中午我哥他们不回来,随便做点儿吃点就行了。筠姐,你有空没?帮我看看我写的曲子行不?” 在陈家,在家务事上最有发言权的,一是叶清音,二是陈静,刘姐笑着说:“小江,中午的饭简单,你快忙去吧。” 江筠擦干手上的水珠,抹了点香脂,不慌不忙的跟着陈静走到客厅坐下,茶几上摊开了一本厚厚的大本子,上面都是陈静的创作。 看惯了五线谱,再唱简谱,总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江筠用左手翻着本子,右手习惯性的在旁边“弹着琴键”。 陈静正好有悄悄话想跟江筠说,可是当着叶清音的面,又不敢提议去关在房间里说,见状灵机一动:“筠姐,要不咱俩去文工团吧?跟他们借琴房里的钢琴用一用?” 江筠有点儿犹豫,她过去的话,要是借用那台三角钢琴可能会太扎眼,普通的脚踏风琴她又看不上,这个时候正是文工团最忙碌的时候,说不定江兰看到她也会冲上来凑热闹——她知道陈静很讨厌江兰,当着她的面也毫不掩饰。 叶清音虽然不喜欢女孩子当着众人的面勾肩搭背的说悄悄话,可是在江筠能帮到陈静这一点上,她还是可以宽容地对待:“小江,你就跟小静一起去吧,小静,你看张团长在不在?跟他打声招呼。” 陈静想起张团长和她们郭团长对江筠的评价,心里泛起一阵酸意,不过很快又压了下去,带着商量的语气:“筠姐,走吧,我还有好多事儿要问你呢。” 自从江筠住回装备部家属院,姑嫂两个打电话商量事情就没那么方便了,陈静已经憋了很多话要跟江筠说。 江筠想了想,为了预防万一,又问了句:“叶阿姨,您要跟着一起去走走吗?” 爱子爱女心切的叶清音,满脸都写着“我的孩子只能我管别人谁也不能说我孩子不好”,谁知道会不会跟着她和陈静去文工团,全程看着她俩一个教一个学呢? 叶清音摆手:“我不舒服,上去歇会儿,你们俩去吧。” 从迟一统那儿弄回来的物件,叶清音还没看够呢,正好趁着家里清静,可以慢慢的再把玩。 …… 果然不出江筠所料,文工团的排练房是一片热火朝天,每个人都在全神贯注的排练。 文工团的琴房平常都是锁着的,谁要用琴房,需要去申请登记领钥匙,这几天排练就全部敞开了门,方便歌咏队练唱。 恰好这时歌咏队在大教室里排练大合唱,琴房都空着,文工团唯一的一台立式钢琴没人占用。 陈静高兴了:“哎,筠姐,咱们运气真好,不用去找张团长了。” 骄傲惯了的人,都不愿意为点小事去求人,特别是觉得自己优秀的高人一等的,总想着让别人主动安排方便给自己。 陈静率先走进琴房,把琴盖打开,将自己的曲谱本放在琴架上,然后靠在钢琴的一侧:“筠姐,先别看我写的(曲子),你先弹首歌好不好?” 江筠对六七十年代的革命歌曲知道的有限,自己本身又是个不会唱歌的,就随手翻了翻陈静的曲谱本,恰好看到一首《浏阳河》。 本子上记的是简谱,江筠信手弹来,同时加上即兴创作的和弦,把陈静听惯了的深情敬爱的歌曲,弹成了抒情缅怀的小调。 江筠也自己都没想到红色歌曲配上即兴伴奏的和弦会如此动人,一首接一首的弹了下去。 等到江筠想起来看手表,已经快中午了:“小静,要不咱们俩先回去,下午再来?” 陈静听得入迷,根本就不愿意出声打断这么美好的时光,才想起自己的秘密还没来得及说呢:“要不咱俩轮流回去吃饭,省得琴房被别人占了。” 江筠没有异议:“好。” 反正今天是打算赖在这儿不挪地方了。 “大妮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江筠不可置信的回过头去:“六!你怎么在这儿?你什么时候当上兵的?你不是去油田上班去了吗?” 第426章 醋溜 王海六兴奋得脸色通红:“我是听我妈说的,说你跟你爸都回到部队了,我就请了假,买票过来找你们。” 谁知到了部队一打听,江永华已经转业了,江筠江兰姐妹俩也没人认识,好在还有人知道张秀英,王海六就一路找到了化工厂,又辗转的找到了江永华。 恰好这时江兰打电话给江永华,听说王海六来了,就说起文工团有个相声演员长得可像王海六了,就是口音不一样。 王海六心一动,就央求江永华带他到文工团来,看能不能凭着江兰的关系见见文工团的首长,再凭着江永华的关系,去部队找找人,想办法进部队。 结果,张团长一听王海六跟江筠是一块长大的,立即就给开了后门:“我去帮你申请特招的名额!” 就这样,王海六误打误撞,凭着江筠的招牌进了文工团。 江筠觉得好好笑哦,她自己找工作都没这么容易,江兰还是找陈忠给开了绿灯才顺利的当了兵:“那你特招进来,在文工团干什么呢?” 王海六搓着手:“嘿嘿,我会说评书,张团长就是听我来了一段儿智取威虎山,当场拍板把我定下来的!” 江筠忍不住哈哈笑:“真的啊?那你说一段给我听听。” 带着通城老营沟口音说评书,不就是乡亲们在一起聊大天吗?大冬天的哪也不能去,大伙都坐在炕上,就听那些闯过外面世界的人在那儿胡天海地的一通侃,若是有些新鲜的奇闻趣事,能反反复复的说好多遍,时间跨度长达好几年。 王海六使劲地咳了两嗓子,摆出了表演的架势,有模有样的来了一段智取威虎山。 江筠觉得稀奇:“六,你的普通话挺标准的啊!” 虽然还有些微的口音,不过,这样会让战士们听起来觉得比较亲切,更有代入感。 王海六很骄傲:“当然,我在油田上班的时候,还当过播音员呢!我讲的评书,可多人愿意听了,每天到点儿他们就蹲在大喇叭底下等着。吧啦吧啦……” 江筠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 话说,陈援武出马办事,比陈跃飞自己单独出门要快得多,不到十二点钟,两个人就已经驱车返回来。 陈跃飞一路上都在念叨,他是真的手痒:“哥,你看你留在家陪小筠多好啊,这一路上这么安全!这都回到院里了,你就让我开两圈?” 陈援武不同意,把车前盖打开:“不行!这车的怠速有点不对,我得检查一下。” 陈跃飞看看大操场四周:“哥,我刚才好像瞄到文工团那边有个人特别像小筠,听说她妹妹就在文工团,是不是她跑过来看她妹妹了?” 大操场就紧挨着文工团的练功房,舞蹈队的排练房和琴房的窗户都对着大操场这边。 陈援武克制了一上午没有胡思乱想,这会儿一听到江筠的名字,心头一跳,眼睛不由自主的就朝练功房那边看过去。 说来也巧,江筠和王海六一起走出了文工团的大门,王海六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江筠抬起拳头在王海六的肩膀上连着捶了好几下,停下脚步,蹲在地上捧腹大笑。 陈援武的脸色一僵,把手里的工具往地上一扔,大步的朝江筠走过去。 江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竟抬手用棉手套擦眼睛呢,不期然看到了说中午不回来的陈援武,强撑着站起来,仍然笑得发抖。 王海六看着陈援武越走越近,面无表情的气势像是大冰块,不由得有点儿心虚:“小筠,这是谁呀?你认识啊?” 江筠好不容易停止了笑,抬眼看到陈援武的冰块脸,刚要给他们相互介绍,想起王海六说的笑话,又开始大笑,还伸出手去拽着王海六的一只胳膊,让自己不至于站不稳:“六,这,这是陈参谋。” 文工团下班的电铃响了一声,陆陆续续的有人往外走。 王海六立正敬礼:“陈参谋!” 哎嘛,太厉害了,认识小筠的,不是团长就是参谋! 陈援武蹙眉:“小筠?”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还是这两个人刚刚说的话题跟他有关?要不然小筠为什么一看到他,就笑得收不住? 江兰走出练功房,迎面就看到了陈援武,继而看到了背对着她的江筠和王海六,又惊又喜的飞奔过来:“陈大哥,姐,小表舅。” 太好了,靠山统统出现了! 陈援武的冰块表情碎裂:“什么?他是你什么人?” 江兰笑嘻嘻的:“陈大哥,这是我小表舅,刚来我们团,他这身军装还是今天刚穿上的呢!” 不断的有人从他们身边经过,江兰回头去跟战友打招呼,语带自豪:“你们先走吧,我姐在这儿呢,我等会儿再过去。” 江筠终于收住了笑,捂着肚子轻喘:“六,你跟小兰先去吃饭,我下午还过来弹琴。” 王海六不知道江筠已经找了对象的事,以为江筠就是有本事,认识的人多,还在盛情邀请:“大妮儿,啊,小筠,跟我们一起到食堂去吃吧,兰子说这可多人崇拜你了。” 江筠摆手:“你们去吧。” 看陈援武的这副尊容,江筠以为他或许是上午的事情没办好,心里憋着气呢,就想着趁中午回家的这会儿工夫,哄一哄陈援武——处在事业上升期的人,必须要化悲愤为力量。 “老武~”江筠笑了太久,这会儿都没力气了,声音软软的:“早上看你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呢。” 陈援武的冰块早就化了,听到江筠这么一问,难免有点尴尬,刚才他的怒气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 支支吾吾地找借口搪塞:“嗯,车子出了点毛病,差点出事,所以有点有点紧张。” 江筠放眼往操场上看,就见陈援武开的那辆小车歪歪扭扭的在操场上蛇行,还朝着自己站的方向开过来:“你在教陈跃飞开车吗?” 陈援武扭头一看,大惊,心里叫了声卧槽! 积雪虽然都扫开了,地面还是结冰打滑的呀,一把搂住江筠就往文工团院子里退。 身边的电线杆就是小腿粗的木头,一撞就倒,会砸到人的,还是大铁门比较结实。 第427章 算账 陈跃飞在距离文工团大门外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刹住了车。 文工团的演员们被惊得四处躲散,有胆子小的女演员还吓得大声尖叫。 执勤的卫兵正好巡逻走在附近,听得动静,抱着枪迅速跑过来,一看横在大门口的小车和站在小车旁边的人,他们都认识,连忙敬礼:“陈参谋!” 陈援武被陈跃飞的莽撞搞得气不打一处来,镇定自若的放开江筠,对卫兵简单的解释了几句:“没什么事!我的车子出了点小毛病,刚修了一下,在试车,没想到还是打滑,我这就去叫汽车连的单排长过来帮我看看。” 卫兵看看,既然没有事故,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敬了个礼就走了。 陈援武向围在车子周围看了一会儿热闹的演员们挥了挥手:“没事了!” 演员们三三两两的散去,走远了还回头张望一下,小声的议论着。 陈援武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让江筠跟陈跃飞先回家,自己把车子开去军部办公楼大院的车库。 江筠知道陈援武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得替陈跃飞担心:“你胆子还这么大呀!我看你哥都有点不高兴了,你学过车吗就敢开着他的车这么折腾!” “我哥不会跟我生气的,我从小在家里捣乱都是他让着我,有时候还会替我担责任!”陈跃飞满不在乎:“我知道轻重,你没看我刹车刹的稳稳的?距离我都掌握的好好的!” 江筠拍拍心口:“地面那么滑,一点万一的侥幸都不能有啊!你看你哥多生气啊!” 想当初,她就是开车的时候接了个电话…… 陈跃飞邀功:“诶,小筠,我觉得我哥不是生气,他就是怕你出事,我看的真真的,他一下子就把你给拽到后头去了!本来吧,昨天就我妈那个态度,我哥也不帮你说句话,我还以为我哥对你不好呢!” 江筠听了,哭笑不得。 其实,头天的情况江筠是完全明白的,在全家人都在场的情况下,陈援武说什么话都不合适,说什么都是错,唯一解决的办法,就是不接叶清音的话茬,不进叶清音说事所划的圈圈内,就不会被叶清音的情绪影响。 想不到陈跃飞也会发现叶清音对她的不待见,还特意帮她试探陈援武的反应,那她要不要谢谢陈跃飞啊:“敢情你是在帮我,是吧?” 陈跃飞得意的笑:“不用谢我!” 江筠夸张地挥舞胳膊,又是擦汗又是甩大汗的:“谢你不撞死之恩吗?” “啥?”陈跃飞从未听过如此俏皮的玩笑话,不由得哈哈大笑:“江老大,大将军阁下,我怎么敢撞您呢?!有我哥那么护着你,真要撞的话,也先是撞他呀!” 江筠又好气又好笑:“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刹不住车了,不是选人多人少去撞的问题,也不是选谁前谁后该撞着谁的问题!这个时候要打方向盘去撞树或者撞墙!” 陈跃飞用食指在鼻尖底下揉了揉:“哎,在大草原上,没有树也没有墙,刹不住车了,就是松了油门往山坡上开,开不上去了,那车自己会慢慢的倒回来停下。” 江筠一脑门黑线:“那你是要把大操场当成大草原吗?” 陈跃飞眼珠子一转:“我哥是不是教过你开车呀?” 在七十年代,在部队也好,在地方也好,不论开什么车,司机几乎是清一色的男司机,女的如果会开车,绝对是特别打眼的一件事。 江筠摇头,她只会开自动档自动倒车入库的车,提速超过五秒的车她都不耐烦去学:“没!我要是会开车,人家肯定认为是你哥教的,那影响多不好啊。” 陈跃飞惊讶的笑:“小筠,想不到你学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了啊!” 江筠:“我一直都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啊!” 陈跃飞嗤之以鼻:“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呀,以前上学的时候,在新兵连的时候,谁批评你,你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根本就不在意的好吧!” 江筠翻了个白眼:“要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才叫做在意吗?我才不哭给别人看呢!” 他们两个为了等陈援武,就一直慢慢的走着聊着。 陈援武停好车追上来,正好听到这句话,若有所思的看着江筠的背影。 陈跃飞嗤笑:“也是啊,就你们这些爱学习的成绩好的,都是背着人吃苦流泪,打落牙齿往肚里咽,何苦呢?” 江筠噗嗤一笑:“那你哥呢,他也在意别人的看法吗?也是背着人吃苦流泪吗?” “当然!我玩的时候他在学习,我睡觉的时候他还在看书,我挨打挨骂的时候就顶回去或者往外跑,他还是在学习看书!就是怕落后啊!”陈跃飞说得兴起,两只大手在空中比划着,侧过脸看着江筠,想爆料,眼尾瞥到了陈援武的影子:“他就是学校上的好嘛!好学校,好老师,好同学!” 陈援武冷冷的道:“小筠一直跟你同学!” 同样都是义务教育,同校又同班,要上课大家都上课,要停课大家都停课,为什么成绩就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各自突出呢? 陈跃飞冲着江筠挤了一下眼睛,回头看着陈援武:“同学又怎么了?一个妈生的脑子还不一样的呢!我饿了,先进去陪咱妈吃饭,你俩就在院里慢慢说会儿话,压压惊!” 说完,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前院,进了家门之后咔嚓一声又锁上了大门。 陈援武此刻的心情,不是用啼笑皆非就能形容得了的。 江筠回过身,抬眼看着陈援武,挤出一个笑容:“老武,谢谢你啊!每次我有危险的时候,你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 陈援武被这甜美的笑容迷得晕晕乎乎的,下意识的问:“刚才你说,从来不哭给别人看,那你一哭就往我怀里钻,也是不想让我看见你流泪吗?” 江筠鼓起腮帮子:“我一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把我卖了我也不知道。” 她从小就是,一哭就脑子懵,过后完全想不起来哭的过程中发生的事情。 陈援武松口气:“幸好是我!” 江筠瞪圆了眼睛,嘴唇抿成一字,轻哼了一声:“还说呢!你就没动手动脚?” 第428章 成家立业 陈援武搓搓手,跺跺脚:“还好,不觉得冻啊!没戴手套,也没感冒啊!” 江筠大窘,抬手就往陈援武身上敲。 门开了,陈静惊讶的看着他们俩:“大哥,筠姐,你们俩怎么不进去呢?” 江筠顺势在陈援武的军大衣上拍灰:“我刚陪他去停车。小静,你吃完饭没?现在文工团没人,钢琴室还空在那儿了。” 陈静一副我懂我撞破你俩亲密了的表情:“吃过了,我这就去!”经过江筠身边的时候,突兀的说了句:“筠姐,一会儿你早点儿来呗,反正晚上我也不敢打扰你。” 江筠的手停在半空,刘姐这两天做的饭加了什么料,怎么一个一个的都开始打趣她? 陈援武忍住笑,一只手放在江筠背后,推着她进屋去:“你坐会儿,我去给你下面,加两个鸡蛋好不好?” 江筠在门口凌乱,陈援武的画风转变太快,她接受无能。 或许也是她想歪了,人家只是很正常的表达而已。 默默的摘了棉帽子摘了围脖摘了手套脱了大衣挂在衣架上,江筠去厨房洗了手,出来在餐桌边坐下。 叶清音正皱着眉头忍受着陈跃飞的狼吞虎咽:“小飞,你慢点,刘姐还在做呢!” 陈跃飞就是想快点吃完赶紧上楼去,虽然在江筠面前装的满不在乎,但实际上他还是有点怵陈援武的。 不顾叶清音的念叨,陈跃飞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光:“妈,我吃好了,你慢慢吃,让我哥和小筠陪你。” 叶清音看着小儿子飞奔上楼的背影,狐疑地问江筠:“小飞这是怎么了?像是有人拿枪怼着他似的。” 江筠摇头:“不清楚。” 全家人都在,她是没有发言权的,只作壁上观好了。 叶清音又转头问大儿子:“小武,你们上午办事办的怎么样啊?小飞也不吱声,把我给急的呀,到底怎么回事啊?” “都办好了,他今天跟我说,要开始好好学习了。”陈援武放下手里的菜碗,在江筠面前放下半碗汤:“小筠,趁热喝,暖暖身子。我现在去揪面片,妈,您再吃点儿吗?” 在母亲面前,陈援武一贯保持着听话的乖宝宝形象。 叶清音轻叹了一口气:“那就再来一口吧,小武从前在家从不做饭的,我也沾光尝尝小武的手艺。” 江筠低头喝汤,装听不见。 叶清音冷眼看着江筠进餐,坐的姿势很标准,端起碗的姿势很优美,喝汤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发型和衣物搭配得无可挑剔。 就是这样挑不出毛病来才讨厌! 餐桌上的沉默一直持续到陈援武端了半锅面片汤出来,江筠起身,先给叶清音盛了半碗,又给陈援武盛了一大碗,最后给自己盛了一小饭碗。 叶清音开口了:“小江,你总吃这么少,是东西不好吃呢,还是你的身体不好啊?” 江筠不明所以,好像她在陈家一直都是这么个饭量,再好吃的也没有多吃一口,再不好吃的也没有一口不吃:“叶阿姨,我前段时间刚体检了,身体挺好的!” 叶清音和江筠对视:“你吃太少了,身体这么瘦,有可能会营养不良,要是怀孕生孩子的话,可能会受不住。” 江筠顿住,今天好像处处不对路,每个人说话的方式都异于往常,她是不是还在做着一个长长的梦没醒过来? 陈援武抬起头来,两眼放光,顾不得问缘由,就直奔主题:“妈?要怎么样补充营养才受得住?” 江筠窘得在桌子底下偷偷的踢陈援武。 不对呀,陈家最反对他们俩结婚的就是叶清音,怎么现在主动提起来了?是受了高胜美她们结婚的刺激?还是那一箱子文物让叶清音对她另眼相看? 叶清音把腿往后缩了一下:“小江,你踢到我了!” 江筠满脸通红,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再也不敢乱动,讪笑:“腿抽筋了,缺钙。” 陈援武把脸扭向一边,嗤嗤的笑了几声:“一会儿就上医院去,给你开点钙片回来。” 叶清音瞪了陈援武一眼:“别那么草率,把小江带过去,重新做个体检,她脸色总那么白,看看还会不会贫血,再检查一下消化系统,是不是吸收不够好?” 都说久病成医,叶清音说起检查身体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江筠压根儿就不想去医院:“小静还在琴房等着我呢!” 陈援武笑:“不着急,咱们又不急着今天就去,再说今天礼拜天,医生都不上班。等回了京城,你请半天假,我带你去总医院做体检,他们的设备最先进,出结果也最快。” 他嘴里说的不着急,心里却把所有的计划都安排好了,满脸的喜色根本都藏不住——反正是母亲先提出来的,他就顺水推舟呗。 叶清音极少见到陈援武这么开心,当初考上京都大学中文系的时候,也是一副淡淡的理所当然的表情。 “是刘参谋长打电话到家里来,你爸接的电话,让我也听了,”叶清音不紧不慢的点出至今还没想通的缘由:“刘参谋长说,你岁数也不小了,好男儿都得先成家,后立业。他跟你爸说,想给你们当主婚人,还问我同不同意。” 江筠听得目瞪口呆,这哪是参谋长说的话呀,这是妇女主任吧? 叶清音又叹了口气:“小武,等你爸回来,咱们商量个时间,给你们俩把婚事给办了。” 在七十年代,组织上的话比个人意志要强大。 其实,叶清音很怀疑这个电话是陈忠跟刘永智串谋好的,就算原来想反对,现在也只能同意了。 陈援武几乎想要放声大笑,参座如此帮忙,简直比亲爹还给力呀! 江筠好想装死,她很满意也很享受目前的状况,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生活节奏,又要被打破了。 陈援武殷勤地给江筠舀了个荷包蛋:“小筠,听我妈的话,补补营养。” 叶清音不轻不缓的说:“补充营养是长久之计,回头我去医院找皮医生,她是妇产科主任,知道该吃什么。” 第429章 共识 午饭后,叶清音借口让陈援武在家跟她一起研究那些木箱子里的文物,实则是把陈援武留下来听她训话。 儿子有了小家之后要如何平衡跟父母跟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这件事很重要,必须要敲打敲打。 “小飞,你也过来听着点。”叶清音叫住了想溜出去的陈跃飞:“细节很重要,要学会鉴定!” 陈跃飞最不耐烦就是听亲妈说这些双关语,有事说事呗,还总得把最想表达的意思隐藏在另外一句话里头,藏就藏呗,偏偏藏起来的那句话还有两层意思,进可攻退可守,听着忒费劲,应对更费劲,每次他都被亲妈批得体无完肤! “妈,我又不稀罕这个,我听了没用!” 叶清音正色:“谁说没用?你迟早都用得上!” 陈跃飞就不想听:“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跟我哥喜欢的东西从小到大都不一样,我哥喜欢听,您就让他慢慢研究细节呗,我就算了吧。” 叶清音语气严厉:“我教你的目的,是想你多点见识,以后别看走眼了!” 陈跃飞觉得没必要:“我不想长这个见识!” 去找战友玩,或者去文工团看那些战士练杂技,都比对着一堆人家用过的东西强。 这么多年不在家,家里每个人的习惯都还是一样的。 陈跃飞给陈援武使了个眼色,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他决定去文工团看排练,顺便了解一下跟江筠说说笑笑的人是谁。 天气太冷,文工团练功房外很冷清,平时在窗外大树底下吊嗓子的压腿的对口背台词的,这会儿全都挤在大厅内,音乐声说话声,好不热闹。 陈静关上琴房的门,赶紧时间说悄悄话,她在这儿坐了半个多小时,不断的有人伸头过来看看是谁,一看不是江筠在这坐着就走了,还有的干脆就向她打听,问江老师什么时候会过来?照这么问下去,她这会儿再不跟江筠把话说了,一会儿说不定张团长就找过来了: “筠姐,我已经问到了,在国外的大学,可以先过去向学校申请入学考试,原来比国内上大学要简单的多,像我这样的可以直接申请攻读音乐硕士学位。” 不需要严格的政审,也不需要看小学和中学的档案,只要没有犯罪记录,身体健康,有一定的学识基础,就可以向自己心仪的学校去申请入学,简直就像天堂一样自由。 江筠微微瞪大了眼睛,想不到陈静效率还蛮高的,要知道这个年代打国际长途是极其稀有的,而且线路都是通过邮局接通,话务员都有监听的意识,能打听到这么详细的消息,已经足够令人震惊了:“可是你的语言关还没过呢。” 陈静点头:“我打算退伍!然后让我大哥给我辅导外语,这样我就能赶上秋季入学了。” 作为天之骄女,陈静做什么都有人在背后帮忙,顺风顺水的,以为去国外求学也没什么难的,毕竟她还有认识的人在大使馆那边工作。 不管怎么说,江筠还是佩服陈静的勇气:“那你准备申请哪所大学?” 陈静:“朱莉亚艺术学院。” 江筠:“……!” 这个已经算是顶级的音乐学院了,哪里是说能进就进的? 江筠想了想,貌似在七十年代,米国对华人还是蛮歧视的,尤其是五十年代左右的时候,大批的华人返国,其中不乏科技领域的学术尖子,米国私下制定了不少针对华人的应对手段,怎么可能不需要政审呢?在办理护照签证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审得一清二楚的了好不好! 在治安方面,如果是以私人的理由出国,危险性和风险性都非常大,没有伴,什么都靠自己,最容易成为被打家劫舍的目标。 相对来说,去英国留学会比较好,因为港城还是英租界,港城人更愿意选择去英国留学,一是英国的文化更传统,学术底蕴更深厚,尤其是挂着皇家名头的贵族学院,出来的全都是精英,对英国乃至整个欧洲都有深远的影响。 最主要的是,江筠对英国的大学比较了解,只要能出得起学费,能进入皇家贵族学校学习,陈静的前途绝对无忧。 “小静,你有没有考虑过去英国?” “为什么?咱们国家好像还没有公派去英国留学的。” “我觉得可能有,要不你再去问问?” “可是我谁也不认识,我去英国干嘛?”陈静想出米国留学的目标,就是奔着谢天朗去的。 江筠极力劝说:“其实去了国外,你在英国想要了解艺术界的信息非常容易,你只要进了那个艺术圈,而且又是在皇家学院,你可以得到所有最新最齐全的信息。咱们现在刚刚对外建交,在国内很多消息都是不给传进来的。” 陈静被说懵了:“嗯,可是我没有打听过英国的消息。” 江筠考虑了两秒钟:“上次来军部参观访问的英戴夫上将,他的女儿就跟我介绍过他们那边贵族学校的一些情况,我觉得比你找的这个学校好,要么我给她写一封信,看能不能得到回音。” 陈静一下子就激动了:“真的啊?筠姐,要是你也能跟我一块去就好了。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呗,反正两三年就回来了。” 离开家去外地读书或者当兵,陈静还能忍受,毕竟周围还有熟人,还能随时打电话,还能随时回家。 要漂洋过海,离开家,离开祖国,陈静的心里一下就慌了,是江筠的话给她打开了一条路:“筠姐,你跟我一块儿去,到时候咱们回来,还可以找到好的工作,我妈还最少还有十年才退休呢!至于学费嘛,也不用愁,让我爸我妈给我们寄过去就行。” 本来在肖星星那里已经打听了不少的消息,陈静的心里已经基本上有谱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谁知,听了江筠的一番话,陈静立即改变了主意。 江筠摇摇头:“我恐怕去不了,我跟你哥结婚了,想要出国,光是政审这一块就批不了。” 第430章 有趣 江筠对皇家学院甚是了解,言语之中也透露出一种与有荣焉的自豪感,让陈静信任不疑。 两个人小声的聊天,没有琴声飘出去,江兰等了一会儿,迫不及待的敲门:“姐?可以开下门吗?” 江筠起身拉开门:“什么事?我们在看曲谱!” 江兰满脸热切:“姐,我们张团长知道你来了,他问你能不能过去一下他办公室?” 文工团所有的人都知道江兰能得到团长的另眼相看,就是因为江筠的缘故,当然也就听了无数江筠弹钢琴如何天下无双的传说。 传说总归是传说,传的时候总是会夸大其词,说的时候会兴奋会得意忘形,难免会招人嫉恨。 江兰到底是年纪小,不会察言观色,更不懂得收敛锋芒,只晓得一味的显摆自己表现自己,惹得舞蹈队的那些老团员们明里暗里的挤兑她嘲讽她。 在去团长办公室的路上,江兰趁机跟姐姐诉苦:“姐,你有没有空啊?我想在晚会上再跳保卫黄河,你来给我钢琴伴奏好不好?” 马上就到年底了,文工团要排练新春晚会的节目,届时会由全体官兵投票选出最受欢迎的节目,去参加全军汇演,江兰渴望再次脱颖而出。 江筠无语的翻个白眼:“我能帮你一回,难道还要帮你一辈子吗?如果你要去参加全军汇演,难道我就一直跟着你吗?” 江兰不管不顾的:“姐~!” 以后的事会怎么样,江兰才想不到那么远,她只顾着想要在舞蹈队的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面前扳回一城。 她们还要排练新节目到基层连队去慰问演出,慰问新年期间还坚守在岗位上的祖国卫兵。 对江兰来说,参加全军汇演才是让她扬眉吐气的大事,要是在汇演中也能拿个奖项回来,立了功,她就再也不怕那些老资格的舞蹈演员们欺负她。 江筠再次拒绝:“不行,部队有部队的纪律,你不能因为人家首长给你破一次例,就理所当然的以为自己处处都要受特殊优待。” 江兰不服气:“姐,我就是不想让人说我是凭陈叔叔的后台才招进来的,现在舞蹈队里,就数我下腰劈叉做的最好,民歌民族舞懂的最多!可是他们就欺负我是新兵,等乐队的老师给我的舞蹈伴奏,总是把我排到最后,时间给的最短。” 大部分时候,还没找到感觉,伴奏排练的时间就结束了,江兰最拿手的保卫黄河都没法排整齐。 江筠暗暗摇头:“你现在是文工团的战士,就必须要跟文工团的乐队配合的好,你跟他们才是一个集体!你们之间的关系要是处理不好,他故意给你弹错一个音,你们一整个舞蹈就都废了,你还指望去参加汇演吗?” 这跟打仗就是同一个原理啊,齐心协力才是取得成功的关键! 江兰气鼓鼓地:“姐,他们总是在跟我使坏,我要是不能去参加全军汇演,我再呆在文工团,这几年就全都废了!有什么大的演出的机会,主角都轮不到我,就得天天下连队。” 下连队太苦了,只能坐大卡车来回,从一个驻点到另一个驻点,往往有好几个小时的车程,一路颠簸,尘土相伴,到了目的地,就已经被吹成了土人。 有时候在很偏远很偏僻的哨所,只有一个班的战士,演出特别无趣,一点儿成就感也没有,连妆都不想画。 江筠一听就忍不住烦躁:“你不要老把别人往坏处想,再说了,文工团人人都得下连队!” 把错处往别人身上推,在别人那里找毛病的想法,这根本就是张秀英最喜欢整的那一套,江兰像足了九成九。 江兰小声的央求:“姐,你就帮帮我呗!你都帮陈静了!” “有你这么比较的吗?我愿意做什么,那是我的事,你管不着!”江筠越来越烦躁,怪不得这个傻缺妹妹那么不招人喜欢,这每说一句话都招人恨呐:“你要我帮你,刚才我都已经说了,你必须跟乐队的主奏老师搞好关系!” 要是连最基本的共处合作原则都搞不懂的话,那江兰也真是没救了。 到了张团长办公室门口,江筠让江兰离开:“你赶紧回去想想我刚才说的话,不用在这等我,我知道一会儿该怎么走。” 再说下去的话,江筠不能保证自己的怒气是不是在见到张团长的时候仍旧未能消除,只能先把江兰打发走。 江兰不情不愿的嘟着嘴:“姐,小表舅说有事要问你哦,一会儿我们怎么找你?” 江筠微微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只要不是生死,其他都是小事,我今天要是没空,这几天我都会想办法过来的,你跟六儿在一起的时候,尽量少说我的事,你多听听六儿的本事。” 其实,江筠在见到王海六之后,就有了一个想法。 王海六每次说到有意思的事情的时候就特别兴奋,手舞足蹈的动作,加上面部丰富的表情,都是妥妥的表情包! 这让江筠想起了在原来的时空,她最喜欢看的脱口秀。 她觉得王海六绝对有讲脱口秀的潜质,大不了稍微改良一下,当做单口相声讲也好啊。 …… 张团长找江筠谈话,长达十分钟,而且非常直白:“小江,我不知道江兰刚才跟你说了没有,我想让她排个节目,由程大维站在台前演唱,江兰她们十来个人在舞台中央跳舞,乐队老师坐在舞台的两边演奏,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这个主意很不错,说得上是意识超前,江筠由衷赞叹:“张团长有眼光有远见啊!” 张团长继续说大白话:“现在的问题是,唱歌的跳舞的演奏的,都不在一个点儿上,小江,你看能不能帮帮忙,让这个节目能参加汇演?高司令员和陈副司令员都对此抱着极大的期待,特意叮嘱我,一定要全力以赴,争取拿下前三名。” 江筠无言以对,从江兰开始,再到张团长,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挺会狐假虎威的嘛! “张团长,舞蹈我不敢保证能拿下前三名,但是说是单口相声的那个战士,我要是给他排练一下的话,可以拿到前两名!” 第431章 裙带关系 张团长两手叉腰:“小江啊,你很会一箭双雕声东击西嘛!” 不愧是副司令员家的儿媳妇儿啊! 狡猾狡猾的,大大的狡猾! 既还了特招王海六的人情,又给文工团的演出节目出了力,而且还不得罪郭团长,真是太会做人了。 江筠原本的意思是想着反正也无法推辞张团长的请求,索性提出了一个更靠谱的办法,哪里想得到张团长会对她如此评价。 说起来,还是她想得太简单。 “张团长,我上班特别忙,真的是有心无力。”江筠客套的微笑,把陈忠搬出来:“这次还是陈叔叔特地打电话交代,让我一定要回来一趟,单位才给请了半天假。” 开什么玩笑?就冲着刚才江兰看到她一副见到救星的惊喜表情,她就知道自己越是帮忙,就越是给江兰拉仇恨。 还不如一开始就明确的拒绝。 张团长倒也不怕江筠不帮忙,副司令员家的儿媳妇嘛,这么年轻就这么有本事,态度冷淡一点可以理解,不过亲妹妹在这儿呢,当亲姐的只要有本事就不可能不出手:“小江,那就辛苦你了,江兰同志很有潜力,啊,很不错,再努力努力,是很有前途的!” 原来还以为姐妹俩都是一个妈生出来的,就以为她们两个的水平只有岁数上的区别。 事实证明,这个判断绝对有误——因为,到后来不到两个月的功夫,他不得不压下不少投诉,江兰受挤兑的情况才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张团长欲哭无泪,只得承认自己当初多少还是看在副司令员这条关系的面子上,才对江兰另眼相看。 要是江兰的嘴巴只会唱歌就好了,张团长做着白日梦。 江筠笑笑:“谢谢张团长的重视,我会跟仔细交代江兰,一定不会辜负组织上的培养。” 张团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江兰这个烫手的热山芋终于有人接过去了:“谢谢小江老师,我会向陈副司令员汇报的!” 江筠又道:“今天我回来的急,也没跟您请示,就借用了琴房,张团长,您看我这边还需要补签什么手续吗?” 张团长热情得不得了:“不用不用,小江老师,只要您过来,琴房随时对您开放。” 时间越来越紧迫,张团长急得都开始用敬词。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江筠起身告辞:“张团长,如果没有其他事,那我就先去琴房了。” 张团长悲喜交加的看着江筠的背影离开,瞧瞧人家的亲姐,要人才有人才,要模样有模样,说起话来进退得度,滴水不漏,这姐俩的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江筠回到琴房,由于时间紧促,她只能先答应江兰和王海六,晚上来看他们排练。 陈静就在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内,还琢磨好了怎么说服江筠跟她一块儿出国去留学,殊不知自己的想法,即将会在陈家掀起惊涛骇浪。 …… 话说,叶清音的心情也很复杂,有很多母子之间要交心的话,她还没来得及酝酿。 说白了,在陈援武结婚的这件事情上,叶清音一直没有把控好节奏,时不时的就失控了,失去了作为母亲的从容大度和淡定。 现在,刘永智的一通电话,逼着她不得不正视。 “小武,”叶清音开始打亲情牌:“时间过得可真快,我总记得你生病休学那段时间,总觉着你还在家等我回去给你熬药呢,可是你每次回家,就一趟一趟不一样,唉,这马上又要成家了。” 陈援武轻轻唔了一声。 叶清音开始回忆:“小武,你从小就特别敏感,就怕人家说你不如人,做什么都比别人拼命,比别人发狠,非得要处处领先,上学也是,当兵也是,找……” 找对象也是这半句话,叶清音没说出来,她觉得在这一点上,陈援武完全违背了自己一贯的原则。 谁知陈援武主动接了下半句:“我找对象也是啊,小筠样样都比别人好。” 叶清音叹了口气,把脸扭向一边,对着空落落的墙壁翻了个白眼:“小武,你知道,妈也不反对你结婚,妈只是觉得说你还有大好前途,不要急着这么早结婚。你们参谋长说成家立业,先成家后立业,可是,中国还有一句古话,叫做三十而立。你现在刚刚二十四,还有好几年呢。” 一般来说,在部队里努力奋斗到三十来岁,有了一定的实力,位置才算是坐稳了,职位才能继续往后走。 停了停,叶清音继续说道:“要说,先成家也对,我也支持。不过,我就想劝你一句,别那么早要孩子。” 这个说法,跟中午当着江筠的面说要带她去体检,检查一下怎么才能容易受孕的说法,好像正好相反。 陈援武抬起头:“为什么?” 叶清音冷哼:“还能为什么呀!小江身体那么瘦弱,你以为一时半会儿就能调好啊?没个三年五年的,没有小梅那体格,怀孩子会特别容易生病,到时候生出来的孩子也容易出问题。” 女的一怀孕,就特别喜欢撒娇。 就冲小武那劲头,小江真要怀了孩子,折腾起来,还不都磨着小武啦! 陈援武不觉得这是问题:“小筠参过军,新兵训练结束的时候,各方面技能评比,也是排在前三的,她只不过是瘦一点儿,又不弱。” 叶清音忌讳的其实是江家人:“唉,小江的爸妈分开了,我听你爸说,小江她妈现在情况也不乐观,本来怀孕生孩子保养身体这些事儿,应该是她亲妈说的,可是你看,我都还没有跟小静说过这些话呢,我就得先跟你提这些,小江不懂的事,你得懂啊!” 其实母子两个谈这些话题,还是有点儿不太自然的。 叶清音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说,而且还要坚持自己的观点:“小江刚上班也没多久,这一结婚生孩子,评职称,提干都要受影响的。” 陈援武突然冒出一句:“妈,我觉得小筠越早生孩子越好,等生完孩子,她也就二十二岁,家里再请个保姆帮忙带孩子做家务,她的事业不会受太大的影响,有的是机会。” 第432章 教子 陈援武的话,简洁明了,清楚的表明了他的观点,对家庭和未来的规划也十分明确。 叶清音竟然无话可说。 陈援武一鼓作气说下去:“妈,小筠虽然姓江,可是,她跟她的家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伸出一个巴掌,手指头还有长有短呢,不论小筠的家人是什么样,我都相信小筠的人品! 至于拿小筠跟别人比,我觉得也没什么好比较的,您能拿着小筠跟其他人比,别人也会拿着我跟其他人比。难道您愿意听到我不如人吗?”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拿着他的优点去跟别人的缺点比,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拿他的短处就跟人家的长处比。 陈援武从小就生活在比较之中,大人之间的皮笑肉不笑明争暗斗,借着比较孩子的优劣来较劲,他吃够了这种苦头,他再也不想过比来比去的生活。 这些都是陈援武的肺腑之言,叶清音却听出了抱怨的意味:“小武,你从小就是我的骄傲,不管怎么样,你在妈妈的心中,永远都是第一,谁也比不上你!” 陈援武鼓起勇气看着叶清音:“妈,那您能不能爱屋及乌,对小筠也是如此呢?” 自从他没有跟父母商量就打了结婚报告以来,这还是陈援武第一次跟母亲正式地提出要求。 他知道提这样的要求,会伤母亲的心,可是,如果顺着母亲的意愿,只怕会伤了他和小筠的心。 七十年代有道德绑架这一概念,“孝顺听话”是很多父母用来控制儿女的工具。 为了江筠的幸福,陈援武也是豁出去了。 叶清音沉默了,别人家的儿子说要结婚,都是想着怎么让儿媳妇儿来讨好公公婆婆,取得公婆的认可,她还一直等着小武能找个门当户对的,不用她调教的儿媳妇儿呢——叶清音非常明白自己的坚持是徒劳的,可她就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幻想。 母子两人的谈话陷入了僵持。 陈静兴致勃勃地跑回家来:“妈,大哥,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宣布。” 不是商量,是宣布。 叶清音的心脏病又犯了,几个儿女,在一夜之间,统一了面目,全都开始跟她唱反调——清一色的要求独立自主,还到她这里要求投赞成票! “小静,小江为什么要跟你一块出去留学?”叶清音觉得自己脑子都不好使了:“她干嘛要劝你退伍呢?他们单位也没有公派留学的名额呀!” 陈静满脑子都是英国皇家学院的学术成就:“妈,是我想去留学,我想去学正规的舞蹈!我又不会外语,筠姐要是跟着我一块儿去,我就不用担心人生地不熟了呀!” 一直都能在家人面前取得最大支持的陈静,这回,撞了南墙,不仅母亲不支持,大哥也不支持。 陈援武第一个反对:“你过了语言关再去考虑留学,小筠是不可能跟你去的!” 先不说办出国手续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只说出国留学,没个三五年是回不来的。 他好不容易歪打正着地因为受了伤而调了回来,可以跟小筠厮守在一起,怎么可能再把小筠给放跑了? 叶清音的反应更是激烈:“小静,你这马上就要提干了,千万不能退伍!在地方上要提干你不知道有多难!你现在跳舞跳的好好的,又会作曲了,组织上这么培养你,你不好好珍惜,还跑到资本主义国家去学什么正宗的舞蹈,那是要挨批的! 你就不想想你爸,你就不想想你大哥,不想想你二哥,你就不想想我,不想想全家人的安危吗?” 在海外有亲戚的人,都不敢轻易提起。 如今陈忠叶清音都是位高权重,更是备受瞩目,一不小心就被人扣个里通外国的大帽子,几十年的奋斗,几十年的人生,全都白费了。 陈静被母亲和大哥泼了冷水,还有些不服气:“妈,你要是说不让我学舞蹈,那我就去学画画!您不是说,欧洲是艺术家的天堂吗?” 叶清音被怼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连素描都没学过,你去当艺术家?” 语言关都没过,去学画画那得从零开始,而且从零开始又如何?在欧洲学的都是油画,在国内是不受欢迎的…… 陈静鼓起腮帮子:“我从小你就夸我有艺术天分,弹琴也是画画也是,只要我努力,没有做不成的。” 叶清音是爱女心切,被陈静的想法给带偏了,说来说去都说不到重点。 陈援武太了解陈静了,他知道陈静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常常会因为任性而偏离了目标,只听了几句就找到了要害:“小静,你干嘛非要出国?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他感觉,在出国这件事之前,陈静一定是想要达到其他的目的。 果然,陈静结巴了:“我就是想多学习点文化。” 陈援武追问:“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热爱学习?是谁出国了?是谁跟你打听了国外的学校?” 陈静结结巴巴地临时编谎话:“文化部直属的歌舞团经常有出国演出的机会,他们都会学一些国外的民族舞蹈回来,我觉得还是欧洲的那些宫廷贵族欣赏的舞蹈才正宗,比方说,芭蕾舞什么的。” 叶清音急得直叹气:“哎,你们小时候,我给你们看那些书,是为了让你们长见识,是为了让你们学得更优雅,小静,你现在已经很有见识,已经很优雅了,不需要到国外去学习!” 陈静被大哥看破了心思,心知自己说不过母亲和大哥,把手一甩:“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留学!” 叶清音心里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了?非要急死我吗?” 陈援武想了想:“妈,您别着急,我有同学在外交部工作,我抽时间去一趟,替小静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 这下子轮到陈静心虚了,如果大哥真的去找星星姐的话,就以大哥顺藤摸瓜的分析能力,她什么也瞒不住了。 第433章 民间编剧 江筠的话还没说完,她自己作为军人家属想申请出国的政审会比较严格,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现在的工作涉及许多政府机密,想辞职都不那么容易,这是她最近在跟秦秘书的交谈中得到的信息。 陈静却以为江筠是以结婚为借口不想出国,噌地站起来说了声“我去找我大哥”就跑了。 江筠刚想追出去,被王海六拦住了。 王海六头天眼看着江筠跟副司令员家的两个儿子同车回来,现在又跟副司令员家的闺女一起弹琴,再加上刚吃饭的时候,听着江兰和舞蹈队的战友们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起当初江筠弹琴给她们救场的事,就已经在脑子里脑补了一堆惊心动魄精彩绝伦的段子。 “师傅,你在副司令员家住着?”王海六看着江筠,敬仰得不得了:“听说你跟副司令员家昨天坐车里那个是同学?” 这个时期的人都很纯,加上王海六特别崇拜江筠,潜意识里都在替江筠塑造不可动摇的高大上形象。 江筠看着王海六就有一种特别的亲昵感,毕竟两个人从小是在一个摇篮里长大的,有什么秘密也不会瞒着:“对,昨天在车里的那个是我同学,把我拽到院子里去的那个是他哥,嗯,我准备跟他哥结婚了。” 王海六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迅速地又脑补了一段剧情:“是不是你同学想跟你好,结果他哥看上你了?” 在七十年代的农村,父母包办婚姻还是比较常见的,一般来说都是自家孩子到了适婚年龄,媒人就开始来说媒,家里小孩子要是没有发言权,经常会发生长辈乱点鸳鸯谱拆散小情侣的故事。 大部分人是不敢反抗长辈的,有极少数的想反抗,通常也反抗不了,长辈们最拿手的一招就是让他们觉得相配的两个人赶紧结婚生孩子,从此都断了喜欢别人的那个心。 当然也有极个别的,两个人偷跑出去,反抗成功的。 成功的嘛就没什么好说的,不成功的在村里就成了大伙津津乐道的话题。 在油田上班的时候,王海六就听过同班组的同事说起老一辈人的婚事,说是弟弟喜欢一个姑娘,最后嫁给了哥哥,嫁过去之后又跟弟弟发生了一系列的不得不说的故事……,他还把这类故事给综合起来改编了一下,私底下喝了酒跟工友瞎白乎,可多人喜欢围着他听呢。 江筠无语,王海六这想象力,已经赶得上她原来时空的那些狗血编辑了:“六!你再瞎说,我就不理你了!” 王海六赶紧抬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王海六同志,叫你瞎说!你可对不起你身上这身军装啊!” 江筠叉着腰,使劲儿瞪着王海六:“你现在在部队了,在老营沟大山里说的那些鬼怪的故事,或者村里那些寡妇光棍的故事,在这儿一个字也不许说!” 王海六虚心受教:“是是是,师傅,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也没说过,我刚到这没几天,整天都在练评书呢,什么瞎话都没说过。” 江筠翻个白眼:“别叫我师傅,你又不是走江湖卖艺的,我也不在工厂里修机床。” 王海六反应快,嘿嘿笑着:“老师,那我就叫你老师!那你就教教我以后怎么能在这儿呆的好,最好能提干,以后我再回油田的话,就能成正式职工了。” 两个人实在是太熟了,就算江筠讲话毫不客气,王海六也不以为意,他心里明白江筠都是为他好。 江筠生气的伸手捶了王海六几下:“你别打岔,我跟你说,以后你少打听这些事,你要想能在文工团呆稳了,你就趁着下连队的机会,多去问问那些战士们为什么要来当兵?他们当兵之后身边发生的趣事都有什么?” 她想着说最好让王海六用脱口秀的方式来讲评书或者讲故事,毕竟是和平时期了嘛,战争越来越少,抢险救灾的任务会越来越多,讲苦大仇深的故事已经不如讲那些逗人哈哈大笑的段子受欢迎。 比如说,方言或者口音是拉近关系或者区分你我的手段之一,乡音题材是一个很吸睛的话题。 王海六一拍后脑勺:“对对,我就听过那个传令兵讲普通话讲不好闹的笑话,夜间拉练,连长让他传令拉开距离,结果传成了拉头驴。” 江筠被瞬间逗笑了:“对呀,部队里的战士来自五湖四海,你要搜集的素材特别多,只要下连队,只要跟那些战士们多交谈,就能搜集很多因为方言不同生活习惯不同而闹出的乐子。” 以她对王海六的了解,记性好,模仿能力强,表情又丰富,只要表演方式处理得当,就特别容易引起战士们的共鸣,达到人见人爱的效果。 王海六特别听话:“老师,我绝对听你的!” 江筠特别相信王海六,也特别希望他能有出息,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一个字废话也没有:“你就记住了,讲笑话也得有个度,总得让人家听着特别开心,哪怕你就是批评人家,其他人一听,你其实还是在夸他呢,这样肯定错不了!” 她虽然不会讲笑话,可她见过特别懂得吐槽艺术的人。 跟王海六聊了一阵子,江筠叮嘱王海六:“作为小表舅,你还有义务要管好江兰,别以为多了个亲戚在这儿她就仗义,要让她知道多个亲戚就多了个人管教她!在文工团不许吹牛显摆,更不能去管别人的闲事。” 王海六敬了个不太娴熟的军礼:“是!战士王海六保证做到将军交代的任务!” 江筠又笑了:“小兰还不知道我要结婚的事,我跟我爸说过,不到我结婚那天不告诉小兰。” 省得江兰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一激动又说出去,要是说的时候还带着炫耀,那就更拉仇恨了。 王海六忍不住又脑补了一下:“为什么啊?难道小兰喜欢你对象?” 呃,中午江兰跟他提起陈援武的时候,满口陈大哥的叫着,两眼放光啊! 第434章 上下其手 江筠瞪着王海六,无语至极:“六!刚跟你说不要瞎编故事,你就编到我头上来了!你想让我跟你翻脸是吧?” 得亏张秀英已经跟江永华离婚了,要不然王海六这一句话,就能把江家搞得鸡飞狗跳。 王海六吓得一哆嗦,连连摆手:“最后一次,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没法子,这习性是被环境熏染的,他平时上班的环境特别艰苦,一起干活的都是些不识字的老实人,除了有力气,就靠说些荤段子苦中作乐,生活越无聊,嘴上就越无聊。 江筠中学的时候回过老营沟,呆了半年,知道有些人说起饮食男女来根本就漫无边际,王海六在那样的环境里还能坚持学普通话学认字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不过,为了王海六能稳稳当当的在文工团里,有些话必须说得重一点。 江筠叉着腰,狠狠的瞪过去:“王海六同志,你现在是子弟兵,一言一行都代表的部队,你再说这些蠢话会毁了你自己的大好前途!别人犯错关个禁闭,如果你犯错,我能让你离开部队回老家去,你信不信?” 她平时上班,看的听的都是铿锵有力的官方发言,这会儿一生气,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官腔,掷地有声。 王海六赶紧举拳赌咒发誓:“我要再敢说跟演出无关的话,就让我烂舌头变哑巴!” 江筠狠狠地盯着王海六的眼睛,确认王海六是真心想悔过:“行了,你先去想几个有意思的笑话,一会儿吃了晚饭,我还来文工团,你再说给我听听。” 王海六松了一口气,只要江筠没放弃他,让他准备一百个笑话都行:“是!我这就去。” 说完一转身跑的飞快,练功房也不敢呆,跑回宿舍去翻行李找自己的笔记本去了。 江筠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快下班,她决定还是先回陈家,看看陈静到底是什么状况。 推开客厅的门,满屋子都是鸡汤的香味,不用说,这是叶清音特意为陈静准备的。 刘姐从厨房探出头来:“小江,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碗汤?副司令员要回来吃饭,今天开饭会稍微晚一点。” 江筠摇摇头:“不用了,我先上楼去。” 二楼静悄悄的,叶清音的卧室房门紧闭,有说话的声音传出来。 陈援武冷着脸站在书房门口,无视江筠的微笑,拉着江筠的手回房间,反手把门关上,一言不发的把江筠按在门上,低头就亲。 江筠吓了一跳,这房门做的不够严丝合缝,夏天开着窗户睡觉,有风的时候,有些松动的门锁会被带得咔哒咔哒响,这会儿两个人紧靠在房门上,她稍一挣扎,就有响声发出来。 陈援武抬手固定住江筠的头,深深地吻。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怒气的亲吻,把江筠搞蒙了。 在她面前,陈援武从来都是和颜悦色,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让她如沐春风。 江筠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会让陈援武如此不开心,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火山喷发般的热情,感受他的手带着熔岩的热度缓缓移动。 好半晌,陈援武才抬起头来,眼眸精亮,气势隐忍,像是一头刚捕捉到猎物的猎豹,浑身散发着吞噬的气息。 江筠有点怕,又有点欢喜,这样的陈援武,激起她观猎并参与其中的兴奋。 “老武,”江筠伸手揽住陈援武的脖子,努起嘴去亲陈援武脸,嘴唇,下巴,小声道:“你这个样子真迷人!爱死你了!” 陈援武喉头一紧,被江筠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方式给点燃了,热情迸发,开始上下其手。 …… 晚饭的时候,换成江筠一言不发,只管低垂着眼皮,细嚼慢咽,出奇的安静。 陈静则闷闷不乐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几乎不怎么夹菜。 叶清音也一反常态的不劝不说,只跟陈忠互动: “老陈,这个牛骨炖白萝卜得趁热吃,面上这个牛油稍微凉点就冻上了,你这么忙,多吃点热的。” “老陈,家里还有点山药干,明天早上给你熬粥喝,山药是补脾胃的。” “老陈,这个韭菜煎鸡蛋咸了点儿,你少吃两口,省得晚上又得多喝水,睡不好。” 陈跃飞稀罕地看看闷葫芦一样的陈静和江筠,又看看一脸春风的陈援武,还有置身事外的陈忠叶清音,他就出去了一下午,家里这是什么状况? “妈,你怎么光喊我爸吃这个吃那个,也不问问我吃什么?我爸就爱吃韭菜鸡蛋,你让他少吃点,我们从小就听我爸说吃山药给吃伤了,你还说要用山药给他补脾胃,您这是关心我爸嘛?” 叶清音横了小儿子一眼:“那要怎么关心才叫关心呢?” 陈跃飞嬉皮笑脸的:“就像我哥这样啊,小筠往桌子上的菜碗看一眼,我哥就给她把菜夹过去了,一句话都不用说。” 江筠顿住,鼓起勇气飞快的看了陈援武一眼,立即满脸绯红,不小心呛了一下,捂着嘴站起来,快步走到厨房去对着水池子咳。 陈跃飞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纳闷的看着陈援武:“哥,什么情况?” 陈援武老神在在的坐着,眼风朝陈静一闪:“没什么。” 这个哑谜打的让陈跃飞更加摸不清头脑,转头去研究陈静的表情。 陈静嘟着嘴,眼眶早都红了,见陈跃飞毫不客气的打量过来,把碗往桌上一放,哽咽着说“我不吃了”,起身快步上楼,冲进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趴到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放声大哭。 她下午兴冲冲的跑回家来,提出来自认为完美无缺的出国留学计划,结果,大哥比妈妈还要生气,咬着牙把她骂了一顿不说,还说了两个潜逃在外人员的悲惨下场,彻底敲碎了她想要出国的美梦。 那些出逃人员的事,都属于机密,由陈援武说出来,很具有说服力,叶清音和陈静不能不信。 陈静又怕出国的潜在危险,又恨大哥坏她好事,心里矛盾的很,眼见着大哥和筠姐在饭桌上秀恩爱,想到自己朦胧的爱恋已然无望,越哭越伤心。 第435章 爱意 陈家的进餐礼仪非常好,陈静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其他人的节奏,各人依旧不紧不慢地或饮或食。 小姑娘闹个情绪,不是大事。 能分辨出事情的大小轻重,沉得住气,才是修养。 江筠放下筷子:“陈叔叔,叶阿姨,我吃好了,你们慢吃。我答应了张团长去文工团帮忙看看,那我就先走了。” 陈援武站起身:“外面开始下雪了,我送你过去。” 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在江筠听来,与往常的意义又极不相同。 陈跃飞叫道:“等等我,我也跟你们一块过去。” 家里的气氛太古怪了,还是跟大哥小筠一块出门比较有意思,还能顺便问问下午出了什么事,家里一个一个的都有点反常。 陈忠及时喊住陈跃飞:“小飞,你跟我上书房去,我有话问你。”又沉声嘱咐陈援武他们两个:“小武,小筠,你们俩快去快回,待会儿跟我上一趟办公室。” 江筠跟陈援武对望一眼,几乎是同时问道: “陈叔叔,那我等会儿直接到办公室楼下等您?” “爸,几点钟到办公室楼下等您?” 陈忠满意地挑了一下眉峰:“八点半。” 这小两口思想和行动越来越一致了,是好事! 陈援武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六点半了:“爸,那我就在文工团等着小筠,到时候一块过去。” 把人送过去自己回来,再过去接人去办公室,把时间都折腾在路上了,他现在可是一刻也不想跟江筠分开。 出了院子,雪花纷纷扬扬的,陈援武伸手替江筠把头上的纱巾扯下一点点挡住面庞,把胳膊弯起:“天黑了,路面有点滑,你抱着我的胳膊走吧!”知道她害羞,还特意提醒:“你看人家,都是这样的。” 借着雪地的反光,江筠看到远处模糊的人影,结伴的相互搀扶着,独自一个人走的也得找根树枝找个棍来支撑着才能走稳当了。 这才依偎过去,挽住了陈援武的胳膊,还是把脸扭向了另外一边。 陈援武含笑看着故意不看他的江筠,如果不是陈静的反常转移了全家人的注意力,她这个模样,还不是欲盖弥彰嘛! 说真的,他爱极了江筠这幅含羞带怯的模样。 之前两人大方坦然的相处,总让他有一种不踏实感,总觉得抓不住江筠,他自己就像一只风筝,线的那一头抓在江筠的手中,随时可以放开他。 当他以为他会伤到小筠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然成了江筠的依靠,这种被心爱的人看见的感觉,极大的满足了他。 现在,他悬着的心总算可以踏踏实实的揣好了。 想起下午的那阵亲热,陈援武暗爽不已,征服江筠就像一场征战,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冲锋陷阵,志在必得。 至于会不会惊动家里人,他已经顾不上了。 果然,江筠被陈援武犹如印第安酋长出征般的气势迷得昏头胀脑,还主动上前配合,直到被陈援武弄得气喘连连,又想要又想逃,又想求饶又害怕会被人听到,胡乱挣扎了两下就没了力气,最终只能瘫软在陈援武怀里,任他撩拨。 这是江筠第一次在大白天跟陈援武亲热,两个人都热情似火,除了最后一步,该做的全都做了。 清醒状态下的亲身体验,完全出乎江筠的预想,她从未料到,陈援武的手指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每一下的轻微碰触,都点燃了一朵绚丽的烟花。 江筠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感觉震撼得忘记了呼吸,她仿佛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身体,通过一点一点的碰触,找到了自己的所在。 在陈援武克制地放开她之时,她仍紧抱着陈援武不愿撒手。 再后来,她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清楚的知道自己被需要着被呵护着,在半梦半醒中,隐隐地希望两个人就这样从此再也不要分开。 就像此刻她与陈援武在冰雪中并肩,两个人不需要说什么,也不需要对视,爱意犹如磁石般的将两个人的心紧紧地吸到了一起。 “小筠,你去忙,到时间我会叫你。”进了文工团的排练大厅,陈援武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工作笔记:“我在这儿坐着学习一会儿。” 笔记本上记的都是巴顿将军的语录。 陈援武不得不感慨马斯洛的需求理论,低层级的需求没有被满足,高层次的需求就难以实现。 在追妻宠妻这条路上,他似乎还有雄关漫道要走。 …… 江筠跟王海六一起聊了几个段子,提了几个建议,下连队就可以讲笑话,在舞台上表演就只能讲评书,讲鼓舞斗志大快人心的英雄故事。 王海六生怕江筠再跟他生气,记得特别认真:“是!牢记老师的教导!” 江兰等了好半天才敢跑过来,眼巴巴地求助:“姐~!到我了没?” 江筠不经意地一扭脸,看到警卫员小戴正在跟陈援武说话,估计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只能叮嘱王海六:“六,你是舅舅,要帮助小兰跟战友搞好关系,演出就跟打仗一样,是大家配合的事,这个道理你都懂,小兰就交给你了啊!” 江兰急得直跺脚:“姐!你别走!” “我有事,”江筠没有心软:“你有事就跟六商量,我只要有空就会过来看你。” 王海六伸手挡着江兰,陈参谋跟警卫员都朝这边看呢:“兰子,你姐明天还要上班呢,这没一个星期过不来,那你光等你姐,就不练了呀?” 别说打仗,他们在油田里上班干活都不能等,耽误几天时间,能耽误好多事。 江兰快哭了,她跟队友吹牛吹大了,有姐万事能:“姐,那我的节目怎么办呢?我们大伙都等着你呢。” 江筠摊手:“我本来也不是你们团的,对吧?练不好,那是你没本事!好了,我得走了,小兰,你千万好好排练,到时候我接咱爸一块儿过来看你演出!” 打一棒子,再扔个胡萝卜,江筠把江兰的苦恼扔在脑后,这对江兰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成长机会,她必须放手。 第436章 夜谈 高磊只翻看了几眼江筠翻译的资料,就迫不及待的让警卫员去把江筠赶紧找过来。 陈跃飞也拿了两张在手里,看了两行,忍不住念出声:“……战争是简单的无情的干脆的,因此需要一个既简单又无情的人将战争进行到底!……卧槽,这大爷够牛!” 在边防连执勤巡逻的时候,陈跃飞就遇见过敌方的奸细假扮我方牧民,妄图越过边境线进入我国,他的一个战友就是被对方的哭诉打动,放松了警惕,被夺了枪,差点牺牲。 作为军人,在战事中,有情心软就是大忌! 高磊感慨地对陈忠说:“以前就听说老米最会煽动人心,麻麻批的,老子读了几页,又想起了当年我刚入伍扛起枪的时候了!” 陈忠笑着道:“可不是嘛,刚才小武拿给我,我就看了两眼,一分钟也坐不住,马上就到办公室来了!” 陈跃飞惊讶:“啊?这是我哥翻译的?他啥时候有这水平了?我咋没听说呢?” 他记得小学时回四合院曾经翻到过陈援武的一个笔记本,上面全都是诗歌,都是些什么站在桥上挥挥手来了不吱声走了也不打招呼之类的,看得他头皮发麻。 陈忠的表情立即就变成了一言难尽:“是你同班同学,小筠翻译的!” “哇!”陈跃飞顿时眉飞色舞,一脸的与有荣焉:“江老大就是厉害!我就说嘛,我哥那么绵的性子,就说不出这么带劲的话来!” 陈忠冷眼横对:“你不认识上面的字吗?认不出你哥的笔迹了吗?这些都是小江翻的,你哥帮着整理了一遍再誊抄的。” 臭小子,也不知道在外人面前抬举自己的哥哥! 陈跃飞一看,还真是陈援武刚劲有力的行楷。 高磊笑道:“小飞呀,你可不了解你大哥哟!你说他绵,他是在家里对你们才这样。岳鹏这次来我这儿,说起军事院校的生活,好多运动记录都是你大哥保持的!小武啊,是文武双全的标兵,是别人想要超越的目标!” 陈跃飞嗤地一笑:“我哥从小到大,在哪个学校都是这么招人恨啊!” 陈忠用手指点了点陈跃飞:“你也给我考个第一,也招人恨看看!” 小丁站在门口:“报告,陈参谋到了。” 办公室里开了暖气,陈援武替江筠把大衣挂到衣帽架上。 高磊秒变慈祥老伯伯,眼里只有乖巧娴静的江筠,打开食盒:“小江啊,这是小梅的妈妈亲手做的点心,特意留给你尝尝,要是喜欢吃,我让她再做。” 自从高胜美跟江筠结交成闺蜜,整个人来了个大变身,愿意谈对象了,居然还抽空给岳鹏织了一条围巾!回去津城看望母亲,还嚷嚷着要学几道拿手的菜! 高磊觉得这份功劳,要归功于江筠,有影响力有说服力就是不一样! 陈跃飞嘴馋手长,捏了一块就往嘴里放:“大麻花哎!还有炸糕!嗯嗯,炸糕好吃,小筠,你尝一口炸糕!” 陈援武道:“小筠,我去给你泡茶,你在这等着。” 得亏小梅是个女孩子,得亏高磊就只有三个闺女,陈忠背着手,心里这个乐呀,要不然哪,小武够悬! 江筠笑眯眯地拈起一块炸糕,轻轻的咬了一小口,金黄焦脆的皮,又白又糯的糕肉,豆沙馅的甜香扑鼻而来:“又好看又好吃,我喜欢吃炸糕!” 喜欢什么就直接说,得到了享受就直接赞叹和感谢,从不虚伪的客套,向来就是江筠的行事风格。 高磊大手一挥:“好吃就再给做,过几天再给你拿来啊!” 江筠笑:“这么快又有得吃啊,真是太谢谢高叔叔了!” 陈援武带着警卫员端了几杯绿茶过来放在桌上。 高磊还记得江筠的美食套路:“吃炸糕要配绿茶才好吃是不是啊?” 江筠点头:“吃油炸的食物,喝绿茶才解腻助消化。” 高磊看看陈忠:“咱们这些大老粗,有吃有喝就够,什么讲究都不懂。”抬手挥退警卫员:“你们到外面去,我这里开机密会议。” 小虎和小丁他们迅速退出会议室,把门从外面带上。 高磊冲着江筠摆摆手:“小江,你接着吃。” 江筠赶紧喝了几口茶把炸糕咽下去,轻轻按了按胃部,吃得太快,一会晚上该难受了。 陈跃飞帮着陈援武把点心收起来,擦了桌子,拿出笔记本和钢笔,洗耳恭听。 高磊叉着腰,盯着墙上的军事地图,脑子里思索着,半天没说话。 会议室里安静极了,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小江,你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问题吧?”高磊在军事地图上画着红星的位置点了点:“那个答案有变化吗?” 高磊要问的问题,陈忠在家已经跟陈援武陈跃飞分析过,而在这之前,陈援武早就跟江筠仔细探讨过,江筠也把答案告诉了陈援武。 虽然在她原来的那个时空,民众因生活太幸福而感觉无聊的指数特别高,可是她觉得这样挺好的,应该让历史沿着本来的轨迹运转,她的预知也不会起到蝴蝶效应,她只是让陈家父子搭上了顺风车而已,并不会改变社会的变局。 刚刚看高磊的面容,淡定而又笃定,十足的大帅之风。 江筠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是原来的答案!” 高磊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郑重的看着陈忠:“老陈,你决定了没有?” 陈忠伸手跟高磊紧紧相握:“同舟共济,齐头并进!” 高磊和陈忠第二天就要去开会投票,这个晚上,是他们最后的考虑机会。 他们俩占的投票席位非常重要,若是他们支持的人成功上位,高磊即刻就能上调,更加靠近权力中心,而陈忠就能由副转正。 高磊拍拍陈跃飞的肩头:“陈小二,你得努力啊,你大哥马上就是副师级干部了,你也争个第一,我把你调我手下来。” 陈跃飞激动地敬军礼:“是!” 江筠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静静地坐到一边,听高磊他们热烈地讨论巴顿将军的传奇一生和惊人话语,心想,改天再去找几本二战元帅的传记来翻译。 第437章 筹备婚事 开完“会议”回陈家的路上,陈跃飞追着江筠问电影的事。 有关二战的资料,他在步校都没看到多少,像这种进口片的大制作,场面宏伟逼真,还原度高,光是看文字翻译就够激动人心的啦,那要看电影得多好看哪! 说起看打仗的电影,陈跃飞特别有瘾:“嗨呀,电影只要好看,我起码要看个十遍八遍的,那个时候我就跟着宣传科的干事下连队,能坐大卡车还能看电影,觉得当兵可太好了!我曾经最大的愿望就是进宣传科当个电影放映员!” 江筠快笑死了:“你们的愿望不是应该当电影里的主角吗?放电影的有啥意思啊?” 她住师部家属院的时候,就很少去看电影,一是没什么新片子,二来有些老电影放过很多遍,电影里的人物说上句,观众里面就有人接下句。 江筠在原来的时空已经习惯了在掌上电子产品里看电影,看过的电影再看的话最多只查看自己想看的那一部分。 陈跃飞也笑:“胶片运来可以第一个看呗,想看多少遍看多少遍,多爽啊。而且每次到了不同的连队,那些战士的反应都不一样,有站起来着急的喊冲锋的,有站起来喊赶紧跑坏人来了的,有一次有个战士上了刺刀直接对着银幕就来了一刀,把那个放电影的干事气得要死。” 江筠拽着陈援武的胳膊走路,听了笑得更厉害,只往陈援武身上倒。 陈援武侧过脸,微微低头看着江筠:“马上就到家了,回家再说吧,现在风大,别吸了凉气。” 陈跃飞切了一声:“娇气!哪有什么凉气啊!” 说完抬脚就往家跑,把他们俩撇在身后。 陈援武停下脚步:“小筠,一会儿回去早点睡,你今天累着了,小静要是来找你说话,你别理她!” 他一直疼爱的妹妹,居然想撬他墙角,还想获取他的支持,没门! 江筠想歪了,脸好红,力证自己不累:“我跟小静难得见一次面,而且我答应了要帮她看谱子的,小静真不错,自己写了十几首曲子。” 最好能聊个半宿讨论到半夜,倦极而眠,省得陈援武又来撩她。 陈援武正色道:“小静自己会想办法的!我已经去了解过,小静她们歌舞团有好几个作曲家,指导小静戳戳有余!你不用管她,你只要想一想咱们两个人的婚事,回去把咱们自己的家布置成新房。” 江筠大窘,从婚事二字一下子又联想到下午二人的亲密无间,恨恨的在雪地里跺脚:“那你一会儿不许碰我!” 她想起来了,虽然两个人只是亲密相拥,可是她她她居然睡过去了,是累的睡着了吗?或者是说,短暂的兴奋晕厥?要是在她睡过去的时候,陈援武来真的,她怀孕了怎么办呢? 情爱理论砖家,外加恐孩症严重患者江筠,还在婚姻预备期就遇到了难题:没有避孕药,也没有事后紧急避孕药,这些药都得去医院找医生开! 她总不能让陈援武去领BYT吧! 现在这个年代,还没有私营的药店,计划生育还没有完全的推广开来,所有的避孕工具都是在妇产科医生那儿开处方。 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最好就是两个人分开。 陈援武笑,家里还没来得及换大床,他房间还是那张一米二的小床,两个人挤在一起,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好,我不碰你,今晚我睡地上。” 江筠听了又心疼:“地上多凉啊,要不我去跟小静睡吧?” 陈援武是不打算让江筠和陈静再有一起商量事情的机会了,他还想乘胜追击呢:“咱俩就凑合一个晚上,我保证不碰你,我就想多跟你说说话,明天京城的会议很重要,参座他们都要去,我得住办公室值班,恐怕没有办法接送你上下班了!” 等陈忠去京城开完会回来,他跟江筠就办婚事,从现在掐指算起,就只要再等一个星期而已,随便找个谈工作看书的理由,就度过去了! 果然,工作的话题成功的转移了江筠的紧张感:“不用接送,别人都自己上下班,那些同事该笑话我了。” 说起那些还不太熟络的同事,江筠突然想到,结婚要不要请这些同事来参加她的婚礼?如果要请的话,人家来了,她该怎么招呼人家? 顺着这根藤,江筠又想到,即将到来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子?难道真的就跟电影里一样,新郎新娘胸口戴个小红花,傻笑着任人打趣的吗? 那么,她曾见过的那些唯美婚纱,就得等到什么银婚啊,金婚啊,再去补拍婚纱照的时候才能穿吗? 陈援武看着江筠脸上现出似哭似笑变幻不定的表情:“小筠,你在想什么?” “婚纱!”江筠脱口而出:“我好想穿婚纱啊!” 陈援武一脑门黑线:“小筠,对不起啊,我是军人,你连穿旗袍都不行!” 江筠总算找到闹别扭的借口了:“没有婚纱照你就不许碰我!” 陈援武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你在哪儿看见过婚纱?你在照相馆见过有谁穿着婚纱去照相的?” 江筠无话可说,明知道陈援武的话都是对的,可就是想生闷气,她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到可笑。 其实这不过就是情侣之间最正常不过的互动,小情绪一上来,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那我去买布来自己做!”江筠咬牙,带着赌气的意味。 陈援武笑着哄她:“好,自己做,如果没有纱巾,咱们就用蚊帐代替!” 他知道谁家有婚纱,他可以让叶清音出面去借,不能去照相馆拍婚纱照,也不能穿着举办婚礼,可是在自己家里穿好了,他可以担任摄影师,给江筠美美的照个够! 说蚊帐不过是开个玩笑,当个幌子而已。 还有一件结婚礼物,他已经定好了,就等着办婚事那天,给江筠一个惊喜。 江筠小性子上来,思考能力当然无存,下意识地就用脚去踢陈援武:“好,那我用蚊帐给你做件衬衣,到时候你穿着跟我一起照相!” 第438章 唤醒记忆 江筠也就是看着夜深人静周围没人走动,才敢在路上闹。 陈援武灵巧的抬脚一闪,江筠踢了个空。 再踢,再闪。 还踢,还闪。 “我就不信踢不着!”江筠已经忘了蚊帐婚纱这个茬,一门心思的要踢中目标:“看你往哪儿躲啊?” 偏偏陈援武心情极好,就想着要逗弄江筠玩玩儿,左右躲闪,不但没挨着踢,还抽空扶了江筠两把,让她不至于摔倒。 江筠急了,平时陈援武处处让着她,凡事都顺着她的脾气来,这会儿她追着陈援武都快跑到家门口了,还没踢着,就有些恼羞成怒,停下脚步,就地蹲下来。 陈援武一直回头留意着,见江筠蹲在地上抱成一团,想起开头江筠似乎胃疼的样子,返身走回来,半蹲下:“小筠,怎么了?是不是吸着凉气了,胃疼?” 江筠猛的一抬头,伸出两手往陈援武肩头一推,看他措手不及的滑倒在地,连忙站起来抬脚就踢。 陈援武眼疾手快,顺势抓住江筠的棉裤往旁边一带,江筠整个人就往后倒,扑通一声重重地摔倒在地。 坏了!陈援武一激灵,顾不得站起身来,用手撑着雪地,直接就扑过去:“小筠,摔到哪儿了没?小筠?” 江筠的眼泪都出来了,脑袋撞在地上很疼,脑子里嗡嗡直响,更难堪的是面子摔掉了,气得打定主意不吭声。 让他猜去吧! 陈援武把手从棉手套里抽出来,检查江筠的肩膀胳膊有没有受伤。 这时,陈跃飞从陈家的院子里直冲过来,一把拽下江筠的围脖,去拍她的脸蛋:“喂,小筠?还能说话吗?” 江筠不得不开口:“能。” 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出来,把陈援武心疼坏了,早知道让她踢一下就好了:“小筠,哪儿疼不?” “能站起来不?我帮你!”陈跃飞伸手到江筠的脖子下,想扶她坐起来。 陈援武急忙抬手制止:“别动,先看看有没有伤到脖子或者脑袋,”低下头凑近江筠的脸,想要看清楚江筠的表情,同时伸手到江筠的帽子里去摸她的后脑勺,熟练的找到她曾经撞伤的位置:“小筠,这里疼不疼?有没有觉得头晕?恶心?” 江筠只觉得鼻头的酸气直冲眼眶,眼睛眨了两眨,泪水就顺着眼角流进鬓发里。 陈援武又心疼又后悔,柔声安慰:“小筠,不要怕,有我在!” 江筠的脑子里“轰”的一声,顿时泪如泉涌,墨蓝的夜空,陈援武的脸庞,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有那句“不要怕,有我在”占据了她的整个心房。 陈援武一手垫在江筠的脑后,一手抓着江筠的背部,让陈跃飞扶着江筠的后颈和背部,合力扶着江筠坐起来,替她擦去眼泪:“我扶你慢慢站起来,先回家,我给你检查看看有没有脑震荡,不行的话,就打电话叫医生上家来。” 陈跃飞干脆得很:“哪个医生?住哪儿?我去叫。” 家属院里有家属是在军区医院当医生的,因为战地部队的特殊性,每个主治医生在急诊救治方面几乎都是全能的。 谁家大人小孩要是有个突发急症,来不及送医院,头一个都会想到去找院里当医生的那个人。 陈援武想了一下,没想起来:“那个电话,咱妈那儿有。” 陈跃飞伸手:“把门钥匙给我。” 他刚才跑到家门口才发现自己没带钥匙,又不想吵醒家里人,就薅着手在院子里等着,看见大哥和江筠追追打打的,还等着这两个人过来就吓唬他们,谁知,还没等他冲出去跺脚嘿一声,江筠摔倒了。 陈家的大门钥匙在江筠的小棉袄口袋里,陈援武一手扶稳江筠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去解江筠的棉大衣。 江筠眨了眨眼睛,神智回来了:“我没事,我想站起来。” 陈援武如临大敌般,千分小心万分耐心地把江筠扶进家,替她脱大衣摘帽子,扶到沙发上坐好:“头还疼吗?要找医生来吗?” 江筠左右扭了扭脖子,头顶震得有点疼,还好,没有头晕的感觉:“不是脑震荡吧,好像没有觉得胸闷恶心呢,我上楼躺一躺,可能歇歇就好了。” 陈援武双手捧住江筠的脸:“别晃脑袋!” 说着熟练的按照检查脑震荡的流程再次给江筠做检查。 陈跃飞屏住呼吸看了全程,啧啧两声:“哥,靳排说你会做急救,我以前还不信呢!看你这样根本就不用喊医生啊!小筠的脑袋没震荡吧? 我见过骑兵连的一个战士从马上摔下来摔成脑震荡的,不过听说他当时都摔昏了,一动不动的,一点气儿都没有了,人家还以为他摔死了呢。” 陈援武的大手轻轻的给江筠揉着脖颈,给她放松:“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要是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还不能马上做心肺复苏,万一肋骨摔折了,做心肺复苏会出人命的,所以首先得看是摔着脑袋了,还是摔的骨折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随便去搬动病号。” 陈跃飞竖起大拇指:“对对对,我看他们也是这么做的,就把他的风扣给解开,掰开他的嘴,在他鼻子面前使劲儿用巴掌煽风。等他喘上气儿来了,问他哪儿疼不疼,后来都不敢骑马送他去医院,还说我们边防连开了个卡车过来送他去的。” 江筠默不作声的听着,脸胀得通红,眼泪又慢慢的盈满,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小心脏像是要蹦出她的喉咙。 有件事情,在她心里存了很久很久,她一直不敢说,也不敢问。 这会儿,好像她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 陈援武用大手去探江筠的额头,怎么脸蛋这么红:“没发烧啊。” 江筠吸了吸鼻子:“我后背汗湿了,我想上去。” 她一刻也坐不住了。 回到房间,房门刚一关上,江筠就扑到了陈援武的怀里,声音颤抖:“要是,要是不能做心肺复苏怎么办?” 陈援武低下头吻在江筠的唇上:“做人工呼吸!” 第439章 是我 江筠作势掐住陈援武的脖子,呲牙咧嘴的轻斥:“老实交代,你是不是为了向我负责,才想跟我结婚的!” 怪不得那时候靳步看着她的眼光就有点不对劲,她还以为人家是惊讶她早恋呢,搞了半天,人家亲眼看到陈援武对她做人工呼吸。 一个新兵战士,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趴在地上,给一个昏迷不醒的中学女生做人工呼吸,那画面,说出去有人信吗? 陈援武忍着痒痒的感觉,不敢笑:“急救嘛,在战场上,是不分男女的,要是当时摔下来的是个男的,还不止一个人,那你说我该怎么负责啊?” 在战场上,救死扶伤不仅仅是医护人员的工作好吧。 江筠噗嗤一笑,倒在陈援武的身上,脑补出一堆玻璃漫画,越想越好笑:“那你有没有给男的做过人工呼吸?” 陈援武哭笑不得的瞪着江筠,咬了咬牙:“男的哪有那么容易摔伤?我们天天野营拉练,体能训练,扭伤筋骨的都少。我这辈子唯一做过的一次人工呼吸就是给你做!” 江筠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老武,你救我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什么话?” 陈援武轻轻地应了一声:“你的脑袋底下一滩血,整个人都昏死过去了,喊疼都不会了,哪里还能说话呀。” 江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真遗憾!” 要是一不小心说了句什么,陈援武听见了,又能转述给她听,别人不懂,她自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陈援武的胳膊用力搂紧了一下:“你虽然没说话,可是一碰到我,就跟个猴子似的缠着,扯都扯不开。” 江筠汗,缠人的形容词用八爪鱼比较形象吧,猴子是什么鬼:“你敢说我是猴子?” 陈援武轻笑:“后来再见到你的时候,才发现你比孙猴子聪明多了!” 江筠详装恼怒的捏紧陈援武的鼻子,张嘴去咬陈援武的嘴唇:“好哇,说来说去,都是猴子!猴子也是会咬人的,你听说过没有?” 陈援武被撩得心猿意马,碍于江筠刚摔了一跤狠的,也只能忍着,不敢轻举妄动。 心里却在暗暗遗憾,一个失手,差点把小筠摔出内伤,自己也要憋出内伤了。 女孩子特有的馨香就在鼻尖萦绕,让他如何一忍再忍? 陈援武的气息都有些不稳:“小筠!” 江筠抬起头,看见陈援武的眼里有火苗在闪,似乎随时都会燃烧,立即乖乖地躺好,把脑袋枕在陈援武的肩膊位置。 玩火者自焚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可是,没亲够怎么办? 陈援武的心思极为细腻,觉察到江筠的委屈,想哄她已经张不了口,他已经处在爆发的边缘,此刻找什么话题都无法转移两个人的注意力,胡乱找了个借口坐起来:“这暖气太热,我换个毛毯算了。” 江筠眼尖的瞥到陈援武身体的变化,连忙把被子扯起来遮住半边脸,闭上眼睛装睡。 最后,陈援武真的抱了一床毛毯,裹着在江筠的被子旁边睡了一晚。 …… 经过这一摔,小两口的感情更加突飞猛进。 江筠甚至有点黏陈援武,说什么也不愿意独自住在四合院:“晚上就我一个人,有点怕!” 习惯了身边有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心跳,好可怕! 陈援武新升了职,工作忙得不得了,如果江筠不在的话,他就直接住在办公室连家都不用回:“我现在没有办法接送你上下班,要不,给你请个保姆?” 装备部家属院里,还真是只有江筠一个人的工作单位比较远,每天要横穿大半个京城去上班。 江筠苦恼,嘟着嘴不说话。 陈援武只能想办法哄:“小筠,你想咱们的新房要怎么布置,该买什么?你可以一天买一点,把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江筠摇头:“就现在这样挺好的,床啊柜子饭桌椅子都有了,什么也不缺。” 就她跟陈援武的小家,家当已经跟那些结婚十几年生了两三个孩子的人家差不多,不能再奢侈了。 在物资限量供应的年代,谁家的衣裳被子也不可能太多——多了那是招仇恨的,毕竟在这个年代,富贵在绝大部分人的眼里,还是等同于地主老财资本主义腐朽享受。 她专门定制的那张大饭桌,好在又可以当写字台,又可以摊开笔墨砚台来写大字,一物多用,这才成了家属院里争相仿制的样板。 陈援武含蓄的提醒:“咱俩办了婚事之后,就是个家了,以后总有客人要来不是?得给客人准备点吧!” 他小时候偷偷的看过陈忠和叶清音的结婚登记证,登记日期和他的出生日期,刚刚好间隔一年。 按照陈家的遗传,到明年这个时候,他家的小小武不是在江筠的怀抱里,就是在江筠的肚子里。 江筠压根儿都没往孩子这个方面想,以为陈援武家有什么亲戚来往:“客人来就来呗,来一个两个的,就在家里凑合一下,来的多了就住招待所呗!我爸上班儿,哪有时间来?小兰当兵呢,更不可能来了。你们家你爸妈那边的亲戚,如果来的话,也是住在你爸妈那边吧?” 说到这里,江筠猛然想起来,自己还从来不知道陈援武家里有什么亲戚呢:“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你爷爷奶奶呀?”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陈援武笑,爱上一个人会对他所有的家人都感兴趣的,这是个好征兆:“小时候听我爸说,我爷爷以前是大地主,他是跟家里划清了界限出来闹革命的,后来我听我妈说,我曾爷爷家往上数十代,是清朝的一个大官,管沿海好几个省份!” 这些都是在家里说的悄悄话。 五十年代的时候,打土豪分田地,陈援武的爷爷以及整个陈家的家族,大大小小一百多号人,多少还是沾了陈忠的光,被没收的土地说成了是主动上交的,在困难时期,陈忠还曾经给村里捐钱捐物,村里因此也没有出现饿死的人。 老家的人对陈忠是感激的,为了保住陈忠的官位,陈家老家的人都不曾主动到京城来找。 第440章 加深了解 江筠听得津津有味:“那你姥姥家呢?” 陈援武抿着嘴唇摇摇头:“目前没姥家亲戚。” 为了全家人的安危和前途,叶清音隐瞒了很多的事情,而且口风特别紧,连陈忠也不甚知之。 陈援武从小就生活在母亲身边,对叶清音是最了解的,也没有问到过姥家的只言片语,只是从母亲教他的学问里,暗暗的猜测过母亲的出身。 江筠挑眉:“目前没有?那以后会蹦出来咯?” 她一直以为叶清音是王公贵族的后裔,言行举止的做派,那股傲气是刻在骨子里的。 陈援武轻笑:“反正咱们办婚礼的时候,我们家就是京城这些家人,还有就是我现在的首长和战友,那些同学和以前的战友,遇到的就请,没遇到就算了。” 江筠捂嘴笑个不停,是不是吸引力法则啊,怎么她在原来的时空那么孤独,穿到这个时空来,所有的家人兄弟姐妹包括亲戚,居然还都是住得山长水远。 陈援武伸出大手轻抚江筠的长发:“你要请谁呢?你爸?你小舅?” 江筠伸出巴掌,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数:“我要请的就多啦,我爸,小兰,六儿,我小舅小舅妈,对了,还有李彩霞……” 虽然江永华离婚了,但是在江筠的潜意识中,她还是希望在自己的婚礼上,江源和李彩霞会出现,那才是她期盼已久的愿望。 可惜,她没法要求陈跃飞去把江源带到京城来,只能静待时机。 陈援武放心了,这些特别接地气的外家亲戚,肯定会站在他这边,替他劝说江筠赶紧怀孕生孩子的。 最终,江筠恢复了理智,答应独自住在四合院,到周末再回去跟陈援武住一起。 不曾想,这个数九寒冬的风雪特别大,陈援武临时接了任务外出,江筠就乖乖地上班加班。 都说人的相貌是根据心情而起变化的,江筠的满面春风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 本来嘛,他们单位的工作性质,接待的都是一些严肃的悲情的苦情的要求解决问题的人,面对的都是一些沉重的表情,作为工作人员,除了坚守工作原则,他们还必须具备同理心,才能如常的工作。 在七十年代,除了部队里有指导员或者政委做思想工作以外,在地方或者国家部门的单位中,很少有专门做思想工作的,同事之间也很少交流如何改善和平衡工作带来的压力。 江筠发现,她的同事,特别是那些最基层的同事,人人都有同情心,而不懂得同理心为何物,往往把工作的压力和负能量给转嫁到自己的身上。 在单位的走廊上或者院子里,她遇到的同事,十个里有九个半是没有笑脸的。 而她,就是同事眼里剩下的那半个懂得微笑的人。 秦秘书曾经是江筠的主管,对江筠的个人情况也比较了解:“小江,怎么最近都是你自己一个人上下班,没有人来接送?” 打从江筠第一天到这来上班开始,面试就有人陪着,接送她上下班的换了两三个人,最近这半个月独来独往的,连门卫老大爷都觉得新鲜,碰到秦秘书,忍不住还唠叨了两句。 江筠很感激秦秘书对她工作上的指点,加上她见过秦秘书的家人,开的车是最高直属单位的小车,隐瞒或者故作神秘,只会让人反感:“我准备结婚了,他最近工作忙,要出差还要布置新房,我就在这边抽空去购买其它物品,这样就不耽误事。” 秦秘书自认是见多识广的,还是很诧异于江筠的坦白,委婉地说:“你年纪不大,好像婚假请不了多长时间。” 江筠浅笑:“本来我不想这么早结婚的,是我家小陈非要办婚事,这样他们单位就可以给我们分房子。所以我不打算请婚假,也不想在单位公开,我就只悄悄告诉你啊。” 秦秘书愣了一下:“干嘛不公开?你的婚姻状况报到单位里,以后分宿舍分房子你都有份啊。” 江筠觉得奇怪:“分房子不都是以男方为主吗?” 七十年代就是这点好,只要是国营单位的,就包分宿舍,如果夫妻俩是在同一个单位的,就优先分大面积的房子,如果夫妻俩在不同单位的,就以男方单位为主分房子。 秦秘书解释:“咱们单位福利好,不管你爱人单位有没有房子分,只要你有家,就可以打报告向单位申请分配住房,听说最近又在燕大附近征收了两个院子,作为咱们单位的职工分房福利。你去过燕大没有?可漂亮啦,你要是能申请到房子,下了班,就去燕大院子里散散步,那里面环境可好了。” 江筠瞪大了眼睛:“燕大!” 天呐,她在燕大还有熟人呢! 怎么办,要不要申请? 秦秘书看出来江筠的犹豫:“你自己考虑吧!” 在这个单位上班十年了,秦秘书看着新同事旧同事进进出出,唯有江筠是得了苏部长的另眼相看并且想要着重培养的。 江筠没有推辞,笑着说回去跟陈援武再商量一下——领导的话,总不是坏事,就算不接受,也不能当面拒绝——更何况,秦秘书提到的宿舍一事,是真心为她考虑的。 提起燕大,江筠想起了中学时的数学老师曹老师,她替曹老师收藏的教研资料,还有满满两大箱,都放在四合院,她还翻出来想备课教李彩霞的。 没想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就是前几天才把曹老师的笔记本翻出来,还琢磨着要去找洪秋打听打听燕大的老师呢。 隔了这么几年,也不知道曹老师的身体如何,是否还在燕大?他的那三件宝是不是还在?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江筠要举办婚礼的日子。 陈援武从外地回到了单位,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江筠:“小筠,今天下班我来接你,在单位等着我先别回家。” 江筠心跳如擂鼓,明明每天都通电话的,就这么十几天没见,她就激动的像个小姑娘。 第441章 心急 江筠整个下午做事都心不在焉,频频看表,没事就站起来往窗外看一看,只要有个绿色的身影从大门口经过,她的心就紧一下。 下班时间一到,江筠拎起早就收拾好的袋子就往外走。 锁了办公室的门还没下楼,就被社调二组的李静静给喊住了:“小江,这里有份资料需要你们组的人复核签名,今晚部长开会要用。” 年底快过年的这段时间,江筠所在的社调一组特别忙,男同事几乎倾巢出动采访,只留下江筠和另一位大姐朱冬冬值班。 朱东东的儿子发高烧,一大早报了个到就着急忙慌的送孩子上医院看病去了。 江筠只好转身回办公室复核资料。 李静静手里的“有份”资料,确切的说,是十几份文件,加起来一百来页,要一张一张的审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江筠天生就对数字敏感,这一看,居然让她挑出三十多处错漏。 她一边复核,一边在错漏处填上正确的数据。 李静静都快哭了:“天呐,错了这么多,等一下刻蜡纸要刻好半天,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这个时候的文件,都是手写的,开会用的文件,就是由写仿宋体写得好的工作人员刻蜡纸,再用油墨一张张刷出来。 油墨印刷出来之后,还得晾个半天才能装订。 李静静以为这些文件只需要找人复核签名就行了,没有先复核就自作主张的让印刷部门的同事先刻好了蜡纸印刷出来,就等着把已经晾干的文件装订成册。 江筠无语,按理来说在这么重要的直属机关部门,不应该出现拖延症,她看了一下日期,这些文件三天前就可以拿过来找她们一组复核。 遇到这种临阵磨刀的人,她也只能表示无奈。 陈跃飞敲门进来:“小筠,你今天加班吗?什么时候可以走?” 江筠惊讶的回头看:“你怎么进来了?” 陈跃飞搓着冻红的双手:“我在外面等了快一个小时了,门卫大爷让我上来看你开完会没。” 江筠赶紧把自己桌上的水杯递给陈跃飞:“刚倒的开水,你抓着暖手。对不起啊,我一看文件就把你给忘了,老武还打电话提醒我来着。” 陈跃飞啧啧啧:“这么重要的事你能忘?现在外面的风刮得跟下刀子似的!” 原本在大门口吹风的,应该是陈援武好吧! 为了给江筠一个惊喜,陈援武赶着先回装备部去布置新房,只能让陈跃飞接了江筠下班回四合院。 得亏他聪明,一直坐在门房值班室里烤火来着。 李静静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小江,都怪我,都下班了还让你来签字,真是不好意思啊,耽误你们回家了。” 江筠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嗯,你也是为了工作嘛。” 李静静看着陈跃飞,笑容有些羞涩:“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在外面等了那么久。” 陈跃飞满不在乎:“你们忙吧,我烤会火。” 看江老大沉稳的样子,没说要走,他就不给搭梯子了。 江筠到墙角的洗脸架上拿起脸盆毛巾:“我去洗个手就可以走了。” 查资料改错漏,她的手上蹭得黑乎乎的。 李静静顿时急了,这个时候绝大部分同事都还在下班的路上,想要抓壮丁都抓不着,能拽一个人留下来加班是一个:“小江,你的字写得好,帮我刻下文件呗?印刷科的同事都下班了,只有小樱陪我加班,我怕来不及,苏部长他们一会儿就该来了。” 江筠才不会参乎这些事,每个人的责任必须分清楚:“我家里还有事,实在没办法再留下来帮你了。” 虽然说是需要相互配合的工作,可是时间是李静静自己耽误的,她没必要跟着一起背锅。 “我还要去城郊,七点就没有公交车了,我得走两三个小时呢!。”江筠抱歉地告辞,本妹妹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李姐,要不这样吧,刻钢板来不及,你就把正确的数据用笔抄写下来,剪成小纸片,涂上浆糊,粘在要改的那些地方,这样又快又好。” 没有涂改液没有不干胶,只能用这种土办法改正。 刻蜡纸本身也麻烦,刻好一张,就要对着灯光检查一遍,没有错误了,再刷一张成品出来校对,有时候,刻错一个字,一整张都得重新刻。 其实就算她留下来帮忙刻钢板,也无济于事,时间就摆在那呢。 李静静眼睛一亮:“对哟!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江筠帮忙想了一招,还得给自己善后:“你记得开会的时候跟傅主任说一声文件的处理改正方式,等开完会,确认文件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再重新刻印就好。” 话都说的这么圆满了,李静静再出什么错,也不可能再怪到自己头上了。 李静静连声说:“好的好的,小江,你去洗手,我把文件收拾一下,不耽误你回家了。” 江筠去洗了手回来办公室,李静静正跟陈跃飞说话。 陈跃飞很自然地把手里的水杯又递给江筠:“喝口水吧,这么晚没吃饭,肚子饿了没?” 江筠接过去喝了两口,放下杯子:“走吧,饿了!” 拎包,关灯,锁门。 出了单位大门,走出去一百来米,陈跃飞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绢儿包:“小筠,你先垫下肚子,我哥说他今晚回四合院,明天一早咱们几个一起过去。” 江筠接过来笑道:“不是肉包子吧?”打开来看,里面是她最爱吃的饼干和奶糖,她大方的剥了一块奶糖先给陈跃飞:“不会长虫牙的,回家刷牙就行了。” 陈跃飞笑着把糖含在嘴里:“那时候小静说什么都不相信这糖是我一个人吃的。” 他曾经偷拿了陈静不少零食给江筠,当做江筠给他抄作业的酬劳。 那时候小孩子的零食少,东西都是有数的,江筠忍不住笑:“我就说嘛,男孩子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零食?陈静也说你是属狗的,不管她的东西藏在哪儿,你都能找出来。” 陈跃飞得意的笑:“明天她回来,奶糖让她吃个够!” 手绢包里的饼干和奶糖,是叶清音让陈跃飞上午去京城百货大楼采购,准备第二天婚礼上招待客人用的。 第442章 预备 陈跃飞嬉笑着问:“小筠,你觉得这个糖够不够甜啊?” 江筠点头,含糊的说:“甜而不腻,我最喜欢这个味道!” 陈跃飞使劲咬了两口奶糖:“我哥说招待客人的糖,不能太淡,也不能太腻,看来你俩还真是想到一起去了。” 江筠顿时想起来,自己这是提前吃了自己的喜糖! 回到四合院,洪萩听到动静就扑过来敲门:“小江,明天我也要去!” 江筠连忙道:“欢迎欢迎!” 陈跃飞吸了吸鼻子:“姐,你们家吃打卤面啊?还有没?一口也行!小筠做饭要等我哥回来才吃,我要是等到半夜非得饿死不可。” 洪萩巴不得拽着江筠过去说悄悄话:“我让张婶现在就做,马上就好,快来我们家暖和暖和,屋子里刚点了木炭。” 江筠暗暗吐口气,她从进了胡同起,就开始全身紧张,这会儿也急需有个人跟她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洪萩把江筠拉进自己的房间:“小江,黄春波写了一副对联,还写了一段婚礼祝词,他还想亲自去念,我妈说我跟他还没成家,参加你的婚礼,只能我自己去,所以他就把念祝词的任务交给我啦。可是吧,哎,那个,我看了看,我觉得我念不出口,要不,你看看行不行,不行的话就别念了,要是行的话就找小武的战友给念?” 江筠莫名其妙的接过信纸:“黄春波是大才子啊,这对联写的多好啊,有什么不能念的?” 洪萩瞪圆了眼睛:“我都被我们同事给笑死了!” 信纸上的内容,是黄春波打电话告诉洪萩,洪萩逐字记录下来的,他们编辑部十几个同事,每个人都听见了:“我对面那个胡冬宝,听相声都没见他这么笑过,我接个电话,他就在旁边复述,生怕我写错一个字。” “这有什么好笑的?”江筠没有get到笑点,再看,还念出声:“上联:一上一下并非阶级压迫,共创和谐社会。下联:几进几出不是野蛮侵入,造就一代新人。横批:生命在于运动。” 声音果然是有能量的,比扫一眼的笑果要强。 江筠发现了双关语,顿时满脸通红:“天,这个不能念!” 卖糕的,两个没结过婚的女孩子,关起门来,在屋里念这样的对联,要是让王玉珍知道了,非得把她俩说一通不可。 洪萩吃吃笑:“我们主编说,这个对联最好抄下来贴在你们床头!” 江筠摆手:“不行不行!” 这让她以后怎么直视“生命在于运动”啊?这个对联最好不要让陈援武看到! 洪家的保姆过来喊江筠出去吃面。 陈跃飞大口大口的已经吃了半碗:“小筠,没等你啊,赶紧趁热吃,别客气!” 江筠坐下挑了两筷子面条就没了胃口,放下筷子:“我饱了。” 陈跃飞惊讶:“小筠,你就吃这么点儿就饱了?” 洪萩也说:“不合你口味吗?要不再给你做点别的?” 洪家的保姆张婶表示羡慕:还是城里人好,上班挣工资挣的多,吃饭又吃得少,一年能攒不少钱了!她儿子将来要是能娶着这么个媳妇儿,那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只有王玉珍知道江筠这是紧张闹的:“明天下午才办婚事,你慌什么呀,你这不吃饱,明天没力气。叶主任特意跟我说了,让我看着你多吃点儿。” 不说还好,这些人越说,江筠越紧张,听着陈跃飞喝面汤的声音,她都想赶紧站起来跑回家去一个人呆着。 关键时刻,陈援武又出现了,把面条端到自己面前:“不用给我另做了,我就把这点吃完。” 陈家洪家比邻而居这么多年,两家的孩子都是熟不拘礼。陈援武当着洪家人的面把江筠碗里的面条吃了个一干二净,还喝了半碗面汤。 张婶更羡慕了:小武都提了干了,还保持着艰苦朴素勤俭节约的好习惯,一点儿粮食也不浪费,果然是有觉悟的人! 既然陈援武都回来了,洪萩也就没有理由再拉着江筠留下来说话,跟王玉珍说:“妈,我发现这人结婚跟不结婚就是不一样啊!小武比陈叔叔还会惯人呢!” …… 陈援武虽然出任务在外,该安排的事情全都打电话托人办好了,他白天回来先把新房按照自己的设想全都布置好了,这才打电话跟江筠说要去接她。 最后检查发现没有胶卷了,又开车临时去画报社找摄影编辑借胶卷,他一定要给江筠一个最完美的婚礼。 江筠不想呆在四合院:“老武,咱们连夜回去吧?” 陈援武想把惊喜留在第二天:“我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到四合院这边来集合,明天我爸妈会开车过来,到时候一起过去。” 江筠犹豫:“我新买的窗帘和床单,还没拿过去换呢,明天再过去现换,来得及吗?” 陈援武点头:“来得及来得及,咱们不等你爸,为什么明天早上走,就是想买点儿新鲜的点心过去招待客人。” 江筠脑子蒙蒙的,已经没了主意:“好吧。”这会儿她就想当个洋娃娃,让陈援武抱着:“那明天早上得几点起来呀?” 陈援武:“你累了就先睡吧,我再安排一下明天的流程。” 江筠瞪大眼睛:“流程?还有很多步骤吗?不就是两个人坐在那儿,戴个大红花,参座致辞说个话,发个喜糖不就完事了吗?” 陈援武神秘的笑笑:“你赶紧休息好,明天有你好多事儿呢!” 江筠警惕:“什么事?不是有人会闹洞房吧?” 那些老兵油子还有那些干部,开起玩笑来也是荤素不忌。 她在师部家属院住的时候,就听过那些人说的段子,比起来,黄春波的段子还算文明的了。 明天千万别给她搞出什么花样来,只要想一想就觉得好难难堪啊。 陈援武保证:“谁敢闹洞房啊!也不怕我反闹回去?明天我让小飞在那看着,不给别人起哄的机会,你就放心吧!” 第443章 婚礼(一) 江筠彻夜难眠,清早起来,眼下是淡淡的阴影。 打开抽屉,拿出陈静送给她的化妆品,一盒彩妆一支口红,是蜜丝佛陀的品牌。 平时没有机会能用到,谁知道今天第一次拿出来用,不是为了在婚礼上化点淡妆,而是为了当遮瑕膏。 江筠对着镜子,用无名指的指肚细心的沾掉看起来多余的胭脂,回头仰脸浅笑:“看得出来我打粉了吗?不明显吧?” 陈援武惊喜地看着焕然一新的江筠,明明看着她涂脂抹粉,却又瞧不出来那些化妆品的痕迹,只觉得江筠看起来五官鲜明妩媚动人,整个人的气场一下子就显得耀眼夺目。 特别是那张红唇,水润晶莹,分外诱人,他现在就想吃,恨不得上前亲一口:“太自然了,一点也看不出来!” 江筠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抓了抓秀发:“一会儿回到那边我再梳辫子,要不然戴帽子该把发型压坏了,然后重新画个稍微浓一点的妆,好不好?” 她所谓的“浓妆”,就是让化妆品的痕迹更明显而已。 陈援武看得目不转睛:“好,你想怎么滴都行。” 他甚至脑补出来江筠的婚纱照妆容! 江筠微微斜着眼风扫过去:“你说的啊,那我以后上班也化妆去了哟!” 陈跃飞恰好在这当口过来,愣在原地,随即夸张地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哎嘛呀!这是鲤鱼精跳出来了啊!太闪亮了,照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越剧追鱼》里的女主叫什么,陈跃飞早都不记得了,就记得鲤鱼精是个绝对的大美人。 江筠瞪眼朝陈跃飞招手:“鲤鱼精是吧?那你告诉我,你哥曾经跟谁定过亲?又被谁嫌贫爱富抛弃过?” 陈跃飞两手在脸上一抹,嘿嘿笑:“传说,都是传说!” 陈援武的脸色秒冻:“什么传说?” 陈跃飞嬉皮笑脸的:“瞎说,我瞎说着玩儿的!哥,我烧好热水了,是你去把车发动,还是我去就行?” 天寒地冻的,发动机都冻住了,发动车的时候要两个人配合,一个点火,一个往发动机上浇热水。 陈援武把手上的热水袋重重地拍到陈跃飞的手上,忍着踹一脚过去的冲动:“灌两个放座位上,要不然一会儿坐着冻得慌。” 陈跃飞故意敬礼:“是,一定给最高首长当好警卫员!” 大爷哎,刚才的玩笑好像有点开大了! 陈援武又横了陈跃飞一眼,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啰嗦,弯腰拎起江筠脚边的行李袋:“小筠,一起过去。” 车子点着之后不能熄火,旁边又总有孩子看猩猩似的围着车子转,必须得有个人帮忙指挥一下才能把车子开出巷道。 哥俩通力合作,还是废了不少劲才发动车子,巷道里都是废气味道,每到这个时候,江筠就特别怀念那些先进发达的科技工艺。 嫌弃什么,什么就不断出现。 在装备部家属院门口下车的时候,后座的车门打不开了,陈援武从驾驶座出来给她开门,顺手扶了一把。 江筠眨了眨眼睛,报以会心一笑,绅士总是为女士开门的:“谢谢!” 有几个家属围在一起聊天,扭头看见江筠,忍不住悄悄议论:“陈参谋这个对象到底是什么来头啊,坐个车都得人家开车门。” “听说陈参谋连升三级,是他对象的父母在后面使的劲!” 江筠目不斜视的从她们身边经过,拎着大包小包的直奔自己的家——这些人她都不认识,连打招呼都免了。 有个人忍不住悄声道:“陈参谋的对象是不是电影演员啊?我怎么就闻着她身上就那么香呢?像是脂粉的味道。” 另一个盯着江筠背影的中年妇女说道:“陈参谋的对象是歌舞团的吧?昨天晚上我看见两个当兵的抬了个老大的风琴去他们家。” 有人惊呼:“啥?风琴?她在歌舞团干什么的啊?怎么家里就能有风琴了呢?” 这可是个非同小可的大件啊! 能在家里摆个风琴,意味着有学历啊,看着就羡慕:“人家陈参谋有文化,找个对象也是个文化人,多好啊!” 有羡慕的,就有不屑的:“切!文化人又咋了?不就是书读的多一点吗?提干提的早一点吗?还不是没结婚就住一起了,哼!” “啊?还没结婚?她们家也不管啊?” “这你就不懂了,人家在咱们院里住着,可能爹妈都不知道俩人住一起了!我都一直以为他们早就结婚了呢!这不是今天早上起来在院子里遛弯儿,看到他们家窗户上贴的喜字,浆糊还没干呢!” “就在院里住着,我怎么没见过?” “能让你见着嘛?!人家来的时候要不进来特别晚,要么走得特别早,经常跟咱们都碰不上面。” 陈援武陈跃飞提着大行李袋在她们身边快步经过,这几个人再也按捺不住好奇,悄悄的远远的跟过去看热闹。 …… 门钥匙在陈援武口袋里,他故意没有拿给江筠,就是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小筠,闭上眼睛。” 江筠早就看到了玻璃窗上的窗花,以为屋子里就是弄了些彩带小彩旗什么的装饰了一下客厅,微笑着配合。 陈援武抓着江筠的胳膊往里屋走:“好了!” 江筠想故意装个惊喜的样子逗陈援武高兴,岂料一看之下,嘴巴张成喔型:“老武,你从哪儿把它变出来的?” 原本打算辟为客房的房间里,靠窗摆了一张书桌,在靠里的墙边,是一架闪闪发光的立式钢琴。 最令她震惊的是琴谱架上方的钢琴名字:施坦威! 卖糕的,这是世界顶级钢琴,是她的最爱啊! 无论在哪个时空都价值不菲,非大师级人物不敢拥有! 江筠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扑到陈援武怀里,在陈援武唇上叭叭亲了两下,拉着陈援武的手坐到琴凳上:“老武,我给你弹首曲子。” 这回真的辣到了陈跃飞的眼睛,如此香辣的狗粮,这是要呛死人的节奏啊:“诶,诶!你们俩就不能等到晚上?” 偷摸走到他们窗外想故意路过的八卦群,立即接住了屋里传出来的惊悚提示。 第444章 婚礼(二) 江筠顾不得陈跃飞的取笑,大大方方地靠在陈援武的怀里,活动了一下手指,在琴键上灵巧的跳动。 只是随意的试音,最简单的巴赫小步舞曲,极其纯净的音色,配上轻松欢快的节奏,屋子里的气氛美妙而又神圣,江筠感动得又在陈援武的脸上亲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这个牌子的钢琴?” 她不记得自己跟任何人提到过。 陈援武惬意的享受:“必须知道!” 倚在门框上的陈跃飞再也受不了了,这么不避嫌的当着他的面耍流氓真的好吗? 今天一直当他透明是吧,看他怎么反助攻! “哥,牛啊!”陈跃飞竖起大拇指:“在战术上重视敌人,做的好!” 原话是“在战略上重视敌人,在战术上藐视敌人”,陈跃飞故意说反了,就是想看他亲哥五颜六色的表情。 陈援武起身,毫不客气捏紧陈跃飞的肩膀往外推:“别捣乱,去食堂打饭去,一会儿就有客人来了!” 陈跃飞反手抓住陈援武手腕上的手表:“这才几点啊!你是让我到食堂去给他们打下手吗?” 说实话,眼前的真人秀没什么尺度可言,远不如那些外国电影里的镜头大胆,好就好在没有在关键时刻镜头就跑到天花板上去晃悠。 呃,还有那么一点点想留下来接着看。 陈援武不管,继续赶:“走走走,快去,我饿了!” 饿得如饥似渴啊! 有个这么没眼力见的大灯泡在旁边杵着,推出去斩了! 陈跃飞不情不愿的出门,蹑手蹑脚地顺着墙角往后面去,不出意外的看到几个大妈站一排交头接耳的,看样子有一会儿了,抬手就轰:“你们干嘛的?特务啊?谁派你们来的?” 吃午饭都嫌早,这想听墙根的也太着急了吧! 大妈们回头,以为陈跃飞是陈参谋手下新来的干事,不以为意地走开:“路过。” 陈跃飞叉腰:“这都是最里头一家了,哪儿来的路过!” 这些人的这些行为,是叶清音最看不上的——探听情报是正经事,偷听老百姓的饮食男女是最卑劣的。 大妈们无话可说,只得悻悻然散去。 被人赶出来了,还当***清扫战场周边,真想做好事不留名啊,陈跃飞顺手敲敲窗户:“注意点,能听清楚啊!” 陈援武啼笑皆非,刚才外边的声音在屋里的确是听得特别清楚。 江筠却突然醒悟到,这么差的隔音,以后她要是想弹琴,邻居们该嫌吵了吧:“老武,得弄两张棉被把窗户和门都给挡住,窗帘根本就不起作用。” 其实两床棉被还少了,最好就是把四面墙上都钉满棉被,弹琴的时候才能毫无顾忌,这么漂亮的钢琴,不弹狂想曲简直太浪费。 陈援武嗯了一声:“咱们就两床棉被,都拿来挡窗户,晚上咱俩盖什么啊?我给你当被子?” 现在他开车溜得很! 江筠假装没听见:“先把窗帘和床单给换了,套个被套。” 这几天陈援武动不动就开车,她有点招架不住,刚才能那么忘我的表达开心,实在是钢琴带来的震撼太大了,还是去做点艰苦的家务劳动分散一下注意力。 听陈援武说宿舍里停过两次暖气,半夜里都给冻醒了,江筠特意做了个被套,可以套两张棉絮在里头。 被子太厚不能叠豆腐块,江筠就卷了个被卷堆在床头。被面上点缀着几朵用碎布剪裁的立体的小花,随意的绣了一些竹叶和树叶散落在四周,刻意中带着随意,别致而又精致。 陈援武把客厅里的大饭桌上摆上各式糖果,去厨房烧开水洗杯子,他借的二十个开水瓶都得灌满,五十个茶杯都得用牙膏搓一遍。 天气这么冷,洗洗涮涮的活,肯定不能让江筠动手。 …… 随意吃了半个花卷,江筠就放下了筷子,她还是心里一有事就吃不下。 陈援武不依,给她喂玉米面粥:“没关系,还没到时间呢,参座不到,我不会给他们开门的。” 按照陈跃飞的说法,他刚拿着陈援武的证件去食堂打饭,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说陈援武今天结婚,家里客人多,晚上还得到食堂来打饭,最好能有饺子。 结果被陈援武的战友听见,不用值班不用站岗的没啥事儿的,全都跑来看新娘子。 陈援武让江筠呆在卧室里闩上门,自己把战友们都轰出去:“参座到了你们再进来!” 开什么玩笑,家长都还没到呢,主婚人也没来,他可不能先耗力气应付这帮战友的车轮闹。 江筠其实不怕人多,更不怕人家看热闹,她只是换床单套被套的时候,脑子里一不小心就想多了——之前是实习,再过几个小时就转正,顿时紧张得犹如备考。 她抓紧时间盘了个公主发髻,把珍妮送给她的宝石发梳插在发顶,描眉抹腮红,口红涂得淡淡的。 陈跃飞再次惊艳:“小筠,你是白骨精啊,一会儿变一个样,越变越好看啊!” 果然是传说中的女大十八变,一点也看不出来中学时那个挨打挨骂的丑小鸭模样。 陈援武拧着眉头打发陈跃飞到家属院门口去迎家人,省得总在这抢他的台词。 亲朋好友们在预计的时间内陆续抵达,除了陈忠叶清音陈静江永华李彩霞,岳鹏和高胜美也赶到了。 李彩霞见到江筠,兴奋极了,有一肚子话想说,碍着叶清音在,怯怯的把自己带来的礼物塞到江筠的手上,就躲到厨房里找活干去了,人多说不上话,端茶倒水她还行。 陈静发现了钢琴,惊讶极了:“筠姐,这是谢教授弹过的琴!我哥在哪儿弄来的?” 江筠不知道这架钢琴还有这个来历:“你认识?” 陈静点头:“整个京城就只有一台施坦威啊!” 叶清音也十分意外,眉头微蹙,看样子,小武是把这台钢琴买下来了,好大的手笔! “小筠,你的保卫黄河,我爸跟我说了无数次,我还没听过呢,”高胜美看出江筠的处境,连忙出手:“不过呢,我想听春城山歌小调,什么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啊这类的。” 第445章 婚礼(三) 高胜美刚从岳鹏家回来,对叶清音的态度变化特别敏感。 以前,叶阿姨是和蔼可亲的好人,现在成了闺蜜的婆婆,好像看着就没那么亲切了。 今天是好闺蜜江筠的大喜日子,高胜美觉得自己有义务要保护好江筠不受委屈。 陈静抢着说:“我想听贝多芬!” 江筠笑了:“好吧,你们两个人,一个刚从宜城回来,勉强算是远方的客人,一个是这架钢琴的‘老友’,你们的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不过,我得先问问叶阿姨想听什么曲子?” 既然陈静认得这架钢琴,那么叶清音对钢琴曲目也不会陌生,要弹什么曲子,当然要先问过陈家CEO。 叶清音考虑的比较多,在此时此地弹奏贝多芬,不合适!弹奏民间小调,乡土气息太浓厚,对施坦威不公平!弹奏别的曲子,难度高的担心江筠不会弹,难度低的又会显得自己没见识! 思来想去的,一时之间,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江筠见叶清音没吱声,但是也知道不能塌叶清音的面子,脑海里蹦出她自己最熟悉的两首旋律:“叶阿姨,黄河全曲太长了,那我就自作主张的弹一首歌曲,您听听看好不好?” 现在里屋是女的,外屋客厅都是男的,她弹的曲子,必须老少咸宜,还不能让叶清音不高兴。 最安全最合适的曲子,除了《太阳最红》,她想不到还有哪首曲子比这一首更妥当。 果然,旋律响起,所有人都被改编过的和弦迷住了,江筠自己也不例外。 这首曲子,当年是江源强烈要求她必会的曲目之一,还反反复复跟她强调“要弹出眼泪来才是真正的好”,她一直也没有达到江源所说的好,除了指法娴熟,从未动容。 高胜美倚在钢琴旁边,陈静抱着高胜美的胳膊半倚着,出神的看着江筠弹奏,从琴键看到江筠的手指,突然发现化着精致妆容的江筠,有着公主般的气质,仿佛弹琴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带着淡淡的慵懒,又不会让人觉得傲慢。 一曲弹罢,陈忠带头在客厅鼓掌:“好!再来一首!” 这些曲子比他家老叶听的那些唱片要好听一百倍!还不忘问一声江永华:“江科长,你想听什么?” 在老首长面前,江永华还是有些拘谨的,只是他也没有想到女儿弹琴真的有如天籁之音:“什么都行,什么都好!” 高胜美受了启发,灵机一动:“小筠,你弹我们厂那个电影片头曲!” 那首进行曲,不但全军人人会唱,全国人民会哼唱的也不少,旋律一起耳熟能详。 江筠回头征求叶清音的意见:“叶阿姨,你想听吗?” 叶清音的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刚才那首太阳最红的旋律,怔怔的点头:“想。” 江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新兵连的时候,连长指挥她们合唱进行曲的场景。 激昂高亢,节奏分明的旋律响起,陈静和高胜美不知不觉的站直了身体,肃然起敬,就差敬礼了。 一曲再弹罢,客厅的门开了,就听刘永智问道:“陈副司令员,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走错地方了!我一走到你们家门口就开始走正步,你是打算把陈参谋的喜事办成阅兵?” 陈忠上前敬礼,跟刘永智握手:“刘参谋长!” “报告参谋长,是我爱人小江在弹钢琴。”陈援武敬礼,语调铿锵:“她看时间还早,就弹几首曲子给大家听。” 江筠听到外面的动静,连忙起身,搀着叶清音一起出来打招呼:“刘参谋长好!” 参座的出现,意味着婚礼即将开始,江筠刚刚放松的神经又开始紧绷。 叶清音感觉到了江筠的紧张,轻轻拍了拍江筠的手背,笑着向刘永智表达感谢:“刘参谋长,我们小武的事,让您多费心了!” 于公于私,参座对陈援武一直都是高看一眼,不遗余力的栽培提拔,叶清音这样的措辞说出来非常圆满,无可挑剔。 刘永智感慨的说:“哎呀,虎父无犬子,陈副司令员培养出来的孩子,错不了!” 他现在可是知道陈援武随谁了,这不是完完整整的遗传了陈忠的好命嘛,自身优秀偏还积极上进,找老婆挑媳妇的眼光都一样,有才华有美貌,出得厅堂进得厨房。 陈忠把刘永智让到主婚人的位置坐好。 从门外呼啦啦又进来一堆人,都是被陈援武挡在门外的那些战友,嘻嘻哈哈的来看热闹,嘴里还喊着:“新娘子呢?现在能看一眼了不?” 其实他们中间好些人都见过江筠,这会儿就是图个乐子才闹,猛的一瞧屋里有好几个年轻的女同志,就更兴奋了,团团站好,只等着参座发表了婚礼祝词,他们就开始起哄。 政治部的干事张跑泉,是装备部公认的最佳司仪,不但给指战员们主持过好些次婚礼,大大小小的晚会也是他筹备的,比较善于调控气氛,该热闹就热闹,该严肃就严肃。 婚礼一开始,是比较严肃的,新人一齐向长辈敬礼,向首长敬礼,然后由主婚人祝词,家长寄语。 江筠暗暗松了一口气,以为婚礼可以结束了,没想到,热闹才刚刚开始。 张跑泉画风一转,开始问各种刁钻古怪的问题。 比如说先问江筠知不知道陈援武穿多大号的衣物鞋子,见她能一一回答,马上又问陈援武的腰围是一个半胳膊的长度还是两个胳膊的长度,江筠只犹豫了两秒钟,其他围观的战士就大声起哄说必须现场检验答案。 最后得出的答案是,夏天是一个半胳膊长度,冬天是两个胳膊长度。 接下来,江筠见识到了人体自带量具的各种运用,被逗得笑个不停。 这帮当兵的一看新娘子不怯场,就更来劲儿了,屋子里热闹喧天,谁也不愿意离开。 张跑泉情商在线,有首长家长在场,也就没有过度喧闹,最后总结道:“作为陈参谋的亲密战友,我们除了致以深深的祝福,还预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不成敬意,请笑纳!” 礼物拿出来,是一沓子手写的门牌贴,有食堂,洗漱间,餐厅,会客室,图书角,值班室等等。 江筠听着他们一张张念,以为最后一张是“卧室”或者是“参谋办公室”。 没想到张跑泉大声念到:“新兵培养中心!” 第446章 婚礼(四) 客厅里哄堂大笑。 刘永智也被逗笑了:“还培养中心呢,现在不都计划生育了吗?你们就想鼓动陈参谋犯错误是吧,小心我唯你们是问!” 张跑泉一本正经地回答:“报告首长,陈参谋第一次尝试培养新人,我们也是希望陈参谋集中精力真抓实干,深挖洞广积粮,培养出更优秀的下一代!” 有的人秒懂,瞬间爆发大笑,没听懂的,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也跟着大笑。 客厅里再次哄堂大笑。 江筠低下头,想假装听不懂都不行。 有了黄春波的那副对联做启蒙,理解张跑泉的话简直不要太容易。 到处都有老司机啊! 刘永智哈哈大笑,点着陈援武道:“陈参谋,这次也希望你能尽早完成任务啊!” 陈援武立即答道:“是!” 他从未如此迫切地想要提早完成任务! 刘永智大笑着离开,顺便邀请陈忠去办公室谈话,把空间留给爱热闹的年轻人。 叶清音在刚开始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场合会控制不住的闹腾,也见过闹得有点过的,可也没什么法子,在家长发言之后就让陈静陪着她出去院子里到处走一走,省得污了耳朵。 江永华一见几个在场的长辈里只剩自己,又见江筠大大方方地跟众人互动,有时候还会不动声色地跟陈援武配合着反将张跑泉一军,觉得自己此生真是何其有幸,感慨得几欲泪下,连忙找个借口出去溜达,其实是找个地方去抹眼泪去了。 留在屋子里的人并没有闹得更疯,张跑泉把节奏拿捏得很好,让陈援武讲他们的恋爱过程。 陈援武见识过张跑泉做婚礼司仪的套路,开始编青梅竹马的故事。 家属院里都知道陈援武办婚礼的事,平时跟他不太熟很少来往的干部也带着家属前来参观庆贺。 龙小敏本来正在上着班,听儿子跑去军人服务社跟她说吃到了比她们柜台里好吃一百倍的奶糖,才知道江筠结婚,连忙跟同事打了招呼,在柜台里拿了个搪瓷脸盆和一个开水瓶,用棉签棍挑了红色印泥,在脸盆和瓶身上写了恭祝新婚大喜几个字,急急忙忙地带着儿子就往回跑。 如今讲究新风尚的这些年轻人,办婚事实在是太简单了,什么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这些仪式全都没有,小江老师人这么好,得有个人替她张罗才行。 合着龙小敏运气好,进门的时候刚好遇着一个抱着两岁娃儿的家属,再一看,还是个男娃娃。 龙小敏笑着把贺礼送上,又把小男娃抱到手上,对江筠说:“小江老师,你这大喜的日子,得让娃娃到你床上去爬一爬,赶明儿你们就能生个带把的。” 江筠一见那小男孩,虎头虎脑的,皮肤黝黑,脸蛋上的皮肤都皴了,嘴里含着块糖,口水顺着下巴滴到胸口,把衣服弄得湿哒哒的,还时不时抬起袖子来擦一下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 脑海里闪出来的唯一的念头就是:超级想拒绝! 高胜美看到了江筠的窘迫,并不知道江筠是不喜欢孩子,还以为江筠是不喜欢小男孩脏兮兮的唯恐弄脏床单而为难,赶紧上前帮忙。 卧室里的床单和被套,款式新颖,做工精致,谁看着谁赞叹,已经被来参观的家属打开被卷儿研究了好几回了。 万一这个穿着开裆裤的小娃娃上去就尿了怎么办? 高胜美在床头柜里找了一张毛巾铺在床上,龙小敏抓了一把花生红枣瓜子油炸果子扔在毛巾被上,再让小男孩坐到毛巾被上去抓东西吃。 小男孩嘴里有糖,平时也只吃过花生面条,对香的东西很感兴趣,毫不犹豫的抓起一个花生就咬,居然还给他咬破了壳吃到了一粒花生仁。 龙小敏高兴的拍手喊道:“太好了,头年肯定生啊,还是个儿子呢!” 江筠坐在陈援武身边,一边听陈援武说着跟她比翼双飞郎才女貌的故事,一边支楞着耳朵听着卧室里的动静。 觉得两边都在胡说八道! 张跑泉看了看手表,折腾了一下午,新娘子已经没力气再笑,注意力也开始不集中了,宣布婚礼结束:“咱们得给陈参谋留出补充弹药的时间,晚上有空的就来找他讨论作战计划!注意啊,只能听,不能随意发言啊!” 屋子里的客人,不管是新兵还是老兵,不管是干部还是战士,全都会心的笑了,这是赤果果的让大家来听壁角啊! 陈振保跟陈跃飞送客人出去,顺便去食堂打饭。 客厅里一下子空了,留下满地糖纸果壳,李彩霞忙着打扫卫生,有事可做让她特别有存在感。 陈援武提议去书房坐,有暖气会舒服些。 江筠笑了一下午,窝在单人沙发上,昏昏欲睡。 高胜美坐在沙发扶手上,搂着江筠的肩膀:“你可真行啊,任由这帮人这么闹腾,要是我啊,早就顶不住了!” 江筠无力地点点头:“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平时也没机会认识人,只要大家高兴就好。” 高胜美心疼的安慰道:“下次再别搞这么累就行了!” 陈援武顺手捏起一粒花生就朝高胜美扔过来,正中眉心:“我这辈子结婚就一次!” 高胜美摸着脑门,翻个白眼瞪回去:“刚才有个大嫂说小江不出一年就能生个儿子,你可以大宴宾客啊!” 陈援武挑眉:“干嘛要生儿子啊?生个闺女不行吗?” 岳鹏替他可惜:“要是没有计划生育该多好!万一咱俩都生儿子,将来怎么结亲家啊?” 高胜美马上咬牙切齿的低喝:“岳鹏,关你么子事啊!” 气得把刚学的方言都说出来了。 江筠顿时忘了自己的烦恼,眼睛不由自主的去瞄高胜美的肚子:“小敏姐?” 不是只去见长辈吗? 高胜美满脸绯红,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事实胜于雄辩!”岳鹏得意的一拍陈援武的肩膀:“我的结婚报告刚交上去,爸妈都已经同意我跟小敏正月十五办婚事了,到时候你们一定要来啊!” 第447章 激将 江筠抓着高胜美的手,仰头去看高胜美的脸,没有看到难言之隐,只有娇羞:“小梅姐,恭喜你啊!” 陈援武给了岳鹏一拳:“你小子动作越来越快了啊!” 岳鹏得意:“必须的!我儿子至少比你儿子大三岁!” 那个二十二岁的承诺,是高胜美有一次在问江筠准备什么时候生小孩的时候,江筠说要以事业为重,转干评职称之后再考虑,还言之凿凿地说陈援武答应她过几年才举办婚礼。 陈援武语塞,无语地看着岳鹏,这也要比! 作为三观一致性格却截然相反的儿时玩伴,陈援武和岳鹏既是好朋友,又是隐形的竞争对手。 他们之间的相互比较,起因很简单,不外乎是父母彼此羡慕对方的儿子: “真羡慕你们家小鹏呢,身体真好,爬树上房顶,跑一天也不见他累,啥都吃,也不用你们费心,你看我们小武,整天都不出门,吃个鸡蛋也只吃蒸蛋羹。” “哪里哟,我们家小鹏每天都不着家,不到吃饭睡觉的时候见不着人,拿个喇叭去找都找不着!你看你们家小武,多听话,除了看书就是写作业,斯斯文文的才招人喜欢哪!” 由于同岁,身高、学习成绩、生活习惯等等,难免就会被他们的母亲拿来比较,甚至饭量都是可比选项。 好在他们两家的父母说得来,两个小男孩也就经常玩在一起,岳鹏的母亲郑蓉就希望岳鹏能爱上学习,有文化总是不吃亏;陈忠则希望陈援武能多些运动,枪杆子底下出政权,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因为,岳鹏心宽性子急躁,一言不合就挥拳干仗。 而陈援武,心细,性子隐忍,凡事总要以理服人。 就这样,两个小男孩在父母的共同愿望下成了好朋友,岳鹏甚至在听了陈援武讲的水浒传故事之后,非要跟陈援武插草结盟,一个当宋江,一个当晁盖。 事实证明,他们两个在游戏中联合起来一致对外的时候,的确是非常好的互补。 但是他们各自带队玩进攻反攻游戏的时候,两个人的区别就非常的明显——岳鹏是急先锋,喜欢奇袭,不管对错,先拿下再说。 陈援武却总是要长线作战,以理服人,以绝后患。 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儿时的行为习惯在长大之后依然沿袭下来。 岳鹏站起来,搂着陈援武的肩膀往外走:“带我出去转转,让她们两个说说话,歇一会儿,吃了晚饭我们要跟车一起回军部。” 凡事都要有交流。 交流使人进步。 岳鹏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小武,小梅总夸你,说你对小江如何细心,让我多跟你学着点儿。” 陈援武笑,这哥儿们还会吃醋了啊:“你终于开窍啦?早该向我学习了!” 岳鹏嗤笑:“说你胖你就喘上了!在征服女人这方面,你得跟我学!” 陈援武摇头:“夫妻间的感情怎么能用征服呢?讲究的是心心相印……” 岳鹏抬手打断:“停!你要是不能速战速决的征服她,你就等着当老婆奴吧!怕老婆都有啥出息哦,提干都受影响嘞!” 陈援武嗤之以鼻:“你不懂!感情呢,讲究的不是征服,而是渗透,渗透不是怕,打的是持久战。” 岳鹏:“我不懂?我跟你说吧,征服女人,就像打头阵一样,策划的时候雄心勃勃,出发的时候斗志激昂,发现战况激烈实力悬殊的时候也会怕死,但是,你注意这个但是啊,但是,你只要迈出去一只脚再也不能回头的时候,你就豁出去了! 小武,你那些诗歌啊浪漫啊是很有意思,但是,她要是不配合,这这那那的用一堆理由推辞,那你就要改变战术,必须干脆利落的该上就上,该拿下就拿下! 要打胜仗还有么子好罗嗦的,事实胜于雄辩!旗子插上去了,山头就是你的!” 陈援武笑得肩膀直抖:“小梅就是被你这么征服的!” 岳鹏没否认:“我从相亲那天见到她,到拿下,掰手指头算起来是用了半年。但实际上呢,我第一天就亲到了!” 看对了眼就赶紧行动,等什么等? 刚才在婚礼上,一对新人看上去就像合作已久的搭档,非常的有默契,就是没有新婚夫妻的喜悦,太不正常了。 以岳鹏对陈援武的了解,多半只有一个可能:“我说将来你的孩子比我们家的小三岁,是不是还说少了?我跟你讲,到手的鸭子你不把它给煮熟吃了,迟早得飞了!” 这也不是危言耸听,毕竟在他们从小到大的生活圈子里,有过前车之鉴。 陈援武其实早就想打破自己曾经的承诺,如今岳鹏只不过是替他把话说出来了而已:“你也别把话说的太绝,说不定我儿子还先出生了!” 岳鹏故意激陈援武:“我就跟你开玩笑的,你也别当真,你的性格就当不了急先锋,我这辈子都比你小半个月,可你儿子肯定得管我儿子叫哥!” 两个好哥们就为了还没影的儿子争论起谁大谁小来。 江永华从远处慢慢走近。 陈援武迎上前去:“爸,您先回家坐会儿,我去汽车班跟他们说一声,一会儿让您搭个便车。” 平县地处北部交通要道,是京城到某弹药基地的必经之路。 江永华点头微笑:“好,那我去跟小筠说说话。” 来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在京城没有遇到女儿,到了装备部家属院,父女之间也没空说话,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女儿说呢。 岳鹏看着江永华的背影:“啧,你岳父看起来跟你性格差不多啊,都是斯斯文文的,在部队里呆了这么多年,讲话还这么细声细气的人,可不多见啊!你有没有这感觉,就是你岳父根本就不希望把闺女嫁给你?” 陈援武心里咯噔一下:“你看错了吧?我岳父他,还曾经给我创造过机会呢。” 岳鹏摇头:“唉,我就说你这人哪,一会晚上关了灯,你可别是阿斗!” 第448章 夜间紧急集合(一) (改文中,稍后替换) 江永华匆匆忙忙的去找女儿:“小筠!” 江筠看到江永华眼下的青眼圈,心里一酸:“爸,我们单位年三十才放假,我跟援武过年回去看您。” 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讲究嫁女三天回门的习俗。 江永华摆手:“没关系,你现在有自己的小家了,不管你们俩谁上班谁值班,你一定要跟援武一起过第一个年三十!” 江筠撒娇:“爸!我过年有三天假,只要不下雪,我就跟援武回来陪您吃团年饭。” 江永华欲言又止:“你们大年初一要去看陈副司令员和叶主任,你现在也是陈家人了。” 江筠追问:“爸,小兰过年要演出,就您一个人,要不,您放假就到我这来呗!” 江永华犹豫了两秒钟,还是说了出来:“你招姨在这儿,我打算带她到京城逛逛,去看看城楼广场。” 江筠惊讶的跳起来,喜不自禁:“招姨来了?那您今天怎么不把她带过来?” 江永华尬笑:“你招姨水土不服,病了,还在医院里打吊针呢,我急着回去,也就是要去照顾她。” 北方严寒,空气干燥,招美兰一路舟车劳顿到了平县,整个人像脱了一层壳,鼻子干燥得流血,非常的不适应。 江筠特别理解,就想跟着江永华一起走:“爸,这种情况我最熟,我去熬菜汤给招姨喝,根本不用打吊针,睡一晚上就好了。” 江永华急忙对江筠摆摆手:“没什么大问题,在医院里也只吊葡萄糖。” 女儿刚结婚呢,怎么可能在新婚第一天就离开新郎官,而且还是跑回娘家,去照顾一个外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李彩霞拍着心口:“小江老师,还有我呢!江叔跟我替班照顾招姨。” 江筠吐了吐舌头,她刚才一着急,居然把最爱照顾人的李彩霞给忘了:“那你回去用整片大白菜炖汤,什么调料油盐酱醋都不能放,记得要用小火炖,然后把菜汤倒出来,让招姨把菜汁当水喝,一天最少要喝六到八碗。” 江永华细心的记下了:“小筠,这个做法就是你给我炖灵芝的那个法子一样啊!” 江筠点头:“对对对,可惜家里没有灵芝,要不然给招姨喝点灵芝汤,缓解的也特别快。” 突然到一个非常干燥的环境里,最好是尽量通过新鲜食材来补充维生素补充氨基酸,一旦补充迟了,整个人就会又干又憔悴,要休养很久还不一定能补回来。 在江筠的心目中,招美兰以后是要嫁给江永华的,要留在京城的,还要再上大舞台的,当然必须美美的! …… 天色擦黑,陈援武让江筠摘掉右手的手套,自己伸出左手抓住江筠的右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咱们俩就这样散步回去好不好?” (改文中,稍后替换) 江永华匆匆忙忙的去找女儿:“小筠!” 江筠看到江永华眼下的青眼圈,心里一酸:“爸,我们单位年三十才放假,我跟援武过年回去看您。” 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人讲究嫁女三天回门的习俗。 江永华摆手:“没关系,你现在有自己的小家了,不管你们俩谁上班谁值班,你一定要跟援武一起过第一个年三十!” 江筠撒娇:“爸!我过年有三天假,只要不下雪,我就跟援武回来陪您吃团年饭。” 江永华欲言又止:“你们大年初一要去看陈副司令员和叶主任,你现在也是陈家人了。” 江筠追问:“爸,小兰过年要演出,就您一个人,要不,您放假就到我这来呗!” 江永华犹豫了两秒钟,还是说了出来:“你招姨在这儿,我打算带她到京城逛逛,去看看城楼广场。” 江筠惊讶的跳起来,喜不自禁:“招姨来了?那您今天怎么不把她带过来?” 江永华尬笑:“你招姨水土不服,病了,还在医院里打吊针呢,我急着回去,也就是要去照顾她。” 北方严寒,空气干燥,招美兰一路舟车劳顿到了平县,整个人像脱了一层壳,鼻子干燥得流血,非常的不适应。 江筠特别理解,就想跟着江永华一起走:“爸,这种情况我最熟,我去熬菜汤给招姨喝,根本不用打吊针,睡一晚上就好了。” 江永华急忙对江筠摆摆手:“没什么大问题,在医院里也只吊葡萄糖。” 女儿刚结婚呢,怎么可能在新婚第一天就离开新郎官,而且还是跑回娘家,去照顾一个外人,说出去都让人笑话。 李彩霞拍着心口:“小江老师,还有我呢!江叔跟我替班照顾招姨。” 江筠吐了吐舌头,她刚才一着急,居然把最爱照顾人的李彩霞给忘了:“那你回去用整片大白菜炖汤,什么调料油盐酱醋都不能放,记得要用小火炖,然后把菜汤倒出来,让招姨把菜汁当水喝,一天最少要喝六到八碗。” 江永华细心的记下了:“小筠,这个做法就是你给我炖灵芝的那个法子一样啊!” 江筠点头:“对对对,可惜家里没有灵芝,要不然给招姨喝点灵芝汤,缓解的也特别快。” 突然到一个非常干燥的环境里,最好是尽量通过新鲜食材来补充维生素补充氨基酸,一旦补充迟了,整个人就会又干又憔悴,要休养很久还不一定能补回来。 在江筠的心目中,招美兰以后是要嫁给江永华的,要留在京城的,还要再上大舞台的,当然必须美美的! …… 天色擦黑,陈援武让江筠摘掉右手的手套,自己伸出左手抓住江筠的右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咱们俩就这样散步回去好不好?” 天色擦黑,陈援武让江筠摘掉右手的手套,自己伸出左手抓住江筠的右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咱们俩就这样散步回去好不好?” 天色擦黑,陈援武让江筠摘掉右手的手套,自己伸出左手抓住江筠的右手,揣进自己的大衣口袋:“咱们俩就这样散步回去好不好?” 第449章 夜间紧急集合(二) 陈援武的声音和他的行动一样简洁有力,毋庸置疑: “小筠,不怕,有我在!” 江筠顿住了,停下了所有的挣扎和抗拒,软软的搂着陈援武的脖子,放心的把脸贴在陈援武的颈边,轻吻着他的疤痕。 身边是她最信任的人,说着最令她安心的话语,用最火热的抚触予她以慰藉,让她无比依赖,愿意享有更多:“好!” 屋外雪花停止的飞舞,万籁俱寂,屋内烟花绚丽,刚刚开始宇宙最初始的爆发。 江筠只觉得在自己的头脑和身体再次分开了,头脑感受到的美好和喜悦,让她不停的向前,身体感受到的冲击,让她痛并快乐着,说什么也不会放弃。 陈援武也不知道自己会失控得如此彻底。 刚开始,他还想着要轻柔,要有耐心,要时刻顾及江筠的感受。 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所有的思绪全然不见踪影,只剩下人类最原始的本能,激情澎湃。江筠低声的抽泣,仿佛是惊涛骇浪中的细雨,最终跟他的喘息一起融为风暴。 事后,江筠沉沉睡去。 陈援武仍在意犹未尽的回味。 渐渐地,他的本能再次超越了克制,火力满满地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紧急集合。 …… 起床号吹响的时候,江筠鸵鸟般把脸埋得更深。 经过一夜的折腾,耗尽了体力,她又累又倦,全身软得像团奶油。 “我病了,上不了班!”无意识的话一出口,江筠就听到了陈援武轻声闷笑,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我做梦呢,说的梦话。” 越解释越幼稚,傻不傻啊,江筠好想装死。 陈援武胸腔震动,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嗯,我再帮你加重一点吧,你是真的起不了床!” 说完手下用力,让江筠更贴紧自己。 “不要!”理智回到了脑子里,江筠瞬间清醒,极力忽略两个人身体碰触带来的悸动:“还要上班,我今天一早要开会!” 陈援武笑着亲亲江筠的额头:“好,那你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饭。” 媳妇儿“病”了都是因为他呀! 江筠轻哼:“不能再睡了,外面好像下了雪,没车,我得早点儿走。” 不好意思请婚假,再累也得赶着去上班。 陈援武亲亲江筠的嘴唇,凭着天大的毅力坐起来穿衣裳,顺手给江筠掖紧被角:“没事,我有三天假,一会我送你去。” 江筠的脑子越来越清楚:“你不留下来招待战友吗?” 陈援武套好衣裳,笑着打趣:“人家要来看也是看新娘子啊,你都不在,我留下来干啥?你都累病了,我要是不送你去上班,谁都得批评我呀!” 他现在真是一分钟也不想跟江筠分开! 江筠听到院子里的扫雪声,似乎积雪挺厚的:“是不是下的雪很大?怎么都听不到操场上的晨练声?” 陈援武把窗帘拉开一条缝,赫然发现窗台上的积雪隐约能看出来有手印,看来半夜真还有人来趴窗户根儿了! 他拉好窗帘,回到床边:“小筠,地上的雪有半尺厚,估计都在操场上扫雪呢。你要么现在睡会儿我去给你做早饭,你要是想现在起来呢,我就给你穿衣裳。” 江筠的脸发烧,赤诚相对过后过后,她反而对两个人的碰触越来越敏感:“我再睡会儿!” 陈援武压低声音:“你做的对!你要是让我给你穿衣裳呢,我会先把自己的衣裳给脱掉!” 然后继续做运动。 江筠拉起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住:“快去做饭,我饿了!” 真是气死人了,出力的明明是陈援武,为什么是她累个半死!胳膊腿儿都不听使唤,脑子也不好使,说出来的每句话都是替陈援武挖坑,偏偏陈援武看起来还神清气爽,好像浑身还有使不完的劲。 “遵令!”陈援武大笑,去厨房把鸡汤热上,套上大衣戴上棉帽,开了门出去扫雪。 他得赶紧把窗户底下的手印脚印都给清除掉! 要是江筠看到了,肯定会恼羞成怒啊! 经过一夜缠绵,陈援武感觉到自己跟江筠的身心是相通的,他能敏锐地察觉到江筠要什么不要什么。 假以时日,他当然会知道得更多! 愉快的清扫完房前屋后的积雪,陈援武回家,服侍江筠吃了鸡汤面,灌了热水袋给江筠抱在怀里,提好江筠的挎包,两个人一起出门去押运队搭顺风车。 刚出门,邻居家的小男孩艾晓东蹿出来,仰着脸愣愣地打量着江筠,像是在搜索什么。 江筠化了淡妆,在眉峰上涂了点青色的蜜粉,在眼皮上薄薄的涂了一层粉色的眼影,刚喝过热汤,嘴唇红红的。 她头天见过这个孩子,好几回跑进来抓了糖果把口袋塞满才走,估计孩子馋嘴,就笑了笑,递过去两块奶糖:“吃完糖要记得刷牙,要不然长虫牙哦!” 艾晓东没有伸手接,而是一脸迷惑不解地问:“阿姨,陈叔叔昨晚打你了吗?” 江筠一愣:“没有啊。” 艾晓东咕噜噜转动着眼珠子,使劲往屋子里瞧:“那我怎么听见你们家有人哭呢?” 江筠大窘,手里的奶糖差点掉地上。 麻麻批的,昨天晚上,她是哭了,而且后来的确没忍住,哭着求饶来着。 问题是,这个熊孩子半夜不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睡觉,也跑出来学人家听墙根吗? 家长呢?是家长带坏的吧! 陈援武重重咳了两声,艾副科长怎么还不出来把孩子拎回去:“晓东,你做梦了吧?” 艾晓东还在坚持:“我半夜起来尿尿,就听见有人在哭,我到处找了,好像就是你们家传出来的。” 陈援武指一指江筠:“那你看阿姨像哭过的样子吗?” 艾晓东傻乎乎地摇摇头:“阿姨笑起来真好看,跟我们家墙上的电影明星照片一样。” 江筠努力保持微笑:“你要不吃糖,我就收起来咯,就剩这两颗了呢!” 艾晓东一把抓过奶糖:“我要!” 不管了,这个漂亮的阿姨看起来真的不像哭过的样子啊! 第450章 四合院 江筠把脸藏在围脖里,觉得丢脸丢大发了。 这孩子好奇心这么强,小嘴这么快,胆子这么大,估计在家也跟大人说了吧? 陈援武笑着揭开谜底:“估计是艾副科长两口子在那叨咕的时候被孩子听见了。” 江筠气得一把扯下围脖,倒吸一口凉气:“叨咕什么?咱们的卧室跟他们家还隔了一个房间呢,他们能听见吗?” 陈援武不以为意,院里就这么多人,相互之间都认识,就算是听到了看到了也就是私底下开个玩笑,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道:“应该是没听见吧,可能就瞎猜呗,新婚洞房不就是那么回事嘛。” 江筠很不满:“这都什么邻居啊,你这都什么战友啊!特务都没他这么敬业呢!” 麻麻批的,这简直是住在身边的狗仔队!捕风捉影,夸大其词,为了争取关注度不惜瞎编。 陈援武摊手:“艾副科长就那德行,嘴欠,偏偏嘴上还没把门儿的,就为了这事儿,他跟别人都干过仗了。上次给我换宿舍的时候,咱俩都不在家,正好又只有他们家旁边这套宿舍是空着的。” 江筠狠狠的瞪过去:“这以后还怎么住啊?” 她最讨厌别人窥视的目光,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陈援武忍着笑:“我去申请换宿舍,不换咱们就不回来住,就住在四合院好不好?” 他脸上那副有所思又有所乐的表情顿时惹恼了江筠:“都怪你!本来我就没,没那个什么的!” 被别人偷听到亲密之事,她的懊恼真的是用愤怒都不足以形容。 “好好好,都怪我,”陈援武接话:“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把你弄哭了。” 他觉得自己有点变态,竟然觉得江筠在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他更兴奋,根本就没办法停下来。 江筠气的把小嘴一撅,发狠道:“到此为止,我发誓,没有以后了!还想弄哭我,以后碰都别想碰!” 陈援武一本正经的给江筠敬礼:“遵令!保证以后只让你高兴,只让你笑,你说不碰就不碰,好不好?” 江筠面红耳赤的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狠话又变成了陈援武挖的坑,气的直跺脚:“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住四合院就行!” 陈援武正想再劝,陈跃飞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哥,小筠,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筠愣了一下:“你昨天没跟爸妈他们一块儿走?” 陈跃飞用食指在嘴上压了一下:“我跟保哥去看宝贝了。” 装备部有各种缴获的最先进的外国兵器,陈跃飞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虚晃一招,躲在了押运队,让陈忠他们以为陈跃飞跟江永华一块搭车走了。 陈援武:“都看到啦?” 陈跃飞满足极了:“该看的都看到了!哥,你真是太幸福了,我真是羡慕死你了!” 装备部有间密封性极好的射击室,可以装上消音器,练习手枪近距离射击。 陈振保的射击水平在全军一直是位居首列,所有来的先进武器都由他试,因此对各种武器都了如指掌,对于兵器的发展和变革也颇有认知,陈跃飞听着都入了迷。 这时,有个带枪的警卫员一路小跑朝陈援武跑过来:“报告陈参谋,总参部有个紧急会议,参座让您带队去参加,其他人都在会议室等着呢。” 军令如山,必须立即开拔,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借口推辞。 陈援武只好抱歉地看着江筠:“小筠,那我没办法送你了,让小飞送你去上班,我开完会就回四合院去找你。” 江筠刚还在气头上,这会儿也必须通情达理,更何况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她勉强扯出一个微笑:“你快去吧,我自己去上班就好,不用送。” 陈跃飞机灵的上前:“哥,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陈援武又叮嘱了一句:“小筠,今天要是再下雪你就别回来了,直接住在四合院。”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交代,碍于任务紧急,只能先走一步,希望江筠能理解他。 陈跃飞咧着大嘴乐,逗江筠笑:“诶,小筠,你拉着个脸,不是嫌我吧?” 江筠翻个白眼:“嫌谁也不能嫌你啊!” 有个开心果保镖,何乐而不为啊。 原本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在这个早上,她突然害怕一个人呆着。 陈跃飞尽职尽责地把江筠送到单位大门口,跟江筠说好下了班来接她回去,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搭了顺风车,江筠到的有点早,就拎着提包直接去了苏瑞国的办公室。 好巧不巧,秦秘书也在。 江筠从挎包里拿出两包喜糖:“苏部长,秦秘书,我昨天结婚了,因为是临时决定的,也没有通知大家,就是双方的父母一起吃了个饭。我今天过来,就先跟领导报备一声。” 结婚是人生大事,可以不告诉其他同事,自己的领导还是必须要交代一声的。 苏瑞国有点意外:“你怎么不早说呢?” 江筠:“工作这么忙,我不想请假耽误大家的事。” 潜台词,其实就是说,自己结婚的事,不想公布于众。 苏瑞国点点头:“等这段时间忙完,你再找个时间补休假,我可以多给你补批两天。” 江筠微微鞠了个躬:“谢谢苏部长,我个人的事是小事,工作重要。” 不管怎么样,总是以大局为重,是没错的。 秦秘书亲自送江筠出来:“小江,你还是不打算公布?” 江筠:“是,反正我这几年也不打算要孩子,我觉得还是不公布为好,房子的事,我跟家里人商量了,他的意见是直接住在部队的宿舍就行。” 秦秘书笑笑:“好,我会替你保密的。” 江筠笑着道谢,去开水房拎开水,恰好遇到李静静。 “小江,你来了啊!”李静静亲热的挽住江筠的胳膊,跟她一起往办公室走:“那天真是惊险啊,我在开会前的一分钟,准备好了所有的资料,资料上一点差错也没有,我们主任都表扬我了!” 第451章 误会 江筠当时不太确定自己教的那个临时纠错的方法,李静静能不能做得很规范,会不会给领导带来什么不好的体验,导致李静静受到批评,进而连累到自己也跟着受批评。 此刻见李静静真心实意的表达感谢,终于放下心来。 李静静跟到江筠的办公室,说了一大堆感谢的话,最终想问的就是:“那天那个当兵的,就是来接你下班的,是你们家人吗?” 这个问题,江筠已经被问过好几次了,也就没有多想,随口答道:“是。” 她跟陈援武已经结婚了,陈跃飞当然跟她算是一家人喽。 “哦~!”李静静的声音里似乎带着点儿探究:“他是回来休探亲假的吗?” 江筠不想多说:“对,过了年就走。” 李静静又问:“呀,那你这几天上下班都有人接送咯?” 江筠没有否认,单位放假前的这几天,也只有陈跃飞能接送她了:“是,路况不好,他接送一下,家里人才放心。” 刚才在门口,她说下班自己回去,陈跃飞坚持要来接,说是必须要完成大哥交代的任务。 从四合院到单位的路上,有几次会遇到顺路的同事,骑着单车从江筠的身边经过,还会特意按一下车铃跟她打招呼。 江筠想着还不如自己主动先说出来,省得人家费劲猜。 李静静笑笑:“真好!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想邀你一起逛百货大楼。马上就过年了,我还没有买新衣服呢,我觉得你穿的衣服都挺好看,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 江筠其实不怎么想逛街,她还不太想在同事面前显得自己特别会花钱。 这几天她跟陈援武在百货大楼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买了好些大衣毛衣呢料套装,跟售货员都混熟了。当时人家还问她这么多衣裳是不是结婚用的,还好心的劝她不要一下子买那么多,因为结婚之后一有小孩,这些衣服都穿不上了。 如果她要是跟李静静一块去逛百货大楼,恰好遇到那个热心的售货员熟人怎么办? 江筠想了想,过完年成衣柜台基本上就开始挂春装,她再去看看新出来的衣服款式,然后让裁缝做几件跟当年流行不同款式的衣服:“要不过完年再去?我这段时间挺忙的。” 刚结婚两个人就分开了,陈援武肯定会打电话回四合院找她。 由于不确定陈援武开会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能打电话回来,她必须得全天候守在家里等电话。 李静静有点失望,不过还是笑着说:“小江,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江筠一直尽量降低自己在单位的存在感,也就很少去关注同事们的生活和工作,对于李静静的亲热示好,她认为试探和感谢的成分都有,未必就是真的想要跟她交朋友,毕竟邀约的语气说的还是有些勉强和客套。 上午的例会是江筠一个人去出席的,同办公室的几个男同事都没回来,据说是下大雪,火车汽车都给堵在路上了,有的还买不着回来的票,批条子去火车站都不好使。 另外一个朱大姐,家里的小孩从感冒发烧转成了肺炎,守在医院里照顾孩子,又接着请了三天假。 这下所有的工作又全都落在了江筠一个人身上。 忙了一天,又是查资料,又是写报告,江筠累得脑子都有点懵。 下班的时候,陈跃飞准时提早十分钟进来办公室,看到江筠根本就没有要回家的意思:“怎么,还要加班吗?” 江筠用左手撑着脑袋,胳膊肘支在膝盖上烤火,她点了两个炭盆,办公室暖烘烘的,熏得她昏昏欲睡,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是啊,早知道就叫你给我带饭过来了。” 陈跃飞义不容辞:“你想吃什么?点心?饺子?面条?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江筠没胃口,就想吃点甜的:“想吃粘豆包,红豆糕,豆沙饼,驴打滚……唉,算了,我就说说,现在人太多。” 临近年关,很多人下班就去采购年货,百货大楼的副食品柜人特别多,要排好长的队。 陈跃飞一摆手:“行了,我知道买什么,你等着啊。” 江筠只是打了个盹的功夫,陈跃飞就拎着一盒烤鸭进来了:“趁热吃,皮还是脆的,再放,软了就不好吃了。” 他见过江筠吃烤鸭,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用面皮包着酱料大葱鸭肉一起吃:“大葱萝卜,还有酱料,我都让他分开给我装的,你先吃烤鸭,最后再用料拌面条吃。” 江筠闻到香味儿就清醒了,看看时间,刚刚过去半个小时:“你从哪儿弄来的?你早就定好了吗?” 从她单位到烤鸭招牌店走路过去都得十五分钟,等烤鸭最少还得等一个小时,别告诉她,这是他捡的! 陈跃飞嘿嘿笑着:“小筠,你可真是个大将军啊!我哥叮嘱我,一定要让你吃点儿好的补一补,我寻思干脆给你买只烤鸭,结果跑到烤鸭店,他们还就剩最后一只了,我拿出证件说替我们首长买,另外那个人眼睁睁的看着我把烤鸭给拎走了。” 江筠噗嗤一笑:“好吧,我又当你一回首长。” 啃完烤鸭,江筠用开水把酱料葱丝用开水烫好化开,把面条拌匀,跟陈跃飞二八开分了吃。 陈跃飞正吧嗒嘴夸江筠手艺好的时候,李静静又进来了:“小江,吃什么好吃的呢?整个走廊上都是香味儿!哟,家里人又给你送饭来啦?” 江筠把饭盒推了推:“李姐,尝尝。” 李静静看了看陈跃飞,笑着谢绝:“你们吃吧。” 江筠也不懂得要多客气几回,人家说不吃她就不再让了,转头跟陈跃飞说:“茶叶在我桌子上,你自己泡茶,这会儿开水房还有热水,我去把饭盒洗了。” 陈跃飞把饭盒抢过去:“还是你泡茶,屋里暖和,走廊上有风,我去洗饭盒吧,我知道开水房在哪。” 他不记得吃完鸭肉之后,该喝红茶还是该喝绿茶,还有进来办公室这个女的,一副打探消息的八卦脸,他觉得有问题。 第452章 懒得解释 李静静等陈跃飞出去,才问江筠:“你们家人对你真好,包送饭,还包洗碗。” 江筠用开水把办公室里招待客人用的玻璃杯烫了烫,倒了半杯开水,头也没抬的道:“当兵的都这样!李姐,你要喝茶吗?我给你倒一杯?” 李静静顺势答道:“好啊,我刚才吃饭吃咸了,正想喝点水呢,你喜欢喝茶叶啊?改天我给你带点好茶来。” 江筠也不客气:“好啊,我就先谢谢你了。” 单位里这些同事真是卧虎藏龙,即便是在计划经济的时期,他们也都能享受到各种顶级的烟酒茶。 有一次,外事部的一个同事泡了一杯龙井,满屋子都清香扑鼻,据说这个同事还藏有顶级的大红袍。 如果李静静能弄到好茶,那就一定是非常好的茶。 江筠在往热水里拨茶叶的时候,陈跃飞洗了饭盒进来:“呀?绿茶?挺香啊!” 李静静问到:“你喜欢喝绿茶?” 陈跃飞把饭盒放进饭兜,刚想往衣服上抹手上的几滴水珠,看了一眼江筠,咧嘴笑了一下,伸手把玻璃杯端到手上,这才回答道:“我没什么讲究,她泡什么茶我就喝什么茶。” 凡是跟喝茶吃点心喝咖啡喝奶茶烤面包片儿烤点心饼干等等有关的这一类话题,陈家就是陈忠和陈跃飞没有发言权。 自从江筠住在陈家,就把泡茶的任务给接过去了,全家人几乎都习惯了等待江筠给他们搭配茶点。 李静静笑了笑:“那好,我改天给你们带点儿春城茶叶进出口公司的红茶,香极了。” 提到春城,陈跃飞想起来:“小筠,我们昨天喝的是不是就是春城的红茶?好喝!” 在婚礼上,江永华带了两斤春城红茶,江筠特意拿了一点出来,专门泡给主婚人和亲属喝。 那都是招美兰精心挑选的古树茶尖,一百斤红茶里也就只能挑出一斤来,口感自然也是顶级的醇香。 江筠轻轻唔了一声。 李静静立即道:“那我明天就给你带点儿过来,那个是专门出口的,我们家也就只有半斤。” 江筠抬眼看着李静静,看出李静静不是为了炫耀,是为了证明她能弄到好茶的真实性。 像这样有好茶好酒的好同事,完全可以再来一打! 陈跃飞喝了茶,放下茶杯:“小筠,你忙吧,我到传达室那儿去借个地方打个盹儿。” 李静静喊住陈跃飞:“那个,什么,你就在小江办公室这边休息吧,反正其他人都不在,桌子都空着,你就拼两张凳子汤一会儿。传达室那边人来人往的,突然来了个军人,该以为我们单位出啥事要戒严了呢。” 她们单位就在交通主干道路边,京城每逢戒严的时候,或者重大节日的时候,他们单位门口都会被安排两个卫兵持枪把守。 陈跃飞搓搓手,江筠没出声,他就不敢留下来:“嗯,不用了,那我就去外面走走吧,醒醒饭困。” 江筠觉得李静静说的有道理,这么冷的天,在大街上遛圈儿,显得她多么不近人情啊:“小飞,你挪个火盆过去,你的大衣垫在凳子上,把我大衣拿过去盖,这样睡着了也不会着凉。我加班到九点钟就走,一会儿八点半我叫你。” 她的体力也就只能撑到九点钟,再晚,她第二天可能也起不来,说不定还得请病假,她们办公室就得唱空城计了。 李静静识趣地退出去:“那你们忙,我先回我办公室了,今天开会的文件我还没刻完钢板呢。” 单位里每次开会都有人做笔录,然后再刻印成文件,下发到各个部门。 由于条件所限,上午开会的内容,往往要到第二天才能出文件。 陈跃飞看到李静静出去关了门,轻哼了一声,对江筠说道:“你们这同事总想打听我是干什么的,真是有意思啊,她管的还挺宽。” 江筠开了个玩笑:“可能她真是对你有意思吧。” 陈跃飞两只手摇得跟风扇似的:“别,你不是叫她李姐吗?她怎么可能对我这种小孩儿有意思?” 江筠笑起来:“你还当自己小孩?女大三,抱金砖,我觉得你俩挺合适的。” 每次跟陈跃飞在一起,她开玩笑都特别轻松,觉得说什么都可以毫无禁忌。 陈跃飞嗤之以鼻:“你可别乱说啊,你说话是最灵的,你说的话最后都会实现!我可不喜欢人家整天管我这管我那的,谁还抱金砖让谁抱去,别拉上我,我眯一会儿啊!” 江筠吃饱喝足有了力气,说了几句笑话,精神头也好了不少,再加班,动作就快了很多,居然提前完成了工作。 她心情愉快极了,穿过走廊去洗手间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 李静静看见,羡慕极了,上下班有人接送,加班有人陪,吃饭有人做,碗有人洗,还有比这更幸福的吗:“小江,你可以下班了?” 江筠的声音都带着喜悦,第二天早上不用赶着来校对,可以多躺一会儿:“对,都做完了。” 魏红樱探出头来:“小江,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江筠还没反应过来:“哪儿有啊,就我一个人在加班,老杨他们都还在外地,没回来呢!” 她光顾着做事,没想到李静静她们会聊其他办公室的八卦,更是忘了陈跃飞还在她办公室角落里打盹。 魏红樱笑嘻嘻地说:“我说的又不是老杨他们!” 江筠愣了一下,随即想起陈跃飞来,不由得觉得好笑:“他又不是我们单位的,什么忙也不帮不上,光躲在桌子底下打呼噜来着。” 李静静轻轻地咳了一声,冲着魏红樱眨挤眼睛,都说了不能说出去,转眼就拿出来挤兑人家,多影响团结啊:“人家就是来保卫小江安全的,你就羡慕吧!” 江筠也懒得解释,跟这些不太熟的人,越解释越说不清:“你们还要加班吗?那我先走了,再见!” 特别是魏红樱那个八卦的眼神,跟敬业的狗仔队简直一模一样。 江筠顿时感到自己因为不喜欢八卦而跟这些人格格不入。 第453章 朦胧 天空飘洒着雪花,地面有一层薄薄的积雪。 陈跃飞刻意放慢了脚步,时不时的盯着江筠的脚下,终于忍不住把斜挎在肩上的挎包调了个方向:“小筠,你就抓着我的书包,我看着提心吊胆的!” 看着急死了,真想拿背包带把江筠给拴住,省的让风给刮跑了。 江筠摆手,声音被捂在大围巾里,要大声喊才能传出去:“前面就到家了。” 本来她是不介意拽着陈跃飞的胳膊一起走的,奈何到处都有“道德探头”,无意也能被理解成有心,她只好顶着风费劲的挪着步子。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陈跃飞发现锁头外面都结冰了,摘下手套就想用手去把锁头捂热,化开冰。 江筠连忙制止:“你一晚上没睡,千万不能碰冰块。” 睡眠不够的时候,抵抗力会比平时要弱,要避免皮肤直接接触一切寒凉刺骨的物品,否则很容易引发急性肺炎。 陈跃飞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这个时候别人都睡了,要不然还能去要点热水来。” 江筠指着书包提醒:“火柴!” 陈跃飞打开军用挎包,掏出两本书让江筠帮忙拿着,翻出一包火柴,点了差不多半盒,开锁的时候又差点把自己的手给烫着,手忙脚乱的一通甩。 陈跃飞用力推开被冰雪冻住的院门,看着黑灯瞎火冷冰冰的屋子:“小筠,我要是不跟着你回来,你一个人该哭了吧?” 江筠快步跑去厨房门口,抹黑打开门,扯亮电灯,钨丝发出黄色的光芒,屋子里顿时有了暖意。 她从水桶里往水壶里舀水,点着煤气炉:“小飞,你怎么老以为我弱不禁风呢?我一直觉得我挺能干的啊。” 陈跃飞把煤炉拎过来,点煤球,晚上睡觉取暖用,嘿嘿笑着:“你还记得当兵的时候吧,我们边防连也分来过两个女兵,卫生兵,一到冬天晚上听到那风刮的跟狼叫似的就哭。” 江筠表示同情:“边防连的卫生兵也得是男兵吧?就两个女兵,跟你们这帮狼似的男兵在一块儿,不到冬天也得哭啊!” 陈跃飞大乐:“要是没有我们这帮男兵,狼要真来了,她们哭都没用。” 江筠感慨:“那时我跟何向东还在通信连呆了半个月呢!” 陈跃飞想起来一件事,求验证:“对哦,你不说我还忘了,我听保哥说,他在草原上差点把你当羊给来一枪,还是我哥拦住他,后来把你给送到医院去的。” 江筠眨眨眼睛:“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就记得何向东哭得哟,稀里哗啦的。” 陈跃飞怪叫:“好像?保哥说,他都已经在给子弹上膛了,要是晚一秒钟,你的命可就没了!保哥可是神枪手,百发百中啊那是!” 炉子上的水壶烧得滋滋响,记忆慢慢的回到江筠的脑海里:“草原上的大雨百年一遇,像你哥那么守规矩的人,居然能跟着陈队他们一起去猎羊,也是百年难遇啊,结果都被我遇上了,怎么着,我运气好吧!” 陈跃飞其实还有个很深的疑惑:“何止是运气好啊,加上这一回的话,那我哥总共救了你两回吧?你愿意跟他结婚,是不就是因为他救过你?” 江筠咬手指甲:“你看电影看多了吧!”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还有比这更老土的桥段吗? 好人好事和爱情,根本就是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再说了,她跟陈援武之间,都是陈援武在追她的好吧。 陈跃飞坚持不懈地追问:“那你是怎么喜欢上我哥的呀?按理说你俩以前都不认识,你是不是跟我哥的女同学一样,喜欢他成绩好长得好看?” 他哥讲的青梅竹马恋爱史,把别人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江筠白了一眼:“幼稚!漂亮的脸蛋又不出大米!明明是你哥先追的我好不好?” 笑话,她怎么能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 以亲兄弟之间的相互了解,陈跃飞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是不是因为他背过你?” 这个年代的人思想普遍都比较纯朴,青年男女之间相互有了好感,哪怕连手指头都没碰过,都能轻易发展为恋人关系。 他哥当着那么多战友的面,对江筠又背又抱的,怕她面子抹不开,所以就想负责任吗? 江筠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抓住陈跃飞的话里透露的信息反问:“你先跟我说有多少人喜欢你哥?我再跟你说我为什么会答应跟他结婚。” 陈跃飞狡猾狡猾地,反问道:“我要说出来的话,你不会跟我哥生气?到时候他跟我算账,揍我一顿,不准我回家怎么办?” 江筠嗤之以鼻:“你就不要乱找借口了!你哥对你有多好我还不知道?再说了,我的嘴有多严,你还不清楚?” 陈援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厨房门口:“小飞清楚你什么?” 厨房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江筠是惊喜:“老武,你回来啦!” 太好了,她的热水袋落在办公室忘记带回家来,她正发愁一会儿被窝里凉冰冰的睡不热乎呢。 陈跃飞则是惊吓,又庆幸自己没有把他哥的老底都揭了:“嘿嘿,哥,你回来啦,我今天可是圆满的完成了你交代的任务啊!小筠还能清楚啥呀,还不都是我以前上学跟徐志坚他们的事啊!” 陈援武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陈跃飞,这小子居然偷换概念:“你干了什么坏事,小筠替你保密呢?” 陈跃飞想溜:“我哪干什么坏事啊!我又没有什么秘密!” 陈援武也不深究,瞄了一眼桌上的两本书,看起来特别眼熟:“怎么,想让小筠给你补习功课?” 陈跃飞急忙撇清:“小筠工作这么忙,我哪敢麻烦她呀,我白天去了一下燕大,找到了我们原来中学的曹老师,他跟我说替我补习一下数理化,再去听无线电技术的课,就不费劲了。” 江筠惊喜连连:“小飞,你找到曹三宝啦?” 第454章 缠绵 (改文中,稍后替换) 陈援武很不满意江筠的反应,也不问问他怎么赶回来了,还在跟小飞聊的热火朝天是怎么回事? 陈跃飞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明天再跟你说吧,我一宿没睡,困了。” 他又不傻,这个时候,自己得拎着书主动走开,不能等人家开口赶。 陈援武的脸色松了:“我明天一早就走,还是你送小筠。” “是!”陈跃飞把书塞到自己的挎包里,拎起煤炉就跑了。 江筠嗔怪地瞪了陈援武一眼:“你不是开会吗?怎么能跑回家来?” 陈援武弯腰去提煤炉,接过热水壶:“我怕你不洗脸不洗脚就睡!” 回到房间,江筠耍赖的往床上一倒:“你那么爱干净你洗吧,我不洗了!” 她还有个鸵鸟的想法,要是不洗脸不洗脚,是不是陈援武就不会碰她? 陈援武拧了热毛巾过来给江筠擦脸,擦完还凑在她耳朵边深深的嗅了一口气:“咦?怎么都是烤鸭味?你们晚上在招牌烤鸭店吃的饭?” 江筠做出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哎,累死我了,我忙了一整天晚上还加了班,是小飞去给我打了一份吃的。” 陈援武点点头,撑起身体:“这还差不多,我就怕你吃个馒头就对付了,累了就得多吃点肉。” 江筠打了两个哈欠:“其实累了不能吃肉,越吃越困,我现在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援武给江筠脱鞋脱袜子,按到热水里给她泡脚:“吃肉是补充体力的。” 江筠舒服得倦意上涌,说话也不经大脑了:“对呀,干体力活的才需要多吃肉,吃饱了大鱼大肉才有力气。” “唔,你说的对,我晚上会餐吃的炖羊肉。”陈援武给江筠搓脚趾缝,捏住她往回缩的脚趾头:“别躲,你怕痒啊?” 江筠不敢说自己被捏得全身骨头都软了,又实在是没力气躲开,撒娇道:“你快点,我忘记带热水袋了,被窝里凉。” 在陈援武面前,她想撒谎都会半路忘记自己的借口,乖乖的现出原形。 陈援武换了盆热水洗脸洗脚,用肥皂洗了手,脱衣服上床,压住江筠,给她脸上抹雪花膏:“你困了就睡吧,我给你弄,我轻轻的,保证不会弄疼你。” 江筠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头,雪花膏凉凉的:“嘶,凉的。” 陈援武用大掌捧住江筠的脸:“我给你捂热。” 被窝里也凉,江筠拼命往陈援武怀里钻,小声央求:“不要管脸上了,抱着我好不好?我真的累了一天了,明天可能还是我一个人上班,事情太多,做不完,可能还得加班。” 她背对着陈援武躺着,后背贴着暖烘烘的,胸口和腹部还是凉凉的。 陈援武依言搂住她,努力给她传送温暖,再次保证:“你睡吧,我就这么抱着你。” 没过多久,江筠真的睡着了。 陈援武精神还好着呢,根本就睡不着。 他静静的抱着江筠,等她睡踏实了,轻轻的喊了几声她的名字也不见她答应,这才开始享受自己的福利。 尽管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在两人重叠的刹那,江筠还是醒了,软软地任他需索,晕晕乎乎中,突然冒出一句:“你轻点啊,我不要哭了!” 陈援武很满意自己做出的正确决定,冒着风雪赶回家来果然是值得的,江筠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有增无减:“唔,我轻轻的来!” 轻的后果,就是延时,还不过瘾。 食髓知味的陈援武,自然是不满足的。 等他想再来一次的时候,江筠迷迷糊糊地推拒:“压着难受,我喘不过气来,你抱着我从后面来就好。” 被人需要的感觉太好了,她欲罢不能。 陈援武大喜过望,小心翼翼的换了个位置,解锁了一个新姿势,更加满足。 …… 江筠是被陈跃飞的敲门声吵醒的,一摸身边是空的,连忙扬声答应:“好了,起来了。” (改ing) 她背对着陈援武躺着,后背贴着暖烘烘的,胸口和腹部还是凉凉的。 陈援武依言搂住她,努力给她传送温暖,再次保证:“你睡吧,我就这么抱着你。” 没过多久,江筠真的睡着了。 陈援武精神还好着呢,根本就睡不着。 他静静的抱着江筠,等她睡踏实了,轻轻的喊了几声她的名字也不见她答应,这才开始享受自己的福利。 尽管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在两人重叠的刹那,江筠还是醒了,软软地任他需索,晕晕乎乎中,突然冒出一句:“你轻点啊,我不要哭了!” 陈援武很满意自己做出的正确决定,冒着风雪赶回家来果然是值得的,江筠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有增无减:“唔,我轻轻的来!” 轻的后果,就是延时,还不过瘾。 食髓知味的陈援武,自然是不满足的。 等他想再来一次的时候,江筠迷迷糊糊地推拒:“压着难受,我喘不过气来,你抱着我从后面来就好。” 被人需要的感觉太好了,她欲罢不能。 陈援武大喜过望,小心翼翼的换了个位置,解锁了一个新姿势,更加满足。 …… 江筠是被陈跃飞的敲门声吵醒的,一摸身边是空的,连忙扬声答应:“好了,起来了。” 她背对着陈援武躺着,后背贴着暖烘烘的,胸口和腹部还是凉凉的。 陈援武依言搂住她,努力给她传送温暖,再次保证:“你睡吧,我就这么抱着你。” 没过多久,江筠真的睡着了。 陈援武精神还好着呢,根本就睡不着。 他静静的抱着江筠,等她睡踏实了,轻轻的喊了几声她的名字也不见她答应,这才开始享受自己的福利。 尽管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在两人重叠的刹那,江筠还是醒了,软软地任他需索,晕晕乎乎中,突然冒出一句:“你轻点啊,我不要哭了!” 陈援武很满意自己做出的正确决定,冒着风雪赶回家来果然是值得的,江筠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有增无减:“唔,我轻轻的来!” 第455章 起高腔 顶着王玉珍审视的眼神出门,江筠觉得王玉珍的眼神都能拐弯:“小飞,其实我自己去上班完全没问题,你在家看书或者去找曹老师都行。” 她是不是要,避嫌? 陈跃飞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你别听王阿姨说的,她就那样,谁的事儿她都喜欢管,她是他们单位的院长,又不是四合院院长,街道办事处那些老太太都没她管的这么宽!” 当边防兵只有侦查别人的份,哪能被人家的眼神给看趴下哟! 江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边走边打哈欠:“那你不用送我到单位门口,到了前街你直接去燕大,代我向曹老师问个好,改天我跟你一起去看他。” 陈跃飞只有不到十天的假期,他得争分夺秒的补习功课:“也行,那你自己小心点啊,晚上我还是来接你!” 在前街路口分开,江筠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单位方向走。 “小江!”秦秘书扯下口罩跟江筠打招呼:“怎么今天不让送了啊?” 江筠啊了一声:“他还有事,忙不过来。” 秦秘书并肩跟江筠一起走:“你们组今天还是你一个人上班,要是忙不过来就跟我说一声,我调一个人过去。” 江筠感激的笑笑:“没事,大家都忙,我加个班就行了。” 秦秘书笑着点点头,戴上口罩,两个人没有再交谈,沉默的进了单位,各回各的办公室。 这是江筠自从上班以来,第一次跟同事一起进单位大门。 刚上班的那段时间,叶清音总是叮嘱她切记要跟同事保持距离,跟谁都不要太亲近,因为同事的看法多少都会影响领导的判断——不指望别人说你有多好,但也不能让人挑出你的毛病来! 江筠自然是听从的,叶清音的脾气够挑剔,还能混到受人尊重的主任位置,处世哲学一定有她的道理。 办公室里果然是她最早到。 江筠小心地拨开炭灰,捂了一宿的木炭还有火星在闪。 这个炭盆是陈跃飞弄的,说是一举两得,早上来了不用重新点火,办公室里还有热气儿。 李静静敲门进来:“小江,你这屋里真暖和啊!刚才来的路上,我看着你在我前面走,本来我想喊你一声的,结果秦秘书先跟你打了招呼,你俩挺有话说的啊!” “啊?你也跟我同路的吗?”江筠有点惊讶:“我怎么没注意到?我好像还回头看了一眼,都没看到你。” 李静静神秘的笑:“我跟在你后面走过好多次了,你走路从来都不看别人。” 江筠愣了,自己的警觉性是有多差:“那真是不好意思啊,以后我看到你一定打个招呼。” 李静静像是并不在意:“没事,咱们以前又不熟,我跟单位上好多同事也都没打过招呼呢。” 那些基本上都是经常出差的男同事或者是领导,在路上碰见了顶多也就是点个头。 江筠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一下子都喜欢跑来找她聊天了,她没有觉得自己和蔼可亲啊:“你要不要在我这儿坐一会,我去打开水。” 李静静掏出一小包茶叶:“我不坐,给你,这是我昨天跟你说的红茶,你打了开水,正好尝一尝。” 江筠急需提神,有茶叶真是太好了:“感谢感谢!” 李静静笑眯了眼睛:“不客气!你要是喜欢,我下次有好茶叶都替你留着。” 除了要感谢江筠的帮忙之外,李静静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希望跟江筠搞好关系,以后工作上能多学着点儿,她们组评先进,她可是破天荒被提名了——都是因为处理紧急情况得力啊! 江筠看出李静静的讨好,下意识地拒绝:“不用麻烦了。” 不得不说叶清音给她洗脑,洗的还是蛮成功,无功不受禄之类的教导在关键时刻自动就跳了出来。 李静静也不知是真没听出来,还是假装没听懂,笑嘻嘻的摆了摆手:“好了,我不耽误你工作了,回头得空再聊哈。” 江筠吐了口气,赶紧去拎了开水来,给自己泡上一杯暖暖的红茶。 结果,她发现自己更想打瞌睡了,只好走到窗边,用手指头在冰冷的玻璃上划字解困乏。 资料室的外勤瞿美萍过来送资料:“小江,你们一组交上去的这份资料需要重新核对,这里面相关人员的工作经历和个人履历不符合,最后复核是你签的名,你看看是怎么回事?” 江筠打起精神接过来:“好,我马上就查对。” 瞿美萍撇了撇嘴角:“最好今天就能弄出来,领导等着批复呢。” 江筠翻了翻资料:“都已经交上去两个月了,怎么今天才说不对?我们同事都在外地没赶回来呢,电话也联系不上,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瞿美萍不耐烦地打断:“让你点事就这么多借口,又不是我让你做的,领导交下来的任务,你爱做不做!” 江筠把资料往桌子上一摔:“哪个领导让你这么跟我传达任务的?什么叫爱做不做?这也是领导要你说的吗?” 大家都是同事,平起平坐,平时除了交接资料,她们还没有其他的交集,瞿美萍一来就跟她甩脸子这是怎么回事? 瞿美萍被噎了一下,随即把头一扬:“怎么,有意见啊?” 江筠哼了一声:“是,我对你说话的态度非常有意见!” 瞿美萍懵圈了,她平时说话就是看菜下饭的,跟调研组的基层同事都是这个态度,别人知道她家里后台硬又顾及她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在单位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不想影响了和气,总是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谁知今天江筠突然甩了一句大实话,瞿美萍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句了。 江筠打开自己的抽屉,找出笔记本,翻到其中的一页:“开会的时候就说过了,这份资料是特急的!” 真要有问题,应该在一个半月前就要退回来给他们重新复核。 显而易见,这期间被拖延的时间,瞿美萍想甩给江筠背责任。 第456章 裙带关系 江筠的处事原则是,如果是我的错,我一定承认错误,并且积极努力的改正错误。如果不是我的错,我可以积极配合一起努力改正,争取避免同类的事件再次发生。 但是,如果不是我的错,你想让我替你背锅,对不起,老娘我不背! 瞿美萍几时吃过瘪,立即阴阳怪气地道:“哟哟,你写的?你写的又怎么样了?你写的比领导的话还好使啊?” 江筠冷冷的盯着瞿美萍的眼睛:“你有什么事就好好跟我说事,干嘛老拉着领导来给你壮胆?” 她看出来了,瞿美萍纯粹就是狐假虎威还没玩熟练,就是跟她虚张声势而已。 瞿美萍恼羞成怒:“我用得着领导给我壮胆吗?你的本职工作没做好,还在这里跟我唧唧歪歪的,你知道你影响有多恶劣吗?” 江筠冷笑,眼神满是不屑:“我的工作没做好?你敢再说一遍?” 桌子上的那份资料,她刚才在快速翻看的时候,已经想起来当时在整理这份资料的前前后后,她相信这份资料是完全没有任何错误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资料室那边发错了资料出去,或者说要拿来复核改错的资料不是这一份。 最让她恼火的,就是瞿美萍张牙舞爪的态度。 瞿美萍上前一步,啪的一拍桌子,抬起手来,指着江筠的鼻尖呵斥:“就你一凭裙带关系进来的人,工作做不好还不虚心,每天上下班不就有个当兵的接送吗?有什么了不起啊!” 江筠怒了,抬起左手啪的一声打掉瞿美萍的手指,伸出右手戳了戳瞿美萍的脑门儿:“好,那咱们就拿着这份资料,还有你刚说的这些话,去找领导评评理!” 她们单位的大门口接待大厅还有走廊上贴了无数标语,其中就有一句“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什么叫裙带关系?托人找工作就叫裙带关系吗?难道你瞿美萍就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吗? 她虽然不知道单位里其他人的家庭情况,却也知道,越是身居高位,教出来的孩子越有修养。 像瞿美萍这么年轻气盛的女孩子,绝对就是家里惯出来的熊孩子,有严重的公主病! 她还就不信了,后台硬就能随意指着别人的鼻子脑门儿谩骂? 瞿美萍在同事之间嚣张惯了,在领导面前还是表现的非常乖巧,一见江筠不买帐,还反过来要到领导面前去评理,就有点儿心虚,偏偏还嘴硬:“你还敢动手打人怎么着?” 江筠板着脸:“就许你指着我鼻子骂?你知不知道还有自卫反击这回事?” 瞿美萍还真不知道:“瞎说!” 江筠抬高声音:“走吧,去秘书处,或者去革委办,把你刚才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就知道谁在瞎说了!” 瞿美萍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偏偏办公室里又没有其他人,想找台阶都找不到:“让你做点工作就这么多借口,你不干,我去跟领导说去!” 江筠抢先一步把桌上的资料抓在手里,像瞿美萍这么信口开河的性子,要是不三人六面的讲清楚,还不知道会给她乱扣什么罪名呢:“我该干什么工作,不归你安排,我可以配合你的工作,但是拒不接受你的无理取闹!” 以她以往的工作经历,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不可能支持瞿美萍这样的工作态度,这根本就是在砸领导的脸面嘛! 江筠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敢去找领导评理,就是因为裙带关系这几个字过于敏感。 单位里所有人的人事资料都在档案室,属于机密文件,瞿美萍敢这么放肆,要么是档案室的工作人员保管不当泄露了内容,要么就是瞿美萍违规偷看了她的人事资料。 在这个时候,不是要跟瞿美萍比谁的后台硬——后台再硬也不能随意主导他们单位领导的工作! 反正大家都是托关系走后门进来的,要让帮忙的那个人能替自己说话,只有一个做法,那就是要做到比别人更好。 能凭着自己的能力做好本职工作,还能在单位立足,那才是给介绍人挣面子的事。 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常常在不该发脾气的时候颐气指使,后来去求人求不到了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实,瞿美萍又背对着门,江筠早就瞥到走廊上有人影在走动,估计她们两个的吵嚷早就被别人听了去,就更不怕了,率先走到门口,猛的拉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止一个人,都是邻近办公室的同事,有的手里端着茶杯,有的手里拿着报纸,想躲开都没来得及,只好讪笑着劝架:“快过年了,有话好好说。” 江筠的火噌地就蹿起来,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根本就不是劝架,是浇油好吗:“谢谢你,我们现在就是去领导那里好好说。” 既然是打酱油的样子,就看热闹好了,干嘛在这里劝架? 瞿美萍没想到江筠是来真的,吓得站在原地没动。 江筠回过头来:“走啊,话不说清楚,怎么过年呢?” 走廊上其他办公室的门陆陆续续打开,有人伸出头来看是怎么回事。 保卫科的科长姜海东跑过来:“小江,怎么了?有人闹事吗?” 马上就过年了,单位里一整年都平平安安的,他们申报安全单位的报告都已经交上去了,这个时候可别出什么幺蛾子。 江筠扬扬手中的资料:“姜科长,有理走遍天下,闹不起来的。” 姜海东走到江筠背后左看右看,只看到瞿美萍,心里多少明白了,心知这不懂事儿的小姑娘肯定又说什么话得罪人,终于遇到一个不买账了,想了想还是打圆场:“小江,领导们都在开会呢,要不,你跟我说说?” 江筠很痛快:“跟你说?也行!只要瞿美萍愿意把她刚才指着我鼻子说的话再重复一遍!反正那些话都是刚说的,她不可能马上就忘了吧?” 她确认瞿美萍刚才的眼神,就是准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不过,她是不会给瞿美萍这个机会的。 第457章 大度 姜海东久经群众对立沙场,一看形势不妙,当机立断把江筠和瞿美萍带到了革委办。 办公室主任周大年是个刚从部队转业来的退役军人,没搞清楚这两个人吵架干嘛找他:“你们的工作要找你们自己的部门领导去协调啊!我再跟你们解释一下我的工作范围吧,如果你们俩自己打起来了,就归姜科长管,如果你们俩一起跟外单位的人打起来了,就归我管!听明白没?” 姜海东解释:“小江的组长出差还没回来,小瞿她们的主任在开会,我是怕影响其他同事的工作,这才找你想办法来了。” 单位里的这些姑奶奶哪个都不好惹呀! 周大年把手一挥:“我记得小江原来在秘书二处嘛,姜科长,你带她俩去找秘书处的人,把她们的情况反映反映。” 如今大形势的风向都开始变了,傻子才揽事上身呢。 姜海东只好又把江筠瞿美萍带去秘书处。 领导们都在开会,只有秦秘书留在办公室接听电话,接待下属单位来访的人员。 其实,秦秘书也管不了同事之间的纠纷,最多是把事情的经过问清楚,再转达给专门主管思想工作的书记,对这两个人进行思想批评教育帮扶。 瞿美萍自从进了秘书处,就一改趾高气扬的样子,变得沉默寡言,咬着嘴唇,什么也不说。 江筠不想让秦秘书为难,拿出资料主动说道:“小瞿,大家工作都很忙,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由我来说,我说的过程中,如果有不准确的,你可以及时指出来。” 瞿美萍的脸色难看极了:“小江,你存心让我下不来台是吧?” 江筠把手一摊:“如果你有理,下不来台的是我才对呀!” 瞿美萍一撅嘴,抽抽嗒嗒的哭起来:“人家加班累了一晚上,在路上摔了一跤,把我爷爷送给我的派克钢笔都摔坏了,我心里难受极了,那支派克笔还是主席送给我爷爷的呢!” 江筠一听,哦嚯,好强大的后台哟:“你摔坏了钢笔,就能骂我凭着裙带关系不好好干本职工作了吗?” 只用一句话,就言简意赅的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重点都表达得一清二楚——江筠后来才知道,苏部长就是因为她说的这句话,看出了她的才能,破格为她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部门,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瞿美萍被怼得忘了措辞,也实在是说不过江筠,只能掩面哭泣,算是间接的默认了。 姜海东都听傻了,这个瞿美萍是傻子吧,能走后门进来这个单位的都不是一般人啊,真要论斤秤两,谁怕谁呀! 秦秘书在内心是暗暗赞同江筠的处理方式的,只不过当着姜海东的面,还是要尽量表达得比较客观:“小江,你是从秘书处出去的,这件事,你就还要保持秘书处的处事原则,凡事忍让三分,绝不给领导添麻烦。小瞿,咱们单位的工作守则之一,就是同事之间要和平相处团结一致。我跟在苏部长身边工作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见过苏部长高声一句!姜科长,咱们单位的工作本来就是拿出最真实的资料向上级汇报,你可不能让咱们自己的内部首先出现冤假错案哪!” 当领导的都这么谦和,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同事? 姜海东连连道是:“秦秘书说得对,这件事我会从中吸取教训,稍后我把报告写好交上来。” 瞿美萍急了,这事要写成报告,她还能抬得起头嘛:“姜科长,多大点的事儿啊你就写报告?” 秦秘书看着瞿美萍:“资料室还管得着保卫科写报告吗?”她都已经如此明显的让江筠退让了,瞿美萍还听不出来,那她就再点一点:“要不,这件事的报告由你来写?来吧,你坐我这来写。” 瞿美萍也很牛叉,也是一句话就把面前的三个人全都得罪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用得着上纲上线吗?” 秦秘书冷冷地吩咐:“姜科长,你写报告的时候,记得把瞿美萍摔坏钢笔导致心情不好这件事也写上,我签字证明。” 想逃避责任么,看你往哪逃。 姜海东黑着脸在心里骂瞿美萍,麻麻批哟,再硬的后台也没让你当上部长唦,还真把自己当个大人物了哟! 江筠把事情重点都说出来之后,气就顺了,心里更是佩服秦秘书的工作能力,就这干脆利落的手腕,以后也绝对是部级一把手啊! 不由得暗暗赞叹苏瑞国挑选助手的眼光。 秦秘书看了江筠写的详细经过,特别生气:“瞿美萍!我要是知道你对小江说的是这些话,我根本就不会让她大度忍让,忍让你的任何行为,都是给领导添麻烦!你看看你,就为了你不过大脑的一句话,让这么多人陪着你折腾了一上午!你回去问问你父母,问问你爷爷,你说的这些话,是替他们争光了,还是替他们丢脸?” 不作会死啊,刚倒台的一批夫人们就是这么作死自己和自家男人的! 瞿美萍彻底傻了,不知该怎么办,最拿手的哭泣在这没人买账,发脾气骂人的事也会被写进档案,如果她闹着调动工作换个单位,人家一看档案就知道她的黑历史,这可如何是好? 骄横惯了,高傲的头是低不下的。 瞿美萍咬着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江筠对做错了还等着别人来哄的这类人有免疫力:“秦秘书,我办公室那边还有很多资料要整理,您忙着,我先回去,有可能其他同事还会打电话回来。如果这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马上过来。” 及时退出,也是给领导搭个缓冲的台阶。 至于领导们最后怎么处理,是一杠到底,还是手下留情,那就是领导的事了,反正是非到她这里是门清的就够了。 姜海东同样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两个当事人,一个眼看着就要哇哇大哭了,一个马上就要退出,那他也跟着脚底抹油好了:“秦秘书,既然事情都处理好了,那我赶紧出去了,单位宿舍那边塌了一块墙,我得去看看。” 第458章 做的好 江筠回到办公室,把手上的资料和笔记本放在桌上,转身去给炭盆里添木炭。 她发现,经过这么一闹腾,自己全身发热,手指软软的很灵活,最奇妙的是,瞌睡全都没了! 那她以后要不要经常找个架来吵一吵? 吵架好,驱寒,保暖,醒神又醒脑…… 江筠的脑海里跳出一串广告词,还脑补出明星的搞笑画面,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李静静敲门进来,看到江筠对着炭盆傻笑,反手关紧门,蹲到江筠的身边,一脸兴奋的小声问道:“诶,小江,你是不是打赢了?上头怎么说的?” 江筠故作不解:“我又没打架,只不过去把事情说清楚而已,什么赢不赢的。” 李静静一副你就别装了的表情:“那个瞿美萍忒烦人,就收发个资料,还总觉得自己特了不起,动不动就说这个顶那个的,还把我们组的小樱给说哭过。诶,我跟你说啊,你可是咱们这儿第一个跟她顶牛的人!” 江筠把手隔在炭火上面晃了晃:“哎,今天出门匆忙,忘记带地瓜了。” 李静静急着听下文:“好小江,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啊!” 如果是个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她一定立即去转播! 江筠这才笑着摇摇头:“反正就是捅到秦秘书那儿了,姜科长写的报告,秦秘书签了字,最后结果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李静静一拍巴掌:“这就够了,我看瞿美萍以后还怎么蹦哒!” 江筠问:“瞿美萍是什么来头啊?” 李静静竖起大拇指,朝天花板直晃:“听说她爷爷是个大人物,我见过有小车接送她,是‘红旗’,单号靠前的!” 江筠了然,瞿美萍这就是典型的官三祖,仗着自己家世好出身好,百无禁忌的吃父辈祖辈的名利余荫,在言行举止上就处处体现出任性妄为。 估计这也只是瞿家某一个长辈惯的,瞿美萍的爷爷未必就知道瞿美萍的所作所为。 李静静见江筠沉默了,以为自己透露的消息吓到了江筠,连忙小声道:“我们也就是听说,谁也没见过她爷爷,反正你也不怕她,对吧?” 都是走后门进来的,一个在资料室呆了两年,一个能在秘书处直接调到社调组,谁的后台更硬都难说。 江筠撑着膝盖站起来:“哎哟,腿都蹲麻了。到饭点了,你一会儿吃什么?” 李静静跟着站起来:“我带的烙饼,坐在炉子上热呢。你带了饭没?要不我去拿来,咱俩一起吃?小江,你也可以去申请一个煤炉取暖,烧个热水,热个饭什么的,比炭火盆要方便。” 江筠:“算了,马上就过年了,就这么凑合两天,等乔组长他们回来再说吧。李姐,你去吃饭吧,我们家一会儿有人给我送饭来。” 早上看到洪萩,也是一副急于听八卦的表情,肯定能准点儿来给她送午饭,江筠就把陈援武给她留的点心全都给陈跃飞带走了。 李静静又是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呀!那我就不耽误你啦,我回办公室了。” 江筠笑着摇摇头,知道李静静误会了,也懒得去解释。 …… 洪萩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黄春波。 能带对象出门,看来这两个人好事将近啊! 那满满一大饭盒的饺子,江筠一看就知道洪萩是给黄春波预备的,这两个人不到她面前秀一下恩爱就不罢休。 江筠夹了几个饺子放在自己的碗里,倒了一小勺酱油一小勺醋,滴了几滴麻油,用开水一冲,简单的饺子汤就做好了:“小萩姐你看,连汤带水的,有滋有味,容易吧?这羊肉馅儿的饺子,要是能切点葱花,就更香了。” 那些调料,都是她的私货,就是为了让午饭能下咽。 黄春波瞧着都新鲜:“还能把饺子当馄饨吃啊,小江,你还真会过日子啊,出得厅堂,进得厨房,扛起枪来能打豺狼!” 洪萩开玩笑:“小江,你这结婚还没到三天呢,怎么能吃酸的呢?你就不怕以后你俩的日子酸溜溜的?” “还有这个说法啊?”江筠笑,接着编:“那结婚不是还有放鞭炮的吗?是不是两口子一开始就打起来了呀?鬼子进村似的,哎嘛,笑死了!” 黄春波笑起来:“还真有可能!以前在我们村里,我小时候,一大帮孩子嘛,都调皮得很,看到人家家里娶新媳妇的就去偷听,好家伙,还真有打的,又哭又闹的,我们就在外面扔石子,起哄……” 江筠忍着没把嘴里的一口汤喷出去,想咽又被一口气给卡住了,辛苦的咽了好几下,呛得使劲咳嗽。 想不到黄春波也曾经是这样的熊孩子! 洪萩责怪的看了黄春波一眼,笑着给江筠道歉:“小江,你别理他,他就没个正形,亏得我以前还总当他是什么诗人作家呢!” 黄春波一本正经的道:“我说的都是生活啊,我们小时候真那样,不信哪天我带你回我们村里去听听你就知道了。” 洪萩翻个白眼:“你不听朝阳沟,听什么窗根儿啊,也不怕人家笑话。” 江筠乐得不行,觉得这两个文艺青年情侣真是一对活宝。 …… 都很晚了,江筠还在辗转反侧,睡不好。 她也分不清是陈援武不在被窝里太凉睡不踏实,还是白天发生的事没有痛痛快快说出来憋着难受,反正就是觉得心里有一把火在烧。 陈援武又是半夜才回来,带着一身的寒气。 江筠睁着惺忪睡眼,把架在煤炉上烘烤的小棉袄套上,坐在被窝里看陈援武洗漱,一边说着跟瞿美萍争理的事。 “看来还是战斗才能让人保持旺盛的精力!”江筠最后总结道:“老武,以后我要不要再草木皆兵呢?想一想就好累啊!” 陈援武曲臂,鼓起肱二头肌:“不用草木皆兵,你每天跟我战斗就行了。 江筠举起拳头就是一通胡乱挥舞,身边这个人越来越不正经了:“去你的战斗!” 她每次都得喊救命才能被放过好不好。 陈援武轻松的卸掉江筠没有章法的乱拳,把她扣在怀里:“现在就练一练,让你保持旺盛的精力!” 第459章 加个逗号(woai4901和氏璧加更2-1) 江筠瞪着陈援武脖子旁边的疤痕,推翻了自己关于提升战斗力的总结,觉得自己又傻又天真。 越战越勇,仅限于她眼前的这个家伙! 江筠累得抬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晕晕的,突然想起单位里的通知,问了一句不算违反规定的话:“你有时间回你爸妈那儿过年三十吗?我大年初一要值班,如果要回去的话,我吃了中午饭,下午就得赶回来。” 陈援武低头亲亲江筠:“你就安心的值班吧,我都会安排好的!” 他恰好只有大年初一才排了一天休息,这还是为了补偿他没有休婚假。 现在不说出来,只是不想让江筠担心多虑。 江筠轻嗅着陈援武的气息,倍感安心。 良宵苦短,不是用来说话的,陈援武很快又行动起来:“让我再来一次好不好?轻轻的,不会打扰你睡觉。” 过了很久,江筠才反应过来,要在陈援武说的话里面加个逗号,是“不,会打扰你睡觉”才对! 陈援武起身着装的时候外面还是一片漆黑,江筠要起来跟他一起出去发动车子,陈援武按住她:“跟司机说好了五点钟来接,我自己到路边等。” 江筠无力掩面,只得瞪了陈援武一眼,这家伙就是专为折腾她而回来的! 她还怎么回装备部家属院啊! 陈援武临出门又转回来伏在她耳边说:“今天下班回来,你先睡一觉,要不然你老这么睡眠不足,我会心疼。” 说得她好像多么不会安排时间似的! 气得江筠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不理他。 陈援武闷笑着狠狠的亲了她一口,终于舍得出门了。 睡了没多久,江筠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吵醒,仔细听了听,好像是陈跃飞在院子里跑步,还用英语念着口号。 口号的节奏和奇怪的语调,催促江筠不得不起床。 陈跃飞停住脚步:“是不是吵醒你了?” 院子里屋顶上的积雪白茫茫的,江筠半眯着眼睛,勉强适应屋外的光线:“你都念的什么呀?跟谁学的?” 陈跃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晃了一下,指指厨房,意思是不能让别人听见。 等江筠进了厨房,他关上门小声道:“喏,我的任务。” 本来按规定是要保密的,但是在江筠面前,陈跃飞从来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 江筠翻了翻,有上千的单词,大约三百句情景会话:“你怎么不早说啊?我可以教你快速记忆的方法。” 陈跃飞惊喜万分:“有多快?三天行不行啊?” 谁说他不想早说的?他根本就不敢说好不好!这是马上就要归队了,他的水平还毫无进展,只能琢磨出这个办法来。 江老大再不出手帮忙的话,他就要哭了! 江筠歪着头懒洋洋的说道:“我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行不行?” 陈跃飞激动的一蹦三尺高:“只要你行,我就行!” 江筠合上册子:“那我带这个(书)去上班,白天抽空给你写个笔记,到时候你去军校还是用的上。” 其实她最想纠正的是陈跃飞的发音,听起来比印度腔英语好不了多少,简直是魔音穿脑啊。 陈跃飞抹了一把脸:“太好了,那我就不担心了,我就一门心思跟曹老师补数理化。” 江筠同意:“数理化学的好的人是挺多的,但是能像曹老师那样讲的那么通透那么简单易懂的,我至今还没见过第二个。”顺便假模假样的叹口气:“要是不闹什么运动,一直跟着曹老师学,我现在肯定也是未来的科学家了!” 陈跃飞指出不可能性:“要是没有文改运动,曹老师怎么可能去犄角旮旯的那种小破中学嘛!” 县城的老师,跟曹宝生的水平,根本就是天壤之别,是文改运动让他们阴差阳错的遇到了国宝级别的曹老师。 江筠点了个赞:“很会抓重点嘛!” 陈跃飞一扬下巴:“咳,本人即将享受副连级待遇,看问题要没个准,就得复员了!” 江筠双手点赞:“好吧,记得升官的时候请我吃大餐!” 陈跃飞豪气的一拍胸脯:“没问题,不把你吃胖十斤,我不停止请客!” 江筠笑弯了腰:“那你挣的那点工资都得拿来给我吃了。” 陈跃飞叉腰:“请就请,谁怕你啊!” 江筠笑得更厉害了:“哎,你的老婆本都得被我吃光了!” 陈跃飞也笑:“吃吧吃吧,你又不是别人,我想好了,以后我就找一个能挣钱养活我的,我吃她的去!” “你要当上门女婿吗?”江筠以为自己听错了,以陈跃飞的条件,有这个想法,在这个年代还是惊天动地的啊:“你妈会同意?” 陈跃飞神神秘秘地:“我又不会告诉她!我就只跟你说了,你要替我保密啊!” 江筠大力点头:“一定替你保密,你现在继续实习吧,想让人家养活你,你得做饭好吃啊!我先去洗脸梳头去了,我想吃酸菜汤面,不要做咸了。” 陈跃飞神气地敬礼:“遵令!” 等到吃面的时候,江筠悲催的发现,陈跃飞把她的话也加了个逗号,不要做咸了做成了“不,要做咸了”! 陈跃飞想改造:“兑水!” 江筠无语:“兑多了怎么办?” 陈跃飞想也不想:“搁盐!” 炊事班都是这么干的! 江筠放下筷子:“让你做碗面条,最后全连都喝上汤了!” 陈跃飞投降:“好了好了,咸的留给我中午吃,现在我重新你做一碗。” 江筠拿个空碗,把面条都捞出来,浇上芝麻酱和酱油,滴了几滴醋,淋上自制的辣子油,吩咐陈跃飞:“你把面条拌匀了,我去把汤里面加点菜。” 黄芽白切成细丝煮在酸菜汤里,开锅关火,滴上麻油,吃完面再喝汤,热度刚刚好。 陈跃飞吃得脑门冒汗:“哎嘛!小筠,你这深藏不露啊!” 江筠淡然:“你又不是没吃过我做的饭。” 陈跃飞抓抓脸:“我以为那些大鱼大肉的,反正就是油盐酱醋放完了,调料扔进去,盖着锅盖焖熟就行。这清汤挂面还吃得有滋有味儿,我可是第一回啊!” 第460章 避嫌(woai4901和氏璧加更2-2) 江筠为了避嫌,还没到前街路口,就跟陈跃飞分开了。 是瞿美萍那句“有当兵的接送就了不起啊”提醒了她。 说明单位里的同事,有的人会认为有人接送她上下班是出于安全的考虑,有的人认为她是在间接的炫耀,或许别的人还有其他不同的想法。 “小江!”李静静喊了一声,从后面追上来,小声问:“你今天真的就没人接送你了啊!” 江筠故意叹口气:“昨天秦秘书还训了我一顿呢,让我拿出秘书应有的大度来,我怎么能顶风给领导添麻烦呢。” 李静静一想也是:“你说瞿美萍今天见着你会是什么样子啊?” “谁知道啊!”江筠不用猜都知道瞿美萍十有八成会请病假不露面了。 通常来说,女孩子好面子,一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丢脸的事情,不是想请假就是想转学想换工作想搬家,总之就是不想出现在熟人面前。 李静静有点莫名的兴奋:“我猜呀,她可能眼睛都哭肿了,然后呢,一整天都躲在资料室不敢出来,要是出来的话呢,肯定见着你就得绕路走。” 江筠噗嗤笑出声:“我是穆仁智,他是杨白劳,是吧!” 李静静哈哈笑出声:“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江筠咯咯笑:“那谁是黄世仁啊?” 李静静想也没想:“秦秘书呗!” 秦秘书骑着单车从她们两个身边经过,响了一下车铃:“还在这说笑呢,该迟到啦!” 吓得李静静一捂心口:“啊哟喂!” 晚上不能说鬼,白天不能说人,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江筠在大围巾里吐了吐舌头:“赶紧走吧,啥也别说了!” 已经腊月二十九了,办公楼里几乎没有外来办事的人员出现,江筠也难得的清闲了一天不办公,抓紧时间把陈跃飞的英语作业给整理出来,抄写了厚厚的一沓信纸,手指头都肿了。 快下班的时候,办公楼的天井里堆了小山一般高的冻鱼冻肉,总务处的科员在挨个办公室通知去领迟来的过节物资。 江筠同办公室的同事依然没有出现,不由得有些担心:“他们都没回来,这些物资怎么办呢?” 总务处的罗斯基忙着点数,在名单上划勾:“没来的,我们会上人事处去要地址,打电话,给家里送去,你没看就我一个人在这儿吗?我们科室其他人都送东西去了!” 江筠放心了:“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罗斯基摆手:“你能把你那堆物资安全的领回家去,就算给我帮忙了!” 她们单位福利好,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齐全。 江筠抿嘴乐,把物品点了数,在名单上签名:“等会儿我就去借个三轮车来!” 顺便瞄了一眼,见瞿美萍的名字后面还空着,就用手指了指:“罗斯基,我还以为我是办公室这些人里面最后一个来领的呢。” 罗斯基挠挠头:“资料室今天没人在!对了,瞿美萍跟你们家住的挺近的,你要能借到三轮车的话,能帮忙给送过去不?” 江筠沉默了,要是不吵那一架,当然可以帮忙。 到底是直属单位,同事之间的不愉快不会到处张扬,知道的人有限,罗斯基根本就不知道江筠和瞿美萍闹得不可开交,见江筠不做声了,以为她怯场了:“算了算了,一会儿我打个电话去,反正他们家有车,让他们家来个人领也行。” 心里还直替江筠可惜,看着挺机灵的,胆子忒小,白瞎了一个这么好的机会。 