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凰妃太嚣张》 第1章 生母祭日 天沉沉地压着,雪霰子抽得人脸生疼,那北风吹得狼嚎一样,冷冽得直钻到人的心里去。 慕瑾裹紧身上的雪狐领银线白芙蓉斗篷,一声不发地跟在长长的宫人队伍后头。她神色清冷,微抿的嘴角泄露了一丝悲意。 待到了太庙前头,已经乌压压站了一片人,皆着素缟,燃着的檀香木片白烟袅袅,直熏人的眼睛。 前头站了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头戴点翠如意九凤冠,身着黄罗叠红绣凤朝牡丹翟衣,那富丽堂皇的颜色在四周灰暗的冬景里,一下子晃花了慕瑾的眼睛。 她福了一礼,口中唤道:“儿臣见过皇后娘娘。” 是皇后娘娘,而不是母后…… 华氏按下心里的不快,微点了个头,连一个眼神也不递:“若不是你母亲的祭日,恐怕这宫门你一步也不会踏。自古以来圣人戒训,忠义孝悌,你是一个都不记得。” “皇后娘娘言重了,阿瑾不敢当这一句。” 慕瑾得了训斥,微微躬身。她头虽低着,背脊却挺得笔直。华氏轻哼了一声:“没教养的野东西。” 慕瑾身子一僵,就侧身自宫人手里接过三支香,迈进了太庙的正殿。 此时那些宫人都在外头,这殿里只她、采月并几个诵经尼姑,慕瑾微松了口气,便有泪意润湿眼角。 “母后在上,阿瑾今日来看你了。” 慕瑾跪在蒲团上,恭恭正正地磕了三个头:“今日哥哥在外办差,心里却也很记挂您,母后不要怪他。” 她复磕三下:“这是替哥哥见礼了。” 慕瑾抬头时,眼前已是一片模煳。泪光之中,依稀可以看见牌位之上“懋德惠义皇后杨氏”几个字。 采月偷偷替她递了帕子,慕瑾并不接过,只悄悄用衣袖拭了,将泪意生生憋回去:“母后,儿臣走了。” 她将额头抵在地上,一股冰冷的凉意从地砖直渗进了皮肤里,冻得她浑身一颤。 昔日杨皇后的祭礼,在华氏削减开支以供前线的名目之下,已经精简得不能再精简了。 慕瑾踏出大殿的时候,华氏已然离去,方才还乌压的宫人也散了大半。慕瑾居高而立,只觉得天地之间冷清得紧,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自己的暖阁里去。 采月跟着她的厚毡软轿往回走,忿忿难平,竟和慕瑾嘀咕道:“今日可是先皇后的祭礼,皇后却穿得那样鲜亮,还好意思苛责公主,真是开了眼界了。” “慎言,慎行。” 轿里低低传出这几个字,声音低柔婉约,却透着无可反驳的气势。 这条长长的甬道是往太庙和后宫的必经之路,高高的红色宫墙外头斜着枯褐色的树杈子。慕瑾自轿帘的缝隙里看见了,想起从前春天路过这里的时候,上头停过几只白鸟。 那是哪一年的春天了? 岁月斑驳不清,慕瑾细细思忖着,忽然前头传来骏马踏在石砖上的踢踏声。侍从的脚步声整齐地跟在马蹄后面,沉闷而小心,在宫道里发出微微的回响。 “前面那是什么人,挡了公主的路,仔细你们的小命!”宦官特有的细高声线尖锐地划破冷风,印在慕瑾的耳里。 轿子一搁,慕瑾听见采月回禀:“公公,这是四公主,今日往太庙祭懋德皇后的。” “慕瑾?”传出一个娇稚的女声,悠扬清越,慕瑾很讨厌那声音里的张扬,那是只有无数娇宠才惯得出的骄傲。 慕瑾下了轿,慕郦已经从宝顶车里走了出来。两人一碰面,俱是一愣。慕郦身上也是一件雪狐领斗篷,只不过绣的是白牡丹,但远看来是差不离的,二人身量相似,不细看脸,就如孪生一样。 慕郦的下巴已经扬到了天上:“我还以为妹妹不喜欢父皇的赏赐呢,怎么今天又穿了出来。” 她眼珠一转,又低低笑了:“也是,慕珏哪里找得到这么好的斗篷给你。” 这是入冬以后凌皇给公主们的赏赐,若不是今天是母后的祭日,慕瑾找不出别的合宜的素色斗篷,是绝不会上身的。 慕郦拉了慕瑾的斗篷扫过一眼,看清上面绣着的银白芙蓉,细细密密的一大片,眼里已满是笑意和讽刺:“我的是牡丹,你的却是芙蓉,父皇真是公正得很。” 慕瑾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死死掐进手心里,留下几道深印子。她垂下头去,眸色微敛,福了一礼:“姐姐若没什么事,我就先……” “啪”的一声,慕瑾的话还没说完,慕郦就扬起手,照她脸颊上狠狠掌掴了一记。慕瑾脸皮细嫩,这一下立刻印出红色的印子来。她咬牙忍了,眼神之中却不免带了一丝怨恼。 采月惊呼一声,就听见慕郦恨恨道:“宫里还没人敢跟我穿一样的衣服,你的胆子倒是够大。” “来人呐!把她这件斗篷给我脱下来烧了!” 慕郦身后的宫人早就含了笑意,冷眼看着这两个公主的好戏。此时得了慕郦的指令,一个大宫女和一个嬷嬷,就往慕瑾身边走了过来。 “三公主,四公主好歹是您的妹妹,这样恐怕不妥。”采月护主心切,忙跪下来求情。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慕郦眼风一扫,识眼色的嬷嬷已经到了旁边,“给我打她的嘴,看她还敢以下犯上。” 慕瑾伸出一只手阻在了采月面前,眼泪已经蕴了出来,一脸急切:“姐姐,是阿瑾不懂事,不用责罚采月了。” 她低头将斗篷解开,露出里头的月缎素色绣莲花夹棉小袄,配一条玉色的缎裙,腰间束两指宽的束腰,整个人盈盈立在那里,很有弱不禁风之态。这样的衣裳哪里抵得住寒风,雪霰子自她的衣领钻进去,冻得她瑟缩一下。 慕瑾欲将斗篷递给慕郦身后的宫人,慕郦却轻哼一声,一把自她手上扯过,狠狠扔在地上。 这大力的一扯,慕瑾胳膊一震,一片小小的浅粉色素花笺便自她的袖里飘了出来,转了两转,坠在了慕郦的脚边。 第2章 掷石相救 慕瑾和采月的心俱提到了嗓子眼,慕瑾眼一低,弯腰就要捡起那片花笺。她刚伸出手,眼前便出现一只软玉色小羊皮靴,鞋面上镶着一颗珍珠,雪光之下透着盈盈的光。 雪霰子在地砖上化开,那靴子底沾了一层薄薄的雪水,踩上花笺,粉纸上立时沾上了湿湿的印子。 慕瑾的手一滞,抬头看向慕郦,只见她眼中满是得意的笑意:“这是什么东西,妹妹这样紧张,也给姐姐瞧瞧。” “不过是信笔抄的杂诗,怕姐姐见笑。”慕瑾已从容收回手,站直了身子,带着一点云淡风轻的笑意。 慕郦眼里满是狐疑,瞟过慕瑾一眼,又觑着地上,脚便自笺子上挪开了。 采月见状就扑过去,却被慕郦旁边的嬷嬷一脚踹仰在地上:“没规矩的贱蹄子,公主在这你也敢冲撞。” 那嬷嬷自地上将半湿的笺子捡起来,捧到慕郦面前:“公主。” 慕郦冷笑了一声:“瞧你们紧张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天可还寒着呢,别是什么怀春的艳词,倒丢了皇家的脸。” 她伸手就将花笺自嬷嬷手上接了过去,慕瑾藏在袖里的手微微颤抖,心里跳得擂鼓似的。 慕郦看见那上头有几行小楷,刚要看清写的什么,忽然腕上一痛,手指就一松。北风夹着雪霰子刮过来,那花笺在风里头,竟被刮着跑了。 慕瑾看着那飘着打转的粉片,松了口气,才惊觉这样冷的天,自己后背已经透了一层汗了。 慕郦见自己腕上印出一块铜钱大的红痕,袭击自己的小石子“咕噜咕噜”滚了开去,就瞪了慕瑾一眼:“你用石子打我?” 慕瑾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无辜:“我一动也未动,姐姐可不要冤枉我。” 慕郦往四周看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人,扬手又要打慕瑾:“不是你又是谁,这里再没旁人。” “嬷嬷们眼睛都是看着的,阿瑾没有。”慕瑾忙往后退了几步,似是被打怕了,一脸惊慌。 嬷嬷往宫墙上瞥了一眼:“公主,这石子像是从墙头上过来的,要不要老奴去瞧瞧。” “快去呀,那笺子也给我寻回来!”慕郦有些气急,对着身边的嬷嬷拔高了音量。 那嬷嬷得令就过去寻,墙头那边哪有什么人,现今风大,那笺子也不知被刮到了什么地方。慕郦还要再找,身边的宦官已是一脸急切:“皇上嘱咐公主今日要去尚书房里头好好做功课,眼瞅着就要误时辰了。公主若再不过去,老奴可如何跟皇上交待。” 嬷嬷也道:“公主往尚书房要紧。” 慕郦见慕瑾吓得瑟缩,眼圈都红了,一时心里也有些痛快:“那就先走吧,今日的账我可记下了,下次再收拾你。” 宝顶车“轱辘轱辘”地走了,在湿地上碾出两道长长的车轮印。后头跟着一群宫女宦官嬷嬷,待他们走过,慕瑾的软轿已经被挤到墙根上。 采月忙过去探看慕瑾的伤势:“公主,你的脸可还好?” 慕瑾摆摆手,脸上惶恐的神色已消失得一干二净,微蹙的眉却显出一丝焦急:“你快去找找那笺子,若是被慕郦得了,恐说不清。” 采月刚被踹了一脚,腰盘上还有些吃痛,佝着身子过去了,可宫道上一眼望到底,地上光洁得一丝杂物也没有,她哀叹了一口气:“别不是被风刮过了墙头去吧!” 没了斗篷,雪霰子落了慕瑾满头满身,在发丝和眉睫上化成了晶莹的水珠子。她鼻子冻得通红,眼圈忽然也微微红了,也不知是被风吹得,还是刚刚受了惊。 她抬头往墙头上瞥过去,忽然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冷冷地看着她,就像冬天里的海子,凝重的深蓝色邃远而冷冽,一下子就把她攥了进去。 慕瑾想,这双眼睛真是漂亮得厉害,却也冷得瘆人,叫她噤不住打了个寒颤。 地上的斗篷已经被方才走过的宫人踩得脏污不堪,便是没脏,她也不会再上身了。 此时,墙头那边大手一挥,一件灰色的物什却落了下来,覆在了慕瑾身上。慕瑾伸手拉了一拉,是一件灰色貂绒毛大氅,厚厚的毛皮,将慕瑾裹得只露出一张小脸,维持着错愕的神情。 若将这样一件厚重衣裳自那边如今准确地扔在慕瑾身上,那人必有着不俗的功底子。慕瑾却无心那人的身份,只有从心里生起的感激之情。 方才的石子,应该也是他掷的吧…… 她禁不住露出一个笑容来,这是她今天第一次笑,弧度适度而宜人。只这一笑,就如坚冰被春风吹化,漫山遍野都开出了灿烂的花来。她眉毛上的雪水因表情的变化而滚落下来,凝在颊边,又像是一颗泪珠。这样矛盾的组合,却叫她的脸现出惊艳的美感。 墙头上的人愣了一愣,而后就迅速跃身而下。那身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慕瑾忙向前快走两步:“敢问阁下是谁?” “今日之恩,慕瑾必不敢忘。”末了这一句,已经是对着红墙喊出的了。 红墙那边的男子一身黑衣,黑巾围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时那眸子里却有怔忪的失神。他的手里拈着一片湿答答的粉色花笺,上头用工笔绘了一素一红两只莲花,画技精妙,并蒂而生。 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见上头写着:“七张机,行行都是连理枝,尺素忽传青鸟迟,黛山方解,摇红烛影,愿遂可双栖?” 唐天戈暗觉这字迹熟悉,似是自己见过的,一时却想不出来,竟鬼使神差地将这纸片拢到了袖里,就听墙那头的婢女道:“公主,并未寻着,可怎么办才好?” “罢了,我们先回府去。” 唐天戈转过身去,惊觉前头已经黑压压站了一圈暗卫,领头的那个人阴狠一笑:“大胆刺客,从御书房一路追到这里,叫我们好找!还不拿命来!” 唐天戈神情一凛,握紧了腰间的匕首,刀光剑影却已密密地落了下来,像一张缚人的大网。 第3章 不速之客 “九张机,织就燕子画楼西,梦残还寄兰花溪。泪痕如线,萦系心絮,结挽断情丝。” 最后一笔落成,红笺上已经坠了一滴清泪,正晕在“断”字上头。墨汁氤氲开去,那一字就有些模糊。 “九张机已经写完了,就真的该断了吗?” 慕瑾抬起头,屋里的红萝炭燃得哔剥作响,轰得如暖春一样。她只穿了一件月色绣红梅的衫子,下扎了一条雪缎的软绉裙,轻盈盈得可随时起舞。 慕瑾仰躺在小榻上,眉头虽皱着,可一张脸上神情娇俏天然,并无半分白日在宫里头的战战兢兢。 少女的雪肤之上还有受了掌掴的红痕,但已淡得不分明。她拉过榻上的衾子,叹了口气:“不会的,他说过要十里红妆,叫我做天下最漂亮的新娘子。” “是啊,公主着急什么呢,南公子许是忽然有了事情,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寻公主的。他待公主的心意,天底下可再没有人比他还真了。” 采月嘻嘻笑着,在慕瑾的房里不拘规矩,她半个身子也倚在榻上。 慕瑾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腰间:“还疼吗?” 采月拉了慕瑾的手放回去,摇了摇头:“冬天里穿得厚,挨上一脚也没有什么的。倒是公主受了委屈,我瞧四公主的手劲倒大。” 慕瑾将脸凑到采月面前,叫她看上头淡得差不多的印子:“她能有什么劲,我一点也不疼了。” 采月看着慕瑾的那张脸,皮肤细腻白皙得就如牛乳一样,凑到近前,就带出一股清淡宜人的香气。她细细看着那五官,眉如远黛,眸含春水,琼鼻樱口,玲珑得叫人看不够眼,不由叹了一声:“公主这样的美人,南公子就是到了天边,也舍不得的!” 慕瑾搡了采月一把,啐道:“你现在说话越发的没规矩了,在宫里头怎么不见你这样!” 慕瑾赤着脚就跑下榻去,红霞已经染上了双颊。 采月将两根乌黑光洁的辫子绕在手里把玩,笑道:“奴婢这脾气是晋王府里惯出来的,到了宫里,奴婢记得公主的教诲,不会给公主惹事。等到公主出嫁了,咱们就不用这样小心了。” 采月想到从前,不由哀哀叹了口气:“要是懋德皇后还在,咱们哪里会受这份委屈。先皇后将公主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不是她们能作践的。皇上有了新人忘旧人,竟由得她们苛责晋王和公主,实在是……” 她说得起劲,忍不住红了眼睛。那一边的慕瑾却并未在意,她执起一支小羊毫,蘸了墨汁,将那个“断”字划去,在旁边另写了一个“续”字,才觉得心满意足。 “管她们做什么,她们得意就让她们得意去,该我和哥哥的,半分也不让她们。”慕瑾搁了笔,冲采月眨眼一笑,“古人所言韬光养晦,哥哥和太子,谁才是人中真龙,父皇看不清,老天爷也总看得清。” “是呢,那年公主给殿下出了个治水的法子,皇上这两年越发重用晋王殿下了。” 两人说得正开心,忽然听见“轰”的一声,似是有什么东西倒了。这动静不小,慕瑾和采月面面相觑,心中都有些惴惴。 “什么声音?”慕瑾问向采月。 此时夜已深了,外面的雪却还没停。许是大雪封地,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静得叫人发怵。 “许是……外头的橱子倒了?” 采月摸不准,慕瑾就自己端了烛台,一步一步地往外间挪去。 刚掀了珠帘,慕瑾就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外间没有掌灯,她依稀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子,倚着橱子边发颤。 “是谁?”她惊呼出声,看那身形,竟像是个男子。 采月随着慕瑾的视线,也看见了,正要叫嚷,就被慕瑾捂住了嘴:“先别出声,他看起来像是受伤了。” 慕瑾估摸着他刚刚是撞到了橱子才有这么大声音,往前走了几步,衣裳里就灌进了一阵风。原来是窗户洞开着,寒风瑟瑟地吹进来,他方才应该也是打那窗户里翻进来的。 慕瑾移过烛台去照他的脸,却先看见了那双眼睛,此时半睁着,可里头的气势却是一点不减的。他的眼睛,就像是雪夜天上高悬的星子,即使是这样寂寥的时候,也总叫人能一眼看见。 慕瑾心里“突”的一下,惊讶过后,却有点意外的欢喜。 “是你呀!” 男子身上除了血腥气,还有一股扑面而来的湿冷水气,头发身上都覆了化不开的雪珠子。外面白天就滴水成冰,更何况夜里。且他身上穿得单薄,慕瑾看了不免心酸。 他的貂绒大氅是丢给了自己的…… 慕瑾伸手探了探,就冻得缩了回去。面前的人跟堆冰碴子似的,冷得不似个活人。她就着烛光看去,才发现就这一触之间,她的手上就沾满了殷红的血。 他的身上,只有血是热的了! “快把他挪到里间捂捂。”慕瑾着急地唤过采月,自己已经拉着他的胳膊要往那里拖了。 采月愣了一下,刚要过来搭手,就听见那男子低低哼了一声,好像是拉痛了。 慕瑾看见他衣裳上一大滩血迹,胸前一个血窟窿,像是被什么捅了一刀,忙放开了手。 “这样不成,采月,你去把炭盆挪过来。那件收起来的大氅拿来给他披上,那本来就是他的东西。” “啊?他的?” 白天采月回过头,就看见慕瑾身上多了件衣裳,才知道是有人存心帮她们。 慕瑾点点头:“是啊,可巧了,这就是咱们的恩人。” 慕瑾在四周点起灯,把炭盆搁在唐天戈旁边,接过采月递的金创药,手就有点发抖。 “公主,这样行吗,要不咱们叫个御医过来?” 采月看着慕瑾往唐天戈伤口上撒药,那架势自己看着都疼。 “我看他这样子八成是个刺客,要叫了御医可不就是把他往火坑里推。” 慕瑾将他的袍子拉了,又洒了一圈药粉,就看见面前的人脸皱得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似是痛极了。 第4章 被掳夜行 慕瑾手忙脚乱的,总算是止住了唐天戈的血,又替他将伤口包扎好了。 此时外头已经敲过了四更,她擦了擦额上沁出来的薄汗,看见面前人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你醒了?” 她疲累不已,声音也微弱,唐天戈睁开眼,看着她的目光却如冰刀子似的。 慕瑾一怔,忙解释道:“你别害怕,这不是宫里,你已经逃出来了,这里是晋王府。” 她还欲再说,忽然眼前寒光一闪,冰凉凉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她细嫩的脖子上。那刀片薄如纸片,却极其锋利,慕瑾觉得自己只要微微一动,这匕首就要割破自己的脖子。 “你……” 慕瑾没想到会有这番变故,当下也冷了神色,“我救了你,你却要恩将仇报?若知道你是这种小人,我决计不……” “闭嘴。” 唐天戈的声音干涩喑哑,带着一丝不耐。他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自己和那帮暗卫厮杀,九死一生逃出凌国皇宫,支撑不住逃到了此间,想不到竟然又遇上了这个女子。 她是凌国的公主,他如何能信任她? “带我出去。” 可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唐天戈冷冷出声,决定尽快逃出这个是非之地。 他手下用力,慕瑾脖子上一痛,一道细密的红痕印出,渗出点点血迹。 “你不用怕,我既然救了你,就没打算为难你。你先放了我,我自会带你出去。” 慕瑾可不愿意一直被人胁迫着。 “公主……” 采月的声音自里间传来,“上次你给晋王做的袍子,不知道他能不能穿。” 采月踏到外间,手上展着方才慕瑾让她找的衣裳,她环顾一圈,烛火通明的外室哪里还有人,不由骇得变了脸色。 慕瑾此时被唐天戈挟制着,裹在宽大的貂绒大氅里,自雪夜鳞次栉比的屋宇之上掠过。那把匕首一直横在她的脖子上,冷风从大氅的衣口灌进来,因在高处疾行,便更显冷冽。 男子的速度极快,她从来没有这样飞过,吓得一只手死死抓住大氅,另一只手就环着他的腰。 陌生的清冷气息就在鼻尖,夹杂着血腥气和淡淡的草药味。他身上有一种巨大的压迫感,就像黑夜里虎视眈眈的野兽,将人笼罩在死亡的危险之中。 “放手。” 慕瑾环腰的动作引来了他的不满,他身子一斜,左手一挥,慕瑾的手就滑了下去。陡然之间失去了借力,慕瑾惊呼一声,匕首自她的脖子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痛得她眉头一皱。与此同时,她的身子也像折翼的鸟,自他的怀里坠了下去。 “救命!” 这两字还没说完整,慕瑾忽觉得腰上一股大力,自己又被人拉了上去。 慕瑾整个人都伏在男子的怀里,他的匕首已经收了回去,伸出一只手揽住了慕瑾的腰。慕瑾觉得脖子上黏稠一片,鲜红温热的血滚落下来,沾在了大氅和自己的衣领上。 她恨恨地抬头看了唐天戈一眼,男子的围面早被她扯了,露出一张棱角分明丰神俊朗的脸。他皮肤微染铜色,剑眉之下是那对令自己两次失神的如星黑眸,鼻若悬胆,唇似涂丹。这样的容色可使不少少女动心,可那微抿和嘴角和周身的冷漠,却显得太过警惕和无情。 他可不就是无情的么? 慕瑾垂下头去,眼见快要过了城门。这样起伏的动作,他胸前的伤口应该又崩裂开了,黏腻的血液浸湿了他的外衫,染在了慕瑾的月色衣襟上。 她忽然觉得脚下冰凉一片,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没有穿鞋! “出了城门你就安全了,快放我回去。若是晋王府发现我不见了,必要全城搜查,你就又处于危险之中。” 慕瑾急忙开口,她如今衣衫不整的模样,如果出了城门,再回来必要被守城官看见,那时候她的脸面往什么地方搁? 唐天戈只顾前行,对她的话恍若未闻。眼见城门越来越近,慕瑾不由着急,在他怀里挣扎起来:“你已经快安全了,目的已经达到,还困着我做什么?别忘了我今天救了你,你就这样过河拆桥?” 慕瑾在他身上又捶又打,唐天戈身上本来就有伤,一拳捶中伤口,殷红的血又渗了出来。他闷哼一声,动作也有些不稳,两个人险些一起掉下去。 唐天戈稳住身形,手就掐上了慕瑾的脖子。慕瑾被这一制,呼吸不畅,动作也软了下来。 “别动,等我安全就放了你。” 唐天戈既然知道了慕瑾的公主身份,少不得要以她为人质,确保自己安全离开凌国的国都。 慕瑾心里却紧张得很,腿脚不断地踢打他:“快放开我,我……不能出城……我……” “我没有穿鞋……” 她最后一声带着急切和委屈,就像小猫的呜咽一样。唐天戈一愣,低头果然看见她那一双自裙里露出的玉足,月光之下玲珑小巧,皓若天成。 唐天戈大氅一挥,将她裹了个严实,趁守城的军官瞌睡,就自城门上掠了出去。 一道黑影闪过,自然惊动了黑夜之中不停逡巡的精明护卫。 “有人过去了!” 身后传来这一声厉喝,就有箭羽的破空之声“嗖嗖”传来。慕瑾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用力抱紧唐天戈,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是做了什么孽,好心救了他,结果反而要交代在这里? 唐天戈带着慕瑾就地滚了一圈,躲过了第一波的攻势,第二发冷箭就更密得射了过来。 “嘟嘟嘟……” 箭羽没入地面的声音细密传来,唐天戈左手一挥,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月牙形的银光,立时斩断了几支自身后急速飞来的长箭。 慕瑾出了一身汗,一支长箭划破了唐天戈的大氅,自她的耳际擦了出去,惊得她“呜”了一身。 雪夜大地一片银妆,唐天戈的黑衣就格外明显。他看见旁边一丛密林的暗影,徒手折断两支长箭,就带着慕瑾跃了进去。 城门已经洞开,一群群兵士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往这里过来,而这树林的后面,就是长而宽阔的城河! 第5章 密林暗士 下了这样一场大雪,河面上结了一层不厚不薄的冰。眼见那群士兵就要过来,慕瑾自唐天戈的怀里挣脱出来,推着他道:“你快从河上过去。” 唐天戈看了慕瑾一眼:“那你呢?” “我是被贼人虏出来的,有什么可怕的?”慕瑾抬头看着唐天戈,月光之下,她的眼眸清亮,仿佛揉碎了满天的星光。 慕瑾的脖颈上全是鲜血,朱砂似的血染在白皙的皮肤之上,就像撒在了白茫茫毫无杂质的雪里。自那脖颈向上,是小巧玲珑的下巴,然后就是两片嫣红的唇。那唇就像是樱桃一样莹润,散发着甜丝丝的香气,叫人忍不住舔上一口。 唐天戈心里一动,就真的这样做了。他倾身下去,在慕瑾的唇上轻啄一下,仿佛能咬出香腻的甜汁来。 那味道叫人欲罢不能,唐天戈维持着这动作,却被慕瑾气恼地推开了身子。 “你做什么?” 少女脸上是气急的羞恼,杏目圆瞪着,眼泪就扑簌簌掉了下来。她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扇得就跟挠痒痒似的,唐天戈却被惊醒了。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只觉得难以置信。 “你不仅是个贼人,还是个登徒子!” 慕瑾气得气喘吁吁,扬手又要再扇唐天戈,却被唐天戈一把捏住了手腕。 那群士兵已经到了林外,唐天戈拉起慕瑾,复将她揽到大氅下头,施展轻功,脚尖在冰面上轻点几下,就飞掠到了河的对岸。 城河宽阔足有十余米,月光落在冰面上,粼粼如一面光镜。过河仍是一片林子,唐天戈带着慕瑾飞跃在密林之中,慕瑾脑中“嗡嗡”的,全是刚刚唐天戈的那一吻。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却这么被他轻薄了? 怎可如此,从前南茗要拉一拉她的手,她顾全规矩,都不肯的!想到这里,慕瑾愤怒地狠狠捶在唐天戈身上,嚷道:“你这无耻之徒,快放开我!” 深冬之中,林子里也是一片厚厚的雪。月光自光秃的树杈之间透下来,将雪层折出一片亮色,混着树木的阴影,影影绰绰,平添了几分萧寂。慕瑾本被大氅裹着,挣扎之下漏了半个身子出来,北风从林子四面透进,更加森寒,像刀子一样刮着慕瑾的脸颊。她眼圈通红,脸也被风浸得通红,显得皮肤更白,一张脸就似晶莹剔透的瓷娃娃一样。 “快放开我!放开我!” 她大声叫着,声音震得树杈子上的老鸹扑棱棱飞了开去,在蓝靛靛的天幕上掠过几道黑影。唐天戈伸出一只手要捂她的嘴,慕瑾恶从胆边生,一口就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这一口咬的极用力,慕瑾的嘴里冒出丝丝血腥气,唐天戈却反而纹丝不动了。 唐天戈脚尖在树上一点,继续向前飞掠。他耳聪目明,听见身后暗林里已经有了动静,应该是身手好的兵将追过来了。这一天深入凌宫,又遭追杀,几番波折,他早是精疲力尽。但多年的军营生活早将他磨炼得铁人一样,慕瑾的这一咬,痛意深入骨骼,皮破血流,却反而让他保持了一丝清明。 忽然,他看见前方林子里火光一闪,似乎有人在那里。再靠得近些,隐隐可以看见穿着盔甲的士兵和马匹,他们身着暗色,蛰伏在灌木之中,不仔细看很难察觉。 一个身着纯黑精甲的男子虽伏在草地里,一双眼却在四处逡巡,闻得风声,他向侧方一看,寒冰一样的脸露出一丝波动:“主上!主上在那里!” 他这一句话出,丛林之中隐藏的兵士便纷纷从暗处出来,眨眼之间便聚了数十上百个。 慕瑾听见有人声,迷迷糊糊地松了口,复大声喊道:“救命!救命!快来人救救我!” 她本好意救面前这人,谁知道他刚刚在林子里那番举动,慕瑾怎么能保证他不会再对她做什么?如今出了国都,他没必要再带着她! “救命!” 慕瑾声嘶力竭地叫着,忽然颈后一痛,竟是后脑遭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唐天戈抱着慕瑾落地,面前的人便齐刷刷跪了下去:“参加主上!” 唐天戈摆手示意起身,对最前的黑甲男子道:“守城的士兵追出来了,收拾一下。” “是,卑职领命。”男子抱拳一礼,向后飞快使了个眼色,一队精兵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开去,迅速地往前而去。 聂鹰站起身来,看见唐天戈怀里的女子,月光之下露出半张精致的脸,眸色一沉:“主上,这女子……” “凌宫的人。”唐天戈冷冷答道。 聂鹰手握上腰间的长剑,骨节分明的手上有一条长长的褐色剑伤,如一条蛇伏在皮肤上。他眉眼冷酷,不带半分感情:“那卑职替主上处置了。” 剑已经拔出两寸,月光之下寒光闪闪。这样的宝剑,只需一下,就可叫人身首异处。 唐天戈左手置于口间高吹一哨,就有一匹骏马“哒哒”而来。他将慕瑾放在马背上,素裙之下是一对光裸着的足,上头布着长而细的红痕,渗出血迹,是在河对岸的林子里被地上的枯树枝划伤的。 唐天戈眸中波涛翻涌,聂鹰见他不作答,微有迟疑,上前一步道:“主上,如今得了防布图,要速速撤离。这女子见过您,不可留。” 慕瑾身上处处血迹斑驳,狼狈极了。她白日还是披着白芙蓉斗篷,小心规行的公主,在宫道里被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欺负。几个时辰前,她还在晋王府里,赤着脚在暖洋洋的屋子里乱转。 唐天戈手握紧又放下,终于沉声道:“放她走,她救了我一命。” “可是……” 聂鹰心下诧异,眼前的君主视人命如草芥,战场之上杀人不眨眼,今日却要放过一个敌国的女子?便是有救命之恩,但如今情势危急,也要绝了后患才是。 唐天戈大手一挥,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冷得比地上的冰雪更甚:“听不懂吗?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第6章 惊闻城破 “哒哒哒……” 沉而缓的蹄声在河岸响着,彼时熹微初透,淡橘的冷光洒在结了冰的河面上。河边的枯草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霜,骏马沿途过来,马蹄上全是亮晶晶的水珠子。 雪已经停了,风势却不减。慕瑾打了个哆嗦,后脑还疼得很,全身冻得硬邦邦的好似不是自己的,但总算是有了点意识。 她慢慢睁开眼睛,身上颠簸得疼痛,手一抓,身上是一件灰貂毛的大氅,是那男子身上的。她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冷清清荒凉凉的,不是她的寝室,也不是晋王府的花园。慕瑾有些恍惚,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才惊觉原来不是一场梦。 她眼珠转了一转,发现自己是在一匹马上,立时有些惊骇。 她可不会骑马啊? 慕瑾想呼叫,嘴却似被冻住了,张也张不开。她伸手抓住缰绳,顺势往后拉了一拉,似是用力大了,身下的马嘶鸣了一声,立时暴躁地扭动起来。慕瑾本来就趴得不稳,周围没有防护,马一扬起前啼,她向后仰去,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甩下了马。 这马也算得上高了,她“咚”的一声滚到了地上,背先着的地,又滚了半圈,四肢百骸断了似的闷疼着,总算是“啊”了一声。 慕瑾在地上缓了一会,提了一下左胳膊,痛得抬也抬不起来,只疑心是断了。 她挣扎着要爬起来,忽然瞥见自己脚上的一双靴子,立时有些怔愣。 那是一双男子式样的靴子,黑底软缎,绣了一溜流云。里头应该是镶了毛皮,厚实得很。但这种呵气成冰的天气,再暖和的鞋也没用,照样把脚冻得一点知觉也没有。这双鞋做得倒是精美,可套在慕瑾的脚上也忒大了点。 这不是她的鞋,是一双男人的鞋! 慕瑾有了这个发现,立刻伸手想去脱了它,指尖刚点上靴子,就又缩了回去。 这样的天,不穿鞋,那她的脚也要不成了。 慕瑾看着这鞋,倒像是昨晚上那个人的,一时真是五味杂陈。说他坏吧,留了她的命,还给了她衣服鞋子穿。说他不坏吧,他私闯皇宫是抄家之罪,轻薄了她,又将她丢在这荒郊野外,落了满身的伤。 慕瑾懊恼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时运不济,竟然摊上了这样的人。 “等我抓到你,不把你千刀万剐了。”慕瑾恨恨想着。 那马把她甩下了,才安分了一点,也不跑,就静静地站在她旁边。 “老姐姐,你是打哪儿来的?” “陈郡,陈郡上个月被南越人攻破了,我们阖家老小往天子脚下避难来。” “陈郡也被攻破了?这可了不得,我是关州的,老早就破了城,我的一家老小都死了,就剩了我一个,呜呜……命苦呐,逢在了乱世里!” 慕瑾正在河边,忽然听见身后嘈嘈杂杂的一片人声。她往后看去,一群人正在路边走着,天这样冷,只用破棉衣裹着,一个个肤色蜡黄,蓬头垢面,瘦骨嶙峋。 说话的是两个妇人,在风里颤颤巍巍的,一个已经捂脸大哭了起来。 陈郡? 慕瑾心里一跳,陈郡是凌国的交通要塞,自古富饶。与南越一战,陈郡是必守之地。凌皇派了十万兵力驻守在陈郡,势要守成一个铁城,却被南越给破了? 陈郡距南越不过数百里,若是陈郡不保,凌皇的国都鄞都岂不是岌岌可危。 慕瑾一下子惊慌起来,前几日宫里还为了凌皇的生辰举了国宴,宴上那些官员句句奉承,说明天开春前必要让南越退出胤水,可转眼之间陈郡竟然失守了。 “南越的兵破了城,守城的冯将军被乱刀砍死了,尸首就挂在城门口。我们家逃的早,不然的话也没命了。陈郡一失守,南越兵就开始屠城,如今已经没几个活口了。” 那些人说得凄惶,竟是许多都是从陈郡周围逃难出来的。陈郡的守将冯玉真是凌国的骁勇之将,当年随着先皇征战,是战功赫赫的老臣了。他以六十八岁高龄挂帅,镇守陈郡,亦有稳定军心的作用,却想不到落得这么个下场。 慕瑾心中大恸,不顾身上剧痛,立时站起来要跟那些人问个清楚。 那些难民也看见了慕瑾,荒地里陡然冒出个人,起先也骇了一跳,待看清她这个人,眼里却都冒出精光来。 “请问……陈郡是何时失守的,带兵攻破陈郡的是南越的哪个将领。” 慕瑾支撑着向他们走过去,想问个清楚,好回去告诉了凌皇。刚刚说话的妇人眼睛盯着她发髻里簪着的珠钗,已经兴奋地大喊道:“这人是个娇小姐,看她身上的东西值不少钱,咱们抢下来去鄞都里换粮食!” “她身上的大氅!脱下来给咱们御御寒吧!” 慕瑾看着这群人似饿狼看见了肉似的像她扑过来,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第一反应就是想跑。她头上虽没多少钗环,但既然是皇室的公主,一支不打眼的珠钗用的也是南海珍珠中的上品。她因为不受宠,在用度上及不上宫里的,但也足够外面的人开眼界了。 只是这些难民拿了她的首饰也没法子使,宫里御制的东西,拿到外面买卖,被发现是要被治罪的。 慕瑾身上有伤,想跑腿上也不利索,只得对他们道:“众位叔婶,我也是逃难的,何苦为难我。你们要什么东西,咱们一起分就是了。” 对方人多势众,慕瑾自然跑不过他们也打不过他们,她只想着缓和缓和他们的情绪,不要这么一拥而上。 可惜这些难民红了眼,只盯着她的衣服首饰,并不管她说了什么。那个妇人瞅准了机会,一把向她头发上挠过去,把那支珠钗抓了下来,顺带扯掉了几根头发,疼得慕瑾直嘶气。 “你们在做什么,住手!” 踏马而上来了一群精骑,马蹄声震得地都直颤。看见这边的暴乱,一个男子勒缰而立,朝这边怒喝一声。 第7章 遇到慕珏 慕瑾抬头看去,只见来人黑发束冠,一身灰色流云劲服,衣上绣着凌国羽林卫的苍隼图腾,二十四五岁模样,生得剑眉星目,此时眸中厉色透出沉沉的肃杀之气,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出鞘。 这是羽林卫左翊中郎将林承,与慕珏一起前往赈灾区监督粮饷派发,是凌皇的得用之才。 林承眼风刚瞥到慕瑾身上,慕瑾的目光便透过林承,看向中间那个被三个将领拥簇的男子。那男子一身银色雪貂大裘,飒飒寒风之中露出里头紫色华服一角,赤马神俊,马上之人更是华贵俊美不可直视。 他眉头微蹙,风尘仆仆却发丝不乱,只有眼中的血丝透露些许疲惫。看见被难民围堵的慕瑾,他惊呼了一声:“阿瑾!” 慕瑾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慕珏,此时马上的人纷纷翻身下马,由林承打头,齐齐向慕瑾行礼:“参见四公主!” “哥哥。”慕瑾喜不自禁,踉跄着跑到慕珏面前,脚下的靴子太大,让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滑稽。慕瑾并不在意这些,慕珏向她伸出手去,将她抱到了马上。 看见慕瑾身上的血迹,慕珏皱眉道:“阿瑾,怎么弄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待会再跟你说。” 慕瑾附到慕珏耳边轻声道:“这些难民说,陈郡失守了。” 慕珏的背脊很明显地僵硬了一下:“怎么会,难道鄞都还不知消息?” 慕瑾嘴角微抿,周围人太多,并不是说话的时候。 那些难民看着来了这么一群人,个个气宇不凡,又听他们叫慕瑾“公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可惊吓之后,委屈和憋闷又齐齐涌上来。 “军爷!军爷们!救救我们吧。天气苦寒,我们又没了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求求军爷救救我们!” 他们跪倒在地上,脸色皆冻得青紫,不住地打着哆嗦。 慕珏扫视他们一眼,沉声道:“林承,将他们带回鄞都,好生安置。” “我带你回去。”慕珏低低对慕瑾说。 慕瑾点了点头,心里生出一股暖意。 上一次慕珏对他说这句话,还是在两年前。那时慕珏已然成人,遵循凌国皇室旧例受封开府。而慕瑾作为公主,只能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凌宫里。 她记得那一年冬天也是大雪,华贵妃封后以后,对她越发苛责。那一天她被罚跪在华氏宫外的夹道里,脸上冻得血色尽失。慕珏进宫请安,实则是为了探望她,看见她险些昏厥过去,一把将她抱起:“她们怎么能这样对你,哥哥想想办法,我带你回去。” 他们的母亲将他们留在了深宫里,于是天地之间,只剩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凌宫不是他们的家,有彼此的地方才是他们的家,他们是流着相同的血液,无法割舍联系的兄妹。 慕瑾叹了口气,将头埋进他的胸口:“你总算回来了,昨日是母后的祭日,我替你磕过头了。” 提到母亲,慕珏微微哽咽:“我也已遥祭过了。” 骏马扬蹄,冻得结实的地上却掀不起一丝尘土。在这个异常寒冷的深冬,即使新年在即,却觉察不出一丝欢快的气氛。人人满面愁容,担忧和南越的战况,在鄞月河沿岸,常常看到拖家带口逃难的人群,像蝼蚁一样佝着身子,缓缓前行着。 但有一个地方是例外的,那就是——鄞都。 鄞都的城门大开着,迎接慕珏的归来。说起来是迎接,但等待着他的只有鄞都的守将和军士而已。 慕珏带着慕瑾踏行在鄞都的通衢大街上,看见树上挂着祈福的红绸,如同树上绽开的红花一样。红绸下面坠着细小的金玲,在风中发出一串串“丁玲玲”的脆响。行经在贵族的府邸之外,隐隐能听见里头传出的丝竹乐声,那里头飘出的风,带着一股沉水木味道的暖香。 “晋王府”三个烫金大字近在咫尺,慕珏轻唤道:“阿瑾,到家了。” 怀里的人并没有动静,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慕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昏睡了过去。 慕瑾身子娇弱,陡然受伤受寒,一病就是大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很多,某一日,她看见慕珏一脸凝重,对她道:“阿瑾,我刚进了趟宫,鄞都和周围四城的防布图失窃了。” 采月那时刚端水进来,听见这话,铜盆倾地,热水洒了一地,冒出袅袅的水汽。 “那日宫里出了刺客,防布图正是被他窃去,想来必是南越的人。南越得了防布图,一路顺鄞月河而上,势如破竹。” 慕瑾捏紧了被角,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人,挣扎良久,还是将在宫里遇到陌生男子,又救他,再被他掳掠的事,悉数告诉了慕珏。慕珏早从采月那里得知了这些,不由问道:“阿瑾,你可有看见他的脸?近日鄞都府抓到了几个人,和这件事有关,怀疑是南越的细作。若你看清了那刺客的脸,也好指认指认。” 他的脸慕瑾还记得分明:“他……” 不知怎的,慕瑾忽然想起了那日在马背上套在她脚上的那双靴子和身上的大氅,想到宫墙之上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带着围面,未曾露面。不过他身材高大,武功也厉害……” 慕瑾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心虚。 “嗯。”慕珏应了一声,“南越既派了人来,必要万无一失,轻易不会露什么马脚。你被他抓去,他却没有杀你,不知道还有什么盘算。阿瑾,你往后需得小心,这件事不可泄露出去。” 慕瑾点点头,心里越发觉得古怪。 “陈郡失守的事,父皇知道了么?” “父皇最近身子越发不好,太子掌管军中事务,听到败讯就大开杀戒,下头的官员心惊胆颤,才干起欺上瞒下的勾当。陈郡败兵退守的折子被压了下来,兵部只知道催促冯将军,却不拨援军和粮草。冯将军一世骁勇,最后孤军奋战,下场惨烈如此,实在让人愤懑。如今纸包不住火,陈郡来的难民越来越多,父皇已经知道了。” “父皇发了很大的脾气,派太子领兵到鄞月河左岸与南越对抗。” “太子……难堪大任,让他领兵,我们输定了。”慕瑾心里一沉。 第8章 南越攻城 凌国天历十四年,南越兵卒自攻破陈郡之后一路北上,拿下了鄞都的陪城勾月城,驻扎在鄞月河畔。太子慕淮亲领十万亲兵出鄞都迎战,十二月二十九晚,除夕前夜,漫天的火光染红天幕,兵戈箭隼之声惊破了鄞都百姓的酣梦。 慕瑾身上伤刚好了大半,近来睡眠一直很浅。这一夜刚睡了一会,就听见外面巨大的轰隆声,伴随着石块落向地面的碎响。男女的惊呼声响彻在整个晋王府内外,慕瑾一下子从床上做起来,问道:“采月,发生了什么事?” 久久没有回应,慕瑾起身下床,自己点燃了手边的烛台,光明驱散黑暗,外面的哄闹声愈来愈大。采月一下子破门而入,声音里头带着惊慌:“公主,不好了!南越兵正在攻城,马上就要打进来了!” 深夜攻城,为的就是趁其不备。即使最近鄞都加强守卫,但这个时辰,却是兵士却疲惫、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慕瑾披上外衣,将长发用簪子拢了,问道:“哥哥在哪里?” “殿下已起身了,正要去抚安门。” 慕瑾推门出去,走到慕珏屋外,他已披上战甲,神色一脸凝重。看见慕瑾过来,慕珏皱了皱眉:“阿瑾,你醒了。” “哥哥要去守城么?我陪你一起去。”慕瑾走在他的身后。 “胡闹什么,你的身子还没有好。”慕珏轻轻抚了抚慕瑾凌乱的发丝,“你在这里等着,我已知会了林承。若是南越破了城,就让他带你走。” 慕瑾一把拉住了慕珏的衣袖,有些慌张:“哥哥,咱们是凌国的子民,父皇的儿女,怎可在这个时候临阵脱逃。” 她咬了咬唇,神色之中含了一丝懊恼:“何况,我心里有愧……是我救了那个偷防布图的刺客,若非如此,防布图不会落到南越手里,他们也不会来得这样快。” 慕瑾想不出当时怎会对那个男子动了恻隐之心,也许是他用石子掷了慕郦,也许是他满身鲜血的样子太过骇人。慕瑾当时想到过他的身份不同寻常,却没想到他去宫里是为偷防布图。也许是鄞都的氛围远没有外面的兢战,上层的贵族仍活在日日笙歌的美梦里,想不到自己的家国已经这样岌岌可危。 “如果鄞都破了,我是第一个罪人……”慕瑾看着慕珏,眼神之中透露着祈求和迫切,“其实我看见了他的脸,可是我没有告诉你。如果我告诉了你,也许……” “好了。”慕珏拍了拍慕瑾的肩膀,一脸温柔,“在你救他之时,防布图已然失窃,何况你当时什么也不知道。你不必想得太多,就在这等我回来。” “可是最近我日日不安,那天他到了林子里,似乎有人出来接应了他,也许就是南越的军士。是我该死,没有早些告诉你!”眼泪夺眶而出,慕瑾后悔不已,哭着道,“求你一定带我去,不然我实在愧疚。” 城外越兵的攻势如火如荼,好在鄞都的城门坚不可摧,两个时辰过去,双方仍僵持不下。凌国的健将一支跟着太子慕淮去了鄞月河,剩下的都已聚在了城门。此时守城的大将是陈郡捐躯的冯玉真冯老将军嫡子冯峻,冯老将军用兵如神,他的几个儿子里却没有几人得传他的天赋。如今凌国尚文轻武,朝中少有可用之将,一遇战事,庸碌如冯峻者,都被凌皇当作救命稻草,做了挂帅将军。 其实如今的凌皇也是用武力得来的天下,十五年前南越与凌国决战天岭,两国皇帝御驾亲征,枭雄对战,旷古绝今。南越先帝中箭身亡,南越一下子群龙无首,自乱阵脚,被凌国趁胜追击,到了最后仅余六万兵马逃回南越。凌国先皇大胜还朝,却因战事落下伤疾,身体每况愈下。如今的天历帝慕言并非先帝亲封的太子,他趁着先皇病重,谋权篡位,手戮太子。先皇气急暴毙,慕言登基为帝,改元天历。 当时追随先皇的一众将士曾力阻慕言登位,慕言怀恨在心,在上位五年之内,将那些老将多数肃清。慕言登位以后暴虐成性,刚愎自用,自认为凌国已高枕无忧,肆意打压武官,以拢皇权。若非如此,十余年后,凌国也不会落得个无人可用的下场。 冯峻一直想如他父亲一样有所建树,却不成想机遇是在这种时候落在他身上的。他忙得焦头烂额,眼看己方已现颓势,寒冬腊月里,冷汗热汗愣是浸湿了衣服。看见城楼那边走出来一个人,身后跟着一群羽林卫,心里一喜,迎上去道:“晋王殿下,可将您盼来了!” 当年慕言夺位之后,封杨氏为皇后,华氏为贵妃。杨皇后薨后,她所出的一对儿女在华氏的大势之下,愈发艰难。直到两年前晋王献策解了水患,凌皇才重新重视起这个儿子。太子既不在鄞都,这位先皇后所出的嫡子,自然也不容小觑。这个关口,抱着谁都能当救命菩萨,若是守不住城,也多一个人担干系。冯峻这样想着,似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重担就卸了一半。 “殿下,外头越军来势汹汹,咱们的人已折损了一半。城中的百姓听见攻城,也都堵在城门口想出去,我一个人掰成两个用,顾上这边顾不上那边,实在是……” 冯峻正苦着脸给慕珏言明形势,眼睛尖又看见慕珏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裹着厚厚的牡丹紫折枝花斗篷,帽沿下头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未施脂粉,却清丽得将天上的月亮都比下去了。他心里一动,想慕珏怎么这危急关头还带着这么漂亮的女人,莫非是要施美人计不成。 可细看一眼,这女子眉眼竟和慕珏有五分相似,冯峻这才恍然大悟,拜了一声:“卑职参见四公主!” 慕瑾摆了摆手让他不必多礼:“冯将军,南越攻城多久了,他们有多少人马,咱们又还剩多少人马?” 第9章 守城之战 “禀公主,外头已经打了两个时辰,天黑看不清楚,但南越至少来了五万兵马。太子带十万兵去鄞月城,当时陈郡又去十万兵,勾月城、东城等又去十万兵,再加上关州各地,如今鄞都统共剩兵不到十万,还要驻守王宫,一方城门只有两万精兵,咱们这里折损了一半,现在只有一万不到。” 慕瑾站在城门上,看着外面火光接天,护城河两侧都是黑压压的南越士兵。她低头看去,城墙之上有少说几百个越兵在攀登而上,石块、火把一个个砸下去,但拼不过对方的来势汹汹。 而此时,这里竟只有不到一万的凌国军队,而且还在不断减少! “我带了两千羽林卫精兵,你安排下去,一起守城。”慕珏沉声道。 “其他三个城门,有这么多的越军么?”慕瑾问向冯峻。 冯峻眉头一皱,言道:“旁的也有,只是这里是最多的。抚安门最易攻,他们的目标全在这里。” 慕瑾点了点头,这时,只听见“嗖嗖”的箭隼之声,原来是越军射起了火箭,密集的箭雨带着火焰,如一道道流星,全往抚安城楼而来。 慕瑾看见一支箭直直地往自己脖颈射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手拽着蹲了下去。那些箭射在角楼的门窗上,登时带起一片火光,木头在深夜之中燃得噼啪作响,将慕瑾的脸上印得红彤彤的。城楼之上的房屋皆被射中,滔滔的火焰连成一片,不时有士兵中箭的惊叫声传来。 “让你不要过来,这里太危险了。”慕珏拉了慕瑾藏在城墙后头,担忧道,“你听我的话,现在我就派人送你下去。” 慕瑾摇了摇头,看向身后燃烧的屋宇:“这里的火光就像蜡烛一样,城楼上的情况必叫越军尽收眼底,要赶紧灭火。” 慕珏朝她点头,眼风一瞟冯峻,他就识眼色地派人赶紧搬水熄火。 “冯将军,咱们鄞都内河稀少,且离抚安门很远,远水救不了近火。羽林卫素来武功高强,让他们将这些燃烧的屋宇拆了,当作火把。咱们再浇一回油,不信他们还能冒火上来。” 冯峻听着慕瑾的话,心里暗暗称奇:“公主高明!” 一时数十个羽林军上来,手里都拿着数米的长鞭,手腕一动,长鞭如灵敏的蛇一般,覆上烧得剥离的木头,就朝城墙上南越的云梯扔去。火星触上倒下的烈油,一道火光长长垂落,如除夕之夜满天的焰火,吞噬了一个个顺梯而上的越军。 惨叫之声不绝于耳,身体坠落地面的闷响声不停传来。那些不停射来的火箭,也被羽林军的长鞭卷起,复向来时的方向扔去。 城墙之上烈火灼灼燃烧,那股热气直喷到慕瑾的脸上。一墙之隔,外头就是鲜血和烈焰,喊杀之声不绝于耳。南越见状不再使用云梯登城,巨大的石块不停地投掷而来,撞击在城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哥哥,我有一策,或可解此时危急。”眼见冯峻到了城楼另一侧视察,慕瑾的目光灼灼地看向慕珏。此时她蹲身在慕珏身侧,火光映得她的脸明艳异常,那眸子里头的神采,沉定又亮堂,透着夺目的气势。 对于慕瑾,慕珏一直是信任的。他始终记得两年前的那个雪天,他将她自覆着厚厚白雪的宫道上抱起,她在自己耳边说的话。 “哥哥,今年自五月起至十月止,黄河数次决堤,河谷皆溢,淹没人家无数。水患已有几年,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若我所料不错,今年开春过后,水患又将四起。父皇亲派的治水大臣,只知堵却不知泄,治标不治本。我想着,若是凿山引水,分流溉田,才可一劳永逸。哥哥你到时候向父皇献计,同他讨一个恩典,让我与你同去晋王府吧。” 次年不过五月底,水患如期而至,他如慕瑾所说,递了治水折子。那一件事,不仅得以将慕瑾自深宫之中救出,可以常伴在他身边,也让他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再次进入了凌皇的视线,甚至可以在后来掌管羽林卫左支,结识林承等人。 正是在那一次,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妹妹慕瑾再不是那个只知道畏缩在他身后的小小女孩,她承了母亲的聪颖,在凌宫之中掩其锋芒,却一直在蓄势待发,寻找一个最佳的机遇。 慕珏朝着慕瑾点一点头,侧耳过去。 在撞门半个时辰之后,一块巨石又重重砸在了抚安城门上。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下重击,似乎成为了破门的最后一击。随着“吱呀”一声重响,抚安城门终于破开了一条缝,透出一道微微的光亮。 这一道光就像是黎明天边的第一线曙光,一下子撕开黑暗的天幕。攻城的越军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他们的理智被巨大的兴奋淹没,用力地推开城门,如潮水一样涌进了抚安门里。 这是凌国的国都,这一扇门打开,预示着他们的凌国之战将要胜利,整个凌国从此都将沦为南越的阶下囚,一雪十五年前的败军之耻! 越军发出高昂的咆哮声,高举着长矛短剑,准备开始接下来的屠城杀戮。领兵的将士高呼道:“冲啊!进了鄞都,把凌皇的狗头割下来给主上下酒!” 这一句话振奋人心,他们冲进城门里,宽阔的通衢大道两侧,高悬的灯笼早已熄去了烛光。在城楼的阴影之下,四周暗得似透不出一丝光线的密室。在密集的人流里,忽然传来了阵阵凄厉的惊呼。 城门“轰隆”一下闭合,在他们的前方,数百个凌军手持盾牌,筑起高高的盾墙,将他们的道路封死。在越军觉察不对转身的时候,一切已经太晚了。淬了剧毒的箭隼自四面八方密密传来,他们的脚下遍布着铁蒺藜,奔走之下,利刺穿过厚厚的鞋底扎进脚里,一下子血肉模糊。 城外的越军并不知里头的情况,见城门被凌军闭合,一波破门的攻势再起。待他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却看见尸横遍地,鲜血横流,层层累叠的尸体是他们的战友。 第10章 以质换质 这一场围困先后歼灭了万余越军,衢街上的尸首绵延百米。隐在暗处的羽林卫射杀到后来,箭隼不够,竟又自越军的箭筒里搜刮了千余。在天明之后,地面之上埋下的铁蒺藜上鲜血淋漓,挂着不少皮肉,叫人见之欲呕。这一场守城之战一直进行到天明时,鄞月河边驻守的援军赶到,才算终结。南越到了最后,只剩下八千人,而原本守在抚安城门的将士,到了后来,也只存活了不到两千人,可说是惨烈异常。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击退了越军,冯峻长舒了一口气,抱拳对慕珏道:“若非晋王高策,实在是挨不到鄞月河的过来。” 慕珏含笑看了慕瑾一眼,刚要开口,却见慕瑾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一怔,也不再多言。 鄞月河的三万将士连夜入鄞都,也带来了一个噩耗——太子慕淮被南越皇帝唐天戈设计生擒,沦为俘虏! “唐天戈竟领兵亲征,到了鄞月河。”慕珏闻言不由皱了眉头。 鄞月河的领将抱拳道:“若非此次他擒获太子,我们全都不知越皇竟然来了。昔日南越先皇在与凌国一战中驾崩,南越第一战将也在那次折损,我担心越皇趁机报复,太子恐怕……” 凶多吉少? 慕瑾坐在马车上,一夜的胆战心惊令她惫累不已。可她的眼睛里却含着一道隐秘的亮光:“哥哥,太子被擒,他虽是我们的手足……我心里却有个鄙薄心思。” 这话说出来,慕瑾又微微有些心惊。 “咱们是手足,他却不是咱们的手足。”慕珏头微仰着,唇畔似笑非笑,“阿瑾,你放心,我们不会似他们一样使那些龌龊的手段,也不会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母后究竟是为何而死,我迟早会查个明白。只是如今国难当头,一切当以家国为重。” 慕瑾点点头,深看了慕珏一眼:“这我自然明白,否则岂不辜负了母后当日对我们的教导,只是哥哥,我实在有些担心你。如今南越攻势虽猛,可一路北上折损太多,已经是后继无力。即使他们破了鄞都,咱们聚各部的兵力齐上,也可如夜里一般,与他们做个瓮城之斗。可是如今在朝为官的多是贵族子弟,听到南越到了鄞月河,早是闻风丧胆,即使咱们有几分胜算,他们也畏缩不前,觉得败势已定。所以,即使鄞都守住了,他们也会求和。我想,南越擒太子而不杀,也是知道自己破鄞都机会不大,将他当作了和谈的筹码。” 慕珏闭了闭眼睛:“所以,他们和谈的要求一定极其之高。你担心我会被父皇当作质子,换取太子?即使做质子,也未尝不是机会。我只担心你,若是不在我身边,恐会受他们慢待。” “可是哥哥这么疼爱阿瑾,一定会想好万全之策,不是吗?”慕瑾叹了口气,眼里已蒙上水汽,“我只感叹我们兄妹时运蹉跎,身不由己。哥哥,若是可以,咱们不要做父皇的儿女,只做尘世里的普通人就好。” 如慕瑾所料,天明之后,凌皇受不住朝中官员的上书,亲派了使臣前往鄞月河边议和。此次议和的条件,除却割让凌国与南越毗邻的十五座城池永世作为南越的领土之外,每年还需向南越缴纳不菲的进贡。只有属国才需进贡,此举是在大大地折辱凌国。 凌皇的确有换质的打算,但是却被南越拒绝。慕瑾没有料到的是,南越提出的条件却是以嫡公主交换太子,让凌国和南越和亲。 与南越和亲,缔结姻亲,便可保少说几十年的安宁,凌国自然是求之不得! 慕珏下朝之后得了宦官的口谕,说凌皇请他往书房议事。可站在凌皇的书房里,慕珏并未见到凌皇,矮榻之上坐着的,却是雍容华贵的华皇后。 “啪嗒”一声,身后的宫婢关上了书房的门,慕珏心头一跳,压下惊异向华氏行礼道:“儿臣见过皇后娘娘,父皇派人传儿臣往书房议事,不知父皇在何处?” 华皇后冷笑一声,侧身对静立的宫女吩咐道:“你去晋王府告诉四公主,就说晋王殿下在书房里突发暴疾,生命垂危,让她速速进宫侍疾!” 慕珏后背登时冒出一身冷汗:“娘娘这是何意,儿臣康健得很。” 他黑眸之中透出怒气,极大的不安笼罩着他,让他心里突突直跳。 华皇后唇畔挂着一丝笑意,目光直直地落在慕珏身上,如冰似刀,透着畅快的得意。 “哼,什么何意。”幔帘之后走出一个华服的少女,活脱脱似一个年轻的华氏,脸上张扬着笑意,“便不这样说,怎么骗慕瑾上花轿啊?我可得恭喜晋王了,你的亲妹子觅得良人,将要出阁了。” 慕郦往华皇后身旁坐下,笑着看他,一字一句道:“我是母后的嫡女,尊贵如斯,怎可嫁给敌国受辱?我听说,那越皇嗜血暴虐,杀人不眨眼。若是慕瑾嫁给他,兴许连一个月也活不过。” 闻得这句,慕珏立刻转身疾行,要推开书房的门出去。此时,书房里却忽然跳出几个侍卫,长剑直指,往慕珏袭来。 “拦住他!”华氏高喝一声。 “晋王,你该体谅本宫,慕瑾也是皇上的嫡女,派她去,再妥当不过。” 慕珏身手虽好,可困他的俱是宫里一等的好手,且对方人多势众,他被那些侍卫按压在地,头上青筋暴出,眼里红丝密布:“父皇在哪里,我要见父皇!” “父皇?”慕郦轻笑一声。 华氏居高临下地看着慕珏,轻轻抚了抚自己手上的嵌了玉石玛瑙的护甲,漫不经心地对慕珏道:“这主意还是你父皇给我出的,阿郦和慕瑾,他自然选阿郦了。你只要在这乖乖待上片刻,等慕瑾被送去越营换回太子,我就放你回去。” 华皇后的这句话抹灭了慕珏心里最后一丝希冀,他挣扎几番,却被侍卫一脚踢在背上,痛苦地俯下身去,眼眶已是一片湿意。 守在书房外的宫人们听见里头传出一声声沉闷而激烈的痛呼,是如重物击在心上,可泣出血来的酸楚无奈:“阿瑾!阿瑾!” “别让她去……” 第11章 事发突然 慕瑾怔愣的看着宫里出来的宫女,旋即反应过来,颔首,轻声道:“有劳了。” 宫女脸上浮现出一抹讶异的神色,想着些许其他的事,压下了那丝鄙夷,抬了抬下巴,声音里不无透着趾高气昂:“公主殿下快些的好,三殿下事发突然,您还是快些进宫瞧瞧。” 慕瑾忍不住黛眉轻蹙,觉得里面有些不对劲,但具体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地方,思索的功夫已然是时间在快速的流逝,这儿是皇后心腹,弱不去,哥哥当真发生何事该当如何? “慕瑾这就进宫,烦劳带路去见皇兄。”慕瑾压下心头的那一丝异样感觉,至于还有什么,且等进宫后再慢慢的调查。 慕瑾刚走出府邸,便看府外已经有一顶软轿候着,不由道:“这是何意。” “公主不必担心,从您的住处到宫里还有段距离,皇后娘娘特意让奴婢准备了轿子在这里候着,免得怠慢了公主。”宫女脸上扬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完全不知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也就是利用这些个手段能迅速的成功,慕瑾可不会相信华氏会对她如此这般,“不必,本公主担心兄长,你还是快些带我进宫罢。”慕瑾的声音也变得凌厉了些许,目光里透射出的眼神让宫女稍微迟滞片刻,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笑意盈盈的看着并不答应的慕瑾,她倒是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掀开软轿的帘子,将空空如也的软轿呈现给慕瑾看,恭声说:“公主且放心,奴婢的主子没在里面做任何手脚,知道您心里牵挂殿下,这不有更快代替脚程的东西,你为何如此抵触。” 不知为何,慕瑾有心劝说自己不要想太多,但是这宫女到来之后所有的一切,不无透着诡异。甚至可以说在某些细节上完全让人无法预料,也根本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迅速的造成其他方面的影响。 想了许久,最终对于哥哥的担心还是超过了心中的怀疑,慕瑾抬脚向着软轿走了进去。在红艳的帘子落下的一瞬,慕瑾看到宫女脸上越来越灿烂的笑脸,以及那眼中透露出浓浓的嘲讽。 她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切就是一场早就准备好的阴谋,她就是进入绝境之中的猎物,快速的伸手去抓那还在略微晃动的帘子,却在这个时候软轿里传来一股淡淡的幽香。 香气进入鼻子,很快的就麻痹了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醉的感觉让慕瑾心中仅剩的一点点警惕也随之崩溃。 “公主殿下起轿!”只是这么一句尖锐的声音,便在黑暗章寻求不到自我! 麻木的感觉还在不断地从手腕的位置传来,好似是有什么东西要勒进皮肉中。意识还有些迟钝,慕瑾却隐约能够听到周围那嘈杂的声音,让她感觉自己有些头痛。 一个人有些压抑的声音忽然间响起,让慕瑾还有些懵懂的脑袋感觉到了难受,分不清楚现在是在何处,只是感觉浑身都还在颠簸之中,晃得她睁不开眼。 想挪动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严严实实的被绑着,动弹不得,心里一句恐惧的心态涌现出来,此刻最关心的却还是哥哥慕钰。 “公主殿下,您还是安心待在里面,等到了目的地自然会放您自由,现在只能委屈您继续在马车里待着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带着冷漠,带着所有的一切,让被捆绑住动弹不得的慕瑾本能感觉到了威胁。 慕瑾的嘴巴被丝带绑着,也看不清外面究竟是何人,能用这种办法对付她的人,除了华氏,在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人,心中早就该想到,她为的就是太子! 从他们口中陆续得到的线索可以确定,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联系,只不过是要奉命将这位公主送往邻国。靠在车壁上的慕瑾笑了,笑的有些怆然,泪水无声的划下:“哥哥无事便好,无事便好。” 比起一切,慕瑾最为担心的还是自己那无辜的哥哥,若是在发生什么的话,真的不知道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去活。 “华氏如此待我,就不怕天下人诟病吗?!” 心里不平,即使如此也无可奈何,太子被擒,她早该想到华氏会做出何等的事情来,只不过不知道是这么快,而且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不顾他人的性命。 “前有凌皇弑父夺位,今人只不过是失去个公主而已,对于整个凌过来说,你该是荣幸。” 外面的声音夹杂着嘲讽,她不过是先皇后的遗腹子,这后宫朝堂本就是趋炎附势,即使这个事情传了出去,谁敢议论,权利就是最好的调剂品,凌驾于一切之上。 慕瑾没在说什么,眼中却不断的闪烁着其他的光芒,华氏早有想要解决掉自己的想法,不过始终没能找到一个更好的借口,如今太子因为轻敌被南越俘虏,反而能够趁着这个时候解决掉自己。 闭上眼睛,慕瑾还在快速的思考着,嘴上却道:“我不会逃,但你们这样一路绑着我送去南越,被南越的帝王看到,不知南越皇帝会不会怀疑我根本不是凌国嫡公主,而是凌国随意找的一个女人,为的是代替公主,到那时,我想不仅我会没命,太子也不可能安然回去。” 纵然华氏的如意算盘打的再好,估计也不会预料到这一路上出现什么变故。太子的性命比起自己还要尊贵许多,在慕瑾看来,若是自己死了能换的太子也无法安然回去,倒是个不错的交易。 “已经接近南越的边境了,最多还有一天的路程就能抵达南越国境内。”侍卫的声音传来,依旧是那样的没有感情。目的地也都快到了,她的身子却是僵硬的很。 慕瑾不知道迎接她的是什么,只知道南越皇帝生性残暴,却也是心计无双,想来那日就不该救了那个人,可惜一切都没有回旋的余地! 第12章 预谋 都城 “殿下,我们是否要行动。”一个身穿盔甲的将士看着满脸愤怒的殿下,心中知道殿下为了公主的事情整日担忧。 慕钰犹豫着,心中满是懊悔。 若非是因为自己轻敌,中了皇后的计谋,那自己也不可能凭白的将妹妹给搭进去。 他冷冷抬头,看着开口的将士,道:“行动?我用什么行动,起兵造反?” 现在的他尚且羽翼还没有丰满,加上父皇对自己也并非很亲厚,没那么容易能够解决掉所有的事情,此刻太子被浮,凌国上下已经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有风吹草动都可能会引发出一系列的事情,根本无法确保所有的一切。 将士立刻不说话了,毕竟殿下心中担心的事情他们这些下属也不知道。 “父皇与我向来不亲厚,若是这个时候动手只会带来很大的麻烦,况且也没有那么容易能够提前解决掉。”慕钰没了妹妹的帮助,反而是有些束手束脚。 眉宇微微皱起,心里似有千斤重石压在心口怎么也喘不过气来,现在的他也是步步为营,华氏跟穆淮一定会对他出手,一时之间如困顿之兽,若此时动手,必定是死路一条! 还记得皇后嘱咐自己的话,让慕钰反而是不敢轻举妄动。 “慕钰,本宫不想拿你妹妹威胁你,但是比起一切还是江山社稷更加重要,若是太子不能回来,你以为自己有资格登上皇位,你那个妹妹不过也迟早都是皇室的牺牲品。”华氏冷冷的看着兀自挣扎的慕钰。 在她看来,他们兄妹两个人不过就是还在挣扎的蝼蚁罢了,只要能有利用的价值自然是可以充分使用,若是那个时候开始失去了这份价值,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会将其真正的放在心上。 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上,慕钰反而愈发的清楚,没有一个牢固的依仗,凭借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将妹妹从南越救回来。 按捺下心中对华氏的杀意,慕钰眼中充满了矛盾,低低的说:“让他们按耐住不要动,等待太子从南越回来。” “殿下,您真的打算眼睁睁看着公主在南越受尽屈辱,将一切都给彻底毁了?”一个人凭空出现在房中,淡然的陈述着这件事,好似是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到底会引发什么。 慕瑾此时在南越可谓是生不如死,但是他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有些恼怒,也憎恨自己,若是那个时候,自己的心再多为她想一下,就一下的话,他也不需要遭受这么大的侮辱! 慕钰疯狂的抓着头发,放弃似的说:“若是可以我宁愿去拯救阿瑾,但是现在的我没有这个能力,身为哥哥却要用自己妹妹的一切来做交换。” 在那一刻慕钰赫然明白,权势的重要性,只要能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谁也不敢对他们兄妹再冷眼分毫,不知不觉,他心里已经渴望得到这个皇位! “或许多一个人,便多了一大助力。”安静的房间里只是响着那人的声音,沉浸地可怕。 慕钰倏然抬起头,眼睛里蔓延着最后的疯狂:“告诉我,是谁?” 男子看着慕钰这般激动,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是没有开口。 两日后,晃晃悠悠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公主,南越到了。”侍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外面的声音再次响起,慕瑾只是感觉自己浑身都要麻木了,接着就是自己被人从轿子里面拉了出来,这对待人的态度,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娘娘说过,若是您没能成功将太子从南越手中讨回,慕钰殿下会有怎样的遭遇,娘娘她也说不准。” 赤裸裸的威胁就落在慕瑾耳中,她愤怒,却无法在去做什么。 只身在数千里外的南越,她已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华氏这一招用的果然是好的,就是不知道,太子殿下好不好。 心里冷哼一声,即使是被人像在这般对待,她也没有任何表露杀意的表情,“若是哥哥出了什么事情,华皇后该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 她指的即使太子安然回国,但是下一步的目标就是慕钰,她为了坐上那个位置做了多少的事情,旁人不是不知道,现在她有必要给这人提个醒。 侍卫微微诧异,应允道:“只要公主能将太子安然换出,属下便连夜让人回去告知娘娘,慕钰殿下的脑袋自然是在自己的脖子上。” 如此威胁的语气,即使想反驳也没有任何的能力,慕瑾只能恨恨地看着面前的侍卫,冷语到,“她最好呢过履行自己的诺言!” 若是穆淮回去,华氏还是不肯放过哥哥,那么她即使是…… “请!”南越士兵冷冷的看着站在原地,有些狼狈的公主,并没有因为对方身份就有任何的舒缓。 慕瑾点头,随着这个士兵走了进去。 营帐内 唐天戈在沙盘上快速的指点着几个地方,同身旁的将领说着什么,速度很快,但却很平静。 “按照现在的速度,只要能够不放弃太子,凌国也不敢轻举妄动。”将领点出凌国太子的重要性,提议陛下不要如此轻易的就将人给换了回去。 军师也附和的道:“陛下,现在凌国的一切都尽在掌握,让一个嫡公主来做交换,未免有些太不划算,还是慎重的好。” 唐天戈摇了摇头,“不必,事情在朕预料之内,你们继续给凌国边境施加压力,其他事朕自行处置。” 他不过是想要哪个女人而已,还有凌国!至于那些人是生还是死,唐天戈根本不在意,不过是让这世上再几个冤魂,他这一生杀戮太多,也不在乎多这么几个人。 “陛下,将军,凌国派来和谈的人已经到了,就在营帐外。”士兵来报,唐天戈放下手中东西,让将军和其余的人都先行退下,而后在让那位凌国来的特使进入。 一连数日都没能找到个更好的地方收拾,慕瑾的神色看起来有些狼狈,她安然的站在营帐外,目不斜视,也不去看从营帐中走出的几个人投来的怪异目光。 第13章 居然是他 “进来!” 有些熟悉却很冷然的声音响起,慕瑾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很快就被身后的士兵伸手一推,脚下踉跄的闯进营帐之中。 在看到那个人面容的瞬间,英挺的鼻梁,精致的五官,还有那双让她几乎能陷下去的眼睛,是他。 “是你!” “你!” 根本没有料想之中那么从容。 “凌国公主。”唐天戈的唇角缓缓向上扬起,仿佛是带着什么让人觉得奇怪的东西,但是完全没有丁点的温度,就那样冷冷的看着慕瑾。 慕瑾也没料到这南越的皇帝居然会是他,当初那个受伤被自己所救,还掳走了自己的人。 定定心神,打算说些什么,才赫然发现,自己原本脑海之中想好的说辞,竟然因为眼前的人彻底忘却了。 半天也没能说出任何。 “凌国便是派了你这样一个人来换太子?”唐天戈的声音里透着讥讽,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慕瑾。 他们之中的两次经历并不算多好,可是慕瑾却在这个时候感觉到男人身上那危险的气息,没有那么容易能够再去找到什么,也就是靠着这一切还能保持最后的镇定。 压下了心中其他的想法,慕瑾淡然的看着面前的人,开口:“慕瑾拜见南越陛下。” 口中如此说,慕瑾的身体并未有任何的动作,她定定看着对方,脑海之中不自觉闪过的却是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 唐天戈换了个姿势,用手撑着下巴,薄唇微微向上勾起,露出无限的嘲弄,“嫡公主,你可知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南越同你国太子作为交换?” “特使。”慕瑾掷地有声的说着,并没有因为对方帝王的气势就有任何的退缩。 “嗤。”唐天戈眯起眼,就那样带着些许怜悯,好像是在透露着什么悲剧性的东西,“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凌国太子都已经成为朕手中俘虏,你个小小的公主有什么资格来做特使,当初朕提出的要求,用嫡公主做为交换,朕若是满意才会放太子回凌国。” 残忍地将事情的真相都给揭开,唐天戈心中并未对眼前人有任何的怜悯,有的只是一片漠然。 唐天戈的话却像是晴天霹雳,让慕瑾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扯低的破裂了,面上一片惨白,手中的木盒也应声的落地。 脆响声传来,唐天戈的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根本不知道该去说些什么,正看到从摔开盒子之中露出的一抹红艳的东西。 他唇角的嘲讽笑容愈发的明显了,阴阳怪气的说:“公主殿下这是欲擒故纵,想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朕的注意?” 慕瑾呆楞的投去目光,在看到那抹红色之后,终于崩溃了,失声喊道:“不!不可能会是这样!” 后退了几步想要快速从这个地方逃离,但是门外的士兵却阻绝了自己的道路,她只能近乎疯狂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听着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过是被舍弃的棋子,用你来换取被朕俘虏的太子,这笔交易虽然有些不划算,但是看在你救过朕的份上,朕便允许了,免得浪费了公主的一片心意。” 慕瑾强行逼迫自己不要再去被这些事情所牵连,强打着精神的说:“皇帝陛下你可能误会了,慕瑾来这里只是为了将太子带回,若是陛下不愿意可以向凌国重新提出要求。” 她在父皇看来早已经是可以被舍弃的存在,只不过在这种事情里有了皇后的推波助澜,以至于用哥哥进行威胁,她没有任何选择的落入其中。 “你不过是朕的奴隶而已,有什么资格来谈条件?”慕瑾看着他如此轻蔑的样子,早知当初就不该救下这个祸水,以至于现在陷入两难的境地。 说完,外面走进来两个女子,他们并不算多友好的强行带着慕瑾离开了此处,唐天戈看着地上被丢下的木盒子,冷笑一声。 仇人的血脉有什么资格穿上着一身如火的嫁衣,慕瑾落入自己手中不过是个最好的利用玩偶罢了,让她继续在绝望之中活下去。 沐浴完毕之后,慕瑾主动地前往唐天戈的营帐之中,平静地看着对面高高在上的男人,开门见山的说:“慕瑾不管陛下要做什么,慕瑾留下,请将我国的太子按照约定放回去。” 唐天戈正拿着一本书,闻言,将目光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并未看到任何的挣扎,也没有痛苦,那双眼睛里好似事沉静了所有的一切,能够将一切的事情给彻底的隐藏起来。 “在你抵达南越边境后,朕便已经将太子给放了回去。”唐天戈不屑于用谎言欺骗对方,既然要带给对方绝望,那就最为干脆的摧毁对方心中的防线。 等到没有了任何反抗能力,唐天戈才会一点点的享受对方的绝望。 “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朕的奴隶,你的身上背负着凌国所有的耻辱,希望你能够活的足够长久,不然你的亲人会成为你下一个的牺牲品。”唐天戈冷冷的说着,没在去做其他的一切。 在这种地方上仍旧没有那么容易能够确定了其中的价值。 慕瑾却很镇定的看着一切,并不着急还有什么其余的事情能够形成,也还是在这个事情下能够确定了其中的代价到底是多少。 “当初,我就该一刀杀了你!” 慕瑾的脸上满是仇恨的目光,拳头狠狠地拽着,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不知地,唐天戈听见这个话之后,心里不知道该什么东西猛然一击,居然有些温怒。 两步走到她的身边,伸手掐着她精巧的下巴,逼迫与自己对视,冷哼一声,“可是你没有!”将其狠狠的摔在地上,这个女人,有足够的能力勾起他心里的怒火。 慕瑾在地上也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只是怪她识人不清罢了! 外面来人将她带出去,只是安排在了某处的地方,唐天戈是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更是对她丝毫都不起兴趣。 第14章 生不如死 夜色沉沉,天边一轮明月悬挂着,慕瑾在窗边站着,感觉身后有股熟悉的气息,立即转身,却看见唐天戈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微微蹙眉,还来不及开口,耳边却传来一句戏虐的话,“月色正好,一人孤单站着,岂不孤寂?” 唐天戈露出冰冷的笑容,残忍的说道:“公主殿下该不会认为朕留着你是要当宝贝吧。” 这估计是唐天戈觉得最好笑的一件事情,身为他的奴隶,却真把自己当做了公主,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腰间忽然出现一双手,力气极大,她怎么也松不开,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眼神黯淡下来,也慢慢放下了反抗,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转变,她淡声说:“既然南越陛下愿意,身为凌国的公主也应该完成这个使命。” 唐天戈愣了下,没有预料到对方居然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也还是无法再去找到了什么更大的关联,甚至是在这个情况下还有什么转变的时候,才知道了对方对着这些究竟做出了怎样的回答。 那些事情若是还有什么麻烦的话,几乎是不知道还有几个人可以确定那些东西带给他们的绝望,但也就是勉强的靠着这些还能安然的确定所有的一切。 独特的东西反而是让唐天戈感觉到了兴趣,他道:“既然如此,朕便要看看公主殿下可是做出怎样额觉悟。” “你要做什么?!” 慕瑾大声呵斥,看着面前的人朝她伸手,身后已经无路可退,心里涌起一股恐惧,唐天戈看着他就像是看带猎物一般,一把将压在身下,“孤男寡女,你说能做什么?” 赤裸裸的威胁,还想说什么,唇瓣却被含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胸口的衣服被撕开大半的口子,凉意也随之灌进,浑身都打了个哆嗦。 “不”慕瑾已经接近了绝望,但是身上的人却一点也没有停止,反而是无休止的折磨。 遍体的疼痛几乎快要将人给彻底逼疯,但是比起一切她一声不吭的承受着一切,也无法在有什么办法能够去改变所有的一切。 仰面躺在并不算柔软的床上,眼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慕瑾却倔强的伸出手擦拭掉了眼角的眼泪,不去看那个站在远处还在穿衣的男人,心中已是一片绝望。 对于他们而言,唐天戈顿了顿,回头看着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看着她,随后脸上忽然间露出了个怪异的笑容,一脸满足的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只需要按照朕的想法去活着。” 慕瑾却像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一般,许久,嘴角自嘲地应承,“是。” 唐天戈穿好衣服,看着女人失神的模样,终究还是无法做到残忍,几步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女人,道:“你想要什么。” 慕瑾懵懂的转过身,脸上还带着平静,好像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的生机,她突然间露出了个笑容,有些嘲讽,更加没法能有什么办法能去达成,有些嘲讽的看着唐天戈,“陛下又能给慕瑾什么,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是其他?” 唐天戈露出一丝讶异的神色,很快就笑了起来,不过笑容之中充斥了许多,但是没有那么容易能去有了其他的影响,平静的开口:“谁同你说过要给你封号,就算你是凌国公主又如何,朕同你凌国的恩怨永远都不可能解决,你在朕的面前永远都是个只能被使用的奴隶罢了。” 随着这句话结束,慕瑾情不自禁想到了昨夜的粗暴,那根本不像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那种极致的痛苦只是会让人无法在挣扎出去。 在这个地方上根本没有几个人还能安然的做到一切,也正是因为如此反而是引发了绝对的麻烦。 “慕瑾多谢陛下告知自己的身份,日后也不会在做任何僭越的事情。”慕瑾好似对于唐天戈话中的意思并没有太大的决断,就那样淡漠的说着。 唐天戈怔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估计没有料到她居然如此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也并未主动要求过什么,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慢慢融化。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你居然如此不在乎自己,倒是超出朕的预料了。” 只是说了一句话,便没有丝毫留恋的离开了,也没有再去顾忌无法动弹的慕瑾,对于他来说,现在的答案就已经很好。 随着男人的消失,慕瑾脸上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宣泄了下来,尤其是对于他们而言,绝对的痛苦也无法改变其他的一切。 现在的问题下没那么容易能够被人发现,只能是想尽办法也要保持镇定。 她动了动身子,那种难耐的疼痛几乎快要让她昏厥过去。 没有什么比起这种耻辱更加能够逼人,但是慕瑾自身却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利,不多时外面传来细细索索的声音,慕瑾平静的心一下子紧张了起来,此刻自己还未着寸缕,若是被他人看到,接下来根本不用再去活着了。 等了片刻,从外面探进来一个脑袋,当看到人的时候慕瑾着实放松了不少,强行忍着身体上的疼痛,勉强的挤出了个笑容,道:“你怎么来了。” 慕瑾知道这个孩子是在担心自己,但是也不能在对方的面前表露出来,干脆的说:“你去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晚点我陪你出去走走。” 女孩将衣服拿给了慕瑾,而且好好地给她穿好了衣衫。 两人一出去,便看见面前直挺挺的高大身影,唐天戈还没有走,而是站在外面等着她? 似乎感觉到身后的人出来,也走了过去,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可言,慕瑾也感觉不到他有多么的欢喜。 他还算遵守约定,在和凌国完成交易后,没有再去骚扰凌国的边境,但是凌国也没有就此放松戒备,看着在不远处的边境,慕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第15章 彼此彼此 仿佛是察觉到怀中人的情绪变化,唐天戈遥遥看向不远处的凌国边境,嘴角勾起了个讽刺的弧度,轻然道:“有朝一日,朕定然要将那片疆土也给打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慕瑾倏然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揽住自己的男人。他们之间无外乎情感,却没有什么比起这些更加让人觉得可怕。 “凌国不是陛下想那么简单就能拿下,就算陛下想尽办法也没那么容易能够拿下凌国。” 这些年对凌国的兵力她还是有些了解,至少在自己的父皇和兄长的手中,不可能让唐天戈如此轻易的就拿下凌国的土地,在这个地方上还是无法确定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去改变,但也知道自己怕是没有机会能够去要求什么。 回应慕瑾的只有淡淡的笑声,唐天戈心中清楚,正如同慕瑾所说,要想真正拿下凌国,自己必须是要付出比较惨痛的代价,但他若是没有一定的能力,怎么会来? “陛下想要慕瑾看什么。”慕瑾从容,甚至都听不出任何的尊敬。 “朕想知道,若是没有朕得到你,你将会属于谁。”唐天戈淡淡的说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问题。 而此时数百里之外的荒野上,南越国浩浩汤汤的队伍正在朝着南越国的方向前进,将士们士气高涨,一路上有说有笑,毫不掩饰自己胜利的喜悦感。 名义上是凌国的嫡公主,但在唐天戈的眼里,自己不过就是个泄愤的女奴而已。 感觉到慕瑾的走神,唐天戈捏在慕瑾下巴上的手又猛然缩紧了不少,力道之大,直接将慕瑾的皮肉按了下去,留下一圈白印,嘴巴也不守控制的微微撅起,即便是如此,她的眸子里依旧是淡淡的,好像是根本不将唐天戈的话放在心里。 见状,唐天戈只觉得心里无比烦闷,手上用力一扯,直接将慕瑾的脑袋扯到自己的面前,轻轻的凑过去,在慕瑾的耳旁,轻声说道,“那你日后就好好的看着,着凌国的江山是怎么落到我唐天戈的手中的。” 唐天戈的声音十分轻柔,就像是在说什么甜言蜜语的话一样,伴随着话语传进耳朵的还有他霸道温热的气息,本事暧昧的距离,暧昧的姿势,慕瑾却偏偏没有一点心动温暖的感觉,只感觉像是无数的冰渣子顺着自己的脖子掉了进去,直将慕瑾的一身鸡皮疙瘩都冻了起来。 忽然被唐天戈扯着下巴被甩在地上,狠狠的装在了一边的树干上,整个肩膀都是闷闷的疼痛感。 被撞的一下子有些怔愣,呆愣额半天,才缓缓的扶着树爬起来,疏离整齐的发髻也在撞击中散乱开来,一只水色的玉钗子也掉了下来,在泥尘中咕噜噜的滚了两圈。 见状慕瑾紧张的蹲下身子,就要去将那钗子捡起来,这一动,肩膀上刚才撞击到的于伤隐隐发疼,疼的慕瑾额头都隐隐的冒汗,但是她却没有因此停下的意思,还是伸着素白的手要将那钗子捡起来。 一旁的唐天戈看到这样的情景不禁皱起了眉头,刚才自己说什么都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现在却因为一根钗子就要将自己的手伸到那泥尘之中,当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想到这里,唐天戈一个大步,直接迈到慕瑾的面前,脚一抬,一下子踩到那钗子上。 而这厢,慕瑾正要伸手将超子捡回来,就要碰到那钗子的时候,眼前一只黑色缎面,绣着暗纹的男式鞋子凌空踏了下来,只听见咔嚓一声,那玉钗子应声而断,在唐天戈的脚底下碎成几段。 “朕何时允许你将手伸到这泥尘之中,你要知道,你的全身上下都是我的,你自己不能擅自做主,不要总是试图惹恼我。” 慕瑾还没有来得及抬头去看,那冰冷霸道的声音就从头顶砸了下来,一字一句直将她的自尊心砸的粉碎,脸上却露出一丝的笑意,“慕瑾领旨。” 看着慕瑾那没生气的模样,唐天戈有种颓然的感觉,恨恨的甩手直接走了。 见唐天戈离开了,慕瑾才在地上蹲下来,看着地上碎裂成几段的玉钗,十分心疼的将它们一根根的捡起来放到了一张手帕中包了起来。 这根钗子还是南冥送给她的,原本还想留作念想,如今看来是没有那个必要了。 慕瑾孤零零的站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军营,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能一直站在这里,一身白衫,在风的吹佛下,白衣飘飘,整个人就像是一朵在寒风中开放的倔强的白梅,高洁优雅。 也罢,自己已非完璧之身,与南冥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想到这里,慕瑾不由得又深深的看了两眼那断裂的钗子,不知是在看钗子,还是在思念送钗子的人。 过度的专注,让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后久久凝视的视线,那视线中满是不满的意味。 唐天戈原本正咋吩咐手下,行军途中就将慕瑾放在粮食的车中,一转头就看到慕瑾满目深情的看着那钗子,顿时就有种怒从心起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安奈住了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的念头,直接甩甩衣袖离开了。 而一边好沉浸在回忆中的慕瑾,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在心头记了一笔账。 慕瑾还是被唐天戈派过来的士兵叫回神,“你跟我走,一会儿行军的时候你自己爬到粮食车上老老实实的待着,若是不小心摔下来被马踏伤,可没有人救你。” 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看着慕瑾觉得十分恶心,从小到大,这样的奴才,慕瑾可是见了不少,若是一一计较,怕是就活不到今日了。 “就算粮食车危险,也好过连上车的资格都没有,门前的犬,就不要装作狮虎的气势。”说着,慕瑾轻轻一甩衣袖,转身就往前走。 那士兵反应了半天才反映出来,慕瑾就是在羞辱他是条乱吠的疯狗,一瞬间,那士兵觉得十分气恼,三两步走到慕瑾的跟前,伸手就摸上了腰间的长刀。 第16章 一辈子的耻辱 慕瑾看着着情景,顿时柳眉一竖,即使是身着素衣,但是浑身的气度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浑然天成的皇家威严,让你士兵一瞬间觉得十分有压力,竟然也生出了一股退意。 但是男人的最后一点尊严,还是让他停住了脚步,佯装强势的看着慕瑾,“你可不要胡言乱语,小心你的嘴。” 慕瑾闻言,一声冷哼,“如何?” 慕瑾微微的加重了语气,那威严的气质,仿佛是犹如实质一样的朝着自己压过来,压得他也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这样的感觉除了在皇上面前,他还是第一次感知到。 “还请公主赎罪,是奴才逾越了。” 说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公主先行,唐天戈的态度其实他们也琢磨不透,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慕瑾见状也是微微点头,端着架势走在前面。 然而只有慕瑾自己知道,衣袖底下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早起经被冷汗浸湿。 榆次同时,凌国皇宫,皇后的寝宫之中。 华氏看着眼前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面上的表情不是很好看。 就在不久之前,皇帝来他的寝宫,她很是高兴,连忙梳妆迎接,原本还是相谈甚欢,自己不过局势多说了两句太子磁性多有受惊,政务之事多有不妥,也是因为精神不定的原因。 但是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因此动怒,一拍桌子,沉声喝到,“太子学识浅薄,处理事情上也不如三皇子考虑周全,着一些军事因为你这个做母亲的督管不利,现在还是拼命的维护,他早晚是要毁在你的手上。” 想到这里,华氏捏着茶盏沉默了,低下头,转动着手中的茶盏,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指,涂着艳红色的花汁,转动着手中的青瓷茶盏,红白相映,看起来倒是十分美艳。 寝宫里的宫女都是微微垂着头,没有敢抬头,生怕被心情不好的华氏责罚。 “母后,儿臣来看你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正是太子穆淮,高声呼喊着就进门了。 一进门也不给华氏行礼,拉过华氏身边的椅子,就一屁股坐了上去,歪着身子斜靠在椅背上,转头看着身后站着的年轻漂亮的小婢女,伸手在那婢女的脸上抹了一把,“去,给本太子倒上茶水。” 穆淮着一动作倒是将那小婢女惊了一下,本能的想要往后退一步,但是一抬头看到他眼底的那抹寒凉,生生的忍住了,闻言微微的福了福身子,“诺。” 见此情景,华氏微微抬头瞥了一眼站回去的婢女,目光有些寒凉,那婢女一抬头就正好和华氏的目光碰撞在一起,瞬间就觉得心如擂鼓,刷的一下将头低下来,不敢有一丝的多余动作。 “母后宫中这婢子倒是调教的很好,着沏茶的手艺比起太子府的可是好上不少,赶明儿倒是可以向母后讨要两个婢子回去专门侍茶。” 穆淮只顾着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华氏整个冷下来的目光,自己喋喋不休的说了半晌,次注意到华氏根本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于是开口问道。 “母后今日是怎么了?身体欠安吗?都不理儿臣。”说着往华氏跟前凑了凑,就要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见此情景,华氏一声低喝,“坐好,没点规矩,这般嬉闹,哪还有一点太子的威严!” 闻言,穆淮坐了回去,但是依旧是一副懒散的模样,不甚在意的说道,“母后,每天端着架子很累的,如今都到了您这,何必还让我如此拘束。” 华氏十分不满的将手中的青瓷茶盏啪的一声摔在桌子上,安静的环境中,着突然的一声巨响,倒是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一颗葡萄哽在喉咙的位置。 穆淮伸头使劲的吞了下去,噎的面上通红,眼眶泛泪,好不容易吞了下去,有些不满的看着华氏,咳嗽两声,“母后您这是做什么呢?” “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也不注重学习练武,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看太子的位置你也坐不住了。” 华氏急急地说道,语气中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听闻此言,太子才将头抬起来,认真的看着华氏,有些焦急的问道,“母后何出此言?” 看着他着急切的模样,华氏倒是松了一口气,尚且知道焦急,还不算是完全的朽木,这样还尚且可以好好的调教一下。 “不多时之前,你父皇刚走,对你这几日的表现很是不满意,倒是夸赞了三皇子。”说着华氏微微的靠在椅背上,看着太子微微的叹口气。 一听,瞬间就着恼了,大声的说道,“他慕钰不过就是赢了一场,哪里还有什么其他的功绩,父皇何必揪着着一点不放手。” “愚蠢,小心隔墙有耳。”见状,华氏急忙出言阻止,表情有些焦急。 穆淮闻自知失言,连忙噤了声,有些紧张的抬头看了眼周围的侍女,原本十分懒散的眼睛里一道寒芒划过,杀机迸现。 “静秋,去准备些桂香软膏过来,你们都先退下吧。” “诺。”说完便挪着碎步弓着身子离开了。 目送着静香离开,华氏的脸色才稍微的缓和一点,就收回了目光,也正是因此,华氏才没有看到出门之后的静香,直起身子,脸上哪还有刚才那怯懦,眼底含着一层杀气。 见所有人都离开了,穆淮憋着的那口气才放出来,长长的叹息一声,一脸严肃的看着皇后,“母后,那静香是有问题吗?” 华氏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穆淮,眼神飘忽的跟到了窗外,看着静香离开的方向,“原本还颇为怀疑,但是现在看来是不用担心了,若是细作,又怎会如此胆小,那惊恐到不像是装出来的。” 听完眼中的杀意才慢慢消散,又变作了那散漫的模样,“母后思虑缜密,可辨忠奸,儿臣佩服。”说着还双手抱拳,朝着华氏微微的鞠了一躬,像模像样的礼数傲世让华氏灿然失笑,但是还是装作生气的样子,正了正脸色。 “整日就知道插科打诨,也没见你将这口才运用到朝堂之上,兴许哄的你父皇高兴了,你这太子的位置还能做的久一点。” 第17章 凌国风云 华氏这话原本只是想要调笑一下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若依旧如此不求上进的话,他们母子一门怕是气数将尽。 慕钰那次治水的法子已经赢尽民心,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虽说这天下是慕家的,但是民众不信服,终究是会产生叛乱的。 “母后,眼下慕瑾已被送到南越,眼下一个慕钰,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太子的眼神尤为阴狠,像是恨不得将慕钰吞吃入腹一样。 华氏看着自己皇儿这样的眼神,也是一愣,连忙开口说道,“皇儿,此时不可急躁,莫要打草惊蛇。” “母后真当儿臣如此愚昧吗?儿臣自由分寸!”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华氏还想问什么,门口却进来了静香,手里端着盘子,“桂香软膏已经准备好,奴婢告退。” 穆淮捻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慢慢的品味着,直到一块下肚,才盯着自己的手指说道,“这春日本就是花香灿烂的时候,而花的香味又最是粘衣带衫,就像是这桂花香,摸了总是会留下味道的。” 说完静静的看着华氏,满脸的笑意,“母后,你应该多关心一下我们的三皇子殿下,莫要错过了这好春景。” 华氏瞬间明白了自己儿子的意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那是自然,三皇子征战归来,正是劳累的时候,自然是要好好犒劳一番。” 母子两人相视而笑,目光中带着深不见底的算计。 这边准备的功夫都已经就绪,大军随时都要出发回南越,可是唐天戈却还是看见慕瑾一个人在粮食车这边发呆,两步走上前去,唐天戈俯视着慕瑾,“怎么,一个粮食车都爬不上去吗?站在这里莫不是等我抱你上去?” 随时看着喜欢,但是唐天戈出口的话倒是半分也不中听,可以说是十分讽刺的。 原本慕瑾还是气恼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头顶的光线被全部遮住,疑惑的抬头一看,就看到唐天戈那张祸国殃民的皮囊,只是脸上嘲讽的笑容,让人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陛下真是说笑了,瑾儿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哪敢劳烦陛下帮忙,只求陛下能给瑾儿一身劲装,瑾儿自己会上去的。” 原本唐天戈就是看着她的表情可爱才忍不住的走了过来,但是谁曾想,她见了自己竟然直接冷下脸,如今还这般寒颤自己,真当自己一定会听她的吗。 “慕瑾,有求于人,你就将姿态放低,不要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求求我,我或许会同意给你一身劲装。” 唐天戈同样的,眼底的那一丝笑意也消失了,有些不满的看着慕瑾冷冷说道。 本以为慕瑾会羞愧难当,出声求自己,但是玩玩没有想到,慕瑾依旧是一副冷傲的姿态,好像根本就不在意唐天戈的话。 “陛下,我并不是在求你,我只是在考虑一的颜面而已,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若是你不介意我穿着罗裙攀爬,丢了你的脸面,我也不甚在意有没有劲装。” 慕瑾说的云淡风轻,好像是丢脸的不是自己一样。 唐天戈倒是被慕瑾这一句话噎到了,确实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自己的女人哪怕是女奴都不是别人可以染指的,哪怕是看也不行。 这慕瑾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想到这里,唐天戈恨恨的一甩衣袖转身离开,高声说道,“给公主准备一套劲装。”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又婢女拿着一套劲装走了过来,交到慕瑾的手中,“公主就请自己去营帐中更换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慕瑾本想问问哪里的营帐可以都没来得及说出,无奈之下,慕瑾拿着衣服朝唐天戈的营帐走去。 来这些时间,她就只来过军医的营帐和唐天戈的营帐,军医那里肯定不行,慕瑾就只能来这里。 撩开营帐的帘子,伸头一看,里面没有人,慕瑾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若是唐天戈在的话又免不了一阵奚落。 担心唐天戈随时会回来,慕瑾赶紧撩开营帐走进去,准备赶紧将一副换了。 退下自己的罗裙,青天白日之下,慕瑾雪白的皮肤上,那些请紫色的痕迹格外的明显。 慕瑾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面色刷的一下就红了,不只是气恼,还是羞愤,微微偏头看着自己的肩膀,上面已经青了好大一片。 伸手摸一下,结实的疼痛感让慕瑾不禁蹙起了好看的眉头,不禁自爱心里暗骂,“这唐天戈还真不是什么君子,竟然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唐天戈被慕瑾气到之后就去巡视军队了,一撩开营帐的门帘,脸色瞬间就冷下来了,这里居然有人进来了。 放轻了脚步声,唐天戈悄无声息的走进了营帐,隔着飘动的纱帘,慕瑾的玲珑嗯身形显得更加的朦胧,只留下一缕不清晰的剪影,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唐天戈压下心中躁动的感觉,轻轻的咳了两声。 慕瑾原本正在揉肩膀,突然听到低沉的男声,连忙抱着自己的胸口蹲下来,厉声喝道,“谁?” 一听这话,唐天戈轻笑一声,那笑声意味不明,“你自己跑到我的营帐之中,现在倒反过来问我是谁?” 说着唐天戈拉过一个椅子在慕瑾的正对面坐下来,一副我看你要怎么样的样子。 一瞬间慕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过了半晌才说道,“是今儿愚昧了,不知可否请陛下转过身子,容我将衣物穿上。” 唐天戈闻言,一声邪笑,“穿什么?难道你过来不是为了勾引我吗?”说的十分轻佻,像是自爱故意给慕瑾难堪。 慕瑾一瞬间有些脸色苍白,蹲在地上都觉得有些身形不稳,脸色变了好几次,才开口说道,“陛下误会了!” 被他一翻讽刺,慕瑾倒是没有那么多的担心和羞涩了,自己本就是被他夺了身子的人,又不是没有见过,而且这样将自己的自尊践踏在脚下的人,自己又何必在意。 第18章 煎熬 慕瑾索性不抱着了,站起身子,将手边的劲装一件件的穿上来,动作很慢,满是朦胧的诱惑力,但是慕瑾不过是因为疼痛难以动弹而已。 一身黑色的劲装,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突显出来,头发也不再是那样垂散的流云髻,而是全部高束在头顶,长长的发辫垂在背后,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面上的表情依旧是十分淡漠,配着这样的装束,带着两份冷硬的味道。 慕瑾倒是完全没有感觉出来唐天戈情绪的变化,只是见他一瞬不顺的盯着自己,面上觉得十分燥热,但是还是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就要绕过唐天戈直接走出去。 唐天戈见状,俊逸的眉毛微微一挑,“怎么?自己敢跑过来引诱我,却没有胆子承受后果吗?”长腿一身,直接横在慕瑾的面前,挡住了去路,慕瑾也不禁有些着恼,抬头看了看了唐天戈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气恼,“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吗?” 唐天戈看着的眼神,极淡的笑了一下,这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终于不再是完全的冷漠,难不成是想通了? 想到这里,内心居然有点诡异的开心的感觉,“未经允许,私自进入我的营帐,还在朕的面前褪去衣衫,你以为就可以简简单单的离开?” 这次的事情,确实就是唐天戈所说的那样,慕瑾自知有些理亏,无法反驳唐天戈的话,一瞬间有些气闷,想了想还是偷偷的舒了口气,微微福了福身子。 “擅闯陛下的营帐,还请陛下责罚!”微低着头,根本就不去看唐天戈的脸,好像是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但是即使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唐天戈也很清楚,恭顺的外表之下,她的眼里也绝对没有一点真的臣服的有意思。唐天戈笑了笑,伸着的腿,轻轻一转,脚尖一钩,直接挂住慕瑾的纤腰,腿一收,将整个人都带过来了。 突然腰上一紧,来不及惊呼,整个人就已经飞出去了,撞上了一个坚实的怀抱,整个脑袋埋在唐天戈的胸口,一股浓烈的男性的气息扑面而来,直燥的慕瑾面色通红。 精巧的小嘴不染而朱,一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半合着,似是十分倦怠的样子。 若不是知道慕瑾的性子,唐天戈还真的会以为她是变乖了,不过这样的场景倒也是难得,唐天戈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慕瑾享受这难得的经历。 此时若是有人进来,定会惊讶于看到这样的情景,唐天戈坐在椅子上,半躺着,慕瑾就趴在唐天戈的胸口,几乎是整个人都覆在唐天戈的身上,被他一只手揽着腰,看上去就像是一对恩爱的恋人一样。 “这就是陛下的惩罚吗?不知何时结束?” 慕瑾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十分冷淡,和她此刻脸上乖顺的表情大相径庭。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唐天戈闻言只觉得额角青筋暴起,这个女人果然是自己的敌人,哪怕是片刻的安宁都不让自己享受。 唐天戈抱着慕瑾纤腰的胳膊猛地一收,原本慕瑾只是虚虚的覆在唐天戈身上的身体猛地被压下去,死死的贴着他的身体。 两人之间只隔了几层衣料,两人甚至都你那个感觉到对方身体的形状,每一寸肌肤骨骼都十分清晰的感知到,甚至是皮肉之下的血脉跳动似乎都可以感觉到。 一瞬间,两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震,接着慕瑾就开始很不自在的扭动着身体,想要离开唐天戈的怀抱。 唐天戈躁动的气息因为慕瑾停下来,安定了不少,微微的舒了口气,好笑地的看着身下颇囧的女人,“怎么不动了?” 闻言,慕瑾十分气恼,但是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很是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赶紧放开自己。 唐天戈倒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放在慕瑾腰间的手一个用力,慕瑾一声惊呼,整个人躺在唐天戈的怀里,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就朝着床幔走过去。 唐天戈看着她居然没有丝毫的反抗,蹙眉,一改之前温柔的架势,几乎是用扔的,一下子将慕瑾摔在床上。 “以为朕会碰你吗?” 慕瑾好不容易爬起身子就听到这句话,一瞬间脸色惨白,显然是气的不轻,咕噜噜的从床上爬起来,慕瑾站在地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唐天戈,“慕瑾告退!” 说完也没等他唐天戈回答,就直接大步离开了,走得赶紧利落,背影十分潇洒。 出了唐天戈的营帐,慕瑾看着这一片忙碌的军营,四处都没有自己的安身之所,不由得有些悲凉,无处可去,就朝着之前的粮食车的位置走去。 南越的军队,粮食车又专门的人看守,一小队人马直接将车队围住,严防死守,用兵也尽是部队的精锐之人,可以说粮食车所在的地方是整个军营防守最周密之处,也就是整个军营最安全的地方。 唐天戈的话早已吩咐下去,所以慕瑾走过来也根本就没有人阻拦,可以说是畅行无阻。 这一车放的都是粟米,躺在上面倒是不难受,慕瑾找了稍微平坦的地方躺下来,看着天空,南越的天空和凌国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分别,只是自己足下的土地,却再也不是自己的国土。 不知不觉中,慕瑾竟然睡着了,来到南越这两日的时间,慕瑾包受折磨,现在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了,等到她醒来的时候,身子底下的车子在微微的晃动着,她连忙爬起身子看,就发现车子正在行进。 前大军前后绵延数里,黑压压的一片,看着这样的情景,慕瑾不禁理解穆淮那个废物为什么会输的那么惨了。 南越的兵力确实不容小觑,而且自己唐天戈的用兵只能更是穆淮媲美不了的,凌国战败,献出十城,每年进贡,换得了暂时的安宁。 第19章 风平浪静 而此时凌国皇宫,御书房中。 慕言看着手中的文件,眉头紧皱,这一次战败,凌国损失惨重,能用的将帅之才几乎全部陨落于这场战争。 凌国若是想要翻身也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而自己身体状况日益变差,膝下子嗣稀薄,可担重任的也不过就是太子和三皇子而已。 而自己用慕瑾将太子换回来,期间还囚禁了三皇子,此事怕是会让他心生怨恨,如若重用,怕是手足相残。 想到这些事情,凌皇就觉得头痛不已,有些颓然的将手中的书简扔到一边,凌皇躺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太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皇有些疲倦的眨了眨眼睛,坐直身子,看着外面,肃声道,“进来吧。” 秦淮推门走进来,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坐下吧,皇儿此时前来所为何事?”慕言伸手指了指一边的椅子,示意秦淮坐下。 “谢父皇,儿臣此次前来,是为了询问和谈条约的事情,割让十城可是当真?” 凌皇闻言无奈的点了点头,“凌国折损严重,可用的武将之才也尽数陨落,此时凌国已经经不起战争了,父皇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凌国的未来也得靠你们了。” 言罢,叹息了两声,像是瞬间老了许多,秦淮也是满脸不可置信,像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样,看来自己的脚步是必须要抓紧了! “父皇放心,儿臣定然不负父皇的嘱托,日后国政定当尽心尽力,和晋王一起为国分忧。” 闻言,凌皇欣慰的点点头,“父皇累了,你先回去吧。” 说着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秦淮出了御书房并没有直接回太子府,而是去了皇后的寝宫。 进去的时候,华氏还没有歇下,看见秦淮来了,就准备了差点,聊了起来。 “淮儿,你父皇可有说什么?”华氏问得十分急切。 虽然凌皇同意了让慕瑾去交换,换回了淮儿,事后也未曾责备,所以说应该是十分宠爱的,但是华氏还是忘不了之前凌皇的责备。 对于这种事情,必须做到万无一失,若是除了任何的差错,可就不仅仅是责备的事情了。 闻言,秦淮倒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端起茶水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才说道,“父皇说日后的凌国就要多靠我建设了。” 秦淮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展演不住的笑意,像是在炫耀一般。 华氏自始至终都只在意凌皇一人的想法,就是觉得,凌皇一人的圣旨才是最为重要的,完全就没有想过三皇子的威胁。 或许是慕钰一直韬光养晦,隐藏了自己的真实实力,在别人的眼中一直就是一个废物的形象,而这形象显然是在皇后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以至于都到了这种情况,还是不将三皇子放在眼里,不当事一种威胁。 而此时晋王府中,慕钰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凌国割地求和,南越大军已经班师回朝了。 看着这个消息,慕钰瞬间变得双目赤红,捏着纸条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收紧,原本平整的纸条,瞬间狠狠的皱在一起,就像是慕钰现在的眉心一般。 慕钰稳下心神,坐了下来,招呼了一声,一人应声而入,见到慕钰直接跪下,“殿下,有何吩咐?” “撤回盯着南越大军的人手,回来继续准备计划。” 慕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上的表情十分冷硬,看得来人都有些心惊,往日殿下虽然也是严肃,但是却没有这样的冰冷和难以接受,这其中的原因不想也知道,四公主作为一颗弃子被扔到了南越国,生死不定,殿下不担心才怪。 “是!” 看着窗外,慕钰在心底默念,阿瑾,一定要撑住,哥哥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字词之后凌国再也没有那个温和的三皇子慕钰,有的只是深不可测,果敢能干的晋王殿下。 慕钰轻轻的呢喃道,“父皇,同为你的子女,不论我们兄妹过的如何艰难,你都始终只亲厚他们而已,既然如此,就不能怪儿臣心狠了!” 慕钰也着实对慕言寒了心,以前他们兄妹俩也蹭期望他能够想起他们兄妹二人,不过那都是奢望。 南越大军班师回朝的路程也就只剩下一半了,大军行进一天,在一处森林边缘安营休息了。 慕瑾在粮食车上被吹了一天得寒风,在加上腹中没有食物,在大军扎寨的时候已经是一种饥寒交迫的状态了。 见大军停下来开始收拾东西,慕瑾赶紧爬起来,抓着栏杆往下爬,架势看上去依旧十分利索。 但是若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慕瑾抓着栏杆的手用力十分大,骨节都在微微泛白,踩着架子的腿也在不自觉的在颤抖着,像是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一样。 慕瑾自己倒是很清楚,其实她不过就是冻了一天,身体有些僵硬,而且也没有米水下肚,根本就没有抵抗寒冷的热量。 唐天戈来找慕瑾的时候就是看到这个场景,一瞬间竟也有些自责,自己放她一个人在粮食车上是不是太残忍了。 但是这样的念头出现也不过是一闪而过,唐天戈就只是残忍的笑了一下,转身离开,继续去忙其他的事情了。 刚刚的一切,慕瑾并不清楚,只是有些迷糊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只想着早点找到军医。 慕瑾握起拳头,修剪的十分圆润的指甲狠狠的嵌入自己的手掌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朝着自己记忆中的军医的营帐走去。 柳青作为随队的军医,一天的事情就是将军队中手受伤的士兵换药,今日刚刚忙完回来的时候,柳青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营帐的门帘是掀开的,本以为是哪个士兵来找自己拿药,也就没有多注意,直接迈步走进去。 天色昏黑一切都看不真切,就感觉一脚下去似乎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下瞬间传来一声嘤咛,声音很小,但是柳青还是吓了一跳,立马将脚收回来。 第20章 感染风寒 急急的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才发现竟是一个女子,但是看不真切面容,心下一惊,柳青连忙挑了灯。 瞬间整个营帐都凉了起来,瞬间的明亮,让那个慕瑾不适的哼了一声,这时柳青才看清楚,原来这人就是那凌国的公主。虽是凌国的公主,但是医者仁心,柳青也没想那么多,赶紧就将人放到了床上,撩起衣袖,搭上三指开始诊脉。 这一摸也是惊了一下,倒是没有想到竟然烧的这么重,而且这公主明显就是不久前才大病初愈,身子底子还很薄,这一下吹了冷风怕是又要大病一场了。 争端结束,笨想着赶紧给慕瑾降温,但是一瞬间也是犯了难,自己是男人,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是陛下的女人,自己更是不能碰,这若是让喜爱知道了,自己长多少个脑袋都是不够砍的。 想到这里沥青就想着咋写去通知皇上,找人过来照顾公主,毕竟这军营之中都是男人,想压迫找到个女人简直就是十分艰难。 却在出门之后遇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柳青有些焦急,急忙开口道,“你去照顾一下里面的姑娘好吗?只要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那女孩儿闻言,看了柳青几眼,“公主吗?” 领情闻言一喜,连连点头,“对,正是凌国的公主。” 这女孩儿不是别人,正是跟着慕瑾一起来的少女,原本慕瑾答应她晚上陪她一起走走,但是却总是不见人,她这才去寻人的,恰好寻到这里,倒是被柳青逮个正着。 少女按照柳青说的给慕瑾降了温,换了衣服,还熬好了汤药,就一直等在一边。 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慕瑾就悠悠转醒,脑袋依旧是昏昏沉沉的,但是意识却是清醒了不少,一转头就发现坐在自己旁边的少女,微微笑了一下,“多谢。” 慕瑾的脸色十分惨白,说话也是没什力气的样子,那少女闻言没有说什么,只是帮她半躺在床上,转身将药碗端过来,轻轻的说了句,“喝药。” 声音十分轻,慕瑾都不禁疑惑的睁大眼睛看着她,像是不敢相信的样子,她还一直以为这少女不会说话呢。 那少女见状像是为了印证慕瑾的想法一样,又说了句,“喝药,不热了。” 慕瑾闻言点点头,就着那少女的手将小半碗黑乎乎的药液喝了下去,那苦涩的味道让慕瑾不由得直皱眉头。 这是就不由得怀念起在晋王府的时候,那时药液苦,兄长就总会给自己备一盘蜜饯。 在这能有药液喝治病,都算是一种奢望了,想到这里,慕瑾自嘲的笑了一下,嘴角满是苦涩的味道,不知道到底是药的苦,还是心苦。 那少女看着慕瑾这模样,在一边怯怯的说了句,“不要这样笑了。” 慕瑾有些惊讶,但是还是十分欣慰的,点点头,正准备张口说什么,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柳青的声音,“臣参见陛下。” 闻言,慕瑾一惊,连忙拉着那少女的胳膊,使劲的拉起来,往一边推,急急的轻声道,“走走,快躲起来。” 慕瑾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那少女藏起来,但是冥冥之中她就是觉得不让唐天戈进到那少女绝对是个好事,唐天戈撩开门帘走进来,浑身裹携着一股冷气,直直朝着慕瑾撞过来。 唐天戈的表情十分难看,冷硬的脸色就像是战场上的杀神一样,看得慕瑾都不由得吞了下口水,怒气冲冲的站在慕瑾的床边,不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她,像是看着待宰的羔羊。 慕瑾敛了敛神色,掀开被子坐起来,行了个礼,“参加陛下。”整个礼数优雅得体,并没有因为手上而有半分的折损,完美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福着身子半晌也没有听到唐天戈说免礼,慕瑾就一直微微屈膝站着,直站的腿有些发抖。 此时慕瑾不禁想这个躺枪到底是怎么了,下午自己也没没有做什么事情惹到他吧,果然帝王心难测!而唐天戈看着自己面前乖顺的有慕瑾,只觉得心里的火气久久不能消除。 “朕什么时候允许你来这的?” 唐天戈的声音更冷,像是夹杂着冰渣子一样,但是慕瑾倒是一副不慎在意的样子,“因为我生病了,而且陛下也不曾说过不允许来这里?” 唐天戈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一下,只是慕瑾从中却没有听到一点点开心的意味,满是不屑的嘲讽,“你到是牙尖嘴利,但是朕也是未曾允许。” 慕瑾不慌不忙说道,“可是陛下曾经说过,让我多活一些时日,时刻谨记在心。” 唐天戈听着这话,当只能是被气笑了,朗声大笑了两声,“好,那朕以后说的话,也定是要记得如此牢固才好。” “陛下吩咐之事,定当谨记在心!”慕瑾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道。 唐天戈收起脸上的笑容,冷声道,“很好,走!” 听着这话,慕瑾倒是愣了一下,整个身子都僵了,但是每过几息的时间,还是说了句是,就穿着鞋子跟在唐天戈的后头走出去了。 唐天戈刚才没有等待慕瑾,所以慕瑾她出来的十分着急,身上就仅仅是将外衣披着,这是冷风一吹,当真是四处进风。 虽是冷得发抖,但是慕瑾还是没说什么,只是跟在唐天戈的背后,亦步亦趋。 一路上,不少的士兵都不停的回首去看慕瑾,压身十分露骨,看得慕瑾十分不舒服,但是却什么不能说。 虽然只在南越大军的军营呆了两三天的时间,但是慕瑾已经基本知道了南越大军的营帐的布局,这是去她营帐的路! 瞬间觉得吹在自己身上的风更加冷了,慕瑾面无表情的跟在后头一直走着。 不多久,两人就来到了营帐中,唐天戈掀开门帘走了进去,慕瑾看着落下来的门帘瞬间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进去。 没等慕瑾犹豫完,就听见唐天戈的声音飘了出来,“还不进来,是等着朕给你开门吗?” 唐天戈的语气十分讽刺,好像是在嘲笑慕瑾的不自量力。 第21章 羞辱 落在身子两侧的手缩了起来,狠狠的攥了两下,才撩开门帘走进去。 “过来给朕更衣!” “是!”虽然不明白他这是何等的用意,却还是走了过去,一件一件地褪去他身上的盔甲,之后便是低着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脱衣服。” 忽然就冒出这么一句话,慕瑾惊愕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让她脱衣服,岂不是在羞辱自己? “陛下。” “难不成要朕帮你?” 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大手已经将人揽入怀中,捏着她的下巴覆上唇瓣,粗鲁霸道的吻在唇齿间留香,让周围的气氛都上升不少。 忽然感觉口中似乎有股腥甜的味道,唐天戈才不满地将她放开,慕瑾忽然被放开,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还没反应过来,唐天戈手一甩直接将慕瑾甩到床上,欺身而上,红纱帐落,一室旖旎。 慕瑾本就身体不适,一夜的折腾,她几欲昏死过去,但是却又生生的在折磨中醒来,身上未着寸缕,这严冬之日,慕瑾本来就是身体不适,终究是没有撑住,直接昏了过去。 唐天戈见状也是一惊,瞬间欲火消退了大半,这才反应过来,身下的慕瑾身子烫的惊人,这才幡然想起,自己寻到她的时候,她正是身处军医之处。 冷着脸,急急的处理了自己的欲火,一把将人揽在怀中,慢慢的运起内功,整个身子变得暖烘烘的,慕瑾像是感觉到了温暖,迷迷糊糊之中,朝着唐天戈靠过去,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地方窝着睡着了。 唐天戈对于慕瑾的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也是惊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就见慕瑾一副安然入睡的模样,毫不设防。 这样信任的模样,唐天戈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了,罢了,就这一次,就当抱了个暖炉罢了。 外面寒风萧瑟,倒是挡不住这一室的暖意。 天空中泛起一抹鱼肚白,林中鸟儿鸣叫的声音,将慕瑾从睡梦中唤醒。 一睁开眼睛,慕瑾第一个感觉到的就是浑身的酸痛感,那闷闷的疼痛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碾过一般。 饶是慕瑾再坚强也不由得闷哼出声,艰难的爬起身子,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身边早已没有了唐天戈的踪影,慕瑾又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于他而言,自己不过就是一个泄欲的工具而已。 捂着被子刚刚挪到床边,伸出一双白嫩的玉足,就要踩到地上,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突然被撩开,就见一身黑底云纹劲装的唐天戈走进来,气度不凡,带着王者的天生气度。 慕瑾心下一惊,连忙将自己的脚收回来,缩进被子里,低下头,行礼道,“参加陛下。” 唐天戈这样看过来就看到在床上被被子包裹成一团的慕瑾,虽是及时将脚收回去,但是还是没能逃过唐天戈的眼睛,这两日旖旎之事均是昏黑的环境,自己倒是真的没有发现这女人的一双玉足倒是好看的紧。 随时心中如此想,但是唐天戈却是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将手一扬,一团白色的东西朝着自己飞过来,正好落在自己的头上。 慕瑾想要伸手取下来,但是奈何自己现在浑身未着寸缕,慕瑾实在是羞于将手拿出来,便任由那团白色的东西盖在自己的头上,半天没有动弹。 唐天戈看着完全被盖起来的慕瑾,心下觉得十分搞笑,嘴角微微一扯,不以察觉,“穿好衣物就出来,不要耽误朕的时间。” 这是慕瑾才反应过来,原来唐天戈扔过来的东西竟是衣衫。 闷在被子里说了声,“是。” 说完就听到门帘晃动的声音,慕瑾这才从被子里伸出手将头顶的衣物拿开。 营帐中空无一人,唐天戈已经出去了,见状慕瑾连忙从被子中爬出来,利落的将衣物穿上。 唐天戈拿来的是一套白色的劲装,上面用淡青色的丝线绣着几朵漂亮的兰花,穿在慕瑾的身上更显的她十分优雅。 慕瑾熟门熟路嗯顺着大军的队伍想后面摸索,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所坐的粮食车,伸手拉住栏杆就要翻身上去,一使劲,却发现两臂颤抖,几乎用不出神恩力气,而且腹中空虚的感觉十分明显,更是适时的传过来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招了许久,才看见远处的一口大锅在煮红薯,本事粗劣的食物,但是现在那食物的味道倒是分外香甜。 煮东西的是个年近半百的老者,拿着一根棍子正在烧火,剑慕瑾过来,很是不解,于是微微笑着,混浊的眼睛里是遮掩不住的和蔼气息。 “小女娃,来这里做什么?” 慕瑾到了这南越的军营之后还未曾有人如此和气的和自己说话,慕瑾顿时心中生出一股暖意,也不自觉的露出了笑容,“一昼夜未能进食,腹中是有些饥饿,所以闻着香味就寻了过来。” 慕瑾随时不得宠,但是生在皇家,何曾因为不饱腹说过这样的话,说完就臊的满面通红,恨不得将脑袋埋入胸口之中。 那老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爽朗的笑了笑,“行军中,饥一顿饱一顿本也是难免的事情,我这煮着东西也就是为了一会儿当作中午的失去,小女娃若是饿了,就先吃一点吧,行军艰难,天又寒凉,腹中没有些热食,终究是不是个事。” 闻言,慕瑾十分开心,但是身为公主的修养还是阻止了她饥饿的本能,盈盈福身,“谢谢老伯,这份恩情,瑾儿定会铭记,它日若是有机会,瑾儿定当重谢。” 倒是那老让你见状惊了一下,旋即笑了起来,“不过是一块红薯而已,不用如此挂心,快拿去吃吧。” 说着从大锅中捞了一大块红薯交到慕瑾的手中,那树个头很大,刚从锅中捞出来,还很烫,冒着腾腾热气。 那老人常年从军,手中茧子厚实,手掌粗糙倒是没雨什么感觉,但是慕瑾的掌心十分娇嫩,哪里撑得住这样的温度。 第22章 滴水之恩 瞬间一声惊呼,差点将那红薯扔出去,但是最终还是忍住了,赶紧从腰间扯出一块手帕将红薯裹住,方解了那灼热的痛楚。 那老者看着慕瑾烫红的掌心,手中的木棍一敲,面上的表情有些愧疚,“看我倒是老糊涂了,都忘了小女娃的手娇嫩的很?” 听闻老人这样说,慕瑾倒是觉得十分羞臊,连一块红薯都拿不住,自己倒是显得十分没用,“老伯莫要自责,只是瑾儿的手太过寒凉而已,还是要谢谢你的帮助,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就抱着红薯回去了,暖烘烘的感觉,让慕瑾不禁扬起了嘴角,走路的脚步也不禁轻快了许多,谁能想到,一国公主竟会因为一块红薯开心不已? 慕瑾抱着红薯站在粮食车的旁边,小口小口的咬了起来,热烫烫的红薯带着香甜嗯滋味落入慕瑾的口中,因为太烫,微微张着嘴,热气从口中冒出来,显得十分可爱。 唐天戈回来的时候就远远的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禁愣住了,这东西在军中可是最普通的士兵的吃食,他倒是没想到她竟然吃的下去,他不禁疑惑了,他到底是怎样的公主? “倒是没有想到公主殿下,居然连如此低劣的食物都咽得下去,倒是叫朕好生佩服。” 慕瑾一惊,险些将手中的红薯丢出去,但是还在及时的稳住了,慕瑾像是没有听见唐天戈的话一样,慢慢的将口中红薯咽下去,才悠悠开口道。 “陛下政务繁忙,这种小事当然不曾知晓,至于能得陛下佩服,是我的荣幸。” 慕瑾神色十分淡漠的将话说完,就又咬了一口红薯,一脸满足的模样。 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生气,伸手一挥,直接将慕瑾手中的红薯拍落在地上,冷声道,“你作为朕的侍寝之人,朕什么时候允许你这嘴巴吞吃如此低劣的食物,这样让我如何下口!” 慕瑾眸子底藏着熊熊气焰,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是十分恭顺,“陛下不曾给我吃食,我自然是不敢违抗,所以就偷偷找了这个东西果腹,还请陛下恕罪。” 慕瑾明明说的十分恳切,但是唐天戈确实从中听出了埋怨的意思,当下一声冷哼,“你这是在指责朕吗?” 听见唐天戈骤冷的语气,慕瑾也是心下一惊,不禁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这唐天戈脾性难测,万一真的动怒,杀了自己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委曲求全,低下头咬着牙齿,屈膝跪下,“陛下,我绝无此意,还望陛下明鉴。” 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慕瑾,唐天戈的脸色才缓和了一点,凌国之人就应该如同奴隶一样跪伏在自己脚边。 唐天戈冰冷的声音砸下来,“那倒是朕错怪你了,今日之后,你就和朕共同用膳吧,给你个侍候朕的机会。” 闻言,慕瑾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心思百转,但是最终还是低头说了句是。 唐天戈略一沉吟,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样,嘴角挂起一丝邪笑,“昨夜瑾儿在这粮食车上怕是吹了不少的冷风,冻伤了身体吧,今日回城就与我同行吧。” 这一瞬间,慕瑾有些不懂唐天戈的用意了,但是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即便如此,她也只能点头同意,“谢陛下。” 唐天戈十分满意,笑了笑,伸手将慕瑾从地上拉起来,一副温柔的模样,“既然如此,那边走吧。” 慕瑾见这情况,只觉得无所适从,唐天戈温柔的背后像是藏着无数的尖刀,让她十分不安。 唐天戈不禁有些好奇,这凌皇莫不是年老昏庸了,竟然将这么机灵的女儿送来去换那个废物太子,这倒是真有意思了。 想到这里,唐天戈脸上的笑意十分玩味,就像是在看好戏一样的性质盎然。 “参见陛下,参见公主殿下。” 慕瑾倒是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会跟自己行礼,当下有些惊讶,本能的想要说免礼,但是却顿时想起,还牵着自己手的唐天戈,连忙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禁暗骂自己愚蠢,居然能够犯这样的错误。 唐天戈倒是不知道慕瑾这些动作,只是看着眼前的将士,点点头,“平身!” 说着将一旁士兵手中的一匹宝马牵过来,那马通体都是红棕色,毛皮油亮,鬃毛顺滑,比起平日所见的马,也是异常的高大,若是慕瑾她自己没有认错的话,这可是真正的千里马。 伸手抓住马鞍,踩住脚蹬,长腿跨,长长的衣襟在空中滑过,扬起一阵风尘,还传来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十分熟悉,不像是唐天戈原本身上的味道,但是慕瑾又一瞬间想不起在哪里闻到过。 思考之中竟是愣在原地,连唐天戈叫了她数声都不曾反应过来,唐天戈终是有些恼了,这个女人是存心和自己作对的吧,骑在马背上,唐天戈微微一躬身子,长臂一捞,直接将慕瑾扯了上来,放在自己身前的马背上。 一声高呼,“出发!”,随着唐天戈一声令下,南越大军瞬间就行动起来,脚步声和马蹄声混在一起,声势浩大,十分雄壮。 