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当超人》 001章 倒霉而又美好的午后 一九九二年,七月。 江南水乡,新圩村。 这是个炎热的午后,知了疯了似的在房前屋后的树荫里叫。 方远呆呆站在大彩电前,脸色煞白,浑身冷汗直淌。 彩电的后盖开了,一把起子掉在了桌子底下,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塑料的焦糊味。 这个四千多的大彩电,是老妈起早贪黑攒了几年才买来的,到家还没一个月,就被他这双贱手给捣鼓坏了。 家里最值钱的家当呀,老妈能饶得了他? 一想到老妈那蒲扇似的大手,方远心里就发憷,两百多斤的肥猪老妈一手也摁得住,他那百斤不到的小身板,在老妈手里还不就是一只小鸡仔? 溜吧,等老妈火气过了再回来,兴许屁股受的罪就会小一点。 东屋传来老爸低沉的呼噜声,再过一会老爸就会起来,去镇上守猪肉摊,换老妈回家洗衣做晚饭。 方远拿起夹在一本书里面的两块钱,放进裤兜,然后摄手摄脚的走出了屋。 老爸是护着他的,可从老爸老妈历次交锋的战绩来看,指望战绩为零的老爸根本没用! …… …… 屋后是白莽河的支流,河面不宽,水很清。 七八个光屁股的小男孩在河里扑腾;几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手搭在木盆边上,边游边摸河蚌。 “小远哥!” “小远叔!” “下来玩水呀。” 看着方远过来,这些小屁孩聚集过来嚷开了,有几个调皮的还用手拍打水面,想让水花溅到方远身上去。 这些小混蛋们,明知道他不会游泳。 方远捡起一堆石块压好的衣裤,作势往河里扔。 “轰——” 小屁孩们一下躲得远远的。 “黑皮猴,不会水。” “黑皮猴,旱鸭子。” 小屁孩们一个猛子钻到对岸,对着方远吐舌头做鬼脸。 跟你们计较?他好歹也是个十七岁的高中生。方远笑笑,捡起土块装模作样的往河里一丢。 水乡的男孩子不会水,说起来真是丢脸,可这能怨他么? 小时候他是外婆带大的。按照农村老人的观念,孙子是自家人,打骂无所谓,外孙是客人,要是有个闪失,还不要被女婿一家怨死? 在外婆家这七年,方远根本没有机会下河,他只要一走出院子,外婆跟手就会拎了一根细竹棒追杀过来。 错过了最佳的学游泳年龄,哪里还学得会游泳。老爸想教他,把他往水里一放,他叫的比老妈刀下的猪还惨,三番四次之后,老爸彻底死心,他也对水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至于“黑皮猴”这个绰号,他是当之无愧的,谁让他完美遗传了爸妈的所有缺点呢。 老妈张菊芬,身高一米七五,孔武有力,如果老妈戴上一只遮住鼻子、嘴巴的口罩,她算得上是一个美人,皮肤白皙,眉眼如画,可是蒜头鼻、大龅牙一露,她就成了标准的丑女人。 老爸方文化,勉强一米六,身上没有几两肉,皮肤黑的可以媲美非洲兄弟,他鼻子挺直,嘴巴刚毅,可惜眼睛像绿豆,眉头像扫帚。 综合爸妈的缺点,方远的整体形象如下—— 黑瘦矮,扫把眉,眯眯眼,蒜头鼻,大龅牙,说他是黑皮猴,没委屈他,倒是委屈了猴子。 …… …… 一袋鸡蛋糕,一块。 两瓶桔子汽水,一块。 方远一手拎一样,走出小店,正准备去田野里找个阴凉的地方躲着,就感觉脑后有一阵风吹来。 “黑皮猴,吃我一记降龙十八掌!” 糟糕!王铁匠家小儿子王兵来了。 王兵是方远的小学、初中同学,这家伙仗着人高马大从小就称王称霸。 “嘭!” 方远的后背扎扎实实吃了一巴掌,疼的险些背过气去,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哟,知道我没吃饭,买东西给我?” 王兵嬉皮笑脸的从方远手里夺去了鸡蛋糕和汽水。 “你——” 看着王兵大摇大摆离开,方远敢怒不敢言,追上去肯定又是一巴掌,再来一下,他准保会哭鼻子,这多丢人? “王兵,你又在欺负同学!” 一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少女,骑着一辆变速自行车,挡住了王兵的去路,气咻咻的瞪着王兵。 “柳小曼,要你多管闲事?”王兵把两瓶汽水往地上一丢,“鸡蛋糕是黑皮猴请我吃的,不信你去问他。” 他们仨都是初中同学,王兵初中没读完,就去学打铁了;方远考上了乡里的普通高中;柳小曼在平亭最好的高中——平亭市中读书。 柳小曼的老爸原本是乡里的一把手,去年调市里当了副市长,她妈还留在乡卫生院当医生。 副市长什么的,对王兵这般年纪的少年没有丝毫威慑力,他害怕的是柳小曼的老妈唐医生,那可是有名的“一针哭”呀。 从幼儿园到初中,碰到打预防针,唐医生所到之处一片鬼哭狼嚎。 “方远,是你请王兵吃的?” “算、算是吧。”方远看了王兵一眼,迟迟疑疑说。 “哼,多管闲事多吃屁!”王兵趁柳小曼一愣神,赶紧开溜。 “无赖样!” 柳小曼狠狠跺跺脚,看着方远,“你也是,这么大人了。” 阳光从树杈间透出,照着柳小曼的脸,她脸蛋上每一根细小的茸毛都变成了淡淡的金黄。 风吹动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丝丝缕缕拂在方远脸庞,有些痒、有些若有若无的清香。 这是个婀娜美丽的女孩,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方远无来由的红了脸,低着头:“我、我其实是不怕他的。” 柳小曼轻轻笑了,拿出洁白的手帕,递给方远:“擦擦眼睛吧。” “我、我没有哭。” 方远突然一阵慌乱和羞愧。 “我知道,是灰尘进了你的眼睛。” 柳小曼的眼睛像弯月,柔柔的眼波荡漾着,让方远少年懵懂的心也跟着泛起了涟漪。 “谢谢你。” “谢我干什么,你忘了我们还是前后桌的老同学?这几天我住我妈那儿,方远,你要是上街,可以去找我玩。” 看着柳小曼越来越远的身影,方远好不懊恼,刚才为啥就忘了请柳小曼喝一瓶汽水? 他是不会去找柳小曼玩的,尽管他现在还不太明白,家庭的差异意味着什么,可漂亮和聪明本身就是天然的鸿沟。 不过,有她这一句,一切都美好了。 如果大彩电没坏,就算他挨了王兵一巴掌,就算他的东西全给王兵抢去了,这个午后也是无数个夏天里最美好的。 …… …… 水渠的两旁种了高大的杨树,树荫覆盖了整条水渠。 方远坐在水渠暗井的水泥台阶上,呆呆看着浅水中游动的小鱼虾。 等到稻田上水,这条沟里到处是田鸡(青蛙)、黄鳝。等到一个闷热无雨的夜晚,举着火把或是打着手电,拎一把小鱼叉,挎一只竹篓,沿着沟边走上一遍,就有满满的收获。 田鸡被灯光一照,傻傻不动,一叉一个准;黄鳝要用两根竹片做成的竹夹子夹,趁它出洞探头,悄悄把竹夹伸过去,手要快用力却不能过猛,要是一夹两段,天热容易坏,就不能吃了。 雪菜爆田鸡、茄子烧黄鳝,是下饭的好菜,就他这点饭量,也能吃个两大碗。 “咕咚!” 方远咽了一大口唾沫,越发觉得肚子饿得慌。 藏好两只汽水瓶后(一只瓶子能去小店换一毛钱),方远在田野里四处逛荡。 一肚子的汽水也在晃荡晃荡,方远松开皮带,准备释放。 咦,前面草丛里有一团火,是小孩子在这玩过火,还是大人刚扔的烟头? 农村小男孩比尿尿,比远比高比时间长,方远因为矮小瘦弱的缘故,从来没有胜利过,可比射得准,他总是第一名。 方远调转枪口,点射、喷射,大功告成。 事了抖一抖,深藏功与名。 “孩子,你有什么心愿?” 突然,方远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要变强变帅变聪明!” 方远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这个午后,一位叫柳小曼的少女,无意间在他心头播下了一颗“爱慕”的种子,方远渴望能离她更近一点。 “如你所愿,孩子。” 002章 传奇的开始 时间回到几分钟前,在草丛里的火光之中—— 这是个精巧的飞行器,尽管外观只有萤火虫大小,可内部空间却无比巨大。 此时飞行器里,这些或是一团幽光,或是一段电波,或是一个意识的怪异生物,一片慌乱。 如果意译的话,他们之间的交流大概是这样的—— “糟糕,这个宇宙觉醒了?” “由于计算失误,觉醒提早了零点一个宇宙时(五分钟)。” “压制和排斥已经开始,我们被困住了!” “天哪,我们只是观察者,对这个宇宙而言,我们是无害的,而且我们正在撤离!” “蒙昧宇宙的意志不会理解我们的存在!” “蒙昧也意味着强横,我想我们无法再坚持零点一个宇宙时了。” “自然降雨在二十五个宇宙时之后,在这种压制下,我们无法影响这个宇宙生灵的意识,总之我们只能坐以待毙!” “蒙昧总是曲解文明, 我们只是观察, 我们并非入侵, 无论你走向寂灭或是兴盛, 都与我们无关。 蒙昧的一团火, 居然挡住了我们回归的脚步……” “够了!闭上你的嘴,你是观察者,不是他妈宇宙流浪诗人!你让我们安静、体面、高贵的走向死亡吧!” …… “我们获救了!感谢这个雄性幼生体生物,他救了我们!” “根据《宇宙观察者守恒原则》,我们必须给予相应的补偿。” 一只完全由光芒组成的小巧天平凭空出现,这是守恒天平,一头是飞行器图案,另一头是方远的人像。 此刻,飞行器图案的那头高高翘着,方远这头落得低低的。 “注意,我们只有零点二个宇宙时,时间一到压制结束,我们必须马上撤离这个宇宙。” 飞行器中央出现了一块蔚蓝的液体池,方远静静悬停在液体中,他的身体插满了管子,连接着未知的空间。 “受体进入深层睡眠,改造正式开始。依据受体变帅的愿望,择取其父本、母本的最佳基因,进行重组,最终完成需要这个世界时三个月左右。” “受体基因重组结束。” 天平,方远这头抬起了一点。 “根据《观察者报告之银河系地球章》,这个名为地球的世界,其高等智慧生物的脑域开发最强者也不到10%,现在打开受体所有被封闭的脑域,注意,必须给予一定限制,让受体慢慢突破,否则,我们就不是在创造受体意识中的超人,而是在制造怪物!” “受体脑域开发3%、5%、15%……100%,已逐步加限。” 天平,方远这头抬起了一大截。 “最后,依据受体变强的愿望,注入受体这个世界最强物种基因,以确保受体适应这个世界的任何环境,注意,不能改变受体的生物外观,不能改变受体的生物属性。” “注入最强基因进行中……注入无法最终完成,残缺度63%,因为受体生物结构局限,无法飞行;受体基因局限,无法长久生存;受体……” “够了,赶紧想个办法,否则守恒天平无法平衡,宇宙的压制就不会结束!” “不用担心,作为这片星域的观察者,我知道这个受体的同类中,有一些特殊的同类,他们克服了自身的生物局限,完美的凌驾于这个世界之上,甚至超越了这个宇宙的大部分强大种族。他们创造的文明叫异能。” “我将会在受体的灵魂记忆中,铭刻下异能文明——” “打断一下,注入不完整的最强基因,受体已经可以成为他意识中的超人,如果再铭刻所谓的异能文明,是不是违背了受体的自我意愿?” “不不,变强本身就难以预设终点,当受体遇到一个比他更强的生物,受体又会产生变强的愿望,所以必须提供受体一个持续变强的途径。” “灵魂铭刻开始……,完成度100%。设限:当受体确认需要再次变强时,灵魂记忆才能开放。” 天平,一刹那平衡了。 “宇宙压制暂时结束,撤离倒计时,9、8、7……1!” …… …… “我好像做了个梦?” 可他实在想不起梦见了啥,感觉中只是稍稍打了个盹,时间就过去了好几个小时。 方远拂掉正在他鼻子上奋力攀登的几只蚂蚁,站起来,看着天边的晚霞。 袅袅炊烟弥漫在新圩村上空,方远嗅着稻草混杂麦秆燃烧的气味,脚步不知不觉往家的方向走去。 江南农村是华夏第一批富起来的乡村,八十年代中期起,新圩村就陆续有人家开始建造楼房,五六年过去后,村上没有楼房的人家只剩三四户。 方远家就是其中的一户,他家的二层楼只造了一层,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只丑陋的母鸡蹲在了鹤群里。 杀猪卖肉尽管又脏又累,还是挺来钱的,可架不住爷爷、奶奶接连病倒、去世,给两位老人治病、送葬,掏空了家底不说,还倒欠了好几万的外债。 在这个捧铁饭碗的月工资还不到一百的时代,几万块的外债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方远爸妈喘不过气来。 “老妈应该会来找我的吧?” “老妈怎么还没来?” 方远沿着白莽河的河堤慢慢走着,他清楚暴风雨终究是躲不过去的,可又希望暴风雨能来的迟些。 当河堤变窄,新圩村就在眼前了。 恐惧渐渐占了上风,方远停住了脚步。 “小远这死孩子呢,躲哪里去了?快点给老娘出来,有本事你躲一辈子,不要回家!” “你这当妈的怎么说话的?小远,电视机我送去修了,修理师傅说了,只要三百块就能修好,不要怕,回来吧。” 不远处,传来了爸妈的声音。 方远明白老爸的意思,老爸绝对不是火上浇油,他是在变相提醒自己,老妈的愤怒只有三百块那么多。 “呦,你说的轻巧。三百块老娘要杀四五头大猪,一个礼拜才能挣到,还要老天保佑,肉能全部卖光!这死孩子今天这顿打是逃不了的,不打个屁股开花,他脑子不会长记性。今天拆电视,明天就要拆天了!” 听到这几句,方远跨出去的腿中途换了个方向。 “汪汪汪……” 阿黄也来了?这条老狗是老妈的跟屁虫,对他这个小主人从来爱理不理的。狗鼻子尖,肯定能找到他。 方远慌不择路,一脚踩空,顺着河堤滑到了河中。 “咕噜咕噜——” 方远一连喝了几大口河水。 “完了,我死定了!” 方远的手徒劳的抓了抓,身子慢慢沉了下去。 003章 一切有点异乎寻常 打死拳教师,淹死水葫芦,这话一点不假,水乡孩子会水,可周边十里八乡每到夏天总有小孩被淹死。 方远见过淹死的小孩,他们浑身惨白,肚子鼓鼓的。 捞上来后,大人会拎起他们的脚,倒背着在晒场上跑;还有一种办法,找一个铁锅倒扣在地上,把他们肚皮搁在锅底,左右摇。 他们吐出了肚子里的水,可还是没能救过来。 “我死了,谁会背着我跑?老爸大概是跑不动的,老妈有力气……呼——” 方远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画面,他终于憋不住了,呼出了一口气。 “咦?我能呼吸?” 随着不由自主的一呼一吸,河水被方远吞咽,又吐出,渐渐呼吸自然起来,在河中就跟在岸上一样,根本没有憋闷的感觉。 方远的身子慢慢浮出水面,他神色茫然,像是在做梦。 …… …… “汪汪!” 阿黄跳下河,奋力向河中央的方远游去。 “小远?小远在河里!” 方文化叫了一声,跟着往河里一跳。 “啊呀,我的儿呀!” 张菊芬一屁股坐在泥地上,双手拍地,双脚乱踢,哭嚎起来。 她也想跳河救儿子,可水乡的女人都懂,不会水去救人那是添乱,到时候儿子救不上来不说,还会害了老公。 方文化游到方远身边,伸手揪住他的颈脖,阿黄也用头拱着方远的身子,一人一狗合力把方远拖到了岸边。 张菊芬轻轻一拎就把方远提溜到了河堤上,她紧张的看着儿子,试了试鼻息后,一把死命搂住,放声大哭:“傻孩子,你跳河干啥?你是妈身上掉下的肉,还不如一台破电视机吗?” 脸贴在油腻的围裙上,嗅着温热的猪肉腥臭味,方远的心慢慢落了地。 …… …… 堂屋的灯明晃晃的。 长台上原本摆放彩电的地方,只剩一个绣花的电视机罩子。 方远坐在饭桌前,竭力控制自己不往长台看,可总是忍不住要偷瞄几眼。 张菊芬好像忘了电视坏了这一茬,说话的声音也比以往低了许多。 方文化时不时插科打诨几句,想让这别扭的饭桌气氛自然一些。 阿黄自以为有功,忘了要等到主人们吃完饭才能进堂屋的老规矩,早早就敢围着饭桌打转。 它伸出湿哒哒的舌头,讨好的舔着方远的脚跟,等到方远不耐烦的一抖腿,它又受惊似的一闪,然后摆出一脸的谄媚和委屈,好像它一直就是小主人最忠诚的伙伴。 如果仔细看它的眼神,就会发现,阿黄眼睛中还有疑惑、惊惧和敬畏,当然,方家三口人也没谁会无聊到去观察一只狗的眼睛。 “小远,把这给阿黄,它今天可是大功臣。” 张菊芳从汤盆里捞出一块带肉的大腿骨。 方远接了,三口两口啃光了肉,“当!”把光溜溜的骨头往阿黄面前一扔。 “小远,你不是不吃肉么?” 看着腮帮子鼓鼓,满嘴油光的方远,方文化很是奇怪。 “是呀,以前叫你吃肉跟逼你吃药一样,难不成今天受了惊吓,胃口开了?”张菊芬揉揉方远的脑袋,把他的头发弄得像个乱鸡窝,“多吃肉好,瞧你十七岁的大小伙了,长的还没你小姨家读初一的表妹高。” 嗯?对呀,他打小就不吃肉,闻到肉味会反胃,怎么今天莫名其妙的啃光了一块大骨头? 方远也想不通,突然之间他会喜欢吃肉。饭桌上的蔬菜都是他爱吃的,可他尝都不想尝一口。 “香,真香!原来肉这么好吃呀。” 方远抱着大骨头,胡乱啃着,他觉得他的身体就像个食肉怪兽,无比渴望肉食的填补。 在爸妈的目瞪口呆中,方远以极快的速度一人啃光了一大盆骨头,又用肉汤浇饭,吃了满满两大碗米饭。 “小远,悠着点,别吃撑了,你要爱吃,以后妈天天给你做。” 张菊芳脸上的欢喜,渐渐被担心代替。 “我没撑着,刚刚好。”方远摸摸肚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他还没吃饱,锅里的饭不多了,总不能让老爸老妈饿肚子吧。 …… …… “阿黄,好好去守门。” 方远把一堆骨头全扔给了阿黄。 作为杀猪佬家的狗,阿黄对骨头的标准一向很挑剔,没肉的骨头它从来不吃,叼了去只为换取同村母狗们的欢心。 扔一块可以,扔大堆的没肉骨头给它,要是以前它肯定要嘟囔几声,以示不满。可这次它却欢天喜地的跑出跑进,把骨头全叼在晒场前的小屋旁,尾巴摇的风扇叶子一样,好像方远给了它莫大的恩赐。 阿黄蹲在小屋前,眼神炯炯,耳朵竖的高高,一有风吹草动就吠叫示警,活像一条爱岗敬业的好狗,全然忘了一天之前,它还是新圩村最浪的公狗,从街上一回家,就跟在母狗屁股后面满村子疯跑。 “菊芳,你歇歇吧,明天还要早起。” 方文化一边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筷,一边和妻子说,“明天下午街上停电,这肉还剩下不少呢。” “要是能再添一台大冰柜就好了,摊子一台,家里放一台,就不用担心停电喽。”张菊芬叹了口气,“两千五百多一台呢,家里哪有这么多闲钱?借大姐、二姐的钱这两年一定要还了,你没见过年回娘家,我大姐夫、二姐夫那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还了咱们也能轻松点。” “轻松不了,这房子不用盖了?过些年小远大了,还要帮他张罗成家,哪一样不要花钱呀。” “哎哟、哎哟。”方远从院子里提了一桶井水,顺着楼梯往上走,每天睡觉前给平台屋浇水是他的活。 看到方远过来,夫妻俩不再谈论钱的话题。 张菊芬指着屋外老老实实蹲着的阿黄:“阿黄今天改性了,乖乖听小远的话了。” “这就说明,咱们小远说话开始有分量喽。” 方文化挤挤眼,夫妻俩一起笑起来,笑声冲淡了今晚因儿子落水受的惊吓和对未来的忧虑。 …… …… “嗤——” 一桶水泼下去,暴晒了一天的平台屋顶升腾起呛人的白色水汽。 睡觉前不把屋顶浇透,房间里就像个蒸笼,吊扇开着也睡不安稳。 一桶水泼光,方远又去提了一桶。 耶,好像力气比原来大了许多,以前他提水上楼,中途要歇个一两次,今天一连拎了两桶,也没歇一歇,还不觉得太累。 瞧了眼自己麻杆似的胳膊,方远有些纳闷。 浇完水,匆匆洗了个澡,方远躺在床上,无聊的盯着屋顶的吊扇,吊扇转的越来越快,渐渐成了模糊的一团风。 方远的眼皮沉重起来,一会后,响起了低低的呼噜声。 月关从窗棂洒进来,照着方远的脸,可以很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脸部骨骼也在悄然发生着奇妙的变化。 “格格格……” 他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细微的炸响,就像是调皮的小孩捏爆塑料泡的声音。 方远在做梦,梦中他一会是小鱼,在水中自由的游动;一会是小马,在草原奔跑;一会是小猴,在茂密的森林攀爬跳跃;一会是小虎,在雪地伏击野兔…… 最后他成了一只鹰,一只没有翅膀的鹰,他站在高高的峭壁巢里,一飞而下…… 他奋力挥动胳膊,可地面还是越来越近…… “啊——” 方远骤然惊醒,他大口的喘着气,好一会砰砰乱跳的心才恢复平静。 头发湿了,浑身上下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鼻子嗅了嗅,一股难闻的馊臭味。 方远翻身下床,套上拖鞋,轻手轻脚走出房间,经过大衣柜边上,无意中看了一眼柜门镜子,把他魂给差点吓没了。 镜子里有一双幽绿的眼睛! 004章 我是鱼 妈呀,鬼吧? “咯咯——咯咯……” 方远的上下排牙齿在打架,他扭过头,抖抖索索去摸门边上的开关。 “啪!” 灯亮了,黄晕的光充斥了整个房间。 方远壮着胆瞄了眼镜子,镜子里只有他的一张脸;弯腰战战兢兢的瞧了瞧床底,床底空空的啥也没有。 “啪!” 灯灭后,镜子里的幽绿眼睛又出现了! “啪!” 灯亮。 “啪!” 灯灭。 方远试了好几次,这才确定镜子里的那双眼睛就是自己的。 不是只有猫狗晚上的眼睛才会发绿么?自己刚才开灯,好像一下就摸到了开关,难道自己的眼睛在夜里也能看见东西? 突然多了夜视的能力,方远觉得不可思议,可他一时也找不出答案来。 门关着,厨房间很黑。 方远没有开灯,却走得很快,他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地上的篮子、边上的灶台、脚旁的水缸,打开门,走到了后院里。 方远熟练地抖动井绳,铅皮水桶向上一翻又轻轻的扎进水里,灌了满满一桶。 井水清冽,在水桶里微微荡着波纹。 方远双手扶着桶沿,迟疑了一下,然后把头深深埋进了水桶。 “咕咕咕……” 水桶里泛起一连串水泡泡。 咦?在河里的一幕不是幻觉,他真的能在水中呼吸! 直到水桶里的水再也不能提供足够呼吸的氧气,方远才慢慢抬起头。 方远抹了一把脸,脱了衣服,用湿毛巾擦擦身子,从竹竿上拿了干净衣服换上,然后把脏衣服按在桶里搓了搓,晾在了竹竿上。 回到房间,方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掉在河里没淹死,还多了几个奇特的本事,这让他又是欢喜又是害怕。 他还是人吗,人会像鱼儿一样的呼吸? 方远记起小书摊上看过的几本连环画《从大西洋底来的人》,书里有个叫麦克的,就会在水里呼吸。可麦克是一种类人生物,手脚还长了蹼。 天哪,他会不会也长蹼?那不变成鸭子了嘛,多难看呀! 方远一阵担心,赶紧十指交叉,一切正常,爬起来检查每一根脚趾,也正常。 那本事是从哪里来的?难道是刚才做的梦?梦中他会游会跑会爬,还像老虎一样勇猛有力。 也不对呀,明明掉进河里时,他还没做梦。不,他在野地里做过一个梦,可梦见了什么,他一点也记不起了。 方远皱着眉头,一点一点拼凑记忆,在野地里睡着之前,他撒了一泡尿,然后好像有个声音问他,你有什么愿望,他好像回答说,他要变强变帅变聪明。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这个声音,说过这句话,方远不敢肯定。撒泡尿就能碰见神仙,就能变强变帅变聪明?这才叫做梦呢。 不管了,多点本事总是好的,再说他也没感觉身体有啥异常。方远甩了甩头,想把这些纠缠的问题全部甩掉。 “吱——呀” 东屋的房门开了。 方远知道爸妈起床了,他们每天三点前起床,简单吃一口早饭,就赶去屠宰场杀猪,当然操刀的是老妈,老爸只能打个下手。 杀好猪运到摊位上,老妈守摊,老爸去买些中午菜,顺带给他买一点早饭捎回家。 “小远爸,昨晚上可是把我吓坏了,要是小远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活不了。” “不是没事嘛,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有什么福呦,小远这孩子书读不进去,又手不能提篮、肩不能挑担,你说他高中毕业了,能干啥?” “菊芬,你担心啥,现在社会上挣钱门路多了。” “门路?我们种种田、杀杀猪的人家有什么门路?依我看呀,以后他也只能跟着我们杀猪了,他受不了这个苦也得受——” “好了,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方文化显然不想把儿子的未来设定的如此悲惨,他换了个话题,“菊芬,要不年底先把大姐家的钱还了?” “那二姐夫还不要把我们恨死?我算了算,年底能余个六千多,给他们一家三千,剩下六千,明年还上。” “还了债,就要考虑房子了,现在再建一层,可不是前几年的价了,问过泥水匠,怕是一万还挡不住。” “多余点钱再说吧,趁我们还干的动,把造房子、装修、小远讨老婆的钱全部准备好再说。” “听你的、听你的。你去提水,我来生火。” 一会后,张菊芬提了一桶水进来,神神秘秘的对方文化说:“咱家小远长大了。” “啊?” “啊什么啊,小声点,他晚上起来偷偷换了一条短裤。” “哦——对对,小声点,不要孩子听到难为情,当年我妈说了我一声,我脸红了好几天。” “难怪昨晚上他饿鬼投胎一样猛吃肉,唉,一眨眼,小屁孩成大人了。过些日子我回娘家一趟,我妈养了几十只童子鸡,正好抓几只给他补补。听说童子鸡配上中药,孩子发育期吃了有好处。” 夫妻俩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爸妈说啥呢,什么成人!他换短裤可不是因为这!方远的脸红的发烫。 少年不知愁滋味,方远从来没有关心过家里的经济状况,可这次,他的心莫名的忧愁起来,他心疼爸妈的辛苦,又恨自己的无用。 我以后一定要挣钱! 对,挣钱!方远想到了一个可能,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 …… “嘀铃铃……” 听着爸妈的三轮车远去的声音,方远迫不及待的爬起床,去了河边。 东边才有点蒙蒙亮,现在是一天之中最阴凉的时候,整个村庄空荡荡的,人们都沉浸在酣梦中,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狗叫也带着浓浓的睡意。 河水像一块凝固的浅灰色玻璃,有风吹来,玻璃表面开始融化流淌。 方远脱得只剩一条短裤,坐在洗菜淘米的石板上,把腿伸进了河里。 河水微凉,刺激的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方远双手一撑,踩在了松软的水草上,一步步向河中央走去。 水草摩擦他的脚掌;冰凉的淤泥从他脚趾间冒出来;游动的白条鱼碰到他的腿,惊慌的四散逃开,有些跃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条条闪亮的银线。 每一种碰触都是痒痒的新奇感受,方远进入了一个从未经历过的奇异天地。 河水漫过他的腰,没过他的胸,最后他整个人都不见了,只有水面泛起的串串水泡。 方远在河底走动,河水托着他的身子,让他的步子有些飘。 方远努力调整着,很快适应了浮力对他的影响。 自如的走动了一会,方远慢慢睁开了眼睛,他听会水的人说过,水里睁睛,眼睛会很难受,也看不远,就算河水很清很浅,最多也只能看清一两米的地方。 不难受呀,就跟在岸上一样,方远睁着眼,打量周围—— 种田用了化肥之后,淤泥就没人清理了,水草疯了似的长,黑绿一片,像是给河底铺上了一层地毯。 一只鬼头鬼脑的老鳖,躲在水草缝隙中,偷偷伸着长长的脖子,吐出一个个小水泡。 一条肥硕的黑鱼整个身子埋在淤泥中,只露出半个鱼脑袋。一只半透明的虾划动长长的触须,毫无察觉的靠近了黑鱼。淤泥慢慢隆起,那是黑鱼在收缩肌肉。 “唰!” 黑鱼箭一般射出,一口吞了虾子,搅起一大团浑水。 老鳖离他有三四米,黑鱼在十米开外,方远眼睛微微眯起,发现他还能看的更远。 成了,这事肯定成了! 方远心里欢喜无比,学着村上的会水高手,在河里玩起了踩水、扎猛子、躺水漂…… …… …… 找出最后的一块钱,方远匆匆跑去村口小店,敲开门,买了一袋鸡蛋糕。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鸡蛋糕套不住方小亮! 005章 水下有钱 方小亮今年十五岁,读初二,人老实又听话。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家有两条船,他还会开船。 船和开船的人,是方远挣钱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如果没有这一环,别说方远像一条鱼,就算他是一头鲸也没用。 方远坐在洗菜石板上,远远看见方小亮撑着铁皮船过来,站起招手:“小亮,来,快点来。” “小远叔,有事?” 方小亮竹篙轻轻一点,铁皮船滑向石板,“扑哧!”竹篙顺着船头钉进河底,牢牢的稳住了小船。 方远跳上船,小船剧烈的左右摆动,慌得方小亮赶紧喊:“当心,小远叔!” “当什么心,你还怕我掉水里?”方远把鸡蛋糕递给方小亮,“拿去,给你吃的。” 就怕你掉水里,方小亮心里嘀咕一句。 旱鸭子怕水怕上船,他记得有一次,方远搭乘他家五吨的机帆船上街,这么大的船,方远也只敢蹲在船舱里,船稍微一晃就大喊大叫的,把一船人的肚皮都给笑痛了。 鸡蛋糕油汪汪的发亮,甜香味似乎能透过袋子传出来,方小亮咽了一大口口水,手却迟迟疑疑不敢接。 “拿去吧!”方远把鸡蛋糕硬往方小亮手里一塞。 鸡蛋糕可是难得的美味,农村人家除了看望病人、走亲戚会买上几袋,平时是舍不得买来给小孩吃的。 方小亮终于抵制不住肚里馋虫的躁动,撕开袋口,掏出一块往嘴里塞,还没等吃完又掏出一块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瞧,噎着了吧。” 看到方小亮噎得脸通红,眼睛直翻,方远开心的大笑,一边拍他的背,一边把他的头往下按,“快点喝几口水。” 方小亮趴在船头,咕咚咕咚喝了一会水,站起来,打了个满意的饱嗝。 “小远叔,你是不是找我有事?” 一袋子鸡蛋糕下肚,方小亮眼睛里的方远比以前顺眼多了,可鸡蛋糕不是一毛钱一把的硬糖果,他总感觉吃的不踏实。 “要借你家的船用用。” “用船你吱一声好了,嘿嘿,还送鸡蛋糕给我吃。” “你这条船太小。” “大船?你家要运猪啊,大船我是会开,可我爸回来看到柴油桶里的油少了,不要揭我的皮?” “不运猪,我带你去挣钱,一天给你十块,油费另算,怎么样?” “十块?”方小亮的呼吸急促起来,十块可是了不得的大数目,过年他到处去拜年,头皮磕破了,才有十几块压岁钱,其中大部分还得上缴给老妈保管。 “小亮,你大舅家造房子,你爸妈去帮忙,要几天回来?” “大概还要半个月吧。” “那我们准备干他个十天。” “小远叔,那我、我就可以挣上一百块了?” “兴许不止一百块,兴许不用干十天。”方远朝方小亮神秘的挤挤眼,搂过他的脖子对着耳朵说了几句。 “啊,小远叔,你要去白莽河捞铁屑,你有大磁铁?” 白莽河往西八里多是杨度镇,镇上有一家铁厂。每天通过白莽河运送废铁的船只不下十几只,长年累月,沿河边掉落了许多铁屑、铁块。每到夏天,就有许多半大小子拿了系着绳子的磁铁去河边吸铁。 “我有病啊,给你十块钱、给你油费,就去碰运气捞一点铁屑、小铁块?” “那小远叔准备下河槽去捞?不行、不行。”方小亮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大一点的铁块或是铁条,时间一长就会被水流冲进河槽里,可白莽河河槽多深呀,他手里九米长的竹篙,一篙没顶还到不了底。 “河槽里的几块铁早给水性好的摸去了。我要去龙王潭!” 前几年,有条运废铁的船队经过龙王潭,发生了翻船事故,好几万斤铁都沉在了龙王潭底。 “开啥玩笑!”方小亮吓了一大跳,险些摔河里去,“龙王潭可是通了大湖的,听我爷爷说,他小时候大旱,顺着白莽河能走到县城,沿路河都干了,只有龙王潭里还有水。小远叔,我没这个本事下龙王潭!” “我也没指望你!” 方远纵身一跃跳进了河中。 “小远叔,你你你……” 方小亮慌了手脚,还没等他想好是跳河救还是用竹篙捞,方远就已经笑嘻嘻的露出水面了。 踩水、扎猛子、水上漂,方远尽情的表演。 “小远叔,你啥时会水的?”方小亮又惊又喜。 “会水有啥稀奇,还要架起高音喇叭全村广播呀。”方远游到船边,一手搭着船舷,“我最厉害的是憋气,瞧好了!” 方远把头闷进水里,一连串均匀的水泡顺着他的脸往上冒。 小远叔水性这么好,怎么从没见过他下河?方小亮蹲在船舷,呆呆看着方远漂浮在水面的头发。 等了好几分钟还不见方远冒头,方小亮又害怕起来,会不会憋晕了?赶忙探手去摸。 “干啥,你摸河蚌呀。” 方远一甩头溅了方小亮一身水,炫耀般的抹着脸,“我正憋的开心呢,捣什么乱!快回去开船。” 方小亮想了想,摇摇头:“小远叔,我们还是别去吧。龙王潭水深,下面冷,万一抽筋了,水性最好也白搭。” “废话,你见过鱼会抽筋不?”方远白了一眼,“不去行,把吃我的鸡蛋糕还来!” 鱼会不会抽筋,方小亮不知道,可他知道他拿不出还鸡蛋糕的钱。 看着方小亮垂头丧气的离开,方远嘿溜嘿溜笑了,他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动小脑筋了,用一袋鸡蛋糕套牢方小亮,这主意以前打死他也想不出的。 …… …… 灶台上,有老爸留的纸条:小远,今天要杀两头猪,估计赶不回烧饭了,给你焖了个猪头,你对付吃吧。 刚才去河边走得匆忙,方远也没留意纸条,他拿起看了看,鼻子嗅嗅,嗯,真香! 掀开里锅的锅盖,一个劈成两半的大猪头正嘟嘟的冒着热气,用筷子一戳,酥烂! 方远找来一把剔骨刀,割下一只猪耳朵,蘸了点盐花,嘎巴嘎巴嚼了起来,等啃完小半个猪头,他才感觉有了饱意。 “老爸,我今天去同学家做作业,回家可能有些晚,别等我。”方远写了个纸条,用碗压在饭桌上,然后跑进柴草屋,搬开草垛,掏出墙上一块松动的砖,从墙洞里小心的取出一只铁盒子。 铁盒里是一块、两块的纸币和一堆凌乱的毛票,数了数,大概二十块不到,这是老爸的私房钱。 老爸有两大爱好,抽烟、看书,抽烟的钱老妈会给,买书老妈绝对不支持,用老妈的话说,你买什么书,你还能考大学呀。 老爸的私房钱永远对方远开放,偶尔拿个一两块,只要悄悄吱一声就行。 老爸真是可怜呀,这么大的人全部家当才有二十块!方远心里同情,下手可不留情,他一下就拿走了家当的一半——十块钱。 …… …… 机帆船出了村口的闸口,进了白莽河。 这是条百米宽的大河,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在公路交通不发达的从前,它是平亭最重要的水上通道。 继续向前开,大约半个小时后,河道突然加宽到了几百米,船在河中央,就像是在湖中一样。 龙王潭到了! “小远叔,我们在哪停船?” 方小亮牢牢抓住船舵把手,看着远处水面,避开一个个漩涡,想到马上要进行的冒险,他的嗓子越来越干,声音也有点变调。 “找个浅一点的地方下锚。” “哎哎。” 方小亮向南推动把手,机帆船慢慢朝北岸开去。 “扑通!” 铁锚下河。 “噗嗤!” 方小亮又在船背风的一侧,钉了一支长长的竹篙,船身晃动了几下,最终稳了下来。 找方小亮来,真是找对了,这家伙天生就是行船的好手。 方远把船绳的一头穿进船头三脚铁架上的滑轮,叫方小亮拿好,然后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抱起船头的一块压舱石,冲他一笑:“放心,水淹不死我的,你等着拿钱吧!” 006章 水下有许多钱 船上最忌讳说淹啊、翻呀的,小远叔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方小亮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他看着方远翻身下河溅起的波浪一层层向周围扩散,渐渐消失,叹了口气把船绳系在了船头钢筋圆环上,然后双手抱头蹲着发呆。 真不该嘴馋吃那袋鸡蛋糕呀,要是小远叔出了事,叔婆(方远老妈)能饶得了他,还不要把他浑身骨头给一根根敲碎了? 太阳整个跳出东方,阳光热辣辣的,照着这个满脸忧愁的少年。 …… …… 一进水里,方远就醒悟了,他抱着石头下河绝对是个傻到家的主意。 浮力丝毫不能妨碍他的下潜,在水里,他是鱼,不,比鱼还自如。 表层的河水是透明微黄的,几米深后水的颜色开始逐渐变黑。 方远松开手,石块缓缓翻腾往下,他腰一扭,身子在水里划出优美的弧线,双脚摆动,箭一般射向潭底。 也不知究竟下潜了多少米,水中漆黑一片,冰凉刺骨,方远全身毛孔都在收缩封闭,发出细微的“知啦咋啦”声。 也许是小半个猪头提供了足够的热量,肚子里升腾起一股股暖流,一会后就不再感觉冷了。 黑暗中,方远的视力比在浅水层还要好,他看到用细铅丝扎好的铁条,乱七八糟的堆积在潭底,堆得小山似的。 潭底呈锅底状,这是个巨大无比的锅子,要是把水烧热,足够他们新圩村一村人在里面泡澡。 方远在潭底缓缓走动,水压仿佛不存在,他的呼吸依然很顺畅,眼睛也没有压迫感。 有一个碗口粗的漩涡从铁条堆的缝隙钻出来,笔直向上,开口越来越大。 方远走近,好奇的伸手。 妈呀,里面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拉他,险些把他整个人扯进去。 方远慌忙撒手,退后几步解开腰间的绳子,打了个活扣,去捆扎铁条。 一捆铁条大概有二百多斤,借助水的浮力,他勉强能抬起一头,活扣顺着一头滑进去,到中间位置再勒紧,方远拉了拉绳子,很满意的搓了搓手。 这一堆铁条山,怕是有四五万斤,杨度铁厂的废铁收购价好像在四五毛左右,就按四毛算,十斤四块,一百斤四十块……一万斤是四千,五万斤就是两万块! “嗬嗬嗬……” 好多好多钱呀,方远开心的傻笑,嘴边泛起一个个大水泡,水泡升起一小段就一个接一个破裂,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赶紧干活,恐怕方小亮在船上等的要哭了。方远拉着绳子,奋力向上游去。 一个蒲扇样的黑影向方远扫来,速度极快,方远下意识的低下脑袋一躲,黑影擦过他的前额,把他的脑袋拍的一阵“嗡嗡”响。 还来呀,什么东西? 方远左躲右闪,避开了黑影的好几下攻击,等到脑袋不晕了,这才看清是一条扁担长的大青鱼。 乖乖,这么大的青鱼有六七十斤了吧,都快成精了。 方远听大人们说起过,青鱼在水里的力道很大,就算是二十多斤的青鱼,一甩尾就能拍晕一个大人,要是让它拍到胸脯上,肋骨也会被拍断。 青鱼老兄,打个商量,我真不是来抢你地盘的。 起先,方远躲得很狼狈,好几次差点就被鱼尾巴扫到,慢慢,他游刃有余了,还能时不时的去抓鱼尾巴、摸鱼脑袋骚扰。 青鱼老兄,我不难为你,快点滚开!你守着一堆铁干嘛,又不能吃! 方远没有心思继续和青鱼闹着玩,他摸了一个铁条,抽冷子狠狠给了鱼脑袋一下。 这一记打的有点猛,青鱼剧烈的抽搐起来,肚皮朝上沉到了潭底,好一会才翻过身。 大概察觉到方远这只巨型“青蛙”不大好惹,青鱼尾部一甩,逃了。 …… …… 机帆船上。 方小亮不是急的要哭,他真的哭过了。 他恨自己嘴馋,要吃鸡蛋糕;也恨自己贪心,想挣十块钱一天。 所能想到的神仙,他一个个求过,当看见漩涡里泛起大股混浊的黄水,这个可怜的少年彻底崩溃。 “喂——小亮,傻站着干嘛,赶紧拉绳子!” “啊?小远叔,你上来了!” 方小亮擦擦眼睛,欢喜的像要飞起来,把滑轮扯得呼呼生风。 方小亮在船头拉绳子,方远在水里扛着铁条往船边靠。 “小亮,再加把劲,稳住、稳住!” 方小亮使出吃奶得劲拉住绳子,身子快要和船头平行。 铁条捆一头高高翘起靠在了船边。 “嗨!” 方远用力踩水,肩膀一顶,“轰隆——”铁条捆栽进了船舱。 “小远叔,刚才可把我吓死了,你在龙王潭待了这么长时间。” “我说过水淹不死我。”方远靠着船舱喘气,指着铁条问,“估估看,有多少斤?” “起码两百五十斤。” 那就是一百块钱了,方远心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愉悦,他的身体也是愉悦的,尽管有些累,可渴望着更累,就像是铁块,渴望铁锤的不断锤炼。 早上的猪头太带劲了,看来以后还得多吃肉,只歇了几分钟,方远浑身又充满了劲头。 太阳高挂正南方时,船舱里已经堆了十几捆铁条。 机帆船开动,目标杨度铁厂。 方远打了一桶水,躲在船尾竹棚下用肥皂擦洗身子,他很纳闷,明明在水里泡了一上午,怎么身上还有馊臭味? “小远叔,你抽烟?还是红塔山!” 看到方远从干净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方小亮惊叫起来。 红塔山,十块钱一包,整个新圩村能抽得起红塔山的,只有小包工头福根叔一人。其余人家除了办喜事、过年,买上几包招待客人外,平时是舍不得抽这种高档烟的。 “好好把你的舵。”方远打了方小亮脑袋一下,“去铁厂卖铁,上货的给几支,上得快;称重的给几支,就不会随便扣分量。懂不懂?” “小远叔,你脑袋真灵光!” 我脑袋灵光?方远哑然失笑,他能考上普通高中也是祖宗保佑,正好到录取分数线。老爸有时和他开玩笑,说他脑子随他妈,要是像他就好了,他好歹也是个老高中生。 难道他突然开窍了? …… …… 红塔山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 他的船排在第三号,可上货却是第一个。 称重的小老头,耳朵上夹了一支,嘴上叼一支,磅秤打的挑不出一丝毛病的公平。 “小伙子,铁是河里捞的吧,这钱挣得不容易。” “老师傅,我们就负责开船,铁是我爸他们几个大人捞的。” “白莽河河槽里捞铁,”小老头啧啧嘴,“小伙子,不是我嘴臭,这真是玩命的钱。”拿起笔在单子上写了个数目,递给方远,“一共三千一百二十斤,北面办公楼二楼财务科拿钱。” 河槽算个屁,我们是在龙王潭捞的。方小亮嘴巴动了动,刚想开口显摆几句,就被方远一把拖走了。 “哎,小远叔,这铁明明是我们在龙王潭捞的——哎哟,你干嘛打我。” 方小亮摸了摸生疼的脑袋,一脸委屈。 “你傻呀,我们这点年纪下龙王潭,人家铁厂不怕出事?你要说出来,看明天他们还会不会收铁!” “嘿嘿,小远叔,你真聪明!” …… …… 三千一百二十斤,收购价四毛五一斤,一共一千一百零四块! 方远走在杨度街头,感觉人似乎在飘,他的手在裤兜里攥紧一把钞票,手心里是热热的汗。 天蓝的可爱,阳光热的可爱,叉腰骂大街的胖大婶可爱,嬉闹着从他身边擦过脏兮兮的小屁孩们也是那么可爱。 007章 无法按捺的快乐 一人两碗热腾腾的菜肉大馄饨,五毛一碗,两块钱;十个香喷喷的生煎包,两块钱;两个香酥烧饼,五毛钱。 “小远叔,你真能吃。” 两碗馄饨加两个生煎,已经让方小亮撑到了嗓子眼,他看着方远把剩下的生煎、烧饼一扫而光,羡慕又惊讶:小远叔还没他高壮,可饭量却抵他两个。 “给!” 方远数了两张十块的票子。 “小远叔,太、太多了。” 来回油费最多两块钱,小远叔多给了他八块钱,方小亮搓搓手,不好意思接。 “拿去、拿去!” “那,能不能换些零的?” 这家伙和他从前一个毛病,喜欢把钱换成面额小的票子,好像这样钱就变多了。方远笑笑,很是得意,“回村里小店换去,我这里没零钱。” 方小亮喜滋滋的接了,小心的折好放进裤兜,没过几秒钟又摸出来,一边傻乐一边数,生怕这钱会飞走。 我挣一千多,只给小亮二十,我是不是太小气了?方远有点不安,但不安很快就消失了—— 他挣钱很轻松,是因为他有特殊的本事,换个人来干,那真是在玩命! …… …… 到家已经四点多了,大门锁着,老妈还没回来。 方远先去柴草屋把老爸的钱还上后,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插上插销,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放小人书的纸盒子。 三下两下扒拉出小人书,方远从裤兜里掏出汗津津的钞票,一千多块钱,只有十张百元大钞、一张五十块、几张十块的和一些零票,他却整整数了好几遍,然后一张张摊开,捋平整,小心翼翼的放在纸盒底部,盖上小人书。 回到床上躺了一会,方远爬起来,拖出纸盒子,拿出小人书,又数了一遍,来回折腾好几趟,这才安稳下来。 我也能帮爸妈分担一点压力了,方远脸上带着笑,回味着数钞票的开心,慢慢合上了眼睛。 他在做梦,梦中他又成了小鱼、小马、小猴、小虎,最后依然是一只没翅膀的鹰,依然坠落在地上。 有趣呀,居然做了同样的梦,在梦里他好像长大了一点,昨晚上老虎狩猎没有成功,今天一口就咬死了野兔。 方远坐起来,闻到身上的味道,皱了皱眉头,又是一股馊臭味,不过比昨晚上淡多了。 …… …… “哎哟哟,睡觉还反锁门,你又不是大小姐。”张菊芬看着方远走出房门,鼻子一嗅,“什么怪味,快去洗洗再来吃晚饭。” “爸,你也回来了?” 方远看到老爸正蹲在灶膛前烧火,就问道。 “今天街上有人家摆酒席,肉卖得快。小远,你去同学家做作业了?” 方远点点头。 “你现在这饭量,去同学家吃饭就空着手?明天还去的话,带点肉去。” “那就带猪头吧。” “早上老爸给你焖的猪头不错吧,我看你啃了小半个。”方文化直起腰,点上一支一块钱的飞马香烟,刺鼻的烟草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厨房。 方远很想把藏着的半包红塔山拿出来,偷偷塞给老爸,想了想,还是决定再忍忍:老爸,等过几天我计划完成,一定给你买上两条红塔山! “明天早上卤猪头和大肠,你呀,幸亏生在杀猪佬家里,别的人家谁能供得起你吃肉?”张菊芬拎着一挂大肠过来。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方文化把烟抽到了屁股根,这才扔进灶膛。 张菊芬白了丈夫一眼:“是吃穷老娘,靠你这个老子呀,小远要喝西北风!” “对对,家里你是顶梁柱。”方文化赶紧偃旗息鼓,他这个老婆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要是把她惹毛了,动起手来却一点不含糊。 张菊芬走进后院,把大肠扔在盆子里,拧动双缸洗衣机的开关。 “咣当咣当……” 洗衣机发出震天响,像是底下有脚,一会就跑出了半米远。 “这老货也要完蛋了,都是钱呀。”张菊芬伸腿抵住洗衣机,然后蹲下开始清洗大肠。 这个姿势怪别扭的,让她的腰部老伤隐隐作痛,她不得不隔一会就握拳捶打后腰。 对,还要有一台洗衣机!方远暗暗记下,看到老妈辛苦样,说:“妈,你去歇歇,我来洗。” “玩你的去,别捣乱。” 方远嘿嘿一笑,开了后院门出去了。 “菊芬,儿子说要帮你,不是好事嘛。” 方文化用火钳把灶膛里烧的正旺的稻草拍拍平,余烬焖饭刚刚好,火要是大了,饭会糊。 干完这些,他走到妻子身边,帮着她稳住洗衣机。 “小远能有这个心,我就算没白养他。”张菊芬叹了口气,“他还能开开心心玩几天呢,一毕业,就只能跟我学杀猪了。起早贪黑,又累又脏,可不知道啥时是个尽头哟。” 方文化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有开口,关于儿子的未来,他实在找不到比杀猪更光明的路径。 …… …… 方小亮家在村东头的河边,孤零零的两间二层楼,和左右邻居隔的很远。 门是关的,方远绕到一扇透着灯光的玻璃窗前,敲了敲。 “哪、哪个——” 方小亮的声音有点发虚,像是做坏事被抓了现场。 “是我。” “小远叔呀,你等等,我马上来。” 房间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后,门开了。 “哈哈,你刚才在数钱吧。” 看到方小亮额头有汗,脸色发红,方远打趣道。 “小远叔,你神了呀!” 神什么,我刚才也数了好几遍,方远的脸不由一红:“嗯嗯,小亮,你换的什么票子?” “一毛的。” “你小子真有志气呀,过几天你就有一百、二百了,你哪去换这么多一毛的,再说厚厚的一堆藏哪去?要是给你妈抄到了,你就哭吧!” 一百、还二百?!方小亮被方远描述的美好前景惊呆了,他张大嘴,嗬嗬嗬的吐着气,好半天才醒过神,欢喜又烦恼的拍打额头:“这么多钱该怎么花呀!” “随便花,不过也别像个财主一样,小心露马脚。”方远指着台上的闹钟,“明天早上四点钟来我家,有肉吃的,吃了我们早点出去,争取跑个两趟!” …… …… 第二次去白莽河龙王潭捞铁是七月七号,那一天,方远跑了两趟杨度铁厂,捞了六千二百斤,挣了二千七百九十块,给了方小亮三十五块钱。 方远把早上吃剩的卤猪头、大肠带到了船上,中午的时候,就用船尾的土灶热热,买来一瓶啤酒、几瓶汽水,和方小亮美美吃了一顿。 肚子里填饱了肉,杨度镇上的小吃就没有了诱惑,加上方小亮坚决认为,花个四五块在街上吃太不划算,所以方远额外又给他五块钱。 …… 堂屋墙上的日历被一张张撕下,当方远撕下那张印着七月十四日的日历,他的捞铁生涯结束了。 老爸去街上换班,老妈还没到家,趁这个空当,方远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捧着纸盒,盘算这九天的收获—— 捞铁五万三千四百二十斤,一共挣了二万四千零三十九块,刨去给方小亮的二百三十块、买烟的三十块和小吃饮料十二块,纸盒里还有二万三千七百六十七块! 这是个恐怖到令人窒息的数目,抵得上爸妈杀猪两年半的毛收入(这个时期的农村,杀猪是很挣钱的)。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更没想过会拥有这么多钱,他幸福的快要晕眩,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富有的人。 方远把纸盒放在床底,又在上面压了一只厚木箱,像是怕纸盒会长了腿自己逃走。 躺在枕头上,方远满足的叹息,他的心已经无法容纳这巨大的喜悦,迫切希望爸妈能够分享和骄傲,他更渴望能从爸妈的脸上看到真正的、轻松的笑容。 可惜还要再等上一天,那就忍忍、再忍忍,方远想象着他计划成功的那一刻,想象着爸妈被这份喜悦冲击后,各种惊讶的表情…… 008章 变高变帅、伤感 方远丝毫感觉不到的累,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累。 不知不觉中,他的力气在飞快的变大。刚开始捞一捆铁条上船,他要和方小亮齐心协力,累成死狗才能成功,到后来的几天,他一个人扛着踩水,就能把二百多斤的铁条轻轻松松扔进船舱。 他的胳膊也变粗了不少,好像吃进去的肉全部转化为了身上的肌肉。 “砰砰!” 房门被粗暴的敲响了。 “小远,又躲在房里装大小姐了?” “妈,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方远深呼吸几次,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打开门,看见推三轮车进堂屋的老爸,又问,“爸也一起回来了?” “嗯,今天生意不错,早收摊。”方文化走过母子俩身边,拿起挂钩上的围裙,准备生火做饭。 “耶,小远爸,你快来看看。”张菊芬盯着方远看了几眼,一声惊叫。 “怎么啦,大呼小叫的。”方文化把手里的火柴放进盒子里,走了过来。 “咱儿子是笋呀,山里的笋么,一夜长高一尺,”张菊芬把方远来到跟前,用手在他头顶比划,“放假才几天,小远长高了一大截!” “哦,和我来比比,前段时间还比我低一点呢。” “早就超过了你,怕是有一米七二三了,以后估计能像外公一样,长到一米八几!”张菊芬把方远的脸扳过来、扳过去的看,好像捧着最心爱的宝贝,一会又惊喜道:“皮肤白了许多,眼睛大了,还成双眼皮了,眉毛也开始像我了!” “小远爸,你仔细看看,人家是女大十八变,咱儿子是男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 “都随你,好的都随你。” 方文化也凑近来看,对于儿子的身高他很在意,至于长相说实话,如果方远是别人家孩子,他也觉得长的很是拿不出手。 “咦,是呀,真比原来帅多了,瞧瞧,鼻子也开始挺了,这嘴巴、这牙齿——”方文化也用手去摸方远的脸。 “好了吧,你们这叫:癞痢头儿子自家好!” 方远有些难为情的挣脱出来,他没有照镜子的习惯,长这样子对着镜子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儿子,真没骗你,你以后肯定是个俊小伙!”张菊芬宠溺的捏捏方远的脸蛋,脸上洋溢着骄傲。 …… …… 饭桌上,方文化夫妻俩吃两口饭就要瞅瞅方远,然后相视微微一笑,儿子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和未来所有的希望,从儿子的脸上,他们看到了彼此最美的一面。 这个他们创造出的小生命,正朝着他们当初预想的美好大步迈进,这让饱受生活重压的他们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慰藉。 他们算是江南农村最先富起来的种田人,可先前家里的亏空实在太大,要弥补这个亏空赶上同村一般人家的家境,还得埋头苦上个四五年! 方远的心情很好,只要想到床底下那只纸盒,想到明天将要进行的计划,笑容就藏不住了。 阿黄的心情也很好,过了好几天啃没肉骨头的日子,突然得到小主人给的一根没啃光肉的骨头,它感动的差点要哭。 “要是小远读书能再聪明点,就好了。”方文化看着方远的脸,冒出了一句。 方远的笑容一僵,这几天忙着捞铁挣钱,他还没想过读书的事——他就读的宏村中学是一所普通的乡村高中,高考历年录取率不到8%,文科班还要低一点。 他理化不行,高二分科选择了文科。宏村中学两个文科班,一百十几个学生,预考就要淘汰掉七十几个,剩下四十多个,最终能上大学、大专、中专的,不会超过七个人。 他的成绩在班级里倒数十名上下,肯定是属于预考被淘汰的那批,搞不好还要补考后才能拿到毕业证书。 “你读书聪明,还当过几天民办老师,最后还不是给有门路的顶掉了?你还欢喜看书,看来看去还不是在杀猪,杀猪还是打下手!” 看到儿子一阵不自在,张菊芬心疼了,气咻咻的拿起筷子敲了敲丈夫的手背,“小远,把身体养的壮壮的,跟妈去杀猪!乡干部一年工资奖金才二千多,我们凭力气一年能挣八九千!到时候你在街上守摊,我和你爸骑三轮车下乡去卖!” “我就这么一说。”方文化讪讪一笑,在这个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的时代,他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妻子。 杀猪,方远并不排斥,那臭烘烘的气味、血淋淋的场面,他早已习惯,只是那个穿着绿色连衣裙少女的背影,将会离他越来越远,渐渐遗憾成心头淡淡的伤痕…… “你呀,就是一粒掉进粥锅里的老鼠屎,好端端的气儿子干啥呀!” “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小远反应这么大。” “儿子大了,你这当爸的还把他当三岁小孩?说话就不能注意点?” …… …… “砰!” 方远关上房门,把爸妈的声音关在了外边。 站在大衣柜的镜子前,方远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确实是比以前好看多了,如果以前他的长相是零那么,现在这张脸勉强能够达到及格线。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 方远的心头充满了说不出的伤感,他不清楚伤感为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排挤。 伤感就这么荡漾着,酝酿出青涩的滋味。 那个美好的午后,终究是一场可遇不可求的梦。那个脸上有淡淡金黄茸毛、笑起来眼睛像弯月的少女,终究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柳小曼的成绩很好,听说在平亭市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将来她会考上名牌大学,会生活在一个他陌生的大城市里。 他留不住她的身影,她会走出他的视线,成为最美好的一段记忆。 方远其实并不清楚,他到底渴望什么,他只是希望能离柳小曼近一点,能够时时的看到她,看她说话的样子,看着她的笑,这就足够让他开心和满足了。 他要变强变帅变得更聪明,也许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靠近她,才能让她的身影在他的视线中停留更长的时间。 方远对着镜子挥舞着拳头,一会后,“扑哧!”他被自己幼稚的举动逗乐了。 笑声冲淡了伤感,方远躺在床上,开始想象明天计划完成后的欢乐。 同样的梦又来了,他在梦中变得更强—— 他是湖中的一条鳡鱼,追逐四散而逃的鱼群(鳡鱼,这边俗称“水老虎”,是江南水系中最凶狠强大的鱼。) 他是草原上风驰电掣的骏马。 他是能攀援百丈大树的猴。 他这头乳虎也能亮出爪牙,敢于对峙勇猛的野猪。 他还是没能成为鹰,没能翱翔天空。 梦是基于现实的,他是人怎么可能会飞?方远睁开眼,回味梦中的场景,突然有一种喜悦—— 他在梦中变强,在现实中也能变强,那就证明在野地里睡着之前,那个声音和他的回答不是幻觉! 这段时间以来,他也觉得自己好像开窍了,似乎变得更聪明了。可这样就能离柳小曼更近吗?毕竟柳小曼在平亭市中,他在宏村中学,除了寒暑假中的偶遇,平时她和他离着三十多里路呢。 这个少女的影子是深埋他心中的秘密,多想了,他觉得像是在干一件说不出口的坏事,让他羞耻又不安。 身上依然有馊臭味,不过明显淡多了。 方远起身去换了一套衣服,以前挺合身的汗背心,现在只能勉强遮住他的肚脐眼。 看着床边矮柜上“滴滴答答”走动的小闹钟,方远等着、盼着时间赶快溜走…… 009章 疯狂大采购和惊吓 东方天边有点蒙蒙亮光。 机帆船行驶在白莽河上,一路向东。 清爽的晨风吹在脸上,分外的惬意。 “嘭嘭嘭……”的机器声惊起了芦苇滩里一群水鸟,它们扇动白色的翅膀,鸣叫着、盘旋着…… “小亮,去县城要多少时间?” 方远坐在船尾的小板凳上,手里紧紧抓着一只放满钱的人造革黑包。 平亭在前几年升格为县级市,但是平亭人还是固执的把市政府所在地称为县城。 “三十七里水路,三个钟头就到了。”方小亮回答的蛮有把握。 “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我来付钱!” “不用了,小远叔,我还有好多钱呢。” “那你想好没,这钱怎么花?” “买点吃的,大部分藏起来,以后学校要交点班费、春游费,自己要买文具,就不用问爸妈要了。” 想起这些,方小亮就一肚子的怨气,“问爸妈要点钱,还要看他们的脸色,要是心情不好,就是一顿骂,细贼胚,念书么念得像狗屎,要钱倒起劲的,有本事从学校带张大奖状回来!” 方远笑了笑—— 农村孩子上学问大人要钱,几乎都是这个样子,挨骂是轻的,搞不好还要挨几下打。 要钱还好,最倒霉的是把要来的钱给弄丢了。他记得五年级时,有次学校组织看电影,要交两毛钱,班上有个大个子男孩的钱丢了,哭的那个伤心呀,好像亲娘老子死了。 相比之下,老爸老妈对他挺不错的,上学要钱,从来没给他脸色看过,有时还会给他个五毛、一块当零花。 …… …… 太阳一点点从云层中出来,船头翻涌的白浪也被染成了金黄。 机帆船慢慢靠近人民桥桥堍,县城到了。 方远敏捷的跳上码头,接住方小亮抛来的缆绳,打个活扣套在船桩上。 “小远叔,你去买东西吧,我来看船。” “好咧,等会我会先回来一趟的。” 人民桥连通着南北人民路,是县城最繁华的一条马路,走在人民路上,能感受到城市的新气象。 明珠商厦矗立在人民南路与解放路交叉的大路口,它是座高六层的大楼,是整个平亭最大的商厦。 方远对县城并不陌生,他大伯家就在县城,每到过年,爸妈就会带着他上大伯家拜年。可阿姆娘(平亭对伯母的称呼)似乎不大欢迎他们一家,所以两家人平时基本没啥来往。 方远先去服装一条街青叶巷转了一圈,花了八十块买了两件T恤和两条西装短裤,又花了十二块买了一双凉鞋,不把旧衣服和脚上的破拖鞋换掉,去明珠商厦买大件,售货员准保会怀疑他身上的钱来路不正。 回码头经过小卖店,他又花上十块钱买了几袋面包、一袋火腿肠和两瓶可乐。 “小远叔,这么快就回来了?” “皇帝不差饿兵,总不能把你饿坏了。” “小远叔,我早上在你家吃的肉还没消化呢。” “这是中午饭!”方远跳进船舱躲着换上了新衣服、新鞋子,临走时又摸出五十块给方小亮。 “小远叔,我有钱。”方小亮死活不肯接。 “最后一次了,白莽河里也没有铁了。小亮,嘴上的门关关牢靠,要是有人问起,你怎么说?” “我就说跟着小远叔你去白莽河捞铁屑了。” “那我们挣了多少?” “也就、也就几十块吧。” “你小子也挺聪明的嘛。”方远大笑着用力拍拍方小亮。 …… …… 宽大明亮的落地橱窗映着方远的人影,一米七多的个子,整洁的衣着,嗯,像个小伙子了,只是头发乱糟糟的。 方远用手捋捋头发,拿着黑包,昂首挺胸走进了明珠商厦。 明珠商厦开业两年多,方远跟着爸妈来过几趟,都是逛逛就走,没有买过东西,不过,对商厦内部的布局他还是熟悉的。 一楼卖金饰品、手表、鞋子、化妆品和过季打折商品,方远直奔主题,去了黄金专柜。 专柜前人本来很少,方远更不像是来买金器的,售货员都在闲聊,没人主动搭理他。 “今日金价70元一克。” 方远看了一下金价表,走近柜台:“我要买一副金耳环、一根金项链和一个金戒指。” 一连说了几遍,直到快要不耐烦了,才有一个嘴上抹了口红的售货员懒洋洋转过脸,她先审视了方远一眼,鼻子一哼:“你买?” 看不起人?方远有些气恼,从包里摸出一叠钱拍在柜台上。 “哦哟,真买呀。”抹口红的售货员脸上刹那堆满了笑,她估摸了一下,这叠钱起码有几千块。 人家一笑,方远就不好意思再板着脸,他挑了一副很朴素的耳环、一只刻了福字的戒指,还有一根项链、一个鸡心挂坠。 “耳环3克,二百十;戒指6克,四百二十;项链、挂坠20克,一千四百,一共是二千零三十块。” 抹口红的售货员手脚麻利的开好发票,又打趣了一句,“小伙子,这么早就准备讨老婆的金器了?” “瞎说啥,给我妈买的。” 方远回了一句,落荒而逃。 给老妈买了东西,也不能忘了老爸。 方远去手表柜台买了一只一百八十块的西铁城自动手表,去烟酒柜买了两条红塔山,整条的买,一条只要九十五。 乘电梯上五楼家电卖场,一口气花二千五百五十买了一台香雪海大冰柜;花一千五百六十买了小天鹅全自动洗衣机;花二百十五买了两台长城牌电风扇(落地、台式各一);花二十三买两盏台灯,他用一盏,老爸用一盏。 大件商品,商厦有专人负责送上车或船,这个不另外收搬运费,方远也没亏待搬运师傅,他掏出没用完的红塔山,每人敬了一支。 …… …… “小远叔,你把商厦搬空了?” 看着一堆的包装箱,方小亮惊讶的瞪圆了眼睛。 “像这样的船,来个一百条也搬不空明珠商厦。你先看着,我还要去新华书店一趟。” 方远拧开可乐瓶,咕咚咚喝了一半,拧紧扔给方小亮后,上岸直奔新华书店。 二百六十四块钱的书,厚厚的好几大包了,这里面有:全套的金庸、古龙武侠书,唐诗宋词元曲,四大名著,民国时期大师的随笔等等。 买了书,又在对面的家具城买了一只五十块的拼装书橱,这些东西没人帮着运,不过也难不倒方远,他一手拎了两包书,一手拎了一包书和拆卸包装好的书橱,轻轻松松就把这一百几十斤重的东西提回了船。 太阳当空,蒸腾着河面,热浪让周边的景物都开始扭曲朦胧。 方远躲在船尾竹棚下,回味刚才购物的疯狂畅快—— 他一共带来二万三千七百六十七块,花掉了七千二百十四块,还剩一万六千五百五十三。 短短几个小时,他花掉的钱,爸妈要大半年才能挣到!这些钱都是他凭了自己的本事,靠自己的双手,从深深的龙王潭中一点一点捞起来的! “小亮,开船!” 方远心中充满了自傲,他要让这份沉甸甸的喜悦尽快传递给爸妈! …… …… 方文化夫妇俩推开虚掩的大门,看着堂屋里堆得满满的家电和四五个大包,不由疑惑的对视了一眼。 “大冰柜、洗衣机、风扇……”张菊芬一样样看过去,对着丈夫说,“这是谁家嫁女儿的嫁妆吧,怎么放我家了?” “稀奇呀,嫁妆还有书?”方文化从一包散开的书捆里拿起一本,津津有味的翻看起来。 “放下、放下!不要脏了书,这是人家的东西!” “我擦过手了呀。”看到妻子态度坚决,方文化只好恋恋不舍的放下手里的书。 “小远,小远你在屋里吗,是谁家放的东西?”张菊芬从方远的房间喊。 就等这一刻呢,方远从床上一跃而起,拿起床边的黑包跑了出来。 “爸、妈,今天又是早收摊呀。” “呵呵,生意好嘛。”方文化和方远说话,眼睛却盯着地上的书不放。 “谁家放的呀,招呼也不打一声,要是坏了谁来赔?”张菊芬嘟嘟囔囔,弯下腰把地上凌乱的东西归整好。 “没谁家,我家的!” “你这孩子做梦呢,这些东西要好几千!老娘我暂时可没闲钱买。”张菊芬一指头重重点在方远额头上,“说吧,是哪一家,我倒要去问问,什么意思嘛。” “真是我家的,全是我买的。” “哦哟哟,儿子哎,十年之后你说这话我信。别逗了,爸妈累了一天没工夫陪你玩。”张菊芬从饭桌下拖出一张长凳坐下,啧啧嘴,“嫁公主呀,这么多东西,我来猜猜,村西的老王家还是东头的老张家?” 怎么不是他设想的场景?方远气呼呼的拉开黑包,“哗啦啦”倒出一桌子钱:“还有剩呢!” “小远爸,快关门!”张菊芬看看桌子上的钱,又看了看堂屋里的东西,声音抖得厉害,“小远,钱哪来的?捡的?偷的?抢的!” 看着一脸紧张的老妈,方远哭笑不得。 “你这死孩子说话呀,你这是要我的命了!”张菊芬放声大哭。 010章 我不要杀猪 惊讶呢、喜悦呢、骄傲呢?怎么把老妈给吓哭了,方远愣住了,有些发蒙,他也不懂怎么去劝慰老妈,只好求助似的看向方文化。 方文化表现的也不镇定,他脸色煞白,扶着墙壁,小腿肚在打颤,摸出烟,擦了好几根火柴才把烟点着,狠狠抽了几大口,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对着方远:“小远,别、别怕,跟爸妈说老实话,你还不到十八周岁,做错事还有挽回的余地,等会爸妈陪你去派出所自首,我们争取宽大处理,好不?” 这哪跟哪?方远气咻咻道:“我能去偷和抢?当然也不是捡的,这钱是我在白莽河捞铁挣到的!不信,你去问小亮,这几天我都是用他家的船。” “你——捞铁?你会水吗,你忘了前几天差点淹死掉!小远,你就不能跟爸妈说句老实话?”方文化举起了手,可起了几个势头,这巴掌就是抽不下去,“好,我去问,菊芬,你看着小远,别让他跑了,跑了事情就大了!” “哐当!” 方文化一脚踢开大门,匆匆跑了出去。 “你这死孩子呦——”张菊芬一把抓住方远的胳膊,生怕他真的会溜走。 从小到大,方文化没有对方远动过一根指头,张菊芬也是吓唬多,真打少。 就是现在,明知道儿子犯了大错,张菊芬还是没有动手的念头,看看堂屋堆着的东西,她的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个没完:儿子全是为了家里呀,这不是儿子的错,是他们当爸妈的错! “哐当!” 门又开了,方文化风一样闯了进来:“菊芬,真、真的,小亮说了,小远现在水性好的吓人,他是下龙王潭捞的铁!一共捞了五万多斤!” “死孩子,龙王潭能下去?你这是不要命呀!”张菊芬心疼了,摩挲着方远的脑袋,想到儿子为了挣钱去拼命,鼻子一酸又大哭起来。 “小远,你跟我从后院门走,去河里。菊芬,把大门关关好,让人家看见不好。”方文化终究不能完全放心。 …… …… “小远爸,小远水性咋样?” 看着方文化笑眯眯的带着浑身湿漉的方远走近堂屋,张菊芬赶紧问。 “掉水里掉出个浪里白条,真是想不到,嘿嘿。”方文化从长台上拎起水杯,痛快的灌了几大口。 “这么说,这钱真是小远捞铁挣来的?” “还有假么,我们儿子是干坏事的人?”方文化满脸放光,美美的抽起烟来。 “危险,我还是觉得太危险,小远,下次可不许再去龙王潭捞铁了,挣钱有爸妈呢。”张菊芬揉揉方远的脑袋,“换衣服去,当心着凉。” “瞒着也没用了,龙王潭里的铁全给我捞光了。”方远嘻嘻笑着进了房间,一会换好衣服拎了一只黑塑料袋出来,献宝似的轻轻放在饭桌上。 “啥东西?”张菊芬问。 “等着,我来变戏法,爸,伸出手。” 方文化伸出了手,方远从袋子里拿出手表盒子:“给你买的西铁城手表。” “喔唷,一百八十呀,小远,你戴吧,爸有钟山牌。” “爸,我用你的旧手表就行了。”方远翻开大冰柜的包装箱,从里面拿出两条红塔山,“孝敬你的,可不许留到过年。” 方文化乐呵呵的接了,两只手微微抖着。 “哦哟,你一直充好人,我呢,有时候会打小远屁股,就成了大恶人。”张菊芬看着欢喜的丈夫,心里酸溜溜的。 “妈,我也没忘了你。”方远又把金首饰全部掏了出来。 方文化取笑说:“这下你没话说了吧,儿子买给你的东西可比给我的值钱多了。” “别乱动!”张菊芬把丈夫伸过来拿戒指的手打掉,裂开嘴笑,“买这些就对了,又不是烟,抽了就没了,我先戴几年,等小远讨老婆,我就给我媳妇戴。” “妈,你别瞎说。”方远脸红了。 张菊芬对着墙上的镜子,喜滋滋的试戴金耳环,她耳洞早就打了,可一直没钱买耳环,又怕耳洞堵塞,只能用火柴棒塞着。 想到过年时去方远大伯家拜年,大嫂穿金戴银在她面前故意晃悠,她就来气,哼,现在她也有了,还是儿子买给她的,这比她自己买了来戴还要开心十倍! 瞧不起他们家,瞧不起她儿子?呸!我儿子多有本事多懂事,才十七岁,就能挣钱,还能想着爸妈!背地里笑话她儿子又丑又笨?呸、呸!我儿子将来准保是个一米八几的帅小伙! 张菊芬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嘴里哼着当姑娘时爱唱的歌,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爸,这书是买给你的,还有书柜……”方远一样样分配,方文化的心思全放到了书上,他一本本翻看,乐在其中。 等爸妈平静下来,方远把桌子上的钱整理好,推到老妈的面前:“妈,还剩一万六千三百五十三,我家不是借了大姨、二姨家钱了么,够不够还?” “只欠她们一万二了。小远,明天中午,你帮爸妈守摊,我和你爸出去一趟,把钱给还了。”张菊芬一脸的扬眉吐气,数出三百五十三的零头,“小远,这钱你拿着,其他的妈给你保管。” 这点零头比起二万多,实在不值得一提,可方远拿了却分外的踏实开心。 …… …… “爸,给你。”方远蹲在烧火的方文化身旁,偷偷从身上摸出两张百元大钞。 “小远,妈给你的,你留着自己花,爸有钱。” “爸,这是我藏起来的没报账。别有声响了,让妈听见,没收!” “那我先收着,你要是没钱花了,就自己去拿。” 方远又从裤兜里掏出半包红塔山:“爸,卖铁时买了发给称重师傅的,你尝尝。” “哎哎。”方文化点了一支,嗯,真香、真醇,这该是世上最好的香烟了。 “父子俩鬼鬼祟祟,又在说我坏话了吧。”张菊芬拎了一只蹄髈和半扇排骨走进后院,儿子长大就不跟她亲跟爸亲了,这让她总是有些嫉妒。 “妈,不是说卖完了吗,怎么还剩这么多?”方远追了出去。 “我儿子就是天天啃猪头的命?说起来也气人,信用社的刘主任看上这半扇排骨,硬要买去,说多给点钱也行,老娘我没见过钱?哦,他女儿是个宝,我儿子是棵草?” 对于自己的坚持,张菊芬很是骄傲。 猪头其实挺不错的,一个猪头拎起来十几斤要七八块钱,农村人只有过年前才会买上个咸猪头,用绳子穿了挂在竹竿上晒,等到小年夜就放在锅里慢慢炖,那味道可是香的要人命。 小孩们不肯上床,流着口水、忍着瞌睡,等着肉熟,往往要等到后半夜,猪头才能起锅。 大人们趁热扒下肉,带着些许厌烦和怜爱,把留有少许肉的骨头扔给眼巴巴的小孩:喏,啃吧。 小孩们欢天喜地的捧着烫手的骨头,啃得满嘴满手的油。 扒下来的猪头肉,肥瘦搭配好,用白纱布紧紧包裹,然后用草绳箍紧,上面再压一块大青石,等到肉自然冷却,猪头膏就做好了。 切成薄薄的长方块,是下酒的头等美味。过年请客,先上桌的猪头膏,肯定会被馋嘴的小孩们偷吃掉大半。 这些只能心里回味,方远不会说出来让老妈扫兴,毕竟在平时,排骨和蹄髈可比猪头肉贵多了。 …… …… 饭桌上的气氛很热闹,搬去了心头的一座大山,方文化夫妇俩轻松了不少,还破例喝了点烧菜的黄酒。 方远早早就上了床,吃晚饭时老妈无意间的一句话,冲淡了挣钱带来的喜悦—— “小远,你有多久没去外婆家了?” 外公外婆生了五朵金花,只有他一个外孙,他是他们带大的,七岁读书才回来。初中之前,他每到寒暑假领了报告单就独自一人坐上轮船去外婆家,每次爸妈去接他回家,他总要和两位老人上演一次“生死离别”。 重男轻女思想严重的外公对他爱到了骨子里,曾经一度还动过立嗣的念头,遭到了老妈的强烈反对,开什么玩笑,外孙变孙子,她这个当妈的成姑姑了? 外公读过私塾,解放后一直在街上的中药店工作,虽说医术是自学的,可在他们那名气还不小,人人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张先生。 外公下班后,喜欢抱着他在街上溜达,如果有人夸一句:张先生,你这外孙将来准保有出息。外公就会乐呵呵的掏出好烟,请人家抽一支,其实外公自己是不抽烟的。 外公是极文雅的人,写一笔好字,下一手好棋,可为了他差点当街捋袖子跟人对打,那人在外公药店隔壁的邮电局上班,那天大概是酒喝多了,开了个玩笑:张先生,远看还以为你牵了一只猴,走近一看,哈哈,原来是你的宝贝外孙…… 方远叹了口气,翻来翻去睡不着,他是比原来帅了点,可这不是有出息,他这个注定要当杀猪佬的外孙能有什么出息? 我不要杀猪!方远第一次对既定的命运产生了抗拒,因为这样的命运会让他愧对外公外婆,会让他离那个绿裙子的背影越来越远…… 011章 少年的咆哮 白墙红瓦,四方的围墙大院,沿着围墙种植了一排高大的垂杨柳,绿荫里夹杂了浓浓的消毒药水味,这是宏村卫生院。 没修公路前,新圩村人上街必须要经过卫生院门口,公路修通后,这条又远又难走的老路就没人再走了。 方远今天上街偏偏走的就是老路,他骑着破旧的二八杠自行车,腰带上挂着的猪肉摊钥匙叮咚作响。 柳小曼应该还在吧?方远躲进树荫里,一脚撑地,抬头向里面张望。 一条绿色的连衣裙在二楼最东面的阳台上随风飘荡,方远的脸莫名就红了,心开始砰砰的乱跳。 以前他上学经过卫生院,情愿绕远路从田埂上过去。他讨厌消毒药水的气味,这味道很容易让他产生打预防针时的恐惧。 可今天,他从这冷冰冰刺鼻的药水味中嗅到了那淡淡的、若有若无的清香。 卫生院里有人在说话,好像是柳小曼的声音,她是不是要出来了?方远一阵慌乱,他、他真不是特意来看她的,他只是路过。等了一会,终究没有见到柳小曼的身影,他的心又一下失落。 看了看自己短到肚脐眼的汗背心、油迹斑斑的短裤、脏兮兮的拖鞋,如果此时柳小曼出现在他面前,他恐怕要难为情的钻地缝。 他不是没有新衣服、新鞋子,他去市里买了两套呢,可没谁会穿着新衣服去卖猪肉。 幸亏柳小曼没有出来!方远长长松了一口气,傻傻笑了,他听着院子里传出的声响,留恋的看了几眼飘扬的绿色连衣裙,像是怕被人发现的小偷,匆忙骑车离开。 …… …… 午后的宏村菜场静悄悄的,蔬菜摊位上的小贩们早就回了家,只有固定钢棚摊位的肉摊、鱼摊、熟食摊上还有人守着。 宏村乡大约三万多人口,以目前的消费水平,两个杀猪佬有饭吃,三个杀猪佬饿肚皮,所以肉摊不多不少正好两个。 钢棚前有个玻璃钢的遮阳棚,棚子下有两个水泥墩子,墩子上放了一块吃透了血水和油污的案板。 猪肉都在钢棚的冰柜里,大夏天的,谁也不会把猪肉堆在案板上等着发臭。 方远家摊位旁是周大庆的猪肉摊,周大庆标准的屠夫样,挺着圆滚滚的大肚子,一脸络腮胡,活像是语文课本插图中的镇关西。 周大庆正伏在案板上午睡,听见响动,抬头看了一眼:“小远过来帮你妈守摊呀?” “周叔好。”方远点点头。 虽说两家没啥竞争,不过因为同行的缘故,彼此关系也谈不上亲密。 周大庆打了个招呼,继续睡觉;方远拿着钥匙准备开门。 “汪,呜呜……” 周大庆养的那条大狼狗看着方远走来,像是看到了一只猛兽,本能告诉它,赶紧逃,要不狗命不保,可它的脖子被铁链拴着,根本无法挣脱。 大狼狗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方远一点点靠近,突然它四脚朝天躺在地上,向方远露出了肚皮,这是彻底信任和臣服的表现。 见鬼了,我和你又不熟。方远无奈的伸出脚尖,在大狼狗肚皮上蹭了蹭。以前他过来,这条狗总是一副凶相,对着他龇牙咧嘴,弄得他心里吓丝丝的。 这一蹭给大狼狗注入了生命活力,它马上爬起来,对着方远拼命摇尾巴示好,好像方远才是它的主人。 钢棚门一开,阿黄就冲了出来,它先围着方远打转,蹭他的腿,舔他的脚,然后大模大样的对着大狼狗吼了几声。 阿黄的体型、力气比大狼狗差远了,有一次它们打架,要不是周大庆拉的快,阿黄差一点被咬死。从此以后,只要大狼狗在外边,阿黄是不敢出来的,更不敢对着大狼狗龇牙。如果没有绳子拴着,方远估计这怂货肯定会一口气逃回新圩村的。 没记性,忘了被咬了?方远没好气的给阿黄一脚,刚想呵斥几句,让它学乖点,就看见大狼狗对着阿黄露出了肚皮。 阿黄神气活现的走过去,咬住大狼狗的脖子,大狼狗逆来顺受一动不动,等阿黄过足了耀武扬威的瘾,大狼狗又从案板下叼出一块肉,讨好的送到阿黄嘴边。 阿黄头一扭,似乎很不屑,大狼狗贱骨头一样叼着肉又往阿黄嘴边送,几次之后,阿黄才接受了大狼狗的献媚,得意洋洋回到方远身边。 真是活见鬼,方远简直看傻了眼,难道这就是狗仗人势?可问题是他有什么势,他自己见了大狼狗也有点怕惧。 方远摇摇头,走进了钢棚。 钢棚里比蒸笼还闷热,冰柜的嗡嗡声听了让人烦躁。方远开了后窗通风,搬了一张凳子出来坐在棚子下。 菜场只有早上和下午三四点钟才有生意,现在这个时间段放枪也打不到一个人。 如果柳小曼要上街玩,必定会经过他的摊位,方远心中有隐隐的期盼,可她是个爱干净的女孩,要是见到他这个邋遢样,肯定会有点讨厌吧。 想到这,他又觉得柳小曼还是不出现的好,可那个午后、那个的身影始终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患得患失让这个懵懂少年充满了难言的烦恼,他呆呆望着不远处的路口,心里反复计较,如果柳小曼过来,他是大方的和她打招呼呢,还是赶紧躲起来? “喂,小赤佬,帮老子拿几斤肉出来!” 一个粗鲁的声音在方远面前响起。 说话的是一个满脸横肉、二十五六岁的光头,长相粗野中透着凶狠。 他是宏村有名的地痞,绰号“光头哥”,十五六岁起就是拘留所的常客,后来消失了几年,说是跑去什么寺庙学功夫了,回来后纠集了一帮小混混,在街头、电影院门口,三天两头寻衅滋事、敲诈勒索。 “你、你要什么肉?” 方远第一次面对这样的狠人,心里难免慌乱,嘴巴也有些发干。 “拿出来看看,手脚快点啊,老子没工夫等。” 一会后,案板上堆了几斤排骨、一大块五花肉、两副猪蹄,四五根大骨头。 “全要,”光头哥把手里的菜篮往案板上一放,“今天来的兄弟多,这点还嫌不够呢。” “排骨五斤半,一块五一斤,一共八块二毛五;五花肉——”方远手忙脚乱称着,一边报账。 “不要啰嗦,一共多少?” “一共三十二块三毛六,零头不算了,算三十二块。” “知道了,”光头哥有点不耐烦的瞅了一眼,拎起菜篮就走。 “哎,你还没给钱呢。”方远追了上去。 “老子今天没带钱,过几天给你!”光头哥手臂一甩,差点甩到方远脸上。 “不给钱,肉还给我。” 三十二块钱不是三块二毛,要是给光头哥拿去,爸妈一天就白干了,老妈回来知道了肯定要跳脚。 方远顾不上害怕,紧紧抓住篮子不放。 “小赤佬烦的呢,当心我给几个巴掌你吃吃。”光头哥转过身,手指戳着方远的头,臭烘烘的口水喷了方远一脸,“你认识我不?我这张脸就是放心票子!” “我、我不认识你。”方远死抓着篮子。 “喔唷——”光头哥一瞪眼,高高扬起了手。 “哎哎,光头,你这么大人跟个半个小子计较啥呢?看在我面子上算了。”周大庆看不过去了,走过来打圆场。 “周胖子,你面子大?老子要看你的面子?”光头哥冷笑一声,“你要当和事老,简单,今天我们兄弟的一顿肉你来出!” 祸水引他身上了,他和方家的关系还没到这种地步,周大庆退了几步,反过来劝方远:“小远,算了,等你妈回来我跟她说,肉给光头拿去了,总归怪不到你头上。” 大人也不帮他,他该怎么办?方远鼓起的勇气开始消退,心中的屈辱越来越深。 “小赤佬,连你那塌鼻子龅牙的妈和你黑鬼一样的爸见了我也客客气气的,你充什么人?” 光头哥夺过篮子,也不急着走,对着方远一番嘲讽。 方远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只抓到一根大骨头,他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脑袋里涌:抢了我家的肉,还骂我的老爸老妈? “哦哟哟,还真有种,发脾气了。”光头哥挥挥手,拍打方远的脸。 “嘀铃铃……” 路口传来一阵自行车的铃声,这声音很像柳小曼的变速车铃声。 那个午后,他屈服于王兵,大概柳小曼就有点看不起他了,今天,他又屈服于光头哥,他这样怯懦、邋遢、蠢笨的少年,有什么资格靠近那个身影? 方远全身的血液在燃烧,他冷冷看着光头哥,看着那张可恶的脸,发出了一声咆哮:“嗷呜——” 012章 从未有过的强和未来 阿黄一下趴在地上成了一堆泥。 大狼狗更加不堪,狗屎狗尿一齐来,全撒在周大庆腿上。 周大庆赶忙抖腿,哭笑不得:“你这条死狗,当我的腿是电线杆子?” 光头哥被方远一吼,心蹦到了嗓子眼,好一会才回过神,这样的失态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这个宏村横着走的人,居然给一个半大小子唬住了。 “小赤佬,今天不给点苦头你吃吃,你还翻天了!” 光头哥狠狠一巴掌向方远脸上挥去。 方远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似乎梦中他变成的老虎和他合二为一了,现在他就是一头真正的猛虎。 “啪嗒!” 方远手中的大骨头断成了两截,冰冷的骨髓迸射而出,溅了光头哥一头一脸。 “呼——”光头哥倒抽了一口凉气,挥出去的巴掌中途一个停顿:这可是猪的大腿骨,拿砍骨刀砍也未必会一刀两断,这小子哪来这么大的力道? 方远冷冷看着光头哥,目光中带着不屑和嘲笑。 人绝对不可能空手拗断猪的大腿骨!这根骨头肯定早就断了,冻在一起而已。妈的,差点就被这小子给骗了! 光头哥又羞又怒,骂骂咧咧:“婊子养的杂种,跟我耍横?老子——” 昨夜在梦中,化身为虎的方远击退了一只挑衅的成年大野猪,面前这个光头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一再羞辱他! 方远身子一动,手掌搭在光头哥颈脖上,一扒拉就把他摁倒在地上,左右开弓,“啪啪啪——”一连好几个大嘴巴。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正想上前拉架的周大庆呆住了。 光头哥懵了,他纳闷,怎么一句话还没骂完,就尝到了狗屎(这个要怪周大庆家的大狼狗)?紧接着脸上一阵疼,满嘴的血腥味。 迷糊了一会,光头哥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他居然被杀猪婆家的小子给打了,还被摁在了狗屎上! “小赤佬,今天不把你脑袋开瓢,太阳落不了山!” 光头哥凶性大发,摸起地上一块砖,跳起来就往方远脑门上砸。 啊呀,要出大事了!周大庆吓得闭上了眼,他见惯了猪血却见不得人血。 “啪!” “啪!” “啪!” “啪!” 四声脆响,每响一声,周大庆的心就抽动一下,他心想:完了,张菊芬家小子完了,脑门上挨了四板砖,还能活? 得赶紧送医院,报派出所。周大庆忍着怕,睁开了眼睛—— 咦,光头在转圈干嘛,啊?小远还好好的站着呢。 “噗通!” 光头哥晕头晕脑的往地上一摔,这一跤跌的有些扎实,过了好几分钟,才挣扎着爬了起来。他的头肿的跟猪头似的,还糊了一脸的狗屎。 咋回事呀?周大庆糊涂了。 其实很简单,光头哥手里的板砖还没碰到方远,就被方远劈手夺了过去,然后赏了他正反四个大耳光。 “小赤佬,你给我——” 输阵不能输人,这就是痞子的作风。尽管光头哥心里对方远怕得要死,可狠话还得说上两句,要是就这么跑了,以后还怎么在宏村混? “啪嗒!” 方远轻松的拗断板砖,往光头哥脚边一扔:“滚!再不滚拗断你的腿!” 妈呀,滚吧,还说什么狗屁场面话,搞不好真要被这一身怪力的小子给打残了! 光头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撒腿就跑,他打定主意,以后远远见了这小子就躲,他妈的,空手能拗断一根猪腿骨的人谁敢惹呀? “小远,我刚才、我……”周大庆不知说啥好。 “周叔,别说了。等会我妈回来,你也别多嘴,今天的事就当没有发生。” “哎哎,我知道了,不多嘴,绝对不多嘴。小远,渴了吧,我冰柜里还有半个大西瓜,我给你取来。” 周大庆跑进钢棚,捧了半个西瓜,陪着笑脸放到了方远面前的案板上。 方远点点头,他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了,懒得再说话。 阿黄匍匐着爬到他脚边,舔着他的脚跟,大狼狗也想过来讨好,被阿黄“汪汪”两声,又吓得退了回去。 方远啃着西瓜,感觉力气在慢慢恢复。 梦里他是鱼,他就能在水里自如的呼吸;他是虎,就能爆发出虎的气势和力量。梦里他在一点点变强,现实里也在变强。 从小到大,只要和小伙伴或同学起纠纷,他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无数次被骂、被打,被人骑在身上摁倒在地上的经历,让他学会了逃避和忍让,在所有认识他的人眼中,他就是个窝囊废。 可今天面对光头哥这个大痞子,他居然没有退缩,而是迎头而上,最终把光头哥打的魂飞胆丧落荒而逃。 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他觉得像是在做梦,这样的自己,简直就是个陌生人! 变强是好事,至少爸妈一天的辛苦钱保住了,方远开心的一咧嘴。 等到半个西瓜啃完,力气又全部回到了身上,方远从篮子里拿出一根猪腿骨,握住用力一拗。 没有预想中的“啪嗒!”声,猪腿骨纹丝不动。 刚才怎么就能轻松拗断?是因为被羞辱,还是担心被柳小曼看见他的怯弱? 这样也好,真要能随随便便就拗断猪腿骨,他还是人吗? …… …… 墙上的日历又被撕去了好几页。 方远想了几天,终于想明白了,如果不想当杀猪佬,他只有读书一条路。 堆在床底下的课本全部被翻了出来,这些课本,放了暑假他就没碰过,现在上面积了一层灰。 对于读书,他早已放弃了,努力一把不补考就能拿毕业证,不努力补考了也能拿毕业证,努力不努力对他来说有啥区别? 文科是语数英政史地六门功课,除了语文、数学,其它四门复习时要从初中开始,这些书叠起来有半人高,一本本放好能铺满整个个饭桌。 该从哪里入手呢,看着一桌子的书,方远有些犯愁。 他记得一进高二,班主任就给他们打过“预防针”:别以为文科就是死记硬背,告诉你们,死记硬背只是基础!拿历史来说,一道选择题就包含了四个甚至更多的知识点,这些知识点又分布在六本历史课本中。知道这些知识点在哪本书里,算入门,真正的高手能具体知道知识点在哪一页上! 没有这个基础就不要去奢谈理解、总结、概括、分析,差得远呢! 那就硬着头皮背吧,方远叹了口气,心里开始计划—— 政史地都是这个路数,把书本一页页背熟了,才有考高分的基础;英语语法其实很简单,难的是词汇量的掌握,如果没有足够的词汇量,对着试卷就是睁眼瞎,一个字——背! 数学,老师说过了,多做题,题目做多了,思路拓宽之后自然而然就有题感。那就从高一的例题开始看起,从高一的练习开始做起。 语文,这个有点伤脑筋。方远班上的语文高手都是些上课看小说、睡觉的人,可考试总是遥遥领先,好像听不听老师讲课一点关系也没有。 语文该怎么学呢,就算把六本语文书背的滚瓜烂熟,也不见得能考出好成绩,更不会写出好作文来。 不知不觉的,方远脑海里又浮现出柳小曼的影子:她读的也是文科,从小她的作文就是班上的范文,得过多次作文比赛的第一名,还上过报纸和一些少年刊物。 真想去好好问问她呀,方远想了想,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 …… …… 一连好几天,方文化夫妇出出进进都看到方远在老老实实的看书。 这让张菊芬有了点大胆的希望,她忍不住偷偷问丈夫:“小远爸,你说小远会不会突然开窍,考个大学回来?” 在这个年代,考取大学就意味着跳出了农门,改变了种田的命运,将来子子孙孙都会捧一个令人羡慕的铁饭碗。 万丈高楼平地起,高一高二没学好,指望高三一飞冲天,太不现实了。方文化笑笑,没有说话,他不想扫了妻子的兴。 “别愣着,去把童子鸡炖了。”张菊芬推了推丈夫。 他俩这次去还钱,捉来了十几只小公鸡,拿回来一大包方远外公精心配制的鸡药(给发育期男孩炖童子鸡的专用中药配方),隔天炖一只,给方远滋补。 “小远这孩子,个子呼呼的长,已经快一米八了,”张菊芬有点担心,“长这么快,会不会有问题?” “怕长不高的是你,长太快担心的又是你,我看没啥问题,你不看看小远他能吃能睡,精神饱满的样?”想到儿子的个子,方文化也很是无奈:“就是衣服难买,才过去十几天,买的新衣服又嫌小了。我看哪,只有等他个子稳定下来,才能买衣服喽。” 013章 逗乐和惩治 方远揉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从摊开的课本上移开,看了看墙上的日历—— 明天就是八月一号,暑假已经过去了一半。十几天的埋头苦读,让他看到了改变宿命的希望。 他的记忆力一天一个进步,就像在爬楼梯,蹭蹭的往上,虽然还谈不上过目不忘,但温习后就能记牢了。 以前他背十个外语单词,一夜过去就能忘掉七个半,现在一口气背上二十、三十个,过几天还能默出90%以上,反复几遍,他能确保100%的正确率。 理解力也有大幅增强,原先对着数学例题一步步做下去还能算错答案的他,现在能顺利的完成基础训练卷,而且成绩还算不错。 可惜数学的基础太差了,怎么一点点弥补追赶上去,他没有太好的办法。至于语文,他更是一筹莫展。 看来真的要去请教柳小曼这样的优等生,方远看着宏村卫生院的方向,心里在反复斗争,他该怎么去呢,一个男同学去找曾经的女同学,多不好意思呀。 柳小曼突然见到他,也会很诧异吧,还有唐医生,她—— 想到那个举着针筒面无表情的唐医生,方远后背冷飕飕的。 厨房里,砂锅炖童子鸡咕嘟嘟的冒着香气。 方远对肉的需求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大了,但也抵得上两三个大小伙子的胃口。 个子迅速窜高,并没让他显得更单薄,他的胳膊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肌肉。 他的皮肤更白净,长相也从及格线飙升到了八十分左右,他嘴唇不再光溜溜,开始有了一层细密的黑色茸毛。 总之,现在的方远正向着高大帅小伙的目标大步迈进,他走动时,从背影看去,像极了一头彪悍的豹子。 …… …… 读书比捞铁还累人,方远啃掉了两只鸡腿,决定去河边走走,换换脑子。 河堤上是一堆堆用石块压好的衣服,河里依然是一群玩水的光屁股小孩。 真以为河里上来穿上干衣服,你们爸妈就不知道你们下过河?不长记性的小屁东西们。 方远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小屁孩,一阵好笑:大人们用指甲在小孩背上一划,如果出现一道白痕,那肯定下河玩水了,拎起把小孩往膝盖上一放,一顿屁股打的他们嗷嗷叫。 这些小屁东西们,哪个不是隔三差五就要挨一顿打? “小远哥。” “小远叔。” “下来玩水呀。” “黑皮猴……”一个小孩起了个头,却听不到其他人的应和,奇怪的看了看,自己也叫不出口了:河堤上的方远白净高大,哪里像是黑皮猴? “旱鸭子!” “旱鸭子!” 小孩们换了一个叫法,开始起哄。 方远看着远处,突然一声怪叫:“水铁猫、水铁猫来了!” 水铁猫是水乡老人们吓唬玩水小孩的一个传说,说是河里有一种像猫的动物,最爱和小孩玩,玩着玩着就把小孩往河底一拖。还说,别看它只有猫那么大,在水里的力气却大的惊人,就是水牛过河被它拖住了,也要淹死。 小时候,方远对这个传说深信不疑,直到后来看了《动物世界》才知道,水铁猫就是水獭。那玩意还能拖住一头牛?简直胡说八道! 他知道,小孩们却不知道,吓得鬼叫鬼叫,一个个光了屁股往岸上跑,有几个跑的急,忘了把小雀雀捂住,惹得河边摸河蚌的小丫头们一阵骂。 “哈哈哈——”方远开心的大笑。 “骗人是小狗!” 小孩们羞恼的对着方远泼水,方远轻轻丢着土块回击,在嬉闹中,脑子的疲倦一点点消失了。 “小远叔——” 远远的传来方小亮的声音,方远扭头看去,只见方小亮一脸沮丧,像个逃犯一样被王兵押了过来。 “黑皮猴,听说你捞铁屑挣了好几十,借我五块钱花花,怎么样?” 王兵把方小亮往边上一推,嬉皮笑脸的凑过来。 “小远叔,我——”方小亮刚想说话,就被王兵一把耳朵揪的,“哎哟、哎哟”的叫。 “王兵,你老是欺负人,有意思吗?” 方远把方小亮拉过来,服在身后。 “你敢管我,你以为你是柳小曼那个讨厌婆子。”王兵不屑的一撇嘴,手一伸,“五块钱拿来,要不然等你妈回来我就告诉她你去白莽河捞铁了,看你妈不把你打个半死!” 还想用告密来威胁?方远忍不住好笑,刚想说,你去告诉吧,转念一想,不能轻易放过他,这家伙不好好治治,将来又是一个光头哥。 至于有没有借机出口气的想法,大概也是有的。 “行,被说五块,十块我也借给你!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好、好,你说吧。放心,我过年拿了压岁钱就还给你,我说话最算数了。” 你说话就是个屁!同学那几年,你借了我多少橡皮、铅笔、本子,没见你还过一次!方远笑笑:“很简单,你和我比憋气,赢了,十块钱给你,输了——” “好,比吧!”王兵不耐烦的摆摆手,跳进了河中。 方远也跳进了河中,两人并排向前,等到河水漫过胸口,一齐停了下来。 小孩们都围拢过来,方远随便指着一个:“你当裁判,看谁先透气。” 王兵伸出手搂住方远的脖子,方远也伸手搂住王兵的脖子。 “一、二、三,开始!” 当裁判的小孩一声令下,王兵、方远彼此按住对方的肩,往水里压。 方远这小子傻啦吧唧的,旱鸭子也敢跟我比憋气? 王兵那天给柳小曼一顿抢白,心里本来有气,没想到方远今天自己傻乎乎的凑上来,他拿定主意,等会一定要狠狠灌方远几口水,呛他个半死! 十秒钟过去了。 二十秒过去了。 三十秒、四十秒…… 邪门了,方远这小子怎么还不抬头,不行,忍不住了,再憋下去,我快要憋死了。 王兵猛的一抬头,同时手用力按住方远。他这家伙够坏的,想让方远呛水,等会浑水摸鱼就说自己赢了。 啊?怎么头抬不起?王兵试了几次,方远那只手就像是压在他后颈上的一座山。 憋不住了,憋—— “咕咚咕咚……”王兵一连喝了好几口水,这时方远才松手。 “呼哧呼哧——”王兵呛得眼泪鼻涕全出来了,他大口呼吸,刚才的难受感觉就像是快要死了。 “方远胜利!”小屁孩裁判大声宣布。 王兵缓过气来,看着慢慢抬起头的方远,赖皮劲发作,狠狠向方远扑去。 方远一闪身,一只手按住王兵,轻轻松松把他摁进了水里。 王兵死命挣扎,把周围的河水搅得一片浑浊,可怎么也挣脱不开方远的手。 等到王兵手脚的动作开始变慢,方远一把提起他,扔到了河边。 “呕——呕——” 王兵跪在泥地里,弯腰呕吐,看见方远慢慢走近他,仿佛见到了鬼一样。 “还要不要借钱?” “不要了,不要了。” “王兵,我告诉你,你以后再随便欺负人,我就把你扔水里淹个半死!滚!” 方远一脚踢在王兵屁股上,王兵爬起来,摸摸生疼的屁股,一言不发的跑了。 “小远叔,你真厉害。”看着方远,想起刚才在小店的软弱,方小亮又是佩服又觉得难为情,指着自己发红的耳朵和脖子后面明显的巴掌印,“我去小店买汽水,王兵看见了就问我要,我不给,他还打我,后来又逼我——” “不要怕,以后他欺负你,来告诉我。”方远安慰了几句,掏出十块钱,“帮我跑个腿,去买几瓶汽水和鸡蛋糕,你也拿点好了。” …… …… 喝光一瓶汽水,方远抖擞精神坐回了饭桌前,刚拿起历史书没看上几页,门口就传来一阵小孩的吵闹声—— “赔我的小花猫。” “又不怪我!” “就怪你、就怪你!” “我好心好意,你还怪我?” 小孩子吵嘴是常有的事,方远本来不想去管,可一会后,有人呜呜哭个不停了,他只好放下课本,拎了一袋鸡蛋糕出去当个和事老。 门口是两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 新圩村不大,村上的人方远几乎都认识,不过这些小屁东西,他是叫不出名字来的。 哭的很伤心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胖乎乎的像个大阿福。 争辩的是一个拿着细竹竿的小男孩,瘦瘦的皮猴一样,大概七八岁的样子。 “为什么吵嘴,说给小远叔听听,好不好?” 方远一人给他们一个鸡蛋糕,哭泣的小女孩胖乎乎的手捏了鸡蛋糕,裂开嘴笑了。方远见她可爱,又多给了一个。 听他们七嘴八舌的一通说,方远搞明白了—— 小女孩的一只小猫给狗撵到树上去了,小男孩正在粘知了,见了就自告奋勇拿起竹竿去救猫,没想到好心办坏事,反而把小猫赶上了树梢。 “猫在哪里,小远叔去帮你们救下来!” 014章 救猫、救人 看到面前的香樟树,方远一阵后悔。 这棵树合抱粗,二十多米高,是新圩村的树王,据说长了一百多年。 小猫躲在树梢头的枝条上,“喵呜、喵呜”的叫,从底下往上看,它小的就像是一只麻雀。 小屁东西们,左右不分,明明是村委右边的树好不好。大话既然说了,要再改口,就难为情了,尤其那个胖丫头,还眼巴巴的看着他。 爬树,农村的小孩都会,掏鸟窝、抓知了,哪个小时候没玩过。可惜方远是只三脚猫,小学操场上的爬杆,他一次也没有爬到顶上过。 