江筠一样一样的把分给自己的福利物资搬回办公室,试着往四合院打了个电话,没想到陈跃飞居然在家,把她高兴得不得了:“小飞,你在家太好了!你看能借个单车还是借个三轮车?快来我们单位,帮我把东西搬回家!” 陈跃飞从未听过江筠用这么兴奋的语气喊他,刚热好的午饭也顾不上吃,到邻居家借了个单车就出了门。 江筠放下电话走回办公室,翻箱倒柜找出几张捆扎书籍留下来的牛皮纸,把冻鱼冻肉包好,陈跃飞就进来了。 江筠惊讶的道:“你到的挺快啊,路上还有点滑呢,你可小心点儿啊!” 陈跃飞笑:“嘿嘿,江老大有令,我立即用了紧急集合的速度赶过来!怎么样?这速度还满意吧?” 江筠尴尬了,支支吾吾的:“呃!你带了兜子还是筐子没?我忘记跟你说了。” 陈跃飞奇怪地看了一眼江筠,又看看地上的一大堆物品:“还真没带,没关系,反正有这么多东西,一次也拿不完,我多跑两趟。” 等陈跃飞抱了一袋子木炭走了,江筠才敢站起来去喝水。 夜间紧急集合、速度、满意这几个词,是她跟陈援武新婚夜,听到的最多的词。 从陈跃飞的嘴里说出来,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一句话,也让她无法直视,尴尬地不敢看陈跃飞。 李静静跑进来:“咦?小江,我刚才好像看见你们家人过来了,人呢?” 江筠从尴尬中摆脱出来:“他就骑了个单车,没带筐子,我让他回去,弄个脸盆,弄个绳子来。” 李静静那个羡慕啊:“哎,我跟你说啊,瞿美萍今天没来,要是让她看见呢,得气死!” 江筠心不在焉的:“这有啥好气的?不过就是个春节物资的搬运工。” 李静静大惊小怪的啧啧出声:“哦哟,这样的搬运工,请给我来一打!” 江筠被逗笑了:“一打?有你这么贪心的吗?” 李静静装模作样的捶着心口:“有啊,这不正站在你面前吗?” 陈跃飞动作奇快,在李静静艳羡的目光下,分两趟把江筠的过节物资和江筠都载回了四合院。 江筠指挥陈跃飞帮忙处理冻鱼冻肉:“想办法化冻……” 陈跃飞狐疑地看着江筠:“小筠,你怎么回事啊?你要避嫌也不是这样吧?当着你同事的面不看我还算了,这都回家半天了你都没瞧我一眼!” 江筠抬眼瞪过去,凶巴巴地道:“哪来那么多废话!” 第461章 念念不忘 陈跃飞嬉皮笑脸地蹲在江筠身边,对她的呵斥浑不在意:“老大,你就大人大量别生我气,我错了还不行嘛!” 江筠斜眼瞪着他:“还说!” 陈跃飞把手里的冻鱼扔掉,甩手指头:“粘住了!老大,我从小就这样,不说话就憋死!就连我妈生气,她只要不揍我,我就不跑,跑了就没声音了。” 他小时候就皮,跟陈忠住了几年,陈忠不在家的时候,就让勤务兵照顾一下起居,结果在更皮的勤务兵带领下,陈跃飞欢脱到没边,陈忠每次出任务回来,都有家长排着队等告状。 叶清音对几个儿女都是喜爱的,陈跃飞惹了祸她也头疼也会教育,陈跃飞挨了陈忠的揍她心疼得直掉眼泪,唯独受不了陈跃飞不爱学习爱跟她顶嘴的毛病,偶尔也会气得在陈跃飞的屁股上拍两巴掌。 这些事迹,在师部家属院是流传甚广的。 江筠一下子没了脾气,童年比惨她总是觉得别人更惨:“行了行了,下午把这些都处理好,我就有时间帮你一起背英语单词了。” 陈跃飞偷着乐,他就知道江筠会心软,赶紧接着卖力:“这么多冻肉,吃的完吗?过年的时候都有谁过来?” 江筠一边想一边数:“嗯要做十份红烧肉,还要剁肉泥做肉丸子,炒一大盆肉片出来可以做面条卤也可以炒菜,还有鱼……” 陈跃飞不怎么会做饭,光听着江筠这么数,也知道特别费时间,每年过年前,叶清音跟保姆两个人就能连着忙活好几天,到了过年那几天,保姆整天都是闷在厨房里做饭,有时候都做不过来。 按照江筠的菜谱数量,他这三天的时间就得跟这些过节物资奋斗了。 陈跃飞出主意:“老大,等我哥回来,把这些都送到你爸那儿去呗!我敢保证,你分的东西比你爸单位多多了!” 江筠给陈跃飞点了个赞:“你说的对!” 江永华不是一个人,还有招美兰,还有李彩霞,还有小舅一家,这些物资都送过去,江永华可以过个肥年。 陈跃飞咧嘴乐:“好嘞,那我就都收起来了啊!” 江筠抓了一块五花肉出来:“等等,过年我值班,还是得做饭吃。对了,小飞,你回你爸妈那儿吗?要不你带点去?” 陈跃飞连连摆手,满脸悲壮:“我要背书,开学不过关,要受处分!回家一趟得耽误不少时间,我已经都来不及了!” 江筠白他一眼:“你早干什么去了?” 陈跃飞痛心疾首:“早知道你学习这么好,我早就拜你为师了啊!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就只是比我爱看书,多看了几本小说而已!” 江筠往脸盆里扔了两条冻鱼:“这三天你只能吃鱼肉或者鸡肉,增强记忆力,哎,没有鸡肉,不知道你哥他们分了没有?猪肉最好戒掉,适量的动物脂肪只是增长力气,对大脑并没有帮助。” 陈跃飞一脸崇拜:“怪不得!我哥从小只吃鱼,只喝鸡汤,我就喜欢喝棒子骨汤啃棒子骨吃肉包子!果然,他长脑子我长个子!” 江筠噗嗤乐了:“你就比你哥高两厘米,他读的书可不止比你多读两厘米的厚度!” 陈跃飞用拳头捶心口:“你们两个真是的,轮流拿刀子戳我心口!我再次感受到了知识分子对无知者的鄙视!” 江筠笑出声:“拉倒吧你!别人不知道你记性好,我跟徐志坚可是一清二楚啊!” 从来不做作业的孩子,到了考试能考高分,记忆力和理解力都杠杠的。 陈跃飞一本正经的道:“我以前也一直以为我记性够好的,直到我遇到江源,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分!” 提到江源,陈跃飞像是想起了什么,凑近江筠,神神秘秘的小声说:“老大,等我这次考试过关,我就把江源给接到京城来!” 江筠竟然有喘不过气的感觉:“你什么时候考试?考完就能去接吗?” 陈跃飞强调:“不是考完就去,要考过了才能去!到时候去接江源,你也请假呗,我带你一块儿去!我去看看我边防连的战友,去骑兵连溜达一圈,春天的时候猎物不多,只能去老乡那捉几只羊,或者去找点野菜,你要是能跟我去啊,我带你玩个够,你肯定都舍不得回来!” 江筠半张着嘴愣愣的听着,傻傻的答应了一声:“好。” 陈跃飞用胳膊肘轻撞江筠的胳膊:“老大,这次考试,我可全指望你了啊!” 江筠回神:“好了,去洗洗手,开始吧。” 三天时间只剩下两天半了,分秒必争。 江筠给陈跃飞讲解了一遍速记单词的要点:“不用理解,就是死记,记忆的过程中不能有问为什么的想法。你先背两百个单词,我检查一遍,如果你掌握了这个记忆的方法,再继续下去。” 她也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陈跃飞严阵以待,立即跑去自己房间背单词。 江筠在餐桌上摊开材料纸,继续按照最佳速记方式整理英语对话,还得关注着厨房里冒着热气的蒸锅,里面是给陈跃飞炖煮的营养品。 不到一个小时,陈跃飞就过来了:“老大,你检查吧。” 江筠按顺序询问了十几个单词就不再问了:“这里还有五百个单词,你接着去背,其他的我还在整理。” 陈跃飞认真学习起来,简直就是个被耽误的天才少年。 到了晚上九点钟,陈跃飞居然把全部英语单词都背了个七七八八。 江筠羡慕不已,啧啧赞叹:“厉害,超强大脑!”有条不紊的安排时间:“歇一个小时,在你睡觉前我再跟你复习一遍,明天早上一睁开眼睛你什么也不要做,把这些单词再过一遍。只要能记住,基本上就不会忘了!” 陈跃飞惊喜:“真的吗?” 他已经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 江筠点头:“真的啊!其实,学习和记忆的诀窍,就是要做到念念不忘。这些知识你一旦记住了,就会记住一辈子。” 第462章 简称情话 陈跃飞最爱听江筠的表扬,感觉超级好:“原来一大清早听表扬比挨训要爽多了!我爸我妈要是像你一样一个劲儿的表扬我鼓励我,我说不定比我哥聪明啊!” 江筠无语,这孩子,夸一句就开始喘:“没有可比性,各有所长。” 陈跃飞嘿嘿笑:“我怎么忘了,你跟我哥是一伙的!” 江筠踢他一脚:“我上午不在家你就用你自己的方法记忆,下午我不用上班,回来再给你把这些句子讲一遍。” 江筠用了整整一宿,把那三百多个句子,整理成了一出情景小剧场。 陈跃飞如获至宝:“好好好,我保证完成你交代的任务!” “划线的是你要考试的部分,其他的是我加上去的,方便你记忆。”江筠虽然很疲乏,脑子却清醒的很,辅导起学习来不自觉地就用上了毋庸置疑的语气:“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怎么是我交代的任务了?” 陈跃飞笑嘻嘻的:“把你的话当做任务,就很带劲儿啊!” 临睡前的复习,导致他做梦都在背单词,早上还没睁开眼睛,那些单词就争先恐后在脑子里蹦,跳出来一个后面就能带出一串,比他之前毫无章法的强记要容易得多! 他自己先在院子里围着花池转圈,把没记住的那些单词复习了一遍,有一种记忆犹新的感觉,这会儿就是兴奋啊! 江筠动手热早饭:“把鱼头炖豆腐当饭吃,汤当水喝!” 陈跃飞看江筠有黑眼圈:“你晚上没睡,我自己来!” 江筠摆手:“我每四个小时就停下来打盹十五分钟,一点也不累,用这种休息方式突击学习,撑个七天七夜没问题。” 这是托词,想当年,有咖啡帮忙,如今硬扛,最多三天,还得陈援武不打乱她的节奏。 “这两天每餐只能七分饱啊!”江筠把早饭端上桌:“万一饿了,可以吃半个馒头,细嚼慢咽。” 陈跃飞咋舌:“像你那样吃啊?那还不如不吃!” 江筠翻个白眼:“随你便,反正中午我就回来了。” 吃了早饭,江筠用香脂调了蜜粉拍在脸上,脸色带着半透明的苍白,勉强看不出熬夜的憔悴,拎包出门:“今天年三十,我不用准时到单位,你不要送了,就在家努力学习,一个小时能看好几十条句子呢。” 陈跃飞敬礼:“是!” …… 江筠慢悠悠晃到到单位,门口传达室的小黑板上出了临时通知,年后上班时间提早到大年初三。 住得近的代表自己科室来点卯的同事,都聚在天井里,小声的议论着。 社调一组的内勤同事叫林瑞芳的,走过来跟江筠搭腔:“小江,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提早上班?” 江筠客气地应道:“我也不太清楚,到时候来上班,开会就知道了啊。” 林瑞芳有点吃惊,她早就知道江筠是出了名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是看到通知还这么淡定,就很少见:“听说上面开会宣布了新政策,咱们单位的工作任务会越来越重。” 江筠的状态还停留在给陈跃飞补课的思维里,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该如何辅导陈跃飞的情景对话,特别不喜欢别人打断她的思路,下意识地就回避一切与考试的干扰,应对林瑞芳的猜测性的话语就显得有些敷衍与不耐:“是吧,有事忙挺好的。” 林瑞芳微微皱着眉头:“小江,你挺乐观的啊!” 江筠勉强自己微笑:“哎,不乐观又能怎么样呢。” 不被干扰的表现就是重复人家的话尾,或者报以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林瑞芳一时不知该聊什么话题,两个人之间突然就冷场了,偏偏江筠还没有发觉,一边微笑一边点头。 李静静及时出现,朝江筠扑过来,面带喜色:“林姐,小江,你们俩聊什么呢?保卫科说可以下班了!小江,你陪我去前街副食品店买点心好不?他们今天提早关门,好多人排队啊!” 江筠顺势跟林瑞芳点点头:“林姐,那我们先走一步。” 林瑞芳面色不愉,冷冷的点点头。 李静静名为静,人却活泼得很,遇到谁都能打个招呼,热热闹闹地拽着明显不在状态的江筠离开了单位。 走到前街路口,李静静松开江筠的胳膊:“你还认识回家的路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江筠茫然:“你不是要我帮你排队吗?” 李静静直摇头:“你呀,今天没人送你上班,整个人魂都不在,我看林姐的脸色都快挂不住了,特意过去拽你走开啊。” 江筠总算有点清醒了:“我那时想事呢,不是……” 李静静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解释就是掩饰,你赶紧回去吧,家里人肯定都等着呢!林姐那儿等年后上班去跟她打个招呼拜个年,你们是同科室的,好说话。” 江筠也没听进去多少,只能挥挥手:“年后见了啊!” 站在街口发了一会儿愣,李静静的背影越来越小,江筠才发觉自己已经连着好几次在这个路口犯迷糊辨不清方向了。 江筠晃了晃脑袋,跟自己解释,她只是睡眠不足,等会儿回家补个觉就好了。 …… 四合院里静悄悄的,陈跃飞不在家。 江筠回到房间里,合衣靠在被子上,想着打个盹就起来,把草稿抓在手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外面的动静根本就听不见。 陈跃飞搀着叶清音进了四合院,刘姨和警卫员小戴拎着大包小包的跟在后面。 叶清音率先去厨房:“啧啧啧,灶黑锅冷,这哪儿像过年啊!小江呢?还上班吗?怎么也不准备年夜饭啊?我要是不回来,你就随便吃个馒头对付了?” 陈跃飞嬉皮笑脸的解释:“多吃少吃不都是过年嘛,我马上就要回军校了,小筠这两天忙着教我背情话呢,睡觉都没时间,哪还有空做饭呢!” 叶清音失声问道:“教你背情话?” 小武不在家,这两个人在家搞什么鬼! 陈跃飞做了个鬼脸,把江筠写的英语情景小剧场稿纸拿出来:“这个啊!简称情话!” 第463章 年夜饭(一) 江筠是被陈援武给轻轻摇醒的。 她还以为是在做梦:“冷,要抱!” 陈援武轻拍江筠的肩膀:“妈回来了,在准备年夜饭呢,你起来去帮帮忙。” 新媳妇儿总得表现表现,哪怕是出去露个脸伸个手也好。 江筠坐起来往陈援武怀里靠,伸手环住他的腰:“不想吃饭,想睡觉。” 陈援武低声闷笑:“乖,想睡的话晚上我陪你睡,先忍一忍好不好?现在屋子里的煤炉要拎到外面去做饭,刘姨小戴都在等着呢。” 江筠顿时又羞又恼,好像说得她多着急似的,恨恨的抬拳在陈援武的肚子上捶了两下:“谁要你陪了!该忍一忍的人是你!” 陈援武接住江筠的拳头,拉起来亲了亲:“已经在忍了!不过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忍不住了啊!要不,现在来个紧急集合?” 江筠眼珠子一转,跳起来搂着陈援武道:“好!” 陈援武笑起来,轻捏江筠的脸蛋:“好哇,我就一个晚上没回来,就急不可耐了啊?” 院子里传来叶清音的声音:“小武?你来把鞭炮挂上去。” 这是陈家的规矩,年三十的团圆饭鞭炮就得家里的长子悬挂燃放。 江筠大窘:“你妈回来了!” 陈援武拍拍江筠的背:“也是你妈!你拿件旧军装套在棉袄上,做饭会崩到油。” 江筠把衣架上的旧衣裳抓在手里,走出门口跟叶清音打招呼:“妈,您回来啦!” 叶清音似笑非笑地应道:“睡够了没?” 江筠老老实实地回答:“就打了个盹,没怎么睡,怕耽误给小飞背书。” 反正是一点大菜也没准备,找借口等于推卸责任,还不如就事论事。 叶清音有气发不出:“再读书也得吃年夜饭哪!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我们当长辈的不在跟前,你就得张罗啊!” 陈跃飞抱歉地看着江筠,替她解释道:“妈,本来小筠要做的,她是为了帮我写资料才没时间弄,我学习的时候她还抽空给我做了补脑子的营养餐。” 小筠只用了两天,就帮他达到了两年的学习效果,如果还要因此而受责备,简直是天理不容啊! 叶清音用眼角看着陈跃飞:“你呀,过年就好好过年,就这么几天能学什么呀,早不见你紧张,好不容易放个假也不着家,吃个团年饭,还得我来追着你们走。” 陈跃飞突然间爱上了学习,不允许任何人藐视他的学习成就:“我放假回来一天都没玩过,天天去找老师学习来着!这英语我一点基础都没有,上课一点儿都听不懂,这两天我一抓紧,您知道有多厉害吗?我都快成字典了我!” 叶清音年轻时候在女子大学学过两年法语,加上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根本就不相信陈跃飞只用三五天能学到什么东西:“还字典呢!你能不用拼音去念那二十六个字母,就算你完成任务了!” 江筠躲在陈援武身后,脑补出阿波呲的,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没想到,一向高贵优雅会说话的叶清音,对着陈跃飞就换了个母亲形象,讲话毫不客气,还带着几分揶揄。 陈跃飞也不在意,反而笑嘻嘻地:“妈,你见过字典能念字母给你听啊?” 叶清音哼了一声:“贫嘴!” 陈跃飞呲牙,用手指敲出声音,咂咂嘴:“妈,我这嘴现在可是贵的很!一言九鼎啊!懂不懂?外语那可是不能轻易念给你听!你当我是唱片哪?想放就放?” 江筠把脑门顶在陈援武背上,笑得直抖,她怎么不知道陈跃飞讲话这么好玩? 一言九鼎,是她跟陈跃飞讲的。 她的意思本来是说,学一门新的语言,一定先要把发音和音标读标准,要不然容易会发生听力偏差,导致理解错误,会闹笑话的。 为了强调这个问题,她就用了一言九鼎这个形容词,怕陈跃飞不理解,她大致解释了一下这个成语的原意,还用故宫的大鼎举了个例子,一不小心又用拍卖会的落锤价算了个价钱。 结果,被陈跃飞这么一歪解,恰好对上了叶清音的话,笑果好得不要不要的。 陈援武不动声色的伸手把江筠往自己身后又拨了一下,咳了一声:“小飞,你把煤炉拎到厨房去。” 可以笑的人没笑,不该笑的人又笑了,会惹恼叶清音的。 陈跃飞两步蹦过来跳上台阶,笑嘻嘻的接过煤炉就奔厨房去了。 陈援武反手拍拍江筠:“我挂鞭炮,你去把排骨化冻,一会儿我过来剁。” 江筠勉强收住笑,低着头走开了。 陈跃飞在厨房看案板上的食材,哇哇大叫:“都是硬菜啊!等着啊,到时候我得双倍吃回来!” 江筠好不容易收住的笑,又喷出来。 刘姨也跟着乐:“小飞,你还在长身体,得多吃点,今晚吃个够,都是你爱吃的菜。” 小戴也说:“陈副司令员说啦,可以适当喝点儿酒。” 陈跃飞把手一摆:“哎,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日子,很快就要到来啦!”回头问江筠:“小筠,你说是吧?” 江筠笑着擦擦眼角的泪珠,喘了一口气:“嗯。” 人多手快,在叶清音的总指挥下,八个菜两个汤的军民全席,在预计的团圆饭时间,都端上了八仙桌。 陈援武去院子里点鞭炮。 是两挂小小的电光炮,噼里啪啦的几声就放完了。 在这个年代,也就只能意思意思了。 叶清音独自坐在主位,陈忠每年过年都在基层连队看望执勤的指战员官兵,陈家的年夜饭,几乎就没有坐齐过。 “今年虽然咱们家还是人数没到齐,不过已经从一个小家(庭)变成了一个大家(庭)了。”叶清音做餐前发言,年终总结:“全家人都有功劳,都取得了成绩,我很满意!” 陈援武接着发言,父亲不在家,往年都是他祝福母亲身体健康的:“妈,您辛苦了一年,我跟小筠祝您健康长寿!” 江筠赶紧举起兑了糖水的酒杯跟着说道:“妈,祝您健康长寿!” 陈跃飞也举起兑了糖水的酒杯:“妈,祝您健康!” 叶清音笑着颌首,招呼大家动筷子:“小戴,刘姐,你们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不见外啊,坐在一个桌上就是一家人,我也代表小武爸谢谢你们了啊!” 第464章 年夜饭(二) 这是江筠在这个时空吃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她明白江永华为何再三强调,让她一定要跟陈援武一起过除夕。 叶清音作为家长,只需动动口劝菜,陈援武给全家人夹菜犒劳的事就由江筠代劳。 坐在陈援武身边,江筠心里特别踏实。 陈援武会说出每个人的口味喜好,她就依言给各人添菜。 陈跃飞只能吃鱼肉和鸡肉,眼看着扣肉和酱排骨在他面前进了别人的饭碗,就哇哇发誓:“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吃回来!” 年夜饭的气氛,因为有了陈跃飞耍活宝而充满了欢乐。 叶清音都被逗笑了:“瞧你啊,过了年就二十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你就吃一口吧,回军校就没这么多好吃的了,军校只管你吃饱,不管你吃的好不好。” 陈跃飞竖起食指摇了摇:“我得忍忍,不能前功尽弃!!” 叶清音摇头:“吃好的才有营养!小江啊,这吃肉还真的影响学习啊?” 营养不良才没力气学习吧! 江筠看看陈跃飞又馋又要忍的模样,扭脸跟陈援武对望一眼,笑了笑,重新拿了个饭碗,用公筷夹了一大块鱼肉,夹碎挑了刺,舀了一大勺扣肉底下的汤汁,撇去油,浇在鱼肉上。 “吃吧,解解馋。”江筠把饭碗放在陈跃飞面前:“主要是不能吃这个大油。” 陈跃飞夸张地吃了一口,受宠若惊地对叶清音道:“妈,托您的福,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 叶清音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接着吃,多吃点。” 江筠问:“妈,也给您来一块鱼?” 叶清音摆摆手:“我饱了,你给小武弄吧,年轻人啊,身体好消化好,多吃点儿,不怕。我到门口溜达几步,消消食,再回来调馅儿包饺子。” 守岁要吃饺子,大年初一早上第一顿饭也是吃饺子,是风俗,至于调什么样的馅儿,叶清音更是格外的讲究,从来都是亲自上阵,不假人手。 陈跃飞啊了一声:“有鱼肉馅儿的饺子吗?” 叶清音乐了:“给你包蘑菇鸡肉馅儿的,放心吧,不耽误你考第一名。” 刘姐放下饭碗陪叶清音出门遛弯,小戴去收拾车子,饭桌上就只剩下兄弟俩和江筠。 江筠用排骨酱汁拌了一碗面条,另外加了几滴醋几滴辣子油,吃了两口推开碗呼气:“好辣,不吃了。” 陈援武默默的把鸡汤碗端给江筠,把面碗端到自己面前大口的吃:“味道刚刚好!” 陈跃飞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突然说道:“小筠,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把面条给拌辣的呢?” 而且他哥面前的那碗鸡汤,是在江筠拌面条的时候盛的,这两个人盛汤拌面条吃面条换碗,时间算的刚刚好,这要是打仗,那绝对是好搭档啊,太默契了。 陈援武吃了面条,又把江筠手里的半碗汤喝掉:“嗯,她吃的少,每次做的分量刚好够我俩吃,一直都这样。” 江筠低头笑,吃剩饭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她喜欢! 陈跃飞无语了,不服不行:“小筠,那你什么时候教我那个对话啊?” 江筠看看手表:“你休息半个小时,我收拾桌子洗了碗,就可以开始了。” 陈援武动手收碗:“你也歇一会儿吧,我来收拾就好。” 江筠抢过来:“你洗洗手,去和面,我来洗碗。” 陈跃飞看不下去了:“我走了!” 这两个人吃个饭要你侬我侬,连干点活也要凑在一起,这是要将秀恩爱进行到底啊! 江筠一边洗洗涮涮的,一边问:“老武,小飞有没有跟你说他学外语是为什么?” 陈援武:“说了,你看出来没?” 江筠犹豫了一下:“我觉得这次考试之后,他要学的东西,难度至少要增强两三倍,至少能达到常住国外的侨民的程度。” 陈援武:“是!” 江筠不解:“你妈不是想把他安排在京城吗?” 陈援武摇摇头:“现在还没最后定,就看小飞的造化了,他不愿意过得太安逸。” 江筠沉默了,在部队环境里呆了好几年,她能理解陈跃飞的想法,但是如果要问她的意见的话,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跟叶清音同个立场,绝对不会支持的。 军人参与战争,是拿自己的性命在扛责任,只能勇往直前战斗到底。 “小筠,你明天值班是几点到几点?你想什么时候去看你爸?”陈援武觉出气氛沉闷,换了个话题。 江筠这才想起来:“明天是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对了,我们单位年后要提早上班,初三就要去开会,我就只有初二才有一天时间了,咱们是跟你妈一块回军部呢,还是去看我爸? 哎,假太短,分身无术啊! 老武,你不知道啊,我们科室有些同事因为路上冰雪封路,放假的时候都还没赶回来呢,过年就这么两天假,可能他们回到单位,来不及喘口气又得再接着再出门。” 陈援武揉好面团,盖上湿毛巾,动手刷锅:“幸好你们单位不用女同志出差,要不然咱们俩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你要真是遇到堵在路上回不来这种情况,我到哪找你去?” 江筠依在陈援武身边:“你不是每次都找到我了嘛!” 没有GPS的时空,陈援武你是怎么做到的? 陈援武侧过脸在江筠的发顶亲了亲:“我现在工作忙,想请个假都不容易,一个星期得有四天晚上在办公室值班,不值班的时候也必须保证有紧急情况,就得十分钟之内到位。等天气暖和点儿,你就搬回去住,我给你买个单车。” 就是说,过完年两个人就得分居了。 江筠恋恋不舍的:“就剩我一个人住这儿啊?” 陈援武又亲一下:“没办法,暂时只能这样了。有风雪的时候,路上结冰的时候,我要是不能接送你上下班,你总不能整天请假吧?” 江筠把脸贴在陈援武的胳膊上:“唔,出了正月就不下雪了,我就回去住。” 第465章 帅出两条街 江筠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如今是有多么不愿意跟陈援武分开。 她以为自己更在意那架钢琴:“你在家的时候,不管值不值班都要记得每天随意弹几个音,钢琴不能受潮,也不能太干燥。要是不能换房子,等我回去把隔音做了。” 絮絮叨叨的,想起什么就说,生怕陈援武会忘记。 叶清音散步回来,跟王玉珍还聊了好一会儿才进门,看见陈援武和江筠还挤在厨房里嘀嘀咕咕。 这小两口也不收敛些,非要她这个当妈的提醒:“小武,还没忙完?” 走到跟前,叶清音才发现,洗菜切菜的工作,都由陈援武一个人在做,江筠挂在陈援武的胳膊上,看着。 只是看着! 江筠不好意思地松开手:“妈,我洗好碗了,现在过去帮小飞复习了。” 叶清音微蹙着眉头看着江筠离开,似乎不相信江筠还洗了碗:“小武,小飞真学外语呢?他想干什么啊搞得这么兴师动众的?” 陈援武只有猜测,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跟他想的一样:“小飞只说是上级的安排,要不等小梅结婚的时候,我见到岳鹏问问看是怎么回事。” 叶清音:“小武,厨房里不用你忙了,小飞从小就听你的,你跟着去看看,他学得到底怎么样。” 陈援武:“……” 江筠看到陈援武进来,赶紧指挥:“老武,你去拎个煤炉进来,再给我换个热水袋,我的手写几个字就冻得不行。” 陈跃飞冲江筠挤挤眼睛:“行啊老大,你把我哥使唤得一愣一愣的啊!我妈都没舍得让他干家务活。” 江筠瞪眼:“专心学习!不然我跟你哥出去遛圈了啊!” 陈跃飞认输:“好,再不说了!” 陈援武给江筠做好保暖工作,坐在一旁看她当老师,不由得想起当初江筠给自己补习数理化的情景。 他其实也很好奇,要掌握学好一门从未接触过的语言,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做到的。 数理化有公式有窍门有捷径,难道外语也有? 翻着写得满满登登的单词稿纸,陈援武不得不佩服江筠的速记法非常实用。 他心爱的妻子,拥有迷一般的学识,深深地吸引着他。 江筠轻松的忽略掉陈援武的打量,她在读书学习的时候,特别容易进入无我的状态:“这个故事的对话里包含了你所有背过的单词,你只要记得这个故事,记得每一句对话的位置,就能想起那些单词!是不是很简单?” 其实,对江筠来说,英语是她的第二母语,从一岁开始上双语托管班,她开始学说话起,就一直说的是两门语言。 这也得益于当时红遍全国的早教理论,孩子在语言启蒙期接触并且会听会说的任何语言,都会成为其母语,纯正而自然,终生不忘。 她教的英语速记法,也不是她总结的,而是在原来时空做公益支教的时候学的。 陈跃飞只会点头,不会说话,那个激动啊,他一边听就已经记住了两页纸了! 江筠讲解完毕,看看手表:“小飞,现在十点半,你休息一个小时,我再来帮你巩固一遍。” 陈跃飞看了一眼陪读的大哥,犹豫片刻问道:“今晚你们要通宵守岁吗?” 江筠摇头:“不通宵啊,一会儿再复习,十二点半就能弄完,到时候你也去睡觉,还是按照我教你的法子,明天我值完班回来再给你全部过一遍。” 陈援武放下资料站起来:“我去厨房帮忙包饺子,小筠饿了吗?我给你煮几个先垫底?” 江筠往沙发上一靠,声音略哑:“老武,我一点也不饿,我要眯一会儿。” 年夜饭吃多了肉食容易饭困,这会儿打瞌睡,眼睛都睁不开了。 陈援武拽起江筠:“去屋里躺着,到点我喊你。” 陈跃飞搓搓手,脚下像是有弹簧:“我去吃饺子,饿了。” 几分钟后,陈援武去厨房。 “小飞,你的对话非得今晚弄吗?小筠睡着了。” 倒头就睡,实在不像是江筠的风格,这是有多累! 陈跃飞捧着鱼汤当水喝呢:“必须的啊!这是小筠说的快速记忆法,要在固定的间隔时间内加强复习。” 陈援武:“那一会儿我跟你对,刚才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内容我基本上都知道了。” 刚刚讲解都用了近两个小时,备课至少得八到十个小时,想想就心疼啊。 …… 大年初一早上的鞭炮声,很短,很响,零零星星地在巷子里燃放。 江筠猛的睁开眼睛,发现屋外已经大亮。 被子里没有人形抱枕,屋子里也没有煤炉,还是有些微的话寒意,江筠咬着牙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来,往身上套毛衣,套棉衣。 没能早起,没赶在新年第一天表现贤惠,好像半夜里也没能起来替小飞辅导英语! 怎么办? 她错过了好多! 披上大衣,顾不得扣好衣扣,江筠匆匆忙忙地打开门,看到陈家兄弟俩刚刚跑步回来——劳逸结合,学习越紧张,锻炼越是不能落下。 院子里的白杨树上还有冰雪压枝头。 哥俩站在一起,呵气成雾,犹如两株挺拔的松柏,更是别有一番朝气与力量。 江筠暗暗觉得,还是陈援武要帅出两条大街去,怎么看怎么暖心,只是微微的一笑,就能让她感到安定,可以忽略掉所有的不愉快! “新年好!你们两个跑步怎么也不叫上我?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呐!” 陈跃飞笑:“这还不简单,让我哥陪你跑去!” 陈援武伸手:“小筠,那我再带你跑一圈,回来再洗漱?” 江筠很满意陈援武用的是这个“带”字,而不是“陪”字。 “陪”字是迁就,是勉强。 “带”字是主动是呵护,她喜欢这样的陈援武。 时间还早,走亲访友拜年的人还没出门,沿着内湖湖边跑步的人只有陈援武和江筠。 “老武,等我回家去住,你能不能也带我晨跑?” 江筠喜欢上了跟在陈援武身后做个听话乖宝宝的感觉。 第466章 新年愿望 陈援武定定的看着江筠:“都听你的!” 江筠笑意盈盈:“都听我的啊?早知道我就贪心一点,许个大大的新年愿望就好了啊!” 光是跑步怎么够! 陈援武看着江筠纠结的小脸,忍不住失笑:“那你再提一个要求好了,你什么时候想起来,我就什么时候答应。” 江筠捂住脸美美的笑:“嗯嗯!老武,你这样说,那我的新年愿望是不是就实现啦?啊哈~!你呢?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他永远都在让着她,她想要投桃报李! 陈援武心想,孩子,当然是孩子,看着江筠俏皮如孩童般的笑容,却有了片刻的失神:“我的愿望当然就是……” 江筠兴致勃勃地挑高了眉毛,连声问:“是什么?是什么啊?” 陈援武临时改口:“我的新年愿望,你已经帮我实现了!” 江筠没听明白:“我什么时候帮你实现的?” 陈援武隐晦地提醒:“那会儿天快亮的时候。” 江筠怔怔地看着陈援武,拼命的回忆:“天快亮的时候,我不是在睡觉吗?你说的什么新年愿望啊?啊!哎呀!你!” 江筠脸上发烧,挥拳朝陈援武捶过去。 这都什么呀! 闺房之乐的戏语,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说成是新年愿望,居然还说心想事成了! 她好想揍人! 陈援武大笑,没有像往常一样乖乖的受打,而是迈开大步朝家里跑去。 江筠又羞又恼地在后面追,眼看着距离渐渐被拉开,突然停下脚步,在地上抓起一把雪紧了紧,用力朝前面扔过去。 陈援武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着,见江筠搓的雪团很松,还没落地就已经开始散了,也笑着停下,回转身走了几步,眼看着江筠扔出第二个雪团,连忙调整好步伐和身形,用胸口接住,一把雪花在他的心口处散开。 江筠笑着叫着冲过去:“十环!” 陈援武怕她跌倒,连忙伸手做保护状:“正中红心!” 江筠不顾一切的冲到陈援武的怀里,抱住他的腰,心里乐开了花。 如此的呵护,她满意极了! 陈援武瞥见人影走动,用手轻拍江筠的肩膀:“小筠,有巡逻的,咱们回家吧,吃了饺子,我送你去单位。” 内湖周边每天都有士兵巡逻经过。 江筠依依不舍地从陈援武的怀里退出来,抬手帮陈援武惮去胸前的雪沫。 回到四合院,江筠飞快的洗漱好去了餐厅。 大年初一早饭,也是陈家重要的一顿饭,在家的人都要到齐了才能开动。 桌上摆着两大盆饺子,一屉肉包子,一屉红枣发糕。 比江筠想象的要简单。 叶清音照例说了几句新年新气象共同进步的吉祥话,众人拿起筷子来开吃。 只见保姆刘姨专门给陈跃飞挑了一大碗捏成鱼型的饺子:“小飞,这是叶主任特意给你包的补脑馅儿的饺子。” 陈跃飞无奈的看了一眼堆成尖的大海碗:“这脑子补的够厉害!” 随后夹起一个,小心的咬开一个饺子尖儿,仔细看了看,慢条斯理的嚼起来。 江筠忍住笑,夹了两个元宝饺子放到自己的碗里,打趣道:“小飞,好斯文啊!” 陈援武道:“小飞吃的饺子有特别加料!” 大年初一吃饺子,北方有些地方的习俗会在饺子里包上硬币,或者铜板,或者花生或者红枣,并赋予不同的美好寓意。 陈跃飞抬了抬一边的眉毛:“妈,你又把铜板包在饺子里了是吧?你干嘛非得包在饺子里?直接在饺子汤里煮一会捞出来放我碗里多好,你这样我吃着都没法快。” 桌上的饺子,小巧如元宝,江筠都能一口一个,要是不放铜板的话,她估计陈跃飞能一口两个。 叶清音正色道:“逢年过节的吃饭得讲究仪态,像你那样狼吞虎咽的,跟打仗似的,该守的规矩都得守。” 江筠很好奇会是个什么样的铜板,一边吃,一边留意着各人的动静。 陈跃飞坐在江筠的对面,突然抬头对江筠说:“小筠,你可以甩开膀子使劲儿吃,就一个铜板,肯定就在我碗里,你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那个铜板上面有我的牙印儿!” 江筠闷笑,甩开膀子那是个什么吃法呀,还不得把叶青也气的站起来。 她伸出筷子,又夹了两个饺子放在自己碗里,既然没有铜板,那她就可以放心了。 江筠蘸了点醋,往嘴里塞了一个,突然停下来,放慢了速度慢慢嚼碎,吐出一个红枣核:“还放了红枣呀?” 刘姐高兴地道:“诶,叶主任,您看,多巧啊,真的是小江夹到了哎!小江,我就包了一个里面放了红枣跟花生的,又没做记号,我还怕让小戴夹着了呢,哎,小戴,就算你吃到了也挺好,让家里赶紧给你说门亲事,回去把喜事办了,年头结婚年尾就能抱上大胖小子。” 小戴是个二十出头的警卫员,还没对象呢,闻言涨红了脸,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呛着。 江筠顿住,她吃到了,这是让她早生贵子的? 陈跃飞愣了一下才搞清楚状况:“刘姨,照你这么说,是小筠年尾能抱上大胖小子咯?小筠要是有孩子了,是不是得管我叫叔叔呀?” “对,有侄子了你就当叔叔了!”刘姨笑眯了眼,在陈家服务这么多年,陈跃飞陈静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感情上亲得像一家人:“你当长辈就得有个长辈的样子喽。” 陈跃飞乐了:“行,我当叔叔了啊!小筠,你等着啊,我现在就给我侄子发零用钱!” 拿起筷子,把碗里的饺子噌噌噌全都夹断,夹了个黄澄澄的铜钱,放在小碟里推到江筠面前:“给,这是我给我小侄子的见面礼啊!” 江筠被铜钱上的字迷住了:“永乐通宝!” 哎嘛!这是文物啊!陈跃飞以前也给过她一个,原来陈家有这么多存货! 陈援武笑:“我妈都用开水烫过铜板才往饺子里包,小飞一年吃一个,都攒了好多个了!” 陈跃飞扭脸冲叶清音说:“妈,这个铜板我送人了啊!以后再吃饺子,可别给我包了啊!” 第467章 传家宝 陈援武发现,每次提到孩子的话题,江筠若是能保持情绪不变,就一定是因为及时转移了注意力而没有当场发飙。 他一直没搞清楚江筠为什么讨厌孩子。 就连婚礼那天,他都特意叮嘱过张跑泉,千万千万不能提到任何生儿子的玩笑。 他还留意到,江筠对来添彩头闹床的小娃娃也是各种抗拒不喜,只是碍于礼貌和场合才没有把人“扔”出去——是的,如果可以扔的话。 千算万算,陈援武还是算有遗策,家里大年初一的饺子,居然也出现了红枣花生馅儿的,刘姨还“解释”得那么清楚。 陈援武不动声色的把江筠的注意力转到了铜板上:“小飞还有一套清五帝钱,没牙印的!” 陈跃飞笑出声:“切,人家卖报童,卖十份报纸就五个铜板了,我整整吃了五年才攒了那么几个,忒费劲了!” 江筠似乎听得分外认真,她相信,以叶清音对文物的了解,在饺子里包五帝钱而不是普通的硬币,这其中一定是对陈跃飞寄予了殷切的厚望。 “小飞,你五年能攒五个,已经很了不起了啊!那五个皇帝,前面四个加起来一百多年都没攒够五个呢!” 陈跃飞大乐:“哈哈哈,照你这么说,顺治康熙雍正乾隆是比我郁闷多了!” 陈援武赞许的看了江筠一眼:“你要是喜欢,明年过年的时候,给你也包一个!” 陈跃飞叉开五指晃了晃:“不用等明年过年,也不用慢慢的攒五年!小筠,等你儿子会叫人了,我把我的五帝钱都送给他!我妈说我小时候会喊我爸的时候,他奖给我一颗子弹壳!” 叶清音不得不打断这没边的对话,听着越来越不对劲了:“小飞,赶紧把你碗里的饺子都吃了,再喝口热汤,原汤化原食。” 传家宝都是有讲究的,老子传给儿子,儿子传给孙子,怎么能乱送人! 没文化好可怕!一定要找个时间给小飞恶补! 江筠表情有点不太自然,放下碗筷:“妈,我吃好了,要去单位值班,中午不用等我吃饭。” 她感觉好尴尬,吃个饺子都能跟传宗接代拉扯上关系,躲都躲不开。 突然觉得在家庭聚会上只祝愿世界和平就够了。 陈援武也起身:“妈,我去给薛老师拜年,正好跟小筠顺路。” 他们高中同学每年大年初一都会去看望班主任薛禹年,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叶清音眉头动了动:“替我向薛老师问个好,今天要是能遇到晓慧,就喊她上家里来吃个饭,好久都没见,她也不来个电话,也不知找对象了没有。” 陈援武答应了一声,回到房间去,从箱子里拿出两包糖:“小筠,放你包里,一会儿我去给老师和同学们发喜糖。” 他原本只打算口头告诉薛老师和几个要好的同学而已,见江筠听到莫晓慧的名字之后表情微妙,就做了个临时决定。 江筠心里暗暗高兴,嘴上却不饶人:“干嘛放我包里啊?怕你妈知道你带我一起去看你老师啊?” 陈援武捏捏江筠的鼻尖:“你想跟着我去吗?” 江筠皱了一下鼻子:“不去,不耽误你跟女同学叙旧了!” 陈援武把江筠抱在怀里亲亲小脸,轻笑:“嗯,我只有你可以叙旧!” 江筠满意地回吻一下:“好啦,快走吧,一会儿你妈,嗯,咱妈又来催!” 秀恩爱,死的快,这是真理,贯通古今。 陈援武不得不松手:“今天来拜年的人多,我可能下午没时间去接你,要在家帮忙招待客人,你白天在单位,要是没事的话,回来前化个淡妆,过年了,显得喜庆。” 小两口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江筠跟传达室的门卫打了个招呼,算是点了卯。 单位的小黑板上,写了两个值班人员的名字,除了江筠,另一个同事是个男孩子,跟江筠没打过交道。 门卫指指走廊尽头的一个办公室:“他关在那屋好半天了,说是要看书学习,不让我们打扰。” 江筠无所谓,这个年代没有wifi,没有电脑,一个人关在屋里,最多就是看小说,或者睡大觉。 江筠奢侈了一把,点了两个炭盆,火烧的旺旺的,拼了四把椅子在炭盆旁边躺下补了个觉,看看手表才不到十二点。 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知该怎么打发。 办公室内光线不怎么好,镜子里的人影看起来肤色很暗,江筠突然心血来潮,给自己画了个淡淡的节日妆,勾了眉线和眼线,上了桃红的眼影和腮红。 看看时间还早,又慢条斯理地梳了个高难度的非洲发辫,不怕风吹,不怕围巾压住弄乱,绑一天一夜,拆了之后还有微卷,可以再梳个新发型。 她期待着陈援武看到她时的惊喜,对着镜子左顾右盼,不断的摆出各种自拍脸。 结果,没打招呼就闯进来的陈跃飞惊艳了:“小筠,你这是要演出?” 江筠尬笑:“呵,就是画着玩儿!是不是妆太浓?那我洗掉。” “留着留着,一点也不浓,忒好看!”陈跃飞说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是早上的发糕,我看你没吃,还给你带了两块点心,喏,还有咖啡。” 江筠责怪道:“我都说了三点钟就能回去,不用管我中午吃什么,你没剩多少时间复习啦。” 陈跃飞从大衣内口袋掏出信纸:“我就是躲到你这儿学习来了啊!家里有客人来给我妈拜年,我总不能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呀,可是人家一看着我就问这问那的,不说不礼貌,说了还耽误事儿。” 江筠啧了一声:“孺子可教!” 陈跃飞脱了大衣,从贴身的棉坎肩儿口袋里掏出一把铜板:“给你,我答应的五帝钱!” 江筠脸红了:“你傻了啊?你妈都替你把话收回去了。” 陈跃飞不由分说硬塞到江筠手上:“大丈夫一言四匹马都追不上,我答应过的事,我妈管不着!” 江筠没有再推辞,坦然收下:“好吧,谢谢啦!把资料拿出来,赶紧复习了!” 她收的只是物品,至于意义嘛,每个人认定不一,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第468 真配 不知道是那套五帝钱起的作用,还是陈跃飞真聪明,总之,江筠和陈跃飞在回家的路上,开启了互拍模式。 江筠觉得陈跃飞是真聪明:“你很有天分啊,你好好考一个,这回绝对能让你妈刮目相看!” “名师出高徒!到时候,能让我妈刮目相看的是你!”陈跃飞还学会了谦虚:“小筠,可惜学校太乱了,要不然你当老师多好,像我这样的孩子绝对不会耽误啊!” 江筠笑着在陈跃飞的胳膊上捶了一拳:“动不动就把自己当孩子,羞不羞啊你!学得好,我才夸你,学不好就这样,使劲一铁拳!” 陈跃飞啧啧笑着闪开:“诶,我哥知不知道你这么凶啊?” 他们两个是因为快走到家门口了,巷子里只有两户人家的大门,叶主任家和王院长家,没有外人,所以江筠和陈跃飞才敢这么开玩笑。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巷子口,几个人拐过来刚好看到这番笑闹的情景,忍不住议论起来。 “咦,是去陈援武他们家的,谁呀?是他战友吗?” “那个好像是陈援武的弟弟吧。” “哟,长得好高啊,比陈援武还高了,咱们上学那阵儿,我记得他弟弟比他矮两个头呢。” “时间过得真快呀,一转眼,陈援武就结婚了,连他弟弟都找对象了。” “他弟弟才多大啊就找对象了?” “有可能也是青梅竹马吧。” 这些人都是陈援武的同学,去薛禹年家拜年,看到桌上的喜糖,听说陈援武结婚了,都好奇的不得了,就约着上陈援武的家里来道贺,顺便看看新娘子。 没想到还没到陈家门口,他们先看到了江筠和陈跃飞开玩笑的那一下,在特定的时空和特定的思维下,他们做出了特定的推测。 被推测的两个当事人还不知道! 江筠径直去了客厅。 陈援武正在陪先来的一拨同学说话,大伙还在等着看新娘子呢:“这就是我爱人,你们叫她小江吧。小筠,来,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中学同学,孙健,张振华,郝学,葛丽萍,葛丽芳!” 江筠笑着点了点头:“大家好,你们坐一下,我去给你们沏茶。” 茶杯都空了,她得及时表现得贤惠些,省得叶清音看见了又说她。 江筠走客厅后边的小门去厨房,陈跃飞蹦跳着进来了:“孙健哥,振华哥,郝哥,姐,来啦啊,好久不见!”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被搅得热闹不已。 紧跟着第二拨同学进来了,老同学相见,又是一番热闹。 胡宝国上前拍着陈跃飞的肩膀说道:“哟嗬,真是你呀,一眨眼这身板蹿的比你哥还高啦!” 陈跃飞特别容易自来熟,从小就跟陈援武的中学同学混得更像同学,彼此之间聊天说话也是不拘小节。 他哥的这些同学,很少一下子能来这么齐,他就主动担起主人的义务,替陈援武招呼客人。转头看见江筠用托盘端了十来杯茶出来,立即笑嘻嘻的一一端给大伙,还不忘邀请:“小筠,你动作还真快啊,坐下来一起说话吧。” 胡宝国开玩笑:“哟嗬,陈小二,会心疼人啦。是跟你哥学的吧?” 陈跃飞一时之间还没听明白:“啥?” 什么意思啊?喊人坐下来说话就叫心疼?他哥对小筠好,好就好呗,那是应该的,他跟小筠客气点,客气点儿不也是应该的嘛?干嘛用心疼这个词儿? 郝学赶紧使眼色:“小江,赶紧坐陈援武旁边,他嘴里不说,肯定心里在怪我们这帮同学故意刁难新媳妇儿呢!” 江筠大大方方地笑:“你们刚才是不是误会什么啦?我遇到小飞,就跟他一块走回来的,莫晓慧也知道,我跟小飞既是同学又是战友,就像你们这些同学一样,熟不拘礼。” 她估摸着说这话的同学当时就在她身后没多远,应该是看到她跟陈跃飞的打闹,才产生了误会。 但是,一般人是不可能看到别人开个玩笑打打闹闹就把别人当成情侣。 看陈援武的这些同学,也不像是有很多心思的人,能开这样的玩笑,或许是受了别人的误导。 愿意误导别人的人,江筠相信,一定是莫晓慧! 胡宝国变了脸色:“哟,是我眼拙,陈援武,你就当我喝醉了啊!你们几个就当我说梦话啊!” 麻卖批哟,又被人当枪使了! 江筠笑着在陈援武身边坐下,跟他含情脉脉的对视了一眼,转头对大家说:“别说你们误会啦,莫小慧当初也误会过呢,还特意跟我婆婆说了我跟小飞如何了。” 在别人笑话你之前,你要笑得更大声,让别人无笑可笑! 江筠成功洗掉了被猜疑,还顺利的把莫晓慧拉下了水。 陈援武这个时候才笑着说:“本来我还想过几年才结婚的,就是误会的人太多了,我不想让别人继续误会下去,只好先下手了。” 不解释还好,这种解释更容易让人误会! 江筠红着脸斜了陈援武一眼,看着挺像文艺青年的,怎么说起话来毫不掩饰呢:“哪有什么误会啊,你才是误会!” 胡宝国笑着为自己刚刚犯的错误进行弥补,极力开玩笑:“陈援武啊陈援武,以前上学的时候,你整天闷声不吭的,上课也不发言,写作业也不积极,一到考试就第一。好嘛,结婚也是!两个月前见到你,还说单身呢,这一转眼就先下手为强了啊! 小江,跟我们传授一下,陈援武是怎么下手的? 这家伙,整天跟我们说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嘿嘿,陈援武,你先动手,你就是小人呐!” 江筠看出来了,陈援武的这帮同学里就是胡宝国讲话比较没有禁忌,其他人应该是还没找对象呢,对于结婚谈对象这个话题就只是笑着在一旁听。 陈援武不慌不忙的道:“还真让你说对了,小江单名一个筠,她是君子,只要动口,那我就只好当小人啦!你们不记得薛老师教过的吗,君子跟小人,是绝配!” 第469章 融入 江筠的话一出口,陈援武的同学都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看来又是一个陈援武的小迷妹啊! 孙健问:“小江,陈援武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是我们中学诗社的社长啊?” 江筠还在想着贾宝玉的事,听到诗社以为就是古典文学诗词的诗社,就摇了摇头:“我只听过他念诗,念散文。” 孙健来了兴趣:“他都念些什么呀?” 江筠不好意思了:“每次他念的时候,我都没听完,就先睡着了。” 这是实话,陈援武在她耳边念的情诗,大多是欧洲的十四行情诗。 只是念的时机,都选在两个人亲密之后她精疲力尽昏昏欲睡的时候,那低沉温柔的嗓音,就是最好的催眠曲。 孙健爽朗的笑起来:“你怎么还能睡着呢?他在诗社里每次念他自己的作品,我们都鼓掌,让他再来一个。陈援武可是最浪漫主义的啊!” 陈援武笑着说:“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再也写不出来了,每天都是对着公文写报告,写那些没有韵脚的训练总结。” 江筠托着下巴扭脸看陈援武:“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在宣传栏上看过你写的军事投稿,版报上还画的那些小花啊花边什么的,我还偷偷模仿来着,描在手绢上,衣服上绣花呢。” 葛丽芳笑道:“真的啊?以前我们还笑话陈援武来着呢,总说他的手绢儿带花的还有香味儿,那他现在用的手绢,你还给他绣花吗?” 江筠笑了笑:“好久都没有绣了,我喜欢做其他的手工。” 她扭头给葛丽芳看自己的发辫发饰,素净的细格布做的头饰,还有假领子:“我整天琢磨这些啦。” 葛丽芳欣喜的近前欣赏:“真好看,洋气!” 葛丽萍问了一句:“陈援武身上的毛衣也是你织的咯?” 江筠点头:“是!” 那是她原来时空里,国外男装毛衣类设计大赛的得奖作品,她曾经找设计师给江源也织过一件,不过还没有找到机会送出去,就来到了这里。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葛丽萍立即找到了知音:“你的手真巧啊,那你有没有空,能不能帮我也织一件啊?” 陈援武立即拒绝了:“小江没空,她要翻译书稿。” 他身上的毛衣,是温暖浪漫牌的,手工非常精致,穿在身上显得特别有贵族气质,可以贴身保暖穿,也可以当外出的休闲服,这么好的手工,江筠只能给他! 葛丽芳打趣道:“小江这么忙啊?陈援武,你是不是不舍得让小江替我姐织毛衣呀?” 陈援武居然没有否认:“她的手还要弹钢琴,毛衣针的针尖儿挺伤手指的灵敏性的。她还要教我弹钢琴,正在替我编写教学曲谱。” 胡宝国惊呆了:“看不出来啊,陈援武,你那时候的理想都实现了!” 这么一说,其他同学都想起来了,纷纷附和感叹:“最优秀的人果然最好命啊!” 陈跃飞问:“我哥说的啥理想啊?” 叶清音带着莫晓慧走进来:“哟,大家都在呀,说什么呢?这么热闹?真是不好意思啊,大过年的,我心脏病又犯了,吃了药,躺着休息了一会儿,没顾得上招呼你们啊。” 家长一出现,客厅里的热闹气氛顿时低了几分。 虽然大家都已经参加工作了,以前上学的时候经常来,但是在长辈面前都还是比较收敛。 江筠站起来:“妈,您坐我这儿,援武说要招待大家吃饭,我去给刘姨帮忙啦。” 叶清音挥手:“你赶紧去,这些都是援武最要好的同学,我看着都跟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得把最好的手艺拿出来啊。” 陈援武的同学们就是来看看江筠长什么模样的,再说了,家里的长辈都犯了心脏病了,他们哪里好意思留下来吃晚饭,都客气的拒绝。 过年的习俗,通常来讲,都是亲戚才会留下来吃饭,同学之间就是相互串个门,约着一起出去玩的。 江筠拿不定主意听谁的,就看着陈援武。 陈援武当然知道他这些同学是什么心思:“要不改天吧,等我哪天放假,你们都上我家里去做客。” 大家等的就是这句话:“好啊,到时候去你们家,咱们再好好热闹热闹!” 江筠看着一直往后躲的莫晓慧,微笑着邀请:“莫晓慧,到时候有空的话你也一起去啊,我跟援武结婚那天就想请你来的,可惜妈说没联系上你,还念叨了好几回呢。” 莫晓慧勉强挤了个像哭一样的笑脸:“我工作忙,今天的假是一年多前就申请的。” 江筠用遗憾的语气说道:“好吧,不能来的话,等下走的时候喜糖多带一点去,妈说这些喜糖的口味都是你最爱吃的。” 其实,最后这句话,是她临时想到的,当时在婚礼现场,是叶清音随口提了一句“小静她俩最爱吃这种糖,我们小武就是有心,知道小静没空,还惦记着妹妹爱吃的零食。” 刚刚听到陈援武的同学说他是贾宝玉,贾宝玉不就是对家里的几个妹妹好吗? 江筠早就琢磨出了莫晓慧的态度和行为,还以为是莫晓慧是剃头挑子一头热,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哦! 听到江筠看似热情实为嘲讽的话,莫晓慧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自从当兵后没有机会吃零食,我现在已经戒掉吃糖块了,甜食也很少吃。” 葛丽芳道:“莫晓慧,小江让你多带点喜糖去,是想让你沾沾她的喜气,也快点找个对象结婚了。”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就只说了简短的几句话,江筠已经被陈援武要好的同学接纳了,而且还开始帮她说话。 莫晓慧有点诧异,犹豫了一下:“谢谢了,我不需要!” 莫晓慧已经结婚了,丈夫是她单位研究所的副所长,正军级干部,已经四十五岁,前妻在一次研究事故中去世,留下了一个十六岁的女儿。 面对陈援武和江筠的幸福,莫晓慧实在是没有勇气说出自己也结婚了的事。 第470章 贾之宝玉 江筠是在晚饭桌上听叶清音说了莫晓慧的事。 “哎,晓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一结婚就当后妈。”叶清音是真的挺惋惜的:“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商量。” 江筠心想,莫晓慧的心机那么深,可能也跟叶清音有关,有些孩子为了讨好大人就不得不装,有时候还不得不撒谎来维护自己好孩子的形象。 叶清音接着叹息:“这孩子,自从当兵之后就开始跟我生分了,回京城来电话也打的少了,也不跟我说心里话了,小江,你知不知道晓慧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江筠摇头,知道也必须说不知道:“我就是新兵连训练的时候才跟她在一起,后来就分开了,我跟莫晓慧在一块的情况小飞都知道。” 轻巧地把皮球踢到陈跃飞的面前。 陈跃飞语出惊人:“妈,晓慧姐怎么敢跟你说呢?你开头跟晓慧姐一起走到客厅里来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多嫌弃啊,晓慧姐当了兵之后变得坚强多了,要不然早就哭了。” 叶清音瞪了小儿子一眼:“你懂什么呀?坚强?我可不愿意晓慧为了这种事坚强!你还小,不知道生活的难处,晓慧这个后妈不好当哦,那闺女才比她小几岁。大过年的,晓慧跟我说她结婚了,想一想就挺伤感的。” 饭桌上的气氛,因着叶清音的感慨,变得沉默起来,这种话题谁也不好接话头。 在关键时刻,也只有陈援武会劝慰几句:“妈,晓慧一直都很有主见,她没跟您说,也就是知道您肯定会难过。她结婚都半年多了,今天也没跟您抱怨什么,说明她过得挺幸福的,您该替她高兴啊。” 叶清音心情复杂的看了看陈援武,欲言又止:“好,替她高兴。” 四十五岁,年纪和级别跟陈忠是平辈的! 还有,有很多有功勋的首长领导,在人到中年再娶的时候,找个比自己小十来岁十几二十岁的例子不少,中年之后,又生了两三个四五个孩子的,比比皆是。 也不知道莫晓慧的父母给同龄人当岳父母是什么心情! 想一想都很尴尬,说起来真没什么好高兴的。 江筠却凭着直觉认定,莫晓慧一定是怀着什么目的,才嫁给这个副所长的。 所以,到了晚上,在跟陈援武独处的时候,江筠忍不住问道:“老武,不,贾宝玉同志,我现在想对你来个人物专访,可以吗?” 陈援武扑哧笑出声:“不可以!” 江筠扑过去掐住陈援武的脖子:“说可以!” 陈援武反击,大手去捏江筠最怕痒的地方:“那是他们开玩笑的,我跟你解释一下贾宝玉是怎么回事! 我们那个时候不是有诗社吗?我就是因为写字写的好,他们就以为我也会吟诗作对,非要我当社长,谁知道第一次活动作品评选的时候,我写的是最差的,就像贾老爷气的要揍宝玉一样!” 江筠扭着身子笑得喘不过气来:“我没读过书,你不要骗我!” 陈援武手下动作加剧:“好哇,你没读过书?你睁着眼睛就敢在这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筠笑着求饶:“来人啦,跳井,跳井!” 陈援武压住江筠:“唔,那我去找绳子来!好吧,背包带也行!” 在红楼梦里贾宝玉挨打求救命的片段,就是被贾老爷用绳子捆在凳子上,逃不掉,没得躲,好不容易看见一个救命稻草,那个半耳聋的仆妇还把“救命要紧”听成了“跳井”,贾宝玉终于没躲过一顿胖揍…… 江筠发现,自己读书比陈援武少的确是很可怕,每次想给陈援武挖坑,结果都是自己跳了进去,越挖越深。 江筠想“审讯贾宝玉”,最终以自己被狠狠地审训了几回结束。 在昏睡过去之前,陈援武又给她念了催眠的十四行诗。 …… 陈援武临出门前才告诉江筠:“我今天就要开始值班,你跟我妈在家,如果你想去看你爸,就跟我妈说一声,让她安排小戴送你过去。” 江筠还躺在被窝里迷迷糊糊的,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你要不去,我就住在我爸家不回来了。” 陈援武弯下腰来,在江筠的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去把你叼回来!” 江筠疼的倒吸一口气,整个人顿时清醒了:“你去上班,你的事要紧!” 疼死了,气得江筠立即放大招撩。 陈援武重重地亲了一口,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攒着,到时候一起算利息!别睡太久,一会起来跟我妈一起吃早餐。” 江筠只得强打精神爬起来穿了衣裳,洗漱好去厨房。 小戴要上陈跃飞去京城外语学院考试,考完就顺路回军校,不再回四合院来。 家里就剩三员女将,叶清音不能动手做事,江筠必须得事事伸手帮忙。 叶清音在京城这么多年,管家带孩子又管这么多年,什么风俗都见识过,知道大年初二出嫁女是要回娘家的:“小江,小戴出去了,下午才能回来,你一会打个电话跟你爸说一声,今天我要带你去王处长家拜年,你明天再回娘家吧,我可以让小戴送你过去吃了饭再回来。” 江筠连忙笑道:“我们单位出了通知,明天就要开始上班,所以我昨天就已经打电话跟我爸说了。” 江永华是平城文化局保卫科的科长,大过年的也没得休息,而且,招美兰也过来了,家里地方小,江永华不愿意别人说他跟招美兰如何如何的,就住在单位的值班室,江筠打电话过去,就是江永华亲自接的。 叶清音的神色看不出喜怒:“我现在给王处长打个电话,你去涂点粉,换身衣裳,咱们一会儿就过去。” 江筠对王处长是有感激的,苏瑞国之所以对她另眼相看,也是因为王处长的面子和大力举荐。 “妈,要准备什么礼物?”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就打扮的利利索索的就行。” 第471章 该牛就牛 叶清音和江筠这还是第一次正式以婆媳身份同行。 出门前,叶清音特意问过江筠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情况,得知“都挺好的”,也就放了心。 江筠觉得她跟瞿美萍之间的事,单位上已经做了比较公平的处理,说明她的应对方式没有偏差,没必要再拿出来跟叶青音说一遍。 “这种天气,要是有个黄包车,可省事儿了!”叶清音不无遗憾的说道:“汽车走不动,单车容易滑倒,就是黄包车最稳当,不遭罪。” 江筠仔细的盯着两个人脚下的路,没出声,她怀里抱着送给王处长的礼物,一对儿清朝缠枝玉壶春瓶,可千万大意不得。 叶清音没带保姆出门,感觉特别不方便,也只能忍着:“谁家的房子也没大到有专门招呼保姆呆的地方,又不能上人家厨房去帮忙去,那就反客为主了,这是最忌讳的。” 江筠听了一路类似的规矩,觉得叶清音就像江珩剧组隔壁影棚里出来歇班的尚宫娘娘,谨慎而苛求,不但自我要求严格,教出来的女官也不能犯任何错误,否则就会被连累似的。 理所当然的,在这种时刻在这样的CEO面前,江筠是不会多发一言的。 进了王处长家的胡同,整条巷子里的积雪扫的一干二净,临街的窗棱上连个雪渣都不见。 江筠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滑倒了。 还没走到门口,大门就开了,王处长掐着时间提早到门口迎接她们来了:“稀客稀客,叶主任,欢迎欢迎!这一大早的天边就有红光,我就寻思有啥喜事儿呢,接着就接到你的电话了!” 叶清音还是一幅受宠若惊的模样:“王处长,你太客气了!您平时太忙,不敢来打搅您,这大过年的说什么也得来给您拜年!” 主人客人客套着寒暄着往里走,没有进客厅,而是穿过院子直接进了王处长位于后院儿的书房:“咱们都是自己人,书房里暖和,咱就在这边慢慢聊,一会儿张老和苏主任都会过来,他们特意跟我说了一声,得留你们在这等着。” 特别熟特别重要的客人,王处长都是直接往书房里带。 张老张乾玉是书画界大家,以水墨重彩画闻名,苏主任苏瑞华是某部级单位的办公室主任,也是江筠单位大领导苏瑞国的亲弟弟。 江筠把礼物奉上。 叶清音客气地笑着说:“王处长,我上次得了一件宝贝,我一看到花纹呢,就觉得跟您书桌上的文房四宝特别配,这就给您带来了。” 烟酒糖茶这些年节礼,在王处长这个阶层已经没有意义了,投其所好才是王道。 王处长笑着多谢,亲手打开了礼品袋——可以赏玩的物件,必定要当着客人的面拿出来,或是由衷的表达喜爱之情,或是客客气气地表达感谢,以便主客双方都能拎清轻重。 这对儿缠枝花瓶,正是江筠选回来的宝贝之一。 叶清音左右思量过,靠着王处长的关系,江筠若是在单位里能评个职称,五年之内能往上跳个一级二级的,这一辈子就旱涝保收高枕无忧了,这么贵重的礼品,能换来十年八年的安稳,非常值。 王处长看了看瓶底的印,立即把玉壶春瓶拿了一只摆在书案上:“哟,跟我的笔洗还真是一套!” 在书架上又放了一只:“跟这个笔筒相映成趣!” 这么说这么摆放,就是极其满意。 叶清音依旧客套的笑:“王处长,这下我就放心了。” 王处长轻笑,亲自奉茶:“叶主任,你的眼光我一向都是信得过的。”转头看着江筠笑了笑:“小江,听苏部长说你挺冲的呀,都敢告告到他那儿去了!” 叶清音微惊:“小江,我没听你说过呢。” 江筠微笑着直视王处长的目光:“本来就是同事间小小摩擦,要是平时我就忍一忍,可是我看那同事说出来的话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要是再谦让她第三次,那就是不尊重领导了。” 然后,江筠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说了一遍,同时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处理事件时的所思所想:“我之所以会到秘书处去找人评理,就是想站在我们各自的工作位置上,把事情说清楚。” 把事情闹到领导面前去,是以职位相同地位平等的基层小职员身份,领导就只需要秉公处理手下的职员而已。 如果只是她跟瞿美萍两个人唇枪舌剑,暗地里就是在拿各自背后的裙带关系在较劲,牵扯的范围就广了。 王处长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叶清音顿时有点坐立不安:“王处长,您看这事儿闹的,我们小江到底还是年轻,有点沉不住气,不会处理(人际关系)。” 虽然不知道骂江筠的瞿美萍是什么来头,但是敢扯江筠身后的裙带关系,这必定是有足够硬的后台,才能壮出来的胆。 叶清音只想着江筠不懂上层建筑的关系网,不管谁对谁错,都得息事宁人才为上策,后悔自己在这方面还是教少了。 她生怕这件事会影响王处长的观感,就先把江筠轻责了一番,看到江筠不以为然的淡定神态,还有些焦急江筠的不懂事。 王处长看了一眼叶清音,竟然带着赞赏的语气说:“叶主任,小江这事儿处理得好!” 靠山就是靠山,不是吵架时候搬出来打击对方的工具。 能想的这么周全,还靠自己的能力把这个事情完满的解决了,说明江筠的胆识再培养培养就可以独挑大梁了。 如果真的像叶清音说的那样后退一步,王处长作为引荐人也很没面子的好吧:“小江,你能看清形势,该谦让的谦让,该牛的时候就得牛,你做的很好!” 江筠仿佛毫不意外王处长的夸奖,站起来鞠了一躬:“谢谢王处长的指点!” 王处长接着又说:“喝茶,尝尝我泡的八宝茶!” 这是要往自己队伍里拉拢人才的信号。 第472章 高处不胜寒 叶清音非常明白王处长的意思。 能得到王处长的认可,意味着江筠的前程已经是一片坦途,无需杞人忧天了。 “小江,你在单位闹这么大的事儿,怎么在家也没听你吱一声啊?我刚才都替你捏着一把汗!”从王处长家出来,叶清音就憋不住了:“在单位里与人相处,吵一百回也不见得有一回是对的,就算王处长夸你,以后再遇到这样事儿,还是得谦让!” 这个社会就是如此,同样的事情,男的据理力争就是有气节爱护名誉,在单位很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和追随,女的不躲不让就是泼辣厉害,在单位里很容易就变成让人惹不起躲得起的人物,比较容易被孤立。 “妈,您说的我都记住了。”江筠顺从地应答。 记住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清音嘴上严厉,心里其实还是有着自豪的:“不管怎么说,只要自己的业务能力强,别人想在鸡蛋里挑骨头都挑不出来。” 除非是有深仇大恨,才会动用一切人际资源拍死对方。 实际上,能走到这一阶层的人,说话办事都会考虑的很周到,再年轻也有家里的长辈教导,不会这么冲动幼稚的,是以瞿美萍的简单粗暴才会碰壁。 江筠还是顺从地答应:“是,您说的对!” 叶清音心里的气顺了,语气也平和了些:“可惜你对字画研究的少,要不然我就敢带你待在那儿,吃了午饭再回来。” 趣味不相投,时间长了就得露怯,叶清音是个求稳求完美的性子,等张乾玉和苏国华到了,彼此寒暄了半个小时,还是不顾大家的挽留,带着江筠离开了。 江筠也很无奈,琴棋书画这些本事,没有十年八年的基础,是谈不上欣赏的,没有十年八年的进阶练习,在行家面前是不敢轻易出手的。 原本她还觉得自己才华挺多的,占了重活一世比别人多学了几十年的便宜,没想到在卧虎藏龙的京城,还是见识到了更多的能人。 有时候她会觉得,那些人都是什么家什么师或重生或穿越过来的,一出手就让她仰望不已。 其实,这些都是江筠的错觉。 在同样有才华的人面前,若是没有狂傲的性子,真的会处处觉得别人都比自己更聪明更有智慧。 江筠笑着说:“妈,以后等援武有空的时候,我再跟他学练字,学会怎么欣赏字画。” 叶清音淡淡的道:“要想练好字啊,最好是是三岁就要开始,你就把钢笔字练好。你以为王处长苏主任他们这些人跟书法家画家来往就是为了欣赏艺术吗?字如其人,懂不懂?你得加把劲儿啊!” 江筠向来觉得自己的字还过得去,起码清秀端正,不缺笔画,还克服了电子设备输入带来的会看不会写写出来又不懂笔顺的毛病,每次把调查材料整理好交上去的时候,她都挺自豪的,现在听叶清音这么一说,她又有点不确定了。 “妈,我看张老擅长的就是草书,可是我在秦秘书那儿看到王处长在我的人事介绍信上的批字签名,是行书。” 叶清音:“这你就不懂了吧!草书是看气势,像伟人诗词里说的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那种纵观全局的气势,小武爸的草书写得也可好了,你没见过吧?至于签名嘛,行楷太拘谨,不是上级对下级应有的态度,草书呢,又不够慎重,显得不够重视,唯有行书最适合!” 江筠又长见识了,书法果然比画画来的含蓄:“妈,您多教我一点,我爱听!” 她想知道怎么看出字如其人来。 在她原来那个时空,好多人读到了博士,写出来的字也跟小学生差不多,后来电子设备普及,输入法日新月异,变得越来越简洁快速,很多交易不再以签名为准,而以人脸指纹甚至DNA验证,书法居然成了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项目之一,走在大街上,认识字不会写字的人比比皆是。 叶清音想起来一个人物:“等我回去找一找,以前我可认识一个高人,在公安系统的,他光是看一个人写的字,就能推测出写字这个人的高矮胖瘦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特别的了不起!要是能找到这个人,你去跟他学一学,那怕是就听他说说话,你都能长不少见识!” 江筠也特别想见一见这样的高人:“妈,他收徒弟吗?” 想当初,她的导师无数次的给她洗脑,无论设备的功能如何先进,都是工具,不能依赖其取代人类本身的功能,知识装在自己脑袋里,技艺长在自己身上,才是最稳妥最有效的。 她现在的工作,每天都要看不少的资料,那些资料几乎全都是都是手写的,有毛笔写的,有钢笔写的,有圆珠笔写的,甚至还有铅笔写的。 字迹不一,有的写的很整齐很工整,看起来赏心悦目,有的错别字很多,语句也不通顺,笔画歪歪扭扭的,辨认起来很吃力。 看得多了,有时候在看到交上去的调查资料的批复时,江筠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整理资料时的推测与批复结果作对比,居然发现自己对调查材料中涉及的当事人的判断,十有六中。 她曾经学过根据面相体相来推测一个人的潜意识和事业发展,如果再有名师指点她辨认字迹的话,那她是不是就可以直接通过别人的公文或者签名,直接判断出一个人的能力? 叶清音摇摇头:“都好几年不见了,反正当年是没听他说收过徒弟,他说学这些是要天分的,不是想学就学的。” 江筠有点遗憾,要是不收徒弟的话,就算是见到了,也不一定人家就愿意倾囊相授:“哎呀不收徒弟,那他这几十年的本事不就白练了吗?不传下去多可惜呀!” 叶清音忘了自己定的大过年不能叹气的规矩,居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哎,高处不胜寒啊!真的到了那个水平,就不允许出错,那个完美的眼光,哪里收得了徒弟呀!” 第473章 随我儿子 江筠听到叶清音叹气,不由得扭脸儿去仔细打量了一眼,恍然发觉这种欲说还休壮志未酬的神情似乎在哪里见过。 叶清音转过头来:“嗯?” 江筠脱口而出:“妈,援武跟您好像啊!” 叶清音的脸上立即现出自豪的光芒:“你刚发现啊?小武小时候,他爸抱着他出去玩儿,我都没跟在身边呢,人家一看就说‘哟,这孩子长得像妈哟’!小武的眉眼随我,从小就干干净净的,就爱看书学习,那!气!质!他呀,从来就不会像一般男孩子那样,到处作到处淘气,走哪儿人家都夸他。” 母亲欣赏自己的孩子,并陶醉其中,且带有炫耀和自恋的成分,这在江筠原来的时空是最最常见的。 她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有点嫉妒陈援武了! 他是因为被宠爱而优秀,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是因为优秀而被父母喜爱,更不像她不管多优秀都得不到江源的正眼相看! 不公平哇! 叶清音浑然不觉,还沉浸在回忆中:“小武啊,从小就有天分,琴棋书画一学就会,我给他找了好多老师指点呢!你有没有看过小武写的文章啊?那文采啊,他中学时候给人家报社投稿,人家就想招他去上班呢,后来一见面才发现他还是个孩子!” 越说,叶清音脸上母性的光辉越明显,笑容越明亮。 江筠觉得自己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妈,我见过援武写的通讯稿。” 中规中矩的,言简意赅,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啊! 叶清音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筠:“通讯稿跟散文怎么能放一起比较?体裁都不一样!” 江筠暗暗吐了吐舌头,好吧,写抒情的东西,是她的弱项,她本身就不喜欢那些缠绵浪漫的文字。 叶清音转过头去看看在内湖湖面上的薄冰:“小江,你爱看书,会弹琴,是好事,慢慢地再跟援武多学,你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以后你要跟王处长他们打交道,就能有话说了。” 原来,叶清音说了一大圈,就是为了证明是陈援武的优点启发了感染了江筠。 江筠微微瞪大了眼睛,心想,所以,我的学识都是陈援武的功劳? 叶清音轻轻叹了口气:“小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也别在意人家说什么郎才女貌的话,腹有诗书气自华,女孩子有气质有本事才能教出好孩子。” 听起来叶清音的每一句话都是夸江筠都是在为江筠好,细思每一句话都是在自夸! 江筠又长见识了! 刚刚升起的好感,开始慢慢飘散。 叶清音对属下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对江筠的细微表情变化也没有放过:“小江,女孩子啊,一点要谦虚,内敛,能忍,这样才显得大度,才能维护好一个家!” 江筠想笑。 看在陈援武的份上,好吧,你有教训我的资格,但是我有不接受不执行的权利:“妈,我知道了!您意思我明白,小家(庭)要维护,单位是大家(庭),也是同样的道理。以后我会注意跟同事之间相处的方式。” 跟婆婆讲道理,是没用的,她有道理的时候你得挨她批评,她没有道理的时就拿出长辈的架子来教训你,你还是得听她的批评。 江筠才不会笨到去踩雷区。 跟叶清音在一起,最好的相处方式就是谈工作。 只有在这个时候,叶清音的态度是和蔼的,说的话都是真心为她好的,甚至还带有几分慈母的表情。 “对,就是这样。”叶清音很满意江筠的恭顺,小家子出身的孩子只要有点耐心,好好教一教,还是有挽救的余地。 江筠低头笑笑,她也很满意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还有不轻不重的关爱,这恰恰是她最能接受的安全范围,多一分则多,少一分则少。 在她看来,叶清音如今的态度,起码已经比最初爱屋及乌而勉强接纳要好太多,陈援武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也能跟叶清音和平共处,不至于像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疏离或者抗拒。 婆媳两个人边聊边往家走,手里都没拎东西,话题又合拍,没说几句话就到家了。 保姆等在门口,看见叶清音进了院子急忙上前小声道:“叶主任,梁副院长过来给您拜年,看您不在家,现在在王院长家坐着呢。” 叶清音停下脚步吩咐江筠:“小江,你去客厅收拾收拾,端喜糖和喜饼出来,我带客人进来,你沏茶。” 说完,转身出去,拍王玉珍家大门上门环。 江筠听到外面王玉珍和叶清音热热闹闹的说话声,赶紧回自己房间把喜糖和喜饼拿出来,到了客厅先把炭火盆拨旺,把花生瓜子油炸果子移到旁边的角几上,把喜饼一切六,切了四个装到珐琅掐丝果盆里,端端正正的摆在茶几中央,又去厨房取了几个小碟子小叉子放在一边。 刚把这些摆好,叶清音就推门进来,嘴里还在招呼着:“梁书记,进来坐,小江,这是我们单位领导梁书记。梁书记,这是我大儿媳小江。” 江筠见客人来了,站在沙发旁边冲着来人微笑:“梁书记,新年好!” 梁书记进门就看到江筠,微微愣了一下:“叶主任,这是你儿媳妇儿啊,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你闺女呢,冷丁这么一瞧,跟陈副司令员还真像啊。” 江筠的心头跑过一头草泥马:大过年的,这是祝福有情人都成兄妹吗? 她尽力保持微笑,心想,啥眼神儿啊,我跟陈家人的五官都不是一个类型的,差多远呐,还是礼貌的点点头:“妈,我去沏茶。” 叶清音笑,给梁书记让座:“王处长也是这么说的,说小江跟我们小武笑起来特别像,说他俩长得就是夫妻相呢!” 梁书记笑道:“哟,你已经去了王处长家了啊?” 叶清音:“小江明天要上班,王处长就约了我们今天一早过去,说了会儿话。这不,我惦记着您会过来,就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了不是?” 第474章 历练 梁书记是趁着拜年的机会,想顺便探望叶清音的身体状况,见她都能出门了,看着气色也还不错,就想动员一番。 梁书记面善,多年的政治思想工作积累了口才,特别会说话:“叶主任啊,你不在单位,好多事办起来就没效率啊!” 很简单的一句话,有很多层意思在里面: 1.夸奖:叶主任确实很能干; 2.事实:叶主任的职位并没有因为病假不上班而形同虚设,无人替岗; 3.问题:叶主任不在岗位上的时候,部分事情被搁置,部分事情处理的进度拖慢,导致整个单位的办事效率受影响; 4.解决:单位里从上到下都盼着你赶紧回去呢。 5.圆话:你要真的身体不好,就继续歇着,反正也只是办事效率拖慢一点,不影响大局。 这病假一请就是一年,职位还得空在那儿等着,该叶清音分管的工作就得由院长书记点头签字,工作上就要额外多担一份责任。 梁书记递个话头,就是想让叶清音自己做决定。 叶清音本来就是为了制止陈援武结婚才“不得不犯心脏病”的,结果这段时间,看到了江筠的不少可圈可点之处,觉得江筠的表现还是很给自己长脸子的,婆媳两个人也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当即说道: “梁书记,我这一病啊,又给单位添麻烦了,我们小江为了照顾我啊,都没管小武,特意过来跟我一块儿住,你看我们家人都这么支持我,我哪还有理由在家偷懒呢?” 梁书记哈哈大笑:“叶主任,你可真是好福气啊,孩子们都这么懂事,孝顺,不用你操心,我看你的心脏病啊,也不会再犯了!” 什么心脏病高血压之类,都是家里家外的大事小事烦心闹的,想得通又放得下,谁会得病啊? 叶清音给自己留了充分的缓冲余地:“梁书记啊,我过了正月初十还要去医院做个检查,等报告结果出来,没啥问题,我就回单位去销假上班。” 梁书记笑着点头:“行啊,怎么都行,身体要紧,您掂量着来。” 意思是说,您得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把握,回单位上班的时间也不强求必须是哪一天。 其实,叶清音把话说出去,基本上就已经定了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去上班。 等梁书记笑呵呵的吃了两块喜饼喝了半杯热茶告辞之后,叶清音让江筠喊坐下,给她分析刚才跟梁书记之间的对话。 江筠原本认为自己的理解能力已经很强大了,没想到刚才这么几句简单的对话背后还蕴含着左一层又一层的机关,一不小心就是个坑啊。 哎嘛,怪不得陈援武每次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反挖坑! 这种上班方式,简直就是分分钟在考理解与推理啊,想一想都好心累! 叶清音看着目瞪口呆已经忘记假装镇定的江筠,轻轻笑了笑:“在这种单位上班,话就不能说满,也不能说死,不能让别人难堪,也不能让自己下不来台。” 江筠很想举手投降,又忍住了:“妈,您这么说话,爸习惯吗?” 部队里传令都是一清二楚,条理分明,必须保证听令的人执行无误。 说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执行任务的战士恐怕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还没猜测出上级的命令意图就被敌人打败了。 江筠知道陈家的主事人是叶清音,所以,她很好奇的是陈忠是如何能准确的捕捉到叶清音的意思的。 又或者说听不懂猜不准会不会被骂? 在军队里,模棱两可含糊不清是大忌啊,陈忠和叶清音这两种极端鲜明的表达方式,能在陈家并存,真是好稀奇啊! 叶清音撇了撇嘴:“我说啥他都不听!” 江筠嘴角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听不懂,当然是干脆不听啊! 在家里说话还模棱两可的,谁愿意费那个劲去猜呀。 叶清音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江筠说道:“我也就是让你来学一学在单位怎么跟领导打交道,学一学说话的艺术。老话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是女孩子,不用见人就笑,只要能保持和和气气的,走哪儿人家都会让着你的。” 江筠明白了叶清音话外的意思,不仅在单位,在家里她也要保持和和气气的,不能动不动就耍小性子闹脾气,这样家里人才会看在陈援武的面子上都让一让她:“是,我记住了,谢谢妈!” 这种说话的方式听是听明白了,还没有学会怎么做到,看来还是需要时间的历练。 …… 隔天是大年初三,江筠提早出门去了单位。 不知是她到的太早了,还是有些人没接到通知,在单位里签到的人稀稀落落的,江筠就去帮忙布置会议室。 直到新年展望会议结束,江筠他们社调二组依然只有她一个人参加。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着要不要去找人事处要同事家里的电话地址,关心关心同事的去向。 秦秘书宣布了一声:“社调一组二组的所有人员留下来,临时开个紧急会议。” 等其他与会人员都走光了,江筠数了数,社调组留守单位的人员加起来只有五个人。 会议是由苏瑞国亲自主持。 会议的内容涉及到调查排查冤假错案的新政策,原来派驻在外面进行调研的人员遇到了工作瓶颈,急需成立一个具有更大职权范围的工作组过去协助。 “步森远、缪海平、江筠、林瑞芳,”苏瑞国点名:“由于这一次情况特殊,涉及的主要人员是女同志,我们这边也必须要派女调研员过去,现在社调组在岗的只有你们三个是女的,所以这次新组建的调查组一行四人,由步森远任组长,江筠任副组长,组员是缪海平和林瑞芳。” 江筠愣住,克制着没去看林瑞芳,而是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苏瑞国,等他下一步的交代。 苏瑞国继续道:“由于事情紧急,你们这次出发,不走平常路,单位给你们订了飞机票,今天你们就回去收拾一下,跟家里人说单位派你们出去学习,明天上午出发。” 第475章 出远门(打赏加更) 出发前的会议一开就是一整天。 江筠走出会议室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紧张得后背僵硬,小脸紧绷着就没放松过。 她还从来没有出去实地调研过,突然就给她委以副组长的重任,加上这一次的任务比她平常看过的资料都要严峻,这让她如何不紧张? 除了组长步森远是男的,其他三个人都是女的,而缪海平和林瑞芳的资历都比她老,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副组长能不能指挥得动组员。 回到家,江筠还在琢磨工作内容,心不在焉的夹菜吃饭,吃得比平时更少。 叶清音很奇怪:“你们单位会餐了吗?” 江筠摇头:“没有会餐,就是明天要出去学习,今天布置了一下工作。” “出去学习?不在京城?去哪里学习?”叶清音问的很细。 江筠:“明天让我们去友谊饭店那儿报道。” 叶清音怔住,过了一会儿才说:“去机场的人都在友谊饭店那里出发去机场。小江,你这是要出远门?” 江筠没想到叶清音一下子就说中了。 接下来,叶清音面露喜色:“小江,一定是我带你去王处长那儿,你表现不错,王处长对你印象非常好,估计这次是特意给你一个机会锻炼锻炼,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呀!” 江筠意外:“啊?是因为送礼了吗?” 叶清音:“跟送礼没关系,本来咱们就要去感谢王处长的!你刚工作半年不到,要提拔也不是现在。等过个一年半载的,你工作上没什么差错,该评个职称了,再想送礼的事。” 想了想,叶清音还是说清楚些:“真要送礼,不能送花瓶,你的工作又不是摆设,对吧?真到了送礼那天得送锦上添花的物件。” 江筠似懂非懂:“噢!好多学问啊!” 叶清音似是不在意的弯弯嘴角:“这些事啊可讲究了,从细节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出身和修养,学一辈子都学不完。就说送礼吧,送礼不能事到临头才去,平时就得掐着机会来往,东西拎过去,那不叫送礼,叫礼尚往来。等你想求人家的时候,人家顺带提一提,那是爱才。” 这机会怎么掐?你得懂人家的喜好和习惯,要了解别人的习惯,你得跟得上别人的思维方式,要跟得上别人的思维方式,你得有同类的学识…… 是一类人才能相辅相成,要不然的话,谁会稀罕你送的这点东西,人家还缺这点钱?人家比你有本事,啥没见过啊?你把东西送过去,人家见了那些物件,就能想起曾经跟你说过什么话,知道你的本事在哪儿! 江筠听得眼都不眨,这跟她做猎头时捕捉那些职业经理人的过程好像有点像,都是透过看得见的业绩履历,判断那些看不见却又随时能爆发的能力。 叶清音适可而止:“等你学习回来,再慢慢跟你讲啊。” 江筠其实还有问题想问的,她跟领导打交道多,却没有真正做过领导指挥下属。 在部队在学校还能凭考试成绩让人家服气,现在出去做调研,有一个很长的反馈期,能力和成绩不能马上显现,她的资历在四个人中是最浅的,她很想问问该怎么和这样的同事相处?。 可是,一旦问出来,就等于把自己出差的任务全都说出去了。 怎么办? 叶清音问:“你这次要学多久啊?要不要跟小武说一声?” 江筠点点头。 在会议室里,听到被点名的时候,她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打电话给陈援武。 叶清音示意:“那就赶紧打个电话吧,年都还没过完,就要出去学习,怎么也得说一声。” 作为军人家属,叶清音非常清楚夫妻俩离别的个中滋味,尤其是新婚的小两口,刚结婚就分隔两地,要是打电话的时候江筠掉眼泪,叶清音也不会觉得奇怪。 江筠有点尴尬:“这么晚了,援武要是没在办公室,还得让人去喊,多不好意思啊。” 刚分开两天一夜而已。 叶清音很了解自己的儿子:“你在四合院这边住,他值不值班,肯定都是住在办公室的。” 这么多年,陈忠一直都是这个节奏,说白了,当兵的几乎都是这个节奏。 江筠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不要太激动,毕竟当着婆婆的面打电话,语气不能太亲密。 叶清音起身:“你打完电话早点睡,我先去睡了,顺便想想还有什么要注意的,明天早上再跟你说。” 主动把空间腾了出来。 江筠捂住眼睛,偷偷笑了一会儿,拨通了电话。 陈援武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是我!” 江筠愣住:“我还没说话呢,你怎么就知道是我找你?” 陈援武:“话务员告诉我了。” 江筠扶额,她好像成了名人:“……” 陈援武轻笑,像是透过电话看到了江筠的表情,连忙岔开话题:“今天上班忙不忙?” “忙!呃……”江筠只犹豫了片刻,就说了实话:“我要出去学习,明天就出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援武静默两秒钟,没定归期的学习必定非同寻常:“要去学习啊,有什么感受?” 江筠有点激动:“嗯,有点紧张啊,还有点兴奋啊。” 陈援武再问:“还有呢?” 江筠想想,缠绵的话不能说:“没有了。” 陈援武的声音很温暖:“你就是特意打电话来告诉我这件事的啊,嗯?” 江筠的耳朵痒痒的,心软软的,想说的话冲口而出:“我,我是打电话来求抱抱的。” 偷听的某话务员嗤笑出声,她当兵之前,家里的嫂子生了一个小娃儿,整天就是流着口水追着大人要抱抱。 陈援武:“……” 果然不能撩小筠! 江筠:“!” 怎么忘了还有人监听的。 陈援武很快回神:“好好学习,有空的时候给我写信。” 江筠也反应过来,不能让话务兵学舌:“好,在你嘴上亲三下,使劲的啊!” 然后快速切断电话。 陈援武对着电话筒傻笑。 偷听的某话务员一脸通红,摘了耳机就往桌上扔:“呸,女流氓!” 第476章 机场 江筠成功地撩了陈援武,确定自己没给他反挖坑的机会,一手抓着电话筒,一手按着电话机,笑了好一会儿,才放下电话,轻手轻脚地回房间去收拾了几件衣物。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叶清音又叮嘱了几句:“坐飞机呀,就最怕有气流,悬是悬乎一点,不过也不用怕,抓紧扶手就行了,别吓得叫唤出来。” 突然遇到颠簸和失重,一般人肯定都会感到不适,胆子小一点的也会惊慌失措。 江筠笑笑:“好。” 叶清音正色:“飞机起飞和下降的时候都会耳朵疼,你就忍一忍,下了飞机之后捂着嘴打几个哈欠就好啦。” 交代的都是跟仪态有关的注意事项,提醒江筠不要慌慌张张的忘了细节,至少要给别人感觉不是第一次坐飞机。 江筠乖巧的答道:“妈,我记住了,我先走啦!” 友谊饭店并不远,出于对学习的重视和谨慎,提早到给人感觉会比较好。 胡同里到马路上,已经有很多行人,绝大部分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一看就是走亲访友拜年的。 江筠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回到京城的第一个春节,她是没有机会去走亲访友拜年了。 她这一去,可能要两三个月,等她回到京城的时候,大街上已经春暖花开。 这是她把工作任务研究了一个晚上得出来的结论。 头天晚上她本以为打完电话能踏踏实实地睡了,结果闻着被子上熟悉的松香,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写工作计划。 她做的会议记录上,都是苏瑞国交代的具体工作内容,以及如何处理与地方部门的人事交接,还有遇到突发状况的处理办法。 作为副组长,她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如果这个事情没有其他组员,她一个人要怎么完成。 就按照这个年代的交通工具和反馈的时速,她只能做最大限度的预估,才不至于在等待中抓狂。 江筠每每要认真做一件事的时候,状态是非常投入的,一路上她都在反复的默记工作条例,到了友谊饭店,她的这个样子就被同去的其他几个人理解为紧张。 步森远有多年的工作经验,这次也是第一次带女同事外出调研,在去机场的中巴上,努力想把气氛调整得轻松一些:“大家昨天晚上都休息好了没有?等会儿咱们就要飞上天了,翅膀都准备好了没有啊?” 缪海平和林瑞芳会意地笑起来:“准备好了!” 江筠跟他们都不熟,就客气的笑着说:“准备好了。” 步森远笑呵呵的:“小江,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吧?以前坐过飞机吗?怕不怕呀?” 江筠笑一笑,避开前面两个问题,只回答最后一个:“不怕!” 心想,不愧是组长啊,随随便便提个问题,就把人家的过往历史给问出来了。 步森远笑着点点头:“不怕就好,坐飞机可舒服了,不用担心晕车,也不用担心堵车,打个盹儿就到了。” 坐飞机出差的机会不常有啊,坐过一次也能记住好久,在没有坐过飞机的人面前,就是资历。 江筠见步森远把自己当孩子一样逗着说话,忍不住笑了:“飞机又不是车,要晕也是晕飞机啊!” 步森远像是刚发现自己的口误:“哦哟,小江,反应挺快的嘛,看来不是第一次坐飞机喽!” 江筠笑:“我刚来上班的时候,在航校去委培过,经常听到那些学员在议论。” 步森远带着恍然大悟的神情:“怪不得呢,我就说你看着眼熟,原来你就跟那些空姐特像!” 江筠敏感的觉得背后有两道视线,忍着不适,将语气疏离了几分:“步组长,您要是再这么夸我,我的翅膀可就断了!” 不管在哪儿,在一群女性中,只要有一个男性夸了其中的一个,这个被夸的女孩子很容易成为其他女性的公敌。 她已经隐隐约约觉得坐在她后面的缪海平林瑞芳对她和步森远的对话不喜。 步森远眉头一皱,眼尾扫了一下后排座位,立即又舒展了眉头笑道:“小江啊,做咱们这个工作的,要经常听到这些话,不要说夸了,挨骂也经常有的,要坚强点啊,翅膀可不能那么容易断。” 这话既是说给江筠听的,也是说给缪海平和林瑞芳听的: 一个是他们的工作性质在取得第一手的资料的时候,的确会听到各种声音,要面对被调查者的各种态度,二是同事之间也存在同样的状况,相互可能会夸赞,也可能相互会责骂。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能影响工作。 江筠笑笑:“好的,步组长,有您这句话给我打气,我一定会坚强的,缪姐,林姐,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要请你们多指点。” 既然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她就先放低身段,试探一下其他人的反应。 缪海平和林瑞芳对望一眼,缪海平笑道:“小江,你是副组长,我们都要听你的呢,到时候你多指点指点我和瑞芳。” 缪海平林瑞芳在同一个办公室办公,和步森远又是同在社调一组,相互之间比较熟悉,说着话有意无意的就把江筠给孤立在外了。 江筠一听就明白了,笑了笑,没接话。 车子在静默中到达了机场。 江筠下了车,发现这里不是京城机场,而是某部飞行军的军用机场。 机场不大,没有候机室,只是在停机坪旁边有一排屋子,机场方圆十里以内的积雪都清扫的干干净净。 步森远拿出介绍信,递给等在车外的执勤卫兵。 卫兵看了看介绍信又看了看他们四个人,领着他们去停机坪,在一架小型客机前停下,指着架在机身上的梯子:“上去吧,就这架飞机。” 江筠好想笑啊,来到这个时空,头一次坐飞机,没有机票只有介绍信,没有悬梯车只有一把扶梯,估计还是修理员的工具梯子。 她正想着说这么小的飞机就只能坐十几个人,不知道还会不会配空姐? 迎面遇见一个熟人,又惊又喜的跟她打招呼:“小江!” 第477章 暗流 江筠也很高兴在这里遇见熟人:“杨双双!”真没想到两个人这么快又见面了:“你这么快就上岗啦?” 杨双双微笑:“现在是实习期,要适应高空飞行。” 江筠悄悄竖起大拇指:“笑容很好,有饱满的热情!” 杨双双笑眯了眼睛:“有你在,我要坚持饱满的热情很容易。” 江筠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坐好,方便等会儿跟杨双双聊天:“你去忙吧,一会起飞之后再说话。”既然是实习期,就肯定还有乘务组组长在管着这些空姐的:“别让你们领导说你。” 杨双双笑:“这趟飞机只有一个正式的空姐,我是实习的,我俩都归机长管。你先歇会儿,我去做准备工作,飞机马上就起飞。” 前苏的小型客机,只能坐三十个人,只配一个空姐服务乘客足够了。 机舱里大概坐了二十来个人,座椅空间本来就比较逼仄,大衣棉袄什么的就特别臃肿占地方,江筠觉得坐着很不舒服,把大衣脱掉当被子盖在身上,靠着椅背打盹。 结果,江筠在飞机起飞后,勉强撑着眼皮看空姐做完了安全示范,不可遏止的睡意把她带入了沉沉睡梦中。 在梦里,她又回到了珠峰的半山大本营营地,导游告诉他们有雪崩,登顶计划要推迟。 她冲到帐篷外,风呼呼的刮着,随时都能把人刮跑,耀眼的雪峰,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抬手捂在眼睛上,想从手指缝里看清楚峰顶雪崩的情况,就听到导游大声的喊:“抓紧扶手,系好安全带。” 还有江珩快哭出来的声音:“醒醒,醒醒!” 大雪奔腾而下,朝她迎面扑过来,把她扑的飞起来。 江筠的心尖一抖,猛的睁开了眼睛。 飞机正在上下颠簸,晃得很厉害,江筠接连感受到一阵接一阵的失重。 再看身边的杨双双,紧张的抓着扶手,簌簌发抖。 隔着通道坐着的另外一个空姐,也就是正式的乘务员邱淑媛坐直了身体,还在大声的提醒其他乘客:“把胸口尽量靠近大腿,双手放在脑后,抱紧头部。” 江筠瞬间清醒,这是遇到动力乱流了。 她沉住气感受了一下飞机的颠簸,往窗外看了两眼,回头拍了拍杨双双血管暴涨的手背:“不要害怕,机长已经把飞机在慢慢拉高,再过二十秒钟,飞机就平稳了,来,跟我一起倒数,二十,十九……” 江筠的声音平静而有力量,机舱不大,几乎所有乘客都能听到她的倒数声。 当她数到“三,二,一”的时候,说也奇怪,飞机虽然还有轻微的摇晃,但是失重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 杨双双把头一歪,枕在江筠的肩膀上:“真的平稳了啊!” 邱淑媛解开安全带,狠狠地瞪了杨双双一眼,立即站起来安抚其他的乘客:“请大家保持安静,不要解开安全带,听候机长通知。” 江筠再次看看窗外,确定飞机已经脱离了乱流层。 “双!”江筠用肩膀顶顶杨双双:“深呼吸,微笑!” 杨双双闭上眼睛深呼吸,握了一下拳头,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和邱淑媛配合着一个一个去检查其他乘客的安全。 第478章 风雪 突如其来的一场风雪,让飞机在下降的时候,又经历了一次剧烈的颠簸。 杨双双坐在江筠身边,贴着江筠的耳朵小声问:“小江,这回,要数多少秒?” 之前的倒数好像很有效哎! 江筠用力闭着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坐在过山车上一样,被甩得两脚都离开了机舱的地面,刚才只不过盯着窗外多看了几眼,就已经被晃得胸闷作呕。 “你来数,二十吧。”江筠咬着牙说出来,接着就紧咬牙关,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杨双双老实地开始倒数:“二十八,二十七……” 江筠:“……” 杨双双数到“十三”的时候,飞机猛地又抖了一下,吓得尖叫一声。 江筠接过去数:“十四,十五,十六……” 杨双双:“……” 众人:“……” 杨双双困难地开口:“小江,你数错了!” 江筠:“啊?那怎么办?重数?” 杨双双咬牙:“不用,我接着数,十九,十八,十七……” 由于风雪太大,飞机被迫拉高了。 二十八下数完了,飞机既没有平稳,也没有落地。 江筠已经感觉到飞机接近地面,大声说:“沉住气,最后十下,十,九……” 飞机,还有些颠簸,机舱里却异常的平静。 驾驶舱里,机长许新阳沉着冷静地驾驶着飞机,一边跟副机长罗海翔说:“今天邱淑媛和杨双双很淡定啊,机舱里一点也没有惊慌!” 作为开过战斗机的飞行员,这些气流和颠簸,对许新阳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罗海翔全神贯注地看着仪表盘,不敢有丝毫差错。 雪花不大,风大,跑道上几乎没有积雪。 许新阳稳稳的推杆:“着地!” 飞机落地,在跑道上滑了一小段,地面的风速实在是太大,把没有停稳的飞机,吹得又不停地挪动,一直滑向停机坪的边缘,轮子碰到了停机坪旁边的一辆工具车才停下来。 飞机一小步,机舱一大动。 听到江筠数到“一”的同时,飞机安全落地,轮胎摩擦的巨大震动,不但没有让机舱里的乘客害怕,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 只要轮子落地,能看到地面,大家的心,也就都从嗓子眼儿稳稳的落回了胸腔里。 许新阳让罗海翔检查仪表盘做记录,自己走出驾驶舱,来到机舱宣布:“飞机已经平稳落地,地面风雪很大,穿好衣服,戴好帽子,下了飞机到休息室坐一会儿。拿不动的行李,一会儿等风雪停了,我们给送过去。” 坐在前排的几位乘客纷纷抢着跟许新阳握手: “同志,太感谢了!” “同志,真是人定胜天啊!” 其他惊魂甫定的乘客,哆嗦着站起来,穿大衣,扣帽子,动作都不利索了。 在后排,杨双双抱着江筠不肯放:“小江,要不是你,我就哭出来了。” 恐怕飞行实习期的鉴定也过不了关,做不了空姐,只能做地勤了! 江筠不得不推开:“双,去照顾其他乘客下飞机。” 风雪还没停,呆在飞机上不是好的选择。 这个年代还没有停机坪接送车,在空军地勤的帮助下,乘客们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下了飞机,集中到休息室去避风雪。 休息室不是一般的简陋,就是一排三间共一百来平米的房间连在一起,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座椅,也没有想象中的暖气片,更没有想当然的热水热饭。 看着风雪越来越大,天色变暗,要离开机场去市区是不太可能的了。 不过,乘客们没有一个人惊慌失措或者焦灼不安,生活阅历告诉他们,跟穿军服的人在一起,总是安全无虞的。 人民的子弟兵,不管穿的是海陆空哪一种颜色的制服,都绝对是让人信任的。 休息室里,秩序井然。 仅有的几张椅子和板凳都让给了称呼上带“长”的乘客,其他人或蹲或站,小声的议论着刚才的颠簸,心有余悸地感慨着。 步森远把工作组四个人集中在一处,大势已稳,小集体更需要团结互助。 江筠从大衣里掏出热水袋:“已经凉了,一会热水一来,我马上就灌个热水袋。” 只要胸腹保持热度,可以缓解很多不适。 步森远强按着激动的感觉,连连赞叹江筠:“小江,你是怎么判断出还有多少秒就能平稳的?” 说实话,在飞机颠簸的瞬间,他已经想到了临终遗言! 当江筠数数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不,所有人都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他们就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江筠:“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晚上怕黑睡不着,我就闭着眼睛数数,经常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此刻,大家都在劫后余生的共同振频上,任谁说话都会对其他人造成不可磨灭的影响。 总不能说她会根据飞机飞行的状况就能判断出来吧。 这得有多少实际经验才能总结出来啊! 岂不是比飞行员还厉害? 真话说出来,她不是被拉走做研究,就是会马上被围观。 步森远惊讶地问:“你二十秒就能睡着?” 江筠:“我从二十数到一,再从一数到二十,多数几回总能睡着。” 步森远:“……” 众人:“……” 罗海翔:“嗤……” 这心得多大,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想着睡觉! 江筠抬头,看见离她三步开外,那个漂亮得犹如希腊雕像般的罗海翔,似笑非笑地把视线投在她脸上。 机组人员四人并排一字站开。 机长沉稳,副机长帅气,空姐一个端庄一个漂亮,他们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让人一看就会平静下来的光芒。 许新阳向大家介绍:“由于天气原因,我们的飞行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现在暂时备降到空军基地。 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机密,外面的卫兵都是执枪执勤,请大家配合好,就在休息室里等候飞行通知,我们机组人员也会在这里跟大家一起等候。 食物和热水,马上就会有人送过来。” 第479章 你好淡定 听说还没到达目的地,又听说是空军基地,所有乘客的心都跟着一起一落的,提起放下,放下提起。 江筠盯着许新阳,暗暗琢磨许新阳说的话有几分真实性:这是哪里的空军基地?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这场风雪什么时候会停?他们还要等多久? 她发现,许新阳站立的姿态充分的说明了今天是不可能起飞了,那是一副准备原地宿营的模样。 就在江筠盯着许新阳的时候,还有两个人在关注着她。 一个是杨双双,想到要原地待命,她就有机会跟江筠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所以她脸上的微笑是发自内心的开心,而不是为了安抚乘客作出的礼貌性的微笑。 另一个是罗海翔,刚刚他们机组人员在开紧急碰头会的时候,向来有些胆小的杨双双居然还有些兴奋,跟他说这次的乘客里有熟人,他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江筠,那个说很容易就能把他逗笑的女孩子。 他随着许新阳进到休息室,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江筠,不是因为在场的女性少,而是因为江筠身上那种淡定的不为世界所动的气质,是如此的特别。 当他听到江筠说数数睡觉的典故,忍不住就嗤笑出声,他想不到从容和慵懒这两种极端的表现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有个坐在椅子上被称为“秦老”的年长者,脸色苍白,看起来很虚弱,还没有完全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他身边的秘书模样的人率先发问:“请问有没有电话?我们能不能借用一下?单位已经秦老安排了人在陵城机场迎接,现在秦老心脏不适,我们需要跟单位联系,通知他们提前派医护人员到机场。” 话一出口,休息室里的气氛顿时如临大敌。 许新阳立即道:“你们一起有几个人?现在可以来一个人跟我一起去请示打电话。” 能乘坐他们这架飞机的人,所在单位都是有一定特殊级别的,介绍信那里不过关,基本上是上不了他们飞机的。 秦老身后立即出来一个年轻人:“吕秘书,我过去。” 吕秘书道:“小方,记得跟张处长说秦老血压低,现在心跳极缓,手凉。” 这话简直就像催命剂,许新阳严阵以待:“罗海翔,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杨双双,你去照顾秦老,邱淑媛,你再咨询一下其他人,看看还有谁有什么不适?” 副机长压阵,空姐顾大局,临时工当特护,这是最恰当的安排。 许新阳的动作迅速,带着小方就走,休息室的门一开一关,扑进来的冷空气,却让众人感到一阵头皮发麻的寒意。 杨双双硬着头皮上前:“秦老,我这里有血压计,您看需要给您量一下血压吗?” 吕秘书有点不满:“这里这么冷,没有烤火的,秦老再着凉了怎么办?” 七十年代的血压计,是要在上臂裹上血压袖带,然后捏充气球,用听诊器听脉搏的声音结合血压板上水银滑落的刻度,来判断病人的血压高低。 杨双双被吕秘书一质疑,就想退缩。 别看杨双双个子高,在权威面前可没有底气了。 江筠笑着上前,把自己的热水袋塞给杨双双:“我会使用血压仪,杨双双,我可以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不会冻着秦老,你去帮秦老倒一杯热糖水过来,灌个热水袋。” 恰好她会这些高原高冷反应的急救。 她的保证,只是不想让杨双双在吕秘书面前下不来台,这个时候,杨双双代表的是整个机组,万一手抖把血压计掉在地上,人家都会说民航的空姐怎么怎么地的。 到时候杨双双承担地的责任就大了,说严重一点的话,心理阴影有可能把她的一辈子都毁了。 江筠的表情非常的理所当然,好像她就是最厉害的医生,杨双双接过热水袋转身就跑了。 来到秦老面前,江筠半蹲半跪,给秦老摘掉手套,把衣袖向上卷了两圈,露出可以缠绑袖带的高度。 江筠熟练的绑袖带,戴听诊器,用手腕式血压测量法,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血压板上的水银滑动。 手掌平放,握拳,紧握拳,分别用了三种方式测压。 “秦老,您的血压正常,”江筠摘下听诊器,拆掉袖带:“我看了您的手指,是血糖比较低,我给您推一推就好了。” 吕秘书见江筠量血压的方式都不对:“你会量血压吗?你这么量法,读数怎么会对?” 刚才就在这飞机上数数,现在又抢着来量血压,又想拿什么故事来蒙他呢! 江筠笑笑,说出事实:“秦老的呼吸很均匀,眼睛也很有神,秦老的嘴唇发白是因为血糖低,真正血压低的病人,眼睛是无神的,会昏沉嗜睡。” 要真是血压低,在飞机上这么晃两下,不是晕过去了,就是呕了,哪有这么镇定啊。 秦老一听就笑了:“行啊,小姑娘,那就麻烦你帮我推一推喽!” 江筠隔着秦老的秋衣,给他推手臂,从手腕到手肘,一下一下用力的推。 杨双双带着空军基地炊事员推着食品车过来:“小江,你要的东西都拿来了。” 江筠把热水袋给秦老抱在怀里先取暖,让吕秘书慢慢的给秦老喂几口水,自己则曲起手指给秦老点按几个穴位。 很快的,许新阳带着小方回来了,几个空军战士也拎着他们宿舍里烤火的炉子过来。 江筠起身退到一边:“好了,等下再吃点东西,躺着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秦老的面上已经能看出几分血色来,吕秘书他们几个团团围着秦老,小声地在说打电话的事。 其他乘客这时也放下心来,领了刚刚分发的食物,去围着火炉子一边烤火一边吃东西。 杨双双端了一杯热糖水给江筠,恨不得亲手喂给她:“小江,今天幸好有你在,谢谢你啊。” 嘛也,好崇拜啊! 江筠笑笑:“没什么。” 罗海翔低头看着江筠的侧颜:“你好淡定啊!” 第480章 知心夜话 罗海翔一直在观察着江筠的一举一动。 这个女孩子在他面前变换了好几种模样,一会儿像个懵懂的小女孩,一会儿又像个手到病除的妙龄神医。 这会儿站在杨双双面前,又像个处处维护小妹的大姐大,不居功不自傲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你好淡定!”一声感叹,就这么脱口而出。 江筠抬头,想起罗海翔刚才那一声嗤笑,眼珠子转了转:“我血压低。” 因为血压低,所以不会激动,所以现在昏昏欲睡。 意思是,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罗海翔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筠,什么也没说,真的转身走开,面无表情的去巡视休息室。 杨双双背向众人,只对着江筠一个人做了一个老天保佑的手势,低声惊叹:“小江,你真的血压低吗?要不要躺着?他们刚刚商量说要把战士宿舍的床抬几张过来,可是这里这么多人,恐怕……” 这是个论资排辈,再论长幼排序的社会,在有限的条件下,江筠属于排在末尾的那一两个。 江筠一口水差点喷出去,连忙摇头说:“我喝点热水就好多了,你也去忙吧,我得去看看我们同事怎么样了。” “小江,等会儿晚上没事了,咱俩到旁边来说话好不好?”杨双双的声音充满了渴求:“我有特别重要的事,想让你帮我出个主意。” 江筠笑笑:“好。” 一转头,缪海平和林瑞芳手挽手挤在一张板凳上,缪海平把头靠在林瑞芳的肩膀上打瞌睡,林瑞芳在闭目打盹。 步森远在跟新认识的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招手让江筠过去,大家对江筠刚刚的行为很感兴趣:“小江,你还会做急救啊?” 江筠脑海里想着叶清音,含糊地答道:“我妈心脏不好,经常要吃药量血压,看都看会了。” 步森远心里有了个思量,江筠的穿着打扮猛一看跟别人一样,实际上剪裁和布料都非常精致,能惊坏一帮人的病情也能说得轻描淡写的,可见家里得心脏病的母亲必定是个贵妇人。 看来这个女孩子能当副组长,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小江啊,刚才那个乘务员,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时候能再起飞呀?”步森远没话找话。 江筠也知道大家会怎么想,就想办法引开了话题:“她也得听机长的,只能等了。” 这时,基地的连长指挥着几个战士抬了几张床进来:“这都是从战士宿舍那边的。” 许新阳把仅有的几位女性安排到最靠边的房间,给她们安排了两张床两张凳子拼在一起:“都挤一挤,战士们都把自己的床铺让出来了。” 在部队里,遇到险情,战士们都是先牺牲自己的利益。 邱淑媛和杨双双还在外面忙碌,江筠礼让着:“缪姐,林姐,你们俩先休息吧。” 缪海平和林瑞芳的情绪从惊吓中静下来之后,特别想睡觉,稍为客气了两句,两个人就挤到一张床上和衣而卧。 江筠拿了一张军被给她俩盖上,自己转身出去。 要在野外探险,多少是具备气候常识的,她想去看看外面的风雪到底如何了。 杨双双眼尖,立即跟了出来:“小江,他们不让(乘客)在院子里走动,我陪着你。” 要是在屋子里说话,肯定会影响其他人,杨双双里里外外走了两圈,在休息室外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风又避开其他人的角落:“这里有点冷,我替你暖手吧。” 江筠的热水袋还在秦老那里,她的手套扔在飞机的座位上了,没拿下来。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啊!”江筠伸手,放到杨双双的胳肢窝底下:“哇,好暖和啊!” 杨双双低头看着江筠笑:“哎,小江,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心里有底了!” 江筠小声请求:“啊!那你还要我帮你出主意吗?如果不需要,也请再站五分钟,我的手还没捂热乎呢!” 杨双双忍不住笑出声:“瞧你说的,一会儿进去我也给你捂手,好不好?” 江筠摇头:“你自己热气儿都不够。”要是火炉子一样的陈援武说这话还差不多:“好了,快说正事,等飞机起飞之后咱们就没机会再说了。” 杨双双好生遗憾:“小江,你去陵城出差多久啊?我每个月都要飞陵城好几趟,每次到了陵城都能休息两天,要不找个礼拜天,咱俩一起玩玩呗。” 江筠心动:“好哇,听说栖霞山好漂亮的。” 她就是对山脉有兴趣,出发前特意问了叶清音有关陵城的地理概况。 杨双双兴奋:“对呀,市区还有玄武湖,秦淮河,可以划船,咱俩还可以去吃灌汤包,雪菜羹。” 江筠好奇:“你知道得挺清楚的啊!” 杨双双凑到江筠耳边:“罗海翔就是陵城人,他带我们机组的人去市里玩过。” 江筠惊了:“你不是怕他吗?还敢跟他出去玩?嘿嘿,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他?嘿嘿!” 杨双双急忙否认:“我说的是我们!好几个人的!我就是跟着去玩,全程不说话的!” 江筠开玩笑:“啧啧,那你可以努力嘛!你看,我都说了他以后会当机长吧?你就大胆一回嘛!” 杨双双想了想,还是摇头:“我不敢!我还是老老实实地考国际班吧。” 江筠惊喜:“真的啊!给你名额了?” 杨双双点头:“可是,安排的是让我学法语,京城里外语学院就只有一个会法语的,还住院了,咽喉癌!我去了两趟,连法语字母怎么念都没学到!我想申请学英语,可是又怕领导说我怕苦,你说我怎么办啊?” 江筠吃惊的仰着脸:“不至于就一个老师吧!不是还有大使馆吗?” 杨双双傻呆呆的愣了一会儿,突然眼睛一亮:“对哟!我知道要找谁去问了!小江,你真是我的大宝贝!我就知道跟你在一起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要是能跟你做同事就好了啊!” 江筠笑:“不做同事也没什么啊,以后你飞哪儿就带哪儿好吃的回京城去找我,我一直都在啊!” 第481章 机会来了 江筠和杨双双说了一会儿知心话,把手抽出来,捂在自己脸上:“热乎了,谢谢你啊!” 转过身去抬头看着明亮的夜空,若是真的在野外探险,只要一出现这种风平浪静,就要抓紧时机立即离开:“双,你看风雪都停了,说不定随时能起飞呢。赶紧进去休息吧,养足精神,我的手背好像又有点凉了。” 杨双双笑嘻嘻地说:“不怕,我随时给你暖手啊!” 江筠使劲往我两个手上哈气,跺跺脚:“我怕冷,进去坐一会儿。” 小小休息室里,缪海平和林瑞芳挤在一起睡得正香,身上的被子扯下来扔在了一边。 江筠走过去,好心的想要帮她们盖上。 只见林瑞芳眯着眼睛,冲她摆了摆手:“被子有味儿,我们不用了。” 江筠:“!” 这还是那些战士好心的让出来的铺盖!许新阳看着她们几个是女的,还特意留了两床军被给他们。 江筠管不了别人怎么想的,自己把另外一张被子打开,垫一半盖一半,自己合衣躺下。 果然如江筠所料,许新阳在半夜一点钟的时候接到了再次起飞的命令。 机组人员在飞机上开了个临时紧急会议,做足起飞前的充分准备,确保万无一失。 “杨双双,你这会儿精神很好啊!”罗海翔明知故问:“能坚持的住到天亮吗?别等会儿上天一数数你就睡着了。” 杨双双心虚的低下头:“能坚持住!我不会再数数了!” 许新阳笑道:“数数也没错,在心里默数,别发出声音来就行,我看你数数的时候还挺镇定的嘛。” 杨双双不好意思的答了一声:“是!” 许新阳又道:“起飞到达目的地之后,飞机需要进行全面的整修,所以这次我们在陵城休息的时间至少会多一天,大家有什么想法没有?” 杨双双高兴了:“好啊好啊!我去栖霞山玩。” 罗海翔:“冬天的山路湿滑,什么风景都看不到,要看也是秋天去看红叶。” 杨双双失望:“啊?那怎么办啊?小江就是想去栖霞山,我还说有空就带她去呢。” 罗海翔:“你带人家去,确定不会迷路?” 杨双双:“那不是还有你吗?” 罗海翔:“……” 许新阳道:“爬山太耗体力,还是以轻松为主吧。” 很多人以为飞行员或者空姐有工作的便利可以去到全国各地,可以游山玩水。其实他们这些人只在高空中见过山美水美,平时却几乎都守在机场或者基地,鲜少有外出游玩的机会。 偶尔因为气候或者机械检修的原因可以多出一天休息时间,也不敢玩得太紧张而误了工作。 罗海翔道:“在陵城郊区,有一个汤山疗养院,是咱们系统的,拿工作证就能进去,里面环境好,还有温泉。” 杨双双拍着双手:“好啊好啊,小江一定喜欢。嘿嘿,机长,领导,到时候我带小江跟我们一起行动好不好?” 许新阳笑了:“杨双双,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见见小江,看看她是何方神圣。” 这就是说机长答应了! 杨双双那个高兴哦,恨不得现在就去把江筠喊起来跟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 天不亮,所有乘客都被叫醒,准备登机。 大家都睡不踏实,听说马上就可以起飞,所有的人精神一振,再听说起飞后只要半个小时就能到达目的地,什么都顾不上了,都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飞机。 特别是秦老,因为身体原因,被安排第一个上了飞机。 江筠特意排在了队伍末尾,闭紧嘴巴打哈欠,被冷空气刺激得打了两个喷嚏,使劲地揉了揉鼻尖,搓了搓脸颊,鼓嘴放松因干燥而有些紧绷的面部肌肤,浑然不觉自己这副小模样都落入了罗海翔的眼里。 杨双双笑容满面地伸手把江筠拽进机舱,示意她坐到最后一排,等会儿有好消息。 江筠见秦老闭目养神,礼貌地跟吕秘书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就往后排走。 步森远在跟新认识的一个中年人凝神往机窗外看天色,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大家聊了一晚上,连猜带蒙的,这会儿都成了气象砖家。 江筠留意到缪海平林瑞芳眼下发青脸色苍白,精神恹恹的,想着问问她们有没有什么不适,却见林瑞芳微不可察地往椅子里一缩,似乎在躲避什么。 这动作太伤人了! 江筠微微一僵,陡然想起林瑞芳半夜里嫌弃被子有味儿的话语,脸色一冷,径直走到后排坐下。 等杨双双忙完了坐过来,江筠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毛线手套?藏蓝色的,袖口有一圈白色边,跟毛线围巾在一起,是一套的。” 心情不好,东西也不见了。 杨双双弯腰往地上看:“没有啊!我上来的时候机舱里没动过,刚刚问了其他乘客,物品都没有少。要不,等会儿下飞机我再帮你找一找。” 江筠懊恼:“一定要找到啊!费了我半个月时间织呢!” 本来是织给陈援武的,她自己的围脖围巾都留在装备部宿舍了,出差的事情来的太突然,她只好把自己织的温暖牌毛线围巾手套都带戴上。 手套尺寸有点大,她就顺手摘下来放在了座位上。 杨双双笑眯眯地:“找不着也没关系,我去买一斤毛线送给你吧!跟你说啊,沾了你的光,这次,”杨双双神神秘秘地凑近去耳语:“机长带我们去泡温泉!机长答应让我带你一起去!” “陵城还有温泉?不是只有华清池才是温泉吗?”江筠直接懵掉,这个年代就开发了温泉吗? 杨双双点头:“陵城是六朝古都,人家皇上都泡温泉!你知道为什么叫汤山吗?古时候皇上管温泉就叫汤!” 卖糕的,无知果然限制了我的想象力!江筠心想,这时候没有过度开发,温泉一定是正宗的,泡一泡解乏肯定一级赞啊!好心动:“双,你们什么时候去啊?” 杨双双笑得仿佛已经泡上了:“快的话今天就去!” 第482章 顺风车 江筠觉得自己的心想事成,打开的方式不对。 下了飞机,还没走出候机室,林瑞芳就吐了,身子软得坐在凳子上根本就起不来。 缪海平焦急地道:“一定是昨天晚上冻着了!” 江筠没吭声,昨天晚上盖被子的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这会儿就让缪海平去奉献爱心,她就看着好了。 原本安排在机场迎接秦老的医护人员,也及时发挥了救死扶伤的友爱精神,跑过来替林瑞芳听了脉搏,说出了一句令人震惊的诊断:“这位女同志应该是早孕,又有初期感冒的症状,建议到医院去做个全面检查。” 步森远头疼,他们的任务很紧急,一下子病倒一个,还得抽出一个人来照顾她,还没正式出马呢人手少了一半! 只能跟江筠商量:“小江,要么让缪海平照顾林瑞芳去医院,咱们两个先分头去要去的地方取证拿资料,然后再去医院里统一会合,你看这样行不行?” 江筠没所谓:“都听组长的,您看让我去哪儿?” 步森远拿出两个地址:“一个是在市区党史馆,一个是在市郊粮管所。” 江筠知道组长是主心骨,于是主动请缨:“步组长,我去粮管所吧,你办了事还得去安排住宿,还得去医院,有你在,她们会心安一点。” 女同志第一次出远门,在异地他乡突然生了病,特别脆弱,需要照顾,更需要关心。 于是,毫发无损的秦老坐着专车直接回市区,步森远缪海平借着当林瑞芳的亲友,跟着医院的救护车一起走了。 江筠拿着地址和步式手绘地图研究了一会儿,跑去问机场接送车的司机:“请问一下,我要去这个地方,我到了市区以后该怎么坐车过去?” 没有万能的嘀嘀,真的是好不方便哦! 司机看了一眼江筠,这个年头,跟他说话用请字的人,太稀有了!而且还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家!顿时十分热心:“这地方可远了,离市区好几十公里呢,坐车得坐一两个小时,一天就只有一趟车往那边发车,现在这个时间点儿你从机场赶到市区,哎呀,恐怕赶不上车了哈!” 江筠犯愁了:“那怎么办?没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去了吗?” 司机上上下下打量着江筠:“你家有人在那边等着你去泡温泉是吧?” 江筠愣了:“啥?粮管所在温泉那?这里不是汤山才有温泉吗?” 司机是陵城通:“可不嘛!就是汤山啊!粮管所,老干所,疗养院,都在那边呢,远是远了点儿,真是好地方啊!” 江筠举起地图仔细看了看,笑了。 卖糕的,要不要这么好运气啊! 早知道顺路,她就不要推掉杨双双的邀请啊! 这会儿再回头去找人家,会不会显得她脸皮太厚? 不,不对,要改成正能量的说法: 这会儿再回头去找人家,还赶不赶得及?! 江筠拎起行李袋,转身就往候机室跑,想看看杨双双他们走了没有。 进停机坪的安检战士拦住她:“同志,你的票或者介绍信!” 江筠只有去粮管所办事的介绍信,急得伸头左顾右盼,正好看到穿着飞行员皮夹克戴着墨镜的罗海翔,把她激动得赶紧挥手招呼:“罗海翔!罗海翔!这里!我在这儿!” 罗海翔停住脚步。 他不知道江筠看到他怎么会这么高兴,一蹦,一喊,一挥手,把周围所有的眼光都汇集到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不过心里还是有点暗暗得意,是怎么回事? 罗海翔一步一步的走到江筠面前,透过墨镜俯视她,冷冷的问:“什么事?” 江筠尽力保持着饱满热情的标准笑容,把手里的地图伸出去:“罗海翔,你看,我要去的地方,刚好就跟你们要去的地方不远,我开头不知道顺路,所以就跟双说我没空。呵呵,刚刚我问了一下,说去那边的长途车已经没有了,所以,我想搭你们的顺风车,请不要拒绝我,好不好?” 为了顺利的完成工作,她也是拼了! 如果客气的问“请问你们方不方便带我一起过去?”,于公于私,对方完全可以严词拒绝,然后就再也找不到理由问第二句话。 如果很狗腿的问“我可不可以搭你们的顺风车?”,会显得自己出尔反尔,很不尊重对方,对方也可以拒绝,然后再讨好得多说几句好话,对方也许会答应,但是就显得自己特别的没志气。 只有大大方方明确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并且说明自己不是想去玩,而是为了工作,于公于私,对方都会卖她一个人情。 罗海翔审视着眼前的笑脸,是属于公事公办那种标准的笑,他想看到她毫不掩饰的小动作:“把我逗笑,带你去!” 江筠愣住:“啊?” 笑话她倒是有,可是一下子说不出来,也不知道人家喜欢听什么笑话。 罗海翔故作不耐烦的,看了一下手表:“给你一分钟!” 江筠瞄了一眼,卖糕的,这人居然戴的是电子表! 好吧,笑话有了! 江筠收起笑容,神情变得俏皮:“嗯,越战的时候,有个米军的飞行员正在驾驶战斗机,然后指挥官呼叫,大熊大熊,在你十点钟方向,有一架敌机。大熊就回答说,长官,我今天戴的是电子表!” 就见罗海翔咬紧了牙关,太阳穴和两鬓突突直跳。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钟。 罗海翔在江筠笑意满满的眼神下,弯腰拎起了江筠的行李袋:“走吧!” 江筠笑容满面地跟上:“谢谢你啊!等我完成了工作,你哪天有空我请你吃饭啊!” 罗海翔微微侧了侧脸,从眼尾扫到江筠雀跃的模样,鬼使神差的又说了一句:“我还没笑呢,再给你一个机会,想想怎么把我逗笑。” 江筠没有揭穿他,坐人家车呢,不能打人家脸:“好啊,我再想想啊,等会儿坐车,我就一直讲,讲到你笑为止,要不然我就不下车,好不好?” 第483章 同行 杨双双看到江筠本就又惊又喜,再看到江筠的行李袋在罗海翔的手上,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小江,罗海翔是怎么说服你跟我们一起去玩的?” 罗海翔:“……!” 江筠不好意思地笑:“许机长,真是太感谢你们了,等一下到了目的地,我做东请大家吃饭!” 许新阳有点意外,一般人都知道他们飞行员收入高,一起吃饭都是想办法敲他们的竹杠,这是头一回有小姑娘要请他客:“请吃饭啊?好啊,我一顿能吃五个灌汤包!” 江筠笑眯眯地:“十个都没问题!” 沪城灌汤包,津城灌汤包,就一颗象棋子那么大,她也能吃四五个好不好! 杨双双已经笑出声,把江筠的手捏成拳:“江,我们要吃的灌汤包,是这么大个的!” 江筠看着自己的双拳,稍稍往前,看着许新阳比划了一下,笑容不减:“没多大嘛,小菜一碟!许机长,说好了哟,起步五个灌汤包,上不封顶!” 艾玛,自己的工资请客请完了,回家吃陈援武的去! 罗海翔哼了一声:“小气,一个灌汤包正配四个小菜,你这五个包子才给一碟小菜!” 礼尚往来,你说我的电子表,我就说你的小菜一碟! 许新阳别有兴味地看了一眼罗海翔,有意思啊,从来不跟空姐搭腔的人,居然在这里跟小姑娘开玩笑! 江筠腹诽,你才是小气鬼!转过头向坐在后排打盹的邱淑媛道歉:“对不起啊,我说话太大声,是不是吵到你?” 杨双双笑着说:“邱姐,别睡了,听小江说笑话,你肯定能笑醒,我上次就坐车睡着,还把脖子给睡落枕了。” 邱淑媛淡淡的看了看江筠,不置可否。 许新阳就想逗一逗江筠,觉得这个女孩子又有礼貌又有趣:“那你就说一个,看我笑不笑?” 江筠抿抿嘴唇:“嗯,就是说在上个世纪,火车发明没多久的时候,那火车经常晚点嘛,那乘客呢,就经常去跟站长抱怨说火车又晚点了,又晚点了。 有一天呢,火车终于准点到达,乘客们很高兴,都跑去跟站长握手表达感谢,站长不好意思的说,这趟火车是昨天的。” 杨双双捂着肚子喊哎哟:“你要笑死我呀!” 许新阳笑得哈哈的,拍着罗海翔的肩膀:“哈哈,这个笑话要是改成飞机,我看也适合!” 罗海翔抬手腕,用手指点了点电子表的液晶面:“她还说了这个笑话的!” 许新阳大感兴趣,笑着说:“小江,再说一遍,我要听!” 江筠真的又说了一遍。 许新阳都快笑岔气了,差点拍裂罗海翔的肩膀:“这,这个笑话,怎么办呢?以后我都不能带电子表了,也不能问你几点钟了!” 杨双双干脆倒在江筠的腿上大笑。 只有机长他们才有电子表啊!超帅,超牛! 结果,现在她越看罗海翔的手腕越是止不住笑! 江筠捂脸:“对不起啊,我不是影射谁,就是恰好能想起来的就是这么几个。” 罗海翔此时已经摘了墨镜,侧着身子靠在一边车窗,一手搭在椅背上,眼风斜斜的:“说跟你有关的笑话!” 江筠揉揉眉头,看着罗海翔:“我!” 许新阳和杨双双还在等江筠说下文,罗海翔嗤地笑出声,飞快的转过身去坐正,靠着椅背笑得肩膀直抖。 杨双双并没有听懂最后一个冷笑话,但是看到罗海翔笑了,就意味着江筠成功了,就偷偷的竖起大拇指给江筠点赞。 邱淑媛静静地坐在后排,眼睁睁的看着机长副机长高冷巨帅的人设在自己面前崩塌,碎片散了满地,不由得微愠。 这哪里是讲笑话啊? 明明就是讽刺! 真不知道这几个人怎么笑得出来! 许新阳刚刚反应过来最后一个冷笑话的内涵,笑得直摇头,这样的笑话,真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抱着胳膊笑个不停,越想越好笑。 等许新阳好不容易歇住笑,往窗外看了看路,跟司机说:“小牟,等下车子要……” 司机接口道:“知道,要往十点钟方向拐!” 许新阳笑得仰倒! 杨双双跟风笑得也很大声。 这个笑话好提神哦! 罗海翔仍旧是一只胳膊架在椅背上,默默的看着前方,等车子拐了弯之后,指着前方一个红砖院落:“小牟,在那门口停,机长,我在这儿下,你们先过去,帮我们留饭。” 说着打开车门,率先跳下车,回头喊江筠:“你要找的地方到了,我带你进去找人。” 江筠连忙抱起自己的提包,弯腰下了车,看着晴天朗日之下,白底红字的招牌,上书“粮管所”几个大字,闪闪发光。 罗海翔关好车门,冲着司机摆了摆手:“不用来接了,走过去也就是十五分钟。” 车子绝尘而去。 江筠客气的笑:“其实,你不用特意留下来的。” 罗海翔只看了江筠一眼,就看向粮管所院子里面:“你说要请客,跑了怎么办?我到哪儿找你去?” 江筠乐了:“你可以去找根绳,一头拴在大门上,另一头拴在我手上,我要是进去不出来,你就可以拽绳子呀。” 罗海翔嗤一声:“幼稚!跟我来,我认识这所长。” 江筠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所长一定在?” 春节的法定假期是三天,但是在山高皇帝远的某些单位,过了正月十五才正式上班的也不少。 罗海翔带头往里走:“前面是他们的办公室,后面就是他们的宿舍。” 江筠捂着嘴偷笑,小跑着跟上,同时在脑海里开始调出工作记录,快速的进入工作状态。 在粮管所,由于有罗海翔的带领,江筠非常顺利的见到了所长耿平贵。 耿所长看起来跟罗海翔很熟,见面就拉着他非要喝酒:“带对象来了啊?请客!” 江筠掏出介绍信。 耿所长吓一跳:“原来不是你对象啊!是来查户口的!” 最终,在耿所长的配合下,江筠调取了她需要的人事档案资料,并且将双方的会谈做了笔录,约定第二天再来。 第484章 关于泡汤 江筠看着耿所长从亲切的红脸大叔秒变白脸曹操。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官居上位者的架子就全都摆出来了。 跟他同桌吃饭的家人,可能是来走亲戚的,全都放下碗筷站起来,陪着笑脸不敢出声。 耿所长让罗海翔到饭桌上吃点东西歇会儿,自己把江筠带去办公室,喊秘书沏茶、生火。 就那么几秒钟的功夫,办公室主任保卫科科长接待科科长都出现在所长办公室。 江筠冷眼观察着耿所长的接待,搞这么大阵仗,是在防着她什么呢? 她只不过是来核实几个人的人事资料而已。 耿所长一一为她介绍每个人的职位称呼。 江筠不习惯跟人家握手,就抱紧了手里拿的笔记本和资料,耿所长每介绍一个人,她就微笑着前倾十五度鞠躬称呼“某长你好!” 她现在代表的是单位,不是她自己,气势不能低。 更何况她身后的单位本身就是让人望而生畏的。 围着江筠的几个人都是官场的老油条,察言观色极是厉害,按照他们的估计,江筠是个职场上的生手,充其量也就是个跑腿儿的,能拿着很这么牛的介绍信,有长辈有后台的成分居多。 还是上头有人好啊,年纪轻轻就能身居要职,吃皇粮。 他们热情地向江筠表达问候,你一句我一句的问她怕不怕冷啊,对这边的水土感觉怎么样啊?也不知道喜欢吃什么呀,饭菜吃不吃得惯呀? 江筠基本上都没听懂,陵城方言的发音系统对她而言是陌生的。 耿所长的秘书是个工农兵大学生,普通话说得尚算标准,就开始充当翻译。 问翻译了几句衣食住行,见江筠兴致不高,连客套的微笑都免了,赶紧换了个话题:“我们耿所长这两天都在基层检查工作,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江筠点点头,客套了一句:“所长辛苦了!” 秘书又接着说:“耿所长有胃病,有时候工作起来疼的都坐不住,我们找民间的赤脚大夫,给他弄了点儿秘方泡的药酒,能活血养胃,还能治老寒腿。” 间接的解释了领导身上的酒气是治病的。 至于是不是,大家都心知肚明。 江筠实在不善应付这种场面,几乎有些不耐,勉强笑道:“耿所长,我这次来是想要调两份人事档案,你这边留一个相关人员配合我的工作就可以,你的工作该忙就去忙,我就不耽误你们的工作了。” 耿所长一愣,随即暗笑,没有社会经验的小姑娘说话才会这么直接,既然如此,那就好打发了:“江组长办事利索,我们一定全力配合!不过我们管档案的那个同志外出了……” 这都是套路,人在不在岗不重要,重要的是以此观察江筠的反应。 江筠在讲究快速行动步调一致的部队环境里呆惯了,仍是就事论事的节奏:“没关系,耿所长,请问这里除了你以外,有谁是在本单位工作了十年以上的?” 保卫科长汤青松站出来:“我!江组长,我在这儿上班十九年了!” 江筠转头问:“耿所长,那就请汤科长留下来,我有一些问题想问他,你看可以吗?” 对于江筠的直来直去,耿所长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了,当即大度地笑笑:“可以可以,江组长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那我就不奉陪了啊。汤科长,接待好江组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啊!” 耿平贵带着其他人退出所长办公室,低声跟办公室主任和接待科的科长交代了几句,自己大步走回家。 现在他就去问问罗海翔,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如果不是罗海翔带进来的,这个小姑娘就算是有尚方宝剑,想要见他这个所长,也不是说见就见到的! …… 江筠的工作效率很高,忙了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手头的工作,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连忙让汤青松带她去找罗海翔。 罗海翔在耿平贵家喝了几口本地山民自家酿的米酒,说了几句话,倦意上来,就抱了个小被子斜靠在藤椅上补眠,大长腿伸不直,就来了个葛优躺。 江筠站在门口看到罗海翔这幅全然不顾形象的睡姿,心里感到十分抱歉,人家只是出于友善给她帮忙,她自己一忙起工作来,就把罗海翔扔到了脑后。 汤青松见状,赶紧走开:“我去找所长汇报工作了!” 家里没人,江筠只好自己上前,走到罗海翔身边,弯下腰轻轻的喊:“罗海翔?罗海翔?有任务!” 罗海翔被惊醒:“到!” 腾的坐起身,把怀里的小被子往旁边一放,整个人就立在了地上。 刚要立正敬礼,低头一看是江筠,抬到半空的手,顺势拍在江筠的肩膀上:“又捣蛋!” 江筠故意咧着嘴半蹲了一下:“哎哟!” 耿所长恰到好处的出现了,热情得不得了,非要江筠留下来吃饭:“江组长,工作这么辛苦,本来要食堂开餐招待你的,我看海翔也在,都不是外人,干脆就在家里吃餐便饭,刚才你不在,海翔也没吃好没喝好!” “不用客气了,还有人在温泉那边等着我们过去。”江筠是真的不想留在这种工作上应酬的场合,眼珠子一转,看着罗海翔:“刚才已经跟他们说好了,不能让他们等太久,是吧?” 耿平贵一挥手:“去泡热汤啊,千万不能空着肚子,正好在我这儿吃点东西,喝点酒暖和暖和,去泡热汤刚刚好!海翔,你就坐在江组长旁边,我们也不知道江组长爱吃什么,就由你来照顾了。” 罗海翔率先坐下来:“小江,那就吃两口再走吧。” 这一坐,就做到了吃饱喝足。 出门的时候,汤青松提着一个装满了土特产的大袋子过来,江筠说什么也不肯笑纳。 耿平贵抓过来一把塞到罗海翔的手里:“海翔,你拎着,这些体力活怎么能让女同志干呢?等会儿去泡汤的时候记得放把盐,解乏!” 第485章 泡汤强迫症 江筠走了老远,直到回头看不到粮管所了,才笑着对罗海翔说:“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又带路,又找人,现在还要帮忙拎东西。” 罗海翔看着江筠红扑扑的脸蛋,灵动的笑容,心里莫名地被拨动了:“我还可以请你吃饭!”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江筠笑得更欢乐:“好吧,你跟双在一个机组,我去找她的时候正好可以请你吃饭。” 罗海翔轻哼一声,原来还是顺便才请他!他就这么入不了她的眼吗:“杨双双实习期满就要调到其他机组了。” 江筠用食指点点太阳穴:“我记着是要请你的,双在哪个机组都没关系啊,我不会忘的!” 罗海翔的眼神幽深:“你想忘也忘不了,我要等急了,就找你去!” 介绍信上的单位名称,他已经知道了。 江筠笑着点点头:“来吧来吧,我们单位附近就是最著名的招牌烤鸭店,到时候多给你点两对翅膀吃。” 罗海翔发现江筠的活泼,收放自如,常常出其不意。 江筠突然指着前面:“疗养院!果然并不算太远!” 罗海翔让江筠在一旁等着,自己掏出证件走过去给门岗处的卫兵查看。 卫兵看看江筠,问罗海翔:“那位是?” 罗海翔面不改色:“陪护!” 卫兵挥手放行。 罗海翔走回江筠身边,远离了卫兵,才画蛇添足的解释:“这是我们统一口径的身份,要不然他们会问三问四!” 江筠笑笑:“我知道。” 她是来开开心心玩的,谢谢人家还来不及呢,说陪护有什么要紧,就说她是来扫地收垃圾的都无所谓啊! 杨双双冲出来:“小江,你终于到了啊!许机长还说是不是副机长把你给卖到山里了,说要出去找你呢!” 罗海翔冷冷地扫了杨双双一眼:“笨,把你卖了也不会卖她呀!” 江筠叉腰:“罗海翔,倒买倒卖是非法的!” 杨双双像个小媳妇一样躲在江筠背后,揽着她的肩膀,鼻子皱了皱:“小江,你喝酒啦?那你吃完饭啦?” 罗海翔把手里的袋子交给杨双双:“都吃过了!拿进去吧,这是人家送给她的,我去找许新阳。” 杨双双带着江筠进了房间:“小江,现在人少,房间多,所以咱俩一个房间,邱淑媛另外住一个房间。” 屋子里很暖和,江筠开始脱大衣:“好热!你不跟你师傅住一起,她不会说你啊?” 他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个实习期的组员都会有一个正式员工带领教导,有些年龄相差比较大,私下里就会以师徒相称,徒弟也会在生活上对师傅多照顾一些,比如说嘴巴甜一点,抢着多做一点杂事之类的。 杨双双不情愿地轻声说:“人家才不愿意当我师傅呢!” 江筠继续脱小棉袄:“那就不理她,咱们去泡温泉。” 杨双双立即又兴奋起来:“咱们住的这是大套间啊,有洗漱间,还有浴池,怕冷的话,可以直接在房间里泡温泉。” 江筠拍拍脑门:“泡温泉还是在大池子好。” 杨双双摇摇头:“外面是露天的,太冷了,水里倒是暖和,但是从水里出来那阵儿,我怕会感冒。小江,你过去看,这浴池都是新贴的瓷片,还没人住过呢!这是我刚放的热水,服务员说温泉的水就是这种浑浊的,考完以后皮肤可滑溜了,咱们就在屋里泡呗。” 没有浴缸,靠着墙角只有方方正正的一个长方形的浴池,砌得不够高,只有五十公分。 这种造型不符合江筠的温泉审美——泡温泉讲究的就是要在露天中去感受大自然的神奇和力量。 江筠转身往外走,突然停住:“呀!我没带泳衣!” 穿自己贴身的衣服去泡温泉的话,那不叫泡汤,叫落汤! 杨双双早有准备:“我去服务台那买了两件!我问了一下服务员,她说这个号你能穿。” 江筠一把抱住杨双双,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太好了,谢谢你啊!” 杨双双脸红了:“小江,你是不是喝醉了?” 跟当初在航校见到的那个不拘言笑的小江,根本就是两种人设啊! 江筠嘿嘿笑:“我才喝了一杯,怎么会醉?那个米酒那么甜,跟糖水一样!” 说自己没醉的人,已经毫不避忌的开始换游泳衣。 杨双双目瞪口呆的看了几秒钟,赶紧抓起另一件游泳衣,跑到洗漱室去换。 她们住的套间外面就是女宾专用的露天温泉池,是顺着山坡的角度挖了一个游泳池大小的池子,抹的水泥,看起来很接近大自然的颜色。 江筠把床单一扔,迫不及待地就跳了进去:“双,快来,好舒服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游了两个来回。 杨双双把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是怕冷,是怕走光,把温泉池子的六路八方都看了个遍,这才小心翼翼的扯掉床单,滑进水中。 江筠继续在水里面扑腾:“双,来比赛!” 杨双双受不了了:“我去小池子。” 很明显,米酒的后劲上来了,江筠在发酒疯。 旁边就是个小的温泉池,长宽各两米,池子里砌了台阶,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里面,刚好只露出头部。 江筠换着姿势游,蝶泳仰泳自由泳,直到实在没力气了,经不住杨双双的劝,跑去挨着杨双双一起聊天。 酒意加上倦意,江筠把头靠在杨双双肩膀上,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双,我有强迫症,只要一坐到浴缸或者浴桶里,或者小温泉池里,我就觉得自己就是炖汤的食材,抓把盐,放把香菜,就能吃了。” 杨双双噗嗤笑出声:“你刚才游泳的样子就像美人鱼啊!你要炖汤,也是鱼汤!” 江筠伸胳膊捏给杨双双看:“哎,你知道吗,筠就是竹子,没肉,都是骨头,不好吃!” 杨双双笑:“把你养胖点再吃。” 江筠嗤之以鼻:“切,我们家老武也想把我养胖,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干啥!” 第486章 勾勒男朋友的样子(一更) 温泉上方氤氲飘荡,恍若仙境。 江筠全身暖融融的,把脑袋靠在杨双双的肩膀上,搂着杨双双的胳膊,惬意极了:“双,学好法语,去法国泡温泉,到时候一定要带我去啊!” 杨双双觉得好笑:“在这儿泡还不够啊?跑那么老远去外国泡,多折腾啊!” 江筠满眼都是向往:“山不一样,水也不一样,在半山腰泡温泉,看着山顶的皑皑白雪,品着醇香的红酒,神仙一样啊!” 杨双双笑:“你刚才也是一身酒气泡温泉,不也是神仙吗?就差一个酒杯了。” 江筠想起了什么,突然笑道:“哎,一方山水养一方人,境界不一样的。” 老外的神话故事里,但凡跟水跟女性有关的,都是女神或者仙女。 而国内的神话故事呢,不是织女就是田螺姑娘,想想就郁闷啊! 杨双双首先想到的是花费不菲:“境界当然不一样啊,他们那里东西好贵的,换外汇还有额度限制,我们那些飞过国际线的前辈,就只去市区逛街,敢看不敢买。” 买回来的衣服不合民情审美不敢穿,买来的香水也不敢用,只能揣在包里,让若有若无的香气说明自己与世界的不一般的联系。 江筠笑嘻嘻地:“别人有外汇都花不出去,你能出去就不要考虑太多。” 杨双双摇摇头:“我还要攒钱呢,我爸妈工资不高,以后我结婚都得靠自己。” 江筠抬起头惊讶地问:“你找对象了?是谁啊?是不是那个叫邓达志的啊?他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修飞机轮子的?” 杨双双脸红,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我就是要为以后打算,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都在上学,尤其是我弟弟,搞体育的,特别能吃,还得吃有营养的,所以我的工资都要交给爸妈,如果我想攒钱,只能靠飞行补贴。”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这个年代的孩子,参加工作了,就意味着可以替家里减轻负担,全家人可以改善生活。 尤其是女孩子,从参加工作到结婚,通常也只有三到四年的时间上缴工资,结婚之后就只能顾自己的小家或者婆家。 杨双双的做法不过是千千万万的女孩子都在遵从的社会规则。 江筠汗颜,她工作以来,还没有给过江永华一分钱呢! 杨双双好奇地问:“江,你呢?你要交多少工资给你们家啊?” 江筠摇头:“我只有一个妹妹,当文艺兵,所以我爸没要我交工资。” 还经常做她爱吃的酸菜给她留着,每次见面都给她拎一大堆好吃的,烙饼饺子发糕,从未断过。 杨双双好羡慕:“那你就好了啊,可以自由的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攒钱也比我容易多了!那你以后结婚,你爸妈还给你准备铺盖吗?” 在七十年代结婚,还不用买车买楼大摆酒席,男方只要准备婚后住的地方,准备家具,女的准备铺盖,相对而言比较简单化。 江筠顿住,想了想,小心的措辞:“我结婚不用我们家准备东西。” 她一直都是花陈援武的钱,也从来没想过要江永华给她置办什么物品。 不过,在她婚礼那天,江永华给她买了一床被面一对枕套,还给她塞了钱,那个就是江永华给她的嫁妆吧? 江永华的工资关系还是她跟着一起跑下来的,工资还没她现在高。 如今招姨到了平城,李彩霞也在平城上班,江永华对她们多有照拂,不知道工资够不够用,现在的生活过成什么样了,她这个做女儿的好像都没关心过。 杨双双小声问:“江,你找男朋友了吗?” “没。”江筠笑着摇摇头。 这是实话,她的确只有丈夫,没有男朋友。 杨双双接着问:“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江筠的回答滴水不漏:“我现在不考虑这个问题,我们家人不允许!” 她的家人就是陈援武! 杨双双追问:“那你自己呢?你到时候总要找啊,你希望找个什么样子的嘛?” 女孩子要好的时候,总希望对方跟自己在审美观上有共同话题。 江筠想起陈援武,在她还没有想过要找男朋友的时候,就已经闯入到她的世界里:“唔,我喜欢穿军装的,个子高的,浓眉大眼的,爱运动的。” 没错,这些都是陈援武的标配! 尤其是爱运动这一项,陈援武简直不要太帅! 杨双双惊讶道:“你是说罗海翔吗?” 江筠愣了一下,赶紧否认:“不是!” 杨双双怀疑:“看你说的就是罗海翔的样子啊!” 江筠的语气坚决:“绝对不是!你不要乱猜啊!”想了想,自己也觉得好笑:“我说的太笼统了,八一队的那些球队队员,基本上都符合我说的条件。” 卖糕的,原来在她潜意识里也是个追星族啊! 杨双双笑起来:“还真是!” 江筠笑着把话题转到杨双双身上:“你呢?真的不打算找飞行员了吗?” 杨双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邱姐,你怎么不泡温泉啊?” 邱淑媛慢慢走近:“我在房间里泡的。” 她刚刚跟许新阳和罗海翔一起在山路上溜达了一圈,在疗养院的后山上凉亭里,可以俯瞰到温泉池,江筠在水里扑腾的样子都被他们看了个够。 其实穿泳衣游泳倒没什么,夏天泳场开放的时候,泳池里人满为患,会游泳还是空姐的必备技能之一。 主要是只有他们几个人,人太少,江筠又不属于他们机组人员,总觉得谈什么话题都不对劲。 江筠能感觉到邱淑媛对她的排斥,就笑了笑:“到吃饭时间了,咱们一起去餐厅吧,泡了一下午我都饿了,就咱们几个人,不知道食堂会不会开呢?” 杨双双想起江筠说的笑话:“有鱼汤就够了!” 结果,晚饭真的有一道莼菜鱼汤。 服务员把菜端上来的时候,杨双双看到汤面上还漂着几片香菜叶,笑得没法动筷子。 第487章 心里话(二更) 邱淑媛不悦地瞪了杨双双一眼,在来的路上就一直笑,笑到现在看见上个菜也能笑成这样,基本礼仪都不顾了啊! 不用想,这两个人从见面起就恨不得长在一起,一有机会就嘀嘀咕咕,这道菜想必又编排了什么笑话了。 “杨双双,这个菜有什么好笑的?”许新阳兴致勃勃地问。 江筠当然知道杨双双笑什么,她看到鱼汤端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杨双双这个样子,谁去夹鱼舀汤,还不笑得掉桌子底下去啊! 不行,最好谁也别吃莼菜鱼汤这道菜! 江筠临时现编:“下午我们两个研究水里会不会有鱼来着。我跟双说,如果真的有鱼的话,在这么烫的温泉水里长大的鱼,耐热耐烫,可能会煮不熟,到时候厨师用鱼做道菜,也不知道是鱼汤呢还是鱼的洗澡水。” 她没上后山,不知道在凉亭里能尽览整个疗养院。 除了杨双双还在笑,其他三个人,反应各异。 罗海翔硬生生按下了想去拿汤瓢的手,像是什么也没听见,泰然自若地拿起筷子扒白饭。 邱淑媛微微皱了皱眉,低下眼皮不敢去看许新阳和罗海翔,在心里对江筠更不喜了,想着以后机组人员出来玩,再也不能带杨双双一起了! 许新阳想起下午在山头见到的情形,差点爆笑,心想江筠到底跟他们不熟,在座的几个人里除了他自己是个已婚有子的中年大叔,其他几个人可都还是未婚,有些玩笑不能开! 重重的咳了一声:“小杨,别笑了,吃菜,这里的青菜都是疗养院自己种的,外面有钱都买不着。” 何止是买不到,就是陵城本地的老百姓大都不知道大冬天的还能种青菜。 饭桌旁的气氛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杨双双不去看鱼汤,勉强收了笑,依言夹了一筷子青菜给到江筠碗里:“在京城只能吃储藏的大白菜萝卜,这里还有新鲜的青菜!” 碧绿鲜嫩的蔬菜超级养眼,江筠笑着道谢:“托你们的福,我才能在大冬天吃到绿叶。” 许新阳是有十几年驾龄的老飞行员,见多识广:“再往南边走,沿海城市穗城,冬天不只有新鲜的青菜,有时候还能买到新鲜的水果。” 江筠当然知道啊,那是她在原来的时空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四季如夏,她几乎都没有吃过应季菜,如果没有万能的网络,她都不知道什么季节出产什么蔬菜水果。 听许新阳提起穗城,江筠陡然生出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来:“你能听懂南边的方言吗?” 许新阳摇头:“他们说的都是鸟语,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江筠笑撑着下巴,忘记了吃饭:“七十年代的穗城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在她记忆里的那座城市,六七十年代都是黑白照片的定格,她居住的地方在七十年代的穗城地图上就像汤山这样,是远郊。 许新阳笑笑:“你有机会可以去看看,那边跟京城完全不一样,风土人情很特别。” 江筠眼睛一亮:“是哦!许机长,谢谢你提醒了我!” 她回去就跟陈援武说! 这个表情落在邱淑媛的眼里,又是另外一番解读,于是面色更冷,一举一动更加端庄刻板细致规范,把闲暇聚餐变成了餐桌礼仪示范。 江筠看在眼里,当下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种表情,她在莫晓慧和肖星星身上都见过,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罗海翔。 罗海翔全程不发一言,谁也不看,只默默的吃饭吃菜。 江筠估计自己的存在影响了邱淑媛,就在桌下偷偷的踢了一脚杨双双,也跟着默不出声的吃饭。 许新阳是过来人,看到桌子上这些人的微妙反应,嘴上不说,心里乐开了花,嗯,年轻就是好啊,哎,我要是再年轻十几岁,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是个漂亮的就答应结婚,哎! 大家各怀心思,吃的分外认真。 放下筷子离开餐桌的时候,除了那道莼菜鱼汤,其余的碗碟都实现了光盘行动。 江筠推说疲乏,独自回房间去休息,没有参加许新阳提议的去文娱室活动,还把杨双双也推出去:“双,你去玩吧,不用管我啦,不能因为要陪我就扫了你们大家的兴,要不然下次我就不敢再跟你一起出来玩了。” 泡了温泉,赏了美景,吃了美食,再美美的睡个觉,这趟行程就完美了。 何苦去看邱淑媛那张冷脸扫自己的兴呢。 躺在床上,江筠数了一会儿羊还是睡不着,她脑子里一直在想着明天见到步森远之后,商量后续的工作如何开展。 粮管所这边,今天没有看到人事档案的卷宗,过几天必须还要再来一趟。 拿到了卷宗,还要把卷宗上的有关情况再次复核,找有关人员再次询问。 唉,怪不得单位上外派这些调查情况的,都是派男同事出来,光是喝酒劝酒这一关,她就受不了。 中午在耿所长家吃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几个领导轮番举杯,说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豪言壮语,溢美之辞。 幸好有罗海翔替她挡着,说女孩子本就不该喝酒,回去让领导知道了影响不好,只让她用嘴唇抿了抿意思意思就够了。 如果再来的话没有罗海翔替她挡酒,她该怎么办? 林瑞芳生病了,不可能跟着她一起来。 缪海平看起来也不像个能当事的,林瑞芳一倒,她就要哭了,似乎比林瑞芳还难过。 步森远还有其他的重要事情,他们两个组长不可能一起奔着一件事来办。 或者,回去再跟缪海平聊一聊,结伴出来也行,两个人一起来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总比她自己来要安全。 只是,江筠没想到,所有人都没想到,林瑞芳的情况出乎意料的严重。 由于是刚怀孕,没有任何早孕反应,林瑞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所以才信心满满地参加了工作组。 谁知第一次坐飞机就经历了飞机颠簸,又迫降军事基地一宿,林瑞芳受了惊吓,在上了救护车之后,就开始大出血。 第488章 挖坑(一更) 江筠去服务台问往来疗养院的班车时间以及搭车的地点。 服务员告诉她,过年期间,每两天才有一班车,最快也要后天上午十点钟以后才能坐到车。 这意味着她还是要跟着许新阳他们一起离开。 “江,幸好你没去,今天晚上一点意思也没有!”杨双双没玩多久就回了房间,看到江筠的行李整齐地摆在门口:“你这是干什么?要走吗?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干嘛突然要走?” 江筠往旁边一倒,斜靠在被子上:“我那个同事住院,也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了出院了没有,我这边的事情办得差不多就要赶紧跟他们去会合,要不然他们也担心我呢!不过我刚问了,没有长途车,我只能跟你们的车走!” 杨双双松口气,脱掉大衣跑过去跟江筠挤在一起:“哎呀,你走了,我就得跟我师傅去一起住,你在这儿多好啊!我师傅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跟罗海翔两个人全程都冷着脸不说话,都快把我冻死了。” 江筠闭着眼睛轻笑:“你们玩什么呢?是不是她输了?” 杨双双嘴角向下弯:“我们去打乒乓球,我师傅不会,我俩就看着机长和罗海翔对打,然后我替机长加油,我师傅替罗海翔加油,结果我师傅嫌我声音太大!” 江筠睁开眼睛:“你师傅是怎么喊加油的?” 她脑补的是NBA拉拉队和岛国卡哇伊拉拉队,一个蹦蹦跳跳手舞足蹈大声喊叫,一个握着粉拳撑着下巴甜甜微笑。 杨双双摇头,突然扑哧一笑:“我们两个分开助威之后,罗海翔就没赢过,都是我一个人在喊机长赢了,机长又赢了!” 江筠愣了一秒钟,捂着脸颊笑出声:“双,你不是助威,你是在示威!” 不知道为什么,她凭直觉知道罗海翔是故意输的。 故意输球的原因嘛,她猜只有一个,就是让邱淑媛闭嘴。 大家都是同一个机组的,应该关系很融洽才对呀。 杨双双哀嚎:“那怎么办啊?我又把我师傅给得罪了啊?我的实习期还没结束呢!。” 江筠笑:“怕什么?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杨双双作势去闹江筠:“好啊,你不替我想办法,还在这里笑我是牛犊!让你笑啊!” 江筠的身高和体力都不及杨双双,只能笑着投降:“怕了你!你快起来,我笑不动了!” 招待所的隔音并不太好,她们两个的笑闹声在走廊上都能听得到。 心情郁闷至极的邱淑媛听到这笑声,烦躁的不得了,这两个神经病,整天就知道笑笑笑,什么节奏都被她们给破坏得乱七八糟! 不耐烦的去敲门:“杨双双!” 江筠和杨双双在屋里拿着枕头和被子打仗,闹得热火朝天,一时没有听到敲门声。 邱淑媛恼火,用力敲:“杨双双!” 杨双双终于听到了,一边高声答着来了一边跳下地准备去开门。 江筠坐起来跟在后面提醒:“头发!衣服!” 她能脑补出邱淑媛看到疯子一样的杨双双时的表情。 杨双双冲去洗漱间:“完了完了,来不及了,完了!” “我来吧!”江筠跳起来去开门,顺手用手指把凌乱的头发理顺:“邱姐!呵,双准备再泡温泉……” 邱淑媛瞪着江筠,不满地说:“这门板很薄,你们俩的声音特大!” 杨双双满脸通红跑出来:“邱姐,你找我有什么事?” 邱淑媛:“我在隔壁都听到你在打闹!你的自我要求呢!” 良好的姿势来自于平时的自我修养,工作之外的时间也不能放肆。 杨双双心虚的低头:“知道了,我马上就睡!” 像个小媳妇一样,有错没错都是一上来就先认自己的错。 邱淑媛冷冷的扫了两个眼刀子:“知道就好!” 说完转身就走,进房间,把门用力一带,发出了砰的一响,震得杨双双和江筠面面相觑。 很明显,邱淑媛这是在借题发挥,还指一打二。 江筠轻轻关上门,:“双,她平时就这么对你的?” 杨双双没有否认:“差不多。” 江筠生气:“她让你注意仪态,她自己一点仪态都没有!门摔得那么响!你还怕她怕成那样!” 杨双双无奈:“我实习期的评价十分,邱姐的评语占两分,低于七分的就上不了天。” 另外的是机长三分,副机长两分,仪表一分,出勤一分,乘客意见一分。 江筠眼珠子一转:“你实习期还有多久?” 杨双双想了想:“还有一个月,再飞三趟。” 江筠再确认一遍:“双,你出师之后,还会跟你师傅一个组吗?” 杨双双摇头:“出师之后,会分到其他机组去,多数是独立工作。” 江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悄悄握了握拳头,不在一个机组就好办了。 她翻了翻中午带回来的土特产,把花生卤鸭腿小熏鱼卤猪蹄之类的熟食:“双,机长他们打了球,这会儿可能都饿了,走吧,一起过去,把这些吃的送过去。” 江筠在走廊上跟值班的服务员打招呼:“刚才他们去打球,说饿了,让我给拿点吃的,你帮我去敲门问问,看他们在不在?” 服务员很勤快,跑在前面,替他们把门敲开:“有人找!” 江筠捧着一大堆零食跟过去,笑眯眯的看着许新阳:“机长,我特意给你送点好吃的来。” 许新阳还真饿了,正愁没东西吃,这堆熟食简直是雪中送炭啊:“进来坐吧,一起。” 江筠摇摇头,把一只手拢在嘴边,小声道:“听说有人一直输,我就不进来了。” 许新阳哈哈大笑:“来吧,没事,我赢了,跟我庆祝!杨双双,你也来,来来来,幸亏你给我加油啊!” 江筠作着急状摆手:“我跟双去泡温泉,你们慢慢吃,等回了京城,我再去找你庆祝啊!” 她的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跟机长一块吃东西好吧。 她特地喊的服务员去帮忙敲门,为了避嫌,也为了让薄门边后边的人听见。 第489章 填坑(二更) 江筠的目的达到,拉着杨双双转身就走。 刚才这阵动静在走廊上应该都能听见。 果然,她们走回房间门口,邱淑媛拉开门走出来。 江筠笑着打招呼:“邱姐,我刚给机长他们送了点吃的过去,你是过来跟我和双双一起吃呢?还是我拿点儿过去送到你那儿自己吃?” 她笑得很无邪,好像刚才邱淑媛板着脸教训杨双双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 给出的选择题也滴水不漏: 1.这么晚了,你要教训我们不该去找机长是教训不了滴,那么现在你自己好意思去吗; 2.你刚把杨双双说了一顿,你现在还好意思过来么; 3.你刚才那么嫌弃我,现在会不会嫌弃我的食物呢?嫌弃人而不嫌弃食物,让其他人怎么想呢? ps:无论邱淑媛怎么想,最终的回答都是拒绝! 邱淑媛愣住了,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不用了!” 江筠笑:“别客气啊,我让双给你送过去吧。” 说完自己推门,把事先放在门口床头柜上的零食递给杨双双,眨了眨眼睛,意思是你赶紧送过去。 杨双双学乖了:“邱姐,刚才我们先给机长他们送了一份,这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邱淑媛退后半步:“不用了,我晚上不吃东西,你们也洗洗睡吧!” 咔嗒,把门扣上,这回力道轻多了。 杨双双冲回房间一把抱住江筠,抓着她一通摇晃:“江,你真能啊!刚刚邱姐对我客气多了啊!” 江筠抱住头:“别晃,我头晕!” 好像曾经受过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杨双双吓到了:“我,我没使劲儿。” 江筠在床边坐下,摆了摆手:“不是你,我就是突然觉得有点头昏。” 杨双双有点慌:“我去找服务员,问她有没有药。” 江筠喊住杨双双:“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这里既然是疗养院,应该是有医生护士的。” 杨双双去拿大衣围巾:“喔!要不要去跟机长说一声?” 江筠摆手,她现在已经不敢点头摇头了:“不用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可能是我泡温泉泡的太久,血糖低。” 别一会儿邱淑媛又以为她故意折腾什么事儿吧。 服务员似乎对江筠这种状况见的挺多:“你还能走吗?要不要让医生到房间来给你诊治?” 江筠觉得自己的呼吸还算稳定,而且医生过来,服务员一忙活,显得她太娇气了:“还是我们自己去医护室吧,天气这么冷,别让医生折腾了。” 服务员很热心地指了路,还拿了一支手电筒给她们。 江筠和杨双双挽着胳膊出了门。 夜色中,能看到温泉池的方向雾气飘渺,似梦似幻。 江筠强忍着胸闷,跟杨双双开玩笑:“要不是我头疼,咱俩就错过这么漂亮的夜景了啊!” 杨双双也被迷住了:“这里真是太美了,我都不想走了。” 江筠笑:“这里是疗养院啊,咱们还没有开始正式工作呢,你就想着要退休了啊!” 杨双双反驳:“在这里上班也很好啊!” 江筠单手撑住额头,好像越来越头昏:“天天在这个山犄角旮旯里上班也没意思,最好是老家在这边,每年回家看爸妈的时候就到这儿来泡泡温泉,啧,多好!” 杨双双耳语:“罗海翔就是陵城人,他对这周围可熟了!” 江筠低声惊呼:“原来是这样啊!那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去栖霞山,到时候还找他当向导,你说好不好?” 只要说到游山玩水,江筠就能忽略掉身体上的任何不适。 到了医护室,医生给江筠量了血压,检查了舌苔:“血压偏低,本来想给你做个血糖测试,不过我们这里没有检测的仪器,要送到市里去,最快也要一个星期才有结果。” 江筠长出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脑震荡复发就好,要不然他们这次工作组出来就变成了病号组,专门跑到陵城住院来了:“我明天就走了,还是我自己去找医院做血糖测试吧。那我现在这个情况要吃点什么药?” 疗养院的医生可能是闲的无聊,大过节的值班,一个人冷冷清清的,有事做比较不会闷:“看你的样子,血糖也会偏低,然后泡温泉太久,有轻度的脱水,你就在医务室躺着吧,我给你吊两瓶葡萄糖。” 江筠心想,脱水就要补水,她现在已经困了,就想睡觉,还不如躺在这儿,一边吊糖水一边睡觉。 “双,你回去休息,不用陪我,两瓶糖水要吊两个多小时呢,到时候我自己回去就行。” 杨双双怎么肯离开:“才两个多小时,我就在这陪你。” 江筠闭上眼睛:“那我先睡会儿啊。” 这一睡就睡到喊不醒! 杨双双吓坏了,又不敢使劲晃:“医生你快看看怎么回事,刚才来的时候她就说头昏。” 医生仔细的问了江筠下午泡温泉的情况,推测江筠可能是脑袋撞在哪儿了,动手去摸,果然摸到了江筠后脑勺上的一个硬块:“奇怪,这里很硬,但是又没肿,也没出血。” 男医生的手有点重,江筠哎呀一声:“好痛!我胸口好痛,是不是骨折了?还有我的腿,卡住了,动不了!快点叫消防员拿铁剪来!” 男医生被惊得手一松,江筠的脑袋滑落一边,又没了声息。 杨双双快吓哭了:“医生,你再看看她的腿,还有她是不是说身上骨折啦啊?” 男医生脸黑黑的:“她一直躺在这儿,我都没动过她,怎么可能会骨折嘛!我刚才碰到她脑子,估计她是在说梦话。” 就吊个葡萄糖水而已! 躺在这儿就能骨折,真是奇了怪了! 罗海翔问道:“杨双双,刚才小江走过来的时候,有没有说过哪里痛啊?” 他们在学校里打球的时候,有时候有些碰撞会造成轻微的骨折,都是内伤,当事人自己觉得没什么所谓,往往隔了几个小时之后,或者晚上睡觉的时候才会发现问题。 杨双双吓了一大跳,猛的回头:“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大半夜的吓唬人啊! 第490章 迹象(一更) 江筠觉得自己轻得就像一阵飘渺的云雾,融入在无边的黑暗中。 她看到前面有一处光亮,许多人在围着在看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很熟悉的样子。 她这么想着,瞬间就来到了眼前。 那是一辆卡车,车尾诡异的翘了起来。 仔细看,后车轮底下塞了一辆小轿车。 小轿车的车头连同驾驶室,都被压的变形了。 旁边还停着消防车,救护车,警车,拖车。 还有一大圈穿着各色制服的人围在旁边,来来去去,大施其法,各展身手。 江筠听到他们不断的说: “把卡车吊起来,小车拖走!” “拿铁剪来!” “准备输液!” “已经备好血浆!” 经过一阵忙乱,小车终于从卡车车轮底下拖出来,江筠看到被压扁的小轿车就如同被压扁的胶片玩具盒,驾驶室里的人被紧紧的挤压在车顶和座位之间,密不可分。 “是我!”江筠看到浑身是血的自己,支离破碎,那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灵魂的玩偶娃娃,忍不住大喊:“小心点,骨折了,骨头碎了,不能再把皮肤剪破!” 她不愿意看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如此狼狈。 没有人理睬她,继续在忙碌着。 江筠看着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驾驶室里被压扁的自己抬出来,平放在地上。 看着他们做无用功:上呼吸机,量血压,心电刺击…… 跪在地上忙碌了半天的白大褂站起来抹了一把汗:“病人已经停止呼吸,脑电波还有极其轻微的信号波,必须马上带回医院!” 江筠嗤笑: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给玩具娃娃做电击就能站起来走路,你真以为你们是上帝啊?! 好无聊! 这是不把这具身体倒腾碎了不罢休啊! 真是没医品! “江筠~” “江筠~” 有一男一女在喊她,声音既远又近。 江筠奋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杨双双和罗海翔。 她想说话,张了张嘴唇却发不出声音来。 杨双双激动不已:“医生,她真的醒了啊!!” 医生的脸就像非洲人:“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就是血糖低,空腹泡温泉,水温又太热,身体脱水严重,大脑供血不足缺氧引起的昏迷。” 罗海翔问:“除了打吊针,还有别的办法吗?” 医生:“多吃肉,吃肥肉!” 杨双双惊喜:“好啊!我们房间刚好有火腿肉!我现在就去拿来好不好?” 江筠:“……” 医生:“也行,去拿吧,她还得再躺半小时,没有不适的话,你们就可以接她回去了。” 杨双双自告奋勇地跑了:“我马上就去!” 医生也跟着离开,还不忘交代罗海翔:“你在这里看着,先别让她坐起来啊,我上个厕所就来,最多两分钟。” 既然病人的情况不严重,离开几分钟没问题的。 罗海翔低下头来,微笑:“江筠~”这是他第一次喊出这个名字:“你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身上还有没有哪疼?” 他曾经在高原地区进行过飞行训练,有过缺氧的经历,胸闷,四肢疼痛,有昏迷前兆。 江筠的脑海里不时的闪现着刚刚“看到”的画面,她急于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就觉得身边的任何声音都显得很聒噪。 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反正现在她是病人,很柔弱。 卡车,救护车,白大褂,消防员……还有…… “江筠~”罗海翔轻声呼唤,犯困也是大脑缺氧的症状之一,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睡,睡过去就意味着昏迷,意味着危险:“江筠~,睁开眼睛!” 江筠蹙眉,焦急的回忆:“不要吵,我都想不起来了!” 罗海翔:“你说,我帮你一起想,你先睁开眼睛看着我。” 江筠眉头紧锁,努力的回想着消防员还有警察还有医生,然后呢,然后还有什么?这些人在这里干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想到这里,江筠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瞪了罗海翔一眼:“讨厌死了啊,我都想不起来了!” 脱水导致的嗓音沙哑,她的话一说出来,就带了几分娇慵无力,还有那一瞥,不像生气,更像是撒娇。 罗海翔的心怦怦跳:“那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筠复又闭上眼睛,发现刚才闪现的片段更模糊了,只有“我是谁”几个字在脑海里不断的重复。 罗海翔想起刚刚江筠喊出来的只言片语:“江筠,是骨折了吗?哪里骨折了?” 骨折…… 江筠的眼前即刻闪现出那具沾满了血迹多处骨折的身体来,还有白大褂的喊声,肋骨骨折,不能做心肺复苏按压,拿电击棒来。 旁边被剪开的小车瘪成一堆废铁。 车头的车牌折成了纸团状,依稀看到最后的两个数字53。 很熟悉的数字。 白大褂再喊,不能摇晃,加大电流,再试。 地上的自己,了无生气。 江筠睁开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罗海翔,嗓子发干,直冒冷汗:“我,我好像死了!” 罗海翔伸出大手抓住江筠扎着针头的手:“你还活着!” 他也曾有过觉得自己死了又活过来的体验,具体的过程不记得了,至于怎么死的又怎么活的过程,就像是断片了,完全回忆不起来,只记得睁开眼睛的那一刹,是一种深深地失落,像是再也回不去再也找不到再也没有了的那种遗憾。 他想给江筠力量。 让她不要害怕。 手上骤然包裹的温暖,像是一团火,江筠仿佛回到了地面,喃喃地重复:“我还活着。”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杨双双冲进来,手上拎着一大袋食物:“来了,都拿来了。” 罗海翔在听到门响的时候,已经迅速的把手抽了回来,镇定的把袋子接过来,看了看:“杨双双,你去把手洗干净,这块荷叶包着的是酱猪蹄,你来扯着给江筠喂点。” 医生这会儿也回来了:“哟,厨房还有这么好的菜啊?我怎么不知道?这个太凉了,我这儿有锅,有小刀,切碎了热一下,要不然腻住了,堵着嗓子就麻烦了。” 第491章 断片(2更) 江筠的脸上恢复了血色,有了笑容:“双,我刚才吃太多了,现在怎么也睡不着。” 不仅仅是吃多了,还吃咸了,一暖瓶的水都快被她喝光,还觉得不够。 杨双双刚好相反,看到江筠度过了危险期,活泼如初,紧张悬着大半宿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江筠说了几句没得到回应,拎着暖水瓶穿鞋出去,找服务员要开水。 所有的开水都是由锅炉房烧出来的,服务员每天往每个房间送两壶,没有了只能再去打。 走廊上只有两盏昏黄的灯泡,服务台前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服务员的休息室静悄悄的,想也知道这会儿睡得正香。 江筠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喊醒服务员,听到走廊的一侧有动静,回头看,是罗海翔走了出来。 罗海翔伸手:“没开水了?暖瓶给我,一会给你送过来。” 江筠没动:“锅炉房都没人,你去哪里打开水?” “去医务室,借医生的炉子烧个水,他应该也没睡呢。”罗海翔说得理所当然。 刚才补充营养的可不止江筠一个人。 江筠笑了:“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人多热闹,可以说会儿话,她还想再问问医生,自己在昏过去的那段时间里还说了什么? 她还质疑医生的话,不应该是高血糖高血压的三高的人,泡热水澡泡久了才会昏过去的吗? 罗海翔把手套递给她:“戴我的手套,别凉着。” 江筠:“那你帮我拿水壶,我把手插在口袋里就行。” 两个人在院子里并肩走了几步。 江筠问:“罗海翔,你刚才在医护室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罗海翔转头看着江筠:“你是说吃酱猪蹄要蘸辣椒粉吗?” 江筠噗嗤笑出声:“你不是在我醒来之前就到了吗?” 罗海翔静静地看着江筠的笑颜出神:“你都不记得了吗?” 江筠唔了一声。 回到房间之后,她脑子里都是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就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个梦,还是个印象深刻的梦,但是梦到了什么完全记不得。 罗海翔:“你说疼,骨折。” 江筠伸伸胳膊,动动腿,跳了两下:“奇怪,没有哪儿疼啊,我怎么会说骨折呢?” 罗海翔停下看着江筠蹦蹦跳:“断片儿了,肯定想不起来,我也这样。” 江筠好奇:“啊?你也昏倒过?” 罗海翔:“嗯,还是在训练的时候。” 江筠掩嘴惊呼:“那不是很危险?是模拟训练还是实战训练?旁边有人吧?教练跟在身边吧?” 若是在空中实战训练,反应稍微迟缓一点,生死就在那一瞬间。 罗海翔仰头看着夜空,回想着自己当时的反应,仿佛看到自己驾驶的训练战机在天空中回旋:“就我自己。” 江筠呆了:“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跳伞吗?” 训练战机坠毁的话,损失很惨重啊,代价好大哦! 罗海翔收回目光,投向江筠:“我也不知道,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好好的坐在位置上,飞机也停在原来的位置上,轮子稍微有些偏移,如果不是教导员和战友跟我说考试合格,我还以为自己只是发了个呆。” 江筠佩服不已,无话可说:“哇哦!” 这种人果然是天才,驾驶已经成为了本能,关键时候不需要大脑指挥也能自如的避过危险! 罗海翔感到莫名的心安,突然就有种我不再是一个人的感受,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可能当时就是太紧张了,后来又驾驶训练机飞过几次,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我估计我是太在乎考试成绩。” 这段经历压在他的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一直不敢说出来,生怕让别人知道了会影响他的飞行生涯。 江筠竖起大拇指:“了不起!”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出现心理干预机制,能胜出的人全凭自己心理强大,自我调控能力强。 罗海翔苦笑:“部队培养我们不容易,其实对我来说,我宁愿自己牺牲,也不愿意让飞机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多年的训练和教育,他们每个人都有高度的责任感,把使命视之为自己的生命。 江筠默然。 站在罗海翔的位置,站在军人的位置,的确是要这么想,这么做。 罗海翔把脸扭开:“走吧。” 江筠喊道:“等等!”她好像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你们考完之后下来要不要测心率心跳什么的?” 罗海翔轻轻点头:“测了,都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江筠追问:“那你在天上的时候呢?有没有什么异常?有没有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罗海翔眼珠子定住,好像当时是有一道黑影在他眼前闪过,有什么从他的眉心钻到了他的脑子里,紧接着又有一道亮光在他脑海中爆炸:“好像,是有一个幻觉。” 亮光爆炸之后,他的大脑乃至全身都是一片通透,好像他整个人都融在了无边无际的蓝天之中,又好像他自己就是那架战机,自在的飞行。 在他们的理论课堂上,教官说过很多种在飞行中会出现的幻觉,其中有一种就跟他的经历相似。 他知道有不对的地方,但是又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跟教练员跟战友们的讨论,总是觉得牛头不对马嘴还没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 谁知道在这个夜晚,在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女孩子身上,他找到了想要说个痛快的感觉。 江筠看到罗海翔眼中的亮光,知道他回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心中一喜,几乎要跳起来:“是什么样的幻觉?” 罗海翔轻轻摇头,他自己也不确定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回去,说出来的是另一句话:“我记的不是特别清楚,等我哪天想起来再告诉你。” 江筠高兴的直搓手:“一定啊!” 两个人的感受好像越说越近似,如果真的探讨下去,说不定真的会发现什么秘密。 她的记忆不是做梦,她相信罗海翔的幻觉必定不是幻觉。 第492章 有人找(中秋节打赏加更) 屋子里有温泉的热水管,依然很暖和。 江筠喝水喝多了,一会儿琢磨罗海翔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又拼命回忆自己昏过去的时候的记忆,后半宿都没睡好。 天快亮的时候,江筠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打个盹。 服务员来敲门说外面有人找:“同志,请问你们谁姓江?” 江筠有点懵,又觉得莫名其妙,这个时候,谁会跑到这个地方来找她? 只能匆匆套上大衣,去看看是不是别人找错了。 门岗执勤的战士带着她往大门口去:“半夜里就来了,我看你们在休息,就没放他们进来。” 江筠更蒙了,这一来还来一伙呀? 那肯定是找错人了。 还没到大门口,江筠就想好了,只要跟人家说一句对不起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然后自己就到院子里去跑跑步或者去爬爬山头。 虽然一晚上没休息,但是现在就是好兴奋啊,觉得全身都是劲儿,用不完,就想蹦。 在门岗那里等着的是老两口,衣着陈旧朴素,风尘仆仆,在见到江筠的一刹那,却露出了满脸的惊喜:“您就是京城来的江主任吧?” 江筠看着他们似曾相识的面孔,还有胡乱给她安的头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爷爷,请问你们找谁?” 看到老人家跟她姥姥姥爷差不多年纪,在寒风夜露中等了她几个小时,江筠就有些于心不忍。 老头,看上去六十多岁,是爷爷辈的人了,听到江筠对他的称呼,未语泪先流:“我,我们听,听说你来了……” 江筠心里咯噔一下,老头的方言,她听不懂,却又明明白白地清楚明了他的意思,他们是来找她帮忙的,她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只能硬着头皮再问:“爷爷,你们是不是认错了人?” 老头抹了一把泪,从怀里掏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江主任,你,您看看,这是我儿子临死前写的。” 江筠扫了一眼信封,蒙蒙亮的天色下,钢劲的字体依稀可辨,写着最高级别的上级部门收的字样,顿时明白了:“爷爷,你们找错了,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那是要交到另一个相关部门去的,跟她们单位的性质不一样的,职能不同。 老头泪流满面,在寒风中更显的凄凉:“我,我也姓江,我……” 江筠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同姓一家亲,在部队里跟战友或者老乡拉近关系,很常见也很亲切。 如果没有这封信,江筠可能会是另外一个感受。 眼下,她只能硬着心肠拒绝。 信封里的信,不用看她也能猜出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事,很多,不在她管的范围,她更不能做出任何承诺或者指点。 “爷爷,你真的找错人了,”江筠指了指疗养院的招牌,急中生智:“我是来这里陪人的,不是你们要找的主任。” 她本来也不是什么主任。 说完她跟执勤的战士点点头:“他们说的方言我听不懂,麻烦你跟他们说找错人了。” 老头急得扑通就跪下了:“江主任,呜呜……” 旁边一直站着没说话的老太太也跟着跪下。 这扑通扑通两声,跪在了江筠的心上,让她心慌不已,急忙上前伸手去扶。 老头老太抓住江筠的胳膊,哭得更加伤心,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三个人揪作一团。 执勤的战士急忙上前去给江筠帮忙扯开——他们的首要责任是保卫疗养院内所有的人和事的安全。 江筠有些狼狈地退后两步,转身快步离开。 刚才在纠缠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很想就这么把信封拿过来,替他们去转交。 无能为力的窒息感,让她心里难过的感觉更重了。 回身走了几步,杨双双迎了上来:“小江,是什么人呢?把我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 还以为打架呢。 江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他们要找一个什么江主任,我估计也是弄错了。” 机组人员的飞行工作服通常都只在指定地域范围之内穿着,外出通常都穿自己的便装。 杨双双明白了:“他们可能把机长和副机长当成江主任了吧!不过也不对呀,我们来这里没有谁知道啊,还能知道有姓江的,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啊?” 只要没有权威站在面前,杨双双表达能力非常强大,而且还有清晰的思维能力。 江筠被提醒了,她的行踪,只有粮管所的耿平贵他们几个相关的人知道。 “也不一定,或许除了我们,还有其他人在这边住呢。你们几个人看起来谁也不像主任,都像电影明星啊!”江筠含糊其辞,不想把话题引到她和罗海翔身上。 杨双双果然被带偏了:“瞧你说的,邱姐那么漂亮像电影明星还差不多,我可差远了。”不管怎么说,被人夸赞,心里还是喜滋滋的:“江,现在还早,咱们两个到处走走?你看山上还有绿叶呢,多好看啊。” 江筠想想:“我看那个温泉的热汽特别大,会不会源头的水特别烫?要不咱们两个去找几个鸡蛋来看能不能煮熟?” 温泉水蛋,是非常著名的食谱,也很有营养,口感极佳。 杨双双挠头:“去哪买鸡蛋呢?” 江筠:“要么厨房,要么医务室。” 医务室的那个值班医生,现在对她和罗海翔可大方了。 于是,大清早又去后山登高望远的许新阳罗海翔,又看到了江筠用木棍挑着网兜在温泉水里煮鸡蛋。 许新阳乐得不行:“这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多鬼点子啊!跟男孩子一样!我觉得我小时候都没这么皮,你说她要是在乡下长大的,会不会去爬树掏鸟窝呀?” 等他们走过去,正听到江筠指着手表跟杨双双讲温泉水蛋怎么掐时间,才能吃到最佳风味。 杨双双反问:“那以后我想要吃你说的这种鸡蛋做法,不是还要特地来一趟陵城?还得求罗海翔带我们来,要吃一个这样的鸡蛋,可真不容易啊!换成一般人还得买机票,还得坐车,还得开介绍信进来住一宿,老贵了啊!” 第493章 自己人 “算得出的价钱,算不出的情谊!”江筠不知道许新阳和罗海翔已经走到旁边,继续高谈阔论:“最美好的人生就是因为这份难能而可贵啊!” 千里送鸿毛,礼轻情意重! 在最适合的时间,跟最知心的知己,一起观赏美景,一起品尝美食,有时候一句话,甚至只是一个眼神就足够了! 要的就是那种“只有你懂我,我们在一起”的默契! 杨双双似懂非懂,羡慕不已:“小江,你说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啊!那你感受过那种默契吗?” 江筠歪着头想想:“好像有。” “我感受到过!”许新阳走出来,他对江筠的解说,不但是赞不绝口,还显形于色:“小江,你懂的还真多啊!” 吃喝玩乐,他这一趟都享受齐了。 许新阳觉得玩得特别有意思,超出预期,连带着看杨双双也格外顺眼:“杨双双,你要是能向小江看齐,到时候我绝对给你满分!” 杨双双最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鞠躬感谢鞠出了感恩戴德的意味:“谢谢,谢谢机长!” 机长的看法,会影响副机长和乘务员的选择呢。 许新阳挥挥手:“不用谢,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啊!对了,小江,今天是谁来找你?跟你昨天去粮管所有关吗?” 大清早的天刚亮,服务员就把他们几个人都吵醒了。 江筠估计他们已经在背后都议论过了:“是,有关,不过那就是一场误会,他们以为凡是从京城来的什么事都管都能解决,所以就来找我了。” 她嘴里说的轻描淡写,说到只是误会可以不理不问的时候,心里却猛的跳了一下,像针刺一般痛。 罗海翔静静的看着江筠,没有忽略掉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悸痛:“他们吓到你了吗?” 江筠低下头:“没有吓到我,只是他们要找的部门,跟我们单位没有关系,我不能随便做工作职责范围之外的事情。” 听罗海翔的语气,他是知道那老两口的故事的。 许新阳点点头:“你没事就好,跟着我们出来玩儿,就得高高兴兴的回去,要不然下次不敢带你出门了,没法跟你家人交代啊!” 出来玩,还是要跟会玩的人一起玩,才不虚此行。 江筠道谢:“好啊,下次再沾你们的光!” 人家这么说,就是已经把她当做自己人了,提前预约好下一次的游玩。 所以她答话也给人家留有余地,不能让人家因为对她有了承诺而整天挂在心上把这当作一件很重要的事。 也给自己留了余地,不用自己的时间观念去要求别人,就不会失望。 许新阳问:“小江,你累不累?今天还有体力跟我们一起去打球吗?” 江筠不好意思地笑:“我不累,就是球技太差,我平时看人打球,最多就在旁边帮忙翻一下记分牌。” 平时没怎么锻炼,就凭着几年前新兵训练那点底子,恢复体力也得好几天。 这次她出来主要是工作的,泡温泉只是偶遇顺带,绝不能玩得太嗨。 许新阳安排:“那就这样,一会杨双双给我当拉拉队,让邱淑媛翻记分牌,你给罗海翔当拉拉队,好吧?” 只有邱淑媛觉得不好,觉得杨双双跟江筠简直是吵得要死,尤其是江筠,输了就喊加油,赢了就喊再来一个,简直都反客为主了嘛! 就这样,江筠又玩了一天,下午在房间泡了温泉澡,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杨双双兴奋了一天,这会儿激动得快哭了:“江,我在机组里两个月了,机长这是第二次夸我。” “那以前是夸你什么?” “夸我长得高。” “……” “机长让我多向你学习,可是我特意看了你一整天,我发现我根本学不来啊!” “?” “你看,你跟谁说话都是大大方方地,邱姐都那样看着你了,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冲着她笑,我一害怕就不敢看!” “看着人家眼睛说话,不是最基本的要求吗?” 杨双双发愁的就是这个:“可我有的敢,有的不敢。” 江筠驾轻就熟,不觉得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这个做起来特别简单!你想啊,每个人都是从小孩子长到大再变老的,你要是不敢看一个人的时候,你就想着你在看他小时候的样子,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你总敢看吧!” 杨双双鼓起勇气:“那我明天回去试试。”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道理都很简单,唯一难的,是开始去做的勇气。 江筠促狭的笑:“不用等明天,也不用等回去,一会儿你就去跟罗海翔说话,看着他的眼睛说,看一眼就把目光转走了不算啊。” 杨双双马上退缩:“不要了!光是用想的就不敢去了。” 两眼瞪着人家,笑得像个花痴,会被师傅笃额头并且在实习评语上扣分的! 江筠出主意:“等你转了正一定要试啊!当着你师傅的面去试,看她什么表情!” 杨双双很实在:“那也不行,刚才罗海翔赢大了啊,把邱姐鼻子都气歪了,你让我去找罗海翔说话,他理我,邱姐没面子,他不搭理我,那我以后在邱姐面前多没面子啊!” 江筠笑出声:“好吧,等你飞国外线的时候,说不定能很快学会。” 很多老外属于心思单纯的人,热情开朗,表达很直接,在那种环境里去接受熏陶,久而久之就会被同化。 汽车驶出疗养院的大门,江筠往座位里一缩,从杨双双肩膀上偷偷往外张望,直到经过粮管所门口也没有见到老两口的人影时,紧绷着的心情松了一下又提起来,隐隐还有几分失落。 罗海翔坐在江筠的左后方,把她的表情小动作尽收眼底。 与来时的一路欢笑不同的是,返程是一路的沉默。 司机小牟特意把车子拐到市区医院,等江筠找到了林瑞芳他们,才挥手告别离开。 缪海平见到江筠就像见到了亲人,眼圈一红:“小江,林姐一直在流血,医生说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建议做手术。” 第494章 拿主意 江筠惊讶:“一直流血不止,怎么还不给她做手术?” 缪海平不懂:“做手术的话要家属签字,步组长已经打了电话给林姐的家里人。” 江筠愕然:“那她家里人怎么说?什么时候能来人?” 缪海平摇头:“她们家就只有母亲在,腿脚还不好,打了好几个电话才找到,接了电话就只会在那边哭。” 江筠着急:“她爱人呢?她们家没有其他人吗?家里不来人,这边没人签字就做不了手术,就这么一直拖着?步组长就可以代表单位签字,你签个字证明就行了啊!” 缪海平吸吸鼻子,犹豫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林姐还没结婚,哭着让步组长不要告诉单位,步组长就不敢签字了,说等你回来了一起商量商量怎么办。” 江筠扶额,这事还真不好办! 她婚前做过妇科体检,见到过孕妇产妇做检查。 这个年代的医疗条件相对简陋,做妇科手术没有麻药,在医疗设施配备不够的小医院里,遇上大出血或者感染,若是还能留下一条命来,身体也会受到重创。 最难办的是,林瑞芳未婚先孕。 想也知道,在谈性讳莫如深的年代,绝大部分女孩子都不懂自身身体的知识,更别提自我保护的意识了。 真要出了事,为了面子,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咽,忍气吞声的屈辱一辈子。 “步组长呢?”江筠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医生在哪儿?我去看看病历。” 缪海平立即道:“步组长安排我在这里照顾林姐,他自己去办事了。医生好像下班了,不过他每天晚上八点钟还会来查一次病房。” 江筠看看手表,已经五点多:“缪姐,那麻烦你去打饭到病房来,我进去看看林姐,陪她说说话。” 缪海平像是有了主心骨,精神立即振作了:“小江,那你就劝劝她呗,我听医生说,就是不做手术,总这么流血,她肚子里也会流空的,太吓人了!你是副组长,你一定要好好劝劝!” 其实,站在理智的立场上,江筠认为这个本来就保不住的孩子要马上做手术流掉,坚决不能留! 不过,要怎么开口劝说,既能劝慰人,就能达到最佳的医疗效果,当事人林瑞芳会不会听,她就没有把握了。 她是副组长,又不是妇女主任,这种被迫知道人家隐私的情况下,她也很尴尬啊。 在病房门口,江筠调整好脸色,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带有任何情绪和评判才轻轻敲门进去。 女人在这个时候是最脆弱的,哪怕是无意中的一句话,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触动到伤心点。 病房里,林瑞芳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面色苍白,看到江筠进来,把半张的眼睛又闭上,把脸扭到了一边。 江筠把行李放在门边,轻轻走过去,半弯着腰轻声道:“林姐,对不起,我办完事刚刚才回来,你受苦了啊。” 林瑞芳的身子开始颤抖,闭着的眼睛也动个不停,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眼角流淌到鬓发里。 江筠又轻声问道:“身子还在疼吧?要是让你家里人知道了,该多心疼啊!” 林瑞芳憋了两天的委屈,在江筠的问候之下,再也压抑不住,轻声啜泣起来。 正在这时,缪海平端着两份饭,把病房门推开了一条缝,江筠连忙挥手让她退出去,不要打扰。 病人在宣泄情绪的时候,特别是在压抑了许久的委屈之后,能哭出来就一定要让她痛痛快快的哭完。 林瑞芳哭得全身发抖,脸色发白,没有扎针的手紧紧抓着被角,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江筠等林瑞芳哭了一阵,看林瑞芳哭得差不多了,又轻声安慰道:“不要害怕,我们会在这里陪着你,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生病的事就不能跟单位说,医药费就只能你自己出了,你说这样行不行?” 江筠首当其冲是站在林瑞芳立场上考虑问题的。 不管怎么样,在这种事情上,女孩子都是受害者。 果然,林瑞芳停止了哭泣:“单位还不知道吗?医院这边会不会有人跟咱们单位去说?” 江筠摇摇头:“我听缪姐说,步组长还没有报告给单位,而且咱们工作组还没有到陵城的前站工作组去报到,你的事情就只有咱们小组范围内的人才知道。” 林瑞芳仿佛看到了一丝希望:“你们可以不去跟别人说?” 江筠再次摇头确认:“等步组长回来了,再叫上缪姐,咱们四个人先开个会。” 其实,江筠并不是出于保护林瑞芳的隐私,才想要替林瑞芳隐瞒什么。 实质上是因为他们工作组情况特殊,身份和工作任务都摆在那儿,所有的细节都不能给人挑剔和诟病。 林瑞芳用被子擦擦眼泪,抬起袖子抹了把脸:“小江,谢谢你!” 江筠这个时候才敢露出一丝微笑:“谢我干什么呀?咱们都是同事呢,出门在外就是要相互照应相互体贴。” 林瑞芳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会点头。 江筠问:“缪姐打了饭我,让她端进来,你趁热吃点好不好?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做事才不慌。” 林瑞芳勉强报以笑容:“好,我吃!” 整整两天了,从坐上救护车的那一刹那起又开始提心吊胆,从听到医生跟步森远说明早孕大出血的严重后果的时候,林瑞芳就茶饭不思,滴水未进,满脑子都是在想着“我完蛋了,死定了,没脸见人了”。 是江筠的几句话,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点在她的心上,把她紧闭的心门打开了,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己还能活着了。 江筠去喊了缪海平进来,两个人合作给林瑞芳喂了粥汤,拧了毛巾替林瑞芳擦拭了脸和手。 林瑞芳终于安静的睡着了。 出了病房门外,缪海平一把抱住江筠,差点就泣不成声:“小江,你回来真好,林姐之前不吃不喝的,还趁我去打开水的时候拔掉针管想去寻死。呜呜,我真是受不了了!” 第495章 将心比心 江筠听了缪海平的话,出了一身冷汗。 刚才她要是傻乎乎的跟林瑞芳说要如实反映给单位的话,恐怕就是把林瑞芳又往死亡的路上推了一把。 作为成功地抚慰了林瑞芳的副组长,江筠只好再接再厉的安慰缪海平:“辛苦你了啊!以后有什么事咱们多商量着来。” 缪海平这个时候特别想找个人依靠,全然忘记了江筠比她还小四五岁呢:“必须要商量,太吓人了!” 江筠拉着缪海平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把刚才跟林瑞芳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末了问:“缪姐,你能替林姐保密吗?” 缪海平有一瞬犹豫:“瞒着单位,行吗?” 江筠摊手:“只能暂时这样了,要不然我怕刺激了林姐,她真要想不开又偷偷地跑了,陵城这么大,到哪儿去找人啊?咱们谁也负不起这个责是不是?出来之前,苏部长也叮嘱过咱们,凡事以团结为先。你说呢?” 她尽量把话说得客观一些,目前肯定是隐瞒的——因为人命关天,但是是隐瞒一时还是一直隐瞒下去,就要看林瑞芳的运气了。 现在知道这件事情的总共是他们小组的四个人,备不住谁会说出去。 或许有一天林瑞芳自己就会说出去。 缪海平有点害怕:“那要瞒多久啊?” 江筠:“我其实也没有想好要瞒多久,这件事情始终要向单位汇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咱们将心比心,假如林姐是你和我的亲姐妹,咱们谁也不愿意把这个事情张扬出去,对不对?” 缪海平忙不迭的点头:“对对对!小江,都听你的!” 哑巴了两天的林瑞芳不但说话了,还肯吃东西了,可见江筠的话是有用的,那就都听江筠的呗! 江筠看看手表,快到医生查房的时间了:“缪姐,咱们俩一起去医生办公室问问林姐的病情,这样不耽误事,等步组长回来的时候,咱们就可以直接开会。” 一人为私,二人为公,凡事有个人证,就省掉了费尽唇舌解释的麻烦。 说实话,林瑞芳要瞒着单位做手术,由他们三个人替林瑞方在手术单上签字承担责任,他们还得祈求做手术的医生有一双神仙妙手。 缪海平现在只想跟江筠在一起,凡事有副组长在前面开道她只要跟着走的感觉真好:“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个医生好严肃,说了一大堆,把林瑞芳的病情说得很严重,好像不马上做手术就没命了,他们这几个不肯签字又找不到林瑞芳家人的同事就成了刽子手。 江筠直奔医生办公室。 妇科医生唐允芬是个五十多岁的女医生,看到缪海平带着江筠进来,紧皱着眉头,语气严厉:“你们联系上病人的家属了吗?再这么拖下去,病人会拖垮的!” 缪海平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 江筠拍拍缪海平的胳膊,示意她出去外面等着,自己走上前:“唐医生,我姓江,是林瑞芳的表妹。” 没人查户口,表妹是最常用最安全的亲戚身份。 唐允芬从老花镜上方瞪着江筠:“表妹?你多大了?你能替病人签字做主?” 别不是随便找来冒充的吧。 江筠很淡定地装傻:“我已经二十岁了,刚刚我去病房里看望表姐,她身体好虚弱啊。请问医生,她是什么病啊?要做什么样的手术?” 唐医生对林瑞芳的印象很深,急救的医护专车出去说是接一位老首长,谁知接回来的个女青年,经诊断是早孕,患者不配合检查,除了沉默就是流泪。 在妇产科几十年,唐允芬什么事什么情况都见过,像林瑞芳这样的状况,她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好在她治疗经验丰富,勉强做保守治疗,让林瑞芳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是妇科手术!”