被唐天戈一下子捞上来,慕瑾也是吓了一跳,一声低呼,随着屁股安稳的落在马背上消停下来,这次慕瑾有些精神,才第一次真正的感受到南越大军的气势,不由得微微一声叹息,“凌国之军,散漫无力,失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慕瑾的声音极其轻,唐天戈根本就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于是低头看着慕瑾,“不知瑾儿在嘀咕什么,倒是说来听听啊。” 慕瑾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小的声音也叫他听到了,当下眉头一皱,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道,“无事,我只是在说要感谢陛下亲自带我骑马,这一路的风寒尚且能够少受一些。” 慕瑾说的认真,唐天戈听的也十分认真,待慕瑾言罢,就开口说道,“你不用挂心,这不算什么,日后的好礼还请好好享受。”唐天戈的声音笑意莹莹,但是慕瑾却是很清楚,这唐天戈说得分明就是反话,但是慕瑾也没法子直接戳破,当下强忍着想沉声说话的想法,朗声道。 第23章 针锋相对 “那倒是更要好好的感谢陛下了,放心,我定然不会辜负陛下的希望,会好好活下去的。” 慕瑾的声音虽然欢快,但是声音里的坚定和自信的味道让唐天戈十分不满,当下一声冷哼,“最好如此。” 说完一扬马鞭,啪的一声打在马身上,马儿吃痛,瞬间扬起前蹄,慕瑾差点被甩出去,一声惊呼,连忙抱住马脖子,一副打死额不会放手的样子。 马儿前蹄落地,就直接一个箭步杨蹄狂奔,极快的速度带起簌簌寒风,原本就寒冷的天气显得更冷了,刮得慕瑾小脸通红,眯着眼睛,不敢睁开。 虽然嘴上什么都没有说,但是心里却是将唐天戈好好的骂了一通,好好的走不行,非要受这个罪。 唐天戈抽空低头一看,就看到慕瑾伸出一双素白的小手捂在自己的脸上,露出的鼻头也冻的红红的,像一颗樱桃一样十分可爱。 马跑出好远的距离,都几乎看不见军队的时候,唐天戈才将马慢了下来,“这是我南越的河山,你看看是否比起凌国是壮美的多了。” 唐天戈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带着慢慢的自豪和爱,吗声音听着十分的热忱庄重,倒是完全不像慕瑾这几日所接触的唐天戈,这样的他就像是一个充满热血的爱国少年一样,踌躇满志,但是也过于感性。 慕瑾仿佛是看到了唐天戈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气质非凡。 将目光从唐天戈的身上挪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向远方,不得不说,南越国和凌国当真是风情迥异。 凌国风景秀丽,建筑风格也是偏小巧可爱,显得十分温暖柔情,而南越国更显的刚硬大气,棱角分明,就像是唐天戈给人的感觉一样。 慕瑾看着远方已经若隐若现的城池,眯着眼睛,樱唇轻启,“南越国固然壮丽,但是阿瑾的家乡也是十分美丽的,各有千秋而已。” 唐天戈闻言垂下脑袋,眼睛里神色莫名,“将你抛弃的伤心之地,有何可眷恋的,日后你居身之所,只有南越而已。” 这句话,唐天戈说的不咸不淡,没有一丝怒气,就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而已,而且与自己毫无关系。 慕瑾闻言心里身子一僵,唐天戈满是怒气的话,自己可以无视,但是这样陈述事实的语气,让慕瑾无力反驳。 瞬间,慕瑾只觉得自己心中憋了一口闷气,转过头看着前方,不再言语。 唐天戈半天也没见慕瑾炸毛,有些惊讶,低头一看,就看到慕瑾嘟囔着嘴,不禁有些发笑,一甩缰绳,朝着城池的方向疾驰而去。 “怎么,害怕了?” 唐天戈的声音没有任何讽刺意思,但是慕瑾却偏生的听到了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当下决定不无他计较,“陛下何出此言,我相信在陛下的治理之下,南越举国当是一种严明之风,怎会欺我孤身一人。” 唐天戈不得不佩服,这慕瑾说话总是能将人堵的哑口无言。 这话听上去是在夸赞自己治国有方,但是实质上,不过就是将自己捧到高处,不好意思再对她做什么。 这份聪明劲儿,唐天戈很是喜欢,但是却也不愿意让这女人站了风头,日后必定会更难调教。 邪邪的笑了一下,满面和善的样子,只是笑意却未曾到达眼底,“可是朕也不是什么君子之行,如若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天戈和慕瑾两人离得很近,他几乎是贴在慕瑾的耳朵上,口中的热气挥洒,一股股的扑进慕瑾的耳孔之中。 原本这样暧昧的距离,慕瑾本应生出一种燥热难耐的感觉,但是偏生不然,慕瑾只是感觉到一股寒凉的气息传入自己的四肢白海,就像是被蛇禁锢全身的感觉。 当下脖子一缩,就要躲开,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唐天戈竟然手上使力又将自己箍了回来,死死的贴在自己的鬓发之间,慕瑾十分不满的挣扎,但是却没有半分作用。 唐天戈抱着挣扎不断的慕瑾,冷声呵斥道,“公主倒是明点事理,这里已经是南越的国度,这里又无数双的眼睛,想必公主殿下也不希望被抓住什么把柄吧,毕竟凌国的安危可都是寄托在你一个人的身上。” 慕瑾闻言现实一愣,而后输那集觉得恼怒无比,胸口剧烈的欺负,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若不是身处险境,慕瑾恨不得将身后之人甩到马下,任马蹄践踏。 半响的功夫,她才不甘地将头靠在唐天戈的胸膛,这个动作倒是让他微微一愣,“公主殿下还真是为国家着想呢,连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慕瑾闻言,心下十分气恼,但是面上却是笑靥如花的样子,“陛下真是过奖了,比起陛下为了国家能将仇人揽在怀中,我还差的远。” 唐天戈的笑容又一瞬间的僵硬,但是也是转瞬即逝,“牙尖嘴利的丫头,我到要看看,你能撑到什么时候。” “不劳陛下费心。”慕瑾舒适的躺在唐天戈的怀里,听见这话更是毫不犹豫的顶撞回去。 气恼之下,唐天戈放在慕瑾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手指也仅仅的扣住慕瑾纤腰上仅存的一点皮肉。 唐天戈习武之人力气本就大,更何况这是故意的,手劲更是不能提,此时慕瑾只是觉得皮肉生疼,像是那一片皮肉都要被生生拧下来一样。 “陛下倒是好气量,居然跟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做这样的事情。” 慕瑾虽是笑着说,但是她面部纠结着的肌肉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感觉。 唐天戈见状倒是十分开心,心下的气闷也消了大半,“朕刚才就说过,朕可不是什么君子,相反朕倒是记仇的很,可以说是睚眦必报。” 听着唐天戈这样说,慕瑾就觉得十分无奈,一国之君军然说自己不是君子,这话若是传出去,到时不知道要招多少人的笑话。 但是显然自己是没有将它传出去的机会了。 第24章 入城 两人就这样在马上相拥着进入了城门,城墙上跪伏的士兵,无疑不再思考陛下这女子到底是何许人也,居然能够如此得陛下恩宠,有幸同骑一匹马。 刚刚一离开闹市街口,唐天戈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靠在自己怀中的慕瑾退了出来,慕瑾被这样大力一推,直接趴在了马脖子上,脸更是埋进了尝尝的鬃毛之中。 此时唐天戈的眼神没有半分调笑的意思,眼里只有深不见底的冷意,就像是一汪寒潭,仿佛要将自己溺死在里面。 唐天戈低头睥睨这慕瑾,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看玩物一样,“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要给你几分好气,就想着往上爬。” 唐天戈的话十分不客气,直说的慕瑾面色通红,憋了半晌才开口道,“谨遵陛下旨意,阿瑾定当铭记。” 说话间,两人的马匹已经来到了皇宫的门口,门口站着的连个守卫将皇帝来了,连忙下跪,将自己的脑袋紧紧的贴在地上表示臣服,高呼,“恭迎陛下凯旋而归。” 连个士兵显然都是习武之人,声音十分高亢,蔓延传出很远的距离。 唐天戈只是噶偏高在上的样子,一句话都没雨说,甚至是连头都没有点,直接驾着马走了过去,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哒哒哒,听得慕瑾心下十分惊慌。 抬头一看,那殿前密密麻麻的跪着一群人,有的是官服,有的是宫女太监,更多的是华贵的女装,和金灿灿的头饰。 这是慕瑾才想起来,唐天戈这人也是又后宫的,额日式看来,他的后宫的真容还很是不小。 隔着好远,慕瑾都感觉到了那群女人妒忌的视线,不禁开始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担忧,环视着周围的情况,越是看心下就越是发冷。 这南越的皇宫,青色的主调,配上暗色的琉璃瓦,就算是这艳阳白日也显得十分沉重,这样压抑的环境,慕瑾几乎不能想象在其中生活不知多少的时日。 唐天戈驾着马,带着慕瑾停在那群人的面前,就见唐天戈刚刚一停下脚步,所有人齐呼,吾皇万岁,声势浩大,让慕瑾都生出了一股子想要捂住耳朵的想法。 头顶的唐天戈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副习惯了的模样,仅仅是轻声的说了句,“平身。” 说完长腿一跨,直接从马背上翻了过去,原本沉重的躯体落地之时,却没有半分的响声,足以可见此人的武功高强。 落地之后没有直接离开,倒是转过身来,微微仰着头,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笑意,十分温软,若不是自己这几日对于他足够了解,倒是会真的以为这柔情是真的。 但是现在的慕瑾看到这样的眼神,第一个要想的倒是这温柔的眼神之下到底藏了多少的阴谋。 慕瑾的身子在半空中划过,身子轻盈优美,就像是一个不小心坠落尘间的白色仙蝶,倒也着实让唐天戈惊艳了一把。 这样的场景,殿前的一群人均是看在眼里,但是对这事情的理解,却也不尽相同。 至少有些人的怒意,隔着这么远慕瑾都已经感觉到了,如同芒刺在背一样,让慕瑾十分不舒服。 循着那道不舒适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一人正对自己怒目而视,视线十分火辣,丝毫没有遮挡的意思。 那人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身穿宫装的女人,瓜子小脸上,一双小山眉,描着山青色的眉黛,一双杏仁眼,本该是纯真的样子,但是这双眼睛中却偏生装着数不尽的算计和妒火。 小巧的鼻子,挺翘漂亮,双唇不点而朱,是一股子热烈的红色,像是不小心就能将人燃烧殆尽一样。 那高台之上的人正是高淑妃,南越高将军之女高欣颜,此时唐天戈的后宫没有皇后,这后宫的所有事宜都是高淑妃在打理,也算是后宫之主了。 此女十分善妒,往日后宫之中哪个人多受了一点恩泽都要气恼上半天,哪怕知道唐天戈对于她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 现在见唐天戈对慕瑾如此温柔,更是觉得双目喷火,恨不得直接上前将慕瑾的脸撕了。 “这位是凌国的公主殿下,此次凌国战败,公主特来我国以和亲来体现凌国的臣服之意,朕对公主也是十分喜爱,朕恐公主金贵之躯,一路劳顿,所以现在先带公主回去休憩,各位爱卿若是有什么事,就明日早朝的时候在继续说吧。” 说着也没管他们的回答,自顾自的就要将慕瑾带走。 就在唐天戈转头的瞬间,高欣颜微微一行礼,迈着步子快速的走过来,看了唐天戈一眼,微微的将眼神垂下来,“陛下,臣妾以为这一路行军辛苦,公主怕是受累了,臣妾觉得十分心痛,不如就交给我照应着吧,毕竟我也是女人,照顾起来,也是方便一些。” 唐天戈闻言当下直接冷下脸色,牵着慕瑾的手转回身子,看着高欣颜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想逾越?” 高欣颜素来娇纵,但是对于唐天戈阴晴难测的性子,她一直都是十分害怕的,顿时慌了心神,微微垂着的头,低的更低了,连忙说道,“陛下恕罪,心颜绝无此意,只担心这一路上陛下也是辛苦了,弱还是要亲自照料公主,心颜觉得十分不忍。” 高欣颜说的可谓是声泪俱下,似乎是无尽的真情被误解了,十分难过,说着还将自己的脑袋抬起来,里面似乎是盛着无线的委屈。 然而这一切,慕瑾都还么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唐天戈的话震惊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那倒是辛苦淑妃的惦记了,只是公主已是朕的人了,终究是要朕亲自照看才是。” 说着根本不顾群臣震惊的模样,直接拉着慕瑾往自己的寝宫的方向走去。 慕瑾只觉得嘴唇都有些发冷,不能的舔了舔,才发现自己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的鲜血直流,血液伸进嘴巴苦,是诡异的腥甜的味道。 唐天戈这话无疑是在告诉群人,这公主早在军营中的时候就爬上了自己的床,这样的慕瑾在他么的眼中怕是和军妓没有什么分别了。 第25章 天各一方 南越岐山颇多,草木连阴。只是在这冬日之中,蒙上了一层雪霜。有温和的东风吹过,将那密密麻麻斜织着的小雪似珠帘一般的卷起。 唐天戈在她安置在据他朝政之事不远处的侧房,无人照料,无人侍奉。只有当天暗下来的时候,那人才会一身华服的闯入,留给她的却都是在天明之后也无法忘却的梦魇。 慕瑾看着这落雪的天,抬起了左手,有雪花落在她的掌心,幻化成了一滴水珠。腊月的雪本该凉的刺骨,只是身在这南越的宫中,她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 “呦,这不是凌国嫡公主嘛,你在这里做甚么?这寒冰刺骨的,你要是冻病了可是没得人侍候的。”高欣颜语气娇纵,她侧眼看着慕瑾,似是嘲讽。 “见过淑妃娘娘。”慕瑾如是说。她向高欣颜行的是贵妃礼。目光扫过高欣颜的脸颊,见着那个女人得意的笑颜,暗自松了口气。 当初慕瑾不向唐天戈行礼,因为他毁她一生。而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不善,与其与她顶撞不如妥协,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 “还是蛮有脸色的,知道谁才是这南越王宫的主人。”高欣颜掩面而笑,看着唐天戈给慕瑾安排的简易的侧房,语气愈发犀利。 “你不过是一个降俘,陛下留你在身侧,也不过为了玩弄你而报复凌国。你识相的话就理陛下远一点,要是表现的让我满意了,我就去向陛下求情,让他对你的折磨少些。” 慕瑾垂着头,淡然道:“那慕瑾就谢过淑妃娘娘了,这偏殿寒冷,娘娘在这呆久了容易着凉,凉着身子可就不好了。” 高欣颜目光扫过慕瑾平和的面孔,似是满意慕瑾的回答,只道是哼了一下便转身离开,在侍女的搀扶之下上了轿。 随行的侍女在高欣颜上轿之后不善的望着她:“我家娘娘说了,你最好识相一点,你以为陛下把你留在身边是因为什么?别以为靠着这张脸就能翻身。” 慕瑾垂着头不看她,只是轻微道:“慕瑾知道。” 侍女似是未曾想到慕瑾如此妥协,扫眼看了看她,便随着高淑妃的轿子一同走了。 只有慕瑾看着她轿子远去的方向,微微的松了口气。 还好高欣颜未曾追究她行礼之时的称呼——在这个南越国,她确是卑微,只是她永远无法自称奴婢。她知道,自己是凌国之人,绝对不可以自辱自己的家国。 “不知哥哥在凌国可否安好?”慕瑾心中终究是放不下慕珏的,她担心着皇后不遵守承诺,再对她唯一的哥哥下手。 在这个南越宫暗无天日,无法翻身。但是只要哥哥还安好。她便要在这里乖顺,学会妥协,敛藏自己的内心,伺机而动。终究有一天,可以离开这里。 “哥哥……从来都不会让阿瑾失望的!”慕瑾看着这空中飘落的雪花,想到了与慕珏之间的种种。 大约是酉时,日落西霞,月出于东方。 与平日无常,有下人送来了食物,告诫慕瑾迅速解决,圣上处理完政务便到这里来。 慕瑾转腕,伸出了在这几日愈发苍白的手指,用手中的竹筷夹起一小块糕点,唐天戈不曾在衣食上对她苛扣,这些饭菜还是可口的。 朱窗旁传来了一声响动,慕瑾将手中的筷子放下,缓缓的起身。不出预料的望见了站在身后的唐天戈。 “慕瑾见过陛下。”语气中淡然透着疏离,她垂着头,只感觉周围有冷风飘过。在垂眸之间唐天戈已经站在身前。 “听闻今日淑妃来见你?”唐天戈轻轻挑起慕瑾的下巴,看着这张绝美的容颜轻笑,“有人告诉朕,你对淑妃出言不逊,应当杖责,你可有什么辩解?” 被男人的手掌牵制着脑袋,慕瑾只得仰着头,语气依然波澜不惊:“慕瑾不曾顶撞淑妃娘娘,请陛下明察!” “还敢狡辩!”唐天戈掐着慕瑾的下巴,似是要将她的骨头掐断。“看来不给你一点惩罚,你是不知道我南越的规矩!” “慕瑾没有。”骨头上传来刺痛的感觉让她吐字艰难,可慕瑾还是一字一句的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慕瑾知道,陛下不会在没查清楚事情之前,就惩罚慕瑾。” 唐天戈自是知晓高欣然的刁蛮纵横,今日听闻她去侧房看望慕瑾便默许了她。他当然知晓慕瑾不会与高欣然顶撞,可他就是想看到慕瑾求饶的样子。 她就是想让这个女人卑微如尘的跪在自己面前,对自己俯首称臣委身于自已。 慕瑾的耳畔边传来了唐天戈的笑声——“呵呵,那我该重新教教你,这我南越宫中的规矩了。” 说着便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撂倒在了床边。慕瑾的身体还未痊愈,被他这么一拽,眼前便是一片黑,无意识的眩晕,却又清晰的听见那人站在那冷冰冰的话语:“把衣服脱了。”慕瑾挣扎的想要起来,却是双手无力。 “看来你还是学不会,那就让朕来帮你!”唐天戈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床边,掐着慕瑾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扔在床上。 额头上传来的刺痛让那种无意识的眩晕感逐渐消失,慕瑾预料到了唐天戈接下来要做的事,下意识的便将双手护在了胸前。 如此的动作却是激怒了唐天戈,明明在军帐之中,他就已经占有了这个女人。明明是一个已经不配自己再临幸的女人,却一副畏惧的样子抗拒着自己。 唐天戈伸出手便抓向了她的肩膀,将她左肩上的衣服拉了下来,动作粗鲁暴躁,毫无温柔可言。 “陛下!慕瑾……自己来。”慕瑾没有力气反抗他,她更知道,反抗他的代价是什么。她只得妥协,用这妥协保留自己的最后一丝底线。 慕瑾将自己的衣物完完整整的脱下,看着唐天戈眼里燃烧的怒火逐渐熄灭,无神的闭上了双眼。 “你在凌国是公主,但是你的父皇已经把你放弃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唐天戈勾起唇角,笑的诡异:“啊……我忘记了,你在凌宫也是受人欺凌,嫡公主,不过是有名无实的虚头罢了。” 唐天戈说着,便捧起了女人的脸,看着她殊璃清丽的脸蛋上显现出丝丝娇羞,不禁心里一片欣然,霸道的吻沿着她的脸颊落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吻从嘴唇滑下脖颈。 慕瑾紧闭着双眼,不愿去看,不愿去想,只当这又是一场梦魇,待到明日日出之时,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便又只有自己孤单、却安全的一个人了。 这一夜唐天戈并未久留,与慕瑾一时浪漫之后便离开了,许是还有什么事情未曾处理完。 已是卯时,侧房之内夜里清冷的不像话,慕瑾更了衣,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了这清冷的侧房,夜间的风有些刺骨,却让她分外清醒。 慕瑾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想到了凌国的月圆,比这里清晰。 对于唐天戈的羞辱,慕瑾无可奈何,却又甘之如饴。如今,她已深陷这南越城中,家国和爱人都离她远去。哥哥不在,她的爱人南茗更不会找到她了。 浮生如梦,天各一方。 第26章 落水 南越后宫以高淑妃为首的妃嫔亦是知晓这点,平日里无事可做,便聚众来这御花园赏梅。 “淑妃姐姐,陛下从凌国带来的那位嫡公主,听闻长得是如花似玉,有若惊鸿,你可见过了?当真是传闻中这般?”有妃嫔掩面而笑,似是在讲一个笑话。 高欣颜只是掩面笑着,闭口不言。却听见好事者的回应:“呵!凌国的嫡公主,却是南越的降俘。这等卑贱的身份,怎配得这等传闻。” 有侍女从小道上跑来,在高欣颜的耳畔边轻声细语,高欣然轻咳了咳嗓子,语气娇纵不失威严:“这赏梅之事,我亦通知了凌国的那位降俘来,瞅着现在这时辰,也要到了。都是陛下的枕边之人,迟早是要见的,不如我安排大家一见。” 妃嫔们面面相窥,似是未曾想到一贯争风吃醋的高淑妃怎会邀约那个陛下频频宠幸的降俘。唯有一人翘起嘴角,笑容中尽是鬼魅。 此日,用完了午膳的慕瑾站在园中扫雪,这侧房不大,院子里却种了一颗如有百年光景的梧桐。梧桐树的苍叶已去,树梢干枯,根部堆满了积雪,也不知能否撑得到次年的阳春月。 院门处有两婢女突然闯入,看着服饰,应该是淑妃宫中的人。慕瑾不禁蹙起了眉,她与淑妃不过两面之缘,她的婢女怎会突然造访? 未等慕瑾询问,那婢女便抢先一步开口:“御花园今年的梅花开的甚好,我家娘娘心疼你日日在这侧房之中无所事事,便来邀约你共同欣赏。” “淑妃……”慕瑾看着两位婢女的脸色,不明高欣然究竟是何寓意?“劳烦帮我转告淑妃娘娘,慕瑾身体不适……” 慕瑾的话还未讲完,便被那婢女尖酸刻薄的声音打断:“哟!你还真当这还在你的凌宫之中?我家娘娘好心邀约你,你却不懂一点点的主仆有别,真拿自己当这南越宫的主子了?” “是淑妃娘娘……单独见我?”慕瑾眉头锁的更深,她在这南越宫足不出户,处处小心谨慎。她怕,害怕自己根本就没有命回到凌国。 女婢斜眼看着慕瑾,语气中透着不厌烦的意味:“淑妃娘娘怎会单独邀约你这样一个低贱的降俘,说出来还不得让人笑话。后宫的娘娘们都在等着你,你若是非违抗娘娘的意思,执意不去的话,可就少不了好果子吃了。” 如此这样说了,她便也无法再推脱,随着不懂那淑妃究竟为何要叫上自己,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应该也不会做什么,自己谨慎一点便好了。 简单的换了下衣物,慕瑾便跟随着两位婢女去了御花园中。 这亦是她第一次踏进南越国宫中的御花园,南越国教凌国冬季偏暖,还是可见落雪下的点点绿迹。 “呦,这可便是凌国的嫡公主?”身旁有美人笑道,慕瑾看着她华贵的服饰,想必是哪位有权贵傍身的妃嫔。 “见过这位娘娘,慕瑾不识娘娘,还望娘娘不要怪罪。”慕瑾垂着头向这妃嫔请安,如此低人一等先为请安习俗,她已然习惯。 月嫔转动眼珠,嫣然一笑,用手帕遮住了朱唇,留的额前的梅花妆分外显眼:“呐,公主不必多礼,毕竟都是陛下的人,妹妹只是缺一个名分罢了。淑妃姐姐在北苑赏梅,你去寻她便是。” 慕瑾想来也是,众嫔妃已经赏完了梅花准备归去,高淑妃邀请自己来赏梅,自己却未曾与高淑妃照面,实在有违常理,落人话柄。思虑了片刻,还是询问了北苑的方向,去寻了淑妃。 北苑人烟稀少,花石也不足南廊,慕瑾紧了紧衣衫,在落石铺成的园子里寻着高淑妃的影子。想着这向高淑妃请完安之后,便也该回侧房了。唐天戈若是处理完政务发觉自己不在的话,又不知道要受多少罪过。 北巷人少,声音也透过的十分明显。慕瑾隐隐的听见了有女声的交谈,便追随着声音的方向而去,果然瞅见了与一嫔妃正在交谈的高淑妃。两人站在御花园的九曲桥旁,慕瑾刚想上前,便听见二人的谈话声音愈演愈烈。 “没有规矩的人,是不得留在这宫中的!” “娘娘……娘娘……臣妾错了……臣妾再也不敢了。” 慕瑾只看见高欣颜抓住了那嫔妃的手掌,硬是将其推进池水之中,慕瑾大惊,亦是来不及多想便冲了上前。 此时那位嫔妃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正要往那湖水中心坠去。慕瑾忙拽住那女子的胳膊,对视着那个已经腾空的女子的视线。听见她带着惊恐地细声细语的声音:“救我……救我……” 慕瑾用着全身的力气拽着她,想说出些安慰她的话,却是已经无力开口。 身后传来了一声呦呦的叹息,是高欣颜走近,高欣颜轻抚着她的腰身,缓缓开口:“公主,我好像告诫过你,不要牵扯南越宫中之事的。今日之事,便当是你自食其果吧。” 当慕瑾意识到高欣颜要做什么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慕瑾只能目光向下,看着自己拽着的那个嫔妃,轻声的告诉她:“不要怕。”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救下的那个女孩子嘴角勾起的笑容。 下一秒,来自背部的重意将慕瑾沉沉的压下,身体飞速的脱离的越过了石桥,坠入了腊月寒冷的湖水中。 慕瑾是通一些水性的,虽不精通,却可保命。只是,她救下的那个嫔妃不通水性,抱着她的身子逐渐下沉,慕瑾想开口告诉她不要怕,可是在水中,终是无法开口。 她要救下这个嫔妃,否则,今天的事情她是无法跟唐天戈交代的,如果实话实说,唐天戈定会说自己污蔑淑妃。自己和高淑妃……他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 慕瑾抓住落水嫔妃的腰身,用尽全力的将她举起,不料举起她的下一秒,后脑突然坠痛。意识在瞬间涣散。闭上眼睛的前一刻,慕瑾想到了凌宫。 自己的这一生,终是没有办法回到凌国,回到那个兄长疼爱,与爱人相遇的故土。 只希望自己死后……魂归故里,不要再呆在这个南越宫…… 湖水中一片静然,偶然一声鱼跃冲破了这份寂静,紧接着又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高淑妃看着逐渐静下来的湖面,轻抿了抿唇,传了早已在这九曲桥边藏好的侍卫。一声令下,数十名侍卫便一同跃起,跳入了湖水中。 暮色像一张灰色的大网,洒落在地上。星光迷离,流银泻辉,这一夜,地方狭小的侧殿灯火通明。 唐天戈立在屋内,燃烧红烛映的他的双目愈发殷红。他的脚下跪着的是太医院的几名御医,各个身体颤抖,不敢抬眸—— “若是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脑袋搬家!” “陛下,凌国公主已经回天乏术……请陛下放过老臣……” “朕说了,要是她活不成,你们都要陪葬!”唐天戈发疯一般的怒吼,他看着床榻之上的慕瑾,紧紧的攥着手心,指甲都嵌进了手掌。 太医院的太医们亦是不敢再说任何话,只得挪动着身子,去给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子诊治。 床榻上的慕瑾脸色发青,身体已是毫无温度。在唐天戈的印象之中,她好像从未如此乖顺过,就算当时自己拿着刀逼迫她同自己出城,她也是处处针对,不愿服从。 如今,慕瑾的头偏向一边,像一只溺死的小猫。让唐天戈气血攻心,快要呼吸不动,双目却还是直直的盯着她,眨也不眨。 唐天戈不敢回想这两个时辰自己经历的事情,原本处理完朝政准备去侧殿找慕瑾的他还未更衣,便见魏公公匆匆忙忙的进来禀报。 高淑妃传话,慕瑾与焉嫔在御花园中溺水。唐天戈愣了片刻,忙出了大殿,直奔御花园。待他到之时,侍卫已将毫无意识的慕瑾救了上来,高欣颜站在他的身侧,抽抽涕涕的哭诉:“焉妹妹……还未找到焉妹妹……” 唐天戈已经听不进这些话了,只是忙将慕瑾抱在怀里。他的掌心下触碰到的身体冰冷,让他下意识的就用手指去探了慕瑾的鼻息。似有若无的呼吸……似乎随时都会断掉。唐天戈未管那些站在自己身边抽抽涕涕的女人,连忙传了太医,抱起慕瑾便回了侧殿。 那种心突然被掏空的感觉直到现在还可以清晰的体会到…… “朕不让她死!你们必须让她活下来!”唐天戈急促的呼吸,终是无法控制情绪,转头出了侧殿。 没有人能违抗他的旨意,所以慕瑾她必须要活着。这个女人还没有心甘情愿的委身于他,还没有彻彻底底的被他所征服,她怎么能死。 身旁还跪着的奴才们看着这样的唐天戈,亦是分毫不敢言说。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来自凌国的降俘,活不过今晚…… 这一夜,高淑妃的贤灵宫亦是灯火通明。 高欣颜摆弄着凤仙花染红的指甲,不言不语,却看的身旁的嫔妃心神不宁。 “娘娘……您为何还要让人救她,若是她醒了告诉陛下,说娘娘您残害姐妹,该如何是好。”那嫔妃终是忍不住开口,她怕……如果慕瑾不死,事情败露。 高欣颜却是不以为然,她将邻国送来的花草铺在桌子上,挑挑拣拣,语气波澜不惊:“本就没打算要她的性命,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罢了,本宫父亲是执掌着十万兵马权的将军,她不过是一个凌国降俘。你觉得她会告发本宫,若她当真不识好歹,本宫便治她一个!污蔑之罪。” “可是……万一她看到了,是我砸了她的头……告诉了陛下……我……”那妃嫔结结巴巴,语言之中流露出了担忧和恐惧。 “焉儿。”高欣然似是不耐烦焉嫔的话语,趁她还未说完便打断了她,起身走到了她的身边。“你放心吧,姐姐会保护你的。” 她搂着焉嫔的肩膀,安抚着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身子。 “不过啊,姐姐还有一件事想问你。腊月初九那日,你留陛下在房中,燃的熏香,可是从魏公公那处得的?” 焉嫔只觉得身后一阵冷汗涌起,刚想开口解释,便被扑面而来的香气沁入了口鼻。最后意识涣散之际,她听见高淑妃冷冰冰的笑声,只是已经无力抬起指尖—— “把焉嫔丢到御花园的湖心里,喂鱼!” 第27章 梦醒时分 日乌初升杲,熹光之中透着牗意。 “公主,公主!”耳畔边传来人的呼唤。睡梦中的慕瑾蹙了蹙眉,朦胧的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影从模糊到清晰,那张清秀的小脸呈现在了眼前。 “采月……”慕瑾揉了揉有些眩晕的脑袋,看着眼前的采月,不知为何,竟觉得她熟悉又陌生。 采月将摆好的衣物轻放在慕瑾的床边,轻笑道:“公主昨日不是还说,要早些起来接晋王殿下回府吗,今日,倒是发起惰性了。” 慕瑾似是刚从梦中回过神般,手忙脚乱的起身,还不忘喃喃细语的抱怨:“今日哥哥回府,采月你怎么不早些唤我……我得快些去迎他回来。” 窗外有微风透过,慕瑾慌忙的整理着衣衫,亦未感受门窗外的动静。只闻得“吱呀”一声,便见大门缓缓的打开。 门外站着的,是那个潇洒俊朗的少年。他身穿着盔甲,鬓发高高的盘起。还是慕瑾记忆中的模样,意气奋发,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逆着光,慕瑾看不清他的五官和神情,却不由的看红了眼。 “哥哥……你回来了” 这三日的天倒是暖和了不少,侧殿内的积雪已然开始融化。 唐天戈守在着狭小的侧殿,凝视着床上躺着的慕瑾,昏睡着的她表情祥和。不知是梦见了什么,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安睡,他无言,只是漠然的看着。 “陛下……凌国公主今日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太医跪在唐天戈的脚边,小心翼翼道,这三日,唐天戈都是满身戾气,谁人都不敢多说一句,整个太医院更是彻夜无眠的熬制汤药,只为了救回那个名为凌国嫡公主的女子。 “都在侧殿庭院里给朕候着,在她醒过来之前,不能出一点差错。”唐天戈的语气温和了很多,比以往时候还要波澜不惊。太医闻言也便应了意,退去侧殿屋室之外了。 唐天戈凝视着依旧昏睡的慕瑾,将手轻轻盖上了她的额头。她的灵台已经没有前两日那样烫手了,慕瑾的面容甚是祥和,亦是没有前两日昏迷时那般痛苦的表情,想来是真的要醒过来了。 唐天戈轻扣指尖敲打着床榻,喃喃道:“不懂规矩,是该多受受罪。”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在跟慕瑾讲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门外传来了轻声的敲门声,魏公公在门外恭敬的传话道:“陛下,淑妃娘娘来看您了。” 唐天戈蹙了蹙剑眉,没有回话,只是起身整了整衣衫,轻手轻脚的走出了侧殿,不知为何,竟有些怕别人吵到慕瑾。 高欣然还是哭丧着一张脸在侧殿门口等候,这一连三天的求见都是这副神情。那张娇媚的小脸比往日苍白些,想来也是这三日担忧的缘故。 唐天戈迈步走到她身边,还未开口便听见了高欣颜抽泣的声音:“陛下……他们……找到焉妹妹了……在御花园的湖底……” 三天的寻找无踪,唐天戈也似预感到这个女人的命运,深潭的眼眸里看不清是心疼还是惋惜,又似乎没有任何别的情绪,思虑了片刻,唐天戈悠悠开口:“淑妃莫再伤悲,朕会以淑仪之礼将焉嫔葬入妃陵,也算是对她弥补。” 高欣颜听闻之后掩面而涕,美人眼眶之中落下来的水珠把她的衣袖沾湿,她将身子向唐天戈的身边靠了靠,启朱唇言之:“那臣妾……就替焉妹妹谢过陛下了。” 在唐天戈踏出之际,昏睡了三天的慕瑾睁开了双眸。周围一切照旧,侧殿建议干净的环境,燃烧着的红烛,慕瑾望着望着,不禁苦笑了起来,果然是场好梦。 门外有人言说的细语,大概是几个中年的男子压着嗓子的交谈,只是在这个偌小的侧殿,隔墙还是可以隐隐听闻。 “陛下对这个凌国降俘过于上心,可不是个好兆头啊……” “老朽倒是觉得,陛下只是一时兴起。不过小心为是,以后见了这凌国降俘,还是离远些为好。” “这些话可千万莫让人听见,小心隔墙有耳,尔等,还是休在此处讨论了。” 慕瑾转腕,用纤细的胳膊支撑了身子,感觉身体甚是疲惫,使不出一点力气。她模糊的记起,自己为了救一个妃嫔而坠入水中。在水中不知是被何物碰到了头,意识也就涣散了。 本以为将会就此西去,没想到命大,被救了回来。 侧殿里只有慕瑾一个人,侧殿外守着的几个人,大概是为她诊治的太医。 慕瑾平躺下来,待到身体放松,意识逐渐清明。她又忆起了那场好梦。 那似是一载之前,哥哥班师回朝的那天,慕瑾在梦里便感觉到了那可能只是一个梦境,可她依然沉沦。 而沉沦在那个虚幻而美好的梦里的代价便是,当她醒过来的那一刻,就被满满悲伤填满。 “参见陛下!” 门口传来了太医们请安的声音,大抵是唐天戈来了。该不会知道自己醒过来的。忍着身体疲惫难撑的痛意,咬了咬牙坐了起来,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刚入门的唐天戈那望见自己略带惊讶的深情。 慕瑾抿了抿唇,撑着身子站起来朝唐天戈请了安:“慕瑾见过陛下。” 突然的站立让她的双腿有些发抖,只是在唐天戈发话之前,她亦不敢有所动作。 唐天戈微微蹙眉,回道:“坐下吧。” 慕瑾似是未曾想到唐天戈会这样回复,犹豫了一下,终是坐在了床榻上,喃喃言说:“陛下政务繁忙,怎会有空来这里……” 怎会有空来这里?唐天戈笑了笑。慕瑾的确是不知道,在自己昏睡的这三天,除却早朝,唐天戈都在床边寸步不离。 “你倒是恢复的快啊,一点都像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唐天戈答非所问。 他伸出大手,抚上慕瑾的脸颊,感受到了女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是并为抗拒。 唐天戈很满意慕瑾的妥协,他看着眼前的女人,肤若凝脂,细细柳眉,除了那大病还未痊愈的苍白脸色,同平常并无益处。 而在他眼里,又似乎是同以往有一些不一样了。 “朕还有政务未处理,你自己在侧殿养着,待朕晚些时候回来,焉妃落水身亡一事,朕也不再追究你。你好生呆在这,莫再惹出什么事端。” 唐天戈并未想再对她做些什么,毕竟此时才是正午,慕瑾如今醒了过来,性命已无大碍,他也该去处理前两日被搁下来的的政务了。 说着便从床榻上起身,慕瑾也随着他站起来行谢礼,恭送着他离开。看着门逐渐关上,唐天戈的身影消失,慕瑾只是悄然的叹了口气。 那个妃嫔……还是没能活下来。自己还是没能救下她。 不再追究?好似是她又犯了什么错,慕瑾回想着唐天戈的话,只是微微苦笑。如若唐天戈和高淑妃定要拿焉嫔溺亡一事治了自己的罪过,她又能怎样辩解呢。 第29章 求饶 这日春风和熙,唐天戈看奏折看的有些心烦,便来这御花园散心。没曾想到的是,刚好看到了慕瑾与高欣颜。在灌木丛的掩盖下,他亦是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的清清楚楚。 高欣颜从小便是骄横,导演出如此一出戏,也并不算唐天戈的预料之外,之前这些事情他可是司空见惯了,要是最近没有看见的话,那才真的是奇怪。 看着那个即将掌掴慕瑾的女婢缓缓上前,唐天戈亦是在此刻从小路走出,步履轻盈,但是却还是被人看见。 “陛下?”率先看见他的是高欣然,唐天戈的目光扫视过高欣然和她的婢女,人人脸上都是惊讶。 听见高淑妃的话,慕瑾心下一惊,瞬间又归于平静。她从不指望唐天戈能帮助她什么,因为他的每次帮助,都似是对自己的侮辱。 “参见陛下。”高欣颜心里有些不安,但是更多的第妒忌,难不成必须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平身。” 唐天戈并不理会跪安的众人,目不斜视的走到了慕瑾的身边。他想看到这个背负上欲加之罪的女人眼神中对自己的臣服,可是慕瑾始终低着头不看他,倔强的一如往日。 “起来。”唐天戈冲着慕瑾道,这女人淡然到任人处置的样子让他看着有些许的心烦。慕瑾放开了身边清云的手,缓缓地起身,唐天戈看着她的腰身呈皓腕于轻纱,心中一痒。他挑着他的下巴,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压下了嗓子,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这个表情,还真是可 怜,你恨淑妃么,还是更自己的无能为力呢?” 唐天戈压着嗓子笑了笑,甚是喜欢这种她臣服于自己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的倔强,自己更喜欢屈辱她。 慕瑾抿了抿唇,不挣扎也不言说,只听见唐天戈的话继续传入耳畔:“朕给你一个求饶的机会。朕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和朕求饶,朕便去帮你惩罚高淑妃。”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唐天戈想。跟自己求饶,自己不但不会责罚她,还帮她惩罚淑妃,怎么都比当众被掌掴要好上个千百倍。 想褪去慕瑾骨子里的骄傲外衣的人,不只高淑妃一个,他唐天戈也不例外。 唐天戈未曾想到的是,慕瑾竟无视了他的话,以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开口:“陛下,淑妃娘娘,是慕瑾教导无方,淑妃娘娘责罚的是。” 下巴在一瞬间被掐的更紧,慕瑾感觉到了额角涌出的汗意,咬紧了牙关沉默不语。慕瑾没有唐天戈看来的那么冷静,但是相比于向那个所恨之人求饶,她情愿被淑妃折磨,经受无肉之痛。 “呵!你还是这样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唐天戈抿着唇,眼眸中透露着的信息多情又冷漠,“淑妃。” 高欣然闻言回应,她看着慕瑾和唐天戈双双冷静的神情,一时也不知如何言说:“臣妾在,陛下……”“慕瑾教导无方,以下犯上,不把你放在眼里。”唐天戈顿了顿,直视着慕瑾的眼睛,希望从她的眼眸之中看到些许的服软,然而终是令他失望了。他停顿片刻之后,紧接道,“那么这掌掴之罚,也该你亲手 执行,不给她个教训,她恐怕永远都不长记性。” 周围刹时都镇静了下来,当高欣颜的手掌一下一下的打下来的时候,慕瑾漠然的闭上了双眼。谁人掌掴,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不论是唐天戈还是高欣颜,他们的心思,她都不愿意去揣测。 只是,求饶?有鲜血从嘴角流出,慕瑾却情不自禁的勾起了嘴角。她不会求饶,至少对唐天戈永远都不会求饶。 唐天戈看着那个正被执行掌掴的女子,心下愤懑,转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五十下的掌掴,慕瑾已经快听不清声响。她睁开了眼睛凝视着高淑妃一众,她知道自己还不能起身,必须要等到高欣颜离开。 “今日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高淑妃用手帕擦了擦手,启朱唇带着讽刺道:“你最好不要惹出一丝一毫的祸端,否则被本宫抓到了小尾巴,定会十倍百倍的惩戒你。” 此时,天边的落日已尽了余晖。目送了高淑妃的离开,慕瑾从地上站了起来,去扶了身旁陪自己跪着的清云。 清云的脸上还淌着没干的泪痕,她抽泣着重复着:“公主……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清云。”慕瑾用芊芊玉指擦掉了少女脸颊上流淌着的水珠:“是我委屈你了,你要记得,如果没有办法到强大的不被欺负,就一定要学会自保。” 清云点着头,拖着撞烂的膝盖站了起来。慕瑾轻轻的扶着她,语气温柔,已不似刚才的冰冷:“垂丝海棠今天就不要采了,我们先回侧殿,今日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 清云牵着慕瑾的手,觉得心中一片的柔软。清云在心里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变得强大,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公主。 御花园在夕阳映照下,涂上了一层暖暖的黄色,显得甚是瑰丽。 慕瑾扶着清云缓缓地走着,她想,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南越王宫,终是有一个人可以陪伴自己了。 她未曾注意,路过九曲桥的时候桥上的那个人影。桥上的人影也并未注意到她。 不知道多了过久,桥上人的侍卫从灌丛小路中匆匆跑来—— “王爷,皇上在正殿候您了。” 那大概是几载之前的元宵节,正如折桂令中道过的一样。独有三五风光,赏月色婵娟,望京都灯火辉煌。 而这京都,却是凌国京都。 南茗终其一生,都无法忘却之地。 凌国的元宵灯展十分兴盛,街道小巷处处张灯结彩挂着彩灯,凌国百姓制作着巨大的灯轮和灯树,将那满城的街灯点亮,繁华又安详。 南茗游走在这繁华的街巷,路上有不少女子偷瞄着他,低声细语的讨论。他只是浅浅一笑,一副的淡然样子如是不食人间烟火。“这位公子,来猜一猜这灯谜吧。” 第30章 前尘往事 身旁有人唤着他,回眸望去,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热心百姓,那人见南茗的回头,继续滔滔不绝: “这今年的头柱啊是首姻缘诗,到现在都没人解开谜底,大抵是在等着有缘之人吧。” 有缘之人么?南茗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倒是可以看上一看。 一张张用笔墨写在朱砂纸上的灯谜被挂在木板上,他走上前轻轻轻的捏起一张,轻声默念:“左一千不足,右一万有余。” 如此简单,竟也不用动脑了。 南茗笑了笑,刚要开口,便听见身旁一个银铃悦耳的声音抢先一步:“我知道!是一个仿字!左是千字少了横,右是万字多了点。” 身旁不过豆蔻之年的女子满脸骄傲,一张毫无防备的面孔看着南茗,得意的冲着他笑了笑。 那发灯谜的百姓也笑了笑,转头便夸起了那位姑娘:“这位姑娘,真是聪慧过人啊。这都猜出来了。不如试一试我们今年的头注吧。” 那灯谜的头注是一起首情诗—— 鸳鸯双双戏水中,蝴蝶对对恋花丛。我有柔情千万种,今生能与谁共融。红豆本含相思意,今时种我心田中;待得有缘再相逢,共赏春夏与秋冬。 一首含情之诗,看的慕瑾羞红了脸颊,她自小在宫中长大,自是没见过如此露骨的情诗的。 慕瑾晃了晃脑袋,把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赶了出去,思虑着这首诗的谜底。 ——“情投意合,地久天长。” 在等她说出答案的前一秒,身旁一个的温婉如玉的男声率先传入耳膜。 情投意合,地久天长。 “在下南茗,迷谷子之徒。家在这四海之间,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看着眼前这个豆蔻之年的女子,心中流淌着一片温暖。 “奴家叫阿瑾,爹爹是京家的洛师太尉,哥哥是九凌军的统领洛诚。” 慕瑾冲着眼前的男人嫣然一笑,她本以为妙手回春的神医南茗已年尽古稀,未曾想到竟还是如此英年,心底穆然的涌起了一种敬佩。 只是……将自己真实的身份告诉他终是亦出祸端。 慕瑾思了片刻,想到了哥哥身旁那个叫洛城的年轻将军,索性便化名为洛瑾。 这一年,继承师父迷谷子衣钵的游历四海,在外化名南茗,在繁荣昌盛的凌国度过了一夕与以往不同的元宵佳节。 南茗在无意识的抢了慕瑾的灯谜头注,领奖之时,却发觉那奖品是一支玉簪。 并不是毫无杂质的美玉,可是给予他奖品的人却告诉他: 这玉簪的名字叫情投意合,一生一世一双人,定要赠予此生最爱之人。 这一年,是慕瑾从凌宫搬入哥哥府邸的第一年。不受宫中压抑的她活的自由自在,日子静谧而爽朗。 慕瑾在元宵佳节里遇到了闻明天下的神医南茗。 那个人抢了自己灯谜的头注,却又将那灯谜头注的奖励的玉簪子赠予了自己。 元宵节匆匆一见,却是一见如故。 慕瑾从未有这种感觉,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和自己心意相通。虽然那时的她,还不了解南茗的家世,甚至是他的国度。 南茗时常邀约慕瑾于茶楼,二人对酒当歌,交谈甚欢。时间在他们的掌心匆匆流去,两颗原本都静谧的心也逐渐发生了变化。 “凌国处处都有神医南茗的传闻,他们说你游历天下,四海为家,悬壶济世。”慕瑾薄唇轻启,嘴角微向上弯,缠着身边的南茗追问: “那你会在凌国呆多久呢?几个月还是一年一载?” 南茗看着身旁的慕瑾双眉修长,双眸之中如有千万星辰闪烁,他未忍住便捧起了慕瑾的脸,一字一句的道:“我还要到哪里去,这里就是我的城,你就是我的家。” 慕瑾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心里顿时小鹿乱撞。 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就落了下来,轻轻的吻在了她的薄唇上,尽是疼爱与呵护。 当时豆蔻之年的慕瑾想,她这一生,都只动心这一次,一生都要和这一个人一起度过。 南茗亦是说到做到,放弃了游历天涯行医的梦想,与慕瑾一起定居在了凌国国都。这一年,他们虽说形影不离,但她从他对慕瑾做出任何出格之事。他发誓要将她明媒正娶,一生一世一双人。 暗夜悄无声息的席卷而来,数十名信者历经两月的长途跋涉,终是找到了唐暝的居所。 “五王爷!陛下请你速回南越!”信者双腿跪地请见于他,语气之中是不容反抗的威严。 “皇兄他……可是要起兵变了。”南茗喃喃道,似是再问信者,也似是在自言自语。 “南越与凌国之角的仇恨……终究不可化解的,如此冤冤相报,又能报到何时。” 何止是唐天戈的父亲死于那场战争,自己的父亲唐大将军亦是啊。 手中攥着唐天戈给他的信件,眉头紧锁,父亲战死沙场之后,唐天戈继位。借战场上牺牲的唐暝生父唐将军之事安抚人心,封了自己为五王爷。 他不爱高官厚禄,寄情于山水。可他终究是南越的五王爷,他以神医南茗的身份游历山水,可他也必须承认,父母给予他的姓名是唐暝。 南越与凌国两国之间有承载着数百万人名的仇恨,五王爷唐暝如今滞留在凌国国都,于情于理却是不妥的。 可是……阿瑾呢……他的阿瑾要怎么办。 信者见南茗不言,继续言说: “还请五王爷随我等回南越国,陛下的旨意,如若五王爷不从,便休怨我等动手强迫了了。” 皇命难违,南茗终是应了信者的话。可是他要求,在离开之前,再去见一见慕瑾。 “可是家里出了大事?”慕瑾蹙着眉,她虽是不知南茗的家世的,可见的他如此仓促,想必定是大事。 南茗无言默认,只是轻迈着步子上前,将慕瑾的拦入了怀中:“阿瑾,等我回来,我会尽快回来的。” 阳光透过朱窗,将少年的轮廓暖暖包围,南茗唇开齿合,言说了此生对爱人的第一句誓言—— “我南茗对天发誓,待我归来之时,十里红妆,娶阿瑾为妻。” 南茗不知道,他的这句誓言,成了慕瑾日后无数次痛苦的时候回忆起的最浓郁的温暖。 就像慕瑾也不知道,自己的爱人此番一去,便是世间翻天覆地的变化。两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再以爱人的身份有所交集。这些前尘往事,终究会随风而去罢了…… 第31章 咫尺天涯 唐暝踏进大殿的时候,唐天戈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他弯腰行礼,语气一如往日的温润平和:“臣见过陛下。”“免礼。唐大将军当年以死士之名突围疆场,朕便封了你做皇弟。朕既然与你兄弟相称,你日后也不必行此君臣大礼了。”唐天戈淡然道,现在天色甚晚,他倒是有几分倦意,便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了南茗:“ 你从这次回来便说有事要同朕商议,今天碰巧朕得以空闲。什么事,你说便是了。” 南茗听罢并未起身,依旧遵循着君臣之礼,缓然开口:“臣弟……想恳请皇兄,挑选吉日,赐臣弟皇家大婚。”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南茗是南越五王爷,这婚礼理应是十里红妆。唐天戈未曾多想便应允:“皇弟言重了,你想何事娶亲,娶谁为妻,告诉朕便是。朕定会亲手为你撰写圣旨,昭告天下。” “皇兄。”南茗咬了咬牙,终是开了口——“臣弟恳请皇兄,应允自己娶一凌国女子为妻。” 咣当—— 唐天戈手中的金杯脱手而落,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他抬眸去看南茗的眼神,坚定如固,似是已然下定决心。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该这样的。 唐天戈不解,南茗的父亲分明是被凌国的战士杀害的。他应当和自己一样,恨凌国之人入骨才对。可南茗……在开战之前滞留在凌国一年之久,如今更是来找自己,恳求自己准许他娶一个凌国女子。 “唐暝,你可还记得,唐将军是因何而故。”唐天戈眯着眼睛打量着南茗,依旧是疑惑。 “臣弟自然不曾忘记先父,臣弟已在先父先母的灵位前将此事提及过了。臣弟相信,先父先母的在天之灵会支持臣的决定。” “看来,你是已经决定好了的。”唐天戈仰面笑了笑,这就是他封的好弟弟,将昔日父亲的死忘得一干二净。“那你还来找朕做什么?直接将她带回南越便是。” 南茗抿了抿唇,低言道:“因为臣弟答应过她,要将她十里红妆,明媒正娶。如若陛下应允,臣弟便已南越五王爷唐暝的身份娶她,如若陛下不允,臣弟便已神医南茗的身份娶她。” 倒真是一份海枯石烂的真爱。唐天戈看着态度坚决的南茗,叹了口气。“罢了,朕看在唐将军为我南越出生入死的份上,准许你娶那个凌国人。” 说罢便起身,朝着大殿的门口走出。 身后传来了南茗谢恩的声音,唐天戈也并未回头。 他不是南茗,他不知道南茗滞留在凌国的那一年发生了何事。让他可以不要那些底线,娶仇国的女人。 月色皎洁如水,倾洒在皇宫中的小道内。唐天戈叹了口气,朝着慕瑾所在的侧殿走去。 因是唐天戈这夜来侧殿来的甚是晚。慕瑾已经躺在床榻上睡着了,许是白日里太过劳累,唐天戈的脚步声并未将她惊醒。 唐天戈走到床榻边,望着已经熟睡的慕瑾。眼前躺着的慕瑾脸部红肿,颧骨的地方高高突起,看来高淑妃的那五十巴掌是丝毫没有手下留情。 嘴角嘲讽的一笑,唐天戈坐了下来,用力的掐住了慕瑾的脸。 “呜……”清晰的刺痛感将慕瑾疼醒。 她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全身戾气的男子,挣扎着坐了起来请安——“阿瑾见过陛下。这么晚了,阿瑾以为陛下已经歇息,所以……嘶。” 红肿的脸被唐天戈狠狠的一掐,慕瑾没忍住倒吸了一口气。 “谁允许你睡的。”唐天戈看着眼前慕瑾,因为被掐住了脸疼痛的缘故,眼睛里似乎有些许的水雾:“看来,淑妃惩罚的还不够。” 慕瑾挣扎着开口,脸上疼的她吐字困难,嘴角有些扭曲:“阿瑾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唐天戈蹙了蹙眉,开始解自己的衣物,嘴上却依旧是讽刺:“明日让你那侍女去太医院要两幅消肿的药,你这副丑陋的样子,让朕看着心里实在生厌。” 大手抚摸过慕瑾的一头青丝,不知怎的,竟让唐天戈想到了唐暝刚刚说的那些不顾家国社稷的海誓山盟。 唐天戈嘴角上翘,鬼神神差的吐出了三个字:“你不配。” 正被扯着衣物的慕瑾自是未听明白,她抬眸看着唐天戈,身上人的眼眸依旧犀利而讽刺。 还是装作眼盲,不去看这一切吧。慕瑾合上了眼睛,心中泛酸,任身上人对她动作。霸道的吻落了下来,吻在了她的脖颈。 密密麻麻的吻时而粗暴时而温柔,慕瑾合眸不看,却在听闻到笛声的那一刻猛然的睁开双眼—— 悠扬的笛声自窗外传来,吹奏的正是《长相思》。 慕瑾又想到了记忆中的那个温婉如玉的男子,在一个清亮的早晨迎着凌国和熙的春光,一字一句的对她说:“云迢迢。水遥遥。云水迢遥天尽头。相思心上秋。” 她也曾经怨过他,为何不会回来寻自己。 采月告诉她,叫她不要多想。说南茗待她的情谊比这天下所有的人都要真,绝对不会丢下她一个人,守着痛苦,守着寂寥。 而如今…… 这是慕瑾在这暗无天日的南越宫中第一次落泪,不是因为陷害与欺辱,只是因为这个熟悉的笛声……唤起了她心里最为柔软的地方。 两行清泪顺着她红肿的脸颊下坠——南茗!南茗!你究竟在何处。 慕瑾泪目而笑,在心里对自己暗暗嘲讽: 信笺已失,玉簪已毁!连自己,都不在是一个完璧之身了。还如何……去见她的南茗。 唐天戈感受到了身下人的变化,他蹙了蹙剑眉,想要掰过慕瑾偏向一边的脸。却在触碰到她脸颊的瞬间,指尖沾湿。 她哭了?唐天戈心下一惊,瞬间又有一些欣喜。 这个白日里这个宁死不从的倔强女人,如今却对自己臣服了。这是他唐天戈肖想许久的事情。 唐天戈捧着慕瑾的脸,轻轻的吻了上去。 这是唐天戈对慕瑾第一个不加杂质的吻,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慕瑾的心中想着的人,是南茗。 偏殿的庭院内,悠扬的琴声似乎惊扰到了池鱼。那平静的水面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掀起了些许的波澜。 南茗收了笛望向了水面,神情之中尽是温柔。却不知二人之间,咫尺天涯。“阿瑾,待我十里红妆,娶你为妻。” 第32章 狩猎 那日之后,南茗便踏足去了凌国的疆土。唐天戈不曾多问,亦也未再考虑他的事。 最是一年春好处。 以南越国的习俗,每三年的暮春之际,都会至白鹭山举行狩猎大礼。 按照惯例,帝王狩猎只许带一名嫔妃,唐天戈后位虚空,理应是带高淑妃前去的。只是唐天戈一连数月都宠幸着那个从凌国带来的降俘,魏公公亦是不知他心中所想,便在一个无事的上午问了圣上。 “嗯,你去告诉淑妃,多带些加厚的衣物。山里还是有些凉的。”唐天戈脱下了早上所穿的华服,淡淡的回答。 “嗻。那陛下,侧殿的那位凌国公主……” “她也随朕去狩猎,不过是一个奴婢,带着供朕消遣罢了。”唐天戈不以为然道。 魏公公听了忙应了嗻。悄悄的叹了口气,也罢了,当今圣上从未给那个凌国公主任何的名份,说到底她也算是一个奴婢,带着就带着吧。 近日朝中将军都在准备着狩猎,也并无奏折可看。唐天戈觉得无趣,便去侧殿寻了慕瑾。 太医说那个女人因为上次的落水,寒气已入骨髓,身体自是不大好了。还是该去给她做两件暖和的衣物,省得狩猎的过程中出了意外,死在了白鹭山上,也是个麻烦。 唐天戈踏进侧殿的时候,慕瑾正和清云在一处剪花。 “这杏花,耐寒却不耐热。在我们凌国的时候,总是在白雪皑皑的时候便开了,与腊梅作伴,腊梅凋谢,它也跟着枯萎。如今在南越开到了暮春,想来花期也是要结束了。” 慕瑾轻轻的剪着杏花的枝干,语气祥和,看的唐天戈竟有些不忍打扰。还是清云看见了他,忙大惊失色的去喊了慕瑾。 慕瑾抬眸之际,便望见了站在庭院之中的唐天戈。 她不似清云一般慌张,只是淡淡的起身,朝着唐天戈请安。 “免礼。”唐天戈缓步上前,不看她,却捡起了她剪好的杏花。“你这花艺的功底,倒是和碧水司的花艺婢女可以媲及。” 似是已经习惯了唐天戈这种略带讽刺的言语,慕瑾不言,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唐天戈发话。 “朕今日来找你,是有要事要同你说。”唐天戈将那花放下,回过头看慕瑾:“月底,朕和朝中将军们去白鹭山狩猎,这几日,你准备一下。” 狩猎?慕瑾回过神来,她是不愿意掺和这种事的。跟随唐天戈去狩猎,那些后宫的嫔妃又难免会生妒,到时候,又是腥风血雨。 “阿瑾同陛下一块前去……怕是不太合适。”慕瑾想来想去,终还是开了口。 “不合适?呵。”唐天戈笑笑,依旧是那一副不别人容反抗的样子——“你不过是以朕婢女的身份去的,朕只是缺一个侍奉的人。你说,有何不合适?” 无可奈何,慕瑾只得默认,手中攥着的杏花却被纤细的指尖给生生折断了。 “慕瑾知道了。” “真还是喜欢你称作阿瑾,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不是这样疏远的。”唐天戈只是看了她一眼,丢下这句话便走了,自从到宫里之后,她便不再对自己献媚。慕瑾看着唐天戈离开的身影突然想到,在凌国,亦是有这一年一度的狩猎的。慕瑾也曾跟随着哥哥去过,只不过是在秋天。因为在她的家乡有这样的俗语,春回大地,万物生长之际不宜杀生,夏季燥热, 冬季严寒。故定于秋日狩猎,已做天祭。 而如今再一次去狩猎……她已然是远离了家乡和故土。 狩猎定在月末的二十八日开始举行,在一切军队都整装待发之际,高淑妃突然托人给唐天戈传话,说她染了顽疾,身体实在不适,难以陪伴君王狩猎,还请圣上让其他的妹妹代她前去。 唐天戈听罢只是名太医院多熬制几碗汤药,每日按时间送到高淑妃的贤灵宫。 一切准备就绪,才想到那个自己要带过去共同狩猎的慕瑾。思虑片刻之后,唐天戈起身去往了衣珍司。 衣珍司的婢女见了唐天戈的造访,甚是惊讶,只得跪下问安。 “还有没有女人新做好的衣物,最好厚一些,适合在山谷御寒。” 衣珍司的婢女们面面相窥,春天即将过去,已经许久未有娘娘们定做御寒的衣物了,唯有一件…… “皇上,临溪宫的希妃娘娘订做了一件,打算春日夜里御寒用的。您看……” 希妃赵氏是将门之女,自幼便身体不好,却被父亲赵太尉塞进了宫中,唐天戈几乎都未曾宠幸过她,却分外同情她的遭遇,便封了她为妃,地位仅此于淑妃高欣然。 希妃一向与世无争,连唐天戈,也是许久都未见过她了。 思虑之际,那婢女已将衣物包好,递给了唐天戈。 “希妃身体不好,你们多做几件衣物,尽早做好给她送过去。就用北燕新进贡的那匹染布。”唐天戈叹了口气,认为自己这样做确有不妥,索性便将新收纳的上等布赐给了她,望她莫放在心上。 许是唐天戈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对慕瑾有些上心了。 白鹭山的山谷之间溪流蜿蜒,有清泉奔流而悦,在峡谷之中叮咚作响。瀑布的银雾丝丝溅起,倒甚是一幅美感的画面。 去白鹭山的路上,唐天戈令慕瑾同自己共乘一马,他并非是担心慕瑾的马技不精,而是怕这个女人起心逃跑。唐天戈心中思虑,山峰野岭不比宫中,还是要防着她些。 “陛下……您与阿瑾共乘一马,阿瑾会影响你狩猎的。”慕瑾瞥了暼身边的将军们,犹犹豫豫的开口。这一路上,那些将士看她的眼神都很复杂,如果此事在宫中传来的话,又要少不了那些妃嫔的挑衅了。 “你是担心朕的技术?还是担心朕的汗血宝马承不了二人之重。”唐天戈轻笑道,不以为然。 慕瑾撇了撇嘴,只好无奈的沉默。 她大抵是永远没法左右唐天戈的决定的。一路沿着山脉而行,山上的风光也愈发秀丽。 第33章 遇刺 唐天戈不由的感叹:“我南越国的河山,一如既往的秀丽啊。”仿佛一夕之间,又变成了那个爱国青年的模样。 身旁的郑将军闻罢应声:“陛下放心,有臣等在,南越这大好河山定会百年坚固。” “好!”唐天戈勒马而立,向下俯视着群山万物,语气饱含骄傲道:“郑将军心系我南越河山,今日朕打到的猎,便全赠于你。” 语毕之时,前方忽有影子飘过,速度快的如一股流风,紧接着便听到了将士欣喜的呼声:“陛下!有猎物了!” 刹时马蹄声响,数十匹马紧追着那豹猫而至。一阵奔流驰骋。 慕瑾感受到了在自己身后的唐天戈伸臂弯弓的声响。箭出的很准,正中了猎物的后胸。 “下去捡回来。”唐天戈笑道,似是对自己的箭法分外满意。 有士兵闻声而下马,朝着那被射中的猎物走去,却又听见了圣上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让你下去。” 慕瑾在唐天戈的身前坐着,感觉到了唐天戈的唇附到了自己的耳边:“你以为朕带你这样一个奴婢来做什么,朕不过是缺一个打杂的苦力罢了。” 慕瑾垂着头无言,这马有四尺高,跳下去还是有些畏惧的。只是周围的将士都在看着她的这番丑态,她也只好匆匆的找个落脚点,跳了下去。 跳的有些急,脚踝之处稍有痛意。慕瑾一步一步的走向那猎物,将那只在流血的豹猫捡了起来。 被唐天戈射中的豹猫还未死透,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听的慕瑾很是难受。唐天戈喜欢追随猎物的感觉,在近在咫尺的时候弯弓而射,了却猎物的性命。 自己就同这猎物一般,都是唐天戈的玩物吧。 “还愣着做甚么?”耳畔边传来了唐天戈的责令声。 慕瑾忙将豹猫用双手捧起,走回了唐天戈的马前:“陛下的箭术甚是高明,阿瑾十分佩服。” 这种夸赞对唐天戈很受备用,他仰面笑了笑,准备让眼前的女人上马,眼神却在瞬间犀利起来。 慕瑾看着眼前的唐天戈瞳孔刹时放大,一时不明所以,便见其甚是匆忙的跳马扑在了自己的身上。耳畔边有风擦耳略过,慕瑾闻声回头,不由心中大惊。 箭……竟是一支箭。 “有刺客!列阵护驾!”周围的将军急切的喊着。 刹时之间,又有数十支箭从林间的草木中袭来。 唐天戈接过了将领扔下来的宝剑,朝着那四周袭来的乱箭砍去。另一只紧紧的拽着慕瑾的手,抓着她闪避过刀枪箭雨。 慕瑾被这突然的情况搞的有些回不过神,只得随着唐天戈的脚步来回摇晃。 “这里埋伏甚多,我在明,敌在暗,速带将士们向山顶撤。”唐天戈眼神犀利,他狩猎带出来的都是武中大将,就算在这种实在不利的环境下,亦是可以血拼的。 只是……唐天戈蹙眉看着自己身后的慕瑾——“果然是个麻烦。” 慕瑾抬头对视到了唐天戈的眼睛,里面深邃的犹是深潭。下一秒,自己的腰间便被扣上。唐天戈拎着慕瑾腰上的皮甲,硬是将她撂在了马上。 慕瑾整个人趴在马上动弹不得,那马也似惊了似的开始摇晃,唐天戈打掉了周围的乱箭,也翻身上马,勒着骏马向山上的方向驶去。 身后的部队人马也跟随着他的脚步,迅速的驾马前行。 “坐好了。”唐天戈低沉的声音传入耳朵。慕瑾亦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丝毫都不敢有所动作。 忽的,身后的人传来了一声闷哼,下一秒便马身颠簸。 “驾!”唐天戈紧攥着马绳,想试图控制着情绪激动的骏马,作用却并不明显。他轻身靠前,附在慕瑾的耳边耳语:“这马中箭了,恐是一时半会无法驯服!” “阿瑾,随我跳马!” 一声阿瑾,将慕瑾唤回了神智。她被唐天戈拽着,动弹不得,只能将性命寄托于这个男人。 有灼热的痛感在背上蔓延,冷汗随着唐天戈的脸颊流下。 身后是刺客的追兵,还有冷箭每片刻都会齐放,在这里弃马终是死路。如是他唐天戈自己,还可拼一拼生机,只是身后还带着这个麻烦,便只能在穷途末路赌一把了。 慕瑾感受到了唐天戈突然勒马变了方向,整个马身都朝着峭壁而去。 “不……”慕瑾惊呼,只是还来不及说出句话,唐天戈便卷着她的身体跃了出去。 空气在耳边急遽上升,慕瑾感受到了身体的下坠。 她紧闭上双眼,恐惧占据了整个心脏。 耳边有男人虚弱的唤声:“别怕……我在这里。” “呜……”慕瑾朦胧的睁开双眼,眼前是湛蓝湛蓝的天。她猛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与唐天戈出来狩猎,途中遇到了刺客。 眼前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慕瑾来不及欣赏,匆忙的起身寻起了唐天戈的身影。 她的衣衫上有不属于自己的血迹,看的她犹是发慌。 “你醒了。”唐天戈有些虚弱的声音从一方向袭来,慕瑾转头望去,见他正靠在一棵老树上坐着,声音甚是疲惫。 慕瑾忙走了过去,唐天戈的衣衫,和他所坐着的草上,皆全是血迹。 他的身旁扔着一支被血染红箭头的箭,血迹已经干涸,看来已经拔出来多时了。 “你止血了吗?”慕瑾蹲在唐天戈的身旁,此时神智倒是十分清醒。中了这样深的一箭,不止血是及其危险的。 “不然还等着你醒过来帮朕止血么。”唐天戈竟然掀起了一抹笑意:“没用的东西,指望你的话朕恐怕早就死了。” 慕瑾蹙了蹙眉,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到现在都还在讽刺自己。 “朕可是又救了你一次。”唐天戈继续道,伸出沾血的手附上慕瑾的下巴,这受了重伤,手劲倒是不曾变小:“你欠朕的,用你这条命都还不完了。”“你是说……那一箭,是要杀我……”慕瑾猛然回想起自己下马捡猎物时那一箭,唐天戈跳下马扑倒了自己。 第34章 这是事实 那箭,却是瞄准的是自己。 “也不完全这么肯定。”唐天戈眯着眼睛,显得分外冷静:“箭射向你,有可能只是为了让朕分心,呵,还真是高估你在朕心中的地位了,以为朕会为了你这个奴婢出生入死。” 慕瑾抿了抿嘴,淡淡的开口:“你伤的这么重,就别再说这么多了。我去给你找些食物和水,你在这里好生等着我。” 她缓缓起身,却猛地被唐天戈拽住了袖子。力气大到直接将她拽倒在了地上,唐天戈欺身压上,与慕瑾的四目相对。 “想跑?”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像一只大型的猛兽甚是危险。这个姿势让慕瑾有点不适应,她推了推身上的唐天戈,淡然的解释:“这是南越的穷路峡谷,我丝毫不知路况,稍有不慎就会坠落万劫不复的悬崖。你从峭壁坠落,你的将士定会来寻你,发现了我独身一人 前行也定不会放过。我就算想跑,也不会在此处。” “我料你也没这个胆量。”唐天戈顺势起身,拖着重伤身体有些疲惫:“你带朕一同前去,此处荒无人烟,草木却不旺,定是有鸟兽出没,不宜久留。” 慕瑾轻轻的起身,未反驳唐天戈的话,朝他靠近,将手扶在了他的胳膊上。 唐天戈站起来的瞬间,慕瑾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颤抖的,看来伤的却是不清。 慕瑾看了看地上染血的箭,思虑了一下,还是撑住唐天戈的重量,弯身将它捡起。 “你捡它作甚?”唐天戈看着那染了自己血的箭头,有些心烦。 “阿瑾知道陛下随身带了短刀,可是如果真的有野兽出没,一把短刀也实足是应付不了的。”慕瑾淡然的解释,搀扶着唐天戈朝着流水的上游走去,如若未曾猜错,这水的上游该是有人家的。 一路扶持,慕瑾亦是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她回头看着这一路唐天戈落下的血迹,心中思虑:如有将士们看到血迹,定会来寻他们的。 山中的天阴晴不定,自是不比京都的。于是几近黄昏之际,便有了朦胧的雨滴洒下。灰白色的云层渐渐的遮住了九天之外的苍穹,雨淅淅沥沥的,将两人的衣物都打湿。 慕瑾搀扶着唐天戈走了一路,已是没什么力气了,再加上如今潮湿的地面上泥泞不堪难以行走,便寻思着在这附近找一处避雨。 “这山也是奇怪,分明是有食物和傍山居住的条件的,风景也甚是宜人,竟到现在都没见到一户人家。”慕瑾将唐天戈搀扶到了一处可供避雨的大石头下,不由疑问道。 唐天戈却是笑了笑,意识已有些不清,可是她的这句话却又听得真切:“不会有人住的,朕一年之前便将此处封山了,否则这山上的草木和鸟兽怎会如此富足。” 他自讽,未曾想到这活路是被自己给封死的。 慕瑾听闻后叹了口气:“罢了,此处不缺水源,有水源,便能活命。我一会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兔子洞什么的,尽量弄来点食物。” “别去了,朕不饿。”唐天戈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慕瑾,用手肘撑起了身子坐了起来。 慕瑾蹙了蹙眉,这个家伙,到现在还在担心自己逃跑么。 唐天戈用手拍了拍身旁的土地,示意着慕瑾离自己近一些:“你来陪朕说说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淡淡的开口讲道:“你可知道,朕登基十五年之久,数次御驾亲征,还是头一次落到这种地步。” “那陛下也该知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您经历了这一次劫难,之后必定会福泽天下。”慕瑾亦是淡淡的回答。 她不觉得自己能和唐天戈心平气和的贪心,他们两个人,终究是无话可说的。可是如今……慕瑾扫过浑身是血的唐天戈,却是不敢保证,这个人能撑到救援的部队赶到。 “当年朕的父亲,也是死于非命。”唐天戈将头靠在身后的大理石上,悠悠开口:“当年凌国与南越两军交战,世人都知道必有一败,损的不过是城池和疆土。” “可是慕言那个狗皇帝人却暗箭伤人!让我南越大军,军心大动,群龙无首才会节节败退。若不是唐将军舍生取义,必然会全军覆没。” 慕瑾咬了咬唇,这闻名世界的一战,她自然也是知道的。 当年,南越与凌国交战于天岭,南越的先皇,也就是唐天戈的父亲,与凌国皇帝慕瑾的父亲皆御驾亲征。那是被载入史册的一战,两军交战了两月有余,死伤无数却依旧不分伯仲。 而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之中,唐天戈的父亲突然中箭身亡。那本应该是很普通的一次受伤,普通的剑插入金刚制成的铠甲之中根本并不致死。 然而……那支射中他的剑,是含带剧毒的。 那一支箭并非是慕言所射,然而谁人又不知,这战场之事不论是谁的作为,都是承了帝王的命令罢了。 “这便是你剑指凌国的理由?”慕瑾犹豫着问道,这是一场唐天戈筹划了十几年的战争……原来,太子被擒,以质换质,自己沦陷于这个暗无天日的南越王宫,都是唐天戈早就策划好的。“朕十三岁登上了这个皇位,没有一刻不想复仇。”说到这里,唐天戈竟突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说到底,还是要谢谢公主。要不是你那个夜里瞒天过海相救于我,让我带着那防布图逃离凌宫侍卫的追捕, 我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打入鄞都。” 这大概是慕瑾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对这个男人动了恻隐之心,没想到,最后害苦了凌国的子民。 “不过,你也不要太自责。”唐天戈似乎看到了慕瑾眼睛中的戾气,继而言道:“本宫本来是打算直接打入凌宫,火烧那狗皇帝的三宫五帝,再杀尽他的子嗣为我先父祭旗的。”可是……后来,他只擒了一个凌国的草包太子,换了这个凌国的嫡公主便撤兵回了南越。 第35章 两国往事 “父债子偿。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不过是在替你的父亲还债,我要把他欠我的,都一点一点的从你的身上讨回来。” 是了,她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在替父皇还债吧。 唐天戈似乎是说累了,依着石头闭上了双眼。 慕瑾盯着他面孔,心下暗暗发誓—— 唐天戈,你放心吧,只要我还活着一日,就会一定会想方设法的离开那南越王宫。我到我家人的身旁,回到我心心念念的故土。 “姐姐……你醒一醒。” 慕瑾被耳旁的呼唤声叫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女孩清纯可人的面孔。 这里山区野兽甚多,她昨夜本是想守夜的,却不想不知道何时竟睡着了。 慕瑾揉了揉脑袋,逐渐缓过了神来,才抬眸望向了身旁的女孩:“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她记得唐天戈说过,这里一年之前就已经封山了,不该有人居住的。 未曾想提到此事,那女孩的眼睛里竟泛起了水雾:“我家没了,只能躲在这山上,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慕瑾蹙了蹙眉,还是个可怜的孩子。 “大姐姐,这个叔叔是谁啊,他还活着么,看起来好凶的样子。”孩童指着慕瑾身旁的唐天戈,果然是孩子,见了这么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倒是也一点都不害怕。 “他……”慕瑾看着姿势丝毫未曾改变的唐天戈,显然是从昨日昏睡之后,便未曾醒来过。 昨日唐天戈对她说的话又浮现在了脑海—— “你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在替你父亲还债,我要把他欠我的,一点一点的从你身上讨回来。” 唐天戈永远都不会放过她…… 他对她的讽刺和折磨,都并非偶然,全部是蓄谋已久的报复。 如若唐天戈撑了下去,回到凌宫之后,她又要去过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 如若唐天戈死了……南越的满朝文武和后宫的妃嫔,都不会放过自己,定会将自己折磨的挫骨扬灰。 似是内心的促使,慕瑾深吸了一口气,坚定的回答道:“姐姐不认识他,姐姐昨日里在这山上迷路了,就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休息,姐姐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样啊。”小女孩微微的蹙了蹙眉,稚嫩的童声显很是纯真:“那姐姐你还是快些下山吧,村长爷爷说,又有官兵在巡山搜人了,让村里的人都下山避难一段时间,如果被官兵逮到了可就惨了。” “那你可以告诉姐姐,怎么下山么?”慕瑾轻轻的攥住了小女孩的衣袖,小心翼翼的问着。 “知道的,从那个方向一直沿着走,中间会途径一条小溪,遇到小溪之后不要淌过去,沿着小溪下山就可以了。”小女孩肉乎乎的手指向了东南方向的一处,慕瑾望了望,暗自咬了咬牙。 就算是下了山,衣食住行都是问题,甚至必须乞讨才能活命,也比被困死在南越王宫要好。 “姐姐知道了……小妹妹,你家有草药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姐姐虽是不认识他的,可是看他伤的这么重,也不忍心丢下他一个人自己离开。” 唐天戈终究是救过她的,将他丢在这里,慕瑾多少有一些于心不忍。 “有的,白鹭山的草药最多了。我家里也有很多,姐姐你放心走吧,我会喊村里的哥哥姐姐们来帮助他的。” 慕瑾点了点头,望了望还在昏迷中的唐天戈。虽然良心上还有些过不去,可是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他自己的了。 唐天戈是个有仇必报的人,那他应该也不会恩将仇报。如果这个村子里的村民真的可以救了他,那他应该也不会再追究他们违抗旨意偷偷的住在山上的事情了。 慕瑾咬了咬牙,还是和那个女孩子道了别,朝着她所指引的下山路上。 别了,唐天戈! 她终究还是希望唐天戈能能活下去的。然后,与自己此生不复相见。 望着慕瑾离开的身影,童稚之年的女孩忽然嘴角上翘,露出了一抹不符合其年龄的笑容。 啪——偌大的大殿里,一声清脆的掌掴之声显得分外违和。 “我是怎么跟你们交代的。”高欣颜傲慢而立,俯视着身下跪着的黑衣信者:“全当耳旁风了,是么。” 那信者全身颤栗,忙是求饶一般的解释道:“淑妃娘娘……是您说不论用什么手段……务必要要了那了凌国公主的命的……” “那你就连陛下的性命都不管不顾了吗!”高欣颜反手又是一掌,瞳孔中包含着伤感。 她确实想不择手段的要了慕瑾的命,可也却是……未曾想过伤及唐天戈的。 “淑妃娘娘,臣等没办法的啊。陛下一直对那个凌国公主抵死相护,受伤之后也寸步不离,臣等根本近不了那女子的身。” 信者匆忙的解释,却不未曾想这句话让已经怒火中烧的高淑妃更加气血攻心。“抵死相护?寸步不离?”高欣颜默念着这八个字,突然神智似的笑了起来:“好一个抵死相护!寸步不离!她不过是一个凌国的降俘,凭什么能受着日日盛宠的恩泽!凭什么,陛下不顾自身安危也要护她周 全!” 说着,便大袖一挥,将桌上的茶具统统打在了地上。 殿内的希妃闻声,淡然的将口边的茶杯放了下来,默道:“淑妃姐姐也莫怪信者,陛下是什么脾气,姐姐还不知道么。” 高欣颜板着一脸平静的赵希妃,嘲讽似的一笑:“笑话,那个狐狸精现在当道了,陛下怕是更想不起来希妃妹妹了吧。陛下将妹妹做好的衣服送给那个奴婢,妹妹倒是一点都不气么?”语气处处带着戏弄,似是在看她赵希妃的笑话,赵希妃宛言:“陛下从来都是不待见我,姐姐是知道的,妹妹只是觉得,这信者是无错的,姐姐不该罚他跪着了。毕竟也是高将军的心腹,特意来给姐姐报信的。” 第36章 预谋背后 赵希妃顿了片刻,似是在看高欣颜的反应,见其无恙之后继续道:“既然陛下对她寸步不离,淑妃姐姐又怕伤及陛下,想办法将他们分开再动手就好了。你速去白鹭山带话,山上清冷,这一夜过去了,也不 知道陛下和那公主怎么样了。” “希妃妹妹说的有道理。”高欣颜冷静下来,忙道:“你速回白鹭山,有什么变故一定要快些向我传达。” 送走了信者,赵希妃给高欣颜重新沏了杯茶,以示尊重。片刻之后,也请言离开了。 回到她所居住的临溪宫,那信者不出预料的在等她。 “说吧。”赵希妃淡淡道:“你说的那些话,骗得了爱吃横醋的淑妃,骗不了我的。” 她在这宫中数年,从未受过皇帝的盛宠和疼爱。她淡然处事,给所有人都留下了一个与世无争,久病而弱不禁风的样子。内心却在一个个没有疼爱和宠幸的深夜里,变得愈发冷静和刻薄。 紧紧的盯着信者的眼睛,赵希妃一字一句的开口:“刺杀皇帝,是谁给你们的命令,是高将军,还是我的父亲。” “是高将军。”如今的信者已经不是刚刚那般恐惧的模样了,他的瞳孔深沉,显得尽是冷静。 “高将军听闻淑妃要刺杀凌国公主,勃然大怒,那公主现在是圣上的枕边红人,如果遇刺身亡,圣上必然会彻查此事,而淑妃派过去的那么多高家的人马,定够不能全身而退。” “高淑妃的地位本来就不比以往,她没有子嗣,只靠着高将军的那一点基业。然而如今……在朝堂之上,高将军的地位也大不如从前了。” 所以,高家是要反了?皇帝没有子嗣,他此时弑君,可不是要篡位的么,赵希妃眯着眼睛思虑。 “娘娘放心,赵太尉准备好人马,随时准备救驾。”信者继续道,低沉的嗓音诉说着一个计划已久的预谋:“到陛下回京之后,定会谢太尉救驾之恩来慰问娘娘您,您只需要留陛下在此住上一夜。” 信者眼神恍惚,嘴角却是挂着浓浓的笑意,看的赵希妃不由的冷颤了一下。 那信者盯着的……分明是自己的腹部! 白鹭山中。 穷山峻岭,却又是穷途末路……慕瑾顺山而下,不见那女孩子说的小溪流,有的只是一片静谧的树林,树林之中烟雾环绕,一时竟让她辨别不出方向。 “不该如此,不该如此的!”慕瑾看着这一棵一棵的树干,似是都长一个样子,实在难寻出路。 刹时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慕瑾抬眸望去,见一身着白衣的人朝自己走来,手中拿着的,是一把弩。 “看来啊,是在下高估了公主对陛下的情义了。”那男子带着笑意,悄然走进:“在下本以为,要想方设法才能将陛下和公主分开,没想到啊,略施小计,公主便自己走了。” 她中计了! 慕瑾紧攥着衣袖,沉默不言。 原来,唐天戈说的不错,那刺客要杀的真的是自己。 “又是高淑妃么。”慕瑾淡淡的问道,看似已是面对自己毫无退路的状态视死如归,实际则是为逃脱争取时间,想着脱逃的方法。“公主如今是陛下枕边的红人,自是有不少娘娘羡慕的。”话毕之际,那白衣男子已走到了慕瑾的身侧:“不过啊,陛下宠错了人,你根本就不在乎陛下的以死相救,就这么不顾他死活的走了,陛下醒了以后 看到你,该是有多伤心啊。” “我在凌宫也救过他的性命。”慕瑾咬咬牙道,盯着眼前的男子,语气坚定:“我救了他,他却恩将仇报的将我挟持。如今他救我,我让人帮他找草药之后才决定离开,我何曾欠他。” “哈哈哈哈哈……”男子忽是笑了,伸手掐住了慕瑾的脖子:“死到临头了还这么的伶牙俐齿。” 慕瑾被他掐的呼吸困难,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看见男子的眼神愈发犀利,嘴角的笑意也愈发的浓郁。 突然之间,那人的手松了,慕瑾的身子便像脱离一样坠落。 “现在杀了你,太可惜了。”他看着蹲坐在地上,捂着喉咙的慕瑾,犹是笑了。 白衣男子轻缓的俯下身子,看着眼前这个不可多得美人。 下一秒,无声的坠痛却自骨髓袭来。 慕瑾看着眼前这个后颈冒血的男人,还未从惊恐之中回过神来。 男神的脖子上插着的是一把被折断的没有羽翼的箭,正是刺客射中唐天戈的那一把箭,被她稍是修剪带在了身上。 慕瑾捂住了嘴巴,匆忙的跑开。 男人并没有晕厥,他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慕瑾,猛然的向天怒吼,顺手捞过了刚刚放置在一旁的弩,朝着奔跑的慕瑾射去—— 肩膀上传来了扎心的痛,刚刚的窒息感再一次袭来,慕瑾支撑不住的跌倒在地。 下一秒,身边万箭齐发。 “公主。”有来人唤她,慕瑾忍着痛抬眼望去,见到了骑马的数十人,穿的正是南越的军服。 “公主,你可知道陛下的下落!”眼前已年近花甲之年的将军问着,他身旁的十余人也都望着她,目光之中尽是急切。 “在西南侧的山上,出了树林有一条石子路,可以直接上山。”慕瑾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朦胧了起来,她努力的支撑住意识,说的话却断断续续。 许是箭上有毒吧。 领头的将军看着倒下的她,微微的蹙了蹙眉:“留一个人扶她上马,剩下的人速跟我上山救驾,在白鹭山山谷处会合。” 山中怪石嶙峋,峭壁山岩。 他们费了些功夫才找到唐天戈所在之处,那时,唐天戈已经醒了过来。 甚至,是醒过来多时了。 那个女人,丢下自己走了。唐天戈俯视着这山下的点滴,嘲讽的一笑。 “果然是慕言的女儿啊,和她的父亲一样,冷漠,无情。” 背上的伤口还未结痂,唐天戈却硬是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子站了起来。远处有马蹄的声音,听来是救驾的兵马到了。 第37章 故土之事 “陛下!”数十匹马停在唐天戈的面前,马上的将士们翻身下马,跪在了唐天戈的面前:“陛下受惊了,是臣等护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免礼。”唐天戈淡淡道,眼神里是出人预料的平静。 “陛下,臣已命马车在山下等候,陛下您重伤未愈,快随臣等下山救治!”领头的中年男人依旧跪在地上,眼神中透露出的尽是忠诚。 “有劳赵太尉了。”唐天戈道,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开口询问:“赵太尉可曾在上山路上,碰到那个凌国降俘?” 赵太尉心下一动,看来传闻是真的,圣上却是对那个凌国的降俘过于上心,也难怪高淑妃会如此不顾后果的派人行刺。 “陛下放心,臣等已在山中将凌国公主救起,我命吾侍卫先行送一步公主下山诊治。陛下大可放心的随臣等下山吧。” 闻言,唐天戈点了点头,翻身上马,跟随着赵太尉的兵马走向了下山的道路。 “朕方才听你说,凌国公主被送下山医治,她可是受了什么伤。”唐天戈低沉着嗓音开口,一天未吃东西加上身体劳累,让他的声音显得分为沙哑。 “回陛下,凌国公主在山中再次遇到刺客。刚好被臣等救驾的兵马碰上。”赵太尉解释着,时不常的望向唐天戈,观察着他的脸色。 唐天戈却是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淡然答道:“罢了。” 罢了——她是逃不掉这命运的。 慕瑾啊慕瑾。 你竟然如此想要离开南越王宫,朕偏要囚你一辈子。 当慕瑾醒过来的时候,她正躺在一辆马车上,马车颠簸着,让她肩膀上的刺痛感更加清晰。慕瑾蹙了蹙眉,无意识的用手捂住了肩膀。 “不过是一箭罢了,竟能痛晕过去这么久。”耳畔边传来了类似嘲讽的话语,慕瑾未睁开眼睛便猜到了是何人。 果然……还是逃不掉么。 睁开朦胧的双眼,慕瑾看到了身边坐着的唐天戈。似乎是伤口好了一些,唐天戈的脸色终于不似那一夜苍白了,眼眸之中也恢复了戾气。 “阿瑾参见陛下,见陛下身体无恙,阿瑾也就放心了。”慕瑾淡然的请安,她蹲坐在马车的一侧,减轻着身体的负重。 却不想话语刚落就听到了唐天戈的笑声。 “是啊,朕没事,公主就放心了。”唐天戈略微的往前靠了靠,直视着慕瑾的双眼,“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刹时,慕瑾的双眼瞪得硕大。 那个时候……自己碰到那个小女孩,决定下山逃亡的时候,唐天戈竟然是醒着的。 嘴角略微掀起了一抹苦笑,慕瑾释怀了,她无话可说,亦不再辩解:“那陛下既然知道阿瑾要逃走,何不在那个时候就拦着阿瑾。” 唐天戈最讨厌看到的就是慕瑾这个样子,不挣扎不反抗,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骨子里却又是比谁都清高。 他何尝不想拦着慕瑾!他那时重伤陷入昏睡,虽是听得到外界的些许声音的,却又是分毫动弹不得。 那个时候,连唐天戈自己都不觉得,他可能撑不下去了。直到那个女人的声音清晰的进入耳膜,她用着与他说话时不同的温柔声线,一字一句的说——姐姐不认识这个人,你可以告诉姐姐下山的路吗。 那个瞬间,他唐天戈简直就要被气得气血攻心了。 他挣扎着身子,想要起来拦住那个女人,可是却没有力气牵动手指…… 唐天戈越想越气,只能通过对这个女人的讽刺和羞辱来平息心中的怒火。 “因为朕知道,你跑不了。”唐天戈抚摸着慕瑾的脸颊,带着讽刺的笑意说:“你这一辈子!都只能在南越王宫里!只能在朕的是身边!这是个诅咒,你永远都没法打破的!” 是吗?慕瑾苦笑,她直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突然也不再畏惧他了。 竟然已经毫无指望了,那还害怕什么呢。 “你不要用这样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来看着朕!”唐天戈用双手捧着慕瑾的脸颊,声音几近怒吼:“朕不许你走,更不允许你去死,朕要你一辈子都留在朕的身边!” 一辈子么?慕瑾竟无所畏惧的笑了笑。 那你最好看好我,否则,只要一有机会,我便会想方设法的逃离。 逃离南越,逃离唐天戈。 唐天戈盯住慕瑾的眼睛,捧着她的脸颊吻了上去。未尽的言语声都被淹没在了这个充满爆裂的吻里面。 他沉迷于这种征服慕瑾的过程! 就像是……就像是棋逢对手的交手,每一次落子都让他兴奋不已。只是,赢棋需要知己知彼,他错在了从不去顾虑对手的心。 一路旖旎,一如既往。 距南越王宫几万公里之外的凌国,经过了快一年的战后调整,京都已恢复了原本的繁荣和昌盛,慕珏依旧住在他的府邸,这晋王府一切照旧,并未因为战事而被破坏掉。 只是这偌大的府邸,一个人居住,显得甚是冷清。 慕珏看完了军法书籍,盯着那墙上挂着的画卷看的出神。那画上的人,正是慕珏已有半年之余未曾见过的妹妹。 “对不起……”慕珏轻轻的抬起指尖,触碰到了画上的人。“以前,我以为自己靠着那一点军事上的才华,就可以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可是……” “我却连你也保护不了。” 门口有敲门声响,慕珏稍微调整了情绪,应了声:“进吧。” 来人是采月,慕瑾曾经的贴身侍女。 自慕瑾走后,慕珏便常带她在身侧,却也只是当是女婢,让她侍奉罢了。二人时常会聊到慕瑾,每一次讲到动情之时,慕珏便会更加坚定的学习兵法,努力在朝廷之上获取一席之地。 只有他变得强大,才能将此生最宠爱的妹妹慕瑾,从那个水深火热的凌宫接出来。 “晋王殿下。”采月轻声的请安道:“林大将军邀您今晚去赴他的家宴。”这样的邀约对慕珏来说,并不是什么奇特之事。 第38章 长亭一见 太子慕淮因为在与南越的一战大败之后尽失民心,霎时之间,有许多臣子发觉了慕珏这颗沧海遗珠,有不少强势的家族妄图与慕珏处在一处。这一次,连仅次于凌后华氏一家的林将军家也来邀约了。 “林将军有一女,恰到婚嫁之年。”采月轻言道,她知道自家公主是如何被皇后和太子一家欺骗,也知道慕瑾在自身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绑到了凌国。 她陪伴了慕瑾数年,自是和慕珏一样,无时无刻的不再期盼着慕瑾回来的。 “阿瑾都不在了,我还怎能有心情去思考这成家之事。”慕珏叹了口气,淡淡道。 “林将军不过年不惑,实力便已经可和华太尉抗衡。”采月道,语气里尽是坚定——“如若晋王殿下想早日稳固地位,与其成婚,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法子。” 慕珏与林家……个求所需,如今林家幺女正是出嫁之年,这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采月,你下去吧。”慕珏叹了口气,似是已经有所决定了:“给本王备好出席晚宴的衣物,今晚,本王会去的。” “是。”采月默道,语气之中不带一丝波澜。“晋王殿下……好好考虑吧。您日夜苦练兵法,是该找个良人,好些照顾您了。” 采月轻着脚步出了慕珏的门,轻声叹了口气。 这一年,慕瑾不在了,她留在这里像是一个废人,连个可去侍奉的人都没有了。是晋王殿下念她侍奉公主多年,将她留在了身边。 采月确是对晋王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只是…… “我不能耽误晋王殿下的前程,不能耽误他救公主回来。” 这份不该有的萌芽,就让它沉浸在泥土之中吧。 林家的大院金顶红门,满带着充满祥和的格调。在慕珏想象中的大府家宴,该是一场与林家将军的谈论。毕竟也曾有不少人以家宴之名邀请他和谈。 可这一次,却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那确是一副家族应有的样子,四人祥和而坐,言笑风声。林将军出来迎接他,笑的慈祥。 “晋王殿下啊,应该是现在的红人了,该是有不少人都邀约过殿下吧。”林将军喝了口酒,轻言笑道:“林某啊,本是不愿凑这个热闹的。只是小女啊,心仪殿下许久,逼着她父亲摆了这一桌宴会。” 身旁的林夫人见状蹙起了眉毛,拍着林将军的胳膊:“哪有你这样说自己女儿的,你再这样说,可休再怪菱儿不理你。” “林将军抬举小王了。”慕珏道,对面坐着的两个年轻男人带着笑意打量着自己,看得他有些不自在,却又丝毫感受不到对面的恶意。“父亲说的不错。凌都战乱之时,父亲让我带着家妹去老宅避难,途径路上碰见了晋王殿下,家妹从那时之起就下了决心要嫁给殿下你,这朝着嚷着要嫁于你。”对面的青年道,语气中透着一股的玩世不恭 。 林家这一家人,性格各异,却又都是毫无心机的…… 来之前的慕珏自以为林家是向嫁女成婚,与他合作,共驻朝野。可如今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慕珏思虑片刻而开口:“小王人微言轻,恐是配不上……”“没有什么配不配的上的。”林将军开口,终是放下了酒杯,似是正经了起来:“晋王与菱儿成婚,是菱儿的一厢情愿,也是老夫思虑半年之后才决定好的。我林齐生奔波疆场,谁人都不靠在朝廷之中占着一 席之地,本想着再拼两年便辞了这官,卸甲归田。” 林将军顿了顿,终是继续道:“只是凌都一变,太子大败被擒,却用我凌国的嫡公主将他换回。这样一个人,怎配的上做一国之主,统我大凌疆土。” 四目对视,慕珏终是从林将军的眼神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老夫和老夫的犬子都愿意为晋王殿下出生入死,马首是瞻。只是,如若殿下已有心上人,此事便就此作罢吧。我这一生都只娶了夫人一人,把菱儿宠的更是不像话。你如若不能全心全意对她,就算是把正 宫之位给她,她也是不乐意的。”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林将军与林夫人,如此,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看着林将军已略带皱纹的双眼,慕珏没有理由再去拒绝了。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终有一天,他会接回妹妹,让华氏一族血债血偿。 而这一天,在他的努力之下,已不算遥远。 夏日火炏,清荷雪藕。慕瑾早些时日便听清云说过,在南越王宫,夏季是一年四季最美的时节。如今见到这宫中盛景,倒是也不意外了。 自暮春狩猎归来之后,唐天戈便不再对她多说什么了。除了隔日那亥时的宠幸之外,不再与她有丝毫的瓜葛。 盛宠已过,慕瑾的日子倒是太平了不少。那高淑妃大概是忙着讨唐天戈的宠幸,也是不多作怪了。 “清云。”慕瑾盯着这荷塘看的出神,突然唤着身旁的清云:“这荷花真是好看,我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吧。” 这池塘中央摇曳着的朵朵荷莲,犹像一个个粉妆玉砌的美人,与满池的碧叶相交,优雅又妩媚。 清云看着慕瑾认真的神情,脸颊不由泛起了笑意:“公主若是喜欢这荷莲,清云便寻人采几多送到侧殿。”似是难得见慕瑾喜爱之物,清云的心里也是喜滋滋的。 “罢了。”慕瑾轻言道,她亦是喜欢罢了,只是这荷莲若是脱了水,便开不长久了:“这荷莲在池中开的如此甚好,我若硬折了去,恐怕于它太过残忍了。”习习微风吹过,将慕瑾耳畔边的发丝打的有些凌乱。清云见着慕瑾有些伤感,便主动开了口:“公主,你知道吗,清云的家乡也有这荷莲,清云在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雨天折一荷叶,和弟弟妹妹们在 山间奔走……” 清云还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慕瑾的思绪却猛地飘回了十载之前。在那个已经不可回首的经年,她似乎也与慕珏一起,做过这样的傻事。 第39章 琴箫合 那日年幼的她去寻练剑的哥哥,回宫的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 年幼的慕珏拉着她一路奔走,到御花园的河畔边采了两朵荷叶。 那时不过二尺之高的慕瑾举着阿荷叶,紧跟在哥哥的身后。 “哥哥。”慕瑾追着跑在身前的慕珏,脚下溅起的了几多水花。 慕珏回过头来看她,不过是童稚之年,他的面容就已经饱含温柔和担当,他薄唇轻启,含带歉意的对她讲道:“抱歉啦阿瑾,哥哥慢一点走。” “哥哥,这荷莲出了莲池,是不是便不会在长出荷花了。”慕瑾犹犹豫豫的问着,她看着头上的荷叶,觉得这么好看的荷莲植物当成纸伞有些可惜。 “不会的。”慕珏轻轻的抚着她的鬓发,语气尽是温柔:“荷莲,在哪里都会开的。” 后来,慕瑾将那朵荷叶栽植在了她所居住的庭院内,她无比悉心的照料着,但是那荷莲不过三日便枯萎了。 很久很久以后慕瑾才知道,荷莲出淤泥而不染,却是在哪里都可以种植。只是因为自己拔了它,才造就了它的枯萎。 如今南越的莲池,似是比当初凌宫的还要大。荷花开的照旧,也一如当年的清涟。 只是终究物是人非了。 前方有人朝着这小亭过来,慕瑾回过了神看向来人,似乎是哪个宫中的妃嫔,刚准备请安,便听见眼前的那人先开了口。 “公主不必多礼。”赵希妃掩面而笑,面相中带着些许的苍白:“公主对臣妾行礼,实在是太折煞臣妾了。” “娘娘言重了,在这里……”在这里,她已然不是什么公主了。慕瑾叹了口气:“在这里,毕竟是尊卑有别。” 赵希妃打量着眼前的慕瑾,淡然的笑笑:“听家父说,狩猎之时,他救驾来迟,公主也受了伤,不知这些时日过去,有没有好些。” 眼前的人竟是赵氏希妃,是慕瑾未曾想到的,早便听闻她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高淑妃,而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这次竟让自己碰到了。 “希妃娘娘不用担心。”慕瑾看着眼前眉目和善的女人,淡淡道:“说到底,赵太尉对慕瑾也是有救命之恩的,娘娘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慕瑾更帮的一定会帮。” 慕瑾边说边打量着赵希妃的神情,见其神情未变之后便准备道别:“那希妃娘娘,慕瑾就不打扰您在这赏荷了,慕瑾告退。”夏季依旧是莺鸣草长,一路风景犹是清新。见距御花园已远,慕瑾身旁的清云才带着笑意开口“这六宫之中的人都说,赵希妃却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人。今天看来啊,确实如此,她丝毫都未曾难为公主呢。 ” “但愿如此吧。”慕瑾淡淡道,她也从未再指望,这南越宫中有除清云之外的人对自己好了。 今日一见赵希妃,她与自己想象中那个与世无争的赵希妃并无太大差距,只是慕瑾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唯一一点她可以肯定的是,赵希妃绝对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希妃娘娘的父亲是朝中太尉,如今高将军年事已高,地位大不如前,赵太尉却屡立大功,加封得赏。”慕瑾顿了顿,继续讲到:“希妃在宫中的地位仅次于高淑妃,这一次赵太尉护驾有功,皇上倒是对希妃 愈发好了些。你说,以高淑妃的性格,怎么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除非,慕瑾蹙了蹙眉,在心中盘算出了两种可能。 第一种,就是希妃一直都和高淑妃是一丘之貉,她们在彼此共同的利益之下相辅相成。而第二种,便是希妃有自保的本事,让高淑妃无从下手。 还是与这纷争远一些吧,慕瑾想着。她曾经妄图从高淑妃的手里救出焉嫔,可是差一点赔上了自己的命,依旧无力回天。 “清云,我在这南越宫里,已经无欲无求了。”慕瑾轻声的对清云说,语气波澜不惊的宛如看透了世间的一切:“不管他们为难我,还是是向我示好,我都不想与他们有任何的瓜葛。” 赵希妃是,这宫中的其他妃嫔亦是。 临溪宫。 “娘娘,当真要把这些补品都要送给那公主么,这些可都是陛下赏给娘娘你的。”有女婢满含抱怨的话,似是不解自家娘娘的用意。 赵希妃笑了笑,淡然的解释:“我的身子,是吃不了这些大补的灵药的,留着也是浪费,不如就送给她。” 毕竟……希妃收敛了笑容,心中暗想。将来有朝一日,这个女人的地位定在自己之上,摆脱掉高淑妃,还是要依靠她。 唐天戈抵达偏殿之时,慕瑾正在看着希妃送来的那些东西。 希妃……可是有什么事有求于自己?慕瑾微微蹙眉,不解这些礼品的含义,她想着想着,也未曾感受到唐天戈进屋的脚步。 “希妃对你倒是好。”男人轻笑的声音传入耳畔,他缓缓的上前,走到了慕瑾的身侧:“把朕送给她的东西,都送给你了,真是糟蹋了这些礼品。” 慕瑾闻言起身,给唐天戈请了安后缓缓开口:“希妃娘娘,可能是看在慕瑾的伤势还未好吧。” 看着眼前慕瑾这张白皙的小脸,虽然口中喋喋不休的都是自己不爱听的话,唐天戈还是没能忍住的用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是啊,她的伤势还未好,否则他唐天戈怎么可能这么多天的没来找她呢。 “既然希妃赏赐给了你,朕也不好再说什么。你也莫再给希妃送过去了,还回去终是不合规矩的。”唐天戈淡淡道,视线并未离开她的脸庞。 “阿瑾知道了。”慕瑾淡然的回复道。 唐天戈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视线转移到了那一箱的礼品。他走上前去查看,果不其然的看到了一个一尺之长的盒子。 慕瑾也随着他看向那盒子,不知道为何,觉得那盒子分外的熟悉。直到唐天戈将那盒子打开之际,这种才迎刃而解。盒子之中,躺着的是一琴一箫,皆是原木制成,木槿显然是认得的,这是凌国的民间艺人郭师傅的上品。 第40章 凌域红妆 初春之时,凌国供奉过来这两把乐器。唐天戈本来是想狩猎归来之时,随便寻个理由赏赐给慕瑾。却不想……一次狩猎,两人皆受了箭伤,慕瑾又在他昏迷之时独自逃走…… 唐天戈自是一时间无法原谅她的,于是一气之下就将这凌国之物赐给了别的妃嫔,却未曾想到阴差阳错,赵希妃又将它送给了慕瑾。 “你父皇派来的使臣说,这是你们那最好的琴师所制的乐器,音色,美观上都是举世无双的。”唐天戈摆弄着那箫,语气戏虐:“可我看这外观也就不过如此。” “它是举世无双的。”慕瑾的眼神分外坚定,“郭大师每七年才为皇家做一件乐器,每一把都是举世无双的。” “七年一件?”唐天戈惊讶片刻,浅笑道:“如此讲了,倒也是有趣。” 慕瑾抿了抿唇,似是看到这箫与琴,想到了一些旧事,语气中透着淡淡的伤怀:“阿瑾豆蔻之年的生日宴会上,父皇送给阿瑾的就是郭大师制的乐器。那是一把红竹制成的笛子,阿瑾……很是喜爱。” 后来,她将那把最喜爱的竹笛,送给了最喜爱的南茗。 南茗时常为她奏乐,吹奏了一首一首绵延婉转的情歌。在凌国的那一个个单纯而幸福的夜里,伴随着她入眠,伴随着她做梦。 再后来,南茗便带着那把笛子回了南越,这当然是慕瑾不得而知的。 “后来,那把笛子便被我弄丢了。”她眼帘低垂着,说得甚是平静。连同着她的爱人南茗一起,丢在了这世间的八荒四海。 “笛子不适合你,朕看着这把琴倒是与你相配。”唐天戈只想着慕瑾因为短笛想到了旧事,便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静谧。 慕瑾会不会这琴,唐天戈是不知的,他只是突然觉得,这把精心制作的琴与她甚是相配。他想静静看着她坐在凉亭池水边,弹奏一曲。 “你若是不会琴律,朕找人教你便好了。” 慕瑾看着唐天戈充满期待的面孔,有些未反应过来他的变化,只得如实开口:“琴律……阿瑾是略懂一些的。” “那给朕弹上一曲可好。” 深夜,犹如浓稠的墨砚,在这个被月光照耀的皎洁如水的庭院内,吹不散也化不开。 慕瑾将手轻放在那琴弦之上,不由感慨道,许久都未抚琴,倒是有些手生了。 挥动指尖,一夕之间,院内就被悠扬的琴声所填满。 慕瑾弹的是凌国的宫歌,许是母亲唱过的缘故,她自小便觉得这首歌甚是亲切。 唐天戈看着此时认真的慕瑾,内心也被这琴声灌溉的温柔无比。从朱窗之内透出来的昏暗烛光勾勒出唐天戈挺拔的身姿,他举起那把箫,附上了唇边。 在这个静谧如水的夜里,两个伤势未愈的人便在这个院子中度过。 她抚琴,他为她贺箫。这是慕瑾从遇到唐天戈开始,经历的最平静的一夜。 “朕不会这首歌。”一曲曲终,唐天戈开口。他缓缓的走到慕瑾的身侧,轻言道:“不过,朕觉得你弹的这首歌甚是好听,改日将谱子写下来给朕看看。你若喜欢弹琴,朕便夜夜以箫合奏。” 慕瑾微抿着唇,淡淡道:“如若陛下喜欢听,阿瑾为陛下弹奏便是。” 微微的叹了口气,慕瑾又将指尖抚上了琴。凌国的宫歌,写的原本是凌王的英勇善战,体恤百姓。 如今她却是在这南越王宫弹奏,被南越的天子所称赞,真是讽刺啊。 “你给朕弹了凌国的歌,朕便也教你一曲我南越的民谣。” 唐天戈在慕瑾的身后坐下,大手一探顺手将她绾发用的簪子抽出,看着慕瑾的如墨般的长发在夜色中倾泻而下,甚是满意。便伸手附在了琴上。 如此近的距离,让慕瑾有些不自然,但是看着唐天戈正在兴头之上,也未有动作。 只是,当唐天戈弹奏的第一个音节出来之时……慕瑾整个人都愣住了。 “南……”这分明是南风倦,慕瑾微一蹙眉,身体也僵了僵。 正思虑之时,唐天戈低沉的声音便传入了耳畔:“这是我南越国的民谣,南风倦,这个旋律,朕幼时便很是喜爱。” “却是……好听。”慕瑾呆愣似的回话。 她是听过这首歌的……岂止是听过,是有另一个人,也手把手的教过她。 记忆之中的那个温柔如水的声音又席卷进了大脑—— “这是我家乡的歌,阿瑾可喜欢?” 南茗……竟是南越之人么。 慕瑾叹了口气,将思绪召回。罢了罢了,都是一生都无法相见的人了,怎么自己还在贪恋着那一点温暖呢。 “那朕再弹一遍,你看看能不能学会。”唐天戈稍微一低头,便看到了慕瑾低垂着的睫毛。 她犹如欲飞的蝴蝶那般颤动着睫毛看的唐天戈心里发颤,这一次,他没有吻下去,只是携起她的手,放在了那琴上。 一夜静谧,琴声悠悠,悠扬满楼。 这一夜中,唐天戈愈发的觉得慕瑾变了。 变得令人心悸。 却不知,变得其实是他自己。 凌都清晨。 老旧的木门被轻青年拍打开来,一位长者苍老的容颜便出现在了眼前。 南茗见了门前的人,慌张的开口:“伯父。” “我说了很多次了,这里没有什么洛瑾。”老者的眉眼之间尽是疲态,满是不厌烦的说道。 “伯父,她是不是还在怪我这么晚才来找她。你告诉她,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我是有苦衷的,你让她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南茗紧攥着拳头,眼眸里尽是悔恨,对自己的悔恨。只是那老者并未顾忌南茗所说的话,语气仍是坚定,话语一字一句的戳着南茗的心窝:“老夫只有一个女儿,她在金钗之年便溺水而亡了,而且她叫洛澜,不叫洛瑾!你让老夫如何去相信!幺女与你曾私定 了终身。” 没有么?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的消失了呢。南茗觉得整颗心都被掏空了,一时只得愣在原地,动弹不得。老者叹了口气,轻轻上前拍了拍南茗的肩膀。 第41章 伤心 “老夫明日,便要跟夫人一起去凉川了,老夫唯一的儿子,在凌都之乱中战死,圣上念在老夫多年征战,儿子又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准许了老夫告老还乡。这里没有你的洛瑾,你也莫再到这里寻她了。” 洛太尉淡然的对南茗讲,语气中透露着波澜不惊。 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洛太尉心中百感交集。他在几天之前跋山涉水的来到凌都,满脸都是舟车劳顿的疲惫,见了自己却显得分外欣喜。 这个年轻人说,他要向自己的女儿提亲。 可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都已经死了,独留自己和夫人两个已经古稀之年的白发人在这个世上。 送走了南茗,洛太尉拖着疲惫的步子回了洛家大院,洛夫人已经在院中等他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洛夫人轻声道,语气中亦是疲惫。 “嗯,参加过晋王殿下的婚宴,我们就启程。城儿生前跟随着晋王出征数载,亦是将晋王当做最敬重的人。如今城儿在九泉之下,便由我替他去参加晋王的婚宴吧。” 这一朝的京都,处处张灯结彩,红色的布褥飘荡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 南茗坐在茶馆的二楼,看着楼下的红色轿撵缓缓驶过,有成百上千的百姓跪安。 “天到地出。” “地起天候。” “晋王殿下大婚吉时已到——” 南茗曾经无数次,梦见慕瑾身着这嫁衣的样子。那是他见过的,这全天下最美的新娘。 “阿瑾,我回来了,可你,又在哪里呢。” 南茗看着这被红色布满的城池,忆起了当年与慕瑾之间的点点滴滴。初见那日,慕瑾轻启薄唇,充满笑意的话也在耳边回荡:“奴家叫阿瑾,爹爹是京家的洛师太尉,哥哥是九凌军的统领洛诚。” 是因为你的兄长在与我南越国的战争中战死,你才不肯见我的吗。 南茗想,不过马上,自己又将这个答案否认。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慕瑾自己是南越之人的,单纯的慕瑾自然也不会多想。 那便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南茗盯着这京都之景,心中暗下决心,“阿瑾,不管你是谁,在何处,我一定会找到你。” 那时,我定为你,十里红妆。 轿撵在百姓的一路目送下停在了晋王的府邸,隔着娇红似血的红盖头,林乐菱仍旧是可以看到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做梦都想嫁来的地方。 鼓乐声的将近,门口鞭炮声亦是不断。林乐菱在众人的搀扶之下来到了晋王府的正殿。她的脚下踩过了红地毡着的台阶,迈过了门槛,便看到了已在殿中等候多时的人。“为夫本是想找父皇,赐我们皇家大婚的,只是华氏和太子府,最近都在盯着为夫的婚事,如若大夸声势,恐会出祸端。”慕珏看着盖头之下小巧可人的林乐菱,语气柔软如水:“我不喜热闹,便只请了与我 交过生死的将军和极为敬重的几位长者,委屈夫人了。” 林乐菱不言,心中却是甚为感动。 想来她倾心晋王,倒是一年之久了。 当年凌都之乱她与二哥哥一同,前去老宅避难。 这个年轻的将领便从相反的方向骑着马奔来,朝着战乱的方向驰骋而去。只是那匆匆一眼,乐菱便移不开眼了了。 哥哥告诉自己,他是当今的晋王慕珏,太子被俘,他便奉皇帝之命平息京都的战乱。 林乐菱本是想,待到战乱平息之时,便让爹爹替自己去跟晋王说上一说。以自己的家室和名望,该是配得上他的…… 只是不想,战乱平息之后,听到的便是晋王闭关的消息。 “皇帝老子真不是东西。”家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哥在无人之地这样说。“竟是拿先皇后家的四公主去换了那个草包太子。” 四公主慕瑾,是晋王慕珏的唯一的嫡系亲人。 “他一定很伤心吧。”林乐菱如是想着,不过碧玉之年的少女在一个寂静的夜里,暗自下了决定。 耳畔边的锣鼓声还在响着—— 透过眼前的红纱,林乐菱瞅见了眼前的人,在眼前人的牵引之下拜在了母亲大人的身前。 耳边是执杖司仪极近的喊话—— 然而林乐菱,此时更能清晰的听得到自己的心声。 她林乐菱的出嫁,要帮助晋王慕珏,用自己的家室,用自己的一切。帮慕珏把属于他的一切都要回来。 侧殿茶桌的正中央,有炭炉烧得正是旺盛,那壶中的水已然煮的沸腾,慕瑾将赵希妃所赠来的大补药材都一一搁置进去,坐在旁边看着那壶中煮沸的水泡,药草的香苦之气都在空气中渲染开来。 许是因为那一把琴的缘故,慕瑾对于赵氏希妃的示好,已没有那么多抗拒了。正巧她闲在这侧殿无事可做,便思索将这些上好的药材煎制出来送至临溪宫,也算是谢过赵希妃的照顾。 “过来尝尝。”慕瑾盛了一碗刚煮好的麦冬羹,挥了挥手示意着清云。 清云似是有些受宠若惊,轻迈着步子走过来在她的面前坐下,端起碗小心翼翼的闻了闻:“公主,你不会放了什么特别苦的东西来整我吧。” “你尝上一尝不就知道了么?”慕瑾将手撑在脸颊上,一脸笑意的望着她喝下去。 这麦冬羹的汤色混沌,味道却是甘甜。清云倒是第一回尝见这不苦的中药,有些不可思议的道:“公主,这药倒是一点异味都没有,甚是好喝。”“我在里面加了些花茶,这麦冬原是不苦了,只是入口甚为生涩,与花茶相配效果甚好。”慕瑾轻轻抬眸,如是的解释道:“麦冬有养阴生津、润肺清心的功效,我想着这药效甚是适合希妃娘娘,待会你尝完 ,便将这一壶都送到临溪宫去吧。” 清云只道是点了点头,半晌之后便捧着那药壶而去了。慕瑾的目光追随着清云的身影,不知为何愈发的心慌了起来。许是这两日未曾休息好罢,她抬手蹭了蹭灵台,便回侧殿歇着去了。 第42章 下毒 后日里的慕瑾曾无数次回想到这一刻,她想,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她定不会再让清云出这侧殿一步。 大约是傍晚的时候,慕瑾在门外的叫喊之中惊醒,她揉了揉脑袋,惊觉今日无人打扰竟睡到了这个时候。 打开了侧殿的大门,便见四个人站在门中央正襟而立,脸色中尽是不善。慕瑾刹时清醒了过来,眼神也转变的尤为警惕。 “公主。”门外的婢女轻蹲着请安,看向她的眼神甚是诡异。“临溪宫的希妃出事了,淑妃娘娘让我们几个请您过去走一趟。” 临溪宫内的正屋中燃着的是淡淡的沉香,那香原本是有静心养神的功效的,但是如今唐天戈不知怎得,闻着它愈发的烦躁。 “陛下,陛下,你说若是希妃娘娘出了什么事……”高欣颜跪在唐天戈的膝盖前哭红了双眼,涕泪横流。 未时,他刚刚处理完正事便听见了高欣颜的传告,说赵希妃喝了慕瑾送去的汤药,咳血不止而昏迷,找了个大夫诊治,结果便是说说那汤药被人下了毒。 唐天戈听后微微蹙眉,又是那个麻烦的女人么,总是三天两头的惹事。他自是不想去掺和这件事的,只是希妃中毒也是大事,也是不好不管,便随着高欣颜的侍从来了这临溪宫。 “陛下!您可一定要为希妃妹妹做主啊!” 高欣颜掩面而泣,原先娇纵的声音此刻倒是因为哭腔了沙哑了,只是这哭腔听的唐天戈甚是心烦,只好清清嗓子打断:“朕知道你跟希妃姐妹情深,如若希妃有什么事,朕定会为她做主的。” 门外有些许的响动,唐天戈抬起那深潭一般的眸子来,果不其然的见到那个女人被四个侍从围着走了进来。 慕瑾身着着素白的烟衫,如同散花水雾一般的裙摆微微擦蹭。唐天戈看着面色平静的慕瑾,倒是没想到此至现在了,她还这么的冷静。 “那壶汤药,是你送给希妃的?”似是质问,唐天戈却说的坚定。 慕瑾垂着眸,保持着请安的姿势,语气出人预料的平静而简洁:“是。” 在来临溪宫的路上,她已然听过了高欣颜那两个侍女说的话。所以,将整颗心都冷静了下来,准备好了去迎接即将发生的腥风血雨。 “希妃如今喝了你送的汤药昏迷不醒,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唐天戈自是最讨厌慕瑾这副清高的样子的,他攥了攥拳,继续质问道。 “阿瑾没有。”慕瑾终是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她似乎可以看得到唐天戈眼中的戾气:“这里,只有希妃照顾过阿瑾,阿瑾也是想做些什么来回报希妃,才煎制了治疗气虚的汤药差人送来。” “她对你那么好,你为何还要下毒害她!”说话的人是高欣颜,她的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慕瑾,再不像当初看唐天戈的一般温婉较弱,而是处处都透着杀意。 又是淑妃么? 慕瑾内心苦笑,我从未想过与你争些什么,你又为何苦苦相逼。“阿瑾没有害希妃娘娘。”慕瑾未曾顾忌高欣颜的眼前,极其冷静的道:“阿瑾在这宫中,从未跟任何人有过联系,除却希妃娘娘送给阿瑾的那一些礼品之外,侧殿的所有物件,包括食材,都是陛下差人备的 ,既然淑妃娘娘说我下毒,那你说,毒药从何而来呢?” 倒是伶牙俐齿,高欣颜嘴角挂起讽刺的一笑,我倒要看看那个奴婢招供之后,你还能如何辩解。 “你确实没有办法购置毒药。”高欣颜开口道,神情之中亦是犀利:“但是,你还有一个贴身的女婢,她在这宫中倒是来去自如。” 清云…… 刹时,慕瑾已然备好的十足的冷静有些许的崩塌。 她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开口:“清云在哪?” 高欣颜不言,突然沉寂下来的空气让慕瑾愈发的心慌起来。 唐天戈看着慕瑾逐渐苍白的脸色,微微的蹙了蹙眉。刚才看着针锋相对的两人,他选择了沉默而观,也是在仔细的思索这件事。高欣颜滔滔不绝甚久,却在此处闭口不言,想来,是想让自己做护盾吧。 轻咳了咳嗓子,唐天戈开口:“那奴婢送来的汤药中被下了毒,她是自然要被关起来审问的,朕相信,待到审问结束的时候,便可以真相大白了!” 凝视着唐天戈的面孔,慕瑾的心也逐渐冷了下来。 已是到了丑时,除了高欣颜之外的其他嫔妃都回了各自的殿里。慕瑾仍是保持着几个时辰之前的姿势站着,她的双腿已经麻木的动弹不得了,汗水也随着脸颊慢慢的滑落了下来。 有太医从希妃的内殿走了出来,跪在了唐天戈的身侧旁跪安:“臣等已帮希妃娘娘清理了体内的余毒,希妃娘娘已无大碍,只是娘娘的身体本就不大好,这次又中了毒,日后可必须得好些养着了。” “下去吧。”唐天戈摆手示意着那几个太医。 高欣颜闻言,攥住了身旁唐天戈的手:“希妃妹妹好人好命,陛下不用担心了。” 慕瑾盯着眼前的两人,将手心紧攥,任由长长的指甲嵌进了肉里:“陛下,淑妃娘娘。”虽是知道这样贸然开口不合规矩,可介于实在担心清云的下落,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清云……在哪?” 窗外繁琐的脚步声响起,慕瑾下意识的转头,便看见大殿的门被侍卫缓缓拉开。 她看着眼前的清云被两个大汉拽进了殿内,眼前的清云穿的还是上午的那件紫衫……只是已经被鲜血所沾满,慕瑾一瞬间便呆愣的说不出话来了。 “陛下,罪奴已经认罪,还请陛下过目。”领头的侍卫将手中的罪状上交至了唐天戈的手中。 两个大汉将清云拖至了慕瑾的面前甩手,清云的身子便如同柳絮一般缓缓下坠。咚——沉闷的一声。慕瑾慌忙的回过神来,跪倒在了清云的身边。她忙探着清云的鼻息,在感受到了还有一抹气息之后松了口气,将清云揽进了怀中。 第43章 生离死别 “公主。”清云朦胧的睁开了双眼,见着了眼前的人,一瞬间便热泪盈眶:“公主……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你哪有什么错。”慕瑾将手扶在了清云的脸颊上,语气平淡如水:“是我没办法保护你,才让你受这么重的伤。” “公主……对不起,太疼了我忍不了了!” 看着眼前不断流泪的人儿,慕瑾心中倒是实在心疼,刚要开口便听见了唐天戈沉稳的声音:“慕瑾,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月从西窗过,慕瑾的眼睛利成了一把剑刃,紧盯着眼前的二人:“慕瑾无话可说,不过是屈打成招罢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却不想,这一句话激怒了唐天戈身侧边的高欣颜:“你死到临头了还是这般狡辩,你的女婢都招认了是她在汤里下了毒,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清高!” 已是没有办法了。清云看着眼前的慕瑾,拖着已经没有力气的身子跪坐了起来。 “大胆奴婢,你可认罪!”唐天戈道。他却是不信慕瑾会加害于希妃,只是这个奴婢是否清白,他是掌握不清的。 “清云,认罪。”清云挣扎着爬了起来,眼睛紧紧的盯着座上高欣颜。“是奴婢……去何公公那里偷的药,何公公对此事并不知情。” 慕瑾蹙了蹙眉,似是不解清云为何这样说。如若硬是要背负上这毒害希妃的罪名,她也认了,清云为自己受了这么多苦,自己定要用自己的全部去保她周全。 “好。”高欣颜抿嘴一笑,微启薄唇道:“说,为何要帮助慕瑾公主毒害希妃。” 清云的视线不移,只是缓缓道:“奴婢从未说过,是公主指使的奴婢,皇上若不信,大可看您手中的认罪书。” 这又是哪出戏。唐天戈不解的蹙眉,他本身已然是想好,若是这奴婢招供了慕瑾,就将这奴婢就地正法,再告诫高欣颜守口如瓶的。 他还未从思虑中回过神来,便听见这个不过豆蔻之年的女婢坚定的开口:“皇上,是淑妃娘娘指使的奴婢!” 话音落下之际,三个人皆是大惊。当意识到清云要做何事之时,慕瑾忙拽住了她的胳膊急唤:“清云不要……” 清云回头看着慕瑾,淡然的一笑,公主,“清云已经没有退路了,希望这最后一次,可以保护好公主。” “请皇上明察,淑妃娘娘她……嫉于赵太尉在朝中的地位动摇了高将军!” 啪—— 清云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冲下来的高欣颜清脆的一掌打断。 “你个贱人!”高欣颜努力的深呼吸,试图平复着心中的怒火:“好啊,你们这两个贱人串通好来害本宫!你们看好了,本宫不把你们——” “淑妃!”打断她的是唐天戈,他的嗓音依旧是平稳而低沉,波澜不惊的仿佛是在看一场毫不在意结局的戏曲。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淑妃这样不成体统。” 高淑妃紧攥着拳,在清云的身侧跪了下来:“陛下……慕瑾公主与这个奴婢一起陷害臣妾。” “那以淑妃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唐天戈盯着高欣颜,语气坚定的不容反抗。 唐天戈如此一说,倒是让慕瑾有些意料之外——他这是在逼着高欣颜就此收手么。 然而高欣然却是不知这用意的,她望着唐天戈的瞳眸语气坚决:“臣妾没有证明慕瑾公主的罪过,但是这个婢女陷害臣妾,城府着实太深,是绝对不能留活口了。” 她看向清云的眼睛满是杀意,看的慕瑾也心下一惊,她以为至少在唐天戈的面前,高欣颜是不会动手的。 慕瑾慌忙的想将清云藏至身后,高欣颜却已经攥住了她的领口。 清云惊恐的尖叫了一声,她的头发已经在刚刚的审讯中凌乱不堪,铁簪垂在她的脑后,每一个动作都能听见它的清晰响动。 反正也是活不了了。视线已经朦胧模糊,清云将铁簪拔了出来,朝着高欣颜的脖子插去,下一秒却是长剑及出—— “不要!”慕瑾惊呼。 “慢——”唐天戈朝着护驾的侍卫喊道,只是刀剑之速终是要快过声音的。 那把剑不偏不稳的插入了清云的左胸,血色在慕瑾的眼前蔓延开来。 “不要……”她想撕心裂肺的呐喊,然而从口中吐露出来的,却只是这一小声呜咽。慕瑾轻轻的将清云揽进了怀里,如同哄一个刚出生的孩童。 身旁传来了侍卫说话的声音,然而她却如同什么也听不到了。 “陛下。” “罢了,你也只是为护淑妃才没留下活口罢了。”唐天戈打断了那侍卫的话,看向了眼前的慕瑾。 一个婢女罢了,没能救下来,不怪她慕瑾,自是更不能怪他唐天戈。只是看着慕瑾如此痛苦的模样,唐天戈心中有些许的心疼。 再给她一个贴身的侍女,对她来说也终究是不一样的了吧。 “希妃最喜欢清净,在她宫中发生染血之事,让她知道了定时不高兴的。”唐天戈缓缓的开口,视线缺却未曾离开慕瑾:“今日之事,你们都给朕守口如瓶,谁都不要再提起了。”这句话,慕瑾自是听到了的,她微微的翘起一抹苦笑,泪水却还在脸颊不停息的流淌。一个生命就这样在眼前流逝,他能却心平气和的说出,谁都不要再提及……没有人会记得,这南越王宫曾经冤死了一个 叫清云的婢女? “淑妃,今天你也累了。”唐天戈松开了被高欣颜攥着的手,轻声道:“早些回宫歇息吧。” 高欣颜抿了抿唇,见唐天戈的脸色不佳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请言告退了。 “你们几个,也到门外候着。” 待到所有的人都离开正厅,唐天戈才缓缓的朝慕瑾走去。看着慕瑾冷漠的面容,他开了口:“你也回去吧,这边会有人处理的。”又有雾气在慕瑾的眼底泛起,她扬了扬头,将眼泪憋回了眼眶:“我想拜托陛下一件事。” 第44章 宴会前夕 这似是慕瑾第一次用这种态度跟唐天戈讲话,唐天戈也是一愣,心中顿时多了些爽朗。他想着,就算慕瑾让他去惩治高欣颜,他也定会去做的。可未曾想,慕瑾只是淡然的开口,诉说着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清云的家也在京都,她父母为了供弟弟上学堂才将她送入宫中的,我想让陛下你……每月按时的将清云的月俸给我,我帮她寄回她里家 去。” 竟是如此一件小事,唐天戈叹了叹气,默然应允。 只是他不知,从这个时候起的慕瑾,便不再会为谁打开心房了。 侧殿大门前那棵杏树的绿叶都已经泛黄,斑斑驳驳的粗糙纹路也爬满了棕黑色的树皮之上。从漫天的星光到晨光熹微而至,侧殿之中,只有北风在缓慢的呼啸。 清云走了之后,慕瑾时常盯着院内的那一棵杏树,思考着自己能不能等得到下一年它新出嫩芽的时候。 慕瑾想过要不要去麻烦唐天戈,让他破一个规矩将已经死去清云送京都回家。可是后来想了想,慕瑾还是决定,给清云年迈的父母营造一个她还活着的假象。 于是,清云便和其他的宫女一样被葬在了巷岗。慕瑾留了一件清云的衣物未烧毁,埋在这侧殿的杏树下。她想,以后自己都是一个人了,有什么藏在心底不能对旁人说的,还是说给清云好些。 慕瑾愈发不爱与人交谈了,唐天戈亦是发觉了这一点。他在一个繁星漫天的夜里来到了侧殿,欲吹箫音给她听,而她也只是淡默的回话道:“陛下吹得甚是好听。” 唐天戈走上前捧起了她的脸颊,语气中却甚是压迫:“你可是在怪朕。” “阿瑾不敢。”慕瑾如是说,她只是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回这尘世间的情感了。一日一日的虚度,一日一日承受着宠幸,一日一日的愈发沧桑。 唐天戈也曾经给她送来了两个侍女,只是不出两日便被她的赶走了。 既然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她们,为何还要留着她们侍奉自己呢。慕瑾如此想着,又想到了那个不过豆蔻年华便离世的女子。 唐天戈知道,送来新的婢女侍奉容易让她想到那些旧事,便也没在提及了。 看着如此静默的慕瑾,心底也确是烦闷。索性想着她独具此处必然容易睹物思人,给她换一个寝殿便会好些。这中秋大宴也快该到了,是该给各宫妃嫔都晋一晋位分了。 “阿瑾。”唐天戈唤着慕瑾,如是说:“这中秋大宴快到了,改日朕让人给你送来几件衣服,与朕一同去参加吧。” 慕瑾心下疑惑,话语却是淡然:“中秋之宴,是陛下的家宴,阿瑾这个身份,终是不妥的。” “你若是想去的话,朕现在便可以封你为嫔。”唐天戈坚决道,他想,这应该就是这个女人想要的吧。做了这么久的奴婢终是能有一个名分了,她该是该是会感谢自己吧。 未曾想慕瑾只是微微抬眸,片刻之后才措辞好语言:“谢过陛下的美意,阿瑾不图名分的。” 是了,她曾经犹是看不起这样的自己,她看不起自己沦落到一个,以南越奴婢的身份承受着来自天子的宠爱的地步。 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她才明了,一切的名分都是身外之物。 那个不知道为何被高欣颜推落湖水溺亡的焉嫔,莫名中毒的赵氏希妃,还有因为自己而被陷害的清云。 这些人的经历让慕瑾不由的看透,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她只有先活下来,才能为逃离这里做打算。 “朕倒是低估你了,朕还以为赐你一个名分,你会三鞠躬五叩首的感谢朕。”唐天戈笑道,只是这笑除了讽刺慕瑾之外更多的是自嘲:“毕竟,你现在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降俘。” 腰间被唐天戈揽起,慕瑾没有挣扎,只是顺从着他将自己扛在了身上,缓缓的朝着侧殿内走去。 迎接着慕瑾的是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气息,一室绯红般的旖旎。 “朕会差人给你做两件合适的衣物。”身上的唐天戈趴在慕瑾的耳旁耳语,带刺的语气甚是刺耳:“你也说了,这中秋之宴既是朕的家宴,多带一个朕的贴身女奴,又有何妨。” 慕瑾于心道想着,又有何妨呢,一切都不过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罢了。 夜色降临,号角锣声却愈发的响亮。远处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承乾宫,映照着这精雕的瓦墙上的金龙玉凤,琉璃瓦在月光的闪耀下显得金碧辉煌。 这便是南越王宫一年一季的中秋大宴。 慕瑾在各宫扮相花枝招展的妃嫔的后方,一身裸色的华衣裹身,外批有一层薄纱,在这个雍容华贵的场合显得些许的违和。 今日的她倒很是特别。唐天戈坐在高台之上,轻抿了一口美酒。 “皇兄,与凌国天岭一战,臣弟镇守禹州,不曾看到皇兄的英姿。却是听闻,这凌国皇帝将女儿送给了皇兄。”三王爷位居唐天戈的身侧,满脸笑意的打量着他。 “是啊。”唐天戈不以为然,只是轻笑:“这凌国皇帝无能又冷血,让他将自己的女儿亲手送至南越,不更显得我南越有震慑天下的威风么。” 三王爷朱唇轻抿着似笑非笑:“皇兄的这一步棋甚是高明,只是不知道,皇兄将那个凌国的嫡公主如何处置了。” 唐天戈听着三王爷的话,幽暗深邃的眸子却是盯着已经落座的慕瑾:“不过是当一个奴婢罢了。” 顺着唐天戈的视线望去,三王爷猛地一惊。 那便是凌国的公主么……淡色的礼服露着线条优美的颈项,一头青丝上斜簪着一支银簪,坠下了几缕细细的流苏。 却是有倾城之美,这如此简单的扮相就衬的极是沉鱼。只是一眼,便让三王爷移不开眼了。 “皇兄,如此的美人当成奴婢,甚是可惜啊。”似是感觉到了三王爷的用意,唐天戈只是笑笑:“只做朕的贴身奴婢确实可惜,所以今日中秋大宴,朕便也将她领了过来。早便听闻凌国人的舞技斐然,待到五弟过来啊,朕便与你二人共同欣赏。” 第45章 再遇旧人 三王爷自是听懂了唐天戈的用意的,他是在告诉自己——这凌国的公主是他的囊中之物,他虽是将她唾至淤泥,却又不许其他人碰之分毫。 三王爷轻叹了口气,心里思虑着倒是可怜起这美人了。 慕瑾坐在这紫柱金梁之下,看着这大殿内的处处奢华不言不语。周围有不少视线在盯着她看,边看边小声的议论着些什么。 无非是一些嘲讽之言吧,慕瑾不去看,亦不去听。今夜唐天戈让她以一个婢女的身份来参加宴会,她便也只做婢女做的事情,其余之事皆与己无关罢了。 已是亥时,来参加宴会的宾客都已落座。他们皆与唐天戈把酒言欢,诉说着这一年皇帝的丰功伟绩。 妃嫔们也都举杯敬酒,女子们银铃般的笑声传遍了整个大殿。 “慕瑾。”有人唤她,慕瑾匆忙的抬起头了。这个声音她自然是认得的,所以一起身便习惯性的请安。 耳畔边传来了众人嘲讽似的笑,她垂眸不言,只是等待着唐天戈的发话。“朕早年便听闻,这凌国的女人皆善舞。”唐天戈盯着眼前的女人,语气平和的似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今日于朕中秋大宴上,你便来为朕的文武百官伴上一舞。如若他们满意,朕便好好的赏 赐你。” 慕瑾猛地抬眼,看着唐天戈深邃的瞳孔,一瞬的愣在原地。 唐天戈这是——要告诉南越的文武百官,她的身份低贱到已与歌姬相配了么? 纤长的指甲嵌进了手心,慕瑾抿了抿唇,听到了周围人低声议论的声音。 “看来啊,真是朕对你这个降俘太过好些了,你是连朕的话都听不进去了?”唐天戈犀利的话语席卷入耳。 慕瑾忙微弯着腰致歉道:“阿瑾不敢。” 得到满意的回答,唐天戈抿唇一笑:“来人,送慕瑾公主下去准备。” 唐天戈就是要让慕瑾知道,她的全部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他要把慕瑾与生俱来的骄傲全部都生生折断,让她臣服于自己,将自己当成唯一的王。 “公主,请您先更衣。”那婢女道着。 慕瑾接过了玫红色的舞衣,无言的走进了唐天戈备好的侧房之中。 这烟衫上面绣着的是雍容华贵的的牡丹,下身配着的云形下垂的千水裙。这却是舞姬之衣,慕瑾冷冷一笑,心也沉了下来。 大殿内依旧是欢声言笑不断,一身穿素色长衫的男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了大殿。有侍卫欲要拦截,却被唐天戈挥手制止。 正在酗酒的三王爷抬眸,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油然笑出了声,口齿不清道:“五弟这可是来晚了……要罚,要罚,来人给五王爷倒酒!” 众人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有一双钟天地之灵的秀眼,清澈的如同澄净的湖水。 这便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王爷啊,众人感叹,竟是个温婉如玉的小生。 有人在眼前的杯子上倒满了酒,南茗并未抗拒,举起了酒杯便对着二人致歉道:“唐暝在路上耽误了些许的时间,自罚一杯,还请二位皇兄谅解。” 唐天戈打量着眼前的南茗,他来的急促,却是丝毫没有风尘仆仆的沧桑:“皇弟一路舟车劳顿,朕自是要谅解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带回那个心仪的凌国女子,唐天戈如是想着,刚要开口询问便被三王爷抢先开了口:“五弟,你再晚来一步啊,便要见不着这皇兄为你我二人准备的节目了。” “哦?”南茗斟酒言笑:“那臣弟在此便谢过皇兄了,不知皇兄准备的是何等节目。” 三王爷醉着酒双颊通红,脸上却是带着浓郁的笑意,他轻轻靠近了南茗的耳眶边,轻喷酒气的话语一字一顿:“一个不可方物的美人。” 南茗自是不在意这些的,只是以为这是三王爷醉了酒的胡言。 有婢女前来跟唐天戈禀报:“公主已准备就绪。” 唐天戈笑着拍了拍手,台下议论着的官臣们便安静了下来:“众爱卿稍息片刻,来与朕一同欣赏这异国之舞。” 语毕之时,那个身着玫红长裙的女子便从门口走了进来,几名婢女牵引着她入了大殿。 台下刹时又是欢笑一片,议论,讽刺的声音遍布四方。 然而南茗……却似一瞬间什么也听不到了。 双眼似乎一时之间泛起了雾气,他想开口吐出来的却只有两个微弱的气节—— 阿瑾! 他与她一别数年的重逢,是这样的场面。 慕槿在文武百官冷嘲热讽的目光中,一袭彩衣款款入殿。她不去看那些人的眼光,只因她的心已经冷若冰河。 突然,一声婉转缥缈不绝如缕的笛声席卷入耳…… 不光是慕瑾,整个大殿里的人都犹然一愣。 这个笛声,慕瑾自是听过的,只不过实在与这里千里之远的凌国国度。 慕瑾在惊讶中回头,一眼便望见了那个人……在不远处吹着笛子的少年,正是与她分别三年的恋人南茗。 明明已经被冷若冰霜的心在此刻猛的一跳,心酸如河般在心底逆流。 