他现在身上的力气是比原来大了许多倍,五六米高的树,他还能勉强试试,可二十多米高,想也不用想,肯定不行。 要不给他们每人买一瓶汽水,哄哄他们?就说到了晚上,小猫自己会下树? “小远叔叔,小猫多可怜呀,它要是摔下来,会死的。” 胖丫头拉拉方远的衣服,嘴一噘,又要哭的样子。 这丫头,不是逼我吗,方远正要开口哄,忽然心中萌发了强烈的攀爬冲动—— 眼前的大树就是一条平坦的通途,一眼望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个个着力点,顺着这些着力点,他就能轻而易举的爬上树顶。 而他自己好像是关在逼仄笼子里的猴,迫切想舒展束缚太久的肢体。 “小远叔,爬得真快!”胖丫头欢喜的拍手。 “小远叔你真像一只猴子,”小男孩仰头叫了一句,想想不对,小远叔不是有个绰号“黑皮猴”吗,赶紧改口,“像猴王,美猴王孙大圣!” 爬上树顶容易,可要去抓猫,就嫌胳膊不够长了,他并不是真正的猴,细细的一根树枝,小猫趴在上面还摇摇晃晃,他要过去,肯定连人带猫一起摔下来。 “小猫,过来。”方远努力伸长胳膊,尽量把声音放轻柔些。 “喵呜!”小猫后退一步,弓起身子,全身的毛根根竖起。 炸毛了?你怕什么呢,我是来救你的,又不会吃了你。方远“喵呜、喵呜”的学着老猫叫,想把小猫哄过来。 他越叫,小猫越怕,越往后退,枝条大幅度的晃动,眼看就要摔下去。 “还不乖乖过来,一巴掌拍死你!” 怀柔不行,只能试着强硬,方远冲着小猫吼。 也奇怪,他一吼,小猫居然听话的爬了过来,躺在他的手掌心,蜷缩成了一个小毛球。 方远一把抓住,溜下了树。 …… …… 幸好是香樟树,虫子少,要是换成一棵杨树,那密密麻麻的洋辣子,会把你刺的满头包,至少要涂掉半块肥皂才能止疼。 呵呵,他又有了猴子的攀爬能力。梦里的猴子已经可以在悬崖峭壁上来去如风,那他可不可以顺着墙壁爬上平台屋? 方远看着自己房子的外墙,突发奇想。这平整光滑的墙面在他的视线里,满是一个个醒目的着力点。 平台屋只有三米半高,方远三下两下就窜了上去,然后顺着门前的柱子往下爬。 “小远,当心点,别摔着。” 张菊芬从三轮车上跳下来,一路张开手臂,跑到柱子边。 “妈,没事,这点高摔下来也没事。” “都大小伙子了,还这么皮。”方文化走过来,轻轻拍了方远一下,“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有一个月不到就开学,要是摔了,怎么办?” 方远吐吐舌头,溜回了屋。 “菊芬,这天怕是要下雨。”方文化抽着烟,看着西边黑压压往东推的云层。 “下雨好,过了黄梅,就没见过像模像样的雨。我们圩田还好,高地上稻苗都焦黄了,抽水机也快够不着水了。” 晚饭过后,空中响起了炸雷,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激起一股股白烟,整个新圩村都笼罩在淡淡的泥土味中。 雨,整整下了一夜,天亮时稍稍停了一会,又开始哗啦啦的泼下来。 天旱盼落雨,雨多又成了灾。 到了八月四号,屋后的小河的水面已经快要接近河堤,而天还是乌蒙蒙的,丝毫不见雨停的迹象。 新圩村很危险,如果河堤倒了,这里就会成为一片汪洋。 方文化夫妇坚持让方远住到街上的钢棚里去,要他等到天放晴才能回家。 方远的争辩无效,爸妈统一战线之后,他只有听从。 …… …… 钢棚简单收拾过,搁在冰柜边的钢丝床打开了,还铺上了竹席。 两张凳子上,一张放了新买的牙膏牙刷、毛巾、口杯,另一张放了几套换洗衣服和一盒蚊香。 男孩子洗漱很方便,趁天黑去河蹲着几分钟就完事,就算擦个身子也不用在意被人看见。 雨,淅淅沥沥,渐渐变小,丝丝点点。 现在才四点多,方远决定去老街理个发,他那一头鸡窝乱发是该捯饬捯饬了。 老街在街的东头,不到一百米的一段,窄窄的街面是用麻石铺的,人踏车走坑坑洼洼,两旁的店铺都是六七十年代甚至更早的老房子。 街面上的水已经漫过了方远的脚踝,越往东走水越深。 时光在老街慢下了脚步—— 小时候,老街是方远心中的乐园,这里有烧饼铺、裁缝铺、竹器店、农具店、杂货店、供销社。 尽头是横跨白莽河支流的清明桥,桥头右拐有轮船码头,码头旁是小书摊,每次乘轮船去外婆家,他总要花上几分钱,美美的看上几本小人书。 当然,这里还有他最讨厌的澡堂。冬天隔个一星期左右,老爸就把他骑在脖子上,从新圩村上街来洗澡。 付上两毛钱,从小窗口里领一根写上号码的竹筹,走进一个放了长条木凳的房间,坐在木凳上脱了衣服,就有跑堂的过来,用长长的叉子把你的衣服挂到墙上的衣勾上,衣勾都有号码对应竹筹。 然后光溜溜的走进一个冰冷的屋子,掀起屋子一头厚厚的布帘,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里面是澡堂,一个长方形的大池子,几十号人在池子里扑腾。热气蒸腾像是浓雾,面对面也很难看清人脸,讲话声在热气里回荡,震得耳朵嗡嗡的,一句也听不清。 方远泡进池子,一会就喘不过气来,就会偷偷溜到外面去,然后给老爸抓回来,再溜再抓,每次洗澡,都要上演好几次逃与抓。 老街的理发店还是原来的样子,里面的那个老师傅也有六十好几了。 方远不喜欢去新街上的美发店,他在这里理个平头只要五毛钱,去美发店起码两块,要是弄点洗发膏往头上一抹,随便抓几下,就算干洗,要收五块钱。 对着街的镜子里映着来来往往的人。 “清明桥上看水去。” “今年的水可真大。” “是呀,五几年那场水还没能把老街淹了。” “看天,这雨应该快停了。” “不停还得了,就这样你知道淹了多少田、多少房?” “嗯,清明桥东面都成海了!” “嘀铃铃……” 几个少女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在镜子里一闪而过,其中一个绿色连衣裙的影子抓住了方远的心。 “柳小曼?” 方远追出去看,果然是她,想不到文文静静的柳小曼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 “哎,小伙子,还没给你冲洗碎头发呢。” 老师傅端着洗脸盆在后面叫。 …… …… 柳小曼迎着风,向前骑行,车轮溅起的水花打在她光洁的小腿上,冰冰凉凉又有点发痒,让她忍不住格格的笑。 她脸色微红,长发有些凌乱,丝丝缕缕的粘在她濡湿的额头、脸庞,这一切并没使她变得狼狈,反倒有一种充满活力的美。 方远躲在人群中,装作在看水。 他不好意思站到人群前面去,那样太显眼,可躲在后面他又不甘心,因为这样柳小曼就很难看到他。 他个子已经很高了,可他还是踮起了脚。 他希望,柳小曼能无意间发现他,然后向他喊:“嗨,方远!” 柳小曼和几个女伴来回骑行,水中嬉戏的快乐让她忽略了周边的一切。 方远失望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举动实在太可笑,想离开又不甘心。 柳小曼身边几个女孩,都是他曾经的初中同学,因为这个缘故,他更不敢大大方方去打招呼,一个男同学当街叫住女同学,会被女孩们笑话的。 他也不知道见了柳小曼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就懵了,会像个呆呆的傻子。 “啊呀,小姑娘当心,那边有个水沟!” 人群中传出一声惊呼。 柳小曼连人带车滑进了河中,绿色连衣裙漂浮着,像是展开的荷叶。她的手挥动了几下,荷叶合拢,沉落了水底。 “我要救她!” 方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粗暴的推开身边的人,奋力向河边跑去。 水深过膝,跑的很费力,可方远却越跑越快,到最后几步,他简直是在水面上狂奔。 他风一样刮过,紧接着高高跃起,一个猛子扎进河中。 015章 我要主宰水 “又有人落水了!” “你眼瞎啊,那是下河救人的!” “危险,两个都危险。” “是呀,你看看水多急。” “河面还好,底下有暗流,走水更厉害。这水就是推一头铁牛下去也要被冲走!唉,这小伙子可惜了。” “掉河里的小姑娘谁家孩子呀?” “好像是卫生院唐医生家女儿吧。” “她老子原来在我们宏村当书记,现在去市里当副市长了。” “轮船码头不是有电话吗,赶紧打派出所。” “还要打卫生院,唐医生知道了,要急死喽!” “下水救人的小伙子是谁?” “这个面生,不认识。” 人群叽叽喳喳,很快分成了几拨人,有人去打电话;有人去竹器店拿了长竹竿,沿河边去捞,万一露头,伸根竹竿过去,还能救上来;更多人只是干着急,一点主意也没有。 …… …… 河水浑浊的像是大铁锅里烫猪刮毛的脏水,树枝、乱草、烂木头,以及淹死的各种家禽随着水流起伏飘荡,能见度差到了极点。 方远在柳小曼落水的地方游了几个来回,却始终找不到柳小曼的人。 他游动的速度比水中的鱼儿还要快,可时间的流逝更快。 “我像鱼一样又有什么用?我还是救不了她!” 方远越发焦躁,他不知道刘晓曼还能坚持多久,是不是能够坚持到发现她。 方远在水中穿梭,他睁大眼睛,努力在浑浊的世界里需找绿色的希望。 “不行,还是不行,我真没用!”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凋谢,他不甘心!难过、痛苦、焦虑、无助,咬噬他的心,他明明充满了力量,此时却无能为力。 方远站在河底,任凭暗流冲击,巍然不动,他紧握着拳头,对着不可测的命运,发出无声的咆哮。 此刻,他有一种冲动,他要将这吞噬刘小曼的河流掀个天翻地覆,他要成为河流的主宰。 灵魂在急速的波动,剧烈的震荡,一个声音在灵魂深处回荡:设限解除,开启记忆密码…… 这是方远无法听见的声音,无法理解的语言。 刹那间,方远感受到了水的委屈,这些簇拥他、包裹他的,由无数水分子组成的物质,向他传递了委屈的情绪。 它们是臣服他、服务他,听命他的,它们不明白掌控者的愤怒从何而来,所以它们委屈又不安。 这是一种如梦如幻的体验,方远从来没想到,无色无味的水还能有情感,更没想到他竟然能感受到水的情感。 这让他疑惑、新奇之外又萌发了希望。 怎么去和水交流,方远不懂,他的脑海中浮现刘小曼的形象,下意识的发出了呼唤—— 我要看到她,我要找到她! 水一下变得清澈透明,所有的杂物瞬间被卷入了河底,方远从来没见过这么干净的水,干净的就像不存在。 刘小曼? 刘小曼在那边! 她在几十米外的水里浮沉。 方远快速游到刘小曼身旁,伸出手揽住她柔软的腰肢。 这样做很冒险,水乡的人都知道,救溺水的人最好不要离得太近,要是被缠上,搞不好救人不成反倒送了自己的命。 最好的办法是远远一把头发,把溺水者揪上来,万一被缠上,那只有狠心把其弄晕再说。 揪着刘小曼的头发把她拉上来,她该多疼呀,方远不愿意这么干。 可他的手刚碰触到刘小曼,刘小曼就像八爪鱼一样缠了过来。她紧紧抱住方远,束缚了他的双手,她的腿夹住他的腿,让他难以摆动。 刘小曼的力气一下变得很大,方远感觉自己就像是被老妈用绳子牢牢捆住的猪。 救命稻草的谚语一点不错,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也不肯放,何况抓住了一个人? 方远被刘小曼拖累着,两个人沉入了深深的河底。 换成另外个人来救她,估计要糟糕了。方远一阵苦笑,最厉害的鱼,捆住了尾巴也无法游动。 揪头发他都不愿意,更别说打晕她了。方远抽出一只手,牢牢扣住河底的硬泥,另一只手抱着刘小曼,一点一点向河岸上挪去。 憋了太久的刘小曼终于坚持不住,慢慢张开了嘴。 我要干净的水!方远再次呼唤。 一个清澈透明的水球包裹着他和刘小曼,随着他俩的移动而移动。 方远从来没有离女孩子这么近过,刘小曼的脸几乎就贴在他的眼前,这一张无暇的脸,五官单独看并不太过夺目,可组合在这张脸上,一切那么完美耐看,温润如玉,淡雅似水。 方远痴痴迷迷看着,一种叫幸福的东西,悄悄爬上他的心头。 刘小曼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方远骤然惊醒,对,她需要空气。 没有丝毫犹豫,方远低下了头,碰触到刘小曼的唇。 一口气、又一口气…… 刘小曼的表情渐渐柔和起来。 方远的心里没有绮念,他做的很自然,甚至于有一种纯洁的神圣感。 刘小曼清醒了,她睁开了眼睛但很快又闭上,两朵红云飘在双颊。 这个面生却又几分熟悉的人是谁?刘小曼需要空气,可又抗拒这样亲密的接触,慌乱羞涩让她紧紧闭着嘴,侧过了脸。 方远感觉身上的束缚突然松开了,他赶紧双腿摆动,向水面窜去。 …… …… 唐医生唐文丽站在河边,盯着湍急的水流,紧抿着嘴,不发一言。 她是坐着派出所的三轮摩托过来的,又蹚水急匆匆走过了半条老街,身上的白大褂几乎全湿了。 她是个矜持而清高的女人,因为丈夫的关系,她又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印象。 这个印象并不是没来由的,实际上她内心里也不太瞧不得身边的人。 如果有一线救女儿的可能,她愿意放弃脸面,跪下来求他们去救,可这样的水势,救人等于送命。 农村人大都热心厚道,可最热心厚道的人也不会为了她女儿,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既然不可能,那何必放弃脸面,让人看笑话?唐文丽心里刀绞一般的疼,她祈祷、她期盼女儿还活着,还能回到她身边,撒娇的时候甜甜的叫她老妈,生气的时候噘着嘴叫她老妈妈。 “唐医生,不要急,听说有个小伙子下水了。” “唐医生,吉人天相,你姑娘没事的。” 边上的人,不断地宽慰唐文丽。 这种情况下,宽慰是苍白的,就连说的人也不敢相信,他们只是尽力想让这个将要失去女儿的可怜人好受些。 唐文丽冷的像一块冰,她耳朵里嗡嗡的,脑子里也嗡嗡的,什么也听不清,她紧紧盯着河面,期盼女儿的出现,哪怕女儿…… …… …… “呼、呼……” 柳小曼大口的呼吸,她从来没发现自由的呼吸是如此舒畅。 惊吓害怕似乎成了遥远的梦,回想水下羞人的一幕,她的脸红的发烫,看着面前的青年,她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又突然惊喜的叫道:“你、你是方远?” 难道我脸上有脏东西?方远被刘小曼盯着,一阵不自在,等到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才明白这段时间自己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我、我正好过来理会,后来、后来……” 他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干的,可会不会被她误以为是耍流氓?方远低着头,不敢看刘小曼的眼睛,好像他真的干了坏事一样。 湿透的连衣裙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美好婀娜的身形,隐隐约约还能看清内衣的轮廓和颜色。 “呀——” 刘小曼低头看了一眼,赶紧双手捂住胸口。 方远带着刘小曼向岸边游去,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闷而尴尬。 “哎哟,自行车没了,那可是我大姨给我的生日礼物。”刘小曼嘀咕了一句。 “我帮你去捞。” 方远把刘小曼推到岸边,一个转身再次扎进了河里。 “方远,危险!” 刘小曼看着消失不见的方远,惊叫起来。 她绝对没有一丝一毫要方远去捞自行车的意思,她只是觉得气氛怪怪的,想寻个话头消除让她羞怯的尴尬。 “小曼——” 唐文丽不顾形象的跳下河,一把紧紧搂住女儿,好一会,松开又细细的看,“你这大姑娘家家的还疯玩!” 把刘小曼拉上岸,唐文丽脱下白大褂披在女儿身上,问:“刚才救你的小伙怎么又下河了?” “妈,我随口说了声自行车还在河里,他——” 唐文丽赶紧捂住女儿的嘴,把她抱在胸口。 救人没关系,可要是为了一辆自行车出了啥闪失,她女儿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妈,你干什么呀?”柳小曼挣扎着说,“让我看着,方远还在河里呢。” “小曼,救你的人你认识?” “他叫方远,是我初中同学。” 母女俩才说了几句话,方远就已经扛着自行车上了岸,对他来说捞自行车远比救柳小曼要轻松得多。 “方远,你这人傻呀。”柳小曼急匆匆跑过去,气呼呼的帮着方远擦去满脸的水。 “嘿嘿。”方远不好意思的笑笑,“这车很贵的,要八九百吧,再说还是你的生日礼物呢。” “车比人还重要?真的是!”柳小曼跺跺脚,转过身不理方远。 生气了?怎么自己帮她把车捞上来了还生气?方远一脸茫然,他觉得女孩子就像性子多变的猫一样,难以捉摸。 016章 新的梦和相见的期待 “方远是吧,好孩子,阿姨要好好谢谢你,今天要是没有你,我家小曼就……” 唐文丽走了过来。 唐医生居然会笑?看着唐文丽过来,方远莫名的拘谨起来:“唐阿姨,不用谢。我正好这里,我、我水性很好的。” “方远,本来应该请你过去坐坐的,可,小曼受了惊吓,再说这一身湿的。” 女儿安然无恙,唐文丽也渐渐镇定,她脸上带着笑,可这笑容里总有几丝拒人千里的意味。 “唐阿姨,不用,真不用。”方远本能的觉察出了笑容本后的冰冷。 “这怎么可以,明天我回市里休假,三天后回来,这样吧,三天后你到我家吃饭。”唐文丽的语气不容置疑。 “那——”方远避开唐文丽的目光,看了看柳小曼,“我学习上有些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 “当然欢迎,”柳小曼甜甜的一笑,“不过你可要早点来,我要帮我妈做饭的。” 她笑了,她不生我气了!方远欢喜的点头:“一定、一定。” 唐文丽母女离开后,看水的人夸了方远几句也慢慢散开,方远呆呆站着,突然捏着拳头跳起来:“耶!” …… …… 满天星光,明天准保是个大晴天。 方远躺在钢棚里的钢丝床上,看着棚顶微微摇晃的十瓦小灯泡。 昏黄的灯光在四周划了一道起伏不定的明暗分割线,影子乱糟糟的动,就像方远纷乱的思绪—— 她的腰肢是温软的,唇是冰凉带着甜味的…… 方远忽的爬起来,钢丝床一阵难听的“吱呀吱呀”声。 我在瞎想什么,我太下流了,我这样还配靠近她?如果再要起这样的坏念头,我就不是人,就永远永远见不到她! 这个誓言有些恶毒,让方远惊心又后悔,不过他的心思渐渐转了过来。 从冰柜里抓起一块冰,放在额头上,方远重重往床上一倒—— 三天之后,他又能近距离的看着她,听她说话,看她的笑。不,我不是为了这个,我真的只是想去问问她学习上的事。 方远再次驱赶了不该有的绮念,为自己的期待找了个最正当的理由。 疲倦席卷而来,这种累就像是埋头书本好几天的累。下河救人不累,难道是因为听到了水的声音?真奇怪呀,水还能表达出情感,还能听他的话。 方远迷迷糊糊想着,慢慢合拢了眼睛。 今晚依然有梦,可梦中不再有鱼、有马、有鹰,他化身成的虎,第一次成功的搏杀了一头大野猪,他把野猪按在爪下,骄傲的咆哮,向世界宣称他的强大。 最后,他成了一颗雨点,从天空中落下,他的身边簇拥了无数个雨点,它们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向他传递各种讯息,可惜他一句话也听不明白。 他随着它们流进了下河,它们沉默了,消融在河水中。他又听到了河的呼唤:来吧,掌控者,你快来了解我,我们是柔弱的却也是最强大的,我们终将会成为你拥有的力量…… 呼唤声惊醒了方远,他坐起来,侧耳倾听,灵魂的记忆指引他走出钢棚去了河边。 双脚浸在微凉的河水中,方远的头脑一下变得清明,疲倦一扫而空。 流淌不息的白莽河支流似乎在向他叙说什么,可惜太模糊,方远认真听了听,没等听清,精神上的疲倦感再次袭来。 方远慌忙从水里提起腿,感觉水里有一种怪异的力量会迅速抽空他的脑子。 如果真像梦里所说,他能掌控水,那该是多么可怕的能力,这个世界到处是水,天上地下,甚至人的身体里也有百分之六七十的水。 要是那个坏家伙想欺负他,他只要抽干他身体里百分之十五的水,坏家伙就会昏迷,他记得知识这个生物书上有。 想美事呢,那他不是变成超人了吗,方远被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逗笑了。 “来,过来。” 方远开玩笑似的对着河水招招手。 码头台阶下的水突然冒出一股,爬上了方远的脚背,顺着小腿一点点往上爬,痒痒的,就像阿黄在舔他。 “真、真的可以?”方远看傻了眼,“哎哟,头好晕!” 方远抬手拍拍前额,“哗啦——”爬上他小腿的河水倒流下来,洒了一地。 行是行,就是太费脑子了,方远摇摇头,不想再次尝试,刚才短短一会儿,他就差点恶心到吐。 这个本事看来是学不会了,方远也不觉得有啥懊恼,学会了又怎样,这世上哪有这么多坏人。 今天是八月四号,三天之后八月八号,嗯,要好好想一下,该怎么问,不然见了柳小曼不知说啥就糗大了。 方远的心思飘到了三天之后,他笑笑,哎,是不是给柳小曼表演表演他的本事?不行,她一定会把他当成怪物的!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一个怪物靠近吧,更不会把怪物当做朋友。 方远突然萌发了最大胆的希望,他要当柳小曼的朋友!一个默默守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的朋友! …… …… 天放晴了以后,方远也回了新圩的家。 方文化夫妇听说了儿子救人的事,只是稍微问了几句。 对于水乡的人来说,水性好救个人是理所应当的事,没啥可稀奇的,再说落水的女孩还是儿子的同学,那碰上了还有不救的道理么? 这么大水下河救人是很危险,可女孩救上来了,儿子也好好的,这就够了,没理由再去责骂儿子。 方远在堂屋认真的学习,夫妇俩在隔壁的厨房说着闲话。 “小远爸,听说那姑娘是唐医生家女儿,唐医生手面(技术)不错,就是那张脸,喔唷,冷冰冰的,好像谁都欠了她八百一千。” “小姑娘的老子倒蛮和气的,在我们宏村当了好几年书记,名声还可以的。” “这姑娘我见过,以前老跟她妈一起到我摊头上买肉。人长得十里八乡挑不出的秀气,成绩又好,听说在市中读书。要是咱们小远以后娶个老婆能像这小姑娘,我就开心喽。” “别做梦,咱们种田人家的孩子哪有这个福气哟。市中,那以后肯定是个大学生——” “啪!”张菊芬没好气的打了丈夫一记,“你这人真扫兴,就不许我做做梦?呵呵,要是在古时候,这姑娘说不定就只能以身相许喽。” 老妈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呀,方远堵住了耳朵,看着墙上的日历牌,那张八月八号的日历早被他折好了。 要是眼睛一睁一闭就到了那该多好,方远巴望着时间快点溜走,心情比小时候盼着去喝喜酒还要急迫。 …… …… 日子像个小脚老太婆,慢慢走过了一天、两天、三天…… 等爸妈一出门,方远就从床上跳了起来,匆匆吃了口早饭,他把停在堂屋里的自行车扛进后院。 打了井水哗哗的冲,用硬毛刷子细细的刷,最后拿了块干抹布里里外外擦干,然后去爸妈房间的缝纫机边上拿了油壶,从抹布上撕下一块,蘸了点缝纫机油,把车架擦得油光闪亮,把锈迹斑斑的钢圈擦得光可鉴人。 干完这些,方远冲了个澡,用香皂仔细打了两遍,还用二毛五一袋的海飞丝洗了个头,换上了在县城买的衣服。 T恤略微有些短,不过下摆往西装短裤里一塞,倒也看不出来。 站在大衣柜前,方远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干干净净,有一种年轻小伙特有的朝气,嗯,牙齿还有点龅,没事,少开口闭上嘴就行。 嘴唇上的茸毛黑黑的有些碍眼,是不是用老爸的刮胡刀片把它刮了? 算了,还是不刮,听说胡子越刮越长的快,他可不想小小年纪就跟周大庆一样,满脸的大胡子。 一切达到了他心目中的完美,方远拿出前几天偷偷在街上买的新书包,把课本、笔记装了进去,然后坐在饭桌前,听着长台上三五牌座钟的钟摆,“嚓嚓”的摆动声。 他的一颗心,早就飞出了新圩村,在宏村卫生院的门口徘徊…… 017章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宏村卫生院。 方远进了大院刚把自行车停好,就看见柳小曼从卫生院正门出来。 “柳小曼,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有千里眼呢。”柳小曼指着二楼的阳台笑笑,露出不太明显的一对小虎牙,秀气的脸上平添了几分俏皮。 早上,卫生院人并不多,只有挂号窗口站了几个,从敞开门的医生办公室里传出一些说话声。 柳小曼领着方远走到最西头,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一条长长的走廊把二楼分成了整齐的两半,南北每一面都有十几间同样大小的屋子。 柳小曼穿了中袖小背心和紧腰宽脚的裙裤,面料都是素底淡蓝色的小花,像年画中跳孔雀舞的傣族姑娘。 她走动时,好似一朵摇曳的白莲花,婀娜俊俏,说不出的美。 方远跟在她身后,偷偷看了几眼,又觉得不妥似的,特意把脸扭到一边。 “走的这么慢呀。” 柳小曼转过身,看见方远惊慌躲闪的囧样,不免羞恼,“看什么看呀,跟做贼一样。” “没看,真没看。”方远赶紧分辨。 “进来吧,我还有几句话要先跟你说一说。” 这是个没有隔断的房间,进门是一张方桌子和几张方凳,靠北窗放了一张书桌,这里大概是吃饭和柳小曼做作业的地方。 方远进了屋,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然后规规矩矩坐下,就像是初次进老师办公室的学生。 北面的房子背阳,并不太热,可方远却紧张的手心里直冒汗。 “柳小曼,你妈呢?”方远小声地问。 “我妈今天门诊,很忙的。” “哦。”方远点点头,稍稍镇定了一点,又问,“你要说什么?” 柳小曼抿着红润的嘴,似乎在犹豫。 方远抬起头,看着柳小曼,手心的汗越来越多。 又在看,真讨厌呦!柳小曼心跳的很厉害,她侧过脸,背书似的:“方远,那天在水下的事,你不许说出来!” 这几天一闭上眼,她就会想起那天在水下的情形,她害羞、不安,想忘却又甩不了,这让她常常有一种干了坏事的错觉。 “我不说,我忘了。” “没骗我吧。”柳小曼突然转过脸,对着方远。 温热的鼻息扑到方远脸上,香香痒痒的,这种美好的感觉和担心柳小曼生气的惶恐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你要是骗人我就不理你了。”柳小曼装出很凶的样子,“要是你说出去,我就挠你!” 女孩子真是猫一样,会无缘无故的生气,还会挠人。方远忙不迭的摇头:“我、我真的忘了。” 他很想对柳小曼说,我发过誓了,可这话说出来实在难为情,好像他心里真的有过啥不好的念头。 “那就拉拉勾!”柳小曼噘着嘴,鼻子微微皱着,伸出了修长的手指。 拉钩不是小孩子才干的事么?看到柳小曼坚持,方远只好手指在身上擦擦,伸了过去。 轻轻勾住,抖一抖,松开。 “好了,这一页揭开了,以后大家都不许记住。” “嗯嗯。” “扑哧。”大概柳小曼也觉得幼稚,忍不住笑了,她一笑,气氛就轻松自然了。 “嘿嘿。”方远傻傻的陪着笑。 “方远,那天我差点没认出你来,你变化好大哟。” “我以前不爱吃肉,所以长得矮吧。” 方远其实并不想对柳小曼隐瞒,可说实话她绝不会相信的,搞不好连带他刚才的保证也会受到怀疑。 “好了,有什么问题你问吧,我也当一回小老师。” 柳小曼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根扎头发的牛皮筋,她双手向后归拢长发,指间灵巧的一绕就扎成了一条柔顺的马尾辫。 袖口往后缩,露出她白嫩藕节般的胳膊,风轻轻吹来,爬山虎调皮的在窗口摆动它的枝蔓。 时间就永远停顿在这一刻多好,就这么看着,感受这样的安宁和柔美。方远痴痴地想着,幸福和满足充溢少年的心头。 兴许是扎头发的姿势有些累人,柳小曼舒展了一下腰肢,这无意间散发的慵懒的风情,让她对面的少年刹那红了脸。 方远,你忘了你的誓言?还要继续瞎想的话,你就不配坐在这儿!方远狠狠的警告自己,目光顿时变得无比清澈。 …… …… “方远,政史地确实熟读熟背是基本功,但是要在理解的基础上记忆,这样才能记得牢,才能在考试的时候灵活的运用……” 柳小曼像个小老师一样,一点点把学习的心得剖析给方远听。 方远认真做着笔记,进入到学习的状态,他心里再也没有一丝杂念。 “英语,熟练掌握语法,熟记词汇,平时也要看一些英文书籍拓展知识面、增加词汇量,还要听英文磁带,及时纠正自己的发音……” 听磁带,就要买一只随身听了,这玩意要好几百,当然,学习上需要的东西,爸妈从来不会吝啬。 方远赶紧记下,放下笔问:“柳小曼,你从小语文就特别好,有什么诀窍?” “诀窍谈不上,无非看的书多一点。”柳小曼撩开搭在额头的一缕头发,淡淡一笑,“小时候爸妈工作忙,也顾不上我,放学后就把我往乡里的文化站一放,我就一个人捧了一本书看……” 听着柳小曼的讲述,方远仿佛看见了这样的画面—— 空荡荡的阅览室里,一个小女孩坐在小板凳上,眼眶里含着泪,鼻子一抽一抽的,她等了又等,还是看不到爸爸妈妈的身影。 她小手擦擦眼泪,站在小板凳上,从高高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着看着,她就忘了孤单、忘了害怕。 一天、两天……她渐渐迷上了看书,就是星期天爸妈在家,她做完作业后也会跑到阅览室,看上整整一下午,等到升上初中时,阅览室里上千本书几乎全给她看完了。 “我跟着书里的人笑,跟着书里的人哭,感受他们的情感……”柳小曼坐到方远对面,双手托腮,“看了几年书之后,我学语文就很轻松了,平时也不用多大努力就能考出好成绩。” “那你作文写的这么好也是因为读的书多?” “嗯,书读多了,自然而然就能写作。” “真羡慕你呀,我就怕写作文,想半天干巴巴的挤不出几个字来。” “那就从现在起抽时间多看书,看了写一点感受,或者坚持写日记,一点一滴的积累,都是以后写作文的素材。”柳小曼站起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拿出一本带锁的笔记本,“方远,送给你,你以后就用它来写感受、记日记,等到写满这本本子,你肯定会写出好作文来的。” 笔记本的扉页上印着红色的“奖”字,下面写了一行字:平亭市作文比赛一等奖柳小曼同学。 “这是你的奖品,我不能要。” “拿去,你救我,我还没谢你呢。” “那算啥,我水性好,也正巧碰上。” “别说的轻松,我掉河里不知道,后来听我妈说,很危险的,边上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跳下去了。”柳小曼露出后怕的表情,眼眶忽然一红,“我还不懂事,害得你又下河去帮我捞自行车。方远,我真没有要你去捞自行车的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像要哭了?方远有些慌:“我自愿的,我、我水性好,我——” 看着方远手足无措的样子,柳小曼又破涕为笑:“那你把笔记本收下吧。” “我——” “我要生气啦,我生气可是会挠人的!”柳小曼露出小虎牙,对着方远张牙舞爪的吓唬。 柳小曼给方远的印象一直是文静的,偶尔还有活泼,可今天,他看到了她耍小性子、娇憨,甚至孩子气的一面,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柳小曼,这样的柳小曼才更可爱吧。 方远赶紧点头。 “可不许放着不用。” “嗯。” “要写的满满的。” “嗯。” 一问一答之间,友情在两个少男少女的心间悄然萌发。 柳小曼拿起笔,在笔记本第一页端端正正写下: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方远。 耶耶!方远的一颗心擂鼓似的跳,此刻他感觉飞上了幸福的云端。 018章 开心又伤心的一天 “方远,数学还是要从基础学起,你能考上高中,证明初中的数学基础还是可以的。高中差了点,那就从高一补起。” 柳小曼拿了几本课堂笔记给方远,“这是我的笔记,是按照一个个章节,一个个知识点记的,你看看有没有帮助?” 笔记本上的字迹很端正,看得出柳小曼是个认真的女孩。知识点分析,例题分析,基础题、加深题、思维拓展题,一个个都做了,偶然涂改,还写上了错题分析。 方远看了一遍分析,尝试着做了几道基础题,很顺利;做加深题,也很轻松;做思维拓展题,稍加思考也能做出来。 柳小曼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打了方远手背一下:“叫你骗人,你数学这么好还来取笑我。” “我、我没有取笑你,我以前数学是很差的。” 方远赶紧辩白,他也奇怪,仅仅看了一遍,知识点他就掌握了,思维也拓展开了,难道是柳小曼笔记记得好还是市中的老师水平高? “哼,再来考考你。” 柳小曼从一叠旧试卷中摘抄了几道题,放在了方远面前。 方远认真想了想,花了几分钟也一一做了出来。 “骗子,大骗子!不理你了!”柳小曼生气的噘着嘴,指着题目,“这是我们高一第一单元测试卷上最难的两道题,我还做错了一步呢。”收起课堂笔记,“算了,我也别班门弄斧,这对你没有啥帮助。” “别拿走呀,真有用,我就是看了笔记才会做题的!”方远着急起来。 “真的?那就相信你一回。”柳小曼看着方远刚才做的题,恨恨说,“不过,你就是个骗子!” “我怎么是骗子?”方远有些委屈。 “你字写得这么好,为啥初中出黑板报,你不参加?钢笔字比赛,你不参加?” 外公一手好字,在他们当地是出名的,人家说外公开的药方都能当书法字帖用。 老爸字写得也相当有水准,他小伙子时去外公镇上搞串联,写大字报、写标语,就是因为字好才被外公一眼看中,现在每到春节,新圩村人家门上的对联大多数也是老爸写得。 方远跟了外公,很小就开始练书法,后来回家又跟着老爸练,他的毛笔字、钢笔字都很不错,只是平时作业上没有表露出来。 方远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胆子小,不喜欢出风头。” “现在有时候胆子也不大。”柳小曼嗔了一眼,把笔记本往方远那边一推,“好吧,让你取笑吧。” …… …… 中午的菜很多,可是因为唐文丽在的原因,方远浑身不自在,他缩手缩脚的,只吃三分饱。 “小远,吃点西瓜吧。” 唐文丽笑吟吟的给方远送上一片西瓜,随口问,“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唐阿姨,我不累的。” “哦,这样啊,小曼,你跟我过来,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唐文丽把刘小曼叫去了对面的房间,两个人一进屋,她就轻轻关上了门。 “小曼,你马上你要高三了,你可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妈,我和方远探讨,也是复习的过程我觉得也学到了东西呀。” “你跟他在一起学到啥东西?我可打听过了,他在宏村中学的成绩差的一塌糊涂!” “妈,你可别瞎说,方远可聪明了,他的数学比我还好呢。” “算了,我不和你争论,总之,你们一个大姑娘、一个大小伙子单独待在一起就是不合适!” “妈,你说啥呀!”柳小曼显然生气了。 “妈是过来人,比你懂,你没这个心思,你就能肯定他没这个心思?再说你爸在市里当领导,你妈我是个医生,过几个月就调市里去了。他家种田,爸妈是杀猪的。你以后会上大学,他呢,不是种田就是杀猪!” “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柳小曼的声音高了点。 “别嚷嚷,你说你们长时间待在一起,要让人传出啥闲话怎么办?今天就算了,明天起不许他再来了,你不说,等会我来说。”唐文丽语气柔和了一些,“他救了你,我和你爸都很感激,我们也会尽到礼数,不会让你为难的……” 两个相对的房间中间隔了一条走廊,对面的门也是关的,可方远的听力比以前好了太多,母女俩的对话还是一字不落的进了他的耳朵。 屋子里柳小曼的气息消失了,只剩浓浓的消毒药水味,这生冷的不带情感的气味刺激着方远,让他在盛夏的中午感到彻骨的寒冷。 方远脑子里嗡嗡的响,他觉得受了莫大的冤屈,他想冲过去,向唐医生辩解,他对柳小曼真的没有不好的心思。 可这样做,柳小曼一定会很为难。 一瞬间,不谙世事的少年长大了。他敏锐的察觉出,唐医生反对他和柳小曼在一起学习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他的出身、他的家庭和他杀猪的爸妈。 他这样人家的孩子是不配靠近爸妈是副市长、医生的女孩,哪怕一天也不行。 从前他以为,他和柳小曼之间只是长相、学习的差距,现在他才知道更大的差距是两个不对等的家庭。 长相、学习的差距,他可以弥补,可家庭的差距,他却无能为力。 羞辱、悲愤、抑郁、无助、不甘、委屈,种种情绪纠缠,他快要疯了! 方远突然想好好的痛哭一场,只有泪水才能排挤所有令他伤心的东西。 可他不能哭,至少不能在这儿哭,他不想让柳小曼再看到他的软弱,没有哪个女生会喜欢一个爱哭的男生! 方远翻开柳小曼送他的笔记本,看着那娟秀的一行字:送给我最好的朋友——方远。 柳小曼是真的把他当作朋友的,刚才也一直在帮他说话,这就够了! 方远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吐出,他听见对面的门开了,赶紧对着玻璃窗,挤出一丝笑容。 “小远,今天吃了点心再走,阿姨给你包馄饨。” 唐文丽依然笑吟吟的看着方远,一脸的亲切,仿佛和柳小曼的对话都是方远的幻听。 “不用了,阿姨。我才想起来,我市里的大伯要回来,我还要回去给他开门呢。” 方远站起身,把柳小曼的课堂笔记和送他的笔记本胡乱的塞进书包。 “阿姨再见,柳小曼再见。” “方远,你明天还是老时间过来吧。”柳小曼丝毫不顾唐文丽阴沉的脸色,边说边赌气似的白了一眼。 方远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不、不用了,有你的笔记我就能自学。” 看着方远匆忙离开的背影,柳小曼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她噘着嘴,冲进房里,“砰!”重重关上了门。 …… …… 方远拼命的蹬着自行车,冷冰冰的消毒药水味包围着他,让他窒息般的难受,他要逃离…… “小远,这么早就回来了?喔唷,你脸色很难看呢,身体不舒服?” 方文化正打算出门上街去,看见方远一脸死灰,失魂落魄的撞进来,连忙问。 “爸,大概是昨晚上没睡好,我去睡觉了。” 这孩子,这段时间读书读魔怔了,唉,早点这样就好喽。方文化摇摇头,轻轻关上大门。 方远把脸埋在稻草芯的枕头里,肩胛骨耸起,身子剧烈的抖动。 方远翻身起床,眼睛红红的,他拿出书包里边角有点卷曲的课堂笔记本,小心的捋平、压实,又小心翼翼的拿起带锁的笔记本,那是挺漂亮的一本本子,塑料封皮,上面还印着穿了花裙子追逐蝴蝶的小女孩。 方远你不能哭,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哭,因为柳小曼在看着你,这本本子就是她的眼睛。 方远看着柳小曼写的那行字,看了又看,然后翻到下一页,拿起笔郑重的写下—— 九二年,八月八号,晴。 今天是我最开心又最伤心的一天…… 019章 我要当超人 今天有个女生亲口告诉我,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是世界上最美、最聪明的,我很喜欢她。我愿意永远当她的好朋友,我愿意陪着她、保护她,看着她每天都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笑。 她也会耍小脾气,也会凶我,就像是我家养过的猫咪,常常无缘无故的摆臭脸,可我还是喜欢她,觉得她生气时也很可爱。 我想她不会知道这些,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能把我当做朋友就好了。 也许她也有一点喜欢我吧…… 方远害羞的笑了笑,叹了口气,继续写下去—— 她家很好,她爸妈都有一个令人羡慕、尊敬的工作。我家很普通,爸妈都是杀猪的。我也很普通,要是不努力,说不定以后也只能杀猪了。 她妈妈不喜欢我,不喜欢我家,其实也不算错吧。不过,我不喜欢她妈妈。 我的爸爸妈妈对我挺好,比村上其他孩子的爸妈都要好,也许他们是世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了。 他们起早贪黑很辛苦,他们只有这点能力,可他们做到了最好。他们虽然没有体面的工作,可我还是很尊敬他们,为他们感到骄傲。我会努力,以后好好报答他们的。 心头的抑郁似乎少了些,方远放下笔看着笔记本,很惊讶他能写出这么多东西。 他家和柳小曼家的差距,他真的无能为力,他没有本事让老爸老妈穿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办公室里面上班。 想到这,方远满嘴苦涩,也许他的人生从此再也不会有快乐。 我要与众不同,我要非同一般!方远本能的觉得,只有这样,他才真正有资格坦然面对所谓的差距。 也许未来有一天,柳小曼会走出他的视线,但她绝不会走出水的世界,通过水,他可以感应到她的所在,可以无时不刻的守护她,直到永远。 方远翻开新的一页,重重写下—— 我要当超人! …… …… 大水过后必有大旱。 太阳火炉一样,河水渐渐的回落,在河岸边划出一道道水淹过的痕迹。 日子就在河水的回落中一天天的溜走。 梦依然每晚出现。 方远化身成的虎,已经能够轻易搏杀大野猪了,能与狭路相逢的大狗熊争锋。 他也不再是一滴水,而是一条河。平静时,他有水的包容;奔流时,他有摧毁一切的力量。 每次梦醒后,他的头脑就会异常清醒,能够支撑他更长时间的“玩水”—— 现在,他能让河水爬满包裹他的全身;能让吊桶里的井水变作一个水球,在院子里滚动一个来回;他能听见水向他传递远方的信息,尽管含糊不清,但终究有一天会听清的;甚至他可以凭空呼唤出雨滴来,虽然很少,还打不湿他的头发。 八月二十五号。 很平常的一天,方远坐在堂屋饭桌前,把柳小曼的数学课堂笔记轻轻合上,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十几天工夫,他已经对着四本厚厚的笔记,把整个高中阶段的数学完整、系统的复习了一遍,每一个知识点以及拓展的延伸,都清晰的刻在他的脑子里。 他试着做了学校发的习题集,最难的思考题,他只要瞄一眼,几种解法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在他眼前。 数学、英语,政史地都已经基本搞定,接下来几天该好好看看书,老爸原来也买了好多书,加上三上次去县城里买的,够他看上一阵的了。 方远正想去爸妈房间拿书,门口忽然来了好几个人。 打头的是村支书、村长,他们领了两个干部模样的陌生人,老爸老妈推了三轮车走在最后。 “秦委员、刘助理,这就是方文化家儿子方远。”村支书向两个陌生人介绍方远,又对方远说,“小远,这是乡里的宣传委员和文教助理。” 乡里两个干部好像是冲他来的,方远笑了笑,有点迷糊。 “领导们,都坐、都坐。”张菊芬脸上笑开了花,一面招呼,一面赶紧跑进后院放冰柜的屋子,冰柜里有嫁到山里去的小姑开春送来的好茶。 方文化拿出自己还没舍得抽的红塔山,发了一圈,他荣光满面,从头到脚透着精神。 “小伙子不错一表人才呀。”秦委员拉着方远的手,用力的拍拍他的肩,“恭喜、恭喜,明天市里召开抗洪救灾表彰大会,你是救人英雄,名字报到秦古市(平亭是秦古市下辖的一个县级市)去了,整个地区都有名呀。” 方远又是笑笑,没说话。农村有规矩,大人们说话,小孩子只能听听,乱插嘴会被认为没家教。 方文化话匣子开了,什么从小就给方远讲司马光砸缸救人的故事呀,什么方远几岁几岁就知道帮村上的孤老烧火呀,一边香烟不要钱的发,往往人家一支烟还没抽完,他又递上了一支。 张菊芬送来了茶,这茶平时自己喝,只放几根茶叶,这次她每一杯都抓了一小半,愣是把淡香的春茶泡出了劣质的老茶叶苦味。 “方远,明天七点前你到乡政府,你们学校的王校长会陪你一道去县城。你们乘派出所的车过去,表彰大会八点半召开,时间很充裕。” 秦委员坐了一会就和刘助理离开了。 村支书和村长陪着老爸继续唠,直到大半包烟没了,两人这才嘴上叼一支,耳朵旁夹一支,满意而去。 “小远,你可是光宗耀祖了,听说明天开会还有秦古市的大领导来。”张菊芬揉揉儿子的头发,像是不够表达喜欢似的,又搓揉他的脸,把方远搞得一脸猪油味。 “菊芬,我们做饭去吧,让小远好好歇歇,明天还要精精神神去开会呢。”方文化按捺住高兴,装着不在意的样子。 “装,”丈夫打断了她对儿子的亲昵,张菊芬有些不高兴,又有点嫉妒丈夫刚才的口才,“瞧你刚才说的,好像小远全是你一个人教育出来的。你呀,就会抢功劳!” “军功章有你一半,好了吧。走吧。” 厨房里,菜刀、锅铲一阵响,很快飘出了诱人的饭菜香。 “小远爸,你说今天早上唐医生和她老公过来啥意思呀?” 柳小曼的爸妈到摊头去过?方远竖起了耳朵。 “人家堂堂一个副市长亲自过来给你送东西,你不高兴?” “高兴是高兴,可也别扭。说声谢谢就够了,这送烟送酒还要给钱的,难道我儿子救他女儿是为了这些东西?这不是过火了嘛,咱们这里下河救个人常事呀。” “所以钱我坚决不收。” “那你为啥把烟酒留下来?按我的脾气,烟酒也不能要!” “这你就不懂了,”方文化笑笑,“一样不收,人家以为我们要他们欠着这份情,收了点东西,那就叫两清,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哦哟,以为我们要高攀?我们种田人家可高攀不起他家。” 老爸、老妈,终究有一天,你们会和他们一样高。唐阿姨,终究有一天,你会收回你说过的话! 方远默默听着,暗暗发誓。 …… …… 宏村中学在这次抗洪救灾中涌现了一位的救人小英雄,作为一校之长,王才洪校长脸面也光彩。 方远,他不熟悉,他只认识学校成绩冒尖的学生和几个害群之马,除此之外,就是宏村有头有脸人家的孩子。 在方远班主任的描述中,方远就是个成绩一般、长相一般不到的普通学生。 不过见到方远的面,王才洪觉得那位班主任戴的近视眼镜该要重新去验验光了,明明是个一米八几的白净帅小伙,怎么在那个老兄嘴里,就是个黑矮瘦丑的毛猴子? 派出所的吉普车开的又快又稳,方远看了看手腕上镜面发黄的钟山牌手表,不到八点,就进了县城。 沿着人民路向南,到了尽头右拐是教育路,平亭市中就在教育路上。 这是柳小曼读书的地方,方远朝车窗外看,可惜一闪而过,他只看见些房子、树木模糊的影子。 这让他隐约有些不快,他转过脸默不作声的看着前方。 后视镜里,映着少年俊朗帅气的脸,以及眉宇间的一缕忧郁。 020章 方远去市中读书了 表彰大会在平亭市政府礼堂召开。 方远他们几十个受表彰的和参加会议的人员提早二十分钟进入礼堂,正对主席台的第一排座位上都贴有写了名字的字体,方远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安安静静的坐着等。 有工作人员在摆满鲜花的主席台上调试音响、灯光;有电视台的记者,在摆弄摄像机、照相机,来回的走动…… 一切都是让人兴奋的新鲜和陌生,方远好奇的四处打量,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期待。 八点半不到,领导们走上了主席台。 坐最中间的是秦古市分管文教科卫的王副书记,坐他两旁的是平亭的张书记和戴市长。 领导们的讲话,方远不感兴趣,可他还是端端正正坐着。 “下面请受表彰的个人和单位代表上台领奖,我要单独提一个名字。”王副书记放下手里的讲话稿,目光向底下的第一排寻索,“宏村中学的方远同学,是这次先进代表的典型,他不管个人生命安危……这是我市精神文明教育的一大成果呀……” 王副书记站了起来,“方远同学,你第一个上台,让我们认识认识你这位少年英雄!” 刚才的一番夸奖让方远有些脸红,他救人的时候真没想这么多,也没啥思想斗争,他就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柳小曼救上来。 方远低着头,走上主席台一侧的台阶,来到王副书记面前。 “王书记好。” “瞧瞧,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子,这才有我们新一代年轻人的风范嘛。”王副书记和方远握了握手,给他颁发了荣誉证书、奖金和一只印了“抗洪救灾先进个人”的公文包,又对边上平亭的两位父母官说,“方远同学的生活、学习,你们要多关心,这可是个好苗子呀。” 父母官们当然点头称是。 领了奖,方远没有马上离开,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涨红了脸,鼓起勇气:“王书记,我、我有个请求。” “嗯,”王副书记诧异了一下,随即笑道,“说吧。” “我想进平亭市中读书。” “好,这个请求很合理,我批准了!”王副书记爽朗的大笑,拍拍方远肩膀,“小伙子,我预祝你学习能和你的品德并驾齐驱。”手用力一挥,“等你考上大学,我来请你吃饭!” 礼堂中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笼罩方远心头的那片阴云一点点消散,会议进行中还谁谁谁讲话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现在的心思飞到了开学的那天,柳小曼在市中看见他,一定会很惊讶吧。 …… …… 作为教育界的代表,平亭市中的李铁校长也参加了会议。他刚才向王才洪了解了一点方远的情况,王才洪回答说方远的学习不太理想。 不太理想的话外之意就是差,在宏村中学也差,那进了他们学校毫无疑问是最后一名。如果刚进高一这没事,可以慢慢补上去,问题是升高三了呀。高三总复习开始,哪有时间来补差? 现在高考录取率和高三班主任的奖金挂钩,哪个班主任愿意接收一个差生?可能有些老师不在乎这几百的奖金,可好名声总是要的。明明录取率可以全年级第一,你硬塞一个差生进去,唰,掉到后面去了,谁乐意? 想了想,李铁还是决定和坐他前排的教育局周局长咬咬耳朵。 “行行,就按你的意思办,你们学校的难处我也知道。”周局长点点头,“方远的学籍留在宏村中学,到你们市中算借读。一样是学习嘛,名义不重要。” 会议结束后,王才洪把方远领到了李铁面前。 方远提出去市中读书,王才洪没觉得丢面子,今天方远给他挣得面子够多了,宏村中学是被领导们多次提及的单位,他这个校长也很光荣。 方远想去学习环境好的学校读书,是有上进心的表现,他应该大力支持。 李铁和方远交谈了几句,给了方远一大堆待遇,什么转学手续由学校来办理,什么学杂费、住宿费全免,最后递给方远一张手写的纸条—— 教务处姜主任: 今有宏村中学学生方远来我校报名就读,请你妥善安排。 李铁。 “方远同学,三十一号报名,你拿了纸条去教务处找姜主任就行了,我事先会打招呼的。” “谢谢李校长。” 方远接了纸条,小心翼翼的把它折好放进了包里。 …… …… 派出所的吉普把方远一直送到了村口,下了车,方远急冲冲往家跑。 “妈,你怎么也在家?猪肉全卖光了?” 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一点,往常这个时间,老妈铁定在守摊。 “今天还有什么心思做生意哟,就让周胡子(隔壁猪肉摊的周大庆)帮个忙喽。” 张菊芬拿过方远手里的公文包,喜滋滋的看着上面醒目的文字。 “周胡子这段时间倒客气多了,见了我也老方、老方的叫,还主动拿烟我抽,说起你的时候,总是说你家小远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呵呵,神神叨叨的。” 方文化解下围裙,从厨房间走出来,想去拿妻子手里的包。 “洗洗手去,别弄脏了,这可是咱儿子挣来的。” 张菊芬一巴掌打落丈夫伸过来的手,拉开包,取出里面的大红证书,“抗洪救治先进个人方远同志,啧啧,还有市政府的公章呢。小远爸,这个要挂起来。等会你把墙上的照片框摘下来,把证书放进去。” “这像什么样子呀,人家一进门就看到,还是收起来吧。” “就要人家看到,就要人家眼红,怎么啦?光明正大奖给我儿子的,要遮遮掩掩干啥?他们有本事也去弄个证书来!” “好好,就依你。” “哦哟,还有奖金呢,三百块。”一会后,张菊芬又大呼小叫起来,看着方远,“你现在个子也不疯长了,过几天,妈妈拿这钱给你去买几套新衣服。” 一把拉住方远,让他坐在自己面前,张菊芬又问:“小远,给妈说说开会的事……” 方远就把会场的情形说了说。 “啧啧,这么多大领导呀,还有电视台的人?”张菊芬激动起来,对着丈夫喊,“小远爸,小远要上电视了!” “秦古市的副书记到场,平亭新闻肯定会播出。”方文化满有把握的说了句。 “小远爸,那你赶紧去平台上把天线调一调。” “早上才开的会,哪有这么快,起码要晚上才能播出。”话虽这么说,方文化还是乐呵呵的去了平台。 “妈,说不定还没拍到我呢。” “怎么会没有你,肯定有你!”张菊芬眼一瞪,“你站到门口去,帮妈传话。” 张菊芬打开电视,把旋钮转到平亭电视台的频道看着模糊不清的屏幕,开始指挥丈夫转动天线杆子,“左一点、左一点,再左一点……哎呀呀,转过头了,回来、转回来,对、对,就这样,好、好,好了!不要动了!” 看着清晰的电视画面,张菊芬满意的舒了口气。 农村看电视,每家每户都用高高的竹竿绑了外接天线架在屋顶,每换一个台就要上去转半天,否则基本上就只能看到屏幕上线条在抖、雪花在飘,声音也含糊不清。这么费劲也只能接收到六七个频道。 “菊芬,你要看七点半的平亭新闻,就看不成《西游记》了。”方文化故意逗趣。 “啥《西游记》、《东游记》的,我只要看我儿子!”想了想,张菊芬还是有些遗憾,“要是早个六七年就好喽。” 妻子的心思,方文化清楚—— 六七年前,新圩村只有一户人家有电视机,到了晚上,就把电视机搬出来,放在家门口的晒场上,全村都挤在那看。那时候别说电视剧,就连广告也人人看的津津有味。 早个六七年好啊,小远上电视的事整个新圩村都会知道。 “啊呀,我忘了要去小店里买盐了。”张菊芬一拍大腿,风风火火出了门。 方文化到房里拿了一包红塔山装衣兜里:“吃饭还早,我先去外面溜一圈。” 灶台上的盐罐明明是满的,老妈还要去买盐?老爸也没有吃饭前出去溜达的习惯。今天他们俩怎么都怪兮兮的? 021章 爱显摆的爸妈和外公 谜底很快揭晓了。 后院门外传来了老妈的声音和一群小孩的笑闹声。 “别抢、别抢,每人两颗奶糖。你们小远哥、小远叔上电视了,给你们吃糖也沾点喜气。” “在电视里也看到小远叔?” “电视里面不都是演员吗?” “能看到,我保证你们个个能看到。记住了啊,晚上七点半的平亭新闻……” 老爸始终在房子边溜达,看到村上人过去,就发一支烟。 “喔唷,文化,你红塔山发发,家里有喜事啦?” “呵呵,也没啥大喜事,喏,小远今天去县城开了个表彰会,晚上要上电视新闻了。” “文化,这还不是大喜事?我们整个宏村乡有谁上过新闻?小远为啥受表彰了?” “发大水时,下河救了个人。呵呵,本来是件小屁事,政府重视呀。” “文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是小屁事呢。这个新闻要看看的,小远这孩子是给咱们村争脸了!” 去开会、受表彰、上电视,方远真没放在心上,对他来说,这些都不如包里那张纸条重要,爸妈能高兴成这样,他事先根本想不到。 如果以后他考上大学,如果他以后有能力让爸妈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他们不是要整天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要努力,我一定要当个超人!方远再一次坚定了心中的念头。 …… …… “小远,你外婆家那边收不到平亭台吧。”饭桌上,张菊芬问了一句。 “收不到的,天线不管怎么转都糊涂。” 方远肯定的回答,让张菊芬有些不开心,她恨不得要让儿子有出息的消息插上翅膀传遍每个地方。 她的娘家在杨度镇西边的官顶镇,虽说离宏村只有四十多里路,可却是另一个地区管辖的地方了。 “小远,要不开学前你去外婆家一趟?你现在变了样,再去呀,外公外婆都要认不得你了。” 既然娘家收不到平亭台,张菊芬就怂恿方远自己去说一声。 “嗯,”方远点点头,从公文包的拉链内袋里小心的拿去一张纸条,往老爸面前一放,“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说。” 看着这张纸条,方文化的目光定住了。 “啥,是啥?”张菊芬凑过脑袋去瞧,“啊?小远,你去市中读书了?” “嗯、嗯。”方远一脸的开心。 方文化的手在裤子上用力擦了好几遍,这才拿起纸条,仔细的看了又看。 “小远,这是咋回事?”张菊芬急切的问。 “妈,我就是上他领奖的时候,跟秦古市的王书记提了个要求……” “呀……哎呀呀……啧啧……”张菊芬边听边时不时的惊叹,听完又问,“小远,王书记真说了这话,说等你考上大学,他要请你吃饭?” “真的呀,王书记对着话筒说的,开会的人都听见了。” “哎,我儿子真了不起。”张菊芬不知怎么疼爱欢喜才好,她揉揉方远的头发,拍拍他的脸,又把他搂在胸前,轻轻拍打他的背,一边还数落丈夫,“你瞧瞧儿子,大场面上多敢说话!只看看你呦,一到场面上三拳头打不出一个屁来,平时一张嘴巴拉巴拉倒像个说书先生。” “这就叫强爷胜祖,一代更比一代强嘛。”受了妻子一番数落,方文化还是很高兴。 “小远爸,那我们准备准备,后天陪小远一道去我娘家吧。” “好,我也好久没去看望两位老人了。” “爸、妈,你们不杀猪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杀猪杀得完呀,”张菊芬笑嘻嘻的把方远按在长凳上坐好,说,“你就不许你爸妈偷懒一天?” 饭吃完,方远回了房间,夫妻俩拿了碗筷去后院井台边洗刷。 “小远爸,人家都说进了市中就一只脚跨进了大学,这么说,小远也能上大学了?” “市中百分之六十出头的录取率,只要小远去了能有中等水平,不说本科、大专,考个中专还是有希望的。” “中专也蛮好的,能转户口,也有体面的好工作。”张菊芬的眼中充满了希望,尽管她知道这希望或许有点渺茫,但还是忍不住又问,“小远去了市中,成绩会不会好?” “肯定要比在宏村中学好,市中的教育质量摆在那边的。他这些天在家学习也很认真,我偷偷看过他的作业,做的挺好,说不定他呀,真开窍了。” “阿弥陀佛,保佑我们小远将来考上个学校吧。”张菊芬合上油汪汪的手,虔诚的拜了拜。 夫妻俩扯了几句题外话后,张菊芬说:“小远去市中要寄宿,我们得早点给他准备被褥啥的,四季的衣服也要重新买,不能让小远穿的土里土气的,给他城里的同学笑话。” “嗯嗯。” “哎呀,一想到小远就要不在我身边,我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张菊芬眼睛红了。 “大小伙子了,不用你担心。他要是以后在外地工作,你不要过了?你跟着去呀。”方文化笑着宽慰。 “我跟去干啥,我就在家好好挣钱,给他讨老婆、买房子用。等我们老了,他领着老婆孩子逢年过节回来看看我们就行。”张菊芬撩起衣襟擦擦眼睛,“唉,盼着儿子有出息,出息大了么,将来就不会在身边,我这心里呀,又苦又甜说不出的滋味。” “别想的太远了,我被你说的心里也不舒服了。想想后天回娘家的事,高兴高兴。” …… …… 宏村没有班车去官顶镇,一大早,方远一家三口就到街上,去等三卡车。 三卡车是这个时代农村的出租车,三个轮子加一个铁架篷布的敞口车厢,两排相对的木条凳。 平路上屁股受罪,稍有颠簸,搞不好头上就会碰个包,如果过坑,车子就跟要翻了一样。 价格不贵,每人一块钱,挤满一车就出发,想包车,十块。 张焕生昨天在药店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说今天要带方远过来,天还没亮就催着老伴沈叶娣上菜场去买菜。 “老婆子,不要舍不得钱,时鲜菜多买点。” “这话说的,好像就你疼外孙。”沈叶娣不满的嘟囔了一句,从钱包里摸出一张纸,“买什么菜,我昨天就想好了,年纪一大,记性就差,我都写在纸上了。” “喔唷,你认识几个字?” “我看懂就行。保管让小远吃了不想回家。这孩子从小就爱吃我烧的菜。” “小远有段时间没来了,我也怪想他的。昨天听菊芬说,他也变样了,又高又壮,还去市中读书了,有出息呀。” “老话说,养外孙不如养畜生,等他娶了老婆成了家,来的就更少喽。” “嗨,你这老婆子还真封建,外孙、孙子一个样。我没有孙子,小远就是我孙子!” “我不和你辩,你歪歪理多。” 老俩口快快乐乐的拌着嘴,一道收拾屋子,一道去买菜,往常冷清的小小院落充满了生气。 八点出头,在门口盼了多时的张焕生拉着方远的手走进了屋。 “老婆子,快出来看看你外孙,你要认不得了!” “哟,小远,你比外公还高啦?瞧这身板,瞧这相貌,咱们官顶可找不出这么一个好小伙。” 沈叶娣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够,一边又比划,“刚生出来的时候,小猫一只,我就暗地里担心,这孩子要长大恐怕有周折,后来长大了一点,我又纳闷,这孩子怎么没捡到爸妈的好?呵呵,原来我们小远是猫秀呀。” (猫秀是指小孩子像猫一样,刚出生时不漂亮,越长越漂亮,反之就是狗秀。) “猫秀好,有些小孩小时候胖乎乎惹人爱,大了尖嘴猴腮。”张焕生心情一好,还难得的给女婿方文化递了一支烟。 “爸,你说小远这段时间个子疯长,会不会有啥问题?”张菊芬想叫父亲给方远搭搭脉脉。 张焕生手指搭在方远腕间,沉吟不语。 张菊芬的心揪了起来:“咋样?” “很好,我行医一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好的脉象。”张焕生斟酌着字词,“打个比方说,小远现在就是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这种身体可真是万中无一。” 在张菊芬眼里,父亲就是医术权威,听这么一说,心里的一点担忧烟消云散。 “文化,你坐着喝喝茶;菊芬,你帮你妈打下手。我和小远上街去溜达溜达。” 看着一老一少远去的身影,沈叶娣抿嘴笑:“这老头,又去显摆了。” 022章 大哥,你真点了? 官顶镇是个大镇,自古有水码头、米码头之称,它的街道沿河岸而建,曼延好几里路。 “张先生上街了?” 张焕生笑着点头。 “张先生,你边上的小伙子是谁?” “我外孙小远呀。” “哦哟,这么大啦。一表人才呀,工作了?” “才十七岁,准备读高三,在他们市中读书。” “张先生,你外孙有出息,明年肯定一个大学生。” “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张焕生脸上的每道皱纹都漾着笑意,他掏出好烟,客客气气的递给对方。 一条街只走了一小半,同样的对话就重复了几十次,可张焕生仍乐此不疲,直到第二包烟空了,他才心满意足。 瞅着方远身上的衣服,张焕生皱起了眉头:“小远,你妈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不知道给你买几套合身的衣服?” “外公,这可不能怪我妈,谁让我个子长得快。” “走,外公给你买几套。”张焕生从兜里摸出一叠钱塞给方远,“这一千块是外公给你的零花,藏藏好,别让你妈给发现了。你妈从小就这个脾气,有九分想凑一毛。” “外公,我有钱。” “你妈能给你多少?这些年,你妈和你爸都不容易。”张焕生搂住方远,凑近他耳朵,“外公存到了五万块,这钱将来只给你一个。” “外公,这不好吧,我大姨、二姨、小姨她们——” “我把她们养大成人,又把她们风风光光嫁出去,我和你外婆又不要她们养老。我的钱给谁,还要她们管?” “外公,表姐妹们要说你偏心了。” “我就偏心了,小远,外公同意药店返聘,就是为了给你多存点钱。” 浓浓的溺爱包围着方远,看着面前这个执意要给予他所有的老人,他心中有一种强烈的倾吐感:“外公,明年我一定要考个大学!” “考个中专,外公也会很高兴。” “不,我要考大学、名牌大学!” “好,有志气!小远,等你明年考取大学,外公给你摆酒,咱们去镇上最好的饭店,风风光光摆上几桌酒!” 买了几套新衣服,张焕生叫方远赶紧换上,他正准备再去买上一包好烟,就看见药店的同事慌张张跑过来。 “张先生,你在这儿。” “有啥事?” “徐老二又来店里闹事了。” “上次不是给派出所劝回家了么,怎么又来了?” “张先生,这种山上下来(刑满释放)的人不讲理的。” “走,去看看。” 方远一路跟着,一边问药店的人究竟咋回事? 原来徐老二的妈前几个月因为咳嗽来药店找外公看过病,老太太年纪大了,上个礼拜一觉睡过去就没有醒过来,徐老二以此为借口,前几天来店里闹,说是外公把他妈给治死了,后来派出所来人把徐老二给劝走了。 今天,徐老二喝了几口酒,拎着一包药,说是他妈没吃的人参,要退给店里。哪里是人参?就是他自己山上挖的不值钱的党参。药店当然不肯,徐老二就借酒撒疯,堵住店门,指名道姓要找张焕生来赔钱。 药店门口聚了一堆看热闹的,见张焕生过来,人群闪开了一条道。 “老东西,你知道来了?”徐老二劈手抓住张焕生的胸口,嘴里骂骂咧咧,“你个老东西,把我妈给治死了。” “胡搅蛮缠!你妈死于心肌梗塞,跟我前几个月开的祛痰止咳药有啥关系?”张焕生涨红了脸皮。 “我这个人大人大量,我妈死了也就算了,老东西,你卖给她的药要总要退吧?” “一派胡言,党参能治咳嗽?” “什么党参,上好的人参!花了我三百多块呢。” “药方呢,发票呢?”张焕生仍很镇定。 “谁知道这死老太婆塞哪去了。”徐老二手一挥,“我不管这么多,总之赔钱就算,不赔,我跟你这老东西没完!” “徐老二,快松手。” “徐老二,你要讲点道理呀。” “徐老二,张先生的医术大家都是知道的。” 边上人看不过眼,纷纷出言相劝。 “活腻味吧,谁他妈再啰嗦?”徐老二摸出一把链条锁,胡乱挥舞起来。 这一手把看热闹的都唬住了,鸦雀无声。 热血冲上了头顶,超人的力量充溢了方远的全身,一般来说热血上头,人总是冲动盲目,可方远是个例外,越热血越冷静,脑子也分明的清明。 他身子一动,链条锁就到了他的手中,再一动,徐老二拉扯外公的手就被他捏住了。 “哦哟哟……”徐老二感觉自己的手被老虎钳夹住了,疼的直叫唤。 “小远,你回家去!”张焕生担心方远遭罪,赶紧催促他离开。 “外公,没事的,我来和他讲讲道理。” 方远一手捏住徐老二,一手抓住他的腰带提在手里,像拎了一只死狗。 徐老二一百五十斤不止吧,人不是死物,有手有脚会动,要拎起这么重的一个人,比拎二三百斤的东西还要困难,这小伙子好大的力气! 徐老二现在就是个死物,他疼得冷汗直往外钻,哪有力气挣扎? 药店和邮电局之间有一条狭长的夹弄,堆放了废电话线和药店的杂物,小时候方远常跟街上的小孩子们在里面捉迷藏玩。 方远踢开半人高的木门,放手插上插销,拎着徐老二走到了夹弄尽头。 看热闹的都被挡在了木门外面,踮着脚往里看。 “小远,当心点呀。”张焕生在门外担心的大叫。 “外公,我马上就出来。” “啪嗒!”方远随手把徐老二扔在了地上。 “你个小杂种,敢管老子的闲事?” “嘴巴放干净点!”方远卡住徐老二的喉咙,把他牢牢抵在墙壁上,“你骂我外公,我这叫管闲事?” “小杂种,老子今天要叫你白刀子进、进——” 徐老二的手在腰间乱摸,他腰带上可是别着一把匕首的。 方远的手一点点往上提,徐老二喉咙像个破风箱,呼哧呼哧的喘粗气,眼睛像青蛙眼慢慢的向外鼓,他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还有什么力气去摸刀?他双脚乱蹬,挣扎着用双手去掰方远的手,可一切都是徒劳。 “啪嗒!” 方远手一松,徐老二重重掉在了地上。 “呼呼……”徐老二眼睛中满是凶光,他狠狠盯着方远,一面偷偷去摸刀。 方远抢先一步夺过了匕首,“啪——”轻松的掰成两段。 “你——”徐老二像是见到了鬼,他愣了一会,嚎叫起来,“有本事把老子弄死,弄不死我,老子过几天弄死外面这老东西!” “你还想和我一命抵一命?你配么?”方远冷笑笑,五指并拢,闪电般的插进了墙壁之中,一用力,抽出了半块砖,顺手把肩上背的袋子挂在了砖头上。 青砖白缝墙牢度比水泥红砖墙还强,又不是豆腐,手一下就插进去还抽出半截来,这简直是电视里演的武林高手,哪冒出来的? 在这种强人面前,一向天老大、他老二的徐老二一下没了脾气。他傻不愣登的看着方远,活像是被打断脊梁骨的癞皮狗,连摇尾乞怜的勇气也没了。 “你看过《射雕英雄传》没?” “看、看过。”徐老二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 “里面有一门功夫叫点穴,知道不?” “知、知道。”徐老二感觉嘴巴里干的冒出了血腥味。 “点穴我也会,要我在你的死穴上戳一下,你知道会怎样?”方远笑眯眯的用手指在徐老二身上比划。 “怎、怎样?”徐老二惊恐的看着方远的手指移动,方远一动,他的身子就一抽,生怕方远说话间就点了他的死穴。 原来一脸凶样、眼睛瞪着哇呀呀耍横的不算狠,眼前这个白净帅气笑眯眯的小伙子才是真正的狠人。徐老二快要瘫了,额头上爆出大颗的汗珠,滴滴答答往下掉。 “点了你的死穴,你五脏六腑里就像有小虫钻、咬,哧溜这边去,哧溜那边去了,啪嗒咬一口,啪嗒又咬一口,这滋味大概不好受。一天、两天死不了,就是活受罪呗,大概几个月之后,你五脏六腑都成了脓水,‘砰——’最后炸了。” 方远拍拍徐老二的背,徐老二一下跪了。 “放心,没人查得出来,你只能死的不明不白。要不要试试,看我到底能不能弄死你呢?” “大哥、老大,你饶了我吧,我该死、我不是人!”徐老二左右开弓狠狠抽自己的嘴巴。 “停,你跪我没用,去外边跪吧,怎么做懂了吧?”方远一把拉起徐老二,“笑一笑,哎,对了,要自然一点,别不情不愿,像是谁逼你认错似的。” “哎哎……” 徐老二小声应着,老老实实往外走。 方远拿起袋子,把青砖拍进了墙壁,想了想,坏笑着戳了戳徐老二的背。 “大、大哥,你真点了?” 徐老二触电似的定住了,他回过头,说了一句,眼睛往上一翻,“啪!”晕了。 023章 马上疯猴与绣花枕头 “醒醒。” 啪!方远给了徐老二一个大嘴巴。 徐老二慢慢睁开眼,嘟囔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死不了,你只要一年之内安安分分就没事。我会给我外公留一点药粉,要是你还到药店找他胡搅蛮缠,药粉一撒,你闻到味道真就死定了!” “不敢,大哥,我绝对不敢了。”徐老二一骨碌爬起来,指天画地的发誓。 “留点力气外面去说!”方远重重给了徐老二屁股上一脚。 “出来了、出来了!” 看到徐老二过来,看热闹的轰的一下四散。 “张先生、张老先生,,我想讹你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徐老二跪着爬到张焕生脚边,头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下。 “太阳西边出来了,呵呵,徐老二也会认错?” “还不是刚才那小伙给治的。” “这小伙子厉害,把徐老二训得那个服帖样。” “咱官顶街上没这人呀?” “听说是张先生的外孙,平亭人。” “喔唷,张先生好福气。” “哼,有人背后还笑话张先生没有孙子绝后了,有这么个大外孙,顶几个孙子!” 张焕生听着像是喝了蜜,他本就不是计较的人,摆摆手:“起来吧,以后好好做人,找个正当的事,不要再搞歪门邪道了。” “哎哎,张先生,我知道了。” …… …… “小远,这么个浑人你也能让他规规矩矩的认错,不错、不错,有勇有谋,了不起。” “外公,我也就是天生力气大了点。” “小远,不是光力气大吧?” “呵呵,我还稍微吓了吓他。” “这就是谋略嘛,小远,你长大了,又有头脑了,外公很高兴,也很放心。”张焕生伸出手疼爱的拍打方远的肩,“回去吧,你外婆呀,张罗了一桌好菜,就等你去吃呢。” 饭桌上,张焕生把药店发生的事绘声绘色说了一遍,末了感慨说:“小远要是生在古代,肯定能马上封侯。” 张菊芬正听得满心骄傲,猛的听到“马上封侯”四个字,不乐意了:“爸,什么马上疯猴?小远哪点疯,哪点像猴呀?” “你这丫头,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闹什么笑话?”张焕生筷子指着女儿,一阵摇头。 方文化凑到妻子耳朵边说了几句。 张菊芬脸一红,嘿嘿笑了。 …… …… 三十一号报名,三十号,张菊芬就把方远寄宿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妥当了—— 凉席、蚊帐、热水瓶、水杯、洗漱用品,换洗衣服,一只新的大号行李箱,一大袋米…… 本来说好她和丈夫明天一道送方远去市中报到的,可临行前的晚上她又改了主意。 “怎么又不去了?” “我一个杀猪的乡下婆子,见人也不会说话,再说一去就是一天,肉不要卖了?小远去了县城读书,开支更大了。” “少卖一天肉,天又不会掉下来。你不是说想看看小远读书的地方么?” “算了,还是你去吧,记得换上我给你买的新衣服,不要让小远的同学看了笑话。也不要乱说话,你这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嘴。”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就是帮小远拿拿行李的,不会去丢儿子的脸。” “那你烧火吧,我回房里坐坐,这天怪闷得,心里老是不舒服。” 出了厨房间,张菊芬回到房中,坐在床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要是陪着儿子去县城,头发就该去烫烫,起码二十块,买一身新衣服又是几十块,算了,还是省下来给儿子当伙食费。 这么帅气懂事聪明的儿子,却偏偏生在乡下杀猪佬的家里,却只有她这个土里土气的丑妈,唉,想想就有点伤心,有点帮儿子委屈。 …… …… 三十一号的平亭市中就像个热闹的集市,进进出出的都是拎着大包小包的家长和学生。 市中一千多学生,大部分是来自平亭各乡镇的农村孩子。 这个时期的市中学生,严格意义上说并不算真正的精英。中考时,一大批成绩拔尖的农村户口初中生,都去读了中师和中专,毕竟农转非和将来有个铁饭碗才是最重要的。 城镇户口的学生就没有这个顾虑,他们反正高中毕业后都有工作分配,所以市中顶尖的学生大多是城镇户口的,当然其中也有少数一心想上大学的农村学生。 市中的教务主任姜任领着方远去了高三班主任办公室,简单跟高三(六)班的班主任唐儒林老师介绍了几句就离开了。 唐儒林教文科班的英语,五十多岁,戴眼镜瘦瘦的,手上的皱纹里有洗不净的粉笔灰,衬衣口袋里还插了一支钢笔。 “方远,坐吧。” 这孩子是个绣花枕头,当然也不能说只有一肚子草,至少品德还是很好的。唐儒林打量了方远几眼,指了指办公桌边的椅子。 “唐老师好。” 方远规规矩矩坐下。 “方远,你的情况我初步了解了,学习上还是要多努力呀。市中的学习节奏和强度,你可能一下子难以适应,慢慢来吧。如果有什么挫折,也不要气馁,基础没打牢,短时间内要提高成绩不容易。我给你一句话,笨鸟先飞,踏实认真,但是想要考取理想的学校,还是要作好补习一、二年的心理准备。” 方远的脸微微一红,他知道唐儒林说这话,已经足够顾及他的自尊了。六门功课五门红灯笼,如果一切还是从前,想要考大学,别说补习一、二年,就算补到头发白也没有希望。 “唐老师,我知道了。” 唐儒林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学校考虑到你的实际情况,决定让你单独住实验楼的楼梯间,这样你学习的时间可以自己掌控,受的干扰也少,不过,也要注意身体,经常打疲劳战可不行。” 一个男生吭哧吭哧拎着两大包书走进办公室。 “陈健,你过来。”唐儒林叫住那个男生,指着方远,“这是我们班新来的方远同学,学校安排他住实验楼,你带他过去。另外,带他熟悉一下校园环境,把我们学校的规章制度跟他好好讲讲。” …… …… 方文化帮方远安置好行李,嘱咐了几句就回宏村了,有同学陪着方远,他这个当爸的没必要跟着去碍手碍脚。 男孩子容易打成一片,再加上陈健又是大大咧咧自来熟的性子,没多久方远就跟他熟络了。 “我们高三在南面的教学楼,高三八个班,五个理科、三个文科。教学楼后面是食堂,食堂边上是男女宿舍楼……” 陈健兴致勃勃的给方远介绍,看到方远时不时鼻子一嗅,忙低声说,“还有鱼腥味?我可是早上洗了澡过来的。” “我鼻子尖,是有一点点。”见陈健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方远赶紧换个话题,“陈健,你住校吗?” “我算通学生,我家就在城边上,骑自行车不到半个小时。”想了想,陈健还是决定老老实实交待,“我爸妈是鱼贩子,在城里菜场上有个鱼摊子。家里大盆小盆全是鱼,你要是到我家去转一圈,出来就满身有鱼腥味。” “卖鱼很辛苦吧?” “可不是,天不亮就去捉鱼的那边进货,先送城里的大小饭店,剩下的拿去摊子上卖,实在卖不了的,就自己吃。有一次,我一连吃了一个多月的鱼,听到‘鱼’字就要吐。”陈健叹了口气,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天天吃鱼是受不了。”方远赞同的点点头。 “方远,我和你说实话,我初一初二的成绩只有中等,后来我爸妈跟我说,小健,你要想将来不卖鱼,除了好好读书,没有别的路子。我想想,也只有这一条路,努力了一把,嗨,考上了市中。” “我爸妈是杀猪的,我将来也不想再杀猪了。” “巧了,有些同学背后笑话我是卖鱼佬,现在又多了你这个杀猪佬,哈哈。” “卖鱼、杀猪没啥可笑话的,都是凭力气堂堂正正吃饭。我觉得我爸妈就很了不起。我不想杀猪,爸妈也希望我将来不要和他们一样。” “对,就是这个道理。” 两个少年彼此吐露着心声,感觉又亲近了许多。 前面的大柳树下,俏生生站着一个穿绿色连衣裙的女生。 柳小曼!她怎么来了? 方远欢喜又慌乱,他设想过和柳小曼在校园相遇的情形,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快的连他该说什么还没有想好。 024章 水能力的提升和愿望 “方远,我给你介绍介绍。” 陈健把手足无措的方远拉到柳小曼面前,“柳小曼,我们五班的大班长,学校小草文学社的社长,没分科前全校第一、分科后文科第一保持者。” “陈健,别贫嘴了。方远是我初中坐前后桌的老同学。”柳小曼大方的伸出手,“方远,欢迎来市中读书。” 方远红着脸,轻轻握了握。 “既然你们是老同学,那我就多余了。”陈健抓抓头发。 “怎么是多余呢,方远,陈健可是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运动健将。” “班长,你这算夸我?文科班还有运动健将?我也就是矮子里拔高个。” 体育院校只有理科生才能报考,所以体育特长生都在理科班,男生人数本就少的文科班,所谓的体育委员大都是凑数。 三人说说笑笑在校园里走着。 陈健确实不是多余的,男女生单独在一起,难免会让人误会,多了个男生就自然了。 “方远,早上我来帮唐老师做事,看到班级花名册有你的名字,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的新同学呢。” 柳小曼的声音里满是惊喜和高兴。她是特意过来等方远的,她要亲眼见到他,才能确认这名字是不是她记挂的哪一个。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那我不是更该谢你,谢来谢去的多费劲。”柳小曼轻声笑了,问,“我借给你的笔记本看完没,有没有点帮助?” “帮助很大,我已经看完了,其他科目的能不能也借我看一看?” “没问题,明天开学带给你。” 能来市中读书,还能分在柳小曼一个班,方远觉得自己幸运到了极点。 等到在食堂吃过晚饭(寄宿生的第一顿,学校是免费的,从明天开始,就需要自己用饭盒蒸饭吃了),回到实验楼的楼道间,方远一颗飘着的心才慢慢落了地。 一张上下铺钢架床,上铺放了行李箱;床前摆了一张课桌,课桌上有一盏台灯;床尾靠墙的地方也摆着课桌,上面放水瓶、洗漱用品、饭盒,下面放盆子和米袋。 这个小小的空间,就是他梦想开始的地方。 天,渐渐黑了。 周遭很静,只有远处的宿舍楼传来依稀的笑闹声,开学前的晚上是寄宿生们最自由的一晚。 方远拧亮台灯,暖暖的光照亮了大半个房间。 取出行李箱的钱,方远小心的数了数,外公给的一千、自己的三百多、爸妈给的三百伙食费,一共是一千六百十二块。 坐在床上,方远拿出课桌里的带锁日记本,写了起来—— 今天是崭新的一天,出乎意料的高兴和幸运。唐老师人不错,陈健人也挺好,我想,我和陈健已经算是朋友了。 我答应外公的事,我的梦想,一定会完成! “嗡嗡嗡……” 几只讨厌的蚊子围着方远打转,方远眉头一皱:“离开!” 嗡嗡声消失了,一只在他面前飞舞的蚊子轻飘飘的落在了课桌上,它体内的水分一下没了,跟死了很久风干的没有区别。 “回去!”方远看着这只蚊子。 蚊子的身子马上鼓胀起来,它鼓动翅膀,晕头晕脑的在课桌上打转,全然不知刚才发生了啥。 “咯——” 一声微响,方远伸出指头,碾死了它。 抽干蚊子的水分不算什么,现在他可以自如的抽干一只青蛙、一大块猪肉的水分,也能迅速的让它们恢复原状。 房间里有些闷热,方远推门下了楼,出去吹吹风。 楼前有个大水池,水池里有假山、红鲤鱼,池边还有个水泥的小凉亭,算是校园的一景。 池水很清,有暗渠连着校外的河道,常年不干。 教学楼没有灯光,只有最前面的办公楼里有几个办公室亮着灯。 这真是个好地方,有水又没人会经过,方远站在水池边,看着一道透明的映着星光的水,慢慢从水池中升起,亲昵的扑向他,把他紧紧的包裹。 方远捏着香皂的手一松,水流带着香皂游遍他的全身,衣服湿了、头发湿了,但水流退去时,衣服、头发又干了。 洗澡、洗衣两不误,这很好。方远微微一笑,握紧拳头用力向前一挥。 一个透明的水球从水面弹起,呼啸着扑向远处的一棵大树。 “砰——” 一声闷响,水球破裂,大树一阵摇晃,落下几十片绿叶。 玩水的本事又厉害了,好像自己离科幻书里描述的超人又近了一点。 方远坐在凉亭的石条凳上,默默想着,他的手指微微弹动,一个个小小的透明水球蹦出水面,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准备的击打他选定的目标。 一只路过的黄鼠狼遭了殃,它被一颗小水球击中了,倒在地上晕了好一会,才跌跌撞撞爬起逃走。 如果没有水,能不能做到? 我需要水,方远静下心,用全部的意念来呼唤,一颗小水球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 真的成功了?方远心里一阵欢喜,可惜,他刚想要进行下一步动作,水球就崩溃化为水滴落下。 还是要继续努力!方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噼里啪啦”,他的身体里发出一阵豆子在炒锅的脆响。 玩水能力的提高,还有一个直接的好处,他运用超人力量之后,疲惫感没有第一次强,恢复也快了很多。 啥时候才能随意运用这种可怕的力量?方远隐约觉得这一天就快到了。 帐顶的微风吊扇呼呼的吹,可还是很热。 “要是有点风就好了。”方远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 “设限解除,开启掌控风的记忆,因为受体尚未完全掌控水,所以记忆为隐蔽开启……” 灵魂深处再次响起声音。 一团凉风绕着方远,很快房间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梦来了—— 梦里方远这只虎遇上了真正的对手,那是一只和他一模一样的猛虎,它们对视、怒吼、扑打撕咬,最终两败俱伤。 梦在继续—— 一个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声音的静谧空间,出现了一点水、一缕风、一点火苗和一片灰尘。 “你会越来越强大,你最终将成为水、成为风、成为火,成为大地,成为宇宙最古老元素的主宰,世界终会消亡,而你将永存!” 水滴在方远耳边轻轻的吟唱,一遍又一遍…… 水滴的吟唱是用了方远从没听过的语言,可它却传递给方远清晰的讯息。 方远醒了过来,他坐起打开灯,在日记本里郑重的记下这句话。 现在他早已不把梦当做是单纯的梦,梦是预兆,更是揭示,终究有一天,他会成为这些力量和元素的掌控者,这应该就是他的超人之路。 成为水?怎样做到? 方远伸出一根手指,拼命想着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渐渐,在灯光下,他伸出的手指变成了透明的水色。 方远好奇的用那根手指碰了碰桌面,手指不见了,连着手掌的是一小段透明的水。 小心的举着手凑近灯光,方远可以清楚的看见断面的骨头、血管和肌肉。 没有任何疼痛,也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这情景让他惊悚又懊恼,明天该怎么去上课?手掌上连了一根透明的手指晃晃悠悠,不说吓人自己看也害怕。 要是不动这个念头就好了,咦,手指变换回来了,还真是神奇。 梦告诉他,他会永存,可是真到了那一天,如果爸妈不在了,她也不在了,这样的永存又有什么意义? 方远的心空落落的,鼻子也一阵酸溜。 他渴望成为无所不能的超人,可想到那遥远的孤单未来,他又生出了些许抗拒。 取出日记本,方远擦擦鼻子,写了起来—— 我要让爸妈、让她永远快乐平安!这是我想要成为超人唯一的愿望。 如果有一丝可能,我会竭尽全力让这种快乐平安能更久些…… 025章 对差生方远的照顾 “嘀铃铃……” 早上五点半,起床铃声响彻了整个市中校园。 铃声是联动的,实验楼里也有电铃,这倒让方远省掉了买闹钟的钱。 六点四十前必须进教室开始早读,寄宿生们得提前一个多小时起床准备。 方远在楼下的洗手池洗脸刷牙后,拿了装了米的饭盒匆匆跑去食堂。 一大碗粥加咸菜三毛,肉包子两毛一个,茶叶蛋三毛一个,方远没舍得买包子和茶叶蛋,他端了一碗粥就着咸菜吃了起来,看了看挂在窗口的小黑板—— 今日菜单:大排一块五,鸡腿一块五,炒鸡蛋一块,炒青菜五毛,冬瓜汤五毛。 心里盘算了一下,要想吃得好一点,一天最少要四五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喝完粥,方远拿着铝饭盒来到食堂门口一长溜水龙头下开始淘米。 二分之一饭盒的米,加上三分之一饭盒的水,等到蒸好,就是满满一饭盒的饭。 方远小心的盖上饭盒盖子,在一堆铁制饭笼子中,寻找挂了高三(六)班牌子的饭笼子。 水要是翻了,中午就只能吃夹生饭。 等到学生们去上课,食堂的师傅就会把饭笼子拿到蒸锅上去蒸,午饭前再拿出来放在食堂门口。 饭盒上都刻着自己的名字,一般是不会拿错的。但是也不能避免有些调皮的坏学生,他们忘了带饭,胡乱拿走一个饭盒就吃,吃完到处瞎扔。 在宏村读书的时候,方远就有好几次没能吃上饭,饭盒也是找了半天,才在食堂边的水沟里找到的。 一朵淡黄的花盛开在方远眼前,那是穿了淡黄裙子的柳小曼。 “柳小曼,你也在学校吃饭?” “午休这么点时间,还要做作业,除了家在学校边上的,几乎都在学校吃。” 女孩子的饭量都比较小,柳小曼的饭盒里只有薄薄的一层米,她一边把带菜的小饭盒细心地放在饭盒中央,一边告诉方远—— 她爸爸工作忙,妈妈又在宏村,所以她住大姑家,由大姑照顾。大姑父前几年去世了,大姑又没有孩子,对她挺好的,不过大姑在城关小学当老师,中午也没空料理她。只能起早帮她抄一点菜,让她带了中午吃。 还是通学生好,方远想起在宏村读书的时候,每天老妈也会给他准备好一小饭盒中午菜,省钱又好吃。 “唉,要是天冷就好了。” “天冷有什么好,淘米水冷手都冻僵的,要是老师拖课,过来拿饭盒,饭都冷了。”柳小曼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方远,摇摇头,“我还是喜欢夏天。” “夏天,你就可以穿许多漂亮的裙子了吧。”方远脱口而出。 “瞎说。”柳小曼白皙的脸庞氤氲淡淡的红,有些羞恼的瞪了方远一眼。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穿啥都漂亮,不,我也不是……”方远口舌笨拙起来,他后悔刚才的话实在太轻佻。 “那你告诉我,天冷为什么好?” 柳小曼撩开落在眼睛上的几缕头发,方远的赞美,她听了也有些高兴,不过,她隐约觉得这似乎已经超越了心中的男女生界限,只是她对方远也生不出气来。 “天冷就能从家里带些菜来,我妈腌的咸肉、烧的熟菜,味道挺好的。” “是呀,学校的菜又贵又不好吃。” 九十年代是个奇怪的时期,收入不高,东西却挺贵。 “方远,天热就不能腌肉吗?” “放冰箱也行,虽然晒不到太阳,味道没有那么香,可也不错。” “冰箱我大姑家有,空着也是空着,方远,你要是带来了,就放我大姑家好了。你们男生都挺喜欢吃肉的。” “这样行吗?”见柳小曼很肯定的点头,方远笑笑,“我家的咸肉你们女生也会爱吃的。割一块洗干净放在淘好的米里,油油的咸香,几口就能吃下一大盒饭。” “真那么好吃?我倒想尝尝了,不过,我平时喜欢吃鱼。” …… …… 早读铃声没响,学生就几乎全到齐了。 看到方远走进来,讲台上的唐儒林把他叫住,看着下面:“同学们,这是新来的方远同学,他原来在宏村中学读书,大家鼓鼓掌认识相互认识一下。” 教室里响起一片掌声。 男生大都象征性的拍了几下,女生的热情相对高多了。文科班本就是女生的天下,高三(六)班,五十六个学生,男生只有十九个,所以掌声还是挺响的。 方远的形象,整体上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大帅哥了,他的相貌大约到了八十五分左右,当然就算最优基因改造完毕,也只能在九十分出头。 九十分出头,说是千里挑一也不为过,最难得的是他的气质。尽管他脸上还有些不自信,可他就像是水,浩荡、沉稳,又带着不可知的神秘。这样的气质远比他的相貌更令人着迷。 女生都是外貌动物,班上来了个赏心悦目的男生,甭管有没有微妙的心思,看了也舒服。 男生则相反,隐约觉得又多了个强大的对手。 早恋并不稀奇,一个班上总有那么几对,不过大都是半公开、甚至隐蔽的,要是给班主任发现了,那就惨咯。 大多数学生心里只是对某个异性,有一点朦胧的好感和爱慕而已。 “方远,你就坐陈健边上的空位。”唐儒林指了指教室最后排。 陈健偷偷的向方远招手,等方远坐下来,悄悄说:“兄弟,我就知道你会陪我坐。哎,我今天身上有没有鱼腥味?” 这家伙还是挺在意的,方远轻轻摇头,他能闻到并不代表其他人能闻到。 “同学们,高中阶段的课程,基本已经完成,整个高三阶段,我么就是复习加复习,考试加考试。” 唐儒林双手撑着讲台,目光扫视,“本周六,进行全年级的摸底考试,这是对同学们综合水平的测试,也是考察你们暑期的学习情况。考试严格按照高考的评分标准,大家可以掂量掂量自己的层次,上大学有没有希望?有些同学尾巴翘的很高呀,我希望你们能夹紧尾巴,认真度过高中最后、最艰苦的一年!” “古人说十年寒窗苦,你们呢,要十二年,收获来之不易。好了,开始早读吧,方远,你下了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下了课,方远去了唐儒林办公室。 “方远,这次摸底考试可以说难度远远超过了高考,你还是当练习卷做吧,这次就不计算成绩了。” 说是摸底,其实就是给学生敲敲警钟,打击他们的浮躁,换而言之,这是一次受挫体验。这样的体验要恰到好处才行,轻了,打不醒;重了,一下把信心全打没了。 可对市中学生的恰到好处,对方远是不合适的。六门功课总分六百四十,万一方远只考到一二百分,灰头土面不要说,还能有啥学习的劲头? 唐儒林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和方远推诚布公谈一谈。 “唐老师,不用了,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处于哪个层次。” 看见方远眼中的坚定,唐儒林犹豫了一会,“好吧,希望你不要有畏难情绪,坦白说吧,这次考试并不能真正反映出你们的真实水平。” 回到教室,陈健好奇的问:“方远,班主任召见,有啥事?” “鼓励我好好考试,不要有畏难情绪。” “说笑吧,你能从宏村来市中,学习还能差,肯定在你们学校是头牌!” “陈健,我说我以前学习很差,你信不信?” “信个鬼!到时候,你不要一鸣惊人把我吓着就行。”陈健笑着拍拍方远。 一个中等个子,胳膊有其他小男生两个粗的男生走到方远课桌前:“方远,我们来扳手腕?” 026章 暗敌和底细 就像女生课间喜欢三五成群凑一起叽叽喳喳,男生课间喜欢扳手腕闹着玩。 扳手腕,以前方远是不参加的,连班里力气大的女生也扳不过,去跟男生比,不是自找没趣嘛。 今天方远想试一试,超人的力量不能随意使用,但他的力气却比以前大了好多倍。 “方远,这是高永亮,扳手腕文科班无敌,就是去理科也能挤进前三。他这哥们,单干单手就能玩,双杠一口气撑几十个。” 陈健说着捏捏高永亮铁硬的胳膊,“瞧瞧,猛人呀。” “什么叫前三,我那次过去正好手腕扭了要不我杀他个片甲不留。”高永亮炫耀般的把T恤袖管卷到肩膀上,露出一块块疙瘩肉,“方远,玩不玩?” 男生扳手腕,女生一般是不太留意的,不过这次有方远参与,教室里大多数闲聊的女生都把目光投向了方远,就连柳小曼也从作业本上抬起头,看了过来。 方远是穿衣显瘦,脱衣见肉的体形,从外观来看,他也不像有太大力气的男生。 “方远,要不要饶你半个手?”高永亮提议。 饶半个手,就不是双手相握,而是握在对手的手掌上,这样难度就大了许多。 “不用。” 方远、高永亮隔着课桌,相对半蹲着,手肘枕在课桌上,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一二三,我就能扳倒你。”高永亮嗨一声,猛的发力。 嗯,不对,怎么他的手像是长在了课桌上。高永亮使出了吃奶的劲,脸都憋红了,可方远的手还是纹丝不动。 “哦,方远还是扳手腕高手?”陈健吃惊的看着脸色丝毫没变的方远,忍不住嘲笑起高永亮来,谁让他刚才说话这么狂,“一二三个屁呀,三十都不止了。方远,干掉他!” 方远稍微一使劲,“啪!”高永亮的手背重重砸在了课桌上。 “要不要我饶你一只手?”看着一脸尴尬的高永亮,方远笑笑,第一天上学,自己跟他又不熟,这家伙是诚心来挑事的,那就让大家看看你的笑话吧。 “口气不要太大,饶我一只手?” 饶一只手就是抓在对手的手腕上,大人逗小孩玩时才这么干。如果这么扳手腕,就算他也扳不过教室里中等力气的女生。 这方远力气是大,可也太小看他了!高永亮也来了气。 “这样才公平,”方远伸出手,“玩不玩?” “玩就玩,我不信饶我一只手,你还能赢。”高永亮活动活动胳膊。 没有僵持几秒,高永亮又败了。 “兄弟,你真神了,你瞧,高永亮这家伙脸都成紫茄子了。”陈健指了指垂头丧气回到座位上的高永亮,对方远亮了亮大拇指。 “我天生力气大一点,没啥了不起的。” 高永亮脸色确实不太好看,他倒不大恨方远,他恨他的同桌吴俊杰,如果不是吴俊杰怂恿,他会吃饱了撑的去找刚来的新同学扳手腕。 “呵呵,这家伙还真邪门。”吴俊杰干笑几声,陪着笑脸,“永亮,大课间三个肉包子,我请了。” “中午再加两块大排。” “行行。”看到高永亮脸色转缓,吴俊杰心里冷笑笑:莽夫! 吴俊杰鼻梁上架一副近视眼镜,长的还算可以,他老爸是市物资公司的经理,家里条件相当优越。 他成绩在班里前五名左右,不说名牌大学,一个本科总归稳的。他挑唆高永亮给方远难堪,自有他的小心思。 吴俊杰很喜欢柳小曼,以前也很隐晦的向柳小曼表达过心意,可柳小曼根本没睬他。他没有死心,还误以为柳小曼只是害羞,也好,等到考上大学再光明正大的追求。 柳小曼从来不和其他男生走得近,这在吴俊杰看来,柳小曼是在把机会留给将来的自己。 没想到,今天早上去食堂蒸饭,他居然看到柳小曼和一个陌生的男生有说有笑,举止很亲近的样子。这让他妒火中烧,才有刚才的一出。 方远是宏村中学的,说不定在初中时就和柳小曼勾搭上了,不,肯定是方远死皮赖脸的缠着柳小曼的!这混蛋,竟然追到市中来了。 到底是什么来路、什么背景?理科班有个宏村中学的,高一时和他玩的挺好,嗯,等下去问问。教务处朱副主任,跟老爸熟悉,也能去问问。 吴俊杰手里的自动铅笔越捏越紧,“啪——”笔杆捏断了。 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听见响动,眼睛朝吴俊杰一瞄,给了他一个无声的警告。 …… …… 上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一响,匆匆的脚步把整座教学楼震得摇晃。 学生们潮水一样涌出,奔向食堂。 方远找到自己的饭盒,买了五毛钱的冬瓜汤浇在饭上,站在食堂边大口吃起来。 食堂师傅的手一抖,菜勺里的几块肉就变成了一块。 晚上写封信回家,让老妈准备腌肉,烧点熟食,放假的时候回去带上来。 高三两个礼拜只放一天,写信也来得及。 他现在对肉的需求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强烈,可一块肉一顿还是太少,想到那卖一块五的大排,方远心里直嘀咕:大排一块五可以买一斤了,食堂里的那一块最多二两五,黑、真黑! 