唐允芬很生气:“怎么家里也不来个大人?家属不签字,我们是不会给病人做手术的。” 江筠硬着头皮继续说:“我表姐从小就一个人在外面工作,我姨身体不好,还要照顾生病的七舅公,她一接到这边发过去的电报,就赶紧让吕秘书把我给找来了,还跟我说,一定要让我表姐保重身体,听医生的话。” 吕秘书就是秦老身边的青年男子。 林瑞芳现在能独自住双人病房,就是假了秦老之威,所以江筠含糊的提到了吕秘书,就是希望唐医生不再追问林瑞芳病情的细节。 “要是能听我的,那就得同意做手术。不过,就她自己签字可不行啊,还得家属签字才行!”唐允芬多少松了口气,女孩子做妇科手术,除了身体受伤,更多的是心理的受伤:“你能负的起这个责吗?” 江筠点头:“医生,我表姐的命要紧呢!我愿意负责,你让我签字我就签字!如果她的血不够,可以抽我的血!” 关键时刻体现姐妹情深,最感人了。 唐允芬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唉!一会儿我去查房,再去给病人检查一下,如果身体情况可以的话,就尽早给她安排做手术。” “唐医生,太感谢您啦!”江筠鞠躬感谢,趁着办公室没有护士,赶紧说情:“我表姐的事,吕秘书不打算让单位的人知道,让我跟您说一声,看看病历能不能不写那几个敏感的字?” 唐允芬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紧紧的皱着:“哪个吕秘书?” 不通过医院的人就这么来打招呼,谁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江筠眨眨眼睛:“就是秦老身边的吕秘书,昨天在机场,就是他安排我表姐上救护车的,他今天本来也想过来,秦老要开会,所以,吕秘书亲自交代我一定要把事情办好。” 唐允芬信了,救护车司机还有急诊科出诊的医生护士都提到过吕秘书。 唐允芬接到类似的打招呼,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瑞芳的治疗,我尽量不让其他人插手。” 江筠暗喜,她借用吕秘书的名义,算是押宝押对了:“谢谢唐医生,我先回病房去陪我表姐,等您过去查房的时候,我再问问做手术的注意事项,看看要给我表姐买点什么营养品。” 第496章 尴尬 江筠在病房认真地听唐允芬嘱咐第二天一早就给林瑞芳做手术的注意事项。 多亏了吕秘书的面子,本来只让护士来交代的话,现在由妇产科主任唐允芬亲自来交代并且将亲自操刀手术。 “唐医生,我表姐做完手术,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江筠最关心的是出院的时间。 想到秦老的特殊化,江筠怀疑吕秘书随时会陪着秦老出现在医院的特级病房。 唐允芬考虑了几秒钟说道:“做这个手术基本上是不用住院的,但是由于病人情况特殊,可以酌情考虑多住两天。” 不是病情特殊,而是人情特殊。 江筠:“不需要住院的话,那我就早点接表姐回家,我姨这几天一买到票就会赶过来的。” 唐允芬立即就同意了,马上让护士记下来:“让病人今天晚上休息好,明天早上不要吃饭,也不要喝水,把肚子排空,我给安排第一个做手术。” 唐允芬每天忙得团团转,几乎没有休息时间,托关系打招呼指定找她诊治的病人也特别多,病房里床位根本就安排不过来,林瑞芳出院,这间特级病房就可以安排两个病人了。 查房的医生护士一阵风一样走了,步森远也赶了回来。 谁也没料到,工作小组齐聚之后的第一次会议决议,不是关于如何开展工作,而是关于如何统一林瑞芳的病情口径。 步森远出来做社研已经很多年,相当的见多识广,只是没想到听过见过的事,会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 跟他一起出来的这三个女同事,在他的认知中全都是未婚的,他还想着说要尽量的避嫌,一到达陵城,就赶紧把这几个女同事分别安排到其他工作组去协助调研。 作为一个已婚的男性组长,他其实在平常的工作中也很少跟女同事聊天,更不会怎么开玩笑,突然要谈这么严肃而又尴尬的话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江筠简单扼要的说明了一下手术的前前后后必须要预防和承担的责任,需要大家共同表态,在林瑞芳手术的时候,一起在手术单上签字,并且共同守在手术室门外。 病房里一下就安静下来,静得连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见。 步森远觉得,发扬同事间的友爱互助不能这么无条件,最好能搞清楚林瑞芳背后的缘由,要不然做手术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要承担的责任,可就不是签字这么简单了。 在七十年代,手术设备条件简陋,医疗水平有限,提到做手术,就是在生死线上走一遭。 作为组长,他承担的责任最重,当然不能轻率就答应。 缪海平是最尴尬的,和她比较熟悉的林瑞芳,在同个办公室一两年了,平常也会说说话,上下班顺路就同走一段,还以为相互知根知底,她们两个怎么也比跟江筠要更亲切一点,没想到林瑞芳看着沉稳,背后却做出这么丢脸的事,还把大家瞒得死死的。 现在看到步森远不表态,缪海平就开始犹豫,她甚至觉得林瑞芳背叛了她的信任。 相对于其他三个人的冷场,林瑞芳的沉默,更像是在等待大家对她的宣判。 江筠见步森远如此为难:“步组长,马上就到关闭病房的时间了,你再不拍板同意就来不及了。” 步森远真的没办法痛快答应:“小林,你家里真的再找不到其他人了吗?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如果你说你的工作做不了,我们可以帮你做,你的工作要是做错了,我们可以替你改正,而且我可以替你全权担责任。 如果你是我亲妹妹,或者是我亲闺女,不管你做什么手术我一定会义不容辞的签字。可是现在你让我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你做手术,我觉得我还真是办不到。”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你不说出来背后那个人是谁,我是不想当这个替死鬼的。 江筠觉得步森远太胆小怕事:“步组长,医生都说了,这就是个小手术,连住院都不需要,她只是尽了医生的职责把手术的后果告诉我们而已。” 缪海平在妇产科主任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在诊室里见到那些捂着肚子愁眉苦脸的女病人,觉得好可怕:“小江,我听那些病人说有大出血死掉的。” 江筠无语至极,这个缪海平看起来跟林瑞芳没有那么好啊,主意一会儿一变,刚答应好的事儿怎么现在又改口了:“缪姐,那些大出血的是生孩子的或者其他妇科病的,林姐这样的手术真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手术。” 嘛也,在她原来的时空,她在影视城那边给江珩帮忙的时候,见过那些女明星找个借口说去跟朋友吃饭,其实就是跑到医院去偷偷的做个小手术,回来以后化了妆照样拍戏,除了精神差一点,外表上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步森远还在沉吟。 江筠有点不耐烦,他们只不过是帮林瑞芳签字而已,林瑞芳真的出了事也不是他们三个人的责任。 他们几个人的态度会严重影响林瑞芳的心情,心情的好坏能决定术后恢复的快慢。 至于其他的,比如说林瑞芳的私人生活,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可以放在以后再去追问。 林瑞芳躺在病床上,从眯着的眼缝里,把三个同事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里。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很容易就分出亲疏。 林瑞芳此刻觉得江筠就是最值得信任的和依赖的人。 在同意做手术之后,林瑞芳就已经想好了,不再回原单位上班,调到别的单位去,最好是能换一个远离京城的地方,远离认识她的那些人。 “步组长,小江,小缪,我知道我做错了,让你们为难了。明天做手术的时候,我自己在手术单上多写一句,我的生死与你无关,你们看这样行不行?” 步森远低着头,还是问了一句:“我还是怕你出事,我们几个都要穿小鞋。” 林瑞芳半睁着眼睛,失神的盯着空中:“死在手术台上,总比死在其它地方好,步组长,你说是不是?” 第497章 打发 林瑞芳突如其来的勇气,说出的话就像炸弹一样,把步森远和缪海平震得目瞪口呆。 怎么觉得这话有威胁的意味! 不错,林瑞芳的确是豁出去了。 是江筠的态度和劝慰,给了她莫大的勇气。 本来以为只有一死了之才不用去面对的问题,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就像江筠说的:“你要是死了,谁会难过?只有你妈妈!她现在哭,将来哭,哭一辈子!而其他人呢?跟你好的,跟你熟的,掉几滴同情的眼泪,扭脸回家就把你给忘了。” 重点是,你没那么重要! 你在别人的心目中,根本就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每个人惦记的都是自己的事,别人的故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消遣,说着说着就没什么人提起了。 简而言之,没有忘不掉的人和事。 如今看起来支持她的只有江筠,所以江筠说的话就是她信念的支撑。 林瑞芳在看到步森远和缪海平的犹豫之后,心里豁然开朗,脑子一下也想通了——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自己活着更重要!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她把不怕死的说辞随口就甩了出去。 步森远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说道:“小林,你可一定要坚强啊,你现在是组织上想要培养的积极分子呢!” 林瑞芳直直的看着步森远:“组长,那我现在就请求你和小缪投我一票!” 步森远和缪海平对望一眼,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答应就是眼睁睁的看着林瑞芳去寻死了:“小林,你千万不要有其他什么想法,我和小缪都是为了你好,要对你负责。” 缪海平咬着大拇指的指甲,不发一言。 江筠暗暗松了一口气:“步组长,那就这么说好了啊,明天一早七点半钟到手术室门口去签名。” 步森远骑虎难下,也不得不闭着眼睛往下跳:“嗯,明天下午我必须要去办事处报到了。” 真心希望这件事不要出什么牛鬼蛇神才好。 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夜,提心吊胆的签了字,提心吊胆的又等在妇科手术室门外。 步森远觉得自己这个年过得真是糟透了,不但进了医院,还被迫给同事签字,坐在这儿等手术结束,还要担心人家把他当成患者家属,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啊! 手术室的门开了。 林瑞芳在一个护士的搀扶下,脚步虚浮的慢慢往外挪。 “到这里来坐着!”江筠以为护士会推一个带轮子的手术床出来,然后帮忙推回特级病房去,他们几个只要跟在旁边关心的问候一句就行:“护士,让病人自己走回去吗?” 护士奇怪的看了江筠一眼,觉得这问题真是不可思议:“你看别人,都是自己走,我这还扶着呢!” 如果不是特级病房的病人,如果不是唐主任亲口嘱咐病人术后宜忌,她才不会多这个手好吧! 江筠懒得跟护士理论:“有没有轮椅可以借?” 作为“表妹”,她是来照顾“表姐”的。 护士更奇怪了:“你还想推她去哪儿啊?外面走廊上都是风,就在这儿坐一会儿,有力气了就可以直接回家了,唐主任说病人身体情况良好,不用住院。” 江筠好声好气地:“能不能让病人回病房去睡一觉,我们再给她办出院?” 护士心里暗暗鄙夷,面上也现出了不屑:“那边病房正在收拾呢,等下有病人要入住。” 江筠愣了一下:“我们还没办出院手续,那边怎么就收拾了呢?还有行李在病房里呢。” 床位再紧张也没有这么赶病人的吧? 护士翻了个白眼:“那你们赶紧去个人把病房里东西都收出来吧,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就问问那边的护士。” 江筠看护士这态度,估计特级病房那边有真正的特级病人过来了,她们得腾地方。 “缪姐,你在这儿陪着林姐,我去病房里把行李都拿过来。”江筠充分见识到了缪海平的没主见,只能事事亲为:“要是主任出来了,你问问要不要再开点什么药。” 特级病房是在住院区最后面的一片独立的病房,江筠还是早上起来才在旁边散了一下步,暗暗赞叹这里只比疗养院少了一点绿色植物少了一湾温泉,门口就差一个站岗的了。 匆匆赶到病房,江筠听到病房里一个年轻人的声音,语气极其不耐:“你们也太不负责任了,这是特级病房,是给有特殊级别的人住的!怎么能给随随便便的人来住呢?这到底是谁安排的?去叫住院部的李主任来!还有这些行李,赶紧拿走,全都拿出去!” 江筠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推门进去,看到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小伙,穿着黑色呢子大衣,带着呢子帽,脖子上搭着一条羊毛格子围巾,鼻子上架着一副玳瑁眼镜,唇红面白。 可惜了一个白面书生的人设,配上这种语气,就像个斯文败类呀,江筠心想。 年轻人转身看到江筠,不悦的神色没有减半分:“你是干什么的?” 正在拆床单枕套的护士连忙解释道:“这是病人的表妹,我们刚刚通知她过来收拾行李的。” 年轻人冷着脸扫了江筠一眼:“动作快点!” 江筠从住院区一路走过来,看到普通病房的条件,比起特级病房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想到林瑞芳能阴差阳错的住到特级病房来,还得到了专家教授的诊治,她也没什么好反驳的。 她们三个人的行李都没拆开过,洗漱用品,喝水的茶杯,两下就收拾好了,本来还想说几句客套话表达谢意,一看年轻人的脸色,连声多谢都免了。 江筠费力地提着几个袋子往外走,心里还在自嘲,在电影里,一般都是把他们的行李直接扔到院子里,她再狼狈的捡起来才对啊。 一辆小汽车停在了院子门口,车后座上下来一个人,回身去搀扶车里的人下车,眼角不经意的瞥到江筠,愣了一下:“小江?你怎么在这儿?” 第498章 相识 打招呼的人正是吕秘书。 江筠手里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微微欠身向车上刚刚下车的秦老致意:“秦老,您好!” 秦老见到江筠,立即心生欢喜,严肃的面容浮上两分微笑:“小江,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江筠笑着答道:“办了出院手续,这就走了。” 秦老哎哟一声:“这大过年的,又是在医院,我总不能留你,这样吧,你还要去哪儿?我让司机送你去!” 江筠看着眼前的小车,这可是领导的座驾,人家愿意送,她可不敢答应:“秦老,您太客气了,不用送,我们一起有好几个人作伴,路都熟。” 秦老的本意就是想知道江筠住在哪:“这车都坐得下,我们有两台车呢,小方对哪儿都熟,你想去哪儿他都能送你去。” 跟随秦老的办事员小方机灵地上前,接过江筠手里的袋子就往小车的尾箱放。 江筠见不能推辞,就笑着道谢:“秦老,等我把住处都安排好了,有空就过来看您。” 在机场她就知道秦老特别受人尊重,这几天林瑞芳沾了秦老的光住了特级病房,她们来表示感谢也是必须的。 “好好好,一言为定啊!”秦老眉开眼笑指一指吕秘书小方司机警卫:“你认一认他们几个,你随时来,让他们带你进去坐。” 在病房里训斥护士的年轻人走出来:“爷爷,病房里刚用消毒水在拖地,味儿还没消,我陪您到院子里散散步。” 秦老微微弯起胳膊让年轻人挽住,向江筠介绍说:“小江,这是我孙子,秦骁,看我不舒服,特意陪我上医院来了。” 秦老扭脸又对秦骁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小江,骁啊,幸亏你今天坚持让我上医院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去哪儿找小江呢!” 秦骁看向江筠,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微笑:“原来你就是小江啊!爷爷这两天在家里一直都在提到你的名字,刚才我真是失礼啊,请多多包涵!” 江筠看着秦骁的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不由得在心里暗暗的道,怪不得都说姐儿爱俏,白白净净的面皮就是让人难以恨得起来呀。 “哪里,您客气了!”江筠无意逗留,向秦老告辞:“秦老,您保重身体啊,我就不打扰您了,再见!” 这个时候实在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秦老拍拍秦骁的手:“骁啊,你替我去送小江,这里有吕秘书陪着我就行了。” 江筠本想拒绝,这时,听闻秦老到达特级病房消息的诸位医院领导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特级病房区附近,她只好赶紧离开。 秦骁为了表示歉意,特地让江筠坐他的车。 当车子在办事处所在的小洋楼前停下来,秦骁略感吃惊:“你们住在这里?” 听闻京城派来的工作组已经到达陵城,他带人接连两天都在这儿扑了个空,还以为人家微服私访去了,正准备派人出去寻找。 却原来,人家就待在医院里,还差点儿被他当阿猫阿狗给赶出去。 步森远露出沉稳的微笑,打着官腔伸出手去:“秦主任你好!我就是步森远,这次的小组长。” 那天在军事基地迫降,步森远就已经认出了秦老秦时月,只是当时秦老的身体状况不佳,旁边人多眼杂,不适宜谈工作才作罢。 秦骁伸出手去,轻轻的一握,随即放开:“步组长你好!有失远迎,是我们工作做的不足,请多多包涵!” 步森远轻笑:“哪里呀?这不是专车把我们都送到了吗?” 他已经通知了办事处的同事替他们安排车子,谁知道江筠先一步把秦骁他们给带了过来。 既然有更快捷的便车,那他们就顺水推舟好了。 秦骁淡淡一笑,将步森远似有所指的话挡回去:“那天在机场,我爷爷没有认出你们来,只知道小江是他的救命恩人。” 小方把车上的行李都拎了过来:“请问,这些全都搬进去吗?” 步森远没有急着介绍江筠,而是招呼秦骁一起跟他们进去办事处:“秦主任,进来坐,正好我们顺便把工作对接一下。”转头对江筠说:“小江,你带小缪和小林去楼上安顿好住处,小林感冒尚未痊愈,让她先休息,一会儿你和小缪再下来开会。” 感冒,这两个字步森远故意咬重了说的。 秦骁微微一笑,接上话:“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水土不服引起的感冒发烧是常见的。” 江筠暗暗松了一口气,林瑞芳生病住院的事,基本上不会有人乱说了。 办事处租住的是一栋英式的独立别墅,一楼是对外接待的办公场所,二楼三楼就是办事处人员的住所。 江筠和缪海平一左一右的扶着林瑞芳上了三楼。 三楼房间多,每一间面积都不大,只能摆下两张单人床。 缪海平主动提出跟林瑞芳住一间,理由不用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同事。 林瑞芳拒绝了:“不用你照顾我啦,这次咱们三个人就享受一下,一人住一间吧。我在家的时候,只能跟我妈挤在一间小小的房子里。” 缪海平有点尴尬,其实她是害怕一个人住的,可是她要是提出跟江筠同住的话,让林瑞芳落单,就显得她特别不团结特别不友爱同事似的。 江筠赞成:“好啊!我也要享受一个人住单间!” 这么原始风味的英式别墅简直太漂亮了,江筠选了一间窗户临街的房间,外面的景色还有小巷里的行人动静,透过玻璃窗,一览无余。 她的房间旁边,就是通往阳台的落地窗户,推开窗户,有一个大大的露台,她完全可以想象出,在风和日丽的时光里,坐在露台上,品着红茶,看着院子里的法国梧桐,枝头开满了花,清香宜人…… 江筠只顾欣赏身边的美景,没有发现自己已然成了别人眼里的风景。 秦骁把文件落在车上,去车上拿资料的时候,无意中抬头往楼顶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个倚着栏杆出神,用手撑着下巴两眼望天的女孩子,心头微微一动。 第499章 初识 秦骁跟步森远面对面的坐着,旁边还坐着另外一个工作组的三位同事,在桌上摊开了许多资料,逐份核对文件。 相较于在特级病房里的冷清不耐,工作状态中的秦骁,细致而有耐性,逻辑清晰,他的手下办事员茅剑亮在向步森远汇报哪些工作可以配合去调查,哪些工作无法开展的时候,他都能做出细节上的补充,或者用官方的语言拒绝步森远提出的要求,显而易见对这些文件的内容都非常的清楚。 谈着谈着,步森远发现秦骁的讲话特别严谨,滴水不漏。 将近两个小时,他们只谈了四五份文件,谈的结果几乎是原封未动。 要照这么继续谈下去,桌上剩下的文件,也必定和刚才已经谈过的内容差不多——毫无进展。 步森远不想把关系闹僵,低头在想如何缓和双方的情绪,并且从中打开一个突破口。 江筠敲门进来:“步组长,午餐时间到了,饭菜都已经做好了。秦主任,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就留下来,一起用个工作餐吧?” 办事处这边工作人员不多,没有请炊事员,吃饭都是几个工作人员自己轮流做,凑合一顿是一顿。 江筠她们三个女组员原本安排的工作就是配合其他同事,不需要参加调研会议,她就和缪海平商量着在厨房里做一顿饭,一来庆祝工作组的工作可以顺利开展,二来替林瑞芳做些营养品补一补。 原来就驻守办事处的组长严立新赶紧站起来:“小江啊,辛苦你了!” 他们几个驻守人员已经有半年没吃过家里人正儿八经做的饭菜了,恨不得马上就去祭一祭五脏庙。 步森远随口客气了一句:“秦主任,我们从京城带了点土特产给同事,我看你来回跑一趟挺辛苦的,要不就在这儿随便吃点,然后就在我们这儿休息一会儿,我们下午接着聊?” 秦骁看了江筠一眼,对步森远点点头:“那就打扰了!” “秦主任,我跟小方先回单位替您取文件,两点前准时到。”办事员茅剑亮很有眼力见的告辞。 秦骁轻轻点头,随着步森远往餐厅走。 严立新已经跑到房间去拿了一瓶白酒来:“终于有下酒菜了,秦主任,平常请都请不到你,今天中午说什么我都得敬你一杯!” 秦骁淡淡一笑:“严组长,今天工作多,大家都很辛苦,我已经安排好明天中午给步组长接风洗尘,请大家喝酒。你看怎样?” 不动声色的就推辞了严立新的劝酒。 严立新举着白酒瓶子,似乎是见惯不怪:“秦主任,你看这一桌子菜,我们几个过年这几天加起来都没这么多菜,我自己自斟自饮,喝一小口,行不?” 秦骁微微一笑:“严组长,请自便,今天我是蹭饭的,明天一定陪你喝个够!” 看着这些人客气来客气去,江筠只好出声打断:“我也不太会做饭,就是能把饭菜煮熟,请大家将就一下。” 陵城的气温是零下三度,却比京城要湿冷,呆在院子里都比待在屋内要暖和,再不动筷子饭菜都得凉了。 严立新抿了一口酒,夹了一块红烧肉咽下,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哎呀!终于有过年的样子了,这是我老母亲的拿手菜,自打她走了之后,我有十几年没吃过了。” 办事处这些人虽然人少,但是厨房用具还是很齐全,食材也不少,江筠想着这些人都没回京城跟家人团聚,就尽量按照年三十的饭菜来准备。 果然第一筷子就把严立新的乡愁给勾起来了。 饭桌上只要有人喝酒说话,气氛就不会冷清,所有人也不再拘束。 秦骁还客气的夸了几句味道不错手艺很好,其余时间都在安安静静的吃着,看不出他是真的喜欢还是勉强在应付。 吃过午饭,江筠和缪海平收拾好厨房,就一起出去逛街买东西,办事处一下增加了几个人,还需要添置很多办公用品和日常用品。 她们两个对陵城不熟悉,听当地话也听不太懂,绕了很远的路,回到办事处的时候,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秦骁他们已经离开了。 等江筠缪海平忙着做好了晚餐,严立新已经给每个人都满了一小杯酒:“哎,都是自己人,咱们赶紧补一顿,中午没喝够,把我给馋死了。” 步森远笑着举杯:“严组长,你真是辛苦了!” 白天跟秦骁对接了好几个小时的工作,步森远都有些头疼,深刻的理解严立新的工作不易。 严立新叹着气:“哎!我参加工作二十多年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继续努力,啊,继续努力!” 步森远抿了一口酒:“严组长,小江是我们这次工作组的副组长,她手头已经在调查一份材料,跟你分管的范围是一致的,这样吧,我就让她先跟你跑一跑,熟悉熟悉情况。” 严立新想喝酒的词儿可多了:“行啊!来,小江,我先敬你一杯!你一个女孩子敢出来跟着我去吃苦,就这一点,就是个铁娘子人物啊!” 江筠举起茶杯:“严组长,我第一次担任这么重要的工作,没有什么工作经验,请您多担待。你劳苦功高,喝酒是庆功的,我初来乍到,只能以茶代酒!” 严立新哈哈大笑:“嘿哟,小江,我看你行!你这说话跟那个秦主任有得一拼!你别看秦主任中午没怎么说话,他可难打交道了!你看着他年轻吧,跟他爷爷一样,老奸巨猾!” 江筠眨眨眼睛,她中午为了照顾林瑞芳,把大家都招呼到餐厅之后,自己就端了饭菜到楼上去跟林瑞芳一起吃,还没有什么机会去观察秦骁。 严立新一连干了三杯,话开始多了:“小江,明天上午十点半咱们就提前把饭吃饱,我跟你说啊,中午那个宴席呀,就跟秦主任一样,好看不好吃!我们办事处的人跟他吃过两回饭,每次回来都把我闹的够呛,不是头疼,就是胃疼。” 第500章 交锋 江筠到了跟秦骁再见面一起吃饭的时候,才明白严立新的话是什么意思。 北方和南方的饮酒文化,截然不同。 秦骁特别会劝酒,看着别人一杯一杯的喝下去,却又能做到自己滴酒不沾。 步森远和严立新的面孔越喝越红,而秦骁还是白净得一如既往。 秦骁的酒都是手下替他喝的。 江筠和缪海平由秦骁安排的两个女办事员招呼着,看着几位男同事推杯换盏。 按级别来说,江筠他们单位要比秦骁的单位高一个级别。 但是在酒桌上,步森远他们几个人,却丝毫没有占到位高权重的优待。 眼看着两瓶白酒下了肚,步森远的话锋还是在原地打转,完全没有达到他们上午出来之前商量好的对策。 江筠偷偷的踢了缪海平一脚。 缪海平硬着头皮给秦骁敬酒:“秦主任,我们初来乍到,也不懂这边的酒桌规矩,这杯酒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这话都是江筠教的。 上级单位的普通工作人员给下级单位的小领导敬酒,就算秦骁不喝,也不会丢了任何人面子。 秦骁似笑非笑地望着缪海平连干三杯,示意手下女办事员相陪。 步森远伸手拦住:“秦主任,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呢?怎么你是嫌我们敬酒的级别太低,身份不够?” 酒壮人胆,步森远说得毫不客气。 可以说,要是秦骁不回酒的话,那就是不吃敬酒,步森远他们完全可以撕下面子了。 秦骁端起酒杯,开了句玩笑:“我是等着敬你们江副组长呢!” 江筠不想参与这种酒桌文化,这种工作上的酒,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能拒绝就拒绝。 她找了个不是理由的理由:“秦主任,我酒精过敏,生病了都不敢打吊针,只能吃药丸。” 本来嘛,这种宴席她们女同志就不该来参加,又不喝酒,只能看着,尴尬的很。 步森远严立新举杯:“来,我们两个一起敬秦主任,你看这个面子够不够啊?” 秦骁仍旧是淡淡的一笑:“二位组长面子太大了,秦某不配啊!秦老还在住院,我每天都要去汇报工作,所以今天秦某还是不喝酒了,下午我陪同严组长一起去下面单位走一走,算是我赔罪。” 严立新也不追究,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好,我也不喝了!小江,我要是喝多了的话,下午你就跟秦主任多交流交流,有什么不懂的多请教。” 江筠微笑:“秦主任,你不要嫌我什么都不懂啊。” 秦骁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冲着江筠微微一笑:“江副组长,能陪你一起工作,不胜荣幸!” 到了最后,宴席结束的时候,除了江筠和秦骁滴酒未沾之外,其余人都喝得晕乎乎的,就连两个女办事员也被缪海平给灌晕了。 秦骁安排司机送众人回办事处,只留了江筠下来:“江副组长,已经一点钟了,路上大概要一个半小时,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这样不会耽误事。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在车上打个盹。” 江筠笑了笑:“那就麻烦秦主任了!” 这是她跟步森远商量好的计策,先借着她是秦老救命恩人的这个身份,单独试探一下秦骁,看是否能找到突破口。 秦骁眉头一挑:“江副组长不愧是女中豪杰,很爽快!” 江筠谦虚:“我能力有限,还请秦主任不要笑话。” 她极力放低自己的重心,以便观察秦骁的反应。 秦骁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不用司机伸手,他亲自替江筠开车门关车门,然后自己坐上副驾驶的位置。 江筠低垂着眼皮没几秒钟,就闭上眼睛假寐。 她在上车的时候就发现司机已经把车内的后视镜调整了方向,从秦骁的角度,可以完全观察到她在后座的一举一动。 车内一直很安静。 秦骁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才开口喊江筠:“江副组长,前面是长江,你要不要下车去看看?” 江筠佯装刚睡醒,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长江大桥吗?” 秦骁又绅士的给江筠打开车门:“江副组长,请!” 江筠看了看秦骁伸出的胳膊,没有犹豫,抓着当扶杆,下了车,笑道:“秦主任,你这样喊我,我听着觉得很像电影里的台词。” 尤其是在陵城这个地界,秦骁穿着中山装,外面套着的黑呢子大衣半敞着,像极了江珩剧组的演员角色。 秦骁盯着江筠的笑颜:“什么电影?哪一句台词?” 离岸边还有很远,风也特别大,江筠扶住头上的大围巾,出神的盯着大桥底下火车经过:“忘了是哪个电影了,反正就是觉得刚才这个情景特别熟,好像曾经听过谁说似的。” 当然喽,这句台词是江珩剧组的脚本台词,在这个年代还不曾出现。 秦骁隔了两秒钟才回答:“我也觉得很熟悉!” 江筠假装没听懂,指着远处的风景:“大桥太宏伟了,以前我只在家里的枕套上见过。” 秦骁提议:“你想不想进前去看,我可以带你上岗楼。” 大桥两头的桥头堡都有战士执勤保卫,只有特殊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可以登上去。 江筠其实是很想去,口头也只能拒绝:“以后有机会再去吧,今天的工作还没开始呢,我不能第一天出来工作,回去什么也没得交代给组长,到时候回京城了,挨了领导的批评,受了处分以后都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希望秦骁能听懂她这句暗示,最好在下午的工作中,不配合没关系,只要不阻拦就好。 严立新上午一提起秦骁就直摇头。 秦骁习惯性的眯了一下眼睛:“江副组长能言善道,这么年轻就身居要职,领导怎么可能会对你怎么样呢!” 江筠故意叹了一口气:“能言善道有什么用?没有学历没有职称,让我当副组长,又不是看重我的能力,就是因为我笨,好让我背黑锅呗!” 秦骁审视着江筠,猜测她的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实性。 他不相信,上级单位会派一个胸无城府的人当工作组的副组长,那也太藐视他了吧! 第501章 卸防 江筠见过防人防得滴水不漏的业界精英,也见识过不发一言的嫌疑犯。 她学过如何撬开那些人的嘴,说出她想听的话,找到她想要的答案。 经过中午的宴席,她已经有了几分把握,想到了要如何秦骁的手下那里去打开突破口。 没想到,秦骁会亲自陪她出来做调研。 看来秦骁的戒备跟她一样,是把每个人当成了对手,很认真的在研究如何对付。 江筠暗笑,只要她想,哪怕是像秦骁这么年轻有为却又这么老气横秋的小老头,她自然也有办法让他开口。 只不过,她还没找到最恰当的时机。 至少现在还不是。 她有意的说一些看似无知的快言快语。 秦骁果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子说出来的话不像工作组副组长的水平,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吐槽自己的领导和同事,是不想活了是不是? “江副组长,你,一直都是这么说话?”他问的很小心。 江筠错愕:“啊?我又说错话了吗?” 秦骁:“你需要替谁背黑锅呢?” 江筠掩住嘴巴,状似懊恼,低头想了想,把叶清音的话搬出来:“也没什么,我刚上班,我妈说我太年轻,不会说话不会做人,迟早会背黑锅。” 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语调柔柔的,真心实意的自贬着,处处透露出坦荡无邪。 秦骁透过镜片仔细打量着江筠,猜测她的真实意图:“你好像没听进去。” 江筠极力远眺,江面宽阔,看不到江对岸,苦恼地说:“我在家,在单位,可小心了,每天都胆战心惊的,可还是会时不时地说错做错。” 秦骁顺着江筠的视线远眺:“年轻么,谁不会犯错呢!” 江筠回头,在灰蒙蒙的天空映衬下,秦骁的五官,甚至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画。 她不由得目带赞赏,真是卖糕的好刀工啊! 秦骁对爱慕的眼神有免疫力,不动声色的把眼珠斜过来。 江筠把目光迎上去:“你也很年轻啊,怎么说起话来像我,呃,长辈一样啊?” 秦骁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像你什么人一样?” 江筠把脸转回去偷笑,好奇心真是人皆有之啊:“像我爸一样!” 在春城的时候,江永华叹息的最多的就是,年轻啊,犯错了不懂得改,一错就是一辈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秦骁,江筠就想起了江永华,还暗戳戳地想,如果江永华及时悬崖勒马,如果没有张秀英的话,江永华的气质,必定也是婉约的工笔画。 秦骁面色不愉。 爱慕他的女孩子,大多是只敢偷看他,极少数敢跟他搭话,最多也就说他像她们的哥哥,或者像她们极亲近的同学。 这么奇特的长辈比喻,真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毕竟,她从一开始就不怎么会说话。 江筠在心里默数了十下,转过身,眼神带着疑问:“秦主任,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 秦骁低头看手表:“我没见过你父亲,无法判断你说的对或错,走吧,有空我再带你去……” 说了半截,秦骁赫然发现自己的语气的确是副长辈的口吻,就像他小时候,爷爷总是答应说有空就带他去这玩,有空就带他去那玩,严厉之中带着宠溺。 秦骁没有抬眼皮,眼珠子左右动了两下,不自然的把话说完:“咳,去桥头堡眺望长江。” 江筠搓搓手,哈口热气,把手揣到口袋里:“好啊!” 再上车,江筠发现车内的后视镜,又转回了正常的角度。 后面的路程有些颠簸,江筠无法再打盹装睡,一路看着窗外的萧瑟景象。 到了目的地,秦骁照例下来给江筠开车门,却没有再伸胳膊搭把手。 江筠扶着车门,一脚踏在地上,一脚还在车上,抬头一看,愣住了:“这是?” 陈旧的围墙上方,拉着一圈刺猬皮般的铁丝网,仔细看,铁丝网下的空隙处还插着一排密密麻麻的锋利的碎玻璃,严丝合缝的黑漆大铁门,更是显得阴森可怕。 这不是她以为的工厂或者农场。 看上去,更像是一座看守严密的监狱。 秦骁淡淡的解释:“这也是你们要调查的地方之一,刚好路过,就干脆提前来看看。” 江筠下车站稳了,看司机去拍大铁门,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不是按照正常程序在走。 没有提前打招呼,秦骁带她突然到访,更像是突击检查。 大铁门上开了个巴掌大的小窗户,铁门后的守卫跟秦骁的司机交谈了几句,看了看小车的车牌,关上了小窗户。 过了大约五分钟,黑漆大铁门拉开了,一个穿着看守制服外面套着军大衣的人出现在门后,热情的向秦骁打招呼:“秦主任,什么风把你给吹到我们这儿来了?不是来给我拜年的吧?我这里除了西北风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一句玩笑话,冲散了江筠的局促不安,不由得噗嗤一笑。 那人见到江筠,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秦主任,你换了个女秘书啊!” 秦骁冷着脸:“严肃点!这是工作组的江副组长,来调查工作的!” 不等秦骁介绍,那人又笑了:“骗谁呢!有什么好东西赶紧给我拎过来,馋死我了!” 谁没见过工作组啊?哪次来不是一大队人马出动呀!各种派头,各种官腔,各种介绍信。 今天就一人一车一司机,一女的,还这么年轻,不是秘书,还能是什么人呢? 秦骁面色更冷:“江副组长,你把介绍信给他。” 那人接过江筠的介绍信看了看,按照原来的折痕折起来还给江筠:“赶紧收好,别弄丢了,这介绍信看起来像真的,可惜呀,还是骗不了我!” 江筠奇怪地问:“这介绍信本来就是真的呀,你为什么以为秦主任是在骗你呢?” 那人惊叹:“呀!秦主任,你找的这个秘书不错呀,官话说的真好听,声音要是再尖一点,就跟喇叭里播新闻的差不多了!” 第502章 面具 江筠知道自己看起来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可是秦骁的身份,还有配的专车和司机,怎么看怎么道貌岸然呐! 真是物有天敌啊! 秦骁的高冷面具,就这么被自己的发小戚承祖给无情地撕掉了! 他气自己脑子发热,怎么就想着让司机拐到这儿来了:“本来还有其他人,严组长临时要开会,所以我顺便把江副组长带过来,先看看环境。” 转头给江筠介绍:“江副组长,这是五九农场武装部的戚主任,之前严组长也来过这里,跟戚主任见过面,都认识。” 江筠微微倾身,点头打招呼:“戚主任你好!” 她不握手,只能用其他方式表示客气。 戚承祖嗤笑,袖着手,一副你装你继续装我就看你们一起装的表情,摇摇头:“进去坐吧,今天领导都不在,就我一个光杆司令,带着几个喽罗兵,别嫌我这寒酸啊!” 秦骁头疼,不想进去了,戚承祖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话,他真的带江筠进去,怕是要把他的台彻底给拆掉,说不定还顺便挖个大坑。 果然还是距离才会产生威严哪! “江副组长,既然他们领导不在,咱么改天再来,”秦骁马上做了决定,声调有着不易察觉的气恼:“先去江东机械厂。” 江筠眼带笑意:“好!” 戚承祖哼了一声:“切,我就知道你是跟我显摆来了!等我调走,等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也配个女秘书!” 秦骁板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江筠憋笑憋得肚子疼,上车就道歉:“秦主任,真是对不起,我要是长得像个组长就好了!” 响当当的介绍信都没能增加她的可信度。 反而增加了秦骁被取笑的力度。 秦骁已然恢复了冷静,头也不回:“回去多练!” 他现在也有点怀疑江筠就是个托儿,根本就不是什么副组长,如果缪海平喝酒的时候不是总征求江筠的意见的话。 江筠低声应道:“喔。” 好像底气不那么足。 像高磊陈忠那样严肃,或者像刘永智那样不怒而威,她自认是练不出来的。 相由心生啊!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哪里装得出来那种气质嘛! 秦骁冷冷的道:“组长要有个组长的样子,不拿介绍信也得让人家怕了你。” 江筠想想:“好像还没有谁怕过我。” 秦骁:“你在家是最小的?” 江筠:“还有个妹妹。” 秦骁:“家里就宠你妹妹,你妹妹也不听你的话吧?” 江筠:“……” 还真是! 江兰和陈静,都比她受宠,家里没大人在的时候还会依赖她,爹妈只要一进门,转背就把她给晾在一边去撒娇去了。 顿时感觉好失败啊! 江筠闷闷地撑住额头,幸好,还有陈援武对她好,她也不稀罕这两个妹妹能对她怎么样! 小车拐了个急弯,司机看到路上有个坑,猛打方向盘,还是没避开,后轮卡到坑里,车位颠得跳起来。 江筠猝不及防被狠狠地甩离座位,脑袋撞到了车顶,又顺着车子的惯性倒在了座位上,脑袋又撞在装满了资料的袋子角上,疼得她惊呼出声。 秦骁让司机把车靠路边停下,自己下车移到后座,去扶江筠的脑袋:“江副组长?” 江筠晕头转向,半睁着眼睛看了秦骁一眼,觉得鼻子一热,好像有液体往外喷涌。 秦骁眼疾手快,掏出手绢捂在江筠的鼻子上,把车门一关,吩咐司机:“掉头去医院!” 江筠差点被捂死,流个鼻血,至于灭口嘛! 她挣扎着去扯秦骁的胳膊。 秦骁低头看着江筠,满脸紧张:“不要动,我在帮你止血!你头昏吗?不头昏就摆摆手。” 江筠憋住一口气,用力拍开秦骁的手,再这么使劲捏,她的鼻子都快被拧掉了:“你捂得我没法喘气了!扶我坐起来!” 秦骁恍然,连忙松开手掌,手指还是按住江筠的鼻孔没放:“那你自己来捏着,别把衣服弄脏了。” 江筠撑着坐好,自己接手按着手绢:“小毛病,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去医院的。” 在新兵连的时候,她也有过一次流鼻血的经历,找卫生员要了两团脱脂棉塞住鼻孔就没事儿了。 秦骁不放心:“还是去看看,千万别有内伤。” “我又不是橡皮做的!”江筠不以为然:“秦主任,不好意思啊,把你手绢弄脏了,下次我赔你一条新的。” 话音未落,属鳄鱼的司机在同一个坑里又膈了一下,江筠一头撞到了前座的椅背上,手没扶稳,沾了鼻血的手绢在脸上一歪,蹭了个大花脸。 秦骁神奇地掏出另一条手绢,给江筠擦脸:“别动,弄得到处都是!” 江筠想动也动不了,撞的这第二下,她觉得头昏胸闷,干呕了一声,任秦骁扶着自己的肩头,闭着眼睛喘气。 虽然鼻子被紧紧的捏住不能呼吸,她依然闻到了血腥味儿,直冲脑门。 那种眩晕的感觉又来了,耳边似乎又充满了嘈杂的人声。 秦骁吓了一跳,拧紧眉头呵斥司机:“小心点!” 司机脸红红的闷声答应,不敢怠慢,飞快的向医院开去。 半个多小时的路程,江筠觉得好漫长啊。 鼻血早就止住了,血腥味儿却止都止不住,冲得她一阵一阵的恶心。 车上还坐着两位男士,江筠强忍着没有再干呕。 她紧蹙眉头肩膀一耸一耸的痛苦样子,没有瞒得过秦骁的眼睛。 “江副组长,马上就到了,你再忍一忍!”秦骁熟练地吩咐司机:“去急诊室,今天是宋主任值班。” 江筠还没想明白秦骁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就见小车在急诊室门口停下,司机一溜烟地跑去找人,这才反应过来,秦骁的意思是让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去把擅长脑科的外科主任找来。 坐在急诊室的椅子上,护士用纱布替江筠把脸擦干净,鼻孔塞好棉球。 冰凉的酒精,刺激了江筠的神经,整个人顿时清醒多了,定了定神,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告诉宋主任:“我这里有个旧伤,您看看需不需要再检查一下?” 第503章 诊治(一更) 外科主任宋健宁不愧是脑科专家,一出手,就摸出江筠的后枕位置有异常。 “不是头颅骨折,也不是常见的脑震荡,”宋健宁的手就像探测仪:“这里的硬块摸着也不像血块,眼底也没有出血点。” 没有头部CT的年代,还是只能照X光确诊。 护士推着轮椅送江筠去做透视。 宋健宁扫了一眼秦骁,看着这个轻易不露声色的年轻人,笑着安慰了两句:“放心吧,不是什么大问题,看你紧张的!” 一进急诊室,就看到江筠脚边地上的斑斑血迹,桌上扔着两条染满鲜血的手帕,秦骁煞白着脸蹲在旁边,竟然在软语安慰。 秦骁吐了口气:“不紧张不行啊!这要是出了任何差错,我负不起这个责啊!” 宋健宁把笔一扔,语重心长:“小骁啊!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的,你一向都做事稳重,在原则问题上可不要犯什么错误啊!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秦骁一怔,猛然醒悟到宋健宁话里的意思,连声解释:“这是上级单位来的工作人员,突发疾病,就我跟司机两个人在,只能把她送到这儿来!” 宋健宁不信:“这小姑娘是上级单位的啊?” 秦骁无奈,今天这是怎么了?跟他最熟悉的人都不信他:“她跟我爷爷是同一班飞机到的陵城,在机场帮我爷爷做过急救。” 宋健宁恍然大悟:“哦~!听说了,就是那个叫小江的吧?原来真的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啊!” 最近秦老眼里看谁都是年轻人,不是小伙子就是小姑娘。 秦骁苦笑:“对呀,我爷爷特地叮嘱我有机会要把人家请过来好好感谢人家,这还没开始呢,就出了事儿,您说我负得起责吗?” 宋健宁挥手赶秦骁走:“行了,你去看看秦老,小江这里我给仔细检查,检查完了我让护士送她过去找你。” 既然是秦老的特别客人,身份又这么特殊,那就干脆按照秦老的标准做一个系列的全面体检,这样对大家都有个交代。 秦骁不想走开也得走,于公于私,江筠出了事,他都要第一时间去报告给爷爷。 秦时月在特级病房住了两天,前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病房外的小套里堆满了各式礼品。 “小骁,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不是说你陪工作组去了江东机械厂吗?没人接待你们?”秦时月关心的问。 秦骁简短的答道:“小江不舒服,我送她来医院看看,已经找了宋主任在替她做检查。” 秦时月愕然:“是不是中午喝酒喝多了?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灌人家喝酒呢!” 秦骁低垂眼皮:“一滴酒也没让她碰!是在路上,车子颠了一下,把她撞出鼻血了。” 秦时月坐起来:“那你呢?你没碰着吧?这个刘司机我看着就不踏实,你还是赶紧换个人吧,还是年纪大点儿的稳重。” 秦骁:“刘司机手脚勤快,做事利索,还行。” 秦时月不赞同:“当司机的,还是稳重点好,要不我让吕秘书给你安排武司机?” 秦骁沉默片刻:“武司机嘴太笨,不机灵。” 秦时月:“当司机的,认路、爱惜车、嘴严就行,机灵的嘴快的,迟早坏事!哎,好了,说说今天的情况。” 小方关上门退出去,吕秘书上前给秦时月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在旁边拿出纸笔认真的记录秦骁汇报的工作内容。 话说江筠,被当成重病号做了一番检查,简直很燥啊! 大冬天的没有暖气,科室里到处漏风,做体检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护士把她推回宋健宁办公室,手里的体检表格上,正常这一栏全都打着勾,就差x光片和血液化验结果了。 宋健宁看了看:“小江啊,你身体是没毛病的,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江筠:“……” 这个专家主任绝对更适合当检察官给人宣读审判结果! 宋健宁尝试着安慰江筠,怕吓着小姑娘:“小江啊,脑子有点问题没关系,能治!治好了(之后),不影响运动,不影响学习,就跟正常人一样!” 江筠:“……” 这就是说,她现在不是正常人喽? 宋健宁伸出大手在江筠脑后轻按,同时说出他推测的结果:“小江啊,你看,我只按着一个地方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脑子是昏沉的?来,你再感觉一下,我同时按这两个地方,是不是脑门有嗖嗖的感觉,光亮了?来,还有这两个位置,我轻轻使劲啊,你再感觉一下,是不是头皮发麻?我大拇指不挪开,我只用一个手指头给你按啊,是不是觉得头晕恶心?想吐?哎这就对了,你下午在车上,应该就是碰到这儿了!我跟你说,你也就是碰上我了,要是别人,那肯定就把你拖到妇产科检查去了……” 江筠:“……” 神医啊!病情一说一个准! 就是不太会安慰人!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要是换个别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简直想去撞墙啊! 宋健宁终于开始写病历,一边写,还一边问个不停:“小江啊,你这病情啊,不是我吹牛,整个长江以南,就我能治!要不我给你办个住院吧?就在秦老的特级病房附近,给你安排个单人病房,我亲自给你做检查诊治!” 他信心满满的,志在必得。 江筠摆手拒绝,她头昏,脑袋不能乱动,摇头晃脑的就会恶心:“宋主任,我工作挺忙的,不用住院,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一趟出来四个人,刚上来就病倒两个,步森远会疯掉。 宋健宁写着写着又伸手摸了摸江筠的后脑勺:“对了,小江,你看,我再这么按压几下,你是不是觉得耳鸣?就好像有人在你脑子里说话一样?” 江筠顿住,那些说话的声音还有场景,她觉得无比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按这个位置就会出现幻听吗?那,按哪里会出现幻视?” 第504章 聊到嗨(二更) 外科主任宋健宁不愧是脑科专家,一出手,就摸出江筠的后枕位置有异常。 “不是头颅骨折,也不是常见的脑震荡,”宋健宁的手就像探测仪:“这里的硬块摸着也不像血块,眼底也没有出血点。” 没有头部CT的年代,还是只能照X光确诊。 护士推着轮椅送江筠去做透视。 宋健宁扫了一眼秦骁,看着这个轻易不露声色的年轻人,笑着安慰了两句:“放心吧,不是什么大问题,看你紧张的!” 一进急诊室,就看到江筠脚边地上的斑斑血迹,桌上扔着两条染满鲜血的手帕,秦骁煞白着脸蹲在旁边,竟然在软语安慰。 秦骁吐了口气:“不紧张不行啊!这要是出了任何差错,我负不起这个责啊!” 宋健宁把笔一扔,语重心长:“小骁啊!我可是看着你出生看着你长大的,你一向都做事稳重,在原则问题上可不要犯什么错误啊!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秦骁一怔,猛然醒悟到宋健宁话里的意思,连声解释:“这是上级单位来的工作人员,突发疾病,就我跟司机两个人在,只能把她送到这儿来!” 宋健宁不信:“这小姑娘是上级单位的啊?” 秦骁无奈,今天这是怎么了?跟他最熟悉的人都不信他:“她跟我爷爷是同一班飞机到的陵城,在机场帮我爷爷做过急救。” 宋健宁恍然大悟:“哦~!听说了,就是那个叫小江的吧?原来真的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啊!” 最近秦老眼里看谁都是年轻人,不是小伙子就是小姑娘。 秦骁苦笑:“对呀,我爷爷特地叮嘱我有机会要把人家请过来好好感谢人家,这还没开始呢,就出了事儿,您说我负得起责吗?” 宋健宁挥手赶秦骁走:“行了,你去看看秦老,小江这里我给仔细检查,检查完了我让护士送她过去找你。” 既然是秦老的特别客人,身份又这么特殊,那就干脆按照秦老的标准做一个系列的全面体检,这样对大家都有个交代。 秦骁不想走开也得走,于公于私,江筠出了事,他都要第一时间去报告给爷爷。 秦时月在特级病房住了两天,前来探望他的人络绎不绝,病房外的小套里堆满了各式礼品。 “小骁,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啊?不是说你陪工作组去了江东机械厂吗?没人接待你们?”秦时月关心的问。 秦骁简短的答道:“小江不舒服,我送她来医院看看,已经找了宋主任在替她做检查。” 秦时月愕然:“是不是中午喝酒喝多了?一个小姑娘,怎么能灌人家喝酒呢!” 秦骁低垂眼皮:“一滴酒也没让她碰!是在路上,车子颠了一下,把她撞出鼻血了。” 秦时月坐起来:“那你呢?你没碰着吧?这个刘司机我看着就不踏实,你还是赶紧换个人吧,还是年纪大点儿的稳重。” 秦骁:“刘司机手脚勤快,做事利索,还行。” 秦时月不赞同:“当司机的,还是稳重点好,要不我让吕秘书给你安排武司机?” 秦骁沉默片刻:“武司机嘴太笨,不机灵。” 秦时月:“当司机的,认路、爱惜车、嘴严就行,机灵的嘴快的,迟早坏事!哎,好了,说说今天的情况。” 小方关上门退出去,吕秘书上前给秦时月背后垫了个枕头,然后在旁边拿出纸笔认真的记录秦骁汇报的工作内容。 话说江筠,被当成重病号做了一番检查,简直很燥啊! 大冬天的没有暖气,科室里到处漏风,做体检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护士把她推回宋健宁办公室,手里的体检表格上,正常这一栏全都打着勾,就差x光片和血液化验结果了。 宋健宁看了看:“小江啊,你身体是没毛病的,就是脑子有点问题。” 江筠:“……” 这个专家主任绝对更适合当检察官给人宣读审判结果! 宋健宁尝试着安慰江筠,怕吓着小姑娘:“小江啊,脑子有点问题没关系,能治!治好了(之后),不影响运动,不影响学习,就跟正常人一样!” 江筠:“……” 这就是说,她现在不是正常人喽? 宋健宁伸出大手在江筠脑后轻按,同时说出他推测的结果:“小江啊,你看,我只按着一个地方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脑子是昏沉的?来,你再感觉一下,我同时按这两个地方,是不是脑门有嗖嗖的感觉,光亮了?来,还有这两个位置,我轻轻使劲啊,你再感觉一下,是不是头皮发麻?我大拇指不挪开,我只用一个手指头给你按啊,是不是觉得头晕恶心?想吐?哎这就对了,你下午在车上,应该就是碰到这儿了!我跟你说,你也就是碰上我了,要是别人,那肯定就把你拖到妇产科检查去了……” 江筠:“……” 神医啊!病情一说一个准! 就是不太会安慰人! 特别是最后一句话,要是换个别的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简直想去撞墙啊! 宋健宁终于开始写病历,一边写,还一边问个不停:“小江啊,你这病情啊,不是我吹牛,整个长江以南,就我能治!要不我给你办个住院吧?就在秦老的特级病房附近,给你安排个单人病房,我亲自给你做检查诊治!” 他信心满满的,志在必得。 江筠摆手拒绝,她头昏,脑袋不能乱动,摇头晃脑的就会恶心:“宋主任,我工作挺忙的,不用住院,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 这一趟出来四个人,刚上来就病倒两个,步森远会疯掉。 宋健宁写着写着又伸手摸了摸江筠的后脑勺:“对了,小江,你看,我再这么按压几下,你是不是觉得耳鸣?就好像有人在你脑子里说话一样?” 江筠顿住,那些说话的声音还有场景,她觉得无比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按这个位置就会出现幻听吗?那,按哪里会出现幻视?” 第505章 突然后怕 江筠在见到秦时月之前,还是挣脱了秦骁的搀扶。 别说她不是病入膏肓之人,还没到需要人架着走的地步,就是最普通的男女之别,她也不能让秦骁抓着她的胳膊。 她不希望引起任何人的任何误会。 如果不是工作上的需要,她跟秦骁是不可能站在一起的。 她自己很清楚秦骁的搀扶,既是照顾又是愧疚。 但是在医生护士的眼里,就是病人家属对病人的照顾。 真要传出一点什么风言风语的,她百口莫辩! 秦时月听说江筠要来,已经下了病床,坐在外面套间的沙发上专门等着。 “秦老,您好!”江筠微笑着打招呼。 秦时月笑着招呼江筠近前去坐:“小江啊!我看看,这气色看起来还不错嘛!” 江筠暗笑,姜果然是老的辣,说出来的话让人一听着就舒服,立即投桃报李:“都是托秦老的福!” 托福也真的是事实。 那些护士医生一听是秦老的关系户,立即对她另眼相看,本来闲散聊天的串门不在岗的,呼啦啦都冒了出来,严阵以待,看诊极其仔细,挂号交费的事也都一律代办,超V待遇。 气色真的好就好了,有秦老的“见证”,她就不用住院了。 秦时月上上下下打量了江筠几眼,没有忽略掉自家孙儿不易察觉的紧张,轻描淡写的道:“小江啊,今天让你受惊吓了啊!我代小骁向你道歉,都是我考虑不周,要怪都怪我啊!” 江筠两手放在膝头上,坐得端端正正:“秦老,也都怪我自己不小心,给您添麻烦了!” 经过叶清音的调教,江筠听话听音儿,大致上能辨别出秦老的话里暗藏的机关。 长辈替晚辈道歉,这是认了责任。 把责任都揽到长辈自己的头上,这是替晚辈洗白,扫平后面的道路。 江筠只要遇事思维就会变得特别理智,突然发现秦时月说她气色看起来很好,也是在淡化秦骁的责任。 从责任上来讲,的确是秦骁的不周,从道义上来说,把责任全都揽了过去,做晚辈的也得退一步表示接受,所以嘛,责任一人承担一半呗,毕竟,谁也不是有意而为之的。 秦时月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小江啊,你毕竟是女孩子嘛,能坐办公室就坐办公室,窗明几净的,多舒服!这些往外跑的事儿,让男同志去。” 江筠心想,那些男同志要是没有被秦骁给灌醉了,哪里用得着我去嘛! 这么来算的话,秦骁应该要承担的责任又多了。 她脸上还是带着微笑答道:“都是领导交代的工作,我总想着要圆满的完成任务!” 这是暗示她也是为了争取表现,给领导一个好印象。 秦时月呵呵:“小江啊,你还年轻,刚出来工作,有些事啊,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别看陵城依山傍水的,这一出了市区往外啊,到处的路都不好走,特别容易出事。” 他抬头慈爱的看着秦骁:“小江你看,小骁的手背上还留着一块疤呢,哎,那次也是他心急,一个人着急忙慌的,也没带个帮手,自己出去办事,胳膊都撞折了,。” 秦骁左手背靠近手腕的地方有条一寸半长的伤疤,没有凹凸不平,缝合的痕迹细密均匀,看得出当时护理得极好。 江筠小小地惊叹了一句:“手背上都没有肉,缝的这么密,那得多疼啊!” 秦骁不像别人那样提到他的伤疤就会把手抬起来看,或者收起来,而是继续一动不动的坐着,只用眼角轻轻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就是蹭破一点皮,没什么。” 秦时月心疼的补充:“胳膊都断了,胳膊上的疤痕更长,夏天都没办法穿短袖。哎,他还笑着跟他妈说,不疼。” 江筠对秦时月的叹息有感:“秦老,最难过的是您吧?我有一次被我妈打,印子都快消了,被我姥姥看见了,还心疼得吃不下饭,气了好久。” 秦时月惊讶:“你小时候这么皮?” 看起来这么乖巧的女孩子,能被妈妈打出印子来,那是下手有多狠啊。 江筠觉得奇怪,难道不应该是问你妈妈怎么舍得下那么狠的手的吗? 怎么会反过来确定是她调皮捣蛋才挨的打? “我小时候可老实了,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这是江筠穿过来时,原主的状态:“我姥姥总说让我舅舅养我算了。” 想起那段时间挨打挨骂的经历,江筠不自觉的露出了小女孩委屈的神态。 秦时月笑了笑:“哎,那可真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你爸妈怎么也得把你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呢!我还想着说你受了这点伤,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家里人说一声?” 江筠立即脑补出了自己给陈援武打电话的场景,眼圈有点红,拒绝了秦时月的提议:“不用了,等我出差回去再说吧,省得他们看又看不着,还不相信我说的没什么,又在那儿白担心。” 她一想到陈援武就有流泪的冲动。 在离开京城之前,她并没有觉得两三个月的分离有多难熬,就是在汤山疗养院打吊针醒过来的时候,她觉得不过是小事一桩。 就在听到“家里人”这几个字时,她才突然感到了后怕。 那她是怕什么呢?怕自己死了?怕自己会离开这个时空?还是害怕再也见不到陈援武? 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恐惧涌上来,在她脑海里翻腾不休。 秦时月不知道江筠想到了谁,只是凭着江筠的表情和回话推测出她说的话是口不对心。 上级单位派出来的这个女孩子,到底是年轻了些,虽然隐藏的很好,表现的也很自然,可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蛛丝马迹,不是吗? 呵呵,这么嫩的生手,不需要这么刻意的去对付。 秦时月往沙发椅背上一靠:“小江啊,我也是长辈,我能理解你们家人的想法,你该打电话还是要打,他们要心疼,也得让他们心疼,俗话说痛在儿身疼在娘心,等会儿让秦骁带你去打个电话。” 第506章 电话 江筠紧张地握着话筒,听到电话里嘟~嘟~嘟~响了三声之后才被接起来。 “喂?”是王玉珍特有的声线向上扬的应答声。 江筠有点意外,邻居来做客很正常,但是客人帮主人接电话就有点不太对劲了:“王姨,我是小江,我妈在吗?” 王玉珍:“叶主任跟你爸出去了,说要八点多九点钟才能回来,你有啥事儿没?要不要我给你转告啊?” 江筠好高兴啊,也不管王玉珍怎么会在,就假装电话里听电话的那个人是家里的保姆:“我没什么事,就是打个电话来报个平安,你就跟我妈说,我一切都好好的,我这边还有事,不多说了啊!” 她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临时想好的借口啊理由什么的都用不上了。 如果真的是叶清音接电话,开口就叫她小江,难道让她跟秦骁解释说那是后妈? 转过身,江筠眼含笑意:“秦主任,谢谢你!” 幸好四合院装的是部队内线,她拨到军部总机报的编号转分机,不用报陈忠的名字,也不用报叶清音的名字。 如果是打电话给江永华的话,还得从平县邮局总机那里转文化局,万一不是江永华本人接电话,还得说明自己是谁,要找哪个科的什么人。 即便是江永华本人接电话,她出差的事也没有跟江永华说过,突然接到陵城打过去的长途,肯定会很关心的问长问短啊,她的语气肯定会露馅,让秦骁发现什么的。 秦骁有点吃惊:“你们家是部队的?” 江筠没有否认,声音都带了笑意:“我爸是。” 江永华转业了,但是她对陈忠也改口叫爸了呀,陈忠对她一直很看好很支持,她的人生能有这么大的改变,说起来也得益于陈忠,她打心眼儿里愿意喊陈忠一声爸爸。 秦骁的脸上意味不明:“那你要不要等一等再打个电话?” 江筠摆手:“不用了!我得回办事处了,要不然其他同事会着急。” 她又不是真的想家想得要哭的小姑娘,现在不走,还等着露马脚吗? 秦骁没有再多说:“你什么时候想打电话,就跟我说一声,我带你过来。” 这是他办公室的专用电话。 江筠低头往外走:“好,先谢谢啦!” 已经很晚了,要回去跟步森远汇报一下工作。 步森远早就已经醒酒了:“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撞车?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突然就冒出了阴谋论。 江筠觉得不像:“路上那个坑挺大的。” 步森远思索:“你没有下车去看看?” 江筠:“我就颠了那一下,鼻子就出血了,然后他们就赶紧把车调头往回走。” 严立新觉得奇怪:“过年前我还走过那段路,没发现路上有多大的坑啊,不平整是真的,但也不至于把车甩起来。” 江筠想想:“严组长,我们路上还去了一个农场,有个武装部的主任,说是认识你。” 那个戚承祖的气质怎么看怎么跟秦骁不像一路人,可是那语气里的亲昵和无忌,又像极了最亲近的人。 严立新一怔:“哦,原来是从农场去机械厂,那就是那附近那段小路,那我没走过。你见到戚主任了?” 江筠:“是,他说领导都不在,就他一个人,所以秦主任就没领我进去。” 严立新:“对,进那个农场,秦主任带你都进不去!里面关的都是犯了很严重错误的人。” 江筠吓一跳,这个事秦骁并没有跟她提到,原来她觉得里面阴森森的,感觉是对的:“那不是给陵城老百姓提供生活物资的地方吗?农场不都是种米呀种菜呀养殖的吗?” 严立新给江筠补课:“犯错误的人,不能光是坐在那儿反省啊,也得劳动改造啊,这个农场就是给他们种菜种地的呀!” 江筠懂了:“现在里面人多吗?” 农场总会有自己的员工吧,不可能全都是来改正思想认识错误的。 严立新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就知道早些年有呆不下去自尽了的。” 江筠打了个寒战,想起戚承祖的嬉皮笑脸,不像是跟那些愁眉苦脸的人整天呆在一起的:“咱们的工作也跟那里有关吗?” 严立新还是摇头:“没有关系,只不过是资料上有几句话要在那里找人去证明一下。” 江筠歪着头看天花板:“那他特意带我拐到农场那去干嘛?就是为了去压那个坑?” 这么一分析,倒还真有点儿“到处有人想害朕”的意思了。 步森远敲了敲桌子:“不要想那么多,也许就是看着小江年纪太轻,看她反应怎么样吧?或者套一套她的话。” 江筠不明白:“咱们带着介绍信来,就是工作的,他们应该努力配合才是啊。” 怎么听他们这么一说,人家不单止不买他们单位的帐,还处处不配合呀。 严立新冷笑一声:“配合什么呀?不明着反对就不错了。” 害得他们出来这半年多,调查都没有什么进展,憋了不少气啊。大过年的孤身在外,看着别人热热闹闹的吃团圆饭,自己有家都回不去,那叫一个心酸哪。 步森远摆摆手:“不管他们怎么想,反正咱们尽力去做好咱们自己的事,这次凡是不配合不服从的,全都记录报上去,不给他们留情面!”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江筠想搞清楚。 严立新又是一声冷笑:“哎,小江啊,你可要把握好立场啊,那个秦时月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在他面前,很少有人不败下来的。” 江筠看看严立新满脸的气愤,没想到外出做调研的同事这么辛苦。 想一想她在部队新兵连里的时候,面对的只有环境或者气候的艰苦,还不存在人为的障碍。 步森远摆摆手:“小江,别管什么老狐狸小狐狸的,咱们跟他井水不犯河水,没有任何冲突,就算要打交道,也是奉命行事,有什么问题让他们找上面去,你就安心做好你的工作吧。” 第507章 思家 夜深人静,风寒地冻,江筠睡到半夜,换了两次热水袋,暖壶里的水都已经没了,她的脚趾还是冰凉的,在小腿肚上蹭来蹭去,不但没有把脚趾头蹭热,连小腿肚都有点麻麻的象要抽筋的感觉。 这个时候,她格外地想念陈援武。 有她的老武在,被窝里一定是火热的,她的心一定是踏实的,在这个时候早已进入了梦乡。 就算没有睡着的话,她的老武一定会发现她的不适,会亲亲她再问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她的老武,一定不会让她提心吊胆手脚冰凉到半夜。 成串的眼泪滑落枕边,泪水浸入枕芯的吧嗒声,猛的把江筠从恍惚中惊醒。 江筠捂住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用手掌抹掉了眼泪,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看着天花板。 不能流泪! 思念能让人变得脆弱。 脆弱会让人变得不堪一击。 江筠开始努力让自己进入工作预备状态。 在工作组的首次会议中,江筠只汇报了下午出行的经过,以及看望秦时月的过程。 她故意省略了自己跟宋健宁的对话。 这个时候,不宜节外生枝。 她只是有点担心宋健宁那一方面,会不会向秦时月夸大她的病情。 按照严立新的说法,秦时月会倚老卖老,非常难搞。 那么,秦时月会不会拿她的病情做文章呢? 又或者,她以退为进,先拿自己的病情做防卫? 江筠仔细回想着宋健宁给她按头部时的手势,不知不觉的就在自己的头上按了起来。 试了好几回,除了胳膊举累了手指头变得冰凉以外,她的脑海里没有出现任何画面——原主的记忆和原来时空的记忆都不在线。 门外走廊上出现了轻轻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紧接着传来惊呼声。 那是半夜里忽然见到一只老鼠和见到一个人影才会有的惊吓声。 江筠侧耳细听,等着外面的声音变平静。 缪海平过来笃笃地敲门,声音急促而焦虑:“小江,快醒醒,小江,不好了,不行了!” 江筠蹦起来,一边答应着一边用急行军速度穿好衣裳开了门:“谁不行了?在哪儿?” 缪海平带着哭音:“小江,快,快,林姐晕过去了!” 气温太低,林瑞芳的身体太虚弱,身体的创口疼痛,半夜里爬起来吃药的时候,由于晕眩而跌倒在地,等缪海平听到声音跑过去看时,林瑞芳已经出现了休克。 江筠一马当先往前冲,一边告诉缪海平:“我给林姐做急救,你去叫步组长他们起来?” 时间不等人,必须同时做好准备。 江筠手指冰凉,已经没有办法去摸林瑞芳的脉搏,只能伸手去摸林瑞芳的颈动脉。 林瑞芳猛地一颤,眼睛缓缓的睁开了一条缝,语调微弱:“疼……” 江筠很沉着,把林瑞芳的胳膊绕到自己的颈后,咬牙一使劲,把林瑞芳从地上扛起来:“不用担心,我们马上送你去医院。” 他们住的这个老式别墅是木头地板,在三楼还不至于寒气透骨凉,多待一秒钟对林瑞芳的身体就多一份伤害。 还好她受过训练,当卫生兵要扛伤员,那些给她们练手的女兵都是新兵连个子最高体格最壮的,新兵连长当时还嫌她们动作慢,真要上战场的时候,一个男兵最少都一百四五十斤,还有二百来斤的,她们这点的力气连人都扶不起来怎么行? 步森远严立新噼里啪啦跑上来,不好意思进屋,只站在门口问:“小林怎么样了?” 江筠半蹲在床前扭头答道:“失血过多休克了,要么送到医院去打针,要么就要请医生带着药上门来。” 步森远当机立断:“外面太冷,咱们就一个单车,万一路上再吹了风着了凉就不好办了,干脆先去医院叫医生来,让医生看看,等天亮了还不行的话,我打电话让人安排个车送小林去医院。” 真是出师不利啊,好不容易出门坐趟飞机就遇上了紧急情况,刚开展工作,几乎都被放倒了——会喝酒的被灌倒了,不会喝酒的不是撞昏了就是生病晕倒。 真他大爷的邪门儿啊! 步森远暗暗叹口气,问江筠:“小江,你跟我去医院,小林的情况你知道怎么回事,跟医生说也说的清楚,其他人就在这儿照顾小林。” 江筠点头:“好,缪姐,你去厨房烧开水,给林姐喝一杯热红糖水,没有红糖,白糖水也行,对,只要是甜的热的就行!把我的热水袋拿去,给林姐捂手捂肚子。” 他们白天刚从医院回来,再上医院熟门熟路。 急诊室的护士一眼就认出了江筠:“又来了啊?你哪里不舒服?是头疼吗?我这就通知医生!” 看吧,不肯住院,大半夜的又来送急诊。 等傅医生磨磨蹭蹭地来了,问明了情况,不肯出诊:“既然是在我们医院里做的手术,直接带过来啊,我这跑一趟,万一还来了其他急诊病人怎么办?” 江筠着急了,生气的拍着桌子两下:“那不是有救死扶伤的义务吗?我这都亲自跑到医院来请你们出诊了,等会儿再来急诊病人可以去找其他医生啊,就你一个医生了吗?我们那病人要出了事儿,你负得起责吗?” 标准的普通话,标准的义正言辞,把傅医生说愣了。 护士悄悄的把傅医生拉到一边去说话:“傅医生,她是秦主任送来的病人,还亲自找宋主任给她看诊的那个女的。” 江筠耳尖听到了,立即醒悟到,对呀,可以搬秦骁的名字出来用:“秦主任有什么问题包在他身上,所以我才来请你们出诊,要不我现在借你们的电话给秦主任说一声?” 傅医生脸色一变:“不用了!我这就安排!” 随即亲自跑着去妇产科翻了手术记录,喊护士取了药品注射器,手忙脚乱的提着两个急诊箱上了车。 等车子到了办事处的院子外,傅医生下车,看到门上挂的牌子,上面的单位名头大得很,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508章 紧张 护士守着林瑞芳吊了一小瓶消炎药,另外换了一瓶葡萄糖,确定江筠会取针头之后,这才打着哈欠离开。 江筠让缪海平在房间守着,自己去一楼厨房倒热水喝。 严立新竖起大拇指:“小江不错啊,这里(几个女的)就属你年纪小,还就你最淡定!” 步森远立即跟过去开小会:“小江,一会儿你跟小缪两个人就辛苦一下,轮着守夜,明天白天你们两个休息,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送小林去医院。” 严立新摇头:“办事处就一个单车,要用车什么的还得找他们,电话也没一个,处处为难啊!” 步森远叹口气,刚才那一通忙活,他的老胳膊老腿儿也累得不行,论行政级别,他比秦时月就低半个级别,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名称好看不好使啊。 “白天咱们再研究讨论一下,给上级打个报告,申请一台电话,再申请一辆专车,用咱们自己的司机。”步森远考虑得比较周到,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部长下了军令状,咱们要是无功而返,就别想再在单位待下去。” 搞不好发配到哪个基层,他前半辈子的努力就算是白辛苦了,别人削尖了脑袋想进他们单位都进不去呢,他可是指望就在这个位置上平平安安地评个高级职称干到退休的。 严立新想都没想过:“步组长,上级能批准申请吗?” 关键是,该怎么写这个申请报告?步森远他们完成任务就得撤,是不是申请下来的电话线和专车一起给撤走? 步森远点头:“能!小江,这个申请报告你来写,措辞嘛,你看着办,写好了我来给上级打电话!” 刚才在急诊室拍桌子那一幕,步森远顿时明白了领导为什么会让江筠来当这个副组长,到底是出身不一样,发起脾气来跟小老虎似的,把那医生唬的一愣一愣的。 他有理由相信,江筠写的申请报告,上级一准能批! 江筠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是!” 申请资金物资什么的她最拿手了,反正申请车子又不是给她自己一个人用,办事处有个电话,除了向上级汇报工作方便,还能保证他们的工作内容保密不外泄。 再者就是大家想跟家里人联系,就不用跑到邮局去排队打电话发电报。 瞧瞧刚才傅医生看到办事处招牌的表情,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等他们自己申请的设施都配备齐全了,光是办事处的名头就能享受特殊待遇,她就不用搬秦骁的名字出来吓唬人了。 说做就做。 江筠守着林瑞芳吊点滴,一边拿着纸笔斟酌词句,想一想写一写,写了又涂又改,在天亮之际写好了一份草稿。 她给林瑞芳拔了针头,量了血压,眼见着林瑞芳脱离了危险,沉沉的睡着,终于放心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对来接班看护的缪海平打招呼说:“我回房间去把报告誊抄一下,步组长来问的话,你就去我房间拿一下。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情况,不用叫我起来吃午饭,让我睡个够!” 不过,睡下去好像并没多久,江筠就被喊醒了。 “小江,有人来看你了!”缪海平轻轻地摇着江筠:“小江,醒醒了!” 江筠在深度睡眠时最不想起床,她跟自己说,现在又不是在部队,这又不是紧急集合,能赖床就赖床,就闭着眼睛装病:“你就说我头疼,起不来,要休息。” 严格算起来,她也是个病人好吧。 秦骁在走廊上听到了,立即上前门上敲了敲,喊他带来的医生护士去给江筠诊治,自己在门口等着。 江筠听到一大堆人进出的动静,吓了一跳,她的确是头昏脑胀的,只不过她自己清楚的知道那完全是因为睡眠不足引起的。 怎么会有人把她的随口一说当真呢? 不会真的就拿个针管来给她胳膊上扎一针吧? 江筠无可奈何的睁开眼睛,看到出诊的居然是个女医生,就放心的闭上眼睛接着睡,任人家给她量血压听心肺,反正一会儿看她没什么毛病,人家就走了呗。 这边医生护士在这边忙碌,秦骁不好跟进来,只能紧张的等在门外,透过打开的门,随意的打量着屋里可见的家具。 江筠睡的房间,书桌摆在靠近门口的窗前,她誊写好的申请报告就摆在桌面上。 秦骁被吸引了,左右看了看,趁着没人注意,一个箭步跨过去,快速的把报告内容浏览了一遍,又立即退了出去。 刚站稳,步森远就蹬蹬的走上楼来:“秦主任,怎么大清早的就跑过来了,有什么急事吗?” 秦骁淡淡的点头:“听说江副组长病倒了,我于心不安,接到消息就马上带医生过来看看。” 早上去到医院,就听到小方跟他报告说江筠半夜来医院叫了急诊,把他紧张得顾不上跟秦时月共进早餐,就急匆匆的去找了宋健宁的手下出诊。 步森远热情的表示感谢:“哎呀,劳秦主任的大驾!”接着夸大江筠的体虚羸弱:“小江跟我去医院跑了一趟,一宿没睡,累的不行,这不,硬是累的都虚脱昏倒了才躺下!” 秦骁握起拳头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步组长,等医生看完了,您陪我进去看望一下江副组长?要不然我回去没法向秦老交代。” 虽然是来慰问,毕竟这是人家私人的空间,还是不能随意进出,省得人家说他以势压人。 步森远当然同意,心里倒是暗暗希望江筠真的得点小毛病,没病也得装的病得很痛苦才好:“好好好,等医生说小江没问题能(坐)起来,让小江感谢秦老和你的关心!” 秦骁勉强笑了笑,把脸转向门板,没吱声。 女医生认真又仔细地给江筠检查完毕,很负责的向秦骁报告:“秦主任,病人血压低,心律不齐,我建议还是住院。” 江筠差点就睁开眼睛跳起来。 就听到步森远连声答应:“行啊,我这就送小江去医院!” 第509章 近一步 看着头顶上的点滴瓶,江筠很无奈——该住院的在家里躺着,该补眠的,又被逮到了医院:“步组长,这个苦肉计,可行吗?” 步森远连连点头:“绝对有用!” 嘛也,这哪是苦肉计呀,这明明就是美人计好吧。 跟秦时月混个脸熟,别把他们几个人就当成写材料的不放在眼里。 在地方上,有些人的确素质不高,并不具备真正的管理能力,特别害怕上级单位去基层察看了解实情,特别害怕这些拿笔杆子讲究实事求是的调研员发现他们瞒报虚报。 别看他们是上级单位派来的,下面单位阳奉阴违,表面上配合,暗地里使绊子的事儿,他见过不少。 真相就在那儿摆着,发生着,他们都已经走到近前了,却还是没有办法看到。 秦时月的反应他还没见到,秦骁的紧张,可是有点明显喏,不好好利用一下那不是浪费了吗? 江筠愁眉苦脸的,啥病也没有,就是扮弱吊个糖水,感觉装不了多久啊:“没听说低血压还要住院的!” 步森远安慰道:“医生让你活动活动的时候,你就到秦老那边去散散步,再想办法提出下去调查,看是他们送你,还是帮咱们派车?到时候我让小缪陪着你一起出门,多个人,你安全,我心里也踏实。” 江筠苦笑,按照步森远的阴谋论,她现在担任的工作,就是个女特务啊!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都已经住进来了,那就睡个够吧。 事实证明,她又想得太美了。 秦时月在秦骁的陪同下,亲自来看她! 江筠很想把点滴瓶扯下来摔墙上去,还让不让人好好补眠了!想归想,还得强忍着困倦微笑:“秦老,您怎么来了?应该是我过去看您的啊!” 秦时月看起来红光满面的,一点儿也不像病人,挥着手让护士按着江筠躺好不要动:“不用起来了,你还吊着针呢,我就是不放心,一定要亲眼看到你平安无事,要不然我这血压哟,蹭蹭的往上蹿!” 江筠听了忍不住又想笑,看来她跟秦时月还真是有缘呐,装病的理由都一样,一个血压高,一个血压低。 她轻轻地咳了两声:“秦老,等我能起来了就过去看您,您什么时候方便?” 秦时月指着秦骁:“你让护士过来说一声,我让小骁来接你过去。” 江筠谢绝:“不用了,就几步路,我自己过去就行。” 她怎么觉得秦时月有点故意的,是在试探着捧杀她吗? 秦时月的确是想跟江筠套近乎! 他听了秦骁说了江筠打电话的情况之后,立即让人去邮局查了江筠拨打的号码,只能查到是某军区的总机,认定江筠是给住在军区内部的家人打电话,立即来了兴趣。 他推测,江筠在电话里喊的“王姨”,应该是家里请的保姆佣人之类的,能请得起保姆又敢请保姆的,必定是军区里级别非常高的首长。 照这么说来,象江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能担当工作组的副组长,还是家里后台够硬啊! 难怪见到他的时候,江筠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原来是在家里见惯了跟他差不多级别的大官儿啊! 有意思! 这个小姑娘值得结交! 京城里有人,多一条线,他的青云路更稳当了! 秦时月在陵城的威信特别大,亲自来看一个晚辈,出口邀请江筠去谈天,那是相当的放下身段了,后面的事,自然只能让最可靠的人替自己撑面子:“没事没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是秦骁累你病成这样,就让他好好弥补!” 江筠下意识地又想拒绝,却在看到秦骁的精致五官时,脑子里突然想到了美人计这个词,张口答应了:“那就麻烦秦主任了!” 秦骁淡淡地斜了一眼江筠,飞快的收回目光,微微点头:“没什么,是我应该做的!” 江筠觉得住院真的好累啊,无端端的要挨一针不说,明明睡不够,还要时刻警醒着不能真的睡得太沉,以免一不小心就穿帮,跟秦时月秦骁打交道要斟酌自己说出去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还要装得像无意中说出来的一样。 卖糕的,她多么希望自己在江珩剧组的时候没有拒绝演技培训啊! 其实,江筠现在的样子还真不用装病,给她诊治的医生和看护她的护士都巴不得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在秦时月面前露脸呢,病历上到底是写病重还是病轻,他们都看着秦时月的脸色办事。 睡了午觉,江筠不得不去散步了——秦骁已经亲自来接她去看望秦时月。 秦骁给江筠带来一套毛线织的围巾帽子手套:“有风,别再凉着了!这是我们单位给南方来办事的工作人员预备的。” 江筠没有怀疑,这些款式中规中距的,她在大街上见过别人戴,很高兴的接过来戴上:“谢谢!我本来自己带了一套的,结果在路上丢了!” 戴上之后,还暗暗的感叹,到底是好单位呀,招待用的物品质量都是最好的,贴着皮肤的感觉既柔软又舒适! 颜色是枣红的,她戴着也不会显得老气,比常见的深蓝色或者灰色简直要好看太多! 秦骁长得玉树临风,从普通病房到特级病房,短短的一段路,有不少护士经过,都会偷偷的打量他。 江筠跟着受了不少注目礼,没话找话问他:“秦主任,这里的(女)医生和(女)护士是不是都认识你了?” 秦骁唔了一声。 江筠继续努力:“秦主任,我觉得医院里的环境好是好,就是差了一点鲜花植物。” 秦骁侧过脸:“陵城冬天就是这样的,鲜花就算是摆在家里也养不好,等春天就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出去踏青?” 江筠心头一跳,这是预着她要在陵城呆三个月以上?什么意思啊:“踏青啊?我可能待不了那么久哦,领导给我们安排任务的时候说好一个月就要回去的。” 秦骁淡淡的笑:“陵城附近有四季如春的地方,你要是着急,不用等到春天,我也可以带你去踏青!” 第510章 更近一步 江筠突然想到,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会不会就是汤山温泉啊? 她不由得抬头看了秦骁一眼。 这一看,不由得又在心里暗暗赞叹,就秦骁这副高冷面具脸,如果能经常有这种淡淡的笑容,也算得上是四季如春了。 在江珩剧组里,这副皮相就是民国剧里多情男主的不二人选啊!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秦骁,江筠就有跳戏的感觉。 她总觉得秦骁不像是狡猾狡猾的小狐狸,更像是不信任这个世界的小野狼,他的微笑都是伪装,是另一幅面具。 有了这个认知,江筠开始回想严立新对秦骁的介绍:秦骁是秦时月的长孙,也是秦时月培养的接班人,从秦骁参加工作起,就指定秦骁当了接待办主任,无论大事小事都带着他,早早的就替他铺路,教他织网,我看哪,秦时月还期待着秦骁将来走得更高!那秦骁还是个才子,秦时月的发言稿,听说现在都是秦骁主笔,另外,他还会写五言七律,在陵城是无人不知啊! 还有步森远对秦骁的评价:年纪轻轻的就被寄予了如此的厚望,他整天板着个脸,也是因为承受不了这么大的压力吧! 还有严立新和步森远共同的看法:秦骁更有野心,比秦时月更不讲情面! 两位前辈所说的话,江筠相信都是正确的——他们做社研本来讲究的就是真实性,对别人的评价通常都是中肯的写实的。 跟她对秦骁面部表情的判断,也有一致的地方。 秦骁打断了江筠的沉思:“怎么?不相信我?” 江筠回神,抬头又看了秦骁一眼,微笑:“相信!” 就是这么一瞥,她发现,秦骁的镜片,居然像是平光镜! 秦时月笑着问:“小骁,你让小江相信你什么呀?” 江筠一怔,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进了特级病房。 她瞬间反应过来,问候的话脱口而出:“秦老,您好!您看起来气色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这话说的无可挑剔。 对一个装病住院不愿意出院的人,你说他气色好,就等于揭他老底。 可是,虚假的问候,江筠又说不出口。 说一个人的气色比之前更好,不管这人真有病,还是装病这句话都是安全无虞的问候,既不得罪人,又能显示自己对人家的关心和关注。 秦时月笑得更慈祥了,这个小姑娘长得端庄贵气,落落大方,行事心细,没想到说话还这么有水平,简直是完美无瑕啊:“小江,刚刚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我隔着窗户往外看,看着你俩一路说着话走过来的。” 江筠犹豫了一下:“呃,秦主任说踏青的地方。” 秦时月连连道是:“对,陵城郊区就有好地方,一会儿就安排车,让小骁带你去!我心脏不行,走不了,唉,医生呢都不让我出门,就让小骁陪你啊,你们年轻人嘛,有话说。” 江筠照例推辞:“不用麻烦了,秦主任是大忙人,还有好多工作要忙!” 她在心里鄙夷自己说话好假,明明想去还要说不去,还得顺便夸对方劳苦功高什么的。 这样做事好累! 秦时月摆摆手:“不麻烦,一点儿也不麻烦!小骁是替我招待你们的,陪你出去走一走也是他的工作,你别多想。” 秦骁:“爷爷,您看我稍晚一点带小江过去行不行?大院里那边的办公室已经都收拾出来了,步组长他们去看了场地,觉得很满意,我想先过去一趟,马上就可以安排交接。” 江筠愕然,发生什么事:“交接什么场地?” 秦骁轻声解释:“就在我们办公大院里,有一排独立的办公室,里面有两条电话线,还有专门停车的地方,严组长曾经跟我们提过,想在我们单位附近办公,刚好年后我们进行人事调整,办公室就空出来了,上午我问了严组长步组长,他们说看好了就搬。” 江筠很惊讶,就这速度就这效率,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不配合啊! 早知道这样安排,那她还写什么申请报告啊? 秦时月很满意:“那就明天一早去吧!省得今天过去晚了就天黑了,还得摸黑走路,不安全!小骁,你跟步组长说,请他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小江的!” 秦骁问江筠:“江副组长,我现在要去你们办事处,你还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带过来吗?” 江筠摇摇头:“没有!” 她拢共就那么几件私人物品,走哪儿带哪儿,不存在遗忘什么。 秦骁又问:“那你在宿舍里的东西还有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要我带话给你同事说一声吗?” 江筠疑惑:“我的全部物品就是一个行李袋,拎起来就可以走。” 这是打算让她在医院长住吗?还是说,他们不但换了办公室,连宿舍也要搬? 不要啊,那个宿舍,一看就是原生态的老别墅,住在里面特别有历史气息。 秦骁解释:“等搬完办公室,就搬宿舍,步组长说东西不多,一天就能搬完,你明天不在场,我怕他们会漏掉什么。”他看到了江筠脸上的不舍:“要不我跟医生说一声,送你回宿舍一趟?” 江筠张口就答:“好啊!” 那么漂亮的地方,她还没住够呢! 她站在阳台上,就有一种自己是民国的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上过洋学堂的进步女学生,想要离开寂寞梧桐,想要挣脱清秋深院的错觉。 秦时月笑眯眯地:“小江啊,你跟着小骁的车回办事处一趟吧,省的出门在外又惦记。快去吧!” 慈祥的样子,不像领导,更像是大家族的家长,那种过了端架子的年纪,特别喜欢跟晚辈说话聊天的和蔼可亲的长辈。 那副眼神也真的显得特别关爱,是装不出来的。 江筠心想,秦时月的这种居家老人的温暖,可能就是因为秦骁在场吧。 出了特级病房的院子,江筠低头看看自己的病号服:“秦主任,我去换件衣服。” 秦骁瞟了一眼江筠的侧颜,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第511章 幻觉又现 江筠看到办事处里一片忙乱。 平时简单的看起来空无一物的大厅和小办公室,此刻像个跳蚤市场,桌上地上摆满了成堆的资料,办事处的另外两个组员仇慨和粟康正蹲在地上用绳子分堆捆扎。 缪海平则在厨房里收拾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什么的装了两大箩筐,透过窗户看到江筠从车上下来,急忙跑出来,又惊又喜:“小江,你回来啦,步组长还跟我说你住院了呢!我就知道你没事!你回来的正好,咱们要搬家,你赶快上去收拾东西,还可以给林姐帮帮忙,她刚好了一点,非要动手做事,我真怕她又晕过去。” 江筠尬笑:“呃,我是住院了,就是回来收拾一下自己的行李,等下还要回医院去。” 大家都在忙,她却要装病偷懒,感觉好内疚啊。 缪海平的脸上透出浓浓的失望:“啊?你还要走啊?” 江筠觉得好抱歉:“是,医生本来还不准我出来的,我是跟着秦主任的车偷偷跑出来的。真是不好意思啊,就辛苦你一个人了!” 缪海平的确很失落,不过还是强装笑脸:“没事,你安心养病,这里有我呢。小江,你什么病啊?” 看起来比林瑞芳要精神多了。 江筠用食指点点脑袋,含糊其辞:“这里!” 缪海平的责任心顿时起来了:“撞得很严重啊?昨天我都没看出来!怪不得你晚上熬夜就累成那样了!这边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你就把你自己东西收好放那儿,到时候我给你一起拎过去,都给你安排的好好的,你放心吧,啊。” 江筠笑了笑:“谢谢你了,缪姐,我先上去看看林姐,等下我还要赶着回医院,不能让医生发现我跑了。” 缪海平点点头,眼神里透过一丝羡慕:“你赶紧去吧。” 如果林瑞芳也肯住院就好了,不知道为什么非要硬撑着,连步组长都支持。 还是小江命好,这么受人待见,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江筠上楼,把自己的行李袋拎到林瑞芳的房间:“林姐,这是我的行李,到时候就麻烦你跟缪姐了啊!真是不好意思,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林瑞芳身体不适,想动也动不了,正躺在床上懊恼呢,看到江筠,不由得眼圈一红:“小江,都是小缪一个人在忙,你看你病着还要照顾我,害得你都住院了。” 人在生病的时候本来就很脆弱,在集体行动的时候又插不上手,就有一种被人遗弃的觉得自己很没用的自卑感。 江筠很熟悉这种眼神,立即就心软了:“林姐,我住院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再说你的身体过几天就好了,到时候你还是姐,你做饭给我吃,换你照顾我好不好?” 林瑞芳感动得心头热热的:“好!我会做饭,我包饺子烙饼可拿手了,等我利索一点,我马上就给你做。” 江筠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两块点心,用油纸包着,外面还用手绢再包了一层:“林姐,我住院呢,也来不及给你去买什么好吃的,这是我在医院食堂买的营养品,你别嫌弃啊,等我出院的时候,我多买点给你带回来啊!” 林瑞芳已经感动得热泪盈眶了,她竟然觉得江筠像个小妹妹在跟她撒娇,这种像亲人一样的感觉真好,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不嫌弃,我喜欢!” 江筠听到楼下喇叭轻轻嘀了一声,连忙说道:“林姐,我是搭人家的便车回来的,现在要马上赶回医院去,过两天等我出院了,咱们再聊啊。” 林瑞芳顾不上擦眼泪,连连点头:“你快去吧,别惦记我,我好好的呢,等你回来我就给你包饺子。” 听到关门声响,林瑞芳用手捂住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起来。 江筠下楼跟几个同事打招呼说再见:“辛苦你们了!” 秦骁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江筠笑意嫣然走出来,立即下车去给江筠开车门。 江筠又恍惚了,那车,那人,斑驳的院墙,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是在梦里?还是电影看多了残留的记忆? 不觉得美,只有无限的凄凉。 她脚步虚浮地上了车,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仇慨看着江筠坐车离开,感慨的对粟康说:“哎,女同志就是好啊,你看人家,车接车送的还给开车门,哪像咱们,出远门坐火车挤汽车,上门办事就是十一路车,去哪儿办事都得带着介绍信。” 粟康哼了一声:“人比人气死人,你也当个组长试试!” 仇慨啧了一句:“哎,只要是个女的长得好看,不当组长也行啊。” 厨房里传来勺子掉在地上的声音,仇慨和粟康对望了一眼,同时闭了嘴,低下头继续捆扎资料。 …… 秦骁让司机把车子直接开回医院,亲自把江筠送回病房,确认江筠没有什么不舒服,这才转身离开。 勤杂工刚拖过地,病房里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江筠觉得自己似乎清醒了一点,想了想,去找护士:“我去宋主任那儿一趟,等会回来再打针行不行?” 反正就是打的葡萄糖水,打不打针都没关系。 她住的是外科病房,秦骁找人给她安排的主治医生并不是宋健宁。 护士道:“宋主任今天跟院长他们一起外出开代表大会了,不在!” 江筠有点失望,本来她还暗戳戳地想去跟宋健宁讨论讨论自己的脑子呢。 她觉得自己这几天总是在眼前出现的幻觉或者错觉,都跟宋健宁的手指有关。 哎,好好的医生不开医学大会,开什么代表大会嘛。 护士不由分说抱起药瓶:“去打针吧,晚上就没事了。” 没事就早点睡觉,大家都省事。 江筠吊完糖水,血糖上去了,完全感受不到饥饿,看着护士端来的晚餐一点胃口也没有,就放在了一边。 没有空调,没有电视,没有WiFi,没有陪护,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睡大觉了,江筠反而无聊的睡不着。 果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第512章 踏青 江筠跟在秦骁身后去坐车。 她特别留意观察秦骁为她打开车门的样子。 没有幻觉。 没有出现昨天在别墅时那种凄凉的感受。 秦骁回头,就是一怔:“怎么了?” 江筠用力闭了闭眼睛:“好像眼前有个影子。” 撞到头,说脑子有病,真是最好的借口! 江筠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暗暗叫好。 秦骁信以为真,一手扶着车门,一手伸到江筠的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江筠抬起右手,用手背挡住眼睛,低头轻笑:“我早上喝的是白粥,又不是喝醉了!” 秦骁看着江筠略显苍白的脸色:“护士说你昨天晚饭都没吃,你看到影子,是不是饿的?” 江筠把手移下来,捂着嘴笑:“要是饿得能看到影子,那也是昨天晚上啊,根本就不关今天早上的事啊。” 秦骁:“是不是不习惯医院的伙食?” 江筠:“还好啊,早上吃了满满一碗白粥,四个小包子!” 陵城的包子大小个头走极端,同样都是皮薄馅儿多,蟹黄汤包大得像饭碗,小笼汤包一个就只有汤圆那么大。 雪菜豆丁是真好吃,要不然白粥也吃不了那么多。 秦骁道歉:“是我疏忽了,我让爷爷的厨师多做一份给你送过去。” 秦时月的饭菜都是家里人做好了给送过来。 “不用了!”江筠赶紧摆手,弯腰坐进后座:“说不定宋主任回来一看,就让我出院了呢。” 总不能为了吃一碗可口的饭就在医院里多呆两天吧! 秦骁关上车门,从另一边上了后座,坐在江筠旁边:“刘司机,开车!小方,今天你看着路!” 一个开车,一个指路,秦骁只能坐在后面。 江筠顿时觉得很尴尬,早知道是这样,她说什么也不会答应出去的。 刚才站在车边说话的时候,她竟然没有留意到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小方。 秦骁似乎察觉了江筠的不自在,在车子出了医院之后,找了话题转移江筠的注意力:“小江,等下我们会路过新的办公地址,到时候我指给你看,就不下车了。” 办事处的新址,从外面看过去,是典型的文物级别的青砖红瓦楼,隔着高高的院墙露出来一部分的屋顶,显出办公部门的威武森严。 不得不说,新址的确是气派啊! 婉约与豪放,不可同日而语。 江筠想多看几秒钟,小车一拐弯儿,什么都看不见了:“宿舍呢?在哪边?” 还是觉得被原来办事处那里的气场吸引是怎么回事? 秦骁再次看到了江筠不舍的表情:“就在新办公室附近,走路不超过五分钟,到时候你看了就会喜欢的。” 江筠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 秦骁深深地看了江筠一眼,语塞,把脸扭向窗外。 小方笑道:“江副组长,秦主任挑房子挑家具挑物件的眼光是一流的,帮谁挑谁都喜欢,开大会,由秦主任布置的会场,来开会的人回去都说再也没有比我们更气派更庄严的会场了!这回你们要搬的宿舍,就是秦主任专门去定的,门前一溜的梧桐树,到了开花的季节,是全陵城最漂亮的一条街。” 江筠直直地盯着司机的后脑勺,轻轻地答了声:“哦!”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她将要住的那个房间,她觉得也不用再问了! 车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小方又道:“江副组长,我们今天要去的那个地方,也特别漂亮,漂亮得可好看了,那树吧,特别绿,那花吧,特别鲜艳,那水吧,特别清……” 刘司机出声了:“小方,你说了跟没说一样!” 小方嘿嘿笑:“江副组长,我嘴笨,秦主任给人介绍的时候说的那些诗词啊,我一句也没记住。” 刘司机小小声的挤兑小方:“没记住还抢着说,树可不就是绿的嘛,用得着你说?” 江筠憋着笑,扭脸看窗外。 秦骁从车窗玻璃上看到江筠的影子,看到她肩膀微微抖动,顿时感到面皮发烫,咳了一声。 刘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看到车后座的微妙动静,跟小方挤了挤眼睛,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打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地闭嘴,再也不敢私自吱一声。 江筠一路看风景,满眼越来越青翠,却不曾在路边见到稍感熟悉的景物,看来车子是兜到了汤山的另一边。 车子在沉默中到达高干疗养院,直接驶入大门,停在一排白墙青瓦的招待所门前。 小方下了车就直奔招待所内去找服务员打招呼,秦骁下了车绕过车尾来给江筠开车门。 江筠施施然下了车,站在秦骁身边,等小方叫服务员来领他们进去。 秦骁已然恢复了镇定,从近处的碧水池指向远处的半山亭:“小江,等会儿进房间放了行李,我带你到这附近随意走走,这湾温泉的活眼,就在半山腰那里,为有源头活水来,难得一见。” 山中的雾气和温泉的水汽萦绕在一起,别有一番韵味。 江筠微微犹豫:“路面都是湿的,我怕一会儿会下雨。” 秦骁:“招待所备有新的女式雨鞋,走山路很稳妥,还有拐杖,可以防止打滑。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江筠硬着头皮拒绝:“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我觉得有点头昏,我歇一会儿再上山可以吗?” 秦骁看看手表:“今天刚好是雨水节气,还有半个小时就是交接时令,在泉眼那里会有平时看不到的景象,去到那边坐下来,一边看一边休息,好不好?” 江筠微怔:“还有这个讲究吗?” 那些具有仪式感的传承,逐渐被所谓的现代文明商业化系统化标准化之后,就失去了原有的庄严韵味,只有在非洲大陆最原始最古老的部落里还保留着神圣的季节膜拜。 在如今这个年代,好像所有的民间化仪式都是不允许的。 秦骁不答反问:“想不想去看看?” 江筠好奇心作祟:“你是怎么知道雨水节气这回事的?” 秦骁无语:“你不是以为我会在考试卷上填写‘花生米长在供销社的柜台里’的吧?” 第513章 雨 江筠掩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说实话,当初她真的以为花生是长在地面上的! 直到参加了真正的劳作耕种,才知道什么叫做落花生。 秦骁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发烫,在招待所这边,有服务员,有便衣,人来人往的,他居然没管住自己的嘴。 本来这一次出行没有带女办事员陪同江筠,就非常容易让别人望而生义,刚一到达目的地,两个人就说说笑笑的,谁看了都会对他们有误会。 秦骁掩饰的又咳了一声,看了看手表,没话找话:“服务员再不过来,我们恐怕会来不及看到泉眼的变化,或者我先带你过去?” 江筠没有再拒绝,礼貌的答应:“好的。” 既来之则安之。 撇开人与人之间上纲上线的不信任,去大自然中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小方领着一个服务员过来:“秦主任,这边单间都已经安排满了,是商业系统的会议,从明天开始,要学习一个星期,他们刚给程所长打电话,程所长说给您和江副组长安排后面小洋楼云涛居的套间,他随后就赶回来。” “可以,帮我安排可以看见竹林的那两间。”秦骁同意了招待所临时的安排,吩咐小方:“你去拿两双雨鞋来,我带江副组长先上去走一走,让刘司机把行李拎过去云涛居。” 在其他人面前,秦骁瞬间带上了严肃冷静的面具,交代事情的语气带着几分像命令的味道。 跟在小方身边的服务员冲着同事打了个手势,就有工作人员飞跑着送了两双雨鞋过来。 秦骁和江筠换好雨鞋,一前一后地向半山亭走去。 云雾蒙蒙,鹅卵石铺就的台阶非常的湿滑,秦骁不时的停下来看看江筠的脚下。 江筠也是边走边算时间,生怕会错过难得一见的景象。 在接近半山亭的地方,其实就已经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度,驱散了透骨的寒意,江筠感到手心发热,就解开了围巾,摘下了手套,把大衣上面的两粒扣子也解开了。 “在这边!小心一点啊,水很烫。”秦骁径直穿过半山亭,绕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踩在一汪浅滩边的石头上,指着一处清清冒涌的地方:“那里就是泉眼,仔细看着啊,还有一分钟。” 泉眼上方水雾弥漫,耳边听到的是流水声响。 江筠有些莫名的激动,跟过去靠在巨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泉眼。 她在心里默默的倒计时。 倒数到二十七的时候,就见水面突然晃动加剧,泉眼处突然间喷发小水柱,连着跳了好几下,涓涓细流变成了汩汩喷流,浅滩处的水位上升,水面不断扩大,流水声也越来越响。 带有温泉独特味道的水汽,把江筠的面庞熏蒸得红润,额头冒着微汗,她感动的看着,用手按着心脏,只觉得心跳随着万物的萌动而加快。 “秦主任!”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您来的真巧,今天正好是雨水节气,这里的泉眼喷涌的水量会加大,不会再变小了,等下过几天雨之后,水量会越来越大。” 秦骁眼睛微眯,镇定的转过头,向江筠介绍:“江副组长,这是招待所宣传科的黄科长。” 江筠回头,看到半山亭里站着一个穿工作服的女同志,三十来岁,梳着短发,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服务员,就冲着她们轻轻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秦骁又淡淡的打招呼:“黄科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上级工作组的江副组长!” 黄科长黄琥珀的笑容看起来有点热情过头:“江副组长您好!秦主任,这是我们招待所的讲解员黄小华,她对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每一滴温泉都很熟悉,程所长特地打电话让我安排黄小华陪同你们上山。” 江筠往半山亭外的山路上看去,不出所料的又看到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便衣警卫。 想继续静静的观赏泉眼,已经不可能了。 她已经成了被招待的重点,一举一动都会处在安全的陪护之下。 想起自己的身份,江筠整了整衣襟,率先退回半山亭。 秦骁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看向刚刚跑上来,脑门还在冒着热气的小方。 小方站定:“秦主任,房间都安排好了,午饭也安排好了,在飘云厅。” 秦骁冲着黄琥珀微微一瞥:“黄科长,我先陪江副组长去用餐,下午两点钟准时在云涛居等。” 公事公办的气势,显得客套而疏离。 黄琥珀笑着相让:“秦主任,江副组长,请!” 两个人上山,变成了一行人下山。 秦骁并肩走在江筠身边,保持在半步开外,其余人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半米或者一米的距离。 弥漫的雾气变成了毛毛细雨,在山风中胡乱的飘飞着。 江筠低头看着脚下的山路,雨鞋不合脚,下山的时候走起来就有些打滑。 她走得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踩到了一块长了青苔的鹅卵石,闪了个趔趄。 走在旁边的秦骁伸手抓住她的左胳膊。 紧跟在她身后的黄琥珀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右胳膊,连声喊道:“江副组长小心,路滑,小心点啊!” 秦骁手下用力,看着江筠站稳了,立即松开手,问道:“江副组长,有没有扭到脚?” 江筠原地跺了跺脚:“还好,没事。” 黄琥珀紧紧的搀扶住江筠的胳膊不放:“江副组长,我扶着你下山吧,这路我走了很多遍了,稳当着呢。” 就这样,在黄琥珀的紧密保护下,江筠下了山,去吃招待午宴。 席间,江筠以生病为由,客气地谢绝了饮酒。 她留意到,饭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热情地讨好秦骁,顺带着讨好她。 而秦骁,脸上的笑容和言辞都十分的公式化,拿捏得非常好,不会让人觉得受了冷落,也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格外受到重视。 饭后,秦骁替江筠谢绝了黄琥珀进一步陪同及照顾的请求:“江副组长需要清静,这次出来特意没带助理也没带护士,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会提出来的。” 第514章 打主意 江筠掩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说实话,当初她真的以为花生是长在地面上的! 直到参加了真正的劳作耕种,才知道什么叫做落花生。 秦骁感到脸上火烧火燎的发烫,在招待所这边,有服务员,有便衣,人来人往的,他居然没管住自己的嘴。 本来这一次出行没有带女办事员陪同江筠,就非常容易让别人望而生义,刚一到达目的地,两个人就说说笑笑的,谁看了都会对他们有误会。 秦骁掩饰的又咳了一声,看了看手表,没话找话:“服务员再不过来,我们恐怕会来不及看到泉眼的变化,或者我先带你过去?” 江筠没有再拒绝,礼貌的答应:“好的。” 既来之则安之。 撇开人与人之间上纲上线的不信任,去大自然中长长见识也是好的。 小方领着一个服务员过来:“秦主任,这边单间都已经安排满了,是商业系统的会议,从明天开始,要学习一个星期,他们刚给程所长打电话,程所长说给您和江副组长安排后面小洋楼云涛居的套间,他随后就赶回来。” “可以,帮我安排可以看见竹林的那两间。”秦骁同意了招待所临时的安排,吩咐小方:“你去拿两双雨鞋来,我带江副组长先上去走一走,让刘司机把行李拎过去云涛居。” 在其他人面前,秦骁瞬间带上了严肃冷静的面具,交代事情的语气带着几分像命令的味道。 跟在小方身边的服务员冲着同事打了个手势,就有工作人员飞跑着送了两双雨鞋过来。 秦骁和江筠换好雨鞋,一前一后地向半山亭走去。 云雾蒙蒙,鹅卵石铺就的台阶非常的湿滑,秦骁不时的停下来看看江筠的脚下。 江筠也是边走边算时间,生怕会错过难得一见的景象。 在接近半山亭的地方,其实就已经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度,驱散了透骨的寒意,江筠感到手心发热,就解开了围巾,摘下了手套,把大衣上面的两粒扣子也解开了。 “在这边!小心一点啊,水很烫。”秦骁径直穿过半山亭,绕到一块大石头后面,踩在一汪浅滩边的石头上,指着一处清清冒涌的地方:“那里就是泉眼,仔细看着啊,还有一分钟。” 泉眼上方水雾弥漫,耳边听到的是流水声响。 江筠有些莫名的激动,跟过去靠在巨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泉眼。 她在心里默默的倒计时。 倒数到二十七的时候,就见水面突然晃动加剧,泉眼处突然间喷发小水柱,连着跳了好几下,涓涓细流变成了汩汩喷流,浅滩处的水位上升,水面不断扩大,流水声也越来越响。 带有温泉独特味道的水汽,把江筠的面庞熏蒸得红润,额头冒着微汗,她感动的看着,用手按着心脏,只觉得心跳随着万物的萌动而加快。 “秦主任!”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您来的真巧,今天正好是雨水节气,这里的泉眼喷涌的水量会加大,不会再变小了,等下过几天雨之后,水量会越来越大。” 秦骁眼睛微眯,镇定的转过头,向江筠介绍:“江副组长,这是招待所宣传科的黄科长。” 江筠回头,看到半山亭里站着一个穿工作服的女同志,三十来岁,梳着短发,身边还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服务员,就冲着她们轻轻扯出一个客套的笑容。 秦骁又淡淡的打招呼:“黄科长,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上级工作组的江副组长!” 黄科长黄琥珀的笑容看起来有点热情过头:“江副组长您好!秦主任,这是我们招待所的讲解员黄小华,她对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每一滴温泉都很熟悉,程所长特地打电话让我安排黄小华陪同你们上山。” 江筠往半山亭外的山路上看去,不出所料的又看到两个穿着工作服的便衣警卫。 想继续静静的观赏泉眼,已经不可能了。 她已经成了被招待的重点,一举一动都会处在安全的陪护之下。 想起自己的身份,江筠整了整衣襟,率先退回半山亭。 秦骁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看向刚刚跑上来,脑门还在冒着热气的小方。 小方站定:“秦主任,房间都安排好了,午饭也安排好了,在飘云厅。” 秦骁冲着黄琥珀微微一瞥:“黄科长,我先陪江副组长去用餐,下午两点钟准时在云涛居等。” 公事公办的气势,显得客套而疏离。 黄琥珀笑着相让:“秦主任,江副组长,请!” 两个人上山,变成了一行人下山。 秦骁并肩走在江筠身边,保持在半步开外,其余人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半米或者一米的距离。 弥漫的雾气变成了毛毛细雨,在山风中胡乱的飘飞着。 江筠低头看着脚下的山路,雨鞋不合脚,下山的时候走起来就有些打滑。 她走得已经很小心了,还是踩到了一块长了青苔的鹅卵石,闪了个趔趄。 走在旁边的秦骁伸手抓住她的左胳膊。 紧跟在她身后的黄琥珀伸出双手抓住了她的右胳膊,连声喊道:“江副组长小心,路滑,小心点啊!” 秦骁手下用力,看着江筠站稳了,立即松开手,问道:“江副组长,有没有扭到脚?” 江筠原地跺了跺脚:“还好,没事。” 黄琥珀紧紧的搀扶住江筠的胳膊不放:“江副组长,我扶着你下山吧,这路我走了很多遍了,稳当着呢。” 就这样,在黄琥珀的紧密保护下,江筠下了山,去吃招待午宴。 席间,江筠以生病为由,客气地谢绝了饮酒。 她留意到,饭桌上的每一个人都在热情地讨好秦骁,顺带着讨好她。 而秦骁,脸上的笑容和言辞都十分的公式化,拿捏得非常好,不会让人觉得受了冷落,也不会让人觉得自己格外受到重视。 饭后,秦骁替江筠谢绝了黄琥珀进一步陪同及照顾的请求:“江副组长需要清静,这次出来特意没带助理也没带护士,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会提出来的。” 第515章 琢磨 黄琥珀上前提议让黄小华接着讲汤泉山的传说人物典故。 江筠摆手拒绝了。 其实她挺想听听秦骁给她介绍一些青山绿水的诗词,陵城是古代国都,有古城墙,有许多文人大家,还有许多优美的文学作品流传下来。 陈援武给江筠补习过古诗词的相关知识,告诉她,最能体会诗词境界的办法,就是至其境观其景念其心感其怀! 放着大才子不聊天,坐在这儿听方言乡土故事,她得有多不识金镶玉啊! 江筠找了一个很恰当的借口:“不用了,我听不懂你们说的陵城话。” 黄琥珀讨了个没趣——她刚才兴致勃勃的讲了那么多,合着江副组长都没听懂啊:“我们的黄小华讲的是普通话,她的诗朗诵还在汤泉山文艺晚会上得过一等奖呢!” 反正就是一副不让黄小华讲故事就不罢休的架势。 小方拍着后脑勺,看着刘司机嘿嘿笑了两下,默默地走到一边,不敢再在秦骁面前出错。 江筠看着小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低下眼皮没说话。 秦骁知道江筠是想起了早上小方说的话,把脸扭向一边,过了几秒钟才恢复了正常面色,淡淡的道:“歇会儿吧!” 黄小华偷偷地看了一眼秦骁,不知道秦骁会不会嫌弃她讲的不好,她觉得秦骁和江副组长对话时讲的普通话比她标准多了,一点陵城口音都没有。 黄琥珀毫不气馁,转而进攻江筠,想把江筠带开:“江副组长,你要是累了,今天爬山就不要爬那么高,你可以先去泡泡温泉解乏,明天一早起来再来登山,这样安排好不好?” 江筠还记得自己泡温泉昏过去的经历,心有余悸:“这里有医生护士没得?” 黄琥珀连声道:“有的有的!我们这里有医生有护士,泡温泉的时候还会有服务员在旁边,就怕水温太高,领导的心脏血压受不了。江副组长,等下我陪您一起去,您尽可以放心!” 秦骁又咳了一声。 虽然她们谈论的是泡温泉,可是他知道,当地人是把泡温泉跟泡澡等同的。 黄琥珀当着他们这几个大男人的面谈得那么自如,真的不太好! 不是应该关起门来在屋里小声的聊吗? 江筠瞥了秦骁一眼,看到他耳尖发红,知道他不是热的是又想多了:“秦主任,我休息好了,继续上山吧。” 这大队人马可都是秦骁那一边的,她自己势单力孤,装过头不好收场。 她毕竟是个装病的年轻人,又不是真的老年病人。 接下来的登山路程,秦骁让江筠走在前面,自己带着其他人慢慢地跟在后面。 越往高走,气温越低,绿色渐渐少了,山风刺骨。 在山顶观景亭,江筠把抱在胳膊上的大衣重新套上扣好,系毛线围巾的时候往后一甩,围巾上的流苏打在了秦骁的胳膊上。 她回头瞪了秦骁一眼,没事站这么近干什么。 秦骁的镜片上一层雾气,摘下来在擦拭,微微低着头,垂下的眼睑上,长长的睫毛弯成好看的弧度,冷不防被江筠的围巾打了一下,抬了一下眼睛。 江筠看到秦骁的眼睛,简直漂亮得不像话! 如果不戴眼镜,那得迷倒多少苍生啊? 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冒出来的就是这句话。 秦骁眼神微闪,立即把眼镜戴上,给江筠指山谷里的风景:“江副组长,你看,山下跟山顶就是两个季节,这一路,从春天走来,经过了秋天,来到了冬天!” 江筠问道:“好可惜啊,没有夏天吗?” 秦骁微笑:“有,泉眼有声汩汩流。” 江筠会心一笑,这人真有才,形容的好贴切啊,温泉的泉眼那里蒸汽翻腾,可不就是像夏天一样的滚滚热浪嘛! 就用一个下午,感受到了一年四季! 果然,跟不同的人出门,得到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秦主任,汤泉山的美景,让你用一句话就概括了哈!”江筠啧啧赞叹:“要是把汤泉山画成山水画,那画卷一定是五彩斑斓的。” 秦骁:“你看到的这只是白天的景色,汤泉山的风景有两绝,汤泉山的夜景和日出,才是最美的。” 江筠捶胸口,她好像没有力气再登顶两次,好生遗憾啊:“你怎么不早说?” 秦骁不紧不慢的:“现在这个季节看不到日出,山路湿滑也没办法保证安全,夜景当然也看不到了,等夏天的时候你再过来,在半夜里照着月光登山,吹风赏景,在山顶等到黎明日出,天空中霞光万丈,山谷里云雾蒸腾,那景色真是美不胜收啊!”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再迟一点,另一拨来疗养院开会学习的人也会三五成群的来登山,他不希望遇到其他熟人,打扰到他的兴致。 江筠捧着脸往天上看,天空一片灰蒙蒙的。 听起来这么美的地方,好想亲自再来看一回哦! 黄小华在距离他们两步开外的地方听着,对秦骁随口说的成语形容词之类的话,迷恋得不得了,在招待所工作了将近两年,这些景色天天看着,从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稀罕的。 秦骁看看手表:“江副组长,我们该下山了,走到云涛居,天色差不多就黑了。你现在饿不饿?” 出来前他就问过医生了,血压低的病人血糖通常也不会高,每天最好补充两次点心维持血糖浓度,避免头昏胸闷。 江筠摆摆手:“没事,可以撑到饭桌旁。” 每次一开心,她就会不经意的露出俏皮的一面。 黄琥珀在下山的路上,依旧挽着江筠,咋咋呼呼地保卫着江筠的安全。 江筠在晚餐桌上随意吃了点东西就想赶紧回房去睡,登山下山时间太赶,她的两条腿这会儿象是灌了铅。 黄琥珀跟过来:“江副组长,我们程所长特意安排我住在你隔壁,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江筠困的有点睁不开眼睛:“我不想泡温泉了,腿疼,有没有会推拿的护士啊?” 黄琥珀自告奋勇:“我就会捏腿,比那些护士捏的还好呢,江副组长,我来帮你捏。” 在所长那里争取到陪同江筠的任务,黄琥珀就是想搞清楚秦骁和江筠除了工作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关系? 第516章 打岔 黄琥珀在给江筠推拿时,话里话外,明里暗里,话题都在绕着秦骁打转。 因为黄琥珀发现,秦骁基本上不怎么理睬其他人,就只跟江筠说话。 黄琥珀手不停,嘴也不停:“江副组长,我特别爱听您跟秦主任说话,一听就是有文化的人,一张嘴就像写文章。” 江筠趴着,小腿酸胀,疼得她直吸气。 黄琥珀手下继续用力:“江副组长,刚开始会有点疼,一会儿就好了,您忍一忍啊!城市里的人哪,都这样,上班走几步就到了单位,猛然间走一走山,腿能疼好几天。” 江筠疼得龇牙咧嘴:“这么疼,忍不了!你轻一点!” “江副组长,您真会撒娇啊!好好好,我轻一点!您平时跟秦主任说话都是这个样子的吗?”黄琥珀笑了,随意的语气,好像知心大姐姐在哄小妹妹。 江筠一愣,顿时有些不悦:“你是说,像你说话这么随便不讲规矩?” 她自认在秦骁面前说的每一个字都经得起质疑,黄虎珀是哪只眼睛看到她跟秦骁这么说话的?什么意思?有这样跟人套近乎的么? 黄琥珀的手停了一下,随即轻柔的按捏,陪着笑脸解释:“江副组长,您误会了,我是看刚才吃晚饭的时候,秦主任给您加菜……” 晚餐的时候,饭桌上有一道红烧粉丝,摆盘很有艺术水平,在略显昏黄的灯光下,看上去就像是鱼翅。 江筠没多想,赞了一句:“做得真好看!幸好不是真的鱼翅,要不然我就不敢吃了!” 在原来那个时空,他们都坚决拒绝鱼翅象牙虎皮,拒绝意味着大规模无辜杀戮的行为。 当时她还开了句玩笑:“用竹笋拼根鱼骨就更像了!” 谁知秦骁真的让厨师又做了一份红烧粉丝摆盘,按照江筠的说法摆盘,看起来就像剔净了鱼肉的整幅鱼骨架鱼鳍,看得他们在饭桌上惊叹了好久。 江筠不悦,夸个菜就叫撒娇了吗:“我刚认识秦主任!” 黄琥珀像是想起了什么:“江副组长,你不是陵城本地人,是吧?嘿嘿,我看你跟秦主任说话很熟的样子,还以为你们是早就认识的呢。” 江筠这才恍然大悟,黄琥珀这是试探她跟秦骁熟不熟呢。 她知道,象秦骁这么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爱慕。 她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被人当成了打听秦骁信息的途径之一。 不过她也很好奇,黄琥珀到底想要打听什么,目的又是什么?是想求秦骁办事呢?还是说目标就直接是秦骁? 江筠来了兴趣,拿出做调研的架势:“黄科长,你以前不认识秦主任吗?” 用否定句来提出问题,在有所求的人那里,最容易得到比想要的答案还要多的回答。 黄琥珀答道:“认识的,就是没怎么说过话,秦主任是大忙人,每次来都没时间接见我们。” 在以往,秦骁不管什么时候出现在疗养院,不管是招待谁,也就是露个脸,安排了办事人员陪同,自己就走了,呆得时间最长的一次,就是陪着秦时月住了一个晚上。 那时候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接待,都是所长书记亲自出马陪同。 像今天这样可以近距离的接触秦主任,还能听他说话,还能坐在一张桌上给她们安排工作任务,简直是前所未有啊。 好激动好有面子啊有没有! 江筠听出来了,怪不得黄琥珀会说秦骁说话像诗朗诵,原来是只见过秦骁的冰块脸。 黄琥珀还有话想打听,就问江筠:“江副组长,腿按好了,要不要再捏捏背?” 江筠本想去泡个澡睡觉,临时改了主意:“好啊!” 黄琥珀的手法还真不是吹的,捏得可舒服了,江筠顺便问了问黄琥珀有关捏骨的窍门,想着也学着练练手,以后可以给自己放松放松。 “江副组长,你成家了没?有孩子了吗?”黄琥珀是比较敏感的,捏着江筠的后背,感觉她的反应不像是未婚的大姑娘,就试探着问。 江筠顿住:“你问这个干什么呀?” 黄琥珀愣了一下,回答道:“我看您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副组长,做事又这么老练,以为您就是脸嫩,呵呵,如果你还没有成家的话,肯定有很多人给您做介绍的。” 江筠不悦,这是明显的在刺探她的隐私了,语气不善地答道:“没人介绍!”接着把脸扭向另一边:“再按两下就可以了,谢谢你啊!” 这就是准备打发黄琥珀离开了。 黄琥珀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找到江筠背上的两个位置,用手指用力按下去,观察到江筠的反应果然不是个纯粹的未婚小姑娘了,得意的一笑,收了手,给江筠拉好被子盖上,急忙出去找黄小华商量对策去了。 江筠一夜好眠,直到大清早的被窗外的说话声吵醒。 她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发现窗外正是云涛居的后院,她的窗户正对着院角一丛青翠碧绿的竹林。 晨间淡淡的云雾在竹林间缭绕,秦骁背对着江筠,像是在赏竹,黄琥珀和黄小华一左一右的围着他。 黄琥珀笑着搭腔:“秦主任,昨晚江副组长对我的推拿很满意,还特意跟我学了几招,可惜呀,这个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也不知道江副组长能住几天?” 秦骁淡淡的答:“今天就离开。” 黄琥珀惊呼:“这么快就走啊?江副组长的腿都还是硬的呢!趴在那儿脚丫子也是凉凉的,最少也得按个十天八天的身体才能复原。可惜我工作忙,走不开,要么干脆就叫我们小华跟着江副组长一起去,黄小华同志做推拿的水平只在我之上。” 江筠在屋里听着,一个劲儿的乐,黄琥珀为了推黄小华出去,居然敢用引导句式跟秦骁说话。 她好想看秦骁瞬间翻脸吓倒黄琥珀的样子啊。 秦骁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沉思,过了一会才说道:“不用了,陵城人民医院有会推拿的医生。” 黄琥珀笑着说:“医生只在医院里给推拿,多不方便呢!再说了,咱们疗养院的推拿技术在陵城可是数一数二的,黄小华同志要是不当讲解员,就去医务室当个推拿医生都绰绰有余。” 第517章 说动了(1更) “让黄小华给江副组长做推拿试试,江副组长说可以,我再考虑!” 秦骁居然同意了黄琥珀的提议! 江筠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看到黄琥珀马上就要转身来找她,江筠连忙放下了窗帘,跑回床边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去洗脸刷牙。 秦骁回转身,隔着窗玻璃看到窗帘微微的晃动,镜片后的眼睛,若有所思。 黄琥珀拉着黄小华来敲江筠的门,因为兴奋,把门敲得梆梆梆响,喊人的声音也特别大,走廊上都能听见:“江副组长?起来了吗?” 江筠在屋内刷牙,很无语,明明只喊一声名字就行了,还要问她起来了没有干嘛? 这种宣传科长的水平好怪异。 “黄科长!”江筠放下牙缸,拿着毛巾一边擦嘴一边去开门,就怕黄琥珀再使劲喊出什么更夸张的词来:“出了什么事了?” 黄琥珀故意忽略掉江筠语气里透出的质问,笑得很亲热:“江副组长,你起来了啊!我看你昨天累成那样,以为你睡得香,怕你听不见,就使了点劲,呵呵,没吵醒你就好。” 江筠知道黄琥珀这是跟她套近乎来了,就做出关门的样子:“是有点累,我看着时间呢,等会儿吃早餐我自己过去,不用喊我了。” 黄琥珀连忙伸手顶住门,把黄小华拽出来:“江副组长,离早餐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呢,我不是来喊你去吃饭啦,我是让小华给你做一做推拿,小华的手还特别准,捏的特别舒服。” 黄小华甜甜的笑着,眼巴巴地看着江筠,好像特别期待得到江筠的认可。 黄琥珀眼睛看着江筠的门在说话,眼尾却在瞟着走廊上有没有人影闪动,声音这么大,就是为了让秦骁听见。 江筠快笑死了,把门打开让她俩进屋:“那就麻烦黄小华同志了啊!” 推拿是舒服啊! 人家慈禧太后随时随地有个宫女给侍候着,想一想就羡慕啊,现在有这条件,那就享受一下呗。 捏完之后,江筠借口要换衣服,让黄琥珀和黄小华先走,她随后就来。 说实话,黄小华的推拿手法是不如黄琥珀的,能感觉到黄小华是在卖力地想做好,就是轻重拿捏的不准,该手重的时候轻,该轻的时候手又重,把江筠难受坏了。 把门一锁,江筠跑去洗澡,要把这种拿捏不到位引起的不痛快的感觉给冲洗掉。 等她终于穿戴整齐出门的时候,只有秦骁在走廊上:“前面餐厅人太多,我让服务员把早餐送到这边了。” 云涛居专门配有一间大的贵宾用餐包房,方便来疗养的领导招待客人。 包间里有一张十二人的大圆桌,旁边还有一张八仙桌。 江筠进去包间坐下,看见八仙桌上有一盆白粥,一笼四个小肉包,一笼蒸饺,一碟煮干丝,一碟雪菜豆干,只摆着两副碗筷。 秦骁在江筠对面坐下,伸手舀了大半碗白粥放到江筠面前:“他们都在招待所食堂那边,就是我在等你。” 江筠已经习惯了秦骁的绅士风度,微笑道:“谢谢!” 早点做的都非常精致,看着就特别有食欲。 秦骁给江筠介绍:“这个蒸饺是疗养院最拿手最受欢迎的一道点心,是素馅儿的,先吃素蒸饺,再吃汤包,不会串味儿。” 蒸饺里的馅心是香菇和嫩笋,口感清新,爽而不腻,非常对江筠的胃口。 同样是粉白的像汤圆般的小肉包,肉馅儿点了蟹黄酱,鲜美的不得了。 如果先吃肉包,再吃素蒸饺,就会显得蟹黄酱有腥味儿。 果然,秦骁是米其林星级美食专家! 桌上的每一样食物,都可口极了。 江筠吃得很满足:“食材的挑选,厨师的水平,还有品尝的先后顺序,果然很重要啊!” 秦骁微微一笑:“还要看跟谁,在哪儿,心情怎么样。” 江筠一怔,低着头假装没听见,继续用勺子舀最后一口白粥往嘴里送,认真的品:“这个白粥熬的也很好,好香啊!” 秦骁继续说:“后院有一丛竹林,在有心情的时候,在石桌上摆上两碟糕团,泡上一壶绿茶,看清风明月,非常的惬意。” 江筠想起清晨见到的秦骁的背影,赏竹的心情被黄琥珀打断的时候,不是惬意,而是恼火吧? 尤其是刚刚黄小华那轻重不分的推拿,再联想起黄琥珀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的说话方式,江筠忍不住想笑。 秦骁推开椅子站起来:“小江,我那里有好的绿茶,有没有兴趣尝尝?” 江筠一不小心就吃得过饱,此刻就想喝点绿茶解腻:“好啊!秦主任的推荐必属精品!” 坐在靠窗的茶台边,江筠捧着茶杯,嗅着清香的茶汽,看着窗外的青竹,惬意得开始羡慕古人。 江筠想起小方夸赞的说辞,问道:“秦主任,你对诗词很有研究啊?” 秦骁盯着竹林,目光悠远:“谈不上研究,陵城是古都,我们小时候,大街小巷,在山头在河边,只要有老房子有凉亭的地方,就有石碑石柱,刻满了诗词对联,一大帮孩子就在比谁认识的字多,谁能背的多,想不知道都不行啊。” 江筠歪着头脑补那个画面:“那还是入心了啊!观词知境,要努力研究好多年呢!” 这是陈援武跟她说的! 不入心,没法懂意境。 只从字面理解,最扎作者心了。 秦骁淡淡的嗯一声:“可惜,那些景色都没了。” 因为文化运动,文物古迹被破坏得厉害,看到了只有心痛,再也找不到诗情画意。 江筠从云涛居会客室的角度,才能看见竹林附近,有一条暗藏的小沟渠,引的是温泉水,竹林里时有时无若隐若现的雾气,其实就是温泉的水汽。 这种匠心独具的园林建造风格,利用地理的自然条件,让居住跟大自然融为一体,跟东洋的建造审美理念十分接近。 “秦主任,你挑选环境真是一流啊!真可惜你没去学建筑系!”江筠替秦骁可惜,这么追求唯美的人就应该跟艺术打交道:“你就可以把你心目中的诗词境界都建造出来!” 第518章 触景生情(2更) 江筠说完就后悔了。 人家诗人词人文学家是根据情景创作,未来的人们才会为了商业利益而牵强附会的还原诗词场景。 她有点心虚的咬着嘴唇低下头,果然是说多错多啊! 秦骁认真的看着江筠:“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跟步组长提议,让你们换住处?” 江筠没抬眼:“不知道哦!” 她总不能说是奇迹吧,她写的报告还没有交给步组长呢。 秦骁停了几秒钟:“看到那个房子,我会触景生情。” 江筠抬头:“那里,曾经是你住过的地方?” 秦骁目光一闪,略显吃惊的看着江筠:“那栋别墅的主人早就不知所踪,在你们办事处租住之前一直是空着的。” 在不允许私有化的年代,这种找不到主人无法确定产权的房屋全都归国有。 别墅一直空着的,证明秦骁是没有在里面住过,那他触什么景生什么情? 江筠被秦骁这么一看,再听秦霄这么一说,顿时脑洞大开:“那里是交通站?不对,交通站都是比较不起眼的,没有那么豪华!那里是资本家住的?他们家出了进步的学生?想要挣脱封建的牢笼?摆脱包办婚姻?还是想要去参加革命?然后家里不允许,把他/她锁起来?然后就……” 然后就是电视剧里最常见的情景,绝食啊,跳楼啊,以死抗争啊。 江筠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从剧本上看过的情节,说到最后的时候,突然就卡壳了。 既然是触景生情,说不定,他/她死了?! 秦骁轻轻摇头:“有点接近了!” 江筠愕然:“真的啊?哪里接近了?你提示一下,我接着猜!” 编剧情什么的最有意思了,特别是什么都不懂的人,完全不知道套路是什么,常常会编出一个脑回路清奇的下一集。 秦骁轻咳一声:“进步学生。” 江筠撑着下巴发挥想象力:“学生啊?男学生?女学生?”看到秦骁点头,江筠有信心了,猜的差不离,继续:“女学生上了洋学堂,爱上了老师或者同学,开始不满家庭给她安排的家族联姻,想要过自由自在的新生活,然后被家里关起来了,每天开着窗户,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觉得自己像个金丝鸟,然后突然有一天听说自己爱慕的同学或者老师娶了别人,就绝望的跳楼自杀了,是不是啊?” 这种狗血桥段,江珩那里有无数的雷同脚本,怎么拍都有人看。 秦骁定定的看着江筠瞎编,等她停下来才轻轻地说:“咳,是进步女学生。” 江筠有点失望,编错了!就捶捶自己的脑袋:“我没有想象力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吧!” 秦骁:“那你听了不要生气呀,我怕你听了之后,再也不想去那栋别墅看一眼。” 江筠立即又变得兴致勃勃:“保证不生气!而且我回陵城之后,第一时间就要跑去那栋别墅再看一眼!” 秦骁眉头一抬,难得的露出了一丝错愕。 江筠好奇心大起,又急着知道答案,就嘿嘿笑:“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赶快说吧,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啊?” 她最喜欢意想不到的结局了。 秦骁慢慢地说:“那个女学生上学的时候,接触到了苏维埃思想,后来她也没有脱离家族,而是利用父亲的地位和产业,周旋于上层社会,想办法打听各种消息,获取情报。再后来,她被发现了,但是为了营救一个同伴,她没有及时离开陵城,有一天夜里,被人拿着枪从窗外射击,死在睡梦中。” 江筠一边听一边脑补,听到最后一句,身子猛然一震:“你是说,她死在睡床上?” 太阳穴流下一条血迹…… 好恐怖! 秦骁轻轻地点头。 江筠突然又想起来:“那,那个女学生是不是住在三楼啊?是不是住在我们三个人住的其中的一个房间?” 哎嘛! 秦骁又点了点头。 江筠抱着胳膊,头皮发麻:“你眼神不对!是不是,我住的那个房间?” 秦骁不说话。 江筠看看点心碟,好想抓两块扔到秦骁脸上! 真是的! 江筠抱紧自己,默念,不生气,不生气! 再看窗外的竹叶轻晃,竟然觉得萧瑟凄清。 秦骁看着江筠紧绷的小脸,劝道:“你总共在那里也就住了几个小时,现在全都搬出来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江筠气鼓鼓的:“都是你,说什么触景生情,我还以为是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呢!这么惨的结局,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嘛,你生的什么情哦?” 秦骁的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关于那栋别墅,有各种传说,我们小时候一大堆孩子,偷偷的翻墙爬进去过,每层楼每个房间都去,后来有一次,我们在里面躲迷藏玩,因为人多,不够地方藏,我就跑到三楼那个房间,小心的爬到窗户外面,站在窗下一条不到半个巴掌宽的石条上,往屋子里一看,刚好就看到木床,放枕头的位置……” 他立即就知道了杀手站的位置。 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杀手是如何瞄准的。 那天在办事处的三楼,他站在门口,隔着医生护士的背影空隙看过去,仿佛看见了当年医生护士抢救女学生康曼芸的情景,康曼芸的父母在一旁捶胸顿足哭成泪人。 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鬼,更不相信什么冤魂不散,但是他在那一瞬间,真心的不希望一看到江筠,就把她的面孔跟康曼芸重叠在一起。 在史料馆,他见过康曼芸烈士生前的照片,穿着洋装,戴着水手帽,细描的修长眉毛,细长的丹凤眼,看着镜头的眼神,就跟正盯着他的江筠的眼神,是一样的! 江筠越听越害怕:“你就是那个杀手!” 卖糕的,她是穿过来的,难道眼前这个人也是穿过来的? 顿时感觉秦骁的口袋里是不是也装了一把手枪! 秦骁一怔:“到底是谁杀了那个女学生,资料上也没有详细记载,而且那是几十年前的事。” 江筠脱口而出:“你是那个杀手的后人!” 第519章 软弱(3更) 秦骁苦笑:“你的想象力还是蛮丰富的嘛!” 其实他想对江筠说的是,你的报复心还是蛮强的。 看着江筠明明害怕又偏偏张牙舞爪的样子,他说不出口。 江筠的戒备心起,不敢多说,她不确定秦骁是不是跟她一样清楚的知道自己是穿过来的。 秦骁真心感到抱歉:“对不起,吓到你了吧!不过我真的不是杀手,更不是杀手的后代,我们家,我爷爷是仕途,我外公红色资本家,家里的政审都是正正当当清清白白的。” 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对的,他们全家早就出事了,早就被踩到泥底不得翻身。 秦家在陵城的贡献,那可是赫赫有名的! 江筠没好气地看着秦骁,打心眼儿里不相信他的说辞,觉得自己真的是很蠢,觉得自己跟着秦骁出来这一趟,相当于送羊入虎口啊! 等等,江筠突然又反应过来,就算秦骁是杀手穿过来的,跟她无怨无仇的,不至于对着她下什么毒手吧? 带着记忆穿,那就是要继续执行任务的,她确定自己两世时空都没惹到谁。 没有记忆的意外穿,就像她这样的,应该害怕被人知道才对,轻易不会泄露自己身份。 这么一想,江筠又放心了,决定不深究,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时候深究,接下来的社研工作还需要秦骁他们配合,闹僵了对大家都不好:“跟你开了个玩笑,别介意啊!我是看反特电影看多了!” 秦骁表示不在意:“没关系的,我们小时候没有什么好玩的,经常照着电影里的故事分别扮演好人坏人。” 江筠抬眼仔细地看了一眼秦骁的眼睛:“你是扮演坏人时候多吧?越好看人越坏!” 捂脸,完了,她脑子撞坏了,想什么就说什么! 秦骁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轻轻摇摇头,这报复心,真是小姑娘! 他一直立志于做一个好人,还真没有人说他是坏人。 不过,哎,错还是在他,他就不该提办事处旧址的事。 要不是早餐前黄小华跑来跟他说江筠的后脑勺有一个硬块,摸起来就像个枪洞,莫名地激起了他的恐惧,他也不会说出别墅的事。 很多年了,他的心里一直有个想法,他总觉得,康曼芸是侧身睡着,被窗外的杀手一枪打中后脑勺毙命的。 因为,他藏在窗外,往院子里看的时候,很轻易的就判断出杀手是从哪里上来的又站在哪里开的枪,开枪之后又是怎么逃走且不会被人发现的路线。 跟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或者一起玩其他游戏的时候,他们会互相讨论寻找和躲藏的窍门,只有这一件事,他不敢与人分享。 他曾经怀疑自己得了神经病,正常人是不会为了儿时的无意瞥见而刻骨铭心,更不会因为对杀手的行为感同身受而升起罪恶感。 他为此详尽地查过家族的历史,查过家族里每一个人的过往,就是为了证明他脑子里所有的臆测,只不过是他孤独无聊时想象出来的。 现在,江筠当着他的面说他是坏人! 所以,他必须彻底忘掉儿时的恐惧,远离那栋康家别墅。 反正,她不是康曼芸,她已经搬离了康家旧宅,不是吗? 秦骁回到现实,为自己的沉不住气做弥补:“小江,你们搬的新宿舍,是陵城最美最好的地方,请相信我。” 江筠低下头,换了一副小心谨慎的语气:“知道,小方已经说过啦。” 步组长都没有二话,说搬就搬,想必新的办公地址和住处都比原有的要好太多。 秦骁尽量用轻松的语气:“小江,还想吃什么点心吗?” 他发现,江筠在吃东西的时候,表情最纯真,他想找回两人分享美食时的感受。 江筠的好心情早都没了,只是暂时不想让秦骁再觉出她的防备反击:“现在我饱着呢,什么也不想吃!秦主任,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她现在就想保持距离,跟所有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秦骁看看手表:“我今天还有事,最迟中午就要离开,你是想跟我一起走,还是留在这里等我明天过来接你?” 江筠想也没想:“留下来!” 秦骁答应了:“那好,我让小方留在这儿,你有任何事都可以随时去喊小方。” 江筠挥手:“秦主任,那我就不送你,提早跟你说,一路顺风啊!” 秦骁下意识地回以微笑。 刘司机进来问:“秦主任,什么时候走?” 秦骁早已收起所有的情绪,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静沉着:“你去发动车子,我随后就来。” 不经意露出的软弱,让他自己也感到后怕。 他庆幸自己还有许多工作待办,不会无聊到胡思乱想。 黄琥珀和黄小华躲在房间里,隔着窗户看到秦骁的车子绝尘而去,看到小方远远的跟在江筠的身后。 黄琥珀得意的说:“小华,我说对了吧?!秦主任和江副组长的关系啊,绝对不一般!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的就当了副组长,秦主任不带女办事员出来,自己鞍前马后的侍候着。你也学学江副组长,找个好男人,转了户口,再安排个好工作,也这么威风着吆五喝六的,一辈子都能吃香的喝辣的!” 黄小华眼带羡慕:“秦主任走了还留了个人保卫江副组长,多体贴啊!” 黄琥珀哼了一声:“体贴什么呀!跟你那死鬼姐夫一样,说是把我安排在这里上班有人照应我,还不是就怕我在外面背着他胡来吗?找个他信得过的人看着我,有什么情况能管着我还能向他报告!你以为江副组长后面跟着的这个警卫是保卫她的呀?那是替秦主任看着江副组长的!” 黄小华更佩服了:“虎姐,这你都能看出来!” 黄琥珀得意非凡:“这些就得靠见识!你呀,先学会怎么往好男人面前凑,要会来事儿,这次无论如何都得让秦主任点头答应带你走。” 黄小华不懂:“虎姐,秦主任真的会听江副组长的话吗?” 黄琥珀信心十足:“我看会听!早上我一说江副组长哪哪儿不舒服,秦主任可相信了!只要江副组长不讨厌你,同意这次带你一起回陵城,你就想办法站稳脚跟!” 第520章 决定(4更) 江筠很不喜欢黄琥珀。 性格张扬,心思外露,讨好的话语太直白太夸张。 还有那种自来熟的亲昵,打招呼都能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她觉得自己跟这种人不会再有交集,索性连敷衍的力气都省了:“黄科长,不用麻烦你了,有什么事我会叫服务员的!” 黄琥珀岂肯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不麻烦不麻烦,江副组长,我看你走路还是有点提不起脚来,是不是还没消肿呢?我再给你按按!医务室那边今天人可多了,走马灯似的,大白天泡温泉,热昏过去好几个,他们都忙不过来,嗯,您放心,没多长时间,我跟小华一起给您推拿!” 边说边拉着黄小华上前:“江副组长,您说话特别好听,小华就想跟您学学,一点儿也不耽误您时间,小华要去参加缅怀革命先烈的朗诵比赛,您听听看,给指导两句。” 江筠转头打量了一下黄小华:“陵城的历史,你都知道?” 黄小华连连点头:“上下五千年的都知道!” 不但知道历史书上的故事,民间村野酒肆茶馆的野传故事也听过不少。 江筠问:“陵城有个别墅,说是有个女学生被枪杀了,解放前的事,听说过吗?” 黄小华犹豫了一下:“听过。” 江筠蹙眉:“到底是听过还是没听过?不要临时现编来蒙我啊!” 黄小华害怕了:“我知道的就有两三个版本,有说闹革命被反动派杀的,有说争风吃醋被情郎雇人杀的,有说梁上君子谋财不成反害其命的。 不晓得江副组长喜欢听哪个版本?” 情急之下,黄小华把不该说的也说出来了。 江筠一怔,原来还有这么多版本啊! 书面版本和民间版本,出发点不一样,关注的重点不一样,说出来根本就是两个走向啊! 怪不得要搞社研! 所以,她想听最容易流传越不让说越有人说的版本:“争风吃醋的!” 黄琥珀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江副组长,咱们进屋里去说话,你要听的这个版本,可多秘密了,不能让别人听见。” 趁着江筠转身开门的功夫,黄琥珀冲着黄小华挤眼睛:怎么样?我就说江副组长在谈对象吧! 是个女人都喜欢听男人为了争女人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能当副组长,走的是什么路子,凭的是什么本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黄琥珀啊! 黄小华激动不已眨眼睛:收到!一定会把两个男人争一个女人的故事说的荡气回肠! 虽说在乡下,这种被很多男人喜欢的女人都被其他人唾弃看不起背地里取笑,可是电影里的交际花还不是最漂亮吗? 黄小华开始卖力的讲故事,讲得绘声绘色的,黄琥珀还在一旁时不时补充细节,就像她俩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一样! 江筠趴在床上,听着听着就想吐槽。 这种争风吃醋的故事,真不是她的菜! 太夸张了,居然有男子不顾国恨家仇不顾大敌当前,还在为了一个女人爱谁而大打出手,这么儿戏的行为,简直就是给“进步女学生”抹黑,给进步人士抹黑,丢陵城的脸啊! 狗血神剧的狗血剧情也没这么幼稚! 在许多小说古诗词都被禁止流传的年代,当着她这个工作组副组长的面,说这种带有香艳色彩类型的胡编野传,竟然无所顾忌! 这已经脱离了她让黄小华给讲故事的本意。 江筠抬手打断:“停!还有没有别的?” 黄小华一开始边说边看着江筠的脸色,后来说得兴起,又有黄琥珀在一旁添枝加叶,想象力就开始自由发挥,自认讲得是很精彩的,突然看到江筠面色不愉,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别的?” 是别的版本,还是别的故事啊? 黄琥珀察言观色,连忙笑着替黄小华描补:“江副组长,还有一些老百姓的家长里短,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喜怒哀乐,就怕你不爱听。” 江筠的确是没兴趣,她又不是街道办的,家长里短不是她这次社研的工作内容:“有没有受了冤枉想伸张正义的又申不了的?” 她脑海里闪现出在寒冷夜里想找她申诉的老两口。 这回轮到黄琥珀发呆了,当领导的不都喜欢听那些唯马首是瞻的故事吗? 黄小华期期艾艾地:“受了冤枉就受了冤枉呗,忍一忍就算了,忍不了就去自寻短路了,想伸张正义的就去革命了,革命不都成功了吗嘛!” 黄琥珀当即反应过来,江副组长这是摆领导谱呢,想要显得自己亲民呗,那些受冤枉的故事,不就是窦娥冤小白菜杨乃武吗? “江副组长,您说的这些都有!您是想听古代的,还是想听现在的?” “就现在的。” 黄琥珀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啥?” 现在的?那太多了啊! 可这些都是所长开会时宣布过严令禁止提到的啊! 黄琥珀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江副组长,这些呢,不是黄小华该讲的,不过呢,要是小姐妹自己关起门来,私下的说一说还是,呃,呵呵!” 江筠抱着胳膊往沙发上一靠,紧盯着黄琥珀的脸,看得出黄琥珀是在故弄玄虚。 再看看黄小华,紧张局促是真的。 或许,她能从黄小华这里听到一些她想知道的东西:“黄小华,你是本地人?” 黄小华点头:“是!祖上八代贫农!” 这不是卖惨,而是为了证明自己身家清白。 江筠夸了句:“你的推拿再跟黄科长学学,回头我跟秦主任提一提。” 形势急转直下又再突起,如此跳脱的问话,让黄小华悲喜交加:“是!我一定好好学!” 黄琥珀笑得毕恭毕敬,机会来了:“谢谢江副组长看得起!我一定尽力教,把我所有的本事都教给小华!” 呵呵,时间是挺紧的,多了不敢说,一两招绝招还是能教出来! 黄琥珀拉着黄小华出门,秘密传授心得去了。 江筠坐到书桌前,拿出纸笔列出了几条计划。 第521章 别扭(5更) 江筠又去登了两次山,一次比一次轻松。 她知道,体力上的进步,是持续锻炼,泡温泉,做推拿,提高饮食营养结构等等各方面综合的结果。 当然,身边没有带来无形压力之人,心情自然也会好,脚步当然会轻松——每次只有小方紧随其后,疗养院的便衣警卫变成了流动值勤。 对她来说,这两次登山犹入无人之境。 以至于小方在向秦骁汇报这两天的工作时,是这么说的:“秦主任,在江副组长眼里,她看我就跟看汤泉山的花草树木石头一样。” 秦骁很惊讶,江筠的另一面这么特别的么:“她夸你了?” 小方摇头:“没有啊,就是眼光从我脸上扫过,不停留,就跟没看见似的。” 秦骁明白了:“那叫空气,不是花草树木!” 小方:“……” 秦骁:“黄科长她们呢?表现怎么样?” 小方:“黄科长把黄小华专门安排在江副组长身边照顾,商业系统开会那边需要讲解员,黄小华都没怎么带队。” “……”秦骁出神的想了一会儿:“江副组长还满意吗?” 小方点头:“满意!每次下山之后,都让黄小华进屋帮她做推拿。” 秦骁最后问了一句他最想问的重点:“江副组长身体状况怎样了?” 小方:“腿脚很利索,就是爱发呆。” 上山下山不用拐杖,不用人搀扶,到了山顶就把他赶在一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吹风,吹够半个小时才带着眼泪或者笑容下山。 秦骁问够了,这才去找江筠:“小江,车子都安排好了,你看是现在走,还是再玩两天?” 江筠见到秦骁,极力放松,不让秦骁看出自己的戒备,挤出笑容:“该走了!” 秦骁点头:“好,宋主任已经回来了,你们办事处那边已经全部搬好了。” 江筠礼貌的点头:“谢谢!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她是真心感谢秦骁的中途离开之恩呐! 她喜欢山顶,她喜欢独自站在山顶的感觉。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找到过这种感觉了,感动到流泪! 秦骁静静地注视着江筠的面容。 江筠答了话之后就不再看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显得客气而疏离,两个人之间曾经有过的短暂的说笑,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 “走吧!”秦骁收起所有的杂念,率先走出去:“爷爷说等你一起吃晚饭。” 江筠深吸一口气,提着手袋跟上。 又要投入到看不见的战斗中去! …… 宋健宁看见江筠,又是高兴,又是遗憾:“你在我不在,我回来了你又走了!” 经过检查,江筠的各项指标合格,完全可以出院了! 江筠见到宋健宁只有高兴:“宋主任,只要您不嫌弃,以后我可以经常来看望您!” 看望医生跟看医生,只有一字之差,性质截然不同。 宋健宁求之不得啊:“你这几天头昏没有啊?来来来,我再摸摸你脑袋,看还有问题没?本来啊,就你脑子的问题啊,是不该去泡温泉的。” 江筠只当没听见,住院不是她自己要住的,去汤泉山也不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脑子真没浸水:“宋主任,我只是爬了山,没有泡温泉!不信你可以问秦主任!” 宋健宁心照不宣:“哟!秦主任可以作证啊?” 江筠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没事提秦骁干什么?她的智商快成硬伤了:“宋主任,您这有电话吗?我来之前给您打电话预约挂号。” 她发现这两天自己跟谁在一起,就受谁的影响。 跟秦骁在一起就疑神疑鬼的,看谁都想防备。 跟黄小华黄琥珀在一起,就总是说错话。 宋健宁的大手像红外线热敏仪,带着电磁波:“你脑袋后面这个硬块有点变化了,不疼了吧?是怎么回事啊?泡温泉泡的?你脑袋泡到水里去了?那也不对呀,骨头是炖不化的呀!哦,我想起来了,你脑袋上的这个硬块不是增生。” 这会儿跟宋健宁在一起,江筠不觉得自己脑子有问题,而是看着别人脑子都有问题。 比如说她觉得宋健宁的语言中枢就有问题:“宋主任!” 宋健宁呵呵笑,又开始施展他的点按术:“硬块小了,脑袋也没以前那么大了!是不是现在按就没(看到)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江筠故意问:“宋主任,看到打仗揉哪儿啊?” 宋健宁揉了揉江筠的前额两侧:“就是没睡够,植物神经紊乱,才会疑神疑鬼的。不用怕,我教你,回去经常揉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注意顺序,还有揉的方向,别搞反了。” 江筠自己试一试,还真是头清目明:“有用!” 宋健宁乐呵呵的:“当然有用,你去问小骁,他每次主持大会的时候,几天几夜都睡不好觉,都是找我给他弄好的!” 江筠怀疑秦骁是另有目的:“你也给秦主任治疗过?” 宋健宁:“那不算治疗,就是保健,平常有时间睡觉,根本就不用来找我,他脑子是我见过的最清醒最聪明的。” 江筠的手顿住,那秦骁到底是不是穿的?还是曾经出现过幻视幻听?秦骁才是真的脑子有病? 说曹操曹操到。 秦骁出现了:“宋主任,我爷爷请你一起过去坐坐!” 又到了全院领导给秦时月会诊的时间。 要是秦时月真的有很严重的病,他们这一周一次的会诊,相当于一次小型的医学讨论会。 可惜,秦时月的病,都是心事,各种放不下的心事。 宋健宁比谁都看的清楚,只是不拆穿罢了:“好啊,我出去这几天就担心秦老睡眠不好,趁着开会休息的功夫,琢磨出了一个方案,等会儿大家一起探讨。” 江筠无语,她就知道宋健宁跟别人说话都是正常的调调! 秦骁看向江筠:“小江,你可以出院了?等下我送你!” 江筠不看秦骁,眼睛盯着宋健宁桌上的电话,语气冷漠:“我打个电话跟步组长说一声,就不麻烦秦主任了。” “步组长外出了,走之前说好了让我送你回去,”秦骁的语气像是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路不远,不用开车,从这里走回去只要十分钟。” 第522章 对不起(6更) 江筠刚走到街口转角处,就看到两排高大的梧桐树伫立在街道两旁的人行道上,树后是一溜联排的灰砖青瓦两层小洋房,黑漆门洞,雕花大铁门。 在肃穆的季节中,透着一种神秘的冷艳。 如果身边站着的是陈援武,她一定会扑过去抱着他的胳膊,依偎着他,沿着这条路,慢慢的数着脚步慢慢地走到街道的尽头。 现在,她只是跟在秦骁身侧落下半步,不紧不慢的走到办事处所在的铁门前停下,看秦骁推开大铁门,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串钥匙教给她:“这是步组长留下来要交给你的大门钥匙,你的房间钥匙和书桌的钥匙。” 江筠接过钥匙,伸手去拿秦骁替她提着的行李,没有让进去的意思:“秦主任,谢谢你了!等你哪天有空,欢迎去我们办公室坐。” 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秦骁没动:“小江,我前天讲话吓到你了吧?真对不起,我道歉!” 说一声对不起,真的是一件非常难的事,很多人宁愿为你做很多事情来弥补对你的伤害,也不愿开口说一句。 在七十年代,在秦骁的这个职位上,他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和诚意,说出了这声道歉。 江筠勉强扯出一丝微笑:“秦主任不用介意,今天在医院宋主任已经替我检查了,我的心肺功能,血压脑电波都正常。这一次的疗养效果非常好,辛苦秦主任你来回奔波。” 秦骁心知再多说也就是两个人在门口客套来客套去,只得作罢:“小江,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完转身出了院子,随手拉上大铁门,向办公大院的方向走去,小方从五六米开外小跑过来,紧紧的跟在秦骁身后。 江筠用钥匙开了门,转着眼珠子轻轻一扫,一楼的房间构造了然于心,直接拎着袋子上了二楼。 二楼也有个小起居室,连着一条走廊,尽头有个落地阳台门,在走廊的两边各有一间房间,江筠想也没想,拿着钥匙就去开着左边房间的门锁。 门锁卡嗒应声而开,江筠推门进去,一床一桌一柜一镜,散发着木头刚刨过的清香。 江筠走过去拉开衣柜门,她的行李袋放在柜子里,隔板上还整齐的叠放着床褥棉被和枕头。 所有的物品都是全新的! 江筠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一定是秦骁专门为她准备的。 她看看手表,还没到下班时间,当机立断,出门直奔百货公司——床上用品,她要用自己的钱买新的! 在路上问了行人,马上就到百货公司门口了,江筠看见了邮局,往里面大厅一看,稀稀拉拉的没有多少顾客,坐在柜台后面的两个工作人员正在热火朝天的聊天。 江筠的脚步,鬼使神差的就踏进了邮局的大门,在写着电话两个字的柜台前站住:“同志,请问打到京城的长途怎么收费?” 柜台里的女工作人员正在嗑瓜子,头也不抬:“你打到哪个单位啊?” 江筠想了想,部队的电话属于保密性质,想找陈援武,不知道这边的邮局能不能挂到部队的总机去。 这个时候四合院没人在家,叶清音单位的电话她不知道,江永华不知道在不在办公室…… 想了一圈,竟然找不到可以接她电话的人! 江筠最终还是在纸上写下装备部的总机号码,旁边注明家属江筠,递进柜台:“你看这个号码能不能帮我打过去?是保密单位!” 女工作人员一手拿着瓜子继续嗑,一手拿起小纸片看了看,抓起话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拨到邮局总机问了一声,接着就吓了一跳,放下了瓜子,端端正正坐好,把话筒毕恭毕敬的放在耳朵边上听着。 过了一会儿,女工作人员指着一间封闭式的小电话亭告诉江筠:“同志,请到一号电话间接长途!” 江筠走到电话间里拿起话筒,习惯性的掏出手绢把话筒擦了擦才放到耳边:“喂?你好!” 话筒里传来轻微的咔嚓声,应该是邮局这边的总机听到电话通了之后,放下了耳机。 江筠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说清楚要找陈援武,装备部总机的话务员立即就给转了过去。 从话筒里听到总机转分机的嘟嘟声,江筠的心跳加速。 “喂,小筠?”话务员已经提前告知陈援武,是江筠从陵城拨过去的长途:“你在那里学习,有没有水土不服?衣物有没有带够?” 江筠在等电话的时候还想着要笑着跟陈援武开个玩笑,岂料一听到陈援武的声音,眼泪啪嗒就掉了下来,语带哽咽:“老武……” 她的老武总是知道她想要什么,每次开口第一句话就能说到她心里去,让她觉得鼻子酸酸的心里软软的。 陈援武软语安慰:“小筠,不习惯是不是?你住在哪里?我找个人送点东西给你。” 想到江筠红着眼圈的小模样,陈援武恨不得马上飞奔到她身边。 他还是刚从母亲那里知道江筠外出学习,正担心呢,江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江筠听到电话间隔壁有人大声打电话,心里更委屈了:“不方便在电话里说。” 他们工作组这一次出来陵城,在取得实质性进展之前,工作地址和住处是需要保密的。 陈援武道:“我有战友在那边,我等会儿找找她的联系方式。” 有认识的熟人知道江筠在哪儿,江筠也知道遇事要去哪儿找谁帮忙,他才放心。 江筠鼻音重重地:“嗯!” 陈援武听得揪心揪肺的,还得尽量保持平静:“小梅结婚,你赶得到吗?” 江筠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不!” 正月十五是岳鹏高胜美的婚礼,陈援武通过这件事来判断江筠停留在陵城的时间。 “小筠,对不起啊,我没有办法过来陪你,”陈援武听到江筠委屈的声音就有危机感:“我告诉你一个人的名字,就在陵城,跟我爸是同一个级别,他们在上个月一起开会还见到了,你尽快去找他。” 部队有任务随时会开拔,没有人会天天坐在那里等你去找,最好是先去认个门刷个脸。 第523章 看见你(7更) 江筠走出邮局,直奔陵城军区。 陵城军分区所在位置,不像其他大城市一样在郊区,而是在市区东边,沿用了解放前的军事中心大院。 江筠没带介绍信,在军区门岗处,跟站岗的哨兵报上自己的来路,以及要找的人的姓名。 哨兵打了个电话,转身跟她敬了个礼:“许司令员外出了!” 江筠微微一惊,卖糕的,又是司令员哎,真是太好了:“请问许司令员的勤务兵或者警卫员在吗?我那里现在没有电话,我把我的工作单位地址留下来。” 换了是别人,找不到人通常是转身就走第二天再来,江筠熟门熟路,知道要找能确保把她的地址第一时间亲自交到许司令员手上的人。 结果,是政治处的干事被喊了出来,拿纸条一看,陈忠他认识,陵城办公大院他知道,立即喊住了刚要出门的一辆军用吉普车:“顺路替我把这位同志送到办公大院!” 江筠没有拒绝:“谢谢了!” 人家是在试探她的真假,如果她是假的肯定不敢坐军车,敢坐军车也不敢进办公大院。 邪不胜正嘛! 坏人天生就害怕军人和政府部门的人。 军用吉普车在办公大院的超气派大门前停下,汽车兵掏出证件给门卫看了看,江筠指着她曾看到过的屋顶位置方向:“办事的!” 门卫挥手放行。 办事处只有缪海平留守,眼看着马上就要下班了,正在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听到门外汽车声响,连忙跑到门口,看到将军从吉普车上跳下来,吓了一跳:“小江?” 江筠笑着喊了一声:“缪姐,我回来啦!” 然后转头朝吉普车里的汽车兵挥挥:“谢谢你!” 缪海平目瞪口呆的看着军用吉普车扬长而去:“小江,你怎么坐军牌车回来的?我听步组长说你今天下午出院,还想着赶紧回去给你做饭呢。” 江筠笑笑:“我已经出院回了宿舍那边,出来走走,刚好遇到他开车,就顺路送我回来。” 她说得云淡风轻,理所当然。 缪海平好羡慕:“你在这儿都有熟人,真好啊!” 只要有认识的人在这就好,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万一有什么事,总觉得有个照应。 江筠也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掉眼泪来着,含糊其辞:“嗯,不算太熟!缪姐,咱们进去吧,我先认一认我的办公桌。你这边还有没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做的?这两天辛苦你了!” 缪海平指着身后的房间:“这是大厅,招待客人和开会用的,你和步组长严组长在右边的厢房里办公,我和林姐,还有仇慨粟康在左边的厢房办公。” 这是一栋古建筑,一个正厅,两边是厢房,面积大约有一百来个平方。 江筠觉得有点奇怪,怎么把组长分到一边,办事员分到另外一边,不应该是原来的工作组和现在的工作组分开来坐吗? 尽管心里有疑异,江筠还是按照缪海平说的,去右边的厢房里,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坐下。 她笑着对缪海平说:“缪姐,坐在我办公桌这儿,一眼就能看到你,可是要跟你说话,你肯定听不着。” 缪海平遗憾:“可不是吗,要说个什么话,非得站起来走到跟前才能听得见!我觉得严组长可能就是怕咱们女同志坐在一块聊天,才特意把咱们分开的。” 江筠恍然大悟:“原来是严组长这么要求办的呀。” 她跟步森远带来的介绍信,职能职权比严立新要高一个级别,可能严立新有被比下去的感觉。 大男人也像小孩子一样,心里不服气,就要比个高低。 缪海平给江筠分发办公用品,还有出入证:“小江,你把名字和职务填上,贴个一寸的黑白照片,我拿去他们办公室给盖个章。” 用厚卡纸裁成扑克牌大小,在卡纸光滑的一面,是手打的格子和横线,出入证、姓名、职务、日期,都是手写的仿宋体,端正漂亮。 江筠随口赞了一句:“这笔字写的真漂亮!钢笔写的都这么好看,那要写毛笔字,可以当字帖了!” 缪海平连连点头:“是办公大院总务处的人写的,咱们门口的临时标牌也是他帮忙写的。” 锁门的时候,江筠才注意到新办公室门口贴了白纸红字的标牌,跟原来办事处的名称一样,又多了一张写着他们工作组名字的标牌。 缪海平解释:“这是严组长说先贴着,跟领导请示之后再重新去订做木质标牌,还是白底红字。” 江筠啧啧称赞:“好漂亮的毛笔字!” 到处都是有才华的人,到处都卧虎藏龙啊! 陵城是如此的有气质,跟上千年传统的文化底蕴有关。 缪海平点头:“我本来还觉得自己的字写得挺好的,到这里来一看,赶紧又去找了两本字帖来。” 江筠笑了:“跟你们的字比起来,我的字就像小学生写的,那我也要赶紧练练字了。” 她穿过来已经有好几年了,还是有很多字会写错笔顺,有些繁体字,能认出来但是不会写,提笔就卡壳。 缪海平还谦虚:“我的字不行,林姐的字写的比我漂亮!” 江筠问:“咦,林姐去哪儿了?她身体复原了吗?” 貌似林瑞芳的小手术也需要十天半个月的静养,不能躺在床上休息,也不能往外跑啊。 缪海平想起来就些一言难尽:“她能下地走了,就抢着跟严组长一起出门了。本来我说我出去,让她留在办事处接电话处理资料,可是,留下来的人除了上班以外,还得回宿舍做饭搞卫生,比出门很更累,所以我只好让着她了。” 江筠感到很抱歉:“都怪我没用,一来就病倒了,住院,现在我出院了,做饭收拾这些家务活,我都包了吧!” 她们两个说说笑笑的往外走。 远远地,秦骁正在办公大楼的三楼办公室往窗外看。 他的办公室另外一扇窗户,可以看到江筠的办公桌! 第524章 看着你(8更) 秦骁就是为了能经常看到江筠,才让人用半天时间就把资料库房给腾出来。 然后,以工作的名义,说动了步森远搬家。 从办公室到宿舍,全都是古色古香的高大上建筑。 步森远一看就迷上了,二话不说,当场就拍板说马上搬。 江筠刚好住院,她的办公桌和用过的物品,就由其他同事代搬过来,谁知道严立新的一个提议,她办公桌的摆放位置,恰恰好就摆在了秦骁可以看见的角度。 刚刚下午,秦骁被江筠冷淡对待,心情有些郁闷,回到办公室,看了两份简报,开了个临时会议。 全部工作忙完,已经差不多快下班了。 秦骁回到办公室,往桌前一坐,目光不受控制的就朝办事处所在位置看去,正好看到江筠巧笑嫣然地往外走。 这么甜美的笑容,他本来也有幸近距离面对面看到,可惜,都被他自己亲手给抹掉了。 …… 江筠和缪海平出了办公大院,就开始急匆匆地加快了脚步,她俩要赶在蔬菜公司下班前买点食材。 大冬天的,柜台里除了咸菜就是豆腐制品。 江筠很稀罕地见到了海带,上面粘满了一层海盐,皱巴巴的卷成一团,用细草绳捆着,没有看相,扔在方盘里。 缪海平是纯北方人,擅长做面食,好多没见过的菜看都不看,皱着眉头选了两颗大白菜,就赶紧交了钱站到门口去,喊江筠快走。 江筠兴致勃勃地把她在京城没见过的食材各买了一些,算账的时候发现没有菜篮子,好心的营业员搬了一个菜筐来,说是让她交两块钱押金,还筐子来的时候再退还她两块钱,然后七手八脚的帮她装了半筐。 掏口袋拿钱,江筠才想起来自己本来出门就没带什么钱,身上唯一的一点钱刚刚也在打长途电话时用掉了,只好找缪海平借钱。 缪海平忍着冲鼻的鱼腥味跑进来,看到江筠手搭在菜筐上,里面一大堆的食材,问了价钱,惊讶的说:“你买这么多?会不会太贵了?” 江筠莫名其妙:“这些都挺便宜的呀,一点儿也不贵,这么多钱是因为买的东西多啊,反正迟早都要买,正好现在他们有个筐,咱俩就一起抬回去呗。” 缪海平还是皱着眉头:“太多啦,这些怎么报账啊?” 花公家的钱买自己喜欢吃的,让人觉得多不地道啊! 江筠还在兴致勃勃地做两道她新吃到的陵城菜,没听出缪海平话里的意思:“缪姐,一点也不多,只有豆腐皮一会儿就煮了吃,其他这些菜都能放,不会坏。” 缪海平犹豫了一下,当着营业员的面没有多说,掏钱付账的时候问了句:“买这么多,价格都不知道!能不能写张单子给我们呢?我们是给单位买的,要报账。” 营业员是个年轻小伙子,服务态度出奇的好:“可以可以,现在就给你写。” 江筠看看自己的大衣,要是拎菜筐的话会弄脏,估计小伙子还要写一阵儿,就问:“缪姐,要不你在这等着,我先回家去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从蔬菜公司就能看到他们住的地方,非常近。 缪海平都快被鱼腥味儿熏吐了,还让她在这等,就有点不太愿意:“要么就别买这么多吗?明天再来买呗。”抬头对小伙子说:“同志,我们不买了。” 小伙子找了纸和笔,正打算给她们计数呢,闻言愣住了。 另外一个正在装门板,就等着她们付了钱走了就可以关门下班的中年女营业员,不耐烦的走过来:“给你们装了半天又不要了,你以为我们没事做啊,在这装着玩呢?” 呵斥的语气,十分不善,像是在跟人吵架似的。 缪海平脸色一变,江筠连忙拦住,对小伙子道:“这些东西,我买,就是因为我没带够钱,而且这筐子也不太好拿,我怕一会把衣服给弄脏了,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就住旁边,我去取了钱拿来给你,反正你也要写单子。” 小伙子问:“你住哪儿?” 江筠指着门外:“淮园路九号。” 小伙子看看江筠的穿着,还有她的口音,想了想:“这样吧,你先回去,我不收你钱,我现在写单子,一会给你送到九号门口,你再给钱行不行?连筐子的押金都不用给了。” 江筠笑着道谢:“那就辛苦你啦!嗯,麻烦你快点送过来哈,我们等着煮饭呢。” 居然还有送外卖的,当然好啦! 江筠看也没看那个说话不善的营业员,叫缪海平一起走:“缪姐,那咱们先回去把饭做上吧。” 所有的难题都解决了,犯不着在这儿跟人家生气。 缪海平走在路上还不服气呢:“小江,陵城的营业员,服务态度太恶劣了,像个泼妇似的,应该好好教育她!” 她们在京城哪受过这种气呀? 在江筠眼里,张秀英式的路怒症买卖怒症聊天怒症,到处都会存在,没必要跟这种人生气:“缪姐,你就当被狗咬了呗,狗咬你一口,你还咬回去啊?” 缪海平噗嗤一声,转怒为笑:“小江,你可真会逗乐,听着跟单口相声似的。” 江筠笑笑没说话。 不管怎样,那个小伙子的态度是很好的,不能因为他有个恶俗同事,就跟着听一场指责,更何况还是横扫一片的指责——态度不好的只是一个人,结果全陵城蔬菜公司的营业员都跟着受指责,冤不冤呢。 回到宿舍,江筠去换了衣服下楼来,小伙子和他同事就把菜筐抬过来了。 江筠很谨慎,让小伙子在铁门外等着:“我进不去,拿个桶来把这些东西挪出来。” 小伙子热情极了:“我给你送进去吧,我叔跟你们是一个单位的。菜筐现在不用还,你明天上班的时候路过拿给我就行。” 江筠吓一跳:“你知道我是哪个单位的?” 小伙子笑:“你戴的帽子和围巾,我婶就有一模一样的,是我叔他们单位发的,就是颜色不一样。” 第525章 大事小事(9更) 江筠没想到是自己的围巾暴露了她的底细。 反过来问:“你叔的围巾可以给你婶戴,那我的围巾不一定是我的呀!” 小伙子套近乎不成功,嘿嘿笑:“说的也是。” 正在这时,步森远带着林瑞芳回来了,见状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林瑞芳拿着,一个人就把菜筐抱进去了。 林瑞芳特别高兴:“小江……” 江筠拽了一下林瑞芳的胳膊,继续给小伙子数钱:“你数一数,别弄错了。” 那个女同事接过去数,小伙子没话找话:“你们来得晚,下午就没什么菜了,新鲜菜都是早上来,你喜欢什么菜,我给你留着,还有鱼,天不亮就送过来,还是活的呢。” 江筠笑:“好啊,等我明天早上去看看,到时候还会再麻烦你的啊。” 民以食为天,新鲜的食材最受欢迎。 好多物资都限量供应,蔬菜也不例外,常常是来点什么新鲜的好菜,一下就被抢光了。 林瑞芳看小伙子和同事走了,拉着江筠一起进屋:“小江,你可真行啊,刚来这儿就跟人家搞好关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熟人呢。” 步森远听到了,乐呵呵的:“小江走哪儿都是笑着跟人说话,我家那个小闺女也这样,特别招她爷爷喜欢!” 长得好,脾气好,又能干,还会说话,谁家养这么个闺女,将来娶这么个媳妇儿,那都是烧了高香的。 林瑞芳看了江筠一眼:“小江,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这不是笑着呢,还爱理不理的!” 江筠没印象了:“有吗?咱们两个不就是这次出差才开始说话吗?” 她从来没有重男轻女过啊! 林瑞芳笑了:“吓唬你的!你看你就不记得我了,初三那天开完会,我还跟你说了句话呢,算了,你那个时候不知在想啥呢,我跟你说话,你可能是男是女都没分清楚。” 缪海平从厨房走出来问:“小江,你买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做呀?我也不会弄,都没见过。” 江筠立即道:“我来做吧,你歇会儿,这几天都是你在忙里忙外的,辛苦你啦!” 缪海平本是想戳一下江筠乱买东西的,谁知江筠轻轻松松的就把话接过去了。 其实,江筠是真的没听出来。 她平时交往的人说起来还真是挺单纯的,单纯的直接爽朗的性格,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在部队是这样,在春城也是这样,唯一一个闹腾点儿的就是张秀英,可张秀英也是属于那种直肠子,不隐瞒不会拐弯儿的大炮筒。 缪海平点了个哑炮,只好又跟进厨房:“小江,你去歇着吧,你跟林姐都是病人。” 林瑞芳不爱听了:“我病都好了,小江刚出院,那就我来吧,小缪,你就等着尝尝我的手艺吧。” 江筠推林瑞芳出去:“你刚从外面回来,先去换衣服洗手,今天就是我跟缪姐齐心合力地做晚饭。” 缪海平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拿起汤勺去搅拌锅里的大白菜。 热饭热汤都上了桌,其他同事陆陆续续地回来,齐齐整整地围着坐了一圈。 严立新总结:“今天呢,我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粟康大口喝面汤:“哎,我好久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了,陵城的面不够筋道,口味又偏淡。小江,你们要工作到什么时候啊?没那么快走吧?” 步森远开玩笑:“粟康,你别管我们工作一天还是两天,你要想吃好吃的,就得多溜须这些女同志啊!今天不知明天事,吃一顿是一顿!” 仇慨附和:“对对对,我今天终于摆脱了吃粗糠的日子,吃上细粮了。” 粟康笑骂:“去你的!你这仇敌,再乱说话就成为公敌!” 饭桌上一扫几天以来的沉默,像过节一样热闹,大家说说笑笑的。 严立新夹了一筷子水煮干丝:“咦,小江,你会做陵城菜啊?这个可是他们的特产啊。” 江筠:“住院的时候,他们的伙食就有这道菜。” 豆腐皮切丝,要么炒菜,要么凉拌,要么做汤,唯一的变化是调料,部队里吃的也最多。 严立新感慨:“哎呀,这次可是沾了秦主任的光了,我在这半年,他从来都对我们爱理不理的,这回可是大变样,跑前跑后的,你看咱住的这房子,我在京城都没住过这么漂亮的房子,还带小院儿的,那大铁门多漂亮啊,那花雕的那个精致!那都是资本家用过的东西!小江,你还没去咱办公室吧?可气派啦,就跟溥仪他们家的屋子似的!” 江筠笑:“去看了办公室,还认了桌子,然后跟缪姐一起回来的。” 严立新感叹:“你们现在就舒服了,要找秦主任他们办事,就在同一个大院里,走两步就行,再过两天,那两步都不用走了,挂个电话,更省事儿。哎,真是沾了你们的光喽,你们要是不来呀,我们三个还就窝在老地方呢。” 步森远把饭碗端起来:“来吧,咱们把面汤当酒,庆祝一下,团结就是力量!都是人多力量大,严组长仇慨粟康打基础打得好啊!” 他要得意,就藏在心里,表面上还是要一团和气嘛! 严立新举碗开玩笑:“那咱们就连干三碗。” 江筠站起来:“哎呀,那锅里可能不够了,我再去煮点。” 她都已经按照八个人的分量来做饭了,没想到大伙儿一高兴,都超量了。 吃完饭,林瑞芳抢着跟江筠一块收拾厨房。 江筠不让:“林姐,你不能碰凉水,这里我来收拾。” 缪海平有点不高兴:“小江,这里就咱们三个女的,每天上班回来也挺累的,还得做饭,做一顿两顿还行,总这么做,谁受得了啊,咱们又不是老妈子。还有呀,买菜记账我倒是不怕,可是买菜多脏啊,这边的蔬菜店那么大味儿,想买点新鲜菜,还得起个大早。再说了,我们家还以为我是出来开会学习的呢,结果每天还得张罗这些小事。” 在家里,缪海平是小闺女,上面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除了因为她年纪小,还因为她工作的单位是家里几个孩子里最好的,做家务活她爸妈让她动手。 第526章 安排(10更) 江筠刚穿过来的时候,也是一脸懵逼。 她不知道要怎么给全家人做饭,不知道怎么安排家里人的生活,她只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每餐的饭量是多少。 后来是江永华在家做饭的时候,一边做,会一边教她,做面食的窍门是什么,每种食材的烹饪诀窍。 还有,江家那时候没什么钱,一家四口就靠江永华的工资来维持生活,凡事都要精打细算,不够的时候还要去借。 就是这样拆东墙补西墙的条件,江筠学会了如何管家,如何用最低经济成本,实现最大家庭生活效益。 对于缪海平提出的这些问题,江筠觉得实在是太容易解决了:“那就大家轮流做饭啊,不会做饭的就去拖地板啦,咱们住的房子这么大,好多家务要做。” 搞大场地的卫生,江筠最会安排了。 在家属院住的时候,家里也是每天都要拖地板擦桌子,碰到雨天潮湿的时候,也要用半干的拖布把地板蹭一蹭,要不然心里就总觉得地板有灰不干净。 在部队当兵的时候,每天整理内务是必须的。 公众场地的杂务,连长都是分片包干给排长,排长分给班长,班长分给每个兵,层层分解,到了每个人的手上就没多少,大家齐心合力热火朝天,一会儿工夫就做完了。 缪海平撇嘴:“你说的容易,谁会听安排呀?” 反正这几天那几个男同事都没伸手。 江筠觉得这种问题更简单,居然还能当成问题提出来:“明天上班的时候跟步组长说呀,他安排不就完了吗?” 缪海平觉得江筠很白痴啊:“步组长又不管这些小事,咱们开会的时候,苏部长给他安排的都是怎么带咱们工作的呀!” 工作是大事,是他们这些人正儿八经要做的事。 家务活是小事,是后勤科管的那些勤杂工做的事。 江筠觉得缪海平在抬杠:“咱们吃饭,衣食住行都是为了工作呀,都是大事,怎么能说是小事呢?” 缪海平就是想不通:“反正我就是觉得是小事。” 做饭做的再好,拖地板拖的再干净,屋子收拾得再整齐,在其他那几个男同事眼里,这就是勤杂工干的活,到时候评先进评职称,肯定就没“勤杂工”的份啊! 林瑞芳笑着当和事佬:“好了,你俩就别吵了,不管大事小事,就按小江说的,明天先跟步组长提一句。小江,你看过你的房间了没有?还没收拾吧?我上去帮你铺床。” 在京城的时候,大家只是上班说说话,在陵城相处了几天,各自的道德标准就通过各种细节展现出来。 林瑞芳不想大家为了谁做饭的事伤了和气。 上楼打开房间一看,江筠才知道林瑞芳和缪海平同住在她对面的房间:“缪姐,辛苦你啊,每天还要照顾林姐,咱俩换一下吧,让我来照顾林姐。” 装病住了两天医院,别人不知道,步森远可是知道,江筠出院了哪里好意思再继续装病不做事呢。 缪海平说得酸溜溜的:“没事,我跟林姐同一个办公室都快两年了,照顾她也是应该的,不累。你那间是领导单间,你是副组长,我怎么敢去住呢。” 江筠愣住了,缪海平这是对她有意见了?刚刚下班的时候还不是这个表情啊,就是吃顿饭的功夫,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林瑞芳笑着去把江筠的行李袋提出来:“小江你看看你的行李,这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啊,搬家的时候,我亲自把它抱在怀里抱过来的。这个褥子有点薄了,晚上睡的可冷了,明天白天有空,咱们一起去日杂店再买厚一点的褥子来铺在底下。” 江筠轻轻哦了一声。 林瑞芳回头看了对面房间一眼,小声的对江筠说:“小江,别在意,小缪就是不怎么会说话,这个棉被和褥子,步组长也说了,是公家用品,费用都从公款里出。” 这几天江筠不在,缪海平的确是照顾了林瑞芳,可是说话的时候也会时不时的刺到人家心里去,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林瑞芳自己心虚啊。 相较之下,江筠大度,会说话,不理人就不理人,只要理睬你就会发自真心的对你好,不计较你的身份与地位。 林瑞芳的感受特别深,特别真切,内心的天平自然就向江筠这边偏。 江筠笑了笑:“床单被套都是大家一起新买的吧?” 林瑞芳点头:“对,我跟小缪一起去选的。” 江筠放心了,只要不是秦骁准备的就行:“林姐,我自己来铺褥子吧,你帮我套枕头,你有针线没?一会儿我自己来缝被面。” 还是部队好,套上被套就行了,省事。 出门前她不知道要住多久,要不然她自己也带个被套来。 林瑞芳手顿了一下:“小江,你是不是忌讳什么?” 在医院的时候,就有病人和病人家属在说女的身上流血是不吉利的,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江筠不明白:“忌讳什么呀?我没什么好忌讳的呀!” 林瑞芳欲言又止。 江筠歪着头:“林姐,你就说嘛。” 林瑞芳鼓起勇气:“我做过手术,你是不是怕我……” 江筠明白了:“你是说这个呀,我不忌讳呀,我是在当新兵的时候受过卫生兵急救训练,在进军的时候,像你这样的情况,都得扛在担架上走,我要是现在还住院的话,肯定就毫不客气的让你帮我做了呀。” 同样是提到林瑞芳的心底痛,江筠的话说出来就非常合情合理,态度真诚,心思坦诚。 林瑞芳听了只觉得豁然开朗,心里的那杆秤,朝着江筠偏得更厉害了。 …… 第二天一上班,步森远就召集开会。 总算两个工作组七个人都在,把工作都安排好了,做事才有效率。 “办事处申请电话线和小车的报告,我在电话里向单位领导汇报了,苏部长说,要把咱们现有的办事处,重新调整一下职称结构,选一个办事处主任出来。” 第527章 识人(1更) 办事处主任哦! 这就意味着,常驻陵城! 这个宣布就像炸弹一样,轰出了每个人的各异心思。 江筠趁机打量着会议桌旁每个人的神情变化。 谁稀罕,谁不稀罕,谁志在必得,谁又求而不得,一眼扫过去,看得清清楚楚。 众办事员眼中的主任大热门人选步森远,是个属于有管理头脑的人,工作了这么久,对政策极其了解。 当上办事处主任,职务级别工资待遇都会比照京城单位的水准实施,同样行政级别的单位,京城单位的工资就比省级单位的工资要高出一大截。 再说了,常驻办事处,每年还是要回京城开会,主任做个三年五年,取得一定的成绩再调回京城去,职位级别稳升,人生就这样平平稳稳的过,多好。 这趟出差任务,他带的三个女办事员,江筠是最能做得了事的,如果他想当办事处主任,江筠的能力一定是他的助力。 至于当不当主任,步森远拿捏着,要看这一趟处理问题的过程如何,再做考虑。 在大家眼中另一个办事处主任的潜在侯选人严立新,则是满怀信心的。 站在严立新的角度,觉得自己作为工作小组的组长,在陵城住了半年,资格是最老的。 他们工作组外调出差,待在外面的时间,一年里不说有十个月,最少也有八个月。 正式的办事处呢,同样是待在外地,工作内容不变,性质却完全不一样,人生的台阶也更高一些。 而且陵城最上层单位的各级领导,他都见过,自认对陵城及其周围辐射覆盖的省市都比其他人更了解。 对于办事处主任这个职位,严立新是志在必得。 仇慨和粟康,他们两个年纪轻资历浅,参加工作都只有七八年,资格都不够,有心无力啊! 想都懒得去想的是林瑞芳和缪海平,一是她们不愿意离开家人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二来,在长辈的眼里,她们已经到了适婚年龄,到外地工作就意味着要蹉跎三五年。 在竞选的优势上,女的就是不如男的,反正都是得不到的东西,还不如不去想。 至于江筠自己,她看得很明白,呆在哪儿都不如留在京城好,所以当初她才会不远万里跑回京城去为江永华求平反。 她好不容易求得了安稳,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再跳进万丈红尘,除非脑子进水了,哼! 会议很简短,十分钟就开完了,步森远说会议结束的时候,包括他自己,每个人都如释重负。 除了缪海平和江筠,其他人继续去忙碌未完成的工作。 偌大的办公室顿时又安静下来。 江筠把步森远交给她的资料全都拿出来摆在桌上,整理资料中的重点,挑出亟需上门核对处理的函件。 铁打的将帅流水的兵! 她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她的副组长,踏踏实实的完成任务,趁早回京城交差。 缪海平端了一杯茶,拿了一包瓜子过来,在江筠对面坐下:“小江,你觉得谁能当上办事处主任啊?” 江筠对面的桌子,就是步森远的座位,她出声提醒:“步组长不喜欢人家在工作的时候吃零食啊,你可千万别让他发现蛛丝马迹。” 缪海平把瓜子纸包打开,推到两人桌子中间:“步组长今天一天都不得回来,就这么几颗,两下就嗑完了,他发现不了。” 江筠看了看:“我不吃瓜子的,你自己吃吧,我看信。” 没有裁信刀,江筠找了一把剪刀,细心地剪开信封口,倒出信纸。 缪海平抱紧茶杯暖手,跺了跺脚:“这里的冬天太冷了,谁还愿意到这儿来当办事处主任呢!现在京城里到处开始装暖气,我们家那一片今年就能装上。有暖气片可好了,用热水,烤衣服,特别方便。我在这儿坐一会儿就冻脚,让我来当主任我都不当呢!” 江筠笑笑,没答话。 坐办公室嫌冻脚,做饭嫌累的慌,谁会让这种人来当主任呢?苏部长又不瞎! 缪海平开始嗑瓜子:“这瓜子说是五香的,我觉得不如京城的炒瓜子香,瞧瞧,这边的瓜子仁比京城的瓜子仁要小,我买的时候没注意看。” 江筠受不了这咔嚓咔嚓的嗑瓜子皮的节奏,太快了,跟耗子似的,简直是魔音穿脑:“我昨天看他们还有卖那个五香盐水豆的,估计这边的人都爱吃,你有没有尝尝?” 缪海平撇嘴:“尝了,我不爱吃豆子!” 江筠头也没抬,嗑瓜子的声音吵得她没法看信函,干脆拿着剪刀继续剪信封口。 缪海平突然想起来:“小江,你还没说谁能当主任呢?” 江筠放下剪刀站起来,去倒茶:“我也不知道是谁啊!我买了点心,你尝尝看。” 她早上去蔬菜公司还菜筐,顺便在旁边的副食品店买了一包糕团。 在汤泉山疗养院尝过之后,她认为糕团的口感和甜度,特别适合当云雾茶的茶点。 缪海平伸长胳膊拈了一块如意糕,咬了一口,飞快的做出评价:“唔,不好吃!陵城人的口味怎么这么怪,爱吃这种点心啊?” 江筠拈了一块豆沙米糕,小口的咬,细细的品。 缪海平的眉毛鼻子微微皱成一团,呲牙看着江筠细嚼慢咽:“好吃吗?” 江筠抬眉:“特别的香!” 淡淡的清香,特别符合这座城市的韵味。 缪海平摇摇头,想不通,又开始嗑瓜子:“我没吃出香味儿来!还是稻香村的点心好吃!” 江筠拈了第二块双色糕,依旧是小口咬细细品。 缪海平发现了一个问题:“小江,你还是没跟我说谁能当上主任。你干嘛老打我岔呀?我一问你这个你就说别的。” 江筠不紧不慢的吃完了点心,喝了几口茶,才笑着说:“我已经说了,我也不知道谁能当上主任啊!领导是说选一个出来,又没说一定在咱们这几个人中间选吧?” 缪海平翻个白眼站起来收拾瓜子皮:“那还用说,肯定是在步组长和严组长之间选一个嘛!不吃了,我到外面走走暖和暖和,屋里太冷了。” 江筠低头没有回应,只是在心里默默画了个叉,在可合作同事名单上删除了一个名字。 第528章 装电话(2更) 江筠收好茶点,擦擦手,继续整理信函。 缪海平戴上手套准备出门:“小江,要不要一起去?” 江筠婉转拒绝:“缪姐,我想整理完材料再去。” 缪海平点头:“就是,办公室总得留个人!” 江筠:“……” 什么人啊这是? 明明已经想好要做什么了,还偏偏要假客气一下,给出的两个选择,别人怎么选都显得没理——你跟着一起去,显得你偷懒贪玩;你要是留下,那是她顾全大局早就这么安排的。 这种操作,也就是家里受宠儿的思维,做啥都对,好处都该她/他一个人得着。 好吧,一物降一物,总有人受不了这种习性会反击回去。 江筠失笑,起身去给热水袋换开水,手肘不小心把桌上的信件扫到了地上。 她弯腰到地上捡东西,不经意的发现,除了她自己的办公桌,其他两张办公桌面都是一层灰,灰尘上有划花的印子。 除尘强迫症立即发作。 江筠拧了抹布,把她坐的这半间办公室内能看得见能够得着的几何表面,统统擦了一遍。 还不够,又把会议室的桌子凳子全部擦了一遍。 大冬天的,劳动相当于运动。 江筠额头冒出细汗,兴致勃勃的去拿拖把。 秦骁带了两个穿工作服的人过来,正在敞开的门外问:“江副组长,在吗?” 江筠放下拖把,在湿毛巾上把手擦干净,跑出去应门,看到是秦骁,客气的打招呼:“秦主任!” 秦骁用手指的屋外:“这是邮局的师傅,来给装电话线,你看电话机装在哪儿,他们看好位置好布线。” “哦,请进!”江筠带他们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指着步森远和严立新的桌子:“那两张桌子,哪一张都行。” 步森远的办公桌和江筠是面对面坐着,和严立新是背对背靠着。 装机师傅屋里屋外走了一圈,商量了一下,指着严立新的桌子对秦骁说:“秦主任,装在这个位置,走线会好看些。” 秦骁扭脸问:“江副组长,你看?” 江筠:“可以!” 装机师傅打开窗户,里里外外的递线扯线,秦骁见江筠收桌子,微微点头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你工作了!” 江筠干笑:“不打扰,感谢秦主任。” 说完之后两个人都无话可说,沉默着看装机师傅装好电话机试了线。 秦骁朝门外喊了一声:“小方,送师傅出去,顺便叫个人过来把这里卫生收拾一下。” 江筠想拒绝:“不用……” 秦骁淡淡的道:“是我疏忽了,我早就应该派个勤杂工过来搞卫生的。” “……”江筠支支吾吾的:“不用麻烦……” 保持自己身边的环境整洁,无需假手他人的啊。 秦骁道:“你看是每天上班前十分钟过来开门让人打扫卫生,还是每天下班时间让人过来收拾好,你们再锁门走?” 总之,勤杂工是在办事处的办公室有人在的情况下才过来打扫卫生。 江筠只好答:“下午下班时间过来吧。” 正好可以督促各位同事把自己的办公文件收好锁好,大清早的过来看到整洁干净的桌面,头脑都要清晰很多。 秦骁赞赏的看了江筠一眼:“那就这么说好了。” 江筠:“等步组长回来,我会向他汇报的。” 领导不在,同事不在,我就不招呼你喝茶了。 秦骁认真的邀请道:“小江,正好我有空,带你到这个院子里走一走,去认个门。” 这种大院,是特殊地方,去认个门,等于变相的带江筠去认识其他相关部门的人。 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是正式的拜访,不需要刻意的去打招呼或者寒暄。 江筠当然知道这是不可错过的好机会,但是心里又莫名其妙的抗拒,找了个借口:“我同事出去了,没带钥匙,我……” “小江,门外有电话线,”缪海平一边说话,一边从门外走进大厅:“是不是装电话机了?” 秦骁默默的看了江筠一眼。 江筠只好说:“缪姐,秦主任刚带人过来,把电话机装好了,就摆在严组长的桌子上。” 缪海平站在大厅里不敢过来,把手里刚买的瓜子纸包用围巾挡住,远远的打招呼:“秦主任!” 江筠眼尖,只能装没看见:“缪姐,我跟秦主任去一趟他办公室,等会儿会有人过来搞卫生。” 缪海平连声道:“你去吧,我在这边守电话。” 语调里的惊喜,掩都掩不住,好像都已经跟家里人通上话了似的。 秦骁微微侧头看着江筠,做了个手势:“江副组长,请!” 江筠戴好帽子,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围巾挂在脖子上,随着秦骁走出大门。 陵城办公大院的建筑,都是有着几百年历史的古旧建筑,整个院落保留完整,不但没有遭受到什么破坏,最让人惊喜的是,也没有在空地上增加不伦不类的搭建。 在很多地方,像这一类的古旧建筑群落,见缝插针地在空地上盖了许多房子,充做办公室或者民宅,精美的格局被人间烟火熏得消失殆尽。 秦骁指着每栋建筑逐一介绍门后是什么部门及其职能。 江筠发现,这些职能部门所在院落里的位置,类似于古代皇宫的布置,文右武左。 越听兴致越浓,不由得对每一个建筑都细细打量。 秦骁十分体贴,只给她介绍部门,不带她进门去跟人打招呼,免去了江筠不得不点头哈腰打招呼的不便。 而屋子里的人隔着窗户就能看到他们,知道秦骁没带小方在左右,就是在给客人做内部导游,属于内部接待,没有得到指示,他们是不会出来跟秦骁打招呼的。 秦骁的时间掐的很准,一路介绍到食堂的位置的时候,恰好是午餐时间:“小江,就在这里随便吃个工作餐,你看是去叫你同事来,还是你吃完了给她带一份回去?” 去叫同事来,人一多,不免显得正式,再找两个工作人员陪同,工作餐有可能变成午宴。 江筠再次失笑,今天遇到的选择题,她怎么选都是听别人的:“我给她带回去。” 第529章 重视(理想花大大和氏璧加更2-1) 秦骁亲自送江筠回办公室。 如果秦骁是送步森远,倒也没什么。 如果是小方送江筠,也没什么。 如果秦骁送江筠到了办公室,再说一声“江副组长再见”,都没什么。 偏偏秦骁是把江筠送进办事处大厅,当着缪海平的面,说半句话:“小江,我下午再过来。” 再来做什么?不说! 缪海平等秦骁一走,顾不上打开饭盒,好奇满满的问:“小江,秦主任下午还要再来做什么?” 江筠也不确定秦骁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意思,如果是的话她有口难言,如果不是的话她说不知道又堵不住缪海平的猜测,只能含糊其辞:“工作上的事。” 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说法了。 缪海平追问:“秦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做什么啊?” 江筠还是答:“工作。” 缪海平不依不饶:“我当然知道是工作,什么工作嘛?” 江筠似笑非笑:“是需要我跟步组长商量的工作。”凭什么让组长给组员汇报工作呢:“你先吃饭吧,别凉了!我去眯一会儿。” 缪海平碰了个软钉子,端着饭盒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撇嘴无声的说:“切,副组长有什么了不起啊!还不是什么都要听组长的!” 说来也巧,步森远比平时回来得早。 看到严立新桌上的电话机,就是一愣:“小江,这是秦主任的意思?” 电话机要么放在公共的桌子上,要么就放在小范围内职务最高的领导的桌子上。 电话机这么摆,是秦老授意秦主任,表达他们的立场吗? 江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是我说的,秦主任问我电话机要摆在哪儿?我说只要拉电话线的时候不影响办公室的美观就行,你看现在电话线都藏在看不见猜不着的地方!步组长,这样摆,不对吗?” 她在这个时空见过的摆电话机的地方有限,陈忠高磊刘永智陈援武,包括苏国瑞的办公桌,都是这么摆的。 她在原来时空,人手2到3个通信工具,这种有线的固定电话机已经极少人用。 看到步森远脸上凝重的表情,江筠突然反应过来,电话机是代表一个人身份的,她竟然忘了,难怪秦骁接连问了她两次是否确定? 步森远沉着脸:“唔!” 虽说他根本不用争取办事处主任的位置,可是在这个事情明朗化之前,他们七个人每人都有选举权和投票权。 就算他不想当办事处的主任,也不能让他自己带来的几个手下去支持严立新。 江筠脑筋开动:“那我现在叫人过来挪一下电话机?” 她要赶紧表明立场,她并没有成为严立新的支持者。 严立新脸色略微松动:“挪电话机就得通过秦主任他们!” 在这个大院里办公,进进出出的,添置什么大件的物品,来个什么客人,都会被拦在门卫那里。 上午刚装好,下午就让人重新挪位置,会惊动秦老,以为他们工作组起了内讧。 江筠发愁了,那怎么办啊?办公室一张多余的木板都没有,上哪里去弄个桌子来?步森远提早回来了,万一严立新也提早回来了,电话机摆放引起的不恰当事态就会过大。 缪海平跑过来:“步组长,电话机安好了,以后我们可不可以接家里人电话?或者打回去,我自己出钱行不行?从我工资里扣。” 步森远摆手:“这个嘛,要开会讨论讨论,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缪海平瞄了一眼电话机,明白了:“好,知道知道!” 步森远脸色更难看了:“小江,你处理一下,我内急。” 谁闯的祸谁来解决,最好不要让大家以为办事处主任就已经内定严立新了。就算是严立新能当这个办事处主任,那也是他步深远让出来的位置! 江筠蹙眉:“缪姐,帮忙收拾一下会议室!” 缪海平很奇怪:“上午那个勤杂工都过来搞完卫生了呀,还要怎么收拾啊?现在我们办公室仇慨和粟康的桌子都亮的能照出人影来。” 江筠听了,眼睛一亮,对哦,大厅两边的办公室面积是一样大的,那边摆了四张桌子,坐着很宽松,那他们这边才三张桌子,再加多一张空桌子放电话,当做流动办公桌就行了呀! 她立即拿起电话筒拨号:“总机吗?请帮我转秦主任办公室,就说办事处江副组长找。” 秦骁接起电话:“喂!小江?” 江筠硬着头皮提要求:“秦主任,我们这边办公室少了一张办公桌,请问要去哪里领?” 秦骁:“我马上安排人送过来。” 不等江筠道谢,咔嚓一声挂上了电话。 步森远回到办公室,恰好看到秦骁带人抬着桌子过来:“秦主任,你这是做什么呢?” 秦骁抱歉地说:“中午江副组长就说要我给她抬张桌子来放电话机,我一忙,把这事儿给忘了,真是不好意思啊!是我疏忽,今天晚饭我请客!” 步森远面带笑容:“秦主任,您客气了!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这么小的小事儿,也劳您大驾亲自送过来。为了感谢您给我们安排办公室安排住宿安排电话,今天的晚饭,我请,说好了啊,您千万别跟我争!” 看来小江还是挺有办法的嘛,居然惊动了秦主任为她挡枪!这个事儿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秦骁客气回来:“这些事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做的不够周到,是我的不对,所以今天晚上还是我来请!” 步森远决定再试探一下:“秦主任对我们的工作这么重视,这样吧,严组长还没回来,我做东,就由江副组长作陪,行不行?” 秦骁微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步森远笑得更热乎了:“陵城我不熟,在哪儿请,秦主任说吧!” 秦骁:“就在我们单位食堂,有个厨子是国家一级厨师,陵淮菜做得是一绝!” 步森远满口答应:“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五点半钟,我带江副组长准时过去!” 第530章 微妙(理想花大大和氏璧加更2-2) 秦骁让人把办公桌摆好,把电话机挪过去端端正正摆好。 步森远的肩膀明显松了下来。 电话机引发的微妙权位之争,江筠也是叹为观止。 秦骁走后,缪海平又跑过来,拿了一本空白的工作笔记本,上面工整的写着“办事处电话记录本”,放了两支圆珠笔,笔杆上贴着“办事处”。 步森远满意地夸奖:“小缪,不错嘛!” 缪海平笑嘻嘻的:“上次开会说要申请电话机和小车的时候,我就都已经准备好了!” 江筠从来也没做过这些内勤文员的事。 看到缪海平这么会来事这么机灵,她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在社研二组的时候,那些同事是怎么看她的? 步森远挥手:“小缪,你去忙你的,我要跟小江开个会。” 