她终于又见到了南茗,不是在他们约定好的凌国京都,却是在这个承载了她无数噩梦的南越,她的少年,在她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边。 那笛声在慕瑾的耳畔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的却仿佛是无尽的思念。 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之中,慕瑾缓缓的抬起了手,她轻移莲步,婀娜的腰肢随着笛声而扭捏着。 慕瑾的衣裙随风所飘逸着,若仙若灵。时而轻抚玉手而抬眸,时而垂眸低眉而弯腕。然而每一个动作,每一份神态,她心向的方向都是那个吹笛的少年。 在慕瑾的心中,只为了南茗而舞。 当长相思的乐曲进入尾声,慕瑾这段倾城的舞姿也逐渐落幕。她微微附身行礼,耳畔边传来的议论声已是极少嘲讽,更多的是对她舞姬的赞美。 慕瑾抬眼望着南茗,南茗也望着她视线不移的朝她款款走来。南茗走在了她的身侧,轻轻的单膝下跪行礼,语气之中亦甚是爱慕敬重之意:“在下唐暝,闻姑娘舞之窈窕,特以竹笛和之……” 第46章 为悦着舞 唐暝……慕瑾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他是清云口中的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五王爷。 那个少年曾许下的青涩的誓言又在脑海中浮现—— “我南茗对天发誓,待我归来之时,定十里红妆,娶阿瑾为妻。” 慕瑾曾沉沦于南茗的那个美好的誓言之中不可自拔,他也曾经是慕瑾在这暗无天日的南越王宫之中最温暖的信仰。 可是如今的重逢……他却变成了敌国的五王爷。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当年的南茗离开之后的不到一年,唐天戈便挥兵南下,剑指凌国。现在想来……这一些大抵都是他们计划罢了。 “阿瑾见过五王爷。”慕瑾垂眸道——她不去看南茗,她现在已经不知道如何去面对他。 南茗只当慕瑾在怪他没有履行那个十里红妆的诺言,他欲解释,却意识到在这个场合实在不妥,只好作罢回到了台前。 唐天戈看着缓缓走上来的南茗,剑眉下的眼睛深邃的打量着他。内心却是愤懑,但是寄予这个人是南茗自己亲封的五王爷只好作罢。 唐天戈确实是想借着这当众一舞来羞辱她。 他想要的是慕瑾对自己的臣服,而慕瑾却从来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这激起了他对慕瑾的征服感,所以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节目。” 只是他未曾想到,一向不爱掺和是非的南茗会突然以短笛和之,这无疑是抬高了慕瑾的身份的。 他只是想不通,南茗为何要如此做,难道真只是一时的怜香惜玉么。 思虑了一刻,唐天戈开口试探:“皇弟倒是怜香惜玉,不过这一介降俘的舞姿,怎能与皇帝的笛音想配呢。”果不其然的见着了南茗蹙了蹙眉,已经醉了酒的三王爷自是想化解这尴尬却力不从心:“皇兄莫要怪罪,五弟大概是见着美人一时没忍住。啊,五弟你可还不知道呢。这美人就是皇兄天岭之战大胜的战利品 ,凌国的嫡公主。” 南茗听闻后眉头锁的更深,他早便知道……唐天戈将凌国的嫡公主带回了南越,他却从未想过嫡公主慕瑾,便是凌都的洛瑾。 难怪……难怪他南茗寻遍了凌都和附近的城池,都找不到他的阿瑾。 “皇兄,臣弟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南茗缓缓道。 南茗不知道慕瑾在这南越王宫的一年之余经历了什么,但他发誓,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允许在慕瑾身上再次发生。 哪怕,是要违抗唐天戈的旨意,他也定要保护好他的阿瑾。 慕瑾已经归了座,她一脸呆愣,也不管这身着这舞姬的衣服落座是否不妥。 她未曾看到南茗是何时离开的,只是当唐天戈宣布晚宴彻底结束的时候,一直保持坐姿的身体都已然麻木了。 “你还真是有本事啊。”在宾客散尽之后,唐天戈走到了慕瑾的面前。 慕瑾不言,她内心深处唯一可念及的温暖如今碎裂,她亦是不知如何捡起这颗破碎的心了。 唐天戈捧起了慕瑾的脸,凝视着她白皙又淡默的面孔,忍不住的嘲讽:“就是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难怪三弟和五弟第一次见你,就这么可怜你。” 夜风悠悠透过朱窗吹拂而过,慕瑾仍是无言。 之后的日子将一切照旧,然而她的内心已是没有当初那份为南茗保留着的柔软了。 终是归不去了,不论是她的心还是她的人。 侧殿内的烛光透出不甚昏暗,慕瑾坐在庭院中盯着那棵梧桐,黄昏的日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甚是斜长,投射在了斑驳的青石墙上。 “咳咳。”心口处有些许的痛意,慕瑾用手抚上胸口,轻咳了两声。 自那中秋夜宴之后,她便染了顽疾,在这侧殿之中养病。 唐天戈曾看着她因病斑白的面容,轻叹着气道:“自今日起,你便在这里养病,休再出这侧殿了。需要什么告诉朕,朕会差人给你送来。” 于是第二日,侧殿的门口就多了四名侍卫,他们日夜不停的守在侧殿的门口,交替着休息,守着侧殿内的风吹草动。 如此一来,慕瑾除了唐天戈之外,就未再与任何人有过交流了。 “不过是软禁罢了,说的如此好听。”慕瑾淡然一语,却又忍不了胸前的燥热的咳了咳。 他唐天戈当真是要将自己囚死在这侧殿了,慕瑾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语气中全是无可奈何。 朱门之外有侍卫小声谈论的声音,在这毫无生气的侧殿里倒是也能听得透彻。 “唉,你听说了没有?昨夜五王爷在御书房与陛下扬声争吵,把护驾的侍卫的惊动了。” “当然是听闻了,只是我着实想不通。这五王爷是陛下亲封的王爷,应该对陛下恭敬有加才对,怎会不顾情理的与陛下争吵呢。”“大抵是因为一个女人。”那侍卫的声音弱了下来,小心翼翼的道:“我听说这五王爷早在一年之前,便因为那个女人找过陛下,大抵是因为陛下不同意五王爷与那女子的婚事,五王爷还好生求了陛下很久。 ”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怎会闹的如此声势浩大?”侍卫不解道。 他眼前讲述的人也是摇了摇头,似是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缘由,只是在各种流言之中猜测罢了。 大约是亥时,唐天戈才来到了这侧殿。推开门的瞬间携带着的气流将慕瑾的衣袂卷起,她猛地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晌了。 唐天戈看着呆愣住的慕瑾,微蹙着剑眉。慕瑾只是微坐起来行礼,见着了唐天戈的手势示意之后,便做回了原位。 一时无言。 唐天戈静默打的走上前,抚上了她的脸颊。这些日子,她的肌肤变得愈发苍白剔透,看的他心底愈发烦躁。 不等慕瑾避开,唐天戈的手背已经轻轻的探上了她的灵台,额头还是有些热的,然慕瑾身上却甚是冰冷。想来在这里坐的时间已是不短了,又受了寒气。“你便这么想苦着自己?”唐天戈拧起了眉,他虽是愤懑,可是见慕瑾这般病怏怏的模样,自是责备不出来的:“苦着自己,好让唐暝心疼么。” 第47章 封宫软禁 果不其然,唐天戈看到慕瑾的瞳孔一动,黯然苦笑:果然是只有唐暝能牵动你的情绪么。 中秋一宴,他虽是觉得唐暝和慕瑾二人即是反常,可也未往深处去思虑。可如今……唐暝不惜以下犯上、违抗旨意的找他讨要慕瑾,他才不得不去重新思考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你是早就认识唐暝了吧?”唐天戈的声音静默,下一秒却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在凌国,一见钟情?私定终身?” 手腕上传来清晰的刺痛,慕瑾抿唇不言。心里都已经没有感觉了,还顾什么这肉体之痛呢。 唐天戈看着如此态度的慕瑾,内心的怒火加速燃烧。他想到了唐暝昨夜对自己说的话,语言一字一句如雷贯耳:“你不好生待她,为何不成全于善待她的人。”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呢。他说:“朕的人,朕善不善待,与你何干?” 唐天戈忆起了自己的回答,忽然仰天长啸了一声。 他在每一个静谧如水的夜里好生的宠爱她,他也想过要给她一个妃嫔的名分让她不再受人非议。可是她呢?她向来是一副不食人烟烟火的清冷样子,在遇到唐暝之后更是不再对自己多说一句话。 唐天戈冷笑,纵使自己改变了些许态度又如何?他在这个女人的心中永远是一个毁她家国的掠夺者,慕瑾对他,始终都是带着厌恶与畏惧的! 他揽起她的腰将她横抱了起来朝着殿内走去,手上的重量很轻,他惊觉,什么时候起一只手抱着她也不用任何力气了。是该嘱咐下御膳房将侧殿的伙食改善下了,唐天戈如是想。 慕瑾顺着唐天戈松开的手跌坐在了床上,一头青丝散开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她的神情却未有一丝的变化,抬眸看着眼前的唐天戈,淡淡的开口:“陛下是要阿瑾侍寝么。” 唐天戈一愣,未曾想她竟然这样说。还未回话之际,她便已将衣物外面穿着的薄纱缓缓地褪了下来。 这个动作自是激怒了唐天戈的,他没忍住便上前箍住了她的脖子,厉声道:“你当朕是什么?” 颈部上传来了浓郁的窒息感,慕瑾仰头看着唐天戈,不言不语,瞳孔中却燃起了一股恨意。 “朕知道你恨朕。”唐天戈松开手,轻抚过慕瑾的颈部被勒出的印子:“朕就是要让你知道,你就算再恨,再不甘愿,你也要在这里待到老待到死。” 慕瑾没了动作,任由着唐天戈将自己的衣物退下。她合上眸,准备迎接着这又一场的噩梦,却听道唐天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最好好生的侍奉朕。”唐天戈笑了笑,知道了她的软肋,自是有了威胁的筹码:“你若是还是这样一副不生不死的模样,朕便杀了唐暝,朕说到做到。” “你……威胁我……”慕瑾睁开了深潭般的瞳眸,未曾想唐天戈竟会以南茗做筹码。她随即冷静了下来,在心底否认了唐天戈的威胁:“你不会杀他的。” 以她对唐天戈的了解,他确实冷血无情,可是却从不会对身边的人下手。更何况……为自己这样身份的人去杀自己的亲弟弟,实在有违人兄。 “你可以不相信,也可以试试看,来考验朕的底线。”唐天戈依附在慕瑾的耳畔边道:“唐暝是朕亲封的五王爷,朕可以封他为皇系,也可以贬他为贱民,随便找个借口将他处死。” 唐天戈的嘴角噙着一抹恶意的笑,俯视着身下的慕瑾。 这招似乎甚是奏效,他感受到了慕瑾的身体柔软了下来,依旧是带着戒备,却是有了些许的动作。只是……让她顺从于自己,竟还是用了唐暝做诱饵。 一夜的风雨飘摇。 慕瑾在风吹雨打中昏睡,又在一次次飘摇中惊醒。 守着这样的日子何时了呢。 离合终朝采蓝,草木经深秋不甚黄落。南茗在一个万籁俱寂,黑夜正在悄然隐去的清晨等来了唐天戈。此时距离他被关在这偏殿,已经三日有余了。 “朕也不想关着你。”唐天戈迈着步走到南茗的身侧边,语气淡泊如水:“毕竟你是唐将军唯一的骨血,唐将军为朕的南越立下汗马功劳。看在他的面子上,无论你犯什么错,朕都不会治你的罪。” 南茗将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单膝朝着唐天戈行礼:“臣弟求皇兄成全……” “她已经是朕的人了,你还要朕成全你什么!”唐天戈厉声道,他已经让步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从来不顶撞自己的五弟,一次又一次的为这个女人来挑战自己的底线。 “臣弟请皇兄准许,见阿瑾一面。”南茗盯着唐天戈冷峻的面容,说的坚决。他知道,凌国的国君当年为了救回太子,将嫡女送给了唐天戈。 那么,他的阿瑾身在这南越王宫,就定不是自愿的。他一定要先见她一面,只要她能原谅自己,他就有和唐天戈对抗到底的决心。 唐天戈看着身下跪着的南茗眯起了深邃的眼,他一字一句似是审判似的道:“朕可以答应你,但是你们只能见一炷香的时间。” 南茗听罢刚要谢恩,便听见了唐天戈悠然继续的话语:“可是近日因为皇弟你啊,这皇宫都不太平了。有不少臣子都在说,朕不念及唐将军昔日的恩情,要惩治你。” 为了封住众口,朕特意为皇弟挑选了封地,待皇弟见了那降俘,弥补了遗憾之后便启程吧。空气短暂的静谧下来,南茗蹙眉不言,唐天戈亦是审视着他的神情不言不语。 这是要将他放逐了?南茗如是想着,微微的苦笑。“臣弟知晓了,谢过皇兄。”枯黄的梧桐叶随着萧瑟的秋风来回摆动,朱门外有些许的动静,只是慕瑾已不在意是何人。 反正……除了唐天戈之外,这里是不允许任何人进来的。庭院外的桂花香气有种让人流连往返的感觉。有落叶随风而舞,打在了南茗的脚边。而他的瞳孔却始终是不偏不倚凝视着朱门,脚下一步一步的走着仿佛是有千金重。 第48章 请自重 “五王爷止步,此殿乃陛下设的禁地,任何人不得踏入。”侍卫厉声拦截道。“让他进去,朕准许了。”唐天戈的声音在南茗身后响起,那侍卫一愣,忙对着圣上请安。 南茗轻轻的迈步上前,抬起了手掌抚摸着朱门的纹路,他沉寂片刻微伸着手臂将朱门推开。 院中的建筑只有一台石桌和几墩石凳,而那石凳上,正坐着慕瑾。是她……南茗觉得眼前有水雾泛起,是那个自己发誓要娶的女人。“阿瑾。”帘幕无重数,长达一年的寻找无果,他却又在这皇宫等到了与她的重逢,慕瑾闻声而抬眸,见着了来人除了内心深处翻涌着的情绪之外,更多的却是惊愕:“南茗……”她的声音轻柔缓慢,却如珠落 玉盘一般。 南茗喜极,他赶忙走到了慕瑾的身侧,每一个动作的透着急切:“阿瑾,是我。” 当南茗的手即将触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慕瑾如触电一般弹开,她想到了唐天戈说过的话,慌忙的站起了身:“不知五王爷,来这里作甚。” 南茗蹙了蹙眉,朝着慕瑾的方向渡了一步:“阿瑾,你可是在怪我……没有十里红妆的去凌国迎娶你?” 他欲解释,只是话至一半便被慕瑾所打断:“五王爷,前尘往事还是莫再提了。与王爷有过十里红妆约定的,是凌国京都的阿瑾,那个阿瑾早在天岭之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不,阿瑾,你听我说!”南茗匆匆的抓住慕瑾的手,盯着慕瑾因为压制而被迫抬起的双眼:“我没有背叛誓言的!我回了凌国!我去了洛太尉的府邸,可是他说他的家眷中没有洛瑾这个人。于是我找遍了整 个凌都,却依旧找不到一点你的下落!” 眼眶中泛起了潮湿之意,慕瑾也不知道她为何要流泪。是因为手腕上的些许刺痛,或者是因为南茗的话太戳人心扉。 南茗的右手扣上了慕瑾的手腕,感受着她手上的冰冷和她极快跳动的脉搏,微蹙双眉:“阿瑾,你可是在病着。” 说着,他又探上她的额头。全身冰冷,脉搏却跳的甚快。南茗有些慌了似的问道:“阿瑾,你近日可感到心慌乏力?” 而慕瑾却向后微靠避开了他试探自己灵台的手,语气淡默道:“五王爷,身份有别,您这样,着实不妥。” 何时变成了如此,明明是曾经定过终身的二人,如今却已这样一种腔调交谈。 望着慕瑾冷漠的面容,南茗突然神质一般的笑了:“身份有别……我若知道再次与你得见是这样一种场面,我定不会……不会离开凌国半步。” 哪怕是要他违抗圣旨,他也要一步不离的守在慕瑾的身边。 这世间,本就是没有什么早知道的。慕瑾抬眸望着这南越的苍穹,日光犹如光焰夺目的玛瑙盘一般刺痛着她的双眸。慕瑾的嘴角忽是挂上了笑意——他二人之间到底是缘分不够罢了。 微风掠过院内裸露的土地,将那棵苍老的梧桐枝干吹得飘飘欲坠。 “阿瑾,时间快到了。”南茗平复下来,如是说:“今日之后,我便要启程去徐州封地历练了,恐怕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阿瑾。” 慕瑾的瞳孔终是动了动,她微微弯腰行礼道:“慕瑾恭送五王爷一路安康。” 看着如此淡默的慕瑾,南茗的心口一痛。他一时忍住,便上前将慕瑾揽入了怀中。慕瑾恍然一楞,欲将南茗推开,却发觉他的手臂愈发的收紧。 “阿瑾,等我回来。”南茗喃喃道,附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的言说:“等到我有能力保护你的时候,我就回来了。到了那时我就带你回凌国,回我们的家……” 明镜般的圆月悬挂在苍穹之上,将把月白的光辉倾洒至了侧殿。 寒宵独坐心如捣。 慕瑾独自坐在这侧殿的庭院内,秋季的凉夜冻得她稍微抖了抖。 现在的南茗,应该已经在去往徐州的路上了吧。慕瑾叹了口气,这样也好……毕竟离开了南越京都,她也就不用再担心唐天戈因为自己对付他了。 南茗白日里最后留下的话又在耳边浮现——他让自己,等他回来。 慕瑾的嘴角牵起了嘲讽似的一笑,三年之前的他一去无踪,亦是留下了一句十里红妆的誓言。只是,她终究是没能等到他。 如今玉钗已断,信笺已毁。她与南茗更是不可能了。 这崭新的誓言又将变成一纸空谈,萦绕在慕瑾每一个暗夜的美梦里。 秋日里并不渗人的光芒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间投射而下,地上被投上了粼粼的光斑,随微风的吹拂而飘摇。 当唐天戈的信者从凌国归来之时,他正在御花园赏着桂花和迷迭香。 “都查出来了吗。”唐天戈的目光凝视着浅黄色的花蕊,不去看那信者的面孔。 “是。”信者揣测不出唐天戈的想法,犹豫了片刻还是如是道:“臣打听到……这凌国四公主在凌国,并非是住在王宫之中,而是与她的哥哥在凌都自立了府邸。” 唐天戈微微的蹙了蹙眉,慕瑾并不住在宫中,这他自然是知道的。毕竟那日凶险的逃亡,他是在凌王宫之外被她所救的。 当时一路凶险,他亦是未曾去考虑她身为凌国公主,为何居于王宫之外。如今仔细想来,这确是不符合常理的。“陛下可知道,当今的凌后华氏,并非是凌国国君的原配。当年凌国的国君登基之时,立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杨氏为皇后。而这杨氏却在区区五载之后身染恶疾,不治而亡。这凌后华氏,变成了凌国国君的续 弦皇后。” 不过是一段与家国无关的前尘,唐天戈蹙眉道:“这与我让你调查之人,有何关联。” “回陛下。”信者婉然继续道:“那凌国的慕瑾公主,虽名为嫡公主,并非是凌后华氏的所生,她本是凌国先皇后杨氏的骨血。”如此便也是说得通了。思绪至了此处,唐天戈忽然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慕瑾的那天,她便是在凌王宫之中可怜巴巴的被人欺负。这确然,不该是嫡公主该有的待遇。 第49章 过往云烟 唐天戈嘴角泛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呵,凌国从未把她当做公主,她却要为凌国国君的无用而永离故土。 她当自己是凌国的救世主,恐怕凌国的国君只当她是一枚棋子罢! “她在凌王宫生活的不好,对么?”唐天戈不知自己为何要如此问,可却是如实一字不差的问了出来。 那信者愣了愣,缓然道:“陛下说的是。” “她活在京都的这些年,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唐天戈问道,尽管自己心里已然是有了答案。 信者亦不敢欺瞒,便如实道:“慕瑾公主在凌国京都,确实与一人交好,那个人……便是五王爷。”说罢,他不忘抬眸望着唐天戈的脸色,见其神情并未差池,才肯继续言说。 “五王爷当年滞留在凌国京都一年之久,也是与慕瑾公主驻足一处。” “好了。”唐天戈默然的打断,脸庞如同雕刻一般显得五官分明。 信者显然是以为此话激怒了圣上,于是便告退了。 唐天戈并未因为此事生气,他只是觉得有一些疲惫了。与慕瑾的这一场拉锯战之中,他身心俱疲。 暮色四合,天际边只剩下了最后的一抹斜阳,立在这四处开阔的御花园里,还能感受到日光最后一丝残余的温暖。 唐天戈差人折了些迷迭香,便出了御花园。 待他独步来到侧殿之时,已是申时。天地渐为昏黄,万物朦胧,只留得侧殿之中不太炫目的烛光独自摇曳。 “阿瑾见过陛下。”慕瑾如是的请安,依旧是一副淡默的模样。 出奇预料的是唐天戈并未有所动作,只是轻言道:“免礼,这秋日里北风太凉,还是回殿中吧。” 二人回到了侧殿之中,都不言语,倒是显得有些尴尬。慕瑾便起了身,寻思着为唐天戈泡一杯温茶。 “你生着病,自己在这侧殿终是不妥。”唐天戈看着忙碌着的慕瑾,慢道:“明日朕会再为你找几个侍女来,住在侧殿的西窗房。” 正在沏茶的慕瑾微微一愣,随后忙道:“不必。”“朕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唐天戈叹了口气,接过了慕瑾递上来的茶杯:“朕跟你保证,清云的那件事绝对不会重蹈覆辙。高将军权高盖主,朕是该让他歇歇了。想必以后,淑妃也不会再找你这侧殿的麻烦 了。” 慕瑾轻咳了咳嗓,她亦是想拒绝的,只是已经找不到推脱的理由了。 “那阿瑾便谢过陛下了。”她的语言简洁,没有一个多余的词汇。 唐天戈叹了口气,起身走向了她处置物品的柜处:“朕许久都未听你弹过琴了,给朕弹一曲吧。” 说着,便将上了锁的柜门打开,目光不移的那装着琴箫的盒子。轻轻地擦拭掉了琴盒上的灰尘,唐天戈将它悄然捧出。 庭院之中如同积水空明,流淌着犹然不绝的琴音显得愈发缥缈。 琴声优柔而绵延,欲发欲收。如同高山流水般透彻,又如同涓涓细流的阴柔。靡靡之音,回响在这侧殿的每一寸土地之中。 慕瑾奏的是一曲潇湘水云,指尖在琴上倾洒的不绝如缕、清如溅玉。 “这琴确实适合你。”唐天戈听罢,不由感叹:“朕上回教你的南风倦,你可还会弹?” “回陛下,阿瑾不记得了。”慕瑾垂眸道,她自是不愿再弹作这首古曲,唐天戈当初亦只是教她弹了一遍,她不记得也是情有可原的。 唐天戈婉言笑笑,冲她道:“那朕改天再教你,今日你便做听众,再听朕吹一曲别的曲子。” 箫声落处如梦返,这箫声断续,慕瑾却一下便听出了曲名。 竟是一曲长相思? 曾经在千里之外的凌国,南茗曾经为她以笛而歌。慕瑾从未想过,再次为自己奏长相思的竟会是唐天戈。 他当真是不知道……这首歌是奏给相思之人听的么。 慕瑾轻轻的瞟着唐天戈的脸色,见其奏的认真,便也未开口询问。箫声还在耳边绵延,她凝望着眼前的人,感受到了眼皮越发的沉重。 一曲剧终,唐天戈放了箫,将其搁置在了古琴的同处。 慕瑾轻卧在床榻之上,乖巧的如同一个心生的婴儿,已然是进入了梦境。 唐天戈缓然的走上前,坐在了慕瑾的身边:“这迷迭香却是好用,今夜你便好生歇息着吧。” 他本欲离开,却似又想到什么般的轻向慕瑾靠了过去:“朕知道你心里念着南茗,可是对于你,朕是决然不会放手的。” 唐天戈笑了笑,便起身出了这侧殿。 她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所以他要等。 南越京都的天自入了九月便愈发的阴沉,一直到了十五有余才微转晴天。后宫于此时起,便已经开始准备着年货了。各宫的娘娘们礼尚往来,各宫各处皆是欢颜笑语。 而这些,终是于身在偏殿的慕瑾毫无关联的。 “啊……这个就给你吧。”有侍女将一块玉牌轻放置在了侧殿侍卫的手中,眉眼之间尽是笑意。 “只是齐嫔赏赐给你的?”守门的侍卫上下打量着这块玉,虽不算全然不加杂质,但也是难得的澄净:“这是娘娘赏赐给你的年物,我若夺了不就成了强人所爱了么。” “我让你拿着你便拿着,哪有这么多话说。”那侍女似是有些不高兴,扭头便不再看他了。 可终究是女孩子的小把戏,她也未曾是真的生气,只是在等着男子的道歉罢了。可是侍卫的道歉未至,一声尖叫却自耳膜传来。 侍卫的脸色一变,慌忙的将侧殿的大门推开。 那不明所以的侍女也随着侍卫探头进去,刹时凄惶惊恐—— 血。 触目惊心的血迹。 当唐天戈赶到侧殿之时,已是过了一个时辰有余。屋内漫延开的血迹已经有了些许干涸的意味,刺鼻的血腥贯彻在这侧殿的每个角落里。 侧殿的门口涌满了人,皆是一些妃嫔宫里来看热闹的婢女。“人呢?”唐天戈的眉眼之中满是戾气,盯着眼前的侍卫。 第50章 遇袭 那侍卫慌忙的跪了下来以示歉意道:“是臣的疏忽,还请陛下责罚。” 唐天戈并未理会跪着的人,猛然的便推门而入,身后有人轻唤阻止:“皇上,这染血之处怨气慎重,有伤龙体啊!” 只是他已早顾虑不了那么多,顺着心意便跨了进去。 殿内的院子中,有两名侍卫在检查着尸首。见了唐天戈皆是震惊,正要起身请安便被其拦下。 “人呢!”唐天戈厉声问,见着那侍卫的眼望内殿,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慕瑾双目殷红的靠在墙边,她的额前有些许的血迹,此时已经干涸。而身旁的侍女跪在她的身边,皆是唾着哭腔。 “然后呢。”刑部的侍卫正在审着她,可她已然是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殷红着双眼摇着头。 刑部的侍卫见着了唐天戈,忙起身行礼:“陛下……这……” “你先下去。”唐天戈冲他道,眼睛却是丝毫不离慕瑾。 在侍卫下去之后,唐天戈才缓缓的走近了慕瑾。刚刚只觉得她长发凌乱,如今走近竟发觉,她胸前的衣衫已经破了…… 唐天戈眼中的怒气愈发的浓郁,他脱下了身上的外衣,将眼前的人儿包裹了起来。 慕瑾合上了空洞的眸子,现在似乎,只能躲在这个男人的臂弯之下了。多么的可悲的事情,她恨他,巴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却又不得不依附着他而生存。 这与苟延残喘,又有何区别呢。 唐天戈将慕瑾带回了养心殿,将一个衣冠不整又没有正经名分的女人带到此处,显然是不合体统的。可是众人看着满身戾气的唐天戈,亦是不敢言语分毫。 “你在这里等着朕。”唐天戈轻抚着慕瑾凌乱的发丝,语气温和。他拉了拉她身上硕大的衣物,将她裸露着的肌肤裹得的更严。 慕瑾望着眼前的唐天戈,眼中泛起了水雾。 她第一次想让这个人留下陪伴自己一会,可终是没有开口。 唐天戈出了养心殿,已有侍卫在那等候多时了。他冷静的开口,将心中的情绪都压了下去:“说,查出了什么。” “回陛下,那人似乎是想侮辱凌国公主,被凌国公主用金簪插入了动脉当场毙命。”侍卫小心翼翼的说道。 “那人的身份呢。”唐天戈问道,查了这么久,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的。 侍卫咬了咬牙,终是如实道:“那人,那人的衣服上有金丝绣的狻猊。” 唐天戈眯着双眼,瞳眸之中流露的东西也越来越深邃。 世人皆闻龙生九子,老大为囚牛,极喜音乐善蹲坐琴头,老二睚眦善为打斗。 龙最为疼爱的五子,名为狻猊,当年高将军虽唐天戈出征南下,大胜凌国。唐天戈便赐其狻猊之符,可为龙之下,千万人之上。 “光天化日之下在我南越王宫作威作福,淑妃可真是厉害!”唐天戈一时气急,竟欲直寻高欣颜的贤灵宫。 “陛下,淑妃此时未在宫中。”侍卫在身后急道。 几近年末,高欣颜在这个时候自是归了高将军的府邸,归家探望着年迈的父母,每年的此时都是如此。 “淑妃倒是连退路都想好了啊。”唐天戈笑道,眼中流露着的冷漠倏然凌厉。 这次高欣颜在太岁面前动土,着实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去念及这么多年以礼相待的情谊。 夜疏风骤,朱窗之外腾起一层如烟如云的水雾。 不同于春雨的缠绵,这近冬之雨饱含着凄凉之意。 窗外的雨打风吹声顷刻间便将沉睡中的人的美梦激打的支离破碎。 慕瑾又梦见了那个人——他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跳在了侧殿的院子里,以瞬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到了自己的身边,脚下却如风一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那人用右手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的声响。左手却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最后落在了她的领口,狠狠的一拽。慕瑾欲挣扎之际,却被一股窒息感包裹了全身。 如梦初醒。 窗外的雷电还在不停息的打闪着,慕瑾从床榻上做起来,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的冷汗。颈部还有些许的余痛。 她用手轻抚上那红肿的一处,思绪中又忆起了那个白日里闯进侧殿的人。“他不是想要侮辱我,而是想要了我的命。” 慕瑾忆着白日中的每一丝细节,那个人确实拽了自己的衣襟,但是却只在为了留下几道看似拉扯的红印。 他将手附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下手甚狠,眉眼中也全是杀机,分明是想杀了自己的。那他又为何要给众人营造一个非礼的假象。慕瑾叹了口气,微微合上了眼眸——那个人如今已被自己用金簪刺亡,这一个个的疑问也终将要如同石沉大海。“皇上。”门外传来了侍卫的声音,似是故意压着嗓子。“免礼吧。”唐天戈亦是轻语,连脚步 声都压的极是小声。 朱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慕瑾抬眸,望着了那个黑暗中的人。慕瑾未曾想到,这么晚了唐天戈竟会回来。可仔细想想,此处是他的养心殿,他来这里歇息亦是合情合理。 唐天戈见了坐着的慕瑾,有些许惊愕。恍过神来便合了门,渡步走到了她的床榻之边。“阿瑾见过陛下。”慕瑾颔首道,许是因为白日里颈部受的伤,她此刻的声音甚是沙哑。 唐天戈听得她哑了的嗓音,不由的蹙眉:“白日里太医分明说没大碍的。”他挑起慕瑾的下巴,打量着她脖子上的伤口,触目惊心的红印看的他心生厌烦,手下的力气也大了一些。 “他可是碰了这?”唐天戈按着那红印,眉眼深邃。这手劲疼的慕瑾不禁的咬了咬牙,她内心踌躇着开口道:“没有。” “哼。”唐天戈松开了手,别过头眼望着殿中央的燃着迷佚香的香炉,语言简练:“下去。”下去?慕瑾不解,却亦是不敢惹怒眼前的人,缓慢的走下了床榻。“去侧屋,洗干净。”似是见了她脖子上的印子心下厌烦,唐天戈不去看她,只是厉然的发号施令。 第51章 夜生梦魇 慕瑾心下明白了唐天戈的意思,眉眼低垂着向侧屋走去。唐天戈亦是以为,白日里的那人是想侮辱她的吧,她也并不感到意外,毕竟任谁看了都不会猜到,他是要来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邻国降俘的。 可是躲过了这一次,下次又当如何。慕瑾轻叹,她将脚尖探进了那以池的水中。水是临夜时准备的,此时已是有些许的凉了。 慕瑾将全身都浸没在池水之中,一头墨色的青丝在她的背后倾洒开来,铸成了一张线网。 平复了心情之后,亦是唐天戈渡步来到了养心殿侧房。凝视着女人裸露的背部,他不禁的蹙了蹙眉。 明明是嫌弃她被别人碰了的,自己为何还要允许她来这个从来不允许任何妃嫔进入的地方沐浴。 整个身子都浸没在水中的慕瑾,亦是觉得有些冷了。她轻撩起青丝准备起身,一回头便看到了身后站的男人,刹时一惊又将身子埋在了水里。 唐天戈看着眼前窘迫的人,忽然不禁的轻笑了出来。 “陛下!”在来人灼热的目光之下,慕瑾觉得有些无处遁形:“阿瑾不知陛下何时过来的,还请陛下恕罪。” 身体小幅的颤抖,如数都被眼前的唐天戈看在了眼里。 他只当是慕瑾在怕她,他最喜欢的便是她畏惧自己的时候,于是他轻弯腰,将身上碍事的外衣悄然褪下。 当探入水中的时候,唐天戈才发觉纵使养心殿有如春般的暖意,这水亦是撑不过两个时辰便凉了的。 眼前的慕瑾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冷,微微的朝后渡了一步。 “冷了?”唐天戈轻轻上前,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此时的慕瑾心下有些发慌,第一次在这么明目的地方坦诚相待,她确实是不适应的。于是她步步相退,那人却也步步追随着朝前。 “陛下。”慕瑾轻微扭捏挣扎着被拽住的那只手,颔首缓言道:“阿瑾已经洗漱完毕了。” 唐天戈盯着眼前的人,望着她脖子上的红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因为洗漱斑白了周围的肌肤,显得愈发的潮红。 一时心底泛起痒意,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反应,唐天戈已经俯身咬上了她的脖颈。 轻微的刺痛感席卷入了神经,慕瑾的身体小幅的颤了颤,他突然的动作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然而,唐天戈只是轻咬了片刻便松了口。 有血迹顺着慕瑾的脖颈留下来,她伸出手抚上了锁骨,不出预料的沾到了一片鲜红。 如此一来,她身上便只剩下他留下的痕迹了。 “冷的话就出去。”唐天戈淡然道。 在这微凉的水中呆了这么久,慕瑾已确实有些禁不住的打颤。 有些不适应唐天戈的目光,慕瑾待到他别过头之后才缓缓的走上了池边。 白日换上的衣服已被唐天戈下水之时打湿,这养心殿自是没有她的衣物的,慕瑾只好将湿了的衣物伸展开来,准备凑合的穿上。 “你是还嫌自己病的轻。”唐天戈两三步的渡了过来,抢过了她手中的衣物。 他的眼神分明而深邃,似是不容任何人反驳。只是没有了衣物的慕瑾整个人更为无助。她咬着薄唇盯着唐天戈,不知道他要做何。 唐天戈只是穿上了侧屋备好的白色长衫,头也不回的便出了门。 留下慕瑾一个人在这浴池之中,不明所以。 “公主。”慕瑾并未等候多时,一婢女便进了这侧屋。 “陛下让奴婢将这衣服送来。公主,夜间凉,来让奴婢为您更衣吧。”这个婢女似是已有半老之年,眉眼中尽是成熟稳重之气。 唐天戈竟还命了婢女来为自己更衣,这亦是慕瑾未曾想到的。 “这养心殿从未备过女人的衣服,只有十余年之前留下的这一件。公主莫要嫌弃,将就一下穿吧。”那婢女帮她收腰之时,悄然的解释。 十余年前留下的,是谁留下的? 慕瑾在心里埋下了疑问,可看着那位婢女似乎不愿多说的样子,也未曾开口去问。 这是一件浅蓝色的宫装,有宽大裙幅如数的逶迤在身后。虽是没有复杂的点缀,却显得尤为简洁大方。除了那浅蓝处因为褪色而显得老旧之外,干净整洁的丝毫不像是留了十几年的衣物。 出了这侧房,并未寻到唐天戈的身影。慕瑾如实问之,便听到了那婢女的回话:“公主,陛下此时在养心殿院外。” 慕瑾点了点头,寻思着还是同唐天戈道句谢好些,便随着那婢女所指之向出了门。 唐天戈正坐在那月下,他的头发不扎不束微微的随着夜风飘扬,褪去了一身的戾气,竟显得几分的温柔。 民间说的鬓若刀裁眉如画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唐天戈感受到了慕瑾的脚步,微微的抬眸,便见到了一身浅蓝宫装的慕瑾。 这件衣服,他亦是有十余年未曾见过了。 他命那个年长的婢女素梅每月都要将此衣洗漱,整理。却从不曾主动打开那尘封的柜门,去看了看它。此次……若不是因为此处实在没有女人的衣物,他亦是定不会将它拿出来的。 唐天戈站起身来,朝着来人的方向走出。 “阿瑾谢过陛下。”慕瑾微弯着身子请安。 下一个瞬间便听到唐天戈与以往不同的声音席卷入了耳畔:“转过身去。” 虽是有些不明所以,可慕瑾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将身体转了过去。 唐天戈盯着眼前女人的背影,瞳眸中的威严与戾气如数的飘散开来,只留得了三千柔水。 他轻轻的抬起手,欲将手抚上她的肩部,却终是在即将触摸到了前一秒垂下了手。 罢了。 若是碰上,便又要从幻想中醒过来了。 唐天戈转头,又渡回了庭院中的石桌旁:“阿瑾,你过来。” 慕瑾回过头之时,唐天戈已然又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与来时无误,仿佛刚才让自己转过去的话只是幻觉。 “你可知道,这是谁的衣服。”唐天戈淡然问道,目光不离夜色中的那轮明月。“回陛下,阿瑾不知。”慕瑾微微颔首垂眸,却是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件衣服对他的含义。 第52章 忆母 唐天戈笑了笑,言道:“这是朕母亲的衣物。” 一个尘封在心里的故事在此刻尽数的散开,唐天戈忆起了当年,神情甚是温柔:“当年父亲还是太子的时候,随着兵马西下江南,遇见了我母亲。” “那时的母亲,并不知道父亲便是那个戎马天下的太子,只当他是某分支部队的将领。父亲坏了她染墨用的上好布料,她便追着父亲喊了一整条染街。” 之后,便是一颗红豆落天涯。两相依偎,情意绵绵。 只是一国太子身负重任,终是要归京的。他自是仰慕这个江南的染墨女,只是这儿女情长终是和江山社稷无可比拟的。 于是,他临行之际告诫那个江南染墨女,让她等自己一年,自己便回来娶她。如若自己一年未回来找她,便是已征战而亡,她便可再去寻得良人。 太子自是不会征战而亡的,那不过是他告诉女子的借口罢了。他一归京,便深陷了宫廷纷争,逐渐忘记了那个曾有一直诺言的江南女子。 一直到先皇的寿终正寝,他登上了皇位。 后宫的女子终日争宠,看的他厌烦不已。于是,一个凉夏之夜,他又梦到了那个江南的染墨女。她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墨黑瞳眸盯着他,唤他:“你毁了奴家的染布!要赔给奴家!” 于是此日他便出京私访至了江南,他想,他已是一国之主,就算那女子嫁了人,他也定能将她带回来。 只是他未曾想到,再见之时,那个江南女子的身侧却是已有了一个两岁有余的孩童。 他只当那女子并未遵守诺言,欲离之际听见了她唤他:“夫君。” 经了验查,那孩子确实是他的骨血。他大喜,便将母子二人接入了宫中,封其为德妃,位列四妃,日日圣宠。 可是深宫终是深宫,她一个无权无势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必是免不了栽赃与陷害的。 “当时的贤妃流产,证据处处指向了母亲。”唐天戈讲到此处,眉眼间尽是伤悲。 “然后呢。”她的丈夫可曾信她。后半句,慕瑾在心里问道。她如同一个听故事的旁观者身陷其中一般。 唐天戈轻声的叹了口气,道:“父皇并没有怪罪她,只是下旨封了她的寝宫。”“自那之后她便病着了,久不见好。太医也只是道,那是心病,医药治不得。在次年的六月,被太医宣告了时日无多。那时父皇一心想要弥补她,她却不愿见父皇。她说,这是她们江南的习俗。临离世之际 ,是不能见自己的丈夫的。所以她对父皇说,如若父皇还拿她当妻子,便成全她的这一点要求。” 如此,便是二人的结局么。 慕瑾不禁的苦笑,语气淡默道:“亦是他不够爱她罢了。” 未曾想她刚说完,便被唐天戈打断:“不然。”他平复了些许的情绪,紧接着道:“父皇从来都没有不相信她,当年将她软禁,其实是为了保护她。只是她终是一个女人,理解不了帝王之心。在她离世之前,父皇是想同她解释的,只是她终究不愿见父皇 ,父皇便也遵循了她的意愿。这是父皇此生最大的遗憾,可是他亦不曾后悔。”“父皇四妃中的其余三妃皆为门阀之女,所以父皇不能立她为后,立她为后反而是害了她。”说到这里,唐天戈的眉眼间突然温柔了起来:“但父皇瞒着所有人做了一件事,他将母后葬入了皇陵,自己死后与 她同墓。而其余三妃皆葬了妃陵。” 说到此处,慕瑾心下便也能理解了。 于是,这也是唐天戈后位虚悬的理由么?他真心爱着、想要葬入皇陵的女子又是谁呢。 如此想着,她便也问了出来。 “朕不似父皇。”唐天戈轻笑,眼望着慕瑾又变回了那以往的严肃:“朕从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心中的便只有一个想法,便是让凌国血债血偿。” “朕从未想过立后之事,更不会有想豁出生命保护的人。” 慕瑾蹙了蹙眉,未曾想因自己的一句话又提起了两人之间禁忌的话题。 “不过你大可放心,今日之事,朕会为你做主的。” 唐天戈似是看出了慕瑾的顾虑,轻言道:“说到此事,朕还要感谢你。朕确实心悸高将军的权势盖主,今日高淑妃留下的把柄,足够朕让他自己让出兵权了。” 又是高欣颜……并未出乎慕瑾的预料,只是得到了证实,她亦是有些心寒的。 “那淑妃呢,陛下是要如何做。”慕瑾终是开口,语气第一次如此的坚决:“在陛下的眼中清云人轻命贱,死了并不足惜。那焉嫔和希妃呢?她们又要谁来做主?” 焉嫔溺亡,希妃中毒……高欣颜留下的孽确实死不足惜了。只是,唐天戈又确然是无法对她下手的。 “慕瑾,你逾越了。”唐天戈唤着她的全名,语气厉声:“淑妃与朕自幼相识,服侍朕数年,相来贤淑。” 方才还想借高欣颜留下的把柄抑制高将军,他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慕瑾笑了笑,不去道破。他竟然要护着高欣颜,那便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护着。 自己便再一旁看着他的爱妃,再造下多少不可挽回的孽缘。 啪——大殿之中清脆的一声响。 那跪在地上的侍卫捂住脸颊,垂眸不敢言语。 “说!”高欣颜满眼厉色,用尖细的嗓音吼道:“宫中的眼线告诉本宫说,近日那个凌国的降俘又遇袭了,而那个准备轻浮她的暴徒,身上有狻猊的绣符。” 高欣颜眯着眼睛,目光尖锐的盯着脚下的这个掌管高家军兵符的总管侍卫。 她不过是出宫探望父母几日,宫中的眼线便传来了消息,说凌国的公主被人侮辱未遂,反杀了那个暴徒。 高欣颜正欲嘲笑这是哪宫的妃子派人不利,便又听闻,那死去的袭者身上有高家军独属的狻猊绣符。这可并非是一件小事,虽说唐天戈不会因为一个降俘的遇袭而迁怒于高家地位,可是以如此阴险歹毒的办法陷害于她,背后操纵这件事的人定不简单。 第53章 不曾后悔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也休怪本宫无情了。” “淑妃娘娘,高家军中近日真的没有这样一个人失联,小官已经全面彻查了,那歹徒定不是出自我高家军的。” 啪——又一掌打在了他的脸上,火辣辣的刺痛。 “本宫当然知道此时并非高家人所为,本宫就是想知道!那人为何穿的是高家军御赐的军服。” 高家军衣物的特别之处,并非只是那狻猊绣符而已,它通体皆为黑丝布所制,黑丝布手感甚为光滑,在整个中原亦是难以纺制。 所以,大都的黑丝布皆是从江南进贡,圣上又都以正规途径赐予高家,应该是每一匹布都有记录的才对。 如今,去有暴徒身着着这标志的高家军服作案,岂不是预谋已久? 那主管侍卫全身打颤,轻声道:“小官不知……” “真是个废物。”高欣颜攥紧了指尖,语气厉然:“废物,就没有必要留在高家了!” 语毕之时,已有数名侍卫进入了大殿,将那地上跪着的侍卫牵制。 “扔进锅里,小火慢煮。”高淑妃缓然道,似是说这一句与自己毫无关联的话。 “淑妃娘娘饶命!” “小官冤枉啊!” 然,终是无人再去听他的解释了。 临溪宫。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的熏香,这是今早刚送来的檀木香。赵希妃轻轻的走到香炉旁,将此香掩灭,又点上了以往所用的甘松香。 做完这一切之后,赵希妃净了净手,才回过头来理会那跪在大厅中的信者:“还是以前的用的舒服,这刚送来檀木香倒是有些过于浓郁了。” “希妃娘娘说的是。”那信者颔首言,语气淡默。 赵希妃轻叹了叹,忆起了他刚禀告的事,有些无奈的叹息:“淑妃真的是将那管军服的主管杀了么。” “回希妃娘娘,正是。”那信者顿了顿,紧接着道:“那人已被酷刑处死。” 酷刑处死?希妃抿唇,看来高欣颜此次是真的气急了,竟做出了如此愚蠢之事。 “如此一来,皇上若是怪罪,她便是死无对证百口莫辩了,甚至还会被人认为有杀人灭口的嫌疑。”赵希妃缓然道。 “是了,太尉与娘娘这一计,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渔翁得利。”那信者夸赞着,嘴角也泛起了些许的笑意。 这一计却是高明,行凶凌国公主如若成功,从此她希妃的便少了一位竞争者。 如若失败,便抹黑于高欣颜,亦是毫不有所亏损。 赵希妃不禁感叹……父亲的这一计着实是高明。 “希妃娘娘。”那信者见希妃不言,继续说道:“以太尉的意思是,希妃娘娘的肚子,该有所动静了。” 鹭山救驾一事过罢,唐天戈确实对她多了几夜的照料,只是…… “我知道了。”赵希妃终是这样搪塞过去:“此次事件风头未过,还请信者,容我父亲再给些时间。” 那信者闻言而点头,便行礼先行告退了。 偌大的临溪宫,有只剩下了她一人。 赵希妃眼望着那香炉燃起的熏香,着实叹了口气。自己亦就像这熏香一样吧,被利用完后便将如同青烟散去。 父亲母以子贵的计谋着实是好,但唐天戈每夜来罢临溪宫之后,便会赏于她温情汤。美言曰自己身体不好,此汤养心利脾。 然而赵希妃知道,那是避子汤。 不只是她,每一个妃嫔都承受着这样的待遇,只是她们有些人深陷于圣上的温柔无法自拔,不知那是生不出孩子的汤药罢了。 所以,纵使父亲的计谋再好,唐天戈不让他们这些高官门阀的子女生下孩子……又有何用呢。 更何况,她从未想过争宠,从未想过得到唐天戈的厚爱。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赵家,不过是为了生存。 朝堂政事宣政殿檀木悬梁有范金为柱础,在这清晨照耀下显得光彩四射,金碧辉煌。臣子皆到朝廷觐见君王,预备着奏事议政。 唐天戈合了折子,俯视着这台下的文武百官。当目光扫过了高将军的面容之时,深邃的眼眸愈发的犀利了起来。“皇上,臣有一事上奏。” 有大臣觐言道,那人抬起眼,与台上的唐天戈四目相对。唐天戈微微点头,言之:“爱卿请讲。” “臣昨日早朝之后,申时回府,不料回府路上遇到了刺客。”那臣子目光扫过了高将军的脸,语不停息的继续言说:“臣看见,那刺客身穿的是黑丝布制成的蟒衣。”话音刚落,高将军便抢在了唐天戈之前开口:“你这分明是血口喷人,那刺客可曾抓到?可曾审问?”臣子只是颔首微言:“那刺客行速之快,自是未曾抓住的。只是臣在家府邻街一段遇刺,这路上是有不少 的人见着的,高将军若是不信,大可差人去查证。”“你……”高将军欲开口,却听得台上的人微声的轻咳。唐天戈咳了咳嗓子,语气淡漠:“高将军,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还有朕的臣子们交代吗?”冷汗从灵台前冒出,高将军慌忙的跪下,一字一句语气尽是坚定:“皇上,老臣冤枉啊,老臣对皇上的忠心,皇上不 可能不知道的啊。”“高将军,朕的后宫之中,近日也出了暴徒,只是那暴徒行凶未果,当场毙命,是死无对证了。可他的身上的衣服啊是不会骗人的,正是黑丝布含带着绣符的高家军蟒服。”唐天戈语气淡漠,目光却是犀利 的盯着跪着的人。 高将军嘴唇微颤,言道:“皇上!您不能光凭借着一身衣服就去定老臣的罪啊!这是有人栽赃陷害老臣的,还请皇上明察。” 终是说到了此处,唐天戈的嘴角忽的挂上的一抹笑意:“朕如此重视此事,自是会明察秋毫。这不,昨日朕便派了人去查验了高家军的人数。”“高将军,你猜怎么着。”唐天戈眉眼轻笑,缓然道:“你总管军服的侍卫,失踪了。了无音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54章 朝堂政事 “皇上,老臣不知此事。”冷汗从额角落下,滴落在了他所跪着的木地上。从来未曾感到畏惧的高将军,第一次感觉到了压迫感。“高将军,你说,你要不要跟朕去认一认那暴徒的尸体。看一看,他是否是你 府中的故人。” 唐天戈将折子怒摔而下,打在了正跪着的高将军的身前。高将军的身子颤了颤,亦是未言出一句话。“皇上息怒。”有臣子微向前渡了一步,他俯视了高将军一眼,又抬眸向了唐天戈:“臣认为,此事还不该如此急着定高将军之罪,还是需要彻查清楚的。毕竟高将军为了我南越国戎马征战数年,对陛下亦可谓是忠心耿耿 啊。”来奏之人自是高将军的亲信,是他夫人娘家的侄辈。 唐天戈眯着眼睛打量着来人,思虑到——高将军果然已权倾朝野,人证物证聚在,都已经到要定罪的地步了,竟还有人愿意要淌这趟浑水。 果不其然,那个年轻的臣子奏完之后,又陆续有人为高将军鸣冤。“皇上,高将军确实为我南越国立下汗马功劳……” “皇上,高将军征战数年,忠心日月可鉴啊!”“皇上,高将军仁慈善哉,绝不会做出行刺臣子一事,还请皇上明察……” 竟足足有十余人为其鸣冤,看来这些人拉帮结派勾结在一起,已是有些年头了。那么,想要将他们铲灭,就不能太过于心急。 思虑过罢,唐天戈轻咳着嗓子以宣正式的开口:“众爱卿说的是啊,高将军戎马数年,为的全是我南越江山,这一点朕是记在心里的。”听罢此话,高将军便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惊无险。正欲谢恩之时,却听闻唐天戈再次开口:“只是高家军近日的这几件事,实在是有损高将军的名声。如今天下太平,我南越繁荣昌盛,亦是不需要高家军 再为我南越征战沙场了。既然这支铁军曾为南越立下汗马功劳,朕便允许他们,缴上兵器,解甲归田去过安稳日子吧。” 此番一段话,让台下的重臣都倒吸了一口气。皇上这是要让高将军自己请命辞官?还是……要将他发配至封地。 不论哪个结局,都是心高气傲的高将军着实接受不了的。但是,圣上的话,又似乎毫无破绽,容不得他去否认。 “皇上!”高将军咬了咬牙,终是不由己的开口:“老臣,领旨谢恩。” “那若是爱卿们没有什么事要启奏,便下就此退朝吧。”唐天戈将余下的折子都放余一处,用眼神示意着魏公公喊话退朝。 “退朝——”今早朝如此的变故,必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初冬时节的清晨,地面悄然的覆盖上了一层霜的结晶。 慕瑾身着着牙白色的衣裙立于庭院之中,十指纤纤的摆弄着侧殿里刚移植过来的梅花,惊觉这时间竟过的如此之快。 素梅捧着一席淡色的斗篷,轻迈着步子走到了慕瑾的身旁:“公主身上的凉疾还未好,还是多穿一些吧。这是陛下前者差衣珍司的人做的斗篷,说要做给公主御寒用,奴婢今早刚去取回来的。” 素梅便是那日给慕瑾拿来唐天戈生母衣物的半老侍女,自那是养心殿一事之后,唐天戈便令她伴于慕瑾的身边。 论年龄,她是比慕瑾大一些的,依着宫中的规矩,便是要唤她姑姑的。“那便劳烦素梅姑姑,替我谢过陛下吧。”慕瑾淡然言之,语气淡泊的如同这早间的雾气。 “公主,皇上今日在朝堂之上,命高淑妃之父将手中的兵马如数解甲归田。如此也算是为公主做了主了。高家势力不足以往,淑妃娘娘也必会有所收敛的。” 为她做主?慕瑾听闻了素梅的话,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不过是拿我当了棋子,利用我这遇袭一事来解除他的心腹大患罢了。” 慕瑾如是想着,他唐天戈不是一贯都如此么。 与南越一千多公里的故土凌国。此时,亦正是早朝之时。 慕珏身着一袭绣金纹的褐色长袍,立于众朝廷重臣的身边。而太子慕淮一身紫袍,位于众人之首。 凌王慕言看着这新奉上的奏折,嘴角不禁的掀起了一抹笑意:“西南灾区不出一个月,便已经从重灾中恢复了。晋王这赡灾的策略着实是好啊。” 此话一言,台下的重臣表情皆有所变化,却是又有人欢喜有人愁。 “儿臣谢过父皇的夸赞,这赡灾的法子,并非是儿臣一人所想。西林镇府军兄弟二人,亦是皆为辅佐儿臣,日夜操劳。” 高台之上坐着的凌王慕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亦是惊觉自己怎么这么多年都未曾发觉。晋王慕珏是如此的才华斐然、独当一面。 太子慕淮自是不爽慕珏屡受圣上夸赞的,他闷哼一声,微带讽意的开口:“皇弟能想出这么快的赈灾法子,皇兄实在是佩服,只是不知这法子费了多少财力物力,为了救那区区一州的百姓,值不值得啊。” 他的身侧站着的有华氏的老臣听闻太子如此之言,气得差点背过了气。 他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心道这太子竟如此愚笨——皇上本未将他与晋王比拟,他如此多嘴一言,倒更显得慕珏有独当一面的气概了。“这五州八方的百姓,皆是父皇的子民。父皇的子民,便亦是我的兄弟。如今这救灾进行到了第四步的发赈。这发赈虽是耗了不少银两,可却着实安抚了灾民。皇兄大可放心,再待一月之后,西南一州便会 恢复灾前之景。到时候再出政策,缓征税率,他们便也不会心下不愿了。”慕珏眉眼如锋语气坚定,他对太子慕淮言说着,眼睛却又不去看太子慕淮。慕淮自是不信慕珏的心思如此单纯的,质问的话语未经大脑便言说了出来:“笑话!本宫看过了你申领的赡灾金,根本就不足以安抚那么多的灾民,你哪来的那么多钱去赡灾?父皇,慕珏他根本就是贪污……” 第55章 慕钰加封 啪—— 有奏折被厉声砸下。 “你给朕住口!”凌王慕言盯着眼前的慕淮,头一次觉得自己亲封的太子如此草包。身为一国太子,凌国的储君,自己无法做到的事别人做到了,便要诋毁他人,这还怎么继承他的衣钵?成为一国明君? “父皇,儿臣说的句句属实啊!”慕淮不明凌王慕言莫名其妙的火气,依旧滔滔不绝。 身旁传来一人的咳声,他回眸便见到了苍老的林将军,正渡着步子稍稍上前。 “太子殿下,您误会了。晋王府这些年来的俸利自是不够赡灾的,老臣这里,亦是出了一部分。”林将军沙哑着声音道。 如此一发话,朝堂之上便刹时安静了下来—— 太子慕淮似是觉得无处遁形,慌忙的看向了凌王慕言。 慕言却别过了脸不去看他,内心的想法却已在微微动摇。 其实早便有人来参他,言之太子与南越国一战,人心尽失,千万百姓流离失所之时皆言凌国将亡也。 他亦不是没曾想过去更换储君,只是碍于皇后华氏疼子,终是将想法搁置。 今早一见,这慕淮确实扶不上墙。倒不如慕珏,虽然只是一个封王,却厚积薄发的走到了今日。屡次立功,此次的赡灾之法更是稳固了天下人心,解了自己的心头大患。 短暂的思虑过罢,凌王慕言开了口:“晋王此番的确是立了大功,着实该赏。” 慕言本思虑赐慕珏一佳人成婚,却又突然想到半载之前,慕珏便已告知自己,已将林将军府中的幺女明媒正娶。 如此低调,丝毫没有摆皇家的架子。 的确是沧海遗珠,自己从前竟从未发觉,这个封王,有成一国之君的风范。 “晋王时常戎马奔波于疆场,此番赈灾亦是跑了半个中原。朕思虑……将这镇国军一半的兵马的兵符赠与晋王。” 此番一语,众人皆哗然—— 镇国军一半的兵符,那是可以与太子抗衡的筹码。 这可不是证明今日之后,晋王与太子已是拥有了相同的权利。虽不至平起平坐,可也足够成为来日更换储君的理由。 太子慕淮的脸色霎时铁青,得到加封的慕珏神情却仍是淡然,他只是轻渡着步子上前,缓言道:“谢过父皇赏赐,儿臣定为父皇守好兵符。” 这一年,凌国的冬季即是凌厉,北风将这宫中的树木吹得东摇西摆。 同是下了早朝要回府的人,人人脸上的表情却是神态各异。 “看来这格局终是要变了。” “太子愚笨的不成气候,晋王的确是比太子有成王的潜质啊!” “话是如此说的,可晋王若是上位了,定会重用他妻家林氏之人,我们几个与晋王和林家都没有交集,日子恐怕不好过了啊。” “晋王不是如此之人,我看啊,他若是上位定是一代明君。” “唉,不说这么多了,还是快些回府,给林家和晋王府准备些礼品吧,万一哪一天风云巨变,好歹也不会落的太惨。” 当慕珏抵达府邸之时,林乐菱已经在门口候着他了。看着眼前温柔的人儿,慕珏的心中一片柔软。 他想待到他将阿瑾接回来,他的家便圆满了。 “夫君,父亲已经在等你了。”林乐菱轻挽着慕珏的手,婉言笑道。 他轻轻的勾了勾乐菱的鼻子,挽着她走上了石阶。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人看的清清楚楚,那人身着一身紫色的华服,却是显得狼狈不已。他攥紧了拳头,心道今日所受的一切白眼都将让慕珏百倍奉还。 只是日子还长,将来的事情有千万种可能。 慕淮咬了咬牙转过身去,决意还是先回宫中的府中,待与母后商量过之后再做打算。 冷风还在不断的呼啸着。 他们都知道的是——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冬雾弥漫,如今的南越已是飘起了雪花。随风愈吹愈猛,这雪亦是越下越密了。 慕瑾看着这如此大的雪,竟忆起了往年的雪。她与唐天戈相遇的那一日,亦是在一个雪天。当时的她是如何也想不到的,那是她自己种下的,噩梦的开始。 “素梅姑姑。”慕瑾悠然的开口,声音浅浅入耳。 “公主,何事?”素梅陪她的日子不久,却是极其心疼她的……她只是慕瑾忆家,忆国,可她能做的也是将她服侍好。 “素梅姑姑,我想出去一趟。”慕瑾突然道,已是腊月,明日便是她母亲的忌日了。 素梅似是未曾想到慕瑾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只是轻声问:“公主可是有何事?素梅去找陛下说!” 慕瑾只是淡淡的摇了摇头,每日与唐天戈提到亲人,他便会满脸讽刺的提起越王战死的那件事。她不愿与唐天戈,再发生任何的口角。 然而在苏梅的眼中却不是这样的,她知道:对于唐天戈来说慕瑾是不同的,这些许是唐天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公主,陛下会同意你出去的,你好好跟他说一说便好了。”素梅耐心的跟慕瑾将着,她知道两人之间的隔阂,所以更想帮助两人化解。“明日,便是我母亲的忌辰了。”慕瑾仰头看着这正落雪的天,一字一句道:“我不在她凌国,没办法去看她,可终还是要给她烧些东西的。我听闻,宫中只有巷岗可以烧,清云正好也葬在那里,我想顺便也 去看一看她。” 她的想法纯粹,素梅未曾想到,竟是因为如此简单的理由。 只是,这巷岗终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而且巷岗葬着的女婢们,皆是未注名字的,就算她到了那里,亦是找不到清云的。 看着慕瑾憧憬的面孔,素梅终是不忍心告知她这些。 她在暮色将至的时候,去了养心殿。在来照顾慕瑾之前,素梅一直都是在养心殿负责打扫整理的,所以侍卫见了她也未曾拦下。 于是,见了唐天戈她便将事情的缘由通通讲了出来。唐天戈蹙了蹙眉:“祭拜母亲,朕当然是允许的,她把朕当成什么了,连这点事情都不会通情达理么?” 第56章 一年一过 “那奴婢便替公主谢过陛下准许了,奴婢先行告退。”素梅忙谢道,她起身欲走之时,却又听闻唐天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唐天戈抿唇言之:“你还是莫要告诉她,是朕准的这件事吧。” 毕竟,他可不想让慕瑾以为,自己这般迁就于她。 “明日,朕会把这些都安排好的,她要去哪里你带她去就好了。”唐天戈淡然言之,语末不忘补充道:“朕会安排人来保障你们的安全。” 素梅打量着眼前的唐天戈,悄然的叹了口气。 明明在心里不是这样想的,何必这样难为她也难为自己? “奴婢知道了。”素梅轻声道,缓缓的请言退了下去。 在素梅走了,唐天戈缓缓的搁置下了手中的笔墨。 她母亲的忌辰么? 思绪飘到了一年前凌宫时的一见,唐天戈不由的感叹,时间竟是过的如此之快。他扔石头帮她拜托那个欺负她的公主的时候,似也是一个雪天。 现在想来,却是整好一个年头了。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唐天戈起身走向了一长柜旁,将长柜上的小盒子轻轻的拿了下来。缓然打开,里面躺着的是一张信笺。 张机,行行都是连理枝,尺素忽传青鸟迟,黛山方解,摇红烛影,愿遂可双栖。 信笺上的字,丹青极妙,如同行云流水般的倾洒在纸上。 唐天戈看着那张信笺,轻笑出了声音来。 难怪,难怪他当时会觉得这个字迹如此熟悉。书写这信笺的人……正是他亲封的五王爷唐瞑。 可是那又如何呢?慕瑾的人是他唐天戈的,心……亦不能属于别人。 当素梅回到侧殿的时候,慕瑾依旧坐在那棵梧桐树下。她身着浅色的斗篷,静若处子。可这样的天气,纵使穿的再厚,一动不动的坐着也会冻坏的。 “公主。”素梅走上前,轻轻的握上了慕瑾的手:“公主以后还是别再这样傻坐着了,这冬日不比春秋天,这样是会烙下病根的。” 慕瑾从记忆之中回过神来,已经被冻僵的手背上传来了一丝暖意。是素梅的大手包裹着她的,传递着这一份温暖。 她亦不是不爱惜自己身子的,只是一个人在殿里,却是无聊,便想来这里坐一坐。可每当一看这雪景,便会深陷在回忆之中,这一想便是一晌,自是也感受不到什么温度了。 “公主,奴婢想了想,公主说的事却是重要,公主母亲的忌辰是该烧些东西的,明日奴婢便带公主去巷岗。”素梅想着,些许这件事能让慕瑾提起些许的性质,不再这么死气沉沉的了。 果然,慕瑾听闻之后抬起了眸子:“素梅姑姑说的可是真的?” 素梅点了点头,轻轻摩擦着慕瑾的手道:“明天,奴婢便想办法将门口的那两个侍卫支开。” “那如若被唐……被陛下知晓了,你要受何惩罚呢?”慕瑾还是担心着素梅,她不能再因为自己的过失,连累这些对自己好的人了。 “公主,你放心吧。我们快去快回,不会有人知道的。” 素梅轻声的安慰着慕瑾,眉眼温柔道:“现在,先同奴婢回屋吧。” 慕瑾看着眼前的素梅,眉眼间终是有了情绪流露。 她想,从此以后,身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只能苟延残喘的忆着这些温暖了。 雪仍旧在落着,将她的斗篷悄然的打湿。她微抖着身子,将身上未化的雪打掉,轻扶着身旁的素梅回了屋。 明日,又将是千树梨花之景。 大约是戌时,皑皑白雪在月光皎洁的沐浴之下显得愈发的明堂,刺骨的北风席卷着枯叶沙沙作着响。素梅轻渡着步子从侧殿之外走来,缓言道:“公主,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吧,快去快回。”此时的慕瑾已经将一些都收拾完毕了,她身着着那件浅色的斗篷,迈步朝着素梅的方向走去:“素梅姑姑,当真不会有 人发现吧?” 唐天戈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这自然是不会出任何差错的,素梅心道。只是……自然不能这么告诉慕瑾。“公主,放心吧,我已经将门外的侍卫都支走了。” 素梅轻抚着慕瑾的手,轻言。慕瑾终是松了口气,朝着素梅点了点头,二人便出了这侧殿。南越宫的巷岗位于冷宫方向的西北部,与她所居住的侧殿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一路上夜风侵袭,吹的慕瑾脸颊生疼,终是于三刻之时抵达。巷岗杂草丛生,甚至没有声响与任何痕迹。 慕瑾盯着这一片崭新的被翻新的泥土,一时哽咽——竟连个墓碑都没有么,那自己死了之后,亦是如此一般吧? “今年的都在这里。”似是感觉到了她内心的颤栗,素梅轻言开口:“清云……也在这里,你想对她说的话,她都能听得到的。” 素梅知道,清云的死是慕瑾心中过不去坎,她只能如此安慰着她,其余的便什么都做不了了。 慕瑾微微叹息,她在那片荒芜的土地前微微蹲下,将手腕上的镯子取了下来。素梅见状也轻轻弯下了腰,将手中的篮子搁置了下来。 “母后,阿瑾今年没办法回凌宫去看你了,不要生阿瑾的气。”慕瑾将篮子中的冥纸拿出来放在地上,望着那玉镯眉眼尽是温柔。 “这样也不知道母后能不能收到。”“母后,阿瑾过的很好,母后不要担心阿瑾。”“母后,阿瑾会坚持一下去……等阿瑾……回凌宫看你。” 素梅站在慕瑾的身后,听闻着她说的一句句直戳心窝的话,只得轻声叹息。 她心道,明明在圣上的心里把她看的比谁都重,却又非要在众人面上将心底之人贬的一文不值。 而眼前的这位凌国公主,自是不知道自己在唐天戈心中的分量的吧。 与母后留下的玉镯诉完了心事,慕瑾又将它带回了右手腕上。她抬眸,看着这一片因为新翻而荒芜的土地,悄声叹息。“清云。”慕瑾轻轻地将火点起来,语气轻柔的不像话:“你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一直在想。” 第57章 思怀 “如果你侍奉的人不是我,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一个结局了。” 从一开始的掌掴,到酷刑的逼问,再到被刀剑戳穿胸口的刺痛感,这些发生在清云身上的事情,慕瑾都不曾经历,却又如同感同身受般疼在她的心里。 “答案是必然的啊!尽管我一直都不愿意承认,可是的确是我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疼爱你的弟弟。你入宫便会为了送你弟弟上学堂,你的弟弟也说,将来一定要把你接到他的大宅子里去。” “所以我做了这个决定。”有烟尘熏入了眼眶,直熏的慕瑾流出了两行清泪,她轻声咳了咳,胸口又习惯性的闷痛了起来:“我把你该有的月俸都如数的寄到了你在京都的家里。” “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家人,看着你的弟弟将来金榜题名。” “没有人知道你离开了的,清云。”慕瑾的眼眸温柔,缓言之:“你一直都活着,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没有离开。” 这确是实话……她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不过豆蔻之年昙花一现的少女。 巷岗的枯树干上沾满了圣洁的雪,显得晶莹透亮的,亦不衬得这里有多荒凉了。 唐天戈就这样立于这棵苍老的树干之后,目光不离那个跪坐在地上的人。 这冬夜甚凉,魏公公自是担忧圣上龙体的,他瞅着默不作声的唐天戈,终是忍不住开口道:“皇上,还是随老奴回宫吧。这里有侍卫照看着呢,不会出差池的。” 唐天戈只是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着无妨。 魏公公心下领会了他的意思,亦是不敢再发出任何声响了。 唐天戈凝视着远处的人,不言不语。他想听清那个女人说的话,却又担忧她说出什么自己不爱听的,惹出一些不必要麻烦。 对于慕瑾,他从来都是如此矛盾,明明想对她好,但两人的身份血统都不予许这种事情发生,如若他们不是生在这个时候,还是多好? 此时的天又开始落下雪了,他一袭紫袍立于这个阴冷之地,却是感到了些许的寒气。可他却又说服不了自己离开,尽管明明有半百的侍卫守护着她的安全,绝不会出丝毫意外的。 慕瑾在将最后一张冥纸烧完之时方才起身,此时的大地已是银装素裹。 唐天戈眼望着那个身影的渐行渐远,心中有一股不明的情愫涌生,然而,连他自己都并不知这种心悸是什么。 “皇上,皇上。”魏公公轻声唤他:“凌国公主已经回侧殿了。” 唐天戈从呆愣中回过神来,瞳眸瞬间便如既往般的深邃起来:“回养心殿。” 慕瑾小心翼翼的归了侧殿,见那守殿的侍卫未归,亦没有唐天戈来过的痕迹,终是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如此想着,匆匆的将身上的斗篷褪了下来,急唤着身旁的素梅:“素梅,你快些换一件衣物,莫要让人闻见这身上的星火味。” 素梅心下无奈,却也只得瞒着她将这出戏演完:“奴婢知道了,公主,交给奴婢清洗吧。” “不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我们要尽快整理好。”慕瑾快速的从柜中拿出了一件自己衣裙,又转过身来帮素梅翻找着:“我们先将身上的衣物都换下来,在一同清洗。” 素梅只是淡淡接过了衣服,并未言语分毫。 这一夜,慕瑾自是无眠的,她担忧着唐天戈突然的造访,怕被发现什么破绽。 素梅却是知道,唐天戈终不会来。 “已经是寅时了,陛下也该去上朝了,不会再来这侧殿了。”素梅看着呆坐在这床榻上一整晚的慕瑾,终是有些心疼她:“公主,困了的话就休息片刻吧。” 慕瑾微摇着头,这一夜她着实是不困的。抬起眸子来对上素梅的眼睛,她才反应过来,素梅也为了自己的事操劳了一整晚了。 “素梅姑姑,今天的事……麻烦你了。”慕瑾轻声开口,她心底是有由衷的谢意的,可是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赠与她,只好道:“素梅姑姑若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阿瑾一定会帮你的。” 素梅只是摆了摆手,道:“我从生下便在这宫中,三十年就这样过去了,没有什么需要需要公主帮的。” 语毕之际,慕瑾的脸上有些许的尴尬。 素梅也似明白了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于是紧接着开口:“不过……奴婢还是有一件事情,想麻烦公主考虑的。” 慕瑾微颔首,不明所以般的言之:“何事?” 素梅踌躇了片刻,终是开口:“奴婢是想告诉公主,皇上他其实并非是公主想的那样,他的性格的确狠戾,可他心底也有他的柔软之处。” 慕瑾听闻此话,却是心下一沉:“素梅姑姑,这怕是与阿瑾并没有什么关系。” “公主,你可知道陛下在年满三岁之前,是在宫外度过的。”素梅未曾顾虑慕瑾的话,紧接着言。 宫外渡过? 慕瑾蹙了蹙眉,突然忆起了唐天戈讲起他母亲的时候说的—— 南越先皇在去江南找到他母亲之时,他母亲的身侧已经有了一个孩童。 当时唐天戈并未说得清楚,慕瑾便也未曾往这方面考虑,现在想来……在众皇子之中,唐天戈最为年长,自是没有什么兄长的。那么那个孩童,便是唐天戈无疑了。 “我知道。”慕瑾轻点着头,虽是不明白素梅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可还是决意洗耳恭听。 素梅见慕瑾心下接受了她的言语,便继续言之:“当年的德妃娘娘并不知道,自己怀着的是太子的子嗣。所以陛下在宫外的童稚之年,自是不知道自己是有皇室血脉的。” “他见过地方官府的欺民抢霸,亦见过当时先皇设下的那些有违太平的苛民暴政。” “所以他才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南越国的子民。”“十余年前与凌国的一战,先皇于战场暴毙。”素梅说到此处,双目难掩着痛楚:“越军群龙无首,节节败退,死伤无数。最后……余下七万人被凌国的军马围困于天岭。” 第58章 心之故土 “当时的南越王宫都已经乱作一团,皆言南越将亡了。” 这个闻名天下故事,慕瑾自是听过的。她轻轻的抿了抿唇,亦是心中一片苦涩。 她听过当年凌国雀跃的凯旋锣鼓,亦是方可以想象得到那时的南越,是面临怎样的生死存亡。 “当时,是多亏了唐将军啊,他是百姓口中的大英雄,亦是五王爷的生父。”素梅轻着道,未曾想身旁的慕瑾却因为她的这句话安然了下来。 是南茗么? 唐天戈却是跟慕瑾提及过,南茗并非是他的亲弟弟,而是他赐封的五王爷。 又忆起了这个人,慕瑾的心底里略有一丝的心酸,她只得听闻素梅滔滔不绝的话:“是唐将军率领一万大军前去诱敌,让剩下的六万余人得以突围,这才保住了南越的最后一丝兵力。” 慕瑾自是知道此事的。 只是她未曾想到,这个故事的主人公,竟是南茗的父亲。 原来如此,慕瑾泛起了一丝的苦笑。 可是南茗与唐天戈终是不同的,他从未记恨过凌国,或许恨过,可是他知晓那句古话:冤有头债有主。 亦是正因如此,他游历四方,为凌国的染疾之人医治的时候,才没有丝毫的犹豫。 可唐天戈却不是如此,他终是抉择了复仇。 所以,她亦终究是恨他的。 素梅似是猜到了慕瑾的心中所想,轻言之:“公主……奴婢知道,陛下对不住公主,奴婢也知道公主恨陛下,这都是常理之中的……可是奴婢还是想要告诉公主,陛下是有苦衷的。” “奴婢见过不过十三岁的陛下是怎样一夕改变的。”素梅又言,她紧盯着慕瑾的眼睛,希望慕瑾可以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凌军害死了他唯一的父亲,毁了他最爱的江南风光。” “他自十三岁登基的那天起,便变得沉默而冷厉了。” “当年,越军死伤无数。陛下他亦是为了抚慰那些逝去的人才会去挥剑南下……如若不这样做的话,怎能对得起那些亡灵。” 所以现在在素梅的眼中,唐天戈率兵攻凌是情有可原的。 可于慕瑾来说,却是一个不可挽回亦无法原谅的深渊。 “呵!那一战,凌国的国都险些都要破了。”慕瑾淡然道,眉眼中又没了神采:“他率领着越军,一路从州北杀至凌都,凌国的死伤之人,可比当年的越军多了数倍。” “如若按素梅姑姑说的,他做的这一切都情有可原。那我凌国是不是也该为了报这一战的仇,让越军百倍奉还?” 如此一言,素梅却是再也无法道出任何话了。 “素梅姑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想让我……既来之则安之,好生的服侍着你们的陛下,也好少些罪受,运气好了还可以谋个名分,不再是各宫妃嫔眼中一介奴身。” 说到此处,慕瑾的瞳眸终是有了些许的交集—— “可是在我的心里,我从未拿他当过王,亦从未把自己……当成过他的奴婢。” 唯常人所不能,方得始终。 这是哥哥曾经告诉过慕瑾的话,用在此处恰是得当。 慕瑾在这南越宫中,着实是累的,有时候甚至会纠结于自己为何活在这苦海,不如一死了之。 她在假寐与现实之间两难,然而,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她便也会如梦初醒一般的醒悟。 她要活着,她要隐忍。她要在这深渊之中存活。 她慕瑾,要归至故土! 凌都的雪下了一夜,终是停了。 慕珏出了寝殿,打量着这过雪天晴的天,心中一叹:“许久都未有这般好的天气了。” 采月此番刚从侧房中出来,见着了慕珏还半晌未曾反应过来:“殿下昨夜甚是操劳,今日怎还起的这般早?” “我看你记性是愈发的差了,连今天是什么日子都忘记了。”慕珏轻笑道,语气中却是未带丝毫责备的。 采月却是忙道:“采月当然记得先皇后的忌辰,只是以前公主都是睡醒之后才前去的。” 似是戳中了慕珏心中最柔软的东西,慕珏的嘴角悄然的上翘:“她啊,总是这般的惰性。” 采月看着眼前的慕珏,心下也瞬间化成了柔水。 “采月,你去准备一下吧,一会去把乐菱也叫起来。一会赵大人还要来我府中,还是早些去好一些。”慕珏缓言道。 自那日凌王的加封,来参慕珏的人也如数日增。 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终是没有白费。 “既然晋王与赵大人有约,那自是耽误不得的,采月这就去叫夫人起来。”事关这朝政之事,采月从来都不耽误分毫。 院内的那棵紫薇树难称积雪之中被压的垂下头来,滴落下了几滴雪。 林乐菱刚出寝殿便被些许的雪花砸至了头顶,一时气的有些跳脚。慕珏看着她的样子,未曾忍住的笑出了声音。 “笑什么啊。”林乐菱有些懊恼的撇起了嘴,她别过脸去,不去看慕珏。 慕珏却是悄然的走到了她的身侧,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收拾一下,带你去见我母后。” 宫中,先皇后堂 慕珏轻攥着林乐菱的手,一直到跨过了门栏之后才松开。 采月亦是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她望着两人的背影,心中一阵酸涩涌起。 “母后,这是乐菱,是珏儿的妻子。”慕珏在母亲的灵签前轻慢的跪下,他身旁的人亦是跟随着他,跪在了在他的身侧。 林乐菱依偎在她的身侧,目光亦是不离他母亲的碑位,她轻道:“母后,我是乐菱。” “母后,去年的此时……珏儿未能归京,是阿瑾替珏儿来看母后的。”慕珏垂眸,他踌躇了一阵,还是缓言道:“今日,珏儿便替阿瑾来看母后。” 说着,便朝着先皇后的陵台磕了三个头,短暂的停顿过罢,又是三下。 林乐菱看着如此状态么慕珏,心下甚是心疼,忙跟随着他也磕了三个。“母后,是珏儿无能。”慕珏轻轻的起身,走至那香炉的旁边又上了一炷香:“珏儿知道,是谁害死了您,也知道是谁害的我与阿瑾分离。” 第60章 小别又见 素梅只是垂着头道:“回陛下,早些时候已经备过早膳了,只是……公主今近胃口不好,已经几日都未好好的吃过饭了。奴婢想着这闹胃疾的时候,是吃不了那些腥气的饭菜,便去御膳房讨了一些糕点来。 ” 闻了此话,唐天戈的眉头锁的更深。 素梅见唐天戈许久不言,便问道:“陛下,是否进来看看公主?” 如此一语,唐天戈似是也不能再待毙着什么都不做了。他心道想着,那个女人本就因为落水落下了病根,如今还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是打算尽早死在他这南越宫中么? 带着些许的怒气,唐天戈推开了门。 慕瑾此番却是未在院中,而是在大殿中小憩。 她倒不是不爱惜自己身子的,只是近些日子里,确是感到了胃口不适。白日里没坐多长时间,便会觉得倍感乏意。夜里,亦总是睡不好觉,不过一个时辰便会惊醒。 许是这生了半年的凉疾病又恶化了吧。 她如此想着,微叹了口气。 也罢了,反正她在这边无事可做,白日浑浑噩噩的不如多睡些。如此想着,慕瑾便到床榻上睡着了。 小憩之时,便听闻了门外的动静。 她睡觉浅自是能清醒过来的,于是便冲门外唤道:“素梅姑姑,你回来了吗?” 那来人的脚步稍微顿了顿,方才扣上了朱门的把手。 慕瑾这个时候才发觉,门外的似乎不止是一个人。 想到了那个已经数日未来过侧殿的人,慕瑾悄然起身,却是有点撑不住这略乏的身子,险些摔倒。 一股眩晕之意又涌上了头,慕瑾忙用手撑住了床榻。 那朱门,却是此时被悄然推开了。 唐天戈一步迈过门栏,便瞅见了正扶床起身的慕瑾,他盯着慕瑾有些苍白的面孔,目光犹如苍鹰一般的锐利。 他的目光扫过慕瑾的脸,心下有些许的怒火。别过头去却看到了桌子上一点未动的饭菜,怒气更加中烧。 “你是打算饿死自己?”唐天戈大跨着步子上前,掐住了慕瑾的下巴。 脑海中荡漾着的眩晕之意还未过去,被他这么一掐,更是让慕瑾眼前一黑。 当她把那些黑乎乎都东西都从眼底赶去之时,唐天戈的手已是夹的她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她被迫抬眸,盯着眼前的人,他的目光锐利中带着愤怒,然而慕瑾却已然是不害怕了。 又是这样一副面孔——她所厌恶的面孔。 慕瑾想嘲讽的笑笑,却无法勾起嘴角。却不知她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厌恶已被唐天戈尽收在眼底。 果然……还是恨他的吧。 唐天戈竟觉得心下一痛,果然,不管自己再怎么做,慕瑾终究是恨他的。 他松开了慕瑾的下巴,转为拽住了她的衣襟,直接将她拖到了木桌旁。 桌子上摆着的是今早的早膳,种类齐全,却是含带着一些鱼肉之腥的。慕瑾只是闻了闻便没了胃口,也正是因为如此,素梅才会因为心疼她的身子,跑去御膳房拿了糕点。 “这侧殿的伙食,倒是甚好,丢了着实是可惜。”唐天戈看着那满盘的菜品,轻笑道,他松开了拽着慕瑾衣襟的手,将她甩在了凳子旁。 “把这些都吃了。”唐天戈厉声道,慕瑾刚扶着凳子回过神来,便听见了唐天戈严厉的话语。 她微微的蹙眉,肉腥之味在瞬间涌进了她的口鼻,竟令她情不自禁的作呕。 “你吃不吃。”唐天戈的话简单干练,这本是个可供选择的问句,却被他强大的气场所陈述化,似是不允许她选择。 慕瑾紧咬着嘴唇,光着闻着这个味道,便让她些许作呕,吃下去的话也难免,如若那样,可不是又激怒了这个男人了。 “陛下,阿瑾已经吃过早膳了,现在不饿。”她这般说着,尽管她早上是滴米未沾的。 唐天戈把深邃的眼睛眯的狭长,他淡道:“朕再问你一遍,你是吃还是不吃。” 慕瑾刚要开口,便听到了素梅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陛下,公主凉疾未愈,还是莫要让公主吃这些肉腥之食。” 素梅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可思议的盯着眼前的唐天戈,被掐住的喉咙却是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唐天戈竟然……竟然在刹时转身走到了她的身侧,为了阻止她说的话,掐住了她的脖颈。 “呜……”素梅想发出些许的声响,她看着唐天戈的面孔,第一次觉得他如此陌生—— “你做什么!”慕瑾忙从板凳上站起,她亦是没想到,唐天戈居然对素梅下了手。 慌慌忙忙的冲上去,慕瑾抓住了唐天戈掐着素梅喉咙的手,尽力的去掰着:“你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怎么能对素梅动手!” 指尖脱力般的一松,窒息的喉咙受到了释放。素梅用指尖抚上了喉咙,没忍住的弓起背来,蹲坐在了地上。 唐天戈的眉头在此时锁的更深—— 他这是在做什么…… 素梅姑姑可是他母亲留下来的婢女,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一个人,他怎么……怎么会动手了! 只是刚刚一瞬间的气血攻心,他竟然失控的差点掐死了人。 不该如此的! “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慕瑾的喊声还在耳畔边回荡,让他的心中又起了怒火,未曾过脑便言道:“那好,你现在便给朕将那桌上的食物一一吃掉,否则休要怪朕不客气。” 慕瑾深呼了一口气,她松开了搂着素梅的手,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然走向了桌子旁。 唐天戈亦跟随着她,坐在了她的身侧。 他在她动筷之前用木筷轻夹起了一块鱼肉,递至了她的口边:“吃掉。” 他缓道。 慕瑾只得张口,将那块鲜肉咬入了口中。几欲呕吐……可是慕瑾还是将它咽了下去。 腹中虽是难受……可是为了素梅,她只得如此。 慕瑾心中所想着……她绝对不能,再让他人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了。 “继续,难不成你还想让朕一直这么喂你?”唐天戈的声音中夹杂着命令的语气,慕瑾不敢不从,只得拿起筷子,寻找着不甚作呕的饭菜。 第61章 威胁 她将那根黄花菜轻轻夹起,放置在了口中。想去一去口中的腥味,可却依旧感到胃中翻涌。 她不能吐……绝对不能吐的。慕瑾这样告诫着自己,激怒唐天戈的下场她自是明白的。 “把这些肉都吃了。”似是看到了慕瑾的妥协,唐天戈心下的怒火已然熄灭了,语气也不似刚刚般凌厉:“不想让朕杀了她,你便将这些肉都吃了。” 如此说道,慕瑾自是不敢不从。 她极慢的咀嚼,却是快速的下咽。大约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终是将这大半的肉食都吃了。 看到她吃够了常人的饭量,唐天戈满意的起了身:“以后,都按这样的伙食准备,如若你还想再吃糕点的话,朕会再亲自命人送过来。” 慕瑾也随着他起了身,她想对着唐天戈行安别礼,却难受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唐天戈微走了两步,一眼望见了站在门前的素梅。 她已然是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站在门口行着安别礼。只是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一道红印,还是提醒到了唐天戈,刚刚他究竟做了些什么。 许是因为愧疚,唐天戈未再直视素梅的面孔,而是径直的迈着步子,走出了这侧殿的大门。 慕瑾脱离般的跪坐了下来,她已然是没有办法再支撑着这具身体了。 素梅见状忙奔走过来,扶住了慕瑾的胳膊。 “公主,快去床上歇息吧。”素梅道,声音略有一些沙哑。 “素梅姑姑,你没事吧。”慕瑾轻言道,语气中是说不出的虚弱。 素梅蹙了蹙眉道:“公主,奴婢没事的。陛下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事才如此失控。” “素梅姑姑!”慕瑾轻靠在素梅的身上,细弱蚊声般道:“你就莫要再为他辩解了,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看到,也都记得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从来都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那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要留她在这里苟延残喘?直接……杀了她便好了。 素梅沉默片刻,声音清冷:“公主,陛下不是你想的这样。” 他之所以会失控,全然是因为你啊。只是这句话,素梅终是没有言说。 “公主,先让奴婢扶您去歇息吧。”素梅如此道。 慕瑾顺着素梅手臂上的力气轻支起了身子,却在下一个瞬间,眼前一片混沌—— 耳畔边似是素梅的呼唤,然而她却是如何也听不见了。 深灰的苍穹之上竟有些许的雏鸟叫声,守门的侍卫计宁闻之有些惊愕,再去寻鸟之时,却已然不见了它的踪影。 “这倒甚是奇怪,这深冬怎会有鸟鸣呢。”许是自己听错了吧,计宁如是想着。便也回过了神来,继续守着这侧殿。 霎时间,却听闻了殿内的些许动静。那是极快的脚步声,这让他一下子警惕了起来。毕竟上一次就有暴徒在他的眼皮底下跳入侧殿的院子袭击了慕瑾,那种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容忍发生第二次的。 如此思虑着,计宁忙推来了门,便见素梅朝着他匆匆的跑了过来。 “素梅姑姑?”他心下疑惑,不明所以的问道。 “公主晕倒了,快叫太医!” 当那侍卫匆匆来报之时,唐天戈正在养心殿看着折子。不去那侧殿,心下烦闷。这回去了之后,倒是更烦闷了。 “陛下,那侧殿的侍卫,说有急事禀告。” 微蹙剑眉,唐天戈淡然道:“宣他进来。” 侍卫计宁快速的炮至养心殿内,虽是深冬,可这一路的奔走,却已足以将他热的双颊沾满热流。 “什么事?”唐天戈有些不耐烦的道,心下却是如实的一慌。 计宁似是突然紧张的忘记了如何回话,吞吞吐吐道:“皇上!公主她昏倒了!” 唐天戈的心不受控制的抽了一下,人却显的甚是从容,不见分毫的慌乱:“可宣了太医?” 计宁快速的点着头,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唐天戈却已经起身。 “去侧殿。” 侧殿。 这不大的殿门口却是涌满了人,有几名年长的太医立于最口之处,后面还随有三四名较为年轻的太医。 不该如此的,不过是一次小小的晕倒,太医院怎会如此大动干戈? 唐天戈甚是不解,心却愈发的慌张了起来。 那些太医见着他之后匆匆行礼道:“老臣见过陛下。” “你们怎么都来了此处?”唐天戈如此问着,他想在进侧殿之前得到答案,以免……见到一些接受不了事。 然,那几名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却面面相窥,言不出一句话语。 唐天戈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将侧殿的门推开,大跨着步子走了进去。 素梅立在寝殿的门口,亦是一副惊愕的表情,与门外之人无恙。 唐天戈便只身走到了她的身边,急问道:“素梅,发生了何事?” 素梅抬起眼来看着唐天戈的面孔,她想开口,却又卡在了嘴边。寝殿内在此时传来了人讲话的声响—— “这……” “小郑把的没有错,这确然是喜脉。” “可是……她是,她可是……” “这和是谁又有和关系呢?关键是这怀着的是你的骨肉。” “那,这又该如何?” 这两个声音,唐天戈自是认得的,这是宫中最为威望的两名太医,赵氏和郭氏。可是……他们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 唐天戈匆忙的破门而入,素梅想拦着他,却是为时已晚。 那殿内的太医见到了唐天戈,皆是镇静,忙朝着他跪安:“老臣见过陛下。” 唐天戈的目光扫过了床榻之上躺着的慕瑾,她的脸色仍是苍白,看的他心中错乱。 “素梅,这是发生了何时。”唐天戈不问这两名太医,反问素梅道,语气甚是厉然。“回陛下。”素梅轻声的回应,她打量着唐天戈的神情,小心翼翼的道:“您走之后,公主便晕了过去,奴婢便让计宁去太医院找了太医来。可是他们只派了一个毛头小子过来,那毛头小子刚把上脉便惊起了身,慌张的跑了。奴婢以为他不愿意为公主医治,便出去追他,可是未曾追上。” 第62章 喜脉 素梅顿了顿,紧接着道:“可是不出半个时辰,这太医院的太医们便全来了,他们挨个的为公主诊治,说……说公主这是……” 素梅犹豫了片刻,还是未将那两个字说出口。因为这一切在她的眼中,亦是太过于不真实了些。 赵太医见唐天戈不言,亦是担忧唐天戈生气而迁怒于太医院,忙跪下道:“陛下,老臣们已经逐个为凌国公主诊治了,凌国公主这确是喜脉啊!” 此话一言,唐天戈在瞬间便愣在原地了,他已然惊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见比状后,郭太医踌躇着开口:“陛下,您看这……” 毕竟凌国公主怀着的是当今陛下的骨肉,他们谁也无法揣测出唐天戈心中所想,所以他们都没有贸然的去恭喜陛下喜得孩儿,只是在小心翼翼的询问着唐天戈的意思。 “你们先下去吧。”沉寂了良久之后,唐天戈如此道。他的语气中,涵盖着的是他们所有人都听不出的复杂。 太医们不明白唐天戈的用意,只得按他的吩咐朝着门口走去。 莫了,唐天戈又朝着他二人的背影补充道:“都给朕在门口候着。” “是!”赵太医和郭太医如此应着,便出了这寝殿的大门。 而唐天戈的目光不离慕瑾,却是问向了身侧旁站着的素梅:“素梅,你听到了么。” 他如此问着,心下还未从刚刚的惊愕中回过神来。 “回陛下,奴婢听到了。”素梅咬着嘴唇应声道,她说的话亦是一字一句清晰的映在唐天戈的脑海里:“赵太医说公主,这是有喜了。” 是了。他没有听错…… 这似是从他的母亲离世之后,听到的最为动听的一句话了。 唐天戈的心下刹时是一片的柔软,他呼唤着身侧旁的素梅道:“素梅,快,让赵太医和郭太医准备些上好的安胎药,送到这侧殿里来。” 素梅看着如此的唐天戈,心下有些复杂的情绪翻涌,倒是却依旧快速的应下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素梅轻渡着步子,出了这侧殿寝殿的大门,心里亦是是着实的高兴。慕瑾公主有喜了,那么就意味着那种日子也该熬过去了,对吧? 已经将至而立之年的陛下终是有了子嗣,德妃娘娘的在天之灵,也是会感到欣慰吧。 不管如何,这都将是一件大喜之事。她心下希望的,便也是唐天戈能够敞开心扉,好生的对待慕瑾公主。 在关上这寝殿大门的前一刻,素梅抬起眸子望向了殿内的二人。 唐天戈的眉眼之间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他紧紧的攥着躺在床榻之上昏迷着的慕瑾的手。 雨雪初霁。 素梅独立于这化雪的庭院内,还是觉得有些寒意的。她勾了勾脑袋,朝着侧殿的寝殿之中望去,却瞅不见人影,只得失望的重归原位。 屋内恬谧的熏香尽数的飘散,给予人一种心旷神怡之感。 唐天戈就这样守在慕瑾的床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睡颜。一贯雷厉风行的他头一次有这种心悸的感觉,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如此期待,如此向往…… 慕瑾在入夜时才清醒过来,她在昏暗的环境中睁开了眼眸,除却身上的疲惫感之外,视线也是一片的混沌。 她想挣扎着坐起来,却发觉自己的手好似被人握着。慕瑾的身上刹时出了冷汗,她虽是看不清身旁边坐着的人是谁的,可这只粗糙的大手绝对不会是素梅! 慕瑾轻抬起了上半身,打算在床榻上坐一会。身体虽还是疲惫,可白日里那种翻涌着的反胃的感觉已然消失。 床边的人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便松开了她的手,一只宽厚的臂腕揽过了她的肩膀,将软枕垫在她的腰间。 耳畔边被喷洒到了熟悉的气息,撩的她耳朵有些发痒。 唐天戈么?她已然察觉到了是他,可是亦未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唤出口。 唐天戈将软枕垫在腰间之后,便起身去点烛火了。就这么看着她的睡颜至夜晚,连那灯烛是何时灭的他都不知道。 烛光亮起的瞬间,眼前人的身影便也如数投映在了眼帘中。 慕瑾觉得今日的唐天戈与以往都不太一样,可是她又不知有何不同。 思虑了片刻,慕瑾如往般的弯身请安:“阿瑾见过陛下。” “免礼。”话音未落便听见唐天戈急促的声音,他三步并做两步的走到了门口,唤着素梅,又大跨着步子走回了床榻边。 “你已经睡了七个时辰了,太医嘱咐过,待你醒来之时定要服汤药调解。你久不转醒,那汤药也凉了,朕已经让素梅去重新热了,你先休息一下。”唐天戈的瞳眸中是一片的真诚,看的慕瑾有些愣神。 “那阿瑾,便谢过陛下了。” 虽是不懂眼前的唐天戈为何突然变成了这样,可是这言谢的话还是要讲出来的。慕瑾便如此言了,而唐天戈却是摆了摆手,接着道:“阿瑾以后莫要再行这般礼节了。” 话音未落之时,素梅便捧着一碗汤药轻缓的走了进来。 “公主,汤药有些烫,小心点喝。”素梅轻捧至慕瑾的面前,眉眼温柔道。 慕瑾只当那是治疗胃疾的汤药,忙道:“素梅姑姑,辛苦你了。”却又在端起那药碗的瞬间愣了一下。 苎麻根……慕瑾不禁的蹙了蹙眉,这汤药中怎会飘着苎麻根的叶子,这分明是。 有一种可能性在心中划过,慕瑾刹时便被惊呆了,她颤抖着声音开口道:“素梅姑姑,这是什么药?” 听闻此话,素梅先是一愣,后一想唐天戈大概是一见慕瑾清醒过来,过于高兴,便忘记了告诉慕瑾她已有身孕的事。 “公主,这是宫中最好的太医给你开的安胎药,陛下怕您喝不惯啊还特意加了些可供保胎的花茶。”素梅的话并为说完,慕瑾却是瞬间听不见声响了。握着药碗的手也抖了抖,有些许的汤汁溅落,一只大手轻抚上来,稳住了她颤抖着的双手。 第64章 拟定位份 否则,怀着这南越将来的储君却见人处处行礼,岂不是不成体统了。唐天戈如此想着,便准备下旨。 “陛下。”魏公公忽然道,他踌躇了半天,缓然开口:“这四妃之位,如今就只剩下贵妃位玄虚无人了。”只是这贵妃位列四妃之首,如若封了慕瑾作为贵妃,那她的位分便在淑妃高欣颜之上了。淑妃高氏执杖凤印数年,后位玄虚,她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若突然将慕瑾的位分驾高于她之上,恐怕反而是 害了慕瑾。 思虑了片刻,唐天戈缓言:“这淑妃执杖凤印数年,将后宫管理的甚是妥当,亦是该晋一晋她的位分了。” 魏公公点了点头,如是道:“那陛下的意思,是让高淑妃晋贵妃之位,封凌国公主为淑妃。” 这确是一个两全的办法,如此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不会得罪于权倾朝野的高家。只是不知那高淑妃会不会这样想了。 “那便传朕的旨意下去吧。”唐天戈浅言开口道:“这几日便去告知高淑妃,让她准备移居贵妃的昭阳殿。” 如此一言,却是令魏公公未曾想到的,明明只是为了给朝中众臣一个交代,堵住众人之口。那妃嫔寝殿的名称,又不是不能更改,实在犯不着大动干戈的调搬寝殿。 只是,唐天戈的语气坚决的好似容不下任何人的反驳,魏公公便也没敢开口询问。 “是,那老奴现在便下去落实。”他正要下去之际,听见了圣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只是口中说的话却不像是对自己说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淑妃的贤灵宫毗邻御花园,景色宜人啊。马上就到春季了,必将是花香四溢,草木茂盛,阿瑾定会喜爱的。” 魏公公听闻此言刹时一惊,一个不可思议的答案在心中涌现。 难不成,陛下真是看上了那凌王之女? 可是,本不该如此的,他分明是恨凌国入骨的。 曾经,唐天戈给每一个侍过寝的妃嫔们都赐了避子汤,魏公公以为他是年轻气盛,一心想为家国报仇,不想被这些儿女私情蒙蔽心智。 而如今,一个从未尝过欢怡酒的凌国公主怀了他的骨肉,他却能够如此的欣喜。 当真只是因为有了自己的孩子初为人父么?还是因为那孩子的母亲,是他所心爱之人? 答案是何,魏公公自是不知的,他也着实的不敢再想下去了。 南越宫中的雪水还未化完,唐天戈便差人将西域进贡来的奇花异草送至了侧殿,娇艳的红花在白雪的映衬之下显得愈发的刺眼。 素梅看着这一朵朵盛开的花束,不由的蹙了蹙眉,刚想询问,计宁便抢一步开口解释:“素梅姑姑,你放心好了,这花草送来之前,陛下都是给太医看过了的,绝对都是利于公主养胎,绝无害处的。” 计宁如此一讲,素梅才放下心来。 曾经慕瑾被多少人害过,她虽是未亲眼所见,可是都是耳闻过的。无论是哪宫的妃嫔还是暴徒,曾经恨不得慕瑾去死的人,如今该更是想要她的命! 那么,她素梅便要更加谨慎起来,保护好慕瑾公主,亦保护好她怀着的圣上的骨血。 “待会啊,宫中六司还有别的东西要送过来。”计宁将花盆摆好,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成果笑道:“姑姑还是先去看看公主醒没醒吧,这里交给我便好了,这个时间陛下应该也下了早朝了。” 素梅轻点了点头,便回了那侧殿的寝殿中。 慕瑾已然是早就清醒过来的,只是她身体仍是有些乏的,便索性躺在床上歇息,一不留神便将计宁说的话全然听了入耳。“公主,时候不早了。”素梅轻渡着步子过来,手中抱着的是一件崭新的衣物:“公主,今早衣珍司给公主送来了四季的衣物,有好几件啊都是适合现在穿的,奴婢给公主拿来了两件,公主你看,喜不喜欢。 ” 慕瑾轻缓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看着素梅手中的衣物,刹那间愣住了神。 这华衣宫装分明是南越王宫妃嫔常穿之衣,这衣珍司竟做了此衣物给自己。 她看着这衣物,淡淡道:“却是好看的。” 一朝夕此彼,如今,竟也有人来来向她示好了。慕瑾不禁的苦笑,与其说是向她示好,不如说是向她腹中的胎儿。 她正思虑的瞬间,门外传来了计宁的呼声。 “大胆婢女,陛下吩咐过了,此处未经他的吩咐不得入内!” 素梅蹙了蹙眉,冲着慕瑾道:“公主,您先更衣,奴婢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慕瑾点了点头,看向了手中的衣物。这绣着金边的华衣,在她的眼中亦是分外的刺眼。 待到慕瑾换好了衣物出侧殿之时,门外的争吵声还未停息。 “门口的侍卫已经搜过身了的!确保安全才会把我放进来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进去。”那婢女看着眼前的计宁,气得直跺起脚来。 计宁用宽大的臂膀挡住了那婢女,语气中带着戏虐:“陛下说不准放人进来的,你要抗旨吗?” “计宁。”慕瑾轻声唤他,这侧殿时常静谧,如今有了些许交谈的声响,倒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计宁闻声回眸,微弯着腰请安道:“见过公主。” 那婢女便见计宁这个回神的空当,小巧的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她看着慕瑾绽开了笑颜道:“绣黎见过公主,公主你好生的漂亮啊。” 慕瑾看着眼前的人,虽是未曾谋面之人,却毫不怕生的瞪眼望着她。 “你是何人?”慕瑾缓言道,她能感受到这个女孩子身上的善意,语气也不自觉的缓了下来。 “奴婢……”绣黎刚开口言说,便被计宁所打断。 “她是齐嫔的贴身侍女绣黎,来替齐嫔给公主送补品的。”计宁白了绣黎一眼,语气傲然。绣黎微微的撇嘴道:“什么人啊,不知道打断别人很不好吗。”她回过头看向慕瑾,又忍不住的冲着慕瑾笑道:“公主,奴婢特意请齐嫔娘娘准许,让奴婢来代替娘娘给公主送东西的。” 第65章 欢喜忧 素梅此番也是甚是谨慎,问道:“那你家娘娘送的东西呢。” “在门口呢。”计宁替她开口道,语气轻缓:“待到太医检查完了以后就可以抬进来了。” 慕瑾听罢后点了点头,又看向了眼前的少女,忍不住笑道:“那你进来寻我何?” “绣黎听宫中的姐姐们说,公主生的特别好看,就想来看看公主。”绣黎微吐着舌头道,目光扫过了计宁的脸,却发觉那人正在冲她翻着白眼。她便抬起下颚,哼了一声,满脸尽是傲气。 “那你见都见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吧。”慕瑾见他二人觉得甚是好笑,便索性如此问道。 绣黎微弯下腰,轻声道着:“回公主,没有什么想说的了,绣黎这就告退。” 她轻迈着步子离开,走之前还不瞪计宁一眼,轻哼着一声便离开了。 计宁回过神来,她人已经走远了。心下略微有些不爽,他轻声开口道:“公主,你别理她,她就是这般神经兮兮的。” 话是这样说,可慕瑾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别的味道。 素梅听了计宁的话,方才恍然大悟,不禁笑道:“是吗?你敢说她神经兮兮的样子你不喜欢?” 一句话似是被戳中了心底,计宁急道:“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这样的女子。” 素梅凝视着计宁腰间跨着的玉佩,紧接道:“你一直挂着的玉佩,是她送的吧?我看那物件便像是齐嫔宫中的物件。我前些时日里还听计斐说,你总是同一个婢女在一处,想来也是她吧?” “她哪里天天同我在一处了,明明总是同齐嫔府前的侍卫黏在一起……”似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计宁的声音愈发的小了起来。 原来,是一对欢喜冤家啊。 慕瑾心想着刚才二人的种种,心下一片柔软。这豆蔻之年的儿女情长,便是如此吧,可以不考虑任何事情便相恋,当年的她,也是如此。 只是如今看来,一切都回不去了。 慕瑾抬起手,轻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这个月份虽是不该感觉到动静的,慕瑾却似是能感到这个生命的涌动。 这个孩子是礼物还是惩罚,她还不知道。 可是她心中明白,如若终究是回不去凌国的,这个孩子,就会成为她在这里唯一的念想。 凉春的一早,魏公公就带着侍卫敲开了贤灵宫的大门。 高欣颜此番正站在寝殿的门口迎接他,她身着玫红色的长锦衣,领口处镶着一圈御寒的白狐狸毛。深金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一朵优柔华贵的牡丹,将她与生俱来的艳丽之美如数体现。 “皇上惜淑妃高氏,毓秀钟灵,德仪备至。其端庄贤淑,深得圣心,特封迁为贵妃。旨到之日,移居昭阳殿。承其圣恩,钦此!” 跪在地上的高欣颜忽然抬眸,似是未料想到圣上的这个决定。 “老奴贺喜贵妃娘娘迁位,娘娘,还不快来接旨?”魏公公拧着眉毛,看着久久不来接旨的高欣颜道。 身旁跪着的侍女轻掐了掐高欣颜的胳膊,她方才从思虑中回过神来。 “臣妾淑妃高氏,领旨谢恩!”高欣颜咬咬牙,一字一句的说着。 那圣旨传过侍卫的手,轻塞入了她的手中,明明只是一展布匹的重量,她却宛如手中坠了三千的石铁。 魏公公看着眼中满是戾气的高欣颜,终是叹了口气,离开了贤灵宫。 贤灵宫大殿 哗啦! 一整桌的茶具如数尽碎,有碎片划上了她的芊芊玉指,腥红的血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这檀木制的地上,与地面的深碳色融合着渲染开来。 她身侧的侍女锁儿头一次见到神情如此的高欣然,吓得全身颤抖,不敢向前。 还是那年长一些的侍女缓缓的朝她走去,为避免那散落在地上的碎片再伤了高欣颜的脚,她便朝着锁儿吩咐道:“锁儿,赶快将这里收拾干净。” 锁儿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慌忙的点了点头,便跑去一旁找打扫的物件了。 “奴婢,贺娘娘迁位之喜。”那较为年长的婢女佟铌如此道。 下一个瞬间,传递在大殿的便是一声清脆的掌掴声。 高欣颜的一掌打的她左脸上,刺的她脸颊生疼,她却不以为然的别过头来,轻跪在了高欣颜的身前。 佟铌知道,她刚刚的话更加激怒了高淑妃,可是她还是打算将心中所想如实说出。 “娘娘息怒。”佟铌颔首轻缓道:“娘娘,如今那降俘已经身怀有孕,陛下自然是要给她一个名分的。四妃之位,唯首贵妃位玄虚,陛下在此番时刻去迁位娘娘,可见对娘娘还是心怀情意的。” 高欣颜冷哼一声,厉声道:“这本宫自然是知道的!本宫只是看不惯那个降俘!” 凭什么!慕瑾不过是一个刚来南越一年的凌国降俘,她凭什么就可深得圣上的宠爱,现在还怀上了龙子。 明明她高欣颜才是唐天戈明媒正娶的结发之妻啊,为什么她努力了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有违天道的事情,最后得到的却只是唐天戈的这一点略带怜悯的迁位圣旨。 她怎么能甘心!高欣颜的手心攥的愈发的紧,让那还未曾完全止愈的伤口再次破裂。 跪在地上佟铌抬眸望了望高欣颜,终是叹了口气。 看来,高欣颜只是在气那个凌国公主,并未记恨唐天戈让她封迁让贤。那想要平息她的怒火,便要从根源做起了。 “娘娘息怒,为了区区一个降俘,伤了自己的身子着实不值。” 高欣颜顺着那玉凳跌坐下来,连话语中都尽是戾气:“她可已经不是什么降俘了,待陛下的旨意下来,她便是皇上亲封的淑妃,如若再高出一个阶品,连本宫都要给她行礼了。”佟铌听闻此话轻道:“所以啊,陛下才会升迁娘娘的阶品啊,这说明陛下的心里是知道谁高贵,谁低贱的。只是因为她的肚子争气,才去给她一个名分,以为堵住众人之口。” 第67章 转变 “没什么。”她如此道着,却不想一脸愁绪的神情还是尽数入了素梅的眼。 许是又想到清云了吧,素梅无奈的一叹,亦不知如何开口安慰她。 她不是神仙圣人,自是做不到让清云活过来讨慕瑾欢心的。她能做的只是陪伴在慕瑾的身侧,尽量的陪伴着她走的更远。 慕瑾停在了御花园的九曲桥的石凳旁,想到了之前发生的种种,觉得胸下有些烦闷:“素梅姑姑,我有些倦了,我们在此处坐一会吧。” 素梅听闻自是应声,轻抚着慕瑾至了石凳之旁。 慕瑾轻坐下来,思虑却是飘至了以往。她瞅着那石桥发愣,素梅与随从的侍卫便也未去打扰她。 不经意之间,便是已到了落日之时。 “公主,时候不早了。也到用膳的时候了,奴婢扶您回去吧。”素梅如此唤着。 慕瑾回过神来,才发觉天边已经泛起了余霞。 “素梅姑姑,阿瑾不饿。”她如是说着,难得出来逛上一逛,她亦是未想此时就离开的。 素梅却是朝着她缓言道:“公主啊,你用膳,这小皇子亦是要用膳的呀。您就算为了他,也要照料好自己的身子。明日,奴婢再陪您出来转御花园吧。” 如此一言,确是让人无法反驳。慕瑾微叹了口气,在素梅的搀扶下起了身。 出了这御花园的石子路,慕瑾便见了一轿撵停在口处,想来已是在这里等了许久了。 守轿的侍卫见了她,忙朝着轿子里的人传着话。于是下一个瞬间,慕瑾便见着唐天戈从那轿子上跃了下来。 “阿瑾。”唐天戈轻声唤道,慕瑾头一次发现,他竟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只是……她的心再也没办法为任何人掀起波澜了。更何况这个突然对自己示好的人是唐天戈,这个曾经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她的骄傲粉碎的人。如今,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朝她示着好。这要让她如何去承 担,如何去接受。 唐天戈却是未发觉她心中的抗拒,径直的朝着她走了过来:“阿瑾,快随朕上轿吧。” 见他兴头正起的样子,慕瑾也只好随了他的意愿。 “那……素梅姑姑。”她回头望着素梅,语气有些犹豫。素梅陪着她在这御花园逛了一下午,她还是觉得,此时应当带着素梅一同离开。 素梅却是一脸淡然,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公主,你且放心吧,奴婢回侧殿等着您。” 下一个瞬间,正扶着慕瑾的唐天戈却突然开口道:“不用等了。” 此一语,却是慕瑾和素梅都未想到的。慕瑾微微的蹙了柳眉,却亦不敢追问唐天戈什么,只得随着唐天戈上了轿撵。 “奴婢恭送陛下,恭送公主。” 素梅与轿撵之下行礼,看着那轿子愈走愈远,轻缓的叹了口气。 她是真的希望,唐天戈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心意,亦是真的希望慕瑾能够原谅唐天戈。 酉时的天边燃起了一片火烧云,色彩斑斓的犹如绮丽的绸缎。 于那圣赐的轿撵之中,慕瑾轻撩起了那轿帘。 帘子外面是一片熟悉的风景,朝这个方向走,应该是去养心殿吧。慕瑾如此想着。 “阿瑾,在想什么?”唐天戈将大手轻放在慕瑾的手上,缓缓道。 附在手背上的手甚是温暖,她未曾避开,只是道:“没什么。” 唐天戈似是极喜欢这个温婉柔顺的慕瑾的,他忍不住轻执起了她的手,瞳眸中有深情似水般流出:“阿瑾,朕要封你为妃。从此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去为难你了。” 如此一语,慕瑾心下虽是一颤,可亦是极快便平静了下来。 她知道,唐天戈若是认她腹中的胎儿,便迟早是要给她封位分的。 不论是妃还是嫔,慕瑾心下都是不在乎的,她只是希望——这怀胎的十月自己能安安稳稳的渡过,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这便足够了。 “那阿瑾便在此谢过陛下了。”慕瑾淡然道,语气平静的不带一丝的波澜。在唐天戈的眼中,却似是变成了顺从,他满意的笑笑,将慕瑾冰凉的指尖攥的更紧了一些。 轿撵停在了养心殿的门口,慕瑾捏起了那衣裙,缓慢的从轿子上走了下来。 唐天戈亦是不慌不忙,搀扶着她的手静静的等着她。 落霞的余晖如数洒下,在慕瑾的脸颊旁边铸成了一圈浅浅的光晕。唐天戈凝视着慕瑾被余晖照耀着的侧脸,忽然觉得—如此静谧的渡过后半生,亦是件很美好的事。 唐天戈小心翼翼的搀扶着慕瑾入了养心殿,慕瑾亦是出乎他预料的乖顺。 此时,御膳房的侍女们也携带着膳食入了养心殿。 她们位居一排,轻声向唐天戈道:“奴婢见过陛下,这些膳食已经让郭太医检查过了,皆是有助安胎的良食。” 语毕之后,她们又恭恭敬敬的朝慕瑾行礼:“奴婢见过公主。” 慕瑾却只是微微苦笑,这当真是他们常说的母凭子贵么?她来这南越王宫这么久,可是从来都不曾有这样的待遇的。 唐天戈好似明白了慕瑾心中所想,于是便吩咐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殿中的人如数听命而退,这偌大的养心殿便只剩下了唐天戈与慕瑾二人。 “阿瑾,这是朕差人为你准备的,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唐天戈将碗筷一并的放置在慕瑾面前,轻声道。 慕瑾抬起眸来,望向了这一桌的膳食。 白玉虾仁、羊奶山药羹、酥蜜粥……不同于以往的大鱼大肉,却又都是甚好的补菜。 兴许真的是腹中胎儿在作怪吧,原本没胃口的慕瑾此番竟也有些腹饥了。 她轻轻的拿起那乘着酥蜜粥的碗,用汤勺轻轻的搅拌。 唐天戈的嘴角略微的上翘,他用筷子轻夹起了一块素粉色的虾仁,轻放在的慕瑾的碗中:“多吃一点,你得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慕瑾听闻此话睫毛微颤,心里却已是没有丝毫波澜了。 第68章 示好 她知道,无论是这宫中的侍女、近些时日来向她送礼的各宫妃嫔,还是正在朝她示好的唐天戈本人。他们的这些转变,都是因为自己怀里的这个孩子。 她明白自己的处境,所以自不会因为这两天的快活日子就忘记之前所受到的苦。 慕瑾的神色淡静,又随了唐天戈的意思,将那盘子中的虾仁如数放入了口中。 “那侧殿,曾有过血污之气,又位临与前朝的交接之处,实在不利养胎。”唐天戈淡然开口,这换寝殿一事,是他早就考虑好了的,此番亦只是通知一下慕瑾。 慕瑾听闻后只是缓言道:“陛下不用为了阿瑾大动干戈的,阿瑾已经住惯了侧殿,再搬迁出去,恐又会不适应了。”唐天戈摇了摇头,此事他已然势在必行:“阿瑾,你不用担心,朕会把一切都安排好的。你的那些想带走的东西,让素梅收拾好便是了。朕特意帮你挑好的地方,着实是有利安胎养神的。阿瑾,为了我们的 皇儿,你还是莫再执着于侧殿了。” 这侧殿,历朝都是给出征归来的嫡系皇子做寝殿用的,妃嫔住于此处本就是不妥的。这一点道理,慕瑾还是只晓得。 既然都思虑到了此处,她便也未再推脱了,便言之道:“阿瑾谢过陛下圣恩。” 唐天戈满意的点点头,之后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他都未曾进食,只是静静的凝视着用膳的慕瑾。 自打知道慕瑾有了孩子之后,他便愈发的沉迷于这种感觉了。 待到慕瑾用完完膳食之后,天还未曾黑透。只是于早早出来的皓月上蒙上了一层青灰色的纱,尽显的神秘而朦胧。 慕瑾忆起唐天戈对素梅讲的话,有些尴尬的开口道:“陛下,时候不早了,阿瑾还是回侧殿去吧。” 自打她有孕之后宫中流言四起,她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留宿养心殿,再弄出什么乱子了。 唐天戈似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淡然的点头,却是答非所问:“阿瑾,今天的膳食可合你的胃口。” 不明她此话的用意,慕瑾亦只是悄然点了点头。 “朕知道了,天色已晚,你现在的身子也该早些休息,朕送你回侧殿吧。” 当唐天戈将慕瑾送回侧殿之时,素梅和若兰若荷两姐妹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慕瑾在苏梅的搀扶下下了轿撵,这天色却是晚了些,她也欲想要休息了,便回头看着唐天戈道:“陛下早些回去吧,阿瑾现在就去休息了。” 唐天戈却似未听见般的缓缓向她靠近,缓道:“朕看着你歇息了再走。” 慕瑾微蹙了柳眉,却亦是不好拒绝,只好携着他一起归至了侧殿。 天还未完全黑透,这侧殿中的灯火却是已经被她熄灭了的。慕瑾独身躺在寝殿的床榻之上,出去逛了这一整个下午,她的身子却是有些疲惫了的。 可是一想到身侧边有一个时不常会轻吐热气的人在时时刻刻盯紧着自己,慕瑾着实是有些不适应,本有一些的睡意也因此而如数飘散了。 “阿瑾,睡了么?”身旁的人轻声唤着她。 慕瑾合着眸,不抬眼看他,亦是不回话。就让唐天戈觉得自己睡着了吧,也好早些离开。 可是她未想到,那人见了自己不回话之后整个人都躺倒在他的身侧。 侧腰上传来了清晰的触感,慕瑾的身子在刹时便僵硬了一下。她不敢动作,只得任由着唐天戈将手抚上了她的腰间。 唐天戈缓缓开口,可是因为压低了声音的缘故,说出的话只有几个的气节:“阿瑾。” “朕知道,你还未对朕完全的打开心结,但是没关系的,朕可以等。” “待到你将皇儿生下来,朕便封他做我南越的储君,封你做南越的国母。” 唐天戈曾经一直在纠结,对慕瑾的那种莫名的心悸感究竟是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慕瑾出现意外的时候那般心慌,亦不知道为何在南茗索要慕瑾之时那么的气愤。 直到这个孩子的到来。曾经的唐天戈,将每一个侍寝过的妃嫔都赐了避子汤药。当年他一心想要复仇于凌国,不想让孩子成为自己的把柄。凌都一战之后,他亦是不想让这些权倾朝野的门阀女子为自己产下骨肉的,所以便保留 了这个习惯。 她慕瑾从一出现便是一个意外。 现在想来,唐天戈似是从一次要了她的身子之时,便从未想过给她赐药的。这不正好说明,她于自己同别人都是不一样的么。 唐天戈在潜意识里默许了那个爱上慕瑾的自己,近些时日的所作所为也都随心了起来。 他不再专注于让慕瑾服从自己,而是学会了主动靠拢她。 唐天戈想,只要自己对慕瑾足够好了,反正慕瑾还要呆在他的身边一辈子,她总有一点会明白自己的真心的。 如此想着,唐天戈的声音也愈发的温柔:“阿瑾,你相信朕,朕会一直对你好的!” 与其去纠结到底爱不爱她,不如好好的疼她怜她。 这个道理,他终是懂了。 唐天戈缓缓的起身,似是害怕吵醒她一般,动作分外的轻柔。 他缓迈着步子出了侧殿,慕瑾那铜仁般的眼眸方才在暗夜中睁开。听完了唐天戈的那些话,心中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只是她不敢确定他言语中的真与假。 就算唐天戈说的句句属实,他因为这个孩子,在心底里接纳了自己。自古帝王向来是多薄情的,她见惯了凌宫中的种种,如今亦是不敢确信唐天戈对自己的示好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一点就是……唐天戈不会再逼迫她了。至少是在孩子出生之前,她都不会再去承受唐天戈给予的那些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折磨。 这就够了,她原本想要的也就是将孩子平安的生下。 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唐天戈出了寝殿之时,若兰和若荷都已经去偏房睡下了,只剩下素梅还在殿外守着。 第69章 夜诉衷肠 素梅见他衣衫整洁而出,心下便了然,他这一次是真的要好生对慕瑾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素梅轻声的呼出了一口气,缓言道:“奴婢见过陛下。” 唐天戈摆了摆手,示意着让她免礼。他朝前走了两步,似是怕吵到房间里睡着的慕瑾。 “这几日赵太医开下的安胎方子,可曾让阿瑾按时服用?”唐天戈如是问着,这侧殿服侍慕瑾的人甚少,他亦是不能放心这些人能不能将她服侍的妥当。 素梅闻声而回话道:“回陛下,都按时服用了。只是那些药材啊,虽已经加了些花茶解口,终还是有些苦的,不能光靠这药物安胎啊。”唐天戈点了点头,这亦是他心中所想的:“这一点你便放心吧,朕都考虑好了。今后阿瑾的膳食,朕都会亲自安排御膳房去做的。朕听掌勺的姑姑说,翡翠白玉虾是安胎甚好的膳食。今日我让御膳房做给了 阿瑾吃,亦甚是合她的口味。只是这个季节的海味,南越实在少有。待明日我再差人进贡些。” 唐天戈淡然的解释着,素梅便也无言的听着。 “朕不会让阿瑾以降俘的身份生下朕的皇儿的,朕已想好,要将她的位列四妃。” “这侧殿曾染血污之气,实在不利于安胎,朕这几天,便将这寝殿的事安排妥当。” 听闻此言,一直未曾说话的素梅浅言开口:“陛下可是要封公主做淑妃?” 宫中的流言亦是丝毫未停息的,凌国公主慕瑾查出身孕,唐天戈却封赏了在朝堂上尽失人心的高将军之女,还将她的位分加封至了四妃之首。 那么以唐天戈的作风,便定会封慕瑾为仅此贵妃位的淑妃了。 唐天戈颔首,缓言道:“正是。” 旁人不知唐甜的想法,素梅却是看出来了的。 他这是要在不苛待高欣颜的情况下,堵住悠悠众口,给慕瑾一个名分。 她可以理解,只是不知道慕瑾若是知晓自己承了淑妃之位,能不能接受。 “陛下……” 素梅突兀的开口,似是想奉劝唐天戈改了这个想法,却在当下便被唐天戈打断—— “素梅!”他厉然唤着素梅,声音却是出人意料的轻:“朕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朕跟你保证,你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朕不会让高贵妃伤了阿瑾,更不会让高贵妃伤了朕与她的孩儿。” 素梅自是知道唐天戈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为了确保慕瑾母子的万无一失,她还是开了口:“贤灵宫毗邻御花园,风景甚好,确实适合养胎。只是不知,这贤灵宫常年燃着的熏香,是否对胎儿……” 这么多年过去,高欣颜的不孕自是有理由的。素梅是个聪明人,才会如此问唐天戈。 “贵妃宫里燃着的只是普通的熏香。”既然素梅已经问出了口,唐天戈便也如实回了她:“只不过,朕赐给她的温情酒和调养身子的中药,都是加过麝香的。” 高将军权倾朝野,唐天戈自是不允许他的女儿产下孩子的。 所以……他吩咐了赵太医,将自己赐予高欣颜的所有汤药中都加几味麝香。 朝朝暮暮、一年一载皆为如此。 这些,自然是高欣颜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这几日,刚受加封的高贵妃病着的消息便在宫中传开了。皆言她染了顽疾,昏睡不醒。 太医院的太医轮番探过了病,皆是找不到缘由。最后只好命太医院中最德高望重的郭太医去了贤灵宫。 郭太医携着药箱抵达贤灵宫的时候,高欣颜的贴身侍女佟铌已经在门前候着他了。 “郭太医,赶紧进来了,我家娘娘等候您多时了。”佟铌轻言道,不知道为何,郭太医觉得她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笑意。 郭太医不由的心下一颤——他在这宫中数年,高欣颜是什么地位的人,他自是知晓得。她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当然不止是医治这么简单的。 郭太医在佟铌的带领之下入了贤灵宫,高欣颜此番还是在昏睡着,他便放了药箱,上前帮高欣颜号了脉。 只是号了区区数秒,郭太医便刹时惊起—— 押不芦!这症状分明就是服用了押不芦炼制的丹药,可是这丹药分明已经…… 郭太医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的打开了药箱。 他回头望着佟铌,匆忙道:“快讲此药给娘娘服用,半个时辰之后就可见效了,老臣在贤灵宫院内候着……” 这郭太医的药,确是见效。高欣颜果真在半个时辰之后苏醒过来,连佟铌都一惊。 她看着逐渐转醒的高欣颜,刹时明白了——这一切都是自家娘娘算计好的。 “郭太医可走了?”高欣颜如此问着,刚刚转醒的大脑运转的还并不是很清晰。 “没有。”佟铌忙道:“郭太医在院中候着,要将他请进来么?” 高欣颜点了点头,轻缓的将玉指抚上了额头处。 想要掌握一个人,自是要有他的把柄。这个道理,高欣颜掌握的甚是透彻。 她有足够的把握,将郭太医服服帖帖的掌控住。 思虑的时间,佟铌已经将郭太医带过来了。郭太医看着眼前面色潮红的高欣颜,愈发的确定她是服用了西域盛产的中药押不芦。 郭太医在高欣颜的身前缓缓跪下,轻言道:“娘娘,您最近,可有什么人给您开过丹药么?” 听闻此话,高欣颜却是掩唇一笑:“郭太医想说的,可是押不芦?” 郭太医闻言一惊,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高欣颜见了他的样子,不禁的冷笑了笑:“郭太医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本宫会中这押不芦的毒昏睡不醒,这押不芦的丹药分明是就只有你郭太医才会炼制的。” 郭太医眉头紧锁,只得顺着她的话开口询问:“贵妃娘娘怎么会……”高欣颜的笑声在他语毕之前传入双耳,银铃般的笑音传递至了整个大殿:“这个,郭太医就不必知晓了。您只需要想象一下,如若这三宫九殿都知道了本宫是中了这郭太医炼制的押不芦才昏迷不醒的,陛下会怎样处置你。” 第70章 把柄 郭太医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相信她的话一般,他连声反驳:“不,不是这样的,我郭家早便将那丹药销毁了的!” “呵,早便销毁?”高欣颜眯起了双眼,轻声道:“让本宫猜猜是什么时候销毁的,大概是先皇的贤妃娘娘身陨之后吧?” 她的话句句属实,亦句句扎心! 那尘封的记忆和他所作所为在此刻被全然刨析开来。 当年的他,还只不过是一个太医院的学徒。郭家祖辈行医,他亦是靠着祖上留下来的这一点名望,入了太医院。 郭家代代炼制丹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先皇的宸妃娘娘便也因为这个原因找到了他。 他至今都记得那个面似春光的女人来求助自己的画面,她说,“你便帮帮我吧,那个女人夺走了陛下的宠爱,夺走了我的所有。” “我只是想给她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就惩罚她一下就够了。” 当时年少的他不敢拒绝宸妃的请求,便将押不芦炼制的丹药给了她。 “这押不芦丹药能让人昏迷数日,若不即使服用解药的话,还会烙下气虚的病根。” 他只想着宸妃娘娘并未有意要贤嫔的性命,这押不芦虽是会使人昏迷,可终是有解药可供医治的。 到时候自己亲自去给贤嫔医治,还可以博取一个功名,确实是利人利己。 他计划好了所有,却独独没有想到,在贤嫔服用了押不芦的当日夜里,她所居住的锦乐宫失火了。那熊熊的大火将整个宫殿烧的只剩木屑与废墟,见到的人无不心痛与唏嘘。 然而,宫中的侍女与侍卫无一遇难皆逃离了火海,唯独贤嫔一人身陨。 先皇大怒,彻底彻查了此事。接受审查的侍女便言之,当日贤嫔用完膳后觉得甚是疲惫,便将他们都遣散了下去,归了寝殿休息。 那火,正是从贤嫔的寝殿烧起来的。那侍女说,发现着火了的时候便去寻了贤嫔,只是贤嫔的寝殿门窗紧锁,怎么唤都唤不应。 再后来,这件案子便也石沉大海了。查不出原因的先皇只得怜她邵华便香消玉殒,追封其为了贤妃。 这是郭太医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之事,自那之后,他便将押不芦的丹药全部销毁了。 他实在不明,为何如今时过境迁之后,今朝的贵妃将此旧事重提。 他亦是实在不明——贵妃为何会服用这押不芦,她又为何知晓那前朝的往事? 高欣颜见他尚在愣神,便开口道:“郭太医,你糊涂啊。你难道忘记了,你曾经还给了宸妃一瓶丹药么。” 他自是不得忘的,只是当他销毁了所有丹药之后再去找宸妃之时,宸妃只是告诉他,那瓶药丢了。 自那之后,他便再没去见过宸妃了。 他们二人默契的将此事守口如瓶,这一瞒便是三十余年。直至宸妃也身陨,先皇驾崩,一切都时过境迁,又被眼前的这个女人重新提及。 “郭太医,您放心吧,这件事本宫是绝对不会同陛下提及的。”高欣颜眯着双眼开口,眼眸深邃。 郭太医似是已经料到了她心中所想,慌忙的开口:“凌国公主怀着的是皇上的骨肉!老臣是不会去害皇子的。”“本宫知道,郭太医心善。本宫,亦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高欣颜摆弄着指甲,说的干脆:“本宫这病一好啊,陛下的旨意便该下来了。这凌国公主马上就要入住这贤灵宫了,到时候郭太医还是要常来此处 的。” “你只需要告诉本宫,凌国公主的身子情况。其他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好了。郭太医若是连这个都不肯,就别怪本宫将这押不芦之事,闹的鱼死网破了。” “是。”郭太医喃喃道,他知道如此一来,自己可能就走至了深渊,可是他亦是无从选择。 在郭太医请命离开之后,高欣颜方才起身。 这押不芦的药效果真是好,看来今后可以常加利用了。高欣颜如此想着,浅然的一笑。她轻轻的掀起了被褥,那一只小玉瓶便展现在了眼前。 她轻笑的用手抚上,缓言:“姨母,欣颜在这谢谢你了。这以后的路还长,欣颜还要多多向你学习啊。” 这一日方才清晨,慕瑾便被身侧的若兰和若荷唤醒,服侍着她穿上了件甚是华美的礼服。她看着身旁忙活的人儿,不禁的笑道:“这是发生了何时?让你们能如此早便起来为我梳妆。” “公主,你这是还不知道吧。”侍女若兰梳着她的一头青丝,语气轻快道:“咱们家公主啊,要当娘娘了。” 刹时的一愣,慕瑾半天都未从这话中回过神来。还是身旁的若兰轻声缓着她:“公主您怎么了?可是奴婢下手重了,梳痛了你?” 慕瑾回神听闻此话之后忙回复道:“没事。” 她将思绪拉回了现实,方才若兰的话却一直荡漾在心底,她要被封妃了是吗? 慕瑾微微的苦笑。她当然知道会有这封妃的一天,只是未曾想到唐天戈会吩咐的如此之快。 身旁一直未说话的若荷在此时突然开了口,她轻声道:“若兰,你可知晓,陛下封了公主什么阶位?” 慕瑾对这封妃之事,本就是不在乎的。可是在若兰的话席卷入耳的一瞬间,她还是心头一颤。 “当然知道了,这可是我专门托魏公公身边的人去打听的呢。”若兰轻笑道,声音甚是恬美:“陛下欲要封公主做淑妃,贤良淑德,真是符合我家公主的性子。” 听闻此话后,慕瑾不禁的蹙了蹙眉。 她知道,前些时日里唐天戈晋了高淑妃的位分。却不知道,唐天戈比举为的是自己。 “公主,你怎么了,好像很有心事的样子。”若兰轻声的问着,担忧着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才害的慕瑾如此神色。 事实上,慕瑾只是有些犹豫。她本以为唐天戈只会给她一个嫔位,以证实她腹中的骨血。而他直接封了她为淑妃,这地位确是天壤之别的差距。 第72章 凌域闻讯 华皇后蹙紧了柳眉,终是想不出缘由,只得独自叹息。 慕淮看着如此的华皇后,慌忙的在她的身侧跪了下来:“母后!母后您救救儿臣,救救儿臣啊!” 华氏反手便是一掌,打在了慕淮的脸颊上,火辣辣的疼,却是难解华皇后心中的愤懑。 “你让母后怎么救你?母后已经帮你解决掉了慕瑾,只剩下了区区一个慕珏。母后本以为你可以将他信手擒来。没想到,你却在朝堂之上屡屡出丑,倒显得他厚积薄发更似贤主了。” 慕淮就算再过无能,也亦是她华氏的亲生骨肉。她自然是会想方设法的帮助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的,如今这样说,也是因为着实对他太过失望,一时气头上的话而已。“母后,您根本就不应该让慕瑾替郦儿去南越,那南越的皇帝给慕瑾封了妃位!父皇今朝在早朝之时,还说要重赏慕瑾。儿臣想奉劝父皇,不要再去追赏,可父皇根本就不愿意看儿臣一眼。如若……如若当 时去南越的是郦儿,父皇定不会对儿臣这般轻视的。” 无论是华氏令还是令慕郦都未想到的是,慕淮竟然说了这样一段话。 慕郦委屈的撇了撇嘴,将脑袋轻靠在了华皇后的腿边:“母后……” 华氏眼望着慕淮,微微的摇了摇头,独剩下了些许的叹息:“不知悔改啊!” 她的眼眸微合,逐渐犀利的起来。 她忆起当年年少气盛的自己,为了这个皇后的位置竭尽所能。 那么如今,为了这华氏一族,她更是要不惜任何的代价守住慕淮的太子之位。 无论是慕珏还是慕瑾,谁若想逃脱她的控制,就别怪她将先皇后杨氏的殒命故技重施了。 这南越的初春天气晴的甚好,稀薄的日光贯穿着新冒绿芽的枝干而倾洒下来,晒在身上暖融惬意,还带着些许的慵懒。 此时的慕瑾正倚着石阶,凝视着院中的那棵百年的梧桐。计宁和计斐便伫立在她的贤灵宫的门口,时时刻刻的确保着她的安全。 这春回大地的空气尤为清新,慕瑾想着,她身上染着的这寒疾亦是快好了吧。 这从南茗走了之后,她病也病了半年之久。 本来这虚弱的身子怀着的胎心自然是不稳的,可唐天戈亲命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太医日日诊治,又将那些安胎的补品如流水一般赏赐于她,终才是将她的身体调养了过来。 此事,素梅已从贤灵宫之外归回来了。 计宁见了她只是轻声的调侃:“素梅姑姑,又是到了哪里去?” 素梅却是懒得和计宁交代什么的,只轻道:“你怎么如此在意我去了何处?是不是想待我回来,就去齐嫔娘娘那里找绣黎?” 一句话便将计宁噎住,素梅满意的踏进了贤灵宫的院子。 慕瑾位于石凳旁,望着眼前的种种,犹是一笑。 如若说这个孩子是上天对她的恩赐,那这些对她好的人,便是神明给予的温暖了吧。 搬入了贤灵宫之后,她过得日子与平常的妃嫔们便无误了。 素梅望见了尚在发愣的慕瑾,轻声道:“娘娘,这钦安殿又给娘娘送来物件了。” 自打她被唐天戈封为淑妃之后,不少的妃嫔都来示好,如此的情形她显然已是习惯。 “给太医检查过了么?”慕瑾如是问着,毕竟与钦安殿的那位嫔妃无甚交流,她当然要将每一件事情都做的万无一失。 素梅轻声道着:“奴婢已经让郭太医检查过了,娘娘您就放心吧。” 慕瑾如是的点了点头,便轻言道:“希妃娘娘送来玉枕我是用不上的,你且送给钦安殿那位安嫔娘娘,做个回礼吧。” 她一向如此,不愿意相欠于人。 素梅却是被她这话弄的哭笑不得,忙道:“娘娘,安嫔送来的啊都是些将来能用上的小物件,着实是不用回此大礼的。” 说着,便悄然将她手中拿着的木盒打开,一件件小物件便这样展现在了慕瑾的眼前。 “这是?”慕瑾情不自禁的喃喃道。 盒子中躺着的是木质的竹蜻蜓和拨浪鼓,还有些许不同样式的木勺,皆是民间孩童的玩具。 慕瑾见此物抿唇一笑,淡然道:“安嫔娘娘却是有心了,那我若是将重礼送至与她,恐道显着是我太过于世俗。” “是了。”素梅紧接着她的话应声道:“所以啊,娘娘便收下吧。这安嫔娘娘的好,记在心里便是了,将来若有人情之时再还给她也不迟。” 如此想着,慕瑾倒也是安心的收下了。 门口传来些许的响动,她二人皆不明所以,素梅便闻声而出了这贤灵宫的大门。 门外立着的是郭太医和两名侍女,看着那侍女的着装,倒像是贵妃宫中的人。计宁立于前处,终是逼不让行。 素梅蹙了蹙眉,即是提高了警惕:“计宁。” 她这般唤着,缓言道:“发生了何事?” 计宁还未先开口,便被那高贵妃的贴身侍女佟铌所打断:“我家娘娘心系着慕淑妃腹中的皇子,特来给慕淑妃送一些有助于安胎的宝贝。” 此话传入殿内慕瑾的耳畔边,着实是刺耳。只是这种场合,她还是觉得不出面为好,便索性没了动作,静待着计宁和素梅言说。“那奴婢就在这里替我家娘娘谢过贵妃娘娘了,这几日皇上赏赐的安胎补品已经快将这贤灵宫堆满了。贵妃娘娘送来的东西,奴婢恐怕收了娘娘也未必会用,那不就浪费了么。”如若是别人,素梅必不会是 这一副样子的,顶多是让太医检查一下,再好言谢过回礼。 可是,送这东西的人是高欣颜。 曾经御花园掌掴一事闹的沸沸扬扬,这宫中的人皆知晓她们二人是有所过节的。高欣颜数年无子,必然会妒忌母凭子贵的慕瑾。 只是思虑到此处,素梅不经意的蹙起了眉。高欣颜应该也不会蠢到这么明目张胆的加害于慕瑾,那她现在的这一出戏,又是演给谁看呢? 第73章 赠与厚礼 思虑未完之际,便被佟铌厉声的打断,“这是我家娘娘的旨意,你区区一个奴婢便敢反抗,还把不把我家娘娘放在眼里了?” 想着这愈发控制不住的局势,慕瑾终还是起身走向了门前。 计宁、素梅及郭太医见她渡步前来皆是行礼。佟铌见此阵势,亦是不敢不做,忙垂眸弯腰的朝慕瑾行了妃嫔礼。 慕瑾轻迈着步子上前,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侍女眼睛。竟发觉她瞳眸之中有似海般的深潭,竟让她看不清摸不透,于是只得抿唇轻言:“郭太医,贵妃娘娘送来的东西,你可曾看了?” 似是未想到慕瑾会唤他,郭太医微愣片刻才缓缓的开口:“老臣都已经检查过了,并无异样。” 慕瑾颔首点了点头,便冲着那高欣颜的侍女道:“那我在此便谢过贵妃娘娘了。” 眼望着那侍女请言离开之后,慕瑾方才和苏梅一同归了寝殿。 