三两下扒拉光饭,仰头举起饭盒把最后一点汤也喝光后,方远去洗饭盒、淘米,通学生在学校吃一顿,寄宿生雷打不动三顿。 回到教室,方远敏锐的察觉出气氛有点怪异。 刚才还窃窃私语的一撮撮人,见到他进来一下就不说话了,还有几个看着他,眼神里说不出的味道。 “兄弟,跟我出来,我和你说几句。” 陈健今天家里带了个面包,没蒸饭,他一直留在教室里,这些人说话也没防着他,都进了他的耳朵。 陈健把方远拉到走道的最东头,低声说:“方远,教室里有人在传,说你能来市中读书是因为发大水救了个人?还说你在宏村中学学习很差?” “说的没错,是这样的。”方远丝毫不隐瞒。 “兄弟,救人也是你的本事嘛,这帮嚼舌头的!学习差怕什么,就、就——”说到学习,陈健没了底气,他听说的人讲方远不是一般的差,而是很差,他转了个话头,为方远也为自己愤愤不平,“连你爸妈是杀猪的,他们也打听到了,好像杀猪很丢脸似的。” “杀猪不丢脸,我爸妈没其他的本事,只会杀猪。”方远无所谓的笑笑。 “你就不生气?” “生啥气,难道不是事实?” “妈的,以前说我卖鱼佬,现在说你杀猪佬!这帮瞧不起人的的东西!” 方远认真的看着一脸愤怒的陈健:“陈健,我们算是朋友么?” “当然,没有比我们更合适当朋友的了,一个浑身鱼腥味,一个浑身猪肉味。”陈健自嘲的笑笑。 “只要我们自己瞧得起自己就行。嘴生在别人的身上,我们还能去把它堵起来?我来市中是读书的,不是跟他们斗气的,”方远很诚恳道,“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对,我们要他们瞧得起干嘛,富贵不过三代,以后还不知谁好谁坏呢。”陈健点点头,心里说不出的惭愧,他觉得自己以前对父母生出怨恨实在不应该。 这两个臭味相投的家伙抱团取暖去了?看着陈健、方远离开,吴俊杰一阵暗爽。 他付出一只鸡腿的代价,搞清了方远的学习、家庭情况,又偷偷跑去教务处找朱副主任弄明白了方远来市中的渠道。 哼,还以为是一条龙,原来不过一条四脚蛇,什么东西嘛,柳小曼会喜欢他?他有资格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呸!白担心一场。 027章 鄙视、逆袭和假情报 吴俊杰通过高永亮悄悄散布出的消息,确实掀起了一番波浪。 市中学生大都自视甚高,他们都是实打实考进来的,方远用这种方式进市中,在他们眼里就是投机取巧的小人。这让他们愤怒,隐隐觉得不公平。 一个普通高中的特差生,混在他们中间,是笑话更是祸害,以后每次考试班级排名,这家伙一人就要拉低好几分平均分,高三(六)班肯定要在文科班中垫底了。 男生们大都同仇敌忾,把方远当做了班级公敌。 女生们中,除了几个成熟世故早一点的,其他人在这个年纪是不太考虑心仪男生家境如何的。可成绩太差确实是个大问题,以后方远考不上大学,就只能回家种田杀猪。 这个年代,城镇户口、农村户口有着天壤之别,一个意味着轻松稳固的铁饭碗,另一个意味着面朝黄土背朝天。 所以女生大都只感到可惜,这么帅的男生,怎么偏偏成绩不好呢? 柳小曼有些担心方远听了会受不了,看到他昂首微笑着走进来,尤其他的目光,没有卑微、没有躲闪,而是如水如风,柔和明亮而温暖,这才放心。 …… …… 方远感受到了孤立,但他不想主动去打破,有柳小曼在这里,有陈健这个朋友陪他说话,他并不孤单。 认真听课,认真笔记,方远越来越觉得,他来市中来对了。学习氛围和老师们的水平都比宏村中学要好太多。 在暑假里,通过自学,他自认在学习上提高了一大截,周六的摸底考,他很期待。 一下午的课,很快溜走,临放学前,柳小曼叫住班级出黑板报的两个人,开了个小会。 “黑板报评分,我们班老是要被扣几分,这样下去,我们的优胜锦旗就保不住了。” 每周一次,班级评分,包括上课纪律、课间纪律等等十几个项目,黑板报也在其中。 “班长,这也不能怨我们呀,咱们班就没有书法高手。” 一个胖乎乎的女生叫起屈来,她好奇的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方远:他留在这干啥? “高手有了,现在就看你们准备的材料。我们负责版面和插图,高手负责板书。”柳小曼胸有成竹。 “高手在哪啊?”胖女生问。 “是不是请了其他班的?”另一个脸上长满雀斑的女生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柳小曼神秘的挤挤眼,指着方远,“方远就是书法高手!” 他行吗,一个差生还能写出一手好字?那两个女生不太相信。 “方高手,有没有问题!”柳小曼调皮的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应该没问题。” “那就开始吧。”柳小曼把准备好的板报小样递给方远。 那两个女生拿了直尺站在凳子上,用彩色粉笔分割版面;柳小曼一手拿着插图书,一手拿粉笔认认真真画起来。 “刺——啦” 方远从一块抹布上,撕下一根小布条。 他撕抹布干啥? 柳小曼和那两个女生一起转过脸看方远。 方远把布条捏成一小团,蘸了点桶里的水,略微一挤,拿着在黑板上刷刷写起标题,趁着水迹未干,他又用粉笔在字迹边缘勾勒,一会后,一行漂亮的行楷空心字出现了。 “啪!” 方远折断了一支粉笔,拿了一段,移到另一边,写了一行隶书的标题,这字简直就像是用排笔刷出来的,别提有多端正均匀好看了。 哇!太神奇了,他的字真的很漂亮,就跟字帖上的差不多。看到那两个女生惊讶的模样,柳小曼骄傲又开心。 中午,同学们的议论,让她很生气,可作为一个女生她又不能公开站起来为方远辩驳,害得她难受了一下午。 哼,就知道藏着掖着,我要把你的才能一样样逼出来,省的他们瞧不起你。柳小曼这样想着,故意摆出淡然的样子。 …… …… 晚饭后,寄宿生有四五十分钟的休息时间,然后是两节自习课,九点回宿舍,十点准时熄灯。 这段休息时间,除了极少数特别用功的学生会进教室,男生们都在操场上踢球、打球,女生们则洗洗衣服或三三两两在校园里散步。 方远跟其他人不熟悉也没去操场凑热闹,再说他以前根本谈不上会踢球、打球,就算人少了要凑数,排来排去也轮不上他。 在自己的小天地,方远铺开信纸给爸妈写了一封信,他告诉爸妈,他在市中一切都很好,老师对他很亲切,还认识了一个叫陈健的新朋友。咸肉、熟食的事也说了,可以放在同学家的冰箱里,这样他就天天有肉吃了。 至于今天中午的事,他不会说的,冷嘲热讽或是瞧不起这没啥,从小他也习惯了,至少现在没人会再叫他黑皮猴,这就是一个进步。 办公楼前有邮筒和公用电话亭,如果有急事,可以打电话给菜场边的宏村供销社,请他们叫爸妈接电话。 他会有啥急事呢,方远笑笑,把信封小心的投进邮筒里。 …… …… 黑板报评比,闹出了一场纷争。 前来评分的其他班学生,一致认为五班肯定是请外援了,告状告到了政教处。 唐儒林把柳小曼叫去一番批评,末了才知道他错怪了柳小曼,不过他也渐渐对方远这个学生产生了兴趣。 相貌堂堂、气质不凡,眉宇间一股英气,眼睛又很灵动,印证了字如其人这一说,可这样的孩子学习怎么会差到这种地步?唐儒林百思不解。 周六摸底考,周日下午各科成绩就汇总到了唐儒林手里,在放学前的班会课上,唐儒林神情严肃的大批特批。 “同学们,这次考试是一块试金石,试出了你们的成色。按照这几年高考的录取分数线,中专420左右、大专440分左右、本科460以上,重点本科起码480分!” 唐儒林把成绩表重重往讲台上一扔,“你们中的大部分人让我很失望,赶紧端正态度、踏踏实实还来得及,要是抱着原来的功劳簿,我看很危险呀。” “现在,我把420分以上的同学名次、分数报一下,没报到的,你们回去好好给我想一想!” 教室里一片静。 “啪啪!”唐儒林的手在讲台上用力拍了两下,清清嗓子:“第一名柳小曼,她也是三个文科班的总分第一,512分,嗯,继续保持,第二名……第十名高永亮,437分,高永亮,这段时间你退步很大,什么情况?你自己找找问题所在,好好给我反思反思!明天给我交一份五百字的原因分析!” 唐儒林看向方远,眼中的严厉不见了,他的目光柔柔的,有惊喜更有惊讶。 老班盯着方远干啥?肯定这家伙考的一塌糊涂,老班要发飙了!有些学生坐等好戏上演。 方远应该不会这么差,他数学就学的挺好。柳小曼的心也提了起来。 “方远,十一名,426分,好、很好!” 这么说似乎还不够表达心情,唐儒林拿起讲台上的一本软面笔记本,快步走到方远课桌前,亲切的拍拍方远的肩膀,把笔记本递给他,“这本笔记本是个小小的奖励。方远,继续努力,我相信你以后会给我更大的惊喜。” 普通高中的特差生能考全班十一名?谁散布的假消息,真是无聊。一些女生偷眼看着方远,火辣辣的目光聚集,让方远感觉周围的空气一下就热了。 “兄弟,这个、这个。”陈健在课桌下翘起大拇指。 方远藏得可真深,哼,以后再不坦白交待,看我还理他?柳小曼转着念头,想着怎么去惩罚这个看似老实却狡猾家伙。 凭啥我考了四百三十七被臭骂一顿还要写检查,这混蛋考个四百二十几就被表扬还有奖品?吴俊杰这个郁闷呀,中午的一只鸡腿还不如给狗吃,理科班这个宏村来的家伙,给的什么狗屁假情报! 028章 改观和猜疑 我真的变聪明了,我真的能做到! 如果说对于未来,方远以前只有一个美好的梦,那么现在梦已经悄悄的成为了现实。 这次摸底考试给了方远巨大的信心,也暴露了他学习上的短缺。政史地,对大题的分析还不透彻,知识点的归纳还不完整,这个随着一轮轮的复习练习,应该可以提升。 语文,是最失分的一门。五十分作文,他才得了二十一分,不及格,前面七十分的基础知识,拿到三十五分,也不理想。 学校图书馆的借阅证已经办好,按照他现在的理解力、记忆力和阅读速度,一本上百页的书,三个晚上就可以看完,大致记牢。 方远决定照着柳小曼看书的方式,利用大半年的时间,基本看光图书馆的各类名著和小说,相信这一番功夫下去,语文成绩必定能突飞猛进。 他已经有资格站在柳小曼身后,追赶她的步伐,他会尽一切努力去弥补九十多分的差距,将来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和她并肩向前。 摊开信纸,方远再次给爸妈写信,他要把这份喜悦迅速分享给爸妈。 从县城即兴回宏村,隔一天就能收到。 “小远又写信回来了?”张菊芬看见丈夫从村口小店取回了一封信,不由担忧的叹着气,“这次不知道又缺了啥。唉,小远在外面呀,我这一颗心就没了着落。他的屋子一有行动,我就好像看到他回来了,这一喜一惊的呦。” “放心吧,小远在学校好好的,”方文化一边拆开信封一边嘱咐妻子,“肉不要腌的太多,两个礼拜回来一次,准备个十几斤就够了。他同学家里的冰箱也不是为小远买的。” “呦,你挺放心,那你没事去小远那屋干啥?我当然不会瞎来腔,也不知道,人家愿意让小远放多久,这天长日久的老是麻烦别人,总归不是个事。” “我就去归整归整,免得小远回来,屋里乱糟糟的。” “呦,装、你再装。”张菊芬说了一句,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冷笑道,“小远在县城也不是没有亲戚,你哥家不在城里?可你哥这个大伯有啥用?” “我哥他——唉,还不是因为我大嫂嘛。” “对,你大嫂城里人,眼睛长头顶看不起我们乡下亲戚,当初分债务怎么就不拿出城里人的派头?都是有工作的,还好意思和我们一家一半?这个不说,居然还说我们占了便宜,说是家里的两间老房子都是归我们的!” 张菊芬越说越来气,“老房子破破烂烂能住人?两个老人平时谁照顾、谁养?这个她倒不提。” “过去的事了,少说几句吧,让自己不开心干啥?” “不说我要憋死了,我可跟小远说了,就当城里没有大伯,别随便去上门,让人嫌弃。” “菊芬小远哪有时间去呀,你多担心了。”方文化干笑笑,看起了信,一会后,他的呼吸急促起来,手也直往衣兜里掏香烟,掏了几次没掏出来,全然忘了香烟在换下的衣服里。 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丈夫这个动作,张菊芬最熟悉不过,那意味丈夫心里很乱。 “咋啦,出事了?” “对,大事!”方文化一拍饭桌,说话声音难得很响,“我的烟呢?” “不在墙上的衣服里?出啥大事了?” “大好事!你去房里拿包红塔山来,等会你再来看信。” “红塔山?美死你!不留着过年抽了?你说说啥好事,我给你去拿。” “小远考了班级十一名,说这个成绩过了中专录取线,还说这次考试的难度超过了高考!”方文化眉飞色舞。 “啊?”张菊芬手里的烟掉在了饭桌上,她急忙忙凑过去看信,“你意思是小远将来能考上中专了?我来看看。” “继续保持完全没有问题,市中的班级十一名要是考不上中专,还想什么话!”方文化美滋滋的抽着烟,“如果努力努力,说不定还能上大专。” “祖宗保佑、老天保佑。”张菊芬合掌念叨。 “天下哪个祖宗不保佑子孙?学习还是要靠自己。”对妻子一有好事就念叨,方文化嗤之以鼻,他有些自得道,“当然,也有一部分遗传。” “对,遗传你,你是高中生,我初中,”张菊芬也不生气,问,“你们方家这些年也没谁考上大学吧?” “没有,”方文化点点头,想了想,“小的那几个,看上去也没啥希望。” “我们老张家也没出过大学生,小远就是独一份!”张菊芬光彩满面,低声跟丈夫商量,“小远爸,明天是不是给我爸去个电话?让他也高兴高兴?” “这个暂时不急,”方文化渐渐从喜悦中冷静下来,吐了一口烟,“一次考试也说明不了问题,等到小远期末结束拿了成绩单回来,到那时候,如果成绩还是好的,拜年时就给你爸看。” “行,读书的事你拿主意。”张菊芬站起身,“我去小店给你拿瓶啤酒,今天该高兴高兴。” 陈芝麻烂谷子的不痛快事,早被张菊芬忘了,就连思念儿子的愁苦也越来越淡…… …… …… 一次考试确实说明不了啥,但却让高三(五)班的大部分同学对方远的感观有了改变。 他们猜想方远没能考上市中的原因,大概是中考时失手了。既然方远有在市中读书的实力,那他通过什么方式进来,又有啥关系? 至于他家是杀猪的,更不是嘲笑的理由,他们中大部分人的爸妈都是种田的,种田就比杀猪高贵? 就算是一些城里同学,他们爸妈的工作也未必有多少体面。 男生们开始平等的看待方远;女生中有些胆大的,用讨论问题这个拙劣的借口主动去接近方远,瞧在柳小曼这个单纯的女孩眼里,她反倒为方远暗自高兴。 吴俊杰对方远的看法是越来越差。他质问过给他提供情报的理科生,可那家伙找来了跟方远初中同班的同学,一问,确实是那么回事。 他还得到了一些新的信息,他们说方远在初中时,不但人蠢还很丑,有个黑皮猴的绰号。在市中见到方远,他们差点就没认出来。 他们还说方远救人救的就是柳小曼,宏村街上没人不知道。 综合分析,吴俊杰得出了几个结论,初中那会,方远绝对和柳小曼没啥关系,应该是这混蛋自恃救过她,现在又长的像个人了,所以觍着脸纠缠,而柳小曼大概也不好意思不理他。 这次考试更古怪,吴俊杰大胆的推测,或许是唐老师事先透了题,很有可能,总不能让一个什么救人英雄初来乍到就弄个灰头土脸? 他越想越可能,当然他也不会傻的说出去,说老师和学生一起作弊,谁信?假的就是假的,看他画皮被戳穿那一天! 也不对着镜子照照,一个杀猪佬配得上柳小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做梦! …… …… 寄宿的男生很少有谁不是脏兮兮的,男生不爱洗澡洗衣,就算实在没衣服穿,也是把衣服浸在盆子里抖抖就算是洗了。时间一长,衣服上满是油迹、污垢,还有一股臭汗味。 方远却是个例外,他总是清清爽爽的,带着清新好闻的气息。哪怕刚上完体育课,他的T恤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汗渍和怪味。 没有哪个女生喜欢接近邋遢的男生,所以方远越发受女生的欢迎,一下课就有几个女生围着他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让他这个缺乏和女生打交道经验的人烦不胜烦。 说方远爱干净真是冤枉他了,换了以前,他也是邋遢的一员,现在么,站在水池边一会工夫,就变干净了,这么简单他还邋遢,不是有病? 029章 夺人眼球和离谱的目标 离午休结束还早得很,可高二(六)班里却没有一个人在睡觉。大家都自觉的拿出英语词汇本在默背,就连几个平时调皮散漫的家伙也不例外。 嘀铃铃…… 正课铃声一响,唐儒林顶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走进了高三(六)班。 “同学们,老生常谈的话再说一遍,只要完全掌握词汇本,高考英语九十分以上没有任何问题。现在组长上来把检测本发下去。” 唐儒林看着底下的学生,“本来是两节课,我和语文老师商量了一下,借了他的一节课,三节课加两个课间,一共是一百五十五分钟。” “去掉我的题外话十分钟,你们还有一百四十五分钟,换算成秒是八千秒。当然,人有三急,这个请自便。按照五秒默写一个单词,可以默写一千七百四十个单词。及格线一千个正确单词,良好一千四百个。及格以下的,放学后来我办公室喝茶。” 唐儒林话音未落,教室里就哀鸿一片了。 “五秒钟一个正确单词,不可能呀。” “一千个才算及格线,太残忍了。” “这么搞你茶叶够不?” “你杀了我吧!” 唐儒林笑了:“同学们,如果这些单词已经成为了你们记忆的一部分,那么五秒钟默写一个实在太奢侈了。另外茶叶管够,我抽烟喝酒你们师母会管,喝茶么,她管不了。咱也是个堂堂男子汉,就不能有个嗜好?” “哈哈哈……” 教室里一阵哄堂大笑。 静静等了一会,唐儒林又说,“不及格的有茶喝,优秀的当然也有奖励,我优秀的标准是两千个正确单词。” 两千个?唐老师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班级里一片倒吸凉气声。 “至于奖品么。”唐儒林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扬了扬,“这支钢笔是你们师母读大学时,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老师反对你们高中时恋爱,心动很正常,但绝对不允许有行动,我发现一个苗头,就坚决打击一个!不过老师支持你们在大学里,在完成学业的同时去恋爱。” “在人生最美好的季节,如果没有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那将是一种无法弥补的遗憾。如果有了心仪的对象,那么不妨把这支钢笔送给他或她。这是老师的祝福。”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这支钢笔,不过大多数人很快又低下了头,只有两个人仍抬头在看,一个是柳小曼,另一个是方远。 “我的讲话只用了五分钟,你们也多了五分钟,优秀标准再提高六十个单词!”唐儒林看了看手表,手一挥,“开始吧。” 教室里一片沙沙声,就像是一大群蚕在啃食桑叶。 下课铃响了,没人离开座位,就连往常一下课就满世界乱窜的几个调皮鬼也像屁股被强力胶黏住了一样。 第三节课刚过几分钟,方远就已经完成了三千五百个单词的默写,这是整本词汇表的量,而且他敢保证百分百的正确率。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钟山手表,时间才过去一百十分钟,如果他的书写速度能跟上记忆的话,完全可以再提前十几分钟时间。 方远看看周围,都是低垂着的脑袋,再看看柳小曼,她仍在奋笔疾书,也许是写的累了,她的脸微微发红,好似一朵白里透红的玫瑰。 “这么早就放弃了?唉……” 唐儒林居高临下自然看见方远在东张西望,似乎有放弃的嫌疑,心中不免叹息。 方远家的情况,唐儒林大略知道,他真心希望寒门出贵子。方远的第一次摸底考,也让他看到了方远的潜力和努力。 这本词汇本到方远手里还不到两个礼拜,默写成绩自然不可能太好,可这么快就放弃了,说实话他很失望。 第三节课结束时,唐儒林敲了敲讲台,说道:“感觉自己达到优秀的,请把默写本交上来。其余的交给课代表。” 柳小曼抱着默写本离开座位,走向讲台。她步履轻盈欢快,充满自信。 方远迟疑了一下,也拿起默写本跟了上去。 “啊——方远上去干啥?” 柳小曼能达到优秀,这不奇怪,她在市中早已光环满身。方远么,连问号也不用打,绝对不可能,他才背了几天? 教室里一阵哗然,唐儒林也很好奇,不过他没有流露出讶异,点点头说道:“我马上去办公室请其他老师帮着批,结果放学前宣布!” 唐儒林匆匆离开后,教室沸腾开了。 大家都在低声议论,时不时还看看方远。 方远很平静,没有丝毫异样和不安。 柳小曼内心里也希望方远能够创造奇迹,可这现实么?她默默摇头。 “哎,兄弟,你有把握?” 陈健脑袋悄悄移向方远。 “绝对。” 方远微微一笑。 …… ……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大家正埋头做作业。 “哐当——” 教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唐儒林快步走了进来。 “优秀,两个都是优秀!”唐儒林边走边说,“柳小曼同学默写了三千一百二十个单词,全部正确!而方远同学……” 唐儒林停顿了一下,大家的眼睛“刷”全看向了方远。 “方远同学默出了整本词汇表,整整三千五百个单词,无一错误,而且从头到尾每个字母都书写工整,整齐划一,秀美大方。课后同学们可以传阅。” “奇迹,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大家想想,方远同学才来了几天?他是怎么做到的,我想只有用心、努力,有一种渴求向上的精神!我很高兴,我们五班会有这样一位好学生!” 唐老师没糊涂吧?方远居然会超越柳小曼?三千五百个单词全对,他是神? 如果唐儒林手边有一堆鸡蛋,只怕还不够塞住教室里几十张张开的嘴巴。 柳小曼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诧,她轻轻握紧拳头,为方远高兴也为自己打气。 “同学们静一静。”唐儒林抬了抬手,“现在问题来了,两个都是优秀,我可只有一支钢笔。” “给她。” “给他。” 方远、柳小曼异口同声。 “这样吧,老师有个主意。”唐儒林想了想,看着柳小曼,“柳小曼同学站起来回答,你意向的大学是?” “燕京大学。” 柳小曼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犹豫。 燕京大学,华夏第一,世界前三,是全国最难考的大学,没有之一。市中校史上只出过一位燕京大学生,那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整个秦古市也连续有好几年没人考上过燕京大学。 柳小曼说这话,大家信服。秦古市全市高中联考,她拿过好几次第一,如果凭她的实力也考不取,试问还有谁能考取? “好,老师相信你。” 唐儒林点点头,把目光投向在方远。 方远站起来,大声说道:“我的意向也是燕京!” 啊——方远这小子疯了吧,他班级十一名的水平也想进燕京?一次单词默写就能代表各科的实力? 方远这句话就像一滴冷水掉进了热油锅,教室里热闹开了。 “好,老师也相信你。你们两个谁实现了目标,谁就来拿走这支笔。”唐儒林走近方远,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过两个月,就是期中考试,你拿出实力来,让老师更有信心。” “会的。” 方远眼神坚定而平静。 默写出整本词汇本固然是个奇迹,但这样的奇迹并不是考取燕京的保证。柳小曼很想走过去,对方远说一声:我期待和你在燕京相遇。可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说为好。 只要她对方远说出这句话,不管她的语气多么真诚,多么自然,在他人耳中,那也只是嘲讽。 疯了,杀猪佬疯了!吴俊杰冷眼瞅着,心里一阵冷笑。 030章 回家、抓鱼、相见 放假前一天,课只上到下午三点钟,而且老师绝对不拖堂,这是为了保证乡下的学生能顺利坐车回家。 寄宿生都要回宿舍收拾,有些特别懒的,两个礼拜没洗的脏衣服全要带回去。 方远没这个烦恼,他简简单单一个双肩包,中午就收拾好了。 回宏村的最后一班车是四点五十分,站在学校门口,方远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三点零五分,如果他能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车站,就能赶上三点二十分的班车。 走路去车站大概要半个小时,坐市内公交票价两毛,可要是等下去,说不定和走路花的时间差不多。 出租车最快,可这么点路听说就要五块钱,方远舍不得。 那就跑吧,方远撒开腿一路狂奔。 “这小伙子跑这么快干嘛?” “怕是有啥急事吧。” 沿途的行人对着方远指指点点。 方远不理睬这些,他只有一个念头,早点回宏村。 三公里左右路程,他跑了不到九分钟,没有大喘气,也不感觉太累,稍微休息了一下,就恢复如常了。 四点半没到,方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宏村菜场的猪肉摊前。 因为知道方远今天回来,张菊芬没有像往常一样提早回去,而是和丈夫一起等方远。 “小远,在学校过的咋样?”张菊芬一边问,一边伸手去接方远的双肩包。 “妈,等回家再说,先回去了啊。”方远顾不上多说话,推着二八杠就走。 “嗨,这孩子,”张菊芬看着方远把自行车蹬的飞快,转眼就不见了,有些不高兴,“家里有谁等他啊。” “兴许有其他事呢,我们也走吧。”方文化锁了钢棚门,跨上三轮车,张菊芬脚一踮坐在车厢的边上。 阿黄跟着车跑了几步,用力一跳,跳进了车厢。 阿黄有些委屈,好久没看到小主人,它刚想表示亲热,就被小主人一脚扫到边上去了。 方远急着回家,是因为柳小曼说过一句,她喜欢吃鱼。 让老妈去买,这话方远说不出口,再说捉几条鱼又不是多难的事。 方远把二八杠停在后院门口,穿条短裤跳进了河中。 水轻柔的托着他前行,他自在的躺着,双手枕在脑后,像个悠闲的君王。 他向水传达他的要求—— 老妈喜欢鲢鱼头炖豆腐,奶白的浓汤,咕咚咕咚冒着泡,起锅前撒上一把香菜和少许胡椒,别提多鲜了。 那就来一条大鲢鱼,十斤以上的。 老爸喜欢吃红烧青鱼块,肥兹兹嫩嫩的,浓油赤酱很下饭。 嗯,一条大青鱼。 给外公来几只老鳖,上了年纪喝老鳖汤,滋养身体。 柳小曼喜欢吃鱼,可她没说喜欢吃什么鱼呀?河里最好的鱼,就数鳜鱼了,蒜瓣肉,有没有小刺,清蒸一斤左右的最好,糖醋大一点也可以。 两条一斤的鳜鱼,一条大一点的。 游动的鲢鱼、青鱼、鳜鱼被透明的水球包裹着,送到了方远面前,躲藏着的老鳖被水流束缚拖出了水草丛,乖乖躺在了方远的脚下。 看来跟水的沟通还要多磨合,这叫大一点的鳜鱼?那蒲扇一样的肚子,快一臂长的鱼身子,起码在十斤以上。 操控水去捉鱼比单独操控水明显费脑力,方远觉得脑子有些晕乎乎,决定就此罢手,收获已经蛮多了,要是太离谱,就很难跟爸妈解释。 洗澡用的长圆木盆里是青鱼、草鱼、鲢鱼,塑料大盆里是几条鳜鱼,边上小缸里两只五六斤的老鳖在探头探脑。 “小远,这是你捉的?”看了眼挂在晾衣竹竿上湿漉漉的短裤,张菊芬问。 方远点点头,这条湿的短裤是他特意留下的证据,要是一身干,鱼是哪里来? “小远,捉这么多鱼干啥?”方文化跟手进来,先去小屋看了看炖在煤炉砂锅里的一个大猪头,又从冰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炒菜。 “青鱼、鲢鱼给你和妈吃;老鳖你们有了空捎给外公;草鱼让妈给我做成爆鱼带去;鳜鱼是我送给同学的。” “小远,你这次回学校,你妈给你准备了十七八斤咸肉,这一个礼拜的猪爪、耳朵、舌头也留下卤成了熟食,还要带鱼去,你拿得下吗?” “还有一桶菜籽油也拿去,你麻烦人家总要给点东西吧,我们乡下人没别的,自家榨的油倒不缺。”张菊芬插上几句。 “小远,要不爸帮你送一趟?” “不用了,我拿的动。” “我爸不说说了嘛,小远天生力气大,这一点肯定随我。”张菊芬轻松的端起木盆,倒光水开始杀鱼,菜刀指着塑料大盆里的鳜鱼,“多鲜活,可惜活不长,只能收拾干净冻了带上去。” 鳜鱼不比是生命力超强的黑鱼、好养活的鲫鱼,除非有鱼贩子的增氧机,否则半天就要死。 冰冻鳜鱼清蒸,那滋味就差远了,他的心意也会打个折扣,方远想想,说:“养着吧,也许死不了。” “养着就养着,你捉的你说了算,到时候臭了看你好意思送给同学,”张菊芬笑笑,说,“大的还是杀了,十多斤的鱼总归要分块糖醋,整条有这么大锅子烧,也没这么大胃口吃。” 饭桌上,方文化乐呵呵的听着方远讲学校的事,时不时的问上几句。 当爸的关心学业,当妈的惦记儿子的生活,吃得饱吗,住的习惯吗,衣服会不会洗,有没有同学欺负呀等等。 “都挺好,妈就放心了,就是你住的那个楼道间,大热的天不闷么?” “一点不闷,一觉睡到天亮,连汗也没有一滴。” 方远也奇怪,按理说楼道间应该很闷热,可他一到床上就凉风习习,像是立马换了个季节。 井台边的塑料盆子里,两条鳜鱼游动的很欢,每过半小时,盆里的水就会自动更换一次,确保它们有充足的氧气。 明天出发前,咸肉、爆鱼和鳜鱼块放在泡沫箱子里,用冰块填满;两条活鳜鱼装进放水的塑料袋,乘车前换一次水,到了县城再换一次,柳小曼就能吃上清蒸的活鱼了。 …… …… 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方远就回了县城。 他和柳小曼约好了,坐一点钟的车,大约两点半前到她大姑家所在的教工小区。 班车不是太挤,有几个东西拿的多的,被售票员硬逼着买了五毛钱的行李票,他们一路嘟嘟囔囔的念叨。 方远也交了五毛钱的行李票,不过他是快乐的,看着塑料袋里吐出水泡的鱼,他的心就像水泡一样在升腾,生出期待、生出莫名的幸福,还有些许的忐忑。 教工小区在市中的东面,沿着市中门口的教育路一直往东,走十几分钟过一座大桥就到了。 走下桥,就可以清楚看到教工小区的大门,方远没有急着进门,从车站急冲冲赶过来,身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汗味。 他的嗅觉比以前灵敏了许多倍,他不能忍受身上有一丝的异味,他自己不喜欢,更担心柳小曼也不喜欢。 去河边唤来水,彻底清洁了一遍,方远深呼吸几次,尽量让自己砰砰跳的心平静下来,一个男生去女生坐的地方,还是她大姑家,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柳小曼早就在小区大门的阴影里等着了,看到方远一手拎了个大泡沫箱,一手拎着桶和塑料袋,赶紧伸手去接:“比我料想的早了十多分钟呢。” “等好长时间了吧。”方远只把塑料袋给柳小曼,连鱼带水才三四斤,拎着不累。 “没呢,反正又不热。” 柳小曼明显是说谎,她光洁的额头有一排细小的晶莹汗珠。 方远又闻到了那淡淡的清香,这让他很受打击:为啥女生流汗也好闻,他们男生一出汗就是一股怪味? 031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柳小曼按响了一号楼201的门铃。 门很快开了,一个中年妇女笑吟吟的站在了门口。 她是柳小曼的大姑柳继红,四十九岁,齐耳短发、中等个子,略有些胖,长相和侄女有几分相似。 “大姑,这是我同学方远。” “大姑好,不,阿姨好。”方远的脸红了。 这就是救了小曼的小伙子?柳继红打量着方远—— 嗯,高大帅气、清清爽爽,眼神单纯,穿着朴实,是个好孩子。 她没有孩子,一直把小曼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疼。她当了三十几年的小学语文老师,见多了男孩子,而方远无疑就是她喜欢的那个类型。 长相遗传父母,无法选择,气质才是真正的自己。按理说气质来自岁月的历练,可眼前的小伙才几岁?腼腆之外居然还透着沉稳深邃? 君子如玉,也有锋芒,这小伙内秀。 “欢迎、欢迎,进来坐吧。”柳继红热情的邀请。 “阿姨,麻烦你了。” “有啥麻烦的,冰箱空着也是空着。你是小曼的同学,又是朋友,彼此帮个忙应该呀。往大了说,你还救过小曼呢。” 方远笑笑,说:“阿姨,这桶油是我们家自己榨的,送给阿姨烧菜。” “这像什么话,冰箱又不是出租的。下次不许了,这样吧,以后我给你也准备一份蔬菜,老是吃肉可不行,营养不均衡。” 柳继红端来了西瓜,叫方远坐下吃些解渴。 方远顾不上吃,打开泡沫箱,把里面的咸肉、鱼块和爆鱼一样样拿出来。 “方远,你叫我阿姨,我就叫你小远吧,这么多咸肉,准备吃多长时间?”柳继红接了往冰箱里放。 “吃两个礼拜,下次回去再拿。” “小远,你一天吃一斤多肉,多了点吧?”柳继红拿起鱼块、爆鱼,“怎么还带了鱼?” “我从小就爱吃肉,”方远小小撒了个谎,听到柳继红问他鱼的事,脸又一红,低声说,“我听柳小曼说,她喜欢吃鱼。” “对呀,我喜欢吃鱼,大鱼、小鱼,还喜欢吃虾——”边上柳小曼正插话,被柳继红拍了一下脑袋,“你这丫头属猫呀。” 柳小曼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还真是猫,想到在宏村卫生院的那次,方远心里一阵笑。 “小远,这鱼块是大鳜鱼吧,哦,地上塑料袋里还有两条活的。”柳继红看着方远,神情严肃起来,“这可不行,你知道鳜鱼多少钱一斤?爸妈挣钱多不容易,不能乱提要求。” 抬手又轻轻打了柳小曼一下,“肯定是你这丫头捣的蛋!” 柳小曼撅起了嘴,抱着柳继红的胳膊撒娇。 “阿姨,你误会了,这些鱼都是我回去捉的。我们农村的孩子,捉鱼就当是玩,从小就会的。” “方远,你会捉鱼?捉鱼好玩吗,容易吗?”柳小曼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 “很容易,有水的地方就有鱼。” “外面就有一条大河,”柳小曼指着窗外,娇憨道,“我们去捉鱼好不好?” “好——吧。”方远迟疑着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就去。”柳小曼拎起身旁的塑料桶,拉着方远就往外跑。 哎,这丫头跟个小孩子似的,捉鱼不要工具?算了,就让他们玩玩吧,也算放松头脑。 柳继红摇摇头,冲门外喊:“小远,今天就在阿姨家吃晚饭,你们市中五点半前返校,来得及的。” …… …… 柳小曼拉着方远冲下楼,快活的像一只小鸟。 河岸边种着高大的垂杨柳,浓荫下,风吹着,并不太热。 河水泛着涟漪,阳光映着,一道道金色的波纹像是起伏的麦浪。 方远蹲在最下的一道台阶上,双手垂在水中。 柳小曼站在高处的台阶上,她喜欢水又怕水,暑假那次至今让她心有余悸。 “鱼在哪里呀,方远。” “在水里。” “古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今有方呆子捉鱼,只用双手,嘻嘻……” 呆子?方远心里微微一荡,这几天他正在看《红楼梦》,他记得林黛玉有时也这样称呼贾宝玉。 不能瞎想,方远暗暗告诫自己,回头问:“柳小曼,你喜欢吃哪一种鱼?” 阳光把方远的侧脸渲染的更加立体。 还是个好看的男生呢,柳小曼脸上微红,闭着眼,想了想:“大黑鱼,我大姑做的黑鱼片汤挺好吃的。” “还喜欢啥?” “大鲫鱼,大鲫鱼红烧放点豆腐,豆腐比鱼还鲜美。” “还有呢?” “来几斤大河虾!” “还有不?” “河蚌,里面要有珍珠的河蚌。方远,好几年前,有一次我家烧河蚌,一只河蚌里居然有一颗珍珠,把我高兴坏了,现在还藏在我笔盒里。” “还想什么?” “暂时没有了。” 柳小曼格格的笑着,她把这一问一答当做了一个开心的小游戏,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小时候。 水,回应我的呼唤,给予我需要的一切。 一下子要了这么多,方远的脑子晕乎乎的,像是一口气做了十几张数学卷,可听到柳小曼欢快的笑声,他觉得很值。 几分钟后,一条七八斤的大黑鱼被扔进了塑料桶;两条大鲫鱼在塑料桶里甩着尾巴,大河虾一捧又一捧的被方远从水中捞出来…… “水里有这么多东西?捉鱼这么容易呀?” 柳小曼惊讶不已,她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紧忙跑下来,双手往水里胡乱的捞。 “没有,怎么没有?”柳小曼有些不开心。 “喏,那边有一只虾。” 柳小曼顺着方远的手看过去,欢喜的叫起来:“真的有!虾子在水里的颜色跟水差不多呢。” 柳小曼小心的把虾子捧在了手心,虾子在小小的水域来回游动,长长的虾须触碰着手指,痒痒的让她发笑。 “你的珍珠在这里。”方远指了指水面下的台阶,台阶上整齐的摆放了十几只大河蚌。 “里面真有珍珠么?” “应该有吧。”方远也不敢太肯定。 “怎么取出来呢?” “我来。”方远拿起一只,两手扣住河蚌开口处,轻轻一掰,手一摸,圆鼓鼓一颗,心里松了一口气。 “呀,好漂亮的珍珠,这是白的,这颗是粉红,这又是五彩的……”柳小曼欢欢喜喜的捧在手心里,“我要全部放在笔盒里。” “喂,河蚌不要扔,咸肉烧河蚌放些青菜叶,撒胡椒粉,汤鲜的掉眉毛。”看到方远想把河蚌扔掉,柳小曼急忙阻止。 原来这个属猫的女孩还是一个小吃货。方远笑了笑。 “方远,捉鱼不会这么容易吧,老实交待!”柳小曼故意凶巴巴的瞪着方远。 是不是应该让她知道一点自己的与众不同?嗯,说一点,有点心理准备好,否则将来她会把他当做怪物的。 方远想了一会,说:“我有一样天生的本事,我能够召唤河里的生物。柳小曼,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柳小曼瞪圆了眼睛,好一会,“嗯!”了一声点点头,歪着脑袋左看右看,眼睛成了一弯月:“方远,你好厉害呀!” 又伸出手指,“我保证不说给别人听,来拉钩。” 两根手指一拉,很快松开。 “你不会把我当怪物吧?”方远还是有点担心。 “怪物?你是超人耶!方远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不可思议呀。” 九十年代正是华夏气功热和特异功能热风起云涌的时代,能够亲眼目睹奇迹,柳小曼一脸的崇拜。 …… …… 看着柳小曼蹦蹦跳跳进来,柳继红宠爱的拿起毛巾帮她擦汗:“瞧着一脸水,变小花猫喽。” 看了看,走在后面拎桶的方远,歉意的笑笑,“小远,还要你陪她疯。” “谁疯啦,方远捉鱼可厉害了,大姑,你看——” 柳小曼吃力的接过方远手里的桶,献宝似的指给柳继红看,“大黑鱼、大鲫鱼,还有好多大虾和河蚌肉!” 032章 启发、主意,不怀好意 拿个空桶到河边玩了半小时不到,就抓到这么多鱼虾?这怎么可能? 方远说他很会捉鱼的理由远不够说服她,但她也不会去刨根问底,只是心里隐约觉得这小伙子有点不一般。 “方远,你以后过来,我们再去捉鱼好不好?” “嗯嗯。”方远点点头。 “方远,阿姨做的爆鱼真香。”柳小曼小口的嚼着爆鱼。 “我妈做的卤菜更好吃,你尝尝。阿姨也尝尝。” 柳继红尝了点猪耳、猪舌,说:“小远,你妈的手艺相当好,可以说不比县城有名的熟食店差。” “大姑真的吗?”柳小曼夹了一块猪爪。 筷子夹了吃猪爪,看起来很有些笨拙和滑稽。柳继红好笑的拍打侄女:“洗干净你的猫爪子,用手拿了吃,在家里装什么秀气?” 柳阿姨的厨艺无疑是好的,可方远却没品出任何滋味,他的心里满是快乐和满足,再也无法体会其他的东西。 临走前,柳继红拉住方远的手,说:“小远,以后来不要给阿姨送东西,还有,阿姨让小曼给你带菜,你不能客气。如果做不到阿姨会生气的。” 看到方远认真的点头,柳继红又说:“阿姨没有孩子,所以阿姨教过的学生都是阿姨的孩子。你在阿姨的眼里也是如此。你是个好孩子,阿姨挺喜欢你,好好努力学习,将来报答你的爸妈。” 方远又认真的点头。 柳继红转过脸看着侄女:“小曼,你从小远妈妈卤的熟食上感受到了什么?” “味道真的挺好,很干净,猪爪上没有一点猪毛,看得出阿姨花了很多功夫。” “还有呢?”柳继红问。 “应该是母爱,对吧,大姑?” 柳继红赞许的点点头:“对,有母亲对孩子的思念,有母亲的担忧,有母亲的心愿,这些味道综合起来就是母爱。小远,小曼说你对写作文头疼。作文其实不难,素材来源于生活,来源于身边的点点滴滴,你只要用心去体会,就有许多能写的东西,写出来才有真情实感。” “方远,我大姑是全市优秀语文老师,我的作文都是我大姑辅导的。” 柳阿姨这是在启发他?好像一道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方远豁然开朗,他似乎明白了许多。 “小远,以后你写了作文,拿来我帮你批改,技巧加情感,得分一定不会低的。” “哎,谢谢你,阿姨。” …… …… 今天去了柳阿姨家,柳阿姨她对我很好、很亲切。她是一位优秀的语文老师,几句话就让我懂了很多写作的道理,她还提出帮我批改作文。 她没有小孩,又失去了爱人,命运很可怜,如果我将来有出息,我也会报答他。 终于有人分享我的秘密了,本来以为她会害怕,会把我当做怪物,没想到她还挺喜欢。以后我会让她分享更多。 方远写好日记,托着脑袋枕在课桌上,思绪飘去了河边的时光,回味柳小曼的惊讶、惊喜和她的快乐,微微笑了。 一会,他又想起柳阿姨对老妈卤煮熟食的评价,突然有了个主意—— 猪下水、猪头、猪爪、猪尾巴,平时大多是卖给熟食摊的,价格并不贵,如果做成熟食,价格就能翻几个跟头。 要是爸妈卖肉兼卖熟食,收入肯定会增加不少。不过,做熟食工夫大,爸妈会吃不消的。那能不能请山里的小姑过来帮忙?小姑家除了忙一季春茶,其余时间都比较空闲。 小姑、小姑夫和爸妈的关系挺好,他们来帮忙,既能多点收入,又能陪爸妈说说话。 这主意不错,下次回去和爸妈说说看。 …… …… 市中的生活,紧张又充实。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方远的成绩在稳定而慢慢的上升之中。 月考,他考了全班第九,期中考,他是全班第七。 吴俊杰对方远的成绩由质疑变成了绝望,他也奋起直追了一个阶段,可期中考反倒落后方远一个名次。 更让他嫉恨到快要吐血的是,从来不和男生多说话的柳小曼居然和方远有说有笑,还天天带菜给方远吃。 这混蛋蹦跶的太欢了,必须要找机会让他出出丑,要让大家看清他的真面目,除了成绩稍微好一点之外,这混蛋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土包子。 机会终于来了,期中考之后,唐儒林宣布,下一次班活动,由同学们自己策划组织,权当是学习之余的一次放松,他和其他有空的任课老师全程参加。 吴俊杰当即表示,活动地点他来联系。 作为物资公司老大的公子,吴俊杰自然熟悉物资公司下属五交化公司的经理。 五交化公司就在人民路上,离市中很近,走过去七八分钟时间。公司顶楼有个很大的会议室,最近被布置成了卡拉OK室,供公司职工娱乐所用。 老大的公子有所求,五交化经理当然答应,还大笔一挥,赞助两百活动经费,让吴俊杰买些水果、糖果和小礼物。 场地和经费轻松解决,唐儒林也很高兴,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赞扬了吴俊杰几句,说他社会活动能力比较强,这让吴俊杰有些飘飘然,觉得同学们看他的眼光都有些仰视。 卡拉OK在这个年代还是稀罕物,尤其对学生来说,那是听过从来没见识过的新玩意,据说拿起话筒、配上音响,五音不全也能唱的像卡带里的歌星。 学生们兴高采烈,就连年轻些的任课老师也兴致勃勃的,六十多人出了市中校门,浩浩荡荡的杀向五交化公司。 水磨石的地面光滑呈亮,屋顶挂了几只缓缓转动的圆球彩灯,把活动室渲染的五彩缤纷。 落地窗的窗帘都被拉上了,长条桌围成了一个大方块,中间空出了场地,最里面靠墙的地方有个铺了红色地毯的小舞台,舞台上放了一台卡拉OK机,对面挂了张投影屏幕。 吴俊杰像个主人一样早早就站在了门口。 “嗯,吴俊杰搞得不错。” 唐儒林看着“平亭市中高三(五)班联欢会”的大红横幅,看了看长条桌上摆放的鲜花、水果和小零食,以及堆得高高的各种奖品,点了点头。 同学们欢呼着涌了进去,随便找个位置和关系好的坐在一起,边好奇的打量边叽叽喳喳,有几个嘴馋的,偷偷拿了零食开吃。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吴俊杰骄傲的昂着头。 看方远那个呆样,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是的,哼,土包子!待会还有你乐的。吴俊杰冷笑几声,突然感受到柳小曼投来的目光,不由得意起来,她应该也很佩服我吧。 啊,还对我笑呢。吴俊杰感觉良好的飘了起来。 柳小曼确实对吴俊杰笑了,但绝不是吴俊杰所想象的,她只是觉得吴俊杰今天的打扮有些滑稽可笑—— 一身白西服,白手套,脖子系了根鲜红的领带,头上还抹了油亮的发蜡,不伦不类像个小丑。 “老班,你说几句?”吴俊杰讨好的把话筒递给唐儒林。 唐儒林摆摆手:“不了,说好的,全部由你们来组织的。” “老班,那我就开始了?” “开始吧。” 吴俊杰头一甩想摆个潇洒的姿势,可惜发蜡粘着,头发甩不起来,看上去倒像落枕了在活动脖子,别提多好笑了。 “哈哈哈——” 听着一阵哄堂大笑,吴俊杰很是羞怒:白瞎给你费神费力! “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高三(五)班联欢会正式开始,为了筹备这次活动,我也作出了全部的努力,希望大家玩的开心愉快,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艺……” 吴俊杰的口才还算是好的,他先表了表功劳,又把活动规则说了一遍—— 击鼓传花,花落谁手,谁就从纸箱里抽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该表演啥就表演啥,少部分纸条有特权,抽到了可以指定任何一位同学上台表演。 不得不说吴俊杰还是有点小脑筋的,他三言两语就搞活了联欢会的气氛。 混蛋,等会就可以看你出丑喽。吴俊杰瞥了方远一眼,暗自得意。 033章 一鸣惊人之《傲骨》 吴俊杰是集联欢会策划、筹备、组织于一身的总负责,当然有权利指定击鼓的人。 击鼓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死党”高永亮,说死党其实有点冤枉,他只是容易被收买而已,两顿大肉包就让他屁颠屁颠成了吴俊杰的同谋。 主持人这个光鲜亮丽的位置,吴俊杰本来打算让给柳小曼的,后来一想,这是可以让自己充分展示才华的机会,让出位置,说不定柳小曼还不领情,给她看看自己的才华,也许她会更欣赏自己。 一上来就给方远这混蛋一个下马威,似乎太刻意,容易让人看出端倪,还是等几个同学表演后再说。 吴俊杰手一挥,高永林开始击鼓。 “咚咚咚咚——咚!” 拿到花的那位同学刚想把手里的花传递下去,鼓声停了,只好站起来,去纸箱里摸了张纸条。 “请高歌一曲!”吴俊杰接过纸条,展开大声宣布。 那位同学走上小舞台,请负责卡拉OK机的同学帮助,选了一支歌。 原本就一般以下的嗓音,在功放的扩展下,越发像是鬼哭狼嚎,听的人有的皱起了眉头,有的笑的前俯后仰,唱的人也越来越没有信心,最后变成了蚊子哼哼。 一连上去几个,都是差不多样子,气氛渐渐尴尬起来,接到花的人,像是接到了快要爆炸的手雷,恨不得一下就把它扔远远的。 这样下去不行,吴俊杰给高永亮使了个眼色,“咚咚咚——咚!” 这次花落在了音乐老师季丽的手里。 毕竟是专业的老师,一曲过后,掌声不断。 紧接着,唐儒林也拿到了花,他也没怯场,可是歌库里没有他会唱的姑苏评弹,他就索性拿了话筒清唱——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 一板一眼,很有些大家风范,哦,老班还有这一手,大家拼命的鼓掌,气氛一下又热了。 该降降温了,吴俊杰对高永亮做了个手势。 “咚咚咚……” 这次的鼓声有点长,花朵转过了大半个房间,个别自认歌喉好的,巴不得花在自己手里,大多数人还是赶紧一扔了事。 高永亮眼睛盯着花的传递路线,看到方远边上那个刚把花塞到方远手里,“咚!”鼓声停了。 方远摸出纸条,吴俊杰拿了宣布:“方远同学为大家表演拿手的曲目,请大家洗耳恭听。” 肯定又是一个五音不全的,看热闹吧。 这机会咋就轮不到自己? 边上的人各有心思。 方远到底会不会唱歌呀,柳小曼担心起来,她在宏村读书时,可从没听过方远唱歌。 方远落落大方的走上舞台,选了一首谭咏麟的《傲骨》。 “那可是粤语歌,你会唱么?”负责机器的同学问。 “试试吧。”方远笑笑。 谭咏麟正当红,华夏大街小巷播放的歌曲,十首中起码有七首是他唱的,其余的有香港张学友、刘德华几个,有台湾的王杰、齐秦、童安格等等。 华夏人最早普通听到粤语歌,要归功于电视剧《霍元甲》的播放,“万里长城永不倒”的歌声一起,街上连个鬼影子也找不到。 几乎人人会唱这首歌,就连乡下的老头、老太也会哼哼几句,可惜江南人唱粤语,等于外国人说中文,那个别扭劲,比相声还逗人乐。 方远会唱歌吗,以前确实谈不上会唱,虽然他也有一本歌本,上面抄了十几首流行歌曲,可那是跟风,班级里人人都有,他没有太特殊了。 来市中后第二个礼拜,方远请陈健帮他买了一只随身听学英语,陈健又大方的借给他好几盘歌曲卡带。 方远学英语之余有时会听歌放松,他有一盘空白卡带,原本是录他的英语发音和磁带对照的,偶尔,他也唱唱歌录着玩。 一来二去,他惊奇的发现,他的模仿力超强,粤语发音几乎可以乱真,而且嗓音听起来并不比卡带里歌星唱的差。 高中男生大都处于变声期,高音吼不出,低音鸭子叫,戏称“公鸭嗓”,不过方远的身体经过了全面的改造和优化,这个生理规律对他无效。 前奏完毕,方远看着投影屏幕,唱了起来—— 谁知我内心多苦闷,一切没法如愿; 谁知我内心多苦闷,因我甚觉疲倦…… 哇!唱的真好!等着看热闹的竖起了耳朵,想上去露一手的也低下了头。 “停、停!”吴俊杰对着话筒气急败坏。 负责卡拉OK的同学关了音乐,一脸迷糊。 “怎么搞的,原音还没消掉,又不是对口型的双簧!叫你多试试,还是搞错了。”吴俊杰指着台上负责卡拉OK的,一顿吼。 “关了呀,不信,叫方远清唱几句!”那位针锋相对,“这破机器有啥了不起,我家就有一台,谁不会弄呀?” 小插曲过后,方远继续开唱—— ……从开始至今多考验 使我步法常乱 从开始至今多考验 手里利剑常断 话到底我了解好清楚 不肯趁风转 有时我想去屈服 想起也心酸 不可以重覆这怒叫声 自信他朝一柱擎天 没法屈膝在苦困前 讨厌加讨厌…… 好听、太好听了!尤其中间那“啦啦啦”,高亢激昂,有心酸更有无穷斗志,听得同学们如痴如醉,一时忘了鼓掌。 “唐老师,今年的校歌手,你们班可有好人选了,天生一副金嗓子,羡慕不来呀。” 音乐老师季丽对身旁的唐儒林说了几句。 “歌词写得很能激励人心,我虽然听不懂,但觉得确实很动听。怎么,方远这条件可以?” “唐老师,怎么叫可以?这嗓音条件,万里挑一,歌声也是专业级的。” 方远唱完,掌声久久不息,就连柳小曼也把手掌拍的绯红。 “方远,再来一首!” “对,我们还没听够呢!” 方远有些犹豫。 唐儒林示意吴俊杰把话筒递给他后,站起来说:“方远,同学们呼声很高,你就再唱一首吧,老师有个建议,可别唱粤语了,老师听不懂呀。” “哈哈哈……” 同学们都被老班逗笑了。 方远点点头:“那就再唱一手齐秦的《狼》。” 《狼》这首歌很风靡,不过不好唱,齐秦的声音高而空灵又清爽,而且这首歌里还有真假音转换,要是不会唱假音,高音就变成乱叫。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 季丽听着歌声,频频点头,又有些惊讶的对唐儒林说:“嗓音是天生的,难道技巧也能天生,这真假音转换运用,一点瑕疵也没有,真是个难得的歌唱天才!” 几个大胆的女生拿了桌子上的鲜花,冲上舞台给方远鲜花。 唐儒林看见了,默默一笑,也不阻止,文艺才能出色的男生有女生喜欢,这也正常,只要不过线就行。 如果郁闷会吐血,这会吴俊杰已经躺在人民医院输血了,他身上那点血怎么够他吐的?费了老大的劲,倒让这混蛋出尽了风头,这叫办的什么事呀。 吴俊杰无精打采的靠在墙壁上,眼珠子乱转,不行,该拿出第二方案了,他找了个借口把主持的机会让给了其他人,自己坐了下来。 又有几个同学上去表演了,帮里的文娱委员沈晓丽也唱了一首,她唱歌还是不错的,可跟方远一比,那就是天上地下,只换得几声稀稀拉拉的掌声。 “咚咚咚咚……咚!” 这才花儿落在了吴俊杰手里。 他站起来,走到纸箱边,伸手进去扣摸了一阵,有一张纸条被他折好,塞在纸箱底边上的缝隙里。 找到了!吴俊杰拿着纸条,递给新主持人。 “可以指令任何一位同学,表演节目!” “我请方远同学再次登场,但是我有一个要求,不能再唱歌了!” 吴俊杰一脸诚恳的邀请,心里却恨不得想扑上去掐方远的喉咙。 哼,没料到你这混蛋有个好嗓子,不唱歌,我看你还能玩出啥花样来?能跳霹雳舞么,能弹吉他么,乡巴佬! 034章 再鸣更惊人之魔术 猛听到这个要求,方远还是有些慌乱的。除了唱歌,他现在真没有啥才艺,总不能在联欢会上表演书法吧。 他力气大,扳手腕?不行。 爬墙,也不行,等于耍猴。 掌控水,不行,这不是全暴露了吗,方远刚想否定,转念一想,对,就表演这个。 “好,我给大家表演一个魔术。谁有干净的手帕,借我一块?” “我有、我有。” 女生们纷纷拿出手帕挥舞,一时间,像是飞来了许多彩蝶。 方远动了点小心思,说这话时他正巧走到柳小曼的面前,也就顺理成章的拿走了柳小曼递来的白手帕。 这块手帕,是那个午后,柳小曼给他擦眼泪的,方远按捺住心头的异样,轻轻地用白手帕盖住了一个苹果和一个梨子。 他走了几步,从长条桌上拿起一只干净的玻璃杯,交给唐儒林,请他放在长条桌的抽屉里,等自己念完一二三,再把玻璃杯拿出来。 这混蛋还会表演魔术?肯定是装神弄鬼!我来拆穿他!吴俊杰跑到方远身边,鬼头鬼脑的看。 “吴俊杰,你干什么呀,挡住我们视线了!” “快下来,有你这样看魔术的吗?” 边上的同学不乐意了。 “吴俊杰,你这人真讨厌!” 这是女生在抗议。 我给你们找场地,拉赞助,没讨个好反倒给你们嫌弃。吴俊杰嘴里嘟囔着,悻悻坐回了位置上。 “下面,请同学们跟我念一、二、三,然后再把视线移到唐老师手里的玻璃杯上。” 台上那个负责机器的同学,转动射灯,把光柱投射到方远身上,此时,方远的一举一动真像是在大舞台上表演的魔术家。 一颗颗细密的汗珠从方远的额头冒出来,不露声色的抽干水果里的水分,还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到远处的玻璃杯中,这对精神力来说是个极大的消耗。 好,成了!方远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声音轻快起来:“来,一起念一、二、三!” “一、二、三!” “当当当,现在请大家看唐老师拿出的玻璃杯!” 方远话音未落,光柱就打向了唐儒林,同学们的目光一齐投了过去。 咦?玻璃杯里怎么多了半杯水?唐儒林看着杯子愣住了。 “哇,太神了!” “空杯来水?牛!” “方远,我服你了!” 惊呼声、赞叹声,响成一片。 吴俊杰彻底傻眼,他刚才是一眼不眨的盯着方远的,可啥也没看出来。杯子里怎么有的水?是不是唐老师和方远早就商量好的,也不对,唐老师明显也很诧异呀,难道这混蛋真的懂魔术? 方远拿起白手帕的同时,手一扫,把干瘪的苹果、梨子扫进了边上的果皮、瓜子壳、糖纸堆,然后从唐儒林手里接过杯子,递给了柳小曼:“谢谢柳小曼同学的手帕,现在我请她喝果汁水。” 柳小曼喝了一小口,肯定的点点头:“是果汁水,有梨子的甜和苹果的清香。” “我也要!” “小曼,给我也喝一口嘛。” 边上几个女生也抢着要,柳小曼把杯子给了她们。 “真好喝!” “不错哎。” 女生们叽叽喳喳起来。 联欢会继续进行,不过有方远的珠玉在前,后面的都平淡如水了。 联欢会结束前有个评奖活动,一等奖三十块钱,二等奖一本超大笔记本,三等奖一支漂亮的圆珠笔,其它的都是鼓励奖一张明星张贴画。 一等奖是为文娱委员沈晓丽预设的,谁让沈晓丽的爸爸管着吴俊杰老爸呢,吴俊杰事先也向沈晓丽透露过风声。 可举手表决之后,一等、二等、三等奖都是方远的。按照同学们的意见,方远的三个节目都应该是一等奖,全怪吴俊杰这个小气鬼,牛皮吹破天,赞助只拉了一点点! 他的精心准备、绞尽脑汁的谋划,都成了笑话。想让同学们说声好,同学们个个不满意;想让方远出丑,他出尽了风头;想和沈晓丽搞好关系,反倒得了个白眼…… 他是白给人做嫁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呀!吴俊杰懊恼的无以复加,看着方远被男生簇拥着走出活动室,听着女生们私下的赞美,他恨得牙都咬碎了。 走着瞧,混蛋,我一定要你的好看!吴俊杰暗暗发誓。 …… …… 联欢会后的这一晚,方远做了整整一夜的梦。 梦中他这只老虎和与他长的一样的猛虎,张开了殊死的搏斗,最终,他借助水的力量彻底战胜了对方…… “嘀铃铃……” 起床铃声一响,方远一蹦而起。 昨晚上睡的好沉呀,方远揉揉眼睛,拿起桌上的搪瓷漱口杯。 “啪!” 漱口杯被捏成了一团废铁皮。 方远慌忙抽出杯子里幸存的牙刷,“啪!”牙刷断成了好几截。 咋回事? 方远还一会才反应过来,他可以随意运用那种超人的力量了!原来战胜了老虎就能拥有猛虎般的力量! 方远无比小心的挤了点牙膏在手指上,然后用手指充当了临时牙刷刷了牙。 要在平时的生活中适应这种力量,还得多练练,要不太费钱了。一只水杯加牙刷,两块多,刚才被他随手一拉,门把手也断了这玩意大概又要好几毛。 方远如履薄冰的捧着饭盒,慢吞吞的走着,让在食堂等急了的柳小曼一顿埋怨说他今天就像个小脚老太太。 米是不能淘了,一搓就成了米粉,只能硬着头皮请柳小曼帮忙,说起床太急把手给扭了,好在柳小曼也乐意,只是一连串的关心让他穷于招架。 回到教室,陈健凑过来表功:“兄弟,昨天联欢会,我也有功劳吧,没我借给你的卡带,你会唱谭咏麟、齐秦的歌?” “行,大课间我请你三个肉包子,咋样?”方远轻轻拍了下陈健的大腿。 “非常OK,哦哟哟,兄弟,三个肉包子你还不至于要杀了我吧,我腿都要断了。”陈健揉着大腿,疼的龇牙咧嘴。 真的要赶紧适应,否则一不留神就会闯出祸来。方远抱歉的笑笑,他自己不舍得大手大脚乱花钱对朋友还是慷慨的。 当然,陈健也够朋友,隔三差五的从家里拿来咸鱼让他换口味,体育课上完,有时也主动请他喝饮料。总之两人现在是无话不说,打的相当火热。 “老陈,今天的课堂笔记你认真记啊,放学后借我抄抄。” 方远不敢动笔了,他怕一个控制不好,就把钢笔折断了,那要好几块钱呢。 “兄弟,你这个优等生还要问我这个差生借笔记?” 陈健开起了玩笑,他不算差生,也不优秀,在班级里中等偏下,努力冲刺也许会考上大专,松懈一点就只能上中专了。 这家伙一门心思相当警察,警校他看不上,目标是江南省警察学院,为此他也卯足了劲。 “老陈,手腕扭了,使不上劲呀。” “乖乖,幸亏你扭了,要是没扭,刚才这一下,我估计要休学了。” “老陈,我错了还不行吗,要不这样,下午体育课结束,我请你喝一大瓶可乐?” “开个玩笑而已,我老陈还能跟好兄弟斤斤计较,可乐我请。” “说好是我请,我还要麻烦你跟我跑个腿呢,今早上我干了好几件坏事,中午要去学校小卖部买水杯、牙刷,下课了还要去总务处报修,我把门把手给拉断了,呵呵。” 陈健装出害怕的样子,往边上躲了躲:“兄弟,你不会一夜过后,就有了暴力倾向吧?”用手指着方远,“等等,等老陈我当了警察再来除暴安良,现在请你离我尽量远一点。” 035章 校歌手、吃味,跳塔的疯子 方远去参加市中校歌手比赛,选了《亚洲雄风》这首歌,这是唐儒林的主意,学校的歌唱比赛,要是选港台歌曲,就算嗓子很好,一般也得不到高分。 《亚洲雄风》九零年风靡整个华夏,是华夏歌坛实力歌手的代表之作,方远唱出了气势,唱出了自己独特的风格,得了市中校歌手比赛史上的最高分,十二位评选老师一致给出了十分的满分。 方远一唱全校知,再加上他越发出众的外貌和气质,一下成了市中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班级里的女生不用说了,就连其他班甚至高一、高二的女生也常常有意无意的从高三(五)班教室边经过,偷偷的来看方远。 有些胆大的女生趁人不备,就往方远的书本、书包、课桌里塞纸条,有些腼腆的就让其他人帮着传纸条,就连柳小曼也被牵扯进去了,她的一个高一同班的好友,竟然明目张胆的要她帮忙给方远传递纸条。 柳小曼当然拒绝了,不知怎的,她的心里慢慢有了点吃味的感觉。 这个单纯的女孩也藏不住话,回去就和柳继红讲了,一边还恨恨的说:“脸皮真厚,我不和她做朋友了。方远还要学习呢,她们都去打扰他,真是的!” “哼!”像是和谁又像是和自己生气,柳小曼扭过身,不说话了。 这傻丫头也有些开窍了,这酸味哟,柳继红轻轻搂住侄女,轻轻的拍着她,安抚:“小远这么优秀的孩子,女孩子们喜欢也正常。不过,她们做的是出格了,高中阶段还是要以学习为重。” “就是,都是一群疯丫头!”柳小曼赌气似的顿顿头。 丫头,你也喜欢他是不是?也许你自己还不知道这就是喜欢。柳继红感慨的笑笑,现在她绝不会去帮小曼捅破这层窗户纸,等到高考结束,她会找小曼好好谈谈,如果彼此喜欢,那就去喜欢,优秀的男孩子可是有许多人追的,要是太害羞,就会后悔一辈子! 当年,她和爱人也是这样,幸好最后没有错过,否则她这一辈子就没有了快乐。 柳继红看着爱人留下的玻璃大鱼缸,不由伤感起来。 “大姑,你生气了?”柳小曼转过脸。 “我生什么气,来,看看你的宝贝们吧。”柳继红把侄女拉到了鱼缸前。 假山石下,躲着两只小乌龟;三五只大虾排成队,划动长长的虾须,从这边游到那边;一只小螃蟹趴在底部细白的河沙上,舞动着螯钳;十几条斑纹鳑鲏鱼,在水草丛中窜来窜去…… 柳继红的爱人走后,鱼缸就空置了。 后来,柳小曼央求方远,从河里抓了好多小玩意,鱼缸又恢复了往昔的热闹和生气。 “你也是个疯丫头,也只有小远这个傻小子才会事事依着你胡闹。”柳继红爱怜的用手指点了点侄女的额头。 是呀,方远才不会理睬那些疯丫头们,柳小曼搂住柳继红的脖子,像只小猫一样,用脸亲昵的磨蹭,咯咯笑着,心里那点莫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 …… …… 学校下午要组织大扫除,早上唐儒林就叫柳小曼趁中午的空闲时间上街去买些拖把、抹布。 女生一人上街,又要拿许多东西,唐儒林不放心,特意指定方远跟着去。 柳小曼骑了变速车,方远问陈健借了自行车,两人去了趟集贸市场后,方远的自行车后座上捆了四五把拖把,柳小曼的车把上挂了一只装满抹布的塑料袋,一路晃晃悠悠。 返回时,柳小曼提议走小巷子,这样可以省掉好多时间。 城里的小巷,方远不熟悉,他跟着柳小曼从这条巷子拐到那条巷子,像是走迷宫一样。 “方远,左边这条巷子出去就是教育路,怎么样,快多了吧?” “嗯,省掉一小半的路。” 巷子里人声鼎沸,把路给堵住了。 有好几个警察在维持秩序,从人缝里看过去,巷子口还停了一辆消防车。 起火了?没看见冒烟呀?方远和柳小曼下车推行,可人太多,实在挤不出去。 “小曼!” 一个中年警察看见柳小曼,叫了一声。 这人叫韩建国,是平亭市公安局副局长兼城关分局局长,柳小曼的老爸分管政法条线,所以他熟悉柳小曼。 “韩叔叔好,韩叔叔,前面出事了?” “一个精神病人要跳水塔,小曼,今天学校不上课?”韩建国打量了边上的方远几眼,又吩咐手下的民警,“赶紧把看热闹的疏散出来,不要人没救成,又砸伤几个!” “韩叔叔,我跟我同学出来买东西,这就回学校去了。” “你同学——哦,我认出来了,这是救你的小英雄方远!” 那次表彰大会,韩建国也参加了作为一名老公安,他记人相貌的本事可不差。 正在处置突发事件,韩建国也没功夫多聊,挥挥手:“你们往回走吧,这条巷子一时半会通不了。” 这时,人群被疏通出一条道来,可以清楚的看到巷子东面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座三层楼高的水塔,水塔顶上站了一个头发长长的年轻人,他手舞足蹈,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水塔是自来水厂建造前的产物,县城里大大小小有十几座,现在都成了废弃建筑。 “儿啊,你下来吧,妈求你了,妈给你磕头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叫着,跪在地上,头砰砰的撞击地面,可她那精神病的儿子丝毫不为所动。 “那个妈妈真可怜呀。”柳小曼本来推了自行车想往回走,看到这一幕,她眼睛湿了,停下了脚步。 边上看热闹的,有些认识这对母子,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方远很快就了解母子二人的情况—— 跳塔的年轻人从小就没了父亲,是母亲买小菜拉扯大的。年轻人读书很用功,七八年前也考上了市中。 年轻人在市中有个喜欢的女孩子,高考时,女孩考取了大学,他落榜了。 女孩让他不要灰心,继续复读,两人书信往来,彼此似乎都有好感。 一年、两年,年轻人又失败了两次,等到第三年高考成绩出来之前,女孩告诉他,她有了男朋友。 一夜之间,年轻人疯了,其实那一年,他考得很好,如果没有疯,就能去重点大学读书。 他是个文疯子,不闹事也不讨人嫌,只知道整天捧着女孩以前写给他的信念念叨叨。 家里条件不好,对他的治疗也是断断续续的。 今天不知怎么的,他从家里出来,爬上了水塔,说是女孩来信在天上等他,他要过去。 “那个女孩的心好狠呀,如果……他就不会疯了。”柳小曼鼻子翕动着,转过身去擦眼睛。 “也不能全怪那个女孩子,也许她只是鼓励他,还是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呀。”方远说了一句。 “你是个冷血动物,不理你了!”柳小曼涨红了脸,生气的瞪着方远。 我实话实说,怎么成了冷血动物?女孩子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方远心里苦笑,脸上却只能扮出我错了的表情。 “方远,我就是可怜那个母亲。”看到方远这样子,柳小曼又觉得责怪方远似乎也没有道理,语气一下也缓和了。 “儿呀,有什么罪妈给你担着,你下来吧,别吓妈了,好不好……” 塔下的女人声音哑了,她仰着头看着塔顶上的儿子,额头的血和着泪流满了一脸。 “要是有谁能把他救下来就好了。”柳小曼泪眼婆娑的说。 “小姑娘,怎么救呀?前面有铁梯子能爬上去,可疯子说了,见到人上去,他就跳,谁也不能妨碍他去见女朋友。边上光溜溜的怎么爬?神仙呀。” “有这个本事从边上爬上去也不行呀,你看他在上面走来走去,能看不到?” 旁边看热闹的插了几句。 “方远,那怎么办呀?”柳小曼抽泣着,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她哭了,我说过我要让她永远快快乐乐的,怎么能让她哭呢?不行! “柳小曼,别哭了。”方远把柳小曼拉到边上,低声说,“我去救他!” “你也疯了?你会无声无息的上去吗,就算你爬上去了,他要是挣扎,你多危险呀!”柳小曼吃惊的看着方远。 036章 遮遮掩掩的英雄 她是期盼会有英雄从天而降,救下那个人,可如果这个英雄是方远的话,她又万分的不舍得,万一失足,从塔上掉下来,该会多么可怕、多么让她伤心。 她更没有权利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让方远去冒险。 “我不从下面爬上去,你看啊,水塔大约三层楼高,边上的房子有三层半,我就从房顶上跳过去——” “不行!”柳小曼用力的摇头,“房子和水塔隔了五六米远呢,要是——” “没事的,我有这个把握。” “可、可他要是挣扎呢?”柳小曼看了看水塔下那可怜的母亲,有些犹豫。 “那我就先打晕他!我可是班里扳手腕的冠军,力气很大的。”方远笑了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这笑容给了柳小曼踏实和安心,她点点头:“方远,那你自己要小心些。” “没事、没事。你跟刚才那个警察叔叔熟悉吧,去跟他说一说,让他们吸引疯子的注意力,还有等会救下了人,别再表扬我了。我怕我妈知道了,会担心死,还有学校知道了也麻烦,我可不想当什么英雄。” “那怎么说呢,边上的人总归会问的呀。” “你就让那位叔叔说,我是便衣警察好了,警察救人总是应该的吧。” 时间紧张,也来不及走楼道了,方远看看边上人的注意力都在疯子身上,决定就从楼房的外面爬上去。 柳小曼跑向韩建国,一面不放心的回头看方远,见他一会工夫,竟然从墙壁上爬到了三楼,一颗揪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点。 “小曼,你说啥?你同学方远要从楼顶跳到水塔上去救人?这不是瞎胡闹嘛,不行,绝对不行!小曼,方远人呢?” 没救下疯子,群众也不会责怪他们。这是条件所限,消防队还没有配备气垫之类的救援设备,他呢,最多也就受几句领导的批评。可要是搭进去一个市中学生,那问题就大了。 他的现场处置明显出现了严重的失误,往轻了说是能力不强,往重了说,那叫渎职,是犯罪! 韩建国额头上的冷汗一颗颗的钻了出来。 柳小曼悄悄指了指水塔南面的那座居民楼。 楼顶上,方远正借助屋脊的遮挡,露出一个脑袋,观察水塔上疯子的动向,看见柳小曼指着他,他还做了个OK的手势。 离这么远,叫,肯定听不清楚,不要方远没听见,疯子受了惊吓倒一下就跳塔了。 怎么办才好?韩建国急得团团转,他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韩叔叔,就照着方远的办法试试吧。”柳小曼低声说,像是怕韩建国不相信似的,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方远可是很厉害的。” 小丫头,你懂啥呀,你以为是拍电影,失误一次还能重来?一个不对就是两条人命! 厉害?你知道啥叫厉害,整个平亭公安局加上武警大队,也没谁有这个身手! 韩建国苦笑笑,他也不能过多的责怪柳小曼和方远,毕竟他们的出发点是好的。 “哦哟哟,疯子往边上走了!” 看热闹的惊叫起来。 塔下那个哭泣的女人,甩开拉着她的手女警察,不顾一切就要往水塔上爬。 眼看疯子就要走到南面边上,到那时,方远肯定更危险,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韩建国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下定了决心,对着疯子喊起来:“再读读你女朋友给你的信呢,让我们听听,她是不是真的在天上等你!” 疯子听见韩建国喊,不再往南面边上走了,他掏出信纸,用标准的普通话,一板一眼的朗诵:“我期待你能考上我们的学校……” 楼顶上,方远紧张的观察着,看到疯子的注意力全在那张信纸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水塔顶部那一块小小的落脚点和那个疯子。 纵身一跃,方远像一只灵活的猴、一只勇猛的虎,不偏不移正好落在他选定的点上。 “有人跳——” 一个眼尖的指着方远,一句话还没说完,方远已经伸手把疯子拉过来,夹在臂弯里了。 “别瞎叫,这是我们分局的便衣警察!”韩建国不客气的给了他一脚,把那人唬的不敢吱声了。 “放开我,我要去天上!”疯子拼命的挣扎,还用手去捶打方远。 他的挣扎是撼树蚍蜉,捶打等于挠痒痒,方远夹着他,顺着塔上的铁梯子,三两下就落了地。 “儿啊——” 疯子的母亲扑上去紧紧抱住疯子,边上几个警察也紧紧围了上去。 方远给柳小曼使了个眼色,挤开人群,骑上自行车就跑。 这小子,还真不错!是个人才!韩建国看着方远离开,如释重负的掏出一支烟,香甜的抽起来。 “方远,你这个英雄怎么跑的像个逃犯?”柳小曼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方远放慢了车速,等着柳小曼跟上来,笑着说:“省的麻烦,再说我也不想当英雄。” “那你救人是为了——” “还不是为了你。”这话一出口,方远有些后悔,脸皮顿时一红。 “谁要你为——”柳小曼心里忽的一甜,害羞起来。 两人都不说话,骑了一会车,柳小曼觉得气氛怪怪的,开口说:“方远,你说他以后会好吗,这人也怪可怜的。” “他不可怜,他一直活在梦中呢,好了才叫可怜,其实真正可怜的是他的妈妈。” 柳小曼想反驳,却又找不出理由,想了想,方远说的很对,对疯子来说躲避在虚幻的梦中,远比清醒的活在现实里要幸福,只是,这个梦未免太残酷了。 唉,如果说这就是爱情,她情愿不要爱情,柳小曼叹了一声。 …… …… 这一天的晚上,柳小曼看完书,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去睡,而是抱着枕头钻进了大姑的被窝,像一只小猫一样蜷曲在大姑的怀抱里。 “小曼在,怎么啦,大姑娘了,还要陪大姑睡?”柳继红轻轻拍着侄女的背,她知道小曼一定有心事。 “大姑,我怕。”柳小曼的身子抖得厉害。 “吓着啦,还是谁欺负我家小曼了?” “大姑,今天中午——”柳小曼把中午方远救人的事说了。 “那你怕什么呢?” “大姑,起先我也没什么怕,后来越想越怕,你说要是方远他——我不是害了他吗,我——” 柳小曼肩膀轻轻抽动着,显然在哭。 柳继红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 过了好一会,柳小曼突然恨恨说:“方远就是个大傻瓜,他不知道我就是这么说说,我可怜他们可也不想他为了我一句话,就去冒险呀。我也傻,听他一说,我就相信他不会有事。” 傻丫头,这世上能因为你一句话就去冒险的男孩子实在太少了,你要学会珍惜。不过,小远这孩子,也要说他几句,以后凡事三思而行,总之,这一对小家伙都是傻的可爱。 “小曼,小远做事虽然冲动,心地却很好,当然从结果来看,他也有这个能力。”柳继红摩挲侄女的头,“你也不要太自责,以后自己注意点,别在小远面前乱说话,他可是听你话的!” “瞎说啥,他才不听我的话,我也不要他听话。”柳小曼钻出被窝,抱了枕头就走,“大姑,我不怕了,回去睡了啊。” 这丫头,一阵风一阵雨,真跟个小孩子似的,柳继红无奈的摇摇头。 …… …… 这一晚,方远梦见自己成了一只巨大的强壮的怪兽,它有粗壮的爪子、锋利的牙齿,它长长的尾巴,轻轻一扫就能打断一棵怪异的大树,它铠甲似的皮肤可以抵挡獠牙的啃咬。 它站起来像一座小山,走动时地上的小石头都能被震的弹起来。 无数怪异的猛兽闻风而逃,不远处,有一只三角形小脑袋,体型和它相仿,尾巴尖端像铁锤的怪兽,看见它过来,发出挑衅的嘶吼。 “呼——” 那只怪兽尾巴一摆,铁锤尖端带着呼啸声向它狠狠击来。 它毫不畏惧,迎了上去…… 037章 梦是真实的未来 旗鼓相当,打了个天昏地暗,树折石崩,谁也不能奈何谁,谁也没讨到好,最后各走各路,各回各家。 “啪!” 方远伸手拧亮台灯,坐了起来。 暖暖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小天地,也照亮了方远的脸。 现在他的相貌已经是父母基因的极致,也就九十分出头,算不上完美。 但他的气质,绝对非同一般,可以这么说,论相貌,华夏十几亿人中,自然有许多比他更俊的美男子。可论气质,无人能及。 他是浩荡深邃的水,他又是轻盈狂暴的风,两者结合,虽然还青涩,就已经够动人心魄了。 梦里他变成了啥?方远皱着眉,认真的想着,应该是一种史前动物,霸王龙?有点像,可跟课本上的又有区别,课本上的也不能说就是真实的,根据化石推测的生物,真假也很难说。 这种怪兽的力量真是大的惊人,方远回想着梦中的场景,暗自做了个比较,老虎跟它比,简直就是一只小奶猫。 对他来说,梦就是真实的未来,他的力量会再次增强,最终他会拥有与怪兽一样的力量。 那他就成了真正的超人吧,像多年前上映的美国片《超人》里的主角一样,能把一辆汽车举起来当球扔! 当个超人有啥好的,扔汽车还不要抓起来呀,再说,世上也没那么多怪异的敌人。 方远笑了笑,把手臂平搁在桌子上,看着整个前臂慢慢变成透明的水,又慢慢恢复原状。 救人之后,方远没觉得有啥后怕,刚站在房顶的那一刻,看着底下,他是有过一丝犹豫,可看到柳小曼,他什么也不怕了。 难道是柳小曼给了他救人的勇气?不全是这样,他有救人的能力。 对,他应该会越来越有能力让柳小曼永远快乐无忧的。 自信在眉宇间生出,他脸上以往的腼腆羞涩渐渐消退。 明天下午又要放假了,小姑和姑父来家里帮忙一个多月了,不知道熟食生意咋样,这次回家要好好问一问。 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响起床铃,他精神饱满,充满了活力,也没必要睡回笼觉了。 方远拿起台灯边的一本小说,认真翻看起来。 …… …… 方文化夫妇两个月前,在宏村菜场新租了个钢棚摊位卖熟食。 小姑子方文琴两口子也过来帮忙了,方文琴负责守着摊子,她丈夫杨光荣骑了三轮车去乡下和周边乡镇去卖。 方远回到宏村街上,照例先去猪肉摊拿自行车先回家。 张菊芬在家忙着做晚饭,看见方远进来,忙从灶膛前站起来。 “妈,我去河边钓鱼了。”方远和老妈说了一声,拿起厨房外靠墙放着的鱼竿,拎了大桶就走。 “小远,天气冷了,鱼有没有没关系,自己当心着凉。”听到儿子远远“哎”了一声,张菊芬拍打围裙上的稻草灰,埋怨道,“这孩子,就不知道和妈多说几句话。” 十二月,江南已经进入了初冬季节。 河边的风吹面有些冰人,捉鱼佬要在这季节下河也会穿上厚厚的皮衣皮裤。 河水转冷对方远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可再光着膀子去摸鱼,就太过异于常人,要是被村上人看见,会以为他在市中读书读傻了。 再说,他要这么干的话,老妈也不答应。 下河摸鱼是幌子,扛了一根鱼竿也是幌子,方远把手伸进冰凉的河水里,看着他的双手慢慢和河水混为一色。 身体能变成水的部分越多,他掌控水的能力越强,水也越来越听命和强大。 五分钟不到,一条大青鱼、一条大鲢鱼和六条清一色十几斤重的大草鱼,就被捞起扔进了桶里。 等到方文化和方文琴两口子回来,后院新砌的水泥池子已经有了二十几条大草鱼。 草鱼可以做成爆鱼,放在熟食摊卖。爆鱼要现杀现做,拿冻在冰柜的鱼做,滋味就没那么香脆鲜美。 一天可以卖出去一两条草鱼的量,这些鱼足够卖两个礼拜了。 增氧泵呼呼的泛着水泡,方文琴两口子也凑过来,看着水池里欢快游动的鱼。 方文琴长得就像黑化版的香港歌星林忆莲,她丈夫杨光荣长相也很普通。 “小远,你这一手钓鱼的绝活,啥时候也教教小姑夫。这爆鱼无本生意,一个礼拜进账一两百呢。”杨光荣抽着烟,开起了玩笑。 “美死你,这可是我们老方家祖传的,传男不传女,你这当女婿的可别做梦。” 方文琴蹲下身,手脚麻利的清理盆子里的猪下水,她是勤快惯了的人,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她也不肯歇一歇。 “小姑、小姑夫,熟食摊生意还好吧?” “怎么不好,”张菊芬走过来招呼吃晚饭,一边接上话头,“挣得比我们杀猪卖肉还多一倍,这就叫养猪不如杀猪,卖鲜肉不如卖熟食。就是辛苦光荣了,这一天骑车就要骑个三五十里路。” “姐,这点苦算啥,我们山里人扛一捆毛竹下山就要走上七八里,春天上山挖笋,挖了还要挑下山,这才叫苦呢。” 杨光荣跟着妻子一样称呼张菊芬为姐,他笑嘻嘻又说,“骑三轮卖熟食多舒服,再说收入可比在家多多了。” “光荣,你和文琴是我们的至亲,又勤快又肯苦,放心吧,不会亏待你们的,照现在这个生意做下去,一年你们至少能挣三四千!” “姐,这也太多了。当个乡干部也不换呀。”听到这个数目,杨光荣惊呆了。 方文琴也放下手里的活,看着张菊芬。 “多啥,我家拿了大头呢。” “姐,家里只有你体恤我和光荣。”方文琴撩起衣角擦了擦眼睛。 “文琴,以前我想体恤也没这个能力,还不是小远的主意,这孩子倒越来越聪明了。” “是呀,我和光荣刚看到小远差点吓一跳,小远变化太大了。人长得漂亮,又进市中了,将来出息大了。” …… …… 晚饭后,两家人说了一会闲话,方文琴两口子就早早去晒场前面小房子睡了,做熟食生意是个苦活,每天凌晨二点就要起来准备。 等到方文琴两口子一走,方文化夫妻俩就开始问起方远在学校的情况。 小妹家儿子的成绩不理想,上高中也够呛,在小妹两口子面前他们也不便多问儿子。 “小远,期末考试还能进步不?” “爸,应该还能进步几名。” “小远,你上次回家说,按照你现在的成绩,明年能上本科?”尽管儿子说过一次,可方文化还想听听。 “爸,重点本科也应该没有问题。” “有这个可能?”方文化的呼吸粗重起来。 方远点点头。 “不能骄傲,要继续踏踏实实,稍微一松懈,就会退步。我当年呀……”方文化神情严肃的告诫儿子,儿子说能上重点本科,他高兴,可也担心这只是一个梦。 看来不告诉老爸,自己的目标是燕京大学,是个很明智的选择,一个重点本科老爸就说教了快半个小时,要是说他要上燕京,还不得说上一晚上? 方远的猜测没有错,在方文化眼里,考取燕京大学生就跟古时候中了状元一个样,如果儿子有这个想法,他就会担心儿子好高骛远不切实际了。 柳继红对儿子的照顾(方远也没说是柳小曼的大姑,只说是同学的大姑),让张菊芬深感过意不去,平时给儿子烧菜,还给儿子批改作文,儿子返校还留他吃晚饭。 “小远,柳阿姨那边,妈和爸暂时也不能去谢谢,等你市中毕业,我们再去好好谢谢人家。” 张菊芬指着早就准备好的一袋米和一袋蔬菜,“你带过去,跟柳阿姨说,乡下人没啥值钱的东西,这些都是自己种的,不值几个钱,菜吃不完也是白白烂在地里的。” “你爸写了信给柳阿姨,你一起捎过去,她看了就不会怪你的。她的好,我们都记在心里,可我们也不能没有一点礼数呀。” 038章 几乎无人报名的运动会 今年秋天的雨水比较多,学校的秋季运动会被迫一再延期,拖到了十二月十五号,也就是本周五召开。 运动会是体育生的天下,所有的荣耀都属于他们,其他参赛者,谁有本事和体育生一争高下?冠亚军是不用做梦了,碰到热点比赛项目第三名也未必争得到。 有实力在比赛场上争夺名次的,自然愿意去出出风头,换几声女生的欢呼;没这个实力的,谁愿意自告奋勇出丑去?尤其像高三(六)班这样既没有体育生又没人有体育特长的文科班,报名者更是寥寥无几。 周一开始报名,到周四快要上报参赛名单,女生只有四个人报名,男生更可怜才两个,连4×100米的人数也没凑齐。 体育委员陈健愁坏了,拿这份名单他怎么去体育组交差? 自习课。 铃声一响,陈健就跑上了讲台,“砰砰”敲了两下,说:“同学们,浪费大家几分钟啊,报名还没截止,有谁要参加运动会的,可以上来登记。” “老陈,不是统计过了吗,要参加的早就登记了,你还叽叽歪歪啥呀。” “陈委员,咱班全靠你了。” “老陈,我精神上支持你!” 陈健看着大家一脸苦笑:“兄弟姐妹们啊,帮帮忙嘛。” “有心杀敌无力上阵啊。” “就是,老陈,你上去还能蹦跶几下子,说不定还能挣个第三名回来,我们上去干什么,出洋相?” “兄弟姐妹们,你们静一静好不好。” 陈健抱拳四处作揖,可没人听他的,依旧你一言我一语闹成一团。 柳小曼站了起来,“同学们,我来说几句吧。” 还是柳小曼有威信,她一发话,教室立马静了。 “同学们,这次运动会是我们在学校参加的最后一次运动会,为了我们五班的荣誉,我恳请同学们踊跃报名,即使拿不到优异的成绩,也要显示出我们五班勇于拼搏的风貌。” “班长,我不是不支持你,我上有用吗?” “班长,全班压上也没用,反倒让人看笑话!” 听着同学们的议论,柳小曼无奈的笑笑,正想坐下去,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出现了。 “班长,你鼓动别人报名,自己报了没有?哼,班长还没起带头作用,谁愿意报名?” 说话的是一向和柳小曼不对付的沈晓丽。 沈晓丽以前一直是明星人物,家境好,她老爸是平亭财政局的一把手;人漂亮,是众多男生仰慕的对象;成绩好,总是班里的第一名。 可碰到了柳小曼,她处处被压了一头,往昔的一只白天鹅跟柳小曼一比,就成了丑下鸭。 她心里不舒服,就专门寻机找柳小曼茬,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个机会,怎会轻易放过? “你——”被沈晓丽一顿抢白,柳小曼气的脸都白了,她咬着牙,一字一顿,“我报名参加八百米!” “小曼,你疯了?” “小曼,别斗气了,生理期去参加长跑干啥。” “小曼,别理她!” 沈晓丽头一扭:“哼,谁知道真假!” 九十年代的女孩子还是挺保守的,生理期这个个人隐私更是个忌讳,就连上体育课请假,也是背着人,偷偷摸摸的像是做贼。 现在公开在班级里说,沈晓丽还不信,这让柳小曼又羞又急,她趴在课桌上,气哭了。 “陈健,我报名!” 方远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快步走向讲台。 他本来没打算报名,凭他现在近乎超人的身体素质去参加运动会,那不是摆明了欺负人么。就好比一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去跟幼儿园小朋友比,还要脸不? 还是兄弟支持我呀,陈健赶紧问:“方远,你报哪个项目?” “老陈,赛程不冲突的项目,全给我报上。” “方远——”陈健推推方远,手在讲台下摇着,一边还给方远使眼色:兄弟,你意思意思就行了。 陈健和方远走的很近,体育课上常在一起玩,他从来没见方远显露过任何体育特长。 底下议论声嗡嗡一片,一口气参加这么多项目,岂不是体育全才? “运动会上又没有扳手腕比赛,要是有单双杠项目,我也报名了。”高永亮怪声怪气说了几句。 “哼哼,”吴俊杰冷笑笑,“有些人总喜欢出风头,就怕到时候风头没出,倒出了洋相,自不量力!” 方远根本不理睬这两个跳梁小丑,指着报名单:“写吧。” “兄弟,这样一来跑跳掷三大项你都要参加了。小项还有七八个呢,有把握?” “方远,你不要逞强。”听到议论声,柳小曼早就抬起了头,她看着方远,心里为他挺身而出感动,又为他着急。 “对了,老陈,把柳小曼的名字划掉,咱们五班的荣誉,不应该让一个女生不顾身体去捍卫。” 方远看着讲台下,目光自信而从容,“他们跑得快,我一定比他们更快一点;他们跳得远、跳得高,我更远更高一点;他们掷的远,我肯定更远。” 又回头问陈健:“老陈,去年运动会,我班情况怎样?” “去年,全校倒数。”陈健摇摇头,说了几句—— 班级总分五分,他费了吃奶的力气得了铅球第四,四分;还有一个女同学跑进了一千米前六,一分。而当时年级平均分高达三十多分。 现在的高三(二)班一百六十多分,全校第一。他们班有七八个体育生,有好几个打破了平亭市高中生运动会的纪录,有一个还差点破了市(秦古地区)高中生运动会纪录,破校纪录的人数人次更为惊人。 “老陈,计分标准是什么?” “校运动会冠亚军,分别得十分、八分,破校记纪录二十分;破平亭市纪录三十分;破市纪录五十分,破省纪录……呵呵,学校没有这种人才。” “那好,有我参加的项目,我保证第一。”方远目光炯炯。 “方远,兄弟们挺你!” “方远,我们女生组织一个拉拉队为你助威!” 全班的热情一下被方远点燃了。 “方远,咱们班这才能不能打翻身仗就靠你了。” 甭管行不行,作为兄弟,陈健自然更要力挺方远。 “翻身仗?不,要全校第一!” 既然决定参赛,就要做到最好,方远笑笑,又说:“老陈,你放学前把去年的校、市、省运动会纪录数据拿给我瞧瞧。” “方远,你准备破纪录?” “我是怕一不小心都给破了,太高调。” 方远拍拍陈健肩膀。 “兄弟们,准备大红旗,再去校军乐队把锣鼓借来,运动会上咱们好好闹闹。” 这是男生在起哄。 “班长,我们要求申请班费去买小彩旗,方远去哪比赛,我们就去哪。班长,你必须可要带头呀。” 女生也嘻嘻哈哈吵起来。 少数人的冷嘲热讽、尖酸刻薄声,很快被淹没了。 吴俊杰不是体育生,可他也懂,体育项目上没有全才,跑得快未必跳得高,就算跑跳行,那投掷项目肯定不行,一个既有速度又有耐力还要有弹跳力、力量的人,还是人?是他妈电影里的超人吧。 这混蛋玩的是哪一出,真不怕丢脸还是做梦还没醒?吴俊杰看着方远,疑惑不解又暗自高兴:也好,等你装逼不成,我再来打脸! 方远会创造奇迹么?柳小曼看向方远的眼充满了异彩,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方远,一直以为她都把方远当做需要她呵护的小弟弟,哪怕他现在长高了,变帅了。 可今天的方远却像一轮喷薄的朝阳,放射自信的光和热,反倒给了她许多的温暖。 她有些忐忑,有些茫然,更有些说不清的甜蜜。 039章 第一、第一、第一! 周五,市中操场。 司令台插上了校旗、年级旗,挂上了横幅,操场上划分了比赛区域。 以班级为单位的助威团,松松散散聚成东一个西一个的小方阵。这还没开始比赛,一到比赛,这些方阵就作鸟兽散,三五成群的去为自己班级的参赛同学加油呐喊,或是去观看有实力打破各项纪录的运动员比赛。 现场有两个齐整的方阵。 一个是高三(二)班。他们不分男女生,手里举红旗,脖子上挂了个哨子。 一个是唐儒林的高三(六)班。十几个男生扛红旗敲锣打鼓,几十个女生人手一面小彩旗。 高三(二)班风骚些,大家能理解。毕竟他们去年拿过校运动会的总分第一,这总分垫底的高三(五)班咋回事,把运动会当联欢会开了? 这帮小家伙们有意思!年轻人应该有一颗争强好胜的心,重在参与。透过办公室窗户,唐儒林含笑看着自己班级的方阵。 比赛一开始,观赛方阵就散了,就连高三(二)班的方阵也分成了好几个小队,唯独高三(六)班的方阵,始终成形,只围绕方远行动。 方远不是一个人在比赛,除了助威方阵外,还有一组人马为他贴身服务—— 陈健拿了赛程表,密切注意各项赛事的进行,及时提醒方远进行下一项比赛的准备;一个小个子男生胸前挂了个大背包,里面放了方远换下的衣服和几瓶饮料;有几个女生自告奋勇担任了记分员,计算方远的各项比赛得分以及年级其他班级的得分情况;还有几个机灵的男生,跑出跑进为方远提供对手小组赛的情报。 看这阵势,方远哪里是在参加校际运动会,跟参加奥运差不多了。 唱歌厉害就能在运动场上称雄?还这么牛逼,整个班级围着他转?看来这位校歌手挺喜欢出风头啊,人的心理很复杂奇怪,有人看杂技专等着表演者失手;看魔术就盼着魔术师穿帮。 这种心理归集成两个字,大约就叫嫉妒。方远你唱歌出尽了风头,又他妈长得这么帅,还想在赛场上掀起风浪? 更让这些嫉妒者抓狂的是,高三(六)女生拉拉队很明显是冲着方远一个人来的。哥们,地球专门为你转,大家不用活了好不好? 被方远这偌大阵势吸引过来的人中,男生几乎个个期盼着方远折戟沉沙,在比赛中出糗。而女生恰恰相反,大帅哥好好比赛,等会一定给你加油! 吴俊杰带着高永亮等几个臭味相投的人,躲在操场边的角落里,满眼嫉恨看着方远所在的地方。 …… …… 一百米赛场。 方远轻松拿了个小组预赛第一,坐在草地上一边喝着饮料,一边和陈建几个闲聊,等着其他小组预赛结束。 “喜讯,喜讯!在刚才进行的一百米分组预赛中,036号运动员跑出了10.96秒,该成绩打破了全市高中生一百米纪录。” 高音喇叭里传出了女播音员甜美又激动的声音。 糟了,这成绩比方远刚才跑出的11.24秒可漂亮多了。看来这第一枪,方远就不会打响。一百米,短时间内要想提升成绩很难,指望方远在决赛中超越036,太不现实了。陈健很是担心。 “方远,036是高三(二)班。” 打探情报的一个男生气喘吁吁地跑来。 “破市纪录那就是五十分呀,方远争取跑个亚军。”做记录的女生说了一句。 “亚军也难,我去看了一下,预赛成绩比方远好的还有三个人。”情报男也没多想,说道。 混蛋,你说话不经过大脑!你是来汇报情况还是来扰乱军心的?陈健恨不得一脚把情报男踹飞。 “老陈,放轻松点。”看到陈健脸色难看,方远笑了,“他这个市纪录是世上最短的纪录,等会我就给他破了。我可记得有这么一条,如果在同一项比赛中,有两人次以上破市纪录的,成绩最高者得分五十,其余人得分按破校记录计算得二十分。” 方远指着胸口的号码,对记录的女生说:“麻烦你先记一下,016运动员方远,破一百米市纪录,得分五十!” 还没决赛就把自己定为第一,还扬言再破纪录?方远这话说好听点叫自信,说不好听叫狂妄。 在场的人,就连陈健也不敢百分百相信方远。 不过,陈健绝对不会驳兄弟面子,他先去招呼锣鼓队:“弟兄们等会用力敲,方远准备破纪录了!”又去鼓动拉拉队:“姐妹们,挥动小彩旗,让他们瞧瞧,咱们班不但有帅哥猛男,还有许多青春美女!” “呯!” 发令枪一声响。 百米赛道上六名选手如离弦之箭向终点冲去,不,只有五个,那个016在干嘛,发愣呀。 “咚咚咚——咚” 高三(六)锣鼓队的震天鼓声戛然而止。 “方远,加油,加——” 拉拉队的女生也停下了挥动的手臂,只有柳小曼一人仍在用力的挥舞。 方远回头看着柳小曼,举起手,比划了一个“V”字,然后一扭头,向前跑去。 兄弟,你现在才知道跑呀,你都落后他们好几米了!陈健简直欲哭无泪。兄弟,你这次牛皮可吹大发了,咦,怎么可能? 陈健的眼一下睁的像是牛眼,如果说先跑的几位是箭,那么方远就是一道光。眨眼间,方远已经追上,超越。 “咚咚咚、咚咚咚” “方远,加油!方远,加油!” 助威方阵的热情再一次被点燃。 “016,加油!” “大帅哥,加油!” 其他班来观战的女生也亮起了嗓子,虽说没有统一的口号,可毕竟人多,气势也不小。 这家伙神了,剧情被逆转,期待看笑话的那些嫉妒男们,一个个如霜打的茄子。 终点线就在眼前,冠军是他的了!而且这次起跑比预赛更完美,这意味着他将再次打破纪录。036陶醉的微闭眼睛,他仿佛听见了满场的欢呼。 “哥们,没吃早饭呀,跑的这么慢?” 一个声音掠过036 的耳旁,他睁眼一看,一道身影从他身旁闪过,撞上了终点线。 “你——” 煮熟的鸭子飞了,036又气又急,一个字出口,他知道坏了,百米跑临近终点是不能换气的,这口气一泄,“唰唰唰”,他身旁又窜出去几道人影。 唉—— 036懊恼的扯下胸口的号码布,往地上一扔,预赛破市纪录的他居然连第三名还没捞到。 “喜讯,特大喜讯!在百米决赛中,016运动员以10.78秒的佳绩,再次打破市纪录。” 高音喇叭中甜美的声音更为激动了。 “兄弟,你可把我吓得够呛。” 陈健冲上前,想给方远一个拥抱。 “别,你的热情我受不了。老陈,你对我还不够信任呀,我早说过他们快,我更快。”方远轻轻一闪,躲过陈健的拥抱,走到拉拉队那边,把手里的饮料递给柳小曼,“班长,辛苦了。” “方远,你不要区别对待呀。” “就是,我们不辛苦嘛。” “你眼里只有班长呀。” 女生们一阵起哄,惹得柳小曼给了方远一个大大的白眼,不过她还是接过了方远递来的饮料。 “怎么可能。不是说得一个第一,班费奖励十块钱嘛,去全用了!”方远笑着招呼陈健过来,“老陈,你去跑一趟小卖部,让他们多送些饮料和零嘴来。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我请客。” 二百米,方远第一。 四百米,方远第一,破校纪录。 一千米,方远第一。 三千米,方远第一。 跳远,方远第一,破平亭市纪录。 三级跳远,方远第一,破校纪录。 跳高,方远第一。 铁饼,方远第一,破校纪录。 方远一路比赛,一路碾压,高音喇叭里多次传出他破纪录的消息。 整个市中沸腾了,嫉妒男们早就没了嫉妒的心思,你可以嫉妒一个站的比你高的人,可那人已经高在云端你只能仰望了,你还嫉妒啥,你有这个嫉妒的资格么? 别的班为方远加油的女生,分成了明显的两派,一派口号是:“方远一出,谁可争锋!”另一派力挺方远的帅,口号是:“方远,帅帅帅!” 女生一旦疯狂起来,比男生更可怕。 方远这家伙,太会招人了,这让柳小曼隐隐有些吃味。 040章 他强我更强 标枪比赛是方远最后一个参赛项目。 大军未动,探子先行。方远这个超大方阵还没移动到标枪场地时,情报员回来报告了。 陈健听情报员说了几句后,挤进方阵,找方远,把他拉到一边上,低声道:“兄弟,标枪比赛还是我上吧,这项目我也报名了。你呢,见好就收,反正咱班的总分稳得全校第一了。” “怎么,老陈也想过一把冠军瘾?。” “不是,方远你听我说,这是我的情报失误,高三(二)班来了个转学生,才来不到一礼拜,那家伙太强了……” “他强,我比他更强!如果老陈你有把握夺冠,我可以让,别人不行!” 方远这兄弟怎么不听劝呢,随便找个理由弃权,风风光光收场多好,非得要虎头蛇尾才舒服? 看着涌过来的人群,陈健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他这话要是让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他是高三(二)潜伏在高三(五)的内奸,是来打击方远士气的。 陈健很后悔没有早点去刺探军情,谁知道高三(二)那个转学生,居然是省体校的专业运动员。听说那家伙在体校犯了点事被开除了,托人找了关系进市中混日子来了。 专业运动员和学校的体育生那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运动水平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马上开始的标枪比赛将会是扣人心弦、激动人心的,因为省高中生标枪纪录的创造者,同时也是省青运会标枪纪录的保持者077号运动员即将代表高三(二)班上场比赛……” 高音喇叭传出的消息更印证了陈健的担忧。 “据悉,刚才一路打破纪录,勇夺多项比赛冠军的016号运动员也将参赛,他还能创造辉煌,创造奇迹吗,请大家拭目以待……” 今天播音员是谁呀,说这话不是给方远添麻烦嘛,如果手里有枪,陈健保准抬手一枪把高音喇叭打爆了。 