研究研究晚饭的时候,要跟秦骁谈些什么,谈到敏感问题的时候,又该怎么不让秦骁避开? 这几天外出,他去的这家单位虽然对他很热情很客气,招待的也非常周到,但是实质上的问题不是推说不知道,就是让他等时间或者等人。 看到秦骁对江筠不一样的态度,步森远觉得这是一个打开解决问题突破口的最好时机。 江筠一边听一边记录步森远所说的重点,越听越觉得人际关系复杂:“步组长,不执行上级的命令就等于抗旨不遵啊,那咱们带来的这些介绍信不就是一纸空文了?” 步森远冷笑一声:“你没听说过吗?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要是有心打游击战拖时间,很多事情就是被这么隐瞒下来了!” 呵,那个严立新就是个知识分子,头脑很单纯,人家让他等他就等,这都半年了,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再等个一年半载的,事情越来越模糊,再找不到当事人的话,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若是事情不了了之,他们还能交差。 若是当事人愤怒难抑,把事情闹大了,再闹出类似云城知青上访的大事件,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因此受牵连。 江筠心情有些沉重:“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就这样听之任之吗?” 她白天拆了几封信函,虽然没有来得及仔细研究,大致内容还都是看清楚了的。 步森远皱着眉头:“我看最好就是秦老可以松口。” 江筠:“怎么让秦老松口?” 她见过秦时月好几次,在秦时月的面孔上,完全看不出任何老奸巨猾的样子。 是秦时月隐藏得太深?还是她道行太浅? 步森远展眉一笑:“今天晚上就看你的啦!” 江筠脸红,莫名的戒备:“我是帮过秦老,但是秦老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吧?那给秦老看病的医生护士院长主任不都可以出面求他办事吗?” 步森远哈哈笑:“小江,你开什么玩笑呢?你跟那些医生护士能一样吗?你的身份就摆在这儿呢!你代表的是咱们单位!行了,你就记得,咱们必须先说动秦主任!现在秦主任就是秦老的代言人,咱们对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啊,说服秦主任顾全大局,全力配合我们的工作!” 江筠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步森远要让她劝酒或者使美人计什么的,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去,讲大道理她还是很能讲的:“如果说服了秦主任,咱们的工作能顺利成什么样子?” 步森远眉头一挑,做了个李玉和的手势:“远的不说,一定是提早完成任务!” 升官晋职,那是一定的! 如果他不想当这个办事处主任,让江筠当这个办事处的主任,也比严立新强太多! 年轻嘛经验不足,可是人家学的快呀,一点就透。 说起来还是苏部长有眼光,看人的眼光更毒! 江筠还是对吃晚饭时自己要做什么有所担心,毕竟秦骁对她的举动很容易让人误会,她不希望步森远利用这一点,想了想还是问:“步组长,万一说尽了道理,秦主任听而不行,咱们该怎么办?” 步森远还是举着红灯的姿势:“浑身是胆雄赳赳,没有什么问题是咱们解决不了的!小江,只要你想说服秦主任,就一定能说服他!我看好你哟!” 最后一句俏皮话,把江筠又闹了个大红脸。 她轻咳了一声:“步组长,你要这么说的话,很容易引起别人误会我,以后我还怎么工作,怎么生活呀?” 自己把态度端正了,别人就会尊重你,这是江筠恪守的信条。 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上司是自己的长辈,也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果然,步森远收起了玩笑的样子,换上了一幅莫测高深的严肃表情:“好了,咱们也就是自己开个玩笑,咱们是什么人啊?对吧?用不着跟他们玩儿下面那一套!只不过咱们在没有取得最后的结果的时候,不要以势压人,要放低姿态,取得他们的信任,慢慢渗透。” 要不然,古代的那些钦差又怎么会微服私访呢? 人性如此啊! …… 在五点钟的时候,秦骁特意打电话过来找步森远,强调就是私人性质的宴请,所以只让食堂准备了四个菜。 步森远一听就明白了,放下电话,让江筠去喊了找缪海平过来,安排工作:“小缪,秦主任那里,就我和小江去!” 缪海平笑眯眯的答道:“知道了,步组长,如果严主任回来,我就说你和小江外出了。” 吃饭也是外出,跟谁吃去哪吃,让严组长去问步组长就好了啊,小小办事员嘛,就只负责传话! 步森远满意地挥手让缪海平离开。 “小江,看见没?”步森远是故意演示给江筠看的:“你是副组长,虽然年纪比她小,你也不用跟她交代你的底细!不过,你看小缪的反应多好,不多话,不多嘴,见人就笑,比林瑞芳懂事多了。” 既教了江筠要怎么当副组长,又教了江筠怎么当一个好下属。 江筠立即明白了,这不就是司令员跟警卫员的角色转换么! 步森远打开他自己的柜子,掏了一瓶小手雷揣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小江,走吧,早点过去!” 第531章 人心(1更) “秦骁的表现,中规中矩,堪称完美。” 步森远在回宿舍的路上,一个劲儿的夸赞:“秦主任真是个人才呀,小江,也就只有你说得动他了!” 江筠汗颜:“步组长,我根本就什么也没说啊!” 步森远啧了一声:“你呀,秦主任有句话你可能没听着,可能听着了又没听懂。” 江筠惊讶:“什么话?” 包间里,就他们三个人,没说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事,聊的都是陵城和京城周边的山山水水。 步森远兴起,还抿了几口小酒,他跟秦骁的话题就开始绕着诗词打转。 当然了,在这个年代,唯一能敞开来崇拜的诗词,就是伟人的诗词。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光是这一句,步森远就反反复复的在饭桌上提了不下十遍:“桥啊!啊!除了石头桥,木头桥,水泥桥,啊,还有很多具有象征意义的桥,你看啊,彩虹桥,对吧?牛郎织女鹊桥,对吧?还有那个乒乓球,友谊的桥梁,对吧?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只要有桥梁,咱们就什么都能迈过去!对吧?” 他就是借题发挥,只要大家愿意合作,不理解不配合的鸿沟天堑都不是问题。 秦骁淡淡的接了句:“槛外长江空自流。” 就是这句诗,步森远有了信心。 在这个年代,印刷品有限,书籍资源有限,能接触到古诗词的人很少,像槛外长江空自流这一句,大部分人只知道骆宾王的《滕王阁序》——“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步森远却读过王安石的《南乡子》,其中的一句就是“往事悠悠君莫问,回头,槛外长江空自流”。 滕王阁不在陵城,南乡子却是写陵城的。 故而,步森远知道秦骁所念的是词。 步森远用自己的领悟去鼓动江筠:“你看,秦主任就是说,过去不合作啊那都是过去的事,那你呢,也就不要再追究了!” 他也只能说这么多了。 说多了,他怕江筠听不懂——在饭桌上江筠从头到尾保持一脸懵逼,秦骁却总是在他长篇大论之后用短短几个字的一句诗来回答他的话,非常的贴切,说明秦骁是认真的听了他的话,而且都听懂了! 说真的,步森远对秦骁那真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啊! 人生在世嘛,不求人家理解你,但求有一个人能明白你,让你能把话说痛快了! 所以嘛,他一定要把秦骁给争取过来! 江筠低着头,在想,自己是要装懂还是装糊涂? 她的古诗词基础刚刚入门,但是也知道君莫问这里的君指的是知己老友,论友谊,秦骁跟她八竿子十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啊。 唯一可以牵强附会的,就是君和筠同音。 这还是让她使美人计的意思吗? 缪海平都比她会来事会讨好人,还有黄琥珀黄小华,那天很明显的就是在使美人计嘛! 这些她都不会,看都看不惯,怎么可能去做嘛! “步组长,往事悠悠君莫问,那不就是说往事说不尽,悠悠不就是荡秋千嘛,晃荡来晃荡去,来回的说,让我也不要再追问了,问了也还是那个结果!回头,是不是就让我不要深入调查,赶紧悬崖勒马呢?我觉得秦主任的意思,不像是你说的那样,只有我才能说动他呀,我觉得他这就是明显的在拒绝!” 从字面上理解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步森远没喝多,要不然真的会栽个跟头,可是他听了江筠的话,还是栽了个趔趄:“小江啊,你平时不是这么个反应啊!我看你今天晚上的心思都没在秦主任身上,光惦着吃去了!我看着每来个菜,每上个点心,你都在那眼睛放光!” 江筠心虚:“……” 说真的,她一晚上的确是心不在焉,没有认真去听步森远和秦骁到底都说了什么。 主要是因为晚餐的那四道主菜两个凉菜,还有两样主食,都是她最爱吃的。 虽然秦骁什么也没说,但她就是知道,这个晚餐就是专门为她而准备的。 最后上了一道桂花汤圆,她以前从来没有吃过这种口味儿的甜汤,舀到碗里之后,却又吃得那么理所当然,好像这是她百吃不厌的一道甜点。 奇怪的是,她每伸一筷子每吃一口,都会脑补出秦骁跟她探讨美食的对话。 让她一会儿忽略掉戒备,觉得秦骁是个超级居家暖男,一会儿又警惕地怀疑秦骁隐藏在佳肴背后的意图,好像秦骁随时会在口袋里掏出一把枪来指着她的脑门。 这顿饭明明就是她吃的最最天人交战的一餐饭好不好! “步组长,我看你跟秦主任聊得很开心,可是好多诗词我真的不懂,我就懂那么几句,都被你们抢着说完了,我根本就插不上嘴。其实我有时候想借着上菜时候跟你们客气客气搭上话,可是你们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一晚上都没找着机会……” 没找着机会打进你们两个的诗词大会圈! 步森远突然就乐了: “也是,哎呀,之前你跟我一说话吧,我觉得你办事痛快利索,我就没把你当女的,你要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在家跟我那些同学在一起喝酒谈天说地的时候,我妈我爱人从来不上桌,就是给我们上菜添饭,到最后给我们收拾空碗,对对对,是,是我忽略了!” 江筠额头挂黑线,这个转变也太快了,简直就是很粗暴的分类归类啊! 不过,听了步森远这么一解释,江筠还是觉得茅塞顿开:“步组长,跟人说话真是很有学问啊!” “学问大着呢!”步森远笑:“你以为说话就是你问我答呀?那个是老师跟学生!一问一答很快就冷场了,就算是喝酒都不行,喝着酒还在那里一问一答的,很快就变成喝闷酒!” 江筠哑然,她还以为喝多了就可以让紧咬牙关的人变得无话不说,所以平时不善言辞的人都会借着酒劲儿说个没完。 闹了半天,那些脑子清楚的人,即便是喝了酒,还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还是能控制自己,该说什么不说什么。 还能见缝插针的,观察人心! 第532章 讲真(2更) 步森远打开了话匣子,准备滔滔不绝一番:“小江,我跟你说,世事洞明皆学问啊。” 江筠惊讶:“步组长,你也看《红》书!” 这套书陈家也有,用无影纸包了书皮,再用牛皮纸包一层,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底,箱子上了锁,藏在床底下。 步森远也惊讶:“你知道?” 江筠嘿嘿笑:“偷看过一点点!” 步森远的讶异瞬间即逝,他就说嘛,这么聪明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听不懂人家的话。 早知道的话,他在饭桌上提这句话多好,按秦主任遣词用句的水平,肯定也看过嘛,那他们三个人就有的聊喽,大冬天的,抿着酒,聊着人生,呵呵,岁寒三友啊! 咳咳…… 他应该是想多了! 看江筠一脸求解而不是一脸了解,就是不懂。 步森远迅速回神:“那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不知道。” 步森远等的就是这句不知道:“那我就跟你说说啊!” 原话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大意说的就是,世上存在的人事和物事,发现它们的本质,掌握它们的规律,这些都是学问;懂得了道理,从而恰当地处理事情,再把总结出来的经验叙述出来,就是文章。 我这样说你懂不懂啊? 我总结的是不是很精辟呀? 江筠认真的点头:“步组长,你说的对!”这些大道理要用的上才能跟秦骁扯上关系吧:“步组长,那你发现了秦主任的本质没有?” 步森远不免得意:“就是发现了,才让你去处理嘛。” 他是个老手,不管是秦时月还是秦骁都会防着他,江筠就不一样了,年轻单纯,又是女孩子,单独放出去,起码能让人家放松戒备,露出狐狸尾巴来。 他再把江筠反馈回来的消息,这么一综合,那么一分析,不就总结出规律来了嘛! 江筠来了兴趣:“步组长,你发现秦主任是什么样的本质呢?” 步森远耍了个花枪:“这个吧,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你要从你的角度去看,就很容易发现他的本质。如果我说了我的看法,你没办法用我的角度去看,你就会觉得我说的是错的。但是呢,你看你的,我看我的,都看准了,到最后咱们俩这么一碰,就会发现,咱们两个都发现了他的本质!” 他一看江筠上钩了,就不说了。 江筠果然道行浅:“好,那我就试一试!” 她不是完全不懂步森远的意思,而是猎奇的好胜心被激起来了。 做有挑战性的事情,会让她忘记旁枝末节的干扰。 步森远心里乐啊,面上还是不显形于色:“小江,既然你有这个决心,明天我就召集大家开会,我准备正式请秦主任跟咱们一起成立特别调查组,大家讨论讨论,我就报给上级批准,再让上级直接发文给秦主任他们。” 江筠跃跃欲试:“好!明天我投赞成票!” 这一趟出差,跟她原来设想的有太大出入,难度超乎她的想象,完不成任务,只能无休止的拖时间,还不如破釜沉舟,深入虎穴去试一试。 有什么好怕的,她身边有这么多支持她的人呢! 步森远一拍巴掌:“这回报告我自己写,你还是继续看你的资料。” 江筠想起来:“对哦,咱们现在有电话了,正好我可以先打电话去粮管所那边问一问,省得又白跑一趟。” 上次去粮管所,就干了一个小时的活,玩了两天,病了一夜,可真是难忘啊。 步森远点头:“对,不能白跑。关于以后办公室电话怎么用车子怎么用,都要开会讨论!等明天开了会,我再跟你琢磨琢磨粮管所的事,咱们这次出来,一定不能重复严组长他们的工作!” 他总觉得严立新带领的工作方式太死板,时不时就想拿出来当一下反面教材。 江筠:“如果他们管档案的那个人回来上班了,我得抓紧时间过去,那边的长途车一天只有一趟,我就算办事只办一个小时,也得在那边住一晚上。” 步森远点头:“没问题,该住就得住,总不能睡大马路上,到时候再去的话,让小缪跟你一起。” 他的考量是,如果去的远,晚上要住在外地的话,就得两个女同志或者两个男同志搭伴,如果去的不远,当天能来回,那就一男一女搭伴出去办事。 这样搭配办事,工作效率高,相互也有个照应,出差费用也不会超支。 他们想省点费用,挣点补贴,都这么干。 江筠呵呵:“缪姐才不会跟我一起去呢。” 步森远:“你怎么知道?” 江筠不想解释:“我也说不好是为什么,反正我就是知道缪姐不会去,林姐跟我一起去还差不多。” 步森远知道为什么:“小缪太娇气,是吧?” 社研一组的三个女同事,其中缪海平一直做的是整理资料的内勤工作,每天上班就是盼着无惊无险到五点,收拾桌子等下班,这种看似无忧实则不担责的习性,一看就是条件优渥的人家惯出来的。 在家里受宠,工作上又没有吃过苦,跟同事相处的时候,难免就会暴露出受不得批评的那一面。 被上司一批评,马上就撅着嘴,泫然欲泣,被同事一批评,马上就瞪眼龇牙,不赢不罢休。 步森远跟人打交道打的多,自然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只不过单位不是他一个人的,计较人家个性上的这些小毛病也没什么必要,再加上缪海平还是有优点的,他能利用好人家的优点,把工作做好就行了。 没想到在他们这些男同志眼里可以忍受的缺点,在女同志那里就水火不容。 江筠想了想:“哪个女孩子在家不娇气呢?她以为就她一个人娇气么?” 都出来工作了,还装什么天真无邪呢?要让同事接受她的娇气也不是不可以,那就把同事当成她爹妈去尊重啊! 没有付出哪有收获? 凡事都是对等的! 反正, 第533章 怼回去(1更) 隔天上午,办事处的气压达到了最low点。 气氛的凝结源于步森远主持的工作组会议,重点是讨论如何取得阶段性的突破。 江筠没想到,最大的阻碍不是来自于外部。 首先是严立新极力反对成立合作小组:“步组长,你提到的这些做法,根本就不可行!咱们是上级单位,做事都是从上往下走的,哪能平起平坐的?全都乱了套了!到时候听谁的?” 步森远怎么解释都没用,已经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重复:“我已经打电话向苏部长口头汇报了,上级领导让我们把报告签好字寄回去。” 严立新的脸色铁青:“步组长,这些天你也看到了,不管牌子多硬,那些人看到咱们的介绍信,只是鞠躬的幅度更大一点,来来去去还不是那几句话!‘这个我不知道,那个我不清楚,我再跟领导请示一下,你们要找的人不在……’,难道是我没能力吗?难道是我拖着不办吗?难道你以为我愿意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一年到头也见不到老婆孩子的面吗?” 步森远板着脸:“就是因为还是同样的结果,我们才要改变工作方法,难道你要苏部长亲自下来调研吗?” 严立新冷哼一声:“我不同意,我是不会签字的!” 步森远不让步:“超过半数的人签字,申请报告就可以上交!” 没办法,赢得太轻松了,谁让他带了三个人出来呢! 严立新气结,把桌子一拍,再也不说一句话。 两个组长闹对立,苦的是底下的几个组员。 不用说,步森远小组四个人,根本不需要严立新小组的人签名,这份报告就已经可以顺利的提交上去。 缪海平整理了会议记录,撰写了一份申请报告,找林瑞芳签了名之后,怯生生的去找仇慨和粟康。 仇慨和粟康被站队,只能签字弃权。 江筠问:“缪姐,你怎么还没签字?” 缪海平小声的说:“我想弃权。” 江筠惊讶:“原来你支持严组长啊!” 缪海平急切地辩解:“步组长严组长都是我们社研一组的,选谁都不好给另一个人交代啊,所以,我都不想选!” 江筠微微一笑:“你弃权就代表你支持严组长啊!” 缪海平急了:“步组长不是还有三票吗?严组长才一票!” 江筠笑:“超过三分之一弃权的,这个申请报告就交不上去,等于还要重新研究啊!” 缪海平问:“严组长自己先弃权呢?” 江筠觉得好好笑啊:“当组长的能弃权?” 那还凭什么当组长啊?直接就给撤掉了好不好! 严组长要不是组长了,仇慨和粟康就不会弃权了啊! 不过,江筠不打算把话说的太透彻,她已经把话说的够清楚了,再说就有煽动的嫌疑,严立新会把怒火转移到她头上。 缪海平愁眉苦脸的:“那我怎么办呢?” 江筠摊摊手:“你自己做决定啊!我要出去买点个人卫生用品,你跟林姐他们先回宿舍吧,不用等我了啊!” 马上就到元宵节了,是高胜美结婚的日子,她不能赶回京城,只好打电话提前庆贺。 这些都是她的私事,她不想用公家电话。 正巧步森远和严立新吵了架就出去了,江筠赶紧抽空去邮局打长途电话。 邮局的长途电话柜台里,还是上次那个女营业员,看到江筠就立即放下了手中的葵花籽,看了看递进去的纸片:“先打哪个电话?” 江筠写的是两个号码,都是属于保密性质的军队号码,一个是陈援武办公室的,一个是高胜美家里也就是高磊在军部的司令小楼。 “哪个先拨通就先打哪个!” 结果先拨通的,是高胜美的电话。 女营业员叫江筠去电话间接电话:“这个电话打完之后,你就直接挂断,我们会继续给你拨第二个电话,你等电话铃响就接起来。” 都是特殊的号码,看起来怪吓人的,话务总机就给开了绿灯。 江筠拿起话筒,喂了一声:“我是江筠!” 高胜美的声音又急又喜:“小江,你在哪儿呢?我怎么听叶阿姨说你出差了?我后天结婚,你能赶回来吗?” “我工作忙,赶不回来。”江筠特别遗憾:“喝不着你的喜酒,你送到陵城来给我喝吧!” 高胜美居然说:“行啊,我考虑考虑!小筠,你在哪儿?到时候我怎么能找到你?” 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们电影厂不知道的。 江筠把办事处电话告诉高胜美:“这是我现在工作地址的电话,你到了,我就去接你。” 她相信高胜美说到做到。 拨给陈援武的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隔壁办公室的张干事,就是给他们主持婚礼的司仪张跑泉:“诶!是参谋夫人啊?陈参谋出任务了!” 江筠好失望:“那你把我的电话号码记一下,等陈参谋回来让他打电话给我!” 上午的小组会,除了研究讨论调研工作,还公布了办公电话的使用原则,规定了办公室的同事可以在非办公时间,在保密单位和工作内容的前提下,接听或拨打家人电话。 张干事:“好嘞,一定报告给陈参谋!对了,参谋夫人,请问您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们开演奏会啊?我们都望眼欲穿哪!陈参谋就怕我们哈气把你们家钢琴弄不好听了,黑天白夜的都守在办公室不回家!” 江筠噗嗤乐了:“等我工作忙完了就回去了。” 打完长途从邮局出来,江筠的心情格外的好,路过副食品店的时候,一高兴又买了一大包糕团。 回到宿舍,江筠喊林瑞芳到自己房间吃点心。 缪海平酸溜溜的说:“小江,就因为我说要弃权,有点心吃都不叫我了吗?” 江筠似笑非笑地怼回去:“我买的是我爱吃的糕团,你说过不好吃的!” 买个零食还能上纲上线的分帮分派,太讨厌了。 而且还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傻子才会好心的保持一团和气呢! 她一点也不怕得罪缪海平。 这是江筠刚总结出来的经验,对缪海平,不能随便忍,不能什么事都忍。 第534章 报复心(2更) 缪海平面上尴尬:“这种点心本来就不如京城的点心好吃嘛,我说的是实话啊。” 江筠扯嘴角假笑:“那你还想吃不好吃的吗?” 缪海平彻底尴尬了,脸拉得老长,狠狠地瞪了江筠一眼,嘴唇紧紧的抿着,眼圈红红的,气冲冲地下楼去了。 江筠没有给缪海平机会说出两头赢的话,少呕了一回气,捧着点心纸包,泰然自若地进自己房间。 林瑞芳随后就进来了,还拎着热水瓶:“小江,你吃饭了没?就吃点心够吗?我去给你打热水上来,再帮你热饭。” 江筠拽住林瑞芳:“我吃过饭了,林姐,来尝尝陵城的特产,我昨天买过,觉得不错。” 林瑞芳放下热水瓶,小心翼翼地拈了一块粉色的福字糕团,赞道:“这些点心太漂亮了,都有点舍不得下口!” 江筠笑:“等你回到京城,想起来舍得的时候,已经买不到了啊!” 林瑞芳轻叹:“或许以后有机会再来,还是有机会买到,或者让办事处的同事帮我带回去。” 江筠摇摇手指:“以后是以后,跟你现在的心情一定是不一样的。不信你试一试,吃第一口的心情,和吃最后一口的心情都不一样。” 今天不知明天事,想做的事情,只要现在能做到的,绝不等到下一刻。 林瑞芳看看:“这么小一块,一口就吃掉了,还分第一口最后一口?” 禁不住好奇,林瑞芳立即就试了一试。 果然,细嚼慢咽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小江,你刚才那么对她,”林瑞芳指指门板外:“就不怕她怎样吗?” 江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那么说话,就不怕我怎么样吗?亏我还以为她会来事呢。” 原来不过是看菜下饭的势利人群中的一员。 林瑞芳:“你不怕得罪她就好。” 江筠笑:“你也不怕呀!” 如果刚才林瑞芳顾忌缪海平的面子去哄缪海平,那就是把缪海平的面子置于江筠之上。 而林瑞芳接受邀请进来了江筠的屋子,就等于选择了得罪缪海平。 反正都是要得罪一个,林瑞芳自然选择了亲近江筠:“小缪一直都很任性,受不得委屈。” 江筠:“你平时忍让惯了,是吧?” 看起来不止是忍让缪海平,还会忍让她周围所有的人。 林瑞芳不好意思的咬唇:“是,我总怕得罪人,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就想着忍一忍算了。今天小缪让我在报告上签名的时候,就已经嗤嗒过我了。” 江筠尾音上扬:“缪姐还敢说你?” 不是组长,胜似组长的娇娇女,处处拿乔啊! 林瑞芳轻轻地说:“就是看我签字了,问我严组长怎么办?我说我是跟步组长出来的,当然要签名的。她就说我攀高枝。” 江筠:“缪海平跟严组长关系很好吗?” 林瑞芳:“苏部长曾经是严组长父亲的下属。” 江筠在心里暗暗鄙夷,原来缪海平才是攀高枝那个! 林瑞芳问:“小江,你什么时候会有外出的任务?我想跟你一起去。” 记录本上有江筠的通话登记,是打给调查单位的,林瑞芳估计江筠马上就要被派出去。 江筠也想跟林瑞芳作伴:“下午去问问步组长。” 她想好了,宁可自己独自外出也不跟缪海平一起。 林瑞芳似乎松了口气:“小江,我从来没有做过实地调研,去到人家单位,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话到嘴边就是问不出来。我想跟着你好好学学!” 江筠谦虚:“我也不懂啊!我看咱们还是找步组长,请他指导指导!” 林瑞芳摇摇头:“我不敢问!要不你问步组长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听着,行不行啊?” “当然可以啊!”江筠爽快的答应,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林姐,你现在能跑那么远吗?” 看林瑞芳的脸色,苍白中还带有病态的蜡黄,估计身体还没恢复过来。 适不适应长途跋涉啊? 现在出了市区之后,越靠近农村,道路越颠簸,遇到雨天泥泞一片,到处都是坑。 林瑞芳表现得特别热切,生怕江筠不答应似的:“小江,我特别能吃苦,走多远都不怕!” 江筠给林瑞芳打气:“好,我相信你。” 她能感受到林瑞芳的迫切和真诚。 林瑞芳弯腰拎起热水瓶:“小江,我去给你烧开水。” 江筠拿杯子:“我跟你一起去。” 她们两个人说得高兴,忘了缪海平是含着眼泪冲到一楼去的,这会儿正坐在餐桌旁抹泪呢。 仇慨粟康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他俩准备出门上班去,刚好撞见缪海平在小声啜泣,不问一声就走了好像显得很无情,坐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看到江筠和林瑞芳下楼来,如遇救兵。 江筠就装作没看见,直接问仇慨:“下午开会讨论,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仇慨和粟康面面相觑:“我们这就去准备。” 他们两个都填的弃权,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江筠问:“步组长在吗?” 仇慨连忙道:“步组长和严组长中午都没回来。我们两个先去办公室,小江,你能不能先去帮我们开一下门打电话?” 江筠答应:“好啊,你们先走一步,我上去拿钥匙,随后就来。” “林姐,我不等了你啊!”江筠拿了手袋下楼,,经过餐桌,跟林瑞芳打招呼。 缪海平怒气冲冲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小江,你这个人报复心好重啊!” 江筠停下脚步,冷冷地斜眼过去:“你说谁呢!” 缪海平嘴唇直抖:“小江,你拿我说的话做文章,故意让我下不来台!你这个人怎么心眼这么小!看到我掉眼泪你就高兴了是吧!你就得意了是吧!” 江筠反唇相讥:“就许你冤枉我是吗?跟你解释就叫做报复吗?照你这么说,倭寇打进来,还不许抗战了?抗战胜利了还不许高兴了?” 说着,江筠也一拍桌子:“拍桌子谁都会!有本事去告状的时候把我说的话复述清楚。” 第535章 不想说(3更) 江筠突如其来的脾气,颇有几分气势。 她呵斥的几句话,也怪吓人的。 缪海平顿时被镇住了,忘了反驳。 其实也是被唬得没绕过弯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 江筠没好气地撇了一眼缪海平,扬长而去。 她中午打长途电话回去的好心情,多多少少都受了影响。 到办公室开了门,仇慨和粟康捧着工作笔记,一个接一个的拨电话,好像忙的不得了。 江筠知道,这是人家为了让她没机会再提签名支持或不支持的事。 哎,就这脑子,怪不得工作半年没进展呢。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再三捉人短脚嘛! 比如说,签名的事,她不会再提半句,一切都由步组长拍板定夺。 再比如说,缪海平的倒打一耙,她也不会主动在两个组长面前提起。 除非缪海平想不通,继续搞搞震,她才会考虑再给一次狠狠的痛击。 或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正义凛然,又或许是缪海平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接下来的两天,缪海平也没有什么动静,见到江筠都是低头避开——吃饭会错开时间,到办公室来打电话也不是喜笑颜开的过来,还会选江筠走开的时候赶紧跑过来打个电话。 江筠和缪海平之间的僵持,除了严立新没有察觉以外,当时没在场的步森远,却发现了两个人之间的暗流。 “小江,处理得好!”步森远问了事情的缘由和经过,对江筠刮目相看:“原则性的问题,你把握得很好,极好。” 江筠还反省了自己,不该在这么敏感的时间里跟缪海平闹得这么僵,不知道其他同事会不会以为她是仗着步森远的势,偶尔心里还会忐忑不安。 被步森远这么一肯定,江筠心中暗喜,组长的话当然是最佳保证:“我这样做不会影响团结吗?” 步森远呵呵笑:“没有原则的团结,是懦弱,只会被人骑到头上来!” 不设置底线,一味的忍让,只会被人当做好欺负。 江筠淡定:“明白了,谢谢步组长!” 步森远:“唔,以后凡是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你写的工作报告我看了,里面待办的事项都是属于比较棘手的,你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最多再等一个星期,上级就会把红头文件发下来。” 这就意味着,合作正式开始。 新年新气象啊! 春天似乎来的比往年要早。 …… 江筠在下班前的最后一分钟,接到了陈援武迟来的电话。 陈援武的声音,就像是有一种穿透的魔力,从电话筒里传到她的耳膜,就让她有流泪的感觉,有种想马上回家的冲动。 江筠微微转过身,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的表情,声音低低地:“是我!” 陈援武配合地放低了声音,他知道话筒的传音有多响,周遭环境很安静的时候,说话的声音稍微大点,听筒附近两米的人都能听见听话内容。 喂喂喂我是王成向我开炮的那种吼声,不是电影夸张,而是因为身处战场,炮弹的轰鸣声几乎能把人震聋,别说听不见话筒里的声音,就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听不清。 “小筠,我估计你快下班了,现在给你打电话,不影响你工作吧?” “不。” “我给你念三个时间,你看哪个时间打过来你方便接?” “好。” “上午上班前十分钟?” “不。” “中午休息时间?” “不。” “那就下班前五分钟给你打过来?” “行。” “每个礼拜二和五,给你打过来?” “行。” “工作适应吗?” “是。” “想我了吧!” “……是!” “明天我回家,看到小梅我替你向他们道贺!” “好!” “你注意身体,我下礼拜给你电话啊,再见!” “再见。” 江筠接陈援武的电话,除了第一句“是我”和最后一句“再见”是两个字,其余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蹦。 不是她故意想隐瞒自己的已婚身份,她才十八岁,为了当兵改大了一岁,现在也不到法定结婚年龄。 当然,她的婚姻状况瞒不过人事部门。 她不想公之于众的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她不喜欢以已婚身份示人,是不希望人家总是热切地问她“什么时候要孩子?”,跟她讨论男孩好还是女孩好,要做母亲就要注意什么,等等,这让她简直难以想象! 她在陈援武面前失态过一次,所以,陈援武从来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孩子的话题,甚至连他和她的童年生活都不曾提及。 江筠很贪恋这种被陈援武呵护的感受。 她甚至暗戳戳的盼着一辈子都这样才好。 至于孩子,她暂时不去给陈援武灌输丁克一族的观念。 免得她灌输不成功,反过来掉到陈援武的坑里。 林瑞芳这两天跟江筠走得近,到了下班时间就来等,听到江筠的单字通话方式,心下了然。 再看到江筠脸上极力掩饰的娇羞,林瑞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江筠正在热恋中! 作为一个吃过亏的过来人,林瑞芳有着杯弓蛇影的悲观情绪,下意识的就不希望江筠重蹈覆辙。 “小江,是你家里人打过来的啊?”林瑞芳问的很小心。 江筠眼中的笑意未消:“是。” 林瑞芳尽量拉近话题:“你们平常讲话都这样啊?” 江筠还没回神:“是。” 林瑞芳以为江筠在防着:“小江,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听你打电话。” 只有瞒着家人偷偷谈恋爱的人才会是这种想跟人分享又害怕让人知道的样子,动不动就走神,跟旁人说话牛头不对马嘴答非所问,还以为瞒得天衣无缝。 看来江筠同志,投入得很深啊! 江筠知道自己的通话不怕被人听到:“没什么的。” 林瑞芳问的很委婉:“小江,你打电话就像电影里通讯兵在接受任务,你们家是部队的啊?。” 江筠回过神,低下眼皮,她觉得跟林瑞芳还没有好到可以交心的地步:“是。” 林瑞芳问不下去了,很明显,江筠根本就不想说。 第536章 合作伊始(1更) 林瑞芳很想将自己的切身之痛告诉江筠,作为前车之鉴。 只是,这个话题太敏感,太惹人忌讳。 在诉说的过程中,等于把自己的伤疤再血淋淋的撕开一遍,一不小心就会适得其反,不像是开解他人,更像是祥林嫂在诉苦。 而且,林瑞芳更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热恋中的人,总以为自己爱上的人是与众不同的,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是全世界最爱自己的人,除此之外,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所以,林瑞芳最想做的就是抓紧机会告诫江筠,千万不要迷失了自我,走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那一步。 在周末的工作例会上,步森远提出要留个女办事员在办公室值班听电话,另四个办事员两两搭配外出,林瑞芳主动要求说:“步组长,我想跟小江一起出差。” 步森远否决了:“你们两个都是新手,没有什么实际的工作经验,还是分开来比较好。” 林瑞芳下军令状:“请组长相信我们的决心,小江有工作能力,跟着她出去,我相信我们的任务一定能完成。” 步森远看着江筠:“小江,你的意见呢?” 江筠举手同意:“我也愿意跟林瑞芳一起出差。” 在几个同事里,林瑞芳的确是最适合跟她一起出远差的。 步森远道:“那就这么定了啊!严组长,你说呢?” 在安全的前提下能完成任务当然是最好的,至于谁跟谁组合,那是其次。 严立新拉长着脸:“你都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呢?” 原本,在步森远带组刚来陵城的时候,严立新认为这是上级为了扩大调研力度而做的安排,他们两个人还是同一级别的组长。 所以在刚开始的时候,严立新为了体现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了让步森远理解他的工作难度,就让仇慨粟康分别带着步森远小组的人去跑单位,证明自己的工作是多么的艰巨。 谁知一段时间下来,所有的办事员,包括他自己原来带的两个组员仇慨和粟康,也有点为步森远马首是瞻的意思。 这让他感觉十分的不痛快。 是以在申请成立联合工作组的事情上,他才会极力地反对步森远的提议。 他做不成的事,别人做成了,让他的面子往哪放? 虽然仇慨粟康表示弃权,让他扳回了点面子,但是缪海平私下来找他,偷偷的跟他说,江筠不准她弃权还联合林瑞芳一起挤兑她,所以只好在最后一分钟才在报告上签了名。 憋着一口气还没咽下去,林瑞芳和江筠又来这么一出,在严立新看来,根本就是步森远故意安排的双簧,是变相的挑衅。 步森远沉着脸,目光冷得像是能把人刺穿:“严组长,如果你没有其他提议,江筠和林瑞芳一会儿就去汽车站买票。” 语调中透出的威严,全不似平时露出来的那种和蔼。 严立新飞快的把桌上的人都扫了一遍,仇慨和粟康在认真的盯着自己面前没写几个字的会议记录,缪海平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显得满脸紧张不安,只有江筠和林瑞芳抬着头眼睛盯着前方。 很明显,他觉得能用的人,现在全都指望不上。 “我没有异议,”严立新铁青着脸:“你安排的事,只要你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就行!” 步森远平静地道:“我安排的事,本来就该我负责!” 正常的工作会议,居然开到不欢而散。 缪海平大大的松了口气,她生怕两个组长对峙的怒火会波及到她。 两个组长,她谁也不想得罪。 万一真的点到她的名让她出差,她的选择,就只有跟仇慨或者粟康出去。 仇慨说过,长途汽车站不卖预售票,如果出远门的话,天不亮就要去汽车站排队,如果要去的地方比较偏,班车次数少,经常买不到座位票,只能站着。 能留在办公室哪也不用去当然最好不过,谁愿意长途跋涉谁愿意去挤得灰头土脸的啊。 江筠举手,拿出自己的工作笔记,上面列的都是她能想到的跟调查有关的问题:“步组长,我还有几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两个组长意见不合,对江筠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做决议本来就不可能有一边倒的情况,谁不高兴也不影响她努力工作。 步森远顿感欣慰,江筠不受别人的情绪影响,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正是做社研需要的最好的特质,光是这一点,严立新带的那两个组员根本就没得比,说不好听一点,严立新都比不上啊! 再听江筠问的问题,都是跟她即将出差的工作有关的,看得出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步森远非常赞赏,有心培养江筠的工作能力,想单独提点:“小江提的这些问题跟今天的会议无关,其他人若是没有新的提议,今天的会就到这儿,散会。小江,小林,你们两个留下来,我有事情交代。” 林瑞芳高兴极了,立即坐到江筠身边,认真的洗耳恭听。 步森远把每个问题都做了简短的提示,比如说,你看这个问题,这么问的话就有两个走向,换个词问的话,意思就变了,就只有一个答案,等等。 江筠一听就能明白,不断的回答“是”“我明白了”,一张纸上十几个问题,没多久就说完了。 林瑞芳做过两年内勤,整理过不少资料,听了几个问题之后就开始有点明白了,而且越听越有干劲,心想,选择跟江筠一起出门,真是做的太正确了,有步组长手把手地教她们如何开展工作,还有什么是完成不了的呢? 还是步组长好啊,开会的时候严肃得让人害怕,给她们讲解问题的时候,又和颜悦色的。 看严组长那个不忿的样子,哪怕江筠敢提问,严组长也不会理睬的吧。 这些天,林瑞芳不管是跟着仇慨出去,还是跟着粟康出去,就没办好过一件事,总是有一股无力感。 用粟康的话来说,这么棘手的事,再拖个半年还完成不了的话,就撤走了,数据什么的,只能靠他们看到的东西发挥想象了。 第537章 生病是工作的一部分(2更) 江筠和林瑞芳到办公大院的生活科去买饭菜票,商量着礼拜天要去哪里走一走。 办事处的工作时间有一定的弹性,忙起来加班加点,经常连一周仅有的一天的休息时间也会占用。 江筠听杨双双说过玄武湖秦淮河,这些景点都在市区,来回半天时间就够了:“咱们先去秦淮河那边走走呗,去看看这边的百货公司有什么买的。” 在这个年代,夫子庙秦淮河之类景点都没有修缮,没有被砸烂就已经是万幸了,江筠也不指望能看到什么文物,只想着去看看繁华的帝王所在是如何变成最朴素的寻常百姓家。 林瑞芳心情不错:“好啊,咱们下个礼拜一就要出门了,我想想还有什么要带的,对了,买个手电筒,听说有些偏远的地方连电灯都没有。” 江筠摘了手套,把手背伸给林瑞芳看:“对,买盒清凉油,被蚊子叮了,虫子咬了可以抹一点。这边这么冷,冬天都还有蚊子,你看我手上给咬的!” 走进办公大楼,江筠刚想找个人问问生活科的位置,就看到秦骁从楼梯上走下来,只好微笑着打招呼:“秦主任,你好!我和同事过来买饭菜票。” 秦骁走近:“步组长跟我说了,我带你们过去。” 江筠微微一怔:“好的,谢谢!” 走在秦骁身后,林瑞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小的事,步组长还用得着跟秦主任说吗,更不用劳烦秦主任亲自跑一趟吧,打电话通知一声生活科就行了吗,或者叫个下面的办事员带她们去也行啊。 果然,跟江筠出来办事,就是不一样啊! 生活科在一楼西边走廊的最尽头。 秦骁推门进去:“邱科长,这是三号院办事处的江副组长,他们来买饭菜票,还请再给他们办两张用餐卡片。” 邱科长正在看报纸,连忙让手下的办事员给江筠开票,自己去拿卡片出来填写:“是临时的还是?” 秦骁:“就用咱们内部正式的。” 林瑞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办公大院的食堂是不对外的,光有饭菜票还不行,光有办公大院的出入证也不行,有他们内部的用餐卡片,买饭菜才是内部员工价,那些来大院办事的人在食堂用工作餐,还得开临时用餐卡。 如果不是秦骁亲自过来,她们两个人还得费点唇舌多跑两趟。 江筠把办事处所有的粮票都拿过来了,一大沓子,一张一张的在数。 秦骁一看,这是打算天天吃食堂的架势:“江副组长,你们现在自己不做饭了吗?” 江筠扭头看着秦骁:“我们没请勤杂工,工作忙起来根本就没时间买菜做饭,在食堂用餐不耽误事,就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办事处开会讨论过伙食如何安排。 最终是步森远决定的,能在食堂打饭就不要回去做饭,办事处没有财务人员,伙食费算不了那么细,谁在谁不在,一餐吃了一餐没吃,做饭的谁做多了谁做少了,时间一久,大家都有意见,还是能省事就尽量省事,买了饭菜票往各人手上一放,谁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自己回到宿舍,谁想吃什么可以自己买食材去做,单位不报销。 这个决定一出,所有的女同事都赞成,男同事就有点失望,不过还是投票同意了,有食堂总比自己吃了这一顿还要想着下一顿要强啊。 至于派江筠出面买饭菜票,也是步森远安排的,然后再给秦骁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 步森远的意思是想为联合工作组的事铺好前路,也顺便试探一下秦骁对他们的态度,是不是还跟那天在饭桌上一样。 秦骁客气:“不麻烦,就怕江副组长嫌我们的饭不好吃。” 江筠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只得继续客气:“我吃过,非常好!” 邱科长填好卡片,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江筠:“江副组长,请收好!” 看着江筠和秦骁说话的样子,邱科长突然想起来了,前几天秦主任就是带着这个女的在办公楼里走了一圈,后来还让食堂开的最高规格的贵宾小灶。 江筠硬着头皮站起来双手接过:“谢谢!” 生活科的这个女办事员打算盘特别仔细,反复的核对了两遍才交给邱科长签名,饭菜票也是自己数一遍,看着江筠数一遍,最后拿两个橡皮筋把饭菜票分别捆扎好,再用信封交给江筠装起来。 林瑞芳看呆了,办公大院的人办事都这么有礼貌的啊! 办完事,在一楼大厅处,江筠挤出微笑告辞:“秦主任,谢谢你,我们先回去了!” 秦骁跟着:“我正好要找步组长谈点事,一起过去吧。” 江筠在心里暗暗叹气,在生活科坐了这十分钟,秦骁就在她身后靠墙的椅子上坐着,还拿了邱科长的报纸在看,可还是令她如坐针毡,后背都觉得有些僵硬。 这会儿秦骁还要再跟过去找步组长,江筠只希望晚饭不要提出在一起再开什么诗词大会就好。 秦骁跟步森远提的是另一件事:“步组长,我爷爷明天出院,你看江副组长需不需要跟我一起去医院,顺便再做个检查,上次的事,我一直于心不安。” 步森远当然巴不得:“那就太感谢秦主任了!” 正好交代江筠观察一下秦时月的反应,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秦骁接到了上级单位的口头文件,汇报给了秦时月,这才有了出院一说。 秦骁:“江副组长,明天早上七点钟,我派刘司机在你们宿舍门口等!真是不好意思啊,耽误你礼拜天休息了!” 江筠无奈:“麻烦秦主任了!” 她觉得自己的确是有病了,这些客套的假话越说越得心应手,还有,对这些看不见的较劲,也越来越有能感觉到了! 秦骁走后,江筠遗憾的对林瑞芳道:“林姐,明天没办法跟你一起逛百货公司了。” 林瑞芳摆手:“你的身体重要,不用管我。” 步森远:“去看看秦老,他住院出院很赶趟啊。” 江筠:“……” 原来,生病也是工作手段之一! 第538章 再遇(3更) 事隔一周,江筠再次来到了汤山。 粮管所院内走动的人,明显的比过年时候来的要多。 江筠熟门熟路的找到所长办公室:“耿所长你好!我又来了!” 耿平贵热情地迎上来:“江副组长,贵客,快请坐!” 因为之前打了电话,耿平贵早有准备,一扬声,呼啦啦的就过来了几个人,上次罗海翔带她过来时都见过。 这帮人打招呼的,端茶倒水的,一下子就占了半屋子。 江筠早有心理准备,跟耿平贵客套了几句,提出正事:“耿所长,我想见见你们管人事档案的人。” 耿平贵乐呵呵的:“江副组长,真不凑巧,我们管档案的那个人,小贺,他们老家出了点急事,昨天晚上赶回去了,本来我想让他把钥匙留下来的,结果他一走得急,把钥匙一起给带走了,你看是在这等他呀,还是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们再打电话给您?” 江筠笑容冻住,上次来就说没在,要说大过年的还情有可缘,这次来又临时不在,真的假的啊?就把步森远教的话抛出来:“不在?那他住的远吗?” 在这个年代,能在公家单位上班的,如果是外地人,不管已婚未婚,通常都会在单位有单身宿舍,如果能临时请假回老家的,说明是本地人,住的就不会太远。 耿平贵笑着说:“不远,二百多里不到三百里地吧。” 江筠松口气,不到一百五十公里,骑单车一天能到:“那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耿平贵:“哎呀,他老家来人把他叫回去的,可能是家里有人生了重病,要是头疼脑热的,不会有人来喊的。” 江筠默然,一切都在步森远的意料之中:“耿所长,这附近有招待所吗?” 耿平贵摊手:“咱们这里是穷乡僻壤的,别说没有招待所,就是有也没人住啊。怎么,江副组长想住下来等?要不,我让人收拾收拾,你就在我们家住?” 江筠一怔,很多单位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一间两间招待客人用的宿舍,粮管所院子这么大,还有家属宿舍,怎么可能没有接待处? 她转眼看看其他人,那几个人要么看着地板,要么假装喝水。 江筠心一沉:“耿所长,那就麻烦你了啊!” 住在别人家里,不符合规定,不过,不住也得住,这一趟一定不能白跑,超过三天还没回去,步森远就会带人过来。 耿平贵客套地笑:“江副组长不嫌弃就好!汤科长,你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在院子里见到江副组长客气点儿,让那些孩子别跑来跑去冲撞着了人家领导。 赖秘书,你去我家跟我妈说一声,让她把没用过的新被子拿出来。小苟,你去食堂说一声,有领导在,多炒两个菜,接下来几天的伙食都要给安排好。” 江筠的嘴角扯出礼貌的微笑:“真是给耿所长添麻烦了,这几天的伙食费我们自己出!等下我要借耿所长的电话用一下,跟我们领导汇报一下工作。” 耿平贵哎呀一声:“真是不巧,电话机早上坏了,我们想接电话都接不了,不信,江副组长可以挂一下电话试一试。” 江筠几乎可以肯定,耿平贵这是不想配合了:“这可真是太巧了!” 该找的人不在,该有的宿舍没有,该打的电话打不了。 这是故意为难她,想让她走。 江筠转头跟林瑞芳交换了个眼色:“林姐,那咱们只好在这儿等几天了!” “没问题!”林瑞芳暗自庆幸,幸好是她们两个人一起来的,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换了是跟其他任何一个同事出来,都是打道回府的结局。 耿平贵见江筠答应住下来,还真的坐在这儿不走了,也是措手不及,使了眼色让其他陪同的人找借口一个一个的离开,这才跟江筠赔笑:“江副组长,我家里有老娘有孩子,比较乱,得可劲儿的收拾一阵,让你们见笑了。” 江筠淡淡的:“要是这次来知道要住在耿所长家的话,我就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带礼物来了,这次空着手,下次再来,一定补上!” 她就觉得奇怪,怎么耿平贵的态度变化这么大? 难道真的是因为罗海翔带她来的关系吗? 耿平贵摆手笑道:“别客气,别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那天你们走了之后,海翔还好吧?我一直担心来着。” 从来不喝酒的罗海翔,破天荒的跟他们一起喝了几口米酒,真是把他们给惊到了。 江筠不欲多说:“还好!” 耿平贵叹口气,好像真的很惋惜:“可惜呀,那些地方就得海翔带你进去,我们单位后面也有汤池,就是条件太简陋,没法招待你们这些贵客,怕你们笑话。” 江筠还是淡淡的:“不用客气了。” 想也知道,单位的汤池肯定是条件简陋,不过,有温泉池就说明有热水,这比什么都好,至少比她想象的条件要好。 就这么东拉西扯了一阵,去食堂吃了工作餐,耿平贵家里居然还没收拾好:“江副组长,房间已经腾出来了,他们刚抬了一张床来,还没架好,您再去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喝个茶。” 江筠想了想:“耿所长,我跟我同事到外面去散散步。” 耿平贵马上道:“行,让汤科长陪你们去,外面荒山野岭的,有个人带路,安全。” 江筠知道耿平贵这是不放心,怕她们到处察看察问,其实她还真不可能随便找个人就问话,那些方言都听不懂啊:“我们就在门口走一走,不用麻烦汤科长。” 说是这么说,汤青松还是跟着江筠林瑞芳出来了。 林瑞芳是纯北方人,对于大冬天的,还能看到绿色,觉得十分稀罕:“小江,这边的景色真好啊,你看那儿,还有那儿,还有那边……” 江筠扭头,顺着林瑞芳的手指看过去,不经意的看到了两道熟悉的身影,虽然只见过一面,却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 第539章 熟悉的故事(1更) 那两道身影,是江筠在疗养院门口见过的老两口! 江筠眉头一皱,他们还在这儿,是为了等她?一直守在这里?还是说,他们就是本地人? 她突然间省起,自己没有留意过那位老人讲的是什么口音,只记得自己什么都听得懂。 她不动声色地拉着林瑞芳慢慢地朝老两口的方向靠近。 汤青松跟着她们两个走了几步,出声阻拦:“江副组长,要往这边拐了,那边有疯子,怕吓着你们。” 江筠停下脚步,正面看向大树下相互依偎着的那两位老人:“是他们吗?” 汤青松朝那边挥手,像是要把他们挥走:“唉,是精神病,整天就坐在那儿发呆,见人过去,就让人替他儿子申冤!” 江筠装作随意的问:“他儿子受了什么冤枉?” 汤青松道:“嗐,哪有什么冤枉啊?他们家儿子自己投湖自尽的,儿媳妇就带着孙女跑了,老两口非要说他儿子是被人折磨死的,想替儿子申冤正名,好去把孙女找回来,听说儿媳妇跑了之后,就把孙女儿扔到别人家带,自己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林瑞芳眼窝浅,光是听汤青松这么一说,就有点受不了了:“那个孙女儿多大了?” 汤青松摇摇头:“没见过了,以前就听说三四岁,这都好几年了,现在有七八岁了吧。” 林瑞芳拽着江筠的胳膊:“小江,咱们过去看看?” 江筠原地不动,按住林瑞芳的手,微微摆了一下头,制止林瑞芳过去:“林姐!” 她们现在身份是代表着单位的,言行举止都会被身边的人放大揣测,跟调查单位以外的人接触更要小心翼翼。 林瑞芳不忍心就这么走开,追问:“汤科长,他儿子为什么要投湖?” 后面的自尽两个字,林瑞芳卡在嗓子眼里没法说出来。 汤青松长长的叹了口气:“这些老九哇,就是多认识几个字,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其实啥本事都没有,种地扛不起锄头,种菜担不起水桶,还整天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心眼又小得很,让人说了几句,他就想不开了,大冬天的投湖自杀了。临死前写了一封信,说他是被别人冤枉的。” 江筠扭脸看了一眼汤青松:“汤科长,这些事你都挺熟的?你看过他们手里的那封信?” 汤青松点着头,肩膀也跟着晃动:“听了好多次了,他们又不是第一天在这儿了,这附近呢,我估计好多人都知道。” 江筠:“他们在这里找谁申冤?他儿子原来在哪个单位上班?” 就冲着上次守在疗养院门口专门来找她的情况来看,这老两口的出现,像是有人在给他们通风报信。 或许,这次这两个老人家又是专门坐在这里等她的? 要不然,真的是神经病的话,作为保卫科长的汤青松,应该早早的就替她清场才对,不把两个老人家赶走,也要提早把她带到另外一个方向。 重点是,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汤青松讲话没有这么轻松自如,在所长办公室回答问题时,还磕磕绊绊的。 这会儿倒像是报自己的履历一般,把老两口的事情经过说得清清楚楚,言简意赅! 听起来像是在批评老人家的儿子,实则是把人的注意力往老人家的儿子身上引。 那这老两口到底是得了信儿来的?还是耿所长或者汤青松或者是谁故意安排在这里的? 汤青松咳了一声,吭哧吭哧的:“这个嘛……这个……呃……” 江筠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迈步:“林姐,咱们到那边转一转就回去了。” 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半话,到了该说的部分又不说,这是想欲擒故纵啊? 谁教的? 还没教好! 林瑞芳像是钉在了地上,等着汤青松的回答。 那个小孙女的经历太揪人心了,被亲妈带走又被寄养在别人家,也不知道真的是寄养还是被别人好心收留,又或者干脆是没人收留就在外面流浪,至今没有回到爷爷奶奶的身边…… 稚嫩的生命有无数种被摧残的可能,细思极恐。 不听到答案心里就扯得难受。 明知听到答案可能会更难受,可是不听到就还是不想走。 横竖都是难受,在心上插把刀子,总比提心吊胆的等着刀子掉下来强。 “是,是他儿媳妇,以前是我们单位下面基层的一个职工,”汤青松一咬牙说出来:“是他们两口子吵架,男的才,才想不开的!所以他他们是来找找我们单位所所长的!” 林瑞芳失声问道:“女的还能把男的逼死?都说什么了?” 在七十年代和七十年代以前,在国内大部分地方,女的地位还是不高,在家里挨打受气的多,能打起来的,必定是女的有工作,受过半边天教育的。 有的夫妻俩在同一家工厂上班,斗争的时候夫妻俩各站一派吵起来上纲上线相互检举揭发对方的也有。 做妻子的能把当丈夫的逼着去自杀,可真是闻所未闻。 汤青松也是满脸气愤:“说的是是啥我们也没听到,他们吵架的时候就就是那孩子在场,可是现在孩子也找不到,江大伯就只找到一封信。” 林瑞芳惊呼:“也姓江啊?” 江筠轻轻瞪了林瑞芳一眼,同姓一家亲不适合在这个场合提起! 本来江筠是下定决心不理这件事的,是江大伯儿子的遭遇,让她想起了江永华和张秀英。 如果张秀英有一点点文化,早几年上班,在外面受文改运动的影响深刻的话,也能把江永华逼死,还能把她给打死。 果然托尔斯泰说的对,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既然让她听到了这个故事,那她就多问几句好了:“汤科长,那你们单位没处理啊?” 汤青松又磕巴了:“唉,管管事的说说人都跑跑了找不到,等,等人回来再说。” 找不到人是最好的借口! 刚开始还有人言之凿凿的说听到他们吵架吵了什么,到后来这事就没什么人提起了,即便提起也是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江大伯的儿子媳妇到底吵了什么,说辞越来越多。 第540章 是不是姑妈 林瑞芳听得揪心揪肺的,说什么也不肯挪动脚步,好像她们一走开,听到的事情就会变得没那么痛彻心扉。 要不是江筠硬站着不动,林瑞芳早就跑过去问当事人了:“汤科长,那他们天天就这么等着,也没先去找一下孙女?” 听到跑了几个字,林瑞芳的心里就不得安生。 汤青松见打动了林瑞芳,觉得事情仿佛有了点希望:“去找了,没找到。” 林瑞芳可难过了:“他儿媳妇跑到哪儿去了?不是跑回娘家了?那孙女丢了吗?” 可千万别是见到丈夫死了不敢回娘家就到处乱跑,亲朋好友也不敢投靠,就带着孩子去要饭。 汤青松摇头:“孩子没丢,听说江大伯过去,他儿媳妇就带孩子躲起来了。” 林瑞芳揪心:“那还能躲哪儿去呀?就不能在那守着?” 汤青松还是摇头:“唉,江大伯没有收入,儿子一死,老两口都是一路要饭去又一路要饭回的。” 林瑞芳抹眼泪:“太可怜了!要是真的找到了孙女儿,也没办法接回来,老少三个都得要饭。” 汤青松叹气:“可不是嘛!” 林瑞芳不停地抹泪花:“汤科长,他们这几年都一直这么要饭吗?” 汤青松摇头:“也不全是,有时候人家看着他们可怜也主动给点。” 江筠:“……” 问了半天都没问到重点,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题。 他们三个人在这儿一边看一边议论,跟大马路上看热闹打酱油的有什么区别?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汤青松的表情变化,情真意切的,不像是在撒谎,切入正主题:“汤科长,他儿子是做什么的?在哪儿上班?单位没给抚恤金吗?” 汤青松摇头:“江大伯成分不好,江永辉,江大伯的儿子叫江永辉,他的工作一直安排不上,就在我们粮管所下面的农场里做零工。” 江筠:“……” 怎么跟江永华的名字这么像? 汤青松:“做零工也不是天天有活干的,他有时候能挣点工钱有时候啥也没有。” 林瑞芳问:“那他们全家就一直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 汤青松:“江永辉是读过书的,有初中文化,别看他整天做零工,人还收拾的挺利索的,后来被我们单位的职工廖淑珍看上了……” 江筠失声问:“廖淑珍?那那个小孩子叫什么?” 汤青松想了想:“那孩子的大名叫什么来着?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就知道他们管那孩子叫思思。” 江筠:“……”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很急,差点就要问那孩子是不是叫江如斯? 在原来的时空,江如斯是江珩的妈妈,也就是她的姑妈! 这就是说,江永辉就是江珩没见过面的爷爷了! 那么,江永华跟江永辉是什么关系?难道说江永华就是江大伯跑丢了的那个儿子吗? 为什么江永华从来也不提? 就是因为成分不好吗? 江永辉因为出身成分不好就无法安排工作,那这成分到底有多不好,导致江永华提都不敢提,难道还能影响他参军吗?这么多年连亲人都不敢见吗? 汤青松见江筠没有说话,就继续说下去:“廖淑珍很能干,跟江永辉结婚之后,就托人找关系,让江永辉在这附近的一个农场当了会计。” 林瑞芳松口气,有工作就好,怎么都不至于饿肚子:“在农场上班也挺好的。” 汤青松:“是,他们也过了几天好日子,单位给他们分了宿舍,后来就生了个闺女。” 林瑞芳叹息:“唉,好好的,要是不吵架该多好啊!那他们后来又是怎么吵起来的?” 汤青松:“他们打结婚起就吵架,廖淑珍总说,要是没有她的话,江永辉一家就都还在过着苦日子,总让江永辉什么都听她的,特别是生了闺女之后,吵得就更厉害了。” 这两个人说着说着话题就开始跑偏,说起鸡毛蒜皮的家务事来。 江筠回神,继续问正题:“江永辉的成分是什么?” 汤青松是保卫科长,对单位职工的出身还是很清楚:“在国外有亲戚。” 江筠暗暗松了口气,没听江永华说过有这样的亲戚,如果真有的话,张秀英早就闹起来了。 看来是她多疑了,就是个同姓同了一个字的人。 不对,江筠的心又提起来,江如斯就生活在国外! 至于江如斯是留学留在国外,还是投奔亲戚去了国外,她就不清楚了。 林瑞芳又开始揪心,她知道这类事,海外回来的知识分子有很多被打倒的,扣的罪名还不轻,真的有人被斗得想不开而自尽。 这么说来,江永辉的选择也是众多悲惨遭遇之一。 江筠不解:“在国外有亲戚,怎么能让他当会计呢?” 当会计虽然不是领导,却知道很多真实的数据,按理来说真要怀疑江永辉的出身,就不该给他安排这个职位啊! 汤青松:“自从江永辉到农场上班,干活也积极,他们单位,咳,好多事儿就交给他干,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当上了会计。” 其实就是欺负老实人呗,谁让他成分不好呢,该他做的,不该他做的都交给他做。 江筠站着太久,脚都冻麻了,看了看手表:“汤科长,时间不早了,耿所长该等急了吧。” 刚才这些话信息量太大,她得回去好好捋一捋,把汤青松的话仔细分析一遍。 还有,她得好好想一想记忆里仅存的关于江如斯的片段。 汤青松张口结舌的愣住了,他还以为江筠听得有兴趣了呢:“不急不急,耿所长特意安排我好好陪两位领导走一走。江副组长,前面就是疗养院,你们要不要过去看一看?” 话还没说完呢,还没把她们引到江大伯面前去呢,这就走了,回去商量之后就开始防着江大伯他们了该如何是好? 领着她们到前面去转一圈,回来可以抄另一条小路绕到江大伯他们面前去。 江筠现在最想看到的就是粮管所所有职工的人事档案:“还是回去吧,看看电话线修好了没有,我需要打个电话给单位。” 第541章 焦急等待 江筠碍于自己承担的工作任务和职责,不想让人看出她对此事的态度。 她看得出来,有些细节,汤青松是真的不知道,她问也问不出来,反而会让汤青松误认为她可以插手此事。 她不能凭这三言两语就下判断,还是多了解了解再说。 她相信,汤青松一定会找机会再跟她提起这回事的。 汤青松无法,只好转身往回带路:“成,电话线要是没有修好,我就安排个人骑车去城里邮局报告一声,让他们找个师傅尽快过来修好。” 江筠亲眼看到汤青松安排修电话机的事,才知道地方上的办事效率有多么的拖拉! 电话机不能用了,在粮管所办公院里上班的人全都知道,因为就这一个电话。 坏了怎么办?得修。 怎么修?找邮局的话务通讯安装班的师傅来检修线路,或者检修电话机。 直接安排人出门去找?不行! 得打报告,让领导批! 电话机在耿平贵的办公室,就得由耿平贵的秘书提出报告,交给办公室主任签名,办公室主任再交给耿平贵签名。 等耿平贵签字同意了,办公室主任再把这个申请维修报告安排给总务科,总务科的科长再安排水电工去办。 水电工出门,得写外出条,骑公家的车出门,还得让总务科的科长签名。 上上下下加起来不到二十个人的粮管所办公室,办点手续,堪比集团公司。 折腾了一下午,水电工终于出门了。 江筠吁了一口气:“汤科长,这个时候出门,骑单车到城里,人家都下班了吧?邮局的师傅明天上午才能来了。” 汤青松摆手:“江副组长,这是我们所长看着您在,办公室里其他人都没下基层去,要不然光是那个报告,都得好几天。不过你也别着急,我们这个电工动作快,他骑车快着呢,骑到城里就两个多小时,有时候比班车还快,不过邮局的师傅嘛,明天我看是来不了了,最快也得四天以后。” 江筠吓一跳,如今通讯又不发达,又不是天天有电话机要修,搞通讯的不就是得马上把线路给整修好吗:“为什么要等四天?” 汤青松:“我们这粮管所又不是什么一级单位,要是正常报修,就是去县城邮局报修,县城修不了的,他们再报告给陵城邮局,然后再给安排师傅来。” 江筠在新兵连跟过通讯连出任务,人家除了架设新线以外,还得二十四小时保证通话线路畅通,每天都得巡逻一段。 现在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也只能安安心心的等了。 耿所长的家里,终于收拾得像模像样了。 江筠和林瑞芳拎着简单的行李,在王秘书的带领下一起过去,见给她们收拾出来的是额外搭出来的一间小阁楼,安了两张单人床,铺了干净的床单。 “江副组长,耿所长交代我了,让我安排你们好好休息,”王秘书表现的很热情:“等会儿晚饭,食堂会安排,您看看吃不吃得惯,不习惯的话,我让食堂每顿给你们做细粮。” 江筠客气:“安排工作餐就行了,不用麻烦耿所长了。” 王秘书转身要走:“那请两位领导休息吧,我去工作了。” 江筠喊住王秘书:“请问,管档案的那位同志要怎么才能联系上?” 千万别跟她说要等电话机修好了才能联系上。 王秘书避而不答:“我去办公室找邱主任问问。” 这一问,就去而不返。 江筠自己在工作笔记上做了些记录,把头脑中感到疑惑的地方用她自己才看得懂的字眼做了标注。 等到了下班的时间,王秘书还没出现。 江筠把工作笔记收进手袋,喊醒林瑞芳去吃晚饭。 林瑞芳动了情绪,打了个盹儿,坐起来两个眼皮都是肿的:“小江,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江筠看了看,以林瑞芳的体质,目前不适合用凉水来敷眼睛:“林姐,你躺着,我替你揉一揉。” 做社研的,这么多愁善感,真的好吗? 江筠拿出哈利油,在手指肚上抹了一点,在林瑞芳两个眼睛四周轻轻地按摩打圈。 林瑞芳舒服的叹了口气:“小江,你的手指真轻!我眼窝特别浅,你别笑我啊。” 江筠轻轻唔了一声:“你这性格啊,当不了审判官啊。” 心软,耳根子软,泪浅,要是当法官判案,可能当事人还没怎么滴,林瑞芳就哭得一塌糊涂了。 林瑞芳不好意思:“是啊,人家要骗我眼泪可容易了。” 江筠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自如的轻轻点按。 林瑞芳说错了话,不由得噤声。 又过了好一会儿,江筠松手:“林姐,好了。” 林瑞芳坐起来眨眨眼睛:“真的诶!我现在眼睛能睁开了!眼睛也没那么肿了!” 江筠擦手:“走吧,我都闻到耿所长家里做饭的香味儿了,要不然一会儿他们家奶奶该招呼咱俩在他们家吃饭了。” 林瑞芳挽着江筠的胳膊往外走:“小江,你说江大伯儿子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江筠回头看着林瑞芳:“等会在食堂不要提啊。” “我知道,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不过,”林瑞芳拽住江筠,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江大伯儿媳妇的事,咱们可以在调人事档案的时候顺便了解一下。” 林瑞芳整理过不少人事履历表,从听故事的状态里出来,头脑还是比较清晰的,知道要怎么去了解一个人的状况,当然这个人必须是有工作单位的,有人事档案的。 人事履历表的表格上要填各种详细信息,个人的姓名民族籍贯学历职务住址出身成分,还包括家庭成员的姓名和单位以及政治面貌。 江永辉在农场上班,人事资料看不到,那她们可以找廖淑珍的档案来看看,确认一下江大伯的孙女到底几岁了。 有些事情是她们解决不了的,但是她就是放心不下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 江筠跟林瑞芳想到一起去了,她想确定的是,廖淑珍的女儿思思是不是就是江如斯。 第542章 说不走就不走。 江筠和林瑞芳出现在食堂,由赖秘书和汤科长作陪。 没有见到耿平贵出现,江筠还松了一口气,只要耿所长在场,就会带好几个做陪的,喝几口酒肯定是在所难免。 奇怪的是,就这么会儿功夫,汤科长的脸上满是凝重,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赖秘书更是一脸不安,在八仙桌旁边抽凳子坐下去的时候,坐的太靠边,凳子一翘,整个人差点跌在地上。 江筠不得不出声问:“耿所长呢?出什么事了吗?” “啊?!”赖秘书吓了一大跳,不由得看向汤青松:“汤科长,你跟她们说了?” 汤青松连连摇头否认:“我什么也没说啊,刚才我都是跟你在一起啊!这也是刚刚见到江副组长!” 赖秘书像是想明白了:“对呀,那江副组长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还以为是你跟她说的勒!” 汤青松认真的解释:“你中间还出去了一趟了,要说也是你说的,怎么老往我身上算?” 江筠无语:“耿所长到底出了什么事?” 真的是好捉急哦!这两个人磨磨蹭蹭的说了好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还不回答她的问题! 当着她的面嘀嘀咕咕,尤其是赖秘书的眼神,欲言又止,一副要替受伤的英雄隐瞒病情的样子,猜都猜得到必定是发生了事情的。 汤青松看了一眼赖秘书,清了清嗓子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头部受了点伤,送到医院去了,所以耿所长没法亲自来陪您吃饭,就叫我和小赖好好招待你们。” 江筠惊讶,她坐在阁楼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家属宿舍跟办公室是同一栋楼,呈直角形,从办公室的楼顶,还能看到阁楼里的动静。 她看林瑞芳在休息,就把窗帘给拉上了,只留了一条缝,也并没有发现院子里有什么不对劲的:“耿所长在哪里受的伤?伤到哪儿了?伤的严重吗?” 赖秘书摇摇头,看着汤青松说:“所长说不让说出去嘞。” 江筠更加无语了,不让说还当着她的面说,又要说又不想让她知道,那就说陵城方言啊! 这是欲擒故纵! 好吧,既然不说,那她就不问了:“赖秘书,汤科长,那你们赶紧吃一点,然后去看望耿所长吧,我这里随便吃吃,等下我们自己走回耿所长家去。” 赖秘书被江筠不按套路出牌的说话方式搞懵了,上级单位派来的领导又是贵客,不应该慰问慰问他们所长吗? 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吃喝呢? 他说的所长不让说其实都是客气话好吗? 江筠乐得轻松:“赖秘书,我在这儿也没什么事,管档案的同志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那我就不着急了,在这慢慢多住几天呗,说不定等耿所长回来上班的时候,什么都好了,电话线修好了,管档案的同志回来上班了。” 赖秘书急得直冒汗:“我们耿所长恐怕这几天都回不来。” 可惜哟就是单位没有车,要有车的话早就把工作组的组长什么的给送走了。 江筠笑笑:“本来我们来粮管所就是办事的,不用所长来招待我们的,赖秘书你去跟耿所长说,让他放心好好养病,不用惦记我们。” 跟这些说到第三句话还没有讲到正题的人,装傻说车轱辘话也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笨办法。 打从她踏进粮管所的大门,一点简简单单的事,偏偏就搞不成,这下子她倒真的怀疑那档案有什么问题了! 想让她走,她偏就不接茬! 几个人各怀心事的吃了晚餐,江筠又拉着林瑞芳出去散步:“汤科长,我们两个带着手电筒呢,就在这附近溜达一圈就回来,不用你陪着了。饭后百步走是我从小的习惯,天这么黑,我还怕山上有狼呢!” 林瑞芳越走越觉得头皮发麻:“小江,大晚上呢,往外面走什么呀?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狼。” 江筠往四周看看,除了她们俩,一个人影也没有:“林姐,狼不可怕,你可以拿石头砸拿棍子揍,喊一声还有人出来给你帮忙,这坏人比狼可怕多了!” 林瑞芳紧紧的抓住江筠的胳膊:“小江,你别吓唬我啊,有坏人吗?是谁呀?你看出来了是谁呀?” 江筠凑近林瑞芳的耳边,把嘴埋在围巾里,不让说话呼出的热气飘散:“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们是不想让咱们看档案,咱们再不走,说不定他们一把火把那些档案都给烧了。” 林瑞芳听得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放火,谁这么大胆子啊?” 江筠轻轻的哼了一声:“大冬天的,家家户户都烤火,有个火星子,把什么东西烧着了,也说得过去啊。” 林瑞芳小声道:“你快别说了,我听得眼前发黑!” 江筠又转头看了看四周,拽着林瑞芳往前快步走:“那你跟紧我,带你去个地方。” 上次跟杨双双他们去的某部疗养院,就在不远处,在渐暗的夜色中,能看到执勤的士兵抱着枪在疗养院门口走来走去。 林瑞芳顿时又紧张起来:“咱们跑到这里来躲坏人吗?” 又是狼又是坏人又是放火的,听着太吓人了! 怎么都感觉像是把她们卖到了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跑也跑不出去只能一辈子种地生娃的大山沟里。 江筠看了林瑞芳一眼,噗嗤一乐:“哪有那么多坏人啊!我就是过来借个电话用。” 林瑞芳捂脸:“那你早说嘛,吓死我了!” 江筠拍拍林瑞芳的手臂:“你就在门口等我,我跟门岗打个招呼,进去电话就出来。” 林瑞芳只知道江筠特别有办法,没想过江筠曾经来过,也不怀疑:“可是现在都下班了,你打给谁啊?” 江筠神秘的一笑:“能找到步组长的人哪!” 林瑞芳不再问了:“快去快回啊,别让我担心。” 江筠跑到门岗那里,报出疗养院值班医生的名字,卫兵拨了个内线电话证实,就把她放进去了。 没想到上次头疼还错有错着,跟疗养院的医生说了几句话,混了个脸熟,这回还真用上了。 第543章 有猫腻 江筠不敢耽误时间,大步往医务室走去。 值班的医生于骞还认得江筠:“哟,小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不是专门回来找我替你治头疼的吧?” 门卫告诉于骞,有两个女的找,他还纳闷呢,看到江筠进来,他就更纳闷了,他的医术已经到了让人不辞劳苦跋山涉水的地步了? 江筠拍拍自己的脑袋:“上次是喝了酒又泡了热水才会头疼的,这次我一样也没沾,所以我不是来找你看病的!我是想来借你电话用用,行不行啊?” 于骞很爽快:“我这个电话只能打市内哦,你想打长途打不了,找不到你要找的人呢!” 他以为江筠是要找罗海翔。 江筠笑笑:“我就是打到市内的。” 于骞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筠,就拎了一个手袋,没拿行李,头发整齐,面色红润,不像是经过长途旅行的:“是不是车子抛锚了?你们几个人呢?你住哪啊?是要赶回市里去吗?” 江筠指指电话机:“我先打电话好不?一会儿再回答你的问题,我怕他们下班了找不着人。” 有事求人就直接说事,绕来绕去就变成聊天了。 于骞替江筠拨了疗养院的总机,报上江筠写在纸上的电话,总机话务员很奇怪:“于医生,你这个时候打到办公大院去找谁呀?” 于骞吓一跳,捂着话筒问江筠:“你是打到办公大院去?” 江筠微微点头:“请他帮我转接待办或者办公室。” 电话很快接通了,江筠接过话筒喂了一声。 对方是办公室的值班人员,江筠把自己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让对方替她转告给三号院的负责人步组长,礼貌的道了谢,接着挂了电话。 于骞惊讶,口齿这么清楚,跟办公大院值班的人说话也不慌不忙的,像是在交代下属:“我还以为你没参加工作的呢,上次就是跟着他们来玩,你是顶职去上班的吧?” 这就是优惠政策,家里有年满十六岁的孩子,就能想办法优先安排到自家单位上岗,有合适的职位再调整,或者有合适的单位再调走,就不用额外再去弄工作指标。 江筠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我上次就是专程来玩的!” 想到林瑞芳还在门口等着,江筠不好久留:“于医生,谢谢你,我还有个同伴在门口等着我呢,下次有机会,我跟许机长他们再来,到时候好好谢谢你!” 就在这时,电话铃又响起来,于骞接起电话,听了两句,脸色骤变:“我马上过去!” 放下电话,于骞就开始收拾医药箱:“小江,我没时间跟你聊天了,现在外面有急救。” 江筠有不好的预感:“是哪里啊?” 这附近都没有医院,就是疗养院有医务室,能到疗养院这里来搬救兵的,毕竟是住在附近的单位。 于骞抓起挂在衣架上的大衣往身上套,把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拎着医药箱就往外走:“离这不远,有个单位着火了,不知烧着人没有,我得过去看看。” 江筠脸色一紧:“是粮管所吗?” 于骞在门口换鞋,闻言愣了一下:“你知道粮管所?” 江筠心慌慌的,手都软了,顾不上细说:“知道!我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麻卖批的,居然让她给说中了! 就是不知道失火的是档案室还是耿所长家阁楼。 他们俩跑到大门口,疗养院驻扎的士兵聚集了一个班,有拿脸盆的,有拎水桶的。 见于骞出来,领队的班长喊了一声跑步走,他们就开始朝粮官所的方向快步跑去。 林瑞芳牵着江筠的手,拼命的想跑,又觉得抬不动腿,哆哆嗦嗦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小江,你刚进去没多久,门岗的战士就发现粮管所那边有火苗冒黑烟。” 江筠发挥卫生兵的急救劲头:“不要怕,咱们两个好好的呆在这呢,你看,还有这么多当兵的!” 林瑞芳带着哭腔:“我害怕,你说是谁放的火呀?我的腿都是软的,一步也走不动!” 江筠无奈,眼睁睁的看着于骞跟那队士兵跑远了,只能回头对林瑞芳说:“咱俩不跑,就慢慢走过去,我来扶着你!” 粮管所的方向,火光冲天,看来火势还不小。 林瑞芳捂着肚子,弯下腰:“小江,我肚子疼,真的好疼,好像,好像流血了!” 江筠一惊:“受伤了?” 林瑞芳干呕了一声,困难的说道:“我做了手术之后,一直没干净,经常会肚子疼。” 本来下午就是顶不住腹痛才打盹休息,这会儿受了惊吓,更是拽得整个人都要沉到地底去的那种冻彻心扉的疼。 江筠无奈,不舒服就不该跑出来啊:“林姐,都怪我,也没有注意过你脸色不对,你就不该跟着我跑到这边来出差的,刚刚拎着医药箱的那个就是医生,咱们现在就是跑回粮管所去,他也没有时间给你看病了。要不我跟那个门岗的卫兵说说,咱们进去找个避风的地方,先坐一会儿?” 像这种腹痛,不能冻脚,更不能吹到凉风,要不然带来的后遗症真是折磨一辈子。 为了林瑞芳不遭罪,江筠不得不去跟门岗的卫兵说情:“我们不进去,就找个服务员帮我们送一杯热水出来,行不行?” 执勤的士兵都是要遵守纪律的,不能讲人情,江筠是军属,也曾经是军人,当然不会明知故犯。 所以,江筠直接提出不违反纪律,又能缓解林瑞芳病痛的可行方法,既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也不会让自己难堪。 门岗的卫兵果然没有拒绝,跑到值班室里打了个电话,一个女服务员匆匆的拎着一个暖水瓶跑出来。 江筠上前低声道:“她妇科痛,请问你这边有没有卫生用品?出门在外,外面又是荒郊野岭的,刚好于医生又出急诊去了……” 那个女服务员居然认出了江筠:“我认得你,你在年初五那天就在我们这儿!” 江筠激动不已,亲人呐:“那你能带我们进去给她收拾一下吗?” 女服务员看林瑞芳蹲在地上都站不起来了,同情心大起:“于医生不在,还有个值班护士呢。” 第544章 端倪 江筠是在半夜十二点钟见到秦骁的。 她忘不了秦骁见到她时的样子,又紧张又激动,恨不得冲上来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确认真的是她。 是那种骤然见到一个人居然生还在世的心情。 江筠看看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的秦骁,只好先问小方:“你们从粮管所过来的吗?” 小方站在秦骁身后,看了一眼秦骁,才答:“秦主任是直接过来这里的。” 江筠指了指在病床上昏睡的林瑞芳,她也急着想去粮管所现场看一看,又放不下林瑞芳:“秦主任,林姐病倒了,刚打完针,走不了,所以我还没来得及赶去粮管所。对不起啊!” 秦骁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轻摇头:“没事!” 他一个字也不敢多说,生怕自己不由自主的颤抖会通过声音透露出来。 小方道:“江副组长,公安局的人过来了,在粮管所那边等着呢,秦主任来接您过去。” 江筠犹豫了片刻:“林姐她……” 于骞道:“我这边有护士可以照顾她,等她醒了,你们再来接她回去。”好心的替她灌好了热水袋:“拿着,夜里冻手。” 江筠道了谢,跟着秦骁出去。 上了车,江筠这才问出心里的疑惑:“秦主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秦骁沉默地看着窗外。 小方只好替秦骁答道:“江副组长,秦主任正在跟秦老开会呢,接到办公室的电话,听说您这边出事了,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赶了过来。” 真相是,秦骁听到办公室的人告诉他说江筠打过电话来,趁着开会休息的功夫给江筠回电话,结果粮管所的电话拨不通,他打去总机问,又亲自打去邮局的总机查问,几经辗转找到了疗养院医务室的分机,恰好这个时候江筠去了洗手间林瑞芳正在昏睡于骞还没回来,接电话的是护士,老老实实的回答说,的确是有两个女的在这边,病情很严重,下不了地,正在打吊针。 秦骁二话不说放下电话,跟秦时月打了声招呼说有急事,带着小方就出了门。 快到粮管所的时候,小方不熟路,下车问方向,刚好遇到几个骑着单车赶夜路的警察,听他们说要去粮管所,就问是不是因为火灾的事情去看现场。 再听小方跟警察对话,起火的时间和江筠打电话给他的时间刚好吻合,秦骁坐在车里,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 等小方一坐回车子里,秦骁就直接告诉司机说,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疗养院。 跟在秦骁身边两年,小方心知肚明秦骁是闹了个乌龙,而让秦骁乱了分寸的江筠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小方就有心替秦骁遮掩。 江筠有心想问,没有来电显示,秦骁是怎么知道她在疗养院的? 从疗养院到粮管所,开车就一分钟的事情,有些话就没来得及问出口。 粮管所的院子里仍旧是一片漆黑,只有几道手电筒的亮光在晃动,几个已经到达现场的警察和粮管所的工作人员在小声地交谈。 汤青松急忙迎上来,手忙脚乱的,又是介绍又是解释。 秦骁道:“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说。” 汤青松道:“我们所长还没回来,先到我办公室去吧,我这就回去拿蜡烛来。” 电线被烧断了,电工正在紧张的想办法接通电源。 秦骁陪着江筠去跟警察做笔录。 先是林瑞芳痛到昏迷过去,她不得不留在疗养院医务室陪着林瑞芳打吊针。 吊第二瓶水的时候,于骞回来了,告诉她们说粮管所那边的火灾原因是办公室有取暖的炭盆没有灭净,飞起的火星子点着了桌上的杂志,在他们赶到之际已经被扑灭了,没有人员伤亡。 “同志,我是听说没有伤到人才没有急着赶回来。”江筠解释,她们是先出去散步,粮管所是后起的火:“我的行李也不多,都放在耿所长家。” 警察得知了秦骁和江筠的身份,态度很恭敬:“不是人为的纵火,不构成刑事案件,我们做完笔录就回去,马上报给上级领导。” 他们已经问过了粮管所里所有的人,还勘察了现场,排除了破坏分子故意捣乱的嫌疑,本来都已经可以收队了。 做完笔录警察带着秦骁和江筠去看现场。 两间紧挨着的办公室,一间是是王秘书和赖秘书的办公室,一件就是资料室,窗玻璃都被敲碎了,是急着救火的人为了从窗户外往里泼水灭火造成的。 窗帘烧的七零八落剩了两个布条挂着,办公桌上因为堆着资料抽屉里放着书本几乎都被烧穿了。 地上一片泥泞,踩的满是脚印,都是纸灰的污渍,四周还散落着烧焦的纸屑。 汤青松语无伦次的指着解释着。 那些被起火闹得睡不着的家属们,都躲在自己家里窗户后,撩开窗帘偷偷的往外看。 江筠看着满目狼藉,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她不是惊讶着火的原因火势的大小,而是惊讶于自己的预见。 她要不要把自己的揣测说出来? 秦骁面色冷凝,先她一步说出来:“江副组长,你去把行李拿上,我们连夜赶回陵城。” 江筠答应一声,让汤青松陪她去敲门拿行李。 在火灾过后的诡异寂静中,她踩在阁楼地板上的声音,每一声轻响,听到的人心里都会跟着轻轻的抖动一下。 秦骁冷着脸,更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这事情看着不对啊,粮管所明明有宿舍的,为什么会把人安排到所长家里去住?还偏偏是木质的阁楼? 听木地板被踩到的咯吱声,几乎可以想见每一步都会把地板踩到微微地凹下去,一听就知道阁楼很陈旧,搭建的年代已经很久远。 他站在院子里,思前想后,又出了一身冷汗。 做笔录的警察站在秦骁身边,有感而发:“幸好啊,都已经过了雨水季节,春天了,山里很潮湿,要是秋天的话,风干物燥,落叶又多,这个院子都能给烧起来。” 第545章 我跟你一起 秦骁不放心江筠的安全,让小方留下,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随时处理。 江筠给林瑞芳办了住院,天快亮的时候趴在病床边打了个盹,开门出去洗漱的时候才发现小方一直等在住院区外的大厅,抱着胳膊来回的走。 小方快步迎上来:“江副组长,秦主任回去办点事,上班的时候会过来。” 江筠微笑着道谢:“我知道了,谢谢你,辛苦你了。” 没有人真的是铁打的,跟在领导身边的办事人员比一般人更辛苦。 小方看着江筠的背影,打心眼里佩服这个淡定的工作组长,这是除了秦骁以外,他见过的第二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秦老有时候还会痛心疾首呢。 到了可以进病房探望病人的时间,秦骁赶到了,还带着步森远和缪海平。 江筠发现,秦骁真是个及其细心的人,凡事考虑得十分周全,她还想着说等会儿见到秦骁就搭他的车回办公室去跟步森远汇报呢。 步森远安慰了几句林瑞芳,让她安心养病,把身体彻底养好了再想着出差的事:“小林啊,你看你为了工作都累得病倒了,你跟江副组长一样,都是劳苦功高啊!年纪轻轻的工作就这么拼命,是好事啊!” 来之前,秦骁在电话里跟他说了粮管所那边半夜起火,还有连夜把江筠她们接回来陵城的事,并且把秦时月的态度也告诉了他。 秦时月的意思是,在事情没有完全明朗之前,在各单位的领导还没有碰头彻底搞清楚情况之前,不要把事情扩大化,要理智,不要惊动潜藏在暗处一心想搞破坏的敌人。 步森远岂肯罢休,先不管这个事情是有意破坏,还是无意失火,反正是在他们工作组成员在的时候发生的事故,就不能轻易放过。 放下电话,步森远立刻就决定,要把林瑞芳生病的这个事严重化,成为他们调研工作受阻的有力证据之一。 步森远喊上缪海平去医院照顾林瑞芳,语重心长的说:“小缪啊,林芳这次受了惊吓,病的也不知道严不严重,你就尽心的照顾她,不用担心上班的事情,这边我会安排,到医院食堂里给林瑞芳订领导的病号餐,你照顾她的伙食费,我也一起给你报了。” 缪海平也有小心思,林瑞芳为了工作而生病,到时候评先进光是这一项就肯定会加分,那她好好照顾先进分子,也是功劳一件啊! “请步组长放心,您去安心的工作,这里就交给我!”看到林瑞芳病怏怏的,缪海平的荣誉感顿时起来了:“我最会照顾病人了!” 单位上每年会评先进个人,也会评先进小组! 步森远安顿好林瑞芳和缪海平,把江筠叫到一边去了解事情的经过,当他听说资料室被烧毁的时候,禁不住冷笑:“幼稚!无知!资料被烧掉了又怎样?资料上的人还活着!只要人活着,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也得来找我们!” 顶风作案,好大的胆子啊! 江筠仿佛明白了什么:“步组长,你是说,有情况?” 像江大伯一家的遭遇,真的另有隐情? 步森远看着窗外:“已经有人去京城了!” 江筠一怔:“动作这么快?” 步森远轻轻摇头:“不是快,是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具体的情况,上级部门还没有给他们通报下来,但是能逼着一群人铤而走险去上告,事情的严重程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们做的这个社研,就是因为两年前春城知青事件引起的,组织上决定要彻查所有知青点的底子,详细了解更多的真实状况,以确定春城事件只是特例。 现在看来,阻碍他们调研工作的这些人,急于掩盖事实,急于推脱责任,才做出了销毁文字材料的举动。 江筠紧张:“那我们接下来还要继续去调查吗?” 步森远面色沉重:“当然要继续调查!而且还要深入调查,不查清楚不罢休!” 不能让基层的人以为他们高高在上永远都不了解民情,也不能让管理基层的人继续欺上瞒下。 江筠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他们已经这么不配合了,还能深入调查吗?” 光是拿介绍信出来,人家都已经不买账了,还说成立什么联合工作小组,是联合起来欺瞒他们吧? 步森远眯着眼睛看着远方:“能!必须能!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就如实把工作中所有的情况反映上去!小江,你都已经命悬一线了,你就不感到害怕吗?” 江筠掂量了一下步森远的措辞,谨慎的答道:“害怕!特别是看到火苗的那一瞬间!” 有些危险,在发生的时候来不及多想,只是一门心思的求生,事后回头去想,生命是脆弱的,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如果没有多年养成的回避危险的本能,她和林瑞芳会遭受什么样的危险,真的是不堪设想。 步森远看着江筠,她的眼神清澈,气定神闲,完全没有受惊吓的样子:“我看你胆子挺大的,没有觉得害怕。” 江筠严肃的答道:“我是很害怕,但是,我更愤怒!” 每次在她生命最危急的时候,陈援武都会神奇地出现在她面前,这一次没出现,证明她遇到的危险,并不是那么的危险,她自己就能搞定。 人只有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害怕不惊恐,头脑才会清醒,才会在第一瞬间捕捉到事情的症结所在。 步森远赞赏的点点头,对年轻人来说,愤怒就代表着他们的正义感,就代表他们敢于勇往直前:“你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等会儿我们回去开会,你跟我配合一下,态度一定要坚决,这是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 …… 在秦时月参与的组建联合调查小组的会议上,步森远只等着走一走过场,就抛出尚方宝剑。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的态度都要强硬。 谁知会议刚开始,秦骁就主动请缨:“步组长,为了江副组长的安全,我要求跟江副组长同行!” 第546章 亦敌亦友 秦骁的态度,谦恭而坚定,无懈可击。 秦时月补充道:“这次让小江受到了惊吓,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所以这一次我们要亡羊补牢,首先确实要保护工作组人员的人身安全。” 江筠想,说的好有道理,她想提出反对的意见,都不知从何说起。 派秦骁跟她一起工作,的确是对他们调研工作的重视。 她面对秦骁时那种亦敌亦友的感觉,就像面对危险时的敏锐感知,得时刻紧绷着脑中的弦,让她无法保持对调查工作的专注。 步森远却没有反对:“人命关天,秦老考虑得很周到!” 其实,他何尝不知秦时月的老谋深算。 在战术上藐视敌人,必要时,合作也需要运用! 秦骁又道:“另外我们会再派四个人四辆车,交给步组长安排,确保调查工作的顺利进行!” 表面上看,一切都是从深入开展工作考虑的,没问题。 步森远尚算满意,跟秦时月握手:“谢谢秦老的安排!” 舌战群儒,唯一的条件,对方是儒! 否则,还是杯酒释兵权好使啊! …… 现在,办事处的工作小组,合二为一,由步森远任组长,统一负责所有的事,严立新江筠为副组长,协助步森远工作。 整个变动,唯一不满的就是严立新。 跟江筠同为副组长,他认为是对他工作能力的不认可,是极力贬低他的手段,这让他在别人面前情何以堪?! 步森远自有一套说辞:“小江这次出去,吃了不少苦头,她没叫苦没抱怨,也没有被困难吓倒,完全担得起副组长的职位,所以上级就保留了她的副组长职务。 老严,联合工作组的任命是上级安排的!这样吧,你要是不满意,在这次的任务完成之后,我可以写报告请求上级任命你为组长,还是让大家投票表决,交给组织,我愿意把这个位子让给你!” 请求有什么用呢? 众望所归也不见得就是正确的。 真正做事的人,除了要看工作能力,还要看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 严立新拍桌子:“步组长,你什么意思?我的能力用得着你让?” 步森远呵呵:“有话好好说!严组长,咱们要团结,对吧?不能让人看咱们笑话,对吧?” 参加会议的五个人,两个原组长如今变成了一正一副,原来的副组长依旧是副组长,组员只有仇慨和粟康。 组长多过组员,也是一景。 江筠眼看着步森远和严立新起争执,她无辜被拿来做衡量能力的参照标杆,对严立新有了看法。 还没开始呢就想着起内讧! 这比敌人还讨厌! 江筠算是明白了,这里不是部队,没有强制性的统一行动,也没有绝对的靠山和支援,做得好就能争取更多的支持,一切都要靠自己! …… 一天开两个会议,还不是多的。 江筠发现,联合工作组,会议更多。 早请示晚汇报,就是每天的例会,大到讨论如何完成任务的工作会议,思想学习会议,党务会议,小到跟别的组同路与否都要开个会。 所以第二天光是分配任务和线路,就讨论了一天。 然后,第三天,分组讨论,她跟秦骁商量安排外出线路及时间的最佳选择。 秦骁摊开地图,给她标识要去的地方。 按秦骁的说法,他们要全部走完,历时半年。 这个年代,下基层,交通问题就是无法克服的,有些地方,小车开不过去,只能到镇上,要么继续走路下乡,要么在镇上等人去通知。 “江副组长,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秦骁很客气:“我们会全力配合!” 江筠无话可说。 她不是怕条件艰苦,这里已经比春城那几年要方便太多,还有车接车送,到一个地方就有人迎来送往,物质条件好太多。 秦骁站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就可以出发。江副组长,我去拿我的工作日程表来,等会儿要辛苦你一起加个班,把这个月要走的地方先安排好。” 原来,秦骁还要见缝插针的做好他自己的本职工作,若是有重要的会议或者非他去办不可的事情,联合调查组的工作还得推后让路。 江筠内心顿时有些焦躁。 照这么算来,半年的时间还不够了。 秦骁前脚走开,步森远在办公室内叫江筠听电话:“小江,你电话,京城打来的。” 江筠抬头看看日历,又到星期二了,呼了一口气,把刚刚的坏情绪呼出去,这才快步跑到电话机旁边,用轻快的声音说:“喂~” “小筠,听你的声音,像是有点累,”陈援武的声音传过来:“怎么了?是不是休息不好?陵城气候潮湿,你睡不好是不是?” 江筠撅嘴,这个人,老是戳她泪点:“唔!” 陈援武在电话那头笑:“天气慢慢暖和了,你带的衣服不够吧,我给你寄过去?两件薄外套,两件衬衣,两条长裤,够不够?你还有多久回来?” 江筠的眼圈不争气的红了:“不知道,最少要半年。” 说到年的时候,江筠的声音已经哽住了。 陈援武停了一会儿:“没事,那我给你把裙子也找出来,一起给寄过去,好不好?” 江筠不说话,办公室还有其他人,哭腔被人听到了不好。 陈援武没听到江筠的回答,就轻声哄劝:“好了,别难过了,等你出差回来,所有的新衣服都给你换新的,好不好?” 江筠更委屈了,讨厌,明知道她难过,还要说让她别难过,出差的时间越拖越久,她能不难过吗? 陈援武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的:“小筠,刚参加工作就派你出差,这是单位对你的信任,你不要害怕做不好或者完不成任务什么的,你把每一件事情都当成你当初给我上课那样,就没有什么能难倒你的了。” 江筠轻轻“嗯”了一声。 发生火灾的事情她好想听听陈援武的意见,可惜不能说。 陈援武许诺:“我今天打电话来,还有一件事想告诉你,从今年开始,我每年有三天的探亲假了,都留给你,好不好?” 江筠不知怎的想起了江大伯,脱口而出的却是:“好啊,你陪我去看我姥姥姥爷。” 第547章 试探 秦骁拿了自己的工作日程,对着调查线路表格规划时间。 他看似认真地在比对,实际上是在侧耳倾听着两边办公室的说话声。 他想知道,在他回办公室拿个本子就一个来回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 江筠的工作状态看起来完全变了! 全神贯注的严肃脸,变得很有朝气,有一抹红晕,还有一丝掩不住的喜悦。 步森远和严立新的办公室传来的声音比较大,虽然是分组在讨论各自的事情,却像是辩论会,在一较高低。 仇慨和粟康也分别在和自己的新搭档讨论商议,声音不大,清亮纯正的京城口音和带有陵城口音的话语交织在一起,也能清楚的分辨出谁是谁。 没过多久,仇慨走出来,冲秦骁江筠打招呼:“秦主任,江副组长,你们还在忙着呢?我忙完了,先回去,再见!” 秦骁抬眼,略微点个头示意。 江筠道:“再见!” 声音有着不同的软糯。 秦骁侧眼去看江筠,见她一手撑着下巴,眼睛还看着门外,嘴角似乎还带着隐隐约约的笑意。 “小江,”秦骁突然涌出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焦躁情绪,问道:“你看看我画的这些重点,你觉得从哪里开始调查比较适合?” 江筠歪着头看一眼,想也不想:“就从粮管所开始!” 麻卖批的,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站起来。 哪里的资料烧掉了,就从哪里先去深挖! 陈援武在电话给她的鼓励和关怀,让她想起了自己刚来这个时空的那段日子,正是陈援武的出现,她才开始觉得在这个时空里有了自信,找到了奋斗的乐趣。 刹那之间,她莫名的又充满了勇气。 秦骁一怔:“他们那里现在乱糟糟的。” 他让人留意了粮管所的情况,着火之后,耿平贵称病住院,一直没有回粮管所去。 若是回粮管所,既找不到主要负责人,也找不到他们想要的人事资料,去了也是扑空。 江筠浑不在意:“不去粮管所办公室了,直接到下面去找人。” 之前她是受制于不懂方言不熟路,没有万能的度娘没有精准的导航,就靠一天一趟的柴油班车和自己的两条腿,走冤枉路什么的最让人恼火了,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好不容易见到要找的人,沟通不畅什么的更是让人超级窝火。 坐在人家办公室也是等着他们找人来反映情况,自己直接去问,反馈的情况更快更直接更准确。 秦骁愣了一下才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得打电话通知他们,让底下的人先准备好,那咱们明天就出去不了了,可能得过两天。” 江筠微微一笑:“不用等,就明天走,遇到谁就是谁。” 有一个六度空间理论,这个理论可以通俗地阐述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 该理论产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一个美国心理学家米尔格伦提出来的。 在二十世纪末,康奈尔大学的两名研究者通过构建社会网络的数学模式“小世界模型”,解释了六十亿人如何靠着六条“联系”与别人相连,从而开辟了社会网络研究的源头。 江筠在原来时空所从事的猎头职业,还有网络金牌销售商,都是把这种模型运用的最好的人。 她现在信心满满的,换句话说,他们只要去到基层,去到他们想找的那个人的生活工作范围之内,说出那个人的一些特征或者发生过的一些事,就能在那个大的范围之内,顺藤摸瓜的找到那个人。 秦骁觉得江筠有些盲目的乐观,想提醒她一下,职权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火烧资料室就是个明显的示威:“江副组长,在田埂路边随便抓个人来问事,那就太没有代表性了。” 那些没有存在感的人说出来的话,就像这世上的尘土一样,飞起落下,让人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更无法代表一个群体的力量。 而且嘛,有些人没文化,真的是很没素质,除了说些调、戏妇女的不堪入耳的话,那眼光那神态也很猥琐,他都不能容忍,遇着这样的人,能抓来做调查问话吗? 秦骁的想法,多多少少的通过表情透了出来。 江筠看得很清楚,只不过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解释六度分隔理论,名词解释只是两句话的事,要把它解释通透,那得说好几天要举无数例子,秦骁也不一定明白,说不定还会拿出一些事实来反驳她。 还不如去到现场,她实地操作一回给秦骁看看,证明她所思所想是可行的,到时候再去零零星星的解释六度空间理论,就有说服力了。 对于一个现在还完全不相信你的人,是没有那么多解释的必要的。 江筠说道:“秦主任,那还不是因为有你在,我才敢这么做么!” 有秦骁在,至少可以直接找到那些小领导,带着刘司机或者小方一起,她听不懂的方言,能有人给她翻译解释。 秦骁却误会了,以为江筠是指由于他的存在,信任他能保护好她,所以她才敢对陌生环境毫无顾忌。 “那好,就按江副组长说的办,”秦骁觉得自己的心又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定了定神,问道:“明天就出发了,你不害怕吧?” 江筠低头在自己的笔记上,按照思维导图的模式,又加了两个圈:“排除万难,不怕牺牲!” 步森远刚好走出来,听到这句话,就笑了:“秦主任,你们能不能派个女办事员跟着我们江副组长啊?” 秦骁抬头:“怎么?” 难道怕他吃了江筠不成? 步森远道:“江副组长的调查对象主要都是些女同志,我们派江副组长出去,就是为了让底下的人敢说实话,不要有所保留。不过呢,有些女同志说的话,太那个啥了,咱们男同志也不方便翻译,对吧?” 特别是有冤屈有委屈的,当着异性的面,觉得难以启齿,就更是什么也不说了。 第548章 最佳人选 步森远的话,提醒了江筠,点醒了秦骁。 秦骁用食指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果然姜是老的辣:“步组长,谢谢你指点!” 他跟江筠是领导,却都是未婚的身份,带的刘司机或者小方也都是单身的,去做实地调研,有些话题的确是不方便问出口。 步森远笑道:“哪里啊,我这是有私心哪!你看,我们到了陵城,这才刚刚开展工作就病倒两个,一个现在还在住院呢,一个还带病坚持工作,再出什么事儿,我没法向上面交差啊!我这肩上的担子,重啊!” 呵呵,不动声色的又敲打了秦骁一回。 秦骁客套地点点头:“步组长,我都明白!” 步森远笑呵呵地:“秦主任,江副组长是我的下属,在年龄上可以算是我的晚辈,在公在私,我都得替她多想着点儿。” 关心的话,用父兄般的语气说出来,增加了步森远与江筠之间的亲切度。 秦骁顿时觉得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陌生人。 他觉得自己必须做得更好,才能取得步森远和江筠的信任:“步组长,我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既是陵城本地人,又是已婚身份,说起话来又八面玲珑会讨人欢心,还能在生活上照顾江筠。 步森远的目的达到了,也不多说:“那就辛苦秦主任了,你们接着忙,我现在得赶着出去办点事。小江啊,好好工作,尽量不要给秦主任添麻烦。” 尽量不要添麻烦,该添麻烦还是要添,不用客气。 江筠笑了,跟步森远挥手:“步组长再见!” 秦骁看看江筠,仿佛她真的跟步森远是父女在互动:“江副组长,你参加工作多久了?” 他们办公室那些女工作人员,刚参加工作的,跟其他同事还不熟悉的时候,都是内敛而羞涩的,熟悉之后说话的态度也是礼貌而生疏的,看到领导更是有一种畏惧感。 像江筠这样自自然然的说话方式,只会觉得她是从小就家教非常好,在任何场合都大大方方,在领导面前更是不会拘束,这种后天的修养也非常难得。 江筠想了想,刚好半年,就虚报:“一年。” 秦骁微怔:“才一年?” 这么短的时间就能跟男同事男领导相处的这么无惧,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们早就是认识的。 这么一想也就解释得通了,江筠的父母是同一个系统的,江筠是作为子弟安排进去的,步森远跟江筠的父母是认识的,并且还很熟,听他们刚才之间的对话,还有表现出来的默契,平时说的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那么,江筠跟自己一样,也是家族里重点培养对象了! 秦骁看着江筠,还是女孩子好,同样作为重点培养对象,他的路就必须是一路青云不能回头,像他姐,像江筠这样的,培养好了就是为了找个门当户对的家庭联姻。 他姐夫就是业界翘楚,是爷爷最欣赏的年轻人之一。 秦时月也常常教育他说:“小骁啊,对男人来说,选个什么样的妻子也是事业的一部分,好妻子旺三代,必须慎而又慎!” 第549章 想 秦骁控制不住地羡慕,对,就是羡慕,他承认自己羡慕步森远和仇慨粟康他们。 从小到大,他就被教育着,要和任何人保持距离。 跟同辈之间不能随意开玩笑,跟长辈在一起就更是要谦恭守节,总之,礼仪上要做到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他跟自己的父母,也不是很亲近,他们问他问的最多的就是学习。 他的父母相互之间的相处,也是彬彬有礼的,他几乎没有听到父母交谈过有关柴米油盐酱醋的话题。 仿佛秦家只有展示给别人看的工作,没有属于自己的秘密的生活。 他想知道,跟一个女孩子无拘无束的交谈,是什么感觉? 他更想知道,回到自己的家里,能无拘无束的交谈,又是什么感觉? 江筠把行程单推了推,再往前,推到秦骁面前,把声音加重:“秦主任?我打勾的几个地方是想优先去的。” 她只有一年的工作经验不行么? 她喊了两遍,他都不回应。 都想敲桌子了好不好! 秦骁不动声色的回神,快速的扫了一眼:“可以,就这么定吧。我刚才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明天我们去粮管所的时候,可以带上她。” 江筠抽回行程单:“好的,谢谢秦主任!我等会儿把行程安排重新整理一遍,明天早上出发之前一起交给你,可以吗?” 秦骁点头:“可以。” 两个人沉默着,各自收拾纸笔。 办公室的同事都已经走光了,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江筠去锁了办公桌,拿了手袋,看到秦骁还在等她,就说了句:“秦主任,你不用等我的。” 不同路,也不方便同出办公大院的大门。 秦骁却道:“我送你回去!是我工作的疏忽,让你陪着我加班到这么晚,天都黑了,你还没吃晚饭呢,小方在食堂打了饭,你带回去热一热就能吃。” 他很想跟着去看看她的生活是怎样的。 江筠客气的谢绝:“不用麻烦了,宿舍那边有干粮,我回去做点就好。” 宿舍里现在就只有她一个女职员在,加班到现在,再让人送回去,其他同事会怎么想? 严立新本来就对她有意见,刚才临出门时候,回头看了她那一眼,颇为不善。 好像只要她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被肆意攻击。 至于加班嘛,她也不认为是秦骁的错,看看其他几个同事,都是到了下班的时间该走就走,反正今天做不完就明天做,明天做不完就放到后天大后天去做,没有谁像她一样着急着把事情赶紧做完。 她发现,她身边的这些人,更讲究的是人情而不是效率——每个人都害怕得罪别人,害怕别人不高兴,总是尽量让自己做人做事不讨别人厌,不求无功,但求无过。 在她看来,讲究人情恰恰是最得罪人最没有效率的事——顾忌某一个人的感受,实际上就等于是牺牲另外一个人的感受,被牺牲的那个人无非就是在此时此地没有利用价值,若有一天想起来要去拉拢关系的时候,付出十倍的时间努力也不一定能得到一个人情。 没有效率,何来成就? 秦骁坚持:“严组长他们都是在食堂安排的工作餐,就只有我跟你在加班,江副组长工作已经这么辛苦了,回去再累着了,会影响工作的。” 江筠这才醒悟到,别人养成的定时定量的规律,她是无法改变的,而她自己随性的生活习惯,也无法让别人接受。 “那就谢谢秦主任了!”江筠不再勉强:“饭盒我自己拎回去就好,真的不用秦主任送,工作了一天,也就上下班这段路才是我唯一锻炼身体的机会了。” 这是事实。 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所有不符合时宜的举动,都被视为标新立异,很容易就成为被关注的目标。 工作劳动强度大和大运动量的锻炼,带来的感受,产生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秦骁默然,提着公文包走出去,站在门口看着江筠锁门,这是他们家多年的习惯,送客出门必定要等客人走到不见身影了才回转。 …… 江筠慢悠悠的走着,就是为了一遍又一遍的回想陈援武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些话。 十多分钟的路,她硬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路上有小女孩在玩跳格子踢沙包,她时不时要绕开,小男孩多数是追追打打的,有一个还追着跑过来撞到了她,差点把她手里的饭盒给撞到地上,她喊了一声“小心点”,结果那个男孩子嘴里还嚷嚷着嫌她挡路了,拿着手里的小棍儿,冲着她龇牙咧嘴的一通叫唤。 江筠无奈的笑笑,走哪儿都有这种欠揍的熊孩子。 那个小男孩还不依不饶的,觉得江筠的笑是在取笑他,带着一帮小男孩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嘴里还念着她听不太懂的儿歌。 江筠大致是知道这种俚语儿歌的,就是逗乐的打油诗,讲究尾音押韵。 陵城是古代科考大城,文化底蕴深厚,不止是王谢的堂前燕飞入了寻常百姓家,诗词的韵律也浸润到街头巷尾。 回到宿舍,刚好严立新在跟粟康聊天。 看见江筠开门进来,严立新开玩笑道:“小江,怎么,吃不了还兜着回来了?” 职位的变(降)动(级),工作任务的变(服)化(从),让严立新讲话的语气也变得有些尖酸。 吃不了兜着走,本来就是一句贬义词。 让严立新这么一改,就有江筠被秦骁批评了受不了的意思在内,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都在一个办公室办公,何苦这么歪曲事实呢? 江筠停步,转向严立新:“严组长,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难道还分彼此吗?” 严立新沉下脸:“小江,你见我吃谁的了?” 江筠把饭盒打开给严立新和粟康看:“就是食堂打回来的工作餐,跟你们是一样的!我加班又没有加班费,还得吃冷饭,严组长是觉得我不该吃吗?” 闹不团结,可不是她开的头! 第550章 暗里较劲 严立新被江筠怼得无话可说。 其实,他本以为江筠是跟步森远在一起,又去接受人家的宴请了。 饭盒里就是粉丝大白菜馅儿的包子,没有什么特别。 严立新很不爽江筠的态度,这都回的什么话呀?,一点敬老尊贤的意思也没有,倒像是要跟他算账似的:“我就随便说说,你怎么还急眼了?” 江筠反问:“严组长,请问你,我要怎么回答才能符合你的要求呢?” 看我不顺眼的是你,对我冷嘲热讽的是你,倒打一耙来批评我的还是你,横竖都不满你的意,你倒是给个标准答案哪! 粟康一看场面要僵持,连忙上前打圆场:“江副组长,我去帮你点炉子吧,我刚刚烧了点热水,煤球还燃着呢。” 江筠顺势转身往厨房走:“不用了,我自己来。” 跟严立新这种鸡肠肚量的男人多说一句话都不值得,别说跟他生气了! 粟康殷勤地拎了暖水瓶去给严立新添茶水。 严立新往沙发上一靠,作势吹着水面上并不存在的茶叶,夸张地感慨:“小粟啊,我就喜欢你这点,懂得尊老爱幼,这种美德,已经很少见了!” 声音不大不小,厨房里刚好能听见。 粟康陪着笑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两个都是副组长,谁也不能得罪,只好岔开话题:“严组长,您这边定好要去哪儿了吗?” 严立新叹气:“哎哟,我现在可不是组长了,是副组长,小粟啊,你可别喊错了。唉,人家都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现在是连苦劳都没有了!这想去哪儿啊?我说了不算喽!” 粟康头疼,觉得自己跟小媳妇似的,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只盼得江筠最好能沉得住气,这个时候千万别从厨房里走出来搭话。 江筠的伶牙俐齿,他们几个都已经见识过了。 站在个人的角度来说,粟康并不觉得江筠有什么不对,严立新曾经说过,江筠年纪小,却吃不得一点亏,报复心又强。 讲真,作为一个大男人,在女孩子面前去占便宜欺负人家算什么嘛?占不到便宜怎么能怪人家不肯吃亏呢?没有欺凌又哪来的报复呢? “仇慨,出来喝点茶吧?”粟康只好去搬救兵:“今天开会说的我口都干了,晚上的菜还咸了点。” 仇慨从房间里出来,吸吸鼻子:“什么味儿啊?这么香啊!谁做饭呢这是?” 江筠在厨房答道:“是我,用平底锅做水煎包呢。” 仇慨闻言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锅里仅有的四个小包子,馋的不得了:“唉,早知道我也把包子带回来,让你给做水煎包了!好几天没吃你做的饭了,怪想的。” 江筠指指小饭筐:“我看这还有馒头,是谁的啊?要不我给你做点儿?” 仇慨立即高兴的点头:“行!做吧!” 粟康不依了:“那是我买的,当明天早饭呢!” 仇慨大方的一挥手:“一会儿我数饭票给你,要不明天早餐我去给你买,我不睡懒觉了。” 粟康走过来,看到江筠把小包子夹到碗里,焦黄的包子底儿,油亮亮的包子皮,微微烤糊的香味儿直冲鼻子,立即就变节了:“行啊,那就做吧,我也吃点儿,我买的馒头可不能让你一个人都吃了!” 江筠刷了锅,把馒头切开,烤馒头片,又把灶台上的半瓶蜂蜜舀了一勺出来,涂在烤好的一面,等蜂蜜慢慢渗入,再翻过来略微一烤,就好了。 馒头个儿大,一个能切成四五片,江筠一共烤了三个。 粟康不好意思晾着严立新,就用饭碗盛了几片端出去:“您尝尝,挺香的。” 为了避免喊个副字,粟康连称呼都省了。 严立新还在矜持:“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今天把明天的口粮都吃完了,一点也不会划算呢,这日子可是过不好的呀!” 江筠坐在餐桌边吃包子,冷冷的翻了个白眼。 仇慨啃着馒头片:“这刷了蜂蜜的馒头片儿就是不一样啊,小江,明天我多买几个回来,你再帮我烤,好不好?” 江筠:“明天我要外出调查,不知道几点钟能赶回来。” 仇慨惊讶:“你们这么快就要下基层了?都安排好了?” 江筠:“对!你什么时候出去?” 仇慨摇头:“还不知道呢!跟我一组的那个是宣传部的,他说下周一要开大会,要布置会场,要写稿件,没时间陪我一块儿出去。” 找不着人,等! 没时间,接着等! 反正都习惯了。 江筠默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做事方式,有社会的原因,也有个人的原因,她不予以评价对错或者好坏。 仇慨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食堂的饭不好吃,让你这么加工一下,我觉得挺香的!” 江筠:“我也没有正式下过乡,对路程的远近估算不准确,还真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回来。” 仇慨面露困色:“好歹有车,不管多晚都要赶回来,下乡的条件很艰苦,大冬天的睡觉,到处都漏风,被褥都是潮的。” 他总觉得像江筠这么会做饭的人,应该是没吃过苦的。 严立新坐在沙发上,夸张的叹了口气:“唉,也就是我们这种人能吃苦,什么艰苦的地方都去过。” 仇慨回头看着严立新,笑着说:“是啊,有一次我跟粟康去一个镇上,晚上找不着地方住,就去老乡家里借宿,结果他们家孩子看到我们挎包里的干粮,饿得呀,半夜里来偷馒头吃。后来我看老乡在那揍孩子的时候,我心里那个后悔呀,不就两个馒头吗?我早点给人家多好啊!我真怕那孩子记恨我。” 粟康笑:“你是说我刚才不给你馒头吃是吧?” 仇慨乐:“这事儿你忘了吗?别没事老对号入座,跟你住一个屋,我累不累呀?” 粟康道:“你后来不给了人家孩子两毛钱吗?他怎么还会记恨你呢?盼着你去还差不多!” 仇慨摇摇头,对江筠说:“你要下乡去啊,能看着不少新鲜事,别说原来没看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江筠同意这个说法:“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我这趟来陵城,就已经见识不少了。” 第551章 计划赶不上变化 江筠拎了一壶开水到楼上去休息,她不能保证再次听到严立新对她的冷嘲热讽之时还能保持冷静。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吃不得亏有仇马上报! 走开是保持和谐的最佳方式。 留下三个大男人在客厅里继续说话,等步森远回来给他们开会。 成立联合工作组之后,有些话不方便在办公室说,他们都是晚上回到宿舍之后,开个简单的碰头会。 严立新看着仇慨未消的笑意,气不打一处来:“小仇,我看你很喜欢跟女孩子搭话啊!吃个饭也能凑过去,也不怕撑着!” 怎么说仇慨也曾经是他的手下。 看仇慨跟江筠有说有笑的,严立新就觉得仇慨是叛徒。 仇慨拍拍肚子:“严组长,我过年都没吃上团圆饭,您看我这扁的,前胸贴后背了!现在谁要端只烧鸡过来给我吃,连头带尾的我都能吃下去,连骨头都能嚼碎了咽进去!” 外驻的单身汉挺凄凉的。 幸好他嘴甜,总能给自己叨叨点儿吃的。 不像粟康,小气巴拉的,就省了几个馒头吃。 严立新又旧话重提:“小仇啊,我都说了,我现在已经不是组长了……” 仇慨豪气地拍胸口:“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是组长,什么正啊副的,那是别人分的。” 严立新就爱听这话,可惜呀,有些人就是学不会:“小仇啊,咱们呢,还是要听组织的安排,该怎么喊还是怎么喊,要注意影响!” 仇慨呵呵笑:“严组长的教导,我都记着呢!”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严立新满意的点头:“小仇啊,有没有考虑入党啊?我可以做你的介绍人。” 仇慨做激动状:“真的吗?入党一直是我的梦想啊!严组长,我够资格写申请书了吗?” 严立新卖关子:“按照我的标准,你早就够资格了,不过嘛,我现在只是副组长,只能在小组会上提议。” 仇慨握拳表决心:“我一定积极争取!” 粟康凉凉的:“我看小江都比你积极!” 仇慨在背后偷偷踢了粟康一脚,无声的啐,笨死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严立新的目标给转移了,你又在这里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严立新发话了:“小仇啊,你要是个女的,一定能早早就要风得风了!唉,哪用出来跟着我们吃这些苦啊!” 粟康拍后脑勺:“我去烧开水。” 仇慨摇摇头,说不下去了:“严组长,我要是个女的,可能就插队去了。” 他上有姐姐,下有妹妹,家里就他一个宝贝儿子,老娘费了劲把他留在了城市,如果他是个女的,怎么也轮不到他在家呀! 真要插队,那才是真的吃苦啊! 跟他们调查所见比起来,他们都算是活得幸福的人了。 他大姐就插队落户了,嫁了个农民,老后悔了。 不是所有的女的,都像江筠一样可以当副组长啊! 粟康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就趴在餐桌上看报纸,等水开。 严立新把话说进了死胡同,只能低头继续喝茶。 自从步森远带队来了陵城之后,他的日子就没好过,一天不如一天。 总觉得两个曾经的下属,现在对他不那么恭敬了,工作内容也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 这个局面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严立新思索着要如何扭转局势,让事业回到原来的轨道,让权力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 否则回到京城,在领导和同事的面前怎么下得来台?回到家里要怎么跟长辈交代? 就在他们三个心思各异的时候,步森远回来了:“就你们三个啊?小江回来了没有?叫她下来,一起开个会。” 江筠拿着笔记本下楼,在充当会议桌的餐桌边坐下,看也不看对面的严立新。 她知道步森远会要开会,一直没睡,开着门看书等动静,自然也没有错过严立新和仇慨的对话。 想不到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喊了这么多年,事实又是如此的深入人心,居然还有所谓的高级知识分子持有如此严重的性别歧视! 步森远很兴奋:“今天我去开了电话会议,上头要我们好好干,做出成绩来!这一次的联合调查工作组作为试点,一旦取得成功,就会以我们为榜样,向全国铺开!” 一旦取得了成绩,升职自然不在话下,重要的是,他们会成为全系统的标兵!他们的经验就是示范脚本啊! 这是个超震撼的消息! 江筠有点懵,这意味着,如果她做出成绩来了,如果他们的工作组这次做出了不同以往的成绩来了,她在目前的这个工作岗位上,将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出差,出差,出差…… 像社研一组二组的这些男同事一样,长期奔波在外。 步森远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小江?有困难吗?” 江筠回神:“啊,就是觉得压力很大!” 步森远提醒她:“不是说排除万难不怕牺牲吗?” 江筠有点困窘,她在下午说排除万难不怕牺牲的时候,脑海里出现的是百万雄师,这个时候由步森远说出来,她想到的却是董英雄黄英雄完成任务牺牲自己的事迹。 她没有英雄情结。 她只是认为把事情做好做完美是应尽的本分。 江筠语气有些愧疚:“步组长,我就是担心自己做不好,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和期待!” 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会做事的劳模,还欠缺了当领导的责任感,实在是愧对副组长这个职位。 步森远原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最兴奋的会是江筠,没想到最忧心忡忡的反而是她。 这个情绪看来跟下午接到的那通电话有关。 步森远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观察再说:“小江,不用担心,你看,大家都在前面顶着呢!严副组长就不用说了,工作经验丰富数一数二的,小仇小粟,也是工作上的一把好手,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问,他们都会帮助你的!” 严立新露出一副我非常理解你畏难的表情:“小江啊,你没有吃过苦,就更应该到基层去看看那些上山下乡的知识女青年,她们的身上,有很多值得你学习的闪光点!” 第552章 思念 江筠抬眼看着严立新。 严立新的脸上,显出浓烈的官瘾,那是一种喜欢指挥众人接受众人追捧的习性,他不是故意曲解她的话,而是想让她顺着他的意思去接下文。 江筠最不服的就是这种人,本事不大架子大,把工作年限当做工作能力,就想凌驾于众人之上,以为谁都得听他的。 而现实就是,这种人偏偏还吃得开,有人信。 “严组长,我就是担心我会垫底儿,拖了咱们工作组的后腿!”江筠以退为进:“你们的能力都比我强,我才感觉压力很大。” 万一她做得比他们这些前辈好呢? 他们下不来台——没面子啊! 她更下不来台——还得继续做下去! 她的压力在于怎么能把事情做好,又不显得能力突出。 严立新没听出来,还在继续:“这个压力嘛,当然是有的,没有压力,怎么能锻炼出能力来呢?你以为我的能力是凭空变出来的啊?是生下来就有的啊?哎呀,还不是一重又一重的压力,还不是一档比一档艰巨的任务给锻炼出来的啊!我的能力都是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积累出来的……” 步森远打断了严立新的滔滔不绝,再这么说下去就成了表彰大会上的先进个人发言了:“好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把明天的工作安排说说。” 严立新:“在办公室开分组会,讨论行程。” 江筠:“八点钟准时出发去粮管所。” 仇慨:“在办公室汇编资料。” 粟康:“去人事局找资料。” 同时布置下来的任务,就只有江筠说走就走! 步森远:“……” 他跟秦骁打过几次交道,知道这个年轻人办事极其周到全面,有着超出年龄之外的沉稳和细致,几乎不会当面拒绝别人,但也不会轻易妥协。 那么,江筠的压力是来自于秦骁么? 秦骁是秦时月的代言人,他会给江筠制造什么样的阻力? 会不会把江筠的思路带偏? 还是想干扰江筠的调查方向? “小江,我看看你的行程安排。”步森远戴上老花镜,不紧不慢的安排:“好了,其他人散会,先去休息,我跟小江再讨论一下工作。” 他很喜欢看江筠的工作笔记,准备工作做得很充分,看着她安排的行程线路,看她设计安排的要找的调查对象,就能预知她这次工作的结果,必定不会空手而归。 这么完整清晰的工作计划,还有什么压力,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步森远从眼镜框的上方打量了一下江筠,看到江筠目光投向桌子上的报纸,眼神却聚焦在空中的某一处。 这是在想着其他事呢! “小江,你的行程安排的很好,这是你跟秦主任商量的?” 江筠收回目光,轻轻点头:“是!” 步森远赞赏:“很好啊!你还有什么顾虑?” 江筠不语。 她的理由对这个社会来说,属于很自私的想法,不能说。 步森远只知道江筠是想家了,这个时候越提京城越没有士气,就问道:“秦主任给你安排了女办事员吗?” 江筠点头:“安排好了。” 步森远摘下眼镜:“那就好!小江,去到基层,记住,咱们只听取汇报只听取意见,但是不能承诺给任何人解决任何问题这一点,能做到吗?” 江筠非常清晰自己的职责范围:“能做到!” 步森远又问:“总之,下到基层,在工作中不能激化矛盾,有必要的时候,还要配合秦主任安抚群众的情绪,能做到吗?” 这个女孩子看事太通透,一针见血,本来是好事。 但是,事实真相往往也是不堪入目的伤疤,有些人宁愿背着人舔伤疤流泪,也不愿意把伤口展现给别人。 他们做社研,只是负责收集事实数据,道义上的谴责和实质上的处理,是其他部门的事。 他是有所准备,只是担心江筠看到事实,会激起隐藏在平静外表下的愤青的怒火。 江筠沉默了两秒钟,点头:“能做到!” 步森远收工:“好,那今天就讨论到这里,预祝你明天旗开得胜!” …… 江筠看着步森远跟秦骁握手,挥手跟她们乘坐的小车告别,总有种荆轲出行的感觉。 这也太隆重了! 秦骁只带了小方出门,让小方当司机,自己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江筠很愿意见到这样的安排,只要不跟秦骁并肩坐,她就能随时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看着身边空出的位置,江筠提出自己的疑虑:“秦主任,还有一个人呢?” 秦骁没回头:“已经在粮管所附近等着了,你见过的,是高干疗养院的黄科长。” 江筠微感吃惊:“啊?” 秦骁解释:“我把她借调过来配合你的工作的,黄科长对平江区下辖的各村镇都十分熟悉,十里八乡的方言她都会说。” 江筠恍然,有个本地通,有个善于揣摩他人心思的人当她助手,的确是如虎添翼:“谢谢秦主任!” 秦骁:“不客气!” 江筠沉默着向后靠在椅背上闭目打盹。 道路越来越不平整,车速变缓,还有些颠簸。 她摇下车窗想透口气,恰好一辆长途班车经过,车尾喷出的黑色柴油废气久久不散,熏得她作呕,难受了好半天。 主要是一晚上没怎么睡,给陈援武写信来着。 陈援武在电话里跟她说,打电话的时候我讲你听,你想说的话就写在信里寄给我,我可以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看,把你写的信放在枕边,嗯?你懂的! 于是,她写着写着就哭了,写着写着又笑了。 她觉得自己如今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体质也跟着变弱。 黄琥珀一见到江筠,脸上预备好的夸张笑容就变成了夸张的吃惊:“江副组长,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累着了吧?我看看,哎哟,还好没发烧,不怕的,不怕的啊,一会儿到了镇上先找个地方歇歇,我给您按按头。秦主任,您看可以吗?磨刀不误砍柴工嘞,要有好的身体,才能好好的开展工作,是不是啊?” 第553章 合适的人选 黄琥珀的夸张模样,看着就很假。 江筠还觉得有点遗憾,秦骁给她安排的怎么不是黄小华? 黄琥珀照旧很卖力地拉近跟每个人的关系,为了迁就江筠,尽最大的努力说着普通话。 江筠借口不舒服继续闭目养神。 看到江筠不舒服,黄琥珀就乖乖地坐在她旁边不说话,还贴心的伸出手给江筠捏捏肩膀和后颈。 还像个大姐姐哄着小妹妹一样,抚着江筠的后背说:“没事没事,我再给你顺一顺气就好了。坐小车是会晕车的!” 黄琥珀照顾人最是得心应手,她嫁的老干部,十次坐车十次晕车,每次都得吃药推拿地侍候着。 江筠自己按着太阳穴,每次走近汤泉山的地界,她就头昏,有幻觉出现,不知道是不是空气中的氧气浓度不够:“谢谢黄科长!你很会照顾人啊!” 黄琥珀接触过的人都把她的讨好当作理所当然,极少有人感谢她,听了江筠的道谢,就夸张的夸赞回去:“哎呀,江副组长,瞧你的小嘴这么甜,说出来的话我听着啊,心里就像吃了蜜糖似的。能跟你一起工作,真是有福了!” 坐在前排的秦骁听了,就是一怔。 他这两天,怎么一句好话也没有听江筠跟他说过呢? 跟他道谢也好像是拒人千里之外。 江筠感觉身体好受了些,看看手表,也差不多到中午了:“秦主任,大概还有多久能到?” 秦骁看着路边闪过的电线杆上的编号:“快了,还有十里路吧。” 江筠想着行程单上的名称:“是江岭镇还是扬帆镇?” 秦骁:“是江岭镇!黄科长,你给江副组长介绍一下江岭镇的风土人情。” 黄琥珀笑着接过话头:“好啊好啊!欢迎江副组长和秦主任大驾光临我们江岭镇!” 原来黄琥珀就是江岭镇金沙滩村人。 在黄琥珀的眼里,金沙滩村哪里有什么风土人情可言呢?如果真的要说美不美家乡水,那她又何苦千方百计的嫁到城里去呢? 山美水美的鱼米之乡,跟金沙滩村没有关系。 那些雄心勃勃的要来改造金沙滩的知识青年们,以为陵城遍地都是物产丰富的大山大江,可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最后还不是守着这一片穷山恶水苦熬时日? 唉,江副组长真是眼光毒到啊,一挑就挑到了这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 黄琥珀头天接到秦骁的电话,得知上级要借调她去参加群情研究,还高兴了一阵,等她晚上跟自家的老干部一说,才知道社研的目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调查真实的社会情况,黄琥珀可以理解。 至于研究,她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研究的?有什么好值得研究的? 金沙滩村,现在叫金沙滩大队,是江岭镇有名的贫困村,在闹饥荒的年代,也曾饿死过人,是名副其实只有长不出草的沙子没有金子的贫困村。 黄琥珀还是做足了心里建设,才能笑着说出欢迎光临几个字。 其实,她是打心眼儿里不欢迎任何人看到她曾经出生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江筠听出了真的不欢迎的意味,睁开眼睛:“黄科长,从江岭镇到金沙滩村,有多远啊?” 黄琥珀强笑:“不远,也就二十里地。” 江筠轻轻点头:“哦!那,知识青年多吗?有在那安家落户的吗?” 在春城,很多知情点距离城镇更远。 黄琥珀过了几秒钟才答:“知识青年不太多,一开始来的多,后来我们村里安排不下,就转了一部分,安排到别的村。安家落户的也有。” 江筠又听出来黄琥珀并不想回答这一类问题:“是男的还是女的?” 黄琥珀飞快的答:“都有。” 江筠看了黄琥珀一眼,问秦骁:“秦主任,等下我们就在江岭镇路过休息一下,接着去金沙滩村吗?” 秦骁简短的答:“是。” 黄琥珀脸色都变了:“从镇上到村里,路也不好走,只能自己走过去,二十里路呢,得走一天。” 那是她的老家,爹妈都在,她每年都要回去两趟,自己一个人回去,天气好路况好的时候,都还有两三里路只能步行。 秦骁声调如常:“我们已经跟周镇长说了,赶不回来,就在村里住。” 黄琥珀又装上一副笑脸:“哎呀,秦主任,你怎么也不早说呢?早说我就打电话到镇上让我表弟上我们家说一声,把家里打扫一下,今晚真要回不来镇上,江副组长就跟着我住我娘家去。” 秦骁淡淡的道:“可以!江副组长听不懂陵城话,你帮着翻译一下,她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黄琥珀夸张的回答:“没问题,江副组长尽管问。” 事情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躲也躲不掉,只能想办法见招拆招了。 村里穷,没有路,不通车,谁家来个客人,全村人都来看热闹。 要是听说她家里来了个像江副组长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而且还会有话要问大家的,估计全村的老少光棍都得来——看热闹的向来都是男的多女的少——村里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孩子,长大后都急着往外嫁,都巴不得远远的离开。 江筠微笑:“那就打扰黄科长了!” 黄琥珀干笑:“不打扰,只要江副组长不嫌我们家破旧。” 凡是见过的,没有不嫌的。 村里外嫁的女子,嫁了人之后几乎都都有一个共性,从不带着女婿孩子回娘家。 江筠沉思片刻:“黄科长还有兄弟姐妹在村里吗?” 黄琥珀似乎有点难堪:“有,我是家里的老大,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 作为家里的老大,尤其又是女孩子,就相当于家里的半个母亲,要带弟弟妹妹要做农活,还常常吃不饱肚子,还常常衣不蔽体。 江筠把脸转向窗外发了一会儿呆,这才转回头来问:“黄科长,那你是在哪里上的学啊?” 黄琥珀愣了一下:“我以前没上过学,是出来参加工作之后才补习的文化。” 确切的说,是嫁了人之后,才学的。 第554章 刮目相看 终于进了金沙滩村。 周遭的环境之破旧,简直就像拍电影特意搭出来的。 江筠对黄琥珀刮目相看。 她能理解黄琥珀了,能理解黄琥珀为什么会对外面的世界极尽赞美。 金沙滩村,连旅游开发的原始价值都没有。 到底是谁那么有才,给他们村子起了这么个名字? 他们在村长家里吃了据说是全村有史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只有一道菜,满满的一大锅鱼肉,据说是红烧的,在昏暗的蜡烛下,根本就看不出大块小块,用大汤勺舀到饭碗里。 周镇长亲自跟着秦骁他们到了金沙滩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知道这些人突击来访是为了啥:“什么也来不及准备,让领导们受苦了!” 秦骁只简短的答了句:“已经很好了!” 这些鱼,还是周镇长带来的。 要不然他们的晚餐就只有干菜粥。 江筠吃得很少,不是她嫌弃菜不好吃,而是饭桌上吃饭的咀嚼声音太大,让她坐不住。 黄琥珀急忙陪着江筠出门:“江副组长,去我家休息吧?” 刚才黄琥珀已经回家先收拾了一圈,觉得还能对付了才赶到村长家的。 村长家门外站了一圈想看热闹看不到就在那里叽叽喳喳议论的村民,看到江筠黄琥珀出来,就凑上来不远不近的跟着。 黄琥珀很尴尬:“江副组长,您别见怪啊!” 江筠反倒觉得没什么:“大家很淳朴啊,挺好的!” 民风如此,是时代的特点而已。 再过几十年,再过几百年,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发生变化,不会一成不变的。 她们打着手电筒走夜路。 村里有一大半还是住的土坯房,茅草屋。 到处都是漆黑一片。 黄琥珀的娘家,床上铺的都是稻草,还有一股潮湿起霉的味道。 “不是不愿意点蜡烛,是怕不安全。”黄琥珀小心翼翼地解释:“江副组长,你跟我睡我的房间,床单和被子都是我回娘家时才拿出来给我用,都是干净的,我不在家他们谁也不敢碰。” 江筠当过兵,不会挑剔住宿的好坏简陋与否:“有手电筒就够了,我多带了两节电池。” 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也好,没那么多心理障碍。 黄琥珀又补充:“江副组长,我们家条件实在是太简陋了,我怕你万一半夜里要起夜,所以才陪着你一起歇息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睡的习惯。” 江筠一怔,这一点她倒是没真没想到:“黄科长,你想的真周到,谢谢你了!” 黄琥珀真的很感动,她自己都很嫌弃自己娘家,没想到还一再的被江筠感谢,从京城来的人就是不一样啊! 有人挤在门口,想跟进来说话。 江筠道:“坐厅里去说吧,宽敞。” 坐在屋里说话,就得点蜡烛,床上铺的都是稻草,让人感觉提心吊胆的。 于是,呼啦啦的,黄家不大的厅里,围在江筠身边又站了一堆人。 江筠坐下,把手袋当做小桌板垫在腿上,摊开纸笔,左手拿着手电筒,只等问了话就开始做记录。 大家都很紧张,屏住气息看江筠的一举一动,谁也不敢开口说话。 江筠等了一会儿,见没人开口,就主动问:“天气这么冷,什么时候开始播种啊?” 都是跟种地有关的问题,诸如:农忙什么时候开始啊?每年最累的时候是不是收割季节啊?交公粮的话,是粮管所的下来收还是要拉到粮管所去?这么远要走多久啊? 等等等等,都是跟大家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 这些问题都很简单,大家都乐于回答。 还有人嘻嘻笑,觉得城里来的人就是稀罕,说话那么好听,连种地都不知道。 突然人群中有个人问江筠:“你读过多少书啊?写字咋那么快呢?比我们村里的黎老二写的还快!” 黄琥珀解释:“黎老二就是在金沙滩村落户的知识青年,刚才咱们从村长家往我家过来的时候,就经过他们家,两间土房挨着,屋子里有娃哭的声音那个。” 江筠想起了那微弱的哭声,她当时还在心里感叹呢,这么穷的地方,还生娃干啥? 没有医院,没有营养品,连足够的食物都没有,全凭着天然的生命力在这里挣扎着。 “我读完中学了!”江筠对黎老二充满了好奇,想把话题引过去:“读书多就写的快吗?” 江筠对这个年代的课本教材的完整认识,都来自于洪萩。洪萩在出版社上班,知道全国教材的编写情况,不同地区的教材,难易程度有非常大的区别。 黄琥珀道:“黎老二是我们村里唯一读过高中的人。” 江筠很诧异。 村里没读过书的女孩子都拼了命的想嫁出去,一个读了高中的城里人怎么会甘于在这个穷乡僻壤安家落户? 是什么样的理想又是什么样的激情让黎老二勇于在这样的地方扎根呢? 想了想,江筠问道:“还有谁在这里安家落户啦?” 人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回答声。 黄琥珀帮忙翻译:“村长家的儿媳妇小琴,支书家的弟媳妇小露。” “哦!”江筠大致能猜到原因,女的能落户,除了年龄的原因,可能还是因为能得到村长家或者支书家的照顾吧:“他们都是知青啊?知青点离这里远不远啊?” 黄琥珀有点儿紧张:“还要调查知青的情况吗?” 江筠笑笑:“我就顺便问问。他们都是来这里接受再教育的,是不是也要跟着大家一起种地啊?也要插秧吗?也要挑水灌溉农田吗?” 黄琥珀松了口气:“都要跟着一起干农活呢!” 江筠笑着说:“我还以为他们在这里会帮着教村里的孩子读书呢。” 在原来的时空,江筠就有好几个同学去过山区义务支教,还张罗着在同学群里为山区的孩子募捐学习用品和衣物。 人群里有个人说了句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 黄琥珀解释道:“他们说,在我们村就要接受村长的领导,否则的话就要关到农场里去狠狠教育。” 第555章 苗头 黄琥珀说完之后,就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把村长把农场说出来,那是找抽啊! “呵呵,他们,呵,他们的意思是说农场地多,”黄琥珀绞尽脑汁描补:“我们村地少,收成不好,所以知识青年们在我们村也,呃,锻炼,再教育就教育不了,所以,农场忙不过来,这边要抽调劳动力去,呃,去帮忙。” 一个口齿伶俐的人开始生硬的东拉西扯,结结巴巴的前言不搭后语,只说明一件事: 解释就是掩饰! 看来,村长就是要被掩饰的关键人物! 想要的答案来得太突然,超出了江筠的预期。 为了不让黄琥珀怀疑,江筠顺着黄琥珀的话问:“农场的地就比你们村的收成好吗?不都是一样的地吗?” 马上又有人笑了:“城里人就是,不认识土地。要是一样,咱村里就不会穷了!就都能娶媳妇了,不是看着别人家的媳妇干瞪眼瞎想了。” 人群哄笑起来。 黄琥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幸好身处黑暗之中,也不至于无地自容。 江筠虽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也能听出他们笑声里所包含的意味,尽量放轻松地问:“黄科长,他们说的是什么啊?” 黄琥珀道:“没什么,就是羡慕那些生活好的。” 穷乡僻壤,靠天吃饭,很多人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习惯了受憋屈,不懂得可以抗争,没有想过改变,没有想过去外面的世界寻找开拓,而是在有限的资源到来之际相互争夺,拼个你死我活。 围观的人里有一个就在那里嘟囔:“哼,谁不羡慕啊?你要不羡慕你能跑出去嫁给一个老头子?比你爹年纪还大哩!能弄啥嘞?” 黄琥珀气得捏紧了拳头,这种冷嘲热讽,她不是第一次听,有时候权当听不见,有时候又会气狠狠地怼回去。 在这个夜晚,当着江筠的面再听到这类话,黄琥珀觉得格外的难堪,有口难言。 现场的气氛,诡异的静下来。 黄琥珀用手指梳了梳头发,扯了扯衣裳,马上又恢复了神气:“好了,都散了吧,领导累了,要歇着了。” 不由分说的象轰小鸡仔一样,把众人都轰了出去。 把大门一插,黄琥珀背靠着门,喘了两口气,强装出一副笑脸对江筠说:“江副组长,他们没见识,说话有得罪的地方,您别见怪。” 江筠不以为意,在这种情况下,谁要当真谁就输了,作为就事论事的社会调查,这些人的议论充其量也只是调查内容的一部分。 只不过听到黄琥珀的声音里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江筠大致也能猜得出这些人是拿黄琥珀在开不雅的玩笑,而且说的是挺过分的。 “黄科长,你经常回来娘家吗?” 黄琥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我平常工作忙,自己有个家要照顾,我们这边的外嫁女轻易是不回娘家的,这几年我爹身体不好,所以我一年也得回来一次两次的,也住不长,每次就住个一两天,最多两三天的就走了。” 江筠轻轻的哦了一声:“你只是偶尔回来一次,听到这些话就气的要死,那村里的那些女孩子……” 那些村里的女孩子,年轻的,未婚的,稍有姿色的,天天对着这些人这种环境,又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呢? 虽然不是人人这样,但只要有一个恶心人的,就足以毁了一个女孩子对生活的向往。 黄琥珀一下子噎住了,是啊,她跑了,嫁出去了,把妹妹也带出去了,嫁了个城里人,虽然只是个普通工人,也比呆在村里强百倍。 可是别人呢? 江筠站起来,拿着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问道:“烧点热水洗洗脸洗洗脚,休息吧,黄科长?” 黄琥珀吸吸鼻子,抬起手背擦了擦眼角,她想不到自己居然流泪了:“我去换件衣裳来烧火,江副组长,你坐着就行,这些粗活我从小就干惯了的。” 江筠想帮忙:“我在姥姥家也是烧过火的,烧炉子我在行,我还会拉风箱呢。” 黄琥珀有点鼻音:“唉,你们城里人到乡下来,就是玩儿玩儿,江副组长,烧火的事还是我来吧,别弄得灰头土脸的,你那衣裳那么漂亮,弄脏了多可惜啊。” 这些当领导的就是走走过场,再和蔼也就是个小姑娘,领导的客气话是不能当真的。 江筠脱掉大衣放在里屋的床上,拿起充当枕巾的一块布,走到外屋灶膛前坐下,把布巾铺在膝盖上,到灶台上去拿火柴。 天气很潮湿,干草和柴火不好点燃,江筠划了差不多半盒火柴,才把火给点起来。 柴火没有干透,烧出来的火冒出呛人的浓烟,江筠被呛得站起来就往里屋躲。 刚进屋江筠就觉得不对,拿着手电筒一照,窗户居然被撬开了,有个人正拿着木棍儿往床上去挑她的大衣。 江筠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大衣和手袋抓在手上,厉声喝道:“黄科长,有小偷!” 黄琥珀打开大门就往屋子后面跑,手里还拎着一根冒着烟的点火棍,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打死你!敢上我家来偷东西!明天就抓着你去游街!” 窗外的人动作快,夜色里一下子就溜得没影了。 黄琥珀空着手回来,浑身止不住的发抖:“江副组长,真是对不起,我没抓到人。” 江筠安慰道:“没事,把窗户拴紧一点,晚上别出事儿就行。” 黄琥珀眼前发黑:“江副组长,天一亮就赶紧走吧。” 敢撬窗户过来偷东西的,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村里就只有那么一两个无赖。 江筠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或许这就是别人阻止他们调查的一种手段? “黄科长,你把东西收一下,把门锁好,我觉得咱们应该去跟村长报告一下。” 黄琥珀咽了一口口水:“好!” 正好有上头的领导在这儿,秦主任在,周镇长在,不如就借势杀一杀村长的锐气,最好能借着这个事把以前的新仇旧恨都挑出来,彻底的把村长打压下去。 江筠刚要 第556章 没想到的 黄琥珀把屋子里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确认都栓紧了,从灶膛里抽出点火棍抓在手上。 江筠挽紧手袋,介绍信还有工作笔记本都在袋子里呢,必须得随身带着。 黄琥珀出门,问门外看热闹的没走开的人:“癞子呢?往哪儿跑了?你们看见没?” 那几个人都把手蜷在袖子里,要么木然地没反应,要么就摇摇头。 有个大婶问:“她大姐,你这还要跟人算账去啊?” 黄琥珀道:“我家里有领导在,他居然敢来偷东西,我非得逮着他不可,逮不着我也得报告给村长!” 那大婶哧一声:“哎哟,你经常也不回来,这是在领导面前显摆你能呢!皮癞子撬你窗户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前也不见你这么气呀。” 黄琥珀气得懒得搭理那人,回头扶着江筠的胳膊:“江副组长,小心点,别滑跤了。” 江筠沉默着用手电筒照路。 她们走到村长家,就听着村长家里有人在吵嚷。 黄琥珀侧耳仔细听了一下:“江副组长,癞子让人给逮着了,送到村长这来了!” 围在村长家门口的人,看见手电筒的亮光,还有黑暗中依稀可辨的点火棍,喊了一声:“打皮癞子的来喽!” 人群让开一条道。 江筠和黄琥珀离开之后,周镇长就拿了一瓶酒出来说是要给领导敬酒,秦骁拒绝了。 他们吃完饭后,刚收了桌子,泡茶的水还没烧开,还没来得及谈工作,就有几个人扭着皮癞子的胳膊过来告状。 秦骁一听,立即就让小方过去黄琥珀家看看情况。 周镇长吓得要死,这些无赖,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也不看看来的是什么人,见到女的就忍不住手痒,这不是添乱吗?这就是拆台呀:“皮村长!村里的治安已经这么差了?居然还有偷鸡摸狗的事!民兵呢?” 皮村长赔笑道:“哎呀,民兵就管抓特务抓坏人的呀,咱村里的治安一直都好着呢,从来就没有丢过一粒稻谷一根针!” 扭着皮癞子的小伙子瓮声瓮气的说:“癞子刚才把黄大姐家里屋睡觉的窗户撬开了,被黄大姐她们发现了,喊起来了才跑的。” 周镇长一看秦骁浑身透出的冷峻,只觉得头皮发炸:“皮村长,这皮癞子也太无法无天了!我看得马上叫民兵把他给关起来,连夜审讯,让他老实交代!” 皮村长打圆场:“哎呀,癞子就是没见过城里人,就想看看人家的衣裳。村里人都知道,癞子看电影的时候就羡慕人家的皮靴子油分头不是吗?” 皮癞子也求饶:“哎哟,你们轻点儿,我胳膊疼!” 就在这个时候黄琥珀和江筠进来了。 秦骁上前一步:“江副组长,你没事吧?” 江筠摇摇头:“他拿着木棍儿,想挑我的大衣,我的手袋就在大衣底下放着,袋子里都是重要的资料!” 可能是由于之前的想法先入为主,江筠总想着皮癞子是受人指使,来阻止她深入调查的。 不管东西有没有偷着,至少让她受了惊吓,留不留下来继续调查,都会影响调查的工作情绪。 江筠认为这是严重的干扰,有个罪名叫做妨碍公务。 秦骁的表情异常严肃:“周镇长,皮村长,我看他就是有意捣乱,故意搞破坏的!江副组长带的资料都很重要,皮癞子要真是得手了,把这些资料交给特务什么的,哼,我看现在就派两个人回镇上去叫公安来。” 皮癞子一听吓坏了:“村长,四叔,我不是特务,我没干坏事,求你放了我吧!你快让他们把我放了呀!” 皮村长被秦骁和周镇长的话吓得不轻,仍旧赔着笑脸打圆场:“秦主任,周镇长,癞子是孤儿,从小就没有爹妈,也没人教他,但我敢保证,他绝对不是坏人,也不认识什么特务,他肯定不是去偷东西的,他从来也不偷人家东西,最多就是拿在手上摸一摸……” 这话一出,秦骁震惊了! 这种行为比杀人放火还让人觉得恶心! 秦骁厌恶地把脸转向一边,强忍着上前去踹皮癞子一脚的冲动,咬着牙对周镇长说:“现在就派人去叫公安来!” 皮癞子吓得直哆嗦,哭丧着脸喊道:“我真的没偷东西!窗户拨开了,我那棍儿也不够长,都没够着衣裳呢,她们就喊起来了,我就跑了。” 黄琥珀问:“江副组长,癞子碰到你东西没?” 江筠听不懂这些人在说什么,听到黄琥珀的问话,就说到:“我看见的时候,他刚把窗户撬开。” 秦骁道:“不管偷没偷到,性质一样恶劣!必须法办!严办!” 门外的人听到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 “对,就该拉去游街!” “脖子上挂个牌子,朝他扔石头!” “这下好了,可以朝他脸上吐口水了!” 皮癞子腿一软跪在地上:“四叔,求求你了,跟他们说说好话吧,我真的不是去偷东西的,我本来就想去听一下墙根儿,等她们睡着了,吓唬吓唬她们的……” 秦骁听不下去了:“小方,一会公安来了,让皮癞子把这些话重新再说一遍!” 至于罪名,并不是简单的想调戏妇女的流氓罪名就够了,皮癞子还想要偷工作组的重要资料,态度已经极其反动了,还要发动群众来检举揭发皮癞子。 黄琥珀挽着江筠的胳膊,整个人就没有停止过颤抖,愤怒的泪水流个不停。 江筠拍拍黄琥珀的手臂:“黄科长,不要难过,不是你的错!” 秦骁使劲咳了一声,等屋子内外的人都静下来,才说道:“周镇长,现在让民兵先把皮癞子关起来,等会公安来了,你跟我要亲自跟着一起审问!” 周镇长这会儿除了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在心里把皮村长骂得要死,恨不得把皮村长剥皮抽筋才能泄愤。 秦骁看向江筠,问道:“江副组长,等会儿公安来了,要辛苦你来作证!可能会要看到你袋子里的资料,可以吗?” 江筠点头:“没问题!我就在这等着!” 第557章 意想不到的说情 周镇长的汗都出来了,这是要玩完的节奏啊! 事情闹大了,他做为镇长是推脱不了责任的,最好就是马上甩锅:“皮老万,我这个镇长讲话也不好使了!!我看你这个村长是不想当了!” 皮村长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上级来的这几个领导,眼下就能使唤镇长去喊公安来,来头不简单! 他还以为能住在他们村的领导,根本就是挂着个领导招牌的一般工作人员,从来还没有哪个领导在他们村住过呢。 所以皮村长讨好的重点对象其实是周镇长。 皮村长替皮癞子说几句话,是为了在周镇长面前显得自己爱民如子,充分了解村里每一个人的习性,另一方面又是为了在村民面前显得自己在周镇长面前说话有分量,借此增加自己在村民面前的一贯威风。 不管怎样,能不能继续当村长,还是周镇长说了算。 皮村长反应过来,立即狠狠地踹了皮癞子几脚:“不学好的玩意儿!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皮癞子疼得鬼哭狼嚎:“嗷~嗷~,四叔,我没偷东西,真的,我没偷,也没看着,啥都没看着,嗷~” 皮村长急得下脚更狠了:“谁是你四叔!不许叫!我叫你偷,我叫你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皮癞子被扭住了胳膊动弹不得,挨了几脚没躲得过去,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嗷,四叔,嗷,村长,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呜呜。” 秦骁冷冷地看着皮村长的一举一动,心里的怒火翻腾不已,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镇长,你跟我一起去派出所?” 周镇长擦着额头上的汗:“秦主任,我这就派人去!外面山路黑,夜路不好走,去镇上喊了派出所的同志来,到这也半夜了。您在这里歇着,这点小事不用您去,我马上派人,马上就派人去!” 话说这种跑腿的事儿,他当镇长以来还没干过好吧。 看秦骁完全不打算就此放过,周镇长只能顺着秦骁的意思来办。 秦骁让江筠跟黄琥珀回去休息,他也得趁此好好想想怎么处置这事:“江副组长,公安要过来还有一段时间,等他们到了再去叫你们来。” 又忙乱了一阵,该去喊人的走了,捣乱的被绑起来关在了小黑屋由两个人守着,看热闹的也差不多都散了。 江筠坐在床上,想跟黄琥珀接着再聊一聊,她觉得黄琥珀有些心神不宁的:“黄科长,你是担心你走了之后,癞子会对你父母打击报复吗?” 黄琥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癞子就是嘴巴不干净!” 村里不管什么事,大大小小的,添油加醋的,胡编乱造的,只要是让皮癞子看到了听到了,就会用污黄色的言语说出去,有些村民无聊的时候也会听,还有更无聊的,就跟皮癞子凑在一块儿瞎说八道。 村里多少大姑娘小媳妇都对皮癞子恨得牙痒痒,却又对这种没爹没娘的无赖无可奈何。 江筠觉得皮癞子的词汇量有限,不太可能能说出来什么不干净的话:“他要嘴巴不干净,就把他关进去!” 光是她手里的介绍信和工作笔记本这一条,就足够把皮癞子关到牢里去坐个好几年了。 黄琥珀不懂得江筠的所知所想,更想象不出江筠所说的权威性和严重性:“关个几天放出来,倒霉的人更多了。” 那些知识青年们刚到村里来的时候,也对皮癞子的行径痛恨不已,也抓过几回告到村长那里去,每次都被村长不疼不痒的给保了下来,后来知青逐渐减少,还有知识青年在村里安家落户,皮癞子越发的肆无忌惮。 像这样的无赖,的确是可恨可恶,只是在长期单调寂寥的贫困生活中,只要没伤害到自己,很多人在皮癞子的言行举止当中找到了一种解闷的乐趣,不但不会阻止,反而跟着一起哈哈大笑,甚至跟着一起取笑受到伤害的当事人。 而那些受到影响的大姑娘,甚至是还没长开的小姑娘,只能忍气吞声,盼着自己快点长大,嫁个可靠的人替自己赶走皮癞子,或者是嫁到外村去,远远的离开金沙滩村。 事实是,大部分女孩子都失望了,默默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继续过着忍气吞声的生活。 江筠听出了黄琥珀话里的辛酸,干脆拿出笔记本:“黄科长,我再问你一点事情。” 看着黄琥珀沉浸在痛苦回忆里的模样,江筠知道自己三言两语的安慰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索性不再劝说。 外面有人轻轻的敲门:“小荣姐,开门,我是小琴。” 黄琥珀未出嫁的时候,名字叫黄小荣,回到村里,大家都叫她以前的名字。 “嘘,”黄琥珀做了个手势,悄声道:“是村长家的儿媳妇,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嫁到村里来的女知青。” 江筠一怔,首先想到的就是小琴是替村长说情来的,本想打算拒绝,后来一想这也是知青,也很好奇她为什么肯嫁到村里来,又示意黄琥珀去开门。 刚才周镇长被秦骁训得气急败坏,把气都撒在皮村长身上了,那模样一看就是在找垫背的。 小琴进来,大大方方地跟江筠打招呼:“这就是陵城来的江副组长啊,我家孩子病了,没来得及招呼您,这刚腾出空过来看看您,打扰您休息了吧?” 江筠顿感意外,她寻思皮村长的儿子必定是个外表随爹的歪瓜裂枣模样,愿意嫁到皮村长家去当儿媳妇的女知青也会是个不起眼的,万万没想到小琴不但五官清秀,说起话来还口齿清晰,隐隐有几分妇女队长的架势。 江筠微微一笑:“不打扰,我正在跟黄科长说话呢,你也过来一起聊聊吧。” 小琴探头出去看看门外,反手把门关上,栓紧了,坐到江筠面前,小声说道:“江副组长,我是替大家来求个情的,求您高抬贵手,给大家留个活路。” 第558章 愤怒的互害 江筠若有所思的看着小琴:“大家指的是谁?” 小琴看看黄琥珀,欲言又止:“这个嘛,说起来话长。” 黄琥珀只好站起来:“江副组长,我去烧水,你们聊。” 小琴问道:“小荣姐,你爹的腿好点没?我刚过来的时候在窗外听他哼哼着呢。” 黄琥珀心知小琴就是想打发她离开,暗哼一声,在炉膛前坐下来划火柴点火:“老毛病了,我去他也是那么哼哼,小琴,村里的事儿,我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想替大家说情?还不就是想替村长保住那个位子吗? 黄琥珀偏要留下来:“小琴,太晚了,一会儿公安来了,江副组长还要过去呢!” 小琴见黄琥珀不买帐,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小荣姐,我这不是为我自己来的,我说了,我是为大家来的,我这是为咱们村的人着想!” 江筠想看看小琴的口气还能有多大:“说说看,你想替谁说情?” 小琴冲着江筠笑了笑:“江副组长,实话跟你说吧,不是我想护着皮癞子,虽说他管我公公叫声四叔,可那也是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也不知道是多少代前的本家,我公公也就是看着他可怜从小没爹没妈吃着百家饭长大的,再说当村长的怎么滴都得帮扶一把不是? 这癞子吧,今天这事儿是他做的不对,把他枪毙了都罪有应得!他不过呢,这该死的人,死之前都得交代不是? 江副组长,有好多事您不知道,小荣姐她都知道,这个癞子啊,从小就得了脑膜炎,做啥也不知道个分寸,又穷嘛,娶不上媳妇儿,有时候嘛见到大姑娘小媳妇的就爱动手动脚,在嘴巴上占人家一点便宜。 他倒是没什么,把他毙了,也就是找几个人把他往土里一埋,地上多一抔黄土,也没人稀罕惦记。 可是村里,村里那些人还有家,还得活下去不是?兔子急眼了还咬人呢,癞子要是当着公安当着领导的面儿乱说一气,这不是给村里人抹黑吗?” 江筠问:“你是说,怕癞子不念着村长对他的好是吧?” 说了这么一大堆,绕了个大圈子,还是在为村长的名誉着想,这个小琴很会就轻避重啊! 小琴没想到江筠一眼就把她的心思看穿了:“江副组长,我这真不是为了村长,我发誓!我来替大家说情的,我一点私心都没有!” 江筠轻轻的唔了一声,不置可否。 小琴有点急了,说不动江筠,就意味着她人生的灭顶之灾:“江副组长,可能我说的还不太清楚,您没听明白,这么说吧,那个癞子在村里调、戏过不少妇女,据他自己说,村里有一半以上的女的,他都睡过,没睡过的也都摸过,不信你问小荣姐,她都知道。” 江筠微微皱起眉头:“这种无赖,早就该抓起来了!你干嘛还替他求情呢?” 小琴急了:“我都说了,皮癞子要是把这些瞎话都说出去,传到别人耳朵里,我们金沙滩村的人怎么办啊?本来就穷,男的娶不上媳妇,光棍会越来越多。皮癞子这回非得让村长好好教训教育教育他!把他往死里抽一顿,替您出口气!” 黄琥珀走过来站在门口:“小琴,咱们村的光棍怎么会越来越多呢?不是还有你这样的人愿意嫁过来发光发热吗?” “你……”小琴猝不及防,被堵得结巴:“小荣姐,你,你!” 黄琥珀坐在外面听着小琴长篇大论,早就听不下去了,想当初小琴也是哭着嫁给村长家的儿子,这孩子接着生了两个,人就糊涂了,说出来的话都已经分不清好歹。 小琴反应很快,马上就变脸了:“小荣姐,你也是癞子说的那一半以上的人呢,你就不怕说出去你爹妈的脸没地方放?” 黄琥珀冷笑:“你都说他是瞎说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小琴咬牙切齿的:“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 黄琥珀反唇相讥:“照你这么说来,那你是被他摸过了?你家男人就不替你出气?村长就不替你出气了?” 江筠抬手喊停:“别吵了,再吵咱们现在就到村长那去。” 这种典型的互害模式一旦开启,事情必定会闹得不可收拾,就像张秀英不顾一切后果的大吵大闹那样,最终都是两败俱伤。 不用小琴多说,江筠已经能听出来,在这个闭塞艰苦的环境里,太多人已经麻木了,受到侵害后无力反抗,就去找看起来比自己更弱的人来发泄愤怒。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悠然自得的逍遥法外,继续日复一日的进行着有意无意的侵害。 江筠有同情心,但是,她更理智,她知道她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改变不了社会现实。 在步森远强调的“在社研过程中不解决任何问题”的前提下,江筠觉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真正的施害者点出来,至于是抗争还是隐忍,就看各人的选择了。 “小琴,我不是公安,也不是陵城的领导,”江筠简明扼要的说重点,费劲口舌历来不是她的作风:“癞子怎么处置,不是我说了算,还是等公安来了再说吧。你先回去吧,你家里不还有孩子吗?” 还有一点,她不想明说,对皮癞子的指控,情节的轻重怎么定,在她! 小琴面色变了又变,终于一咬牙,站起来甩门而去。 黄琥珀苦笑:“江副组长,让你看笑话了,刚才我也就是一时头脑发热,才会跟小琴吵起来。村里就这样,我也没什么能力,除了把我妹妹弄出去,就只能这么忍着。等我爹妈哪天都不在了,我也就不会再回这里来。” 江筠默然。 在无法抗争的情况下,远远的逃避,而不是苟延残喘,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还有多少人是以伤害自己来表达绝望和愤怒啊! 在原来那个时空,很多人就选择了极端的方法来伤害自己的生命,徒劳无功的表达着绝望。 “伟人说过,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江筠觉得自己的劝说没什么力量:“坏人就像秋天的蚂蚱,蹦达不了多久的。” 第559章 处理 秦骁从来没有这么恼怒于形过。 坐了三个小时,周镇长和皮村长就翻来覆去的说了三个小时,说得越多,就越听出很多不堪入耳的事。 他很庆幸江筠听不懂陵城方言。 没有哪个女孩子受得了这样的污言秽语,就连黄琥珀都气得直掉泪,若是江筠听懂了,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此刻他是真后悔,非常的后悔自己不该带江筠到金沙滩村来。 事情的走向他可以掌控,但是江筠的反应,却不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 他现在深深地明白了家族长辈对女孩子的严格教育,那不是保守,而是一种保护——有些事情,或许,从来也没看到过,还会对这个世界心存美好的幻想。 到后来,秦骁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抱着胳膊闭目养神。 小方伸手制止周镇长:“秦主任奔波了一天,明天还要赶回去开会,县以上的干部都要参加的。” 皮村长看着秦骁冷淡的神色,似乎是对他们的说辞予以同意,以为万事大吉了,偷偷拽了拽周镇长的衣服。 周镇长如坐针毡,在这万籁俱寂的村子里,他们的说话声音是唯一的动静,要压着嗓子说话,声音小了怕秦骁听不清,又怕声音大了传出去让人听见,他做镇长的没面子,只得派亲信在门外守着不让村民靠近。 利害关系,周镇长可是明白得很,别看秦骁手里没有人事任命权,但是秦骁在人事上可以呼风唤雨,只要跟下面打声招呼,他这个镇长分分钟可以丢掉乌纱帽啊!他还想进县委呢!本以为这是个接近秦骁的好机会可以拉近关系,差点砸在皮老万的手上,真是气死他了! “秦主任,您休息一会儿,我去村口看看派出所的同志来了没有。”周镇长毕恭毕敬地退出去。 这个时候,只怕派出去喊人的人刚到镇上,是否找得到愿意出警的公安还很难说,在村口根本就迎不到谁。 皮村长悄悄的追上来,看看四下无人,小声说:“周镇长,我看这个什么主任,就是走走过场吓唬吓唬人,明天一早就走了,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开会有什么了不起,换了好几任的县长,从来也没见过哪个县长来他们村! 周镇长咬着牙小声交代:“这个癞子还知道什么事?让他嘴巴闭紧点!该关就关几天,一个傻子你那么护着他,又不是你亲儿子!” 皮村长变了脸色:“周镇长,我就是看着癞子可怜没人管,才......” 周镇长呸了一口:“别以为你们村里那些荒唐事我不知道!我跟你说,等会儿公安来了,你就让癞子老老实实的进去,派出所那边我会找人打招呼,要是你再帮着癞子说一句话,人家发狠把你们干过的事儿都查出来,我可保不了你!” 在皮老万的眼里,周镇长就是仅次于主席和县长的大官,说的话都是铁板钉钉的,当下就吓得差点尿裤子:“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知道的人都死了,谁还查得出来?” 周镇长一瞪眼:“你以为人家都跟你一样闭上眼睛假装不知道就真的不知道了啊?你不知道他们的厉害,刨你的祖坟也得让死人说出来!” 皮村长吓懵了:“那我该怎么办?” 周镇长比了个手势:“癞子要是管不住嘴,就把他,咔!” 皮村长一哆嗦:“这么狠?” 周镇长又呸了一口:“你又不是第一次干,装什么装!” 皮村长还抱有一丝希望:“要是癞子啥也没说,就没事了吧?” 周镇长踢了皮村长一脚:“你他娘的搞不清是我重要还是癞子重要是吧!” 皮村长顿时就蔫了:“是,是,我明白!” 周镇长瞪了皮村长一眼:“这事完了之后,把癞子打发到农场去呆着。” 皮村长没神没气的:“是。” 周镇长喘了一口气:“记住啊,等会儿公安来了,不许替癞子求饶!一定要让秦主任满意的离开!” 万一秦骁不满意,回去开会之后还惦记这个事情的处理,多问几个人,总是会出事的! 之前村里有知青写信反映金沙滩村的情况,都被他给压下了。 只有尽快地把秦骁打发走了,才能保住尘封的事不被挖出来。 在这穷乡僻壤不通道路的地方,有些事情的发生,就像一颗小石子扔到湖里,还没来得及冒个水花,就沉到了水底,永不见天日。 ...... 就如周镇长预先估计的那样,镇上派出所的民警,是在晌午十一点多钟才慢悠悠的到达金沙滩村的。 派出所的民警还觉得自己来的很及时:“我们一大早还没到上班时间就马上出来了!周镇长,我们来的路上看到一辆小汽车,就是你陪同的领导坐的?” 要不是听说是周镇长领了上级领导视察,他们还不出警呢。 秦骁让小方拿出工作证给民警看,小方是便衣,也属于公安系统的编制,使用的工作证上盖的戳都是钢印。 那两个民警这才严肃起来,给秦骁和小方敬礼:“我们马上就把犯人提出来审问!” 秦骁让小方去把江筠叫过来。 小方打个转身就回来了:“秦主任,江副组长在忙着做调查,现在没时间过来,她说过来看审问结果就行了。” 秦骁点点头,跟民警说:“开始吧!” 周镇长心虚,犹如惊弓之鸟,听到小方的话,觉得不对劲,就给皮村长打了个眼色,让他找个人去看看黄琥珀家来了什么人,江筠又在调查什么。 皮村长朝儿子递了个眼色,他儿子又捅了捅媳妇儿小琴。 小琴这才不情不愿地朝黄琥珀家走去,一边走一边琢磨着要怎么跟江筠再求求情。 黎老二打招呼:“小琴,你也听说知青点的人都来了,是吧?” 小琴呆了:“啥?” 黎老二哼了一声:“都来了,在那儿排着队,都等着跟工作组的人汇报情况呢!” 小琴头皮发麻,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完了,都完了! 第560章 秘密 江筠在工作笔记上写字,几乎握不住笔。 她觉得自己在原来时空看到的那些新闻报道,看过的那些秘闻实录,远不及现在亲耳听到这么让她震憾,她难受得已经无法置身事外,无法保持冷静。 这些人大多都抱着想告状的心,以为青天大老爷来解救他们来了,满心的委屈和愤慨,掩都掩不住。 江筠边听边写边质疑,她是真的想不通,这些人有知识有头脑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上报?为什么不抱团反抗?为什么能忍这么久?她要是不来这一遭,她要是坐在镇上或者粮管所里等着人家来汇报,那她跟这些人是不是就错过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差不多还有三年,才到知青返城的热潮,她只希望这些人都能好好的回城去,就像她当年从春城跑回京城那样。 最让她难过的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机械的提问,机械的做记录。 即使是这样,这些知青也很满足了,连夜赶来金沙滩村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至少,他们看得出江筠不是在敷衍,问他们的那些问题,能让他们把心中的怨气和不满一吐为快,仿佛在无望中又看到了希望。 小琴站在黄琥珀家门外,犹豫着进去之后怎么跟昔日的伙伴们打招呼。 只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不见,她已经接连生了两个娃儿,彻底成了金沙滩村的一分子。 跟这些看起来无措又无助的知识青年们比起来,她原本想要显现的自信,瞬时变得那么好笑。 黄琥珀皮笑肉不笑地喊着小琴:“哟,村长家的儿媳妇过来了,等着啊,我这就给去你搬个椅子来!我们家寒酸,就只有小马扎,要不就得站着。” 屋子里的人纷纷往外看。 站在门边的一个人认了出来:“小琴?你怎么瘦成这样?” 嫁到村长家,难道没过上好日子吗? 看起来竟然比以前还憔悴! 小琴有些尴尬:“还好,老样子啊。” 黄琥珀报仇:“小琴给村长家添了两个孙子,身上的血都给吸干了,能不瘦嘛!” 小琴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生孩子又不是自愿的,控制不了啊,说怀就怀上了,肚子里就没空过。 这些人都是在知青点认识的,跟小琴不是同学,也不是邻居,再熟悉也不会想到小琴虽然生了两个孩子,跟村长儿子办了喜事,其实,根本就还没有办结婚手续。 “小琴,我就听说你谈对象了,没想到你居然当妈妈了!”曾经跟小琴住一起的女知青王彩云跑出来,惊讶不已:“你这是不打算回城了?” 小琴看着王彩云,眼里的恨意一闪而过,满脸倔强的抬起下巴:“回不回城都要结婚不是么?结了婚,呆在哪儿不一样呢!” 王彩云可惜道:“我一直找不到你,要不是今天来了金沙滩村见工作组的人,还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呢。” 就这么一打岔,小琴终于想起来自己是过来打探消息的:“江副组长在吗?” 问完了小琴才发现自己问得很多余,这些人的表情这么激动这么兴奋,那是扬眉吐气的兆头。 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小琴突然就没有了踏进黄琥珀家的勇气。 王彩云连忙道:“在!小琴,快进来,刚刚我们还在说刚来江岭镇那时的事呢,大冬天的怕冷,被子不够,咱俩还挤在一起合盖一张被子呢。” 小琴强笑:“我不进去坐了,就是来问问江副组长中午想吃什么?” 黄琥珀道:“我家烧火呢,煮了地瓜粥,等会儿大伙儿都在我家吃,你也来吗?可别嫌我家寒酸就只能喝照得见人影的稀汤水啊!” 小琴还得赶回去报信:“你们吃吧,我现在回家去做饭。” 江筠在屋里听见了,问道:“黄科长,再加两斤地瓜干进去吧?大家赶了一宿路,粥要稠!” 粥是江筠让熬的,她能做的就只有请大家喝碗粥了。 说实话,她就是去了村长家里肯定也吃不下,说不定一激动还会把饭菜泼村长一脸。 黄琥珀应声:“好嘞!” 娘家的粮食存货都拿出来了,后面吃什么,黄琥珀不管那么多了,一宿的辗转反侧,换来听了一上午的让人心里敞亮的对话,就觉得做什么都特别有底气,像是从此再也不怕有人为非作歹。 …… 在皮村长家里,皮癞子一看到穿着公安制服的民警,吓得瘫软在地,张口之前眼泪就糊了一脸:“求求你们,不要抓我去农场,我不要去农场,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把人推到水里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呜呜~” 民警一拍桌子:“你给我老实点!我问你,你昨晚都干什么了?” 皮癞子哭得瑟瑟发抖:“我昨晚没杀人,呜呜~” 民警再拍桌子:“我问你昨晚在哪儿!” 皮癞子哇地又哭出声:“呜呜,真的不是我杀的!” 民警:“……” 果然是脑膜炎! 好像没有问下去的必要了! 还是去找其他人来作证吧。 周镇长:“!” 吗的,要坏事! 皮村长:“!” 娘哎,坏事了! 秦骁盯着皮癞子的嘴巴一张一合,见他一个劲地强调没杀过人,疑心大起:“那是谁杀的?” 皮癞子还在哭:“不是我。” 秦骁看了一眼小方。 小方立即说:“你说出来是谁杀的,就不用去农场。” 嗯,他不是民警,也不是领导,说话不算数的,去不去农场他说了不算,谁信他的话谁是傻子! 皮癞子信了,止住哭声,眼睛看向村长:“是,是谁杀的我不知道啊,村长知道。” 皮老万涨红了脸呵斥道:“癞子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公安同志问你昨晚是不是偷看女娃儿去了!” 小方收到秦骁的眼色,立即追问:“癞子,你杀了谁?不说就马上把你关到农场去!” 皮癞子用头砸地,大声嚎哭:“我不说你就要关我到农场去,村长说我要是说了就把我关到农场去,呜呜,四叔救我!” 民警:“……” 这是脑膜炎患者吗? 怎么逻辑思维如此清晰! 第561章 勇气(1更) 皮癞子透露的信息太惊人! 鉴于审问的私密和安全考虑,两个民警决定带皮癞子回派出所,让有审问经验的老警察处理此事。 皮村长喊人去拖装粮草的板车,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秦骁淡淡的:“皮村长,你带路,我跟周镇长现在去黄科长家,这里的事有小方和民警同志看着就行。” 他要亲自去告诉江筠,她无意中还立了大功。 他想看到她喜悦的笑容在他面前再次绽放。 远远地,秦骁就看见江筠站在黄琥珀家门前的空地上,旁边十几个女知青围着她,有的端着茶缸,有的端着饭碗,每个人脸上都放着光,像是有说不完的开心事。 看到皮村长过来,知青们刹时变得异常安静,面上也露出了防备的神情。 秦骁是想来给江筠助阵打气的:“江副组长,我带周镇长过来看看你忙得怎样了?” 他故意不提村长的名字,是因为村长也干不了多久了。 江筠的声音清脆:“秦主任,你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吗?” 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茶缸,热热的粥汤透过搪瓷器皿给了她暖意,也熏热了她的脸庞,看上去粉嫩嫩水灵灵的。 秦骁目光柔和:“警察他们在套车,我们也准备出发了。” 江筠露出惊喜:“咱们马上就走?那好,我跟黄科长把这里收拾一下。” 秦骁抬手制止:“不着急这一小会儿,你们慢慢吃,吃好了就到村口去跟我汇合。” 江筠有点雀跃:“警察套车做什么?” 秦骁:“要把嫌疑人带回镇上去,再让市局的人过来提。” 皮村长咕咚一声跌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周镇长,不是说只去派出所吗?癞子进了市局还能出来吗?” 周镇长不傻,立即做了决定:得赶紧说清楚自己跟皮老万没有任何交情! 得拼命甩锅! 再不甩就自身难保了! “皮村长,我跟你说啊,秦主任的话是正确的!是坏人就必须严惩!宁可错抓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娘吔,气派越大越好,一上来就吓死皮癞子最好,省得漏了口风,说也说不清。 秦骁严肃地看过去:“周镇长,你说的对,今天只带了走一个,剩下的,你着手去办!” 周镇长大冬天的脑袋上要冒热气:“秦主任交代的事,我一定会认真执行。” 秦骁转向江筠:“那我再去走一圈,一会儿见。” 江筠微微一笑,举起右手轻轻摆了摆。 等秦骁他们走开了,知青们紧紧的围住了江筠,七嘴八舌的问:“江副组长,是谁被抓起来了?皮癞子吗?” 江筠轻轻点头:“应该是,等会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黄琥珀捶着心口:“这个无赖,早就该抓了!” 女知青们百感交集,有人忍不住啜泣。 哭声一起,所有的人都跟着抹眼泪。 江筠情不自禁的微笑,这些眼泪,都是喜极而泣呀:“你们看,只要心存希望,就一定能看到希望,是不是?” 王彩云问道:“只要盼望就有用吗?我盼望过好多事,可是一样也没有实现过啊。” 江筠的表情坚定而神圣:“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要大家共同有一个目标,共同奋斗,共同努力。” 一群人有了共同目标,就会相互鼓劲,相互提醒促进。 像这些知青,如果不团结起来,一旦认同了自己的命运,失去了努力的方向和希望,就会堕入你争我夺明争暗斗的底层互害模式。 江筠自己就是抗争胜利的结果,所以她说出来的话充满了力量,特别有感染力。 知青们备受鼓舞,依依不舍地跟着江筠走了三里路,看着江筠渐行渐远,还在拼命的挥手。 黄琥珀的心情仍在激动澎湃,忍不住擦眼角的泪花:“江副组长,你说得太好了,她们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秦骁侧过脸:“说什么了?” 江筠微笑:“就是让她们鼓起勇气,一定要努力实现伟人说的人定胜天。” 秦骁侧目:“怎么实现?” 江筠想了想:“鼓起勇气啊!有勇气就敢定目标,有目标就会努力去做,坚持做下去就一定会实现啊!” 秦骁愕然:“就这些?” 这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会有人信吗? 他还以为是什么鼓舞人心的口号呢。 江筠眨眨眼睛:“就这些!因地制宜罢了!” 在适宜的场合,在最恰当的时机,说出来就有力量。 换个环境,换个心情,这些话不过就是几个文字罢了,像尘埃一般,即生即灭。 黄琥珀忍不住掩面:“江副组长,再听你这么说一遍,我突然发现,(我)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啊!” 每天挣扎在低人一等的自卑里,总以为自己很失败,总以为梦想不过是心底一颗小小的种子,被别人一提醒,回头去看,居然也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自己的理想地。 江筠挑眉头:“秦主任,有人给我作证了!” 秦骁秒懂,忍不住眼含笑意,在嘴角上弯之前转过头去看着前方。 黄琥珀含泪带笑:“江副组长,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我,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你,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江筠差点跳起来,双手直摇:“千万别!要谢就谢你自己有勇气吧!” 把她说的跟救命恩人似的,她可担待不起。 黄琥珀就是要感激涕零:“在这之前,我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有勇气,江副组长,我的勇气都是你给我的!” 江筠笑了:“好,那你就要坚持到底哦!” 两个人再推来推去的话,说不定黄琥珀就要说出我的命都是你给的来。 黄琥珀激动的点头:“江副组长,我要是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你,日子肯定过得不一样。” 可能就不一定选择嫁人改变命运这一条路了。 江筠噗嗤乐了:“黄科长,你年轻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认识我也白搭!” 不说早了,就说五年前,她还在原来的时空自由任性地生活着,原主还活在张秀英的铁拳虎吼之下,无论是哪一个身份,都帮不了黄琥珀。 第562章 触动(2更) 秦骁回到陵城办公大院,立即跟步森远打招呼,召集江筠和黄琥珀一起开了个小组会。 “金沙滩村的事情,在审问结果出来之前,还需要保密,在咱们小组之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在路上,秦骁就已经考虑到了整件事情的后续发展,考虑到了有可能会出现的几种情况,这件事情的最终结果,涉及到很多人的前途。 在调查组写成材料之前,金沙滩村事件如何处理,还需要跟秦时月汇报商量。 这看起来就是个最正常不过的工作程序。 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会议很简短,小组会用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秦骁立即回去主持他必须要主持的常务会议。 黄琥珀趁此机会提出要回家一趟:“我住的不远,走路不到一小时,我们家那位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得回去看看。” 江筠通情达理的:“你去吧,我这没啥事,你晚上也不用过来,你就住家里吧。” 办公室里,其他几个同事都在等着过两天才出去办事,步森远就组织他们学习红头文件精神,黄琥珀就是留下来也帮不上忙。 江筠心不在焉的听着严立新念文件。 这种学习会议她最头疼了,学习就学习,还非得让参加学习的人都发表心得。 她跟知青们在一起的时候没做多少记录,有很多情况来不及写,她打算趁着兴头上记忆犹新的时候赶紧弄出来。 在这个间隙中学什么会议精神的对她来说最影响思路了。 严立新敲敲桌子:“小江,说说你的体会!” 江筠回神,看了看坐在会议桌旁的四个人,咳了一声,硬着头皮说道:“我学的还不够,还要向步组长严组长多多学习,争取更大的进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种话说出来应该最保险了。 严立新语重心长的教育:“小江啊,学的不够啊,就更要积极主动地向有工作经验的老同志请教,不能只挂在嘴边,要用实际行动证明。” 江筠虚心接受:“是,谢谢严组长指导!” 严立新把手里的文件放到江筠面前:“等会儿这个学习心得,那就你来写,把我们大伙的意见都写上去,写完了给我看看再交给步组长,不能什么事都让步组长一个人担着嘛!” 江筠傻眼了:“……” 她刚才根本什么都没听见,严立新这是故意在整她吧? 为了不起冲突,江筠还是伸手把文件接了过来:“好的,我明天上午写。” 开个会,散了会,就到了下班时间。 仇慨和粟康特别高兴江筠回来:“小江,我们去食堂打饭,然后带回宿舍去,你再帮忙给加工一下行不行?” 宿舍里有女同事在的时候,坐在一起吃饭说个话都觉得特别温暖,才有一大家子人的感觉。 江筠点头:“可以啊!” 写学习心得报告还得这两个人帮忙呢,热个饭只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结果,仇慨和粟康打了五个人的饭回宿舍——在任何时候不需要领导吱声就要考虑到领导的需要。 江筠一看宿舍里还有新鲜鸡蛋,索性把榨菜切成小颗粒过油,炒了个改良的蛋炒饭。 仇慨感叹:“米饭这么炒着吃,可以当菜一样下饭了!” 他只吃过酱油炒饭,还是为了炒菜锅上的油不要浪费去蹭锅的。 江筠笑:“以前家里没什么菜,我们就想办法把米饭或者面条烙饼炒着吃,这样可以省点。” 粟康翻白眼:“省什么呀,吃得更多!” 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他留着做早餐的馒头又被奉献了。 仇慨拍着粟康的肩膀:“行了,明天给你补上!” 办公大院开大会,底下各个县市来了不少代表参加会议,工作餐准备得比平时要丰富些。 第二天中午,办事处的几个人全部都去食堂吃饭。 为了表达对江筠的感谢,仇慨和粟康去排队打饭,让她找个座位等着他们端过去:“占座去,一会儿组长就来了。” 江筠还没找到座位就看到了秦骁,身边跟着几个人,都是参加会议的重要领导,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当做打招呼,若无其事的去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来。 秦骁安排了领导们在包间里坐好,找了个借口出来:“小江,我让秘书安排一下,给你们安排几个菜?” 江筠笑笑拒绝:“不用了,我们下午还要开会,我还有资料要写。” 仇慨端着两个饭盒走过来:“秦主任!吃了吗?小江,我给你打了你爱吃的土豆丝,还有雪菜豆干。你先吃着,我跟粟康去把步组长严组长的饭端过来。” 秦骁看看江筠的饭盒:“都是素的,营养不够吧?怎么没看见黄科长?” 江筠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黄科长的爱人犯病了,今天早上送去医院,正好我们这边开会,我就让她先别过来了。” 她觉得这么做无可厚非。 秦骁再提:“你吃的太素净了,开会写材料可费脑子。” 仇慨和粟康热热闹闹过来:“小江,你爱喝汤,我们特意打了两份萝卜丝鲫鱼,总算能给你倒一碗出来。” 这是他们的大厨师,可得好点溜须拍马,想吃好吃的,可都指望着江筠呢。 秦骁站起来:“小江,菜汤咸,尝尝再喝。我先进去,你们慢吃。” 仇慨看看秦骁的背影:“秦主任挺会来事儿的啊!” 粟康照例撇个白眼:“接待办主任呢,不会来事儿怎么行?你以为光嘴甜就够了啊?汤咸了就是咸了!” 江筠笑着看他们俩斗嘴,想起陈跃飞的绝招:“咸了没关系,兑水就是。” 在一起吃饭开玩笑,最容易拉近同事间的感情。 下午坐在林瑞芳的办公桌前写学习体会的时候,仇慨和粟康都很主动地把开会时的情况再复述一遍。 特别是粟康,虽然总是揭仇慨的短,看起来不太好说话,实际上学别人说话却是惟妙惟肖的。 特别是学严立新摆架子打官腔的模样,把江筠逗得边写边轻声地笑个不停。 本该在开会的秦骁,站在他们办公室门口,错愕地看着喜笑颜开的江筠。 第563章 微妙(1更) 江筠听到声音回头:“原来是秦主任啊!” 她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眼睛弯弯的,看到不是严立新,小小的心虚立即就消逝了,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秦骁愕然:“那你以为是谁?” 他很少会听到这种熟稔的语调,而且还是冲着他来的! 感觉很陌生。 但是,他喜欢! 江筠愣了一下:“我以为你在开会没时间来我们办事处。” 她的笑容在片刻间消失无影,犹如盛开的花朵转瞬即收。 秦骁好生遗憾,感到片刻的失落。 他来不及理清自己的念头,下意识的答道:“现在是会间休息,就过来看看。” 开大会中途一般都会有一次十五分钟的简短休息。 江筠还以为是金沙滩村的事有了进展,以为秦骁是见缝插针来督促她工作的,就带着歉意说:“黄科长没过来呢,她说家人病情很严重,我正好写学习报告,就让她在医院照顾家人。” 好像她太自作主张了。 虽然黄琥珀是跟她一起工作,可是人家还是受秦骁的直接领导啊! 秦骁:“哦,知道了!我过来是想找步组长商量点工作。” 江筠瞄了一眼对面的办公室:“步组长出去了。” 秦骁当然知道步森远不在,他不过是找个借口而已:“刚好走到这里来,就直接进来了,步组长不在也没关系,我散会之后再来找。” 他看看江筠一本正经的脸庞,没话找话:“你写什么报告呢?学习什么?” 能让她笑成这样的报告,他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内容? 江筠把一只手盖在本子上,欲盖弥彰:“是学习红头文件的心得体会报告。” 秦骁看着江筠脸上飞起不自然的红,轻咳一声,掩饰的低头看看手表:“时间到了,我先走,等下我抽空打电话给步组长。” 仇慨等秦骁走了,回头指指粟康:“你呀,害得小江差点被秦主任逮到。” 粟康不服气:“什么叫我害的?你没笑?你还提词来着。” 大家都有份,干嘛怪他一个人! 江筠摆手:“没事。” 不说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不能内讧,容易翻船。 还是继续把报告写完,等会儿让严立新过目,省得又找她茬,大伙儿跟着听废话。 仇慨很佩服:“小江,你挺坚强的!” 见江筠被严立新说了好几回了,也没难过或者想不开的,心真够大的,他跟粟康可都是看着严立新的脸色办事说话。 江筠曲臂握拳:“英特纳尔万岁。” 接下来,谁也不再开玩笑。 江筠改了两遍,总算是把报告写好了,让仇慨和粟康看看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仇慨犹豫了一下,不知当说不当说:“呃……” 江筠很虚心:“说吧,我知道你说的是为了帮助我,晚饭我动手。” 仇慨放心了:“小江,你的报告写的太完美了,无可挑剔。”可就是无可挑剔,才是让人挑剔的地方:“你要故意留出一两处错来,严组长才有发言的机会。” 不给严立新批评指正的机会,显不出组长的水平,他就会强行纠错,他们两个可是被鸡蛋里挑骨头好几回了。 江筠真心表示感谢:“晚饭用我的饭菜票,我请!” 真是长见识了! 有些人仗着自己是长辈或者领导,有事没事的就要给你批评,美其名曰让你受教育是为你好,其实就是喜欢看着你痛哭流涕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的样子,好显得他们自己无比的正确。 她不会当面对着干,但也不会顺着来,通常是自动屏蔽。 她的学识,还是太具有局限性。 换了个时空,她从前不喜欢的,如今还是接受不了。 唯一改了的,是以前会忍会退让的个性,如今变得会想办法,会努力改变外在的环境。 江筠重新誊抄了一遍报告,抬腕看看时间,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我去医院看看林姐,也不知道她怎样了。” 仇慨欲言又止:“胖了!” 住个院,跟疗养似的,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不用操心不用看脸色,还有人陪着聊天,领导也关怀备至,就怕她出院,还特意叮嘱了必须好好地完全康复才出院,不用担心工作的事,看得他眼热,他也好想当女的啊! 江筠闷笑,去拿手袋,数了饭菜票交给仇慨:“晚上我要是没来得及赶回来,你们先吃,我说话算数,一定会补上的啊!再见,记得帮我跟步组长说一声我去医院了啊!” 粟康看仇慨数了数饭菜票揣在口袋里:“啧啧,你还真收啊,也不客气一下!” 仇慨鄙夷地瞪回去:“人家小江才不像你这么小气非得听假客套不可。” 粟康被戳了面皮,讪讪地:“你总说小江这也好那也好,我看你是喜欢人家吧!” 仇慨正色:“诶,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咱有自知之明,绝对不会有别的想法啊!小江一看就跟咱们不是一路人,你千万别乱说话啊,省得让严组长尅!” 说完瞄了四周一圈又小声补充道:“你没注意秦主任吗?” 有些事,心照不宣嘛! 他是没对象,但是有过喜欢的人,知道傻小子的心情。 粟康绝壁是没开窍:“你是说,秦主任也不喜欢小江太活跃爱说话?” 仇慨决定看报纸,社论比粟康有意思:“我找点材料,一会儿要汇报。” 鸡同鸭讲最郁闷了! …… 江筠去副食品店买了罐头和点心去医院。 林瑞芳正无聊的看书,时不时跟缪海平搭一句话。 而缪海平,两只手忙个不停,居然在钩花! 这是有多闲! 也不怕让人看见! 最重要的是,两个人,都胖了! 果然,任何时候,大后方都是安宁平静的! 这么一对比,江筠觉得自己经历的简直是血雨腥风! 缪海平坦然的把钩针和细线揣进口袋:“小江,你怎么突然进来了?我看这边都流行在领子上钩个花边,袖口缝个衬垫,又干净又好看,就想学学。” 江筠:“……” 林瑞芳最激动,一掀被子跳下病床:“小江,步组长让你来通知我出院的,是不是?” 装病很有愧疚感啊,再舒服也不想呆在这儿了! 第564章 细节看修养(2更) 林瑞芳的想法是:“小江,我想赶紧出院,跟你一起出差!” 出了事,她比谁都更担心江筠的安危。 江筠是知道步森远坚持让林瑞芳继续住院的意图的:“林姐,你不用担心我。” 缪海平搭话:“是啊,林姐,人家有秦主任亲自陪同出差呢!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 林瑞芳想扭正缪海平的意思:“秦主任哪有我方便啊!我跟小江在一起还能有个照应。” 都是同事,林瑞芳更愿意相信江筠的为人和品格,她不喜欢缪海平这样故意曲解江筠,听上去酸溜溜的,说出去也不好听,特别容易让人误会。 江筠不看缪海平,笑着跟林瑞芳说:“林姐,你就安心住院,你要真是难受了,我就去跟步组长申请留下来照顾你,好不好啊?” 她才不吃冷嘲热讽这一套呢,遇到小心眼儿的就大大方方的正面迎击,她只给讲礼貌有修养的人留面子。 缪海平端不住了:“你们聊,我去打饭。” 脚步重重地,就差摔门了。 江筠无语:“林姐,她是就对我这样,还是对你也这样?” 林瑞芳含糊带过:“哎,她就这样,家里条件好,爸妈都惯着,命好。算了,不说她了,小江,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陪我到院子里透透气。” 每天缪海平就借口天气不好,哪儿也不去,就呆在病房里,快把林瑞芳真的闷成病人了。 江筠知道林瑞芳想跟她说说心里话,又想这里住院病房不多,可能一会儿还能遇到黄琥珀,就答应了。 医院里并没有专门给病人休息散步的小花园或者绿化带,就是院部的整个活动空间都很宽敞,又没有车子进进出出,可以任意溜达。 林瑞芳挽着江筠的胳膊,选僻静的地方走,想把自己的打算告诉江筠:“小江,我想这次工作完成后,回去就打报告,想办法调走,可是我又怕自己没什么后台,没有好的单位接收。” 去新单位,福利和人事关系都要从头来。 调走的理由也不容易想。 江筠突然想到一件事:“办事处不是要选个主任吗?你可以考虑啊!” 林瑞芳咬嘴唇:“我的能力,最多就做内勤,哪里能当主任啊?这么多人要选的话,我肯定排在最末尾。” 江筠很笃定:“办事处除了主任还需要内勤的!铁打的营帐流水的兵,调研员可以换来换去,主任迟早要升迁,那么内勤最需要一个什么都了解的人,林姐,你做事细心,又不张扬,我觉得你就挺合适的。” 林瑞芳有了些许信心:“小江,这是步组长跟你说的吗?” 江筠摆手:“步组长一个字也没说,是我自己分析的。你看咱们办事处现在办事,就跟咱们社研一组二组是一样的方式,只是工作地点不一样。” 林瑞芳仿佛看到了希望:“小江,要是你能留下来当办事处主任就好了,那我就马上打报告申请留下来。” 江筠笑笑,她现在就归心似箭了,对当什么主任才不感兴趣:“我看呢,主任不是步组长就是严组长,我没考虑过留在办事处。” 林瑞芳神神秘秘的看了江筠一眼:“小江,你们家里人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地工作吧?” 江筠想了想:“其实他们是很放心的,是我自己不愿意跟他们分开。” 她在这个时空里,好不容易有了关心她的家人,有了她也牵挂着的亲人,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当然不会放弃。 林瑞芳很想提醒江筠要注意识人,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个时候说这种事好像很破坏气氛,只好委婉的问:“那你以后成家安家都还是在京城吧?” 江筠点头:“当然啊!这次出来调研,本来就是临时给的任务,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也有出差的这一天。这边食堂做的面食,说实话没有京城的好吃。” 烙饼饺子蒸糕,还是江永华做的最好吃,一流的! 