素梅亦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轻声道:“娘娘。” 慕瑾自是知道素梅想要问什么的,袅袅的茶香在空气中氤氲开来,她轻抿着唇道:“素梅姑姑,我知晓你要说什么,只是这种情况若是收了,自己放心不下,若是不收,便会落得他人口舌。” 在高欣颜的眼中,她若是不收,恐怕就是明目张胆的宣战了。 可这显然不是慕瑾所想发生的事,并不是因为她畏惧高欣颜,只是因为她顾虑到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还是思虑着收下了。 “高贵妃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害我的孩子的,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慕瑾如是说道,她明白,将来还有很多的大风大浪在等着她。 素梅明白了慕瑾心中所想,便点了点头,细声询问:“那高贵妃送过来的东西该如何处置?” 慕瑾轻慢的地啜了一口清水,觉得舌尖略微带着些苦涩:“那些东西中虽然不会掺有异样,但是我也绝对不会使用的。你待会去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东西,拿去给若兰和若荷分了吧。” 素梅听罢亦是垂眸行礼,便差人下去吩咐去了。 是子夜。 唐天戈在审完了加急的奏折之后,便移驾至了贤灵宫。 此时的计宁还如青松一般的挺立在贤灵宫的门口,见了圣上的轿撵,连忙行礼:“见过皇上。” 唐天戈点了点头,回头看了看守轿的侍卫,缓道:“今夜便让他们在此守着,你便去偏殿歇着吧。” 计宁闻言谢恩,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紧盯着唐天戈入了贤灵宫的寝殿。 殿内甚是昏沉,将唐天戈满目的流光悉数掩埋,他凭借着记忆于黑暗中走向慕瑾的寝殿,却意外瞥见了那屋内的一盏烛光。 唐天戈轻蹙了剑眉,难不成这么晚了,她还未休息么? 他轻缓的将门推开,果不其然的望见了里面正坐着的人。慕瑾正坐在床榻之上,细心摆弄着那精致的衣物。 那是一件不足一尺的衣物,显然是给童婴准备的。 唐天戈看着此番场景,心下一片柔软。便加快了步子,走入了慕瑾的寝殿之中。 似是未曾想到唐天戈会这么晚来,慕瑾有些诧异,却还是微欠着身子起来道:“阿瑾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话音未落,唐天戈便开口言之:“阿瑾,你已是朕的淑妃了,以后便自称妾身便好。” 这些时日里,他虽然给了她淑妃之位,她朝他行的却还是君民之礼,这自是唐天戈所不能接受得了。 慕瑾听闻此话心下一颤,那两个字终究是太过于敏感,她还是没办法开口,只得缓言道:“明白了。”许连唐天戈自己都未曾发觉过,他其实是不唤妃嫔的小字的。他唤赵希妃便唤希妃,唤应安嫔便唤安嫔,甚至连多年以礼相待的高欣颜,他都只唤其淑妃贵妃的字号,从来不曾唤她名讳,更不要说女子的 小字了。 然而,他却是极喜欢唤慕瑾为阿瑾的,这两个字听在心底,酥酥痒痒的,甚是有一番的韵味。 “阿瑾,南越的春天已经来了。”唐天戈突兀的开口,道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如今你已有身孕,为谢这苍天隆恩,今朝自是不宜杀生的,朕思虑着,便将这今年的狩猎取消了吧。” 唐天戈想来一年之前的狩猎一事,却是在朝中激起了些许的风波,如此取消了也算是件好事。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想利用这段余下的时间,和慕瑾好好的相处。 “你在这南越王宫,也呆了有年头了。朕想带你去看一看,我南越春天最繁华的地方。”唐天戈轻轻地超前靠了靠,揽过了慕瑾的肩膀。 突然的肌肤之亲让慕瑾有些不适应,她的身体略微有些僵硬,可是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并无恶意的怀抱,她思索了片刻,还是未将这个男人推开。 似是感觉到了身侧人的妥协,唐天戈微起来身,将这寝殿中的最后一根明烛灭了。 如此屋内便剩下了一片漆黑,唯有些许的月光在窗前倾泻。 唐天戈也似是有些倦了,说话的嗓音低沉而沙哑:“阿瑾,时候不早了,赶紧歇息吧。待到明日,朕带你出去逛逛,朕会安排好一切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原以为这一夜在这人紧实的怀抱里,是不宜入睡的,可是慕瑾却不知怎得,在他低沉的耳语之下悄然进入了梦境。 慕瑾这一觉睡的甚是饱满,待次日一晨醒来之时,已至了日出时刻。 素梅轻捧着绢盆走进来,见她醒来之后便匆匆的上前:“早上娘娘睡的熟,陛下就没叫公主起来。” 似是忆起了昨日里朦胧听见的话,慕瑾淡然道:“他人呢?” 素梅自是知晓慕瑾问的是唐天戈,便如是说:“陛下早朝去了,说待他回来,再带着公主出城。” 说着,素梅便将绢盆奉上,伺候着慕瑾净了净面和手:“娘娘,奴婢来帮您更衣吧。”慕瑾听闻此话,微蹙了蹙眉,却还是顺着素梅的意思将衣物更换了。 第74章 出城游玩 慕瑾换上了一件唐天戈为她准备好的浅色罗裙,内着着绸缎面襟褙子的素衣。她本已是有三个月的身孕,稍稍隆起腹部倒是在这衣服的衬托之下显得也不甚突兀了。 “吱呀——”一声,的大门缓缓开了。 唐天戈一身深蓝色的蟒纹衣装,衣装之上绣着的是饱含雅致的翠竹。他的一头青丝高高盘起,完全不见了平日的戾气,倒像极了哪位官人家的公子。 他凝视着慕瑾看了好一会,终是开口道:“阿瑾,收拾好了么。” 慕瑾知道,书上说的鲜衣怒马少年郎大抵就是如此吧。只是这人,终不是自己的少年。 南越的京城之中,街道两旁店肆屹立。 慕瑾紧紧地跟随着身侧旁的唐天戈,眼睛中似是挂着朦胧的霜。 些许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又似是想要看清楚这城中的一草一木,她渡步的速度犹然慢了下来。 身侧的唐天戈似是察觉到了慕瑾的变化,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这是他二人从未有过的相处状态,如若抛开四面八方紧紧跟随着的便衣侍卫的话,一切看起来都甚是祥和的。 唐天戈本是不喜欢这吵吵闹闹的集市的,只是听闻了素梅说,慕瑾在宫中着实寂寞。他便想带着慕瑾,去些热闹的地方。 忆起了童稚之年,母亲常带自己去的集市,他便想着,慕瑾应该亦是喜欢这里的。 “阿瑾,不喜欢吗?”唐天戈盯着身侧边豪无言语的慕瑾,轻声的询问道。 他帮她抵挡掉了这些推来挤去的人,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她。 慕瑾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道:“陛下,这里人甚是多杂,咱们还是去找个茶楼坐下吧。” 唐天戈闻言而颔首,望向了身后跟着的侍卫。 那人立马便心领神会,转身落实去了。 有些在宫中不知该如何言说的话,亦是该借这个机会如数讲出。 慕瑾踏入茶楼之时,这整栋的茶楼除了掌柜之外已不见其余人影。想来是在自己提出要求之时,唐天戈便差人安排了。 唐天戈似是在兴头之上,挽着她的手腕便将她带至了茶楼的二层。他们于一个静谧的角落中悄然坐下,他抬眼望着慕瑾,满眼皆是柔水:“阿瑾,你可想听什么戏?” 慕瑾原先是并无此意的,听他此番一说,却是心下忽一柔软。她抿了抿唇,缓言道:“陛下,不知这南越国,可否有黄梅戏?” 这南越早年间确是有黄梅戏的,只是爱听得少,这唱家也便随而消声灭迹了。 只是如今是慕瑾想听,唐天戈便花了些许的时间和银两,让掌柜去请了一位已经不出房门的老唱家。 知晓这南越之人不通黄梅戏,慕瑾便并未点曲,只道让那位老唱家随意唱两句。 道的是随意一吟,可是这茶楼的掌柜顾虑到来人身份的特殊,还是让乐师奏了乐。 那唱家唱的是一曲《孔雀东南飞》。 那人微微的启唇,似细语一般呢喃开始喃喃:“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入眼的是苍老的面容,然而那唱家的眼神之中却宛如盛满了江南的烟雨。 慕瑾自是听过这首曲的,在凌国京城的那无忧无虑的一年。她与恋人亦是时常奔赴至茶楼,听着那一曲一曲的黄梅戏。 当时听闻这一曲《孔雀东南飞》,慕瑾便是极有感触的。她仰慕这一种双宿双飞的感觉,她的恋人南茗却道,焦仲卿着实为辜负。 当时的慕瑾还缠在他的身侧,轻声追问道他会不会亦是如此。 南茗当时是如何回话的呢?慕瑾却是记不清楚了,他赠予她的温暖甚多,甜言蜜语亦是甚多。许是时候过的太久了,她确实是一点都念不起来了。 从思绪之中回过神,那老唱家正好唱至了高潮之处。 今日一别路坎坷,我道再相聚遥遥无期。 那些昔日的回忆都如同流水一去不复返,化作了天边的烟云,酿成了身侧的雾气。 他们亦是没能逃开这结局。 “阿瑾可是喜欢这《黄梅戏》?”唐天戈看着深陷其中的慕瑾,语气轻柔道。 慕瑾却只是微微摇头,缓言:“只是听过罢了,谈不上喜欢。” 唐天戈缓缓点头,再次抬眸望着他,眼中已经盛满了一片的深潭:“朕明日便招进宫几位会唱黄梅戏的师傅,这样,朕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便不会无聊了。” 身侧有人为他二人送来了茶水,唐天戈安排了身旁太医院来的随从下去检查。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之后之后,方才继续补充:“你还有什么想听的,想看的,尽管告诉朕便好。” 他如今,却是想要将慕瑾捧至手心里去宠爱。这些她所喜爱的东西,当然也会竭尽所能的完成。慕瑾却只是微抿了一口茶水——这给她倒得茶,是唐天戈专门差人准备的紫苏茶,安胎养身的效果是极好的,想来唐天戈却是为了她下了功夫了。慕瑾亦是踌躇的品味了片刻,方才悄然的开口道:“陛下, 慕瑾如今在贤灵宫,有素梅和若兰若荷的陪伴,自是不无聊的。” “朕知道,阿瑾你如今处事甚是谨慎,连贤灵宫门都是不出几趟的。”唐天戈言之,眉眼之间略带一些伤怀:“是朕能够陪伴你的时间太少了。” “不是的,陛下。”慕瑾轻声的开口打断,语气确实果断而厉然:“陛下确实该着眼在前朝的政事上,不该在后宫嫔妃的身上费这么多心思的。” 这个道理唐天戈自是知道的,他登上皇位的十余年亦是这般的渡过。心中除了想要复仇的信念之外再没有其余的念想。 而如今他遇到了慕瑾,这个人于他终是和他人都所不同的。 思虑至了此处,唐天戈轻轻的抬手,攥上了慕瑾放置在木桌上的手:“阿瑾,你同那些后宫嫔妃是不一样的。” 她对他确是不同,而慕瑾却是理解错了含义。“你跟她们不同,朕待你亦不同。” 第75章 茶楼谈心 她已一个败国战利品的形象进入至他的世界,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孩子,她甚至永远都不会得到一个该有的名分。 如此想着,慕瑾亦是如是言之:“正是因为阿瑾现在有了身孕,所以才会这般的谨慎。” “朕不是这个意思。”唐天戈耐心的解释道。然而,话到了嘴边的慕瑾当然不会再次咽下去了。她轻声的叹了口气,将声音冷静到如同一片没有波澜的死水:“陛下,阿瑾同您一样,想要得到这个孩子,他的出生甚至会是阿瑾在这宫中唯一期待发生的 事。” “可是陛下,嫉于阿瑾孩子的人有多少,您不可能不知道的。您现在每为阿瑾做一件事,便会让那些人愈发的眼红。” “所以……” 听着慕瑾一字一句的话,唐天戈蹙紧了双眉,他缓言打断道:“朕知道,这些朕都知道。阿瑾,你放心吧,朕会保护好你跟皇儿的。” 如数的将心中所想告知了唐天戈,慕瑾的心也缓缓的静谧了下来,她轻声的开口道:“陛下,对于现在而言,您的置之不理,才是对阿瑾最大的保护。” 她在凌国见过无数因为愚蠢去恃宠而骄的妃嫔的下场,亦是知道,如果自己无权无势,无法保护身边的人,那么帝王的宠爱便会变为一把利刃。 她要保护好她的孩子,所以她一定要将这些话说出口。 “这便是你希望的么?那么朕呢?”唐天戈用手轻轻抚上了慕瑾的脸,不同于以往的逼问。此次虽然心中尽是伤怀,他亦是问的温柔而淡然。慕瑾抬眸凝视着眼前唐天戈的眼眸,在触及其瞳眸之中的悲伤时,她的心下不由的一软。可是她清楚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依旧是顺着想好的话继续道:“是,陛下给阿瑾安排的一切,阿瑾都很喜欢,亦是 很放心。但是阿瑾的身边,真的应该清净下来了。” 应该少一切妃嫔们的探望,更应该少一些唐天戈的荣宠。 唐天戈心下了然,轻缓的放下了手。褪去了款款的深情,他的眼眸中一片清明:“如果这样能够让你放下心好好养胎的话,那么朕便成全你。” “明日起,朕便不会时常往贤灵宫去了,你有什么需要的,便让素梅传话于朕。” 慕瑾闻言而垂眸,声音温婉的如同珠落玉盘一般的道:“阿瑾谢陛下成全。” 话音还未落,便听见了身前人再次的开口:“阿瑾。” 唐天戈唤着她,望见了她抬眸才继续言说:“朕希望你能够相信朕,朕对你的好都是真的,不知是因为……你有了朕的骨肉。” 他再次的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在她的耳侧倾吐气音,“朕曾经对你说过……朕不会立皇后的话,现在如数收回。” “朕和你发誓,在你产下皇儿,接受了朕之后,便封你做皇后。朕说到做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曾经似是也有这么一个少年郎,对她许下了这般厉然的誓言。 然,是未曾实现。 慕瑾不禁的苦笑,唐天戈这足以迷倒天下女子的许诺,说给她却是一文不值的。 她本就不再相信任何誓言了。 南越临溪宫 这一日的临溪宫甚是静谧,不知道为何,明明已至了暖春,赵希妃却觉得这周围甚至清冷。 “司琴?”赵希妃轻声的唤道,这临溪宫虽然侍女甚少,却也不至于清净至此。 门外有了些许的响动,却不见侍女的回话。赵希妃微蹙着眉,朝着寝殿门口的方向走去。 推开门的一瞬间,有一片黑影闪过。 下一秒视线里就变为了一片黑暗,再也听不见任何的声响了。 墙外是一朝明媚,墙里却甚是阴冷。高欣颜看着倒在地上的赵希妃,勾唇一笑。 “娘娘,可要将她带回昭阳殿?”身侧蒙着面的侍卫垂眸问道。 “不必了,将这么个半生不死的人带回寝殿,恐是会留下祸端。”高欣颜轻言,视线不看他反看希妃:“就在这里解决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侍卫闻言微微颔首,轻渡着步子至了希妃的身侧,弯下腰来抚上了她的脸颊。 “且慢。”高欣颜忽然道,她迈着步子离近了两步。那侍卫抬眼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高欣颜却是犹然的一笑,朱唇轻启道:“你说,这种事如果在她清醒的时候发生,效果是不是会更好些。” 一轮弯月上中天,甚是皎洁。这昏暗无光的寝宫里,亦是能透出些许的月光的。 所以当赵希妃醒过来的一瞬间,见着的便是一个昏暗月光下窈窕的身影。 她心下一惊,下一个瞬间,便心沉如死灰。 手脚已被绳索所束缚,她现在确实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高贵妃。”赵希妃淡默的开口,一日未进食亦未喝水的声音略有一些沙哑。 高欣颜见着她醒了过来,便缓缓的从黑暗处走进:“你还真是聪明啊,一下子,就猜到了是本宫。” 不然有能是谁呢?赵希妃苦笑,她早便知道,她与高欣颜不是一丘之貉。 不是她背叛高欣颜,便是高欣颜先一步除掉她,现在看来输的的确是自己。 “你要做什么?”赵希妃逐渐冷静下来,缓缓问道。由于不知道高欣颜意图在何,她必须要稳住,拖住时间,待着有人能来救她。 可是,又有谁能来救她呢。 “呵呵,你问本宫要做什么?”高欣颜轻迈着步子至她身边,反手便是一掌:“那本宫就告诉你要做什么。” 她挥手示意着身边的人,那蒙着面的男子便悄然上前。 屋内有些昏暗,她看不清楚来人的脸,却在瞬间被压迫感包围。 那蒙面的男子手中携着一枚玉瓶,他淡然的走进她,在靠近她身体的一瞬间揪住了她的头发,逼迫着赵希妃扬起了头,另一只手便是将玉瓶紧紧的抵在了她的唇边。被那人牵制住了的赵希妃只得被迫用口来呼吸,那瓶中的东西便如数的落入了她的口中。 第76章 深宫之影 赵希妃用力的挣扎着,那人的手也是一抖,玉瓶便瞬间坠落下来,落在了这寝宫坚硬的地板上,刹时成了碎片。 “怎么,你还想挣扎?”高欣颜轻轻地靠近,看着她狼狈的样子笑出了声:“你说,你拿什么来跟本宫争。” 赵希妃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她还未从刚刚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只道言之:“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那药丸入口即化,根本不给她吐出来的时间便在舌尖处化成了一滩水。 “什么药?自然是解决麻烦的药了。”高欣颜如此说着,又抿唇轻笑道:“本宫知道,自从赵太尉护驾有功之后,陛下便想回报一下他在宫中的女儿,也就是你。” “可是,你这样的家室,这样的位分,怎么配为陛下生下孩子。陛下不忍,那本宫今天便为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原来竟是因为此。 赵希妃只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缓道:“你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你明明知道陛下每次都会给我避子汤。” 耳畔边传来的是高欣颜银铃一般的笑声,说出的话却是让她如何都没法接受:“本宫自然知道,陛下会给你避子汤。只是这日日如此,着实是麻烦,不如本宫替陛下一次解决。”这是什么意思?赵希妃将眼睛瞪成了铜仁的大小,紧盯着高欣颜,却听见了她不紧不慢的声音:“希妃还不明白么?这是浣花草和藏红花炼成的丹药,本宫为了得到这丹药可是煞费苦心啊,今日算是便宜你 了。” 这不同于让她一朝避子的汤药,这是要让她一生一世都不得有孩子。 心下痛如刀缴过罢,赵希妃便静了下来,缓言:“贵妃这般行事,亦不怕陛下突然造访,功亏一篑么?” 高欣颜自然是早就算计好了的,否则,无论是陛下至昭阳殿还是临溪宫,她都会露出马脚。 一想到此处,高欣颜便心下愤懑:“陛下今日陪那个慕淑妃出城,夜里,亦自是该去贤灵宫的,希妃就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听闻了此话,赵希妃却是笑了。望着赵希妃虽是狼狈却笑得纵容的样子,高欣颜心中更是气愤,便道:“你已经不能有孩子了,还有什么可笑的?” “我笑你糊涂!”赵希妃轻声开口,因为刚刚的肆笑,声音更加沙哑不堪:“不去处理你的心腹大患,反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本宫自会去处理。”高欣颜将心情平复下来,缓言:“希妃,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同她已有过了交流,你想做什么,别以为本宫不知道。” 赵希妃却是苦笑:“贵妃,你多虑了,臣妾不过是看陛下对她恩宠有加,才对她多些照看的。” “哼,本宫料你也不敢同她一起和本宫作对。”高欣颜的言语甚是骄横,她眼望着时候已是不早,思虑着确是不该在这临溪宫呆至后半夜了。 “你过来。”高欣颜转头望向了身侧的侍卫,示意着他过来:“给希妃娘娘松绑。” 一下的失去了束缚,赵希妃还是未适应过来便跌坐了下来。高欣颜俯视着她,嘲讽似的一笑:“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本宫亦是知道你怕事的性格,才会留你这么多年。今日之事,你我之间亦算是两清。他日一见,你与本宫依旧有相同的敌人,本宫亦还拿你当成朋 友。” 当这句话的回音消失在赵希妃的耳畔边时,高欣颜已然离开了这临溪宫。 赵希妃抬起已被勒出红印的手,却是附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与唐天戈有一个孩子,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曾经不敢,这以后,便是更没有什么可能去遐想了。 赵希妃无奈的一笑,这样也好,她便可以无所畏惧的去做那些想要做的事了。 两清?怎么可能两清呢。高欣颜这些年欠她的,她都会一点一点的讨回来。 她向慕瑾示好,确实不似其它的妃嫔的妃嫔那般单纯。 她便是要利用慕瑾,将这些年在高欣颜身边受的苦加倍奉还。 赵希妃并未再地上呆坐太久,她的侍女和侍卫都被高欣颜调开了一天了,是死是活她都不知道,所以她更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至灯台处点燃了烛火。又拿着烛台步履阑珊般的回到了被高欣颜逼喂下药的位置上。 她蹲坐下来,沿着附近小心翼翼的摸索,果不其然的摸到了几片玉瓶的碎片。 那玉瓶的碎片凌厉的将她的玉指划出了鲜血来,她却是从容的一笑。 现在没有办法扳倒她,这玉瓶的碎片便当做日后的证据。 高欣颜竟然已将她灌下了避子的丹药,便不会再在她的身上分心。那么她赵希妃要做的,便是静观好戏。 南越贤灵宫 当唐天戈送慕瑾归来之时,已是晚上了。计宁和计斐立在贤灵宫的大门前,见着了二人的轿撵,匆忙的行礼。 “阿瑾,到了。”唐天戈轻挽住身侧边慕瑾的手,缓言道。身边的人并未回应他,他蹙着剑眉在度唤着:“阿瑾?” 回应他的是一声梦呓,让唐天戈刹时心下一暖。 原来,这一日的游逛让她着实疲惫,未曾撑到回宫便在轿撵上睡着了。 唐天戈轻拦起了慕瑾的腰,将她的身体缓缓的抱起。睡着的慕瑾是难得的乖顺,在他的怀里蜷缩成了一团,倒像一只幼年的小猫。 他便是这样抱着她下了轿撵,计宁与计斐见状面面相觑,刚要再度请安之时,便见唐天戈摇了摇头,只好作罢了。 计宁让开了位置,将贤灵宫的大门打开,唐天戈便缓渡着步子走了进去。若兰和若荷并未出去,而是在院子里帮慕瑾剪着装饰这贤灵宫的窗花。 她二人见了抱着慕瑾的唐天戈,皆是震惊,慌忙的起身道:“奴婢见过陛下。” “不必多礼了,去寝殿收拾一下。”唐天戈轻声安排着,似是害怕别人吵到慕瑾。他迈步进去了贤灵宫的寝殿,将慕瑾的身子放置在了若兰收拾好的床榻之上。兴许是昨夜睡的太晚,亦或者是今天着实太累,慕瑾在这个过程中都不曾醒过来。 第77章 越宫之夜 此时,素梅亦是归来了,她见状便候在了唐天戈的身侧,等候着他的差遣。 “素梅。”唐天戈轻声唤道,语气轻柔至极。 素梅微曲着身子,轻言道:“见过陛下,不知陛下有何事吩咐。” “你传朕的旨意,去太医院,请郭太医和赵太医再来贤灵宫一趟。”这一日只念着她是否高兴,他虽是将一切安排了妥当,避免了一切意外的发生。可是对于慕瑾的身子,他终是放心不下的。 素梅颔首,轻声道:“是,奴婢这便去。” 快速的走出了这寝殿,素梅正撞上了正在偏殿门口候着的若荷。她抬眸望着素梅,忙道:“素梅姑姑。” 素梅瞅了瞅她,不禁蹙眉:“你怎么在这里候着?若兰呢?” 若荷却只是淡然的一笑,轻声回应道:“若兰还未用晚膳,便去偏房里吃这夜晚御膳房送来的膳食了。素梅姑姑尽管去忙吧,这边我来看着,有什么状况也好有个照应。” 不知为何,素梅总觉得如此的若荷有一些奇怪,可是她却又着实道不出,她奇怪在哪。 便只好顺着她的话道:“知道了,那你便在这门口候着吧。” 若荷只是垂眸,亦并未再有什么动作了。 素梅未曾注意,亦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若荷在目送着素梅的离开,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郭太医和赵太医抵达之时,唐天戈已经在屋内等的有些时候了。 朱门之外有些许的响动,慕瑾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便瞅见了眼前的唐天戈。 唐天戈望见了逐渐转醒的慕瑾,微微的蹙了蹙眉,朝着那推门而入的若荷责备道:“朕不是告诉了你们小点声的吗。” 若荷却是一脸的尴尬,眼眸之中却并无畏惧的色彩,只是轻声道:“陛下,郭太医和赵太医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唐天戈微叹了口气,朝着她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下去吧。将两位太医请进来吧。” 若荷听闻了唐天戈的话,便轻弯着身子请退道:“诺。” 慕瑾的神质逐渐转清,望着正欲出门的若荷,疑问道:“这是……怎么了?” 朦胧之间,她好像听到了太医二字,下意识的便用手掌抚上了小腹。 唐天戈确是淡然的一笑,双手轻轻的抚摸上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道:“无事,朕就是看你今日太累了,请太医来看一看才能放心。等太医看过了知道,朕便离开。” 慕瑾闻言垂下了眼眸,轻轻的撑着床榻坐了起来。唐天戈亦是帮着她将软枕垫在慕瑾的身后,语气温婉道:“慢点。” 她凝视着唐天戈,半晌不言语。 直至现在,慕瑾已经不得不承认,唐天戈对自己的照顾却是愈发的无微不至了。 朱门吱呀的一响,是两位太医缓着步子走了进来。 不出预料的望见了寝殿内的唐天戈,他二人忙曲着身子请安道:“见过陛下了。” 唐天戈轻微的颔首,将其招了过来,示意着其为慕瑾诊治。 郭太医忙渡步上前,轻跪坐在了慕瑾的床榻旁道:“娘娘,来让老臣帮您号脉吧。” 慕瑾听罢,便将手缓然的递了上去。 触及到了那细腕之中正在搏动着的脉搏,郭太医的心头一颤,随之,又立马将情绪收了起来。 他后退了两步,轻弯着腰道:“陛下,淑妃娘娘的脉象即是平稳,皇子的胎心亦是平和。” 唐天戈听闻此话,满意的点了点头,缓言道:“那淑妃的凉疾可曾康复?” 他知晓她从那一日落水之后便染了凉疾,凉疾深入骨髓难得医治,这亦是他心头上的一件大患事。郭太医听闻,只是轻声道:“淑妃娘娘的这凉疾已有两年之久,要想将病根医治好。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还需要慢慢的调理。只是以淑妃娘娘现在的身体情况,这内在的凉疾是不会影响到腹中的皇子的。 ” 也罢了,要想医治病根,固然是不能急于求成的。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也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颔首道:“赵太医,你也来为淑妃看一下吧。” 此话一出,郭太医的心下便是一惊。 只见赵太医闻言上前,亦是朝着慕瑾轻缓着行礼,慕瑾便将手心朝上,将脉腕送了出去。 赵太医将二指放置在了慕瑾的手腕上。 良久的沉默,他这一号脉却是号了许久。赵太医的神情平和,心中却已然激起了许多波澜。 唐天戈见状,便开口询问道:“赵太医,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么?” 如此一唤,赵太医才从思虑之中回过了神,忙松开了正在号脉的手,向唐天戈回话道:“回陛下。” 他垂下眸,轻顿了一刻,缓言道:“郭太医说的无误,淑妃娘娘的凉疾是比较严重的,可经过这些天的调理已经有所好转了。” 听闻此刻,唐天戈轻点了点头,冲着二人吩咐道:“那给淑妃的调养的药物,朕便交于你二人准备了。” 两名太医闻言垂眸,心下的滋味却是各不相同。 “老臣遵旨。” “老臣遵旨,定为淑妃娘娘酿制良药,医治凉疾。” 听罢了此话,唐天戈的心也算是彻底的放下了,便摆手示意着两名太医在此告退。 待到郭太医和赵太医纷纷离开之后,他才抬起眸子来,望向了慕瑾。 那人也刚好抬眸望着他,一瞬间的四目相对,慕瑾有些尴尬的收起了视线。 唐天戈抬手放在了慕瑾的手背上,掌心传递着熙风般的温暖:“阿瑾,你听见了吧。” 慕瑾只是颔首不言,听着眼前的人继续往下说道。 “朕一定会保护好你和皇儿的,你要相信朕。” 慕瑾的心下忽是犹豫了,可是坚定下了信念之后,她还是决意开口:“陛下在城外时已经答应阿瑾了。”“朕知道,朕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完成。”唐天戈语气温柔,握着慕瑾的那只手也愈发的收紧:“朕说了,明日起便会收敛一些,不会常来这贤灵宫探望你了。可是现在方还是子夜,未至明日的。阿瑾你便也成全下朕,让朕再看着你入眠一次吧。” 第78章 子夜号脉 天子的话语之中有些许的无奈,竟让慕瑾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是心道了声罢了,便也随了唐天戈的意思:“那……你便在留一会吧。” 明日之后,便是一个人清静的日子的了。 慕瑾轻坐起来,寻思着下床换一件衣物,唐天戈便在身侧搀扶着她,形影不离的伴着她至了长柜旁。 这样的唐天戈让慕瑾有些许的不适应,她选了件夜衣,蹑手蹑脚的回至了床榻边。这整个过程唐天戈一刻都不曾离开她的身侧。 慕瑾没得办法,只得轻言开口道:“陛下,臣妾想更换一下衣物,可否?”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数次肌肤之亲,她还怀着眼前人的骨肉,可是让她当着他的面前换衣服,她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唐天戈自是看出了她脸上的羞态的,他觉得这样的慕瑾有些许的可爱,便别过了头去,轻声道:“你尽管换吧,朕保证不看你。” 慕瑾咬了咬唇,背对着唐天戈轻轻的将那衣物展开。 接下来良久的沉默,寝殿内静谧的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呼吸声。 慕瑾踌躇了许久,终是没能将身着的衣物褪下,只得叹了口气道:“还是算了。” 下一个瞬间,后背却被温暖又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唐天戈紧贴在她的身后,弄得她有些许的不适应,慕瑾刚要开口推脱,便听见那人的话自耳眶边传来。 唐天戈将薄唇紧贴着慕瑾的耳眶,轻声道:“爱妃,你如今身怀有孕,这衣服,实在是繁琐。脱起来恐怕不甚方便,让朕帮你脱好了。” 慕瑾有些羞意的别过头,爱妃二字却是激的她耳眶发麻。她心里只是想着,这个人何时变得如此无赖了。 “不用,阿瑾可以,就不麻烦陛下了。”慕瑾如此推脱道,却是挣脱不开那人紧实的怀抱。 唐天戈看着她有些泛红的耳垂,忍不住的朝着那里吹了一口气,双手却已是得寸进尺的抚上了她腰间的束带。 碰至到了慕瑾腹部突兀起的一处,唐天戈的心下一片柔软,手上的动作也轻慢了下来。他两手交叉,解开了慕瑾的束带。 似是嫌弃这极度繁琐的衣物,他有些懊恼的将那束带扔至了地上。 他动作急促的让慕瑾感受到了些许的危机感,她微颤的身子,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唐天戈便在此时轻扳住她的肩膀,示意着她转过身来。 如此,两人便在床榻上四目相对了。 只是一个略带羞意觉得无处遁形,一个却甚是冷静毫无波澜。 束带散了,那衣物便如同披在她的身上一般,让慕瑾觉得有种有随时都要掉下来的感觉。 下一秒,唐天戈的手便抚上了她的肩膀,将那外衫缓缓的拉了下来。 她里面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长衫,与她方才拿过来要换上的那一件无差。窗外的苍穹是一片的漆黑,而她此时却是一身的雪白,让唐天戈刹时便移不开眼了。 莫名的心悸感又在此刻涌上了心头,唐天戈未忍住的轻缓上前,慕瑾却是略带尴尬的别过了脑袋。 唐天戈用薄唇摩挲过了慕瑾的耳眶,只是一瞬间的呼气,便让慕瑾的全身烫了起来。 “不。”她连忙用手撑在唐天戈的胸前,以示推脱。这种压迫感自她查出身孕一来,已经有足足一个月未曾感受到了。 慕瑾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他不会要。 唐天戈却是分外的淡然,他只是吻了吻的脖颈,便又将唇附在了她的耳朵旁,似是在平复呼吸一般,几秒之后才缓然的开口道:“朕不会的,阿瑾放心吧。” 唐天戈将双手附在慕瑾的耳朵上,轻轻的扳过她的脸。 慕瑾感受到了自己的脸颊上尽是唐天戈的呼吸,她被迫的抬眼望着唐天戈,心却在刚刚唐天戈的一句承诺中放了下来。 不知道为何……她竟是这么从容的便信了他。 唐天戈凝视着眸下慕瑾的脸颊,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吻上去。他轻轻的靠上了身侧人的额头,两人的灵台想贴,传递着不同的温度。 就这么祥和的过了一刻的样子,唐天戈才缓缓的抬起了头。 “阿瑾,不早了。”唐天戈压低了声音道,他的声音甚是低哑,听得慕瑾心头一颤。 又是片刻的沉默,他才缓言开口:“你换上衣物,早点歇息吧。今日一天未与臣子议政,想来明日便要忙起来了。”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唐天戈的语气突然厉然了起来:“你在这贤灵宫,照顾好自己。能让下人做的,你便不要亲自做了。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慕瑾垂着眸点了点头,轻声的回应着唐天戈道:“阿瑾知道了。” 唐天戈看着如此顺从的慕瑾,无奈的叹了口气。如果自己的收敛能让她安下心来,那便稍微忍一忍吧。 唐天戈如是想着,用手指轻轻的刮了刮慕瑾的鼻梁,冲着她纠正道:“说了多少次了,要自称臣妾。” 犹豫了片刻,慕瑾终是妥协道:“臣妾知道了。” 听闻了她此番的称谓,唐天戈的心底犹有柔水拂过。他微起了身,便朝着寝殿的前口走了过去。 身后传来了慕瑾请着送君礼的声响:“恭送陛下。” 唐天戈不由的一笑,沉浸在这份温暖之中,推开了寝殿的朱门。 门外候着的人是若荷,唐天戈对她有几分印象,似乎原先是承乾宫的侍女。 若荷见了来人,从容的屈身请安道:“奴婢见过陛下。” 唐天戈似是未想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人候着,惊讶片刻之后才回应道:“免礼吧,这么晚了,你也速去休息吧。” “回陛下,今夜是该奴婢为淑妃守夜的。”若荷缓言道,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倒还是个兢业的女婢,只是她守在这里真正的缘由,究竟是不是她说的那么简单,也是没有人会去考究的了。唐天戈只命了侍卫为她每天晚上守着夜,他确是不知道有侍女也在这贤灵宫的寝殿门口守着的。 第79章 与子深拥 于是思虑了片刻后,他方才颔首轻言道:“夜里这样有人守着她,也好。你便在这里守着她吧。” 若荷听闻此话,并未言说,只是听着唐天戈接着道了下去:“这几日,你好生的照料着淑妃。” “诺。”若荷垂眸应声道,看着欲渡步离开的唐天戈,忙追道了声:“恭送陛下圣安。” 唐天戈渡步出了这贤灵宫的时候,门外守轿的侍卫梁余亦是并未曾离开。 他望见唐天戈在这个时候出贤灵宫,还是有些许的惊讶的——他原本是以为,圣上今夜已在贤灵宫留宿了的。 当来人已到了他身侧旁的时候他方才回过神来,见状忙请安道:“见过陛下。” 唐天戈并未怪罪他的分神,只是缓身打开了轿门,只身一人上了轿。 “陛下。”梁余忙差着身边的人起轿,轻声询问着轿内的唐天戈。 轿内传来了唐天戈低沉的声音:“回养心殿。” “诺——”梁余即刻言之,冲着众抬轿人厉声道:“起驾,养心殿。” 这宫中的深夜静的出奇,皎洁的月光透过了云层洒在了道路之上,出奇的显得一片明堂。 这贤灵宫位于御花园的旁侧,与前朝的养心殿是有一段的距离的。 唐天戈坐在轿子中合上了眼眸,用手轻轻的撑住了头。这一日早朝过罢便未理朝政之事,恐怕又有人要借此做文章了。 除了随从的侍卫和贤灵宫的几个宫女之外,他是未曾告知任何人自己今日的行踪的。可毕竟这宫中处处都是眼线,他还是提醒自己,不能疏于防备。 毕竟如今的他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他有了想要保护的人,自是要处处谨慎的。 轿撵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唐天戈猛然的睁开了双眼,掀开了轿帘欲望向梁余。 出了什么事?他在心里问道,理智却在此刻告诉自己,不要贸然的开口。 窗外的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唐天戈微微的蹙了蹙眉,这路过的分明是赵希妃的临溪宫。这周围甚是清冷,却是没什么异常的。 唐天戈不明梁余为何停轿,便开口问道:“梁余,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梁余轻声道,手却是缓然的指向了前方:“陛下,那好像是贵妃娘娘……” 唐天戈闻言而探出了头,眼望向了梁余手指着的前方。前方的人一身华丽的宫衣,在这宫中除了高欣颜之外,是没有人敢这样穿的,那么那人便是高欣颜无误了。 可是,她怎么会在此处。 唐天戈眯着眼睛打量着,却刹时观察到了高欣颜身侧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险些融入进黑夜,刚刚光顾着辨认那人是不是高欣颜,连一向观察细致的唐天戈都险些忽视掉她身侧的人。 梁余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瞪大了眼眸,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那一身黑衣的人,分明是个男子! 唐天戈的瞳眸刹时一片清明,他收起视线,转眸望向了临溪宫的大门。 临溪宫的大门紧闭着,门外亦是没有侍卫守候,无论是从内还是从外,都涌现出了一种阴冷之气。 “陛下。”梁余回过神来,唤着轿上的人。 唐天戈却是抢先一步拉开了轿撵的门帘,从轿子中落步下来。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临溪宫的宫门走去。 梁余见状亦是忙追了上去,天子若是出了什么事,他自是承担不起的。 临溪宫中是一片黑暗,唯有寝殿之中有一席的明火,唐天戈便直奔了赵希妃的寝殿。 屋内的人似是感受到了外面的动静,忙问道:“谁?” 是赵希妃的声音无误,唐天戈松了一口气,轻轻拍打着她寝殿的朱门,缓道:“是朕,希妃将门打开吧。” 屋内的赵希妃闻言一惊,慌忙的将手中玉瓶的碎片装进了绣袋之中,又匆匆的走至中央,将刚刚捆绑着她的绳子快速的扔至了床榻下。 她走至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将门缓缓的拉开,唐天戈冷峻的面孔就这样展现在了眼前。唐天戈的身后,还有一位侍卫缓跑过来。 赵希妃看着眼前的人,终是松了口气。 而唐天戈看着眼前的赵希妃,刹时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这已经是子夜了,赵希妃不曾解衣入睡,反穿着平日里的华服,这显然是不合常理的。 而她的鬓发虽是凌乱,玉簪却还插在头上,亦是显然是事在人为。 “梁余。”唐天戈默然道,声音冰冷。 梁余闻言忙颔首行礼,他自是知道此时不能抬眸看陛下的妃子的,刚刚贸然冲进来却是有违体统。 唐天戈并未怪他,只是道:“你去告诉门外的那些侍卫,今夜都给我在这临溪宫门口守着。” 梁余轻道遵意,便回头渡步至这临溪宫之外了。 见此状,赵希妃自然是知道唐天戈看到了什么的,她微微颔首道:“陛下,夜里凉,随臣妾进来吧。” 偌大的临溪宫只燃着一支烛火。 赵希妃也觉得环境有些昏暗了,便率先走至烛台旁,将烛台如数的点燃。 如此一来,她憔悴的面容便展现在唐天戈的眼前了。 唐天戈似是已经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索性并未拆穿,只是道:“希妃,你宫中怎得如此清冷?守夜的侍卫呢?” 赵希妃微微的抬眉,却亦只是平淡的解释道:“今朝已临佳节,他们二人白日里随着曹公公去置办这节用的物件了,臣妾还以为,他二人已经回来了的。” “哦,这样。”唐天戈见了赵希妃躲闪的态度,亦是未再追问下去了。 他冲着点好烛台的赵希妃招了招手,示意着她来床榻旁侧。赵希妃亦是心下领会,便朝着他的方向渡步过去了。 “这些日子,朕心系淑妃腹中的皇子,很少来这临溪宫。也不知道希妃的身体,这些时日里有没有好些。”唐天戈微启薄唇,轻言询问道。“回陛下,臣妾无碍的。”她不似寻常的嫔妃,一听闻唐天戈关怀的话心便化成了柔水。他愈是关心她,她的心里便愈发的谨慎。 第80章 察觉异常 见唐天戈这句话提及了慕瑾,她便也应了他的话,补充道:“淑妃现在身怀有孕,陛下是该对他多些关怀的。陛下放心吧,臣妾这边无事的。” 唐天戈轻轻的点了点头,缓言道:“你这寝殿里,着实有些暗了。” 赵希妃听闻他的话,微愣了片刻,似是未懂他话中的含义。正沉浸在思绪中的时候,便听见唐天戈接着补充的话:“你去将烛台拿近些。” 虽是不懂唐天戈此话的用意,赵希妃还是遵循着他的吩咐去做了。 那烛台就位于她身侧的长柜之上,她稍微一伸手便那便将那烛台攥至了手中。 于是……当她意识到自己暴露了什么几欲掩盖的时候,便为时已晚了。 唐天戈低沉的声音已在她的背后响起,他言之:“希妃,你的手腕上可是受了伤?” 赵希妃自知瞒不住,便放弃了掩盖,只是轻缓的应声道:“嗯,前些时日里,不小心碰到的。” 唐天戈看着如此平淡而从容的赵希妃,终是不禁的叹了口气。 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沉默了。唐天戈不言,赵希妃便也不言语。 最终,却还是他败下阵来:“希妃,朕知道你一向都是这样与世无争的。朕知道,这入宫本就不是你所愿的事。” 也正是因为这样,唐天戈才会并不忌惮赵太尉的地位,亦并不苛待高官之女赵希妃。 他欣赏她的淡泊入水,与世无争,却又无法理解她为何不为了自己火一火。 唐天戈见到了赵希妃手腕上的伤口,那分明就是鞭打所致的新伤,赵希妃说的前些时日里磕碰的话,他自是不相信的。 赵希妃闻言,亦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缓道:“陛,您下多虑了。” 唐天戈凝视着她淡泊的双目,轻言:“希妃,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同朕讲的吗?” 他心想,只要她承认是贵妃之过,他便去惩治高欣颜,如此一来也算是解决了心中的一大患事。 然赵希妃的瞳眸中却是毫无波澜的,她愣了一瞬间,依旧淡然的开口:“陛下,臣妾无碍的,您照看好淑妃妹妹便是了。” 她坚持如此,唐天戈自是无法逼迫她再去说些什么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便哑声道:“那希妃早点休息,朕先回养心殿了。” 赵希妃听闻此言便垂眸请安,言之:“臣妾恭送陛下。” 当唐天戈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这临溪宫的寝殿,赵希妃才终是松了口气。她将床榻下的绳子捡了出来,缓缓的折成一团。 这些东西还是早点处理到的好,以免日后……再生出什么祸端。 耳畔边又回荡起了唐天戈的话,赵希妃不禁的叹了口气。 如若自己现在将此事的原委告知于唐天戈,唐天戈便当真能替她做主么?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他当众惩治了高欣颜,让高欣颜在天下人的口中落得一个残害后宫的骂名。 而她高欣颜一朝不倒,一朝不死,便定会反过来报复自己。 赵希妃微微的苦笑,笑着笑着,眼底竟有些湿润了。 唐天戈不过是想利用她这件事来惩治高欣颜,好保护慕瑾和她所怀着的孩子罢了。 她赵希妃才没有那么傻,替别人当剑使。 如此想着,赵希妃便走至了烛台前,将那绳子的一端缓缓的放置在烛火上。 她要忍耐,留得有用之身。等到一个能够百分百扳倒高欣颜的时机。 想到这里,赵希妃的唇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现在,这个时机只剩下一道工序便可完成了。 那便是酿成整个计划的导火索。 那绳子在烛火微弱的火苗下一点一点的化成灰烬,火苗传递至指尖了一种浓郁的暖流,刺激着赵希妃的神经。 她将眼底的湿润如数的赶出了眼眶,换上了一副默然的面孔。 这个导火索,不是她赵希妃,而是慕瑾。 唐天戈挚爱着的、怀有身孕的慕瑾。 苍穹上的月光愈发的明亮了,照的这临溪宫分外的名堂,想来是这金乌是要出来了。 唐天戈在这月光皎洁的照耀下,走出了临溪宫,此时的梁余还在临溪宫的门口候着他。 梁余见了他缓步出来,忙追上了前去,轻轻的屈起了身子:“见过陛下,临溪宫门前并无异常。” 唐天戈未理会他的话,只是边走边缓言道:“传朕的旨意,明日,再去给临溪宫调两名是侍卫来。” 赵希妃的侍卫和侍女这么久都未曾归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唐天戈如此想着,便下了这道命令。 梁余虽是不懂唐天戈的的想法,可看着唐天戈的冷沉着的脸色,亦未敢询问什么,只是遵从道:“遵命。” 就这么微走了几步路,还未至轿撵边,唐天戈又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的开口道:“你再去传朕的旨意,给太医院禀报一声,让他们差人给临溪宫送来几味治疗外伤的药。” 他对赵希妃虽是没有什么感情,可是这为人夫应该备着的事,还是要如数做的。 “诺!”梁余颔首,将唐天戈的吩咐记在了心里。 一个时辰之前的贤灵宫 宫内是灯火通明,宫外甚至漆黑。 郭太医同赵太医一同走在这归太医院的路上,二人一路无言。 赵太医静默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确认无人之后才缓缓开口:“郭太医。” 他如此唤着,本就苍老的嗓音如今更是沙哑:“你没有什么要对老朽说的么。” 郭太医闻言沉默,良久之后才开口回应:“不知赵太医想让老朽说何事?” “你明明知道的。”赵太医极快便回复道,他叹了口气,紧接着道:“那慕淑妃的胎心分明是不稳的,你为何还要隐瞒陛下?你可知道如若出了意外,陛下定会怪罪在你我二人身上。”“那赵太医为何不在陛下面前揭穿老朽?”郭太医反问道,他抿了抿唇又言之:“如若你告诉了陛下,陛下定会让你竭尽所能的保住皇子。如若我们失败了,陛下还是会加倍怪罪我们的。” 第81章 各怀心事 赵太医听闻此话,不禁的沉默了。 耳畔边又传来了郭太医的补充,他言:“对陛下而言,这慕淑妃始终是与他人不同的啊,当时御花园落水一事时,你我不就见证到了么?” “唉……”赵太医无法反驳,只得叹息道:“那你说,我们能怎么办呢?” 曾经的她失足落水,唐天戈便险些让整个太医院为她殉葬。而如今,她已然不是一个人,她的腹中,还怀着当今圣上的骨肉,如若现在的她出了意外,又不知道要有多少人遭殃了。 “依我看……我们尽力的保住皇子就好。如若实在保不住,那也是皇子的命数了,是你我这些常人无能为力的事啊。” 郭太医说此话时,言语微微的颤抖,而赵太医自是听不出他的心虚的。他只是沉浸在唐天戈那一朝威胁的后怕中,许久都未能言语。 “如若陛下因为淑妃处置我们,亦也是我们该承受的命数么?”赵太医如此的感慨道。 这些本不该他们去领悟。 自那日唐天戈应允了慕瑾的要求之后,他来贤灵宫的频率确是减少了许多。 慕瑾便让素梅从衣珍司寻得了一些上好的布匹,白日无聊之时,便和同若兰若荷一处缝制一些孩童的衣物。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洒进贤灵宫院子的时候,慕瑾恰好缝制好了一件小披肩,她看着那小小的华服,情不自禁的一笑。 为了自己的孩子做这种事,她自然是乐在其中的。 “娘娘。”朱门之外传来了一声呼唤,似是若兰的声音。慕瑾轻抬起头来,便见着了一身翠衣的若兰。 “娘娘,外面来了几个人。”若兰急切的唤着,表情中却饱含着些淡然的笑意。 话音还未落,朱门便被来人所推开。 来人是几个豆蔻之年的女子,他们皆穿着素白花丝锦制作而成的宽长袖衣,衣腰还配着淡色的流苏和绢花。 慕瑾看着这几名女子,不禁的蹙起了眉,这穿着的,分明就是凌国的戏服! “民女参见淑妃娘娘。”她们异口同声道,说话的瞬间,竟还朝着她跪了下来。 “快起来。”慕瑾忙唤着,这几个人显然是不明白这宫中的礼节,朝她一介妃嫔行着的竟是如此大礼。 那几个人闻声抬眸,沉寂了片刻之后便遵循了她的意思,缓缓的站了起来:“淑妃娘娘,皇上招民女进宫,来给娘娘唱黄梅戏。” 竟是因为如此,自己无意之间提及的一次黄梅戏,他倒当真给她找来了这些戏者。 慕瑾抬眸凝视着这几个穿着戏服的姑娘,望见了她们几个人的眸子里的畏惧,想来,她们也是被逼无奈的吧。 慕瑾不禁叹了口气,缓言道:“我不需要听戏的,回去吧。若荷,你去告知陛下,让陛下准了她们出宫。” 本以为这样可以使得她们开心些,却未想到这几名唱家听闻了慕瑾的话面面相窥,神色之中更是饱含着伤怀了。 院内就这样短短的静谧了一刻的时间,慕瑾有些不明所以,刚要开口询问,为首的女子却突然跪了下来。 与她身侧的唱家们见状,也轮番跪坐了下来。为首的女子轻言道:“求淑妃娘娘准许民女留下,民女家里都指望着民女在宫中的这份月俸呢!” 她身侧的几名女子闻声,亦是也随之道:“这戏楼如今善舞的歌姬甚多,愈发的不得唱了,还请淑妃娘娘准许民女们留在宫中吧。” 她们如此说着,慕瑾自是没什么理由拒绝了。她突然想起与唐天戈在茶楼谈心的那一日,自己说想要听黄梅戏,唐天戈差人寻了整个京城,都只寻到了一名会唱黄梅戏的老唱家。 显然,这黄梅戏在南越却是不得喜,也难怪她们几个如此想留下。 既然这样,自己便成全了她们吧。如此想着,慕瑾便轻言开口:“我一个人在这贤灵宫,也确是无趣了些,你们留在这里也好。” 几名唱家闻言皆道谢,慕瑾亦是只得笑笑,看着她们身上着的戏服,轻缓道:“我只是爱听黄梅戏,并不爱看戏曲中那些花哨的东西,今后你们就不必再穿着这戏服了。” 唱家们听闻,皆言之:“是。” 这阳光被那层层叠叠的树干与绿叶过滤,倾洒至了正在表演着戏曲的几名正值邵华的唱家身上。 慕瑾看着这几名女子,心下一片柔软。 他们几个轮番上场,歌出的皆是天籁之音。只有一名唱家一直站在其后,并未上前。 慕瑾心下疑惑着,便缓道:“你怎么不过来?” 那女子闻声,蹑手蹑脚的超前走了一步,轻声道:“回淑妃娘娘,她们唱的这首……我不会。” 黄梅戏本就是有地域差距的,她们虽是唱家,可毕竟年龄尚小。慕瑾自是能理解的,便轻声安慰她道:“没关系,你会什么就唱什么。” 那女子缓缓开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将话咽进了肚子里。她轻迈着步子上前,走至了慕瑾的身侧。 只是她开口的那一刻,慕瑾瞬间便愣住了。 那女子的声音,却始终在慕瑾的耳侧环绕,“六张机,雕花铺锦未离披。兰房别有留春计,炉添小篆,日长一线,相对绣工迟。” 这是黄梅戏中的九张机,唯有凌国国都才传唱着的九张机。 慕瑾回过神来,轻声的打断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她们唱的越曲你未曾听过,却会唱这《九张机》,你!你可是凌国之人?” 她抬眼看着那女孩的眼眸,轻声询问道。 唱家的歌声在她的询问中戛然而止,那女子抿了抿唇,轻声言道:“民女叫丝竹,是南越人,不是凌国人。” 丝竹轻顿了顿,言之解释道:“十几年前,民女的父母都死在了南越与凌国的那场战争里,有一名凌国的战士可怜民女,便将民女带回了凌国国都。”“他将民女送至了凌国国都的皖楼之中学戏,这《九张机》便是民女在那个时候学的。” 第82章 黄梅戏者 此番一语,又是惊得慕瑾说不出话来了。凌都的皖楼,便是当年她与南茗常去的茶楼,那么,这名女子所说的话,便显然是属实的了。 慕瑾轻抿着唇,心下一片苦涩。 那名唤丝竹的女子却并未停歇,紧接着言道:“不过,那皖楼的老板,确是个好人。当我赚够了回南越的银两之时,他便准寻民女离开了。”“只是……”说到此处,丝竹的眉眼间难掩伤怀:“只是,民女到了南越之后却发觉,这南越之人是不听黄梅戏的,民女便无处可去了。还好……皇帝张贴了的皇榜,说要在民间寻这会唱黄梅戏的人,民女才 不至于横死街头。” 故事的原委竟是这样,慕瑾只得轻叹了口气,不得言语。 尽管慕瑾一直都知道,越凌两国的战争让天下生灵涂炭。可是当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再次被这种刺痛感悄然的搅动了。 这是谁之责呢? 慕瑾思虑着,这个豆蔻之年的女子如今无家可归,没得选择才入了这南越宫。说到底,凌国还是要负些许的责任的。 那自己……便将她留在身边好了,也算是对她的补偿。 如此思虑着,慕瑾便轻声的咳了咳,缓道:“那你们便先在贤灵宫的偏殿中住下吧,我一会便差人收拾一下屋子。” 许是心中带着些许的愧疚,慕瑾也未再顾虑那么多了,便冲着身侧边的若荷道:“你和若兰一起,去将那偏殿的侧屋收拾出来。” 若荷闻声便应了下来,匆匆的下去收拾了。 “你们也随她去吧。”慕瑾轻声的冲着这几名唱家说着。 那几名唱家听闻了慕瑾的话,便谢恩随若荷下去了。唯有那位会唱凌国戏的丝竹,半晌都未曾有动作。 慕瑾见她愣在原地,便询问道:“丝竹,你可还有什么事么。”“没什么。”丝竹轻声道,她迈着步子朝慕瑾的身侧渡了两步,缓言之:“民女在凌国国都的时候,还有一首曲子唱的甚好,那曲子名叫《今暮思》,待晚些时候,奴婢把那词曲给娘娘写下来,再同那几位姐 姐一同唱给娘娘。” 不知为何,听闻了丝竹的这话,慕瑾的心中一阵悸动。 兴许只是因为她提及故土的缘故吧,慕瑾如此想着,将那种心悸感压制下来,轻声的回应她道:“好。” 得到了回应,丝竹便也微弯着身子,请言告退了。 这一夜的月光有些许的朦胧感,天空中宛如隔着一层薄雾,月光倾洒在地上,落得了一院的清明。 已是暮春,这屋子里还是有些许的燥热感的。慕瑾将手中的药碗轻轻的晃动,轻声的叹了口气。这一夜是若兰守夜,她向来是怕黑的,所以慕瑾便也准许了她呆在自己的寝殿之中。若兰坐在朱窗的旁侧边,眼眸盯着窗外的月亮。不禁的惊觉道:“娘娘,这明月又从一轮弯勾变成圆盘了,若兰……竟然 在您身边侍奉这么久了,现在想来入这贤灵宫都好似昨日的事。” 她还是不习惯自称奴婢,慕瑾亦是也顺从了她,她本就不计较这些称谓。 却是又是圆月了,慕瑾心道想着。这光阴荏苒,白驹过隙,时间早就在她不经意之间溜走了。 如此想着,慕瑾便轻轻地将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腹部的突兀处愈发的明显起来。 慕瑾能感受的到它一天一天的长大,亦能感觉得到她在自己的腹中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翻滚。这何尝不是生命的涌动呢?每次只要一想到这里,慕瑾的心中就如同万千柔水划过。 朱门外有些许的响动,是素梅的声音:“若兰,娘娘休息了吗?” 若兰忙从朱窗边起身,奔至了寝殿的门前。她请拉开门,便见了门外的素梅,忙道:“素梅姑姑,您有什么事吗?” 素梅轻缓的摇了摇头,侧过了身,让若兰望见了她的身后的女子:“没什么事,只是丝竹师傅说,想见一见娘娘。” 这么晚了,素梅自然是不想带她来的,只是丝竹执意自己前来,定要见慕瑾一面。她亦是害怕出什么祸端,还是决意领着丝竹过来。 这地方不大,夜里又甚是清净,慕瑾自是听得到素梅的话的,便接着她的话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丝竹便轻迈着步子入殿了,素梅亦是放心不下,便也随着她走了进来。 “丝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慕瑾坐于床榻之上,眼望着丝竹缓然。 丝竹却只是抿唇一笑,将手中的一份纸笺朝着慕瑾递了过去:“丝竹说了,晚些时候将《今暮思》写好带过来,淑妃娘娘白日里不是已经应过丝竹了么?” 原来竟是因为这等小事,慕瑾轻叹了口气,虽是不明白为何丝竹如此着急,却还是抬手,欲将其接入手中。 “娘娘且慢。”素梅忙唤道,她快步的走上前,将丝竹手中的纸笺接了过来,回头望向了慕瑾道:“娘娘,您还是谨慎一些为好,这纸笺先给郭太医拿过去看看,奴婢才能安心。”听闻此话,丝竹却是轻笑道:“素梅姑姑,您对丝竹,着实有些太防备了。您忘了吗?丝竹和各位姐姐们入这贤灵宫的时候,太医们都是搜身检查过的,确保了没带进来一分一毫的东西。写这纸笺用的纸和 笔墨,丝竹还是用的贤灵宫的,素梅姑姑怎么连自己宫中的东西都不放心了。” 这说的倒也却是实话,现如今送入这贤灵宫的东西都是严加审查过的,更不要说是人了。丝竹竟然能进了这贤灵宫,自然是什么都没带进来的。 若兰亦是不想见二人如此难堪,便轻言道:“素梅姑姑,丝竹……并无恶意的,若兰今天下午还见她在写这纸笺,想来真的是想将凌国的曲子写出来,好让娘娘开心些。” 若兰如此说着,素梅确是也没什么理由再反驳了。她将那手中攥着的纸笺展开,轻缓的递给了慕瑾。 慕瑾轻缓的接过那纸笺,上面确是一首词,与丝竹所说的无误。 这是一首凌国的诗词,慕瑾虽未曾听说过,却总觉得这诗词的语句之间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兴许,是她所了解的词人所作的诗吧,慕瑾如此想着,便顺口将那诗句念了出来: “待奏鸣笛身入客,我心意穹白云垂,慕卿亦枕灯若灭,觉韵垂眸虚影中。” 明明只有四句,却让慕瑾读的甚是心悸。熟悉……字句之间皆是她所熟悉的文笔。 “丝竹,你可知这《今暮思》,是谁所作?”慕瑾终还是将这个困扰着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丝竹却只是微微抿唇,知乎再抬头看着她,“民女不知,民女只是在皖楼跟嬷嬷们学过这首词的黄梅调,却不知这是谁人所作。”见慕瑾深陷入思绪之中,不知何人所做?丝竹抬眸,又浅然开口道:“娘娘,丝竹来为您唱一曲吧?” 第83章 诗词中人 慕瑾微微的颔首,她虽是不解丝竹为何如此急切,但还是默许了她。 丝竹心下领会了慕瑾默许的神色,便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步履轻盈归至了寝殿中央。悠扬婉转的歌喉在此刻启声,余音绕梁一般的传递至贤灵宫的每一个角落。 “待奏鸣笛身入客,我心意穹白云垂。”她的嗓音如黄鹂鸣叫,如泉水叮咚,听得慕瑾身侧的若兰情不自禁的沉醉。 丝竹唱曲之时,目光不离七尺之外的慕瑾。而慕瑾亦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在她的目光和歌声之中陷入了沉思。 这首词写的似是一个风流倜傥的江湖义士,不食人间烟火般心念着高山与流水。而后,遇见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良人,便与她灯火烛焰,入了洞房。 丝竹的歌声还在婉转的继续着,她眨了眨澄亮的眼睛,漫步着转变为更加柔媚的姿态。 “慕卿亦枕灯若灭,觉韵垂眸虚影中。” 听着听着,慕瑾便微蹙起了柳眉——这首词的前三句写的虽是璧坐玑驰,却都是字面之意,含义浅显。唯有那第四句,让她似懂非懂,并不能理解的透彻妥当。 那一句词打破了首颈颔垫下的荡然基调,将整首词蒙入了一丝异世的色彩。 此时的丝竹已经唱完了全曲,她抬眼看着正在发愣的慕瑾,轻抿着薄唇开口。 “淑妃娘娘,你可喜欢这《今暮思》?” 慕瑾刹时回过神来,便见这邵华的唱家正缓缓朝着自己走来,她只是轻咳了咳,将心中的疑惑如实说出。 “这诗词写的固然是好,只是……我却悟不出这尾联,不知丝竹师傅可曾知晓这尾联的含义?” 话言出来之后,慕瑾却是意识到了如此询问有些不妥。丝竹在凌国学这曲戏时候,不过是跟皖楼的嬷嬷学了这首词的小调,自是不会深入了解这句句的含义了。自己这般问出来,倒是让她尴尬了。 慕瑾轻咳了咳,刚想打破这份沉默,那立于一侧的丝竹却是缓然开口了。她的眼眸低垂,说的甚是平静。 “想必淑妃娘娘已经悟出了这是一首叙事词,那么尾联自是这故事的结尾。” 慕瑾听罢只觉得不明所以,便微蹙的双眉,等着丝竹的后话。“这首词讲的是一位钟爱山水的义士,将自然的云烟念作故乡与归宿。后来,他与一女子相知相恋,决意放弃游行山水的理想,安顿下来过男耕女织的平凡生活。”丝竹到此处,悄然的一顿,在见慕瑾神情 无恙之后方才继续言道:“可是洞房花烛的那一夜,他却发觉眼前的一切皆是云烟与幻境,只剩下了高山与流水。” “这是为何?”慕瑾不禁的问道,她悟出了尾联有异世的色彩,却不曾想到它寓意着那前三联的一切皆是云烟。 丝竹听罢了慕瑾的疑问,平静的解释。“因为在他的心里,归宿始终在山水。或许——那洞房花烛和一生挚爱的女子都是他游历山水中的南柯一梦。又或许,他真的遇到了那个女子,亦是与其真的入了洞房。在他入洞房之时,眼望见的高山和流 水才是幻境。” 如此一语,慕瑾便是全然理解了,她悄然的思虑了片刻,已然理解的明白透彻。 “不管哪个是幻境……这名义士心中念着最重的都是山水罢了。”慕瑾轻声道,不禁的有一些伤怀:“那个女子在他心中,终是不能同高山流水相提并论的,所以只得在洞房之夜沦为了幻觉。” “淑妃娘娘说的正是。”丝竹听闻了慕瑾的话,微微的颔首言之。 慕瑾轻缓的叹了口气,心下着实有些心疼那个词中的韶华之女。 “如此说来,那女子着实是个可怜之人啊。” 短暂的沉寂,丝竹沉默了片刻,方才再次开口—— “淑妃娘娘,民女可不这么认为。那义士一心只念着山水,如若逼着他过那男耕女织的平凡一生,岂不是对他,太过于不公平了。” 此番解释在慕瑾听来,却是不合常理的,她未与丝竹争辩,只是顺着丝竹的话轻言反驳。 “他竟然招惹了那名女子,便应当对她负责。就算心中……实在念着别处,也应当学着放下了。” “淑妃娘娘。”丝竹轻声的打断她,言语中透着一丝无奈。她微顿了顿,紧接着道:“心之所向的,才是归宿。这归宿便是本心。如何决断,不应让他人左右,而应该由他自己抉择。” 丝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甚是轻柔,可是慕瑾却不知为何心下一阵寒颤。 她突然觉得,丝竹说此话时并不是在评价这词中的剑士,而是在劝告自己…… “娘娘?淑妃娘娘?”丝竹将慕瑾轻声唤回神来,见其瞳孔焦距的望向自己。 丝竹冲着慕瑾悄然的一笑,嘴角的弧度甚是娇美:“娘娘,时候不早了,丝竹便先行告退了,也免得素梅姑姑不放心。” 方才回过神来的慕瑾抬眼望去,便见着丝竹已在往门前退步了,便忙欠着身子,轻声唤道:“且慢。” 丝竹的话绝非是字面上的那么简单,慕瑾如是想着,她盯着门前的人,神情也冷峻起来。她究竟是何人,又是为何要来道自己的身边。 慕瑾抿了抿唇,她自然是想问她的,可是基于身侧边的若兰和素梅终是没有开口。 丝竹似是发觉了慕瑾的犹豫,便轻朝着她眨了眨眼。 “淑妃娘娘,《今暮思》不过是一首虚构出来的诗词罢了,娘娘莫太入戏了。有些事反过来思考,反倒会看的更加透彻。” 丝竹顿了顿,紧接着言之。“丝竹自小便凌国的战士被带至凌国国都,尽管皖楼的掌柜与嬷嬷对丝竹甚好,可是丝竹心里始终念着的是故土南越。丝竹心里这般念着,便终是要回到南越来。那名义士也是一样的,您站在丝竹的角度上看这名义士的故事,兴许便不会觉得丝竹错了。” 第84章 故人之诗 接下来便是良久良久的沉默,丝竹颔首止语,这屋子中的若兰和素梅更是面面相窥,皆无话可说。 丝竹如此一言,让慕瑾确实无法反驳了。她轻声的叹了口气,默然的向这两位深夜造访的人吩咐过去。 “丝竹,你先下去吧。素梅姑姑,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是,娘娘您早点休息。”素梅忙应下声,她不看慕瑾反看丝竹,直觉告诉她,丝竹绝对不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 丝竹听闻了慕瑾的吩咐,抿唇一笑后悄然的缓言。 “是,娘娘,民女这便回去。”她走了两步,又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的回头道:“娘娘如若还想听民女唱的曲,便来侧房寻民女吧。” 说罢,丝竹便随着素梅一同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 慕瑾望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这朱门之外,心下情绪的翻滚却并未就此停息。 一直在旁边望着未讲话的若兰微撇着嘴,开口道:“这个丝竹师傅也太不懂规矩了,不就是会唱两首曲子嘛,怎么能让娘娘主动去侧房寻她呢。” 然正在思索着的慕瑾考虑到的却不是这一点,她微蹙着柳眉,思索着丝竹讲的每一句话。 丝竹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好似是有指向的一般。她的言词与语气都未带恶意,可是却又好像是在逼迫着自己做什么抉择一般。 着实是思虑不出答案,慕瑾只得将思绪悄然放下,冲着身侧的若兰吩咐:“若兰,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若兰闻声点了点头,立起身来朝着那烛台的方向渡了几步,便将这寝殿的烛火熄灭了。 如此一来,整个贤灵宫便都笼罩着黑夜之中了。 暗夜的潮气在这贤灵宫的空气中漫漫地浸润,时光如水一般从指尖悄然的溜走。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侧边传来了若兰熟睡着的轻微的呼吸声。 慕瑾轻声的叹了口气,有了这番心事,她自是辗转难眠的。 自打听了丝竹讲的话后,那个义士的故事一闭上眼睛便在她的脑海中重演。看来,不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她的心便是放不下了的,明天确是要去偏房寻丝竹一趟了。 如此想着,慕瑾便轻合上了眼眸。不知是意念的唆使还是心中所向,她又默念起了这首词。 待奏鸣笛身入客,我心意穹白云垂—— 在思虑的瞬间,她的心猛地一跳动,整个人都惊的坐了起来。慕瑾的薄唇微张了张,完全不敢去回想自己刚刚想到的事。 这首词,竟是一首藏头词。 将它每句话的第一个字拼凑在一起,方可凑成一句完整的话,虽是简洁,却足以让她面满惊愕。 那拼凑出的话,分明就是:待我,慕珏。 眼眸之中霎时有水汽涌现,慕瑾慌忙的用纤细的指捂在了唇边,生怕自己因为情绪激动发出的些许声响吵醒朱门旁睡着的若兰。 这首词竟是自己的哥哥所作,难怪她会觉得字里行间都是这般的熟悉。滚烫的泪珠从眼眶中一滴一滴的滴落下来,慕瑾的嘴角却是由衷的掀起了一抹笑容。 她的哥哥……给她传来了诗笺,虽然只是待我这两个字,可是却足以让她整个心房为之颤抖。 这便够了,慕瑾心道想着,只有这两个字也够了。她知道了哥哥还在念着自己,还在倾尽所能的待着接自己归凌国的那一天,仅此便足以了。 不过豆蔻之年的丝竹,竟是他派遣在自己身边的细作么。慕瑾轻声的叹了口气,知晓了丝竹是身份,她心中的困惑便迎刃而解了。 脑海中又回荡起了丝竹对自己言说的话——她说:有些事情反过来思考,反倒会看的更加透彻。 慕瑾眯起眼睛仔细思索着这一句话,却在有了头绪的一瞬间百感交集。 原来,丝竹的话意在诗词的词牌名,哥哥慕珏所作的这首《今暮思》,反过来便是思慕瑾。这便是慕珏让丝竹传达来的话……慕瑾的嘴角噙着笑,轻轻的躺下微合上了眼眸。 心之所向的,才是归宿。而这归宿便是本心,如何决断应该由自己去抉择。 丝竹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慕瑾不禁的想着,突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似的,紧蹙起了柳眉。 她是疑心自己已经心向南越国了吗?慕瑾心下疑惑着,忆起了丝竹方才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似乎也只有这个答案可以将其说通了。 这是丝竹的意思,还是连同哥哥慕珏也一并这样想。慕瑾不得而知,但是她已然暗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找丝竹问清楚。 皎洁的月光透过朱门倾洒进这贤灵宫的大殿里,此时的夜深静,南越宫中众人已寐。 唯有慕瑾,是无论如何也难入眠的了。 贤灵宫侧房 这贤灵宫的侧房不比正殿,有了正殿在正前处的遮挡,这侧房的深夜,着实是黯然无光的。丝竹从床榻之上轻缓的爬起来,并未惊扰到身侧边熟睡着的几名黄梅调的唱家。她轻声的叹了口气,心中念着还好自己是与这几名唱家同屋,如若是跟那名甚为谨慎的素梅姑姑同处,恐是要误了她的大事 。 一想到此处,丝竹便不禁的蹙起了眉。今日她为慕瑾唱词的时候,素梅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她担忧素梅发觉什么破绽,便未将要讲的话点名。 不知……自己藏在明语之下的暗话,公主她有没有听懂。 前些时日,慕瑾封妃的事传至了凌国,凌王大喜,送了三千珠宝作为贺礼送至了南越。不出数日,南越的天子唐天戈便将五万金银的回礼赠回了凌国。 此番一举,使得凌国的朝堂之上风起云涌。 这无不在说明……慕瑾公主已经心向于南越,将南越视为归宿了。 晋王慕珏因为此事心中挂念,晋王府的王妃林乐菱亦是放心不下晋王的状态,便将自己派遣至了此处,不为获取什么南越的情报,只是想过问一下——慕瑾公主是否还念着故土。 第85章 至此缘由 她在南越的国度呆了甚久,正当她踌躇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见着了南越天子唐天戈下旨张贴的光招黄梅调唱家的皇榜。从那之后,她便化名为了丝竹,以黄梅调唱家的身份入了这南越国。 后来的事情,便是人人知晓了。 丝竹的唇角缓然勾起了一抹苦笑,她本以为慕瑾宫中在这南越封了妃,定是风光无限。却未曾想到,此番一见慕瑾公主却已是身怀六甲。 白日里,她打量了慕瑾凸起的腹部,大概已是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而南越天子加封她的时候,不过是两月之前。 显然……慕瑾公主腹中的孩子才是南越天子加封慕瑾公主的理由。 丝竹如是想着,可是她却亦不敢确认,慕瑾会不会因为这个孩子而留在南越。 思虑之间,丝竹已经蹑手蹑脚的打开了侧房的朱门,侧方之外毫无烛火,是一片的漆黑。 啁啾啁啾——一声清脆的鸟鸣,这恰逢暮春,正是鸟归的时节。 丝竹轻轻的抬起了手臂,便有一只白鸟蒲扇着翅膀朝她飞了过来,雏鸟用嫩红的脚爪站在她纤细的手腕处,却是突然安静了下来,不再叽叫。 丝竹小心翼翼的望向了周围,确认无人之后才缓缓的将唇靠近了鸟儿之边。啁啾啁啾,说的正是鸟语。 她收了手,那鸟便乖巧的蒲扇着翅膀离开了。 丝竹凝视着那白鸟,直至它的身影消失在天际尽头才缓然的归入了偏房屋中。 夜甚静,她亦是未眠。 凌国晋王府 清晨和熙的日光穿梭于这晋王府微隙的气息之中,慕珏近日领着兵马入了玄关,这偌大的晋王府便只剩下林乐菱一个主子了。 今日毫无困意,林乐菱便起了个大早整理着这晋王府中的家用之物。 曾经在林将军府中下人甚多,她自是不曾做过这些的。嫁入了这晋王府,慕珏亦是不准许她操劳这些,只是她自己做这些事的时候乐在其中,便在不再有人阻拦了。 “王妃,您不用做这些的,交给下人便好。”采月跟在她的身后,轻声道着。 采月本以为林家不过邵华的幺女该是张扬跋扈,她劝慕珏迎娶林家的小姐亦只是希望能在朝政之事上帮助到慕珏。却未曾想到,娇生惯养的林乐菱能在慕珏不在的时候,将这晋王府打理得整整有序。 果然……他二人才是天作之合吧。采月如此想着。 “这春天快要结束了啊。”林乐菱看着院子里几欲凋零的桂花,轻声念道:“竟如此之快,我嫁入晋王府都这么久了。” 采月闻言,只是轻笑道:“王妃莫再嫌这时间快了,一载两载又算何?夫人同晋王殿下还要共度几十年的光景呢。” 此话却是将林乐菱逗笑了,来了这晋王府之后她多少有了些顾虑,从不将原态展现。唯有笑起来的时候,才是富家的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采月,待到晚些时候,你和我一起将这已经凋谢的桂花剪去吧。”林乐菱轻声言之,这已然凋谢的花确是看的她心下伤怀。 采月却是不解般的问道:“夫人,这花到时候自己便会凋落的,到时候她自然的落在这泥土上,倒是这桂树尚好的肥料。” 林乐菱却是微蹙着眉毛摇了摇头,回眸望着身后的采月,眉眼之间尽是温柔。 “晋王殿下也快要回来了,我想他回来的时候,这府中是花开鸟鸣,而不是这样一副残花的样子。” 落红不是无情物的道理,她何尝不懂呢?只不过她的心中处处念着慕珏,每一个想法与决定都是同慕珏有关的罢了。 听罢了林乐菱的话,采月便心下了然了,她垂着眸继续听着林乐菱为讲完的话。 “殿下归来之时,这茉莉花和紫薇花应是恰逢花期,待你我将这凋残了的桂花剪去之后,便去花市买些茉莉与紫薇吧。紫薇花含羞美艳,茉莉却含带满室熏香,殿下定会喜欢的。” 采月闻声点了点头,刚要回应,便听闻府门的褐门前有些许的动静。有侍卫慌忙的推门而入,见了院中的林乐菱快速禀报道:“王妃,南越宫中传来消息了。” 此番一眼,林乐菱与采月二人的神情皆有变化。 林乐菱立马将方才的情绪隐下来,语言冷峻道:“将信者请入殿内来。” 语毕之后,她便领着采月一同归了王府的大殿内。那信者也未让她们等候太久,随后便至了大殿。 林乐菱人来之后,慌忙的起身询问:“可是珠儿来了消息?” 林将军早年于朝堂之上得罪过位高权重之人,为了避免他出征之时有暴徒伤及他的家人。便训练了一些人贴身保护着他的夫人与儿女。 这珠儿便是林将军从小训练,派在林乐菱的身边保护她的人。在林乐菱成长的这些年中,一直形影不离的陪伴在她的身边,她自然是拿珠儿当做同胞姐妹的。 如若不是她实在担忧着慕珏……怎么会让珠儿孤身一人前去南越。 那信者只是轻声的安慰着林乐菱,缓言之:“王妃,莫要着急。” 他深吸了口气,似是在组织着自己的语言,思虑了片刻之后才缓言开口。 “王妃,珠儿姑娘已经至了南越王宫,以一名南越国民间唱家的身份。珠儿姑娘用白鸟传信,让王妃放心,不要担忧她,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的。” 林乐菱缓缓的松了口气,紧接着询问道:“珠儿可曾见过阿瑾公主了?她……怎么样。” 是否真的如百官们所说的那样,慕瑾已经心向南越。如若真的是如此,她该怎么同慕珏讲起。 信者听闻此言,亦是轻叹了口气,踌躇了半天亦是未讲出分毫话语。 “公主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采月看的实在心中焦急,便开口追问道。 信者轻缓的摇了摇头,一字一句的言之:“暂且还不知道公主的意愿,珠儿姑娘只是说……”短短一言,殿内的两人却是着实说不出话来了。 第86章 已有身孕 “珠儿姑娘只是说……公主她已有四个月的身孕了。”信者咬了咬牙,终是将此话如实的讲了出来。 林乐菱刹时便呆愣住了,竟忘记了要要怎样去思考。她身侧的采月更是难以接受般的身体一抖,险些跌倒。 似是在消化这个事实,她二人一时间都没有回话。 信者打量着眼前的两人,轻声的叹了口气,这件事确实不是能让人一时间能接受的了的。 别说是她们两名女子了,就是晋王殿下恐怕也难以接受吧。 “晋王妃,你看这……”踌躇了片刻之后,信者轻声的开口询问道。 林乐菱冲着他摆了摆手,给予他的回应亦只是一声叹息。 采月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便是如何也收不住情绪了,每说一句话语气皆是颤抖。 “这定不是公主所愿的。”采月咬着唇坚定的道,语毕还是压不下心中的颤栗感,便轻唤着身侧的林乐菱道:“王妃……你看这如何是好。” 这该如何是好呢?林乐菱只得叹息。连慕瑾公主的贴身侍女采月都动摇了,她又怎能去估量慕瑾心中所想。 “你先下去吧。”林乐菱冲着那信者轻言道,她一时确是没有办法做出回应,只得先将这名信者吩咐下去。 那信者遵循了林乐菱的意思,便转身下去了。在他出王府大殿的前一刻,身后又传来了林乐菱的唤声。 “信者且慢。”林乐菱忙起身追了上去,在距离信者三尺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她顿了顿,缓言开口道:“告诉珠儿,让她照顾好公主。” “还有……这件事情,就莫要在晋王殿下面前提起了。”林乐菱踌躇了片刻,终是将此话讲了出来。 信者的心下一颤,抬起眸来对上了眼前人的眼睛,瞬间便明白了林乐菱的用意。 “是,末将明白了。” 看着那信者逐渐消失的身影,林乐菱只是微微的叹了口气,缓缓的朝着寝殿中归去了。采月微蹙着双眉,紧跟着林乐菱的步子。 “王妃。”采月踌躇了片刻,四下张望了一番之后,终是将此言问了出口:“王妃为何不许信者告诉晋王殿下……公主有孕的事。” 林乐菱只是用手轻轻的抚上额头,语气轻的如同银针落地。 “告诉他了又如何,不告诉他又如何。晋王殿下终究是要去南越寻她的……这件事,他亦是迟早会知道。” 林乐菱知道,慕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慕瑾接回凌国,那么在应证慕瑾心中所想之前,她又何必去断慕珏的念想。 事到如今,最为重要的是她与慕珏的计划。 “现在有珠儿在阿瑾公主的身侧照料着她,我们也能稍安心一些,如若之后有什么变故,珠儿亦是能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若是有朝一日……阿瑾公主真的为了孩子心向了南越,我们便也莫要再阻拦。” 就算慕瑾最后的抉择是留守于南越,林乐菱也希望,她能亲口的将这个选择告诉慕珏。 这样也算是断了慕珏的念想吧,林乐菱如此想着。 采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林乐菱的具体用意她自是不知的,只是她亦是明白,此时将慕瑾有孕的消息告诉慕珏,必然会扰乱慕珏的心,那么他们的计划也会为之变动。 如此想着,采月便也默许了林乐菱的想法,她点了点头,朝着林乐菱的方向渡步向前:“采月明白了,采月现在便去拿剪刀,将这晋王府凋残的花枝剪去。” 林乐菱望着采月的身影,微微的叹了口气。 她虽是未曾见过慕瑾的,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有种由衷的预感。她总觉得,慕瑾不会心向南越,此时的她应该在那个异国他乡盼着归回故里。 所以,林乐菱才不希望慕珏因为她受孕的消息受到影响。 希望……一切都如自己所愿吧。 凌国荆锦州 已经年近花甲的杨忠望着眼前的慕珏,目不离神却是看的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慕瑾微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道:“慕珏无能,在这个时候,只得来拜见舅舅了。” 杨忠本是先皇后杨氏的亲生弟弟,是凌王慕言身侧边无双的国士,亦是曾为凌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 只是……早年间,杨皇后病逝。华氏一族刹时鼎立,凌王寻了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便将他派遣至此处了。 这一派遣,便是整整十七载。 杨忠亦是想着,不然这一生便这样过了吧。家妹已死,杨氏一族也就这样没落,他在这里的十余年唯一盼望的便是死后可以马革裹尸至凌都,魂归故里,葬于祖辈身边。 本以为孤寡一生的他当然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自己的血肉之亲。而这个人,便是当今的晋王慕珏。 “舅舅,慕珏想请您……务必帮我这个忙。”慕珏轻声道,瞳眸之中却是与生俱来的坚毅。 “珏儿啊,您太见外了。”杨忠缓缓的叹了口气,紧接着道:“你不只是晋王殿下,还是老身在这世上仅有的血肉之亲。您需要老夫做什么,老夫一定会马首是瞻的。” 虽然常年在这荆锦州,朝堂之上发生的事情也并非是毫无所闻。 更何况……四公主为换回太子成为南越降俘的事情,这天下之人谁人不知。 杨忠知道慕珏如今在朝中的角色是什么,亦是知晓他拜托自己做的事绝非易事。可是此刻的他却是从未想过拒绝的,这是为了自己,亦是为了死去的妹妹,以及已经没落的杨家。“珏儿希望舅舅,能同珏儿回凌都。”慕珏轻声道,他微顿了顿之后,缓而言之:“珏儿已知晓,太子在宫中私藏兵马。至于其剑指的是父皇还是珏儿,珏儿还未知晓。只是我与太子这一战,确是即将要到来 了。珏儿现在还年少,并不能完全看清其中的形势,希望舅舅能够来珏儿的身边,为珏儿指点一二。”语毕,慕珏垂眸,悄然的打量着杨忠的神色。 第87章 归否归否 “待到……大事成了之后,珏儿定会为舅舅平反,与舅舅一同光复杨氏一族。” 见杨忠的表情无误之后,慕珏方才再度开口。 杨忠明了了慕珏的意愿,却是悄然的叹了口气,微摇着头默言。 “皇上于十余载之前将老夫派遣至了此处,没有圣令,不得归京。如今,你的身边尽是眼睛。老夫若是悄悄跟着你归了国都,免不得便会被人发觉。若是禀报至了皇上那里,恐怕会耽误你的前程啊。” 杨忠曾是凌王慕言身侧的国士,他看事全面,亦是十分谨慎的,所以纵使心中已有了帮助慕珏的念头,他亦是不敢贸然的同慕珏一同归去的。 “舅舅不用担心这个。”慕瑾轻声的开口,他自然不会贸然的违背凌王慕言的旨意,既然决意来找了舅舅杨忠,他便是已然安排好了一切。“我已呈上了奏,恳请父皇赦免十几名发配至边方的罪臣,准许他们归至京都,戴罪立功。父皇亦是已经准许了,而舅舅的名字也在提名之中。我提议赦免的罪臣,皆是功大于过的精英,只不过父皇当时在 气头之上,才会判的远离故土。如今我的提议,亦是父皇的本意。” 杨忠听闻了此话,不禁的点了点头,慕珏果然是厚积薄发,他亦是没有看错人:“那些罪臣回了京都之后,定会去晋王府邸拜访你。到时候——” 杨忠顿了顿,一字一句的言之:“一并收入囊中,论为己用。” 莫诀听闻之后,忙将双手握至在胸前,冲着杨忠行了长辈的礼节。 “珏儿谢过舅舅指点。” 杨忠对如今的慕珏甚是满意,亦是未再推脱,直接言之道。 “待陛下的旨意传至这荆锦州,老夫便启程归京。”望着眼前慕珏坚毅的面容,杨忠问心的一笑。 他原本以为,一辈子都要这样苟延残喘。最后悔的事便是处心积虑的帮助凌王慕言登上皇位,最后却害了自己的妹妹,害了整个杨家。 还好……上天给了他一次补救的机会。 杨忠眼望着眼前的慕珏,心中已然下了决心。这一次,他要费劲毕生所能,不惜一切代价的帮助慕珏。 南越贤灵宫 与丝竹设想的无误,这一晨日光刚出之时,慕瑾便来这侧方寻她了。 此时侧房之中住着的另外几名唱家才刚刚醒来,见了慕瑾的到来皆是镇静。有其中一名以为是自己睡误了时辰,忙爬起来冲着慕瑾请罪。 “淑妃娘娘……民女知错,还请淑妃娘娘责罚。”纤细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求饶的意味。 慕瑾只是轻叹了口气,并未理会,视线直视着已经换好衣物洗漱好的丝竹。 丝竹抿了抿唇,轻声询问道:“淑妃娘娘,可是想听黄梅调了?” 来寻丝竹的具体缘由,自是不能在其他人面前提及的,慕瑾思虑了片刻,只是缓言应声。 “正是,我在这贤灵宫着实无聊,便想听听这黄梅调解闷。” “淑妃娘娘,几名姐姐昨夜里睡的甚晚,现还未清醒过来,便让民女丝竹先为您歌两曲吧。”丝竹心下理会了慕瑾的意思,便紧接着她的话继续。 慕瑾亦是点了点头,便在若荷的搀扶之下出了这贤灵宫的侧房。 若荷一路无言,心中却是已有所想。她的心思从来都不像若兰那般单纯,自然是可以敏锐的发觉慕瑾这两日的异处的。 只是这异样究竟在何,她还未观察明了。 慕瑾将丝竹领到了贤灵宫的大院里,她落座于一旁的石凳上,丝竹便立于她的身前,看向她的目光炯炯。 慕瑾心下领会了她的意思,便冲着身侧的若荷道:“若荷,你去一趟衣珍司,再帮我要两块纤布来吧。” “诺……” 没曾想到慕瑾会这般直白的支开她,若荷有些惊愕,但亦是不敢违抗她的吩咐,便微微欠身,渡步出了这贤灵宫。 如此一来,偌大的院子里便只剩下来丝竹和慕瑾两个人。 慕瑾深吸了一口气,终是决意先行询问。 “你可是来自于凌国?”慕瑾思虑了片刻之后,还是委婉的开口道。 丝竹望着她,轻微的点下了头。看来,慕瑾已然是悟出了那首诗的含义,不需要她再大费周章的解释了。 “可是……我哥哥让你来寻我的。”慕瑾轻声的询问着,语气之中满是期待。 丝竹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慕瑾刹时便呆愣住了,而那名唤丝竹的女子却是缓缓的开口。 “是乐菱小姐让我来寻你的。”丝竹轻声的解释着,目光不离身前的慕瑾。 乐菱小姐?慕瑾微微的蹙起柳眉,这个名字她确是闻所未闻。 “乐菱小姐是林将军的女儿,亦是是晋王府的王妃。”丝竹知晓慕瑾还不认识乐菱,便缓缓的告知于她此人的身份。 晋王府的王妃……慕瑾不由的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来。这晋王府的王妃,便是自己哥哥的夫人。 哥哥在何时已经娶妻了?慕瑾微微的苦笑,也是,自己离开了这么久,已是错过了太多太多。 丝竹自是看见了慕瑾眉眼中的痛楚,便微微的朝她靠过去,轻抚着她的肩膀。 “虽然是乐菱小姐让我来寻你,可是这首《今暮思》,确是你哥哥写的。晋王殿下笔下的这首诗,并未在针对于谁,昨日丝竹随口讲的那些道理,不过是为了让公主您看清丝竹的身份,还请公主恕罪。” 丝竹轻声的安慰着慕瑾,语气甚是轻柔。 慕瑾听罢之后,亦是深呼了口气。罢了,她的哥哥既然已经明媒正娶了丝竹口中的乐菱小姐,那么她当然会尊重哥哥的想法,乐菱……便是她慕瑾认定了的嫂嫂。 “那……你是何人?”慕瑾能感觉到,丝竹的身份非比常人,于是便轻声开口询问着。 丝竹却是问心的一笑道,言辞款款:“我昨日与公主说的身世,并非是信口开河。”此番一言,竟的慕瑾刹时便呆愣住了。 第88章 两难抉择 “丝竹的父母,确实是南越人士。她们皆死于十余年前,南越与凌国的那一战。丝竹也确实是被一名凌国的将领带回至凌国国都的,而那位将领便是林将军。”丝竹缓缓的讲着这陈年旧事,她说的甚是平静 ,慕瑾亦是听的入神。  “皖楼什么的,确是丝竹为了隐瞒身份而编造的。林将军和林夫人待我如己出,自是不会送我去皖楼学戏的。林将军早年征战,唯恐有奸人趁他不在之时,伤害夫人公主和小姐。为了保护她们,林将军 训练了数人来暗中保护。”  “而我,便也是其中的一员。”说到此处,丝竹却是犹然的一笑,轻顿片刻之后方才对慕瑾解释道:“我自小便在乐菱小姐的身边守着她,此番亦是听了她的吩咐,才假借唱家之名,来这南越宫中来寻公 主。” 竟是如此,慕瑾轻缓的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未曾谋过面的嫂嫂竟对自己如此的上心。也难过……若不是真等贤淑德惠的女子,又怎能入的了哥哥的眼。 只是,倒着实委屈眼前这个女子了,跋山涉水来到千里之外的南越来寻自己。 “丝竹,真是委屈你了。”慕瑾忙冲着丝竹言之,半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询问道:“丝竹,是你的名字吗?” 站在一旁的丝竹只是轻缓的摇了摇头,罢后又抿唇一笑。 “公主,你唤我竹儿便好。”名讳什么的,她其实着实是不在意的,珠儿本就是林乐菱给她拟起的名字,只是被唤作珠儿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罢了。 慕瑾闻言,亦是点了点头,询问出了她心下一直想问的话:“我哥哥他,近来可好?” 慕珏是她唯一的亲人,亦是她在这南越国唯一的挂念。她着实是怕皇后华氏不守承诺,加害于她哥哥的。  “公主放心,晋王殿下自是好的。乐……王妃她对殿下是一片的真心,与林家共同齐力辅佐着殿下。现如今,皇上已经将这禁军一半的军权都交于晋王殿下了。”丝竹轻声的告知着慕瑾,这两年来在凌宫 发生的事。 慕瑾听罢,心中却是风起云涌。兵权确是一件大事,父皇既然将禁军的军权交于了哥哥,便说明哥哥在父皇的心中,已占了足够的分量。 她的哥哥果然没让她失望,慕瑾如是的想着。  “我早便说过,太子与哥哥谁是真龙天子,父皇看不清,老天看的清。还好……如今父皇已经擦亮了双眼。”慕瑾并未在心中原谅凌王,在这南越宫中受的苦一夕不灭,她便一朝都不能忘怀自己父皇的绝 情。 可是恨归恨,她还是希望父皇能够擦亮双眼,看清华氏与太子的真面目的。以免得,自己的哥哥沦入与他们的斗争之中。 然而慕瑾不知道的是,与太子的这一斗,慕珏已势在必行。 为的不是皇位,而是她慕瑾。 “公主,乐菱小姐让我前来,除了照料您之外,还有一件事。”丝竹顿了顿,终还是朝着慕瑾问出了口。 “您的心中……是否还想归回凌国。”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啊,她没有一刻不想回到心念着的故土。慕瑾微微的蹙起柳眉,不明白丝竹此话的含义。 “当然。”她轻言回话。 “那么……您腹中的孩子呢?”得到了慕瑾的回答,丝竹紧接着追问道:“昨日夜里,您曾对丝竹讲过,要那名词中的义士负起责任,为了妻子而放弃山水,那么您呢?” 她……可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放弃故国? 慕瑾自是从未顾虑过这个问题,她只是想着如若注定要在这南越宫中渡过终老,那么这个孩子便会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却未曾想——如若她可以归回故里,那么这个孩子该当如何。 此时,确实是她思虑不周。慕瑾如此想着,便淡然的开口:“我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的。” 哪怕这个孩子的存在只是一个意外,并非是自己所愿的,慕瑾亦是会坚定的守护着他,决不放弃。 丝竹听闻,只是轻声的叹息,良久之后才缓而言之。 “公主,晋王殿下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公主带回凌国。”她微停顿了片刻,又再度开口。 “如若晋王殿下得知,公主已心向南越,那么朝野上的计划便会功亏一篑。但是——丝竹绝不会逼着公主做任何的决定,公主自己考虑吧。” 这当真是没有办法两全的么?慕瑾心下着实不明。 她绝对不会放弃自己孩子的性命,亦不会因为怀了唐天戈的骨肉,便放弃自己的故土。 慕瑾寻思着,丝竹可能会错了意,便欲开口解释着,贤灵宫的朱门却在此刻有了些许的响动—— 隔墙有耳。 慕瑾如此想着,便将心下打算说的话咽了下来。 那朱门果然在几声响动之后,被缓缓大推开了。进来的人是计宁和若荷,他们二人合力捧着一副绢画,很是艰难的步入了院中。 慕瑾微微的蹙着柳眉,轻声询问道:“你们两个,这是在作何?若荷,你怎么出去了那么久。” 若荷的脸上突然划过一丝异样,她踌躇了片刻,刚欲开口之时,却被身侧旁的计宁抢先。 “娘娘,这是陛下差若荷带回来的,说是要送给娘娘您。”计宁只当以为若荷抱着这画卷饱了一路累的说不出话来了,便缓缓的开口代替她解释着。 唐天戈送给她的?慕瑾有些呆愣的冲着他二人摆了摆手,示意着其将这画卷展开。 自打她有孕以来,唐天戈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她,可到底都是一些安胎的补品或者是妃嫔的宫衣。 怎么这几天不见,她都将那人忘到了脑后,那人却又差若荷将如此的浩然大物赠予了她。 “计宁,将它展开吧。”慕瑾如此言之,她却是不知道唐天戈的用意的。  计宁闻言轻轻的点头应允,便将那捆绑着画卷的绳扣干净利落的拆开了。 第89章 赠予画卷 偌大的画卷随着计宁手上的动作而缓缓的下滑展开。在那画卷展开的瞬间,慕瑾不由的心下一惊—— 这暮春的日光带着让人微微躁然的暖意,慕瑾抬眸看着那幅画,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一幅美人画,画上的美人身着着靓丽的舞衣于金碧辉煌的殿宇之上婀娜,她的表情甚是清冷,给人了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 而她的神情和五官,又是那样的生动。计宁和若荷都能轻易的看出,这画上的人正是慕瑾。 这是中秋大宴上,为唐天戈歌舞的慕瑾。 慕瑾微蹙起了柳眉,心下不解。那中秋大宴分明是她与唐天戈二人甚是不愉快的回忆,为何唐天戈却要将此图赐予她? “娘娘,陛下果然是怜惜娘娘的,竟把娘娘画的如此之美。”从偏房之中走出的若兰轻轻的揉弄着眼睛,看见了此画卷之后不由的感慨。 这竟是唐天戈画的?慕瑾不禁的心下疑惑,雄姿才略的唐天戈善箫鼓便足以让她镇静,她从未曾想到,这人竟还会墨笔书画。 计宁也是在若兰说罢之后方才看见那画卷上的落款,于是便悄然的读出了口:“《淑妃仙舞图》……” 那题字的后方,有这书画所坐的年月,再下面便是一块小小的画印了,计宁却是认得这画印的,是唐天戈所做无误。 “娘娘,若兰说的不错,这真的是陛下所画。”计宁轻声朝着慕瑾禀报道,语气中竟是欣喜:“看来陛下就算是不来这贤灵宫,心里还是念着娘娘的啊。” 听闻了计宁的话,慕瑾却是不由的蹙了蹙眉,这在她的眼里,可并非好事。 她忆起了方才丝竹与她交谈的话,着实是陷入了思绪之中。她能感觉到唐天戈的变化,却是不敢确认,自己在唐天戈的心中占有多少分量。 如若真的有朝一日,她有幸可以离开这南越王宫,唐天戈会允许她离开吗? 想至了此处,慕瑾不禁的抬起了双眼,下意识的望向了身侧边的丝竹。 出乎意料的对上了丝竹的双眼,丝竹朝着她微微的笑一下,神情却是不明。慕瑾想张口解释些什么,可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娘娘,这画如此好看,又是陛下的亲笔,你看看挂在何处为好。”若兰打量了这画卷片刻,带着笑意询问着身前的慕瑾。 而慕瑾却只是轻声的叹息,冲着身前的若荷吩咐道:“将这画收起来吧。” 唐天戈为了讨她开心,特作了此画赠与她,却不知此画让她忆起了两人之间二人之间不太逾越的往事,反而让慕瑾更加难以对他打开心房了。 听闻了此言,计宁心中虽是诧异,可亦是可以理解慕瑾心中所想的,便听了慕瑾的吩咐,小心翼翼的将画卷卷了起来。 计宁将那卷好的画卷递给了身侧的若荷,寻思着让她将此画捎于偏房。可是他将手伸了半天,都未见若荷的接应。 “若荷,若荷?”计宁轻轻的触碰着身侧旁的若荷,唤念着她的名讳。见身侧的若荷回过神来之后,有些抱怨般的念叨道:“发什么愣呢,娘娘让你将这画卷收起来。” 慕瑾自是发觉到了若荷的异常,便轻声的询问她道:“若荷,可是有什么事吗?” “回娘娘。”若荷此番确是有些呆愣了,不似平常一般的机警,她微微的欠着身子,冲着慕瑾回应道:“奴婢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这天虽已经临近初夏,但是气温却是变化不定,仍是容易染上顽疾的。 慕瑾听闻了若荷的话,缓缓的点了点头,轻声的安慰道:“那你便赶快下去休息吧,实在不适的话就告诉我,我再让素梅姑姑去取几方药引来。” 若荷轻微的咬了一下嘴唇,细声应道:“谢过娘娘。”言毕便欠身请安,将手中的画卷一并搂入了怀中,小心翼翼的捧至下去了。 慕瑾看着若荷匆匆的背影,虽是心下疑惑,可却未再追问些什么。 倒是一旁的若兰见此状之后,轻声的叹了口气。若兰一向是心无城府,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自是很少有这番伤怀的情绪的。 慕瑾看着若兰叹息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便开口询问道:“若兰,这是怎么了?” 若兰只是轻缓的摇了摇头,脸上伤怀的神情却是分毫不减。 “你呀,最不会骗人了。”慕瑾轻声道,语气中尽是温柔,她轻唤着身侧的若兰,以示安慰道:“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了,不用藏在心里的。” 慕瑾的话对她起了些许的作用,若兰抬眼望了望身侧的人,亦是着实觉得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便轻声解释道:“娘娘,若荷姐姐她,可能是想娘亲了。” 若兰轻轻的摆弄着衣襟上的束腰绳,小心翼翼的道:“这几天,姐姐如果疏忽做了什么事情的话,还请娘娘莫要怪她。” 在这深宫之中,家人亲信亦是难见的,这一点慕瑾心下着实是理解,只是……若荷向来都很机灵,不会被情绪左右神志的,怎么会变得像今日这么反常。 若兰似是明白了慕瑾心中所想,便淡然的开口解释道:“娘娘,再过五日便是娘亲和父亲大人的忌辰了,姐姐可能是放心不下吧,也不知道那茶楼的掌柜会不会替我们去看过父母。” 如此一语,慕瑾的心下便是了然了。她二人只身宫中,而父母的陵墓皆于朝外,想要尽一尽子女的礼数,去探望已故的父母自是不可能的。 所以,思虑周全的若荷才会在入宫之前便安排好人代替她二人去给父母烧一些纸钱,也难过今日的若荷会是这般思绪飘忽不在状态。 慕瑾心下是着实心疼这两个豆蔻之年的女子的,她亦是没有什么办法送她二人出宫,只能竭尽所能帮助她们。  一个念头在脑海之中悄然的闪过,慕瑾思虑了片刻,终是决意将想法言说出口。 第90章 侍女异常 “若兰,你们手中可还有你父母的旧物?”慕瑾轻声的询问道。 若兰虽是不明白慕瑾此话的含义,确是如实的点了点头。 慕瑾轻声的叹了口气,她忆起她禁足的那段时光,碰巧是母后的忌日,是素梅姑姑偷偷的将她带至了巷岗,圆了她一个心愿。 而如今的若兰和若荷,行动自然是不像当初的她一般受其限制的。她只需要去提前告知唐天戈一下,而唐天戈应该是会同意自己的要求的。 慕瑾缓缓的叹了口气,心下有了些对自己的嘲讽。虽是巴不得离开那个人,却在有些时候又必须依靠着他。 对于唐天戈这个人,慕瑾一直都是矛盾着的。  慕瑾抿了抿唇,轻声对着正疑惑不解的若兰解释着:“在凌国……有这样一种习俗,就是说如果你不在死去的亲人的身边,便可以拿她生前的物件当做碑位来祭拜。我没有办法送你们出宫,只能用这个 方法,帮你们圆一个心愿了。” 见慕瑾如此言说,若兰心下震惊了片刻,随即而来的便是喜悦:“真的吗?那真的是谢谢娘娘了。” 可是随之,她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懊恼的接言道:“可是,宫里不允许烧纸钱的啊。只有葬着侍从的巷岗可以烧,可是那个地方皇上是下令禁入的。” 听闻了若兰的顾虑,慕瑾只是轻声的开口回应:“没关系的,我会去询问皇上的,不确保万无一失,我也不放心你们独自前去。” 若兰既听了慕瑾如此言说,也便全然的放下心来了,她微欠着身子,满怀欣喜的开口道:“那若兰就先谢过娘娘了,若兰现在便去告诉若荷姐姐这个消息,若荷姐姐心里就不会难受了。” 言完了此语,若兰便活蹦乱跳的朝着偏房的方向跑去了。 慕瑾眼望着若兰的身影,不禁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话到嘴边却是一阵轻微的叹息。 计宁亦是不自觉的感慨言之:“娘娘,您真是太宠她们两个了。” 曾经经历过一次失去,如今的慕瑾自然是处处为身边人着想,她带着些许的笑意解释道:“她二人不过豆蔻之年,不涉尘世便经历了这么多,任谁看了都会心疼的。” 而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慕瑾轻言感慨道:“她二人入了这深宫,心灵还如此透彻,着实是不易啊。” 她此番言过话之后,一直站在她身旁未言语的丝竹却突然开口:“我看未必。” 身旁的二人被这句话惊的呆愣了片刻,皆抬眼望向她,似是不明她突兀此言的用意。 丝竹也犹然知晓,此时身侧不只有慕瑾一人,应当慎言慎行,便只是尴尬的顺着方才的话说了下去:“若兰她,确是心无杂念。若是娘娘不在她身侧,怕是要吃亏的。” 而若荷……思虑到了这个名字,丝竹不禁的蹙起了双眉。 若荷的城府却是不深,因为方才,她已经将犹豫和分神写在了脸上。 然而,直觉却告诉着丝竹,若荷的异常之处绝非是若兰所说的思念父母那么简单。 丝竹悄然的思虑着,她现如今还未观察透彻的事情,就不同慕瑾公主讲起了。倘若有一天她查清楚了此番事情的缘由,只有若荷没有伤害慕瑾公主的意图,她便也不会拆穿。 贤灵宫偏房 当若兰推门而入的时候,若荷正在摆弄着偏房中的香炉,听闻了门外的动静不由手下一颤,手中的紫苏香便被生生的折断了。 “姐姐。”眼前活蹦乱跳的若兰破门而入,轻声的唤着她。 若荷轻声的松了口气,将那折成两半的香缓缓的放置在了香炉之前。 若兰注意到了她手中的动作,便悄然的将步子静了下来,缓缓的迈步入殿凝视着她正摆弄着香炉的手道:“姐姐,你是要点香吗。” “嗯……是。”若荷心不在焉般的说道,她转念又怕若兰起疑,回过头来解释言之:“姐姐的头有点痛,点一点这香来安神用。”  若兰心下领会一般的点了点头,忙将此话搁置下来,开口便朝着若荷告知着那一好消息:“姐姐,淑妃娘娘告诉若兰说,如若没有办法去到死去的亲人身边,那么便可拿着他们生前的遗物当做灵牌来祭 拜的。姐姐,你不用再担心父亲大人和母亲了。” 听闻了若兰的话,若荷却是慌张的蹙起了眉:“你把家里的事,告诉了淑妃娘娘?”  似是未见过姐姐这般厉然的模样,若兰吓得呆愣住了片刻,忙开口冲着若荷解释道:“没有的!姐姐告诉过若兰,不能将家里的事告诉别人。若兰只是害怕姐姐因为因为父亲和母亲忌日的事情,苛待了 淑妃娘娘,才告诉她这几日是父母的忌辰的。”  听罢若兰的解释之后,若荷才轻缓的叹了口气,似是意识到了刚刚对妹妹的态度太过严厉,便轻声的安慰道:“若兰,对不起,姐姐刚才又凶你了。不要怪姐姐,姐姐也是怕……家里的事被别人知道, 再出什么祸端。” 若兰亦是懂事,领会了若荷的意思便轻点下了头,紧接着方才的话言说道:“姐姐,待到父母忌辰的那一日,我们去巷岗给父母送些纸钱吧,拿着父母留给我们的绢帕便可以。” 若荷却是缓慢的摇了摇头:“若兰,你想的太简单了。巷岗……是皇上设下的禁地,被发现了可是重罪。” 说到了此处,若兰的脸上悄然的浮现起了一抹笑意:“姐姐,淑妃娘娘说了,她会去恳请皇上准许的。” 若荷确是未想到,慕瑾会为了她们二人去摆脱圣上。她呆愣了片刻后,方才缓言回应道:“如此,我们便要好好谢过淑妃娘娘了。” 若荷的这话是对着若兰讲的,然而她的瞳眸却直视着那香炉中被折断的两根香。若兰不明白姐姐的想法,亦是立于旁侧同她一起看着。  良久过罢,若荷将两弯细细的柳眉紧紧的蹙在了一起。 第91章 安胎之香 如果若兰了解药香的话,自是可以一眼辨别出,这若荷即将点燃的香是紫苏香。 它的作用并非是解燥养神的香,而是有孕之人养胎需要用到的。 若兰却只当是姐姐还在思虑着父母忌辰的事,便站在若荷的旁侧陪伴着她,未再去考虑这别的事了。 而若兰身旁的若荷,眼眸虽然直视着这香炉,思绪却已然飘至了别处。 那是两个时辰之前,那个名唤丝竹的唱家似是要同慕瑾讲一些什么事,便让她去衣珍司寻一些绢布。 若荷自是颖慧,知晓那不过是慕瑾支开她的理由。既然慕瑾有意的将她支开,她便也不着急着回贤灵宫,反倒是在这宫中缓然渡步了起来。 无意之间忆起了伤心之处,若兰不由的悄声叹息——这已至初夏,父母的忌辰便要来了。 父亲大人只有母亲一房妻室,而母亲只有她与妹妹若兰两个孩子。往年,都是她与若兰共同去城外的荒郊处祭拜父母的。 然而今朝,她们双双进了宫,若荷便让抚养他们长大的茶楼老掌柜的孩子,代替她们前去。 那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一向是不靠谱的,若荷自然是放心不下的,只思虑着此事,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已经心不在焉的走至了太医院的门前。 若荷自是知道自己一介婢女,来此处着实不妥。刚要离开之时,便见着了那正要从阶梯上走下的男人。 若荷轻眯着眼睛打量着,那人正是时常至贤灵宫为慕瑾医治的郭太医。  “奴婢见过郭太医。”若荷轻弯着身子,轻言道,似是望见了郭太医脸上的诧异,若荷抬起眸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奴婢是贤灵宫淑妃娘娘的侍女,还想请问一下郭太医,照料我家娘娘之时,还需要 注意些什么。” “淑妃娘娘……”郭太医平复了心下情绪的波动,微抿了抿唇道:“晚些时候,老身会同赵太医一同去贤灵宫探望淑妃娘娘的。淑妃娘娘近些时日都胎心平稳,只要按照老身给的方子调理便好了。” 丝竹本就只是想客唠两句化解尴尬,亦是未再往下接话便轻言告退道:“那奴婢便在贤灵宫候着郭太医了。” 她轻转过身,刚渡了两步,却听闻那长者在身后唤道:“且慢。” 若荷不禁的蹙起了眉,这郭太医可是在唤她吗?若荷有些犹豫的回过头来,果然见着郭太医蹑脚向前的身影。 郭太医追上了身前的若荷,轻咳了咳之后缓言之:“前些时候,贵妃娘娘赠予淑淑娘娘的养胎之物,淑妃娘娘可否用了?” 未曾想到郭太医竟问了如此一个问题。当日高贵妃送给慕瑾的东西,慕瑾差那贤灵宫的下人每人都分了些,慕瑾自己自是未曾使用的。 然而,若荷向来都甚是谨慎,她不知道郭太医问此话的用意,确是明了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的,于是便含糊回问道:“贵妃娘娘赠予了我家娘娘甚多安胎之物,不知郭太医说的是哪一样?” 郭太医深深的吸了口气,踌躇了片刻,终还是言道:“不知淑妃娘娘可否用了贵妃娘娘送去的紫苏香。” “紫苏香?”若荷不解这物件,心生疑惑,亦是将此物的名称反问了出来。 “是了,这紫苏香有温经止血、散寒调经、安胎养身之功效。不知淑妃娘娘……”郭太医缓言解释道,语末,又小心翼翼的追问着若荷。 若荷听罢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回应道:“那依郭太医所说,这紫苏香还真是个好东西,此番回去,我便叫我家娘娘燃上。” 郭太医听闻此言刹时一惊,忙应道:“万万不可。” 若荷的这句话,本就是说给郭太医听得,她料到了郭太医会有所反应,却未想到他的反应会这般的激烈。 若荷微微的蹙起柳眉,这高贵妃送来的东西,果然是有问题的。 郭太医意识到了自己所言不慎,忙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紫苏香虽有安胎的好处,却着实是萦热的。淑妃娘娘曾染凉疾半年之久,如若贸然用了这萦热的香,恐怕会与身体相克。” 若荷虽是不了解这些中药的功效的,却已然在郭太医所言的过程中发觉了其破绽。 方才还说温经止血、散寒调经,不正适合慕瑾这样沾染凉疾的人?此番,怎又说萦热了呢? 若荷并未拆穿他所言的话,只是顺着郭太医之言回应道:“哦,那奴婢明白了。我家娘娘凉疾未愈,不适合用此安胎之物。” 郭太医听了若荷言的此话,随之应声道:“正是。” 若荷只是稍稍的点了点头,弯曲着腰身,再度同郭太医行了告退之礼:“奴婢知道了,郭太医的话,奴婢会谨记的。” 言完此语,若荷便告退了。 郭太医的话中,着实处处都是破绽。 讲实话,若荷早便料到了高贵妃眼里容不下慕瑾和慕瑾的孩子,可是亦未想到,竟然连日日为慕瑾诊治的郭太医都与其为伍。 若荷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当如何呢? 如若她现在告知了慕瑾,亦是只能保她一时。以高欣颜的性子和本事,不可能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 思虑着的若荷有些分身,惊未看见身前十尺左右的轿撵。待到她反应过来之时,已不经意的撞上了抬轿的侍卫。 这轿撵并非是妃嫔们普通的轿撵,红窗黄底,分明就是龙轿。 若荷心下一惊,赶忙跪坐了下来道:“奴婢知罪,还是皇上责罚。” 轿撵之内的唐天戈轻轻的撩起轿帘,微微的蹙起了双眉。眼前的这个侍女,他自是认得的,是慕瑾身边的贴身侍女。 自打那日约定好了之后,唐天戈便未再去过贤灵宫探望慕瑾了。 他日日留宿于养心殿,亦是未再去其余妃嫔的寝宫。心下寂寞时想去贤灵宫寻慕瑾,却总是想起他给慕瑾的那个承诺。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几经思虑之后,唐天戈将这个想法作罢了。 第92章 暗中调查 于是这一日一日的过去,唐天戈便真的没有去贤灵宫寻慕瑾。 这入夜之时,独身于养心殿确是十分无聊的,虽是不得见面,他心中却是念着慕瑾,于是便挥笔丹青,画出了慕瑾中秋大宴上那一袭红妆的模样。 他对于自己笔下的慕瑾颇为满意,便将此画题了字,落了印,心下寻思着将其赠与慕瑾。也算是借此缘由,去探望她一面。 而让唐天戈未曾料到的是,他还未至贤灵宫,便在这必经之路上碰见了慕瑾的贴身侍女。 “免礼。”唐天戈看着眼前跪坐在地上的若荷,轻声询问道:“淑妃可在贤灵宫?” 若荷听闻唐天戈的话,却并无动作,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回陛下,淑妃娘娘确在贤灵宫。” 唐天戈听罢以后轻点了点头,正欲明日起驾去贤灵宫,便见一侍卫从不远处匆匆跑来。 那朝他奔走而来的侍卫,正是梁余。自打他同唐天戈共同发觉高贵妃异常的那一日起,唐天戈便将其封为了信者。 高欣颜勾奸一事,终是不适让更多人知晓的。唐天戈亦是顾虑到了这一点,便让梁余放下手中的事物,去彻查此事。 可是……出乎他二人的预料,这十天过罢,高欣颜竟然毫无异常。有时候甚是连唐天戈都以为,那日不过是自己看花了眼罢了。 只是当他静下来细细思考之时,便又会如梦初醒——高欣颜这个人,他不得不防。 那名从不远处奔跑而来的梁余轻附在唐天戈的轿撵旁,冲着里面的人言说了几句。唐天戈的眉眼便瞬间冷峻了下来。 丝竹看着眼前唐天戈的神色稍有变化,亦是跪在原地,不敢动上分毫。 “起驾,昭阳殿。”唐天戈厉声言之,语气是道不明的冰冷。 抬轿的侍卫们听闻了唐天戈突然下来的旨意,皆愣了片刻,待到她们回过神来欲起轿的那一刻,唐天戈却是如同待不及了一般直接拉开轿帘,从轿撵上跃了下来。 那几名抬轿的侍卫见了此状慌忙的跪下,求饶道:“陛下,奴才知错。” 唐天戈却并未理会,他向前渡了两步,正欲直往昭阳殿之时,望见了一直跪在旁侧的丝竹。 丝竹亦是察觉了唐天戈的动作,忙叩首道:“奴婢恭送陛下。” 唐天戈却是迅速的回过神,从那轿撵之中将画了数日的画卷轻轻捧至了出来。 “你既是要回贤灵宫,便替朕将此话交于淑妃吧。”唐天戈轻慢的叹了口气,冲着跪坐着的丝竹言之。 丝竹心下却着实是意外的,她有些犹豫的接过了唐天戈手中的画,见其神色无恙之后,才缓缓的朝着唐天戈请退安道:“奴婢遵命,恭送陛下圣安。” 眼望着唐天戈离开的身影,丝竹终是松了口气,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 她的眉眼紧紧的盯着唐天戈交于她的画卷,思虑了片刻之后,捧着它归至了贤灵宫。 南越宫昭阳殿 偌大的昭阳殿此时甚是清冷,不见侍卫侍女,有的只是高欣颜和一位蒙着颜面的侍卫。 她坐在床榻之上,左手轻轻的抵在颔下,将右手缓缓的送至那侍卫的眼前,神色不比寻常额淡然。 那蒙着颜面的侍卫心下瞬间领会了高欣颜的意思,快速的将食指与中指搭在了高欣颜的脉搏上。 他的神色随着搭上脉搏的瞬间又些许的转变,高欣颜将这变化看在眼里,却是未再言说。 待到一刻之后,那人轻收起了收手,神情甚是复杂:“依贵妃娘娘的脉象来看,这肚子着实是没动静的。” 高欣颜听闻了此话,不禁的一笑道:“自打那慕淑妃有身孕以来,陛下不是去贤灵宫便是留宿养心殿。不要说本宫在这昭阳殿空冷寂寞,怕是整个后宫,都是如此吧。” 那蒙面的侍卫听罢,沉默了片刻后方才缓而言之:“皇上对那慕淑妃,确是过于上心了,难怪高将军亦是将那慕淑妃当成心中一大患事。” 一直神情无恙的高欣颜听见了父亲的名字,微侧过头来,直视着那名侍卫,声音冷峻道:“我父亲说了什么?” “这慕淑妃虽是凌国的降俘,在这南越朝堂之中自是无权无势的。可是她如今怀有了身孕,将来母凭子贵居于后位,也并不是无可能的。”侍卫静下心来,缓缓地分析着慕瑾身上的种种。 后位?高欣颜的心下异常的波动了一刻。在她平复下情绪之后,声音亦是愈发的冷静:“做皇后?她凭什么?本宫才是陛下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有本宫在这里一天,她便休想称后。” 那蒙面的侍卫只是轻缓的叹了口气,缓之:“贵妃娘娘着实是陛下的发妻,只是早年陛下心系着报先皇之仇,是不许娘娘怀上皇子的。” 如此一言,却是戳中了高欣颜心中最脆弱的一根弦。 在她邵华之年,她奉父母之命嫁给了称皇三年的唐天戈,初入越宫之时,唐天戈对她甚是宠爱。可是少人知道的是,在这宫中每一个花好月圆的深夜里,唐天戈都与她相敬如宾,未曾尽那夫妻之事。 好不容易到了唐天戈弱冠成年之岁,她与他一朝进了房事。那是她第一次体验到初为人妻的感觉,她心下既激动又感动,仿佛已是拥有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一切。 然而唐天戈却毁了她的向往,他将那一碗避子汤赏赐给她,以为父报仇重振南越的缘由,逼迫着她将那汤药一饮而尽。 那碗避子汤不止断了年少之时的她为唐天戈产下孩子的念想,亦是将她一颗火热的心全然冰冻。 高欣颜紧紧的攥住了双拳,任由着指甲嵌入进手心。 慕瑾她凭什么?她凭什么跟自己争? 她不过是唐天戈复仇归来之后从凌国带回来的降俘,她凭什么就可以得到唐天戈的宠爱。甚至,还有了这么一个孩子。  这是她高欣颜肖想多年的事情,如今却在另一个身上发生。 第93章 实行预谋 这让她如何甘心,又如何接受呢。 高欣颜不禁的苦笑了起来,整个脸色都显得病态的苍白,如此一笑更显得瘆人,丝毫没有平日中的高贵雍态了。 蒙面的侍卫见了高欣颜如此神情,便缓然的开口道:“贵妃娘娘莫要伤心,有高将军在,必然是不允许她坐上后位的。” 以高将军在这宫中数年拉拢的实力,一同阻止唐天戈立后确是可行的。可是这慕瑾在来了这宫中之后,除了那赵希妃中毒一事淌了一趟浑水,其余之处却是让人抓不住把柄的。 而那赵希妃中毒的事,因为那个满口胡言的奴婢,亦是将她高欣颜也拉下了水。如若令父亲以这件事参慕淑妃,阻止唐天戈立后的话,必然会牵连她高欣颜。 似是每一条路都行不通了,高欣颜缓缓的叹息。 那蒙面的侍卫宛若明白了高欣颜的顾虑,便紧接着开口补充道:“贵妃娘娘,您放心,高将军自有办法参那慕淑妃的本。只是……” 他轻顿了片刻,继续开口道:“那慕淑妃肚子的怀着的孩子,终是个祸患。这如若是个女孩还好,最多不过是一位亲封的嫡公主。如若是个男孩,必然是要坐拥太子之位的。” 高欣颜自然是明白这侍卫话中有话,不似是在与她分析,反倒是像在暗示,索性直接开口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那侍卫轻咳了咳,缓言回应道:“高将军的意思是,就不要留这个祸患了。” 高欣颜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人,语气逐渐轻了起来:“慕淑妃肚子里的祸患,着实是不能留的。只是如今陛下看她看的紧,除去这个祸患也不能太过心急。” 高欣颜当然是不允许慕瑾为唐天戈生下孩子的,她亦是不愚笨的,她知晓此时急不得,否则终会将自己搭进去。 反正,有郭太医助她,这机会自然是迟早会来的。 高欣颜轻缓的叹了口气,她忆起了足月之前,自己刚刚得知慕瑾有孕,方在气头之上,便赠给慕瑾的一盒含带麝香的紫苏香。 事后,高欣颜也着实意识到了自己这般行动太过草率,如若慕瑾真的因为那熏香而流产,通过烟灰查到自己,太过容易了。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慕瑾心下谨慎,并未使用她送去的紫苏香。而她这些时日,因为服用压不捋的后症频发,亦是将此事搁置下来了。 “贵妃娘娘说是。”那侍卫听闻了高欣颜的想法,忙回应道。 他此番前来,便是代替着高将军给高欣颜传达着讯息,如今该讲的话都讲了,他便也起身,决意就此告退了。 然在他准备行退礼的前一刻,门外传来了些许的响动。 高欣颜心下一颤,忙用颜色示意着他躲藏。那蒙面的侍卫心下会意,便向一旁闪躲了。 朱门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个瞬间,门便被急促打的推开了,锁儿那张无畜的小脸便出现在了高欣颜的眼前。 高欣颜微蹙着双眉,厉声喝道:“本宫不是交代过了么,没有本宫的吩咐,谁都不许入殿,佟铌是怎么看管的人。” 锁儿听闻了高欣颜的话,忙慌张的解释道:“娘娘,不是的,不是的。” 因为些许的惊慌,锁儿的声音也几经颤抖:“娘娘,是陛下来了,现在已经到昭阳殿的门口了,佟铌姑姑让奴婢赶紧进来禀报娘娘一声。” 听闻了锁儿的话,高欣颜心下着实是一惊。心中异样的情绪霎时翻涌而来,三分惊喜,剩下的七分全然是诧异。 高欣颜不由的想前不就,她因服用了压不捋而昏迷,终是清醒之时,有不少的妃嫔前来探望。 然而唐天戈,却是一次都不曾往这昭阳殿来的。 而现在……数十日不理后宫之事的唐天戈却来到了昭阳殿。 这其中的缘由是何,高欣颜不得而知。然而此时,她确是耐不住自己心底翻涌的愉悦情绪,快速的跑至了桌台之上。 她看着那铜镜之中的自己,一头的青丝为笼系,鬓发之上插着那一支白玉簪,尽显的高贵无比。她的齿如瓠犀一般圣洁。 唯有这面色,因为今日的不适而显得分外的苍白。 她自是不想让唐天戈看见自己如此模样的,便手忙脚乱的从妆台上翻找出了那红印与胭脂,匆匆忙忙的梳妆起来。 许是因为心中的情绪翻涌的太过激烈,急促的心跳声便盖过了唐天戈推门而入后的脚步声。 于是,唐天戈入殿的一刻,便见着了高欣颜匆忙梳妆的模样。  入这昭阳殿之前,唐天戈便已经猜测到,同高欣颜通奸之人应当是已经离开了的。只是——那守门的小婢女已经进去将自己来这昭阳殿的讯息禀报给了高欣颜,如若自己现在便离开的话,恐会让她起 疑心。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步入了这昭阳殿。听这魏公公说,高欣颜前些时日也染了急症。正巧也可借这为缘由,前来慰问她两句的,也省得她心生顾虑。 看着眼前的高欣颜回过眸子,一脸惊愕的望着自己。唐天戈只是轻渡着步子上前,在距离她三尺有余的地方停了一下来。  踌躇思虑了良久,他终是开口道:“前些时日,朕听闻贵妃身体抱恙,只是一直忙于朝政,无时来探望贵妃。今日好不容易得已空闲,朕便来探望下贵妃的身体。不知这些时日过去,贵妃的身体有没有 好一点?” 唐天戈的声音甚是温柔,听的高欣颜心下不由的一软。然而却只有唐天戈自己知道,面对这个女人,自己的温柔外套之下的内心,早已经冷峻如霜。 他对她确无男女之情,可她毕竟也是陪他一同长大之人。 如今唐天戈对高欣颜的这点多年以礼相待的余情,并非是看在高将军的颜面。而是……着实可怜她这么多年的处境。  唐天戈看着眼前的高欣颜,高欣颜倒映着他的眼眸中显得尽是惊喜。 第94章 探望贵妃 “臣妾谢过陛下了,臣妾的身体……已经无恙了。”高欣颜掩唇说道,她直视着唐天戈的眼睛,瞳眸中渗出了些许的水光。 唐天戈闻言稍稍点了点头,目光亦是不离高欣颜。他思虑了片刻,终是决定讲两句客道话,将这个话题含糊过去:“既然贵妃的身体无恙,那朕便放心了。” 高欣颜微微的颔首,原本苍白的面相亦是因为心下波动的情绪而泛上了些许的红晕。 “臣妾谢过陛下关心。”她垂着头,不再用他对视,身体却是小幅的向唐天戈所靠拢。 唐天戈轻瞥着眼前的高欣颜,淡然安抚道:“贵妃,朕今日朝务繁忙,无心料理这后宫之事。贵妃身为这后宫众妃之首,执杖凤印,着实是辛苦了。”  他打量着高欣颜的神情,顿了顿了紧接着言之:“贵妃在处理这后宫事之余,也要顾忌好自己的身体。白日里若是想出去游走,便出来在这六宫之内散散心。这南越宫的夜晚着实是阴冷,贵妃还是好生 的在昭阳殿歇息吧。” 唐天戈言毕此话,高欣颜心下着实是一惊。莫非……唐天戈见了她夜去临溪宫?不可能的啊,她安插在唐天戈身侧的人分明是告诉了她,唐天戈陪慕淑妃游玩归来后就留宿了贤灵宫的。 高欣颜抬眼打量着唐天戈的神情,他的眉眼之间温柔如旧,倒像是普通的慰问与提醒,并不似是在暗中试探着她什么。 “臣妾谢陛下关系,定谨记着陛下说的话。”踌躇了良久,高欣颜还是决意用一句客道话应声。 唐天戈见眼前的高欣颜神色无恙,瞳眸之中划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在高欣颜发觉之前便将那股情绪悄然掩盖。 “朕明日会差太医院的人前来,给贵妃开几个调养身体的方子。”唐天戈用大手轻抚至了高欣颜的肩膀上,语气亦是出人预料的温柔:“朕还有别事要处理,改日再来看贵妃吧。” 言罢此话,唐天戈便轻缓的渡步,踏出了这昭阳殿大殿的门栏。 “臣妾恭送陛下。”高欣颜朝着唐天戈的背影,微微的弯曲着身子行着退礼。心亦是未从唐天戈刚刚那温柔的神色与言语中缓过神来。 身后蒙面的侍卫在她不知不觉中渡步至了她的身侧,高欣颜闻声而抬眸,望向那信者的瞳眸甚是冷峻。 “看来,皇上还是蛮在意贵妃娘娘的身体的。着平白无故的,便知晓来探望一番。”这侍从话中有话,高欣颜不可能听不出来。他故意加重的那平白无故二字,着实是刺耳。 “你有什么话,便直说。这么个阴阳怪气的样子,着实让人生厌。”高欣颜眯着眼睛不耐烦的说着,她着实是不想同他再说太多了。 那侍从亦是领会了高欣颜的意思,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皇上方才说,还有别事要处理,改日再来探望娘娘。贵妃娘娘可知晓,陛下是有什么要事去做?” 高欣颜自知眼前的人是想刺激她,索性便直说道:“这昭阳殿再往东走,便是慕淑妃的贤灵宫。陛下既已来了后宫,去探望一下皇子,也为过吧?” 她知道此人是想用唐天戈对慕瑾的关心来激她,可是她高欣颜是什么人。她着实是会怨恨唐天戈对慕瑾的宠爱,可是并不代表她便会如这侍卫所愿一般当场翻脸。 他竟然想要激怒自己,那么她高欣颜便偏不如他所愿。 那侍卫见了如此反应的高欣颜,不气反笑:“既然贵妃娘娘知道皇上去了何处,那么小的也便没什么要提醒贵妃娘娘的了。” 这名蒙面的侍从打量着高欣颜的神情,出乎意料的见着了她也正在打量着自己。侍卫尴尬笑笑,缓言道了声:“那小的便先行告退了,如若高将军再有什么交代的话,小的再来这昭阳殿寻娘娘。” 那侍卫将双手抬至到胸前,冲着高欣颜行了一个标志的退礼。 他转身渡了几步,正要离开之时,身后便传来了高欣颜的厉喝之言:“且慢。” 有些许的差异,侍卫闻声回过头,见高欣颜亦正在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他轻声的开口询问道:“不知娘娘还有何事吩咐?” 高欣颜轻缓的摇了摇头,吊俏的柳眉在不经意之间微蹙在了一起,她踌躇了一阵之后方开口道:“陛下这才刚从昭阳殿离开,你稍歇片刻再走。” 她虽然已经在心下否认了唐天戈的话是在暗示的可能,但是凡事还是应当小心为妙,。 那侍卫领会了高欣颜的意思,微微颔首点了点头,便也未再急着出这昭阳殿了。 当唐天戈只身出这昭阳殿之时,方才被他撂下的轿撵和抬轿的侍卫们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她们见了唐天戈,皆快速的跪下谢罪道:“陛下,奴才们知错。” 唐天戈凝望着轿撵的旁边立着的梁余,梁余也亦是看着他,四眸相对之时,梁余轻缓的弯下腰身道:“见过陛下,陛下,这已临近正午之时了,还是快上轿撵吧。” 梁余亦是知道这次又无功而返了的,于是便平淡的言之,未在这昭阳殿门前说太多话。 唐天戈轻点的头,起身踏上了轿撵之中。他方才一直平淡的神情,在踏入轿撵的一刻霎时冷峻下来。 他忆起了自己踏入那昭阳殿之时,高欣颜匆忙梳妆的模样。是有侍女同她禀报了自己前来,她才会有那般匆忙的神情。 既然连她高欣颜都如此匆忙,那么……梁余所说的到访昭阳殿的黑衣刺者,应当也置身于昭阳殿中,没有机会离开才对。 只可惜,那人的心下谨慎,自己在昭阳殿内几番巡视,都未曾寻见分毫的异样。 那个白日中入了昭阳殿的人,并不像是与高欣颜通奸之人,而像是……来同高欣颜传话的信者。  如此思虑着,唐天戈紧紧的蹙起了剑眉。那人是高将军派遣来宫中的?如若是的话,她应当是着眼于前朝,又为何夜半三更之时去了希妃的寝宫? 第95章 探望慕瑾 唐天戈着实思虑不通之时,轿撵之外的梁余便悄然的开口询问:“陛下,还是莫在这昭阳殿门前久留了。” 唐天戈轻点了点头,梁余之言着实是有理的,他凝视着这昭阳殿的大门,缓言开口道:“继续派人盯着这昭阳殿,盯着高贵妃。”他静默的下旨,语气厉然。 轿撵外的梁余微微颔首,以示领会。唐天戈眼望着这和熙的阳光倾洒下来,在地上照映出了一片光影,正是正午将至之时。他不知怎得,便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去贤灵宫。” 那抬轿撵的侍卫此次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犹豫发愣了,快速的将轿撵抬起,便朝着贤灵宫的方向前去了。 于是,当唐天戈反应过来之时,与他原本打算要归的养心殿的方向已是南辕北辙。唐天戈不禁轻笑,看来,已是无法抗拒心中所想了吧。 不管自己怎么掩盖,怎么收敛,他的心里都是每时每刻想要去看慕瑾的。 既然如何,他又何必再抗拒下去。 南越贤灵宫 此时的慕瑾正在用着午膳,这今时的午膳是上好的海鱼。这个季节的海鱼是几经难寻的,看来这今日,御膳房又花了些心思了。 这些时日里,她每日都用着郭太医和赵太医开来的汤药,身体在逐渐恢复之时,对这食欲却是愈发的减小了。许是因为白日里汤药食多的缘故吧,慕瑾如此想着。  入膳之时,慕瑾眼瞅这满桌的海鲜,着实都提不起食欲,只是冲着身侧边的素梅道:“素梅姑姑,若兰和若荷这几天,因为父母忌辰临近的缘故,都心下操劳了。若荷甚至还因为此时劳出了心病,我看 啊便将这桌膳食送至偏房,给她们二人吧。” 素梅听闻了慕瑾的话,却是微微瞥着双唇:“娘娘,您这几日都未好好吃饭了。那两名太医开的是什么汤药,娘娘喝了反而没得食欲了。奴婢看着娘娘这些时日里,反倒是更瘦很多。” 慕瑾听罢只是抿唇一笑,这事着实是怪不得太医的。她这几日害喜害的严重,没有食欲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好了,素梅姑姑。”慕瑾轻声应道,语气之中带着些许安慰的意思:“您便听我的,将这膳食送给若兰和若荷吧。这么好的海鱼,扔了着实是可惜的。素梅姑姑也莫再埋怨我了,我今日不想食这海食, 却是想吃那卷昨日刚送过来的红豆糕的。待会你再熬一些梅子汤来,配着实用那糕点正好。” 素梅听慕瑾如此之言,便也没有那么心急了,反倒是一脸欣喜的冲着慕瑾言之:“娘娘,这古人常说,酸儿辣女。娘娘如此颇喜这酸甜之物,这一胎,想必要是个皇子啊。” 素梅言说的激动,本是想以此言让慕瑾欢心一些,却不想慕瑾听闻之后,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娘娘,娘娘?”素梅轻声的唤着半晌未出声响的慕瑾,见其回眸之后方才继续道:“娘娘,可是奴婢说错了些什么?”  慕瑾回过眸望着身侧的素梅,悄然的抿着双唇道:“素梅姑姑,这个孩子对我来说,着实是个意外的。我不知他是福还是祸,可是我是他的母亲,无论福祸,都要保他一世的周全。那些话,素梅姑姑还 是莫要再说了。”  素梅亦是知晓,慕瑾不在意唐天戈是否宠爱,亦不在意名分高低的。既然慕瑾都如此说了,她便也未再提及,只是道:“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便差人将这膳食送至偏房。娘娘您稍等片刻,奴婢去为娘 娘熬些梅子汤。” 慕瑾点了点头,欲起身去那床榻的旁边稍坐片刻,素梅见了她有所动作,便悄然上前搀扶住了她的胳膊。 在素梅的搀扶之下,她便缓渡着步子至了床边。 用手轻轻的抚摸至凸起的小腹,慕瑾不禁的悄然一笑。似乎在这南越宫中,没有什么比她抚上腹部的瞬间更能让她心安的事了。 将她搀扶至了这床榻边上,素梅便差人将那桌上的鱼肉之时如数的端走了。她轻迈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大门,寻思这正午已至,要快些为慕瑾准备好梅子汤,以免饿了她也饿了她腹中的孩子。 令素梅未曾想到的是,刚至这贤灵宫门前还未推开大门,便听闻到了朱门之外计宁计斐的声音,他二人语气严肃而庄重,轻声喝道:“参见陛下。” 如依照以往时候,唐天戈于午时来这贤灵宫是时常之时。可是这段时日,他连夜晚都不曾圣驾,今日却午时前来,素梅听闻了此讯息之后还是有些许的惊愕的。 她方正在惊愕之中,这朱门便被计宁缓然的推来了。素梅抬眸望着眼前的人,见正是圣上无误,忙轻屈着身子请安道:“奴婢参见陛下。” 唐天戈望着眼前的素梅,轻缓的点下了头,眼瞅着准备出贤灵宫的素梅询问道:“素梅,淑妃呢?”他的语气甚是轻柔,恐是怕惊扰到那寝殿之中的人。 听后问话,素梅便微微的颔首回应道:“回陛下,淑妃娘娘正在寝殿内歇息呢。御膳房今日的膳食不合娘娘的胃口,奴婢正要去再为娘娘准备。” 唐天戈的剑眉悄然的隆起,心中一片悸动。他便知道,自己不来,这个女人便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如此想着,唐天戈的心下有些愤懑,语气便也在霎时之间厉然了起来:“你也莫再忙活了,让御膳房重新做便是了。朕亲自看着她吃,不信她还是油米不进。” 他的话虽是厉然,可是素梅和他自己心中都是知晓得,那不过是他一气之下所言。突进的唐天戈,是绝对不会再勉强慕瑾进食的了。  素梅见唐天戈的情绪有所变化,忙追答道:“陛下,淑妃娘娘不是没胃口,更并非是不心疼自己和皇子的身体,她只是不想吃那些油腻之物。娘娘告诉奴婢,她想喝梅子汤了。” 第96章 并非无事 素梅稍些顿了顿,见唐天戈的神色逐渐温和下来,紧接着道:“奴婢现在啊,就是要去御膳房寻梅子汤呢。奴婢熬的梅子汤,淑妃娘娘是喝习惯了的。若是要御膳房熬制,恐娘娘一时还没法适应。” 素梅如此一言,唐天戈便也如愿接受了。他轻缓的点下了头,缓之道:“那你便快些前去吧,莫要让淑妃等候太久。” 见唐天戈的语气不自觉的温柔了下来,素梅便也悄然的请退了:“是,奴婢遵命,陛下您先入殿等候吧。” 言完此话,素梅便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这贤灵宫中的婢女,差他们在自己去寻梅子的这段时间里,将熬汤用的水先行煮好。交代完毕之后,她便迅速的出门,朝着御膳房前去了。 当唐天戈推门入这寝殿的时候,慕瑾正眼瞅着那朱窗之外的梧桐树发愣。这入夏的阳光倾洒在那树木的枝干之上,显得晶莹剔透金碧辉煌的,很是好看。 她便是这么一看,便移不开眼了。于是唐天戈入殿之时望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恬静的画面,慕瑾的右手轻轻的搭在凸起的小腹上,视线不离入光之处,很是温婉而和谐。 唐天戈的心下一片柔软,迈入殿中的脚步也逐渐轻缓了下来。 当慕瑾回过神来转头望向来人的时候,唐天戈已经渡步至了她的身前。心下有几分的诧异,慕瑾慌忙的将上身抬起,缓言之:“阿瑾见过陛下” 唐天戈忙摆了摆手,示意着她不必多礼。他轻缓的走至了她的床边,在她身侧之位上坐了下来。 他凝视着十余日未曾相见的慕瑾,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这些时日里的变化。  经过了这些日子的调理,慕瑾还是一如以往的纤瘦,并未因为他如流水一般赏赐的补品而稍微显得浮态。不过让唐天戈些许欣慰的是,她的脸色倒是比以往要红润许多,不似以前那般的病态了。看来 这安胎的药物,还是有些许作用的。 慕瑾看着眼前眉目柔和的唐天戈,却是稍稍蹙起了双眉,她悄然解释道:“阿瑾不知陛下前来,未来得及起身迎接……” “爱妃不必多礼。”唐天戈用右手轻轻的拦过慕瑾的肩膀,以余光示意着她此般庄重的坐着,余下的另一只手便轻轻的将软枕垫在了慕瑾的身后。 慕瑾凝视着眼前的人,此时的唐天戈着实是温柔体贴的。  做完了那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唐天戈悄然的一笑,将手轻抚在了慕瑾放在床榻旁的手背上:“爱妃,饿了吧?素梅已经去御膳房了,再稍等一会就好了。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吃的,告诉朕,朕去给你准 备。” 慕瑾凝望着唐天戈正经而温柔的神色,见此氛围稍有一些尴尬,便微抿着双唇开口道:“那……劳烦陛下,将那长桌上的红豆糕拿给阿瑾吧。” 唐天戈点了点头,丝毫不介意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的使唤。他遵着慕瑾的意思,朝着那长桌走去,红豆糕就放置在那桌上明显的一处,他一伸手便轻易的触碰到了。 凝视着这桌子上的糕点,唐天戈微蹙了蹙眉,他缓言询问道:“阿瑾,这红豆糕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慕瑾听闻了他的问话不以为然,便如实的回应道:“昨日刚送来的,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听罢了慕瑾的回话,唐天戈便将那糕点搁置了下来,淡然的转过身朝着门前走出。在迈出这寝殿门的前一刻,慕瑾听闻到了他的回话:“这昨日的糕点,就不要再食用了。你这宫里的宫人们也不知是怎 么伺候主子的,都是昨日的剩物了还放置在桌上。”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责备,顿了顿之后方才言之:“阿瑾,你稍等一下,朕现在便去差人送来些新的糕点。” 言罢之后,唐天戈便踏出了这寝殿的大门。慕瑾听闻了唐天戈言说的话,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是着实的温暖。 唐天戈并未在殿外呆太久,似是同侍卫稍微交代了一下便归回了这殿中。他眼望着床榻上坐着的慕瑾,神色温柔的归回了她的身边。 慕瑾抿唇一笑,冲着唐天戈轻言道:“陛下,这昨日送来的糕点新鲜的很,着实不能算是剩物的。” 