方远身高一米八出头,身形修长,肌肉虽不夸张却充满雕塑感和力度。这体型能让女孩子尖叫,可稍微懂点运动常识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其实并不适合投掷运动。 而077 ,天生投掷运动员的好材料,他比方远还高了半个头,身形出奇的庞大,可以把方远整个包裹起来。 听了广播员的宣传,再一比较,嫉妒男们开始集体高潮了,有什么比看到一个人从云端跌落更让他们兴奋的。 方远的编外后援团也一个个不淡定了,哪来的一头野猪,好端端出来挡我们方大帅哥的道干嘛。 077看着方远,伸出了大拇指,突然又用力往下一按,不屑的笑了笑。 对于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挑衅,方远视而不见,他拿起一根干净的毛巾,递给一旁的柳小曼:“擦擦吧,你一脸汗了。” “方远,你就不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一头直立行走的野猪?” 方远无所谓的耸耸肩。 “瞧你这损人样。” “对于一头会挑衅的野猪,我从来不会客气的。” …… …… 标枪第一轮预赛接近了尾声。 33米多,37米多,45米多,50米多…… 077看着直摇头,渐渐他不摇头了,只是牙疼似的哼哼。 077是倒数第二位上场的,人没上场,气势先营造出来了。他要求前方观战的再往安全线后面退20米。安全线是划在75米处的,这个距离已经远远超过了63.43米的市纪录。市中没有标枪好手,59米多的校记录保持了将近十年还没人能打破。安全线退后20米就是95米,这意味着077的绝对实力远超75米。 077玩的这手先声夺人确实玩的漂亮,等到人群退到新的安全线之外后,只见他掂起标枪抖了抖,一下抓住平衡点,然后小步助跑,步幅由小变大,由轻变重,由缓到急。 “蹬、蹬、蹬、蹬蹬蹬蹬……” 在077 巨大吨位的压迫下,地面似乎也在震动,听声音好像是一群野猪跑进了赛场。 助跑过程中,077握住标枪的手往后一拉,等到临近投掷线十多米处,突然加速,加速同时身子向后侧,到线时,标枪举高,出手。 “嗖——嗡嗡……” 标枪在空中飞行,尖端连带着末梢在小幅度剧烈的颤抖,发出长长的嗡嗡声。 077站立的支撑腿晃了几晃,终于停稳了,身子也没超出投掷线。 看着标枪划出弧线直插远方,077握紧双拳,吼了一声:“啊——” 裁判员挥舞了几下小红旗,示意成绩有效,几个做丈量工作的老师赶紧拿了大卷尺跑过去。 “同学们,同学们,刚才在标枪预赛中诞生了一项新的省标枪纪录,87.88米!创造这项纪录的是077号运动员。请同学们注意,新纪录不但打破了82.15米的省高中生运动会标枪纪录,还同时打破了省青运会85.43米的纪录。同学们,这是我校运动会史上从未有过的佳绩,请同学们为创造纪录的077号运动员加油、欢呼,让我们期待他在接下来的比赛中更进一步再创佳绩!” 哇!学校居然出了一位打破省青运会纪录的人物。整个学校沸腾了。 077双手往上挥舞,又掀起了一阵一阵的欢呼。 这小子真给我长脸,有机会去认识认识。吴俊杰看着闹腾一片的标枪比赛场地,心里爽快了许多。 刚才高音喇叭里,一会方远第一,一会方远破纪录,把他气坏了,现在终于出了个可以压制方远的人,他自然舒坦多了。 “哥们,你行不行呀。”陈健用肩膀撞撞莫问,“要不还是我来吧,你弃权。” “你来?你40米不到的货,估计进入下一轮的资格也没有吧。” 方远一脸轻松,取笑了陈健几句。 “016号运动员,016号运动员,请你马上到比赛场地……” 裁判员的小喇叭响了。 “老陈,麻烦你去跟裁判说一声,请观赛的同学再往后退40米。” “兄弟,退40米?135米,你确定是投标枪不是玩射箭?”就这么跑过去对裁判说,还不要挨一顿臭骂?陈健实在拿不定主意。“你真的确定?” “老陈,我决定疯狂一把!”方远认真的点头。 “陈健,我陪你一起过去跟裁判说。”见陈健迟迟没动,柳小曼拉着他就走。 …… …… “说啥,016号要求安全线再向后40米?准备干啥,清场?还有没有脑子,有没有常识?知不知道男子标枪全国纪录是多少?117米多。知不知道世界纪录是多少?125米多!016准备打破世界纪录?荒唐、可笑、无知!” 裁判员瞪着陈建、柳小曼。 陈健畏畏缩缩不敢说话,柳小曼可不管,反正她相信方远一定行:“老师, 016既然说了就能做到。” “好好,我也不跟你们多废话。我可以答应016的要求,但是如果他投不到077的米数,我就向总负责老师反映,说016故意扰乱比赛秩序。破了几个校纪录,破了一个市纪录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真是不可理喻!” 锣鼓震天,拉拉队挥舞手中的花环。 方远闪亮登场,他手握标枪,开始助跑。他步伐迅捷,动作舒展,呈现出力与美结合最完美的一面。他是豹,他是风,他是贬落凡间的战神。 举枪,投。 “嗖——” 标枪化为一个小点,快的难以被视线捕捉。 “嗡——” 直到枪尖破土,颤音这才传来,可见方远这一枪的速度几乎与音速并肩。 论力气,方远可比猛虎,论对力量的运用,他是当世最强。他拿出全部的实力,足够创造奇迹! 居然真的不是捣乱!安全线是画好了,可距离线还没细致划分,不过肉眼也能大概看出这一枪大约在115~120米左右。天哪,咱们市中出了一位国际健将级选手! 裁判员傻楞了一会,直到旁边的人推了他几下,才醒悟过来,用力挥了挥红旗,用变调的声音喊道“有效!” 小小一个平亭市中怎么藏了这样一个怪物!不屑、错愕、惊骇,正冷眼瞧着莫问的077,脸上的表情变化之快犹如变脸。说实话,校运动会这样等级的比赛对他来说半点吸引力也没有。他之所以上场,只不过想让这些土鳖们见识见识专业运动员的风采。他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比赛还剩几轮,可还用得着再比? “喜讯,特大喜讯,惊天喜讯!同学们,今天是青云校史上最具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刚才016号运动员,高三(六)班的方远同学,在标枪比赛第一轮预赛中投出了122.47米,这一成绩打破了全国成年组117.15米的纪录,已经接近125.76米的世界纪录……” 和刚才听见077的成绩不同,方远的成绩一广播,整个赛场突然一下静了,诡异的场景没维持几秒,“轰——”人群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 041章 一人抵一班,走眼的李校长 运动会还在继续可在高三(六)班学生的眼里,运动会已经结束了,他们簇拥着方远,几乎是抬着把他抬回了教室。 “方远的手刚握住标枪,我就预感有大事要发生,果不其然,那惊艳的一枪犹如西风吹雪的天外飞仙,那个啥体校生脸唰的白了,他那可怜的距离顿时灰飞烟灭——” “一边去,你个古龙小说迷。”陈健一屁股把正在方远课桌边大吹法螺的一个男生,毫不客气的撞开了。 “兄弟,我听体育组的老师说了,学校准备奖励你两百块钱,”说着,陈健有些抱歉的笑笑,“别怪我比赛前对你没信心,问题你也没给过我信心呀。” “老陈,我俩的交情你说这些干嘛,以前我怎么给你信心,没事跑几圈还是借一根标枪扔着玩?”方远把陈健拉坐在身边的凳子上,拧开一瓶饮料给他,“喝几口吧,你跑出跑进的比我还累。” 这一枪的距离,方远自己也意外,老实说,他并没有多少投掷技巧,他凭的是力量的本能运用。 投出这一枪的同时,他隐约感应到天上的风都在那一瞬成了他的助力。 风?曾经做过的四种元素的梦,楼道间异乎寻常的凉风,这之间似乎存在着必然的联系。 方远手里拿着饮料,久久没有喝一口,稍纵即逝的灵光在他脑子里闪现,他想抓住,可灵光一闪就不见了。 “咕咚——”方远灌了一大口饮料,轻轻吐出一口气。 “老陈,统计统计呢,我班这次的总分是多少?”有人提议。 “统计啥,”陈健手往表格上一拍,“方远这一枪到底几分,两百分、三百分?光这一枪,就是高三(二)班总分的几倍了!” “方远果然说到做到,他说样样拿第一,就是第一;他说我班总分第一就是第一!” “以后还有谁能笑话文科班体育不行,方远一个人比他们几个理科班还强!” 这混蛋不是人,他就是个妖孽!吴俊杰低着头坐在位置上,手伸在桌肚里扣着,脑子里盘算来盘算去,学习、才艺、长相,他统统不如方远,唯一比方远强的就是他爸妈的地位高、工作好,可这个好意思拿出来比么? “方远,班费奖励、学校又奖励,不出血可不行呀。”几个男生起哄说。 如果按事先的规定,方远拿了那么多第一,破了好几个记录,班费奖励也要近两百块了,再加上学校的两百块,就是四百块。 前不久机关事业单位大幅度加了一次工资,可就算这样也抵得上他们一个半月的工资了。这对学生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数目。 “班费奖励就免了,我可不想一个人用光班费。至于学校的奖励,拿出一半放在班费里,另一半,谁愿意去跑个腿,饮料、肉包、零食随便买,全班一人一份!”方远大度的摆摆手。 “OK!” “我去、我去!” 教室里闹成了一团。 “谁爱吃谁吃,我坚决不吃。”吴俊杰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声音刚好能被坐他一起的高永亮听见,高永亮晃晃脑袋:“你不吃让给我好了,我跟着半天了,连口水也没喝到!” 连死党也变节投敌了?吴俊杰的心哇凉哇凉。 …… …… 市中校长室。 看到唐儒林推门进来,李铁赶紧起身相迎,并帮他请到沙发上坐好,然后递烟点火。 “校长,我一年难得来你办公室几次,就一支烟的待遇?” 唐儒林和李铁是高中同学,一齐分配到市中教书的,两人私下相处时,彼此都很随便。 “老唐,我也真怕你来。”李铁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烟扔给了唐儒林,“开会的招待烟,我藏着给你的,够意思吧。” “大中华,不错。” “老唐,跟方远谈过没有?” “谈了,他不想当专业运动员,还是坚持要参加高考,还说这几天,教育局、体委、省田径队、省体院来的人也太多太勤了,把他的学习也耽搁了。” “这孩子,”李铁无奈的摇摇头,“不谈为国争光的大道理,一个农村孩子能有机会进专业队,转个户口多好的事呀。不过他想转户口倒也不难,省体院的领导和我打了个招呼,说甭管方远高考考几分,他们体院都破格录取,达到国际运动健将标准了,开个口子谁也不会有意见。” “不用体院破格,他也能上大学。” “老唐,我承认看走眼了,当初市里让他来我们学校读书,我连学籍也没给他。现在好了,白送宏村中学一个本科生。” “我也走眼了,第一次见面,我还认为他徒有其表。教了半辈子书了,这样的学生还真没见过。一学期没到,从扶不上墙的的烂泥直接变成了栋梁,我看他还有潜力可挖呀。” “重点本科?”李铁来了兴趣。 “这个是他现在的水平,这小子目标可远不止此。反正你等着瞧好了。”唐儒林毫不客气的把烟装进自己的衣兜,准备动身。 “还能进一步?” “这可没准,对了,你跟我约好了,如果明年我班上出了一个燕京大学生,你就给我一条大中华,这个可不能赖账。我问几句,如果出两个呢?” “两条大中华,外加一顿饭,还要给你请功!” 等唐儒林离开,李铁坐在办公桌前左思右想:柳小曼不用说,只要高考发挥正常是极有希望的,那老唐班上还有谁有这个可能? 方远?还差了一截,如果方远真能异军突起,那可要把宏村中学的王胖子乐坏了。 李铁笑着摁灭烟头,觉得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 …… “大姑,你说方远咋这么厉害,他说要拿第一就拿第一,最后一个项目,他还打破了全国纪录。” 见柳继红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太过惊讶的表情,柳小曼有些不满的加重了语气,“大姑,那可是全国纪录,还是成人组的!我还听他们说,方远要是愿意,就可以进入专业田径队,代表我们华夏出国比赛呢。” “好,小远很厉害、很出色。你这几天呀,都说了好几遍了。”柳继红搂住侄女,笑道。 说好几遍了吗,柳小曼有些难为情的岔开话头:“大姑,我觉得方远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是金子总会发光。以前你眼里的一个小不点,现在文武双全、才华横溢,还长得挺精神了,是不是呀。” “大姑,方远本来没打算参加运动会的,后来我被沈晓丽欺负,他才站出来的。” “对呀,还是我家小曼厉害,你这一哭,哭出了一个超级运动天才。” “嗯,”柳小曼颇为孩子气的点点头,问:“大姑,你说方远不去省田径队,究竟对不对?” “他才十七岁,今后该走什么路,也不用现在就急着做选择。当专业运动员后能读大学,读了大学也能当专业运动员,这个又没冲突,”柳继红想了想,说,“看起来小远对运动的兴趣并不大,否则他应该会主动去报名参赛的。” “大姑,他就是这个性子,明明很有才能,却总是藏着掖着不肯显露出来。比如唱歌,要不是上次那班级个联欢会,没人会知道他唱歌唱的那么好。” “小远也不全是这个性子,他要靠燕京大学,不就很勇敢主动的说出来么。” “大姑,”柳小曼乖乖的靠在柳继红胸口,“方远说这话时的口气,好自信呀,他当时的学习还不算出色呢。” “傻丫头,他心里呀,肯定藏着一个大目标。” “什么目标?”柳小曼转过脸,好奇的看着柳继红。 “现在不说,等你明年考完告诉你!” “大姑,他偷偷和你说过了?” “大姑我会读心术,你们的心思呀,都在脸上写着呢。” “大姑你骗人!” “好好,我骗人,骗骗你这个傻丫头和他这个傻小子!”柳继红端详侄女红润青春的脸庞,把她搂的紧紧的。 042章 围堵 “兄弟,上车,我送你一程。” 陈健骑着自行车,在校门口追上了方远。 “老陈,你不用回家帮忙了?” “承蒙爸妈开恩,他们充分认识到我学习的重要性,所以请了个帮工,大大小小几十家饭店要送货,摊位也增加了一个,靠我这个半劳动力,也不是个事呀。” “这么说生意又做大了?老陈,还上什么大学,毕业后回家当老板吧。”方远笑着把陈健拉下车,自己骑了上去。 “一句话就想改变我当警察的理想,想得美!平亭以后的治安还得靠我热血染就。”陈健瞪了一眼,“不开玩笑了,这次放假回学校,再见就是开学了,我给你准备了一箱海鲜过年吃,告诉你家里不用买双份了。” 返校后复习考试,学校考虑到大部分学生都在乡下,决定考完继续留校上课一礼拜,等拿了成绩单直接放寒假。 “肯定没有双份,我们乡下人过年哪有什么海鲜,至少我就没见过。”方远诡异的一笑,“老陈,你是不是馋我妈腌的咸肉了,放心,我一定扛一只大猪腿给你!” “方远,你啥意思?” 跳上后座的陈健又跳了下来。 “生气了?哈哈哈,上来、上来,我和你啥关系,能搞这一套么,猪腿早就准备好的,我看你平时吃饭老是抢我的咸肉吃,这一放假,你肚子里的馋虫怎么办?所以天一冷,就开始准备了,估计现在已经晒得硬邦邦、香喷喷喽。” “你小子寻开心呢,”陈健推推方远,“走吧。” 自行车出了校门,才骑过去百多米,不能走了。 五六个留着长发,叼着香烟,一看就是不三不四混混样的小青年拦住了方远的去路。 “你就是方远?听说你很屌呀。” 一个身材粗壮的三角眼小青年,伸出手一把抓住车头,对着方远的脸吐了一口烟。 方远用手扇了扇,皱着眉头,看着抓住车头的那只手—— 袖管卷到了手肘,手臂上刺了“亡命复仇”四个歪歪扭扭的鸡爪字,应该是用缝衣针自己刺的,还涂上了蓝墨水。 这零度的大冬天,手臂都冻紫了,咋没把你冻死? “找我有什么事?”方远手指一跳,把那只手拨开。 三角眼指着边上的巷子口:“去那边谈谈。”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陈健跳下车,挡在了方远面前。 陈健一动,其余几个混混小青年也围了过来。 “六兄弟听说过没有?”三角眼恶狠狠的推搡陈健,一边警告说,“边上去点,要不连你也弄过去谈谈!” “谈谈也可以,不过我时间紧,最多给你几分钟。”方远把车停好,一脸无所谓。 三角眼阴笑几声:“行呀,只要你老实,一分钟也够了。” 这几个家伙摆明了不怀好意,方远一个人跟过去怎么行这么多人围着,跑是跑不了的,那就一起去面对,大不了挨上几拳头! 陈健拉住方远:“我陪你过去!” “不用,你在这儿等我好了,我有分寸的,最多一个鼻青眼肿,死不了人的。”方远拍拍陈健的肩,凑近他的耳朵,“老陈,你是要考警校的人,打架斗殴的事千万不能沾边。” 看着方远被混混们裹胁着走进了小巷子,陈健喘着粗气,双眼通红,他捶打着路旁的树,一下、又一下,手破了、流血了,可他丝毫没有察觉到疼。 方远说的一点不错,参与打架,要是闹出了事,他这个警察梦就破灭了。学校最近反复强调这个事,还拿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例子,说上几届有个考取警校的学生就因为一份检举信,说他曾经参与过打架斗殴,最后被警校开除了。 这帮渣滓,我记住你们了,等我以后当了警察,我一定要把你们一个个绳之于法。陈健眼睛死死盯着那条巷子:兄弟,老陈我对不起你! 双拳难四手,一对七,想也不用想,方远这次肯定要吃大苦头!这帮混子怎么会找上方远的?方远不是城里的通学生,不可能H县城的小混混产生过节呀。 是谁叫来的?可方远在学校里也没和谁发生摩擦。 陈健脑子转的飞快,却始终找不出可疑的对象。 巷子里,六个小混混眨眼间全都捂着脸,“哎哟、哎哟”的叫唤,那个三角眼趴在一人多高的遮雨棚上捂着脸叫。 方远要掐着时间赶车,所以一进去,没经过他们同意,就先跟他们谈了,把他们一个个谈的鼻青眼肿。 他确实很有分寸,也就用了些掸掸灰尘,摸摸阿黄的力道,赏了他们一人两个大嘴巴,还顺手把三角眼扔到了雨棚上。 “你们还有啥要谈的?”方远的目光徐徐扫过那几个混混。 还谈啥呀,连他影子还没看清楚,就一人脸上挨了两个大嘴巴,战斗最强的老大也被他扔到了雨棚上,老大一百六七十斤重,在他手里跟个布娃娃没两样。 混混们回避着方远的目光,个个噤若寒蝉。 “那就来做件事,”方远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白纸,撕成六张纸条,又拿出一支笔,指了指趴在雨棚上直哼哼的三角眼,“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一个个排好队,给我老老实实写下来,谁要不老实,我就要动手了。” 天呐,刚才你没动手? 我一嘴的血腥味。 我牙齿都在摇了。 我吐口唾沫,也都是血! 混混们面面相觑,照着方远的命令,写好纸条后,又一个个面壁站的规规矩矩。 这小子毒呀,知道了他的名字、住址,以后他还有好日子过?三角眼本以为挨了两下大嘴巴,这事就算过了,没想到方远来了这一手。 还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曾想是颗扎手的硬钉子,刚才这一幕也就武打电影里才能看到,看电影很过瘾,轮到他自己当电影里的反派,滋味就够酸爽了。 大概是他太嚣张了点,所以方远特别照顾他,他整个身子扎扎实实砸在水泥雨棚上,“啪!”的一声,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他疼的憋了气,好一会才缓过来。 装死是不成了,这小子是钉子,还是颗咬住他不放的钉子。三角眼自认倒霉,只求用态度能换个从轻发落。 “方哥,一场误会。”三角眼跳下雨棚,陪着笑脸走到方远面前。 方远眼角一抬:“刘永刚,外号‘小钢炮’,住在土岗小区203?对不对?” “对、对。”刘永刚赶紧点头,一面暗自埋怨跟着他混的一帮兄弟,可再一想,也不能怨他们,换成方远逼问他,他估计连三岁尿床的事也会一股脑儿倒出来。 “误会?”方远冷冷一笑,“说吧,拿了多少好处,准备对我怎么样?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动手,嫌麻烦。” 说着,方远从边上的砖堆上随手拿了一块,玩似的,一掰两半、又两半…… 碎砖头“噼里啪啦”的从他手里掉下来,碎块越来越小…… 刘永安盯着方远的手,每掉下一块碎砖,他的心就咯噔一下,脸也白上一分,到最后,他心跳像在打鼓,脸色也跟死人差不多。 “方、方哥,也就两包大中华,他说、说要教训教训你——”刘永刚哆嗦着嘴,声音小的好像蚊子哼。 “教训到什么程度?”方远手一拍,二十几块的一叠砖,从最上面碎到了最底下,“哗啦啦——”塌了下来。 刘永安吓的一蹦而起,边上偷眼看的混混们也一个个瑟瑟发抖。 “也就跟我似的吧。”刘永刚指了指他那肿的猪头似的脸,掏出兜里的两包大中华,“方哥,烟我还没抽,孝敬你了,那小子太不是东西了,自己同——” “赃物没收!”方远拿了烟往书包里一塞,一摆手,“别说了,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我也知道他正躲在边上那幢楼的平台上偷看呢。” 啥意思?放过正主,专跟他们算账?刘永刚自认倒霉又有点不服气。 043章 莫名其妙的挨揍,大进步 刚才一走进巷子,方远就看见有个人鬼鬼祟祟躲在楼顶平台上,探头探脑的。 以他的视力,当然能看清那人是谁,肯本用不着刘永刚交代。 “方哥,你的意思?”刘永刚硬着头皮问。 “什么叫我的意思,应该是你们的意思。你们就不想和他去谈谈?” “谈,我马上去谈。”刘永刚赶紧表态,又请示道,“方哥,那要谈到什么程度?” “和你差不多就行了,这就礼尚往来,懂不懂?还要,你要记住,这是你们的意思,要是谁说漏了嘴,哼哼!”方远扬了扬手里的纸条,“土岗小区离这儿不远吧?” “我懂了、明白、明白。方哥你放心,准保给你办的滴水不漏。” “别废话,我时间很紧,赶快给我听到点响动。” “哎,好、好、” 刘永刚和那几个混混耳语了几句,很快就涌进了楼道,一会后,楼顶上传来了一阵劈啪声、叫疼声…… 方远笑笑,把手里的纸条团成一团随手扔进了墙角的垃圾堆,走出了长长的巷子。 “兄弟,你还好吧。你——内伤?” 看到方远过来,陈健急忙忙走上去,咦,怎么脸上一点伤也没有? “我很好,我们进行了友好的交谈,最后发现纯属一场误会,为了表示歉意,他们还给我了两包好烟。”方远拿出一包大中华,塞给陈健,“害你担惊受怕的,你也分一包,拿回去孝敬孝敬陈叔叔。” 说天书呢,当我三岁小孩?一伙人凶巴巴的找上你,就是谈几句话的,还送香烟给你。陈健是一百个不信,可也从方远身上找不出啥蛛丝马迹。 难道方远一对七把他们全打服了?这更是天方夜谭。在学校,也没见过方远有这个本事,跑得快、跳得高、投的远就能打架了,照这个说法,专业运动员个个是武林高手。 陈健抓着后脑勺,百思不解。 “老陈,你的手咋回事,流血了呢。” “不能跟着你进去帮忙,就把火气撒在树上了。”陈健也没隐瞒。 刚才还不觉得疼,方远一提醒,整个手背火烧火燎的。陈健倒吸着冷气,对着手背一阵吹。 “老陈,谢谢了啊。” “谢个屁呀,我又没帮上忙。” “有这个心就行了,你真要上去我还不同意呢,得了,别板着脸,韩信还有胯下之辱,你呀,能沉住气将来肯定是个好警察。不过,你这样练法是不对头的。” “你懂练拳?”陈健来了精神,觉得快要找到答案了。 “千层纸听说过没有,找一本厚的书钉在墙上,每天对着书打上个几百拳,一天撕掉一页,最后就能对着墙壁打了。” “你练过?” “初中那会,买了一本《少林七十二绝技》,上面就有这个练拳的办法,我也想试试,可惜打了几拳,手就肿的像发糕,被我老妈知道了,狠狠收拾了我一顿。”方远跨上自行车,“上车吧,我又不当警察,练拳受罪干嘛。” 答案飞走了,陈健带着一脑门的问号,跳上了后座。 …… …… 周一,早读课前。 吴俊杰顶着一头肿包和两只熊猫眼走进了教室,引起周边同学的一阵骚动。 下了课,陈健指着吴俊杰叫方远看:“兄弟,你瞧瞧吴俊杰这小子,明显是给谁狠狠修理了一顿,还偏说是骑车摔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亏心事做多了,大白天走路也能碰到鬼。谁知道呢,也许就是摔的吧。” “摔能摔的这么对称?对准了摔的?” “老陈,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水平,换了其他人,能摔的这么好看?”方远哈哈一笑,搞的陈健一头雾水。 吴俊杰偷偷朝方远这边瞄了几眼,又迅速低下头,装作在看书。上周六的事,到现在他还稀里糊涂,明明叫小钢炮收拾方远的,方远一根毛也没掉,自己反而莫名其妙的被小钢炮他们几个拳打脚踢了。 问小钢炮到底为啥,小钢炮也不回答,只撂下一句,以后别去找他,再要烦,见一次打一次! 两包大中华扔出去换来一顿打,自己这叫犯贱?吴俊杰摸摸隐隐作疼的脸,又担心起方远是不是全知道了。要是方远去政教处汇报,他该咋办? 虽然说死无对证,可终究是个污点,他又不敢反咬一口,说方远叫人打他的,一个乡下来的学生能跟县城的小混混熟悉?说出去谁也不信呀。 更让他害怕的是,小钢炮见了方远,怎么就会像吃错了药,难道方远有啥了不得的后台? 吴俊杰提心吊胆过了好几天,见方远一没去政教处,二没找上门来,渐渐也放下了心。要他去刻意讨好方远,他办不到,可再起什么坏念头,他暂时也不敢了。 这点小事,方远根本没放在心上,虽说吴俊杰做事不地道,给他个教训也就够了,同学一场,他不想计较个没完,总不至于把吴俊杰拖出来打一顿吧,这对双方都没好处,落在政教处手里,肯定是先各打五十大板。 人若犯我,我必给他相应教训,是方远的原则,如果吴俊杰还不死心,他也不会客气,会给予更阴狠的反击。 方远不找事,但也不怕事,就算有妖魔鬼怪跳出来,他也敢直面应对。 这次高三的期末考试,是秦古地区的统考,统一卷子、对调监考、统一阅卷。 考完第四天,几张大红榜单贴在了高三教育楼的底层通道里,榜单前围满了高三的学生。 “柳小曼又是全市文科第一,522分,超过第二名整整十分呢。” 陈健挤进人群,站在榜单前仔细找着名字,一边回头跟人群外的方远说话,“兄弟,你又进步了!491分,全校文科第六,全市六十五名。这次我们文科露脸了,进入全市前一百名的有十五个人。” “老陈,你自己呢?” “这倒要好好找找的——找到了,457分,名次就不说了,呵呵,拿不出手呀。” 嘴上说拿不出手,陈健脸上却喜滋滋的。 “老陈,你可有点虚伪了,这成绩保持下去,江南警察学院还不是稳取?”方远把陈健拉了出来,“走,买包子去,今天我请!” “也难说稳不稳,革命尚未成功,老陈我还需努力,”陈健笑笑,“你不请还好意思叫我请?兄弟,你可是火箭式的提升,我最多一个蜗牛爬。” “老陈,你怎么是蜗牛爬,至少也应该是——”方远住口不做。 “是啥?” “乌龟爬。” “老方,有你这么说兄弟的吗?” “乌龟有啥不好,龟鹤延年听说过没?” 两个好朋友笑笑闹闹,去了食堂。 陈健嘴里叼了一个包子,手里捏了两个包子,边吃边说:“兄弟,以你的成绩,要是考警校,华夏刑警学院那是稳稳的,就不考虑一下?那可是警察的最高学府呀,出来肯定在市局,实习一年就是三级警司。” “我就算了吧,有你老陈除暴安良、保一方平安,我还担心啥,对了,老成你就不想搏一搏?” “一口吃不成胖子,还有半年不到,我能吃上几口,能考取江南警察学院就高兴咯。”陈健把嘴里的包子吞下,低声问,“兄弟,你还是惦记燕京大学?有没有把握?” “目前差了一点,我有信心能再往前跨上一大步。” 他从远远追赶柳小曼的背影,到落后她一步,只用了一个学期,燕京大学有何难度?方远一脸自信。 “兄弟,我可真服了你。你知道吗,你简直成了学校活着的传奇人物,将来市中的校史上你肯定留名。提前跟你说一声,你家给你办喜酒,鱼虾蟹、海鲜,我包圆了,千万别跟我客气!” “行,你办喜酒,猪肉和熟食我也包了!你要是客气,我一定收钱!” 方远轻轻给了陈健一拳,陈健毫不示弱的给予还击,两人哈哈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044章 奖状,美得像是梦 方远是文科第六,班级第三,一个班五个三好学生,他当仁不让拿到了一张三好生的奖状。 从小到大,除了在幼儿班得过几次小红花,方远读书还没拿过什么奖状,高兴自然很高兴,回家的车上,他拿出来反复看了好几遍。 一回家,奖状的拥有权就被老妈剥夺了。 “小远爸,去搅点浆糊把奖状贴起来。” “现在贴了,年初二去你娘家拜年,再揭下来?”方文化好笑道。 “那就把它镶在镜框里,初一你大哥一家要过来了。” “你呀,就爱显摆。”方文化一面嘴上说妻子,一面乐呵呵的摘下镜框。 “儿子有出息,我这当妈的显摆显摆还不成?市中呀,三好生,第六名,啧啧!” “文科第六,小远在班级里是第三名。”方文化赶紧纠错。 “对,还是平亭的六十五名。” “又错了是不是,秦古市六十五名,全地区的六十五名!菊芬,你晓得不,全地区有多少高中,多少高三学生?那起码要好几万呀。好几万中的六十五名,多不容易?” 方文化对着镜框看了又看,觉得挂的还不满意,又上去调整了好几回。 方远回房间放好了东西,走出来看见奖状已经镶在镜框了,摇摇头,问:“爸、妈,马上要过年了,你们怎么全在家里?” “过年都杀自家留的猪,生意反而冷清,我和你爸现在两天杀一只猪,就一上午的活,”张菊芬把方远按在饭桌前坐好,“饿了吧,妈给你留了热饭。” “在学校吃了饭回来的,现在才几点,还是等小姑他们回来一起吃晚饭吧。” “那,先喝点茶?”张菊芬又从长台上端来了茶杯。 “妈,我是客人呀。” “你不就是客人,在家能待上几天呢,现在不拍拍你的马屁,等妈将来老了,你能孝敬妈。”张菊芬本来只是和儿子开玩笑,说着说着想到儿子将来要远离她去上学,眼圈就不知不觉红了。 “妈你瞎说什么呢,不孝敬你们,我将来孝敬谁去。”方远拿出藏在家几个礼拜的大中华递给边上的老爸,“爸,陈健给你的,过年发一发。妈,这算不算是我的孝敬?” 张菊芬也觉得伤感不妥当,掩饰般拍打方远的脑袋,笑着说:“只算孝敬一半啊。”又有点犯愁,“你那同学真不错,这一箱子海鲜呀,价钱肯定低不了,可我这乡下婆子,没见识,怎么收拾呢?” “妈,我见过的海鲜只有咸带鱼,不过放心,陈健这家伙细心,他把怎么烧制写在纸上了,等会我拿给你看。” “烧,我来烧,好吃不好吃我可没把握。” “我妈烧的肯定好吃” “菊芬,你的手艺谁不知道?” “哈哈,还是我儿子嘴甜,”张菊芬笑着揉揉方远的脑袋,给丈夫一个白眼,“你就别哄人了,你说的话十句只能信半句!好了,我去准备晚饭,你们父子说说话。” “小远,你瞧瞧,你妈就是明显的区别对待。”方文化适时调侃一句,惹得张菊芬笑骂,“滚,区别对待咋啦?” 方文化指了指张菊芬轻快的背影,对着方远挤挤眼。 “爸,家里生意不好?”方远压低声问。 “怎么不好,很好呀,肉虽然卖的少,可熟食店生意哪个火呦,”方文化点上一支烟,略显得意,“一天至少三百多的纯利润,现在开始到小年夜,过了年初三到正月十五,都不会低于这个数。” 方远很是意外:“这么多呀?” “前一段时间加一个过年,起码这个数。”方文化伸出两个手指。 “两万!” “嗯,起先谁能想到,一个熟食店一年能挣四五万!” 四五万,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数目,自己一个提议,给家里找到了一条财路,方远心里也喜滋滋的。 “小远,你小姑他们商量好了,今年就在咱们家过年,过了年也不回去,家里的几亩山里给他家老二种,他们全心全意开熟食店。现在周边几个乡镇买熟食,自认咱们老方家的,这名头可是你小姑夫骑着三轮打出来的。” 方文化站起身,领着方远四下转了转,“你爷爷奶奶留下的小屋,重新归整了,给你小姑、小姑夫住。后院也收拾了一间屋,给杨菊住。” “小菊也过来?” “来了一礼拜了。” 杨菊是方远的表妹,比他小一岁,去年没考上高中,一直歇在家里,进社办厂没门路,学手艺没这个头脑,去私人老板那又怕受人欺负,想来想去,方文琴夫妇还是觉得带在身边最放心。 “小菊干着活,不嫌累?” 小菊这个表妹,方远很少接触,在他印象中小菊就是个瘦小不爱说话的小女孩。 “小菊这丫头跟她妈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读书不开窍,干活却勤快。我和你妈一商量,开年宏村的熟食摊就让小菊干,我们帮衬帮衬就行。你小姑和小姑夫在宏村西面的庆阳镇新开一家,它那是中心镇,生意肯定很好。” “爸,那你不成了剥削阶级。” 听到方远这么说,张菊芬从厨房走出来,笑骂道:“有我这样的剥削阶级么,给小菊开三千一年,给文琴他们一万。” 小姑一家一年能挣一万三,这可比在机关上班还要挣得多,这份功劳自己也有一半呢。方远默默笑着,去后院拿了水桶、鱼竿就往外走。 “小远,外面这么冷,你还是别去吧,再说天冷也难钓到鱼呀。”张菊芬叫住了方远,这呵手呵脚的天,儿子站在河边吹冷风,她实在舍不得。 “妈,草鱼够用?” “怎么够呀,要过年了,爆鱼买的人多了去,家里两大口油锅也来不及炸,炸的嫩一点,他们买回去想吃的时候重新炸一炸就行了,这样能放好些天呢。” “不够怎么办?” “我早就跟鱼贩子联系好了。小远,其它熟食也很抢手,你闻到香味没有?”见方远鼻子一嗅,点点头,张菊芬又说,“去柴草屋看看。” 柴草屋里的干干净净,四壁刷上了白白的石灰水,靠窗放了一张厚实的长木桌,桌子上堆满了半成品的熟食。 对着门的墙角新砌了一口大锅,锅盖被咕咕冒出的热气顶的一抬一抬,诱人的肉香味从锅盖四周飘出来,充溢了整个屋子。 灶膛里的干柴噼里啪啦响,灶火旺旺的,映红了灶膛边张菊芬喜气洋洋的脸。 腾腾热气、熊熊灶火,堆得满满的熟食,一派兴旺气象。 “小远,这一锅就是一百几十斤,一天要卖掉三大锅。自己杀猪哪里够,大部分要去食品公司进货呢。”锅中沸腾声、干柴爆裂声,有些吵耳朵,张菊芬怕儿子听不清,说话声音像打雷。 “妈,煮上一锅要多少时间?” “三个多小时。” “那你们也太辛苦了。” “能挣钱辛苦点怕啥,”张菊芬把方远搂到身边,“这样干上一两年,咱家就能盖个三层楼,到时候好好装修装修,让你也风光风光。要是你有同学上门也不会笑话咱们家寒酸了!” “笑话就别来,我可不欢迎。妈,三层楼太多了,两层就够,还不如省下些钱呢。” “嗯,也对,那就装修好一点,跟他们城里人一样,铺地砖、吊顶、贴墙纸,多买些家电,还要搞一个漂亮的卫生间,以后冬天就不用上街去洗澡了。”张菊芬一样样想象着,开心又憧憬。 “妈,这要花许多钱吧。” “花就花呗,要没你的好主意,我也不敢想有这么一天。”张菊芬疼爱的摩挲儿子的脸,“哎呀,这大半年呀,我就跟天天做美梦一样,你高高大大漂漂亮亮,又这么出息,家里也顺顺顺当当,啥事都顺心。有时,我躺床上,就瞎想,这会不会就是一个梦?一觉醒来,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045章 挣大钱的主意 “妈,怎么会是梦呢,以后我们家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红火的。”方远走出柴草屋,放下了水桶、鱼竿。 “不去了?不去好,万一受凉伤风感冒,这个新年就过不舒服了。” 他现在的身体就是在冷风中吹上个三天三夜,也不会有啥事。方远随口嗯了一声,说:“明天借小亮家的铁皮船,捞一船回来,省的天天出门。妈,刚才我听你和爸这么一说,又有了一个主意。” “河里的鱼遍地是,就等着你去捡了,还一船?”儿子每次钓鱼都是满载而归,张菊芬尽管奇怪,可也没多想,水乡的孩子会钓鱼,本来也不算啥稀罕事,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方远的最后一句上,“小远,你又有啥好点子了?” “让你和爸少受累多挣钱的点子。” “呦,还有这样的好事呀。”张菊芬跟着方远走进堂屋,又冲东屋喊,“小远爸,别捧着你那几本书不放,出来、出来,听听咱儿子的主意。” 等爸妈坐好,方远清了清嗓子:“明年,你们别杀猪了,每天三点钟起来,要忙到天黑,累坏身子骨一年才挣七八千,不划算!” “七八千还少啊,我和你爸不杀猪能干啥。” “小远,你放心,我和你妈熬得住。” “爸,这不是熬的问题,”方远显出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侃侃而谈,“问题是付出和收益不成比例,你们又要杀猪、又要做熟食生意,精力、体力消耗太大,还不如一门心思做熟食,争取多开几家熟食店。” “不已经让你小姑、小姑夫去庆阳开了嘛。”张菊芬奇怪道。 方文化抽了一口烟,说:“小远,你意思还要开店?” 方远把面前三只茶杯摆成等分的一条线,“爸、妈,这边上的就是我们宏村店,中间是庆阳的店,最边上的就是外公家的官顶镇,官顶抵得上我们小半个平亭县城,生意肯定差不了。” 又拿来一只杯子往边上一放,“我们还可以考虑在官顶的周边乡镇开一家,这样就有四家熟食店了,按照老爸的算法,一家店四五万收入,一年就是近二十万,去掉工资、房租和费用,轻轻松松十多万一年!” “要是开四家店,确实顾不上杀猪了。”方文化点点头。 “小远,你三个阿姨家除了你大姨夫吃公家饭,其他人都是种田的,开熟食店请他们来帮忙,一年挣个上万,他们肯定高兴。”既能挣钱又能拉扯一把自己姐妹,张菊芬有些心动。 “爸妈,庆阳的位置正好在宏村、官顶的中间,所以庆阳这个店要租个前店后屋的店面,熟食在家里做成半成品,送到庆阳去卤煮,供应给庆阳和官顶那边的两家店。” 张菊芬摇头说:“小远,要开四家店,你小姑他们又要去看店,我和你爸在家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呀。下水要清洗,猪头、猪爪要去毛、焯水等等,别看半成品,也是一大堆活呢。” “妈,钱是挣不完的,也不是全给你一个人挣得,”方远胸有成竹说,“村上这么多闲在家里的人,你们找几个手脚勤快的来帮忙,一个月给一百,还怕找不到人?有三四个帮忙的,够不够?” “一百呀?一年一千二,四个人就是四千八了,就干点下手活?”张菊芬一脸舍不得。 “妈,你都一年进账十几万了,还不给人家喝一口汤?”方远继续开导,“你和爸可以腾出时间专门控制熟食的品质,再花上五六千买一辆摩托车,让爸带着你天天去几个店转转,尤其庆阳那个店,没你下料,能烧出好吃的东西?” “也对呀,村上我有好几个说得来的,她们平时在家除了忙个稻麦场,空下来就是张家短李家长的嚼舌头,要不就是搓麻将打牌,为了几分一毛的输赢,有时还吵成了冤家对头。我能帮就帮一把,一百块一个月,美死她们了!” 想到以后家里一院子的人,热热闹闹和和气气的干活,欢声笑语不断,张菊芬很是意动。 “唉——”方文化叹了口气,“小远,你主意是不错,真要开出四家店来,凭我们的手艺,生意是会好的,也确实能挣到钱。可你千算万算少算了一样东西。” “是啥?”方远问。 “哼,你比小远还能耐了?有屁快放,别跟算命先生一样。”张菊芬不屑一顾。 “钱呀,房租是一块,每家店里冰柜要有一只吧,大夏天的熟食窗口要有空调吧,店面简单装修要吧,宏村街上的熟食店肯定还得重找地方,我毛估估呀,没有四五万绝对开不成。” 方远神色不变,张菊芬兴头一下没了,有点不开心。 方文化看了看妻子的脸色,说:“也不是没可能实现,慢慢来吧。宏村的熟食钢棚先用着,庆阳那个店也找个小一点的。看米下锅,家里这点钱差不多也就够了。” “爸,挣钱还能等几年?没有钱,可以去借嘛。” “傻孩子,你当爸妈不想挣钱?”看到方远着急的样子,张菊芬心疼又无奈,“家里的老债还是你捞铁才还上的,四五万问谁去借呀。” “妈,我要是没想好,能出这主意?去问外公借呀。” “嘿嘿!”方文化干笑几声,没有说话。 “馊主意!问你外公借,想也别想!”提起自己的父亲,张菊芬一肚子的怨气,“小远,外公疼你,这妈知道,可他老人家从来不心疼女儿、女婿,前几年家里困难,我也向你外公开过口。你知道外公怎么说,你们年纪轻轻的,自己没手没脚?还好意思打他的主意。我气得好几个月没回娘家,后来只能厚着脸皮问你大姨、二姨借!” “放心,我去借。年初二不是要去外公家拜年么,我偷偷和外公商量,保证借个几万块出来,误不了明年开店的大事。” “行,只要能借来钱,我和你爸就听你的主意。”张菊芬起身走向厨房,“小远,你回屋去歇歇吧,过会叫你吃晚饭。” …… …… 躺在松软厚实的被褥上,方远眯起眼,嗅着无处不在的阵阵肉香味,被这气息包围,他浑身暖洋洋的。 其实方远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热衷于挣钱,在他眼里爸妈的身体远比钱更重要。老妈有腰痛的老毛病,一变天就要发作,老爸体格弱,勉强打个下手也在硬撑。 明年夏天过后,他就要外地去上大学了,不把爸妈从日复一日的劳累中解放出来,他怎么能放心。 钱是个好东西,却又是一个坏东西。 因为钱,大伯和他家疏远了,老妈和大姨、二姨之间也有了嫌隙。村上有户人家,为了老人留下的几百块钱,几个亲兄弟打的头破血流。 外公说要把钱全留给他,当时他很感动又很高兴,可后来越想越不妥,怎样说服外公放弃坚持,他考虑了很久。 钱,他将来可以自己去挣,外公、外婆攒了一辈子的钱,他绝对不能碰。 阿姨和表姊妹们会没有想法?她们肯定会心生怨恨。两位老人百年之后,后辈想起他们时,如果只有怨恨,老人九泉之下也难安,他心里更不好受。 借开店的机会劝说外公拿钱出来,这样就让所有的子女都得到了外公的帮助,他也应该会很感激,会记得外公的好。 老妈眼里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他会有很多办法哄外公开心。 方远默默的笑着,心里轻快多了。 046章 小远给的奔头,水的敬意 小姑一家三口回来,匆匆吃了一顿晚饭,又各自忙开了。 柴草屋里,一锅闷了几个小时的咸猪头刚好出锅,锅盖掀开,一股浓烈的咸香味扑鼻而来。 张菊芬手脚麻利的用铁钩把猪头一只只捞出,堆放在木条桌上,热气氤氲,屋子里面对面都很难看清人脸。 趁着热,方文化、杨光荣开始拆骨,准备压猪头膏,这是过年必备的熟食,农村人兜里有了钱之后,有些人家懒得自己动手,都去方远家熟食店买了,当然,方家猪头膏味道好,也是一个原因。 “再烧一锅咸猪头,就能卤熟食了。”张菊芬把堆在灶台边的十几只咸猪头放进锅里,换上一袋卤料,盖好锅盖,加入了拆骨队伍。 “小远,今年的骨头够你啃了。”杨光荣油汪汪的手指了指脚边箩筐里满满的猪头骨。 大人压猪头膏,小孩盼着啃骨头,山里人过年也是这个光景。 “小姑夫,我都几岁了,还馋这个呀。”方远笑笑,抓了一根扔给脚边打转的阿黄。 阿黄欢天喜地的叼着,仍一步不离三寸跟着方远。 方远想搭把手,手还没伸出来,就被张菊芬赶开了:“去去,回堂屋看电视去,要不回屋里看看书,躺躺也行。在学校费脑子,回家里还要你脏手费力气?” “小远,你是大学生的料,这活你学了也没用。小姑夫多帮你干点活,等明年你拿了通知书办酒,多敬我几杯酒就行了。”杨光荣拿起留了好多瘦肉的骨头递给方远,“啃啃吧,香的很。” 连表妹杨菊都在院子里洗猪下水,他哪好意思一个人坐在堂屋看电视当大老爷。 方远拿着骨头站在院子里,院子井台边摆放了七八只塑料盆,盆子里泡着猪下水、猪爪,虽说井水温热,可天气冷,水凉的快,杨菊的手冻得通红,她不时拿手放在嘴边呵气。 院墙边放了一只煤球炉,烧了一铁锅松香,小姑方文琴拎起猪耳朵,把猪头在松香锅里浸了浸,又迅速提起,等松香在猪头表面凝结成一个黑色的硬壳,就开始剥松香去毛。 “刺啦——刺啦——” 松香壳被剥下,一会,毛茸茸的猪头就变得干干净净了,这活有点累人,方文琴的额头满是汗。 “小菊,洗洗手,先来肯骨头。” 个子跟我班上最小的女生差不多,同样这个年纪,人家现在不是在看电视就是躺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小菊还要泡在水里干活。 方远心里生出了一些同情。 “嗯,小远哥,等我把这盆洗干净。” “冷了就不好吃了。”方远把冒着热气的骨头递到了小菊嘴边。 “嗯哪。”诱人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杨菊咽了咽口水,红着脸,在清水盆里洗洗手,接过骨头,啃了起来。 “小菊,以前过年,你也等着啃骨头吧。” 杨菊摇了摇头。 还有小孩不等咸猪头骨啃的?方远很是奇怪。 “小远,小菊哪有啃骨头的命?”方文琴冷笑笑,“每到过年煮咸猪头,她也是眼巴巴等的,可她奶奶说,丫头是赔钱货,骨头还是给几个大孙子啃吧,一个猪头又几块骨头,三个孙子呢,轮得到小菊?” 小姑夫兄弟三个大哥有两个儿子,弟弟也生了个儿子,唯独他是女儿,按照方远的想法,唯独一个孙女肯定是家里的宝,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什么叫赔钱货?我家小菊是课摇钱树!”张菊芬正好出来,听到这句话,走过来轻轻碰碰杨菊,“别听你那老封建奶奶瞎说,你在舅妈这儿好好干,过个四五年,舅妈在宏村给你找个好人家,到时候,宏村这个熟食店,舅妈分一半给你当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舅妈。”杨菊红了眼,又有些害羞的低了头。 “妈,你可真大方。” “怎么,心疼了?”张菊芬瞪了方远一眼,“你将来飞在外边,我可指望不上,只能指望小菊了。行的春风有夏雨,不对小菊好,她能对我好。小菊,过年舅妈给你个大红包,过几天带你去美发店弄弄头发再买几件过年新衣服。” “我心疼啥,我还嫌你小气了。” “小菊一半,你一半,一个我外甥女,一个我儿子,我谁也不欺负。”张菊芬撩起围裙,擦了擦小菊嘴边的油。 “舅妈,谢谢你。”小菊轻轻说了声。 “谢我没用,全是你小远哥的主意,没有他,我可真是有心无力。” “对,小菊,要不是小远,咱家哪有奔头,你将来也没啥依仗的东西。”方文琴边说便把剥下的松香壳扔进锅里。 “我就是动动嘴,动手我可不行。”方远不想把功劳全揽在自己头上。 “笨人干死干活还不如聪明人一句话。”方文琴说了一句,催促女儿,“小菊,干活吧,等会水更凉了。” “嗯,就好。”杨菊飞快的啃光骨头,蹲下身,洗了起来。 “小菊,天天这么多活,苦不苦?”方远不放心的问。 “有啥苦的,在家才叫苦呢,采春茶,整天泡在雨水里,挖笋,手上满是泡,还要给我奶奶嫌弃,有事没事就挑鼻子瞪眼睛。现在多好,一家人开开心心在一起干活,也没人嫌弃我,舅妈给我开工资,还给我零花钱,这是以前做梦也想不到的好日子。” 杨菊说着,轻轻笑着,一脸开心的笑容。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和追求,杨菊既然很快乐,那就继续快乐吧。 “妈,水一点也不冰人。”杨菊手里的动作更快了。 “兴许刚啃了一肚子肉吧,那就快点干,干完你先去歇着。” 我的能力还是有些用处的,至少可以让小菊感觉温暖些,方远默默看着,靠在井台边,要让塑料盆的井水悄无声息的换几遍,这很容易办到。 …… …… “啥,小远叔,你要借我家的铁皮船去河里钓鱼?”大清早就被方远叫起了床,跟着到了河边,方小亮听说是这事,没好气道,“天冷大鱼不开口吃食,只有贪嘴的餐条和小鲫鱼才会吃上几口,你还想钓大草鱼?大鱼都在深水潭窝着里呢。” “得了,都是水边长大的,我还用你跟我说。”方远抬手给了方小亮一个脑瓜崩,“过半小时到我家后院等我,帮我拿鱼。少不了你的,我会给你留两条大青鱼。” “还大青鱼?”方小亮摸摸生疼的脑瓜,“小远叔,我看你你要白吹半天冷风了,哎——当心!你会撑船不?” 看到方远重重的跳到铁皮船上,小船左右剧烈的摇晃,方小亮又担心的叫唤。 “没有我撑不了的船。”方远用竹篙在水面一划,小船飞似的的冲了出去。 其实方远不用竹篙,小船也能走,一河的水都随着方远的心意流动。 啥时候小远叔比他还会撑船了?方小亮抓抓脑袋,脚步不知不觉向方远家走去。 铁皮小船飞快的驶出下河,穿过闸口,进入了白莽HB风呼呼,白莽河上翻起了波浪,可小船却像是钉在了河面,一动也不动。 尽管感觉不到丝毫的寒意,方远还是习惯性的面朝太阳,他头枕着手,仰面躺在船头,两只脚鞋也没脱,就这样垂进河水里。 露出的一截小腿很快变成了透明的水色,紧接着,他的双手和整个脸部都成了透明的水。 现在也只剩砰砰跳动的心,还没能变成水,但哪一天也很快就要到了。 到那时,他就是水,水也就是他。 方远合上眼,倾听白莽河的欢呼,感受白莽河对他的敬意。 突然,小船四周升起了水墙,无数鱼儿在水墙中游动…… 047章 惊呆的方小亮,老爸的烟 “泼剌——” 一条大草鱼破水而出,滑进船舱,噼啪甩着尾。 “泼刺、泼刺……” 更多的鱼滑进了船舱,船舱里噼啪声不绝于耳。 方远不理会这些,他闭眼想着每晚上的梦—— 梦中,他化身为各种各样的怪兽,有几十米长的巨蟒,有小山一样高大的巨猿,有公共汽车那般大的巨鳄…… 强横无敌的它碰上的对手也都是强大无比的,它们斗得地动山摇、天昏地暗,可每次都是平局。 在一次次的生死搏斗中,他身体的强悍、灵敏、反应力、力量都在一天天的悄然提升。 他去学校图书馆查过,他梦见的那些怪兽应该就是史前巨兽,有些科学家认为这些巨兽与恐龙同属一个时代,曾经是地球的霸主。它们高居食物链顶端,以恐龙为食,哪怕强悍的霸王龙也不够它们一口吞的。 如果他完全拥有史前巨兽的力量,那就意味着他成了真正的超人。 他会有这种力量,甚至会超越这种力量。 变帅变聪明,他的人生目标似乎已经可以完成,他进了市中,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学习,将来也能一起考进心仪的大学。他想出了挣钱的好主意,家里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红火。 那要这种力量干啥用呢,斗斗地痞、戏弄流氓?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这世间上有哪个坏家伙,经得起他轻轻一拳? 方远的思绪纷乱,水感受到了,小船边的水墙轰然倒坍,整条白莽河的波浪一下消失了。 风还在呼呼的吹,可小船周围的大片水域却平滑如镜。 这种力量只是我的外在,我所追求的应该是成为水、成为风、成为火,成为大地,成为构建这个广袤宇宙的古老元素。 也许有一天,我终将不朽。 可这世界上,哪有不朽的存在,花儿会凋谢,树木会枯萎,爱他的和他所爱的,也会一个个远去。 想到这,方远有些伤感,耳边的北风也似乎在吟唱悲歌。 太远了,就让眼前的开心快乐延续下去吧。 方远抛开这些遥远的烦恼,站起来,看着家的方向。 水明白他的心意,推动铁皮船向新圩村而去。 “来了,小远叔回来了。” 方小亮从避风处跑出来,虽然他不信方远能钓到大鱼,但方远的话他还是听的,让他等着,他就老老实实等着。 “接着——”方远把钥匙抛给了方小亮,“小的那把是后院门钥匙,进去把大桶帮我拿过来。” “真钓到鱼啦?”方小亮看了一眼船舱,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满满一船鱼,都快要把小船压沉了,不对,这么多鱼,小船应该会沉的,怎么还能漂在水面上? “别傻站着,躲远点。” 方远拿起鱼,一条条准确无误的扔进了码头石板上的水桶里。 一水十几斤以上的大草鱼七十几条,还有十几条大青鱼、十几条鳜鱼、黑鱼和七八只五六斤重的老鳖。 乖乖,就是去鱼市场装船,也要装一段时间,小远叔去河面上不到半小时就钓来了?连不大咬钩的鳜鱼、黑鱼和老鳖也能钓到?小远叔是神仙呀? 木桶虽然大,一桶也只能装个五六条,方小亮出出进进几十趟,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才算完成差事。 “小远叔,这么多鱼——”站在院子里,看着一池的鱼,方小亮问。 “别多问,也别说出去。” 方远弯腰用细草绳穿了两条大青鱼的鱼鳃,“两条鱼堵你的嘴。” “小远叔,干这点活还要送大鱼给我。”方小亮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还不够?”方远顺手又从靠厨房墙边的案板上切了几斤做好的猪肉膏,“这也拿去。” “小远叔,我没这个意思。”方小亮慌忙摇手。 方远嘿嘿一笑,拍拍方小亮:“和你开个玩笑,快去洗洗手擦擦脸,歇一会再走。” 方小亮洗了手,用手指沾起案板上的肉屑尝了尝:“小远叔你家的猪肉膏真好吃。” “卖的能不好吃,瞧你这点出息。”方远又切下半寸厚的一块,塞在方小亮嘴巴里,“到堂屋喝口水,小心把你噎死!” 方小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跟着方远走近堂屋。 “小亮,这次 考试咋样?” “还行,我老师说,如果争取一把,明年就能考上高中了,”方小亮小声说,“大概跟着小远叔,我也沾了点仙气吧。” “那我不成了神仙?还是你自己努力。” 小远叔,你不就是神仙么,能下龙王潭捞铁挣钱,能上电视,能进市中读书,还能随随便便就钓一船鱼。方小亮看了眼方远,满脑子崇拜。 …… …… “小远,你是龙王爷投胎呀。这么冷的天,你搞了这许多东西回来。” 方文化到家看见一池子的大草鱼,和桶里、盆里、缸里的青鱼、鳜鱼、黑鱼、老鳖,吓了一大跳。 “省的天天出去,索性多搞点,嘿嘿,今天正好碰上一个鱼窝。” “这话去骗城里人吧,还鱼窝,鳜鱼、黑鱼也一窝,老鳖也一窝?” “爸,我——”方远有些后悔,一高兴搞大了,这下没法解释了。 “没啥,我不多问你,又不是什么坏事。”方文化踮起脚摸摸方远的头,“有本事是好事,我还巴不得你多些本事呢。你就算会在天上飞,还不是我儿子?” 该不该告诉老爸实情呢,方远很是犹豫。 “小远,这大半年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瞧瞧,人变样了,又聪明了,有时我也瞎想,会不会另外一个人代替了我那又丑又笨的儿子?” “爸,你胡说啥!” “哈哈……”方文化笑着掏出烟点上,“儿子能耐大了,我这当爸的有压力呀。迷信说法,这叫祖宗坟上飘青烟,我不信这个,我帮自己脸上贴金,应该是我和你妈的好基因全被你遗传了。” “爸,我变了,你不高兴?” “怎么不高兴?我做梦都是笑醒的!”方文化笑呵呵说,“当爸的还能嫉妒儿子,你要能成龙,我就算当一条狗托你上天也情愿,来,陪爸爸喝口茶。” 堂屋里。 方文化父子对坐在饭桌前,一人一杯茶。 “小远,昨天你说的事有几成把握?我想了一晚上,要是真能成,咱家以后的日子就新圩村独一份,你知道村上的包工头福根一年才赚多少,也不到十万!” “爸,什么事?” “就是、就是问你外公借钱的事。”方文化有些扭捏。 “哦,这事呀,百分百把握。” 见老爸似乎不相信,方远探过身子,凑近方文化耳边说了一阵。 一惊一喜再释然,方文化脸上的神色变换了多次,最后叹息说:“小远,你外公真是把你疼到了骨子里。不过你的想法很对,你想想,你妈借了点钱,险些连姐妹情也没了。真要是你一人拿了外公的钱,只怕你妈娘家的亲戚都要成仇家了。” “爸,我也是这个担心,虽说钱是外公的,他爱给谁给谁,可外公要让他们怨恨,这算啥?一点钱闹得外公里外不是,外公不是白疼我了吗?” “好,小远你长大了,爸也真正放心了,从现在起,你就是咱们方家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来!”方文化掏出兜里的烟,想想不妥,转身去房里,“你等着啊。” 一会,方文化回来,手里拿了大中华。 “爸,你这是干啥?”看到老爸递了一支大中华给他,方远傻眼了。 “抽一支,没事,男子汉了,不抽烟怎么行?累了乏了、心里烦躁了、读书困了,就偷偷抽一支,效果蛮好的。” 老爸,有你这么当爸爸的,还鼓动儿子抽烟?方远简直无语了,可老爸仍在坚持,他只好接来抽了一口。 “咳咳……” 听着方远的咳嗽,方文化开心的大笑。 048章 烟,过年,大伯一家 “小远,爸不是鼓励你吸烟,偶尔抽个一两支,也没啥大不了的事。”方文化看着方远只是笑。 “爸,学校可不能抽烟。” “你一人住怕啥,当年爸读高中那会也偷着抽,哪有钱买烟呀,就用纸倦了丝瓜茎抽着玩,那味道才叫呛人呢。” 方文化吞吐着烟,目光有些空远,“当年我没考上大学,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出门,你爷爷也不知道怎样劝我,就拿来烟陪着我抽了整整一下午,到后来我都晕了。几年后,我的民办教师被人顶了,躲在家里不敢见人,你爷爷偷偷塞给我一包烟,说解解闷,有什么烦心事跟着烟一起吐出来。” 伸出手拍了拍方远的肩膀,方文化又说:“明年你就要去读大学,一人在外,总会受些委屈,爸不在你身边,你要是难受了,就抽支烟,就想想爸今天跟你说的话。” 从小,方文化就是一个慈父,可像今天这样,父子俩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抽着烟,说着话,还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一刹那,方远也觉得自己真正长大了。 “哎呀,你们父子凑在一起要翻天了,方文化,你怎么能给儿子抽香烟?” 张菊芬推开虚掩的大门,看着饭桌前的父子,惊叫起来。 “大惊小怪,我让小远抽一支烟又咋啦?”方文化难得硬气一会,“一个男人,以后要在社会上独当一面,不会抽烟算咋回事?” 被方文化的气势一逼,张菊芬嘟囔道:“不抽烟就办不了事了?” “行了,别唠叨,来,我有话跟你说。”方文化把妻子拉到房间里,说了一通话。 一会后,张菊芬兴冲冲的出来,捧着方远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儿子,你跟你爸说的都是真的。” 方远摆脱了老妈的手,点点头。 “我儿子真大气、真懂事!”张菊芬又捧着方远的脸,左看右看的,“真要依你外公的性子,要闹翻天了,五万呀,眼睛都要红了!这下好了,你外公的好处大家得了,以后谁也不能多话。你们聊着,我去做饭,等文琴他们回来,我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明年咱们要好好大干一场!” 张菊芬风风火火去了厨房,这打岔,她把方远抽烟的事忘了,也许在这个农村女人心里,十八岁的儿子偶尔抽支烟也不是啥坏事,村上那些没读高中的整天嘴上叼着烟呢。 …… …… 家里忙了十几天,临近小年夜,各家各户的过年菜大都备齐了,熟食生意也变得冷清。 张菊芬索性关了店门开始休息,小年夜歇到年初三开半天店门,再到初五迎财神正式开门,其实也休息不了几天。 上街洗澡、理发、买新衣服,方远感受着新年的到来。 年味是越来越淡了,方远记得小时候,这会应该是要贴年画了—— 老爸拿着年画,站在长凳子上,他拿着浆糊站在边上,指挥老爸,上一点、下一点、左一点、右一点,把堂屋贴的满满的。 戏曲画、电影画、华夏风景、外国风光……够他看上小半年的。 现在没人买年画了,都只买一本挂历画挂在堂屋。 手里拿着小锣唱春的不见了,一人装扮财神、一人拿着方盘挨家挨户送财神的,也不见了。 大年初一舞狮子的也少了许多,那起码要三个人,两个人舞狮子,一个人拿方盘,在你家舞动一会,嘴里说些吉利话,然后你在方盘上放个一块、两块,他们就离开去另一家。 一群小屁孩跟着舞狮子的满村跑,农村人过年,堂屋里的饭桌上,瓜子、花生都是堆满的,小屁孩们跑进去,笑嘻嘻说声拜年了,然后抓上一把瓜子、花生就走,半个村子跑下来,衣兜、裤兜全满了。 有些胆大的小屁孩会偷偷去扯狮子身上五彩的毛,说是缠在扣子扣子上能辟邪。 曾经的他也是小屁孩中的一个,只是他没有胆子去扯狮子毛。 年画不贴了,春联家家户户却要贴上好几副。 新圩村有写一手好字的方文化,谁还上街去买春联? 有些心急的人家已经拿了裁好的红纸来找方文化了。 方文化也早早作好了准备,饭桌搬出来,放在了大门口向阳的地方,毛笔洗净了、墨水磨好了。 求人写春联,几支好烟总归要敬的,几天下来,凑凑就有小半条烟了。 年味虽然淡了,但今年多了小姑一家,家里也变得热闹了许多。 蒸团子、包馄饨,备好过年的饭菜,闹忙到大年夜,两家人美美吃了一顿年夜饭后,女人们围着电视看春晚,男人们坐在饭桌前,抽烟闲聊,碰到喜欢的相声、小品,就凑过去看一会。 大年夜,女人看完春晚就可以休息了,男人必须守夜过十二点。 一过十二点,新圩村上空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如果推门出去,可以看到无数个光点在天空炸响,此刻,整个华夏大地都笼罩在“噼里啪啦”的声响中。 密集的鞭炮放过后,就是零星的鞭炮声,这个零星的声响一直会延续到天明。 男人放完炮,也不能马上上床,他们还要打扫屋子和晒场,这叫除旧迎新,要干干净净的迎接新年的到来。 江南的习俗,大年初一的早上,女人是不用起床烧早饭,这是她们一年中唯一可以赖床的机会。 男人眯了几个小时便睡意朦胧的起来,生火、烧泡饭,还要跑去询问女人,泡饭里放上几个蒸团子,要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有豆沙馅、花生猪油馅,咸的有全肉馅、萝卜丝肉香,问清楚了,就开始下蒸团子。 等到一锅泡饭嘟嘟的冒泡,白胖或青绿的蒸团子全浮了起来,男人就去叫女人起床吃早饭,有些体贴的男人还会把早饭端到女人的床头。 泡饭团子就着咸菜豆芽和切得薄薄的猪头膏,是新年最好的早餐。 男人忙完年初一的早饭,整个新年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 …… 早上九点半左右,方远的大伯方文明一家三口出现在了新圩村的村口。 方文明和弟弟长的差不多,他是县城所在地城关镇工商所的一名普通干部。 他老婆李梅芳是城关粮管所的职工,李梅芳个子比丈夫还高了点,她一张瘦马脸,一副刻薄相。 他们的女儿方燕,今年二十一岁,职高毕业后进了粮食系统的宾馆当了个服务员。 方燕简直就是她母亲的翻版,长的相当一般,却描眉涂口红,自我感觉良好。 从街上下车,方燕嘟囔了一路,说乡下的路太难走,差点把她穿高跟鞋的脚扭了;说叔叔家杀猪,肯定一屋子的猪屎味,闻闻就要吐,还能吃得下饭? “你小叔又不在家里杀猪,哪来的猪屎味?”方文明忍不住说了女儿一句,又放缓语气,“小燕,你都几年没来新圩了,这次你小姑他们也在,你们堂姐弟、表姊妹也正好见个面。” “我那个堂弟和表妹哟,要是领出去玩,真不好意思说是我的亲戚,一个个黑瘦干瘪,像是东非难民。我幸好长的随我妈,皮肤白。”方燕嘴一撇,“我在城里,他们以后一个在乡下种田杀猪,一个在山沟沟里,我们又谈不到一块。” “这样的亲戚,有跟没有,有啥区别?等我们一老,他们小辈哪里会走动。”李梅芳哼了一声,埋怨起丈夫来,“乾坤颠倒了,还有大哥给弟弟妹妹来拜年的!” “他们不是开熟食店忙嘛,到了初三就要开门了,再说以前他们上门,你嫌烦嫌累,要唠叨好几天,这次我们带张嘴来,你又不开心,呵呵,还真难伺候呀。” 当年,城里姑娘嫁给他这个乡下人,算是下嫁,所以方文明对李梅芳事事处处都避让,时间一长就成了习惯,再也改不过来。 阿叔、小姑上门虽然讨厌,可他们一家带了咸猪腿、鸡鸭,一家带了山里的冬笋、板栗,算起来还赚了。现在乡下来吃一顿,付出去的压岁钱不是白白扔进了河里? “文明,把红包拿来,给两个小孩的压岁钱,我来付!”李梅芳向丈夫伸出了手。 049章 韩局长来访,轻视 “你付也一样。”方文明从口袋里摸出两只红包。 “喔唷,大方的,五十块一个!”李梅芳劈手夺了过来,拆开一看,冲丈夫吼了几声,换了两张二十块的票子进去。 “这不下半年加工资了么。”看着妻子的动作,方文明嘴巴动了动,终于没说反对。 给小孩的压岁钱必须是新票子,妻子拿出的两张二十块都是全新的,这说明妻子早就打算好了。 她决定了的事,他反对有个屁用,还不如不说,免得到了弟弟家,妻子摆脸色让大家难堪。 “你才加了多少工资?大手大脚的,不知道我们粮食系统开始不景气了,我今年只拿了有个基本工资,年终奖半毛也没有!”丈夫不吱声,可李梅芳还是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马上就到了,不要让他们笑话。”方文明无奈的轻声劝说。 “他们有啥资格笑话我?我就是拿个基本工资,也是旱涝保收,不比他们杀猪种田强?”李梅芳冷笑笑,脸上挤出了一丝难看的笑容。 …… …… “大哥、大嫂,还有小燕你们来了。” 远远看见方文明一家过来,方文化、杨光荣赶紧迎上前打招呼。 “菊芬和文琴还在里面忙吧,叫她们少弄几个菜,一家人不用客气。”李梅芳只是嘴上客套,她往堂屋看了几眼,就一屁股坐在了门口的长凳上晒太阳了。 这样做相当没有礼貌,正常应该是跑到厨房去跟弟媳、小姑寒暄几句,装模作样的捋起袖子去帮忙。 方燕有样学样也挨着李梅芳坐下不动,什么堂弟、表妹,她才懒得去见那两个土包子。 方文明皱了皱眉头,终究没敢呵斥。 一辆警用桑塔纳从东面的路上开过来,停在方远家的晒场边。 车门开了,韩建国弯腰从后座出来,两级警督的领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不是韩局长么?”方文明嘀咕一声。 “哪个韩局长?”李梅芳问。 “市局副局长,城关分局局长,以前他在城关派出所时,和我们工商所一个大院出入。” 看到韩建国朝他走过来,方文明赶紧站起身。 市局周局长马上要退,谁来接替,韩建国呼声最高。九十年D县市公安局长,一般由政法高官兼任,如果韩建国当了局长,那他顺理成章会成为政法书记、市委常委。 能和未来的市委领导说上几句,村里人见了,自己面子上也有光。 “韩局,大年初一也下乡呀。” “你是——”韩建国盯着方文明看了会,笑笑,“工商所的老方!你好、你好,新年好。”伸手和方文明握了握,“过年看望一下离退休的老同志。这是方远家吧,你是方远的?” “我是他大伯,韩局,你找我侄子?”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找他乡下读书的侄子干啥,方文明很是奇怪。 一旁正忙着倒茶的方文化听到,赶紧问:“方远是我儿子,韩局长,我儿子出啥事了?” “哦,方远爸爸你好。”韩建国紧紧握住方文化的手用力摇了摇,“我过来代表我们分局表示感谢,方师傅,方远人呢?” 小远干了啥事,要一个局长上门表示感谢,这孩子还从来没提起过呢。方文化笑笑,说:“他在屋里看闲书,我去把他叫出来。” “别,我去看看他,”韩建国摆摆手,冲驾驶员喊,“小张,把我的东西拿过来。” 驾驶员从副驾驶上拎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一路小跑递给了韩建国。 看着韩建国跟了方文化进了屋,李梅芳捅捅丈夫,小声道:“文明,会不会是小远犯了事?” 你就巴不得我们方家小辈出事!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方文明没好气道:“犯了事,还要局长拎了东西来慰问?” “我不是担心嘛,你说一个乡下的读书孩子,有啥事会惊动到公安局?” 方远救人被表彰,后来又去市中读书,这些事方文化还没来及告诉方文明夫妇,也难怪李梅芳一脸的怀疑,当然,李梅芳也见不得方远好,她希望方文明的弟妹家的孩子都不如她女儿有出息。 …… …… “方远,大过年的还在用功?” “你是——韩叔叔?”方远放下手里的小说,看着推门进来的韩建国,“韩叔叔怎么到我家来了?” 韩建国把手里的塑料袋往方远的床头柜上一放,笑道:“过来看望一下老同志,顺道再来看看你。” “来看我干嘛。” “韩局长,你抽烟。”方文化递上一支中华,看到韩建国似乎有话要和方远私下说,就退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你勇于救人,不应该表彰吗。” “韩叔叔,我不是说了吗,不要表彰了,搞得我像个先进典型一样,那天我也正好是路过——” “小远,公开表彰是没有。”韩建国拍拍方远的肩,挨着他坐在床边,“可私下里我还是要表示感谢的。那天,正好省厅和市局(秦古市)的领导过来视察工作,要是我没处置好,很被动呀。呵呵,这个你以后会理解的。” 方远看了看韩建国,没有接话。 “没有公开表彰,一是你的要求,二是为了不影响你的学习,还有就是一些不便出口的话喽。当然,我们平亭市局和城关分局都是记得你的贡献的。方远,你的身手真不赖,你知道吗,事后,省厅刑侦总队的领导去现场看了看——” “怎么啦?” “他说,这个条件下要能顺利救下人,省厅特警队的好手也够呛,而且还要有完备的安全措施,否则稍有不慎救人者就有危险,要不是领导有紧急公务要处理,他还想亲自去见见你呢。” 韩建国站起身,撕下口袋里笔记本上的一页纸,“好了,你家有客人,我也不多坐了。这上面写了我的办公室电话和大哥大号码,你以后有啥事就打我电话。” “韩叔叔,你的东西忘了。”方远指了指塑料袋。 “我的一点心意,是给你老子的,跟你无关。” …… …… 方远把韩建国送上了车,临上车前,韩建国又和方远聊了几句,拍肩膀、握握手,显得很亲热。 “一年不见,小远可是大变样了呀。”方文明指着方远,跟弟弟说话。 “男大也要十八变嘛,这孩子也算讨巧,正好把我和她妈的优点给全部遗传到了。”方文化乐呵呵的,掏出大中华递给大哥和边上的妹夫。 她那个瘦小黑丑的堂弟怎么变成了一个大帅哥?方燕心里有些嫉恨,转念一想,哼,将来还不是种田杀猪的命! “小远,韩局过来找你有啥事?”等到方远回来,方文明迫不及待的问。 “大伯、阿姆娘、小燕姐。”方远问候了一声,轻描淡写的说,“也没啥大事,有一次我帮班级买东西出去,正好路过,帮韩叔叔他们救下了一个人。” 班级里买东西要去县城买?方燕像是找到了方远的漏洞,得意的笑了起来:“方远,你们班级买东西,还要你跑一趟县城?你现在说谎也不打草稿了?” 方远看了方燕一眼,笑了笑。 “小燕,小远高三开始就去市中读书了。”方文化解释说。 “小远是发大水的时候救了个人,受到地区表彰,破格进市中的。”杨光荣插上一句。 方燕嘴角一翘,讥笑说:“就方远那成绩,去市中干啥呀,跟得上吗,方远?同学们笑话的滋味不好受吧。还不如老老实实就在宏村念念,也好省掉点不必要的开支呢。” “谁说小远跟不上?”张菊芬走出来,看着方燕,语气虽然不好,脸上却是带笑的。 杨菊刚才告诉她,说有个公安局的人来找方远,她出来看看是咋回事,正巧听到方燕对着儿子冷嘲热讽。 她心里这个气呀,当堂姐的这么看不起自己的堂弟,这还算是亲戚么? 050章 失落和嫉妒 “二婶,你不要不高兴,我是实话实说的人。方远能跟上,早就考取市中了。他现在去读,不是浪费钱么,毕业还不是回来跟你杀猪?”方燕根本没把张菊芬这个二婶放在眼里,仍在自说自话。 换了别人这么说方远,张菊芬要扑上去撕嘴了,可她毕竟是方燕长辈,再怎么也不能跟小辈一般见识。 张菊芬居高临下,目光从咄咄逼人的方燕、作势想帮腔的李梅芳、欲言又止的方文明脸上一一划过,心情突然怪异的平静了。 说实话,以前见到方文明一家,她觉得自己很卑微。他们家都是城镇户口,都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她家呢,丈夫懦弱,儿子也没出息,以后子子孙孙都只能种田杀猪。 有时话语上受了李梅芳的气,她一点也不肯忍让,为此还给方文明留下了泼妇的坏印象,可她的针锋相对其实是在掩饰自卑。 现在不同了,儿子小远聪明又争气,进了市中,得了三好生,明年肯定能考上好大学。他还下河捞铁帮家里还了外债,又出主意让家里开熟食店挣钱,以后还能挣十几万一年! 有了小远这个好儿子,她哪点比不上李梅芳,她家哪点不如李梅芳家?曾经需要她仰视的一家人,现在甚至让她觉得有点可怜。 “小远爸,你跟小燕说说小远的学习,我记性不好,记不太清。” 方燕这个丫头,当了个宾馆服务员尾巴翘到天上去了,看不起小远?脑子坏掉了!和你这种没脑子的丫头置气?呸! 张菊芬说了几句,转身进了家门。 “小远学习还行。期末得了个三好生,成绩呢,全班第三、文科班第六,全地区六十五名。”方文化淡淡说着,仿佛他毫不在意。 “全地区六十五名,那明年一个重点大学逃不了呀。”方文明很是惊讶,看着方远点了点,“小远,了不起,咱们方家就数你有出息了。” 李梅芳嘴巴张了张,闭上不动了。 来吃这顿饭真没意思。方燕低着头,脚尖胡乱在地上画着。 “爸,你来一趟。” 方远把方文化拉进了屋。 塑料袋里是两条大中华和两瓶五粮液,这几样加起来要上千块了。 “小远,这些东西也太贵重了。” “韩叔叔说,东西是给你的,就拿着吧。”方远隐约察觉出他似乎帮了韩叔叔一个大忙,拿了也心安理得。 “小远,明年你上大学要办酒席,这烟和酒就留着办酒席用。” “爸,明年一过黄梅,烟不要发霉?”方远说了自己的打算,“烟,你自己留一条抽,另外一条拆了,给大伯两包,其余的拿到外公家分给几个姨夫吧,开年还要他们帮忙呢。至于酒,全给外公,我去哄哄他老人家。” …… …… 以往可以任她嘲笑的堂弟方远,现在俨然成了一个人物,这让一向自以为是优越的方燕很是失落。 “妈,小叔家会有啥菜呢,无非是大鱼大肉,谁爱吃呀,我在宾馆的工作餐也比这强。”说不了人就说菜,方燕硬要挑出点毛病才甘心。 “胡乱吃几口就行了。”看到侄子方远有了大出息,李梅芳心里也不舒服。 “大哥、大嫂、小燕,你们进来吃饭吧,都准备好了。”方文化过来招呼。 嗯,葱爆海参、清蒸黄鱼、糖醋大对虾、青蟹炒年糕、白灼墨鱼仔,饭桌中间摆放了一只清蒸老鳖,这档次放在宾馆要四百多一桌了! 方燕看着面前满满的一桌菜,脸红了红,暗自庆幸刚才说的话没让小叔听见。 “小菊,卖熟食苦不苦?”方燕把主意打到了边上坐着不吱声的杨菊身上。 杨菊烫了个小波浪的头,穿着流行的新款冬衣,脚上的皮靴商场里要卖三百多一双。这个山里妹穿的比她城里姑娘还要光鲜,方燕心里堵得慌。 “小燕姐,一点不苦,比在家好多了。”杨菊没啥心机,见方燕问她,就一样样说了,“我才来了一个月,二舅妈就给我了三百块工资,过年给我烫头、买衣服、买鞋,又花了六百多。二舅妈说了,明年给我三千工资,给我爸妈一万呢。” 没法活了,今天乡下来纯粹是来受气的,方燕脸色一沉,唬的杨菊以为自己说错了啥话,也不敢出声了。 “小远明年打算让我们再开三家,都是前店后屋的大店面,都在热闹的大镇上,光荣、文琴,明年要是干得好,我给你们一万五!”张菊芬爽快道,“都是至亲,还能真把你们夫妇俩当工人使唤?” 小菊三千、文琴夫妇一万五,加起来一万八了,他们一家三口才七千多一年,城镇户口、铁饭碗,这些曾经光鲜的外衣,现在似乎已经光芒黯淡了。 李梅芳应和着笑了笑,笑容比哭还难看几分。 “文化,一家熟食店能赚这么多?”方文明放下酒杯,吃惊的看着弟弟方文化。 “哥,我们心不黑,也能赚个对本对利。宏村菜场的熟食店还是个小钢棚屋,一年最少四万。”方文化酒意正浓,说话也不遮遮掩掩,“要去大镇上开大店,最怎么说一家一年六七万,刨去费用、开支,到手五万!” “三家就是十五万,加宏村的起码十八万,你们还杀猪——”方文明计算起来。 “哥,小远不让我们杀猪了,怕我们太累。”想起儿子的关心孝顺,方文化一脸的笑。 “文化,开熟食店是小远的主意?”方文明问。 “是呀,明年开新店也是他的主意。” “文化,这么大的事,你们都听小远的?”方文明奇怪道。 方文化端起杯子和大哥方文明碰了碰,仰头一口干了:“哥,现在我们家小远说了算,反正听他的,准保没有错!” 侄子有头脑又有前途,方文明这个当大伯的心里也高兴,酒多了,话也多了,饭桌气氛被他带动的也有了几分热闹和融洽。 李梅芳母女是佳肴在面前,却如同嚼蜡,屁股下像是有钉子,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等到吃晚饭,就急着催着方文明回家。 “大哥,你们慢慢走,我先去车站等你们。”杨光荣骑着三轮车,跟了出来。 “光荣,我们都空着手的,就不用你送了。” “大哥,二哥给你准备了两只大猪腿和一包熟食,你年头上留客用得着,我呢,山里人也只有点冬笋和板栗了。我先走了啊。” 没等方文明多说,杨光荣已经骑去老远了。 “文明,压岁钱是给的少了点,”李梅芳突然羞愧起来,摸了摸口袋,“要不,转回去再补一点?” 喔,看到送东西了,知道二十块拿不出手了?方文明冷冷道:“压岁钱还能补?算了!” “就是,他们现在一个个财大气粗,哪里看得上我们这点钱。”方燕口气酸溜溜的,从前的方家公主,如今落得连小菊还不如,她的一肚子气全撒在了方远身上,如果没有这个突然变帅变聪明的堂弟,她怎么会事事处处吃瘪? “神奇啥,要是明年考不上,我看他还能神奇不?”方燕小声嘟囔了一句。 听到女儿说这话,方文明猛的回转头,眼睛喷火般盯着方燕:“你说啥?你连旁人还不如呀!小远是你堂弟,你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至亲!你就这么不希望他好?他有出息,对你有什么坏处?” “高考就没有失手的了,我也就这么说说。”方燕不服气的犟嘴。 这丫头,有些话能想不能说呀。李梅芳把女儿拉到自己身后,老母鸡似的护着她。 真想给你一个大嘴巴!方文明想了想,只能忍住火气,还没出新圩村地界,路上来来往往的都脸熟,要是打了女儿,她哭闹起来,白白给村上人看笑话! 051章 借东风,解穴 初二一大早,小姑一家回山里去了。 方远和爸妈拎着大包小包挤上一辆三卡车去了官顶镇。 江南习俗,年初二女婿上门,阿姨、姨夫和表姐妹们把外公家的堂屋坐得满满的。 方远一到,大人们自然先是惊叹,一年不见小远变了个人似的,接着又开始询问方远在市中的情况。 张菊芬拿出大红奖状,得意又骄傲的把方远的考试名次说了出来。 趁连襟几家围着方远夸赞不停时,方文化拿出了包里的大中华和五粮液酒,说是方远救人,他们平亭公安局的副局长为了表示感谢,亲自送到家里的东西,今天拿来孝敬姨夫和外公。 张菊芬则是提了编织袋往厨房走,听到有个外甥女问,袋子里是啥,张菊芬扒开袋口:“也就几只五六斤重的老鳖,小远抓的,给外公、外婆补补身子,中午蒸上一只,让你们也沾沾光。” 端坐在长台前靠背椅上的张焕生,手里捧了个紫砂壶,谁夸赞方远一句,他就哧溜喝一口,一张脸红光满面,像是在喝醇酒,听到后来,他站起来清清嗓子,指着方远大声说:“小远来之前,我就说小远现在是一表人才文武双全,你们还笑话我老头子太偏心,现在呢,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了吧。” “小远,大人们说话,你也插不上嘴,表姊妹们,你一个小伙子掺和也不合适,来,陪外公街上去溜溜。” …… …… “小远,不要骄傲,也不要轻敌,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重点大学希望最大也只是希望,录取通知书拿到手才算是成功。” 张焕生拉着方远的手,不时语重心长的说几句。 “外公,我知道,你放心吧。”方远凑近外公耳朵,“外公,普通重点还不是我的目标。” “那你准备上金陵还是杭大?”张焕生故意往高里说,这两所华夏老牌名校,以外孙现在的成绩来说,还需努力才有些希望。 “不,我要上燕京大学!” 宛如一记春雷炸响,张焕生这个古稀老人停顿了脚步,神情严肃:“小远,目标不要太高。” “外公,你怎么对我没有信心?” 燕京大学生,整个地区也要好几年才能出一个,谁家要是出了眼睛大学生,那可真要被整个地区的人传颂好多年,就跟从前中了状元一样,说是文曲星下凡也不为过。小远成吗? 尽管张焕生做梦也想外孙考个燕京大学,可这种不切实际的目标,比梦还假。 看到外公不说话,方远笑笑:“外公,我用了一个学期,就从拿高中毕业证书还要补考的档次,一下提升到了市中第六名,只比地区第一名差三十一分,还有一个学期呢,这三十一分的差距,我完全可以弥补。外公,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好、好!”张焕生拉着方远的手一阵抖动,“外公等着你的好消息,能亲眼看到你被燕京大学录取,外公这辈子就值了!哈哈哈……” “来,拿着。”张焕生从裤兜里摸出一叠钱,他叫方远跟他上街,就是为了给方远压岁钱,家里人多,拿出来不方便。 “外公,你上次给我的,我还剩好多呢。” “拿着吧,身上有钱,遇事不慌。你妈那人呀——” “外公,我妈现在可是财大气粗。”方远把家里开了熟食店,生意挺红火的事说给外公听,又把明年准备新开几家,让几个阿姨家也来帮忙的事说了。 “一年能挣十七八万,还能让你几个阿姨家也挣上一万多。小远,你头脑很灵光,眼光也不错,你爸妈和你几个阿姨、姨夫加起来还不如你一个,了不起呀,小小年纪。” “外公,主意虽好,还欠东风,今天我就是来问你老人家借东风的呢。” “我有什么东风,我老了,脑子也远远不如你。” “外公,现在只有你有东风呀……”方远又凑近外公的耳朵,耳语起来。 “嗯——”张焕生闭上眼,沉吟不语,方远一点不紧张,心里很笃定。 张焕生眼睛一睁,下定了决心:“好,给你。这钱早早晚晚是你的,给了你能派大用场,放我这儿也就是一笔死钱。不过我有个要求。” “外公你说。” “你让你妈跟几个姐妹说开店的事,绝对不要提我拿出了钱,一点口风也不能吐。开店的钱就是你们家出的,你再让你爸、你妈给我立个字据,这些店的收入,将来都要归你,大笔的支出要你同意才行,否则,我一分钱也不拿出来!” 至于吗,我爸妈还能贪了自家儿子的钱?方远哭笑不得,看到外公很是坚决,只得点头。 “好了,回去吧。你回去跟你爸妈悄悄说,东风借到了,让你妈在饭桌上说说开店的事,让你几个阿姨也高兴高兴。呵呵,没你这个体恤的大外甥,她们在田里累死累活,啥时能挣一万多一年?” 张焕生和方远说说笑笑,正往回走,身后有人急冲冲的追过来。 “张先生,徐老二又来了,他急着找你呢,小远也在啊,徐老二也找你。” 这人是张焕生在药店的同事,人过年,病不会过年,药店跟医院一样,过年也不关门,还是有人在值班。 “他人在哪里,又胡闹了?”张焕生问。 “在店门口,也奇怪,他这次规规矩矩的,没挡生意也没胡闹。” “这倒奇怪了,好,我去看看。” 徐老二站在药店门边上,远远看到方远过来,心开始砰砰乱跳。 “张老先生,过年好,我给你拜年了。方、方兄弟,过年好。”徐老二想叫方远方大哥,想想不妥马上改口,他提起脚边的一篮鸡蛋,满脸堆笑迎上前。 “徐老二,你今天过来?”张焕生看着徐老二,皱了皱眉。 “外公,他应该是来找我的。”方远对徐老二眨眨眼。 “对对,哦,不不,”徐老二点头又摇头,把篮子提到张焕生面前,“我也是诚心诚意给张老先生拜年的,张老先生,我以前糊涂呀,现在知道错了,我也没啥拿得出手的,这鸡蛋——” “那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鸡蛋就不必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今天又是年初二,张焕生大度的摆摆手。 “张老先生,你别误会,这鸡蛋不是我骗来的,也不是我偷来的,上次回去,我想来想去不能老是这样附魂,想找个正经的事干干。我有个堂兄是养鸡大户,他说,老二你也养**。我就包了村上的一块空地……嘿嘿,运气好,过年前几个月,鸡蛋一直在涨,我也算小赚了一笔。” “浪子回头金不换呀,好,鸡蛋我收下,但是钱还要给的。”张焕生点点头,摸出了一张一百块。 徐老二急眼了:“张老先生,你这不是打我脸么,你要付钱,我就把鸡蛋砸了!” “外公,他这也算一份心意,你就收下吧。”方远指了指药店的夹巷,“徐老二,有话到那边去说吧。” 夹巷的小木门一关,徐老二就跪了、 “方哥,这小半年我一直是老老实实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村上人都说徐老二变好了。” “行了,把右手摊开。”方远对着徐老二的右掌心一点,手指慢慢的提起来。 一根冰柱随着方远的手指慢慢的从徐老二的掌心升起。 “方、方哥,这是啥?” 方远手指一曲一弹,冰柱“啪!”碎成了冰屑,一派莫测高深说:“这就是我留在你死穴里的劲道,现在拔出了!” “方哥,谢你了,我给你磕头,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规规矩矩做人,好好养鸡……” 徐老二从地上抬起头,眼前的人不见了,远处,方远正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搀扶着张焕生,快步向前走…… 052章 咒语,老陈挨揍 开学第一天的早上,市中食堂就出了岔子。 半夜里一股冷空气,冻裂了食堂的自来水管,一长溜水龙头全部罢了工。 备用水源是两口手压井,九百多个学生要淘米蒸饭,排队要排到早自习结束了。 有些心急的学生,饭盒一扔,不蒸饭了,中午去小卖部买个面包充充饥,刚过年,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钱。 大部分学生都眼巴巴排在井台边,现在是一年之中可以带菜,菜又最好的时期,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总归比干面包要强得多。 方远、柳小曼捧着饭盒站在人群外,柳小曼有些着急:“今天是我值日,开学第一天总不能让班级扣分吧。” “淘米还不简单,饭盒交给我,你去值日好了。”方远拿过了柳小曼的饭盒。 柳小曼夸张的瞪圆眼睛:“难道你跑过去,叫一声,方大歌星、方冠军到了,人家就会让你先淘米?” “这怎么可能,我也没这么大的魅力吧。”方远一本正经的回答。 柳小曼格格的笑,现在她越来越喜欢调侃方远,喜欢看他明知道自己和他开玩笑,却故意装作没听出的好玩样。 “算了,我就中午啃个面包吧,你也别等了,否则肯定迟到。” “我干嘛等呀,那边这么多水龙头呢。”方远捧着饭盒就往食堂门口走。 “方远,我们别开玩笑了,真要来不及的。” “我没开玩笑呀,柳小曼,你忘了我还是一个魔术师?” “想骗我?魔术师都是准备好道具的,那天你不是告诉我,唐老师就是你的临时助手么。” “真没骗你,只要你对着水龙头,闭上眼说,来水了、来水了,念上三遍,就有水了。” “不和你闹了。”柳小曼转过身,长发拂过方远的脸,“饭盒你拿着,我可走了呀。” 方远嗅着长发的清香,笑了笑:“柳小曼,你连三秒钟的信任也不给我?试一试吧,或许会有惊喜。” “好,我就试一试。”柳小曼捏起小拳头,对着方远威胁似的挥了挥,“你要是敢骗我,等天气暖了,你去我大姑家,我让大姑罚你写十篇作文,每篇一千字!” “行,写一百篇我也同意。” 方远选了最边上一个水龙头,拧开,把打开的饭盒放在了龙头下。 “开始吧,龙女,现在你来念动咒语。” 真是的,怎么会陪着他一起玩这样幼稚的游戏。柳小曼看了看周围,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赶紧闭上眼,小声念:“水来了、水来了、水——” “哗……” 大股的自来水从龙头里喷射而出,方远手脚麻利的淘起了米,一会工夫,两只饭盒全部妥当。 “方远,水管修好了吧?”柳小曼试着拧开边上的水龙头,咦,一滴水也没有?难道他真会魔术?可最厉害的魔术师也不可能凭空来水吧。 “有你法力高强的龙女在,水管好不好都没事。”方远关上水龙头,弯腰把饭盒放进班级饭笼子里。 躲在不远处看了一会的吴俊杰急忙走过来,时间一长,他见方远始终没有任何异常,还以为方远不知道刘永刚是他叫来的,也就不再顾忌方远。 “方远,不介意我用一下水龙头吧?”吴俊杰把饭盒放进了水池。 “当然,随便用,学校的水龙头上又没刻我的名字。” 会不会这个龙头一直就有水?柳小曼停住脚步。 “来来来,这边有水。”吴俊杰一边开龙头,一边招呼边上跟他熟悉的几个人。 “有水呀?好,我来。” “等我们淘完米,再去通知其他人。” 那几个人也捧着饭盒站在了吴俊杰身后。 “滴答——” 水龙头里掉出了一滴水,也就仅仅这么一滴。 吴俊杰死命的扳动水龙头,“啪!”龙头断了,还没见到水。 “吴俊杰,你开什么玩笑,瞧瞧,那边排队的又长了一截。” “就是,你要玩,一个人玩去,寻什么开心。”有人不客气的对着吴俊杰脑袋来了一下。 活见鬼,怎么这么倒霉,轮到他就没水了,还把水龙头搞坏了。吴俊杰一脸丧气。 回教室的路上,柳小曼好奇地问:“方远,水是哪里来的,怎么到了吴俊杰就停水了?” “这不能怪我,谁让你咒语没念完整,否则应该还能淘几个饭盒。” “哼,骗人,我要是有这本事,还能掉河里去。不和你说话了,”看到其他几个值日的女生过来,柳小曼欢快的加入进去,只留个方远一个大白眼。 这个秘密暂时还真不能说,方远摇摇头,突然肩膀上多了一只胳膊。 “老方,兄弟哎,想我了吧。”陈健勾着方远的肩,笑嘻嘻的凑过脸。 “不敢想,怕晚上做噩梦。” “这就对了,你做梦梦我干嘛,”陈健问,“兄弟,今天是不是没蒸饭?不用愁,中午跟我去当一回通学生。” “老陈,你也没蒸饭?” “我掐指一算,早上学校必停水。”陈健胡诌一句,伸出三根手指,“过年我爸妈挣了这个数,他们一高兴,给我五百的大红包。老陈我今天就大发慈悲,请你中午下馆子搓一顿!” “事出反常必有妖,老陈你还是从实招来吧。”方远笑嘻嘻的捅了捅陈健。 “得,那我就坦白从宽了,学校边上有家酒楼,老板为了答谢供货的,摆了几桌酒,我爸妈没空去,派我当代表,两张请柬呢,就委屈你当个跟班吧。” “我还以为运气好蒸上了饭,哪知道没口福了。”方远婉言拒绝。 “你有饭吃,那就算了。一桌子人全都不认识,我去也是没办法。” …… …… 下午上课前,陈健捂着脸,从教室后门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一坐到位置上,陈健就竖起书本,低下了头。 “老陈,出啥事了?”方远打掉陈健挡脸的书,“别遮了,越遮遮掩掩越引人注意,你红药水涂了半张脸,还遮什么?” “摔了一跤,真倒霉!”陈健揉揉屁股,嘴角抽了抽。 “没摔坏吧?” “还行,一点皮肉伤。” “那就好,还以为你吃霸王餐被人揍了。”方远轻轻推推陈健,“别愁眉苦脸了,跌一跤而已,你可是要当警察的人。” “你以为我怕痛呀,唉——”陈健唉声叹气。 “老陈,跌一跤也用不着多愁善感吧。”方远看着陈健,有些奇怪。 “唉,正好给孙雅芬看到了。” “这不正好嘛,她伸出友谊的温暖小手,你也得偿所愿。” 孙雅芬是理科班的一个女生,和陈健初中同学,陈健对她有那么点小意思。 因为是好朋友,所以方远知道这个小秘密。这很正常,有些秘密不会跟爸妈讲,憋在心里又难受,只能和朋友倾诉了。 陈健没好气的看了方远一眼:“老方,你知道啥呀。” “还有隐情?老陈,你说吧,我给你出出主意。” “说出来可别笑话我,我忍了这口气,就是不想多事。” “怎么?”方远一惊,“你被人打了?” “打倒没打,就被推了两把……”陈健越说越愤怒—— 他吃完饭骑车返校,进校门时,碰到了一个人。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他骑车是快了点,可七八米宽的校园水泥路,也不至于会撞到人。 可那个家伙,一条路全是他的一样,走路忽东忽西,一个不小心,自行车碰到了那家伙的腿。 他刚想说对不起,就被连人带车推倒在地上,还没等他爬起来,就被那家伙一把拎起,又推搡了几下。他没站住脚,碰在了宣传画报栏上,脸擦着墙壁滑过去老远。 这一幕全被孙雅芬瞧在了眼里,他当时那个气呀,刚要反抗,“砰!”那家伙拳头一捅,他的头与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晕乎乎半天。 等他清醒,那家伙早大摇大摆走了,孙雅芬也不见了。 053章 约战书 “老方,你说我丢脸不?” “老陈,先别说丢不丢脸的事,你练了忍者神功?”方远劈头盖脸对着陈健一通狠批,“他第一次推你就是胡来,你人骑着车,多危险?第二次,那叫过分,最后拳头捅你,出格了!你这个样子当什么警察,以后碰到犯罪分子,你也忍气吞声?” “第一次我没计较,谁让我碰了他?第二次推,我也想反抗,也不管什么校规校级了,你不知道,当时我血呼呼往脑门上涌——” “是因为孙雅芬在正巧在边上吧。”方远补了一刀。 “兄弟面前不说假话,确实有这个原因,但我也真是火了。你想想看,这不是耍流氓么。说我几声也就算了,推推搡搡算啥?” “那你怎么没反抗成功?美女面前斗流氓,可以加分的。” “反抗个屁,”陈健摸着火辣辣的脸,“我在他手里就跟个幼儿园小孩,被他抓住一推一推的,连站也站不稳,反抗?先跟地心吸引力反抗吧。” “说半天,那家伙是谁呀,这么横?” “就是高三(二)那个体校来的转学生,扔标枪输给你的那个家伙,他在体校就是因为打架被开除的。” “垃圾到哪也是垃圾,”方远问道:“老陈,你打算怎么办?” “凉拌!去政教处也没意思,推推搡搡最多挨个批评,反倒显得我是小人。算了,平平安安到高考吧。” “嘀铃铃……” 上课铃声一响,方远、陈健停止了交谈。 陈健根本就没心思听课,整堂课都低着头,好像黑板长在课桌上,他不时揉揉屁股、摸摸脸,一脸的心事,偶尔还“嗯、嗯——”的叹气。 “老陈,你情绪不对头呀。”一下课,方远就提醒说,“课上,唐老师瞄了你好几次,你要是再这样,估计要请你去喝茶了。还想着那事?” “我越想越恼火,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 凭良心讲,陈健绝对是班里的好好先生,大概是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丢了面子,才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 换位思考,如果在柳小曼面前,有人这么羞辱他,他也不会比陈健强多少。 方远很理解陈健的感受,手往课桌上一拍:“老陈,咽不下就出了它!这口气出了,你就痛快了。” “怎么出,事情都过去了。你还能时光倒转?” “老陈,你高三(二)有没有熟悉?” “有,好几个高一的同学呢。” “那就写个约战书,让你同学交给那家伙,约好活动课上比一比,”方远低声说,“孙雅芬也在高三(二)吧,让她亲眼见见你的勇猛。” “老方,你不是害我吧,约战?去打架?严重违反校规不说,我能打得过那只狗熊?还让孙雅芬见见,再见我就丢脸丢到姥姥家去了。你这智商就出这种馊主意?” 约战书,几乎每个男生都写过。谁和同学发生争执了,想打上一架分个高低,又怕老师看到,就会写上一张纸条传过去—— 某某某,今天放学后,学校某一处见,谁不来谁是小狗(小学时)。 不来就是输,以后见我绕道走(初中时)。 不见不散(高中时)。 “谁说去打架,你有这个心我还要阻拦你。”方远拿出一张白纸,“老陈,我说你写,写完我给你解释。” “好,写完我再看看是啥好主意。”陈健拿起笔,边听边写—— 约战书 本人陈健,因中午骑车不慎碰到某某(还不知道名字,暂时以某某代替),被其无故推搡多次,造成本人腰腿摔伤、脸部多处擦伤。 本人严格遵守学校的规章纪律,一直忍让没还手,但这并不表明本人不敢与这种流氓行为作斗争。 为了让某某认识到自身的错误,为了避免某某在流氓习气的歪路上继续走下去,最终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本人决定与某某比试一下,让他能清醒认识到,本人的退让忍耐绝不是软弱。 本人完全有能力终止某某的流氓行为,但是为了避免给某某带来伤害,本人没有出手。 为此,本人想某某提出,文斗比试…… “兄弟,你武侠书看多了吧,还文斗?”陈健扔掉笔,气呼呼的看着方远,“你是存心开我玩笑吧,文斗啥,辩论还是演讲?” “还有——”陈健指着上面写的,“你把我吹的也太大了,我要是气球早就吹破了,我有这能耐,当时就把这小子摁地上了,还要等到活动课?这东西拿过去,别人要笑死了!” “你不写,我来写。”方远刷刷写起来,一会后,搁笔,伸了个懒腰,“大功告成!” 陈健凑上去看了看,苦笑笑:“对,这不是打架,老师知道了也只会一笑了之,可现实吗,这两样我上去都是输呀。” “输怕什么?明知输还敢上,那就叫勇气!”方远凑近陈健的耳朵,“老陈,你是当局者迷,你的勇气给谁看,不就是给孙雅芬看的?说不定你的约战书传过去,孙雅芬会看成是勇气的宣言!” “嗨,你这么一解释,还真有几分道理。”陈健拍拍后脑勺,点了点头。 方远趁热打铁说:“你败了,我再上,我就等着呢,老陈,你放心,我保证把他治的服服帖帖。” “对对,老方你不然也没理由上。这小子实在可恶,我听人说,他还纠缠过孙雅芬,是该受点教训,让他知道一山还有一山高。”陈健眼睛一亮。 找同学去打听那家伙名字后,陈健又重新抄写了一份约战书,本来想自己送去的,被方远拦下了,说还是请其他同学代传,你老陈一瘸一拐,脸上又满是红药水,去高三(二)找同情? 还没到活动课,陈健要和高三(二)班体育生鲁大勇约战的消息就传遍了班级。 作为班长,柳小曼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她赶紧来找陈健了解情况。 “陈健,你怎么可以和其他班同学打架呢?” “没想打架呀。”看到柳小曼“来势汹汹”,陈健把方远推出来当挡箭牌,“不信你问方远,主意是他出的。” “方远?”柳小曼转过脸看着方远,似乎不太相信陈健的话。 “确实是我出的主意,也确实不是打架。”方远老老实实回答,站起来大声说:“同学们,请静一静,大家都知道陈健同学约战的事了,事出有因,我跟大家解释一下,陈健同学脸上的伤就是证明……” 方远绘声绘色把陈健无辜受欺负的事说了一通。 “那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呀。” “就是,跟个流氓一样!” 女生都很同情,纷纷指责鲁大勇。 男生们低声议论,同情之余还有点看不起陈健的软弱无用。 “同学们,陈健同学一贯是遵守学校纪律的好学生,所以对于高三(二)班鲁大勇破坏学校纪律的行为和近乎流氓的行径,他决定给予坚决的抵制和教育,这也是在帮助鲁大勇改正错误。” “陈健同学完全有能力当场制止鲁大勇,但他没有这样做,没有让事态进一步恶化,提出约战,不是打架,陈健同学会以真正的实力来震慑鲁大勇的,活动课上欢迎同学们去监督和鼓劲。” 兄弟,你这不是把我放火上烤么,我有什么实力,还震慑?看着方远侃侃而谈,陈健简直欲哭无泪。 陈健被鲁大勇欺负了?呵呵,谁让你跟方远走得那么近。还要约战?鲁大勇一米九的彪形大汉,曾经是体校专业运动员,你昏头了吧,真是自不量力。 如果说班级里还有谁非但不同情,还等着看好戏的,那只有吴俊杰一个人。 054章 赢得稀里糊涂的老陈 活动课,下午四点,以年级为单位,一周两次。 学校的意思是,整天学习,也要放松一下心身,除非恶劣天气,否则上活动课的年级一律不得有学生留在教室,要留在教室的,必须有校医务室开具的病假条。 方远、陈健以及班级的大部分同学都在操场边的小河旁站着,很快鲁大勇也在几个体育生的簇拥下赶了过来,后面还有几十个他们班的同学。 “你叫陈健吧,”鲁大勇的目光放肆的扫了陈健几眼,“不好意思啊,今天中午被你车撞了,一时没控制住脾气,就轻轻推了你几下,谁晓得你这么不禁推呢,哈哈哈……” 方远听见陈健的牙齿咬的嘎巴响,身子也气的阵阵发抖,赶紧推推他,低声道:“沉住气,你看,孙雅芬在看着你呢。” “呼——”陈健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就是鲁大勇?” 方远迎上前,用更傲慢的眼光打量鲁大勇,哼了一声,“我当是谁,这么蛮横不讲理,原来是你这个手下败将。” “你——” 鲁大勇捏紧了碗口大的拳头,手指捏得格格响,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想吃人?等会,我现在没有空。”方远不屑的笑笑,对着二班来的人,说明了事情的真相,又再次把陈健放到了火架烤了一遍。 这次,陈健没有怨言,因为他好像看到孙雅芬对着他笑了,大概她也被他的勇气感动了吧。 “那我想跟他比比,看他有没有这个资格来教育帮助我。等会再再找你!”鲁大勇毫不示弱的指了指方远,又把指头对准陈健,“文斗就是打水漂?笑死我了,这是几岁小孩玩的?不过我也不怕,打水漂有技巧,也靠腕力、臂力和速度。这几样你有啥?” 如果运动会上他没输,还能吹嘘一下投掷能力,投掷运动员,打水漂总归比一般人强多了。现在说这个,等于自己打自己脸。 你有真本事不去专业运动队,窝在平亭市中干啥,还读的是他妈文科!鲁大勇心里恨死了方远,哪冒出来的怪胎,凭天赋居然打败了训练有素的他。 “废话少说,开始比赛,碎石子地上到处是,自己捡。三局两胜。” 方远不耐烦的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一颗石子飞向下河,在河面上连续打出十几个水花,最后悄然无声的沉落了河底。 “哇!牛、超级牛!” “方远,你上肯定赢!” 随便踢一颗石子,就能打出十几个水漂,实在厉害。 方远身后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对面二班也有好几个人在叫好。 “老方,还是你上吧。”陈健打起了退堂鼓。 方远拍拍陈健的背:“这就是个示范,你肯定打的比我漂亮,放心,你绝对不会输。要是输了,我们不做兄弟了。” “老方,你是想趁机和我割袍断义喽。”陈健苦笑笑,从地上随便找了颗小石子。 “我先来!”鲁大勇抢先一步,站到河边,边把胳膊抡的像风车,边对陈健冷笑:“对付你两局就够了!” 陈健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狠话来。 “有脑子,还能算到自己两局就输了?”方远拍了拍手,身后一阵哄笑。 鲁大勇狠狠的看了方远一眼,捏着石子斜对着河面一扔。 没有意料中的水花朵朵,“咚!”石子一下就掉进了河里。 嗯,怎么搞的?鲁大勇不解的抓抓脑袋。 “老陈,运气不错呀,打出两个水漂,你就赢了。” 嘿,老天也帮忙?陈健嘴一咧,信心满满的扔出了石子,还没方远说中了,真的是两个水漂。 老天很忙没工夫照顾陈健,方远一个念头,别说是石子,就算鲁大勇扔的是一根羽毛,也会让它见水就沉! 妈的,鲁大勇心里骂骂咧咧,再次扬手一扔。 “咚!”又是一声闷响。 邪门了,方远这小子天生一张乌鸦嘴!鲁大勇翻眼看了看方远,闷声不响。 “嚯嚯——”陈健蹦跳几下,手臂一甩,石头顺势而出。 他现在一点心理压力也没有了,文斗赢了,武斗输了也不怕,那也是一个平局嘛。 “啪啪啪啪……” 小石子在水面上蹦跳着,打出一个有一个水漂…… “一个、两个、三个……” 每数一个数,鲁大勇的脸色就难看一分,而陈健则越来越惊讶,难道他有打水漂的天赋? “十九、二十——唉!” 可惜河面不够宽,斜着打出去,石子最后蹦到了对岸,要不然还能打出几个水漂呢。 “陈健,你也牛呀!” “老陈,你还有这一手?” 班级里的同学乐疯了,陈健闭上张的太大有些累的嘴,故作谦虚:“哪里、哪里,还是小时候玩的。” 草地上画了个两米直径的园,这是武斗,两个人面对面在圆圈里站着,用手推,谁先倒地或退出圆圈就算输。 “开始吧,刚才小孩子玩的东西不算啥,这才能看出真正的实力!” 鲁大勇早就站在了圆圈里。 “老方,要不就好就收?”刚才赢得稀里糊涂,现在比这个肯定会输的明明白白,陈健跟方远咬起了耳朵。 “就不想大胜而归?打起精神来,我可看到他们二班,就数孙雅芬叫好叫的最响亮。” “是吗,”陈健心里一阵欢喜,随即又摇头,“这家伙那体格,别说我,老方你上去也够呛的。” “别担心,听我的保证赢,第一局你这样啊……”方远给了陈健对付鲁大勇的两个战术。 “这样能行,他是纸老虎?陈健一百个不相信。” “磨蹭啥,怕了吧!”鲁大勇凶神恶煞的瞪着陈健,他拿定主意等会一定把这小子推个狗吃屎! 人前绝不能露怯,尤其还有自己暗中喜欢的女生在,陈健挺起胸膛,走进圆圈:“我怕你?天大的笑话!” 鲁大勇微微沉下身子,全身一起发力,“嗨——”双手用力推向陈健的胸膛。 谁、谁他妈踢我!鲁大勇感觉两个腿弯像是被铁锤猛击了一下,而且这个铁锤还冰冷刺骨。 腿弯上受这一下,鲁大勇整个身子就往陈健身上载了。 死马当活马医吧,陈健也没多想,按照方远的交待,听到“开始!”就往边上闪。 “扑通!” 鲁大勇一头栽倒草地上,啃了一嘴的草根。 “噗噗——”鲁大勇边吐边抹嘴,又回头望,别人的人至少都离了三五米,没谁阴他呀,再说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邪门! 嘿,这家伙怎么无缘无故自己倒地了?我居然又赢了!莫非方远会灵机妙算?陈健百思不解。 第二局,鲁大勇已经是百般小心了,可架不住脚底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了一层又薄又硬又光滑的冰,被陈健轻轻一推就圆圈外面去了。 鲁大勇懵了,陈健也傻了。 “看到没有,约定书上不是吹牛吧,我们陈健同学确实有这个实力。再次也奉劝那些喜欢耍流氓的同学,以后在学校给我夹紧尾巴做人!” 方远抓住陈健的手臂高高举起,“文斗、武斗,陈健同学完胜!” 陈健看着周围欢呼的同学,一脸呆滞,他到现在还没明白,他是怎样赢鲁大勇的。 “这种小儿科,有意思么,”鲁大勇终于把战火引向了方远,“方远,我们来点成年人的比赛,怎么样?” “比什么,耍流氓的事可别拉我比。”方远这句话引起了一片哄笑。 “比摔跤,敢不敢!”鲁大勇像是一条被逼近死胡同的狗,两只眼睛全红了。他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瘪,他急需要从方远那儿要找回场子。 “摔跤?”方远看着柳小曼说:“班长,那算不算打架?违反学校纪律的事我可不干。” “肯定是打架。”柳小曼比较了方远和鲁大勇的体形,马上给出了答案。 “这怎么是打架了,这是体育比赛好不好。” 见方远似乎不肯,鲁大勇急了,他最横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打方远,开除过一次,这次要是再被开除,他还能到哪去上学?“我们去体育组,用垫子铺个比赛场地,请体育老师当裁判总可以了吧。” “这又何必呢。”方远笑笑。 “敢不敢,说句话,说声不敢,我立马就走。”鲁大勇跳到方远面前,臭烘烘的口气喷到方远脸上。 方远厌恶的拨开鲁大勇的脸,冷冷说:“既然你急着要我摔你几跤,那就去吧。摔疼了,可不许哭着回去找妈妈!” 055章 尿裤子 “哼,方远,我忘了告诉你,在练投掷之前,我练了八年的摔跤,从五十斤的沙袋一直练到二百五十斤,每天扛起摔下要几百上千次!” 鲁大勇比划了一个过肩摔的动作,“砰!方远,有海绵垫子你死不了,不过七荤八素的滋味也够你受了,体育室见,哈哈哈。” 等到鲁大勇扬长而去,陈健赶紧劝说:“兄弟,不能去上当,那家伙是个练家子,就等着你去钻圈子呢。” “方远,陈健说得对,你又没练过摔跤,不是明摆着去受欺负么。”柳小曼很担心,她不敢想象,方远落在一个能把二百五十斤沙包扔上千次的人手里,会是怎样一个凄惨的场景。 “一个二百五,有啥大不了的。”方远一语双关,淡淡一笑。 二百五十斤的沙包,每天摔打上千次,吓的住别人吓不了他!他没摔过沙包,更没练过摔跤,可他在梦中和重达几吨、甚至十几吨的史前巨兽,不知摔打搏斗厮杀了多少次。 他扛起小山似的巨兽,或是小山似的巨兽扛起他,怒吼着高高举起、狠狠掼地,每一次都是地动山摇、树折石崩,每一击都是血脉膨胀、惨烈无比。 无数次火星撞地球般的击打,把他全身的筋骨锤炼成了钢筋铁骨,他的防御力、抗击打力,不夸张的说,拿铁锤打等于给他挠痒痒了。 他的力量在飙升,如果量化的话,可以轻松举起千斤的重物。 他对力量的运用,早已达到了惊人的境地,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位超凡大师。 这些综合起来,鲁大勇之流,在他眼里不比奶猫奶狗强多少。 如果再加上水异能,鲁大勇就是一只嘤嘤嗡嗡的苍蝇,方远一巴掌就能拍死他。 “鲁大勇练过八年摔跤,算是专业摔跤手,没练过的怎么和他比?” “二百五十斤的沙包,我去推也推不动,能拎起来摔下去,那力气多大呀。” “方远够呛,他体重估计超不过一百四,那还不是被鲁大勇轻轻一拎就举起来了?” 班级里的同学,七嘴八舌,几乎没人看好方远。 “怎么能壮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方远代表我们高三(六)班的脸面,输人不能输阵,方远肯定会去的!”吴俊杰不失时机的跳出来鼓动,“同学们,我们一起去帮方远鼓鼓劲!虽然是方远和鲁大勇的比赛,可也关系到我们六班的集体荣誉呀!” 乍一听,吴俊杰大义凛然在为方远说话、打气,可仔细琢磨,他是赶鸭子上架硬逼。 他本来想看陈健的笑话,没想到鲁大勇居然输了。现在好不容易能有机会看到方远威风扫地,他当然要死死抓住。 吴俊杰有个表兄练过好几年拳击,他时常跟吴俊杰吹嘘,说在练过拳击的人眼里,没练过的人,哪怕力气最大、体格最健壮,也就是一块人形靶子,一个人肉沙包。 人肉沙包好,想象着方远被鲁大勇拎起、摔下,拎起、摔下,最后摔成了一条死狗的场面,吴俊杰心里那个痛快呀,好比大热天喝了一瓶冰汽水。 你长的帅,成绩好,会唱歌会运动,又有屁用?这些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形象,都会被鲁大勇轻易摧毁,应该没有一个女生会喜欢一条瘫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死狗吧。 体育室里,四张海绵垫子铺成了一块长方形的摔跤台。 鲁大勇换了一身运动衣,腰间还扎上了一条黑带子,他弯腰压腿,转转脖子、伸伸胳膊,俨然很专业。 几个体育老师端着茶杯喝茶、抽烟,笑嘻嘻的看着方远走进来,体育室容纳不了两个班级的人,除了柳小曼、陈健跟进去了,其他人只能涌在门口看。 吴俊杰被前面的人挡住,伸长脖子也很难看清体育室里的情形,他只能时不时的蹦几下,像一只秋后的蚂蚱。 体育老师眼里,学生只分两类:体育好的和体育差的。至于成绩啥的,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所以鲁大勇很受体育老师们的喜爱。 当然,如果方远投身体育,他的受喜欢程度肯定远胜鲁大勇,可惜他一门心思走读书的路,这就打了个折扣,只能和鲁大勇相当了。 “方远来了,要不要换一身运动服?”一个体育老师问。 “不用了,老师。”方远走上了摔跤台,戏谑般看着鲁大勇继续蹦跶。 “方远,三局两胜?”鲁大勇扭了扭身子,全身的关节发出一阵格格声。 方远抬起手,竖起一根手指。 “好,你也知道你只能支撑一局?”鲁大勇放肆的大笑,“那就一局终结你,让你彻底失去战斗力!” “陈健,方远他不会受伤吧?”柳小曼担心不已。 “怎么会,也许、不由老师看着吗。”陈健不敢打包票。 老师看着有什么用,摔下来,老师能来得及去接?这么大的人,怎么就……唉,男生为什么都像好斗的小公鸡? 柳小曼快急得要跺脚了,她真想冲上去把方远拉下来,叫他不要比了。 可理智在提醒柳小曼,如果她这么做了,方远在市中就会永远抬不起头的。 一个体育老师走上摔跤台,举起一只手,往方远、鲁大勇之间一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开始!” 鲁大勇抢先插上一步,抓腰带,提起扛肩上转身,弯腰发力扔出去! 动作做得很漂亮,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可惜却扑了个空,鲁大勇稍稍一愣,觉得自己发不出力了。 力从脚跟传导到腰背,再带动手臂,鲁大勇被方远单手一把腰带揪住,举到了空中,脚不踩地,当然不能发力。 这家伙!鲁大勇慌了,伸手想去缠抱方远的脖子,只要能抱住脖子,就算双方倒地,方远也讨不到好,说不定他还能用地面技反制方远。 头怎么晕了,好晕,鲁大勇感觉天旋地转,肚子里翻江倒海,耳边只有呼呼风声,他活活被方远单手抡成大风车。 “啪!” 在最高点,方远手一松,鲁大勇掉垫子上,摔成了一个大字。 晕眩、恶心、震荡、疼痛,“呕——”鲁大勇剧烈呕吐起来,方远敏捷的一闪,躲开了大堆的呕吐物,一股难闻的酸臭味弥漫在体育室。 好一会,鲁大勇才止住呕吐,艰难的坐了起来。 “尿裤子了!” 眼尖的同学指着鲁大勇的裤裆叫起来。 我没尿裤子呀,鲁大勇赶紧低头看,藏青色的运动裤裤裆处明显湿漉漉的,屁股下还有一大滩水渍。 这是咋回事?鲁大勇一脑门的糊涂,一肚子的委屈,他赶紧爬起来,捂住裤裆夹着腿,躲进了一边上的更衣室,“砰!”关上了门。 尿裤子了?方远被鲁大勇摔的尿裤子了?太好了!吴俊杰欢喜的要疯,哈哈,看你以后在班级里还有脸抬起头,这个天大的笑话只怕要在市中流传许多年了。 方远,你说你流点血也好,哪怕流点泪也行,干嘛流尿呢,你又不是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憋不住。 呵呵,从现在开始你更出名了,走在学校里肯定万众瞩目、千夫所指。 吴俊杰再次努力的往上蹦,可惜前面几个二班的人个子太高了,他蹦起来也只看到他们的头顶。 “同学,方远尿裤子了?”吴俊杰拍了拍前面一个高个子。 高个子转过身,狠狠推了吴俊杰一把:“眼睛瞎啦!存心笑话我们六班是不是?” 不是方远?吴俊杰踉踉跄跄退了几步,一股凉气从尾椎一直透到头顶,不由生生打了几个寒颤。 056章 斗拳,高考之难,刁钻的要求 “老方、兄弟,你就不能教我几手?” 摔跤比赛之后,陈健牛皮糖似的缠上了方远。 “老陈,我最后向你解释一次,我没有练过任何功夫,我要有功夫,你说凭我俩的关系,我能不教你么?天生的力气怎么教,教你老陈去重新投个胎?” “唉——明珠暗投呀,你这力气分点给我多好,我将来可是要当警察的。” “当警察就要力大无穷、身手不凡?普普通通的警察多得是。要是照你的标准,鲁大勇比你还合适当警察?”方远拍拍陈健,安慰了几句,他是真没办法跟陈健说实话,他的实话在陈健听来,或许比谎话还假。 “天生的学不来呀。”陈健羡慕的看着方远,捏着拳头举到方远面前,“练了一个多月的千层纸,你看看有啥成果不?” 老陈走火入魔了,还真去练什么千层纸?幸亏没跟他提那本书上还有一种功夫叫拔山功,那功夫是把一根碗口粗细的木桩钉进土里,露出齐胸高,每天早晚两个小时,五指扣住木桩,用力往上拔,据说练个十年,就能拔起碗口粗的树。 尽信书不如无书,练那玩意,还要不要睡觉、要不要读书了?方远看着陈健指关节上薄薄一层老茧,哭笑不得。 “老陈,有那么一点意思,不过你还是等进了警校再去练吧,有专业的教官辅导,比你瞎折腾强。” “看出来了?”陈健有些得意,觉得这些天的苦没白吃,他信心满满的要跟方远斗拳头,“老方,你虽然跟《隋唐演义》里第一条好汉李元霸一样天生神力,可你细皮白肉,这手嫩的跟豆腐似的,要不要试试老陈我的硬拳头?” “老陈,你是夸我还是讽刺,就算说我像西楚霸王,也比李元霸这个大傻子强吧?”方远摇摇头,“不比,比不过你。” “来吧、来吧,”陈健抓住方远的手,强迫他捏成一个拳头抬起放好,退后几步,用拳头向方远的拳头打来,“老方,试试我七层的功力!” “砰!” 两个拳头一碰,一声闷响。 “哎哟、哎哟。”陈健皱着眉头缩回拳头,又是吹气又是搓揉,“比我失手打在墙壁上还疼,老方,你骨头是铁做的?” “我也不知道,天生的吧。” “老天爷呀,老方难道是你的私生子?你有空也照顾照顾我呀。” “呵呵呵……”方远被陈健逗得一阵乐。 …… …… 进入三月下旬,江南忽冷忽热的天气开始变得正常,春暖花开,一切都生机勃勃。 四月八、九、十,三天是预考的日子,大部分学生的读书之路将在这三天后终止。 宏村中学每次预考后,三个文科班会压缩成一个班,四个理科班也会变成三个小班。 市中没有这种现象,说市中学生个个能上大学那不可能,但是要过预考,真不是难事,一个班上难得有一两个不过预考的学生。 方远坐在教室里,丝毫感受不到预考来临的紧张气氛。 此刻的宏村中学,他原来的许多同学应该都在考虑将来了—— 这个时期的江南,乡镇企业并不太发达,僧多粥少,农村孩子要想进厂当工人都要托人找门路。 进厂的总归是少数,其余大多数人中,男的要么去打工、要么学手艺或是做些小生意;女的学理发、缝纫、开店,有些就干脆等着嫁人了。 真正和父辈一样在家种田的,寥寥无几。 高考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句话一点不夸张。方远曾经算过,如果小学一年级起同班五十个人,最终能坐进高考试场的大概只有六个人,能考上大学的,最多只有一个。 一年级到五年级,流失五六个,升初中,淘汰七八个,初一到初三,又要流失七八个,考高中,淘汰一小半,这五十个人到了高中就只剩十五个。 高中流生少,就算走一个,十四个人中能过预考的最多不超过六个。 在这个时代,农村孩子要跳出农门,改变命运是相当艰难的一件事,鱼跃龙门只有百分之一多一点的几率。 这其中还包括了一大批中专生和大专生,大学生的比例恐怕千分之三也不到,说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一点也不为过。 …… …… 四月三号,下午。 教工小区一号楼201室。 这是方远过年后,第一次来柳小曼大姑家。 天气渐渐转暖,家里带来的菜必须要放冰箱了。方文化不知从那张报纸上读到了腌制品不能多吃的文章,所以让方远带的都是鲜肉,他又写了一封信,拜托柳继红帮着烧一下,还说特意多带了一份让方远的同学也吃一样的。 方文化早就和妻子商量过了,等到方远高考结束,就准备一份厚礼,他们夫妻俩一起登门感谢柳继红。 因为方远的隐瞒,他们夫妻俩到现在还以为方远说的那个同学是男同学呢。 “小远,晚饭吃面条,你是小伙子饭量大,我还给你准备了点饭。” “柳阿姨,不用这么麻烦,就吃面条好了。”方远从书包里拿出写好的作文,恭恭敬敬递给柳继红,“柳阿姨,作文我写好了。” 柳继红规定方远,不管读书多累,一周两篇作文雷打不动。每一篇作文,她都会认真批改,写上长长的评语。起初评语往往比作文字数还多,慢慢的,评语少了,到后来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佳作。 方远很感激柳继红,作文本来是他的软肋,在柳继红的点拨下,五十分的作文得分从起初的二十分不到,很快提升到三十多分、四十分左右,有时还能得到四十六七分的高分。 现在他的作文偶尔还能作为全班的范文了,由语文课代表在作文课上朗读。 方远觉得其中也有柳小曼的功劳,他照着她的办法,大半年来看完了学校图书馆小说类的书籍,获益匪浅,提笔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助。 “小远,你写作能力没啥问题了,进步很神速。”柳继红指着偷偷在边上做鬼脸逗方远笑的柳小曼,“小曼要不是比你提早进入跑道,说不定已经被你赶超了。” “大姑,就不许我有一点点骄傲的东西?都是你偏心,只知道辅导方远,把我冷落了。”柳小曼摇晃着柳继红的手,娇嗔道。 “点拨并不太重要,写作重要的是天赋,小曼,论天赋你确实不如小远强。” “对对,我虚心接受,我向方远同学学习。”柳小曼把头点的像小鸡啄米。 “行了,这么大丫头还装小孩子。”柳继红轻轻推开缠着她的侄女,对方远笑笑,“你们去玩一会,等我做好晚饭再回来。” 河岸边,柳树垂下了长长的枝条。 春风吹拂,远望两岸去如烟如雾的一片。 “又抓鱼?说吧,想要什么鱼?”方远问。 柳小曼轻轻摇头,她已经很长时间不要方远抓鱼了,她要守住方远的秘密,不让大姑知道。 “那你到河边来干啥?” “我喜欢水呀,还有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有多特别?” “方远,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你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 难怪晚上要吃面,是生日的长寿面呀。空着手来,方远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早点知道,他一定回去学校旁边的文具店,精心挑选一张漂亮的生日贺卡。 普通明信片的两毛一张,打开就能唱生日歌的一块钱,要是多加五毛,里面就有一个折叠的立体卡通人物,送给女生,应该是花仙子或白雪公主。 柳小曼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方远,露出些许狡黠的笑:“因为我想要一个特别的生日礼物,不许用钱买,不许开口说,不许用手写!” “嗯,不许唱,不许跳舞,但是你要祝我生日快乐!办不到的话,不许再和人打架,”柳小曼歪着脑袋想了想,脸色一红,“不许跟女生太嘻嘻哈哈。” 057章 梦幻的礼物,录像厅 我啥时和女生太嘻嘻哈哈了?我也管不了女生和我嘻嘻哈哈呀。方远有些委屈。 也许只是柳小曼随口一说吧,方远本能的觉得对于这个问题还是保持缄默比较好,任何辩驳和解释只会越描越黑。 看着默不作声,似乎在犯愁的方远,柳小曼开心的格格笑了,对他使小性子、让他发窘,她很快乐,就是陪着他在河边走走,她也快乐。 时间停止该多好,就这样站在他身旁,让春风吹,看柳梢飘。柳小曼用手指绕着发梢,绕出一个一个的圈,就像她百转的柔肠和纠缠的情愫。 “你老是看我干什么?”柳小曼瞄了方远一眼,垂下头,心里一阵懊恼,“是不是我的要求太难了,那就换一个?” “不用换,我想到了。” 方远拉起柳小曼的手,往桥底走去。 他怎么、真讨厌!手突然被捉住,柳小曼好不恼羞,她想抽出来,然后狠狠瞪他一眼表示对他唐突的不满,可拉着她的那只手,干净温暖,仿佛带着魔力,让她心安、顺从,甚至有触电似的微微的酥麻。 桥底阴影下,水仿佛被染上了淡淡的黑色。 “闭上眼,等我叫你睁眼,你就会看到生日礼物。” “我不!”柳小曼摇摇头,仿佛看穿了方远的小伎俩,“想趁我看不见,写字还是啥?” “柳小曼,想不到你这么聪明。”方远唉声叹气。 “哈哈,没招了吧。” “那你抓住我的手好了。”方远自觉的把手伸向柳小曼,柳小曼一把抓住,露出小虎牙威胁说:“骗我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知道,任打任罚。” 柳小曼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红润的嘴唇比春花还要娇媚。 方远一阵心猿意马,他强行按捺砰砰乱跳的一颗心,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河面—— 一位穿着长裙,头戴花冠的少女徐徐从水波中升起,她是水做的少女,身材、形貌酷似柳小曼。 斜射的几缕阳光,化作无数闪亮的光点,在少女的周身流转闪烁,让这水晶般的少女一下生动活泼起来。 河面凸起了一块圆形的小舞台,舞台四周是镂空的七个大字:柳小曼生日快乐! “好了没?” “睁开眼吧。”方远打了个响指—— 舞台上,水晶少女双手合着抱在胸口,踮起脚尖优雅的转圈。 “哇,好梦幻呀。” 柳小曼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一瞬间,就像进入了童话世界,她是快乐无忧的公主,方远是神秘的魔法师,不,他还是强大的骑士! 柳小曼看着舞蹈的少女,看着水波轻涌,看着少女慢慢化为水,欢快的随着风流向遥远的地方。 “方远,太神奇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又是魔术吗?” 方远违心的点点头。 “好,我言出必行,我允许你——” “柳小曼,你说你喜欢水?”方远不想继续是否能和女生嘻嘻哈哈的话题,这个话题让他难堪又有点无来由的淡淡愧疚。 “是呀,从小我就喜欢玩水,喜欢坐在河边洗菜的小石板上,把脚伸进水里,让小鱼追着啄。我抢着去淘米洗碗,用淘米的箩头抓小鱼、小虾……”被方远一打岔,柳小曼忘了刚才要说啥,她兴致勃勃说着童年,眼神中全是欢喜。 “玩着玩着就忘了回家,常常要我妈去找呢。后来,我长大了,我妈就不许我玩水了,我想学游泳,她也不许,说女孩子家家泡在水里像什么样子。”柳小曼幽幽的叹着气,“上次掉进河里,我害怕了好长时间,可是我还是喜欢水。” “那你想不想学游泳?” “想呀,可是——”一只大船穿过桥底,涌来的浪拍打着河岸,柳小曼下意识的靠近了方远,“我还是害怕。” 有句话,柳小曼不好意思说出来,她只有和方远在一起时,才能放心大胆的离水近一些。 “没关系,等高考完,我带你到白莽河学游泳去,用不了半天,你就会了。” “真的这么简单?” “很简单呀,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水听我的话呢。” “吹,你以为你是魔法师?”柳小曼白了一眼。 如果世上真有会水的魔法师,那我应该比他强一点。方远自信的笑笑:“放心好了,有我在,水不敢欺负你。” “那,到时候再说吧。”柳小曼有些犹豫,她一个女生穿了泳衣让男生教游泳,想想也难为情死了,可是她却又有点期待,要不,找个女伴一起去? …… …… 四月十号预考结束,学校放三天假,等到成绩出来,再恢复正常上课。 学校也没强制学生离校,只是让班主任们告诫各自的学生,要注意休息、注意安全,上街最好集体去,免得单个单的出啥问题。 对市中生来说,预考就像一次很普通的测验。 乡下学生几乎没人回去,回家干啥,爸妈问个不休太烦,还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在县城逛逛。在市中读了几年书,平时读书也没机会出校门,连县城东南西北也分不清,说起来丢脸。 方远也没回去,开了四家熟食店,家里又找了五个帮忙的村上人,爸妈体力活是减少了,可事情却更多了。要进货、安排每天的活、下料掌控质量、隔三差五去店里对账等等。 他回家,爸妈就要围着他转,生活全部被他打乱。还不如等成绩出来,打个电话报个喜来的轻快方便。 今晚上,他和陈健约好去看录像。 九十年代,电影院很少有好看的电影,海外大片和港台武打片大都以录像的形式在录像厅上演。 录像厅宏村街上也有,一个大房间,三台大彩电,放六七条长条凳子,起初五毛一张票,现在一块,凳子也换成了硬底的靠背椅,可放映设备还是那三台彩电。 七点半开场,两片连放,方远和陈健六点半多一点就到了录像厅门口。 一盏点灯照着购票的小窗,窗户边挂了块小黑板,上面用广告颜料写了片名:史泰龙《第一滴血2》、成龙新片《警察故事3》。 来得早有好处,录像票上没有座位号,先来就能挑到好位置。 “哎,瞧瞧,吴俊杰和沈晓丽谈恋爱了。”陈健推推方远,指着边上灯光昏暗处的一行人,吴俊杰和沈晓丽站的很近,他们身边还站着其他班的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男女生在一起就是谈恋爱?你要羡慕,明天请孙雅芬看一场。” “我倒是想,可人家要愿意呀。”陈健讪讪一笑,发誓似的说,“拿到录取书之后,我一定会请她!” “祝你成功,以后办喜酒不要忘了我就成。” 买了票,从窗口边上的楼道走上去,就是放映厅。 城里毕竟是城里,比宏村街上的录像厅高档多了,座位是单独的软座,设备是投影屏幕,跟在电影院差不多。 录像厅的灯光变暗之前,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挑选座位。 “你看看吴俊杰、沈晓丽两个,有好位置不坐,偏偏躲在角落里,还不是谈恋爱?”陈健凑近方远的耳朵。 “好几个同学一起来看场录像,还给你分析出问题了,瞎操心么呀。”方远好笑道。 “老方,这你就没有我懂了,那几个都是吴俊杰、沈晓丽找来的电灯泡。” “老陈,我还真小看你了,原来你深藏不露是个老手。” “我算什么老手?”陈健自嘲的笑笑,“唉,也就当过一两次电灯泡。” 058章 老陈,并肩上 两部录像片放映之间,有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上个厕所或是在小卖部里买点东西都可以。 灯光一亮,陈健就迫不及待点评起来:“刺激、精彩,史泰龙这一身肌肉太牛了。老方,你觉得咋样?” “还可以。”以方远现在的眼光来看,录像里的打斗实在太过无聊乏味,要不是怕扫了陈健的兴,他想说一点意思也没有。 歌舞厅、台球厅和录像厅都是小混混们爱待的地方。 方远座位前面几排就有四五个小混混,他们留着长发,衣服敞开露出花衬衫,一个个手里夹着烟吞云吐雾,旁若无人的说笑。 偶尔有人嫌吵,小声埋怨一句,他们就会恶狠狠的叫骂几声,如果对方赶紧低头认怂,也就罢了,如果对方敢还嘴,那他们就会捋起衣袖开干。 这些人都是没事找事,小事要闹成大事的渣滓,仗着人多势众,以为天老大他老二,可以横着走路。 录像的声音很响遮住小混混们的窃窃私语,屏幕上那一点光亮也掩盖了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可这一切逃不过方远的耳朵和眼睛。 方远的注意力渐渐从屏幕转向了那些小混混。 “这帮混蛋!”方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真是混蛋,成龙一个人赤手空拳,他们五六个拿了刀枪,还要不要脸。”陈健以为方远说的是录像情节,附和了一句。 第二部录像放了一小半,吴俊杰几个就走了,没几秒钟,小混混们也起身走出了放映厅。 方远突然站了起来,陈健瞥见,以为他要上厕所,也没在意,再一看是往出口处走的,赶紧跟过去。 “怎么不看了,正精彩呢。” “你看吧,我去看看吴俊杰他们。” “你去干啥,刚才还叫我别瞎操心的。”陈健奇怪道。 “可能会出问题,我不放心。” 方远头也不回的追上去,陈健紧紧跟着,吃吃笑道:“这么多人一起,会干啥出格的事?老方,你一不是他们爸妈,二不是学校政教处,管得着嘛。” “我有病啊,去管这些?有几个混混盯上了沈晓丽她们两个女生,我怕出危险!” “啊——”陈健紧张了,“要不我去报警?” “报警来不及了,几个小混混有啥了不起的,我能对付。” 方远加快了步速,把陈健拉下了一大段。 这家录像厅本就比较偏,吴俊杰几个又往更偏的城边小土去了,坡上到处是树,确实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呦,录像没看完就出来钻树林子了?” 混混们从树丛中转出来,挡住了吴俊杰几个的去路,打头的轻佻的说了一句,眼睛盯着两个女生乱看。 大牛哥?怎么碰上了这家伙。吴俊杰初中时也爱混,县城里的几个混混头目,他都面熟。 这个时候正好显示一下他的男子汉气概和处乱不惊,初开始的慌乱后,吴俊杰竟有些窃喜,他老练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包大中华,抽出一支,递过去:“大牛哥,真巧啊。” “你谁呀?”大牛哥接过烟,斜眼打量吴俊杰。 “我老头物资公司的吴经理。” “不认识。”大牛哥鼻子一哼。 “孙哥孙杰,大牛哥总认识吧。我和孙哥玩的挺好。”吴俊杰仍旧不慌不忙。 “孙杰那小子,哼!”大牛哥凶巴巴的瞪了吴俊杰一眼,指着头上的一个疤,“他给老子开过瓢,不过这小子也被老子打断了三根肋骨!你说我认不认识?” “大牛哥,今天我和几个同学出来看场录像,也没啥准备,”吴俊杰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转身拉了沈晓丽想走,“这样吧,改日我请大牛哥你们几个好好吃一顿。” 大牛哥嘿嘿几声,使了个眼色。 一个混混笑嘻嘻的走过来,拦住吴俊杰、沈晓丽,嬉皮笑脸说:“不用改天,今天就行,等会让这两个妞陪我们去跳一场夜舞。” “大牛哥,我们都是市中学生,不会跳舞——” “学生就好好读书,钻什么树林子?”大牛哥啐了一口,伸手去摸沈晓丽的脸。 “大牛哥,这样不好吧。”吴俊杰硬着头皮挡在沈晓丽前面。 “啪!”大牛哥随手甩了吴俊杰一个大嘴巴,“你算老几?”抬起一脚踢在吴俊杰肚子上,把他踢了个踉跄。 “俊杰!” 边上两个男生作势往上冲。 “啪嗒!”一个混混,亮出了弹簧刀。 看着雪亮的刀刃,两个男生哑了,腿也软了站在原地,打摆子似的抖。 “救——” 他们边上的那个女生,救命两个字还没喊完,另一个混混的弹簧刀刃已经贴在了她的脖子上,“叫啊,再叫刮花你的脸!” “啊——”那个那女生惊叫一声,双手捂住眼睛,蹲了下去。 吴俊杰眼冒金星,疼的额头上冷汗直冒,刚想硬撑着说上一句狠话,就看见眼前寒光一闪,胸前多了一把冷冰冰的三角刮刀。 这个时期,像平亭这种小地方,混混打架都是用拳头,敢抡起板砖的就算猛人了,动刀的几乎没有。混混们都不是傻子,刀这玩意一个不好,就要出大事,谁活得不耐烦愿意去牢里待呢。 吴俊杰吓得魂也没了,现在还谈什么气概、表现?他吞吞吐吐:“沈晓丽,要不——就陪大牛哥去跳个舞吧。” “吴俊杰,要跳你去跳!” 看到吴俊杰急着要把她推给流氓,自己求脱身的怂样。沈晓丽真后悔,她瞎了眼怎么会同意跟吴俊杰出来看录像的。 “哟,像个小辣椒,我喜欢。”大牛哥收回三角刮刀,吴俊杰暗暗松了一口气。 “臭流氓,滚!”看到大牛哥一步步向她逼来,沈晓丽怒骂。 “怎么的,不肯去舞厅跳?那我和你去树林里跳,彭擦、彭擦,来个贴面舞。”大牛哥扭着屁股,放肆的打量沈晓丽鼓涨涨的胸和牛仔裤后的挺翘。 “你、你别过来!”沈晓丽一步步的后退,“砰!”身子撞在了一棵树上。 “大牛哥,她爸爸是财政局局长!”吴俊杰死命叫起来,这叫声比哭还难听。 “财政局局长?好啊,说不定小树林里跳一曲,我就成了局长女婿了。”大牛哥朝吴俊杰笑笑。 “哈哈哈……”几个混混跟着大笑。 吴俊杰被押着和那两个男生站在了一起,三个人都抖抖索索的,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呜呜呜……”蹲在地上的女生低声哭起来。 “哭个屁!”一个混混粗鲁的揪住她的头发,“等会轮到你!” …… ……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昏暗的星星,四周黑漆漆、静悄悄的。 不远处的树丛里,陈健压低声说:“兄弟,他们手里有家伙。” “老陈,你怕了?” “怕他个吊!”陈健从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从地上摸了一个树枝抓在手里,心里反复念叨:我是要当警察的人! “老陈,好样的!”方远轻轻拍拍陈健,“几个小流氓,我一巴掌拍飞他们。” 方远的镇定和淡然,让陈健感觉一阵踏实,他紧紧抓着树枝:“老方,兄弟并肩上!” “给我压阵就行了。”方远看了看陈健手里那根细树枝,笑笑,“扔了,拿它干嘛,赶鸭子?” 陈健脸一红:“一寸长一寸强!” “行,等会就用这抽他们的屁股。哈哈哈……” 响动一大,大牛哥和几个混混一齐看了过来。 “谁?”大牛哥喝了一声。 本已绝望到麻木的沈晓丽,眼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了。她是盼着有人路过,可路过的人就会救就她?这几个流氓手里可都拿着刀! “我是谁与你无关,”方远快步走向大牛哥一伙人,“我来接我同学回学校,识相的自己快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千万不要来麻烦我,要我动手的话,你们可能不太舒服喽。” 059章 并不精彩的战斗,无处寻的凶器 大牛哥和几个混混一愣,随即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有病吧?”大牛哥用刀指着方远,“市中还收精神病?” “老大,我看他不是有病,是刚才看了录像,把自己当成录像片里的英雄好汉了。” “小子,英雄可不好当。”大牛哥晃了晃手里的刀,指了指吴俊杰几个,“乖乖那边待着去,等我爽完,我一定好好招呼你。” 方远来了!想到小钢炮他们莫名其妙的翻脸,想到狗熊一样的鲁大勇被轻易击败,吴俊杰心中萌生了希望,说不定沈晓丽她们就安然无恙了。 可为什么来的偏偏是这个混蛋呢,今晚过后,沈晓丽肯定不会再理他,他在班级甚至年级女生心目中一定臭成了狗屎。 这混蛋成了英雄,他却是人人厌恶的臭狗屎,欢喜很快被嫉恨替代。吴俊杰恶毒的诅咒:两败俱伤最好,让这混蛋也吃点大苦头! 凶狠的混混、闪着寒光的刀,这些似乎都是空气,方远旁若无人的走过,一把拉住快要站不住脚的沈晓丽,几息之间,就把她带到跟她过来的几个同学身边,还顺势一脚把看管的那个混混踢得飞了起来。 混混在空中飞行了好几米,重重撞在一棵树上,晕头晕脑的想爬起来,稍稍一动,胸脯就撕开的疼:“哎哟!老大,我骨头断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大牛哥和混混们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醒过神,沈晓丽跑了,一个兄弟倒在地上直叫唤。 “小子下手够狠呀,”大牛哥捏着刀冲了过来,“兄弟们,废了他!” “老陈,你保护他们。”方远跟陈健说了一句,然后冷冷看着一群疯狗似的混混,嘴角露出一丝轻蔑。 五个混混、五把刀,团团围住方远。 “要是我动手,你们会后悔的。”方远眼睛微微一眯,手一抬。 五个混混一齐退了一步。 “啪!” 方远打了个响指。 “小子,到现在你还敢装神弄鬼!”大牛哥头朝两边一甩,“上,让他趴下!” 不得不说,刚才方远的一脚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大牛哥边上的两个混混居然没敢动。 “来人呐,抓流氓呀,来人呐……”蹲在地上小半天的那个女生,突然冲下土坡,站在路上大喊大叫。 “快上,他有三头六臂呀!”大牛哥急了,三角刮刀狠狠刺向方远。 剩下的混混也举着刀扎了过来。 “马勒戈壁的!”陈健眼睛红了,大吼一声冲过来,犹豫害怕全没了,他只有一个念头,要去帮方远。 方远没有三头六臂,可比有三头六臂还可怕。 战斗一点也不精彩,没有拳来脚往,也不见血雨腥风,比录像里的场面差远了。 方远身子一动,估计还不到一秒钟,战斗结束了—— 大牛哥躺在地上变成了死牛哥,一条胳膊断成了三截,不痛死过去更惨;其余几个混混捏着手腕满地打滚,他们握刀的手都被硬生生折断了。 近乎人形巨兽的战斗力,对付几个普通人还不就是这么简单。 “老陈,刹车!”方远扶住刚刚冲到面前的陈健。 陈健傻傻的看了看方远,又看看地下几个混混,不敢相信似的:“打完了?” “还准备拍个续集?” “老方,你没受伤?” “我干嘛要受伤?”方远笑了。 陈健给了方远一个拥抱,退后几步,看着方远:“兄弟,我知道你牛,没想到这么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还想帮你一把的。” “老陈,你已经够意思了,换了别人,刚才谁敢冲上来。” “这话说的,我不是你兄弟嘛。”陈健有些自傲的挺起胸膛,这时他才开始细细打量地上几个,看到昏死过去的大牛哥,不免担心道:“没把他打死吧?” “死不了,就断了条胳膊。” “呸!便宜他了。”陈健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方远,幸亏来了。” “方远,谢谢你。” 几个被救的同学过来道谢,就连吴俊杰也不情不愿的说了声谢谢。平亭市中不认识陈健的大有人在,不认识方远的一个也没有。 “现在问题来了,该怎么处理他们?”方远指着坐在地上乖的像小白兔的混混们。 “管他们去死,臭流氓!”沈晓丽对着刚醒过来的大牛哥就是一顿踢。 方远站在面前,大牛哥哪敢反抗,只能咬着牙忍着,小皮鞋踢在身上,滋味可真不好受。 还真泼辣,方远暗暗咋舌。 “方远,回去我就跟我爸说,让他打电话给公安局,把他们全抓起来!”沈晓丽觉得自己似乎太野蛮了点,忙又说,“我恨死他们了!” “唰——” 一道雪亮的光照了过来。 “都别动,我们是城关派出所巡防队!”带队的年轻警察拿着强光手电到处照射—— 坐了一地的混人,个个带伤,地上还有好几把刀! “刚才谁呼救的?”年轻的警察一边问,一边吩咐手下两名联防队员,“把他们看管起来,我来呼叫所里,派车全带回去!不得了了,持刀斗殴还伤了这么多人。” “警官,是我呼救的,他们都是流氓,幸亏我同学及时赶到,要不——” 那个女生还没说完,就被年轻警察生硬的打断了:“有话所里去说,黑灯瞎火的在这里斗殴,都不是什么好货!” 听到这话,沈晓丽他们不干了,纷纷围上去。 “警官,他们才是流氓,我们是市中学生。” “警官,是他们动手的。” “哪那么多废话!待会录口供再说,我警告你们老实点,别指指点点!”年轻警察一脸不耐烦,唬的沈晓丽几个不敢说话了。 方远冷眼瞅着,附耳跟陈健说了几句,“记住了么,有机会赶紧打这个电话。” “记住了,9开头的大哥大号码。”陈健默念几遍,点了点头。 …… …… 城关派出所,灯火通明,县城的派出所不比乡下,快十点了,出出进进的人还很多。 受伤的混混被简单询问了几句,就由两个联防队员押送去了医院。 方远他们被关在一个装了铁栅栏的房间里,一个个被叫出去做笔录,很快,其他人都被放了,只留下方远一个人还在问询室接受闻讯。 “这么晚了,你们还不走?”吴俊杰看了看守在派出所门前的几个同学,“陈健都走了。” “走什么呀,方远还在里面!”沈晓丽一脸怒气。 “沈晓丽,刚才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说早点——”吴俊杰刚说两句,“啪!”脸上就挨了沈晓丽一个大嘴巴。 “早点什么?早点答应陪流氓去跳贴面舞?吴俊杰,你太恶心了,”沈晓丽啐了一口,指着外面,“滚,快点滚!” “走就走!”被女生打了一巴掌,吴俊杰脸上挂不住,说话也口无遮拦,“反正我没动手,有事也找不到我,他就惨了,我听那个警察说,四个重伤,一个轻伤,论起来够判刑了。你们等吧,看他能不能出来。” “吴俊杰,你不是人!”沈晓丽的女伴气的大骂。 “吴俊杰,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吴俊杰,方远还不是为了我们?” 就连吴俊杰关系好的两个男生也看不过眼了。 “好,我不跟你们说了,我走。”吴俊杰见势不妙,溜之大吉。 问询室里,年轻的警察拍拍厚厚的一叠询问笔录,面无表情道:“方远,所有的笔录都指向你一个,只有你动了手是不是?” “我动手是防卫。” “防卫?你的凶器呢?老实交待!”年轻警察的声音突然一高。 “我没有凶器。” “刚才医院来电话了,一个胳膊断了三截,三个手腕断了,还有一个肋骨断了五根。你够厉害呀,医药费估计要上万,被你打伤的可能还要落下残疾!你说你没有凶器!” 年轻警察探过身子,逼视方远,“扔哪了?告诉你,你的态度决定你的命运!” 060章 挨批的小陈警官,进入梦的水 “态度好,赔偿医药费之后,就不再处理。态度不好,先拘留!马上要参加高考了,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 年轻警察把一张纸推到方远面前,“这是调解书,你想清楚了,就签字!” 方远摇了摇头。 “这么说,你要负隅顽抗到底了?” “在事情没调查清楚之前,我不会签任何字!” “还不清楚?”年轻警察指指点点,“你、方远,今晚九点多参与了一起恶性流氓斗殴事件,导致多人重伤,现在拒不交待凶器下落,拒不认错——” “哐当!” 问询室的门被粗暴的踢开了,分局长韩建国走了进来。 “谁?”年轻警察抬头一看,旋即脸上堆满笑,“韩局,怎么惊动了你?” “我不来行吗,小陈,你这是准备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了?” “韩局,你听我说。”小陈警察赶紧辩解。 韩建国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方远这边,拉起,拍了拍肩膀:“方远,这次又要谢谢你呀,因为你避免一起了恶性流氓事件的发生。” “韩局。”小陈警察跟着追过来。 “小陈,事情我已经基本了解了,刚才进门前,我也简单问了问在场的几个学生。案件移交分局刑警队,刑警队侦查员已经去医院重新做笔录了。” 这不是全盘否定他的工作能力么?小陈警察仍想挽回:“韩局,你听我说——” 韩建国摆摆手:“小陈,这不是人民内部矛盾,这是敌我斗争,和稀泥是行不通的。” “韩局,斗殴造成了好几个重伤呀!影响太大了!” “小陈,注意你的立场,脚不要站歪了!”韩建国提高了声音,“这是斗殴?这是挺身而出阻止犯罪!难道你希望挺身而出的受伤?” 这个批评有些重,小陈警察急了,指着方远:“韩局,你可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这个人也不老实!他说他没带凶器,没凶器赤手空拳能把四五个持刀的打成重伤?断胳膊、断手、断骨头?” “笔录提到凶器没有、现场遗留凶器没有?” 小陈警察不吭声。 “那凶器是你凭空想象的?” “韩局,按照正常的推理,我实在无法相信,一个学生空手能打伤这么多持刀的,所以我怀疑这是有预谋、有准备的互殴,甚至先动手的还是他!”小陈警察又一指方远。 “小陈,”韩建国点上一支烟,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笔录口供、现场,你不相信,那你相信什么?你警校毕业工作也好几年了,怎么还喜欢凭空推理?你做不到,并不代表方远做不到。” 韩建国深深吸了一口烟,“方远是去年地区抗洪救灾先进个人,秦古市王副书记亲自表扬的典型,他是市中的应届高考生,平时也不出校门,他会预谋带了凶器去和流氓斗殴?” “韩局,这也说明不了——” “对,说明不了他为啥能空手对付持刀流氓,对不对?”看到小陈点头,韩建国笑笑,“去年所里处置精神病人跳水塔时,你去现场了没有?” 小陈警察想了想,说:“那天我正好休假。” “人是方远救下来的,事后省厅刑侦总局的领导去了现场,领导说方远的身手,省厅特警支队也难找出一个来。” “韩局,我?” “小陈,以后做事不要主观臆断,也不要急着下定论。你去通知那批混混的家属,叫他们带钱去医院交医药费。另外,这些混混的看管,就由你负责了。” 韩建国一拍桌子,“翻天了,敢持刀威胁侮辱女学生?我已经叫刑侦人员去收集他们的违法犯罪材料,够判刑的判刑、不够的送去劳教几年!” “那,韩局,要不要通知市中?” “暂时不要,过了高考再说,另外,这次事件不得外传,因为涉及到两个女生,万一别有用心的人添油加醋,影响她们的名声。” …… …… 看到方远和韩建国并肩走出问询室,陈健急忙问:“方远,没事吧?” “挺身而出的英雄能有啥事?”韩建国及时给等了多时的学生们一颗定心丸,又很诚恳的对方远说,“方远,我代表分局、派出所,向你道歉,今天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韩叔叔,没啥,不是真相大白了嘛。”方远大度的说了句。 “同学们,还要麻烦你们去分局重新做一次笔录,放心,等会我派车把你们一个个安全送回家。”韩建国看着面前的几个学生,又问,“怎么少了一个人?” “他早就走了,他这个人……”沈晓丽恨恨的把吴俊杰今晚上的表现说了出来。 “哦,那就算了。”韩建国考虑了一会,“我给你们一个提醒,像这样明显心术不正的同学,你们以后要少接触,少往来呀。” 分局,韩建国办公室。 韩建国翻看完笔录,笑着跟方远说:“眨眼间,五个持刀的被你打翻,你毫发无伤,身手惊人呀,方远,考虑一下,去读警察学院?毕业出来,我保证你能很快建功立业。” “韩叔叔,我就算了,这儿有位你未来的兵呢。”方远指了指身旁的陈健,“陈健一直立志想当警察,今晚迎着刀往上冲的也只有他。” “不错,敢面对持刀歹徒,已经具备一名警察的基本素质了。”韩建国摊开工作笔记,记下了陈健的名字,“陈健同学,你警察学院毕业后,来找我,到我刑警队来!锤炼几年,就是一员猛将。” …… …… 回到学校的楼道间,已经快深夜十二点了。 方远没有睡意,他拿出日记本,心绪难平—— 斗几个流氓当然不会让他心生波澜,他忧虑的是,他超人的能力是否太过耀眼,如果他不认识韩建国,那今晚面临的困境怎么解决? 他的能力还在提升中,将来有一天,他成为了四大古老元素的主宰,是不是就可以不被这世界所束缚? 为所欲为吗,不,他只想让自己、让他所在意的人过的更好而已。 下次再碰到今晚上类似的事,他肯定还会出手,可善后确实是个大问题。 要是有哪个权威部门给他颁发一张《出手许可证》就好了,方远叹了口气,笑笑:怎么可能有这种证件呢。 方远在日记里写了这一段话:我的能力远远超越了普通人,也就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力中的大部分是毫无用武之地的,真是可惜。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床上,方远安然无眠。 梦中,方远化身为史前巨兽正和另一头巨兽厮打在一起。 实验楼仿佛消失了,千点、万点的雨点,从屋顶滴下,无声无息,就像轻絮飘扬…… 市中的雨、平亭的雨,这天地所有的雨,刹那间,全汇聚在小小的楼道间。 积水以肉眼看见的速度上涨,漫过凳子,爬上桌子,很快楼道间成了一整块透明的水。 这水不流淌,不从门缝、窗缝溢出,它好像是空气,是微微颤动的巨大果冻,它没打湿任何东西,可它进入了方远的梦…… 061章 进化,纪念册,拍照 梦中,方远化身成的巨兽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它的身躯在缩小,爪牙在退化,浑身铠甲似的皮肤也渐渐变得光洁。 人,才是真正的他,方远很满意这种变化,他握紧拳头,迎向面前的巨兽,一拳就击穿了巨兽厚厚的防御。 筋断骨折,血肉横飞,小山一样的巨兽被他揍成了一堆肉泥。 “啊——” 方远仰天怒吼。 吼声回荡在梦境之中,无数史前巨兽从海水中浮起、从云层中落下,从地洞中爬出……纷纷向方远低下高傲的头颅。 “最强基因改造完毕,受体正式向异能者转化……” 灵魂中响起了一个声音,随后,方远陷入了深睡眠之中。 如果此时,小小的楼道间里有人,他就会看见一幕奇妙的景象—— 一吸,方远就消失了,与水成为了一体。 一呼,方远又出现了,他仍好好的躺在床上酣睡。 一呼一吸之间,方远随意转换着形态。楼道间的水面在一点点的下降…… 方远的心跳有一种奇妙的韵律,像刷刷的雨点、像涓涓的溪流、像奔涌的长河,有那么短短的一瞬,它停止了跳动,就像平静的湖面。 方远的心脏中有一个亮点在一闪一闪,它是水之心,它要生根、它要发芽。 一道白色的柔光,透出方远的胸膛,照亮了整个楼道间,柔光忽的收缩,重新进入了胸膛,所有的水一齐消失了。 心脏中的光点不加了,只有一颗合拢的透明芽孢,芽孢底端生出了无数细小的透明根须,根须在伸展,很快占据了心脏四分之一的区域。 “水之心,凝结成功,孩子,你已经完全成为水元素的掌控者了,现在去准备掌控风吧……” 雨,一下就停了,云层散开,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的照在方远脸上。 方远睁开了眼,微微一笑。 灵魂中的声音,他不需倾听,也能知晓。他是水的掌控者,最低级的掌控者,只有等到小芽孢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他才能真正掌控整个世界的水,掌握这浩荡的力量。 方远手一招,一大团水把他整个包裹起来,头发干净了,身上干净了,牙齿干净了,衣服干净了。 也有点用处嘛,省了买洗头膏、香皂和洗衣粉的钱,还省了不少时间。 “砰砰!” 门被敲响了,方远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陈健拎着装了好几个大肉包的塑料袋,顶个水泡眼,笑嘻嘻的站着。 “这么早就过来,才五点半吧。” “睡不着,几乎一晚上没睡,”陈健把袋子放在桌上,“吃吧,刚买的,吃完上街去。” “吓得没睡着?”方远取笑道。 “有你老方在,我怕个屁呀。”说着,老陈有些不好意思道,“兄弟,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昨晚上听了韩局长这么一说,我兴奋了一夜。” “还没参加工作,就被未来的领导赏识了,换了我也兴奋呀。” “你看,又取笑了。老实说,这是一小方面,最大的原因是我一直梦想当个抓坏人破案的刑警,梦想成真,我能不兴奋?” “老陈,开个玩笑。我就盼着你将来,一年立一功,三年当上中队长,五年是个大队长呢。” “我要有你这身手,我也敢想了。”陈健笑着打量方远,“换套衣服吧。” “陪你去相亲?” “不是拍照嘛,当然要拿出最佳的一面。” 方远依言换了一套新衣服,两个好朋友说说笑笑,下了楼。 …… …… 毕业就是分离,要是还在宏村中学,预考前就应该买了纪念册,写好毕业赠言了。 这一套,初中毕业前也搞过,方远熟门熟路。 一本纪念册一百多页,一个班才四五十人,看起来似乎多了,可要是人缘好的,一个年级转过来还嫌不够。 “老方,第二页一定要让给我写。”陈健很有自知之明,纪念册的第一页要留给最重要的同学,他跟方远是兄弟,可他的重要性怎么会比得上柳小曼? 说方远和柳小曼谈恋爱,一点没这个迹象,可他俩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在陈健眼里,他俩似乎像兄妹又像姐弟,如果有可能,他衷心希望将来他俩能在一起,郎才女貌或者郎貌女才都说的通,反正就是那么般配。 “行,”方远大方的点头,问,“那你的纪念册,我也是第二页?” “我是重色轻友的人?我的第一页绝对是你的。”陈健无法想象,他会有勇气把纪念册递给孙雅芬,当着别班同学的面,要是被婉言拒绝,那他该钻地洞了。 “君子不夺人所爱。”方远看着心口不一的陈健,笑笑“我本来有个办法,能请人帮忙让孙雅芬给你写赠言,看你这么坚决,算了。” “别呀,兄弟,帮帮忙。中午这顿,我好好请你。” “老陈,你可是要当警察的人,还贿赂我?”方远揶揄了几句,“我听柳小曼说,她和孙雅芬关系挺好,纪念册让柳小曼带给孙雅芬好了。大家都是同学,就算不是朋友,写个赠言,也没啥。” “老方,哪对不住了,你只能屈居老二了。” “我明白,毫无怨言,大力支持。”方远挤挤眼,“第一页留言,孙雅芬应该明白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喽。” “也许吧,你说得对,不是朋友还是同学嘛。”陈健喜滋滋的把方远拉近了路边的照相馆。 毕业互赠照片,也是临别纪念必不可少的。 人家请你写赠言,会问你要一张相片,然后贴在纪念册你写赠言的那一页;同样你请人家写,也如此。 一般来说,都是互赠半寸、一寸的黑白证件照,除非关系特别铁,或者有好感的才会赠送彩照。 方远拍了张半寸的黑白证件照,准备洗个六十张。 “兄弟,太少了点吧。起码翻倍,你不想想,你现在是市中名人呀,校歌手冠军、运动会健将,学习好又长的人模狗样,要是别的班级同学过来,人家捏了照片给你,你不给人家,瞧不起还是啥的?” 听了陈健这话,方远想想也对,真要这场面,双方都尴尬,就跟店老板说洗个一百二十张吧。 陈健拍完证件照,拉着方远拍合影彩照。 照相馆专门有个房间,请人在墙壁上画了几幅华夏的名胜古迹图,边上还应景摆了些道具,就跟唱戏的舞台背景一样。 照相的人站在背景前面,就像是在名胜古迹前留的影。 “高个子小伙子,单独来一张?”等两人拍完,照相馆老板建议方远换个背景拍一张。 “不用了。” “小伙子,不收钱,我还给你免费冲洗十张。” “不要钱啊,给我也来一张好了。”陈健笑着凑过来。 照相馆老板看了陈健几眼,摇摇头:“你不行。” “不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么。”陈健奇怪了。 “刚才我话还没说完呢。”照相馆老板指着摆满照片的橱窗,“我准备把这小伙子的照片放在橱窗展示的,如果同意,证件照我也免费。” “当然同意啦,老方对不对,二三十块钱省下来了,明天请我一顿好了,”陈健打趣说,“老方,你这算不算出卖色相?呵呵呵。” “为了请你,我就出卖一次好了。” 照相馆老板举着相机:“小伙子,头往左偏一点,看着我微笑,对、对……” “尽量拍丑一点啊,要不你这橱窗就要被小姑娘砸掉了。”陈健在一旁捣乱。 方远一笑。 “喀嚓——”定格。 062章 毕业季,有人找 四月十一号,高三年级恢复上课,但是这一天学校并不安排教学活动。 上午八点开始,要拍毕业照,八个班级轮下来,就快到中午了。下午,有好几家照相馆要来给学生们拍纪念照,以校园各处为背景,跟好朋友或有好感的人拍上一张,一下午时间还挺紧张的。 每年的毕业季都是如此,学校早就有了安排。 唐儒林随着早自习的铃声匆匆走进高三(五)班,他一站上讲台,相互传递纪念册的举动立马消失,教室里顿时静了。 “同学们,我简单讲几句,不会耽误你们写纪念册的。”唐儒林善解人意的笑笑,“这次预考我们班级百分百通过!” “啪啪啪——”教室里掌声一片。 唐儒林抬手摆了摆,“整个年级总体优秀,只有六个同学不幸被淘汰。预考相对高考而言,成色低多了,不过我还是要表扬我班的一位同学。” 肯定又是柳小曼,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柳小曼。 “那就是方远同学。”唐儒林看着方远,感慨道,“方远同学这次预考是文科第二,总分615分,只比第一名的柳小曼同学低了2分。同学们,也许你们不太清楚,方远同学刚来我们学校时,他在宏村中学的成绩并不出色,可以说是相当差,六门功课五门红灯笼,剩下一门勉强及格。” “同学们,按照这个成绩发展下去,方远同学拿到毕业证书肯定还需要补考,可短短一年没到,方远同学就已经赶上并远远把你们抛在了身后。可以说,方远同学创造了我们平亭市中校史上的奇迹,不,他就是奇迹!” “啪啪啪——”教室里掌声雷动。 唐儒林等了一会,继续说道:“方远同学现在的对手已不是你们,他唯一的对手是柳小曼同学和他自己,我在此衷心祝愿他们都能达成自己的理想。还有两个多月,你们就要踏进高考试场了,同学们,以方远、柳小曼同学为目标,努力追赶吧!” 唐儒林干脆利落,说完就走,临出教室门,回头说:“等会别忘了下来拍毕业照啊。” “忘不了!” “忘了,唐老师可以上来请呀。” “对,必须三顾茅庐,否则不下去!” “哈哈哈……” 到了这个时期,班主任差不多就成了学生的朋友,大家也不再顾忌班主任的威严,随意的开开玩笑也无妨。 “兄弟,牛呀。刚才你没注意大家的样子吧,都惊呆了。当初你说,你要上燕京大学,他们都当你发痴了呢。现在轮到他们傻眼喽。”陈健拿出纪念册,低声道,“拜托、拜托。” “你的事,我马上去办。”方远拿起两本纪念册,走到柳小曼课桌前。 先跟柳小曼讲了陈健请托的事,方远又把自己的纪念册递给柳小曼。 “我才不给对手写赠言呢。”柳小曼噘着嘴,见方远一愣,得意的咯咯笑,“骗你的,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翻看一看,是第一页,柳小曼心头一甜,脸也微微红了,看到方远在看她,赶紧掩饰的低头,一边拿出自己的纪念册让方远写,一边又嗔道:“别偷看,想抄袭呀。” 方远笑笑,走回自己的座位。 打开柳小曼的纪念册,他早上送给柳小曼的半寸照已经贴在第一页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是第一页,不一般、不一般呀。”陈健在一旁探头探脑。 “老陈,你的纪念册还没送出去呢。” 这一句有无穷魔力,陈健立刻坐的端端正正不再搞怪。 方远在对应的横线上写了名字、邮编、通信地址,电话号码自然是没有的。 班级同学家里装电话的并不多,柳小曼老爸是副市长,工作需要,家里有电话。陈健家现在要供应城里大小几十家饭店、酒楼的水产、海鲜,前一阵也装了个电话。 听陈健说,装个电话要六千,如果想选个好号码,另加三千。交了钱,你还得排队等,想要早点装好,就得托人花上一两条红塔山才行。 一台电话加一个好号码,小一万了,还真奢侈,方远的笔移到了赠言栏。 写什么呢,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很难落在纸上,方远想了想,只写了短短一行:柳小曼同学:期待和你在燕京相遇! 写好送还柳小曼,柳小曼也把方远的纪念册递给了方远。 方远同学:九月燕京见,那时的夏花应该很灿烂!方远看着柳小曼的赠言,默默一笑。 “小曼,你们好默契呦。”柳小曼同桌瞥了一眼,夸张的张大了嘴。 “瞎说,他这是抄袭,还抄的很拙劣。” “这是心有灵犀好不?”方远突然不受控制般的冒出一句。 柳小曼瞪了方远一眼,一脸的羞恼,一手捂住通红的脸,一手直摇:“胡说八道啥,走啦、走啦。” 无端端的,说这话干啥?方远虽有些懊恼,但更有一吐为快后的轻松,他也知道柳小曼并不会真正生气的,当然,现在只能一走了之,再多一句调笑话,她真要恼了。 这个下午,方远成了大忙人,认识的同学,不认识的同学都拉着他合影,男生有,女生更多。要不是他体质超人,只怕腿也站瘸了,脸也笑麻了。 接下来几天,他依旧很忙,忙着给班级的和其他班级的同学写赠言,一百二十张照片哪里够,为了不伤同学的面子,他只好托回家吃饭的同学帮他再加印两百张。 收到的照片在课桌里堆成了一堆,证件照、彩照,不下四五百章,送照片的大都女生了,惹得陈健笑话他说,以后靠这些照片,游遍华夏高校,处处有美女同学请吃饭。 …… …… 六月中旬开始,平亭就进入了江南梅雨季。 时晴时雨,闷热潮湿,总感觉人身上黏糊糊的。 五十多个大小伙、大姑娘挤在一个教室,也没有吊扇,即使窗户都开着,气味也实在不太好闻。 教室里的座位重新作了调整,方远、柳小曼又成了前后桌。 柳小曼有些纳闷,她座位周围的空气似乎很清新,还时不时凉风习习。可一离开座位,去了别处,气味就让她皱眉了。 几次之后,她惊奇的发现,一切源于方远,只要方远在的地方,就有清新的空气和凉风。 为此,她还给方远起了个外号叫:“清新小王子”。 陈健给出的权威解释是,方远太爱干净了,比女生还爱干净!估计这家伙,一天要冲好几次澡,反正他住在单人间,冲澡很方便。 对于这些,方远只是笑笑,算作默认。 天气一闷,人也晕晕欲睡,班级的同学大都无精打采,复习冲刺了一个多月,大家进入了倦怠期。 按照唐儒林的说法,牛已经过了河,揪牛尾巴还有啥用?弦老是绷着不行,是该放松放松了,所以平常一天几十张练习卷,现在少了一半,测验次数也少了。 这个阶段调整为主,努力以最佳状态迎接七月初的高考。 六月二十三号,很平常的一天。 刚晴了一个上午,中午时分又开始下起了雨。 午睡课还没结束,唐儒林就进来把方远叫出了教室。 “方远,马上去校门口的传达室,有人找你,下午你不用来上课了,我已经帮你请了假。” 谁会来找他,还帮他请了一下午的假,难道家里出事了?方远心里一惊,顾不上和唐儒林多说话,赶紧往楼下跑。 雨下的很急,远望去,天地成了一片水的世界。 方远在雨中奔跑,满天的雨被他牵动,汇成一股势,压向市中大门。 站在传达室屋檐下的一个中年人,抬头看了看:“这雨下的邪乎,天要塌了?” 063章 一拳 “你是方远同学吧?” 看到雨中狂奔而至的方远,中年人撑开伞,一边问,一边招呼方远到伞下躲雨。 不是家里来找他?方远心头一松,打量着面前陌生的中年人:“你是?” “我是市公安局刑警队的,叫我老李就行。韩局长派我来找你的。” “韩叔叔找我,啥事?” “事情紧急,先上车,我们边走边说。” 中年人撑伞带着方远,上了停在校门旁边的一辆桑塔纳。 桑塔纳的发动机一直在怠速运转,车门一关,“轰——”一声,冲进了雨帘中。 “方远,今天中午,我们市发生了一起持刀杀人后劫持人质的恶性案件……” 一上车,老李就开始解释来找方远的原因,他甚至没留意到冒雨跑过来的方远,身上居然是干的。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平亭宏远机械厂,一个被开除的职工到厂里找负责人事的副厂长,要求复工,言语不对就拿出了刀。 厮打声、呼救声惊动了隔壁的财务科,等到财务科几个人冲进副厂长办公室,副厂长已经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了。 杀人犯挥刀乱舞,趁乱劫持了一个怀孕的小出纳。 这几天,宏远机械厂附近电路改造,厂里停电放假,只有几个厂领导和财务人员在厂里。 等到市公安局接到报警,赶到厂里时,杀人犯已经把出纳劫持到车间行车操作台上去了。 刑警队、派出所、武警大队几十号人,团团围住了车间。秦古公安局刑侦副局长带了几名武警支队的狙击手也在半小时后赶到了现场。 形势很严峻,强攻不行,行车操作台离地面五米多高,杀人犯的刀时刻夹在人质的脖子上,随时都可能狗急跳墙。 狙击,从距离和角度判断,很难避免误伤人质,杀人犯很狡猾,他躲在铁板后面,还把人质挡在身前。就算一枪毙命,如果人质受了惊吓,从操作台上跌落,摔在一堆机械上,不死也重伤。 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破窗而入,跳上操作台,以极快的速度夺刀制服歹徒救下人质。 可这个稳妥的办法却是最难实现的,车间外墙朝北,非但没有任何攀援物,还长满了青苔,下了雨就跟抹了油一样滑,谁有本事爬上去? 即使能爬上去,破窗、跳上两米多远的操作台、夺下凶器、制服歹徒、救下人质,这一连串的动作,都要在歹徒来不及反应之前完成,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失误,营救就会失败。 这不是拍电影,失败了能重来一次,一旦失败,人质就可能失去生命,甚至执行任务的人也会受到严重伤害。 绑了安全绳从屋顶垂下来,重复上述动作,难度是降低了,可歹徒眼睛时不时的往窗外看,很容易被发现。 和人质所在的车间相隔几十米的地方,有一个小配电间,此时,配电间成了临时指挥部。 平亭的张书记、戴市长、政法书记兼公安局长周局长、主管刑侦的副局长韩建国,以及上级公安部门领导、武警支队、大队的领导,挤满了配电间。 烟头扔了一地,可始终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营救方案。 “省厅指示,必须确保人质安全,必要时可以当场击毙歹徒。”秦古公安局的副局长传达了省厅的指示后,把目光投向了眉头紧锁的韩建国,“建国同志,任务很重呀。” 一旁的其他领导纷纷点头。 “强攻和寻机击毙都很难确保人质的安全,谈判也陷入了僵局,歹徒要求我们提供一把枪和十万块钱,由厂长送上去,还要厂里驾驶员驾车把他送出去,这个要求怎么满足。”韩建国深深吸了一口烟,“当然,为了稳定歹徒的情绪,提防他铤而走险,谈判还在继续中。” 韩建国扔掉烟头,脚尖死命碾了碾,“我建议启用最后一套方案,请市中高三学生方远参加营救。” “建国,听了你的介绍,我们承认方远这个小伙子有过人的身手,应该是个练家子。可他毕竟是个学生,马上还要面临高考,这是一次有极大风险的营救行动,万一他出了闪失,我们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 “这个小伙子下河救人、跳水塔救人、孤身勇斗五六个持刀歹徒,品德上没有丝毫瑕疵,可我就担心,年轻人只凭一腔热血,任何困难都敢上。确保人质安全,重点就是确保两个字呀。” 几个领导,你一言我一语。 韩建国压力很大,他这个副指挥才是实际的现场第一责任人,上个月局里任命他为主管刑侦的常务副局长,让他接班马上到点退居二线的老局长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在这关节眼上,如果解决不好这次劫持事件,他的前途就有可能停顿。 个人前途很重要,可人质安全更重要,人质才二十五岁,结婚一年多,肚子里刚有几个月的孩子,在他手里出了闪失,他这个老公安怎能心安? “各位领导,方远这个小伙子,我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如果他来了说行,那成功的几率应该不低。我个人作担保,如果出了问题,我愿意接受组织处理,降职、撤职我都接受!”韩建国郑重的作出了保证。 “嗤——” 桑塔纳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在了配电间门口。 简单介绍和寒暄后,一屋子的领导全看向了方远—— 这是个高大帅气阳光的小伙子,眼神清澈,充满自信却又不显张狂,面对这么多领导,他仍落落大方丝毫不怯场,更难得的是,他的镇定和淡然。 这小伙子是个人才! 在场的人大都忽略了一个细节,雨大风狂,跟着方远一起进来的刑警老李湿了半边身子,而方远身上却没一丝雨迹。 这小伙子不是练家子那么简单。特战旅出身的秦古武警支队支队长,心里咯噔一下,他依稀记起当年刚入伍时,教官说的话:华夏很大,奇人异士很多,别以为你们一个能打五个就牛了,碰到真正的高手,分分钟叫你们趴下。真以为飞檐走壁、水上漂只是小说电影? “小伙子,能不能顺利完成任务?”一个领导问。 “没有任何问题,我能确保人质安然无恙。”方远很肯定的回答,想了想问,“如果我把歹徒打伤了,没啥问题吧?” “确保人质和你自身的安全为第一前提,在这个前提下,打死、打伤歹徒都没事。”秦古公安局副局长给方远一颗定心丸。 “那就行。”方远点点头,“我有一个要求。” “说吧。” “事后不要通知学校,也不要表彰我。” 这小伙子,信心好强呀,还没开始营救,就考虑事后了。领导们都轻轻笑了起来,沉重到近乎凝滞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轻快了。 平亭一二把手交换了一下意见,原则上答应方远的请求,但是内部表彰是肯定要的。 “韩局,歹徒情绪开始烦躁了。”现场人员对讲机报告。 拖延一秒,人质就多一秒的危险。 “方远,下面看你了!”韩建国重重拍了拍方远的肩膀。 “放心,一分钟后解决所有问题。” 方远一步跨出配电间,再一步,就在五六米外了。 领导们跟着跑出配电间,转到车间背后,注视着方远的行动。 没有谁撑伞,也没人顾得上穿雨衣,他们站在瓢泼的雨中,一手搭在额前挡雨,一手不时抹去眼睛上的雨水。 几秒钟之后,方远就已经站在了车间的墙根下。 他在雨中,就是雨。 雨是无法打湿雨的,雨也无法妨碍雨。 方远头微微一仰,墙壁上无数个攀援点一下闪现在他的视野里,他身子一跃,手脚并用,箭一样直往高处的玻璃窗窜去。 方远在墙根下时,一个领导正用手抹去眼睛上的雨水,等他的手刚离开眼睛,方远已经攀到五米多高的窗沿了,接着他看到惊人的一幕—— 方远的身子突然又往上一窜,于此同时,方远狠狠向前挥了一拳…… 064章 奏功,庆功宴,消息 在所有注视着的人眼中,方远的攀爬能力是神乎其神的,可他出乎意料的挥拳,却是鲁莽无用的。 这个车间只有靠近屋顶的位置才有窗户,而且窗户是内凹的,这一拳打过去,够不够到窗户还是个问题。 够着了,更是糟糕,人还没进去,响动倒把歹徒惊醒了。最合适的做法是,人跃上窗台,一脚踢开窗户,趁势扑进去。 然而就在所有人还来不及去考虑失败的后果时,不可思议的场景发生了—— 方远这一拳似乎带着巨大的冲击波,整扇一人高、三米多宽的窗户轰然倒下。 几乎就在窗户倒下的同时,方远整个人忽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人往上跳不是应该直接落下么,怎么会跳进车间里去了? 方远的拳头没有冲击波,现在的他也无法抗拒地心吸引力,这一切都是水的力量,大雨对方远来说,是最可靠最强大的的助力。 没有人能看见纯净到极点的水,在所有人眼里,方远就是空空打了一拳,其实在这刹那,他调动了将近一吨的水。 一吨的水以方远挥拳的速度去撞击,别说是玻璃窗户,就算是一堵厚墙,也会被打出一个大洞。 他不是跳进车间而是被强大的水流顺带冲进去的,速度之快,连人的视网膜也无法捕捉。 持刀歹徒当然听到了声响,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脸去看,就晕了。 他是活活痛晕过去的,他持刀的手臂被一折两段,断骨戳破皮肉,露出尖锐的截面,发着惨白的荧光。 “铮——” 匕首脱手掉在了行车下的铁块上,激起一窜火花。 方远一手揽住人质的腰,一手抓住歹徒,从五米多高的行车上很随意的往前跨了一步,稳稳又轻盈的落地,就像走下一级台阶。 现场近二十个警察、武警,一时目瞪口呆,一会后爆发出一阵欢呼。 成功了?!韩建国捏紧拳头,小幅度的一挥,心头的千斤重担一卸下,他轻松的快要虚脱。 歹徒被押解上了警车,先送去医院简单救治;人质也被守护多时的救护车带去了医院作检查。 “韩叔叔,我可以回学校了吗?” “小伙子,不吃庆功宴可不许走呦。”秦古公安局的赵副局长笑眯眯的看着方远,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就是嘛,一个下午也耽误不了你的学习。你这个有功之臣,怎么可以一走了之?” “高考不用愁,就算考不上,我们特批你进入公安队伍,报送你去公安院校进修。” 平亭的书记和市长一人握住方远一只手,亲切交谈,给予承若。 “张书记、戴市长,方远同学要是进公安队伍,我们秦古特警支队要了,这样的人才应该在合适的岗位上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嘛。”赵副局长见到人才也心痒,“到特警支队,先让你干个中队长级的教官!” “各位领导,方远志不在此,他可是我们市中的高材生,听说这次预考,地区前三,状元之才,公安队伍可留不住他呦。”韩建国笑着解释了几句,摸出烟发了一圈,也没忘给方远一支。 韩叔叔这是故意的吧,方远拿着烟,一脸的尴尬。不抽吧,韩建国打着打火机在等着他,抽吧,他一个高中生能抽烟? 刚才战天斗地威风凛凛的小伙子哪里去了?在场的领导看着默默的笑。 “韩叔叔,我不抽烟的,我还是高中生呢。” “嗳,今天下午,你不是高中生,你是解救人质的英雄,你是公安战线的编外人员,完成一个艰巨任务之后,不抽烟解解乏怎么行呀。”韩建国不依不饶的给方远点上烟。 方远皱着眉头抽了几口,“咳咳……”一阵咳嗽。 “哈哈哈——”配电房里响起了善意的哄笑声。 …… …… 说是庆功宴,其实只是在市公安局的小食堂里摆了几桌,厨师就是食堂的掌勺大师傅。 方远的筷子几乎没动过,几桌人轮流给他敬酒,像是约好了要灌醉他似的。 方远除了过年时,喝一点自家酿的米酒,天热时,难得陪老爸喝一杯啤酒,平时几乎不喝酒。 他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也担心喝醉,更何况今天桌上的全是五十几度的泸州老窖,进口一股火,从喉咙烧到胃。 一口酒下肚,他暗叫不好,肯定要醉了;半杯酒下肚,他感觉还行;一杯酒光了,他舒畅极了。 眼看方远喝了快有一瓶了,韩建国倒帮他担心了,端着酒杯走到方远边上,碰了碰:“方远,这杯干了,就喝点茶吧。” “韩叔叔,没事,你们都来敬酒,我还没回敬呢。”方远仰头干了,一亮杯底,“酒么水么喝么!” “好!”刑警大都是豪爽的汉子,听方远这么说,大声叫起好来。 想灌我?方远也起了恶作剧的心思,逮住刚才几个劝酒最起劲的,一人对干三杯。说实话,刚开始方远也动过把酒精无声无息的蒸发掉的念头,可喝着喝着一点没事,他就实打实的拼起了酒量。 方远其实是在欺负普通人,他一个人形史前巨兽,体质何等强横,别说一斤、两斤烈性酒,就是把他泡在高浓度酒精缸里也安然无事。 几个先搞他的当场就趴了,其余人也都喝的微醺。 等到方远放下酒杯,端起茶盅,韩建国粗略算了一下,方远这小子喝下了不下三斤高度酒!这是什么酒量?通了海了! 市领导离开后,方远这桌只剩下公安和武警系统的人,大家谈话更放得开。 “方远,你是大功臣,水塔救人、制服持刀流氓,再加上今天,你立了三个功,有什么要求提一提。”周局长大手一挥,“证书要发、奖金要发,要求更要提一点嘛。” “我还真有一个要求,”方远笑着说,“碰上坏人,我肯定忍不住要出手,可打伤打残了坏人,总是一件麻烦事,我问一下,有没有《出手许可证》之类的东西?” “这东西?”周局长一愣,想了想,摇摇头,“还真没听说过,你要是加入公安就简单了,工作证一掏嘛。不过也别太担心,以后碰上了,别顾虑,该出手时还是得出手,我们平亭公安局为你背书!” 看来我想的没错,这世上是不会有这样的证书的,方远笑了笑。 “这样的证件或许是有的。”一直不大开口说话的武警支队长,一开口就成功吸引了一桌人的注意,“我当兵的时候,我们教官是军区特派下来的,有一次他无意间说漏了嘴,就谈到过这个问题。” 支队长点上一支烟,“说是有个机构中的少数精英,就有这个权力。当然他们执行的是绝密任务,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甚至不是我们一般人可以想象的强大敌人。至于是什么机构,教官没说,这个肯定是个机密。” 看了看方远,支队长又说:“小方,以你的身手,进那样的机构才是最适合的。” 特工、间谍,还是啥神秘机构?对于这些,方远没有任何兴趣,他最大的理想,就是跟柳小曼考进同一所大学,继续同学生涯。 …… …… 庆功宴后,支队长主动提出,他来送方远回学校,说是还要去驻监武警中队一趟,正好顺路。 “小方,我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华夏武道传人?”一上车,支队长就凑近方远耳朵,问了一句。 武道传人是啥?方远现在何等聪明,旋即想到这个身份也许可以解释他非同一般的能力,便点了点头。 “这就合理了。”支队长似乎找到了答案,“听我们当兵时的教官说,武道传人是我们眼里的超人,他们中有些一辈子就愿意当个普通人,有些却愿意进入特殊机构为国家效力。小方,听说你们武道门派规矩严,我也不多打听了。不过你能文能武,倒真是罕见……” 方远有一句没一句的随口应付,心思却放在了听到的信息上:这世上真有不同一般的人存在,呵呵,有意思。 065章 后悔药,回宏村待考 表彰证书,方远没有要,这东西给爸妈看到,只会让他们担心。奖金,方远也谢绝了,他又不是冲着奖金去救人的。 时间进入到六月中旬,应考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李铁召集高三毕业班的班主任,在他的办公室开了一次摸底会。作为一校之长,学校每年的高考录取率、本科上线率和重点大学人数,是衡量他是否称职的重要指标。 班主任们上报了班级的预想录取人数,李铁汇总看来一下,大致与去年持平,这才稍稍有些放心。 会后,唐儒林留了下来。 “老同学,你当初不把方远的学籍调来,这步棋可真臭呀。”唐儒林存心的戳李铁痛处。 预考之后的几次模拟考试,方远次次都超过了柳小曼几分,如果说柳小曼是考取燕京大学的热门,那他就是热门中的热门。 “世上没有后悔药,要不我砸锅卖铁也要买来吃吃。”李铁苦笑笑,“将来校史怎么写,借读生方远考取燕京大学?有人肯定要说校长眼睛瞎啦?唉,白白便宜了宏村中学的王胖子,他是坐在家里,天上掉下个燕京大学生!” “也不能这么说,”唐儒林摇摇手,“方远在宏村读书时,成绩确实很差,他能考上燕京,我们市中就没有功劳?当然,军功章要分给宏村一半,那是没有办法的事喽。” “也只能这样想想,聊以**了,”李铁倾过身子问唐儒林,“回学籍地考试的事跟方远说了没有?” “这是大事总归说了,方远也没啥想法。” “还是要跟他多提提学校当时的难处,不能让他心里有疙瘩。未来高考地区一、二名的学生,肯定会有记者去采访,方远对我们学校有没有认同感还是小事,要是有怨言,就尴尬了。” “这你就放心好了,从认同感上来说,方远对宏村倒没多大的认同,他对学校给予的帮助还是很感激的。” “那就好,老唐,你门下要是真能出两位燕京大学生,你可比我光彩多了。庆功宴我给你预备好,到时候一定要把他们都请来。” “这个嘛,”唐儒林站起身,摸摸衣兜,“耶,早上买的烟呢?” “你呀,别演戏了,不就想着敲诈么,”李铁笑笑,拉开抽屉,“给你备着呢,我还真怕你来我办公室!” …… …… 高考是七月,七、八、九三天,考前一礼拜,考生放假。 一辆金杯面包车停在了市中实验楼下,方远拎着行李箱下了楼,他把箱子放进面包车,站在车门里,回头深深看了几眼—— 在宏村中学,他只是个没老师注意、受同学欺负的丑小鸭,留给他的记忆只有白眼、漠视、欺凌和嘲讽。 而在这里,他这只丑小鸭蜕变成了白天鹅,他收获了仰慕、敬佩、赞美和友谊。 这才是他想要的高中生活,他朦胧的爱恋在这里生根发芽,他远大的理想在这里扬帆起航。 这次离开后再回来,他已经是曾经的市中学生了,别了,我的高中,别了,我的高中生涯! 车是韩建国派来的,这个好意,方远没有拒绝。 面包车出了城,一路向西,一直开到新圩村方远的家门口。 行李并不多,老爸、老妈接受,一趟就搬完了。 方远正想跟驾驶员说声谢谢,就见他从车上搬了个大纸箱下来。 “我没这个箱子。”方远赶紧说,免得驾驶员白费力气。 “小方,这是局里的一点心意。你考了大学,总归要办酒,这里面是烟和酒,到时候韩局也会代表局里来喝酒的。” “这个不合适吧。” “太合适了,”驾驶员笑着说,“都是你的奖金买的,可没违法什么原则。小方,我就是个搬运工,你别难为我跑个几趟呀。” 箱子里是八条大中华,二十瓶五粮液,唬的方文化一愣一愣的等面包车走了,才悄悄问方远:“小远,你又去帮忙了?” “帮了点小忙。” “还小忙?你自己算算这要多少钱?小远,帮公安做事,肯定是做好事,可你也要当心呀。万一你——爸妈怎么办?” “爸,我不是好好的嘛,等我上了大学,相帮也帮不上了。”方远看到一旁满脸担忧的老妈,赶紧岔开话头,指着长台上的电话机,“嗳,家里装电话?” “小远,我家可是村上第一个装电话的人家。”提起电话机,张菊芬的脸上马上阴转晴,“四家店,有了电话什么配货、缺货,有啥情况,也方便。再说你去外地读书,也不用写信回家了。什么时候想爸爸妈妈了,就打个电话。” “是你想儿子的时候多吧。”方文化插了一句。 张菊芬哼了一声,“你就不想?嘴硬到时候别跟我抢电话!” 后院围墙加高了一米,搭了一个棚子,只留井台上方一个采光的口子。 新砌的四只大灶台,灶火烧的正旺,大铁锅里冒出的各种熟食香味,闻了让人垂涎欲滴。 在后院帮忙的五个人只剩了两个,方远问:“怎么少了人,生意不行?” “没见到多了四口大锅?”张菊芬把方远堂屋,喜滋滋说,“生意好着呢,还添了五个帮忙的。现在我们家不光做猪肉熟食,做爆鱼,还烧鸡鸭鹅,有红卤、白卤,还有糟卤,反正几十个品种。看情况,过年前还要开出三家来。” “那人到哪去了?” “后院摆不开,索性把清洗、粗加工全放在王婶家了,这样家里也干净,王婶一年也多五六百的收入。我呢,就专门盯着下料。”张菊芬压低声,“配方都是我和你爸琢磨出来的,给旁人我不放心,将来呀——” “将来还打算传给小远?省省吧。”方文化揶揄道。 “是呀,”张菊芬有些失落,很快又高兴了,“我儿子不用干这个,我更开心。将来传给谁,再说。” 等小姑一家回来,两家人热热闹闹吃了顿晚饭,说了一会话后,方远打算回房间休息,被张菊芬拉住了。 “小远,这几天到考完,你睡村东头刘婶家,家里吵她家那边静,房间给你打扫干净了。我带你过去看看。” 刘婶叫刘春花,是张菊芬的小姐妹,她丈夫外出打工,家里只有一个高一的女儿,三间二层楼,空的可以养耗子了。 “春花,停停手,小远要上你家去了。” 张菊芬走进后院,去叫盯着灶火的刘春花。 “春花,你在这儿干活,半夜要是你女儿溜进了小远的房,看你怎么哭?”边上另干活的胖女人开起了玩笑。 农村妇女关系好的,开开这种玩笑,大家都不会生气。 “我还哭?我高兴还来不及。”刘春花呵呵笑着,“要是我女儿有你原来跟你老公钻稻草堆的胆量就好喽。我多了个大学生的女婿,人长得好,家里又发财,还不半夜做梦笑醒了?” “春花,我都快当外婆了,你还揪住我当年的小辫子?”胖女人嘻嘻哈哈。 “兴你说我女儿,不兴我说你?可惜了,就算我女儿有这个心,人家小远也看不上我家的黄毛丫头。” “春花,你女儿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张菊芬及时阻止吵嘴的两个,“走吧,走吧。要不是他们相差几岁,我也同你结个亲。” …… …… 刘春花是个爱干净的,家里家外收拾的干干净净,给方远准备的房间更是一尘不染,连水泥地面都拖得光可鉴人。 她女儿是个脸皮薄的,见张菊芬和方远进来,打个招呼就红着脸上楼去了。 床上用品都是家里带来的,方远躺在枕头上,闭着眼,听着微风吊扇传来的呼呼声…… 066章 抓住风,意料中的高考 方远的大脑彻底放空,按照唐儒林的说法,这个礼拜就是让你们休息的,牛过了河上了岸,你是从牛头往前跳还是顺着牛屁股滑下水,其实已经注定了。 到现在这时候还抱着几本书不放的,肯定是下河的货,还不如让脑子清醒清醒,不要坐在考场上犯浑。 方远的脑子越用越清醒,他就算一口气做上几套高考模拟卷,也不会有任何疲乏的感觉。 不过方远也没打算继续看书,书已经打包捆好了,等着收垃圾的上门。他只要几只笔、一把直尺和一叠草稿纸就够了。 梦来了,方远感受着梦中的一切,梦是告知,是预示,也是他的未来—— 这是个静谧到极点的空间,无声无息无光无暗。它很小,小的像一颗微尘;它又很大,大的可以容纳无数星空。 一缕风在空间生成,紧接着空间开始微微的震荡,风云雷动,空间变得生动起来。 “掌控者,抓住风!” 灵魂的记忆告诉方远,他必须捕获组成古老宇宙的元素。 刹那间,方远的意识与这缕风融为了一体,随着风在空间中游荡,倾听空间的欢呼,欢呼风的诞生。 “风!” 方远在黑夜中睁开了眼睛,他真的看见了风。 一股小小的气旋,在他眼前调皮的跳舞,一会摸摸他的脸,一会钻进他的鼻孔让他痒痒的想打喷嚏,一会又把他的头发弄成了一个鸡窝…… “待到大风起,送我上云天。” 方远笑了笑,气旋消失了,他水之心边的一块区域亮起了一个小点,那是风之心的雏形。 等到风之心成熟,生根发芽的那一天,或许他真可以飞上云天去看个究竟,到那时他就是神话中的人物。 …… …… 这年月的高考仿佛只是考生和学校的事,家里的大人说一声:好好考,依然去忙他们的活。 方远家也是这样,唯一的待遇是他不用在学校蒸饭,只要骑车走上一里多路去店里吃就行了。 在学校蒸饭吃的考生,饭盒里的菜比平时好了些,身上也多了几块零花钱,就此而已。 文科六门功课,一天考两门。 七月初,天气已经相当热了,考场就是宏村中学的教室,没有风扇,更谈不上有空调,闷热加紧张,历年都有考生中暑的现象发生。 宏村卫生院派出了一个医生,考场也准备了一些十滴水和清凉油,不过这些也只有心理安慰的作用。 “方远不是去市中了嘛,怎么回来考试了?” “奇了怪,方远还能过预考?” 当方远走进考生休息的教室,迎接他的是一道道惊异的目光。 还有半个小时不到就要开始考试,谁也没心思去和方远说话,再说方远在宏村时,大家和他也没啥交情。 方远找了个偏僻的空位坐了下来,看着一张张紧张的脸,说他们像上战场还不够贴切,很有几分上刑场的架势,有些临时抱佛脚的居然还在埋头看书,好像十二年苦读现在才是关键。 宏村中学的王才洪校长在巡视考场,他的心情不比考生轻松多少,今年这一届考生还不如去年,重点大学是根本没指望了,就连能上本科的也不到五个人。 作为一个高中校长,王才洪在本地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可要是高考出不了成绩,他就会被老百姓指着脊梁骨骂。老百姓只看考取了多少大学生,才不会考虑这批考生当初的素质怎么样。 王才洪转到方远所在的休息点,无意中看到坐在位置上,一脸平静的方远,心里这才轻快了一点。 他也有几个老同事在市中当老师或是当中层领导,有时开会碰到了,他也会关心方远的情况。 这孩子真是一夜开窍了,听说最近几次模拟考居然考了市中文科第一。这个第一含金量很高,市中有宏村初中出去的柳小曼,小姑娘考过多次秦古地区的文科第一。 呵呵,李铁呀李铁,你当初不肯把方远的学籍转过去,后悔了吧?只要方远这次发挥正常,就算不拿地区状元,考进前五名,金陵、浙大就稳取了。 宏村中学出一个金陵、浙大生,够吹上好几年喽。 王才洪像是怕惊扰方远似的,看了几眼后,特意往边上多走几步绕了过去。 三天的高考对方远来说,就跟在家做了一套测试卷一样轻松,别的考生灰头土脸怨声载道,他却笑容满面神采奕奕。 高考不比平时的测验,没谁考完去相互对答案的,可结束了,对答案的就多了,做对了,自然欢天喜地,像是就此考上了;做错了,唉声叹气,好像大学之门已经关上。 “外面三十四五度,我坐在考场里,一看数学的大题目,浑身冷汗就出来了,哪来感觉热?” “我也差不多,今年的数学正邪门,填空选择还比较顺,做到大题目,我脑子一懵,不知做了啥。” “他妈的,还想上个大专的,看来中专也够呛!” 考场外,考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倾吐一下郁闷。 “噢——噢——” 突然从不远处的宿舍楼传来了阵阵起哄声,接着“啪!”“啪!”几十个水瓶被抛下了楼,再然后“哗啦啦——”无数课本、笔记、练习薄在空中飘荡。 那是高三寄宿生在发泄,这样的场景年年高考完会发生,学校也习以为常不去阻止。 很快破水瓶、饭盆、饭盒子、书本簿子在宿舍楼下堆成了小山。 “这帮孩子。”学校打扫卫生的,一边摇头,一边心里暗爽,辛苦是辛苦,可卖给收垃圾的人也能混个好几百呢。 此刻在市中,也是这样的景象吧。方远默默看着,一颗心飞到了市中,飞到柳小曼和陈健的身边。 “方远,来来来,上我办公室坐坐。” 王才洪快步走过来,亲切的拉住方远的手。他并不空闲,可最大的事比得上问问方远考试的情况吗? 一进办公室,王才洪先请方远坐下,递给他早就准备好的清凉饮料,然后开始检讨自己没去市中关心过的原因,是因为有市中老师在管理,他也不好去插手云云。 绕了小半天,王才洪才小心翼翼问:“方远,考试感觉还好吧?” “感觉还可以,基本达到了我预期的目标。” “那你能不能估估分?” 方远略微想了想,说:“我估计大概在六百分左右吧。” 估分不容易,尤其是语文,阅读分析和作文,可能会有十多分的偏差,方远也是用最低标准去估分的。 六百分!王才洪清楚记得,去年的省文科状元是六百零五分,今年文科考生普遍反映数学难度太大,监考老师看了卷子也说,这次文科数学平均分起卖要比去年低个五六分以上,这么说,方远极有可能考进全省前五? “方远,你有把握?”王才洪急切的问。 “王校长,六百分是我保守的估分,真实成绩出来只会高不会低了。” “好、好!太好了。”王才洪欢喜的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开办公桌的柜子门,拿出两条红塔山。 “方远,这两条烟你拿去。” “王校长,你给我烟干嘛。”方远很奇怪。 “又不是给你的,你爸抽烟是吧,给你爸送去,就说他生了一个好儿子,今年为我们宏村中学添光彩了!我王才洪要谢谢他,我们宏村中学都要谢谢他!” 067章 欢喜的爸妈,兴师问罪唐医生 家里的气氛很怪。 老爸、老妈走路踮着脚,讲话都是捏着嗓子;帮工的刘婶和胖女人也不像往常一样说笑;就连灶膛里干柴的噼啪声也低了许多。 “爸、妈,你们怪兮兮的干嘛。”看到老爸、老妈在他身边走了几个来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远停好自行车,问道。 “小远,你今天考完了吧,这个——”方文化一边瞅着方远的脸色,一边小声问。 “很好呀,很理想。” “小远,这么说,你大学上定了?”张菊芬紧紧抓住方远的手臂,眼睛里满是忐忑和期待,她渴望听到儿子肯定的回答。 “一点都没问题。”爸妈面前,方远不再保留。 “太好了!”张菊芬欢喜的要跳起来,她回转身,冲着后院喊,“春花——” “哎哎,别声张,等录取通知到了再说。”方文化推推妻子。 “这不我不懂呀?我是让春花灶膛里添点柴!”张菊芬白了丈夫一眼,说,“明天记得提醒我上街去买些纸钱回来。” “又不是清明,又不是年底祭祖,买这东西干啥?”方文化嘟囔道。 “给你爸妈上坟,告诉他们,小远出息了!” 要是往常,方文化肯定要辩上几句,说搞这套没啥用,可今天他觉得妻子想的对,赶紧点头:“提醒啥,明天我上街去买。” 夫妻俩跟方远说了几句,又去后院忙了,一会后,后院传出了大声的说笑,肉香似乎也更浓郁了。 方远给陈健打了个电话,两人不约而同的问:考得咋样?,然后一齐哈哈大笑。 “老陈,我应该说是正常发挥。” “兄弟,你正常发挥就已经不得了了,我呢,”陈健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得意,“数学上算是超常了,最后一道大题给我啃出来!” “那挺不错呀,这道题听说很多人一分也拿不到。华夏刑警学院有没有希望?” “希望在田野上,老方,我也想跟你一起去燕京读书呀,可是我算来算去,还是差了十几分,只能在金陵混上三年喽。” “那你要比我早一年工作了,到时候我回来吃你的大户。”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老方,这些天你打算怎么过?” “我就家里蹲了,你呢?” “我先睡他的几天几夜,这三天考试把我精气神全抽空了,然后问我表弟借一台游戏机,打坦克,玩个昏天黑地。”陈健声音中透着掩藏不住的疲惫。 方远和陈健约定通知书到了后,相互走动走动,大部分高考生都这样,没接到通知书之前,是不肯出门的。 不用翻纪念册,方远也能背得出柳小曼家的电话号码,可拿起电话机,他又犹豫了,万一接电话的是唐医生,他还真有点别扭,想了想还是给柳继红阿姨去个电话比较妥当。 跟柳阿姨汇报了考试的情况,请她把他家的电话号转告柳小曼后,方远挂了电话。 电话里,柳阿姨和平常一样热情和关心,可方远却敏锐的察觉出柳阿姨似乎心情不好。 柳继红心情不好自然与方远无关,是因为今天中午,她的弟媳,柳小曼的母亲唐文丽上门和她吵了一架。 她并不喜欢她的弟媳,那副高高在上官太太的浅薄气息令她厌恶,同样唐文丽也不喜欢她这个大姑娘(丈夫的大姐),总觉得柳继红身上有小知识分子不切实际的清高和无知。 唐文丽很少上柳继红的门,可今天她不得不来,高考前一个多月,无意中她发现,方远居然也在柳继红家出入,问了女儿,柳小曼也不隐瞒,大大方方说了。 这个消息差点把唐文丽气疯了,她不明白柳继红想干什么?于是动了兴师问罪的念头。 “大姐,一个小伙子、一个大姑娘,你怎么能让他们有在一起的机会,还让他们单独去玩?” “他们是同学,关系也比较好,正常交往有什么不可以?” 一句关系比较好,让唐文丽急了:“大姐,你说他们合适么?他家只不过——” “我们家当年也是种田的,你爸也不过是个在街头给人修鞋的小皮匠!”柳继红冷冷打断唐文丽,“再说他们现在还根本没你想的那么远,他们都是好孩子,心思基本在学习上,彼此有些好感,也很正常。你我都是过来人,还能不明白?” “反正我坚决不同意!” “文丽,你扯的太远了吧。”柳继红觉得唐文丽简直不可理喻,“他们才多大?当然,如果将来他们决定走到一起,我是很高兴的。方远无论人品、才华、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小曼是很不错,可说句公道话,配方远还是差了一点的。” “大姐,有你这样胳膊肘朝外的大姑?”唐文丽气急败坏。 “文丽,冷静点,顺其自然吧。我看得出,方远挺照顾小曼的,小曼也乐意和他在一起,就算他们以后走不到一起,像好朋友一样相处也不是坏事。” “大姐,你就不怕小曼吃亏?” 柳继红严肃的盯着唐文丽的眼睛:“你可以看不起他的家境,但你没资格看不起他的人,更不能污蔑他的人品!