想到江永华,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江永辉,还有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的小江如斯,廖淑珍,还有江大伯老两口。 思绪跳得太快,江筠的心脏一下子揪着发疼,有些透不过气来。 林瑞芳看到江筠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有些忐忑:“小江,你想家啦?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这个话。” 江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放眼去望四周,想把心里突然泛上来的酸楚给挥走,不经意的看到黄琥珀推着轮椅在不远处:“林姐,你看那边那个女的,推轮椅的那个,就是跟我一起去搞调查工作的,走吧,咱们到门诊部那边去转一转。” 她不知道黄琥珀愿不愿意让别人看见。 轮椅上的老头看起来真的很老,已到了垂暮之年,比黄琥珀的父亲看起来还要苍老许多。 江筠拽着林瑞芳转过身去,假装往另一边走,这样,打招呼的主动权就交给了黄琥珀,大家都不会尴尬。 林瑞芳瞬间明白了江筠的意思,打心眼里觉得很感动:“小江,你爸妈是不是特别会照顾人?” 江筠笑笑:“我爸!” 仔细想一想,江永华性子绵软很能迁就人,陈忠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她的心思,两个爸爸都对她很好很能照顾到她的内心所想。 林瑞芳好生羡慕:“我就跟我妈相依为命,她身体还不好,得我照顾她,我这一出来,她在家还不知道哭成啥样了呢!笨手笨脚的,炉子都生不好,也不知道这些天她都怎么过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走到哪儿都是不变的真理。 江筠表示理解,还给出主意:“那你就更要申请留在办事处了,到时候把你妈也接过来,南方气候湿润,到了夏天,新鲜蔬菜都比京城多,你跟你妈可以互相照顾,多好啊!” 在七十年代,交通和资讯都不发达,生活还远远没有后现代这么便利,很多人对于陌生的环境就会欠缺考虑,视如洪水猛兽。 如果没有一个热爱生活,知道如何改善生活的人给出主意或者相互商量,很多人是没有勇气改变的。 第565章 同游(1更) 江筠的分析和建议,说起来头头是道。 林瑞芳不曾有过的奢望被燃点:“小江,那我要不要跟步组长先说一声?还是等回京城的时候再打报告?” 她跟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从来没有人这样替她着想过,林瑞芳第一次觉得如此踏实,心里竟然对未来的在陵城的生活有了隐隐的期盼。 江筠想了想:“最好找个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悄悄的跟步组长打个招呼,然后你再在工作中好好的表现,我看这事儿基本能成。” 在事成之前当然要保密,毕竟是有求于领导的事,一定要让领导先知道,而不是让同事先知道。 林瑞芳仿佛与江筠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心里对江筠更是百分百的信任。 缪海平看到林瑞芳溜达一圈回病房,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地,不由得好奇的问:“林姐,小江都跟你说了什么呀?看你高兴的,就跟见了亲人似的。” 林瑞芳不愿意多说:“也没说什么,她就是说等我出院了,再一起去泡温泉,小江人缘真好。” 刚才在病房楼外,黄琥珀还是过来跟江筠打了招呼,先是抱歉的说要在医院里陪病人,接着又热情的邀请林瑞芳到时候有空可以跟着江筠一起去他们单位泡温泉。 缪海平酸溜溜地:“切,见人就笑,贱的。” 不知道为什么,缪海平下意识的就觉得江筠的好人缘就是来自于男的,批评江筠身段低的言辞就脱口而出。 林瑞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江筠,开玩笑的也不行:“小缪,见到别人就给笑脸是好事啊,怎么能说贱呢?难道你不喜欢小江跟你说话的时候带着笑脸吗?” 缪海平讪讪地:“林姐,我就是说一说,看把你紧张的,这么急着护着她。” 她觉得江筠来了之后,跟林瑞芳之间的关系似乎超过了自己与林瑞芳之间的关系,而且这两个人似乎还有了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不让她知道,缪海平在心里立即对江筠有了不满。 就这样,江筠就在不在现场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得罪了一个同事。 …… 江筠又闲了两天——对她来说整天学习开会写报告就是闲着,就向步森远申请外出,去图书馆查资料。 金沙滩村事件,市局那边仍然没有消息传来,秦骁又忙着开会,去基层调查的事就暂时搁置下来,江筠觉得,不如趁此机会去大街小巷考察一番陵城的风土人情。 她向仇慨要了一份陵城的地图,兴冲冲的收拾好办公桌,拎着她的百宝手袋往外走。 很意外的,她在大院门口遇到了秦骁。 大会是最后一天,大院门口的会议议题标语都不一样,江筠以为秦骁又是来迎接什么重要人物,应该是不方便跟她打招呼,准备点个头示意一下就走。 谁知秦骁喊住她:“江副组长,你准备去哪里?” 江筠停步,微笑:“去图书馆查资料。” 秦骁上前一步:“正好我也要出去,顺路送你。” 说话间,小方把车开过来,秦骁打开车门:“请!” 在办公大院门口,江筠不便推辞,就坐了进去。 秦骁上了车坐在江筠旁边,吩咐小方:“去图书馆。” 江筠沉默,只能先到了图书馆再说了。 秦骁看着江筠手里的地图:“小江,你拿着地图是要找什么地方?” 其实图书馆很容易找,过三个街口就到了。 江筠也没有定下具体目标,就是想走到哪儿算哪儿:“想熟悉一下陵城。” “正好我有空,带你在陵城看一看地图上没有标出来的地方,”秦骁顿了两秒钟,补充道:“是明城墙。” 江筠一开始还以为秦骁会提到秦淮河什么的,没想到是去看古代城墙,立即来了兴趣:“好哇!我本来去图书馆,也就是想找这些资料的,百闻不如一见,先谢谢秦主任了啊!” 她估计这个年代的明城墙,既没有被破坏,也没有修缮,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历史色彩。 秦骁吩咐改道:“小方,去玄武门。” 小方默不作声的拨转了方向盘。 江筠想起来问秦骁为什么会突然有空:“秦主任,你不用开会吗?” 秦骁道:“今天的会议是其他人主持,我要去火车站接个人,时间还早,等会让小方自己过去就行。” 江筠:“等下在城墙那里放下我就好,我自己会看着地图回去的。” 她这样算是溜出来游玩,搭个顺风车已经很够意思了。 秦骁道:“玄武门那段城墙是关闭的,没有人带你去,你只能在底下数砖头。要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的山和水,陵城的每一处风景都有故事。” 江筠竟然想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有道理!” 毕竟现在不是旅游发达的年代,想看文物古迹,还真是必须有人带路。 或许,还可以趁机问一问文物藏品的情况。 在大众还没有收藏意识的环境里,在没有山寨文物没有仿制藏品的年代里,哪怕淘到一件宝贝也很值啊! 秦骁的工作证就是通行证,不用多费唇舌,很顺利地带着江筠登上了城墙。 湖面,山丘,古塔,民居。 湖光山色,风土人情,尽收眼底。 江筠只恨没有带相机出门:“好美啊!!” 秦骁不动声色:“等春天的时候,去天文台踏青,一路上都是桃李芬芳,更美!” 江筠略有些遗憾,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取景框:“可惜我没有相机,要是能拍下来就好了!” 这个时候相机还属于贵重的大件儿,让陈援武给她从邮局寄包裹,就怕路上会出什么问题,镜头要是摔坏了就报废了。 秦骁侧头:“我家里有相机,你要的话我带来给你。” 江筠毫不客气地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没有什么游人,取景角度一流,随便拍一张都能上国家地理杂志啊。 她要拍下来,回去放大,可以装订成册,还可以投稿给报社,以后也是历史啊! 秦骁心情大好:“说定了!” 第566章 帅哥来找(2章) 秦骁带着江筠逛了明城墙和宫城:“累了吗?” 江筠意犹未尽:“不累,根本就看不够!” 要是她做好了旅行的打算,背着背包穿着平底鞋拿着相机的话,她可以围着整个城墙走一圈。 加起来不过就是二十几公里的路程,对于摄影爱好者来讲就是小菜一碟。 秦骁唇角微勾:“改天有时间再带你去看另一段城墙,气势更恢宏。” 江筠挑眉:“我知道,是华门,对不对?” 她已经去城墙根儿底下溜达过了! 当时就在感叹,这在冷兵器时代,真的是插翅难飞。 秦骁点头:“小江,你的兴趣跟别人不太一样啊?” 江筠眼珠子一转:“是不一样,我特别喜欢看古代人走过的地方,总觉得特别神奇,要是能用古代人用过的笔墨纸砚杯碟碗筷,那该多有意思啊!” 秦骁默然,小时候他还去过博物馆,见过许多封建社会的奢侈用品,如今封存了,想看到也不容易。 不过嘛,他实在是不忍看到江筠失望的样子。 秦骁突然想到了一个去处:“有是有,就是不知道真假,你等我消息,我帮你去打听。” 江筠也想到了,估摸着是没收的那些文物,就神秘兮兮的点点头:“知道!” 嘿嘿,一方山水,养一方人。 这回她要自己收藏一点藏品,不让叶清音知道的! 她对传统历史文化了解太少,远不及对西方发展史的熟悉度,还不是很会辨认古旧物品真迹,陈援武自己懂得多,教她的有限,好遗憾。 秦骁非常满意自己今天做的临时决定,此行不虚:“你是回宿舍休息,还是跟我一起回办公大院?” 不知不觉间,他们走到了办事处的宿舍附近。 江筠双手握在一起:“天哪,还没去图书馆呢。” 秦骁笑了:“那就回办公大院吧,他们给我留了位子。” 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嘴,把他本来要参加会议的事给说了出来。 江筠假装没听见:“小方不会说我去哪儿了吧?” 秦骁很淡定:“他只会说你跟我在一起。” 江筠合掌:“太感谢了!” 秦骁淡淡的笑:“不用客气!咱们一个组,共同探讨,处理历史遗留问题,是必须的。” 他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看到了江筠眼中一闪即逝的惊喜,不由得暗暗期待着能给江筠更大的惊喜。 两个人前后错开半人间距,沉默着走近办公大院。 江筠看到传达室门口站着的军人,惊奇地上前打招呼:“罗海翔?你来找人的吗?” 罗海翔敬个礼,指了指门边地上的行李袋,里面都是他受人之托带来的特产:“小江!我特意来找你,给你带了东西。” 江筠惊讶:“给我的?” 她什么时候让人带东西了?地上的袋子一看就是空乘人员特制的专用行李袋,这个难道不是罗海翔自己的行李吗?如果是给她带的东西,难道是杨双双托他带来的? 罗海翔:“对!” 江筠想了想:“重不重?要不你帮我拎到宿舍去?” 带罗海翔进去办事处还得登记,怪麻烦的。 罗海翔点头:“好。” 秦骁沉默的看着江筠熟络地跟罗海翔交谈,看到江筠扭过脸来对他歉意地说不能跟他一起去食堂了,心里一沉,淡淡的扫了一眼罗海翔身上的空军制服,转身默默的向食堂走去。 …… 江筠惊奇地看着罗海翔从行李袋里一样一样的往外拿东西:“你这还大包套小包呢?” 搞得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罗海翔有点不自然:“吃的和用的要分开,不然该串味儿了,弄到油也不好洗,你自己拆开看看。” 江筠先拆用品袋子,里面是一条围巾,一双手套,还有一床薄的小毛毯,一件的套头毛衣,全部都带有纯羊毛标志。 “这都是你们发的吗?” 罗海翔含糊地说道:“小杨说你上次坐我们飞机的时候,围巾和手套丢了,这个毛毯和毛衣是我们发的,毛衣小杨穿着号小了,她说你能用得上。” 江筠以为这些都是杨双双让罗海翔带给她的,很欢喜:“好啊,替我谢谢双双!这个围巾和手套好漂亮,比我丢了的那一套还要漂亮啊!又不厚,春天刚好用得上。” 罗海翔低头把行李袋收好:“你再看看吃的。” 江筠在拆油纸包上的草绳子的时候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儿:“这么多!你是把耿所长他们家都搬过来了吧?他们家哪来这么多熟食?” 这个年代的肉类都是凭票供应的,在乡下或者山区会有一些私养的家禽家畜,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拿出来。 罗海翔没做过这种说人情的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是农场养的,他们会截留一点点。” 江筠很敏感:“是耿所长让你送的?” 罗海翔立即抬头:“那些点心是我从京城买了带过来的,跟耿叔没关系。” 江筠一惊:“你还替他晦路我?”忙不迭的把手里的东西都往袋子里装,要退给罗海翔:“你都拿回去吧,我不能收。” 罗海翔很尴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是我看你喜欢吃,所以特意又去帮你要了一些来,谁知道耿叔一下子给装这么多。” 江筠推辞:“毛衣围巾毛毯我可以接受,这些吃的,真的不用了!” 衣物用品是杨双双带过来的,当然可以要。 如果不提到耿平贵的话,本来从京城买的点心,也是可以吃的,一看就很新鲜啊。 罗海翔很后悔自己答应了替耿平贵传话的事,可是又不能假装不知道,毕竟东西他都带过来了:“吃的东西真的是我的心意,我看都是你爱吃的。” 江筠拒绝:“不用了,你拿走吧!” 罗海翔硬着头皮道:“耿叔不知道我要来你这儿,我听说他还在住院呢,这些都是他们家人拿给我的,我是想着难得见你一面,多拿点就多拿点,你要是不相信我,你现在就把它蒸一蒸,给我当午饭吃吧。” 第567章 说不清了(3更) 江筠没办法再推辞,因为步森远他们都回来宿舍了。 仇慨进门就被卤味吸引了:“小江,你做好吃的居然不告诉我们!早知道我就端着饭盒回来了。” 江筠一手拿着卤味,一手撑着袋子,说她往里放也行,说她正在往外拿也没错,恼怒地瞪了一眼罗海翔。 罗海翔站直了看着从门外鱼贯而入的众人。 步森远打量着超级英俊的帅哥,在猜是不是电话里听过的那个声音:“这位是?” 江筠连忙介绍:“步组长,他就是我们来陵城时飞机上的副机长。” 步森远恍然大悟,怪不得看着眼熟呢,伸手过去:“见过,你好!” 罗海翔伸手握住:“您好!我姓罗,罗海翔!” 步森远松手,面带笑容的去看江筠手上的东西:“带了特产来呀?你们都还没吃饭吧?小江,你赶紧做,别管我们。” 仇慨咳了一声:“小江,可以管!” 江筠好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步森远意味深长的看着江筠,是新认识的帅小伙,却不是电话里的声音。 人缘真好啊! 罗海翔连忙道:“哦这些食物都是新鲜的,现在天气潮湿,开始回暖,放不了两天,我带过来就是让大家一起吃的。我去做吧,大家一起尝尝。” 仇慨惊到了,送货上门,还负责给做呀?那怎么好意思呢:“不用你动手,你坐着跟步组长说说话,上次你们来的时候,飞机遇到气流颠簸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你坐着,我去厨房给小江打下手,不不不,小江你也坐着,我来做。” 就这么小会儿的功夫,仇慨已经看出来了,罗海翔带来的都是熟食,只要改改刀上锅蒸热一会儿就行。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点自觉性他还是有的。 粟康去倒茶水:“可以蹭吃蹭喝,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正好办公大院今天开民主会,有很多老干部,会场备了茶叶,老远就闻到一股子清香,粟康去办事,跟他同组的科员就去抓了一把给他包了一小包。 粟康本来还在遗憾自己没吃肉,喝茶也没有油水可以刮,拿了茶叶也没有用武之地呀。 原来有好吃的在宿舍等着呢。 步森远笑道:“小粟啊,赶紧的,给我们大家一人一杯!” 仇慨已经开始动手往菜碗里装食材,以为她舍不得:“小江,你的表情为什么这么沉痛?要不等会儿你吃,我就闻闻味儿,行不?” 江筠无语,索性把手里的食材交给仇慨:“你做主吧!” 她发现眼前的境况已经说不清道不明了。 如果这个时候提耿平贵的名字,会把罗海翔置于进退两难的境地,也会让自己显得恩将仇报。 或许,真的是罗海翔自己的心意呢。 江筠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在某部疗养院医务室,罗海翔的确当着于骞的面说过要给她再带食物的话,不过,是单独带给她,还是再去疗养院的时候带上一堆她也有份,就记得不是太清楚了。 当时她昏昏沉沉的,半躺在那儿打吊针,脑子里一阵一阵地出现幻觉,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记忆。 仇慨当然不让地在厨房里去忙活了。 江筠坐在餐桌旁边,紧张地听步森远跟罗海翔聊天,生怕罗海翔往耿平贵身上扯话题。 谁知道这两个人聊着聊着聊到了篮球。 罗海翔说起自己的经历:“我从小就立志要当飞行员,要不然的话,我十四岁那年八一队就把我招进去了。” 步森远兴致勃勃地:“我当初要不是腿受了伤啊,我也就进了八一篮球队了!” 江筠愣愣的:“步组长,原来你也当过兵啊?” 步森远大笑:“是啊,还被特招到八一队当了几个月时间的板凳队员,就是练习的时候把腿给摔折了,只好回连队,哎,我在部队进军校学习了两年,又当了两年指导员转的业。” 江筠了然,怪不得呢,步森远这么会做思想工作,原来还是有基础的:“步组长,如果你还在部队,现在级别一定很高了!” 步森远笑:“级别是差不多,但是这个工作的感觉就差远了,哎,我真是很怀念我那些老战友啊!” 罗海翔邀请:“步组长,你什么时候有空,就去找我,一起打一场篮球。” 步森远答应得很痛快:“行啊,等我回京城就去找你。” 罗海翔道:“我们在友谊大厦那里有联络处,你回到京城可以去那儿找我或者给我留信,我来接你上我们那儿打友谊赛。” 电话不方便,联络方式还是有的。 这个年代,空军对很多人来说,还是很神秘的。 粟康搓着双手:“步组长,到时候也带我去呗,我可以打后卫。” 步森远笑:“你打什么后卫啊,一听就是外行,就你这体格,别人进攻,你谁都拦不住啊!” 粟康又被揭穿了,嘿嘿的笑:“步组长,那你说我这体格可以干啥呀?” 江筠说道:“你要是练一练肺活量,可以去吹哨,要不然就只能记分了。” 步森远挑眉:“小江,你懂得还挺多呀?” 江筠小小的炫耀了一下:“我同学的表哥就是八一队的。” 她说了一个名字,是何向东的表哥。 罗海翔知道这个球员:“他是少数民族,个子高,块头大,打中锋的,技术特别好!” 步森远不知道表哥,但是知道表哥的教练和指导:“如果能安排他打中锋,那就是说明他灵活度好,兼任后卫抢篮板最适合了!” 他们越聊越高兴,等吃完饭,罗海翔俨然成了“自己人”。 江筠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提到过跟粮管所有关的任何字眼,她决定了,等罗海翔开口说走,她一定不会留,连假客气一下也不要。 罗海翔完全没有想离开的意思,甚至还脱了大衣,要跟仇慨比扳手腕。 步森远观察够了,出声阻拦:“小江啊,小罗带了这么多好吃的来,咱们也不能白吃人家的,他今天正好休息,晚上干脆就住在咱们这儿,我还想再跟他聊一聊呢。” 第568章 艰难的开口(1更) 步森远的话,半真半假。 一方面在于他知道只要是当兵的走到哪儿都睡得着,他们这个宿舍条件已经相当的好,不会比飞行员住宿条件差。 另一方面,他就是为了看看江筠的反应,试探一下江筠到底是真掩饰还是真没事。 刚才趁着吃东西的功夫,步森远不动声色的观察了江筠和罗海翔之间的互动,最正常不过,还不如他跟罗海翔之间的话题热络。 当步森远想要对罗海翔做进一步的试探的时候,罗海翔提出要走:“步组长,我明天还有任务,今晚要赶去跟其他机组人员会合,小江送我就行了。” 江筠头冒黑线:“陵城你比我还熟悉好伐!” 真的不想送,熟不熟路都不想送。 假客气一下都不想! 当着大家的面主动求被送客,一定是要跟她说耿所长的事,她不想听啊! 粟康乐了:“就是因为你不熟(路)才要你送吧?” 江筠摸摸额头,不想让同事误会:“我有点头疼,仇慨,你帮忙送一下。” 罗海翔完全不介意:“出去走走,呼吸点新鲜空气就不会头疼了。” 步森远误会了,他确定罗海翔说要走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江筠,眼神是有那么点意思的,现在更是确定了江筠刚才的冷淡都是装给他们看的,嫌他们占了她跟罗海翔独处的时间,这会儿故意跟罗海翔闹别扭呢! “小江,你去送送人家,我要抓紧时间给仇慨粟康开个会,他们两个也得出任务了。”步森远三言两语打发他们两个出门:“小罗,我就不送你了啊,等我回京城去找你!” 江筠无语。 她觉得罗海翔应该找步森远开后门才对。 吃饭的时候就跟罗海翔说个没完,而且越说他们共同认识的熟人就越多,充分的完美的证明了六度空间理论。 她怀疑这两个人如果真的都进了篮球队的话,估计就是师徒关系了。 其实,步森远是因为自己曾经是军人,又跟罗海翔有着共同的爱好和类似经历,才会一见如故。 他觉得罗海翔的优秀有眼可见,或许江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的话。 罗海翔非常淡定,拎着扁了的行李袋,看着江筠气鼓鼓的走出门,才朝着步森远他们点点头,快步追了出去。 江筠闷不做声,怕后面有人看见,走到街口拐了弯才停下来,在一棵大树底下站定,面带不悦的瞪着罗海翔:“好了,送到这儿,剩下的你自己走吧!” 罗海翔抬手虚拦了一下:“小江,你别生气,听我说几句好不好?” 他真是后悔死了,干嘛要掺和这些事?在疗养院时他们俩有说有笑的互动已经荡然无存。 江筠把脸撇向一边:“没什么好说的啦。” 罗海翔暗暗叹息:“小江,我说完就走,我只说一下我是怎么认识耿叔的,保证不提你们工作的事,行吗?” 江筠蹙眉:“那你快点儿吧,你要提跟我工作有关的事,我马上就走,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也不会跟杨双双说今天的事的。” 从此不要见,连朋友都没得做。 罗海翔艰难的开口:“小江,我们家虽然在京城,可是我爷爷的老家是在陵城的……” 江筠微微吃惊,敏感的想到了一些听过的狗血传闻,立即竖起耳朵来听。 罗海翔咽了一口口水:“我爷爷家的上两辈曾经是大地主,在他十八岁那年家里就给他娶了一个媳妇,还生了个儿子,后来战乱,家里人四散逃离,他为了追求进步思想就离开了老家,去到外地还读了黄埔军校,又去参军打仗,再后来就一直没有音信,家里人都以为他死了。 后来,解放的时候,他跟着大部队过江打回老家,老家的人才知道我爷爷没死,都张罗着让老家的奶奶带着儿子跟我爷爷去城里享福。 可是我爷爷,已经找了一个女军医结婚,生了我爸,那时我爸都二十岁了,我奶奶很生气,她说要是我爷爷要是认老家的人的话,就跟我爷爷离婚,把我爸带走。 后来我爷爷找了组织上出面,让原来的奶奶不要再找他,他负责给留在老家的儿子找个工作,给奶奶养老。” 江筠静静地听着。 罗海翔咬咬牙:“我爷爷留在老家的媳妇儿和儿子,就是耿叔和耿奶奶。这是罗家的秘密,从来没有人说过,是我爷爷临死前,把我叫到病床前跟我说的,还给了我钱,让我替他照顾老家的人,让我对他们好点。 我自己买了火车票,偷偷的来找过老家的奶奶和大伯。 他们都很善良,怕我尴尬,也没跟别人说我是耿家的孙子,仍然让我叫他们叔和奶奶。” 江筠:“……” 好凄凉的遭遇! 事情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罗海翔的眼神有些痛楚:“耿叔的儿女,都在小时候夭折了,所以他们把我把我当最亲的亲人,我只想完成爷爷的遗愿,不想让他在九泉之下还带着遗憾。” 江筠的脸色放缓了些,声音也有些干巴巴的:“你爸爸他们呢?知道你来吗?” 罗海翔摇摇头:“我爸很孝顺,他们一直都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江筠抬头看了罗海翔一眼,欲言又止:“那你想怎么样?” 罗海翔苦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耿叔的过往发生过什么事?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事?我通通不知道!耿奶奶现在也快八十岁了,有只眼睛都看不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我每次来陵城,都一定要去看望她老人家。” 江筠想起来了,在粮管所的时候,见到耿平贵的母亲,的确是有一只眼睛得了白内障。 她又想起粮管所附近的江大伯老两口:“哎,至少你还能来看望耿奶奶,你知不知道江大伯?他现在连自己的孙女都见不着了呢!” 世事无常,总有一些让人闻之心酸的故事。 罗海翔轻轻点头:“知道!耿叔还让人给他们送过衣物和粮食,有一次还是我帮忙拿过去的。” 第569章 乱了(2更) 江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那你知道他们的事吗?” 罗海翔连忙点头:“知道!” 他知道的一定会如实说,不知道的他也会想办法去知道。 只要江筠愿意跟他说话! “你知道多少啊?知道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看过他们手里的信吗?”江筠一连串的问出来:“他们两个老人家就靠人家偶尔施舍的这一点吃的一点穿的,怎么两个粮管所也不管管呀?” 罗海翔:“我也就是零零星星的听说了一点点,耿叔应该知道的更多一点,毕竟那也是他们单位职工的家属,至于为什么不管,我也没问过,每次就是来看奶奶的时候我才跟耿叔说几句话,多的也没说过什么。” 江筠着急:“那就把你听说的先告诉我。” 罗海翔仔细回想:“江大伯的儿子叫做……” 江筠:“江永辉!在农场里当会计,是自杀死的,这些我都知道,你说说别的。” “……”罗海翔停了几秒钟才道:“我知道的也就是这些。” 江筠不耐烦的一挥手,有些焦躁:“不知道就算了!” 罗海翔连忙说道:“那我下午就去看耿叔,我去仔细打听打听好不好?你等我信儿,明天一早我就来告诉你!” 江筠有点怀疑:“真能问到?” 如果让罗海翔去问耿平贵的话,一定能问到很多真相,这比她自己大费周章的去调查要好得多。 罗海翔保证:“一定能问到!你还想知道什么?” 江筠想了想:“他们的家庭成员情况!还有,江永辉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自杀?他写的那封信里说了些什么?是真还是假??还有,江大伯的儿媳妇和孙女到底躲在哪儿了?是谁安排的?江大伯的儿媳妇应该还有工资吧,是不是可以领一点给老两口当生活费?” 罗海翔不敢有疑问:“好,我今天晚上就去问!” 江筠把嘴唇扯了个一字线,假笑:“谢啦!” 罗海翔轻轻笑:“明天我来宿舍找你,还是去单位?” 江筠低头想想:“到单位!你到传达室那里,让他们打我们办事处的分机,我拿工作证出来接你。” 在单位的话,可以在办公室做个记录,公事公办,省得在宿舍里又给步森远他们误会。 罗海翔笑着答应了:“嗯!” 江筠抬头,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罗海翔轻哼,笑容却忍不住扩大:“让你逗我笑,果然很容易!” 江筠板着脸:“你自己走吧,我上班去了,再见!” 罗海翔道:“我要去的地方,正好经过你上班的地方,一起走吧,你上班,我去找人。” 江筠摇摇头:“不行,你这身军装太惹眼了,走哪儿人家都回头看着你。” 穿着一身军装就够好看的了,人也长得帅,她要是跟着他一起走,别人肯定是会误会的,就算不误会,也会有其他想法,她还是尽量避嫌好了。 罗海翔又笑了:“怕什么?” 在机场在大街上,说白了,只要是他穿着军装,不管走到哪儿,回头率都是百分之百。 江筠不理他:“你快走吧,再来就什么也别带啊,就只跟我说你问到的那些消息就行。” 她是铁了心不跟罗海翔一起同行了。 罗海翔不再勉强,啪地立正给江筠敬了个军礼,看她无可奈何地笑了,这才笑着转身离开。 在江筠身后不远处的马路上,秦骁坐在小车里,把这番情景看了个仔细。 隔得远,又隔着车窗,秦骁什么也听不见,他只看到了江筠转怒为喜的整个过程,不由得捏紧了公文包。 小方什么也不敢说,静静的等候秦骁发号施令。 这个时期,马路上的小车是非常稀少的。 江筠眼看着罗海翔走远了,在抬步前习惯性的扫了一下四周,不经意就看到了秦骁的小车,亮闪闪的停在离她三十步开外的马路边。 她真的觉得有些头痛了,明明说的就是些公事而已,不该让人看见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了。 秦骁淡淡的吩咐:“开车,接江副组长。” 江筠听到车声,回头摆手拒绝。 秦骁照旧是亲自下车,给她打开车门:“小江,请!” 江筠胡乱找借口:“我现在要去图书馆。” 秦骁道:“我送你。” …… 最终,小方把秦骁和江筠放在了城墙根儿底下。 秦骁递给江筠一个袋子:“相机,还有三筒胶卷。” 江筠惊奇:“这么快?” 把相机拿出来看,顿时惊呆了,居然是一台进口的单反照相机! 怎么她心想事成的速度这么快的? 早上想了相机,想了文物,没想到一下子出现了个二合一的实物。 她高兴的打开照相机盒盖,熟练的装黑白胶卷。 秦骁轻轻问:“喜欢吗?” 江筠点头:“喜欢!” 秦骁轻咳:“我没想到你还会用相机。” 他们单位宣传部的科员都不怎么会用呢。 江筠头也不抬,眯起一只眼睛,嘴唇微张,透过取景框看镜头:“我爸就会照相,那时候他还把单位的照相机借回家去给我们拍照呢!” 后来她还偷拿了家里的胶卷,咔嚓咔嚓练手,还让陈援武帮她去洗底片晒照片。 秦骁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带江筠上了城墙。 这边的风景,跟玄武门城墙上的风景又不一样。 江筠把照相机的带子挂在自己的脖子上,把自己的手袋递给秦骁:“嘿嘿,帮忙拎一下,我取个景!” 秦骁问道:“江叔叔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筠小心的端端着相机慢慢移动,侧着头去看取景框里风景的倒影,判断构图的比例,漫不经心的答道:“他在文化局,不过不是搞宣传的,是搞保卫的。” 秦骁点点头:“那爱好还挺多的呀?” 江筠:“我爸的爱好可多了,他会照相,还会打篮球,还会说外语……” 秦骁赞了一句:“挺多才多艺的呀,都传给你了吗?” 江筠嗯了一声:“应该是都传给我了,我妹妹就只会唱歌跳舞,别的啥也不会。” 第570章 昏了头(1更) 秦骁问道:“小江,那你也是能歌善舞的?” 江筠笑了:“不行。” 跟着招美兰两三年,她什么也没学会,就学会欣赏了。 秦骁不解:“是家里人不支持吗?” 像他们家就不赞成以歌舞为职业,总认为男孩子必须走仕途,女孩子做文职是最好的。 江筠想想:“家里人不管我的选择,是我自己没有这个天分,也没有这个机会。” 秦骁愕然:“不管?是放任不管,还是不干涉你的选择?” 江筠头也没抬:“都有。” 如果江永华不出事是不会对她放任不管的,不过对于她的选择,江永华同样也是不会干涉。 秦骁有些羡慕:“那你们家很民主啊?” 江筠想起张秀英的蛮横霸道,竟然有一丝好笑:“一点也不民主,还很强权。” 秦骁惊讶:“那你是怎么做到让他们不干涉你的?” 江筠把城墙尽量收进取景框中,按下了快门,这才抬起头来,一边收相机一边说:“我有我自己的思想,我知道我自己要什么。” 秦骁微不可见的叹息:“光有这些,就够了吗?” 江筠扣上相机盒子:“我说的自己的思想,是从书本上学来的思想,自己觉得有道理的,可以成为我的目标的,能在我努力去实现的过程中给我力量的。 这些思想不是别人说的对的好的,要不然我就成了他们思想的傀儡! 我知道我想要干什么,所以我有选择的去听去学习,我爸爸不但不干涉我,有些事情他还会跟我商量。” 她见过太多的家长,教育孩子的时候最爱说的是“要听话”,只叫他们做听话的孩子,那些家长的眼里,听话的孩子就是好孩子,至少是让家长省心省事的好孩子。 其实很多家长不明理,做的也不对,如果孩子听家长的话,那不就错了吗? 做听话的孩子,后果就是受约束,越来越不懂得反抗。 秦骁怔住,江筠说的这些话,不符合君臣之道长幼之序,在秦家绝对不允许出现。 他觉得江筠说的是对的,只是,显得很杵逆。 江筠看了秦骁一眼,一看他就是从小就不知道逆反期为何物的青年。 不过她知道,所谓的乖巧斯文都是表象,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小宇宙,没有谁是没有委屈的,只是不知道哪一天才会爆发。 她想了想,就安慰道:“秦主任,秦老不也是什么事跟你商量吗?” 秦骁只能苦笑,这种商量只代表他没有自由意志。 他从来没有过自己的选择,小到衣食住行的细节,大到人生方向,都是遵循秦家的家训教导。 “小江,我很羡慕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秦骁的语调居然带了几分落寞。 江筠摇摇头:“没什么好羡慕的,真想要自由的话,就会努力去争取,这个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也要付出代价。” 羡慕别人拥有的,只不过代表自己不愿意也不想去拥有而已。 秦骁感叹:“小江,你真勇敢!” 江筠摆手:“我一点儿也不勇敢,我很怕死的!自己主动去争取,总好过被人逼着狗急跳墙要好啊。” 仔细想来,她哪次不是被环境逼得要突破困境呢? 每一次只要她觉得可以安定的过居家生活的时候,就会有事,她不得不迎刃而上。 说大话,说大道理,真是太容易了。 秦骁被逗得想笑,又忍住了:“希望有一天,我也像你一样勇敢。” 江筠点头:“你要是能变得勇敢,就很完美了,有勇有谋方为胜者。” 她跟秦骁商量工作,看他的安排,还有处理方式,事无巨细面面俱到。 就是太文绉绉的,没有英气,在想问题的时候看起来极富心机,不像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深沉。 有一次秦骁摘下眼镜擦镜片,刚好被江筠看到,还暗暗赞叹这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领导人的最佳五官。 秦骁问:“什么样的胜者?” 江筠沉思了一会儿:“勇敢对你来讲就是万事俱备的最后一道春风。” 秦骁怔怔地望着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筠看看手表:“秦主任,该回去了!” 一卷胶卷都被她照完了。 好久没有拍过照片,不知道效果会如何,还是先洗一卷出来看看成绩。 秦骁隐隐有些说不出的激动,还不想走:“咱们去江边,上桥头堡?那里风景不错。” 江筠拍拍相机:“回去晚了,照相馆该下班了。你不是还要开会吗?” 秦骁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顿时冷静了:“走吧。” 他中午回到办公室就被秦时月喊过去问话,被他找了个借口应付过去了,这会儿再不出现,秦时月该急了。 上了车,秦骁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因为看到罗海翔跟江筠在路边聊天,才昏了头,扔下会议不管,带着江筠逛城墙的。 可是,他没有资格问,也找不到理由去问,只能愤而刷自己的存在感。 这会儿冷静下来,秦骁有些不自在:“小江,我们的会议今天就结束了,明天我可以陪同你一起外出调研,你看要去哪儿?我这边安排一下。” 江筠用商量的语气:“秦主任,你这几天开会挺累的,明天休息一天吧,正好我们办事处的其他几个同事都要外出。” 关键是罗海翔答应她明天一早过来给她回信儿。 秦骁习惯性地答道:“我不累。” 江筠拐着弯拒绝:“呃,这几天来开会的有上百人呢,院子里还是那么井然有序,你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花了不少功夫呢,就是这种别人看不见的功夫最费脑子,比干体力活还累,你就好好的歇一天吧,多吃点儿自己想吃的。” 虽然跟秦骁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她已经捉摸透了,秦骁在工作场合,基本上都是顾及别人的感受,很少考虑自己,所以她觉得秦骁这几天开会也没吃到什么自己真正合口味的。 做为一个吃顿好吃的就能恢复心情的吃货,江筠觉得,照顾好自己的需求不是自私。 秦骁弯起嘴角,看向窗外:“好,听你的。” 第571章 信(2更) 罗海翔依约到来。 江筠好兴奋,接到传达室的电话就往外跑。 她看到罗海翔就紧盯着他的脸看,想看出他到底问到了她想要知道的资料没有。 罗海翔经常被人打量两眼或者偷看几眼,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是像江筠这样目不转睛的审视,他还是头一遭遇到,忍不住咳嗽一声:“现在是进去吗?” 江筠高兴了,这么问就代表不心虚啊!不心虚就意味着有料到:“去外面说!” 办事处的同事还在开会,严立新也在,她带罗海翔回办公室没法解释啊! 陵城这么大,她在城墙上就观察过了,在工作时间,公园里几乎没什么游人,去那儿最安全最安静。 哎,这个年代,没有茶馆,也没有咖啡馆,饭馆都是公家的不到吃饭时间不营业,想找个僻静的地方,真不容易! “去公园?”罗海翔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么悲惨的故事,闻者落泪,他听了都动容啊! 江筠挠头:“那去哪儿啊?” 绝对是不能带回宿舍的,她不想让别人再一次误会,太尴尬了,仇慨吃早餐的时候还摸着肚子跟她打趣,问罗海翔啥时候再来呢。 罗海翔也不知道:“我对市区不熟悉。” 江筠发愁,平时总觉得大街小巷冷冷清清的,这会儿想说点事,却又觉得到处都是耳朵:“怎么办?” 罗海翔想笑:“你也有发愁的时候?” 江筠没好气的瞪他一眼:“谁不发愁啊!我平时的坚强都是装出来的!” 罗海翔道:“那你带了手绢毛巾没有?等会儿我怕你坚强不起来。” 江筠有不好的预感:“你都问到什么了?” 说完又看看四周,他们已经离开了办公大院,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她住的宿舍这条街。 江筠急中生智,想起来一个适合的地方:“我知道哪儿可以了!” 半个小时后,江筠和罗海翔坐在了陵城人民医院的门诊楼化验室后面的走廊上,有长凳子坐,还没有病人经过,万一哭起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罗海翔也是服了,能找到这里来,也是天才啊。 江筠又怕又迫不及待:“你都问到什么了?” 罗海翔有点不安,想了想,决定从他认为的最和平的部分开始:“呃,你说的那个小女孩,跟着妈妈一起跑掉的那个,妈妈是粮管所下属粮食仓库的保管员,叫廖淑珍,她的女儿叫江如斯,今年七岁。” 江筠惊叫一声:“真的是江如斯?” 罗海翔盯着江筠的眼睛:“你认识?” 江筠连忙道:“不认识,我听人家说过,不,不是,我别的没听说过,你接着讲,我不说话了。” 罗海翔若有所思,接着道:“她们现在据说在廖淑珍的姑婆家,有人曾经看见过廖淑珍出去赶集。至于她们为什么要躲,我问了耿叔。” 江筠急死了,又不敢多问,把手绢揪在手里,拧成了一条绳缠在手指头上,指甲都发青了。 罗海翔看了一眼,接着说:“耿叔说,底下有人跟他反应过,说廖淑珍平时就跟江永辉关系不太好,经常吵架。在江永辉死的前十几天,他们就吵过几次很凶的,还差点动手。” 江筠脸色发白,咬嘴唇。 罗海翔继续说道:“邻居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听到他们吵架,也不怎么劝架,劝了也没用,越劝越吵的凶,只要是不打孩子,邻居们就关上门睡觉。” 江筠颤声问:“打孩子?” “嗯,说是孩子身上还有疤。”罗海翔也有点说不下去:“有时候江永辉吵了架就回农场了,对,那个江永辉是在农场当个什么小官的,江永辉一走,廖淑珍就会拿孩子撒气,打孩子。” 江筠闭了闭眼睛,还是忍不住了:“江永辉不知道吗?” 罗海翔摇摇头,他没有成家,没有孩子,但是他爸妈也从来不打他们兄妹几个,最多就是瞪眼吓唬几句。 他倒是见过有同学被爸妈揍几巴掌的,但也没听说过伤着哪儿的,只在电影里见过被拷打的英雄。 罗海翔有些抱歉:“这个我就没问了,耿叔说了另一个情况。他说,江永辉是想把农场里的事情写信反应给上级,不知道怎么回事,信都到了耿叔的手里,而且上级让耿叔严肃处理廖淑珍,耿叔估计农场那边也是找了江永辉谈话。” 江筠在单位上班这些日子,有些工作程序,她是明白的。 像江永辉写信这样的事,想也知道,反映情况的信,被上面部门压下来了,交给原单位的领导,让他们自行整改或者内部处理。 这个年代,有些领导就是靠着会整人会运动才坐到了如今的位子,遇到上告的事情,而且还是跟告发自己有关的,撞到自己手里来,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掩盖事实啊! 江筠喘气:“后来呢?” 罗海翔硬着头皮说下去,这些话迟早都要说,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耿叔让廖淑珍写报告揭发江永辉!交代江永辉的阴暗目的!” 江筠听到这里,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廖淑珍就写报告揭发了?” 罗海翔摇头:“没来得及写报告,江永辉就死了。” 廖淑珍跟江永辉吵的最后一架,粮管所派去的人是亲眼目睹的,并没有看出江永辉有想死的迹象,而且廖淑珍跟江永辉吵完架之后就带着孩子跟着粮管所的人回到了粮管所,准备写揭发材料。 廖淑珍没有什么文化,只能口述,让别人代笔。 当时天色太晚,就安排廖淑珍带着孩子先睡了,准备第二天再开始写材料。 谁知,第二天一早,就有人跑来说江永辉跳水自尽。 江筠问:“是在哪里跳水死的?有人看见吗?” 罗海翔摇头:“说是发现的时候已经断气了,廖淑珍当场就晕倒了,耿叔原本打算派人跟着廖淑珍一起去见江永辉最后一眼,有人偷偷告诉耿叔,说江永辉是被人打死之后扔到水里的,捞起来就送去太平间了。” 第572章 境遇相似(1更)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在一千多年后的陵城,是耿平贵不杀江永辉,江永辉的死,耿平贵却有推脱不掉的干系。 江筠紧绷着小脸,嘴唇都快咬破了:“耿所长对江永辉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个写揭发报告的决定,是促成江永辉死亡的重锤! 罗海翔不这么看:“换了是谁当领导,都会这么做的!” 不写揭发材料,就是包庇啊! 不要说上级会打压,就是普通群众知道了这回事,也会贴大小字报揪着不放。 可以说,耿平贵只不过做了所有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会做的决定。 “不作为!”江筠莫名其妙地不理智:“没人性!” 罗海翔冷着脸:“你不要乱扣帽子!” 江筠口不择言:“你想替耿所长说话就是帮凶!” 罗海翔气结,把脸扭向一边,沉默不语。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最后,还是罗海翔恢复了理智,看了看手表,到了他要离开的时候了。 起飞前,他们不能有任何思想上的波动和身体上的不适,每回都要提前到岗进入预备状态。 罗海翔感到很抱歉:“小江,我得归队了!” 江筠气难平:“话没说完就走了,把我扔在半路上算怎么回事啊!” 罗海翔根本就没有时间纠结:“我从耿叔那里问到的所有情况,都已经跟你汇报了,你还有什么疑惑,我下次帮你去问,行不行?我现在必须赶回去飞行组。” 他感觉江筠对江永辉的遭遇,关心程度超乎一般人,那种又心痛又焦急的反应,跟他当初知道耿叔和耿奶奶的存在是一样的。 江筠还没冷静下来:“你不把话说清楚就走?你不怕我去调查耿所长?” 罗海翔也不知道事实真相是如何,但是他相信耿平贵在整件事上是被动的:“小江,耿所长的为人是没话说的,他不希望他单位的任何人出事,他已经尽力了。好了,小江,我现在真的必须要走了,你等我回来陵城,我争取下一班飞行任务再来陵城,你相信我,好不好?” 军令如山,他不能耽搁。 江筠很委屈,愤怒无从发泄,眼圈红红的瞪着罗海翔:“不用你问,我自己去问。” 罗海翔无奈,只能凑近江筠耳边,给她点清事实:“如果不是我去问,你未必能问到你想要的情况。记得吗,上次要不是我带你过去,你可能都见不到耿叔的!” 江筠咬着嘴唇,低头无语,眼泪在眼眶里不争气的打转。 罗海翔也不多说:“等我回来去帮你问,再见!” 说完,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筠坐了好一阵子,情绪才勉强平复,她擦擦眼角的泪痕,起身离开了医院。 她只顾着想事,没有留意到在远处一直看着她的缪海平和林瑞芳。 出了医院大门,江筠的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向邮局的方向拐去,她凭直觉认为江永辉和江永华或许会有什么联系。 名字很像,还有个性很像,对待家庭妻子儿女的态度很像,生活中的境遇也很像,真的是好奇怪啊! 江筠进了邮局,从衣领里把工作证拽出来给工作人员看,写了江永华的电话号码。 当营业员喊江筠去电话间接电话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电话那头,江永华更紧张:“喂!我是江永华!” 江筠声音带着哭腔:“爸,是我,小筠啊。” 江永华急切的问:“小筠,你怎么在陵城?你打电话来找我有什么事?” “爸,我出差!”江筠吸吸鼻子,简单的说明情况,进入正题:“在这边,我听说了一个叫做江永辉的人……” 江永华失声问道:“你在哪里听说的?他怎么样了?” 江筠敏感地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小情绪:“在平英镇听说的,不过,他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江筠听到电话筒传来咣当一声,接着电话线就断了,急得她对着电话筒连着喊了好几声。 在听到只有电流声时,江筠推开电话间地的门对着邮局长途电话柜台大喊:“同志,电话断了,麻烦你帮我再接通,我这个电话很重要的!” 营业员没理她:“断了你得再过来排队办手续,别人都等着呢,又不是你一个人排队。” 江筠把门一摔,冲过去把工作证拍在柜台上,写了陈援武单位的总机号码拿在手上,用力地瞪着营业员:“部队的,机密!马上!” 江筠想到了江永华不一般的反应,跟平时不一样,似乎是认识江永辉。 那么,要从江永华嘴里问出结果来,只有劳烦陈援武了。 旁边排队的人连忙让了让,息事宁人的对营业员说:“同志,我不急的,先给这位女同志挂电话吧。” 营业员被江筠的气势给镇住了,不敢怠慢,抓紧时间给她拨通了电话,声音都怯怯的:“在一号电话间。” 江筠转身前还不忘跟人道谢:“谢谢!” 她在心里暗想,非要她张牙舞爪地发通脾气才能办点事,是不是去耿平贵那里问事也要来硬的? 陈援武是跑着来接电话的:“小筠?你那里出了什么事?” 还没到星期二的亲属慰问电话时间,又是从邮局拨打的长途,一定是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 江筠忍着委屈,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老武,你有没有空?最好今天,最好现在就去我爸那儿一趟,你一定要跟他问清楚江永辉的所有事。” 陈援武:“你爸知道吗?” 江筠:“刚才我打电话给我爸,刚说了两句就断了,隔着电话我怕说不清楚,你赶紧去问,要快。” 陈援武警觉性很高:“很重要?” 江筠:“嗯,江永辉已经死了,我还没来得及跟我爸说,电话就断了,你去找他问。” 陈援武很慎重:“好,我立即过去。小筠,你在那边怎么样?安全吗?有没有去找许司令员?” 江筠一咬牙:“我一会儿放下电话就去。” 第573章 不清净(2更) 江筠出了邮局,又马不停蹄的赶往陵城军区。 走在路上,她不断的调适着自己的心情,在到达军分区大院门口之前,已经抛开了一大早上所有的紧张愤怒情绪,看上去就像一个刚到此地刚参加工作的小姑娘,显得云淡风轻。 她不是来求援的,不能苦大仇深的样子,让门岗的执勤战士一看就会阻拦。 “请问,许司令员在吗?”江筠拿出工作证,办公大院的红章印很醒目:“我姓江,上次来过的。” 执勤战士进岗亭打了个电话,恭恭敬敬的给江筠指路:“这条路直走,第二个路口左拐,看见红色的小楼就是,许司令员的警卫员会在门口等着。” 江筠微笑:“谢谢!” 看来,是陈援武替她打过电话来,要不然怎么会这么顺利呢?还有专人接哦! 许家朋是陈忠的战友,一起渡过江一同扛过枪,关系铁的很:“小江啊?来了陵城怎么也不早点过来?上次刚好我开会不在家,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你再来我这不用客气,就算我不在,其他人也可以接待你嘛。我可是早就听说了,你是个大才女啊!” 去京城开会的时候,他们这些老战友聚在一起,偶尔也会谈起各人的家庭生活。 高磊就一个劲儿的羡慕陈忠命好,家里几个孩子全都培养得有出息,一个比一个有才华不说,还出了个有本事的军事翻译家。 从来不轻易夸人的高磊居然能对一个人赞不绝口,是以许家朋印象很深刻。 江筠很谦虚:“哪里啊,是高叔叔过奖了。” 许家朋又简单的跟江筠聊了聊她现在的工作,轻轻点头:“秦老在陵城是说一不二的,不过他在我面前还是很和气的,逢年过节也会来我们军区拜访,我跟他很熟,你跟他提一下我的名字。” 这不是普通的炫耀身份,已经是在给江筠树立后台了。 虽然说江筠的单位比秦时月的行政级别不会低,只不过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个定律,在地方上还是久盛不衰的。 江筠吃了定心丸,知道自己不宜久留,就站起来告辞:“谢谢许司令员,我先回单位上班,下次再来拜访您。” 许家朋不拘言笑,话却说的很有水平:“不要叫我司令员,下次过来,就叫我许叔叔,都是一家人,不必那么生分。” 不但不生分,还让警卫员送江筠回去。 大白天的,军用吉普车停在办公大院的门口非常的扎眼,最扎眼的是,警卫员下车给江筠开车门,还给她敬了个军礼才走,惊得传达室的守门员对江筠刮目相看——又是空军又是陆军的,这个办事处接待的人员来头都大得很啊! 江筠回到办公室,粟康正准备锁门:“小江,你回来了?上午没看到你,步组长严组长仇慨他们都出去了,我也走了,就你值班了啊!” 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江筠也无心工作,撑着下巴在算着时间,这个时候陈援武是否找到江永华了,有没有问到什么情况。 正想的出神,电话响了:“江副组长,我是秦骁,有紧急情况要跟你开个会。” 江筠的声音不在状态:“好啊。” 语气轻飘飘的,一听就走神了。 她放下电话,走到办公桌前想拿纸笔做记录,都发了一小会儿呆。 秦骁匆匆进来:“小江!” 江筠回神:“秦主任。” 打招呼的语气还是尾音上扬,柔柔的。 秦骁的心软了下来,放缓了语调:“小江,事情很紧急!” 江筠掩饰地笑笑:“秦主任,坐下来说。” 秦骁没有在江筠桌对面坐下,而是拉了把椅子坐在江筠身边,抬头看看窗外,愣了一两秒钟,才转过头来,不给江筠退后的机会:“小江,皮癞子死了。” 江筠一下子被震懵了:“什么?” 秦骁的表情凝重:“我给市局打电话追问皮癞子的审讯进展情况,他们说,昨天晚上提审皮癞子的时候,皮癞子突发心脏病,死了。” 江筠简直不可置信:“皮癞子有心脏病?” 这是什么借口? 谁得心脏病也轮不到皮癞子吧? 在金沙滩村的时候,皮癞子看上去比谁都精神! 秦骁点点头:“是!” 江筠总算清醒点了:“验伤了?确定是心脏病?” 总觉得皮癞子是被心脏病的。 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秦骁再次点头:“法医鉴定的。” 江筠脑子开始运转:“能不能去看看?”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看。 秦骁摇摇头:“我问过了,市局的李队长说,他们会直接把材料报上去。” 江筠的眼皮快速的眨动:“报给谁?问出什么来了?” 秦骁摇头:“报给市局领导,我这边只能开介绍信让人去追问审讯结果。” 江筠蹙眉:“等结果要几天?” 秦骁只会摇头:“不知道,只能等。” 江筠急了:“等到什么时候啊?” 不能问政,不能干涉审讯,只能等结果,真是急死人了! 她此刻深刻地感受到办公不公开化的弊端。 其实,她就是担心等等等,最后等到的就是一句话“皮癞子什么也没说”,那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没有足够的证据,调查就无法进行下去。 既然调查无法进行,那么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的人,就是皮村长。 她瞬间想到了阴谋论。 只是,皮村长又是何德何能,可以惊动市局的人替他出手解决皮癞子? 当时在金沙滩村,明明就看出皮村长因为无知无助而惊慌失措啊! 秦骁不答反问:“你刚才去哪里了?” 他看着她跟罗海翔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军车送回来的,中途他打电话到办事处找她,办事处的人却不知道她去了哪儿! 江筠警觉:“怎么了?” 难道他对她有什么怀疑不成? 秦骁道:“我一接到市局的电话,就想喊你一起去市局看看,谁知道他们说你不在。” 江筠狐疑:“你不是说是你打电话去市局的吗?” 第574章 中断 秦骁看到江筠质问的眼神,心里凉了半截,临时改变了主意,冷冷的问道:“江副组长,你是怀疑我吗?” 他本来费了一番心思,想要把这件事情跟江筠讲清楚的,现在觉得没必要了。 江筠怔住,下意识地答道:“不是。” 在一起工作的这段时间,江筠不是不知道秦骁对她的称呼变化,当着众人的面公事公办的时候会叫她江副组长,在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会叫她小江。 这会儿带着一丝恼怒又叫她江副组长,是在两人之间竖起了一道隔阂的屏障。 这意味着,她想听真话,听不到了。 秦骁瞬即收起了情绪,淡淡的道:“江副组长,我来就是跟你说这个事情的,如果你没有其他事要跟我说的,我先走了。” 江筠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她好像把话说到死胡同了。 在这个年代,政务没有公开化一说,人家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本来从秦骁这里想想办法的话,还可以问到审讯过程,多多少少的能问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下可好,她居然无意中把秦骁给得罪了。 除了一言不发,她还能如何呢? 秦骁的面色愈发冷淡,站起来把他坐的椅子推回原处,轻轻地点了个头:“江副组长,有什么事再打电话联络。” 说完也不看江筠的反应,一阵风样的离开了。 …… 江筠处在无名的烦躁之中。 在秦骁离开之后,她就一直坐在办公桌前,撑着下巴发呆走神,笔记本摊在面前,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金沙滩村、农场、江永辉、皮癞子、死亡,这些场景和名词在她脑海里交错出现,还有女知青们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江筠总觉得这些人和事都是有相互关联的。 如果说,江永辉的死亡是有人想要掩盖什么而故意为之,那么,皮癞子因心脏病死亡就更值得怀疑。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盘旋,越来越强烈。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把江筠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看着电话机响到第三声,才跑过去抓起话筒:“喂?这里是办事处。” 她接电话的习惯,就是先报上自己的单位名字。 “小筠?”陈援武听出了江筠的声音:“是我!” 江筠的心跳突然加快,声调有些不稳:“老武,你在哪儿呢?见到我爸了吗?” 陈援武:“我在你爸单位呢。” 江筠着急:“我爸现在怎么样?他上午怎么了吗?你问他了吗?他说什么了?” 陈援武很谨慎:“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江筠连连点头,也不管陈援武在电话那头根本就看不见:“方便方便,办公室就我一个人,旁边没有别人,你赶紧说吧。” 陈援武稍微犹豫了一下:“你跟你爸说,行吗?” 他凭着拨打电话的经验,总觉得隔着分机,还有人在线上听着呢,是有意还是无意,就不得而知了。 江筠道:“好,你叫我爸听电话!” 她最着急的就是想知道江永辉跟江永华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永华的声音很沙哑:“小筠,你上午给我电话的时候,我没拿稳电话,所以就断了。” 江筠急死了,这些人讲话没有一个讲到点子上,拖拖拉拉,遮遮掩掩,拿不稳电话居然也是一个借口:“爸,你哪里不舒服?你没事吧?” 江永华使劲清了清嗓子,声音依然嘶哑:“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呃,发烧。” 其实在陈援武到达之前,江永华就已经哭了一阵子,眼睛红肿,都说不出话来。 江筠着急:“怎么会发烧呢?发烧怎么不在家休息?招姨呢?没照顾你吗?” 江永华本来就是扯谎,这下子只好接着再扯一个谎:“你招姨病了,我就是为了照顾她才发烧的,她把发烧传染给我了。” 江筠现在特别敏感:“发烧怎么会传染?” 江永华想不出别的词儿:“呃……” 江筠什么也顾不上了:“爸,我开头跟你说的江永辉的事,你听说过没有啊?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呀?” 江永华看了看陈援武,收到陈援武的示意,就对话筒说道:“不知道啊,早上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在说我勒,吓了一跳啊。刚才援武来找我,我才听清楚你说的名字是什么。” 这个女婿,有的是计谋,眼下自己六神无主,只能言听计从了。 江筠有些失望:“您真的不知道吗?” 江永华确定:“不。”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说。 江筠隐隐觉得不对,可是又不想怀疑自己的父亲:“那好吧,你让援武听电话。” 陈援武接过电话:“小筠,你去了许司令员那里没有?” 江筠有气无力的:“去了。” 陈援武仔细地一字一句的叮嘱:“你自己要注意安全,有些事情要跟领导商量,千万不要独自行动。” 刚才他在电话里听到了微不可闻的电话分机电流声,立即察觉到了非同小可的危险,虽然他很想问江筠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可是出于军人的敏感和警惕性,他不问,也不让江永华问,更不能让江永华把江筠想知道的答案说出来。 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现在就插翅飞到陵城,飞到江筠的身边。 江筠焦躁,这些事情怎么跟领导说啊?办公室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步森远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工作上的事,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陈援武说,否则的话,那算是泄露工作秘密啊。 陈援武没有听到江筠的回应,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小筠,你能不能请假回来一趟?你爸身体很差,需要人照顾。” 他希望这个借口可以让江永华安心。 江筠吸吸鼻子,用手背抹眼泪:“只是发烧,我怎么好意思请假?而且陵城这么远,等我回去了,我爸发烧都已经好了。你一会儿去看看李彩霞在不在嘛?她离的近,下了班搭着看一眼就行了。” 山长水远的,想帮忙都帮不上。 陈援武听着江筠的哭音就心疼:“小筠,别哭,你请假回来吧,我去车站接你。” 第575章 隐瞒 陈援武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江筠的安全。 可惜呀,他越劝,江筠越是不听,非要想办法搞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不可:“我在工作,忙着呢,你想想办法吧。” 陈援武知道江筠的脾气,拧劲儿上来了就要一竿子插到底,只能放软了语气:“那你也要注意休息啊,你爸就是累着了才生病的,他在这边,我还能想办法过来看看他,你一个人在陵城真要累病了,我飞都飞不过去呀。” 通讯才是最大的阻碍。 如果没有电话,有时候找人都找不着。 江筠嘟着嘴,鼻音重重的:“我知道了。” 陈援武准备挂电话了:“小筠,我现在带你爸上医院看病去,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他们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再见!”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这个习惯不太像陈援武,他平时总是等江筠先把电话挂掉之后才按掉电话的。 江筠来不及细想,听到电话里嘟嘟的电流声,只好无可奈何的把话筒放下。 办公大院的下班电铃声响了两声。 江筠看看手表,她居然发了一下午的呆,要不是陈援武打来的这通电话,她还沉浸在莫名其妙的愤怒当中。 好像,事情都乱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接通电话之后,似乎什么重点都没说到,就只知道江永华病的不轻。 江筠锁了办公室的门,走出办事处,看看将暗的天色,脚尖一转,朝医院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黄琥珀一直都没有出现,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再打过来,不知道是跟秦骁请了假,还是已经回到疗养院去了。 江筠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医院一趟,了解一下实际情况,如果黄琥珀还在医院,她就问问关于金沙滩村的事。 根据六度空间理论,或许黄琥珀还知道江永辉的事呢。 到了医院,江筠先去找了林瑞芳,正巧遇见医生查房,拿着一沓子化验单和病历:“你的各项指标已经恢复正常,可以通知你们单位的人过来结账办理出院。” 缪海平还有点恋恋不舍的:“全都恢复正常了吗?” 在医院的日子过得太轻松了,除了消毒水的味道有点刺鼻,其他感觉都好的不得了。 医生态度有点不善,用手指弹着化验单:“早都好了,身体指标比运动员还好!” 院长让人打招呼,一会让他留着这个病人,现在又让他来赶这个病人走,把他烦死了。 林瑞芳假装听不懂:“谢谢医生,明天一早我们就打电话,回单位跟领导说。” 医生摇着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巡查住院病房去了。 江筠挽着林瑞芳的胳膊:“林姐,既然明天要走了,现在咱们再去把医院里溜达一圈吧,给他们多留几个脚印。” 林瑞芳噗嗤乐了:“走走走,马上就去!” 缪海平推辞了,要留在病房里继续钩花边。 回到单位就没这么多空余时间做自己的私活,织毛衣啊,勾花边啊,特别容易上瘾,缪海平还抽空去百货公司买了一斤开司米细毛线回来。 江筠出了住院部就想去找黄琥珀。 林瑞芳道:“小江,那个黄科长的家人好像已经出院了,今天我都没看到她。” 白天无聊在院子里的空上到处溜达的时候,她们经常能碰到,相互之间没有寒暄,也会点个头打招呼。 江筠愕然:“那老头看起来病得挺重啊,怎么就能出院了呢?我还以为他要动手术或者住个十天半个月的呢!” 林瑞芳道:“也是哦!是不是那个老头已经去了?” 死亡这个词儿对江筠来说,重复的频率有点高,她犹如惊弓之鸟:“不可能!” 要说知道实情,那也是黄琥珀啊,金沙滩村或者江永辉不太可能跟黄琥珀的家人有什么关联吧? 林瑞芳笑笑:“小江,看你紧张的,我就随口说说,咱们到护士那问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这个时候还没有资料信息卡,所有住院的病人就是用个大本子登记的。 江筠觉得自己脑子好像不够用,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有想起来。 不由分说拽着林瑞芳就去找护士。 在护士那里,她们两个碰了一鼻子灰:“你们爱住院就管自己的事儿,问别人的事儿干嘛!我管你是谁呀?住院的资料,不是你们想看就看得到的。” 态度完全都变了。 林瑞芳觉得有点难堪,在这之前,那护士每次见到她都很好脾气的打招呼,甚至还问过她想什么时候才出院:“我们就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跟这种态度不好的人,说都不用多说,你越陪笑脸,她/他就越起劲。 江筠猛然感觉到不对,把林瑞芳拉到一边没人的地方,悄声说道:“林姐,你把病号服换下来,跟我一起回趟宿舍,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 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江筠感到毛骨悚然,想到陈援武在电话里说的注意安全的话,突然就不敢独自回宿舍了。 林瑞芳不疑有他,就怕护士查房的时候缪海平说实话,就偷偷地拿了衣服换好跟着江筠溜出了医院。 回到宿舍,恰好严立新和步森远在客厅里商量事情,看到林瑞芳和江筠出现,都乐了。 严立新道:“小林,你这也养得太好了,就这么几天的功夫给养得白白胖胖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坐月子去了呢。” 林瑞芳变了脸色,不自然的说:“医院里有医生有护士,天天查房写病历,写的清清楚楚的,到时候领导都可以看。” 步森远打着哈哈,不动声色的跟江筠说话:“小江回来啦,赶紧帮忙做点晚饭,行不?小林,你也跟着去帮忙吧。” 江筠看到步森远在家,她就觉得放心了,更是觉得有了主心骨:“步组长,等会儿我要跟您汇报工作。” 步森远挥手:“行啊,一会再汇报。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这一天都没吃饭呢,就早上出去前吃了个花卷,一点儿也不扛饿。” 第576章 决心 江筠不知道步森远怎么会忙得连饭都吃不上,还是依言进了厨房。 她听到严立新胡乱开的玩笑就心生抵触——不管怎么说,林瑞芳是未婚的身份,在单位里也没有公开过有对象的事,拿住院的事开玩笑,于公于私都很不合时宜。 林瑞芳跟进来想帮忙,却找不到可以做的事,因为厨房里可用的食材一目了然:只有大葱和面粉。 自从在食堂用餐之后,宿舍里就没什么食材存货。 江筠指挥:“林姐,你帮忙打开炉子把火点旺,我来切葱末,等会儿摊葱花饼。” 她看林瑞芳已经气得双手在微微颤抖,正好可以借着点火来消消火气,免得憋在心里不痛快又闷出病来。 刚到这个时空的时候,江筠跟张秀英怼过几次狠的,每次未消解的怒火,她都是在灶膛里把火烧得旺旺的,看着火舌把柴火烧烬,心里那口气才觉得畅顺。 江筠动作很快,把葱末洒在面糊里,飞快的搅拌均匀,趁着火势还不大,迅速地摊了十几张薄面饼,再坐了半锅水放在炉子上,放了油和盐,交代林瑞芳等水一开就把粉丝掰碎了放进去。 步森远闻着葱花味儿,赶紧去洗了手,拿起筷子就开吃:“哎呀,香!还是有女同志在好哇!” 江筠把粉丝汤滴了酱油端出来,坐下慢慢吃。 严立新馋着香味儿,又不好意思过来再蹭吃蹭喝,就跑回房间躺着去了。 林瑞芳则守在厨房里烧开水,灌暖水瓶。 餐厅里只剩下轻微的进食声音。 步森远一口气吃到差不多,才放下筷子:“小江,我看你做饭动作可麻溜了,怎么吃饭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江筠已经被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吃饭慢是从小的习惯,他们要是催我快点我就干脆不吃了,做饭动作快是跟我爸学的。” 其实她做饭动作并不快,只不过把时间统筹的比较科学,不会浪费时间不会做无用功而已。 步森远瞄了一眼厨房:“有什么事儿,说吧。” 这两个女组员看起来兴致不高,还尽量的想装作没事人一样,沉得住气,是可造之材。 江筠把自己认真想过但又没有完全理清头绪的事情说出来:“步组长,我觉得今天发生的事都跟秦主任有关。” 这些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 步森远沉默不语,在思索着所有事情之间的关联。 林瑞芳泡了两杯热茶过来,轻手轻脚地收拾了碗筷,悄悄坐在旁边不敢出声。 步森远道:“我出去散散步,小林还要回医院,那就一起走吧。” 刚吃饱饭就听到这些不愉快的消息,心里确实堵得慌。 本来在宿舍里谈公事都无妨,就是严立新跟他出发点不一样,有时候意见相左,商量起来会更郁闷,还不如在外面一边散步,一边谈一谈事情。 江筠松了一口气,她正发愁送了林瑞芳回医院之后,不敢自己一个人回宿舍呢。 等他们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幕沉沉。 步森远已经考虑的差不多了:“小江,你还敢不敢继续把事情调查下去?” 江筠问:“是金沙滩村吗?还是江永辉那里?” 步森远道:“三管齐下。” 连着粮管所一起查。 仔细想来,不管从哪件事下手,都能顺藤摸瓜,牵扯出其他的两件事。 曾经隐瞒的事情本就太多了,这回不能让他们觉得一烧了之,就真的一了百了。 江筠咬咬牙,把从罗海翔那里打听到的事情也说出来,末了问道:“步组长,我觉得加大力度就只是一句空话,根本就执行不下去,我们目前人手少,秦主任他们加派的人手,更像是在监视我们做的事。” 步森远很明白这些人考虑问题的出发点,有功就要夸大表功,有过就要掩饰,说不定真的会狗急跳墙:“小江,我在想,要么等小林出院之后,你们几个女同志都回京城去,请上级派其他工作组过来,你经办的事先交给我。” 事情的走向已经开始有些偏离,必须要做及时的调整。 江筠一怔,这是打算退兵吗,不像是步森远的作风啊,前不久步森远还在想着说要争做改革的调研先锋:“步组长,金沙滩村事件,我是当事人之一,需要留下来配合调查。” 步森远点出重点:“小江,调查到底,会伤及某些人的切身利益,皮癞子的非正常死亡就是想让我们的工作就此打住。” 江筠不解:“就这么不了了之吗?如果把我们工作组的人不放在眼里,那他们不就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步森远考虑片刻:“事情没这么简单,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只是这个交代,是个句号。” 江筠感到很委屈:“我爸生病了我都不想请假回去照顾他,就是觉得我的工作没做出成绩来,灰头土脸的回去,跟谁都不好交代。” 遇到困难就跑,不是她的作风。 更何况,人家现在还有故意刁难她的嫌疑。 想起她在金沙滩村对那些女知青说过的鼓励的话,她要是就这么离开了,那她说过的话不都成了笑话吗? 这让她倍感不甘。 来到这个时空这么久,她没有白白的咽过一口冤枉气。 这次,也不例外! 步森远皱着眉头:“你父亲病了?家里打电话来了?” 江筠点头:“是!” 如果不是江永华的声音真的很嘶哑的话,她都会怀疑这是陈援武让她赶紧回家去的借口。 步森远觉得这是个机会:“干脆,我把这个事打个报告,你就回京城一趟,跟苏部长把你遇到的这些事情,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一遍,看看上级怎么处理,听候组织上安排,让你来,你就再过来。” 自从办事处搬到办公大院里以来,步森远就觉得很多事情变得很被动,他也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 等办事处增加足够的人手,那他们可以借机再搬出来。 第577章 江永华的实话 江筠在听了步森远的分析之后,心里踏实多了。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江永华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陈援武看着很柔和,言辞上却步步紧逼:“爸,过去的事情你是打算让它烂到肚子里,以后带到下面去,是吧?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小筠在工作上遇到的最大的阻力,就是像您这样的要让秘密永远成为秘密的人!” 江永华沉默不语。 陈援武:“爸,在我这里,没有窃听的,周围也没有人偷听,你要再不相信我,我就没有办法帮到小筠了!” 自打上午接到江筠的电话,陈援武就没有平静过。 他现在的工作任务非常重,每天守在岗位上,吃住都在办公室。 为了搞清楚江筠在电话里提到的事,陈援武让陈振保亲自去平城文化局把江永华给带到了京城。 他看到江永华神色慌乱心绪不宁的,就问了几句。 谁知江永华欲言又止,只是不停的叹气。 陈援武心知事关重大就决定先打电话给江筠,而且特意带了江永华去总机室拨打了那通电话,让话务机长替他分析对方的分机是否有人偷听? 至于事实,他有的是时间可以把江永华的实话给磨出来:“爸,小筠去陵城出差,就是想替您去打听消息的吧?” 江永华连连否认:“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陈援武追问:“没有提起过你还有家人在世,对吧?爸,我听小筠说,您是孤儿,实际上不是,对吧?” 江永华用沉默代替回答。 陈援武盯着江永华的面孔:“你要是不回答,就代表你是默认了啊!爸,小筠是怎么知道你还有家人的?你是偷偷的写过信,还是偷偷的寄过钱?” 江永华一震:“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偷偷地给江永辉的父母寄钱,就是想弥补对堂叔一家的亏欠。 江永辉的父母,是江永华的堂叔堂婶,堂叔一家四口是江永华在这个世上仅存的亲人了。 在陵城解放前,堂叔把家里仅剩的资产匆匆变卖了,折了大洋分给他们三兄弟,让他们各自逃命去。 这是他们的生存策略,每个人各走一条路,总有一个是走对的,不至于大家都奔着一条路上去,打断骨头连着筋,出了事就是一损俱损。 江永华假装投奔亲戚的外地学生,在陵城解放的时刻,以孤儿的身份参了军,再也不敢向任何人提起自己的家世。 江家曾是陵城的大户,在陵城有商铺有田地,虽然几经战乱所剩不多,在解放后依然成为了被批斗的目标,原因就是江家曾经出钱支持过敌军。 江永华不敢在陵城久留,跟随大队部队继续进发,完全不知道堂叔一家四口的遭遇。 等他再回到陵城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堂叔一家的资产尽数充公,大堂弟江永夏不知所踪,小堂弟江永辉跟着堂叔堂婶在街道工厂做着小工,勉强糊口。 生活凄凉只是一方面,让他痛心的是堂叔一家总是被揪出来批斗,而他无能为力。 想当初堂叔待他如亲生儿子一般,总说他是江家的长子长孙,总是告诉他说,家里的生计是可以供得起江家兄弟上洋学堂接受最新西式教育的,如果想要去留洋,也会想办法替他筹到学费。 面对堂叔一家的苦难,江永华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他们寄钱,他把钱寄给他的老师,让老师替他转交给堂叔,在他被隔离审查之前,从未间断过。 陈援武道:“虽然你寄钱很隐蔽,但是我听小筠说过她以前的生活,以你的工资和津贴,养活一家四口并不会很困难,不至于全家还过着贫下中农的生活。” 关于家人,只要你真的去关心她的时候,很多事情不需要她说,你都能从蛛丝马迹里猜出来,分析出来。 江永华叹息:“唉,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可是我的汇款单每次汇完钱我都把它处理掉了,从来没有留过,小筠是不可能知道的呀!而且收款人的名字也不是姓江啊!” 陈援武也是疑惑不解,小筠怎么就这么巧就遇见了江永辉:“反正,小筠是知道了江永辉的信息,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她打电话来的时候都带着哭腔,我就担心小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果然,江永华只要听到事关江筠的安全,就沉不住气了:“援武,要不我请假去一趟陵城吧?我去看看小筠,只要有什么事儿,我就把她带回来。” 天下这么大,怎么就这么巧呢? 当年他刚回到陵城去找人,堂叔一家都搬了地方,他费了不少劲才打听到的。 小筠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江家人,一出门居然就遇到了,难道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吗? 陈援武:“爸,你去的话,要不要去找到你堂叔一家?” 江永华抹眼泪,语带哽咽:“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永辉都死了,如果他们还在的话,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几年我也没寄过钱,我从春城回来之后,寄过两次,都给退回来了。我就想他们是不是已经……,哎!还真的是!” 陈援武摇头:“爸,我觉得不一定。” 江永华似乎看到希望:“援武,那我马上回单位去请假,然后就买票去陵城。” 话一出口,江永华就变得心急如箭,恨不能马上就飞到女儿的身边,带她一起去找江家人。 陈援武暗暗松口气,外父大人松口了,能去陵城看望江筠,就是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爸,我让战友送你回去,你收拾两件衣服,就直接把你带过来,车票这边,我去想办法。” 部队有紧急任务的时候,开介绍信去车站可以拿到当天班车的机动车票。 军人行动快,说做就做。 江永华连夜赶回来找陈援武,拿了车票,还有点不好意思的给陈援武看了看自己带的行李:“我给小筠带了点吃的,我一直不知道她出差。” 陈援武准备的更多:“爸,我给小筠带了几件衣服,还有点心。我真心希望她都用不上,你把她一起都给带回来。” 第578章 父女见面 就在江永华出发前往陵城的同时,江筠一大早就去了陵城人民医院办手续。 她现在越来越懂得怎么跟步森远打配合了。 林瑞芳非不让江筠帮忙拎行李:“就两件衣服,没有重量,再说咱俩站在一起,不知道谁才是住院的那个啊!” 江筠心里有事一宿没睡,面色苍白,还有黑眼圈:“一会儿车子带咱们直接回办事处,总得像个来接你的样子啊!” 缪海平带的东西比较多,一边收拾一边还有点舍不得:“毛衣刚钩了一半,我还有桌布和沙发罩的宏伟计划呢。” 江筠去帮缪海平收拾洗漱用品,冒充林瑞芳的行李也行啊,住个院怎么也得劳师动众,对吧。 小方看她们三个人走出住院部,眼明手快的上前接过行李在车上放好,安安静静地发动车子送她们回办事处。 不同以往的恭敬态度,让江筠一路上都在暗暗猜测小方是不是在秦骁那里知道了什么消息,很想预知一下重点。 当着缪海平的面,江筠不好正眼打量小方,偷偷瞄了几眼,把小方喵得寒毛竖立,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反观察,搞得像潜伏似的。 通常来说,主子心不稳,助手就会失措。 江筠见到小方不经意露出的紧张,判断出秦骁必定是叮嘱过小方在她面前要保持沉默,以防被她问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越是这样,她越要问:“小方,秦主任今天跟秦老开会要开多久?我有事要找他,一会你直接送我去他办公室可以吗?” 其实小方真带她过去,她见到秦骁还得临时编理由。 小方清了清嗓子道:“秦主任开会的时候,办公室都不让别人进去。” 要是让江副组长进了秦主任的办公室,就能隔着窗户看到办事处的动静,嗯,还能清晰的看到江副组长的办公桌。 江筠故意问:“秦老身体怎么样了?上次看他出院,身体好的不得了,主持会议也精神矍铄。” 小方有点结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挺累的吧,呃,看着特别累,心脏好像不太好。” 没撒过谎的人突然要撒谎,一个是结巴,一个是眨眼睛,小方都占齐了。 好在医院到办公大院的路程很近,小车在办事处院子里一停下来,小方立即就跳下车,火烧眉毛似的把行李给她们拎进了办公室。 在别人眼里的手脚利索,在江筠看来就是心虚。 秦骁正在跟步森远讨论事情,两个人神情凝重,整个办公室都笼罩在一片阴沉肃穆之中。 林瑞芳缪海平最害怕这种气氛,也不敢去找步森远打招呼,跟江筠摆手示意,静悄悄地缩回办事员的办公室,没事找事做卫生。 江筠只好自己去跟步森远报备:“步组长,我回来了。” 秦骁站起来:“那就一起讨论吧。” “好,秦主任,我们去外边的会议桌讨论,把小林叫上,看整个事件怎么交接。”步森远点头,一边整理手头刚记录的几页草稿纸,扭脸跟江筠说道:“小江,刚才你们家打电话来,说你父亲要出差,路过陵城,会抽时间来看你。” 江筠愣了一下,随即鼻子发酸:“啊?我爸!” 步森远顿了顿:“怎么,想到爸爸要来就掉眼泪啊?好啊好啊,等你父亲来了,你就跟他撒撒娇,把你受的委屈都跟他说一说。 呵呵,我闺女到底小你几岁,在电话里听到我的声音就让我给她带好吃的好玩的回去。 你看你,也就二十来岁,出来工作就遇到了生死,还得冒着生命危险去照顾同事,什么事儿都能担待,我可得好好跟你父亲聊一聊,看他是怎么把你培养出来的!” 江筠不好意思的用手指肚轻沾眼角:“我其实在我爸面前没有掉过泪,就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您一说我就没忍住。” 步森远打哈哈:“我懂!女孩子嘛,出门在外,想家想爹妈,正常!对了,打电话来的那个是你什么人啊?” 江筠一怔:“啊?” 步森远补充:“男的,之前打过电话来的!” 江筠心知必定是陈援武,就含糊道:“我们家人,在部队的,他打电话方便。” 步森远跟江筠一起走到会议桌边坐下:“部队好!我就喜欢军人!” 江筠浅笑,没接话,径直去喊了林瑞芳过来一起开会。 结果,会议议题依然是步森远跟秦骁在争执,他们两个意见相左,一个步步施压,一个节节顶住,言语中不起高腔不见厉语,却分明是火光四射硝烟浓烈。 很明显,秦骁不想把事情闹僵,反复把话题往旁枝末节上走,提出要送江筠林瑞芳去疗养院修养一阵,以表示他们工作上最大的诚意。 江筠和林瑞芳两个人插不上话,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来她们两个是很有发言权的,奈何在这种会议中身份不够,说不上话。 秦骁突然对步森远说道:“步组长,我看大家都很辛苦,秦老建议把调研讨论会议放到我们的会议中心去完成。” 会议中心在远郊的另外一座山中,地点很隐蔽,空气一流环境一流,还有防空洞。 步森远佯装考虑了一阵,同意了:“那就等我们工作组其他的同事回来,一起去!” 趁机摸一摸这些人的老底。 办事处的其他几个组员还没回来,江永华先到了,他拿着工作证在办公大院门口解释了好一阵子,还拿出自己随身不离的退伍转业证明,传达室的门卫才给他拨了办事处的分机号。 江筠飞奔着出来迎接江永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爸,你感冒发烧都好彻底了?我还去火车站接了你一趟,说是晚点十一个小时,我就先回来了。” 在这个年代,火车晚点就是晚点了,至于是什么理由,无可奉告! 能知道晚点多少个小时,就已经很对得起乘客了。 江永华不擅撒谎:“咳,都好利索了!” 江筠问:“爸,你不是出差,是援武让你特意来看我的吧?” 第579章 江家 江永华也不隐瞒:“我这次想找一找江永辉的家人。” 他这个女儿和女婿,都是人精,在他们面前说老实话,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 江筠停下脚步:“爸,江永辉,跟您是亲戚?” 江永华点点头:“要见到人才知道是不是我那个堂弟。” 江筠懊悔:“天哪!爸,你居然还有堂弟!那江大伯江大婶就是您的长辈,我该叫他们爷爷奶奶的?” 江永华四周看看,小声道:“小筠,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个事儿都不能张扬,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要去找,也只能偷偷的探访。” 江筠怔住:“爸,你是害怕受牵连吗?” 江永华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我的档案是无父无母无亲人,如果组织上知道我一早就在说假话,那我以后的路还怎么走?到时候不是别人牵连我,我反而会牵连你们,小筠,你和小兰的前途,都会受到影响。” 这是他在出来之前,跟陈援武商量好的。 主意也是陈援武出的:“如果真的找到江家人,就把他们带走,离开陵城,回到京城再想办法。” 江永华的想法是,找到江家人,就把他们带去春城,在大山里,远离人群,跟那些淳朴的少数民族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老去,他给他们送终。 这些都是最现实的。 江筠激动:“爸,我知道江大伯他们在哪儿!你累不累?咱们现在就可以动身!” 江永华看看天色:“路远不远?班车还有吗?” 江筠理所当然的:“有小车啊!我们做调研用的,你要是来了,我跟他们打声招呼,就说要带您去疗养,他们不会说什么的。” 江永华摇摇头:“算了,还是明天白天去吧,这个时候过去也太晚了,还得找地方住,我给你从京城里带来的吃的,得赶紧给你弄弄吃掉,要不然都坏了,白瞎了。” 父女俩停下来说话,脚边还放着行李,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秦骁就走了过来:“江副组长,这位是?” 江筠尽量保持距离,礼貌的给双方做介绍:“秦主任,这是我父亲。爸,这是接待办的秦主任。” 双方友好的握手寒暄。 秦骁微笑:“江叔很像南方人啊,带着我们陵城口音哈。” 江永华微笑:“我家里穷,小时候大人带着在临城附近要过饭,会说陵城话能多要两个铜板。这一路来,在火车上遇到了陵城人,跟他们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小时候的口音。” 秦骁客气:“不知江叔到哪里出差,事情重不重要?正好我们跟江副组长要去会议中心开会,你要是有空的话,可以跟着江湖组长一起去走走,那边有山有水,我们开会,您可以在周围转一转。” 江永华早就想好了说辞:“我就是听说小筠在这儿,才特意申请了出差的,其实就是想到这边来看看祖国的壮丽山河,采风,写稿。” 要不然一问说是保卫科的,有啥好出差的?连理由都编不出来! 江筠机灵的接话:“秦主任,我的摄影技术都是我爸教的!” 秦骁客套:“虎父无犬女啊!” 江永华笑了笑没出声,心想,幸好替援武把照相机和胶卷都给小筠带来了。 “秦主任,那就谢谢你了!”江筠借坡下台阶:“我爸就喜欢看看山山水水的,我们去开会,那他就跟着我们一起去了啊!” 秦骁点头:“要得!我对陵城这附近都熟的很,到时候带江叔去看一看。” 江筠笑着说:“爸,你带我去看看你当年要饭的地方!” 江永华无语:“就是城根底下,山脚下,有时候有间破草房子遮风挡雨,有时候干脆就是在路边人家踩不到的地方歇一晚上,我估计呀,那些地方早都没了,找都找不到了!” 这里就是他的故乡,他说的都是战乱年代亲眼所见的景象,虽然江家从未曾让他挨饿受苦,可是路有冻死骨的情景在他的心里永远也挥之不去。 秦骁有些尴尬,没有人愿意提起自己穷苦的过去,尤其是看江永华的模样,更像是文人,而不像军人:“江副组长,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要开会,先走一步。江叔再见!” 江筠推着江永华往办事处去:“步组长还在等着呢,他看着我跑出来的,再不进去,肯定以为我在这使劲哭呢,又要笑话我水漫金山了。” 江永华想起来:“哎,如果不找家人,我可以带你去金山看看,小时候我还真在那边去玩过。” 即便是战争年代,孩童的欢乐永远是大人想象不到的,他们可以在战火停歇的间隙中,寻找身为孩童的乐趣。 江筠感叹:“爸,原来你胆子这么大?” 江永华摇头:“不是胆子大,我们一帮孩子呢,整天听着枪响,就算是没有大人带着,也知道怎么躲避子弹和炮弹,而且我们都跟那帮流民孩子换衣服穿,就算是有当兵的看到我们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解决问题跟见识有关,跟年龄无关。 江筠暗暗叹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江永华小小年纪就不怕匪兵,反而搞不定张秀英。 他们父女俩,都怕戳到对方心上的痛处,总是讲着无关痛痒的话题,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重点。 江永华既然下了决心来陵城,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来的,不找到江家人不罢休。 可是一见到女儿,江永华身为父亲的慈爱宽厚一面又显示出来,完全不希望自己的过去影响到女儿。 他经历了不止一次的生死,知道幸福来之不易,更不愿意看到女儿的幸福生活毁在他的手上。 江筠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找到合适的机会再跟江永华详谈。 这么多年来,江永华有家人不敢认。 她是找到了家人也不敢认。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缘分呢? 而且,江筠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江如斯真的是江永华的侄女,那她以后该怎么称呼啊?好像都乱了套了! 第580章 父亲的陵城(1更) 江筠仿佛又回到了在春城的那些日子。 江永华在不生病的日子里,都是坚持独自在厨房里大显身手,她跟江兰只要在一旁说说笑笑,等着饭来张口就行了。 她喜欢那种家人相守的岁月静好,更享受被父亲呵护的温馨,那是她一直盼望却又从未曾体验过的陌生情感,常常会让她忘记生活的艰辛不便。 眼下,当着同事的面,江筠只好尽力掩饰自己的惬意。 步森远观察力很强大:“江科长,你可真是会哄闺女啊!小江平时在我们面前又能干又勤快,你一来她就跟小猫似的,可乖巧了。” 怪不得一接到家里电话就眼圈红红的呢,原来根本就没吃过苦啊! 江永华乐呵呵地看着江筠跟林瑞芳缪海平一起收拾饭桌厨房,跟步森远寒暄:“你也知道,咱们在部队就没法照顾家人,所以我现在一有空就什么家务活都干。” 步森远深有同感:“是啊,女大不由人,再不好好照顾啊,就是别人家的了。” 江永华不知道江筠有没有跟同事们说过她的婚姻状况,也就没有接步森远的话头,而是站起来:“步组长,小筠都收拾好了,我带她出去散散步走一走。” 他下午在办事处跟步森远聊了一会儿,说是趁着江筠在陵城的机会,趁着有个可以借住的地方,可以安心地去拍些采风的照片,给报社的总编过目,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调去报社。 这个借口是江永华留在陵城的最好的理由。 步森远不太理解:“这也没什么路灯,黑灯瞎火的,不如起个大早,天蒙蒙亮的时候骑着单车去江边。” 江永华搭上围巾:“没事,带着手电筒了。” 他要的就是夜幕低垂,这样他才能找到当年的感觉,给女儿说说他记忆中的陵城。 谁知,江筠出了门就挽着江永华的胳膊,问了个最现实的问题:“爸,你现在跟招姨是不是特别好?” 江永华猝不及防:“啊?呃……” 在大女儿面前,他的心事总是无所遁形。 江筠很亲昵地道:“刚才你说起照顾家人,脸上特别有光芒,看起来特别幸福!” 带着第二春被唤醒的兴奋。 江永华居然觉得有点羞涩:“所以我这次出来,也是真的想学着采风。” 写稿本来也是江永华的强项,这会儿能学会摄影,哪怕是不能调去报社,能给报社投稿也有稿费不是吗?招美兰还没弄到工作指标,家里的开支不小,需要多多开源。 江筠乐了:“爸,等你有稿费了,我还要零花钱!” 她太了解江永华的个性,早就想过要替江永华做储蓄投资,原始资本积累越早越好。 江永华点头:“好,你结婚的时候,爸也没给你准备什么嫁妆,等着啊,我慢慢的都给你补上!” 江筠笑嘻嘻地答应:“我就知道爸爸最好了!什么时候都想着我!” 可惜这个爸爸对谁都好,谁都惦记着,从来不会厚此薄彼,很难在他面前刷重要感。 江永华轻轻摇头:“现在还有援武时刻惦记着你,你要好好珍惜呀!” “好!”江筠撒娇地应承:“爸,给我说说你以前呗。” 私心里,江筠还是希望江永华最看重她。 走在江永华曾经出生的地方,她有一种格外神圣的感觉,仿佛突然间就找到了血脉所在。 “以前啊,好,说说以前!小筠,你们住的这条街,曾经是陵城最有名的富人区,门口马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黄包车,”江永华甫一看到办事处租住的宿舍时就特别感慨:“当年陵城的有钱人都喜欢在这儿买房子开铺子,我爷爷在这条街上还开过药铺和米铺。” 江筠才是真的惊讶:“是哪一间?带我去看!” 居然还有闹市区的临街旺铺! 药铺和米铺,在任何一个年代都稳赚不亏! 没想到江家祖上还是资本家! 江永华仔细搜寻着记忆:“刚才步组长说没有路灯,其实啊,以前这条街就叫做不夜城,不但有路灯,那些歌舞厅的霓虹灯也是到天亮才熄灭,还有巡捕房的人,不停地在这附近转悠,哎。” 繁华的背后是凄凉, 歌舞升平的背后是战乱。 很多回忆,一经触动,就像潮水般涌出来。 江永华把整条街走遍了也没找着江家老铺:“记不太清了,这条街好像比以前加长了,反正后来有我的时候,我爷爷已经去世了,我就听我二叔说过大概在这一片位置。” 江筠看着黑暗中静悄悄的建筑物,听着特别新鲜,感觉像是在听导游讲古:“爸,你爷爷那么有钱,你们都读过书咯?” 她就说嘛,江永华的文化水平不像是半路出家学的,至少也是念过洋学堂的。 江永华点头:“对!读了两年私塾,再读的金霞讲堂。” 在当时战乱的世道,光是老实善良,是撑不起做生意的门面的,难免被人欺负,本小利微赚不了几个钱,战事一起常常又被抢被征用,苦不堪言。 于是就培养后代去读书。 书是读了,可还是太谨小慎微,本性在那儿摆着了。 后来在学校里接触了一些进步思想,可还是鼓不起勇气加入抗争的洪流,依旧还是抱着做个小官傍着朱漆大门进出的安稳美梦。 江筠歪着头想想:“爸,我就说我怎么对陵城这么熟悉呢!我刚来的时候不是住在这儿,但是那个宿舍吧,我一进去就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感觉,我就觉得我以前曾经在那儿住过,就跟回自己家似的。” 估计是原主的DNA起作用了。 江永华随口问了句:“你们原来住哪儿?” 江筠报出街巷的名字和门牌号码:“革新路报馆巷十七号,爸,这革新二字应该是后面起的路名,原来叫啥不知道,不过就在十七号附近有一家房子,他们说那里以前是报馆,有个名作家在那儿住过。” 江永华有印象:“陵城有两家报馆,都在朝京路上,哦,原来改名叫革新路了啊?离这不远,我带你去走一走。” 第581章 夜幕沉沉 江筠带路,父女俩走到了报馆巷十七号。 院子里的梧桐树张着光秃秃的枝丫,伸出了墙外。 江永华在铁门外,用手电筒在陈旧的青砖墙上晃了几晃:“这里就是康公馆啊!康老板刚办杂志社的时候还在这里办过公呢!” 江筠指指点点:“一楼的确是有张大桌子,能坐十几二十个人,我那时候住三楼,你看树后面那个窗户,就那间屋子,我同事林姐缪姐住另外两间窗户朝着后面的。好可惜啊,我一来就病了,只住了一个晚上,等我出院的时候就换地方了。” “换了好!你现在住的地方比这儿好!”江永华仰头看,用手电筒照:“房子里面我没进去过,就只在外面路过,好像三楼是康老板的女儿的闺房,康老板夫妇跟他儿子是住在二楼的。那时康公馆出了一件轰动陵城的大事,康老板一家搬了出去,把这里辟成杂志社,楼上就腾出来给杂志社报社的员工住了。” 江筠好奇:“什么大事?” 江永华怔怔地望着三楼的窗户,顿了顿:“呃,好像是抓了个激进分子,嗯,好像是说康老板的千金就是激进派的一员,反正,这里给查封了。” 江筠怀疑:“爸,查封房子抓几个人不算轰动吧?” 这栋小楼内外保存完好,没有破坏的痕迹,连弹孔的印迹都没有,能发生多大的事呢? 电影里电视剧中的战乱年代,毁灭性的大轰炸才是轰动全城震惊朝野震惊全世界的。 难道是那些剧本太夸张,让她只关注“轰动”二字而忽略了人们的感受吗? 果然,江永华深深地叹息道:“小筠,你只看过电影里那些一闪而过的打仗镜头,是无法体会老百姓的恐惧的。 我们不知道鬼子什么时候会再打过来,还能不能抵抗得住,躺在家里怕炮弹打到屋顶上房顶塌下来,走在路上不知道子弹会不会不长眼刚好打到自己身上,每天都提心吊胆的,不知道自己的性命下一秒钟是否还在…… 当时康老板家出的事,在报纸上登了好大一版,一开始是说激进派关乎内战的,报纸还加印了好多,不过后来的报纸再写就变成了青年男女的争风吃醋。”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消息,能上报纸头版大标题的,都足以轰动全城。 江筠愕然,随即就明白了,激进派是真,千金小姐争风吃醋也是真,只不过事件背后有人出手压制或者公关,内战的消息就被压下来了,用争风吃醋转移民间的视线。 爱情故事比历史故事更抓人眼球。 这在江珩那里是经常用的手法。 原来这个房子有故事呢! 只要不是开过什么代表大会的,就能卖给私人,虽然要很多年以后才开放房屋产权的买卖,不过,现在可以先想想:“爸,要是有钱的话,把这里买下来……” 江永华连忙打断:“小筠,这些房子都是公家的,看看就算了,你在京城,我在平县,别想那么多。” 上班都靠单位分房子,能在陵城分房子,那不是要调到这里来上班? 不不不,来陵城也不能住康公馆啊! 不吉利! 哎,听说女儿还在上面睡过一晚上,江永华就毛骨悚然,对康公馆就想敬而远之。 江筠想的是另一回事,她不是不在乎距离的远近,哪怕是十几年后买个房子放着不住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毕竟大家都有单位宿舍。 她只是觉得自己对康公馆有异乎寻常的亲切感,有说不出的喜爱,这么漂亮的房子,独门独户,闹中取静,还有那棵有年代感的梧桐树,春天枝丫开满花,一定是美不胜收,别有民国风! 陵城跟京城一南一北,以后交通方便了,来这里度假,比如说去泡泡温泉也好啊。 “爸,你不是说你爷爷曾经开过米铺吗?那你也算是陵城人了啊,在你老家买个房子当祖屋呗!”江筠胡乱找理由。 江永华摇头:“我又没儿子,要祖屋也没用……” 话说了一半,戛然而止。 江筠哼哼:“好啊,爸,你重男轻女!” 江永华笑了:“男女都一样,有出息就行。你们单位那个院子听说以前也是贝勒府,我看比这个院子气派多了,你陈叔叶阿姨家住的四合院也比这儿好,你就跟援武好好在京城呆着,我去看你们也方便,将来给你们带孩子也方便。” 江筠不依了,她一心想着投资挣钱,她爹一心想着怎么打岔,外快还没挣到呢,就开始预算着添丁进口的花销。 更何况,她讨厌孩子的好不好! 想到这里,江筠一跺脚:“爸,我跟援武是不会要孩子的!” 江永华以为江筠是害羞,赶紧转移话题:“嗯,在我眼里,你跟小兰都还是孩子呢!好了好了,我不说了,我再带你去看看前面的报馆还在不在。” 报馆巷里的建筑都是民国时期的老房子,由公家房管所管理,分配给某厅级文化单位做保管仓库,保存得相当的完好。 江筠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房子很幸运。 要是像京城里那样,把王府的高门大宅也分给街道工厂当厂房或者工人宿舍,任那些人自己捡砖搭违建,破坏得一塌糊涂,什么底蕴都没了。 江筠问:“爸,那你读书的学堂在哪儿呢?是不是状元庙那里?明天我跟步组长请假,你带我去看看吧?” 江永华沉默了片刻:“也行。” 凡事不能着急,只能一步步来。 他跟女儿说了这么久,都不见女儿提起江永辉的事,想来陈援武是没有在电话里把他说出来的情况告诉江筠。 有两个人拿着电筒走近:“什么人?” 江筠看到他们胳膊上的红袖章,放心的道:“我是原来十七号的住户,在这里散步。” 这个年代的人很淳朴,制服和袖章是没人敢随意穿戴的,他们看到江永华穿的是没有徽章的旧军服和军大衣,问了问江筠的单位名字,说了句天晚了别到处跑赶紧回家就走了。 第582章 父亲的成长 第二天,江筠果然请了假跟江永华一起去状元庙。 他们站在桥头取景时,旁边就有人好奇的围观,还有胆大的问江永华:“你们是不是记者呀?” 在七十年代中期,相机还没有进入寻常百姓家,父女两个人,一人捧着一部照相机,看一眼风景再看一眼取景框,标准的动作说明了他们的专业性,职业可想而知。 特别是江永华,儒雅的书生气在一身洗旧的军装衬托下,更具有说服力。 江筠不反感别人围观,只是好奇:“你们不用上班吗?” 怎么什么时候都有闲人呢? 陵城终归是大城市,就业岗位多,即便有些工作岗位的工资很低,该上班也还是得去上班吧。 如今还是计划经济时代,没有个体生意可做,农村还可以说是农闲,在城市里不上班的人靠什么生活? 难道说像他们家以前一样,全家人就靠家里上班那个人的工资? 可能是她话里质问的语气太强,结果十个人里有八个人向后退,一个欲言又止,只有一个回答她:“倒夜班,今天休息。” 江永华在平县上班,对底层百姓的生活接触得更多,知道生活的艰难,知道工作得来不易,就跟江筠解释:“岗位少。” 跟他闺女一样想要什么就敢去求人又能顺利拿到工作指标的,实在是太少见了,他至今也只见过江筠能做到。 江筠想说的是:“不一定都要等国营单位招工啊,有个班上总比闲着强啊。” 想一想那些上山下乡的青年们,还在穷乡僻壤里吃土,江筠心里就一阵阵难受。 那些人几乎都要认命了! 江永华轻轻摇头:“这些咱们也管不了,管好自己吧。” 他一看就知道围观的这些人真把他们当成记者了,也把他们随意的问话当作了采访,所以围观的人中害怕的居多,都是被运动给斗怕了,恨不得身边所有的事都与己无关。 江筠觉得不舒服:“爸,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永华看着桥下静静流淌的小河水,往事在眼前飘过:“其实,我一直都这样,什么都不想管吧,事情偏偏来,想管吧,又无能为力,有时候连自保都做不到。” 江筠沉默了。 她总想取得父亲的精神支持,到头来总是发现自己才是父亲的精神支柱。 工作上的事,还是没人商量! 江永华换上微笑,转头用半生不熟的陵城话问旁边的人,太傅巷在哪里? 状元庙的招牌拆了,还是因着小淮河上的小桥才认出来,怎么河边的太傅巷就不见了呢? 路人指着旁边的小巷笑道:“这就是啊!” 江永华看着直摇头:“变了,完全都变了!” 这寻常百姓家,也太寻常了,比他记忆中的更破旧。 明明就是,却偏偏不愿意相信。 江筠闻到香味:“爸,中午了,去吃点东西。” 桥边有一家国营的望江楼饭店,汤包很出名,蒸锅笼屉就摆在大门口。 江永华摆手:“带了干粮,别费那个钱。” 江筠没吱声,带头走进饭店找个座位坐下,直接点菜:“大汤包两个,银丝花卷两个,一碗水煮干丝,一碗鱼片羹。” 柜台里的服务员坐着不动:“你先过来买票。” 随后进来的江永华赶紧掏钱,买了票,取了牌子去窗口递给厨师,把汤包和花卷先端到桌上:“小筠,这看着不错呀,我尝尝,学会了,回家再给你做。” 每次只要江筠一生气,不用摆脸色,只需不发一言,江永华就会立即妥协。 “味道好!汤汁调得好!”江永华赞道:“我小时候吃过两回,带蟹黄的,那鲜美!就我过生日能吃带黄的,我两个弟弟只能吃小汤包。” 江筠抬眼皮:“我有两个叔?” 江永华轻轻点头:“是我叔家的堂弟。” 他们三个堂兄弟的父亲才是亲兄弟,老大老三因病早逝,江永华和江永夏就被堂叔堂婶收留当亲儿子养育。 江筠轻轻地问:“这么多年你一直没跟他们联系,是以为他们死了,还是假装他们死了?” 江永华看着笼屉边越来越薄的热气,轻轻地叹息道:“我假装自己死了,死在通城。” 江筠错愕地抬起头来,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乍然间变得有些陌生的父亲。 江永华微微苦笑:“我那个时候,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过如此,活一天算一天,哪天真死了就死了。” 心如死灰,过的如同行尸走肉,对未来的生活一点盼望都没有。 “哎~!”江永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小筠,有些人不是不努力,不是不争取,他们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努力,更不懂得要怎么争取,就只能固步自封,苟延残喘的活着。 不是爸爸倚老卖老,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事情在那个地步的时候,真的就是那样,束手无策,充满了绝望。 你没有到爸爸那个地步,你还年轻,或许有一天,你就会懂了。” 江筠的眼眶湿润。 这些她全都经历过,她都懂! 她在原来的时空,在摆脱了忧郁症之前,的确是觉得人生就是没有盼望看不到另一片天空的。 江永华心软了:“小筠,你看爸爸怎么跟你说这些呢?来来来,这个汤包要趁热吃,你小心点啊,别看着它不冒热气了,里面的汤汁还是热乎的呢,你看我给你示范一下啊。” 只见江永华用筷子把汤包的皮轻轻的撕开一个口子,像孩子般低下头去嘬汤汁,鼻尖蹭到了笼屉边,看起来有点滑稽。 江筠扯着嘴角,知道江永华这是故意要逗自己开心,掏出手绢递过去:“爸,有油。” 江永华抬起头来:“本来呢按照正规的吃法是要用筷子轻轻地把汤包提起来,夹到自己碗里,慢慢的喝汤。可是我发现,像个孩子一样的未必不好,不顾别人的眼光,只要自己吃饱了,吃高兴了,觉得全天下都是美好的。虽然吃相不好看,蹭的满脸都是油,可是我也没有伤害别人,对吗?” 第583章 女儿的成长 江永华微笑:“小筠,是你让我觉得自己真正是个父亲,让我懂得活下去的责任。” 江筠诧异:“爸,你一直都在照顾家庭呀!” 那么忍辱负重的活着,为这个家里奉献了全部的力气。 江永华轻轻摇头:“我是到了平城,看到你跟援武结婚之后,才真正明白这一点。” 从不得不结婚,看到大女儿出生那一刻起他就开始心如死灰,机械的过着每一天,有了小女儿那就生呗,生出来那就养着呗,无非是日子过得紧巴一点,别人都这么过,他也这么过呗。 到被指名参与了任务又莫名其妙地被关押被审查,在生与死之间,他宁愿选择死亡而不愿意再忍受活着的煎熬,所以他不挣扎,他等死。 在接受审查时他曾经绝食,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死去的黎明,透过禁闭室的铁窗,他看到了天边白得像纸一样的月亮,还有天的另一边隐隐透出的霞光,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想起了江筠跟他说,爸,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瞬间,他又想到了江筠打完乒乓球,挽着他的胳膊一起回家属院的路上,明明输了球还那么朝气蓬勃的,笑得是那么开心。 他的女儿是那么的美好,在他不曾关注的时候,在他没有给予过关心的时候,依然是那么努力的要过好每一天,依然是那么地信任他…… 如果他真的不在了,他背负的罪名,就要要转嫁到他的妻女身上! 江永华看着江筠的眼睛:“小筠,我从明白道理到真正的感受到这一点,也经历了好几年,你都看到了。” 从咬牙活着回来,被冤枉,被下放,呆在山沟沟里,他都认了,他努力去感受父女的亲情。 直到江筠想办法跑回京城替他平了反,替他求了工作,替妹妹求了安稳,一家人重新在京城相聚,他还是觉得自己只要尽力照顾好女儿就够了。 是陈援武把他给逼醒了。 “小筠,我总以为我挣的钱都给你们,我尽力的做家务,我想办法做好吃的,这样就是对你们好,这样就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江永华再次叹气,这回是愉快而轻松的:“是援武,呵,是援武坚持要我一定要到陵城来,他说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陪在你身边,让你知道,无论你做什么,我们永远都会无条件支持你!” 支持你, 爱你, 让你知道, 也让你看到! 天不会塌。 天塌下来,还有我的肩膀和我的怀抱! 你只要勇敢的去做你自己! 江筠百感交集,泪如泉涌。 江永华伸手替女儿擦眼泪:“小筠,都怪爸爸不好,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些的,你一哭啊,就没心情吃饭了,哎,都怪我!” 江筠抢过手绢按住眼睛,嘴唇却不由自主的咧开:“我很高兴,我心情好,特别好,真的!” 郁闷了很久的心情,在听了江永华的一番话之后,江筠顿时豁然开朗。 她一直以为江永华只会默默的付出,不会也不可能向自己的女儿用言语表达关心。 这个表达来得太突然,太猛烈,像剧烈的闪电, 带着巨大的魔力, 把她所有的委屈都变成了喜悦。 她这是喜极而泣啊! 谁也别拦着她, 她要哭个痛快! 江永华给江筠舀了一碗鱼片羹:“汤包凉了,你别吃了给我吃,我再给你重新点个热的,你先趁热喝几口鱼羹,看着就做的不错。” 在这个年代在饭店吃饭还没有打包的习惯,大家都是看着兜里的钱,尽量的少点,尽量的吃光。 很多事情都是有办法可想,只是绝大部分人以为自己会遭受拒绝,就不愿意去开口去提要求,宁可自己吃冷饭。 江筠心情大好,端起她还没动过的汤包去找服务员:“同志,这个我还没动过,我重新再点两个,你帮我把它放在我新点的这笼屉上一起蒸热,一会儿热好了我自己过来端行吗?” 其实有时候别人是没想到解决的方法才会拒绝,换个商量的方式,把自己的办法提出来,让对方做选择,事情就会变得容易。 服务员照例是不答应的,一听江筠说的话有道理,加上店里也没什么客人,就同意了。 江筠回到桌前坐下舀汤喝:“爸,这个鱼羹好喝!一点腥味儿也没有!” 江永华也跟着心情好起来:“这边的水好,鱼也新鲜,晚上回去我给你做酸辣羹。” 江筠噗嗤乐了:“爸,您这出什么差呀?特意来给我做饭的是吧?” 江永华笑了:“是!” 只要女儿能高兴了,他天天做饭都行,大不了请假不上班了,大不了从岗位上退下来嘛。 江筠笑:“我又点了两个大汤包,一会可能要吃撑着了。” 江永华点头:“没事儿,真要走不动,还有我扶着你呢。这个汤包我知道怎么做了,回去平县我多试几回,等你出差回去了,就能吃到正宗的陵城汤包了。” 江筠夸赞:“爸,您真是多才多艺呀!以后等您退休了,我就开个私房菜馆,您当主厨!” 再过十几二十年,江永华就六十多岁了,在九零年代的沿海大城市,开私人饭店的比比皆是。 就江永华的手艺和悟性,绝对比得上御厨,开个私房菜馆绰绰有余。 江永华认真的点头:“行!我想好了,小兰退伍之后啊,就接我的班,到文化局上班,我就提早退下来,每天看看书,写写稿子,挣点稿费,天天给你们做饭。” 再给全家人创造一个遮风挡雨的宁静港湾。 江筠乐了:“小兰心大着呢,才不会去接你的班!爸,您跟招姨结婚了,不考虑再生个孩子吗?” 江永华老脸一红,支支吾吾的:“哎,我们都老了。” 江筠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道:“爸,你一点儿都不老,你只要把头发染黑了看上去就跟小伙子一样,我是说真的!招姨还没孩子,她肯定想当妈妈啊!我跟小兰对她再好,叫的再亲,也不能在她身边陪着她呀。” 江永华的老脸更红了:“生出来比你跟援武的孩子大不了几岁,怪尴尬的。” 第584章 寻亲 江筠想也没想地笑道:“大几岁有什么关系?我跟六儿还同年同月呢,还不是得叫他舅舅!” 猛然觉察到不对,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江永华:“爸,是不是?嗯?” 江永华老脸红得要滴出红油来:“嗯!” 都快半百了,都已经半截入土的人了,要在女儿面前承认这样的事,让他情何以堪呀! 江筠捂着嘴,乐得不行:“爸!恭喜啊!” 她自己不愿意生孩子,但是很愿意看到江永华招美兰生孩子,反正嘛,只要不是她自己生,谁生孩子都跟她没关系。 江永华扭捏:“我还没跟别人说呢,你是第三个知道的。” 他跟招美兰并列第一。 他们还没办手续,这也是顺便找闺女给他打气来了。 哎,为什么事情又变成这样? 说好了他来支持女儿的。 到头来又要女儿给他力量。 江筠顿时觉得胃口大开,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好,咱们先吃饭,一会儿回去路上慢慢说。” 最好早点生,省得江永华看到张秀英又会有什么念想。 哎,心情好,再上街拍照片,萧瑟冷清的小淮河都感觉特别有古风意境。 江永华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一块下地,顿时轻松了许多,就张罗着回去给江筠烙饼熬粥:“别紧着一个地方拍,陵城还有好多景呢!” 想一想自己就要再婚,给女儿找个后妈,江永华心里又是一阵歉疚,恨不得使劲弥补自己的亏欠。 更何况女儿还在给他帮忙推车上坡呢,他除了给闺女多做几顿饭,好像就没什么可以报答的了。 江筠不想上班,坐在办公室里揪心揪肺的等市局的报告,还不如出门:“爸,我明天还请假,跟你去寻根!” 江永华怅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江筠:“如果是江永辉的话,能找到!” 她看出来了,江永华又想提又怕提,讲到他自己的过去的时候,总是讲一句就开始回避。 人死不能复生,再说江永辉的死亡又不是江永华不寄钱造成的。 如果江永辉真是江永华的堂弟的话,那还得趁早去找江大伯老两口。 大不了让人说她假公济私嘛。 谁知江永华却道:“小筠,我也不知道你说的江永辉是不是我堂弟。” 空欢喜一回,空悲切一场。 江筠摇头:“爸!是不是都要去看看!” 江永华突然生出了近乡情怯的惆怅:“我就怕同名同姓。” 江筠打气:“不怕,不是的话那就当做采风之行,那边景色也非常漂亮!” 江永华松口气:“好,我给你也拍几张,带回去让援武瞧瞧,好让他放心。” 江筠毫不在意:“拍我有什么好拍的,他经常给我打电话呢。” 看照片哪有看到人好啊! 她又不是不回京城了! 江永华不了解江筠的习性,还以为自己发现了个新问题。 他见提到陈援武的时候,自己都能有感而发激动不已,而新婚不久就跟丈夫分开的江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无论是从表情上还是语气上,都分辨不出是想念还是不想念。 江永华放下了心中第二块大石头,就有心思管女儿的情绪了,故意说道:“让爸爸练练手艺拍人物照,小筠,你还记得你以前穿鲜族裙子的相片吗?我看援武就压在办公室玻璃板底下,天天看着呢!援武说你在电话里哭,可着急了,我看他都想跟我换过来了!” 按理来说,陈援武的模样才是新婚小夫妻该有的反应。 江筠想的却是,老武同志不出现就意味着木有危险嘛,不来还好呢:“爸,他忙,我能照顾好自己啊,不用他管我!” 不给老公添麻烦才是该表扬的,对吧! 江永华以为小两口闹意见了,是陈援武急着求和,而江筠故意吊着不甩起,就劝道:“小筠,年轻人啊,有什么误会要趁早说清楚。援武工作是真忙,我看他就住在办公室,你有空呢也别等他给你挂电话,你方便,就多给他打电话,军心安稳很重要啊!” 江筠不赞同江永华的话,却很享受父亲的关心,于是笑着答应:“好,我知道啦!” 江永华又劝道:“小筠,我还是比较了解你的,你有什么心事呢,都闷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可是你要不说的话人心隔肚皮,谁猜得着啊?呃,当然了,我知道你这个性是随我,哎,援武是有出息的人,是能做大事的,你在他面前还是别闷着,也别吊着人家。” 总之就是,夫妻之间的冷战不好。 可惜呀,说着说着就说到他自己缺点头上去了,越说越觉得像揭自己的短板,江永华说不下去了。 江筠大力点头:“好!” 江永华这才觉得满意了,跟江筠一起去蔬菜公司买了几条鱼,说是要给她做酒糟鱼。 江筠抢着去付了钱,江永华没说什么,他还是放心的,高官厚禄啊,闺女还是没嫁错人。 罗海翔在附近转悠了两圈,终于看到江筠出现了:“小江,你总算回来了!” 江筠惊喜:“罗海翔,你来啦!我正好想找你明天一起去你们疗养院呢!这是我爸!”她雀跃着给双方做介绍:“爸,这是罗海翔,飞行员!” 罗海翔连忙给江永华敬军礼。 江永华客气的点头:“进去坐吧,一起吃晚饭?” 江筠:“好!爸,你做饭,我跟罗海翔说话,他喜欢吃肉,这些鱼干脆全都做了,红烧酒糟干煎都行。” 罗海翔:“那就辛苦江叔叔了!” 江永华:“……” 他就客气一下,闺女居然跟外人都不跟他客气! 江永华只好拿出十八般武艺去厨房里奋战。 罗海翔坐下:“我有很重要的话跟你讲,你先过来!” 江筠看罗海翔从包里拿出的信封,心里就咯噔一下:“江大伯的?” 罗海翔用手按住:“你保管好!我上午去了那边,江大伯已经走了,这封信我是从别人那儿要来的。” 江筠一惊:“走了?什么意思?” 罗海翔忙道:“离开,只是离开,不是那个走了的意思。” 第585章 返京 罗海翔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赶到的时候已经找不见老人:“耿叔说,他已经尽力了,而且耿奶奶住院了,耿叔在医院陪着没上班。” 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去粮管所的话,也是要人没人要资料没资料。 江筠震惊了:“是不是有人想搞事啊?” 居然害怕到称病躲起来! “耿奶奶是老毛病,如今年纪大了,撑不住,跟这事没关系!”罗海翔连忙否认,又拍了拍信封:“里面的内容,我看了!如果查实的话,很多人都要受牵连!” 虽然不当官,但是在学校里,在工作上,他们天天要学习最高教导,思想教育是抓得很紧的,他能分辨出轻重。 江筠紧张,马上就要抽出来看。 罗海翔制止了,朝楼梯瞟了一眼:“等晚上!” 信里的内容,所说的事实触目惊心,对现实的批判所用的措辞异常激烈,不管是真是假,都可以搞出很大的事情来! 说是等晚上看,意思就是说,不要在公众场合当着别人的面看,最好是关上门,一个人在屋子里看。 江筠领会了,立即迫不及待的跑到房间去快速的看了一遍,不由得心跳加速。 她把信压在褥子底下,跑下楼的时候两手还在发抖:“罗海翔,你什么时候回去(京城)?” 罗海翔:“明天中午,我今晚要回去集合。” 江筠思索了两秒钟,没熟人带路那就自己坐班车去:“那我明天上午过去找汤科长。” 说不定汤青松知道江大伯一家的去向。 信里说的情况,跟她调查所闻,有相似的也有相同的! 罗海翔急切的道:“你就别去冒这个险了。” 严格说起来,江永辉的事情跟粮管所的关系只是关乎廖淑珍而已。 如今耿平贵躲都躲不及,拼命地想撇清净,可想而知,跟江永辉有直接关系的农场那一条线,必定有更多情况。 江筠义愤填膺:“这是我的事,怎么能不管呢?” 罗海翔道:“是你的事,也不能一个人去!” 江筠恼火:“难道他们还敢灭口不成?” 罗海翔认真的点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江筠气得握拳捶桌子:“岂有此理!” 所有的事情刚冒了个头就被掐断了,存心是不让他们的调查继续下去啊! 像这样的调查就是夜长梦多,一定要尽早解决:“我现在就回单位去找车,连夜过去。” 罗海翔摇头:“大小姐,我是走了后门有亲戚才问到的,你以为人家都排着队等着你去问呢?你以为你一问人家就跟你说实话呀?” 江筠气结:“我的事,你管不了那么多!” 罗海翔气笑了:“大小姐,是你让我去帮你问的,你转脸不认人是吧?” 江筠苦恼地捂住脸:“怎么办?” 罗海翔抬眼看看厨房:“你要么去跟你们领导商量一下,要么就跟你爸商量一下,反正你不能自己一个人去。我是真的有飞行任务,时间太紧迫,所以早上我才没找你,就自己直接去的,你看我都没敢穿军装!” 去办事处找江筠,来来回回的太耽误时间,而且还特别引人注目。 自从看了那封信的内容,他特别能理解江筠的情绪,任谁看了心里都会发抖啊。 江筠慢慢冷静下来:“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如果真的想找到最真实的材料,还得找熟悉那一片地域和那些年历史的人,她能信任的目前也就只有罗海翔能做到了。 罗海翔撑着下巴:“本来是没有机会来了,不过我可以再申请,能不能申请到就不好说。” 这是实话,他们的飞行任务本来就是组织安排的,而且军人很少会因私作出飞行请求。 江筠想多了,以为是她刚才不该错怪罗海翔:“那你尽量申请嘛,我等你带我一起过去,不用工作的名义。” 省得一掏出介绍信来,就把人家吓得一愣一愣的。 罗海翔斜眼看着她:“就算批准也没那么快,一个星期最多飞一趟。” “也行啊!”江筠点头,只要答应就行,到时候还能知道更多内幕,知道这些人在中间动了什么手脚:“我跟你说个笑话吧?” 罗海翔笑了:“好。” 江筠:“我还没说呢!” 罗海翔看看手表:“你爸在十点钟方向!” 江筠嗤嗤笑。 江永华从厨房里伸出头来问:“小筠,要等步组长他们吗?” 江筠站起来:“罗海翔急着走,先给他做一份,要快,他六点钟之前要赶去坐机场班车。” …… 严立新和仇慨粟康去了外地,就剩三个女组员,加上江永华在,例行的晚汇报简单的说了几句就结束了。 步森远找江永华聊天:“江科长,明天再让小江陪你走一走吧?” 江永华摆摆手,他看着江筠的脸色不对劲:“小筠工作忙,我自己走走就行。” 江筠的确是有点沉不住气,把下午看过的信拿给步森远看:“步组长,我想出差!不想跟秦主任一起去了!” 步森远接过来,只看了几行字,脸色就变了:“小江,这个可以直接报上去!” 江永华起身回避:“你们说吧,我去休息了。” 步森远喊住江永华:“江科长,你什么时候回去?我让小江跟你一起走!” 这么重要的资料,得有人护送江筠,才安全。 江永华都听女儿的:“我出来采风的,早一天晚一天都没问题,可以配合小筠的时间。” 步森远大手一挥:“小江,那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就去火车站买票,买到了就马上回去,我现在就写材料,你带上。” 江筠想到罗海翔:“步组长,明天中午有一班飞机是飞京城的。” 步森远一拍桌子:“是罗海翔吧?那敢情好啊!几点钟?明天一早送你们去机场来不来得及?” 江筠心算着时间:“他说是中午一点半起飞,我要是去找他,也得提早到,他们好像十点钟就到岗安检。” 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信息没有透明化,特权就有特权的方便之处。 第586章 教女 江筠表现得很有办法,而且还顺利的做到了。 这大大的惊到了江永华:“小筠,他们不怕领导查吗?” 江筠摇头:“他们带家属的话,是可以的吧?” 江永华震惊:“咱们是家属?” 江筠点头:“哥们儿啊!机长副机长乘务员我都认识!” 本来他们就一起玩了一趟,再加上罗海翔为了江筠的事这么上心,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把江筠视为自己人。 江永华坐立难安:“你这样不行啊!” 被陈援武知道了还得了啊! 江筠觉得江永华少见多怪:“都是非常正式的来往,爸,你想多了!” 她已经很保守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 她谈的都是跟工作有关的事,求罗海翔办事也是为了工作,她还没有像黄琥珀那样讨好过任何人呢。 江永华正色道:“这里每个人都跟我想法是一样的!” 他是过来人啊! 他还是男人,也是从青葱毛头小伙过来的! 江筠无语:“说的跟真的一样。” 江永华决定跟女儿好好谈一谈:“小筠,难道你自己没有发现吗?从那个秦主任,到这个罗海翔,你没有发现他们对你有意思吗?” 江筠头大:“您怎么看出来有意思的?” 合着还不能跟男的说话了? 这是张秀英附身了还是张秀英的余毒发作啊? 江永华很笃定:“眼神!他们看你的眼神,就跟看别人不一样。” 江筠无奈的瞪着天花板:“爸,那你觉得蔬菜公司的那个小伙子对我有意思吗?” 江永华想了一下:“还真有!” 柜台上就那么点商品,小伙子每一样都介绍了,差点跟回家去帮忙做饭。 江筠伸出手指头在嘴巴上比划缝针的动作:“爸,我要是个哑巴,就啥事儿也没有了。幸好我没回去当兵,部队里都是男兵,照您这么一说,那还了得啊!” “这要是在部队里,就没这么多事,军人的自我控制能力还是极强的。”江永华认真地回答,还给了建议:“小筠,我觉得你不适合做现在的工作,你看你另外两个女同事,就懂得避嫌,你该跟她们学学。” 本来嘛,很多人就有给人乱拉郎配的习性,哎,他当初就是不懂得避嫌,多看了张秀英几眼,就被大伙起哄凑对,让他后悔了十几年。 这些都是切身体会,前车之鉴啊! 他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儿重蹈他的覆辙! 江筠翻个白眼:“跟她俩学,那就什么事儿也不用干了,每天就坐在办公室等啊等,下面的人都报假材料假数据,您说我对得起领导吗?” 江永华说不下去了。 在他眼里,女儿就是女儿,到了婚姻家庭大事面前,江永华身为父亲的责任感就抬头了。 本来,如何维护好家庭,如何跟丈夫相处,包括如何生儿育女等等这些事,都应该是母亲跟女儿说的。 他自己的家庭情况特殊,就算是张秀英还在,恐怕母女两个也无法沟通。 可是面对女儿要讲大道理,他就有一种无力感。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女儿。 但是不说呢,他又觉得对不起那么好的女婿。 琢磨了一会儿,江永华还是艰难的开口了:“小筠啊,你要懂得好歹。” 江筠简直无言以对,她想办法在第一时间弄到了最快的回到京城的方式,怎么就变成不知好歹了? 江永华也觉得自己说的好像没理:“咳,小筠,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不懂好歹,我是说,呃,援武已经非常好了,咳咳,我不是说这个罗海翔或者秦主任就不好,可是你不是已经跟援武结婚了吗?” 江筠木着脸:“爸,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永华一看到女儿的表情就想退缩,咽了口口水,终于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咳,我就是说,你既然已经结婚了,别人再好,你也不能再想了。” 江筠板着脸:“你看出来我想了?” 江永华硬着头皮道:“至少在别人眼里,会觉得你跟罗海翔或者秦主任是一对。小筠,你要知道,他要是对你没所图的时候,是不会这么卖力的。” 男女之间的这种微妙的目的性,有时候混在工作中,当事人没发觉,但是旁观者一眼就看出来了。 作为爱女心切的外父大人,对于虎视眈眈的白眼狼们是非常敏感的。 他相信他那个火眼金睛的女婿必定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什么来。 或许女儿真的没有什么想法,可是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宁可被女儿错怪一回,也不能让女婿起疑心一次啊! 哎,归根结底还是他不该犯错误,要不然女儿也不会这么早结婚。 江筠觉得自己的直觉力很强大:“别人对我没有什么所图,都是我在求人家帮我办事好不好?” 没有这些人的帮忙,光是在路途这一点的苦头她就受不了,时间和体力,她都耗不起。 当初从春城到京城,她带着江兰,脑子里的弦一直紧绷着不敢睡,吃喝拉撒一直降到了最低的极限。 不是她不想睡,不是她没带够吃的喝的,是她要保证自己和江兰不能受到任何有意无意的侵犯。 这不是她想走极端,也不是她想去恶意的揣测人心,天下的母亲那么多,人人都说母爱伟大,可她不就遇到了张秀英嘛? 能求得方便之处,又何苦单枪匹马的去冒险? 江永华想了想:“他们是不是都不知道你已经结婚了?” 江筠点头:“是叶阿姨跟我说的,让我不要对外宣布结了婚的事,说以后好换单位。” 江永华用右手手背敲左手手心:“唉,我就知道!” 找到原因了! 他就说嘛! 就他闺女这么能干,这么聪明,这么漂亮,这么有内涵,其实吧,跟另外那两个女同事比起来,还是他闺女千好万好谁也比不上的啊! 本来嘛,不到二十岁的姑娘家,原本就是青春活泼,爱说爱笑的,这么优秀的闺女,就算是说了已婚也会有人追求的。 第587章 小别扭 江永华觉得自己终于为女儿奉献了一回力量。 再能干再有主意,在关于家庭安稳的这一面,作为父亲,他还是有值得参考借鉴的经验可以拿出来说。 江筠哭笑不得的看着江永华的这种小自在,懒得去纠正,在她的潜意识中,江永华总是需要被她鼓励推动的,在她面前并没有什么太多父亲的威严。 只不过江永华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 是以在下飞机之后,江筠不是自己单独去感谢罗海翔和许新阳,而是拉着江永华一起过去的:“非常感谢!你看你们什么时间有空,我爸说要请你们吃餐便饭。” 结果呢,许新阳比罗海翔更热情:“小江啊,相请不如偶遇,就今天呗!” 感觉江爸爸是军人大家都能说的来的样子。 还是罗海翔比较理智,他知道江筠有很重要的工作,情绪也不稳定,就拦住说:“小江特意陪江叔回京城看病的,咱们改天再去拜访。” 这是江筠跟罗海翔商量过的借口,可以合理的解释江筠为什么急着回到京城来。 许新阳一下子想起来了:“瞧我,看到小江就高兴,什么都忘了。” 江永华特别不好意思,受了人家的恩惠,还不能还人家人情,心里过意不去:“等过两天,我一定请大家吃饭。” 他好像除了会做饭以外,就没有什么好报答的了。 不曾想许新阳还真不客气:“也行,那就过两天吧,江科长,我们飞行是不能喝酒的,您就随便做点,我们都不挑食,吃啥都行。” 江永华连连点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到出了机场坐上回市区的专车,在江筠的眼神下,江永华才反应过来,自己跟许新阳他们说起话来熟络得像认识了很久,只不过头一次见面就已经约好了饭局。 哎,说好的矜持呢? 说好的人跟人之间要保持的一定距离呢? “呵,小筠,”江永华不自然的笑了笑:“军人就是痛快。” 江筠也笑了笑,默默的看向车窗外。 到了友谊饭店所有乘客都下了车,江永华才问道:“小筠,你是回装备部还是回四合院?” 江筠犹豫了一下:“回四合院吧。” 她第二天一早就要回单位去交材料,有些事她还是想先跟叶清音商量好怎么去跟领导说。 反正陈援武那里最多也就晚一天见面嘛,她要是坐火车回来的话,还得晚好几天呢。 而且回她自己家,江永华还得打地铺,住四合院的话还有客房。 江永华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只看到女儿的犹豫,就越发坚定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这小两口一定是闹别扭了,不想当着他的面让他看出来:“这不还给援武带了好吃的吗?先给他送过去吧。” 他大清早的起来,就拿饭盒去街角的为民饮食店买了几个汤包,特意要给陈援武尝个鲜。 小两口若是要和好,总得找个理由,不是吗? 他总觉得他这个闺女太不会低头了,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女的总得先低头嘛。 可是这话他又不敢说出来,怕女儿跟他急。 江筠还在犹豫:“爸,要不你帮我送过去?” 工作上的事,她心里没底,不踏实。 她不想在陈援武面前心事重重的。 最好是把工作的事情都解决了,轻轻松松的出现在陈援武面前,省得江永华罗嗦。 江永华这回可干脆了,直接就做了决定:“走吧,回你自己家!援武可担心你,跟我说了,一回来就赶紧先上他那儿!时候也不早了,最后一趟车是六点的,咱别耽误时间了。” 江筠只好跟着江永华回自己家去。 从公交车站到装备部大概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江筠就趁着这点功夫,赶紧琢磨着明天去上班,要怎么跟领导说。 江永华看到江筠沉思的模样,就劝解道:“小筠,累了吧?行李我来拿着,你就拎着这个兜子,轻。我还买了点火腿,一会儿可以煮个火腿菜胆面。援武这段时间住办公室肯定也没吃好,得给他补一补。” 江筠无精打采的摇摇头:“不累,我想着工作呢。” 现在不把明天上班要说的话想好,一会儿到家就没空想了,她才不相信陈援武没吃好呢,补起来还不是折腾她。 想一想就有点走不动了。 江永华就哄了几句:“小筠,这都下班了,就别想了,咱不是说好了,到时候换个岗位吗?” 江筠被打断了刚刚捋清楚的思绪,有点不耐烦:“这不还没换吗?要换也得把这事儿做好了才有底气提出来嘛!” 江永华不做声了,他闺女用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对事不对人,是六亲不认的。 很快就走到了装备部的家属院门口,站岗的是新战士,不认识江家父女:“找谁?证件!” 其实从门岗处就能看到江筠原来最早住的那一趟平房,跟江筠吵过架的牛干事两口子就在门前走廊上晾衣服,扯开嗓子跟他俩打声招呼,过来跟门岗说一声就能进去。 江筠才不想跟这两个人打交道,拿出自己家的门钥匙晃了晃:“我住这儿的!” 那新来的小战士也不知道脑子哪根筋拧住了:“谁知道你钥匙是不是捡的呀?” 江筠指着江永华的旧军装:“这身衣服总不是偷的吧?” 那小战士傻乎乎的说:“穿别人的旧衣裳也是有的呀。” 江永华好声好气地:“同志,我们……” 说来也巧,陈援武拿着个篮球,跟着好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一看就是刚打完球准备去吃晚饭。 江筠瞪了小战士一眼,气冲冲地大声喊道:“陈援武!” 咔嚓一声,小战士把刺刀上上了,对着江筠:“你嚷嚷什么?走开点,再捣乱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陈援武听到熟悉的声音,像做梦一样,转头看到江筠,把篮球一抛,抬脚就往大门口跑,把战友的取笑都扔在身后。 “爸!”陈援武先跟江永华打了个招呼,跟着就抓着江筠的胳膊,喜笑颜开:“小筠!你回来啦!别生气啊,昨天院子里刚出了点事,所以都加强了警戒。” 接着挥手告诉小战士:“这是我爸,这是我爱人,以后认识了啊!” 第588章 安抚 江永华觉得自己做的太对了。 把闺女带回到女婿身边,简直无比英明。 他瞧着陈援武一直喜滋滋地围着江筠转悠,欣慰之余,心中的第三块大石头终于放下。 他特别能理解年轻人的迫切心情,匆匆吃了两口饭就赶紧奔招待所呆着去了,走的时候脚步都特别轻快。 陈援武笑逐颜开地跟进厨房,从背后环紧江筠的腰:“小筠,香!” 江筠缩了缩脖子:“香什么?我还没洗澡呢,刚才走过来,刮的都是土。” 这个时候的风就已经带有沙尘。 陈援武轻轻地亲江筠,热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耳后:“嗯,一会儿我帮你洗。” 江筠一阵肉麻:“哎,哎呀,我差点把碗打了!你快去打热水洗脸洗脚,不是还要开会学习吗?” 陈援武不放手:“我不用去了。” 江筠顿住:“为什么啊?” 陈援武在江筠脸上使劲亲了一口:“他们看见你回来了啊!人家都说小别胜新婚哪,我不去学习谁也不会说的。” 江筠擦干净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来在陈援武的胳膊上捶了一下:“讨厌,赶紧去吧,到时候人家该笑话我了。” 陈援武笑:“现在去的话他们笑的是我!他们还等着我明天爬着去上班呢。” 江筠张口结舌:“你们还,还……” 居然相互之间还开这么直白的玩笑。 这让她出去怎么见人! 陈援武连着亲了几下:“我怎么可能爬着去上班!对吧?” 江筠气得又捶陈援武,重点根本就不是爬着还是站着好吗:“讨厌,我上班都紧张得要死,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我差点爬都爬不回来,你知不知道啊?我都快吓死了!” 好多危险是当时不觉得害怕,过后回想,再念及后果,往往就会细思极恐,胆子越来越小。 陈援武立即抱紧江筠,在她后颈上捏了捏,低声道:“嗯,不怕不怕,一会儿我给你压压惊!” 这一压,就到了后半夜。 江筠咬牙切齿的忍着眼泪:“早说了我不想回来的!” 都怪她爹! 陈援武心满意足地搂着江筠,给她摸背:“哭吧哭吧,没事儿,过了五一就有宿舍腾出来,咱们就搬家了!” 江筠气哭了:“没人偷听了,你就想变本加厉是吧?” 陈援武闷笑:“你给不给我加?” 江筠气得转过身,背对着陈援武,嘟囔:“我申请常驻办事处去!反正你也没好话说。” 陈援武呵呵轻笑:“好了,小筠最乖了,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我不睡,就听你慢慢说!” 江筠已经累得眼皮打架,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陈援武感觉到怀里的人已经完全放松,信任地依着他,这才把江筠扳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亲,耳语道:“你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你不在京城,我就申请转业。” 不在他眼皮底下,就是不放心啊! 江筠一觉黑甜,听到久违的起床号才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还发了一会儿愣。 陈援武在她脸上啃了一口,滚烫的身体紧贴上来:“这是在家呢!” 江筠又羞又恼:“你快起来出早操去!” 陈援武逗她:“我想在家晨练。” 江筠拉起被子当鸵鸟:“我补个觉,一会还要去上班,要不然真的要爬着去了!” 陈援武不再闹腾,哈哈笑着跳下床去,三两下套好衣服就出了门。 屋里的暖气很热。 江筠舔舔嘴唇,口干舌燥,看看挂在暖气片上方的湿衣服都干了,再也睡不着,起来去厨房烧水喝。 在陵城不过才呆了个把月,她就喜欢上了陵城湿润的气候,皮肤舒服,鼻腔也舒服。 趁着烧开水的功夫,江筠去客厅找茶叶,看到纱罩下的剩面条,索性端去厨房,切了半颗大白菜,添水煮早餐。 陈援武跑了步,去食堂买了花卷鸡蛋,一路小跑着回家:“小筠,我以为你还在睡呢。” 江筠给他翻个白眼:“饿了!” 陈援武笑着上前帮手:“我来吧,你是累的,我看你站在这脚都发软,要不要请一天假?” 江筠不上当:“你直接让我旷工两天,让人家开除得了!” 陈援武笑:“等会儿爸送了你上班他才回去,下午我下了班去接你,今晚我请假不学习,跟你回四合院住,好不好?” 江筠:“你怎么又有时间了?我爸说你可忙了。” 陈援武盛面汤盛,把白菜叶捞出来放江筠碗里:“小筠,你说要去办事处常驻,是不是真的?” 江筠慢慢的剥着鸡蛋壳:“嗯,有这个想法。” 其实没有,就是不想陈援武缠得太紧,她感觉有点跟不上节奏。 陈援武给自己也盛了碗面汤,坐下来认真的说:“小筠,这次有转业的名额,如果你真的想去陵城的话,我就想办法调到那边去。” 江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疯啦!你们参座就要提上去了,他不把你带上去吗?” 陈援武深深地望进江筠的眼里:“如果我留在部队里,工作会更忙,你走那么远,我完全没有办法照顾你,想着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外头,我不放心!” 江筠半撅着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你可以天天给我打电话啊!” 陈援武伸出手去把江筠额前垂下的发丝给绕到耳后:“在身边嘘寒问暖才是真的。” 江筠的眼圈就湿润了:“讨厌,大早上的逗我哭干嘛?” 陈援武干脆挤过去,把江筠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你过不好,我的工作也没办法安心啊。” 江筠嘴硬:“谁说我过不好啊?在办事处,除了步组长,就数我工作成绩好,比原来的工作组长做得还好。” 陈援武的大手一下一下地给江筠顺着背脊安抚:“人家是男的,体力比你好,工作经验比你丰富,你能做到今天的成绩,要比别人多付出了十倍的努力呀!” 江筠搂着陈援武的脖子,泪盈于眶,哽咽不能语:“……” 她的老武在任何时候都明白她的心思。 第589章 分寸 江筠的感动无以复加。 她揽住陈援武的脖子问:“你干嘛对我这么好?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你了。” 认真想一想,从事业到家务,她好像样样都不如陈援武。 陈援武笑道:“我说过要永远对你好,一定会说到做到!” 江筠动容,在陈援武脸上脖子上下巴上一通乱亲:“我也会永远对你好。” 这个承诺对江筠来说,比她的生命还重要。 对一个人好很容易,要永远对一个人好,很难,即便是父母对儿女,也很少有人能做到永远的好。 因为有时候父母对儿女的好也是有条件的,用物质来交换用亲情来威胁,会需要回报,会衡量得失。 从来没有人对江筠说过这句话。 她上一次见到,还是几年前陈援武写在卡片上送给她的那首英文诗。 那时候,她将信将疑。 如今从陈援武的嘴里说出来,比什么情话都迷人。 就在此时,江永华敲门:“小筠?” 江筠从陈援武怀里弹起来:“我爸过来了。” 惊觉自己最柔弱最没有防备的一面暴露在陈援武面前,江筠的警惕性又抬头。 陈援武眼睁睁的看着江筠戴上防备的保护壳,心生遗憾,只得跟着站起来:“你去开门,我在厨房再热点早餐。” 江永华在招待所,左思右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还有些事儿没来得及跟闺女说,掐着时间过来,谁知一进门,发现自己似乎还是来早了:“咳,小筠,一会儿去上班不?” 江筠的不自在已经迅速收起来:“去!” 江永华看看时间:“有单车,一会儿我载你过去,可以慢慢吃,不着急。” 江筠这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结结巴巴地说:“爸,我,我忘记跟援武说了!” 江永华老脸一红:“你刚回来,哪有时间啊,等你得了空再说。” 只要小两口能和好别斗气就行。 江筠小脸一红,的确是没时间没机会:“今晚我跟他说。” 陈援武接话:“忘了说什么?” 江筠板着脸:“晚上说,到时候你记得提醒我啊,要是再忘了就唯你是问!” 她知道她爹脸薄,不好意思当面说出来,要不然也不会悄悄让她找机会跟陈援武商量。 江永华觉得闺女这语气不好,是男人就受不了,会把女婿赶跑的,连忙出声制止:“小筠,援武事情多,你别跟他急,忘了就忘了。” 早都跟闺女说好了回到家就要温柔的,看来,思想教育真的要时时说啊,在回来京城的路上,他还是给闺女提醒得太少了! 父女两个人各说各话,不在一个频道上。 陈援武看了看他们两个人的表情,大致上猜出来江永华是有什么事有求于他,但是又不好意思说,让江筠出面说。 当即拍着胸脯保证:“保证不会忘记,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保证干好干得漂亮!” 他听陈振保说了,有个春城来的漂亮阿姨住在江家。 嘿,外人都见过了招美兰,他这个当女婿的还没见过,那得必须图表现呢。 江筠微嗔,斜眼看着陈援武,刚想说他讨厌,一眼又瞥到亲爹的无声暗示,只好假笑:“好!” 江永华放心了,一家人嘛,和和气气的看着就舒坦:“小筠,记得把相机带着,我拿去照相馆把底片洗出来,然后把相机给你拿到单位去,你再带回家。” 老款的照相机只有手动收胶卷功能,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的胶卷都是拿到照相馆在暗房里才取出来。 陈援武才发现:“小筠,你的相机哪儿来了?” 江筠坦坦荡荡的:“我不知道我爸会去,就跟人借了个相机用,里面还有几张没照完我就带回来了,反正过几天还回去。” 陈援武留意到了江永华的别扭劲,假装没看到:“里面还有几张?一会儿去我办公室,暖气片往外排热水的地方,旁边那些树都已经开始冒芽了!” 江筠看看手表:“那我现在就去!” 晨曦初光景,拍出来的照片更有水墨风的意境,上班时间还早,办公室没什么人,咔嚓咔嚓两下就好。 江永华的心一会儿提起一会儿放下,生怕陈援武问起借出照相机的人。 其实,他在心里还暗暗比较了一回,真心觉得他闺女配谁都配得上,如果,咳,不说什么如果了,援武是个好同志,小筠这辈子该满足了!对,必须满足啊!陈副司令员一家人都非常优秀,前途无量,知根知底,谁也比不上陈援武! 到了江筠单位附近,江永华还是忍不住,再三叮嘱大女儿:“小筠,你跟援武要好好说话,你看你妈那么凶,我在家的时候,她跟我还是好言好语的。你要知道,在部队呢稳定的情绪是打胜仗的关键,大后方一定是送慰问的啊!” 江筠被一再的提醒,多少有点不耐烦,人家对她那么好,干嘛自己总得低声下气的呀:“知道啦!爸,您赶紧去照相馆吧,招姨在家等着送慰问该等急了!” 她故意一语双关。 江永华终于还是骑上单车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跟归心似箭比起来,就显得长了。 江筠拎着两盒点心进了办公室。 她在原来的那个时空出门旅游或者出差,总有带手信的习惯,这回从陵城出差回来,她特意又带上了陵城的糕团。 办公室里有动过的痕迹,看来是有同事回来上班了。 江筠放了一盒点心在自己桌上,拿出报告资料和一盒点心去苏部长办公室,想趁着上班开会前先跟领导汇报。 秦秘书正在指挥两个助理秘书准备开会的资料,看到江筠过来,笑了笑:“小江回来啦?来找苏部长吗?” 江筠递上点心盒子:“秦秘书,我带了陵城特产来给各位领导尝一尝。” 秦秘书笑眯眯地接过去:“苏部长很喜欢吃甜食,正好。” 江筠连忙举举手上的材料:“是步组长交代的。” 秦秘书随意扫了一眼:“苏部长知道的,你进去吧,长话短说,马上就要开会了。” 第590章 要哄 江筠低垂的小脸上,有一丝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委屈。 她低声跟叶清音解释:“是苏部长让我参加的早会,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些说法。” 单位的早会历来都是几个组长参加的,挂名的副组长其实不过是组长助手,帮忙递交材料是可以,却没有代替组长参加会议的先例。 这事江筠从不知道,秦秘书也没来得及提醒。 是散会后,好几个参加早会的组长都捧着茶缸到他们社研二组的办公室转悠,说是自己也有个这么样能干的副组长就好了,她才发现不对劲的。 那些人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下面隐含的就是敲打讽刺。 然后,她带回来的那盒点心,除了跟她同办公室的朱大姐拈了一块以外,就是跟她最要好的李静静跑过来吃了一块。 朱大姐在看了其他人的表情之后也没吃,而是悄悄的放在了抽屉里。 江筠不知道自己哪儿得罪人了,又不好去问。 恰好他们单位下午有活动,要到大街上去搞宣传,江筠他们组分在街道,帮忙写标语。 江筠趁着中午的时间跑回四合院去给陈援武挂电话,让他下班不用接她,没想到叶清音在家,随口问了句你怎么看起来心情不对劲,憋着小委屈的江筠就一股脑把自己刚刚遇到的问题说了出来。 叶清音听的很认真,反应也是难得的平心静气:“估计是你们单位又有人事变动,你刚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呢。” 最有可能的就是其他人已经收到风,都对新的变动心有所属,那些人的敲打讽刺至少还是在微笑和好言好语之中进行的,应该都是在试探。 江筠一怔:“可是我这么年轻,又没有什么资历,那也轮不到我呀。” 叶清音:“所以那些人才会这个态度嘛!” 先是看你的反应来判断你知不知道人事调整这回事? 万一以后提拔的是其他几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们今天把漂亮话也说在前头了! 至少你的能力领导是看在眼里,也很认可的,谁要把你收为助手,那也就是跟领导近了一步。 江筠气闷:“让我跟这样的人去共事,他们整天说反话,我什么事都要做,功劳还是他们的!” 心好累! 真是宁愿呆在办事处,在步森远这样的人手底下做事,哪怕是多做一点,只要配合得好,那也痛快呀! “小江,你出去了这一趟,怎么回来变得胆小了呢?我看哪,你们单位这次人事变动,苏部长肯定给你留了个位子。”叶清音倒是很满意,这就意味着上次她们去求王处长的事儿,起作用了:“先把你这段时间的情况说说看。” 江筠挑重要的部分说了,只是略去了秦骁是搭档这个细节——江永华一再强调过这个人对她有意思,她下意识地就不想在叶清音面前提起。 叶清音听说皮癞子的死亡还没出结果报告时,倒吸一口凉气,异常严肃地问:“小江,这件事,你跟领导汇报之后,领导怎么说的?” 江筠撅嘴:“具体情况都写在报告里,开了早会之后,苏部长一直在跟人谈事情,还没找我问话呢。” 叶清音可紧张了:“这事不行,领导问起,你就得马上推掉,再也不能接着办理。” 江筠:“这件事情很简单,我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就是执行起来有困难。” 这要是在法律条款日益完善的那个时空,执行力度几乎都暴露在公众的监督下,调查过程是不可能拖延或者刻意隐瞒的。 叶清音摆手:“你以为你们领导就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吗?光有轿子没有尚方宝剑,皇上说话都不好使。” 江筠现出佩服的神色。 姜果然是老的辣! “妈,领导找我谈话,我该怎么说?”江筠虚心求教。 叶清音想了想:“你只管磨刀,刀怎么用,是砍还是收进刀鞘,你就不用操心了!” 主动权和掌控权在领导那里,当属下的,只管全力配合。 乱扛责任,是意气用事使然,不是真正的承担。 江筠抿着嘴唇,没想通。 她想听的是叶清音教她怎么在领导那里争取更多的认同,怎么能达到自己解决问题的目的,又不会让同事另眼看待。 叶清音只扫了江筠一眼就看穿了,正色道:“这些小动作都收起来,不要不服气!工作不是看电影,你要保持头脑清醒,态度一定要恭敬!” 怎么出趟差就心大了? 这才刚入门就想端起来,早着呢! 江筠知道叶清音是对的,她只能暂时收起自己的委屈,低声道:“我知道了。妈,我给援武打个电话,让他晚上回来这里。” 叶清音没反对:“你一走,小武也没回来过,还是小梅结婚那天他露了个脸。对了,你这次能在家待多久?小梅还说等你回来呢。” 江筠也不确定:“要等领导安排。” 叶清音挥手:“一会儿你再给小静打个电话,问她能不能礼拜天抽时间回家吃顿饭。” 年纪越大越喜欢一家人坐一起。 江筠答话稍稍有点迟疑:“啊,好的!” 叶清音很敏感:“小江,你是不是礼拜天想出门啊?还是想跟小武去小梅那儿?” 其实江筠是惦记着休息的时候去看望招美兰,毕竟已经有了,不能拖太久。 只是这事还没跟陈援武说过,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叶清音开口:“妈,援武工作忙,一直都在值班,我怕他不放假,就给他做做饭什么的。” 叶清音信就有鬼了:“先打电话吧!” 不谈工作,涉及陈家人,叶清音的态度马上就变得不一样,角色转换的可快了。 本来想进屋去躺一会儿的也不去了。 江筠只好乖巧的拨电话,她怕陈援武喜形于色的声音穿透力太强,不等陈援武开口就抢着说:“援武,我在四合院呢,你回来吃晚饭吧?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陈援武忍着笑:“随便!” 叶清音不满意了:“小江,跟谁打电话都不能抢话!” 地位级别身份岁数都摆在那儿呢,还有修养! 到了晚上,江筠的小脾气爆发了:“不许碰我!” 第591章 必须要哄好 陈援武对江筠的脾气摸得准准的,知道光是顺着她不够,还得说好听的,越肉麻她越爱听。 这些话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关上门在小两口的世界里,他可以尽情发挥。 “小筠,是不是白天上班遇到难题了?”陈援武决定先把快炸毛的小妻子哄高兴了,不让碰那还了得啊:“你说说,我替你出气!” 江筠一声不吭,坐在书桌前撑着下巴,说什么也不肯让陈援武靠拢来。 他能替她出什么气? 还能替她去跟婆婆说“你对晚辈要和颜悦色一视同仁”? 他真敢去说,她还真不敢听呢。 其实吧,她明明知道叶清音对她够好的了,在工作上给了她最大的支持。 可是一换到婆媳频道,她就觉得委屈。 陈援武搬个凳子在她身边坐好:“你说还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来着?我都记着呢!” 江筠白了陈援武一眼,闷了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我爸说招姨有了!” 好像更委屈了! 陈援武小心翼翼地搂上江筠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你还有我呢!” 江筠烦躁,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把脸扭向另一边:“你打什么岔!” 陈援武把江筠搂在怀里,一只手把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肩头:“别人总会有别人的生活,你已经跟我结婚了啊,照顾你的事由我来!” 父母再婚,对孩子的伤害很大,他的小筠看起来明理,心里其实还是会别扭的吧?要不然看起来怎么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狗? 江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闹别扭的源头,被陈援武这么一说,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脸上有点挂不住:“我又不是说我爸不该结婚,我特别喜欢招姨。” 陈援武轻拍江筠的脸蛋:“我知道,你爸爸的心思就你最懂,到时候小兰那里还得你去劝,是不是?” 他不动声色的转移了目标人物。 他最了解江筠,心量大,够理智,如果说起江兰,势必就会想到张秀英,相比之下,江筠有了其他的考量,那点看着父亲再婚而感觉被抛弃的小小委屈就会烟消云散。 果然,江筠的注意力被吸引走了:“关小兰什么事?她还想反对不成?哪有儿女干涉父母的事情的!” 陈援武轻轻地唔了一声没说话。 江筠有点儿不好意思,又补充道:“儿女长大成人了,做父母的也不能干涉。” 陈援武听明白了,估摸着自家娘亲又犯皇后病了,却聪明的不接话:“小筠就是,你看你爸从不约束你,你也不干涉你爸的选择,但是你也不能谁都不管啊,你得干涉我啊是不是?我就服你管!” 江筠想笑,偏还要故意板着脸说:“你才不用我管呢?我不在家这些天,你天天住在办公室,过得不知有多好!” 陈援武抓着江筠的手摸自己的肚子:“哪里好了?你摸摸,都瘦了!” 江筠终于噗嗤笑出来,轻轻拍了一下:“吃得这么饱,好意思说你自己瘦!” 陈援武在江筠脸上亲一口:“这两天我们运输队有车出任务经过平县,你就请个假,我跟你一块去看你爸,好不好?” 他不说去替江永华想办法,打结婚证安排工作什么的,得先听听江永华的意思。 他也不说非得礼拜天休息的时候去,刚才在饭桌上,叶清音已经问了能不能周末回军部家属院去。 他自己的娘亲是什么脾气他晓得,只不过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他亲爹说得对,娶了媳妇儿,就得把媳妇儿的脾气和喜怒放在第一位,千万不能委屈媳妇儿去迁就长辈,肚子里憋着一股气去强装孝顺,还不是照样不得安宁么。 江筠哪里想得到陈援武转了这么多念头,她一向都是无条件相信他的:“好!” 陈援武反而惊讶的问:“你上班请假方便不?” 江筠抬头亲亲陈援武的下巴:“方便!” 他都说过为了她的工作可以转业了,现在为了她的事去忙活,她怎么能说没时间啊! 陈援武微微低头:“这里!” 江筠在他脑门上亲个响亮的:“乖,我要出去散步!” 白天心情不好,都没有心思打量周围的风景。 陈援武好不容易才把江筠哄得破涕为笑,不想浪费时间出去瞎逛:“外面黑灯瞎火的,路灯又不够亮。” 江筠把嘴唇挪下来一点,亲了两下:“在陵城,我爸陪我夜里散步来着,夜景也好看。” 心情的确是好多了,但是离彻底不难受的感觉还差那么一丁丁点。 陈援武自动起身去给江筠拿围巾:“就走一圈啊,外面风沙还是挺大的。” 早春二月这个说法不属于京城。 过了十分钟,当江筠笑嘻嘻地挂在他胳膊上在巷子里漫步时,陈援武又觉得夜里晃悠晃悠挺不错。 京城的治安一直都很好,天黑之后,不用戒严,都没有什么人随意在马路上行走。 “小筠,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回四合院了!” “你才知道啊?” “以后我妈退休了,这房子就得还给单位,她前些天还在说想提早病退呢。” “千万别!” 陈援武点头:“我也是这么跟我妈说的,实在不行就请个病假,你在这儿上班,有个地方住着多方便啊。” 江筠想的是十几年后的事情:“如果不病退,是正常退休呢?这房子是不是不用搬出去?” 再过个十几二十年,有了新政策,单位分的房子都可以把产权转给个人,这套四合院的房子,是黄金地段的黄金户型,养老多好啊! 陈援武愣了一下,他们从来都只跟着部队走,从来没想过长久的在哪住的问题,以后陈忠退下来还有干休所呢:“这个就要问我妈了,不过我爸是不喜欢这儿,他总说这里太有封建气息了!” 江筠啧了一声:“你看看后湖那一片,还有元帅府呢,元帅不也都是带兵的吗?怎么就封建了?部队的房子再大,没公园啊!” 陈援武恍然大悟,以为江筠开窍了,想通了:“对!这边的幼儿园学校都特别好,那我再劝劝我妈。” 第592章 贴心 江筠整个心思都在房子的保值增值上,在优良教育环境这种无形资产的宝贵价值上,又顾着江永华的未来生活,根本就没往自己身上想。 还顺着陈援武的话头继续美滋滋的展开:“对啊对啊,到时候我爸的小孩可以把户口上在这边,受教育最好了!” 她原来那个时空读小学中学是按照户口所在地严格的分片区分配就读名额,要么就花钱上私立学校或者贵族学校。 在如今这个七十年代,教育资源是分等级的,教材的编写和设置都有区别。 之前为了江源和李彩霞上学接受二次教育的事,江筠特意私底下悄悄的问过洪萩,把四合院周围的小学中学全都打听了一遍,这下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陈援武微笑:“好,到时候要上户口我给想办法,不用找我妈,这附近街道办的人我都认识!” 他觉得江筠的这个反应真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如果江永华真的再生个孩子,将来就在陈家附近上学的话,也就六年七年的事儿,说不定在这个过程中,江筠的心就慢慢的热了,就不会那么的抗拒生孩子。 所以他表现的不能太高兴,但是可以对江永华的事表现得很上心,还不用惊扰到叶清音。 果然,江筠更高兴了,搂着陈援武的胳膊摇了摇:“老武,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陈援武低头看着江筠,夜色中,也能看出她的脸色红润,像珍珠一样微微泛着光芒,不由得心头一动,就把话题深入了些:“到时候你主动跟你爸说,我看你爸就是怕麻烦人家的,你不说他肯定也不说,如果是我去跟他说,说不定他还要拒绝呢。” 江筠赞同:“对对对,我爸那人真这样!我要是不跟他说,他想都没想过呢!” 陈援武道:“那你就得说细致一些,从生孩子找医院,到找保姆带孩子,上幼儿园,上小学……” 江筠用力扽陈援武的胳膊,眼神里透出警惕:“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大男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婆婆妈妈的事? 还是有心要把她往那个方向去钓? 接下来是不是就要给她做思想工作,哄她生孩子了? 陈援武无辜的道:“政治部的办公室就在我办公室隔壁,他们后勤科生活科的开会,就讨论过开内部幼儿园的事情,还问过我能不能找我妈帮忙,你不知道吧,以前挺多人找我妈帮忙办这些事的,托人找关系,去哪儿办手续,去哪找,找谁管用,她可熟了!” 他说的合情合理,自然而然。 江筠有点迟疑:“真的?” 陈援武点头:“对啊,你看小静的小学没上好,我妈不还是能想办法把她弄到好中学去啊。” 江筠从不怀疑叶清音的交际能力,从官贵到百姓,叶清音都有一套人事哲学,跟人家处的都非常好。 唉,如果她只是江筠而不是陈家的儿媳妇,叶清音也不会对她有意见的。 “那……,”江筠的心思又回到现实中:“我要怎么跟我爸说啊?” 虽然陈援武讲得很有道理,可是在这边上学,又意味着孩子要跟父母分开,那不要跟她小时候过一样的生活了吗? 想到这里,江筠就开始自说自话的否决:“我爸还要上班呢,总不能让招姨带着孩子在这边,我爸在平县,两地分居多不好啊。” 陈援武笑了笑:“要是你爸的孩子打小就在这边上幼儿园,上小学,成绩也不会差,考什么中学都不用求人,将来还能考二中,在中学就有英语课,你看我那些同学现在分配的单位都不差啊。”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一个人的自信来自于他小时候的成长环境。 进了好学校,这人的自信都能增加不少。 周围的同学都在学习看书,较劲的方式都是比谁知识丰富谁懂得多,相互之间绝对是一种极好的促进。 江筠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好!我知道要怎么劝我爸了!” 陈援武暗笑,轻声道:“嗯,我看你爸就听你的,你慢慢想,不急。” 江筠歪着头:“怎么能不急?这两天就得跟他说了!他要是心里没谱不答应,后面不好劝。我仔细想想,争取这次就把他说通了,以后所有的事就都好办了。” 比如说她想办法给江永华在京城找到了立足点,后面再让江永华回京城来上班,包括她上班和江兰进文工团,江永华都没有再反对。 所以这回她更有处理的经验,也更有底气去劝说江永华在孩子的问题上听她的。 陈援武不再问具体细节,在这个问题上,他再多说一个字都会暴露出他的心思,引起江筠的怀疑。 “小筠,还想走走吗?还是咱们就回去?” 江筠心里有事:“够了,回家吧。” 她得把想到的列出来,没想到的让陈援武替她补充,这样心里才踏实。 让她见到江永华再临时编词劝说,若是江永华摇头反对,她会拍桌子瞪眼跟她爹急! 陈援武也是这么想的,今天能解决的事,就绝对不要留到明天,拖拖拉拉放到明天或者后天才去想的事,基本上是属于还没想出办法来的难题。 小两口亲亲热热的回家。 叶清音还没睡,看到他们两个挽着手进的院子,愕然:“你们两个就这么在大街上走吗?” 陈援武没有放开江筠,摊开另一只手:“妈,你看我特意穿的便装出去,没穿军装。” 叶清音不满意:“那也不行!” 江筠知道叶清音的火是冲着她来的,也知道陈援我是替她挡怒火的,就松开手,走上去乖巧的解释:“妈,是我晚上吃多了点,才拖着援武陪我去散步的。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从理智上来说,她这个婆婆已经非常讲理了,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她愿意先认个错。 叶清音哼了一声:“跟我进屋说。” 大晚上的四周寂静,院子里的说话声音很容易传出去。 进了客厅,江筠做好了被叶清音再教训几句的准备,还用眼神示意陈援武不要吱声。 谁知,叶清音一开口,居然是有事“求”她。 第593章 就是为了爱情 叶清音为了陈静想留学的事,头痛好久了。 在江筠外出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陈静回了两趟家,每次都跟叶清音提到想出国学习。 陈静的决心很大,一改哭闹的策略,不管叶清音是哄劝还是威喝,反正就是铁了心要出国。 叶清音一直都是把家里的事在内部解决,极少跟外人说,这回是真拿陈静没法子了,就想让江筠出面跟陈静聊一聊。 毕竟江筠也算懂事,两个人年纪又相仿,陈静还那么喜欢跟江筠交流音乐,或许江筠说的话陈静能听进去。 谁知道,儿子跟儿媳妇儿居然是搂着回家来的! 大晚上的,再乌漆抹黑的,也背不住有人看见啊! 到处都有群众的雪亮眼睛不知道吗? 这当哥哥嫂子的都不带好头,怎么教育妹妹? 说不定陈静就是跟江筠学的这么自由主义呢! 叶清音气得只得先扳正江筠的行为,谁知江筠先低了头认了错,当着儿子的面倒让她说不出重话来:“小江,我们家在这儿住了十多年,小武一直是这附近孩子们的榜样,现在都提到副师级干部了,居然变幼稚了!” 江筠诚恳的再次认错:“妈,都怪我不好,我的眼睛一到晚上就有点看不清道,刚才我看见巷子里没什么人,所以才拽着援武的胳膊。” 假装缺维生素A好了。 叶清音责备的看了一眼江筠,轻轻地叹了口气:“小江啊,我看你就是身体的底子太薄了,咱们家伙食开得这么好,也没见你吃胖点,这营养都不吸收啊,改天等我有空,带你去看看中医。” 江筠浅笑:“好的,谢谢妈!您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吗?” 总不至于专门来抓她手牵手的吧? 叶清音:“坐,我有事要跟你说。小武,你先回屋去,我跟小江商量点事。” 陈援武哦了一声,退出去前问了江筠一句:“小筠,桌上的报告你还写吗?要不我给你收起来吧?” 江筠轻轻摇头:“不写了。” 意思是把所有的精神都留在这儿听婆婆的教导。 叶清音等四下都安静了,才低低地叹了口气:“小江,我跟你说的事,是跟小静有关的。 去年年底她不说过想要出国吗?我当时就没同意。我以为她把这事忘了,结果过了年,她又跟我提出来了,还跟我说把学校啊,把担保人呢,住的地方啊,都找好了!唉,急死我了!” 江筠微微一怔:“这么快啊!” 叶清音叹气:“可不是嘛!这孩子也不跟我商量了,反正这回我要再跟她说不同意,她也就不跟我说了,我就怕她不吭不哈的,自己一个人连单位也不要就这么跑了!” 江筠点头:“小静的决心很大啊!” 看来陈静是找到想找的那个人了,居然能悄不声的把她教过的那些细节都找好了。 还是爱情的力量伟大啊! 叶清音听着江筠的语气似有赞赏之意,感觉不对劲:“小江,她要是来问你,你会跟她说去还是不去呀?” 江筠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问题:“妈,小静的决定就是要去啊!我会尊重她的选择。” 虽然陈静只有十六岁,可是已经当兵了,有自主权了,去读书是好事啊,长见识,长本事,家人为什么要干涉? 叶清音急了:“那你是打算支持小静出国了?” 江筠尽量表达客观的态度:“小静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就说明她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您看小静没求您一声,自己就把学校住处都打听好了,还找了可靠的担保人,多能干啊。” 要是江兰有这本事,她该笑醒了啊! 说到底还是陈家人优秀啊,底子好。 要说教育和成长环境真是太重要了,江筠越发坚定了帮江永华的孩子她未来的弟弟妹妹上户口的事。 叶清音蹙眉,都快急哭了:“小江,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出门在外,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人家说的话她要听不懂就是个聋子,她说的话别人听不懂那就跟个哑巴没区别,那些招牌路牌报纸新闻都看不懂听不懂就跟个文盲似的,扫盲也是需要时间的啊!有担保人又怎么啦?人家又不是她保姆,又不能二十四小时都陪着她!唉,都是洋鬼子,牛高马大的,欺负她怎么办呢?” 叶清音从旧社会过来的,见的多,就怕陈静在外面受欺负要看人脸色要受气甚至身体上还有可能受到侵犯,简直想都不敢想,更别说什么水土不服,遇事没人商量了。 江筠安慰道:“妈,他们外交部有子弟在那边上学的,小静要是跟他们搭伴,应该很快就能适应的。” 只要不是独自开车在米国的西部乡村大道上走,不去贫民窟,不去偏僻僻静的地方,只跟外交部的这些个子弟或者公派学习的工作人员在一起,基本上是安全的。 相对来说,七八十年代的米国一线二线大城市,市面上还是很文明的,甚至可以说比较有教养。 米国人只对黑人有特殊的歧视,不会公开的歧视或者侵犯黄种人的利益。 “安全个鬼!”叶清音才不信呢,粗话都出来了:“要是在部队,有领导有战友,她去哪儿我都放心,你看小飞在边防连三好几年,我心疼,我哭,可是我放心,你看你出差,饮食啊气候啊都习惯,这还有电话能跟家里联系,要想回来一个火车一班飞机就回来了,跟出国怎么能一样呢?” 江筠还想安抚叶清音的情绪:“妈,小静那么聪明,要真拦不住她,还不如您去帮她找找关系,给她办个公派留学的指标,嗯,您经手找的人,总能放心吧?” 她觉得年轻人就是要闯荡世界。 再过几年国家就开放了,很需要国际化的人才啊! 找不找得到爱情,能出国学习都是极好的机会! 她要是没结婚,她还想去呢! 叶清音脸色一变:“小江,你说,小静是不是问过你了?怎么你俩像是商量好似的!” 第594章 喜欢你 江筠回到房间,立即就冲着陈援武翻了个白眼。 哼,陈静的事,叶清音肯定都跟他说过的! 他也不跟她先说一声,刚才要不是她反应快,叶清音就要迁怒与她了! 陈援武以为江筠为了牵手的事挨了批评,笑着伸手过来就要哄:“你坐吧,我打水给你洗脚。” 江筠坐在床沿上,把脸扭到一边,斜着眼尾,表示自己很生气:“都是你,家里有什么事也不先跟我说!” 陈援武眉头一挑,大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不昨天刚回来嘛,哪有时间说啊?” 久别重逢,美人在怀,亲都亲不够呢,谁还顾得上别的人别的事啊! 江筠更气了:“那你说时间都去哪儿了?” 两个人见面到现在都没怎么说话!讨厌! 陈援武想笑,时间都被他占用了呗。 这个时候不能说话,说什么都得罪人,只能老老实实地服侍好媳妇儿。 他拧了热毛巾给江筠擦了脸,把香脂递到江筠手上:“你擦香,我给你洗脚。” 江筠不让:“我自己来!” 她还不知道这人啊,借着洗脚来撩她,小声喝道:“你说话,我听着!” 陈援武笑:“你手上有香脂呢,我来吧,省得你一会儿还得再洗手,我一边给你洗一边说话好不好?你是不是想听我对小静的看法?” 言简意赅,直奔主题。 江筠这才嘟着嘴:“唔!” 陈援武按着江筠的膝盖,先解释:“我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下午接你的时候在路上跟你说呢。” 天算不如人算,他算漏了这一步。 江筠懊恼,声音也不觉软了:“本来可以早点说的嘛!” 陈援武已经猜出来江筠刚刚挨了什么批评:“我妈是不是想让你站在她那一边,帮她劝小静啊?” 江筠从鼻子里哼:“就是!” 陈援武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其实呢,我觉得你是对的。” 江筠瞪大了眼睛:“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跟你妈说了什么?” 陈援武笑:“你以为我讨好媳妇就这么没原则吗?” 江筠娇嗔,捶了陈援武肩膀一拳:“讨厌!快说么。” 陈援武小声道:“小静去过我那儿两回,一去就跟我要钥匙回家去弹琴,弹着弹着就泪流满面。” 要说是爱琴如痴,陈静对钢琴的了解和理解还不如江筠;要说是曲子动人,她弹的只不过是初级曲目;要说是藉琴怀念谢教授,他们又不是师徒,感情还没有深到那种地步。 他心思细腻,不用陈静说,就猜出来陈静是因为什么事来找他的。 陈静还问:“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啊?我那时候只不过是个小孩子,谢天朗也是个小孩子,可能人家都不记得我了。” 陈援武细心的给江筠搓脚趾头搓脚心,细白柔嫩的小脚丫抓着很舒服啊,忍不住多捏了几下:“你领军鞋的时候,得穿最小号的吧?” 江筠:“嗯,还得多垫一双鞋垫。讨厌,说小静呢!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陈援武低垂着眼皮,手下动作不轻不重:“我跟小静说,谢天朗还记不记得你是一回事,你喜不喜欢谢天朗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你不去找到他亲眼看一看,不当面跟他说出你的想法,又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呢?” 江筠似有所悟:“所以,小静就听你的了?万一谢天朗不喜欢她呢?小静会不会很难过?会不会后悔?到时候哭着想回来又不好意思回来?” 死扛着的滋味她太懂,生不如死,度日如年。 陈援武抬眼盯着江筠的眼睛:“小静是陈家人,不会去做无谓的付出,所以她不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只要喜欢了,就是一辈子!” 江筠呆呆地看着陈援武,脑子有点慢:“你是说,谢天朗也喜欢小静?” 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之恋吗? 陈援武轻轻摇摇头。 江筠突然间有点心疼陈静。 被人拒绝的滋味不好受。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有了喜欢的人,那滋味更难受。 难道说早死早超生?让陈静看清楚现实再化悲痛为力量,一门心思沉浸在学业中,努力学好音乐回来报效祖国母亲? 不对呀,陈援武又不知道谢天朗的现况,要知道的话不早就告诉陈静了吗?干嘛还鼓励她陈静跑到国外去? 她忍不住想知道答案:“那你为什么还要鼓励小静去找谢天朗?” 陈援武:“小静一旦决定行动了,就会让谢天朗爱上她。” 江筠傻乎乎地问:“谢天朗有女朋友了也不怕?” 那不是唆使陈静去抢吗? 陈援武笑了:“谢天朗才多大啊?跟小静差不多,才十六七岁,喜欢别人还早着呢!” 江筠猛地回神,气鼓鼓地看着陈援武:“不懂事,是吧?没见识,是吧?好骗,是吧?” 想当初,陈援武给她写情诗在生日卡片上的时候,她才十五岁! 那时的她,刚适应了这个时空这个身体,刚刚找到属于十五岁的乐子,还没有喜欢的人! 陈援武收起笑容,认真的看着江筠:“这是我们陈家人的风格,要么不做,做就要成功!要么不喜欢,喜欢就是一辈子!” 江筠愣愣地看着陈援武,把他的话细细的回想了两三遍,向前扑过去,一把抱住陈援武,搂着他的脖子就亲。 陈援武猝不及防,往后就倒,急忙向上起身稳住重心,张开双手:“诶,怎么了?我手上都是水,你快坐好。” 江筠不放:“你说的啊!你一定要做到啊!” 陈援武弓身:“你坐稳,我说什么了?你要我做到什么?” 江筠又亲了陈援武一下才放手,直到陈援武掀开被子在她身边躺下来,这才得意的笑着说:“你说要喜欢我一辈子啊!” 陈援武抱住江筠:“当然!必须喜欢一辈子!” 江筠不依:“你要发誓‘一定会做到’!” 陈援武:“嗯,我发誓,我陈援武一定会一辈子都喜欢江筠!” 江筠搂着陈援武笑,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还有啊,只(准)喜欢我一个人!” 第595章 喜欢 江筠气恼地捶着陈援武:“笑什么笑?不可以吗?” 孩童般的小心思被陈援武看破,让她情何以堪呀! 陈援武搂紧江筠,笑着答道:“我本来就只喜欢你一个人!喜欢一辈子!”亲一下再补充:“一定做到!” 江筠转怒为喜,却故意道:“你一点也不含蓄啊!” 陈援武笑:“难道你要我写大字报贴出去吗?” 江筠想起了原来时空那些疯狂的追求手段,有驾直升飞机甩个条幅满空中飞的,有在报纸上满版示爱的,有在人流最旺的商业大街上拉横幅的,还有在操场上用蜡烛围个心形的……,不一而足。 在这个年代,在公众场合,男女之间的界限简直比古代还要清楚,谁要敢贴大字报出去示爱,那不是找死么! 她笑着追问:“我要是真要你贴呢,你敢不敢啊?” “当然敢!”陈援武顿了顿,用武生的腔调念到:“属下愿永远追随将军,一辈子忠于将军。” 情话么,只要她愿意听,他就说! 他本来就打算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江筠笑得直抖:“服了你!” 这家伙居然用谐音,不过,也算完美! 陈援武讨赏:“给我?” 光说不够,还要有行动才行。 江筠主动贴上去,心甘情愿:“好,你为刀俎。” 结果,宰割的动静大了点。 陈援武倒没什么,他天不亮就起床走了,临出门还体贴的关掉了闹钟的闹铃,想让江筠多睡会儿。 江筠的生物钟在师部家属院的时候就已经调整过来了,早上就是不上闹钟,差不多时间她也会醒。 这会儿是因为被闹腾了半宿,觉得有点累,就闭着眼睛等闹钟响。 就在她左等不响右等不响的时候,保姆来敲门:“小江,叶主任问你今天还上不上班?” 江筠急忙坐起来答应:“上班!” 保姆在门外高声道:“早饭在锅里热着,叶主任去上班,我出去买菜,院门的钥匙我带好了,你出去的时候要锁门。” 江筠胡乱应着,一看闹钟,都已经七点半了! 她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飞快的穿好,拉开门走出去。 叶清音拎着手提袋站在院子里看着江筠,神色冰冷。 江筠心尖一颤,扯出笑脸:“妈,我起晚了。” 叶清音板着脸:“这屋子都快被你们给拆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保姆拎着菜篮子跟上,咣当带上了院门。 江筠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拆屋子是怎么回事,不由得面上发烧,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卖糕的,居然让婆婆听到了动静! 当儿子的肯定没错,都是她这个狐狸精闹的。 哎,电视里面的戏曲,果然是取材于生活啊。 江筠羞恼,匆匆忙忙洗漱一番,把早饭装在饭盒里带去单位,写了个纸条留在桌子上,说明自己中午不回来。 她也不好意思回来。 好在快八点了,该上班该上学的人早都走了,巷子里没什么人,江筠才自在点,一路小跑冲向单位。 “朱大姐,我到了啊!”江筠进门就跟同事打招呼:“呼,好险,刚好还差一分钟八点整!” 办公室的同事在各自的桌前安安静静地做事,似乎都没有被江筠影响。 朱大姐像是忙的不得了,抬头冲她笑一笑,在考勤本上打了个勾:“好,下午要开会。”又画蛇添足说了一句:“大伙都在准备资料,忙啊!” 江筠微笑:“好,你们忙着,我去打开水。” 她也没放下手袋,顺手提了两个暖水瓶就往外走。 李静静看到江筠从门口经过的身影,连忙追到开水房:“小江,你昨天带来的点心还有没有?” 江筠点头:“有,在桌上呢。” 几乎都没动。 李静静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我带了茶叶哦,配你那个点心刚刚好哎,我们办公室今天就我一个人!” 江筠会意:“我一会儿过来核对资料。” 正好,早上起晚了,头发就是随便在脑后抓了个羊尾,这会儿点了卯,她就到李静静这儿补个妆好了。 这是江筠的原则,越是被孤立,越是要神气。 李静静一边啃点心,一边啧啧赞叹:“小江你真行啊,反着手也能扎这么复杂的辫子!要是我肯定就把头发给搞歪了。” 江筠笑:“我给你也编一个?” 李静静拒绝:“我背后就是墙,扎这么好看的辫子给谁看呢?一会儿回家我妈他们还得说我臭美。” 江筠不信:“怎么可能这么说你啊?” 李静静嘻嘻笑:“逗你玩的,你喝一口我这回带的茶叶,味道怎么样?” 江筠不太习惯浓浓的绿茶,好在茶气够香:“陵城的豆沙馅儿不如京城的甜。” 李静静居然听懂了:“你是说这茶要配稻香村的豆沙饼?还是说我的茶泡浓了?” 江筠笑:“都对!” 李静静竖起大拇指:“行了,这下瞿美萍没话说了,她就是见过好吃的,但绝对没你懂!” 江筠正色:“你别给我拉仇恨啊,咱俩说就说,别扯上其他人,要不下次我不来了啊!” 夸她就夸嘛,干嘛要顺便打击另外一个人呢? 这不是给她树敌吗? 李静静脸色有点尴尬:“啊!我注意我注意!嘿嘿,小江,上次来接你的那个,呃,就是过年来帮你拿东西那个当兵的,他什么时候退伍啊?听说咱们单位要招人呢。” 江筠一怔:“什么职位招人?” 李静静道:“我听说保卫科要增加人手,人事处的说最好招退伍兵或者转业干部。” 像这样能知道哪家单位要人,可以直接让要人单位开介绍信去人事局或者人事厅登记工作指标,他们这样的部级直属单位,进来就是科级待遇,关系不够硬的人想进都进不来呢。 江筠刚想说不用了,突然想起她周末还要跟陈援武回军部家属院,如果到时候陈静要回去,说不定叶清音会把陈跃飞也喊回家吃团圆饭。 江筠看着李静静欲言又止的表情,意识到李静静还有别的想法,话到嘴边就变了:“这样啊?那我回去问问我爸。” 第596章 熟人 (给草莓的打赏加更2-1) 江筠在别人面前说我爸我妈,其实说的是陈忠和叶清音,她只有在陈援武面前说我爸的时候才是指江永华。 在她心目中,陈忠叶清音对她的好,只会比江永华张秀英更好,所以她在喊爸的时候,也是自然而然亲切无比。 李静静表示很羡慕:“你们家对你真好!” 江筠笑:“是啊,我命好!” 李静静噗嗤笑出声:“你就显摆吧!” 江筠把梳子揣到外套口袋里,对着小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面色有点苍白,眼圈有点发青,一看就是没睡够,有心画个淡妆,又觉得太嚣张,只能遗憾的拍了拍脸颊。 “静静,谢啦!”这么有义气的好同事,可以升级为朋友了,江筠省略了姓氏,直呼其名,显得很亲切:“今晚我们家包饺子,明天我给你带点来吃啊!” 李静静把茶叶罐都塞给她:“你们家零食多,这个你带回去喝,我估计你爸他们应该爱喝,我爸就特别喜欢,特意让人弄了半斤来呢。” 江筠一看:“嚯,你这有四两啊!我哪敢要啊!” 李静静脸红:“我爸有的是路子去弄茶叶,你就拿着吧。” 江筠调皮的眨眨眼睛:“我替我们全家谢谢你!” 她也看出来啦,李静静对陈跃飞有好感。 真有意思,这两个人不过就是在她办公室见过两面说过两句话,李静静就一见钟情了,嘿嘿,她要是礼拜天能见到陈跃飞,一定要好好打趣一番。 回到办公室,陈援武的电话就来了:“小筠,我现在过来接你,上你爸那儿,能请到假吗?” 江筠毫不犹豫:“能!我去跟苏部长请假!” 敏锐的感觉到办公室里竖起了一堆耳朵。 陈援武:“好,我十五分钟后就到。” 江筠:“好,我马上就去!” 她放下电话,办公室的耳朵全部耷拉了下去,各忙各的。 江筠暗暗叹口气,平时跟这些男同事打交道打的少,他们都经常出差在外,她也不觉得跟这帮同事会有什么利害冲突,如今就为了一个还没影的所谓提拔就开始各自防着,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朱大姐,我去找苏部长请假了,下午开会我可能赶不回来,”社研二组的组长出差还没回,杂务由内勤管理,江筠就跟朱大姐打招呼:“明天一早我还是会按时上班的。” 至于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她该请假就请假。 朱大姐也是一脸懵逼,头一次见到有人对请假一事这么看淡的,连跟他们解释的借口都不说,还直接去找头儿请假,看来升迁之事没假了,也就不敢多问:“啊,家里有急事是吧?到时候开会我替你说一声。” 江筠笑着说声谢谢就匆匆收拾好出去了。 看着江筠上了吉普车,坐在窗户跟前的狄拜扭过头来对朱大姐说:“哎,你还记什么考勤呢?我看小江今早上就没打算上班,跑进来跟你点个头她就跑出去梳头发去了,这会儿还有个车接她,她还说找苏部长请假,这就是吓唬咱们呢,苏部长一早就在那开会,怎么可能就坐在那儿等着给她批假呢?我看呢,小江跟苏部长关系匪浅,说不定早就打好招呼了。” 朱大姐按着心脏:“真的假的?我看小江平常也不吱声啊,文文静静的。” 狄拜摇头:“你呀,太单纯了,怪不得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能被一个小姑娘给抢了先!” 朱大姐心里酸酸的,念着江筠年前给她替班的事,又不好意思说江筠的坏话,只能悻悻然:“哎,我这不是没文化吗?” 跟这帮男同事在一起,每次评职称评先进都轮不到她,本来准备与世无争了,结果半路杀出来江筠升迁这么一回事。 升职就等于加薪啊! 本来江筠就长得好,穿得好,这要是工资高了,还不得过得更好啊,将来找对象找个家世好的,负担也轻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朱大姐一叹气,大伙儿都闷不吭声了,毕竟在升职这条路上,没有谁愿意顾着男女之别而让着别人。 …… 江筠出了门就把烦恼扔在身后。 经过叶清音的调教,她越发清楚不把工作情绪带回家的益处,把情绪和问题分开来,才是解决之道。 陈援武侧头打量江筠的气色:“这个辫子梳得好,看起来很精神,要是涂点粉就更好看了。” 江筠用脚偷偷踢了陈援武一下:“你给我爸打电话了?” 是汽车班的司机开车,副驾驶座还有她不认识的人坐着,她家老武就这么跟她打情骂俏,好违和啊! 陈援武闷声笑:“说了。” 江筠赶紧再次岔开话题:“中午能赶回来吗?我还要开会呢。” 陈援武摇头:“应该来不及,是吧,钱排?” 坐在前座的钱大勇回过头来:“报告陈参谋,我们预定是下午五点钟返回,预计六点钟能到平县文化局接您!” 姓钱的排长坐在前排,这个称呼把江筠逗乐了:“啊,幸好我请了一天假。” 钱大勇又道:“陈参谋,那我们六点半准时接您。” “好!”陈援武给江筠介绍:“小筠,钱排以前也住在师部大院,比你们早一年当兵。” 江筠完全没印象:“啊?好像没见过哦。” 钱大勇憨笑:“呵,我见过你,你爸是机要科的,你们家门口总是种菜,屋顶上还爬着豆角。” 江筠:“……” 还真是熟人! 那就是见过张秀英的了! 钱大勇看不到江筠的表情,接着道:“你爸跟我爸很熟,他俩经常在一起打牌喝酒。” 江筠根本就不知道江永华还有这爱好:“我爸还会打牌?” 钱大勇笑:“对啊,有时候我去找我爸回家,你爸就分不清我跟我弟。” 陈援武解释道:“钱排是双胞胎,他弟叫钱小勇,在总后当兵呢。” 江筠哦了一声。 钱大勇想说什么,突然又停住:“咳,陈参谋,等会儿我们赶时间,就不下车跟江叔打招呼了,您替我问个好,就说我爸也问他好。” 第597章 新家人(给草莓的打赏加更2-2) 江筠一下车就送上了代问的问候:“爸,钱大勇说问您好,说您什么时候有空就回师部去,他爸等着找您喝酒打牌呢。” 江永华看看陈援武,岔开话题:“小筠,我早都戒酒了,我从春城回来之后,就是跟援武喝过那一次酒。” 那个钱大勇,不是别人啊,是钱爸江爸喝醉酒时结的亲家定下的儿女姻缘,说好了大勇娶江筠,小勇娶江兰。 不为别的,就为了钱妈是出了名的贤惠啊! 江永华以前怕了张秀英,就希望自己的闺女能有个好去处,也希望自己的外孙能有个好的生长环境。 没想到啊,没想到,钱大勇居然跟陈援武在一个部队! 也不知道老钱同志跟他家大勇唠叨过这事儿没有。 哎,真是的,喝酒就喝酒嘛,乱许什么亲家! 果然喝酒误事! 江永华早都把这事儿丢到九霄云外去,谁知道钱大勇突然又冒了出来,急死个人呐。 陈援武再有谋略,也没想到这一层,只道他们父女两个有话要说,有心回避:“小筠,我替陈队带了东西给李彩霞,中午要喊她过来一起吃饭吧?” 江永华连忙道:“走吧,都上家去,小筠,你招姨在家呢,让她去喊彩霞过来,我把工作安排好,等会儿尽量早点回来。” 为了避嫌,江永华一直住在单位办公室。 江筠急着去见招美兰,她看出江永华有些不自然也没多想,只当是做长辈的拉不下面子,笑了笑:“爸,一会我自己去叫李彩霞,让招姨歇着。” 她最了解这些人了,越有事越想装得没事给别人看。 既然招美兰都怀孕了,就别跑来跑去的,她没生过孩子,但是懂妇科知识啊,年纪越大胎就越不稳,还是小心为妙。 陈援武快到江永华的宿舍了,才问:“你很喜欢招姨?” 江筠点头:“他对我爸好啊!” 陈援武:“对你呢?” 江筠想也不想就说:“对我也挺好的,不过呢,招姨那人对谁都好,一会你见到就知道了。” 陈援武:“她那么好,怎么一直没结婚?” 江筠停住脚步:“老武,幸好你问我了,我那个时候在茶厂的时候听说招姨年轻的时候是有个未婚夫的,不过两个人只是定了亲,还没等到办婚事的时候,她那个未婚夫就得了一种什么急病救不活的,一发病就死了,当地人都说她不吉祥,就没人再敢娶她。” 陈援武并不吃惊,像是早就知道:“那你们家不忌讳?” 江筠摇头:“各地有各地的风俗,这有什么好忌讳的呀?我爸在部队,现在是没战争,以前有战争的时候,那么多士兵都牺牲了,还能怪家属不吉祥啊?反正我是不信也不忌讳!” 陈援武松口气:“那就好!” 因为江永华再婚的妻子将来就是陈援武的丈母娘,在他们这些女儿女婿的人事档案里都要增加填写这一项,虽然不需要政审,但是作为一家人,还是需要知根知底,详细了解一下是必要的。 招美兰正在屋子里编织彩带,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的出生礼物,这是她们少数民族的风俗。 江筠不敢惊扰,站在门口轻声的打招呼:“招姨!” 招美兰又惊又喜的站起来:“小江筠!” 江筠的眼泪一眨就掉下来一串:“招姨,我一直没空,等到今天才来看你。” 招美兰一直把江筠当做孩子照顾,总是在喊她的名字时在前面加个小字:“小江筠,乖啊,快别哭了,我看着心疼的。” 江筠走过去,小心的抱住招美兰:“招姨,这是陈援武。” 招美兰温柔的拍着江筠的背,温柔的笑看着陈援武:“长官,您好!” 陈援武愣了一下答道:“您好!” 江筠破涕为笑:“招姨,这是我老倌,你叫他援武,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 招美兰从善如流:“啊,援武,进来坐,我给你们泡茶。” 陈援武客气道:“不用麻烦了。” 江筠搂着招美兰的胳膊:“招姨,你接着织彩带,我去烧水泡茶,援武去准备午饭。” 陈援武还记得江筠提到江永华要再婚时的失落,以为江筠不喜欢招美兰,这会儿看到她们两个亲亲热热的就放心了:“你们说话,其他的事我来。” 招美兰是少数民族,依旧保持着母系氏族社会的思维,在她的族人里,男人就是在家带娃或者放牛,种地做饭洗衣做家务这些事都是女人来,简直不能想象自己坐在这儿闲聊却让陈援武去干活的景像:“援武,你坐,不要你做事。” 江筠拉住招美兰:“招姨,这里是平县呢,你要照顾人,就只照顾我爸好了。我就陪你说几句话,等会儿做饭还是我来,不会让我老倌动手的!” 为了让招美兰不至于不自在,江筠提出她们两个一起去找李彩霞,让陈援武在家歇着。 招美兰这才同意了:“援武啊,家里有水烟,要不要我帮你点烟叶子?” 江筠吃惊:“招姨,我爸平时在家吃水烟?” 卖糕的,江永华在春城得过哮喘。 招美兰急忙否认:“没有啊,你阿爸从来不吃,我怕他咳嗽,这是带来敬客人的。” 江筠很霸道:“那你呢?你也不许吃水烟!” 优育原则是双方都要戒酒戒烟啊! 招美兰笑了:“我的小江筠长大了,懂事了!你讲话的样子真的像个老师呢!” 江筠乐了:“都是李彩霞给我打广告!” 招美兰好奇:“什么是广告?为什么要打?” “走吧,咱们边走边说。”江筠小心翼翼地挽着招美兰的胳膊,就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江筠的顾虑是对的。 她们两个刚走进平县供销社,李彩霞就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啊!招姨!啊啊!小江老师!啊啊啊!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啊?” 顿时就把供销社柜台里柜台外所有的目光都吸引到她们这儿来了。 江筠忍不住小声喝道:“李彩霞,斯文!” 第598章 老男人 江筠就是不喜欢李彩霞听到陈振保的名字就两眼放光的鬼样子。 不矜持! 李彩霞抢着在陈援武旁边帮忙:“陈参谋,保哥什么时候有空啊?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 江筠扭过头来高声道:“李彩霞,我回来你都不问候我一下,都没想着要去看我!哼,亏我还记得让我爸给你带特产!” 李彩霞挨了训斥一点也不紧张,还笑嘻嘻的:“小江老师,你别生气啊,我每次见到保哥见到陈参谋的时候都问过他们你好不好呢!” 江筠瞪了一眼:“骗子!” 又想蒙她! 在原来时空,李彩霞眼里从来就只有丈夫,唯江源的命是从,现在看来也没有任何改变啊! 骗子这个帽子扣的有点重,李彩霞的人生经历和阅历也根本就听不出江筠的玩笑成分和撒娇意味,一下就急了:“小江老师,我怎么能骗你呢?真的,我每次见到保哥真的都问候你了,不信你问陈参谋!” 招美兰急忙当和事佬:“小江筠啊,小彩霞真的很惦记你呢,她还买了毛线要来跟我学编彩带,说要给你织个围巾呢!” 陈援武笑了笑:“李彩霞,小江老师说骗子的意思,是跟你开玩笑呢,逗你玩儿的,不是说你是坏人。” 给李彩霞打圆场,就是不给江筠面子啊,陈援武才不会干这种傻事。 在任何场合,他只会尽量维护自己的爱人! 李彩霞最怕陈援武,脸色垮下来:“哦,我知道了!” 江永华摇摇头,不明白李彩霞为什么在江筠面前总是趾高气扬的,在他们面前就是小老鼠,难道真有一物降一物这一说吗? 江筠是又气又好笑,当着大伙的面她也不好意思直说李彩霞,就琢磨着哪天等李彩霞去装备部的时候她再私底下好好给李彩霞洗洗脑。 当然了,理由特别容易找,李彩霞比她小两岁,陈振保又比陈援武大两岁,随便掐指一算,陈振保就比李彩霞大了九岁,算是老男人了,不合适! …… 钱大勇他们顺路来接陈援武江筠的时候,江永华“恰好”跟招美兰散步去了,没碰着面。 江筠有点不好意思:“钱排,你要没啥事就等几分钟,我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钱大勇道:“我执行任务经常会路过这儿,下次我再来!” 陈援武看看天色:“别等了,赶紧回去,钱排还要赶回去交任务。” 钱大勇似乎也松了口气:“是!” 车子越接近市区,江筠突然就不想回四合院了:“干脆我直接回军部吧。” 一想到等会儿她要独自面对叶清音就尴尬。 保不准,又得挨一通训。 陈援武不同意,不上班的时候,跟江筠分开一秒钟他都不愿意:“那就回自己家,一会儿给我妈打个电话说一声。” 江筠撅着嘴不说话,回家又得折腾,隔壁还有熊孩子,还不如回四合院呢:“算了,一会儿太晚了打电话该吵到你妈休息了,就回四合院吧。” 钱大勇问:“陈参谋,叶阿姨的心脏病好些了吗?我记得那个时候叶阿姨经常去卫生室开药打针。” 江筠懵懵懂懂的接话:“你们家住哪儿啊?怎么以前我没见过你?” 钱大勇:“……” 他们家就住在卫生室后面那趟平房! 陈援武道:“钱排,我家小筠有次摔了一跤,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钱大勇:“……” 卧槽啊!啥都不记得就记得你! 想当年他跟小勇听他爹说要跟江家结亲家的时候还红着脸跟他爹吵架呢! 后来听说江叔一家转业走了哥俩还高兴了一阵子! 谁知来了装备部,认老乡认熟人认到了陈参谋这儿,听大伙把陈参谋爱人说得神乎其神,钱大勇最终发现那可不就是江家大闺女,跟他有过“醉酒婚约”的娃娃亲嘛! 在钱大勇模糊的印象中,江家人他就记得大嗓门的张秀英,让他们哥俩闻风丧胆望而生畏的恶婆娘,隐隐约约记得江筠就是个缩手缩脚缩头缩脑的女孩子,心里又失望又厌恶。 今天看到真人,钱大勇突然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只觉得嫉妒和失落这两股情绪在心里结成了好兄弟。 江筠抱歉的说道:“不好意思啊,我就只记得几个同班同学。” 钱大勇道:“没啥!我上次回家遇到一个同学,就同过半年学,我都不记得他名字了,跟他打照面的时候觉得眼熟,回到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谁。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呢,可活泼了,满院子跑。” 江筠出于礼貌和歉意,就多说了两句:“我妹妹进了军区文工团,现在可有出息了。” 钱大勇道:“是啊?我爸可喜欢你妹妹了,总跟我妈说要跟你们家换个孩子。” 江筠觉得好笑:“是吗?换谁啊?” 她觉得答案一定是用她去换。 不为别的,就张秀英那性格,不要说换男孩了,就是把她白给人家都愿意。 钱大勇看向窗外,停了两秒钟才说:“拿我跟你妹妹换!” 其实他爹就是让他去当上门女婿,让江兰到他家当儿媳妇,两家根本就不是换儿子女儿,而是把四个孩子“换”成两个小家。 江筠笑了:“那肯定换不成!” 就算江兰同意,张秀英都不会同意。 钱大勇道:“是啊,你妈嫌我没出息,说啥也不肯换。” 陈援武道:“钱排,我看你挺有出息的!” 当着他的面来调戏他媳妇是吧? 换什么换! 看他怎么收拾他! 钱大勇顿时怂了:“陈参谋,都是我爸他们的玩笑话,你们千万别当真啊!” 陈援武冷笑:“你差点当了我大舅子!” 钱大勇很没志气:“没当成啊!陈参谋,我开玩笑的。” 江筠想到一个问题:“那我们结婚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呀?” 她自诩记性好,认脸很强,但是对钱大勇完全没印象。 陈援武随时准备揭老底:“钱排在外地!” 守着对象呢! 钱大勇求饶:“陈参谋,我错了!” 第599章 算账 江筠一直都认为陈援武才是棵桃花树。 光是她知道的见过的就好几个。 估计还有一些暗恋的,没有表露出来的。 她还没跟他算过账呢,也不想为了这些无谓的人和事说什么,谁知现在他会为半路上蹦了个钱大勇出来就说她有桃花。 “你是来者不拒!”江筠振振有词:“我是根本就不知道!” 她坚定的认为类似钱大勇这样的事连桃叶都不算。 至于她自己,看谁都是浮云,看不出凝聚,何谈飘散。 陈援武啼笑皆非:“你不承认就算了,也别倒打一耙呀,我几时来者不拒了?” 江筠撸袖子:“陈援武你说清楚点!我不承认!我要承认什么我?” 别说这个时空没有,就算曾经有,她也从来不浪费脑筋去琢磨真真假假的好吧。 原来的时空就更不用提了,该早恋的时候她得了忧郁症,可以恋爱的时候她对异性避如蛇蝎,终于愿意接触人群的时候由于工作的关系遇到的大都是直接而毫不掩饰的性邀约,都被她列入拒绝往来户全部拉黑。 活了两辈子,她豁出去结了婚,加起来也就陈援武一个! 居然还被他质疑,简直要气死! 陈援武笑着上前抱住江筠,好言相向:“好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不生气啊!我向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两个人相处越久,陈援武越发现江筠就是个宝,大事有主见小事不计较,逢高见低都能自如应对,打扮起来人见人爱。 幸亏他爹提醒的好! 幸亏他结婚报告打得早! 幸亏他及早出手宣布了所有权! 要不然,他的竞争者肯定不止一个加强连! 他真是昏了头了,怎么能乱吃醋呢。 江筠不依不饶:“你无端端给我扣帽子,还不准我生气?有你这么霸道的吗?还讲不讲理?” 陈援武快笑死了,江筠都这么生气了脑子还这么清楚,他只能甘拜下风! 就好声好气的做小:“好吧,那你要怎么才解气?” 江筠板着脸:“解不了气!明明就是你到处留情的!” 