而唐天戈显然是不会听她所说的道理的,只是将手抚在她的手背上,语气温和道:“阿瑾,你以后想吃什么,早些告诉他们。这现在都午时了,你恐怕也饿坏了吧。” 慕瑾却是悄然的摇了摇头,这早膳吃的丰盛,她确是并不太饿了,于是如是道:“回陛下,阿瑾不饿的。”  看着慕瑾真挚的瞳眸,唐天戈却是蹙起了双眉,他用手轻轻的撩开了慕瑾脸颊上的碎发,轻声道:“就算你不饿,你腹中的皇子亦是会饿的。以后,可不能这么任性了。”虽是略带责备的话语,被他言 说出来却显得分外的温和。 然而慕瑾却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沉默了下来,他这般过分的温柔,让慕瑾着实有一些心悸。 担忧自己担心的事情着实发生,慕瑾犹豫了片刻,终是委婉的开口道:“陛下,您不是答应了阿瑾,无事之时,不会……再来探望阿瑾了么。” 听闻了慕瑾如此之话,唐天戈的嘴角却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早便料到,慕瑾会这样追问自己,亦是早便想到了对策之言。 “朕确是答应过爱妃,无事之时,不会再来探望爱妃。”唐天戈少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加的浓郁,他紧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言道:“只是今日,朕并非是无事探望。” 慕瑾听罢唐天戈的话,心下有些许的疑惑,于是忙应声询问道:“不知陛下来探望阿瑾,是有何要事?” 唐天戈看着慕瑾略发紧张的面孔,用食指轻轻的刮了刮慕瑾的鼻梁,唇角的笑意也是愈发的深浓。  “谁跟你说,朕是来探望你的了。” 第97章 男女无别 见慕瑾脸上露出了些许惊愕之色,唐天戈抿了抿唇,紧接着开口道:“朕是来看朕的皇子的。” 在慕瑾回过神来之前,唐天戈便将手轻微的附在了慕瑾凸起的小腹上:“皇儿,父皇来看你了,皇儿在这些父皇不在的时日里,吃的可好?” 唐天戈这话是冲着慕瑾腹中的孩子言说的,可他的视线却是分毫不离着慕瑾。 慕瑾亦是注意到了唐天戈眼神的灼热,脸庞刹时便有些发红。这唐天戈,是要寻她的笑话看么? 如此想着,慕瑾便也有些埋怨的开口言之:“陛下,这是在逗阿瑾开心么。”  慕瑾却不知她如此的模样映在唐天戈的眼中,就化为了些许的娇羞,看的唐天戈心下愈发的发痒:“朕是来看朕的皇儿,何来寻爱妃开心?倒是朕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探望皇子,爱妃反倒是一副不情愿 的样子。爱妃不想念朕,朕的皇儿却还是想念朕的。” 面对着唐天戈如此直白的言辞,慕瑾微抿着双唇,却是言不出一句话了。她微垂着眼眸,沉默不言。 唐天戈见了慕瑾如此的反应,亦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便轻声询问道:“阿瑾?可是生朕的气了。” 慕瑾闻言稍稍的摇了摇头,缓言之:“阿瑾不敢。”  唐天戈看着慕瑾如此拘谨的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抬起手来轻抚在慕瑾的脸颊上,唐天戈一字一句,语气坚定的问道:“阿瑾,这段时间,朕都在竭尽所能的补偿你,遵循着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不 让朕无事来探望你,朕便呆在那养心殿,哪都不去。” 唐天戈稍微的停顿了片刻,眉眼之间亦是浮现出了些许的伤怀之色。 慕瑾便在他停顿的期间,悄然开口道:“阿瑾谢过陛下的理解,陛下不必为了阿瑾常驻于养心殿的。宫中还有很多的姐妹,都等候着去探望,陛下可以……” “阿瑾。”唐天戈轻言打断她,他稍叹了一口气,终是带着询问意味的开口道:“阿瑾,朕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你可有感受到朕的真心?” 听闻了唐天戈这个问题,慕瑾的心却是着实的沉了下来。唐天戈的变化,她自是看得到,也感受得到。但是心……她无论如何都不敢确定。 这个昔日里,高高在上处事厉然的君王唐天戈,因为一朝得知了自己怀有身孕便变得如此温柔,如此体贴。这太过于不可思议了,让她如何去接受呢。 更何况,唐天戈曾经给她编制了那么多的噩梦,在她的内心留下了不可泯灭的阴影。她又要如何,才能将那些过往都如数的放下。 慕瑾凝视着眼前的唐天戈,四目相对之间,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唐天戈眉眼之间的痛楚。然而她终是没有开口应声,只是泛起了一抹苦笑。 可能……从她的父皇应允华氏,让自己代替着三公主慕郦远赴这南越开始,她便已经不能再去相信任何人了吧。 唐天戈见慕瑾许久不言说,终是轻叹了一口气,温柔附在她脸颊旁的手却并未离开。 思虑良久之后,唐天戈缓缓的开口道:“你还没有原谅朕,没关系的,朕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阿瑾,你现在不相信朕,不要紧的,总有一天你会知晓,朕对你的每一句承诺都是真心实意的。” 言罢此话之后,唐天戈将双手缓缓的放下,视线由慕瑾的瞳眸转至了她的小腹上。望着慕瑾凸起的小腹,他又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神色。 “这夏天就要来了,南越宫的夏天啊,是甚是燥热的。母亲曾经同朕讲过,父皇曾于一朝的夏日,带她前去了清泉山庄避暑。那里,有她很美好的回忆。”  唐天戈顿了顿,神色温柔的接而言之:“现在,阿瑾你怀有身孕,不便行路。待到明年我们的皇儿出生之后,朕再带着你和皇子一同前去。那个时候,你必然已是朕的皇后,我们的孩子,亦必是太子。 ” 慕瑾见他又开始想着这孩子出生之后的种种,不由的问心一笑。现在时候还早,她连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唐天戈却是将那日后的一切都遐想好了。 如此想着,慕瑾便也小声的嘟囔了出来:“陛下想的太过久远了,这孩子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她从未想过自己孩儿的性别,自然是更不敢去想这之后的事的。 唐天戈听闻了她的话,却是一脸的自然道:“无妨,是儿是女都是一样的。我们又不止会生这一个孩子,朕早晚,都要封咱们的孩子为太子。” 唐天戈从未想过同其他妃嫔产下子嗣,却是将自己与慕瑾的将来之事的都想的妥当。  见慕瑾的神情有些许的变化,他便紧了紧握着慕瑾手背的手,轻声言之:“阿瑾,你不用担心,纵使你怀着的是女儿,朕也会一样的喜爱的。到时候她便是我南越国的嫡公主,朕定不会让人欺负她分毫 。”  “待到她邵华之时,朕要亲自为她赐字赐封,让这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与朕的女儿,是这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待到她再长大一些,朕要同阿瑾你一块,为她挑选着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做驸马。 ” 看着慕瑾静默的神色,唐天戈缓缓的上前捧住她有些微凉的手:“只要是你与朕的孩子,不论是男是女,朕都会一视同仁,好生的疼爱,教导他们。” 他曾经于稚年同母亲一起进宫,见过了这宫中许多的尔虞我诈,所以他更为坚定,他只允许他真心疼爱之人产下皇子,而这个人便是慕瑾。 而待到她产下皇子之后,他更会好生的照看着她,保护着她,不允许她和孩子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慕瑾虽是从不去想这些后时之事的,可是凝视着眼前的唐天戈,她又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想法。  她预感着……这个男人,将来定会是一个好父亲。 第98章 紫苏熏香 如此想着,慕瑾便也安下了心来。 既是已提及了孩子的话题,一个想法便在唐天戈的脑海之中悄然的划过。他凝望着眼前的慕瑾,心下着实是温暖,正要开口之际,门外却传来了些许的响动。 素梅的唤声从那朱门之外悄然的传达至了两个人的耳膜之中:“陛下,淑妃娘娘,这梅子汤已经熬制好了。” 这氛围有些许的尴尬,慕瑾自是想准许着素梅进来的,只是唐天戈还未发话,她也不敢贸然的开口。于是,便抬眸凝视着眼前的唐天戈,等候着他所言说。 唐天戈亦是想到慕瑾还未曾进食,便忙吩咐门外的素梅道:“进来吧。” 素梅捧着那梅子汤进来之时,便见唐天戈坐于慕瑾的身侧,二人皆抬眸望着她,眼眸甚是祥和。 看来,慕瑾已是接受唐天戈了。素梅如实想着,便轻渡着步子上前,小心翼翼的捧至着手中的梅子汤。 唐天戈见状,便微欠着身子将素梅手中的梅子汤接至了自己手中,他用另一只手摆弄着汤勺,轻轻的搅拌着还在冒烟的汤食,冲着身侧旁的素梅吩咐道:“你先出去吧。” 素梅看着唐天戈小心搅拌的模样,亦是放下心来:“那奴婢便在殿外候着,陛下和娘娘若有什么吩咐的话再叫奴婢。”言完了此语,素梅便欲向殿外走去了。 方才走至门口之时,唐天戈的话语便在身后再次传来了:“你将那食桌上的糕点都带出去丢了吧,不新鲜的东西留着无用。以后,朕会让御膳房每日都做新的送来。” 素梅听罢之后心下着实是诧异,却还是依照着唐天戈的意思,将那糕点顺手捎在了手中。 “朕方才便已经让御膳房准备新的糕点送来了,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送到。”唐天戈微蹙起了双眉,语气有些厉然责备的意味。 素梅闻言便轻弯着身子应道:“奴婢现在便差人去询问。” 唐天戈微微点头,摆手示意着素梅赶快前去,素梅亦是看懂了他的意图,转过身便朝着贤灵宫寝殿之外走去了。 她未曾想到的是,刚出了这寝殿的门,便碰见了刚好从偏房出来的若荷。 方才自己不在之时发生的事情,计宁是同她稍微讲了一些的,她知晓若荷今日状态不好,于是稍显关心的询问道:“若荷,刚刚听计宁说,你今日不舒服,休息了一阵可有好些?” 若荷听罢素梅的话,只是轻笑着回应道:“谢过素梅姑姑关心了,若荷现在,已经没有大爱了。”  素梅凝视着眼前的若荷,她的瞳眸之中一片清明,却是不似他们所说的那般心瘁。想来是这休息一阵缓过来了,于是便轻抚了抚她的肩膀,缓然言之:“没事了便好,省得娘娘再因为我们这些下人的事 而烦心,今日的琐事我来准备,你还去偏房歇息着吧。” 听闻了素梅的话,若荷却是悄然的摇了摇头:“不必了,若荷终究是心病,在偏房憋着反倒是养不好的。上午让娘娘为若荷担心,若荷心下也很是愧疚,索性还是为娘娘去办些事情为好。” 若荷说的倒也并非无道理,素梅凝望着眼前的若荷,确认其无碍之后便点了点头:“你能看的如此透彻,便是也最好的了。” 她顿了顿,对着若荷稍加打量,方才开口道:“若荷,你这是要出去?”  若荷点了点头,轻声解释道:“若荷早些时候碰到了魏太医,魏太医说了,要再为娘娘开一些养胎之物,待他开好了药物再让若荷去取。若荷现在便是要去太医院一趟,看看郭太医有没有将那养胎之物 备好。” “又要开药物了?娘娘这些时日里服用的安胎药着实是有些多了的,这药喝得多了,胃口反而是差了,也不知道那些太医是怎么开的药。”素梅听闻了若荷的话,不由的蹙起了双眉。 若荷的心下却是因为素梅的这句话惊愕了一下,忙准备解释着什么:“素梅姑姑,我……” “罢了罢了。”素梅轻缓的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既然是郭太医叫你去的,你也不好不去,待你到太医院之后,再去问问郭太医这药物的具体吧。” 若荷听闻了素梅的吩咐,便也未再开口解释什么了。  “好了,不说了。”素梅轻声补充道,唐天戈让她去御膳房看一下糕点,她已经耽误了些许时间了,于是便言之:“若荷,你先去太医院看一下情况吧,我也要去御膳房了。你去把若兰喊过来,让她在这 门口候着皇上和娘娘的吩咐。” 若荷听罢之后点了点头,便又朝着偏房的方向走去了。 走至了偏殿之前,她轻缓的推开了偏房的门:“若兰,我去太医院一趟,你在陛下和娘娘门前先候着……” 话刚至此,若荷却是刹时惊得呆愣在了原地。 若兰听闻见了姐姐的声音,忙回过头来,朝着她浅然一笑道:“姐姐。” 这一声唤将呆愣着的若荷唤回了神志,她的神情在霎时间紧张了起来,匆匆的跑至了若兰的身侧旁。 刚刚自己进来之时,若兰正在点着那紫苏香,如今,那香气已然是漫飘至她的鼻翼旁侧了,口鼻之中皆盛满了这紫苏香的淡泊香气。 若荷匆忙的拿起旁边的夹子,将这根正燃烧着的紫苏香掐断了。 若兰见了若荷如此反应,不禁的蹙起了双眉:“姐姐,这香是用来安神的吗?若兰看姐姐头痛,着实心疼才帮姐姐点上的,姐姐怎么又把香掐灭了。”  若荷微抿着双唇,踌躇了一阵之后方才慌张的解释道:“哦,若兰,姐姐的头已经不痛了,现在正要去太医院一趟。你也要替姐姐在正殿门口候着陛下和娘娘的吩咐,这上好的香现在燃着着实是太浪费 了。”  若兰听闻了若荷的话,却是悄然的一笑:“姐姐,我们去便去了,没关系的。” 第99章 至太医院 见了若荷眉眼之间的慌乱,若兰便同她解释道:“这香既然有安神的功效,燃着自然是好的,让它在这边燃一会,待姐姐晚上回来睡的时候,也是助于减轻姐姐的头痛的。”  “不行。”若荷却是在刹时厉声的反对道,她顿了顿,似是也意识到了对妹妹的态度有些差,便继续补充道:“你我二人都不在这偏房中,这熏香燃着……着实是不安全的,待到晚些时候,姐姐回来了再 点吧。” 若荷如此说着,若兰心下便也了然了姐姐的顾虑,忙上前拽住了若荷的衣袖,缓言道:“是若兰思虑不周了,姐姐不要生气了。” 若荷凝望着眼前的若兰,将眉眼之间的伤怀之情如数都压制了下去:“没事的,若兰,是姐姐刚才反应太过激了。” 她顿了顿之后,轻声的叹了一口气:“若兰,你现在便去大殿门口候着吧,万一陛下和娘娘有所吩咐,你我都不在的话是要被怪罪的。” 若兰点了点头,心下还在刚犯错的忏悔之中,亦是未再问若荷为何要留于此处便轻渡着步子出了这偏房的门。 若荷看着若兰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当这偏房的门完全合上的那一刻,她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轻轻的抬起了手臂,将那方才燃着的紫苏香抽了出来,放置在了一旁放香的盒子里。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又将那盒子用盖子封住,轻渡着步子至了床榻边,将那盒子轻轻的放置在了床下。 若荷轻缓的叹了一口气,庆幸着还好自己发觉的早。 父母将若兰托付给自己,自己便应当保护好她,不让她受到分毫的伤害。剩下的事情,不论是计谋还是复仇,都是她若荷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与若兰毫无关联。 如此想着,若荷坚定了神色,轻渡着步子出了这偏房。她知道做了如此的决定便回不去了,可依旧是下了决心前去太医院。 当若荷抵达太医院之时,太阳正在日头上,晒得她灵台有些发晕。 守门的侍卫见了她皆是微微蹙眉,用手中的利棍将其拦下道:“大胆奴婢,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若荷却是不慌不忙的弯下了身子,缓然请示道:“奴婢是贤灵宫淑妃娘娘的贴身侍女,特命我家娘娘之名,来找郭太医要一个安胎的方子,不知郭太医可在院中?可否劳烦两位,帮奴婢进去禀报一声。 ” 两名侍卫听闻了若荷的话面面相窥,要知道,如今这慕淑妃的名讳是多少人闭口不言的忌讳。 这宫中谁人不知,那个原先的凌国公主,母凭子贵做了淑妃,受尽了陛下的恩宠。 无论是她慕淑妃还是她肚子中的孩子,他们二人都是着实得罪不起的。 现如今,这名婢女奉着慕淑妃的命令,打着为皇子寻安胎方子的名号,他俩就算有几个脑袋,亦是不敢得罪于她的。 于是二人便慌忙的将手中的利棍收了起来,陪着笑脸道:“原来是贤灵宫的人,小的刚刚失礼了,还请见谅。” 另一名侍卫见状也赶忙弯曲了身子,缓道:“既然是慕淑妃的命令,那便是有关皇子的大事,尔等是绝对不能怠慢了。此时便不需要禀报了,郭太医正在里面调制着方子,你进去便是了。” 未曾想到这二人如此的爽快,若荷踌躇了片刻,微抿着双唇言之:“那奴婢,便在此谢过两位了。” 言完此语,她便在两位侍卫的眼前,缓缓的迈上了这太医院的台阶。 这太医院着实是比外面看起来要大的,院之中充满了草药的香味,让若荷有些许的留恋。可是她依旧没有停留,依旧是极快的寻着那郭太医的身影。 只是这太医院之大,她竟一时未得寻见。 “姑娘,你在这作何?”身后有男子正在唤着她,若荷轻轻的回眸,便见着了眼前的人。 眼前是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男子,身穿着的却是宫中太医的宫服,想来应该是这太医院的学徒吧。 若荷如实想着,便也请开口询问了。 “哦,奴婢是贤灵宫淑妃娘娘的侍女,来这里寻一下常给我家娘娘诊治的郭太医。” 那年轻的太医听闻之后,颔首点了点头,回应道:“来找师傅啊,师傅他此时正在挑选中药呢,你先跟我来吧。” 若荷听了这名太医的话,便点了点头,跟随着他的脚步前去了。  这长廊甚是长,而因为此时众多太医都在大院之中,四处无人便显得分外静谧。那名太医也似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方开口道:“小臣名唤初祎,郭姓,你方才言中的郭太医便是小臣的叔父。我听你刚 说,你是贤灵宫慕淑妃宫中的人?” 若荷闻言轻缓的点了点头,还未曾接话,便听见那人继续言之:“也难怪,除非是慕淑妃或者高贵妃宫中的人,其他宫人啊怕是进不来这太医院的。” 郭初祎此话说的确是事实,不止是这太医院,现如今三宫九殿的所有人,皆是畏惧他话语中的这两个人。 贵妃高欣颜,为这后宫之中数年,行事一向是心狠手辣。加上她的父亲在朝中位居高位,便是更没有人敢去得罪她了。 而淑妃慕瑾……于今年才步入众人的视线之中,却着实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三宫九殿中谁人不知,她怀着的是当今圣上的骨肉。得罪了她,更是没得好日子可言的。  郭初祎如此想着,只得叹了一口气。叔父这些时日皆在奉皇上之命,给那慕淑妃开着调养身子的方子,如此大的担子压制在他的身上,也难怪不过区区数日,叔父便出了这么多的白发。“你们在贤灵宫 ,定要照顾好慕淑妃,不要枉费我们太医院的这么多人为了她腹中的皇子日夜操劳。”郭初祎如此冲着若荷说道。  他的语气之中虽然有些严肃之意,却是并无责备的,而若荷却是听得心下浮升了一种嘲讽。 第100章 太医赐物 当真是为了慕瑾才日夜操劳的么?若荷不禁的苦笑,恐怕,是别有用心吧。  而郭初祎自是不知道若荷心中所想的,他只是以为自己方才的话让若荷有些尴尬,这眼瞅着也走到了郭太医的所在之处,于是忙道:“叔父就在此处挑选药材了,你进去便是。方才小臣说的话……还请 你不要放在心上。” 若荷见状,亦是微微颔首回应道:“奴婢下过太医了,方才大人说的话,奴婢都记在心里了。奴婢会听大人的话,好生的照料着淑妃娘娘的。” 郭初祎闻言,便将双手放置在胸前以示退意,若荷便在他的注视下走入了太医院的药房中。 正如郭初祎所说,那郭太医此时确是在这药房之中挑选着药材。 “郭太医。”若荷轻渡着步子向前,走至了郭太医的身侧。 郭太医见了她着实甚是惊讶,他并不明白若荷为什么会在此时来太医院,于是便问道:“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忆起了自己上午对这个奴婢说的话,郭太医的心下着实是有些悸动的。  “没什么。”若荷轻声言之,语气淡然:“郭太医,奴婢已经依照您说的,将那高贵妃送来的紫苏香全部都收起来了。奴婢怕这贤灵宫中的人办事不周,还特意提醒了淑妃娘娘,那紫苏香不适合娘娘现在 使用。” 听罢若荷如此一言,郭太医一颗悬着的行也是全然放了下来,他轻呼了口气,喃喃道:“如此,便是最好了。我原本还说晚些时候前去贤灵宫给淑妃娘娘看看身子了,真是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若荷却是浅笑着摇了摇头,缓言道:“郭太医,说到这个,还是要劳烦太医的。我家娘娘近些日子里,服用的汤药着实是有些太多了,以至于这食欲都有些下降。这今日,我同娘娘提起了太医所说的安 胎之香,娘娘一听闻啊,这安胎的香有温经止血、散寒调经的功效,便让奴婢前来这太医院问一问,太医可还有适合于娘娘用的安胎熏香?” 郭太医见若荷如此言说,亦是不能拒绝的,更何况,这可供安胎的熏香着实是繁多。高欣颜所送的紫苏香,亦是效果极为良好的一种,只不过……那香之中被加了些许的东西罢了。 他既然已用借口将那紫苏香一事搪塞过去,那必然是没得理由拒绝慕淑妃这一要求的。 除了那紫苏香之外,藿香与黄芩香亦是可供安胎的。郭太医如此想着,便将那药柜之中放置着的藿香和黄芩香拿了出来。 “这两种香,都是可供安胎的,你拿回去给慕淑妃便好。”郭太医缓缓的将那香盒递到了若荷的手中。 若荷亦是小心翼翼的接过,双手捧至在了手心之中。 她微微颔首,瞳眸在郭太医看不见的地方闪过了一丝异样:“那奴婢便在此,谢过郭太医了。” 南越贤灵宫 唐天戈将那最后一勺梅子汤放置在慕瑾的口边,慕瑾亦是很配合的张开了口,将那汤汁缓缓的咽下。如此喂了一下午,慕瑾亦是习惯他的这个动作了。 唐天戈看着已经见底的瓷碗,满意的点了点头,将那瓷碗放置在了一旁。 “阿瑾,你也在这殿中闷了一晌了,同朕一起出去走走吧。”他温柔的言之,直视着眼前的慕瑾。 慕瑾在这呆了半晌,亦是也觉得有些烦闷。虽是不能与唐天戈一同出去闲逛,可是让其陪同在这贤灵宫院中小坐片刻还是可以的。如此想着,慕瑾便也应下了声来:“好。” 当唐天戈搀扶着慕瑾至了这贤灵宫的院中之时,慕瑾一眼便望见了素梅熬制汤药之时余下的砂缸。 那砂缸足足有盆水之大,慕瑾不禁的有些哭笑不得:“她熬制这么多,是想让我喝几天?” 此时的素梅正巧也在院中,她听闻了慕瑾的疑问,有些尴尬的言道:“奴婢听说这样熬制,能将那梅子的味道熬的更劲透,便索性多熬制了些。这临近夏日,也赏赐给了些宫里的宫人用来解暑。” 唐天戈听闻之后,语气却是分外的淡然,他缓言道:“爱妃若是想喝,朕便天天差人送这梅子来。”  他早便下了决心,不论慕瑾想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哪怕慕瑾是想要那星星月亮,他也都会竭尽所能的去做,更何况慕瑾从来都不会提那些不切实际的要求,那么这些细微的小事,他自然更会为她置办 的妥当。 慕瑾心下领会了唐天戈的意思,却是并未言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搀扶,于那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这贤灵宫的院子之中,处处都放射着敞亮的阳光,耳畔边还传递着些许悦耳的鸟叫和虫鸣声,让慕瑾至于此处,心下分外的安逸。 她开始头一次设想以后的生活,几年之后的今日,她会不会依旧坐在这石凳之上,而她的孩子,在这院中淘气的来回游跑。 慕瑾回过神来,被自己的设想着实吓了一跳。她忙抬起手腕,附在了自己的唇边,试图让自己加以清醒。 刚刚怎么会有那种想法呢……慕瑾不禁的苦笑,她明明,是每时每刻都想归至凌国的,怎么会涌生那样一种想法?慕瑾着实是百思不得其解。 唐天戈看出了身侧旁慕瑾神色的异常,于是便小心询问道:“阿瑾,怎么了?” 慕瑾回过神来,眼望着身前的唐天戈,语气淡然道:“在想……孩子。” 提到他们的孩子,唐天戈的心底亦是一片的柔软。他将手抚在慕瑾的手上,轻声言之:“阿瑾,可有想过给咱们的孩子起了什么样的名字。”  这个问题,慕瑾着实是没想过的,她看着身侧旁满目期待的唐天戈,有些哭笑不得的言说:“陛下,现在时候还尚早,阿瑾连这孩子是儿是女都还不知道呢。更何况……这孩子的名讳,应当让陛下来定夺才对。” 第101章 共起名讳 略带氤氲的空气之中悄然涌生了一种情愫的气息,素梅眼凝望着眼前的二人,很识趣的退下了。 唐天戈看着慕瑾那饱含笑意的双眸,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阿瑾喜欢什么,便起什么。你喜欢的名字,朕都喜欢的。”  慕瑾唇角的笑意却是愈发的浓郁,她的眼神犹如麋鹿一般纯真亮纯,一字一句的言之:“陛下又在寻阿瑾的玩笑了。若是陛下为这个孩子赐名,那便是这个孩子的殊荣。若做陛下不为孩子赐名,也应当 有掌房的总管大人为他拟定,给陛下挑选。这孩子的名讳,是着实轮不到阿瑾来起的。” 这宫中的规矩便是如此,慕瑾亦是如实言之。  然唐天戈却是因为慕瑾的这句话有些许的不快,他望着眼前人的眼眸,装作不经意道:“阿瑾,你不用顾虑这么多的,你便假设……自己不是淑妃,朕也不是皇上。你与朕只是落户山水中的一个寻常的 布衣人家,现在,夫君我让夫人为孩子拟名,不知夫人还有何意见?” 见唐天戈如此一言,慕瑾只是觉得心下好笑。既然他如此认真的过问自己的意见,那她便也顺着他的话讲下去好了。 只是这孩子的名讳终不是一件小事,亦不是信手捏来的。慕瑾思虑了半天,将曾经看过的四书五经在脑海中如数翻滚了一遍,还是未想出什么名堂来。  正当慕瑾要开口回绝的前一刻,《离骚》中的一句话悄然的划过了脑海。她心下便瞬间有了想法,鬼使神差的开口道:“依阿瑾看,如若是男孩,便取名叫正则。如若是女孩,便取名叫灵均。陛下您看 ,此名可好?” 见慕瑾终是有了回应,唐天戈心下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两个名讳他自是也觉得有些熟悉的,却又不敢确认,于是便朝着慕瑾询问道:“爱妃拟的这两个名字,可是取自于《楚辞》?”  慕瑾微微的颔首,已示意着确意,凝望着唐天戈深潭般的眼眸,慕瑾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回陛下,阿瑾刚刚忆起了屈原先生的《离骚》,全文中有云: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阿瑾便觉得, 这两句话着实是好,也便从中取得名讳了。”  听闻了慕瑾的解释,唐天戈是极其满意的,他用指尖敲打着一旁的石桌开口,语气之中颇是赞扬:“公正而守则,灵善而均调。这两句描述,原本是形容屈原先生纯善与正直的。爱妃给我们的孩子起这 样的两个名字,也是对我们孩子的一种寄托。” 慕瑾听罢唐天戈的赞美,却是觉得有些尴尬的。她不过是一时兴起,便将那两个名讳脱口而出了。这帝王之子的名字,怎会像她这般的草率,这终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传出去怕是会成为笑柄吧。 如此想着,慕瑾便只是抿唇含笑道:“陛下莫要见怪,这只是阿瑾一个妇道人家之言。这孩子的名字着实不是一件小事的,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 唐天戈却是不以为然,他心下早已决定了,要用慕瑾所起的名讳,这规矩本就是皇氏所拟定,亦是可以由他所另立新规的。 他见了慕瑾有些不安的神色,嘴角含带着些许笑意言之:“依朕所看,阿瑾你起的这两个名讳寓意着实是好的,只是与我皇家名焉不太相符。” 慕瑾亦是垂着头,听候罢唐天戈的话后缓而言道:“陛下说的正是,阿瑾不过是一介女儿,这目光确是短浅了一些。” 唐天戈却是轻缓的摇了摇头,用一直附在桌子上的手轻轻的抓上了慕瑾垂着的手,将她的手轻翻过来,手心朝上。 “正则与灵均,这两个名字确是好的,只是用在皇子公主的名字里,便显得太过清高寡良了。但是若是当成皇子公主的小字,却是显得别有韵味。” 唐天戈轻揉着慕瑾的手心,一字一句的言之:“待咱们的孩子到了垂髫之年,朕便赐字给他们。若是个皇子,便赐字为正则,若是公主,便赐字灵均。” 他刚刚听罢慕瑾起的名讳之后,便下了如此的决定。唐天戈知道慕瑾顾虑的东西颇多,所以才会作此抉择。这是他们两个大孩子,名字当然也要他们两个人共同所想。 唐天戈如此想着,便接着刚刚的话言之道:“至于这孩子的名氏,便依照惯例由朕定夺。” 他用右手将慕瑾的手心缓缓的摊平,再以左手的食指轻轻的划过慕瑾的手心。 微凉的指尖在肌肤上缓缓划过,慕瑾不由的心下一痒,却亦是很为认真的辨认起了唐天戈所写之字。 那是一个泓字,想来便是唐天戈给孩子拟的名字了吧,慕瑾如此想着,便将那名讳脱口念出:“唐泓……” 当那气节出口过罢,慕瑾方才反应过来如此呼这君王之姓氏着实不妥,忙应声解释道:“陛下,臣妾多言了。” 唐天戈却是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而是紧了紧抓着她的右手,悄然道:“泓涵之斐,文武高略,犹历潭深。这个泓字,与爱妃所想的正则甚为呼应。是对他将来,龙驾天下的寄托。” 这着实是一个好名字,慕瑾不禁的点了点头,悄声的询问道:“那若是个女孩呢?” 唐天戈亦是早便料到了她会如此询问,便继续的在她手上轻划,这一次他所书写出的是一个俪字。  慕瑾察觉出了这个字,心下不由的一颤。唐天戈却是未感受到慕瑾的变化的,只是缓言的给她解释着这字的含义:“俪辞为上,余生殊荣。朕给公主拟这个字作为名字,便是要告诉这天下之人,你与朕 所生的公主,是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  唐天戈说罢便凝视着慕瑾的瞳眸,而他所抓住的慕瑾的手却是稍些颤抖的,慕瑾抿了抿唇,终是开口道:“陛下,阿瑾觉得,公主不该以此字作为名。” 第102章 共度良辰 唐天戈微蹙着双眉,却是未曾言说什么,便静静的待着慕瑾再次开口。  慕瑾深呼了口气,冲着眼前的唐天戈缓言解释道:“阿瑾在此扰了陛下的兴致了,实在是心生愧意。阿瑾不愿以此字为名的原因是……阿瑾的姐姐,单名便是一个郦。虽然字属与姓氏皆是不同的,可是 这在阿瑾的家乡,终是一件忌讳的事。”  听了慕瑾如此的解释,唐天戈心下也瞬间了然了,他紧了紧抓着慕瑾的手,语气中有些愧疚的意味:“朕知道了,这件事确实是朕思虑不周。朕忘记了查看爱妃家人的名讳,这几日,朕会去查看一下爱 妃的家眷之名,再重新为公主拟定。” 看着慕瑾的神色放松下来,唐天戈亦是稍缓了松了口气,继续补充着心中所想的话。 “阿瑾,此事着实是朕不够关心你,你放心吧,以后绝不会在这样了。” 要转论此事而言,唐天戈着实是没有什么错的,只是他心下疼爱慕瑾,怜惜慕瑾。每一个小小的疏忽,他便会归罪于自身。 慕瑾亦是不会以此事怪罪于他的,见他如此诚恳的模样刹时便轻笑出声了:“陛下,阿瑾并未放在心上。陛下能亲自为孩子拟定名讳,是这孩子的福气,阿瑾心下该是十足的高兴才是。” 话音刚落,唐天戈的却是淡然而严肃的接其话道:“这是你我二人共同拟定的名讳。” 他紧紧的攥住了慕瑾的手,语气也逐渐的温柔了下来:“朕拟名,你赐字。这是你与朕共同给孩子起的名讳,亦是这个孩子前世修来的福分。” 唐天戈目不转瞬的凝望着慕瑾的双眼,这双祥和的瞳眸之中,有他看不厌烦的澄澈山水。 此时,一直挂在树枝头上的太阳开始朝着苍穹的另一端缓缓下落了。它敞亮的余晖洒在慕瑾的脸颊上,亦是洒在唐天戈的心中,犹如浸透融化了他心中孕育千年的寒冰。 在他尚在发愣之时,稍稍有微风拂过,这入夏的微风自是不比春秋的寒冷,抚在身上着实是和熙的舒适感。 心中惦念着已经即将为人父的唐天戈恍然的忆起,他还从来没有带慕瑾去见过自己的父母。 这也是着实常情的,前两年的光景之中,慕瑾没有名分,是以一个降俘的身份陪伴在他的身侧。往时的祭祖之事,亦是由贵妃高氏带领着宫中的众嫔妃前去的。 忆到此处,唐天戈的心中便有了些许的想法,而他也是由衷的将心中所想说了出口:“阿瑾,你同朕一起,去见一见朕的父母吧。” 先皇的名字,本来是两人之间提不得的隔阂,可是唐天戈此时确是已经释怀般的很是从容的将其提及。  慕瑾的心下却是有些许的惊愕的,她开口缓言询问道:“这又不逢着什么时节,陛下怎么突然提起了……”慕瑾顿了顿,终是未曾将已故的父母几个字言出口来。她亦是想到了南越先皇之死,心中有些许 的颤栗。 唐天戈亦是明白慕瑾心中所想,语气马上温柔了下来,以示对她的安抚:“阿瑾,都过去了……”之前他耿耿于怀的事,如今,都被眼前的这个女人给如数掩埋。  “朕曾经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沉浸在那件事之中。朕活了这半辈子,都是为了代替父皇向凌国讨回一个公道,直到朕遇到了你。”唐天戈如是的说,在他的心中始终都坚信着,改变他的并不是数十 载的时间和内心的沉淀,而是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他的慕瑾。  而慕瑾听闻了唐天戈的话,心却是刹时冷静了下来。唐天戈并未感受到慕瑾的变化,只是接着言说道心中所想:“朕以前,确实对你做过很多过分的事。可是现在朕已经看清楚自己的心了,朕今后的每 一分每一秒都会对你好,加倍补偿你的。” 慕瑾凝望着眼前,语言真挚的唐天戈,终是缓缓的松了一口气。 他能那么平淡的将故国的仇事在自己的面前提及,想来也是真的放下了吧。慕瑾如此想着,便轻言回应道:“陛下,阿瑾知道了。” 看到了慕瑾淡然的回应,唐天戈亦是觉得舒心了很多,索性得寸进尺的问道:“那阿瑾可是原谅朕了?” 慕瑾稍稍叹了口气,直言道:“陛下,莫再追究这些事了,没有意义的。”她不愿意将心中所想说出,于是便这样搪塞的回应道。 而唐天戈却是出乎意料的紧了紧攥着她的手,瞳眸尽显严肃的道:“你心中的想法,怎么能说是没有意义的事呢。朕现在啊,最在乎的便是你心中所想了。” 他言说着此话,身体也缓缓的朝前倾着。最后便松开了抓着慕瑾指尖的手,直接将她揽在了怀中。 慕瑾的心下一惊,亦是未说出分毫的言语。 唐天戈亦是极其享受这一种静谧的感觉的,他甚至想着,时间能够永远的停留在此刻。可是他终是担忧慕瑾会因为这个姿势不舒服的,没过了多久便松开了怀中的人。 慕瑾从唐天戈的怀中支起头来,一双澄亮的眼睛现在却显得朦胧无比。 唐天戈看着眼前些许可人的慕瑾,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在这里坐了这么久了,阿瑾你也累了吧?” 慕瑾凝望着眼前神色温柔的唐天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唐天戈打量着这余晖将尽的天,轻言之:“时候不早了,阿瑾你便回寝殿歇一会吧。朕让素梅再去熬一些梅子汤来,你晚上喝一些热汤,养一养胃。还有什么想吃的便告诉朕,朕现在便差人去准备。” 说罢此话,唐天戈便起身缓缓的走至了她的身侧,牵起了慕瑾的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她。 慕瑾看着眼前的唐天戈,微微的颔首,携带几分淡然的回应他道:“阿瑾谢陛下关心。”  之后她便是如此,任由唐天戈搀扶着自己归了这贤灵宫的寝殿。 第103章 畅聊心事 这一日的晚上分外的僻静,窗子是半阂着的,有些许的月光透过朱窗洒进这贤灵宫的寝殿内,而慕瑾的心下却是着实没法似平常般平和了。 而原因,便是这十余日未见的唐天戈又留置在了此处。 慕瑾原先以为这个男人陪着自己吃完晚膳之后便会离开,毕竟他政务繁忙日理万机,也毕竟,他与自己有那么一个承诺。 然而唐天戈确是着实出乎她的预料的,他进了晚膳以后,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还吩咐了跟随他一同前来的侍卫,将他未看完的奏折送至这贤灵宫来。 此番一语,慕瑾着实是受宠若惊的。 那半盏红烛燃的正旺,慕瑾便在这半盏红烛的光影之下,悄然的打量着那个正在批阅着奏折的人。 “朕有这么好看?”似是她的视线太过于浓郁,亦似是唐天戈的余光从未离开于她的身影。慕瑾方才凝视了一会,便被唐天戈当场所戳破了。 “啊……”坐在床榻上的慕瑾有些许的尴尬,她轻咳了咳嗓子,缓言解释道:“没有,阿瑾是担忧,这时候也不早了,陛下万一在那桌上睡着了,是很容易着凉的。”  慕瑾此番是在委婉的下着逐客令,然而唐天戈却不知是会错了意还是有意而为之,反而一脸邪魅的笑道:“既然爱妃如此担忧着朕的身体,那朕当然不能辜负了。爱妃,你说是吧?”他的目光至朝着床 榻之上的慕瑾,嘴角的笑容愈发的浓郁了起来。 慕瑾却是一时有些语塞,踌躇了一阵方才开口道:“陛下,这虽已经到了夏夜,可夜里还是有些许的寒意的,陛下还是早点归……”  “朕知道了。”慕瑾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唐天戈轻言打断,唐天戈轻轻的合上了手中的折子,稍渡着步子走到了慕瑾所在的床榻边:“爱妃说的是,这夜间去翻看那奏折,着实是容易着凉的。既然如此, 朕便将手中的奏事放一放,先同爱妃一起歇息。” 言完此语,他便不给慕瑾丝毫的反应时间坐在了慕瑾的身侧旁。 “阿瑾不是这个意思。”慕瑾见状刹时惊愕,便将此话脱口而出了。  然而唐天戈自是不会顾虑她言说的话的,两三下的便解下了腰间束带的束缚,躺倒在了这床榻之上。四目交错之间,他望见了慕瑾瞳眸中的慌乱,不禁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想要逗一逗眼前的人,便也 随心开口言之:“爱妃不是这个意思,是想让朕作何?” 慕瑾微微抿了抿唇,看出了唐天戈今夜是不打算归回养心殿了,便也未再理会他言说的话。 唐天戈却是以为此话惹怒了慕瑾,忙起身抚上了慕瑾的肩膀,开口致歉道:“阿瑾,你可是生了朕的气?” 慕瑾如实的摇了摇头,抬眸望向了唐天戈,缓而言之:“挨近不曾生气,只是,陛下不是答应过阿瑾,不再……” 又在提醒着他这个誓言,唐天戈的心刹时便沉了下来,语气之中也带着些许的责备:“朕确是应允过你的,可是朕不在你身边的这几天,你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唐天戈问着,便将手扣上了慕瑾的手腕,眉眼之间皆是怜惜:“朕是见不得你瘦,见不得你病着的。” 纤细的手腕被唐天戈的大手完完整整的扣住,慕瑾有几分的心悸,却终是未曾开口言说什么。 “朕确实没能耐住性子不来找你。”唐天戈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慕瑾的鬓发处,言语中亦是分外温柔:“朕已经将至而立之年了,实在是不想再做那些违心之事了。” 唐天戈顿了顿,紧接着言说道:“尤其是跟你有关的事,朕不想留下一丝一毫的遗憾。” 慕瑾听闻了唐天戈的言说,轻抬起了下颚,直视着眼前的唐天戈,手却是不自觉的放在了自己凸起的小腹上,心中的悸动感并未消失,反倒是愈发的增强了。 唐天戈似是望见了慕瑾瞳眸之中的波动,语气也骤然激动了一分,他凝望着慕瑾深潭一般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言说道:“阿瑾,去见见朕的父母吧。” 他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放下往事,也同样的下定了决心,定要让慕瑾对自己放下所有的隔阂。 慕瑾望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唐天戈,轻缓的眨了眨眼睛,那睫毛便像扇叶一样来回扇动。唐天戈看着如此温婉的慕瑾,亦是没忍住轻贴上前,吻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慕瑾别开了眼不去看他,心下却是已经接受了唐天戈说的话。她踌躇了片刻,缓之开口道:“既然是陛下的心愿,那阿瑾便也顺意带着腹中的孩儿一起,去见过先皇和母上大人吧。” 得到了眼前人的应允,唐天戈心中极喜,忙将身前的慕瑾揽在了怀里,手也很自然的附在了慕瑾的鬓发旁。 他正欲再向慕瑾言说些什么,朱门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慕瑾忙从唐天戈的怀抱中微微侧开,眼眸也望向了那正在响动的朱门:“谁?” 整个贤灵宫的人都知道唐天戈正在慕瑾的寝殿中,又有谁会在这个时候不识趣的前来呢,慕瑾的心刹时便警惕了起来。 “娘娘,是我。”门外传来了一声纤细的回应声,是若荷的声音,慕瑾提着的一颗心便也悄然放下了。 倒是一旁的唐天戈微蹙起了双眉,他着实是想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和慕瑾。 而慕瑾确是了解若荷的性格的,她不同于若兰,向来都即是小心谨慎。如非是什么大事,她定不会贸然前来,于是便冲着门外言道:“进来吧。” 语毕之后,那扇朱门便被缓缓的推来了。进来的人正是若荷,她抬眼望着这寝殿之中的唐天戈和慕瑾,二人的神态各异,唐天戈目光厉然,而慕瑾却是一面温柔。  “若荷,有什么事吗?”慕瑾打量着眼前的若荷,轻声的询问道。 第104章 陪见父母 据慕瑾所知,今夜是不该轮到若荷守夜的。 若荷入了门之后,便朝着唐天戈和慕瑾轻渡了两步。这个时候,慕瑾才发觉若荷的手上拿着一个不大的物件,似乎是一个原木制作的盒子,很是精致。 听后了慕瑾的问话,她轻轻的将双手中捧至的木盒抬起,小心翼翼道:“奴婢不该打搅陛下和娘娘,只是方才郭太医嘱咐了,这香是安胎的良方,务必让娘娘安睡的时候点着。” 安胎的香?慕瑾微微蹙眉,心下有些许的疑惑。以燃香安胎之法,她是从未见人用过的。  然而唐天戈确是不以为然,他见了慕瑾一脸困惑的样子,索性便开口解释道:“在这南越王宫,历代便是实行以熏香安胎的。这可供安胎的熏香皆是由上好的安胎药材制成,味道与普通的熏香无误,而 安胎的效果确是可与直服中药匹及。” 他言完此语,看着慕瑾脸上恍悟的表情,抬眸望向了站在一侧的若荷:“这药香可是郭太医开的?” 若荷闻言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极其淡然开口补充道:“回陛下,正是。郭太医说,这药香是由藿香和黄芩制成,安胎之效是极好的,正好适合娘娘这气虚脾凉的身子。” 见若荷如此言说,慕瑾也便安下了心来,心下领会之后言说道:“既然是郭太医特意嘱咐的,那你便将这屋中的沉香掐了,燃上这藿香。” 慕瑾言说完后,抬眼望向了身后的唐天戈,唐天戈虽然并未言说,却是心下默许了慕瑾的吩咐。 若荷见状,忙垂眸应声道:“是。”言罢之后便朝着那香炉的方向走去了。 她轻轻的将那装有药香的木盒打开,里面塞有百余根药香,显得鼓鼓囊囊的有些冒尖。若荷便将从那表面的一层药香中轻轻的抽出一根来,缓缓的燃上。 看着那燃起的熏烟在眼前晕染开来,若荷有一瞬间的愣神,可是马上便恢复了神志,抬起手来将那打开的盒盖复原合上了。 做好这一切之后,若荷又将那盒子塞到了原先香盒的旁边,方才回过眸子来,望向床榻上的两个人。  在她燃香的过程之中,唐天戈和慕瑾并未看着她,而是依偎在一起,不知说着什么话。若荷悄然的松了口气,缓缓的走至了离两人七尺余的地前,弯曲着身子请安道:“陛下,娘娘,那奴婢便先行告退 了。” 她抬眼看着不远处的二人,见唐天戈缓缓的朝她摆了摆手,若荷便将头垂下,缓然的告退了。 月亮荡漾在云朵之上,透出了些许的光辉倾洒在这贤灵宫的寝殿之中。 “朕方才,说到哪了?”唐天戈轻言道,刚刚只顾着想那药香之事,就忘记了两人交谈到了何处。 而慕瑾自然是记得自己方才应允的话的,她有些羞愧,亦是觉得有些尴尬,便并未将那句话再次点名。 而唐天戈见慕瑾如此娇羞的模样,却是又突然忆起了她刚才的话的。 心下有几分的悸动,更多的则是欣喜:“阿瑾,可是答应了朕,同朕一块去看朕的父母?” 慕瑾有些难再启齿,便未再应允。唐天戈却是温柔的揽过了她的肩头,小心翼翼的言之:“谢谢你,阿瑾。” 这是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响,传递至耳膜便只剩下了一丝气音。而唐天戈呼出的热气却倾洒在她的脸颊旁,让她切时的感受到了这一切的真实性。 她小幅度的向后退了退,并不是畏惧眼前的唐天戈,只是身在这种感觉中稍稍有些不自然。 唐天戈也感受到了慕瑾的动作,却是只当以为她在担心祭祖之时,便顺着她后退的幅度缓然上前移了一寸。  唐天戈凝望着慕瑾澄澈的眼眸,言语温柔道:“阿瑾,你不用担心,朕的母亲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同朕讲,她同父皇入宫的这些年,虽然寂寞是多于相守的,可是她并不后悔。她告诉了朕,一定要寻得 一个此生挚爱的人,否则这一生都是苟且。而朕这一生挚爱的人便是你,所以,母亲大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稍些顿了顿,将臂弯中的慕瑾搂的更紧:“至于父皇……阿瑾你也不要担心。父皇当年瞒着所有人将母亲的灵柩葬入皇陵,他定是明白何为挚爱,何为珍惜的。母亲基于父皇,便是阿瑾基于朕。” “父皇亦是定能理解,朕对阿瑾的真心的。”他言完这最后一句话,轻声的叹了口气,心下已然是做好了决定。 而慕瑾听着唐天戈的言辞,心下亦是有些许的情绪在翻涌。 她不止一次听唐天戈谈论起他的母亲,亦就是前朝的那位德妃娘娘。唐天戈从来不唤德妃娘娘为母妃,反倒是像寻常人家一样,唤她为母亲。 或许是因为唐天戈幼年童稚之时曾于宫外生活养下了如此的习惯,亦或者,是因为在唐天戈的心中,母亲从来就不是南越先皇的妃氏,而是他一生唯一的伴侣。 这想着想着,慕瑾不由的便联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同样是深陷皇宫贵族,同样是妻室早夭。 不同的是,自己的母后是父皇慕言的结发妻子,陪伴着他打下天下,登上皇位。而结局,却是在大好年华香消玉殒。 父皇亦是母后心中的唯一,而母后却不是父皇唯一的皇后。  母后病逝之时,父皇以皇后之礼厚葬于她,却又在不出三月便册立了华氏为皇后。从那以后,母后的碑位前便是常年空虚,只有她和慕珏二人会在节日与忌辰间前去探望。她的父皇,是一次都不曾去 看过母后的。 慕瑾不禁的勾起了一抹苦笑,她抬眸望着唐天戈噙着笑意的面孔,心下涌生了些许的伤怀。 唐天戈心中那种珍视着的爱情,当真会在这皇宫中显现?  一厢情愿确是简单,而似南越先皇与德妃娘娘这种两相珍重的感情,却是着实不易的。 第105章 与其约定 就算存在,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那宫中有成百上千的嫔妃对唐天戈一厢情愿,而他……却是不知从何时起,独独寻上了自己。 只可惜他们二人之间背负了太多太多的隔阂,纵使唐天戈不再介意那些过去了,她亦是没有办法忘怀的。 更何况,慕瑾的世界和心房,早在唐天戈出现之前便有人捷足先登了。 那个人便是她念及了数年,如今只身边疆封地的南茗。他留给慕瑾的回忆中,除了那些沉寂心底的温暖之外,便是贯彻心房的失落了。 这亦不是唐天戈所说的爱吧。慕瑾如此释怀的想着,一颗心也便逐渐的冷了下来。 那香炉前燃烧着的熏香将烟雾缓缓的上升,逐渐随着时间的流失而飘散。唐天戈便是这样搂着怀中的慕瑾,丝毫意识不到时间的流失。 最终,还是慕瑾缓缓的退开了身子,她把脑袋从唐天戈的胸膛上移开,微微垂着眼眸,不去看唐天戈的神情。 “陛下,时候不早了。”她眼眸低垂着,语气亦是十分的淡然。 唐天戈能感受到慕瑾情绪的变化,不禁的蹙了蹙剑眉,思虑着是不是自己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了她。 可是回想了片刻之后,唐天戈亦是没能思虑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便稍稍的靠近慕瑾的脸颊,语气温柔道:“阿瑾,怎么了?” “没什么。”慕瑾不愿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于是便这样搪塞道。 唐天戈却是毫不在意她的应付,转瞬之间便将手放在了她的腰间。下一个瞬间,腹上的束腰便被他的大手伶俐的解开了。 慕瑾心下一惊,忙急声问道:“陛下,你这是作何?”双手亦是抗拒一般的抚上了身前,挡住了唐天戈即将要有所动作的手。 唐天戈并未意会她的抗拒,只是轻言回应道:“阿瑾方才不是说,现在已经时候不早了吗?既然已经晚了,那朕,便帮爱妃解衣。” 慕瑾闻言却是迅速的摇了摇头,语速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起来:“不用的,陛下。” 唐天戈凝望着眼前的慕瑾又恢复了这样一副活力的样子,悄然的勾唇一笑,抬起手臂便用食指刮了刮慕瑾的鼻梁:“不逗你了,自己来吧。”  如此说着,他便开始解自己的衣物。他方才早便已经将身上的琐碎之物如数的退下,如今身上只多了一件外衫。唐天戈很快的便将那外衫的束带解了下来,稍以些动作将其退下,身上便只剩下了一件 纯白色的眠服。 慕瑾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唐天戈所做的些许动作,也是全然的是意识到,他今夜是要留宿在这贤灵宫了。 免得他一会再说些什么要来帮她的话,慕瑾亦是赶忙的将这衣衫褪下。 唐天戈望着如此反应的慕瑾,心下着实是满意,他微微起身下了床,在慕瑾静谧的注视之下渡步走到了烛台之处,将燃的最亮的那盏烛台小心的盖灭了。 唐天戈这是要就寝了?慕瑾看着来回渡步的唐天戈,心下着实是疑惑的。 正当慕瑾深陷入思绪之时,最后一盏烛台也被唐天戈给按灭了,这寝殿之中,便只剩下了些许的月光。 慕瑾以这皎洁的月光勉强视物,看着那灭完烛台,缓缓朝着床榻走来的唐天戈。她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这暗夜之中显得格外的明亮。 唐天戈亦是缓慢下了步子,走至了床榻边,似是担忧会碰到慕瑾,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分外小心。 待到他坐上床榻之时,终是看清楚了眼前的人儿。而慕瑾亦是睁着那澄澈的眼眸望着他,唐天戈的嘴角默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双手缓缓地攀上了慕瑾的肩膀。 感受到了他分外温柔的动作,慕瑾亦是未曾抗拒,便任由着他将自己缓缓放倒在床榻上。接着,身侧边的空处便悄然下陷,似是唐天戈也顺着力道躺在了她的身边。 在这浓郁的黑夜之中,她二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内心却是各有所想。 身侧边的唐天戈没了动静,暖暖的呼吸却是一刻也不停息的倾吹至她的脸颊。不知为何,慕瑾竟觉得心下有几分的慌乱,她踌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我……” “嘘。”得到的却是唐天戈如此的回应,他轻轻的将手放在慕瑾的唇边,示意着她莫要开口。不知是怕她打破这份平静,还是想让她安静下来,听着自己言说。 慕瑾却是乖巧的合上翕动着的嘴唇,唐天戈极是喜欢如此温婉的慕瑾的,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将附在慕瑾唇边的手撤了回来。 又不知这样沉寂了多久,久到慕瑾都以为她身侧的人已经入了梦乡,身旁的唐天戈才再次开口道:“阿瑾,睡了吗。” “没有。”慕瑾极快的回应道,只念了这两字便不再言说,而是静静的等着身边人的回应。 耳畔边传来了唐天戈的叹息声,接着,慕瑾便感受到了身侧的人用指尖轻轻的划过了她的脸颊。 “不困吗?”他低声问道,因为刻意的压低了嗓音,透进慕瑾耳膜中的音色便些许的沙哑。 慕瑾听闻了唐天戈的话,有些许的愣神。她缓缓的点了点头,却又在瞬间定格在了原处,微微的摇了摇。她此时确实是不困的,只是因为不明白唐天戈此话的用意,思虑之间神志便有些涣散。 “若是不困的话,便好好听朕说。”唐天戈等了片刻,未等到慕瑾的回应便冲其直接言说道:“朕知道,阿瑾你还未睡着。不过没关系,你不用开口,听朕说便是了。” 说到此处之后,唐天戈轻缓的顿了一顿,紧接着的语气便严肃了起来:“朕现在,要与你做一个约定。” 听闻此话,慕瑾却是微微的蹙起了双眉。她不明唐天戈为何要如此言之,想要询问,却终是没有开口。  慕瑾稍稍合上眸子,寻思着还是想听唐天戈言说。 第106章 忘却前尘 “从今日起,朕再也不会,顾忌那些南越国与凌国陈年的旧事。”像是已经做了决定,唐天戈的语气分外严肃,目光也厉然起来:“这是为了阿瑾你,亦是为了你与朕的孩子。” “待到明日早朝之时,朕便会差信者至凌国,为你的母国送去三万金银,这是朕给你的聘礼,亦是南越与凌国从此为睦的合礼。”唐天戈言说着此话,心中也是有万千的波澜涌起。 十三岁临危受命,登基为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光复南越,一雪前耻。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为了一个女人放下这么多的恩仇。 然,他却是毫无怨言,毫无遗憾的。 唐天戈知道慕瑾与自己的隔阂之深,只凭借着自己的示好却化解她心中的心结,恐怕是要示好个十年八年的了。 他自然是不怕久的,他只是怕这夜长梦多,再留下什么遗憾。 所以,唐天戈做了这个决定,他了解慕瑾的性格,知道慕瑾是被迫来的这南越王宫,心下委屈大于喜乐。所以他才会想到,去与凌国合礼。 在唐天戈的心中早就下定了决心,要让慕瑾坐上皇后之位。而只要慕瑾在他身边一天,他必是决然不会再去凌国讨伐的。 如此的决定,亦正是把将来要下的旨意提前下达罢了。 从此两国和睦,慕瑾意会明了——是因为她才换得了凌国的甘霖雨露,心下便也不会再那般委屈难过了。 慕瑾思虑了片刻,亦是也明了唐天戈的用意,稍稍踌躇之后便开口言之:“那阿瑾,便替凌国的百姓谢过陛下了。” 虽然知道这不过是唐天戈的讨好,但是他既然说了将一份合礼至了凌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便是必然不能再去出兵。 这怎么说都是凌国百姓的恩泽,她还是该替凌国的百姓道个谢的。 唐天戈却未回复她的谢言,只是抿了抿唇,接着往下言之:“不止如此。”+  “朕会下旨,将徐州封地的五王爷召回。”唐天戈言此话时,心却是悬着的,他不知道如今南茗在慕瑾的心中是何等的地位,所以这言语亦是犹豫:“朕知道,朕放逐五王爷一事,是你的心结。这何尝又 不是朕的心结呢?唐暝是朕的兄弟,唐将军亦有恩于南越,于情于理,朕都不该将他放逐。” 唐天戈言说的此话,却是触碰到了慕瑾心中的一根极脆的心弦。她抿了抿唇,亦是掩不住心中翻涌着的波澜。 唐天戈未感受到慕瑾情绪的翻涌,只是自顾自的讲道:“所以,朕才将徐州赐做了他的封地,徐州有唐暝最爱的山水,亦有着两万有余的人丁百姓,可供他完成行医的理想。”  说到此处,唐天戈轻缓的叹了口气,继续言之道:“可是即便如此,朕的心中还是有些许愧意的。曾经的朕不明,为何当初那般气他顶撞于朕,甚至气到将他关押,将他放逐。后来朕才明白,朕不是气 他顶撞于朕,而是气他顶撞朕的缘由。” 南茗顶撞唐天戈的缘由,便是慕瑾。唐天戈可以看在唐老将军的面子上,原谅于南茗的顶撞,确是着实接受不了他向自己讨要慕瑾。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便已然离不开她了。亦是从那个时候起,慕瑾便已经成为了唐天戈的底线。 “从明日起,朕便会还他自由之身。如若他想归回国都,朕便携兵马出城迎接。如若他想留在徐州,朕依然会遵守他的决定。” 唐天戈言完了此语之后,空气短暂了片刻,之后便传来了慕瑾的叹息声。 唐天戈说的不错,南茗一事确是慕瑾的心结。她永远忘不了唐天戈用南茗的性命威胁自己妥协的样子,亦是永远忘不了,最后一次见南茗之时他眉目之间的伤怀。 终究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远去边疆,不得归回故土的,如今唐天戈准许南茗自己选择归路,他的这个决定,确实是解了她的这个心结。 “阿瑾?”唐天戈听闻到了慕瑾的叹息声,悄声的询问着。 事关南茗,这个话题对他二人而言,终是太过于敏感了。而慕瑾的回话,却是分外的淡然:“五王爷若知陛下做了如此的决定,心下定会欣慰的。” 早在慕瑾上了那归至南越的马车,与唐天戈尽人事的那一日起,慕瑾便明白,她与南茗已是缘尽凌国了。 尽管后来,那个她已然觉得不会再见之人再度闯进了她的生命,可是亦是从未动摇过慕瑾的心中所想。 现如今,唐天戈已决意下旨准许南茗归来,再算上那四年前的辜负,她与南茗之间,亦是可以两清了。 以后,即便南茗再回到南越,再见到慕瑾,两人亦是可以不语不念。 着实寂寞之时,她还是会念着数年之前南茗对自己的好,而那个记忆中的南茗,不是如今的唐暝。南越五王爷与她慕瑾,是没有过去的。 见慕瑾回应的如此平淡,唐天戈亦是不知晓,如此的决定就是是对是错,可既然已经决心与慕瑾言说,他便要将心中所想之事全然诉出。 “阿瑾。”唐天戈深吸了一口气,冲着身侧旁的慕瑾缓言道:“这些过去的事,朕能化解的,都尽力的去化解了。朕,想让你也如朕这般。” 如他何般?慕瑾不禁的勾起了一抹苦笑,唐天戈做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放下隔阂去接受他吧。可是这思想,又怎能虽她左右呢。 “陛下,阿瑾心下,已经在努力的接受陛下了。”慕瑾如此应着声,亦是想将此事就此论过。 唐天戈却是轻叹着气摇了摇头,轻言道:“朕知道,你还没有办法完全接受朕。这个没关系的,不管多久朕都会等。朕今天对你承诺的这些,只是想让你与朕做一个决定。” 作何?慕瑾的心下疑惑,却亦是洗耳恭听,等待着唐天戈的答案。  “忘却前尘。” 第107章 只有慕瑾 当唐天戈所言说的话传入慕瑾的耳朵之时,慕瑾刹时便屏住了呼吸。 贤灵宫寝殿的空气便在霎时间静谧了下来,正剩下了唐天戈慢吐的呼吸声。良久,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是不过经历了一分一秒。 唐天戈方才轻轻捧住了慕瑾的脸颊,一字一句的将刚刚所言的话重复道:“阿瑾,朕要与你做这个约定,一起……忘却前尘。”  “你可以不接受朕这个人,但是朕,要你现在便忘了故国之事。不再记恨南越于凌国的种种是非,亦不再愧疚于五王爷唐暝。”他语气淡然的言说,慕瑾自是知晓——这是他唐天戈的让步,亦是唐天戈 再恳请着慕瑾让步。 思虑了片刻之后,慕瑾轻叹了口气,缓言道:“我答应你。不过,我希望你按照我说的做。你只要同我保证,不再讨伐凌国,不用于朝堂之上下旨,更不需要金银万两的进贡于凌。” 这一点,是慕瑾思虑良久之后方才做出的决定。当年南越与凌国一战,凌国却是损伤惨重,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一战,让他们知晓了自身疏于防范,且兵力过于不足。 虽然这些年已经不在凌国,可是凌王慕言差所有将领大练兵马一事,慕瑾还是知晓的。而他练兵的缘由,并非是要讨伐南越,而是为了防范于未然,不让这样的惨剧再次发生。 如若现在,唐天戈一道旨意将那金银万两送至凌国,必然会在凌国的朝野之中掀起轩然大波。那么,他们苦练了这三年的成果便会功亏一篑,再不济,还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哥哥。 唐天戈的本意并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想要借此来向慕瑾示好。而慕瑾亦是明白唐天戈的想法,所以才如此言之,让他不要在大功干戈,以免惹出什么祸端。  唐天戈未曾料到慕瑾会答应的如此之快,亦是未曾料到,她会言出如此的要求。可是她答应了忘却前尘,便是有助于化解他二人之间的隔阂的。想到了此处,唐天戈便也从容的回应道:“好,朕答应你 。” 既然唐天戈已然做了如此的让步,慕瑾便也在心中下了决定。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心悸于南茗之事,那些该过去的陈年旧事便让其过去。而忽然南越已不会再去讨伐凌国,凌国百姓将富康安逸,那么她也自然不用再去顾虑此事。 只是……她终究是放心不下自己的哥哥慕珏的。也不知道,自己的哥哥若是知晓自己已身怀六甲,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想到此处,慕瑾不禁的勾起了一抹苦笑。唐天戈低哑的声音又自耳边袭来,他喃喃道:“阿瑾,你能放下过去,这真的是太好了,朕以后会加倍对你好的。” 又是这样一句承诺,慕瑾听闻后只是搪塞的应声道:“阿瑾谢过陛下。”这承诺入了她的耳,却是着实没能入她的心。慕瑾是不敢再去相信承诺的,于是只得这样的应付。  然而唐天戈却并为听出她话语的含义,接着方才的话便继续言之:“阿瑾,你现在行动不便,有什么想要的,便让下人去做。他们做不了的,便告诉朕,就算你想要的是星星月亮,朕也一定会竭力去摘 的。” 他顿了顿,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悄然的开口道:“上次朕寻来的那几位黄梅调的唱家,阿瑾你可还喜欢?” 眼前忽然闪过了丝竹的面孔,慕瑾的心下一颤,却还是故作淡然的回应道:“那几位唱家唱的黄梅调着实是好听,阿瑾还没有谢过陛下的恩赏。” 唐天戈满意的勾起了一抹笑意,缓而言道:“既然阿瑾喜欢,那朕便也放心了。前段时候朕没来陪你,着实是担忧你在这贤灵宫无趣,便贴了皇榜招进宫中了几名唱家。” “以后,便不会这样了。”唐天戈轻轻的挪动着身子,将下巴放置在了慕瑾的额头上:“你喜欢听黄梅调,朕以后,便陪你一起听。” 灵台上传来了些许的凉意,却抚不平慕瑾此时些许缭乱着的内心。 “陛下日理万机,还是莫要被这些琐碎的事劳烦心智了。”慕瑾抿唇言之,她极力的让自己语气平和,而心下念着的却是那个自凌国而来的女子。  唐天戈习惯了慕瑾这样的推脱,却是也未再追言什么。这时候亦是不早了,慕瑾陪他畅聊了这么久,自然也该是累了的。唐天戈便未再去接慕瑾的话,而是直接言:“莫要再说这些了,阿瑾,你也该休 息了。” 未曾想到唐天戈竟然如此言之,慕瑾刹时有些呆愣,恍然之间便听见这人继续道:“明日,待明日朕处理完政务,就带你去见朕的母亲。” 他的话语甚是淡然,却又似早便下了决心一般。慕瑾便是未再回话了,说了这么久的话,她也确是有了些许的困意的。 稍稍打量了下身侧的唐天戈,她便合上了眸子,轻声言之:“陛下,这时候已晚,阿瑾也确是有些困了,阿瑾先歇息了。” 得到了唐天戈的默认,她便稍稍的向床榻内侧挪了挪身子。唐天戈洒在她灵台上的呼吸让她心中有些悸动,慕瑾便小心翼翼的侧过身来,转完背对着唐天戈。 唐天戈亦是感受到了慕瑾的动作,却是未再制止。已经这么晚了,便顺着她些吧。唐天戈如此想着,手上亦是没了动作,静静的凝望着慕瑾的背部。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慕瑾的呼吸声逐渐平和,他方才向慕瑾的方向挪了一步,小心翼翼的抬起手臂,放在了慕瑾的腰间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唐天戈的嘴角悄然噙起了一抹笑意,才微微合上了双眸。 就这么一直搂着她吧,唐天戈如此想着。他不似父皇一样顾虑甚多,他知道,正是因为父皇的顾虑,才让他和母亲留下了些许的遗憾。  而他唐天戈,从来便是不会顾虑旁人的。如今的他,心中只有一个慕瑾。 第108章 梦回故国 夜犹是静谧,只剩下那药香的白影蔓延。在这一片沉寂之中,似乎有什么异样在朝着他们接近。然而这些,熟睡中的人又怎能知晓。 虽然入睡之时时候已晚,可慕瑾的这一觉确是睡的甚不踏实的。许是因为临睡之时,唐天戈无疑提起了几名唱黄梅调的唱家,这方至入睡之时,那个名唤丝竹的唱家便入了慕瑾的梦来。 她轻抿着薄唇,用那甜细的嗓音一字一句的对慕瑾言说:“你的心中,是否还想归故国。”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啊,慕瑾在心中快速的做出反应,丝竹曾经询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亦是如现在所想一般本能的回应的。 “我……”慕瑾微微启唇,刚想说出答案,确是不知怎得如何都开不了口了。 “唉。”丝竹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的叹息道:“罢了,公主竟然已经心向南越,那便不是我等能左右的了的了。” 一瞬间的慌乱,慕瑾凝望着眼前的丝竹,见她清秀眉眼因为失望而逐渐安然下来,慕瑾忙上前抓住了她的手臂。 “我想……”慕瑾想开口解释,可是只要一言到凌国二字,她的声结便似被什么生生掐住似的,瞬间哽咽。 眼前的丝竹失落的挣开了她的手,头也不回的便朝着前方走去了。 慕瑾的心下着实是慌乱的,她着实是担忧,丝竹会将自己不愿归凌国之语告诉慕瑾,可是这分明就不是她的本意。 她不能就这样让丝竹离开。 如此想着,慕瑾便朝着前方那个清秀的背影狂奔而去。 视线却是在一瞬之间被白光包围,慕瑾努力的撑住身子,却是撑不住意识的涣散。 不要,不要!慕瑾强睁着眼眸,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绝望垂下了手。 下一个瞬间,她发觉自己置身在了她无比熟悉的晋王府中。 这是夏日的晋王府,她所喜欢的能散发十里清香的桂花和桃花都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下了蔫蔫的残瓣。可是这王府之中,却依旧是香气扑鼻。 庭院之内,百余盆茉莉开的正旺。不同于桂花和桃花的十里清香,它的香气,只贯穿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之中。 慕瑾看的的心下十分柔软,便受下意识指引着轻轻上前,采下了一朵茉莉放置在了口鼻边。她还记得小时候,她在凌宫的寝殿之中也养过这茉莉花。 茉莉花开的时候花期是极短的,开不久便会凋零。可是将那盛开好的花枝剪下,不出几日,那残缺之处便会再有新枝绽放。 那时的慕瑾,每日清晨开到新开的茉莉心中便会悸动不已,轻手轻脚的将绽放的花如数剪下,于殿院之中晒干,便是一味上好的药材。无论是口服还是泡茶,都甚为可口。 慕瑾看着这记忆之中凌宫生长的花草,深感惬意,亦是未感觉到门外的些许响声。  待慕瑾反应过来之时,已有一名身着华衣的女子,从门外匆匆而去了。这位女子的容颜,慕瑾着实是看不清晰,只是这一身的华服尽显的身份尊贵。慕瑾的心下便刹时一颤,有些心悸的抬眼望向了那 名女子。 而那女子,亦是朝着她所在的地方望了望。四眸相对,慕瑾却并未在她的眼中看到丝毫的诧异。 那名女子忽视掉了慕瑾的存在,回眸直视着身侧的侍卫言之:“晋王殿下呢。” “回晋王妃,晋王殿下正在寝殿之中。”那侍卫微微颔首,冲着那被称为王妃的女子言说道。 晋王妃?慕瑾听闻了侍卫对其的称谓之后,微微的抿了抿唇。原来,她便是自己哥哥明媒正娶的妻子。 慕瑾眼望着她从自己的身侧走过,路过时掀起了些许的轻风将慕瑾的裙边吹开,然而这急匆匆入殿的女子终是未再回眸望她一眼。 原来,她竟是看不见自己的。 慕瑾如此想着,心下已是了然了对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这一切,竟全是自己的幻想。 知晓了这都是幻境之后,慕瑾亦是不再拘谨什么了,下意识的便跟随上了那名女子的步伐,入了晋王府的寝殿。 入殿之时,慕瑾比那被唤王妃的女子晚行了几步,于是,她一入寝殿,那女子已与床榻边的人依偎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已经两三年未曾见过的慕珏,她最为珍重的哥哥慕珏。 他哥哥慕珏庄重的坐于床榻之上,而那女子跪坐在地上,温柔的附在唐天戈的腿边,一副小巧可人的模样,看的人心生怜意。 然而慕瑾此时事并没有心情顾及这些,她只是直视着不远处的慕珏,瞳眸中刹时便被灌满了水意。随着那水汽的上涨,视线便也逐渐模糊了起来,慕瑾赶忙的眨了眨眼,将眼眸中的水雾如数赶出。 凝望着眼前两个模糊的身影又重新清晰起来,慕瑾的唇角掀起了一抹苦笑。明明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幻影而已,可是为何,还是畏惧他们消失。 罢了罢了,慕瑾轻缓的摆了摆头,就算是幻觉,也让她好生的沉浸其中吧。毕竟南柯一梦清醒了之后,她便又是孤身一人了。 在慕瑾肖想之时,那床榻边附在哥哥腿上的女子已然开口,她一字一句的讲着,语气甚是温柔:“殿下,您莫要再伤心了,公主若是知晓您如此伤怀,亦不会心安的。” 慕瑾听着这名女子的言语,心下几分的疑惑,她并未上前,而是呆在原地,静静的她继续言说。 见慕珏不言,那女子便继续言说道:“殿下您不是最疼爱阿瑾公主的么?你既如此疼爱她,便也应该尊重她,理解她的决定。” 决定?自己做了什么决定?慕瑾看着这神情各异的二人,愈发的疑惑了起来。 而床榻上坐着的慕珏听了那女子的话,终是有了些许的反应,他微微启唇,准备言说着什么,却终是只透出了一声叹息。  “殿下,您一定、一定不能放弃。” 第109章 家国至亲 那女子的声音突然坚定了起来,她紧紧的攥住慕珏的手,眼眸中亦是透出了七八分的坚毅。 慕珏亦是垂眸,望向了她,被紧紧握住的手也逐渐加重了力道:“我知道了,乐菱。” 原来她便是丝竹口中的乐菱小姐,慕瑾听了慕珏对其的称谓之后,心下确认了她的身份,然而慕珏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慕瑾心下一惊。  “阿瑾是我的妹妹,是我此生最为疼爱的人,我当然会尊重她的决定。”慕珏轻缓的摇了摇头,语气之中亦饱含着伤怀:“既然阿瑾已经决意要留在南越,那么……我亦不会再强迫她回来,只是如此一来 ,我便和她天各一方了,如若她被欺负的话,亦是没办法及时过去的。” 慕珏言说的话很长,然而慕瑾却是刹时听不见了后面的声响。 什么叫做,决意留在南越。慕瑾的心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她抬眸望向了哥哥那张满含伤怀神色的脸,心中却是万分的急切。 慕瑾想要张口告诉哥哥说,她没有心向南越,她一直在等在哥哥来南越接她。可是她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几个微弱的气节。 慕珏显然是未曾感受到她近在咫尺的气息的,他只是轻抚着乐菱的手,接着方才的话言道:“我不会放弃的,不论是为了母后,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不会放弃。” 梦境中的他二人所说的究竟是何,慕瑾着实是不知的,可是她的心中却已然被悲伤所填满了。 慕珏抿着薄唇稍微顿了顿,紧接着言道:“只是,一想到阿瑾再也不会回到凌国了,我便不知道,这辛苦努力的成果,该与谁分享了。她也便永远都不会知道,我有多么的想念她。” 慕珏言完此语之后,慕瑾便觉得身下逐渐的轻飘了起来,想来是这个梦境该结束了吧。 她如此想着,便鬼使神差的走至了慕珏的身前。慕珏看不见她,视线未随着她的到来而改变。慕瑾亦是毫不在意这些的,她立于慕珏的身侧望着这个熟悉的人,眉眼甚是温柔。 “哥哥,你放心吧,阿瑾知道的。”虽然知道自己发出的不过是几个气节,可她终还是将心中所想言说了出来:“阿瑾也一样的想念着哥哥。” 她不光想念着他,还想念着这整个凌国,尽管她在这里亦是受过极多委屈的。 轻顿了片刻之后,慕瑾接着言道——“阿瑾,从来都没有心向南越。” 说完这一句,慕瑾便发觉自己的脚下一片的云烟,她抬起胳膊,有些不自然的扭动,身下的浓烟却还在上升,直至将她整个人全然包裹。 白雾欲散之际,她的神志再一次涣散。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静谧的空气突然嘈杂了起来。有急促的脚步,亦有女人的惊呼声,这一切的声响将慕瑾笼罩在了一个极其压抑的环境之下。 睡梦中的慕瑾微微的睁开了双眸,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环境,正是她所常驻的贤灵宫。 只是不知为何,这以往都甚为安逸的贤灵宫,今夜却甚是喧嚣。 朱门之外传来了些许的响声,慕瑾下意识的便起了起了身,警惕的望向了那正发出琐碎声响的朱门。下一个瞬间,门便被急促的推开,映入视线的是若兰那张无畜的小脸。 “若兰?”慕瑾微微蹙着双眉,心下疑问道。 若兰却似受了惊吓一般,慌张的跑了进门,一遍朝慕瑾跑来,一遍言之:“娘娘,娘娘,门外有一群不认识的人……” 她的语言跳跃,又形容的甚是模糊,一时间慕瑾也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见得另一个人从朱门口走了进来。 这一次进来的人,是丝竹。 丝竹亦是朝着慕瑾的方向走过来,眉眼之间却是不同于若兰的慌乱。相反,她的眼眸犀利,是慕瑾从未见过的冷静。 下一个瞬间,她便走至了慕瑾身前四尺的地方,朝着背对着她的若兰用力一击。 “啊。”慕瑾望着倾倒下来的若兰,下意识的惊呼。 她抬起眸子,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丝竹,而丝竹却是一脸淡然的开口道:“娘娘,您放心吧,若兰只是晕过去了。” 言完此话,丝竹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庄重的言说道:“娘娘,晋王殿下来了。” 至此一句话,便让慕瑾的心中如波涛翻涌。她来回打量着这四周,是贤灵宫无误。她此番还是只身于南越,慕珏怎么会来…… 当那个想法涌生至脑海的时候,慕瑾刹时便瞪大了双眸。她的哥哥来南越接她了,只有这一种可能可以将眼前发生的事情说通。 慕瑾用手压在自己的心口处,久久不能平息心脏的颤动。谁知下一刻,她心中所想之人便从那朱门口冲了进来。 “阿瑾。”身着一身盔甲的慕珏进了这贤灵宫的朱门,望向了那床榻上慕瑾,满面血迹的脸颊在此刻却显得分外温柔。 慕瑾被这一声唤轻发回神,便见到了眼前风尘仆仆的慕珏,泪腺刹时便一阵酸涩。 “哥哥。”她如此唤着,视线却被那涌生的泪水逐渐模糊起来,她一字一句的言说道:“哥哥,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接阿瑾了。” 门前的慕珏三步并为两步的快速跨进,走至了慕瑾的身侧边。 “阿瑾,你瞎想些什么呢。”慕珏轻轻的扶着慕瑾的青丝,言语温柔道:“我怎么会不来接你呢,只要阿瑾还想归回凌国,我慕珏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要将你接回去。” 一句严肃的誓言,慕瑾却刹时愣在了远处。 另一句言语在此时涌现入了脑海,依旧是慕珏声音,只不过相比于如今,显得甚是伤怀与无助。那个声音一字一句,缥缈的在脑海之中回荡。 ——既然阿瑾已经决意要留在南越,那么我亦不会再强迫她回来。  这句话,亦是慕珏言说的吗?慕珏在何时说过这句话,她又是怎么知晓的。 第110章 梦中呼唤 而自己,又什么时候决定了要留在南越的呢?慕瑾百思不得其解,便索性恍惚的摇了摇头,将脑海中的思绪通通赶走。 她抬眸望着眼前的慕珏,心下突然变冷静了下来。 慕瑾突然觉得,她所顾忌的那些,都是不重要事。如今,她的亲人她唯一的哥哥已经摆平了一切的困难,来南越接她了,她心中又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身旁的丝竹见两人久久都不言说,踌躇了片刻还是打断道:“晋王殿下,四公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身前的慕珏缓缓点了点头,便将床榻上的慕瑾轻轻的搀扶了起来。慕瑾亦是顺从着慕珏的动作,快速的起身下床。 却在临渡步的一切,觉得心下几分空虚。似是少了些什么,然而慕瑾又着实想不出,是缺了一些什么东西。 “阿瑾?”身侧的慕珏轻缓的唤着她,已然渡步朝着门口走了两步。 慕瑾微微的呼出了一口气,轻摇了摇头,便跟随着慕珏的步子向前了。丝竹亦是跟随着她二人的脚步,一致向前走着。 正当慕瑾要跨出这贤灵宫寝殿的之时,他三人身后传来一声急唤:“母妃!” 是一个孩子的童稚之声,慕瑾的心下一惊,下意识的便回过头。 一个不足两尺高的孩童正于侧寝之中慌慌张张的跑出,他的年龄看起来不过两岁之余,步子还不能迈的平稳,然而此刻却是急切朝着她狂奔而来。 一步一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身子却因为不平稳而一个踌躇,险些跌倒。慕瑾见状心下一颤,下意识的便朝回跑出,扶住了那个童稚之年的孩童。  “母妃。”那孩童有些委屈的眨巴着双眼,睫毛微颤,有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之中落下。慕瑾一瞬间便慌了神,忙用衣袖帮他擦拭着泪珠,然而这个孩童的泪腺却不依不饶的分泌着泪水,他打了一个稚嫩 的哭嗝,一字一断的言之:“母妃,你不是答应过泓儿,永远都不会离开泓儿的吗……” 慕瑾听了孩童的话,心里着实是心疼,鬼使神差的便言说道:“母妃不会离开泓儿的,泓儿放心吧。” 她言说完此话之后,周围确是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的。 慕瑾的心下一颤栗,刹时便抬起了头,望向了七尺之外的两人,丝竹和慕珏亦是不出预料的望着她。 “我……”见他们二人的神色黯淡下来,慕瑾急忙的想要解释着什么,话至了口边却又戛然而止。 慕瑾不知道如何去解释,似是被那孩童的一声母妃所迷惑了心智,她确是未经大脑便对那孩童言之了此话。 丝竹的声音依旧淡然,只是此时多了一份的落寞,她缓然言之:“公主,你不是答应了丝竹,要离开南越归回凌国么?” 她身侧的慕珏亦是凝望着慕瑾,却是不再言说。慕瑾知道,那是哥哥对自己的失望。她一遍一遍的说着不会心向南越,可是恰逢这样一景,她却下意识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当真只是为了安抚这个童稚之年的孩童么?现如今,连慕瑾自己都不敢确认。 “哥哥……”她终还是要对慕珏解释的,只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四周便被强烈的阳光所包围。 当慕瑾再度睁开双眼之时,已是白日。那温和的光亮透过贤灵宫的朱窗照进了寝殿,窗外有些许淅沥滴答之声,似是下了些雨水。 眼前是熟悉的贤灵宫事物,慕瑾下意识的便将手抚在了小腹之上,感受到了腹部的凸起,轻缓的松了一口气,眉眼之间已是一片的清明。 她竟是,做了一夜的梦吗。  有的梦类似幻影,有的梦却是深入骨髓,宛若现实。她甚至都觉得,那梦中之事是真实发生过的,慕珏是真的从千里之外奔赴至了南越宫中来接她,她亦是如同真实一般被那个童稚之年的孩童所感化 。 慕瑾来回抚摸着腹中那凸起的一物,心下才沉稳下来,确定了那些如同真实般所经历之事皆是幻觉。 待到慕瑾平复过情绪之后,便又忆起了那梦境中的种种。她原本坚定着的内心,已经在此刻摇晃了起来。 她一直认为,自己可以扮演好两个身份,即做这凌国的公主慕瑾,又做这个孩子的母亲。她一直坚信着自己心向凌国,亦是下定决心,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这么久以来,慕瑾却是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种可能。 那便是当她可以归去故土之时,她的孩子已然冠以了唐姓,有了记忆,亦有了选择。如若她的孩子心念着南越,亦舍不得她离开…… 慕瑾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没有办法在故土与至亲之间抉择。 如若她离开,这个孩子便会像她和慕珏一样,没有母亲,沉寂在这深宫之中,就算再过孤独再过委屈也要自己渡过。 ——如若她为了这个孩子而留下。这是这么久以来慕瑾第一次思索这种可能。如若她留下的话,便是着实对不起丝竹,对不起派她前来照顾自己的那位乐菱小姐。 亦是更对不起,她的哥哥慕珏。 慕瑾的心下纠结,手臂却极是自然的附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抿抿唇,含带着心中的酸涩开口言说道:“孩子,你说母亲该怎么办才好呢。” 腹中的孩子着实是不会回应慕瑾的问话,于是这空气便是霎时间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后,慕瑾轻缓的叹了口气,弯身了下床。下床之后,慕瑾却是未着急着更衣的,只是走到了那透着雨声的朱窗旁边,缓缓的坐在了朱红色的木椅上。 凝望着窗外景象,慕瑾再一次的陷入了深深思绪中。  那被雨水倾打着的贤灵宫大院之中,朦朦胧胧的如同细柳絮一般,随着风的方向所沉浮飘荡。她想,她亦是如同这雨水一般,原本是天边缥缈的一片云霞,后经变故化为这细雨倾洒入大地之中。 第111章 腹怀心事 只是不知这雨水的归宿,是润物还是蒸腾。 拢了拢眠服纯白色的广袖,慕瑾将头微靠向墙头,倚在了朱窗的旁边。不知道为何,明明是刚刚从梦中苏醒,慕瑾却觉得心下甚是疲惫。 慕瑾微微的合上眼眸,感受着空气中被雨水倾打过的泥土的气息。本是打算小憩片刻,可是刚不过一瞬,朱门便被来人所推开。 慕瑾闻声睁开了双眼,进来的人是惦着早膳的素梅,素梅看到正坐于着朱窗旁侧的慕瑾,亦是惊讶了片刻,方才缓缓走上前。 “奴婢不知娘娘已经起来了,贸然前来,还请娘娘恕罪。”素梅将那早膳缓缓的放置在食桌之上,渡步走至了慕瑾的身边行礼言说道。 素梅的身后还紧跟着几名来送膳食的婢女,皆是立于门前,不敢贸然进门,只是稍些抬眸打量着朱窗之前的慕瑾。 “无妨。”慕瑾轻轻的摆摆手,她从来都不会介意这些规矩,自然也不会去怪罪素梅。慕瑾稍些抬眸,打量着那门口站着的人,轻言吩咐道:“都进来,放在膳桌上吧。” 那门外的侍女见她如此吩咐,方才缓着步子入了这寝殿。 他们轮番将今日的早膳如数摆好,便恭恭敬敬的请言告退道:“见过淑妃娘娘,奴婢先行告退。” 慕瑾点了点头,并未言说,亦是未起身没有任何的动作。 素梅凝望着一直看着院外雨景的慕瑾,抿唇言之:“娘娘,先让奴婢侍奉您洗漱吧。” 听闻此话的慕瑾亦是顺从,她搭上了素梅伸过来的手,小心翼翼起了身。素梅望向慕瑾平静的神色,心下却是有些不是滋味。 难道是与圣上发生了什么矛盾么?素梅心下不解,明明方才唐天戈早朝离开之时是甚为平和的。  素梅一遍扶着慕瑾走至了梳妆处,安置着她好生的坐下,一遍打量着身侧边的慕瑾神色,试探似的询问道:“娘娘,今天您怎么起来的如此之早?您也不唤奴婢过来,就自己在窗子前坐着,万一这凉疾 再复发了可就糟了。” 慕瑾却是缓缓的侧过头,脸颊上荡漾起了一抹浅然的笑纹,她静缓的言之:“我也是刚起来的时候觉得有些闷,才寻思着去窗子旁坐一坐。素梅姑姑您放心吧,阿瑾会爱惜好自己的身子的。” 素梅看着如此淡然的慕瑾,心下了然,慕瑾这是已经释怀在这南越宫中的心结了。 只是……释怀了隔阂的她,反而更是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的素梅心下也不安了起来。 于是,在帮助慕瑾净手梳妆的同时,素梅便轻言问之道:“娘娘,奴婢看您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慕瑾听了素梅的话,呆愣了片刻,而后又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便打心底由衷的言道:“素梅姑姑总是察觉的这么细致,阿瑾果然是瞒不过素梅姑姑的。” 素梅听罢之后将眉头蹙的更紧,看来慕瑾这一事刚刚释怀,便被其余的事扰了心智了。只是如今,唐天戈亦是全心全意的对她,素梅着实是想不出慕瑾是为何是纠结的。 “娘娘这便是说奴婢的笑话了,奴婢着实是一心想要为娘娘分忧的,只是却不知娘娘为何事而忧心。”为慕瑾净完了面,素梅便将那妆台上的木梳轻轻的拿起。 在素梅看不到的地方,慕瑾的笑容渐渐的收敛起来。 她何尝不知道,素梅是真心实意的要为她分忧?可是慕瑾亦是了解,素梅虽真心待她,可终是心向着唐天戈。 自己心念故土一事,还是休对她提及了。 慕瑾如此想着,便缓言的搪塞道:“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陛下让我陪他去见先皇和德太妃,我心下还在犹豫,不知以何姿态去面对先皇。” 言完此语之后,慕瑾稍些顿了顿,悄然的将话题转移:“素梅姑姑,今日的早膳是什么。”  前一刻还在思考着的素梅听闻了慕瑾的问话,赶忙回应道:“奴婢差御膳房的人准备了娘娘喜爱的羊奶酥,这羊奶大补,是不能常喝的。奴婢算着时候呢,看娘娘已经一日未尝过这羊乳,方才让他们去 做的。” 慕瑾的身子较普通人而言便是较为气虚,这大补之物如若多食,反倒会适得其反。素梅便谨记着郭太医的交代,如实的告知于慕瑾。 见铜镜中的慕瑾神色浅然,素梅又思虑起了慕瑾方才言说的话。 还好,慕瑾只是因为不知以何身份面对先皇和德妃。如此便也还好,只要她已经放下了心结,对唐天戈敞开心扉,那么剩下的这些事,在唐天戈眼里都是浮云般的小事,他自会去解决。 思绪又飘至了清晨,唐天戈早朝出殿之时。 今日的唐天戈的神色与时常无误,甚是平淡。其余侍女看不出,素梅却是能看出的,唐天戈平静的神色之下,掩藏着的是一份欣喜。 那时天还未亮透,细雨朦胧的。她便帮唐天戈撑着油纸伞,送他至了贤灵宫之外的轿撵。 本欲就此请安,离开之时,轿撵之中的唐天戈却是轻声开了口。 “素梅,如若阿瑾今晨起来,已经不下雨了的话,你便给她换一件素色的衣服。”轿撵中的声音顿了顿,方才继续补充:“朕要带阿瑾出去一趟。” 当时的唐天戈未说带慕瑾去何处,然而就他的语气素梅便已然猜到,定是一不可亵渎之处。 而如今,慕瑾提及了去见先皇和德太妃,素梅便全然理解了唐天戈的用意。  于是,素梅便趁着搀扶着慕瑾去膳桌的片刻,轻言开口道:“娘娘,先皇和德妃那边您不用担心的。太妃娘娘同娘娘你一样,皆是心宽之人,她若知道陛下这般喜欢你定会十分的欣喜。而先皇甚是喜欢 孩子,若是知道,您为陛下怀上了皇子啊,亦会接受娘娘的。”  素梅如此解释着,却不知,这其实都不是慕瑾心中所念。 第112章 雨天于寝 然而慕瑾,也确然不会将心事告知于她了。 窗外的雨水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沿着房檐坠下的雨珠酿成了一片珠帘。这是这一年,南越夏天的第一场雨,它将这贤灵宫中的泥土翻覆,却是将这贤灵宫寝殿中的人心潮抚平。 素梅本想着这雨一直下着,唐天戈想带慕瑾见过德太妃的计划也会就此延后,早膳用过之后,便服侍着慕瑾换上了一件浅浅的罗紫色的华衣。 慕瑾不喜爱那高调鲜艳的衣色,衣珍司便也很少送来大红大紫的衣物,这一件在她的柜子中,已算是鲜亮。 而慕瑾却是极喜欢这一款紫衣,以至于后来慕瑾腹中的孩子又满足月之时,素梅还特意差了衣珍司的人又为慕瑾做了一件同色的华衣。 慕瑾身着着这件紫衣,坐于贤灵宫的寝殿之中。外面还下着朦胧的细雨,素梅担忧外面的地滑,恐她出什么意外,便将一切都吩咐好,让她好生的在这寝殿中带着。 看着素梅认真的神色,慕瑾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依照着她的意思,乖乖的呆在这寝殿了。 这时候还早,慕瑾心下有些许的无聊,便起身在这殿中游走,不知是不经意,还是自己的下意识。待她缓过神来之时,已然走到了长柜旁。 犹豫了片刻,慕瑾还是缓缓的弯下腰身拉开了柜门,将手放在了柜子中那个放置的十分明显的木盒上。木盒有些许的厚重,慕瑾并未将其抱出,而是直接在柜中缓缓打开。 那盒子中的,是凌国送来琴箫二物。她原先在侧殿之时,甚是喜欢的两个物件,有身孕之后搬至到了这贤灵宫,倒是没怎么碰过了。 凝视着这两件乐器,慕瑾觉得竟有些恍惚。 这一愣,思绪便不知飘向了何处,一直到朱门之外的些许响声传来,慕瑾方才回过神来。 门外传来了素梅的声音,语气带有些许请示的意味:“娘娘,是奴婢。” 慕瑾听罢之后,迅速便应道:“素梅姑姑,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见慕瑾准许之后,素梅便缓缓的将朱门推开了。入门之后,素梅方才见了长柜之前站着的慕瑾,心中有些许的惊愕,素梅赶忙的走至她身边言之:“娘娘,可是想找什么吗?” 慕瑾只是稍稍摇头,而渡步走进她的素梅却是一眼望见了那柜中打开的木盒。 “娘娘可是想要弹琴了?”素梅再渡步靠近一步,便将那柜子中的古琴轻轻的捧至而出。她双手捧着那古琴,自是没法照料慕瑾的,于是便冲着门外呼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搀扶着娘娘。” 听罢此话之后慕瑾抬眼望向了寝殿外,方才看到了正在原地杵着的人。那门前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日入了她梦魇的丝竹。 慕瑾望见了来人,稍稍一愣,随即便道了声:“竹儿,进来吧。” 这是丝竹让她唤的名字,许是跟这个少女之前的名讳有关吧。慕瑾如此想着,视线不离门外的丝竹。 素梅并没有意会到慕瑾的称呼有异,只是一心帮她摆放着那乐琴。而丝竹听了慕瑾的吩咐,亦是没再犹豫,直直的便渡步走至了慕瑾的身侧。她微微垂眸,缓而言道:“娘娘,让奴婢扶您过去吧。” 慕瑾凝望着丝竹的神色,亦是点了点头,顺从的将手放在了若荷直伸过来的手上。 待到她二人缓缓的走至床榻旁时,素梅也已经将那乐琴放置好了,她抬眼看向走来的二人,赶忙上前扶住了慕瑾的另一只手。 坐于床榻之旁,慕瑾轻轻的摆摆手,示意着二人稍退一步。她抬着眸子凝望着神色淡然的丝竹,语气轻柔道:“竹儿,有什么事么?” 丝竹听闻了慕瑾的问话,却是并未言语,转眸望向了身侧边的素梅。  素梅见状忙上前一步,轻笑道:“娘娘,今日是雨天,娘娘不便出去。奴婢担忧娘娘在这寝殿之中无聊,便想着为娘娘找些乐子。那些黄梅唱家里,您最喜欢听丝竹师傅唱曲,奴婢便自作主张的把她叫 来了。” 她倒是思虑的周全,慕瑾不禁的想着,轻轻的抿了抿唇。她的眼眸又望向了丝竹,这言语却是对着素梅而言:“我在这寝殿之中,确是无聊,素梅姑姑安排的甚是妥当。”  素梅听罢之后稍稍一垂眸,语气之中有些致歉的意味:“是奴婢多此一举了,只顾着想着让娘娘高兴,却忘了问候娘娘。”她稍些顿了顿,方才开口道:“娘娘,若是想弹琴了,奴婢便在这里听着娘娘弹 奏。” 而慕瑾却是未有想要奏乐的意思的,只是因为方才素梅进门之时,慕瑾正在凝视着那古琴发愣,才让她误以为慕瑾是想要弹琴。 只是素梅既然已经将这琴放置好,慕瑾亦是没有开口否认什么,而是轻言缓之道:“我一个人奏琴曲,亦是无聊的,竹儿竟然来了,便在此处听着吧。正巧你身为唱家,也是懂得音律的。” 素梅闻言悄然的松了口气,便是稍些退后了半步。她知道丝竹在凌国长大,慕瑾亦是爱听她所唱的黄梅调,怜她身份,分外诚意的待她,所以才想着将丝竹喊过来。 素梅不知道,亦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慕瑾看向丝竹时眼眸之中的波动,并不是怜悯,而是谢意。 “素梅姑姑。”慕瑾将指尖缓缓的放置在琴弦上,突然开口缓道。 素梅一愣,却又是极快的反应过来,她抬眸的一瞬间便见了慕瑾那一脏笑的天真无畜的脸。 慕瑾稍稍的勾起嘴角,冲着素梅缓言道:“素梅姑姑,我今日晌午想吃燕窝。不知道这个季节,南越宫中有没有?” 素梅听闻之后亦是勾起了一抹笑意,自从慕瑾来到这贤灵宫,是很少提出什么要求的。这好不容易有想吃的东西,自己当然要竭力满足。  “娘娘,您在这寝殿里稍等一下。” 第113章 命运有异 素梅缓缓抬眸,继续言之道:“奴婢现在就差人去准备。” 言完此语,素梅便轻慢的退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似是担忧丝竹一人没法将慕瑾照顾的妥当,临出门之时素梅还安置了两位侍女在贤灵宫门口,候着慕瑾的吩咐。 如此一来,这寝殿之中便只剩下了丝竹与慕瑾二人。他二人亦是少了些许的拘谨,四眸相对,一时无言。 “竹儿,过来坐吧。”稍息片刻之后,慕瑾轻缓的开口言之。虽然昨日梦魇中的丝竹让她有些许的生疏,可是在这南越宫中,她还是诚然将丝竹当做故人的。 丝竹却是恭恭敬敬了行了礼,方才走至了慕瑾的身侧旁坐下。她行给慕瑾行的并非是妃嫔的先礼,而是行于公主的尊礼。  慕瑾心下马上意会,丝竹这是在暗示于她。慕瑾撇嘴笑笑,听着眼前的丝竹开口言道:“公主,刚刚那位素梅姑姑,之前一直是疑心于丝竹的。是这些时日,见公主实在爱听我唱曲,并且我也毫无异样 之处,方才放心的将我招呼了过来。看来,她亦是诚心待着公主的。” 见丝竹如此言之,慕瑾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她确实诚心待我,只是这心终是向着那位南越帝王的。” 素梅诚心待她,她又怎会不清楚呢。不过她亦是从一开始便明白了的,素梅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唐天戈,为了南越所做。  丝竹听罢抿唇不言,片刻之后方才轻叹。素梅心向于南越的圣上,她身为一个局外之人,亦是能看清的。不止是丝竹,这贤灵宫寝殿之中,除了自己一心向于慕瑾之外,其余之人大抵都是同素梅无恙 的。 慕瑾见这氛围有些许的尴尬,便缓而问候道:“竹儿,在这南越宫有什么不适应的么?如果有的话,定要告诉我。” 丝竹闻言亦是轻笑着摇了摇头,莞尔道:“这南越,本就是我的故国,能有什么不适应的呢。” 至此一言,却是让慕瑾陷入了沉思。 丝竹的父母的确是南越之人,可是童稚之年的她便已经家破人亡,无奈之下被当年凌军的将领带回了凌国国都。 这些年,她可有想念南越。归了南越,又可有想念凌国的种种。 而这些慕瑾自然是不得而知的,她抿了抿薄唇开口,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话:“竹儿,你可还会归回凌国?” 丝竹同慕瑾一样深陷异乡,在孩子与故国之间慕瑾难以抉择,她亦是也着实的好奇,丝竹会怎样去选。 而丝竹听完了慕瑾的问话,却是哭笑不得,她望向了慕瑾疑惑的双眸,淡然的开口言之:“公主,你多虑了,竹儿从来就没有纠结过这些的。”  稍顿了片刻,丝竹将方才的情绪沉淀下来,一字一句坚定的言之:“南越是我的故国,但是林府,是我的家。在凌国的日子里,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回到南越,这次来寻公主,亦只是乐菱小姐的吩咐而已 。”  童年发生的事情,丝竹却是无法忘怀。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生身父母的面孔都已经逐渐模糊。她记得,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自己父母从来都没有给自己起过名字,他们给过她唯一称谓便是“丫头 ”。  是林将军将她带至了凌国,是乐菱小姐,开始唤她作“珠儿”。从此,她才有了名讳,有了身份。她不记得自己的生辰,确是记得林将军把她领入林府的那一日,那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姐看向自己惊喜的 面孔。 从那之后的每一年九月七日,林乐菱都带着她去集市游逛,让家里的姑姑们准备丰盛的膳食。这个日子本只是一个平凡的时日,可林乐菱却把她来到林府的日子当做了她的生辰。 她并不是不记得自己父亲的姓氏,然而在她的心中,早已为自己冠以林姓。 回忆至了此处,丝竹的脸上挂起了一抹浅笑。这些都是她的心中最温暖,最柔软的地方。 从她跟林将军离开南越的那一日起,便是注定了吧。丝竹抬眼望着同样深入思绪的慕瑾,轻言道:“是林将军给了我一条命,是林府的人,给了我一个家。我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南越不走呢?” 听罢丝竹的回话,慕瑾如乱麻一般的心智并没有解开,反倒是更为纠缠。她缓缓的摇了摇头,轻言道:“你与我,终是不同的。” 慕瑾说的不错,丝竹之所以能这么坦然,是因为承蒙了林家的厚恩,又对南越了无牵挂。她慕瑾心中已是无时不刻的念着故土,只是……她在南越已经为人母,又怎么能做到了不牵挂。 丝竹亦是看出了慕瑾的顾虑,所以稍稍叹息,上前攥上了慕瑾微凉的手背:“公主,是我逼你逼得太很了。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急切的。” 她知道慕瑾现在因为自己的到来做着艰难的选择,所以才这般致歉。 慕瑾却是缓缓的摇摇头,回握住了她的手:“来南越宫中寻我,已是够委屈你的了,我又怎么会去怪你呢?” 丝竹并不心念南越,那么她全然是为自己才来这南越的了。这一路艰难险阻,她亦是心存愧疚,便问道丝竹:“竹儿,你在这南越,可还有什么亲人?” 如若还能为丝竹寻到当年的至亲,也算是自己对她稍许的补偿吧。  慕瑾如此想着,却未料到眼前丝竹极快的回复。她眼眸直望着慕瑾,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亦是十分淡然:“没有了。公主,你不用想着为我做些什么的。我来南越是遵于乐菱小姐的吩咐,林家这些年诚 意待我,我受命于此亦是无愧。而乐菱小姐如今,已经嫁给了晋王殿下。公主您是晋王殿下的妹妹,是他一直惦念之人,公主你不必与我计较这么多的。”  见丝竹如此言说,慕瑾便不知道如何再开口了,她稍些叹了一口气,心底空落落的,不知如何去言说。 第114章 决意隐瞒 慕瑾不言,丝竹亦是不言,这空气中便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声,待到一刻之后,方才传来慕瑾些许的叹息。 丝竹见慕瑾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方才忆起了今日前来准备告诉她的正事。 “公主。”丝竹轻唤着慕瑾,在望着她抬眸之后,方才言说道:“公主,您可还记得,前朝的杨国师。” 听闻了这个名字,慕瑾不禁的蹙了蹙眉——杨氏是她的母姓,所以这杨国师是何身份,她自然是知晓的。 当年,母后病逝之后,朝堂大变,整个凌宫都沸沸扬扬的久久都未平息。当时杨氏一族的官员大多被流放遍野,连她那位帮助父皇打下江山的国师舅舅也不例外。 只是那个时候,慕瑾的年龄尚小,对那些朝野中的事情了解不深。一直到后来杨氏一族没落,她也未去查证过什么。而今日在异国,舅舅的名字却被丝竹所提起。 慕瑾望着眼前的丝竹,心中着实是有些意外的。片刻之后,她轻言开口询问道:“舅舅……他可好?” 这一晃多年,她自是不记得舅舅长什么样子的。只是见丝竹如此问自己,知晓她定是有了舅舅的些许消息。 “皇上当年下旨,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杨国师贬值了边疆,没有他的准许不准其归京都。”丝竹一字一句的言之,语气甚是坚定道:“这一贬便是十七年之久,前些时日,皇上刚刚下旨赦免了杨国师。” 慕瑾听得心下一颤,忙抬眸对上丝竹的瞳眸。她知道,自己的父皇下旨绝对是并非偶然的。 丝竹心下领会慕瑾的惑意,索性直接开口道:“这一切,都是晋王殿下所酿的。”  “是晋王殿下,去恳请皇上下的这道旨意。怕皇上生疑,晋王殿下不止请皇上赦免杨国师一人的罪过,而是足足有十余人。那些人皆是远在边疆的才艺人士,功高于过。”言道此处,丝竹却是稍有停顿 ,片刻之后方才再度开口:“皇上大抵是知道晋王殿下想要拉拢杨国师的,可是不知为何,竟是默许了这道旨意。” 听闻了丝竹言说的话,慕瑾的心下更是惊愕,有一种设想在脑海中一晃而过,慕瑾觉得甚为不可思议,便问道身侧的丝竹:“那舅舅现在呢?” “回公主,杨国师现在已经在归京的路上了。因怕华氏一族心生歹意,晋王殿下还特意命了禁军于暗中保护着杨国师。”丝竹亦望着慕瑾的双眸,轻声解释着。 听罢此言之后,慕瑾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牙关。她知道,自己的哥哥从来都不会让自己失望。只是,她早已失去信心的父皇,竟然会默许自己的哥哥将舅舅召回。 他究竟,意在何处。慕瑾却是不论如何也不敢想下去了。 丝竹感受到了慕瑾情绪上的变化,用手轻轻抚了抚慕瑾的手背:“公主,您放心吧。”她的言语之轻,让慕瑾觉得心下更加缥缈。 “以前有乐菱小姐和林将军潜心的辅佐着他,现在,又有杨国师为他出谋划策。凌国之事,晋王殿下都会处理好的。”晋王殿下,总有一天会成之大事。 这句话丝竹并未言说出口,但是慕瑾的依然明了她心中之话。 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慕瑾望向丝竹的眼眸突然深邃了起来。她停顿了片刻,终是开口询问道:“丝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言毕此话,慕瑾便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的丝竹。丝竹并不是今日刚来这南越王宫,这凌国朝堂之变,她不可能刻意的隐瞒自己。 那么便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便是丝竹异于常人,就算深陷在这南越王宫,亦是可以打听到凌宫发生的种种的。可是,丝竹从入宫以来便在这贤灵宫内未曾出去过,她又是怎么打听的消息呢。 慕瑾思不得解,便沉下了思绪,待着丝竹的言说。  丝竹听闻了慕瑾的问话,却甚为坦然,不经思索便言之道:“公主,我幼年便受林将军之命,在乐菱小姐身侧贴身保护着她,自然是不可能没有一技之长的。林将军不光教会了我足以自保和守着小姐的 身手,亦是差人,教会了我鸟语。好在他出征边土之时,为他报着林家的情况。乐菱小姐亦是因为我略通着这一门语言,方才派我来寻的公主。” 竟是如此,慕瑾微微的抿唇。她未曾想到,这样一个邵华的女子竟然还精通这样一门艺术。 慕瑾沉下心思索了片刻,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的抬起了双眸——她竟然能将凌国之事传至自己的耳朵,那么……亦是可以将这南越之事传入凌国,传入晋王府中的。 丝竹亦是明白了慕瑾心下思虑的事,便索性先行一步开了口:“公主,今朝时日,晋王殿下正于凌北燕处赡灾。他是不知道,乐菱小姐让我来寻公主这件事的。” 听闻了丝竹的解释,慕瑾的心潮被未就此平复,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漩涡处。 纠结了片刻之后,慕瑾思虑出了答案,方才言之道:“丝竹,你可不可以,让林小姐先不要将我……将我的事告诉哥哥。” 她踌躇着言出,终是未将已有身孕那几个字讲出口。丝竹却是稍稍蹙眉,未曾回复只是待着慕瑾继续言说。 “哥哥的身上,现在还背负更多的责任。亦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完成。”慕瑾咬了咬牙,终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口:“我怕,我的事情会扰了他的心智。” 所以,在她下定决心之前,还是希望慕珏不要被这些事所影响。 “公主你的意思,我会向乐菱小姐传达的,只是……这南越与凌国之间,终是相隔千里。我不敢保证,这信鸟在晋王殿下归京之前抵达。”丝竹如此淡然的言说着,讲这些话,亦算是对慕瑾的一个安慰。  “我与乐菱小姐一同长大,自是十分了解她的。” 第115章 皆为家人 “乐菱小姐与公主您一样,时时刻刻都担忧晋王殿下,恐他被扰乱心智,身陷险境之中。晋王殿下如今不在凌都,乐菱小姐就算打算将公主的事告知于晋王,亦不会趁现在书信致于他的。要等,也是等到晋 王殿下归来之时,这一点公主可以放心。今日夜里,我便将公主的意愿传达。”丝竹言毕,便抬眼望向慕瑾的神色。 慕瑾听罢之后稍稍的点了点头,抬眸望着丝竹言道:“那你今夜,便先向林小姐传达我的意愿吧,希望……她不要介意我的决定。林小姐事真心待我哥哥,应该会理解我的选择。” 丝竹见慕瑾如此言说,心下沉默了片刻,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公主,乐菱小姐已经是晋王明媒正娶王妃了,公主实在不必称呼的如此生疏的。” 慕瑾稍愣了愣,亦是明白了自己的称谓有所不周,便赶忙的向丝竹开口解释:“抱歉,是我言语的不当了。” 她心下思索着,哥哥娶的这位林小姐,与自己从未谋面,却派遣了自己最为信任的人跋涉千里的来南越寻她。 她对自己哥哥的真心,显然是日月可鉴的。 慕瑾如此思虑着,便开口言之道:“希望竹儿不要介意,在我的心里,是当真把林小姐当做嫂嫂的。”慕瑾是打心底言说出的这句话,虽说她与林乐菱是从未谋面的。 丝竹听罢便缓缓点了点头,轻言开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我态度不是太好,还要请公主也不要介意。” 她顿了顿之后,继续解释道:“公主,乐菱小姐送我来南越之时曾言说,她让我来南越,不止是为了晋王殿下,还是为了公主。在乐菱小姐的心里,是将公主您视为亲人的。” 正是因为林乐菱诚心待着慕珏,所以才会与慕珏感同身受,将慕瑾视为亲人。这个道理,慕瑾亦是心中领会:“我知道了,代我谢过长嫂。” 听罢慕瑾已将言语换了称谓,丝竹稍稍点头,面上毫无波澜道:“那公主,我先行告退了。” 丝竹言毕此话,便轻轻的起了身,朝着慕瑾行了对嫡公主的三行退礼。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便回过头去,准备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 慕瑾望着丝竹离开的背影,心下突然一个颤抖,下意识的便唤出了口:“竹儿。” 丝竹闻声亦是一愣,她缓缓的转过头望向慕瑾,心下几分的疑惑。 慕瑾觉得些许的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思虑了片刻,方才将刚刚自己心中所想的话言说出口:“竹儿。” 稍些顿了顿之后,她才轻言开口,眉目温柔道:“竹儿,你也是我的亲人。” 慕瑾的眉眼弯弯,一字一句的言说着:“不管今后,我身在南越,还是凌国。亦不管我究竟是南越慕淑妃,还是凌国的四公主,你都是我的亲人。” 自从知晓了丝竹的身世,和她所经历的故事之后,慕瑾便着实的怜悯这个女孩。并且,丝竹对慕瑾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慕瑾的心中心生敬意。 她想,如若自己现在还在凌国国都,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晋王府中。定会与这个女孩结之金兰,视作一生的知己。 丝竹听罢慕瑾言说的话后,微微的一愣神,半晌之后方才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她并未言说什么便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然而慕瑾心下明白,那一抹笑容便是丝竹给予自己的回应。 目送着丝竹离开,慕瑾轻声的叹了口气。 她何尝不知道,素梅亦是真心待她,真心为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好的。不止是素梅,若兰和若荷亦是打心底里的好生侍奉着自己。 这些慕瑾都看的清楚明白,可是心里终究是跟她们有一些跨不去的隔阂的。 慕瑾亦是真心待她们的,尤其是若兰与若荷,慕瑾分外怜悯着她们邵华便父母双亡的可怜身世,所以不论什么时候,都对她们二人分外照顾。 然而,慕瑾终究是没有办法像待丝竹一样待着她们。尽管丝竹从刚踏入这贤灵宫之时便让她有一种疏离的感觉,可是慕瑾依旧向丝竹敞开了心扉,将她视作了自己的至亲。 许是引文在这个异国他乡里,她是自己唯一的知心者吧。 如此想着,慕瑾下意识的将手放置在了自己凸起的小腹之上,心潮亦是陷入了更深的思绪之中。 “哥哥,阿瑾相信你。”慕瑾默念着慕珏的称谓,语气却是淡泊如水:“阿瑾相信,你便是这凌国的朝星,亦是我凌国的,真龙天子。” 稍些顿了顿之后,慕瑾方才再次开口言说:“阿瑾也不会让哥哥失望的,哥哥你等着阿瑾。等阿瑾勃然醒悟,做好决定之后。”她言说着这一句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在不自觉之时厉然起来。 慕瑾的目光凝望着前方,思绪飘至了更远的故国之中。 虽然如今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之中,可她依旧相信着,她定会再见到慕珏,定更再归回故土。 窗外的蒙蒙细雨不知在何时已然停下,朱窗之外的贤灵宫院内一片新然,墙边的草木之间有些许的泥泞之感,连天空都变得晶莹剔透了起来。 不论是多大的风雨,终会停息的一刻的。因为连雨水都盼着日光再升,这在寝殿之中躲雨的人也是一样的。慕瑾如是想着,嘴角终是噙起了一抹笑容。 凌国京都晋王府 大殿内的花开的正好,茉莉花的纯白色花瓣在花茎上一层一层的交叠着。旁侧还有从上至下垂吊着的淡色紫薇花,与这茉莉相配显得分外和睦。 这是这府邸中的女主人亲自打点的庭院,不论是谁来了这里都会心下感慨。 “这庭院的花草,却是让人舒心,晋王妃果真是下了一番功夫了。”林晟轩打量着这庭院中的风景,言语之中略带着玩笑的意味。  言罢之后,他回眸望向了大殿门前站着的林乐菱。 第116章 兄妹之谈 林晟轩眉眼的甚是温柔,看的林乐菱也不经意的呆愣的片刻。回过神来之后,却是轻笑着反击:“我这辛辛苦苦打点的殿院,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是是是,只有晋王殿下才能欣赏这花香四溢的景象,我们这些寻常人家啊,自是看不得的。”林晟轩的眉眼弯弯,嘴角的笑意愈发的不羁起来:“晋王妃,我说的可对?” 听闻此话之后,林乐菱却是撇了撇嘴,别过头去不再看林晟轩了:“你又这样笑话我。”她喃喃道,语气中尽显的委屈。 她身侧的林晟轩见她如此反应,亦是觉得自己玩笑开得过火了,便渡步朝着她的身边走了两步,轻缓的推着她的肩膀,试探般的询问着林乐菱道:“生气了?” 林乐菱把头别的更侧,身体小幅的扭捏着,似是在抗拒着林晟轩的接近。 林晟轩用手轻轻的抵在唇边咳了咳,又缓缓的将手垂下。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他的语气也随之柔软了下来:“乐菱,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同妹妹玩笑,别再生气了。” 林晟轩小心翼翼的向林乐菱道着歉,与从小到大讨好这着妹妹林乐菱的场景无恙。 林乐菱亦是没有真的在生气的,不过是说不过兄长,想找一个台阶下而已,而林晟轩如此言说了,她便也从容的接受。再度回过眸子看向了这个今日来晋王府做客的人,她从小到大最为亲近的兄长。 “二哥哥,乐菱听闻,凌燕北前些时日,出现了一批暴民。大哥哥在凌北燕,可有什么事么?”林乐菱轻声询问着林晟轩,嗓音如同娇莺一般的纤细动听。 林晟轩听闻了妹妹的问话,却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稍稍的眯起了双眼:“妹妹真的是在担忧大哥吗?我怎么觉得,妹妹想问的不是大哥好坏。” 林乐菱撞了撞林晟轩的胳膊,再度嘟起了嘴巴:“你方才不是还说,不与乐菱讲玩笑话了吗。” 林晟轩悄然的勾起嘴唇,上翘了一抹邪魅的笑意:“二哥现在可没有同乐菱说笑,倒是乐菱,你不诚恳啊!想知道晋王殿下好坏就不要拿大哥做幌子了,大哥要是知道了该多难过啊。” “那你还不快些告诉我,殿下和大哥在凌北燕可还好吗?”林乐菱亦不再追究于林晟轩的玩笑话,继续急切的追问着林晟轩。 林晟轩见林乐菱如此担忧的模样,亦是不再开她的玩笑,当下便朝着她勾起了抚慰似的一抹笑容:“乐菱,放心吧。有大哥,和林家军护着晋王殿下,不会出一丝一毫的意外的。”  林乐菱听闻了林晟轩的回话,终是悄然的松了口气,紧接着问道:“那大哥哥可还好,有没有受伤。”她停顿了片刻,稍稍蹙起柳眉言道:“大哥哥上次受的箭伤还未痊愈,便同殿下一块去了边疆,也不 知道这未愈合的伤口会不会再感染。” 林将军从小便差林家的家庭家仆学习防身之术,这林家的两位公子更是身手了得。林乐菱从来都不担忧大哥会失手,她只是担心着他旧伤未愈,有人趁人之危。 林晟轩轻轻的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抚上了林乐菱的肩膀,小心翼翼的言说道:“乐菱,不用担心。大哥的身手你还不知道么?就算大哥伤口未愈,只能用一只手,那些暴民,也休想进他的身。”  林晟轩看林乐菱满目的伤怀,本是想以此话来安慰她,却没想着林乐菱在此时突然回过眸子,看向他的眼神也复杂了起来。不是倒是林晟轩的错觉还是什么,他竟然忽然觉得,林乐菱看他的眼神有一 丝的嫌弃。 果不其然,林乐菱接下来的话便应证了他的想法。她眯着眼睛看着林晟轩,一字一句的讲道:“还不是因为你太过顽劣,不成气候。否则,父亲大人又怎会让大哥带着伤陪晋王去凌北燕。”  这倒是怪起他来了,林晟轩微微的摇了摇头,轻吐出了一声的叹息。他自小便心高气傲,不像大哥似的沉稳。也正是因为如此,父亲林将军才会让他们的大哥带着伤陪慕珏去凌北燕,让他留守在京都 ,守着晋王府和林家的人不在这个时候被奸人趁火打劫。 林乐菱的话虽是有些刺他的耳,可也确然是事实。林晟轩如此想着,把眉头蹙的更深。他望着眼前神色不明的林乐菱,心中皆是叹婉。  他已经让了这个女孩二十年,如今她嫁了人,更是拿她没办法了。些许,是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吧,要自己拿今生来还她。然而话虽是这样说,林晟轩的心里确是着实不感觉到累的,他从小便守着林乐 菱,对于照看她这件事来说,他乐此不疲,亦不会有丝毫的倦意。 林晟轩的心中涌生了一股暖意,刚要开口,便听见了门外有些许的响动之声。 林晟轩微微的蹙起了剑眉,提高了些许的警惕,亦是下意识的便站到了林乐菱的身前。 门被缓缓的推开,进来的是一身素衣的采月。采月抬起眸子与林晟轩四目相对,心下忽然一颤,而后又觉得有些许的尴尬,便渡步上前冲着林乐菱言之:“晋王妃,我先去寝殿之中候着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是林乐菱的哥哥,今日来晋王府中寻林乐菱,不知是有何事情交谈。她亦是害怕自己打断了他二人在说的什么林家的机密,便如此言之请退了。 林乐菱听后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回应道:“进屋吧。” 听罢林乐菱的准许,采月便移开了望向两人的视线,悄然的转过身来,快步走至了晋王府的大殿之中。 林晟轩打量着采月匆匆的背影,小声询问着林乐菱道:“你还有别的客人?”  林乐菱轻缓的摇了摇头,如实的言之道:“她……不是客人。是四公主以前的贴身侍女,是晋王让她来这里侍奉我的。” 第117章 心下信任 如此一说,林晟轩便也马上心下领会。他沉思了片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悄然开口问道:“珠儿呢?怎么这么久也没见她,她平时不是都跟你形影不离的么。” 林晟轩的语气亦是说笑,而林乐菱的心却是因为他这一句话突兀的被提起。她抿了抿唇,心潮中含带着些许的翻涌之意。 林晟轩亦是察觉了林乐菱的些许异常,便轻柔了语气,安抚似的询问道:“乐菱,你怎么了?”  稍稍咬了咬唇,林乐菱轻叹了口气,终是开口解释道:“自从越皇加封了四公主之后,晋王殿下便有些心神不宁。我怕殿下被这些事情扰乱了心智,便让珠儿,去寻了慕瑾公主。慕瑾公主一个人在南越 宫中,也正需要个人照顾……” 她派珠儿前去南越寻慕瑾一事,只有采月一人知晓,如今被哥哥林晟轩询问起来,倒回应的有些生疏了。  林晟轩听闻之后稍稍的蹙眉,语气也随之正经了起来:“珠儿心智颖慧,身手亦是极好,只是终究是一个女儿家。自己孤身前去南越,也不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他的语气虽是厉然,可却是不带任何 责备之意的。 林乐菱听罢之后亦是不在心虚,如实的向他解释道:“我也是担心了她很长时间了,不过还好,没有出什么意外,她现在已经进入南越宫,寻得了四公主了。” 说到这里,林乐菱的话戛然而止。她忆起了珠儿传达来的消息,抬眸望着眼前神色凝重的林晟轩,心下却是诚然有了决定。 林晟轩虽是自己的亲生哥哥,可终是一个男子。慕瑾的近况,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如此想着,林乐菱便也未再言说什么了。 然而神色严峻的林晟轩并不是在顾虑着慕瑾的近况,他只是知晓这位凌国的四公主对于晋王慕珏和他妹妹林乐菱着实重要,他自身却是并不在意什么。 他此时顾虑着的,是那个名唤珠儿的侍女。  踌躇片刻之后,林晟轩悄然的开口道:“乐菱,你可知晓,珠儿其实是南越人士。”语气中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他知晓着珠儿跟林乐菱一同长大,感情甚是深厚。所以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不该告诉林 乐菱,只得这样试探着她。 林乐菱听罢之后倒甚是从容淡然,她稍稍叹了口气,言之道:“乐菱知道的,她幼时痛失父母,是父亲大人把她从南越带回了凌国。” 林晟轩听罢些许的诧异,良久之后方才再度开口道:“那你……”竟还能如此放心的让她独去凌国。他心里是这般想知道,却是没有将此句话说的明白透彻。 只见林乐菱白皙的小脸上勾起了一抹浅笑,片刻之后,方才回应林晟轩那句未问出口的话:“二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稍些顿了顿,她方才一字语句坚定的言说道:“我相信珠儿。” 见林乐菱如此坚定的神色,林晟轩倒是着实不意外的。林乐菱与珠儿的感情这般要好,她若是不信珠儿,又怎会留她在身边这么多年,又怎会放心将她一人派遣至南越。 林乐菱见身侧的人未再问些什么,便悄然的开口言说道:“送珠儿离开的时候,我让她在南越,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慕瑾公主。我还告诉她,不要太想家,不管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着她。” 林乐菱说的含糊,竟让林晟轩一时半刻没能回过神来。 “她答应了我。”林乐菱说到离别之处,声音含带着些许的伤怀:“她答应了我会守好慕瑾公主,亦答应了我,会回来。” 所以,林乐菱便无条件的相信于她。  林晟轩缓之摇了摇头,望向林乐菱的双眸略有一些不忍:“乐菱,我知道你真心把珠儿当做妹妹,可是你也要知道。南越,才是她的国。”她身体里流淌着的是南越国的血,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 改变的。 而林乐菱听闻此话却是分外的淡然,林晟轩甚至看到,她的嘴角挂起了一抹笑意。 林乐菱望着林晟轩的双眼,一字一句的开口,语气亦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如果她的心向南越,想要回南越,我定不会执意的将她留下来。我会亲自的,送她至南越,成全她的想法。” 稍些顿了顿之后,她再度言说:“可是她答应了我会回来,我便在这里等她。我又不会离开这里,所以不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这话语言说出来让人有些许的心悸与伤怀,然而林乐菱的心中,此时却是清明一片。她知道珠儿一定会回到凌国,所以林晟轩的疑问与担忧,在她这里都是不存在的。  见林乐菱的言语如此的坚定,林晟轩缓之摇了摇头,并未再询问珠儿什么,而是淡然的感慨道:“以前,哥哥只以为你是一时兴起的喜欢晋王,不会太过长久。是父亲大人也看重了晋王的厚积薄发,才 将你许配给了他,现在看来,是哥哥错了。”他没有想到,曾经娇生惯养被所有人宠在手心的林乐菱,如今如此有想法,亦如此的决断。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晋王慕珏。 “他知道你做的这些事么?”林晟轩突然开口询问着,他直视着林乐菱的双目,语气出乎自己预料的淡然。 林乐菱听罢轻轻的摇了摇头,缓而言之道:“我做这些事的本意就是不想让他被那些事扰了心智,如若,现在去告诉他,不是更让他多想么。” 她本是无意隐瞒于慕珏的,她只是在等着一个时机。至少,要等到慕珏处理完那些要事,归回凌国京都以后。 如此想着,林乐菱便开口询问道:“杨国师的马车,到哪里了?”  远在边疆的慕珏曾写书信给她,在杨国师抵达京都之日,先将他接入晋王府,再等他回来做安排。慕珏吩咐的每一件事,她都会奉命完成。 第118章 旧梦依稀 “快了,已经到了巴山,最晚后日晌午抵达。”林晟轩如实的言之,回答了她的问话之后还补充道:“华氏和太子确实虎视眈眈的盯着杨国师,但是晋王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晋王的军马全部都在暗中盯着 他们。他们绝对想不到,有那么多的人暗中守着杨国师的安全。” 林乐菱听闻之后微微蹙眉,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言说道:“巴山虽不过是一个小丘,可是路径仍是险峻复杂的。我们的人手虽多,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慕珏吩咐的事情,林乐菱自全然仍然放在心上,不敢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所以才会这般谨慎的言说。 林晟轩点了点头,亦是觉得林乐菱所言之话颇有道理,便轻缓言之道:“我明日便再带着些林家军的人马,去京都近郊之处候着,也好做个支援,以防太子的人手袭击。” 如此一来,便是万事俱备了。林乐菱安下心来,缓缓的点了点头,她抬眸望着身侧的林晟轩,语气也不自觉的柔软了下来:“二哥哥,谢谢你。”  这一声谢,却是让林晟轩的心中着实诧异。他从小将林乐菱护到大,亦是很少听她说谢的。呆愣了片刻之后,他回过的思绪,望向林乐菱的眼眸有些许的复杂:“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不要再对二哥这 么见外了。” 林乐菱眨巴着眼睛,一副无畜的样子言之:“二哥哥是不是看乐菱现在守了这么多的规矩,反倒是有些不适应了。”  林晟轩抿了抿唇,心道确是如此。可话至口边,却变成了另一番话:“如若晋王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二哥。我们林家,可以全新辅佐他,亦可以竭尽全力的扳倒他,为妹妹出去。”林晟轩知道,是 慕珏改变了林乐菱,所以才将心底之话全盘托出。 而林乐菱听罢之后,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心中却诚然是一片的柔软的。她想告诉自己的哥哥,慕珏对自己很好,绝不会辜负自己,他的这种设想是不存在。 然而,她终是只对林晟轩回复了一个“好”字。这也算是他们兄妹二人,相辅多年形成的默契吧。 林乐菱如是想着,嘴角的笑容也愈发的浓郁起来。时光忽如沧海过,而他二人的心,终是没有丝毫的变迁。 南越王宫贤灵宫偏房 全身上下的撩着火气,熊熊的火焰正在肆无忌惮的扩张。烟炎张天,让若荷恍然间以为自己身在炼狱之中。 不要走。年少的自己在痛苦的呼喊着,心中只剩下了这三个字。而她眼前的女人正冲着她笑着,整张脸在火影的照耀之下,显得愈发的飘渺。 “娘亲,父亲大人。不要走,你们走了,我要怎么办才好。”她无助的喊着,却只看到眼前那个模糊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 滚滚的黑烟如数涌入进了她的口鼻之中,熏哑了她的嗓子,让她在一瞬间呼喊不得。 眼看着那个女人的身影愈发的透明,她心下绝望,下意识的便迈步至于了火海之中。 灼热感在她四周蔓延着,她无比焦心的寻找的着,却是无论如何都寻不见父母的身影。 从焦虑至绝望,不过这区区的片刻间。她将自己的身子蜷缩起来,悄无声息的跪坐在了地上,合上了那透着星辰的双目。 就这么等候着火海将她吞噬吧,父母都不在了,她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正当她屏息之声,一声唤至屋外传来。那童声透彻,透过这屋中的团团黑烟,传至了若荷的耳中——“姐姐。” 若荷便在此时,突然的睁开了双目。那屋外的声音还在连绵不绝的继续喊着:“姐姐,姐姐。” 童稚的声音本该甚为娇甜,在此时,却因为长时间的嘶喊而显得几分的沙哑。周围火光漫天,然而这童稚的呼唤,却清澈无比的传至了若荷的新房之中。 她终是从那满是火灰的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子。 在出这院子的一刹之间,她便看到了街坊邻居手里怀抱着的那个女孩。女孩哭的凶狠,在见了她之后,非但没有止住,反倒是更加泪如泉涌。 那时的若荷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至了那街邻的身侧,她抬起眼眸,神情之中,却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波澜。 这是若荷此生最害怕的梦魇,却一次一次,以相同的方式在梦境中重播。 若荷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呼吸稍稍有些不稳,粉糯的唇色也已经悄然的消散开来。 “姐姐。”这梦虽是醒了,而这声呼唤却是与梦境中的无恙。若荷眨巴着眼睛,将眼里的水汽如数的眨出,方才看到了床榻边坐着的若兰。 若兰的眼眶微红,鼻头也红红的,显得十分委屈可怜。看的若荷心下一惊,忙开口询问道:“若兰,你怎么了?” “今天下午,本是该若兰为娘娘守殿的,可是姐姐一直昏睡不醒,若兰怎么都不敢离开……”若兰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声音还是稍稍有些颤抖。 听闻了若兰的解释,若荷微微的摇了摇头,几分无奈的叹息道:“我没什么事的,你下一次若是实在担心,就直接把姐姐叫醒就好了。”  若荷言罢之后,若兰并没有些许的心安,纤柔的言语反倒是更委屈了起来:“姐姐,若兰已经叫了你很多遍了,可是就算叫不醒你……”她只有这么一个姐姐,所以才会这么的紧张,这么的无助。甚至都 想到去采取些什么措施,而是自己在床边干着急。  而若荷却是沉下了心,片刻之后方才淡然的言道:“雨水刚过,还有些寒意。我可能是守夜之时,染了些许的风寒吧。你不用这么担心的,更不能因为这一点点的小事,耽误了侍奉娘娘的时间。若是娘 娘此时突然有了吩咐而寻不到你,便是要受处罚的了。”  这一点道理,若兰何尝是不懂呢。 第119章 盟友 这是她太过担心于若荷,忘记了喊大夫,亦是将守殿之时抛在了脑后。 若兰自知做错了事,姐姐定要责备自己,便微微的咬着嘴唇,等候着她言说。 而若荷看着如此模样的若兰,心下一沉,随之叹了口气。她言语不带有一丝一毫责备的意味,却是听的若兰愈发的心悸:“若兰,你以后处事,要分清孰轻孰重。做事之时,亦是要想要后果。” 她顿了顿,紧接着言说道:“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亦是要赶快想办法,着急是没有用的。” 若兰听闻了若荷的话悄然的点下了头,心下却是带有几分的诧异。若荷平常都不会对自己说这些话的,难道是因为染了凉疾,没有力气责备自己才这样说的么。 若兰并未将心底的疑问问出口,只是微微的垂眸,等着若荷继续言说。  若荷望着这般听候发落的若兰,心下更是无奈,便缓之言道:“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你现在快去贤灵宫寝殿候着娘娘的吩咐吧。若是娘娘问起,你刚刚去了哪里,你便如实说照顾我耽搁了,给娘娘请罪 求她谅解。” 若兰听罢之后亦觉得若荷所言正是,还是要先将手上的工作做好,便慌忙的起身,欲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若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若兰有些诧异的回过头,便见了满目复杂神色的若荷。 良久,似是过了许久之后,若荷方才隐下眉目间的伤怀,对着若兰轻声补充道:“到了娘娘的寝殿,先替娘娘把安胎香点上,郭太医吩咐了,那药香不能停。” 若兰听罢点了点头,并未疑问什么,便推门出了这贤灵宫的偏房,朝着慕瑾的正寝殿走去了。 凝望着若兰较小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若荷微微的合上了眼眸,心中亦是一片的伤怀。 合上了眸子之后,若荷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一片火海,而这一次火海中站着的不是她的母亲,而是——这王宫中的贵妃高欣颜。 她想,是时候要做一个了断。上一辈的恩怨便让她若荷来就此了解。 她虽然早已下定了决心,要为九泉之下的父母讨回公道,却终是还有三分的犹豫的。就正如童稚之年,她决意与父母一起赴黄泉之后,终还是被那童声唤的:“姐姐”二字所动摇。 现如今,让她动摇的依旧是童年唤她“姐姐”的那人,她在这世上走一遭,没有什么别的牵挂。 只是……若荷紧紧的蹙着柳眉,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着。 这样一个不涉尘世,一点小事都解决不好的若兰,如若独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世上,自己怎么能放心的下呢。 南越王宫昭阳殿 昭阳殿还是一副金碧辉煌的样子,正如这昭阳殿中的人一样,依然是一身华服,满是尊贵之意。 然而此时,跪在昭阳殿大殿之中的郭太医却是着实不敢抬眼去看那台桌上坐着的那满目尊贵的人,他暗暗的攥紧了手心,官帽檐子下的灵台之上涌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郭太医,好久不见啊。”高欣颜在郭太医的前方娇笑着言之,她的柔美的语音本是撩人心弦,然而此时却是郭太医更加的畏惧。 他微微的抿着嘴唇,片刻之后才踌躇着言说道:“贵妃娘娘,您找老臣来,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他不知高欣颜意在何处,所以也问的极是委婉。  高欣颜闻言却是笑意更浓,她凝望着眼前跪着的人,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言说道:“郭太医,心下您现在年事已高,身子早就不似以前那般坚毅了。在本宫这昭阳殿跪了这么久,恐是有伤 身体,还是赶快起来吧。”  郭太医听着这个女人娇柔着嗓音的吩咐,悄然的咽了一口口水,却依旧是按照高欣颜的吩咐起了身。膝盖之处传来了些许的刺痛感,这些天来被心事缠身,夜不能寐,腿也是着了凉,恐是要有风湿发 作的。在这昭阳殿的大理石上跪了这么久,也确然是吃不消的。 郭太医起身之后依旧是弓着背,眼睛凝望着高欣颜身前的地,并未直视着她的瞳眸。 “那老臣便在此谢过贵妃娘娘。”他踌躇了片刻,还是言说了这样一句客道的话。 “郭太医,您说笑了。”高欣颜亦是悄然的起身,渡步走至了郭太医身前四尺的地方,她凝望着正恭恭敬敬垂着头的郭太医,却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继续朝他靠近着。 如此一来,郭太医就不得不将头抬起。未曾想到高欣颜竟用如此的动作逼迫着自己直视她,郭太医亦是心下一惊。 高欣颜并未顾忌郭太医的情绪,而是悄然的含笑言之:“郭太医,你与本宫,可是有个约定的,郭太医未曾忘记吧?” 郭太医的心头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刹时涌现至了心头,他颤颤巍巍的回应道:“老臣,没有忘记。”  等到了郭太医的回应,高欣颜便再次开口言说:“既然郭太医没有忘记和本宫的约定,那么在本宫心里,郭太医便还是本宫的盟友。郭太医再见本宫,便不用在这般见外了,毕竟本宫还是要靠郭太医帮 忙,除掉心头之患的。” 郭太医刹时便呆愣住了,他不可思议的望向了眼前的高欣颜,语气紧张而坚定:“娘娘您不是说……老臣只需要告诉娘娘,淑妃娘娘的身体状况……其余的皆不用做的吗?” 尽管郭太医早在之前就已经背叛了自己的原则,可是他依旧无法像高欣颜一样坦然的去害慕瑾腹中的皇子。  高欣颜见了郭太医如此畏惧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浓郁,她垂在眸子,语气淡然如水道:“郭太医倒是记得清楚,那又为何要和本宫装傻呢?郭太医也知道,如果本宫现在,将那压不芦之事告诉皇上,那郭太医在这太医院多年拼搏的名誉和地位便会全然不复存在了。” 第120章 相互威胁 汗水已经从灵台留至了郭太医的下颚,他听着高欣颜所言说的话,面色也愈发的惨白。 高欣颜见郭太医如此畏惧的神色,却只是觉得意料之中,更是从容的补充道:“这保不好,还要因此搭上性命。郭太医您既然是个聪明人,那么这之中孰轻孰重,您也应当是了然的。” 说到此处,高欣颜稍微顿了顿,方才再次开口道:“不要为了一些无所谓的人和事,搭上了自己啊。” 