凭他的成绩,上个重点没有任何问题,他的将来未必会比志中(唐文丽丈夫,她弟弟)差。” “大姐,你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现在的大学生早没有当年吃香了,靠他自己的奋斗,何年何月才能有大出息?” 唐文丽有个心思藏着不敢说出来,她丈夫和秦古市市长关系比较密切,两家这几年也有来往。 有一次,市长夫人来她家作客,看见了小曼的照片,就问起了小曼的情况,说她家儿子在燕京财大读书,只比小曼大两岁,言语间似乎有结亲的意思。 唐文丽当然很愿意,两家结亲,那是强强联手,不谈丈夫的仕途,对小曼的将来也极有好处。 有了这个心思,她就开始关心小曼和谁走得近了,要是有不好的风声传到市长夫人的耳朵里,她的脸往哪搁? 方远自然不知道柳继红和唐文丽吵架的事,在家悠闲的看看书,偶尔也想象未来大学的生活。 他的高考志愿是完全照搬柳小曼的,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和柳小曼读同一所大学,上同一个专业,甚至还有可能在同一个的班。 柳小曼是立志当编辑的,方远看过几集《编辑部的故事》,觉得坐在办公桌里处理文字上的东西,挺适合柳小曼。 至于他将来干什么,方远还没想好,那天武警支队长的话,无意间为他推开了一扇窗,他挺想去窗外边看看,也许那个世界才是真正适合他的地方。 068章 状元,省文科状元 七月下旬一天的上午。 宏村中学校长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正在隔壁和几个副校长谈工作的王才洪急忙忙跑过来,拿起电话。 “李校长呀,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 “老王,这个电话你以为我愿意打?恭喜你了!”电话里,李铁的声音酸溜溜的。 “方远的成绩出来了?” “老王,你倒很敏感呀,出来了,今年的省文科状元!总分六百十五分,比榜眼高了七分,呵呵,榜眼你也认识,我们学校的柳小曼,他们两个双双被燕京大学华夏语言文学专业录取!” “喔唷,李校长,恭喜、恭喜,双喜临门呀。”王才洪按捺住狂跳的心,赶紧摆正态度,“李校长,功劳是你们的,我是沾光呀。” “王胖子,你也知道呀,有什么说法?” “过几天一定去县城请你和方远的老师们吃饭,表示感谢。” “行了行了,你准备去通知吧,录取书估计马上要到了。他妈的,我这边还不知道怎么宣传呢。”李铁在电话里爆了粗口,啪一下挂了电话。 “嘿嘿!”王才洪笑了几声,冲到隔壁,胡乱指派起来:“你,去准备十条横幅;你,去乡里联系锣鼓队;你,去传达室,不,去邮局等着……” “王校长,出啥事了?”有人问。 “好事!”王才洪一拍办公桌,“咱们学校今年出状元了!” “啊,谁考了全市第一?” “哼,”王才洪嘴巴一翘,“什么全市,全省文科状元!” “王校长,假消息吧,咱们学校有这种人才?” “方远不是我们学校的?他学籍还在宏村中学。”王才洪得意的提醒一句。 “喔唷,这孩子可真是出人意料。” “省状元呀,咱们平亭高考史上没有吧?” “别说平亭了,据我所知,我们整个地区也没出过省状元。” “天上掉下个状元,不偏不移落在了我们学校,估计市中李校长脸黑的像锅底了。” 听着议论,王才洪笑眯了眼,点点头:“可不是,幸亏是打电话,要是当面说,我肯定要被他喷一脸喽。”指着指派去买横幅的,“横幅上写‘热烈祝贺我校考生方远同学喜获省文科状元’,学校教学楼挂一条、大门口挂一条;乡政府门口挂一条;大街上东南西北挂四条;车站、菜场也要挂,对了,记住留一条挂到方远村上去。” …… …… 那天下午一点多,新圩村村口突然响起了喧天的锣鼓声。 河里玩水的小屁孩们爬上了岸,在家午睡的大人们也纷纷走出了家门,现在乡下除了送新兵,很少听到锣鼓声了。 “哐当!” 方远家虚掩的大门被几个过来报信的小屁孩撞开了。 “小远叔!” “小远哥!” 方远还没出来,张菊芬从后院几步冲到了堂屋,看着几个跑的满脸通红的小屁孩,没好气道:“来抄家呀。都屁股痒了?” “菊芬婶婶,我们是先来报喜的。”一个年纪最大的小屁孩,仰着头,鹦鹉学舌的说,“外面来了一大群敲锣打鼓的,他们说小远哥考中了状元!” 状元?状元!张菊芬心里咯噔一下,转过身对着后院大喊:“小远爸,春花、胖阿二,别忙了,出来吧,小远中了状元!” 一边从裤兜里摸出几张钞票,选了面额最大的五十块票子,“拿去、拿去,去买汽水、冰棍!” “噢、噢!” 小屁孩们欢叫着,一涌而出。 “状元?”方文化冲了出来,脚步走的匆忙,差点撞在墙上,看到妻子一脸呆傻,赶紧说,“别愣着,快点准备茶水、香烟,他们肯定是来送喜报的。” “哎哎。”张菊芬嘴里答应着,脚步却没动,显然六神无主了,幸亏有春花、胖阿二在,帮着她张罗,才没出岔子。 等到茶泡好、香烟摆好,“咚咚锵、咚咚锵……”锣鼓声已经在门口了。 方文化、张菊芬和方远,把王才洪几个迎进了门。 一番寒暄后,王才洪话匣子开了:“省文科状元,咱们地区头一个,开创了历史呀……接下来,方远要忙一阵了,市里要表彰,记者要来采访,今天电视台里就要滚动播放喜讯——” “电视台也要放?”张菊芬手忙脚乱的去开电视。 一屋子,妻子表现的这般急切,方文化脸上有些挂不住,忙说:“不会这么快,晚上再看吧。” “嗳,不一定。”王才洪也主张打开电视。 电视一打开,平亭台正在播放电视剧,屏幕下方打了一条字幕:热烈祝贺我市考生方远、柳小曼同学喜获省文科一、二名,两位同学已被燕京大学录取。 省状元、燕京大学生,方文化比妻子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的脸像刚喝了一斤白酒,拿烟的手不受控制的抖着。 方文化家儿子考取状元了,闻讯而来的村上人聚集在门口的晒场上,不住的朝堂屋看。 一会后,方文化拿着一条烟,满面红光的走了出来,大方的把烟给了边上人:“你们自己拆开分分。” “文化,你家出了一条真龙呀。” “小远是文曲星下凡呐。” “咱们新圩村人以后出门脸上有光了,状元就在咱们村。” “可不是,刚才我在门边上听到王校长说,咱们地区还没出过省状元。” 方文化强忍着嘴快要咧到腮边的笑意,谦虚说:“以后成不成才还要看,可别先夸了。” “文化,你这话就过头了,全省第一名、燕京大学生,毕业出来还愁没有前程?” “就是,好单位、大单位肯定排队抢着要。” “这要在古时候,就是一个八府巡按!” 王才洪拿了横幅走出来,看了看晒场边上的两棵树,请村上人把横幅展开,挂到树上去。 有人赶紧回家搬梯子,有心急的拿了横幅一头就往树上爬。 “咚咚锵、咚咚锵……” 锣鼓敲的比过年还热闹。 女人们围着张菊芬讲好话,想要讨方远用过的课本和练习薄,反正只要方远在上面写过字的纸片,她们都要,说是拿了回去让子女们也沾点文曲星的文气。 问过方远后,原本准备当垃圾买的几捆书本簿子眨眼间就被抢夺一空。 王才洪一行人离开后,村上人闹哄了好一会才散开。 “喔唷,乐昏头了,还没给我爸打个电话报喜呢。”张菊芬触电似的蹦起来,给药店打了个电话。 “小远,你外公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上街发香烟去喽。”方文化做了个掏烟、发烟的动作,哈哈一笑。 外公一定会这么做的,估计今天他要提着包,包里放上一条烟才够吧,想象着外公满大街的逢人就发香烟,方远默默的一笑。 考上燕京大学,他并不太兴奋,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唯一让他兴奋的是,他依然能和柳小曼在一起。 晚饭后,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坐在电视机前。 平亭台播发啥,张菊芬不管,她只爱看那一条滚动播放的字幕。 “小远,你现在是大学生了,来,像模像样的抽支烟。”杨光荣硬是塞了一支烟在方远嘴里,还给他点上了火,“明天我也弄一条横幅挂在店门口,上面写‘方家熟食店,省文科状元家的熟食店’你看咋样?” 没等方远说话,张菊芬插上一句:“我看光荣这主意挺好,搞个四条,每家店都挂上一条,比上电视做广告还强!” 老妈现在生意越做越精明,虽说这样宣扬有些过火,可效果确实挺不错。方远笑笑,没有反对。 “铃铃铃——” 在电话机旁的杨菊拿起电话,听了几句,捂住送话口,对方远说:“小远哥,是找你的,说他是龙州市王市长的秘书。” 069章 约定,一生的顶点 张菊芬跟手把电视机音量拧到最小,堂屋一下静了。 方远拿起电话机。 “你好,我是方远。” “小方你好,我是龙州市市长秘书陈伟,请稍等,王市长要和你通话。” “了不起呀,小方,省文科状元、燕京大学生。” “你是——王书记?” “记性挺好嘛,声音听出来了?我年初调到龙州工作了。一年前,在表彰大会上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谢谢王市长关心。” “关心倒也没多少,我也就高考前给你们市里打了个电话。还要请你这位新科状元和你的父母,抽时间来龙州呀,这顿饭我可没忘哦。” “王市长,我外公在龙州曲平市官顶镇,他老人家准备帮我办酒的,到时候,你能不能抽时间参加一下?” “嗯,也行。小方,你提前两天通知我的秘书小陈,我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后,一定准时参加为你祝贺!” 堂屋里的人都竖起耳朵听,终究听得不太真切,等方远挂了电话,连忙就问。 “小远,哪个王市长?” “是我们平亭的市长?” “他找你干啥?” “是龙州市市长,他原来在秦古当副书记的,开抗洪救灾表彰会时,他说等我考上大学就请我吃饭。”方远语气很平淡道,“他本来想叫我和你们去龙州的,我一想,外公不是帮我办酒么,就请王市长到时参加好了。” “王市长他答应了?”方文化呼吸有些急促。 方远点点头。 “喔唷,儿子,你外公要高兴坏了。”张菊芬站起来,搂住方远,想把他拉到怀里。 对于这个把他还当小孩子的动作,方远有点抗拒,他不动,张菊芬根本拉不动他。 “这孩子,”张菊芬手指戳了戳方远的脑袋,一丝不快很快消失,“你外公要强好面子一辈子了,可这一这辈子他见过最大的官也就他们镇上的书记、镇长,你这一次可把他的面子撑足了。” …… …… 接下来几天,果然和王才洪说的那样,方远忙的像陀螺。 家里来了一拨拨的记者,平亭和秦古各大电视台、报纸来全了。市中又来人把他找了去,在校园各处拍照留念,还请他写学习体会,以供学弟学妹们借鉴。市里主要领导还专门抽时间接见了他和柳小曼,给他们颁发了三万和两万的奖学金。 方远觉得市中门口挂的横幅挺有意思,他的名字还加了前缀:在我校借读的,前缀字体明显小了几号,别别扭扭的挤在一起。 趁市领导接见的空隙,柳小曼和他说了一会悄悄话。 “方远,我们还是同学,你高兴吧?” “当然。” “要是我以后读硕读博呢?” “我陪你一起读。” “真的呀,”柳小曼的眼睛成了娇媚的弯月,“可不许骗人!” “要拉钩吗?”方远悄悄伸出一根手指。 “去!”柳小曼轻轻啐了一口,低声说,“答应教我学游泳的事,可别忘了。” “随时恭候,做好保障保护工作,让你满意而来,满意而归。” “方远,你也油嘴滑舌了,讨厌,”柳小曼嘴上讨厌,心里却甜丝丝的,“我要叫孙雅芬陪我一起去呢。” “可以呀,那我通知陈健行不行?” “我可管不了你当红娘。” 柳小曼握紧了裤兜里的钢笔,笔是唐儒林老师给她和方远的,一支笔怎么分?方远硬要她保管。想起唐老师在课堂上说的那番话,她隐约觉察出了方远的心意。 哼,要是以后你敢惹我生气,这支笔就永远不会送给你。当然,也绝不会送给其他人。 这阵子,老妈常在她耳边有意无意的提起方远,让她和方远少接触,这让她很恼怒,渐渐生出了不可遏制的叛逆,原本有些只是淡淡朦胧的东西,也开始清晰了。 …… …… 高考录取是按照重点、普通高校、大专、中专的顺序录取的,大专录取大概要在八月上旬左右才会开始。 孙雅芬、陈健的成绩基本只能录取大专,所以白莽河学游泳的事,也要在八月上旬之后。 八月八号,在江南人看来是个不错的吉日。 张焕生决定在这一天为外孙方远办升学酒,饭店选在官顶镇最高档的鑫龙酒楼,大厅六桌,包厢两桌,日期加桌数,正好886,寓意吉祥。 鑫龙酒楼听说是省文科状元的升学酒,又听说龙州的大市长也来赴宴,当即决定保本赚吆喝。 酒水是进价,饭菜一律五折,还自己掏腰包,制作了好几条横幅,从花店订了十几只花篮,请了一支乐队在门口吹吹打打。 “热烈祝贺张焕生先生之孙方远高中省文科状元。” 张焕生早早就到了饭店门口,老人家今天一身白绸中式打扮,大背头梳的一丝不苟,他看着这条横幅,心里满意之极:孙子、外孙不都是孙么,这饭店好,知礼节懂人情。 又看了看另一条横幅:“热烈欢迎龙州王市长光临指导”,老人家觉得,他这一生在今天达到了顶点。 今天过后,就此告别人世也不枉此生了。这么一想,张焕生的眼角又有些湿润。 眼角余光看到立在他身旁的方远,高高大大,挺拔的像一棵新松,张焕生不由懊恼刚才的念头,他的顶点不过是外孙的开始,外孙将来肯定还有大出息,他要好好看着,细细的品味。 张焕生嘴角动了动,想夸赞几句,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这世上恐怕没有什么话语可以恰如其分的夸赞外孙。 亲朋好友们陆陆续续赶来,在门口和张焕生、方远说上几句后,被迎宾的方文化迎进了饭店落座。 临开席前,一辆黑色奥迪小车驶了过来。 龙州市王市长推开车门,大步走向方远。 “外公,王市长来了。” 方远、张焕生迎上去。 “王市长,这是我外公。” 王市长紧紧握住张焕生的手,亲切道:“张老先生,你好啊。我是了解过的,张老先生悬壶济世,在周边大有声名呀。” “不敢当、不敢当。” “望祖便可知孙,今天见到老先生,才知道小方的成功不是偶然是必然呐。老先生,今天我冒昧来讨一杯喜酒喝喽。” “哪里、哪里,王市长大驾光临,我不胜感激呀。” 王市长拉着张焕生的手,久久没有松开,两人边说边往饭店走。 “哎哟,大市长真的来了。” “龙州政府一把手呀,多大的官呐。” “多大的官,也不能不给状元郎面子呀。” “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官,今天居然就站在我面前了。” “还是张老先生有福气,外孙争气呀。” 张焕生听着边上看热闹的议论,每一步都像踩在了云端上。 酒席上出现了一个插曲,王市长坚持要付一桌酒席的钱,张焕生哪里肯,可最后还是没拗得过王市长。 酒后,张焕生给王市长方脉,开了一帖温补的良方。 王市长挥毫,写了两幅字—— 一世医名,送张焕生。 鹏程万里,送方远。 王市长是老牌中文系毕业生,一手字金钩铁画,颇具名家风范,博了个满堂彩。 王市长和方远约定,如果方远毕业后回地方工作,他一定去争取让方远到龙州来。 热热闹闹到了下午三点多,张焕生送方远一家上了三卡车。 七月的天,也是说变就变。 乌云围拢过来,大风飞沙走石。 “好风!”张焕生拍拍方远的肩,“小远,你这只大鹏也该扶摇直上了。” 070章 水神【高中篇完结】 一只水泥船静静停泊在宏村老街的清明桥下。 从宏村街到新圩,也就三里多路,水路反而要远一些,可泛舟河面,一路领略江南水景,比走路要有意思多了。 两吨的水泥船比铁皮船稳当,不至于让船上的两个女孩惊怕,又没有机帆船“砰砰”的噪杂声,丝毫不影响彼此的交谈。 方远撑船的水平高到惊人,船儿稳稳的在水面上滑行,没有摇晃,没有停顿,就连怕水的柳小曼也敢坐在船沿,垂下腿,看着白嫩的脚掌划开一道道微波。 孙雅芬站在船舱里,双手环住柳小曼的腰,美其名曰在保护她。 陈健看方远似乎很轻松,为了在孙雅芬面前表现一下,硬是从方远手里抢过了竹篙。可惜看事容易做事难,竹篙在他的手里,就像筷子被老外握住一样,船儿笨拙的在河面打转,惹得孙雅芬好一顿臭骂。 开汽水,殷勤的送过去,低声赔罪,好一会才让孙雅芬转嗔为喜。 看着陈健一副乐在其中的表情,方远只能摇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天生一对。 家里知道方远有同学来,早就精心准备了一桌饭。 年轻人的世界,大人是不便参与的。方文化、张菊芬也很知趣,打了个招呼就躲进了后院,不再露面,把堂屋全留给了方远他们。 “菊芬,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唐医生家女儿吧?”刘春花悄悄问。 “是呀,这姑娘长的可疼人了。” “菊芬,我看你家小远似乎对着姑娘有点意思呢。”胖阿二凑趣道。 “你昏头了,她什么家境,还能看上小远?”张菊芬赶紧否认。 刘春花却有些不服气:“小远差啦,相貌好,上的大学也好,就配不上她?” “春花,你没看电视,她是省文科第二名,也是读的燕京大学。”张菊芬还是摇头。 “才女配才子,不是更合适嘛,菊芬,小姑娘能上你家来,说不定也有点意思呢。”胖阿二以过来人的口吻说了一句。 是这个道理呀,要是这姑娘能当自家的媳妇,那可真跟戏文里唱的似的,叫天……天作之合?张菊芬心思活络了,脚跟开始痒痒,眼睛直往堂屋瞄,有心想去看看个究竟。 方文化瞧出了妻子的心思,忙说:“你呀,安安分分待在这,小姑娘面皮薄,好事都要让你搅和了。” “你的意思是,他俩真有那么点意思?”张菊芬眼睛亮了。 “孩子们的事,我哪里懂,不过小姑娘真是很讨人喜欢的,要是有这么一天呀,我举双手赞成。” “你赞成有个屁用。有机会我要找小远说说,这么好的姑娘可要抓牢了。”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婚姻就是个缘。” “呸!别掉书袋了,要不是当年我老子硬要我嫁给你,我和你有屁个缘。”张菊芬正说着,突然想起锅里还蒸着鳜鱼,便不再和丈夫斗嘴,转身去了厨房。 吃过饭,柳小曼抢着去刷碗,张菊芬哪里肯依。 “阿姨,我在家也刷碗的。” “在家是在家,在我这儿你是客人。吃了好好去玩,等回来阿姨给你烧点心。” 最后柳小曼洗碗,张菊芬提水,两人说说笑笑,倒也默契。 “小曼,阿姨烧的菜还合你胃口吧?” “挺好吃的,我都喜欢,差点就撑了。” “喜欢呀,那以后经常来。” “那恐怕要到下个假期了。”柳小曼认真想了想,“马上我妈带我去旅游,回来就要准备上学的事了。” “也行,你可要记得,阿姨可是盼着你来的。” 接着,张菊芬自以为聪明,耍了个心眼,把方远描述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低能儿,总之,方远要想在燕京大学顺顺利利学习下去,生活上全要靠柳小曼多帮忙才行。 张菊芬是想让方远有机会多和柳小曼接触,柳小曼哪里知道她的意图,只是觉得张阿姨说话太风趣、太夸张了。 两个女孩都特意买了游泳衣,躲进方远的房间去换,还叫方远守着门,不让坏分子进去。 “为啥不让我守门,我好歹也是未来的人民警察。”没有得到这个光荣的任务,陈健有些郁闷。 “就防着你这个坏分子呢。”方远故意逗陈健。 陈健叹了一口气:“看人不能看表面,我胸膛里跳动可是纯洁火热的心。” “得了,这话等会悄悄跟孙雅芬说去。”方远给了陈健一拳,“老陈,以后咱们只能写信联系喽。” “兄弟,凭我俩的关系,你还舍不得几个电话费?” “听说警察学院军事化管理,电话打过去你有机会接到还是个问题。” 陈健点点头:“这倒也是,我反正做好当三年和尚的准备了。” “算了吧,孙雅芬就在金陵上教院,你周末不去才怪。” “吱——呀” 门开了,柳小曼、孙雅芬俏生生的站在了门口。 虽说是极保守的连体游泳衣,却也把少女美好的身形勾勒的完美无缺。 “谁偷看,眼睛里生东西。”孙雅芬给柳小曼披上外衣遮着,自己却骄傲的在陈健面前直晃悠。 “老陈,你明天要去看眼科了。”方远马上举报。 “你也不是好东西。”柳小曼白了方远一眼,“哈哈哈……”陈健幸灾乐祸的大笑。 说是去白莽河学游泳,其实只在闸口附近。 那边风平浪静、水质清澈,也没小屁孩过来打扰。 以水泥船为分界线,一边是方远、柳小曼,一边是陈健、孙雅芬。 孙雅芬起初是不好意思和陈健一组的,她说自己会一点游泳,她来教柳小曼好了,唬的柳小曼直摇手,说开什么玩笑,你这三脚猫还教人? “老陈,接着。”方远抛了个大西瓜给陈健,天热,西瓜都被晒得热乎乎的,要放在水里凉凉才好吃。 柳小曼把脚放进水里,坐在船沿上,犹犹豫豫不敢下水。 “下来吧,没关系的。”方远在水里向她招手。 “瞎说,我不会水,怎么下去?” “放一万个心,水要敢淹你,我揍它!” “骗小狗呢,水还能听你的话?” 方远打了个响指,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在柳小曼的脚下,两旁的水奇迹般的分开,一道阶梯凭空而显,那是水做的阶梯,晶莹透密。 “方远!” “嘘——”方远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不要让对面的陈健他们知道。 柳小曼瞪大眼睛,捂住嘴,轻轻用脚尖触碰阶梯。咦,好像能踩上去呢。 一步,两步…… 柳小曼慢慢走下去,方远在边上小心的牵着她的手。 柳小曼踩着水草铺成的地毯,体会脚底凉飕飕痒痒的新奇触觉,两旁水墙不时有鱼儿游来游去,可怎么也无法突破水墙的阻隔。 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停留在水墙里,好奇的打量着柳小曼。 柳小曼伸出手去抓,水墙破了,水无声的倾泻。 “呀——” 柳小曼惊叫一声,紧紧抱住了方远。 水位在上升,柳小曼也在慢慢上浮,惊慌过后,她脸红的像是苹果,恼羞道:“坏东西,肯定是你捣鬼!” “呵呵,水没那么可怕吧,来,学游泳。” “不,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告诉你,”方远看着柳小曼的眼睛,“这是我真正的秘密,从来没有告诉过其他人。我能控制水,水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力量。” 方远挥了挥拳头,一颗水球向着岸边飞去,“啪!”岸边一颗手腕粗细的树拦腰而断。 “出啥事了?”船那边,陈健从水里冒出头。 “没事,刚才河神打了个喷嚏。”柳小曼慌慌张张解释。 河神算什么,我是水神,是整个世界水的主宰。方远笑了笑,托住柳小曼的腰,向更远处游去…… 001章 几只老鼠搅动了江湖1 秦古火车站,候车厅。 燕京大学的开学不早也不晚,九月七号之前报到,九月十号开始军训,为期一个半月。 夜里十一点多的火车,车程十四五个小时,在火车上过一晚,到燕京大约是明天下午三点多。 燕京的地图早就去新华书店买了,从火车站到学校的公交、地铁线路也早早做了计划,写在了本子上。 六号到学校,绝对耽误不了报到,空出来的一天,正好熟悉一下校园环境,添置一点生活必需品。 老爸老妈送方远到火车站,陪方远吃了一顿中午饭,就回去了。 张菊芬是抹着眼泪离开的,惹得方文化笑话她说,要是实在舍不得就一路送到燕京去好了。 送到燕京也不成呀,终究还是要回来。回来几千里路,一路难过着,还不如就送到秦古,也能少些难过。话虽这样说,可张菊芬心里始终放不下。 小远要去读四年书的,等他毕业前,我们去燕京好好玩一次,看看小远的学校,看看那个大城市。方文化给妻子画了个大饼,又宽慰说,别担心,一个大小伙,身上只要带够了钱,那是走遍天下也不怕的。 方远身上的钱确实很够,多的近乎奢侈。 他行李带的很少,只有一个中号行李箱和一个挎包,可挎包里却放了整整一万块。 用张菊花的话来说,买啥被褥和生活用品?买了带去还不如就在学校附近买,省的搬来运去费手脚。 方远说钱太多,方文化反驳说,出门在外,一钱难死英雄汉,真有啥急事,家里汇款哪里来的及?第一次去学校,需要添置的东西多,多带点钱比较好,等以后一切上了正轨,少带点就行了。反正你这三万块奖学金,家里是不准备留下的。 带这么多钱乘火车,对别人来说,是个大心事,对方远而言,却不是个事。 他把挎包往肩膀上一搭,手里拎了一只行李箱,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在火车站里到处逛,能偷或抢他钱的人,大概还没出生。 北上的火车票很紧张,去代售点预定才能买到。要想坐卧铺,那就得单位开介绍信或是托关系。 单位,方远没有。关系,他要找的话,还是能找到的,去向韩建国开个口,一张卧铺票绝对不是问题。不过,他一个大小伙子,哪有这么娇贵,坐十几个小时就能累坏? 柳小曼和他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说不定还能分在同一个班级,按理说两人一道去学校是挺顺理成章的事,抛开两人之间朦胧的感觉的不说,彼此有个照应,一路上也不会寂寞无聊。 可惜柳小曼爸妈不放心她一个人出远门非要陪着去,方远也就不便同行了。 …… …… 天,渐渐黑了下去。 火车站广场上亮起了灯。 方远去老远的超市买了几桶方便面、两包榨菜和几根火腿肠,在车站里或是车站附近买东西,花大价钱也只能买到品牌的孪生兄弟,稍不留神还要被宰。 候车厅里到处是人。 座椅哪里够,有好些人在走道或空地上铺张报纸就坐下了;还有些枕着行李一躺,旁若无人的呼呼大睡;有相熟的,三五成群围着打牌打发无聊的候车时间。 候车厅两侧的几台大功率冷气机开的足足的,那玩意凑近了冻得你牙齿打战,离远了几乎没有用处,空气是闷热浑浊的,似乎带一点催眠的功效。 “滴滴滴、滴滴滴……” BP机的声响此起彼伏,每有声音响起,就有七八个人不约而同的去摸腰带上的BP机。 见不是自己的机子响,就嘟囔几声;如果是自己的机子,那就跟中了奖似的,一脸放光,手里捏了机子,急冲冲站起来往候车厅和购票大厅之间的店铺跑,那里有公用电话可以回电话。 BP机一只好几千,新出的中文机更贵,这个时期能用上的,大都是单位的领导或是跑业务和做生意的,总之都算混的相当好的一批。 偶尔,大哥大一响,那更了不得,能吸引大半个候车厅里的目光。 拿大哥大的,挺着肚子叉着腰,“喂、嗯、呐……”的声音能盖过候车厅所有的噪杂。 大约信号不够稳定的缘故,拿着大哥大的,边走边寻信号边打电话,打完一个电话差不多就得走遍整个候车厅。 方远站的地方比较空旷,冷气虽吹不到,空气却也算相对新鲜点。 大概那地方信号好,拿大哥大的最后总会挤到方远这边来。 手里拿了大哥大,那真是一机在手,天下舍我其谁,眼睛里是没有人的。要不是方远躲得快,好几次就险些被撞上了。 “挡着道干嘛,不知道让一让?耽误我一句话,就是几千上万的损失!你赔得起么!” 饶是方远主动让了,可还落了好几句埋怨。 方远也不和他计较,再次往边上挪了挪。 那人面子里子都有了,一路“喂、嗯、呐……”的往公用电话那边走,这年月,双向收费的刀可是血淋淋的,显摆够了,还是用固定电话来的划算。 十点过后,喧闹的候车厅渐渐安静下来,连四处奔窜的小孩们也回到身边,或是趴在大人的膝盖上,或是被抱着,进入了梦乡。 灯光越发昏暗,带着红袖套的工作人员走动也少了,他们放下手里的喇叭,坐着、靠着,打起了瞌睡。 “咦,我钱呢?我明明放在公文包里的,包没离手,钱不见了!” 刚才拿大哥大的,翻着包,惊叫起来。 他这一叫,候车厅沸腾了。 “我裤兜里的钱也不见了,一千多呀!” “哪个杀千刀的偷的!我那是买药的救命钱呀!” “我也丢了七百多!” “我钱包哪去了?刚才上厕所还在的!” 惊叫声、哭声,闹成了一片。 工作人员关闭了候车厅出口,迅速找来了车站派出所的民警。 人人自危,人人自查,这一查,又有好几个说丢了钱,损失总计一万三千多,其中拿大哥大的损失最大,他公文包里的六千多,全没了。 一万多的案值那可是大案,车站派出所的民警和联防队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求候车厅的每个人打开行李,逐一检查过堂。 拿大哥大的跟民警咬了一会耳朵,很快就有一个民警带着两个联防队员走到了方远面前。 “警察同志,我夹着公文包走过来打电话,和他一碰,接完电话钱就不见了。” 拿大哥大的指着方远,把他当做了第一怀疑对象。 谁和你碰了,就凭你还能碰到我?方远拉开行李箱,打开挎包,让民警检查。 “钱!看,他包里有钱!” 拿大哥大的看着方远挎包里厚厚一叠钱,大叫,好像方远真就是小偷。 “这钱是我的,上午刚从农行取出来,封条还在呢。”方远拿出钱,扬了扬。 “看你这模样,又不是做生意的,哪来这么多钱?”拿大哥大的认定方远有问题。 “这就奇怪了,不做生意就不能带钱?我要去燕京读大学,多带点钱有问题?” 方远拿出录取通知书、报到证明等等,递给了民警。 “喔唷,燕京大学生呀,”民警肃然起敬,看了看,想起什么似的,“方远?我记起来了,你是今年的地区文科头名,省文科状元吧?电视里放过,我见过你!” “侥幸考了个第一。” “太谦虚了,状元还能侥幸呀,了不起!”民警夸赞了几句,好意提醒道,“出门在外身上带这么多钱,你也要当心点。” “谢谢,没事的。” “一个大学生,带这么多钱?”拿大哥大的在一旁嘟嘟囔囔,还不肯死心。 民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拿个大哥大就当自己真是个人物,可以怀疑一切了?人家是省状元,燕京大学生,政府给的奖学金就有好几万,你还怀疑他?脑子有病吧?” 002章几只老鼠搅动了江湖2 忙活了小半天,一无收获。 民警做完笔录,嘱咐大家看好各自的行李,又留下几个联防队员监控进出口情况后,就离开了。 没人再有睡意,就连小孩们也睁大睡意朦胧的眼,不安的四处张望。 有人丢了几千块,不算伤筋动骨,骂骂咧咧一阵也就完了;有人丢了几百块,却丢了全部的家当,一直在伤心的抽抽搭搭。 那个丢了买药钱的中年妇女,尤其伤心,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自怨自艾哭个没完。 等会上车前,给她个几百好了,帮所有丢钱的人,方远做不到,他又不是什么滥好人,救一个人的急那倒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方远也很奇怪,一下这么多人丢钱,难道钱长了腿自己溜了? …… …… 几只老鼠在排水沟的出口探头探脑。 一只只半尺来长,皮毛油光水滑,看上去营养挺好,不太像是在下水道活动的。 排水沟把候车厅划分成整齐的四块,像是一个巨大的田字,沟上覆盖着一块块布满圆孔的铁板,只有靠近墙壁的地方留了四个出口,以供清理打扫。 排水沟里有老鼠,这很正常。夜深人静也正是这些鬼鬼祟祟生物最活跃的时候。 方远斜靠在墙壁上,远远的看着那几只老鼠,也只有他那超人的视力才会发现阴影里活动的生物。 大概是见惯了人多,这几只老鼠的胆子反常的大,全没把候车厅四五百人放在鼠眼里,张探了一会,就钻出排水沟,贴着墙根奔跑起来。 方远的行李箱离他有七八米远,挎包也很随便的搭在行李箱上。 “一、二、三。” 方远无聊的数起了老鼠。 打头的老鼠突然一个停顿,紧跟它的两只老鼠也很默契的停了下来。 怎么像是受过训练一样?方远来了点兴趣。 他清楚的看到,打头的那只老鼠翕动着尖长的鼻子,似乎在嗅着空气某样东西的气味。 它的鼻孔一张一合,微弱的气流吹动长长的胡须一上一下的飘动。 它嗅了一阵,确定了某个目标,掉头直奔方远的行李箱而去,其余两只老鼠一左一右跟着它,动作迅速划一,像是一个突进的三角形箭头。 箱子里是有些吃的东西,碗面、一袋面包以及吃剩一半的饼干,可厚实的行李箱也不是三两下就能咬穿的。 饿昏头了?胆子这么肥呀,方远一眼不眨的盯着,手指微微一动,几颗玻璃球大小的透明水珠子在指间滴溜溜的转动。 只要老鼠胆敢动口,他就击穿它们的小脑袋。 三只老鼠很快就跑进了行李箱的影子里,有些昏暗的灯光,箱子的阴影,灰色的老鼠,如果不是超人的视力,如果不是一直注意着,真是很难发现这三只老鼠。 挺聪明的,还懂隐藏和伪装?方远的兴趣越发浓了。 打头的老鼠窜上了行李箱,其余两只老鼠一动不动的伏在阴影里。 没有方远预想中的啃咬行李箱,那只爬上行李箱的老鼠似乎对挎包更感兴趣,它贴着挎包狂嗅,小爪子努力的在扒拉挎包的拉链。 挎包里没放吃的东西,只有录取书、报到证明和一本消遣的小说,还有一万块钱。 老鼠爱看书?那不可能。 老鼠爱钱?它们要钱干什么,又不是童话片里的老鼠。 那它扒拉个什么劲? 方远正纳闷,扒拉挎包的老鼠已一头钻进了挎包,咬着一叠钞票往外拖。 真是为钱来的?!方远惊呆了,手指一屈,刚想有所动作,叼着钞票的老鼠却松了口。 它像是见到了可怕的天敌,浑身打着颤,一会后,僵直的往下一倒,底下两只老鼠,一只咬着它的颈脖,一只咬着它的尾巴,搬运工似的,把它很快拖进了排水沟里。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要不是亲眼见证,真难相信世上还有这么奇怪的事。 方远确定这几只老鼠应该受过特殊的训练,候车厅失窃事件也与它们脱不了干系。 至于刚才那只老鼠半途而废,肯定是嗅到了钞票上他留下的气味,凶狠的大狼狗闻到这种气味,尚且软瘫成一堆泥,何况一只小老鼠。 是谁在幕后操控?必须把他揪出来! 方远身子一动,一层肉眼难见的透明水膜覆盖了他的全身,隔绝了所有的气味。 他紧紧盯着排水沟的出口,耐心等待着。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终于出口处又有几个鼠脑袋在动。 这次三只老鼠放弃了方远的挎包,它们排成一条直线,无声的在座位下窜动。 方远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老鼠的移动,很快老鼠锁定了一个目标—— 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他靠在椅背上,头一低一低的打瞌睡,睡了一会,就突然惊醒,手伸进裤兜里去摸一摸,然后头又一低一低的。 几次过后,老鼠似乎摸出了规律,趁老头收回手的间隙,几下就掏出了裤兜里用手帕包着的一卷钞票。 得手后,三只老鼠撤离的速度快的惊人,几个呼吸间就钻进排水沟不见了。 老鼠很快,方远的动作更快,他手指一弹,一颗米粒大小的水珠飞射过去,粘在了打头那只老鼠的皮毛上。 排水沟里本来就湿漉漉的,皮毛上多了一滴水珠绝不会让老鼠感觉到异样。 这滴水珠是方远的眼睛,能清晰的感应到老鼠移动的轨迹。打死这三只老鼠无济于事,重要的是要抓住幕后操控者。 方远跑到候车厅的出口处,把自己的发现跟两个负责监控的联防队员说了。 “老鼠偷钱?怎么可能!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大学生,你童话片看多了吧。” 要不是知道方远是个名牌大学生,还是啥省状元,这两个联防队员真会把方远当做神经病或是故意来捣蛋寻他们开心的。 “老鼠当然不懂钱是啥东西,这背后肯定有人在控制。我再说一遍,我看的很清楚,我没和你们开玩笑!” 见方远一脸认真,两个联防队员也不再嘻嘻哈哈了,他们一边将信将疑的拿出对讲机跟民警汇报,一边走向刚才失窃的那位老头。 “啥?我的钱被偷了?不可能,”老头手往裤兜里一插,脸唰的白了,“真、真没了!谁偷的,抓到了没有啊?” “老、老师傅……” 一个联防队员刚说出一个老字,想想不对赶紧改口,真要说是老鼠偷的,谁信?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的钱被偷了?” 老头看了看联防队员,一脸的狐疑和焦急。 “老师傅,不用急,小偷很快就能抓住。” 方远宽慰了几句,突然转身向出口处大步走去。 “大学生,去哪里?” 两个联防队员跟了过来。 “去抓真正的小偷。” 方远回头神秘的一笑。 “到底什么情况,钱是老鼠偷的?确定吗?” 值班民警带着几个人匆匆跑过来,看到方远几人,问。 “确实又有人丢钱了。是不是老鼠偷的,只有大学生看到,现在大学生说,他知道谁是小偷了,正要带我们去抓呢。” 两个联防队员赶紧汇报。 “老鼠是受人控制的,跟着老鼠就能找到小偷。” 方远的语气很自信。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排水沟的出口有几十个呢,这小偷会在哪个出口等着?再说我们也跟不上老鼠的速度。” 值班民警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跟着方远往外走。 “呵呵,说来也巧,我下午在广场转悠的时候,见过有老鼠出入的地方,搞不好那些老鼠跟偷钱的是同一伙。” 方远撒了一个谎。 “这么说,倒真有可能,”值班民警开始指派手下人员,“你们几个穿了便服的,先跟大学生出去,如果发现小偷,立即控制住。我带其他的给你们支援!” 003章 几只老鼠搅动了江湖3 火车站门前广场上,零零落落有些人,有的刚下火车,有的赶来坐夜车,还有的是常年在附近流浪的乞讨者。 方远蛮有把握的指着路灯下花坛边的一个人,对跟他过来的几个便衣说:“就是他!” 那人蓬头垢面穿着邋遢,坐在一张破席子上,腿上还盖了一条脏兮兮的破被单。 “这人是个要饭的。” “来了几天了,我也赶过几次。不过这人不讨厌,既不缠人,也不跟人,就坐着伸伸手,给他几个就说谢谢,不给也不骂人。” “他腿瘸了,也怪可怜的,人总要吃饭的,也不能饿死他吧。既然守规矩,我们也就不管他了。” 几个便衣七嘴八舌说了一通,不免对方远的话有所怀疑,有人问:“大学生,你看到老鼠朝他跑去了?我可是啥也没看见。” 老鼠,方远也没看见,它们的速度比人要快得多,而且排水沟还是一条捷径,等方远几个出来,老鼠早就回到了操控人的身边。 但这一切逃不过方远的感应,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那个条破被单下,有老鼠在活动。 “老鼠一出排水沟,就钻到被单下去了。我视力好,正巧被我瞄到。”方远说的像真的一样。 “哦,那我们赶紧去查查,你走这边,我从边上绕过去,我们三个把他包围起来,别让他逃了。” “他一个瘸子,能逃到哪里去?” “瘸子逃不远,万一他有同伙呢,我们还是当心点,看看边上还有啥可疑的人,最好一网打尽!” 三个便衣商量了一会,分头行动,形成一个小包围圈,慢慢向那个瘸腿要饭的包抄过去。 他们没把瘸腿放在心上考虑,大半心思都在找寻他的同伙。 方远密切的注意着那条破被单,人赃俱获之后,就该收拾那几只会偷钱的老鼠了。 不是所有的老鼠会偷钱,训练应该不容易,没有这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工具,再次行窃就没了可能。 瘸腿要饭的,嘴里叼着烟,手在被单下摸索。 他似乎察觉到空气中不安的味道,警觉地抬起头,四处张望,突然,他掀开被单,拎起边上一只编织袋,一手按在花坛的沿口上,一个翻身,跳过花坛,没命的向着广场东边跑去。 广场东边聚集了几十个送客的黑摩的司机,其中就有他的同伙,他的狂奔是讯号,同伙的摩托车已经发动,发出“轰轰……”的声响。 他只要赶在便衣追上前,跳上摩托车,就安然无事了。 这家伙居然不是瘸子? 三个便衣一愣神,那人冲破包围圈,已经在十几米开外。 掀被单、拎编织袋、翻身过花坛,这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简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方远的眼睛没有花,掀开被单的一刹,他看到六只大老鼠一齐窜进了编织袋,看到被单下没来得及处理的几个钱包和一条包钱的手帕。 三个便衣愣神,方远却没有丝毫停留,他每跨一步都像是一次远距离的跳跃,三两下就追上了要饭的,一把拎起他的颈脖,把他提溜过来。 “呼、呼,大学生,还是你跑得快。” “好腿装瘸子,差点就被他骗了。” 三个便衣气喘吁吁赶了过来。 “抓我干嘛,要饭有罪啊!”要饭的一边狡辩,一边挣扎。 方远也不和他啰嗦,把他往地上一扔,当下就有两个便衣一人拧住一条手臂,把要饭的控制住了。 值班民警和其余几个联防队员也到了,他们带来了所有的证据。 “要饭没有罪,偷钱有没有罪?”值班民警指着联防队员手里的钱包,“你还有什么话说?带回去!” 要饭的无所谓的冷笑笑:“捡了几个钱包又能咋样?你看到我偷钱了?”一边偷偷的用脚把编织袋往旁边踢了踢,右腿有意无意的挡住编织袋口。 “只要证据充分,不要你的口供也能定罪。你是老江湖了,不用我多提醒吧。”值班民警吩咐手下,“简单搜搜他的身上。” “身上没钱,钱包里的钱都还在。”搜身的汇报。 “总数呢?”值班民警问。 “少了六千多。” 值班民警想了想,笑笑:“应该少了那个有大哥大人的钱,估计被转移了,只能等以后抓获这家伙的同伙再说喽,反正有大哥大的也不会太着急。你们去两个人,把钱包和钱还给失窃的,手续啥的尽量简化,不要耽误他们赶火车。” 指了指要饭的,“前段时间我们处管辖的几个车站都发生过离奇失窃案,你掂量掂量吧,老实交待还能从宽处理,否则你下半辈子就只能吃牢饭了。” 要饭的没有做声,他右脚微微一抖,六只大老鼠无声无息的钻出编织袋,眼看就要窜进排水沟。 方远手指一动,“吱吱——”一阵乱叫,六只大老鼠躺在地上,稍作抽搐就直挺了。 被抓住,要饭的很镇定。 被搜身,要饭的仍很镇定。 要坐半辈子牢,要饭的还是一脸镇定。 可六只大老鼠无缘无故翘了辫子,死在他眼前,要饭的勃然作色,颤声问:“谁、是谁杀了老鼠!” “我。”方远没有隐瞒。 要饭的凶狠的盯住方远,像是要把他的相貌印进眼睛里,看了一会,阴冷的说:“你好像是个大学生,对不对?” 方远点点头。 “你好端端的去读你的书就是了,来蹚什么浑水?三五年的心血都给你废了,你很好、很好呀。” “正好碰上,顺手就管了。” “哼哼,小子,我不是吓你,你摊上大事了。我知道你有点手脚功夫,别得意,江湖很大,一不留神就会被淹死。你等着吧,晚上睡觉最好别闭眼!” 一辆黑摩的远远的开过来,车灯晃动,不偏不倚的照在方远脸上,那人似乎在跟坐车谈价钱,灯光在方远脸上停留了好一会。 “谢谢你的提醒,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水,不管江湖还是大海都不会淹死我。” “小子,口气不要这么大,你知道啥叫江湖?你见过多少江湖手段?放心,以后我会给你烧上一串纸钱的。”要饭的看死人一样深深看了方远一眼,转过了脸。 “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带去值班室。”值班民警手一挥,便衣押着要饭的就走。 “方远,今天的事多亏了你呀,去我办公室喝口茶?”值班民警邀请说。 方远看了看手表:“不了,我的车还有半小时就到了,我去准备准备。” “那也行,”值班民警和方远握了握手,“等这个案子办完,我会以秦古火车站派出所的名义给你们学校发一封表扬信。” …… …… 候车厅里一片喜气,唯独拿大哥大的一脸沮丧,丢钱的都拿到了钱,他的钱却没找到,能高兴得起来? “六千多呀,我这一趟出门谈生意,也不知道能不能赚上六千呢。” 拿大哥大的变成了唠唠叨叨的祥林嫂,可惜他起先太过张狂,也没啥人同情他,反倒有人讽刺说,用得起大哥大,六千算个啥,一个电话就来喽。 方远远远看着,笑了笑。 要是还在平亭,还在市中读书,哪里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老鼠偷钱的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以后还能碰到更离奇的事吧。 江湖不是武侠小说中描述的世界么,怎么会真实存在?那个要饭的是恐吓威胁还是有所指?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真有江湖又怎样,不过是平淡生活中的一点乐子,他自信照样可以乘风破浪安然前行。 004章 几只老鼠搅动了江湖4 “哐当、哐当”的车轮声,头顶车厢昏暗的灯光,营造出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 上车喧闹了一阵后,车厢渐渐静了下来。 乘客们靠在椅背上,寻找各自最舒服的姿势,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售货员推着小车,穿过一个个车厢,小声的吆喝着,这种应付差事般的努力并没有太多的收获。 方远拿了一盒碗面,去热水箱那边接了点热水,火腿肠、榨菜加碗面,是极好的夜宵。 一碗面下肚,精气神全恢复了,他又拿出小说,翻看起来。 城市的灯光从两旁的车窗外掠过,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单调的“哐当、哐当”一路向北。 间或有烟瘾大的乘客离开座位,去车厢连接处抽烟,车厢里就会响起一阵踢踏的脚步声。 在这个夜深时刻,所有的一切都陷入了懒散、昏沉之中,人的戒备心也到了最松懈的顶点。 一个过足烟瘾的乘客走过方远的座位,车厢晃动,他一下立足不稳,整个身子倒向了方远。 方远没太在意,伸手一挡。 突然,方远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人分明是刻意的往他怀里撞,眼光瞥见,这人的袖管里藏着一把雪亮匕首,正直直的刺向他的心口。 小说、电视里的场景居然会发生在此刻,发生在他的身上?!方远愕然、震惊,感觉荒唐的就像是个梦。 电光火石之间,哪里来得及反应,方远遍体生寒,汗毛一根根的竖起。 这人的脸在方远的眼帘中越来越大,占据了他整个视野—— 这是一张三十多岁,很普通的脸,普通的让人很难记得住。但这张脸上的眼睛很特别,阴狠、冷漠,不带有丝毫的人情味。 他持刀刺向方远的心口,像是宰一只鸡杀一条狗一样坦然、轻松,毫无压力。 直刺、搅动,确保目标短时间内彻底死亡,同时伸手捂住目标的嘴,不让目标发出一点声响。 这是一把没有血槽的匕首,只要不抽出刀,就不会有鲜血喷溅。 刺杀者已经想好了所有的步骤,一击成功,他会立即跑进厕所,关上门打碎车窗玻璃,神不知鬼不觉的跳车离开。 目前为止,进行的很顺利,匕首刺进目标的心口,仿佛刺进了一块豆腐,没有意料中的阻力,这让刺杀者稍稍有些讶异,但这点讶异并不妨碍他下一步的动作。 搅动,捂嘴。 “啪!” 方远抓住了刺杀者持刀的手。 “啪!” 方远又抓住了刺杀者伸过来捂嘴的手。 方远确实没来得及反应,他也确实生生受了一刀,只不过在匕首刺进心口的那一刹那,心口的部位变成了一团水。 匕首刺水当然没有阻力。 一团水让匕首刺一下,也没有啥伤害。 我明明……,他怎么会没事?刺杀者吃惊不小,他手掌微转,屈指撞击方远的手腕。 方远手臂一麻,双手顿时一松。 这个刺杀者绝对是个高手,方远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 这小子手劲真大,要不是自己锤炼过,手腕都要给他捏碎了,刺杀者转动手腕,倒抽了一口冷气,更让他后怕的是,他能击碎红砖的屈指一击,似乎对方远没造成多大的伤害。 这小子太邪门了,刺杀者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两人对峙了一会,冲撞在一起,拳脚齐开。 方远没练过搏击,他的一拳一脚大开大合,全是生存本能反应。 刺杀者是个真正的练家子,他的每一次出手都很刁钻,都有后续暴风骤雨的打击。 打斗是不公平的,方远有所顾忌,就怕一个失手把对方打死,拳脚保留了好几分力道。 刺杀者火力全开,一心想着取方远的性命。 此消彼长,短时间内,两人斗得旗鼓相当。 打斗声吵醒了一车厢的人,谁也不知道方远他们究竟为啥打架的,都以为只是一次很寻常的争执。 有人出声劝和,还有人不知死活的过来拉架,这让方远更加缩手缩脚。 “干啥,你们干啥,都给我住手!” 正好巡查车厢的乘警经过,他挥舞手里的电警棍,对方远两人发出警告。 “我不打了,不打了。”刺杀者举起手,成了一个老实人,他手里的匕首早就不知给他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他一收手,方远也只能停手。 “打呀,再打呀,一个个好日子不想过了?跟我去乘警室反省反省。”乘警毫不客气的取出两副手铐,“喀嚓、喀嚓”给方远和刺杀者一人铐上了一副,拖着他们就往乘警室走。 乘警室其实就是一个稍加改装的卧铺车厢。 刺杀者单手铐在门上,方远被铐在靠窗的地方。这个距离大概测试过,两人起脚踢也碰不到彼此。 “说说看,到底为啥要打架?”乘警摸出一支烟点上,问道。 刺杀者巴拉巴拉说了一通,说无意中撞到了方远,两人言语不对才动的手。 “出门之外,大家要相互谦让一点,车厢里走路,碰碰撞撞也在所难免,就这点小事,值得大动干戈?”乘警转过脸,看了看方远,“小伙子,是不是这个情况?” 真是这个情况,怎么会动刀子?方远摇摇头,也不管乘警信不信,把秦古火车站发生的事说了,还很肯定的说,对面的家伙是来报复杀人的。 乘警听得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后,开口说:“小伙子,你不是在编故事吧,什么老鼠偷钱,什么江湖追杀,武侠小说看多了?” “我说的听起来不可思议,可这都是事实,你跟秦古火车站派出所联系一下,就清楚了。”方远指着T恤心口处的一个破洞,“这就是他拿匕首刺破的!” 一起简单的打架斗殴治安事件,转为一桩故意杀人未遂的刑事案件,乘警慎重起来,他从方远镇定的神态、极有条理的语言中也能看出方远并不是在说谎。 “给我老实点,”乘警呵斥了刺杀者一句,对方远说,“我去找一下凶器,等到了下个停靠站,我带你们下去,联系秦古火车站派出所,把事情搞搞清楚。” 既然心中认定刺杀者有问题,乘警又拿出一副拇指铐,把刺杀者空着的那只手的大拇指,反铐起来。 不过乘警也没有完全相信方远,并未松开他右手的手铐。 乘警离开后,刺杀者阴笑了几声:“聪明,你确实很聪明,来龙去脉全给你说出来了。” “那我要谢谢你夸奖喽。” “不用谢,你得罪了江湖八大门的要门,老海下了追杀令,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初二,夸你几句又怎样?” 八大门、要门、老海?方远听的稀里糊涂。 “江湖又叫海湖,老海是每一门的首领,这些都是江湖术语,你听不懂也正常,总之,你摊上大事了,不死不休追杀令,呵呵。” 刺杀者猛的发力,双手从手铐中挣脱出来,他走近方远几步,略有些得意的搓摸着血肉模糊的手腕和拇指,“手铐铐不住我,你意外不?我为了练这一手当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刺杀者伸手在喉咙里扣摸了一阵,从里面抽出一根细长的铁丝,他把铁丝的两头缠绕在两只手的手指上,绷直了,继续走向方远。 “你会死得很快,至多两分钟。”刺杀者做了个铁丝勒喉的动作,阴恻恻的一笑,“然后我就远走高飞喽。” “砰!” 刺杀者的面门上中了势大力沉的一拳,这一拳打得他半边牙齿松动,眼前金星直冒,身子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 “手铐也铐不住我,我问你意外不?”方远举起完好无损的右手,对着刺杀者扬了扬,“你搞得鲜血淋淋,有啥得意的?” 005章 江湖在我眼里就是浆糊 “什么八大门、九大门,什么老海、小海,滚你他妈的蛋,就凭你们这些下三滥的东西也敢来威胁我?” 方远不再客气,揪住刺杀者的头发,把他拖到车厢门边,左右开弓“啪啪啪……”,抽了他十几个大嘴巴。 “嘭嘭嘭!”又把他的头往门上一连撞了好几下。 饶是刺杀者锤炼多年体魄,浑身杀人手段,也禁不起这样的打击。 他的脸肿成了一个超大的猪头,血水从他的嘴角滴落,滴滴答答。他的耳朵边有无数只蜜蜂再叫,嗡嗡不停。他的头晕的像是一口气喝了好几斤烈性白酒,感觉整个车厢都颠倒过来似的。 他好不容易从手铐、拇指铐里挣脱出来的手和拇指,又被方远狠狠塞了进去,原本鲜血淋淋,现在是皮开肉绽,有些部位甚至露出了骨头。 幸好他已经半昏迷了,否则这样的痛楚会让他惨叫连天。 方远不认为自己做的过火,对想要他命的人,这么干算是很斯文了。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还是醒过来比较好。” 方远凭空一抓,手里多了一大块冰,一捏,冰块变成了细碎的一团,一甩,这团碎冰糊了刺杀者一脸。 碎冰很快化成了水,强烈的刺激之下,刺杀者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眼睛,说是睁开其实只能勉强撑开一条线,活似在发的很好的面团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痛,难以忍受的痛,刺杀者感觉他脸部的骨头不知碎成了多少块,舌头舔了舔,吐出一口血水,血水掉地居然发出“啪啦”声,那是被方远打落的牙齿。 刺杀者甩了甩脑袋,似乎搞清了些状况,他艰难的转动脸,含糊不清的说:“你厉害,不过不要太得意了,江湖水深,你能得意多久?” “江湖就是个屁,惹火了我,我会把你们都捣成糨糊!” “小子,你还太嫩,你以为这样就完了?哼哼,早得很,你毁了要门多年的心血,老海恨不得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那就来吧,可惜你估计回不去了,否则还能给我传个话,”方远冷笑笑,“千万别惹我,你们没办法对付我的,跟我玩,最终玩完的是你们。你们来一个、两个、一百个,在我眼里都是一样,我一巴掌就能抽飞!”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方远朝刺杀者挤挤眼,走回车窗处,轻松的把自己的右手插进了手铐中。 手铐对水而言,太宽松了。 乘警推开门,他手上拿了一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把匕首。 “凶器找到了,等会对比一下指纹,咦——怎么回事?”乘警看了刺杀者一眼,心想刚出去一会,怎会成了这副模样,像是被狠狠群殴了一顿。 “他大概想逃,可又挣不开手铐,后来他就用头撞门想自残,幸亏你来得及时,不然要出大问题了。”方远编了一套说辞。 刺杀者张了张缺牙的嘴,想辩驳,终究还是没有出声,他能说啥呢,说他其实挣脱开了,想去勒杀方远,不料却被方远狠揍了一通? 说这些有什么意义,给自己多弄几条罪?再说方远的手现在还好端端的被铐着,谁信他说的呀。 “畏罪自残就能逃脱惩罚,想得美。”乘警仔细看了刺杀者几眼,确认只是皮肉伤后,又说,“我下的铐子,他还想挣脱,做梦!” 方远起先说的,乘警信了大半,可他为人谨慎,没给方远松铐子,不过还是打了个招呼:“没和秦古车站联系上之前,只能暂时委屈你了,要不给你稍微松一松?” “不用,不用,我不难受。”方远摇摇头。 你难受个屁,进出自如,这手铐就跟你的手套一样。刺杀者腹诽了几句,他刚才对方远说的狠话,大多是无法实现的恐吓。论身手,他在要门中算是一流顶尖了,他栽了,再换其他人来也等于是送菜。 这小子究竟是哪冒出来的,既邪乎诡异,又油盐不进,是个棘手的对手,老海要是不肯放手,搞不好要门真要吃大亏。 …… …… “小方,不好意思啊,让你受委屈了。”冀州火车站派出所的领导紧紧握住方远的手,连表歉意。 “也不能怪你们,毕竟操控老鼠偷钱也确实稀奇古怪,说出来很难让人相信。” “小方,这是一个在铁路沿线上偷窃、扒窃的团伙组织,我们铁路警方跟踪、打击了多年,可惜抓获的都是些外围分子。这个团伙组织严密、分工很细,历史也比较久远。” 派出所领导继续解说,“这次在秦古火车站抓获的,是个中坚分子,在车上抓获的是该团伙的杀手。也许这一回能让这个团伙伤筋动骨了。小方,你要小心,要提防他们的再次报复。” 方远点点头,淡淡一笑。 本来方远还应该留下来,配合铁路警方做一些问询、笔录,考虑到他要去大学报到,铁路警方特事特办,决定有需要时再派员去方远学校让他履行程序。 方远免费换乘了一列直快列车,免费得到了一个软卧铺位,并且还有乘警负责他此次北上的安全。 虽说在冀州车站耽搁了一个多小时,可抵达燕京的时间反倒会提前几十分钟。 软卧比硬座要舒适许多,方远半躺着,闭眼养神。 什么犯罪团伙、江湖组织,什么杀手、什么报复,这一切并未给他带来丝毫的困扰和惊怕,发生就发生了,如果要继续,那他奉陪好了,平淡生活中多一点惊险刺激,就像是炒青菜放了点味精,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方远向下躺了躺,安然入睡。 风贴着他的身子轻轻吹拂,水在外围组成了一道屏障。 风水相接之处,密布着许多肉眼难见的细小电弧,这是气流的摩擦形成的天然防御。 谁要是贸然闯进这一道屏障,就极有可能被电的哇哇大叫。 梦境之中,是宇宙诞生的场景,压缩、膨胀,宛如开天辟地,无数能量散落在宇宙各处。 宇宙在运转,能量在蛰伏。 “原力,初始宇宙遗存的能量,找到它,你需要它……” 梦,可以让他觉醒各种特殊的能力,但是要提升能力到近乎神的地步,则需要原力的补充。 他可以凭空召来水,但要召来一条河、一片海,就远远超出了他的能力,也不是梦境可以提升的,他需要找到原力,储存原力,原力才是他力量真正的根源。 我明白了,方远微笑着,伸了个懒腰。 车窗外,阳光灿烂,看了看手上新买的电子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多了。 洗漱无须费事,一招手的事,填报肚子就只能靠行李箱里的碗面了。 方远拿着碗面,推开了车厢门。 门外靠窗的翻折凳上,坐着当班的乘警,他大概辛苦了一夜,熬出了一双兔子眼,看到方远出来,说:“小方,你睡醒了?” 方远点点头:“辛苦你了。” “我习惯了,只要你没事就好,看来我们都有点神经过敏了。”乘警自嘲的笑笑,“走,别吃泡面了,我带你去餐车吃饭。” “算了,何必浪费。”方远听老爸说,火车上的东西,既贵又不好吃,乘警明显是想请客,他可不愿无缘无故就欠下个人情。 “所里交待了,这一顿必须请你,费用所里报销,我也顺便沾点光。” 有报销那就却之不恭了,方远也不再矫情。 四五道家常菜,味道确实很一般,不过总归比泡面强了许多。 “小方,这个案子我们铁路警方已经请求上级地方公安协助侦破了,案情很复杂,你不能掉以轻心呀。你想想,利用老鼠偷钱,多隐蔽多安全,还没做上几桩,就被你撞破了,能善罢甘休?” 乘警给方远倒了一杯啤酒,“我们领导考虑是不是给你们学校保卫处发函,如果你感觉不对,也能及时寻求帮助,万一——” “绝对不需要,我只想做一个平平常常的学生,这么一搞,变成特殊分子了,你们放心好了,他们派出的杀手也伤不了我一根汗毛,还敢把手伸进燕京大学?” “小方,这么搞是有点不妥当,弄的满城风雨影响你的学业。我回去跟领导反应一下,会给你找一个合理安全的保障。” 006章 反思,专业调整了 最大的安全保障就是他自己,除此之外,他不需要任何的外来帮助。 果然是能力越强,碰到的怪事就越多。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哪里会发现老鼠偷钱?很可能他也是失窃的一员,当然也不会有接下来的一连串事。 往远了想,如果他还是普通人,现在应该在跟着老妈学杀猪,又怎会坐上去燕京的火车,自然也没有机会让老鼠偷到钱。 凭他的能力,完全能轻而易举就击杀那个杀手,他下不了手,不是懦弱而是心有顾忌。万一失手杀死了对方,怎么办?到那时,多长一张嘴也说不清的。 更为失败的是,他不是普通人却还保留了普通人的思维,干嘛和杀手动拳脚,只要让对方体内失水达到一定程度,保证那家伙分分钟昏厥过去,多省心省事? 当时他的脑子哪里去了,下意识的就是动手动脚,像个莽汉。 让对方昏厥,一个念头就能办到,让对方成为干尸也挺容易。 干尸也就算了,搞不好自己要被抓去研究的,方远暗笑笑,这一切还是因为自己的经历太少,缺乏临阵的应变,自己必须跳出普通人的范畴,站立在一个全新的高度去看待世间万物,去面对可能发生的,普通人难以理解和发现的怪异事件。 这个世界应该有一道门,推开它,或许就能解决他的困惑。 …… …… “这趟列车的终点站——燕京,马上就要到了,请旅客们带好随身的行李做好下车准备……” 广播里响起了播音员甜美的声音。 列车徐徐驶进燕京火车站。 方远拎着行李箱,肩搭挎包,跳下了火车,跟随人流向出口处走去。 出口处有十几个举牌子的年轻男女,他们一脸青春,胸口上都别着闪亮的校徽。 北方大学、燕京工业大学、燕京财大、北方航大……终于,方远看到了燕京大学的牌子,举牌的是一个戴了近视眼镜清秀的女生。 方远走了过去,说:“同学,我是燕大的新生。” “什么同学,我可是你的学姐,我已经大三了,嘻嘻,是不是学姐我长的显年轻?”兴许是方远长的高大帅气,清秀女生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多打量了几眼。 大学的女生都这么健谈吗,说实话,刚从高中出来的方远一时还不太适应这种对话的风格,他尴尬的笑笑:“确实很年轻。” “老咯,一眨眼我二十二了,学弟,你是什么系的?” “中文系。” “哦,你我挺有缘呀,我也是中文系的,我叫王文娟。”王文娟大方的伸出手。 “学姐你好,我叫方远。”方远伸手,轻轻一握。 “方远,有没有兴趣来我们燕大话剧社,你的形象扮演王子和斯巴达勇士太合适了。” “这个,到时候再说吧。” “好,我可记住你了,方远是吧,我会去找你的,你可不能推脱。”王文娟指着东边,“你去东广场找我们燕大的接送大巴,一小时一趟,还有十几分钟就开车了,我忙着接客,就不送你去喽。” 接客?这学姐真是口无遮拦。方远无奈的笑笑,道了声谢谢。 东广场停了一长溜大巴车,都是燕京各所大学的接送车。 有学校的接送车,再去挤公交和地铁,除非脑子秀逗。 …… …… 一个多小时后,大巴进了燕大校园,停在了一幢高大建筑物对面的空地上。 “同学们,去找你们的组织吧。” 一个负责接送的老生,敏捷的跳下车,指着草地上一群群的人,“各个系的迎新处都在那边,你们按照各自的专业去找吧。” 一张张的长条桌,从草地的一头放到了另一头,长条桌上写着院系的名称。 负责接待新生报到的都是各个院系的辅导员和来帮忙的老生。 文学院,应该就是这里!方远拿出报到证明,递了过去。 一个二十七八的年轻辅导员接过方远递来的证明,仔细看了一遍,又还给了方远:“方远同学,你的专业学校已经调整了,你去历史系报到吧。” 啥?历史系!我明明报考的是中文系华夏语言文学专业,谁把我改成历史系的? 中文系、历史系,对方远来说,其实没啥区别,可问题是柳小曼读的是中文系呀。 “老师,这到底咋回事呀?”方远有些着急,“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中文系,怎么变成历史系了?” “方远同学,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我是今天才接到系里通知的,说你的专业已经被调整了,让我及时通知你。不过这不是坏事呀,据说是历史研究院的李院长亲自点的将,看来李院长很欣赏你呀。” 这名辅导员老师提起李院长三个字,一脸的崇拜,似乎李院长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方远哪里知道什么李院长,他只觉得这个人实在可恶,干嘛横生枝节拆开他和柳小曼? “李院长是谁?”方远语气很不善。 “华夏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历史研究所所长,燕大历史研究院院长,历史领域首席权威专家,文物鉴定家、修复专家……” 辅导员报出了一长溜的头衔,听得方远一愣一愣的。 最不懂的人听听这些头衔就会明白,那个李院长确实是个极为牛叉的人物。这样一个大牛,怎么就找上他了?方远很好奇,隐约还有点警觉。 木已成舟,他一个小小的新生哪有能力改变这个事实,方远沮丧的跟辅导员说:“那麻烦老师跟新生柳小曼说一下,说我被调整去历史系了。” “柳小曼?哦,我记得这个女生,她是今天上午来报到的,正巧分在我班上,她是你——” “老师,我和柳小曼是高中同班同学。” “哦、哦。”辅导员点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对着方远笑笑,“小伙子,中文系、历史系不都在燕大么,距离能产生美,哈哈哈。高兴点,被李院长相中,我都想和你换一换呢。” 被道破心思,方远很是不好意思,赶紧说:“那麻烦老师了,我这就去历史系报到。” “去吧、去吧,”辅导员挥挥手,“以后欢迎常来中文系,我叫李文斌,报我名字,中文系对你彻底开放,哈哈哈。” 历史系的迎新处隔了四五张长条桌。 接待方远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辅导员,大概刚从学生身份转换为老师,她身上仍保留了大学女生矜持的一面,这让她略显得有些冷冰,像是刻意给自己戴上了一张伪装的面具。 冰冷的面具在见到方远后,迅速融解,这位女辅导员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方远,极为热情的为他登记、办理手续。 果然长得帅,有优待呀。差别对待太过明显,边上几个新生未免有点愤愤不平。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方远的帅气确实可以加分,但远远不足以改变女辅导员的态度。 一切的根源都是李院长的嘱咐:方远一到,就请把他带到我家来。 李远山院长那可是燕大的象征,因他的存在,燕大傲视华夏所有的一流大学。 李院长是权威,是大师,是历史领域神一般的人物。他学术研究繁重,社会活动繁忙,在燕大历史研究院也只是挂个名,已经多年不插手学校的工作,更别谈什么教学业务。 整个华夏的历史研究工作都在他的指导、部署下进行,这样一个高屋建瓴的大人物,突然亲自过问一个新生,简直就是一个轰动性的特大新闻。 别说女辅导员好奇,就连燕大的几个校领导也被惊动了,这个叫方远的新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007章 方远面前,没有规矩 江南省文科状元,这个头衔并不能说明一切,燕大别的不多,就数状元多,华夏各省高考状元的第一选择就是燕大。 偶尔有漏网之鱼去了其他高校,那是因为这些人缺乏自信,填报志愿时没敢把燕大作为第一志愿。 李院长为啥如此看重方远,这成了一个谜。校领导不必提,层次太高,也不是女辅导员可以接触的,拿历史系来说,上至系领导,下到普通辅导员,都在等着谜底揭晓。 女辅导员甚至还听到了一条小道的消息,说是李院长动了收弟子的念头。 这个消息让女辅导员觉得很荒唐,李院长连博士生也不带,怎么可能去带本科新生? “这边你们照看一下,我带方远同学去李院长家。” 女辅导员的话语中有无法掩饰的兴奋,能够近距离的接触大师,这个机会极为难得。 她本科和研究生都是在燕大读的,七年时间里,只远远看到过李院长一面。 …… …… 燕大给方远的第一印象就是大,他跟着女辅导员走了几十分钟,才走过燕大一半的校区。 古老建筑的斑驳墙体诉说着岁月沧桑,设计独特高大的图书馆和一幢幢新教学大楼淋漓尽致的显露着勃勃生机。 悠远和现代交相辉映,相得益彰,这就是燕大的气质。 教职工家属院背后是一片茂密的树林,穿过这片树林,呈现在方远眼前的是一个水波不兴的人工湖。 有几幢独院小楼零星的散落在湖边,每幢小楼所在的位置都是风景绝佳处。 “方远同学,这是我们燕大的大师楼,我们去拜访的李院长,他是大师中的大师。” 女辅导员脚步轻轻,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给她蒙上了一层朝圣般的光。 “李院长深居简出,我们一般很难见到他……” 女辅导员努力想勾勒出一位全部身心投入到历史研究中去的大师形象,可惜适得其反,在方远看来李院长就是一个性情孤僻的怪老头。 这个怪老头还很可恶,不经他同意就把他的专业给换了。对一点,方远简直深恶痛绝到了极点,院长就了不起、大师就了不起?就可以胡乱决定他以后的人生轨迹? 历史系考古学专业,这是什么鬼?扛一把铁铲,拿一把小扫帚,跟古墓、遗迹打交道? 考古,方远见过。老家有个叫螺蛳墩地方,土层里都是白色的螺蛳化石,常年有考古队在那边活动。他们戴了草帽,蹲在地上,拿小铲子挖呀挖的,晒得跟个老农民一样。 一样是玩土,并不比种田高大上,怎么和老爸老妈解释?他们眼里读燕大的儿子,将来是要坐办公室,有大出息的。 这些还都是不疼不痒的表面,让方远深为不安的是,对于历史这门学科,他既没兴趣更没任何的出众之处,凭啥值得历史领域权威大师的关注? 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必有蹊跷。 “叮咚、叮咚” 女辅导员按响了门铃。 院门开了一条缝,一个系着围裙,长相普通的中年胖女人露出半张脸,一副拒人千里的表情。 “阿姨你好,我是历史系九三级的辅导员小朱,我——” “有预约不?没有请不要打扰李老。” 听辅导员说李院长的夫人去世多年,也没留下儿女,这个女人应该就是照顾李院长起居生活的保姆阿姨。一个保姆就这么牛哄哄?方远暗自咋舌。 “是方远到了吧,快请他进来。” 院子里响起一个老人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院门大开,一位满头白发,精神矍铄的瘦小老人笑眯眯的站在了门口—— 一条宽松的黑绸灯笼裤,一件白色的圆领老头衫,一手摇着一把蒲扇,一手端了一只紫砂壶。 这是李院长?哪有半点大师风范,不就像一个退休在家的普通老头么? 方远隐约有些失望。 辅导员小朱却兴奋异常,她知道一些李远山的逸闻趣事,燕大李老的一要三不极为有名。 一要,是拜访李老必须要有预约,普通教职工也好,校领导也罢,甚至是华夏政府高层来访,一视同仁,没预约不接待。 三不,是不迎客、不送客、不客套,有事说事,说完请回,绝不会和你拉家常扯空谈。 一要已经打破,她带方远过来,是李老亲自邀约的。三不的规矩,也破了一个,李老居然为了一个本科新生,来门口相迎,言语也甚为客气。 剩下的两不,是不是也会被打破?小朱辅导员隐隐有些期待,她下意识的看了方远一眼,竭力想从他身上发现一些与众不同之处。 “李老好。” 小朱恭恭敬敬的打招呼。 “李老好。” 方远有样学样。 “好好,麻烦小朱老师了,请进屋喝口水,稍稍休息一下,”李远山点点头,看着方远,“小方,你这次来燕京,一路上也不太平,没事的,不用放在心上。” 李老居然和我客套了,还请我进去喝水休息,回去说给同事们听,估计他们都不敢相信吧,小朱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幻听,直到保姆开口请她进去,她才迟迟疑疑的迈腿进门。 她一激动,就没听清李远山对方远说的一番话。 这老头竟然知道自己旅途的遭遇?难不成铁路警方发函了,不可能呀,他们答应过自己不发函的,再说就算发函也不会这么快。方远含糊的答了一句,心里大为好奇。 院子约百来个平米,种植了一些花草,大概疏于管理,花草都有些无精打采。 小楼是三开间二层的,一层一百五十平米左右,底楼是客厅、厨房,保姆房。 一水的中式布置,就算方远没眼力,也能大略看出这些椅子、台凳和客厅四周博古架上摆放的瓶瓶罐罐都是些价值不菲的古董。 保姆送来了两杯茶,方远不像小朱那么拘谨,他道了一声谢,端起茶盅就喝。 小朱盯着茶盅看了又看,不敢确认的问:“李老,这是元代青花釉里红瓷?” “小朱眼光不错嘛。” “李老,这茶我可不敢喝,怕拿着手抖,要是不小心,那就——” “小朱老师,这茶盅不滑呀。”方远插了一句。 典型一个门外汉,怎么会入李老法眼的?小朱想笑又不敢笑。 “小方说的一点不错,这东西烧制出来就是供人喝茶用的,当然不会滑。”李远山似乎很认同方远的说法。 这哪跟哪呀,小朱啼笑皆非,她说的是茶盅的稀有和贵重,方远却在瞎扯茶盅是否会打滑,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李老是何等样的人物,不呵斥就算客气了,还煞有其事的解释? 这还是李老吗,这份袒护简直没边了! “小方,这茶还喝的习惯?” “谢谢李老,很好喝,蛮不错的。” “云顶红,一年才出产十几斤,我也只有半斤多,平常都是自己喝的。” “小朱老师,你也尝一尝,挺香的。”看着小朱老师的拘束样,方远帮她难受。 兴许是方远的随便感染了小朱,她也自在起来,小心翼翼的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嗯,唇齿留香,真是好茶。” “小方,跟我去楼上书房谈点事,”李远山站起身,看到小朱也想站起来,笑着摆手,“小朱老师,你别急着走,等会和小方一起在我这儿吃碗馄饨吧。” “李老,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先忙,我去厨房给阿姨搭把手。”李老留她吃点心?!小朱激动的快要晕了,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分量,这一切都是因为方远,她十足算沾光! 方远面前,哪还有一要三不?闲聊、留吃点心,规矩破坏殆尽了! 008章 风雨满小楼 二楼只有两个房间,书房和李远山的卧室。 卧室很小,方远瞥了一眼,只有一张单人床,床边两张沙发而已,绝对超不过十五个平方。 书房很大,四壁都是高到房顶的书柜,中间还有两排书柜,说是书房并不贴切,它完全算得上一个小型的图书馆。 除了书柜之外,书房里的陈设很简单,靠窗一个大书桌,书桌前放了一张高背椅,大概很少有人造访,塞在书桌下待客的一张方凳子上积满了灰尘。 “稍等、稍等,”李远山把方凳拖出来,用抹布擦了擦,“小方,请坐吧。” 见方远在打量,李远山随手指了指一只书柜,“这是我这几十年来写的书,你要是感兴趣,随时都可以来我这边拿。” 这些书一本本叠起来,只怕有二米多高了,著作等身就已经很厉害,何况更多,方远不由肃然起敬,眼前这貌不惊人的小老头,光环满身、头衔众多,绝非浪得虚名。 方远的目光掠过一只只书柜,最后停留在李远山身后那只书柜上—— 那只书柜有些特别,没装玻璃柜门,分成一格一格的,每一格上都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华夏历朝历代的名称。 格子里没放书,而是一叠叠的文稿。 “这些是我收集整理的资料,”李远山注意到方远的目光,站起来从一个格子里取出一叠资料,“小方,拿去参考一下,尽快写一篇论文出来,论文题目我已经帮你想好了,就叫《元史新考》,这是可以填补元史研究空白的论文,对你今后的发展极为有利。” “李老,我对从事历史研究根本没有兴趣,而且我也没有任何基础。” 不管李远山是出于何种目的,如此关照还是让方远心生感激的,可他有必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讲出来,希望能让李远山就此改变主意。 “小方,你虽然报考的是华夏语言专业,可实事求是的讲,你有兴趣么?你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罢了。” 被李远山一语道破心思,方远脸色一红。 “以你的能力,完成任何专业的学业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把你的能力放在这上面,完全是一种浪费!文凭只是你的伪装,只是让你像个过的比较好的普通人罢了。” 李远山从书桌上的雪茄盒里拿起一支雪茄,稍稍修剪,擦燃一根长火柴,点着抽了一口。 雪茄的味道很快充斥了整个书房,浓烟弥漫,李远山仿佛被云遮雾绕一般,显出些许神秘的色彩。 难道这个老头知道自己的与众不同?这个秘密,自己从来没有告诉给其他人听,就算亲近如柳小曼,也只知道一点皮毛。 这个最大的秘密,居然被李远山识破了,而且他似乎掌握了更多的东西,这让方远有一种被监控的感觉。 风,突兀的出现在小楼。 云,从四周聚集过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厨房里,正在忙着包馄饨的保姆周阿姨,抬眼看了看窗外:“哎呀,要下雨了,院子里还晒着几件衣服呢。” “早上听了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是好天呀,怎么天气又变了?”在一旁帮着包馄饨的小朱老师,有些纳闷,“这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 “可能暂时还不会下,小朱老师,你先忙一会,我去收一下衣服。” 书房里,李远山的脸色微变。 他可以感应出,风雨来袭,全是因为面前这个小伙子正心潮起伏。了不起呀,一念风云突变,这等能力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看来他所了解的还远远不够。 “小方,你不用激动,我和你是同一类人。” “李老,你也是——” 方远慢慢平复了心绪。 风息云散,热辣的阳光洒满了小院。 “这鬼天!”刚抱着衣服进屋的周阿姨嘟囔了一句。 “天气预报还是挺准的嘛。”小朱老师拍拍满手的面粉,满意的看着桌子上一只只胖娃娃似的大馄饨,来之前,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待遇,李老留她吃点心,这可以吹上一辈子了。 说不定,李老真要收方远为弟子呢,这个叫方远的新生真是神秘的像个谜。 书房里。 “李老,你这儿有烟么?” 老爸说过,心烦意乱的时候,抽一支可以化解,方远很想试一试。 “有。” 李远山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烟。 白壳的,上面也没印任何品牌。 方远走上几步,接过烟,拆开,烟嘴上有“内部特供”四个小字。 “刺——” 李远山划了一只火柴,方远凑上去,深深吸了一口。 “小方,你并不孤单,这个世界上,像你我这样的人为数不少。能力有高下,好比一座金字塔。” 方远默默抽着烟,默默听着。 “尤其在我们华夏,有一群拥有传承,习练武道,锤炼体魄的武者,他们大都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的范畴。这群人是金字塔的塔基,他们本质还是普通人。再往上的,我称他们为沉睡者。” “沉睡者?”方远想了想说,“他们的本质应该不是普通人了吧。” “确实如此,他们天然拥有非同一般的能力,只是能力尚处于沉睡之中,等待某一个契机唤醒,这个契机可能来自自身,也可能源于外因。当然,也有很大可能他们一辈子也没有被唤醒的机会。” “那,再往上是?”方远问。 “觉醒者,他们能够运用天赋能力,但不能完全发挥其能力。比他们更高一个层次的,我称为觉悟者,他们洞悉了力量的来源,并且找寻到能力提升的途径。” 李远山把雪茄搁在烟缸上,端详着方远,“处于金字塔尖的,我认为应该称其为掌控者比较妥当,他不为天赋所左右,不为能力所束缚,他最终将成为力量的源头,用西方化的语言来描述,他就是造物者或者叫造物主,甚至可以被称为神!” “神?世界上真的有神?” “小方,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那是宗教意义上的神,我所谓的神,是需要我们仰视的能力者。一个人即使没有任何能力,可他活了一千年,在普通人眼里,那也是神了。” “那,李老你是?” “我是觉悟者,我的能力算是觉悟者中比较强的。”李远山丝毫不隐瞒自己的能力。 “李老,你有没有见过掌控者?” 李远山摇摇头:“掌控者是我的推论,他必定存在,必能存在,但是目前来说,掌控者还只是一个传说。” “李老,我有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并且还掌握了我的动向?” 方远逼视着李远山,风雨再至。 楼下院子里,响起了周阿姨的惊呼,她又要去收衣服了。 盯着李远山看,似乎很不礼貌,但这不是燕大德高望重的大师接见本科新生,这是两个能力者之间的对话。 站在这个角度上,他们彼此是平等的,如果只论能力与力量,或许方远的地位更高。 某种意义上来说,监控就是冒犯,所以不礼貌者反而是李远山。 “小方,请不要误会,‘掌握’这个词并不恰当,我只是在关注。至于我是如何发现你的,那是因为我的眼睛。” 李远山坦然的面对方远的目光。 方远看到了一双奇诡的眼睛—— 这双眼睛绝对不应该长在一位七十八岁高龄老人的脸上,它清澈的像是婴儿的眼,黑白分明,不显丝毫浑浊。 可它又闪烁着睿智的、洞察一切的光芒。 这是智人的眼,甚至能让方远联想到许多神话人物的神奇之眼。 009章 刺破时间的迷障 “我能看清历史,也能模糊的看见未来。”李远山微微一闭眼,再睁开时,光芒不见。 在方远看来,这双眼就是普通老人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神异。 “小方,我的能力就是刺破时间的迷障。这会耗费我大量的精力,所以近些年来,我已经不大使用这种能力了。” 方远顿顿头:“我明白了,李老从事历史研究,有得天独厚的的条件,李老所有的成就,在旁人看来近乎不可思议,可对李老来说,却是顺理成章的事。” “小方,我们所拥有的能力绝不是负担,更不是困扰,我们理所应当过的很好,否则,能力有何用?” 李远山拿起烟缸上的雪茄,“其实我所有的头衔,也是一种保护和伪装,它们能很好的掩饰我的能力。我不想成为异类,我们这一类人都应该是如此的想法吧?” 方远认真的点头,听得更为专注,他隐约觉得他所需要的答案,很快将会得到。 “小方,我这么说,似乎有点自相矛盾,我与你存在着不同,我的能力并不能给我提供额外的保护,一个强壮的普通人就能轻而易举的伤害到我,一把刀、一颗子弹就会夺走我的生命,在这一点上,我还不如武道修炼者,所以我必须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学术地位。” 停了停,李远山又说,“我洞悉历史,熟知人性,地位是一种很好的保护,但是我并不痴迷这一些身外之物。我们要追求的并不限于此,这个,我以后再讲。现在,我来说说,我是如何发现你的。” 我们追求的?难道我和李老还有共同的追求?方远有些不解,正想问,李远山接下来的话语,暂时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小方,我刚才说,我还能模糊的看到未来,这话不假,我是能够看到一点未来的影子,用具体的数字来限定的话,我能看到二零一五年。” “李老,你能预测未来?” 这不是先知么,何等可怕的能力!方远大为惊讶。 “远远谈不上预测,”李远山摇摇手,“我只能看到世界大致的走向变化,具体到某一个人或某一件事,就力有不逮了。否则的话,我就成了时间掌控者,成了神喽。” 李远山笑笑,继续说,“我在燕大工作、学习了大半辈子,所以对燕大这一条时间线,最为敏感。人老了,对待了半辈子的地方,总是有些感情的。我清楚的记得,九三级新生中没有你和柳小曼的名字,两个不曾出现在时间线上的人突然出现,我很好奇呀,就调动一些资源,对你做了个调查。” “李老,对我的调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录取名单出来之后,起先,我以为你是一个武道修炼者,随着调查推进,我才发现你竟然是个觉悟者,觉醒应该是在去年夏天。如果没有你,柳小曼就会失去生命,当然也就不会出现在燕大时间线上。如果你没有觉醒,你只能勉强高中毕业,也不会出燕大时间线上。” “李老,你是怎么确定我是觉悟者的?” “你的能力在提升,而且提升的速度相当惊人,你有超人的智慧、超人的力量、纯生物本能的搏杀技巧,你还具有超强的水系能力,按照你目前的能力,你已经居于金字塔顶端了。” 李远山站起来,踱了几步,“你是觉悟者中的佼佼者,或许有一天你会成长为掌控者,我很幸运,能够亲眼见证掌控者的成长,我也很荣幸,我可以成为掌控者的导师。” “李老,这也是你看到的未来?” “是模糊的未来,小方,坦白说,我能够引导你,并且给与你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你能给予我的更多,所以我关注你,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我自己,这是我的私心。” 李远山很坦诚,也很坦然,正是这个神情,让方远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外公的影子,这一下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方远的戒备和疏离也渐渐消失。 楼下院子里,又传来周阿姨的埋怨声:“太阳出来了!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好好晒衣服了?” 方远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向李远山鞠躬:“李老,我愿意成为你的弟子。” 对于未来,他一度很茫然,对于所拥有的能力,他曾经很受困扰,他迫切需要一位导师,给他指引,为他推开另一个世界的门。 “不要叫我李老,叫我老师吧。”李远山满意的颌首,看着方远,说,“小方,你是我最后一个弟子,也是我真正的弟子。我调整你的专业,出于多方面考虑,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个说来话长,过段时间再向你解释。你目前要做的是,是尽快利用我给你的资料写出一篇论文来,否则,我也没有理由收你为弟子。” “老师,我从没写过论文呀。” “你这一礼拜来我这儿,我来指导你,以你的智慧,写篇论文不是难事。《元史新考》一出,必定震惊史学界,到时候我破格录取你为硕士研究生,燕大四年,你完全可以博士毕业,不必把时间浪费在没啥用的文凭上。” 四年博士?方远有些意动,管他将来要不要去挖土,这个消息足够让爸妈开心了。 “老师,还有几天我们就要军训了,是不是等军训结束?” “不用、不用,迟几天去没有关系,要不是怕太过特殊,不去也可以,你的身手能力,还用啥军训?” “老师,你刚才说,我能给你帮助,这不太可能吧?” “我能看到模糊的未来,所以你必定能帮到我,这也是我调整你专业的原因之一。” 李远山一脸我知道,就是暂时不告诉你的老顽童样,让方远感觉老师还是挺可爱的。 “老师,你是历史权威,这江湖八大门是个什么东西?要门也是什么?老海又是啥?” “小方,你不问,我也正想和你说一说,江湖八大门是指册门、火门、飘门、风门、惊门、爵门、疲门、要门,听起来很神秘,其实都是代指种种江湖行骗的手段。你和要门打过交道,我就具体说说要门,凡是不花成本,凭嘴或手就拿走别人东西的,都属于要门。” “凭嘴的大多是善要,比如乞讨、化缘等等,也有少数恶要,比如从前的耍蛇、莲花落等。凭手的基本是恶要,比如抢劫、盗窃等等。小方,你碰见的就是恶要。至于老海,那是各门中的首领人物,深居幕后,养尊处优,手下有一帮门众。” “老师,我是不怕什么江湖八大门,可是我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去伤害我的父母?” “小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暂时还不知道你具体的来历。就算知道了,想去伤害你父母,也有能力者会去阻止。” 李远山摁灭了烟头,“当然,为了一劳永逸,那就以后抽个时间去把要门老海找出来,灭了老海,要门自然一盘散沙,一网打尽也容易。” 灭了老海?这口气根本和老师现在的身份格格不入呀,方远一时还有点不适应。 “老师,我听说他们是个组织严密的团伙,铁路警方跟踪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只能接触到外围。” “小方,只要他存在于历史之中,我找他出来相当容易。”说着,李远山的语气严肃起来,他的手举起往下用力一按,“你记住我的话,这是一条准则,我们能力者不会去干涉普通人的世界和生活,也不会无故去伤害普通人,但是谁要伤害我们或者我们的亲人,我们就有完全有必要,也必须去灭了他!” 010章 这扇门外的世界 “老师,能力者很多?” “不算太少,但是与这个世界的人口基数相比,又极为稀少。” “老师,你说调用了一些资源,是不是指能力者?” “小方,到了我的地位,想做点事,并不完全需要依靠能力者,我能联系到武道修炼者,也能动用一些社会资源。” “老师,能力者是不是有个组织?” “小方,你愿意有个组织来约束你不?”李远山反问了一句,没等方远回答,笑着说,“能力越强越讨厌束缚,我们只存在一个松散的圈子,彼此也不常来往。除了我刚才提到的准则,没有太多制约我们的规矩。” “这个圈子普通人接触不到,也不欢迎普通人进入。我们并不亲密无间,也存在争执、甚至争斗,但前提是绝对不可暴露圈子的存在,也不可随便在普通人面前显示能力。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在圈子里有朋友,当然,也存在敌人。朋友,以后我会引见你认识;敌人,我会告知你警惕。” “老师,是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子,所以——” “不,不是这个原因。这个圈子分成两大阵营,是以价值感、世界观的不同来划分的。通过对你的调查,可以确认,你天然属于我所在的阵营。” “老师,具体是怎么划分的?” “很简单,我们能平等的看待普通人,反之就是另一阵营,在他们眼里,普通人就如同蝼蚁,他们天生高人一等,这种骨子里的鄙视,常会给普通人造成伤害,而我们认为这种伤害往往是可以避免的。” 李远山沉吟道,“分歧引发对立,圈子因此分裂,这也是大部分争执、争斗的原因,不过,所有能力者最终的追求却是趋向一致的。” “老师,这有点复杂,又似乎有些矛盾。” “小方,等你进入这个圈子,你就会明白的。” “笃笃笃。” 书房门被敲响了,周阿姨上来问,什么时候可以吃点心? 李远山看了看表:“再过个半小时,我和小方就下去。” “老师,我还有几个问题……”方远把自己的疑问和困扰说了出来,希望李远山能给他答案。 “有意思,呵呵,我理解、理解。”李远山边听边顿头,还时不时的呵呵笑几声。 方远的那些问题在李远山看来很有些幼稚—— 方远问,华夏是不是存在一个神秘的特殊部门,这个部门的人是不是拥有类此《出手许可证》的证件?是不是有许多武道修炼者加入了这个部门? 对此,李远山的回答是,特殊部门当然存在,还不止一个,并且特殊部门中是有很多武道修炼者。 但是,特殊部门成员出手也不是毫无顾忌的,更没有什么《出手许可证》这类想当然的证件,他们出手是法律赋予的权力,也应当遵循法律的约束。 只是他们的对手较为特殊,所以出手就相对狠辣许多,在普通人看来,他们似乎就有随意生杀的权力了。 “小方,你说你被秦古武警支队长误认为是武道修炼者,这很好呀,武道修炼者的身份,是个很好的伪装,适当的时候,我会安排你成为武道修炼者中的一员。” 方远若有所思道:“老师,你的意思是武道修炼者更容易被普通人接受?” “嗯,”李院长赞许的点头,“尽管武道修炼者也很神秘、强大,可他们的本质还是普通人,他们的能力更为普通人理解和接受。能力者就不同了,我们拥有的是近乎鬼神的力量,华夏自古就有敬鬼神而远之的传统,鬼神只可以存在神话传说中,如果真实的存在,在普通人眼里那就是灾难,就容易引发恐慌,以至于招来打击!” “能力者暴露在世人面前,对我们也是一场灾难,老师,是不是这样?” “小方,你说的很对,我们能力者擅长的领域各不相同,其中很大一部分能力者,包括我自己,其实是没有战力的,真要成为众矢之的,无疑是一场灭顶之灾。” 说着,李远山再次严肃的看向方远,“唯有掌控者才能凌驾世俗力量之上,这是圈子的公论。这个世界很幸运,因为掌控者将会首先在我们阵营诞生。小方,我问你,你想不想改变这个世界?” 方远认真考虑了一会,摇摇头。 “很好!”李远山一脸欣慰,“我们会轻而易举拥有物质、地位,但是我们的双眼绝不能被这些世俗的东西所迷惑,我们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力量的来源、力量的拥有和提升,以及生命的永恒等等。” 方远听的似懂非懂,他插了一句:“老师,另一个阵营中会不会也诞生掌控者?” “也许有可能,小方,阵营的范围很大,它不仅限于华夏,而是整个世界。因为我的能力,我知晓许多能力者,但也有许多是我不知道的。如果另一个阵营也诞生了掌控者,那他就是你宿命的对手。你们天然是对立的,你们的胜负或许将决定世界的走向。” “老师,我突然觉得压力好大,”方远叹了一声,又点了一支烟,“我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普通人,现在整个世界全压在了我的肩上,我真有点无所适从了。” “呵呵,还早得很,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适应和成长。”李远山指着书桌上的一叠资料,“现在你的任务是赶紧写出这篇论文,然后开始在燕大的正常学习,该交朋友就去交朋友,该恋爱就恋爱,总之去做你们年轻人该做的事去。你要记住,圈子和你的生活应该是永不相交的两根平行线。你是行走在两个世界里的人,圈子里你是能力者,生活中你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这可能吗?方远陷入了沉思。 “小方,永远不要让两个世界发生碰触,所以你要学会处置首尾。我知道,你最大的困扰就是这个。你明明有力量、有能力,却不能尽情发挥,你有顾忌,你被约束,你害怕暴露,是不是?” 方远苦恼的点点头。 “你有三个方法应对。” 居然有三个方法?方远眼睛一亮。 “最主要的,你要发掘能力的潜力,有没有可能干净利落消除痕迹?自己能拥有的,才是最安全的。第二个办法,你以后可以寻求阵营的帮助,阵营中有清除者,专门处置首尾,不过,请人帮忙需要付出相应代价。最后一个办法,可以动用武道修炼者的力量,你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后,会有许多便利。” 李远山悠然抽了几口雪茄,“另外,鉴于你与警方的良好合作关系,我可以给你寻求一点来自警方的保护,这个近期就能办好,你处置一些小事时,将会方便许多,也会省了不少麻烦。” “老师,我不需要警方的保护呀。”方远纳闷道。 “这个保护是另一个意义的保护,它是警方的认同,也是一种身份认证。这很容易办到,呵呵,小方,你给警方的印象可是相当的好。” 李远山再次抬起手腕,“下去吧,吃完点心,你还要跟小朱老师去办理入学手续。这个礼拜你来我这儿接受指导的事,我也要跟小朱老师交待一下。” 厨房里。 小朱老师看着周阿姨很随意的摆放碗筷,一阵心惊肉跳。 那一只只盛馄饨的瓷碗,可都是很典型的明青花官窑瓷器,就这么随随便便往餐桌上一放,不怕磕了、碰了? 完全有进省级博物馆展览的瓷器,居然真用来吃饭,而且周阿姨明显是个没啥文化的普通农村妇女,李老还真是心大! 011章 屡次惊呆的小朱老师 当李远山携着方远的手走进厨房,小朱的眼睛差点掉出来。 传闻中,李老对燕大校领导都是不假颜色的,怎么就和方远对上眼了,瞧着热乎劲,真跟方远是他老人家子侄辈一样。 小朱认真看过方远的档案材料,方远是南方人,李老北方人,两人之间根本不存在任何亲属关系。 难不成方远真是一块璞玉,只有李老的慧眼才能发现他的惊世光华? “小方,你是江南人,吃不惯饺子,所以我让小周包了点馄饨。你尝尝,小周的厨艺可是相当不错的。” 李老不是一心学术研究,不通人情世故,从不客套么,怎么会这么体贴关心?小朱再一次大跌眼镜。 方远尝了几口,觉得味道蛮好,便风扫残云般消灭了整整一大碗,吃罢擦擦嘴:“嗯,小周阿姨包的馄饨真好吃,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馄饨呢。” 在一旁侍候三人吃点心的保姆小周,脸上乐呵呵的。她接待方远他们时,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可那是在忠实执行李老立下的规矩,本质上她就是一个淳朴的农村妇女,客人吃得满意,还夸赞她,她的高兴就藏不住了。 李远山看上去比小周还要高兴,他转过脸问:“小周,还有馄饨不?” “有、有,我马上去下,你老说今天来的客人是个大小伙子,我就多准备了一点。” “那赶紧下,别让小方饿着了。”李云山笑眯眯的看着方远,“以后你想打个牙祭,改善一下伙食,就提前过来跟小周阿姨打个招呼。江南菜,小周阿姨也很擅长呢。” 这份宠溺!小朱简直要晕了,李老在她心目的形象已经彻底颠覆。 “哦,对了,小周,小方要过来,随时随地都可以,我在家不在家一个样,他想拿书、拿资料,都没关系。” “我知道了,李老。” 小周边下馄饨,边回头应了一声。 这怎么可能?小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系里的老同事曾告诉她,能进李老书房的都是些历史研究领域的大人物,绝对不超过五指之数。李老的藏书概不外借,资料更不必说,那是半成品的研究成果,是心血结晶! 