陈援武自知理亏,都回到家来了就不该拿钱大勇说事:“好好好,我可以解释!” 在他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爱意,或者不敢表达的爱意,就是不够爱,他没必要拔苗助长,也没必要一脚踩死。 好多人就是有心没胆,又怕被拒绝,就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试探,他的原则就是人家不明说他就装不知道,然后尽量疏远。 江筠哼了一声:“怎么样?!我就说嘛!你不拒绝就是给别人留希望给你自己留后路!” 陈援武:“我都结婚了,没有后路了!” 江筠的看法却不一样,她在这个时空呆了好几年,知道这个年代虽然说什么男女平等,实际上整个社会对女性的态度依然是不包容的。 所谓的解放妇女,不过就是给了女性像男子一样做苦力的机会,在婚姻生活方面的态度依旧是让女性背所有的锅。 “切!什么没有后路了!”江筠信他就有鬼了:“不信咱俩离婚试试,今天离婚,明天就有人给你介绍对象,说不定今晚就有女的排队等着嫁给你了!” 陈援武心跳加速:“小筠,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这种蠢话了好不好?亲一个,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提离婚是极重的话。 他自己可是熬了三年的相思苦! 江筠不原谅:“你去旁边房间睡,不许碰我!” 她现在就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陈援武早有准备,绝不松手:“我不能去旁边房间睡,让我妈看见像什么样子?” 江筠想起叶清音呲哒她就好气哦:“你去旁边房间睡你妈才放心呢!这下她就不怕有人拆他房子了!” 这母子两个像是早上商量好了的,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连挑剔她都这么齐心! 陈援武实在忍不住了,抱着江筠低笑出声,他的小别重聚确实是激动到难以自控:“嗯,你太香了!” 他知道自己动静大了,尴尬了一瞬就笑开了:“我早上走的早,这会儿回来的晚,还没跟我妈碰面,一时间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件事上头。我妈说你了?我去跟我妈解释!” 江筠气结:“你,你还去解,解释?走开,不要碰我!” 好丢脸啊,她现在是郁女,快要郁闷而死了好不好! 陈援武爱死了江筠这种欲言还休的羞涩,强忍着下手的冲动,低声哄劝:“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的,给你做点好不好?” 江筠巴不得眼不见心不烦:“随便!” 这边陈援武进了厨房点炉子烧水,到坛子里去夹酸菜。 叶清音站在门口:“小武,你没吃晚饭吗?” 陈援武回头:“妈,你还没睡呢?” 叶清音不高兴,刚才小两口说话声音那么大,她睡得着才怪:“回来这么晚,上哪去了?饭都没吃!” 陈援武:“今天刚好有车,我就带小筠去江叔那儿了,晚饭吃的早,这会饿了,我再做点垫一垫。” 叶清音提高了声音:“让你做?” 陈援武急忙道:“小筠工作忙,累着了,我不累嘛。” 叶清音脸色难看:“你不能这么惯着她!” 女孩子用小手段勾着小武跑前跑后的围着转还算了,竟然白天还让自家儿子放下工作跑去看老丈人,这会儿还拿乔要吃宵夜。 这是把陈援武当什么了? 这还了得? “女孩子太早结婚就是不好,心智不成熟,任性,把过日子当成过家家呢!”叶清音气得口不择言,把不该说的也说出来了:“居然还开口用离婚来威胁你!” 陈援武面红耳赤,家里的隔音这么差了吗,怎么以前不觉得呢:“妈,你都听到了?” 叶清音气不打一处来,对着儿子又不忍心发火:“小武,你一直都是最让我放心的,你是有头脑的,怎么能跟着一起瞎胡闹呢?” 就听保姆在院子里问:“小江,我来给叶主任倒水吃药就行,你白天工作忙,先歇着吧。” 第600章 矛盾 江筠本来是想到厨房去帮手的。 她一个人独处就容易冷静,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心想她跟陈援武怎么斗气都好,最好还是别让叶清音看见,省得误会加误解,上纲上线的,一家人的关系就更不好处理。 结果,又被她听到叶清音批评她不懂事没头脑。 陈援武暗叫不好,面上偏又不能显露半分:“妈,我会注意的,您放心。” 叶清音回身看着江筠:“小江,以后肚子饿了,就喊刘姐,家里的东西她有手位。” 江筠才不会尴尬,可以摊在明面上说的话题就不是问题:“妈,我们带了我爸做的酸菜,我闻着味儿就特别想吃,援武做饭比我好吃,他就先过来把水座上了。” 她不会把责任往陈援武身上推,但是也不会往自己身上揽,更何况本来错也不在她。 保姆站在厨房门口:“你们都到餐厅等着,我来做吧,这酸菜味儿是香,解腻解烦。” 叶清音脸色又变了。 保姆发觉自己说错话,连忙噤声。 江筠哪里知道她们又想到哪儿去了,只知道这回的酸菜特别酸,招美兰几乎顿顿吃,她也觉得不错:“我来做,酸菜粉丝汤,撒点胡椒面,开胃还暖胃,妈,您来口汤吗?” 叶清音看了一眼江筠的肚子,转身往外走:“我吃粒药就睡了,小武,你来,我有话问你。” 陈援武经过江筠的身边,轻轻捏了她的手一把,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快步进了母亲的房间。 叶清音坐在床沿上,摆手:“我现在不吃药。小武,我问你,小江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要吃酸的?” 陈援武没多想:“我们为了搭顺风车,四点半就吃完饭了,小筠她爸酸菜做得好,这会儿她馋了呗。” 叶清音很严肃:“小武,小江出去这么久,回来就要吃酸的,动不动就要离婚,你不觉得有问题么?” 陈援武一怔:“妈,您想哪儿去了,小筠这不刚回来吗。” 他是狠了点,但也没那么快就有了吧。 叶清音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儿子:“小姑娘耍点手段,拿捏得住你就拿捏,拿捏不住你就喊分开过,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陈援武笑了一下:“妈,小筠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跟我说着玩的。” 叶清音叹口气:“我今天问了问,小江她们单位准备提拔她了!说她办事有魄力,要好好培养她。” 这个儿媳妇说实话是能干,可就是太能干了,越往后越不好管,还不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哪天就冒出她亲妈的那些毛病出来,那就麻烦了。 唉,好矛盾啊!叶清音觉得自己的心情被江筠整得一上一下的,眼看着就在犯心脏病的边缘游走。 陈援武的眉梢都是喜色:“妈,真的啊?” 叶清音白了儿子一眼:“小武,咱们这样的家庭,讲究的就是和气,是修养,打打闹闹吵吵嚷嚷的那些事绝对不允许在咱们家出现。我看着小江是个有自尊心的孩子,这些重话就不当着她说了,你心里知道分寸,多提醒着点!” 陈援武很听话:“是!妈,您放心,小筠在外面从来不会乱说话的。” 叶清音把话锋一转:“小武啊,我看小江太瘦了,吃的少,总这么下去不行,明天回你爸那儿,你带她上医院去看看,新调来的苏院长会扎针灸,还会做中药丸,听说是跟一个少数民族的人学的,挺灵。” 既然儿子不听劝,还一个劲儿的圆话,那就换个法子让他看清楚点。 陈援武倒是很高兴:“好,我一定带小筠过去。” 白天看到招美兰因为怀孕变得圆润,显得很柔和很有母性光辉,跟江永华坐在一起特别有家的温馨。 他当时就想着江筠要是怀孕了也能胖一点就好了,吃饭的时候,他都恨不得给江筠多喂几口饭啊! 叶清音挥手:“你去叫刘姐给我断水来吃药,我歇着,哎,今天得吃一片安眠药。” 陈援武不自然地道:“咳,妈,别吃安眠药了,有副作用呢,我一会儿看看书就睡了。” 叶清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手虚扫了扫床单上的灰。 陈援武退出来,去看江筠做得如何了。 餐厅的灯亮着,桌上摆着两碗汤。 江筠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援武:“陈参谋,您喝口汤嘛?我按着招姨的口味做的,也不知道您吃合适还是不合适。” 麻卖批的,她辣么会看人脸色的,怎么会看不出保姆没说出来的话其实就是想问她是不是有了。 真是的,有没有怀孕她自己还不知道吗! 她要不是懂得避孕的方法,像陈援武这么折腾,说不定早就中了招。 陈援武笑着坐下来:“你做的,最适合我的口味。” 江筠有心想说我这是没动脑子瞎胡闹做的来怼陈援武,可是说原话的这个人没在场,她怼回去等于伤了自己,瞪了陈援武一眼,懒得理会他夸赞好喝好香的这些说辞。 她不喜欢失去理智的滋味。 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生气,她觉得浪费生命。 只不过一碗汤的功夫,江筠就想通了。 陈援武边喝汤边观察江筠的脸色,看她不为甜言蜜语所动,就换了方式:“小筠,开头忘了跟你说,小梅和岳鹏明天都回去,小飞说尽量赶回去。” 人多热闹,有话题。 江筠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显出多大的兴致。 陈援武又道:“小飞说要是回去的话,会带个人一起去。” 江筠还是兴致缺缺的,陈跃飞带谁去跟她有什么关系:“我给小梅姐带的礼物在家没带过来,明天怎么给她啊。” 陈援武道:“只要你在京城就好办,小梅可以去咱家呀,她一直嚷嚷着要听你弹琴呢,今天早上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怪我通知的晚了,要不然她就带新片子过去了。” 他总算能松一口气了,有话说代表两个人之间的冷战有了转机。 以后这种伤和气的玩笑,他是再也不会说了。 601章 不是冷战 陈家好久没有这么人齐。 按理来说,一家团聚是喜事。 陈忠却看出了和平之下不宜察觉的疏冷。 “小武,来谈谈工作!”陈忠神色严肃,背着手率先去了书房:“要事!” 陈援武跟着进了书房,在陈忠的书桌对面坐下,静静的等着父亲开口。 陈忠盯着陈援武看了几秒钟,突然就笑了:“放松,说说吧,怎么回事?” 陈援武面皮一红:“想开玩笑,说错话了。” 陈忠火眼金睛:“不是你妈?” 陈援武神色不自然:“不全是。” 陈忠笑着摇头:“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 陈援武面上火烧火燎的:“我认错了,需要时间。” 陈忠哼了一声:“兵贵神速,要尽早结束战斗,你看看,硝烟弥漫,随时都能死灰复燃啊!” 对于父亲的点评,陈援武心服口服,把冷战的大致的经过说了几句。 虽然男人吃醋很尴尬,但也是问题所在,跟智多星亲爹讨教对策是没错的。 陈忠敲敲桌子:“你呀,能用武力解决的,就不要和谈!这一点,你就太像你妈,优柔寡断。和平,和平是什么?没有绝对的武力,就有永久的战争!” 陈援武立正:“是!” “看看联合国的席位,谁的武器厉害,谁就有发言权!”陈忠笑骂:“你也不小了,都成家了,不能再让你妈把你当孩子,动不动就在你面前摆长辈的架子,让老婆孩子都跟着你受气那是愚忠愚孝。” 陈援武俯首:“是!明白!” 暗暗佩服啊,亲爹不愧是一军之长,魄力非同小可。 果然,只有谋略还是略输一筹。 陈忠见陈援武有所悟,转而谈下一个话题:“大的调整开始了,你们有什么动作?” …… 这边厢,陈家的女主人正有条不紊的指挥保姆安排菜式:“刘姐,小飞说是要带个客人来,也不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我看你还是先焖一锅米饭备着。” 叶清音还惦记着要给陈跃飞改善伙食,让勤务兵帮忙去食堂采买新鲜的食材。 军部炊事班弄了个暖房,种出了反季的瓜果,还弄出了豆芽菜之外的豆苗,只在小范围内特供。 保姆问:“要不要等小江来炒菜?她手艺比我好。” 叶清音轻哼:“不用了,小静拽她出去,不到吃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这两个人,我就少看了一眼,在我眼皮底下就跑出去了!” 陈静一见到江筠就像见到了救星,跟叶清音说要去文工团练一下琴,也不管叶清音还没点头就把江筠给拽跑了。 保姆:“小江会帮着劝劝小静吧?” 叶清音脸色一沉:“劝肯定会劝,就看往哪个方向劝了。” 保姆:“小江挺听您的话的,我看她会向着您。” 叶清音叹口气:“不说了,闹心。” 陈跃飞的声音从大门口传进来:“妈,我还没回来呢你就闹心,那就肯定不是我闹的了啊!快说说是谁气着你啦?谁这么大胆呢?我替你报仇去!” 叶清音扭头:“小飞,怎么就你跟小鹏啊?” 陈跃飞冲过来搂着叶清音的肩膀:“今天就我自己,要带的人还在路上没到呢,可能得过两天。” 岳鹏拎着两瓶酒打招呼:“叶阿姨您好!小梅刚才去接我,说闻着汽车味儿头晕恶心,要在院子里站一会儿喘喘,让我把酒先拿进来,她一会儿再进来。” 叶清音招呼客人:“小鹏,你赶紧陪着小梅去,不舒服就在外面散散步,你跟着,看紧点,(小梅)走路要轻不能蹦啊跳啊,别踢着石头别踩着坑!对了,小静她们在文工团呢,要不你带小梅去找她们去?” 高胜美已经有了身孕,反应有点儿大,没上班,住在家里保胎,现在是重点保护对象。 岳鹏放下手里的东西,赶紧出去了。 陈跃飞抬头看楼上:“妈,我爸在?” “跟你哥谈事情呢!”叶清音捏捏陈跃飞的胳膊:“好像结实了点似的。” 陈跃飞曲臂做大力士状:“每顿饭能吃十个馒头,一拳就能捶扁一个碉堡!您说结实嘛?” 叶清音忍不住乐了:“吹牛!” 就这个活宝儿子回来,她的心情才好一些。 陈跃飞夸张的比划:“妈,我现在学会用刀叉吃牛肉了,我给你演示演示啊!” 叶清音惊讶:“像模像样的啊!你这是要干嘛?准备要你搞外事接待吗?还是准备把你分到哪儿去?” 比如说去驻外大使馆什么的。 陈跃飞挤眉弄眼的:“保密!” 叶清音哭笑不得:“你不说?一会儿我问你爸!” 陈跃飞得意:“我爸也不知道!” 是新成立的部门,职权范围比部队更广,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特权,一切都在保密之中。 叶清音笑:“嗯,不管你去哪儿,只要你好胳膊好腿儿的,能在我面前蹦跶就行。对了,你说要带来的人,先跟我说说,男的还是女的啊?” 陈跃飞神气活现的:“嘿嘿,妈,我要带来的那个人肯定是男的啊!我偷偷先告诉你啊,我是带那个人来找我爸走后门的!” 叶清音笑笑,只要涉及到找陈忠的事儿,不管是公是私,她一律不过问:“行了,我知道了!” 陈跃飞一脸坏笑:“妈,全家就数我最听你话了,我肯定不能带个女的来,是吧?” 叶清音又好气又好笑:“你才多大啊就带个女的来,小心犯错误。” 当兵当的早,这都好几年了,还不到二十岁,要找对象结婚还早着呢。 陈跃飞对母亲的话嗤之以鼻:“谁犯错误也轮不着我呀,你儿子多正派呀!” 叶清音笑笑:“是,就你正派。” 陈跃飞拍拍叶清音的肩膀:“妈,我上去找我爸,跟他汇报点情况。” 大哥给他打电话了,分配给他的任务就是保证今天让母亲不犯心脏病不头疼。 把母亲逗笑了,一会儿家里的气氛才能轻松。 好不容易全家聚在一起,皆大欢喜才是最好的场面,不是嘛! 第602章 学会撒娇 吃了饭,家里的男女老少又分成了几大阵营。 陈忠高磊带着陈援武陈跃飞岳鹏回司令部去搞活动,老中青要接班,得传授心得啊! 叶清音不管不顾的把陈静叫到屋里去,想抓紧一切机会劝说陈静打消出国的念头。 高胜美和江筠则去了高家,姐俩好不容易见了面,有好多悄悄话要说呢。 高胜美还没显怀,不过在众人面前还保持着文文静静的样子,只剩她和江筠在一起的时候,立即就是一副若无其事大大咧咧的模样。 江筠很担心:“小梅姐,你还是坐着吧,我看着心慌。” 高胜美满不在乎的:“我没事儿!真的!我就是装给岳鹏看的!” 江筠噗嗤乐了:“那你装的可真像!我都被你骗了,你这演技不错啊,等你生完孩子再回厂里去上班,我看你可以找部戏当女主角!” 高胜美得意洋洋的:“我才不演戏呢,当演员太辛苦了,大冬天的拍夏天的戏得穿短袖,冰天雪地的把棉袄一脱,都冻僵了,还在那儿假装自己热得满头大汗,还得往游泳池里跳,我可做不来。” 江筠笑:“你这么好的演技,就专门学来吓唬岳鹏,太浪费了呀!” 高胜美也跟着乐:“我这哪是吓唬他呀,我这是跟他撒娇呢!” 江筠啧啧:“哈哈,小梅姐,你这撒娇的方式可真特别!” 高胜美得意:“那当然,要不然他怎么能听我的呢?” 在武力上比不过人家,动脑筋比智慧也比不过人家,就得示弱啊! 江筠笑趴了:“这招高明!” 高胜美笑:“绝对有用!我跟你说啊,我们厂里那些演员,长得漂亮的那些女演员,咱们都以为她长得好看,在家里就受宠是吧?其实可受气了,就是表面看着风光。这是我妈跟我说的,她说我们厂里那些看着长得不漂亮的女演员,在家里都被老公捧在手心里疼,那才叫真幸福。” 幸福真的是跟长相没有关系的。 江筠一怔:“你妈还跟你说这些啊?那你爸对你妈是不是特别好啊?” 高胜美挑眉:“反正我爸听我妈的!” 江筠讶然:“真的啊?看不出来啊!” 她从来也没在高磊的脸上看出来妻管严的痕迹。 高胜美嘿嘿笑:“这你就不懂了吧?” 江筠傻傻的摇头,觉得高磊隐藏的好深啊! 高胜美神神秘秘的勾手指:“过来,我教你!” 江筠凑过去:“洗耳恭听!” 高胜美低声道:“女人呢,就是要学会撒娇!” 说完,自己捧着牙床龇牙咧嘴的:“艾玛呀!肉麻!我自己觉得撒娇这俩字儿,酸得不行!” 江筠笑:“快说快说,别打岔!” 高胜美接着道:“其实撒娇吧,也不是说你就得打滚啊,掉眼泪呀,说好话呀,关键就是你撒娇的时候吧,你得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你得觉得你自己就啥也不能什么也不会,你瞄准撒娇的那个人是无所不能的!” 江筠眨眨眼睛,慢慢消化这几句话。 高胜美又得意了:“切,小江,我一直都觉得你比我聪明,可看你这样,你是不会撒娇的,是吧?” 江筠点点头。 高胜美咂嘴:“啧,你怎么可能不会撒娇呢?我看五块钱对你言听计从的,我妈一跟我说要放低身段去撒娇的时候,我还寻思要跟你学学呢。” 江筠摇头,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撒娇这两个字,她认识,也见过江兰常用,她愣是不会。 高胜美得意的哼哼:“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你不会撒娇的吗?” 江筠愣愣的摇头,她觉得自己今天表现的都挺正常的,脸上一直都挺平静的,还挂着微笑呢。 高胜美嘿嘿笑:“哎呀,开头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你跟五块钱坐一起,你对他特别客气,就客气到不像一家人了。” 江筠不自然的笑:“我跟他一直都这样啊,我们两个不是还给你们敬酒了吗?不还说笑话了吗?” 高胜美撇嘴:“行了行了,你就别嘴硬了,你那个笑啊,就是皮笑肉不笑,脸上笑得跟春风似的,心里面是拒人千里之外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江筠歪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高胜美:“哟,小梅姐,看不出来啊,你就结个婚,还会看相了啊?” 高胜美翻白眼:“我早就会看了好不好,跟结婚没关系!我们当导演的,还得教演员怎么演戏呢,演员演得好不好,心里有没有戏,我们当然能看出来啊!” 拍戏的时候有剧本有台词,有专业指导,用心的投入感情,才能把戏演好。 在生活中,又有几个人会掩饰自己的内心呢? 强装平静的话,眼神会泄露内心的秘密,强装笑脸的话,真笑还是假笑骗不过他们这些当导演的呢! 江筠低头:“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高胜美咬手指头:“我觉得问题不是出在五块钱身上,是出在你身上!” 江筠抬起头来,惊讶的睁大眼睛:“我怎么可能有问题?” 都是叶清音和陈援武在怀疑她好不好! 她没翻脸没拉下脸子还能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客客气气地说话就已经花了好大的力气了! 要是换了别人,可能早就生闷气了呀! 高胜美伸出食指,点了点江筠的额头:“诶,那我就倚老卖老了啊!我跟你说啊,不管谁有错,不管是五块钱错了,还是你错了,只要你会撒娇,你就永远是对的!俺娘亲就是这么教我的!怎么样,简单吧?” 江筠石化。 原来世界上在任何一个时候都有这么聪明的人啊,会让男人说爱妻箴言——太太永远不会有错,如果太太有错,一定是我看错! 卖糕的,天才啊! 有这样的娘亲可真幸福! 高胜美接着点:“我今天非得把你脑子上点个窍不可!” 江筠往前凑:“行!多点几下!” 高胜美噗嗤乐了:“哈哈,不错嘛,我本来就打算给你开两个窍呢,开一个窍可不够,最怕一窍不通!” 第603章 闺蜜洗脑 高胜美侃侃而谈了半天,给江筠灌输的招数就一个:“绝招不用多,关键是会用,用好!” 江筠低头:“哦!” 她一直都以为,女人要聪明要能干要独立要努力,要能撑起半边天甚至撑起一片天,才会得到尊重,才能得到爱,所以她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高胜美像个长辈似的拍拍江筠:“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不要混为一谈,就拿我妈来说吧,她在工作上是副局长是铁娘子,我现在想想吧她在家就一女特务!” 那种只会使美人计的女特务。 江筠想笑:“你这形容词太有意思了。” 你妈知道吗? 高胜美洋洋自得:“看着吧,我肯定也能跟我妈一样,我上班该当导演就当导演,回到家该当公主就当公主!” 她之前那个豪气的假小子模样,完全变了,不用水晶鞋和南瓜马车,高妈妈说的话就像女巫的魔法杖一样,把高胜美变成了公主。 江筠眼巴巴的表情,泄露了她彻底的羡慕。 卖糕的,这种完美的娘亲为什么都是人家的? 越听越觉得自己是小白菜。 高胜美忍不住伸手捏捏江筠的脸蛋:“小样儿,哈喇子都流出来啦!” 江筠轻轻推开高胜美的手:“小梅姐,鹏哥的妈妈对你好不好啊?” 高胜美想着就笑起来:“人家都说我跟我婆婆长得像,比岳鹏看着还像一家人。到时候我给你看照片啊,我们照的合影,我跟我婆婆站一起,我搂着她的肩膀,连洗照片的师傅都以为我们才是亲母女。” 江筠沮丧地捧着脸蛋开始自怜自艾,有妈疼的孩子就是好啊,走哪儿都被人当成宝。 她趴在沙发扶手上,越想越郁闷。 高胜美起了疑心:“小江,你是不是有了?” 看起来精神萎靡不振,思想上容易多愁善感,凡事喜欢往不好的方面去想……,这些都是怀孕初期的症状啊! 江筠连忙坐直了:“根本就没有的事!” 高胜美笑:“你老实交代,你们有没有……?嘿嘿,五块钱有没有说想要孩子?” 江筠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不要,我们不要!” 高胜美好奇:“为什么啊?” 她跟岳鹏最喜欢聊的就是将来孩子会像谁。 江筠支支吾吾:“没什么,就是,我年纪不到晚育的年龄,到时候没那么多假。” 高胜美不在意的一挥手:“嗐,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你还在乎这几天晚婚晚育假吗?原来我也不想这么早要孩子的,我刚接了一部新片子,还是当副导演,可是导演就是我们厂长,他都快六十了,整天开会,拍这部戏他就是挂个名,实际上都是我带队,你说这多好的机会呀,是不是?可是医生说越年轻生孩子越好生,又不疼,年纪大了想怀都怀不上,我婆婆也说让我有了孩子就生,生了孩子再回去上班,她帮我带孩子,要是厂里还让我当导演,我不在家她就请个保姆帮手带一带,反正啊稀里糊涂的孩子就带大了!” 江筠头疼不已。 她既不打算生,也不打算养。 一点也不想把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 高胜美的话还没说完,重点在后头:“小江,你现在年轻身体好,赶紧生,五块钱现在又没外驻,你们家还有现成的保姆能帮你做饭洗片子,你们条件比我们好太多了,你赶紧的!” 江筠听的目瞪口呆,怎么怀个孕就把一个爽朗的大姐大变成了话痨大婶,简直就是无所不知啊! 她本来还想着能跟高胜美说说心事的。 在江永华那里,招美兰是重点保护对象,结婚和生孩子是江永华近期的生活重心。 别看她笑着帮江永华拿主意想办法,还肩负着安抚江兰防止张秀英有可能闹事的责任,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有失落感。 她明显觉得江永华已经没有那么以她为中心了。 后来半路上还蹦了个钱大勇出来,陈援武莫名其妙的跟她吃醋,气得她都不想再理他。 叶清音还摆出长辈架子来,只教训她。 她以为全天下的婆婆媳关系都是如此了,想着跟高胜美一起,能有个人听她吐吐苦水。 结果到头来,她的苦楚没有倒出来,反而添了更多的郁闷进去。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真是生无可恋! 电话铃响起,高胜美拿起话筒,声音嗲到闻者耳朵发麻:“我是小高,请问您找谁呢?哦,是鹏鹏啊?我在跟小江说话呢,嗯,不吃,好啊,嗯,那我们到门口去等你们啊!” 然后,甜蜜蜜的放下电话。 江筠抱着胳膊:“小梅姐,你就这么撒娇的啊?” 还叫鹏鹏! 她还丁满呢! 高胜美从娇嗲状态中出来,媚了江筠一眼:“岳鹏就吃这一套!你学着点,回去震一震五块钱!” 江筠站起来抖一抖身上:“把鸡皮疙瘩抖干净!” 高胜美乐了:“走吧,他们过来接咱们出去看节目。” 文工团有演出,上午下午分别给战士们和家属们表演。 江筠好久没见到江兰和王海六,正好看完演出可以去后台找他们。 高胜美锁了门,挽着江筠的胳膊站在高家小院门口:“小江,你要有了就生啊,没有也赶紧有,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调走了,趁着我们家还没搬家,咱俩作个伴呗!” 江筠无语,有这么作伴的嘛! 陈援武他们三个结伴走过来。 岳鹏快步上前:“小梅,今天没有不舒服吧?” 高胜美微微皱眉:“觉得心慌,想吃点酸甜的东西。” 江筠更无语了,一脸麻木的看着秒变脆弱的高胜美。 岳鹏扭脸喊陈跃飞:“你帮我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什么泡菜买的,我得照顾小梅。” 陈跃飞落了单,正想找借口先离开呢,马上就答应了:“好嘞!” 陈援武笑笑:“小江她爸做的酸菜就特别酸,我们带了不少,在四合院那边,等我回去拿了给你送过来吧。” 岳鹏把脸扭向陈援武:“是吗?有多少啊?小江不够吧?” 江筠想说她一直就爱吃酸的甜的食物。 高胜美悄悄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挤挤眼睛,用嘴型无声地说“撒娇”。 第604章 小试牛刀 江筠做不来,只好不说话,挽着高胜美的胳膊,配合“娇弱孕妇的专用步伐”慢慢走。 恰逢周日,家属院去看演出的人不少。 陈援武是军部家属院的名人,不时有熟人跟他打招呼,邀约他看完演出之后一起打篮球。 岳鹏听得心痒:“答应吧!我还没跟你打过篮球呢,小飞总说你厉害。” 陈援武看看江筠:“小筠,你急着回四合院吗?” 江筠微笑:“不急,我等会儿要去看看小兰,你去打球吧,不用等我。” 结果,演出之后,高胜美把江兰和王海六都给拐到了篮球场边:“小江,我现在的力气当不了啦啦队,你懂的!” 看比赛,就得人多热闹,拉拉队喊得越欢,场上就打得越精彩,高胜美深谙此道,拿出当导演的气魄,把江兰她们舞蹈队的几个女演员都喊了过来,坐在场边给她们分两队,教她们一会儿怎么鼓劲怎么喊加油。 江兰她们脸上的妆还没洗掉,就跟着来了。 尤其是江兰,跳领舞的,这会儿换上了军装,也还是有人认出来,围着她们看,好奇的听着。 江筠顺势退到旁边跟王海六站一起,问他们的近况。 王海六经过一段时期的锻炼和演出,普通话讲得越来越标准,也越来越自信,说起话来还不自觉的带着说评书的腔调:“大妮儿,我现在最拿手的就是讲林海雪原,得亏你以前讲的好,现在那本书我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江筠笑:“我看你就留在文工团得了,别回油田了!” 再过几年,电视媒体广播媒体的渠道越来越广,说评书还有十几二十年的红火,以王海六的才华,绝对有大放光芒的那一天。 王海六皮肤黑,咧嘴一笑,显得牙可白了:“我们团长也这么说的,就是我的文化水平太低了,复员的时候找好的文艺单位有点难。” 这点小问题,在江筠看来都不是问题。 江筠给王海六出主意:“你除了说故事,还可以可以学着说相声打快板啊,拿个什么奖立个功,再给你们团长申请去军艺进修,还怕将来没好单位吗?” 王海六握起拳头,顿时觉得浑身都是劲儿:“小筠,我就最爱听你说话了,我总觉得你比我们铁人比我们指导员还要能鼓动我!” 马上就有了明确的奋斗目标! 江筠问:“你经常下连队,有没有收集素材自己编个段子什么的?” 王海六立即说:“有,我现在就跟你说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就跟打电话有关的,有一次边防连的打电话找我们去演出,刚好是我接的电话,唐连长一下子就听出来我的声音了,就在电话那头问‘你是小王吧?’,我寻思我才不是王八呢就跟他说不是,结果他又问‘你不是小王?去你的,你是想让我叫你老王吧?’,你猜我怎么说的?我跟他说‘王字加八不好听’!大爷的,这姓王的接电话还真不好打招呼啊,以后电话铃响,我再也不接电话了。” 江筠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个段子你后来表演了吗?” 王海六也笑了:“就在边防连演出了!把唐连长笑得要死,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说我故意埋汰他,还说他不是故意的。他大爷的,他要是故意的还不知道得叫我啥呢!” 他俩说的兴起,场上的篮球比赛已经开始了。 王海六看得眼热:“小筠,你爱人打球打得真好!” 江筠开玩笑:“打得再好,也得跟你叫舅舅啊。” 王海六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兰现在都不管我叫舅舅,跟战友们一样叫我王小队。” 他现在是说唱小分队的小队长。 高胜美喊:“小江,快过来,陈参谋刚进了一个球!” 王海六摩拳擦掌的去图表现:“我给记分儿去!” 江筠坐到高胜美身边,看了一会儿,更关注的是王海六的报分解说。 王海六好不容易学会了卷舌的儿字音,特别想广而说之,不管给场上的哪一队计分,他都能说一串段子,把看球的人逗得前仰后合。 高胜美指着王海六:“诶,你别抢风头啊,精彩的在场上呢,知道嘛!” 江筠笑着用食指在嘴唇上比了个“嘘”,王海六笑着点头,挥了挥粉笔,停止了解说。 陈援武跟他原来打过配合的几个人在一队,陈跃飞岳鹏则在另一队,场上的交锋由于他们的加入而分外的激烈。 岳鹏从小就喜欢跟陈援武当对手,这会儿有陈跃飞给他当助攻,两队打的不相上下。 岳鹏他们队进一个球,高胜美就把小手绢挥个不停。 看到陈援武他们队进一个球,高胜美就在江筠耳边说:“在这种场合下撒娇是要大声的跳起来喊好球啊,不是所有的撒娇都是发嗲,你快点鼓掌啊,急死我了都!” 江筠觉得好好笑啊:“你急什么啊?小兰她们不是在这欢呼呢!我一个人声音赶不上她们的!” 高胜美真是恨铁不成钢啊:“他们是他们,你是你,五块钱往你这看了好几回了!你到底会不会呀?” 江筠翻个白眼:“这有什么难的?” 不就是哄一哄嘛? 看她的! 等到场上篮球传到了陈援武的手里,江筠站起来大喊:“往前带,投个三分篮啊!哇!三分!三分!超过了啊!第一名第一名!” 江兰向着姐姐姐夫,带着两个女演员跟着大声助威:“陈参谋加油啊!胜利啦!第一名!” 高胜美笑死了:“艾玛呀,小江,你可真能装啊!” 说完也不甘示弱,挥舞着小手绢指挥另外几个女演员替岳鹏他们队助威。 江筠吼了几嗓子,憋了两天的郁闷都随着喊声冲了出去,把她喊得热血沸腾,兴奋到停不下来,把陈援武也给喊得开了挂一样,拼命的进球。 军部大院的篮球场从来就没这么热闹过。 高磊和陈忠老远的看着,笑着说:“文工团的给助威,是比战士们助威要有意思啊!” 第605章 姐妹不同心 陈援武赢了比赛,眉眼带笑,帅到没朋友。 岳鹏不服,捶他一拳:“主要是我们家小梅没法蹦,等着啊,我肯定会报仇的!” 陈跃飞笑:“不服来战!” 岳鹏反手就是一拳:“你个奸细,给你哥放水,看我回去学院怎么收拾你!” 陈跃飞痞笑:“谁收拾谁啊!回学院你也不是我对手!” 岳鹏扳着陈跃飞的肩膀就摔:“哎呀!不敬老啊!” 陈跃飞用力挺住,掰开岳鹏的手:“鹏哥,小梅姐看着呢,你就敢欺负我!” 高胜美摆手:“以大欺小是应该的,该欺负就欺负,不用给我面子!” 岳鹏笑着使劲:“看见没?” 陈跃飞一弯腰挣脱钳制迅速跑远:“小筠,你跟我哥顶住,我回家吃饭去啦!” 江兰带着几个啦啦队员还舍不得离开,看着他们打闹。 江筠轻咳一声:“小兰,我送你回宿舍。” 她早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跟江兰说招美兰的事。 陈援武知道江筠的打算,就不跟着:“小筠,那我回家等你!” 高胜美啧啧:“哎,就分开几分钟,还要汇报啊?” 江兰笑嘻嘻地抢着说:“陈大哥对我姐可好了,去厨房倒水都要跟我姐说一声!” 高胜美挥手赶人:“走走走,知道你姐好,就别在这儿显摆了啊!” 江筠笑笑:“不用等我吃饭,我想跟小兰多呆一会儿。” 文工团舞蹈队这些人都是她的超级粉丝,一会儿必定会围着她说来说去的,想走都不容易。 她们在文工团的排练厅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其他人知趣的把空间留给了她们姐妹俩两个。 江兰超兴奋的:“姐,你看到我领舞了吧?” 江筠淡淡的笑:“看到了,有几个动作还是招姨教你的!这是招姨织的彩带,专门给你织的荷包,你最喜欢的。” “哦!”江兰没有像在春城那时日夜盼望着有个荷包的兴奋劲了,还有点淡淡的失望:“可惜我没有假不能回家,从明天开始,我又要下连队去演出,这次所有基层连队都得走一遍,得一两个月呢!姐,我好想咱爸来看我啊!要是招姨还没走,也能跟着过来教教我就好了啊!” 荷包虽然款式很土,不如皮革的钱包洋气。 不过她依旧喜欢招姨,招姨的招牌舞蹈是让她高于别人的底牌和骄傲。 江筠心想再过一两个月,招美兰的肚子就该鼓起来了,就问道:“小兰,你们这次的演出任务很重要吧?” 江兰得意的点头:“对啊,这次演出回来,我们团长让我再排个新舞蹈,还让我领舞,到时候参加全军的文艺汇演!” 江筠暗暗寻思,以江兰的心理素质,如果听说江永华要再婚,估计会严重影响心情,就试探着问:“要是招姨不走了,以后就常住在这边,你说好不好啊?” 江兰瞪大了眼睛,喜形于色:“真的吗?那当然好啊!招姨是要调到这边来上班吗?是什么单位啊?在哪儿的?离咱家远不远?能经常看到她吗?” 江筠轻轻点头:“能看到!” 江兰美滋滋的:“太好了!姐,那你能不能在我演出回来的时候再来看我啊?” 姐姐就是她的骄傲,姐姐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是部队里的精英,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刚才在篮球场边,她看着高胜美张罗啦啦队,暗暗学会了如何成为耀眼的存在。 好喜欢被人盯着被人仰慕的感觉啊! “如果没出差,就来看你。”江筠慢慢点头,补了一句:“到时候带招姨过来。” 江兰犹豫了一下:“姐,我们团长老听我说招姨,又听说招姨还没结婚,想给她介绍对象。” 江筠眉头一跳,语气不觉就变得严厉:“那你怎么说?” 江兰结结巴巴的:“呃,姐,你别生气啊,我又没答应我们团长。” 江筠恼火:“答应?你能给招姨做主了?” 江兰解释:“我,我不是想让招姨留在京城嘛!” 江筠咬牙:“咱爸不也一个人嘛!让招姨找咱爸多好!” 江兰脱口而出:“不行!” “怎么不行了?”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说个理由。” “我不要后妈!” 江兰委屈的嚷嚷,姐妹两个人都静了下来,偌大的排练厅只听到她们的重重呼吸声。 江筠狠狠地盯着江兰的眼睛:“那你让咱爸就这么单身过一辈子啊!” 江兰红着眼眶:“咱妈多可怜啊!瘸了一条腿,哪也不能去,头发都白了,也没个人陪她说话,有一顿没一顿的,又胖又难看,呜呜~” 江兰曾经回了师部演出,家属院里还有她以前的同学,把听来的有关张秀英的情况说了几句。 少女的虚荣心和敏感,让江兰特别害怕江永华会再婚,那就意味着江永华彻底的抛弃了张秀英,她们姐妹两个就成了没有爸爸的孩子。 而那样的母亲,也是靠不住的,不但照顾不了她们姐妹两个,听说还跟别人抱怨说她们姐妹两个没良心,跟江永华一样是个白眼狼! 这些话,她都不敢跟姐姐说。 江筠气极:“张秀英可怜?!要不是她,咱们能去春城?你忘了咱爸快死的时候你哭成什么样了吗?你每天上学害怕的时候,谁可怜你了?啊?我在山里遇到狼差点被咬死,伤疤在脖子上夏天不敢穿没领子的衣服,就不可怜了吗?” 江兰吧嗒吧嗒掉眼泪,紧张得不敢说话。 江筠屈指敲江兰几个爆栗子,耐着性子讲道理,低声呵斥道:“咱爸能回京城上班,你能进文工团,那都是我努力奋斗来的!我要是躺在那儿装可怜,捂着伤疤整天哭,你就留在山沟沟里生孩子去吧!” 少不更事的江兰,去参加当地少数民族的节日,被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子领到树后抱着亲了几口,正好被江筠看到,拿棍子把那个男孩子打跑,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虽说当地有这个看上眼就能领回家的风俗,人家是真心喜欢江兰,可是江兰这一辈子就只能留在大山里了。 早婚早育,种地带娃,什么文艺梦,都成了浮云。 第606章 安慰 提起那段过去,江兰倒不觉得有什么后怕的,只是觉得有点点丢脸。 倒是张秀英现在的状况,更让她觉得在文工团的战友面前抬不起头,有妈妈却只能绝口不提的滋味太憋屈了。 江兰委屈得泪水横流:“可是,可是……”她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这么狠心:“你现在工作这么好,又跟陈大哥结婚了,咱妈怎么还会再骂你呢?妈肯定会喜欢你对你好的啊!咱妈做饭多好吃啊,做衣服也做得好,你以前穿的衣服都是妈给做的。” 江筠气得想揍人! 要是张秀英不这么瞎胡闹,要是张秀英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哪怕蠢一点笨一点,只要不惹是生非,叶清音也不至于动不动就戴着有色眼镜看她了,话里话外的提醒她不要跟张秀英一样! 她不能心软,不能毁在没有原则的母女关系上。 江筠索性撂了狠话:“小兰,你要觉得张秀英可怜,那你就去照顾她,又没谁拦着你,别跟我说你现在没空,你复员了可以去化工厂顶职啊,你去陪她说话啊,让她把她那点儿本事都教给你啊!” 道理讲得明明白白。 后果也点得清清楚楚。 江兰自然全都听懂了,心虚的把脸埋在膝盖上,一个字也不敢说,哭声也渐渐变小。 江筠冷笑:“我跟着咱爸去春城的时候是十五岁,人生地不熟,我没有班上,没有工资,在大山沟里,没有电灯没有交通车,睡觉还得替你赶蚊子! 你呢?你现在十五岁,已经是文工团的战士了,你想使唤我做的事你自己全都能做到! 你为什么不去做? 不要以为你是我妹妹我就要无条件照顾你一辈子,我就是对你太好了,你才会人模狗样的在这里对着我倒打一耙!” 对江兰张秀英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些人打着亲情的名义,滥施暴力,还不准你还手,还要你念在亲情血缘的份上感恩戴德的报答。 想自虐的,就继续呆在这种吞噬生命的愚民思维沼泽怪圈里等死吧。 江兰泪汪汪的抬起头来:“姐……” “我的话都说完了,你自己好好想想!”江筠站起来跺跺脚,抚平大衣上的皱痕:“想不通我是不会再来看你的!” 她看得出江兰的虚荣心,都是她给惯出来的。 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一时心软导致的。 王海六站在她们身后,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江筠的情绪还没有平复,笑不出来:“六,你不知道我吃过多少苦头。” 王海六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江筠,刚才他都听到了:“大妮儿,小兰不懂事,我会帮助她改正思想的!” 江筠苦笑:“她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哎,六,小兰的事你不用管,你也管不着,你就管好你自己,将来复员的时候才能进文艺单位。” 江兰突然站起来,捂着脸往外跑。 江筠冷冷的看一眼,没动:“六,看见没?小兰还在耍脾气呢!你说她会听你的吗?” 王海六点头:“大妮儿,你放心,团里不允许有个人主义,不会让一个人的错误影响集体的荣誉!” 其实,江兰也就在江筠面前敢耍,在团长面前乖得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从来不放肆。 江筠诧异:“六,厉害呀!很有原则性啊!” 王海六呲牙一笑:“那个林海雪原里面就是这么讲的,有组织有纪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个人主义必定酿成大错!” 江筠笑了:“书里有这么说吗?” 王海六见江筠终于有笑脸了,这才敢提出来:“嘿嘿,我看的书多,也不记得是哪一本里面讲的了。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江筠摇摇头,就这么几步路不用送:“六,我想自己静一静,我自己家的事,不想让陈参谋替我操心。” 王海六敬了个礼:“那我回团里去,马上要开会了呢。” 江筠看着王海六离开,做了几个深呼吸,确定自己的心情平复了,才慢慢走出排练厅。 走了几步,陈跃飞从黑暗中闪出来,轻声喊:“小筠!” 江筠停步:“你怎么来了?” 陈跃飞道:“我有话跟你说,家里我妈在,不方便。” 江筠轻轻叹口气:“要让你妈知道你又私下来找我,我看我在你们家是呆不下去了。” 跟江兰的对话,让她伤神又伤心,充满了无力感。 陈跃飞静默了片刻:“小筠,我把江源带过来了!” 江筠惊讶地抬起头,猛地上前一步,忘情地抓住陈跃飞的胳膊,四周张望:“江源?在哪儿呢?” 陈跃飞低头看看江筠的手:“在徐志坚那里,我马上要……” 江筠急切的打断:“徐志坚在哪儿?” 陈跃飞胳膊微微用力,带着江筠走到静僻的地方:“小筠,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问过我爸了,要安排江源的话,还得等下半年,可我马上就要离开京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也没有办法跟你们联系。” 江筠立即应允:“好,我来照顾江源!” 陈跃飞无奈:“小筠,江源十四岁了,你怎么照顾他?” 江筠:“……”就在这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了一个念头:“我正好要申请去陵城办事处,我可以把江源带过去,等他可以当兵的时候,再把他送回来。” 陈跃飞惊讶:“我哥同意吗?” 江筠赌气:“他要不同意我就离婚。” 陈跃飞:“……” 这是让江兰给气糊涂了吧? 刚才姐俩斗嘴的经过,他可是不小心都听见了。 被傻妹妹气着了,拿无辜的丈夫出气,这就是女人吧? “小筠,你冷静!”陈跃飞换了个思路:“你这两天去徐志坚那里见见江源,有什么问题就说出来,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不要什么事情都你自己一个人扛着。” 一句话又触动了江筠的痛处,她飞快的转过身去,不让陈跃飞看到自己掉眼泪。 陈跃飞安慰道:“小筠,我哥再忙,也不会不管你的啊,你不要总是怕会麻烦他嘛,你们两个现在是一家人,你的事不就是他的事吗?” 第607章 自己人 江筠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时候她会觉得陈援武很暖心,能在她提要求之前就把她的想法说出来,她不曾要求的也能做到。 有时候她又觉得陈援武太好了,好到她觉得无以为报而不敢提要求。 她的事是他的事,而他的事却不是她的事。 这让她又郁闷又烦躁,想发火都找不到理由。 陈跃飞默默地陪着。 自从江筠进了陈家门,他还是头次见江筠这么的生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他试着想找到问题所在。 陈跃飞微微弯腰跟江筠商量:“要是我哥欺负你了,我帮你好不好?咱俩是同学,你还是我老师,我肯定帮你。” “……”江筠转过身来,抬眼看着陈跃飞,眼角还湿润着:“我什么时候是你老师了?” 陈跃飞挑眉,得意洋洋的:“你教我背外语的方法,我过了,满分!哪个老师也没你这么高明啊,你不是我老师,谁是我老师?” 江筠破涕为笑:“切!那你能怎么帮我啊?” 陈跃飞吃惊:“我哥真欺负你了?” 江筠笑容秒逝,轻轻咬牙:“你不相信我,是不是?” 陈跃飞急忙表明态度,壁垒分明:“信!我绝对相信你!” 江老大呢,说假话他都相信! 只不过嘛,他还没见过他哥真欺负过谁,要说欺负嘛,就是太优秀了,把别人给比下去了,至少他是没赶上过,还经常被他妈当成反面教材来跟他哥做对比。 陈跃飞沉思片刻:“我哥要是欺负你,那就不太可能是大张旗鼓的。是不是我妈说你了,我哥没帮你说话呀?” 江筠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不知道回答是还是不是。 夜色昏暗,陈跃飞却看到江筠眼里有泪光闪烁:“诶,我猜对了吧?” 江筠像是找到了同党。 陈跃飞松口气:“哎,这个太容易了!” 真要动拳头,他还真做不出来呢! 要哄得他母上大人喜欢江老大,简直不要太容易! 江筠艰难的开口:“那你要怎么做啊?” 千万不要越帮越忙才好,人家是亲儿子,自己总是外来的,本来就不讨喜,再弄巧成拙,以前的努力就白费了,恐怕裂痕就永远也无法弥补。 陈跃飞用食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当然是智取啦!我要把我哥揍一顿,你还不得拿枪把我给崩了啊?” 江筠噗嗤一笑:“讨厌!” 陈跃飞笑:“现在可以回家去了没?我把徐志坚的单位告诉你。” 江筠呼出一口气,又抹了一把脸:“走吧。” 陈跃飞的声音都轻松了:“江源的事我妈不知道,咱俩分开回去,我到外面去溜达一圈,你先走,还可以在院子里洗把脸再进去。” 江筠下意识地用手指肚按按眼角,已经擦干净了呀。 陈跃飞道:“眼睫毛上还有。”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把手一挥,闪进小树林:“走了啊!” 江筠看看四周,静悄悄的。 春天了,空气里已经有了泥土的气息。 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往回走,感觉到心情的确是畅快了许多,不再堵得慌。 推开院门,她摸摸脸,去水龙头底下用手接水。 陈援武打开门:“小筠?” 江筠用湿手拍拍脸,含糊的应了一声。 陈援武觉着不对,走近来:“怎么了?” 江筠轻轻摇头:“没什么,小兰想不通,我就没说,她明天要下连队。” 陈援武掏出自己的手绢给江筠擦脸:“没事,别人当兵离家几年,好多事都是写信才知道的,你爸跟招姨的事又不是非得她同意。” 江筠低低的嗯了一声:“你们都吃过了吧?我没胃口,想上去跟小梅姐说会儿话。” 陈援武小声告诉江筠道:“高叔升了,去总政,爸叫咱们今晚去他家贺一贺,小梅还说要你补上她的喜酒,你还是稍微吃点东西垫一垫,碰下杯喝几口总是要的。” 岳鹏站在门口笑道:“你俩商量什么呢?还有悄悄话要说啊?援武你跑不掉,小江也不能替你啊,你俩你是你她是她!” 陈援武笑着回应:“行啊,你说了算。” 进了屋,客厅里都坐满了。 看见江筠进来,高胜美提高了声音:“小江,等会儿你得先补三杯,不说什么也不能推啊!” 叶清音急得连连制止:“小梅你轻点,你现在干什么都不能使劲知道吗!他们喝酒喝他们的,你别跟着凑热闹,小江也别喝酒,就在旁边看着你。你可听好了啊,你现在一点都不能大意,一滴酒都不能沾,筷子头上舔一舔都不行!” 江筠没上前,站在陈援武身后,微笑着答应:“妈,等会儿我会照顾好小梅姐的。” “叶阿姨,我没那么娇气,我们厂里那个女摄影师都七个月了还骑着单车上班呢。我们先过去了啊,等会小飞回来让他直接过去。”高胜美满不在乎的站起身去拉江筠的手:“走吧,就等你了,我还以为你要跟你妹妹说到天亮呢!” 叶清音问:“小飞去哪儿了?” 陈跃飞搓着手进来:“去看看食堂给做什么好吃的了!” 经过高胜美的身边时,高胜美嫌弃的抬手在鼻子底下扇:“骗谁呢!又到哪儿偷着抽烟去了?” 陈跃飞一屁股坐在叶青音的身边,使劲的闻自己的手腕:“不可能啊,我都洗得干干净净的,还刷了牙呢。妈,你都闻不出来,对吧?” 叶清音笑骂:“小梅现在是狗鼻子,闻着烟味就恶心,你一会儿离她远点。” 高胜美笑:“你就是不抽烟,在人家抽烟的旁边站一会儿,我都能闻得出来。” 陈跃飞夸张的道:“怪不得鹏哥戒了烟呢!好吧,鹏哥的烟都给我吧,反正我也不用回家!” 岳鹏哧笑:“我在学院哪有烟啊,你哥才有烟,上你哥那儿去拿吧,我看他也该戒烟了。” 陈跃飞点头:“对对对,你们都戒烟吧,让我过过瘾。” 叶清音敏感的看看江筠,又看向陈援武,脸色一沉。 第608章 高升 陈跃飞挥手赶他们走:“你们赶紧过去吧,司务长掌的大勺,我看勤务兵差不多要过来了!” 高胜美也不客气:“叶阿姨,那我就先过去了啊!” 警卫员和勤务兵在那忙,她得回家指挥,岳鹏和陈援武还要帮高磊招呼其他先得了消息提前来道贺的人。 叶清音斜了陈跃飞一眼:“你怎么不过去啊?” 陈跃飞歪在叶清音肩头:“我陪你一会儿嘛!” 叶清音哼了一声:“说吧,又有什么要威胁我的?” 陈跃飞坐起来,曲起一条腿搁在沙发上,歪着身子去搂叶清音的肩膀:“妈,我都这么大了,您就别把我当孩子了。” 叶清音冷哼:“你就是八十岁了也是我儿子!” 陈跃飞嬉笑:“妈,我八十岁的时候,我哥八十五,您就一百一,我爸呢一百二,加上小静,几个老头老太太,管老老头老老太太叫爸妈,挺有意思的啊!” 叶清音摆手:“你就别跟我绕弯子了,说吧,你要说啥?你妈就有心脏病,脑子又没病!” 陈跃飞咧着大嘴乐:“妈,我看你心脏也没病啊!我没绕弯子,我就是希望你健康嘛!” 叶清音把嘴一撇:“我还没看你给我生孙子呢!我是等不到你八十岁再喊我喽,我都没指望自己能活到八十岁!” 跟小儿子在一起,叶清音就像个普通的母亲,没有家长的架子,全都是慈母的柔软。 陈跃飞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把脚放下,到茶几上去拿火柴:“妈,这是国外的烟,一点儿也不呛人,我就吸两口。” 想了想,陈跃飞又把火柴盒扔下:“算了,一会儿还得去高叔那儿,省得小梅姐又叫唤。妈,我还早着呢,你要想抱孙子,你催我哥呀!” 叶清音反问:“你哥跟你说什么了?” 陈跃飞摊手:“我哥啥也没说!妈,你老跟个军情局的似的,以后我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才能不怕你啊?” “谁怕我了?小江?”叶清音脸色一变,又气又急:“你刚才出去是找她去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她是你大嫂,你们说话要注意点!” 陈跃飞把烟卷放在鼻尖底下嗅:“妈,也就我不怕你,换了别人,还不得屈打成招啊!” 叶清音恼羞成怒:“小江跟你说什么了?我还冤枉了她不成?你哥也是不像话,跟着她一起瞎胡闹!” 刚才陈跃飞和江筠不在的时候,陈援武又在替陈静说情,高胜美也在帮腔,说得她这个母亲好像不通情不达理似的。 陈跃飞不知道叶清音意有所指,还以为江筠说离婚的气话被叶清音听到了:“妈,你是没见过瞎胡闹的,我们学院有个指导员,跟他媳妇儿半夜里打起来,我们好多人都爬起来去看热闹,还起哄呢。” 说起这个,叶清音更气了。 四合院都是老式房子,隔音不算太好,特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有点动静,对于睡觉特别轻的中老年人来说,不但能听得见,还能听得懂。 只是这话她真没法跟小儿子说。 就是对着陈忠,她也只能抱怨说小武不节制不理智,陈忠还反过来劝她说部队里夫妻分居两地的见了面都这样,小武要能折腾个孙子出来还好呢! “你,你也去起哄了?”叶清音气得声音都在抖:“像什么样子!你们领导也不管管?” 陈跃飞乐:“管呐!要管也管指导员,不能管我们呐!再说我们又不是瞎起哄,我们是在旁边念语录。比如说吧他们俩一摔东西,我们就念‘阶级斗争必然导致无产阶级专政’,要是一个占上风一个占了下风我们就念‘一个阶级打倒另一个阶级’!我们都是去劝架的好不好?又文明又理智。” 其实都是他瞎编的,先不说指导员的觉悟高不高有没有打架,他们这些学员是不可能半夜里爬起来去看热闹的,纪律还要不要了? 叶清音:“……”这是要造反啊! 陈跃飞哈哈笑:“妈,你还真信啊?” 叶清音恼火,抬手就给了小儿子一巴掌:“胡闹!你也在这气我!你就回来一天半天的,就学坏了!” 陈跃飞顺势往前凑:“妈,您刚才吃饭的时候也说了,这是这几年来咱们家第二次凑的这么齐整。高叔调走了,我爸坐正了,会比以前更忙,我这儿到时候给我安排个新岗位,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回来,小静真要出国了也是好几年,现在也就我哥为了小筠没有驻外,平常小筠还能跟您在一块儿说说话,是吧?” 叶清音长长的叹了口气:“唉……” 这也是她为难的地方。 就是因为江筠上班近才住在四合院,大儿子还每天能打个电话回来,隔三差五的就回家来。 不管是什么缘由,总还是像个家的样子。 所以她对江筠的态度已经够包容的了。 看着母上大人的表情有些松动,陈跃飞决定试探一番:“妈,要是我哥又要外驻三年,你说小筠会不会跟着去啊?” 叶清音顿生烦躁:“你哥要外驻?去哪儿?跟你说了?我怎么不知道?你哥现在有话都不跟我说了!” 陈跃飞搂着叶清音的肩膀晃了两晃:“妈,你现在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谁敢跟你说什么呀?我这不是在问你呢吗?在假设呢,你看看你就把我哥说成这样!以前我哥可是说什么都对,是我说什么都不对啊。” 他心里有底了,母上大人现在对小筠有意见,连带着还迁怒大哥了。 呵呵,有意思。 “妈,高叔这次去总政,他说想把小筠借调过去,你看有可能吗?” “当然没可能!小江单位有安排了,给她升职了呢!” “妈,你怎么知道?” “……” “妈,你对小筠这么好,以后我也找个媳妇儿放你眼前,你也替我教教她,好不好?” “你找了?那你干嘛开头还骗我说没有?” “真没找!” “那你说这么多?” “咳,我这不考验你了吗?你要是对小筠好呢,我就把媳妇儿放你眼前孝顺您,你要是对小筠不好呢,我就偷偷的在外面结婚生孩子。” “你这臭小子,存心气死我是吧!看我不揍你!” “唉,妈,你说的揍和不揍,都是揍!好了,我走了,喝高叔的高升酒去!” 第609章 你怎么想的 江筠以为去高家就是给高胜美帮忙端茶倒水。 去了之后才发现那些事都被警卫员和勤务兵给包了。 她被高胜美拉着跟那些家属聊天。 每个来给高磊道贺的人,只要是女眷,就会顺便问陈忠什么时候当爷爷? 其实人家也就是客气一下,并不是真的很关心。 偏偏陈忠也不推脱,还拍着陈援武的肩膀说“看他的”。 那些女眷呢,见高司令员夫人和陈司令员夫人都不在场,陈司令员又这么风趣,被打趣的对象还是全优青年陈援武,纷纷去看江筠,心照不宣的笑着。 江筠找了个机会低声地抱怨道:“小梅姐,他们怎么拿我开玩笑了啊?你去帮我跟陈援武说,今天他又不是主角。” 高胜美笑:“谁让你们结婚的时候没来这边请客呢?这才来了几个人啊?” 高磊的升迁是内部开会讨论的结果,只是还没有正式对宣布,总不好明目张胆的大肆张扬,所以能来的都是平常关系好的部下。 江筠摇头:“我还以为这些大嫂大婶会很优雅。” 平时在家属院里见到了,虽然不打招呼,但是这些人看上去也都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要聊天的话题无非就是天气暖和了该做什么款式的衣裳了之类的,或者是供销社来了什么紧俏物资没买着,大伙儿约着一起去京城采购什么的。 高胜美心想,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们家叶阿姨一样啊?嘴上却说:“就是这样的话题,才容易拉近大伙之间的关系啊!你先别管那么多了,他们爱说什么你就跟着笑吧,听我的,准没错。” 陈忠有九成九的可能性就地升上正职,所以这些人也就趁着这个机会表明一下态度。 有的家属不怎么敢跟叶清音套近乎,又想让自家男人跟陈忠搞好关系,以后多多被提携,这才试探着从江筠这边打开突破口。 不一定是走后门,能多打探点可靠的消息倒是真的。 高胜美的性格本就豪爽,干的工作就是跟人打交道的,强项就是安排人家各就各位,不管来什么人都敢指挥。 这会儿怀孕了,又有了母性的意识,说起话来不自觉的就带着长辈的架势,跟那些女眷家属搭话可自如了。 江筠要是再不融入其中,就会显得一枝独秀。 她绞尽脑汁说了一句最官方的语言:“我刚参加工作,想把工作干好,再考虑这些问题。” 有个女的笑:“哎呀,你真是年轻啊,我刚结婚的时候也像你这么想的,我家老郑也答应得好好的,还给我写了保证书呢,结果连着生了两个孩子,到孩子上幼儿园了我才去上班。我刚才看你们陈参谋那么笑啊,我估计你很快了。” 另外一个女的附和道:“就是,年轻人身体好,说有就有了,像高导演这样,这是结婚刚一个月就有了吧?” 高胜美落落大方的抓过江筠来搂着,嘎嘎笑:“我俩想结亲家呢,所以她有也得有,没有也得有。” 江筠自认有很多生和不生的充分理由,却不知道该怎么在这种场合接话。 腾的一下,脸就红透了。 看在其他人眼里就是羞答答的。 她们这一圈围着说话的女眷,气氛立刻就熟络起来。 “对呀,这夫妻俩同岁最好了,同年生,感情深啊。小江,你真得抓紧了,跟高导演前后差两三个月生,到时候带孩子都有个伴儿,什么工作不工作的,咱们嫁给当兵的,又来随军了,不就得以他们为主嘛!” “嗯,想好好干也干不好啊,好不容易在一个单位混熟了,老头子又要换地方了,好不容易在一个地方呆习惯了,老头子又要转业了。” “就是就是,咱们顾得了工作就顾不了家,又指望不上家里那个,还是把孩子带好比什么都强。” “你说的太对了,我们孩子小时候放在托儿所,那保育员也不会照顾,都烧的昏迷过去了才给送到医院,医生说……,哎,反正,谁照顾也不如当妈的亲自照顾好。听说陈参谋小时候就是叶主任亲自带的,陈参谋生病的时候,叶主任就为了照顾好他都没怎么上班,还把孩子都扔到陈副司令员这来待着,我都听我们老梁说过。” 高胜美笑嘻嘻的:“你们说的太好了,赶明儿等我生了孩子,我就自己在家当全职保姆。小江,你也生吧,生完了就把孩子放我这儿,你去上你的班,保证给你带的好好的。” 她们七嘴八舌的这么一说,就好像江筠肚子里已经真的有了似的,于是众人就开始说起了育儿经。 江筠听着,脸上还挂着客套的应付的微笑,心思却飞到了李彩霞身上。 关于前世的孩童记忆,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孤独的。 当初李彩霞生她的时候正赶上科学喂养在国内轰轰烈烈的大肆推广,她一生下来没吃过母乳,直接用奶粉喂养的,医院里的护士一个人要照顾二十几个婴儿,动作迅速利落,对婴儿来讲就属于相当的简单粗暴。 出院之后,她不幸赶上了第一批科学托管科学早教,再后来,寄宿寄宿再寄宿。 眼前这些人说着要如何把孩子抱在怀里喂奶,怎么给孩子睡头型,怎么换片子,抱怨着自己如何晚上都睡不好腰疼了很久等等,在江筠看来,她们的抱怨都是欢欢喜喜的。 “我才不害怕呢!对吧,小江?”高胜美拽着江筠的胳膊甩了甩:“到时候鹏哥不在,你陪我去医院啊!我妈来我都不放心,她就会吓唬我,说这儿疼那儿疼的,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还跟我说不能吃盐!” 最关键的是跟她讲月子里不给洗澡洗头发,得在床上呆一个月才能下地,听着就受不了。 江筠回神:“啊?好,我陪你!” 这帮人又有话说了:“哎呀,生孩子可疼了,不能让没生过孩子的去陪,一会儿吓得她都不敢生了。” 好不容易人都散了,高胜美看江筠兴致不高,就安慰道:“你别听她们的,根本就不疼!” 江筠一脸麻木:“我又不是怕疼才不生的!” 第610章 翻篇儿 高胜美觉得自己为江筠操碎了心啊:“五块钱,你就说你到时候该怎么谢我?” 陈援武眉开眼笑:“一男一女就当亲家,两男两女就当我自己的养,行了吧?” 岳鹏摆手:“亲家就不用了,到时候我跟小梅工作忙,孩子就放你们家带啊!” 老一辈的想法,差点害他错过了小梅啊! 他岳鹏的孩子不能再做这种悬乎的决定,必须先问过孩子的想法才行。 陈援武毫无意见:“没问题,带孩子的事包在我身上!等会儿小筠回来你们要替我保密啊!” 正月里高胜美摆喜酒的时候,江筠没能来参加婚礼,陈援武喝多了,就把江筠不肯生孩子的事跟岳鹏说了,岳鹏又马上跟高胜美说了。 在七十年代,不婚主义和丁克家庭这两个概念形式还没有进入到国内,成家立业结婚生子是绝大部分人的认知,唯一的区别就是迟早而已。 高胜美一开始还真以为江筠是小姑娘性格,或者就跟她一样心智未开还没找到做妻子做母亲的感觉,就没把陈援武的话当一回事。 直到刚刚江筠说想一辈子就这么过,高胜美才察觉不对,正想着要怎么委婉地劝说江筠的时候,机缘凑巧,江筠自己就把不想生孩子的理由给说出来了。 恰好来道贺的军官里有个保密处的参谋叫耿山巍的,家里有一架脚踏风琴,千请万请地求了江筠抽五分钟的空去给孩子指点指点。 高胜美立即趁这个机会跟陈援武说了事情的缘由。 了了一桩心事,她又想起来新的问题:“五块钱,我警告你,跟小江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搞野蛮的啊!” 岳鹏挥拳头:“陈参谋,拿出你的智勇双全,无坚不摧!” 高胜美嗔怪地瞪了岳鹏一眼:“人家小江好乖巧的,哪里坚强了啊?” 陈援武笑了,他就两回没控制好力度,一回被熊孩子听到了,一回被叶清音听到了,怎么敢再野蛮:“有我保护她,不用她坚强。” 短期的战争需要快速取得胜利才需要武力强攻,婚姻就像是持久战,要在思想上同化,在行动上不放松,慢慢来呗,还有一辈子那么长呢。 陈跃飞怕烟味熏着高胜美,隔老远跟他们挥手道别:“小梅姐没啥事我先走了啊!” 高胜美鬼使神差地喊了句:“小江去耿参谋家了。” 陈跃飞站住脚,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是要我去告诉她还过来你们家吗?” 高胜美点头:“对,我还有话跟她讲。” 陈跃飞看向陈援武:“哥,小静也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跟小筠一块?” 陈援武挥手:“小静在家,你去找小筠吧,我喝多了,怕迎风醉酒,让她过来。” 陈跃飞会意,转身出门。 高胜美吐了一下舌头:“呵呵,我觉得小江跟小飞挺说得来的,要是小静像小飞一样懂事,就多个人帮你劝小江了。” 陈援武认可:“对,我得像小飞学习!我基本上不跟我妈起冲突,所以我妈就用对我的标准去要求小筠。” 像陈跃飞那样,宁愿挨打也不屈服,打得受不了就跑,跑到家长心慌慌的只要他活着回来就谢天谢地。 他不笨,多找几个知心朋友聊一聊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高胜美故意怼了一句:“光用标准去要求人家,又不给人家达到标准的奖励,双标主义啊!” 陈援武竖起大拇指:“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说着站起身准备离开:“我这就去接小筠!” 他的生活,该翻新篇了! …… 陈援武过家门而不入,直接去了耿参谋家。 刚走到半路,就看到陈跃飞和江筠迎面过来。 江筠看到陈援武,一脸紧张的冲过来:“不是说你喝醉了吗?怎么还跑出来?” 陈跃飞装模作样的叹气:“诶,哥,我里外不是人啊?刚刚耿参谋还想多留小筠一会儿的,我说你喝醉了才把人给你喊回来,你这精神百倍的跑出来,我……” 陈援武挥手:“你继续当坏人吧,我带小筠在外头散散步,咱爸上司令部去开会了。” 剩下的事不用再说。 陈跃飞无奈地走开:“好吧好吧,我接着去自相矛盾。” 江筠凑近陈援武嗅嗅:“好大的酒味儿啊!怎么小梅姐就受不了烟味受得了酒味?好奇怪啊!” 她看到高胜美因为早孕而突然冒出来的一些怪癖,觉得生孩子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陈援武没有正面回答:“小鹏跟小飞好像接受了同样的任务,到时候小梅那里你真的要多抽时间去陪陪她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了他们到时候帮他们带孩子,以后可以让小鹏的孩子跟你爸的孩子一起在四合院儿上幼儿园上学。” 江筠噗嗤一乐:“就像你跟莫晓慧一样,是吧?” 陈援武乘着酒劲,一弯腰把江筠打横抱起来,作势就要往地上扔:“还乱说话吗?” 江筠吓得一手搂住陈援武的脖子一手捂着嘴,小声的喊:“快放我下来,有人呢!” 陈援武不放:“你先说。” 说好了两个人相互之间再也不开这一类玩笑的。 真正的信任就是从不猜疑开始。 江筠紧张的瞄了瞄四周,飞快的答道:“我错了!” 陈援武歪过脸:“还有!” 江筠豁出去了:“接招!”一把抱紧了,用力的亲:“就让卫兵来问话吧!” 她觉察出陈援武似乎有点不一样。 陈援武不怕死的回吻:“好!” 还没走远,想起来有事要问他们又去而复返的陈跃飞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咳,咳~,咳!”陈跃飞耳力极好,听到有脚步声接近,不得不出声打断:“整点巡逻!” 江筠大囧,想装死。 陈援武笑着放下江筠,自己挡在前面:“说!” 陈跃飞道:“我问了,徐志坚明天有检查,一整天都在。” 江筠在陈援武背后捅了捅:“我知道了!” 陈援武传话:“知道了,明天我安排人陪小筠去!” 第611章 考验 陈援武怀疑要么是自己的海口夸的有点大,要么就是表决心还不够彻底。 反正,江筠给他的考验立马就出现了。 考验是在他安排车子送江筠去徐志坚那里的时候发生的。 江筠和往常一样等在单位附近的街口,身边还站着一个上衣是便装夹克下着深蓝色军裤脚上是高帮回力鞋的年轻男子,短短的板寸在阳光下显得俊朗英气。 这服装陈援武认识,是空军,而且还是飞行员的便服! 一开始陈援武还以为这个人是在等着过马路,或者是凑巧站在江筠的身边。 车子停下,那人在江筠身后,一同望过来。 陈援武原本只打算摇下车窗的,改为打开车门下车:“小筠?” 刚刚电话里怎么没说? 江筠简单的给两人介绍:“这是我爱人陈援武,援武,这是罗海翔,跟我一起去徐志坚那里的。” 陈援武惊讶里带着错愕,伸出手:“罗海翔,好久不见!” 罗海翔伸手紧紧握住,惊讶中带着一丝呆滞:“陈援武?” 江筠一脸懵逼:“你俩认识?” 卖糕的,谁来告诉她是怎么回事? 陈援武让出副驾驶的座位,给江筠开车门:“上车再说,罗海翔,你坐前面,我跟小江在后座。” 罗海翔却道:“难得有一回你是在我前面的,罢了!” 说完大长腿迈上副驾驶座,咣地带上车门,帅得一如登上战斗机的驾驶机舱。 陈援武给江筠关好车门,自己绕到另一边上了车用力带上车门,吩咐司机:“开车!” 江筠觉出陈援武的气场变冷,不由得扭脸看着陈援武,想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结下的梁子,看他们的样子,看他们的表情,两个人好得像兄弟,握手的时候却又刀光剑影。 她甚至觉得这两个人的友谊比她还要来得早。 陈援武盯着罗海翔的后脑勺,一字一顿地开口说道:“罗海翔,恭喜,用最短的时间当上了副驾。” 罗海翔淡淡的转头看向车窗外:“可惜,你最终还是听了你…你们家的话。” 陈援武握住江筠的手,紧了紧,忍不住嘴角上扬:“幸好听了!” 罗海翔肩膀顿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小子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就不会那么苦闷了吧?我还以为你会进外事部门,本来想着去争取飞国际航线,说不定能遇到你。没想到你还是穿上军装了。” 陈援武低头笑:“小筠,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曾经去报考飞行员的事吗?当时我跟罗海翔是同一批录取的,也是唯一一个自动放弃录取资格的。” 江筠吃惊:“你怎么舍得?” 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笑得出来! 想当初她去考飞行驾照,不过就是驾驶小型飞机,硬是卖了一套小公寓才交齐学费,学出来就开过一次撒农药的“玩具飞机”,把江源气得大发雷霆,直说她败家。 要知道,国家挑选民航飞行员的要求极其严苛,在七十年代要培养一个优秀的飞行员出来,成本极高,付出的人力物力代价极大! 陈援武笑容不减:“我觉得还是在地上跑更踏实。” 岂止是踏实啊,简直是幸福! 罗海翔哼了一声:“笨!” 陈援武也不生气:“笨鸟先飞呀,呵呵!” 罗海翔:“还笑,傻笑吧你!” 陈援武微微侧头看着江筠的脸,轻轻的捏着她的手指笑道:“只要能笑,傻一点也值得!” 江筠再迟钝,也听出点意思来了——陈援武跟罗海翔说话的态度更像是竞争对手,而不像跟岳鹏那样是哥儿们。 她顿时觉得这两个大男人的斗嘴行为好幼稚,已婚的跟未婚的有什么好争的?有心细问,想起自己以前说过的随便说个笑话就能把人给逗乐的豪言壮语,又不敢出声。 当着司机的面,江筠很怕陈援武会问她是怎么认识罗海翔的,“诶,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家伙的?”,这话让人听见会笑掉大牙,谅陈援武也不会问出口! 陈援武不问又不符合他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原则。 如果问起,以陈援武的逻辑思维,很快就会知道她跟江永华假借家属名义搭乘了罗海翔所在的航班,虽说她只是急着赶时间回京城,可是那个借口,现在想起来实在是太蹩脚了。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 还好江筠及时想起了陈援武跟她发的夫妻同体的誓言,急忙解释道:“是罗海翔要到徐志坚那里看看。” 她也没想到罗海翔会那么迷信,居然相信天上有看不见却能感知得到的神灵,听说江源是草原上来的神人,的徒弟,非得要亲眼去见一见不可。 陈援武:“我以为星期一你们上午都要开会,领导不会这么容易就给你准假。” 江筠点点头:“罗海翔认识我要找的人,苏部长特批的。” 陈援武沉默。 这是意味着他们以后还要有联系。 江筠看看表:“今天还能来接吗?” 陈援武问:“你去徐志坚那里要多久?我大概五点钟的时候可以来接你回去。” 罗海翔插话:“是们。” 江筠:“……” 陈援武霸气的道:“没门!” 罗海翔看看脚上的鞋子:“没门就没门,很久没有跟你打篮球了,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回来时间早就来一场!” 江筠:“……” 之前罗海翔明明说过要赶快归队的。 为什么在她面前,这些人不但话多,连时间也立即可以多出来? 陈援武轻笑:“在我那儿没人跟你配合。” 罗海翔兴致不减:“改天我带队伍过来?要么你带人过我那儿?” 陈援武不置可否:“小筠忙,我得给她做饭,没空。” 罗海翔嗤地一声,转过身来看着他俩,似笑非笑。 江筠只得把自己的鸵鸟脑袋从沙坑里扯出来:“罗海翔,到时候许机长和杨双双放假,欢迎你们一起到我家里做客。” 罗海翔看了陈援武一眼,转回去坐正:“好啊,许哥说了好几回了。” 陈援武拍拍江筠的手背:“” 第612章 终于见到江源 罗海翔若有所思地看着陈援武的车子走远。 江筠已经迫不及待地喊他:“罗海翔,车尾巴有什么好看的!来嘛,快点跟我进去找人!” 按说罗海翔只认识耿所长而已,又没见过江如斯,更没见过江源的照片,是不可能把这两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孩子联系到一起去的。 偏偏江筠就觉得罗海翔能替她判断江源跟江如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看到罗海翔的一刹那,江筠就决定让他跟自己一起来找江源。 罗海翔回身,本想跟江筠开个玩笑,取笑陈援武没义气见色忘友的:“到底是什么人啊?居然比陈援武还能吸引你的注意力!怪不得你让我来不让陈援武来呢!” 江筠僵硬着后背,肩膀微微的发抖,一脸紧张的望着工厂大门内:“不要那么幼稚好不好?” 罗海翔脸红:“……” 好像是挺幼稚的! 门卫听说他们是找徐志坚的,又见罗海翔穿着军装,还是从吉普车上下来的,态度主动又热情,立即给他们放行,还热心的揪住一个刚下夜班的工人给他们带路。 罗海翔看着江筠急切的步伐,觉得好生纳闷,又不得不好心的出声提醒:“小江,等等,你顺拐了!” 江筠干脆停下来,使劲跺了跺脚:“不要捣乱!” 罗海翔:“我看你在陈援武面前跟耗子似的,他知道你这幅模样吗?” 江筠翻个大白眼:“你管不着!” 说不清为什么,罗海翔就觉得江筠这个表情是不跟他见外,因而格外有一种咱们是自己人的亲昵感,忍不住笑:“我也不敢管啊!陈援武都快跟我翻脸了!” 想当初他们哥俩也是英雄相惜啊! 哎,好不容易见面,偏偏还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江筠已经没心情说笑了,眼睛发直。 罗海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轻轻地卧槽一声:“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啊!你干嘛不喊你爸来呢?他跟你爸长得多像啊!” 距离上次看到相片,不过半年的时光,江源长高了,抽条了,穿着普通的工作服,不细看还以为是谁家的孩子来顶职上班的。 徐志坚无声地朝江筠招手,把他们带到一个僻静的库房门口,打开锁让他们进去聊:“我在外面给你们把风,你们赶紧说说话啊!” 搞得跟地下工作者接头开会似的。 相较于江筠的紧张,江源就显得有些木讷,不胆怯不慌张,仿佛周围的一切存在或者变化都是理所当然的。 江筠盯着江源猛看,怎么也不觉得江源跟江永华有哪儿像:“罗海翔,你什么眼神啊,还开飞机的呢!他哪里跟我爸像?” “站在那里的那副神气,就是精神和气质,不是拽得趾高气扬的神气啊,你别理解错误!”罗海翔一到跟江筠说话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词不达意,得反复解释两三遍:“他的眉眼吧,跟江叔是不太像,可是他往那一站,我就觉得他像你爸爸!” 江筠泪奔,这可不就是她爸爸嘛! 罗海翔吓一跳:“我说的哪句话惹你哭了?” 江筠呆呆的看着江源,泪如雨下,就是抬不动脚。 罗海翔在江筠身后推她的肩膀:“怎么了?过去说话呀!” 江筠摇头,泪流的更凶了。 在她原来的时空,每次老师让家长批评教育她的时候,江源就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等着她主动认错。 江源的原则就是,我没错这个念头,本来就是错,一念错众生错。 从小就寄宿接受西洋贵族教育的江筠,哪里听得懂?在她眼里,这是难得的父女见面机会,她也想像别的同学那样跟父亲撒娇,尽情的撒娇,而不是面壁思过观己观心,她还是个孩子,她要的就是关心! 江筠见江源依旧是傻傻的看着她哭,更气了,握着拳头,极力压抑着哭声,浑身发抖,不能自已。 罗海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了想就去问江源:“你认识她吗?” 江源摇头:“不认识,从来也没见过。” 就是陈跃飞跟他提过。 罗海翔:“你知道她在哭什么吗?” 江源摇摇头:“哭她该哭的,哭她想哭的。” 罗海翔听不懂这种禅机:“……” 看到女孩子哭看到小孩子哭,不就得哄一哄抱一抱好让他们破涕为笑吗? “咳,要不要哄哄?劝一劝?” 江源还是摇头:“她还没哭够呢!我看她哭的挺痛快!” 罗海翔:“……” 还有这种操作? 江筠:“……” 大爷的,痛快个鬼啊! 原来,木头天生就是木头! 江源也不知道自己是得了这个漂亮大姐的什么青眼,早几年就让人把他接到边防连,让他衣食无忧,还答应让他后半生不但衣食无忧还要荣华富贵。 他静静地看着江筠哭,很难理解这个漂亮大姐对他又爱又恨的情感。 师父曾经教导过他,要把众生视为父母来恭敬对待,又要把自己视为众生的父母来好好的供养众生爱护众生。 江筠哭得实在是太惨痛了。 徐志坚都听不下去了:“这是怎么欺负我们江老大了?让陈小二知道非扒我的皮不可!” 江老大少根头发丝他都赔不起啊。 罗海翔也很无奈,在脑子里琢磨词儿,想着要怎么回答徐志坚,突然灵光一现:“徐队长,你看江源像不像江叔?” 徐志坚平时哪里敢多看江筠一眼呢。 这会儿听了罗海翔的话,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打量了两眼:“真是奇了怪了,你要说像吧,他又长得一点都不像,可你要说不像吧,可是江源怎么看怎么像江老大的亲爹!” 罗海翔举起一个巴掌:“徐志坚,来击个掌!” 他就知道他不是一个人! 徐志坚挠头:“哎呀,不像不像,我刚才瞎说的啊!我们家我妹妹要哭成这样,我爹早就把她抱在怀里哄着了!” 江源就跟个电线杆子似的杵着,看着笨死了,还想当爹呢,就这模样,连媳妇都娶不了好不好?。 (注:徐志坚认知里的电线杆子,基本上都是木头的,刷防水的土漆,两米来高。) 第613章 父女 罗海翔把徐志坚拉出去:“让他们说话!” 江筠为什么哭,他跟徐志坚不知道,江源似乎能知道。 江源的话,他跟徐志坚听不懂,江筠好像是懂的。 江筠和江源之间的气场,就像孙悟空画的圈,他进不去,徐志坚更进不去,他觉得陈援武也进不去。 咳,还不如他们这两个外人出去。 徐志坚还不乐意:“我要看着。” 不看到什么怎么跟陈跃飞报告?回头去问江源,还不如不问。 罗海翔贴心的把门带上,不由分说的把徐志坚拽走:“走远点,咱们是外人。” 徐志坚惊讶:“你说江老大跟江源是一家人?” 罗海翔伸手:“拿烟来。” 是不是一家人,过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嘛。 看起来是姐弟,感觉却像是父女的江筠和江源,在库房里大眼瞪小眼。 江筠擦了泪,看江源穿着陈旧的工作服,有些宽大,领口已经发黄,还有些洗不掉的油渍,甚至能闻到不属于十几岁少年的油腻味儿,皱起眉头:“你是不是一个月没洗澡了?” 江源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是,前几天洗的,用热水洗的,一到徐队长这里,他就带我去澡堂子洗了,还给我找了合身的衣服穿。” 江筠用略微批评的语气说道:“既然洗了澡,就找身干净的衣服穿哪。” 江源捏了捏身上的衣服,想解释说这身衣服不是我的,车间里暖和,都穿单褂子,这是刚出门,徐队长顺手抓的工友的衣服随便穿的,话到嘴边,只有一个字:“好。” 江筠眉头不展:“行了行了,等会儿我让徐志坚帮你弄两身新工作服,以后不要随便穿别人衣裳。” 语气像教训不懂事的毛孩子。 江源憨厚的笑:“好!” 江筠看着江源脸上的冻伤印迹,强迫症又犯了,不由得上前两步,仔细去看:“还好,没留什么印子,看着不错,我回去配点药膏给你涂。” 江源又想说陈排长给我上过药了,很好用的要,是陈排长从京城带过去的,是个跟我师父差不多厉害的神医配的,所以到现在我脸上很干净,没什么印子,话到嘴边,依然只有一个字:“好!” 江筠自己不能用挑剔的眼光去看江源,更不能用批评的语气跟江源说话。 她突然警醒到自己应该给江源一个良好的示范。 “江源。”江筠觉得这个在心里叫过无数遍的名字,用声音叫出来,格外有一种又亲切又生疏的别扭:“你师父是在哪里捡到你的?” 江源摇头:“不是捡的,是人家送给他的。” 这个版本跟陈跃飞说的不一样。 江筠微微感到吃惊:“那你知道是谁吗?” 江源点头:“是我父亲。” 江筠真的大吃一惊:“是你自己知道,还是你师父告诉你的?你那时候几岁?” 江源:“一岁。” 其实是一生下来就送人了,脐带还没有剪断,所谓的一岁是草原上的说法,男孩子一生下来就已经有一岁了。 江筠:“你一岁就有记忆了?” 江源摇头:“我小时候很愚钝,不记得,后来大了,是师父带我看我的轮回时才知道的。” 江筠紧张:“那你知道你自己的轮回?” 江源点头:“知道。” 江筠觉得自己气都快喘不出来了:“那你知道你自己将来会怎样吗?” 比如说会不会结婚?结婚的话会跟谁结婚?会不会生孩子?如果生个孩子是男是女又叫什么名字? 江源的眼神很平静:“看到的都是过去。我的未来还没有发生,看不到。” 江筠隐隐有点失望:“骗子!” 怎么修行都是为了修正过去,可是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又不见得再发生,只有看到未来看到希望才有努力的理由吧。 江源的脸色更平静:“我师父不是骗子,我也没有骗你。” 江筠按住心头的委屈:“那你都看到什么了?” 原来江源的眼里就没有她! 江源微笑:“我的过去罪恶深重,所以才会诞生在极恶苦寒之地,而且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生身父母。” 江筠从未有机会听江源说起他的经历:“生在什么地方不是你可以选择的呀。” 江源摇头:“罪恶深重的果报就是我的选择。” “那都是假的,你被骗了。”江筠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江源才听得懂。 通过催眠给被催眠的对象植入一些观念,让被催眠的人信以为真,并以此为信念。 江源摇头:“不相信轮回才是执迷不悟。” 江筠生气:“说得准未来才不是骗子!” 她本来想把江源当个孩子一样尽量平和的跟他聊天,谁知道委屈和怨恨怎么压也压不住,她就是想跟江源发火。 江源微笑:“师父说我的未来要靠每一分每一秒的虔诚修行,不能松懈,更不能放弃。” 江筠恨得直咬牙,她觉得自己找到了江源要奉献终生去修行的原因。 在原来的时空,她整天看不到江源李彩霞,就是因为江源发愿要一辈子修行去除轮回之苦。 江源对着江筠鞠躬:“江老师,感恩你对我的善行。” 江筠愣住:“我做了什么善行?” 江源微笑:“有些事情不是你亲手做的,但是因为有了你,因为你善心广大,我才有今天的福报。” 江筠的愤怒一下子就消了:“你还知道我有善心啊。” 江源点头:“当然知道!只是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 知道你会来,但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 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一直在偷听的徐志坚,听到江源说的这些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心里狂喊卧槽。 在边防连的时候,江源口齿从未如此清晰过,讲话从来不超过五个字,有时候还问而不答,只是傻乎乎的笑。 罗海翔看徐志坚听得兴高采烈,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抽完烟后忍不住也跑来听。 他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江筠为什么一开始哭得那么厉害,他们不在的时候讲话又这么凶。 从他们对话的情况来说,江源不认识江筠,江筠却好像知道江源,说话的语气嘛,凶是凶,但是这种凶是因为得不到偏心而气急败坏的凶。 第614章 不服来战 江源的语速很慢,所用的字词非常有限,不同的问题可以用同一个字来回答。 江筠听得火急火燎的。 偏偏时间过得很快,她好像还没问几句话,罗海翔就来敲窗户:“小江,还有五分钟五点!” 江筠咬咬嘴唇,用拳头敲额头,突发奇想:“江源,你上我家去住几天,好不好?” 江源光摇头不说话。 他的住处和去处,只听陈跃飞安排。 徐志坚摊手:“江筠,他在我这儿没人敢说什么,反正他也不领工资,白天还跟着干活,吃饭睡觉我都给管,你要想来就来啊,我基本上都在。” 作为工厂里的工人纠察队队长,徐志坚几乎全天候泡在工厂,全年无休。 江筠不想走,她还有无数的问题要问,还有无数的质疑要找江源弄清楚呢,现在就走怎么行? 她就是回家了也放不下,心里总惦记着,晚上睡不好,陈援武再打扰她的话,她会疯掉。 罗海翔看江筠焦躁,就给帮忙出主意:“要不,就在这儿问,晚上再回去。” 江筠觉得这个办法好:“罗海翔,那你去大门口,跟援武说一声,让他带你先回去吧,实在太晚了我就让徐志坚帮我找个地方。” 罗海翔无语,他说在这儿问,是包括他自己的:“小江,你跟江源说了几句话,反应速度就变慢了!” 他认识的那个陈援武是绝对不会让江筠自己孤零零的呆在外面的。 江筠烦燥:“徐志坚,你让江源在这儿等着,我到门口去跟援武说一声。” 她不想再等了。 徐志坚挠头:“哦。” 没想到江源这么受欢迎。 不过江筠留下也好,下了班他就有空,可以接着听江筠问江源问题,太有意思了,要是陈小二也在这就好了。 江筠在工厂大门口等到五点二十,来来回回的走了好几圈,工厂里上下班的人都好奇的看着她和罗海翔。 罗海翔劝她:“别急,说好了五点半之前,你歇会儿,留点精神,人家都看着你呢。” 江筠钻空子:“说好了五点到五点半之间的。” 谁让她今天着急呢,一分一秒她都要计较。 还顺便嫌弃罗海翔:“人家看的是你,不是我!” 穿的这么好看,人又这么帅,走哪儿都是聚焦所在啊! 罗海翔问:“陈援武走哪儿也这样啊,人家也看他!” 江筠更气了:“就讨厌你们这些花孔雀!” 罗海翔哭笑不得:“你跟陈援武就这么说话的吗?” 江筠瞪了罗海翔一眼:“你管我怎么跟他说话的!诶,我说你怎么这么爱管闲事了?老问我陈援武干什么?” 罗海翔淡淡的看江筠一眼:“现在我知道你真面目了!” 江筠曲臂握拳,龇牙咧嘴:“这就是我的真面目!” 就在这时,陈援武的车子到了:“小筠,等着急了吧?” 罗海翔道:“是我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被批斗了!” 陈援武不笑,这种看起来关系很好的玩笑不好笑:“罗海翔,你不用赶回去吗?我先送你吧。” 罗海翔暗笑,等着看陈援武被打脸:“我不急!” 刚才还在张牙舞爪的江筠,瞬间变得很乖巧:“援武,我想在徐志坚这儿吃了晚饭再回去。你有事你就先走好不好?” 他们开车出来办事,没有特殊情况的话,都是要准点回去汽车班交接。 陈援武眼睛一眨就想到了:“你是想跟江源多说会儿话?” 想当初江筠为了救江永华的时候,疯了一样,异想天开地想独自去草原上找曲仁杰的事,他记忆犹新! 这个江源的情况,他已经在小飞那里问得很仔细,也分析了个七七八八,因此对于江筠的反应也不感到突兀。 江筠眼圈一下就红了,嘟着嘴:“唔!” 她就知道她的老武一如既往的了解她的心事。 陈援武看看表:“要不,等礼拜天再送你过来?” 江筠的声音有一百个不愿意:“哦……” 脸上还写满了浓浓的失望,要哭又忍着的委屈模样,绝对是个杀手锏。 陈援武没法子啊,当着罗海翔的面,他总不能对江筠太自由:“我保证,礼拜天还送你过来!” 江筠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哦……” 罗海翔:“……” 女人变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陈援武拉开后座车门:“小筠,上车吧。” 江筠瞪了罗海翔一眼:“你去跟门卫说一声,让他告诉徐志坚,我们礼拜天再来。” 陈援武干脆的答道:“好,我陪你过来!” 罗海翔无奈的摇摇头,走去传达室传话。 徐志坚已经带着江源走过来:“江筠,等等。” 江筠小声对陈援武说:“老武,你看,这就是江源,像不像我爸?” 她急了,想抓紧一切机会让陈援武认同她,好支持她。 陈援武看着江源走近,仔细看了两眼,明明就不像,嗯,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神似,难道是江永华在外面生的孩子吗? 只犹豫了两秒钟,陈援武就决定还是说出来:“小筠,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江筠白了一眼:“收起你那个大胆的想法!” 江筠闷闷不乐地低下头:“哦……” 罗海翔:“……” 女人变脸,果然比翻书还快! 陈援武拉开后座车门:“小筠,上车吧。” 江筠瞪了罗海翔一眼:“你去跟门卫说一声,让他告诉徐志坚,我们礼拜天再来。” 陈援武干脆的答道:“好,我陪你过来!” 罗海翔无奈的摇摇头,走去传达室传话。 徐志坚已经带着江源走过来:“江筠,等等。” 江筠小声对陈援武说:“老武,你看,这就是江源,像不像我爸?” 她急了,想抓紧一切机会让陈援武认同她,好支持她。 陈援武看着江源走近,仔细看了两眼,明明就不像,嗯,好像又有那么一点点神似,难道是江永华在外面生的孩子吗? 只犹豫了两秒钟,陈援武就决定还是说出来:“小筠,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江筠白了一眼:“收起你那个大胆的想法!” (稍等,会替换) 第615章 吸引 陈援武把罗海翔打发走,带着江筠直接回了自己家,在路上遇到战友就打了声招呼,说自己晚上不去办公室值班。 江筠心不在焉的想着自己的事,也没留意人家不怀好意地用眼神咔嚓陈援武,一回到家就去看自己的钢琴,检查有没有受潮,试音准。 她要练琴,她要弹江源最喜欢的曲子。 直到夜里感受到陈援武的怒气,江筠才回神,用力捶他:“你疯了!下去!” 这是要把她拆成碎片的节奏啊! 陈援武不下去:“你惹我的!” 江筠又惊又怒:“早上你还好好的,我什么时候惹你了?你还讲不讲理!” 陈援武:“不讲!” 不但不讲理,还疯到半夜。 江筠被折腾得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陈援武听着江筠平稳的呼吸,轻轻叹了口气。 他太心急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爱江筠,没想到还是没有把她的心吸引到自己的身上。 她的注意力总是轻易就被带走。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作为男人的独占心。 起床号吹响的时候,江筠翻了个身,八爪鱼一样抱住陈援武,把脸埋在他的颈边梦呓般的道:“不走!” 陈援武心软了,破天荒的没起来去跑步,而是温柔的揽紧江筠,低声道:“我在这里,不要怕。” 江筠依偎得更紧了,开始轻声抽泣:“你讨厌我!” 陈援武觉得好冤枉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江筠不承认:“你凶我!” 别以为她真的分辨不出来他在撒气。 陈援武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爱不爱,他疯一疯就知道了。 江筠得寸进尺撒娇,咬他一口:“再发疯就不理你了!” 陈援武翻身而上:“嗯,这回不发疯了!” 天光大亮,江筠又气哭了,每次她想好好说话的时候,陈援武就动手动脚打断她的思维:“我要纯聊天!” 陈援武满口应允:“好!你补个觉,我去做早饭,吃饭的时候纯聊天啊!” 不用说,江筠立即又睡着了。 神清气爽的陈援武,恢复了理智,脑子很快就捋出了几条重点:一是,江筠对江源的兴趣,是从曲仁杰那里开始的,当时是为了救江永华,虽说当时没见到人,但是江永华还是平安无事了。如今再找江源,又是为了救谁? 去接江筠时,她的泪痕犹在,到底是谁出了事?或者说,她预感到谁将会出事? 他把跟江筠很亲近的家人亲戚朋友都过了一遍,理出了几个江筠比较关心又经常来往的人,分析了这些人的过去,推测了这几个人的近期有可能的发展趋势,似乎没有从中看到什么不利的苗头。 最有可能的,还是江永华的性命之忧没有解决。 二是,罗海翔来找江筠,是要托江筠办什么事?或者是江筠托罗海翔办什么事? 拨开酸雾,陈援武还是发现了问题,罗海翔跟江筠可能是商量了什么重要的事,而且是还没有说完,就被去见江源的事打断了。 以他对罗海翔的了解,对罗家人脉的认知,罗海翔的事还不至于要从江筠这里入手。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江筠有求于罗海翔。 就煮个早餐这么短暂的功夫,陈援武就想了个七七八八。 想清楚了,心里对江筠就更是充满爱意,还有几分歉意。 回到卧室,他像照顾小孩子一样,给迷糊慵懒的江筠套上衣服,给她洗漱,再把她抱到餐桌前,把温热的面汤给她喂了两口。 江筠被动的接受。 陈援武亲亲她的脸蛋,笑着问:“你托罗海翔办的事,是不是跟江源有关?” 本来还神情恹恹的江筠,立即就清醒了两分:“是不是我说梦话了?” 她好像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啊! 还是累懵了脑子断片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陈援武笑:“我和你是一家人,总得知道你想要什么嘛!” 知己知彼,不是白学的啊! 江筠的心弦被拨了一下:“我想要什么?” 陈援武拿起花卷抹上豆腐乳,让江筠咬一口,自己再咬一口:“你就想要过这样的日子,是不是?” 江筠的眼圈红了:“是。” 她的老武发个疯就变得这么善解人意了! 陈援武继续你一口我一口的跟江筠共食:“天气暖和了,你回家来住,天天这样,好不好?” 江筠靠在陈援武怀里安然享受被喂食:“好。” 陈援武像在哄孩子:“那你这两天好好上班,什么也不多想,我跟战友调整好值班时间,周末就有空陪你去徐志坚那里去看江源,好不好?” 如果事情真的紧急,江筠无论如何不会放下的,既然能跟着他回家,还能睡得着,那就意味着江筠最需要的是冷静,她想要解决的事情,他还有时间从容的去找线索。 她心底的秘密,他会耐心地等着她主动的告诉他。 江筠心里那一点点不能马上见到江源的焦躁,就被陈援武的淡定给轻易地抚平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同意的:“好!” 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的是怎么回事? 陈援武指指空了的碗碟:“我洗碗,你收拾收拾,准备上班?今天我七点钟有早会,不能送你。” 江筠吃饱了,心情又好:“我自己去。” 她又不是上幼儿园,哪用天天接送哟。 陈援武帮江筠拎包:“我送你到大门口。” 小两口出门推着单车没走几步,遇到也要去开早会的张跑泉,乐呵呵的跟陈援武打招呼:“陈参谋,出早操了?” 陈援武面不改色:“出了!” 张跑泉跟江筠打招呼:“江老师,出早操了!” 江筠被问得莫名其妙:“没有。” 张跑泉笑着跟陈援武道:“陈参谋,江老师上班挺远的,骑单车得劲吗?你带她去车队搭个顺风车嘛。” 陈援武泰然自若:“我现在带她过去。” 江筠拒绝:“不用了。” 老是搭车,影响不好。 张跑泉道:“赶紧去,还有十分钟开会,来得及,江老师这么支持陈参谋的工作,以后还要大力支持啊!” 第616章 发梦 江筠连着哭了几回,早上起来眼睛有点肿,就在眼尾描了细细的眼线,在眼皮上涂了极淡的眼影粉,让自己看起来神采奕奕。 在单位大门口遇到秦秘书,江筠微笑着打招呼:“早啊,秦秘书!” 秦秘书回以微笑:“江副组长,早!正好跟你说一声,等下八点钟到苏部长办公室开个会。” 江筠语声清脆:“好!” 秦秘书好奇:“江副组长,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别人听到要跟部长汇报工作就开始紧张,生怕有丝毫差错,哪里还笑得出来啊。 江筠笑:“去看了我爸,他很好!” 江永华很好,陈忠很好,江源傻傻的,看起来也很好! 秦秘书笑了:“真好。” 见到爸爸了,心里就踏实了,到底还是年轻好啊,撒个娇,天塌下来就有爸爸顶着,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江筠心情不错,专注力都在江源的问题即将会解决上,对于同事怎么看她,也觉得不那么重要了,到办公室点个卯就去找领导汇报工作。 苏部长认真听了江筠的工作方法,对于下一步工作的设想,问她:“你有几分把握?” 江筠想了想:“只要能执行,或者说强制执行,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 她想起叶清音对她的耳提面命,在领导面前一定要给自己留余地,她不好说九成,就说了七成。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事情,必须强制执行才有效果。 苏部长点头:“有个会议,要开三天,你跟我一起参加,这次的会议总结由你写,有把握吗?” 江筠信心满满:“有!” 不但有把握写出会议总结,还能写好。 第二天,苏国瑞带着江筠和加急赶回京城的步森远,一起参加了部委的重要会议。 步森远作为社研先进典型在会上发言,他的资料引起了与会人员的强烈兴趣。 在所有的发言中,步森远的调研方法,效率和效果的综合评分,获得了最热烈的掌声。 而他的发言资料,都是在陵城的调研事实和数据,江筠的调查结果也在其中。 会议结束后,苏国瑞给了江筠两天时间写会议总结:“这几天开会没回家,你再加个班把报告写出来,争取下周一开会。等这次会议的讨论结果出来,再给你补假。” 谁知,报告写出来,只有苏国瑞和步森远江筠开小会:“就按照这个报告,把你们各自的能最大限度解决问题的想法提出来,参加下周的部委会议。” 江筠是个工作狂,好久没有这种痛痛快快做事的感觉,立即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等她终于从机密会议中脱身,日子赫然到了五一前。 苏国瑞特别高兴,提早给步森远江筠放假:“后天就是五一了,单位的活动你们能参加就参加,来不了也没关系,从明天开始,给你们一个星期的假,好好休息,用最强的精神投入到新工作。” 连续高强度的会议,把江筠的体力耗得差不多了,干脆回了四合院,她决定先睡一觉,脑子清醒了再安排放假这几天的活动。 把厚厚的窗帘一拉,屋子里光线昏暗,沾枕就睡。 江筠的眼皮完全睁不开了,脑子里却控制不住的想着打电话给陈援武,让他来接她,带她一起出门。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感觉到陈援武压上来。 算起来,有一个来月没见到陈援武了。 工作忙的时候顾不上想,这会儿她完全没有思想包袱,那双手又是那么火热,带着不一样的热情席卷了她的全身。 江筠实在是太累了,闭着眼睛,全身软软的任由他换着花样折腾,感觉他的唇吻遍了她每一处肌肤。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窗外有声音,喃喃地往身边去倚,手却摸了个空。 江筠猛地睁开眼睛,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被子好好的盖在身上,她还维持着刚睡下时的睡姿,窗门紧闭,窗帘遮得严严实实。 呼,江筠长长的叹了口气,暗暗笑自己花痴,大白天的居然做了chun梦,这个时间,陈援武怎么可能回来嘛! 她闭上眼睛,回想刚刚那个梦,体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尤其是腰酸背痛的感觉,全身像是被压路机压过。 还有那里,江筠脸色发白,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 床单上都染红了。 江筠无奈地叹口气,她累到连自己的生理期都忘了。 只得爬起来换衣服换床单。 打开门,保姆惊讶的过来:“小江在家啊?还没吃饭吧?我不知道你回来了,米饭刚做上,我这就去加点米进去。” 江筠喊住保姆:“刘姨,我身上不舒服,不用加米了,我一会儿煮点面条,我先把床单洗了。” 在陈家,他们都还保留着当兵的习惯,各自洗各自的衣服用品,打扫各自的房间,保姆只做饭,照顾叶清音。 保姆呀了一声:“我再多烧点热水,别用凉水啊!” 真的是没怀上。 “我自己来,”江筠到厨房,看到炉子上的汤锅飘着热气:“好香,今天加餐啊?” 保姆欢欢喜喜地道:“今天小飞说要回来。” 江筠哦了一声:“小飞不是在学院吗?” 上次还说要去受训几年不能回来,难道是她记错了? 江筠还是觉得疲乏:“刘姨,我去打电话给援武说一声。” 快下班了,她要是打电话迟了,陈援武就去食堂了。 陈援武:“啊,我今晚值班呢,你早点打电话我就能回来了!” 江筠来月事会痛:“哦,我刚好肚子不舒服,想你了!” 想起下午的chun梦,她的声音又多了几分软糯。 陈援武心软,又不能违反原则:“你喝点红糖水,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江筠懒懒的:“那我明天回来吧,给你做饭。” 陈援武居然拒绝:“不用回来了,我明天出任务,好几天都不在家,你就在那边吧,刘姨还能给你帮点忙。” 江筠不争气的掉了几滴眼泪:“哦!” 陈援武只好提前亮出法宝:“乖,我回来给你个惊喜!” 第617章 不用猜 江筠闷闷不乐的放下电话。 每次都是陈援武欢欢喜喜的盼着她回来,现在她正有一肚子话想要跟他说,人家不接她的茬就算了,偏偏还要许诺说给她惊喜。 她不喜欢这种想见又见不到,不想思念偏偏又忍不住期待的感觉,这让她有说不出的烦燥。 把床单洗好晾出去,江筠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发呆。 陈跃飞拎着行李袋进了院子:“小筠!怕你衣服丢了啊?” 江筠没心情开玩笑:“晒太阳不行吗?” 陈跃飞随手放下行李,坐在叶清音常坐的摇椅上:“你怎么了,脸色发黄啊,防冷涂的蜡?” 江筠被逗得想笑:“你就是想说你精神焕发呗!有什么好事啊?说来听听。” 陈跃飞竖起大拇指:“果然聪明!” 江筠:“考第一了?” 陈跃飞愣一下:“你怎么知道?” 江筠道:“人生四大喜嘛,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你也只能占金榜题名这一条啊!” 陈跃飞低头念了一遍,不由得咧嘴乐:“还真差不多!这说法新鲜啊,有意思!” 说着伸手去行李袋,摸了一包烟出来,用食指在烟盒底部轻轻一弹,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掏了打火机出来点燃,顺手把烟盒打火机轻轻扔在小桌上。 江筠看着陈跃飞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惊讶道:“哟嗬,抽上外国烟了,姿势还挺熟练,这是要去当假老外啊?” “什么假老外?华侨!”陈跃飞顿住,不小心就把秘密说出来了:“什么都瞒不住你啊!” 江筠指一指烟盒:“你也没打算瞒我啊!” 在这个年代,盒装卷烟还没有全世界范围流通,包装和品牌都有着浓郁的地域特色,陈跃飞抽的烟恰好是江筠曾经熟悉的品牌,打火机亦是畅销的奢侈品牌。 所以对江筠来说,不难猜出陈跃飞的去处。 陈跃飞微眯着眼睛问道:“你还能看出什么来不?” 江筠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歪着头看着陈跃飞,似笑非笑:“我猜着了,可是我不说!” 以她对陈跃飞的了解,真要隔离训练个三两年的,去到哪儿都能跟生活在当地的华侨差不多。 生活在国外的华侨,虽然不一定都早婚,但是在情智上却没有那么多的禁忌束缚。 如果她是徐志坚,当然会毫无顾忌的跟陈跃飞开玩笑。 在陈家,她的身份不一样,不能随便乱开玩笑,免得犯了叶清音的忌讳。 陈跃飞脸色爆红,叼着烟卷的嘴唇抖了一下:“切,猜不着没关系,我不会笑话你的!” 江筠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绕下去,赶紧转移话题:“我明天开始放假,想后天去徐志坚那里看江源。” 陈跃飞奇怪的问道:“你明天有事吗?干嘛后天才去?” 江筠含糊的道:“累着了,我想歇一歇,连着开了二十几天的会。” 白天开会忙着做记录,晚上回宾馆还要总结白天的会议内容,以便在第二天的会议上提出新的见解和建议。 天天连轴转,回来又碰上生理期,又没等到陈援武的安慰,好郁闷。 陈跃飞嗤笑:“我看你是要等着见我哥吧!” 江筠的失落感又浮起,故作无所谓:“没什么好等的,他有任务,我回去也见不着他。” 陈跃飞顿时觉得好搞笑:“都二十多天没见了,也不差这几天了吧?” 江筠被揭穿了心事有点不好意思,顺口道:“你懂什么。” 陈跃飞站起身来抓起烟盒打火机揣进上衣口袋,作势朝江筠喷烟:“我不懂?” 江筠举起右手遮住脸,左手挥赶,嘴里还嚷嚷着:“讨厌,别捣乱!” 陈跃飞笑着转身,见到叶清音站在院门口板着脸看着他们,就走过去帮忙拎包:“妈,你想我了吧?” 叶清音没好气地道:“想揍你!把烟放下,把你手拿开,一会儿沾我一身烟味儿!” 不知道为什么,在院门外听到大儿媳妇跟小儿子在说的话,问答之间明明正常的很,可她就是觉得不得劲。 光天化日之下,保姆也在,还真挑不出来什么毛病。 江筠本是起身跟叶清音打招呼的,听懂了叶清音话里暗含的警告,只能假装没听懂:“妈,我开完会了,苏部长临时给我放一个礼拜的假,从明天开始。” 叶清音抬脚往客厅走:“小飞,你进屋去收拾收拾,小江,你过来跟我说说。” 江筠实在是没有心思跟叶清音汇报工作,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妈,您先进屋坐,我去拿我的笔记本来,正好有几个不明白的问题我想跟您请教呢。” 陈跃飞叼着烟卷儿快步跟上:“妈,我好不容易回趟家,就只剩跟您吃顿饭的功夫了,您还得抓紧时间开会呀?那我自己随便吃点,先走了啊。” 叶清音无奈:“好好好,先吃饭。小江,晚上我有空再听你说吧。” 转眼之间就把谈话变成了是江筠要求的。 江筠听话的答:“好的。” 保姆给江筠单独煮了一碗面:“叶主任,小江不舒服,本来说不吃饭的,我怕她顶不住,还是给煮了碗面。” 江筠不敢推辞,只能坐下来勉强自己喝汤。 饭桌上,陈跃飞一反常态的没有耍宝,三下五除二的吃了饭,看看手表,说自己还有两个小时。 叶清音怎么舍得放下这么宝贵的时间,不弄清楚小儿子的去向,心里总是悬着,都想让陈跃飞退伍了。 陈跃飞多机灵啊,他的工作原则是要保密,再说他也了解自己的母亲,他要真把自己要做的事情跟母亲说了,母亲更得让他退伍了:“妈,组织上让我出去学习一段时间。” 叶清音很敏感:“出去?出哪儿去?是京城门啊,还是出国门呀?” 陈跃飞嬉笑:“哎,妈,只要我走出咱家大门,再出城门还是出国门,不都一样吗?” 叶清音马上就明白了,这绝对是要远走啊:“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跑那么远,就留我一个老太太在家还有啥意思啊!” 第618章 善意的谎言 江筠难得空闲,睡了个大懒觉,等叶清音出门上班,保姆也出门买菜了,才慢悠悠的起床。 拉开门,赫然看见陈跃飞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晃啊晃的。 江筠很吃惊:“你昨天没走?” 她以为家里没人呢,身上还穿着睡衣,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陈跃飞舒服的仰着望天,还在吸烟,根本就没看她这边:“刚回来的。” “哦!”江筠悄悄的松了口气,退回去关门换衣裳。 她真是累狠了,昨天晚上她居然又做梦了,在梦里又哭又喊的,梦里的哭声把自己都给惊醒了。 她只好当鸵鸟,假装睡懒觉,省得一大早又得听叶清音的训导。 要是陈跃飞真在家的话,他耳朵那么灵敏,说不定就听到了,要是问起来,她会觉得很尴尬的。 江筠换了衣裳去厨房重新做早餐。 还没等她客气地问问,陈跃飞就当仁不让的跟过来坐好:“昨晚我本来不想走,怕我妈哭,就出去住战友那儿,他们家哪儿都好,就是饭不好吃。” 大饼卷大葱,抽烟都盖不住那股味儿,他就喝了碗白粥。 江筠看看保姆留的早饭:“有馒头,我给切片烤一烤,给你涂点蜂蜜,当西餐吃行吗?” 陈跃飞轻拍桌子:“当然好了!可惜家里没牛奶。” 江筠笑:“那你多等会儿。” 家里的食材调料可以做罗宋汤,配烤馒头片也是绝佳。 陈跃飞看着江筠的背影说从前:“小筠,以前上学的时候,你吃东西就跟猫似的,一口一口的舔,瘦得皮包骨头,我还以为是你妈不给你饭吃。后来当兵了你还是只喝点汤汤水水的,我就想你怎么跑得动怎么拿得动枪呢。” 江筠还是笑:“吃东西就得细嚼慢咽,才知道有多好吃。” 陈跃飞摇头:“我还没尝出来,只要那顿饭,刀叉的顺序没弄错就是胜利。” 大爷的,一双筷子就能搞定的事,非得要刀叉齐上,叉子还分三个齿和四个齿的,仰着放的趴着放的,放左边的放右边的,意思全都不一样。 江筠笑:“我看你妈和你哥都会啊。” 陈跃飞撑着下巴:“我爸以前还批评过他们呢,就说喝汤干嘛非得右手拿勺子,左手不行吗?我当时还跟着嘎嘎笑呢,想不到我也有今天!” 江筠把早饭端出来:“其实吃西餐还有一个说法,在家里,如果没有长辈和外人在场的时候,这种烤馒头片是可以用手捏着吃的。” 陈跃飞端碗喝汤:“还是用碗好,用那种扁扁的大杯子喝汤,我特不习惯。” 江筠笑:“我还以为你会不习惯五分熟的牛排呢。” 陈跃飞做了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当然不习惯了!我们那时候上学去地里偷东西吃,去树林里抓兔子飞鸟什么的也得烤熟了才吃啊,吃生肉的简直太原始了。你说是不是啊?” 江筠坐下来,尝了一口罗宋汤:“这个我做的不正宗,上次戴夫上校来军里访问的时候,他们自己带的那厨子做的,那才叫绝啊!” 陈跃飞问:“我爸说你跟他们家那个女孩玩的挺好的,就像两姐妹似的。” 江筠低头浅笑,想了想还是说道:“詹妮的家族在欧洲很有名,詹妮的祖父是他们家族的主要经营人。” 在交通工具和通讯工具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谁拥有最发达最完善的通讯工具,就意味着谁拥有最快速的反应能力和最有力的掌控力量。 戴夫家族的产业非常庞大,在不同的行业里,有不同的人掌管,遍及欧洲各国,如果不是家族最中心的管理者,甚至不知道家族的产业有多大,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竞争对手同为本家族的企业。 江筠不知道陈跃飞到底做什么工作,也不知道自己能提供什么样有用的讯息能帮到陈跃飞,就试着透露了一点点。 陈跃飞问:“他们家经商,在政坛上并不显赫。” 江筠道:“这才是他们的高明之处,他们都是幕后操控者,那些显赫的人也不过是替他们说话而已。” 最直白的来说,谁有钱谁就有机会去张罗竞选,谁更有钱谁就能走到最后。 在资本主义国家,民意不过是陪衬。 陈跃飞吃了一惊:“这是那个女孩子跟你讲的?” 江筠轻轻点头:“也不全是。她跟我讲了中世纪的欧洲,很多中小国家都以联姻来加强合作,借以巩固自己国家的安全和安稳,我觉得这个就像你哥跟我说的古代历史,小国家要把自己的一个儿子放在大国或者友邦国家当质子,是一个道理。” 陈跃飞停下来:“那你说我是不是要去当质子呢?” 江筠打趣的看着他:“你爸又不是皇上,你最多也就是去联姻嘛,最坏的结果就是当上门女婿啊,不过我觉得以你的本事,能把人家拐骗回来。” 陈跃飞笑趴,脸涨的通红:“这么严肃的事,让你一说,太老土了!” 江筠自己也觉得这个比喻很好笑:“如果你妈听见,她一定会赞同我的话!” 她看得出来,陈援武陈跃飞兄弟俩对叶清音真的是非常的孝顺,比陈静懂事一百倍还不止。 陈跃飞讪笑:“切!小筠,你还替我妈说话呢!你不觉得她现在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吗?” 这个年代的人还不知道有女性更年期这一说,陈跃飞只是觉得母上大人如今变得多愁善感焦躁易怒,不像以前那么好哄了。 讲真,他也不像以前那么愿意哄母亲高兴。 像个小男孩一样嬉皮笑脸的跟母亲耍无赖装宝的行为,他自己都觉得很幼稚。 江筠笑:“我看一样啊!” 对她来说,婆婆就是婆婆,两个人之间再有共同语言,也很难亲近。 陈跃飞啧啧:“看不出来啊,我哥把你教育的挺好。” 他见过江筠的泼辣和狡黠,还担心过江老大会跟母上大人吵起来。 他甚至偷偷的猜过,真要杠上的话,他哥会帮谁? 江筠低低的哼了一声:“还是不要教育的好,你最好以后找个你妈喜欢的媳妇儿回来。” 她要是任性的话,陈援武哪里能教育得了她呀,还不是要受夹板气。 第619章 渐暖 陈跃飞一开始还以为江筠拒绝和他一起去徐志坚那里是为了避嫌,毕竟她也曾是轻伤不下火线的好兵一枚,她有多拼,他是见识过的。 当江筠再一次吞吞吐吐的推辞时,陈跃飞一下子明白过来,江老大不是矫情避嫌,不是娇气怕累,而是的确不方便跟他一起出门。 他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你看书吧,我去把江源接过来。” 曾经答应江老大的事,他必须给做个完美的收尾。 江筠等陈跃飞走了,就坐在院子里绣花,把屋子里的收音机抱出来放在小桌上,听着她并不感兴趣的评剧。 独处越来越让她抓狂:看着书会想起陈援武,听首好听的歌会想着跟陈援武分享讨论,做个饭会想着这个菜是陈援武爱吃的,等等等等,这种感觉于她而言是陌生的,所以她要找些事情来做,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找些声音来干扰自己,以免陷入思念。 她心乱如麻,居然感到度日如年。 江源从走近四合院起,就感受到了阳光下隐藏着的焦躁和烦闷,悄悄的告诉陈跃飞:“陈排长,江老师的跟上次见到的不一样了。” 陈跃飞早就发现了江源能感知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的神奇,但是他一直没有跟任何人说,连徐志坚也没告诉,就是不想让江筠知道这一点。 这样江筠就不会防着江源,那么,江源就能感知江老大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就可以偷偷的问江源了 难道这是被他等到了吗:“她想什么你能看到?” 这还没见到人呢就能猜出来,江源简直越来越神了! 江源站在四合院门外,目光似乎透过了所有的阻隔:“江老师在生我的气。” 陈跃飞大为惊讶:“小筠居然会生气?还是跟你生气!她生的什么气?你上次惹到她了吗?” 他说出门接江源的时候,明明看到江筠还挺高兴的! 江源老老实实的摇头,他能感受到江筠的盼望:“江老师曾是我女儿,我没有照顾好她,她心里很苦,一直在怨我。” 陈跃飞惊呆了:“瞎说!” 光是岁数就对不上! 江源的眼神清明:“我的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如果我师父在,我依然会这么说。” 江筠拉开了门。 门里门外的人,俱是一怔。 江源静静地看着江筠,等她先打招呼。 江筠忍着悸动,依旧直呼其名:“江源,你过来了!小飞,你带江源进来坐,我去泡茶。” 院子里阳光暖暖的照着。 陈跃飞看看厨房门口,又抬手探了探江源的额头,当他在说胡话:“你上次就这么说的?” 这不是占人便宜吗? 哪个女的听了不生气啊? 刚刚看江筠的神色,明明就是快哭了。 进厨房泡个茶,这么久还没出来,估计是在抹眼泪呢。 恰在这时,江筠端了托盘出来:“这是我刚刚煮的一壶奶茶,放糖还是放盐,请自便。” 牛奶是军部的军人服务社的特供食品,陈忠特意派人送回来几瓶。 江源取了个空杯,加了两勺糖,倒进热奶茶,用小勺拌匀了,放在江筠面前:“江老师,你喜欢喝甜的,小心一点,别烫到。” 动作很笨拙,看得出来很用心。 江筠差点感动得热泪盈眶:“你知道我喜欢喝甜的?” 江源憨厚地笑:“江老师像月亮一样娴静美丽,待人像溪水般清澈甘甜,喝甜的才相应。” 在师父对他的教导中,只可以给信徒摩顶,可以递给信徒任何衣食,除此之外,不能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他只是凭着直觉去做,去说。 对江筠来说,这样的赞美之词,是她在原来时空从未听江源说过的,感动得一塌糊涂,亲近之情油然而生:“谢谢!” 她这人就是心软,江源不用说她一句好话,只要给她一个笑脸,她立即就把怨念都抛在了一边,心里只剩讨好。 江源的伙食费生活费粮票肉票都是她给提供的,若是不够,她再加倍给。 “江源,你在工厂食堂都吃什么呀?米饭还是面食?吃得惯吗?吃得饱吗?” 江源道:“每天都能吃饱饭,够了。” 工厂里人多,大家都不富裕,所以徐志坚特别细心,在饮食上一直不敢让江源吃得太多太好,以免引起他人的怀疑。 江筠道:“那我以后做了送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江源拒绝了:“徐队长收留我就已经是很大的恩德,我每天能吃饱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父母和姊妹都做不到。师父说过,不奢求就没有痛苦。” 陈跃飞一直留意着江筠的神色变化,见她脸色瞬间冰冷,看起来像要发飙。 果然,江筠生气地道:“父母生儿女就是有养育的责任和义务!怎么能反过来怪孩子奢求呢?父母不照顾孩子,孩子当然会哇哇哭啊!不要以为孩子小,就什么都不懂,不要以为孩子小就不会痛苦!” 陈跃飞看着轻易不对外人发火的江筠,对着从来让人没脾气的江源生气,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笨口拙舌,一个牙尖嘴利,分明就在推翻他对他们的认知。 陈跃飞决定不劝解,还要火上浇油:“小筠,江源不会说话,惹你不高兴了?没事,今天我在,我让他赔!” 江筠悻悻然:“他都不承认,怎么赔!” 江源道:“江老师,这个世上的父母儿女,不只是外表上看上的父母儿女,有些人的内心是颠倒的,看起来像长辈实则内心浅薄幼稚,有些小孩子看起来很弱小,心量却有如大海广阔,有着父母般的慈爱包容之心。” 江筠鄙夷:“我觉得你就是颠倒的!” 在原来的时空,江源在她面前就是威严呵斥,在她老师面前就是温顺谦恭,典型的两面人。 江源道:“师父说过,不知道人生的数世长远,内心就会颠倒!我是知道的。” 江筠气结:“你知道有什么用!” 又不敢说出来,跟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陈跃飞听得一头雾水:“小筠,你得让江源慢慢说,你再说快了他就不说了。” 说了半天就像在打哑谜,能不能说人话啊? 说点他能听懂的可以吗? 第620章 无牵挂 江筠没法好好说。 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她恨江源不曾照顾她,连带着恨上了江源的人生信奉。 她恨这个信奉带来的阻隔。 江源不气不恼,全盘接受了江筠发表的言语攻击。 陈跃飞虽然听不懂,也知道眼前这两个人说的话不在一个频道上:“都别说话了,冷静一会儿再说。” 经过几年的历练,特别是最近这一年在军校的学习,陈跃飞已经变得很沉稳,表情和话语都冷冷的淡淡的。 只有叶清音和江筠才会把他看的不懂事。 江源最是感激陈跃飞,闻言听话的闭上了嘴,有些局促却又很欢喜的喝着奶茶。 江筠意难平,她就是讨厌江源一副学究的样子。 她要的就是父亲对女儿的关爱,光有行动是不够的,一定要用言语表达出来。 光说出来也是不够的,一定要用行动表现出来。 陈跃飞看看江源又看看江筠,顿感头疼:“你们再吵下去,我哪里能放心的离开!小筠,别生气了。江源,你就说说江老师希望你做什么她才不会生气,行吗?” 想不到江源这小子还狡猾狡猾的,以前跟着他们在边防连的时候话也不怎么说,一说就说他以前怎么受苦受难的,怎么跑到小筠面前,话也说的多,说的还很流畅,逻辑也很严密,还会讲神话故事了。 咳,虽然他是唯物主义论者,可是他还是很想听江源“胡说八道”,太神了,有意思啊。 江筠的委屈又涌上来:“他就会教训人,从来不管人家生不生气呢!” 陈跃飞点头:“小筠,你说得对!对了,徐志坚跟我说他觉得江源像你爸,江源也说,呃,曾经是你爸,当然了,他肯定说错了,对吧?这怎么可能呢!” 想了想,陈跃飞又接着说道:“小筠,你怎么就把江源的话当真了呢?你让我把他找来,不是为了跟他生气的吧?你原本是想跟他说什么呢?你不是说还想教他读书吗?” 江筠愣愣的看着陈跃飞,脑子里逐渐的清晰起来。 对哦,她原本想做的就是培养江源,让他有文化有头脑,感受到家庭的天伦之乐,让他学着做个好父亲,这样结婚之后就能做个疼爱女儿的好父亲,陪伴女儿一起成长。 让科学早教寄宿学校什么的一边儿去。 偏偏话到嘴边又噎住了,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江源道行浅,很多话他要么不说,一旦说出来就不懂掩饰:“江老师,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没有骗人。只不过我还肩负有很多责任,不单单是只做儿子和父亲,只能舍弃我自己的父母和儿女。” 江筠气急败坏:“那别人为什么能兼顾?就你要舍弃!” 陈跃飞极力安抚江筠莫名其妙的脾气:“小筠,江源就是块木头,他一生下来就是个孤儿,能活到现在已经不错了!” 潜台词就是,你还要指望这种木头傻乎乎的木头像个父亲一样养育孩子,养育出来的孩子,只怕也是个小木头吧。 按照唯物主义者的历史时间观,如果说江筠真是江源某一世的女儿,了不起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雕花木头! 陈跃飞扭头问江源:“诶,那你说说你跟江老师当父女时候的事吧!” 江源定定的看着江筠。 江源不但语速慢,眨眼睛的次数都比一般人要少,仔细听还能听出他的呼吸缓慢绵长。 江筠也紧张,想听听江源如何自圆其说。 就在陈跃飞以为江源不打算说话的时候,江源开口了:“我对江老师一直都很好,竭尽所能的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可是我的心从来不被理解,很痛。” 江筠切了一声:“原来你的心也会痛吗?我还以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呢!” 陈跃飞觉得自己很八卦:“江源,你就说说你做了什么事情嘛,又在心痛什么嘛?” 到底是旁观者清,陈跃飞的每一句话都问到了点子上。 江源又静默了一阵才缓缓答道:“师父的本事我还没有学会,所以我很忙,就把江老师托付给了我认为的最有学识的长者,让她去接受最好的教育!” 江筠不满意这个说辞:“养不教父之过!再穷再苦再累再忙都不能假手于人!” 这话说得很重,可以说很不恭敬。 陈跃飞给江筠作揖:“江老大,求你了,让江源说。” 江源摇头:“说完了。” 陈跃飞:“……” 江筠抓狂:“小飞,我干脆去找江源的师父,懒得问他了,急死我了!” 陈跃飞想起曲仁杰的神奇,想起江筠在通信连遇险住院的经历,还有在草原上差点被火烧的惊险,突然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哎嘛呀好像每次都遇着他大哥了! 陈跃飞的逻辑思维向来清晰严密:“江源,你师父在哪儿呢?你知道去哪儿能找到吗?江老师有好多事情想问。” 江源道:“我师父要二十年后才会来找我,我自己去找他是找不到的。江老师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能看到前后五百年的事。” 江筠气闷:“别说前后五百年了,就说现在吧,你说说我在这儿的因缘。” 她的魂魄跑到了这个时空,那原来时空的江筠是不是死掉了?如果没死的话她还有机会再回去吗? 不对不对,她现在就是不希望重蹈覆辙。 她希望江源能扭转思想,跟别人一样,就做最正常最普通的父母就好了。 不对不对,如果江源还是老样子不可教化的话,她就接手照顾江源的女儿也就是照顾好她自己。 或者,干脆,江源就继续他的人生信奉,不结婚生女。 那么,原来时空的她又是怎么回事? 江筠的想法越来越混乱,陷入了外祖母悖论。 陈跃飞跟江源江筠一直不在同一个频道,没听明白,他以为江筠说的是姻缘:“你的姻缘不就是我哥吗?” 麻蛋哟!他本来不想提的,徐志坚说江筠还带了另一个男的去看江源。 他就一次没在场,看看,漏掉了多少重要的细节。 第621章 无解 陈跃飞觉得他们三个人说话成了一个怪圈——江源怕他,她他怕江老大,江老大又怕江源。 照这么说下去,是没有结果的。 大爷的,他领会江老大的精神领会错了,把江源当宝带回来,费那么大劲! 走走走,赶紧送走! 他把江筠拉到厨房商量:“小筠,那你看还要把江源留下来吗?要不我找战友把他再送回边防连去,他要是表现好,总有机会出来学习。” 话先不说死,看江老大怎么反应。 江筠愣了好一会儿。 她没想过要江源离开:“在京城受教育不是更好吗?在边防连当兵,除了体能好,文化学习就耽误了。” 陈跃飞问:“江源没户口,回边防连能弄个集体户,将来退伍好安置。他要是留在京城,就只能在徐志坚他们工厂当个黑户,时间长了也不行。” 最重要的是京城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雪亮的眼睛,管闲事儿的打小报告的人太多。 他得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周到,不能错失一个环节。 江筠在陈跃飞面前一贯冷静,脑子还是比较清醒的:“你不是说江源有什么特长吗?” 陈跃飞点头:“是有啊,可是现在用不上,在大草原上说不定还行。” 江筠沉默不语,心知陈跃飞说的是对的,在目前的条件下是最好的安排。 只是心里那种难舍的依赖仍然在。 大草原那边生活那么苦,她怎么忍心让江源再回去受罪呢? 她还想着说找到江源,找到李彩霞,再把江如斯找到,尽自己的能力改善他们的生活。 陈跃飞:“还是让他回去吧,到时候退伍了,我再想办法给他弄回京城来,事情不就解决了吗?” 他真正想说的是,江老大你这么有才华,你就不应该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你应该帮帮我这样的人,等江源成长为他师父那种水平的人,你再去怕他。 看着他这么崇拜的江老大在木头江源面前无措又抓狂,他简直无法直视啊! 他得全力维护江筠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江筠好郁闷:“可是……” 陈跃飞拍板:“就这么说定了啊!一会儿我妈该回来了,我先带江源走,以后有机会再去草原上找江源的师父。” 时间不等人。 他就这么宝贵的几天休假,不能蹉跎。 陈跃飞说干就干,怎么把江源带来的,又把江源怎么给送走了。 江筠心里难受,在江源离开后,一个人关在屋里又哭了一阵。 叶清音回来很不高兴:“我听钱大妈说小飞下午回来了。” 街道办的治安小组长钱大妈,特意守在巷子口偶遇叶清音,倒不是为了监视谁,而是为了跟叶清音搭上关系,看能不能给陈跃飞介绍个对象。 结果三说两说,还没有说到介绍对象的事儿,叶清音就上火了,敢情儿子还骗她。 江筠只能说不知道:“我不舒服,吃了止痛片,一直在屋里躺着呢。” 叶清音有火发不出:“上次不是去体检了吗?医生没查出毛病来?” 江筠闷声道:“医生说生了孩子就好了。” 说到生孩子,叶清音就不想再说了:“你这白天睡一天,晚上还睡得着吗?” 江筠:“这么睡睡,感觉缓过来了,好像没那么累了。” 叶清音皱着眉头问:“明天跟我回军部去吗?” 江筠:“我想回去练练琴,这么长时间没保养钢琴,援武又不在家,我顺便搞搞卫生。” 说不清为什么,她现在很抗拒跟叶清音共处。 回自己的小家去只是个借口,她想去找江永华。 叶清音不高兴归不高兴,倒也没有勉强。 …… 江永华很欢喜江筠的到来。 他跟招美兰静悄悄的把证领了,就等着江筠江兰回来,全家坐在一起吃顿饭就算是庆祝。 江筠有点愧疚:“爸,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江兰说,上次跟她吵了一架,我向您保证的事没办到。” 招美兰温和地笑:“小筠,没事的,我跟她一起呆了三年,她的脾气我都懂,小兰回来不管她生气不生气,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对待她好的。” 江筠更感到惭愧,这种退让和包容是她不具备的:“招姨,你太好了,你教教我呗。” 招美兰笑了:“小筠,我还跟你爸爸说,招姨要向你多学习呢。你这么能干,什么都难不倒你,还顾家,怪不得援武那么喜欢你呢。” 江永华问:“小筠,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援武要是不回来,你就回家来过,我给你擀长寿面。” 江筠顺口道:“援武跟我同一天过生日,我还是在自己家等他吧,万一他回来没看到人,我婆婆又该说我了。” 江永华犹豫了一下问道:“叶主任还是不喜欢你吗?” 江筠不解:“以前我婆婆就不喜欢我吗?” 怎么没人跟她说过? 她还以为叶清音只是不喜欢所有想嫁给陈援武的女孩子,嫌她没文化配不上陈援武而已。 江永华笑了笑:“那时候陈副司令员刚到师里来当师长,开联欢会的时候,叶主任也来了,她的记性可真叫好,就一个晚上,她把去参加了的联欢会的家属都认的一清二楚。 在路上再见到的时候,人家跟她打招呼,她就喊人家的名字,谁是谁家的家属,谁是谁家的孩子,一个都不带错的。” 江筠呆住:“好强大!” 江永华轻轻的叹了口气:“可不是嘛。” 江筠问重点:“那她干嘛不喜欢我?” 江永华看了招美兰一眼,脸色微红:“你妈在联欢会上把桌子上的糖果往口袋里揣,你跟小兰的口袋都装满了……” 江筠无语,这事儿还真是张秀英干得出来的,没人吱声就可劲儿拿,有人说的话就把责任都推在孩子头上,说孩子嘴馋,或许还作势打了几下骂了几句。 想不到还翻出这样的渊源来。 汗! 江永华也不愿意多说人家的不好,省得江筠心里有挂碍,回去后婆媳关系更不好相处:“小筠,别把爸爸的话放心上,都是过去的事了。对了,明天你在四合院吗?我要去跟罗海翔打球。” 第622章 撒娇 江筠好久没见罗海翔,很想跟着江永华一起去看球,顺便看望杨双双和许新阳。 不知怎地,又想起陈援武似笑非笑的眼神来:“我要回自己家,援武他们单位要给家属开个会。” 江永华欣慰,闺女终于懂得要顾及女婿的感受了,不错:“那你有什么话让我帮你带给罗海翔不?” 在江筠开会的这段时间,他跟罗海翔通过好几次电话,罗海翔旁敲侧击的打听江筠的事,让他这个当爹的产生了一定的错觉。 但愿是错觉。 江筠心底坦荡,毫不介意:“你跟他讲,耿所长家的特产味道不错,有机会去陵城的话,一定还要去吃。” 这是暗示罗海翔,耿平贵没事了。 那么江永辉的家人,就要拜托耿平贵出力帮忙了。 她讲的含蓄,江永华听不懂,罗海翔一定能知道。 江永华纳闷:“你这是伸手跟人要啊?” 说的这么明白,不去的话,人家就得带过来给她呀。 即便是转述,这话他都觉得没法开口。 江筠:“爸,我不是跟你说过江永辉的事情吗?都是罗海翔帮我打听到的啊!” 江永华愣怔片刻,握拳头捶自己手心:“哎呀,我咋就没往这方面想呢,我还以为……” 江筠撒娇:“爸!援武都不怀疑我呢!” 江永华高兴:“呵呵,爸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终于有个渠道可以大大方方的打听江家人的消息,以后这事儿他就自己去折腾,不麻烦闺女了。 江筠决定还是问问关于她的态度的问题:“爸,我有时候对你说话是不是太凶了?” 江永华呵呵笑:“不凶!像爸爸这样的性格,你要是不凶啊,你想干什么都干不成。” 他以前就吃过无数苦头,还以为自己是命苦,没想到看着闺女帮他处理过几件事情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确是有很多人性上的短板。 江筠抿了抿嘴唇:“爸,你有没有见过不管自家孩子的父母?总觉得自己家的孩子不如别人家的孩子好,那都是出于什么心态呀?” 江永华还真没见过,只能就事论事:“有时候父母上班忙啊,根本就没有时间管孩子,有时候觉得别人家的孩子好,就是想给孩子树立一个榜样,并不是觉得自己家的孩子不好。其实也有孩子也会觉得别人家的爸妈比自己的爸妈更有本事吧?” 更多的大道理他也讲不出来。 在解放前,有的穷人家还有卖孩子的呢。 在这个刚解决温饱的年代,亲子教育和天伦之乐属于奢侈的范畴,普通家庭不会讨论这个问题。 大部分人的家庭观念都是兄弟姐妹相互照顾扶持,做父母的忽略哪个孩子都很正常呢。 江筠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很失望:“爸。” 江永华有些歉意:“小筠,爸爸以前对你忽略的太多,不过爸爸真的没有觉得你比别人家的孩子差。” 江筠不再问,再多问也没有答案:“我去看看李彩霞,然后就回去了。” 放眼看去,好像能跟她讨论这个话题的人,还真找不到。 大家都忙着工作生活,想办法提高工作效率,评职称涨工资好改善生活,她的想法纯属矫情。 于是,这个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 江筠回自己的小家闷了两天。 从来对于过生日不甚在意的她,看日历看了不下一百遍,做家务也好,看书也好,频频走神。 天气回暖,下了两场雨,屋子里就有些潮湿。 江筠去找工程科的干事帮忙弄了一些生石灰,在每个房间的角落都摆上一小桶吸潮。 眼看着第二天就要过生日了,陈援武还是没有回来,江筠决定自己试着做个蛋糕。 去供销社采购的路上,又遇到了久违的马老师,一老一少结伴去了供销社,又跟聂干事的爱人龙小敏聊了一会儿。 每个人看着江筠恹恹的神情,都会意的问她是不是有了,江筠只好又买了几卷计划外的卫生纸草纸。 谁知人家又开始给她提供怎么能快速怀孕的秘方。 对江筠来说,强打精神来应付这些事话题最耗精神,加上白天做了些体力活,吃了晚饭,她早早就睡下了。 睡到半夜,江筠感觉自己又梦魇了。 她梦见陈援武回来了,就冲过去抱着他说江源走了,让陈援武帮忙去把江源找回来,于是陈援武就拉着她一起去追江源,她发现自己根本就抬不起腿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不小心还掉进了一片沼泽地,整个人几乎没顶。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清晰的喘息声。 她惊得立即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陈援武压着她,用力的在亲吻她的身体。 江筠就在这一惊一乍中出了一身冷汗,软软的抱住陈援武,忍不住轻声的哭泣。 陈援武小声哄:“我在这里呀,不怕啊!” 江筠紧紧的贴上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我想你了!” 在她最脆弱快接近崩溃的时候,她的老武又及时的出现在她面前。 陈援武轻笑:“我知道。” 做梦都会喊他的名字,他都听见了。 江筠泪痕犹在,带着哭音:“你不在的时候,我做了好几回噩梦,半夜里都吓醒了。” 陈援武替她擦泪:“我不出去了,就在家陪你。” 江筠破涕为笑:“好!” 她最想要听到的话语,居然是在陈援武这里听到的。 心情立即舒畅了。 所以她才不会矫情的说什么以大局为重你去干好你的工作我一定无条件的全力支持你这种话。 哪怕陈援武是在哄她骗她,她也愿意相信。 陈援武亲亲她的脸蛋:“只是好吗?不觉得惊喜吗?” 陈援武也不明说,他为了赶回来跟江筠一起过生日,提早三天完成了任务,还连夜赶回了家。 提早三天是个什么概念? 这其中的艰辛和付出,即便说出来,别人也不一定能体会得到。 江筠没反应过来,嘟着嘴说:“惊吓就有。我哪儿也没去,洗得干干净净的香喷喷的睡在被窝里等你。要说惊喜的话,你才觉得惊喜吧?” 陈援武笑出声:“嗯,你是我最大的惊喜!” 也是最好的奖赏。 第623章 用心爱你 江筠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痴缠。 陈援武意外又非常欢喜:“真希望天天都这样!” 江筠红着脸嘟囔:“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 陈援武笑着捏捏江筠的脸蛋:“唔,一直都这样!” 看破不说破,就依着她吧。 被心爱的人这么黏着,他实在是满意极了。 偏偏江筠不依:“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嘛,我哪里不一样了?” 夸她现在好,意思是之前就不好喽? 陈援武避重就轻,手指头在她身上四处捏捏:“有肉了,手感比以前好!” 江筠噗嗤笑了:“我以前都被你骗了,以为你是优质文艺青年,就爱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谁知道你是肉食动物!” 陈援武也笑:“这几个形容词用的好。” 江筠得意:“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读你的书来着,还照着字帖练了字。” 她翻到了几本陈援武的读书笔记,内容广博,可见他阅览群书,既多且杂,还常有自己的独到见解。 让她汗颜的是,陈援武十多岁的时候毛笔字就非常漂亮。 陈援武:“没练琴?” 江筠:“你不在家我就不想弹。” 心情不好的时候,弹出来的曲子都比较郁闷。 她原本想练给江源听的曲子,结果事情没有朝她预计的方向发展,坐在钢琴前触景生情,又增添了几分焦躁。 陈援武立即就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轻抚着江筠的后背:“今天你过生日,想去哪儿?回你爸那儿?还是回我爸那儿?我去食堂那边买菜带过去。” 在七十年代,很少人会大张旗鼓的过生日,大人最多是煮碗长寿面,孩子嘛,就煮个鸡蛋,家长给儿女过生日,代表对儿女的重视。 江筠:“你也生日啊!咱们哪儿也不去,就呆在自己家,一会儿中午我睡午觉起来,你再带我去水库那边走走,好不好?” 老武同志刚完成任务回来,必定有事情要去领导那汇报,怎么可能带着她回父母那里?中午抽空带她去看看春景,只听她一个人说话,有什么话也只说给她一个人听就好。 在部队这个环境没有度蜜月一说。 新郎没有在新婚夜接到任务出征就是很幸福啦。 陈援武也是这么想的:“那你乖乖在家等我。” 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二次在一起过生日,非常的有意义。 江筠张牙舞爪的道:“我几时不乖了?是不是要给我拴个铁链子啊?” 陈援武笑得胸腔发抖:“想把你拴在钥匙串上时刻带着。” 小两口嘀嘀咕咕一阵,起床号就响了。 江筠推他起床:“你该出早操了吧?省得人家看到我眼神都不对。” 陈援武笑着跳下地:“那你睡个回笼觉,早餐我带回来。” 江筠根本都睡不着,刚刚出了一身薄汗,躺了一会儿,还是起床烧水洗澡去了。 家里没有大镜子,照不到全身,江筠自己抬胳膊抬腿的转圈检查捏揉,觉得自己并没有比以前圆润。 可见陈援武哄她高兴的口才越来越了得。 …… 陈援武整整忙了一天,还是领导体谅他工作辛苦,破例放了他的假,不用参加晚上的例会学习。 回到家,江筠居然烤了个蛋糕,还买了橘子罐头,等陈援武进门才摆盘做装饰。 “这是你今天给我的第二个惊喜!”陈援武搂着江筠亲了亲:“跟这个比起来,我简直是没有惊喜给你,中午还食言没有回来。” 江筠把买来的两支白蜡烛切短,用红色的宣传纸剪了剪纸裹在蜡烛上:“吃蛋糕前要点蜡烛许愿,本来是一岁一支的,可是我去供销社,龙姐走后门给我也只能买十支,我想干脆买一对儿就够了。” 她烤的蛋糕就是个盘子大小,点上一圈又高又粗的照明蜡烛,怪怪的。 陈援武就让她示范要怎么许愿。 江筠点亮蜡烛,关上灯,站在蛋糕前,合掌低头许愿:“希望我今年工作顺利,家庭幸福,越来越美丽!” 陈援武啊了一声:“可不可以举拳宣誓啊?” 合掌这个动作有某种迷信信仰的意思,在这个年代显得特别不合时宜。 江筠笑出声:“也行!” 第一次见到对着蛋糕宣誓的,这种风格要是出在陈跃飞身上还差不多。 陈援武比划了一下,还是先跑到卧室里把军装脱掉,换上一件套头卫衣,再站在蛋糕前面合掌,这才觉得自然了些:“我希望,我陈援武和我的妻子江筠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 江筠笑,这誓词像西式婚礼。 最让她感动的还是生生世世在一起的那句:“老武,你们不是天天学习唯物主义论吗?你也相信生生世世啊?不怕人家说你迷信啊?” 隔墙有耳,她是真的怕了。 陈援武搂着江筠一起吃蛋糕,吃什么不重要,在一起的感觉才重要:“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你好多辈子了。” 江筠不信,但是爱听啊:“好多是多少?” 陈援武用手指插在江筠的长发里,捏她的头皮:“我觉得我见过你长发短发还有光头的样子,圆脸瓜子脸尖下巴的模样,唯一不变的就是你只到我肩膀这里这么高。” 江筠傻笑:“真的假的啊?” 陈援武认真的说:“当然是真的!” 江筠怀疑:“你是哄我高兴的吧?” 陈援武:“那你看我的眼睛,像不像在撒谎啊?” 江筠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猛地扑到陈援武怀里:“你要是认错人了怎么办啊?我觉得我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陈援武:“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够了啊!咱们两个只要有一个人记得住对方就够了,就不会再分开了!” 江筠眨眨眼睛里升起的水汽:“要是什么都不记得的那个人跟别人好了,那记得的那个人岂不是很苦?” 陈援武:“什么都记得的那个人最幸福啊!有那么多辈子的回忆呢!一点也不苦!” 江筠再也忍不住,把头埋在陈援武的怀里,涕泪横流。 624章 感动 江筠被感动的一塌糊涂。 她觉得在这个时空里,只有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爱她的。 让一个整天呆在军营跟纪律打交道的人跟她说这些儿女情长的话,她信! 信一辈子! 要知道,在这之前,陈援武甚至都不愿意合掌,更遑论说这些肉麻兮兮的封建社会论调。 在这之后,江筠对陈援武是完全的敞开了,无论做什么,都要先征求陈援武的意见。 夫妻两个人的衣食住行这些小事自不必说,她在工作上凡是遇到要加班要开会而不能准时回家,必定要打电话给陈援武报告一声,或者要出差去哪儿,也会给陈援武安排好随后几天她不在家这段期间的生活。 这样的行为在别的家属那里是稀松平常的事,在江筠这里得以实施,实属难得。 最高兴的当然就是陈援武,怀着空前的热情来珍惜跟江筠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这天,陈援武到军部办事,例行去向陈忠报告。 陈忠自从升了正职,外出开会学习的时间更多了,看到儿子来很高兴:“正好,你妈今天晚上要过来,你留下来吧!” 陈援武毫不犹豫的拒绝:“我小筠这几天都开会,到家比较晚,我要不回去,她就得饿肚子。” 陈忠呵呵:“不错嘛,晓得要安抚大后方啦!” 陈援武:“是!” 还是亲爹有办法,教他把兵法用在婚姻中,简单有效。 攻城略地,优待俘虏,洗脑,攻心。 陈忠点头:“到哪一步啦?” 陈援武顿了顿:“投诚!” 陈忠挑眉:“果然嘛,这人一满了二十岁,思想就是成熟了,接下来你该干啥就干啥,不要顾虑!” 陈援武松了口气:“是!” 幸好亲爹没问他具体过程,他趁着江筠去开会学习的那二十几天,找江源了解了不少情况,仔细分析推断,确定了两个方案,最终在过生日这一天,彻底的解开了江筠的心结。 其实他也是特意在半夜才回去的,要是大白天,他还真说不出口。 陈忠挥手:“行了,去吧。” 每个人的处事方法不一样,军人只看最后的结果。 好在两个儿子都让人省心。 形势越来越好,他们父子的前程就是一步步走向高峰。 …… 江筠觉得自己过完生日之后,生活就来了一个大的飞跃。 她从一个被动的选择舒适环境的人,变成了一个主动积极创造舒适环境的人。 在她休完假后没多久,陈援武就搬了宿舍,重新换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在搬进去之前,陈援武特意按照她的要求给她装了一间琴房出来。 每次坐在钢琴前,她就在想,古人说的琴瑟和谐,或许就是这个景象吧。 只不过每次幸福当前,她习惯性的有着不安,总担心自己得意忘形,导致乐极生悲。 比如说,关于她对家人的执念。 在以前这些事江筠都会闷在心里,如今她会坦然的说给陈援武听,不怕他会笑话她,也不怕他会怀疑她什么。 陈援武总是轻轻巧巧的就把她想不通的问题给解决了:“每件事都有它自然变化的过程,以前我能帮你或者救你,那个是时机已经成熟了。现在有些事,只要不是你自己亲自去经历,那就是别人的事,你得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去解决。” 在战场上都是这样,生死都在每个人自己手上,自己没有必胜的信心,没有破釜沉舟求胜的勇气,谁也帮不上忙,一味的同甘共苦只会导致共亡。 江筠慢慢的也能接受。 其实她最终接受的是自己的无能为力。 …… 年底的时候,招美兰生了个儿子。 江筠是在上班的时候接到江永华的报喜电话,她兴奋极了,打电话让陈援武替她把准备给弟弟的礼物带过去,顾不上等陈援武来接她,自己就急急忙忙赶往医院。 江永华凭着以前在部队服役的资历,替招美兰安排在了部队医院生产。 在这个时代来说,部队医院的医疗技术,是高于同等级的地方医院的。 医院病房里人不多,走廊上没什么人,江筠一路小跑。 招美兰来住院的时候,她跟着来看过住院条件,帮手准备了很多很多的必须用品,又周到又细致,以至于她同事都怀疑她是在替自己备孕了。 还别说,江永华和招美兰真有这个想法。 江永华老来得子,抱在怀里都觉得不真实:“美兰,辛苦你啦!你是江家的大功臣!” 招美兰很虚弱,笑容却很欣慰:“都是你在照顾我,都是小筠在张罗,我一点也不辛苦,你看毛娃儿的衣服多漂亮啊!” 江永华附和:“对,帅气!” 招美兰:“这些衣裳质量可好了,你洗的时候小心点,咱都留给小筠小兰。” 这句话让刚好进门的江筠给听见了:“留给我干嘛呀?这是小孩子的衣裳啊!” 护士跟在后面嚷嚷:“你轻点,这是产妇病房!你从外面跑进来,一身凉气,不能抱孩子啊!” 江筠偷偷翻个白眼儿,她就是替江永华激动一下的好吧,她只是来看看江永华有儿子了这件事,又不是专门来看她小弟弟的,让她抱她还不想抱呢! 江永华抬高一边胳膊,把小娃娃微微竖起来给江筠看:“还没睁开眼睛呢!” 江筠强忍着没有皱眉龇牙,勉强挤了个笑脸:“小男孩的皮肤都黑哈!” 江永华乐了:“刚生下来的小婴儿(皮肤)都这个颜色,要四五个月之后,才能像普通孩子那样看出黑和白来。” 江筠嘟嘴:“爸,你重男轻女!” 江永华呵呵笑:“你跟小兰小时候也这样,你们俩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把你们抱在怀里,一宿一宿的哄啊!” 江筠撇嘴:“骗人!” 她怎么一点儿都不记得呢? 招美兰打圆场:“小筠,你给你弟弟起个名字吧。” 这可是江家的长子长孙,得让家里最有本事的这个人来起名字。 江筠转转眼珠子:“松柏长青,叫江柏!” 没文化就是这么可怕,江如斯那一类的名字,都出自诗词,她可想不来。 第625章 执念 江筠起的名字,可谓老土。 江永华没所谓,松柏是常青树,也是形容战士威武雄壮的词语之一,立即就赞同:“好,这个名字太好了,一听就是男子汉!” 等陈援武赶到的时候,貌似没有意见:“挺好,用吧。” 江筠看出陈援武的勉强:“什么意思?” 不好听就直说嘛,你是才子,你给起,我肯定没意见啊! 陈援武不敢说,松柏二字是他预备给自己将来的孩子取名用的字——舅舅跟外甥的名字用同一个字,那成兄弟俩了。 反正汉字这么多,他另外再想吧。 “松竹梅,岁寒三友,梅兰竹菊,花间四君子,你给你弟弟起的名字,很高雅!” 不显山不露水的恭维,超体贴。 江筠面露喜色:“解释得好!” 跟陈援武在一起,她越来越发现自己的中文底子薄,薄到随时穿窿。 江永华还说:“要是能晚几天在元旦那天出生就好了!” 江柏出生在平安夜。 他们不知道老外的信仰,还不晓得这生日可遇而不可求。 招美兰是典型的夫唱妇随:“是啊,要是多等几天就好了。都怪我,不该出门,动了胎气。” 好像孩子没能晚几天出来都是她的错。 护士听不下去了:“你这都已经到了预产期,还超过了一天呢,从来没听说过生孩子还能选时间的!” 这老两口看着年纪可以当姥姥姥爷的,结果还在生舅舅,说的这话真是老天真了! 江永华呵呵笑:“江柏,好,大名有了,援武,你再帮着起个小名吧!” 起个有文化的小名,听着有前途啊,总比叫江三江小三江老三要好听多了。 老爹重男轻女的表情太明显,江筠醋了:“就叫江三儿!” 别人家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这么喊的。 陈援武暗笑,知道自己晚上回去又得哄老婆:“小名叫青峰吧,松柏伫立在峰顶。” 又给大家解释,这个小名取自于一首关于桂林漓江的诗——船到兴安水最清,青山簇簇水中生,分明看见青山顶,船在青山顶上行——父与子相互守望,无论将来走多高多远都在父亲心中。 江永华激动得不得了:“援武,你有空替我也取个笔名吧,我现在一个月最少可以有两份通讯稿被采纳!”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终于又是有稿费的人了,拿着户口本和印章去邮局取稿费的时候,感觉不要太好! 市里面还想借调他去专职写节日报道。 陈援武瞄了江筠一眼,笑着对江永华说:“笔名啊,我就要想一想,要上报纸的,必须慎重。” 旁边有个人的毛已经开始竖起来,他胆敢再说回家就要跪搓衣板了。 江永华终于察觉到了:“援武,那就麻烦你了,我一会儿发个电报去陵城,告诉二叔他们江柏的生日。” 没法子,这是传统,江家的后代里终于有个男孩,没有敬告祖先的仪式,也得有遍告亲友的喜庆。 在罗海翔的帮助下,江永华确认了江永辉的父母和妻子女儿就是他一直要寻找的亲人,要不是招美兰临产需要人照顾,要不是江筠说事情太敏感不宜张扬,他早就跑去陵城相认了。 老天待他江永华不薄,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就在这时,小青峰哭起来。 稚嫩的呜哇声,在江永华听来有如天籁,只稍稍慌乱一瞬就镇定下来:“是尿了,要换片子。” 只不过短短一天功夫,江永华就已经能辨音听声,判断小毛毛的哭声代表啥意思。 江筠看着心里泛酸,脸上的笑容也有点不自然,下意识的就往旁边退开两步。 陈援武看着江永华熟练的给小青峰换片子包包裹:“爸,我问过医生,他说住半个月没问题。” 部队医院条件好,病房有暖气,洗洗涮涮的随时有热水,比江永华的宿舍条件好太多,大人舒服,孩子也不遭罪。 江永华带过两个女儿,体会过大冬天冰冷刺骨洗片子的难受劲,感激之余,想让姐弟俩增加感情:“小筠,你抱一下?” 大女儿懂事,对这个弟弟又出钱又出力,姐弟俩关系好了,招美兰和江柏也就多了个靠山啊,等小兰过两年复员回家,也不至于再对新妈和亲弟弟甩脸子说狠话。 谁知江筠退到了门边,差点就要拉开门跑出去,找了个十分可笑的借口:“护士说不让我抱!” 陈援武笑着制止:“爸,小筠这几天忙得很,没休息好,有点着凉,她怕传给青峰。” 江筠顺口接道:“是啊,爸,我跟援武回去了,改天再来看你们。招姨,你好好休息。” 语气干巴巴的。 陈援武跟着一起告辞。 江永华不疑有他,放下小青峰,送他们到走廊上:“你们路上小心点,工作忙就忙你们的去,我请了三天假呢,假满了也不怕,反正白天有护士在,我们片子衣服也准备的够多,我下了班再赶过来都来得及。” 其实陈援武想让招美兰出院了住到他们家去,家里有暖气,离医院又近,最好就是能让江筠慢慢慢慢的接纳小婴儿。 这是他观察了许久总结出来的——凡是十岁以下的孩子,不论男女,江筠一律不喜。 要是自己的亲弟弟,碍着情面,江筠都不会拒绝吧? 只不过这个话要让江永华提出来才行。 想到这里,陈援武暗示江永华:“爸,只要我们能帮上忙的您就说,要真忙不过来,小筠就想办法请假过来照顾,您别跟我们客气啊!” 江永华不爱麻烦人的个性,果然没听懂:“忙得过来,忙得过来,小筠她招姨身体不错。” 出了医院,江筠把陈援武的手使劲一甩:“我现在上班忙的要死,每天开会写材料,你干嘛替我做主啊!” 陈援武笑:“这是你亲弟呀,你爸也就只能指望你了,不是吗?你还说过要替小青峰上户口啊上学什么的呢。” 江筠烦闷:“不用你提醒我!” 就在产妇病房里呆了不到一个小时,眼看着小青峰尿了两次片子吃了一次奶,看着就没骨头,跟个小猫似的,还上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626章 气量气魄 在招美兰出院前,国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各主要部门严阵以待,内外都加强了戒备。 江筠每天回自己家也得出示内部通行证哨兵才给放行,单位还给出了新规定,家属院内不得出现新面孔。 于是,让招美兰搬来住的计划还没来得及向江永华提出,就不得不放弃了。 江永华本就没这个打算,乐呵呵的自己张罗着把招美兰接回了平县,他的同事和左邻右舍都等着要看他的小娃娃呢。 江筠在想帮又不想帮终于有正当理由可以不用帮的纠结中松了一口气,抽空回了一趟四合院去看望叶清音。 如今,在工作上,她们婆媳俩很有共同话题。 自从江永华提到过叶清音在师部家属院的好人缘,以及人际相处的手腕,江筠不但不恼,反而暗中观察,很容易就给她发现了叶清音长袖善舞进退得当的秘诀。 她自认察言观色的本领比叶清音要强许多,在包容和涵养方面就远远不及。 在她原来的时空,她接受教育的环境里多为心思较为单纯直接的老外,人际关系相对比较好处理,而且老外在工作之外也没有那么多比较亲密的私下往来。 后来她在国内工作时,用同样的工作态度就经常碰壁,最终选择了做职业猎头,只与上层建筑打交道,倒也清净。 她唯一与人接触多的时候就是在江珩的剧组,不过一切都有江珩挥着八爪鱼般的手腕替她遮挡。 如今再看叶清音游刃有余的处理上上下下的人事关系,江筠是由衷的佩服。 江筠曾问过叶清音一句话:“妈,道理我都懂,为什么我就做不到呢?” 她们上班的环境,不允许直接打口水仗,同事们不是有文化就是有背景,讲话从来都是非常含蓄非常委婉,江筠就因为之前曾经跟瞿美萍直接对过嘴仗,在同事里还留下了泼辣的形象,直到现在她开始上台讲课半年了也没有得到改观。 叶清音老神在在的答:“活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成功不光是懂道理,靠的是气量和气魄!” 后来她把这句话回去转述给陈援武,结果她的老武同志笑着答:“对,我妈从小就教我们要有容人的气量,不管对方是皇上还是乞丐,都要一视同仁不得轻视。但是在自己的工作上,就要做的最好让人无可挑剔,知道别人的错在哪但是也不去挑别人的错,往那儿一站就有不怒而威的气魄。” 当然江筠也还是有疑问的:“要是人家不吃你这一套,非要挑战你的权威,故意拿着你有修养你就不能跟她吵架然后占你的上风怎么办?” 她把原来时空那些仗着言论自由就在网络上匿名大肆发泄个人情绪的行为说出来。 特别是在江珩的剧组时,看到不少明星,有些真的是无辜的被人冤枉被人骂,为了维持形象,还不得不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她作为局外人有时看着都好气哦。 陈援武愣了愣,答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言论自由这一说,敢出言不逊的人,一定是对自我没有认知,满足于坐井观天罢了。” 江筠问:“那就白白的忍吗?” 有时候她觉得面对张秀英这样的人反而更好处理,闹起来直接一巴掌拍死,那些冷嘲热讽,不回应人家就以为你是真的,回应了还越描越黑。 陈援武笑:“不回应谩骂当然不是忍,而是给他进一步犯错的机会,让他以为自己是对的,就会不断的去挑战权威。所以那些无知而无畏的人,最终是因为不自量力死在自己的手上。” 真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原来气量和涵养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反击的方式也不是要当下反击或者借势压人。 江筠心服口服,自认以前,对叶清音有错误的认知,从此以后就更加细致的观察叶清音处事的反应。 要说女人呢,也真是奇怪,她可以嫉妒不如自己的女人,敢打压比自己强大的女人,唯独对崇拜自己的女人无条件喜爱和付出。 叶清音就是这样子的,她发现自己居然成为了儿媳妇的偶像和处处模仿的榜样,跟江筠在一起谈论工作或者日常生活的时候,几乎就没有再出现过教训的语气,大多都是母亲教女儿的那种耐心和包容。 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婆媳俩的对话步入了正题。 她们的对话,通常是从江筠的主动汇报工作开始。 江筠:“妈,过完年之后,单位会派我到全国各地出差,抽查学习成果。” 她在陵城的调查报告相当的完美,摒弃了权威权势的干扰,调查过程的步骤详实,堪称教科书。 鉴于她如此优秀的表现,苏国瑞把她和步森远调出来,单独成立了一个部门,专门培训示范社研取证。 叶清音:“你已经二十(岁)了,当讲师超过半年,这回出差,你的身份就不仅仅是老师了,你还要负责监督和改错,面子不能软,心就更得狠。” 江筠:“是!” 这段类似的话她反复听过不下十次。 道理她都明白,监督和指正别人,就像杯子倒水,得把自己端起来才能倒出去。 叶清音:“王处长跟我夸过你一回,继续保持。” 人非圣贤孰能无错,错了不要紧,关键是要改,最关键是对的比错的多,错的部分不足以影响大局,就还算是对的。 江筠:“谢谢妈!” 叶清音:“你出差,小武呢?” 江筠:“援武还没回来,我听有的家属说可能也要等到过年之后了。” 叶清音:“形势这么紧,路上又不好走,你跟后勤科的说一声,回来这边住,省得遇上风雪家里都怪担心的。” 江筠:“妈,我爸刚刚生了个男孩。” 叶清音:“哦,我这儿还有些适合给小孩做衣服用的布料,还有白糖麦乳精,一会儿我让刘姐找给你,你去看你爸的时候替我问候一声,改天我有空上门去看看他们。对了,孩子起名字没?” 江筠:“起了,大名叫江柏,小名叫青峰。” 叶清音:“好听,将来有出息。” 第627章 亲妈的关 江筠知道叶清音可能对江永华再婚以及再生孩子会有看法,却还是这么周到细致的打点礼物,堪称她学习的楷模。 好在叶清音并没有问她关于张秀英的问题。 其实就算是问,她也回答不出什么来。 凡是熟悉江筠的亲戚,几乎都不怎么在她面前提到张秀英现在的际遇。 在没有见识过江筠十四岁以前样子的人的眼里,她算是忘恩负义的孩子,攀了高枝就摒弃了贫穷无助的亲娘,跟叛徒跟白眼狼没什么区别。 江筠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凡是吃过张秀英亏的人,是不可能站在张秀英的立场来指责她没有尽到女儿的孝心的。 日夜期待张秀英能来个奇迹般飞跃的江兰,从化工厂看望过母亲回文工团之后,情绪就极其低落,除了极度的委屈,还有极度的愤怒,甚至连带着恨上了小舅张进宝一家。 而这些情绪,江兰一点也不敢透露给姐姐,只是在王海六面前大哭了一场。 江兰最怕的是,自己一旦流露出恋母情绪,江筠到时候会真的放弃她。 举目四望,真正能在她前程上有帮助的,还是姐姐。 低头认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需要,历来是江兰的强项,可是如今她觉得自己没脸去见姐姐,也张不开那个口。 王海六作为同龄的长辈,在心理上感情上更趋向于偏帮江筠,看到江兰这么可怜,又有点心软,想了想,就换着法子去捏合两姐妹和好。 “小筠,大表姐以前是有不对的地方,而且她现在也没改,二表哥都被她闹得受不了,二嫂都跟大表姐吵过两回架了!”王海六先亮出自己并不是来替张秀英说好话的立场,同时肯定了江筠的做法:“说实话,我听他们说完之后才知道,也就你能收拾大表姐!” 江筠不吭不哈的听着:“还有呢?” 王海六嘿嘿一笑:“小筠,要说大表姐呢,她唯一做的好事,就是生了你!” 江筠冷眼相待:“继续。” 王海六壮着胆子接着说:“我是以前在家呢,就听陆大爷说过,这爹妈生孩子呀,早一个时辰晚一个时辰生出来的这个孩子都不是你,要是换了别的爹别的妈,生出来就更不是你了。” 在文工团跟那些笔杆子好的文化干事在一起,王海六也学了不少哲学和逻辑。 江筠听他说的似乎还有点道理,就没出声,看他接下来还能说什么。 王海六又道:“我一直都崇拜你,本来我想以你为主角,编个故事来说书的,结果在收集素材的时候,我才知道你小时候过的日子比我苦多了。如果是在老营沟,我妈要那么对我,唉,我早就跑了。电影里不都这么演的吗?被欺压被剥削的人不奋起反抗,就得一辈子低着头。可你在我面前,从来就是革命成功的胜利者。就是这样,我才更服你!” 江筠横了王海六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海六咳了一声:“小兰呢,她现在特别难受,虽然多了个弟弟,但是他觉得亲爹也不要她了,姐姐也不要她了,唯一能诉苦的亲妈她一个人又扛不起。小筠,你别生气,我不是让你跟小兰一起去扛,我们在写故事编故事的过程中,所有的正面人物英雄人物,都得孝顺父母,才能取得观众的认可。” 江筠冷笑:“我又不是什么英雄人物,我也不稀罕当什么故事主角,我也不希望取得江兰的认可。我能做到的最大的让步就是不记仇不报仇,想让我原谅,没门!想让我孝顺,更不可能!” 王海六不再勉强,他在了解了江筠更多的过去之后,就更佩服江筠,就更不会当不明是非的和事佬:“小筠,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小兰那里你放心,我会继续劝她。” 江筠无声地摇头:“你也别费那个劲了,她自己要想不通,谁劝她也听不进去。她要是想得通,你随便说句话,都是给她搭个台阶了。她要是第二个张秀英,那我也没办法!” 不能心软,绝对不能心软。 江筠想了想:“六啊,你在文工团也快一年了,有没有走得近的啊?” 王海六脸红了:“嘿嘿,没有,咱没官没文化的,人家看不上啊。不像小兰,能歌善舞的,嘴巴又甜,下连队可受欢迎了,她经常能收到大把的信。” 江筠不想管还是问了:“小兰有没有什么迹象啊?” 王海六摇摇头:“我刚到团里的时候,人家说她喜欢程老师,不过程老师现在调到总政去了,炮团有一个副营长经常给她写信,我不知道是不是。” 江筠挠头,要是小兰听她的,现在根本就不要稀罕什么人家的爱慕,应该在业务上勤下苦功,在事业上走得更高,才能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 “六,那你就跟小兰说,不要说是我说的啊,你就告诉她,如果他的歌舞水平再也上不去了,那她要找个什么副营长,算她高攀人家了!如果她要是在歌舞上还能再进步,那她迟早会后悔今天跟人家谈恋爱了。” 江筠觉得自己真的是苦口婆心了。 王海六却道:“小筠,小兰说你跟陈参谋好的时候,才十五岁,是不是真的啊?” 江筠气急:“好心当成驴肝肺是吧!她能跟我一样吗!行了,那你也不用去说了,她爱咋地咋地!” 过去了这么久,江筠在面对张秀英和江兰的奇葩想法时,依旧是无计可施。 王海六无奈:“好了好了,小筠,你也别生气了,都怪我不该多嘴。对了,开春之后我妈会来部队看我,到时候你有空过来就到团里找我。” 他说完就走了。 江筠憋了一肚子闷气。 要说她不恨张秀英是假的,可是她对张秀英一点不孝顺的愧疚感都提不起来。 别人在问起张秀英的时候,她也只是含糊的回答说不在,让别人误以为张秀英已经不在人世,也就不再多问。 在她心里,一直没有想好该怎样跨过原主母女的这道血缘坎。 确切的说是没有找到一个合情合理,内心毫无挂碍的理由。 第628章 形势 江筠的气还没消,转眼间又被京城内发生的更为严峻的事件给转移了注意力。 京城每天晚上都戒严。 每个人的心思,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在大事面前,家庭小事个人恩怨简直不足为道。 江筠下了班,就乖乖的回四合院陪着叶清音一起说说话。 如今,在陈家,居然就只剩下她们婆媳俩相对。 陈静不顾一切的出了国,没有找到谢天朗,却顺利的通过了口语考试,申请到了茱莉亚音乐学院的学位,已经开始作为预备生去学校上课了。 最终还是叶清音替陈静排除了万难的,为了陈忠的地位,为了陈家所有人的前途,叶清音替陈静搞到了公派出国学习的批条。 若非如此,这两天发生的大事就会连累到陈忠了。 尽管如此,叶清音依然是提心吊胆的:“小江啊,你不知道我这做老母亲的心啊!” 江筠多多少少有一点点感觉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做的再端正,孩子再乖巧,在大的形势浪潮面前,还是身不由己的。 其实叶清音还担心陈静会嫁个洋鬼子。 江筠觉得没什么的:“妈,在解放前去欧洲的很多留学生也有跟外国人结婚的啊!” 叶清音叹气:“我一想到家里要来个蓝眼珠黄头发的洋鬼子就瘆得慌。” 江筠不敢笑:“妈,那你就别想,想多了就心想事成了!” 叶清音再叹气:“想一想就能心想事成,那小静早就回来了!小江,主要是小武爸身份敏感,你说小静要是找个外国人,政审这一关特别难过,我就怕小静到时候不回来。” 江筠很笃定:“妈,还是想点高兴的事儿吧,王院长总说怕什么来什么,可别又让她说准了。” 隔壁王玉珍在洪萩结婚的时候就说过要养姑娘一辈子,说不定要连女婿一家都得照顾,结果,洪萩结婚后怀孕生孩子,婆婆小姑跟着来照顾月子,照顾完就不走了,一个在街道工厂找了个临时工的活,一个在医院找了个当领导病房护工的活,王玉珍没法就在自家院子里盖了一间小屋给亲家娘俩挤着住,院子里整天人来人往的,可热闹了。 叶清音看看江筠,再没做声了。 家里三个孩子,都穿了军装,都离家远远的,唯独这个最不受她待见的儿媳妇,反而跟她最亲近,也最能懂她的心事。 京城里戒严,除了大街上没人随意走动之外,家家户户闭灯休息的也早了。 江筠说了一会儿话,就回自己屋看书去了。 外面的形势越紧,她就越牵挂还没回来的陈援武。 当初恋爱的时候,陈援武求她写信,规定了每封信的字数,多长时间写一封,还经常被她敷衍过去。 如今,为了排遣寂寞,江筠开始写日记。 一开始写的是读书笔记,慢慢的就变成了读陈援武笔记有感,再后来就变成了把她的思念写下来,她不说,就等着将来有一天被陈援武发现。 就像她现在读陈援武过去的阅读笔记,能清晰的感受到陈援武的感受和心情,恍然有一种两个人同窗共读的错觉。 想起陈援武讲的生生世世的那些话,江筠想要找曲仁杰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可以说一日没有问到答案,她就一日贼心不死。 可惜,陈跃飞把江源送走之后,就封闭秘密训练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要去多久。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过小年的那一天,陈援武终于回京城了。 接到陈援武打来的电话,江筠根本就坐不住躺不下,恨不得飞回自己的小家去。 辗转反则了一夜,江筠去单位点了个卯,胡乱找了个借口,跟步森远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已经到年底了,培训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停止。 陈援武是听到战友跟他开玩笑才知道江筠已经到家了,趁着会议休息十分钟的功夫跑着回了家。 江筠无比热情的扑上来抱着他不放手:“老武,今年再有任务,你别去了好不好?” 她在叶清音面前憋了很久了。 在年初的这件大事发生之后,再过半年,还有一次震惊世界的大地震,接下来还有一件轰动世界的大事件。 她在部队这么久,亲眼所见,每次大的事件,部队都有所牺牲,她实在是不放心陈援武再出任务。 陈援武很意外江筠的说法,这不是她的风格啊:“我们都得听领导的命令,怎么能自己想怎样就怎样呢?” 江筠蛮横:“我不管!你说过转业陪我的!我过年之后就要开始出差,接下来一年都得在外面走!” 陈援武笑:“好,那我开完会,就给领导打报告,行吗?” 江筠不依:“” (改文中,稍候替换) 江筠说了一会儿话,就回自己屋看书去了。 外面的形势越紧,她就越牵挂还没回来的陈援武。 当初恋爱的时候,陈援武求她写信,规定了每封信的字数,多长时间写一封,还经常被她敷衍过去。 如今,为了排遣寂寞,江筠开始写日记。 一开始写的是读书笔记,慢慢的就变成了读陈援武笔记有感,再后来就变成了把她的思念写下来,她不说,就等着将来有一天被陈援武发现。 就像她现在读陈援武过去的阅读笔记,能清晰的感受到陈援武的感受和心情,恍然有一种两个人同窗共读的错觉。 想起陈援武讲的生生世世的那些话,江筠想要找曲仁杰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可以说一日没有问到答案,她就一日贼心不死。 可惜,陈跃飞把江源送走之后,就封闭秘密训练去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要去多久。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过小年的那一天,陈援武终于回京城了。 接到陈援武打来的电话,江筠根本就坐不住躺不下,恨不得飞回自己的小家去。 辗转反则了一夜,江筠去单位点了个卯,胡乱找了个借口,跟步森远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已经到年底了,培训的工作基本上已经停止。 陈援武是听到战友跟他开玩笑才知道江筠已经到家了,趁着会议休息十分钟的功夫跑着回了家。 (改文中,稍候替换) 第629章 做背后的女人 江筠的担心,不像是心血来潮的样子,而是带着惧怕天人永隔的恐慌。 这让陈援武的心,没由来的一沉。 他想起了一年前高磊特意把江筠叫去问话的事情。 她能看到的,不仅仅是潮起,必定还有潮落! 陈援武没有急着追问江筠,而是先去找陈忠商量时事——女人说话做事可以凭直觉,男人做事必须有周密的计划和严谨的配合。 父子俩分析来分析去,根本就没往天灾那方面想,只在人祸的方方面面把任何的可能性做了大量的推测。 到最后陈忠感叹道:“小武,在战术上,你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真不如你!” 陈援武非常谦卑:“爸,我受教育的条件比您那个时候要好了许多倍,我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有这些知识。” 陈忠面容凝重:“现在没有战争,你想要走到我这个地步,可没那么容易。” 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上进心不够强烈,从小就想着安安心心的做学问,对名利和地位并无渴求。 陈援武道:“爸,我……” 陈忠:“怎么?斗志又不足了?你不是说过将来要当大元帅的嘛!” 儿时的戏语,或许就是一辈子的追求目标。 拿来激励激励也未无不可。 陈援武道:“爸,我是说过这话,不过我当时就想着,当了大元帅可以娶一个像小筠这样的妻子,现在,我已经做到了,所以……” 他在拐着弯征求父亲的意见。 陈忠笑骂道:“你做到了个屁!你是娶到了小筠不错,可是她还没成为元帅夫人,你就不能放松!你不当元帅,人家可以弃暗投明!懂不懂!” 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亲爹来教,真是急死个人呢。 陈援武神清目明:“懂了!” 亲爹的功力,他还是望尘莫及啊! 陈忠把商讨的起因和结果又看了一遍,觉得必须重视:“你回去找小筠问清楚,不要动不动就喊退兵,缓兵之计不能超过三回!” 亲爹的教导起了化学作用。 陈援武回到家,跟江筠商量:“我的转业报告,你帮我想一想措辞怎么写?现在形势紧,所有的征兵退伍转业全面停止,部队很快就要进入一级战备,我先写好放在这儿,一旦风声过了就立即交上去。” 江筠看着陈援武的神情不像是敷衍:“你真的要转业啊?你们参座那么看好你,他能放人吗?” 陈援武摇头:“就是因为参座不放人,我才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 一副为了美人即将放弃江山的悲壮。 江筠噗嗤乐了:“你又来忽悠我!好了好了,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都说!” 陈援武笑:“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筠抿嘴唇:“你的表情很淡定,你的眼神也很定,但是呢,你在问我的时候,眼珠子往你自己的左边轻轻的闪了一下,哼,当然瞒不过我咯!” 陈援武眨眨眼睛:“往左跟往右闪还有讲究的吗?” 江筠点头:“当然了,往左闪是怕我发现你撒谎,往右闪,是怕我发现你的秘密!” 陈援武捂着心口:“幸好我没有秘密,也不准备撒谎!” 江筠扑过去,在陈援武脸上亲一下:“别人是不会隐藏,你是坦诚!我就爱你对我坦诚!” 陈援武反手抱住江筠,回吻一下:“这个周末去我爸那儿吧?小梅快生了,盼着你去呢!” 高磊刚升上去,位子还没坐热,国内就发生了大事,忙得脚不点地,原来住的司令员小院还没交出去,就让高胜美住着,等生了孩子再搬走。 谁都明白,哪里都不如部队家属院安全,最安全莫过于老部下的帮护。 江筠又想去又有点抗拒,最怕高胜美啰哩巴嗦的跟她讲对亲家的事,最好有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人在:“鹏哥回来不?” 陈援武想了一下:“上次好像听小梅说,岳鹏要半年后才能回来。” 江筠微不可见的撇撇嘴:“就剩小梅姐自己啊?” 看吧,职位越高责任越重,自家生孩子这么大事都顾不上,牺牲的不仅仅是时间,牺牲的还有夫妻间最重要的亲密陪护和父子之间最亲密的链接。 陈援武多敏感啊,马上就发现了:“小筠,你不用担心,将来我肯定陪在你身边!” 江筠哼了一声:“陪不陪无所谓!” 反正她又不生。 别以为绕个圈子她就会上钩。 陈援武低头笑:“我明天开紧急会议,你在我妈那儿安心住着,等我电话!” 江筠早就想通了,不过还是习惯性的哼哼唧唧:“偏不安心,想你想的睡不着,做梦也得梦见你!” 她没发现自己对陈援武越来越迷恋,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情话说得越来越溜了而已。 …… 到了周末,陈援武没有依约前来接她。 是陈忠的警卫员来接叶青音她们婆媳俩去照顾高胜美,吉普车直接把她们拉到了军部医院。 高胜美已经进了产房,只有妹妹高胜英等在外面,急得手无足措,看到叶清音就赶紧扑上来掉眼泪:“叶阿姨您总算来了!我妈一直都没出院,又不放心我姐,急得我呀,就怕这两头都顾不上。” 叶清音很淡定:“小英没事儿,不哭,一会儿等你姐生了,你就赶紧回家照顾你妈去,给她报个喜信儿,这边有我呢,到时候出院就接到我们家坐月子去,我保证把一大一小都给照顾的好好的,让你妈别跟我客气啊,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岳鹏的爸妈都是军中的中坚力量,更加没可能抽空来照顾高胜美了。 老百姓都以为部队高官都是享受特权的,殊不知他们的牺牲比常人来得更多更大。 其实,就是因为有非常多像高磊这样清廉正直的军人以身作则,威武之军的正气才会永存。 高胜英乖乖的擦泪:“叶阿姨,筠姐,谢谢你们啦!刚才我想忍,可是没忍住。” 叶清音拍拍高胜英的背,似有所指地安抚道:“谁让咱们是家属呢,他们要上阵打仗,咱们就得在家养孩子种地,他们要打完仗回来,咱们就给他递手帕擦汗。习惯了就好了!” 第630章 小生命 叶清音是故意说给江筠听的。 这不是她端着司令员夫人的架子说些高风亮节的话,而是这么多年来,她的确就是这么做的,也都做到了。 江筠硬着头皮听,不敢接话。 这些大道理她当然都懂啊,这些好听的话她当然也都知道啊,可是让她说,卖糕的,打死她也说不出来。 在焦急中等到半夜,高胜美终于生了,是一个七斤二两重的大胖小子,哭声嘹亮。 江筠赶紧打发保姆回去报告:“刘姨,我和小英在这儿照顾小梅姐,你回去告诉叶阿姨一声,让她安心睡吧。” 保姆笑道:“小江啊,这些事儿我比你熟练,我在这儿招呼着,你回家去,明天早上你给叶主任热个早饭再来跟我换班。” 小江这孩子再聪明能干,到底还是年轻啊,一看就不会抱孩子,留在病房里,别给吓坏了,以后怀孕都怕。 还是年纪大的人有生活经验,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心里也踏实。 江筠没再客气,独自踏着厚厚的积雪慢慢的走回军部家属院去。 叶清音听见动静,在屋里问了一声,得知是个男孩,就躺不住了,非要起来收拾东西:“这么大个的孩子啊!男孩子吃得多拉得多,我看小梅准备的片子啊小衣裳都不够,正好我的柜子里还有一斤棉花,你帮我找两块布出来,我现在给小梅做一个小包被,这孩子长得可快了,生下来就七斤,啧啧,满了月呀,就能长到十多斤呢!小武生下来才六斤,我那时候还没什么吃的,满了月的时候小武也长到了十斤呢!” 这是所有母亲的通病,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好,就能回忆起自家孩子的好来。 叶清音之所以不羡慕别人家的孩子,是因为陈援武就是别人嘴里的“人家的孩子”! 培养教育了几个优秀的孩子,作为母亲,辛苦之余,难免会骄傲,在儿媳妇面前更是不会也不需要掩饰:“一般的人呢都说这孩子生下来不要抱,其实这刚出生的婴儿刚剪断脐带,怎么能不让妈妈抱呢?就是亲妈抱着,孩子才有安全感,我那时候谁的话也不听,我就坚持把小武时刻带在身边,所以呀,你看小武现在干什么他都淡定不慌,他打小就知道啊妈妈在她身边呢!” 江筠觉得好有道理哦。 而且她心里居然有那么一丢丢的酸意,她吃醋嫉妒的对象居然是她的亲亲老公。 叶清音指挥江筠帮着把棉布铺平整,自己揪着棉团开始给小被子絮棉花,弄完了还剩了一点:“哟,这差不多有二两了,干脆我再给他做个小棉裤。” 江筠把暖气片上烤干的细棉布拿起来:“妈,您裁剪,我来缝针线,台灯光线不够亮,您别累着眼睛。天气冷,您心脏不好,早点休息。” 看着婆婆这么有母爱,她也好感动啊。 叶清音还不放心呢,亲自示范了一遍,又监督着江筠缝了几针,这才放权:“对,就这么走线,针脚要密,手不能紧,衣裳要贴身才保暖,孩子穿着舒服他就不跟你闹腾,吃啊睡呀拉呀就有规律,孩子健康,大人就省事儿了。要知道小武小飞就是我这么带出来的。” 最后一句总是要自夸一番。 江筠老老实实的听着,学着做。 好就好在叶清音不管说什么,都不会把孩子的话题往她身上扯。 婆媳俩通力合作又忙了半宿,做了一条新棉裤,做了一床小薄被,又找了两条旧床单出来放在旁边备着,随时剪了给孩子做尿布。 在睡觉之前,这婆媳俩不约而同的有了心事。 叶清音想:这要是我自己的亲孙子,别说忙半宿,就是一宿不睡五条棉裤我都能做出来,外面买的,别人做的,我一律不放心。 江筠想:就叶阿姨这么专制霸道的,我要是真的生了孩子哪里搞得赢她哟,还不是什么都得听她的。 睡下没多久,起床号就响了。 江筠顶着两个黑眼圈,惺忪朦胧的给叶清音做了早餐,自己则喝了半碗粥就出门了。 她并不是熬夜没胃口,而是之前在医院里看到小青峰换片子,脑子里出现了不好的脑补,还闷着干呕了几回。 她怕自己一会儿在医院里再看到同样的景象会受不住,让高胜美抓住了把柄,以后还不晓得要怎样取笑她呢。 隔壁的产妇病房,有一个营长的爱人在这生孩子,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跑到高胜美的病房来串门,跟高胜美热烈的讨论着怎么催奶水。 看到江筠进来,高胜美指着介绍说:“小崔,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亲家母!” 小崔就笑着说:“哎呦,这么年轻的亲家母啊,你可别说,要走在路上,我还以为她没结婚呢。” 高胜美得意的笑:“小江,你看看,你不是脸年轻,你这身板太平了,给谁看都以为你年纪小!” 江筠气得无言以对。 保姆笑:“小江,你在这陪着,我赶紧回去给炖汤去,这孩子看着就跟个足月的大孩子似的,吃劲儿大,睡的也香,呼噜呼噜的,大人得多吃点孩子才够吃啊!” 小崔羡慕:“你们条件好,又有这么多人帮手带孩子。” 江筠想想江永华还得点炉子取暖,在冷水里洗片子,不由得道:“你在营房里住的还有暖气就知足吧,住院看病生孩子,一分钱都不收,条件已经够好的了。” 小崔笑着称是:“你这么一说话就看出来是结婚了的人。” 高胜美啧啧称奇:“亲家母,别杵在那儿了,快来抱抱你女婿,心疼心疼他,早点把我们家儿媳妇给生出来!” 江筠啐了一口:“你怎么知道我以后就生女儿了?” 高胜美哈哈笑:“必须的!” 小崔看着眼热,领导跟领导的圈子这是早就结在一起了,外人想打都打不进去啊:“敢情你还没生呢?我就说嘛,生完孩子的怎么可能一马平川呢!哎,瞧我这嘴笨的,咱们这女人呢,只要一怀孕,前面就能变大,生完孩子肚子下去了,上面还在呢。” 人粗话也粗,把江筠听得尴了个尬。 第631章 手忙脚乱 护士过来给高胜美换药。 刚刚还笑着说话的人,突然间就像被人撕掉一块肉那般呼痛,听得江筠的手指尖都忍不住跟着颤抖。 护士离开,高胜美哼哼唧唧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居然又笑了,还告诉江筠:“我听医生说还有生出来才二斤七两的,那不就是只小猫那么大吗?” 江筠忍不住笑,伸出两只手做个捧碗的形状:“我弟弟五斤四两,就跟只黑猫似的,两斤多可不就是小小猫嘛。” 小崔接话:“那么小点儿的孩子哪还用生啊,上个厕所一使劲就掉出来了。” 江筠:“……” 小崔一摆手:“我有个表姐就是瘦精精的,都七个月了看上去也就刚怀上的样子,后来生孩子可不就是放个屁的功夫就把孩子生出来了,你们别笑,是真的,上午还跟我们一起下地干活呢,说肚子疼回趟家,我们中午回去她就已经生了。” 江筠汗,传言不可信,越说越离谱:“是不懂吧?” 在陵城做社研,她发现,这个时代的偏远或者闭塞的农村地区,妇女的自我保护意识和健康卫生知识还非常的落后,生个女儿就以为是自己的错,月子也不敢坐,还得低声下气地做所有的家务活。 小崔不以为然:“什么懂不懂的,别人怎么生她也怎么生,在农村没那么多讲究,反正孩子小生出来虽然不好带,但是好生啊,俺们就怕生孩子时候死人,孩子生出来腰酸背痛眼前发黑,谁不都那样嘛,咬咬牙挺一挺就熬过去了,孩子大了什么毛病都好了。” 听得江筠心里一阵阵发紧。 这是护士在门口喊崔金莲家的孩子哭了,小崔揉着胸口就跑走了。 高胜美一看情况不妙,赶紧说:“小江,咱们都当过兵,这点伤口不算什么,就是点皮外伤,又没有伤筋断骨。咱们生孩子都在医院,不可能感染啊什么的。” 江筠龇牙咧嘴的装痛:“你就别安慰我了,刚才你疼成那样,我听着都痛得发抖。” 高胜美像是发现了什么:“原来你怕痛啊?” 江筠连连点头:“怕的要死,长个倒刺都会痛很久。” 那时候摔到脑震荡,包括后来跟张秀英对着打,痛劲上来她每次都痛得想死。 她完全不明白叶清音怎么可以天天捧着心口说心脏疼还活得好好的。 高胜美噗嗤乐了:“真看不出来你这么娇气啊!你就是怕疼不生孩子,五块钱也听你的吧?” 江筠环顾左右,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反正她的恐惧不是因为一个两个人跟她劝一劝就能打消的。 她去端隔水温着的小米粥:“小梅姐,你胖成这样,鹏哥看见了会嫌弃你不?” 高胜美对着空气翻白眼:“他敢!” 江筠:“说得好像鹏哥怕你似的。” 高胜美得意:“老娘给他生了个儿子,他敢嫌弃我,老子立即把他给踹了!” 江筠笑着摇摇头:“等鹏哥来你再说一遍。” 高胜美轻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敢啊!” 到底敢不敢,猜都不用猜。 江筠不想听高胜美吹牛:“说好的撒娇呢?” 高胜美笑了:“你在我儿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啊!” 人艰不拆。 江筠鄙夷:“他这么小,懂什么?” 高胜美兴致勃勃的:“我儿子什么都懂啊!在我肚子里就跟我交流呢,对了,我跟我儿子商量说别折腾我太久早点出来,我儿子真的生出来很快呢!医生都说其实小孩儿什么都懂,只不过不会说,后来大了就慢慢忘了。不过啊我跟你说,不是我吹牛,我就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儿!你呢?你恐怕都不记得了吧!” 嘿嘿,她可是大导演呢,几句话怎么就能把她给绕开了?反正啊,她就是要抓紧一切机会给江筠同志灌输女人必须生儿育女的思想,要不然她家儿媳妇到哪儿找去啊?这么说的来的闺蜜怎么可能去跟别人当亲家! 江筠默然,她在原来时空催眠过,看过自己在胎儿期的景象,不过她不信,她觉得催眠中看到的景象不过是大脑里的信息在做布朗运动,重新排列组合而已,毫无逻辑性可言。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真也好,假也好,反正都不是愉快的记忆,不提也罢。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点,睡在旁边床上的小娃娃哭了起来。 高胜美示意江筠帮忙抱过来:“我儿子尿了,你赶紧抱他,别把被子弄湿了。” 江筠看看四周,问:“小英呢?” 高胜美伸手:“我儿子哭的我心都要碎了,你还有心思惦记我妹妹!快点抱我儿子过来!” 江筠躲不过,硬着头皮去提孩子,确切的说是提着包被上的绑带把孩子拎起来,交到了高胜美的手上,如释重负。 高胜美行动不便,给孩子解包裹的动作不是很利索:“小江,你看我儿子这么可爱,肉多香啊!你刚才那是准备把我儿子当成背包扔给我呢?” 江筠石化,哑口无言。 高胜美毫不客气的指挥江筠拿干净片子拿干净小衣裳,再去用开水烫小毛巾消毒:“我儿子饿了,得喂了!” 江筠团团转,笨手笨脚的,只盼着保姆快点出现。 谁知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高胜美出了满月。 除了留着保姆在高家帮忙,叶清音还跟江筠轮流跟单位请了几天假去照顾高胜美母子俩。 江筠情愿在单位连轴开会加班,也不愿意被这种带娃的生活荼毒。 丁点大的小毛头,吃了拉,拉了吃,隔一会儿就哭,闹腾死了,没一会儿消停的,根本就没有叶清音说的那种可好带了的样子。 连带着过年都没过好。 江柏满月的时候,叶清音跟着江筠一起上门去看了一回,在回军部的路上还感叹了一阵:“你弟弟比点点早了几天出来,可没点点壮实啊,你爸说你们姐妹俩小时候还更小不点?还是小梅好,身体结实,大人孩子都不受罪。” 高胜美的儿子没起大名,小名叫点点。 第632章 都是你的错 江筠很紧张,不知道叶清音这是想暗示她什么。 每次跟叶清音在一起,谈到工作,她还能接得上茬,两个人也相谈甚欢,只要一谈到个人生活,叶清音的婆婆权威就出来了。 以前是不愿意让她给陈家生后代,现在呢,是担心她生不出来又胖又健康的孩子? 江筠决定避重就轻谈工作:“妈,我们单位原来要派我出差的计划,现在要推后一个月。” 叶清音马上严阵以待:“现在上头换了不少人,我们单位也是人心惶惶的。你们领导说了什么没有?” 江筠点头:“让我参加内部集训,学习新的会议精神,有半个月不能回来。” 叶清音呆住:“这么久?我们单位也派人去参加学习,三天就完事了啊。” 江筠小声解释:“我是这次集训的主讲。” 三天一期,京城各大单位轮流派人去学习,作为主讲会议精神的工作人员,就得全程。 叶清音沉默了一会儿:“不能推?” 江筠摇摇头。 她的逻辑思维清晰,讲课提纲简洁明了,深受与会听课人员的欢迎和好评。 另外,她擅于捕捉重点,无论听课的人如何提问,她都能在累赘繁复的叙述中听出人家真正想要问的问题。 现在只要提到培训,大家第一个就想到江筠。 叶清音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工作太积极了也不好!很容易让人推测你站哪个队伍。” 江筠:“可是这是苏部长安排的任务,我不能不做啊。” 其实,她在备课的时候浑身都是劲儿。 报告上的文字嘛,有逻辑性,主次分明,她在编辑底稿的时候简直是庖丁解牛游刃有余啊。 叶清音低头沉思片刻:“到时候我去听听,本来我还想把指标给别人呢。” ……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 叶清音没想到在如此严肃紧张的会议厅里,还能不时的听到有人在提问。 在过去的印象里,她一直认为江筠文化程度不高,经过这一两年的学习有所提升,在这次的会议学习中,所谓的主讲也就是照本宣科念报告而已。 结果大出她的意料。 会议学习是由步森远和江筠轮流主讲的。 步森远的主讲风格沉稳老到,极像平时在单位主持惯了会议的领导。 江筠的主讲风格更像大学老师,重点讲的很细致,还旁征博引,引用了不少伟人的理论,每一论点皆有详细出处,并作了特别说明。 在会议休息期间,步森远和江筠身边也围满了人,上个洗手间都有人等着问问题,几乎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叶清音发现,在这样高强度连轴转的环境中,江筠依然是精神奕奕,不见丝毫疲倦。 为了避嫌,叶清音并没有上前打招呼,只是跟她一起去听课的书记发现了主讲的小姑娘很眼熟:“叶主任,这个小姑娘是不是在你们家见过啊?” 叶清音只好道:“梁书记,那是我大儿媳,这种场合我不想干扰她讲课。” 书记表示理解:“唉呀,你这儿媳妇了不得,你们教育得真好,我看以后还有更高的路等着她啊!” 叶清音谦虚:“小江的领导很好,对她很重视,给了她很多学习的机会。” 书记岂会放过这么好的结交机会:“叶主任,改天我带孩子去你们家拜访,让小江跟我们孩子讲一讲这次的学习,我要是回去转述啊,肯定讲不来。我看小江这是准备了不少功夫吧?整个报告精神她吃得很透啊!” 叶清音细想一下:“她在家每天是看书看到很晚,不过,我也没想到她能讲成这样!” 说实话她也算见识广博了,学识渊博的学者教授她见得多,还真没见过哪个教授讲的这么清晰流利的。 这是肚子里有墨水才做得到的呀。 在她这个老母亲的心里,本该是小武的功能啊。 如果小武不退学去参军的话,说不定,这会儿站在讲台上的是小武呢。 书记哪里揣摩得到叶清音的莫名心思,还松了口气:“哎,叶主任,我真怕你说还有待提高的话啊!你们小江这水平,再提高就能去给大领导当私人讲师了!” 叶清音一震:“这种话千万不要乱说,让人听到了,我可担不起!” 好在梁书记随后没再说起这些赞叹的话,听报告却兴致盎然,做了不少笔记。 在叶清音看来,这都是书记到时候去她家里套近乎时的话题切入点,暗暗记下,想着回去提点提点江筠。 同时,叶清音还在观察周围,看看有谁对江筠的讲课有什么反应。 毕竟很多人在私下也会用探讨的形式发表议论。 这一看还真让她看出蹊跷来。 于是,在会议休息期间,叶清音就有意无意的去接近这些个引起她疑心的人。 要说起来,叶清音的工作单位和人事关系还是比较单纯的,跟她往来的人,级别都不相上下,她从来也不与闲杂人等扯上任何人事关系。 这次的会议学习,除了京城的各大单位主要领导,还有地方上的新晋领导班子主要负责人。 这些人在课后追着提问,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跟江筠套近乎。 在叶清音的火眼金睛之下,这些人套近乎的目的根本遮都遮掩不住,他们就是想通过江筠的回答来揣测领导人的意图。 对江筠来说,其实会议报告已经讲得非常清楚,是这些人过度解读,想太多了。 因此,不管谁提问,江筠都用讲课的内容来回答,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自认回答的无懈可击。 江筠更在乎的是叶清音的满意。 叶清音是有些着急的,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上前去提醒江筠注意而已。 再后来又一想,如果江筠真的没有发现别人的意图,倒还不会显出防备的神情,就这么单纯的回答也好。 学习结束之后,叶清音打了个电话给王处长,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谢意,感谢组织上对江筠的重视。 王处长笑了:“叶主任啊,小江不是你儿媳妇儿吗?怎么还有人到我这儿来,想让我给她介绍对象呢?” 第633章 躲不开 江筠忙着讲了半个月的学习体会,每天喝罗汉果胖大海茶也不顶用,在学习结束后内部总结会上,她已经累得底气不足,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步森远也是累得够呛:“这比打仗还累!就只有我跟小江两个人讲课不够。” 苏国瑞敲笔头:“目前还找不到比你们两个讲得更好的!新的任务已经下来了!” 根据课后收集的意见和建议反馈情况,上级要求他们继续举办此类学习报告会。 这可是了不得的荣誉,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 步森远建议:“一个月讲两次,或者一个星期讲一次,要么就得再调几个骨干过来,还有,课间的时间得休息。” 他跟江筠胜在配合的好,江筠能吸引目光,他能镇住场。 要是各讲各的,底下的人听的没意思,会场里能沉闷的响起呼噜声。 不过,再这么高强度的主持学习,相当于单枪匹马呀,感觉马上就要鞠躬尽瘁了的说。 苏国瑞点头:“已经有人选了,下周一过来报到。” 步森远长出一口气:“太好了,感谢领导为我们考虑得如此周到。” 苏国瑞问江筠:“小江,你还有什么建议?或者还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 江筠想要个助理,给她誊抄文稿,没有电子输入法,纯靠手写,重复劳动,费时费力啊! 她一开始还担心自己太年轻,不好意思提出要助理,既然部长发话了,不说白不说:“能不能给我们配个办事员,专门速记讲课发言稿的?” 苏国瑞点头:“这个可以有!” 这么优秀的人才,必须配备专业的助理或者秘书,这个建议提的好,完全可以考虑。 …… 俗话说事业得意,家庭失意。 江筠打了个电话给陈援武,得到的答复是陈参谋回来过又外出了,具体返程日期未知。 她正好先回四合院,听听叶清音对她讲课的意见。 这段时间只有叶清音自己在家,军部京城两头跑,估计忙得不可开交,她回家还得备课,家务事也帮不上什么忙。 叶清音自从跟王处长联系过之后,就忐忑不安的等着江筠回家:“小江啊,接下来工作忙不忙?还要出差吗?” 江筠摇头:“出差的计划又推后了,我们领导让我们继续准备会议学习资料。” 叶清音愣了一愣:“还要接着讲课培训?” 江筠有气无力的:“是,任务压下来,必须要完成。” 叶清音问:“你在单位有没有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啊?” 江筠想了想好像就只有李静静对她很无私:“有啊,有时候中午还约着一起去逛街。” 叶清音:“她知道你结婚了吗?” 江筠微笑:“我结婚的事就只告诉了苏部长和秦秘书,其他同事都不知道,小李跟我比较好,我也没告诉过她,而且小李总跟我打听小飞的事,我还想着等忙完这段,再跟您说呢。” 叶清音微微皱眉,居然有人惦记上她儿子了:“这个小李是干什么的?他们家是做什么的?” 江筠想了想:“小李是在资料室刻钢板油印材料的,她爸爸是工业部的高级会计师。” 叶清音哦了一声,这样的条件都不算差,不过配他们家小飞,还是得考虑考虑:“她怎么认识小飞的?” 江筠:“小飞去过我们单位,她见过,还跟小飞说过话。” 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沉了。 叶清音语气不太好:“小飞去你那儿干嘛?” 江筠不敢说陈跃飞接她上下班的事:“有一次是去帮我搬过节物资,还有一次是我跟援武办婚事,他去我们单位门口跟我一起等援武的车来接。” 叶清音有些不高兴:“唉,当初是我考虑不周,觉得你年纪小,怕影响你评职称,就想着你表现好点,再过几年换个稍微轻松的工作,能照顾家照顾小武。” 江筠有点委屈:“妈,我全都是按照您的意思做的。” 叶清音觉得头疼不已,千算万算还是算有遗测啊:“唉,我看你那么讲课呀,我就知道你这接下来的工作会没完没了的。” 江筠累得都快睡着了,脑子反应没有平时灵活,快被叶清音变来变去的话题给绕晕了,她不知道叶清音到底想表达什么:“妈,那您是让我接下来表现的好一点儿啊,还是差一点呢?” 叶清音生自己的闷气:“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原本以为你坐办公室怎么也得熬个三两年才能评上职称。” 评上职称之后,正好到了晚婚年纪,就可以跟单位申请婚假申请调岗,只要表现中规中矩,又不是那么显眼的位置,最好调整了。 江筠大致明白了:“妈,您是不想让我再抛头露面讲课?” 叶清音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领导重视你,当然是好事,可是女人太忙了,就顾不上家呀,你看你这一讲课,一走就是半个月,你跟小武有家也跟没家似的。” 江筠巴不得叶清音说到这个问题:“妈,那您说,我要是再去求王处长给我调岗,能行吗?” 她可真是不想再讲课了。 当然,具体原因她不愿意跟叶清音明说,反正她也想躲开就是了。 叶清音叹气:“就是王处长想培养你。” 江筠愕然:“啊?” 叶清音连连叹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就请个病假,在家休息。” 江筠:“……” 这能骗谁呢? 没病装病,找死吧? …… 江筠回屋躺下,困得不行,偏偏还睡不着。 在这次会议学习中,她见到了陵城来的学习队伍,带队的就是秦骁。 秦骁给步森远和她带了不少土特产,每到吃饭的时候,还抓紧时间跟他们坐在一起,叙旧加上探讨,聊的不亦乐乎。 特别是秦骁总能根据当天的学习,提一些有代表性的问题,江筠跟秦骁搭档做过调研,彼此很熟悉对方的思路,台上台下的一问一答,极其清晰流畅。 所以就有人来问说,秦骁是不是他们讲课组特意安排的! 第634章 搭档 秦骁当然不是步森远他们特意安排的托儿。 但是他们这样的对话效果得到了好评。 陵城学习队伍完成了会议精神学习之后,秦骁在调查表上填写的意见和建议,另外附纸洋洋洒洒的写了十八页,更是引起了重视。 江筠星期一去单位开早会的时候,看到会议室里新来的四个人中,就有秦骁。 苏国瑞介绍道:“秦骁的工作能力很强,这个不用我多说,在这次的学习当中,他的表现也非常优秀,组织上决定把他借调上来进行讲课培训,初步预计从现在起直到年底。” 江筠礼貌地跟着大家鼓掌欢迎,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前不久的学习中,秦骁总是跟她和步森远在一起进餐,还跟他们一起咬文嚼字的探讨某个词语的表达和理解。 当时她的确是没有正当的理由不让秦骁过来坐,也不好意思结果躲开,心想这三天的学习一结束就万事大吉了,反正他她暂时也不用再去陵城。 陵城办事处,最终由严立新任组长,林瑞芳任常驻副组长,办公地址依然在陵城的办公大院三号小院内。 她也不知道秦骁后来又做了什么,反正严立新他们回京城汇报工作的时候,就有流言传出来,说江筠在陵城很有手腕。 只是因为她跟步森远单独成立了新部门,又忙着工作,还没有什么时间和机会跟别人闲聊,有关她的传闻,也没有怎么传到她耳朵里来。 平心而论,若是单纯的只谈工作,她觉得秦骁是一个非常好的搭档,甚至比她跟步森远之间还更配合的好,毕竟年轻人的思维容易同频,更能相互理解。 所以,她在陵城的时候,在工作上就事论事,从来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而这一段时间,她和陈援武之间的感情突飞猛进,她突然能敏感的察觉到别的异性对她散发出来的其他想法,哪怕这个想法只是一个小小的念头并没有表达出来,可她就是能知道。 江筠就敏感的觉察到秦骁对她有些不一样。 而这个不一样,并不是单纯的爱慕,也没有表现的让人感觉暧昧,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就连步森远都私下的偷偷问她在陵城的时候,秦骁有没有借酒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当初在陵城,秦主任给我的感觉,我就觉得他一直在防备你!