高欣颜的语言止于的一刻,一直都未言说的郭太医却是突然开口,语气亦是不同以往的厉然:“不,不——” 他的心头有千万海浪翻涌,他腹中有千言万语,然而在此时,却只倾吐了这一个否字。当年,先皇的宸妃娘娘留给他的教训,他从来都不敢忘怀。 那血一样的教训直至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历历在目,重复在他深夜中的每一个梦魇里。他绝对不可以重蹈覆辙,更何况这一次高欣颜所要做的事情,是牵扯到皇子的。 郭太医咬了咬牙,终是直视了高欣颜的瞳眸,厉然开口道:“老臣是绝对不会加害皇子的,贵妃娘娘,您曾经亦是如此答应过老臣。老臣相信,贵妃娘娘不会食言。”  他不移视线,盼望着在高欣颜的瞳眸之中看出些许退让之色。他是在赌,赌高欣颜不会将那压不芦一事告知于皇上,毕竟自己手上也有她的把柄,高欣颜是个聪明的女人,大抵是不会与他鱼死网破的 。 “贵妃娘娘,您可不要忘记了,是您将含带着麝香的养胎之香送给了慕淑妃。如果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恐怕贵妃娘娘亦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然而令郭太医没有想到的是,高欣颜听罢他的话之后,非但没有退让的意思,反倒是将嘴角的弧度再度上翘。 她亦是望着郭太医的神色,轻笑了一声之后方才一字一句的开口言之道:“郭太医,看来本宫不提醒,你便是忘记了。那安胎香之事,亦有你的一份力。”  见郭太医的神色从坚毅化作疑惑,高欣颜微微抿唇,再度开口道:“那含带麝香的安胎之香,确实是本宫得来的。想要将这香送到慕淑妃的身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本宫终不过只是后宫妃嫔中的芸 芸一员,自然是没法做到的。” 所以,她便才将那含有麝香的安胎紫苏香给了郭太医,美言曰让他先做检查,检查完毕之后,再送至慕瑾所在的贤灵宫。  “然而,郭太医您心思缜密,知道如果此事经了你的手,必然会将你牵扯下水。可是如果你不做的话,便是违抗本宫的命令。所以你又将这紫苏香交给了本宫的贴身侍女佟铌,让她前去贤灵宫,如此一 来,即便慕淑妃用了这紫苏香小产,你亦是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置身在外。” 听了高欣颜的解释,郭太医着实是惊呆了的。他当时,确实是对压不芦之事耿耿于怀,一时间便将高欣颜的旨意当做了圣旨,不敢去违抗。 所以,他明明是察觉出了那紫苏香之中含带了些许的麝香,还是决意将这香送至贤灵宫。 他担忧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为了自己能安然无事,便差了高欣颜的侍女佟铌去代替自己送。只是他未曾想到——  高欣颜看着郭太医的脸色和唇色都愈发的斑白,缓而言之道:“只是郭太医未曾想到,慕淑妃的侍卫和侍女都十分的谨慎。虽然你派遣了太医院的学童与佟铌一同相去,可是为她守殿的侍卫,还是再一 次去了太医院找你核实此事。当时你可是肯定的告诉了那侍卫,这紫苏香无恙无害的。” 郭太医紧紧的咬住牙,终是说不出一句话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如尖刀一般的划过他的身体,凌迟着他的每一寸肌肤。高欣颜所言的话,确实是他当时做此事的想法。 慕淑妃的那名谨慎的侍卫执意于太医院询问他确认着,高贵妃送来的东西是否有异。当时的他虽是心下镇静,可终还是言说了那药香无恙。 第二日,他便当着太医院众人的面,将那名遵着他的意思去贤灵宫给慕瑾送安胎之物的学童严厉批斗。最后,又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逐出了太医院,赶至了宫外。 他之所以跟那名侍卫肯定了那药香并无异常,是因为他终是怀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的。他想着若是有一日东窗事发,便将这所有的责任的推至高欣颜身上。 如果那名侍卫执意指证自己检查过那药香,自己便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反咬一口,说那名侍卫与高欣颜是为同谋,高欣颜的计划亦是经了他的手才将那含带麝香的紫苏香送至了贤灵宫中。 郭太医自以为的计划毫无破绽,亦无人所知,却不知自己不过是高欣颜的一枚棋子,无论怎么走,她都是收益之人。自己的那些小聪明,亦是早便被她玩弄在了股掌之中。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呢?”郭太医依旧不敢相信着现状,继续挣扎着言说道:“如若此事真的东窗事发,到了要治罪的那一天,老臣也至多是一个帮凶。如若老臣跟陛下请罪言说,老臣只是疏忽大意, 未将那一把熏香之中的一根含带麝香的熏香挑拣出来,皇上指不准还会看在老臣为陛下效忠多年的份上,饶恕老臣。” 他轻顿了片刻之后,紧盯着高欣颜的眼眸补充道:“而娘娘,便是这件事的主谋。加害皇子,蛇蝎心肠,心术不正。娘娘觉得,陛下可否会看在娘娘侍奉多年的份上不同娘娘计较?” 郭太医一字一句的言说着,他将心中所想如实的说出,这言语分明是有些威胁的意味在其中,然而此刻被他讲出,却略显的有些底气不足。  些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太过处事不惊吧,直到现在,都未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意。 第121章 联手 高欣颜见郭太医如此故作坚毅的神色,亦是浅笑的询问道:“郭太医说这话,是想治本宫的罪吗?” 语气淡然的让郭太医诧异,他一瞬呆愣在远处,便听见那个女人幽幽的讲道:“郭太医,这治罪,是要讲证据的。你无凭无据,如何证明是那含带麝香的紫苏药香是本宫送给慕淑妃的。”  郭太医听罢稍稍的蹙起了双眉,有些不明高欣颜话语中的含义,故将心中所想如实的言之:“那慕淑妃身边的侍卫和侍女,皆知道那熏香是娘娘所送。若是娘娘想要将知道此事的人杀人灭口,恐是也无 法杀掉那么多人。” 他话音还未落,便听到了高欣颜放肆的笑声。郭太医不可思议的看着高欣颜因为肆笑而弯曲的眼眸,心下确实有几分诧异。紧接着,他便听到了高欣颜从容解释的声音。 “如果本宫执意要说,是郭太医诬陷于本宫的,郭太医又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是他差着学童将那含带麝香的安胎之物送至了贤灵宫,亦是他在那侍卫谨慎追问之时,肯定了那药香与常香无恙。他又能如何去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呢。  仿佛置身于死局之中,郭太医心下几分颤抖。他迅速的过滤着大脑,想到了那名名唤佟铌的侍女。宛如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郭太医慌忙的言说道:“那药香,是娘娘的贴身侍女佟铌送去的,娘娘不可 能置身事外的。” 郭太医如此的安慰着自己,却不知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是高欣颜计划之中的事。 高欣颜在他惊愕的神色中抿唇一笑,轻嘲般的言之道:“郭太医您真是说笑了,您看看我这宫中,哪有一名名唤佟铌的侍女?” 听罢高欣颜如此一语,郭太医的心着实是沉了下来,再翻不起丝毫的波澜。 是啊,连他都可以用莫须有的罪名将那一名太医院的学童逐出宫内,心狠手辣的高欣颜又怎不会这一招斩草除根呢。 大抵,是天意如此。他郭太医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这一关糊弄过去了。 眼见着郭太医的神色逐渐暗淡,高欣颜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容。 早在刚才,郭太医便已经将自己的思想逼至了死路,他只是思虑着自己终是没办法置身事外。却忘记了,自己曾经告诉过那个名唤若荷的侍女,不让慕淑妃用那盒紫苏药香。  他亦是忘记了,高欣颜让自己查看完毕之后送给慕瑾的,并非只有一盒紫苏熏香,还有极多并无异常的安胎之物。借着那些安胎之物顺藤摸瓜,查出高欣颜来并非是难事,而高欣颜,自然也没法像自 己说的那般全身而退的。 然而此时的郭太医已经顺着高欣颜布下的陷阱走至了深渊之中,他已经沉下心将思绪沉默,自是无法想到这些破绽的。 高欣颜如此想着,嘴角的笑容亦是愈发的浓郁了,她在心底骂了一声蠢货,便冲着郭太医淡然的开口言说道:“郭太医,现在,你可愿意做本宫的盟友了?” 郭太医抿唇不言,心下确是了然,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在太医院奋斗了这一生,却还是因为年少时的一个错误,造成了今天这个两难的局面。甚至将来,还会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千古罪人。 他终究是对不住提拔他的先帝,亦对不起如今的圣上的。 郭太医咬了咬牙,心下已经有了选择,然而良心却是还不能任由自己将那个决定言说出口。 高欣颜打量着满目痛苦的郭太医,心下也了然了他的动摇,便于此时将语气温柔了下来:“郭太医,您不用想这么多的。您帮本宫这一次,日后本宫定会辅佐于你。” “到将来您年事至高之时,本宫亦是会向陛下提议,给郭太医您加封加禄,让您衣锦回乡,成为这太医院的学童们今后的效仿的佳话。” 郭太医听闻之后并未有所动作,而是静在原地,似是在消化方才的种种。 高欣颜亦是并不急躁,而是立于原地打量着郭太医,静静的等候着他的回答。 良久之后,郭太医方才缓慢的开了口:“老臣不要高封和厚禄,更不想如此的高调的衣锦还乡。”他已是罪身,又怎能再妄图成为那太医院中众太医的榜模。 他的语气满是疲惫,说了这一句话便又定格了许久方才继续言之:“老臣希望,贵妃娘娘可以在老臣帮帮娘娘做完这件事以后,准许老臣辞官出宫。” 从他上次帮助高欣颜之后他便知晓了,高欣颜绝非是善罢甘休之人,她要惩治的也并只是慕淑妃,而是每一个对她所造成威胁的人。 他知道,如果自己向她提出只帮她做这一次的要求,高欣颜定会欣然的答应。可是到了来日,再有妃嫔威胁到了她的地位或者是圣宠的时候,她依旧还会以自己今日为她所做的事来威胁自己。 如此,自己便会在这深渊之中,永无出头之日了。 郭太医抿了抿唇,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他只得在此时便将这决意辞官之事告知于高欣颜,方才能在他日顺利的隐退。 郭太医轻叹了一口气,心下是满腹的无奈与遗憾。在这南越王宫之中奋斗了一生,最终还是要落得一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他想着,待到自己出宫归乡,便在自己的家乡行医,以弥补自己在宫中犯下的罪过。如此设想着,郭太医的良心亦是默许了自己所想。  高欣颜听闻了郭太医言说的此话,心下虽是有几分的诧异,可见郭太医已经决意帮助自己,便也未再去追问他的话,而是极为温柔的言说道:“既然郭太医的心意已决,那么本宫也不能强人所难不是? 你帮本宫了却本宫这心中的患事,本宫便从此绝口不提那压不芦,你我之间,亦是就此两清。”  郭太医听罢高欣颜所说之话,轻点下了头。 第122章 斩草除根 他踌躇着缓言开口询问道:“那娘娘,需要老臣做什么。”  “很简单,同上一次一样。过几日,本宫会得到一张上好的西域毯棉,而那毯棉之中自是含带着麝香的。只不过,那麝香是慢性的麝香,需要孕者在那毯棉之上睡上两三个月才会小产。”高欣颜顿了顿 ,接着言说道:“而到孕者小产之时,那毯棉上的麝香之气便正巧如数散尽了,不会有任何人察觉到的。” 讲到此处,高欣颜的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自慕瑾怀有身孕的事情在朝堂之中传开之后,她便开始计划了这件事情。沉寂了三个月之久,久到连她身边的人都觉得,她已经默许了唐天戈对慕瑾的宠爱,亦不介意慕瑾为唐天戈产下皇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没有一刻将心中的想法搁置。高欣颜如此想着,唇边的笑意便更加的浓郁。  她要的,绝非只是让慕瑾小产而已。慕瑾只到了这南越王宫两年之余,便受了唐天戈的日夜之宠,怀上了他的孩子。这孩子还未出生,她便被加封至了淑妃之位。更不要提孩子出生之时,将对她构成 多大的威胁。 所以,她绝对不会准许这个孩子出生的,她不光要那个孩子胎死腹中,好要那孩子的母亲付出代价。 而她高欣颜迟迟两个月没有在做动作,亦正如此。 听罢高欣颜的话,郭太医紧蹙双眉,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之后,方才淡然的开口言说道:“待到两三个月之后,那慕淑妃腹中的皇子便是有七八个月大了。”  他明白了高欣颜心中所想,所以未将此话挑明。郭太医沉下了心,胸中却是如苦水逆流。且不要说七八个月份小产如何,就算只是有两三个月的身孕,将人为的麝香摄入体内小产,也必然会伤及母体 。高贵妃这是要那怀有皇子的慕淑妃同皇子一起,血崩而死? 高欣颜见了郭太医诧异的神色,却只是悄然一笑:“郭太医,明人不说暗话。你既是个聪明人,知道孰轻孰重,那么本宫便也就直说了。”  她顿了顿,嘴角噙着的笑容如同血色的罂粟花,将那话语一字一句的刻入郭太医的心房:“这件事,本宫是势在必行的。郭太医也应该是也了解本宫,知道本宫决定了的事不容更改。本宫既然准许了您 做完这件事之后辞官归乡,那么也必然不会出尔反尔。希望郭太医也能如本宫一般,去做好你分内的事情。”  高欣颜别过眼来,不再看那郭太医,反看那座椅的帘帐上画着的凤凰图腾。她微微的抿着双唇,心下已将此事决定。怀着身孕的女子身体都甚为薄弱,七八个月份小产,亦是绝无生还的可能的。她要 的效果便正式如此了,就如同那斩草除根一般。 “老臣……知晓了。”郭太医擦去了额角的汗珠,小声喃喃道。 他始终都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认为自己不过要在高欣颜将那毯棉送到之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此做法,不算是明面上加害于皇子,亦不算是对不住唐天戈。 然清者自清,那墨者亦是不得赤练的。这个道理连刚上学堂的学童们都知晓,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南越王宫贤灵宫 自打那一夜下过一场大雨之后,这南越京都的天气倒是愈发的晴朗了。 这一朝的慕瑾将面上略施着粉黛之色,早早的便身着着一身天蓝色的裙装,拖着那委地的金丝绸缎的长裙步入了这贤灵宫的殿院之中。 慕瑾前段日子里时常害喜,尤其是闻见那大鱼大肉的腥气味之后,极易便会作呕。而自打用了那郭太医开的安胎香之后,着实是减轻了很多,胃口也逐渐好了起来。 而因为这害喜有所减轻,她夜里便也睡的早,睡的深了。以至于这几天她都醒的极是早,心下亦是一片的清明。 坐在那殿院中石凳上的慕瑾抬起眸子来,望向了这殿院上方的苍穹。雨过天晴的苍穹犹是晴朗,看的她竟有些眩目。 素梅轻迈着步子,从殿外走了进来。她抬眼望见了殿院之中坐着的无比恬静的慕瑾,心下有三分惊喜,剩下的七分便全然是惊讶。  慢走至慕瑾的身侧,素梅轻轻的开口询问道:“娘娘今日怎么起来的如此之早?可有用了早膳?”她在天还不明的时候便出了贤灵宫,去御膳房安置了慕瑾一天的膳食。本想着趁时候还早,先回来替慕 瑾梳妆,服侍她用早膳。 可如今一回来,却见慕瑾已经梳妆打扮好,坐在这殿院中了。 慕瑾将视线移回,望向了身前的素梅,嘴角不自觉的涌起了一抹笑意。她便噙着这一抹浅笑回应道:“已经吃过了。” 以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吃什么都有些反胃,才想着等有胃口的时候再用膳。这如今身体和胃口都好了起来,她的生活亦是规律了很多。  “是奴婢疏忽了,没想到娘娘今日这么早便起来。”这人夏的阳光些许的刺眼,素梅便微微的颔首垂眸,任由那汗珠从额角上落下。她顿了顿,方才缓而言之道:“奴婢方才去了御膳房耽搁了时候,没赶回来服侍娘娘用膳,还请娘娘莫要怪罪。”曾经在侧殿之时,慕瑾的身侧只有她一名侍女,所有的事情她都是亲力亲为。而如今,在这贤灵宫有七八名侍女轮番的伺候着慕瑾,可是对于慕瑾衣食上的事,她 还是皆自己所做。 素梅想着,慕瑾亦是熟悉了她来侍奉,这突然换了人亦是会有不适应的,所以方才如此致歉。 然而慕瑾却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语气之中亦没有分毫怪罪的意外:“素梅姑姑,莫要如此言说了,她们亦是服侍的很好。这些小事,任谁去做都是一样的,素梅姑姑莫要担心。”  素梅听闻了慕瑾如此言之,亦是抿了抿薄唇。 第123章 邻外糕点 她并未再言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凝望着眼前的慕瑾。 片刻之后素梅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匆匆开口言说道:“娘娘,奴婢刚刚从御膳房回来,带来了一些刚做好的桂花糕。” 素梅一遍如此言说着,一遍将手中拿着的盒子捧至在手中,满目欣喜的放置在了慕瑾身前的石桌上。 望见慕瑾的瞳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素梅便先行一步上手,将那紧扣着的糕点盒子轻轻打开。 一刹那之间,那浓郁的香气便扑面而来。不仅仅是桂花的香气,还携带着那糕米的食香之味,闻起来甚是好闻。 慕瑾闻着亦是心下心动,便伸出了手,用指尖轻轻的捏起了一块桂花糕。那糕点酥酥软软的,竟了她的触碰之后还凋落了一些面渣在糕点盒中。 慕瑾将闲置的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接在颚下,便张开口轻轻咬上了那刚做好的桂花糕。 味道是不出意外的香甜,慕瑾勾起唇角,轻言道:“这桂花糕确实是好吃,素梅姑姑你也尝一块吧。” 素梅见慕瑾如此神色,心下亦是欢喜,却是含带笑意的推辞道:“奴婢不饿,娘娘您吃吧。”  慕瑾自是知道素梅心中所想,却是并不介意与他们分享这食物,便索性搬出了唐天戈吩咐,轻言缓之道:“陛下是不许我吃隔了夜的糕点的,这整整一大盒的桂花糕,虽是美味,可我实在是吃不完的。 若是浪费了,便着实可惜。素梅姑姑,你便也常一块,再拿一些去跟若兰和若荷他们分一下吧。” 听了慕瑾如此言说,素梅亦是不好再开口拒绝,便悄然的朝慕瑾的身侧走了两步,从那糕点盒之中轻轻的拿出了一小块桂花糕来。 慕瑾望着眼前恬静顺从的素梅,心下亦着实满意,刚想牵起一抹笑容,便突然想到了什么戛止了动作。 她思虑了片刻之后,微微蹙着眉言说道:“这已经是夏季了,桂花的花期应该早就过了才对。” 可是她方才尝到的这桂花糕中,桂花的香气却是甚为宜人,丝毫不像放置了很久的桂花做出来的。她思不得解,便亦是如心中所想一般将这话脱口而出。  素梅见慕瑾如此询问,亦是快速的将口中残留着的桂花糕咽了下去,缓缓开口解释道:“娘娘,这做桂花糕所用的材料是从邻国快马加急的运过来的,燕国较我南越而言,气候着实是寒凉,南越现在的 时候,他们方才刚入春分。而这邻国的桂花从摘下来到加急运回南越,不过历时了三天,所以味道才会如此纯正。” 素梅说此话的时候,也不自觉的打量了慕瑾的神色。稍些顿了顿之后,方继续补充道:“去邻国进购这桂花糕的材料,亦是这是陛下亲自安排的。御膳房做的这桂花糕,亦是只给咱们贤灵宫。” 竟是唐天戈一手安排的,慕瑾亦是不再意外些什么了。她并未回应素梅的话,只是轻轻的抬起指尖,又从糕点盒中拿出了一块,小心翼翼的放置在了口中。 素梅见慕瑾如此淡然的模样,亦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这么静静的望着慕瑾细嚼慢咽的吃着糕点的模样。 慕瑾吃完了那块桂花糕之后,便从容的净了净手。素梅见状亦是快速的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手帕,递至了慕瑾的手中。 因为不知道慕瑾心中所想,亦不知道唐天戈在慕瑾的心中占据一个如何的地位,所以素梅便小心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慕瑾的神色,动作亦甚是谨慎。 慕瑾接过了素梅递过来的手帕,轻轻的擦了擦自己的唇瓣。在做完了这一系列动作之后,她便回过眸子来,望向了一直在身侧旁站着的素梅。 “素梅姑姑,这桂花糕的事,你早便知道了吧。”慕瑾的心下已经有了答案,却仍是如此询问了。 素梅听闻了慕瑾的问话,稍稍抿了抿嘴唇。唐天戈安排人去燕国进贡这桂花的事,她确实是早便知道了的。 唐天戈那个时候吩咐过,让御膳房在这桂花到南越之日便赶紧做出糕点来,那样刚做出来的新鲜,味道才最为香甜。他亦是吩咐了素梅,让她在御膳房做好糕点之后将其带回贤灵宫。 于是,素梅提前知晓那桂花将在昨日夜里送到,才会在今日天还未亮之时便去了御膳房。 然而其实,被慕瑾突兀的问出,素梅还是着实有些说不出口的。她沉寂了片刻之后,抿唇言之了一个“是”字。 她稍稍停顿了片刻,思虑之后方才言之解释道:  “陛下说了,娘娘您胃口不好,不食鱼腥,只靠这些许的糕点来解味。而御膳房做的那些糕点,终是太过平庸,所以才特意进了这些燕国的桂花。而这桂花放久了,便不会这般清甜了,所以这一次陛下 只购了一车的桂花,来给娘娘尝鲜。陛下告知奴婢,如若娘娘喜欢这桂花糕,便一直向燕国购之。” 素梅的回答,亦是慕瑾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她并未怪罪素梅什么,而是突然言说道:“我这方才,又尝了一块这桂花糕,如今这口齿之间,倒是有些黏腻了。看来,这好东西是不得多吃的。” 素梅听出来了慕瑾的话中有所暗指,确是又不明她想要言说什么,便立于原地无所动作,洗耳恭听着慕瑾即将要言说的话。 “素梅姑姑,你可否代我,向陛下传达几句话。”慕瑾直视着眼前的素梅,瞳眸之间的神色甚是复杂,让素梅着实有些看不懂。 慕瑾知道,素梅自自己搬至到了这贤灵宫之后便时常与唐天戈相见。究竟是唐天戈召见的她,还是她去找唐天戈请见,慕瑾不得而知。 然而,就此一件事慕瑾便已然的看出了素梅心中所向。她从不将此事明说,却在心中将她与素梅之间划了一道隔阂。  素梅听罢之后,心中虽是有些不明。 第124章 欲纵故擒 可是,她亦是不能耽搁慕瑾的吩咐的,便快速的应了声:“娘娘,有什么话要让奴婢告诉陛下?” 在这些日子里,慕瑾与唐天戈之间已经缓和了,除非是唐天戈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否则她是不会去面见唐天戈的。 可是如今不知为何,她却从慕瑾的言语之中捕捉到了一丝的生疏感。亦不知,是对于她的生疏,还是对于唐天戈的生疏。 她们分明是已经有所缓而的,为何,还要自己代替她去传话呢? 素梅心底着实的疑惑着。 而见了素梅的如此反应之后,慕瑾则是微微的勾起唇角。她垂下眸子,不再看身侧的素梅。 不论是她的语气还是动作,都透出了一股丝毫不在意的淡然之气。慕瑾稍微缓了缓,方才轻柔的言之道:“你找陛下,代替我谢过陛下的好意。” 听闻了慕瑾的言说,素梅的心下更加疑虑。她犹豫了片刻,方才踌躇着开口道:“娘娘,还有什么话要对陛下说吗?” 慕瑾不是拘于小节之人,不会大动干戈的让她去和唐天戈说这一句客道话。素梅心下如此想着,便也询问出了口。 慕瑾眨了眨那双如同湖水般深邃的瞳眸,轻缓的言之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按照我所说的,去和陛下传达便好了。” 她轻轻的咳了咳嗓子,一字一句的言说道:“这燕国送来的桂花酿成的糕点,确实是好物。入口一品,便可以悟得馥郁芳香、沁人心脾之气。我很是喜欢,便尝了第二块。”  说道此处,慕瑾缓然的停顿了片刻,方才开口言之:“这第二块入口的滋味,却让我感到满是黏腻,再也品不出第一口的感觉了。口中黏腻之时,我便突然想到了这御膳房做的红豆糕,那豆沙的沙甜之 意不比这桂花一般沁心,却是连吃几块都不腻口的。我亦还是喜欢那原先的红豆糕,你还是告诉陛下,莫要再去邻国进这桂花,亦再为了我做这些繁琐无用的事了。” 素梅闻言轻轻的垂下头,终是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奴婢这便去告知于陛下。”  “这桂花糕,我是吃不下去了。你分一半给若兰若荷她们常常鲜,剩下的便装在这糕点盒里,给陛下带过去吧。让陛下也尝一尝,这从燕国购置的桂花做成的糕点。”慕瑾开口言之,不看素梅的眼眸, 却是盯着那一整盒的桂花糕。 素梅听罢之后亦是按照着慕瑾的吩咐,小心翼翼的将那糕点盒捧至在手上,轻言应声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便去偏房寻若荷和若兰。” 素梅并未前去太久,不一会的功夫,便捧着那轻了一半的糕点盒出了偏房。她微微的弯曲下身子,向慕瑾恭恭敬敬的请退,便拿着那糕点盒出了这贤灵宫的殿院。 慕瑾朝着素梅的方向悄然的点了点头,看着她逐渐消失在殿院的身影,终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知道,唐天戈定能听出她言语中的暗语。虽然不清楚唐天戈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一番话而气愤,惩戒于自己。 可是慕瑾此番言说的话,是在心中想了极久的,借这个机会讲出,就算是被他迁怒、惩戒,也是毫无遗憾、无愧于心的。 南越王宫养心殿 此时的唐天戈正在养心殿之中批阅着最后一份奏折,将朝中的政事都安排妥当之后,他方才唤了身侧等候着的魏公公,轻声询问道:“那从燕国进的那一车桂花可到了?” 魏公公听罢唐天戈的询问,亦是快速的如实言说道:“回陛下,于昨日夜里已经到了。御膳房的人也已经将糕点做好,现在,已经已经送至淑妃娘娘的贤灵宫了。” 听了魏公公的言辞,唐天戈心下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将手中的最后一份奏折悄然合了起来。 他微微颔首思虑着,自己自打上一次在慕瑾宫中与她共度良宵之后,便一直被政务缠身,没再抽出时间去探望她。 说好要带她去见过自己的父母,也被这南越突如其来的降雨天所耽搁。这如今,已经雨过天晴,是时候该履行自己的诺言了。 唐天戈如此想着,嘴角便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他轻缓着身旁候着的魏公公,一字一句的言说道:“魏骑,你去安排一下朕明日的行程,朕要和淑妃一起,去陵圆坊见母亲。” 他的话语甚是淡然,然而他身侧的魏公公却是着实诧异了一刻。他慌忙的将思虑拉回,忙应声道:“是,陛下,老奴一会便去安排。”  魏公公弯曲着身子抬起眼来,打量着唐天戈此时的神色,见其神态无恙之后,方才试探一般的询问道:“陛下,明日……并非是什么祭祖节日,也并非是德太妃娘娘的忌辰生辰。陛下,您怎么会想到去 见过德妃娘娘?” 魏公公担忧着唐天戈记错了日历,所以才如此问候着。 而唐天戈听了魏公公的疑问,非但没有气懑,反倒是勾起了一抹笑意,他并未回应魏公公的疑问,而是发自内心的感慨道:“朕并未带过几名妃氏,见过母亲。” “陛下说的正是,除却清明祭祖之时,陛下只带贵妃娘娘见过德太妃。”魏公公颔首,恭恭敬敬的应着唐天戈的话。  唐天戈便亦是由他这一句话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好像确实只带着高欣颜一人去见过母亲的碑位。而那一次,还是数年之前,那时的南越军心不足,自己常年为了复兴南越而整治军马。高欣颜位于妃位 之首,打理着后宫中的大小事务。 于是,当高欣颜提出于清明时节陪伴着他去见过母亲的时候,他心下虽是不太情愿,可亦是没有拒绝的。 然而这一次,却是与以往都不同的。  唐天戈是真心实意的想带着慕瑾去陵圆坊见一见自己的母亲的碑位,更是要让自己的母亲见一见他放在心上爱着的慕瑾。 第125章 殿中作画 哪怕,明日并非是任何的生辰忌辰,亦并非是清明中元这样的祭祖时节。唐天戈也愿意同慕瑾一起,去陵圆坊看自己的母亲。 如此想着,唐天戈的心便也温柔入水了。  一旁的魏公公见唐天戈如此的神色,亦是明了他已经决定了此事,索性不再询问什么,而是言说道:“老奴遵旨,淑妃娘娘已有身孕,行动不便,老奴明日会备好轿撵的在贤灵宫门口候着淑妃娘娘的。 ” 听闻了魏公公所言之词,唐天戈却是微微抿唇,思虑之后方才开口道:“不必了。” 唐天戈的否句让魏公公多少有些惊讶,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唐天戈,静静的洗耳恭听着唐天戈接下来要说的话。 “明日在龙轿上多派几个人手,待到朕上完早朝之后,直接去贤灵宫接淑妃便好了。”唐天戈思虑了片刻之后便如此言说。 而旁侧的魏公公听罢之后却并未诧异,毕竟慕瑾已经不止一次坐过唐天戈的龙轿,亦是不止一次受到过如此大的荣宠。 魏公公在唐天戈看不到的地方轻声的叹息,心中意想着,看来圣上对这位慕淑妃是真的上心,并非只是一时感兴趣而已。 这批完了奏折,亦是没有人来觐见,唐天戈在这养心殿之中便是无事可做了。 唐天戈轻咳了咳嗓子,稍稍的抬起眼来透过那朱窗凝望着窗外,察觉到现在时候还早之后,便吩咐道身侧的魏公公:“魏骑,去准备笔和墨。” 魏公公听罢,亦是迅速的应声道:“是,老奴这便去。”恭恭敬敬的行了退礼,魏公公便去寻那文房四宝了。 唐天戈的视线依旧不离那窗户,思绪却是不知飘至了何方。 自那日他与慕瑾在宫外游玩,答应了她不再时常探望于她之后,唐天戈便也未再去过别的妃嫔的寝宫。除了去御花园散心之外,余下的时间皆是在这养心殿之中度过了。  而他在这养心殿,除了批阅奏折,处理政事之外便无事可做。在一个日落如霞的傍晚,他凝望着天边粉色霞光,突然忆起了中秋大宴的那一天,慕瑾便是穿着这样一件鲜亮的衣裙,在金碧辉煌的大殿 之中为他跳着舞。 那日慕瑾曼妙的舞姿,虽是激发了他与唐暝之间的矛盾,却又是着实的刻印在了他的心里。 突然的灵光上头,唐天戈便差了魏公公准备文房四宝,即兴的做起了画来。他于少年之时是学过画画的,可是毕竟已经过去了多年,多少都会有一些生疏。 可是不论是唐天戈自己,还是一旁看着他画画的魏公公都没想到,唐天戈用了四日将这一幅慕瑾跳舞的画卷画的栩栩如生。 唐天戈亦是心下欢喜,寻思着便吩咐魏公公将这幅画挂在养心殿之中,但是话至口边之时,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与慕瑾的约定,亦想到了慕瑾一直劳心担忧着的事情。 如若是将慕瑾的画像挂在这养心殿之中,那前来觐见的大臣也难免会看到此画。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亦是难免会出什么祸端的。 唐天戈自是不在乎那朝中大臣如何看待自己的感情,只是他终究是要顾忌一下慕瑾的。 于是,在究竟思虑之后,唐天戈便决意将此画赠予慕瑾。这是倒也含带了他些许私心的,他确实是打算将这幅心爱之画送给慕瑾,然而更为重要的却是要借此画去见一见十余天未曾见过的慕瑾。 亦是要顺便让慕瑾知晓着他的心意——知晓就算他们不见,自己亦是会时刻的惦念着她。 虽然那一次,他因为高欣颜的缘由并未见到慕瑾,可慕瑾终还是对他的态度些许缓和了的。 唐天戈忆着这以往之事,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记得,自己的小时候,母亲害怕自己学习兵法太过枯燥,便让他每日都余下两个时辰的时间。然而小时候的他,是不喜欢画画的,情愿沉浸在那枯燥的兵法书本之中。 而现在,他依旧对画画没有什么浓厚的兴趣,开始动笔墨画画,全然是因为那个叫慕瑾的女人。 唐天戈思虑到此处的时候,魏公公也已经将那文房四宝拿来,轻轻的搭在唐天戈身前的檀木桌上了。 魏公公见唐天戈的神色恍惚,便未开口打断他的思绪,而是极为自觉地开始为唐天戈磨墨。 感受到了身侧旁的动静,唐天戈便也回过了神,他轻轻的从手旁的砚台上拿起那一支白云笔。脑海中便翻涌出的,亦是和慕瑾于一处的无数片段。 那些快活与失意的回忆在脑中一闪而过,终在那养心殿中的一幕定下了格。 唐天戈想到了那一日沐浴之后,穿着自己母亲衣裙立于养心殿之中的慕瑾。那一日的她不比中秋大宴那天,没有华丽的宫服,亦是没有婀娜的舞姿。 然而唐天戈却觉得,一袭浅蓝衣裙的慕瑾立于这静谧的暗夜之中,犹如兰花一般恬静而美好。 如此想着,他便是动下了笔,将慕瑾身形的轮廓在那宣纸上小心的勾勒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一声传唤,将唐天戈方才涌起的兴致生生打断。他微微的蹙眉,并未有所动作,亦是言说。 然而一旁的魏公公望着神色有变的唐天戈,却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缓缓渡步走至了门前,将那紧合着的门夹打开,正打算教训一下那个冒冒失失前来禀报的小侍卫,便听闻了来人更加急速的开口言说道:“报——贤灵宫淑妃娘娘身旁的素梅姑姑,来求见陛下。” 魏公公听罢之后心下确是有些诧异的,他没有再贸然的开口去斥责这位年轻的侍卫,而是回头望向了正于殿中作画的唐天戈。 毕竟,这个侍女是慕瑾身侧的人,还是要等唐天戈发话为好。  而于殿中立着的唐天戈听罢之后,亦是有些许的诧异的。以前他确是时常召见素梅,询问慕瑾的情况。 第126章 话中暗语 可是至慕瑾与自己之间的关系缓和之后,他便是未再去召见过素梅。素梅现在来求见,可是遵了慕瑾的意思? 唐天戈如此思虑着,便开口吩咐道:“让她进来吧。” 那年轻的侍卫与魏公公听罢之后皆迅速的应了声,侍卫便也极快的出了养心殿,去殿院之外召见等候着的素梅了。 素梅并未在这养心殿之外等太久,便候来了唐天戈的准许。 她朝着那守着养心殿的侍卫微微的欠身请安,便起步迈向了石阶之上,朝着那大殿中渡步走去了。 此时,她的心中还是有些激荡的。因为不明白慕瑾让她所传之话是何用意,亦是害怕这话中有所暗指,会让唐天戈龙体动怒。 素梅立于这养心殿的大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还未开口求见,便听到了殿里传来的魏公公纤细的声音:“陛下准见。” 听罢了准许之后,素梅便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渡步走至了这养心殿的大殿之中。 素梅抬眼望向了殿中的唐天戈,眼前的人正在波澜不惊的做着画,她的心中多少有些诧异。却还是故作宠辱不惊的样子,行跪礼于了唐天戈身前七尺之处。 “不必多礼了,有什么事便讲吧。”唐天戈放下了手中的白云笔,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他的目光始终直视着那画卷上慕瑾的轮廓。 而素梅听罢唐天戈的吩咐之后,却是并未起身,她微微的启唇,心下开始踌躇着要如何开口言说。 唐天戈见素梅沉默下了来,便将视线从画卷上移开,望向了眼前跪着的素梅。 他亦是从素梅的脸上看到了些许的犹豫和纠结之色,心下也着实的疑惑了起来,他又转眸,望向了身侧候旨的魏公公,以为素梅是在顾虑着魏公公在旁侧,便开口吩咐道:“魏骑,你去外面候着吧。” 一旁的魏公公亦是明白,这是有关慕淑妃的事,圣上着实重视,开口回应了一句:“是,陛下有什么事再传唤老臣。”便行了退礼,退至了殿外。 “素梅,有什么事,站着说吧。”唐天戈沉下深潭似的眼眸,缓而言之道。 他看出了素梅脸上纠结的神色,虽不知素梅要言说何事,却也是晓得并不是什么要紧之事的,否则,素梅亦是不会踌躇这么久不言。 而素梅见魏公公已经离开,亦是不再拘谨什么,便顺着唐天戈的意思款款起了身。 她将手中的糕点盒抬至唐天戈能望到的地方,轻言开口道:“淑妃娘娘,让奴婢将这桂花糕送来一些,给陛下尝一尝。” 素梅纠结了许久,终还是决意委婉的开口。 听闻了素梅的话,唐天戈的心下着实燃起了三分惊喜,慕瑾之前是绝对不会对自己做这样示好的举动的,这还是第一次,所以他的心下确然欢喜。 可是不过片刻,唐天戈便似察觉到了些什么似的,将这种欣然的情绪压制了下来。他继而望向了素梅,看着她脸上依旧含带犹豫的神色,便是已然知晓,素梅要说的绝非只是这件事。 其实素梅要说的什么话,唐天戈心底确然是不在意的。在唐天戈的心中,知晓了慕瑾亦是在意他的,会将上好的糕点与他分享的。便已是足够了的事,其余的,他便也不在意那么多。 于是,他便朝着素梅轻轻招了招手,示意着素梅将那糕点盒端过来。而素梅亦是在一瞬间便会了意,渡步走至了那檀木桌旁。 纵使心中已经将那当做无关紧要的事,唐天戈还是开口言说道:“素梅姑姑,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素梅听唐天戈如此直白的询问,便也未再踌躇些什么,开口言说道:“娘娘说着桂花糕吃起来馥郁芳香,沁人心脾。她……很是喜欢。可是,在她吃第二块的时候,却觉得有粘腻,不再觉得味道清甜了 。” 素梅说道此处稍些顿了顿,目光不离唐天戈的面颊。她心想着,如若讲出这些,唐天戈的神色有异,她便抗了慕瑾的吩咐,不再讲下面的话了。  然而唐天戈的神色却是没有丝毫的变化,淡泊的犹如一滩的死水。素梅见他无所反应,便接着言说道:“淑妃娘娘说,她品完了两块桂花糕之后,想到了御膳房常做的红豆糕。那红豆糕不比这桂花糕清 甜,却是怎么吃都不会腻口。”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素梅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眼前的唐天戈,见他终是没有言语,方才尴尬的解释道:“可能,淑妃娘娘不喜欢桂花糕吧,陛下您也不要想太多了。” 回应她的是唐天戈轻声的叹息,这一次,素梅终是在唐天戈的瞳眸之中看到了些许的情绪。然而那情绪却不是她所想象的愤懑,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怀。 良久之后,唐天戈才平复下了心中翻涌着的情绪,轻声开口道:“她还说了些什么?” 此时唐天戈的心中已是有了答案,然而他还是保留着一丝的希望,所以才如此问着素梅。 素梅见唐天戈如此淡然的询问,亦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回忆着慕瑾所说的原话,缓缓的摇了摇头,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戛然而止了动作。 唐天戈捕捉到了素梅的动作,故在此开口追问:“她说了什么?” 望着唐天戈如此急切的神情,素梅微微的蹙起了双眉。她不知道言说出此语,是对是错,可是现在的情形,她亦是不可以再隐瞒什么了。 “淑妃娘娘说,她还是喜欢御膳房时常做的红豆糕。让陛下您莫要再大费周章的去燕国进购这桂花,亦不要再去做这些繁琐无用的事……” “够了。”唐天戈听到此处,确是没法再隐下心中的情绪了,连唐天戈自己都没有想到,竟会在此刻控制不住的爆发。  素梅听了唐天戈如此厉然的斥责,亦是呆愣了一分,慌忙的在原地跪了下来。 第127章 以计还计 “陛下,奴婢知错,还请您息怒!”素梅的言语也因为受惊而稍稍颤抖,她的视线亦是来回游走,不敢去看唐天戈的瞳眸。 素梅求饶的声音唤回了唐天戈的意识,唐天戈亦是微微的呆愣了片刻,方才从情绪的支配中缓过神来了。 素梅依旧是摆着恭敬的跪礼,垂眸不敢动作。良久之后,她听闻到了一声来自于唐天戈的叹息。 她方还在诧异之中未回过神来,便听见唐天戈的声音自上方袭来:“没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 虽惊愕于唐天戈情绪的转变,素梅却是谨遵了他的意思。她未再言说什么,便如实的请退道:“那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言完此语之后,素梅从原地起身,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退礼,正欲离开之时,便又听见了身后人的吩咐。 “慢着。”似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唐天戈的声音虽是疲惫,可亦是透出了些许的决绝。 素梅见状亦是不敢违抗命令,便顺意的转过了头,一脸疑惑的望向了唐天戈。 唐天戈此时,确是分外平静的去摆弄那糕点盒。他轻轻的将盖子掀开,用手指轻轻的捏出一块桂花糕,未经片刻犹豫便塞入了口中。 那桂花糕果真是清甜,正如慕瑾所形容一般的馥郁芳香、沁人心脾,只是现在,不论是多么清甜的东西,亦是没办法抚平他心中的苦涩了。 “你回去告诉淑妃,她送的桂花糕,朕已经品尝过了。”唐天戈细嚼慢咽着这桂花糕,再将它全然吞入腹中之后方才开口。  “朕同她一样,很喜欢吃这桂花糕第一口时,满口的清甜之气。既然她说了,第二块感觉十分黏腻,全然没有初次品尝的清甜,那么朕便听她的话,就吃这一块。剩下的,你还是带回贤灵宫吧,如若她 不吃的话,你便和下人一起分了。” 唐天戈如此淡然的言说,确是让素梅稍稍有些不适应,她呆愣了片刻之后应了声,便朝着唐天戈的方向走了过去。 素梅按照唐天戈的吩咐,将那打开的糕点盒合上之后方才抬眼望向唐天戈,轻言询问道:“陛下,您还有什么事吗?” “还有一事。”这一次,得到的确是极快的回应。素梅便在瞬间提起了神来,准备对唐天戈即将要言说的话洗耳恭听。 而唐天戈却依旧甚是淡然,他垂眸望着檀木书桌,糕点盒被素梅抱起之后,那画着慕瑾轮廓的宣纸便再度暴露在了眼前。 他凝望着那画卷上,还未出人五官的慕瑾,言语亦是分外的温柔:“你回去告诉淑妃,明日朕上完早朝,会去贤灵宫接她。” 唐天戈的话语一顿,片刻之后继续言说道:“让她明日穿一件素净点的衣服,朕要带她去见母亲。”  他言语至此,听他所言的素梅亦还未言说,唐天戈便似想到什么似的悄然一笑,自顾自的补充道:“不过,她的衣服还都蛮素净的,没有什么过于鲜亮不得穿的。你服侍她换一件平常些的便好,待明日 回来,朕再让衣珍司的人给她做几件鲜亮的新衣服出来。” “奴婢知道了。”素梅垂着头,如是说着。唐天戈亦是朝外摆了摆手,示意着她就此退下。素梅亦是马上了然,行了退礼之后便渡步出了这养心殿。 在她出了这养心殿的时候,魏公公亦是还在这殿门口候着,见她安然无恙的出来,心下终是松了口气。 他在这南越王宫中服侍了唐天戈数年,就算是未见其态,光闻其声。他都是可以感受的出来,方才的唐天戈是真的动怒了的。 不过,看着眼前的素梅并无恙处,他也算是放下了心。知晓唐天戈已经将心中的怒火平复,亦是知晓,他虽是生气,可不会迁怒及他人。 “魏公公,奴婢先告退了。”素梅的情绪还未平复,不想再与人说太多的话,便朝着魏公公如此言说了。 而魏公公亦是了然素梅心中所想,便点了点头,未再追问她什么。见素梅已经渡步离开了这养心殿的殿院,方才再度推开了这朱门。 此时入他目的唐天戈,已是从上到下,看不到一丝动过怒的痕迹了。 他的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那画上还未有五官的人,恬静的不似以往。 魏公公看着如此模样的唐天戈,亦是轻声的叹了口气。他悄然的走至了唐天戈的身侧,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陛下,还有什么要吩咐老奴的吗?” “没有。”唐天戈的双目紧盯一处,看似愣神,其实确是全神贯注,所以这一声回应,亦是他极快速不假思索的回答。 魏公公听罢之后心下有些许诧异,却是未再言说什么,正要去再帮唐天戈磨墨之时,便听闻唐天戈再度补充道:“朕安排你的事情,你尽快的落实下去。” 他的一语含糊,魏公公半晌才反应过来,唐天戈说的是要带慕瑾去见德太妃,让他安排的轿撵一事。 看来,就算是那个女人让唐天戈动了怒,唐天戈依然是会履行自己的许诺,依然会对这个女人掏心掏肺的示好。 魏公公的心下已然明了,便开了口应声道:“老奴知道了。” 他亦是打量着唐天戈的神色,见其未有什么异样之后方才开口询问道:“陛下,老奴继续帮您磨墨吧。” 魏公公看唐天戈一直盯着这刚起轮廓的画看,以为他还想继续画下去,方才这般言说着。然而唐天戈确是微蹙着剑眉,缓而言之的制止道:“不了,朕今日不想再画下去了。” 唐天戈的言语停顿了片刻,留得了一声轻缓的叹息:“魏骑,你将这笔墨收起来,把这画……也收起来吧。” 魏公公听罢唐天戈的吩咐,吱声回应道:“是。”  说罢之后,他便开始着手去收拾着这檀木桌上的笔墨纸砚。在魏公公收拾那笔墨之时,动作着实是十分的迅速。 第128章 话中别意 然而,再收好了笔墨,准备去收那平铺在桌上的宣纸的时候,却换了一副姿态。 魏公公收这宣纸收的分外缓慢,每一个动作,都甚是小心,生怕弄坏了什么似的。只因为他的心中知晓,这画对唐天戈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这画中的人,亦是如此。 当魏公公将那画卷小心翼翼的收起,安置于那长柜之上以后,方才缓缓渡着步子回到了就坐的唐天戈的身边。 这时的唐天戈依旧是平静的坐在,与他方才离开之时的样子并无恙处。似乎是在思虑着什么事情吧,魏公公如此想着,便立于唐天戈的身侧,未再开口打断他的思绪。 与魏公公设想的无误,此时的唐天戈确实是沉浸在思绪之中,然而他所思虑的正是方才慕瑾托素梅传告的话。 那几句话一字一句的回荡在他的脑海,唐天戈甚至都可以想象的到慕瑾说这话时神色的淡然。而那份淡然无畏的样子,却最是灼伤他心腹的。 她说,那桂花糕她吃第一块的时候是极喜欢的,而第二块入口却全然是黏腻。她还是喜欢从前那极为普通的红豆糕,只因那红豆糕不论食之多少都不会腻口。 唐天戈想着想着,嘴角便悄然的勾起了一抹苦笑—— 阿瑾啊阿瑾,你是将自己比作那桂花糕,暗讽着朕对你的感情不过是一时之快,终会厌恶? 还是……你将朕比作那桂花糕,将那你所常食的红豆糕当做了你曾经的情人唐暝?暗喻着朕在你心里,终是比不过他的。 唐天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这亦是他方才动怒的理由。他可以接受慕瑾一时忘不了自己伤害她的那些过往,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慕瑾的心中装有一个比自己还要重的人。 可是,当那份从心底翻涌着的怒火稍稍平息之时,他的内心便又会被困苦和担忧填满。 他为了慕瑾所进购的桂花再过清甜,在慕瑾的眼中,亦全然是索然无趣的事情。唐天戈的心中着实是有些担忧,担忧就算自己为慕瑾付出一切,慕瑾亦是没有办法同自己打开心房。 唐天戈将心中的顾虑压了下来,缓缓的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笑了。什么时候起,他竟变的如此不自信了。当初的自己,可是下定了决心要征服慕瑾的。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在心底将那些担忧的事情通通否定。他想着,如果慕瑾现在还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不过是一时之趣,那么自己便用几年几十年的时间去证明。 如若慕瑾的心中,还是装着唐暝…… 唐天戈的嘴角再度上翘,这一次上扬着的却是发自心底由衷的笑意。 前些时日,他将旨意下到了徐州边塞,准许五王爷唐暝归京。然而他等来的,不是唐暝启程归京的消息,而是从徐州边塞派来的一名信者。 那信者为唐天戈带来了一封书信,而那撰写人正是唐暝。 唐天戈现在都还能忆起那信上的些许内容,大抵是说,那徐州的风光无限好,是他所向往之地。民风人情,亦是颇受他所喜爱。 唐暝在那封信上,全然自称为南茗。他在信上谢过了唐天戈的旨意,可终是决定留在那边塞徐州,望唐天戈能够成全。 而收到这封书信之时,唐天戈的心中是有些许诧异的。可是不久,他便也了然了南茗的意思。 南茗在唐天戈的印象之中,一直都甚为潇洒。虽然他在面对慕瑾的事情上,显得分外的执着,可是遵循着自己的意思离开南越京都的时候,亦是没有丝毫怨言的。 如今,他自称为南茗,决意留在那边塞徐州,在唐天戈的心中也不能说全无预料。 他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便下了旨意,准许五王爷唐暝留守在那徐州边塞,亦准许他离开边塞,归回京城。 将以上的思绪拉回,唐天戈轻声的叹了口气。 不论南茗是留在徐州还是归回京城,他都定会准许,是因为他心下已经了然,经过这一年的磨砺,原本便心性潇洒的南茗,已经在有关慕瑾的事情全然释怀。 否则,他又怎么会放心慕瑾独在这南越王宫中,自己守在那与京城时隔千里的徐州边疆呢。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也不再顾虑南茗之事了。他又一次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定要努力,让慕瑾也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 出了养心殿的素梅,心下还并未平息方才的余慌。 她从唐天戈情绪变化中便可看出,慕瑾让自己传达的话中,却是有些唐天戈心中接受不了的东西。 素梅暗暗的咬了咬下唇,心中有些许的懊恼。自己果真应该送完那桂花糕便离开,不应该多讲这些话的。 只是……方才唐天戈情绪的转变,亦是她没有料想到的。难道事情并非她所想的这样,还有什么转机? 素梅有些思不得解,步子一路便也慢了下来,大概是过了两刻有余的时间之后,她方才回到了这贤灵宫之中。 渡步至了贤灵宫的殿院,慕瑾已经不在那这外面坐着了。若荷独身立于那寝殿的门前,见了素梅之后快速的弯下腰来,言之道:“素梅姑姑。” 素梅稍稍的点下了头,轻声开口询问眼前的若荷道:“娘娘呢?” “今日是若兰守这大殿,娘娘方才出来坐累了,正在寝殿之中歇息,若兰在里面陪娘娘说话。”若荷抬起眸子望向了素梅,如此解释道。 素梅听罢此话,亦是放心的点下了头,缓缓言说了:“嗯,那没什么事情,你便也下去休息吧。昨夜你守殿守的也极是辛苦,这里有我和若兰候着娘娘的分,不用担心。” 见素梅如此言说,若荷亦是没有再拒绝什么,便缓然开口言谢道:“那若荷便在此谢过素梅姑姑了,若荷现在便先下去了,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便再唤若荷便好了。”  接着,她便见了素梅摆手示意着下去的讯息。 第129章 十年之后 若荷便挺起了身子,缓缓的转身准备归回偏房。 素梅望着若荷离开的身影,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开口唤道:“若荷,等一下。” 还未走远的若荷亦是极快速度的便回过眸子,一脸诧异的望向了素梅。 素梅未直视若荷的眼眸,而是凝望着手中那空了一半的糕点盒子,缓缓的叹了口气:“你把这桂花糕,和计宁他们一起分了吧。不用担心,这是陛下,和娘娘的意思。” 素梅的眉眼之间尽是伤怀,唐天戈差人远去燕国,进购这桂花糕的材料,本是想好好的讨好慕瑾。自己亦是觉得,这上好的桂花糕能让慕瑾对唐天戈再卸下一份顾虑。 然而不管是她还是唐天戈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上好的桂花糕又一次加深了唐天戈与慕瑾之间的隔阂。既然如此,自己还是莫要将这桂花糕带进大殿中了,免得慕瑾看了心下更加抗拒。 若荷听了素梅的话之后,心下虽是有几分的诧异,却仍旧是渡步上前,接过了素梅手中捧着的盒子。 “是,若荷现在便去。”她如此应着声,便转变了方向,朝着那贤灵宫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计宁和计斐正如青松一般的立在这贤灵宫的门前,见若荷从那门口走出,亦是没有分毫的动作。 看着如此定格的二人,若荷的唇角边悄然勾起了一抹笑容,她开口淡淡道:“休息一下吧,娘娘赏给你们的桂花糕点,你们先分一下,都尝一尝。” “娘娘赏赐的?”计宁终是有了动作,他回过眸子,凝望着若荷手中的糕点盒。光看那精致的盒子便可以知道,这里面的糕点不似普通的糕点。  若荷听闻了计宁的疑问,亦是有些困惑的解释道:“是啊,素梅姑姑是这样说的。不过我看这糕点,也觉得不似平常的糕点,这个季节,我南越应该是已经没有桂花了的。没有了材料,这桂花糕便更是 见不得了。”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停止了片刻之后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糕点,应该是陛下让人专门做给娘娘的,只是娘娘不喜欢,方才赏给了我们。” “那……我们是分还是不分?”计宁有些犹豫的问道。 他心底明白,慕瑾既然将这糕点上次给了他们,她自己便决然不会再想食用了。就算他们不分这糕点,亦是放在那里活生生的浪费掉。 只是,这糕点是皇上赏赐给淑妃娘娘的,他们若是贸然的分了,让圣上知道了,恐是要迁怒于他们的。 计宁如此纠结的想着,心下竟也一时没了答案。 还是一旁的计斐看不惯他这副纠结的样子,便冒冒失失的开口道:“你一个男人这扭捏干什么,娘娘赏赐给咱们,咱们就吃,有什么好顾虑的。你不吃,我便将这糕点全部吃了。” 如此言说着,计斐的手上便也迅速的行动了,他快速的从若荷的手中将那糕点盒拿过来,速度快的让若荷一瞬间未反应过来。 正当计斐将那糕点盒打开,欲拿出一块桂花糕来尝鲜的时候,一旁的计宁却是伸出了手,便抢在他之前从那盒中捏出了一块。 “谁跟你说我不吃的?”计宁轻声开口道,语气中有些许玩味的意思。他言完此语,便将那一整块桂花糕塞进了口中,在尝到味道的一瞬间,将自己的双目睁的硕大。 “怎么了?不好吃么?”一旁的计斐见计宁如此的神色,亦是搁置下了手中的动作,询问着那满口糕点的人。 计宁猛咽了一口,将那桂花糕全部吞了下去,方才缓言开口道:“这桂花糕——真是个好东西,比御膳房做的那些红豆糕好吃多了。看来陛下对咱们娘娘,是真心实意、实打实的好。” 计宁说着便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巾帕,趁计斐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快速的从那糕点盒中抓了几块出来。 待到计斐回神之时,他已经小心翼翼的将桂花糕包好,准备塞回口袋中了。 计斐的心中刹时便有些不满,他很是愤懑的开口言说道:“这总共就没个十块,你自己就拿那么多。这还有这么多人呢,计宁你好意思吗?” 他便斥责着计宁,手上的动作却也是没停下来。老实讲,听计宁和若荷说了那半天,计斐亦是早就馋了。于是到了此时,他亦是无暇顾忌那教育着计宁的仪表,开始毫无顾忌的吃了起来。 计宁看着那糕点盒中已经见了底,心中亦是觉的有些不好意思,便尴尬的笑了笑,缓而言之道:“斐兄,不要介意嘛。兄弟我有什么好的东西没和你分享吗?这一次,你便让着兄弟些。” 计斐听罢计宁的接受,亦是匆忙的咽下了口中的桂花糕,嘴角勾起了嘲讽的一笑。 “那你这次,是要把娘娘赏赐的东西和谁分享呢?你那一次分享给哥哥我的,不是那绣黎姑娘不要的东西。不用想,你这次抢娘娘赏赐给兄弟们的糕点,还是为了那个小丫头。” 计斐这一言,确实是着实戳中了计宁心中所想之事。在若荷的面前,计宁亦是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便轻咳了咳,站在大门的旁侧不再言说了。 若荷听着计宁与计斐之前的对话,心中着实是有些苦笑不得。她眯着眼睛,轻笑着言说道:“好啦,计斐,你也莫要再说他了,毕竟他那点小心事,谁都知晓。” 计斐听罢之后只是轻哼了一声,缓缓地言说道:“不是兄弟我说他,是他真的该收敛点了。若荷,我是真的害怕,待到十年之后我们该出宫的时候,绣黎已经给计宁生了几个小崽子了。”  听了此话,若荷是着实的一愣。待她反应过来之时便噗嗤的笑出了声,她知道计斐说的这只是玩笑话,计宁就算再不收敛也不会如此放荡,可是她着实还是觉得甚为好笑。 第130章 心中各异 若荷见身侧的计宁不再理会讥笑着的自己和计斐,自己也觉得计斐的话有些过分了。 计宁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是生了他的气。如此想着,若荷便轻咳了咳嗓子,缓言道:“这现在就你们两个人在这里守门,宫里的侍女们娘娘也都赏赐过了。这剩下的几块桂花糕,你们也都分了吧。” 若荷的言语稍息,用眼神示意着计斐道:“我还要将这盒子送回御膳房,你要吃遍赶紧的。” 计斐听罢若荷的话,嘴角便缓缓的上翘:“还是若荷你体谅兄弟,知道兄弟吃一块不过瘾。” 他说着,便又拿起了了一块糕点,将那块桂花糕完完整整的塞进了口中,囫囵吞枣一般的吃了起来。 没过多久,那糕点盒中的糕点便连渣屑都不剩了。 计斐吃完之后,便轻笑着将那盒子递回了若荷的手中:“若荷姑娘,麻烦你了,我刚刚吃的太急了,也没给你留下一块。”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还残留着些许的糕点渣质,看起来有些滑稽。若荷便毫无防备的轻笑了出声。片刻之后,方才缓而言之道:“没事的,我早上已经吃过了。那你们两个好好在这里守着,我先去御 膳房把这个盒子送过去。” 计斐缓缓的点了点头,若荷便也马上会了意,转头便朝着那御膳房的方向走去。 若荷在离开贤灵宫百米有余之后,回眸望了望身后,见已看不见那门前两个熟悉的身影,方才缓缓的叹了口气。 刚刚听罢了计宁与计斐之间讲的玩笑话,让她这些天来焦躁着的内心有了些许的平复。心底有一股苦涩的情绪正悄然的凝结、翻涌。 她又忆起了计斐所讲之语,他说——“若荷,十年之后我们出宫之时。”虽只是一句讽刺计宁的玩笑话,可却是戳中了她内心深处最敏感的一根弦。 她想着,十年之后,计宁与绣黎会终成眷属,长相厮守。而计斐,经过这十年的磨砺,亦会变的更加成熟,在宫外打下自己的一份事业。 还有素梅姑姑,她从小便在这宫中长大,想来十年之后,亦是还会留在这宫中。照顾侍奉着慕瑾和唐天戈。 而慕瑾——想到慕瑾,若荷确是微微的蹙起了眉。她从来都看不透慕瑾心中所想,亦不明她眼中的情绪究竟是喜是悲。 但是,她唯一知晓的是,慕瑾是真心的待自己,真心的待若兰。就这么一点,便已经足够了。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偿还慕瑾对自己和对若兰的恩情。 哪怕有些东西,是她所还不起的。 还有若兰。 念及这两个字,若荷的心底一片的柔软。自父母离世之后,自己与若兰便由那茶楼的掌柜所抚养。 那掌柜的孩子,从小便爱慕着心思单纯可爱的若兰。若兰看不出,自己却是看的清楚明白。 希望……他能对若兰好吧。若荷如此想着,嘴角亦是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想到了所有人十年之后的模样,却独独没有敢想自己。 南越王宫贤灵宫 “淑妃娘娘,奴婢回来了。” 待素梅的声音自那朱门之外响起的时候,慕瑾正在给若兰看着那新做好的肚兜。若兰看着那小小的肚兜,亦是心下十分欢喜,童真般的笑颜让慕瑾的心底也柔软了起来。 两人听罢素梅的唤声,稍稍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慕瑾知道,素梅见过唐天戈之后回来了。她去了这么久便足以说明,唐天戈听懂她传话中的含义,亦有什么话让素梅传给她。 想到此处,慕瑾微微的抿了抿唇,冲着身侧的若兰道:“若兰,你去给素梅姑姑开一下门,门夹方才好像锁上了。” 若兰听罢之后忙点了点头,极快速的起了身,便朝着门口跑了过去。 立于门前的素梅见了前来开门的若兰,却没听到慕瑾的传唤。便稍稍蹙起了双眉,轻声问道:“若荷,娘娘在做何?” 若兰听罢之后嘴角的笑容便愈发的浓郁,她的心还沉浸在方才的一片柔和之中,便声音清甜的开口道:“娘娘在做什么,素梅姑姑您进来便知道了。” 她说道此处,便推手将那朱门全然的推来,轻言之:“娘娘在里面等素梅姑姑呢,素梅姑姑赶快进来吧。” 若兰说完此话,便很是快速的跑开了。 而素梅听闻了此话,亦是没有再犹豫便迈入了这贤灵宫的大殿之中。待她步入慕瑾的寝殿之时,若兰已经跑至了慕瑾的身侧,又趴在了原先的位置上摆弄那小肚兜了。 她见了渡步走进来的素梅,亦是绽开了笑颜,轻声言之道:“素梅姑姑,你看娘娘亲手缝制的这肚兜好不好看?” 若兰说的毫无顾忌,然而这寝殿之中剩下的两个人的神态却皆是有些微妙。 素梅有些尴尬的望向了若兰的眼眸,看着她满脸期待神色,便轻轻开口言道:“确是好看极了,娘娘一直是这般的心灵手巧。” 而慕瑾却是缓缓的垂下了眸子,她不看素梅,却是紧紧的盯着眼前较小的肚兜,用那纤纤玉指将小小的兜肚小心翼翼的折了起来,放置在了自己的旁侧。 “给陛下送过去了?”做完这一切之后,慕瑾静默的开口,语气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若兰凝望着慕瑾突然黯淡下来的面孔,她的心底稍稍有些疑惑,不知道她二人再说何事。可是听慕瑾的言语,这事似乎是与唐天戈有关,便也没有贸然的开口询问。 “送去了。”素梅微微的抿了抿双唇,缓而言之道:“陛下让奴婢告诉娘娘,他已经品尝过那桂花糕了。” 素梅的话定格在此处,似是在踌躇着怎样措辞。慕瑾亦是心下领会,便决意洗耳恭听,未再去询问什么。  果不出慕瑾的所料,素梅踌躇了一阵之后,便轻柔的开了口:“陛下他说了,他第一口尝这桂花糕的时候,和娘娘所品出的味道无恙。” 第131章 义无反顾 素梅说这话时的语气很是轻柔,似是在试探着什么一般:“陛下说……这个味道他很是喜欢。” 听罢素梅言说的话,慕瑾的心中却是诚然有些诧异的。她印象中的唐天戈若是听懂了自己话中的暗指,必然不会如此平静的。 如此想着,慕瑾便抬眼望向了素梅,轻声的询问道:“素梅姑姑,我托你向陛下转告的话,你可有告诉陛下?” 素梅听罢之后,悄然的抿了抿唇,如实的开口解释道:“回娘娘,奴婢已经将娘娘托奴婢转告的话全然告知于陛下了。” 听素梅如此言说,慕瑾的心中倒是更为意外。不过,她亦是极快的便捕捉到了素梅眼眸中些许异样的情绪,便知晓唐天戈不止说了那一句客道话,便主动开口询问道:“陛下他可有还说了些什么?” 听罢慕瑾如此的询问,素梅缓缓地煽动着睫毛,踌躇了片刻之后,终是轻缓的言之道:“陛下他还说,既然淑妃娘娘您认为,这桂花糕第一口清甜,第二口黏腻,他便只尝一口,不去吃第二块。” 说到此处之时,素梅稍稍顿了顿,方才措辞好,缓之言说道:“陛下他只吃了一块,便让奴婢将那剩下的桂花糕带回来。奴婢……便擅作主张的将那糕点分给下人了,还请娘娘恕罪。” 素梅言说完此话之后,轻缓的抬起眸子来打量着慕瑾的神色。她之所以如此请罪,亦是想让慕瑾稍稍分神,莫再去思虑唐天戈话中的含义。 以免,再激发两人之间的矛盾。她将慕瑾的意思转告至唐天戈的时候,便明显的感觉到了唐天戈的怒意。 唐天戈有了怒意,自己平复或者找人发泄,都是解决的办法。而若是,如今身怀六甲的慕瑾因此此事情绪过于波动,代价便是她们都能承受起了的。 罢了。慕瑾轻缓地摇了摇头,示意着素梅起身,莫再行这饶礼。 那桂花糕,就算素梅再带回来给她,她也定不会再食用了,不过是给自己徒增烦恼罢了,还不如赏赐给下人们尝鲜。 素梅见慕瑾的神色虽有些许的变化,可是眉眼之间依旧淡然,便轻声言说道:“娘娘,您没事吧?” 慕瑾回过神来,缓缓的摇了摇头,她抬眸望向了身侧的素梅,思索了片刻之后方才询问道:“素梅姑姑,你向陛下传达了我的意思之后。他除了让你回复我之外,还有什么反应?” 慕瑾这一言,却是让素梅的心中涌起了些许惊愕的情绪的。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望向慕瑾的脸,见她那副面孔依旧是宠辱不惊的模样,不禁的打了一个冷颤。 难道……慕瑾早便知晓,唐天戈会因为她所言之话而动怒? 可是慕瑾分明是告诉过自己,她要不涉宫事,平淡如水、安安稳稳的在这贤灵宫中将孩子生下来。如今,她又为何要故意激怒唐天戈? 虽然心下有无数的感慨和疑惑,眼前这个女人亦终究是她的主子。素梅从思虑中回过神来之后,便如实回答道:“回娘娘,陛下他确是有动怒之色。” 唐天戈动怒,确是慕瑾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听罢之后,便轻声的叹了口气。就算是明明知道唐天戈会生气,她也定要让唐天戈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慕瑾正如此肖想之时,身侧的素梅便再一次的开口补充道:“奴婢确实是可以看出,陛下他有动怒之色的。只是不知怎得,陛下并没有将怒气全然发泄出,而是……自己平复了心中的怒火。” 唐天戈这般反应,确是慕瑾没想到的。她以为唐天戈会当场震怒,来找自己对峙。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明明震怒却将情绪掩埋,故作平淡的传话给自己。 慕瑾平复了心绪,嘴角终是挂起了一抹苦笑。她忆起了自她有身孕以来,唐天戈所做的种种。 慕瑾终是在心底承认,现在的唐天戈,确是同以前大不相同了。 慕瑾思虑着唐天戈托素梅转告于她的话,自己说那桂花糕第二口黏腻,他便将那糕点只食之一品。 他如此做,可是要告诫自己——纵使明知道那桂花糕第二口便是黏腻,他也亦要用心品之,将那第一口清甜的感觉保存至心底。 就正如,明知道她慕瑾可能永远没办法对他打开心扉。他亦是有用不完的坚毅和执着,永远保持着现在这份初心,爱慕她,保护她。 又或者,是要让自己明白,就算那些事情在自己的眼里都是索然无趣的事情,他也必将会义无反顾。 想到此处,慕瑾不禁发出了自嘲的一笑,缓缓地摇了摇头。 心道便言之:唐天戈不过说了那一句话,她怎得悟出了这么多的暗句,大抵还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唐天戈一向性格直爽,有什么事都会直白的言说,应该不会同自己打这般的哑谜的。 若兰看着神色复杂的慕瑾,一时竟有些不以为然,也不知怎样化解这寝殿中尴尬的气氛。 她抬眼望向了那烛台旁侧的香炉,小心翼翼的言说道:“娘娘,那安胎用的药香快要燃光了,若兰先去帮您点上吧。” 慕瑾听罢之后,方才回过神来,抬眼望向了身侧边凝望着自己的若兰。若兰单纯的瞳眸之中皆是担忧的神色。 若兰的这份语气,倒不似询问自己用不用点那药香。更似是询问自己的情绪,有没有受素梅方才之话的影响。 慕瑾亦是不忍心让若兰担忧,便柔和了情绪,轻声言道:“去吧,这药香燃完便点,不必过问我的。” 若兰见慕瑾如此平静的吩咐,亦是稍些安下了心来。她应声道了句:“若兰知道了。”便匆匆的去那香炉的旁侧,将熏香燃起了。 若兰看不出慕瑾淡然如水的瞳眸下隐藏的别样情绪,而素梅,却是将慕瑾可以隐藏的情绪捕捉的一清二楚。  她抬眼望着眼前的慕瑾,小心翼翼的叹了口气。 第132章 再遇太医 素梅虽是不明唐天戈的暗喻,却亦是从慕瑾的反应之中稍稍察觉出了一二的。素梅恐慕瑾因为唐天戈的反应而情绪波动,便寻思的岔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 素梅在心下悄然的思虑着,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灵光一现。 方才只顾着顾忌慕瑾的情绪和反应,竟忘记了唐天戈后来吩咐于她的话。此时此刻,将唐天戈所准备的事告知于慕瑾,便再好不过了。 素梅如此想着,便冲着眼前的慕瑾轻言开口道:“娘娘,陛下还吩咐了奴婢一件事。” 她说到此处,便悄然的听了下来。见慕瑾缓缓抬头,望向了她的眼眸方才再度开口道:“娘娘,陛下让奴婢在明日,侍奉娘娘换一件素净一点的衣服。” 听闻此语,慕瑾的眼眸有些许的波动。唐天戈曾于夜里告知于她的话,她亦是分毫没有忘怀的。 如今听素梅言说此语,她马上便想到,唐天戈是要带她去见这南越的先皇和德太妃。 “什么时候。”慕瑾缓缓的移开视线,装作不经意的询问道。 以小辈的身份去见那南越先皇和德太妃,慕瑾的心中却是有些抗拒的。只是她亦是明白,唐天戈已经做好的决定,容不得任何人更改。 所以,慕瑾便也没有再说什么抗拒的话,只是询问着何时前往,也好让自己有个准备。 “陛下说,娘娘什么都不需要准备的。陛下他明日上完早朝之后,会来贤灵宫接娘娘的。”素梅见慕瑾的神色淡然,亦是将唐天戈所言之话如实告知。 素梅言说的此话,亦没有再慕瑾的心中激起什么波澜。慕瑾只是将身子向后靠了靠,紧贴着那软枕,缓缓的闭上了双目。 这寝殿燃着的熏香的香气在她的鼻翼之间飘忽,亦是让慕瑾感觉到了些许的倦意。 慕瑾本是不喜欢这熏香的味道的,只是不知为何,燃在这贤灵宫中的熏香却总能让她甚为安心,不自觉的涌生一股惬意,让她在夜间极是自然的入眠。 素梅见慕瑾合上了眼眸,便悄然开口道:“娘娘可是倦了?这马上也到晌午了,娘娘还是用完午膳再歇息吧。” 慕瑾如今在饮食的时间上亦是十分的规律的,她知道如今临近晌午,快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虽是心下生倦,却也没有打算入睡的意思,只是想稍稍的闭目养神一会。耳畔传来了素梅的询问声,慕瑾亦是甚为淡然的回应道:“我知道了,我就是想稍微躺一会。等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你再叫我便 是了。” 素梅听罢慕瑾如此言说,亦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便缓而言之道:“那娘娘便先歇息一会吧,奴婢去门口候着,待到用膳之时再唤娘娘。” 言完此语之后,慕瑾便是未再回应了。 素梅看着面带倦意的慕瑾,心下虽是有些犹豫,但终还是先行了退礼,渡步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 殿下已是空无他人,慕瑾的心境便也全然放松了下来。 燃烧的熏香还是随那细风而飘,飘至慕瑾的身侧、飘到床榻之旁;飘到——这寝殿中的每一个角落中。 南越后宫 若荷未曾想过,会在此处遇到郭太医。 她抬眼望了望身边的景象,确认了此处已经不归前朝,所属后宫之地。方才缓缓的渡着步子,走至了那位带着太医院官帽的长者身侧。 “郭太医?”若荷小心翼翼的缓道,虽是心下还疑惑的很,却也是恭恭敬敬的冲着郭太医行了礼。 郭太医的嘴角却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很是自然道:“噢,是你啊。贤灵宫慕淑妃身边的人,不用再多礼了。” 若荷听罢郭太医的话,虽有些不自然,却依旧顺了他的意思,小心翼翼的起了身:“谢过郭太医了。” 她稍稍的抬起眼来,望着眼前的郭太医悄声询问道:“郭太医,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问罢之后,若荷方才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唐突,心底便刹时后悔了起来。 郭太医来这后宫,自然是因为哪位娘娘身体不适传唤来的。自己这样贸然的询问,反倒会让郭太医难以回答。 若荷的心底有些懊恼,便想着先化解了这尴尬的氛围。然而,就在若荷刚准备开口之时,一旁的郭太医却抢先一步言之: “哦,这是这几日,各宫娘娘送给贤灵宫淑妃娘娘的物件几日有些繁忙,便攒下来了这么多。昨日才检查完毕的,这不,现在便给慕淑妃送来了。”郭太医此番一语解释的,回答了若荷方才询问的话。 若荷听罢了郭太医所言,亦是放下了心来,视线缓缓的移动到了郭太医手中拿着的一盒子东西上。  “辛苦郭太医了,还亲自来这后宫送了一趟。这离贤灵宫也不远了,您就把这些物件交给奴婢吧,不必再麻烦郭太医您了。”若荷心道想着,反正她也是要回贤灵宫的。便顺道帮郭太医将这些东西带回 去,也算与郭太医之间增了一份交集。 然而若荷不知道的是,自己此番言说的话,正合了郭太医的心意。 郭太医在若荷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随之淡淡道:“这样也好,那便麻烦姑娘你了。” “不麻烦的。”若荷亦是客道的回应,很是自然的从郭太医手中接过了那偌大的盒子。 接过盒子的数年,若荷却是心下一愣,心下不自觉的纳闷了起来:这如此偌大的盒子,她本以为会十分厚重,却未曾想到,里面如同装了棉花一般的轻。 若荷不禁的蹙起了双眉,抬眸冲着眼前的郭太医轻声道:“这盒子倒是不重,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郭太医听罢此语,突然尴尬的一笑,悄然解释道:“大多都是各宫娘娘自己亲手给皇子做的衣物,大抵都是为了讨个好彩头吧。还有一张上好的呢绒制成的毯棉。送毯棉的这位娘娘啊,确是着实有心了。” 第133章 共食午膳 郭太医轻换了口气,继续言之道:“只因为这皇子诞辰之日啊,正是深秋和初冬交界之时。慕淑妃的身体本就虚寒,于那个时候分娩产子,难免会受其寒气,伤其脾肺。而用这呢绒毯棉御寒,便是再好不过 了。” 郭太医故作平淡的言说着,心底的波涛却是如万千船桨搅过。他思索了片刻,终是补充道:“现在方才是夏日,夜里也不甚寒凉。慕淑妃不用这毯棉也罢了,你们便将它收起来,留到冬日再用。” 郭太医的内心中几经波折与斗争,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像高欣颜吩咐的那般,让已有五个月身孕的慕瑾去主动使用这毯棉。 他想,他如此违抗高欣颜的命令,如若慕瑾还是没能保住这个皇子的话,便真的是她的命数了。 而一旁的若荷自是没办法知道郭太医心中所想的,她听罢了郭太医的解释,只是缓缓的点下了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这盒子之中,竟然是衣物和床物,那么盒子如此之轻亦是可以说的通了。 她如此思虑过罢,便轻抬起了眼眸:“那请问一下郭太医,这些衣物都是哪宫的娘娘送来的?我家娘娘还得好好去谢谢她们呢。”  “你言重了,这些妃嫔给慕淑妃送东西,给皇子做小衣服,不过是为了给自己讨一个好彩头罢了。你与淑妃娘娘,都不该如此介意这分毫般的人情的。”郭太医的言语顿了顿,方才继续解释道:“这送衣 服的嫔妃,有的啊,甚至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娘娘若是执意回礼于她们,反倒是折煞了她们。” 若荷入这南越王宫亦是没有几个年头的,这些道理她虽是不懂。可是听郭太医言说之后,也能明白一二。 她亦是觉得郭太医所言之话颇有道理,便未再去追问些什么。若荷悄然的紧了紧提着那盒子的手,缓而言之道:“时候不早了,奴婢也该赶快回贤灵宫了。郭太医,您也快些回去吧。” 郭太医听后,缓缓的点下了头。见眼前的女子恭恭敬敬的向自己行了退礼,便也未再言说什么,转身朝着那相反的方向走去。 若荷不知道的是,在自己转头的一瞬间,郭太医原本平淡的眉间便已然突兀的蹙起。  若荷只是掂量着手中的盒子,虽然因为上一次熏香之时,她已经对郭太医起了些许的疑心。可是,这位长者所言说之话又确是没有什么异常,她便也未再思虑什么,径直的朝着那贤灵宫的方向走去了 。 而朝与她相反方向走着的郭太医,心绪却是愈发的没有办法平复了。 他回眸望向了身后还能看见行走的身影的浅衣婢女,犹豫的良久,一直到若荷的影子都消失在眼前也没有再追上去。 郭太医轻缓的叹了一口气,亦极为悲痛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做了这一步,便再没办法回头了。可是这是二十余载之前便注定了的事,今日的他终究是没有退路的。 南越王宫贤灵宫 慕瑾想过,唐天戈听罢自己所让素梅传答之话,会来质问于自己。却未曾想,他竟来的如此之快。 但是若兰确是在她准备用膳的时候,匆匆的前来禀报:“娘娘,陛下来了。”邵华之华的若兰声音向来是细柔无比,然而在此刻却因为急切而稍稍带了一些哑意。 慕瑾听闻此言,心下虽有片刻的震惊,却亦是未将心底涌起的情绪泄露。她将手中的木筷放置在磁盘之上,便很是淡然的起了身,准备迎接着那个一身龙袍的人前来。 “奴婢见过陛下,陛下龙体圣安。”门外传来了宫女请安的声音,语气之间皆是匆忙。 慕瑾感觉到了来自门外的唐天戈的脚步声,便微微的弯曲下身子。她身侧的若兰见她作此动作,亦是回过了神来。她渡步立至了门前,欲向即将入门的唐天戈请安。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之后,朱门便有了些许的响动。 唐天戈推开了这贤灵宫寝殿的朱门,独身一人入了这贤灵宫。 慕瑾抬起眼来,望向了那推门而入的唐天戈。却恰好看到,唐天戈也在直视着她的双目。 心中竟突然涌生了一股异样的情绪,慕瑾便垂下了眸子,不再看那门前的人。 “阿瑾见过陛下。”她如此言说着,细柔的声音依旧如以往一般,平静如水。 “爱妃免礼。”出乎慕瑾意料的是,唐天戈的回应亦是如同以往,甚至比以往更加的温柔,丝毫看不出动过怒的痕迹。 慕瑾缓直了身子,心底确是着实纳闷着。  唐天戈便在慕瑾愣神的瞬间,缓缓渡步走至了她的神色。看着她有些呆愣的面孔,唐天戈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浅笑,他缓之轻言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坐下来,跟朕一起用膳。就算你不饿,朕 的孩儿还是会饿的。” 慕瑾被他的唤声唤回的神志,缓缓的坐于了唐天戈的神色。她思虑了一阵,方才发觉唐天戈刚刚是在有意的调侃她,心下瞬间便有些不悦: “谁说阿瑾不饿,阿瑾方才,可是吃的好好的。”不知是情绪唆使还是怎的,慕瑾竟也很是自然的反击了唐天戈的话。 她又捧起了刚刚吃到一半的粥羹,用原木制作的勺子小心搅拌之后,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唐天戈听罢慕瑾的反击心下一乐,却在看到她用膳的瞬间再度沉下了脸来:“你就吃这一点粥羹吗?” 慕瑾不紧不慢的将最后一口粥羹咽下去,方才抬眼望向了唐天戈,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笑意。 她的眼眸直视着唐天戈,话语却是在吩咐立于门侧的若兰:“若兰,再盛一碗燕窝羹来,我还未腹饱。” 慕瑾言说至此,顿了顿方才补充道:“盛两碗吧,让陛下也尝一尝你的手艺。”  若兰听罢之后,确是有些受宠若惊,一时竟也立在门前没了动作。 第134章 心中家国 唐天戈听罢慕瑾所言说的话之后,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他忙朝着门口呆楞的站立着的若兰吩咐道:“不用了,你盛一碗便好,朕看着淑妃吃。” 若兰在此时方才回过神来,慌忙的渡步走至了慕瑾的身侧,接过了她手中的瓷碗,语气颤栗道:“是,奴婢这便去。” 说罢,便慌慌张张的跑了出去。 唐天戈望着若兰跑开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浓郁:“爱妃,你看,你都吓到她了。” 慕瑾闻言,却是未再接下唐天戈的话,而是颇有意味的轻缓言之道:“陛下,您真的不吃吗?这燕窝羹的味道,可是极好的。” 唐天戈轻笑着摇了摇头,略带尴尬的解释道:“不吃,你们女人家吃的东西,朕吃它做什么。朕便在这里,看着你吃便够了。” 唐天戈言说的此话,着实是发自肺腑的讲的。他此番前来,确然是打算同慕瑾一起共进午膳,可更重要的却是看着她用膳。 慕瑾似是习惯了唐天戈如此态度的言说,便也未再拒绝什么,只是轻缓的客道说:“那陛下便先吃一点这菜食吧,如若陛下还有什么想吃的话,等待会若兰回来了,让她再去御膳房取。” “不必。”唐天戈轻摇了摇头,极快的回应道:“我已经让素梅去御膳房准备了,而且……朕既然来你这贤灵宫,怎么也都不可能无备前来。” 慕瑾不明白唐天戈话中的意思,便轻轻的眨了眨眼睛,似是在等待着他的解释。 而朱门却在此时被门外的人小声叩响:“陛下,娘娘,奴婢可以进来吗?” 门外是若兰小心翼翼的声音,慕瑾便轻声回应道:“进来吧。” 听罢慕瑾的吩咐之后,若兰便用一只手轻推开一半的朱门,另一只手端着那燕窝羹缓缓渡步走至了殿中。 若兰望着唐天戈神色不明的面孔,心底终究是有一些畏惧的。她微微抿着唇,缓走至慕瑾的身侧,将那盛着燕窝羹的碗放置在了慕瑾面前的桌子上。 慕瑾感受到了若兰指尖的颤抖,抬眼望了望她的脸颊。她亦是看的清若兰眼底那种畏惧的神色的,便冲着若兰开口吩咐道:“若兰,你先下去吧,我和陛下还有些话要说。” 立于旁侧的若兰听罢慕瑾如此的吩咐,便亦是赶忙应声:“是。陛下,娘娘,若兰先行告退,在门口候着陛下和娘娘的吩咐。陛下和娘娘有什么需要的话,再唤若兰便是了。” 见慕瑾摆了摆手,示意着她下去。若兰便也未再犹豫,便渡步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 若兰走后,慕瑾并未再开口言说什么,亦是没有再抬眼看唐天戈。她极为淡然捧起那碗燕窝羹,如方才一般小心翼翼的搅拌了几天。 唐天戈望着慕瑾的动作,随即悄声开口道:“阿瑾,你可知晓,这燕窝羹不搅匀的时候,才是最为好吃的。你搅拌的如此均匀,反倒会坏了它的滋味。” 慕瑾闻言稍稍一愣,手上的动作亦是慢了下来。不过方才片刻之后,她便再度的重复着刚才的动作搅拌了起来。 “在阿瑾的家乡,这燕窝羹是必须要搅匀的。”慕瑾的面孔如常,只是这话语较平常多了一份的冷清。 唐天戈凝望着眼前的慕瑾,她的眼眸此时甚为深邃,让唐天戈看不出悲喜。他察觉着这眼前的气氛有些尴尬,便悄然缓和道:“阿瑾想怎么吃,便怎么吃吧,朕都随你的。” “只是,朕希望你可以记住,这里才是你的家。”唐天戈说此话的时候,语气突然的厉然了起来。 他可以接受,慕瑾不把南越当做自己的国度,毕竟他最爱慕瑾的便是这一点的坚贞倔强。 但是,再唐天戈的心里,慕瑾必须要比这里当做家,把自己当做她的家人。他不能接受慕瑾的心中装着另一个人,或者……另一个家。 “好,阿瑾知道了。”慕瑾轻声的言之,终是抬眼望向了唐天戈。 唐天戈亦是片刻不离的凝望着慕瑾,一瞬间的四目相对——慕瑾的心下一颤,不受控制的躲开了他的凝视。 接下来,便是良久的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慕瑾方才再度抬头。这一次,她的眼眸之中已是一片的清明。 她抬眼看着唐天戈,未再犹豫的询问道:“陛下,听素梅姑姑说,陛下可是生阿瑾的气了?” 这应当就是唐天戈平白来这贤灵宫寻自己的目的吧,慕瑾心道如此想着。既然他开不了口质问自己,自己便替他开口。 唐天戈听慕瑾如此询问,却是有些诧异的。他不明所以的望了望慕瑾的眼眸,在确定了她不悲不喜的神色之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 “是。”又过了许久,唐天戈方才肯定的回复。如若告诉慕瑾自己未曾生气,便是在欺骗她,亦是在欺骗自己了。 “不过,朕不怪你。”唐天戈往慕瑾的身侧靠了靠,将手轻轻的附在慕瑾的手上。 慕瑾的手与之前一样,纤细而润白,只是再不同于几个月前的那般冰凉了。唐天戈能清晰的感受到她指尖的温热感,自己的心下便也一片柔软了。 慕瑾自然是没有料到唐天戈会如此言说,心下有几分的镇静,却是故作淡然的言之:“陛下可有懂?” 她不奢求任何人同她感同身受,所以唐天戈此番言说的话,让她与些许旨意。 “朕不懂你,但是亦不会怪你。”唐天戈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看着眼前认真望着自己的慕瑾,不自觉的便用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灵台。 慕瑾感受到了身侧人动作,慌忙的将头低下。然而大手还是附在了她的眼前,视线在一瞬间便被墨黑色全然掩盖。 “阿瑾别怕,你听朕说便是。”唐天戈依旧垂眸看着她,轻声言之。  不知为何,慕瑾的眼前虽是一片的黑暗,看不清周围,亦是看不清眼前人的神色。 第135章 无心承诺 但是那颗心,却在此时全然安放了下来。 说来也确是奇怪,连慕瑾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身在这南越王宫中,她竟然,也可以这般安心了。 正当慕瑾就此思虑之时,唐天戈低沉的声音便再次传至了她的耳膜之中。  他一字一句,深情的倾吐道:“你的选择和决定,有的时候朕确实是不懂的,但是那不代表朕会怪罪于你。朕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可能会生气,会愤懑。可是朕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任何伤害你的事 情。” 慕瑾托素梅转告于他的暗语,他并不是不生气。只是因为在他的心里,慕瑾的位置太重,所以他才会将情绪掩盖在心底。 既然慕瑾先行提出了此事,那么他也该将心中所想的都告知于慕瑾。 如此想着,唐天戈的眉眼之间便涌上了一丝的伤怀。当然,这是被盖住眼睛的慕瑾所看不到的。 “阿瑾。”唐天戈轻声的补充道,语气缓慢,却又带着一点的无奈:“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朕都会原谅你的。只要……你不背叛朕、不离开朕。” 他虽是这普天之下身份最为高贵的帝王,可说这话之时,却是带着一分不自信在其中的。 唐天戈自以为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情。但是在他最为柔软的内心之处,确是着实害怕她会离开。 思虑到此处,唐天戈的心绪突然有些激动了起来。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想法,他未经大脑便将所想之事脱口而出:“阿瑾,你答应朕好吗?” 答应他绝不会离开,绝不会背叛。 而慕瑾,确是不明唐天戈如此模糊的言语的。被蒙着眼睛,她亦是看不到唐天戈的神色。只能靠着唐天戈的语气,猜测着他现在的心境与神色。 “陛下要阿瑾,答应陛下什么事。”她有意的询问,却生生的把这问句陈述化。 唐天戈见慕瑾如此询问,便也极快的应声道:“答应朕,你不会离开朕,会永远留在朕的身旁。” 未料到唐天戈会说如此决绝的话,慕瑾的心下一愣,接着,心底里便涌生了一丝苦涩。 又是要承诺么?只是这一次的承诺,不是唐天戈承诺给她,而是唐天戈要她承诺给自己。 永远都不离开他的意思,不就是永远都不离开这南越王宫吗?慕瑾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唐天戈竟是要她,自己去画这个牢笼。 如此想着,慕瑾便也未再去正面回答唐天戈的问题,而是满带搪塞的言之:“陛下,生在这世道之中,能相遇便是两人前世修来的福分。神明尚不能提那永恒二字,更何况我们只是区区凡人。” 凡人,便注定是要经历离别与苦难的。  慕瑾见唐天戈并未回应,便接着补充道:“命数里必要经历的离别与苦难,岂是人思想上能左右的事。就算阿瑾现在答应了陛下,也不过只是空口无凭。若是他日,阿瑾与陛下必要分别之时,这承诺便 会让陛下徒增伤怀。阿瑾也会因为没有实现诺言,而日日苦闷。” 唐天戈见慕瑾如此解释,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将口中的气轻声叹出。 他缓缓的放下了捂着慕瑾眼睛的手,亦是把放于她手背上的手也撤了回来。 当阳光重新映入眼帘的一刻,手背上的温度也缓然消失了。慕瑾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唐天戈,他与常时无恙,正于这桌旁边端坐着,慕瑾却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唐天戈眉目之间萦绕着的悲伤。 慕瑾亦缓缓的叹了口气,瞥了瞥这桌子上剩余不多的饭菜,冲着唐天戈缓言道:“陛下,你等下还是要处理政务的,不吃一点东西么?” 唐天戈抬眼望向了关心询问着他的慕瑾,亦是轻笑道:“方才不是说了么?这些东西,皆是御膳房为你准备的有助安胎的膳食,朕吃它作何?”  如此一言,却是让慕瑾有些尴尬的。她抿了抿唇,悄然的垂下了眸子,小声的嘀咕道:“素梅姑姑去御膳房准备差人准备膳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午时都快过了,陛下不吃东西,自是不行 的。” 突然,她似想到了什么似的,重新抬眼望向了唐天戈:“陛下,你不是说,你来这里还准备了些东西么?你还是先填一填肚子吧,我再差下人去御膳房催一催素梅姑姑。” 唐天戈听罢之后,却只是轻言一笑,暗自感慨着慕瑾的记性还真好,自己随口一提的话她竟还记在了心里。 只是,他带来的那东西,自然是不得现在拿出来的。 如此想着,唐天戈倒也如实言说道:“朕带的东西,现在还不能拿出来。”不出所料的在慕瑾的眉眼之间望见了一丝疑惑,唐天戈嘴角的笑意便更为浓郁。 “那是何物?”慕瑾百思不得其解,便追问着眼前的唐天戈。 唐天戈却极为淡然的起身,在慕瑾疑惑的目光之下轻声言道:“那是何物,阿瑾你晚上会便知晓了。” 见慕瑾依旧是一副呆愣的样子,唐天戈便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朕一会还要去处理政务,晚上再过来寻你。” 待到唐天戈言完此语之后,慕瑾方才从呆愣中回过神来,见唐天戈已经起身欲离开,便随着他匆匆的起了身。 “阿瑾恭送陛下。”慕瑾如此言说着,便冲着唐天戈恭恭敬敬的行了退礼。 而唐天戈却在未马上离开,而是缓缓的渡步走至了慕瑾的身侧,轻抚上了她行礼高举着的手:“以后莫要再如此着急的动作了,惊到孩子怎么办?” 他的话语温柔,未带一丝责备的意味。对于这样的唐天戈慕瑾稍有些不适应,却还是轻声的回应道:“阿瑾知道了,阿瑾谨遵陛下教诲。”  唐天戈见慕瑾此般顺意,亦是未再言说什么。他缓缓的松开了抓着慕瑾的手,便转身,朝着那寝殿朱门的方向走去了。 第136章 隐藏之事 待到唐天戈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许久之后,慕瑾方才缓缓的坐了下来,轻吐出了一丝叹息。 坐在这寝殿之中些许的烦闷,慕瑾便悄然的起身,渡步至了门口。推开朱门的一瞬间,不出所料的便望见了还在门前候着的若兰。 若兰亦抬眼望见了她,心中些许的诧异,却还是依照规矩请安道:“若兰见过娘娘。” 见慕瑾摆手示意了免礼的动作,若兰方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小脸,轻缓的言道:“娘娘,您要出来,怎么也不唤若兰进去,让若兰扶您呐。” 纤细的声音中透出了几分懊恼的情绪,慕瑾有些哭笑不得。若兰的心思果真是如此的纯粹,她在这个世界上,着实是找不到第二个像她一般纯粹的人了。 若荷亦是知道她这种性子容易吃亏,便时常教导着她,不管做什么都要听罢主子的命令。 使得她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一副维维诺诺的模样。这是这份维诺却并不令慕瑾厌烦,反而让她觉得甚为可爱。 “若兰,陛下走了之后,你便可直接进去,在寝殿里候我的吩咐的。”慕瑾轻言教导着若兰,声音极是温柔:“你在这外面傻等着,我叫你也不方便不是?” “啊……若兰又做错了。”若兰稍稍的嘟起了嘴巴,有些懊恼的言之:“若兰以后会注意的。” 慕瑾见如兰如此应声,亦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此时,素梅方才从贤灵宫的大门口渡步而入。她与计宁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朝着慕瑾的方向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娘娘。”素梅轻缓的言说,语气之间亦带着些无奈:“奴婢方才遵陛下的意思,差了御膳房的人准备膳食。却不想,她们送来的时候,陛下已经走了。御膳房此番做的都是些肉腥之食,奴婢知 道娘娘不爱吃,便让御膳房的那些下人将膳食如数端走了。” 慕瑾听闻素梅的话,并没有什么思绪外涌,她只是轻言一句:“素梅姑姑着实有心了。”说完此话之后,慕瑾便未再言说什么了。 而素梅见慕瑾的言语平淡,原本还担忧的情绪被也自己悄然的压了下去。刚才她已经询问了一直在门外守着的计宁计斐,他二人皆说,唐天戈离开之时并无什么异样之处。 如今自己见了慕瑾,亦是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显然,方才唐天戈与慕瑾共处一室交谈之时,两人是并没有什么冲突的。 “素梅姑姑。”耳畔传来了一声低吟。 素梅的思绪被慕瑾的这一声呼唤而打断,她慌忙抬起眼来,悄声询问道:“娘娘,可有什么事吗?” 慕瑾莞尔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言说道:“也没什么事,只是陛下说,晚上还会来这贤灵宫。晚膳的事情,又要劳烦素梅姑姑先去给御膳房打声招呼了。” “娘娘您说笑了,娘娘的衣食起居,本就是奴婢分内该做的事情。”素梅微微弯曲着,冲着慕瑾请言道:“娘娘放心吧,奴婢现在就去准备。” 慕瑾冲着素梅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着她先去御膳房吩咐。 素梅亦是心领神会,便快速的渡步出了这贤灵宫。 望见素梅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慕瑾便轻声唤道身侧的若兰:“若兰,扶我到石凳上坐一会吧。” 她现在五个多月大的身孕,行动到哪里都是不便的。自己无处可去,更是担忧着腹中孩子的安全,所以无趣之时,便也就只呆在这贤灵宫的殿院中了。 慕瑾凝望着殿院中草木的变化,又突然想到了唐天戈要自己承诺的话。便颇有感慨的,询问着眼前若兰道:“若兰,你会在这南越王宫呆多久。” 慕瑾只是不经意的一问,然而她身侧立着的若兰却是极为认真的思索了起来:“若兰与姐姐签的,皆是十年的奴契,大抵会在这里呆十年吧。”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眼前这个邵华的女子将至半老之年,慕瑾心下着实是心疼。然而,更多的则是对自己的叹婉。 十年之后,她们都不在这里了,自己在这贤灵宫便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慕瑾方还在思索之时,身侧的若兰便再一次的缓言开口:“其实,也不一定啦。若兰与姐姐进宫,本就是为了查明一件事的真相。如若十年之后,那件事情还是没有水落石出,若兰便可能会呆的更久了 。”  听闻了她所言说的话,慕瑾却是微微的蹙起了眉头:“一件事的真相?”慕瑾本来只以为,若兰与若荷二人是因为父母双亡,无依无靠,才被迫进的这宫中。如今听若兰如此言说,倒似是有更深一层的 缘由。 “嗯……若兰和姐姐要查明十二年前的那件事的真相,这件事关乎我们父母。所以,若兰和姐姐都特别重视,亦可以为了它,付出任何的代价。”若兰说的坚定,却让慕瑾的心欲发的沉了下来。 犹豫了片刻之后,慕瑾还是决定想搞清楚若兰所谓的是为何事,再去考虑,便如心底疑问一般的如实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听罢慕瑾如此询问,若兰的声音却是缓缓的弱了下来:“娘娘,若兰从小便听说。父亲大人和娘亲的死,和一位朝中大臣有关。我和姐姐,都一直想查明这件事的真相。而不管在宫外如何打听,亦都是 只能打听出一些传言。所以我们就想着,进宫来,应该会比在宫外容易些。”  说到此处,若兰轻顿了片刻,方才继续言之道:“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人脉,没办法打听到什么消息。姐姐亦是害怕我多言多错,不让我独自前去打听。可是,现在没有线索,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我和 姐姐还有七八年的之前,人脉和线索迟早会有的。”  听罢若兰平淡言说的话,慕瑾的心中却是被激起了千万波涛。慕瑾好似突然就看懂了,那些以往她怎么都不明的事。 第137章 收到厚礼 就比如—— 平日里若荷清亮的眼眸之中,掩埋着的伤怀是从何而来。她亦是心下明了,内心纯粹的若兰,胸膛里装着一颗比常人更加坚毅的心。 为了查出十二年前的真相,去耽误自己一个女子大好年华的十年。并且还并不知道,这份执着究竟能不能换来回报。 慕瑾如此想着,瞳眸之中刹时便燃起了一股酸涩之意:“若兰,你将此事的原委告知于我,或许我可以帮你们查出些什么。” 慕瑾终究是不忍心这两个邵华之年的女子为了父母之事,耽误这大好青春的十年。她想,如若她这次真的可以帮助到若荷和若兰,亦是帮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积了福德。 她由衷的想帮助二人,确着实不知,若兰口中的那位朝中大臣是谁。 若兰似是未曾想到,慕瑾会如此言说,她一时立在原地竟忘了言语。待若兰反应过来之时,刚要言语,便听闻到了大门外些许的动静。 “我回来的时候,碰到了郭太医。郭太医说这是各宫娘娘送给咱们娘娘的东西,我便顺手捎了回来。”纤细的声音分外耳熟,正是若兰最为熟知的若荷之语。 “郭太医都检查过了吧?”依旧是计宁极为谨慎询问的声音。 “当然,这是郭太医自己交给我的。他若是没检查,自是不敢直接交于我。关于咱们家娘娘的事,都是关于皇子的。出了什么差错的话,他自己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若兰听罢门外交谈的声响,亦是将方才准备言说的话全然咽回了肚子中。 “娘娘,刚才若兰告诉您的话,您一定不要告诉姐姐啊。不然的话,她会生气的。”若兰附在慕瑾的耳畔边,小心翼翼的言之。 她不是害怕若荷知道之后怪罪于自己,她只是不想让若荷生气而已。 慕瑾亦是心下了然若兰的意思,便点了点头,如是的言之道:“我知道了,放心吧,若兰。” 听罢了慕瑾肯定的回复,若兰将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悄然放下了。 若荷亦是在此时推门而入,她一眼便望见了院子中坐着的若兰和慕瑾。心下有些诧异,却还是渡步走至了慕瑾的身旁。 “奴婢见过娘娘,娘娘万福金安。”若荷恭恭敬敬的言说道,亦是将手中惦着的盒子放置在了慕瑾的眼前。 “这是?”慕瑾看着这盒子心下有些疑惑,便如实的问道。方才若荷与计宁在门口的对话,她只听了一个大概,自是猜不到这是别人赠予她的物件。 若荷见慕瑾如此询问,亦是极快的回应道:“娘娘,这是各宫妃嫔们为了讨一个好彩头,给皇子做的小衣服。郭太医都检查过了,让奴婢给娘娘送过来。” 慕瑾本来一向是对这后宫嫔妃所送之物没有什么兴趣的。可是听闻若荷言说:这是她们亲手缝制的小衣服,便也突然心意涌起,鬼使神差的便将那盒子打开了。 不出所料,这盒子中平平整整的摆放着数件小衣服,有的是鹅黄的小棉服,亦是有稍微大一些的水绿色的秀衣。 男孩女孩的衣服皆有,各个季节的亦是都有,数十套都不止。慕瑾摆弄着这盒子中的衣物,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这后宫的娘娘们,真是有心了。”慕瑾轻声言之,语气甚为温柔。 若兰看罢之后却是瞥了瞥嘴,有些吃醋意味的言之道:“娘娘,这些衣服跟若兰做的相比起来,不过就是材料好了一些罢了。娘娘您都还没有这样夸过若兰呢。” 慕瑾见若兰如此言说,亦是有些哭笑不得,便开口解释道:“我说的有心,不是这个意思。”  说着,慕瑾便从盒子中捏起了一件小棉服,又将另一件稍微薄一点衣物放置在盒子的中央处,冲着若兰解释道:“皇儿会在冬季降生的,所以这一众衣服之中,最小的是这两件小棉服。待到次年春夏, 皇儿大概会长五寸左右,所以这春夏的衣物,都比棉服要大上一些。” 慕瑾自幼在凌宫中长大,了解了不少后宫之事。慕瑾心中亦是知晓,妃嫔们如此用心,想让自己的孩子穿上她们所做的衣物,不过是为她们自己讨一个“求子”的彩头。 即便是为此,慕瑾的心下还是由衷的感谢那些妃嫔的。 她们如此祝福着自己,祝福着自己的孩子,便足以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由衷感激。 若兰听罢了慕瑾的解释,终是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这些嫔妃娘娘们还真是有心了呢,咱们一定要好生谢谢她们。”  听了若兰的话,一旁一直未有言说的若荷终是悄然开口,她轻咳了咳,有些尴尬的言之道:“奴婢方才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咱们娘娘不喜欠别人的人情。可是,奴婢方才询问了郭太医这几位娘娘的名字 。郭太医却说,在这些妃嫔中,有的甚是没有见过陛下的面。娘娘若是回礼于她们,反倒是折煞了她们。郭太医如此言说,奴婢便也不好去追问了。” 慕瑾听后稍稍点了点头,她心底想着:那几位为皇子做小衣服的娘娘,大抵是心底想讨一个好彩头,又害怕被别人知晓了笑话,才不愿让郭太医说出的吧。  慕瑾心下领会了含义,便也顺着若荷的话缓而言之道:“嗯,郭太医说的甚是有理。我虽是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却也理解这一众妃嫔的用意。她们好意送礼于我,不留名讳。我若是执意回礼于她们, 反倒是坏了她们的面子。” 若荷见慕瑾如此言说,亦是松了口气。 慕瑾将手中的小衣服轻缓的放置下来,准备合上盒子之时,却被那盒底的一抹暗红吸引了视线。 她下意识的便伸手摸向了那块暗红色的布,心下着实有些疑惑。  自古而来,皇子的衣物便是那种尊贵又炫目的颜色。而这暗红的染色,显然不是小皇子的衣服。 第138章 素蝶访门 那……这又是何物呢? 慕瑾轻轻地将手抚上,小心翼翼的感知着。这布料极其细软,相比于衣服,倒像是床榻上用的垫毛。  果不其然,若荷见了慕瑾如此反应之后,便轻言解释道:“郭太医说了,还有一位嫔妃给娘娘您送了一张毯棉。这毯棉是上好的西域进品,甚为暖和。这皇子是秋冬降生的,娘娘的身子又有凉疾的病根 。所以,用这毯棉御寒极好不过。” 在若荷解释的过程中,慕瑾也将这毯棉拿了出来。 这毯棉上的毛着实柔软,确是可用来御寒的。只是不知晓这毯棉是谁所送,慕瑾的心还是有些拿捏不准的。 虽然是郭太医检查过的东西,不会有什么差错,可是慕瑾依旧在心底告知于自己,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万分的谨慎。 于是,慕瑾便又轻轻的将这毯棉放下,缓言之:“现在离秋冬还有时日,陛下到时候,也会赏我各种御寒的毯棉。这条西域的毯棉,我大抵是用不上了,你们谁若是喜欢便拿去吧。” 若兰听罢之后,眉眼之间有了些许的波动,她虽然未言说什么,可是她的神情却已被慕瑾如数的捕捉。 “若兰,你若是喜欢,便拿去吧。你们住的偏房背阳,是有些寒气的。我知道你最怕冷了,这毯棉你便用来御寒吧。” 慕瑾如此淡然的言说着,亦把那毯棉重新拿起,递到了若兰的眼前。这确是让若兰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娘娘我……” “若兰,既然娘娘已经赏赐给了你,你便拿着这毯棉谢恩吧。”一旁的若荷轻轻的推了推若兰,轻声提醒道。 若兰这才接过慕瑾递过来毯棉,匆忙的言说道:“若兰谢过娘娘赏赐。” 慕瑾凝望着若兰因为受宠若惊而略显呆滞的小脸,方才她所言语的话又在脑海中全然浮现。 慕瑾的心中不禁的划过了一丝苦涩—— 她想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但是首先要做的,是找一个没有他人的地方,让若兰将这件事情的原委同自己全然讲清楚。 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够帮助到她们。 如此想着,慕瑾便微微的抬起双眸,望向了这一朝的天际,此时正午未去多久,云彩在遮应着日光显得愈发斑斓。 恍然之间,竟有一素蝶从慕瑾的眼前划过。她稍稍的一个愣神,心底亦是几分的诧异。 因为害怕这贤灵宫中的花粉令已有身孕的她过敏,早于前几个月,唐天戈便已经命人将这殿院中招蜂引蝶的花蕾给移植了出去。 慕瑾亦是有两三个月没再见到这蜜蜂和蝴蝶了。 于她身侧旁站着的若兰见了此状之后,问心的轻笑出了声:“娘娘,素蝶访门,这可是大喜之兆啊。” 竟还有这样一般说辞,慕瑾凝望着那素蝶于贤灵宫殿院大门前的草木上停留片刻之后,再度展翅离开。 它自由的不受任何时间空间的限制,就这样再度飞出了殿院——这是慕瑾由衷可望不可即的事。 若荷亦是发觉了慕瑾有些伤怀,便顺着若兰的话开口言说道:“若兰说的确实如此,素蝶访门在南越是一大喜兆。想必娘娘这一胎,定是位皇子。” 慕瑾听罢若荷的话,心下的伤怀被未隐退,反倒是陷入了更深的思绪之中。 一胎皇子,对于她而言,真是是件喜事么? 慕瑾无奈的勾起了唇角,她突然想起母国那位恃宠而骄的“兄长”慕淮。自己生下的皇子,亦是唐天戈的第一个儿子。 他必然,会被封之高位。 可是,他能不能厚积薄发,能不能在这暗藏汹涌的南越朝堂之中自保,她亦是不能得知的。 最差的后果,便是成为这南越朝堂中的牺牲品了。 倒不如,要一个女孩。慕瑾如此想着,心下便如流水一般划过。这是越皇唐天戈的第一个孩子,生男孩必将动荡朝堂,生女孩却是分外安稳。 她想,待到自己的女儿稍稍长大的时候,自己便亲自教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喜欢什么,自己便教她什么。 “娘娘,这太阳好像愈发的毒了,您在这里歇息有伤身体,还是入寝殿之中吧。”若荷凝望着陷入深思之中的慕瑾,带着些许犹豫般询问着她。 慕瑾亦是被若荷的这一语唤回了神志,下意识的便将手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感受着手心下的一片突兀,慕瑾的心亦是安放了下来。 “那便回去吧,我自己在寝殿里也是无聊,你们两个也进来陪我说话吧。”慕瑾抬眸凝视着二人,缓言说道。 若荷听了慕瑾的吩咐,亦是极快的起身上前,抬起手来欲搀扶着慕瑾。若兰见状亦是赶忙的向慕瑾身侧靠拢,缓缓的跨上了慕瑾的胳膊。 她三人便是这般相依着渡步进了贤灵宫的大殿,临至寝殿之时,若荷瞥了一眼那已燃尽熏香的香炉,冲着慕瑾轻声道:“娘娘,让奴婢先去帮您将那熏香点上吧。” 慕瑾亦是点了点头,并未否认。她便缓朝着香炉旁渡了几步,小心翼翼的点起了熏香。 耳后传来了已经坐在床榻上的慕瑾的一声轻唤:“若荷。” 若荷听罢悄然的抬眸,眉眼之间传递了一丝的疑惑。慕瑾便抿了抿唇,轻声解释道:“这安胎的熏香也快用光了,你改日再去找郭太医开一些吧。” 听完此语,若荷才发觉这原本冒尖的盒子已是见了底。她微微的颔首,脸上划过了一抹异样的神色。 这逆着烛光,慕瑾自然是看不出若荷脸上的神色的。她只是见若荷片刻都未回话,方才缓而询问道:“若荷,你怎么了?” 若荷被慕瑾的轻缓声唤回了神,忙朝着慕瑾的方向渡了两步,一边恭恭敬敬的行礼一边轻声说道:“回娘娘,若荷知道了,若荷现在便去做。”  慕瑾凝望着眼前的若荷,心中突兀的有些担忧,却仍是缓慢的点下了头。 第139章 拒绝帮助 若荷见慕瑾如此动作,便也是悄然退下了。 她缓渡着步子走至了那寝殿的大门口,极为僵硬的拉开了朱门侧身出了寝殿。 一直到合上了门的一刻,若荷方才缓缓的叹了口气,紧攥着拳头的手心似乎已被指尖划烂。 然而如今的若荷,似是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了。 “娘娘,对不起。”刺眼的日光让她眼眶酸涩,不受控制的便落下了两行清泪。 若荷将手抚在眼睛上,这种情绪亦是久久都没能够平息。 而身在这寝殿之中的慕瑾,心中确是别有所思的。 着贤灵宫寝殿中的熏香还有数十根,足够她用上几天几夜的了。她方才是真的想同若荷和若兰说说话,没想让若荷现在便去太医院开这药香。 慕瑾却未曾料到,若荷竟请命的如此迅速。 她本想拒绝下若荷,让她择日、或者待到不热的时候再去太医院。然而,却突然望见了侧边的若兰。 慕瑾想起了若兰说的那些话,心中便想着,若兰最顾忌的便是不想让若荷知道。如果想要问清楚缘由,那么趁若荷出去的时机,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如此想着,慕瑾便也顺着若荷的意思,轻点下了头。若荷便也立马心下领会,只身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 于是,这偌大的寝殿之中便只剩下了慕瑾和若兰两个人。 慕瑾抬眼凝望着身侧的若兰,悄然的叹了口气。她在心中踌躇思索,却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始问起。 然而她未想到,却是若兰先行一步开口疑问:“娘娘,那安胎的药香,你用的可还舒服?” 慕瑾看着若兰如此显露关心的眼神,心下亦是有暖意逆流。她轻声的开口,语气中尽显温柔:“这安胎的药香,确是让我安心了不少。” 若兰听罢之后,亦是放心的点下了头:“这样若兰便放心了,娘娘您一定要爱惜好自己的身子。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们。” “我知道,你放心吧。”慕瑾的眉眼弯弯,将手指轻轻的抚上了若兰的头顶。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言之道:“若兰,其实你可以相信我的。就算我没办法查出什么线索,也可以让陛下帮助你们的。总比你们,一年一年的在这里耗着要好很多。” 慕瑾虽是不情愿拜托于唐天戈的,可她亦是并不觉得,自己的求助便是欠了唐天戈什么。 所以,她便是如此一般坚毅的言说。 而身侧的若兰听了,自是心下惊愕的。她抬起受宠若惊的双目凝视着慕瑾的神情,见慕瑾一脸认真的神色,竟恍然的一笑。  若兰微微的勾着唇角,冲着慕瑾一字一句的言之道:“娘娘,不是若兰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牵扯之人,在朝中的地位过于庞大。若兰实在担忧,会牵连到娘娘您。若兰和姐姐之所以一直在自己调查, 也是因为不想连累其他人。” 她如此一语,却让慕瑾一声轻笑。她始终直视着若兰的眼眸,语气也逐渐黯淡了下来:“既然你也说了,那牵扯之人在朝中的地位极高,那你可知晓,你们自己调查这件事比大海捞针还要难。” 慕瑾的心里清楚,那十几年前的事,当事者和证物大抵都已经寻得不见。那牵扯之人又是朝中要臣,那么……这件事的证据必然也被掩埋的差不多了。 慕瑾如此言之,不是要毁灭若兰的希望,而是要让她看清楚现实。毕竟,她们两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小宫女,调查到线索的可能实在是太小了。 “我们知道。”若兰微微的垂下头,满目淡然的言之:“这一点,若兰和姐姐早便知道了。”  她说如此伤怀的事情,却是突然的莞尔一笑,抬眸重新望向了慕瑾:“若兰与姐姐,早在宫外的时候便已经商量好了。父亲大人和娘亲已经远去了数年,那位与父母之死有关的人又在朝中地位雄厚。若 兰和姐姐都知道,不管再过多久,我们都没有办法真正的为父母讨回公道。” “若兰和姐姐,也不奢求再让那个人付出什么代价了。我们只是想调查出那件事,然后……让他给父亲大人和母亲道个歉。”此话虽是伤怀,而若兰的眼中却是憧憬的。 慕瑾知道,若荷与若兰这姐妹二人,是已经下定了决心的。 她轻声叹了口气,她在心里着实敬佩这两个不过邵华的女子,却又是打心底的惋惜——她们将把大把的青春浪费在这南越王宫。 思索了片刻之后,慕瑾未再向若兰询问什么,而是轻缓的言说道:“若兰,你们有什么需要的话,一定要告诉我。只要是我能帮上你们的,一定会帮你们。” 若兰听罢此话,眼中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起来:“我家娘娘真的是天底下心肠最好的娘娘,娘娘您放心吧,您说的话若兰都记住了。” 慕瑾见若兰如此乐观的神色,亦是对若兰放下了心。只是——一向心思细腻的若荷似不似若兰这般想着,她便不知晓了。 慕瑾踌躇了片刻,方才轻声开口,告诫若兰道:“若兰,你平日里也多关心一下你姐姐。你们要做的这件事,是急不得的,让她也莫要太心急了。” 若兰听罢慕瑾的告诫,亦是点了点头,全然将此话记在了心中。 一时的无言,让这偌大的贤灵宫寝殿有些许的尴尬之意。 慕瑾的脑海中还想着两人的事,便随口言之道:“若兰,你可以跟我讲讲,你和若荷以前的事情吗?” 这是她着实想知道的事,年幼时失去母亲的她在凌国王宫中便已经为人下之人,处处受到欺负。 可纵使再过不济,她至少还是个凌国的公主,这衣食起居上还是妥当生活的。 而若荷和若兰便不同了,慕瑾还记得初见她二人的时候,她们都是一脸不涉尘世的稚嫩模样。  如此稚嫩的二人,是怎样的无依无靠、寄人篱下。 第140章 带酒前来 又是如何,熬过那十余年匆匆岁月的呢。 慕瑾不得而知,所以方才如此询问。 而若兰听罢之后,心下虽是有些诧异,却也被慕瑾所询问说的话提起了兴趣。她稍稍思虑了片刻,嘴角便挂上了一抹傻笑。 “父亲大人和娘亲走的时候,我和若荷姐姐都还小。那个时候,我的名字还叫周兰,姐姐叫做周荷。”若兰用手指附在下巴上,陷入了无限的思绪之中。 “掌柜总是唤我小兰,唤姐姐作小荷。我和姐姐自幼便帮掌柜打点着茶楼的生意,掌柜便也是全心全意的抚养着我和长大。” 若兰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下一秒她便已然轻笑出了声:“掌柜还有一个儿子,与我和姐姐一般的年龄,现在……他应该是小掌柜了吧。” 慕瑾听出了若兰话中所带的些许情愫,也随着她情绪的波动稍稍愣神。 紧接着,若兰便继续悄然的言之:“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我跟姐姐的话,替我们去祭拜父亲大人和娘亲。” 见若兰的神色愈发的伤怀,慕瑾亦是心下不忍,便悄然的打断道:“若兰,你现在若是后悔了的话,还来得及的。” 慕瑾心道想着,如果若荷和若兰真的回到宫外的话,她便替她二人去那南越王宫的人士处,将她二人所签的奴契要回。 然而若兰却极为淡然,她未回答慕瑾的话,只是缓缓的言说道:“其实,在我和姐姐入宫之前,掌柜也这般提醒过我们。他希望我们不要进宫,忘却以前的事情,安安稳稳的渡过这一生。”  然而,你们却拒绝了他。慕瑾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微微的抿着薄唇,心下瞬间便流过了一丝苦涩的情绪。她心中所想在此时是极其矛盾的。她着实是心疼和惋惜她们二人,希望她们不要再执着于这 件大海捞针的事。 可是又会不自觉的将她们的处境代入自己,如果是自己的家人一朝暴毙,自己定也会像她二人一样,不顾任何代价也要查的水落石出的。 若兰亦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言说道:“可是,若荷姐姐不甘心。她的性格自小便是这般执拗的,她执意是要入宫,谁都拦不住她。老掌柜那个时候,还为这件事痛骂了姐姐。” “其实啊,他不知道的是,不甘心的不止有若荷姐姐一个人,若兰虽然不似姐姐一般坚毅,但若兰的心里亦是从没有一丝片刻放下过已逝的父母。”若兰说到此处,朝着慕瑾有些得意的笑了笑。 在慕瑾有些疑惑的眼神中,缓而言说的解释道:“那时我告诉掌柜,我不放心若荷姐姐一个人进宫,要陪伴她一同前去。他不知道,入宫亦是我自己自愿的。” 原来若荷从小便替她扛过了所有事,也正是因为如此,她的心思也会这般的细腻单纯。 慕瑾望着眼前的若兰,终是悄然的摇了摇头。 这时光倒是流失的极快,她方才只觉得与若兰交谈了几句,便已经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同以往不同,素梅早早的便差人将那膳食准备好,放置在了贤灵宫大殿的檀木桌上。 慕瑾知道,她这是要准备好一切,迎接那南越的君王唐天戈。 午膳吃得多,慕瑾此时亦是不饿的。可是她依旧坐于了檀木桌旁边的木凳上,望着那桌子上的膳食,静静的候着唐天戈的到来。 本以为,唐天戈处理政事要耽搁许久。然而这个日理万机的人,却是刚至申时,便踏入了这贤灵宫。 门外有数十名侍女冲着他行了大礼,唐天戈却只是轻轻的摆手示意,并未多说什么便叩上了这贤灵宫的大殿的门。 唐天戈刚入其殿,便见着了那食桌旁边,端端正正的坐着等候着他的慕瑾。他心下有几分的诧异,却亦是甚为温暖。 慕瑾见了唐天戈入殿,缓缓的起身言之:“阿瑾见过陛下。” 殿内的素梅和若兰见此,亦是跟在慕瑾的身后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陛下龙体圣安。” “你们都下去吧。”唐天戈如此吩咐道,语气甚是轻快:“素梅,你下去将朕准备好的东西带上来。” 素梅听罢唐天戈的吩咐,心下几分诧异,却亦是迅速的言之:“奴婢遵命。”说罢,她便轻轻的拍了拍身侧的若兰,示意着她莫再傻站在此处,打扰唐天戈与慕瑾两人的闲情。 而慕瑾听了唐天戈所言,亦是几分的疑惑的,她自打晌午便知晓唐天戈准备了什么特别的膳食。只是到了现在才拿出来,再好的膳食恐怕了放馊了吧? 慕瑾如此想着,虽然未问出口来,心中却是着实疑惑的。 唐天戈亦是看到了慕瑾眼中的疑惑之意,却未开口解释什么,只是满目的轻笑。 两人相顾无言,有些许的尴尬。正当慕瑾忍不住要开口询问之时,素梅便于殿外款款的走入。 慕瑾抬眸望着缓缓渡步走进殿中的素梅,视线不由的从她的脸颊转向了她手中所捧着的东西。 霎时间,慕瑾便紧蹙了双眉。 酒。素梅手中捧至着的是一小小的酒罐。 唐天戈竟然将酒带到了贤灵宫中,他是打算做何?慕瑾如此想着,心下不由的一个颤抖。 而唐天戈却未顾忌慕瑾的反应,而是悄然的接过了素梅手中的酒罐。嘴角亦是在此时缓缓的挂起了一抹笑意,他默然道:“怎么,很意外吗?” 毫无疑问,慕瑾的心中是意外的,然而她却未回答唐天戈的问题,而是缓缓的低下了头。 唐天戈见慕瑾如此神色,便知她已经心虚了起来。故直接解开了那酒罐上的绳子,一瞬间,一股酒香便漫布在了他的鼻翼之前。 “要不要尝一尝?”唐天戈将那酒罐轻轻的递向了慕瑾的方向,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  而慕瑾却在一瞬间别过头回避,然而酒香之味还是扑入了她的鼻腔。 第141章 夜吟美酒 慕瑾的眉间蹙的更为紧凑,她虽不明这酒品,却也是知道,有孕之人是不得饮酒的。 唐天戈明明是比谁都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的,为何又要带着这酒罐夜访她的寝殿。 难道真如她多次设想一般的么?唐天戈当真是倦了她,不想再要这个累赘了。如此想着,慕瑾便匆忙的将手抚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以一种保护腹子的姿态,呈之于唐天戈的眼前。 唐天戈见慕瑾如此反应,亦是有些诧异,收起了刚刚那份淡泊的情绪,满载关心的询问慕瑾道:“阿瑾,你怎么了?” 慕瑾却是抿了抿唇,唇瓣被她咬的苍白,然而她却未言语一字。 唐天戈有些担忧,便轻轻的向前靠了一步,安慰似的轻声言之:“阿瑾——” 然而他方才刚讲出她的名讳,便被她所匆匆打断。 “别……”慕瑾满目伤怀的喃喃道,她抬眼望着唐天戈,眼中竟有些水雾泛起:“你把它拿走。” 她的手自指着那酒罐,然而唐天戈确是一时呆愣,片刻之后方才放映过来慕瑾的用意,赶忙起身将情绪激动的慕瑾搂入了怀中。 “阿瑾,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唐天戈轻轻的抚摸着慕瑾的一头青丝,缓而言之道:“这是由酒与平时的酒不同,它是由黄芩和苎麻根酿成的药酒。” 唐天戈如此解释,倒也能感觉到怀中慕瑾颤栗的身子逐渐平息。 他轻叹了口气,紧接着解释道:“是朕不好,朕应该一入门时便告诉你的,让阿瑾你受惊了吧?” 身侧坐着的慕瑾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费了半晌的功夫,才明白了唐天戈所言的话。她微微的眨了眨眼,有些呆愣的思虑着刚刚的种种。 在知晓了唐天戈不是要放弃这个孩子之后,慕瑾方才深深的吐息。她有些尴尬的抬起眸子,才发觉自己竟以这个姿势被唐天戈紧紧的搂在怀里,脸颊上边不由的涌现了一股灼热之意。 她的心下几分的惊愕,便推了推身前的唐天戈。示意着唐天戈起身离开,莫要再这般搂着她。 而唐天戈感受到了慕瑾手上的动作,他亦是能看出她的情绪已经平复,知道慕瑾不习惯这个姿势,便悄然的松开了手。 唐天戈垂下手之后,便又坐回了慕瑾身侧边的木椅上。 他抬眸望着身侧的慕瑾,言语之中依旧是带着担忧:“阿瑾,你还有没有事。” “回陛下,阿瑾没事。”这一次,慕瑾倒是极快的回应了唐天戈的问题。只是她回答之时,始终都垂着头,未再望向唐天戈的面孔。 而唐天戈亦是知晓慕瑾还未从刚才的恐惧中走去,便也未再言说什么。而是直接将酒罐中的酒倒入了自己面前的瓷杯之中。 唐天戈悄然凝视着慕瑾的双眸,手下缓缓的将那就被递到了慕瑾的眼前面前。 慕瑾看着那酒清见底的瓷杯,心下虽有些许的诧异,却是未再言语什么。 有浅然的药香之气从着瓷杯之中缓缓的顺风溢出,慕瑾亦是于此刻才确定,唐天戈说的皆是事实。 ——是自己太过多虑了。 如此想着,慕瑾便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的视线始终不离那盛着药酒的瓷杯,却是始终都没有端起来品味的意思。 慕瑾没有动作,唐天戈也并不着急。他将视线从慕瑾身上移回,拿起了放置在一侧的酒罐,将自己手边的另一只瓷杯满上。  “人常言之,这有孕之人不宜饮酒。其实,而这普酒本身对孕者是没有什么伤害的。只是因为烈酒性伤,孕者腹中的孩儿不易承受。”唐天戈将那瓷杯抬起,合上眸子轻轻的问了问,心下亦是舒坦:“而 少有人知晓的是,普酒可以补血的。所以这不大浓郁的酒,便再适合孕者不过了。” 听唐天戈如此解释,慕瑾亦是心下有些灼热,她稍稍的抬起眸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如实言之:“陛下,是阿瑾多虑了。” 唐天戈缓缓的点了点头,用大手轻附在了慕瑾灵台上的鬓发上。他薄唇轻启,轻吐出了叩动慕瑾心弦的两个字:“傻瓜。” 她怎么会觉得自己会放弃他们的孩子,这些时日里,他明明是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的。她总不可能,到现在都不明白吧?  唐天戈的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解释道:“我们南越的女子,大多都是会饮酒的。所以,用药酒养胎亦是一种极为普通的方法。朕这次给你带来的药酒,便有清热解毒、养血活 血、疏通筋脉的功效。正适合于——这燥热的夏季。” 如此说来,倒也是唐天戈有心了。 慕瑾如此想着,便一字一句的言之道:“阿瑾谢过陛下。”  唐天戈点了点头,对慕瑾的见外见怪不怪:“你初有孕的时日,凉疾还未好透,朕便害怕你的体质与药酒相克。前几天,朕方才跟郭太医确认了,你现在的身体已与常人无恙。太医也说,可以用这药酒 安胎,朕便方才差人去酿制。” 唐天戈将这来龙去脉都与慕瑾讲了清楚,方才再度询问道:“阿瑾,你要不要先少喝一点尝一尝?” 虽然太医已经同他说明过了,慕瑾现在的身体已愈,胎心已稳。然事关慕瑾的事,唐天戈心里终是害怕差池的。 所以他刚刚,便是未将慕瑾面前的瓷杯倒满的。 慕瑾听罢唐天戈言说的话,亦是没有再抗拒什么。只因这瓷杯之中铺面而来的酒香,确实让她身心愉悦。 与那安胎的药香毫无恙处,都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慕瑾轻轻的把手中的小瓷杯捧至起来,朱唇微微的抿上了杯口。下一刻,这浓郁的酒香便传递到了她的口中。 这个味道,与她在凌国尝过的美酒皆不同。是药香混合着酒气的味道,让她安心,亦让她神往。  微微抿了半口之后,慕瑾便缓缓的将手中的杯子搁在了檀木桌上。 第142章 把酒言欢 慕瑾呆愣在远处,悄然的品味了片刻。待到那酒味完全消失在自己的味蕾之中,方才抬眼望向了一直凝望着她的唐天戈。 慕瑾突然忆起——晌午的时候,唐天戈便是以这“特意准备”之食逗过她的。此时的慕瑾,亦是同唐天戈一样起了想要挑逗的心。 连慕瑾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是,思虑这想法的一刻,她已未再把唐天戈当做一国的君主。而是将他当做了一个,同自己亲密无间的人。 慕瑾始终望着眼前的唐天戈,嘴角亦是在不经意之间流露出了一抹笑意:,她轻声开口言之道:“陛下,阿瑾觉得这药酒的味道是极好的,您要不要也尝一些。” 脑海中始终回荡着今日晌午,自己让唐天戈食之燕窝时,他所言说的那句——朕不吃,你们女人家吃的东西,朕吃它做什么。 中午的那一句邀请,她确是为了缓解尴尬,而现在却不然,慕瑾的心中已全是挑逗之意。 她凝望着唐天戈眉眼弯弯,显得甚为俏皮。唐天戈亦是呆愣了一下,片刻之后便懂了慕瑾心中的小算盘,不由的噙上了笑意。 “好啊,既然爱妃说好喝,那么朕便也尝尝。”唐天戈说的从容又淡然,在他做出回应的过程中,他亦是已然将那盛满药酒的杯子端起。 药香在刹时沁入口鼻,唐天戈将口中的液体如数咽下,轻声感慨道:“这酒到底还是太淡了,朕还是喜欢带些烈劲的。” 这回,便轮到慕瑾惊讶了。她看着唐天戈若无其事言说的样子,心中被诧异的情绪包裹。  唐天戈看着快要陷入呆愣状态的慕瑾,用手指刮上了她的鼻梁,极是无奈道:“你啊你啊,在这贤灵宫呆的久了,非但没把你憋坏,反倒是学会这些小聪明了。怎么,这才过了几个月,你连朕都敢戏弄 。” 慕瑾却还是一脸的懵态,几分疑惑的询问道:“陛下,这药酒不是给有孕之人喝的么……” “这药酒,确实是朕给你准备的。”唐天戈微微的抿唇,看着如此懵态的慕瑾,亦是心下欢喜:“可是,谁又告诉你这药酒只能有孕的人才能喝。” 见慕瑾的神色愈发呆愣,唐天戈方才有些无奈的轻声补充道:“朕说了,这药酒清热解毒、养血活血、疏通筋脉;并非只是给女儿家安胎用的。在夏日烈日蒸腾,人人亦是皆可以用此来调理。” 唐天戈的这一番解释,却是让慕瑾刹时明白了。 她掩了掩稍有尴尬的情绪,轻声开口言之:“阿瑾知道了,陛下若是喜欢,便多喝一些吧。”  慕瑾方才有些呆愣,竟也忘记了唐天戈方才对这酒的评价。待她反应过来之时,已将这话脱口而出。慕瑾的心下猛然的一颤,忙开口补充道:“阿瑾的意思是说,陛下不喜欢这淡酒的话,便不要喝了, 免得……伤了陛下的雅致。” 而唐天戈听罢慕瑾的话确是不以为然,他嘴角的弧度在慕瑾的眼前缓缓上扬。看的慕瑾的心,刹时便涌生了几分的悸动。 “烈酒之味虽是合朕的胃口,可是却极易醉倒。说来,朕也十几个年头未曾放肆的饮过美酒了。”唐天戈如此言说着,思绪亦是飘至了远方。 他身外一代帝王,白日有群臣拥护,夜晚有妃嫔入怀。然而唐天戈却始终都觉得,自己是独身一人。 只因为他唐天戈不知道,身边谁是可信之人,谁又是处心积虑的盼着他死。 所以,唐天戈早早便看透了这一点。他知道这全天下,有多少人寄予龙椅。他亦是知道,这做帝王的,必要学会的两个字叫做“自持”。 唐天戈便是将这“自持”二字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了众南越人士的眼前,他从来不给贼者可乘之机,从来都不将放肆的一面展现。 唐天戈于稚嫩之时,有一次醉酒的经历。 那次不省人事的醉酒虽然只是一觉天明,未造成任何不好的影响,却被唐天戈紧紧的记了心里。 于是,在他称帝之后,便从未放纵过自己痛快的饮酒。 有人呈上尚好的烈酒供唐天戈所品尝,他亦最多只是轻抿一口,便将那酒赏赐给他人。 像宴会这样必然需要把酒言欢的地方,唐天戈便早早的差人将美酒中兑上他物。这样,他才能够安心。 说来也是可笑。身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放置下一切痛快的喝一回,安心的睡一觉至天明之时。 这是何等的悲哀。唐天戈不由的勾唇苦笑。 而慕瑾听罢唐天戈的话,便知晓他正在思绪着什么。本欲洗耳恭听,便未打扰思绪中的唐天戈。 然而,过了许久之后,唐天戈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慕瑾方才微微的蹙了蹙眉,轻声的唤着身边的唐天戈:“陛下,陛下。” 唐天戈被慕瑾纤柔的声音唤回神志,稍稍抬眸便望向了正以担忧的目光凝望着他的慕瑾。 刹时,他的目光便也随之灼热了起来。 慕瑾见唐天戈有了反应,偏稍稍的向后靠了靠,紧接着方才的话轻声言之道:“陛下,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唐天戈亦是凝望着慕瑾,心下一片的柔软。 那些自己心中纠结感慨的事,还是不要告诉慕瑾了吧。毕竟——他希望在慕瑾的心中,自己的形象永远都是那么的独立而强大。 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就不必让她知道了。 而慕瑾听了唐天戈有些应付的回答,稍稍一愣。良久之后,方才继续开口言说道:“那陛下,你既然这般喜欢喝烈酒,为何不纵容自己把酒言欢一次呢?” “因为这朕的国。”唐天戈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缓而言之道。这是他的国,任何人都可以放纵,而他必要自持下去。 唐天戈的语言含糊,然而慕瑾却从中悟出了一二点。  慕瑾顺着唐天戈的话,遥想到了唐天戈已经死去的父母。 第143章 陪伴身侧 又从唐天戈父母之事,遥想到前些年春日狩猎那一次,唐天戈遇刺的事。 普通的妃嫔自是不会明白唐天戈所言的用意的,然而慕瑾终是与她们不同。她见惯了那些阴谋与陷害,亦在这南越王宫孤身一身了这么久。 所以,唐天戈只说了模糊的言语,她便知晓了唐天戈的想法。他是害怕自己酒后误事,歹人加害于他,或者是加害于他所在意之人,方才自持着不再饮烈酒的。 只是慕瑾也着实没想到,唐天戈身为这南越的君主,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他信任至骨髓。 慕瑾有些于心不忍,便冲着唐天戈轻言慰问道:“陛下,阿瑾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您也实在不用这样难为自己。” 她踌躇了片刻,终是轻缓道:“您可以找一位您知心、放心之人。让他陪伴着您,不醉不归。” 慕瑾并未点名此为何人,是何性别。因为慕瑾心里是明白的——这个人,可以是唐天戈的得力干将,亦可以是这后宫中的妃嫔。 慕瑾如此言说,除了有意安慰唐天戈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将自己心中所想言出。 然而唐天戈听罢慕瑾言说的话,确是刹时欣喜起来,脱口便言说道:“阿瑾,你可愿意陪朕。” 唐天戈的这句话,着实是让慕瑾心下一颤的。 不过,她未惊愕多久,便反应来唐天戈不过是一时的脱口而出。自己现在的情况,不要说自己愿意不愿意,恐怕唐天戈也是不允许自己彻夜不睡觉的陪他吧。 如此想着,慕瑾亦是微微含笑,如实言说道:“陛下,阿瑾现在的情况,恐怕不可吧。” 面对慕瑾,一向理智的唐天戈总会被一股情感支配。就像方才脱口而出的话,明明他只是心中肖想,可是方才又确实是从自己的口中言出。 面对慕瑾陈述似的询问,唐天戈只得尴尬似的笑笑,缓而言说道:“是,朕也是这个意思。现在,什么都没有阿瑾你的身体重要。” 慕瑾听罢唐天戈的话,亦是稍稍的垂下了头。 片刻之间,两人皆安静了下来,这偌大的贤灵宫寝殿,便在此时显得分外静谧了。 最后,还是唐天戈打破了这一份的静默。他的眼眸直视着慕瑾,直视了良久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唤道:“阿瑾。” 慕瑾闻声,便将垂着的脑袋略抬起,有些疑惑的望向了身侧的唐天戈。 唐天戈亦是轻叹了一口气,才冲着慕瑾询问道:“阿瑾,待到……咱们的孩子出生之后,你可不可以,陪朕喝一次酒。” 慕瑾见唐天戈如此言之,亦是一直不知如何回应。沉浸片刻之后,她亦是缓慢的叹息,心道想着:这是自己给他提出来的建议,自己也必然是跑不掉的了。 如此想着,慕瑾便也十分直白的开了口:“陛下,您也说了,这是您的国。你想让谁人陪你,便让谁人陪你,阿瑾亦是听候陛下的安排。” 她的回答模棱两可,然而言下之意却是在告诉唐天戈,他如此询问着她,她的心底便纵使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如实托出了。 唐天戈亦是明白了慕瑾的化外之外,心下突兀出几分的无奈,嘴角亦是挂上了苦笑。 于礼上,他身为这南越的天子,这南越王宫的主人,谁人敢不听候他的差遣。他想要谁陪伴着他,亦是可以让谁陪伴他的。 然而于情上,他是着实没有办法,对慕瑾下达她不情愿的命令的。所以他并未直接言说,让慕瑾在皇子出生之后好好陪他饮酒。而是极为耐心的询问她,可不可以陪自己喝一次。 一次,一夜,便已然足矣了。 而这话至了慕瑾的耳中,便又化成了一道不能拒绝的吩咐。老实讲,在慕瑾的心中,她确实是并不抗拒陪唐天戈喝酒的,毕竟唐天戈也护了她和腹中的孩子这么久。 唐天戈如此有心,自己亦是要回报于他的。她心底是想同意唐天戈的要求,也好让唐天戈开心一些。只是话至了口边,便变成了这样一番话。 看来,这习惯是难改了。