现在李老给予方远的权限,说是半个主人还不够,几乎等同他自己呀! 小朱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有点拘谨,吃了半碗就说饱了。 方远放开肚子猛吃,足足吃了三大碗,要不是馄饨都没了,看他样子还能吃上几碗。 在此过程中,李老都是笑眯眯的,就像他真是一个闲居在家无所事事的普通老人,有大把空余的时间。 “小朱老师,小方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我刚才和他聊了聊,见解非凡呀,尤其他对元史的认知,独树一帜,我听了也有所获益。一个高中生在繁重的学习之余,又缺乏史料参考,能够深入研究元史,并得出与众不同的观点,不容易呀。” 这个评价,哪怕是专门研究元史的专家,也不会从李老这儿得到吧?方远不过是个本科新生,他居然比专家还高明?小朱彻底晕了。 方远有些脸红,他明白这是老师在给他造舆论呢,他研究过屁个元史呀,他对元代的了解只是停留在历史课本上,无非是横征暴敛,民不聊生,以及红巾军起义等等。 “小方,你的见解完全可以写成一篇论文嘛,依我看可以填补元史研究的某些空白,了不起呀。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终究老了,未来华夏的历史研究工作要靠你们年轻一辈来进行喽。” 李远山感慨了几句,看向小朱,“小朱老师。” “李老,你有什么吩咐?”小朱端正坐姿,恭敬地问。 “你回去跟系里打个招呼,说最近一个礼拜,小方被我征用了,”李远山沉吟道,“你刚开始辅导员工作吧,对小方的管理啊,宽严相济吧。” “另外,你跟系里去说,给小方在交换生宿舍楼安排一个单人宿舍,那儿离我这儿近,当然,小方也不能脱离集体生活,这个你就正常安排好了。我也不跟系里打电话了,等会我写个条你带去吧,以后呀,你就是我跟系里的联络员,这个额外的工作辛苦你了。” 事无巨细,不厌其烦,一一安排,小朱渐渐明白,小道消息成真了,李老是把方远当做了弟子看待。 什么宽严相济,她能对李老的弟子严吗,还不是要求她大开绿灯么,方远不是她管理的新生,而是一尊神,必须供着的神! 供着她也乐意,没听李老说嘛,她是联络员,这就意味着,她以后能经常进出李老的家,这是多大的荣耀呀,要是这个联络员需要竞争,估计系领导也要抢着上岗呢。 小朱忙不迭的点头,说能为李老服务,一点也不辛苦。 …… …… 离开李远山住处,才下午四点多,阳光依然很好,照在方远身上,给他周身镶了一道金边。 方远同学?不妥。小方同学?更不妥。还是叫他小方吧,李老也这样称呼呢。 小朱老师斟酌着方远的称呼,刚才在李老家发生的一切,给她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晕乎乎的,直到出了院子,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清醒过来。 方远是本科新生,可能把他当新生看待么?李老如此推崇,他必定会迅速崛起,成为系里最耀目的明星,或许用不了多久,他就将会在历史研究的领域中占得一席之位。 小朱没有管理学生的经验,冷不丁的碰上这一位太过特殊的,真有点无所适从。 “小方,你们本一上基础课,政治经济学、高等数学、应用写作、英语精读、计算机基础、DOS语言等等,本系的老师不多,基本都是学校基础教育部的老师,本二开始才学习专业课程。” 小朱老师一板一眼说着,就跟汇报工作似的,“你们考古学专业的新生只有二十几个,所以系里决定,本一时,你们与系里其他专业的新生混编,宿舍安排也是如此。你是历史系九三级二班,宿舍是A区三号楼,203。系里马上会给你在交换生宿舍楼安排一个单间,你选择住哪儿,看你的需要而定,你只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谢谢你,小朱老师。”方远没有因为李远山的关系,而恃宠而骄,他对小朱仍保持了一个学生对老师该有的尊重。 不恃才傲物,这学生的素质真不错。小朱对方远的评价提升了几个档次,她慢慢镇定起来,真正进入了老师的角色,看了看方远提着的行李箱,说:“小方,你就这么点行李?” “就带了几套夏天的衣服,其余的打算在这儿买了。” “那赶紧买呀,秋冬季的衣服、被褥,还能缓一缓,凉席、蚊帐啥的,可不能少,燕大的蚊子可厉害了,一咬一个大包,一抓就会发炎。还有洗漱用品啥的,也要添置……” 小朱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就像是一个贴心的大姐姐,这让方远大有好感。 “小方,你们男生中很有一些人,不注意个人卫生,我可提醒你,女生最讨厌邋里邋遢的男生,可不要大学四年,连个女朋友也找不到呀。” 小朱难得说了个笑话,没逗乐方远,反倒让自己脸红了。 “小朱老师,我会注意的。” “行了,我带你去买吧,你刚来,不熟悉校园环境。” 领饭盆,领伙食补贴,买饭菜票,进超市,小朱领着方远走遍了大半个燕大校区。 抱着一大堆东西正往宿舍楼走,方远突然看到,前面不远处立着一个俏生生的熟悉身影…… 012章 小误会,大委屈,惊喜与尴尬 在宿舍楼前等方远过来的是柳小曼。 下午,辅导员李文斌老师跟她说了,方远专业被调整的事,她惊讶、疑惑,还有些掩饰不了的失落。 她很想去找方远,当面问一问,究竟为啥要调整专业去历史系?可她初到燕大,一切还很陌生,这么大的校园,去找一个人,就如同大海捞针。 再加上她脸皮又薄,向人家打听一个男生,她开不了这个口。 正犹豫间,同系的学姐王文娟找到了她。大四的学生都忙着写论文,联系落实工作,校园里呼风唤雨、活跃异常、资格最老的只有大三学生。 没费啥劲,王文娟就找上了方远曾经的同班同学柳小曼。 “这家伙,明明是历史系的,竟敢骗我说是中文系。”道明身份后,王文娟气咻咻的直入主题,被大一学弟摆了一道,这让她很是恼火。 “文娟姐,方远本来确实是中文专业,李老师告诉我说,专业是学校帮他调整的,估计事先他自己都不知道呢。” 怎么才来学校,就招惹女孩子?尽管柳小曼心里有些不快,还是帮着方远分辨了几句。 “不可能,调换专业可不简单,那要托人走关系的,本人怎么会不知道?学校要是会无缘无故调换学生的专业,还用得着填报什么志愿?” 王文娟是一百个不相信,她摆出学姐的派头,也不问柳小曼的意见,“走,我们一道去找他,骗不骗人我不管,总之,他休想不参加话剧社!” “文娟姐,哪里去找呀。” “跟我走就行了,你们这一届新生的宿舍安排,我早就打听过了。” 男生想进女生宿舍,那比登天还难,你口绽莲花也好,你扮可怜也罢,休想感动宿管阿姨的铁石心肠。 女生去男生宿舍就相对简单多了,尤其像王文娟这样的老生,啥世面没见过,她跑去宿管房间,以燕大学生会干部的身份,要来了新生宿舍安排名单,找到了方远的宿舍号,又说系里有急事找方远,拉着柳小曼就往楼上走。 这一套做来,王文娟是一气呵成,不拖泥带水,还没等宿管反应过来,她和柳小曼已上了半层楼了。 人都上了楼,还拦个鬼。现在学生会女干部的泼辣劲可不得了,宿管只好摇摇头。 大夏天,男生本就穿的少,有些整理宿舍弄了一身汗的,穿了一条短裤,端着水盆,正走向盥洗室,准备去冲澡,冷不丁的看见两个女生手拉手走来,慌乱成了一团。 有的蹲下,用水盆挡着;有的赶紧闪到一边,面墙站着;有点的慌慌张张就往回跑,好像看见了洪水猛兽。 “哼,这些小男生!”王文娟高高昂着头,视若无睹,径直向203走去。 柳小曼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囧的满脸通红,闭着眼,被王文娟一路拖着前行。 敲开203的门,又是一阵鸡飞狗跳,问清方远还没来,王文娟手一摆:“我们去楼下守株待兔!” 等了十几分钟,方远这只兔子终于出现了。 可这只兔子前面怎么还有一只母兔子? 方远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很容易让人误会,他拖着行李箱,抱了一大堆东西,跟在小朱老师身后,像极了是在给女生献殷勤、当苦力。 “柳小曼!” 自从白莽河一别,他有大半个月没见到柳小曼了,还是怪想念的。 柳小曼别过脸,没有理睬方远。她本来有一肚子委屈想对方远倾吐的,可现在她突然不想说话了。 暑期的旅游让柳小曼心烦透顶,说好是妈妈和她两人的,临行前,却又多了两个陌生人——秦古市长夫人和她的儿子陈文清。 好好的旅游让插进来的两个人,破坏殆尽。 她觉察出了妈妈的意图,这让她羞恼到了极点,尽管整个旅程中,她没给陈文清一点好脸色看,可还是觉得她似乎成了一个背叛者,她背叛了和方远的友谊,心里隐约生出了不纯洁的感觉。 那个叫陈文清的简直是一只脸皮厚到可以当菜板的苍蝇,他装聋作哑,一味死缠烂打。 这次来报到,他们娘俩居然又和她一家同车出发,看意思,陈文清以后还会来燕大纠缠。 她很厌烦,也很无助,她迫切需要倾诉,需要方远的保护,来驱赶那只可恶的苍蝇。 可方远,太让她失望了! 误会很快就澄清了,是不是自己太小心眼了,柳小曼越发难为情起来。 “小方这次专业调整,是李老亲自点将,他事先并不知道。”小朱老师为方远做了解释。 “李老?哪个李老?”王文娟问,她毕竟是老生了,很快明白过来,却又不太敢相信似的,又问,“是李院长么?” 小朱老师点点头,说:“李老很欣赏小方的才华,对小方的某些观点还很推崇呢。这段时间还准备亲自指导小方写论文。” 李老、李远山是谁?柳小曼有些好奇,王文娟靠近她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了一大通。 “方远,祝贺你,”明白李老的身份后,柳小曼眼中闪现着异彩,“没想到你对历史还有这么深的研究。” “一般般吧,谈不上有研究。”方远尴尬万分,滥竽充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只能硬着头皮啃资料,尽快做到名副其实了。 “小方,你赶紧上去把行李归置好,系里孙主任还等着找你谈话呢,”小朱老师抱歉的对柳小曼笑笑,“小曼同学,最近小方比较忙,你们要找他有事的话,只怕要等到军训之后了。” 方远刚进燕大,就得到一位大师的欣赏,还有可能被大师收为弟子,柳小曼打心眼里为方远高兴,相形之下,她的一点委屈和苦恼算什么,暂时不说为好,免得打扰方远的心绪,影响他写论文。 “方远,你和小曼其实都挺合适合来我们话剧社的,你们这个形象,往舞台上一站,灯光一打,不用开口就是满堂彩呀。”王文娟这次打算连柳小曼一并招揽了。 柳小曼摇摇头:“文娟姐,演话剧我真的不行,而且我也想好了,我准备加入燕大文学社。” “那,方远你呢?”招揽柳小曼只是临时起意,王文娟最大的目标还是方远,这个男生的外在形象和气质实在太好了,话剧社需要这样的新鲜血液。 “我是真的忙,分身乏术呀。”演戏啥的,方远不感兴趣,他并不喜欢抛头露面出风头。 “又不会一直忙的,等你空了,我再来找你,和小曼一起。”王文娟有个谈了几年的男朋友,方远和柳小曼之间的关系,她一眼就能看出来,所以她决定拉上柳小曼,请柳小曼帮着吹吹风,或许成功的几率会高些。 方远去宿舍放行李,小朱老师在宿管室向宿管传达系里的决定—— 系里在交换生宿舍楼给方远安排了一个宿舍,有时,方远会去那边住,这个无须请假,随方远决定。 对方远管理要灵活机动,不能完全参照宿管条例。 宿舍又不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干了十几年宿管工作,还没碰到这样的学生。宿管腹诽了几句,既然是系里的决定,他执行就行了,管太多也没用。 一个宿舍六个人,三张双层木架床,宿舍比平亭市中的还小了点,所以虽然不是八人一间,却也并不宽敞。 挂蚊帐、铺凉席,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宿舍里,考古学专业的一共三个人,其余三个是历史系其他专业的。 考古学专业的陈政、张涛很热情,帮着方远整理床铺,其他三个人打了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 专业不同,似乎就有了一种疏离感,这让方远觉得很怪,他不是喜欢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既然疏离,那就井水不犯河水,保持距离好了。 013章 挖土三人组 陈政四方脸,中等个子,长的比较敦实老成;张涛戴眼镜,瘦高个,脸上带有书生气的天真。 “方远,你一到,咱们宿舍的挖土三人组总算是齐了。”陈政往方远下铺,他自己床上一躺。 “也不一定就要挖土吧,我们的从业方向还有文物和博物馆工作。”张涛推了推眼镜。 “得了吧,终归是挖土的几率大,啥文物、博物馆,我一听就感觉冷冰冰、阴森森,跟去挖古墓有啥区别呀。”陈政叹了一口气,“将来毕业,能把我分配去始皇帝陵墓,清理兵马俑就是上上签喽。” “去哪有啥好的,还上上签?”张涛好奇道。 “那儿,我去玩过,有个大棚子,风吹不到、雨淋不到,还不用晒太阳。”陈政指指方远、张涛,又指指自己的脸,“你们哥俩,一个是帅哥,一个像书生,就我一张老农民的脸,再要日晒雨淋风吹,我还能娶到老婆不?呵呵呵。” 说罢,陈政自己笑了起来。他相当健谈,一会又问:“你们是怎么想到报考考古学专业的?我先说我自己,我呢,想上燕大,又担心考分不太够,研究了半天志愿,感觉这个专业似乎是个冷门,估计只要达到分数线就能上,搞不好招不够人数还能降分录取,所以就填报了。” “我倒是喜欢这个专业才填报的,你们想呀,一个尘封几百、上千年的古墓被打开,陪葬的珍贵器物即将重见天日,或许会由此解开一个历史谜团,也或许会重新改写一段历史——” “得了,你编小说呢,哪有那么多古墓让你去挖?现在提倡抢救性考古,除非盗墓贼先帮你开路了,你才有机会。”陈政不耐烦的打断张涛,探出身子看着还在上铺忙碌的方远,“老三,你说说呢。” 挖土三人组,年龄都是十八岁,那就比月份论大小,陈政月份最大,是老大,张涛其次,是老二,方远月份最小是老三。 报考考古学专业?方远苦笑笑,他能说什么呢,说他其实是被中文系录取的,是李院长亲自帮他调整的专业,这个说来话长,还似乎有显摆的意味。 “我嘛,就是胡乱填报的。”方远从上铺跳下来,“等会聊,我还要出去一趟。” “那我和老二就在宿舍等你回来,一起去食堂吃晚饭,说好了啊,这一顿我来请两位老弟。” “下一顿,我来请。”张涛看起来文绉绉的,性格其实也很豪爽。 方远点点头:“行,那下下顿,就该我咯。” “咱们哥三个,好好吃几顿养养膘,吃饱喝足去军训,受苦受累也不怕。”陈政抓过枕头边的一把手盖在脸上假寐。 “军训有啥苦的,我上高中时也军训过,不就一二一走走队列么,完了还给你五发子弹打靶玩。”张涛不以为然。 陈政拨开书,坐起来:“老二,这我倒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高中是高中的标准,你现在是一名光荣的燕大学子了。我听老生说了,燕大军训特别严格,这一个月就跟部队新兵训练一个样,还玩呢,到时候哭的人肯定还有不少!” “不至于吧,还有人哭?”张涛不大相信。 “怎么没有,他们老生说,女生就不提了,还有男生哭鼻子呢。”陈政见方远还没走,赶紧催促,“老三,你快去快回,别在这听我们瞎扯。” …… …… 燕大历史系主任姓孙,是个挺和气的老头,当然,这和气大部分是来自李老写的那张纸条也说不定。 与其说孙主任是找方远谈话,不如说他就是想见方远一面,他要亲眼看看被李老看中的学生,究竟是啥样的。 李老已经十多年没带过学生了,这次居然明确提出要带一个本科新生,这可是破天荒的大事。 李老带过的学生,哪个不是历史研究领域独当一面的专家、权威?这就意味着,一颗新星将要在历史系冉冉升起。 在他主管燕大历史系期间,历史系能出一个大才,尽管是李老带出来的,可他也能分润一点荣耀。 一见之下,孙主任对方远的感观相当好,一表人才,又挺谦和,嗯,不错、不错。 孙主任没表露出太多的热情,这不符合他的身份,谈了十几分钟后,就吩咐小朱老师领方远去交换生宿舍楼办理住宿手续。 “小方同学,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通过小朱老师转告我,也可以亲自来找我。历史系是你在燕大期间的家,也是你坚强的后盾。”方远告别时,孙主任亲切的拍了拍他的肩,说道。 交换生宿舍区就在燕大教职工家属区边上,离李远山的住处走走只要四五分钟。 两幢六层的新楼,四周是高大的院墙,进进出出的大都是异国面容的年轻人,也有少数亚洲国家的交换生。 华夏学生住进交换生宿舍,还真是件稀罕事,管理人员都在猜度,这个叫方远的学生,究竟有何来头。 有人说,会不会是哪个校领导的亲戚? 马上有人反驳,绝对不可能,校领导怎么会开这个口子?那不成了靶子,任人抨击了。 又有人说,可能是哪个大佬或是富豪的子弟? 这话一出口,反驳的人更多,开啥玩笑,咱们燕大什么时候要看大佬和富豪的脸色? 小朱老师一到,管理人员们恍然大悟,哦,原来是李老看中的弟子,住进来是给他创造一个良好的学术研究环境。 尽管是宿舍管理人员,可他们工作久了,也有了些燕大的气质,在他们眼里,李老的弟子可比什么校领导亲戚,什么大佬、富豪的子弟要重要的多。 安排的宿舍相当好,朝南第一幢,三楼楼道一上去右拐第一个单人间。 朝南第一幢,采光好;三楼不高不低,很敞亮;右拐第一个,方便。 交换生管理比本校学生要宽松的多,进出自由,只要晚上十一点半前回宿舍就行,周末两天还没有时间限制。 有访客来,在门卫登记一下就OK,不会有人拦着不让进去。 方远办好入住手续,领了门卡、钥匙,去房间里转了一圈—— 一个客厅、一个书房、一个卧室,加一个独立卫生间,总共五十多平米。 每个房间都装了空调。卧室里席梦思床,铺了地毯,还有一台电视机。卫生间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供应。 乖乖,也太高档豪华了吧,跟电视里大酒店的套房一样。 “小方,这儿的条件不错吧,我住的单身宿舍跟这一比,就是狗窝喽。”小朱老师打量着房间的陈设,言语间也有些羡慕。 确实不错,好的超乎了他的想象。 方远决定回203宿舍后,先把行李箱搬来,老师给他的资料,他简单翻看过,基本可以确认这些都是老师的心血,是老师刺破时间迷障,看到的真实历史。 不夸张的说,凭他的脑子,借此完全能写出几本历史研究方面书籍,或许真能引起轰动。 这些资料绝对不能有闪失,还是放在这儿,比较放心。 至于他自己,有福不享那是傻子,今晚就算了,刚认识几个同学朋友,还没热络呢。 明天就找个借口搬过来,再说写论文啥的,还是这儿方便,要是在宿舍写论文,让室友看到,让他们嘲笑还没会走就想飞是小事,传出去议论纷纷麻烦就大了。 鹤立鸡群只会让自己遭受孤立,他被李老收为弟子的消息,越晚被同学知道越好。 014章 啥都懂的老大陈政 方远回到203宿舍,拎了行李箱又跑了出去,等他再回来,陈政奇怪道:“老三,你这个大忙人跑出跑进干啥?” “一点小事,好了,都办妥了,”方远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饭盆,“去吃晚饭吧。” 白瓷饭盆和白瓷茶缸都是学校统一发放的,上面印了“燕京大学”四个红字,还有红色阿拉伯数字的编号,方远的编号是“93—0177001” “拿什么饭盆呀,这一顿我豁出去了,我请你们吃小炒!一个月伙食补贴45,我再添个几十块,总归够大快朵颐了。”陈政豪爽的一摆手,无意间看到方远饭盆上编号,大为惊讶道,“老三,把饭盆拿过来我瞧瞧,太远看不清楚。” “我饭盆和你不同,还是上面画了花?”方远把饭盆递了过去。 陈政接过饭盆,又招呼对面床铺上的张涛:“老二,你也来瞧瞧。” “瞧啥呀,要不要我拿个放大镜来。”张涛调侃道。 “瞎扯啥,老二你知道编号是怎么来的?” “不就是一串数字,一个代号么,就跟张三李四、阿猫阿狗一个样。”张涛不以为意道。 “胡扯!”陈政如数家珍道,“你们以为我早来几天,就是整天躺着睡大觉的?我把燕大校园每个角落都逛了几遍,我还走出燕大,在附近街区逛了逛,校园里那边有超市,有几个食堂,有几个舞厅,我了如指掌,附近有哪些游戏厅、电影院、小饭店、卡拉OK舞厅,我也基本了解。有不懂的,我就向老生门不耻下问——” “打住、打住,”方远笑嘻嘻的插话,“老大,你用词不当啊,你这不耻下问,敢不敢当着老生的面说一遍?信不信他们削你?” “就不许我关上门来充充大?”陈政摆摆手,“好了,你们都不要打岔,我来说编号的意义,93指93级新生,0177是我们历史系的代码,001是历史系新生中考分最高的。” “喔唷,老三居然是全系第一?”张涛凑过来,看着饭盆上的数字。 宿舍里其余三个人也走近过来看,一脸似信非信的表情。 “老三,你老实交待,你在你们省文科排名多少?”陈政问。 “我就考了六百——” “不要说分数。”陈政打断方远的话。 这个倒不需隐瞒,方远回答:“我是文科第一。” “他姥姥的,你们江南省是教育大省,高考强省,你这个状元怎么稀里糊涂的跑过来和我们挖土了,冤不冤呀!”陈政帮方远叫屈起来。 “自己的选择,也没啥怨的,反正我这人晒不黑的,呵呵,”方远开了个玩笑,又很认真道,“要不,我也没机会认识你们两位好朋友呀。” “先朋友后兄弟,宰鸡头烧黄纸封建的一套,咱们不搞,这一顿就是结义酒!走!”陈政手一挥,颇有些大哥的觉悟和派头。 张涛笑道:“仪式还是要有的,老大,你点一只鸡,让他们烧的嫩一些,最好带点血丝,夹一块泡在酒里,不就等于喝血酒么?” “行行,多点几个菜,这个月反正是军训,标准伙食,想大吃大喝也不行,省下来的钱全放在这一顿上好了。”陈政扫了宿舍其他三个人一眼,“江南省文科状元都在我们考古学专业,他姥姥的,谁再瞧不起咱们的专业,拉出去溜溜!” …… …… 陈政打头,方远、张涛其后,三人杀向燕大东食堂二楼的小炒部。 路上,张涛问:“老大,你刚才语有所指吧,我看他们几个都有些尴尬呢。” “就是要让他们尴尬,老二,你知道吗,他们瞧不起我们学考古的呢,我们专业前景差,考分又比他们低,好像天生低他们一等似的。” 陈政冷笑笑,“老二、老三,你们感觉出宿舍的气氛有点怪吧。” 方远点点头,张涛也点头。 “他们三个一个圈子,我们三个一个圈子,他们很少和我们交流,也不参与我们的活动,好像我们和他们之间有天然的隔阂。老三一到,我扬眉吐气了。” “老大,没这么夸张吧?”张涛取下眼镜擦了擦。 “不夸张,在他们看来他们才算历史工作者,我们真就是挖土的,苦累脏不算,还搞不出啥名堂来。” “老大,各学各的,大二开始就按专业重新编班、重新安排宿舍了。以后说不定见一面也不容易,你不要把这些放在心上。”方远劝说道。 “老三,我是不会自觉低人一等的,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现在好了,有你这盏明灯,照的鬼魅全都现形,看他们的小尾巴还敢翘不?” 方远摇摇头:“老大,你也别捧我了,搞不好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大傻帽。” “有考第一的傻帽?老三,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情况特殊,搞不好系里会区别对待呢,我看你将来估计不要去挖土的。你好好表现表现,说不定能留校当个助教,燕大的老师,说出去多有光彩?” 三人说说笑笑,走上了食堂二楼的小炒部。 小炒部里人很多,大都是相对而坐的一男一女,他们边吃边谈,倾诉暑期的离别之苦,有些亲昵的过了头,居然公开相互喂食,看的张涛一愣一愣的。 “老二,别看,这有啥稀奇的,你这样子,人家一瞧就知道你是个新生!”陈政小声说了几句,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方远是江南人,陈政给他点了清蒸鲈鱼;张涛喜欢麻辣,陈政点了麻辣锅;陈政给自己点了家乡菜——小鸡炖蘑菇。 另外又上了两道硬菜——红烧猪蹄、梅菜扣肉,再加两个素菜,一个三鲜汤。 这么多菜,满满做一桌子了,方远问了价格,才八十几块钱,比平亭县城的小饭馆还要便宜。 以后请柳小曼来这儿吃饭,倒是蛮不错的,当然,喂食的举动,他是做不出的,即使他想这么做,柳小曼肯定也会反对。 方远若有所思,张涛借抬眼镜的机会,老是去偷看边上的一对对。 陈政见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饭菜上,就打趣说:“咋的了,眼红羡慕?老三不用愁,他就是一朵花,自然有狂蜂浪蝶来招惹。老二呢,你头上抹些摩丝,穿的时髦点,去舞厅多逛逛,估计也有投怀送抱的。就我差了点,我只能老老实实、死缠烂打,坚定不移、以诚感人、屡败屡战,就看会不会撞大运喽。” “老大,你这比喻颠倒了吧,还有把男的比作花的道理?”方远干笑笑。 “就是!”张涛深以为然,“老大,你老是喜欢瞎用词语,老老实实还能死缠烂打?坚定不移还会去屡败屡战?” “哈哈,我这叫灵活应对,总不能一条道走到黑,打四年光棍吧?”陈政抓起啤酒瓶,“大家先吹一瓶,以后随意。” “老大,我们能喝酒?”张涛有些迟疑。 “放心吧,老二,你不要还把自己当高中生,高中一页翻过去了!只要不喝醉、不在宿舍闹事,宿管懒得理睬你。” 陈政仰头,一口气干了。 张涛皱着眉头,灌了几口,险些喷出来,赶紧放下酒瓶,吃点菜压压,等会再吃。 方远最潇洒,他把酒瓶高高举起,然后手一翻,啤酒激射而出,他嘴巴一张如同长虹吸水,眨眼间就消灭了一瓶啤酒。 “好!老三真是爽快!”陈政轻轻叫了一声好,提议说:“再来一瓶?” “算了吧,我喝啤酒一箱、两箱都没啥感觉,你让我继续喝,等于浪费。” “那就随意,他姥姥的,老三,你查查族谱,是不是祖上是我们北方人,这酒量要是你没吹,比我这正宗北方人厉害多了!” 张涛的酒量看来真的不行,他勉强喝光一瓶,酒意就上头了,他红着脸,说话也不遮遮掩掩:“老大,多去舞厅真能找到女朋友?我可不会跳舞呀。” 015章 谈女生、喝小酒、抽支烟,男生的友谊 “兔子不吃窝边草,其实是错的,不还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说法么,按理说,在自己专业里找个女朋友最合适,志趣相同也比较谈得来,可惜呀,我们考古专业,十九个人,才有七个女生。”陈政摇摇头。 “僧多粥少,竞争激烈?”张涛问。 “非也、非也。这比例算是不错了,有些理工科专业,那才叫比例失衡,有时候一个班三四十个人才有几个女生。” “那你摇什么头?”张涛又问。 陈政四处看看,压低声神神秘秘道:“江南七怪,你喜欢?” “也有可能是七仙女!”张涛不服气道。 “这就是早来的好处喽,”陈政得意洋洋道,“她们的照片我都偷看到了,不说惨绝人寰么,至少也是惨不忍睹。” 张涛存心和陈政对着干,说:“那可不一定,有些人天生拍照不好看。” “行行,老二你说不一定情人眼里出西施,乌龟见王八,对眼了。” 方远抓起桌上一瓶啤酒,大拇指稍稍一顶,“嘭!”大量白色的细腻泡沫从瓶口溢出来,递给陈政,说:“老大,刚才你这比喻大大的不妥,什么王八、乌龟,咱们老二就这档次?罚酒一瓶!” “对对,失言了,老二,你可别往心里去,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嘴上没个把门,”陈政接过啤酒瓶,看着张涛,“兄弟,我自罚、自罚。” “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咱们三个虽说不是共枕,却也要同房四年呢,开个玩笑有啥关系,还往心里去?”张涛端起酒杯,“老大,我也陪你走一个,我喝半杯,不不,喝一口,一大口!” “老二,你这‘同房’两个字也有歧义呦。”方远挤挤眼。 “对了老三,你也别拉下,刚才你开酒瓶的一手,他姥姥的,帅!为你这个帅,你也干一瓶?”陈政不忘拉方远下水。 “OK!为我们将来到来的四年同窗生活,为我们的友谊,为我们挖土三人组的成立,干杯!”方远倡议。 “砰!砰!” 酒瓶、杯子脆响,啤酒泡沫飞溅,三张年轻的脸上飞扬着青春的神采,洋溢着友谊的欢笑。 “老大,你还没回答我,我不会跳舞咋办?” “我也不会跳,”陈政转过脸问方远,“老三,你会不会跳?” 方远摇摇头。 “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去学,你们没在意吧,宿舍楼、教学楼前的展示栏里贴满了社团广告和培训班的广告,我们军训后就去报个跳舞培训班,听说很简单,不难学的。” 陈政本来就话多,几瓶酒下肚,话更多了,他掏出一包燕京香烟,给方远、张涛一人一支,又招招手,让他们把脑袋都凑过来。 “抽烟?”张涛犯愁了,他一拿到烟,就赶紧藏在了手心中,又四下看了看。 “老二,跟你说过几次了,别再把自己当做高中生了,”陈政摸出打火机,“啪!”先给方远点上,又把燃着火苗的打火机递到张涛面前,“没有政教处老师躲着来抓你,也没谁会举报你,你只要注意场合,老师也懒得理睬你!” “嘿嘿,还真没适应大学生的身份。”张涛不好意思的笑笑,笨拙的抽着,一不小心呛得咳嗽起来。 “看来老二在高中时,肯定是个乖乖的好学生,”陈政哈哈大笑,看着方远有板有眼的吸烟,“老三,你也是个烟民?” “不,我很少抽烟,”方远看看手里的烟,问,“多钱一包?” “五块半,不赖吧?” “还行,我倒是从家里带了一条好烟过来的。” “是红塔山,还是你们江南新出的金陵牌?金陵牌也挺好,要十块一包吧?”大概陈政有几年烟龄了,听到方远说有好烟,两只眼睛雪亮。 “十块的金陵烟是最次的那种,好的要十五和二十一包。我没带那些,我拿了一条软中华,家里办上大学酒剩下的。” “软中华?他姥姥的,我还没尝过呢,都说江南人有钱,老三,你家也是做生意的?” “做点卖熟食的小生意,平时也不抽这种好烟,不过我们那边人好面子,办喜酒的时候都有好烟、好酒撑门面。” “老三,回去你给我一包尝尝?半包也行,一根也可以!” “瞧你这样子,好像我是小气的人,拿三包过去,老二,你呢?” 张涛刚止住咳嗽,他用擦眼镜布擦了擦辣出来的眼泪,摇摇手:“我抽烟,纯属受罪,不过大中华我也要尝尝鲜的,你们抽的时候,给我发一支就够了。” “那,老大,你分半条去!”半条近二百,方远一点不心疼。 “要是别的,我会不好意思,烟,我要定了。”陈政也不扭扭捏捏,他拍拍张涛,“老二,烟还是要学着抽一点的,你想想啊,以后你和女朋友手挽手在燕大溜达,‘啪!’点上一支烟,多有男子汉气质,一支烟在手,你女朋友的安全感蹭蹭的涨。” 见方远、张涛散开,陈政赶紧又招手:“说起找女朋友,兄弟们眼睛要带亮了。” “为啥?”张涛问。 三个脑袋凑一起,遭罪的是张涛,他被烟熏得眼泪直淌。他这家伙有点闷骚,估计在高中时,憋坏了,是个有心思不敢有行动的人,或许连心思也不敢有过也说不定,现在自由了,未免就想着跃跃欲试。 “唉,这是一部大学恋爱血泪史呀。”陈政说话还是很能引起听者的兴趣的,这不,张涛两只耳朵竖的高高的。 “不出意外,没有门路的话,我们毕业都是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外省的女朋友不能找,以后两地分居谁受得了?要调动在一起多难。最好找本市的,还有希望生活在一起,退而求其次就找本省的,调动相对简单一些。” 张涛竖起大拇指:“我服了,你不当老大谁当老大,你连这些也懂?” “老爸、老妈在我耳朵边唠叨了一个暑假喽,他们的同事、朋友中,这类的例子太多了。他们就怕我不听话,将来吃苦头呢。”陈政夹烟的手指了指张涛,“你尤其要注意。” “我注意啥?”张涛一脸懵逼。 “据我观察,你要是找个外省女朋友,将来你有很大几率不忠诚于婚姻。” “狗屁!你从哪看出来的?”张涛很不服气。 “你戴眼镜!” “戴眼镜有罪呀?老大,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反面教材了?说说老三吧,你说他是一朵花呢。”张涛把矛头指向方远。 “老三不行,他太可怜了。啧啧。”陈政啧啧嘴一副我很同情,但救兄弟出水火却无能为力的模样。 我可怜?方远一头雾水。 “老三是套上笼头的马,他这朵花呀,盖上了玻璃罩子!”陈政说的煞有其事,“老二,你忘了下午有两个女生来宿舍找老二了?” “对对,一个是学生会老生,还有一个说是老三高中的同班同学。”张涛会过意来。 “同班同学,长的又相当不错,老三和她就没点意思?老三早就是名花有主的人,我说他可怜,是他以后只能眼巴巴看着我和你追逐花丛中,乱花渐欲迷人眼,哈哈哈。” “滚,老大你这个流氓!”“嘭”方远又开了一瓶酒,“再罚!” “你也别想溜,刚才你还煽风点火呢。”陈政一把揪住躲躲闪闪的张涛,往他面前的空酒杯里倒了几口啤酒。 “好,大家一起来。”方远给自己开了一瓶。 “砰!砰!” “老三,你的酒量真没吹呀,厉害、厉害。老二,你干啥呢,酒是粮食酿的,你喝一口流出来半口,啥意思?” “老大,我真不行了。”张涛苦着脸。 “没事逗你玩呢,不能喝就不要喝了,赶紧多吃点菜压一压酒意。” 方远微笑看着:彼此能开玩笑,可以相互挖苦嘲讽,偶尔说些过火的话,也不生气,一笑了之,这是成为好朋友的基础,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是真正的兄弟了! 兄弟们,干杯!方远默默开了酒,一口饮下。 016章 念头通达、新成员、陈政的请求 他想象中的大学生活,和现实并不相符。 聚个餐、喝点酒、抽几根烟,还公然谈论女生,这要是在高中,那就是十足的坏学生,是政教处的常客,处分公告贴的满校园了。 可在大学里,这些变得很正常、很自然,就是校园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当然,他们对于学业还是有所追求的,对于将来的前景也多了一点担忧。 这就是大学,象牙塔里也有人间烟火,也有排挤疏离,也有酸甜苦辣。 看着窗外图书馆的明亮灯火,方远有一种冲动,他想敞开胸怀,对着苍茫天地,高呼:大学,我来了!燕大,我爱你! 一切让他感到自由、感到亲切,他喜欢这种生活,可他终究还是会行走在另一个世界的。 方远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杯酒,慢慢喝着。 “老三,是不是有心事?”陈政不再和张涛嬉闹,关切的问。 “对呀,老三,你今天跑出跑进的,是不是碰上了什么麻烦?”张涛也很关心。 “说出来,我们大家出出主意,老三,我不是喝酒说酒话,我们虽然第一次见面,接触也不长,可在我的感觉中,我们三个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我老陈这人,认定了的朋友,我是捧着一颗心出来对待的。” “老大这种肉麻话,我不会说,可我也有这种感觉。”张涛认真的看着方远。 老陈,这称呼太熟悉了,金陵还有一个老陈呢,真是有缘。方远能看得出,挖土三人组的另外两位,他们是真诚的。 我喜欢这种不作伪的真诚,我也喜欢当一个普通人,我更喜欢和普通人在一起,我要做的,就是牢牢记住老师的话,不让两个世界发生碰撞,因为稍一碰撞对于我身边的普通人而言就是没顶之灾。 我的能力应该给他们带来帮助和希望而不是灾难,否则我要这能力何用?就算两个世界不可避免要碰撞,我也用身子把它挡住! 念头通达了,方远抬头笑了笑:“我没事,我很好,酒足饭饱了,回去分香烟!” …… …… 203宿舍。 方远打开柜子,从挎包里取出中华烟,拆开,扔了五包给陈政。 中华烟可是华夏最好的香烟,宿舍另外三个人中也有烟客,看了偷偷咽口水。 方远也不计较他们的态度,散了一圈。 烟客自然欢喜:“兄弟谢了,我叫石立伟,历史学专业。” 其余两个大概想将疏离进行到底,谢绝了方远的香烟。一来,他们确实不抽烟,二来,他们一点自鸣得意的优越,在方远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被陈政打击了一番,更让他们对方远生不出好感来。 “你们不要,我要,这可是好烟,别浪费了。”石立伟翻身下床,身手敏捷的从那两位床铺上拿来不要的香烟,喜滋滋的放在枕头边。 “石立伟,你这一声兄弟,值一包烟。”方远又拿出一包,扔了过去。 “一个宿舍住,不是兄弟也是兄弟嘛。”石立伟拿着香烟左看右看,说,“现在一包软中华要将近四十块了吧,兄弟,你可真大方。” 石立伟的作派,让其余两个扮高冷的,既鄙视又羡慕,不过还是羡慕占了上风,中华烟呀,自己不抽,放在兜里充门面也好呀。 “走,下去试试中华的味道。”陈政拿起打火机,招呼方远他们下楼。 “不就抽一支烟么,干嘛还要下楼?”张涛有点不解。 “呦,老二,喝了点小酒,就把自己当老生了。记住,大学第一年,夹紧尾巴做人,大二开始,你可以无视宿管了,大三大四,随心所欲!” …… …… 宿舍楼外的草地上,挖土三人组一人一支大中华。 远处舞厅里,闪烁着耀目的灯光,隐约飘来让人心跳加速的舞曲声。 一对对青年男女,或手挽手,或紧紧相随,从草地旁经过,汇入灯光和舞曲之中。 “他姥姥的!”陈政狠狠抽了一口烟,“我觉得我的青春都要溢出来了!” “是荷尔蒙吧,或者是春心。”张涛嘲讽道。 “得了吧,老二,你也不比我强,你鼻梁上架不住眼镜啊,一推一推的,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跟做贼一样干啥。”陈政也毫不客气的揭短。 眼看两人又要针尖对麦芒对掐,石立伟过来借火了:“陈老大,借打火机用用。” 陈政瞅了一眼石立伟,把打火机抛了过去:“借火可以,称呼可不能乱叫。” “一个宿舍的宿友,我就不能加入?你们论月份的时候,我听见了,要是比月份,我比你还大几天呢。” “啥?”陈政眼一瞪,“你还想来抢我老大的位置?加入可以,你就是老四,考察期半年!” “老四,别听老大胡扯,哪有什么考察期,欢迎加入挖土三人组!”方远轻轻给了石立伟一拳,开玩笑道:“你将来又不用挖土,凑到我们这儿来,不怕丢面子?” “老三,你可不要挖苦我了,将来还很远,以后干啥谁知道呢,再说你在咱们系排名第一,系里还不重点培养?”面对方远,石立伟很谦虚。 “这话我爱听,”陈政也给了石立伟一拳,“老三既然开了金口,考察期免了,你就安心当老四吧。以后打水多打几次,天冷记得主动去食堂,给我们带包子和热粥。” “当老四就是这待遇?”石立伟苦着脸。 “要不咋的,你以为我们挖土三人组阿猫阿狗也收留?”陈政扮出一张凶巴巴的面孔。 四个年轻人笑闹了一阵,彼此都感觉亲近了许多。 “回吧,回吧,冲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就是正式开学喽。”陈政手一挥。 宿舍里没有风扇,朝北的窗户也没有风来,加上大部分人都是今天才到,都有些新鲜和不适应。 整晚上宿舍里“啪嗒、啪嗒”的翻身声就没有断过。 起床铃声一响,203除了方远,其余五个都顶了一双冒牌熊猫眼。 “唉,受罪呀,晚上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饼,他姥姥的,热死我了。”陈政擦擦干涩的眼睛。 “唉,我也是翻来翻去一夜没睡好。”张涛叹了一声。 方远笑道:“是不是看人家眼热,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方远自带冷风系统,他睡得很好。 “老三,你这句话可是打击一大片喽,不过也不能反驳你,瞧你精气神十足。”陈政拿起漱口杯,把毛巾往肩上一搭,“赶紧洗洗去吃早饭,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燕大学生食堂的早餐很丰富,几十个品种,价格也不贵。 吃完早饭,洗好饭盆,送饭盆回宿舍的光荣任务就由老四石立伟单独完成了。 “走,往树林里抄小道走,见到‘博古楼’三个字,就是我们历史系的教学楼。我们93(2)班,在三楼东面第二个教室,哎,老三,你去哪,走错道了!” 陈政正说得起劲,看到方远脱离了小队,自己往别处走,赶紧叫住。 方远回头说:“忘了跟你们说了,这一个多礼拜,我要去给历史研究院的老师打下手,就不去上课了,晚上也不回宿舍住。” “历史研究院哪有什么老师,听系里的老生说,研究院都是资深的老教授、老专家,史学权威,连我们系主任过去都只算小字辈,据说研究院的院长李老,是史学界的灵魂人物,因为燕大有李老,才能成为华夏第一高校。” 陈政好奇又羡慕,“啧啧,老三,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去给他们打下手呀。”追上去,用肩膀撞了撞方远,“老三,到底是哪个老专家慧眼识英才?有机会也带我和老二去引见、引见?” “这个应该没问题。”方远点点头。 017章 为兄弟铺路,周阿姨的故事,另眼相看 陈政、张涛已经算他的好朋友了,帮他保守秘密,并为他在其他人面前打个掩护,绝对能做到。 老师是史学界万人仰止的一座高山,能认识老师,对陈政他们的将来而言,无疑是有极大助益的。 不夸张的说,方远比普通人聪明成百上千倍,人情世故他自然洞悉透彻,只是他习惯当个普通人,不随意表露而已。 方远很清楚,普通人要想出人头地,自身的才华、素质不过是基础,没有机遇、没有贵人相助的话,很可能就会郁郁不得志一辈子。 金鳞本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也许老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可以改变陈政他们的命运。 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他们的贵人呢,方远想了想,又叮嘱说:“老大,仅限于你和张涛两个。” “到底是研究院哪个大人物呀,老四不能去?”陈政问。 “到时候见到面就知道了。人心隔肚皮,我对老四还谈不上了解,等以后再说。” “你这家伙,说不考察的是你,要考察的也是你。” “老大,我是在你们铺路呢,我又不是廉价劳动力,不是真朋友、好兄弟,我何必多此一举?” “老三,你把话说清楚,”陈政拿出烟,发了一圈,有点不敢相信道,“去见那个大人物,真会给我和老二带来这么大的帮助?” 大学生不再单纯的高中生,尽管他们的心智还未完全成熟,有时也会表露出幼稚的一面,但能考上燕大的哪个不是智商爆棚? 方远透露的信息太震撼了,陈政觉得,应该好好听他讲一讲,就算第一天上课迟到,给班主任留下坏印象也值得。 “我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成不成,还要看你们的表现。”方远故意说些吊胃口的话。 陈政做了个跪拜的动作:“我一定恭恭敬敬,纳头就拜。搞不好大人物一看,哎,这小子比较顺眼,我将来可能就不用挖土了。” “不挖土,想想其实也好。”张涛低声说了一句,似乎也改变了初衷。 “放心,既然是兄弟,我一定力挺你们到底!” “谢了,谢了,背靠大树好乘凉,以后我们都跟着你混好了,”陈政喜滋滋的,一会又问,“对了,老二,你不住宿舍住哪?” “我在交换生宿舍有个单人房间。” “牛、真牛!不愧是江南省状元,不愧咱们历史系的NO.1,”陈政瞪大眼睛,傻笑了几声,“我和老二运气也不错,有个大牛人兄弟。” 吸了一口烟,陈政说,“老三,听说交换生的住宿条件就跟宾馆酒店一样,今天周五,明天周六,周日下午拉去军营受苦。能不能让我和老二受苦之前,去你那豪华宿舍开开眼,周六晚上行不?周六宿管不查宿舍,我们是自由的。” “行,周六轮到我请客,晚上就睡我那吧,有空调。” “老三,今晚上我请客,你可别忘了,”张涛提醒了一声,又说,“老大,我们这几次聚餐,就别通知老四吧,老三去帮研究院专家老师打下手、住交换生宿舍,这些事也别和老四提。” “哈哈,到底是兄弟,心有灵犀,我也是这个想法。”陈政吐了个烟圈,“老三初来乍到,就有专家教授青睐,就有这么多特殊待遇,要是让一些小鸡肚肠的知道了,还不嫉妒死?这个秘密,我们必须为老三保守好!打死我也不会外传!” …… …… “叮咚、叮咚。” 方远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露出保姆周阿姨拒人千里的脸,见是方远,这那张脸立马堆满了暖暖真心的笑。 “周阿姨好。” “小方,快进来,阿姨给你下馄饨吃,昨天看你吃得香,我晚上特意又包了一些。” “周阿姨,我和同学一起吃了。” “食堂的早饭有啥滋味呀,小方,你以后想吃啥跟阿姨说,不就远了一点么,你们年轻人腿脚利索,还怕多走几步路?” “周阿姨,这不是要麻烦你么。” “麻烦啥,我就是干洗洗烧烧打打扫扫活的,要是闲下来,还真不习惯。” 周阿姨把方远请进客厅坐下,又递给他一串钥匙,“是李老让我给你的,以后你来,如果我出去买菜,你自己开门进来好了。” 方远看了看空荡荡的客厅,问:“李老出去了?” “小方,李老这段时间挺忙的,他交待我说,让你自己去书房看看资料,对了,他在书房里还给你留了个条。”周阿姨系上围裙,转身去厨房,回头又问,“小方,中午想吃点啥?” “有啥吃啥,周阿姨你随便做好了。” “晚上呢,要不要给你烧点家乡菜?” “晚上,同学请我聚餐,明天晚上我也要请他们。” “小方,明天你请同学就到这儿来吃吧,阿姨做的菜保管不比食堂差。” “周阿姨,这,不方便吧?” “李老说了,这儿就是你在燕京的家,既然是家,还有啥不方便?”周阿姨找了个小板凳坐下,娓娓道来,“小方,你不知道,李老是我的恩人,在我心里呀,他就像是我的老父亲……” 二十多年前,李老带队去周阿姨老家——一个小山村进行考古研究,就借住在周阿姨家隔壁。 那年,周阿姨才有十五岁。她父亲死得早,是随母亲改嫁来的。后爹对她很不好,不是打就是骂,大冬天的还让她站在冰冷刺骨的山涧水里洗东西。 李老见她实在可怜,动了怜悯之心,就对她说,小姑娘,你跟我回去当个保姆吧。 她后爹得了李老给的几百块钱(当时,这可是了不得的巨款了),家里又少了个累赘,自然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她母亲虽然舍不得,偷偷抹眼泪,可想想,女儿不用在家受苦,能去城里好人家享福了,也就同意了。 她到了李老家,就像是老鼠掉进了白米堆,过上了天堂日子。她是个没啥文化的农村人,可也懂好好侍候李老报恩。 “周阿姨,那明晚就麻烦你。”方远摸出一叠钱,数了三张百元的,递了过去。 周阿姨把钱推了回去,笑道:“在这请同学吃顿饭,还要啥钱?李老知道的,肯定要骂我!小方,李老最不缺的就是钱,你看看——” 指着客厅,“这里哪一样不值几万、几十万的,甚至还有上百万的东西,我是不懂的,可来拜访李老的人,他们懂呀,我听多了,也就晓得了。有一次,我不小心摔了一只碗,可把我吓死了,你猜李老咋说的?他说,摔就摔了,这东西就是给人用的,既然是用的,磕磕碰碰摔了,也在所难免。” “小方,我看得出,李老可是真心疼你的。”周阿姨感慨道,“你一来,他脸上笑也多了,话也多了,他是真的开心欢喜呀。” “哦——”方远应了一声。 “小方,这一客厅的东西,李老是不在意的,可他的书房,却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一年到头来的人多了,能进书房的,我一只手都可以数过来。” 周阿姨看着方远,“他们都是李老带着进去的,只有你可以随便进去,随便拿里面的书、资料出来。就算是我,要进去打扫,李老也不让呢,所以我想,书房的东西比客厅里的要贵重多吧。” …… …… 书房的书桌上,有李老给他的留条。 方远坐下认真看着,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衣钵相传,心血赠与,这份关怀爱护,何以为报呀! 018章 衣钵相传何以报? 小方: 人的地位高了,社会事务就多了,这对我而言是保护,也是羁绊,所以这几天我就不能指导你了。 如何写作论文,我留了范文和写作格式要求等,以你的聪明,应该会通过自学掌握。 论文写好后,我会尽快联系论文评审委员会和学位委员会,另外,我会帮你申请一个课题,你可以就这个方向,展开专题研究。 我考虑了一下,这篇论文应该刊印出来,作为燕大历史系的内部教学资料,我署名在你之后。 路要一步一步走,学位不必申报太高,暂时就申报硕士学位,两年后,申报博士学位,大学四年完成博士论文答辩。 我书房的资料,全部留给你,我不再使用了。我的著作够多了,学术地位也足够高了,无须再有著作锦上添花。 《元史新考》出世,其含金量远远超过了博士论文,或者可以说超过了近十年内几乎所有的最新历史研究文献,但是尚不够确立你的历史学术地位。 我给你的资料,都是我青壮精力充沛时,所观察到的历史真相,华夏五千年,尽在其中矣。 你可以考虑利用资料,在这四年内,写出四五本专著来,但不必太多,多了未免惊世骇俗。 看后即毁。 李远山即日。 方远摸出打火机,点燃纸条放进烟缸里,又摸出一支烟,点上—— 老师桃李满天下,门下得意弟子也有许多。毫不夸张的说,这一书柜的资料,如果分润出去,起码可以造就十几个名副其实的史学大师。 何等珍贵,远比满客厅里的古董、古玩,要有价值多了。 这笔无与伦比的史学财富,老师毫不留恋,一股脑儿打包给了自己,这份恩情,如何不让他感动? 站在老师这位史学巨匠的肩膀上,吮吸老师的心血结晶,声名唾手可得,地位来之不费吹灰之力。 他说他要给陈政他们铺路,老师不也在给他铺路么,那是踏着老师肩膀,登临史学研究高峰的登天路! 尽管老师说过,能力者不在意世俗的东西,他们有更高层次的追求,可他就能坦然接受老师的馈赠么?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山如海之恩,何以为报? 也许,他会成长为老师所说的掌控者,能践行他和老师一致的理想,能守护他和老师共同的信念,但这一些也不够报答。 老师说,他能在未来给予老师帮助,是否真有可能?方远很是忐忑和茫然。 平复了心绪,方远开始认真翻阅资料,翻看范文,参照论文写作格式,尝试写了起来。 方远的写作速度起初有些缓慢,渐渐快了起来,一个多小时后,已写了四五千字。 搁笔,点烟,喝了几口周阿姨送来的茶水,方远站在资料柜前,随意翻看起来。 这是老师刺破时间迷障,看到的历史真实,他顺着老师深远的目光,也看到了真实。 方远沉迷在五千年的风雨之中,不知不觉,已快到午饭时间。 …… …… “小方,小朱老师找你,在楼下客厅。” 周阿姨站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 小朱老师送来了班干部自荐表,说是自荐,其实已经定了,只是填写一遍,走个形式而已。 本来,系里准备让方远担任93(2)班班长的,后来小朱老师和班主任商量了一下,认为方远要以李老这边为重,还是担任班级的体育委员一职比较合适,因为方远的档案中,就有体育运动成绩相当出色、具备运动健将级体育水平的评语。 相比班长,体育委员就清闲多了。如果不给历史系NO.1一个班干部职务,怎么说得过去呀? 方远有些担心,开学第一天不去上课,班主任是不是会有些想法? 小朱老师说,没关系,你们班主任也曾是李老的学生。你的事李老已经打过招呼了,要特事特办,她绝对不会有异议的。 厨房里,饭菜飘香,碗筷响动。 周阿姨老家虽说和方远老家分处两个省,其实距离只有几十公里,口味也基本相同,闻着熟悉的味道,方远觉得就像回到了老家。 “喔唷,耽误你们吃饭了,我这就走。”小朱老师看了看表,连忙收拾起带来的表格。 “菜也够、饭也够,小朱老师你也在这里吃一口吧。”周阿姨过来邀请。 “那怎么行呀。”小朱老师有些犹豫。 “你就别客气了,李老不是说了嘛,你是他的联络员,那有到了饭点,让联络员饿了肚子走的。”周阿姨不容小朱老师分说,把她拉进了厨房,按在餐桌前的凳子上。 李老不在家,小朱老师明显放开许多,也就不再客套。 饭桌上,小朱老师讲了些李老的逸闻趣事,也向方远详细介绍了李老的学术、社会地位。 原来老师曾担任过华夏科学院的副院长,是副部级干部,虽然到年龄离休了,可仍享受副部待遇。 乖乖,老师和江南省高官一个级别呀,某种意义上来说,老师比高官可强多了。 …… …… 下午,继续写论文。 方远越写越顺手,他估摸着再有四五天就能完成这篇论文。 三点出头,方远就去了交换生宿舍楼的单人间,这段时间和以后会来常住,他看看需不需要添置一点生活用品。 打开床前的大衣柜,里面是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单、被褥,全是崭新的,连枕头也有。 洗漱用品用不着,洗脸、刷牙、洗澡,他一挥手的事。 看来只要带些换洗衣服,就可以拎包入住了。 转了几圈,熟悉了单人间环境,方远回了203宿舍,今晚上,老二请客,他去等着,省的到时候他们乱找。 推开宿舍门,看到一屋子人,方远好奇道:“都在啊,不用上课?” “爽,大学真他姥姥的爽,我看了课表,一周只有两天是全天课,其余都是一上午课,晚上也没自修课,当然,像老二这样的好学生可能会去自修教室。”陈政本来坐着看书,见方远进来,扔下书,站了起来。 张涛推推眼镜:“我有病呀,高中那会上夜自修上的快要吐了!” “老二,你堕落了我很痛心,”陈政把方远往门外推,一边向张涛招手,“老二,你也出来!” “砰!” 陈政关上宿舍门,低声道:“老三,吃晚饭还早,带我们去见识见识你的豪华宿舍?” “好,没问题。对了,老大,什么书看的这么起劲,你说老二堕落,你偷偷用工啊?” “古龙的小说,小李飞刀系列,高中时我借了一套,才看了一本,就被老师没收了。现在没人管了,我还不看个痛快?”陈政越说越来劲,“小李飞刀,例无虚发。只要他一动手,你就是个死人,可你到死也看不到那把刀。” “有意思,”方远笑了笑,突然心有所动,“真有意思哎,老大,你把第一本借我看看。” “行,第一本我看过了,我去拿给你。” …… …… 交换生宿舍,方远入住的单间。 “他姥姥的、他姥姥的,这才是人住的地方呀。”陈政边转悠边连连惊叹。 赵涛一激动,就不停的推眼镜:“靠、靠,天上地下呀,老三在天上,我们地下。” “老三,你以后就不回203了吧?”陈政问。 方远摇摇头:“也会回去住的,咱们是兄弟,不要同甘共苦么。” “共苦干啥呀,这么好的条件,回203干嘛,傻呀。同甘可以,我和老二偶尔周六到你这儿享受一下就行了。”陈政打量着客厅,“明天我带凉席、枕头过来,冲个澡,凉席往地上一铺,吹吹空调,爽,天堂享受。” “那沙发就是我的了。”张涛拍了拍沙发,“两张沙发一拼,就是一张席梦思!” 019章 小方飞刀,例无虚发 书房里,台灯光晕柔和。 窗外,有夏虫低吟。 “有意思。”方远合上书桌上古龙小说,微微一笑,他伸出右手,凭空一抓,拇指与食指之间就多了一块透明纯净的冰片。 干净到极致的水,它凝结成的冰,肉眼很难发现,再加上凭空出现,更是隐蔽到了极点。 对照着小说封面的那柄飞刀,方远把指间的冰片也改造的有模有样。 手指一抖,飞刀激射而出,快如闪电,没等它射穿墙壁,方远手一招,飞刀又回转到他的指间。 轻轻一搓,飞刀化为无色水汽,消失不见。 “小方飞刀,也是例无虚发呀。没人能看到我这把刀,感受到它真实存在的,只有死人!呵呵呵……”方远举起手指,摆了个拉风的造型,自己把自己逗乐了。 推开门,下了楼。 方远去了宿舍楼边上的小树林,本想找点东西试试小方飞刀的,没想到惊起好几对忘我的鸳鸯来。 辣眼睛呀,方远悻悻的退了出去,往湖边走去。 一只黑色的水鸟掠过湖面,向空中疾飞,星光下,它只是一个依稀的黑点。 它的速度极快,从方远的视角望去,它眼看就要钻进云层了。 它快,方远的刀更快。 云层与飞鸟只隔一线,可这一线的距离却是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 来不及发出一声哀鸣,这只水鸟直直的堕下,“啪!”掉落在湖面上随波飘荡,羽毛浸透了水之后,没入湖面不见。 “呼——”方远吹去刀尖上沾的一滴血,“西门吹雪?那不乱了,看来这把刀的光滑度还需改进。” 方远一时玩心大发,在树林边盘旋找蚊虫吃的蝙蝠可就遭了殃,一只只都被方远的飞刀刺穿翅膀,钉在了树上。 “吱吱吱……” 十几只蝙蝠一齐叫,那个热闹呀。 女生天然就怕这种动物,听到这个声音,哪里还有心思卿卿我我。 “怎么回事,哪来这么多蝙蝠叫?”护花使者们纷纷出来打探情况。 “干坏事了,要糟!” 方远手一挥,解除了蝙蝠的束缚,然后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 …… “老三,你不在食堂请客,去校外小饭馆么?不划算的,没食堂实惠,口味也没多大差别。”陈政朝方远挤挤眼,指了指一边上的张涛,“小饭馆无非隐秘点,适合谈情说爱的去,可以少些眼镜男的偷窥。” “这话说的,就像你不偷看一样。”张涛撇撇嘴。 “对,我承认我也看,可我是正大光明的看。” “得了,别斗嘴了,我也没打算请你们去小饭馆。”眼看陈政、张涛又要开斗,方远插上一句。 “那你准备怎么请,超市买些东西,打发我们?”张涛问。 陈政仰天长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老三,我太失望了,想不到你是这样的老三!” “都别瞎猜了,你们不是想见见研究院的老师么,今晚上,我就在老师家,请你们吃一顿。”方远挥挥手,“走,跟我走。” 陈政跟走了几步,停下不走了:“老三,这不好吧,就算你现在带我们去拜访,我也感觉早了点,去吃饭?太出格了。” “想想也对。”张涛点点头,认同陈政的说法。 “没事、没事,老师今晚上不在家吃,家里只有一个保姆周阿姨。” “要是正在吃,老师突然回来咋办?”陈政犹豫道。 方远一笑,快步向前:“不正好见个面么?别扭捏了,大姑娘似的。” “对,听老三的,他说行肯定行。”张涛紧紧跟了上去。 陈政摇摇头,嘀咕道:“总感觉不合适呢。” 张涛还是书生意气,相形之下,陈政虽然咋咋呼呼的,可情商就高了太多,不过,书生意气也有它的可爱。这一声嘀咕自然逃不过方远的耳朵。 到底是在校园转过几圈,又“不耻下问”过的,陈政像是比方远还熟悉,边走边指指点点,“这大一块小区,是我们燕大的教职工家属楼,穿过小区后的树林,有个小湖。湖边上就是传说中的燕大大师楼。” 看到方远到了小区门口,却不进去,还往后走,陈政叫道:“老三,大师楼以后得空再去瞻仰好了,这多几点啦!” “不去大师楼,哪有晚饭吃?”方远头也没回,径直往前。 陈政跑了上去,抓住方远胳膊,急切道:“去大师楼?没开玩笑吧!” “开玩笑岂不要饿肚子?” “真的去大师楼?”陈政又问。 “哪个大师?”张涛挺好奇。 “燕大历史研究院院长李老。”方远回答说。 “喔唷,我的妈呀,”陈政松开方远的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腿软了,去不了、去不了!” “呵呵,”张涛讥笑道,“老大,你还不如我,我虽然也腿软,可我爬也要爬进去。” “老二,你懂个屁呀!”陈政瞪了张涛一眼,“你动动脑子想想,李老是什么人物,咱们燕大校长牛不,可和李老比呢?还是差了好多吧。李老的家,我们就这样冒冒失失进去,还去混吃喝?” “静静,我要静一静,”陈政摸出烟给方远、张涛,“你们也冷静冷静。” “老大,我能冷静么,我一颗心快要蹦出来了!”张涛颇为不解的看了眼陈政。 “蹦出来也给我按进去!”陈政又瞪了张涛一眼,“李老能看中老三,那是老三有本事,这是属于老三一个人的机遇。老三现在要做的,就是拼命表现,争取给李老留下一个好印象。老二,你急吼吼进去干啥,万一因为我们影响了老三,你过意的去?” 看着小树林后,隐约可见的大师楼,张涛脑子里斗争了一瞬,点头说:“老大说的也对,老三才去李老家几天,就在那请客吃饭,是有点鸠占鹊巢的意思,李老看见了,也许会不高兴。” “什么也许,那是肯定的!”陈政轻声道,“老三,你的心意我和老二领了,等你和李老处的长了,你再找机会带我们过去好了。” 这才是朋友、这才是兄弟!也许大学里认识的朋友和兄弟,不再像高中时那么的单纯,或多或少带了点功利心,可最终功利心还是没能占上风。 陈政这兄弟,我认了! 张涛这兄弟,我也认了! “没点把握,我能带你们过去,留你们吃饭?放宽一百个心,走吧、走吧。” 陈政、张涛磨磨蹭蹭的随着方远穿过小树林,来到一道高高的院墙外。 看到方远掏出钥匙,熟门熟路的开了院门,陈政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居然连李老家的钥匙也有,这其中的意味,不琢磨也知,看来李老对老三不是一般的青睐呀。 “小方,这就是你的两个好朋友吧,你们好,欢迎、欢迎。”周阿姨迎出来打招呼。 “周阿姨好。” “周阿姨好。” 陈政、张涛毕恭毕敬的问好。 华夏自古有宰相门房七品官之说,李老家的保姆阿姨,至少也相当于半个系主任吧,他们哪敢不尊重。 “好、好,快进来、进来,你们先在客厅坐一会,晚饭马上就好。” 客厅里,周阿姨送上三杯茶,转身去了厨房。 “老大,你别扭呀扭的,你屁股下那张凳子,可是正宗明代家具。老三,你手里的茶盅是代青花釉里红瓷!凳子不低于十万、茶盏更贵!”方远故意一惊一乍的,逗陈政他们。 “喔唷,不早说!”陈政一动也不敢动了。 “更、更贵?”张涛小心翼翼的把茶盅放在桌子上,端着到放下,不过几十公分距离,这个过程却让他出了一身汗。 “哈哈哈!”方远放声大笑。 “老三,你逗我们?”陈政恼羞成怒,顺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折扇,作势欲打。 020章 爱屋及乌,证件 “老大,你可别冤枉我,就拿你手里的折扇来说,也是一件古董,你打开看看,扇面是谁画的?” 方远是随口一说,唬唬陈政的,他才来几天,哪里会知道折扇是不是古董,说不定就是一把普通的折扇,里面只印了一副拙劣的山水画。 陈政却不敢怠慢,他小心的打开折扇,眼睛一下就定住了:“仕女图,落款是唐寅,唐寅是唐伯虎吧?” “对,风流才子唐伯虎。”张涛凑过来看。 唐伯虎的故事流传江南,这哥们纯粹一个倒霉蛋!方远摇摇头:“风流估计是假的,倒霉却是真的。” “方远,别叫我老大,你也不看看场合,大家还是叫名字吧,”陈政提议说,又压低声,“我可不敢胡乱动了,这儿摆的放的,要是不小心弄坏一件,大概就够把我扭送学校保卫处了。” 张涛心有余悸道:“方远,你为啥不早点跟我们通个气呀。” “好了、好了,没这么严重,在李老眼里在,这些都只是日常用品,否则我天天来,生怕碰了这个、磕了那个的,还怎么过呀。” 早知道就不逗他们了,看着陈政、张涛束手束脚的样子,方远有些后悔。 …… …… 周阿姨给方远做的大多是家乡菜,为了照顾陈政他们的口味,又特意加了一道回锅肉和炖粉条。 年轻人终究顾虑少,几杯啤酒下肚,陈政、张涛就完全放开了,尤其陈政这家伙,嘴巴那个甜呀—— “周阿姨,你今天辛苦了。” “周阿姨,你烧的菜比我老妈烧的还好吃。” 哄得周阿姨眉开眼笑,说了好几次,喜欢阿姨烧的菜,以后就跟小方过来多吃顿,千万别客气。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嘟嘟嘟……” 院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雪亮的车灯光透过院墙花窗,照的院子亮堂堂的。 “哦哟,李老回来了我去开个门。”周阿姨匆忙跑了出去。 厨房里一下静了。 张涛一嘴的回锅肉,他来不及嚼,死命咽了下去,憋得脖子通红,幸好方远及时给他一杯水,否则要憋个半死了。 满嘴跑马的陈政立马成了哑巴,他规规矩矩坐着,有多老实就有多老实。 “李老,你不是说今晚上回来很晚么?”周阿姨边帮李远山提拎包,边问。 “本来是有些事的,我临时推了,小远请同学朋友吃饭,我应该来看看这些燕大的青年才俊们。”李远山走进厨房,在方远身旁坐下。 “李老好。” “李老好。” 陈政、张涛站起问好。 “李老,我是历史系93(2)班,陈政。” “李老,我是也是93(2)班的,我叫张涛。”张涛又去推眼镜,手有些抖,一下把眼镜推飞了,眼看就要调进汤盆里,闹出个大洋相。 方远眼明手快,轻轻一捞,递给了张涛。 张涛红了脸,尴尬万分。 “坐下说话,不用紧张,你们是来作客的,又不是课堂点名,呵呵,我也好多年不上课了。”李远山摆摆手,“我年纪大了,不吃二遍饭,我就喝一杯酒,欢迎你们的到来。” 周阿姨拿来酒杯,给李远山倒了大半杯啤酒。 李远山举杯:“交友应在少年时,意气相投、知己一生,等到年纪大了,再想交点朋友就难喽。小远刚来燕大,就能认识两个好朋友,我很高兴呀。年轻人,青春活力,你们一到,我这院子也生机勃发了,以后欢迎常来!” “谢谢李老。” “谢谢李老。” 一杯饮完,李远山放下酒杯,站起身来:“今天我有些累,就不和你们多聊了,你们先吃着,小远跟老师去书房,老师有点事和你谈谈。” …… …… 书房里。 李远山和方远对坐。 “小方,这东西你拿着。”李远山从包里取出一本证件,放在方远的面前。 方远伸手盖住证件,抬头看着李远山:“老师,你还是叫我小远吧,听着亲切,我外公、外婆、我爸我妈都是这样叫我的。” “对呀,我应该叫你小远,我是你的老师嘛,”李远山一脸欣慰,解释道,“这是老师的失误,看来我还没进入老师的角色,只是把你当做和我对等的能力者。” “老师,就算只论能力者,你也是我的前辈,我的领路人。” “嗯,叫小远好,我叫的顺口,也叫的开心啊。”李远山指了指证件,“看看吧。” 墨绿的封皮上印了烫金的警徽,警徽下是两行金字—— 警务监督员 华夏公安部制。 翻开是盖了钢印的他的照片,姓名、年龄、编号,监督员职责、权利等等。 “老师,这个证件?” “用了一点关系,所以审批很快,当然主要是因为你和警方曾有多次良好的合作。你是能力者,又年轻,仗义出手的事以后免不了的。有了这个证件,你就能和警方很好沟通,避免很多麻烦。” 李远山伸手去打开雪茄盒。 方远抢先一步,开盒子、拿雪茄、修剪、递烟、划火柴。 李远山满意的看着,接了,舒心的吸了几口:“我跟警方介绍你时,用的是武道修炼者的身份,这个身份是你真实身份的最佳伪装。军训后,我会安排你和武道门派接触,以后你使用能力就有足够的解释了。” “老师,你费心了。” 李远山摆摆手:“下去吧,不要冷落了你两个朋友,能力者的一生很孤独的,多些朋友是件好事呀。” 厨房里。 陈政、张涛石化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趁着周阿姨去院子,陈政凑近张涛耳朵:“老二,李老刚才说啥,你听清没有?老师?李老这是收老三当弟子了!老三,太了不起了!” “老大,我听你说李老那可是史学界的神,可今天李老对待老三,就像是普通老大爷的作派。” “你懂个屁啊,老二,那才叫真正的喜欢,真正把老三当弟子看待呀。你想想,老三有李老家的钥匙,还能在李老家请我们吃饭,这是啥关系?老二,李老和我们碰了一杯,我们就真是燕大才俊了?屁!全是看在老三面子上的!” “老大,我懂,我又不是傻瓜。” “今晚上听到的、看到的,全给我烂在肚子里,”陈政语气突然恶狠狠起来,“李老收老三当弟子,是好事,但是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 “知道就好,要是嘴上没个把门的,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张涛委屈道:“你怎么老是把我当反面教材?” “因为你戴眼镜!” “靠!你以为唱戏呀,涂了白脸就是奸臣?” “呵呵,”陈政伸手搂住张涛的肩,“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他姥姥的,李老的家呀,李老和我们碰杯呀,我这心呀,还飘在半空没落下来呢。” …… …… 交换生宿舍。 一进房间,陈政、张涛就对着方远傻笑。 两人冲了澡,和方远挤在卧室床上看电视,又对着方远傻笑。 “你们两个是被江湖人士点了笑穴呢,还是受了啥刺激,笑的莫名其妙、笑的我毛骨悚然。” 方远把两人推下床,“去客厅睡觉吧,明天下午你们就去军训了,保持好状态。” “老三,我们还能做兄弟不?”张涛问。 “要不,老大你来当吧。”陈政高举双手,从头上取下并不存在的冠冕,往方远头上一戴,“这是老大桂冠。” “滚蛋!不是兄弟还带你们去见老师,留你们这儿睡?好好睡上一觉,忘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明早起来,我们依旧还要当兄弟!” “砰!” 方远转身回房。 一会后,客厅传来陈政的呼噜声和张涛迷迷糊糊的说话声:“怪呀,一只蚊子也没有,边上有个树林,按理说蚊子很多呀?” 蚊子? 方远暗自一笑,他一把冰针撒出去,暴雨梨花针!蚊子全部归了西! 021章 要门的报复,灭杀行动 燕大93级新生去军训之后,方远一下变得空落落的。不过少了一点牵扯,论文的进展就快了许多。 李远山依然很忙,可不管多忙,等到方远第二天去书房,论文旁总有他留下的指点建议纸条。 起先洋洋洒洒上千字,渐渐少了,四五天之后,只有区区几个字“好!”、“很好!” 书房里。 方远通览了一遍论文,轻轻合上。 陈政、张涛他们已经军训一个礼拜了,明天他也该加入进去,也许在训练场上还有机会看到柳小曼呢。 头顶热辣辣的太阳,穿上绿军装,扎好武装带,“一二一”、“一二一”的在训练场走着队列,想必,这个娇娇女心里也在叫苦吧。 方远想象着柳小曼的训练场景,摇摇头,汗水濡湿衣裳,结成盐霜,粘在身上,走一步就像是沙皮在摩擦,这滋味确实不太好受。 看了眼论文,再看了看一柜子的资料,方远有些不解,他继承老师的衣钵后,完全可以走上史学研究的道路,那为啥,老师要把他的专业调整到考古学呢? 史学研究和考古学尽管存在联系,也不可完全割裂,但这两者是根本不同的两条道路呀。老师究竟是怎么考虑的呢? …… …… 下午一点多,方远正在给论文润色,李远山推开书房门,匆匆走了进来。 “老师,你回来了?” “嗯,事发突然,我取消了下午的研讨会和晚上的社会活动。”李远山在书桌前坐下。 方远送上修剪好的雪茄,划火柴点烟,等李云山抽了几口,又把论文送过去:“老师,你看一看吧。” 李远山把论文往边上一推:“这个不急,我先跟你说件事,昨晚要门,针对你的家人,展开了报复行动。” “啊——”方远愣住了,脸色一下煞白。 担忧、惊惧、愤怒、懊恼,种种情绪纷乱,书房中风雨飘摇。 “老师,我家里——” 方远不敢去听李远山的回答,要门的手段,他在火车上见识过了,凶残狠辣,视人命为草芥。幸好他是以搏杀为长的能力者,否则也会遭到暗算,性命不保。 他家里都是普通人,尽管老妈强悍些,可要门的杀手又不是猪圈的肥猪,岂是老妈能对付的? 如果家里人受到了伤害,那他就是罪人,他的能力就是一种罪! 风云激荡,雷电生成。 无数细小的蓝色电弧在方远周身游走,刺激他的头发根根竖起,远望去,就如同震怒的雷神。 “小远,别激动,你家人没事的,呵呵,你要再激动呀,我书房可保不住喽。”李远山抓过方远的手,轻轻拍了拍。 “没事?”方远不敢相信。 “当然没事,能力者的亲人岂容侵犯,否则我们要能力何用?要门派出的两批六个人,还没进入秦古,就被灭了四个,抓了两个。” 李远山看着方远微笑,这笑容宛如一道暖流,让方远慢慢平静下来,“小远,阵营有义务保护能力者的亲属,否则谈何阵营,哪来阵营?所以义务也是阵营的凝聚力。能力者极少有遗传,绝大对数能力者,他们的亲人都是些普通人。” “谢谢老师。”方远站起向李远山鞠了一躬,想想,又鞠了一躬。 他一时也实在想不出用啥方式表示感谢,但他清楚知道,没有老师,他的家人绝对无法幸免! “不用谢我,站在普通人的角度,我是你的老师,站在能力者的角度,我是你的引领人,不管是哪个角度,这都是我必须为你考虑、必须做的。” “老师,阵营的义务不会是无偿的吧?” “当然,”李远山也不隐瞒,“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付出,何来帮助?不过这点代价,对我来说,不值得一提呀。” “老师,我——”方远欲言又止。 “我懂,我明白。”李远山又拍了拍方远的手,“你嫉妒聪明,但终究还是个年轻人。老师给了你一点微不足道的东西,给了你一些不费气力的帮助,你就很感动,甚至于不安,你思量着如何回报,却又感觉无法回报,这让你很难受吧?” 方远点点头。 “呵呵呵,”李远山轻笑,摇摇头,“无欲无求为神圣,老师还是有私心的。不过老师的私心对你无害,反倒还有益,这个你以后会知道的。小远,相信自己,你未来能给老师的,会远远超过老师给你的!” “那,老师你能不能告诉一点未来的东西?” “能力者的未来看不清,只是感觉,何况我们要追寻的是时间线之外的存在,这个更加玄妙,更加无法言说。”李远山搁了雪茄,“以后的事,以后说、以后做,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如何彻底解决要门。” 对,要门才是当务之急。方远不再继续上个话头,点了点头。 “小远,要门的报复来的这么快,可见你的出手,极大的损害了他们的利益。华夏十几万公里铁路线,大小车站上千个,利用老鼠偷窃,何等隐蔽、何等便捷?如果全线展开,财富的积累将会在短时间之内,达到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 停了停,李远山又说,“要门日渐式微,这个聚财手段,毫不夸张的说,是要门新创的一条造血大动脉,被你截断了,能不对你恨之入骨?因为刺杀失手,他们对你起了警备心,把报复转移到了你家人的身上。” “老师,要门的报复不会就此中断吧?” 阵营的保护并非无偿,老师究竟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不清楚,不过眼前的老师明显比昨日憔悴多了,眼窝深陷、白发增生,难道老师付出的代价是能力? 能力者并不在乎世俗的东西,代价唯有能力的交换!老师肯定是使用了能力,对阵营作出了补偿! 他记得老师说过,因为年老体弱的原因,已经多年没动用能力了,这说明使用这种能力会耗费极大精力,会影响老师的健康! 怎么可以让老师为了他家人的安危,一再付出健康的代价? 方远动了请假回平亭的念头,“老师,能不能请你给系里打个招呼,让我回家一趟?” “回去干啥?等着要门上门么?哪有千日防贼道理?要门发展了数千年,好比一条庞大无比的千足万足虫,你折断它几条腿,无关痛痒!” 李远山站起踱了几步,夹烟的手突然指向窗外、指向不可知的远方,“你要做的是找到它的中枢!”雪茄狠狠往烟缸一摁,“一击毙命!” “老师,你的意思我明白。”方远的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本来他安分点,还能多苟活几天,这么迫不及待的跳出来,就由不得他兴风作浪了!” 李远山轻轻一拍书桌,“小远,去终结这场闹剧吧!老海一灭,要门一盘散沙,再难成气候,到那时自保还来不及,还能报复啥?小远,你要记住,你是普通人,更是能力者!能力者不容无故侵犯、能力者的亲属也不容无故侵犯!” “强如江湖要门,盘根错节,数千年不倒,可一旦触怒能力者,也是灰飞烟灭的下场!”李远山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高亢激昂起来,“小远,去吧,向所谓的江湖、向我们的阵营、向相对的阵营展示你的力量!用要门的崩塌,宣告你最强势的出场!” 方远听的心潮激荡,恨不得马上动手,可再一想,老师鼓动半天,还没说老海在哪呢?自己可没能耐从亿万人中揪出一个老海来。 022章 老海的藏身地,清除者艾尔蜜 “老师,要门老海躲在哪里?” 李远山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把纸片轻轻推给方远。 “港岛?”方远看了一眼,大感意外:要门老海居然不在华夏。 “小远,这就是老海的狡猾和厉害之处,他遥控指挥,单线联系,即使你在国内断他千百个爪牙,又能奈他何?他依然深居幕后毫发无伤。” 李远山端起紫砂壶,呷了一口,“不过,在能力者面前,他的苦心经营、故布迷障都是笑话。老海覆灭,国内要门群龙无首,还能成啥气候。这股下三滥的江湖势力,警方已经盯很久了,这是大势——” 蘸了点茶水,李远山在书桌上写下“要门”,然后用手一抹,“我们顺势而发,稍稍推动,灰飞烟灭矣。” “老师,就因为我——” 方远从来没想到,他会如此重要和关键,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他一怒,千年要门终结,数百上千甚至更多的人因此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这种感觉让他激动、兴奋、迷醉,却又犹豫、惶然、警醒。 看着方远脸上变幻的神色,李远山欣慰的笑了笑,语重心长道:“小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很理解。你喜欢普通人的身份,但也要学会当个强者,学会用强者的视角看待世间万物,我给你一句话,心态要高,身姿要低,大义所在,小错不计!这是我处世的方略,希望对你有用。” 心态要高,身姿要低,大义所在,小错不计!方远细细品着这句话,迷茫的眼神又复清澈透亮。 “很好,小远。”李远山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师,我什么时候去港岛?” “今天下午五点半出发,九点左右到达港岛,十一点返回,我派小车去燕京机场接你回燕大。” 李远山看了看表,“现在才两点,你还有些准备时间。护照、证件我已经帮你办好,考虑到你从没出过国门,又是第一次单独行动,所以我向阵营申请了一位清除者跟随你行动。这次行动还有特殊部门的配合,接机、车辆、路线、撤退等等,全由他们负责。” “老师,特殊部门也参与了?” “他们需要掌握要门的第一手资料和详尽的犯罪证据,你需要一些人给你打下手,所以我促成了这一次的合作,总之,你们相互配合,互不干扰,当然,你还是要以你自己的事为重。” “老师,我明白。” “小远,我相信你的能力,放手去做吧。” 港岛对方远而言,完全是个陌生的世界,只在画报、电视上见过。他只是一个农村孩子,没坐过飞机,没出过华夏,要是他一个人过去,那叫两眼一抹黑,还行动?走动都不知道该怎么走! 现在后顾之忧解决了,即使龙潭虎穴他也敢去闯一闯,至于老海,那算什么东西! “走吧,先下楼去换一身衣服,打扮新潮点,然后,我送你去和清除者汇合。” …… …… 方远第一次坐上了李远山的小车。 这一辆奥迪100的轿车,内部有过改造,多了一块升降玻璃。一按电钮,玻璃升起,整个后座与驾驶室完全隔开。 李远山是能力者,他需要这样的隐蔽空间。 “小远,清除者的工作是配合能力者行动,清除能力留存痕迹,不让普通人发现能力者存在的,和清除者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对你有利。因为清除者不是清洁工,他们本身也是能力者。” 李远山转过脸,看着方远,“年轻人之间容易沟通,所以我找来的清除者,也是一个年轻人。她叫艾尔蜜,表面身份是燕京外国语学院的一名外教。” 年轻女的,还是外国人?方远莫名其妙的头疼起来:“老师,跟外国人怎么沟通呀?” “艾尔蜜会说华夏文,跟她在一起,你也有机会学学外语、练练口语嘛,这多好。” “女的,总是不太方便吧?” “小远,能力者不分男女,只论能力。艾尔蜜被称为洞悉者、迷惑者,她擅长读心术和记忆清除术,能够洞察普通人的思想、清除普通人短时间之内的记忆,这是很可怕的能力。你可不能小看她哟。” 方远推脱的理由这么多,就是不想跟艾尔蜜一起行动,华夏女生的心思,他尚且搞不清,谈何外国的?习俗、文化,完全不同,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艾尔蜜耍起小性子来,还要行动不? 现在理由被逐一驳回,方远只好认了,问:“老师,艾尔蜜应该比我大吧?” “好像比你大吧,这又不是重点。”李远山一时也不知方远心思,笑了笑,“表面身份的年龄并不真实,再说有些能力者也有能力维持容颜的年轻,更何况,询问一位女士的年龄,按照西方礼仪是很失礼的。” 大点好,最好是阿姨奶奶辈的,没了少女心,就少了许多麻烦,万一是个小丫头,好端端的突然发起脾气来,怎么办?是先哄好再行动,还是行动了再哄?问题是自己也不会哄女孩子呀。 “老师,阵营中怎么有外国人?”方远很郁闷。 “能力者的阵营不分国界。”李远山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指着车窗外,“我们快到了。” 奥迪一路行驶,陌生的街景一掠而过,方远稍稍留意,一幅很清晰的路线图就刻进了他的脑中—— 从燕大后校门出发,沿主干道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后,拐进了支路,继续行驶半个多小时后,沿途的景致已经从繁华渐渐变得清冷。 …… …… 这是一个大院子,院子里一栋独立的三层楼。 它门前的巷子并不宽,只能容纳一辆车通行。不过很显然,这条巷子是专门为这个院子准备的,巷子口有栏杆和值守人员。 见到李远山的奥迪过来,栏杆升起放行。 奥迪车停在了院门外,李远山带着方远走进了院子。 门卫室一个看报纸的老头,听到脚步声,抬头朝外看了看,见是李远山,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又继续看起了报纸。 李远山也是点头致意。 老师曾经担任过华夏科学院副院长,名声之隆、地位之高,进这地方就这待遇? 方远不免好奇的打量了看报的老头几眼:没啥出奇的,就是一个戴老花眼镜的门卫小老头。 “小远,这是孙老,我的老朋友。”李远山走了几步,回头身后的对方远说。 “老师,他也是能力者?这儿是阵营驻地?”方远低声问。 “不,他是武道修炼大师,算是老师的生死之交,他的情况,以后再跟你说,你要接触武道门派,还要靠他帮忙呢。这儿也不是阵营驻地,只是个接待点。驻地是没有普通人的,连武道修炼者也不能进入。” 李远山一拉方远,“进去吧,艾尔蜜还在等你呢。” …… …… 小楼大厅里,摆放了几张沙发。 艾尔蜜半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百无聊赖。 艾尔蜜确实很无聊,她已经用指甲钳把十根玉指细细修剪、打磨了好几遍,正准备上第三遍粉色的指甲油。 茶几上小化妆盒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张异国风情的脸,极其娇艳的容颜,彷如成熟的蜜桃,可怪异的是,她的眼神却又如青涩懵懂的少女,这强烈的反差,散发出无可抗拒的诱惑。 听到脚步声传来,艾尔蜜迅速拿过搭在沙发上的一条黑色纱巾,包裹在头上,又戴上一副大到夸张的太阳镜,把她的脸几乎全部遮盖住了。 “李先生,这是远?这次行动的新人?” 艾尔蜜看着跟随李远山进来的方远,目光中带有几分审视的意味。 023章 老海,你渴不渴?1 艾尔蜜的华夏文说的字正腔圆,相当标准,可听在方远的耳朵里却感觉十分古怪,就好像眼前站立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部机器。 尤其“远”这个称呼,更让他极度不适应。 艾尔蜜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七左右,脚下一双高跟鞋,加上女的看高,猛一望去,就跟方远身高差不多似的。 她有着西方人中极少见的细腻润滑的皮肤,她的身材,该凸处,凸的夸张;该凹处,凹的显目,火爆到了极点。 一件紧身黑色小背心,露出腰间一掌宽的白腻。 一条半透明绣花纱质筒裙,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牛仔短裤,开叉又极高,白生生的腿时隐时现。 就这么站在面前,方远看又不是,不看又不是,只好礼貌性的对视一眼,然后把头转到了别处。 穿的这么暴露,干嘛把脸藏的这么好?难道她是爱臭美的老阿姨,一张脸上其实写满了沧桑? 从艾尔蜜的话语中,方远听出了轻视、怀疑,心里怎会痛快?再加上艾尔蜜的打扮也不符合他的审美,第一印象能好才怪! 一只刚出壳的小菜鸟!看着方远躲躲闪闪的眼神,艾尔蜜一阵鄙夷和厌烦:唉,最烦跟菜鸟一起行动。拜托!我是清除者,不是引导者、更不是保姆! “艾尔蜜,谁不是从新人过来的,你也只不过参加了几次行动而已,”李远山的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可是,李先生你应该知道,对我行动的评价是五星。据我所知,阵营近十年来从没哪个新人得到过如此高的评价,”艾尔蜜再次看了方远一眼,“李先生,我会忠实记录,远在这次行动中的所有表现。” “艾尔蜜,这是你的职责,我相信小远的能力,相信他能很好的完成这次行动,无需你刻意为他掩饰。” “OK!李先生,我是第一次配合新人一起行动,有些话,我必须先说清楚。如果因为远的失误,造成被动,我首先会确保自身的安危。另外,额外的付出必须有相应的报酬,否则,我拒绝在行动中给予远更多的帮助。” “没有问题,”李远山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我认为你顾虑都是多余的。” “希望如此。两位先生稍等几分钟,我马上就来。”艾尔蜜拎起裙摆,优雅的施了一礼,矜持的昂着头,走上楼去。 既然是一起行动,当然要紧密配合,相互合作,不计得失,一切以完成行动为重。 现在行动还没开始,艾尔蜜就先斤斤计较的谈条件,甚至还有事情不对扔下他跑路的念头。 老师找艾尔蜜来配合他行动,是不是失策?她摆明了就不相信他的能力,把他视作了拖累。没有信任的基础,怎么合作? 方远头又疼了。 “小远,不要计较艾尔蜜的态度,”李远山似乎看出了方远心里所想,拉着他的手,“态度对应能力,你要做的,就是在行动中证明自己。觉悟者,是我给你的评价,阵营暂时还没认定,艾尔蜜的另一项任务就是全程记录你的行动表现,并作出评估,提供给阵营参考。” 老师,这工作换个清除者来,不也一样做?方远嘴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来。 “小远,艾尔蜜的来历很神秘,她的能力或许不仅限于此。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和她建立良好合作的关系,或者说个人关系,对你们两人的将来都会有好处的。” 相看两相厌,还良好的个人关系?老师对自己的预知能力太过自信了吧。方远有点哭笑不得:“老师,你这属于典型的拉郎配呀。” “拉郎配?”李远山一愣,旋即开起玩笑来,“这个我可不敢随便哟,否则那个叫柳小曼的小丫头可要打上门来了。” “老师,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方远囧的满脸通红。 李远山哈哈大笑:“不说了,以后有机会你带她来,让老师也见见。” …… …… 送方远、艾尔蜜去燕京机场的还是李远山的小车。 隐私玻璃升起后,后座的空间里,弥漫着艾尔蜜身上的香水味。 味儿很清雅,带点若即若离的意味,可配合了艾尔蜜的火辣的穿着,和她故意的大幅度动作,就有些**的暧昧了。 后座坐两个人,其实相当宽敞,加上奥迪车行驶的很平稳,彼此也不可能碰触在一起,可只要有轻微的晃动,艾尔蜜就像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在方远身上。 暖香入怀本来是件挺享受的事,可对象是艾尔蜜,方远就如遇针毡,大皱其眉了,推开,不礼貌,只能一点点往边上退。 眼看方远躲无处躲,只能动手推了,艾尔蜜突然端正了坐姿,扮出冷冰冰的脸来。 “远,你还没经历过女人吧。” 怎么问这种私密的问题?方远一阵诧愕。 “这个弱点太明显了,很容易被人利用。作为一名合格的能力者,不应该存在明显的弱点,这是我无偿的忠告。” 看着方远手足无措的样子,艾尔蜜捂住嘴“咯咯”笑了起来。 原来自己被戏弄了!到此时方远已经明白,刚才艾尔蜜一直在演戏,她的说教,细细想想也只是为了嘲弄。 “艾尔蜜,这种私人的问题,我想,你并不适合和我讨论,”方远忍住火,用更冷冰的声调,“另外,请你称呼我为方远,远这个字也不是你应该称呼的。” “远,你也可以称呼我为艾或者蜜,”见方远不为所动,艾尔蜜嘟囔道,“多么小心眼的小男人,方——远?多么古怪的发音。” 称呼你为艾或者蜜?你真想得出!方远扭头看向车窗外。 “房源?”艾尔蜜特意把方远的名字念得怪腔怪调,以印证她刚才所言不虚。 作怪呢,这个老女人,还说他小心眼?方远回过脸。 “李先生说你的能力,类似于你们华夏的武道修炼者?” 以武道修炼者的身份作为伪装,这是老师和他共同的决定。方远点点头。 “暴力的、破坏性的、野蛮人似的能力,粗野、狂暴,而又毫无美感。绅士般的外边下,居然隐藏了一只猛兽,多么可惜的能力呀。” 艾尔蜜盯着方远看了一阵,好像他下一刻就会化身为面目狰狞的怪兽,“方远,我也认识几个和你同一类的能力者,大概他们脑子里也长满了肌肉,一旦爆发,就会失去大部分的理智。我提醒你,必须警惕这一点,否则这次的行动将不会有好的结局。” 说他像野兽,也就忍了,他是具有史前怪兽般的力量,说他没脑子,方远恼了:“艾尔蜜,谢谢你再次的忠告,我很清楚,我的脑子里没有一丁点肌肉!” 哼,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忠告,还不领情?新人都是这个臭脾气,有点能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艾尔蜜身子往后一躺,不再言语。 不就行动了几次么,充什么老前辈,对,你是老前辈,老女人!老的、丑的,连脸也不敢显露的女人!什么建立良好的个人关系,见鬼去吧!方远也是一脸悻悻。 后座里一阵难堪的沉默。 突然,方远的眼前多了一张脸。 这张娇媚的脸上布满了愤怒、羞恼…… 024章 老海,你渴不渴?2 “我很老、很丑?方远,你还算一位绅士么?” 糟糕,怎么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老女人了?她是能力者,会读心术! 哦,她也不是老女人,她很年轻。 这张脸离他如此之近,以至于,他的视野里只有一抹红唇—— 玫瑰般娇艳,烈焰般炙热,翕动时湿润微热的气流,带着甜香的气息,这异样的刺激让他不安。 心里说的坏话,居然被猜透,方远有些尴尬,转念一想,干嘛要尴尬?应该是艾尔蜜尴尬,她有什么权力随意窥探他的心思? “谁让你对我动坏念头?这是我的能力!”在方远质疑之前先开口倒打一耙后,艾尔蜜又披上纱巾,戴上了太阳镜。 这话说的,幸好有一块玻璃挡着,否则让老师的驾驶员听了去,还不要误会自己的人品?女人果然不可理喻,尤其又是年轻的、漂亮的外国女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砰”方远把随身带的一只小包放在了他和艾尔蜜之间。 这能力太可怕了,在艾尔蜜面前,他简直就是个透明人!方远本能的觉得,他必须和艾尔蜜保持距离。 在逼仄的车厢里,显然是无法拉开距离的,那只有把自己包裹起来—— 一道水膜迅速生成,紧贴方远的全身。这是单个水分子紧密联接在一起的薄膜,无色通透,几乎不存在厚度。 除非艾尔蜜的眼睛具有高倍电子显微镜的功能,否则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然而它又是柔韧的,毫无缝隙的,隔绝一切物质的进入,就连光也被反射在外。 现在应该可以了吧,方远不敢确定,于是他开始进行试探—— 艾尔蜜是个斤斤计较的女人! 嗳,没反应! 遮遮掩掩的,心里肯定有鬼! 呵呵,还是没反应! 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装啥装呀! 哈哈,成功了!什么读心术,你再来读呀! 其实艾尔蜜的能力并没有方远想象中那么可怕,她的读心术和迷惑术对于能力者来说,基本无效。 方远上了套,无非是彼此距离太近,最主要的是,方远脑子里一直在纠结艾尔蜜的表现。 换而言之,即使在这种环境里,如果方远刻意不去想艾尔蜜的事,艾尔蜜也就无计可施了。 按理说,李远山应该告知方远这一点,可他偏偏忘了嘱咐,是人老忘记性大,还是预知者看到了未来一些别样的东西,故意让这对青年男女更多的纠缠,还真说不定。 看着方远脸上的神色,艾尔蜜不用读心术也清楚,他心里肯定在说她的不好,那就继续窥探—— 咦,她的精神力被无形的东西阻挡了,分毫不能前行。 又试了几次,依然如故,艾尔蜜只能放弃。 精神力是意念力,也是一种能量,近似于电波,有什么东西能阻止能力的进入? 有趣,看来这只人形野兽的身上还蕴藏着其它的能力。艾尔蜜瞄了方远一眼,嘴角一抹神秘莫测的微笑。 …… …… 燕京机场。 俊男靓女本就夺人眼球,何况还是异国情侣。 方远、艾尔蜜一进候机大厅,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样的误会,如果让方远知道,估计他会郁闷死。他亦步亦趋跟着艾尔蜜,不是他俩有多亲密,而是他第一次乘飞机,啥也不懂。 “方远。”艾尔蜜侧过身子,看着靠在舷窗边的方远。 又想玩啥妖蛾子?方远慢慢转过脸。 “能力者进入自身无法掌控的领域,是不是会感到恐慌?假如,这架飞机在飞行途中突然解体,你会害怕吗?”艾尔蜜用极低的声音问。 飞机突然发生事故?这问题他倒没有想过。方远陷入沉思中—— 飞,他暂时办不到,也许只有得到原力补充,掌控风元素的能力大幅提升后,才有可能。 那就制造一个超大的薄膜水球,利用降落伞的原理…… “逗你玩呢,空难的概率比遭受雷击还低,你见过几个被雷击的人?”看到方远一脸认真,艾尔蜜快活的笑起来。 又是戏弄,寻开心上瘾了,真把他自己开心果了?笑吧,万一出现状况,我就先冷眼旁观你自由坠落,等到你魂飞胆丧,最好是屁滚尿流时,再拉你一把,看你以后还能不知所谓的骄傲不? 方远一面腹诽,一面冷冷道:“我不怕,即使飞机出事故,我也能安全降落地面。” “哦,你会飞?”艾尔蜜来了兴趣,天空是普通人不借助工具就无法到达和征服的领域,对于能力者也如此。 方远摇摇头,问:“能力者中有会飞的吗?” “方远,吹牛可不是一个绅士该有的品质,”艾尔蜜轻笑一声,这才回答方远的问题,“我没见过会飞的能力者,飞翔更多的是天赋而非能力,只有存在于传说之中的天赋能力者才具有飞翔,这是近似于神的能力。可是,传说大都是不真实的。” 我不是绅士?我不是绅士的话,早就弄一个冰口罩把你的嘴巴堵起来,或者干脆用一根冰线把你的嘴缝上,再牢牢打一个结! 方远心里哼了一声。 …… …… 飞机起飞之后,艾尔蜜从包里取出一本杂志,递给方远:“这是这次行动对象的资料。” 《港岛星刊》?不就是一本普通的港岛杂志么?方远接过看了看。 “看这个人,他就是你要找的老海,这张照片是去年拍摄到的。”艾尔蜜的手指在封面上画了个圈。 封面上印了个中年人的侧面照,旁边标题写着:隐形富豪、大善人,终被曝光! 这个中年人,身材极为魁梧,只露个侧面,还用手特意遮挡着,尽管他在温文尔雅的着的,可方远还是能看出这笑容背后隐藏的凶狠、狡诈和浓的化不开的江湖草莽气息。 内页的介绍较为详尽:这个叫杨吉堂的要门老海,是个财富来历不明的超级富豪,同时也是一位乐捐善助的大慈善家,还有个“太平绅士”的头衔。 他为人低调,从不喜欢抛头露面。 他居于港岛一处海湾半山腰的别墅,这个大别墅占地颇广,据说造价高达十亿港币…… 行大恶做小善,伪装保护的够严密,谁会想到这么一个大好人,居然会是臭名昭著的要门老海? 方远合上杂志,闭目养神。 …… …… 九点十一分左右,飞机降落在港岛国际机场。 艾尔蜜与接机的特殊部门成员交谈几句后,和方远坐上了早已安排好的出租车,目标杨吉堂的海湾别墅。 港岛向方远展示出不夜城的繁华,灯红酒绿,处处流淌着物质的味道。 方远无暇领略这一切,他还在品味特殊部门刚才的交待: 到达目标所在地之后,你们只有半小时的行动时间。你们的任务是找到要门的组织人员名单和犯罪证据并转交给我们,我们的义务是在行动时排除外界的干扰,行动后保障你们迅速安全的撤离。 超出行动时间,合作终止;行动中发生变故,合作取消。 如何处置目标,我们不干涉,但是你们要处理好善后,我们没义务为你们背书。 特殊部门的条件够苛刻的。“叽——”刹车轻响打断了方远的思绪。 出租车停在了山脚下。 方远、艾尔蜜沿着一条窄窄的山间公路向别墅而去。 百米多高的山,方远两人的速度又极快。 大约四五分钟后,两人来到了别墅附近。 这个别墅就是一个堡垒—— 院墙五六米高,隔几步就是一盏高瓦数的灯,把别墅四周照的亮如白昼。 别墅高出院墙的地方,建了四个露台,以方远的目力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漆黑的露台深处有人在走动,那些自然是负责别墅安全的警卫人员。 “野兽碰到堡垒也会停步,即便它的爪牙能够撕裂堡垒,所以能力并不等同于力量。”艾尔蜜看了眼皱着眉头的方远,径直走到门口,按响了门铃。 025章 老海,你渴不渴?3 “啪!” 大铁门上开了一扇小窗。 一张警惕的脸贴近小窗,打量着门口的艾尔蜜、方远,“你们是谁?” 艾尔蜜很自然的回答:“我们是杨先生的客人。” 方远看见那张脸明显恍惚了一下,接着堆满了谄媚的笑:“喔唷,我记起来了,快请进,杨先生等候多时了。” 大门进去是一个西式的小园林,修剪极为齐整的高大景观树,像是一堵照壁,遮住了别墅的门厅。 方远几人刚靠近景观树,就有两个浑身肌肉疙瘩的年轻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我们是杨先生请的客人。”