出了那两回事,我总怕他私底下说些什么吓唬你的话。” 江筠很无奈啊:“我都没有跟秦主任单独相处过,旁边从来都有其他人在,说的话也很官方,他讲的话都是不疼不痒不好不坏的。” 她不得不承认步森远的眼光毒到。 回想起当初在陵城,秦骁帮他们工作组找住处找办公地,很多细微之处,根本就是与她的喜好不谋而合。 但是这种细心的体贴,她感觉不是为了让她住得更舒服,而是为了在灭掉她的时候不留痕迹。 可是这让她怎么说出口? 简直是有点被害妄想症。 步森远很纳闷:“我也观察了很久,可实在是挑不出任何毛病来,他这回来京城又显得跟咱们特别熟,不对,是显得跟你特别熟!” 江筠想起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越发苦恼自己无法避开要跟秦骁共事的事实。 苏国瑞还特意指派:“小江,你跟小秦在陵城的调研中配合的挺好,这次讲课的分组,就还是你们两个为一组。” 领导们是秉持着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原则来进行的分组,步森远和江筠一人带一个新搭档,另外两个是办事员,专门做会议记录的。 会议结束,他们回到新安排的大办公室。 三组办公桌两两相对。 江筠自然是跟秦骁面对面坐着。 对江筠来说,单纯的只是工作还没有关系,因为她只要再学习起来或者工作起来,可以旁若无人,可以直接忽视坐在对面的秦骁。 可是如今他们要从早到晚的一起工作,相处的时间太长了,简直比她跟陈援武相处的时间还要长很多。 只不过坐了一个下午,江筠就想回家找叶清音给她想请病假的理由了。 秦骁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兴奋。 他如今终于可以近距离的光明正大的跟江筠坐在一起了。 当初在陵城,3号小院只有在春夏秋的季节才会打开窗户,他才能远远的看到江筠办公的样子。 有时候窗户关着,他就只能凭空想象在窗后的江筠是坐是站还是起开去听电话或是外出办事。 这一切他都做得十分隐蔽,除了小方以外,就连秦时月都没发现他的心思。 在江筠离开陵城之后,秦骁主动跟严立新他们打交道比较多,偶尔借着工作问一问步森远或者江筠的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让他打听到了步森远江筠讲课的消息,他抓住了进京的学习机会,果然心想事成了。 放下笔,喝杯茶的空隙,他抬头就能数清江筠的眼睫毛,静心的听一听,还能听到江筠的呼吸声。 这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心跳得太厉害,在办公室里大家都安安静静看书学习的时候,嘭嘭的跳出声音来。 “小江,你在陵城拍的胶卷,我让人给寄过来了。”秦骁抽空跟江筠话家常:“你什么时候带我到京城四处转一转?” 江筠好尴尬,尽量让自己忽略周围几个同事投过来的目光:“其实我对京城也不太熟,每天就是单位家里两点一线,很多地方都没去过。还是等步组长开恩,哪天带我们办公室全体成员去走一走吧。” 步森远乐呵呵的:“行啊,秦主任,这回也该我尽一尽地主之宜了,这个礼拜天我就带你们去北海公园划船。” 秦骁兴致盎然:“好,我一定要拍照!” 江筠被秦骁盯着看,才想起来:“秦主任,你的相机在我爸那儿,我打电话让他给送过来。” 上次江永华跟她一起从陵城回京城来,她听了江永华的话,怕陈援武多心,就把相机让江永华替她保管。 第635章 触动 江筠的别扭,没有逃得过江永华的明察秋毫。 作为有着长期机要工作经验的优秀一员,江永华把这种认真观察细致入微的态度用在生活中,很容易就能发现家人的细微变化,尤其还是他最熟悉的女儿。 “小筠,你突然来拿照相机,是要还给别人?”江永华一眼就认出陵城的特产绝不是罗海翔捎来的,必定是他见过的另有的那个其人:“他来京城找你了?” 江筠也不隐瞒:“爸,他是来学习的,现在借调上来跟我一起讲课。” “他做事跟你很合拍?”江永华一问就问到了点子上,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 在陵城,有很多书香世家的子弟都是自幼饱学少年老成才华横溢,秦骁的儒雅和涵养一看就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 如此沉稳大度的人,做起事来必定符合他闺女的要求。 江筠的苦恼立现:“我怕别人说闲话。” 这个年代的大部分人相当单纯,一旦周围有人开玩笑拉郎配,就很难改观其他人的看法了。 江永华欣慰:“不错,晓得考虑援武的感受了!” 江筠呆了呆:“爸,你觉得我不考虑援武的感受的吗?” 江永华是个从不扎人心的二十四孝好爸爸:“相比之下,援武对你更体贴周到。” 他从来不会说些你不好他好的话,而是会说你做得好他做得比你更好。 闻者开心,说者也不挂碍会得罪谁,皆大欢喜。 江筠想知道更多一点:“爸,那你看我对援武是怎样的?” 太多人都认为她高攀了陈援武,她懒得在意别人怎么评价自己对陈援武的态度。 江永华想了想:“让我说实话?” 江筠:“……当然!” 为什么心里会有不好的预感? 江永华还是小心的遣词琢句:“援武呢待你就像一家人,处处考虑你的感受,怕你不自在就在人前处处维护你,而你呢,看着对援武挺好,但实际上你对他并不上心,不在一起的时候你都不怎么惦记他,你看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知道你挑食偏食你不喜欢的他绝不劝,别人给你夹的你不吃的他还替你吃掉,可是他爱吃什么你知道吗?” 江筠张口结舌:“他从不挑食。” 江永华叹气:“再不挑食也有自己的喜好啊。他是娇生惯养长大的,更讲究啊!” 江筠顿感惭愧:“原来我这么没心眼的。” 江永华摇头:“你年纪小,爸妈也没教过你什么,你自己能好好的长大,还能指点小兰,已经很不错很不错了。” 身上完全没有他们做父母的缺点,既不像张秀英那样无知莽撞,也不像他那样胆小怕死。 自己没有长歪,还想办法要把妹妹给纠正,等于是过早的承担了为人父母的责任。 一个活在不属于自己责任的角色中的孩子,是没有办法好好过自己的生活的。 江永华越不责怪,江筠自己越惭愧:“爸,我改!” 现在对陈援武好一点还来得及吧? “爸,我从现在起就处处以援武的感受为先,那你说,我现在工作该怎么办?” 之前在陵城,她和秦骁在一起工作时间有限,而且彼此都知道工作结束两个人就不会再有交集,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她还能假装不知道。 现在天天面对面的坐在一起,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表情和动作,即便秦骁只是低着头在写字或者看资料,她也能分辨得出秦骁的注意力,其实都是在她身上的。 她只知道两个解决途径,要么避开,要么远远的避开。 江永华摇头:“只要说出来你结婚了就行了啊!” 多简单呢,名花有主,还是军婚,谁还敢肖想谁还敢染指啊,那是找死! 他家闺女连这点都想不到,那一定是选择性屏蔽,或许他闺女对那人也有点想法。 哎,说实话,要是没有援武这个女婿珠玉在前,陵城的小秦,也是个蛮好的小伙子。 江筠呆愣:“就这么简单?” 江永华呵呵:“你以为有多复杂啊?” 江筠不好意思:“我婆婆他跟我说可以请个病假回家休息什么的,所以我就一直想着要找个什么我能生的病,又严重到非请假不可地步的病。可是我就是体质稍微弱一点,感冒都很少得,哪那么容易生病啊,请病假也说不出口啊。” 江永华真乐了:“多简单呢,说你有孩子了嘛!” 从招美兰怀孕开始,他就跟着跑医院,什么高龄产妇啊骨盆小啊羊水少啊血压高啊什么异元排斥反应啊等等,各种必须呆在家里躺在床上保胎的理由听得多了,随便抓一个都能用! 江筠面红耳赤,看了江永华一眼,开始不自在。 自从小青峰和小点点出生,她觉得马路上到处都是几个月大小的要抱在怀里的婴儿,夹着尿布的或者干脆光着小屁股的,不断的出现在她眼前。 那些小婴儿一哭闹起来,就迫使大人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事,只能围着婴儿打转。 比如说就这会儿,她坐了不到一个小时,江永华就走开了十几次去各种侍候小青峰,忽视了她的存在不说,还要她搭手帮忙做这做那。 话题不停被打断无法深入,再开口的时候说的又是另一件事,简直令她崩溃。 江永华看出她的烦燥,知其所恼:“小筠啊,我是在带小青峰的时候,才知道以前对你……,咳,没看过你哭闹也没看过你笑,好像你是突然间就长到了十几岁,我甚至想不起你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江筠闷不吭声。 江永华自顾自的说:“这段时间,我没日没夜的照顾小青峰,我这心里啊,就更想要给你补偿点什么。” 江筠眼眶红了,低头看地面。 江永华继续念叨:“好在呀,你不管长到多大,都还是我女儿,还是要叫我一声爸爸,所以呀,爸不会重男轻女,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对待你跟小兰的。” 江筠的眼泪夺眶而出,小青峰也及时地哇哇哭起来。 江永华抱着小青峰轻轻晃:“哭吧哭吧,你跟你姐一块儿哭,爸爸一起哄啊!” “嗤,”江筠破涕为笑:“爸~!谁要哄了!” 第636章 放下吧 江永华笑:“你现在年纪不大,工作任务也不重,早点生孩子,等跟你同龄的女同事都去结婚生孩子的时候,你的孩子已经大了不需要贴身照顾了,你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忙工作,什么都不耽误。” 这些话,本来都是母女的交流,现在只能由他这个当爸的说出来。 至于平衡生孩子和工作的道理,是江永华听妇科医生说的,高龄产妇危险性大,年轻人的身体复原能力总是比较强。 江筠小声说:“我婆婆说……” 不想生孩子,叶清音的态度是她最好的挡箭牌。 江永华提醒:“刚才你还保证说要对援武好一点,怎么,马上就忘了?” 他是男的,知道男的心理,男人爱女人的时候,孩子比结婚证还管用。 对人家好,不是你去做你想为他做的事,而是开开心心的去做对方想让你做的事。 看着简单的道理,有多少人都不知道,也没听说过呢。 江筠支支吾吾的还想回避:“援武说过不着急。” 江永华只能笑笑:“那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理由避开你现在的工作了。” 江筠的理智又抬头了:“用另外一个大麻烦去替代一个麻烦,等于两个麻烦。” 在原来的时空,可以当不婚主义者,可以独身一辈子,也可以丁克家族,多自由啊。 江永华也没法子了:“你做事从来都能考虑到最有利的一面,这种一举两得的办法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也想不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 江筠把相机装进袋子里:“唉,我回去再想想。” 江永华追出来叮嘱:“身正不怕影子斜这话不顶用,你该回避就回避。” 江筠点头答应,闷闷不乐回了四合院。 家里冷冷清清的,叶清音回了军部去帮忙照顾高胜美,留了字条让她自己注意安全,到家了就打个电话。 电话拨过去,隔着话筒都能听到小点点的哭声。 高胜美在电话里哇哇吹牛:“小江,你女婿太能吃了,我都吃不过他,你听见没,哭的力气可大了!” 江筠汗:“怪不得我婆婆那么积极,再也没有比你还会说话的了!” 叶清音笑眯眯接过电话:“小江,礼拜天过来,点点满月,小梅要请客。” 江筠犹豫:“我们单位礼拜天有活动。” 去北海公园的计划,在步森远的大力倡导下,最后变成了单位工会组织的活动,还允许带家属去。 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工会主席还特意跑去公园里预订了十艘游船,凡是单位在岗的员工都积极的报名。 步森远在办公室还问了江筠带不带家属:“小江,我闺女可是听说了你的名字,特意要见见你的,你一定得去啊!带家属不一定是对象啊,兄弟姐妹父母都能带。” 江筠当时明明想拒绝的,听步森远这么一说,心一软又答应了。 叶清音对单位里举办的这一类活动熟悉的很,就说了声:“你们单位人不多,你要不去的话工会主席挺没面子的,那你就去,早点回来,小梅点名要你来呢。” 放下电话,江筠发了一会儿呆,跑到院子里去揪了一棵多叶的小草,生、不生、生、不生……无聊占卜。 扯到最后,是生。 江筠生气的把草杆一扔,踩了两脚:“生个鬼!” 说完又觉得不对,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 她警惕的朝周围看了看,已经抽了新叶的树枝纹丝不动,院子里安静极了。 江筠突然觉得头皮发紧,脚下的落叶也懒得扫了,抱着胳膊抬脚回屋睡觉去也。 躺在床上回想江永华跟她说的话,心里更加想念陈援武。 …… 礼拜天一大早,江筠计划好等会儿去划了船,就跟步森远打声招呼提早走。 怕船上有风,她把长发在脑后梳成韩式麻花辫,特意穿了一身绒衣运动装,搭了一双篮球回力鞋,在外面穿了一件军绿色中长外套,看上去利索又精神。 到了北海公园门口集合,来的早的同事,已经领了船桨划到了湖中心。 步森远看见江筠,连连招手:“小江,就剩你了,快来,咱们办公室连家属一起九个人,后勤科他们还等着比赛呢。” 步森远的女儿步依漾跳着脚喊:“爸,咱们少一个人,女多男少,要输的!” 江筠撸袖子:“不怕,女子能顶半边天!” 说起要比赛,哪怕只是闹着玩,江筠也好兴奋的,她太久没有玩过这种集体活动,旁边有个十多岁中学生小妹妹在蹦蹦跳,就更有意思了。 步依漾咯咯笑:“好哇,小江老师,我坐你旁边!” 他们领了船桨准备登船,陈跃飞匆匆跑过来:“等等,家属来了!” 江筠驻足:“不是说等会儿才来接我吗?” 说好了十点半钟在公园西门等。 陈跃飞淡淡的扫了一眼秦骁才把目光转向江筠:“怕你掉水里,不放心。” 江筠笑着向步森远介绍:“这是我爱人的弟弟,你叫他小陈吧,他在外地上班,昨天晚上刚回来的,等会儿我们要去参加一个家宴,说好了让他来接我。” 这个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马研办和后勤科的同事家属纷纷看过来。 步森远热情招呼:“来来来,欢迎欢迎,好了,这下我们必胜了!” 还得意洋洋的向后勤科示威:“看看咱们的家属!” 这小伙子的身板和身姿,一看就当过兵啊。 步依漾坐上船,悄悄问:“小江老师,那我是要喊他叔叔呢还是哥哥啊?” 江筠回头看看一年不见,不知去哪儿晒得跟黑炭头一样的陈跃飞,不由得咧嘴一笑:“你问他自己。” 这家伙是头天半夜回来的,大清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吓一大跳。 陈跃飞只跟她说有任务,现在身份是南方某市钢铁厂的团高官,来京城出差开会的。 没想到他不穿军装穿球服,还挺帅,连小依漾都壮着胆子打听他。 秦骁坐在船头面向他们,抓稳了照相机:“小江,依漾,看我这边,微笑!” 第637章 游园 去公园划船的,几乎都会把船划到湖心岛,上到湖心亭去坐一坐,在柳树下转一转。 陈跃飞先跳上岸,伸手帮忙把几个男的拉上去,再把胳膊曲起来,江筠抓着陈跃飞的手腕当扶手跨上岸。 步依漾有样学样,也抓着陈跃飞的手腕跳上岸,脸红红笑嘻嘻的去挽江筠的胳膊。 李静静在亭子里冲着江筠招手:“小江,快来快来,我等你好久了!” 江筠笑着看看陈跃飞,这个黑蝴蝶,这么受欢迎:“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过去?” 陈跃飞摇头:“我抽根烟。” 步森远挥手赶她们走:“你们去玩吧,让小秦给你们照相,我跟小陈在这儿抽烟,别熏着你们这些花朵。” 步依漾喊道:“爸,我们是早上九点半的太阳!” 步森远乐呵呵的应到:“对,就是你这个小太阳,把爸爸给晒得要冒烟儿了!” 看着女儿雀跃的跟着江筠走了,去亭子里去跟李静静她们一起合影,一点也不认生,步森远笑着摇摇头,接过陈跃飞递过来的烟:“哎,总算清静了。” 陈跃飞笑笑没说话。 步森远吸口烟:“南方的牌子,没吸过,味道淡。” 陈跃飞答非所问:“我妈不让抽烟。” 步森远笑呵呵的:“小陈以前在哪儿当兵?” 当过兵的人跟职业运动员就算是同样穿卫衣运动装站一起,他瞄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陈跃飞答的简短:“草原。” 步森远打量着陈跃飞吸烟的动作,不像搞青年工作的:“怎么没留在京城工作?” 陈跃飞喷出一口烟,又像是叹气:“刚好有个战友老家是那边的,我跟他一起去玩儿,他爸的单位要人,问我去不去,我就留下了。” 步森远:“以后想办法调回来。小江下礼拜去人事局培训,你想要指标可以让她给你想想办法。” 陈跃飞抬眼往江筠的方向看去,佳人正侧着身子把两手抓着小妹妹的肩膊合影,面对着镜头在微笑。 “南方挺好,我喜欢海边。”陈跃飞扭脸看着湖面的水波荡漾:“离爸妈远点,自由啊。” 步森远叹气:“哎呀,男孩子就是不同,我要有个儿子也想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可我这个闺女啊,哪儿都不去,放学了都不跟同学出去玩,就呆在家里,只要我回京城了,她就整天黏着我,我出门她就跟着出门,我要不出门她就哪也不去。你看看,她就比小江差两岁,看着就像个孩子。” 陈跃飞笑笑:“有您这样的父亲,是闺女都愿意跟着。” 步森远笑了:“南方饮食习惯吗?我去过两回,一次是夏天,一次是冬天,夏天去白天晒的要死晚上蚊虫咬的要死,冬天特别潮湿,海边风还大,比咱这儿的北风还厉害。你在北方长大的,在那种地方呆着得瘦个十几斤的。” 他们两个在这里天南海北的试探加反侦察地聊着,一支烟没多久就抽完了。 陈跃飞看看手表,竖起手肘朝江筠示意。 江筠左边挽着步依漾,右边挽着李静静,三个人像连体婴一样,照相并排站,围着湖边散步也是要手牵手。 李静静正想打听陈跃飞的消息,对陈跃飞的一举一动格外留意,见状忙道:“小江,他喊你呢!” 步依漾也说:“小江老师,陈二哥叫你过去,咱们一起走吧。” 李静静一阵肉麻:“你干嘛叫他陈二哥?” 步依漾道:“小江老师的爱人是陈大哥,那他当然就是陈二哥喽,难道我喊错了吗?” 李静静又是一阵惊喜:“天,小江,你对象是他……哥?” 江筠笑着眨了眨眼睛:“去划船吧,等会儿我还得提早走呢。” 李静静舍不得:“为什么?” 好不容易又看到帅哥出现,好想多聊几句哦。 江筠笑:“我妈打电话来让我们早点赶回去,他特意过来接我的。” 李静静眼珠子一转:“依漾,我们去跟你爸爸合个影。” 步依漾正有此意:“好哇!” 三个耀眼的九点半太阳一起走到步森远跟前,李静静招手喊秦骁:“摄影师,快来帮我们拍一张跟领导的合影!” 陈跃飞趁人不注意,噌地跳上游船,不小心掉了烟盒在水里,就低头弯腰去捞。 在后来洗出来的照片里,步森远李静静他们的合影背后,只能看到陈跃飞弓着的背,把李静静遗憾得唉声叹气了好久,偷偷的跟江筠抱怨说秦骁的摄影技术太差。 江筠他们办公室的人都上了船之后,步依漾嚷嚷着要去追李静静她们的船。 步森远摆手:“等会儿,把小江送到岸边,他们得走了。” 步依漾失望:“啊?我们少了两个人呢,一会儿比赛还怎么赢啊?” 陈跃飞:“少两个人船轻啊,划得更快!我们在岸上给你们加油啊!” 步依漾看看江筠:“小江老师,等我放假了,我就去找你玩啊,好不好?” 跟江筠在一起就玩了一小会儿,步依漾就学会了江筠的语气,问句里加上了要不要好不好可不可以这类词,听起来多了几分娇嗲的味道。 江筠点头:“好啊,让步组长带你来,咱们打乒乓球。” 天天开会学习学习开会,头都是懵的,只有跑步和打乒乓球才能活动开身体,下象棋和扑克牌她都不会。 步森远道:“对呀,咱们得提议让工会多组织搞些活动,打球啊,拔河呀,下棋呀,小秦,你都会些什么运动?” 秦骁道:“我中学的时候参加过‘跑步上京城’的活动,我是高中组的冠军。” 彼时还没有全民运动,乒乓球羽毛球这些体育器材是指定供应的,跑步是最普及的全民体育项目。 步森远有点遗憾:“哎呦,单位组织活动很少跑步啊,你还会下什么棋吗?” 江筠无语,在陵城的时候,步森远跟秦骁明明就好的无话不谈,这会儿在大伙儿面前怎么装的像不认识? 秦骁顿了顿:“我是陵城象棋协会的副会长。” 步依漾惊叹道:“爸,原来你们办公室还卧虎藏龙呢!” 第638章 你粉我我粉他 陈跃飞冷冷的哼了一声:“卧虎藏龙啊!” 江筠快笑死了:“人家女孩子把崇拜的眼光投向了别人,你不高兴,是不是啊?” 陈跃飞脸红:“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她爱崇拜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江筠得意洋洋的从眼尾斜过去:“还不承认哦!” 嘿嘿,明明就是吃醋的样子,别人看不出来,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哦。 陈跃飞脸更红了,把手在嘴巴面前虚握了个拳,假意咳嗽一声:“我是稀罕人家崇拜的人吗?” 江筠狐疑,继续拆穿:“那你老挤兑秦骁做什么?” 陈跃飞把脸扭开,肩膊耸动,过了好一会儿,忍住笑,转过脸来看着江筠道:“我觉得秦骁对你有意思。” 江筠愣了一下立即否认:“别瞎说啊!” 陈跃飞嗤笑:“看吧,让我猜中了吧!” 江筠龇牙咧嘴的对着陈跃飞挥拳:“猜中个鬼呀!” 陈跃飞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嗤的一笑:“疑心生暗鬼!” 江筠呸了一口:“你才心里有鬼!” 陈跃飞想了想,开玩笑的问:“开头你跟他们介绍说我是你爱人的弟弟,我看你们单位的人全都惊讶得不得了。诶,那我前面去你们单位好几次,那个李静静有没有误会过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江筠干脆的答道:“她才不会误会呢!自从见过你之后,她总跟我打听你,我估计这次活动回去之后她就要问你有没有找对象了?” 陈跃飞像是被针扎了一下跳起来:“别!千万别!好了好了,江老大,我错了,咱不说这个了啊!” 江筠装傻:“可是我都跟你妈说了啊,你妈对李静静他们家的家庭背景很满意呢。” 陈跃飞举双手投降:“老大,我真心认错,好不好?我都听你的,行不行?你说吧,一会儿让我干什么?” 江筠笑:“这还差不多!”她不知怎地想起电视剧里最常出现的狗血台词来:“至于让你干什么嘛,我暂时还没想到,先攒着,等我想起来的时候,我再跟你说。” 陈跃飞满口答应:“时刻准备着!” 江筠切了一声:“你都不在京城,怎么时刻准备着啊?你说在南方,你是真退伍了还是有任务啊?” 陈跃飞犹豫了一下:“都对。不过,这次任务特别艰巨,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了。” 他要换个全新的身份,在南方呆上一年半载的,再出国去,继续他的任务。 组织上规定了不能跟家人透露,可他思来想去的,还是决定跟江老大透点口风。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觉得江筠是能理解他的。 果然,江筠捶着心口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你干嘛要跟我说啊?这下子我又要帮你一起担着一个秘密了!” 陈跃飞闷笑:“谁让你是保密局的呢!” 江筠抱怨道:“你哥去哪?干什么?我从来都不问,他想说我都不听!” 陈跃飞掏出烟来:“哎,我跟我哥不一样,他是不说,可他会写日记啊,我要不说,那我得闷死。” 江筠摇头笑,这大活宝:“你要是不在家,你妈得多难受啊,万一你再找个洋妞回来……” 陈跃飞满不在乎:“切,洋妞有什么好,牛高马大的,一点都不含蓄,也不温柔。” 江筠吃惊:“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陈跃飞脸皮刷地爆红:“到家了,你先进去,我去司令部找我爸,一会儿吃了饭再跟你过去看小梅姐。” 江筠没有异议,她也想先回家去换身衣裳,她跟陈跃飞穿了同款运动服和篮球鞋,太显眼,让叶清音看到又要犯心疑心病了。 …… 江筠换好衣服去高家看小点点。 高家已经来了好些客人,都是高胜美电影厂的同事,还有两个是大家只在银幕上见过的国宝级大明星。 江筠秒粉,冲过去跟人家套近乎:“您好,敬仰您的演技很久了!” 这些人在老年时全都是艺高德馨的老艺术家,是后辈小鲜肉永远也赶超不及的神一般的人物。 把对方说的受宠若惊,只好一再谦虚:“不敢不敢,都是组织上培养的好!” 高胜美走过来:“王老师,张老师,这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小江。” 王艺术家激动地跟江筠握手:“哎呀,原来就是你啊!” 他的梦想就是能扮演指挥解放的战争片里的第四第五大元帅,在看剧本的时候,他想加一些激昂的对话,想来想去,想到了借鉴巴顿将军里的台词,高胜美就提到了神人江筠的翻译功力。 江筠更激动:“拜托,小梅姐,我想跟艺术家合影!请叫摄影师过来帮忙多拍几张,我要放大挂在家里!” 不但要放大挂在家里,洗出来之后还要拿到电影厂去请他们签名! 要知道,很多大明星艺术家的早期签名,过个几十年几百年,拿去拍卖,老值钱了啊! 想一想都好兴奋! 高胜美咂嘴:“到时候等我上班,带你去我们单位玩儿!” 原来学霸江筠见了大演员也会激动成这样。 江筠立即抓住不放:“你答应的,千万要记得兑现啊!” 陈跃飞问:“兑现什么?” 江筠顾不得回答,顺手指挥:“你回家去拿你爸的派克笔和牛皮笔记本来!” 她现在就要请大艺术家给她题字、签名! 兴奋之余,她忘了叶清音还在旁边看着呢。 在这个追星只敢默默的围观最多是向偶像鞠躬敬礼的年代,请偶像为粉丝题字签名的行为极其罕见。 江筠一个个索要了签名,回了陈家就炫耀给陈跃飞看:“你看,还祝我工作进步学习进步呢!” 其实她炫耀的是内容。 叶清音慢慢从楼上下来,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不屑的说:“我们小武写的字比这漂亮多了!” 江筠愣了一下,是哦,还有陈忠高磊的签名可以收藏! “妈,我觉得爸写的字更有大将风度!” 陈忠乐呵呵的:“那我也写两个字给你?” 叶清音生气,老的小的都跟着凑什么热闹,又不好发作,只问道:“小飞,你怎么没穿军装?” 这两个孩子穿一样的衣服进的大院,还以为她不知道呢! 第639章 陈家日常 陈跃飞最了解自己的母亲,他回到家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江筠已经换了衣裳,再联系母亲的问话,心里就已经明白。 轻描淡写的跟母亲解释道:“我听说小筠他们单位有活动,就跟着一起去了。” “你又不是家属跟着去凑什么热闹?”叶清音皱起眉头:“别打岔,我问你怎么休息就能不穿军装了?” 陈跃飞坐过去挨在叶清音身边坐下:“妈,我分到了新部门,以后都是便装!” “你爸都知道了?”叶清音看一眼陈忠,又看一眼江筠,突然觉得很失落:“就我最后一个知道?” 陈跃飞装模作样地歪到叶清音肩膀上:“怎么可能!我爸也就知道一点点,您要是最后一个知道,那除非是我牺牲了还差不多……” 叶清音急忙拍陈跃飞的嘴巴:“哎,你这孩子,不许乱说!别整天把这些词儿挂在嘴里说!你爸不说了吗,眼里永远盯着胜利!” 陈跃飞把脸扭开:“妈,我都多大了你还打我呢,我就说着玩玩,我从小到大都这么机灵,谁能逮到我啊是吧!” 叶清音心慌的不得了:“你,你……!”狠狠的在陈跃飞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这才说得出话来:“你就说我多久能看到你一回?” 这已经是违反规定在套话了。 陈跃飞笑嘻嘻的说:“有可能天天见得到,有可能几年也见不着。” 江筠低着头,心里怦怦跳,开头在高家,陈跃飞笑她就几张纸几个签名能管什么用,既不是本人又不是书法家的笔墨,她笑着说见字如晤懂不懂,就是特别有个人特点的题字和签名才能让人回忆,挂墙上压玻璃板底下,有如面晤。 没想到这句话会被陈跃飞拿来用。 她知道陈跃飞工作的特殊性和危险性,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发生,想到这一点,就更不敢抬头看其他人,以免泄露自己的想法。 叶清音终于被气得掉了几滴泪,又打了陈跃飞的手背一下:“你这孩子,都二十多了,还这么气人!” 陈跃飞啧一声:“妈,我哥二十都找对象了,我二十了你还打我,啧啧,我就知道你偏心眼儿!” 叶清音又给气笑了:“羞不羞啊,那你回家来,妈帮你介绍对象,你结婚了跟妈一起住。” 陈跃飞笑:“我才没那么傻呢,您这对我是想打就打,再给我找个跟您一样啥都管的,进家门看你脸色,进了屋看媳妇儿脸色,我还活不活了我!” 陈忠看着报纸,咳了一声。 叶清音刚想说什么,看了江筠一眼,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话题:“这次你在家能住几天不?” 陈跃飞嬉皮笑脸的提条件:“您准我抽烟的话,我就住三天!” 叶清音哭笑不得,抽个烟还能当交换条件,只气了一瞬,转眼又开始惦记给儿子投喂:“你这孩子,哎,要抽烟就在院子里呆着。明天早上你想吃包子还是鸡蛋灌饼?我这就给你和面去。” 江筠站起来:“妈,我换个衣裳,一会儿我来揉面。” 她最佩服就是叶清音的说话艺术,一句话总能带出好几个意思,还能同时关心这个敲打那个,想装糊涂听不懂都不行。 这个时候,她总能感觉到自己是被排在陈家人之外的,不管平时叶清音跟她相处多和谐,那种亲疏远近的隔阂立刻就能在她周围竖起。 叶清音也没拦着:“小梅忙不过来,保姆还没找到合适的,我让刘姐帮她多照顾几天,小江,你就辛苦了啊。” 江筠笑笑:“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一直都没出声的陈忠发话了:“明天早上擀面条吧,好久没吃过了。” 江筠笑着答应:“好,我和点面蒸包子,再和点面擀面条,妈,等会儿您替我看看面的软硬度合不合适。” 在江永华的提醒下,她发现陈援武的细心周到这个优点其实是随叶清音的。 反正以叶清音的标准为标准做事,在陈家不会有错。 三团面和好,请大家长点评。 叶清音尚算满意:“硬面饺子软面饼,明天看看够不够筋道就知道你揉得够不够劲儿。小江,你洗洗手去食堂看看能不能买点肉回来包肉包子。” “好。”江筠抓了一大把香菇用凉水泡上,灶台上有半碗雪白的板油,用来熬打卤的面酱最适合不过。 陈跃飞跟过来看热闹:“妈,我都想回来陪着你算了,天天能吃上肉。” 叶清音推开他上楼:“你别来哄我了,信你才怪,你不是说要去打球吗?赶紧去玩儿,别耽误我收拾屋子。” 陈跃飞跟在后面问:“干嘛?这么小的床给谁的啊?咱家谁要来?” 叶清音道:“我答应了给小梅,她要是找不到合适的人带孩子,就把点点放咱家来,等带到一岁了再还给她,放他们单位托儿所去。” 陈跃飞嗤笑:“妈,你这么喜欢孩子,我看你还是预备着给自己孙子吧!” 叶清音挥手轰陈跃飞:“多嘴!小江跟你一般大,还没到岁数呢!” 陈跃飞笑:“妈,别人都盼着抱孙子,你真不急?” 叶清音叹气:“我看着你们都还是孩子呢!” 真有了孙子,当了奶奶,人就老咯! 岁月催人老,躲都躲不过啊! 陈跃飞一看娘亲又准备长篇大论开说,抱着球转身跑了:“妈,一会儿你跟我爸去看我打球啊!” 江筠剁了肉馅儿拌好用油喂上,炸了香菇丝熬了素肉酱盖好,在去看江兰还是去看小点点之间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去看看江兰。 她估计时间过了这么久,江兰该消气了。 就这么一个妹妹,吵归吵,还是得管,不管不行。 这是多年来总结出的经验,家里的人和事,她少问一句,都能走偏了,事后还是得她想办法收拾残局。 文工团大部分人都下连队演出了,练功房静悄悄的,宿舍里只有几个她不认识的人在。 江筠转了一圈,只能无功而返。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远远的看到操场上有个人影跃动,像极了陈援武。 第640章 亲生的还是捡的 江筠觉得自己一定是太过于想念陈援武才会出现幻视。 她知道现在是陈跃飞在那边打球,叶清音跟陈忠说不定也在那边当观众。 在婆婆面前,多做少说肯定没错,还是收敛心神回家去做饭比较恰当。 陈跃飞难得有两天假期,叶清音一定会抓紧时间跟儿子在一起多说说话,等会儿吃了晚饭就得她过去给高胜美帮忙。 用高压锅把米饭焖上,把五花肉过油稍微煎一下,再起锅放另外一个高压锅里,各种配料加好放到火上去,扒了一颗大白菜心切细丝,粉丝用开水烫好备用,再炒两个小菜就可以开饭了。 看看手表,江筠把饭菜全部端上桌,碗筷摆好。 不早不晚刚刚好,客厅的门开了,陈忠率先走进来:“小筠动作挺快呀!” 叶清音随后:“小江,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菜,多炒一个。” 陈跃飞伸长脖子往餐桌上瞄一眼,笑着对陈援武说:“哥,我就说了吧,你看桌子上四个碗,根本就没预你的份儿,你就看我吃肉喝汤吧。” 陈援武笑:“好不容易赢我一回球,就这么得意啊?” 陈跃飞反驳道:“不是赢你球了就让你让着我,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帮了大忙了,你得谢我。” “帮什么大忙了,让我怎么谢你?”陈援武一边笑一边走过去江筠身边:“小筠,刚才我回来没看到你,就打球去了。” 江筠看着陈援武的笑脸,觉得像做梦一样,突然间心里酸酸的:“你先吃,我去厨房再做点。” 陈援武跟着进厨房,小声问:“怎么啦?生我的气啦?” 江筠摇头,不想说话,她只要一开口,可能就会掉眼泪。 陈援武回头看看,顺手关上厨房门,揽着江筠的肩头,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不生气啊,我去换衣服,吃了饭跟你一起过去看小梅。” 说完打开门出去。 炉子上的热水是现成的,江筠揪了个面团,煮了一大碗手擀面,用她新做的素肉酱拌了端出去。 陈跃飞看看江筠:“吔?看见我哥回来就激动的要掉眼泪啊?至于吗?” 陈援武用筷子把手擀面拌匀:“闻着里面的大葱味儿没,小筠每次切这个大葱就熏得掉眼泪,我们家每次要吃大葱的时候都是我切。” 陈跃飞摇头:“还有这种毛病啊?哎,我还以为她听说没你饭吃就给气哭了呢。” 陈忠笑出声:“呵呵,你们是幼儿园的啊?加一起都六十多岁了,说话还这么幼稚。” 陈援武给陈忠夹了一碗面条:“爸,你尝尝咸淡够不够?” 陈忠只吃了一口就放下筷子,把整个大碗都端到自己面前,米饭放到陈跃飞面前:“手擀面好,我就吃这个够了。” 陈跃飞伸筷子夹了一口走:“爸,你就分给我两口呗。” 亲爹说他是幼儿园的,那他就幼稚一回。 陈家的饭桌上居然出现了抢食的场面。 江筠眼看着叶清音要发飙,立即站起来:“我马上再去做,妈,您要不要来一碗?” 明知道婆婆不吃,她也得礼貌的问一声。 刚才去煮那碗面的时候先就没问已经错了第一回,现在再不问仍旧还是她的错。 叶清音皱起眉头:“我吃点米饭就够了,你不用管我了,我吃点就上小梅那儿去。” 等江筠再从厨房里端着一大盆手擀拌面出来的时候,叶清音已经去高家了。 陈跃飞不急着动筷子,他要看江筠怎么给陈援武加料。 只见江筠给陈援武的那一碗面条上夹了两筷子白菜丝,舀了一大勺红烧肉的肉汁,拌得油亮亮的,还体贴的问:“你看要不要加几滴醋?” 陈跃飞咂嘴:“给我来半瓶!” 陈忠哈哈笑,用手指点着小儿子的脑门儿:“捣乱!这以后出门就注意着点儿啊,你没在我身边,我可就没办法替你找媳妇儿了啊!” 陈跃飞摇头:“找什么找啊?不想了!在外面本来华人就少,以后有机会回来再说吧。” 在叶清音面前他什么也不敢说,在老爹老哥江老大面前,他就没有那么多禁忌。 陈忠点头赞同:“这个想法对!这个人嘛,家在哪儿,心就在哪儿!特别咱们是军人,虽然没有办法照顾家人,但是心在家就在。你就说说你想找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着,有好的就帮你先带回来。” 陈跃飞夸张的一拍桌子:“啊?爸,小筠跟我哥,是是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把后面那半句话给说出来。 陈忠得意的抬眉毛:“那当然!” 江筠闹了个大红脸,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时候补课就是有预谋的吗? 陈援武笑:“小飞,光喜欢是不行的,还得自己有本事,要不然人家跑得快,我追都追不上啊。” 陈跃飞郁闷:“爸,我不管,你也得帮我留一个像小筠这么好的,要不然我一辈子都得输给我哥!” 江筠哭笑不得的瞪了陈跃飞一眼:“你才二十岁,跟我一般大呢,你再过十年找都来得及。” 国内的环境受限制,很多好女孩的优点和长处都没有绽放出来,都被压抑了,想看都不那么容易看到。 所以文工团能歌善舞的这些百里挑一的女兵或者女演员才特别受欢迎。 再过十年,国内的环境风气相对自由很多,会打扮的好姑娘,洋溢着青春,绽放着各种才华的好姑娘,到处都是。 陈跃飞悻悻的道:“哎,从小我还以为就我妈偏心,搞了半天我爸也偏心!” 江筠笑:“瞧你说的,跟捡来的似的。” 陈跃飞摇头:“可不就是捡来的嘛!以前我妈为了带我哥,就把我扔在我爸这儿,我爸也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这好不容易长大了,我爸给我哥找好媳妇儿了,轮到我的时候又让我自己去找,哎,这一当兵吧,你看我哥,就在家门口,我是哪儿远就呆在哪儿!爸,你就说,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第641章 养必教 陈忠在私下里的态度,看起来更随和。 他本就喜欢跟战士们打成一片,主张的就是该干什么的时候就一定要竭尽全力做到极致。 比如说该打仗的时候心无旁骛打个痛快仗,不打仗的时候吃饭要吃个痛快睡觉睡个痛快,总之就是,凡是不合实际的忍着,死要面子的端着捏着,看着都不爽。 正好叶清音不在场,食不语的规矩自动解除,饭桌上的气氛就随意极了。 陈跃飞才有机会噼里啪啦的发表这通逗笑所有人的怪论。 江筠愕然听完,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笑起来,直笑的连筷子都抓不住。 陈忠笑着点点陈跃飞:“你看小筠的大牙都快笑掉了!” 陈跃飞被笑得不好意思了:“小筠,我开玩笑的。” 江筠笑眯眯的:“开什么玩笑啊!多少小孩期待着被捡到你们家来啊!” 这个年代,好多父母都喜欢逗孩子,说你不是我生的是我捡的,捡孩子的时间地点嘛版本不一,有时候是去倒垃圾的时候捡的,有时候是外出串门在路边捡的。 扔孩子的人嘛,就被安上家里太穷养不起或者是重男轻女不要女孩的等等。 陈家这么好条件的家庭,是多少小孩羡慕的哇,有个军长爸爸,多威风啊,能被军长捡到很荣耀的好不好! 这个回答出乎陈跃飞的意料,又好像很符合他对江家人的认知:“包括你?” 不等江筠开口,陈援武接话道:“小筠就是我捡到的!” 这下子连陈忠也大笑起来:“对,小筠还真是捡来的!” 陈跃飞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江筠脸红,抛给陈援武一个可以称之为媚眼的眼神,挥了一记老拳过去:“讨厌。” 陈援武趁势把江筠的拳头握在自己手里,在桌子下用力捏了捏。 陈跃飞看得头皮发紧:“说说怎么回事?” 等他问清楚江筠被捡的前后缘由,不由得仰天长叹:“唉,不想活了!连老天爷都对我哥这么偏心眼儿,掉馅儿饼就算了,掉个媳妇儿都掉我哥怀里!” 陈忠开怀大笑:“瞧你酸的个熊样!你从小到大可是比你哥幸福多了。” 陈跃飞不服气:“我都这样了,还说我幸福?”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 原来他才是那个可怜的娃! 陈忠笑够了,用手指敲桌子:“小飞,你妈对孩子的要求有多高,你不清楚么?” 陈跃飞一下子就哑火了。 的确,叶清音的规矩多如牛毛,比关禁闭还要严格。 他大哥从两岁起就开始拿笔写字开始背诗词背四书五经,启蒙老师都是叶清音找的大学教授,别的小孩在你追我打的时候他哥就在念书,别的小孩得了个皮球又当篮球玩又当足球踢的时候,他哥老神在在的跟棋坛高手摆棋谱。 每次在叶清音面前,他都是没规矩的那个孙猴子,动不动就要挨训的,他大哥就是那个人见人爱的好小孩,是所有家长拿来给自家小孩树立的榜样。 陈忠道:“你自己想一想,你大哥什么时候跟你妈顶过嘴,什么时候又跟你妈讲过条件?你从小跟在我身边,不缺吃不缺喝,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跟谁玩就跟谁玩儿,上房揭瓦,下水捞鱼,你什么没干过?你当孩子的这种自由,你大哥从来没有享受过。你问问他是不是?” 陈跃飞眼珠子一转:“爸,我妈总让我学我不爱学的东西,我当然不愿意了啊。你不总教育我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吗?” 陈忠乐:“那你老跟着我,做的是你自己喜欢做的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几个孩子里,就你像我,最受不得条条框框的规矩,管一管就想造反,多说你几句就要跑得远远的恨不得不要再回家。 你妈哪次见到我不说我把你给惯坏了?啊? 还有哇,你在边防连,条件是很艰苦,可是你想想你现在接到的任务,你的能力是在哪锻炼出来的?你要没有那份能力,你能跟那么优秀的教官和战友并肩战斗吗? 说起来你哥比你苦多了,他从第一天认字儿开始,就肩负着要光耀陈家门楣的责任,你多轻松啊,玩儿个够。” 陈跃飞闷闷不乐:“爸,是不是我妈老说我不懂事儿,就是因为我没想过责任的问题?” 陈忠微微点头:“不错,不愧是我的儿子,一下就说到了点子上!” 陈跃飞立即眉开眼笑:“爸,让您这么一说,我真是你亲生的啦!” 陈忠哼一声:“你敢说你不是我亲生的!” 陈跃飞无语望天:“唉,我将来又是个气管炎!” 只要叶清音在家,陈忠基本上不发言不表态,唯夫人命是从,为夫人马首是瞻。 江筠看看陈援武又看看陈跃飞,噗嗤一声乐了。 要说长相,陈跃飞确实是更像陈忠,如假包换。 就是陈跃飞这语气,太搞笑,简直可以跟王海六站在一块儿去说相声。 在陈家敢搂着亲娘的肩膀耍赖,当着亲爹的面揭穿亲爹是妻管炎,也就陈跃飞了。 陈忠伸手:“把你的外国烟拿来我尝尝!” 想到这个小儿子在家的日子,就这么两三天了,陈忠心里也是不舍。 做父母的总是对最像自己的那个孩子寄予厚望。 陈援武拉着江筠的手轻声说:“我妈最喜欢的就是小飞,每次我妈难受的时候,就只有小飞能把她哄得高高兴兴的。” 江筠笑着点点头:“是。” 她跟陈援武结婚这么久,每次在陈家遇到不愉快的事情,都是陈跃飞替她解的围。 要是陈跃飞离开国内,真的在国外一呆就是几年的话,陈家的家庭聚会还真是要少了很多乐趣呢。 怪不得叶清音如此珍惜全家人能聚齐的日子。 陈跃飞:“哥,你就别安慰我了,以后我要是不在家,谁哄咱妈呀?” 陈忠笑眯眯的:“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妈准备把点点抱回来带,你妈只要忙起来呀,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第642章 伤别离 陈援武道:“那是我答应小鹏的,我跟他保证过,他要是不在家京城的话,我就把他的孩子当自己的养。小筠,到时候还要辛苦你,多给我妈搭把手帮帮忙。” 江筠乖巧的点头:“知道啦。” 陈跃飞抱着胳膊假装发抖:“爸,我妈这么喜欢我哥,咋不让我哥生个孙子给她带呢?” 陈忠吞云吐雾不亦乐乎:“你哥在这儿呢,问你哥呀!” 生孩子的事,只有当事人才能决定快慢啊。 江筠瞪了陈援武一眼,红着脸嚷嚷:“你看我干嘛?你妈说等我好好工作几年,评了职称,换了岗位再说。” 陈跃飞撑着下巴做深沉状:“果然是夫唱妇随啊,我哥从小就听话,找个媳妇儿也这么听话,江老大,你变了!” 江筠瞪着陈跃飞:“你凑什么热闹,不如你赶紧找个媳妇,明天就结婚,生个孙子给你妈带,也省得妈总惦记你啊,她就怕你找个外国妞生个假洋鬼子……” 陈跃飞面红耳赤,闷着头也掏了根烟出来,跟他爹一起对着抽。 陈忠赞成:“小飞说的对,小武啊,我看你们也可以要个孩子了,干脆让你妈一块带,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 陈援武看着江筠的表情,笑了笑:“爸,小筠还小,让她再玩儿几年。” 江筠不服气的小声分辨:“我哪有玩啊,我现在工作可忙了,每天都要备课,有很多马克思恩格斯的资料我都要看原版写材料,现在上级要筹备学校,到时候我要负责社论这一块的讲学,根本就没有玩的时间了!” 要是这么一直忙下去,她就是不生孩子,也有很多正当的理由啊。 她还想着,如果今年的两件轰动世界的大事过去了之后,陈援武没有出任何意外的话,她就申请出国去学习一年。 陈跃飞眼睛微眯:“今天在船上那几个人,明年到时候都跟你一起去学校?” 江筠警惕的看着陈跃飞:“我跟步组长肯定去,别人就不清楚了,要看领导怎么安排了。” 卖糕的,陈小二在这个时候千万不要提秦骁啊! 陈跃飞转转眼珠子:“啧,我看步组长是要当校长的,他老奸巨猾的,跟我说话老想套我的底细。” 江筠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到时候开会看领导怎么宣布。步组长人特别好的,一点也不老奸巨猾,他想要了解你的底细,是替他们家闺女打听吧。” 陈跃飞摆手:“哎,别往我身上扯啊,小筠,你现在讲话也越来越有官腔了,我看你能当副校长。” 江筠笑:“所有的人里面,就是我资历最浅,我们办公室那两个助理的工作年限都比我长,而且我们领导让我加入其他党派,我估计就是不要让我当官儿吧。” 陈援武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江筠:“前天领导刚找我谈话,我还想着一会儿跟妈商量商量再答复领导呢。” 作为身居要职军人的家属,加入不同的党派,在外人看来是不和谐的,意见相左的。 陈忠抽完烟,按灭烟头:“好了,你们坐会儿,我得跟高主任去谈点工作,小武,一会儿你们几个也来,我让警卫员给清场站岗。” 高主任就是高磊,级别高了,虽然称呼只是主任,可人家现在管的是军队高级别官员的任免调动。 很多人出席高家的满月宴,都是奔着高磊来的。 江筠赶紧收拾饭桌,让陈援武去洗澡换衣裳:“打了球身上都是汗味儿!” 陈跃飞看不过眼,在他这个单身狗面前撒狗粮晒恩爱什么的最讨厌了,亏他还想着把秦骁给剔除呢:“我先去,你们俩一起洗碗吧。” 厨房里只剩下陈援武跟江筠。 江筠摸着陈援武的脸:“可怜的娃!那么小就开始读书!” 听到她家老武的童年时光跟她差不多,就是个活在各个学习班里的橡皮泥。 陈援武笑:“可怜什么呀?那时候我妈不管带我去哪儿上学,别人都羡慕我,她给我找的那些老师特别有才华,一般人平时想见都见不着的呢。” 江筠叹气:“果然是底子好,居然还有喜欢兴趣班的。” 她在原来的时空,小时候在兴趣班里虽然学到了不少东西,可是也失去了跟爸爸妈妈相处的机会,更失去了跟小朋友们玩耍结交童年小伙伴的机会。 陈援武说着话就把厨房收拾好了:“我还是有机会玩的呀,你看小梅和小鹏他们,都是跟我一块长大的,我还有关系比较好的小伙伴,只不过现在没有住在一起,要是见到了我们还是挺好的。” 江筠翻旧账:“你还有童养媳!我什么都没有,玩得好的小伙伴都没有!” 陈援武哭笑不得:“晓慧的孩子都快打酱油了,你还吃啥醋嘛!你现在不也有玩的好的同学和朋友吗?你在单位上班,不也经常跟同事一起出去逛街吗?” 江筠不依:“以后工作忙就没时间逛街了。” 陈援武笑:“明年不是就在学校上班了吗,到时候你还有寒暑假呢。等你不忙了,咱们再生孩子,以后咱们的孩子学什么不学什么你说了算,好不好?” 江筠哼了一声,老武同志生拉硬扯话题的本事大了啊,居然能从她的工作一下子跳到生孩子上来:“你爸比你妈大了十岁,你比我大了五岁,我想等点点十岁的时候再生。” 反正这些话题躲也躲不过,还不如摊开来说。 她一个人是怎么也说不过陈家好几个人的。 陈援武笑着亲了江筠一下:“好,都听你的!” …… 谈完话回家,已经是三更半夜。 江筠倒头就睡,她实在撑不住了。 在陈忠办公室,内参摊了一桌子,还不包括没有白纸黑字的上层建筑的所有信息,就靠他们各自谈出来,再综合分析。 高磊陈忠越谈越有劲,她到底是体力跟不上,困得眼皮打架,警卫员就先送她回家来,陈援武陈跃飞还留在那边继续探讨。 第643章 人算不如天算 江筠拿着体检表和化验单,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发愁,一颗心紧得就像惊涛骇浪中的小船。 工会主席冬妈问她:“你的生理期是什么时候,你自己一点数没有吗?” 别人怀孕要么忐忑,要么惊喜,总是会带有几分掩饰不了的羞涩。 只有面前这个天之骄女,本该昂着头拿乔的时刻,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看着让人实在心疼。 “从来都不准时!”江筠面如菜色:“每次生理期肚子都会痛如刀刺,超过时间没来还会暗暗庆幸少受几天折磨。” 这两个月来,她频频觉得困倦嗜睡,她还以为是筹备组工作太多累的。 冬妈觉得好笑,用过来人的身份发挥组织上的关爱:“嗐,没事,生了孩子以后肚子就不会再痛了,生理期就准了。你这情况已经算好的了,还没什么早孕反应,我那时候刚怀我们老大的时候,吐的天昏地暗,就只能喝水。” 江筠想到了什么,顿时愁眉苦脸的,她也有早孕反应,只不过被她自己给忽略了:“我这段时间为了备课总熬夜,家里还有个不到三个月的小婴儿,我闻到尿布的味道就作呕,我还以为……” 四合院里如今常住人口四个,老中青少占齐了。 高胜美过了五十二天的产假就着急忙慌的当独立大导演去了,孩子就放心的扔给了叶清音。 家里有叶清音在,保姆有丰富的经验,有条不紊的忙活,江筠回去不过就是礼貌性的帮忙抱抱孩子。 冬妈哈哈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是的。小孩子的奶味儿多香啊!不过,喝奶粉的孩子尿布是有点味儿,那也没什么,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呀,他一边拉,你都能一边吃饭。” 江筠闻言,忍不住胃里一阵翻腾,酸水上涌:“哎,那小孩这几天总哭,我又怕我妈累着,正好我备课睡得晚,有时候就去帮着哄孩子。” 冬妈一拍大腿:“坏了,你怀着孕哪,就不能抱还没长牙的孩子,老人都说呀,这没长牙的孩子可有灵性了,你四只眼抱他呀,他半夜一定哭。” 江筠一头黑线,还有这哈迷信:“那怎么办啊?我觉轻,他一哭,我晚上根本都没睡着。” 睡眠严重不足,影响直觉影响判断力,所以她才会一错再错,错到离谱。 冬妈问:“孕妇啊不能这么累着,对孩子不好,我看呢去找医生给你开个病假条,你呀回自己家休息几天,反正也是备课嘛,在办公室看书也是看,在家看书也是看,一点儿也不耽误你工作。” 他们搞工会的,就得在每个细节上下功夫,保证每一位员工的工作积极性啊。 江筠抬起头来:“冬妈,我怀孕的事儿你先别说出去啊。” 冬妈笑:“哎呦,知道,在我们老家呀,一般怀孕都要满三个多月四个月的时候才能说出来。放心,我一定给你保密!” 江筠虚弱的笑笑站起来:“那我一会儿直接去医院,下午等医生一上班就看病,病假条回头拿过来啊!” 冬妈可热心了:“赶紧去吧,嗯,看了病就直接回家,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病假条等你回来上班的时候再交过来。” 能给这么优秀的员工在生活上予以指点,感觉两个人之间一下就亲近了。 自从工会组织了游园活动之后,大家都知道江筠已经结婚了,爱人是部队的,光看她爱人的弟弟就能猜出她爱人家里在部队的官不小。 这么上进又不张扬的好姑娘特别招人喜欢,冬妈心里可热乎了,看着江筠离开之后还是放心不下,想来想去,亲自跑到医院里去了一趟。 结果在医院没遇着江筠,倒是听医生说已经开了做人流必须休息三天建议休足七天的病假条,吓了一大跳,按着怦怦乱跳的心,立即回单位找领导汇报去了——江筠是军属,肚子里的孩子是军人的后代,做人流已经不是属于个人定夺的私事了。 江筠回了自己家,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睡了一觉,心里有事,睡的不踏实,就瞪着天花板在琢磨怎么去办公室开一个单位同意她做手术的证明。 还没等她想好借口,家里的门就接二连三的被敲响了。 这些人都是来找她做思想工作的。 先是陈援武同办公室的莫干事,她就见过几面点个头而已,巴巴地跑来跟她说陈援武忙过这一段时间就不会再出差了,说得她莫名其妙。 然后是后勤的聂干事,拎着一堆营养品说是供销社新到的特供食品,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找他爱人龙小敏,吃的用的,能帮她搞到的都会想办法给弄到。 把她说得一头雾水,直怀疑是不是陈援武又负伤出了什么事,这些人就是来让她提早做好心理准备的。 再后来是陈振保,打了热饭热菜送过来,说的更直白:“小江老师,李彩霞请了几天假来照顾你,晚上到!” 江筠汗:“你们这是干嘛?” 怎么人人都像是知道她怀孕了似的。 陈振保说话就跟他狙击水平一样,从不废话:“陈参谋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到家,他让我们看好你,千万要保住你肚子里的孩子。” 江筠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的?”马上又怀疑陈振保跟李彩霞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怎么熟门熟路的:“李彩霞才十八岁,你不会犯错误了吧?” 陈振保连忙保证:“是政治处的人通知的陈参谋,他让我来看看你,李彩霞一直上班,我哪有时间犯错误啊。” 哎,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这当老师的脑子就是反应快,害的他说错话。 江筠无心捉陈振保的语病,她已经快晕倒了:“陈队,政治处的人怎么知道的?” 她从医院里回来,还没跟单位说呢,冬妈也不知道她想做手术的决定啊。 还有,李彩霞要是请假的话,肯定会去跟江永华说,江永华就会打电话去四合院儿,她不在四合院,是叶清音或者刘姨接了电话,那那那,她怀孕的事就公告天下了啊! 那她还怎么去做手术? 第644章 重点保护对象 江筠再次感受到了寡不敌众的无力感。 在通讯工具如此不发达的年代,她想隐瞒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到了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那里。 关于她怀孕的事,除了她这个当事人不期待以外,所有的人都欢欣鼓舞。 叶清音都特地打电话来安抚:“小江啊,你这几天就别回来四合院了,省得点点闹着你休息不好。等你过几天回来,我让刘姐给你做清淡适口的进补汤水啊!” 江筠放了电话,长叹一声。 这下子,她连一个可争取的同盟都没了。 李彩霞叽叽喳喳的:“小江老师,怀孕的人不能叹气,招姨说要笑,心情要好!小青峰就不怎么哭闹,可好带了,现在白白胖胖的,翻身抬头流哈喇子的样子简直太好看了!” 江筠的心里空落落的:“我爸就喜欢儿子。” 李彩霞笑嘻嘻的:“对呀,江叔可喜欢青峰了,时刻把他抱在怀里逗,睡着了都还要抱上半个小时才放下。” 江筠闷闷不乐:“我爸头发都累白了。” 李彩霞哈哈笑:“上次江叔抱青峰去供销社买东西,还有个人以为江叔抱的是孙子呢。” 平县地处郊区,周边的农村地区依然保持着早婚的习俗,无论男女都是二十岁就结婚,四十来岁当爷爷外公的可多了,像江永华的岁数还有满头花白的头发,抱着小青峰,让人误会也正常。 李彩霞又笑嘻嘻的道:“小江老师,到时候青峰就比你的孩子大一岁多,也是舅舅呢。” 江筠没好气:“这还用你说!” 两年过去,李彩霞越来越爱操心管事:“小江老师,笑一个,我帮你找人要了两张年画,画上是两个少年先锋队的队长,一男一女,都是大眼睛小嘴巴,笑得可好看啦,你天天看着,赶明儿也生个能上画报的娃娃!” 江筠不想听。 优生优育根本就不是看个年画那么简单。 李彩霞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保哥说陈参谋要三天回来,昨天算一天,今天算一天,诶,明天,陈参谋明天就到家了!小江老师,你猜陈参谋回来见到你会不会激动得跳起来?” 江筠翻个白眼:“幼稚!” 李彩霞自顾自说下去:“江叔就是啊,听说招姨怀孩子的时候蹦了好几个圈。” 江筠:“李彩霞,你不用陪我了,你赶紧回去上班去吧,你请假要扣钱呢。” 她现在听不得人家啰里八嗦的说这说那。 李彩霞坚决不走:“保哥交代了,陈参谋不进门,我就不出门!” 江筠气乐了:“怎么,你们还怕我跑了不成?” 李彩霞大力点头:“怕!” 江筠咬牙:“我能跑哪儿去?” 这个账等陈援武回来算! 又不是在山里,她又不是买来骗来的媳妇儿,这么严防死守的当她是囚犯呐! 李彩霞嘿嘿:“怕你去医院呗!到时候保哥该说我了!” 江筠不耐烦:“走走走,去找你的保哥,别在这儿烦我。” 最不怕江筠的人就是李彩霞,她们两个人来来回回的说轱辘话,一个赶人走,一个赖着不走,叽歪了两天,终于把陈援武给盼回来了。 忍了三天委屈的江筠,本来想陈援武一回来就跟他拍桌子发脾气,押着他立即陪她去医院。 谁知道一看到他紧张万分的笑脸,泪水止都止不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援武送走了前来关怀慰问的各路人马,关上门把她抱到卧室里,好言好语的哄她:“好了好了我回来了,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陪你啦!” 江筠哽咽:“不要你陪,你带我去医院!” 这话一说出来,家里的形势立即来了个大逆转。 向来唯江筠命是从的陈援武,变得霸道极了。 去医院可以,只限于做孕检,保胎。 做手术的话,门儿都没有! 江筠气得掐他:“我说了不要孩子,你答应过我的!” 陈援武没得商量:“没有就不要,有了就要!” 江筠欲哭无泪:“讨厌,都是你不好!” 就是在点点摆满月酒那天,她白天忙了一天后来还跟着高磊他们商量事情,累得脑子都断片儿了,再后来陈援武回来跟她折腾了一回还是两回有没有避孕她都不记得了。 再说陈援武在家就呆了一天接着马不停蹄的又出差了,她自己觉得身体无恙,侥幸了几天,工作一忙就忘了。 命中率如此之高,简直可以媲美她穿过来的几率! 陈援武笑:“我多好啊我!身体倍儿棒,要不是婚姻法有年龄规定,你早就生了啊!” 江筠乱拳出击:“你是有预谋的!”又想起陈忠的话来,大喝一声:“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心怀不轨?” 陈援武抱紧她哈哈笑:“你有个名字叫不轨么?” 江筠气哭了:“怀孕会变丑!” 陈援武拍拍她的背:“你变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江筠气结:“那你承认我已经变丑啦?” 陈援武闷笑,坏坏的捏她敏感的地方:“这里变大了!” 江筠算旧账:“好哇,我就知道你以前嫌弃我太平!我不跟你过了,我走!” 她这几天每天照镜子都烦躁的要死,面色憔悴,发色无光,眼皮还有点肿,一点女人味也没有,自己看着都觉着嫌弃得很。 陈援武不放手:“孩子都有了,再也不要说离开我这种话!你们娘俩在哪儿,我的心就在哪儿!” 江筠哭,捶肚子:“哼,臭小孩,还没长大就把我的地位给抢了!我不要生孩子!” 陈援武改口:“好,生了孩子就给我妈去带,咱们两个自己过,我天天陪着你。” 他太笃定了啊,江筠就是嘴硬心软,被江兰好几回气个半死了到最后还是该管就管,轮到自己亲生的孩子,哪里就舍得不要了嘛。 江筠泪珠盈盈:“你是不是骗我的?” 陈援武信誓旦旦:“孩子的事你定,我都听你的,反正我只要你。” 江筠转怒为喜:“骗人是小狗。” 闹了一通,终于倦极而眠。 陈援武喜不自禁,在江筠的额头上亲了亲,觉得自己又做对了一件事。 第645章 适应 江筠掩耳盗铃的在家呆了两天。 谁来电话她都不接,一律都是陈援武去解释应答。 陈援武收到了亲朋好友的慰问,还收到了各种安胎养胎的经验之谈和各种土方偏方。 他认认真真的记了下来,还对着书上比较了一番,再请教了妇科医生,居然给他重新梳理总结出十几条“绝对优生优育”的必备守则。 在陈援武的精心喂养下,江筠吃饱喝足,又睡了个够,终于恢复了元气,愿意出门散步了。 这一出门可不得了。 首先是陈援武,主动抓着她的胳膊,眼睛像个扫雷兵一样盯着她的脚下和四周,确保她的出行安全无虞。 然后是路上遇见的人,她认识的和不认识的,她熟的和不熟的,还有些迎面见到不打招呼就错身而过的,如今全都凑上来跟他们打招呼:“陈参谋,江老师看起来胖了点啊。” 一个这样两个这样,个个都这样。 江筠懵了:“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怀孕了啊?” 陈援武笑:“咳,开过会了。” 江筠汗:“为什么?” 家属院每年都有孩子出生,从来没听说过为此还要开会的,这是哪里的规矩啊?好奇葩。 陈援武道:“你是我们单位第一个因为怀孕要离婚的人。” 江筠气恼:“我还以为是关心我才来打招呼,搞了半天是过来看猴子的!” 原来怀孕果然会变笨。 连别人的眼神都会看错。 陈援武笑:“人家早就想来跟你打招呼了,怕你不高兴,平时不敢来。” 江筠钻牛角尖:“干嘛不敢来?我是老虎啊,吃人呢?” 陈援武一本正经的道:“你是武松,我才是老虎。” 江筠举起巴掌:“你皮痒了?” 陈援武低声提醒:“有人看着呢,回家再打好不好?” 江筠看看自己的巴掌,开始自言自语:“第十一条,孕妇要保持心情舒畅,想做的事情不要半途而废,养成一气呵成的成功感。” 于是,一只无中生有的蚊子被绣花拳拍死在英明神武的陈参谋胳膊上。 陈援武镇定自若的牵着江筠继续散步,气定神闲的和遇见的熟人点头打招呼。 反倒是江筠,出了气就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太矫情,好像有点过了:“回家吧?” 陈援武心情好:“去供销社转一转?给你做几件新衣服?” 他们战友的妻子怀孕,有的会穿男式旧衣裳,有的去找别人借肥大的衣裳来穿,都想着怀孕就这么几个月,没必要做新衣裳,怪浪费的。 不说别人,招美兰和高胜美刚生完孩子不算太久,孕妇装一定是还留着的。 他的小筠跟别人不一样,为了他做出这么大的让步和牺牲,还是不考虑穿别人的旧衣裳了。 思维缜密的陈参谋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江筠怀孕后就稀奇古怪千变万化的玻璃心,百分之两百的脆弱。 本来江筠非要耍赖打陈援武一下而升起的愧疚心理,又因为一句做新衣服,勾起了身材会变得臃肿难看的联想,情绪又开始不稳定:“你嫌弃我!” 陈援武认命的伸出胳膊:“你再打个蚊子吧!” 江筠真的举手又拍,听到清脆的一声响,自己也忍不住了,抱着陈援武的胳膊把脸埋在他身上吃吃笑个不停。 就这一趟散步,就这两只凭空而生凭空而灭的蚊子,陈参谋怕老婆的传言,开始悄悄的成为八卦的话题之一。 陈援武也不是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不过他是心甘情愿的全盘接受江筠而已。 他已经拿着化验单去医院里问过,预产期大概在来年的二月上旬,就算是江筠一直都有这种古怪的孕期反应,他最多也就受着八个月而已,打的又不疼。 江筠闻到不知谁家烙饼烙糊了的味道。 陈援武很敏感,他听说孕妇的口味也会变得刁钻,还会提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食物:“小筠,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想吃你的肉!”江筠果然非同凡响。 陈援武低头笑:“现在是夏天,还没到时候呢,母螳螂都是等到秋冬季节才吃公螳螂,你再耐心等等。” 江筠也笑:“把你吃完了,以后我该怎么办?” 她以为陈援武接下来会深情款款的跟她说,明年春天你再找一个新的呗。 谁知陈援武笑着在她耳边道:“明年春天我就复活了!” 那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蠢话,再好听他都不说。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会像他这么爱着江筠呢! 费了一番心思,终于把江筠给哄的有了安全感,老老实实的跟他提起上班的事情:“老武,我不想回四合院去住,回这儿来又太远,我想到单位申请一间宿舍,好不好啊?” 陈援武当即就给否决了:“你先别忙着上班。” 化验单上的结果并不乐观,医生告诉他有排异反应,稍微剧烈一点的运动都会导致自然流产或者早产,一定要千万小心再小心。 不在他眼皮子底下盯着,十分钟的路程都有危险性。 江筠忙惯了,做了一半的事没收尾就放不下:“我都已经休息一个星期了,我没那么娇气!” 陈援武道:“你不是说只是备课写材料吗?跟你们领导请示一下,拿回家来写行不行?” 有必要的时候,他还能帮帮忙。 江筠嘟嘴,眼圈开始红:“查资料啊打电话啊还有跟同事讨论什么的都不方便。” 刚说过什么都听她的,转眼就限制她的行动。 陈援武心软,脑子却很理智,想了想:“小筠,你说过怕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是吧?” 江筠的眼神稍稍凝滞片刻,随即转开看向旁边,似乎有鼻音:“唔。” 陈援武决定要问出答案:“是什么样的危险?” 都已经怀孕了,还能挺着肚子出去找谁?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跟他说非要自己去解决的? 江筠抿着嘴唇不出声。 靠一己之力就想力挽狂澜的去改变历史,去避免天灾,那种事情只有米国大片里才会发生。 第646章 信任 陈援武微笑:“小筠,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信任我,你想说的时候再跟我说。” 江筠流泪了:“我……”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说出来之后太危言耸听,会扰乱世道的平静,真的会被人当成猴子带进去某个研究所研究的。 她处处低调,就是想安安稳稳的跟陈援武过日子啊,怎么就叫不信任他了?不信任他,还至于老老实实的坐在这里接受怀孕的事实吗? 陈援武暗暗叹气,上前把江筠抱在怀里:“好了,是我说错了,我跟你在一起,不分开,好不好?” 孕妇都会多愁善感,他要记得。 江筠眨眨眼睛,眨去眼中的水雾:“你会不会嫌我?” 陈援武把脑袋歪到江筠肩膀上:“咱们两个,只有你嫌弃我的份!” 江筠破涕为笑:“讨厌,你也学着耍赖皮。” 陈援武咬江筠的耳垂:“你那天也听到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机会耍过赖皮,现在你给我耍一耍行不行啊?” 江筠轻哼:“你耍过我好多回了啊,以为我不知道啊!” 经常说好话哄她,过后该出差就出差该忙就忙,说什么留在家里陪着她,跟她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根本就是画大饼。 陈援武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不是说孕妇记性不好吗,怎么他家小筠啥都记得,脑子里有个小本本随时拿出来翻一翻:“小筠,等我不忙了就……” 就什么,说不下去了,好像说出来还是一个暂时无法兑现的承诺。 江筠叹口气:“谁让我家老武这么优秀呢,你不忙谁忙啊?我都记着了,以后你要加倍陪着我!” 从小那么傲娇的优秀小孩,在学校在部队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回到家来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就是为了哄她高兴。 天底下也就陈援武对她这么好了。 陈援武亲亲她:“我过两天有空,请半天假陪你去单位,好不好?” 先把调岗申请写了,到时候去了再见机行事。 江筠嘟嘴看了看:“你这么好看,要是不说跟我是一家,去了我们单位,肯定好多人想给你介绍对象。小飞去参加我们单位活动,就好几个人老来跟我打听小飞的事。” 陈援武笑:“现在不管他了,反正他也回不来。再有人问了,你就要端起大嫂的架子,知不知道?” 江筠不解:“大嫂的架子是什么?” 陈援武道:“长嫂如母啊,他的事儿,你可以当半个家长管呢!” 江筠直哆嗦:“我谁也不想管!” 陈援武道:“你可以管呢,以后他找的对象得跟你相处啊,妯娌相处和谐,你不闹心啊。” 江筠哼了一声:“你是怕你妈闹心吧?” 陈援武:“好好好,你不想管就不管,反正小飞的个性,我们家谁也管不着他,等他自己去找吧。” 江筠脑子里的小本本又开始翻页:“对了,那天你爸说要替小飞留意对象的事,你那时找我补习功课,是不是故意的?” 让她一个初中生给上过大学一年级的人补课,别人都看笑话呢吧? 她要不是穿过来的,没有那些基础,是不是早就喜滋滋乐颠颠的心甘情愿的当了陈援武的媳妇儿啊? 陈援武有了前面几次对话的经验,已经摸清了江筠时刻变换的心情,知道她又开始疑神疑鬼,轻车熟路地答道:“对,我就想试探你的文化程度和理解能力,这样我们的孩子才会比别人优秀啊!” 其实他的理科成绩当时真的不咋地,还真是跟江筠学了很多窍门和方法之后,在数理化方面有了直升机般的理解能力。 不过,这个不能说。 好在勤能补拙,他不懂的没学过的,在后来的学习中都补上了,甚至还在枯燥中感受到了乐趣,一度觉得数学特别美,差点想专业搞数学研究。 “好吧,算你说得有理!给你过关!”江筠也是服了自己,怀个孕,变得患得患失的,一会儿正常一会儿不正常,心眼小得像针眼,她自己都觉得这个样子好讨厌啊! …… 当鸵鸟的日子过的飞快。 转眼就到了陈援武陪江筠去单位续假的时间。 陈援武留在苏国瑞办公室谈话,江筠回办公室去收拾东西,跟同事们去沟通接下来的工作。 对于她的工作能力,领导当然是舍不得放人的,就让步森远想办法安排好江筠的工作内容。 作为江筠的最佳搭档,她要减少的工作量,自然就压到了秦骁的职责范围之内。 秦骁百感交集,看着江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小江,你不在的时候,宋健宁来京城开会了,本来我还想叫上你一起去看他的。” 江筠揉揉脑袋:“啊,我前几天还真是头疼得很,还想过要是宋主任在京城就好了,原来他真的来了啊。真可惜没见着他,你再见到他就替我问个好啊!秦主任,”她还是习惯性的称呼秦骁在陵城的职位:“这里的工作就要多辛苦你了,我会尽量把讲课提纲写得细致一些。你是不是工作到年底就要回去了?” 秦骁苦笑:“叫我小秦,或者叫我秦骁,别喊我主任了,那都是过去的称呼。” 步森远笑道:“小江,我们昨天开了会,小秦的工作正式调到我们单位来,明年咱们一起都转到学校去!” 江筠很意外:“啊?秦老舍得啊?” 秦骁点头:“组织上的要求,必须要遵守啊!” 其实,秦时月不知多高兴呢,秦骁借调到京城之前,他就叮嘱过秦骁一定要努力在京城扎根。 能进到最高级别的直属学校工作,相当于一步登天了啊,平步青云也就是这么回事了。 步森远乐呵呵的:“小江,小秦,咱们几个真的是很有缘分的,做事合拍,说话也说得来,这就是齐心合力的力量啊!” 秦骁抱起桌上的纸箱:“小江,这些资料怪沉的,我替你送过去。” 顺便去看看那个可以娶到江筠的幸运儿。 输在时间上,他不服。 第647章 观其表 “看呐,那就是小江的对象,我就说是当兵的!” 江筠带着陈援武出现在单位,凡是参加过游园活动见过陈跃飞的人就开始根据自己掌握的有限信息猜测陈援武的情况。 当时的军装还没有杠和星,他的职位在哪个等级,若是不做介绍,就只能从他的外表走路说话表情举动等各个方面去猜测。 陈援武是什么人呐? 不穿军装就是万人迷,穿了军装更是迷倒万人。 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最好的装备不是拿在手里的武器,而是显露出来的精气神。 江筠的同事大都是生活在天子脚下的京城本地人,见多识广,辨别人物的本事也是杠杠的。 分析如下。首先他来的时候坐的吉普车,车牌号码有人认得,是总字头的,说明他不是基层部队的,有司机开车,说明他的职位已经达到了超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级别。 其次,他坐副驾驶座,江筠坐后座,下了车还给江筠开车门,体现出平时的一贯周到细心,却没有身为首长身边人会下意识表现出的敬畏,神情泰然自若,说明他家世斐然,见惯了排场,修养和礼节一流。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他在秘书的带领下去见苏部长的时候,先是敬了个军礼,然后是伸手跟苏部长握手,两个人之间的气势,像极了领导会见大使,平等而严肃。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平时跟的领导,级别只会比苏部长更高,还说明他经常代表领导出去检查工作。 小伙子年纪轻轻,虽然不是老虎,已经具备了七分虎威。 总而言之,前途无量啊! 综上所述,陈援武的出现不但没给江筠加分,反而让一众人等觉得江筠果真是高嫁到陈家,沾了陈家的光才有了今天。 “怪不得敢跟瞿美萍叫板!” “怪不得见了我们这些前辈也不晓得套近乎。” “难怪敢对着领导们讲课,平时就不把多大的官放眼里!” “小姑娘命好,长得好,乌鸦变凤凰啊!” “那天跟她去玩的是她对象的弟弟吧?她也真是啊,谁都敢带着出门啊!” 只有李静静和秦骁是真心觉得江筠配陈援武绰绰有余。 李静静在陈援武身上看到了几年后的陈跃飞,眼热得不得了,借着送资料过来马研办串门就不走了,巴着江筠不放:“小江,你们家电话多少?我要去看你!” 江筠笑着写了号码:“这是我自己家的号码,我婆婆那边的号码,我没过去住,不方便留给你。” 李静静点头如捣蒜:“好啊,我把我们家电话也给你,你要是闷得慌也可以打电话找我啊!” 江筠笑:“好啊,你到时候不要嫌我啰嗦就好。” 冬妈也跑过来凑热闹:“小江啊,啧啧,这就对了嘛,在家好好休息,养的白白胖胖的才有力气生孩子。上次啊你可把我吓坏了,”压低声音在江筠耳边悄悄的说:“这么帅气的军官,你怎么舍得去做手术啊,你俩都长得好看,生出来孩子也会漂亮啊!” 江筠愕然:“冬妈,你怎么知道的?” 冬妈一副我跟医生很熟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咱们单位年年在那儿体检,我有啥不知道的!我怕你去了医生不给开病假条,就去找熟人,哎呦,你不知道做手术是要单位给你开证明的呀?医生问到我这儿了,我还不得赶紧报告领导啊!嘿,不用谢我,以后你生了儿子多送我两个红鸡蛋给我沾沾喜气。” 李静静听呆了:“冬妈,你看出来小江肚子里是男孩?” 冬妈肯定极了:“我眼光最准了!” 李静静佩服之至:“冬妈,你怎么看出来的?” 冬妈得意:“男左女右啊,小江刚才走路,连着两回都是先迈的左腿!” 李静静羡慕:“小江,生男孩哦!真好!” 江筠:“……我喜欢女孩儿啊。” 她其实还没有想好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是被迫中奖的。 冬妈苦口婆心的劝导:“哎,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喜欢口是心非,明明喜欢儿子,还偏要装出喜欢女儿的样子。小江啊,你要是生儿子,你婆婆绝对喜欢得不得了!” 回办公室拿第二箱资料的秦骁刚好听到这句话,就接着话头说道:“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不过我觉得小江还是生个女儿好,女孩子嘛,秀秀气气的,打扮起来漂漂亮亮的,学点琴棋书画,走出去乖巧可爱,那才讨人喜欢呢!” 女儿像妈妈,可以想见江筠的女儿会有多好看! 冬妈不以为然:“说男女都一样的,那是说给别人听的!小秦啊,你敢说你们家不是更着重培养你吗?” 秦骁苦笑着摇摇头:“冬妈,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冬妈笑道:“当然了,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都多,我走过的桥啊比你们走过的路还长!对了,小秦,那天划船你拍的照片给了小江没有?” 秦骁拿起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公文袋:“小江,所有的照片都在这。” 李静静哇了一声:“这么多啊!” 光是看厚度,就有几十张了! 秦骁的手按在公文袋上不让李静静碰:“小江,里面还有你让我帮忙洗的照片和胶卷。” 包括陵城的那些风景名胜。 江筠明白了,接过来,笑着对李静静和冬妈解释:“呵,有我自己私人的胶卷。” 冬妈很八卦,明明想看却说得很那个:“小秦真是大好人,这次游园活动拍照,把我们每个人都照得都很好看啊,我家老头说比我家挂的结婚照还好看!小秦啊,下次咱们单位再搞活动,还要你贡献力量,替我们多拍些照片。邱副部长说这样的活动可以写稿子投稿呢!” 一边说还一边悄悄的观察江筠和秦骁的互动,想猜猜这两个人的关系到底有多好,私人胶卷都可以放心的交给秦骁,还不让别人看。 秦骁笑着点头:“没问题,冬妈,拍照的事你就全权交给我负责好了!小江,秦秘书让我喊你,说让你过去苏部长办公室。” 在京城的地界,秦骁表现得极为谦逊谦虚。 第648章 死心塌地 江筠跟在陈援武身边从苏部长办公室出来,跟着到院子里坐上吉普车,一路上都羞答答的,像个第一次跟着家人出门的小媳妇儿。 瞿美萍隔窗户看着,气呼呼地:“呸,装!跟我吵架的时候就像个泼妇,在领导面前就像个良民!哼,装吧!迟早露馅!” 李静静顶了一句:“人家小江的爱人来头不小呢!” “那又怎样,这个车牌我记住了,回头查查就知道了!当兵的能有多大来头,还不是狗仗人势!”瞿美萍说得起劲,忘了自己也是仗着爷爷的势才能够用这么大口气说话。 李静静翻个白眼:“有势可仗却不仗势欺人,才是有文化吧!” 同样是有背景,为什么有的会很谦虚有的就盛气凌人? 唯一的解释就是修养,修养来自家庭的言传身教和自我的学习提升。 仗势欺人,说明不知道势是怎么来的,无势可仗的时候最凄凉也是这种人。 可惜,瞿美萍完全不自知:“切,李姐,我看你就是想跟她套近乎才替她说话!” 李静静气笑了:“瞿美萍,小江刚来上班的时候,她就很和气,很愿意帮助人,我当时就特别喜欢她,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谁是谁吧?” 瞿美萍还在强词夺理:“她不就是会来事嘛!要不然出差开会讲课这些好事哪里轮得到她!” 李静静以退为进,顺便拉瞿美萍下水:“那你是说我跟你这样的人不会来事咯?所以好事都轮不到你跟我咯?” 她照着资料刻个钢板只求字不刻错,让她看资料有时候都看不明白啊,能把资料写出来让领导点头,哪里是会来事就能做到的? 瞿美萍理屈词穷,狠狠的挖了李静静一眼:“哼,人家都走了,听不见,你还拍啥?白费劲了!” 李静静晃了晃手里的小纸片:“谁说她听不见啊!我这里有电话号码,多的是机会‘拍马’哟!” 在这种卧虎藏龙的单位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能力,岂会凭着表面就看死一个人? 言语上占个便宜或者吃个亏的,旁边的人都听着看着,理在哪儿,自会有思量,不是嘴仗打赢了就能高看你一眼。 头脑一直这么简单,就在锅炉房添煤烧水好了,什么职称级别的都不用考虑。 瞿美萍说不过李静静,用手指着李静静哆嗦了几下,点点头撂下狠话:“走着瞧!” 瞧什么?瞧谁?她也不知道,反正是斗狠就对了。 李静静看着瞿美萍摔门而去,无奈的摇摇头,低头看看手上的电话号码,用手撑住下巴,看着窗外遐思起来。 …… 江筠回到家,司机帮忙把两个装资料的纸箱搬到客厅,陈援武则帮忙把鞋子里的资料摆到书桌上。 都是工作上的用书,陈援武只是顺带看一眼书名好分类摆放,拿到牛皮纸公文袋的时候,敏感的捏着一角晃了晃:“里面是照片?” 江筠看了看,眼神闪过一瞬不自然:“是。” 陈援武问:“能看看吗?” 江筠想想,陵城的照片都是风景的,公园搞活动的照片都是合影:“当然可以啊!” 公文袋打开,往外倒出一大堆放大的照片。 有集体排排站的合影,有两三个人勾肩搭背的合影,更多的是江筠的独照。 仔细看,这些独照,都是江筠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被单独抓拍的。 陈援武一张张看过去,还赞叹:“啧,我媳妇儿真好看,眼睛不是看左边就是看右边要么看天要么看地就是不看镜头,这样的角度拍出来更自然更传神,我怎么就没想到啊?你们单位还有这样的人才呢?是专业摄影师吧?” 江筠挨在陈援武怀里看,越看越心虚,很明显啊,都是秦骁利用镜头调焦距堂而皇之的给她抓拍的。 其心昭昭,陈跃飞怕是早就看出来了! 也就她缺心眼儿以为身正不怕影子歪,她爹果然没说错! “呃,不是专业摄影师,就是个同事,那天小飞也见着了,你看,小飞坐我后边,这是他的腿。” 江筠指着一张划船的照片,她跟步依漾搂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甜甜的,背景是步森远和陈跃飞的中山装和运动装。 陈援武看看:“嗯,你穿运动装显得精神啊!这是步组长的女儿?他们爷俩长得真像啊!” 江筠只能嘿嘿,不敢再说话。 陈援武继续看城墙和古色古香的城楼:“这些地方是哪里?不像京城啊?” 江筠嘟嘴:“是陵城,我休息时候去拍的。” 陈援武表扬:“比你爸拍得好啊!我给你拿去投稿吧?” 江筠轻声哼哼:“噢!” 她越看越惊心动魄,这些照片她没有让秦骁帮忙洗晒,秦骁不但拿去冲洗,还挑了她拍照取景时最满意的景色放大了。 她说过的话,秦骁全都记得! 回想起秦骁的言行举止,越发感觉到秦骁对她有着不一样的地方。 怎么会有她这么迟钝的人? 她到底是真傻呢还是最傻呢? 陈援武笑:“想什么呢?” 江筠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靠着更舒服一些:“当时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跟陵城有这么深的渊源。” 遇到了惊险,还找到了江家人。 陈援武:“你这么灵敏,猫一样,什么都会让你找到!” 江筠沉浸在回忆里:“在陵城的时候,觉得那里很熟悉,看着破旧的城墙依然觉得很美很雄伟,想不到那里会是我老家,可能祖辈的记忆刻在了江家的血液里流传下来。” 陈援武捏捏她的肩头:“我也是!” 江筠没听明白:“你也是陵城人?” 陈援武笑:“我一眼看到你,就觉得这个人很熟悉啊,再一看,就是我的人嘛!我就想,你的美只有我才能看得到,你的好只有我才能享受到!我的这个感觉一定也是生生世世刻在我的骨子里!” 江筠:“……!”好感动啊! 陈援武问:“我说的对不对?” 江筠眼湿湿:“唔!” 对到让她死心塌地想要爱眼前这个人一辈子! 第649章 小绵羊 陈援武像没事人一样把照片收好,细心的给江筠布置好在家办公的桌椅。 “回头我跟我妈去王处长那里走一趟!” 先不说江筠的能力如何,苏部长是给足了人情和面子。 这个好,得让叶清音去享。 江筠没意见,还对陈援武崇拜得不得了:“你把我们同事都给镇住了!” 她喜欢他平时在别人面前对她温暖体贴,也喜欢他私下里说的让她肉麻发紧的情话,更喜欢他今天表现出来的高贵气势,像个骑着高头大马佩着宝剑的王子,护着她走路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手无寸铁的小公主。 要不是肚子里有个球,她就要飘起来了! 陈援武微微俯低身子在江筠脸上亲了亲:“很荣幸当你的保镖!接下来希望能当好你的秘书!” 江筠笑嘻嘻的揽住陈援武的脖子:“我要当你的小绵羊!” 他人艰不拆,她就要乖。 陈援武嗅嗅她的气息:“好,养着,明年春天开宰!” 江筠秒懂,豪情万丈:“好,给你烤全羊!” 只要他不嫌弃都是羊排。 陈援武放开她,不放手,难过的是他:“天气越来越热,我在房间里摆多一张床,不影响你睡觉。” 她觉轻,有点动静就醒,醒了就难再入睡,怀孕之后出虚汗的毛病更严重了,早上起来发脚是湿的,枕巾上也是。 她吃得本来就少,睡眠再不足,胎儿没法正常发育,流掉的几率更大,让他如何放心得下。 江筠多心:“是不是我出汗太多有汗味?” 陈援武安抚道:“我这段时间忙,晚上睡得太沉,怕踢到你。” 江筠嘟嘴:“不是真话。” 陈援武笑:“我怕自己忍不住要捏你。” 江筠哼了一声,轻笑:“算你有理!” …… 江筠在家保胎的日子,算起来比在单位上班还要累。 在单位上班,就像上学一样轻松,工作上有什么问题可以互相商量,到点下班去食堂打饭,午休的时候可以聊天可以打盹,时间过得飞快。 现在个个知道她白天被关在家里,只有等陈援武下班才能牵着她出去放风,又心疼又同情,关心的电话接二连三,都是叮嘱她要多吃多睡的,再就是问她小衣服准备了多少。 这些还是小事。 在家看书备课,最新的会议精神都是要写到备课资料里去的,有些很敏感的地方,不方便在电话里明说,就会用些比较隐晦的词语代替,理解起来有一定难度,不知不觉电话就说得比较久。 家里的电话是单位内线,是要先打到总机再转过来,私人电话被总机听到就算了,谈工作的电话一句两句说不完占了军用线路,总机就会自作主张给掐断。 江筠默默的忍受了几回,能不问就不问,只要不影响陈援武的工作就好。 有一次,有个极重要的会议,提出了很多的改革措施,内容暂时要求秘而不宣,上级要求他们根据会议的研讨内容编撰出一门新的课程出来。 写提纲挈领是江筠的强项,上级也属意新课程要成为学校的主打课程之一,马研办几个人开小会商量了一阵,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江筠和秦骁。 他们的策划很紧凑,江筠在来年二月份生孩子,休息到来年五一上班,加紧把写好的教材润色过稿,交给上级审核,七月份把教材交付印刷厂,八月份印刷好的教材全部送到学校,在九月一号学校的成立暨开学典礼上分发到学员手上……,简直不要太完美! 只不过让一个在家养病的孕妇担负重要任务,秦骁觉得自己开不了这个口,就想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步森远想了想,还是在电话里跟江筠简单扼要地说了这事,还说等她身体好的时候再来单位开个会,及以便及时完成任务。 恰好陈援武这几天出差未回,军用线路全部待命,江筠等于是和外界断了联系。 她之前在院子里散步,遇到一个同在家属院的孕妇,人家自己一个人,每天上班下班来回五里路,还要买菜做饭做家务,一点毛病也没有,还说怀孕三四个月之后就是跳绳孩子都掉不下来,像江筠这样的情况完全没什么好担心的。 这天早上起来,江筠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加上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有孕吐反应,就简单收拾了一下,独自出门去医院做孕检,还想着能不能运气好有顺风车可以搭她去单位看看,上级安排的任务若是卡在她这里拖延了时间,心里总觉得好沉重。 她千小心万小心的走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医院,感觉很轻松,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合着她运气好,医院里来了台新设备,据说是全军医疗系统内第一台,几个外科内科医生正围在一起兴致勃勃的对着说明书研究,小护士们你推我让的想当又不好意思当试验品。 江筠一看高兴了:“医生,给我试一试吧?” 是B超,在这个年代已经很难得了。 给江筠做过孕检的妇科医生一马当先:“来来来,躺上去!” 那些小护士就是不好意思当着众人的面露肚皮,哪怕是认识的医生在旁边也不行。 见江筠主动要求,全都高兴的围上来看热闹。 江筠也是忐忑又兴奋。 掀开衣服,抹油,探测,顺利得很。 就听着医生在那七嘴八舌的议论,这可能是什么,那可能是什么,还有小护士问孩子在哪里。 江筠都觉得好笑:“才三个月,就是个白点黑点,还没成型呢。”伸手要来说明书翻了翻,找到如何做孕检这一页:“看,这里还写了什么样子的是正常的,什么样子的是畸形的。” 现学现指挥,医生终于成功的打印了一份黑乎乎的诊断页出来,诊病室一片欢呼声。 江筠因此受到了优待,第一时间看到了自己的B超报告。 妇科医生还在旁边问:“哪个是胎儿?数据正不正常?”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医生江筠才是病人。 江筠拿着报告单,耳朵里已经听不清小护士们的叽叽喳喳,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几乎快要从喉咙跳出来。 第650章 老天爷反悔 报告单上的图像,还有数据,清晰的显示出两个影子! 江筠慌得手脚发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医生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头冒冷汗,心跳加快,赶紧躺下,把臀下垫高,去推手术床来,准备吊瓶。” 江筠按着心脏,虚弱的摆手:“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是两个,医生,怎么会是双胞胎呢!” 医生还更紧张,高兴成这样相当于犯病啊,还不轻呢,赶紧喊小护士去拿病历:“我记得你的化验单结果,不适合怀孕,还要保胎,两个就更保不住了。” 完全忘记了这些严重的后果只能跟孕妇的家属说。 江筠呆住:“什么?” 好不容易她终于接受了自己不得不生孩子的事实,老天爷这是反悔了? 医生的话已经来不及收回,索性全盘托出:“你也懂医,那就好办了,我拿单子跟你说啊!你看,这个指标过高,那个指标过低,……巴拉巴拉…… 你现在能怀孕已经是意外,我们一是怀疑胎儿长不大,二是怀疑胎儿会发育异常。你看你手里的单子,按理来说已经三个多月了能看出一点形状了,现在看这个报告上的影子也就是一个多不到两个月,就算是双胞胎最多就是小点,但是外形也能看出来吧。” 如果B超单上的扫描结果是可信的话,那么意味着这个胎儿正在缓慢发育或者已经停止发育。 诊断室里出现了异常的沉默。 江筠轻轻的问:“按照你们的经验要怎么处理?还需要继续保胎吗?” 医生说得很顺畅,看着江筠的表情又很冷静,就把她当成了同道中人,继续讨论原理:“通常来讲病人呢是有侥幸心理的,那我们从理智上来讲是建议终止,不过我们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出发,因为胎儿停止发育不会有特别严重的后果,不像宫外孕那样会引发大出血,像你这样两三个月胎儿也不大,就算是保不住自然流掉的话也就像来生理期一样。” 这些话说的已经不太像一个医生嘴里能说出的话,而像是一个邻家大嫂在话家常。 江筠很快镇定下来,眨了眨眼睛:“那,那就是说,我可以终止?” 医生愣了一下:“当然可以,你再做个化验,到时候让你爱人过来签个字,我们就安排给你做手术。” “就这么简单?”江筠觉得肩上一轻。 医生不以为然:“本来就没那么复杂!” 江筠松口气,慢慢的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只是屋子里感觉有些冷,自己的手脚也跟着凉:“我现在差不多没事了,您再帮我检查看看,需要化验什么?” 干脆一鼓作气把该化验的化验了,等陈援武一回来给他看看化验单,把医生的话说给他听,让他不要再心存侥幸。 概因这个年代还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和发达完善的医疗条件,绝大部分人还没有健康怀孕生产的常识,本就发育不良的胎儿一旦生出来,也容易早夭,或者有残疾。 很多人明知会生个不健康的孩子,还要鼓起勇气来生,自己博得了众人的一声赞叹有毅力有勇气,却不知道自己实则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自己得来的褒赞是以牺牲孩子一辈子的健康为代价的。 身残志坚还能出类拔萃的孩子,实在是凤毛麟角。 绝大部分的有先天性残疾的孩子,生来就自卑,生理上的痛苦和心理上的痛苦,一过就是一辈子。 身体健康的人只会说“你要鼓起勇气来,你要朝好的方向看”,这本身就是一种俯视和优越感,是在别人的伤口上狠狠的多踩上几脚的行为。 侥幸心理只会害人害己。 这么一想,江筠心里更轻松了:“我爱人经常出任务不在家,我先做完检查,等他回来我们就一起过来。” 医生对陈援武的印象很深刻:“你爱人不反对啊?他在我这里问了很多孕妇产妇需要注意的事项,比我带的实习医生还认真!” 真正的心里话是,这么帅气漂亮的两口子,怀的还是双胞胎,结果还留不住,真是太可惜了。 江筠如常的坐起来:“您帮我开化验单吧,我以前也是军人,我知道该怎么做。” 医生到底还是不放心,让小护士陪着江筠去做了全套的化验,还把她送到医院大门口:“路上小心一点,一个星期之内化验结果就出来了,这几天你有什么不舒服的随时过来。” 看着江筠轻松走远的背影,还跟小护士在感叹:“你看人家,有文化就是不一样!换了是别人哪,不是沮丧就是哭天抢地的,要么就跪在地上磕头,说医生啊求你千万要把我们孩子保住,哎,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养得起孩子的,偏偏怀孕都不容易,那些一年生一个的,偏偏又是穷生贱养,生出来往那儿一扔,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养大了。” …… 江筠回到家里,轻抚着依旧没有起伏的小腹,脑海里出现的是报告单上的两团模糊的影子。 非常奇妙的,看不见身体,看不见脸,像是两双眼睛,在静静地盯着她看。 她的心忽然揪了一下,小腹传来一阵刺痛,额头上冒出大滴冷汗。 家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 江筠忍着不适,咬着牙走到电话机边坐下来,拿起电话筒:“你好,这是小陈参谋家。” 陈援武还有个战友是另外一个部门的参谋,年纪比他大,总机有时候会把他们两个人的电话接串线,江筠就干脆先自报家门,省了问来问去解释的啰嗦。 “小筠!”是陈援武带着笑意的声音:“你这几天还好吧?” 江筠听到陈援武的声音,心里就是一暖,莫名其妙的就红了眼眶:“你不在家,我一点也不好。” 陈援武低声笑起来:“我已经到了,回家又得半夜了,怕吵到你,就先跟你说一声。那你自己小心一点啊,我先去忙。” 江筠放下电话,百感交集。 她明明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可是这会儿又难过的想掉泪,心里竟然满是不舍。 第651章 留下他们 陈援武回到家,迎接他的是一个泪美人。 江筠委委屈屈的巴望着的眼神,把他心软得一塌糊涂,一个箭步跨过去,把江筠抱在了怀里:“乖,我回来了,这次可以安心的陪着你们啦!” 江筠把脸埋在陈援武颈窝,哽咽着说:“没有们了。” 陈援武一惊,把江筠从怀里拉开,伸手按在江筠的腹部,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筠:“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跟我说?” 他紧赶慢赶的赶回来,想要带一个巨大的惊喜给她。 他的计划在哪里出了差错? “下午……”江筠也被陈援武的表情吓到了,话也说不完整,扑到陈援武的怀里,又开始流泪。 怀孕果然会让人变得又傻又脆弱,笨了吧唧的反应想控制都控制不住,等她察觉到要哭的时候都已经泪流满面。 陈援武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搂着江筠的胳膊不由得加大了两分力气,垂在身边的拳头捏的紧紧的。 江筠感觉到了陈援武的愤怒,心里更委屈了,抽抽搭搭的:“我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回来,今天是检查的日子,我觉得身体还好,所以就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 陈援武闭了闭眼睛,紧咬着牙关没说话,暗暗的告诉自己只要小筠还健康还好好的,就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江筠有点害怕,就用双手环住陈援武的腰,不敢看他,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说下去:“医院里刚好来了一台做B超的机器,我就照了,医生说了两个胎儿都太小,看起来就像没有再发育了一样,就重新给我做了检查,到时候去拿结果,如果不行的话,就得让你签字做手术。” 她越说越心虚,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最后签字做手术这几个字就像蚊子在哼哼,连她自己都没听清。 陈援武身子一震,紧接着就是一阵狂喜,抱着江筠就是一通没头没脑的亲:“你没事对吧!你没做手术的对吧!孩子还在对吧!太好了,留下他!啊,你刚才说两个,是一对双儿?太好了,小筠,太好了!我要好好的保护好你们,这回哪怕是让我脱军装,我也不离开你们了!” 原来两条人命是这么回事! 他还以为,他还以为! 哎,吓死了! 天知道,他的心就像跳伞一样,悬得发紧,突地一空,以为要死了,猛地又被拉回了空中,飘飘荡荡的。 失而复得,真够刺激的! 他真是太幸运了! 老天爷对他真是足够优待! 江筠乖乖的趴在陈援武怀里,听着他怦怦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激动和狂喜,忍不住贴得更紧了些。 她超喜欢他的狂喜。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被爱着的。 陈援武尚存理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放开江筠,捧着她的脸,视如珍宝,轻轻的亲了亲:“我又一次及时的出现在你身边了,对吧?” 江筠一怔。 陈援武笑起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就知道我不会晚!我一定会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出现!” 他在自己脑门上摸了一把:“你看,都是汗!”抓起江筠的手放在自己的后背:“衣服都汗湿了!” 江筠傻乎乎的问:“我会有危险?” 白天的时候,她跟医生聊了好久,详细咨询了医院的现有医疗条件,仔细问了各种做手术之后的可能性。 她去看病的这家部队医院,医疗设施的配备已经是顶级的啦,还拥有全军最好的外科手术医生,没什么可担心的。 要说唯一让她害怕的就是疼痛,没有止痛针,只能硬扛。 陈援武脑子里的后怕不愿意说出来:“都过去了!” 他抱着江筠,向后仰躺在床上,心里是雨过天晴风平浪静的满足,拍拍江筠:“睡一会儿吧,天快亮了。” 江筠爬起来去衣柜里拿毛巾和衣裳:“暖瓶里有热水,去洗个澡,别带着汗睡觉,有汗别洗凉水,怕着凉。” 她自己现在就像个孩子一样,要在衣裳里垫上毛巾才能入睡,枕头边上也是备着好几条干净的枕巾,随时换。 陈援武一个鱼跃跳下地:“遵命!” 老婆怀孕了就是好,会关心他了。 …… 江筠抱着陈援武,心里终于踏实了,什么闷什么空什么针扎什么刀割,统统不见了,安安稳稳的一觉黑甜。 当她闻到清粥的香甜味道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日上三竿。 陈援武坐在床头看着她,眼里爱意满满:“醒了?” 仿佛等了很久,只等着她一睁开眼睛就要开始庆祝。 江筠以为自己做梦:“你不用上班?现在中午了吗?我睡了这么久?” 时间一会儿快一会儿慢,她已经彻底对时间没有感觉了。 陈援武笑:“还早,现在九点半,我排了内部巡岗的值班,刚回来。” 江筠啊了一声:“!” 内部巡岗是最忙的,每两个小时要各处点卯,当兵的还能换岗,负责的就得全天候待命。 没事的时候看着很轻松,其实一分钟也不能离开大院。 陈援武弯腰侍候江筠洗漱,再抱起来到饭桌边:“我刚做的,你尝一尝咸淡?” 他知道她胃口不好,从不勉强她吃东西,现在依然用商量的语气,好像是让她帮忙检验一下他的手艺如何。 江筠很享受在陈援武怀里当小宝宝的感觉:“你喂我,我就吃!” 陈援武笑:“好!” 桌上是白粥,凉拌莴笋丝,凉拌黄瓜。 清甜的粥香混着酸溜溜的醋味,还有清新的瓜果香味扑鼻而来,令她食欲大振。 江筠坐在陈援武腿上,搂着他的脖子,吃了几口饭菜,惬意得不得了:“老武,我都想叫你爸爸了!” 陈援武笑着捏捏她的腰:“你教他们叫爸爸,等他们一出生就会叫我,不叫我就不抱。” 江筠满意的点头:“那我不教了,留着我自己叫,你只抱我一个人!”在他脸上亲一下:“老武爸爸!” 只要他在,她就不会有危险,这次双胞胎留不住,没关系,她会好好养身体,如果他一直对她这么好的话,她愿意再怀孕。 陈援武晕乎乎的,理智尚存:“不行不行,差辈了!我才大你五岁,叫哥!” 第652章 安名 江筠吃饱喝足,拿着毛巾擦汗,看着陈援武高高兴兴的去厨房继续给她准备下一顿饭,终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问:“你说我会有什么危险啊?我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陈援武闻言转过头来:“是我儿子有危险啊!” 江筠切了一声:“哦,你咋知道就是儿子?小梅姐还把她儿子当咱家女婿放你妈那儿养呢!” 原来陈援武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只要老婆怀孕,开口闭口就是儿子儿子的,讨厌! 到时候她偏要喜欢女孩子! 陈援武笑:“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啊!” 江筠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问:“你什么时候陪我去医院一趟?” 还是让医生跟陈援武说。 她负责躲在他怀里流泪就好。 陈援武问:“你的化验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江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下礼拜三。” 陈援武心算一下,还有六天,他安排的事情完全赶得及,就答应道:“那我就下个礼拜三跟你一起去医院。” 江筠低下头,默默地心算,六天加上做手术休息三天,十天后她就可以上班了,到时候拼一拼发一发狠,争取一个星期把教材稿件全部整理好送交上级审批,希望不会耽误同事们的辛勤劳动。 “老武,你能不能帮我拨个电话给步组长啊?他还等着我的答复呢。” 现在能做一点是一点,省得到时候工作堆在一起,不吃不睡都不赶趟。 没想到陈援武开明的很:“我已经替你打电话了,他们要是着急的话,就把材料给你送过来。咱们家地方还算宽敞,你们同事要是过来的话,可以住招待所,在咱家吃饭。你看这样行吗?” 老婆的工作很重要,领导这么重视,他当然要全力支持全力配合。 江筠眨眨眼睛:“不用这么麻烦,反正我过几天就能上班了,怎么好意思让他们跑。” 陈援武走到江筠身边,郑重其事的宣布:“小筠,你生完孩子再去上班!” 请了病假在家保胎,还要抽空工作,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读书写材料什么的最费神,绝对是重体力劳动啊,比体能训练还要累多了。 江筠不出声了,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就让陈援武掩耳盗铃吧,反正下礼拜三就结束了。 就算是男子汉,也有不为人知的软弱的一面,也有不愿意面对的现实吧? 陈援武神情严肃:“小筠,有好几次了,我想问一直都没有问到底,你感觉到的那个危险到底是什么?不是跟孩子有关的,是吗?” 江筠咽了一口口水,咬着嘴唇,瞪着陈援武,过了好一会儿,艰难的开口问道:“老武,要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你会不会当我是疯子啊?” 陈援武摇摇头。 江筠捂着心口:“我做梦了,梦见过地震。” 陈援武挑眉:“是京城有地震?” 江筠摇摇头:“不是。” 陈援武道:“你和我在梦里遇到了危险吗?” 江筠摇头:“没有。” 陈援武笑着亲了亲江筠的脸:“那就好!” 江筠眨眨眼睛:“啊?” 就这样?不问了? 陈援武笑笑:“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在梦里,只要你没有危险,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就够了。” 江筠闷闷的:“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陈援武蹲下来,眼睛与江筠平视:“但是这些事情不是凭着你和我的力量就能解决得了的。” 他听人说过,很多孕妇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梦见老虎了,梦见长虫了,梦见桃子了,梦见苹果了,梦见花了,就能预示着生男生女或者生贵子贵女什么的,那些人都说的煞有其事,还举例子说谁谁谁家梦见什么了就生了什么什么,他是无神论者,听了也只是一笑了之。 如果梦见地震,真的是梦,醒了就好了。 若是做了有预见性的梦,那也只能听着,像天灾人祸这类事情,地球上每天都在发生。 他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把自己份内的事做到极致。 江筠看到陈援武平静的眼神,感觉自己被催眠了:“你不害怕吗?” 在心里还是觉得她的老武应该像个超人一样挺身而出。 陈援武认真的看着江筠:“我只害怕你离开我!” 江筠噗嗤乐了,一巴掌拍到陈援武的肩头:“你就会哄我开心!” 陈援武也乐:“我说的是事实啊!正确的想法,不一定有人会听,即便是听了,不一定会去做,即便是做了,不一定能改变什么,或许还会酿成更大的错。” 所有的行动,都不是哪一个人决定的。 集体的力量才能成就更大的事业。 面对这样一堆无懈可击的说辞,江筠无话可说。 所有的道理她都懂,她呆在大院里真的是比较安稳,在周边县镇,依然还有械斗的报道出现。 陈援武把大手按在江筠的小腹:“你和他们一起平平安安的长大,生了孩子你再去安安心心的上班,好不好?” 国事和家事,他分得很清楚,他自己的事业他自己努力去扛,回到家里他就只是个一心一意爱家爱妻子的丈夫。 江筠好感动:“可是,咳,他们……” 陈援武微笑:“前段时间是我太忙了,没能好好照顾你,现在组织上照顾我,不管我怎么忙,只要每天都能见到你一眼,我就能把你们母子三个都照顾好,你一定要相信我!” 江筠又想掉眼泪了:“我相信你!” 陈援武逗她:“那咱们一起给他们起名字?” 江筠含泪带笑:“好,听你的!” 是他和她的孩子,哪怕是没有出生,只要存在一天,就是他们的孩子,绝对需要有堂堂正正的名字。 陈援武笑着问:“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好不好?” 江筠捂住眼睛:“一人分一个是不是啊?” 陈援武笑:“不分!我只是想这两个的话,一定是有一个随你多一点,一个随我多一点。” 江筠胡乱想:“一个叫陈小武,一个叫陈小军。” 陈援武哈哈笑:“这个可以有,干脆在咱们两个人的名字里一人取一个字,加个偏旁部首,一个名字里用文武斌,一个名字里用江鸟鸿,你说好不好?” 第653章 远见 陈援武还给叶清音留了个机会:“中间的字让我妈给起,好不好?” 他们哥俩的名都是陈忠随着时局给起的,把叶清音给气的好多天都不理陈忠。 江筠觉得能把江和武加个偏旁部首作为儿子的大名,非常有水平,她真的是服了陈援武:“都听你的!小名叫什么?” 总不能叫老大老二大宝二宝什么的吧。 陈援武想想:“叫小斌小鸿?” 江筠摇头:“叫小斌好听,小鸿听起来像小红,像女孩子名字!你给江柏起的小名青峰多好听!” 男孩子哦,大名小名即便只能用几天,也要慎重对待。 她没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就以陈援武的认知为认知。 谁知道这一说,陈援武反而笑起来:“松柏本来是我想留给自己儿子的,你先给你弟弟起名用上了,那我只好另外再想。” 他喜爱的画面,送给了小舅子。 青山绿水,云峰松柏,风姿傲骨,挺立卓展。 江筠吃吃笑:“怪我咯!” 她就是想着江家得有个担得起撑得住的男子汉嘛。 陈援武笑:“谁让江柏有个好姐姐呢,将来他要敢对你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他!” 好命的江柏,必定是个人物。 松竹梅,岁寒三友啊,都是谦谦君子,这才是一家人。 江筠亲亲好老公:“嗯,我有你就够了!” 突然感觉天下无敌。 陈援武乐得享受,奈何理智提醒他随时要看手表:“我要去值班了,你没事就在家看看琴谱,饭等我回来做,傍晚凉快了再带你去散步。” 所有的小事都想到了,替她安排得好好的。 总之一句话,宁可让孕妇无聊也不能让孕妇无计可施,胎教最重要就是心性平和。 江筠点点头,心里已经有那么一丢丢相信肚子里的斌大宝鸿小宝正在乖乖的努力生长。 惋惜归惋惜,还是顺从了陈援武的安排,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好吃好睡的过了三天。 到了周末,叶清音放心不下,带着保姆抱着点点,热热闹闹的来看江筠,一听说是双胞胎,又是高兴又是心急,这都三个月了还不显肚子,孙子长不大呀! 长不大就驮不住,行走坐卧的姿势都要一一纠正,站着的时候不能歪着靠着,站累了就坐下,必须要端端正正的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往后靠到靠背上,要穿平底布鞋不能趿拉鞋走路怕脚跟受风,等等等等,给江筠上了一堂七十年代最讲究的民间孕妇规矩课。 保姆跟着急,恨不能生出八只手来做事——小江还这么瘦,显不出司令员家的生活质量和照顾人的水平啊! 只有江筠淡定加笃定,闭口不谈再过几天就去做手术的事,免得啰嗦。 为了转移叶清音的注意力,就把起名的事说了。 叶清音心里那个舒坦啊,还是小武最有头脑,行事最周到:“中间加个‘子’,子斌,子鸿!” 江筠念了两遍,顿觉古色古香:“妈,您帮着把小名也起了呗,我们现在管孩子叫大宝小宝,配不上子斌子鸿这么好的名字啊!” 这话说的有水平,叶清音眉开眼笑:“以后我孙子得娶美女,小名就叫公瑾和仲谋!” 江筠惊呆了:“妈,您让您孙子娶姐俩?” 又是双胞胎兄弟又是一担挑,有意思! 叶清音遥想当年:“这都是我曾经想给小武小飞用的名字,惦记了好多年。” 江筠好奇的问:“那您每天喊点点不习惯吧?” 叶清音叹息:“可不是嘛,我不叫他小名,一直都叫他大名岳云龙或者云龙。” 点点属龙,他爹是大鹏,飞的高,儿子不能比老子差,那就飞到天上呼风唤雨呗,就起了大名叫云龙。 想来想去,叶清音想带江筠走:“我带你去看个老中医,人家号脉可准了,是男是女,具体到哪天怀上的,人家一摸就出来了,你说的那个机器我知道,不能多照,有副作用,还就是中医最好最稳当最有水平。” 陈援武不让:“妈,您那边太热闹了,您要上班,回来带着点点就挺累的了,小筠还要备课写材料,小萩的孩子总来串门,会吵到她。” 洪萩的闺女黄雅思已经一岁半,王家的保姆没事就喜欢抱着小雅思各家串门走动,小姑娘被奶奶小姑惯的没边,动不动就哭声震天,没几个人受得了。 叶清音无奈:“你忙得很,又不懂孕妇的生活规律,到时候你俩都瘦成猴再给我生俩小猴一样的孙子出来,加一块儿还没云龙胖呢!” 以前是比孩子,现在是比孙子。 国人的这种比较,真的是无处不在。 陈援武忍着笑:“妈,您都给起名叫公瑾和仲谋了,又不是大猴小猴。” 叶清音:“……” 也是哈,天天跟保姆们一起逗孩子,她讲话都变俗气了,什么猴不猴的,司令员家的孙子,最年轻师级参谋家的儿子,未来的人中之龙呢! 儿媳妇不愿意跟走,叶清音也没办法,唠唠叨叨的交代了许多的起居注意事项和孕妇养生食谱,怕江筠记不住还让陈援武拿笔给写下来,临出门又想起江筠的工作,再坐下问了半个小时这才终于走了。 江筠被念叨这么久竟然觉得欢喜:“老武,你妈现在像个慈祥的老奶奶,对我好得像对你一样,是不是带点点才变成这样?” 陈援武想了想:“我妈对我一直都这么柔和。” 江筠沮丧:“好吧,我想起来了,你妈好像就只挑过我的毛病!” 或许是因为喜爱孙子才对孙子的娘亲好。 陈援武笑而不答,转而观察她的体型:“你的肚子看起来大了点。” 江筠没感觉:“差不多吧?” 陈援武小心翼翼的覆掌上去:“今天孩子动了没?” 据经验丰富的家长传达经验,三个多月的孩子会有胎动了,双胞胎会更热闹。 江筠无语看天花板:“刘姨说会打架!” 陈援武笑:“不会打架,公瑾和仲谋是最优秀的军事家,也是最好的合作伙伴,以后咱俩的儿子做什么都有商有量的,多好!咱们现在就好好培养他们!” 他算一算时间,他心里越来越踏实。 第654章 传说 江筠有强迫症,没完成的计划,必定要在心里反复检验,确认所有细节发展都与她预定的轨迹吻合。 星期一大清早起来,神不清气不爽,觉得脑子有些混沌,同事送过来的会议记录完全看不进去,纸上的字没有一个理睬她。 被关在家里又不能出门,她只能透过窗户看风景。 大院里安安静静,阳光亮亮的,站岗的哨兵和巡岗的战士都穿着短袖,走路带风,精神抖擞。 江筠看着就羡慕,心想,再过五天,最多再过六天,就早起跟陈援武去跑步,要么上班就骑车,没事多踩几圈,权当健身。 这个想法是因为她有好几次看见陈援武带队巡岗,走路的姿势,简直是帅到没边,忽然就觉得自己如今憔悴无神的模样配不上他,自卑到想马上把瑜伽练起来立即到操场上去跑个十圈八圈的。 奈何她的身体还有些沉重乏力,估计都是被喂食太多,胃口撑大了,没事总惦记吃点酸爽适口的,看书还要泡上一杯麦乳精闻香味,写材料还要含一枚橄榄在嘴里才认识字。 差不多十一点,是陈援武巡岗完毕可以回家给她做饭的时间,江筠把大门虚掩着,自己拿本书坐在餐桌边——不能往陈援武怀里扑,所有的跳跃性的动作都不能有,只能坐着等;茶杯空了也没续水——保姆说孕妇在三个月之前不能做任何往外倒的动作,所以她要等陈援武回来给她添水。 哎,叶清音来一趟,她就变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哪怕那些说法完全没有科学根据,陈援武也让她照做。 江筠瞄着墙上的日历,再扯掉两张,她就能解放了! 倒计时的煎熬时光就要过去了! 她即将身轻如燕,自由自在! 笃笃的敲门声把江筠拉回来现实。 门打开,帅到让老婆自卑的陈参谋站在门口:“小筠,我带了个人来!” 江筠强打精神站起来:“哦,请进!” 好怕又是来传授育儿经验的。 陈援武自己先进屋,走到江筠身边,揽着她的肩膀冲门口喊:“进来吧!” 江筠暗笑,敢当着别人的面搂自己的肩膀,这人一定是跟他们熟得不得了的人。 这是怕她高兴的蹦起来啊! 绝对是她想见的人。 江筠配合的靠近陈援武,含笑看着门口。 一个穿着军装,面孔黝黑的年轻小战士出现在江筠面前,憨厚的微笑,眼神淡定清亮。 “敬礼!小江老师!” 江筠惊呆了,抬手捂住嘴,眼圈红了:“江源!” 陈援武笑着往屋里让:“江源,进来,别客气,上座。” 江筠情不自禁上前,抓着江源的胳膊:“你不是在边防连当兵吗?你特意来看我的?” 她早就知道江源得了特殊照顾当了兵。 新兵训练效果不错,胳膊很结实,捏着很硬朗,带着几分少年人的蓬勃和青涩。 江源憨笑:“是陈参谋让我来的!” 陈援武不动声色的拉开江筠的手,扶她去沙发上坐好:“江源,你坐,小筠,你也坐着。” 江源有点局促,只是站着,不坐也不说话。 江筠看着江源稚嫩的面孔,又想哭,又想笑,吸了吸鼻子,把泪意压下去:“江源,你过来坐,我不会发脾气的。” 再次见到江源,她的心里堵得慌,却又更想与之亲近了。 陈援武端着两杯茶放下,笑着说:“小筠,人家江源现在不但是战士,还是牧民心目中的神医呢,那些牛羊生了病的都去找他帮忙医治。” 江筠有些意外:“你现在就会治病了啊?” 江源憨笑着点点头:“会。” 陈援武自己搬了个椅子坐在江源旁边:“小筠,你也知道江源会给治病?” 江筠心里冒酸泡:“他当然会啊!” 在原来的时空,江源的修行,就是去各地传播他师父教授给他的信仰,偶尔还会给信众带来的小孩摸摸头顶,据说那些小孩再也不会生病,传的神乎其神,敬畏他如敬畏神灵。 没想到,江源的医术最开始居然是在牛羊身上大放异彩! 陈援武笑道:“江源,你千万别客气,把这里当做自己家,喝水,这个茶叶是小筠最喜欢的绿茶。” 江源端起杯子闻了闻,喝了一口:“小江老师经常喝吗?” “是,最近常喝,自来水里有股漂白粉的味儿,”江筠点头解释:“我现在喝白开水就恶心,必须放点茶叶才行。你喝得习惯这种茶吗?” 草原上遇到旱季,边防连的战士们为了尽可能节约饮用水,也学着牧民们煮奶茶喝。 江源在陈援武面前很腼腆,眼睛只敢看着地板:“很好喝!”又不出声了。 江筠也不知道接下来要问什么。 只要是对着江源,不到三句话她就想扯嗓子拍桌子,可现在她是孕妇,要维持柔弱的形象。 陈援武道:“江源搭我们押运队的车子过来的,我一会儿送他去我爸那儿,小筠,你也去。” 他去求亲爹发了个特别函件给边防连,调江源上军部给首长汇报帮助牧民的事迹。 江筠偷偷的问:“老武,你怎么知道江源会治病?” 陈援武:“小飞临走前跟我说过,你要是有什么治不好的病就让我去找江源来。” 陈跃飞是听徐志坚说的。 徐志坚他们工厂里有一只大黄狗,要生小狗的时候难产,所有人都以为狗狗不行了,就围在母狗旁边看热闹,还商量着吃狗肉的事,是江源走过去摸了摸大黄狗的脑袋,没多久三只小狗顺利出生,大小平安。 后来还有一次,一只小狗的前腿被个工人给踢骨折了,走路一瘸一拐的,徐志坚亲眼目睹江源抱着小狗,在小狗的爪子上一直摸一直摸,听到“嘎巴”一声骨头响,再后来小狗就恢复如常。 当陈援武去找徐志坚落实的时候,见到了那只传说中的小狗,已经长成大狗,四只爪子完美无暇,皮毛比一般狗狗更光亮。 令到他当即决定去找江源。 江源拿着化验单一看到江筠的名字,马上就跟陈援武说,小江老师在多少天之内会出两条人命。 这才出现了陈援武火急火燎返家救子的一幕。 如此神奇的事,让陈援武更加确信,江源有办法可以保住江筠肚子里的孩子! 第655章 救命草 陈援武再也不想体会随时有可能失去江筠的滋味。 他和她之间经历过太多次命悬一线的生死离别。 曾经的他也以为,生死不过是迟早的事,在有生之年做一个让父母放心并且为之荣耀的好男儿,就是他这辈子的目标。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生死面前超然淡定,战友们个个都称赞他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取得胜利的狠劲儿。 其实他只不过是把自己的喜好隐藏起来,将自己的需求放到最后——没有胜利又何来的喜悦。 曾几何时,在他的心里,没有比做一个完美的好人更重要的事了。 直到有一天,老天爷把一个折翅的天使扔到了他面前。 在那个不平常的晨曦,她躺在血泊之中,他只是出于战士的本能想要去救她。 在黎明的曙光里,她在他的呼唤下,只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就昏过去了,哪怕她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迹,那一眸竟然让他突地心神恍惚,觉得她不过是明珠蒙尘,他只想从此小心翼翼地呵护她。 然后,他就这么做了。 这一做,他就再也不愿意放手。 这一次,他不但不能失败,他还要寻求一个长久的安稳的胜利结果。 哪怕只是一根救命稻草,也是能起死还魂的灵芝仙草。 陈援武信心十足,却没看明白江筠的无所谓:“小筠,那个时候为了你爸爸的平安,你跑到草原上去找曲仁杰的劲头哪里去了?你怎么对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如此不在乎?” 江筠低着头小声道:“可是,胎儿已经发育不良,勉强留下来,以后会有更多的痛苦。” 这几天或许她真的是长胖了一点,但是那不代表胎儿就发育的好啊。 陈援武抓着她的手:“你身体本就弱,若是这次怀不住,以后再也怀不上怎么办?” 他不想吓唬她,本来医生所说的话就只能信一半,任何病症都有好的方向和最坏的结果。 一个女人不能生孩子和不想生孩子的意义完全不一样。 江筠想说怀不上那正好,看着陈援武的眼睛,她把话又咽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改口道:“就算是我杞人忧天好了,可是养小孩的责任太大,我怕我做不好。” 陈援武耐心的讲道理:“只要是你想做的事,你有什么事做不到?哪一样事不是做到最好呢?” 江筠无名火起,生气的嚷嚷:“你说的倒轻巧!小孩子又哭又闹的,什么事情都要人陪,你看点点,他一哭你妈马上就过去了,刘姨也马上放下手里的事情去哄他,还有你,你又不是整天在家,到时候带孩子哄孩子,还不都是我的事!” 陈援武:“只要我在家,带孩子的事都是我的事好不好?” 江筠更是火大:“看吧,我就知道,你眼里就只有孩子!” 陈援武却突然间就明白了江筠想要的是什么:“小筠,将来你跟孩子一起哭,我肯定只哄你,不管他俩。” 老婆第一,孩子第二。 谁知江筠还是不满意:“你要是不管孩子,我还生他们干啥?” 那她跟李彩霞江源有啥子区别? 换做别人就会以为这是孕妇的情绪不稳定,无理取闹。 她变得这么反复无常,还不是因为怀了孕闹的! 好蠢,好想哭。 陈援武忍着笑,自己说话说急了,没有注意逻辑:“你抱着孩子,我抱着你们,一起哄,好不好?” 江筠:“……好!” 这还差不多! 陈援武暗笑,江源果然是个宝啊,坐在外面一句话没说,问病治病什么的还没开始呢就让他取得了关键性的进展。 …… 同一件事情到了陈忠那里,又变得更简单了。 “这件事不宜声张,让他们去干休所住几天,我派两个勤务兵过去跟着,江源只要专心致志的给小筠治病就行了,小武,这事跟你妈说了没?” 陈援武当然没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怕我妈担心,只说了要在家保胎。” 陈忠放心:“那就找个卫生兵去照顾小筠?” 陈援武都听媳妇儿的:“小筠,你说呢?” 在亲爹面前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从实表现就好,说不定亲爹能看出什么问题来,再指点他两招怎么安抚大后方。 江筠眼珠子一转:“……我想叫李彩霞来。” 既来之则安之。 她要跟江源在一起不短时间呢,那就趁机看看在这个时空里江源李彩霞是不是还是一家。 陈援武满口答应:“没问题,我去找人跟她领导请假。” 陈忠:“……” 果然是亲生的,比起他对叶清音来过之而无不及啊! …… 李彩霞又能跟着江筠一起,高兴之余,还牢记着自己的责任:“小江老师,招姨怀孕的时候,我可学了不少规矩呢,放心吧,我会看着你,保证不会让你做错一点点!” 有江源在,江筠就不怕李彩霞啰嗦:“咱们去跟江源说说话吧,听说他一生下来就没爸妈,被人扔在雪地里差点冻死。” “啊?这么可怜啊?”李彩霞果然坐不住了:“他爸妈是什么人啊?怎么男孩儿都不要啊?” 穷人家卖女儿的就听说过。 江筠摊手:“我也不清楚,你自己去问呗!” 李彩霞居然怯场:“我不敢问,万一问着人家伤心事,那多不好啊!” 江筠撺掇:“你多会说话啊,谁都爱跟你聊天,要不然他天天这么闷着,多没意思啊。” 李彩霞被夸了几句,壮起胆子去找江源,毕恭毕敬的鞠了个躬:“神医!” 江源脸红:“叫我江源。” 李彩霞满脸仰慕:“陈参谋说你可了不起了,你是怎么学会给人治病的啊?” 江源:“跟我师父学的。” 李彩霞笑:“哦,那你师傅就是草原上的赤脚医生咯?” 江筠一看话题要跑,赶紧给拽回来:“江源,你师父是在哪儿捡到你的呀?” 江源面无表情的看了江筠一眼,把他说过很多遍的童年生活再次复述了一遍,像背书一样。 语气极平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江筠捅捅李彩霞:“江源脸上还有冻伤的印子呢,听说手脚也给冻坏过。” 李彩霞:“不可能吧,人家江源是神医,这点子小伤还不早就治好了啊!” 第666章 奇妙的三人行 江筠觉得很好笑:“就算是医生,也不见得所有的伤都能治好啊,你看江源的脸上还有印子呢!” 李彩霞奇怪的看了江筠一眼:“小江老师,神医不是来给你治病的吗?你是怕他自己脸上的伤都不会治就没法给你治病是不是啊?” 江筠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还想着要把这两个人撮合在一起,结果先被拆台了! 李彩霞兴致勃勃的问道:“神医,嘿,那个,江源,你是怎么给小江老师治病的啊?” 保哥说了不让问,可还是忍不住想先知道是怎么回事。 江源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先要切脉。” 李彩霞比划了一下:“切脉?哦~,就是把脉吧?这个我知道,我在医院见过!那你准备什么时候给小江老师切脉啊?” 江源:“我师父教的切脉,跟汉人都不一样。我已经跟小江老师说好了,明天一大早等她醒来就给她切脉。” 这是曲仁杰教的,给孕妇切脉的时间,必须预先观察好天气,最好是在天气晴朗的黎明时分,阳光照射在空中,还没有照在大地上的时候,抓紧这最有利的简短时机,快速的给孕妇诊脉,辨别病症。 李彩霞惊讶道:“啊?天不亮来诊脉?到我们住的房间来?这不太好吧,要不等小江老师吃完早餐,去会议室给她看呗。” 男女授受不亲,陈参谋又不在,到房间来看病好像不太妥当呢! 江源看了李彩霞一眼,不紧不慢的继续交代:“小江老师一醒过来,先躺在床上不要动,你过来喊我,我在自己房间等着。”江源指了指另外两个勤务兵:“他们两个会跟我一起过去,我已经交代好他们到时候不许发出声音。” 藏医讲究的是传承和亲授。 曲仁杰没有跟他系统的讲原理,在草原上给人看病治病就是这么做的,他看得多了,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牢记在心中,此时也就是照搬规矩。 在藏医的医学系统中,切脉最适宜的时间就是要在病人刚睡醒的时候——此时人体尚未开始活动,还没有外来的情绪影响,躺在床上还没有开始体力活动,身体受到外界的影响最小,不会因长时间说话而吐出胸中的热气、吸入外界的冷空气,气息运行平稳,同时,因为还没有进食和饮水,身体的阴阳寒热相对均衡。 江筠扯了扯李彩霞的衣服小声道:“江源意思是说,让你到时候也不要叽叽喳喳的说话,看着就行。” 江源道:“我切脉的时候,旁边不能有任何声音,要不然就得再等一天的早上。” 李彩霞不好意思的看着江源,又瞄了一眼那两个勤务兵:“哦,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说话?” 让她来照顾小江老师的,总不能不给人家吃,不给人家喝,就这么傻乎乎的干看着。 江源面无表情:“你总是说很多话,小江老师在这里坐了没有多久,气息就已经很不稳,心跳还加快了两次,你总是这样,小江老师的病会加重。” 李彩霞结巴了:“那,那我,我明天早上不说了。” 江源:“早上以外也少说。” 李彩霞脸红的发烧:“哦!” 这是被嫌弃了啊! 好丢脸。 江筠偷笑,江源总是不费力气就能镇住李彩霞,看来这是天敌啊,一物降一物! 江源认真的说:“我不说的时候,你不要问。我说的事,你照做就是。” 他的神态异常的安详,不像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颇有几分庄严肃穆的味道。 李彩霞羞得无地自容:“是。” 江源看了江筠一眼,想了想,还是交待了一句:“早点睡觉,睡前不要吃东西,免得做梦。” 李彩霞偷偷别过脸去捂着嘴吐舌头,她从平县带了半斤奶糖和半斤江米条来, …… 江筠觉得好奇妙啊! 他们一家三口换了个时空,以如此这般的身份和年纪组合在一起。 原来不曾管过她的两个“不负责任的父母”,如今,一个照顾她的起居,一个给她治病调理身体。 最有意思的是李彩霞和江原之间的相处模式,让她觉得新鲜而有趣。 她以前在寄宿学校,听到她的同学在聊起各种的家族的时候总是很羡慕,她从来没有机会问起过自己父母的小时候是怎样子的,从来没有一个模仿和聊以慰藉的对象。 “小江老师!”李彩霞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阵子,还是忍不住低声的喊道:“我真的话很多吗?我说话真的吵到你了吗?” 江筠闷笑:“嗯。” 李彩霞很失落:“小江老师,你别嗯,我都不知道你说的嗯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话多呢还是说我吵到你了?” 江筠嗤笑:“江源说,你一说话就会让我心跳加快。” 李彩霞捂住嘴:“哎呀,真是,我又多话了!小江老师,你笑了,心跳加快了吗?不算是我气的你吧?” 江筠笑:“不知道,你去问江源。” 看江源呲哒李彩霞,她真的觉得好好笑啊。 十五岁的江源镇得住李彩霞,十八岁的李彩霞喜欢管江筠的事,二十岁的江筠又总是忍不住想对江源发火。 原来他们三个人跟别人家也是一样的啊,团团转着圈的一个怕一个的。 李彩霞不吭声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 房间里总算安静了。 江筠睡不着,继续闭目养神,心里暗暗可惜,她肚子里的孩子留不了几天了,他们一家三口相聚的时光太短暂。 这么有趣的相处气氛,她真的舍不得太快结束呢。 她摸着小腹,好像是比以前要硬了一些,并没有叶清音说的那些肚子鼓起来总想上厕所的感觉。 不过,她现在的确是更容易吃饱,更容易饿肚子。 这会儿没吃宵夜,她又饿了。 如果是在家的话,她只要翻个身,陈援武就会知道她是想喝水还是想吃东西或者是想起来去上厕所。 被爱人呵护备至,被父母围绕的感觉简直太好了。 这些感受全都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带来的! 江筠的心情,好矛盾啊。 第667章 诊脉 北方的夏天,天亮的很早。 江筠怕自己错过醒来的时间,就把窗帘留了条缝,只要外面露出光亮,她就会第一时间醒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她是被李彩霞轻轻的推醒的:“小江老师,天快亮了。” 江筠不想醒:“我想赖床!” 过了片刻,李彩霞轻轻地说:“那你就这么躺着啊,江源过来给你切脉,很轻,不会吵到你。” 声音轻柔得就像妈妈在哄小宝宝。 江筠闭着眼睛含糊的答应:“好。” 她觉得自己真的就像一个小孩子,赖在床上装睡,期待着爸爸来抱自己起床。 江源悄无声息走进来,拉开窗帘,定定的看着天空透出的晨曦,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伸出手指搭在江筠露出在毛巾被外的手腕上。 他的手指温暖,出乎意料的细软。 江筠只觉得有股涓涓细流,从手腕处穿过她的胳膊,一直流进她的心口,又从心口冲到了眼眶,喷涌而出。 她静静的躺着,闭着眼睛无声地流泪。 李彩霞捂着自己的嘴巴,退到旁边贴墙而立,紧张得大气不敢出,一会儿看看守在门外的勤务兵辛隆,一会儿又看看守在窗户外的勤务兵李根,生怕有人会突然出现来打扰。 江源的手指在江筠的手腕上轻轻挪动,再往上走了两寸,加大了力量,用力按下去。 江筠觉得舒服极了,感到那股涓涓细流变成了溪流,汩汩的向前流淌。 天光渐渐放亮,有阳光在云层后透出来。 江源看了一眼天色,把手指再往上移,在手肘处停下来,手指上加了暗力。 江筠觉得那股力量透进了自己骨头,有一股热气开始在自己的体内弥散。 太阳出来了。 “好了!”江源收了手,静静地站起来,轻轻的走到门口,交代李彩霞:“用温水给小江老师洗漱,早饭喝白粥,吃白面,都要温的。” 李彩霞捂着嘴连连点头,又眨眼睛示意自己都明白的。 …… 江筠又舒服的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多钟,窗外花园的树尖都被阳光照得发亮,没有暑气逼人,只有绿荫环绕的清凉。 她喝着白粥,问李彩霞:“江源呢?” 李彩霞悄声道:“在休息呢!我听李根说,江源昨晚洗了个澡就没睡,一直盘着腿坐在床上,到后半夜天快亮了就喊他们起来,然后来给你把脉。一宿没睡,这会儿肯定睡得呼呼的!” 江筠愣了一下:“哦!” 李彩霞坐在旁边神神秘秘的:“小江老师,想不到江源看病还像模像样的呢!” 江筠回想起那股暖流:“是不错。” 李彩霞笑眯眯的:“原来他真的是神医呀,陈参谋一点儿也没说错!” 江筠对李彩霞的盲目跟风嗤之以鼻:“就把个脉,还能怎么神呢?” 不问缘由的迷之崇拜,看着肉麻。 李彩霞指着空碗:“陈参谋说你只喝半碗粥吃半个花卷儿,让我想办法多给你吃几顿,你看,我还没劝呢,你就已经喝了一碗稀饭,吃了两个花卷儿了!” 吃饭的速度明显的快了不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食难下咽的模样,看着好有成就感啊。 江筠眨眨眼睛:“真的哎!” 怎么吃下去的都不记得了。 李彩霞站起来收拾碗筷:“小江老师,陈参谋说吃完早饭坐十分钟,就陪你出去散步。” 江筠噗嗤乐了:“记得这么清楚啊,陈参谋还交代了什么?你有没有拿纸写下来?” 李彩霞跑到自己的床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牛皮纸小本儿:“我都记住了,做一样打个勾。” 江筠看一眼,赞了句:“不错啊,好习惯!” 李彩霞立即洋洋得意起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江筠取笑:“我昨晚有没有打呼噜啊?陈参谋让你也记下来没?” 李彩霞摇头:“可安静了,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你以前会做梦,会哭,还说梦话。” 江筠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突然间就觉得好紧张,怎么陈援武从来也没跟她说过她会做梦。 李彩霞歪着头想想:“谁睡觉不做梦啊?不是每个人都会说梦话的吗?” 江筠无语:“没事让江源也给你把脉看看。” 李彩霞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要!”天还没亮,躺在床上,让个男的摸自己手腕,想想就脸红心跳:“小江老师,我又没病!” 江筠看着李彩霞手足无措的样子,心情又好了:“走,我要散步去。外面花园里的地雷花都开了,跟我们家的颜色不一样,我去看看。” 李彩霞急忙拦住:“不能看花,要看树,或者结了果子的果树!” 江筠哭笑不得:“你又听谁说了什么!” 李彩霞认真的道:“是招姨说的,她说看花就生闺女,看青果子就生儿子。” 江筠偏要故意作对:“我爸也种了花呀!” 都已经怀了三个月了,是男是女虽然没照出来,性别也早就定了,哪里是看花看果子来决定的! 李彩霞着急:“江叔种的是瓜秧,结的是黄瓜!” 说也奇怪,江永华就用几块砖头围了个小池子铲了几锹土,挨墙插上两根竹子,撒了黄瓜种子进去,长势可好了,用脸盆装点沙土还种了香菜和小葱,依旧是种什么长什么,文化局的院子里就他种的瓜果能结果实。 江筠没话可说了:“好吧,我问了江源该看什么再出门,可不可以啊?” 李彩霞这才放手:“可以。” 打开门,勤务兵辛隆已经在走廊上等着了:“小江老师,江源让我带你去操场那边。” 干部休养所的设施配备齐全,操场边就是小树林,慢跑散步皆宜。 李彩霞的脸上立即现出你看我就说吧的神情来:“我陪小江老师过去,你搬张椅子再来!” 俨然一副管家的模样。 江筠走了几步,开始紧张。 李彩霞感觉到了,忍不住问:“小江老师,一会儿江源会跟你说什么呀?” 江筠没好气地:“我怎么知道!” 第668章 心连心 江源穿着军装,没戴军帽,正从小树林里走出来。 江筠留意到江源是赤足而行,想不到他肤色如此黝黑,卷起的裤腿底下露出的小腿和脚背皮肤,竟然比他脚下的黄土颜色还深。 李彩霞也看见了:“江源你光脚干什么?地上都是土,踩得多脏啊!” 江源默默地看了李彩霞一眼,走到树底下站好。 李彩霞压低嗓子懊恼的嘟囔:“哎呀,我怎么又忘了,不说话了,我再也不说话了!” 江筠低头笑了笑,在辛隆搬来的椅子上四平八稳地坐好。 江源轻轻跺了跺脚下,用脚趾点地:“小江老师,我站的这个位置很好,一会儿你过来站一站。” 江筠闻言起身走过去,站在江源踩过的脚印位置。 江源指点她站好:“你先试着慢慢的吸气,不要把气吐出来,让气从脚底往地底下走。” 说完转身又进了小树林。 李彩霞寸步不离地跟着江筠,抬头看看树,又看看江筠脚下:“小江老师,我去拿个小石头来,沿着你的脚边画个圈儿,跟人家说一声别擦掉它,你再来站就不会站错地方。” “你怕有妖怪呀?”江筠噗嗤乐了。 真是太好笑了,还画圈呢,让江源给李彩霞念个紧箍咒倒是可以有。 李彩霞站在江筠身后,张开两臂在空中挥:“好像有小虫子,这地方不能站,虫子掉身上会痒。” 江筠抱头笑:“我怎么没看见呢?你小心点,别扫到我头上啊!” 李彩霞更起劲了:“要不换个地方呆着吧?” 江筠没动:“江源让我站这儿是有说法的吧?” 小树林里负离子浓度高,站在这儿的确神清气爽。 江源走到一半,回头看到李彩霞的动作,走回来静静地看着李彩霞:“你,走远一点,看着就好,不要过来,不要说话,小江老师需要安静。” 李彩霞瞬间石化,讪讪地放下胳膊,撅着嘴退到十步开外,咬了几下指甲,尽量往树后站,脸烧的厉害,用眼尾的余光偷偷打量着若无其事的辛隆李根,人家明明没看过来,她还是觉得没脸见人了。 江筠笑着收回目光,看着江源:“我吸气吸不下去。” 到了心口就忍不住呼出去。 江源点头:“我知道,所以要练习。” 江筠忍不住问:“练这个有什么用啊?” 江源想了想,慢慢的说道:“小江老师,他们都很好,”他指的是江筠肚子里的胎儿:“他们需要五谷滋养,也需要天地的精气滋养。” 至于原理,那是需要传承才能学,要经过曲仁杰的严格验证,才能开始拜师学艺,否则就是做牛做马也学不到一星半点。 曲仁杰继承的医学门派,在收徒弟这一方面,尊循的是师父找徒弟,而不是徒弟找师父。 江筠先问了另一个她觉得很重要的问题:“江源,你怎么知道他们是男是女?” 江源:“切脉就知道。” 江筠摇头:“不对!” 应该是早就知道,切脉不过是确认一下而已。 她家老武同志那么笃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不说,还非说一定能好好的长大生下来。 见到江源之后,她突然就有个直觉,认定是江源告诉陈援武的。 问题是,江源在这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她。 那些说开了天眼能见到影像的鬼话她根本就不信的好吧。 江源转头看看勤务兵。 辛隆李根跑得比兔子还快,瞬间就蹿到了比李彩霞更远的地方呆着。 这两个人比李彩霞还更怵江源。 清了场,江源这才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给陈参谋切脉,就知道了。” 江筠惊呆了:“我怀孕,你给陈参谋切脉就行?” 这是什么情况? 太神奇了吧? 不科学啊! 江源不解释,仍旧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陈参谋的本脉旺盛,所以你们母子不会有事。” 江筠更糊涂了:“等等,你是说,你给陈参谋切脉,他身体好,所以我生病了也能治,是不是?” 江源:“是。” 江筠:“……要是陈参谋身体不好,什么,那个本脉不旺,那我就完蛋了,是吧?” 江源:“……”也可以这么说! 但是他不会说出来。 江筠:“江源,你这是迷信!你老实说,你就是猜的,不对,你就是觉得欠了小飞的人情,你想报恩,所以你才跟陈参谋说我的病能治,是不是?” 这根本就是心理暗示嘛! 可是,心理暗示能保胎能顺利的让胎儿健康长大,这种事情不是没有,但是那得有超能的特异功能的人才能做到。 一般人,比如说她这样的,绝对做不到啊! 江源静静地看着江筠,他的眼神透着纯净和安然:“我以前给过徐队长一个酒瓶子,是我师父喝了酒,用手指捏过的,上面还有我师傅的手指印,等你见到就知道了。我师父教的本事,我们能做到的事,你要是想象得到,你就能做到了。” 眼前这个心浮气躁,见到他就想跟他摔鼻子蹬脸子的小江老师,其实是个可怜的娃,他只能更加慈悲为怀。 江筠目瞪口呆:“那个酒瓶在我家!” 江源微微侧了侧脸,没说话。 江筠惊讶的不得了,不问清楚她就更沉不住气了,非要问:“江源,为什么你只给陈参谋切脉就能知道我的情况?他跟我完全不一样,是两个人啊!” 身体构造不一样,没有血缘关系。 卖糕的,他们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吧! 江源想了好半天,才说道:“夫妇之间,气血融汇,运行水火,有颠倒脉可切察。” 江筠懵了一阵,似懂非懂,有了夫妻之实的夫妇就能相互切脉?水火是什么?颠倒脉又是什么东东? 还是不科学! 玄幻的东西不足取信! “江源,那你通过陈参谋的脉,还能看到我们全家的健康咯?” 江源定定地看着江筠,眼珠子都不动了:“胎儿是夫妇的精气血脉和合而成,夫妇、父子、母子之间有血脉相连,心意相通,即可探知和预言过去未来吉凶。” 第659章 生世 (前面三章的章数写错,到时候会请编辑改回来的,对不起啊!) 江源说的话,听起来更加虚幻神奇。 江筠反而信了,傻傻的伸出右手:“如果是这样,那你再帮我看看我爸妈的身体健康。” 嗯,对,她就是想知道她原来时空的爸妈跟她有没有血脉相连心意相通。 江源摇摇头:“这个只有师父会,我只学了一部分,还有很多做不到的。” 他很实诚,没说缘分不够福报不足之类的话来打击江筠。 江筠带着央求的语气道:“江源,你就帮我看看嘛!看多少是多少,看不准我不会怪你的!” 就是想知道,眼前的江源,能不能认出她来。 江源仍是拒绝:“小江老师,你离开父母很久了,有自己的家,你的血脉心神跟你的丈夫和孩子相连紧密。” 江筠下意识的捂着肚子:“真的假的啊?我好像没感觉。” 江源道:“你就按照我教你做的呼吸,建立和大地的连接,就会有感觉了。” 他不会模棱两可的说可能性,也不会说治不好,更不说慢慢来你要有信心之类的话。 他只做有把握的事,只治疗有把握治愈的病患。 这是师父对他的要求。 江筠不以为然,随意做了两个呼吸。 江源:“要把气吸到肚子里去!” 江筠连着做了好几个呼吸,江源还是说不对,她就开始心烦气躁:“根本就下不去嘛!不都是用肺呼吸的吗?空气能吸到肚子里去再从脚底排出去,给我插根管子一路通到底还差不多!” 她又不是导电体,劈个闪电过来就能传到脚底去! 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停止发育了,她的早孕反应停止了,她明天就要去医院看化验结果。 站在这里跟着江源练呼吸,无非就是江源不像她记忆中那么冷漠不近人情。 可是,对她的练习如此挑剔的模式,又激起了她的反感。 江源露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笑容:“通过耐心的练习,是可以做到的。” 江筠嗤之以鼻:“谁做到了?你说给我听听,我马上去拜他为师!” 江源:“我!” 江筠:“……!” 江源:“你要做到了,我就跟我师父说,让你拜我为师。” 江筠:“……拜师就不必了,只要我做到了,以后你教我的每个动作,你都要跟我说为什么和为了什么,好不好?” 江源:“好。” 江筠一看自己提的无理条件都被江源毫不犹豫接受了,心情又好了:“等着啊,今天就能练好!” 江源:“不用急于求成,十天能练好,就可以。” 江筠:“……” 虽然不服气,江筠却还是认认真真在大树底下练呼吸。 她拧劲儿上来了,非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练好了让江源刮目相看不可! 李彩霞可着急了,孕妇不能站久了,得坐着,可这话又不敢跟江源说,要是江源再嫌她打扰了小江老师,到时候什么事儿都怪她,让勤务兵把她给赶到看不见小江老师的地方咋办! 想来想去,李彩霞心一横眼一闭,低声下气的去跟辛隆讲好话:“那个,嘿,辛哥,你帮我去跟江源说一声,就说江叔嘿嘿就是小江老师的爸爸江叔交代过,说小江老师不能站久了,怕身体出事。” 辛隆不为所动:“你想让我跟你一样被人说多嘴吗?” 李彩霞蔫了:“臭江源,讨厌,看我以后怎么报仇。” 辛隆:“你还想报仇?你有那个胆子?” 李彩霞:“我当然……”没有! 只好提心吊胆的看着,在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长眼。 太阳越过树尖,照得满地阳光。 江筠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呼吸看着简单,真做起来,要领都掌握不好,每一次吸气的感觉,到了心口就要往上冲,要么就消散了不知去了哪里。 江源慢慢走过来:“小江老师休息吧,傍晚太阳下山了,再接着练习。” 江筠不走:“不行,还差一点点,我就要找到感觉了。” 江源:“去长廊下坐着,喝点水,我给你说说我在草原上的事。” 师父的教导很清明,对那些必须给以利益的对象,务必以温和的语言使对方喜悦,若遇着一些性情强硬的人,须随机应变地搞好关系,满足其愿望。 如此这般,对自己和他人都有益。 他知道江筠想了解他真正的过往,了解他是如何一天一天的长大的。 那就满足她的这份好奇心。 这没什么不可说的。 江筠立即笑着收势:“好!” …… 江源被发现的时候,脐带还在肚皮上没剪断。 身上只有一块单布裹着,把他冻得还没来得及哭几声就再也没了力气。 在后面屋子里休息的曲仁杰在第一时间就跑出来迎接他,由于风雪太大,门外的足迹已经被风雪掩盖,看不见是什么人放在门口的。 李彩霞眼泪汪汪的:“江源比我还可怜多了哇!我虽然也没有了亲生的爸妈,好歹还是在村里,有人收留我,把我养大。” 辛隆:“江源的师父不就是江源的养父母一样么!” 李彩霞抽泣:“那怎么能一样呢,冰天雪地的,小江源吃什么啊?” 江源默默看了李彩霞一眼,跟江筠说道:“我师父说我已经很幸运了,一生下来就送到了他的身边。” 按照寻找传人的传统,他们这一系的记载,有异能有天分的师兄弟,最小的是六七岁,最大的直到十一二岁才被曲仁杰找到,收到身边开始教养。 李彩霞哭着点头:“也是啊,亲妈把你生下来就扔了,估计她自己都活不下去了。” 江筠也被江源的生世震撼到了,听了李彩霞的话更是心跳突地加快:“江源,你师父从你的脉象上切到你父母的病症没有?他们还活着吗?” 江源轻轻摇头:“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生我的目的,就是为了生我出来,养育的责任,在我师父这里。” 换句话说,他就是神灵转世,生身父母就是他转世的一条途径。 李彩霞听糊涂了:“你就是为了生下来送给别人的?” 这是哪门子的怪论! 一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了很可怜很凄惨好不好,在江源这里倒还成了值得庆幸的好事! 师父能治病是不错,可终究不是母亲不是女人啊! 第660章 生命的意义 江筠的心跳得好慌。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抓不住主要问题,还是挣扎着问:“江源,你从来就没想过要找你亲生父母吗,是不是?” 刚出生的孩子就跟小鸭子一样,谁先抱他就跟谁亲吧? 没有吃过母亲的**,就不会有血脉的连接了吧? 唉,所以,在后来不跟孩子亲近也是这个原因吧? 江源没说话。 李彩霞哭着问:“江源,你爸妈还活着吗?后来他们来找过你没?” 父母不在就算了,活着的话总会惦记着要去看一眼吧。 江源:“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找我,差不多两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接受师父的教导。” 就算是有人来找,相互之间也见不到。 医术和信仰的传承,是有严格规定的,要抛弃与亲生父母之间的联系,在出师之前,只能一心一意的学习。 江筠惊讶:“你们有专门的学校?” 搞了半天跟她一样,也是从小就被托管寄养。 难道这是逃脱不了的命运吗? 江源道:“有十来个师兄弟一起学习。” 他虽然年纪最小,是纯汉人,头脑反应却是最快的,记性好,还能举一反三,常得师父和师父助理的夸赞,用来当做其他人的榜样,他的功课也是奖赏和惩罚的标准。 于是,受到师父责罚的师兄弟就会趁师父外出救治病人的时机欺负他,不给他吃饭,倒掉他的奶茶,晚上偷偷的扯掉他的被子,外出提水的时候故意扔下他,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假装发现他还没回来才出去找他回来。 李彩霞听得几乎哭死:“可怜的小江源,啧啧,那些大孩子真坏,居然这么欺负你,你后来告诉师父没有?” 草原上有狼,半夜气温又低,不被野兽吃掉也会冻死啊! 听着就让人很想保护这个可怜的娃啊! 江源:“这些都是我应受的苦难,逃不掉的。” 江筠:“……” 好难过! 江源:“我本该失去的生命,因为师父的怜悯而得以延续。孩童间的笑闹,不过是嬉笑,师兄弟们都是我最珍贵的手足,是他们的陪伴,我的学习才不会那么枯燥乏味,才有乐趣。” 江筠:“……” 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 辛隆道:“江源,你这化悲痛为力量做得好啊!” 李根道:“对,司令员也经常这么教育我们!” 李彩霞心痛不已:“唉,小江源真是太善良了,人家对他那么坏,他就只记得人家的好。” 江筠嗤的一声笑起来:“李彩霞,江源已经是战士了,你为什么总叫他小江源?” 李彩霞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江源,立即不好意思的抹了一把眼泪,口吃起来:“我,我是说小时候的,几岁的时候的江源,那么小。” 江源道:“再小也要记得人家的好。” 江筠:“……你没有被亲生父母嫌弃过,你当然这么说。” 没有被爸妈唠叨过打骂过,心里都是怀着对父母美好的幻想,才会毫无理由的乐观吧。 江源道:“我的亲生爸妈,很了不起的!早一天晚一天,往东往西往南往北多走一里路都见不到我师父!他们在冰天雪地里受了那么多的苦,才把我送到了师父的面前。” 常年在草原上生活的少数民族或者是汉人,是不会把孩子送人或者扔掉的。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不论他的亲生父母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是最恰当最适宜的时机和举措,可以说是天意啊! 李彩霞也点头附和道:“唉,小,呃,江源说得对啊,原来我更幸福,有生我的爸妈,还有养我的爸妈,还有兄弟姐妹,还有,小江老师教我读书帮我找工作,江叔招姨经常喊我去他们家吃饭,哎呀,我真是太幸福了我!” 不过就是说个故事的功夫,李彩霞的态度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对江筠的盲目崇拜统统转移到了江源那里。 回到房间午休,李彩霞的眼里还透着迷之崇拜:“小江老师,我觉得江源太了不起了,看着年纪不大,可是懂这么多,怪不得我那么怕他呢,我觉得他比陈参谋还要厉害!” 江筠兴致不高,懒得回应。 她本来想问的是,亲生父母有能力管孩子却置之不理,让孩子活得像个孤儿还因此得了忧郁症,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念父母的好? 哎,江源的口才了得啊,竟然能把一件很凄凉很绝望的事说得荡气回肠,万一把她的怨念反过来一说,说得好像是她太矫情了怎么办? 李彩霞没留意江筠的失落,还在叹息:“哎,江源手上的冻疮印子,我看了,他脚趾头也有,才五六岁就被扔在野外过了好多个晚上,可能身上也有吧,哎,真是的,想想就可怜啊!小江老师,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人呢?” 江筠没好气地道:“那你就去照顾他嘛,他虽然会给别人治病,可是你没听李根说吗,江源在生活上就是个白痴,不懂得冷热不懂得饱饥,笨得一塌糊涂。” 李彩霞不满的看了江筠一眼,认真的说:“小江老师,我看江源是太专注在努力学习和给人治病上了,像他这么好的人,应该像他师父一样,有人照顾才行,对,配勤务兵给他!” 江筠啧了一声:“勤务兵哪有你细心啊!” 李彩霞捧着脸当做一回事认真的思索可能性:“江源才十几岁,要是他以后多治好几个病人,立了功,当了大军官,能配勤务兵保姆的时候,我就来照顾他!” 江筠鄙视:“李彩霞,你有点出息好不好,有正经上班的工作,还惦着当保姆!” 李彩霞道:“小江老师,江源说了啊,生命的意义在于过上慈悲喜舍无私无畏的生活。” 虽然不懂什么是慈悲喜舍无私无畏,但是觉得从江源嘴里说出来就好厉害的样子。 过那样的生活肯定没错! 江筠闭目养神:“等江源治好我再说吧。” 李彩霞蹲到江筠的床头:“小江老师,我试了一下,我就能把气咽到肚子里去,你为什么就咽不下那口气?” 第661章 不想走了 李彩霞的判断标准很简单:“江源既然能让你吃得下饭又能长胖,那他的办法就是对的啊,你干嘛不听他的呢?你较劲能较得过江源吗?” 只要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情,问那么多干嘛,照着做不就行了吗? 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还问为什么掉馅饼才捡来吃么?傻不傻啊! 简单而朴素的话语最接近真理。 懵懵懂懂的李彩霞,在这一方面倒是有天分,在极度崇拜江源的情况下,依然火眼金睛的看出来江筠对江源又恨又怕的矛盾来,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智者之锤,把江筠给捶了个裂缝。 江筠下意识的反驳道:“我又没跟他较劲,只是觉得太简单了,万一没有效果,不还是要去医院折腾吗?晚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李彩霞苦口婆心的拍着胸口劝道:“小江老师,你必须要相信江源啊!江源可是陈参谋辛辛苦苦废了老鼻子劲给找来的!江源特意从那么大老远的来,还特意让我请了假,啥都不管,就只陪着你呢,你看这么多人都围着你打转啊,是吧?” 最后一句话,暖到了江筠。 江源和李彩霞,真的是在特意陪着她,只陪着她! 这是事实! 江筠捂着脸,偷偷的笑了。 江源走到李彩霞身边,看着江筠在树下安安心心的练呼吸,看了一会儿,对李彩霞说:“你做得好!” 李彩霞愣愣的:“啊?我什么做得好?” 江源:“你很相信我,很安静,小江老师就不会烦燥。” 李彩霞一开始还以为自己被表扬了,听到这儿才恍然发现自己是被教训了,涨红了脸,乖乖的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小声认错:“我当然相信你了啊!以后我会更安静的!” 江源没说话,转身带着李根辛隆到操场上去练双杠。 留下李彩霞在原地红着脸发傻,心里对江源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江筠在树下做呼吸练习,一股热流随着她的吸气从心口流到小腹,整个腹部顿时暖暖的,好像还能感觉到有什么在跳动。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 江筠忍不住把两只手都扶在自己的腹部。 瞬间,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斌大宝鸿小宝的存在,感觉到了他们的勃勃生机,感觉到了他们在茁壮成长。 江源发现了江筠的异样,慢慢靠拢来:“小江老师?” 江筠抬眼看着江源,鼻子一酸,两眼含泪:“我的呼吸好像到了肚子这里了。” 江源看着江筠的脚面:“很对,继续。” 江筠傻傻的问:“我之前肚子凉凉的,会不会冻着他们了啊?会不会……” 有些不太好的想法,不敢问出口。 江源到底年轻,没有那么多实践的经验,他对病症对病患有把握,却从来没有听过江筠这样的疑问。 不过,江筠开始担心孩子的想法,倒很像个正常的孕妇。 他还没学会怎么安慰人,一下子就被问住了。 还是李彩霞解决了这个疑问:“小江老师,江源生下来就扔在雪地里的,健康着呢!” 江源一听,明白了江筠的困惑:“小江老师,草原上,种子在冰雪之下,生命很顽强,开了春,土地化冻之后,会开出最美的花,结出最甘甜的果实。” 江筠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按着嘴唇:“真的啊!” 这个解释,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和信心。 给陈援武打电话的时候,江筠的声音都在抖:“老武,我好了,斌大宝在长呢!” 陈援武极力克制住激动:“小宝有没有一起在长?” 江筠噗嗤笑了:“当然有,哥俩好啊!” 陈援武心里的大石头落地:“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 江筠笑:“江源说再过几天就可以回去了,他还要教我做一些练习。” 陈援武对江源超放心,给江筠把身体底子打好才是长远之计:“那你在那边自己小心些,有什么让我做的随时打电话回来给我说啊!” 江筠笑:“嗯,你找几本书,语文书数学书都行,等我回去给大宝小宝念书听。” 她开始考虑胎教了。 有个超级聪明的爹,肚子里的孩子必须尽早踏上起跑线。 陈援武惊喜不已:“是,遵命!” 他看了看窗外,太阳好像打西边出来了。 现在就是白天出月亮晚上出太阳,他也不会觉得奇怪。 从抗拒到排斥,再到现在的接受和爱惜,江筠的变化简直是翻天覆地啊! …… 江筠更依赖江源了:“江源,你在旁边的看着我练习的时候,我就很容易找到绵长呼吸的感觉。” 还依赖李彩霞,每天都要听李彩霞说几句好话才安心。 她以为自己在原来的时空曾经缺失的父母之爱,如今在江源李彩霞这里得到了弥补。 所以她现在一点都不想离开干休所,跟江源李彩霞在一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她怕一回去就要跟他们分开。 李彩霞简直成了江源的代言人:“小江老师,你说的太对了!江源站在我身边,我觉得我吸气都能吸到肚子里了!” 李彩霞看到江筠的胃口一天比一天好,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圆润,就差摇旗为江源呐喊了。 好在江源一直要求李彩霞保持安静,他们在干休所的活动,还算是无人干扰。 虽然他们秘而不宣,可还是有细心的人发现了他们与众不同之处。 在干休所驻点的医生护士包括服务员在内,一开始都以为江筠他们是来照顾某个领导的,江筠李彩霞是秘书,江源李根辛隆是勤务兵。 结果看来看去发现江筠就是他们要照顾的中心。 来干休所疗养的老干部们,大多是在大树底下站桩,在小树林里散步,或者打八段锦,身边都有一个两个的生活秘书或者护士。 像江筠这样的配置,随从人员有点多,很奢侈。 要么是享受家里长辈的特权,要么就是享受国家特殊照顾的,这得什么人才能做到啊? 有个喜欢站桩的老人家,跟江筠打过几回照面,发现江筠的面色越来越红润,找了个机会亲自来问江筠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我看你干站着也没做什么动作,你这站桩是有什么窍门吗?” 第662章 久违的家人 江筠一直都知道别人在偷偷猜测她的来历。 像她这样的大阵仗,树大招风啊,躲在房间也没有用,别人观微知著,怕是早就能分析出她的来头。 毕竟能在干休所来疗养的老干部们都是有特殊贡献的,本事都是杠杠的,要想知道点什么事还是容易得很。 此刻站在她面前来向她问话的这个人,身形高大,脸色虽有病容,威严气势却不减分毫。 “您好!”江筠微笑着打了招呼,跟着简短的解释:“我这个不是站桩,就是呼吸。” 自从学会了把气吸到肚子里来,她才知道自己以前做的深呼吸不过是肺活量大一点而已。 学会了这种贯天彻地的呼吸,她的脑子终于恢复了正常,察言观色以判断对方的身份或者来意什么的,更是手到擒来。 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在职位之外的场合就越是慈祥敦厚,平易近人。 据她观察,这人的级别是元老级的,最喜欢的么,必定就是听人家主动报上家门并且跟他说大实话。 在上位者面前,江筠就得知无不言。 所以她不等人家继续发问,又主动说道:“看着挺简单的,中心思想不好掌握,得仔细体会。” 那人乐了:“哟,喘个气还得领会精神啊?你这是在哪儿上班啊?口气不小啊。” 江筠笑着报上自己的名字和工作部门。 那人笑了:“啊,我姓韩,韩光,听说过没?” 江筠正在编辑的一段资料里就有这位的大名,陈忠他们提起这人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她岂能不知,立即要鞠躬:“韩老总,敬仰您很久了!” 这个年代能在军中被称为老总,位置不是一般的高。 韩光摆摆手:“别客气,你就叫我韩伯伯就行,你们家是哪儿的啊?你父亲应该比我年轻才是。” 江筠就把江永华和陈忠的名字报出来,以及过去所在部队的番号——他们都曾在韩光指挥的战役中。 韩光对陈忠有印象:“记得,那时候他是副连营长啊!他的手下是伤亡最少的,哎,想不到啊,他都快要当爷爷了啊!年头开会见过一面,没来得及说话。” 江筠笑笑接话:“我爸差点就当不成爷爷,他让我别听医生的,要信自己,所以就把我给放到这山里来养身体。” 韩光就爱听这样的话:“对!身体是自己的,自己想好才能好,医生要吓唬你呀,就别听!我看你这几天变化挺大,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江筠看向江源的方向,适时推介:“韩伯伯,那个年轻的小战士,他在入伍前学过医术,他的师父在草原上救治过不少人,这回也是他在教我养身体。” 像江源所擅长的这种非正统科班出身的医术,除了老百姓将之奉若神明之外,在七十年代很难登上大雅之堂。 韩光微微点了点头:“哟,小伙子看着是年轻,原来大智若愚啊!他还教你别的了吗?” 江筠笑:“还没来得及教呢,要是呼吸没练的好,后面的都教不了,他说我听得会学不会做不到,学了也白学。” 就跟战士拿枪一样,手抖腿软,再好的狙击步枪也打不中目标。 没有基本功,后面的知识都是最高级的狙击步枪 这是替嘴笨的江源把难点也告知韩光了。 韩光跟江筠商量:“你还住多久啊?要不,我跟你一块练练呼吸?” 江筠当然没意见:“好啊,那我就要给您添麻烦了啊。” 以韩光的地位,身边不可能只带一个警卫员,估计还有便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出没保卫韩光的安全。 突然决定跟江筠一起锻炼身体,保卫工作得继续加大。 韩光高兴:“诶呀,是我麻烦你,那就这么说定了啊!” …… 江筠愉快的回房间休息。 李彩霞躲在门后面战战兢兢:“小江老师,你怎么敢跟那么大官说话?” 听到李根他们说韩光比陈忠的官还大,李彩霞就躲进了房间不敢出门。 江筠稀奇:“李彩霞,你怕这个怕那个谁都怕,你今天跟我说实话吧,你为什么不怕我?” 李彩霞咬着嘴唇瞄着江筠看了半天,吭哧吭哧的说:“呃,你每次都让着我,不跟我较真。” 江筠无语,好吧,原来真相是她自己不设底线造成的。 哎,谁让她对着李彩霞就心软拉不下来脸呢! 趁江源在这儿,她要狐假虎威一回才行:“李彩霞,你去跟江源说,我明天要跟韩伯伯一起锻炼身体。” 李彩霞立即忘了害怕:“小江老师,不行,那个首长走路太快,你跟不上!” 江筠笑:“江源会听我的!” 她有什么要求江源都会答应。 李彩霞皱起眉头想办法劝阻:“小江老师,招姨肚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在家里坐着织毛衣啊唱歌啊什么的。” 江筠假装没听见:“你去跟江源说,我有点心浮气躁的。” 李彩霞蔫了:“好,我这就去。你别乱跑啊,我马上就回来陪你!” 像个斗败的小公鸡一样出去了。 江筠躺在床上笑,一物降一物,轮到她来磨一磨李彩霞。 呵呵,她摸着肚子想,以后等孩子出生了,她一定要带在身边手把手的教,她的孩子跟着妈妈学数理化学弹琴,再跟着爸爸学男子汉该学的一切。 正这么想着,江筠觉得自己肚子里好像孩子在翻身。 她学过人体构造的基本知识,也知道人类是怎么发育长大,可是,所有的知识,都比不上她这一刻跟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的连接来得震撼。 “斌大宝鸿小宝,谢谢你们啊!要不是你们的出现,我还没有机会跟自己的爸妈在一起,将来我会对你们好哒!” 想了想,还不足以表达自己对孩子的喜爱,又补充了一句:“就算你们的爸爸没时间照顾你们,我也会把你们照顾的好好的!” 身体好了,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什么都不怕,兴致勃勃地规划未来。 即将到来的那场灾难空前的大地震,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第663章 地震提前了 陈援武特意来接江筠回家。 这一分开就是十几二十天,陈援武设想了江筠长胖的样子,车子刚开进去干休所的山路,他的目光就开始搜寻。 原本以为江筠撒娇指定要他来接,会迫不及待地迎出来。 结果快到干休所了,他连人影也没见到半个,却发现了异常的情况——树林里似乎有动物在奔跑。 司机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陈参谋你看,天上的鸟在乱飞!” 车子继续往前走,山路两边林子里的小动物已经慌不择路,蹿到山路上来了,惊得司机猛按喇叭。 陈援武的面色变得严峻:“不用让,撞到轧到都没关系,加速前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目的地。” 这种异常,让他想到了山洪或者地震的前兆。 司机一脚油门到底,吉普车飞也似的往前冲,轮子不时地轧到小动物而跳起来。 与此同时,被陈援武牵挂着的江筠正在文化室,看韩光在大大的长桌上挥毫泼墨。 马上就要离开干休所回家了,临行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多拿几幅韩光的墨宝带走。 自从和韩光认识以来,没有多久两人就成了莫逆之交。 江筠没想到韩光能文能武,在文史资料里是个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元帅,提起笔来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山水画气势磅礴,留白处的题诗也是一蹴而就。 她崇拜韩光简直崇拜得一塌糊涂。 韩光听说江筠要走,特地作画送别留念:“小江啊,这幅江山如此多娇,就是专为你而作。” 江筠双手捂在心口半鞠躬感谢:“韩伯伯,您的大恩大德,小江没齿难忘!” 这幅画在五十年后,能值二百万啊!米金! 韩光沾了朱泥盖印:“我这印章啊,还是陈大家亲手所刻呢!用久了,崩了个角,你不介意吧?” 江筠激动得想跳:“我太喜欢了!” 那是一方细圆朱文的印,整个印文线条工整均匀,从印面到印底是直上直下的,有种模子压出来的感觉,完全感觉不到刀痕的存在。 这个印章也超级赞啊! 韩光乐了:“你咋啥都知道啊!” 江筠笑:“我一回到京城,就赶紧把它装裱起来挂上!” 韩光谦虚:“这还没发挥我最好的水平呢,我家里还有几副我自己最满意的,有空啊,让你瞧瞧!” 这种口头邀请,已经是极难得的了。 警卫员过来收拾笔墨。 韩光背着手往后退,再次审视自己的作品。 退到窗前,韩光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立即喊警卫员:“去看看怎么回事?” 干休所食堂饲养的鸡鸭鹅在撞笼子,几条看院子的大黄狗在团团转,吠个不停。 江筠走到窗前,立即变了脸色,大声喊警卫员回来:“不要走,赶紧来保护韩伯伯!” 韩光问:“怎么回事?” 江筠寒毛都竖起来:“可能是地震!” 她把地震的各种预兆,都烂记于心。 什么井水异常动物异常,都是凶兆啊! 可是现在距离她记忆中的时间明明还有半个月啊,怎么提前了呢! 韩光也变了脸色:“让勤务兵带你去空地上呆着,不要站在树底下,也不要进房间了。” 他参与过六十年代大地震的救援,有避震救险的经验。 江筠拉着韩光的胳膊:“韩伯伯,我们一起去操场。” 韩光摆手:“我要去看看其他老同志。” 在关键时刻,领导的应变态度最能安抚人心。 韩光大踏步地走出去,沉着冷静的安排警卫员分别去打电话和通知干休所警卫队集合。 陈援武的车子开进干休所大门时,看到整个干休所的工作人员和警卫人员已经全部出动,做好了一级戒备。 他顾不上找寻江筠,不等车子停稳就跳下车朝紧急集合点奔过去。 慢慢往空地上走的江筠看着天色,她知道,若是地震来临,随后就是气温骤降,现在正是夏天,冷热空气相遇造成的暴雨倾盆,只怕会引起山洪。 她所在的这座山头并不高,地质土壤松软,遇上暴雨会引起比山洪更可怕的泥石流。 李彩霞抱着头看天上黑压压的飞鸟,惊叫道:“小江老师,那不是乌云,是飞鸟啊!你看,啊,这些鸟互相撞,还有掉下来的,啊,你小心点,别掉你身上。” 江筠这个时候已经不敢大口呼吸了,用手掩着口鼻,有条不紊的指挥身边的几个人:“李彩霞,你去房间拿我的外套,抱一床被子,拿手电筒和蜡烛,还要口罩和医药急救箱。李根辛隆,你们去干休所警卫队报到,一切行动听指挥。这里有江源跟着我就行。” 她是孕妇,正是众人眼里救护的首要人员,还是老老实实地呆着,就不冲上去添乱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从吉普车上跳下,迅速地奔向警卫队。 在危急时刻,陈援武想到的是所有人的安全:“报告总指挥,山路上都是动物,如果没有车就这么下山,走不了多远!” 向来宁静如水的休养胜地从来就是鸟语花香,突然间变成了动物逃亡的生死场,平时从来没见过的动物全都跑出来。 在出山的路途中那些身体健康欠佳的老同志,就算是不被动物袭击,光是碰到动物的尸体都有可能造成病菌感染。 最怕的还是在出山的途中发生地震或者山洪,石崩树走,躲都没地方躲。 韩光自动升为临时总指挥,听了陈援武的汇报,沉着地发出指令:“把所有人转移到山头去,尽量避开树木!” 水往低处流,此时往高处走是相对安全的。 陈援武远远地看了江筠一眼,见江源寸步不离的守在江筠身边,笑着朝江筠挥挥手,示意自己不过去了,跟警卫队一起去帮忙撤离老同志。 江筠回以微笑,轻轻地拍拍肚子,又指了指江源,意思是你放心好了。 她还想告诉陈援武的是,地震的震源中心不在这儿,除了把人员安全撤离,还要准备充分的生存物资。 第664章 危机 天色越来越暗。 没有飞禽,只有乌云在翻滚。 江筠在李彩霞和江源的搀扶下,顶着风,艰难的跟着大队人马迁移。 在雨点落下之前,终于跟陈援武汇合了。 在危急时刻,在众目睽睽之下,江筠忍着扑到陈援武怀里去的冲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奔上奔下的忙碌着。 李彩霞给江筠找了块石头,就想扶着她坐下来,好给她裹棉被披雨衣。 江筠摆摆手:“我去韩伯伯那里说句话。” 她曾经独自在野外探险,对于突如其来的物理灾害有一定的认知和心理防备。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转移到了山头,大家都在静观其变。 江筠走到韩光的身边往山下看:“韩伯伯,你看风势,好像绕弯子往那边走了。” 开头风大的时候树影摇晃,看上去好像整座山都在晃,现在看上去有风缓浪歇的势头。 韩光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会看天气?” 江筠点头:“我懂一点气象学知识。” 风吹的方向再转一下的话,乌云就不会翻滚到他们站立的地方上空来。 韩光眯了一下眼睛:“你怎么看?” 江筠指着远处乌云聚集的中心:“你看,地下的热气上升,遇到天上的冷空气,才会有雨云形成。咱们在山里,比城市里气温低得多,不那么容易聚集暴雨云团。” 即便有雨,也仅是一阵子。 韩光盯着乌云压顶的所在之处,脸色微动。 江筠指着更远的地方:“韩伯伯您看那条云彩,竖着的,那不是龙卷风,那里就是震源中心!” 韩光举起望远镜:“你确定?” 江筠像背书般答道:“在地震来临之前,地震带的地表热量,还有地震带岩石受强烈应力作用发生激烈摩擦而产生的大量热量,这些热量会从地表表面逸出,使空气增温产生上升气流,瞬间形成经久不散的垂直状云,云的尾端所指的方向即是震源中心。” 韩光沉思:“目测距离我们这里还有上百公里。” 能见度低,可视距离降低,上百公里这个数据全凭韩光的作战经验判断出来的。 江筠咽了一口口水:“我看不清有多远。” 她就是凭记忆在说话。 韩光吩咐警卫员:“把我刚才观测到的现象和说过的话,打电话报告总部。” 警卫员立正:“报告,干休所现在全部停电了,电话线已经断了。” 韩光看看手表,已经是傍晚六点钟,即便是没有乌云,也马上就要天黑了。 现在跟外部断绝了联系,一切只能靠自救了。 韩光问:“小江,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江筠摇摇头:“只要震源不在咱们这里,最多就是一阵暴风雨,等暴风雨过了,天亮了就好了。” 韩光微微点头:“警卫员,让大家做好降温防雨准备。” 他突然想起来问:“小江,你不是说你爱人要来接你吗?我马上派两个人下山去迎迎。” 江筠指着正在分发物资的陈援武:“那个就是!” 韩光笑了:“我说呢,你怎么这么淡定,原来不担心不害怕了啊!” 江筠笑着说:“韩伯伯,只要有您在,我就不会担心也不会害怕了,您走到哪里都是江山如此多娇!” 是江源悄悄告诉江筠的,韩光的脉象非常好,气势安详,在哪里做领导就可以安稳哪一方的百姓。 换句话说,就是护佑一方水土的神灵。 韩光哈哈大笑:“好,有你这样的小同志鼓励我,我一定要保卫大家的平安,让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回到自己的家人面前,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他的笑声感染了大家,所有的人都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暮色降临,气温越来越低。 食堂的几个工作人员垒了个临时灶,烧热水分发给大家饮用,保持体温。 又热了干粮,挨个的分发。 陈援武坐在江筠身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小筠,这就是你那个梦吗?” 在夜色中,江筠抱着陈援武的胳膊,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度,悄悄的把他的大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嗯。” 陈援武的手触到江筠微微隆起的小腹,感觉到她逐渐丰满柔软的身体,心里是满满的感动,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在哪里他都甘之如饴:“那个梦后来怎样了?” 江筠低声道:“醒了,看到你,一切都安稳啦!” 他们的对话即便被别人听到了,也像小夫妻俩之间的关心的话语。 陈援武秒懂,只要他及时赶到,江筠就不会遇到危险:“你开头说的那个云团,真的是震源中心?” 江筠沉默了一会儿:“按理来说是,只不过我也不太懂地质,气象学知识也只是知道一丁点的皮毛,没有办法判断出进一步的情况来。” 陈援武道:“没关系,你知道的这些已经足够了。首长已经让人出山去汇报了,有专家会研究出紧急方案的。” 至少部队一定会做好紧急战备准备。 到了半夜,山头的气温低到摄氏十度左右,裹着棉被已经不足以御寒。 李彩霞又冷又困,撑了半天,实在是撑不住了,整个人都趴在了江源的背上,脑袋枕在江源的肩上,打起了小呼噜。 江筠把脸埋在陈援武颈边偷偷的笑。 谁知陈援武却伸手拍了拍李彩霞的肩膀。 李彩霞一惊,猛地坐起来,被冷风一吹,急忙抓紧被子,缩成了一团,这回就没有靠到江源那边去。 江筠生气,不气陈援武多手,她气自己不该笑,硬生生把江源李彩霞的相依给破坏了。 就在这时,天空传来闷响。 江筠抬起头去找声响处。 就见不远处电闪雷鸣,一阵狂风卷着雨点,翻滚而至。 陈援武一把护住江筠:“下雨了,李彩霞,江源,你们看好小江老师,我去看看其他人!” 就在他站起的一瞬间,天空亮起一道长长的闪电,像是把夜幕撕开成两半。 闪电照亮了山头。 山下的景色历历在目,树浪翻滚,暴风骤雨已经扑过来了! 第665章 震动 狂风暴雨又猛又急,夹杂着鸡蛋大的冰雹,掷地有声。 冰雹砸在铁锅盖上当当响,听声音锅盖都砸扁了。 有战士穿的单薄,只披了一件雨衣的,硬咬牙挺着,全力坚守在自己的岗位。 李彩霞和江源合力撑着一床军被,把江筠遮挡得密密实实的,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侵袭。 冰雹落在地上翻滚几下,很快融化在倾盆而下的雨水中。 他们的雨披已经不足以遮挡雨势。 举着的军被很快就被雨水打湿,变得又冷又沉。 他们站的是山头,山路极窄,没有多余的空处,大部分人就地挖了仅供站立的地方,不可避免的泡在了雨水中。 江筠冻得手脚冰凉,牙关直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伸手抓住李彩霞的胳膊,站稳的同时也给李彩霞信心:“再坚持一会儿,雨就会停了。” 干休所的医生护士在冰雨里艰难的不停地走动着,随时准备着第一时间送上药品和帮助。 每个人都把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当作了一场战斗,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江筠是所有避险人员中最弱的环节之一,医生怕她站久了受不住,想给她找个地方坐下。 江筠谢绝了,就怕滑坡,到时候站都站不起来:“有人照顾我,你们去照顾首长!” 话音刚落,远处一道闪电从地底冲出,照亮了半边天空。 江筠忍不住大声叫道:“是地震!都抓稳了!” 雷电的轰鸣声和风雨声盖住了她的呼喊,没等她再喊第二声,所有人都感到了地动山摇。 整个世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远处的星辰和微弱的灯光,全都消失了。 片刻的宁静过后,他们脚下的土壤开始滑动。 江源一手死死地抓着江筠的胳膊,一手抓着李彩霞的胳膊,两只脚像桩子一般牢牢地钉在地上,眼睛紧紧地盯着闪电消失的地方。 陈援武冲到江筠身边:“你怎么样?” 江筠的脸都快冻僵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很好,我能照顾好自己!” 陈援武用力拍拍江源的肩膀:“交给你了!” 说完又冲到雨里,去检查其他人身边是否有土石树木摇动坍塌,尽量找坚实的地方来转移避险的人员。 韩光面色严峻,一直观察着远处的变化。 山头摇晃的时候,他依然不慌不忙:“当年打仗,鬼子的炮弹打过来,震得比这厉害多了!” 地震的强度没有想象的那么严重,实属万幸。 就是暴雨不歇,让人心焦。 再这么冲刷下去,随着余震,必定会出现塌方。 天还没亮,情况不明,只能凭打仗的敏锐感觉做判断。 雨势不停,就不能贸然下山。 李彩霞抱着江筠,哆哆嗦嗦的问:“路都断了,会不会有人来救我们?” 遇到紧急情况,军人首先要归队,陈援武在最初问清楚有可能是地震的时候,就已经立即让司机开车带了两个警卫员去外界求援,只要路上不出意外,他们应该早就回到了京城。 江筠已经冻得分辨不出自己的表情是哭还是笑:“咱们这里已经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只怕别人还等着我们去救援呢!” 深更半夜时分,正是睡得最沉的时候,即便是惊醒了,反应也不会很灵敏。 李彩霞好怕:“怎么办啊,咱们这里会不会塌啊?” 江源用力握紧李彩霞的胳膊:“不会!脚下踩着很实!” 李彩霞鼻子一酸,学着那些保护首长的警卫员的动作,拦在江筠身前:“江源,你在后面拽着小江老师,我在前面给垫着!” 万一江筠不小心摔倒了,也不至于受伤。 江筠趴在李彩霞的背上,眼眶涨涨的,伸手抱住李彩霞,她想笑,一张嘴就哭了起来。 李彩霞急了,连声问:“小江老师,你哪里难受?” 江筠顾不上抹去雨水和泪水,哽咽道:“我不难受,我高兴的不得了!” 李彩霞着急:“江源,快叫陈参谋。” 江筠回手拉住江源:“不用去,我很好,你摸我的脉象!” 这个时候,没有私人感情可讲,她不能拖陈援武后腿。 江源迟疑了一下,在江筠的手腕处认真捏了捏:“是真的很好!” 除了体温有点低,脉搏平稳。 雨点渐渐小了。 天空现出灰蒙蒙的光亮。 山头被越来越重的云雾包围,伸手可见五指,却看不到三步开外的人,只能靠说话来辨别每个人的位置。 韩光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有余震。等这阵雾过去了,咱们就可以试着下山了。” 江筠道:“会有余震!” 雾气重,每个人都湿漉漉的,这个时候精神一松懈,就特别容易生病。 只有高度的紧张可以抵御寒冷。 果然,韩光立即就问道:“小江,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江筠道:“我见过猎人趴在地上听动物的脚步声。他们管地震叫做地龙翻动,意思是地震也是有声音的。” 韩光身边的警卫员立即就跪地俯耳细听,激动道:“真的,有轰隆隆的声音!” 江源突然说道:“声音很远,不是往咱们站的地方来!” 在草原上,听风闻味辨别天气和动物是游猎民族的基本生存本领,有经验的牧民猎人可以伏地听马队的声音或者寻找地下水。 韩光点兵让江源来:“你接着说!” 江源不懂地震知识,纵波横波全不懂,但是能感知地表的震动变化:“这次地震,是地洞塌陷,是黑色的地洞,很长很深。” 他不知道地下矿井的构造,只见过地窖塌陷,是以用地洞来形容他所感知的情况。 韩光摇晃了一下,幸好无人看见:“伤亡大不大?” 江源沉默了一会儿:“大!” 屋顶积雪厚了塌下来都能压死人,更何况是地底塌陷。 韩光也沉默了,那两次闪电照亮的地方,正是矿井涵洞所在之处。 若是坍塌,伤亡不可估量。 陈援武的声音穿过浓雾响起来:“韩老总,我刚去干休所转了一圈,会议室是完好的,我们一边走一边挖路,如果要下去的话,现在可以鱼贯而行。” 第666章 孩子们坚强点 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下山,要么留在原地。 下山去有可能会有余震,有可能会有泥石流,存在着不可预估的危险。 留在原地不动,风寒露重,又冻又饿,死亡的风险同样很高。 韩光当机立断:“先送身体虚弱的同志下山。” 经过暴风雨的洗礼,他们没有一个人有一丝干纱,火柴药品全都进了水,连手电筒都拧不亮了,燃火取暖更是想都不用想了。 江筠全身关节都冻得僵硬无法弯腰,还是李彩霞帮着推了好几下才趴到了陈援武的背上。 熬了一夜,终于可以感受到陈援武的热度,江筠已经哭都哭不出来了。 陈援武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挪动:“小筠,幸好我们及时上山了,干休所塌了两个屋顶。” 其实是暴风雨掀翻的。 原来的山路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被暴风雨连根拔起的树,他们现在下山走的这条路,是陈援武带人临时挖出来的。 江筠有气无力地道:“幸好你在!” 只要他在,她就不怕任何危险。 陈援武担心了一个晚上,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小筠,你肚子疼不疼?” 江筠无声笑了笑,低声道:“公瑾仲谋,稳着呢!” 不管多冷多么黑暗,就因为江源一直抓着她的胳膊,江源手心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她,她才有力气维持呼吸,让腹部暖暖的——那是她全身唯一有热度的地方。 陈援武感动不已:“小筠,谢谢你!” 江筠提着一口气:“我还能坚持住,不怕,他们两个肯定没事的。” …… 天光大亮,所有人都挪回了干休所。 他们不敢呆在自己的房间,统一挤到了大会议室。 好在大家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一夜的惊险,仿佛不过是经历了一个全体紧急集合。 烧热水,换衣服,分发热食,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韩光一夜未眠,眼睛布满了红丝,心里更牵挂的是百多公里以外的人们。 召开了紧急会议,用干休所仅有的两辆车,带上伤病员一边开路一边往外走。 作为孕妇,江筠是他们首要考虑照顾的病号。 江筠谢绝了韩光的安排,还把江源推出去:“韩伯伯,我的身体不适合颠簸,留在这里反而更安全。您在山上看到了很多别人看不到的情况,大家更需要您!您应该先出去,就让江源跟在您身边,他一定会照顾好您的身体!” 韩光感动:“让你爱人留下来陪你!” 江筠摇头:“他该归队了!” 在这个关口,高风亮节的话,她必须提前说。 若是陈援武先告诉她不得不归队的决定,她的心会揪痛。 韩光大手一挥:“好,你不愧是我们军人的好儿女好家属!我会尽快让人来带你们出去!” 大家都在这里,陈援武不方便跟江筠说悄悄话,临行前跟江筠说:“你还记得江源说的话吗?只要我好好的,你们母子就会好好的!” 江筠强忍着泪意点点头。 纵有千般不舍,万分不愿,还是得看着他离开。 人员一下子减少了一大半,留下来的小部分人中还有一半是老弱病残。 在等待救援的时光里,他们还得继续努力自救。 风雨过后,太阳出来了,干休所四周充满了树木腐烂的味道,有小动物四处窜动觅食。 江筠最怕的就是这个。 在非洲雨林的土著,感染发病的高峰期就是这种环境。 干休所的物资,能用的都搬到大会议室来了。 江筠提议把锅灶都搬到会议室门口来:“万一救援的人不能及时赶到,我们还要在这里过夜的话,我们不单止要防余震,还要防止动物跑进来。” 会议室有的窗户玻璃已经碎了,没有办法换,就这么敞着,半夜不怕冷,怕小动物进来取暖觅食。 在七十年代普遍还没有动物防疫检疫的药物,山林里所有的小动物都是可怕的病菌携带者。 留下来照顾他们的医生护士也束手无策:“那怎么办?消毒水都没有了!” 江筠想了想:“有石灰就行。” 食堂的伙头兵有办法了:“反正下雨都把房子给泡坏了,那就先扒两堵墙,把墙上的石灰给刮下来呗!” 新垒的两间房子墙还没干就遇到了暴风雨,地上都是白白的石灰水。 几个身体好的壮劳力二话不说,拿着铁锹就去铲石灰。 李彩霞含着泪给江筠搓手暖脚:“小江老师,你的脚怎么还是凉的?开头不是热乎了吗?” 江筠自从怀孕之后,就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总是找不到恢复体能的感觉。 她摸了摸腹部:“没事,肚子还是暖的,你去帮我打盆热水来,我再泡泡脚。” 盖被子不如直接泡热水来得快。 冻了一宿,江筠已经有重感冒的不好预感,可是她害怕药片有副作用,既不敢吃消炎药,也不敢吃感冒药,只是咬牙硬扛着。 打点滴输液就更不敢了,本来身体就凉,药水更凉。 李彩霞流着眼泪:“哎,要是江源在这儿就好了,他的手可烫了,抓一抓就能热乎起来!” 江筠促狭的笑:“哦?他抓热你的手啦?” 李彩霞顿住,忘了流泪,面红耳赤的道:“开头下山的时候,我好几次差点摔个大跟头,都是他把我拽起来的。” 江筠抓着李彩霞的手:“你没洗手呢吧?那我就跟你握一握手呗,江源的热量还在,就传给我呗!” 李彩霞噗嗤一声破涕为笑:“小江老师~” 江筠躺在床上:“我睡一会儿,肚子难受。” 空气里散发的霉味,也让她不舒服,就找了个蜡烛来,点在床头旁边。 李彩霞看江筠合上眼睛,就起身出去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做的。 护士给一个老首长送药,顺便给江筠做检查,看到床头的蜡烛,呼的一口吹灭:“大白天的点什么蜡烛!一倒下来起火了怎么办?又没人看着。” 江筠睡得很不安稳,鼻子痒的难受,打了几个喷嚏坐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喉咙也痒,抑制不住的大咳起来。 这一咳,就没停过。 第667章 自救救他 江筠想起了江永华初到春城时,一开始就是喉咙痒,接着就是没日没夜的咳。后来在当地人的帮助下,用了各种土方子治病,咳嗽好了,却转成了哮喘。 李彩霞听到咳嗽声跑过来:“小江老师?” 江筠捂着喉咙:“去叫医生!” 多少还是有点侥幸,安慰自己说服用小剂量的消炎药,或许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谁知医生过来比她还着急:“没有药了!” 本来备用药就不多,被掀翻屋顶的新房子就在医务室旁边,他们放药的储藏室受了影响,抢救出来的药品所剩无几,已经分发给几个老首长服用了。 医生担心的除了江筠的病情会加重之外,呼吸道疾病还容易传染。 江筠不用医生说,自己就知道怎么回事:“医生,你去跟付所长说,给我单独收拾一间房间,我现在带人去附近找点草药。” 不但要自救,还要替其他人考虑。 经过夜晚的危难应对,所有人都对江筠刮目相看,下意识的就认为她肯定能找到有效的草药。 付所长二话没说,马上同意了,只提了一个条件:“别走远了,要不然还得腾出人手去找你们!” 干休所内有大堆狼藉得处理收拾,还得防着有余震的发生,仅有的人手已经一个顶两个在用。 人都不是铁打的,现在扛得住不代表一直扛得住。 还好,李根辛隆都没走。 江筠只带上她自己的三个跟班:“就他们跟我去,不超过两里路。” …… 江筠觉得自己的嗅觉变得越来越敏锐。 她能分辨出空气中好多种味道中她想要闻到的那一种。 似乎空中隐隐的有她熟悉的清香。 是陈援武最喜欢的松木熏香,据叶清音说是一个老中医教的,晒干的松针放在衣柜里,味道好闻,还能杀菌。 当她突然想这一点的时候,奇痒不已的咳嗽,似乎也有了减缓的迹象,烦躁不安的心情也变得平静。 江筠轻按着腹部,觉得一定是陈援武在为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指引方向。 他说过他一定会好好的,所以,她也一定要好好的。 江筠开始有意识的追寻松木清香所在。 居然让她看到了一棵被连根拔起的松树。 江筠指挥着李根辛隆砍摘松针,自己带着李彩霞在附近拔了一些她认识的可以治病的鲜草。 李彩霞边扯边问:“这些就是草药?不就是草吗?” 江筠笑:“新鲜的草也是药啊!你以为只有从药房里开出来才叫做草药是吧?你以为我随便拔颗草就当药是吧?你再这样我就不带你出来了,你看人家李根辛隆多听指挥!” 李彩霞嘿嘿笑着默认,拔得更起劲了。 他们几个人不敢多耽搁时间,沿路做了标记,回到干休所,在食堂外面的空地上架起了临时的锅灶在煮药汁,既有外用的,也有可以内服的。 满院子的青草树叶味道,令人闻之心安。 付所长满身泥泞带着人从山头下来:“情况不妙啊,原来在望远镜里能看到的房子,现在看不到了!” 在极目望去的视野里,平时在阳光下肉眼可见零星的低矮平房全都消失了,树木倒塌,到处是触目惊心的黑暗狼藉。 刚刚才有了几分轻松气氛的院子里,四散走动的人立即围拢来。 “没有看到救援队伍?” “一点人气也没了?” “毁的这么严重?” 大家都能估计到大概的情况,个个心情沉重。 付所长面色带着悲痛的沉重:“哎,很快就天黑了,救援的人还没来。这样吧,过了今晚,明天咱们自己想办法出去,还能为救援出力!” 江筠举手:“赞成!刚才我们去采草药,看到出山的路还算通畅。” 他们都是有能力有头脑的人,只是体力弱一些,另外还有十来个战士,完全可以自救。 “小江啊你真是勇敢!”有个参加过长征的老干部叹道:“你怀着孩子,留在这儿还能替我们大家想办法,你跟你爱人一个在外面想办法,一个在这儿想办法,将来你们的孩子可了不得啊,定是个造福社会的!” 在二万五千里的路途上有女战士怀孕生孩子的,能活下来的都成了人中龙凤。 眼看着江筠的咳嗽间歇越来越长,咳得越来越轻,再次刷新了大家对江筠的观感。 江筠谦虚道:“我是这几天在这边住着,跟各位前辈学的,我做的还差得远。” 没事的时候别看这些人不吭不哈的,只要问起来任何一个老干部都有着响当当的来头和经历。 在灾难面前,没有一个人摆架子要求享特殊待遇,反而处处为他人着想,不哀叹不抱怨。 正是这种高贵的品质,让江筠对这些老人肃然起敬。 …… 果然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救援的队伍没有出现。 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存粮可用,刻不容缓。 在付所长的安排下,留下两个战士值班看守公家财产,其余人相互搀扶着,慢慢地往山外走去。 江筠戴着用药汁浸泡过再烘干的口罩,跟着转移的队伍,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跋涉了将近十个小时,终于走到了乡村公路上。 付所长已经快累趴下了,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妈耶,他带领的都是国宝级人物啊,这十个小时简直就是再过雪山走草地一般惊险! 没想到所见之处,比他们在山里的情况还要糟糕。 附近的田野里菜地里有老百姓在偷摘还未成熟的瓜果菜蔬,青青的麦苗刚抽穗,被踩的一塌糊涂。 满载着士兵的大卡车一辆接一辆的在他们面前驶过,奔向灾区。 一辆吉普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来。 从车上下来一位军官,主动向他们敬礼:“请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付所长连忙上前说明情况,问道:“有没有电话或者能不能把我们带一程?” 李根和辛隆还用树棍扎了个小轿子抬着江筠走了一段,她一路走一路咳,还有点见红,把医生护士急坏了。 第668章 无国界人生 江筠不急,急坏了付所长和医生护士。 只是因为江源在被她责备没反应的时候,跟她说过一句话:“当你的心是平静的时候,外面世界发生的事情也没有那么糟糕。” 当然,这又是来自于曲仁杰的教导。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倾力相助。 在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就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给其他人添麻烦。 如此这般,内心毫无挂碍,就能保持平静。 江筠受益匪浅,遂将之奉若真理,照行不误。 住进了战地医院,三天之后回到自己家,陈援武才匆匆回家见了她一面:“小筠,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大部队去灾区救援,他作为特别参谋跟在韩光身边开了几天会,也是刚刚回到单位来报到。 江筠微笑:“你看,我很好!” 她很好,他才能全心全意地去做他应该做的事。 陈援武把她抱在怀里:“我马上要出发去灾区,我爸他们都在那边。” 江筠内心不舍,仍然在笑:“嗯,我们会在家等你回来!” 陈援武亲亲江筠的头顶:“江源立大功了,等我回来再跟你讲。对了,你要不要去我妈那里,你们相互有个照应?” 江筠摆手:“我咳嗽呢,别传给点点。现在物资供应紧张,我留在这边……,哎,那就过去吧,李彩霞也回不了单位,可以给刘姨搭把手。” 现在部队运输车最忙。 李彩霞借着去食堂打饭的功夫,已经偷偷去车队瞧过了,还跑回来跟她说听来的有关灾区的小道消息。 什么去了多少战士啦,什么总~理~也亲临现场慰问群众啦,医生护士药品极缺啦,还抢救出来好多孤儿啦,等等等等,一边说一边掉泪。 江筠不听也得听,听了又揪心。 如果她们过去四合院的话,京城内消息封锁的严,又有叶清音在,李彩霞不至于到处嘚吧。 陈援武道:“没事,我妈对咳嗽最有办法了,不怕传染。” 他的肺炎就是叶清音一手一脚治好的。 江筠把自己预备的几个药水口罩都给了陈援武:“怕流感,你带上。灾区的消毒要跟上!” 陈援武一惊:“对,已经有战士发烧咳嗽,我们还以为是累的!那我走了啊,你自己小心!” 这个情况韩光还不知道呢! 在六十年代的那一次地震中,因为地震的月份是在三月份,震后下了漫天大雪,灾情多是冻死冻伤饥寒交迫,冰天雪地中病菌都被冻在底下没有散发。而这一次刚好是暑热天,地震的时候还下了大雨,污水横流,细菌病菌滋生的速度更快。 更有战士在工具不足的情况下,徒手搬石救援,双手磨破甚至见骨的比比皆是,加大了感染的几率。 江筠心痛:“我在这里给你们祈祷平安!” …… 她再次见到陈援武,又是十天以后。 江筠搭顺风车去城内,以免叶清音牵挂,不意中见到了在视察工作的韩光。 灾区的医疗条件简陋,药品短缺,抢救出来的伤病员只能往外地医院送。 韩光一直陀螺般脚不点地的忙碌着,这会儿正在部队的临时给养站休息。 司机下车去送物资,江筠看到了车窗外的战士正是韩光身边的警卫员,又惊又喜地打开车窗。 韩光身边的警卫员认识江筠,回头看了她一眼。 陈援武依旧是作为韩光的特别参谋跟进跟出,有任务在身,见到自己战友开车过来也不能上前打招呼聊天。 灾区的善后工作最辛苦最危险,他最累的时候,三天三夜不曾合眼。 警卫员默默的看了陈援武一眼,轻轻闷咳了一声,又把眼睛望过去吉普车。 陈援武扭脸见到江筠,一时激动,不由得站起来。 膝盖上的小本子掉到了地上,惊动了韩光,睁开眼看看周围,看到了江筠的笑脸,怔了怔,招手道:“小江啊,来来来,我正想找你呢!” 江筠的肚子尚未凸起得很明显,只是行动略有不变,慢慢下车走到韩光面前喊道:“韩伯伯!” 韩光上上下下的把江筠打量了一通:“果然是非同小可!” 智慧不一般,胆魄不一般,见识不一般。 江筠:“谢谢韩伯伯夸奖!有什么需要我为您效劳的?” 韩光叹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灾情严重,哪怕是生八只脚十六只手都不够用,忙不过来,跑不过来啊! 看着每天的伤情报告,韩光愧疚感益重。 江筠道:“韩伯伯,要调集最优秀的医生来帮助救治。” 不仅是军医,还需要大量的会外科手术的医生医护人员。 韩光的焦虑就在这儿:“调不动啊!” 在动荡的年代,越优秀越容易被揪出来批斗,很多好医生正不见天日在改造呢。 江筠默然,又实在不忍心看到韩光如此憔悴:“韩伯伯,在战争时期,国际上还有人道主义救援呢!救人如救火,谁要是在这个时候敢违抗命令,那就是视人命如草芥。” 陈援武眼神亮亮的看着心爱的江筠,刚刚这番话,他也跟韩光说过。 只是身份不同,说服力不一样。 他说出来的话代表的是韩光的意思,江筠说出来的话代表的是社会和群众的意思。 他们最需要的就是能讲出这样一番话的人。 江筠就在这个时机恰如其分的出现了。 韩光握着江筠的手摇了摇:“小江老师,到时候你开学讲课,我一定要去听!” 江筠也不啰嗦,爽快的告辞:“欢迎韩伯伯!没什么事,那我就不耽误您的工作了!” 韩光点头:“陈参谋,替我送送小江老师!” 陈援武遵令。 江筠坐上车小声道:“还需要会做思想工作的人,那些灾民失去了家人,比自己伤亡还要难过。就像你对我,你宁肯自己受累也不想我受委屈,对吧?” 陈援武一愣,旋即醒悟过来,眨眨眼:“明白!” 经历了这么大的灾难,他的小妻子变得更大度,考虑问题比他还更周到更全面。 看来为母则强,他的坚持是对的! 第669章 胎脉很健康 叶清音看到江筠安全的出现,偷偷的跑到屋子里在胸前画十字感谢上帝。 这段时期以来,京城封锁的很严。 从道路交通的管制到消息的传播,都在严格的控制之下。 救援工作和震后的安置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在不知情的老百姓眼里,有着一种格外紧张而严肃的气氛。 路上的军车除了运送战士,还要运送震区抢救出来的伤病员和无家可归的人。 “小江啊,我们已经好多天都不敢在屋子里睡觉了,睡在外面又闷又热,点点都捂出痱子来了,”叶清音指着院子里临时搭的防雨却不透气的军用地震蓬:“我最担心就是你,抱着孩子吧哭闹啊饿了啊还有人能替个手,你这怀着孕呢,什么难受都得自己受着,哎,我去你们单位问过两回,他们说都没跟你联系上,以为你还在自己家呢。” 