慕瑾微微的抿唇,便紧接着方才的话开始解释:“陛下,阿瑾不是这个意思。” 她稍稍顿了顿,宛如决定了什么似的坚决的开了口:“阿瑾答应你。待到皇儿出生之后,阿瑾将皇儿的一切都安置妥当之后,便履行答应了陛下的这件事。” 唐天戈见慕瑾如此言说,心下些许的诧异,可是下一个瞬间便被欣喜所包裹。 慕瑾还是愿意陪在他身侧的吧?唐天戈如此想着,轻声一笑。她还是愿意做自己身边最近的那个人,做那个能让自己安心的人。 只要这样就够了,只要慕瑾有这样一份心。日后,他便定会保慕瑾一生周全与安康。 心中有千言万语划过,然而唐天戈终是只淡然的言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在两人这良久的交谈之中,桌子上的膳食已是放了少晌。 慕瑾亦是没有什么胃口,便唤了门外候着的素梅进来,轻声言之:“素梅姑姑,麻烦你再去一趟御膳房,拿一些今日做的红豆糕来。” 吩咐完这话,慕瑾又回眸望向了唐天戈:“陛下,您还有什么想吃的?让素梅一并准备。” 而唐天戈却是不以为然的用木筷夹起了餐桌上的膳食,缓缓的言说道:“不用了,再去准备膳食的话,黄花菜都要凉了。” 这言外之意,便是说素梅晌午时准备的慢了。 素梅听出了唐天戈话中所指,有些尴尬的言说道:“陛下,娘娘,奴婢知道了,奴婢现在便去御膳房。” 说罢此话,素梅便朝着那檀木桌子旁坐着的两人恭恭敬敬的行了退礼,快步的朝着门口跑去了。  慕瑾看着素梅匆匆离开的背影,轻轻的推了推唐天戈的胳膊,语气之中亦是带着些许的抱怨之词:“中午是御膳房的人准备的慢了,又不是她的错。” 第144章 肖想和睦 话言出口之后,慕瑾方才觉得对唐天戈的态度有些差了,便赶忙补充道:“阿瑾的意思是,陛下莫要怪她,也莫要为这一点小事生气了。” 唐天戈抬眼回望向了慕瑾,心底由衷的一笑:“朕知道。朕只是担心,若是朕再御膳房准备什么,便会耽误你吃红豆糕的时间了。” 如此一语,倒是让慕瑾安下了心来。只是细细思索,方才感觉到这话中带着些许的情愫,慕瑾稍稍有些不适应,便轻声开口道:“那……陛下,便先尝一尝这桌上的膳食吧。” 和慕瑾处在一处这么长时间了,唐天戈亦是知晓,慕瑾不会再因为什么情绪伤害她自己和自己的孩子。 亦不会因为什么心情不好的缘由,便不吃膳食。 大多时候,慕瑾都会再用膳的时间乖乖的吃饭。就算没有胃口,她也会吃一些糕点,恐饿到腹中的孩子。 所以,慕瑾此番只看着自己吃而动筷子,唐天戈亦是没有再说什么责备之语。 只是——可惜了自己特意准备的这一桌膳食了,本都是大好的补品,现在却只得自己来享用。 好在,素梅不过一刻的时间,便将今日新做好的红豆糕带来回来。 慕瑾接过了素梅递过来的糕点盒子,打开了盒盖之后便轻轻的捏起了其中的一块,缓缓的在那糕点上咬下了一个小口。 倒不是她吃的拘谨,而是她此番并不腹饥,只是靠这红豆糕稍垫一垫。 这红豆糕倒是一如既往的沙甜,慕瑾轻咬着这糕点,嘴角亦是挂起了一抹浅笑。 唐天戈看着如此神情的慕瑾,心下亦是十分的满足,便放下了手中的木筷,专心的盯着眼前的人。 慕瑾感受到了身侧人的目光,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突兀的开口询问唐天戈道:“对了,陛下。” 见慕瑾认真询问的神色,唐天戈亦是认真了起来,洗耳恭听着她即将言说的话。 然而,慕瑾心下确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她踌躇了片刻,终是轻言道:“阿瑾近些时日,总是觉得,腹中怀着的是个女孩。” 唐天戈听慕瑾这般言说,以为她是介意自己的想法。霎时间便有些苦笑不得,紧接着慕瑾的话回应道:“阿瑾,朕早便说过了,不管是儿是女,朕都会好好疼爱它的。” 慕瑾却勾起了一抹笑颜,缓之摇了摇头:“阿瑾的意思是说,陛下给女儿的名讳,还没有告诉过阿瑾。” 唐天戈着实没想到,慕瑾会问他这样一句话,心中除了诧异还有些许的欣喜。他亦是赶忙言说道:“瞧朕这记性,连这么大的事都忘记同你讲了。” 说罢此话之后,唐天戈轻轻的咳了咳嗓子,甚为轻声的言说道:“朕给她拟好了名字,单名,一个姝字。” 怕慕瑾未理解的透彻,唐天戈悄然的在抓过了慕瑾的手,再她的手上笔画了起来。 慕瑾亦是知道这个字的用意,如此尊贵的字,是非王室不得亵渎的字讳。看来,这个女孩将来也必会是有福之人。 正当慕瑾陷入思绪之时,唐天戈有些尴尬的开了口:“说来,还有些愧意。这是朕第一次起名字,不知道这名讳中的学问,只当要讨一个好些的寓意。” “后来,朕把拟好的名字,给务处的人看。他们皆有些惊愕,片刻之后才告诉朕,这两个名字甚好。朕看出了他们话中藏话,便质问了他们。”唐天戈轻顿了顿,方才缓言解释。 “他们……告诉朕说,起这名讳啊,还要过之于孩子的生辰八字。那日再殿院之中,朕让阿瑾你与朕同朕一起给孩子起名字,着实是有些唐突。” 唐天戈言说道此处,心下亦是有几分的懊恼之意。 而慕瑾听罢,却是悄然一笑:“陛下,阿瑾可不这么认为。” 她亦是语言轻缓了半刻,待唐天戈抬眸望向了她,方才轻言云之:“阿瑾也是在皇宫中长大的,这皇宫之中的规矩啊,阿瑾自然也是知晓的。”  “就像,阿瑾出生之时,是九月初七。阿瑾不似自己腹中的孩子,有被君王亲自赐名这般好的福分。自阿瑾出生至阿瑾的名讳定下之时,不过区区几天。就这几日,经历了务处拟名,父皇母妃挑选,以 及父皇择吉日赐名这么多繁琐的步骤。”慕瑾言说至了此处,心下亦是有几分的伤怀之意。  她抬起眸子来,望见眼前的唐天戈亦被自己带入了思绪,便轻声咳了咳,缓言解释道:“阿瑾的意思是,阿瑾不认为需要这么多的步骤。名字纵使有再好的寓意,都不如生身父母亲自寄予孩子的期望。 所以在阿瑾的眼里,陛下做的已经够好了。” 听罢慕瑾的这一番话,唐天戈亦是全然的放下心来,他也有被慕瑾所言说之话感动,所以便语言温柔道:“阿瑾说什么便是什么,朕都听阿瑾的。以后,便唤它为姝儿。” 唐天戈说着,便用手轻抚在了慕瑾的小腹上,眉眼之间尽是怜惜。 慕瑾听了唐天戈的话心下一颤,有些不好意思道:“陛下,阿瑾还不知……这腹中怀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么唤,阿瑾总觉得有些奇怪。” 唐天戈亦是轻轻的翘起嘴角,凝望着慕瑾轻言之:“那你便让朕听一听,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当慕瑾还在消化唐天戈这句话时,唐天戈便已然的将耳朵靠在了她的腹部。 这五个月大的身孕,慕瑾自是能感觉到孩子的动静的,只是旁人能不能听到,她便不得而知了。 然而唐天戈所言说的话,却诚然是不可能的了。 慕瑾望着如此认真的唐天戈,轻言开口道:“它可有告诉陛下什么?” 唐天戈稍稍的抬头,嘴角的笑意亦是愈发的浓郁:“它啊,让朕照顾它的母亲。”  知道现在的唐天戈是在有意的逗自己开心,慕瑾也没有插穿什么。 第145章 与子谈话 慕瑾不由的轻声一笑,刚准备开口,便被唐天戈再一步抢先。 “孩子,你说的对。你父皇知道了,父皇会照顾好母亲的。父皇会与母亲一起,等着你。”明明是在对一个根本就听不到的孩子说话,然而唐天戈的这一句承诺,却说的无比坚决。 连一直仿佛置身于外的慕瑾,也都情不自禁的为之所动。她的眉间逐渐弯了弯,终是小声言说道:“孩子,母亲等你。” 明月不知在何时悄然的悬在了苍穹之上,寝殿外的人望着这一轮新月心有所想。 寝殿内的慕瑾与唐天戈,亦是因为这个孩子,而心思相贴。 不知道就这么静谧了多久,唐天戈方才唤了门外候着的素梅。 素梅入了门,便垂下着眸子,轻声请安道:“奴婢见过陛下,见过娘娘。” 唐天戈稍稍摆了摆手,示意着其免礼,便冲着她缓而吩咐的说道:“把这里的膳食都收拾一下。淑妃今日喝了些药酒,你服侍着她,早点歇息吧。” 说着,便轻然的起了身,欲要离了这贤灵宫。 一旁站着的素梅见唐天戈如此动作,亦是刹时有些镇静,她本以为今夜,唐天戈会留在这里陪慕瑾的。 她犹豫了片刻,方才言说道:“是,奴婢遵旨。” 而唐天戈身侧的慕瑾眉眼之间却极为淡然,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她稍稍抬眸,在唐天戈的身前缓慢的起了身:“阿瑾恭送陛下。” 唐天戈回眸望向了身侧的慕瑾,嘴角上翘道:“别忘了,明早。” 慕瑾迟缓了一刻,方才想起唐天戈所谓的是何事,便轻声回应之:“阿瑾不会忘的。”这自己答应了许久的事,也应当履行了。 得到慕瑾的肯定回答之后,唐天戈的心下甚为满意,便轻渡着步子,离了这贤灵宫。 院内传来了数句“恭送陛下”的轻言细语之声,慕瑾亦是轻声的叹了口气。在素梅的搀扶之下,缓缓的渡步走至了床榻边上。 唐天戈说的确也是没错,这喝了些许的药酒,她也确然有些倦了。 “素梅,我想先歇息了。”慕瑾轻轻的靠在床榻之上,冲着身旁的素梅言之。 素梅亦是看出了慕瑾脸颊上的倦意,便极为懂事的为慕瑾褪下了这华丽的宫服。她一边做,一边轻声的回应道:“娘娘,让奴婢侍奉您洗漱吧,洗漱完您便去歇息。这明日,还得早些起来。” 慕瑾悄然的点下了头,便随着素梅的意思洗漱去了。 这殿内的安胎香还在燃着,不知为何,一贯闻香便心安的慕瑾在此刻,突然变心悸了起来。 慕瑾深吸了两口气,赶忙的平复了胸腹中的悸动感。 素梅看出了些许异样的慕瑾,有些担忧的言说道:“娘娘,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慕瑾用指尖轻轻的抚在了额头上,轻声解释着。方才她深呼吸之后,那悸动感便已然的消失了,想来是喝了药酒的缘故吧。 再淡的药酒,也终是带有烈性的。看来以后,还是不要再让唐天戈准备这些了。 慕瑾如此思虑,便也未再往深处去思索。 待到素梅服侍着自己洗漱完毕之后,便躺于了床榻上。素梅知道自己喜欢独眠,便极为懂事的灭了这寝殿之中的烛火,去往殿外守夜去了。 视线刹时便被昏暗所笼罩,只剩下了朱窗透过来的些许月光。 倦意在这一片昏暗之中更为强烈的涌起,慕瑾便悄然的合上了双目,断了自己的所有思绪,不再去肖想什么了。 一夜无梦,甚为好眠。 南越王宫昭阳殿 此时的,昭阳殿安静的不太像话。 高欣颜并未就寝,而是端坐在那木椅上。她似在发呆,又似是在沉思。 自从上一次,唐天戈突然造访之后,高欣颜便再也没有提前卸过自己的妆容。她总想着,如若唐天戈再来的话,定不能让他再看到自己那么憔悴的模样。 然而唐天戈,确是一次也没有再来过了昭阳殿。 门外传来了些许的响动,高欣颜却也无力再顾及,而是保持着现在的动作,没再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门外的侍女悄然的将门叩开一条缝,见殿内的高欣颜正端庄的坐在大殿之中,心下亦是几分的惊愕。 待平息了这股惊愕的情绪之后,那侍女方才缓缓的渡步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的冲着殿中的高欣颜行了礼:,缓而言之道:“奴婢见过娘娘。” “消息呢。”高欣颜别过脸去,并不望那侍女的神情与面孔。 那侍女亦是有些犹豫,踌躇了良久方才轻言之:“佟铌姑姑已经至了宫外了,娘娘放心吧。” 自从那一天高欣颜见了郭太医,两人就慕瑾一事达成合作之后,高欣颜便差人将佟铌送至了宫外。 这作戏,便要做的全套,否则生性多疑的郭太医难免会看出什么破绽。 更何况,郭太医曾经让佟铌去给慕瑾送过自己备好的安胎之物。佟铌的面孔亦是被她们所熟知,不宜再留在这宫中了。 至于自己派遣的送佟铌出宫的人,自然是高欣颜最为信任的人。毕竟,这件事事关她的前程,她不敢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高欣颜轻声的叹息,继而言说道:“本宫没问你这个。本宫问的是,陛下今夜,居于何处。” 那侍女听罢高欣颜的疑问,刹时便有些心慌。她心下犹豫,却只得颤颤巍巍的如实回答道:“陛下于晚膳之时,去了贤灵宫慕淑妃那,不到一个时辰,便又启程回了养心殿。” 侍女悄然的打量着高欣颜的神色,唯恐自己的言语有什么不妥。见高欣颜久久都没有回答,她便顺着方才的话,轻声言说道:“想来,陛下应该只是在慕淑妃那里,用了一顿晚膳吧……” 如此一语,确是将一直都未说话的高欣颜所激怒。  “你给本宫闭嘴!”高欣颜突然分外厉然道,眉眼之间亦是升腾上了一股戾气。 第146章 暗中察觉 连一个未涉尘世的小宫女都知晓,那区区一个时辰只够他二人用一用晚膳,身为贵妃的高欣颜又何尝不知道呢。 这宫女是见了高欣颜眉眼之中隐忍着的戾气,怕她自己想不开动了怒,迁怒于自己,方才想这般的安慰她。 然而这宫女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句话,在高欣颜的眼中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让一直隐忍着的高欣颜,在顷刻间爆发。 高欣颜眯起迷离的双眼缓缓的起身,向那她身侧前的宫女渡步走去:“连你都敢这么嘲弄本宫。” 她眉眼犀利,神色异然。看的小宫女赶忙的跪坐下来,直冲着高欣颜叩首。 “娘娘,贵妃娘娘……奴婢说错话了,请娘娘恕罪。”那小宫女匆匆的致歉,声音也因为心中的畏惧而些许颤抖。 高欣颜抿唇不言,心下的怒火却如依旧在火烧火燎的上升。 唐天戈已经许久许久都没来这昭阳殿了,更不要说对她的宠爱是何年何月的事。 按照前朝的规矩,这妃嫔有孕之时是不宜见过圣上的。 然而如今,唐天戈即便愿意和怀有身孕的慕瑾一同用晚膳,再独自一人归去养心殿。 也不愿意——再踏进别妃的寝宫半步,这让她高欣颜如何不气。 身边的小宫女还在哭哭啼啼的求饶着:“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啊……”这年少纤细的声音,听的高欣颜心中更加厌烦。 她进宫进的早,地位也位居这四妃之首。 然而只有她高欣颜自己知道,每次听闻那众妃嫔唤自己“姐姐”的时候,心里感受到的并不是来自那妃嫔们的敬意。 而是……扎入心底的忠告。 高欣颜知道,前朝的温皇后不过二又十五岁,便被高祖皇帝以无子的命由废了后。从此,那一朝尊贵的人便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从此覆水难收。 而这二又十五岁,又离自己还有多远。 高欣颜微微的合上眸子,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之中。 身下跪坐着的小宫女见此,便小心翼翼的拉住了她的裙角,轻声唤道:“娘娘。” “滚。”高新颜并未睁眼,便倾吐出了这样一个字眼。 那小宫女一时呆愣,又在下一个瞬间明白了高欣颜的意思,慌忙的叩首道:“奴婢谢娘娘开恩……奴婢先退下来。” 言完此话,那小宫女便快速的起身,朝门外退去了。 如此一来,这昭阳殿便只剩下了高欣颜一人。 她轻声的叹了口气,确是未去床榻上歇息,而是继续坐于方才的位置上,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果然,不出一刻之后,便有一黑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高欣颜盯着那渡步走进来的人,只是不明所以的浅笑,并不言说。 那身着夜行衣的人也不慌不忙,径直的走向了高欣颜的面前,单膝跪下行了妃嫔礼。 “这昭阳殿中的宫人,愈发的不懂事了。”高欣颜将指尖轻轻的扶在灵台上,满目困惑的言说道:“待到事成之后,你赶紧把佟铌给本宫弄回来。” 话语中带着些许命令的意味,那身着夜行衣的侍卫亦是淡淡的回应道:“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方才缓缓地抬头,凝望着眼前的高欣颜道:“娘娘,还有什么要吩咐卑职做的。” 他跟随了高家数年,自是知道,如今的高欣颜需要发泄。这什么都不做,自然不符合她的性子。  果不其然,高欣颜听罢之后未经考虑便悄声开了口,一字一句的言说道:“侧房住着那几位,皆是不涉世的主儿,说的是在这昭阳殿服侍我,可气我最多的也是她们。我殿中不养没用的人,那些着实是 不懂事的人,还是尽早处理了为好。” 意料之中的吩咐,那侍卫也是迅速的应声道:“是,娘娘。这件事,卑职会尽快的去处理。” 轻顿了片刻之后,高欣颜缓而言之:“她们在这昭阳殿也呆了不久的时候了,恐是多多少少也听到了些什么。你去处理的时候,皆不要留下活口了。” 高欣颜做事,便是这般的坚决的厉然,一两句话便能要了服侍她甚久的宫女的命。 “如若一块处理了,恐是会让人起疑心。这样,我明日安排一下,再挑选几个宫女进来,你再去一个一个处理。”考虑到了所有因素之后,高欣颜方才如此言说道。 侍卫亦是明白了高欣颜的意思,便将两手捧至在胸前,恭恭敬敬的言说道:“卑职遵命。” 听罢那侍卫的应声,高欣颜满意的点了点头,便轻声询问道:“你今天又来我这昭阳殿作何?可是父亲大人又有了什么吩咐?” 见高欣颜如此询问,那侍卫确是踌躇了片刻,方才缓慢的开口言说道:“本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来问一下娘娘,这事情的进展如何。” 高欣颜闻言悄然的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言说,便见身侧的人再度开口。 “只是,卑职在潜入这后宫时,发现了一事。卑职认为定要禀报于娘娘。”那侍卫如此补充,原本淡然的神色也随之厉然了起来。 高欣颜不禁蹙了蹙眉,亦是严肃的询问道:“何事?” 侍卫抿了抿唇,甚为小心的冲着高欣颜言说道:“卑职发觉,有人暗中盯着这昭阳殿的一举一动。卑职发觉的那个人,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似在调查,更像在为谁盯梢。” 侍卫的此言亦是已有所指,高欣颜自然也是能明白的。 这整个南越王宫,皆是唐天戈的地方。除了唐天戈之外,他又能帮助谁盯梢呢? 如此想着,高欣颜的嘴角便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原来,陛下您还是已经开始防着我了么? 自古父居高位的女子,都被圣上设了防,现在……她倒也不例外了。  那侍卫见高欣颜的神色愈发的伤怀,终是忍不住开口言说道:“娘娘,你也莫要如何难过。以卑职观之,陛下差人守着娘娘的昭阳殿的,也未必是他心中忌讳娘娘。” 第147章 偕同出行 那侍卫轻顿了顿,方才冲着高欣颜缓声解释道:“还有可能,是他要替贤灵宫的那位,设点防备。所以,便在这有势力和名望的妃嫔宫外都安插了眼线。” 这种可能,倒是比高欣颜自己的设想更为说的通了。 确定了唐天戈心中所想高欣颜却是嘲讽似的一笑,冲着那侍卫轻缓言之道:“简直是笑话,以为这样便能防的住谁么?本宫想让她死,又怎会自己动手?”  高欣颜所言的话,正合了这侍卫的意思。未经片刻便缓而回应道他身侧的高欣颜:“既然娘娘您看的如此透彻,知道他不会抓到什么把柄,又何必再去介意呢?所以啊,咱们现在做好咱们自己的事便好 了。卑职之所以告诉娘娘此事,也只是希望娘娘能够谨慎些,没有其他的意思的。” 高欣颜领会了侍卫所言的话,轻轻的点了点头。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匆忙的抬眼:“他没发现你吧?” “娘娘您放心。那三脚猫的功夫,发现不了我的。”侍卫从容的解释着,见高欣颜松了口气之后,心也逐渐沉浸了下来:“娘娘,如若没有什么吩咐了的话,卑职便先行告退了。” 此处,确是不宜让他久留了。 高欣颜如此想着,亦是悄然的点下了头,微启薄唇缓缓言说道:“你先下去吧,本宫也该歇息了。交代你的那些事,务必给本宫办好。” “娘娘放心。”身着夜行衣的侍卫如此言说着,便恭恭敬敬的冲着高欣颜行了退礼。 高欣颜未再回话,却是目光直直的盯着他出了这昭阳殿,黑影亦再度消失在黑夜之中。 她悄然的叹了一口气,又忆起了那个让她直恨的牙痒痒的人。 由衷的心道:慕瑾,本宫早便告诉过你,本宫才是这后宫的主人。 你不听,硬要和本宫争抢,也便不要怪本宫无情了。 这夜仍是深,有人安眠,亦有人无睡。 第二日慕瑾醒来之时,已是辰时了。 慕瑾缓缓的起身,用指尖轻抚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稍稍蹙起了双眉。这一夜分明是无梦,极为安稳的。怎么这醒来之后,反倒有些疲惫了。 慕瑾揉了揉额角的穴位,准备下床之时,才发觉素梅已经立于门前,候了她多时了。 恍然间想到了昨日答应唐天戈的时,慕瑾微微的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询问道:“素梅姑姑,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娘娘的话,已是辰时。”素梅见慕瑾询问,亦是主动渡步至了慕瑾的身侧。 “这么晚,恐是要误了事吧?素梅姑姑,你怎么也不早些唤我。”心下几分懊恼,她揉着眉间,轻缓的言之。 而素梅却是抿唇一笑,轻声对慕瑾解释道:“娘娘,陛下昨夜时便同奴婢们交代过了,在娘娘醒过来之前,是不让我们提前叫娘娘的。” 懊恼之情被诧异的心绪取而代之,慕瑾轻眨了眨眼,思虑了片刻之后方才继续道:“那陛下现在在何处?” 现如今已经是辰时,那么按照常理,唐天戈应该已经退朝多时了。慕瑾自是知晓这一点,方才如此询问。 素梅亦是料到慕瑾会这般问她,极快便应声道:“陛下在殿院之中,候了娘娘多时了。娘娘,先让奴婢侍奉您洗漱吧。” 唐天戈还在等着她,这倒是慕瑾自己并不意外的事。似乎是从一醒来,她便想到了这一点。 得到了素梅肯定的回答之后,慕瑾便悄然的点下了头。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出过这贤灵宫了,借这次机会出去转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素梅见罢慕瑾的反应之后,亦是渡步至了慕瑾的身侧,将她小心翼翼的搀扶了起来,服侍于她洗梳妆去了。 这一朝慕瑾化了极淡的妆容,一袭素白色的衣裙委地,那衣裙之上有窈窕的兰花暗影,若隐若现。 唐天戈在这贤灵宫殿院中等来的,便是这样一般清雅绝俗的慕瑾。 慕瑾轻迈出了寝殿的朱门,便望见殿院中坐着的一直凝望着她的唐天戈。稍稍有些不自在的垂下了眸子,她方才在素梅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入了殿院。 毕竟让唐天戈白白等了那么久,慕瑾的心里也是有些愧疚的,所以至了唐天戈身畔,她便忙言说道:“见过陛下,阿瑾让陛下久等了,实在抱歉。” 唐天戈望着慕瑾的视线并未离开,他的唇角悄然的勾起一抹笑意,缓而言说道:“无妨。” 说罢此话,便转眸望向了素梅:“让御膳房准备好今日午辰的膳食,昨夜淑妃饮了药酒,今日便准备一些清淡养胃的吧。” 素梅亦是赶忙的屈身应声:“是,奴婢遵命。” 见素梅应了命,唐天戈便也未再吩咐什么,而是缓缓的起了身,渡步走向了一直垂着眸子的慕瑾。 唐天戈极是温柔的拉住了慕瑾的手腕,言语亦是柔软如波涛不惊的长河:“阿瑾,我们走吧。” 听唐天戈如此言说,慕瑾的心下并没起什么波澜,她只是微微颔首,过了片刻之后方才缓而应声道:“好。” 见慕瑾已然同意,唐天戈便也未言语,而是轻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带领着她出了这贤灵宫的大门。 门外候着他们的是唐天戈的龙轿,慕瑾却是未惊愕什么,直直的随着唐天戈入了轿撵。 今日的慕瑾顺从的让唐天戈有些诧异,思虑了片刻之后,他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慕瑾就算顺从,亦不会不许分毫的,她可是有了什么心事么?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想开口询问。然后门外的侍卫却在此刻不识趣的开口。 “陛下,可否现在起轿?” 唐天戈有些顾及的望了望身侧的慕瑾,确定其身体无恙,只是情绪有些低沉之后,方才冲着殿外言之:“起轿。” 接着,轿撵外便传来了那侍卫的呼声:“起轿——”  待轿子缓缓的行驶之后,慕瑾依旧是未开口言说什么。 第148章 见其母亲 唐天戈见了此状,便轻声询问道:“阿瑾,可是有什么心事么?”语气之中,皆是怜爱与关切。 慕瑾听罢微微的回眸,望着了唐天戈担心的神色,忙应声道:“没有。” 事实上,慕瑾确是并没有什么新的心事的。 只是因为,昨夜那一觉之后,身心着实劳累,方才没有开口说什么,见唐天戈如此关心的询问,她便也如实的补充道:“阿瑾并没有什么心事,只是昨夜一觉睡起来,身上有些疲惫罢了。” 听罢慕瑾的解释,唐天戈亦是松了口气,片刻之后,心下又被几分的懊恼所占据。 “你身子向来薄弱,是朕不该让你饮酒的。”说此话之时,唐天戈望向慕瑾的眼神便带了几分的心疼。 他静下心来,悄然的安抚到身侧的慕瑾:“阿瑾,没事的,朕现在便帮你找太医。以后,说什么不都能让你饮酒了。” 听闻唐天戈有些自责的话,慕瑾倒是有些哭笑不得,沉寂了片刻之后,她缓而言之:“陛下,不必了,我们还是先去见德太妃吧。那边……都准备好了。阿瑾的身子真的无碍的,就是昨夜睡的太久了。” 唐天戈的心确是还有些担忧,可是听慕瑾如此言说,亦是没再否认什么。片刻之后,他方才做了决定,轻声言之道:“今日午时,一定要让太医再给你看看,否则朕实在放心不下的。” 慕瑾只当身上的疲惫感是因为一觉睡了太久,莫太放在心上,可见了唐天戈如此上心的模样,亦是未加否认,亦没有言语。 唐天戈看慕瑾默认了自己的想法,便也稍稍安了些心,静静的凝望起了身侧的美人。 慕瑾的眉眼依旧如故,只是相比于她之前的冷傲,她如今的眉目之间,却是多了一分温柔与灵动。 像极了他二人初见之时的模样。 唐天戈又忆起了凌宫的那个冬季,细雪蒙蒙之时身着那件浅衣斗篷的少女。霎时间,心头便是一片的温暖。 他心道想着:如若慕瑾可以一直在他的身边,无论让他做什么事,他都是愿意的。 唐天戈深入进了思绪之中无法自拔,竟不知何时,轿撵已经停了下来。 还是慕瑾的一声轻唤,唤回了他的神智:“陛下,到了。” 唐天戈闻言而抬眸,便见了慕瑾那淡然的面孔,嘴角便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走吧。” 这偌大的殿中,只供着唐天戈的母亲德太妃这一位妃嫔的灵位。 在凌国,这自然是亡后才有的待遇。想来,是先皇驾崩之后,唐天戈又亲自下旨修理的这里吧。 唐天戈似是明白了慕瑾的想法,便一笑缓之的言说道:“朕从来没有下旨意修理过这里,这里的一切,都是父皇生前操办的。” 如此一语,却是让慕瑾的心中着实惊愕的,这种惊愕直到片刻之后方才平复下来。 如若唐天戈所言如实的话,那么先皇真爱德太妃一事,倒也不假了。慕瑾心下这般想着,却是稍稍的叹了口气。 即便他爱她又如何呢?在慕瑾的心中,终是先皇有愧于德太妃的。 他既然给不了她一个未来,就不该招惹于她。更不该在风寒料峭之时,不给予爱人最为基本的信任。 慕瑾凝望着那德太妃的碑位,一时间有一些惋惜这个韶华便殒命的女子。 片刻之后,她又在一瞬间发觉,自己在逝者的碑位前思虑这些先人之过,太过于不妥。便轻迈了两步上前,心下由衷的致歉。 唐天戈未注意慕瑾的动作,只是迈步至了碑位前,缓缓的跪了下来。 “母亲,我带阿瑾来看您了。”他如此言说着,亦是朝着后面的慕瑾招了招手,示意着她走至自己的身侧。 慕瑾亦是领会了唐天戈的意思,便渡步过去,欲在唐天戈身边的软垫上跪下,却被唐天戈悄然拦下。 他凝望着慕瑾,神色带着些许不可抗拒的意味,言语却是分外的柔和:“阿瑾,无妨的。”  说罢此话,唐天戈便转过头,紧望着写有德太妃名讳的碑位,柔声言说道:“母亲,阿瑾她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朕知道,母亲您肯定心疼她,亦心疼她腹中的孩子。朕便自作主张的代替您,免了她的 礼节。还请您不要介意,待到皇儿出生之后,朕再带着阿瑾和皇儿共同来看您。” 慕瑾看着唐天戈如此认真的神色,终是有些不忍的言说道:“陛下,您不为德太妃娘娘上香么?” 而唐天戈却是悄然的摇了摇头,轻声言说道:“你如今有孕在身,身子着实不适合沾这香火之气。待到一会儿,你先出去,朕再为母亲上香。” 言完此语之后,唐天戈的声音刹时便软了下来,他凝视着慕瑾,瞳眸如清澈见底的湖水:“阿瑾,来陪母亲说说话。” 慕瑾知晓,自古礼节不同,便是无法通灵的。只是见唐天戈如此期待的模样,她亦是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思虑良久之后,还是抬眸望向了德太妃的碑位,一字一句的缓言道:“德太妃娘娘,我是阿瑾。” 未曾想她刚言一语,便被身侧的唐天戈所打断。他挽上慕瑾的手,轻声言之:“阿瑾,叫母亲。” 刹时心中几分悸动,慕瑾亦是因为唐天戈此语呆愣了片刻。 回过思绪之后,慕瑾微微的垂下了头。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唤唐天戈的生母为母亲。纵使一身宠爱在身,她也不过只是一介妃嫔。于情于理,她都是不能唤他为母亲的。 慕瑾如此想着,亦是将心中所想如实言说:“陛下,这恐怕不妥吧。” “朕说过,朕是你的家人。”唐天戈抿唇一笑,继而轻声言之:“若别人,朕自然是不允许她们唤太妃为母亲的,但是你不一样。”  轻顿片刻之后,唐天戈便满载深情的继续言说道:“朕只拿你当家人,所以,朕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 第149章 归回寝殿 见唐天戈如此期待的模样,慕瑾只是缓缓的叹息。 还是罢了吧。 慕瑾心道想着,终是顺了唐天戈的意思,抬眸望着那德太妃的碑位,轻声唤道:“母亲,我是阿瑾。” 慕瑾言完此语之后,唐天戈依旧未收起灼热的目光,似是在等她再说些什么。 想来,唐天戈是真的想让自己和德太妃说说话。 既然来都来了,规矩上的大礼也被唐天戈免了未行。与她说说话,倒也算是弥补。于是,唐天戈身侧的慕瑾便神色淡然的再度开口道:“陛下待阿瑾很好,母亲,您放心吧。” 她思虑了半天,却只言说出口了这一句话。 如此唐天戈便也明白了,慕瑾还是没有把这南越当成家,亦是没有把自己的亲人当做她的亲人。 可是不管怎样,今日慕瑾的妥协便足以说明,慕瑾也在努力的踏出心结处。 只此一番,便也是足矣了。毕竟几个月后,他们的另一个亲人便会降世。 这个孩子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可不是慕瑾想逃就逃得了的。 脑海中如此想着,唐天戈便隐不住嘴角的笑意。待片刻之后将心底的悸动平息,方才开口言说道:“阿瑾,你先出去吧,朕为母亲上柱香。” 这上香本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唐天戈方才已经说了,慕瑾有孕在身不亦闻这坟家的香火。所以慕瑾听罢此话,亦是极快的请言告退了出去。 “那阿瑾便先行告退,在外面候着陛下了。”恭恭敬敬的行了退礼,慕瑾便悄然的转身,渡步至了殿外。 待到慕瑾的影子消失在这房间内,唐天戈方才轻轻的起身,上前为自己的母亲请了三柱香。 望见那香炉中的香火缭绕,烧的正旺。他方才回过身,跪于了方才的软垫之上。 做好这一切之后,唐天戈又重新望见了德太妃的那一块碑位,轻声言说道:“母亲,方才……阿瑾来看您了,也不知道您能不能听到。” 这理解不做不得通神灵,他亦是明白的。可是在唐天戈的心中,见于生母的礼节固然重要,可是比它更重的,是慕瑾的身体。 所以他唐天戈才会破例逆规则而为之,让慕瑾以最随意的方式,拜见他的生母。 踌躇了片刻之后,唐天戈便轻缓的继续言说道:“母亲,阿瑾她真的很好,如果您还在的话,一定会喜欢她的。” 说到此处,却是良久的沉默。唐天戈轻声的叹了口气,几分犹豫的言说道:“是朕不好,朕以前伤过她。” 唐天戈着实是在尽力的弥补慕瑾,只是他的心清如明镜,自然是知晓无论如何,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都真实的存在,是连岁月都不得掩埋的。 他只是希望,慕瑾能够忘记那些痛楚的回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便只让他一个人记得,只让他一个人反省便好。 如此一番的心道,便已经全然是遐想了。 唐天戈忆着忆着,就忆到了那些陈年旧事。他突兀的抬起眸子,语气中带着些许询问的态度:“母亲,父皇伤您之时,您也怪过他吗?又怪了他多久呢。” 唐天戈知道母亲走的时候极为安然,似是一番了无牵挂不识烟火的样子。可是他亦是知晓,这深宫谍影不适合母亲这般爽朗的江南女子,她亦是曾怪过他的父皇。 怪他不该招惹她,亦怪他不属于自己一个人。 可不论她多怪,多恨。最终的结局,终不过于释怀,只是有的人释怀的早,有的人释怀的晚罢了。 “母亲,朕知道,您现在已经不怨父皇了。父皇曾经犯过的错,朕亦不会让它重复发生在朕与阿瑾身上。” 这是唐天戈早早便立下的誓言,如今,他在生母的面前重申,亦是为了强调于自己的态度。 这一朝时去,唐天戈亦是在这碑位之前回忆设想了数日,方才发觉时候已然不早,点上的香火亦是已经见了底。 想到已有身孕的慕瑾还在外面候着他,唐天戈便并未再逗留什么,他继而直视着那碑位,缓而轻言道:“母亲,朕现在也该离开了。待到您生辰之时,朕再带着阿瑾,还有您的小皇孙一同来看您。” 唐天戈最后留给德太妃的,是这样一番满载憧憬的话。 他以天子的身份编织了一个美梦,梦中有所有他唐天戈所在意之人。他始终相信,慕瑾会陪他把这个梦在现实中如实上演。 日光由东而照,逐渐划至了这南越王宫的西头。 彼时的慕瑾正于轿撵之中待着唐天戈,这天高气躁的,轿撵中的空气里亦是有些许的燥热之感。 慕瑾身子向来是凉,本是无碍这份燥热的。可是于轿撵之中等的时候久了,便也免不得被这焦躁的空气所感染。 慕瑾微微的合上眸子,靠于轿撵的一侧。心下除了被撩起的悸动感,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愫味。像极了昨夜里,饮酒微醺的感觉。 看来唐天戈说得不错,这以后啊,自己还是莫要饮酒了。 唤回慕瑾神智的是轿撵外的一声“卑职见过陛下”的言辞,想来是唐天戈同德太妃交完心出来了吧。 慕瑾这般想着,便也从轿撵的一侧缓缓的起身,端坐如初了。 唐天戈未领会那轿撵外行礼的人,而是径直的入了轿撵。他见了轿撵中的慕瑾端坐在此,发觉她的气色稍好了一些,便也悄然的松了口气。 慕瑾见唐天戈如此快速的入了轿,亦是恍惚之间有些许的不适应,只得几分尴尬的言说道:“阿瑾见过陛下,不知陛下这般迅速便回来。心下几分的疏忽,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唐天戈听罢缓缓的点了点头,轻声回应道:“无碍的。” 他身侧的慕瑾见自己如此言说,亦是没有再致歉,而是悄然的退至了一侧。  这并不大的龙轿,以及和自己共乘一轿撵的人,还是让慕瑾的心中泛起了几分压抑的情绪。 第150章 寻得太医 所以,慕瑾才下意识的采用如此姿势来保护自己。 见慕瑾这般样子,唐天戈亦是微微的蹙起了双眉。慕瑾早便不畏惧自己了,怎么今日,还是心下一片隔阂的样子。难道,是她哪里不舒服吗? 唐天戈并没因为慕瑾的这个动作而愤懑,而是满怀关切的询问道:“阿瑾,你有没有什么不适处?” 慕瑾见唐天戈这般询问,亦是抿了抿唇,并没有否认。她轻声咳了咳嗓子,悄然解释道:“这轿撵里有些闷,恐是有些气胸了。”  听慕瑾如此言说,唐天戈便赶忙向她靠去。一边用大手轻轻的抚上她的背为她顺气,另一边又用另一只手拉开了轿子的珠帘,冲着轿撵外的侍卫吩咐道:“去太医院,让那些太医们现在都过来贤灵宫。 ” 慕瑾亦是听到了唐天戈的吩咐,刹时便有些哭笑不得,她微微勾起了一抹笑容,轻缓的言说道:“陛下让那么多人来贤灵宫做什么?太医院人丁甚多,恐是要把贤灵宫门前挤满了。” “你啊,你啊。怎么还有力气开玩笑。”唐天戈听罢慕瑾的话,心中些许的无奈:“你知不知道,朕现在有多担心你。” 唐天戈如此一语,确是慕瑾怎么都没想到的。踌躇了片刻之后,她方才缓言解释道:“陛下,您放心吧,阿瑾没事的。”  话语细腻如水,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听的唐天戈亦是心中悸动,他悄然的勾起唇角,用手附上了慕瑾的脸颊,甚是轻缓的言说道:“阿瑾,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有哪里不舒服了,也一定要快些 唤太医过来。” 这已是唐天戈叮嘱了无数次的事情,甚是不止是唐天戈,素梅、若兰和若荷都这般提醒过自己。 是拿自己当成小孩子么?慕瑾的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语气中携带着几分无奈言说道:“阿瑾知晓了。” 这珠帘已被唐天戈如数撩起,慕瑾便将脑袋向珠帘处缓缓靠去,凝望这轿撵所在之处。所见的风景几分熟识,想来已经是距离贤灵宫不远了。 果不出自己的的所料,不出一刻的功夫,这轿撵便停在了贤灵宫的大门之前。 门外站着的亦是不止有计宁和计斐二人,还有管这贤灵宫内外事的素梅。 慕瑾下轿之时,便见素梅与他二人站于一处,直直的盯着自己。心下有几分的诧异,慕瑾一时未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方才对着素梅询问道:“素梅姑姑,你怎么在此处?”  素梅的视线始终不离慕瑾的面孔,连唐天戈走上来都未曾发觉,她悄然的向慕瑾的方向渡了一步,轻声解释道:“方才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来了这贤灵宫,为首的太医说,这是陛下的旨意。我担忧娘娘出 了什么事,所以才……” 说到此处,素梅声音便也刹时哽咽了。 慕瑾听罢素梅的解释,心底却是几分的感动。她稍稍的叹了口气,纤细的指尖抚上了素梅的手腕,轻声言说道:“素梅姑姑,您放心吧,阿瑾没事的。就是在外面呆的久了,有些气胸,不碍事的。” 素梅听罢慕瑾的如此一语,亦是也稍稍的放下了心来。 方才因为太过担忧慕瑾,她未注意身侧到来的人。如今从担忧中回过神了,她便也极快的注意到了慕瑾身边的唐天戈。 刚松下的心便也快速的提了起来,素梅微微的抿唇,语气缓缓的言说道:“奴婢见过陛下,方才奴婢太过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言说此话的过程中,素梅亦是恭恭敬敬的跪下,为唐天戈行了君礼。 唐天戈见素梅如此态度,亦是没有怪罪她什么,只是轻声的言说道:“你也是太过心系淑妃,朕能理解,起来吧。” 素梅见唐天戈并未怪罪于她,便也未再推脱,端正的起了身,重新搀扶住了慕瑾的臂腕。 唐天戈悄然的走上前来,似是想到什么一般的询问道:“对了,太医在何处?” “回陛下,太医们已经在殿院中候着娘娘和陛下了。”素梅微微的颔首,轻声解释道。 听闻此话,唐天戈便回眸瞅了瞅慕瑾,示意着她随他入殿。而慕瑾心下也了然唐天戈的意思,便未再犹豫耽搁什么,径直的入了贤灵宫的殿院了。 太医院的众太医们已经在贤灵宫候了慕瑾和唐天戈多时了,这怀着龙子的慕瑾谁人能不上心?谁人都担心她出了差池,被唐天戈所怪罪。 于是在听闻唐天戈一声令下,差遣他们来贤灵宫的时候,这众太医心下皆是出了冷汗的。于是便毫不耽搁,马不停蹄的至了这贤灵宫。 然至了这贤灵宫之后,却未寻到慕淑妃的身影。只是听闻这贤灵宫的宫人们说,慕瑾同唐天戈一同出行了。 此番说辞,便着实让他们心下惶恐了。 他们皆是思虑,慕瑾若是跟唐天戈出行的过程中出了意外,唐天戈必然会有所自责。那么如若他们诊治不好慕瑾的话,也必然会被牵连。 还好,这些都是遐想。慕瑾依旧是毫发无损的归了这贤灵宫。 正于贤灵宫殿院中的众太医见慕瑾毫无异常的归来,亦是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外面人丁众多,稍有燥意。唐天戈便让慕瑾先入寝殿,再差了几名德高望重的太医入了寝殿为慕瑾号脉。剩下的学童和年轻的医者,便守在了这贤灵宫的殿院外。 见这如此众多的医众,唐天戈心中亦是几分的感慨。看来这太医院还是把慕瑾的身子当做了大事,时刻都关心着她腹中的胎儿。 如此一来,他倒也是放心了。 贤灵宫寝殿之中,两个委坐于床榻之上。另外几名身着太医院官服的人,皆低头垂眉,不做言语。  “赵太医,慕淑妃今日突感心燥,不知为何故,您先来为淑妃娘娘号一下脉吧。”唐天戈坐于慕瑾的身侧,悄然的吩咐着身前站着的几名太医。 第151章 胎心异常 赵太医闻言,亦是遵循了唐天戈的旨意。他悄然的渡步上前,在慕瑾的身前缓缓跪坐下,隔着手纱为她号起了脉。 赵太医这一搭脉,便是许久都没有动静。 看着身旁候着的郭太医不由的一惊,他的目光扫视至了慕瑾身下的床榻。心中想着:慕淑妃并没有使用高贵妃送来的含带麝香的毯棉,身子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然而郭太医虽然不停的用此话来安慰自己,心也是随着赵太医的沉寂而波动。 时间便在此处匆促的流过了,起先唐天戈本以为赵太医是在反复确认着慕瑾的胎象,所以才未开口询问,心下担心会打扰到他。 然而这一炷香的时间都快过去了,反复确认七八遍的时间都有了,赵太医还是未开口禀报。 唐天戈的心下便涌起了一种担忧的情绪,他终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动,厉然的询问道:“淑妃的身体,可有异常。” 如此一语倒是将一直未开口言说的赵太医唤回了神,他回过眸子,轻轻的将手从慕瑾的脉搏上拿来。 赵太医表面的情绪依然平和,可是心绪却在胸腹之中愈发的翻滚。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慕瑾号脉,上一次,他亦是同郭太医一起为慕瑾诊治过。 只是当时的慕瑾,冬日里染下的凉疾还未痊愈,胎心纵使不稳,也是符合常理。只要在孕事期间,细心的调理便可以逐渐稳固下来,不会影响到皇子将来。 可是这一次号脉,慕瑾的胎心不稳的症状不止没有好转,反倒是更加严重了。这胎心虚弱的让赵太医心底着实发慌,所以才反反复复的确认了十余次。 赵太医悄然的叹了口气,见唐天戈如此厉然的面孔,亦是只得悄然道:“慕淑妃最近,可是服用了什么与凉体相克之物?” 他思前想后,终是决定这般委婉的言说。  慕瑾听罢以后微微的蹙了蹙双眉,刚要开口回答,便被身侧的唐天戈抢先一步言说:“她昨夜陪朕饮了少许的药酒,药酒还是你们太医院配出的方子。朕找你们确认了淑妃可以食用,方才让她用这与凉 体相克的药酒养胎。” 说到此处,唐天戈的言语稍稍的一顿,沉寂片刻之后更为厉然的开口言说道:“你是打算告诉朕,淑妃喝了你们太医院配置出来的药酒,所以才会身体不适?” 唐天戈的吼声极为严厉,让这寝殿中的几名太医刹时便呆愣住。在反应过来之后,又匆匆的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还请您息怒啊!”为首的郭太医咬了咬牙,小心翼翼的冲着唐天戈解释道:“陛下,赵太医只是想过问一下慕淑妃近来的饮食,还请陛下莫要怪罪……” “住口!”唐天戈厉声打断,不看郭太医,反看着依旧跪在慕瑾身侧的赵太医:“你们不用替他解释什么,赵太医,你自己说。”  赵太医的心绪此番亦是在水深火热之中,而唐天戈已经如此询问了,他亦是不得不开口回答。只是话至于口,他终是不能将胎心虚弱这几个字言说。便只好自甘医术不佳,坦言搪塞道:“陛下,老臣医 术尚浅,许是误了诊,甘愿受陛下责罚。” 唐天戈自然是听出了赵太医言语中些许搪塞的意味,只是心绪在自己的情绪先动怒之前便告诫了自己不能愤懑。现如今,更为重要的不是责罚这些下人,而是慕瑾的身体。 如此想罢唐天戈便将治罪于赵太医的事先放了下来,转眸望向了一侧的郭太医,轻缓的言说道:“郭太医,你来。” 他的言语甚是言简意赅,却让被唤的人心下惊愕了几分。 郭太医抿了抿唇,只得渡步走至了慕瑾的身侧。于那位置跪坐着的赵太医亦是赶忙将位置让出。他的眉眼之间甚为伤怀,看得郭太医不知如何言说。 他小心翼翼的将手附在慕瑾的脉搏上,开始为她号脉。方才见了赵太医的反应,他已然有了些许的预感,所以号出胎心不稳的结果,也全意料之中。 郭太医回忆起方才赵太医所言所做,心中着实有了思虑:赵太医实在是个聪明人,他自称医术不精,便将自己置身此事之外。 而自己接手了他的工作,便是必然不能用相同的借口搪塞的。 如若自己将慕瑾胎心不稳的事如实言说,那么唐天戈便必然会让自己负责此事。不允慕瑾再出什么差池,否则自己便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可是,现在慕瑾胎心不稳的原因还未确定。如若是因为其自身的缘故也便罢了,可如若当真是因为好高贵妃送来的那些“安胎之物”,那自己便也必然会被迁入其中了。 郭太医如此想着,便轻叹了一口气。他终是思虑着,还是将此事隐瞒下来为好。慕瑾的胎心确然不稳,可是也未必不可医。 所以现在最为重要的,便是让唐天戈不再追究太医院的过失。而不让其追究最好的办法,便是主动认错。 一直未曾言说的慕瑾见郭太医也沉默了下来,心底着实担忧,便先行一步开口询问道:“郭太医,可是我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见慕瑾如此询问了,郭太医便也将心中思虑好的回答如实言说:“回娘娘,您的胎心却是有所波动。但是娘娘不必担忧,这只是天气燥热、人易心焦的缘故,好好调理一下便无碍了。” 见郭太医如此回应,慕瑾却微微的蹙起了双眉。郭太医唯恐慕瑾不信,便紧接着满载关心的询问道:“娘娘,您最近是不是觉得有些气胸?身上甚是疲惫?这亦皆是因此缘故了。” 这一番言语倒是让慕瑾相信了,毕竟——郭太医所言的症状皆是她正在承受的。如此想着,慕瑾便未再言说,而是洗耳恭听着郭太医即将要说的话。  而郭太医言说完毕之后,却未再望向慕瑾,而是回头凝望向了慕瑾身侧的唐天戈。 第152章 大雨将至 他虔诚的面对着唐天戈行了礼,恭恭敬敬的言说道:“淑妃娘娘确是有胎动之向,这缘由可能是近日南越于夏秋之际,天高气躁。淑妃娘娘常年于凌疆,不适应这南越的水土也是于情合理的。当然,这原因 亦是有可能是因为淑妃服用了药酒。药酒刺激了娘娘的心脾,所以才这般不适。此事,亦是我太医院疏忽了,还希望陛下不要怪罪。” 唐天戈见郭太医如此言之,心下便被自责填满,着实是没有功夫再怪罪于太医院了。 他平复了片刻,眉眼甚为厉然的言说道:“朕不管是因为什么,你们都得把淑妃的身子医治好。淑妃和皇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的话,朕拿你们试问。” 唐天戈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众太医见他如此言说,亦是不敢不应。为首的太医踌躇了片刻,缓而言说道:“是,老臣遵命,我太医院定会竭尽全力保淑妃和皇子安康。” 位居一侧的郭太医见太医院如此态度,亦是轻声言说道:“老臣一人不敢独自定论,待老臣们回了太医院之后,再共同商议。按照淑妃娘娘的身体状况,为娘娘再开一味药引……” 听郭太医这般言说,唐天戈便缓缓的点了头,出口的声音却身为厉然:“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想让淑妃等多久?” 众太医闻言心中一颤,便赶忙冲着唐天戈言说道:“老臣知晓了,老臣现在便去做。陛下,老臣告退。” 匆匆言完此语,这众人便也极快的退下,回太医院为慕瑾研制方子了。 唐天戈知晓了慕瑾胎心不稳,心下确实是慌乱的。可是他亦是知晓,此事急不得,需要慢慢调理。 可心下虽说是理解了,他还是着实心疼慕瑾的。 于是,众太医刚刚起步离开,唐天戈便用大手轻抚上了慕瑾的脸颊。 “阿瑾,对不起。”他的眉眼如水,言语亦是温柔:“朕不该让你饮酒吧,是朕思虑不周了。” 慕瑾听罢之后微微的抿着薄唇,踌躇片刻之后方才冲着唐天戈客道:“无碍的,陛下您也莫要自责了。” 似是看出了慕瑾眉眼之间忧愁的神色,话语温柔的安抚道:“阿瑾,放心吧,朕不会让你和皇儿出事的。方才太医也说了你胎心不稳的缘由,定是会有解决之法的。” 见唐天戈如此言说,慕瑾亦是未再回话什么。她用右手小心翼翼的抚于自己的小腹,再一次的由衷心语: 孩子,母亲定会好好爱护你的。不让你再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不知从何时开始,原本日光高照的苍穹被一片片乌云所掩盖。 有细雨缓落,掉在那贤灵宫的屋檐上发出“嘀塔嘀嗒”的声响。 位于这寝殿中的二人亦是听闻了窗外的声响,互相凝望却相顾无言。 良久之后,方才传来了唐天戈的言说声。 他听着这窗外的雨落之声,微微的抿起双唇道:“一场秋雨一场寒,想来这南越的天确是要凉了。你的体态实属凉性,千万切记不要染了风寒。” 慕瑾不看唐天戈,反看那朱窗外乌压压的天空,心下几分好笑道:“这天倒是多遍,方才还是日光高照,周围都热烘烘的呢。” 唐天戈听慕瑾如此一语,轻缓的点下了头,接着慕瑾所言说的话悄然道:“确然如此啊。” 如此感慨过罢,他便将视线移回了慕瑾的脸颊,嘴角稍稍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本想着让慕瑾歇息一会,自己回养心殿批一批奏折,晚些时候再来看慕瑾。 可这老天爷却是不识人趣的,在他欲要归回养心殿的时候,下了这么一场朦朦胧胧的细雨。 唐天戈凝望着慕瑾的双眸,眉眼之中再度有柔水流出。 一晌都在这里陪着她,又何尝不算是一件好事呢?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也将心中所言如实言说:“这雨还不知道要下多久,回去也不太方便了。正巧朕也放心不下你的身体,就为这贤灵宫多呆一会儿吧。” 慕瑾亦是垂头默认。还未开口言说什么,便听见身侧的人顺着刚才的话再度补充:“阿瑾你若是想歇息的话,便歇息去吧,朕就在你这儿呆一会。等雨小了便离开。” 听唐天戈一般言语,慕瑾的心下却是稍稍的悸动。她思虑了片刻之后,轻慢的言说道:“陛下待雨停了之后再离开吧,这落雨的地滑,视线也容易失路。陛下,您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慕瑾的应话让唐天戈心中身为欣喜,语气也情不自禁的激动了起来:“阿瑾,你知不知道你如此担心朕,朕有多么的开心。” 而慕瑾却只是稍稍一垂眸,让唐天戈看不着慕瑾眉眼间的神采。片刻之后,她方才缓而开口道:“陛下,那阿瑾便先去歇息了,陛下如若有什么吩咐的话,先唤下人来做。” 这一晌的劳顿,她的心底亦是有几分疲倦的。唐天戈既然已经如此言说,慕瑾便也未再犹豫什么便将此话言说出口了。 说罢之后,慕瑾便恭恭敬敬的起身,冲着唐天戈行了退礼,便要转身朝着寝殿的床榻之处走去。 只是刚刚渡步走了两步,手腕便被身后的人悄然握住。耳畔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慕瑾听闻道唐天戈一字一句的言说道:“朕陪你。” 心下有几分的惊愕涌出,慕瑾还来不及开口,便被身侧的人搀扶住了臂腕。唐天戈未再有其他多余的动作,亦是没有了分毫言语。 她便这样,被唐天戈搀扶至了床榻处。 待到自己已然坐到床榻旁之时,慕瑾才发觉,唐天戈又随着自己入了寝殿。 心下有几分的尴尬,慕瑾踌躇了片刻,轻声开口道:“陛下,阿瑾想要歇息了。” 本想着唐天戈见自己如此言说会再叮嘱自己两句,然他确是沉默了下来,没留给自己只言片语。  片刻之后,方才悄无声息的开口道:“你睡吧,朕在旁边看着你。这样,你安心,朕也会安心。” 第153章 谁人之责 就像他无数次凝望着她入眠一样,唐天戈在心底下了决心。以后,他也定要如此守在慕瑾的身侧。 唐天戈已然做了决定,慕瑾亦是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下一个瞬间,唐天戈便将慕瑾紧紧的拥入了怀中。慕瑾心中刹时涌升起了几分的诧异,刚要挣脱开唐天戈的怀抱。却感受到了眼前的人正轻搂着她的肩膀,欲让她躺倒于床榻上。 唐天戈的怀抱不同于他的人,这是慕瑾唤回自己神智之后,思虑到的第一句话。 他的人甚为厉然,纵使如今,对自己已不同以往,她还是对他保持着一分距离的。 然而他给予她的这个拥抱,确是如实的将她淡泊甚久的心腹所温暖。 唐天戈让慕瑾躺在床榻上之后,便悄然的起身,用手抚在了慕瑾的眼睛上。 隔着眼睛,慕瑾都能感受到那人手心的温度。她微微颤动着睫毛,不明身前的人为何如此。 唐天戈感受到了慕瑾睫毛的颤动,手掌中心痒痒的,心底亦是被慕瑾的动作所骚动。 他悄然的开了口,声音缓而温柔:“阿瑾,别紧张。你便这样睡着吧,朕看一会便走。” 慕瑾稍稍抿了抿唇,被遮挡着视线,她看不出唐天戈的神色。只得抿了抿唇,不加言语。 那颗方才还悸动着的心,如今已经悄然的安定了下来。身上的倦意再度涌上心扉,她也未再多想,便这样安睡了。 良久,在感受到慕瑾颤抖的睫毛悄然停息之时,唐天戈方才将附在慕瑾眼睛上的手拿来。一直僵硬的维持着一个动作的右手有几分的酸痛,可是唐天戈已经无心顾虑这些。 他的心,自然全被眼前这个安睡着的女人所填满。 南越王宫外 那雨水在太医院的众太医方才出了这贤灵宫之时缓然下落,郭太医抬眸望着这突然阴沉下来的天,缓然的摇了摇头。 “天命难违啊。”他踌躇了片刻,终是将这心中的感慨如实言说。 一旁的林太医听罢有几分的疑惑,他轻声的询问着身侧的郭太医,轻声言说道:“郭太医,你在说什么啊。” 他说的是何事,旁人自是不会懂的。郭太医未回应林太医的话,只是低垂下眸子,任由那雨水倾洒在他的头顶。 郭太医亦是不知道,这难违天命的是慕淑妃,还是他自己。  一直沉默着的赵太医小心翼翼的打量了郭太医的神色,悄然的朝着他的身边缓缓靠拢。在确定身侧没有旁余旁余人之后,他终是犹犹豫豫的开口言说:“郭太医,你糊涂啊。你真以为老臣把不出淑妃娘 娘的脉相吗?老臣是害怕,做不好这回天乏术的事,祸到临头!” 赵太医望着郭太医伤怀的神色,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方才装作诊治不出慕瑾的身体状况,是为了以医术不精的缘由置身事外。 这样,将来真的出了事,他才不会被牵连其中。 而慕瑾真正的胎心脉相,他赵太医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 而他没有想到的是,与他共同在这太医院行医十余载,见过无数阴谋与生死的郭太医,会主动将此事揽入怀中。 这在他赵太医的心中,是何等愚蠢的决定啊。他着实是想不通,郭太医为何要在唐天戈的面前如此言说。 而郭太医的态度,却甚是淡然。他听罢赵太医的话,踌躇了片刻之后,悄然的开口道:“这事情已经出了,定是要有人去承担的。” 郭太医的言语稍稍顿了顿,似是在犹豫着什么。赵太医亦是知道,此事要反复斟酌,便未再开口追问,而是决意洗耳恭听。  片刻之后,郭太医回眸望向了身侧的赵太医,轻声解释道:“你已经装傻了,如若老夫再装傻的话,陛下必然会发现其中蹊跷。如此一来,我们便是犯了欺君之罪,这欺君的大罪亦不止会让我等太医院 受到牵连。还极有可能……牵连至我们的家人。” “就算陛下没有发现其中蹊跷,这事也会交给我们太医院负责,结局……还是与之无恙。”郭太医继而如此补充。 赵太医终是明白了郭太医的用意,心底刹时便涌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情。 郭太医这是打算要替太医院破釜沉舟了?他有些难以置信,终是轻声询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是啊,此事总要有人承担着的。”郭太医凝望着赵太医吃惊的颜面,有些哭笑不得的言说:“你也不要如此悲观的看着我了,又不是上刑场。我们在这太医院,也呆了十几个念头了,这样的情况也不止 一次发生过,三王爷的母亲宸妃娘娘有孕之时,身子不是也一直不好吗?太医院几个月日夜不休的为她调理着,最后不还是保住了皇子,母子平安吗。” 赵太医听罢轻轻的摆了摆头,言语依旧带着几分的惋惜:“话是如此言说,可是老臣还是觉得……此事不该由你自己担着。” “罢了,呆在这太医院这么多年,也着实没为他做些什么。这一次,便算老臣的偿还吧。”也算是,自己为高欣颜做的那些事的弥补。 郭太医如此想着,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绪。 这一次,若是可以全身而退,他必将辞官回乡,行医回馈于这城中的乡亲父老。如果不能全身而退,他也认了。毕竟——是自己先做了对不起圣上的事。 郭太医现在心中唯一的祈求,便是不要牵连到他在太医院的侄儿,不要牵连到他的家人。 这般思虑着,郭太医亦是恳求般的将心中所想言说出了口:“赵太医。” 他轻声唤着,见了身侧的人抬起眸子来,方才继续言说道:“我们一同在这太医院十余载,老臣从未拜托过你什么。这最后一次,老臣希望,赵太医能够帮帮老臣。”  赵太医见郭太医这般恳求,心下更为惊愕。 第154章 阴谋抉择 他恭恭敬敬的靠身过去,悄然回应了郭太医的话:“郭太医,请讲。” 现如今的赵太医心底已经对郭太医起了敬佩之情,所以这言语亦是透着些许的话敬意的。 郭太医听罢只是悄然的叹息,他踌躇了片刻之后轻声开口道:“如若这一次,老臣真的没有办法全身而退,希望你能看在老臣兢兢业业的为太医院奉献这么多年的份上,能够保全老臣的侄儿。” “郭太医,您言重了。”赵太医抿了抿唇,甚为坚定的言说道:“郭太医为太医院马首是瞻,老臣自愧不如。老臣能为郭太医做的,也定会竭尽全力去做。郭太医,您放心吧,您的侄儿就交于老臣吧。” 见赵太医如此郑重的承诺,郭太医的心也稍稍安了下来。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想——自己终究是自私的吧,不管结局如何,还是想要名垂青史,让众人称己为楷模。 这雨水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滴在这一种行人的身上,亦滴在他们的内心深处。 一路的无言,直至到了太医院门口方才被郭太医所打破。他轻咳了咳嗓子,厉声的言说道:“今日之事,就莫要跟他人提起了。现在我们只需要做好分内的事,好生的为淑妃娘娘调理身子。” 说罢此话,郭太医便头也不回的归回太医院的殿院了。  赵太医见郭太医的身影逐渐消失,亦是冲着那众太医言说道:“郭太医说的正是,我们今日,也都为慕淑妃把过脉了。淑妃娘娘的脉相如何,你们心里也都知道。该怎么做,怎么说,就不需要老臣再交 代了吧?” 只此一语,便渡步回至太医院中了。 剩下的太医皆是面面相窥,久久都不能言语。 林太医见此状,亦是稍稍的蹙了蹙眉:“还愣着做什么?是还没听懂么?” “懂啊。”其中一位太医抿了抿唇,轻声言之:“看的已然不能再清楚了,赵太医这心里头明明跟明镜似的,却装作一副不明不白的样子置身事外。” 他身侧的太医听闻此话,亦是稍稍的点头以示赞同道:“是啊,反倒是郭太医,独当一面,不顾后果的护着咱们太医院。” 如此一来,便是众说纷纭。 大抵内容皆是赵太医太过不道义,郭太医却独有担当。 林太医见此,心下亦是一颤。他踌躇了片刻,终是未再言说什么。 这太医们所言的话虽然上不了明面,却也句句在礼。今日贤灵宫一事,已够让他们看清楚这人事人心了。 他们事外人如此遐想,事内之人自是不知晓得。然而此时的郭太医却已然的料想到了,他今日的举动会被这太医院众人赞同。 如此换一个好的威名于世上,便也是足矣了。 凌国京都 与此千里之外的凌国京都,亦是于夏末之时。朝上朝下皆是祥和,然总是要有人按耐不住,要引发一些风吹草动的事。 就如同太尉府的齐太尉,此时便正凝望着眼前位高权重的当朝太子慕淮,久久都不能言语。 去朝的太尉因为痛失爱子,辞官回归了故土。他如今不过只是一位刚刚被侧立的小太尉,便被当朝的太子登门造访,这着实让他心下几分诧异。  然而诧异虽为诧异,他还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回应了眼前地位尊贵的人:“太子殿下的美意,卑职心领了。只是卑职如今刚刚升职,对这太尉的分管事宜还不够熟悉。卑职连分内的事情都还未了解的 透彻,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太子殿下了。” “这便是齐太尉的态度?”慕淮厉声的言说,眉眼之间皆带有不服的心气。 他的内探分明是打听到,晋王慕珏前些时日来了这太尉府。 这齐太尉方才升职做了太尉,地位都未曾稳固。慕淮自是没有想到,慕珏会看上这样一个人。 然而他早便下定了决心,要抢夺慕珏拥有的一切。 那么他慕珏想要的人,自己亦是也要抢夺的。齐太尉不过一个小太尉,慕珏给他的条件也必定不会太为丰厚。那么自己,便给他比慕珏丰厚百倍的赏赐。 慕淮有信心将这太尉收入囊中,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他放下身段亲自造访,最后竟然会被这一个小小的太尉所拒绝。 他不甘心,怒火亦是刹时在心中燃起:“你竟如此不识抬举,本宫要助你,提拔于你!”  “太子殿下,莫要动怒。”齐太尉见慕淮有动怒的迹象,慌忙的开口言说道:“卑职没有拒绝太子殿下的意思,只是卑职现在还在熟悉太尉的事务,实在无暇想其他的事,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怪罪于卑职 。” 果真愚不可及。慕淮心道咒骂着,苦哼了一声便起身渡步出了这太尉府。 “卑职恭送太子殿下。”身后传来了齐太尉送礼的声响,然而太子慕淮终是没有再回过头。 片刻之后,见慕淮的身影全然消失在眼前,齐太尉方才直起了身子,望着慕珏消失的方向,眉眼逐渐深沉下来。 一直在这寝殿帘幕后的人见慕淮已走,亦是赶忙渡步走至了齐太尉的身侧。 他的内人微微蹙了蹙眉,犹豫了片刻便开口询问道:“太尉大人,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要辅佐晋王殿下了么?” 齐太尉未马上回答,他悄然坐至了檀木桌旁,饮了口茶水方才缓言开口:“我从未考虑过去助之于太子。” 他的内人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见齐太尉心意已决的样子,只是缓之道:“太尉大人的意思是……” 将茶具轻轻的搁置下来,齐太尉便未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太子位高权重,我若跟了他,必将为人鱼肉。这皇子之间的事,自古都是成王败寇。太子殿下究竟成不成气候,想必夫人也看出了几分。”  太子慕淮不如晋王慕珏才干,亦不如晋王慕珏得人心。这是朝堂之中,人人皆知的事。 第155章 凌京现事 论前途,这太子慕淮亦是不能与晋王慕珏相比拟的。可是不管怎样,他如今还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太子。当朝的太子委下身段,亲自访问于这太尉府,给予他的条件亦是无比诚意。 就算齐太尉心向着晋王慕珏,也是可以不去拒绝太子的。太尉夫人着实不懂,一向谨慎的齐太尉为何会拒绝于他。 心中如此所想,太尉夫人亦是将她所顾虑的话如实言说:“大人,你如此拒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恐怕将咱们视为宿敌啊!晋王殿下再怎么得人心,终也不过是一个封王,他又如何保得了咱们呢……” “夫人。”太尉夫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齐太尉轻言打断。 他将手轻搭在那檀木桌上,悄然的敲打着桌面,似是若有所思。片刻之后,方才再度缓缓的开口言说:“为夫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朝堂之上该如何处事,自是不用夫人您教给为夫的。” “为夫方才也说过了,这帝王家事,不过是成王败寇。多年以后,尘埃已定,谁能管的到当朝天子是嫡出的太子还是一介封王。”齐太尉的视线直盯着远方,如同还在思虑一般。  “太子亲自造访我这太尉府,并不是看重了为夫的才干,只不过是想同晋王为敌罢了。这样的主子,就算为夫诚意辅佐他,亦就算太子殿下真的坐上了龙椅。为夫在他的心里,依然是不如那些先前便跟 随在他身边的人的。” 这是齐太尉早便发觉的事,他白手起家,一路打拼至太尉这个角色,确是未曾打算就此收手的。 可是他亦是没有想到,自己才刚坐上这太尉的位置几天,朝堂之上锋芒毕露的晋王慕珏就至了此处。 齐太尉至今都记得慕珏对自己言说的话,那一日日光将晚,未点蜡烛屋子里着实有些混黑。而晋王慕珏的面孔与神情,却在眼前极为清晰的展现。 慕珏便是如此一字一句的言说道:“本王知道,你不会苟且于太尉之位,从你入早朝的第一日,本王便看出来了。” 他举手投足之间,皆透着不容抗拒的自信,让齐太尉不由的为之心悸。 慕珏对齐太尉的邀请,不同于太子慕淮的直白。他言说至此处,只是抿唇轻言道:“你同本王一样,不拘于苟且,有何理由不和本王处于一处呢。” 只此一语,齐太尉便已然下定了决心辅佐于慕珏。 其实,与其说是辅佐,倒不如说为追随。齐太尉知晓,慕珏在朝堂中大得人心,可是身边的心腹却寥寥无几。 齐太尉的野心从来不拘于太尉一职,所以——这是从天而降的机会。 他定要追随慕珏,成为慕珏的左膀右臂。 齐太尉亦是相信,慕珏不是过河拆桥之人。所以太子慕淮许给他的高官厚禄,在他眼中都不及慕珏不言明说的一句暗语。 那一日慕珏于最后于临行之时,便是如此言说的。 “左相之位,已许于本王的舅舅,前朝的杨国师。而这右相,本王至今还没有想到人选,还想请齐太尉与本王一起定夺。” 这话的言外之意,齐太尉也是刹时便明白了。  于是,当慕珏起身之时,齐太尉也随即站起。他凝望着眼前的慕珏,缓而言说道:“晋王殿下的意思,卑职明白了。卑职如今刚刚上任,对着朝堂之上的政务还不大了解。以后,还需要晋王殿下多多指 导。” 言罢此话,他便恭恭敬敬的冲着慕珏行了礼。 未曾想齐太尉答应的如此果断,慕珏听闻此话时还稍稍的一愣神。待到反应过来之时,嘴角还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齐太尉,今日就到这里吧,咱们来日方长。” 齐太尉回忆着前些时日慕珏造访时所言说的话,嘴角亦是噙着笑意。  他对着太尉夫人一字一句的解释道:“晋王慕珏先来造访于我太尉府,太子稍后又至。如若为夫因为太子的条件丰厚便选择于他,那么在太子的眼中我亦只是一个为利所求之人。而若是晋王殿下知道, 为夫为了追随于他拒绝了太子殿下许下来的高官厚禄,必将会对为夫刮目相看的。” 现在的一切地位与俸禄都不过是前话,他今日做的这个决定,亦是为了来日的风光。 心中的遐想皆是后话,齐太尉如此想着,便陷入深深的思绪,久久都不能言说。 “现在为夫已经委婉的拒绝了太子殿下,太子亦必将视我齐氏一族为眼中钉。夫人,这些日子便要委屈你了。” 太尉夫人未曾想到齐太尉思虑的如此周全,一时也没了言语。 相顾无言,他们却皆是知晓,他们即将迎接着的是满城风雨。 如此想着,齐太尉便悄然的起了身,渡步朝着朱门的方向走去了。 门口候着的下人见了齐太尉,赶忙恭恭敬敬的言说道:“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吗?” 听罢此话,齐太尉稍稍的回了眸,望向了那殿中摆放着的大大小小的物件。 那皆是太子送来的厚礼,然而齐太尉的心中,却丝毫都没有悸动。 良久,他就这么凝视着那厚礼看了良久,方才冲着下人吩咐道:“你去将这些礼品,都送至晋王的府邸。” 这下人闻言心下着实的一惊,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晓如何开口。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是忍不住提醒了齐太尉:“太尉大人,这些礼品可是太子殿下送来的……” 齐太尉听闻此言,却只是微微的抿唇。 “我当然只晓,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礼品。正因为是当朝太子所赠的,所以我一个小小的太尉,实在无力承担。” 齐太尉的言语稍些顿了顿,方才继续言说道:“就照着我的话,告诉晋王殿下。其余的话,便无需再多言了。”  那下人见齐太尉如此执意,亦是不知所言。他踌躇了片刻,终还是顺从了齐太尉的意思,赶忙的渡步赶去了晋王慕珏的府邸。 第156章 夫君归来 凌国京都的晋王府邸—— 林乐菱独自立于晋王府的殿院中,眉眼沉着的望着这自己亲自打理好的殿院。 她遥想着,时光飞逝,不知不觉的她便已经嫁给慕珏这么久了。心下有几分的感慨,林乐菱便微微的抿了抿唇。 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经许久都未好好的同慕珏谈心了。 自从慕珏从凌国的北燕处归来,便一直奔波于朝堂之上下。就算在这晋王府邸,亦是同他的舅父杨忠国师进行交谈。 极少,同她林乐菱一起共度良宵的。 如今的林乐菱的心下确是有些许的寂寞的,只是她明白慕珏心中所想,亦是理解慕珏的所作所为。 她不怪慕珏,亦是心甘情愿的愿意等待。 这一朝万里晴空,将这满载花草的晋王府衬托的更为动人。她便立于此处,凝望着这院中的花花草草。随即便陷入了深刻的思绪,憧憬着那与慕珏一起的万千的未来。 林家的信者便在此刻由门外请见,林乐菱回了眸子,不禁蹙了蹙眉。 这懂得鸟语的信者是与珠儿传信之人,他来出传达之事,必然是有关珠儿和慕瑾的。 于是林乐菱便未再犹豫,赶忙的将那信者召见入殿。 “参见晋王妃。”那信者恭恭敬敬的朝林乐菱行了礼,言语之间亦是不慌不忙。 见信者的神态如此,林乐菱亦是悄然的松了口气。片刻之后,缓言开口询问道:“可是珠儿和阿瑾公主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吗?” 信者听林乐菱如此询问,便稍稍的抿了抿唇。 信者的心着实陷入了几分的踌躇之中。 那晋王妃口中的珠儿确是传来了消息,慕瑾公主亦是性命无忧。只是……这珠儿姑娘传来的讯息,让他着实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林乐菱言说。 而一旁的林乐菱见其不言语,眉头亦是紧蹙。她将心底的情绪压制下来,冲着那信者缓而言说道:“出了什么事,你尽管说便好。” “没有。”那信者见林乐菱担忧的神情,赶忙回应道。 “珠儿姑娘传来了消息,说……慕瑾公主一切都好,让王妃您和晋王殿下都不要挂念她们。还有就是,请王妃您不要将慕瑾公主已有身孕的事情告诉晋王殿下。珠儿姑娘说,这是慕瑾公主的意思。” 信者说到此处,便静声不言了。虽然,林乐菱之前亦是对他吩咐过相同的话。可是这话从慕瑾公主的口中传出来,还是让人有些若有所思的。 慕瑾公主这般吩咐,不让晋王殿下知道知晓她已有身孕的事。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慕珏? 信者不得而知,只得小心翼翼的打量着林乐菱的神色。 讲实话,林乐菱听到信者言说此事,心下并未有太多的诧异。她在慕珏和采月的口中听到过无数关于慕瑾的事,虽是从未谋过面,她却是甚为了解慕瑾的。 林乐菱始终相信,以慕瑾的性格,绝对不会因为妥协而心向南越的。她不告诉慕珏,主要也不过是不想让慕珏分心罢了。 对慕珏来讲,慕瑾有孕的事会激起他心底的千万波浪。 而对林乐菱来说,她并不在意慕瑾是有孕还是单己。只要珠儿和慕瑾在南越平平安安的,她便已然是着实的满足。 空气静谧了良久之后,林乐菱方才悄然的言说道:“我知道了,既然我的意思,亦是慕瑾公主的意思。那么该如何去做,便不必我再重申了吧?” 林乐菱的话并不隐晦,所以信者亦是一刹那便听出了林乐菱暗语吩咐的事,忙应声道:“属下知道,属下定会对晋王殿下——守口如瓶。” 听罢信者如此言说,林乐菱亦是安下了心来。 以往信者传达完珠儿和慕瑾公主的消息,都会轻言离开,不在这晋王府逗留。而这一次,出乎林乐菱预料的没有轻言而退。 她的心下有几分的疑惑,便冲着那位信者轻声的询问道:“可还有什么事情吗?” “王妃,殿下回来了。”信者冲着林乐菱言说,目光确是着实不离那门前的人。 方才看到那个入了朱门的高大身影,他一时也呆愣了下来。直到林乐菱询问出口,他才回过了神志来。 林乐菱听信者如此言说,亦是有一瞬间呆在了原地。她有些不可思议的回过眸子,望向了那殿院的大门。 那个紫衣束发的男子便这般站在殿院的朱门口,温柔如水的凝望着她。 二人久久都不得言语,而这沉寂下来的殿院却没有一丝的尴尬,反倒显得甚为祥和。 还是一旁站着的信者轻声咳了咳,打断了这份良久的沉默。 “属下见过殿下。”信者恭恭敬敬的冲着慕珏行了礼,之后便悄然的抬起了眼,请言道:“殿下,属下先退下了。” 朱门前的慕珏点了点头,眉眼亦是温柔。 那和熙的光环照在他的身上,愈发让林乐菱觉得有几分的不真实。 然而这个她所心心念念的人,又确然是这般站在了她的面前。 “退下吧。”慕珏轻声的回话,连声音都让林乐菱觉得久违。 信者见慕珏如此言说,便极快的出了这晋王府的殿院。如此一来,这偌大的殿院便只剩下了慕珏与林乐菱两个人。 林乐菱终是回了神志,微微的垂下头来,亦冲着慕珏先行了夫妻礼节。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方才轻声唤道:“殿下。” 她的声音甚为淡然,然而亦只有林乐菱自己知晓,慕珏久违的声音在她的心扉中激起了多少波浪。 慕珏听罢林乐菱的唤声,嘴角稍稍的噙起一抹笑意。他缓缓的走上前,走至了林乐菱的身侧。 慕珏只是走至了林乐菱的身侧,什么都没有言说。然而尽管慕珏什么都未曾言说,林乐菱的心绪便着实的被他的到来所搅乱了。  林乐菱微微的抿了抿唇,眼瞅着身前的慕珏轻声的询问道:“殿下,您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第157章 晋王府中 她的言语极为轻,还带着一些小心翼翼的情绪。 林乐菱记得上一次慕珏分明是说过的,这段时间会一直奔波。而这个时间不过方才下过早朝,他怎么会回来的如此之早。 慕珏看着这般故作淡然的林乐菱,心下着实的一暖。 许是这被花香包围的殿院太过惬意,亦许是这眼前的人太过小巧可人。让慕珏的动作比思绪先行了一步,还未想好如此言说,便将手悄然的附在了慕瑾的额前。 见慕珏如此动作,林乐菱的心下着实是诧异,可是亦是没有什么动作,便这样任由着对方手掌上的体温附着在她的灵台上。 “忙完了,便回来了。”慕珏轻抚着林乐菱的灵台,言语温柔的言说道。 慕珏说完此话,便悄然的打量起了林乐菱的神色。见身侧的人神色逐渐黯淡下来,他嘴角的笑意便愈发的浓郁起来。 缓然的收起手来,临落之时还不忘刮了刮林乐菱的鼻梁。 林乐菱微微的颔首,有些不明所以之时,便听闻见身前的慕珏轻而言说—— “这即将到的是什么日子,本王还是记得的。” 如此一语,确是让林乐菱的心下悸动了片刻,潮红亦是在刹那涌上了她的双颊。 再过三日,便是林乐菱的生辰了。家中之人从小便宠爱她,慕珏对林乐菱向来是温柔体贴,这以往的生辰,皆是慕珏和家人陪伴着她度过的。 只是这一年,慕珏和父亲大人都忙于政事,连家都许久不归了。更不要提及到,为她准备什么生辰宴。 这些年来,林乐菱确实已经成熟了不少。可是在骨子里,她依旧还是一个娇弱的小姐。虽然嘴上说着一切事情都不如慕珏的大事重要,自己一个妇道人家的生辰更是不足一提。 然而,在林乐菱的内心深处,始终都是有些失落的。 本以为这一朝的生辰毕竟要与采月在这晋王府中度过了,却没有料想到,临至了生辰时刻,又等来了这个久违的人。 她林乐菱——久违的亲人,爱人。 “殿下——”林乐菱心下着实感动,刚想唤着身侧的慕珏,便被他悄然的止住。 下一秒,慕珏的指尖便抵在了林乐菱的嘴唇上。  “莫要再说什么客道话,也不要再问些什么无足轻重的事。乐菱,你不必同本王讲这些的。”慕珏始终凝望着眼前的林乐菱,语气轻缓道:“我这次回来,是特意陪你过生辰的。你放心,我已经将事情都 已经处理好了,不会耽误什么事。” 慕珏的言语轻顿,片刻之后方才言说道:“这些天,我只陪你一个人。” 世间最为感动的时,大抵便是如此了吧。你陪他度过春意盎然,渡过夏荷满池。没有曲终人散、亦是没有物是人非。 待到秋寒料峭之时,你依旧能够听到旧人一句崭新的告白。 她林乐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她一生所求的,也不过如此是罢了。 如此想着,林乐菱的嘴角亦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颜。 “好,乐菱不问。” 慕珏不让她问,她便什么不问。就这么静静的处在一处,又何尝的不是一件好事。 她身侧的慕珏的神色仍是温柔,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缓而开口打断了这份短暂的沉默:“乐菱,方才信者可是传达了什么事?” 本只是一番平常的询问,却让林乐菱刹时呆愣在了原地。她忙将心中顾虑之时掩盖下来,悄然的言说道:“没有什么,只是……母亲大人来问候乐菱的生辰。” 林乐菱言说完此话,便慌忙的打量起了慕珏的神色。生怕慕珏从她的神情中发现,她隐藏下来的一二的疑点。 然而事实证明,是林乐菱思虑过多。 慕珏从来都未曾疑过林乐菱,所以见林乐菱如此言说,再望向她有些异常的情绪,不经思索的便把她神色的异常归至了“委屈”二字上。 想来还是因为自己时常在外奔波,苛待了她吧。所以一向温婉的她才会以这么可怜巴巴的神色凝望着自己。 “乐菱,你依旧时常可以归至林将军的府邸的去住的。反正都在京都,我不在的时候,让母亲陪你也好。”慕珏如此言说,本是想安慰一下林乐菱,却不想刚将此话言说便听闻见了林乐菱的否语。 “才不要,若是乐菱因为太过寂寞无聊,归去了林府,今日不就见不到殿下您了吗。”林乐菱极为自豪的扬起了脸颊,望着眼前的慕珏,眉眼之间深情便如流水一般渗出了。 慕珏见她如此的神色,亦是未曾忍住的苟而言笑。 如今是大事未成,他好不容易抽出身来,却亦是只得陪林乐菱过一个生辰。 如此想着,慕珏的眉眼之间便涌生了一种愧疚的神色。他想着,当做好了这一切,接慕瑾归来之后,定要好好的补偿于林乐菱。 他凝望着眼前的林乐菱,刚要开口承诺些什么,朱门便不识趣的被守门的侍卫推开。  那守门的侍卫推门而入,见慕珏还在殿院中站着,心下些许的诧异。待反应过来之时,便赶忙的抿唇言说道:“不知殿下与晋王妃还在这殿院之中,属下此之动作,着实失礼。还请殿下和晋王妃,莫要 计较属下的疏忽。” 慕珏亦是摆了摆手,示意着他免了这些礼节,悄然的开口询问道:“什么事?” “禀报殿下,门外……齐太尉的家丁给殿下送来了厚礼。”此时却是也来之匆忙,侍卫见那极为贵重,亦不明齐太尉此做何意,只得先进来通报一声。问过慕珏的意思,才好下定夺。 而慕珏听闻了侍卫的话,亦是有些许的诧异的。 他知道,如若齐太尉如他和舅父所料,是一位慧眼识珠的哲人,那么便必然会在自己与太子之间,选择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是他未曾想到的是,齐太尉的决定竟然如此之快。  这不出几日,便将大礼送至了晋王府。 第158章 日益强大 思虑片刻之后,慕珏方才冲着那前来禀报的侍卫言说道:“将礼品抬进来吧。” 虽然慕珏对齐太尉如此高调的做法表示不解,可人家已经坚定的表明了态度,自己亦是不能将他送来的东西拒之不收。 慕珏思虑了片刻,终是做了决定。 这与齐太尉共为一处之事,确是没有什么必要隐瞒的。毕竟——东宫住着的那名太子,迟早都会知道此事。 明白了这一点,慕珏便也坦言接受了齐太尉送来的礼品。 侍卫听罢慕珏的吩咐,便赶忙差人将那礼品抬了进来。 慕珏本以为齐太尉只是少送礼品意思意思,未曾想到,这礼品竟如此的等候。 那传达慕珏意愿的侍卫立于门前,亦是一时没有了言语,他呆在原地,似是在设想着如何言说。 首先发展这异常的,是慕珏身侧的林乐菱。 本只是无意之间将视线扫过那礼品,刚欲收回视线便望见了那礼盒上的绣闻。 刹时,她便呆愣住了。 “殿下……”林乐菱缓缓的开口,声音轻细,亦是带着一丝的疑惑:“这礼品盒上绣着的,是蛟烛……” 龙生九子,长子为蛟烛。常栖息于畲山,化为山神替长龙守着这天下苍生。 在民间,龙为天子,蛟烛便是太子的代称。 慕珏盯着那盒子上绣着的图案,亦是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思绪。 这绣纹着实是蛟烛的标志,那么……不就意味着这礼品原本的的主人,就是当朝的天子,他的兄长慕淮。 那侍卫亦是在此刻缓言开口:“殿下,那来送齐太尉的礼品的下人说,齐太尉有话要告诉殿下,所以属下才冒昧的进来禀报的。”语气带着些许询问的意味,似是在询问慕珏要如何去做。 慕珏见到了那礼品上的蛟烛绣纹,又听见这下人如此言说,心下着实是几分的诧异。他稍稍的掩盖了心下的情绪,缓而吩咐道:“那便让他进来吧。” 慕珏相信,自己舅父看中的人,定不会有什么差池。所以纵使不知道齐太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慕珏依旧准许了让那位下人入晋王府中。 林乐菱听闻慕珏如此吩咐,亦是未再言说什么,也未再回避。她只是悄然的站在慕珏的身侧,静候着即将入门的人。 不出多久,他们候着那下人便蹑手蹑脚的入了殿。 那下人见了慕珏和林乐菱,心下着实的一惊,步子也逐渐颤颤巍巍了起来。 “见过晋王殿下,见过晋王妃。”他的言语甚为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免礼。”慕珏静默的言之,又换上了一副冷淡的模样:“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本王还有事情要处理。” 那下人见慕珏如此言说,亦是不敢再耽搁什么,匆匆忙忙的便言说道:“晋王殿下,我家大人让草民转告殿下。这些上好的礼品,皆是太尉大人拿来孝敬殿下的。” 那下人说完此语,便再一次的陷入了踌躇之中。 慕珏见他如此神态,亦是再度开口询问:“齐太尉还说了些什么?” 那下人咬了咬牙,终是一狠心说了出口:“这些礼品……原先是太子殿下送给我家太尉的,太尉说,他享受不起这等礼品,便让我将这礼品送到晋王府,让殿下享用。” 那下人言完此语,心下着实的惶恐。他小心翼翼的抬起眸子来打量着慕珏的神色,生怕他心中腾起怒气,迁怒于自己。 然而,眼前的慕珏却是出人意料的淡然从容。 他听罢这下人的话,并未有任何的神色涌上脸颊。 这晋王府殿院中的空气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方被慕珏开口打破:“本王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记得替我谢过齐太尉,这礼品——本王着实喜爱。” 语毕之时,慕珏已然是已有所思。 那下人见慕珏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亦是没再不识趣的解释什么,便如此轻言退去:“那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那太尉府中的下人退下之后,殿院便又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那守门的侍卫见殿中面面相窥的二人,亦是觉得自己立于此处太过不合适,便悄然的请了退礼。 如此一来,这殿院中便又只剩下了慕珏与林乐菱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他们就这样双双凝望了许久,直到慕珏悄然的别过视线,渡步至了那殿院中摆放着的众多礼品前。 慕珏悄然的拿过一个香盒,放在鼻翼边闻了闻,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太子得到物件,果然是极品。乐菱,这香盒,你定会喜欢。” 而林乐菱见如此淡然的慕珏,心下亦是几分的犹豫。她踌躇了片刻,方才悄然言说道:“殿下,太子他……” “乐菱。”林乐菱还未言说完,便被慕珏开口所打断了。 “既然是太子赏赐给齐太尉的,齐太尉又赠予咱们的。那咱们心安理得的受着,也不为过失。” 慕珏言完此语,便抬眼望向了眼前的林乐菱。见林乐菱还是一副犹豫担忧的样子,他便微微的摇了摇头,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慕珏缓而起身,走至了林乐菱的身侧,眉眼温柔道:“乐菱,还有什么话,便进寝殿再说吧。” 听慕珏如此言说,林乐菱亦是刹时反应了过来,明白了此地着实不是说话的地方。 心下有些歉意涌生,林乐菱便微微的欠身,轻轻的挽上了身侧旁慕珏的胳膊。 慕珏见她如此动作,亦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他二人便这般安静祥和的渡步至了晋王府的寝殿之中,两人的背影两相依偎,即是一副人间羡况。 寝殿之中,慕珏极是熟识的落坐于了床榻之上,林乐菱还在他的身后跟着。慕珏抬眸望着身前的人,很是自然的招了招手。 林乐菱见了慕珏的动作,刹时便心中悸动,脸颊上便不禁的涌起了一抹潮红。  她微微的垂下了眸子,小心翼翼的渡步走至了坐在床榻上的慕珏的身侧。 第159章 舍小得大 林乐菱缓缓的在慕珏旁边的空处坐了下来,她垂着头,不抬眼望身边的慕珏。然而慕珏却是极为敏感的发觉了林乐菱微微泛红的耳眶。 慕珏见林乐菱安安稳稳的坐于了自己的身侧,便放下了心下的顾虑,悄然的开了口。  “我刚刚知晓齐太尉将太子所送之物赠予我晋王府时,心下着实是惊讶的。”慕珏微微的抿唇,一边思绪一边言说道:“可是,仔细思索之后,我却又发觉,以齐太尉的性格与野心,做出如此的事,也着 实不为意外。” 正是因为齐太尉的饽饽野心,和他与生俱来的掠夺之性。所以,才会做出如此不计后果的事。 慕珏还记得当日,舅父杨忠对自己说的话。 “京都新上任的齐太尉,是为人上之人。如若你能将他收为己用,日后,他必回祝你一臂之力。”那时的杨忠眯起了模糊的双眼,满身沧桑的言说。 而当时的慕珏,却着实不懂,一个刚刚从县城升职的小太尉,如何能为人上人。他心下着实疑惑,亦是随了自己心下的疑问,如实的冲着舅父杨忠问了出口。 杨忠的眉眼之间并未有什么意外的神色——毕竟,他没有和齐太尉交流过,只是根据着这个人以往的经历,推断出了他的远大目光与野心。 如此想着,杨忠也是如实同慕珏解释道:“这皆是舅父的推断,这个齐太尉,虽然在京城中并不出名,可是在他所成长的县城,却着实是一个传奇。”  “年少而立,白手起家。从一个小小的管事做起,一步一步的受到县令的提拔。”杨忠说道此处,轻声的顿了顿,紧接着方才冲着慕珏言说道:“至不惑之年,他已从那个人识不知的小县城,举家迁驻至 我凌国的京都。这些,还不能说明些什么吗?” 杨忠如此一番解释,慕珏亦是心下全然明了。 太尉在他一介封王的眼中,确是不是什么大的官职,然而这人的一生,也着实算得上传奇。 虽然现在京城朝堂之中,大大小小的官职上百有余。 然而大多都是世代为官,像齐太尉这样白手起家的人着实不多,可以算是屈指可数了。其中,以齐太尉这么快速度举家入京的人,更是极为少有。 显然,舅父杨忠的想法是正确的。 如若齐太尉没有远见和野心,光凭运气,自是走不到这一步的。 所以,慕珏才会委下身段,独自访问了太尉府。见齐太尉的第一眼,更是让慕珏确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齐太尉接待他时,甚为端庄。 可是慕珏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齐太尉的目光不似不惑之年的人那般朦胧恍惚,而是比壮年人更加厉然,更加专注。 证实了心中所想,慕珏便也按照舅父的意思,许给了他右相之位。 慕珏知道,齐太尉是个聪明人,他的话外之意,齐太尉定是可以听得懂的。 于是这几日的慕珏除了在朝堂上下奔波之外,还时刻关注着齐太尉的消息。他的潜意识里始终相信着,齐太尉会助他一臂之力。 所以今日之事,也算是两人的合作正式达成了吧。  慕珏从这些思绪中抽回了神志,冲着身侧的林乐菱继续解释道:“齐太尉这是在向我示好。方才那下人传达了他的意思,他的原话便是自己无法享受太子的恩惠。齐太尉说这话,是要特意的告诉我,他 拒绝了太子的请求。” “只是因为如此吗?”林乐菱轻声的喃喃道,不禁的蹙起了眉。  心道想着:那齐太尉竟然只因此,便如此高调的派遣人前来赠了太子府邸送出的礼品。他这无疑会让太子慕淮把他的族氏都当作眼中钉。不止如此,他还会把他的妻子和孩子、以及其余家人们,推至 风口浪尖。 如此自损八百的做法,当真是一名智者会做出来的吗? 慕珏明白了林乐菱心中所想,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轻言的开口道:“不止如此。” “他还要告诉我另两件事。”慕珏的言语断断续续,透露出了些许深沉。  林乐菱便悄然的洗耳恭听,听见了慕珏那低哑的声音划过耳眶:“他还要告诉我,他拒绝太子并不是因为我许给他的高官厚禄,而是因为他看中了我慕珏的人。如果他不想告诉我这一点,直接派遣下人 前来,告知自己他拒绝了太子便好。又何必要这么麻烦,连同自己的家人一起迁至其中。” 齐太尉这一朝借花献佛,就是要让慕珏悟出这一点。 纵使有千万的阴谋与远见,他的地位也始终都不过是一个小太尉而已。在其余高官的面前,始终是低人一等的。 齐太尉这是要让自己对他刮目相看,加以提拔于他,最后——再让他成为自己的手足。 慕珏的心底领悟的透彻,然而她身侧的林乐菱却是未必能够理解这其中的权谋的。 林乐菱听罢慕珏所说的话之后,便陷入沉思之中,良久过罢,方才悄然的抬起了双眸。  “可是……乐菱还是不能理解,他如果想让殿下相信他的话,直接告诉殿下便好了。齐太尉亦是知道,殿下向来不是不听人理之人。何必……要这么自私的因为自己的野心,将家人的安危都至于水深火 热之中。” 太子殿下已经去给齐太尉送了厚礼,那么便必然可以证明,太子殿下已经知道慕珏私下访问过齐太尉了。 而齐太尉收下了太子送了的厚礼送于了慕珏,以太子慕淮的性格,这比单单拒绝他要难以接受的多。 所以太子慕淮定不会善罢甘休,慕淮会连同他和他的家人,一起惩治。 这话虽然是如此之说,可是仔细想想,这设想的结果也是必然的。 自古帝王之事,皆为成王败寇。皇家人的追随者亦是如此,赢家光芒万兆光耀高祖,败者虎落平阳,鸡犬相欺。  这其中,自是少不了威胁与控制的。 第160章 日后他话 齐太尉如此坚定,可是要放手一搏? 林乐菱如此设想着,心下有几分的伤怀。她亦是将心中所顾虑之事同慕珏如实言说:“他已经年近不惑之年了,怎么……就不为家人考虑一下呢。” 言完心中所想,林乐菱方才反映过来在慕珏的面前说这话着实不妥。于是赶忙的冲着慕珏解释道:“殿下,乐菱不是这个意思齐太尉可以来帮殿下,乐菱开心还来不及呢!乐菱的意思是……”  “不必说了,乐菱。”慕珏又一次打断了林乐菱的话,稍稍的垂着眼眸打量着身侧的人。见林乐菱的眉心悄然皱起,他方才有些慌乱的解释道:“我刚刚已经说了,齐太尉还有第三句言外之意要同我讲。 ” “这第三句,便是要让我知道。他的家人因为我,已经深深的陷入飘摇之地了。他是想让我,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保护好他的家人。” 齐太尉确实是想放手一搏,而这放手一搏的前提,便是先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齐太尉知道,慕珏做得到这一点,所以他才冲慕珏要了这个契约性的合作。 想让自己助他,便要先行保护好自己的家人。 慕珏,你应是不应呢? 慕珏仿佛已经听到了眉目深沉、思虑复杂的齐太尉在如此询问着自己。 他有什么理由不应的呢?他要的也不过是如此。 “乐菱,齐太尉并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家人,他只是想完成自己的理想。在不伤及自己家人的情况下,完成自己的理想。”说道此处,慕珏的心中甚为感慨。 杨忠果然是慧眼神珠,说的话也句句属实。 事实上的齐太尉,亦是如此所想的。 他知道,就算自己始终低调行事,不让太子慕淮知晓他已经心向了慕珏,这时光久而久之,太子慕淮亦是早晚会知晓的。 既然结果都一样,又何必要畏畏缩缩的,等待着太子慕淮发觉的那一天。 倒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将此事捧至到高空之处。 慕珏若是不保他的家人,他便诚心诚意的向太子道歉,再送上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家产。从此,放下这几十年打拼的所有成果,辞官回乡。 也算是 也算是,自己看错人的惩罚吧。 而事实上,齐太尉是未看错慕珏的。因为慕珏在看出了齐太尉的言外之意之后,便已然的下定了决心,要保护好他的家人。 慕珏悄然思绪着,觉得自己亦是该给齐太尉一个答案了。  于是,他便冲着身侧的林乐菱言说道:“齐太尉诚意帮助我,我亦是自然要给他一些保障的。待一会总管侍卫来了,我便将他们吩咐下去。让他们像日夜守在这晋王府邸保护你一样,守着他的太尉夫人 。如此一来,齐太尉自然也会安心了。” 听了这么久,林乐菱亦是明白了慕珏和齐太尉的意思。 可是如此执着冲动又有野心的齐太尉,让林乐菱始终不敢相信,他怎得能与慕珏处于一处。她始终都是担忧着,与齐太尉同谋弊大于利的。  如此肖想着,林乐菱亦是将心中的顾虑如实言说出了口:“殿下,乐菱觉得,齐太尉还是冲动了一些。他的才干,可能确实能够给予殿下一定的帮助。可是日后,齐太尉逐渐高升,这野心也愈发膨胀, 可能会给陛下带来更大的威胁。” 林乐菱知道,慕珏的人品着实是好。这过河拆桥的事情,他自然是不会做出来的。在齐太尉帮助慕珏完成了那件事之后,慕珏亦是不可能将其放逐。所以她才愈发的心慌与惶恐。 而一旁的慕珏听罢林乐菱如此言说,嘴角勾起了悄然一抹笑容。 果不为他的夫人,这担忧之处也与他颇为相似。一开始,慕珏也是担忧齐太尉的野心大于衷心的。 可是经过了舅父杨忠的指点,慕珏已然将那种可能性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这一点,我和舅父都已经考虑过了。”慕珏轻声的冲着林乐菱解释道,眉眼严肃且温柔:“许给齐太尉右相这个职位,是舅父让我去做的。舅父亦是知晓,齐太尉这个人野心甚足,所以才让我许于他高 位。”  说道此处,慕珏的言语便悄然的停留。见林乐菱的神色稍作变化,方才紧接着言说道:“而这之后之事,又是谁能左右的呢?舅父告诉我,齐太尉心有猛虎,不得一下给他太过高的职位。所以待事成之 后,不管齐太尉有多大的功劳,都只给他中相一职。同舅父左相一起,继续的辅佐我。” 林乐菱听闻慕珏如此言说,亦是心下一惊。她从未想到,慕珏竟已经把事情想的如此周全。 “那……右相一直玄虚,齐太尉必然不会甘心居于中相之位。若是日后,齐太尉再次立下功劳,陛下又要如何赏赐呢?” 林乐菱知道,像齐太尉这样的人,只在乎荣誉与地位,并不在意那些金银珠宝的。所以她才有些疑惑,至了那时慕珏又该如何处理。  这本来都是数年后的后话,该是走一步商讨一步的。然而此时,慕珏却极为轻松的回应道:“我依旧会赏赐给齐太尉金银珠宝,这官位,是不会再迁升的了。以齐太尉的性格,我许给了他右相,他便是 执意要坐上右相的位置的。而如若我真的将他迁升至右相,他亦是不会甘心屈居于左相舅父之下。这如此一来,便会出现崩析了。” “那既然如此,如若齐太尉执意要陛下迁升,陛下又该如何呢?”林乐菱心下疑惑,便悄然的问出了声。  这个问题,慕珏是同舅父杨忠商讨过的。所以他未经思考,便极快的回应了身侧的林乐菱:“为了这政事太平,我不会给他右相之位。舅父说,至了那时如若我真的没有办法拒绝,他便以左相之名开始 阻拦。” 如此一语,林乐菱也是着实安心了下来。  慕珏看着林乐菱送了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第161章 身体不适 慕珏看着林乐菱送了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 “好了,乐菱。”慕珏悄然的开口,眉眼之间尽是笑意,神情也是出人预料的温柔。 见林乐菱缓缓的抬起了眸子,慕珏方才继续言说道:“这些事,你便不要再顾虑了,我会安顿好这一切的。” 怎么可能不顾虑呢?关乎慕珏的事,她林乐菱何时不上心过呢?可是此时的林乐菱已经全然陷入了慕珏眉眼间的温柔中,未经大脑思索便缓而应声道:“好。”  慕珏听罢此话,嘴角间的笑意便愈发的浓郁了起来。他用大手轻柔的抚上了林乐菱的脸颊,满载真心的言说道:“乐菱,此次的生辰,只能让你将就的过了。那边今日传来了消息,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 完毕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待到事情完成,我将阿瑾接回之时,再好好的陪你。” 如此一句承诺,更是让林乐菱的心下温暖如流水。 她终是不顾女孩家情节的抬起了手,轻轻抚上了慕珏的手:“殿下尽管去做,乐菱……永远都会追随于殿下的。” 两朝情意绵绵,一夕重事缠身。可是即便如此,林乐菱还是坚信慕珏说的每一句话,她所爱之人,从来都没有令自己失望过。 就这般和熙秋光,岁月静好。 而他二人无论如何都未曾料到的是,一千多里之外的南越王宫——是这样一番乌云密布的景象。 这一朝南越的天气,是极为不稳的。慕瑾望着这多变的天气,亦是心下疑惑。她随了自己的心意去询问素梅,却听闻素梅姑姑言说道,这今年的天不比以往。 往年的南越一叶知秋,也算是一夜秋雨一场寒。可是这雨水,却是不比今年雨水的三分茂密。 慕瑾也曾听心思单纯的若兰如此念叨道:“这雨水着实下的有些频繁了,都快酿成天灾了。这今年秋季的收成,恐是要减了大半。” 慕瑾见若兰如此言说,亦是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她下意识的便将纤细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刹时一片的心悸。慕瑾极力的压制住了心中的慌乱感,默然的陷入了一片思绪之中。  不知为何,从那日陪同唐天戈去见过他的母亲之后,她就时常有这种心悸的感觉。一开始,慕瑾还以为这不过是饮酒之后的后遗之症,调理一下便好。可是,太医每日皆造访,为她把脉,为她开药物 调理,慕瑾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好转。 这久而久之的,除却身上的疲惫感丝毫没有未曾好转,心悸感也愈发的浓重了。 这心慌常弄的她夜不能寐,连以往助她安睡的安胎香也成了无用之物。 慕瑾的嘴角缓缓的下压,心下也是几分的担忧。 她抚摸着自己突兀起的小腹,冲着腹中的孩子悄然的开口言说道:“孩子,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她并未自称为孩子的母妃,而是以常人家的娘亲二字自称。 只因为现在,她未再把自己当做南越天子的妃嫔,只拿自己当做了腹中孩子的母亲。 慕瑾方还在思绪之中,门外边突兀的出现了一阵的响动。 坐于床榻上的慕瑾慌忙的抬起眼来,未见其推门,只听闻见门外的若荷轻然的言说:“娘娘,郭太医与赵太医来了。” 慕瑾便小心翼翼额度起了身,用指尖轻轻的抚在了自己的灵台上。调整了合适的坐姿,慕瑾方才开口言说道:“若荷,让他们进来吧。” 听罢寝殿中的慕瑾如此吩咐,若荷亦是轻轻的推开了这大殿的朱门,同两位太医一起入了这殿中。 入殿的两位太医,比上一次相见之时显的更加老态了。旁人不知晓这缘由,而这当事之人着实是知晓的。 自从那一日,郭太医主动负责了这慕淑妃的安胎之作之后,赵太医便也日日夜夜的琢磨起了这慕淑妃的养胎方案。 他心下对郭太医十分敬佩,所以自是不忍让郭太医一人承担这责任的。 亦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如此日夜操劳。 “老臣见过淑妃娘娘。”两名太医渡步至了慕瑾的身前七尺之处,缓缓的行礼言说道。 慕瑾见他二人前来,亦是赶忙的摆了摆手,冲着这二位太医轻缓的言说道:“免礼。” 郭太医听慕瑾如此言说,便再度请言道:“淑妃娘娘,让老臣来为您把脉吧。” 慕瑾见郭太医如此言说,亦是顺从的将手臂轻轻的搭在床榻之上,郭太医见慕瑾这般动作,亦是未再踌躇什么便上前为慕瑾把脉了。 这虚弱的胎心脉象,亦是未让郭太医有什么意外之处的。所以,他的眉眼之间亦是未再有什么波澜的。 悄然的收回了手,郭太医便缓缓的退后了半步。 他缓缓的退至了一侧,呆愣的望向了那铜地,似是在思虑如何言说。慕瑾见郭太医如此动作,便未忍住急声言说道:“郭太医……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见慕瑾已然开口询问,郭太医也不好再犹豫什么,只得一脸尴尬的搪塞道:“娘娘的身体本就是凉意,之前的凉疾还未痊愈便怀有了身孕,这皇子的体质亦是随了娘娘,受不得寒气燥气。老臣和赵太医 ,都会全心的为娘娘调节。娘娘,这不是一朝一夕便能调理好的事,您还需放宽心啊。” 郭太医自是知道慕瑾平淡的神情下是怎样的担忧,所以才会如此的言说。 他知道,如若慕瑾现在的情绪出了问题,那么她与皇子,便会陷入更大的危险中。 赵太医亦是明白了郭太医所言之语,赶忙随着郭太医的话言说道:“郭太医说的正是,娘娘,现在最为重要的是,您自己。” 见这两位太医这般言说,慕瑾亦是心下领会,缓缓的冲着这两位太医言说道:“那本宫,便先谢过两位太医了。”  见慕瑾的音色黯淡下来,郭太医亦是稍稍的垂下了眸子。他与赵太医面面相窥,终始不语。 第162章 梦其思人 最终,还是一旁的赵太医打破了这份沉默,赵太医将双手附在胸腹之前,冲着慕瑾恭恭敬敬的言说道:“那淑妃娘娘,老臣们便先行告退了。那调理身子的汤药,还请娘娘务必要按时服用。” 慕瑾听罢之后,并未再开口言说什么,她轻轻的摆摆手示意着那两位太医告退。 这一朝又是雨天,密密麻麻的雨点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将朱窗之外的所有景色的掩盖。 空气中有些许的凉意,慕瑾便悄然的起了身,走至了朱窗旁侧,将那朱窗小心翼翼的合上了。 而此时,送走了太医的若荷便不经意的推门而入了。她见了慕瑾合上朱窗的动作,心下有几分的诧异。回过神来之后,便匆匆忙忙的走至了慕瑾的身侧。 “娘娘,这些事情让我们这些下人做便好了,你快去一旁歇着吧。”若荷声音缓缓,言语之间亦是有些许的自责的。 慕瑾亦是未再与若荷客道什么,便悄然的渡起步子走回了床榻边。 嘴角悄然勾起了一抹苦笑,慕瑾在心中懊恼道:自己怎么才起来没多久,便又困了呢?  若荷整理完窗户边的东西,便转眸望向了慕瑾。她亦是看出了慕瑾眉眼之间的疲惫,随即就走至了慕瑾的身边,轻声安抚般的言说道:“娘娘,您若是累了,便在此歇息一会吧,外面有奴婢帮您盯着呢 。” 慕瑾听罢此话,稍稍的抬起眸子来,冲着若荷轻声吩咐道:“那你便先下去吧,有什么事我再唤你。” 慕瑾如此言说,若荷亦是不好再说什么,就冲着慕瑾轻声请退道:“奴婢在殿外候着吩咐。” 说罢,她便缓缓的渡着步子,离开了这贤灵宫的寝殿。出殿之时,却是清泪两行。 若荷颤抖着手,将指尖附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眼眸前刹时便一片模糊,被泪水所全然的填满了。 正是因为她看到了看不到慕瑾脸颊上的苍白之意,所以情绪才会有如此大的波动。 若荷微弱的哀泣声,可是她亦是明白,自己的哭泣早已经无济于事。连这南越王宫中最有威望的两位太医从贤灵宫出来之时,都是一脸的愁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的哭诉,有能有何用呢。 这一切,早便已经没法回头了。从她给慕瑾换掉了郭太医开出药香开始,她便携带着慕瑾一起,慢慢走入了万劫不复。 还有办法挽救一些什么吗?如果她现在主动去告诉郭太医,她把高贵妃送给慕瑾的药香点燃在了贤灵宫的寝殿中,郭太医是否能从中找到一二中治疗慕瑾身子的方法? 若荷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些皆是若荷曾经设想过的事,可是当慕瑾的身子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的虚弱下来,她又是着实接受不了的。 “对不起,娘娘……”沉寂了片刻之后,流着清泪的若荷方才喃喃出了如此一语。 她终是没有胆量去找郭太医的。 她只能换掉了这贤灵宫还剩下的所有药香,在心中祈祷着慕瑾不要因为自己的一时之错而受到伤害。 说来也是可笑,早早便该明了的事情,过了那么久,若荷方才明白。纵使心中有再大的仇恨,也不能以伤害别人的代价去报复。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 明白的太晚,挽回亦终究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慕瑾在这寝殿之中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都以为,睡过了一个漫漫长夜。 梦中是一片漆黑的景象,她独自于一条路上走着。这路,她是认得的。正是候着南越王宫中,通往前朝的道路。 慕瑾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条路上,亦是不明,是怎样的执念让她时刻不停的走向前方。 可是她又确是如此的孤身一人,走在这一条了无止境的道路上。 直到那一声清脆的呼唤在这深夜之中悄然的响起——“母妃,母妃。” 是一名男童的稚嫩之声,听得慕瑾着实心下一悸动,便回过眸子,来回张望着周围。她想寻觅着那声音的来源,然而那孩童的呼唤却在刹那间戛然而止。 他是谁?为何……会唤自己为母妃。 慕瑾还正在疑惑之中,那孩童的呼唤便再次自耳边响起,那孩童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强时而弱。然而却始终在慕瑾的耳边唤着,让她不得心安,让她只得焦躁的寻找。 然而,这长路漫漫无所止境,慕瑾终是没能找到那声音的源头。 慕瑾有些绝望的跌坐在了地上,合眸之间,视线便被强光所照耀。 再度的睁开双目,她便发觉,这时间并不是子夜,而是晌午。而自己所在之处亦不是什么昏暗的宫中街道,而是自己的寝殿之中。 此时,慕瑾方才清醒过来,方才的一切焦躁与疑惑,皆是南柯一梦。那孩童清亮的声音,亦不过只是梦中的破碎片段罢了。 灵台些许的作痛,慕瑾便欲抬手轻抚上自己的额头。准备抬起的右手一片暖意,慕瑾方才发觉,自己的身边还有人正凝望着自己。 慕瑾悄然的抬起视线,便望见了眼前眉眼温柔的唐天戈。 然而这一次温柔的神色,却是不同于以往的。慕瑾很清晰的便感受到了,唐天戈温柔的视线中透出了些许的担忧。 见唐天戈这般的神色,慕瑾亦是微微的蹙起了双眉:“陛下,你怎么……在这里。”慕瑾本想问,唐天戈为何会是此般神情,可是话至嘴边终是变成了一句慰问。 唐天戈听罢慕瑾所言说之话,亦是稍稍的放松下了神情,抬起指尖将慕瑾熟睡时散落的发丝轻轻的撩至了耳后。 “朕担心你,所以,一下早朝便过来了。”唐天戈这几日,亦是都会差人去太医院问候郭太医,了解慕瑾的身子情况。  虽然郭太医每一次都会说,慕瑾在服了太医院所研制出来的汤药之后,身子已经在逐渐的好转,仔细调理便会无所大碍。 第163章 忆中憧憬 可是唐天戈看着慕瑾一天一天白下了的脸色,心下亦是不可能不心疼的。所以,才会以这般神色凝望着眼前的人。 慕瑾望见了唐天戈眉眼里的担忧,犹豫了片刻之后,终是未挣开被唐天戈紧握着的那只手。而是用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按住床榻,缓而抬起了身子。 唐天戈见到了慕瑾欲要起身的动作,便悄然的上前靠了靠,用大手附在慕瑾的后背上,将她搀扶了起来。 此时的慕瑾灵台之内还未恢复清明的状态,开向唐天戈的瞳眸还是一片的昏沉。她微微的垂下眸子,轻声问道:“陛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其实慕瑾的心中已有了预感,知晓了自己应该已经睡了几个时辰了。可是为了化解眼前的这份尴尬,她只得如此言说。 唐天戈听罢慕瑾所言说的话,神情并为波动,只是极为耐心的道:“现在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候了,朕知道你这几夜睡的不大安慰,所以才未叫醒你。” 解释完毕了这段话,唐天戈便眉眼温柔的询问道:“阿瑾,你饿不饿?朕已经让御膳房送来了膳食,朕同你一起用膳吧。” 刚刚睡醒的慕瑾着实是不饿的,只是她思虑了片刻,亦是明白了这已到用膳的时间,如若自己执意不吃饭的话,腹中的孩子必然是会不舒服的。 想到了腹中孩子的康健,慕瑾方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同意了唐天戈提议的事。 见慕瑾已然有了选择,唐天戈亦是极为配合的起身,小心翼翼的握住了慕瑾的胳膊,将她从床榻上搀扶了起来。 这一晌午,御膳房为慕瑾准备的皆是她所喜欢的膳食——团圆蛋香酥、椰香糯米糍,还有极为新鲜的燕窝…… 可是此时的慕瑾眼睁睁的看着这一桌的膳食,却是着实提不起胃口的。 慕瑾抬起手来,捂住了未积膳食的腹部,微微的抿了抿唇。 “没胃口吗?”唐天戈看到了慕瑾稍稍蹙起的眉梢,便冲着慕瑾如此询问着。 慕瑾亦是未再逼迫自己,而是如实的点了点头。她现在确是吃不下饭的,如果硬要让她咽下去,反倒会更为难受。 唐天戈听罢慕瑾的回答,却是陷入了一片沉思之中。 许久的万籁俱寂,许久的个人踌躇。唐天戈方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冲着门外候着的下人吩咐着:“素梅,你去煮一些梅子汤来。不许耽搁,现在就去做。” 门外的素梅听见唐天戈如此吩咐,心下有些诧异,却还是遵命的应声道:“是,奴婢这便去做。” 素梅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耳畔,慕瑾方才悄然的抬起双眸,带着几分疑惑的望向了身侧的唐天戈。 唐天戈明白了慕瑾的意思,便在她开口询问之前缓而解释道:“这些膳食你不想吃,朕便不逼你吃了。可是这用午膳的时间到了,不吃些东西垫肚子,也是不行的。” 说道此处,唐天戈的声音便稍稍的顿了顿。  良久之后,似是想到了什么事般,他的嘴角扬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朕记得,你以前刚有孕的时候,最爱喝这梅子汤。一天,是可以喝上三四碗的。而且从来不喝御膳房做的,只喝素梅一个人熬制的 。” 这确是唐天戈心底的一片柔软回忆,只是此时这欣慰的笑,却是带着些许的苦涩的。 比起慕瑾胎心不稳,更让唐天戈心力不安的,是慕瑾低落着的情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天戈,畏惧起了这个叫慕瑾的女孩子眉眼之间的伤怀。 “所以,朕便想着。你多喝一些这梅子汤,会不会就能好一些了。”本是没有一点依据的话,却被唐天戈说的传神无比。 慕瑾听罢之后心下些许的震惊,久久都不能言说。 良久——过了良久之后,她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言了一声:“好。” 那梅子汤的熬制,是需要些许的时间的。所以在等候素梅的过程中,慕瑾都要与唐天戈共处一殿,这无疑让慕瑾心下涌生了几分尴尬。 她轻咳了咳嗓子,微微的向后靠了靠,与身前的唐天戈拉开了些许的距离。片刻之后,方才悄然道:“陛下,您放心吧。阿瑾会好好用膳,好好喝那梅子汤的。” 今朝不用膳食,只是因为胃中的酸涩感实在难忍。而方才听闻唐天戈差人熬梅子汤给她,她心下的堵塞便少了许多。 想来,也是许久都没有喝这梅子汤了吧。 夏季已过,梅子的数量也在减少。大概过不了多久,她便是喝不上了。 如此想着,慕瑾便也着实怀念起了那梅子汤的熟悉味道。所以,方才这般回应着唐天戈。 唐天戈见慕瑾冲着自己悄然一笑,眉眼之间刹时便有些呆愣。片刻之后,他亦是露出了一抹久违的笑意。 提着的那颗心虽然没有全然放下,可是见慕瑾如此言说,亦是已然安心了许多了。 “那阿瑾,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吃什么,你告诉朕便好了,朕现在便让御膳房的人去准备。” 见唐天戈如此询问,慕瑾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似乎除了想喝梅子汤之外,她还是没有什么胃口。 慕瑾悄然的将视线移至另一边,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个朦胧模糊的画面。那皆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历历在目,深入骨髓。 慕瑾忽然突兀的忆起,若兰曾经没头没脑的奉承自己的话。她似乎便是拿着梅子汤来调侃自己的,说什么酸儿辣女。而自己这么爱喝梅子汤,这一胎,定会是一个皇子。 想到此处,慕瑾嘴角的笑意便更为浓郁了。只是在不知不觉之中,便化为了一抹苦笑。 她不在乎这个孩子,是男是女。只要是她的孩子,她都会全心全意的去宠爱。  慕瑾心道想着:自己一定会拼尽全力的保护好这个孩子,把它平平安安的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第164章 各有所好 唐天戈眼望着慕瑾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之中,亦是没有打扰她什么。这贤灵宫中的这份静谧还是在良久之后,被门外的素梅所打断的。 一身宫衣的素梅独身立于门前,小心翼翼的附在门前言说道:“陛下,娘娘。梅子汤已经熬制好了,现在送进来吗?” 唐天戈听罢此话,便缓然的抬起眸子,冲着门外的素梅悄声回应道:“进来吧。” 见唐天戈已经如此吩咐了,素梅亦是也未再犹豫,便轻轻的推开了这贤灵宫大殿的朱门。 手中还捧着一碗有些微烫的梅子汤,素梅端的极是小心。一只手紧握着碗,另一只手更是遵着礼节,带上了寝殿的朱门。 素梅见慕瑾和唐天戈还在食桌旁安然的坐着,便朝着二人的方向渡步走去了。 她在唐天戈和慕瑾的身前缓缓的行了礼,过罢之后,方才将手中乘着梅子汤的瓷碗放置在了慕瑾眼前的桌子上。 做好这一切之后,素梅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了慕瑾和唐天戈的面前,冲着他二人缓而言说道:“陛下,娘娘。这梅子汤现在喝,还是有些烫口的,还是先在这么放上一放吧。” 唐天戈听素梅言说此话,亦是抿了抿唇,摆手示意着素梅退下,口中也是顺意言说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唐天戈的吩咐声传入了素梅的耳膜,她亦是缓缓的垂下头,向后轻轻的渡了两步:“那奴婢便先在门外候着了,陛下和娘娘如若有什么事的话,便吩咐奴婢。” 言完此语,素梅便也悄然的退下了。临出朱门之时,素梅轻轻的抬起了眼眸,望向了那大殿中坐着的二人。 她清晰的望见,唐天戈将她放置在桌子上的梅子汤小心翼翼的捧起,正一点一点的用汤勺搅拌。 见唐天戈如此动作,素梅的心下还是有些许震惊的。不过不出多久,她便将心下的震惊全然如数的压制了下来。 唐天戈对慕瑾上心,已然不是一天两天了。能如此全心全意、亲力亲为的照顾于她,也不足于其。 而慕瑾能不能领会到这一点,她素梅便是全然不知了。 如此想着,素梅亦是悄然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推开了这寝殿的朱门走了出去。 大殿中的唐天戈依旧在为慕瑾搅拌着这梅子汤,慕瑾亦是在一旁,目不转睛的凝望着他。  看着那乘着梅子汤的瓷碗中,梅子的余碎逐渐化为粉末,方才冒着蒸汽的汤药也逐渐的平和了下来,缓缓归向了波澜不惊。慕瑾方才打断了还在搅拌着的唐天戈,轻而言说道:“陛下,好了,可以喝了 。” 听慕瑾如此言说,唐天戈亦是缓慢下了动作。将那方才搅拌用的汤勺舀起了一口梅子汤,轻轻的抬起手,喂向了自己的口中。 唐天戈的本意是帮慕瑾尝一尝,这梅子汤的温度合不合慕瑾的胃口。 然而他未曾想到的是,慕瑾最爱喝的梅子汤,入口却是一片的酸涩。那酸涩的气息直达了肺腑,让唐天戈差点将喝进去的汤药吐出。他轻声的咳了咳,眉眼之间含带着一丝痛楚。 慕瑾见唐天戈如此好笑的神情,未曾忍住便轻笑出了口。 唐天戈见这般含带着笑意的慕瑾,心下亦是有些许的尴尬的。他变轻声的咳了咳,将手中的瓷碗悄然的放置了下来。 从袖子中取出了锦帕稍稍的蹭了蹭嘴,唐天戈方才换上刚才的神情,重新望向了慕瑾。 此时的慕瑾还沉浸在刚刚唐天戈出糗的样子里,眉眼之间还是有些许笑意的。 见慕瑾这般神情,唐天戈亦是只得尴尬的笑了笑,缓而言说的解释道:“太酸了。” “陛下不爱喝吗?”慕瑾听罢唐天戈的话,悄然的将唐天戈放置在食桌上的碗端了起来。这夏末的梅子,按道理是不应该酸涩的,正是酸甜可口的滋味才对。 慕瑾亦是同唐天戈做了一样的动作,将那梅子汤轻轻的盛了一勺,缓缓的喂入了自己的口中。 预感果然同自己料到的一样,酸甜之味正合人口。慕瑾方才尝了一口,便美滋滋的自己饮了起来。 又喝了几口之后,她才抬眼望向了身侧旁的唐天戈,缓缓的轻声言道:“这味道倒是极好的,莫非是陛下不喜欢酸甜之味?” 见目进入此询问,唐天戈亦是垂眸望着她,神态不置可否。 慕瑾见他陷入了沉默,便继续言说道:“阿瑾倒是觉得,这梅子汤酸酸甜甜的,很合胃口呢。” “不是不喜欢。”这一次,唐天戈倒是极快的便回应了慕瑾。他望向慕瑾的眉眼温柔而眷恋,一字一句的言说道:“只是,这酸甜之中透着一丝的苦涩,也不知道阿瑾你能不能喝的惯。” 见唐天戈如此言说,慕瑾亦是稍稍的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她便又轻轻的小酌了一口,开始回忆起了这个酸酸甜甜的味道来。  唐天戈见慕瑾如此动作,亦是稍稍的放了放心。他是见不得慕瑾糟践自己的身子的,慕瑾喜欢喝这梅子汤,便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了。日后,便好好的吩咐于素梅,待慕瑾没有胃口,食不得膳食的 时候,便做一些这梅子汤给慕瑾。 虽然是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可好歹也起了点作用。 如此想着,唐天戈亦是极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凝望着眼前,正喝着这梅子汤的慕瑾,心下突兀的传来了一丝悸动感。 他忽然也回忆起了方才品尝的这梅子汤的味道,说是酸甜,亦不止是酸甜。这酸甜之中透着些许的苦涩,让人能久久不能忘怀。 就像是御花园之中,带刺的荆棘蔷薇花。亦像是那个他心心念念至亲至爱的人——慕瑾。  这般遐想着,唐天戈亦是将心中所想如实言说:“朕自是不会讨厌这梅子汤的味道的,酸酸甜甜之中,透着些许的苦涩。这梅子汤给朕的滋味——” 第165章 暗语传情 “便同你给朕的滋味是一样的。”唐天戈想来想去,终是言说出了这样一句比喻。 是了,慕瑾给他的滋味,亦是如此的。时而如酥糖,让他满腹的甜腻。时而,又像是良药,苦于口中,却终是会让他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这不是与这梅子汤,无一不相同的么? 而见唐天戈这般言语,慕瑾亦是刹时没反映过来,便呆愣在了远处。 良久之后,慕瑾方才反映过来,唐天戈是在用这梅子汤暗喻于自己。说是暗喻,事实上听过此话的人,大抵都是能明白了的。 慕瑾的心下涌生出了一丝不快,些许埋怨的话便也在此刻脱口而出:“这苦涩之位这般让陛下不舒服,陛下又为何还不厌倦这梅子汤呢?” 言外之意,便是接过了唐天戈的话,将那梅子汤比喻成自己了。 既然唐天戈已然先将这梅子汤作暗喻言说出口,那么自己,便也刨根问底的问一次好了。  唐天戈见慕瑾这般询问,嘴角上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他轻轻的朝慕瑾的身侧靠了靠,轻声言说道:“因为,朕实在放不下这梅子汤给朕的酸甜之感。虽然它的苦涩让朕有所心悸,可是终是没办法将 那酸甜感埋没的。” 就如同他与慕瑾。 在慕瑾有孕之前,唐天戈曾经不止一次的认为,他同慕瑾只是一个错误。然而,他又确然是一次又一次的被内心篡使,给了慕瑾至高无上的宠爱。 “所以啊。朕不是不喜欢这梅子汤,梅子汤——朕是极为喜欢的。连同着它的酸涩,它的苦涩一样喜欢。” 于是在这个初秋料峭之时,慕瑾听闻见了唐天戈这样一番携带暗喻的告白。  嘴角竟不自觉的上翘了起来,慕瑾抬眼望着眼前的唐天戈,眉目亦是极为温柔的言说道:“阿瑾知道了,陛下若是喜欢的话,便让素梅再盛一碗过来。方才……阿瑾以为陛下不喜欢喝,便将这梅子汤喝 去一半了。” “无妨。”听罢慕瑾的这番言说,唐天戈悄然的摆了摆手,轻声言说道:“你喝吧,朕看着你喝便好了。” 只要能时时刻刻的看着你,又怎会有什么酸涩、苦涩呢?唐天戈这般遐想着,嘴上的笑意更为浓郁。 他是极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呆在慕瑾的身侧的,只是,他终是一朝的天子,不是慕瑾一个人的唐天戈。 手上还有大把的政务要处理,为了不耽误朝堂上的政事,亦是为了让慕瑾能够好生的休息。在慕瑾饮完那梅子汤没多久之后,唐天戈便悄然的起身了。 “阿瑾,还倦吗?”见慕瑾微微抬起了双眼,凝望向自己,唐天戈便如此轻声的询问道。 慕瑾听罢,亦是极为快速的摇了摇头。虽然身上还是有些许的疲惫之意的,然而那想要去熟睡的倦意却已然如数的全部消失了。  “不困的话,便去床榻上躺一会。待到外面的雨停了下来,天气也不大冷了之后,再出来坐坐吧。”唐天戈言说完此话,便轻声的顿了顿,似是在踌躇一些什么。良久之后,方才缓而言说道:“阿瑾,你 知道吗。” “比起皇子,朕更在意的是你的身体。”慕瑾如今吃的苦,受的罪,唐天戈都是感同身受的。 他恨不得一切都代替慕瑾承担,然而他也是必然明白,这样空口的话说出来,不会改变任何一件事。 慕瑾未曾想到唐天戈会如此言说,眉眼之间亦是有些许的诧异的。 悄然的回过神来,她冲着眼前的人眨了眨眼,亦是缓而言应声:“回陛下,阿瑾知道了。”除却这句简单明了的应话,慕瑾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见慕瑾这般回应,唐天戈亦是朝着慕瑾的方向渡了两步,欲将慕瑾搀扶至床榻。 入了这南越王宫这么久,慕瑾亦是刹时便明白了唐天戈的用意。未曾多想便顺了唐天戈的意思,任由着唐天戈搀扶着她入了那寝殿之中。 坐于了寝殿的床榻之上,慕瑾方才抬起双眸,望向了眼前站立着的着实高大的唐天戈。久久的面面相窥,久久的无言。 还是慕瑾率先的打破了这一份沉默,她犹犹豫豫,缓缓的开口道:“陛下,您若是还有政事需要处理的话,便先过去吧。毕竟与阿瑾相比,还是陛下的事更重要一些。”  慕瑾了解唐天戈,他知道,如若唐天戈没什么事的话,必会在贤灵宫陪自己一天的。而现在,唐天戈主动安置好她的一切,想来便是朝中有政事需要处理了。她知道,唐天戈如若不处理好她这边的事 ,是不会去批阅奏折的。 正是因为慕瑾顾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方才会如此言说。而唐天戈听闻慕瑾如此言说,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阿瑾,你知道的。”唐天戈言语顿了顿,像是生怕自己即将言说出口的话会让慕瑾所厌烦:“在朕的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为重要了。” 此语一处,便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慕瑾犹豫了片刻,终是缓缓的抬起眸子,冲着唐天戈喃喃道:“阿瑾……知道。” 她不能一直逃避这个事实的,此番坦荡的承认,倒也算是一种坦然。 听闻慕瑾言说完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唐天戈心中刹时便如同柔水一般流出了。 “那陛下,便要一直在阿瑾这里闲坐着了么?”慕瑾思虑了片刻,终是冲着唐天戈如此询问。 唐天戈听罢,微微的顿了顿。片刻之后悄然的叹了口气,凝望着眼前的慕瑾缓而言说道:“朕在这里看着你,看一会便走了。” 于是,便如同以往几次一样,唐天戈缓缓的坐在了慕瑾的身侧。 慕瑾有些尴尬的向后退了退,轻声言说道:“陛下……” “怎么了?”唐天戈见慕瑾如此神色,便满目关切的如此询问道。  慕瑾稍稍有些犹豫,沉寂片刻之后,方才轻声回应道:“陛下……你在这里,阿瑾睡不着的。” 第166章 痛失其子 慕瑾原本是想找一个借口,让唐天戈赶紧去处理没处理好的政务,却不想话至口边,还是拿自己作了这份理由。 这个理由,是必然不会让唐天戈心服口服的。毕竟前几次,慕瑾已然在唐天戈的身边安然入睡过了。 慕瑾原本以为唐天戈会怪罪于自己的搪塞借口,然而场面却是出乎她预料的沉默。 片刻之后,唐天戈微微的摇了摇头,冲着身边的慕瑾轻声言说道:“阿瑾,你好好的休息,到晚一点再让太医给你看一下,朕处理好了政务,也会过来你这里的。” 唐天戈不等到慕瑾的回应,便轻渡着步子离开了这贤灵宫的寝殿。他知道慕瑾方才所言说的话,不过是用来搪塞她的借口,可是他并未拆穿什么。 按照唐天戈以前的性格,肯定是容不得这种事情发生的。只是……自从他发觉自己爱上了慕瑾之后,身边的一切都已经变了,包括自己的底线与抉择。 郭太医曾经告诉过他,慕瑾的身子,最大的问题不是她未稳住的胎心,而是她时常波动的情绪。 这情绪对她自己,和腹中的皇子而言,都是一个隐患。 所以,唐天戈便选择顺从了慕瑾的意思,独身一人离开了慕瑾的贤灵宫。 日后的唐天戈始终都无法忘怀这一天,只因这一天,同母亲离世的那一天一样——以血淋淋的方式,刻入了自己的骨髓之中。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这世间发生的任何事,皆是不允许他后悔的。 唐天戈离开这贤灵宫的寝殿之后,慕瑾便顺了唐天戈的意愿。微微的蜷缩起身子,躺在了床榻之上。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之后,慕瑾的腹部便被一阵生疼感所填满。 一开始只是柔缓的绞痛感,慕瑾本怀疑只是没有吃午膳,喝多了梅子汤的缘故。然而忍了一阵,这绞痛感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绞,更加痛了起来。 慕瑾实在忍受不住腹中的痛感,更何况这痛的来源,是来自于她凸起的小腹。慕瑾一想到自己腹中的胎儿,便心中悸动了起来。 她慌慌张张的起身,欲起身出门找若荷求救,却在双腿着了地的瞬间生生的跌落再地。霎时间,五脏六腑以及全身的关节都传来了一阵刺痛。 然而这些刺痛感,是远远比不上她腹中的痛楚的。 慕瑾挣扎的起了身,欲再次的站起身来——她不能放弃,因为她的身上,背负了自己孩子的生命。 有救的。慕瑾在心中不断的告诫着自己,太医说过,只要自己控制好情绪,认真的调理,自己的孩子便不会出任何事的。 自己一直都在听太医的话啊,他们让她按时吃饭,她便按时吃饭。让她不再心悸,不再心伤,她便也会放下自己心中挂念的动静,平静安然的独自生活。 她做错了什么? 慕瑾在心下询问着自己,却是始终都没能找到一个答案。 双腿仿佛被抽出了所有的力气,她每一次都拼尽全力的起身,迎接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失败。 这逐渐加深的疼痛和一次次的失败耗光了慕瑾的所有耐心,她再也没办法心平气和的安慰自己了。 亦是在此时,她才发觉出自己是可以呼救的。 是啊,方才太过于焦急,竟忘记了若荷和素梅就在大殿之外。 抓住了最后一丝救命的稻草,慕瑾的眼眸直直的凝望着这贤灵宫寝殿的朱门,冲着那朱门焦急的呐喊道:“素梅姑姑,若荷……” 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然而却只发出了两声微弱的气节。 这最后的意思希望,也被上天无情的剥夺了。慕瑾微微的合上了眸子,眼底流出了两行湿润的泪痕。 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为痛楚的事了…… 如同粉身碎骨,如同挫骨扬灰。这是一个生命流逝的痛楚感,这世人未经历过的事,自是没有办法能够理解的。 慕瑾未放弃呼救,即使已经没有了睁开双眼的力气,她还是一直重复着口中所言说的话—— “素梅姑姑,若荷……” 脑海中突兀的闪过了一个男人的面孔,慕瑾想噙起一抹苦笑,可是却已经没有力气牵动嘴角。 “唐天戈……” 在意识逐渐开始消失的那一刻,慕瑾听闻见自己喃喃出了这样一个名字。 未曾想,自己生命的最后,竟会想到他。 不过也是极为正常罢了,毕竟自己孤独的在这南越王宫中死去,也只有他一个人会替自己收尸。 “对不起……” 她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哥哥,对不起一直照顾着自己的人。 然而她最为对不起的,是自己这个已经成型,却还未出生的孩子。 轰隆隆—— 雷雨还在下着,电闪雷鸣,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然而倒在这贤灵宫寝殿中的慕瑾,却已然是再也听不到了。 此时的若荷正在贤灵宫的寝殿之外,居亭台之下而立。她悄然的想着,这雨水一直不停,也不便出去,想来——自家娘娘又要在这贤灵宫寝殿中闲置一下午了。 忆到了此处,若荷才发觉到,这雨水下的这么大,慕瑾的被褥还是夏秋之时所用的。白日呆在寝殿里坐着还好,可若是要躺着歇息,便不免会感受到寒意。 慕瑾的身体受不得凉意,这一点,若荷是知晓的。 想到了此处,若荷便也冒着雨至了寝殿的门前,叩开那贤灵宫宫门的前一刻,若荷的心下还在懊恼着,自己怎么不早一些提醒慕瑾,早一点给慕瑾换一床厚重一点的棉被。 门便在若荷如此遐想之间,被自己突兀的推开了。 “淑妃娘娘?” 这门开之后,寝殿之中便没了丝毫的动静,这是让若荷几分意外之事。莫非,慕瑾真的是已然睡下了? 若荷微微的蹙起了双眉,便渡步至了这贤灵宫的大殿之中。  而下一秒——若荷的视线便被鲜血所笼罩,恐惧的感觉也如同猛兽一般将她内心所想的无数思绪所掩埋。 第167章 越宫求医 外面的惊雷还是响着,然而再刺耳的电闪雷鸣都不如眼前的景象令她的心下惊慌。 因为此时,若荷的眼前不光是那血光漫天的狼藉,还有——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正躺倒在这一片鲜血之中。 这个人,正是她这些时日里一直服侍着的淑妃慕瑾。 呆愣了有片刻。若荷方才蓦然清醒。她匆匆忙忙的跑至了躺倒在一片血海中的慕瑾的身侧,颤抖着双手抚上了慕瑾的双肩。 “娘娘……”因为过于紧张,若荷的声音已经有了些许的颤抖。她浅声的嗯喃着:“娘娘,娘娘……你醒一醒。” 然而身侧的慕瑾已无意识,脸色煞白,始终没有一点清醒过来的意思。 若荷此时是真的慌了,竟也忘记了出去求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慕瑾的称谓:“娘娘……娘娘……” 门外守殿的另一位侍女听闻见了殿内的响动声,不禁的蹙起了双眉。若荷怎么进去了,便没再出来呢?她心下念想着,慕淑妃和若荷的关系匪浅。慕瑾留若荷在寝殿之中说话谈心,也不足为奇。 可是,殿中的响动声又着实的奇怪。她实在是放心不下,便微微的渡步上前,将耳朵悄然的附在了门上,想先听一听殿内有无事所发生。 若是有事,她在这里也还有个照应。慕淑妃若是如喜欢若兰和若荷那般喜欢自己了,这每月的俸禄便也会如数增多。远在宫外的一家老小的日子,便也不会再那般难过了。 此时的雨正大着,亦是正是因为这雨水落地击打出来的声响,若荷在殿中疾呼的声音才会被朦胧模糊所掩埋。 那侍女只听得几个细碎的声音,却是无法辨别所言内容是何。见此态后,那侍女便朝着殿中的人悄然的问候道:“娘娘,可是出了什么事吗?” 如此一语,却是将若荷丢失的神志如何唤回了。 她霎时间便垂下了双眉,望着身下,这个血迹斑斑的人儿,用最后一丝理智将两根手指轻轻的附在了她的鼻尖上。 还好,还有呼吸。见慕瑾的鼻翼下还有气息涌出,若荷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满目的鲜血是容不得若荷放下心的。 于是她便匆匆的朝着门外的人呐喊道:“姑姑,姑姑,出事了!” 若荷只知道,门外的侍女是陛下刚刚从膳宫调来的侍女,比她们都年长一些。她还不知道那人的名讳,所以只得匆匆的喊着这两个字作为代称。 如此激烈的一言,门外的侍女纵使听不清她所言说之话,也着实明白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般一来,这侍女便也未再顾虑什么,直接推开了这贤灵宫寝殿的大门。然而,纵使她已经做好了千万种准备,进殿之后还是被这贤灵宫的景象所震惊。 片刻的震惊过罢,涌上心头的便是永无止境的畏惧。 她亦是同若荷一般,望见了这躺在一片血水之间的慕瑾,陷入了一片呆愣之中。然而,她终不是若荷那般不涉尘世的小姑娘,不到片刻的时间,她便放映了过来是出了大事。 急忙跑至若荷的身侧轻唤道:“若荷!你快些去殿前,让计宁计斐他们将太医请过来!” 见侍女如此言说,若荷才反应过来眼下最为重要的是先找人救慕瑾。于是便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丝毫形象不顾的便要冲出去。 那侍女见她如此匆忙,亦是没有拦截或劝说她什么,而是在若荷奔走的途中,在她的身后大声呐喊道:“还有!不要忘记告诉圣上!” 这种事一件大事,她们这些下人是着实无法处理的。于是眼下给慕瑾找太医之外,便是将唐天戈找来更为的重要了。 纵使她们都明白,这事传到了唐天戈的耳中,他们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更何况……慕瑾还是唐天戈最为宠爱着的,已有身孕的妃嫔。 