没等那两人开口询问,艾尔蜜先表明了身份。 “对不起、对不起。”那两人连声道歉,退了回去。 这就是艾尔蜜的能力之一——迷惑术?果然挺有用。方远扫了一眼,跟着进了别墅。 “两位,杨先生在下面,请随我来。” 开门的那个走到大厅一侧的电梯处,按动了按钮。 电梯发出沉闷的轰隆声,带着方远、艾尔蜜往下。 山腰上建别墅,挖地下室,显然也不可能挖的太深。 一个呼吸后,方远就感觉到脚底微微一震,他估摸着,这个地下室大概只有两层。 …… …… 杨吉堂在地下室。 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喜欢上了待在地下室里,每晚都要来,每次都要待上一两个小时。 这里是要门的秘密所在,是要门至高无上的权力中心,待在这里,他感觉他就是要门的神,高居云端,无所不能。 地下室几乎没有装修,居中一张宽大的原木书桌,书桌后放了一张高背椅,椅子上铺了一张虎皮,虎头匍匐在地上,由于经常被他踩,虎头上的毛发稀稀拉拉的,脱落的很厉害。 后壁放了两个铁皮文件柜,里面是要门主要骨干成员详尽的资料和资金往来的文件。 通过这些资料,他牢牢把控着手下,他清楚他们的能力,也清楚他们的弱点,他一言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有了要门各处汇聚来的财富,他打造了一个数目惊人的隐形财富王国,当然,他才是这个王国的国王而非要门。 这里没有待客的椅子,他的世界,不欢迎旁人进入。 越来越不安全了。 杨吉堂叹了一声,开始动手卷烟,一小撮烟丝,一张纸,卷成喇叭形,最后用唾沫粘好。 这个习惯是他还是小乞丐时养成的,已经保持了三十多年。现在的他再也不用满地找烟屁股了,他用的烟丝是最高档,一两就要几千块。 港岛就要回归,他必须抢在回归之前,把王国转移出去,至于要门,存在了几千年,应该会永立不倒。 利用老鼠去偷钱,是他从惊门驯化小鸟衔牌算命上得来的灵感。 在驯化老鼠的过程中,他惊喜的发现,老鼠还有相互学习的能力。 六只老鼠当然很少,可如果驯化出成千上万只老鼠呢,华夏每个车站、每个集市、每个娱乐场所,都派出一组老鼠,那他每天的收益,将会达到数百上千万,财富王国的扩展就会像吹气球那么容易。 一切都被这个横空出世的小家伙给毁了! 杨吉堂手里的烟头靠近了书桌上的一张照片,那是方远的照片,照片背后还沾着一点红色纸张,显然是从平亭市中的光荣榜上撕下来的。 杨吉堂不是小孩子,不会去用烟头烫照片来发泄。 他要方远去死,要方远的家人统统去死。可是很奇怪,几次刺杀都宣告失败,难道这小家伙还有什么古怪? 一次、两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 虽说他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方远对他而言,还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堂堂要门老海如果被这种小角色牵扯去太多的精力,简直是个笑话。 杨吉堂拿起边上的一只红笔,在方远照片上写了一个“死”字。要门老海批死字,神仙难救阎王惊!这样写在照片上的字,他已经写了几十次,一笔决生死,屡试不爽。 “叮咚、叮咚” 地下室门铃响了。 谁这么不懂规矩,不是说过嘛,没天塌下来的事,不准来打搅,天塌下来了? 杨吉堂抬起头,满脸愠怒,手往书桌下一按,地下室的铁门缓缓打开。 “阿四,你在做什么?” 看大门阿四,跟了他快二十年了,从来都是小心做事的人,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还把陌生人带过来了? 杨吉堂看着阿四身后站立的两人,突然觉得那个年轻小伙子,有点眼神,他不是—— 没容杨吉堂反应,艾尔蜜抢前一步,笑吟吟道:“杨先生,我们是你请的客人呀。” 杨吉堂一脸的犹豫挣扎,但很快点头说:“怠慢了,两位请进,阿四,你出去看好门,不要让闲杂人等打扰了贵客。” 阿四躬身退出去,铁门重新关上。 “去把要门的成员名单拿来……” 艾尔蜜随意的走动,边指派杨吉堂做事,好像她才是要门的老海,而杨吉堂不过一个小小的手下。 名单和主要犯罪证据,很快被杨吉堂找来,并放进一个铁皮小箱子里,看着听话到近乎傀儡的杨吉堂,方远也一阵惊叹。 “方远,这就是我的力量!是不是比打打杀杀优雅多了?”艾尔蜜咯咯笑道。 “确实是挺不错的能力。”事实摆在眼前,方远不得不点头。 “多么轻松无趣的行动,我不明白,李先生为什么要你过来?他如果多付一点酬劳,我完全可以为你代劳。” 艾尔蜜看了眼精致的腕表,“行动才进行了九分钟,我们还有二十一分的时间。方远,我知道目标对于你的家人是个威胁,说吧,你希望他怎么去死?是一头撞死,还是让他找根绳子吊死?当然你想动手,我也不反对,不过,我不喜欢看见血腥。” “臭婊子,想老子死?做梦吧!” “艾尔蜜,当心!” 这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艾尔蜜脸上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散去,就惊讶的看着杨吉堂按动了书桌上的机关,然后对她狞笑。 一道沉重的铁闸从她的头顶飞快落下。 时间在这一刹似乎凝滞了。 能力怎么无效了?我就要死了吗?艾尔蜜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念头,她没有闪躲,也躲不了,她的能力并不是速度。 电光火石之间,方远动了,他的身子鬼魅般靠近了艾尔蜜,一把揽住她的腰,硬生生把她拖离了铁闸。 “方远,我死了吗?原来死亡并不难受呀。”靠在方远的胸膛上,艾尔蜜傻傻问了一句,太阳镜掉了、纱巾散开了,这张绝美的容颜失去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软弱的本质。 方远笑了笑,调侃了一句:“野兽救了你,所以不要小看野兽的本能呀。” 温暖的胸膛,砰砰跳动的有力心脏,艾尔蜜醒悟过来,匆匆推开了方远。 她并不像表面的随便,骨子里她是保守的,甚至比华夏的女子还要保守。 “精彩,英雄救美,可惜呀,你们来错了地方。” 铁闸的上半部分是一排手臂粗细的精铁栏杆,有了这个保护,杨吉堂也恢复了一方大豪的气势。 他指点着对面,“你是方远对吗,你很好,很好呀!我很奇怪,你们是怎么找上门来的,不过没关系,来了就留下吧,我迟早能弄清楚的。还有你这个洋女人,你有奇怪的本事,你想控制我是不是?笑话,你再试试?” 杨吉堂拿起书桌上一把裁纸用的小刀,往自己左臂上一插。 鲜血顺着刀口滴滴答答往下掉,杨吉堂眉头也没皱一下,好像这条手臂不是他自己的。 026章 老海,你渴不渴?4 “我这辈子最讨厌受人控制,我三岁死了爹妈,我大伯养我到七岁,我想上学,他却要我去放牛,我就把牛毒了,逃了出去。荒山野地的,一个小孩子怎么能活,我师父救了我,他是个老乞丐,所以我就成了乞丐。” 杨吉堂恶狠狠看着铁闸对面的艾尔蜜,“我师父怕我翅膀硬了飞走,寻思要把我腿砸断,被我知道了,就趁他喝醉酒,用石头把他给活活砸死了!你知道那年我几岁?十一岁!” “就凭你这洋婊子还想控制我?想控制我的人很多,可是他们都死了,死在了我的手里,而我却活着成了要门第一人!”杨吉堂冷笑笑,“你那一点可怜的江湖伎俩、旁门左道,我一刀就能解决!” 铁闸对面。 艾尔蜜看着杨吉堂鲜血淋漓的手臂,贴近方远耳朵,低声说:“这人很厉害,心志很坚定,是我疏忽了,让他脱离了我的控制。现在他用疼痛来防御我的控制,相当有效。” “这么说,需要野兽登场了?” “方远,我没时间和你开玩笑,我们需要马上撤离!” “嘀咕什么,想逃?哈哈,这里铜墙铁壁!”杨吉堂指着方远,“你要死!你死了之后是你全家死!”又指着艾尔蜜,“你也要死,不过是我被活活干、到、死!你不用想着再来控制我,我干你的时候,会手上插一根针的!等着,我会很快通知我的手下进来,他们进来时,手臂上也会插一把刀!” 艾尔蜜的脸色一下煞白,她急急的对方远说:“方远,我不要这头肮脏的猪靠近我,如果无法撤离,你先把我杀了!” “杀你干嘛,我要杀的是他!” 方远没有杀过人,甚至还没亲手杀过猪,可杨吉堂这个人渣,必须死! 一把飞刀可以解决,但不解气,他要亲手活活打死他! 铁闸在方远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几拳就出现了一个大窟窿。 “厉害,你果然有点门道,练过武道吧,还是武道大成者?” 杨吉堂看着方远穿过窟窿而来,就像看着一个傻子,他放在书桌下的右手重新抬了起来,手里握了一把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方远的胸膛。 “武道修炼到大成,既要有天赋又要有毅力,你应该是打小就练的,练了十几年,不容易呀。我也曾经练过,不过当我看到我的师兄被几把菜刀活活砍死后,我就放弃了,因为我觉得这样东西,比武道修炼更容易,也更厉害。” 杨吉堂抬了抬枪口,嘴里“啪”的一声,得意的笑道:“我轻轻一勾扳机,你就死了!听说武道大师可以躲避子弹,你这点年纪,不会是大师吧,哈哈哈……” “没有手指拿啥扣动扳机,用脚趾么?” 方远咧嘴一笑,他语速很快,手里的动作更快。 手指一动,飞刀激射而出,无声无息。 杨吉堂右手掌五根指头齐根而断。 “啪嗒!” 手枪被剖成两半,掉在了地上,切口平滑,闪着幽幽蓝光。 这小家伙在说什么胡话。杨吉堂正想取笑几句,突然手指一阵剧痛。 “哦哟哟!” 十指连心痛,饶是刀口舔血几十年的江湖枭雄,杨吉堂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你、你居然是武道大师!”杨吉堂震惊不已,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方远,边退边颤声道。 “大师?也许吧。”方远无所谓的耸耸肩。 “你、你别过来!不要杀我!”杨吉堂的后背被书桌顶着,再也无法后退,腰也弯到快折断了。 “就许你杀我、杀我全家,不许我杀你,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方远走近一小步。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方大师,你我各退一步,你放过我,我给你钱,很多很多的钱,也不计较你做的事,怎么样?” 方远冷漠的摇头:“你我日后不必想见。” “那就没得商量喽,”杨吉堂突然一改低声下气,向后弯的腰也挺直起来,“方大师,你要杀我,没那么简单!” “哦,杀你很复杂?”方远饶有兴趣的问。 杨吉堂挪了几步,坐在虎皮椅子上。 这张虎皮仿佛是他的依仗,踩在虎头上,杨吉堂的气势节节攀升,他对视方远的眼睛,丝毫不惧,“方大师,我承认你很厉害,年纪轻轻就修成了武道大成。你要我的命也很容易,一拳一掌甚至一根指头就能结果我。不过,你的江湖经验太缺乏了,就在刚才,我已经向港岛警方求救报警了!” 停了停,杨吉堂傲然道:“不错,我是要门老海,可我也是太平绅士,是港岛上流人士。港岛警方对我的安全保护相当重视,十分钟后,警方直升机就会飞临别墅,十五分钟后,别墅将会被警方团团包围!” “你杀了我,如何走出这里?你挡得住一把枪,你能挡住几十把枪么?你能公然和港岛警方对抗?方大师,凭你的身手,地位、钱财、美人,唾手可得,你前途远大,何必与我两败俱伤?” 杨吉堂侃侃而谈,仿佛是一位好心的长者,“就算你杀了我,也冲出了警方包围,你的犯罪将被警方记录在案,你回国后如何洗白,准备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么?所以,各退一步,对你我都好!” “江湖经验就是个屁!港岛警方管我啥事?”方远抬起手,摇摇手指,“我一样可以杀你!” “方远,不要冲动,”艾尔蜜上前几步,拉住方远手臂,很不甘心道,“取消行动吧,我们把名单、证据带走,立即撤离!” “方大师,我是奈何不了你,可你也要想想你的家人朋友吧,”杨吉堂拍了拍铁皮箱,眼睛中凶光大盛,“财富可以通神,也能灭神。你要是毁了我的根基,那就不死不休了!” 方远冷眼瞅着,懒得理睬。 看着杨吉堂的样子,艾尔蜜恨声道:“那就等港岛警方过来,把这些都转交给他们!” “凭这些就想扳倒我?幼稚!”杨吉堂站起来,直视艾尔蜜,“只要肯付出代价,律师会帮我搞定一切,我不会去坐一天牢,我依旧还是太平绅士、还是为人敬仰的大慈善家!” “我最烦反派唧唧歪歪!”方远看了看表,揪着杨吉堂颈脖,一把提溜起来,“还有七分钟,时间很宽裕,行动继续。” “啪啪啪……” 方远一连甩了杨吉堂好几个大嘴巴,“猪狗不如的人渣,还敢威胁我?跟我谈条件,你算什么东西!” 虽说这几个巴掌,方远控制了力度,但也把杨吉堂打的脸骨尽碎,满口喷血。 “好、打得好,再来、再来!你多打一下,将来你父母朋友的身上就多一个血窟窿!”几个巴掌打掉了杨吉堂上流人士的画皮,显露出他江湖混混的无赖狠劲来,“你有种就把老子打死!” “打死多血腥?艾尔蜜你说对不对?”方远把不成人样的杨吉堂重重往书桌上一顿。 “方远,停止你的冲动,打死他确实会有大麻烦。”艾尔蜜着急的提醒。 女人爱记仇,刚才杨吉堂对她的污言浊语早就惹火了她,可她必须保持冷静。 她有能力清除别墅其他人的记忆,却没能力清除现场遗留的痕迹。 行动一旦败露,阵营会很被动,她和方远的评价也会降到有史最低点,甚至遭到阵营遗弃。 不受阵营保护、游离在阵营之外的能力者是孤独的、危险的,这个结果,不是她和方远能承受的。 “艾尔蜜,力量面前没有麻烦。你觉得麻烦,那是因为你的力量还不够强大。”方远笑了笑,然后转过头,盯着杨吉堂的眼睛,很认真的问,“老海,你渴不渴?” 027章 灰飞,水遁,回归 方远在干什么?只有不到六分钟了! 艾尔蜜紧张的看着腕表,她和方远必须在港岛警方直升机到达之前,撤离别墅、撤离警方的搜索圈,并尽快与特殊部门会合,回归华夏。 这小家伙搞啥玄虚?哼哼,他终究是不敢杀我的! 杨吉堂艰难的张开缺牙的嘴,含糊不清道:“呵呵,我不渴。” “相信我,很快你就会渴的,会很渴很渴。”方远打了个响指。 渴,来的真很快,几乎就在眨眼间。 明明来地下室前喝过好几杯茶,甚至刚才还有些鼓胀的尿意,可现在杨吉堂感觉自己像是在沙漠中跋涉了几天的缺水旅人。 水,我要喝水! 杨吉堂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对水强烈的需求,让他忽略了嘴里的异样,唾沫没有了,满口的血水不见了,原本应该湿润的口腔,也如同龟裂的大地。 如果有一面大镜子立在面前,杨吉堂估计会惊恐的晕过去—— 他整个人一下小了好几圈,肿胀的脸成了干瘪的骷髅,眼窝深陷,薄如纸片的皮肤下,脸骨破裂的形状清晰可见。 他粗壮四肢上的肌肉脂肪几乎全消耗光了,只剩骨头的轮廓。 OMG!大变干尸!艾尔蜜的嘴巴长成了O形:方远这只东方野兽,居然还有极高的控水能力! “水,我要喝水!” 杨吉堂看着铁皮柜,费劲的用手一撑,想要从书桌上下来,去铁皮柜里拿酒喝。 柜子里放了十瓶百年名酒,是他从拍卖会上花费上千万拍得的稀世珍藏。 这些酒,他根本舍不得喝,可现在别说上千万,就是金山银海换来的,他也要喝,甚至于不是酒是毒药,他也得喝下去。 因为不喝水,他感觉马上就会渴死! 其实杨吉堂已经算是死人了,百分百的水分抽取,足够让他比千年干尸还要干上几分。 他暂时还有清醒的意识,不过是方远刻意保留了他头部和心脏的一些水分,保留了两者之间通道的水分而已。 一切来得太快,杨吉堂还来不及觉察到身体的异样。 要门成员名单、犯罪证据,不重要;眼前的两个强敌,不重要;他的财富王国会不会崩塌,也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就是柜子里的酒,他必须得到它,喝下它! “砰——” 一声轻响,接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谁在撒沙子。 杨吉堂撑着书桌的手臂,风化成一小堆碎屑和灰尘。 他的身子一歪,右腿碰触了地面。 “砰——” 再次重演了刚才的一幕。 方远一挥手,一个透明的冰架子凭空而现,撑住了杨吉堂缺损的身体。 如果方远不出手,任由他继续崩溃,估计几秒钟后,杨吉堂只会剩一个脑袋、几根血管和一颗心脏了。 这时身体的异样才传回杨吉堂的大脑,他不敢相信般的看了看,发出了鬼叫的声音:“你对我干了什么?你不是武道大师,你、你不是人!” “你说的对,也许我真不能算人了。” “杀了我、杀、杀——”杨吉堂的声音越来越低,破损的喉管就像是漏气的风箱,干瘪的肺叶也慢慢停止了扇动。 “你早已被我杀死了。”方远有些意兴阑珊,“放心,你不会有一丝一点的痕迹留下,就像你从来没来过一样,所以你也别指望什么港岛警方。” 悔恨、恐惧、绝望,这些情绪还未闪现在杨吉堂眼中前,他就成了一堆碎屑。 “走吧。”方远拎起了书桌上的小铁皮箱。 密闭的地下室,起了风。 风席卷着杨吉堂留存的一切,血迹、断指(一丁点的碎屑)、躯体的碎屑,汇聚成了拳头大小的一团。 虚空中生成一个小水球,包裹了所有的碎屑,飘飘忽忽的在空中,跟着方远前行。 书桌上,方远的照片飞了起来,落在了方远的手中。 “方远,请等一等。” 女人特有的嗅觉,让艾尔蜜觉得,杨吉堂最后要找的东西必定很珍贵。 “哦!”打开铁皮柜,艾尔蜜发出了一声惊呼。 大呼小叫,不就是几瓶洋酒么,嗯,瓶子还挺漂亮,给老师送几瓶去,算是港岛之行的礼物,剩下的放假带回家,让外公、老爸尝尝。 方远回头看了看:“我八你二!” “十分公平合理。” …… …… 杨吉堂所说的铜墙铁壁倒也没有夸张,开启装置已被他破坏,十几公分厚的铁门,对武道修炼者来说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打开的。 “艾尔蜜,再让你感受一下野兽的力量吧。” 方远直直对着铁门冲了过去,“砰!”巨响后,地下室似乎也在摇晃。 一个人形窟窿赫然出现在铁门上。 “简单粗暴的力量有时候也挺管用,是不是,优雅的能力者艾尔蜜?”方远在门外,向艾尔蜜招手。 小气的男人也学会取笑了。艾尔蜜的脸红了红。 电梯上行。 方远站在别墅大厅,环顾四周。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弄一切—— 一旁卫生间的门,无风自开。 抽水马桶盖子竖起了。 包裹着杨吉堂碎屑的水球飘了进去,落在了马桶中。 排水按钮下陷。 “哗啦啦——” 水声响后,要门老海,一代枭雄,消失在阴暗、肮脏的下水道中。 …… …… 别墅海边。 “方远,你为什么擅自改变撤离路线?现在我们怎么到达对岸,乘船,船呢?游泳?OMG,你不是开玩笑吧!” 看着汹涌的海涛,艾尔蜜不住的责问。 他们和特殊部门成员会合后,方远提出,从羊城机场返回燕京,并表示如何渡海,他来解决。 这次行动方远是主导者,艾尔蜜作为从属者,是不可以公开质疑他的。 尽管艾尔蜜知道,发生变故后,原定撤离路线也并不安全,可方远的决定,更为冒失。 “艾尔蜜,大海就是我的船。” 在艾尔蜜的目瞪口呆中,方远走进了大海,立在了起伏不定的海面上,宛如神迹降临。 OMG、OMG! 这个东方男人的控水能力太可怕了,绝对是觉悟者中的最强者!他还有无可匹敌的力量和神鬼莫测的搏杀手段,对,他还掌控了一部分风的力量。 艾尔蜜回想地下室的一幕幕,心里惊叹不已:强大、神秘,有时却又像懵懂的普通少年,实在太可爱了! “方远,我能站上去么?” “当然可以。” 艾尔蜜小心的走过去,紧紧的靠在方远背后。 咦,真的可以呀,艾尔蜜试着踩了踩,跟踩在地面上没啥不同。 啊!怎么往下沉了?哦,没事了,可以呼吸,也感觉不到海水的存在。一个封闭的水球包裹着她和方远,在海面之下,急速前行。 “方远,你是东方的波塞冬。” “波塞冬?如果真有,我会夺走他的三叉戟,送给我老爸。” “你想让你的父亲成为海神?” “不、不,三叉戟这东西叉稻草、堆草垛,应该比较顺手。” “方远,这次行动我出现了大失误,李先生的酬劳我不会收取的。” “哦。” “方远,我想和你成为亲密合作者,回去以后,我们签订契约?” “嗯?”方远不置可否的笑笑,“这个以后再说吧。” …… …… 凌晨三点多。 燕大李远山住处。 “小周,”李远山匆匆从楼上下来,“准备点心,小远马上回来了。” “李老,我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去烧。”周阿姨手脚麻利的系上围裙。 十几分钟后,奥迪车停在了院门外。 方远拎着战利品,推开车门。 院门开了,李远山当门而立。 028章 巨款,刁难,受罚 书房里。 李远山衔着雪茄,听方远讲述港岛之行。 其实方远的港岛之行都在李远山的视线之内,他甚至还安排了另一位强大的能力者作为方远的后援,总之他要确保方远行动的成功,确保清除要门老海这个威胁,而他唯一的真正弟子,不容有失。 不过方远干的比他预想的还要好,还要完美,他的安排就不必再提了。 终究还是老了,仅仅观察了几十分钟,就疲惫不堪了。李远山暗叹一声,轻轻捶捶后背,强打精神硬撑,竭力不让方远看出他的疲态。 “老师,你不舒服?”方远还是察觉了李远山的不适,关切的问。 “没事,大概这几天比较累吧。”李远山笑着摇摇头,他欣赏方远在行动中展示的冷静、冷酷和掌控一切的气度,更欣赏走出能力者世界后方远邻家大男孩的模样,“小远,现在感觉咋样?” “基本没啥感觉,一走进燕大,我就把港岛的事忘了。” “不错,”李远山赞许道,“两个世界不要有碰触,在那个世界,你是能力者,在这个世界你是普通人,你做的很好、很不容易呀。我看你,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生活吧。” 方远点点头,心里有些奇怪:这很难么,他以前就是如此,动用能力时就会自动切换性格。 “小远,吃饭时,我不让你打开这瓶酒,知道为什么吗?”李远山指了指书桌上的八瓶洋酒。 “老师不喜欢喝洋酒?” “不是这个原因,是因为你暂时还不适合喝这种酒。这八瓶酒,来历非凡,保守估价不低于一千五百万,你喝一口,只怕你父母就要辛苦上好几年呐。” 这么贵?要是被老爸老妈知道他居然喝这种酒,大概从不对他动手的老爸也会踹他几脚,老妈么,会把他的耳朵拧成猪耳朵大小。 方远大吃一惊,转念又恼怒起来:艾尔蜜还是欺负他没有经验,还以为这女人转性变大方了呢。不要酬劳,说的真好听,她拿走的两瓶酒就得值个四五百万吧。 “小远,能力者不在意金钱物质,并不表示他们不需要享受,只不过金钱物质得来太过容易罢了。这些酒,我做主了,我会通过特殊渠道变卖,你把钱拿回家去,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些。” 一千五百万呀,能力者挣钱真是太简单了。可拿回家是个大问题,分批也显眼,还得编些谎话,否则会把老爸老妈吓傻的。 想象着爸妈拿到这笔钱的场景,方远开心又犯愁。 “怕这钱拿回家没办法解释?很好办,过段时间你再撰写一篇论文出来,我会以燕大历史研究院的名义,给你爸妈写信,对你在史学研究上作出的重大突破进行表彰。你下学期抓紧写一本书,这钱就是论文和书的稿酬、奖金,钱分几次拿回家,不就行了吗。” 李远山三言两语就解决了方远的大问题,然后看着方远的脸色,笑道,“是不是觉得上了艾尔蜜的当,有点不开心?艾尔蜜在行动中还是有所贡献的,四五百万的酬劳也该得。” 骗门而入就值四五百万?如果没有艾尔蜜,他也完全可以暴力进入,无非多几个死伤而已。能力者的身价还真高。方远暗自咋舌,问:“老师,艾尔蜜准备和我签订合作契约,你看是不是该推掉?” “小远,答应她,这是件好事。我说过,艾尔蜜能力或许不限于此,更重要对是,她也是时间线外的人。” 李远山摆摆手,“你回去吧,明天下午,我派车送你去军训,接下来几个月,就好好过你喜欢的生活吧。” …… …… 燕京卫戍区新兵训练基地。 奥迪驶近基地大门,停了下来。 一位值守少尉跑过来,看了看车牌,敬礼。 司机落下车窗,递出证件。 少尉接过证件,认真查看,送还后再次敬礼。 栏杆升起,奥迪长驱直入,驶过一排排营房,一直把方远送到了训练场边。 上千名燕大新生按照院系班级,分成了一个个六十人左右的连队方阵,穿了绿军装,扎上武装带,由军训教官带领,在指定区域,进行齐步、跑步、正步的基本队列科目操练。 燕京的九月似乎还抓着夏天的尾巴,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太阳高挂,不知吝啬的放射它的光和热。 不时有轻微中暑或是身体不适的新生,被人搀扶着出列,躲进不远处礼堂前的树荫里。 “陈教官、潘教官,这是我们历史系93(2)班的方远同学,学校安排他有事,所以迟来了几天。” 看到方远过来,小朱老师赶紧向士官陈刚、上等兵潘晓明介绍。 陈刚还好说,他毕竟二十七八了,世故人情都懂。 潘晓明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气,什么学校安排?分明是怕吃苦!不来就不来呗,少你一个也不嫌少,这训练快十天了,你来干啥,捣乱的? 队列讲究的是令行禁止、整齐划一。一粒老鼠屎能坏一锅粥,军训结束汇报表演时,一个方阵大多数人走的好好的,你这粒老鼠屎在里面瞎***乱走,几十个人加上他和班长一个月的辛苦全白费了! “小朱老师好、两位教官好。”方远礼貌的问了声好。 陈刚微笑点头。 “哼”潘晓萌鼻子出声,指着边上:“你先在那边站好,别乱动,等到他们休息,我来给你特训!” 站就站呗,方远依然很老实的站了过去。 “站站好,松松垮垮像个什么样子!”潘晓明突然对着方远一阵吼,要不是被陈刚伸手拉住,说不定还要上去给方远几脚。 “潘晓明,注意分寸!”陈刚小声的告诫。 “班长,你放心,我就是去唬唬他的。这种有背景的公子哥,不给个下马威,不会老实训练。”潘晓明一咧嘴,甩开陈刚的手,走到方远面前。 “军人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你进了军营,接受训练,就是一个兵!” 潘晓明声音洪亮的下达指令,一边用脚轻踢方远的腿。 “双脚脚跟并拢,脚尖分开30°。” “啪!” 潘晓明的手掌击打方远腹部,“收腹!” “啪!” 又一掌拍在方远胸口,“挺胸!” “啪!” 再一掌托击方远下颚,“抬头、平视前方!五指并拢、双手自然下垂,中指紧贴裤缝!” 纠正立正姿势可以,动手动脚咋回事?而且很明显对方的力道有些过大,换了个身体瘦弱的过来,挨这几下,只怕就要哭出来了。方远皱了皱眉。 “科目,队列训练,分科目,站姿训练。从现在起,立正一小时,如果中途出现姿势不标准的情况,加练!” 立正一个小时?小朱老师傻眼了,军训第一天,站军姿半小时,她负责的连队就有一小半同学没能坚持住,其中中暑两个、晕倒三个,还有好几个呕吐的。 这大热的天,别说站军姿晒太阳一小时,就算在太阳底下溜达一小时,也受不住呀。 万一方远出了状况,怎么向系里、李老交待?可军训的事,她又不能去插手。 小朱老师心里急的乱成了一团麻。 “潘晓明,有点过了啊。”陈刚把潘晓明拉到一边上,再次告诫。 “班长,没事。这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皮肉可厚实了,我拍他几下,自己震得手疼。”潘晓明解释道,“坐着奥迪过来,好大的威风,我还吓了一大跳,以为是卫戍区司令来视察了。这不是影响训练么,车一来,队列里就有好几个东张西望的。” “好吧,适可而止,我看这个同学素质还不错。” 潘晓明是个好兵,可性格么,唉。陈刚无奈的摇头。 029章 厉害到你没脾气1 十分钟、二十分钟…… 方远保持着最佳的站姿,纹丝不动,就连眼睛也没眨几下。 别以为站站很简单,试试就知道滋味了。 几分钟还不觉得难受,时间稍长,气血下沉、淤积,两条腿肿胀、酸痛,完全不听大脑支配,身子要歪、要倒,根本控制不住。 收腹、挺胸、抬头,人就像是被强行绷直的弓弦,稍一放松就塌了。 目不斜视,看似容易,盯着一个目标长时间就懂了,枯燥、无聊,两眼胀疼,酸爽到极点! 站军姿最能看出一个军人的队列基本功,新兵蛋子标准站姿能到半小时,就是响当当的队列训练标兵了。一小时的,呵呵,一万个中也不知有没有一个! 潘晓明根本没指望方远能好好站上一小时,他的算盘是,等方远站了十几分钟,姿势开始变形了,他就上去狠狠呵斥几句,杀杀方远的傲气、锐气,让这小子以后规矩老实点。 可现在半小时多了,这小子居然还能保持笔挺的身姿,真是怪事。 更怪的是,这么热的天,头顶上太阳晒着,他下下口令也满身大汗,这小子脸上竟然看不到一颗汗珠子。 这还是下马威么,这是变相给这小子提供展示的舞台了,活见鬼! 潘晓明一阵懊恼。 “嗡嗡嗡……” 一只苍蝇飞了过来,大概被太阳晒昏了头,居然直直对着方远脸的方向撞了过去。 天助我也!快撞到了,撞呀、撞呀! 潘晓明紧张、兴奋的盯着苍蝇飞行的路线:小子,只要你的头动一动,我就上去给你一个响亮的脑瓜崩,然后宣布站军姿失败,你就等着训练后的加练吧。 眼看苍蝇就要一头撞在方远的额头上,突然,平地起了一阵怪风。 风其实也不大,不过改变一只苍蝇的飞行路线却绰绰有余。 嗯,好端端的怎么起风了?难不成老天也在帮这小子。潘晓明半张着嘴,傻愣了。 他傻愣,风却没闲着。 刹那,风量加强,裹挟着苍蝇,“嗖”一下,冲进了潘晓明的嘴。 其速度之快,不是潘晓明来得及反应的。 “啊呸、啊呸……” 谁嘴里飞进一只绿头苍蝇来也不好受呀,潘晓明大口吐着,恨不得立马跑去垃圾桶边,扣扣嗓子眼,大吐特吐一番。 虽然搞不懂为啥一来你就针对我,可要我逆来顺受,那你就想多了。你是教官,我就也拿你没办法了?笑话!让你吃一只苍蝇,难受难受。 方远心里暗笑。 小朱老师原本是揪着心的,十滴水、清凉油、绿豆汤,早就备好了,可看到方远一直很轻松,心也就慢慢放下了。 …… …… 五十多分钟过去后,队列方阵也到了休息时间。 训练一小时,休息半小时。谁也不敢把燕大生真当新兵训,万一出事了,哪个来负责? 大学生,尤其是名牌大学生,读书时大多是一心捧书本,无暇体育锻炼的,在同龄人中的身体素质相当一般。 “老大,去看看老三吧。”张涛急匆匆就往方远那边跑。 陈政一把揪住,骂道:“脑子呢!不要让老三功亏一篑,没见潘教官在针对老三么?” “老大,说起来,这潘教官还真有点怪。” “他不是怪,说好听点,叫原则性强,不畏强权,说不好听,一根筋、死脑筋,也就比我们大个几岁,怎么就不开化呢。” 陈政没好气道,“第一天训练,他就逐个询问家庭出生,凡是家里当厂长、经理,当干部的,编入另册,特殊对待。我老头不过是地方志办公室的一个科员,标准清水衙门呀,在潘教官眼里,我居然也算干部子弟了。好嘛,刚开始几天的特训、加练,把我可搞惨了。” “老大,潘教官恐怕是误会老三了。” “能不误会么?”陈政好笑道,“军训来的这么晚,还是奥迪送来的,潘教官肯定把老三当成了官二代,而且还是家世很好的那种,按他的脾气,能不给老三点颜色瞧瞧?不过老三也真能耐,这都能挺过来。” 边上三五成群的同学对着方远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张涛听了会,对着陈政抱怨道:“这些人都在隔岸观火、幸灾乐祸。” “正常,我们知道老三是给李老做事去了,他们哪个知道?不用上课,军训也能少晒一个多礼拜太阳,这么一比较,还不都巴望老三吃瘪出点洋相?” 陈政四处看了看,“老四呢,老三归队,他也不来瞧瞧?” 说老四,老四到。 石立伟拿着灌满了绿豆汤的行军水壶跑了过来,不得不说,这家伙颇有些搞后勤的天赋,当然,这段时间被陈政他们也使唤的够了。 时间一到,方远笑嘻嘻的走向三个兄弟这边。 潘晓明自觉没面子,结束站姿训练的指令是士官陈刚下达的。 方远四个刚说了一会话,不远处器械训练场就传来了一阵噪杂的叫好声。 “潘教官又在显摆了,这哥们只要女生们一起哄,倒立着走路学狗叫估计也愿意。”陈政扭头看过去,一脸的讥笑。 “咱们也去看看,潘教官到底有多能耐。”方远一声提议,四人立马赶了过去。 …… …… “潘教官好厉害!” “已经做了五十个引体向上了。” 潘晓明也才二十出头,被一群女生一怂恿,显摆心就来了。 “五十个算啥?” 潘晓明双脚轻轻落地,略有些气喘,看得出他还留有余力,“再来个厉害的你们瞧瞧。” 他往上一跃,右手抓住单杠,拉动身子向上,玩起了单臂引体向上,这次他明显吃力多了,勉强做了六个,一松手,掉了下来。 “潘教官你太厉害了!” “帅,太帅了!” 饶是这样,也让旁观者惊呼连连了。 哦豁,还是有一把小力气的。方远淡淡瞄了一眼。 “陈教官比我更牛。” 潘晓明指着正在喝水的陈刚,鼓动学生拍掌,“同学们,想不想看陈教官表演人体旗帜?想的话,大家跟我鼓掌,一齐喊,‘陈教官来一个、陈教官来一个!’” “啪啪啪!” “陈教官来一个!” “啪啪啪!” “陈教官来一个!” 男生们热情高涨,女生也渐渐加入,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陈刚起初并不太愿意,拗不过学生们的热情,他放下水杯,走到一根爬杆前,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双手一上一下抓住爬杆,一使力,身子迅速与地面保持了平行,像是一面旗帜。 他静止着,饱满的三头肌和扇形的背肌把训练T恤撑出明显的轮廓。 “哇!牛!” “哇塞!” 学生们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大约坚持一分多钟,陈刚结束了这个动作。 “好了,大家休息去吧,等会还要接着训练呢。” 陈刚摆摆手,示意学生们散开。 “看到了吗,这才叫男子汉。你们刚才有谁引体向上超过二十个的,一个也没有。” 潘晓明有意无意的朝方远看了看,“身体素质是练出来的,不是怕苦怕累娇生惯养就有的。呵呵,我们有些同学,居然连军训也想办法偷懒、逃避。” 这家伙盯上我了?你教育可以,但你不要总是踩着我。那好,给你点教训,让你闭闭嘴! 方远慢悠悠走近,指着单杆,插了几句:“潘教官说的有一定道理。不过引体向上么,太简单了,能看出啥身体素质?” “这位同学,那你示范一下?” 方远不爽潘晓明,潘晓明更不爽方远,说了一句后,又鼓动起来,“同学们,掌声热烈些,欢迎这位同学来一个!” 方远一米八几的个子,可惜穿衣显瘦,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文弱书生。 “啪啪啪。” “体育委员来一个。” 掌声稀稀拉拉,声浪也平平淡淡。除了陈政三个和一心想看方远出丑的,其他人都很冷淡。 “哦,原来这位同学还是体育委员?那身体素质肯定好,说不定玩单杠还能超过我呢。”潘晓明戏谑的一笑。 方远耸耸肩,走到单杠边,脚一踮,右手单手抓杆,轻松无比的拉了十几把。 方远真的可以? 别说其他人,就连陈政三个也惊呆了,忘了鼓掌叫好。 怎么会这样? 方远会做几十个引体向上,他信,可他万万没想到,方远居然也会做单臂引体向上,而且明显比他做的还轻松。 潘晓明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后悔感觉。 这个同学的臂力够强!陈刚也饶有兴趣的看着方远。 方远存心要给潘晓明难堪,所以表演仍在继续。 他抓住单杠的那只手,松开一根小指,接着是无名指、中指、大拇指,最后只用一根食指勾住单杠。 一个、两个、三个…… 方远依然做的轻松无比,他一米八几的身子轻的彷如一朵轻絮…… 030章 厉害到你没脾气2 同学们的目瞪口呆仍在继续…… 潘晓明彻底成了一个木头人…… 单指引体向上已经远远超越了体质强健的范畴,一个普通人,单凭体育健身,根本无法做到让一根手指承受全身体重的程度。 这个叫方远的燕大新生一定修习过武道,并且修为还不低。作为一名二十七岁的特战旅士官,陈刚的眼光和见识绝非二十岁的上等兵潘晓明可比。 陈刚是卫戍区特种作战精英大队中的一员,接受过长达九年的严苛武道训练,他们的总教头徐庆就是一位武道修炼高手。 徐总教头曾在精英大队全体成员面前,展示过超乎常人想象的可怕杀伤力—— 一叠十块红砖上,放了一块嫩豆腐。一掌击下,豆腐丝毫无损,而十块红砖全部一分为二,断面光滑平整,像是被刀砍斧劈过一般。 一头奔牛直冲而来,不避不闪,一掌按住奔牛前额,就能生生止住奔牛去势。奔牛僵直几秒钟后,突然倒地抽搐,很快死去。当即有军医上前解剖,牛头骨完好,大脑却成了一团浆糊。 以一敌十陈刚可以蛮有把握,这个十不是指十个普通人,而是指十个精锐士兵,可要他做一个单指引体向上,他也无能为力。 “啪!” 方远飘然落地,潇洒的打了个响指。 响指声,打破了时间凝滞。 男生的惊呼、女生的尖叫骤然爆发。 潘晓明的脸上堆满了不可思议和尴尬。 先前同学们对方远或多或少都有些看法,毕竟身边有个同学可以特殊到不用上课,可以军训开始一个多礼拜才姗姗来迟,可以有奥迪小车送到训练场边,谁瞧在眼里,心里也不会太舒服。 现在方远神乎其神的表现完全折服了他们,他的特殊待遇也无须再解释。 帅气、强大的方远一下就成了93(2)班女生的偶像,男生心中的神。 “体育委员,来一个人体旗帜吧。” 也不知哪一个起了头,同学们又开始起哄了。 “体育委员来一个!” “体育委员来一个!” 大学生与军训教官无疑是天然的对立两方,这段时间的“折磨”让天之骄子们心里都恨的牙痒痒。 力压潘晓明还不够解气,他们希望方远能全面碾压带队的教官。 方远有些为难,教训教训潘晓明情有可原,这个士官为人还不错,何必去伤他面子。 “方老师,既然同学们这么热情,你就示范示范,让我们也学习学习。” 陈刚走上前,很诚恳的对方远说。 既然你下达命令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吧,谁让我是你的兵呢。 方远点点头,向高耸的爬杆走去。 潘晓明凑近陈刚,讪笑笑:“班长,想不到这小子的身体素质这么强悍呀。” 这叫身体素质,你能从普通人中找出第二个来?陈刚瞪了潘晓明一眼,又语重心长说:“小潘,军营只是你的人生驿站,你以后踏上社会,千万要改掉偏激的思想,也不要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会吃亏的。” 十几米处,方远右手一把抓住爬杆,身子一动,就与地面平行了。 哇!单手人体旗帜!奇迹!奇迹! 大学生们闭住呼吸,不敢出声,生怕稍有惊扰,方远就会从爬杆上掉下来。 奇迹还在继续,方远的双脚在空中漫步,走出了一个扇形,往复几次后,他又在与地面平行的状态下,做起了平行曲臂伸。 这一刻,地球引力似乎不再存在,他身下的虚空好似托着他的平滑镜面,而他在镜面上自如的滑行。 学生们纷纷石化。 “班、班长。”潘晓明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这小子的臂力太惊人了。” “这不是靠的臂力,哪怕你能单手举鼎,你也做不到。” 陈刚抓起水杯,狠狠灌了一大口,“静止的时候,着力支撑点在手掌下侧;空中移动脚步的时候,支撑点也在跟着移动;平行拉伸的时候,支撑点就在掌沿中移动。” “班长,你的意思是这小子手掌上每一个点都足够支撑他的重量?” “支撑还有平衡,这还仅仅是表面,实际上方远对于力量的掌控和调用,已经达到了非人的高度,令人生畏呀。” “飞人?这小子会飞?班长你是说他会轻功,就像武侠片里那些高手吗?” 潘晓明变成了好奇宝宝。 非人是徐总教头闲谈时无意说出的一个名词,这是武道大师以上高手的别称,意思是他们已经打破了人类的生理局限,不再归入普通人的范畴。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罡气暗劲杀人于无形。 陈刚不再解释,自顾自的默默喝水。 这边陈刚浮想翩翩,那边方远一甩手,身子腾起,在空中翻滚了几圈,然后双脚落地,稳稳站住。 “前空翻360°加后空翻720°,落地很稳,请各位裁判打分!” 方远学着体操运动员的样子,站立后,高举双臂。 “十分!” “十分!” “完美!” “一百分!!” 大学生扯开嗓子乱喊。 如果说刚才的方远表现的太过神异就像高高在上的神,那么他搞笑的一面又把他从神坛迅速打落。不过这样一来,反倒让大家感觉可亲可近。 …… …… “老大,你说老三这么干,潘教官他——你不是提醒我说,教官的命令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否则绝对没有好果子吃么?”张涛偷偷指了指潘晓明紫茄子一般的脸色。 “潘教官还能咋的,他现在只有一个大写的‘服’!”陈政哼了声,又叹气说,“老二,我们是我们,能跟老三比?他姥姥的,老三太强了,强的就像是非人类。以前我还想老三啥都强,可在身体素质上,我能胜过他一头,现在一比,我就是个奶娃子。” “奶娃子?老大,你太看高自己了,确切的说,你跟老三比,你就是父母细胞刚结合的状态!”石立伟笑嘻嘻的插上一句。 “放屁!”陈政一瞪眼,抬起粗壮的胳膊,又放下,“仔细想想,老四说的还真有道理,算了,不计较你以下犯上,今晚上,哥几个换下的衣服你承包!” 潘晓明服吗? 心里不服不行,嘴上碍于面子那会说出一个“服”? “小潘,我要批评你几句了,你和方远年龄接近,称呼名字可以,称呼他方同学也可以,你一口一个这小子,太刺耳了。” “班长,我们当兵的不都是这样嘛,再说我是他教官。” “军训的教官、学员,能当真?我问你,方远要是军人,你有啥资格当他的教官?他当你、当我的教官也绰绰有余!” “班长,不可能吧?”潘晓明一脸不相信。 陈刚是特战旅的兵王,是从特种兵精英大队抽调来旅里,训练旅特战大队的。他的身手,潘晓明佩服的五体投地,五六个训练尖子上去,班长也能分分钟轻松放到。 说方远有资格当他潘晓明的教官,事实面前他不得不服。当班长的教官,怎么可能,太夸张了! “不可能?”陈刚笑笑,“咱们当兵的都很要强,我有必要给他脸上贴金?我们精英大队徐庆总教头,你听说过吗?” 徐庆总教头赫赫有名,卫戍区哪个老兵不知道,那可是神一般的人呀。潘晓明点点头。 “小潘,我怀疑方远的身手不比徐总教头差。” 潘晓明瞪圆眼睛:“班长,你越说越离谱了。” “不离谱,有些东西你不明白,”陈刚摇摇头,“我受过特殊训练,我的眼睛不会看错。现在我再问你,对方远,你服气不?” 潘晓明的脸涨得通红,好一会才“呼”的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他都能跟徐总教头比了,我还能说啥?” “好了、好了,以后正常对待吧。”陈刚拍拍潘晓明的肩,问,“刚才在训练场,我看你吐得厉害,身体不舒服?” “不是身体的原因,我碰上了一件怪事……” 吃苍蝇,潘晓明是当笑话说的,可陈刚没笑,相反他的眉头慢慢拧成了一个结。 031章 空担心、天才、被子祖宗 大风天也没见哪个嘴巴里会刮进苍蝇的,这点风就能不偏不移的把苍蝇送进潘晓明嘴里去? 更可疑的是,苍蝇本来是要撞向方远的,而当时根本就没有一丝风! 答案呼之欲出,潘晓明嘴巴里的苍蝇是方远弄进去的,至于潘晓明感觉到的风,应该就是武道高手外放的气劲。 看到潘晓明还在“嘿溜嘿溜”的傻笑,陈刚只能暗自摇头:现在你稀里糊涂的笑,要还不知收敛,说不定以后就要稀里糊涂的的哭。 让一个人莫名其妙的伤残或死亡,我至少有五种不同的手法,而且我可以保证绝对没人能发现端疑,当然,我也保证绝对不会对普通人出手,即使他当面挑衅我。 我教授给你们的东西,不是用在普通人身上的。如果谁违背这一点,我教的,我也能收回。 这是徐庆总教头说过的话,他的话,陈刚确信无疑,徐总是武道高手不假,可他同时也是一个有着二十几年军龄的华夏高级军官。 方远才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期,真把他惹毛了,给你潘晓明下个暗手,你吃了苦头还不知道咋回事。 这个梁子必须马上解开,今晚上就找机会把方远、小潘拉一起沟通沟通。 陈刚对“苍蝇事件”的推测大致正确,不过就算他脑洞大开,也不会猜到送苍蝇进潘晓明嘴巴的真是风——方远掌控的风。 不过对事件后续的推测,陈刚就错的太离谱了,如果潘晓明继续针对方远,方远当然不会听之任之,让潘晓明当众尿失禁或轻微脱水中暑晕倒,估计会做得出,但要说方远会下黑手狠手,那绝对不可能。 …… …… 队列训练开始。 陈刚没让方远入列,而是叫他站一旁观摩,然后又亲自做了几次示范。 “学员方远!” “到!” “听我口令,开始队列科目操练。”陈刚站在方远身侧几米处,有条不紊的下达各种指令—— “立正、稍息,向右转、向左转,目标前面二十米,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停,向后转,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立——停,向后转,正步——走……” 方远队列动作规范标准,干净利落。 一旁指挥方阵训练的潘晓明不时偷眼看,心里最后一丝不甘不服也消失了—— 不服不行了,看几遍示范就能做出教科书般的动作,而且丝毫不显生涩,难道方远这家伙是走队列的天才?要是换个场合见到这一幕,他会极度怀疑方远是三军仪仗队的现役军人。 以方远的聪明、对周身肌肉骨骼的控制和力量的运用,走队列,太过毛毛雨了。如果队列有强制要求,一步跨出必须是七十五公分左右,那他跨一步就是七十五公分,误差必定在一毫米之内。 陈刚向潘晓明举手示意。 “立——停,立正,向右转,稍息。”潘晓明迅速下达指令。 行进中的方阵停了下来,一个向右转,面朝陈刚、方远的方向。 “现在,学员们观摩我和方远的队列示范。”陈刚以标准的跑步动作,跑到方远身旁,迅速调整步伐,和方远站在一直线上,“学员方远!” “到!” “听我口令,开始队列科目操练!” 训练场上最奇特的场景出现了,无论是哪个队列动作,方远和陈刚的动作都是极度整齐划一的,甚至两人摆臂的幅度,踢腿的高度都丝毫不差。 以至于给观摩者一个错觉,这两个不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而是由电脑控制,输入同一运动程序的机械人。 “方远走的不比陈教官差呀。” “我看两人都一样,分不出高下。” “本来我还有点想法的,凭啥方远可以晚来这么多天?” “现在还有想法吗?” “有个屁,我心悦诚服,人家晚来有资本。” “就是啊,他来看几遍,就跟陈教官一个档次了,我们走了一个多礼拜,还走不像样。” 男生们小声议论着。 边上几个盯着方远看,正芳心暗动的女生反驳道:“我看还是方远走得好看。” “对,太帅气了,就像阅兵式上的仪仗队。” “仪仗队员是英俊帅气,可比起方远来,还是差了一点点。” 这哪跟哪呀,一个男生想反对,想想还是算了,跟女生较啥劲:你说队列,她说谁好看,你说谁好看,她说不定又扯到谁力气大上去了。 …… …… 下午四点,训练结束。 训练场上,一个个方阵席地而坐,开展拉歌比赛。 拉歌口号响彻云霄—— 一二三四五,我们等的好辛苦! 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的好心急,五六七八九,到底有没有六七八九十,没有就站直! 叫你来你就来,要你唱你就唱,扭扭捏捏不像样,像什么,像个大姑娘! 要我唱,偏不唱,你能把我怎么样,怎么样! 《打靶归来》、《团结就是力量》、《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 大学生们扯着脖子唱,发泄身上最后的一点精力,同时把一天训练所受的委屈、郁闷、不满、怨恨通通发散一空。 五点整队进食堂,一桌子八个人,端起盆子站着吃,馒头、稀饭,几样咸菜,和燕大比,好像走进了万恶的旧社会。 军训宿舍,十二人一间,格局跟燕大学生宿舍没啥差别。 “老三,你一来,我的临时舍长就到头了,”陈政翻出枕头下的舍长臂章递给方远,拍拍床铺,“你在我上铺。” 见方远随随便便就往他床上坐,陈政赶紧用肩膀抵住方远:“别,当心碰坏我的活祖宗!” “你祖宗,还是活的?你看见鬼了?”看着神经兮兮的陈政,方远还以为他突发魔怔了。 “这就是我的活祖宗!”陈政把方远拉离床边,指着床上叠成豆腐块的军绿被子,“这儿是山区,晚上山风一吹,还是挺冷的。可甭管多冷,我不敢碰它、盖它,只能把它好好供着,你说,它跟我活祖宗有啥区别?” “老大,你改姓‘被’了,呵呵,这个姓估计百家姓里也没有吧。”方远伸出手,装着去碰被子,“你这个祖宗也太不体恤后代了,冻着你咋办?还是我来请他归位。” “别、千万别,老三,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来世兄弟我当牛做马报答。”陈政慌忙拦住方远,“你这一碰,明早内务检查,我肯定要被扣分。训练场加练五圈呀,兄弟,整整五公里!我跑过一次,早饭全吐了!” “哦,说说看,咋回事?”方远大为好奇。 “说起这被子呀,人人头疼,晚上谁也不敢拿来盖,都是拿几件衣服往身上一搭了事,反正冷归冷,还能承受。”陈政苦着脸,大吐苦水—— 被子盖一夜,就会蓬松。早上起来,任你百般折腾,甭想再把它变成豆腐块,在你手里,它只能做成发糕。 刚来,没人知道其中的门道,一夜过后,宿舍床铺上就多了十一块发糕,其中陈政发的最好,所以他光荣的进入了加练名单。 最后还是陈刚教官亲自出手,才把发糕打回原形,重新变成了豆腐块。 陈教官告诉他们,当兵的被子经过反复折叠,产生了折痕,所以叠起来很方便。不过就算是这种被子,一晒太阳蓬松开了,再叠的时候也很费劲。 经验不老到的新兵,往往选择喷水打湿定型的笨办法,其实只要把被子平铺在长条桌上,用方凳的凳面反复捶打、压平就行了。 “这不很简单么,压实、弄瘪就完事了。老大,今晚上你放心大胆的使用活祖宗,明早我负责帮你镇压它。” “得了吧,你还不懂怎么叠豆腐块呢。还有,你以为方凳是压路机呀,我试过,不容易。”陈政拒绝了方远的提议。 “不懂,我可以去向陈教官请教。叠被子而已,还能难倒我?” “哐当。” 旁边宿舍的推开门,进来说:“方远,陈教官有请。陈教官就住我们楼上,404室!” 032章 冰释,无敌中指扳手腕 “笃笃。” 方远敲了敲门:“报告!” “方远来了吧,请进。” “陈教官,你找我有事?” “方远,你刚来,内务管理条例,我跟你说一下。”陈刚指着办公桌后,两张相对的单人床,“床上只能放枕头和被子,多余的东西必须放进柜子里。” 指着床底一条黄漆粗线,“鞋尖不能越过黄线,一人不能超过三双鞋子,必须摆放齐整。” 抬手指了指靠窗的长条桌和门背后挂毛巾的地方,“茶缸摆放一直线,茶缸把子、茶缸里的牙膏、牙刷的方向也要一致。毛巾下垂的位置要统一,花色也不允许搞乱。” 方远边听边点头,一一记在心头。 “好,现在我给你做叠被子的示范。” 陈刚把豆腐块摊开,揉成了一堆,然后铺开、捋平,几次折叠后,又成了一块棱角分明的豆腐。 “方远,你来试试。” 陈刚做了两次示范后,方远上场。 折叠成形,勒出对折处的四个三角形,方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很不错,对照条例,你叠的被子已经达到优秀标准了。”陈刚请方远坐下,弯腰在办公桌的小柜子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小盒茶叶,“这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做的红茶,你尝尝,挺香的。” 陈刚给方远的茶缸里放了一大撮茶叶,自己只抓了四五片,能看出来他挺珍惜这些茶叶。 “方远,你抽烟不?” “偶尔也抽上几支的。” “那就好了,否则我的准备就白费了。” 陈刚拉开抽屉,方远无意中瞥见:抽屉口有半包的金丝猴和没开包的一包燕京。 金丝猴一块钱一包,燕京要卖十块。方远的目光在金丝猴烟上多停留了一会。 陈刚匆忙取出燕京烟,关上抽屉,有些不好意思:“呵呵,我的津贴不算高,攒着还要盖房子,媳妇等了我好几年,今年准备盖好房子就把她娶回家。你是名牌大学生,我估计金丝猴,你抽不惯的。” 自己舍不得喝的茶叶给他一大把,现在燕京烟又是特意给他准备的。方远虽说不清楚陈刚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不过对陈刚他还是挺有好感。 他觉得陈刚这人挺厚道,也大度,更不摆教官的架子。下午在训练场,陈刚面子被削也没计较,换了其他心眼小的,估计正想着给他穿小鞋,还能请他喝茶抽烟,单独示范? 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方远笑笑:“陈教官,学员抽烟不违反纪律?” “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嘛。你在宿舍抽烟,那肯定违反军训管理条例,在我这儿嘛,呵呵。” “那行,我刚记起来,我行李箱里还有两包好烟呢,我拿来和陈教官共产了!” 陈刚开起了玩笑:“那必须没收,以后要抽烟,训练结束上我这儿来,抽支烟、解解乏。” …… …… 方远捏了两包烟重新走进404,看见潘晓明也在。 “潘教官,你也来一支。”方远把烟往办公桌上一放,拆开一包,给陈刚递了一支,然后烟盒转向一旁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潘晓明。 “班长,我……纪律……” “方远给你,你就接,小潘你是娘们还是你不肯陪我一起犯纪律?” 你小子一根筋呀,人家方远给你台阶下呢!陈刚狠狠给了潘晓明一脚。 说来也怪,接了方远一支烟,又挨了班长一脚,潘晓明觉得浑身自在多了。 “班长,你的心肝宝贝也拿出来泡了?”潘晓明这才嗅到茶缸溢出的清香,“给我也来一杯?嫂子的茶,我可是馋了好久了。” “行,谁让你撞上了呢。”陈刚一脸肉痛,但还是给潘晓明倒了一杯。 几支烟,一杯茶,三人聊起了家常。 当听说方远是个农村人,家里是杀猪的,还欠了一屁股债,去年搞了熟食店后才还清债务。 潘晓明的脸红了又红,最后终于忍不住说:“方远,我向你道歉,我误会你了,我这人,班长你最清楚,你说。” “是呀,小潘你本质很好,就是对家庭出身好的,偏见太大了,这个要改一改,家庭出身好并不代表这人就坏嘛,相反也一样。” 方远点点头:“潘教官误会我,也正常,我同学他们也一样误会呢。我迟来了一个多礼拜,其实是被学校的老教授抓壮丁了。潘教官,你起先还担心我会影响军训吧。” “半道来上一个,不说小潘,我也担心。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方远,对你我真是服了。跟你一比,我这几年兵算是当的啥?”潘晓明抓抓后脑勺,“我知道你没当过兵,要是按我们那边迷信的说话,你上辈子一定是个兵,一个好兵!” …… …… 大学生的军训生活确实枯燥乏味。 一周一次露天电影,两次集中学习,其余四天训练结束后,就只能在宿舍窝着,或是去其他宿舍串串门,当然,女生宿舍是去不了的,你稍微靠近些,值岗的两个女哨兵就会把你批的像个二孙子! 《少林寺》一出,华夏无数武术迷,离家去少林学武。 《海灯法师》一播,一指禅名扬华夏。 “老三,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会一指禅?” 陈政看着正在上铺看小说的方远,大声问。 宿舍里挤满了人,门口还站了十几个竖着耳朵、踮起脚跟的,历史系93(2)班的男生全到齐了。 单指吊单杠、单臂人体旗帜,方远种种神乎其神的表现,让这帮大小伙们心痒痒的,一想问个究竟,二想能不能学个一招半式。 “一指禅?我又不是和尚。”方远扫了一眼,对着一屋子的好奇宝宝们,开始满嘴跑火车—— 说他练的是童子功,三岁那年起跟村上一个老拳师练的。起初是双手吊在一根悬空的木棍上,能坚持两个小时了,就单手吊。单手能吊两个小时,就松开小指头,随着功夫日渐精深,最后用一根中指也能吊个一两个小时了,大功告成! “童子功,没办法教你们。”方远双手一摊,爱莫能助的表情。 “他姥姥的,我还是标准的童子呢,可我十八岁了!”陈政懊恼的拍拍前额,“我咋就不能三岁碰上个老拳师呢。” 答案有了,拜师却黄了。“唉——”屋里屋外一阵叹气声。 陈政是个喜欢爱闹的,他提议,方远能用一根中指承受体重,中指的力量肯定惊人,那就用中指和他们扳手腕吧,谁输谁回学校后请对方一顿饭。 “你们输不用请,如果我输我来请。”方远跳下来,坐在下铺陈政的床上。 “我提议的,我先来!”陈政推开两边挤过来的人,伸出了粗壮的胳膊。 方远给足了陈政的面子,所以陈政坚持了十秒钟,后面的挑战者,没谁能坚持过一秒。 赌注很快从方远输了请吃饭,变成谁能在方远的中指下坚持三秒钟,陈政请吃饭,反之请陈政吃饭。 几分钟不到,陈政已经一星期不用自己掏钱买饭了。 正热闹,有人看了看表,一声惊叫:“快到熄灯时间了,还不撤?” 一屋子人顿作鸟兽散。 听到上铺的掀被子声音,陈政双手抓住床沿,探头上去:“老三,你真敢盖被子呀?” “它是你祖宗了,还能是我祖宗?我可不供它。”方远把被子拉到脖子边,“睡吧,别说话了,熄灯说话,可要拉出去加练的。” “滴滴答……” 熄灯号一吹,宿舍楼漆黑一片。 虚空中,一个透明的水罩慢慢落下。 满屋子的脚臭味、汗臭味以及堆在床底、床头训练服上的馊臭味消失了,清新的风绕着方远,一会亲亲他的脸,一会揉揉他的头发,像是孩童般亲昵、调皮。 033章 初心,爸爸?万恶的白手套 这个军训基地满负荷运行,最多容乃两千名军训生。燕大军训新生两千四百多名,分批军训不现实,所以一分为二,另一半去了其他的军训基地。 柳小曼所在的中文系就在另一半之中。 在又怎样,见上一面也要碰运气呢,方远笑了笑,心里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这段时间以来,他似乎忽略了柳小曼的存在。 不,不是这样的!他哪有时间去找柳小曼?不是同一个系、同一个专业,他一个男生,到哪里去找、去向谁打听?总不能去女生宿舍楼下守着吧?方远拼命给自己找理由。 确实他最近事挺多、挺忙、也挺重要,写论文、去港岛,可真就挤不出一点时间去找她么?要打听到她的消息,并不困难,只要去问辅导员李文斌老师就行了。 就算去女生宿舍楼守着,也没啥难为情的。听说一到周末,在女生宿舍楼下等着的男生成百上千。那是燕大的一景,谁会在意多他一个? 理由苍白的让方远惭愧,曾经柳小曼占据了他整个世界,一笑一颦牵动他的视线,一喜一怒左右他的情绪。 现在,他的天地大了,大的可以装下两个不同的世界,可柳小曼却被他遗忘在了世界的边缘。 这是成长的代价么?他的初衷难道改变了?方远骤然心惊。 不!他仍愿意陪伴她、守护她,让她快快乐乐,如果她也愿意的话。只是她不再是太阳,太阳变成了他,光和热由他发散! 我发誓,那个夏日午后的少年,永远都在,不会老去。方远慢慢合上了眼睛。 梦,多日未见的梦,再次来临—— 无限虚空中。 漆黑、无声,甚至连时间、空间都未诞生。 两个朦胧微弱的光团,刺破了恒久的虚无。 那是一颗芽孢和一粒种子发出的光。 “爸爸,我是水。”芽孢顶端合拢的两片叶子,微微张开摆动,像是小孩子奋力挥动的稚嫩小手。 “粑粑、粑粑,风风、风风。”种子奶声奶气的呼唤,有点咬字不清的娇萌。 爸爸?方远弯下腰,让叶片碰触他的脸。 “粑粑、粑粑。”种子跳跃着,努力想扑进方远的怀中。 可惜它太小,费劲了力气,也够不到着方远。 “为什么叫我爸爸?”方远放下手掌,捧起了种子。 芽孢不见了。 种子不见了。 一个光屁股的白胖小男孩在不远处的虚空出现,蹒跚着向方远走来。 无数蓝色的电弧围绕着他欢呼跳跃,他每踏出一步,胖乎乎的小脚丫底下就有一片电弧生成。 他踏着雷电而来,他就是宇宙最初的一道雷。 “爸爸、爸爸。”小男孩伸出藕节似的胳膊。 爸爸?怎么又来了一个?方远更为莫名其妙,对这个称呼他本能的抗拒。 “爸爸,我是雷,也是水、也是风,因为你,我们才会诞生,所以你就是我们的爸爸。” 这个小男孩有几分他的影子,甚至还有柳小曼的影子。梦由心生,难道他对于未来曾经有过这样大胆的幻想? 方远迟迟疑疑的蹲下身,抱起了小男孩,抚摸着这个软乎乎、柔弱温热的小生命,居然生出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 荒谬,太荒谬了!方远竭力想摆脱这种感觉。 “爸爸。”小男孩搂住方远的脖子,小脑袋蹭着他的脸,这一声呼唤让他的心都酥了、化了。 好吧,这只是一个梦,方远放弃了抗拒,轻轻拍打小男孩的背。他记得很小时,妈妈也是这样拍打他,抚慰他的。 “爸爸,我要长大。”小男孩用脑袋顶着方远的下巴,来回的摩擦。 “那就快快长大吧。” “可我需要原力,要好多、好多。”小孩子泥鳅似的在方远怀中扭动,就像是方远小时候撒着娇,向妈妈讨糖吃一样。 “原力呀——”方远叹了一声,他做过这个梦,可散落宇宙各处的原力,去哪里找呢,就算知道在哪他也没有能力到达。 “爸爸,会找到的。”小男孩抬起了手—— 细小的电弧构成了两个人像,方远勉强能辨认出,一个是李远山,另一个居然是艾尔蜜。 这两人和找寻原力有什么关系?方远茫然不解。 小男孩吮吸着手指,含糊不清的说:“好爷爷,哼,坏女人!爸爸,我不要她当我的妈妈,让她去当小土、小火的妈妈吧。” 果然,荒唐莫过于梦。艾尔蜜当妈妈,我可从来没有这样的念想。 方远睁开眼,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五点二十了,还有十分钟,起床号就会吹响。 被子轻轻飘起,两块厚实透明的冰上下一合,蓬松的被子瞬间被压实、压平。 方远手一摆,无形的风之手,一丝不苟的执行他的意志,把被子叠成了方正的豆腐块。 “滴滴答、滴滴答……” 嘹亮的起床号回荡在基地。 陈政揉揉睡意朦胧的眼睛,想起什么似的,一骨碌爬起来,双手抓住上铺床沿,冒出了脑袋。 “干啥,偷窥呀。”方远伸手按下了陈政的脑袋。 “看你还不如看看班上的七怪。”陈政挣扎开,套上鞋子,站起看着方远的床铺,“老三,发糕发的咋样了?”见到豆腐块,一愣,“嗯,昨晚上陈教官传授你真经了?” “九九八十一难才能取得真经,老大,估计你再加练八十次,就成了。” “得,别乌鸦嘴。我也不问了,反正你就是个非人类!” …… …… 军训进行到第十五天,开展了一次内务大检查。 优胜宿舍得锦旗,基地奖励一顿大餐,犒劳肠胃。系里奖励二百块钱,作为宿舍的集体活动经费。 不合格宿舍,加练七公里越野跑。系里规定,舍长写二千字的深刻检查,其余人一千字检查。 以方远目前的威望,他这个舍长动动嘴皮子,也不会有谁不满,可他却主动接受了两项最为艰巨的任务——叠被子、洗衣服,这让大伙对他的好感度蹭蹭的上涨。 叠被子,几分钟的事;洗衣服更简单,一挥手而已。 为了避免大家误会他出工不出力,方远在盥洗间磨蹭了老半天才返回宿舍。 宿舍里气味好多了,也算搞得窗明几净。 内务整理时间一到,全体学员离开宿舍。 宿舍上锁,不得再有人进入。 “在舍长的英明领导、身先士卒下,在我们的全力配合下,这次锦旗拿到拿不到不敢说,加练肯定不用去了。” 站在宿舍外,陈政自信满满。 “这还用说,床底下角落里,我也拖了好几遍。” “瞧见玻璃没,就跟没装似的。” “别以为摆放物品轻松,毛巾下摆我用尺量的,擦茶缸,我用去了半支牙膏!” 边上几个也洋洋得意。 “糟了、糟了,白手套……” 出去打探消息的石立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回来。 “什么糟了,什么白手套?说话说清楚点!”陈政一把揪住石立伟。 “教官戴着白手套检查内务呢,专往门框、窗框上沿,床铺底下摸,一有灰尘,就判不合格。一路检查了十几个宿舍,没一个合格!”石立伟解释说。 “他姥姥的,敢情忙乎半天白费了?这哪是检查,这是特意整我们呢,”陈政骂骂咧咧,“这一套我懂,不就是见我们最近有点松懈,敲警钟来了么?” 转过头,看着身旁不作声的方远,陈政很奇怪,“老三,受罚全体顶,又不用你一个人来。你要怕写检查,让老二给你写一份好了。这种事算啥,你也不用急的满头是汗呀?” 034章 锦旗,擒敌拳有用不? 此时上了锁的某个宿舍,是风和水的世界。 风,刮过每一处,卷起每一个物品表面的灰尘;水,轻轻冲刷,由透明慢慢变得污浊。 远距离控制两种元素,各行其是,既不能让风弄出响动,又不能让水外溢和浸润物品,方远还是很吃力的。 一切搞定!方远长长呼出一口气,眼睛一抬:“谁说我们拿不到锦旗?” “得了吧,老三,我问过擦门、擦窗的了,没擦上沿呀。”陈政摇摇头。 “我擦了。” “床铺下面也擦了?没见你动手呀?” “趁你们去洗手,我干的。” “哦哟哟,老三,你太厉害了,未卜先知?你可真是我们的大救星!”陈政手搭在方远肩上,用力摇晃,又纳闷道,“那你出什么汗呀。” “天热出汗有啥奇怪。” “当然奇怪了,你在太阳底下站一小时军姿没见有汗,现在凉风习习的,反倒出汗了。” “我乐意。” “好,现在你最大,你爱咋咋的,我绝对举双手赞成。”陈政举手投降,又对着边上的人说,“诸位,因为舍长目光独到,我们避免了一次人间惨剧呀,一千字检查还好说,七公里越野跑那要送掉半条老命的。有啥表示,都说说看。” “基地的一顿大餐,我厚着脸皮吃了,系里的奖励我可没脸拿。” “反正以后方远说啥,我干啥,指哪,我打哪。” “我不玩虚的,我就觉得,逃过这一劫,舍长功不可没。我提议,以后内务我们包了,谁让舍长动一根指头,我跟谁急!” “奖金,我们回去聚餐吃光它。不用我干内务,我同意,以后我就当个混吃等死的大老爷。”方远笑笑,指着不远处过来的几位教官,“大家注意了,排成一列,立正、稍息,立正!” “喀嚓!” 宿舍门开了。 四个戴白手套的教官,依次走进宿舍。 这一行人明显在宿舍停留了太长的时间,除了方远,其他人渐渐紧张起来。 “进门还以为来错了地方,到部队宿舍去检查内务了。” “按照军人的内务要求,也够得完美。” “十二项都是十分,看来检查还没结束,优胜宿舍就已经产生了。” “有高手指点呀,搞不好有人出身于军人家庭。” 摸遍了宿舍每个隐蔽角落,白手套上居然没留下一点污迹。四位教官脸上都有些不爽,可作为一名军人,他们也不会违心的瞎打分。 中午,基地食堂。 方远宿舍十二人被安排进了小餐厅,十二人的大圆桌,冷热荤素汤,整整二十多道菜,还不用站着,可以坐在靠背椅上,舒舒服服的吃。 一墙之隔的大餐厅,所有人站着吃不说,桌子上只有一荤一素两盆菜和一盆青菜汤。 午休之后,方远他们爬上宿舍楼的楼顶,看着一群倒霉蛋,整队集合跑出大门,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进行艰苦的七公里越野跑。 跑着出去,“哎哟、哎哟”搀扶着返回,还有几十个是基地用急救车拉回来的,一时医务室人满为患。 宿舍楼,怨声载道不绝;盥洗室,呕吐声不断。 唯有方远宿舍,祥和安乐,好似过了一次大年。 …… …… “擒敌拳——预备!第一式:推击弹踢!” “哈!” “第二式:防上勾下!” “哈!” 训练场上,方阵开始擒敌拳的训练。 每天走队列,太过枯燥,增加一个项目,也能提高学员的兴致。 没人指望学员练成擒敌高手,能有几分像就可以了。 男生兴致很高,好像练了一套拳,立马就能成武林高手;女生对此全无兴趣,打起拳来,有气无力,错的花样百出。 陈刚决定把男女生分开练习,他和潘晓明负责训练男生,方远负责训练女生。 方远现在是方阵学员指挥员(队列汇报表演,方阵由学员指挥)、擒敌拳助理教官(按照他的身手,其实委屈了)。 大帅哥往面前一站,还手把手的教,女生的劲头哪个高呀,“哈!哈!”声比男生还响亮,打的比男生还有模有样。 这几天,基地多了一批新面孔,那是燕京体育学院的新生。 管理燕大受训生,还算容易。秀才遇上兵嘛,你满腹才华、一腔理论,教官眼一瞪,器械上去练练!或是一句,跑个五公里试试?你的才华、理论顿时一文不值。(方远那是特例,凤毛麟角的存在) 用这套管理体院生,适得其反—— 比单杠?好呀,那个谁谁谁,你是体操专业的,你去和教官比比,记住不准用那套全国比赛的得奖动作,就用你七八岁练的那几招。 五公里跑?那点距离够啥,我是练马拉松的,十公里才算热身,要不教官,我们来个二十多公里的半马,玩玩? 两个学校的训练科目不一样,所以训练时间也不同。 方远这边还在打擒敌拳,体院方阵那边正好走完队列休息。 燕大,华夏第一学府;燕京体院,华夏最强体院。文是翘楚,武为魁首,两所学校的学生能彼此看顺眼才怪。几天来,大摩擦没有,小纠纷不断。 “这打的是什么拳,老太太跳舞?” “擒敌,一只鸡也擒不住吧。” “本来套路就没啥用。” “套路么,估计健身效果还不如广播体操。” 体院一群人对着方远那边指指点点。 几步之隔,这帮人说话声音又高,别说方远,就连打拳的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陈刚、潘晓明哪个尴尬呀,为了学员能认真练拳,他们反复强调,擒敌拳是好几位武术大家集思广益,创造出的一套最实用的拳法,只要勤学苦练,等到把套路变为身体的本能反应,绝对能做到一招制敌。 现在,擒敌拳被这帮体院生说的一文不值,还不如广播体操了。这个反宣传相当有杀伤力,说这话的不是普通人,他们中有的练拳击、有的练摔跤,还有一个是去年的全国散打新人王。 方远皱了皱眉头,继续下达口令;“第三式:掏裆砍脖!” “哈!”女生边做动作,边发出一声喊。 “这声音叫的,要不是春天过了,还以为是猫叫春呢。” “掏裆,我站在这里让她们来掏,看看能不能掏的动!” “掏不动很正常,不过你要小心猴子偷桃。” “哈哈哈……” 这帮人越说越肆无忌惮,渐渐有些下流的趋向。 有些女生红了脸,还有些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还怎么练,当猴子被人看呀。方远举起手,示意解散。 “瞧瞧,小白脸教官也生气了。” “他算什么狗屁教官,不也是军训学员么。猪鼻子里插葱冒充什么大象。” “像他那小样的,我一拳能撂仨。” 不得不说,这帮人的群讽能力实在强大,教官、燕大学员被讽刺了个遍,针对方远更是毫不留情。 特意针对方远自然有原因—— 来军训的体育生除了五大三粗或一身肌肉的猛男,还有一百多个女生,其中艺术体操和健美操专业的女生,几乎个个是好身材的大美女。 自古美人爱英雄。方远长相英俊、气质不凡,指挥队列训练潇洒自如,教授拳术英姿勃发,无疑比同校的男生更符合英雄的形象。 作花痴状的有,暗送秋波的有,被体院男生看在眼里,真是如鲠在喉。 “你们也解散吧。”陈刚一挥手,郁闷之极。 “陈教官,擒敌拳真的没用?”陈政走过来问。 陈政是擒敌拳的重度爱好者,这几天练的跟走火入魔似的。回宿舍就找人对练,当然找方远是不敢的,只能张涛和石立伟遭殃。不过,对练了几次,他就纠结了,现在听体院生这么一说,更是忍不住要问个答案。 035章 擒敌拳对新人王1 几次对练后,陈政对擒敌拳的狂热就迅速降为重度,要是得不到答案,估计就要从爱好者变为质疑者了。 抱着和陈政同样心思的几个男生也跟上去问。 “我再强调一遍,擒敌拳绝对有用!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你们的力量、速度和反应还要相应提高才行!” 陈刚摆摆手,不耐烦的把陈政几个打发走,看到潘晓明急匆匆的从体院生那边跑过来,问,“那边到底咋回事,咋咋呼呼的?” “李班长内急去了厕所,剩下小王一个,他哪有本事镇得住这般骄兵悍将。喔唷,幸亏他们是体院生,不是当兵的,否则个个是刺头兵!班长,我们继续训练?” “还训练啥,你看看他们还有兴致不?”陈刚苦笑笑,这些大学生又不是三岁小孩,没有事实证明,谁信他说的一套? “这可咋办,擒敌拳也是训练科目,要参加汇报表演的。” “小潘,照现在这个样子,硬逼着他们练,能练好吗?到时候参加表演,更加洋相百出。” “班长,办法倒有一个,要不你过去露两手?”潘晓明自以为出了个好主意,他亲眼见过,擒敌拳被班长一用,就成了标准的大杀器。 “军训教官和受训学员动手?想我档案中多个处分?馊主意!”陈刚瞪了一眼,一会,又点点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去把方远找来,这事只能麻烦他了。” 对呀,潘晓明眼睛一亮:学员跟学员切磋,来场友谊赛绝对没关系。班长不是说方远的身手和徐总教头差不多么,他也正好见识见识。 …… …… “陈教官,你让我去跟体院生比试一场?没这个必要,我也没兴趣。” 开玩笑,他这个一拳足矣打死一头大象的觉悟者,去跟一只叫嚣的老鼠较什么劲?一只野狗对你呲牙咧嘴叫几声,你也对着野狗叫? 方远当即回绝了陈刚的提议。 “方远,我比你大了八九岁,不谈教官、学员,你也总得叫我一声老哥吧?老哥为人咋样?今天的事,就算老哥求你帮忙了。你不帮不行呀,你瞧瞧,我们这边还有训练劲头不?科目进行不下去,老哥压力大呀!”无奈之下,陈刚打起了感情牌。 这段时间,陈政、石立伟跟着方远去过好几次404,过足了烟瘾。一个教官做到如此,不光是为人不错了,还要有担当,真让纠察撞见了,陈刚一个处分肯定逃不了。 再说,陈刚说的也在理,不用事实证明,擒敌拳是练不下去,也练不好的。 方远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好吧,不过我出场费可不低哦。” “没问题,今晚上我去小食堂点几个炒菜,你去我宿舍,我请你吃饭!” 这个老哥还真实诚,一句玩笑就当了真。不过,论起出场费,他真不低,一趟港岛行,就拿了上千万。 …… …… “老三,你要去和体院生比一场?还指名道姓要跟散打新人王比?”闻讯而来的陈政伸手去摸方远的额头,“没发昏吧,兄弟。我知道你力气很大,还练过什么一指禅,可你那是野路子,人家才是专业。全国散打冠军,那是过五关斩六将,实打实的功夫。” “他叫的最欢,听说在他们那边,他也算最能打的,擒敌先擒王。”方远头一侧,躲开陈政的魔手。 “老三,不是兄弟不看好你,你的功夫在手指上,戴上拳套,你优势就没了。” “比拳脚,又不是比手指。” “老三,你跟着老拳师也练过拳?” “这倒没有,也是刚刚练。擒敌拳第三式,”方远对着陈政比划,“掏裆砍脖!” “得,别提掏裆砍脖了,”陈政一脸晦气,拉下领子,“瞧瞧,掏裆砍脖换来的。” 陈政的脖子两侧,有两道长长的清晰血痕。 “老大,你不会是去跟女生对练这一招吧,该、该!”方远坏笑道。 “想哪去了,要有女生跟我倒这地步还能挠我?老二干的,我掏裆砍脖还没完全使出来,他爪子就上来了,你说一个小伙子留这么长指甲干嘛?幸亏没女朋友,不然没法解释了。” 陈政又悻悻道,“还有老四,我掏裆砍脖一叫,他就把我按到地下去了。这一招呀,我看就是大忽悠,说不定,擒敌拳全是大忽悠!” “拳,要看是谁使。我就用这一招,专用这一招,你看在我手里管不管用。” “行,教官定好的比赛,木已成舟了。我也帮不上忙,只能准备一条白毛巾,老三,你也别硬撑,情况不对头,我就扔毛巾!” …… …… 比赛在训练馆进行。 专业的擂台,专业的裁判,专业的一个散打运动员,至于方远,一个燕大生,纯粹是来自找苦头吃的大傻叉。 几乎没人看好方远,班上同学也大都认为方远勇气可嘉,其实不智。 体院生那边,则是把方远当做了典型的书呆子。今天的比赛太难得了,能用体能蹂躏以高智商著称的燕大生,百年难遇。 擂台上,新人王脱下身上所有的护具:“我不用这些。” 方远根本没穿护具,就这么跳上擂台。 裁判看着陈刚:“老陈,他也不穿护具,行吗?” “没有问题,就让他这么打吧!” 裁判摇摇头,指着新人王:“友谊比赛,注意分寸!” “分寸?这可不好说,”新人一咧嘴,对着方远露出几颗白牙,“怕了吧,怕了就下去,去年的全国比赛,被我打晕的专业选手就有好几个。” 方远没理睬新人王,脸转向裁判,很认真的说:“我会注意分寸的。” 你算啥呀,谁让你注意呀!裁判哭笑不得,心里不住埋怨陈刚:老陈,你心血来潮啥,搞这么个二百五上擂台?这裁判好当呀,势头不对我就是肉垫子。他妈的,挨新人王一拳,滋味能好受? 老陈,你这个月津贴不保了,不全部贡献出来给我买烟抽,看我能饶你! 果然是个大书呆子,听到方远这句话,新人王冷笑笑,拳套拍打胸口:“我,去年全国散打新人王——绰号野兽!” “野兽?这绰号不咋样,野狗、野猪?就你那点本事,只能当家猪吧。”方远耸耸肩,“我叫方远,没有绰号。” “嘴巴硬,不如拳头硬!”新人王扬了扬拳头。 得了,还是赶紧开始比赛吧,再让这燕大生说下去,他这个肉垫子估计不止挨一拳。 裁判走到两人之间,检查了一下拳套,双手指向两人,又一合:“比赛开始,准备!” 新人王迅速摆出了标准的格斗姿势。 “擒敌拳,准备!”方远摆了个擒敌拳的起势。 “擒敌拳?哈哈哈……”擂台下,体院男生笑的前俯后仰。 有两个大逗比还煞有其事的对练起擒敌拳,一个装模作样的叫:“掏裆砍脖。”手往对面的两腿间一插。 对面那小子腿一夹。 “哎哟哟,手被夹住了,要断了,怎么办呀!”出招的举起另一只手对着配合的那人脖子,“我砍、我砍、砍砍砍……” 配合的那人抓住脖子边的手一拧,松开腿,一推。 “哎哟哟……”出招的顺势倒地,夸张的乱滚。 “哈哈哈……”体院男生笑的快要癫狂了。 燕大生这边,一个个红了脸,没有半点声响。 陈政插在裤兜里的手,狠狠攥着白毛巾,攥的死死、紧紧。 036章 擒敌拳对新人王2 新人王左手刺拳轻点,右手跟着一个大幅度的摆拳。 进攻、进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更何况对付面前的小白脸,还需要防守? 分寸,他会有的,他只打一拳,绝不再打第二拳。 一拳足够了,即使戴了拳套,他将近两百斤的拳力也不是小白脸能够承受的。 打脸,脸肿;打鼻,鼻断;打嘴,嘴歪,小白脸一个礼拜休想好好吃饭! 新人王的拳头够快,快的让燕大女生来不及闭上眼睛、发出惊呼。 “掏裆砍脖!”方远喝了一声。 擒敌拳?真搞笑!新人王下意识的眼光往下一瞄:嗯,自己怎么到了小白脸的头顶? 掏裆砍脖,尤其是掏裆,并不是《少林寺》之后另一部火爆的武打电影《鹰爪铁布衫》里描述的那样——捏爆对手裆部的两颗蛋蛋。 它其实是格斗中的一个摔法,掏裆是搬腿,让对手失去一个支撑点,砍脖一是给予对手杀伤性打击,二是让对手彻底失去平衡倒地。 要玩出这一招,速度、捕捉空当的能力以及胆略必须一一具备。对手正在进攻,你不退反而选择对攻,撞进对手的攻击范围去搬腿,稍一不慎,就是搬腿不成,反遭一通狠揍! 掏裆砍脖是两个连续的格斗动作,不过方远的力量太过强大,新人王被他一甩,就高高飞起了四五米,自然用不着砍脖了。 “咚!” 等到新人王反应过来,他已经重重摔在擂台上,差点摔晕过去。 训练馆里,一片死寂。 “欧、欧!” 新人王,体院生中最厉害的一个,居然被他们燕大生摔在了擂台上?! 一会后,燕大生这边发出了阵阵欢呼。 陈政兴奋的跳着、挥舞着白毛巾。 “老大,你有病呀!” 张涛、石立伟,一人拉扯陈政手里的白毛巾,一人跳上他的背,把他按了下去。 “他姥姥的,高兴糊涂了。”陈政把白毛巾揉成一团,扔地上用力踩踏,“晦气、晦气!” 体院生那边埋怨开了—— “野兽,你玩啥呢!” “野兽,不要轻敌了!” “打起精神!人家敢向你挑战,就没两把刷子?” 他妈的,我是轻敌吗,我还不知道咋回事呢!新人王爬起身,靠在栏绳,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 他的体格和抗摔打能力,远超常人,这点打击并不会给他造成太多的伤害。 接过底下来递上的冷毛巾,新人王擦了擦脸,很快恢复了正常。 “怎么样,还能坚持比赛吗?”裁判走过去询问。 “没问题!” “那好,比赛继续!两位比赛者到位!” 裁判口令一下,方远、新人王面对面摆好格斗架势。 “注意分寸呀。”裁判对着方远唠叨了一句,心里嘀咕:这怪物,老陈哪找来的?身手也太快了,连我这个格斗教员也没能看清。 比赛继续。 这次新人王谨慎了许多,他不再贸然进攻,而是摆好防御姿势,用灵动的步伐时刻和方远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掏裆砍脖!”方远身子一动。 他妈的,程咬金也有三板斧,你来来去去就这一招?新人王双腿紧紧一夹,防好下三路。 哎,怎么不掏裆,直接砍脖了?新人王眼角余光中,只见方远左拳背越来越大,越来越快,狠狠向他脖子砸来。 “咚!” 新人王跪倒在擂台上。 “咚!” 新人王的脸和擂台亲密接触。 双手撑着擂台,新人王努力站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咚!”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 “方远、方远!” 燕大生这边沸腾了,尤其女生,更是热情。 “方远,啦啦啦!方远,啦啦啦!” 体院生那边也有人为方远叫好,不过都是些女生,不得不说这些练艺术体操和健美操的女生,跳起啦啦操,那个青春活力晃眼呀。 体院男生敢怒不敢言,谁出来呵斥谁就是大傻叉,成了体院女生的公敌,在体院还有未来和幸福么? “喂、喂!”裁判把新人王拖起来,拍打他的脸。 新人王慢慢睁开眼,他脖子歪了,肩胛骨断了似的疼,但他可以确认,他并未受到真正的伤害。 “醒了?醒了就好。没事吧?” “没事,比赛继续。”新人王牙关紧咬。 “还比?回去歇着吧!”裁判毫不客气的训斥,“掏裆,你上了天;砍脖,你晕了。掏裆砍脖一起来,等着帮你收尸啊!你是专业的运动员,心里就没点逼数?人家是逗你玩呢,你还来劲了!” 这家伙确实是在逗他玩,砍脖这一下,他感觉砸过来的拳背重的像一座山,幸好最后,砸变成了轻轻一压,否则……唉!新人王颓然的垂下了脑袋。 “班长,方远不会只练过擒敌拳吧?”没有精彩的你来我往,潘晓明看的很不过瘾。 “小潘,你对付一个奶娃子,要用什么拳法、招式,一根手指他就动不了。” “班长,你意思新人王跟方远比,就是个奶娃子?” “恐怕连奶娃子还不如,力量、速度、反应力等等,都差的太远。厉害呀,这就是真正的功夫、真正的武道!” …… …… 军训的尾声,有一个高潮——实弹射击。 女生可能不在乎,甚至还有点恐惧。可对男生来说,为了能摸到真枪、打几发子弹,前面这二十多天的苦,都值得。 宿舍里。 陈政卧在床铺上,手里拿着一根拖把柄,紧闭左眼,三点成一线,对着对面选定的目标,练瞄准。 方远走过来,挡住了陈政的目标。 “老三,让开点,我正练着呢。” 方远侧过身:“明天就上射击场了,你临阵磨枪管用?”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陈政瞄了一阵,“哐当”扔了拖把柄,翻身躺在枕头上,“不拿真枪,练不出感觉。他姥姥的,太小气了,一人才三发子弹。” “教官说了,只要中一个十环,就奖励五发子弹,而且当场兑现。你努力努力,打个十环,不就多五发了嘛。” “谈何容易,一百米胸环靶,看在眼里只有拳头大小,十环靶心,一粒黄豆吧,打十环,估计教官也没十足把握。老三,这是井中月、水中花,我可不指望。” “这个心态好,所以你明天肯定能中一个十环。” “还肯定?老三你啥时候成算命先生了?” “偶尔客串,不过我算的很准的。” “承你吉言。”陈政探出身子,捡起拖把柄,继续练瞄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控制呼吸,扳机预压,保持在临界点,一切完美,击发‘啪’!” 037章 算命挺准,替补 实弹射击场,在基地附近的一个小山坳里。 十人一组,三发子弹打完,换下一组上。 因为是大学生,所以还有特别的优待,不用趴在乱石地上,身下有海绵垫子。 “啪——” “啪——” 山谷中回荡着清脆的枪声。 枪口飞出去的子弹,大都喂了空气、耕了地,上靶的不到半数人,更别谈什么九环、十环了。 自信满满卧倒射击,枪声响过,自信去了一大半,等到环数一报,个个垂头丧气。 又一组射击结束后,报靶员举着一根顶端有正红反白圆牌的杆子,正面对着方远这边,左右晃动。 十环?居然有人真打了十环! “兄弟,高手呀,快说说看,有啥秘诀?” “说呀,藏着掖着干嘛。” 边上人小声的请教。 我咋知道,我就随便一勾扳机。命中十环的“高手”也一脸懵逼。 “别说话,注意纪律!”教官呵斥一句,指着“高手”,“下一组减少一个人,你上,五发子弹射击!” “啪啪啪!” 又是一轮射击。 正当大伙等着“高手”再创佳绩,报靶员的旗语无情揭下了“高手”的画皮—— 上次三发子弹十六环,一枪十环,一枪六环,一枪脱靶,这成绩也算不错了。这次五发子弹,才打了十三环,居然脱靶三枪。 哪有什么高手,纯属瞎蒙。 …… …… “注意呼吸,预压,不要紧张慢慢打。” 轮到陈政上场,他一边心里念叨,一边用心的瞄准靶子。 “射击预备——开始!” 教官指令一下,“啪啪啪!”枪声大作。 陈政一下蒙了,手指不受控制的勾动。 唉,刚才怎么啦,就像猪八戒偷吃人参果,连个滋味也没尝到,三发子弹就没了。 陈政懊恼的连连捶打海绵垫。 报靶员搓动杆子,红白牌不断翻转,这意味着这一轮有人打出了好十环(命中靶心)! “老大,你是神枪手呀,一枪正中靶心!” 听到身后的张涛这一句,陈政一愣:这一枪是我打出的?旋即嘴巴咧到耳朵边,大吹法螺:“记住教官教授的步骤,好好练练,命中靶心不难!” 还不难?你这三发子弹全上天了。方远看着陈政洋洋自得的吹嘘,只得摇头。 老三,你算命有一套!陈政对着方远晃了晃大拇指。 算你小子还能记起我,也不枉我用冰弹帮你补射一发,击穿靶心了。方远微微一笑。 任何动手的技能,都有天赋。 一个刚出校门的小护士,挂水却能次次一针见血,有些工作了多年的老护士也未必会做的这么好,这就叫天赋。 陈政确实有射击天赋,接下来的五发子弹,他打出了四十三环的好成绩,只是可惜没有再次命中十环。 “陈政,不错呀,这个成绩新兵射击也是良好以上快到优秀了。”陈刚表扬了一句。 “一般般、一般般。”陈政嘴上谦虚,心里乐开了花:他姥姥的,够我吹上几年了! 方远的射击成绩和陈政相比,逊色多了,三枪打出了6、7、8环,总环数21,这个成绩属于中游偏上,并不惊艳。 “好枪法,真心佩服呀,绝对的特等射手!”陈刚放下望远镜,赞叹不已。 哪有特等射手出现,刚才没谁打出三十环,更没谁枪枪中靶心。潘晓明一头雾水:“班长,谁?” “方远。” “班长,你开玩笑的?二十一环的水平,能叫特等射手?” “我是军人,能开这种玩笑?”陈刚瞪了潘晓明一眼,“我特意去问副团长借望远镜干啥的?你看不见,我看的清清楚楚,第一枪命中六七环之间的环线,我还以为他失手了,第二枪一打,我才明白。” “明白啥?”潘晓明问。 “第二枪正中七八环的环线,第三枪中了八九环的环线,而且三个弹点成一直线,完全垂直地面。显然方远是故意这么打的,不显山露水,又证明了自己的水平。” 三枪枪枪命中环线,还一直线垂直地面,这比命中靶心还难,换了特等射手来,也难以复制。潘晓明暗自咋舌,不解道:“打个三十环不好么,搞这个?我当年新兵连射击,可是憋了一肚子劲,就想打出个满分,争取立个三等功呢。” “小潘,你是你,他是他。我看方远是不大喜欢出风头的人,再说他打三十环又能怎样,是去射击队还是进部队?他是燕大生,前途远大光明,没必要改走其他的路。” …… …… 两所大学在一个基地军训,总归要搞一点联谊活动,也算丰富一下军训生活。 领导们哪里知道,两校学生私下里针锋相对,彼此看不顺眼? 明天上午,燕大军训生队列汇报表演结束,中午聚餐一顿,下午与燕京体院开展一次篮球赛,晚上搞一场联欢会,后天上午返校。 两个活动,方远都有份参加。 好嗓子藏不住,几次拉歌后,大家都知道方远唱歌绝对一流,联欢会报名,就把他“揭发”了。 篮球比赛,燕大体育系在另一个军训基地,总不能为了一次友谊赛,用车把体育系拉来吧,所以只能每个班的体育委员上。 身高低于一米八的退出,这么一删选,只剩了十几个,又去掉几个明显不适合篮球运动的,勉强凑齐了十二人的队伍。 方远身高一米八三,看上去还算灵活,光荣入选。 “谁以前是高中校队的、谁会打篮球?”燕大体育系过来的教练员一发话,就有七八个人举起了手。 “好,你们是几个是主力队员,其他人当替补。” 明天就要比赛,哪有时间训练。 教练员把这十二人拉到篮球场,简单考察了一下基本功,手指着几个主力:“你,中锋;你们两个,前锋;你们,你控卫,你分卫啊。” 初中时,方远个子小、身体弱,打球没谁愿意和他玩;高中时,学业繁重,体育课上打球,也是随便瞎打打的,谈不上有啥基本功。 教练员没把方远当回事,方远自己也没把比赛当回事,不就充个人数嘛,白得两套运动服、一双运动鞋呢,多好。 定好主力,确定了球场上的位置,教练员又把他们叫进了一个大房间。 “先看一场NBA的比赛录像,乔丹的公牛对巴克利的太阳。”教练员指着电视屏幕,说的唾沫横飞,“看看乔丹的动作,优美、流畅、高效!千锤百炼呀,肌肉有了记忆,进球得分都容易?但是你们千万要牢记,篮球是团体运动,是五个人的运动。乔丹个人能力最强,没有皮蓬、罗德曼和其他人的配合,能最终赢得比赛……” 录像看完,教练员在黑板上布置战术—— 什么站位啦,进攻路线啦,如何防守啦…… “总之,这场比赛,得分不重要,我也没指望你们能赢,但是,不要输的太难看,要打出风格、打出自己的水平、打出我们燕大的气势来!我最后强调一句,团体运动,打球不要太独!” 方远没有凑过去听战术布置,这些他没有兴趣,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录像里乔丹的打球动作吸引住了。 九十年代的NBA,华夏不直播,也很少播放比赛录像,方远不了解NBA,更不知道NBA还有这么多辉煌的篮球巨星。 …… …… 外面下着雨,雨不算大,但很密。 方远一人在篮球场上,运球、跑动、起跳、投篮。 乔丹的每个动作都刻在他的脑子里,他要让这些动作尽快成为他的肌肉记忆…… 038章 必输的比赛 “老大,你看老三是不是魔怔了?” 站在宿舍后窗,张涛看着在雨中球场上奔跑的方远。 “谁知道呢,上午还说他参加篮球赛纯粹是凑数,下午就开始冒雨练球了。” “你看老三球技咋样?” “他有什么球技?”陈政大笑起来,“他们去球场练过一次我见过,老三么,论打球,还不如我!” “老三打球不行,你笑得这么开心?” “能不开心?起先我还以为老三无所不能呢,现在至少知道,他打枪不如我,打球也不如我。” “老大,你有这个心思,还能叫兄弟?” “千万别误会。”陈政赶紧摇手,“老二,你不觉得老三太神异,我们压力大么?差距太大了,大的我们要仰视老三,还能愉快的称兄道弟?神不需要兄弟,需要的是膜拜。” “哎,老大,我发现你现在讲话越来越有哲学深度了呢?” “哦,是吗,兄弟,可惜你提醒的太迟了。”陈政当即大言不惭的接受了张涛的赞美,颇为遗憾的叹息,“要是早点发现我有这天赋,考啥考古专业,我应该去读哲学系呀,搞不好几年后,华夏就多了一位哲人陈政。” …… …… 一夜的山风加一上午的太阳,篮球场早就干透了。 球场边上竖了一块大黑板,上面写着燕大联队:体院联队,比赛尚未开始,比分0:0。 体院几百人全部到齐观战,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一边倒的比赛,能看到燕大骄子被他们反复踩踏、蹂躏,实在是赏心悦目的快事。 前几天的擂台赛,虽然体院丢了面子,但那是新人王一人的面子。体院生报仇,只争朝夕,今天的比赛燕大丢的面子可比新人王大多了。 燕大一千多受训生,来看球赛帮着加油助威的,人数还没体院生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比赛,有啥看头? 双方运动员上场,握手、高呼几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然后五个主力留场,其余坐场边等着替换。 那些自持球技出色迫切想上场露一手,赢得女生几声尖叫的,自然是紧贴着教练员,方远么,离得远远的,跟陈政、张涛、石立伟三个说说笑笑。 “老三,你应该坐那边去,争取上场机会。”陈政指了指教练员的方向。 “上不上场,无所谓。” “那你昨天练的那么起劲干啥,还下着雨呢。”陈政不解道。 “我练是我高兴,不是为了今天的比赛。”方远笑笑,“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就算我是神仙也没用,你看看双方的差距。” 陈政转过脸,看着球场,点点头,默认了方远的说法:差距太大了,不懂球的人也能目测出来。就拿中锋对比,体院联队的,两米出头,是个投掷运动员,站在那跟一座山似的。燕大联队的中锋,一米八七,也算高个子了,可一比,和小鸡仔没有两样。 体院联队中,其实没有篮球专业的运动员,可那些练跑、练跳的,速度、弹跳岂是燕大生可比? 如果他们平时还喜欢打球,说实话,他们组队未必就会比篮球专业的差。 “嘟嘟——” 哨声一响,比赛正式开始。 燕大联队的战术、配合,没到五分钟就被完全摧毁,个人实力、身体素质的巨大差距,让一切预先的设想成了笑话。 燕大联队运动员跟着对手全场跑了几个来回,就失去了一半的战斗力。 球在手,没运过半场,就被断了。 好不容易过了半场,面对高过自己一头,身体健壮,跳的更高的对手,连出手的机会都找不到。 无球跑动制造空档,人家比你还跑得快。 面对密集防守,勉强出手吧,不是砸筐而出,就是三不沾。 更为尴尬的是,体力消耗过大,肌肉僵直,动作完全变形,球场上燕大联队的运动员在观赛者眼中,就跟才摸了几天篮球的小学生差不多,别提多滑稽可笑了。 自己发球,得不到分,进攻篮板也抢不到。 体院联队发球,防守篮板更抢不到。 团队篮球打不成,那就各自为政,球队肯定是输定了,自己要是能进几个精彩的球,照样可以博得满堂彩。 燕大联队的运动员,开始打独球了。 岂不知,有战术加配合还是被虐,打独球简直是异想天开—— 你一个人持球强攻,人家给你机会,放你进三秒区,可中锋这座山挡在前面,你咋办?扛不动,那就赶紧投,中锋脚跟一踮,蒲扇似的大手一扇,球没了。 你想来个远投,还没等你出手,几个人上来了,你强行投篮,盖帽盖的你没脾气! “打球不要独。要配合、配合!你传呀、传呀!唉……” 燕大联队的教练员在场边大喊,可惜没人听他这一套。 无奈换人,上去还是老样子。 半场结束,40:5,燕大联队罚球得两分,蒙进去一个三分球。 得了,随他去吧。燕大联队教练员也懒得布置啥战术,中场休息简单说了几句,就坐着一个人抽闷烟。 “哎,你们这帮家伙咋回事?友谊赛,不要当戏唱,我使了多少眼色,叫你们放放水、放放水,不要搞得燕大太难堪,你们怎么不听?” 体院这边,教练员狠狠把运动员训斥了一通。 他心里很纳闷,就算赢燕大一百分又有什么光荣的?这帮家伙吃错药了,嗷嗷叫的像老虎,平时训练还没见这么起劲过。 这个教练员是刚来的,并不清楚两校学生之间的过节。 “下半场要注意,起码让燕大得个三十分以上!”体院教练员看了看表,“准备上场吧。” …… …… 下半场,没有哪个体院生放水,相反攻势更急。 时间一长,体能的优势更为凸显。 离比赛结束还有十分钟,比分已是85:9了。 “23号、23号。” “上场、上场!” 特意穿了啦啦操服装的体院女生,突然跳起了啦啦操。 刚才咋不跳,现在比赛都快结束了,跳啥劲?观赛者都很好奇。 我们球队没人穿23号呀?体院教练员一脸迷糊。 “燕大23、燕大23.” “上场、上场!” 体院拉拉队叫我们的队员,谁是23号?燕大教练员觉得真是滑稽,眼睛两边看了看:这小子?他不会打球呀。算了,反正现在乔丹上也是输,让他上去几分钟,不行再换下来。 教练员对着方远招手:“23号,等会我换人,你上。”笑道,“你看,对方也帮你加油呢,好好打,争取进一个球!” 哈哈,这小子终于上场了,等会一定要重点照顾,好好虐虐。看他缩在边上,他们教练员也没让他上场,肯定球技不咋样。 这帮花痴女生,这次居然办了件大好事。体院男生心里暗爽。 拉拉队的女生根本没有让方远上场出丑的意思,她们只是想要看看方远在球场的英姿,至于他是否会打球,这个还真没人考虑过。 燕大发球,方远持球推进。 好,过了半场,继续…… 体院这边没人阻击方远,他们就要把他放进后场,先戏弄一番,然后再狠狠给他一个大帽! 体院生没过来,燕大自己这边倒呼啦啦来了两三个,堵住了方远的去路。 “球给我!” “给我!” “还是给我,我刚才进了一个,手感真热!” 这帮猪呀!方远无语了:他本来打算再推进一点,或是自己跳投,或是选择站位好的分球,没想到人家没来防守,他们自己来了三个防守的,还是防的他! “给你们?” 方远冷笑笑,突然高高跃起,过中场线一步,跳投! 039章 因方远,燕大虽败犹荣 这本书要停顿一下,以后再大纲性结尾吧。 理想还是败给了现实,惨淡的数据无法坚持我继续前行了。 当然,书本身还是有欠缺的,第一卷过于怀旧,第二卷又太过普通套路化。这是架构的原因,很难做到风格统一,迫使我只得停笔。 总之这是一本不符合潮流,不符合现今阅读的失败之作,也警醒我不该再做类此的无谓尝试。 我说过,这本书其实是不想发的,因为我还有一本写了几十万字的书。现在我正在对此进行大幅度的重改,大概下个月中旬发出来。 一本都市异能,修真类的小说。 欲回超凡,必先为师。 大罗金仙许浪,因开罪圣人,被剥夺了一切转世重生。 他身上带着圣人的禁制,即超凡教师系统,必须成为凡人之师、妖族之师、修士之师,才能重回超凡。 总之这是一个有熊孩子脾气的跟一帮熊孩子斗智斗力成为好老师的故事。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如何成为妖族、修士眼里绝代名师的故事。 背景:现代都市 就这样,下月,我会在这本书里贴出几章,如果喜欢请移步新书。 抱歉了。我的年纪不允许我在明知无望的道路上过多消耗时间,只能重新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