在刚地震的那两天停水停电,物资供应受限,部分物资停止供应,引起了小范围的恐慌。 随着部队全面戒严,京城的秩序一直都还算平静。 私底下,则有人说是地震,还有人说是战争。 江筠不愿透露更多信息,只告诉叶清音说自己一直在家保胎,这次来是想去医院拍片子。 她原来做产检的部队医院,现在只接收灾区运送来的伤病员。 叶清音的单位是部级单位,像地震这么大的事必定是已经开过会通知并且传达了应对精神的。 作为领导,大事小事都不能慌,还得以身作则:“小江,如今的医院人满为患,到处都有保卫人员看着,我还是带你去看老中医吧。” 那是个祖传五代的老中医,凭着给领导人治过病的资格,退就在家之后就深居简出,轻易不出手。 没有特殊的关系引荐,根本就见不到他的面。 江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跟叶清音过去。 经过这次震后余生的风波,虽然她跟肚子里的孩子感觉有了连接,但是她养成的眼见为实的习惯,没有白纸黑字的东西数据过目,这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叶清音一路走一路让江筠看哪些人是便衣,哪些人又是单位出动的保卫人员,感叹着生活的不易。 江筠就觉得这种戒严看上去行动受限制,实则是处理紧急事件最好的方法之一,能将损失降到最低,还能将行动的一致性提高到最高。 不过如今她听话听音,深知叶清音其实也是需要安全感的,就说道:“妈,要是我有您一半这么淡定就好啦!您真是做大事的,在单位要管一大摊子,回到家还帮着同事邻居照顾这个照顾那个的,老的小的都管得好好的,要是我啊,可能就吓哭了。” 叶清音道:“哎,什么做大事啊?不就是瞎操心吗?他们在部队的呀还好说,都有人管着,哎哟,你不知道我就担心小梅呀你呀你爸妈弟弟他们呢!” 提到江永华招美兰江柏他们,江筠就有点愧疚——在危机之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陈援武,然后就是江源李彩霞,其他人她还真没有惦记呢。 她不知道自己是太薄情还是太冷漠。 婆媳俩在老中医家门口被拦住了,江筠当时就想走。 叶清音懂规矩,名老中医随便能让人见着,那就是一般人了,一般人那可是进不了某海给领导人把脉开药的。 坐下来,认认真真在名帖上手写了各自的名字,请保姆递进去,然后安安心心地眼观鼻鼻观心,静静地坐在偏厅里等。 江筠坐了一会儿,觉得心口顶的慌,就站起来用江源教他的呼吸法。 慢慢的她的心定了下来,觉得自己的呼吸跟这栋屋子的频率是一致的。 不到十分钟,刚刚拿名帖进去的保姆就出来了:“童老先生请您二位进去!” 叶清音低声答应着,高兴地去拉江筠的胳膊,手还有点抖:“小江,你运气好!” 江筠微微点头,对老中医有些好奇,在这个年代能被冠以“老先生”的称呼而不被人诟病,的确是非常非常的特殊。 …… 童老中医的指下救治过无数病人,可以说是手到擒来。 抓着江筠的手腕,他探了又探,疑惑不解:“你找谁帮你看过?这满京城的中医能在我这儿挂得上名的,任何方法子没有我不知道的。嘶,你这脉象奇了,太奇怪了!” 叶清音不敢问,提心吊胆的听着。 江筠心虚:“请问老先生,我这脉相是怎么个奇怪法?之前在医院里去照B超,说孩子可能会留不住,已经停止发育了,后来我就跟着一个藏医学站桩。” 叶清音吓得张大了嘴,连忙用手捂住。 童老先生点头:“我就说呢,你这魂都不在,胎儿还能发芽抽苗,玄得很呢!” 叶清音头次听江筠说胎儿不稳的事,以为童老先生说的是“悬得很”,吓得脸都白了,感觉心脏要犯病。 江筠听到魂不在,心里一震:“童老先生,我觉得我好好的,做事也能集中精神,魂魄怎么会不在?” 卖糕的,这是魂魄与原主的身体不合吗? 童老先生深思状:“你的魂没安好,心气下不去,总是浮在胸口,你特别爱生气是吧?” 江筠尬笑:“是比较冲动,会沉不住气。” 童老先生又问道:“说说你那个站桩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开什么药给你外敷还是内服?” 江筠如实答道:“就是树桩子一样站着,把气吸到肚子里,再从肚子里传到脚上,再传到地底去。没有用过任何药,我身上的药味是前段时间地震在山上用松针熬的水来洗澡洗衣服杀菌止咳的。” 童老先生点头:“这就对了,站了桩,心神慢慢的往下安稳了,嗯,时间是短了点儿,再站个半年,肾气足了,这胎就稳了。要是在怀孕前半年就开始站桩,就更好了。啧,可惜,教你站桩的人,你说是草原上的藏医是吧他太年轻,如果是个中年人的话,你的身体就绝对没问题了。” 第670章 原来的魂魄 江筠惊呆了,居然还有如此神奇的中医,可以通过她的身体变化,得知另外一个医生的情况——不但能知道别人的年纪大小,还知道人家医术水平的高低。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童老先生,您看他治的怎么样啊?”江筠很在意别人对江源的评价。 童老先生顺口答道:“还行!” 在江筠的认知中,还行两个字意味着水平不行,就虚心求医:“童老先生,那我要怎样才能把魂魄归位?” 她觉得自己非常的恭敬,问的问题很精准。 魂魄归位了,是不是身体就够好,胎气就稳了,不用提心吊胆的在家呆着,可以去上班了? 在这个时刻还能想到工作,江筠也是服了自己了。 童老先生笑了:“瞧,你这就是魂魄不在本位,心不在焉啊,刚开始我还以为你是很淡定,抓了你的脉才知道病根儿所在。” 他身边的保姆清楚的很,凡是来童老先生这里的人无一不是毕恭毕敬,就连某海的领导人都是任其诊断,从不废话。 “你这个小姑娘啊,三魂七魄都不在本位,睡眠少,胃口不好,吃什么都不长肉,还经常会出现幻觉,没把你当神经病抓了关起来就不错了!” 江筠完全被折服了:“童老先生,我这病能治吗?” 童老先生认真的把脉,又吸了口凉气:“你是大了之后才受的惊吓?” 他见过的都是在婴幼儿时期受到惊吓的,还有的是在母胎的时候就受到了惊吓,生出来就先天不足。 江筠回忆刚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情景:“十四岁那年摔过一跤,当时以为是脑震荡,醒过来之后就现在这样了,我的魂魄是不是在那个时候给摔出来的?” 童老先生摇头,自言自语道:“你这魂儿归不进去,是不是魂儿摔出去之后回来错了?” 江筠更心虚了,跟叶清音对望了一眼,赶紧盯着童老先生的手指头,又期待又害怕的等着他下一句话。 她知道自己的事,但是这种事情哪怕是童老先生说出来也是不可思议的,是要被无神论者打倒的。 童老先生问:“有没有人给你喊过魂啊?” 江筠摇头:“我摔昏了之后,被人送到医院里。” 野战医院有谁会喊魂啊? 要喊也是医生护士之间相互在喊拿手术刀来拿什么药来之类的,还是江永华来了之后,护士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 童老先生又摸了半晌,又吸了口气:“嘶,幸好你结婚早,阳气足,这胎儿才稳当,要不然就你这心神魂魄啊,怀一个走一个。你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武将啊?” 江筠:“部队的,文职。” 她怎么觉得这童老先生不像中医,像算卦的。 简直比曲仁杰还要神幻。 在她的心目中是把曲仁杰江源归为印第安人或者非洲土著的那种巫医的神奇。 童老先生把江筠的整个小手臂给捏了一遍,他还会相骨:“好在你这骨气足,骨骼清奇,底子好。” 江筠傻傻的听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这骨头好在哪儿,在新兵营的时候经常被连长骂她没骨头软骨头,就因为她总也没有直直的站着,在训练以外的时间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要么就是靠着。 童老先生松开手,拿笔写药方。 非常的慎重,要想一想才下笔,写下一味药,又停一停。 连诊带问到开药方,前前后后总共花了一个多将近两个小时,童老先生累得满头大汗,保姆都忍不住提醒了三回送客。 叶清音离开之后都快走到家门口了,这才心有余悸的江筠说:“小江啊,这么严重的情况你们怎么都不跟我说呢?你早就该来了!” 江筠嘟着嘴道:“妈,童老先生刚才也说了,我这是站过桩之后胎气才稳了,如果我早来的话,他要说不行,那是不是我就不行了?” 叶清音无语了,这个可能性她也想到了。 江筠小声道:“那个藏医就是小飞以前在草原上救过的牧民,他在教我站桩的时候,正好遇到地震,韩老总就把他带走了。” 叶清音呆住:“韩光?” 江筠点头:“对!您也认识韩伯伯?” 叶清音回过神来:“童老先生就给韩光看过病,你说的那个小战士要是能给韩光看病治病,那他的水平就跟童老先生不相上下了。” 这回轮到江筠发呆了,原来江源这么厉害:“妈,可我就只学了站桩,还没来得及学别的呢!” 叶清音叹气:“你这孩子真的是魂不在!站桩可难了,我们有些老干部站好几年都站不好啊!你这十天八天的就能学会了,证明人家本事大啊!” 说着说着,叶清音心里又悬了起来——全因童老先生那句魂归错了的言语,反正她是相信了!在师部家属院的时候,就江永华张秀英的那种底子,能生出江筠这么聪明乖巧的孩子来,简直就像是抱错了的。 想到这里,叶清音不由的问道:“小江啊,我记得你说小时候是跟姥姥家的一个小表舅一起长大的是吧?” 是不是抱错了孩子呀? 不过呢,文工团的那个说评书的战士看着也不像江永华张秀英啊。 要么就是张秀英生的孩子没了,抱了别人家的闺女来冒充的? 不对不对,抱来的孩子不可能跟江永华长得那么像! 真是奇了怪了。 江筠心知叶清音这是在起疑,就只好含糊其辞:“对!” 叶清音问:“你姥姥家在深山老林里,你没有被吓过或者摔过什么的?” 江筠摇头:“没,呃,想不起来了!” 要不是保姆赶人,她还想多问童老先生几十句好不好? 叶清音想得有点远,如果江筠不是张秀英的女儿,感觉心里舒服一点,没那么难受了。 “小江啊,你就别想那么多了,这次啊,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啊,有童老先生替你保着,你可以安心把孩子生下来,公瑾仲谋肯定能长得白白胖胖的!童老先生的太爷爷,那可是给紫禁城里的孩子开过药呢!” 第671章 形同母女 叶清音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孙子,回到家对着江筠就问个没完。 “小江啊,你在生孩子之前,就跟我住,去童老先生那儿,我都得陪着!”被儿子媳妇儿瞒着的感觉太糟糕了,叶清音亮出家长金牌:“带孩子,我最有发言权!” 陈家的三个孩子,全都很优秀,叶清音功不可没。 在孩子的教育方面,叶清音严格按照书香世家的传统,尽早塑造孩子的品格,并且事必躬亲,务求最大限度地给予学习上的启蒙和帮助。 江筠乖巧如陈家女:“好!” 在事业上江筠对叶清音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在教育孩子方面更是对叶清音信任得不得了。 在学习方面,江筠学得很快,也愿意花功夫去学去练。 她唯一不愿意学习的就是如何与孩童相处,所以她在跟比自己年纪小的孩子如何搞好关系的问题上完全找不到感觉——她连自己的妹妹都管不好。 叶清音的第一招,就是教江筠如何保持心情愉快:“如今这个环境,不可能天天都是笑脸,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做到不生烦恼。” 在保证卫生安全的前提下,吃自己想吃的东西。 在确认读物有一定知识性的情况下,看那些能让自己看得明白又能想得通的书。 总之,要觉得心满意足,要觉得有所得,心情自然而然就会轻松和畅快。 其实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未必就那么简单。 在饮食上,江筠偏素食,而且吃青菜的时候历来就只爱吃叶子不爱吃菜杆菜梆之类。 就这一点,叶清音也给她改正了:“在沙土里长出来的绿叶蔬菜,补钙!而且童老先生说了,你这就是肝气不足,要多吃绿色的蔬菜。” 江筠毫不抗拒的改了,并且甘之如饴。 虽说这些理论她从未听说过,但是一想到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好,换了个心情去吃,居然觉得胃口大开。 以前觉得腥味儿难忍的猪肝,在叶清音半哄半要求下,也能痛痛快快的吃下去,好像以前吃的是假猪肝。 她很喜欢这种看起来霸道实则是关心的感觉。 曾经每天战战兢兢面对的王母娘娘突然变成了二十四孝亲妈,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妈,过两天再去童老先生那儿,他是不是就要给我开中药了?”江筠很期待再次见到童老中医:“怀孕期间吃中药怕不怕副作用啊?” 叶清音提起童老先生就一脸佩服和恭敬,犹如面见:“是药三分毒,怀孕的人啊,童老先生才不会给他开药呢!童老先生讲究的食补,食疗。” 用饭用菜用汤的量,都严格按照开药方的要求来慎重对待,绝不随意。 江筠这才发现:“啊!原来我喝粥喝菜汤,都是按照煲中药的步骤在做?” 叶清音得意:“当然,时间和火候都控制得好好的。” 江筠好感动啊有没有:“妈,这个是营养学啊!” 叶清音摆手:“营养学跟这个没得比!我有个同事,他爱人就在体育大学搞营养学的,他们那个配方用量,完全不如童老先生这么严谨。” 他们拿营养学的食谱去跟童老先生开的食疗方子做过对比,同样的食材,同样的烹饪方法,就因为用量不一样,时间火候不一样,在吃饱的情况下,一个就只是美味的饭菜,一个就仿佛是灵丹妙药。 江筠抚着肚子感慨:“妈,怪不得您给这两个孩子起这么大的名呢!” 还没出生呢,遇着的就都是有本事的人。 叶清音道:“就是起这么大的名,才得更加小心,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更不能行差踏错,都得符合规矩。” 江筠笑:“妈,要是童老先生知道这孩子的小名叫公瑾仲谋,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啊?” 叶清音暗自得意:“哪还用想啊?不是那个人就见不着童老先生的面儿!” 江筠问了个很幼稚的问题:“那是我沾了公瑾仲谋的光,还是公瑾仲谋沾了我的光?” 叶清音回答的理所当然:“这还用问?当然是你沾了公瑾仲谋的光啊,童老先生顺便还给你治了心气不沉的毛病不是?还把你脾胃不调的病根给拔起来了不是?” 保姆抱着点点在旁边偷笑,这么多年了,叶主任总算是棋逢对手,找了个可以聊天聊得高兴的人了。 江筠一鼓作气继续幼稚:“妈,那您的心脏病也可以请童老先生给看看啊!” 叶清音本不想回答,可是一想啊让孕妇心情愉快这个规矩还是她给定的,不能让孙子还在娘胎里就想不通,只好把锅甩出去:“只要小武爸不跟我顶心顶肺的,我这口气就不会存在心口啊!” 说来说去也是一样的毛病,心气儿下不去啊! 要不是为了陈援武从大学退学转去当兵的事,叶清音才不会犯心脏病。 再说了,得心脏病也不完全说是坏事,病休在家,还能守在陈忠身边听陈忠加倍给她陪小心说好话嘛,那是他们家团聚最多的时光了! 江筠偷笑,原来高高在上的婆母大人也会有这么女人味儿的一面,好接地气哦! …… 三天时光很快过。 江筠再去见童老中医,彻底改换了心情。 以前总觉得见谁也不怕,现在有了敬畏之心。 童老先生很满意:“肝气顺了!小姑娘,你自己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没有?” 江筠乐了,被人唤作小姑娘,感觉心情好好啊:“天天都觉得很有干劲儿,想读书想做事!” 童老先生点头:“这就对了!” 江筠补充道:“童老先生,我现在不单只不感到烦闷,而且觉得夏天也不热,挺容易过的。别人都说心静自然凉,可我真的一点儿都没觉得特别热,都不怎么出汗了。” 原来还以为古代的达官贵人都是环境好,有人造降温环境,放冰盆,或者吃冰吃祛火祛燥的食物。 搞了半天,人家真正懂养生啊! 童老先生竖起大拇指:“有悟性!再给你开个方子,吃十天再来换。” 胎儿天天在长,营养需要天天变。 第672章 奢侈 江筠:“童老先生,我把每天的饮食感受都记下来了,您看需要交给您当参考资料吗?” 记录的非常详尽,什么时候吃的,吃了多少,吃的时候的感觉,吃完之后的反应,详尽细致。 童老先生惊讶:“有见地啊!怎么着,这是想拜师啊?” 江筠按耐住惊喜:“您老人家收徒弟吗?” 童老先生摆手:“不收!” 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呢,教你站桩那孩子想拜我为师,可以考虑考虑!” 江筠的心刚沉下去又蹦起来:“那我先替他谢谢您!” 童老先生看了看江筠的笔记:“嗯,写的不错,我先收下了。” 江筠赶紧保证:“童老先生您放心,这个笔记除了我自己记录以外,就只交给您看了,就连我妈都没看过一眼。” 童老先生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别人看了也没用啊,又不能照着这个来吃,照着吃也起不了你这同样的作用啊!” 不像西医,一个消炎药可以管好多病菌感染。 真正拿得上台面的中医是一病一治,专人专治,量身定做,两个字——奢侈! 越奢侈的事物,越见功夫。 真正的功夫,在于每个细节都能做到极致,多一分就多了,少一分就少了。 照搬的永远是皮毛,是山寨。 江筠惦记着自己魂魄归位的事,见童老先生的保姆走开了,连忙问道:“童老先生啊,我以前在陵城见过一个医生,他给我捏捏脑袋上的穴位,我就能看到做梦一样的画面,捏不同的地方看到的东西还不一样,您说那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童老先生盯着江筠的头部左看右看:“真的!” 江筠更佩服了:“您都不用给我把脉,也不用捏我脑袋,就能看出来啊?” 她认识的神人越来越神了! 童老先生伸出食指,点了点江筠一边的额角:“这边气弱啊,头发都不怎么长。” 江筠疼得嘶了一声:“哟~哎~” 搞了半天不是额头宽,是该长的头发没长出来,她还以为那是绒发呢。 童老先生随意看了两眼:“下次来换方子的时候,再给你把这个毛病一起调了。” 江筠又怕又期待:“调了之后会怎样?” 是忘记前尘往事?还是记得更清楚? 刚来这个时空的时候,她想知道的信息,都是摸着特定的位置才能想起来。 童老先生提笔写方子:“现在说什么都是废话。” 连可能性都不愿意讨论。 变脸之快出乎江筠的意外。 江筠不敢再言语,退到一边静静地坐好,直到保姆要送她们出去的时候才鞠躬感谢告辞。 童老先生板着脸道:“小姑娘不错,能调好。” …… 叶清音还是等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才跟江筠说:“你刚才问童老先生的话,像什么以后会如何如何这种话再也不要问了。当然了,你是什么都不懂,才会问这种无知的话。不过你要是再无知的话,童老先生就不会再见你了!” 不是外出了就是去开会了,要么就是去疗养了,反正就是再也别想踏进童家宅院的大门半步。 江筠虚心接受:“明白了!妈,我记住了!” 既然是独一无二,就没有绝对标准的答案。 以前的病历仅供参考,绝不能拿来套用。 道理想明白了,她就能记住,下次绝不再犯。 叶清音道:“虚心多问本来是对的,但是在童老先生那儿,不是他徒弟,谁都不能多问一个字,这是他们童家的规矩。 你看他叫你小姑娘,那不是因为你真的脸嫩,那是因为你不懂事儿!后面那句能调好,不单是说你身体能调好,还是说你规矩能调教好。 这事儿也怪我,光顾着听你们说话去了,就忘记提醒你注意规矩了!” 其实叶清音也很好奇,想听听童老先生能跟江筠再说出什么话来。 八卦之心人人都有,只不过有人能克制能等待,有的人控制不住胡问瞎猜。 江筠轻轻拍自己嘴巴,有点懊恼。 叶清音道:“没事,童老先生没怪你,下次去的时候我记得提醒你!对了,小江,你说的那个外地的医生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儿媳妇身上谜团太多了,事儿多得让人目不暇接。 不说不知道,一说起来听着心里忽上忽下的。 江筠:“就是个脑外科医生,听说是这方面的权威,我上次出差的时候生病,顺便检查了一下有没有脑震荡的后遗症。” 叶清音的心都揪着:“哎呦,那个时候我跟你不熟,早知道带你治一治,就没这么多毛病了!” 早知道是陈家的儿媳妇儿,早出手多好。 哎,有钱难买早知道啊! 江筠低头不语,心想,早知道我这样您就更得反对了吧。 叶清音想了想,问道:“小江啊,那你知不知道小飞跟谁比较好啊?” 反正小飞迟早要找对象,不管是谁,尽早带回来见见,培养培养家人之间的感情,总比娶进门了再来适应好得多。 江筠老老实实摇头:“不清楚。” 这些事都是婆婆的专权,她才不会多说一个字。 叶清音叹息:“哎,小飞和小静两个,我就少看了一年,性格就比小武要难调和。小江啊,你这孩子生出来,说什么也不能离开你半步!” 江筠赶紧点头:“好!” 叶清音忍不住又提醒道:“不过呢,有了孩子呢,大人也得管啊,什么时候男主人都是第一位!” 好多女的生了孩子之后,孩子第一,整天围着孩子转,丈夫沦为配角跟打杂的,家庭位置主次颠倒了,非常影响和谐。 江筠主动挽着叶清音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答应:“知道啦,谢谢妈!” 在她原来受过的贵族淑女教育中也是这么说的。 以前呢她会因为江源李彩霞不理睬她而生恨,现在却很没志气的觉得陈援武真的比斌大宝鸿小宝更重要,她心里更想黏着陈援武。 原来,童老先生的食疗方子这么强大,不但调好了她的身体,还把她的心情和想法都给调了。 第673章 既生瑜 江筠征求了叶清音的意见之后,回单位去继续上班。 她的出现,让马研办的同事们好一阵激动。 圆满完成研发新课题的共同目标,早已经让他们成了密不可分的一个群体。 江筠作为他们研究小组的精英之一,她的重返,意味着他们研究小组的工作进程的加快,完全有可能提早完成任务。 步森远都想跳巴扎嘿了:“小江啊,你再不回来,我们都成了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了。” “我请假的这段日子里,大家辛苦了!”江筠笑着鞠躬感谢:“是我拖了大家的后腿,一定努力补上!” 步森远指着秦骁对她说:“有没有拖大家的后腿还不好说,但肯定是拖了秦骁的后腿的,你看看小秦瘦成什么样了!” 秦骁默默地承担了分配给他和江筠的整个工作,夜以继日的查找资料,反复琢磨教材中精准无误的措辞,说是呕心沥血也不为过。 也就一个多月不见,秦骁瘦了两圈,再看不出在陵城的白皙俊朗。 江筠歉意满满:“单位分给我的那些补贴,都发给秦骁吧,我受之有愧啊!” 他们单位本来福利就好,这次的创建任务重,分发的福利补贴就更多,按照部长级别享受的待遇给他们分发营养品。 脑筋都让秦骁一个人在费,多吃点补一补是应该的,扣她一半工资补给秦骁她都没意见。 秦骁按捺着内心的澎湃,连连摆手道:“让我享用孕妇的补贴,我才受之有愧!” 一番话说得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笑起来。 步森远感叹:“哎,小江,我总觉得去公园游玩还是昨天的事,你一来呀我才发现,时间飞快,小秦呢瘦成了小江,小江呀胖成了小秦。” 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笑出了声。 江筠笑着说:“步组长,我在家很想念大家,就盼着早点回来上班,前段时间遇到紧急情况,跟外界联系不上,让你们担心了。” 步组长关心的问:“你没遇到地震吧?” 地震对京城有影响,他们这些单位早都开过会,也都知道部队在紧密行动,特殊时期联系不上江筠很正常。 江筠微笑:“遇到了,不过,塞翁失马,因祸得福。” 此话一出,满室皆惊。 江筠摊开两手:“有惊无险,深得后福。” 步森远捂着心口:“小江,你说话这么大喘气,我要得心脏病!” 江筠笑:“步组长,你天天抓中心思想,什么大风大浪都吹不动你啊!” 秦骁道:“跟我们说说你的后福,让大家耳暂明。” 从朝野震动到地理震动,大家的弦儿都绷得紧紧的。 开会宣布也好,内参上得到的消息也好,总不如身边有人亲身经历来得冲击更大。 江筠说:“我有幸见到童老中医。” 说起童老中医的名号,还有他在某海的事迹,领导人的工作轨迹中总会提到童老中医及其弟子学生,马研办的同志们已经耳熟能详。 步森远抬眉:“行啊你!” 能见到童老先生的不是一般人,小江的后台够硬。 难怪年纪轻轻写政治报告这么老练。 秦骁问:“你现在的情况能吃中药?” 江筠笑笑:“这才是童老中医的神奇之处,他能把饭菜当药。”她摊摊手:“所以我现在能这样。” 步森远压低声音道:“他不是进某海去了?” 江筠一怔:“啊?” 现在还不到八月,记忆中是九月。 步森远语气凝重:“领袖他老人家最喜欢说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今年刚好……” 刚好八十三岁,虚岁八十四。 江筠默然,地震提前了,震级和破坏性都没有差异。 地震之后的这件大事,本就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不知道发生的日期会否与她的记忆相错。 办公室的同事,早就各自推测过此事的可能性,此时不约而同的沉默着,代表着彼此之间的心照不宣。 短暂的静寂过后,江筠率先打破了沉默:“秦骁,我在家里的资料没法去拿,我这两天根据记忆把大纲罗列出来了,你看有什么需要补充修改的。” 她现在学会了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不合时宜的话题,在事情结果出来之后,也只能点到为止的说一说。 迫不及待地透露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在他们这种单位是无法生存的。 秦骁翻了翻,愕然:“这么详细!” 刚好跟他正在做的工作相互补充啊! 步森远敲小黑板:“先给小江开个表彰会,休病假还不忘工作,是咱们的榜样!” 江筠略带羞涩的宣布:“是两个宝宝的功劳!” 步森远带头鼓掌:“刚好跟咱们马研办同时诞生的啊!正好,一个叫小马,一个叫小恩!” 到底是组长啊,掌控气氛的能力非同小可,工作和生活的话题可以无缝连接。 江筠捂嘴笑:“不敢不敢,对思想家不恭敬。我婆婆已经给起了大名,子斌子鸿,小名叫公瑾仲谋。” 全体同事:“……”卧槽啊,小马小恩就是对老外不恭敬,起公瑾仲谋就不怕对老祖宗不恭敬? 秦骁点赞:“好,有水平!跟陵城有缘!” 步森远叉着腰:“我就问问,到时候你小叔子的孩子得叫什么?玄德?也是两个的话,就叫玄德孔明?” 秦骁不同意:“步组长,你这是让哥哥的孩子打不过弟弟的孩子啊!这不是灭我们马研办的威风嘛!” 步森远的助手胡一索笑道:“小江,不对啊,既生瑜何生亮,你又不姓季,你的孩子怎么能叫公瑾呢!” 江筠没想到这帮严肃有余的同事开起玩笑来这么风趣:“啊,我姓季,季昂筠!” 她把拼音拆开来读。 马研办的组员吴晓丽笑得趴在桌子上:“胡一索,你这是捏造!” 胡一索当然不承认,还补一句:“无事生非,小吴,以后你生儿子就叫翼德。” 江筠反应过来了:“好啊胡一索,你唯恐天下不乱啊!” 原来大家都看过三国呀,不开玩笑只看履历的话,个个都是只读马恩著作长大的。 第674章 何生亮 每天都要借口送资料来马研办溜达一圈的李静静,不期然看到江筠,冲过来一把抱住:“天呐,小江,你终于来了啊!” 江筠反手牵着李静静的手:“再不来怕你相思成疾啊!” 李静静搂着江筠的肩膀:“哎,反正你爱人也不在家,你就去我家住吧!我们家就在公园旁边,你买个月票,咱们天天进去散步!” 吴晓丽很羡慕她们两个这么要好:“我也去,行不行啊?” 光是搂在一起的亲热劲儿就让人看着羡慕。 女孩子最喜欢这种友谊了。 江筠感到了李静静有一点僵硬,就笑着拒绝:“静姐,你爸妈工作忙,你爸身体还不太好,你顾得过来吗?等咱们单位下次再搞活动,去你们家旁边的公园,到时候我们办公室的人全都去你们家包饺子,好不好啊?” 本来嘛她就不会答应李静静的邀请,她们俩的关系这么要好,不存在拒绝就是伤害的问题。 但是她开口这么一拒绝,李静静就不会因为怕伤了吴晓丽的面子而难做人,毕竟大家以后都还有发展更深一层友谊的可能性嘛。 李静静果真有点不好意思,还在客套的邀请:“搞活动就在我们家旁边的话那就太好了,全单位的人都去我都欢迎呢!我爸妈最爱热闹了,一定会欢迎你们的。小江,小吴,你们都来吧。” 江筠再次拒绝:“你每天一下班就得急急忙忙的回去给你爸妈做饭,我就不添乱子了。” 吴晓丽也说:“静姐,原来你每天下班回去是要照顾你爸妈呀,那我也不去添乱了,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我说一声啊,我离你们家近。” 李静静还怪遗憾的:“没事,来吧。” 秦骁幽默的说:“小江,我看李静静其实是想住到你们家去!” 步森远乐呵呵的说:“对,我们都想住到你们家去!” 胡一索道:“你们不就是想在一块玩吗?这简单啊,让小江申请宿舍啊,咱们都住在一个院儿里不就行了嘛!” 马研办的同事,就只有江筠是住在外头了。 秦骁感叹:“这个呀,你们就有所不知,人家小江家庭条件好,家里有暖气,有煤气,装了电话,还有保姆,你让她放着皇宫不住跑过来跟咱们这些贫下中农一起劈柴火烧煤球吗?” 这么一总结,江筠有点罪恶感:“我怎么好像变成黄世仁了?” 秦骁道:“目前来说,你的确是!” 李静静帮腔了:“咱们小江嫁得好啊,人家有条件啊!” 秦骁点头:“可惜呀,你不姓何!” 马研办的同事哗地都笑起来。 李静静没听到开头,当然也猜不到秦骁说的是怎么回事:“小江,你爱人他们家找儿媳妇儿,你姓江,下面的就得姓河?那你爱人的妹妹是不是要找个姓湖的?” 胡一索跳出来:“这个可以有!小江,本人胡一索,性别男,民族汉,婚姻状况未婚,关键是,姓湖!” 李静静突然明白自己理解错了,一脚飞过去:“讨厌!” 江筠笑个不停,她想起来江珩她们最爱说的那个笑话,请问你幸福吗?不不,我姓张不姓福。 回单位复工的第一天,就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份喜悦带来的笑容一直挂在江筠的脸上,让叶清音看到了,忍不住得意洋洋的说:“小江啊,我就说嘛,适当的社交和适量的工作,有益身心健康!” 女人在怀孕的时候,由于激素水平的变化,身体有这样那样的不适,有很多事情做不来或者力不从心,导致容易忧郁,或者自卑,找不到存在感。 若是能正常上班,有正当的社会交往,在人群中在外界找到自信,和有见识的人多交往,和开心的人多在一起,在怀孕期间或者生了孩子之后,遇到的小问题小毛病很容易找到方法解决,就不那么容易得产后忧郁症。 光是在家里呆着,就算有保姆侍候着,人也是寂寞的。 江筠笑:“妈,你说的对,幸好我听了你的话!” 她觉得自己身体变好之后,跟同事在一起相处的也非常融洽,开玩笑也非常的自如。 当然非常庆幸自己能去上班。 如今点点已经半岁了,会翻身,满院子乱爬,再加上洪萩的两岁多的女儿,两个娃娃凑在一起,保姆为了看好孩子,坐在一起叽叽呱呱的说话,院子里不清静,她想在家也呆不住。 “妈,听说童老先生进某海了!”江筠把听来的小道消息告诉叶清音:“那咱们下个星期二还能去他们家吗?” 叶清音道:“当然去啊,他又不在那住着,人家是当天接送,不在里面过夜的!” 江筠汗颜:“哦!” 她把童老先生当成医院重症病房的医生了,以为人家在得二十四小时全天候守在旁边。 叶清音叹气:“唉,形势这么紧,老陈又没时间了!看看国庆之后咱们能不能回去军部家属院住几天。” 形势一紧张,陈忠他们处于一级戒备,所有的家属的活动范围也缩减到最小。 江筠道:“地震过去这么多天了,我看听说路上还在戒严呢,点点那么小也不适合到处跑。妈,今天我给小梅姐打电话了,她说礼拜六过来看点点。” 叶清音道:“小梅也真是的,地震了也不管儿子,还在外面到处拍片子。” 江筠笑:“妈,将来点点跟你最亲,点点的姥姥会不会吃醋啊?” 叶清音想一想:“会!” 当初他们住在一个营房的时候,陈援武是所有小孩羡慕的对象,吃的最精致,穿的最干净,学东西学得最多,最重要的是陈援武的妈妈脾气最好,从来不生气,不打孩子不骂孩子,整天都是笑笑的。 当妈的在一起会比孩子,其实在孩子心里也希望自己的妈妈比别的孩子的妈妈更好,至少不要输。 特别是孩子在挨打的时候,在家长面前求而不得的时候,总是会哇哇叫:“你看人家陈援武的妈妈!” 第675章 优胜 只有在夸奖自家孩子有多么优秀的时候,叶清音才会露出她的得意来。 那是一个打了漂亮胜仗的母亲才会有的笑容,自信外露,轻舞飞扬。 江筠觉得没这么简单,试探着夸:“妈,您对援武真好,爸好像都不怎么夸他。” 叶清音瞥了江筠一眼,微微一哂:“这你就看错了!要不是我对援武管得这么紧这么严,就他爸对他那么放任,还不知道会自由成什么公子样呢!” 江筠吃惊,真的吃惊:“原来是这样么?” 还以为陈忠是看不惯陈援武的文弱书生气质不像军人的儿子才让他当兵。 叶清音的表情又似得意又似抱怨:“小武爸最惯着小武了,看他什么都好,说他在哪儿都能大放异彩,其实呀,小武爸就是怕跟小武在一块儿没话说,这才非得要小武当兵不可。” 江筠被这个说辞逗笑了。 她见到的情况是,陈援武跟陈忠在一起从来就是公事公办有商有量,跟叶清音在一起就是儿子孝顺母亲的懂事模样。 “妈,我还以为爸对援武才严格。” “切!”叶清音轻轻的撇嘴角,陈忠在陈援武面前从来树立的都是慈父的形象:“他就说了句小武学啥像啥,学什么都能学好,然后就撒手不管了,剩下的都是我的事!你看过小武爸管哪个孩子了?” “啊?妈,我还以为是您管得好,爸没有发挥的机会!”江筠深知事无巨细的耐性和包容:“您太了不起了,将来让公瑾仲谋都听您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叶清音真有这个打算:“我就这么想的,你要生了孩子之后啊,我明年就办退休。” 江筠觉得这个牺牲有点大:“妈,您不是还没到退休年纪吗?要不您就还是请病假,或者我再请多个小保姆来做家务,让刘姨专门带公瑾仲谋。” 叶清音不同意:“这你就不懂了吧,谁带出来的孩子就像谁,你以为那些猴孩儿干嘛像猴子呢?你自己生的孩子怎么能让他们像保姆呢!” 江筠一怔:“是哦!” 叶清音不紧不慢的:“不是我看不起劳动人民,每个勤勤恳恳的劳动者都是值得被尊重的!这是咱们娘俩关起门来说话,我才说得这么直白,你可得记住了别到处瞎掰掰啊!咱们跟保姆的出发点不一样,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处理的方式就更不一样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都是环境影响的!要不干嘛都削尖了脑袋往好学校去?都往好老师的班上塞?你以为纨绔子弟是怎么带出来的啊?都是有奴才心态的人带出来的!” 江筠点头。 这些经验,跟她在原来时空学到的贵族理论,很相似。 叶清音说的起劲,一口气说下去:“所以啊,做父母的心态必须要放正!不要以为自己花了钱了人家就能给你带好孩子。可是你想啊,你自己的文化水平这么高,别人还要读十几年书当十几年官才能来听你讲课,你却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只认识几个字的保姆,这是本末倒置!” 江筠鼓起脸颊。 说了半天,这是说给她听呢。 叶清音笑了:“对号入座了吗?” 江筠摇头:“小日本的妇女为了养育好自己的孩子,都拼命读书,有的读到博士才嫁人生孩子,就是为了好好的养孩子。” 叶清音满意的点点头:“嗯,这还不错!自己能做到优秀,才能把优秀的品质言传身教下去!养个孩子啊,跟二万五千里长征差不多艰苦!” 江筠由衷的佩服:“妈,您要是不说啊,我还以为您特别喜欢孩子,所以带的又轻松又好!” 关键是做的真好! 说实话,她喜欢小梅,却不那么喜欢点点,在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也只帮忙冲奶粉煮米糊,抱一抱换片子洗片子什么的都不伸手。 叶清音笑得很满足:“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干哪一行都是这样!不过我是特别喜欢小孩,带好了啊,怎么看怎么漂亮怎么招人爱!” 江筠笑眯眯的点头,心里高兴的不得了,她的大宝二宝有这样的奶奶,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啊! 叶清音摸了摸心口:“哎,好久没说这么多话了,小江,你可别嫌我是在教训你啊!” 江筠摇头:“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要是她没受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理论教育,只是站在自己的出身去听叶清音这番话,或者说是张秀英听到了叶清音的这番话,只怕早就跳起来要批斗叶清音的资产阶级臭思想了。 人穷志短,就总是觉得全天下的人都在瞧不起自己。 …… 婆媳俩共同对陈家下一代的成长进行了密切的深度交流之后,彼此间的关系又进了一步。 高胜美见了,啧啧称奇:“小江,你跟叶阿姨在一起,像母女了啊!” 江筠笑:“你有没有觉得点点更像陈家的孙子啊?” 点点是典型的小鸭子宝宝,谁带他就跟谁亲。 高胜美出了院就是叶清音帮忙照顾月子,满了产假去上班之后,孩子就交给叶清音带,结果,点点现在认生,只让叶清音和保姆刘姨抱,高胜美伸手都把点点弄得哇哇哭。 “可不是嘛!合着我就是个临时奶/妈!”高胜美咬牙切齿:“看他长大了会走路了会喊人的时候我怎么揍他!” 叶清音瞪了高胜美一眼:“这种话不许对着小云龙说!再小的孩子都已经懂事了啊,你说什么他都听得懂,都会当真!他可不管你是不是跟谁开玩笑说着玩的。” 高胜美语滞,她恰好想解释说她在跟江筠开玩笑的。 江筠笑着解释:“你要拿出当导演的认真劲头来对待咱家点点!他以后要当大哥,要不然两个弟弟都不会服气的啊!” 高胜美眼睛瞪得溜圆:“就你这小扁肚子,里面还能装俩!到时候生出来能有多大点啊!你看看我,肚子到现在还没下去,比你还更像个孕妇。” 叶清音瞄了一眼:“小梅,你是不是又怀上了啊?” 第676章 徒弟的水平 高胜美脸红了,结结巴巴的:“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叶清音一看,心里有数了:“明天一早跟我们去看中医去,真要有了,你还得养一养!” 产后恢复期至少需要半年。 高胜美咬嘴唇:“呃,我明天还要加班呢,这是抽时间跑出来的,我还想一会儿就回去了呢。” 典型的掩耳盗铃不敢面对现实心虚的表现! 叶清音哼一声:“加什么班!你以为回去跑几圈吃个冰棍孩子就掉了啊!老老实实跟我看医生去,有了就生下来!” 高胜美小声道:“现在都计划生育了!” 叶清音叹气:“知道计划生育政策你还不注意点!” 高胜美懊恼:“谁知道嘛,就见了一个晚上!” 江筠噗嗤一乐:“鹏哥回来啦?” 高胜美的声音都有了怒气:“就是他,讨厌死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冒出来了,神神秘秘的,不说从哪来也不说还要到哪儿去,呆一晚上就走了。 叶清音又哼一声:“怪谁啊?一个巴掌拍不响!明天要是确认有了,就把孩子生下来,要是单位处分你,正好,你就请假在家带孩子。” 高胜美捂脸:“我刚当上独立导演,我还想年底冲把劲,评个优秀呢!” 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叶清音正色:“我可不管,你要没怀上,我肯定不会劝你再生,你要真有了,我就看着你,非让你把孩子生下来不可!” 别的不说,岳家高家的基因好,多生孩子有好处。 计划生育有什么好,一个孩子多孤单啊,将来长大了,遇到什么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孩子学习要进步,兄弟姐妹首先就是最好的互助对象。 江筠逮住机会吹嘘:“小梅姐,瞧我,效率多高,一次就俩,你还得两次!” 高胜美翻个白眼:“还不就是五块钱连干两次嘛!” 江筠脸红:“双胞胎跟干几次没关系的好吧!” 叶清音拍桌子:“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说好的言传身教呢! 江筠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认错:“妈,对不起,我现在就去念三篇散文。” 高胜美只好跟着道歉:“叶阿姨对不起,我现在去写检讨,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 …… 第二天一早,高胜美被拎去童老先生家。 叶清音的理由是:“你没有预约过,就算不给你看,也得去感受一下人家家里的氛围!” 再这么口无遮拦的说话,会把小云龙带歪的! 最好也给高胜美开方子食补食疗,把个豪爽性格改一改,最好能像江筠一样,身体好了,性格也更加乖巧温顺。 江筠笑着替高胜美打圆场:“妈,说不定童老先生就愿意给高大导演看一看呢!” 高胜美心里打鼓,真要给看,那就是宣判她的工作要完蛋啊:“童老先生不一定在家呢!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找谁谁不在!” 到了童宅一拍门,是江筠不认识的中年人开的门:“我师父不在家,他老人家特意交代我在这儿等着你们。” 是童老先生的关门弟子,童世锦,已经有二十年的执医经验,在京城某大医院当中医主任。 叶清音认识:“童主任,那就麻烦您了!” 童老先生的徒弟,无论哪个都是个人物,在京城医圈都是赫赫有名的。 童世锦很客气:“叶主任您来了,请进!”回头看了一眼高胜美:“叶主任,您两个儿媳都怀孕了啊?” 叶清音笑着应道:“可不是嘛,童主任,一会儿您能帮着都给看看吗?” 童世锦谦虚道:“可以,只要您信得过!” 叶清音更客气了:“童主任,那就太感谢您了!” 高胜美悄悄对江筠说:“你们每次来都这么说话的?” 江筠点头默认。 既然都是叶清音的儿媳妇,童世锦就没有让她们相互回避——在医院里,患者都是排队等看病,医生的桌前都是围着好几个病人的。 先给江筠把了脉,换了食补的方子:“双胞胎个头会比单胎的小,不能急着大鱼大肉的补,继续吃绿叶蔬菜,最好是地里现摘的,不爱吃肉类没关系,喝牛奶喝豆浆都行!” 江筠看看方子上的菜谱,感觉不是很想吃,不像是童老先生开的方子,她光看着菜名就流口水:“童主任,有时候我不怎么想吃,少吃一顿,会不会影响营养的吸收啊?” 童主任想了想:“如果不想吃的时候,有个法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到?” 江筠道:“只要是您说的,就能做到。” 童世锦看了看叶清音:“叶主任,到时候你也得跟着狠狠心啊!如果孕妇没胃口不想吃东西,就饿两顿,饿得头昏眼花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那个食物,或者嘴巴里特别想吃的那个味道,就是你身体需要的补充的营养,就是不看方子,也能吃,量就不限制,别吃撑着就可以。” 叶清音笑笑:“这么好的法子,下次我也试一试。” 只要是为了陈家的下一代,该狠心就得狠心。 接着就到高胜美了。 童世锦皱起眉头:“叶主任,这是你大儿媳啊?这……” 这个脉象一摸就是刚生过孩子不到半年,血气还未恢复,就有了三个月了啊! 可是,不是说叶主任的大儿媳没生过孩子吗? 后面的话,童世锦不好再说了。 叶清音赶紧补充:“这是我干儿子的爱人,她年初刚生了个儿子。” 童世锦虚摸一把冷汗:“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又看看江筠:“我就说嘛,我记得你小儿子跟我大儿子同岁,也就刚满二十吧?” 叶清音尴了个尬:“小儿子还没退伍呢,不到年纪的话就算有对象部队也不批啊!” 早该解释的! 童世锦继续给高胜美诊脉:“血气亏的厉害,肝气还弱,睡眠严重不足啊!你是干什么工作的?你这身体不能再东奔西跑了,到时候孩子营养不良,生出来病多,有什么要预防的,就得在肚子里开始养生!” 江筠默默地听着。 这徒弟,不像是童老先生那种师父教出来的,话太多! 第677章 生命无常 四个月后,大雪纷飞。 江筠撩开窗帘,看着窗外簌簌飘落的鹅毛大雪,突然想起了一个久违的节日:“老武,今天是平安夜。” 陈援武站在旁边,一手搂着她,一手轻抚她的腹部:“他们两个才八个月,就算想提早出来,也不可能提早这么多啊!” 江筠笑:“哎,我又不是玛利亚,咱家也没马棚啊!”想了想又笑:“以前是马车,所以有马棚,现在是汽车,有车库!哈哈,不过呢我只想咱们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做个普通人快快乐乐的就好。” 陈援武亲亲江筠的脸颊:“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不是普通人了!” 江筠笑出声:“是啊,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愿望!” 她是得了童老先生的方子,才能有这么白白胖胖轻轻松松的状态。 在别人最简单不过的一件事,在她来说犹如借命。 陈援武给江筠盛了当天的第四餐粥汤:“你吃点东西,我就去值班了!” 电话铃响起来。 陈援武快步过去接起电话:“是我!是!马上到!” 放下电话,陈援武尽量放轻松:“小筠,有紧急任务,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小心点,碗放桌上等我回来收。” 江筠很理解:“你去忙,我才没那么娇气呢,有公瑾仲谋陪着我呢!” 陈援武前脚刚出门,院子里就响起了紧急集合哨。 还是地震那时才吹响过。 江筠忐忑不安的坐在饭桌边发愣,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口汤舀起来放在唇边,久久没有送进嘴里。 七月份地震过后,直到九月份,她记忆中伟人离世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她就慢慢放松了,甚至慢慢忘记原来时空的感受。 是不是,那件事,还是来了? 江筠心念一动,站起来往窗边走去。 就在这时,她觉得肚子传来一丝抽痛。 “斌大宝鸿小宝,你们怎么了?想跟我说什么?”江筠已经学会了跟肚子里的孩子交流,心里怦怦跳:“你们两个吵什么?” 为什么感觉这俩宝贝在为了先出来在抢头名! 这个念头一落,肚子疼得更厉害了。 江筠慌了,抓起电话,言简意赅:“我是陈参谋家属,我就要生了,请帮我找医院的医生到家来!” 没经思考的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在紧急战备中,她这种情况也是可以临时求助的。 家里给公瑾仲谋预备的宝宝用品很少,大部分都留在军部家属院那边,就等着二月底预产期去医院生了孩子再回婆家坐月子。 江筠放下电话,调匀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镇定的把大门锁拧开留了一条缝,然后去卧室里找能用得上的衣物用品。 饶是她理论熟练,心里难免还是会有些慌,宫缩的阵痛开始了,医生还没到,她就有点害怕了。 大吉利是,她不过来了句玩笑,居然就一语成谶! 她从来没这么痛过! 她从来没这么需要亲人! 偏偏这个时候,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也不知等了多久,医生赶过来了,跑步过来的。 不是妇科医生,是个外科男医生,还没带护士! 江筠的难过和无助忽的就不见了:“我是要在家里生,还是接我去医院啊?” 医生道:“都紧急集合了,就我自己能腾出手来,我姓路道路的路,你叫我小路或者路医生都可以,我踩着板车来的,你的东西准备好了就赶紧走吧。” 江筠气乐了:“妇科医生护士都没空?那我去医院怎么办?谁给接生啊?” 路医生:“生孩子哪有那么快的,从你打电话到我赶过来就半个小时,人家发作得好几个小时才生,你这还早呢!” 江筠的阵痛上来,又气哭了:“还有好几个小时?那还不得疼死我啊!” 路医生没辙:“先别哭了,你现在能走吗?” 恰好阵痛上来,江筠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路医生赶紧打开急救包:“羊水还没破吧?坐下来,我先给你听听心跳,量量血压,看看婴儿的胎心如何。” 急救科的急诊医生是全能的。 江筠摆摆手:“不用!” 路医生为难:“要不去喊个邻居来帮忙?” 有些女的就是面皮薄,害起羞来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医生,他见的多了,习以为常。 江筠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送我去车队那边,他们有临时机动调车的时候。” 她想大半夜的,邻居们都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反正医生都来了,就不用麻烦人家了。 路医生哼一声:“现在冰天雪地的,汽车没我骑车快啊!要是能有个战士跟着一起去,那当然好。” 哎,要不是看着是个年轻的孕妇还是军官家属,他才不会说这种没用的安慰话。 江筠问:“半个小时,这么大雪,到了医院,我会不会被雪埋起来?” 路医生笑了:“行,还能开玩笑,说明疼得不厉害,要生还早着呢,家里有伞没?我出来的着急,真没盖车篷。” 江筠写了纸条留在饭桌上,指着小行李袋:“路医生,我就这一个包,你帮我拎着,我抓着你胳膊走就行。” 再疼也得忍着。 天空里还有雪花在飞舞,江筠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两手抓着医生的胳膊,费劲的挪到板车上坐着好,躺下。 路医生给江筠盖好军被,撑好伞,叮嘱了两句,跨上车座就奔医院而去。 板车在外面停了太久,垫了棉被也冷得像冰块。 还没出家属院,江筠就觉得身上的热乎气越来越少,寒气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钻,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越冷,肚子越疼:“路医生,我肚子疼。” 路医生用电筒照着前面的路:“忍着点,地都被大雪覆盖了!” 路况不明,只能加倍小心,不能匆匆忙忙的赶,只怕去医院的时间比来的时间要长。 江筠明知不能哭,还是忍不住流泪。 她多么希望陈援武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呀! 第678章 提前而至 路医生用心的看着路,千小心万小心,看不见来时的车辙,只能尽量骑着车子靠马路中间走。 后方有大卡车的声音,车灯亮亮的照过来。 路医生知道是部队执行紧急任务,连忙往旁边让,一不小心,车把歪了一下,直直的撞上了一棵树,板车重重的颠簸了一下,江筠猝不及防,整个人就往车下滚。 说时迟那时快,卡车上跳下一个人影,一个箭步冲过来,及时的托住了江筠下坠的身子。 “小筠?!怎么是你?”陈跃飞惊讶的喊道。 江筠眼泪汪汪的,刚刚那一刹那,她的大脑有一瞬间空白一片,她以为自己会摔掉到地上,会把孩子生在路上。 路医生已经吓得跳下车:“她快生了。你认识病人?” 陈跃飞二话不说,回头跟卡车挥手:“你们走吧!我送他们去医院。” 路医生问江筠:“你怎样?” 江筠抽泣:“没事。” 她脑子是懵的,身上是冰凉的,已经不知道疼了。 陈跃飞指挥路医生:“你在前面骑车,小心点,我在后面推,”还不忘安慰江筠:“小筠不怕,马上就到了。” 他的话就是江筠的救命稻草一样:“好,我不怕!” 只要有陈家人在,她心里就踏实了。 陈跃飞的心里一惊一乍的,他还不知道江筠已经怀孕的事,这刚一有时间回来京城,他居然就要当叔叔了! “医生,怎么没有护士?” “到医院再跟你解释!”路医生刚刚吓坏了,第一次出急诊就出事,还不得受处分啊! 急诊室的护士已经把担架床都准备好了。 陈跃飞看着护士把胖成球的江筠推进手术室,愣了一会儿,去急诊台问医生:“她马上就生了吗?” 值班医生也不清楚:“双胞胎,个头不大的话要生也快,得看具体情况。你是她什么人?” 陈跃飞抓抓头:“她是我嫂子,要是有时间,我就去通知我哥来。” 小护士认识江筠,来做过产检,陈援武陪着的架势让人印象深刻:“里面的产妇是陈司令员家的儿媳妇。” 急诊室里的医生跑出来:“伍医生到了没?产妇的羊水已经破了。” 陈跃飞紧张:“生了?” 值班医生看了他一眼:“没那么快,最快也得半个小时呢,你打个电话过去吧,这边最好还是留个人守着。” 虽然是紧急战备,有紧急情况还是可以通知过去,至于告不告知陈援武本人,那就要看陈援武他们的任务安排了。 陈跃飞想了想,报上自己的密码,挂了个电话让总机转给陈援武:“哥,小筠在医院,快生了。” “啊!”陈援武惊喜异常,有家里人在就可以放心了:“小飞,你在那儿守着吧,明天再通知咱妈,我这里走不开。” 他们接到秘密通知,是全军准备进入一级战备。 其实,按照他们的程度,已经进入了战备状态。 尽管不能亲眼见到儿子们的出生,但是他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陈跃飞擦汗:“医生让签字,我替你签了啊。” 陈援武不能多说:“行,小筠就交给你了!” 既然是平安夜,那么大人小孩就都会平平安安的。 这一交托,就是三天。 陈援武在三天后才挤出半个小时来,跑到医院匆匆看了一眼他的妻儿三人。 准确的说,是看到了江筠。 公瑾和仲谋由于早产,加之个头太小,还在无菌产室,不让家属进去看。 陈跃飞安慰道:“哥,就我看到了,两个小猫咪一样的小孩,真的,可能就我巴掌这么大!” 当时他在产房外,医生和护士把两个孩子抱出来,他看了一眼,就见孩子直接给抱到无菌病房去了。 江筠当时痛得晕了过去,医生护士抱着孩子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见:“老武,我吃的太少了,所以孩子才那么小点。” 叶清音道:“才八个月就生出来了,已经不小了,一个都有两斤多呢,要是单胎的话,也有五斤。童老先生的本事,这下你可知道厉害了吧!” 其实孩子除了个头小,还有轻微的脐带绕颈,在出生的时候,江筠昏过去了,使劲使不出来,公瑾因为窒息而肺部感染,在无菌室里吊着消炎针呢。 仲谋则因为脚朝下,出生的时候被卡住了,是医生伸手扯了一下才生出来。 两个孩子的情况并不乐观,但是叶清音和陈跃飞商量了一下,选择了暂时隐瞒。 毕竟孩子们的情况还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叶清音还有侥幸心理,就想着等孩子再大一点能出院了,就抱到童老先生那儿去开方子慢慢调。 江筠不能喂奶,身上疼得厉害,好不容易盼到了陈援武过来,还没说上一句话就要分开,忍不住就哽咽起来。 陈援武也没法子,万幸是陈跃飞突然赶回来了:“小飞,我给你地址电话,你现在去找江源来。” 他的孩子只有江源能保住。 陈跃飞看电话号码愣了一下:“江源在京城?” 陈援武来不及解释了,得马上归队:“以后跟你说,或者你见了江源,自己慢慢问。” …… 韩光很通情达理,立即就放人了:“江源,好好照顾小江和她的孩子们!” 活着的人总比逝去的人重要。 老天爷要留人就能留下,老天爷要带人走谁也留不住。 事在人为。 江源默默的收拾了东西,跟着陈跃飞离开了。 其实江源本想问陈跃飞怎么不早来,耽误了三天,孩子吊三天消炎针,就多受三天罪啊。 江源跟着韩光的时间久了,慢慢的有了些改变,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随顺因缘,而是学会了要把明知做不到做不好的事情还是要尽力而为。 陈跃飞边走边稀奇的说:“江源,你越来越牛了啊!我出去一趟回来,你就成神仙了!你干嘛早不说你会治病啊,早说根本就不让你去边防连,就把你留在京城了。” 江源默默的看了陈跃飞一眼:“你要是早知道小江老师要生孩子,是不是半路上就不会去饭馆吃饭了?其实你要真的不去吃饭的话,你还没法在路上正好遇见她呢!” 第679章 坚强的心 江筠的泪止不住的流,她一点也不想坚强。 无菌病房的小床上躺着的两个小婴儿,身体小得让人感觉跟他们头顶上的吊瓶差不多。 孩子的脑袋只有她的拳头那么大,小脸又红又黑的,眼睛和嘴巴都闭着,看上去又软又弱,她担心自己只要摘下口罩,一口气就能把大宝小宝都给吹跑。 生完孩子之后缝过针的伤口,还有鼓涨的身体的疼痛,都抵不过此时的心痛。 无菌特护病房里一天只准一个家人进去看一分钟。 江筠走出病房,脚软得不像是自己的。 “你们扶她回病房去。”护士把她塞给正在无菌病房玻璃窗外看着室内的江永华和招美兰,又对几乎泪眼模糊的江筠说:“婴儿的情况已经一天比一天好了。” 这对早产的双胞胎婴儿,是医院里有史以来最特殊的小病人,他们的命运牵动着医院里上上下下医护人员的心。 江筠无力的靠在江永华的身上泣不成声:“爸~” 江永华红着眼眶半抱着江筠往病房走:“小筠,我看公瑾仲谋比我想象的要结实多了。” 招美兰也心疼的说:“快不要哭了,当心眼睛疼。” 他们夫妻俩听说江筠生了孩子之后又着急又高兴,不顾一切的抱着小江柏到医院里来看望江筠。 到了医院才发现,江筠已经出现了轻微的抑郁状态,于是江永华招美兰跟叶清音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们夫妻俩留下来照顾江筠。 陈跃飞看了她们一眼,转回头继续和江源一起盯着无菌病房里的两个小婴儿。 已经一个星期了,江源每天都要在无菌病房外盯着两个小婴儿良久。 说来也神奇,刚生下来时在他眼前弱得像两只小猫的婴儿,如今已经有了活气,偶尔会像女孩子们玩的洋娃娃一样睁开一下眼睛,看上去似乎也大了那么一点点。 亲眼所见,让陈跃飞觉得真是奇妙极了,时刻都守在江源身边一起观看着两个婴儿微妙的变化,心里还感叹着,他哥没能见到这些魔术般的奇迹,真是太遗憾了。 …… 江筠躺在病房上悲泣不已:“爸,我后悔死了,干嘛非要把他们生下来,太受罪了!” 吊针的针尖都比婴儿的血管要粗,看着就觉得残忍。 江永华吸了吸鼻子,轻轻叹了口气:“小筠啊,幸好现在医疗技术发达呀,这么小的孩子生下来,眼看着一天比一天要健康。还是在部队好啊!” 要是在地方上,或者是在春城,这么小的孩子生下来,就只能跟着阎王爷走了。 招美兰细心的去拧了热毛巾给江筠做热敷:“等一下我给你揉一揉,心情就会好一些。” 这是江源教他们的,让招美兰给江筠做热敷和按摩,保持心情的平稳。 母子连心,命脉互关。 江筠是有心无力,吃了童老先生开的食疗方子那么久,怀孕期间身轻体健,她还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很棒了,没想到生个孩子只不过是切了一刀缝了几针,一下子就变得不堪一击,抵抗力和免疫力差得像根草,走个路都得让两个人扶着! 她越是想着自己要健康,越是因为着急而全身僵硬,伤口迟迟不愈合不能拆线,没法出院,心情变得越来越差。 好在招美兰特别会照顾人,温柔耐心,善于察言观色,不等江筠喊疼就知道要怎么做才会让江筠舒服些,而且招美兰擅长跳舞,对于怎么让人放松肢体怎么让身体变得柔软,非常的有心得。 在全家人心细的照顾下和医生的精心治疗下,生完孩子十天后,江筠终于可以出院了。 由于斌大宝鸿小宝还要继续在无菌病房住院,医院里就只留下江源在看着。 江筠不用喂孩子,早早的就打了退奶针,胸部的胀痛没有了,心情的躁郁却时不时的冒头,胃口也不好,整个人迅速的消瘦下去。 陈援武的工作特别忙,加上家里人多没地方住,他就天天睡在办公室。 他是个信念和意志都非常坚定的人,对于江筠的沮丧和抑郁,陈援武并不觉得是特别大的问题,因为他相信这只是一个暂时的过程。 从不可能到可能,从坏消息到好消息,他一步一步的见证着奇迹,孩子们都已经平平安安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对于美好的未来,他有什么不能相信的呢! 他私下里跟陈跃飞说:“你瞧,咱们陈家的孩子就是与众不同,坚不可摧!光是这运气就特别好,你早回来一步晚回来一小会儿,都救不了他们!” 陈跃飞可是心有余悸:“也就我身手敏捷反应奇快,换了别人谁也没我机灵!” 陈援武笑:“坚持就是胜利!” 陈跃飞对他大哥真是佩服得不得了:“哥,你继续坚持,我还有任务,马上就要走,家里的事帮不了你什么忙,你们多保重啊!” 陈援武道:“你已经帮了最大的忙了!” 他说了马棚产子的典故。 陈跃飞忍不住咧嘴笑,去了国外接触了其他的信仰教派,自然知道这个典故,能说这种话,还真是江老大的风格:“哥,江源以后都留在京城,小筠其实可以高枕无忧了!” 陈援武:“我要调走,还不敢跟小筠说!” 韩光的调令连下三道,刘永智已经顶不住压力,只得忍痛割爱,把陈援武这名爱将拱手让人。 去到韩光的身边,意味着陈援武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留在家里陪老婆教孩子,似乎真的要成为一种奢望。 陈跃飞:“当初咱妈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咱们当兵,我好像有点体会了。” 陈援武低头:“是啊,悔教丈夫觅封侯,小筠一定很赞同这句话。” 陈跃飞哼了一声:“哎,看你这样,我还是不要努力了,完成任务就回来,老老实实脱了军装去做个普通人。” 陈援武笑出声:“你终于想到了让咱妈彻底安心的路子上去了啊!” 陈跃飞道:“哎,现在想想咱妈真是不容易,咱们小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咱妈都像小筠这么揪心揪肺的难过吧?” 第680章 亲近 江筠出了月子,两个孩子也终于可以出院。 陈家就像过年一样喜庆热闹,几乎是全家出动。 陈忠和叶清音一人抱一个孙子,笑得嘴都合不拢,商量着要给公瑾和仲谋留不一样的发型以便区分哥俩谁是谁。 江筠都没轮着抱到手,不但不失落,反而长长的出了口气:“终于不用再天天跑医院了!” 她快被折腾死了。 在公瑾仲谋体重长到三斤三两的时候,儿科医生建议婴儿最好还是喂母乳。 于是,江筠又用尽各种办法催奶。 童老先生的方子再好,也得要她努力的吃下去才有效果。 偏偏婴儿太小,嘴上又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人工挤出来,护士再用滴管吸了一小滴一小滴的滴到公瑾仲谋的嘴里去。 她在无菌病房外,看着婴儿努着小嘴弱弱的吞咽,常常生出恨不能替代的无力感。 甚至乎她看到江源在为两个婴儿的成长而欣慰时,还会感到酸涩,忍不住心想,但凡江源李彩霞对她有这十分之一的用呵护,她对他们就不会有如此深的怨念。 恰好在出院的这一天,李彩霞不约而至:“小江老师,我又请假来照顾你了!” 江永华要上班不能时刻请假,于是跟李彩霞商量好了轮流请假,平时就由招美兰带着江柏住在江筠家里帮手照顾江筠,同时带好两个孩子。 江筠拒绝:“李彩霞你回去上班,我不用你照顾。” 她现在讨厌叽叽喳喳话多的人,还有小江柏,虽然不是很吵闹,可是正在学走路,加上吃辅食,便便的味道不好闻,她觉得糟糕透了。 再来一个话多嗓门大爱管闲事的李彩霞,她会疯。 叶清音忙得团团转,提前退休的报告递交上去还没批,年底年初单位不让请假,实在是抽不出空来看顾江筠和公瑾仲谋的饮食,倒是很赞成李彩霞留下:“小筠,一个孩子还能勉强撑着应付过去,现在两个孩子呢,要吃的时候都张嘴,要拉的时候片子都换不过来,多个人搭把手最好不过!” 李彩霞有了尚方宝剑,自然是得意洋洋的留下,卖力的跑来跑去,买菜做饭,自在的洗涮洒扫,忙得不亦乐乎。 陈援武乐得人多热闹,谁来都欢迎,这样他才能腾出心思来把江筠放在首位关注。 江源也留下来为江筠母子三人继续做保健治疗。 他还在医院的时候就给江筠又脉诊过两回,心里也觉得很奇怪,明明江筠的脉象已经是洪而粗的阳脉,应该是健康活泼吃东西好胃口说话大嗓门儿才符合脉象,为何看上去还这么郁郁寡欢? 想来想去,江源决定教江筠给公瑾仲谋把脉:“小江老师,你先摸陈参谋的脉,再摸你自己脉,你们都是阳脉,再摸公瑾仲谋的脉,能感觉到跟你自己的脉象是一致的吗? 小孩子这里叫做肝脉,只要脉象平稳,对他们加以小心照顾,他们就会好好成长。” 冬月很快就要过完,春天马上就要到了,小孩子最容易吸收营养,快速生发。 江筠惊喜连连:“这么小就有这么强的脉搏了!” 婴儿的皮肤娇嫩极了,黑黑红红的连细细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手腕处又薄又嫩,大人的两个手指就有婴儿的胳膊粗。 江源壮着胆子教:“小江老师,师父教导过,令人愉悦的言语是甘露,可以春风化雨。 婴儿对外界没有分别心,你给什么,他就会接受什么。 父母的表情,说话的声音,还有你的呼吸,都可以作为甘露来滋养婴儿。” 在医道的传承上,必须有师父的认可方能传艺,他暗暗祈祷小江老师有朝一日能见到师父,能被师父摩顶授记。 江筠试了试:“我好像没有找到感觉!” 江源:“……这个跟练呼吸是一样的,要耐心,你一定可以做到。” 江筠:“要多久可以找到感觉?我怕我没那个耐心!” 她本来就觉轻,现在更是无时无刻的被吵醒。 有好几次半夜里起来喂奶,她都烦的想把孩子给扔了。 陈援武:“我有耐心!” 江筠:“江源,你教陈参谋吧,他学什么都很快。” 江源:“……好!” 结果…… 很快就掌握了窍门的人真的是陈援武! 他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趁着江筠母子三人还在沉睡的时候,就去摸他们的脉搏,仔细的感受彼此之间那种奇妙的连接。 江筠毫不吝啬的赞叹:“你真有天分!” 陈援武笑:“这个在物理学上的解释就是同频共振嘛!” 他不但无师自通的学会了给公瑾仲谋摸脉,还学会了给小青峰摸脉:“小孩子的脉摸着会感觉心里很柔软,很容易知道他想要什么。” 又悄悄在江筠耳边说:“小筠,我还是喜欢摸你的脉搏,听着你的呼吸,心里特别踏实!” 这是陈援武的最新发现——他的妻子和儿子在他怀抱里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原来江筠在他面前一直就像个婴儿般对他是纯然的信任。 所以他现在对于怎么跟江筠说话,更是驾轻就熟。 江筠浅笑:“嗯,你给我摸脉的时候,跟江源不一样,我觉得你的手一过来,我的心里就特别踏实!” 她被呵护得全身是劲儿,好像之前月子里的疼痛和忧郁都是假的。 有了陈援武给她做示范,她觉得带孩子什么的其实也没有刚把孩子接回家的时候那么艰难,浑然不觉自己的饭量已经倍增了三四倍。 李彩霞偷偷地跟招美兰说:“招姨,我觉得这个家里,小江老师是大宝贝,公瑾仲谋是小宝贝,陈参谋喜欢大的然后才是小的。” 招美兰也羡慕:“小筠好命!” 在春城比较偏僻的山区和少数民族,女人在出嫁之后就要承担家里绝大部分的家务,种地采茶采药赶集趁圩都是女人的事。 “要是我将来也有这么好命就好了!”李彩霞开始遐想:“招姨,部队的人就是好,对不对?” 招美兰绝对赞同:“是!小霞,你找对象就找部队的,让小江老师帮你介绍。” 江筠听见了,趁着里屋只有她和李彩霞的时候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李彩霞,我觉得江源挺好的,你可以考虑找江源!” 第681章 相亲相爱 李彩霞闹了个大红脸,顺手就把准备给公瑾仲谋换的尿布给捂在了脸上:“小江老师,你说什么呢!” 幸好江源已经回韩光那里去了,要是还在这儿,李彩霞非躲到墙角去不可,真是羞死人啦! 江筠追问:“你觉得江源这个人够好吗?” 上来就直接用问答的方式来诱导李彩霞说出答案。 李彩霞本就不是扭捏的人,果然上钩:“挺好的啊。” 又老实又本分的穷苦人家出身,生下来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吃了不少苦头,也没有被生活打倒,学了医术,还入了伍立了功,当了首长的保健勤务兵。 这完全就是雷峰第二啊! 江筠道:“你文化不高,江源也没上过学,你刚上班,他刚当兵,资历差不多,个头高矮差不多,都没有亲爹妈了,人生经历也差不多,挺齐整啊。” 李彩霞急忙道:“哪里齐整啊,他比我小两岁呢!” 江筠道:“女的比男的大两岁最适合了。” 还能考虑到岁数的差别,看来是都有留意过! 李彩霞摇头:“我们村里的那些,都是男的岁数比女的岁数要大个几岁的。” 在农村女孩子一般到了十五六七岁就说亲,十八岁结婚,男的比女的大个四五岁的刚好,身强体健的干农活有力气,为了娶媳妇多少也攒了一点家底,这种搭配是最常见的。 江筠想起陈振保都二十七八了还单着呢,当下也不管那么多了,用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其实找对象啊,要么就两个人同岁,要么就女的比男的大个一到三岁,两个人说话能说到一块儿去,相貌上也差不太远。三岁一个代沟你没听说过吧?就是说男的比女的要是大个三岁,那就等于大了一辈儿了!” 她说得兴起,就没有留意外面客厅的动静。 陈援武:“……” 比老婆大五岁的人在此! 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年龄大几岁有什么问题,只在最初的时候考虑过江筠的年纪太小不适宜太早结婚! 招美兰:“……” 老公比自己大一轮的在此! 想起满头花白发丝的江永华,抱着小青峰出门,的确是被人误会过姥爷是抱外孙。 老铁,扎心了…… 陈援武清了清嗓子:“招姨,暖气挺干燥的,你要是嗓子痒的时候都怎么解决?” 招美兰轻言细语的呵呵:“喝点蜂蜜水,或者含一口蜂蜜在嘴里。” 卧室里,江筠脸红了:“李彩霞,你把公瑾仲谋抱出去跟招姨玩会儿。” 她要向陈援武道歉。 光顾着替江源说事了。 陈援武进来给江筠喝蜂蜜水:“小筠,喝点蜂蜜水可以滋润身体,还能祛火,老是喝奶粉麦乳精会上火。” 江筠接杯子的时候,顺便握住了陈援武的手:“老武,呃,其实,我觉得你比我大五岁刚刚好!” 陈援武忍着笑坐下来:“一点六七倍的沟会不会掉下去?” 江筠靠过去:“我在沟里给你垫着!” 外屋还有人,太抒情的话,她说不出口。 更何况刚才她说的话里还有贬低的意思,这会儿再说多了就是刻意巴结讨好,回头让招美兰都学给江永华听,她可没脸回家见爸爸了。 陈援武笑,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一点也不介意比你大五岁,哪怕我比你大十五岁大二十五岁,呵呵,只要是你,我都会义无反顾的娶回来。” 江筠调皮:“吹牛!要是真大二十五岁,我二十,你四十五,你还单着吗?怎么娶我?” 陈援武认真的道:“不是吹牛,遇不见你,我就不会找别人的,宁可一辈子就这么等你,也绝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江筠好感动:“那要是我找了别人呢?” 陈援武咬了咬后槽牙:“挖墙脚啊!” 反正志在必得! 江筠吃吃的笑,捶他的肩膀:“你真敢说啊!幸亏我遇见你的时候那么小。” 陈援武动手掐她腰上的痒痒肉:“你总有这种刁钻的问题!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你!” 江筠怕痒,早就瘫倒在陈援武怀里,笑出了眼泪还觉得好开心,人生美满,幸福不过唾手可得:“我现在胖了,越来越怕痒,越来越怕你!” 招美兰说的,夫妻两个人在一起,谁怕痒谁就是受欺负的那一方。 陈援武笑:“嗯,你现在越来越敏感。” 他亲眼见到公瑾仲谋的小爪子无意中抓到江筠的肌肤,江筠都会情不自禁的哆嗦一下,有两次还起了鸡皮疙瘩。 看得他心里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 转眼间,公瑾仲谋就半岁了。 江筠的工作也进入了最为忙碌的阶段,她不能请假,又舍不得给公瑾仲谋断奶,就在单位申请了两间宿舍住,请了个保姆专门来照顾公瑾仲谋。 她是个工作狂,每天的时间排的满满的,写教材校对稿件就占用了她绝大部分时间,她还能见缝插针的利用每个空隙跑回宿舍去喂孩子给孩子做保健操,一样都没落下。 好在马研办的同事都住宿舍,她下班了抱着公瑾仲谋散步的时候,遇见同事聊天,聊的也是马恩思想。 有意思的是她的同事们分了两派,一拨喜欢公瑾,一拨喜欢仲谋。 喜欢公瑾的以秦骁为代表,喜欢仲谋的以步森远为代表,时常会拿历史事迹来辩论一番。 当然,辩论到最后,是皆大欢喜收场。 毕竟历史上公瑾仲谋是密不可分的君臣关系,在现实中公瑾仲谋是手足,不管谁更喜欢谁,这哥俩都是大伙的宝贝。 不过,照料双胞胎是个非常艰巨的任务,江筠实在是忙不过来,江永华叶清音都没退休,不可能总请假。 于是,小舅小舅妈一商量,回通城接了姥姥姥爷给江筠送过来帮忙。 江兰别别扭扭的被王海六拽着,以看老人家和小孩子的名义出现了。 姥姥姥爷身体尚好,就是头发都白了,满脸的皱纹,衬着粉嫩粉嫩的公瑾仲谋,更显得人生惆怅。 江筠的委屈和愧疚兼而有之,哭得可伤心了。 第682章 亲情 江兰跟爸爸姐姐闹别扭的这段日子,并不好过,时常有种孤立无援的彷徨。 用王海六的话来形容,江兰就是在掩耳盗铃,如今弟弟和小外甥都已经长大了,必须从梦中醒来面对现实,除非她想一辈子跟爸爸和姐姐较劲。 可是,亲眼看到姥姥姥爷和姐姐亲亲热热的说着话,高高兴兴的逗着小外甥,江兰的委屈劲儿上来了,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 王海六催促:“小兰,咱们就只有一顿饭的功夫,你再这么别别扭扭的,机会可就都没了啊! 谁都没有错,别人没有义务来哄你,谁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更没那个闲工夫来求你出现。 你姐以前就说要养活我大姨大姨夫,现在可不是把人都给接来了吗?还找了京城最好的医生给我大姨治老寒腿,这才一个多不到两个月就把拐杖都给扔了。 听说你爸还来看过我大姨大姨夫呢!所有人都乐乐呵呵的,你还在这儿生什么闷气?” 在这种斯斯文文的环境里多好,周围都是有本事的人,要想退伍之后换个更好的环境,赶紧跟姐姐和好才是正经的事! 姥姥姥爷趁着江筠在去邻居家的功夫,偷偷跟江兰叹气:“哎,小兰,当初要不是你妈脑子坏了,现在的好日子又怎么会没她份呢!” 两个老人家在自己的外孙女家帮忙带孩子,前女婿还特意抽空来看他们。 最艰难最不堪回首的日子,早就成了回忆。 曾经的亲人,如今见面也没有尴尬,只有体谅和祝福。 除了用没福气享受好日子来解释张秀英的人生,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合适的形容词。 “姥姥,你知不知道我妈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江兰忐忑不安地问:“你们见过她了吗?” 洪桂珍摇摇头:“没去见,你小舅说她每天有吃有喝的,身体没毛病。” 不是他们两个老人家绝情,而是怕一去见了张秀英之后,知道他们在京城,就跑到江筠这儿来闹事。 小舅张进宝跟洪桂珍说:“娘,陆大爷说得对,咱们张家还真是靠小筠才能过上了好日子。” 江筠为了让小舅妈少受点冤枉气,找人把小舅妈水云给调到了京燕服装厂,一家专门给他们部级以上单位做工作服礼服的服装厂。 在这样的正规服装单位上班,可以学会做高级定制,年纪越大经验越丰富就越吃香,以后退休自己开服装厂也好,被别人聘去当顾问也好,都是一条非常好的路子。 水云在化工厂当普通工人,工资并不高,在业余时间就靠接点私活帮人家做几件衣服来挣点外快,贴补家里的生活,对大姑子张秀英的神神叨叨早就烦得一百个不行,能换单位当然愿意,换了单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儿子念书的学校给换了——不好好读书没点本事以后怎么跟着表姐混嘛! 姥爷张德宝劝了几句:“小兰,你弟弟都已经一岁半了,我们都见过,会走路会喊人,你那个招姨对我们也很和气,该好好过日子的,就不要再闹腾了,总不能你妈犯了错,你也跟着她一起遭罪不是?” 江兰泪流不止:“我不想这么没良心。” 张德宝叹道:“小兰,你妈那是我亲闺女啊,她对你爸对你姐做的那些事儿就叫有良心吗?” 江筠从外头进来,接话道:“小兰,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你光是坐在这儿说的这些话,就是没良心!” 江兰嘟囔:“人家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自从备课写教材以来,江筠的道理懂得比以前多,看得更透彻,教训江兰绰绰有余:“人家?人家是谁啊?人家说的都对吗?人家说的你就要听吗?你自己没有脑子吗?你自己不会想不会看吗? 你去看过你妈了吗?要说孝顺的话,有良心的话,你得先去看咱爸,再去看你妈,然后才来我这儿! 你自己想想,你为什么先来我这儿?” 江兰无言以对:“我……” 还不是王海六拽来的嘛! 江筠微笑:“六儿,以后你就别给人当台阶了,踩着你下坡还得嫌你硌脚。” 江兰鼓起勇气:“你能帮小舅妈,为什么不帮帮咱妈?” 江筠保持微笑:“帮啊,谁说我不帮!等你从文工团退伍了,你去哪儿,我就把咱妈调到哪儿去,这样你就可以捧着你的良心去照顾她,好不好?反正我是没良心的,我就是不把她放在我眼前!” 过去的日子就像一场梦,谁愿意活在梦里就继续睡呗,谁也喊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江兰语滞:“我……” 江筠笑:“你觉得为难了是不是?你看看同样的话你说了几年了?你现在多少岁?我当初带你回来京城给咱爸平反的时候又是多少岁?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做?!别的不说,就你这想法,你在文工团越混越差了吧?” 江兰看了王海六一眼,不敢出声。 江筠冷哼一声:“当着你两个外甥,我就给你留点面子,你要是能跟小表舅一样,多钻研业务,只闷着头唱自己的歌跳自己的舞,你的前途会比其他人更宽广!不过你要钻死胡同,那也只由得你自己了,我可没那个力气去拽你出来,我现在两个儿子每天忙着呢,你要上进就自己跟紧,二万五千里长征,受伤掉队的战士也得自己去跟上大部队,是不是?” 王海六一拍大腿:“哎呀,小筠,你说的太在理了!”转头看着愣怔的江兰,一巴掌拍过去:“小兰,你们现在不就在排过草地那个节目吗?这下你就能找到感觉了!” 江筠笑笑:“小兰,我还得喂孩子,所以我一点都不能生气,以后你要来呢,就带着笑脸说些好听的话,想要入党还得积极表现自己,是不是?” 打着亲情的名义来进行道德绑架,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游戏,谁爱玩谁去玩儿,反正她是不参与! 第683章 用心看见你 江筠很满足现在的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 特别是两个孩子,简直就是她的精力加油站。 不管工作多忙多累,她回到家里只要看到两个孩子的笑脸,心就变得特别的柔软。 经过十个月的磨合,在公瑾仲谋咿咿呀呀的喊出第一声妈妈的时候,江筠的心都化了:“老武,仲谋先会喊妈,公瑾先会喊爸。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商量好的?” 好想偏心是怎么回事? 陈援武好笑:“小筠,孩子都是先会叫妈妈的!公瑾肯定也是先喊的妈妈,只不过你没有听清楚罢了。” 好怕老婆会偏心是怎么回事? 江筠安慰道:“老武,你在家时间少,必须让他们先会喊爸爸!” 陈援武好感动:“小筠,我现在忙,家里就辛苦你了!” 调到韩光身边工作,参与部队改制,忙得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更别说回家照顾妻儿老小了。 江筠摊手:“我不辛苦,我就是回家睡觉才跟他们在一起,教孩子什么的,我都不会啊!” 她每天在学校里接触的学生都是领导,回到家要调整思维跟小婴儿交流,对她而言转换有点困难。 陈援武表示理解:“孩子马上就满周岁,我妈说准备接手过去带。你说呢?” 江筠愿意啊:“把阿姨带过去,我姥姥姥爷就跟着我。” 陈援武笑:“你不会舍不得吧?我妈带孩子比较严。” 打电话跟他谈这事的时候,态度特别严肃认真,恨不能从一岁就开始早教,比他小时候还要早一年。 江筠笑:“你妈带孩子肯定比我带的好啊,我有什么舍不得的!” 放在她自己眼前,她能想起来的,也就是自己在原来时空寄宿幼儿园学的那些东西。 如果让她教自己的孩子,只怕会是生搬硬套的填鸭式灌输大量知识。 陈援武倍感欣慰,什么婆媳不和闹别扭后院起火这些烦恼,在他们陈家统统不存在:“小筠,谢谢你!” 江筠乐:“这么客气啊,还谢我?” 陈援武捏捏江筠的耳朵,总算感觉到江筠的活泼气息了:“如果不是我食言,你还要过两年才生孩子,现在就不会这么累。” 冲动是魔鬼啊! 江筠噗嗤笑了:“好吧,那你说你要怎么谢我啊?” 陈援武反问:“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江筠歪着头想了半天:“牵着我的手去散步,敢不敢啊?” 陈援武想想:“在单位的院子里,就敢。在外面大马路上,还是会有所顾忌。如果我做不到,你要不要罚我?” 江筠抱着陈援武的脑袋,对着他的脸一通啃:“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要是没有你,我恐怕不会有这么多的快乐!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陈援武惊得呼吸都停住:“你知道我对你最好?你不是以为我欺负你了?” 江筠笑:“当然,那时你帮我拔仙人掌的刺,我就知道!” 她每天坚持练呼吸,跟公瑾仲谋的连接越来越强烈,有时候在上班遇到难题烦闷不已时,会出现幻听,就好像耳边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她一惊,接着就会平缓自己的情绪,然后镇定的摸着自己的脉搏,感受到平稳有力的脉动,知道孩子会好好的不需要担心,就会坦然自若。 有时候晚上喂完公瑾仲谋,她睡不着,就会想到如果陈援武在家,她必定能在他的怀抱里安稳入睡。 进而想到,他们从认识到在一起的日子,好像陈援武一直都给了她安全感。 如果用江源教给她的理论来解释,她的健康,陈援武是占了大部分功劳的。 陈援武轻笑:“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那你还挺沉得住气的嘛!” 江筠笑:“本来我没想到的,是我想起了一件事……” 陈援武紧张:“什么事?” 江筠想起了一个笑话:“小时候大人就说,要是碰到有人给你算命,千万不能给人家看,因为那肯定是流氓,就想趁机抓你的手占便宜。” 陈援武抬眉:“你那时候就这么想的?” 江筠摇头:“小梅姐有次跟我说,那时鹏哥跟他爸去你们家吃饭,鹏哥在院子里就亲了小梅姐,他们算是刚见面呢!可你那时候只是老老实实的给我拔刺,没有半分逾越,我就知道你对我是最好的。” 她喜欢点头之后再行动,她不喜欢人家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强迫她接受她不想要的所谓的好。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她想要什么。 被人放在心尖上呵护,被尊重的感觉特别好! 陈援武彻底感动了,他的用心他的付出被江筠看见,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唔!” 江筠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哪里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不是她妄自菲薄,原主江筠的确不是个能让人一见钟情的小美人,做人工呼吸救她一命不是陈援武以身相许的理由。 陈援武亲亲她的脸蛋,抱着她轻轻的晃动:“六年前那个清晨,你砰的一声掉在我面前,我跑过去蹲下来看你哪里受伤了,有没有骨折,你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你的眼神就是‘我来了,终于找到你了’!虽然时间很短只有一两秒钟,接着你就昏过去了,但是你的眼神就深深的刻在了我的心里。” 江筠惊讶:“啊?我的眼神会说话?” 她记得她醒来之后回江家,照镜子的时候,面黄肌瘦,两眼无神啊! 陈援武道:“是!” 江筠好奇:“后来呢?” 王子就被灰姑娘吸引了么? 不对,吸引王子的,还是盛装的灰姑娘公主! 陈援武道:“后来跟你给我补课,跟我去打乒乓球,虽然说说笑笑的,但是都很正常,只有在给你拔仙人掌刺的时候,你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恨不得靠在我怀里跟我说‘等了好久了终于等到你给我拔刺’!” 江筠笑得发抖:“我哪有扑过去,是你自己主动过来的!” 陈援武笑:“我当然要主动啊,一旦看见了,就不会再放手!” …… (全文完)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1) 初夏的青鹿书院,生机盎然。 “啪!”谢夫子把戒尺在讲台上用力一拍:“子跃,你来讲讲,《花影》的尾句,是‘却教明月送将来’好呢,还是‘又教明月送将来’更好?” 这个泼猴,好不容易上课不捣乱了,又开始走神。 回答不出问题,就打他掌心十板戒尺,看他如何握笔写字,明天又如何交得出功课。 呵呵,交不出功课,骑射的课程也不要上了。 陈子跃的外号就叫“飞天大圣”,岂是轻易就能被夫子给镇住的! 他平时就是聪明有余,才不耐烦夫子的刻板教条。 这会子他是走了神不错,奈何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区区一首七言能奈他何。 “夫子,自然是‘又教明月送将来’更贴切!” “细述!” “太阳刚去,明月又来,这必定是在日月同辉的天气写出来的诗句!朗月清晖,屋檐重影,小园香径,花影斑驳!” “……”谢夫子欲哭无泪,竟然觉得子跃讲得很有道理是怎么回事?“坐下!” “是!” 陈子跃得意的坐下,在书桌下竖起大拇指,给旁边的好哥们徐子韬点了个赞——他们两个的合作向来天衣无缝。 徐子韬又亮出一个纸条。 陈子跃会意,比了个一起去的手势。 好不容易挨到放学,陈子跃徐子韬慢慢走到学馆门口,跨出山门,抬脚冲出去,像放出笼的猴子一溜烟蹿进了小树林。 他们一口气跑到家庙后边的竹林才停下来。 清晖祠是陈家族人的祠堂,辟了一座南边三进的院子做义学学堂,专收陈氏同宗同族的子弟及姻亲子弟读书,开馆时特意请道台曾大人题写了青鹿书院的牌匾作为义学的名字。 在清晖祠的东北角,则是陈氏宗族中女眷吃斋念神求福的家庙,这段日子陈家的老夫人曾氏因病在此斋戒修养。 陈子跃让徐子韬等着:“我去跟老太太问个安就来。” 老太太等了很久了:“乖孙,怎么好几天没来?” 陈子跃笑道:“祖母,孙儿前几天与同窗郊游去了,不小心遗失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回去找了两回也没找到。” 老太太上心了:“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啊?贵不贵重啊?” 陈子跃点头:“非常贵重,生下来就跟着我了!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属于我了!” 老太太明白了:“哎呦,祖传的玉佩,千万不能丢啊!那个可是身份的象征!不行,你赶紧多带几个人回去再找找!” 陈子跃知道祖母理解岔了,也不解释:“孙儿这就去!祖母,孙儿改天再来给您请安!” …… 徐子韬捂嘴偷乐:“你这理由编的好,丢了贵重的东西!哈哈,还没出生就属于你的!是啥啊?说来听听!” 陈子跃嘻笑:“我的玉佩真的不见了,我想去找江风问问他捡到没有!” 徐子韬坏笑:“问什么问!你以为我没见到啊?你故意扔到他采花的框子里了!我看你就是想去找他,嗯哼?” 陈子跃也不避忌:“我觉得江风生得腼腆温柔,还没说话就先脸红,怯怯羞羞,像个女孩子似的,他都满了十岁,整天跟着外祖父上山刨树根采花草怪可惜的。我想跟我父亲说说,让江风也来青鹿书院念书。” 徐子韬闻言大乐,捶胸顿足笑出声:“你是让他当你的同窗呢,还是当你的学童啊?” 陈子跃笑道:“当学童多屈才啊,当然是让他跟我当同窗喽,他跟我同岁呢!而且他那个秀气的样子,每天上学下学,我还能帮他拎下书匣子。” 徐子韬啧啧称奇:“你敢说对他没有念想?” 陈子跃大囧,急忙去捂徐子韬的嘴:“小声点,千万不能让人听见!” 看了看周围无人,又给了徐子韬一拳:“读书就是要好玩的人多,才有意思。” 说说笑笑间,两个人来到了半山的侯君亭。 江风果然等在那里,脸上有雀跃的神情:“陈子跃,你的玉佩,你知不知道我在哪里找到的?” 陈子跃当然装作不知道:“天,你居然找到了!玉佩不见了,把我急的要死,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了,一定要打死我了。走走走,跟我回家去,我母亲在家里也急得不得了呢,她要知道是你帮我找到了玉佩,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这块玉佩,就是陈子跃把江风带进学堂的一个由头。 陈子跃的父亲是四品武将,常年在京城戌卫,家事都由夫人叶氏操持,江风读书的事很容易就落实好了,去拜见了谢夫子,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陈子跃特别交代:“江风,你每天先到我家来,然后咱们两个人一起去书院。” 他体谅江风家里没有什么钱,只有一个羸弱识不得几个字的外祖父,恐怕书匣子都没法拎得动,反正自己家里有马车,还有一个仆人游贵和一个书童,江风就不用那么辛苦,这样才能有好心情在学堂。 其实他最想的干脆就是让江风住在自己家里,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同进同出,免去江风的奔波之苦。 “我们家也有不少花草,你帮忙把花草打理好了,也不算你白吃白住,好不好?”陈子跃极力鼓动:“我大哥书房里还有一株稀世灵芝,你住我家,哪天我可以偷偷带你进去看一眼!” 江风坚决不去:“读书读好了再说。”谁知道城里的亲爹什么时候就来接?能读多久都不好说:“外祖父的那些药草奇珍花卉还要我帮手养护呢!” 陈子跃只得作罢。 于是飞天遁地二人组又多了一个伴。 只是江风太秀气,在进学第一天就得了个外号——花美男——概因学堂四处的花草经他的手拨弄一番全都利利索索精精神神,用谢夫子的话来形容,就是颇有风雅之气。 其他人见江风性子温柔,都来撩他。 陈子跃一拍桌子:“江风归我罩着,你们都一边儿去!” 谢夫子为了防止陈子跃跟徐子韬江风讲小话,就把他们三个人分开坐。 可是江风胆小,总是忍不住要望向陈子跃。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2) 江风来上学堂,叶氏特意给了他两身新衣裳,还有两身陈子跃穿小了的旧衣服,为的是写字的时候不用担心墨汁沾到衣服上弄脏。 结果有个学生看出来了,就跟另外几个学生说了。 他们见陈子跃竟然抛下徐子韬,把江风捧在手心里罩着,只要见到这两个人眼神碰上,他们就会在一旁心照不宣的大声咳嗽。 江风有点受不了,趁着课间休息,就把陈子跃拉到长廊的角落处小声道:“这里太闷,我不想读书了,我还是回家跟外祖父在一起!” 陈子跃一着急,抓住江风的手:“读书不闷,但凡你不懂的,我来教你,紧赶慢赶就能补上,你不要害怕,夫子。” 而这个时候,背后响起了一声大大的咳嗽。 江风回头红着脸瞪了伸头探脑的金少华一眼:“你干嘛!还不许人家说话了啊!” 金少华嬉皮笑脸的捏着兰花指学舌:“许人家说话啊,还许人家拉手呢!” 江风大囧,把陈子跃的手一甩,转身就要跑。 陈子跃大怒:“好你个小贼,活腻了不是!” 三两步蹦过去,拳头就往金少华身上招呼。 谁知金少华一躲,拳头打到了金少华的堂兄金少恒身上,金少恒跟着一起来本想是看笑话的,这一挨揍,二话不说,挥拳就打回去。 徐子韬从茅房里出来,裤子还没提稳就飞奔而至,嘴里喊着:“想打我们飞天三人组,你不想活啦!” 一边跑一边还弯腰在地上捡起几个石子朝金少恒金少华扔过去。 徐子韬跑得太匆忙,手头虽准,奈何金家兄弟晃来晃去,小石子不期然打在了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学生身上。 那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小的学生立即加入了战斗,骂骂咧咧的去帮各自的好友。 他们正揪作一团不可开交,不知谁又扔了一瓶墨汁到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人群中。 又听见一声喊:“夫子来了!” 没有参与进去而是在旁边拍手乱笑乱喊使劲打的一众学生忙做鸟兽散。 在谢夫子走近之前,滚做一堆叠罗汉的七八个人也手忙脚乱的爬了起来。 最上边的两个被泼了一身的墨汁,中间的几个身上零零星星溅到了墨汁,最狼狈的当属陈子跃和徐子韬,他俩被压在最下面,虽然没有被泼的墨汁,滚了一头一脸的土,头上的帕子也被扯散了。 谢夫子气得吹胡子瞪眼:“放肆!起来洗干净,每人把弟子规抄十遍,朱子治家格言抄五十遍,明天一早要交给我,少一个字就是一板戒尺!” …… 陈子跃一边往家走,一边心有余悸的对江风说道:“你什么时候跑开的?我还以为压在我身下的是你呢,我两个胳膊使劲撑着,被都快被他们压断了!”卧槽啊!这帮哥们儿看着瘦叠在身上真像是孙悟空背上的五指山啊。 江风红着脸咬着嘴唇:“我本来想帮你去打金少恒的,可是徐子韬的小石头打中我的脑门儿,你看还有一个胞呢,我就去找药膏了,留下疤痕可不得了。” 陈子跃咬牙啐了徐子韬一口:“你的手头得再练,还有一颗打中我了!” 徐子韬嘿嘿笑:“我是一把扔出去的!” 陈子跃:“……” 三个人偷偷的溜进了陈子跃的房间。 陈子跃毫不避忌的开始脱衣服换衣服,一回头,又不见了江风:“这小子真的跟女孩子一样,居然怕看我们脱衣服!” 徐子韬又坏笑:“嘿嘿,别看他家里没什么钱,还挺讲究的呢,从来不跟其他人一起在林子里小解,嘿嘿,不知道是不是他那里跟别人长短不一样。” 陈子跃啐道:“别乱说,小心给他听见又闹着退学,好不容易哄着他念了一个月了。我还想放假的时候求我娘带他一起跟我们上京城去呢。” 徐子韬向往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陈子跃笑道:“这些好事几时少了你!走走走,我们去找江风,他在院子里乱转悠,估计又去弄什么花草去了。” 果不其然,他们在陈子敬的书房里找到了江风。 “这颗灵芝长得好漂亮,我给上了肥,一个月不浇水都不怕。”江风像是在呵护小婴儿,手指头轻的像是怕碰疼了灵芝:“极品啊!” 陈子跃笑道:“看一眼就赶紧走!要是我大哥在家,咱们连这院子都进不来。” 江风奇道:“你大哥去哪里了?” 陈子跃道:“在国子监读太学!对了,我娘在八月份要带我去京城,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徐子韬也去。” 江风歪头想了想:“到时候再说吧。现在先去你书房,帮你们两个抄书去,要不然晚上不睡觉都抄不完啊!” 他们三个越来越要好,已经结草为盟誓要同荣辱共甘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帮忙抄书最自然不过。 结果第二天陈子跃徐子韬完成了罚抄书的任务,其他几个被罚的学生没完成,被打了戒尺,手肿屁股肿,写不了字也坐不住。 于是就有家长恼了,将此事闹到了族长那里。 追究来追查去,就有人把陈子跃和江风那种“不好说出口的互相怜爱”说了出来。 族长教训了陈子跃一顿,气得叶氏把陈子跃禁足在家。 江风读书的事以及跟去京城的事就此作罢。 没多久大夫人叶氏带着老夫人曾氏和陈子跃,好好当当的上京城去了。 恰逢陈晋中官升三品参将,新赐了一座三进的院子做将军府,一家老小就此在京城安住。 陈晋中听说了小儿子的情形,就在京城给陈子跃重新找了一个先生在家严格管教,这一住就是五年,他再也没回去过陈家祠堂。 最开始的时候他托人给江风写过一封信,没有得到回音,后来听徐子韬说,江风已经搬走了,不知道搬到哪里去,庄子里只留下了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外祖父。 陈子跃进了国子监,提笔给徐子韬写信:“什么都好,就是祖母病重,让我哥娶亲冲喜,你来京城喝酒,让我大哥给你举荐个书院读书,谋个好老师奔个好前程。”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3) 陈子跃最想让徐子韬来的目的还有一个,他大哥陈子敬跟着他爹打仗去了,娶亲的事,由他前去代迎。 代为迎亲么,这么好玩的事,怎么能少了徐子韬呢? 果然,徐子韬看见竹竿一般抽条的陈子跃,就大声取笑道:“既然你大哥不在家,你也可以娶亲冲喜呀,代迎有什么意思!” 陈子跃哼了一声:“大哥没娶亲,怎么可能轮到我嘛!” 再说就算轮到他,他也不想娶亲好不好! 大哥的外家,是京郊一个县城的县尉。 以陈子敬的人品和前途,娶个公主都木有问题。 不知道这种九品芝麻官是怎么攀上他们陈家这门婚事的,讲究门第的叶氏竟然也不反对。 徐子韬听出了话音:“哟呵,敢情你是看上谁了?” 陈子跃耸耸肩:“看上么,倒也不算。” 徐子韬大感兴趣:“说来听听,要么带我去瞧瞧!” 陈子跃兴奋:“等明天去接了亲,我就带你去城外!” 徐子韬心痒痒:“诶呀,先透露一点点嘛!明天归明天!” 陈子跃在好兄弟面前本就不藏心事:“嘿嘿,你还记得那时夫子让我讲《花影》是却字好还是又字好吗?在她的花园里,我觉得还是却字适合。” “你们已经月下私会啦!”徐子韬拍掌大乐:“啧啧,不愧是飞天小贼!” 陈子跃一拳挥过去:“看过她养的花,没见过她本人!” 概因山庄里养了两条极凶恶的狼犬,又高又壮,要不是他跑的飞快又会爬树,差点就被咬到了屁股好吧,去宫里当差都不需要切一刀。 再想去的话,一定要带上几斤肉,都浸了倒地散的。 在府里众人忙着张罗婚事的时候,陈子跃跟徐子韬却在商量着怎么放倒两条狗。 …… 第二天天不亮,迎亲的队伍,一匹高头大马,一顶四抬花轿,四五个跟着去接亲的自家堂表兄弟骑着各自的马,带着一个鼓乐班,浩浩荡荡出了门。 若在平时,二十里路的脚程,放马来跑,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 现在带着轿夫吹打手,只能放缰慢行。 想到晚上可以溜出去玩个痛快,陈子跃心情就极好,一出门就开始跟兄弟们相互约着喝酒骑射打猎的去处。 走到日上三竿,终于进了江东县城。 县令江昶要嫁女,是县城里的大事。 不是因为出嫁的是县令家的大小姐,而是因为今天要出嫁的是江东县城的“花神”。 江家的大小姐江玉芬,人送雅号“花神”。 她的“奇葩秀园”里种出来的各式奇花异草,在江东县城,那是独一无二。 每到仲春之际,园子里百花争艳,“奇葩秀园”便成了城中士子大夫争相流连忘返的好去处。 只可惜,人人只见到花儿争奇斗艳,从未见过江大小姐。 概因江大小姐的父亲江昶是标准的书呆子一枚,严格要求家里的妻妾女眷定要恪守女德,最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江昶的小厮都说不出江大小姐的模样。 于是,去江家见识过满园春色的文人墨客,闲来无事之际,几杯酒下肚,就开始猜测江大小姐的长相。 有意思的是,江昶非常沉得住气,不管别人怎么说,软硬兼施,他都坚持不让女儿露面,只推说女儿身子弱,抱病在床,见不得光亮。 有的说,江大小姐是花神必定生得是人比花娇,还有闭月之貌,只在月盈的夜晚才会出现在院子里拜月神。 有的则说,江大小姐奇丑无比,从不见人根本就是江家为了给女儿访个好人家故意造出来的噱头,至于奇珍花卉么,另外请人种植的罢了。 众说纷纭,难辨其真。 其实,江大小姐能不露面的真正原因,就是她根本没有住在县城里。 这个秘密,只有江昶自己知道。 江昶的外父是个归隐的老丞相,在越城的郊外有个百来亩地的庄子,平时自给自足,倒也其乐融融。 他的原配妻子朱氏在生女儿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根,以江永华其时在县衙做小吏的微薄月俸,刚在县城最偏僻的角落买了两间房,再要他请个仆妇照顾嗷嗷待脯的幼女还要供给夫人吃药实在是为难。 就在这时,外家伸出了援手,把江大小姐母女给带回了外家养育。 江永华不愿辜负外父的看重,一边在县衙做事,一边发狠读书。 几年过去,江永华中了乡试,慢慢的升做了县令,在街上买了两间铺子,手里有了多余的银子,终于在县城里买了一座三进的院落。 刚巧江大小姐也到了十一二岁要说亲的年纪,江永华顺势把朱氏和江大小姐都接回了县城里来住。 只可惜在庄子里住了这些年,江大小姐随着外祖父游山玩水,踏遍了附近大小山头,寻了不少琪花瑶草。 祖孙二人每日里就是赏花吟诗,品茗走棋,江大小姐根本就舍不得离开自由自在的外祖家。 翻着父亲要她读的女诫,江大小姐郁闷至极。 好在从外祖家回来的时候带了不少花种子,一来二去的,居然也给她种了满园春色。 凡是来江家见过这些花的,无不重金求之。 还有听说了花之盛名就想走梁上取之的。 为了不让偷花贼采花盗窥觊她的宝贝花,江玉芬养了两条狼犬…… “阿娘,我就要出嫁了,这些花草您一定要替我看住!”江玉芬再三叮嘱:“我阿爹是个心软的,姨娘和妹妹那里来要花草,您一株不能给!来福来贵留在家里,您记得替我喂它们,每天的肉骨头不能少!” 恨不得把她的宝贝花草还有这两条狼犬都带上当嫁妆。 可惜江昶不肯。 朱氏好言应允:“乖女,阿娘记得了!等你三日回门,保证一片花瓣都不会少!快盖上盖头,外面已经有锣鼓声!” …… 当他听先跑进城去探路再来报信儿的徐子韬告诉他说江家有两条半人高的像狼一样的恶犬时,就觉得不对劲。 到了江家大门外,陈子跃走上台阶叩门,等他看到跟在穿了一身红色喜服新娘身后的狼犬时,愣在了当场。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4) 江玉芬踢了来福来贵一脚,低声喝道:“回去!” 声音虽小,来福来贵倒也听话,乖乖的停下了脚步,摇着尾巴,伸着舌头,恋恋不舍的看着它们的主人,一步一步的走出门去。 徐子韬惊呼:“卧槽,陈子跃,这家伙站起来还不得有我肩膀高啊!” 陈子跃咬牙低声道:“徐子韬,今天迎亲要讲吉利话!” 新娘子的身形一顿。 喜娘上前来把陈子跃手里的红绸子的一头塞到新娘子的手里,搀着新娘子的胳膊往外走:“江老爷江夫人,吉时已到!” 该哭的该说的,都得收声。 新娘子步子不减半分速度,几乎跟陈子跃平行。 喜娘忍不住手下用力拽了一把,耳语道:“落后两步!” 步子迈得这么大,这是多想嫁出去啊! 果然,在后面伸出头来偷看的姨娘白氏对此大有意见:“早上添妆就不哭,这会子快跑起来了,急着去享富贵啊,乡巴佬,没见过世面!” 庶妹江玉环脸红:“姨娘,我也想嫁到京城去!” 那些来接亲的小哥哥长得好好看哦,骑的高头大马都好帅哦,换作是她出嫁,也想快点跑去陈家看看高门大院。 …… 徐子韬挤眉弄眼的:“诶,陈子跃,这都走出来十里八里地了,新娘子都不哭,你发什么愣啊?” 从江家出来到出了县城,陈子跃就一直沉默不语,甚至有些心不在焉。 舅家表兄叶天凡笑道:“嘿,思春啦?回去跟你母亲说你也娶亲冲喜!说不定老夫人一高兴,病就好啦!” 三叔家的堂弟陈子晖道:“诶,听说新娘子没人见过长什么样子,一会儿咱们歇息的时候,偷偷看一眼好不好?” 回到陈府,男女有别,戒备森严,肯定看不到了。 徐子韬一听来了兴趣:“陈子跃,一会儿叫几个小厮去前面树林里埋伏,等咱们过去就喊有贼有贼,把喜娘和丫鬟引开,骗新娘子跑出轿子来,行不行?” 陈子跃横了一眼:“你找死啊!是我大嫂哦,陈家怎么能出这种笑话!” 徐子韬抓耳朵:“那你说怎么办?”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陈子跃最有主意。 陈子跃轻哼:“回家我自有主意!” 反正美丑与否都不关他事,横竖是大哥早晚面对! 陈家是他的地盘,没有他不能踏足的地方。 …… 本就是为冲喜而办的婚事,加上新郎官和府里的男主人不在,所有的仪式都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排场,只有家里几个亲戚摆了几桌酒。 陈子跃把新娘子送到大哥的宅院外停住脚步犹豫了一下。 新娘道:“还要送到院子里才合规矩。” 陈子跃咳嗽一声,抬步往里走。 这是给徐子韬打暗号,让他往院子里扔蛇的。 说是迟那时快,就听得噗噗闷响,几条小蛇从天而降。 喜娘和丫鬟吓得惊叫起来:“啊,啊,有蛇!” “恰好”一条小蛇准准的落在了新娘子的脚边。 只见长裙下一只红绣鞋伸出来,用力剁在蛇头上,只留下蛇尾扭了几下就不动了。 陈子跃呆了一下,只好勇敢的把其余几条四散逃开的小蛇就地解决了,严厉的交代小厮:“来人,把树上和院子内外都收拾一遍,切勿再惊扰到他人!” 堂堂的千金小姐居然不怕蛇,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看来还真是个丑女。 陈子跃已经没有一窥真容的兴趣了。 想一想,心情又雀跃起来,把新娘子牵到厢房门口,把红绸子往喜娘手里一扔,转身就要跑。 “呀,大小姐,兰花掉了!”新娘子带来的丫鬟秋菊惊呼,弯腰去地上捡:“停步,别踩着了!” 陈子跃回头一看,停下了脚步,那花,他见过,还认识! 新娘子伸手去接丫鬟手里的花:“记住了,这是蝴蝶兰。” 衬着大红的喜服袖子,新娘子的小手越发显得白嫩白嫩的,手背上一颗红痣十分显眼。 陈子跃一个箭步蹿回来:“给我看看!” 喜娘拦住:“二公子,你该出去啦,这里没你的事了!” 外头徐子韬陈子晖叶天凡他们都在吵吵嚷嚷的喊着喝酒去,陈子跃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徐子韬好奇的一把逮住问:“怎么样,看见了没有?我怕效果不好,扔了一把!” 陈子跃心神不定:“她的手,跟江风一样,有颗红痣。” 徐子韬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江风是女的?” 陈子跃挠头:“还有那朵花,叫蝴蝶兰的。” 徐子韬眼珠子快鼓出来:“江风用小棍插在花盆里把花系起来的那种?” 陈子跃点点头。 徐子韬大乐:“哈哈,这小子,骗了咱们啊!这下好了,她嫁到你们家来了,咱们三人组又有伴儿了!” 陈子跃翻个白眼:“还没看见人,不知道是不是她呢!” 其实,他心里已经知道,肯定是江风。 小时候在一起玩了那么久,相互之间怎么打暗号,多少还是有点数的。 而且新娘子在拿兰花的时候,无名指和小指抖了抖,那是半夜二更见面的暗号。 徐子韬明白了:“这还用看吗?肯定是江风那小子,嘿,那两条狼犬一定是江风养的!卧槽啊,这小子几年不见,居然胆子这么大了!” 陈子跃想起那两条狼犬心里就痒痒:“如果真是她养的,就让她把那两条狗被带到府里来,咱们一起玩儿!” 出城去骑射围猎的时候带上这么两条狼犬,多威风啊! …… 陈子跃和徐子韬悄悄的溜进了陈子敬的院子。 就见东厢房的屋门大敞,江玉芬笑眯眯的坐在门口等他们:“我还以为你们不记得暗号了!” 徐子韬冲上去,举起手来没好意思拍捶下去,停在了半空:“卧槽,江风,你居然是个女的!” 好丢脸啊,还当着江风的面脱光光来着。 陈子跃记得重点:“郊外的庄子,是你家的?” 江玉芬点点头:“是我外祖父给我的嫁妆,里面还有鱼塘,可以游泳钓鱼挖莲藕。” 徐子韬高兴:“咱们啥时候去?” 三人组终于凑齐了,好激动!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5) 江玉芬就是江风的事,陈子跃没打算瞒着叶氏。 叶氏早就知道了:“嗯,那时候让她跟你一起读书,我去打听,你父亲就告诉我了,我还派了人跟着你们,就是怕学馆里的孩子不知轻重让她受欺负。” 其实她当时的想法就是想让江风趁机出点事,陈家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退了这门亲事。 谁知天意难违,江玉芬还是嫁进来陈家。 陈子跃惊呆了:“娘,你早不说,我那时还经常带他去爬树上房。” 要不是祠堂附近的池塘有人浸猪笼,他们三人组就偷偷跑去游泳了。 叶氏不在意的摆摆手:“乡野地方,哪有那么多规矩。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如今你大哥不在家,你也帮我多看两眼下人们,别让人家欺负她。” 在京城里,小门小户的闺女嫁到高门大户里来,被管家佣人欺负是常有的事儿。 不过,为了不被别人欺负,好像狼犬出面比较适合,这是陈子跃的真心话。 他没有姊妹,父亲也没有小妾通房,不知道母亲的话里面有没有虚假的成分,却见过别人家嫡庶有别的严苛:“男女有别,小时候不懂事,现在她是大嫂呢!” 叶氏却道:“她在小地方长大,没见过世面,怕生,也就跟你熟一点。我就担心她不懂规矩,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年轻人在一起总是毫无顾忌的 陈子跃就壮着胆子提江玉芬求情:“家里后院外面有块地荒着,不如让大嫂种花养狗。” 关键是那里还有一条去外面玩的秘密通道。 趁着他在家照顾祖母徐子韬还没有去书院大哥还没回来之前,他们三人组要一起去打猎。 叶夫人也不阻拦:“也好,听说江氏擅长种花,让她把咱家院子装扮的漂亮些。” 她见儿子兴冲冲跑出去,没料到他会半路折返,所以才用了半是轻蔑半是不屑的跟身边的管家潘妈道:“哼,什么千金小姐,不过是个在乡野长大的姑娘,规矩懂的还不如陈府的仆妇多,会种花又怎么样,不过是个园丁的活计。” 潘妈语气带着讨好:“夫人,好在大少奶奶生得秀气,在乡下庄子里长大,难得的是没有一丝粗鄙之气。” 叶夫人不屑:“等将军大人带着子敬回府,我再请老爷做主为子敬求娶王翰林家的次女,王二小姐知书达礼,端庄秀丽,那样的相貌家世才配得上我们子敬。” …… 江玉芬高兴的指看自己的花园:“天气冷了,再搭架子防风防雪,过年也可以有花赏。” 徐子韬照旧啧啧两声,依旧喊儿时的旧名:“江风,你把花都搬来了,江大人不会追来要回去吧?嘿嘿,到时候咱们可以效仿古人在这里秉烛夜谈观昙花一现!” 听了陈子跃的主意,江玉芬回门的时候,返回陈府的时候装了两车的花草,外加来福来贵。 如今来福来贵分别成了陈子跃徐子韬的跟班。 作为回报,这哥俩给江玉芬带好吃的好玩的回来,偶尔趁叶夫人出府的时候带她溜出去逛街。 又或者像今天这样,扮成男孩子模样一起去骑射。 陈子跃没想到的是:“江风,你居然会骑马!” 江玉芬得意洋洋:“君子有所知有所不知!” 徐子韬坏心的在后面甩了一马鞭在江玉芬的马腿上,马吃痛飞跑起来。 江玉芬这回抓不住缰绳,俯身抱住马脖子尖叫。 陈子跃打马上前,平着跑了一小段路,仍然控制不住发狂的惊马。 眼看着江玉芬就要被甩下马,陈子跃纵身跳过去,一手扯住缰绳,一手揽住江玉芬的腰,马前蹄抬得高高的,在地上走了几步终于停下。 江玉芬靠在陈子跃怀里,已经面如纸色,只等马停稳了,就趴在马脖子上,喉咙咯咯作响,呕了几口酸水出来。 徐子韬还在取笑:“江风,你经不起夸啊!刚说你拽你就喘啊!啧啧,看来你是君子有所能有所不能啊!” 江玉芬闭着眼睛喘了一会儿,冲着来贵一嘬嘴唇,吹了一声口哨:“来贵,咬他!” 吓得徐子韬拍马落荒而逃,一会儿就跑得不见了人影。 陈子跃哈哈大笑:“教我怎么吹口哨使唤来福。” 江玉芬侧过脸示范:“一长一短,追,两短,回来,一长,坐下,三短,咬!” 来福随着女主人的口哨跳起坐下冲出去折回来。 陈子跃跟着学,玩的不亦乐乎。 徐子韬跑的满头大汗,大呼小叫的往回跑马:“江风,快点让这个笨狗不要再追了,娘耶,救命啊!” 陈子跃吹了两声口哨。 来贵乖乖的转而跑向江玉芬的马前停下,吐着长舌头,摇着大尾巴讨赏。 陈子跃哈哈笑,弯腰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掏出一块肉干扔给来贵:“做得好!” 徐子韬气喘吁吁的打马过来:“卧槽,你俩还抱在一起呢,我都跑了十里路来回了!” 陈子跃触电般抽出手臂,又吹了三短口哨。 这回是来福来贵一起跳起来追着徐子韬咬,把徐子韬气得一边拍马一边大叫:“卧槽卧槽啊!你们两个勾勾手勾勾眼神又不是一天两天的,干嘛不许我说啊!” 他说的是当年在青鹿书院的事实。 江玉芬身子僵住,不自然的把脸扭开,眼睛看着别远处,声音都有点抖:“你下去!” 幸好周围没人! 陈子跃的小厮留在陈府给他们打掩护。 陈子跃手指一点,按着马背跳下地,虚握拳在唇边咳一声:“徐子韬嘴贱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完继续嘬唇吹着三短的口哨:“让他多跑一会儿!” 徐子韬跑回来,马还没停稳就朝陈子跃扑过去:“卧槽啊!你们两个存心戏弄我啊!想亲近就跟我说一声,我还给你们望风,放狗是怎么回事!” 陈子跃提拳就揍:“老子抱你抱少了啊?老子还抱着你睡觉呢!江风现在是我大嫂,你乱讲话能要她命!” 徐子韬毫不客气挥拳打回来:“谁叫你把她搂那么紧,虽然她穿着你的衣服,别人看着还以为你养的小倌人呢!”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6)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三人回到陈府,徐子韬还没啥,倒是陈子跃和江玉芬的心中各有不安。 江玉芬更是不肯露面吃饭,推说身上不爽里,让丫鬟跟叶夫人告了病,躲在了自己的小院。 叶夫人安排了厨房给送饭过去,在饭桌上对陈子跃道:“你看看,你大嫂自己吃不了多少,养那两条狗的伙食比她那个院子里的几个人加起来的嚼用还多!” 陈子跃笑着说:“母亲,那两条狼犬,大嫂送给我了,只是我要去读书,平时仍旧请大嫂代为打理喂养。” 叶夫人蹙眉:“我看你是怕我骂你大嫂吧!你大哥不在家,你少去她那面前转悠!” 不能有一点苗头,冒出来就赶紧掐死。 陈子跃暗暗翻个白眼:“儿子明天就去国子监读书了,半个月才回来一趟,哪里有功夫去转悠。” 叶夫人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大哥过几天就回来了。” 陈子敬接到家信,听说家里已经替他把媳妇娶回来,就提前告假回京城,连得胜的大部队也不顾了。 陈子跃顿了顿:“哦,大哥没见过大嫂吧?” 叶夫人哼了一声:“是你父亲定下的亲事,你大哥没见过人,也听你父亲说过了,想是不会厌烦。” 被母亲以为不会开心的陈子敬,快马加鞭,五天的日程,只用了三天就赶了回来。 “母亲,儿子回来了!”陈子敬不去军营交差,先回家:“祖母身体如何了?” 叶夫人吓一跳:“你偷跑出来的?” 比预计的时间回来的要早两三天,这是开小差吧。 陈子敬拿出亲爹的亲笔信交给叶夫人以证清白:“父亲特地准我先回来!” 叶夫人盯着儿子的脚尖,都已经迫不及待往外转了,心中不悦:“江氏在后花园种花弄草,也不去你祖母房里陪,娶回来就是想多个人侍候你祖母,这下可好!” 要不是老爷来信严嘱要善待江氏,不得用规矩束着,她这个持家的大夫人早就家法三章了! 陈子敬会意:“儿子明白,谢母亲!” 多谢母亲不管教之恩。 在京城里,这已经极为罕见! …… 江玉芬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侍候着一株小叶紫檀,用手指去压泥土,以防脚踩得太实。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发现来福来贵没有站起来大声吠叫,以为是陈子跃,就笑道:“你今天刚去国子监,怎么这个时候可以回来?又装病吗?” 陈子敬笑答:“不用装,我真的病了!” 江玉芬猛地回头,用力过渡一下跌坐在地上:“哎呦!” 陈子敬上前蹲下,曲起胳膊当扶手:“要我抱你起来,还是自己起来?” 江玉芬很干脆:“抱!” 陈子敬伸手把江玉芬打横捞在怀里:“回房间?还是去祖母那里?” 江玉芬摊开十个黑爪子:“都是土,脸上还有汗水!” 肯定是要回去洗干净,换了衣裳香喷喷的去看望祖母嘛,脏兮兮的会传病气。 小丫鬟乖巧的跑在前面去给江玉芬准备衣物,不敢回头看大公子抱着她家大小姐的样子。 陈子敬边走边笑:“在这边习不习惯?” 江玉芬摇摇头又点点头:“不习惯,不过你弟弟在,他和徐子韬带我出去玩了。” 一如既往的事无巨细,毫无隐瞒。 陈子敬笑:“没有被母亲发现就好,你还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了。” 打了胜仗,边塞可以再安稳个五年十年的,他不用戌边,可以在京中右卫谋差事。 江玉芬道:“江南!” 那是外祖父曾经任职的地方,在她耳边说过无数次,她做梦都能梦见真正江南的样子了。 陈子敬无不应允:“好!” 条件都不讲。 …… 半月后,陈子跃回家,去找大哥询问徐子韬读书的事。 彼时他的大哥大嫂正在后花园,新搭的秋千架,挂了一张摇椅,两个人挤在一起坐着,大手捏小手,窃窃私语。 陈子跃的心突地跳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大哥!” 只不过去了国子监十天而已,怎么这两个人就好得比跟他还要好了! 顿时觉得徐子韬当初的质问很有道理呢。 陈子敬含笑看过来:“子跃!” 江玉芬抽回手,笑嘻嘻的跳下地站好:“太学生回来啦,国子监好不好玩,比起青鹿书院如何?” 陈子跃不自然的咳了一声:“课业繁重,每个人都很上进,不像青鹿书院那么随意。” 家族的义学,本就是为族人扫盲用的,岂能与京城的太学院相比。 陈子敬交代江玉芬:“这里没太阳就有些凉了,你回房去练字,我与子跃去见父亲。” 江玉芬笑眯眯的答应着,经过陈子跃身边时冲他笑了笑,带着小丫鬟走了。 陈子跃随意问道:“大哥,是不是见到大嫂不是传说中的丑八怪就松了一口气呀?” 陈子敬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她小时候更漂亮。” 现在这样不打扮不引人注目,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好吧。 陈子跃惊道:“你以前就见过大嫂?” 陈子敬笑:“嗯,那时候她才五岁。” “你十岁时候就看上大嫂了?”陈子跃不知怎地就问出了口:“那时候父亲母亲知道吗?” 想一想十年前,他好像还在京城里,家里请了先生给他启蒙识字。 陈子敬点头:“那时就是父亲替我定下了这门亲事。” 陈子跃傻眼了:“你怎么不早说!母亲似乎也不知道!” 原来刚才这两个人的亲密,不是刚培养起来的。 大哥跟大嫂的相识居然比认识他还早五年。 陈子敬笑:“以母亲的脾气,这种事如何说的!” 以叶氏的观点,在乡下,在郊外,在庄子里,还是布衣,进了陈府能当丫鬟仆妇就已经不错了,嫁进来简直就是做梦。 救人两命也没啥,拿钱财感谢就是,非要娶进来当正头妻子,那就得从小带进府里来管教栽培。 对一个懵懵懂懂才五岁的小女孩来说,相当于童养媳了,江玉芬的外祖父朱清威当然不同意。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7) 江玉芬从小在外祖父眼前长大,最爱的就是随着季节时而上山采药,时而下水捉鱼,时而鸡黍田家,时而蛙鸣稻花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 小女孩家爱美,学会了种植奇花异草,朱清威就教会了外孙女赏花论道。 江玉芬学到的本事,在嫁到陈家时还完全看不出来,在陈子敬回家之后,在他的啧啧称奇中,得到了尽情的展现。 陈家上上下下的各个角落,都呈现出勃勃生机。 就连从来不看一眼花草的将军陈大人,走着走着都能驻足观赏:“罗汉松居然可以种在花盆里,有意思!” 一般的罗汉松动辄两丈高,伫立在山峰,显得格外威武雄壮,他们家花盆里的罗汉松只不过手指粗一尺来高,旁边衬一块石头,颇有几分高瞻远瞩的韵味。 这些盆景之所以能入陈大人的眼,起因全在陈家的客人,从进了他们家的大门起就开始逐盆逐棵的打量着花草,一路赞叹进去。 有那爱好风雅的,特意带重礼前来,就是为了换几盆花草走。 最珍贵的当属陈子敬的独家珍品灵芝,有人出价五千两银子,陈子敬也不肯割爱。 因着祖母曾氏的病大有起色,再加上江玉芬的花神名号逐渐传了出去,陈家上上下下对江玉芬的看法都大为不同。 小两口每天在一起拈花弄草写诗作画,叶夫人也不怎么管了,只在背后趁着陈将军不在家的时候跟自己的贴身婆子抱怨几句。 如果没有战争,日子就此平平淡淡的过下去,也是一种得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偏偏皇上仗着自己有天下最能说的文臣和最优良的精兵强将,在杜绝了外敌的侵略之后,并没有乐得饱暖思银欲,而是转为琢磨去吞并周边小国。 刚刚与小妻子团聚,如胶似漆的日子还没有过上半年,陈子敬作为骠骑大将军陈晋中的爱子兼先锋副将,不得不随父领兵出征。 江玉芬纵有千般不舍,也只能与丈夫依依惜别。 临行前一夜,漫天大雪纷飞,小夫妻俩缠绵悱恻,只恨不能化作一个,紧密相随。 陈子敬吻别爱妻,策马扬鞭而去。 出兵不过月余,就打下了南边的一个小国,其王愿意归降作为附属国,每年进贡不说,为表忠心,还有意结为秦晋之好。 皇上对这种一弹手指甲就能打败的小国家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人家进贡来的美女公主,也不屑收进自己的三宫六院,而是直接指给了陈子敬:“陈爱卿年少,劳苦功高,当得此幸!” 这种赏赐,根本就没得推辞。 陈子敬有苦难言,只得领了圣旨回府,报与母亲。 叶夫人很高兴——虽然是小国的公主,人家背后的力量不一样,从小的教养也不一样:“吉日已定,快将府里收拾一番,装扮起来,不日迎娶公主。” 陈家如今最拿手的就是反季节的花卉,满京城闻名。 “江氏,把你栽培的牡丹摆在子敬的正房!”叶夫人喜不自禁:“公主是国色天香,咱们家必须摆牡丹才配得上公主娇贵的身份!” 江玉芬脸色发白:“是!” 叶夫人正色道:“江氏,子敬娶公主代表的是两国之交,你若知书达礼,就该知道退让,谁大谁小,不用我说。” 江玉芬心在滴血:“是!” 虽然很爱子敬,但是不代表她什么委屈都愿意忍受。 有气无力的扶着小丫鬟的肩膀走到后花园的暖房,看到她精心培育的牡丹,已然结了两粒花苞。 牡丹是花中之王。 她种的牡丹,花开朵大如碗,绽放时层层叠叠,香飘十里,一枝两色,满京城独一无二。 刚看到花苞时,江玉芬还以为这是老天爷赐给她的花仙,是为了给她迎接腹中的小生命。 她还特意让小丫鬟偷偷去找了京城最有名的半仙测算,得知腹中是两个如花似玉的千金女娃,就等着陈子敬一回来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 谁知道,福祸相依,陈子敬进门的同时,还不等她说出怀孕的喜事,就听闻陈子敬要在七日内迎娶别国公主的“噩耗”。 暖房里烧了地龙,数十盆花草绿意盎然,飘然滴翠。 江玉芬看着牡丹花,魂不守舍。 “芬儿!”陈子敬大步走到她身后,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圣命难违,请你体谅我的难处。” 江玉芬眼前景物模糊:“早知道嫁进来做小,外祖父一定不会同意与你家结亲。” 陈子敬小心商量:“你们不分大小,公主比你年纪大一岁,你叫一声姐姐便是。” 江玉芬想起外祖父的话,他若对你不好,回来便是,不要管你爹高不高兴,来庄子里,外祖父养你。 “夫君,不如你休了我,只一心一意的对公主好便罢。” 陈子敬只当她吃醋:“不生气啊,我从前就说过只爱你一人,我娶公主不过是做个样子,要不然闹到皇上那里,谁也担不起罪名。” 江玉芬无奈,良久,只能低语:“这盆牡丹花,不可以摆在正房。” 丈夫娶妻,她仿佛就是这花盆里的花,不能自主,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心如刀割亦无能为力。 陈子敬轻笑:“都听你的!” 江玉芬轻叹:“从来只有新人笑。” 陈子敬发誓:“你在我心里,永远都像这花朵一样新鲜。” 江玉芬沉默再三,还是把怀孕的事咽了下去。 若是说了出来,只怕叶夫人就以此为借口让她养胎,另辟宅院给她居住,从此远离陈子敬。 叶夫人列了娶亲的物品清单,让人来喊陈子敬前去商议,顺便搬了两盆兰花走:“将军大人的书房有客人,点名要结了花苞的兰花。” 陈子敬微笑:“芬儿,你看,你的声名在外,不要发愁了,母亲会知道你的好!” 紧接着又来两个力气大的仆妇:“夫人说把牡丹花摆去正房,请大少奶奶小心侍候,务必在办喜事那天开花。” 江玉芬独自站在花房里,捧着逐渐冷却的汤婆子,指尖冰凉,冻彻心底。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8) 8.伤逝 陈府张灯结彩,迎娶公主。 门前整条街都撒了红纸屑,洒在屋顶的白雪上,像梅花,又像血点。 叶夫人让人过来交代:“客人多忙不过来,大少奶奶就在自己屋里歇息吧!还让您把狗拴紧了,不要跑出去惊吓了公主,惊扰了客人。” 江玉芬低低的应是,呆呆的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屋顶,静静地回屋换了一身利落的短衣长裤,外面罩了又宽又大的长棉袍,披了斗篷,捧着汤婆子,慢慢地往花房走去。 从外表看上去,一点怀孕的痕迹也没有。 暖房里的花草,已经一搬而空,只有来福来贵百无聊赖的趴在地上。 不多时,她贴身的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过来:“大小姐,大公子二公子带着表公子他们都出门迎亲去了,您叫的车已经停在门外,车夫说马上又有一场暴风雪,如果现在不走的话,再迟一步怕是在天黑前赶不到庄子里。” 江玉芬把花房四下看了一眼,再无留恋,把风帽系紧,和小丫鬟一起开了暖房角落的小门出去。 她叫的是一辆轻巧的油壁马车。 在离城门还有两箭远的距离时,她听到了鼓乐班子的吹打声。 车夫停车让到路边,羡慕地说:“呀,听说新郎官迎娶的是公主呢。” 江玉芬忍不住偷偷把车帘掀开一道缝。 只见一队高头大马,身着红袍的陈子敬首当其冲,笑着朝街道两旁的看热闹打招呼的人点头,眼光在她乘坐的马车上扫过,未做停留就过去了。 她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就像被掏空,再也没了知觉,马车什么时候在走动的都不知道。 出了城门走了不过五里路,漫天的雪花开始飘飞。 马车越走越慢。 小丫鬟心急:“大小姐,风雪太大,再这么刮下去,只怕走不了多远。要不咱们先去找个客栈歇息吧?” 江玉芬咬牙:“不,接着走!” 她要离京城越远越好。 这里是伤心地,她再也不要回来。 小丫鬟再次强调:“车里冷,会冻坏的!” 江玉芬坚持:“你抱着来贵会暖和点。” 她的花已经没了,来福来贵不能留下。 来福来贵与江玉芬最为亲近,虽然平时凶猛,此时却是极为乖顺,任由江玉芬贴着取暖。 “车夫,加快一点,我给你加钱!”江玉芬慢慢缓过劲儿来,心里清楚府里人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不要走官道,尽量走小路。” 官道上人来人往,追过来看车辙就能知道她的去向。 车夫不敢冒险:“时近年关,流民毛贼多,听说半夜有偷强的,还是走大路安全。” 风雪越来越大。 她坐的马车走了半个时辰不过才前进了一里路而已。 江玉芬一咬牙:“车夫,你这马卖给我,我自己骑马走。” 小丫鬟害怕:“大小姐,千万不可,你的身子骨弱,颠坏了怎么办?” 听半仙掐手指头说的,她家大小姐肚子里是一对儿千金呢,必须小心静养方能平平安安出世,劳神费心都不能保得住。 这会儿还要顶着风骑马,恐怕不是大人有事,就是孩子有事了。 江玉芬跳下马车,把手腕上的一对绞丝金镯子褪下来给车夫:“这是马钱,车子你自己想办法拖回城去。” 车夫赚大了,眉开眼笑,解下马绳交给小丫鬟。 江玉芬踩在车板上,跨上马鞍,喊小丫鬟:“把来福来贵放到地上。” 来福来贵是正宗雪地狼犬,不惧寒冷,最喜欢冰天雪地,跳下车厢就开始撒欢。 车夫吓了一跳:“有狼!” 说是迟那时快,江玉芬骑的马也是头次见到狼犬,当即一声嘶鸣,撒开蹄子狂奔起来。 江玉芬后来跟着陈子跃徐子韬又骑过几回马,骑技大有进步,对于惊马已不会害怕,心知她在这个过程中把来福来贵喊停就没事了,只要跑上一段路,马跑累了自然就会停下来。 只可惜她对自己怀孕之后的力气预估不足。 她蒙着的面纱,被狂风吹得紧紧裹住了口鼻,口哨根本就无法吹响。 来福来贵只当是狩猎,兴冲冲的跟着马跑,寸步不离。 惊马在风雪中一路前冲。 可怜的小丫鬟落在马车上,转眼就不见了她家大小姐和来福来贵的身影,追也不是,回城去也不是。 车夫高兴了,这是以一换一呀:“我还没媳妇儿,你跟我回家吧!” 小丫鬟又惊又怕,跳下马车就往前追,奈何身形瘦小,跑了几步就跌倒在雪地上,想起车夫说的流民盗贼,连滚带爬的挣扎着想站起来。 一条长鞭甩过来,卷住小丫鬟的胳膊,把她拽起来:“大少奶奶呢?” 小丫鬟仿似看到救星:“二公子,大小姐她的马惊了!” 陈子跃顾不上再问,收回鞭子,对着马屁股一甩:“追!” 两匹快马箭一般往前冲去。 江玉芬在马上越来越吃力,雪花打在眼皮上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拽着缰绳的手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身子被颠得几度差点掉下马背。 白雪茫茫,前路茫茫,她看不到出路在哪里。 就在她支撑不住想放弃的时候,身后传来口哨声,来福来贵跳起来拦住了她骑的马,马再次受惊,高高的抬起前蹄,几乎直立。 江玉芬再也抓不住坐不稳,直直的往下跌落。 这下子,就算她不想放弃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陈子跃徐子韬跳下马围上来,伸手想拽她起来:“江风,这么大风雪,你往外面跑什么?” 江玉芬在跌到地上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如坠冰窟:“孩子没了!” 她冻得失去知觉,心里却明明白白的知道身下在流血。 陈子跃没听清:“快起来,地上凉,小心冻坏了,你本来就怕冷。” 江玉芬的眼泪滚落鬓边:“让我一起去死。” 陈子跃把耳朵凑过去:“什么?” 江玉芬没力气了:“孩子,没了。” 陈子跃惊疑的往下看。 只见茫茫白雪地上,有红色的血迹,慢慢的沁出。 番外一:前世之花影(9) 江玉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陈府的。 是陈子跃徐子韬偷偷把她从后花园的秘密小门送回。 前院宾客满堂,喜庆喧腾。 大喜的日子,不能明着去请医馆的郎中,以免冲了喜气,只能在药铺请了个坐堂的大夫,还只能走偏门而入。 叶夫人收了下人的报信,带着婆子来看江玉芬,语气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冷:“装病算哪门子的手段,以为我没见过?让你把花养好,到了今天,花苞不过张了个口子,你这样消极怠工,是怨陈家没有抬举你是吧!来人,锁了院门,不得让子敬过来。” 江玉芬默默流泪,那两个花苞,马上就会枯萎。 小丫鬟守在冰冷的病榻旁垂泪:“大小姐,我去外面药铺帮你煎药,热汤药总要喝上一碗,切莫留了病根。” 陈家已将她们禁足,只能偷溜出去抓药煎药。 江玉芬睁开眼,扯下颈间玉佩:“去找二公子来。” 那玉佩是他们三人结盟所定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誓言。 陈子跃匆匆翻墙而至,站在紧锁的院子里,听着外面的笑闹声,长叹一口气,推门而入:“江风,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江玉芬看着陈子跃,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若你还当我是三人组的兄弟,就送我回朱家村陶源山庄!我死也不做陈家的鬼!” 外祖父的草药,是京城里药铺最爱收购的药材。 她的病,京城已无药可医。 陈子跃看到江玉芬眼中的决绝,心中就是一阵难过:“还有半个时辰关城门,天黑了,你能撑得住吗?” 只能连夜赶路。 冰天雪地,寒风彻骨 江玉芬看着帐顶:“能!” 无论如何都要走。 再留片刻,每一瞬都是心如刀割。 陈子跃徐子韬不敢带小厮,亲力亲为去安排了马车,出了城,才依照江玉芬的指示,在车轮下绑上长条木板,再套上两只狼犬,做了一副雪橇马车。 江玉芬蜷缩在马车上,像花苞般把身体紧紧的团在一起。 她撑着一口气,定要见到外祖父的面,只为了亲口向外祖父说一声对不起。 是她蠢,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她的幸福,是毁在她自己手上。 她不该在春日里看到花开,就以为严冬里搭个暖房,百花依然可以绽放。 盲目的自信与无畏,毁了她对人世间的所有念想。 朱清威在半夜被惊醒,看到出气多进气少的外孙女,知道她去意已决,心痛得无以复加。 江玉芬眼泪已经流干:“外祖父,若有来生,我宁可孤独终老,也绝不动心嫁人。” 守住青山绿水,只做闲云野鹤。 朱清威老泪横流:“孩子啊,君臣父子,本就是这世上最冰冷无情的相遇,男人对此尚且无可奈何,你一个弱女子想要改变,只能自伐其根。” 为了让女儿不要被繁华俗世所累,他弃官归田,让女儿嫁小吏,只图安稳恬淡。 谁知,到头来,女婿已然有妾室庶女,唯一的孙女更是落了个惨淡收场。 陈子跃替江玉芬不甘:“江风,你要好好养病,我大哥他会回心转意的。” 那个公主,不过是徒有虚名,跟娇媚甜美的江风根本就没得比啊! 江玉芬轻轻摇头:“我这一世不会再回心转意了。” 陈子跃与徐子韬对望一眼,心知不妙:“朱翁的草药你已经喝下去,养上几日就会好。我要在天亮前赶回家,否父亲责骂禁足,怕是不能来看你了。” 江玉芬露出最后一个笑容,从她珍藏的匣子里取出花种交给待她如手足般的好哥们:“陈子跃,徐子韬,你们寒夜一路护送我的情谊,我会铭记。这个花种,三年后春天再播种,若是能发芽,就是我……重活之日。 不要告诉别人我在哪里,叶夫人三日后能想起我,你也不必为我说好话。” 陈子跃徐子韬到底年轻,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不知江玉芬的话里有话,眼见天色不早,不敢多做停留,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屋顶的红纸屑,早就被大雪覆盖,再也看不出一丝痕迹。 陈子跃不愿去看大哥的样子,衣服也没换就直接回了国子监,盘算着过几天再跟徐子韬去看江风。 叶夫人在正厅里气得暗暗咬牙,公主第一天进门要立规矩要见家人行礼,结果江氏不见了,二儿子也跑了。 好不容易把场面撑过去,贴身婆子来报:“夫人,府里的花草都开始发黄枯萎。” 叶夫人勃然大怒:“定是江氏搞鬼,瞒着我把花草下了毒,先是装病,这会子怕我责罚就跑的不见踪影。哼,走了就别再想进陈家的门!” 陈子敬则在将军书房与父亲商议出征的事,对随从禀报的母亲的怒火一事不以为然:“父亲,芬儿最乖巧听话,岳父定会送她回来,公主明理又善解人意,等我此次出征回来,她们必定和谐相处如亲姐妹。” 陈晋中遗憾:“哎,当初要不是朱丞相在皇上面前以人头担保为我进谏,我的命就已经交代在敌人手中,哪里等得到你弟弟出生,又哪里看得到你娶妻啊!是我食言,让他外孙女受了委屈,改日我亲自去向朱翁负荆请罪。” 江玉芬没等到陈晋中登门。 她在陈子跃徐子韬离开之后不到一个时辰,就自闭口鼻,带着不甘与不忿,咽了气。 陈府的花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发黑。 不等叶夫人命人去江家捉江玉芬回府问罪,满京城在江家在陈家买过花草的人,纷纷登门来找。 原来,不止陈家,但凡是江玉芬养过的花草,不论是新买走的,还是几年前买走的,全都恹恹欲消。 叶夫人无计可施,只得听从陈将军的话,派了管家去江家接人,并答应不计前嫌。 谁知江家也乱成一团,江昶还在跟朋友许诺:“等开春,不用三个月,一定有新的花草可供各位前来搬回家。” 看到陈府来人,江昶顿时明白花草枯萎原因,不由大惊失色:“玉芬命不久矣。” 朱家村陶源山庄,人去屋空。 三日后,江玉芬养过的花草,无一幸存。 从此京城再无花神。 番外:前世之云胡不喜 季江女坐在村外的小河边,手里拿着一枝蕨草,一边掉眼泪,一边在一片片的扯着枝叶。 这是江氏女出嫁前就跟娘亲学来的习惯,将蕨草上的细叶一片片摘下来,这一片表示爹会回来,下一片就表示爹不会回来,如此反复,摘到最后一片就会得出结论:出门在外的爹今天到底能不能回到家。 江氏女的夫君陈五郎,在新婚的第二个月就被征去修建护城河。 按照村长所言,做满一年的劳工可以有一月的假期回乡见家人。 她掐指算,陈五郎离开村子已经整整一年又三月有余。 月初的时候,村里嫁去邻县的一个同族姐妹带着同去修护城河的夫婿回娘家,却说不曾见过陈五郎这个人。 江氏女忐忑不安,天天揪着蕨草算夫君回不回。 偏偏蕨草看起来一样,枝叶不一样,这一枝数到后来是回,下一枝扯到最后又是不回。 邻村的宗庙有个巫祝,最善卜筮,只要给他一枚玉石坠子,他就会拿出一片发黄的乌龟壳拿出来,钻了孔,在上面刻上要问的问题,比如“我的夫君几时能回来?”,然后再把龟壳含在嘴里,取出来后念念有词的拿到火上烤。 江氏女的嫁妆,一对耳环一枚坠子,前前后后去见了巫祝几次,就已经变成了巫祝的财产,而她的夫君还是没有回来。 就在刚才,巫祝当着江氏女的面把龟壳用火烤了以后,孔的旁边出现了三条长短不一的裂纹。 巫祝沉着脸看了半天方道:“筮词为有咎,如此,陈五郎定是凶多吉少!” 若是要解灾,就要请巫祝做法事,还需要再给三枚玉石坠子方可。 江氏女已经身无长物,只有一枚陈五郎亲手给她挂上的平安扣玉坠。 这是她和他的定情信物,也是分别数年再重逢再议婚嫁时的凭证,她舍不得交给巫祝。 如果陈五郎真的回不来,那她连一件跟陈五郎有关的物件都没有了。 村头的大路静悄悄的,江氏女已经来来回回走了数十趟。 听到一点动静就站起来跑过去张望,看到来人不是陈五郎,她又流着泪跑回河边继续扯蕨草。 乌云渐渐卷积,河边的风越刮越大。 暴风雨即将来临。 每到这个季节,一场大雨就能把回村的小石桥给淹没。 江氏女无奈,只能哭着回家。 家里还有十岁的小叔陈九郎和六岁的小姑陈十三娘在等着她回家烧饭。 天气闷热,柴火受潮,塞在灶膛里烧得浓烟阵阵,江氏女自己也被熏的泪流不止咳嗽不止。 公婆从地里回来,隔老远骂声就传过来:“笨死了,嫁过来这么久还没学会生火,不知道的还以为房子被烧着了。” 婆婆走进厨房,看到被烟熏火燎直咳嗽的江氏女,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就知道哭哭哭,村里这么多人家娶的媳妇,独独你不事耕种,只喜欢房前屋后的种花种草。等下你不要吃饭,就吃你的花花草草!” 江氏女小声道:“我八天就能织一匹布,别人家的媳妇一个月才能织三匹布。” 她纺的纱又细又均匀,她织的布柔软又平整,全家人的衣物都是她亲手做的,小叔和小姑更是村里穿的最漂亮最干净的孩子。 不善女红正是婆婆的短板,被儿媳无意顶嘴,就气得破口大骂:“你要不弄那些花花草草,六七天就可以织一匹布,你还敢顶嘴,我看你是皮痒了!” 江氏女为陈五郎有可能已遭不测的可能性哭了一天,这会儿已经累得脑子嗡嗡响,没什么力气跟婆婆讲理,只能忍气吞声的把煮好的饭食端到饭桌上,自己默默地回房间继续纺纱。 小叔子天真的问:“娘,大嫂怎么不吃饭呢?我肚子饿了都没有力气玩,大嫂肚子饿了怎么有力气织布呢?” 婆婆咬牙呸道:“你吃你的!多吃点,快点长大帮家里去种地,不要整天坐在家里游手好闲让人笑话。” 小叔子不明就里,低头闷吃。 江氏女在屋子里听了,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纺纱。 好在煮饭的时候她就已经偷偷的捞了一个菜团子裹腹,要不然老老实实的听婆婆的骂,早就饿死多少回了! 这是陈五郎临走前偷偷教的:“不管我娘怎么骂你,只要她不打你,只说不准你吃饭,你不要顶撞她,主动去烧饭,试吃的时候东一口西一口的就吃饱了,记住了没有?我不在家,没人保护你,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一招超级好用,江氏女从来没有饿过肚子。 她善织布的美名远扬,去采麻或者浣纱,总有货郎愿意找她要布头,或者干脆跟她买布匹。 婆婆踹门进来,要她张嘴哈气,检查她偷吃了没有。 江氏女咬着一颗槟榔:“只有这个,肚子里有虫,去求了神,巫祝给的。” 槟榔的味道可以遮盖一切饭菜味道。 婆婆在织布机上踢了一脚:“不要偷懒,织完这匹布才能睡觉。”说完去她床上把仅有的一张小被子抱走:“今晚有雨,会冷,这个拿去给小姑子盖。” 织布机上挂了已经治好的半匹布,剩下的就算她一宿不睡觉也织不完。 婆婆这是让她饿肚子,再一晚不睡。 雨滴打在屋顶,风声大作,很快就变成倾盆大雨,像是要把屋顶给浇垮。 江氏女暗暗下决心,若是陈五郎再不回来,她就悄悄的跟着货郎离开村子,去省城里当织女,听说那里的屋子很大,每天可以吃两餐饱饭,每个月还有月银,最美妙的是织布的线都是蚕丝,织的都是绫罗绸缎,裁剪的衣物都是仙女才能穿的。 她的手这么巧,跑出去可以养活自己,她发誓再也不要受婆婆的气。 江氏女又冷又困,哭肿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嗓子也嘶哑发不出声音。 雨声渐歇,公鸡又开始陆陆续续的打鸣。 天马上就要亮了。 江氏女听见公婆准备出门的动静,昏昏沉沉的下地,去收了两件没有补丁的衣物,卷了个小包裹,只等一会儿烧了早饭,假装去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借机逃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爹,娘,我回来了!” 番外三:前世之雪中飞扬 非洲,坦桑尼亚,乞力马扎罗山。 这是她说过的,是能看到生命中最美好时光的地方。 所以,他现在来到这里。 现在正是酷暑,真正的酷暑,山脚的气温高达五十六度,堪比撒哈拉沙漠,而山顶的气温是零下三十度。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正在大自然烤箱里慢慢的烘烤着,滋滋的冒着油,等会儿就要被送到峰顶的天然冰箱里去速冻。 真是见鬼了,陈跃飞想,跟动物在一起,就有自己是盘中餐的感觉。 在乞力马扎罗的乌呼噜峰顶有一个巨大的火山口,那是一个真正的巨型火山口——一个盆状的火山峰顶,内里四壁是晶莹剔透的冰层,在口内的底部耸立着巨大的冰柱,冰雪覆盖,俯视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海外侨胞最喜欢的聚宝盆。 这跟他之前数次跟随联合国援非组织经过附近的观感完全不一样,远在两百公里以外,就可以看到乌呼噜峰顶火山口,就像高悬于蓝色天幕上的雪冠,在赤道的骄阳下闪闪发光。 蓝色的山基让人赏心悦目,山腰处飘渺的云雾,又让人产生了白雪皑皑的山顶似乎在空中盘旋的幻觉。 对,幻觉! 就像他心爱的姑娘,永远只可远观! 对讲里传来登山队长的声音:“欢迎来到美丽迷人的乞力马扎罗,大家到大本营指挥部集合,现在我们有三十分钟自由活动时间,大家可以休养补给,可以给家人发个电报,然后带齐装备,向下一个营地出发!” 他们的登山队一行十人,加上当地的登顶导游两人,登山队正好凑齐一打,最吉利的数字。 “陈!”一个新认识的同伴特纳向他打招呼:“你不给家人发个电报?” 陈跃飞摇摇头:“下来再说。” 多年的军旅生涯,他已经习惯了报喜不报忧。 而且,家人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更不知道这里是他心中的圣地。 为了这一天,他放弃了常驻南非,而是跟着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救援队在非洲大陆上奔波。 特纳很喜欢这个爽快开朗的华人青年:“陈,我去过长城,去过兵马俑,你和我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 陈跃飞知道特纳说的不一样是指气质不一样,国人多数内敛,轻易不会对陌生人敞开,他看起来更像在国外长大的,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我家从祖父那一辈起就在华人街生活,我在哥伦比亚读的医学。” 离家十年,他的言行举止已经跟三代侨居国外的人别无二致,还真的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院取得了毕业文凭。 他现在的身份是具有独立行医资格的外科医生乔治陈。 特纳微笑着伸出手:“我在麻省理工学院。” 陈跃飞伸手握了一下:“久仰!” 特纳惊讶地看着陈跃飞的手:“你的手怎么……” 手指皮肤不像外科医生应有的细腻,而是粗糙,手掌指腹多处有黄色的茧子。 陈跃飞淡淡的解释:“刚结束在肯尼亚的救援,我们除了当医生,还要拿枪。” 再也没有比非洲大陆小国家的战乱还要乱的地方了,民间武装太多,虽说救援组织有特殊标识,根据公约属于中立,但也免不了乱战时的流弹,必须人人学会自保。 特纳恍然大悟,接着又对陈跃飞佩服不已:“你爱好登山吗?还去过哪里?” 陈跃飞摇头:“这是我攀登的第一座山峰,下一站准备去尼泊尔。” 特纳很高兴:“欧剋,我明年也想去尼泊尔,说不定我们会再遇见,到时候还可以结伴同行。” 陈跃飞微笑:“我在这边还有工作,时间未定,不过三年内我必定会去。” 他早已经学会了不露痕迹的拒绝。 特纳毫不介意,还在兴致勃勃的说:“我的计划是十年之内登完七大高峰,陈,你呢?” 陈跃飞遥望着飘渺的峰顶冰冠出神:“我的梦想就是这两座山峰。” 乞力马扎罗山在非洲斯瓦希里语中的意思是“光明之山”。 珠峰在藏语里是女神的意思。 这两座山,就是她在他心中的存在。 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 登山队的车出发了。 在越近山麓,气温越适宜,车外面的热风不再有烤炙感,依稀有草原的感觉,有斑马、长颈鹿在其间徜徉漫步。 他们首次天休憩的营地,在海拔一千米的位置,气候宜人,绿意盎然,还可以感受到山上漫下的凉意,若是没有战争和瘟疫,这里实为度假胜地。 她曾经告诉他:乞力马扎罗山就像地理书上形容的北半球纬度的气候变化,从赤道,到热带亚热带,逐渐过渡为高山草地带、荒漠带和积雪冰,登山的过程就是一个从火到冰,从地狱到天堂的过程。 眼前的风景,就跟他记忆里的说辞一模一样。 多奇怪,她没来过这里,可是在跟他描述的时候,就像是在这里生活过。 …… 几经周折,他们终于成功登顶。 海拔五千多米,对于专业登山队员来说不是难题。 只不过在八十年代末,登山工具和通讯工具仍未达到先进水平,没有足够的体力和自救能力,死亡依然是极大的威胁。 其他队员在兴奋的击掌庆祝,还有人想下到火山口内去攀冰壁,被导游严辞拒绝:“从来没有人下去过,底下的火山还在动,不管是冰还是熔岩,都将是地狱。你只有站在这里观望才是天堂。” 特纳站到陈跃飞身边,让队友帮忙给他们合影:“陈,给我个地址,到时候给你寄过去。” 陈跃飞微笑,报上米国的联络地址:“谢谢!” 那是陈静的住址。 在茱莉亚音乐学院毕业之后,陈静如愿嫁给了谢天朗,从此侨居国外。 陈家人只有他偶尔会在去看谢天朗的演出时,悄悄的跟陈静见上一面。 他的信息,也只能通过陈静告知陈家人。 能说的,也只有一句他很平安。 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无缘耳鬓厮磨,莫若天涯相守。 特纳指着来路大喊:“看山下,那是下雪吗?哈哈,我成了上帝,在往人间洒雪!” 陈跃飞微笑着:“嗯,我来到了心目中的天堂!” 番外四:前世之爱你每一天(1) 陈小二已经饿了整整一天。 自打娘亲去世之后,他就孤苦伶仃的一个人混日子。 在街上溜达来溜达去,也没捡到一枚铜板。 问了好几家店铺,谁家也不肯收虚报十岁实际上只有八岁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子当学徒:“走走走,等你长大了再来。” 照他没饭吃的这个情况,恐怕是等不到长大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往牙行去,看看能不能把自己卖到哪个有钱人家去当短工,混碗饭吃,总好过这样三餐不济。 娘亲一直告诉他说爹和大哥在外打仗,迟早会来接他们回老家,在临死前还让他发誓一定会在这里等到亲爹来找。 他只能暂且相信娘说的是真的。 几个黑色锦衣家卫模样的小厮大声嚷嚷着,手里挥舞着木棒开路:“让开让开,别冲撞了贵人!” 陈小二饿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听得见却跑不动,躲避不及,被木棒扫到了眼角,登时鲜血崩出,疼得他哎哟一声跌倒在地。 旁边卖炊饼的武大叔吓了一跳:“走远些,血水甩到旁边去,千万莫弄脏了我的炊饼,你可赔不起!” “停轿!”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轿子上的小窗帘掀起一条缝:“听雨,给他碎银去看大夫,包扎伤口。” 陈小二猛地翻身跪下:“我不要银子,您发发善心,收我做仆从吧!” 这么漂亮的轿子一看就是知府江大人家的,只是不知道轿子里面坐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轿帘的缝掀得大了点:“几岁了?” 陈小二脑子清楚的很:“到腊月实岁就满七岁!” 要想在千金小姐面前讨巧,必须说自己年纪小。 “听雨,带他去前面药铺给他伤口上了药,”轿帘放下了:“带回府交给管家,就说我要的。” 听雨不敢怠慢:“是!” 武大叔看着远去的队伍啧了一声:“臭小子,倒还因祸得福了啊!” 谁不知道江家大人的仆从日子过得好啊,每天有饱饭,穿衣是细布,月银多得一年就能娶个媳妇儿。 …… 陈小二惴惴不安的进了江府,跟着听雨去见他的主人。 新主人不在闺房,在知府大院的练武场。 听雨上前禀报:“大小姐,陈小二带过来了!” 打扮成男孩子模样的知府大小姐江月晖放下手里的长枪走过来:“你就叫陈小二?还有没有名字啊?你脸上的伤口还疼不疼?” 陈小二呆呆的看着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大小姐:“不疼!” 知府大人这是有多宠大小姐,这都十来岁的半大姑娘了,还整天扮成男孩子养马跑马打猎。 江月晖笑了笑:“不疼就好,小二这个名字不好听,我重新给你取个名字。” 陈小二道:“大小姐,我跟管家大叔说了我不卖身,只要我爹我哥回来找,我就赎出去。” 既然时间不确定,还取什么名字啦,随便叫陈小二就好了,无所谓。 江月晖摆手:“你以后要当我的小马僮,替我喂马洗马的,我的马可是名马,是要跑第一的,我整天叫你小二怎么行!这样吧,就叫你祥云吧。” 马踏祥云,那是飞起来了,这马得跑的多快啊! 陈小二道:“我听街上茶馆里说书的讲孙大圣弼马温的故事……” 江月晖笑起来:“你还想当齐天大圣啊?你倒是瘦得像小猴子,但你也飞不起来呀,你要这么喜欢孙大圣,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叫飞,陈飞!”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寒来暑往,冬去春来。 陈飞在江府一呆就是七年。 他已经从一个只会牵马喂马的小马倌,长成了会十八般武艺的江家护卫。 江月晖身边的护卫换了好几茬,只有陈飞一直没动过。 只因他低调内敛,从不张扬,亦不争功,跟其他武师护卫学艺练武的时候,总是破绽频出。 若是长了太多本事,第一个被调走的就是他。 为了留在大小姐身边听命,他甚至少吃少睡,就是为了不让自己长得高大。 其实他还有个本事是别人不知道的,他记性好,凡是读过的书认过的字,都记得。 江大人又格外宠这个大女儿,把她当男孩子养,不但教她六艺,还教她读四书五经。 所以,不严格的说,陈飞也是个自学成才的文武全才。 他如此隐忍,如此的真人不露相,就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忠心,以证明他对江大小姐当初的收留之恩是多么感激。 当然,江月晖对他非常的不错:“陈飞,等我将来出嫁的时候,你爹要是没来找你,我还带你走啊!” 培养了多年的亲信,会养马会武艺,最重要的是她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无需说话,陈飞就知道她要干什么,绝对配合的天衣无缝。 这么好的跟班,只怕再也培养不出第二个了。 二小姐江月影笑道:“大姐,你老是舞枪弄棒的,只怕再定亲,未来夫婿还是会在你嫁过去之前被你尅死的。” 江月晖的第一任未婚夫婿,就是在两人交换了庚帖的第三天得了急病一命呜呼了。 是以今年十七岁还待字闺中。 江月晖不以为意:“哼,不嫁正好,爹还舍不得让我离开家呢!陈飞,备马,去庄子里看收成。” 其实就是去庄子里跑马划船钓鱼。 江月影急道:“大姐,你掉水里的事要是让娘亲知道,定会给你禁足。” 其实是大姐年纪不小,实在是不适合抛头露面去乡野之处玩耍,声名传出去,对她这个正在议嫁说亲的妹妹来说影响不好啊。 江月晖破罐子破摔,佯怒道:“你不说谁也不知道!想吃鱼虾就老老实实在家等着!” 上次掉水里的事,是陈飞救的,好在陈飞机灵救了她上岸就赶紧躲了,丫鬟以为是大小姐自己爬上岸的。 江月影咽了一口口水:“好吧!” 谁让江月晖每次带回来的鱼虾都是鲜活乱跳的呢,陈飞刀工好,片得薄薄的,用炭火烤了,洒上辣椒面孜然末,那叫一个赞啊! 番外四:前世之爱你每一天(2)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江月晖在院子里烤鱼烤虾热情招待妹妹大朵快颐,小丫鬟们也跟着吃得不亦乐乎。 只怪陈飞手艺太好,连江大人江夫人都循味而至。 见到满屋子撑的走不动的小姐丫鬟,江夫人终于生气了:“这都成何体统!老爷,明天就给晖儿说亲,嫁的越远越好!你看看,她整天带着丫鬟护卫小厮瞎胡闹,在这附近还有谁敢娶啊!” 眼不见心不烦,让婆家去管教这个无法无天的闺女! 江大人悲喜交加,喜的女儿这里总有好吃的,悲的是女儿嫁的太远他跟谁一起分享好吃的。 “母亲不必生气,我们回来晚了,以为母亲吃过晚饭不会想吃这些野生河鲜。”江月晖笑嘻嘻的:“下次我记得让陈飞做好了先给您送去,保证是现制的,送过去绝对新鲜热辣!” 她随口就把话题的主线给拨到了吃食上面。 江夫人有气无力:“不用,你这是最后一次胡闹了。” 出门就让人去叫媒婆来,把全城的媒婆都找来,就不信她女儿嫁不出去! 江夫人也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很灵,不等媒婆倾城出动,第二天真的就有人上门来求娶。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陈飞失散多年的父兄陈百里和陈骏。 他们父子两个这些年奔波在外,辗转了好几个国家,打过胜仗也当过俘虏,跟了好几支军队,兜兜转转,终于立了战功,得以衣锦返乡。 替陈飞赎了短契,陈家父子又送上厚礼相谢。 江知府笑纳:“陈飞在我家多年,我们都把他当成自己家人一样,以后我们两家常来常往。” 想来想去,幸好女儿平时经穿着男装带着小厮护卫出门,待陈飞更是如同手足般信任,已然超出主仆间的情谊,这一点为世人所不耻的行为,如今居然成了拉拢陈大人的借口。 陈飞突然多了父亲兄长,如今有了靠山,偷偷跟父亲央求:“江大小姐待嫁,请父亲为儿子求娶。” 承蒙皇上圣恩,陈百里点了守城右将军,官职与江知府相当。 若是陈将军开口相求,想必江知府不会推辞。 陈百里眼睛一亮:“对哟,你大哥尚未娶妻!好小子,晓得为你大哥着想,不错,不愧是我陈家人!” 陈骏倒也不退缩,却也不显得捉急,落落大方问道:“不知道那江大小姐长得如何?性子如何?” 陈飞暗暗叫苦,吞吞吐吐道:“爹,孩儿自小就跟在江大小姐身边,这许多年承蒙江大小姐不弃,学了些武艺还学了些读文识字,所以……” 可能亲爹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那就再说清楚一点。 谁知陈百里笑道:“如此说来,江大小姐既是你的主人又是你的恩人了,你若对她有求娶之心,那岂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再说了,你才十五六岁,比那江大小姐还要小上两岁,你大哥今年二十有四,身上如今又有官职,倒也配得上江大小姐。 这样吧,你跟我入军中去锻炼几年,到时谋得一官半职,爹再为你娶一个千金淑女,你看可否?” 陈小二心里难受,亲爹和亲大哥是一条心,他们两个不是不明白他的心意,而是不屑于他的想法。 他不服。 “大小姐,”陈飞去问江月晖的意见:“你可愿意嫁给我?” 江月晖吃了一惊:“陈飞,你疯啦!” 陈飞口气毫不迟疑:“大小姐,以前我不敢想,现在我爹回来接我,我不再是穷酸小子,不再是无家可归之人,正好江大人要把你嫁出去,不如你嫁给我!” 江月晖摆手:“别听我娘说的,她就是一时生气才。我爹才舍不得把我嫁了。” 像你这样的白丁,虽然天上掉下来个将军亲爹,可是我爹我娘还是会有惯性认知,还是会把你当做护卫傻小子的。 正在这时,江大人也来找江月晖商议:“闺女,陈将军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陈飞的大哥,如今在宫里做御前侍卫,人是生得仪表堂堂,你觉得怎么样啊?” 江月晖突然害羞:“什么就我觉得怎么样啊!我又没见过他,对他又不知根不知底的,谁知道是好是坏呀。” 江知府笑眯眯的拈胡子:“哎呀,等会儿爹在府上备饭招待陈大人父子三人,陈小将军一表人才,跟陈飞的模样有点像,但是要威风许多,要不你自己去看一看?要是满意的话,爹就替你答应下来,你说好不好啊?” 大家看,宠女狂魔,在古代就有! 江月晖掩嘴轻笑,脸上有淡淡的羞涩:“爹,那你怎么不替月影定亲啊?月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配给陈小将军岂不是天作之合?” 江知府有心讨好女儿,弥补头天晚上让女儿无辜挨的责骂:“月影有那水平,嫁给谁都没问题,你不事女红又不爱操持家务,嫁出去只怕要被公婆嫌弃,拿规矩束缚你,死的比谁都快……” 江月晖气鼓鼓地:“爹~!您这是夸我呢?” 江知府言多必失,赶紧溜走:“好了,爹这就去招呼贵客,你小心点,别再让人发现你!” 江月晖:“……知道了!” 江府的家仆厨师手脚勤快,麻溜的做了一大桌满汉全席,江知府又让人搬了三坛子老酒来。 酒是好东西,多喝几杯,能看出一个人真正的人品。 上任女婿就是人品差,一坛子酒下去就醉倒了,还假说是得急病没的。 幸亏女儿还没嫁,一切都还来得及。 江知府没儿子,饭桌上只有四个男人三坛酒,杯筹交错,很快就各自红了脸,说话的声音顿时热闹起来。 陈百里酒量奇佳,端着酒碗一个劲儿的劝:“江大人,我这是借花献佛啊,我敬您三碗您要是不干就是看不起我啊!” 江知府叫苦连天,陈将军父子,他一个都应付不来,更何况现在是三个人的车轮战。 就在这时,一个青年男子走近来,在江知府身边站定,伸手接过酒碗:“爹,让儿子替您敬陈将军!” 番外四:前世之爱你每一天(3) 江知府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只得硬着头皮介绍道:“陈将军,陈小将军,这是我的义子,陈二公子见过的。” 陈飞定定的看着男装的江月晖,不正是他熟悉的样子么! 敢情江大小姐已经急的亲自来面试了! 陈飞站起来,上前把手搭在江月晖的肩头上:“月公子,你酒量好,坐下来慢慢喝,这里还有两坛子呢!” 说完揽着江月晖在自己身边坐下。 江知府的眼珠子都直了:“陈飞,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陈飞把酒送到江月晖嘴边:“月公子,来,我爹最喜欢爽快之人!” 陈百里笑道:“好小子,这点说的对!你爹我啊,就是喜欢爽快!你们两个既然相熟,那你也敬月公子三碗,咱不能失了礼数,知道嘛!” 埋了十年的桂花女儿红,最是香醇。 江月晖早在屋外闻到香味,就已经馋的不行,巴巴的去换了男装过来,就是想趁机喝上几口。 至于喝醉与否,她才不担心呢,反正有陈飞在,总会替她善后。 听了陈将军的劝,江月晖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咕咚咕咚连干六碗。 只把江知府看得没眼看,有苦难言! 陈飞殷勤的给江月晖夹菜:“这个鸡腿的熟度刚刚好,这块鱼肉最是嫩滑,这条牛柳是你的最爱……” 每夹一筷子,还要做出一番解释。 只有眼里的关心是掩藏不住的。 偏偏江月晖几碗酒下肚,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舌头,反过来搂着陈飞的肩头,嘿嘿笑着:“小飞呀,不枉我平时那么疼你,本少爷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难为你都记得住!” 陈飞含糊不清的道:“月公子对我的恩情,阿飞没齿难忘,定要拳拳相报!” 江月晖大力拍着陈飞的肩膊:“嗯,我相信你,以前你是无以为报,现在……” 陈飞接口道:“现在阿飞一样无以为报。” 后面那半句话,陈飞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江月晖,欲言又止。 陈百里带兵多年,深知这世上不仅仅只有男欢女爱,像他小儿子跟月公子的这种相处,他也见得多了。 当下头皮发紧,恨不能把月公子给拎到练武场上给抽打个七八十军棍,省得在这儿祸害他儿子。 江知府此时后悔莫及,他本意想让女儿过来相看相看陈小将军,结果倒把女儿送到了陈飞的手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当下喊人来扶江月晖下去:“来人,月公子喝醉了,送她下去歇息!” 又跟陈百里陈骏道歉:“陈将军陈小将军,下官管教不严,在饭桌上闹的笑话,多有得罪!” 陈飞抢着站起来,把江月晖半搂半抱推走:“父亲,大哥,月公子平时跟我住一个院子,我送她过去,替她把衣裳换了。” 其实他心里的想法是,他住在江大小姐院子角落的偏房值守,送江大小姐回住所叫丫鬟服侍江大小姐换回女装。 可是,看他爹和江知府眉来眼去的样子,一看就是想结亲家,他才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误会。 反正,不管江大人会不会跟他爹解释,最好就是把事实真相说出来,那他就顺便负责好了。 江月晖喝得模模糊糊的,眼睛还睁着,脑子却慢得像没有,两只脚软得挪不动。 陈飞索性把江月晖半抱起来往肩上一放,大步走了。 陈百里惊得震怒,忍着气质问道:“江大人,我家小二在你家就做这些事的?” 明明就说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当家丁当护卫,怎么还跟江大人的义子混在一起了? 江大人到底是救了陈小二还是毁了陈小二? 陈百里啪地把酒坛子往饭桌上重重的一放,那意思是,不说清楚,就跟你没完! 江大人欲哭无泪:“陈将军,等会儿陈二公子过来,咱们一起上我的书房,把这事儿说个清楚!” 哎,天命难违啊,看不出陈飞这小子还能玩这阴招,看来早就动过心思了,哎! 陈骏冷哼一声,江府的一个义子就能跟自家的兄弟如此相熟,想必这事江府上下都知道,只是欺负自己兄弟没有靠山,任意玩弄罢了。 真是欺人太甚! 陈百里看着陈骏的表情,心里也跟着发愣,脸色越来越黑:“江大人,咱们就在这儿说!” 江知府万般无奈,只得重重的咳了一声,让家丁随从全都退下,结巴了半天,支支吾吾的道:“那个,呃,那个月公子,并不是我的义子,是我亲生的!” 陈骏一拍桌子怒道:“什么,你竟让你的庶子欺凌我陈家人?士可杀不可辱,去把月公子给我带来!” 带过来就抽了月公子的筋,扒了月公子的皮! 陈飞正好走过来,听到这话,就对他大哥笑道:“大哥,实不相瞒,小弟在江府,就与月公子最是要好,每每同出同进……” 陈百里听得烦躁:“住口,你还有脸说!” 陈飞看了陈百里一眼:“爹,您是三品参将,儿子在江家这么多年来的情况全都一五一十向您仔细的禀报过,并无一字虚言,月公子是什么人,儿子清楚的很!” 要不说父子心意相通呢。 陈百里虽然没有对陈飞言传身教过,却奇异地听懂了陈飞的画外音,当下眉开眼笑:“江知府,刚刚是我喝多了,说了胡话,您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对了,下官听闻您的千金小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不知江大人可否愿意将您千金许配给我犬子?” 从粗鲁到斯文到谦虚的话风急剧转变,把江知府杀了个措手不及:“不知陈将军意下所想为何?” 什么意思啊?刚才恨不得把宝剑提出来要割他脑袋来下酒,这会儿又要娶她女儿? 酒喝多了就这么反复无常,陈飞又这么没品,他闺女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嘛? 陈百里脑子急转弯特别快:“听说当初是江大小姐救了犬子一命,下官想为陈飞求娶江大人的大小姐,就让陈飞一辈子来报答大小姐的救命之恩,不知江大人意下如何?” 江知府瞬间拿乔:“这个,我要与夫人和女儿商量商量。” 江夫人在屏风另一边高声道:“择日不如撞日,甚好!” 番外五:你是我的小草莓(1) 陈子斌陈子鸿最喜欢爷爷奶奶家。 为了可以多住几天,嘴巴甜的不得了:“爷爷最好了,官最大,心胸最宽广,脾气最好!” 叶清音不服气:“爷爷好,奶奶就不好吗?” 陈子鸿转着眼珠子道:“嗯,妈妈说,奶奶做的饭太精致,把我胃口养刁了,回去总吃不惯她做的饭,还是让我们都回去,记住艰苦朴素。” 陈忠乐得不行,这孩子忒会说话了啊! 不过,小孩子说心思单纯,再狡猾也不太懂得隐藏实情,陈忠拐着弯儿问了宝贝孙子好几次话,很快就搞明白了,小家伙是喜欢他这里自由自在,可以肆意在院子里搞破坏。 “为什么爷爷这里的菜地就可以随便拔,你爸爸种的那些花草就不能碰了?” 陈子斌老实答:“我爸说了,谁敢碰他种的草莓,就扒谁的皮。” 叶清音一听就心疼:“你爸怎么回事儿啊?不就是两个草莓吗?奶奶带你买去!” 陈子鸿急忙问道:“奶奶,你买的草莓个头大不大?我们拿回去放在花盆里,我爸能看出来吗?” 他们家种的草莓,只是个头大颜色半青不红的,味道也不算好吃,他们哥俩才不稀罕呢! 就是因为爸爸太宝贝那块草莓地,严禁他们兄弟俩靠近,他们两个才商量好去偷摘的。 陈忠乐了:“好哇,你们俩真搞破坏了啊!” 叶清音瞪了陈忠一眼:“你还笑!”伸手把公瑾仲谋搂在怀里:“乖,一会儿你爸过来接你们的时候,我狠狠批评他!” 真是的,孩子难道还不如一颗花草重要吗? 多聪明多乖巧的孩子啊,再也没有比公瑾仲谋还要可爱的孩子了! 陈援武带着警卫员匆匆而至:“公瑾仲谋,赶紧收拾好书包跟我回去,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你妈让你们回去预习功课!” 陈子斌还想打拖延时间:“爸,你要是忙的话就别管我们了,爷爷会安排人送我们回去的。” 只要爸爸是带着警卫员过来的,那在家里就呆不了多久,他们哥俩在奶奶这儿多待半天,就能把那段打给混过去。 陈援武不给商量:“你妈打电话说,你们的大字都没写两篇,刚才我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哨兵跟我说,你们把爷爷的菜地还有旁边几家的菜地都给霍霍了,一会回家去,看你妈怎么说!” 陈子斌陈子鸿对望一眼,异口同声道:“爷爷说没关系,反正他种菜就是为了让我们吃的,又不是不给看不给碰的!” 陈援武抬眼盯着陈子鸿:“仲谋,你说,是不是动了爸爸的花盆?” 陈子斌小声道:“奶奶说了,一会儿带我们去买,买了就马上赔给你。” 陈援武眉头稍动,随即又和颜悦色道:“男子汉一人做事一人当,让奶奶替你们赔怎么行?想想看,妈妈是怎么教育你们的,要怎么做才对?” 陈子斌灵光一现:“对哦,妈妈跟我们讲了华盛顿砍樱桃树的故事!爸,那要是我老实的跟你承认,我们把你种的草莓给掐了,你也不会打我们,对不对?” 陈子鸿龇牙咧嘴的瞪了陈子斌一眼,甩锅道:“就是你!没有们!” 陈子斌回头嚷嚷:“谁说就是我啦,摘了两颗一人一颗,你咬了一口就吐了,那也算你吃了啊!” 陈援武呵呵:“嗯,你们两个都很老实啊!爸爸当然不会打你们!赶紧把衣服都收拾好马上跟我回去,我没时间跟你们磨蹭。” 转头跟陈忠叶清音告辞:“爸,妈,我有事要出门,大概得半年后回来!” 叶清音道:“你这一出门就总也不回家,小江一忙起来也是没日没夜的,我看干脆就让公瑾仲谋在附小上学算了,我提前退休,就是为了照顾公瑾仲谋的!” 陈援武正色道:“妈,您现在对公瑾仲谋的要求,比那时候对我和小飞都松多了,他们两个现在就无法无天的,再这么下去,会闯祸的!在机关小学那种环境里,总不能让人说我们不好好教孩子!” 老人疼隔代孙,似乎是不变的真理。 对孩子一直都严格要求的叶清音,在公瑾仲谋这里几乎是有求必应。 戳到了痛点,叶清音也没法子,只能揪心的看着宝贝孙子在她面前愁眉苦脸的上了陈援武的车。 陈援武从上车起就板着脸,哥俩低着头闷不吭声。 回到机关大院,陈子斌陈子鸿跳下车就往同学家跑:“爸,我们去拿作业!” 距离陈援武所说的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他们只要在外头混过去几分钟,转回来的时候亲爹肯定早都走了啊,他俩一顿揍也就免了啊! 陈援武老神在在的推开门:“先进屋,作业我让警卫员去拿!” 陈子斌傻眼了:“爸,你不是要出门吗?” 陈子鸿偷偷踢了陈子斌一脚:“笨死了,兵不厌诈啊!” 亲爹现在越来越狡猾了,跟他们两个玩的招数,在三十六计上都找不着。 好气哦! 他就知道,亲爹说不打,只是指刚才在爷爷奶奶面前不打,回到家来该打还是要打的。 亲妈这会儿还没下班,没有人能随时转移亲爹的注意力,他们哥俩今天恐怕要英勇就义了。 陈援武交代警卫员:“守着,别让他俩从这儿跑了。” 转头用下巴一点哥俩:“你们带路去我花园那儿!” 陈子鸿磨磨蹭蹭的:“爸,我妈说想吃月饼,你带我们去给她买一盒吧?” 陈子斌受了启发:“爸,你不在家,我妈又瘦了!” 陈援武看了看手表,不为所动:“快点!” 再过几分钟江筠就到家了,这俩孩子有了依仗,只怕又得淘气。 陈子鸿指着厨房:“爸,我先去给我妈倒杯茶,一会她回来不会烫着。” 陈子斌道:“爸,我去给我妈买冰棍回来,冰箱里都空了,我妈上班累,回来不能没东西吃。” 哥俩抢着卖萌。 江筠笑:“哎呦,我家公瑾仲谋这么关心我啊!” 陈子斌陈子鸿激动得转身朝门口的救兵扑过去:“妈,你终回来啦!” 番外五:你是我的小草莓(2) 江筠笑得合不拢嘴:“你们今天对我这么热情,是不是想让我替你们讨饶啊?” 陈子鸿摇头:“妈,我们是想像爸爸一样关心你啊!” 陈子斌狗腿道:“妈,你累了吧?快坐下来,我给你捶捶肩膀!” 江筠一手搂一个进了屋,看见陈援武板着脸孔,心里大概明白了:“公瑾仲谋,你们先去同学家拿作业,我跟你爸爸说几句话,一会儿记得回来吃饭,别让我去喊啊!” 他们夫妻俩说好了,分工合作当严父慈母。 陈子鸿忍着兴奋,乖巧的牵着陈子斌的手:“妈,我们拿了作业就去给你买冰棍回来啊,保证不超过半小时!” 太好了,终于混过去一顿打。 江筠笑着关上门,转身靠进陈援武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亲了亲:“老武,他俩又怎么气着你了?” 陈援武回吻一下,半抱着老婆大人往后院走:“还没看到战场呢!” 江筠笑道:“别看了,你还是看我吧!” 后院种的那些花草她都看了,其实损失并不大,但是偏偏是把陈援武最宝贝的草莓给弄得乱七八糟,本来结的果子就不多,而且还没熟,这哥俩不用指甲掐,生拉硬拽把苗扯得到处都是,她打扫干净了,但是恢复不到陈援武上次离开家前的样子。 陈援武听江筠这么一说,心知结果也不会太好,看不看都一样,轻叹了一口气:“好吧!” 江筠忍不住笑:“老武,你怎么跟那些老头老太太一样,对花草这么宝贝了呢?” 陈援武道:“我那是特意给你种的!这边气候不一样,十几株才活了三株,多不容易啊!” 江筠白他一眼:“切,讨厌死了,每次都拿种草莓当双关语,还以为别人听不懂,我跟你说,公瑾仲谋就是总听你说给我种草莓才忍不住去摘草莓的!” 陈援武笑:“真的?他俩这么跟你说了?” 江筠又气又好笑的说道:“他们俩跑过来问我说草莓明明又酸又硬,一点儿也不甜也不软,是不是种在土里的不好吃,种在肉上的才香?” 陈援武把脸埋在江筠的颈窝,嗤嗤笑:“哈哈,居然给他们两个听到了!” 江筠恼火:“你注意点!我上班呢,穿长袖没问题,把扣子扣得严严实实的,捂着多难受啊!” 陈援武伸手捏捏江筠的脸:“嗯,我注意点!” 江筠拍开他的爪子:“别闹了,公瑾仲谋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赶紧做饭去,你在家吃还是就走啊?” 陈援武道:“怎么能让江老师动手做饭呢!我晚上才走,一会儿让警卫员带公瑾仲谋去小兰那儿转一圈,吃了晚饭再回来,我带了两支朗姆酒回来,冰箱里有苏打水,等会儿我煎牛扒来慰劳慰劳你吧!” 进了外事部门,陈援武对做西餐越来越有心得。 每次出访或者接待外宾,用餐时他总会把自己觉得很有特色的餐点记下来,回家试着做给江筠吃。 两个人结婚十年了,感情有增无减。 江筠笑:“那我要不要洗的白白的等你呀?” 陈援武一本正经的答道:“要!” …… 陈子斌陈子鸿回家,听说警卫员要开车带他们去小姨家,简直乐疯了:“让小姨带我去问问杨叔叔那个魔术是怎么变的!” 江兰退伍之后进了国家级文艺团体当歌舞演员,跟一个编剧结了婚,生了个女儿之后就转做舞台监督,经常带陈子斌陈子鸿看演出,培养他们的艺术感觉。 谁知这哥俩对唱歌跳舞没兴趣,就喜欢变魔术的耍杂技的,每次一到他们歌舞团就吵着要去找变魔术的演员拆人家的道具。 陈援武交代警卫员:“九点钟前赶回来!” 陈子斌惊讶:“爸,我们可以玩这么久?是不是因为我们说了实话,所以你就奖励我们?” 陈子鸿拉着陈子斌就跑:“问那么多干嘛?咱爸肯定要跟咱妈一起种草莓呀!” 警卫员假装没听见,镇定的转身跟着小哥俩跑了。 江筠哭笑不得,只能把火发在陈援武身上:“老武,你看你做的好事!” 她在孩子们面前好像一点威严也没有。 陈援武全盘接受:“嗯,都怪我!” …… 关门,拉窗帘,拔掉电话线。 撤掉了所有的干扰,陈援武把蜡烛点上,酒杯倒满。 江筠脸热:“很浪漫啊!陈大使越来越有情调了啊!” 陈援武笑道:“等你明年暑假,跟我一起出国好不好?” 江筠想想:“学校里想提我,谁知道明年有没有时间呢!我跟学校打报告都打了两次了,校长不批假呀!” 她多想去欧洲啊,罗浮宫盼了好久了,这个年代,蒙娜丽莎还没有被隔到排队用望远镜观看的地步。 陈援武举杯道:“祝贺你!” 江筠举杯碰杯,轻轻抿了一口,最近又喝了一大口:“调得刚刚好,超赞!” 陈援武笑道:“这样喝不上头。” 江筠赞叹的看着陈援武,目光里又露出了崇拜:“老武,你才是真的魔术师呢,什么都会变!” 每次回家都有惊喜给她。 她的同事,还有陈援武的同事,都被工作压得没什么心情享受生活,显得比较沉闷。 陈援武喝了酒,眼神醉醉的:“你才是我的魔术师!” 烛光美酒,佳人婉约,看着就心动不已。 自鸣钟咕咕叫,已经七点了。 陈援武喝得差不多了,把江筠拉起来:“来,跳个舞!” 江筠居然有些羞涩:“老夫老妻了,还来这一套。” 陈援武抱着江筠在客厅里轻轻转动:“嗯,每次我都会想起你在我怀里对着我笑,喊我陈班长,叫我让你十个球,还告诉我说想要什么就要勇敢去追求!” 江筠笑:“那时候是打乒乓球又不是跳舞,而且我根本就没有趴在你怀里好不好?而且你自己还答应我,要让我十一个球的!” 陈援武收紧手臂:“嗯,我会永远都让着你的!” 江筠噗嗤乐了:“又来表忠心!我都跟你说了,你不让着我,我也不会跑的!我要永远赖着你!” 番外:前世之陵城(1) 雷俊雄在手枪上装了消音器。 他在靶场试过了,子弹出膛的时候,笼子里的小鸟都不会跳起来。 今晚是他动手的最佳机会。 他曾经在窗外守过无数个夜晚,对康曼芸的睡眠习惯了如指掌。 她似乎睡得不好,整晚都在辗转反侧,一会儿仰躺,一会面朝窗户的方向。 每翻一次身,他都会听到她低低的痛喘。 他心如刀割 明明两个人是青梅竹马,为何演变成今天刀戈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步。 …… “曼芸,嫁给我吧!”雷俊雄从十四岁起就开始向康曼芸求婚,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了:“除了我,没有人更适合你!只有我能呵护你一辈子!” 雷家和康家是陵城的大富商,财富不相上下,两家是世交,雷俊雄和康曼芸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两家长辈甚至打趣的说要定娃娃亲。 只不过康家从未松口。 原因无他,康家人丁不旺。 康曼芸轻笑,眼神妩媚:“你又不肯入赘我家!我爹地才不舍得我嫁人呢!” 康子超就这么一个独生女,有万贯家财等着女儿继承,自然是希望能找个优秀的女婿入赘,替他打理家业,继续供养他的宝贝女儿。 在挑选女婿的立场上,康子超是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 雷俊雄握着康曼芸的手放在自己的唇边轻轻吻了一下:“曼芸,我是家中的长子,我爷爷是不肯我入赘的。” 康曼芸缩回手:“那我也没法子了,你自己去跟我爹地说,只要他同意,我就嫁给你!” 雷俊雄沉下脸:“我听说康老板已经替你相中了一门亲事,你去见过了,是吗?” “人家就是去见见,又没说答应,你紧张什么嘛!”康曼芸斜着眼风扫过去,声音又娇又嗲:“我心里有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雷俊雄的声音不带半点起伏:“有人看见你跟他进了金丽莎公馆,呆了两个小时才出来!” 如果没有收到这条消息,他几乎就相信她了。 康曼芸把笑容一收:“好啊,你还让人跟踪我!”抓着珍珠手包推开他站起来:“我回家了,爹地会担心我的!” 雷俊雄一把搂住康曼芸的腰肢:“我要检查一下,看你这两个小时都跟他干了什么?” 康曼芸不依,拿手包砸他:“你放开我!” …… 雷俊雄满意地跳下地,不紧不慢地穿着衣裳:“明天上午在家等我,爷爷……” 康曼芸小声啜泣着,拉起床单蒙住脑袋表示抗议。 雷俊雄上前,弯下腰,一手撑在枕边,一手扯下床单,在小美人的脸上唇上亲了亲:“乖,我让爷爷来下聘!” 康曼芸生气地转过身,把光洁的后背留给他:“不等!” 雷俊雄伸手轻抚摸康曼芸,触感软滑,不由得心动,看了看怀表上的时间,把刚系了两个扣子的衬衣又解开甩到一边,拉开床单贴过去:“我也不等了!” 康曼芸挣扎着推开他:“快四点了,爹地不知道我出来,等下回家没看到人,又要给我禁足。” 雷俊雄不管不顾的缠绵了一会儿,只得万分不舍地撑起胳膊:“曼芸,你是现在回家还是等我一会儿来接你?我必须去宪兵队一趟,局座明天要来视察,我得安排好。” 康曼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骗子!那你还说明天上午让我在家等你!” 雷俊雄轻笑:“局座明天下午的飞机才到,我上午可以抽空过来,中午之前赶回宪兵队就行。” 他故意把行踪说得非常清楚。 说完还在康曼芸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康曼芸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呼痛:“讨厌!人家还怎么穿洋装!” 雷俊雄呵呵笑:“那你在这睡一会儿,等我来接你,千万不要自己跑回家去啊!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康曼芸把脸埋在枕头里不看他:“唔!” …… 十分钟后,雷俊雄在暗处看到康曼芸匆匆出了他们刚刚约会的歌舞厅包间,上了一辆黄包车。 他转头朝身后的一个便衣打了个眼色,便衣拉起黄包车跟了上去。 没过多久,他的人回来了:“雷队长,康小姐进了金丽莎公馆。” 雷俊雄冷着脸,摸着口袋里的勃朗宁,眼角微缩:“还有谁进去了?” 手下道:“还是前两次那个大学老师。” 雷俊雄冷冷的看了手下一眼。 手下忙改口道:“那个老师的真实身份非常可疑。” 雷俊雄冷哼:“这还用你说!” 那个被康曼芸尊称为蔡教授的蔡元武,表面上是陵城女子大学的西文教授,暗地里却在学生和教员中传递各种公党信息,发展各种支持公党的人。 在情报局的最新消息下来之前,雷俊雄就已经知道蔡元武是什么人了。 不得不说蔡元武把康曼芸洗脑洗的很彻底,康曼芸发展的第一个对象就是雷俊雄,不但想让雷俊雄跟他一起投奔革命,还想让雷俊雄干脆拉着大队人马“揭竿而起弃暗投明”。 直把雷俊雄惊出了一头冷汗,不事生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完全就是被忽悠了啊! 他不知道康曼芸会不会听他劝而回头,却知道他要是敢向上面主动汇报,第一个遭殃丢命的就是康曼芸。 为了心爱的女人,雷俊雄想用结婚来拉回康曼芸。 谁知康曼芸反过来不停的跟他灌输“蔡老师说的世界大同”,那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的信任,还多了崇拜和依赖。 作为男人,雷俊雄自然知道那种感眼神意味着什么。 他试探过康曼芸,是不是爱上了别人,想革命只不过是为了接近蔡元武而找的借口。 康曼芸的回答,从义正言辞的否定到遮遮掩掩的闪烁其词,透露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雷俊雄对自己说,再给康曼芸最后一次机会,只要康曼芸这回听他的话,他就既往不咎。 而康曼芸果然辜负了他的期待! 那么,就怪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蔡元武已经暴露了目标,康曼芸一定脱不了干系。 番外:前世之陵城(2) “曼芸!”雷俊雄强忍着怒火好言相劝:“你没见过被关进牢房的人受的是什么待遇,你以为是跟你平时闯了祸一样,只是被你爸关起来骂几句饿一顿掐断电话线禁足而已么?” 雷俊雄自以为很了解康曼芸,他知道她从小到大就被家人被他保护的太好,单纯过头。 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与人联络传递消息。 出了事,他不会被连累,但是会眼睁睁的看着曼芸在他面前受审受折磨。 他太清楚宪兵队那些人的手段。 康曼芸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你以为我现在的生活就不是坐牢一样么?没有自由,只能言听计从,不知道真正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活在自己家里跟嫁给你,就是从这个笼子给抓到另一只笼子里!” 雷俊雄气得脸色发青,话都说不出来:“你……!” 只有不知人间疾苦,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才会说出这种幼稚的话来。 康曼芸刚刚听了蔡元武的话,正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很有成就感:“俊雄,你听我说,元武他……” 雷俊雄眯了一下眼睛:“元武?” 康曼芸发现自己说错话,急忙改口:“呃,蔡老师他……” 雷俊雄气急败坏,暗暗捏紧了拳头,闭了闭眼睛,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曼芸,你想跟他走,是不是?” 康曼芸一怔,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是!” 雷俊雄气得发疯:“那我呢?我不是跟你的求婚了吗?” 康曼芸咬咬嘴唇:“我,我又没答应你。” 雷俊雄恨恨地咬紧牙关:“那你答应他了?” “嗯!”康曼芸偷偷的瞥了一眼雷俊雄的脸色,弱弱的问道:“俊雄,你不会告诉我爸,对吧?” 雷俊雄冷笑一声:“你跟我的关系,你跟他说过吗?” 康曼芸摇摇头:“没。” 雷俊雄猛地站起来,把椅子带倒了,发出砰的一响。 在门外听候调遣的手下连忙跑过来:“雷队长?” 雷俊雄把手一挥:“去把车开来,送小姐回康公馆!” 在他的地盘撬他的墙角,真当他是软柿子了! 康曼芸着急了:“我不回家!” 她看出雷俊雄已经怒火中烧,说是把她送回家,其实就是要让家里把她禁足。 雷俊雄已经往外走:“听话!我处理完事情再来找你!” 再说下去,他的双手就要拧断她的脖子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康曼芸再次挑战了他的底线:“俊雄,你让我走吧,我不会恨你让我失了清白,我会记得你的好!” 雷俊雄顿了一下,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刚到宪兵队还没坐稳,秘书送来密报:“雷队长,这是局里刚发过来的消息。” 内战已经开始了! 局座行程有变,已经当即返回,召他去总统府开会。 雷俊雄心知不妙,他开头故意透露给曼芸的错误消息,居然歪打正着,成了正确的。 那么,接下来的行动,万一公党取得阶段性的胜利,他就成了泄露机密的罪人! 想到这里,雷俊雄出了一身冷汗:“来人,帮我看紧康公馆,若是小姐要带行李外出,就用枪拦着!若是外出散心,就小心跟着别让她发现。” “是!”手下奉命急走。 …… 从总统府出来已经是半深夜时分。 会议内容比雷俊雄想象的还要强大,总统十分兴奋的宣布,他们已经取得了国外军事强国的支持,只等武力支援到位,他们唯一的对手——公党的消亡只是迟早的事。 雷俊雄想了想,吩咐司机:“去康公馆!” 他知道,康曼芸若是离开他跟着蔡元武走,定是凶多吉少。 如果她愿意改变主意,他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娶她。 结果,他扑了个空。 康曼芸已经偷溜了。 康老板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俊雄,你跟曼芸吵架了吗?她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了?外面这么乱,她要是出了事该怎么办啊?” 雷俊雄脸色比夜色更黑:“康叔,您放心,我这就安排人去把她给找回来。” 他在总统府开会的时候手下就已经秘密告知:“康小姐跟女同学去了学校,之后她们一直在宿舍!” 那是康曼芸的单人宿舍,上学的时候在那里午休用的。 这个时候还没回家,只怕已经用了金蝉脱壳之计跑掉了。 康老板擦擦冷汗,郑重的允诺:“俊雄,你只要把曼芸找回来,我就把她交给你!” 女大不由爹,读了几天书,心比男孩子还野,不如趁早嫁人生子也罢。 跟家业比起来,女儿的幸福更重要。 雷俊雄吩咐手下兵分三路,港口车站分头去搜,他则带人去了康曼芸的宿舍。 果然,宿舍里只有康曼芸的女同学向玉兰,窗帘上映出的两个影子,是她们耍的小花招而已。 雷俊雄冷笑:“把人带走,去牢里跟蔡元武汇报你们的工作成果吧!” 为了不让局座发现他的失误,雷俊雄已经向局座汇报了蔡元武的的动向。 这个时候,蔡元武应该已经被带到了宪兵队。 向玉兰脸色发白:“你们把蔡老师怎么了?” 雷俊雄冷笑着使出计谋:“曼芸已经把你们的事都跟我说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抓到你们敬爱的蔡老师!” 向玉兰愤怒:“曼芸不会出卖自己爱人的!” 雷俊雄倏地咬牙喝道:“那你看看曼芸到底向着谁!” 想不到,掩耳盗铃的人是他! 手下跑过来耳语:“康小姐已经找到了,照您吩咐的送回了康公馆!不过……”手下顿了顿,又道:“康小姐跟康老板在发脾气,闹绝食。” 雷俊雄面无表情:“知道了!回宪兵队!” 他倒要看看蔡元武凭什么迷住了康曼芸。 …… 隔着审讯室的桌子,雷俊雄冷冷的和蔡元武对视。 蔡元武率先打破沉默:“雷队长亲自把我带来,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蔡某还想尽快返回学校,以免校长和学生们为我担忧。” 雷俊雄冷哼一声:“你就不为曼芸担忧吗?” 蔡元武淡淡的笑:“曼芸是我的学生,我自然会为每一个师生担忧。” 雷俊雄冷笑:“那你可白费心机了,如果不是曼芸为我报信,我差点就见不到你见不到向玉兰了!” 番外:前世之陵城(3) 蔡元武仍是淡淡一笑:“雷队长,曼芸是个有前途的好学生,不要把她牵扯进来。” 雷俊雄冷笑:“这么说,你是承认了你已经把她发展为你的党羽了?” 蔡元武微笑:“曼芸想出国留学,我为她介绍学校和导师,有何不妥?何来党羽之说?我想雷队长是有什么误会吧?” 雷俊雄忍无可忍,他的狠戾在蔡元武的翩翩儒雅之前仿似一个无理取闹的愣头青:“曼芸的爱人是谁,蔡老师知道吗?” 他觉得自己当真是幼稚可笑,在敌对的势力面前居然问起了儿女私情,而且他还注定是失败的那一个! 蔡元武静静地看过来:“曼芸是我的学生,我很清楚她的课业和特长,她的私事我却是不清楚。听说雷队长与曼芸是青梅竹马,情同手足,她的爱人是谁,你何不自己去问曼芸呢?” 雷俊雄磨牙:“曼芸若是不被你洗脑,又怎么会跟家里翻脸,又怎么会……” 又怎么利用我这句话他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那等于是让他承认自己在蔡元武面前不战而败。 蔡元武微笑:“雷队长,我是为了曼芸好,就如同她的父亲如同你一样,都是出于爱护她珍惜她。既然我们的出发点都一样,雷队长,相信你对我的误会就会云消雾散。” “于公于私,你我都无法握手言和!”雷俊雄冷笑着说出他忍了许久的话:“蔡老师,曼芸已经怀孕了,她会从此为我洗手作羹汤,就不劳您费心了!” 蔡元武微笑不变:“那就恭喜雷队长了!” 好像真的是在祝福。 如果没有抓到其他同党,雷俊雄差点就相信了。 雷俊雄觉得自己输的很彻底,还在做垂死挣扎:“蔡老师,我会把你的临终祝福转告给曼芸!” 作为男人,他都不知道自己败在哪里。 蔡元武正色道:“雷队长,我对我所有认识的人都予以祝福,包括你!国家的强大,在文在武,都需要每一个人为之努力奋斗!” 雷俊雄沉着脸一拍桌子:“来人,把他带下去!” 他觉得蔡元武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然带着怜悯,这让他破天荒的感到羞愧难当。 …… 康曼芸看到雷俊雄的身影,惊慌失措地扑过来:“俊雄,他们说你把玉兰和元武都抓走了?都是我不好,求求你,看在我的份上,把他们放了好不好?我不走了,我留下来,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在什么。” 她剪了一头的长波,扮成假小子混在学生里溜出了宿舍,偷偷的登上了开往渝城的油轮。 此刻的她泪流满面,完全没了娇媚之态,低声下气的求他,愿意任他差遣,只是为了一个巧舌如簧的陌生人。 这让雷俊雄更是恼羞成怒:“你的蔡老师就是教你这么出卖自己的吗?你的伶牙俐齿呢?你的自由宣言呢?” 康曼芸转身扑到床上,抱着枕头哭个不停。 要在平时,这个样子早就勾的雷俊雄火起,可是想到蔡元武的表情,雷俊雄只有一肚子火气:“不早了,你歇着,我先走了,局座还等着我开会!” 康子超在走廊上等着呢:“俊雄,你跟曼芸是怎么回事?她说她怀孕了!” 到底是闹革命还是闹别扭啊,真是急死人了! 雷俊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康曼芸趴在床上已经没了声息,估计是听到了父亲的话,被吓到了。 康子超头疼不已:“唉,俊雄,你回去跟你爷爷说一声,这事耽搁不得,要尽早商量好,我在家等他过来。” 雷俊雄面无表情:“康叔,这事不用跟我爷爷说,我自己就能决定!” 康子超似是松了一口气:“这事还是要跟雷会长报备一下,我就好在报纸上公布于众。” 雷俊雄的爷爷是陵城商会的会长,在辈分上始终是高了康子超一头,两家又是世交,雷家康家的亲事,还是必须先跟雷会长说一声才是正理。 至于公示,康子超拥有陵城最大的报馆,两家结为秦晋之好的消息不用假手于人。 雷俊雄扯起一边嘴角:“康老板,明天就可以登报宣布!” 他在心里补了一句,登讣告! 康子超没有忽略雷俊雄突然改变称呼的做法,碍于面子不好多问:“俊雄,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 雷俊雄出了康家,已经理智尽失。 不管康曼芸怀孕是真是假,她都已经完全背叛了他的深情厚谊,辜负了他对她的所有真心。 他已经忍无可忍! 雷俊雄回到宪兵队,得知手下在审讯中一无所获,冷笑一声:“等着,他们会主动说出来的!”拿出抽屉里的消音器:“我出去一趟!” 他要亲自动手,这样他才不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无地自容。 来到康公馆院墙外,雷俊雄熟门熟路的攀爬到康曼芸的窗外,听到康曼芸小声的哀求康子超:“爸,你放我出去吧,我不会嫁给俊雄哥的。” 康子超惊疑道:“你都怀了俊雄的孩子,你不嫁给他还嫁给谁?雷会长身体不好,本来我还想等个一两年,雷会长不在了,就能说服俊雄入赘咱家,现在可倒好,你不嫁也得嫁,再拖个几天你肚子大的遮不住,我可就没脸见人了!诶,不对呀,你既然不想嫁给俊雄,为什么又怀了他的孩子?” 康曼芸病急乱投医,怀孕根本就是胡诌的:“爸,不是俊雄哥的,是我的老师的。” 她就想着要跑出去打听蔡元武和向玉兰他们的消息,说不说谎都不在考虑范围之内了。 康子超大惊失色:“你你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丑事来,我还跟俊雄提起你们的婚事!” 雷会长要是知道了,雷队长要是知道了,康家还怎么在陵城立足! 康曼芸哭泣:“爸,你让我去找我老师,他要是出了事,我也不活了。” 康子超头大如斗:“你现在哪儿也别去,明天俊雄会过来,我问问清楚再说。” 看看联姻的喜讯还发不发,哎,还不知道是喜是忧呢!急死个人! 番外:前世之陵城(4) 康曼芸拦住父亲:“爸!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俊雄哥的,您去跟他商量,会有什么结果?等孩子生出来被俊雄哥发现了,我该怎么办啊?” 康子超气得直哆嗦,举起的巴掌怎么也打不下去:“你,你现在倒是比我还明白!你考虑过任性的后果吗?” 康曼芸避而不答:“爸,我不是任性,我是为了家里好!” 康子超心痛至极:“你知道什么是为家里好?你知道家里需要什么?好端端的家族事业扔下不做去闹什么革命,那不是你该玩闹的!你说说你那个老师有什么好,值得你把自己的性命把康家全家人的性命都搭进去的啊?!” 早知道会玩出火,就不让女儿去洋学堂读什么艺术,在家里请几个私教,稳稳当当的,过个几年再嫁给任一世交之家族的子弟,安享荣华富贵,相夫教子多好! 唉! 要说有错,责任出在他这个做父亲的身上。 康曼芸拧着脖子顶嘴:“爸,你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一生!我们祖祖辈辈积攒的荣华富贵,在帝国列强的蛮不讲理的枪炮下,不过就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爸,我们只有通过革命,才能真正的做自己的主人,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康子超气恼的一甩手:“自由,我就是给了你太多的自由,现在可倒好,康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能再自由了!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哪也别去,外面戒严,你想走也走不了,我的特别通行证如今也出不了城。” 爱女心切的康老板,说来说去不但不忍心对女儿说一句重话,还把自己的底牌都告诉了女儿。 这时,康家的管家端着一杯热饮走进来:“老爷,小姐,这是朱医生交代的药,已经煎好了。” 浓浓的中药味道在房间里弥散开来。 康曼芸狐疑的问道:“朱医生是西医,居然会开中药方子了么?我怀孕……还能喝药吗?” 就是因为朱医生是西医,她才敢撒谎说自己怀孕了,这要是中医,给她搭脉还不早就露馅儿了啊! 管家小心的答道:“小姐,朱医生说这个药是他们家祖传秘方,专治惊悸不安的,老少咸宜,绝无副作用。” 康子超叹息:“唉,曼芸呐,你赶紧喝了药歇一会儿,有什么事等你睡够了,天亮了再说,好不好?” 康曼芸撅着嘴:“我不喝,闻着就苦。” 康子超气得肩膀一抖:“一杯中药你就怕苦,你跟着人家去闹革命性命丢了都不怕,还跟我说要不畏艰苦去根据地,你这么反反复复的自相矛盾是打算出去给人看笑话吗?” 康曼芸眼睛一亮:“爸,你同意我走了?” 康子超看了管家一眼,没好气地道:“走什么走!就你这风一吹就倒的体质,先把药喝了!我去跟你妈再商量商量。” 说完转身出去了。 管家上前一步:“小姐,趁热喝药,别跟老爷生气,不管什么时候,老爷才是真的为了小姐好啊!” 康曼芸气性上来:“不喝!” 管家轻言细语:“小姐,您就别让我们这些下人为难了,老爷交代的这么点小事我都做不好,还怎么管其他人?” 康曼芸无奈,只能端起杯子嗅了嗅:“张叔,我喝,那你一会儿给我留个门啊。” 管家轻轻笑了笑:“小姐,老爷让我把所有的钥匙都交到太太手里啦,现在想走真不行。” 康曼芸了然:“张叔,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明天一早跟着厨房的老刘一起出门。” 老刘是康家打杂的下人,每天天不亮就去城门口跟城外的菜农采买新鲜菜蔬。 板车上的两个大菜筐最适合躲藏个子小巧的人,守城门的士兵都认得康家的采买板车,几乎不会上前查验。 管家垂下眼皮,似是默认了。 康曼芸这才露出了笑容,皱着鼻子喝了一口中药,竟然没有意料中的苦,还有丝丝甘甜,看来不是害人的药,就放心的一口气喝了下去:“张叔,记得到时间叫我啊!” 管家轻轻点头,轻轻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没有上锁!没有反锁!没有派人把门! 康曼芸心知肚明这个时候跑出家门也跑不出警戒区,还不肯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 她关了灯,站在窗前,望着沉沉夜色,轻轻的叹了口气:“唉,心情不好,月亮都没有光辉。元武,你现在在哪里啊?能听到我对月亮寄托的思念吗?” 她的喃喃细语,还有之前父女两个的对话,都被躲在树丫后的雷俊雄听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气得是七窍生烟,把想闪身现前质问的心思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终于明白了,曼芸不属于他,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只听得康曼芸又道:“元武,就算没有月亮,你我的心意也是相通的,不是吗?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的爱人,我生生世世寻找的爱人!你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永远追随你的脚步,你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雷俊雄在树丫后看着康曼芸,在这以前,他最喜欢的就是躲在这个位置,在月下看美人,怎么看怎么爱。 如今,他却是越听越失望,越看越心冷。 他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他求婚这么多次,那他算什么?她一直在看他的笑话吗? 康曼芸扶着额头:“哎,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罢了,我先去躺一会儿,元武,你一定要等着我啊!mua~” 她对着月亮打了个飞吻,脚步虚浮的往床边走去。 不多时,就传来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她不知道,刚喝的那碗中药里,加了少许安眠药,还有催见红的药。 腹中的疼痛,让她难以安稳的睡去,不时的翻个身。 雷俊雄抬脚跨进窗户,来到床边静静地看着,这具让他为之着迷的身子,此刻依然让他心动。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是康家的下人已经起来了。 雷俊雄不再犹豫,掏出手枪,对准了康曼芸的脑后,连开两枪。 这个地方的枪口必死无疑,装殓的时候却不影响妆容。 她在他心中,永远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