然而在此南越宫中,她们已然没有别的选择。她们无法承担这件事,更是没有办法去隐瞒。 正是因为在这宫中甚久,见了太多的人情世故,明白了太多太多的道理,所以这侍女才这般迅速的做了这个决定。 这是唯一正确的决定,虽然有可能自己将自己推上死路,还是她还是这般做了。为了唐天戈能够网开一面,更是为了——救回慕瑾和皇子。 若荷听罢这侍女的吩咐,脚下的步子并未放慢,反倒是更为迅速的跑走了。 “娘娘,你一定要撑住啊。”若荷在心底默念着,泪水又在此刻满上了眼眶。如若慕瑾挺不过来的话,她真的没有办法去原谅自己。 没两步便跑至了门口,若荷来不及喘气便冲着那守门的计宁和计斐言说道:“快,快……快去叫太医!淑妃娘娘出事了!” 见若荷如此焦急的言说,计斐本还想调侃她片刻,却在反映过来她所说是何事的时候,已至喉咙的话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计斐有些不可思议的询问道。他前几日还见慕淑妃精神满满的样子,又没有人来这里害她,她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呢? 可是眼前的若荷,着实是一身血迹,却不见有伤口的痕迹。那么,这血便只有可能是殿中旁人流下的了。 那鲜血看的计斐心下几分的发慌,久久都不能有所言语。 这么大的出血量,若是旁人,恐怕早便已经没命了。可是若是已有身孕的慕瑾的,那么便更加让他无法想象。 毕竟——慕瑾的腹中还怀着她与唐天戈的皇子。 还是计宁率先的反应了过来,带着几分愤懑的拍向了计斐的后背:“你这么啰嗦干什么?淑妃娘娘出事了!还不快点去叫太医!” 计宁的心下也是刹时被恐惧感掩埋,一直到计斐听罢他的话,匆匆的朝着那太医院的方向跑去,这种恐惧感还是依旧没有消失。  计斐的身影随着他迈出的步子,一点一点的被朦胧所笼罩。当计宁再次抬眸望向他的时候,那身影已经逐渐的消失在眼前。 第168章 大祸临头 见计斐已然用最快的速度奔赴至了太医院,计宁方才绷着紧张的情绪,回眸望向了若荷。 眼前的若荷亦是神情恍惚的样子,仿佛记得那年长的侍女交代了自己还要说什么,却在此时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要讲的话。 最终,还是计宁的一声轻唤,将人事不知的若荷从漫游中唤回。这话说的虽然是轻唤,可不过只是压下颤抖和焦虑之后剩下的那些的空洞的声音罢了。 “若荷,我先去养心殿找圣上。你在这里守着,一步都不能离开。”计宁的言语一字一句的传入了若荷的耳朵中,若荷听罢之后匆匆的点下了头。 眼中残留着的液体还没有如数扫光,若荷便见那匆匆的人奔走至了养心殿的方向。 此时,一直在偏房中的侍女们方才听到响动,匆匆的来到了这贤灵宫的殿院中。 她们皆望见了正立在贤灵宫门前若荷,那雨水顺着她的头发一点一点的落下来。将她的睫毛,她的鼻梁,她的唇珠皆染上些许湿润的色彩。 这天气是愈发的寒冷了,更不要提这秋日的雨,是怎样怎样的刺骨。 然而此时的若荷已然没办法感受到自己的体温,便是更感觉不到,这几分刺骨的雨水。 她被血染红的素色衣裙也被雨水全然的沾湿了,有血迹顺着雨水缓缓的下落,怀了这贤灵宫殿院之中长得最为茂密的花草。 那匆匆跑出来的侍女们看着呆愣在雨水中的若荷,心中皆被诧异所填满。她们心中虽是好奇,可终是为了自保,没有朝若荷的方向走任何一步。 只有若兰一人见此,心下一个颤抖。眉眼之间——亦被那心疼的神色所掩埋。她匆匆的奔赴到了若荷的身边,任由那雨水倾洒在她的鬓发上。 她小心翼翼的拽了拽若荷的手,在见到若荷的手上也是鲜血之后,便再也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若荷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她缓缓的抬起手上,抚上了若荷身上的大片血迹处,想看看若荷哪里受了伤。 然而手还未抚上若荷的腰间,便被一直不为所动的若荷给悄然的避开了。 下一个瞬间,若兰便看见若荷抬起了右手,重重的打在了她自己的脸上。这一声掌掴之声格外的响亮,连雨水落地击打出来的声音都未将其所掩盖。 若荷扇完自己那一掌之后,依旧未曾停手,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的左脸又扇了一下。 当第二声清脆的声音响起,若兰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急忙的拽住了若荷的右手。  若兰的情绪也被若荷的动作带至了最高峰,所言说出口的话亦是带着几分的颤抖:“若荷姐姐,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你告诉若兰,若兰会解决的。姐姐你不是告诉过若兰吗?出了什么事的话,一 定不能着急,不能心慌。要……自己去找解决事情的办法。”  若荷的声音轻轻的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若荷姐姐,你就告诉若兰吧。你总是这样把若兰当做小孩子来看,什么事都不告诉若兰。就一次,你相信若兰一次,若兰会把事情处理 好的。” 听罢若兰如此言说,若荷终是有了些许的反应。不过这微弱的反应,只是一抹苦涩的微笑。 若兰见若兰这般伤怀的神色,亦是一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片刻之后,若荷方才抬起了殷红的双目,冲着身侧的若兰一字一句的言说道:“已经大祸临头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又如何能帮的到我呢?” 言语之间,尽是悲切与痛苦。 若荷终究是明白了,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所以纵使她再怎样后悔曾经换掉慕瑾香料的那件事,她亦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回头的。 曾经的若荷总是抱着一丝的侥幸心理,佼佼的认为,那高贵妃送给慕瑾的香料不过是与慕瑾的凉体不相匹配的紫苏香。 只会让她感受到些许的不适,并不会威胁到她腹中的胎儿。 就这么侥幸的度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真相以血淋淋的样子展现在她的面前。她才着实的明白,从她决定利用慕瑾腹中的孩子复仇的那一天起,这一切的一切,便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她救不了慕瑾,也救不了自己了。 若荷如此想着,嘴角的苦笑便愈发的放肆展现。 她终是回眸,直视了一旁若兰的瞳眸。若兰的眼眶也因为方才情绪上的激动,而略略泛红了起来。若荷就这般凝望着若兰的眼眸,若兰被若荷这般看着,心底也愈发的发慌。 她一发慌,睫毛便连带着瞳眸小幅的颤抖了起来。 望见如此敏感的若兰,若荷终是悄然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在宫中呆了这么多时日,她还是同刚刚进攻时无恙,还是这般的单纯,这般的不涉人世。 若荷突然开始怀疑,父母去世之后,她将若兰保护的这般完好是对是错。 她掏心掏肺的为自己唯一的妹妹付出,不让她沾染到一丝这世界的污蔑,是不是做错了呢? 她好像从来都没有计划过,如果有一天自己终究要离开,这个不涉尘世的女子怎样在这世界上生存。 忽然,脑海中闪过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穿着一身平明百姓的衣物。毫不尊贵,然而衣冠整洁,静默的在那柜台上摆弄着算盘——倒是一个极为精神的模样。 那个人,便是从小收养她们的掌柜的独子。 自小,亦是他欺负若兰的最多。自己总是会在第一个时间冲出来,将小小的若兰护在自己的身后。 每当这个时候,这人便会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冲着若兰嘲讽道:“哼,你就知道找救兵。” 虽然这个人曾经给若兰的童年带来了很多不愉快的回忆,可是若荷确是比谁都明白——这个世界上出了她若荷,便是只有他最为爱若兰了。  若荷如此想着,终是在心底悄然的叹了一口气。 第169章 消息传达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她没有办法自保,可是她定要保护好她唯一的妹妹若兰。 自己做过的事,就让她自己来承担吧。 若兰听罢若荷所询问的话,亦是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之中。 片刻之后,她方才颤颤巍巍的回应道:“若荷姐姐不告诉若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若兰又怎样才能帮助姐姐呢?”  “若兰。”见若兰如此言说,若荷便悄然的打断了她即将要说的话,而是极为耐心的言说道:“姐姐不用你帮助的,姐姐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姐姐……可以处理好这一切,只是希望,若兰你不要插手 这件事。” 她绝对不能,将若兰卷入进这一场阴谋之中。 这是她若荷,早早便已经下定了决心的事。她已然是一无所有了,身边的若兰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念想。 又或者,不止是在她活着的时候。这念想会伴随着她的内心,直至死去。 站在那屋檐之下凝望着这雨水中的二人,并未被他们之间的姐妹情深所打动,反倒是被若兰和若荷狼狈的模样所触动了心弦,轻笑出了声音。 这笑声之中,满满都是嘲讽的意味。  此时一直沉默着的若荷方才恢复了神志,眯着眼睛打量着在那屋檐之下避雨的几人,轻声又有力的言说道:“淑妃娘娘出了如此之大的事,你们怎么还笑的出口?知不知道,如若陛下追究下来的话,我 们都是要受到重罚的。” 这威胁的话对那几名小侍女还是有些作用的,她们听了此话之后,皆有些担忧的向后退了一步。然而领头那位侍女,却毫不畏惧,没有丝毫的动作。 片刻之后,那侍女轻轻的朝前渡了一步,嘴角的笑意犹为嘲讽:“这我们用不用受罚,这由不得你来定论。可是大家都知晓,就算谁都能躲的过,你们姐妹俩也必然躲不过去了。” 这话是着实的戳中了若荷的内心,她悄然的抿了抿唇,久久都不能言语。 然而若兰听闻这侍女如此言说,微微的蹙起了双眉,有些不解的抓了抓身侧若荷的衣袖:“若荷姐姐,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侍女见单纯的若兰如此询问,嘴角的笑意便更加浓郁:“什么意思?这偌大的贤灵宫,数十名侍女。可只有你二人,和素梅姑姑,可以与淑妃娘娘贴身相伴。如今淑妃娘娘出了事,你们自然便是逃不 开干系。而我们,一朝都未见过淑妃娘娘几面,平时亦只是帮淑妃娘娘守一守寝殿,怎得会有机会加害于淑妃娘娘呢?” 这语气中除了嘲讽,还带着些许妒忌的味道。 她的心底,着实是妒忌的。素梅姑姑在这宫中呆了这么久,才做到唐天戈最为宠爱的妃嫔的贴身侍女的位置。 素梅懂的规矩与礼节甚多,为人处世亦是让人抓不住把柄。这一点,她自是攀不起的。 只是,她着实没有办法理解。年龄尚小,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若兰和若荷,为何也能成为慕瑾的贴身侍女。 这不公平,明明——她比若兰和若兰进宫早的多。 若兰听闻她这般言语,紧蹙的眉头更加突兀。良久之后,她方才冲着那说风凉话的侍女道:“你胡说。我与若荷姐姐是什么样的人,娘娘最清楚了。我们两个怎么会去加害于娘娘呢?” 稚嫩的言语在此刻不过像是一个无聊的笑话。  那侍女的冷笑愈发的阴冷,她的声音在片刻之后缓然而起:“这事出在你姐姐守殿的时候,她都未曾言语,你又在这里说这些做什么呢?我看啊,若兰你也离她远一点吧。省得日后,还要被她所连累。 ” 若荷听闻那侍女如此言说,亦是垂下了眸子,未再言语分毫。 若兰,你一定不要再为姐姐辩护什么了。因为只有这个样子,姐姐才可以放心的离开。  而她身侧的若兰自是不明白她心中所想的,那侍女方才说完那话,若兰便厉声的朝着那侍女反驳道:“姐姐是怎样的人,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我是不会因为你这三言两语的挑拨,就离开姐姐的。倒是你 这样的人,娘娘都出事了,你还……” “若兰。”若兰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侧的若荷缓而打断了。 她微微的抿了抿唇,心下放下了这段思虑,再一次的顾忌起了慕瑾的安慰。如此想着,她便也如实的冲着若兰言说道:“若兰,淑妃娘娘最为疼爱你了。你现在……还是去殿中看一看她吧。” 见若荷如此言说,若兰便是刹时反应了过来,若荷身上这不属于自己的血迹,来自于慕瑾的。 刹时间,她便连朝着若荷询问慕瑾的涌起都没有了,而是赶忙直起了身子,朝着那大殿之中跑去。 突兀的推开了门,便见那殿中的姑姑正轻轻的搂着慕瑾的身子,在慕瑾的耳畔边轻声呼唤着慕瑾的名字。 “娘娘……”视线仿佛被什么朦胧的雨露所覆满。若兰赶忙朝着那侍女的身侧跑去,一下便跪坐在了慕瑾的身边。 慕瑾还是无所意识,任那侍女怎么呼唤,都唤不回她的神志。 “娘娘……”若兰见了如此的情景,亦是霎时间便不知道该如何做了。那焦虑感再一次填满了自己的心绪,她只得一遍又一遍的轻缓着两个字——娘娘。 那年长的侍女见若兰在自己的耳边哭哭啼啼,心下更是焦灼。 “你来做什么?”那侍女冲着若兰厉声的询问道:“若荷不是差人去太医院了吗?太医怎么还不来?” 这话语到了后面,便化为了如数的嘶喊。 “我……我……”若兰见身边如此激烈的人,亦是霎时间不知该如何言说。她咬了咬嘴唇,终是直言说出了一句:“我不知道……” 方才,是她太过担心若荷。如今,是她太过担心慕瑾。 她着实是没有想到,有没有找太医来这件事。  “姑姑……不要生气。” 第170章 消息传达 若兰想要解释,却终是言说出了一句含带歉意的话语。 那侍女听罢此话,亦是不再领会若兰,任由她在一旁小声的流泣着。 当慕瑾出事的消息传入养心殿的时候,唐天戈正在潜心的批阅着奏折。为了能够认真的审阅每一份奏折,他还特命了魏公公,没有重大的事的话,不要来打扰他。 所以,当那急促的叩门声响起之时,唐天戈的心底是划过了一丝诧异的。他还想,现在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然而下一个瞬间,魏公公的声音便透过了朱门传入了他的耳膜—— “陛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出事了。”魏公公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急促感,刹那间便扰乱了唐天戈的心智。 不等魏公公叩开养心殿的朱门,唐天戈便匆匆的起身,三步化为两步的走至了朱门口。用尽全力的拽开了这养心殿紧紧合着的朱门。 魏公公未曾想到唐天戈这么快便亲自开了门,那张冷峻的面孔出现在眼前之时,他还稍稍的呆愣了片刻。不过霎那之时,他便回过了神来。 唐天戈阴着脸看着他,如同修罗一般。让他心下畏惧不已,方才想好的措辞也在此刻全数化解。他结结巴巴的言说,却只是重复了方才的话:“贤灵宫的淑妃娘娘……出事了。” 唐天戈自然知道,他所言之人是谁。他一直沉着着的内心,也在此刻蒙上了一丝畏惧的色彩。 唐天戈并未再顾及魏公公准备言说的话,迈腿就出了这养心殿的大门。 阿瑾……等我。 阿瑾,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等我。 外面还在下着雨,那雨滴便如数的落在唐天戈的冠帽上。这以宫中的规矩而言,多半是不合的。然而此刻,唐天戈早已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顾及那些东西。 他的心只念着那个女人,祈祷着她安然无事。自是没办法再考虑,那些余下的事情了。 魏公公见唐天戈只身奔赴至了雨水之中,亦是刹那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稍稍愣神了一刻,便匆匆的去追了唐天戈的步子。 口中还在高声的喃喃道:“陛下,小心龙体啊。” 唐天戈并未顾虑身后魏公公的高呼,而是径直的走出了这养心殿的大门。 他于门口,望见了身上湿透,一样狼狈的计宁。 计宁见唐天戈出殿,神情亦是有些许的恍惚了。他强撑着自己的身子,遵循着礼节沿说了一句:“卑职见过陛下……” 之后,便没有丝毫的言语。 唐天戈见计宁这般神情,心下的惊慌感便再度加剧了。 他未再询问计宁什么,便朝着慕瑾贤灵宫的方向奔走而去。他不敢去问计宁什么,他害怕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无力承受。 所以,他要亲自去慕瑾的寝宫,看一看慕瑾出了何事。 奔赴至贤灵宫的路上,雨水便肆无忌惮的倾洒在唐天戈的脸颊上。他身后的魏公公还在拿着伞追赶着他,狂喊着:“陛下慢些,保重龙体。” 可是唐天戈终是没有停顿半步,就这般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到了慕瑾的贤灵宫。 此时的贤灵宫,不同于以往般的大门紧闭。门前,亦是没有为她守着。唐天戈看着如此景象,脚步亦是在刹那间定格。 方才在路上,奔跑的太过急切,未曾顾虑自己将以怎样的神情怎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件事。这跑至了贤灵宫之后,焦灼和不安倒是如数充实了他的心房。 在唐天戈停顿的片刻之间,魏公公也领着无数拿着雨伞的侍卫,在这贤灵宫的门前追上了他的脚步。 魏公公已然年迈,跑了这几步,脚下亦是着实的虚浮。然而此刻他却已然顾不得让自己歇息,便匆匆的上前,将雨伞撑在了唐天戈的头顶。 做完这一切之后,魏公公方才稍稍的放下了心。他抬眸望向了唐天戈的神色,却只见唐天戈面无表情,直直的视线令望着这稍稍打开了的贤灵宫寝殿的大门。 心下有无数异样的情绪翻滚,魏公公也已然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方才计宁来养心殿急匆匆的禀报之时,他的心底亦是有些许的诧异,些许的畏惧的。 他虽然是这宫中的老人,陪着先皇在这南越王宫中度过数年,见过的这样的事情也是不少的。 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竭尽所能的接近于圣上,想要剥夺于他全部的宠爱。那么,这夺爱之中,便少不了勾心斗角。 他亦是见过前朝的宸妃娘娘是怎样陷害于唐天戈的生母德妃的,他也知道德妃不为唐天戈所知的另一面。那便是在屡屡遭受陷害之后,心思亦是变得再不单纯。 这后宫的斗争之时,每一个轮回都在重复的上演。 如比如现在,已有身孕的慕瑾出了事。他虽是如实的心慌,可亦是知晓,这不过是后宫之人最基础的手段。 安妃,贵妃,以及贤妃……或者是这后宫之中,其余的废品。皆有可能,是这件事的主使者。 他魏公公能够看得如此清晰透彻,是因为在这南越王宫中呆了太久太久。 然而早年一直忙于政事打的唐天戈,自是看不穿这些的。 他着实是不明,明明太医院两位最为德高望重的太医都告诉了自己:慕瑾的身体已经稳定了,稍稍的调理便无了大碍。 为什么,还会无缘无故的出事呢? 难道……想到了那一种可能,唐天戈的眉眼突兀的黯淡了下来。 不可能的,如果真的有人陷害慕瑾的话,他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自己了。因为他明明——已然确认了万无一失。 唐天戈在迈进这贤灵宫殿院的之时,黯然的下定了决心。 如若真的是有人害了慕瑾,他便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个人挖出来。让他对此事,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还是在慕瑾无事的前提之下,如若慕瑾和她腹中的孩子出了什么事的话,他便会将那人诛连九族,折磨的他挫骨扬灰。 第171章 慕瑾小产 可是,纵使他已然的想好了每一种可能。一颗跳动着的心,依旧是没办法安宁下来了。 唐天戈终是入了这贤灵宫的殿院,因为他的心下已然明了,自己没有办法再逃避些什么了。 贤灵宫的殿院之中,堆着满满的人。他们皆是太医院的太医,亦皆头朝北侧,带着莫名的神色凝望着慕瑾所在打的贤灵宫寝殿。 听闻到了背后有些许的动静,方才僵硬的会过了头。 唐天戈便在这般注视之下,一步一步的走至了那数名太医的面前。 不知道是谁率先反应了过来,冲着唐天戈磕下了头,口中模糊不清的喃喃道:“微臣叩见陛下。” 其余的太医听闻过罢,便一一朝着唐天戈叩了首。 “微臣见过陛下,方才……多有失礼,还请陛下责罚。” 唐天戈并未顾忌他们所说的话,而是冲着那群太医缓而言说道:“淑妃……她怎么了?”唐天戈尽量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压制住了喉结处的颤抖,让它显得庄重而严肃。 众太医听闻唐天戈如此询问,亦是面面相窥,久久都不能言语。 此时,贤灵宫殿院中的一名侍女便捧着一花木盆,匆匆的奔走而来。 未曾想到在这里会碰到唐天戈,那侍女心下一惊,握住那盆子的手便在此刻因为惊吓过度而松弛了。 盛满鲜血的花木盆,便在此刻突兀的坠下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响声。 如此一来,那血迹便被如数的溅出。落在这被雨水冲刷的大地上,亦落在唐天戈的心底。 “陛下,陛下。”那位小侍女知道自己做错了时,慌忙的在唐天戈的面前跪了下来。她的身下是与血水混合的雨水,将她的衣衫也逐渐染红。 唐天戈看着那与雨水融入在一起的鲜血,紧紧绷着的情绪也在此刻如数爆发了,唐天戈殷红着双目,冲着那群太医高声怒吼道:“朕问你们的话,你们都听不见吗!还是说需要朕在重复一遍!” 魏公公见唐天戈这般呐喊,亦是心下一颤,随即高声附和道:“陛下问你们话的!还不快些回答陛下。” 话虽是这般言说,可是魏公公心底却是着实不知,那话当不当讲。 方才见了那那落地的一盆血水,魏公公便已然明了,慕淑妃这一次是凶多吉少了。 那数名太医见了唐天戈这般动怒,亦是不敢再逃避什么了。那领头的太医便再次的朝着唐天戈叩了首,言语断断续续的言说道:“陛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她血崩了!” 虽然刚刚已经有了些许不祥的预感,可是当太医真的将这话言说出了,唐天戈的内心还是有些激荡的。 这血崩对于有孕的人来说,着实是九死一生。大多……都会一尸两命的。 唐天戈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绪,慌慌张张的便要跑进贤灵宫的寝殿之中。 那太医见了此状,亦是赶忙在后面高声呐喊:“陛下,进不得,进不得的啊!” “郭太医和赵太医,正在为淑妃娘娘医治!您若是现在进去的话,恐是会令两位太医分神的啊!” 听罢此话,唐天戈的脚步便在刹那间停止了下来。 紧接着,更让他心下惊愕的话便自身后传来了:“若不再将死胎送淑妃娘娘的体内引出,淑妃娘娘的命便也保不住了……” 这一句话,如同当头一棒砸在了唐天戈的身上。死胎、保命……他们在说些什么,自己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了。 明明,方才午后的时候。他还与慕瑾一起用膳,看着慕瑾喝了满满一碗的梅子汤。 那个时候的慕瑾,虽然面色上有些苍白,可终是看不出一点不适的意味的。怎么才过了这么久,便性命攸关了?  唐天戈紧紧的咬住了牙,虽然心底还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他还是强逼着自己保持冷静,将心中所想的疑问如数的问出了一口:“朕给你们时间,你们——告诉朕,方才的两个时辰里,究竟发生了什 么。” 那些太医看着面如修罗一般的唐天戈,支支吾吾的皆说不出话来。生怕这一语言说出口,便是人头落地。 毕竟……已是而立之年的圣上唯一的皇子胎死腹中,这着实不是一件小事。足够自己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死上个千次万次了。 可是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亦是由不得他们解释的。 最终,还是那名领头的太医便冲着唐天戈缓缓言说道:“陛下,我等也是听了侍卫的传话才匆匆赶来的。我等赶来之时……淑妃娘娘已经血崩了。微臣们实在是不知道,淑妃娘娘出了什么事。” 听罢这太医如此言说,唐天戈的眉目之间便更为厉然:“正午,朕从这贤灵宫离开了之后,是谁再跟淑妃在一起。” 是谁害了她。唐天戈紧紧的咬住了牙关——他一定要查出是谁,还给慕瑾,和他们的孩子一个公道。 “是谁!不敢说是吧!”唐天戈冲着那跪着的小侍女怒吼着。  那小侍女见唐天戈如此动怒,亦是刹时便慌了神,不敢再做什么隐瞒。她将颤抖着的新房缓缓的压制下来,如实言说道:“回陛下,是……是若荷最先发觉,娘娘的有所异常的。娘娘出事的时候,亦是 和若荷在一起。” 听闻这侍女如此言说,唐天戈便悄然的眯起了自己的双目。 他回眸望向了身后撑着雨伞的魏公公,眉眼之间显得分外犀利。 魏公公亦是心下领会了唐天戈的意思,所以唐天戈还未曾言语,他便悄然的言说道:“陛下,老奴知道要如何去做了。” 见魏公公如此回应,唐天戈便再次的转过了头,凝望向了那慕瑾所在的贤灵宫寝殿。 他不得进去,只得在这里凝望。 阿瑾,你可还好?唐天戈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询问着,没有人回应她,他便只能继续恳求。 阿瑾,你一定要撑住。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因为……没有慕瑾,他活不下去的。 第172章 南越剧变 殿外的唐天戈焦急的等待,而殿中的两位太医,亦是也同他一般的焦急。 慕瑾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了,那孩子在慕瑾的腹中,已然成了型。只是,早在慕瑾血崩之时,他二人便已经判断了出来,这孩子已然着实是没了救。 可是……怀着它的淑妃慕瑾,却还是有一口气的。 他们二人竭尽全力的帮助着慕瑾止了血,才发觉,慕瑾血崩的归根是她腹中的孩子。这已经死去的孩子,还呆在慕瑾的腹中。 这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他们二人皆无法想象后果。 所以,再慕瑾的血稍稍止住的时候,他们二人便已然做了决定——要为慕瑾所引产。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纵使他们二人是整个南越最德高望重的医师。为慕瑾引出死胎之时,手脚依然是颤抖着的。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是要竭尽全力的将慕瑾救回来。 郭太医知道,唐天戈此时应该已经到这贤灵宫了。他本以为,以唐天戈的性格,会直接冲进这寝殿之中。 可是唐天戈并没有这么做,至于具体原因什么,他也不曾知晓。 但是郭太医却是着实庆幸唐天戈没有进来的,不然,他二人恐就会被唐天戈低沉的气压扰乱心绪了。 唐天戈就这般直直的站在这贤灵宫的寝殿之外,静静的厚着殿内人的消息。  雨水约在一个时辰之前戛然而止,可是唐天戈的衣物终还是湿着的。魏公公见衣襟湿湿的的唐天戈,终是有些担忧,便轻而言说道:“陛下,您要不然……去旁边的寝殿等着。有什么消息,老奴会第一 时间禀报陛下的。” “不了。”唐天戈极快的便将此话否认,慕瑾还在生死线上徘徊,他怎么能就这样安心的去等待。“朕就在这里等着,你们谁都莫要再来劝说朕。” 见唐天戈的言语如此坚定,魏公公亦是未再言说些什么了。 他悄然的收起了伞,祈祷着太阳赶快出来。唐天戈的衣服都全数沾湿,一直站在温度这么低的地方,恐是会被冻出凉疾的。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这殿外跪着的、站着的人已经筋疲力尽了的时候,那贤灵宫寝殿的朱门才被悄然的推开。 唐天戈第一个发觉那朱门的动静,赶忙三步化作两步的奔走向前。 出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几个时辰一直在为慕瑾诊治的郭太医。 郭太医亦是一脸疲惫的样子,他见唐天戈匆匆的向自己走了过来,心下几分诧异。还未来得及冲着唐天戈请安,便被那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攥住了衣袖。 “郭太医,淑妃怎么样了?”唐天戈匆匆的向郭太医询问着,亦是不再顾什么祖上定下来的理解。 郭太医亦是知道唐天戈心中焦急的,所以并未犹豫什么,便婉言的诉说道:“回陛下,淑妃娘娘已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恐怕,是要调理很长时间了。” 郭太医知道,慕瑾未愈的凉疾本就深入了骨髓。这一次血崩,更是加重了她身子的负担。他心下已然是有了决断,知晓……就算唐天戈全心全意的为慕瑾调理,她的身体也不会再像旁人那般的康健了。 唐天戈听罢郭太医言说的话,那颗心终是稍稍的沉淀了。他轻轻的踌躇了片刻,终是缓而开口问道:“皇子呢?” 这一语,却是让郭太医不知如何言说了。 唐天戈应该是已经知道,皇子已经不在了的。他明明是知道的,为何还要这样问呢?他着实是没有办法告诉唐天戈,那个血肉模糊的胎儿,是一个已经成型了的男婴。 郭太医亦是犹豫了片刻,终还是继续言说道:“陛下,皇子他已经……” “好了!”郭太医刚刚开口,便被唐天戈所打断了。他的眉目之间,在此时亦是燃起了些许的戾气:“朕知道了,将皇子以储君太子之礼,安葬于皇陵。” 唐天戈顿了顿,紧接着便缓而言说道:“这是朕的第一个孩子,朕原本,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既然它无缘来到这个世上,那么便让朕这个当父亲的,好生将他送走。” 说到此处,唐天戈便回了眸子,望向了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魏公公:“请溥斋寺的尼人,为皇子作法。朕,要以这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礼节,为皇子超度,送皇子归天。” 魏公公听唐天戈这般言说,亦是点下了头,轻声回应道:“是……老臣,会去做的。” 言完此语,唐天戈便稍稍的转过了视线,望向了一旁的郭太医。 他悄然的平复了心绪,让自己的声音恢复的严肃而厉然道:“郭太医,你不是告诉过朕,淑妃的胎心只要用心调理,便会逐渐平稳下来么?朕记得你曾经说过,淑妃和皇子的安康,都由你来负责。” 这声音并不高亮,却是重重的砸在了郭太医的心头上。  一时间,他竟也忘记了言语,踌躇了片刻,大脑还是一片的空荡。方才,他为慕瑾引产之时,已然发觉慕瑾身侧有麝香之味了。而且,不似是刚刚入体的麝香,味道浓而熏鼻。他所闻得的麝香之味, 已是非常的淡然了。显然,这麝香已经沁入了慕瑾的身子多时。 可是……固然郭太医已经知道了如此,亦是不敢对唐天戈言说的。 正当郭太医犹犹豫豫,不知道怎样对唐天戈搪塞的言说之时,身侧边便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响。 “老臣参见陛下。”——是赵太医的声音。 郭太医听完此言之后,微微的蹙起了眉。自己不是让赵太医不是在殿中照看慕淑妃么?他怎么……还是要出来牵扯此事。 赵太医的出现,让两人一时间都未反映过来。于是,在郭太医还未做出任何反应,唐天戈也未让赵太医免礼之时。赵太医便冲着二人,悄然的开了口:“陛下,老臣有一事要奏。”  唐天戈一向都是极为厌恶有人打断他所言说的话的。 第173章 出乎意料 所以当赵太医打断他对郭太医的问话,言说此语之时,唐天戈微微的蹙起了双眉。可是极快,唐天戈便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对。  赵太医这个人在太医院已经很久了,性子唐天戈自然也是了解的。往好了说,他便是老实本分的,而往坏了说,便是懦弱怕事了。总结言之,还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好太医。所以唐天戈自即位之时,便 是极为尊重他的。 唐天戈知道,赵太医亦是如同自己了解他一般,了解着自己。 这么一个懦弱怕事的长者,明明知道自己不喜有人打断,还执意要在此时禀报。而且从赵太医淡然不焦的神色中,唐天戈便断定——他所要禀报的事,定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这般不讨喜的来禀报呢? 这般想着,唐天戈便冲着赵太医应声道:“请讲。” 既然不知道应该如何下定论,那么,便好生听一下他所要言说的话吧。 听罢唐天戈的应声,赵太医的言语却是短暂了停息了片刻。谁人都不知道的是,在这短短的片刻之中。赵太医的内心经历了上百次的纠结,上百次的犹豫。 最终,他还是选择听从自己良心的指引,冲着唐天戈将那郭太医不敢言说的话言说出了口:“陛下,刚刚为淑妃娘娘引产之时,老臣发觉到,慕淑妃的体内……似是有麝香沁入的。” 此话一出,郭太医的内心却是咯噔的一响。他终是明白了故人常说的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果然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 那么,自己帮助高贵妃的那两件事,会不会被揭穿呢?郭太医无法遐想,亦是没有敢再想下去了。 他回过头去,望向了一旁的赵太医。而赵太医也望着他,眉目淡然,却含带了千言万语。 赵太医终是过不去自己良心的那一关的,从知晓慕淑妃出事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然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去置身之外,让郭太医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他绝对,不能够再去容忍那个懦弱怕事的自己。 于是,当他刚刚为慕瑾引产、发现慕瑾身体内含有麝香之时,便决意了要利用此时来帮助郭太医。 这是他唯一能为郭太医做的一点了。 一想到这里,赵太医便悄然的叹了一口气。 然而,还有一句古语,便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赵太医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自己在心中纠结了千万次的事,不过是郭太医早早便已经想好的计划。 他自以为的英勇献身,亦不过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了自保的手段罢了。 赵太医心中所想,郭太医自是不知晓的。如今的他,亦是无暇再顾及这些了。他现在只是紧紧的盯着身侧的唐天戈。刚才的话会让唐天戈的心激起多少波澜,他不用猜便得以知晓。 果不出郭太医的所料,唐天戈听罢赵太医所言说的话,便稍稍呆愣了片刻,消化了赵太医所说的事情后,整个人顷刻之间便暴怒了。 不止是唐天戈听了这话心智动荡,连一旁的魏公公听罢,也是心下一惊。要说,这慕淑妃的胎心一向是不稳的,小产血崩虽然突然,可是也并非不得理解。 至于慕瑾的体内被麝香所沁入,自是除了两名太医,都发觉不了的。正是因为这手段如此高明,常人便可轻易的看出,所下麝香之人,甚有地位。 连圣上唐天戈都未曾过起疑,这慕淑妃是被恶人所害的。既然唐天戈未曾起疑,那么他们大可将此时搪塞过去,主动请罪,以免牵连到太医院更多的人。 郭太医都未曾将此事言明,为何……这一向都懦弱怕事的赵太医为何要将此事全部言说呢? 魏公公却是着实都想不通这一点了。 容不得魏公公再多去思索,耳畔边便传来了唐天戈厉然的声音。 “你说什么?”唐天戈紧盯着赵太医,言语也一字一句的从牙缝中冒了出来:“你再说一遍!” 唐天戈的双目在刹那之间变得殷红,心智告诉自己,应该冷静下来,仔细的去彻查这贤灵宫中的宫人。 然而,此时的他,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平息心智了。 赵太医料到了唐天戈会发怒,于是迅速的向后退了一步,微微的弯曲下腰身朝着他行了大礼:“陛下,老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为淑妃娘娘做主!” 赵太医知道,唐天戈并不是没有听清楚自己所禀报的话。而是因为,此时让他心中太过惊愕,他需稍稍平复。 所以,赵太医方才这般言说。他要做的,便是将唐天戈的神志唤回。 唐天戈听了赵太医的话,倒是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尾,身心亦是在瞬间一片清明。 赵太医的话着实是提醒了唐天戈,比起懊恼和伤怀,更为重要的是将那位凶手绳之于法。为慕瑾……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所以,他逐渐沉下了思绪,一直到片刻之后方才稍稍的回过了眸子,冲着那一直等候在身后的魏公公一字一句的言说道:“这件事,朕一定会全力的彻查。” 魏公公听罢此话,亦是赶忙应声道:“老奴定会严查此事!为淑妃娘娘和皇子讨回公道!”  然而魏公公却是会错了唐天戈的意思,他悄然的冲着魏公公摇了摇头,缓而言说道:“不了,魏公公,这件事,朕要亲自去办,你来辅助于朕。就算是掘地三尺,朕也要将加害淑妃之人碎尸万段,挫骨 扬灰。” 魏公公见唐天戈如此言说,心下虽说是带着几分诧异,却也随即赶忙应道:“是,老奴定会潜心辅助陛下!” 唐天戈那么在意慕淑妃,那么在意这皇子。亲自彻查虽说不合常理,却也并不是全然没有预料的。 魏公公自是明白了唐天戈心中所想,所以才这般言说。然而……查不查的出,他便是无法知晓了。  他唯一,能够知晓得是,这事情的背后绝非只是表面的这么简单。 第174章 世有伤怀 而加害慕瑾的人,更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魏公公悄然的打量着眼见的唐天戈,见其久久都未曾言语之后,方才冲着唐天戈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陛下,您想要……从何处查起。” 魏公公自然是知晓,这要从慕瑾身边接触的人查起的。他此般一语,亦只不过是想要来试探唐天戈一番。 然而,唐天戈却言吐出了一句他无论如何都料想不到的话:“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一句气壮山河的话,在此时却让在场的人心下都涌生了一股凉意。唐天戈脚边跪坐着的小宫女听闻此语,更是霎时间便流出了两行清泪。 她慌忙的拽住唐天戈的袍脚,声音亦是带出了些许的哭腔:“皇上饶命,奴婢是无辜的啊……请皇上明察,明察啊……” 宫女如此在他的身侧哭诉着,而唐天戈的视线,却未移到她的身上分毫。 “明察?”唐天戈轻声的念着这两个字,略略的觉得有些好笑。他最爱的女人,最期待到来的生命,在他的眼前被人加害。 这整个贤灵宫的宫人和侍从,在唐天戈的眼中,皆是罪人。 现在,她们怎么会有脸让他明察?说自己无辜呢? 唐天戈的动作不为之所动,相反更加屹立了起来。片刻之后,待到那侍女声音已经哭的嘶哑,唐天戈方才冲着身侧的人宣布道他早已想好的话: “自慕瑾身体不适以来,与慕淑妃接触过的人,通通先杖责一百!再拖入天牢审问!” 唐天戈的这一般言辞,让所有人的震惊了。那一百杖,就算是成年的男子都不一定能够承受。更何况,这贤灵宫中大多都是刚刚邵华的女子。 他们自是无论如何都承受不了这惩罚的,恐怕是,根本就熬不到那天牢中的惩罚了。  魏公公亦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方才慌忙的冲着唐天戈言说道:“陛下,万万不可!您也知道,这幕后凶手与慕淑妃身边的人脱不了干系!如若在审问之前,那人便已经被杖责毙命!这线索便是断了,会 给那凶手留下逃脱的可乘之机。” 唐天戈冷静的想了想,魏公公说的也确是有道理。然而不惩治这贤灵宫宫中的侍从那宫女,却是难解唐天戈心头之痛的。 虽然唐天戈已经下定了决心,宁可错杀三千,都不放过一个。可是他也是如实知晓的,这贤灵宫的宫人就算动过手脚,也是被人所利用。 他不止是要这行事之人的性命,更是要那幕后主使为之偿命。 想通了这一切之后,唐天戈便稍稍的收敛了情绪,缓缓的开口言说道:“魏公公说的话,却是有理。方才,是朕太过愤懑,险些酿成了大祸。” 见唐天戈这般言语,那小侍女终是悄然的松了口气。刚要开口谢过唐天戈的开恩,便听闻见唐天戈阴冷的声音再度在身侧响起—— “他们罪该万死,不惩治他们,是着实没办法解朕心头之恨的。既然那杖责一百会伤了他们的姓名,那——便先杖责五十,再拖入天牢,过六刑。” 唐天戈这一语,着实将那侍女吓得魂飞魄散!两眼一番便昏倒在了地上。 唐天戈终是将视线扫过了她因为惊吓所致苍白的面孔,心中的情绪却未被这场景激起丝毫的波澜。 这一晌,经历了这么多。从知晓慕瑾出了事,到痛失爱子,到慕瑾从死亡线上挣扎归来……再到,知晓慕瑾的小产并非是因为她的胎心不稳所致,而是有人刻意的陷害。 唐天戈的心绪已经波动了太多次,再也不会因为这些许的小事而动荡了。他现在唯一想的两件事,便是陪伴慕瑾的身侧,和为慕瑾和皇子报仇。 魏公公看着唐天戈的视线始终盯着那贤灵宫的朱门,却久久都未有动作,魏公公便小声的请言道:“陛下……您要进去探望一下淑妃娘娘吗。” 唐天戈依然是在沉思之中,他紧紧的蹙起了双眉,心下是痛彻心扉的痛苦。 良久的沉默,一直到魏公公都开始纠结,唐天戈的神智还有没有在这里,那当事者方才轻声的叹了口气。 “不了。”良久良久之后,唐天戈方才这般言说道。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望着魏公公,反看着着这贤灵宫的朱门。 魏公公听闻此话,稍稍一个愣神,心下却是着实的不解了起来。  看唐天戈的神色,分明是极为担心慕瑾的。魏公公知道,唐天戈一直都愿意时时刻刻陪在慕瑾的身侧。可是……在如今这个状况下,慕瑾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会克制住自己,不陪伴在慕瑾的身侧呢 ?  如此想着,魏公公还是轻声的开口言说道:“陛下,淑妃娘娘现在刚刚没了孩子身体也虚着。正是需要陛下陪着的时候啊,淑妃娘娘一向执拗,老奴怕万一陛下不在她身侧,娘娘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会做傻事的。陛下……您还是安抚一下淑妃娘娘吧。” 魏公公知道唐天戈是想进去探望慕瑾的,所以方才这般言说。然而顺了唐天戈的心意只是缘由之一。另一个原因,便是着实害怕慕瑾承受不住,会做傻事了。 听闻魏公公如此言说,唐天戈的嘴角却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安抚?” 他这般反问,不知是问魏公公还是问自己。 反问过罢,唐天戈的苦笑便悄然的收敛了,他顺着方才所言说的话,如实的继续言之道:“你告诉朕,朕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安抚她?” 见唐天戈如此一语,魏公公却是悄然的一愣。他记忆中的唐天戈,是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冷静的承担的。如此遐想着,他又打量了唐天戈的神色。 见唐天戈的眉眼之间,虽是有些许失落伤怀的情绪,可是却不至于承受不住。  唐天戈注意到了身侧人的神色,便缓缓回过了头,语言冷峻的解释道:“不是朕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第175章 彻查 “亦不是朕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没法安慰她。”唐天戈的言语悄然的顿了顿,便继而这般缓而言说。 “而是……朕现在这个样子,让她见了恐是会更加难过的。待朕回养心殿,收整片刻,再回贤灵宫看她。” 唐天戈知道,慕瑾现在需要自己。可是他亦是知晓,在慕瑾的心底,是不想见自己的。慕瑾与他之间,总是要这样的纠结。  他向,他虽然有过落寞,也有过伤怀。可是在慕瑾的眼前,他始终都是强势的形象。纵使在发觉了自己爱上慕瑾之后,他已然变得温柔而顺从。可终究,是一代天子,言吐之间还是带着些许的厉然的 。 他想给慕瑾一个永恒的臂弯的模样,而他现在全身浑身湿透的样子,实在是没有办法面对慕瑾。 慕瑾若是见了这般样子的唐天戈,怕是会更加难过吧。 所以——唐天戈方才会这般言说。等他收拾好自己,再去做慕瑾的肩膀。  唐天戈言完此话,声音便轻顿了片刻,吩咐道那一旁的人。他的声音厉然而坚定,又变为了一副修罗的模样:“让素梅和若兰若荷她们几个,先照看着淑妃,其他人一律不许入内。如果,让朕发觉,你 们再有什么差池。朕便让你们所有人,都为皇子殉葬。”  而一直以行礼的姿态望着唐天戈的赵太医,此时却缓缓的抬起了眸子。他思索了片刻,轻声言说道:“陛下,老臣认为——陛下所说的三名侍女,与慕淑妃接触颇多。他们三个,理应也在彻查的人员内 。” 此番一语,倒是提醒了唐天戈。他只想着找些熟悉的人先陪伴慕瑾,却忘记了,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亦是最容易害她的。 如此设想着,唐天戈的眉眼之间亦是顷刻之间变得厉然了起来。 “彻查这贤灵宫所有的人,就按照朕方才的旨意,先行杖责!再严加拷问。还有……不光要彻查这贤灵宫中的人。这几个月,凡是跟淑妃接触过的人,不管是何等身份,皆一一审查。” 如此一来倒真的是应了那一句——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了一个。 魏公公听罢,亦是心下微微的颤动:“是,陛下,老奴知道了。”  听了魏公公如此应声后,唐天戈便抬起了眼眸来,扫视着这身侧的几人。除了那一个已经晕厥了的侍女之外,郭太医和赵太医皆以冲着唐天戈行礼的姿态站着,他们垂着眸子,唐天戈看不清他二人的 面孔。 亦不知道,这二人的心思在此时是多少的复杂。 扫视一周之后,唐天戈又收回了视线,稍稍平复了心绪缓而言说道:“魏公公,命太医,在淑妃这贤灵宫寝殿候着。待朕回养心殿,收整片刻之后,再来探望淑妃。” 言完此语之后,唐天戈便悄然的转身,渡步朝着贤灵宫殿院的大门方向去了。  魏公公见动作如此迅速的唐天戈,亦是赶忙冲着身侧的两名太医吩咐道:“陛下的话,你们都听见了。你们也知道,这淑妃滑胎一事,虽说是有人从中作梗,可是追根到底,你们太医院也逃不了干系。 现在陛下让你们好生守着淑妃,你们应该也知道该如何去做了。如若……淑妃再出什么意外的话,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 魏公公匆促的冲着两名太医解释了此语,便转身朝着唐天戈离开的方向,追赶着他跑去了。 出了这贤灵宫之后,唐天戈并未上侍卫事先为他准备好的轿撵,而是径直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渡步走去。 而魏公公追赶上前之后,见了如此场景,心下虽是诧异,可还是迅速的朝着唐天戈的背影奔走而至。  他不知道的是,看似神色匆匆的唐天戈,此时心中是一片的清明。他凝望着朝自己奔走而至的魏公公,便朝着他言说道:“朕方才吩咐了,这几日,淑妃宫中的宫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都严加拷问。 如此一来,朕不在的时候,便是无人照顾淑妃了。朕现在,命你快去找一些宫人,在贤灵宫中好生的侍待淑妃。” 魏公公听罢此言之后亦是赶忙的应声:“老奴遵旨。” 唐天戈便至了养心殿,褪去了一身的华服,亦是将心下的伪装如数卸下。 他恨,他恨那个加害于慕瑾的凶手,亦是更恨自己。 为何,在慕瑾察觉身体不适的时候,他没有察觉慕瑾的胎心不稳是滑胎之兆。他亦是恨,恨自己的身份是一朝天子,手握着这全天下最高的权利,却保护不了他最爱的人。 他最爱的——妻子和孩子。 此时的天边,亦是含带着些许的乌云的。尤其是他头顶上的这块天空上,乌云尤其的浓密,仿佛,是有一种吞噬天地般的压抑。 唐天戈便在这一片昏暗之中,渡步归回了养心殿。 唐天戈知道,慕瑾若是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孩子,定会接受不了此事。所以,他未再这养心殿中收拾太久,简单的沐浴过便换上了下人送来的华衫。 一件长衫紫袍,尽显这全天下最高雅的尊贵。然而却是不论如何都掩盖不住,他眉目之间的伤怀的。 唐天戈望着铜镜之中的自己,简单的收敛了些许的情绪,便再次的渡步至了养心殿之外。准备启程回贤灵宫,看一看慕瑾有没有醒过来。 轿撵亦是在养心殿的大门前候着唐天戈多时了,那些抬轿子的下人看到了唐天戈冷峻不羁的面孔,心下亦是微微的打了一个寒颤。可是,纵使心下再怎么畏惧,这礼节还是不能少的。 所以,那几名侍卫皆稍稍的掩盖了心下畏惧的情绪,冲着唐天戈缓缓的言说道:“卑职见过陛下。” 唐天戈见此状,神色并未有什么好转,亦是并未理会他们,径直的走向了轿撵之中。  那些侍从们见唐天戈如此神色,亦是未再去不懂事的询问唐天戈要去向何处。毕竟——这人人都是知晓的。 第176章 痛楚 他要去的地方,只能是慕瑾的贤灵宫。 当那轿撵缓缓的启程之时,唐天戈的心智便随着这轿撵的移动,轻慢的飘至了远方。 直到现在,唐天戈都会有些许的时间认为,今日发生的这些事不过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过罢,还是以往的样子。 他与慕瑾,以合相待,不胜眷侣。 而自己未干的青丝,却是在时时刻刻的提醒着自己。那些他不愿发生的,终其一生无法忘怀的事,皆是已然发生的真相。 “阿瑾……”唐天戈默念着这两个字,心下有无数的感慨。  这无数的感慨,最终都随着他的思绪,化为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誓言:“朕一定会将害你的人粉身碎骨,挫骨扬灰。希望……你不要因为此事犯傻。更不要……”言说至此处,唐天戈的言语却是戛然 而止了。 思绪悄然的顿了片刻,他方才在心底中言说道:更不要,让他们之间刚刚建立的脆弱感情崩塌。 贤灵宫与养心殿之间,是有前朝至后宫些许的距离的。这段路唐天戈已然走了太多遍,所以亦是觉得不甚遥远的。 只是这一次,他却觉得这养心殿与贤灵宫之间的距离如隔天河。亦是如同……自己与慕瑾心之间的距离。 轿撵之外传了了些许对话的声响,似是有人冲着轿外的人禀报了什么,不过片刻之后便缓缓的退去了。 唐天戈心下还带着几分的疑惑,便听见魏公公的声音自轿撵之外传来:“陛下,淑妃娘娘醒过来了。” 听闻此语,唐天戈亦是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按理说,这血崩的孕者,不敢如此之快便醒过来的。唐天戈本来还在担心着,慕瑾还要很久才会醒过来。却未曾想到,这消息来得如此之快。 然而……当知晓了她醒过来的消息,唐天戈又是陷入了些许的踌躇中。 慕瑾醒过来了,知晓了她失去了孩子。那么,自己要怎么面对她,又要怎么去安慰她。 唐天戈便是这样沉思了一路,轿撵之内一路的默然。 待到唐天戈的轿撵赶到贤灵宫之时,魏公公已经将贤灵宫原先的宫人和侍从全部换掉了。门外站着的是两名唐天戈并未谋面的侍从。 “卑职见过陛下。”这两位侍卫已然听了魏公公言说,唐天戈会来这贤灵宫。可是他们却着实没有料到,唐天戈竟来的如此之快。 他二人的年纪相对于计宁和计斐,更显得年轻,想来应该是刚刚招入宫中的侍卫。 唐天戈便这般悄然的打量了这二人之后,缓缓的渡步走入了这贤灵宫的殿院之中。 令唐天戈未曾想到的是,他刚刚步入这贤灵宫的殿院,便被一个不识相的小宫女拦住了去路。 那侍女见了眼前的唐天戈,匆匆的朝着唐天戈跪坐了下来,言语还模糊不清道:“陛下恕罪,请您恕罪啊!” 唐天戈方还在疑惑,这侍女为何要疯疯癫癫的冲着他请罪,门内便有一年长的侍女朝着他的方向跑了过来。 那年长的侍女见了跪下唐天戈脚下的小侍女,亦是心下一惊。她赶忙的跪坐了下来,匆匆的冲着唐天戈解释道:“陛下,这奴婢是刚刚入宫的,还不懂规矩!还请陛下恕罪。” 这年长的侍女一语,却是让唐天戈看出了些许端倪。他微微的蹙起了双眉,冲着这两位侍女厉然的询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侍女听闻到唐天戈如此询问,神色亦是更加慌张了起来。亦是在这时,唐天戈突然注意到了,这侍女的衣袖上,是带着几滴血迹的。 心下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唐天戈便冲着这二人再度言说道:“朕在问你们话!出了什么事!”  见唐天戈的眉眼涌生起了几分的戾气,声音也缓缓的厉然了起来。那年长的侍女便也不敢再做任何的隐瞒,匆匆忙忙的冲着唐天戈解释道:“陛下,是这奴婢太过不懂事!失手……伤了淑妃娘娘。奴婢 先替她向陛下请罪,希望……陛下看在这奴婢年龄尚小,将她从轻处理!” 这年长的侍女言语出口的一瞬间,唐天戈的以整个人都为之颤动了一下。 她言说的这句话极长,然而唐天戈终是只听进去了一句——慕瑾受了伤。 心下的怒火在一瞬间涌上了心肺,唐天戈愤懑的感触也在刹那之间爆发了。他低下头来,俯身看着脚下的小侍女,厉声的言说道:“你做了什么?”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啊,淑妃娘娘的情绪太过于不稳,一直在砸大殿中的东西。后来……后来,淑妃娘娘拿起了一个瓷瓶,奴婢是因为实在担心淑妃娘娘,害怕淑妃娘娘受伤,才 上去与她抢夺的……”说道此时,这侍女的言语之间亦是带了些许的哭腔:“奴婢实在没料到,淑妃娘娘的力气会如此之大……后来奴婢摔在了地上,那瓷瓶碎了,碎片便划伤了娘娘的手……” 小侍女言说完此话,泪眼朦胧的抬起了脸,望向了眼前的唐天戈。 听闻这侍女如此解释后,唐天戈心下的怒火并未消退,反而更加嚣张的生长了起来。只是此时,唐天戈亦是明白,相比于冲着这两名新来的侍女发火,更为重要的,是确认慕瑾有没有事。 所以,他亦是无暇再惩治于这侍女,便三步化作两步的奔走上前,踏入了这贤灵宫的殿院之中。 虽然知道,失去了孩子的慕瑾情绪必然会有所激荡。可是他亦是没有料到,刚刚走至了这贤灵宫寝殿的门前,便听闻见殿内的慕瑾一声纤细的呐喊。 “你走。”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在刹那间让唐天戈静止了脚步。 如此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两个字,让唐天戈不由的心下作痛。如此一来,唐天戈便是确然的明白了——与身上的痛楚相比,想必慕瑾心中的痛要比身上的多百倍了。  然而,自己却是没有办法为她分担。 第177章 崩溃 这是让唐天戈心焦而伤怀。 所以,唐天戈的动作也随着自己的这般设想而戛然而止了,这种静止的状态停顿了片刻,他便将心中无数的思绪沉寂。 唐天戈抿了抿唇,终是小心翼翼的推开了这贤灵宫寝殿的朱门。 此时,那殿内小侍女请罪的声音也回荡在了耳侧:“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还请您恕罪啊……您……千万不要做傻事,千万不能做傻事啊。” 唐天戈入殿之后,望见的便是这般的场景。那小侍女跪坐在地上,声音中极为嘶哑的祈求着慕瑾。 然而此时的慕瑾却蜷缩在床边,一副抗拒的模样。她的一头青丝已然的散乱,瞳眸亦是些许的暗淡分散。一夕之间,她便再不比曾经的那般优雅。 而是化作了这样一般憔悴的模样。 唐天戈心中的悲伤苦水缓然的逆流,他亦是眉眼淡然的渡步上了前,目光始终未离开在床榻之旁蜷缩着的慕瑾。 那侍女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便诧异的回过了眸子。见唐天戈缓缓渡步上前的身影,那侍女便匆匆的退后了半步,朝着唐天戈叩首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的声音因为太过畏惧,显得着实的颤抖。 唐天戈无力顾着这些,而是径直的走向了床榻旁的慕瑾身侧。此时的慕瑾全身靠在床边,说是靠,倒不如说是瘫倒。 唐天戈从她无力的身姿上便可以看出,慕瑾这是已经挣扎的筋疲力尽了。 唐天戈的心中更为突兀的心疼,唐天戈在慕瑾的身旁,缓缓的蹲坐了下来。他凝望着慕瑾无神的双目,心下有千万种情绪涌生。唐天戈便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准备轻抚上慕瑾的脸颊。 然而,一直靠在床榻上呆愣着的慕瑾,见了唐天戈如此动作,却是突然的瞪大了双目。她的身体在一瞬间小幅度的颤抖了起来,凝望着唐天戈的瞳眸也稍稍的带了些水汽。 慕瑾避开了唐天戈的手,挣扎的想要起身,然而却着实托不住疲惫的身体。 唐天戈见慕瑾这般模样,亦是十分的心痛。 这是他自慕瑾出事以来,第一次见到慕瑾。这样一个满目悲伤,面色暗淡的慕瑾。这让唐天戈怎能不心疼,怎能不伤怀呢? 唐天戈不忍见慕瑾如此挣扎起身的样子,便上前去搂抱住她的腰身。嘴里冒出的话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安慰:“阿瑾,别怕,是朕。别怕……” 而慕瑾并没有因为唐天戈在耳语旁的安慰而安静下来,相反,她的情绪更加激烈的波动了。 慕瑾便这般在唐天戈的怀中不断的挣扎着,两行清泪亦是在一瞬间便肆无忌惮的划过她的脸颊。 她恨!她恨唐天戈,更恨她自己。 她明明是暗下过决心,一定要将这个孩子平安的生下来。为了这个孩子,她甚至曾经动摇过,为了他永远留在这个让她心灰意冷的南越王宫。 然而,她着实想不到,这一日之间她迎来的是突然的失去。慕瑾到现在都能回忆起,自己昏倒之前腹部清晰的刺痛感。 她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那一种刺痛,是腹中孩子生命的流逝。 慕瑾别过头来,不去看搂着他的唐天戈。她永远没有办法忘怀,唐天戈曾给予给她的一个又一个誓言。 他曾经也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让她几欲快要忘记唐天戈带给自己的痛苦。然而那个梦也随着这个孩子的逝去而如数的破碎,荡漾在慕瑾心底的,便是新一轮无可复加的痛楚。 唐天戈凝望着慕瑾微微殷红的眼眶,又见了那硕大的瞳眸在他的眼前落下了豆大的泪珠,心底着实是心疼不已。 他何尝不伤心不难过,慕瑾的痛,他还能够体会。而他的痛,又有谁能领会呢? 只是此时,他已没得选择。只能悄然的将心中的痛意如数掩埋,先安慰已经崩溃了的慕瑾。 而如今的慕瑾,已是连思索都不会了。她讨厌唐天戈的束缚,便只得顺着自己的情绪全身挣扎。 见慕瑾不为所动,唐天戈的内心便更加痛楚。他终是忍不住,轻言开口唤道:“阿瑾!阿瑾……你冷静一点。” 万千安慰的言语便堵塞在了唐天戈的口鼻边,然而唐天戈终究只说出了这一句话。 慕瑾的挣扎幅度并未因为唐天戈的话而反倒是更为激烈了起来,她身上未愈合的伤口也因为这剧烈的挣扎而产生了些许的疼痛。 慕瑾的口中重复着那两个让唐天戈心力交瘁的字:“你走。” 你走……你走。 唐天戈凝望着双目殷红的慕瑾,心下终是疼痛的无法言语了。 你在这里,又要我去哪里呢?他唐天戈的心便在这里,人又能走到哪里…… 可是唐天戈终是舍不得见慕瑾这般挣扎的,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将慕瑾紧紧的搂在了怀中。发了狠般的附在了慕瑾的耳眶旁,留下了最后一番言语:“阿瑾,你不想让朕在这里,朕便听你的。” 这清晰的言语通过慕瑾的耳膜传达至大脑,倒是让她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不挣扎了,整个人却还是呆愣。慕瑾的身体仿佛在刹那间失了重量,任由着眼前的这个人作身体的支撑。 唐天戈抿了抿唇角,嘴角上终是出现了一抹笑意。只不过此时的笑,却是苦涩无比的。 唐天戈小心翼翼的将床榻边的慕瑾抱起,放置在了床榻之上,又用另一只手将软枕垫在了慕瑾的身后。 做完这一切之后,唐天戈便如同自己所说的那般,起身渡步离了这床边。 方才双眼所望见的一切已经告知了唐天戈,自己在这里会让慕瑾更加的不安。他虽是想见慕瑾,可是为了慕瑾能够静养,他甘愿只在这殿外默默的守护。  当唐天戈渡不至于这贤灵宫的寝殿门前时,方才守殿的小侍女还是这一旁角处跪坐着。她目睹了刚刚这贤灵宫寝殿之中所发生的一切,目睹了慕瑾的苦苦挣扎。 第178章 线索 亦是目睹了和唐天戈无济于事的安抚。 这小侍女此时的心下自是惊愕无比的,所以以至于唐天戈都走至了她的身旁。她还未反映过来,忘记了这见过圣上的礼节。 唐天戈看着因为惊恐而失了言语、忘记这宫中礼节的婢女,却是亦没有心情再去怪罪了她了。只是冲着她悄然吩咐道:“在这里守着淑妃,如若出了什么事的话,朕拿你示问。” 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的言语传入了小侍女的耳眶,她亦是反映过来自己有失礼节,赶忙朝着唐天戈再度叩首。 “奴婢知错,还请陛下恕罪。奴婢……会好生照顾好淑妃娘娘的。”这话虽是如此言说,可是她亦是着实不知道,要怎样去照顾这样一个情绪波澜不定的慕瑾。 唐天戈未再理会这侍女所言说之话,径直的便走出了这贤灵宫的寝殿。 此时,魏公公和数名下人还在门前候着唐天戈,他见了神色黯淡的唐天戈,心下亦是几分的担忧。 方才屋内传出来的些许声响,魏公公亦是听到了的。他一直都知道,慕瑾的心不在这南越王宫,不在唐天戈的身上。 他们二人心与心之间的桥梁,便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如今……还是孩子没了,慕瑾对唐天戈,亦是会再次变为曾经的那幅抗拒模样。 魏公公着实不知,唐天戈已经心力交瘁的内心还能不能承受的起。 “那些贤灵宫的宫女们,都杖责惩治完毕了吗?”唐天戈立在这贤灵宫的寝殿门前,紧锁着眉头缓而言说道。 魏公公听闻唐天戈如此询问,亦是赶忙回答道了唐天戈的问题:“回陛下,已经按照陛下的旨意,将侍从和宫女杖责五十,拖入天牢审讯去了。” 空气短暂的静谧了片刻,唐天戈思虑了片刻,方才再度开口询问道:“可有人招认什么?” 听罢此话,魏公公缓缓的摇了摇头,轻声的冲着唐天戈言说道:“还没有。”  如实回答了此话之后,魏公公才意识到自己这般回答有几分的不妥,所以便缓而言说的解释道:“陛下,此事是急不得的。如今才过去半天,问不出事什么也是在常理之中的。老奴相信……再等些时候 ,定会有些许的线索。” 罢了。唐天戈亦是知晓,这询问之事,是急不得的。 只是,如今的慕瑾一见自己,情绪便会变得这般激动。魏公公新派遣来伺候她的,她所不熟识的新侍女,更是无论如何都近不了她的身。 这让唐天戈怎么能放心,怎么能够安心呢。 所以,在思虑了片刻之后,唐天戈冲着魏公公悄然言说道:“传朕的吩咐,将素梅带回来吧。淑妃现在的状况……应该很需要她。” 魏公公听唐天戈如此一语,倒是刹时愣在了原地的。他抿了抿唇,心下几分的诧异。 唐天戈亦是明白魏公公心中所想,于是马上言说道:“这素梅,是朕吩咐在淑妃的身边的。亦也算是知根知底,朕相信,她不会加害于慕瑾的。” 当初将素梅与其他宫人一同惩治,一是因为唐天戈当时气血攻心,二便是为了堵住这后宫之中的悠悠众口。 可是在唐天戈的心中,着实是信任的素梅的。不止是因为,是自己将她派遣至慕瑾的身侧。更是因为,素梅是她母亲留在他身边的人。 亦是,他在这深宫之中,信任的寥寥无几之人。 所以,唐天戈才会这般吩咐着魏公公,传言将素梅从天牢之中带回。 而魏公公听罢唐天戈所言说的这一番话,却是着实的沉默了。有些话在他的心腹之中翻涌,然而他却不知道要如何同唐天戈言说。 唐天戈见魏公公沉默在了原地,双眉便更加的紧蹙了起来。他心下不解,便冲着魏公公厉声询问道:“怎么?她有什么问题吗?” 见唐天戈这般质问,魏公公便也无法搪塞,赶忙解释道:“没有,素梅在这深宫之中数年。待陛下和淑妃娘娘的忠心,亦是可以见得的。” 言说到此处,魏公公的言语一顿,片刻之后在缓缓的言说道:“只是……还有一位淑妃娘娘身侧的人,却是似与淑妃娘娘出事的事,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语倒是让唐天戈刹时震惊,他的眉眼也是在刹那间厉然了起来:“是谁。”关于慕瑾的这件事,唐天戈早已说过,宁可错杀三千都不放过一个。 如今有了这件事的线索,线索更是指向了慕瑾身侧的人,让他怎么能不上心。 “是谁。”唐天戈简单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似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的厉然。 唐天戈这般重复了两次,魏公公亦是没有办法再犹豫了。他终是轻言开口,缓缓的言说道:“是……那名叫若荷的侍女。”  “这贤灵宫中的众侍女侍从皆称自己无辜,在严刑拷打之下,他们先后的交代了——今天,是这名叫做若荷的侍女在守殿。淑妃娘娘出事的时候,亦是她第一个发现,至了淑妃娘娘的身侧边。当然,她 的那名小妹妹,一直都是对此事闭口不言。” 听罢魏公公言说此话之后,唐天戈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个眉眼清纯的韶华女子,会与“凶手”两个字相勾连。  魏公公见了唐天戈情绪上的异常,心下更是一个颤抖,他赶忙的继续补充道:“不过据此女交代,她与此事却是并无关联的。陛下,现在此时还没有查明,也不能就凭借着那众侍女的话便定了这名叫若 荷的侍女的罪过。” 唐天戈亦是知晓,率先发觉慕瑾出了事的人,未必是凶手。可是她第一个见到出事的慕瑾,知晓的线索便必然要比旁人多。 所以,唐天戈稍稍的平复下了心绪,询问道身侧的魏公公:“那名叫做若荷的侍女,可有交代一些什么吗?”  魏公公见唐天戈这般问话,并未有丝毫的犹豫,便朝着唐天戈应了声响。 第179章 作法 魏公公轻言开口,如实的回答道:“回陛下,老奴已命人严加审问那名叫若荷的侍女。此女……已经在拷问时禁受不住,昏迷了过去,并未交代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关于此侍女,老奴会再命人重点审问的。 ” 唐天戈见魏公公这般回话,亦是点了点头,便未再开口言说些什么了。  魏公公见此,便再度缓而言说:“陛下,老奴知道陛下放心不下淑妃娘娘。可是这雨后的天,着实是寒着。您站在这寝殿前候着,怕是有伤龙体。这贤灵宫的偏房和侧房中现在都还在一一审查,老奴便 命人将贤灵宫后面的后房收拾了出来。陛下,要不然,您便先去那后房歇息、等候吧。” 唐天戈的心中亦是明白的,慕瑾不愿意见他,自己站在这里傻等着,也是无济于事。 不如听了魏公公的建议,去后房等候着。这样如若慕瑾有什么事,消息也会第一时间传达至他的耳中。自己亦是可以在那里,好生的思索一下——这害慕瑾之人,究竟是谁。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也点头应了声。 魏公公见唐天戈同意了自己的建议,便赶忙差人为唐天戈开路,他便是同唐天戈一起,缓缓的渡步至了这贤灵宫的后房之中。 后别他时无异处。 唐天戈坐在这后房中沉思,一晌,不停的有人向他禀报慕瑾的状况。 禀报的人各不相同,而所说之话无疑都是—— “淑妃娘娘还是不进盐米。” “淑妃娘娘情绪无常,不许奴婢们靠近。” 这禀报的侍女们皆是一副无辜可怜的面孔,看的唐天戈心下生厌,不由的合上了眼眸。 “你下去吧。”唐天戈冲着正在禀报的侍女言说道,言语甚是波澜不惊。 那侍女本还以为要受到唐天戈的责罚,未曾料想他竟这般放过了自己。心下还是有几分的诧异,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请退:“那奴婢便先行告退了。” 如此一来,这贤灵宫的后房之中便又只剩下了魏公公和唐天戈两个人。 魏公公见唐天戈满目的愁容,亦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言说,便在原地等候着唐天戈的吩咐。 唐天戈亦是几分的沉默,直至了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的开口询问道:“你可有请好高僧尼人?” 自慕瑾小产之后,唐天戈便下过了旨意,要请尼人来为未出世的皇子作法超度。 魏公公亦是早早便应下了唐天戈的旨,着手派遣下人出宫去请了高僧尼人了。 现唐天戈这般询问,魏公公亦是未犹豫什么便赶忙的开口道:“回陛下,老奴已经吩咐人出宫去办了,大概今晚,千百尼人便得以入宫。今夜……就可以为皇子作法了。” 唐天戈听罢此言,亦是稍稍的松了口气。只有这样,送走他们未出生的孩子,他的心才不至于那般难受。 这后房短暂的沉寂了片刻,唐天戈回话,魏公公亦是不再言语。 良久之后,唐天戈方才缓言开口言说道:“魏公公,你现在便吩咐下去——今夜子时,开始为皇子作法。务必要作法七天七夜,才好送皇子归天。这七日之间,所有的朝堂之事,便先罢去了吧。” 魏公公知道,唐天戈现在这般状态,亦是没有心绪再去上朝,去面见文武百官了。 此时便罢朝作法,亦也算是一件有理之事。如此设想着,魏公公便未再劝说唐天戈什么,而是悄然的应了声:“是,老奴这便吩咐下去。” 魏公公便这般冲着唐天戈请言而退了,出了这后房之时,魏公公情不自禁的抬起眼来,望向了这南越王宫上方的苍穹。 无星无月,亦无丝毫的日光。魏公公不禁的感慨道:“想来——这南越王宫的天,终是要变了。” 只是不知,是天意,还是人为。 与南越王宫一千多里之外的凌国,亦是另一个收获的秋季。 不比于南越的绵长细雨,此时的凌国天高地远,与往年的秋季并无异处。凌国的晋王慕珏早些时候,亦是归了这凌国的国都。 只因……这一朝,临近于他夫人林乐菱的生辰。 慕珏这些时日皆忙于朝堂之下的事,亦是极久没有同林乐菱好生的谈过心。这一次回来,倒是将这几日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了林乐菱。 古人常而言之的小别胜新婚,想来也便是如此了。枕着慕珏的臂弯而眠的时候,林乐菱还在如此想着,久违的甜蜜感亦是在瞬间便侵蚀了她的内心。 “殿下,这次回来呆多久?”她知道慕珏要忙的事比自己重要百倍,她亦是可以理解。如此询问着慕珏,亦只不过是让自己早早有一个心理准备罢了。 “三日。”三日后,便是林乐菱的生辰。慕珏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回了京都,亦只是要为林乐菱过一个简单的生辰。 林乐菱听罢之后,心下着实是有所感触,她轻声的喃喃道:“嗯。”其余的千言百语,都如数凝结在了心底。 慕珏的下巴抵着林乐菱的额头,声音款款的自她的耳侧席卷而来:“乐菱,明日早些起来,我带你出去。” 未曾想到慕珏会如此言说,林乐菱的心下一惊,便轻声的将心中疑问之事询问出了口:“殿下,你去早朝么?” “不去。”得到的是慕珏极快而肯定的回答,他抿了抿唇,冲着林乐菱缓缓解释道:“父皇并不知晓我已经回来了,我……亦是没有去宫中参见他。” “乐菱,你这一次回来,就只是想陪你过一个生辰。其余的事,你皆不要考虑了。从明日开始,这里便只有你和我。”慕珏的声音极为温柔,亦是让林乐菱的心下又涌生了些许的暖意。 她便是如此,在爱人的充满爱意的耳语下进入了梦乡。 慕珏听着身侧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嘴角亦是缓缓的翘起了一抹笑意。  他在心中默言道:乐菱,你一定要等我。等为夫将阿瑾接回来,我们一家人便永远在一起。 第180章 骑马 待到那个时候,他们便永远永远不再分开了。慕珏的千里奔波日夜操劳,为的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一夜安眠,待到林乐菱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辰时。身侧的慕珏已然不知去了何处,让林乐菱不由的有些疑惑,昨日慕珏归来之时,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境。 晋王府寝殿的门有些许的响动,林乐菱的瞳眸紧紧的盯着那朱门,便见到了推门而入的采月。 采月见林乐菱已经清醒过来,坐于了床榻之下。心下有几分的诧异,却还是以极快的速度走至了林乐菱的身侧。 走至了床榻之旁,采月恭恭敬敬的冲着林乐菱行了礼,轻声请安道:“晋王妃,怎么起的这般早。晋王殿下还让我晚一会,再来叫王妃呢。” 如此一语,却是让林乐菱骤然清醒。那温暖于她心扉的话,皆不是梦。原来,慕珏是真的回来了这晋王府,真的要陪着自己一同过生辰了。 一想到此处,林乐菱的嘴角上便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采月见林乐菱满目欣喜的模样,自己亦是感觉到了些许的欢心,便将手上捧至着的衣物轻轻的递到了林乐菱的手边,缓而言之的冲着林乐菱解释道:“王妃,这是晋王殿下准备的衣物,让采月来伺候王 妃换上吧。” 这时,林乐菱才发觉采月的手中捧至着一件衣物。那是一件素白色的衣装,因为折的规整,林乐菱看不出这衣服的款式,却是一眼便扫到了那衣物上的图案——那是一朵又一朵正在绽放的菱花。 这菱花是一种生长在水中的草本,它的叶子呈一个个小小的三角。菱花的叶柄上有气囊,是极好认出、极好分辨的一种花草。所以,林乐菱一眼便看出了,这衣装上面的图案是菱花。 想来……当年父亲大人给她取名叫乐菱,也是因为于初秋之时,见到了一株过夏未凋的菱花。 慕珏将这样一件衣物赠予给她,想来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如此肖想着,林乐菱的心中亦是更加的温暖了。 于是,她便摆弄着纤纤细手,将那衣物缓缓的摊开。当这件让她极为欣喜衣服全然展开在眼前之时,乐菱却是着实心下一惊的。 因为,这分明是一件男子的骑装。慕珏他……为何要为自己准备这样一件衣物?  林乐菱微微的蹙起了双眉,缓缓地打量起了这一件衣物。片刻之后,她方才意识到:这洁白的骑装虽然是男子的款式,可是却比男子的更为精致一些,亦是比男子的骑装束腰而散。想来,这衣物应该 是慕珏特意准备给自己的。 如此想着,林乐菱便也未再犹豫一些什么,便唤了身侧的采月。让采月伺候着自己,换上了这一件男子的骑装。 这男子的骑装上了身,果不出是林乐菱的所料。不论是大小还是长短,都是极为合身的,没有一点点不合适的地方。 林乐菱虽然不知慕珏为何要让她换上这样一件衣物,可也终是安下了心来。 采月见了林乐菱这一身合适的装束,亦是心下一喜,缓缓的开口言说道:“王妃穿这样一件衣物,也是极为好看的。” 林乐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便从床榻之上站了起来,悄然的渡步至了那妆台的旁侧,坐于了状态旁的檀木椅上:“采月,帮我束发吧。”如此一语,亦是眉眼温柔。 采月听罢此语,亦是顺从了林乐菱的吩咐,随着林乐菱的步子立于了林乐菱的身侧。 凝望着林乐菱散下来的一头青丝,熟练的动起了手来。配着林乐菱的这一身干练的衣着,采月为林乐菱简单的束了鬓发。 这转眼之间,铜镜之中的那张面孔便化为了一张俊俏的少年郎的面容。林乐菱眼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亦是忍俊不禁的微微一笑。 采月为林乐菱束好了头发之后,林乐菱便缓缓的起身,渡步出了这晋王府的寝殿。 此时的慕珏正于晋王府的殿院之中,他身侧立着的是两匹上等骏马。慕珏看着这两匹马,心下亦是几分的欢喜,不禁抬起手来,轻抚上了那马身。 如此一来,林乐菱便也知晓,慕珏是要带她去何处了。林乐菱的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的笑意,朝着慕珏的方向渡步而去了。 慕珏注意到了缓缓渡着步子朝他走来的林乐菱,亦是朝着她回头一笑。收起了手上的动作,朝着林乐菱的方向招了招手:“乐菱,来。”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紧扣在了林乐菱的心弦之上。 林乐菱没有犹豫分毫,便走至了慕珏的身侧。 慕珏便拉近了那马的缰绳,冲着林乐菱轻声言之:“听闻岳父大人说,乐菱你也是会骑行的。” 慕珏初听其言之此语的时候,心下确是有几分的意外的。 林乐菱是林将军府中的小姐,这平常将门的小姐,一般是只学女红和女训的。林乐菱懂得四书五经,已是让慕珏心下惊愕。所以,他却是没有料到,林乐菱竟还会这骑射。 林乐菱听闻慕珏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脑袋。 当此话倒是着实不假,林乐菱自小便在这林府中长大。父亲林将军为了保护她,甚至足月足年都不让她踏出这林府。 要不是有珠儿在身侧,陪她学习四书五经,她恐怕是早便无聊透顶了。而学会骑马,便着实是一个意外了。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的生辰,林将军为贺她豆蔻之礼,破了这往常的规矩带她去了马场, 而也是那一日,他发现了自己足不出户的女儿,竟有这等骑射的天分。所谓技多不压身,林乐菱学会了这项骑射的本领,也算是能让她更好的去保护自己。 林将军便是如此想着,准许了林乐菱学习骑射。  而这骑射上的天赋,在林将军看来是一技之长。在林乐菱看来,却是有些不敢提及的。这将门家的小姐,学好女红女训便是本分。 第181章 游玩 她恐怕着慕珏会因为自己会骑射这件事而嫌弃于自己,便匆匆的开口道:“殿下……乐菱只是稍稍学过一点。” “你能稍懂一些,便着实是人上豪杰。”慕珏缓缓的开口言说,言语亦是分外温柔的询问道:“敢上马吗?” 林乐菱未曾想到慕珏会如此询问,还未经过大脑的思索便缓言开口道:“敢。” 慕珏看着这般听过的林乐菱,心下不禁的一个悸动。慕珏亦是顺了自己的心意,悄然的开口言说道:“若是不敢自己上路,便同我……共骑一马。” 慕珏此语倒是让林乐菱心下一颤,她忽然抬眸望向了一直凝望着她的慕珏。在望见慕珏眼底的浓浓情意之后,终是放下了心下,欣慰的一笑。 片刻之后,林乐菱便缓缓的开口应了声:“好。”她并不是不敢独自上马,只是抗拒不了慕珏如此的神情。  于是出了这晋王府的殿院之后,林乐菱便踩上了马镫,轻松凌厉的上了马。待到慕珏反映过来之时,林乐菱已经紧紧的抓住了缰绳。她回过头来,冲着慕珏一副坏笑的面孔,大抵是想要冲着慕珏要一 个夸赞。 慕珏见了林乐菱这玩味的一笑,心下更是一喜,迅速的抓上了缰绳翻身而起,就这般的坐于了林乐菱的身后。 “准备好了吗?”慕珏附在林乐菱的耳眶旁,轻吐着气节。 这一语,倒是让林乐菱红了脸颊。她并未回应慕珏的话,只是将手中的缰绳攥的更紧了。 慕珏便这样,一手拥着她一手紧握着缰绳,厉声言说道:“驾!”那马儿亦是一匹上好的宝马,极快便听懂了慕珏的指令,带着林乐菱与慕珏一路的驰骋。 林乐菱不知道这马儿要奔赴向何处,便全权的将手握缰绳的权利交给了慕珏。而慕珏亦是很从容的操控了方向,似乎是及早便已经想好要带林乐菱去何处。  林乐菱的心下本来还纳着闷,慕珏怎么会如此放心的带自己出去,还去的是这么远的地方。直至走到这凌国国都附近的山丘,林乐菱才发现:不知道从何时起,她与慕珏所乘的骏马之后,已然跟随了 数十名骑马的人。 马在山丘之前停了下来,慕珏束马而立,回眸冲着那身后的人悄然的一笑:“马术退步了啊,这么久才跟了过来。” 他身后的林承见慕珏这般言笑,亦是冲着他轻声的回应道:“要不是怕吓到嫂子,我们也不至于在后面墨迹这么久。” 来人是林承,在慕珏只有区区一方军马之时,便陪伴在他身边的结拜兄弟。自王府巨变,慕瑾离开之后,他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林承亦是在那日月圆之下冲着慕珏立下过誓言,此生都会义无反顾的辅佐于慕珏。 只是,这段时间慕珏忙于拉拢贤士,沉迷于朝政之事,亦是已经许久许久都未与林承相见了。 慕珏见着久违的人,嘴角的笑意更加浓郁。他以极快的速度翻身下了马,便抬起了眸子,冲着那马背上的人伸出了双臂。 “下来吧,乐菱。”慕珏的眉眼温柔,声音亦是如同清澈的流水。 林乐菱刚刚反应过来,那半路跟上来的人是慕珏时常提起的左膀右臂。下一个瞬间,慕珏伶俐的下了马,还对她发出了如此的邀请。 林乐菱自是未曾预料到,慕珏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自己伸出了双臂。他这般姿态,是要让自己跳入他怀里吗? 可是……这么多人在这里,林乐菱是着实拉不下颜面的。 于是,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脸颊也微微的泛上了几分的红晕:“殿下,乐菱自己来吧。” 此语一出,那跟随着的十余人亦是着实的笑出了声响。 慕珏见林乐菱如此拒绝,听着身侧那些手足兄弟们讥笑,心下并没有涌生什么尴尬。他以极快的速度,抓住了林乐菱的脚踝,在林乐菱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被慕珏生生的从马上扯下。 这翻过马身的瞬间,林乐菱心下还是着实诧异的。在她记忆中的慕珏,从来未做过如此粗鲁之时。难道是因为自己的话让他在兄弟面前闹了笑话,所以要惩罚自己吗? 林乐菱的心中有些许的疑惑缓缓的涌生。 在林乐菱已经做好了重重摔地的准备之后,腰上却是着实的一轻。她的双脚还未至地,便被慕珏伶俐的抱起。林乐菱亦是下意识的便将手臂盘在了慕珏的肩膀上,垂眸直视着慕珏的眼眸。 他二人便以这个姿势,四目相对了良久。一直到他二人身侧的十余名手足反映过来,发出些许的嘘唏声之后,慕珏方才将林乐菱放了下来。 林承见此,从方才诧异的情绪中走出,亦是又换上了一副欣然的面孔:“殿下身手果然是敏捷,承弟自愧不如。” 听罢林承的话,林乐菱亦是微微的抿了抿唇,有些抱怨的言说道:“殿下,您也不怕……一不小心将乐菱摔下来吗?” 刚刚林乐菱却是以为,慕珏像换了一个人一般。直至现在,林乐菱的心情都没有完全平复下来。 而慕珏听罢林乐菱所言说的话,却是极快的回了应:“我不会让你摔下来的。”正是他有把握将乐菱接在怀里,所以才敢冒这个险。 慕珏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林乐菱的瞳眸,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轻声言说道:“乐菱,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分毫的伤害。” 林乐菱听闻此语,心下着实是感动,方才越过骏马时的恐惧感也在这一瞬间如数的消散了。 林承见这在远处腻歪的二人,实在忍受不住的开口言说道:“你们有什么话,别这么偷偷摸摸的讲了。” 慕珏听罢此话,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回眸冲着这众人介绍道:“今日,我等有缘在此处相聚。我慕珏在此同你们介绍一下。”  说到此处,慕珏便转过眸子直视着身边的林乐菱。 第182章 山中之事 慕珏冲着这众人缓缓言说:“这是林将军的幺女,我慕珏——明媒正娶的妻室,亦是你们的长嫂。” 林承等人见慕珏如此言说,亦是赶忙正经了起来,冲着林乐菱伸出了双臂,款款行礼道:“见过长嫂。” 林承身后的人见林承如此动作,也跟随着林承的动作冲着林乐菱行了礼,皆言说道:“末将见过长嫂。” 见这数人这般行礼,林乐菱的心下着实有些许不好意思。她抿了抿唇,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分毫的言语。 慕珏知道林乐菱这是害羞了,便悄然的拉住了林乐菱的胳膊,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后。慕珏冲着林承轻声一笑,开口言说道:“好了,都是自己人,莫再行如此大礼了。” 林承听闻此言,便也收敛了动作,冲着慕珏身后的林乐菱轻声解释道:“长嫂,殿下这几天,着实是为了你才回来的。只是兄弟们也已经许久未见过殿下,方才……在此时来打搅殿下和长嫂。” “无妨。”林乐菱还没有回应,慕珏便抢先一步的开了口:“我早便料到,你们会在此时跟上来了。我方才也说了,都是一家人,乐菱,你也莫要介意了。” 林乐菱本就没有怪罪他们,听慕珏如此一语,亦是稍稍的点了点头。林乐菱知道,慕珏极久没有回晋王府陪伴自己,亦是极久没有同这凌国京都的手足兄弟们谈心了。 借这一次归来与他们一见,也算是一件好事。如此想着,林乐菱心下虽是有几分遗憾,可终也是释怀的。 而慕珏在下一刻,便附在她的耳边缓而言说道:“在路上的时候,我便已经意识到他们跟上来了。只是我并没有阻止他们,因为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见我一面,绝对不会打扰我们。”  慕珏此言,倒确是实话。林承等人跟随着慕珏一路,最初的目的亦不过只是同慕珏见上一面,告诉慕珏,纵使现在世道已变,他们与慕珏的焦急亦是不同以往那般密切了。但是他和这几名兄弟,亦是 会对慕珏忠心耿耿,对他誓死追随。 只是,他没有料到慕珏会至了这么远的小丘之旁,还是仅仅带着林乐菱,未带其余的侍卫。 为了保护慕珏和林乐菱的安全,他们方才追上了骑着马的慕珏和林乐菱。 慕珏在林乐菱的耳边说完此话,便又转眸望向了林承,轻而言说道:“既然来了,不如就同我夫妻二人一起,上着小丘之上游玩吧。” 林承等人闻言,皆抬眼望向了林乐菱。见林乐菱的神态无异之处,方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座不大的山丘,名叫青阳丘。位于这凌国国都的最边疆之处,立于这小丘之上,可观望那远处凌国国都的些许盛景。 慕珏亦是无意之间发觉了这样一个山水优美的地方,亦是早早便已然想到,要带着自己的至亲之人来这里游玩。 这今日一相见,也算是圆了慕珏的一个心愿。 他便在此日,带着林乐菱和林承等人上了这青阳丘。 这青阳丘之上确然是美,林乐菱身着着这一身的男装,亦是行动十分便利,极快的便跑到了人群的最前处。 慕珏亦是几分的担忧林乐菱会摔倒,便也极快的追上了前面奔走着的林乐菱。 后面紧紧跟随着的林承见这二人两相依偎的样子,亦是无奈的笑了笑。笑吧之后,心下亦是有几分的感动之意。 “看来,殿下终是从慕瑾公主离凌的伤怀中走了出来。”林承身侧的人心下几分的激动,便如此轻声的感慨。 林承听罢此语,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殿下没有走不出那慕瑾公主离开的伤怀。他亦是早早的,便从那伤怀中走了出来。只是……殿下虽然走出了伤怀,可是却从未将慕瑾公主忘怀的。” 林承身侧的人听闻此话,却是着实的一愣。他沉思的片刻,方才缓缓的开口道:“那……承兄的意思是,殿下并未放下慕瑾公主。” 林承亦是点了点头,他清晰的记得慕珏对自己言说过的那句话。那是慕瑾已经离开过的第一个秋天,他于一个深夜神色厉然道——“我要把我失去的一切,都如数的夺回来。” 这失去的最珍贵的一样东西,便是慕瑾了。 “岂止是没有放下过。”林承的言语顿了一顿,方才缓缓的开口言说道:“殿下,没有一刻不想将慕瑾从南越王宫中接过来。” “你的意思是……殿下如今所做的一切,殿下对我们言说的那件即将准备好的那件大事,皆是……”皆是去接慕瑾回凌国。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设想,可是他终是没有全然言说出口。 林承听罢,亦是点了点头,回眸望向了身侧的人:“如若真的有那么一点,你是否愿意同晋王殿下一起,放手一搏。”哪怕前路万劫不复,自己根本就没有命从南越归回。 然而身侧人的回话却是没有分毫的犹豫的——“我等是晋王殿下的手足,晋王殿下视我等做弟兄。既然是手足兄弟,我等又有何缘由不追随晋王殿下呢?” 是啊,他们又有何理由,不去追随慕珏。林承听罢这旁人的回应,亦是悄然的点下了头。 他们这一行人便这般渡步朝着小丘上走着,一路游玩,一路嬉笑。大概是快要到傍晚的时候,这凌国国都的天便下起了瓢泼的大雨。  慕珏小心翼翼的将双手护在林乐菱的头顶,赶忙的在这青阳丘的山顶之上寻得了一间屋子。这间山上的草屋极为破旧,亦是没有多大的地方可以落脚。将林乐菱安置好了之后,慕珏便缓缓的渡步,准 备推门而出。 林乐菱的声音在慕珏的背后响起:“殿下,外面还在下着雨……”她着实担忧,慕珏因为这雨而着凉。  然而慕珏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冲着林乐菱悄然的解释道:“我的兄弟都在外面,我亦是不能让他们淋着雨。” 第183章 夜雨 慕珏顿了顿,方才紧接着刚刚的话缓而言说道:“而自己却若无其事的在这里安歇。” 如此一语,倒是让林乐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劝说他什么了。 慕珏见林乐菱未再言说什么,便轻声的开口安抚道:“乐菱,你在这屋子里好生歇息。不要担忧,亦不要害怕,这一夜我一直都会在外面守着你。” 林乐菱听罢,脸颊上便微微的泛上了些许的红晕:“那……殿下,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淋雨着凉了。” 见林乐菱这般言说,慕珏便悄然的点下了头,推门渡步出了这旧屋。 林承等人还在外面候着,经过了刚刚几分的耽搁,这夜雨也逐渐的小了下来。 林承见从旧屋中渡步而出的慕珏,心下几分的诧异。待到他反映过来之时便迅速的渡步至了慕珏的身侧,开口悄然的言说道:“殿下,这天还下着雨,您还是快些回屋内歇息吧。” 慕珏听罢只是悄然的一笑,冲着林承缓缓的摆了摆手,缓而言说道:“无妨。” 他的弟兄们都在这里淋着雨,他又怎能独自的安眠呢? 如此想着,慕珏便也未再犹豫什么,径直的渡步至了这若干人的面前。有朦朦胧胧的细雨倾打在慕珏的发丝、慕珏的衣物上,然而他终是没有抗拒什么。 慕珏微步款款而来,冲着这若干余人开口言说道:“你们在这屋檐下,守好你们的长嫂。我找林承有些话要讲,林承,随我独去一处。” 慕珏淡然的吩咐,这若干余人更是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了。他们抬眼打量了慕珏与林承的神色,见二人皆无所异常之后,便应了慕珏的吩咐道:“是,殿下,末将定会守好长嫂的。” 见这若干余人已然渡步至了屋檐下,慕珏便抬眼望向了一旁的林承,林承亦是马上心下会意,渡步便朝着前方一处树荫旁走去了。 这雨水倾打在树叶上,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慕珏便在这声响之下,与林承共坐于一处。慕珏并不在开口言说什么,林承见慕珏不言,亦是未再开口。接下来,便是良久良久的沉默了。 最终,还是林承先败下阵来,悄然的叹了口气。他抬眼望向了慕珏,轻声的询问道:“你可是准备好了?” 慕珏自然是知晓林承言语中所谓的是何事,他踌躇了片刻,方才将心下的想法如实言说:“是。”他准备了将近三年,终是快要大功告成。 动手之时,亦是指日可待。 林承思虑了片刻,轻而言说道:“还要多久?” “两个月吧。”慕珏淡淡道,并未再有什么过多的言语。 而林承听闻慕珏如此言说,却是稍稍的蹙起了双眉。  他已然料到了慕珏即将有所动作,却未曾料到慕珏已然计划好了时间。并且,这计划好的时间已经将至。如此想着,他亦是如实的开口言说道:“这么快便动手,会不会太过于仓促了。毕竟,扳倒太子 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搞不好便会功亏一篑的。” 慕珏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早便做好了万千的铺垫,林承所说之事,亦是他慕珏早早便想到了的。 “太子慕淮名威天下,实则不过是一介草莽。扳倒太子慕淮并不是一件难事。真的难的,是扳倒太子身后的华氏一族。如若不先扳倒华氏,太子慕淮是无法轻易的倒台的。” 慕珏的言语轻轻顿了片刻,便接着冲着林承解释道:“相反,没了靠山的太子慕淮,纵使还有一个太子的名分,也是无用之人,随时都可弃之如糟粕了。” 所以,他首先计划的不是扳掉慕淮的太子之位,而是扳掉整整一个华氏的支撑。 林承亦是明白了慕珏的意思,便再度开口询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弹劾华太傅。”慕珏没有丝毫的忧郁,便回答了林承所言的问题。他沉寂了这么多年,亦不止是在拉拢实力,更多的便是搜集可给华太尉定罪的证据了。  “我已然有了华太傅大大小小四十七条罪证,皆人证物证俱在。小则苛扣杂税,大则包庇死犯。虽然这些罪过都是官家子弟不可避免的私心所酿成的,有的事情甚至还可以追溯至十余年之前。可是那又 能怎么样呢?错了就是错了。他当时做错了事,便应当想到有这被抓把柄的一天。” 当慕珏言说完这一番话的时候,林承放还在愣神之中,他是着实没有想到,慕珏竟然已经将事情计划的如此周全,甚至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然搜集了罪证。 慕珏说的没有错,想要扳倒太子慕淮,必须要先弹劾太子身旁的势力。然而这众多势力中最为顽强的一股,便是太子慕珏的母氏一族,太尉华家。 只要没有了华太尉,不管是皇后华氏还是太子慕淮,都已然不是慕珏的对手了。 慕珏见林承陷入了思绪之中,便轻轻的拍了拍林承的肩膀,示意着林承回过神来。方才冲着林承再一次的开口言说:“承弟,为兄想……扳倒华太尉之后,先将太子一事搁一搁。” 林承听慕珏如此言说,起先还有些许的不解。不过片刻之后,便明白了慕珏心中所想之事。为了确认自己心中所想,林承便悄然的询问道身侧的慕珏:“殿下您的意识是,四公主……”  林承并未明说那件事,言语便中断了下来。慕珏亦是领会般的点了点头,冲着林承再度开口解释道:“我曾经立下过誓言,待到我有能力之时,便将她从南越接回来。现在……我亦是一刻都不想再等待 了。” 当年因为自己的无能,他已经错过慕瑾将要三年的时间,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耽搁了。  林承亦是明白慕珏心中对慕瑾的愧疚,便冲着慕珏轻声询问道:“那不然,便不要再待到两月之后了。有这么多关于太尉的罪证,我们亦是不用担心扳不倒他。” 第184章 计划 而慕珏听罢林承的话,却是悄然的摇了摇头,缓缓的开口言说道:“不妥。”  林承不明慕珏所言,便抬眼望向了慕珏,听着慕瑾接下来言说的话语。慕珏亦是无比淡然从容的冲着林承作了解释:“我之所以说两月之后再做行动,是因为这个月太子慕淮应了父皇的旨意,去了西南 治水。在这个时候上奏参本华太尉,他必将会以太子心系万民,潜心治水一事来作文章,为自己开脱。” 慕珏这一番解释,却让林承觉得云里雾里,还是无法理解的透彻。  慕珏并未等到林承开口询问自己,便再度的开了口:“可是,根据我和舅父对太子慕淮的了解。他是着实没有治水的天赋和本事的,更何况西南的水质特殊,着实难以治理。前些时日,太子慕淮在朝堂 之上,父皇的面前夸下海口,称自己将用两个月的时间,治理好西南泛滥的河水。当时父皇是极为欣喜的,当时便派遣了太子慕淮前去。”  说到此处,慕珏的言语稍稍的停顿了片刻。待到整理好了措辞之后方才言说道:“承弟,你说两个月之后,如若太子慕淮一事无成的归来,父皇会不会极是失望?这个时候,若有朝中众臣上奏请言弹劾 华太尉,华太尉又还会有什么理由来为自己开脱?”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林承消化了慕珏所言的一切,心下不由的几分震惊。他未曾想到,这不过彩果了短短三年的时间,曾经重礼重意忧愁寡断的慕珏,竟然变得如此思虑周全,行事果断。 举手投足与其言语之间,亦是带了浓郁的帝王之才的气息。这让林承不由的感慨——慕珏依然同以往一样重情重义,却已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封王之心了。 林承如此想着,亦是如此的开口对慕珏言说:“殿下思虑的果然周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我们定会竭尽全力去做。我林承这一生,都为晋王殿下马首是瞻。”  慕珏听闻此言,稍稍的点了点头。片刻不言之后,嘴角便泛起了一抹苦笑:“只是可怜了西南的百姓了,我今日听闻了从西南传来的消息,又有百名百姓遇难。如若当时,是我先行请言去西南治水,可 能便不会如此了。”可是当时的慕珏,终是怀抱了些许的私心。 他想利用太子慕珏无力治水一事,成全自己的计划。然而这个计划的代价,便是西南百姓身上的痛楚。  林承知晓慕珏心下所想的事,却没再同慕珏一般轻言叹息,而是满目正直的冲着慕珏言说道:“晋王殿下,您莫要再去自责什么了。您没有去治水,我凌国逝去的是这百名西南百姓的性命。您若是错过 了这一次机会,便有可能让这全天下的百姓们遗恨千古。如若他们知晓,自己因天灾而亡的性命换来了一个心系天下的好帝王,在九泉之下也会安息的。”  林承的言语稍稍一顿,继续冲着慕珏解释道:“更何况,此事本就不是晋王殿下的错。那西南的水质本就难以治理,百姓还不愿离开百年富足的土地。殿下您未请言而去西南,而是利用这段时间集结了 更多的贤士。这个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啊。”  慕珏亦是知晓这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如若在给自己一次机会,大抵还是会如此抉择。可是他的心中,始终过不去自己的那一关。只得在心中暗自的发誓,当自己有了能力之时,定会百倍补偿于西南的 百姓。 沉思了片刻之后,慕珏方才再度开口道:“承弟,这两个月,你帮我盯好这南越京都的动静。待到两个月后事成之后,为兄还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 慕珏紧盯着林承的眼眸,一字一句的言说道:“我希望承弟,能助为兄一臂之力,同为兄一直赴之于南越。” 他并未将话说的明白,然而林承却是极快的便明白了慕珏所吩咐的是何事。在慕珏的心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大抵就是四公主莫进了。赴之于南越,亦是只能是因为这一个目的。 那便是将慕瑾公主接回来。 林承听罢此话,立马将双手放置于胸前,冲着慕珏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承弟——谨遵殿下指令。” 见林承如此严肃的应声,慕珏亦是忍不住悄然的一笑:“好了,你我兄弟今日好不容易相聚在此,便不要再这么拘谨了。” 林承听罢此语,亦是稍稍的将手上的动作收敛了下来,冲着慕珏轻言开口道:“是,殿下。” 慕珏未再顾虑林承所言的话,几分关切的询问道:“这段时日,你们可还好?” 林承见慕珏如此询问,亦是如实的点了点头,缓而言说道:“除了那太子慕珏总差人刁难我等之外,亦是没有什么大事了。” 他早已习惯于太子这些无济于事的惩罚,亦是明了这样一个只会在背后下其手段的是,是不配作为一朝的储君的。 慕珏见林承如此言语,嘴角亦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刁难不了多久了。” 他却是已经刁难不了多久了,待到华太尉被弹劾之时,看他还怎能仗势欺人,怎能处处刁难于自己的手足兄弟。  “那你呢?你过的怎么样?”慕珏这话倒是打心底的询问的,他知道林承与自己差不多大,如今自己已经娶林乐菱入门两个年头了,林承却还是没有与人下聘的动静。他一想到此处,便是情不自禁的将 这话言说出了口。 林承却是极快的摇了摇头,满载笑意的冲着慕珏言说道:“没有,我林承曾经立下过誓言,毕生为晋王殿下左右。现如今大事未成,自是无心顾虑自己小家之事了。”  林承的言语一顿,便冲着慕珏再度开口道:“倒是殿下,长嫂着实是对殿下一片赤诚之心。殿下可千万不要为了这江山的己事,寒了长嫂的心。这若是传入了世人的耳朵,便不好了。” 第185章 入凌宫 慕珏明了林承所言的话,他是担忧自己苛待于林乐菱,以至于坏了他的名声。然而林承不知,这种情况是绝对不会再慕珏身上发生的。 慕珏活了这么多年,最有心无力的两件事。其一是无法阻止他们将慕瑾骗至了南越,其二,便是父皇在登上了皇位之后,再也未曾踏入过母亲的长秋宫。以至于还不过华年的母亲,一朝苍老。 所以,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他已然明媒正娶了林乐菱,便会全心全意的待她一世。 “我明白。”慕珏悄然的应了林承的话,便未再回应些什么了。 这一夜过的是极快的,林乐菱只是感觉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便已有些许的光亮从这旧屋外透彻而出。  朦朦胧胧的挣开了双眼,林乐菱望着这周围陈设着的旧物,极快便反应了过来,这不是在晋王府之中。忆起了昨日,慕珏带在这她和林承等人上山的场景,林乐菱不由的心下一惊,赶忙匆匆的起了身 ,勾下了一旁搭着的男子的衣物。 林乐菱没有丝毫犹豫的换上了那男子的骑装,简简单单的梳了头发变推开了这旧屋的门。 然而,令林乐菱着实没有想到的事,门外早已没有了林承等人的影子,有的只是门前,轻轻地靠在门栏上睡着的慕珏。 林乐菱的心下刹时便涌生了几分的温柔,她朝着慕珏的方向渡了两步,缓缓的蹲了下来碰了碰慕珏的肩膀。 慕珏一向浅眠,这一触碰便也就从睡梦中回过了神来。他望见了身前的林乐菱,心下有几分的诧异,可亦是极快的便反映了过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以前,一向是我来叫你的。” 慕珏的声音温柔,亦是让林乐菱的心中如软绵。她微微的抿了抿薄唇,未回应慕珏的话,而是悄声的询问道:“他们人呢?” 慕珏自然是知晓林乐菱说的是林承那一行人,于是便也如实的开口道:“昨夜雨停了之后,我便让他们离开了。” 他们昨夜畅聊到后半夜,这山中的蒙蒙细雨才停了下来。慕珏便想着,既然离天亮也不远了,便让他们先下去吧,自己在这里等林乐菱醒过来。 林承亦是遵循了慕珏的意愿,带着那若干人等先行一步下了山。 慕珏本就想着等天亮之后便唤林乐菱起来,却不想自己依偎在一旁,竟一不小心入了梦乡。 林乐菱听罢慕珏的解释,又望向了慕珏有些泛红的双目,心下着实有几分的心疼,便赶忙用手搀扶住了慕珏的胳膊,轻而言说道:“殿下,咱们……也下山去吧。” 慕珏闻声,稍稍的点了点头,缓而言说道:“是啊,本就打算只带你来山上玩一天的。这昨日下了那么久的雨,也没让你玩的开心,真的是对不住你了。” 而林乐菱却是悄然的摇了摇头才,冲着慕珏神色温柔道:“殿下能在百忙之中,抽出这三日的时间来陪乐菱过生辰,这在乐菱的心里,便已然足够了。乐菱的心下,着实是感动。” 慕珏抬眼望着林乐菱的眸子,心下也是领会,他夫妻二人是着实是不需要再计较这些了。如此想着,慕珏便也顺了林乐菱的动作,两相依偎的站了起来,便朝着那山下走去了。  慕珏滞留于这凌国国都的第二日,便在这晋王府中闲置的呆了一整天。他原本想着的是再带着林乐菱去集市上游玩一天,然而林乐菱却因为昨日上山太过于劳累,洗漱完毕之后,便着实不想出这晋王 府邸了。 慕珏眼望着眼神可怜巴巴的林乐菱,心下亦是有几分的无奈的。他轻轻的拍了拍林乐菱的脑袋,请言抱怨道:“你啊,你啊。”便也顺了林乐菱的意思,呆在了这晋王府邸中陪伴于她。 这一朝的变故,再于第三日。  慕珏与前日夜里便同林乐菱商量好了,自己白日陪伴着她,过一个新朝生辰。待到晚上,他便启程归于荆州,让林乐菱与林将军和林夫人一起共度晚宴。并且,不对任何人提及,自己归回凌国国都的 事情。 然而不论是慕珏还是林乐菱都未想到的是,刚刚步入那集市,便有一封来自于凌皇的诏书传入了慕珏的手中。 林乐菱放下了手中挑选的小物件,望着这身着华服的来人,微微的蹙起了双眉。 她的心下着实是不解,他二人明明是已经退下了华服,换上常人的衣物了。除了林承等人和自己之外,应当是没有人知道慕珏身在这凌国国都的消息的。 然而那身穿官府的人又着实是以高傲的姿态走到了他们二人的身前,冲着慕珏缓而言说道:“晋王殿下,皇上请您回宫一趟。” 慕珏心中的顾虑同林乐菱所想无误,他亦是蹙了蹙眉,手下紧紧的攥住了林乐菱的指尖。 林乐菱心下亦是随着慕珏的这个动作紧张了起来,她有些畏惧的开口询问道:“陛下……所谓何事?” “晋王妃,这是皇上和晋王殿下父子之间的时,您就不用担心什么了。”那传话之人并不想同林乐菱多说些什么,便只得这般搪塞的言说:“走吧,晋王,让陛下待久了可便不好了。” 慕珏的心下虽然是有所不解,可也是知晓孰轻孰重的。于是,他便悄然的松开了紧攥着林乐菱指尖的手,冲着身侧的林乐菱温婉一笑道:“没事,在王府里等我回来吧。”  慕珏不知道他的父皇为何会知晓自己在这凌国国都,亦是不知晓他为何突然召见于自己。可是慕珏着实知道一点的是,他的父皇已经对太子慕淮消耗了所有的耐心。此番,纵使是自己归来未先回宫向 他请见,却也不会再难为于他什么。 如此想着,慕珏便也从容的跟随着这传话的公公,上了这前往内宫而去的轿撵。  林乐菱立在原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轿撵。 第186章 一席毯棉 林乐菱的心下虽然是有些许的担忧的,可是一想到临别之时,慕珏淡然的眼眸,又着实涌生了几分的心安。她着实是担忧,可是她亦是相信慕珏的。 慕珏告诉自己,让她在王府中乖乖的等着他,她便好生的去做。 身旁的小贩亦是被刚刚所发生的一切所震惊,他呆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这两位年轻的夫妻并不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这小贩赶忙渡步上了前,悄然询问道同样呆愣的林乐菱,缓而言说道:“小姐……哦不,晋王妃。这瓷娃娃你若是喜欢,便拿走吧……” 林乐菱便小贩的唤声悄然的唤回了神志,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中还拿着刚刚看中的这个小瓷人。她有些难为情的抿了抿唇,将瓷娃娃放回了远处:“不好意思,我不要了。” 她这般冲着那小贩言说后,便独自一人迈步回了晋王府。 一路的担忧,一路的恍然。 然而林乐菱不知道的是,她即将迎来的是更大的风暴。 风声满楼,人人恍惚。 这一朝的南越王宫,着实是不太平的。 宫中的流言有千万种,不过大抵内容都是,最受圣上唐天戈宠爱的慕氏淑妃遭人所害,痛失了腹中的孩子。 在以往的皇宫中,滑胎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而今朝不同往时,这宫里宫外之人,亦是都知晓的——唐天戈已经将至了而立之年,依然忙于政事,不偏爱于后宫。 这未出世的孩子,亦是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孩子。 而这孩子的母亲慕淑妃,又本是南越的敌国凌国的嫡公主。后宫之人皆嫉妒此敌国之女受到圣上唐天戈的厚爱,所以这幕后的凶手便是更加的扑朔迷离了。 这消息传出来的快,线索也是如此。 亦是极快的,一条让唐天戈震怒的消息便传入了他的耳眶。 当赵太医捧至着一席软毯子,走至了了这贤灵宫的后房,唐天戈所在之处的时候。唐天戈正在闭目养神,因为合着眸子,赵太医着实是看不清唐天戈些许的神情的。 魏公公和郭太医此时亦是跟随在赵太医的身后的,他亦是紧紧的蹙起了双眉。只因为他知晓,赵太医即将要说的这句话传入唐天戈的耳膜中,将会给这南越王宫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从唐天戈的吐息之中,判断出了唐天戈并未真正的沉睡。踌躇了片刻,终还是将他察觉到的事情如实言说:“陛下,老臣彻查了一整日,在这贤灵宫的偏房之中,找到了这一席软毯。” 赵太医的言语轻顿,片刻之后便再度开口言说道:“这棉毯上,带着浓郁的香气。具老臣的观察,这浓郁的香气……是麝香,和藏红花、夹竹桃粉混合而成。” 如此一言,让唐天戈在刹那间瞪大了双眸。 他的眉眼瞬间染上了戾气,气急般的站立而起——“是谁。”是谁,利用这毯棉来加害于慕瑾。 赵太医见唐天戈这般的震怒,亦是沉默了下来,不知如何言说。 还是魏公公早早的便料到唐天戈会这般反应,悄然的渡步上前言说道:“陛下,老臣已经将这毯棉作为证据,拷问了与贤灵宫相关联的数百位侍女。最后……” 他的言语稍稍停息,轻咽了口之后方才继续冲着唐天戈禀报道:“最后,那位名字叫若荷的女子交代了,说……这毯棉是昭阳殿的贵妃娘娘给的……” 一直旁听着的郭太医见魏公公这番言语,心下亦是着实震惊了的。这棉毯,确然是贵妃高欣颜的没错,只不过,是高欣颜先给了他,他又交给那位叫若荷的侍女的。  那小小的侍女,是如何得知这毯棉是高欣颜的?魏公公的心下却是浑然乱作一团了。思虑了片刻之后,她方才得出了结论——大抵是她为了保命而随便招供的吧,毕竟高欣颜位居高位,唐天戈应该不 会迁怒于她。却未曾想,她随便招供的一句话,正巧便歪打正着了。 料想到了此处,郭太医不禁的捏了把汗。他知道,若是高欣颜暴露了,他亦是逃脱不了干系的。 而如今的唐天戈,已是震怒的说不出一句话了。高欣颜,高欣颜!唐天戈咬着牙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下亦是被怒火全权填满。 未再经大脑的思索,唐天戈便冲着魏公公高声言说道:“传朕的旨意——将贵妃高氏,褫夺妃位,打入天牢。” 魏公公未曾想唐天戈竟如此快的下了决定,他本还以为,唐天戈会先叫高欣颜来对峙一番的。所以,听了唐天戈如此言说,他是有些许的呆愣的。  待他反应过来之时,便冲着魏公公匆匆的劝说道:“陛下,此事着实是不妥啊!陛下不能光凭借着那侍女的一面之词,便定了贵妃娘娘的罪过。更何况……”更何况高欣颜,并非寻常的嫔妃。她的身后, 有浩浩荡荡的高氏一族的势力。如若就这样治了高欣颜的罪过的话,恐怕是会引发朝堂中的动荡。 正是因为魏公公知晓这一点,所以才会这般冲着唐天戈言说。  而唐天戈见魏公公如此劝说自己,心下的怒火不降反声,他冲着这殿中的三人,厉声的大吼道:“朕已经说过了!宁可错杀三千都不放过一个!就算她是朝中众臣的独女又能怎样?朕没有办法保护好自 己所爱之人,难道!连让这有罪之人付出代价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唐天戈如此一言,却是让魏公公无论如何都无法再全说什么了。他只得微微的垂下双眸,冲着唐天戈应声道:“是,陛下……老奴现在,便传您旨意至昭阳殿。” 一夕之间,越宫剧变。 纵使高欣颜在不愿意离开昭阳殿,终还是在一阵无力的呐喊之中,被硬生生的拖了出去。 “不!陛下不会这样对本宫的……”高欣颜崩溃的捂住了头,口中不停地言说着这无济于事的话。  “本宫不信!你让陛下来见本宫!” 第187章 另有原因 “陛下不会这样的,不会这样的。定是你们这些小人从中作了梗……若是让陛下知道你们这样对本宫!定会株你们九族的!”高欣颜疯疯癫癫的言语着,始终对唐天戈抱有了一丝的希望。 “你们不能这样对本宫!本宫是四妃之首啊!” 见高欣颜一路皆是这般呐喊着,那来缉拿于她的侍卫终是忍受不住的开了口,冷冰冰的言说道:“陛下已经下了旨意,将你贬为平人,你……已经不是陛下的妃嫔了,更不是位列四妃之首的贵妃。” 这冷峻的言语着实打破了高欣颜的希望,她突然忆起了自己邵华之年,刚刚嫁给唐天戈时的样子。当时的唐天戈对于她诚之以礼,还是带了些许的温柔的。 这让她如何去相信,今日这个连她的面都不见便定了她罪的唐天戈,还是当年那个将她当做内人的夫君。 南越的天牢甚是冰冷。 高欣颜从小便听过这里的传说,她知道——这里有多少死去的冤魂,亦是知道这里被多少人的鲜血所冲刷。 昏暗的烛光之下,她只能看到那些十架上的血迹,那斑斑的印记刻在高欣颜的心中,让她畏惧,让她心焦。 哀求无用,哭泣亦是无果。唐天戈不愿意见她,她现在亦是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自己的父亲高将军身上。 牢门被缉拿她的侍卫缓缓推开,这时,高欣颜方才发觉,这一间小小的牢房之中,不只有自己一个犯人。 那不远处的茅草之上,还躺着一位已经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这让高欣颜不由的心惊胆让,她一瞬间便失了力气,再也不敢渡步而入了。 而她身后的侍卫显然有些不耐烦,根本顾不得高欣颜抗拒的动作,便将她推入了这牢房之中。  而躺倒在牢房中的若荷亦是感觉到了些许的动静,她挣扎着睁开了双目,便望见了满身狼狈的高欣颜。若荷的心下涌生了几分诧异,下一秒便着实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何事,嘴角便在瞬间涌生出了一抹 嘲讽的笑意。  “你笑什么?”高欣颜看着这满身是血的若荷,心下不禁的有些惶恐。不应该的,她不敢如此心悸。明明自己是这南越王宫中位分最高的妃嫔,而这个人只是一个身份不明还受了酷刑的庶民。自己……着 实不应该畏惧的。 然而若荷看着这一脸恍惚的高欣颜,从地上恍然的爬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却是更为浓郁。 高欣颜亦是在此时才放映过来,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是慕瑾贤灵宫中的侍女。她早早地便听闻了,慕瑾小产之后,唐天戈将贤灵宫的百名宫人和侍从严加惩戒,然后全数打入了天牢。 思虑了这么久,高欣颜还是着实不知,她为何要笑?死到临头了,她为何还要这般嬉笑? 然而若荷却是出其预料的淡然,她轻声的回应了高欣颜的话语:“我当然是笑你——自以为计划周全,却还是落得了这般下场。报应,报应啊。”  如此一语,却是将高欣颜激怒了,她厉声的冲着若荷言说道:“你凭什么这样说本宫?你有什么资格?本宫只要见了陛下,便还有翻身之地。而你生来便是这般的命!活该死在这阴森冷臭的地牢之中… …”  而若荷听了高欣颜嘲讽的话,却并未所动分毫,她抬眸望着站立着的高欣颜,缓缓开口道:“你还真是天真,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自以为有翻身之处。皇上有多爱淑妃娘娘,你心里不清楚吗?皇上向来 都是一个果断的人。你害了他们的孩子,你觉得……他可会因为顾及高将军在朝中的势力,而放过你?” 说到此处,若荷的言语轻轻一顿,嘴角的笑容便再度浓郁了:“更何况……高将军的势力,现在也大不如前了吧?你觉得高将军可会为了保住你,而放弃这前半生的所有身家。”  “不……不,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宫没有害慕淑妃,这件事和本宫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她自己保不住孩子,陷害于本宫的!”高欣颜挣扎的解释着,她知道,如若自己认了罪,那么便着实一点翻身的余地 都没有了。 更何况,那毯棉上的些许麝香本来就是长期作物,不可能这么快便让慕瑾小产的。高欣颜着实是不敢相信,慕瑾此番的小产真的是因为自己。 而若荷看着神色恍惚的高欣颜,心下更为淡然:“贵妃娘娘,你觉得以皇上的调查速度,再过多久会将那贤灵宫内未燃尽的紫苏熏香调查出来?” 若荷如此一语,却是让高欣颜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了。她终是直视了若荷的眼眸,方才发觉这个侍女的瞳眸之中有一种常人未有的坚毅。 “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高欣颜这般询问着。那紫苏熏香,应该是只有郭太医一人知晓才对。以郭太医的行事,绝对不会将那熏香之事告诉这样一个小小的侍女。 若荷见高欣颜这般询问,亦是迅速便应了声:“我是谁?我自然是你的故人。”不止,是你的古人,还是你身在朝中,万人之上的父亲的故人。 “是谁……”高欣颜心下已然有了猜想的答案,却终是不敢验证。她记得,当年的那一对夫妻,有两个女儿。论年纪,现在也应当是与这个小侍女的年龄无恙了。 而若荷看高欣颜的神色,亦是明白,她也想到了当年那一件闻名于京城的事。 “我叫周若荷,贵妃娘娘可觉得有几分熟悉?”若荷轻声的言说,见高欣颜陷入了沉思之中,便轻轻的抿了抿嘴唇,紧接着方才的话言说道—— “周,是南越京都城守周启生的周,若——是周启生的夫人,若浮萍的那个若。” 记忆刹时便在脑海之中炸开了,高欣颜心下惊愕的刹时便发不出任何的声响了。  她终是明白,今日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再是偶然。这是因果报应,只是这因果他的父亲高将军,这报应却报应在了自己身上。 第188章 流言 这是唐天戈罢朝的第三日,整个南越王宫的上空都被那作法燃起熏烟所笼罩。 南越王宫终是人心惶惶。 与此件事情有关的妃嫔,皆被禁足于自己的寝宫,衣食起居皆不得离开于寝宫半步,受唐天戈发配的侍卫日夜看管。 而与这件事无关的妃嫔,又皆在暗暗的庆幸着,在慕瑾颇受宠爱刚有身孕之时,自己没有跟风的随着那些爱慕虚荣的妃嫔一同向她送礼。今朝,才得以保得一身周全。 而与这作法的熏烟同时升腾而起,是这南越王宫中四起的流言蜚语。 从贵妃高欣颜被带出昭阳殿的那一刻起,这流言便像洪水野兽,肆无忌惮的席卷而来。淋透了这南越王宫中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寸肌肤。 “唉,你听说了吗?高贵妃昨日被那天牢里的侍卫给带走了!张公公亲眼见到的,他们所去的地方,正是天牢!”一侍女言语饱含惊奇的冲着身侧的人这般言说。  而她身侧的人听闻了此语,亦是迅速的随之附和道:“我当然听说了!而且啊,我不光听说了。这高贵妃被带入了天牢。还听说……皇上已经派遣魏公公,秘密的下了旨意,将高贵妃褫夺妃位。这高贵 妃如今,大抵已经不隶属于这当今圣上的妃嫔了。” “皇上对高贵妃竟如此的绝情?你可知晓,这高贵妃犯了何等的罪过。”唐天戈并未将缉拿高欣颜的缘由明说,这南越王宫中的宫人们心中虽然都有些许的猜测,可也终是不敢确定。 那精通消息的侍女也不然,只是根据自己的猜测言说道:“皇上不想让咱们知道,那咱们是必然不会知晓的。只是……这皇上为何会对高贵妃绝情,你难道心底真的没一个答案吗?” 这答案,便无疑与那备受宠爱又刚刚小产的慕淑妃有所关联了。 此时的唐天戈坐于贤灵宫的大殿之中,隔房便是情绪还未平复,哭泣落泪的慕瑾。 他的心情有些许的复杂,不知该不该去见慕瑾,将自己已经调查出的真相告诉她。更不知道如若自己真的下定了决心再去见她,要以怎样的神情与姿态面对她。 毕竟,此事关乎到加害于她孩子的人。唐天戈不用想便知道,慕瑾得知了真相后情绪会再度泛起多大的波澜。 一直在慕瑾寝殿门前候着的素梅见唐天戈这般神情,心下有几分的不明。她朝着魏公公的身侧渡了两步,小心翼翼的问道:“当真是高贵妃……害了淑妃娘娘的孩子?” 这两日她虽然足不出户的呆在这贤灵宫中守着慕瑾,可是也免不了听得了这深宫中的些许传言。  魏公公知道,素梅是唐天戈身侧的人,自己亦是要对其几分的礼让。所以当素梅如此询问之时,他亦是没有像旁人打听他时的那样守口如瓶,而是冲着素梅如实言说道:“是啊,这高氏真的是愚昧啊,竟然将一席含带着麝香的毯棉送给了淑妃娘娘。郭太医和赵太医两位太医也证实了,淑妃娘娘之所以会突然滑胎,便是因为被麝香之气侵入了体内。高氏以为这样便人不知鬼不觉了,可是却忘记了那棉毯 上的麝香之气消散还需要良久的时间。” 魏公公的言语一顿,便冲着素梅悄然的感慨道:“这一回啊,这执杖凤印多年的高氏,可是真的要倒台了。” 听闻魏公公的这一番解释,素梅却是着实的蹙起了双眉。 她有些不确定的再次重复询问道:“魏公公,你的意思是说,娘娘滑胎是因为高贵妃送来的那一席毯棉?” 如此一语倒是让魏公公几分的诧异,在他的眼中,这素梅一向都是一个聪敏之人,自己稍稍一点便应当领会。可是……这一次,为何屡屡都不明自己这话呢。  虽然心下是着实的诧异,可是魏公公看在素梅与平常的侍女不同的份上,依旧是耐心的冲着她解释道:“是啊,你没听清老奴方才说的话吗?这贵妃高氏送给淑妃娘娘的那一席棉毯中,是含带了麝香的 。” 素梅当然是听懂了魏公公所言说的话,只是魏公公从不知晓——素梅重复慰问此话的重点不在于那高欣颜送来的棉毯中含带麝香,而是慕瑾究竟是不是因为这一席毯棉而小产。 魏公公给素梅的答案是肯定的,然而素梅却是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答案。 只因为她自慕瑾有了身孕以来,便是日日夜夜陪伴在慕瑾的身侧的。素梅知道,慕瑾从来都不会用后宫的妃嫔们给她送来的东西。像毯棉这样的贴身之物,她更是没在慕瑾的身侧边看见过了。 更何况,送这毯棉的是与慕瑾屡屡不和的高欣颜。素梅着实是了解慕瑾,可以下决断,慕瑾绝对没有用过这含带着麝香的棉毯。 思虑到此处时,素梅突然想起了这毯棉的去向。她忆起了慕瑾的确是见过那条暗红色的毯棉的,不过她一见那毯棉,便将它赠给了若兰和若荷。 如此想着,素梅不禁的再次朝着魏公公抬眼望去,悄然的询问道:“魏公公,你可知是这含带麝香的毯棉,是在何处发现的?”  素梅的这个问题,倒着实的让魏公公稍稍一个愣神。片刻之后,他方才神色不解道:“这事情说来也是奇怪了,那含带麝香的毯棉是在贤灵宫偏房的冷柜中发现的。你说,这贤灵宫的地方也不小,淑妃 娘娘又没有去过偏房。那偏房中的东西含带了麝香,又怎么会侵入淑妃娘娘的身体呢?” 素梅听闻魏公公如此言说,便与身侧的魏公公一样,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中。  最终,还是魏公公根据自己心中所想开口解释道:“唯一的可能,便是淑妃娘娘这贤灵宫中有贵妃高氏的帮手了。先将那毯棉放置于淑妃娘娘的身侧,当麝香侵入淑妃娘娘体内得手之后,再躲过所有人的视线,将那毯棉藏入侧房中。” 第189章 唱家 言说道此处魏公公的言语便轻顿了下来,素梅见魏公公没了动静,亦是未再开口询问什么。 怪,这事情着实是太奇怪了。如若是若荷和若兰日日使用那慕瑾赠予她们的毯棉,麝香之气入了她们的身,又随着她们陪伴慕瑾的时间侵入了慕瑾体内也便罢了。 这毯棉是在侧房的冷柜之中发现的,若荷与若兰更是没有使用过这毯棉,那慕瑾又怎么会因为这毯棉上的麝香而小产呢?  魏公公见素梅的神色有些异常,以为她是担忧身边的人加害于慕瑾,便紧接着对着素梅补充道:“不过啊,你们也不用担心。这贤灵宫中所有侍从侍女都在天牢受着严加拷问,这些年轻人细皮嫩肉的, 定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招供了。您和淑妃娘娘都放心吧,有老奴在,定会将那加害淑妃娘娘的人绳之于法。” 素梅听罢,却只是稍稍的摇了摇头,未再开口言说什么了。 朱门之外传来了些许的动静,是侍卫的传报之声。 唐天戈从思虑之中回过神来,便冲着魏公公吩咐道:“去看看。”魏公公亦是极快的便应下了吩咐,悄然的渡步至朱门旁侧查看了。 来人是审查处的侍卫,一身黑色的离蛟服显得更为挺拔,他应了唐天戈的准话之后便渡步至了贤灵宫的大殿之中,先行为唐天戈行了大礼。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方才开始禀报道:“陛下,第三轮的审查已审完毕了。审查处已经可以初步排除一些人的嫌疑,还剩下一部分,还需要些许时间来考究。卑职想来问一下陛下的意见,请问陛下…… 那已经排除嫌疑的宫人,要如何处置。”  那些并无嫌疑的侍卫和侍女一如规矩一样,在排除疑点之前是受过严刑苦打的。再派遣他们去侍奉妃嫔,着实便是不妥了。更何况,在唐天戈的眼中,他们皆是罪人,虽然已经证实了与慕瑾滑胎一事 并无关联,可是在唐天戈的心下依旧是不能原谅的。 所以,思虑了片刻之后,唐天戈悄然的发话道:“将她们全数贬至于浣衣局吧,没有朕的准许,一律不许擅自改其务。” 这浣衣局,又叫做浆家房。原本只是惩戒宫人洗衣之处,至了如今的南越,已逐渐沿边,成为了有过失的宫人们服役受苦力之处了。 这来自于审查处的侍卫自然是知道,唐天戈曾经言说过绝不放过一个的壮言。他亦是明白,将这如数的宫人们贬值浣衣局这般的下场,已着实是唐天戈的开恩之举了。 所以,这侍卫便悄然的应下了声,恭恭敬敬的言说道:“是,卑职会处理此事的。”  审查处的侍卫言完此语,并未马上请言离开,而是踌躇了片刻再继续开口道:“陛下,这贤灵宫的人等中,还有几位原先住在贤灵宫侧房的民间唱曲家。经过审问和多方的调查,亦是可以证明,她们皆 是没有与贵妃高氏想通加害于淑妃娘娘的机会的。” 这民间来的唱家不似这宫中的奴婢,她们是没有这奴婢入宫之时所签下的隶书的,这其中复杂的情况与平常的婢女也是甚不相同。 这审查处的侍卫自是因为知晓这一点,所以方才特意的如此向唐天戈禀报。 “陛下,那几位民间唱曲家经历了这几日的审讯,亦是有些承受不住的。她们……想求陛下开个恩,将她们放逐至宫外。” 当时招这几个人入宫,亦只是因为慕瑾想要听黄梅戏,唐天戈才下的旨意。这几位邵华之岁的女子亦是因为生活上的不悸,才应了皇榜入了宫。 慕瑾小产一事,与她们亦是关联不大,想来也是此时连累到了她吧。毕竟这些人,本来就不是南越王宫中的人。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也决了意,将这几人如数放逐至宫外了。 “将这几位民间唱家赏银,放逐了吧。”唐天戈这般吩咐着那位侍卫,言语淡然。 那侍卫听闻唐天戈的吩咐,悄声的开口轻言道:“是,陛下,卑职这便去做。”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这位来自于审查处的侍卫便再度开口言说道:“对了,陛下——还有一位名叫丝竹的唱家。她……并不愿意出宫。” 那侍卫如今回忆起丝竹几个时辰之前对自己言说的话,心下依旧有几分不解的。 他记得,天牢之中那几个已经被严加拷打,满脸血迹的年轻唱家皆满脸愁容的哀求于自己,曾经清甜的嗓音已然沙哑不堪。 然而,独有这样一位女子,纵使身上已经伤痕千万,可依旧是沉着冷静。 她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民女本就是南越之人,十余年之前的越凌一战,民女家破人亡。最终,被凌国的军队带回了凌都。回到这南越国之后,凭借着些许黄梅技法入了南越皇宫,才得以衣食无忧。所以,还希望大人能够准 许,不计前嫌的准许民女留在南越宫中。” 这名叫丝竹的唱家所言之话,着实是让他没有办法回绝的。她的言语甚是真诚,这话中的因果亦是也合情合理。 只是……这侍卫始终都觉得,她与平常之人有些许不一样的地方。 直到刚刚,这审查处的侍卫方才明白,丝竹不一样的地方在哪。她与常人有异的地方便是,言语太过淡然。 仿佛,看穿了世间万物一般。 这侍卫实在是不明,可出于情理而考虑,他还是将那丝竹所提出的要求如实的告知给了唐天戈。 这几日的伤怀与操劳,唐天戈早就忘了这一码事。直至这侍卫的提醒,他方才想起,这贤灵宫中住着的并不是只有自己派遣而去的宫人。 还有,那几名自己当初为了讨慕瑾欢心而安置在她身侧的黄梅戏唱家。 其中,慕瑾最为喜欢的一名,便叫做丝竹。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也悄然的叹了口气,缓而言说道:“那她不出宫,又是想让朕将她派遣至何处?” 第190章 归回 “回陛下,那民间唱家本是南越之人,在别国长大,如今才归回故土。在这南越人不知地不熟的,大抵……是着实不知道出宫能去何处,才向陛下来恳求留下的吧。”那侍卫心下亦是并未了解的透彻,所以 也未再对唐天戈多说些什么,只是以这般言辞来解释着。 罢了。唐天戈缓然的摇了摇头,心下想着:既然这人是慕瑾曾经最为喜爱的唱家,那么让她留在慕瑾的身侧,大抵也是对她的恢复有好处的。 唐天戈这般想着,便也坦然的言说道:“那便让她回来这贤灵宫,陪着淑妃吧。” 那侍卫听闻此言,亦是赶忙的将双手捧至在胸前,迅速应声道:“是,陛下。那——卑职便先行告退了。” 一朝云霭,一朝朗月。 当丝竹从天牢出来,洗漱完毕归来这贤灵宫之时,一轮新月已然的升至了苍穹之上。 她踏入这贤灵宫的大门之时,心下还是有些许的情绪未平复下来。 丝竹的全身都是未愈合的伤口,然而灵台之上却是一片清明的。 这几日在天牢受到酷刑与拷问,让她都快要忘记了,自己本身是要用如何的神态来面对慕瑾的。 丝竹还记得,自己刚刚得知慕瑾小产的时候,心下那刹时涌生的震惊。她本是想在第一时间,便至慕瑾的身侧安抚她的。 然而还没踏出那偏房,便被破门而入的侍卫们禁锢住了胳膊。身旁与自己同住的侍女见了此状,皆是惊慌。丝竹顾及到身侧人的神情,亦是不敢有所挣扎的动作,唯恐会引起这些侍卫的怀疑。 于是,她便被人拉至了一处,生生的打了五十杖。接下来她便和那些侍女一起,被带入了那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亦被生生的折磨拷问了三日。 丝竹知道,如若慕瑾只是平常的小产,唐天戈必然不会如此的大动干戈。唐天戈既然如此兴师动众的惩戒这整个贤灵宫中的人,还派遣人来将他们全数的打入天牢。 那么……慕瑾小产,便必然不止是因为胎心不稳的缘故。而是因为,受到他人的人为所害。 可是丝竹纵使心下领会了这一点,亦是没有分毫的畏惧与心慌的。 她入这贤灵宫之时,便已然的被守门的人检验过了,确保了她两手空空的至了贤灵宫,不会对慕瑾造成分毫的伤害。 她进入这贤灵宫之后,更是再也没有出去过。衣食起居,皆是在这贤灵宫中完成的。 自是因为丝竹知道这件事与自己无关,所以她自然是不怕那些侍卫会查出来自己什么。果不其然,三天之后,那审查处的人便排除了自己和那几位黄梅戏唱家的嫌疑。 那几名年轻的唱家经受了这三天炼狱般的天牢生活,亦是对这南越王宫产生了深深的畏惧感。在唐天戈还未将她们赦免之前,她们便向那审查处的侍卫请了言,希望能够得到唐天戈的放逐。 那审查处的侍卫亦是同情他们,于是便应了声。 当他过问丝竹的意见的时候,丝竹却是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还不能走,她要回到慕瑾的身边。她要帮助慕瑾调查出她小产的真相,再帮助她……离开这个没有一丝一毫温暖的南越王宫。 丝竹赶至这贤灵宫,第一个见到的在大殿中守着慕瑾的素梅。 素梅亦是从下午便听闻,丝竹会归回这贤灵宫。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素梅的心中除了诧异,便是些许的欣慰。 虽说在她的心中,始终是不喜欢丝竹的。可是想到慕瑾那么喜欢她,她留下来会对慕瑾的恢复有些许的帮助,素梅便会着实的欣慰起来。 “回来了。”素梅冲着这步入贤灵宫大殿的丝竹轻而言说道。 此时,唐天戈已经归去了后房歇息,魏公公也已经跟随着唐天戈的脚步,去为他而守殿了。 这大殿之中在丝竹前来之前,只有素梅和另外两名新来的小侍女守着。丝竹见素梅这般温柔的对自己言说,亦是缓缓的回应道:“素梅姑姑。” 丝竹言完此话,视线便悄然的飘至了那慕瑾所在的寝殿的朱门之上。她凝视了片刻,在着实听不见那寝殿中的声响之后,缓然的冲着素梅询问道:“素梅姑姑,淑妃娘娘可在里面?” 素梅听罢丝竹的询问,亦是有些无奈的点下了头,轻声解释道:“折腾了半晌了,这一会大概是睡着了吧,方才没了动静。丝竹师傅不用担心,里面有侍女守着。” 素梅冲着丝竹解释完,方才发觉丝竹有些苍白的面孔。她突兀的想起,丝竹才刚刚从天牢之中出来,身子大抵还是虚着的。 素梅也是着实担忧丝竹的身体,便坦然的言之:“丝竹师傅,你先去歇着吧,有我在这里守着娘娘,便足够了。” 丝竹听闻此话却是稍稍的摇了摇头,她抬起了眼眸,几分温婉的言说道:“不必了,我方才洗漱的时候已经小憩了片刻,现在着实是不累的。丝竹便陪着素梅姑姑吧,也好算个照料。” 见丝竹温柔的眉眼之间透露着几分的坚定,素梅亦是不好再开口言说些什么,只是随了丝竹的意愿让她陪伴自己守在此处了。 那贤灵宫的寝殿里,从后半夜才有了剧烈的动静。 丝竹从朦胧中起身,便听闻见了那贤灵宫寝殿中守殿的侍女的呐喊声。丝竹心下一惊,匆匆的朝着那寝殿的朱门处跑去,却被身侧的素梅缓而拦截了下来。 那侍女惊慌的声音还未简短——“淑妃娘娘,娘娘,您冷静一些啊……”  丝竹听着那慌张的喊叫和重物落地的声响,心中实在是放心不下,便挣开了素梅的手欲入殿中。素梅却在此时附在她的耳侧,轻声冲着丝竹的解释道:“恐是娘娘又做噩梦了,咱们现在这样匆忙的进去 ,会让淑妃娘娘的情绪更加激动的!”  听素梅如此解释,丝竹亦是瞬间便明白了素梅所谓何意。 第191章 熏香 丝竹悄然的收回了手,当下只剩下了温婉的叹息。  素梅亦是明白丝竹的心中所想,她缓缓的摇了摇头,方才冲着丝竹言说道:“唉……想来,这皆是淑妃娘娘的命数。本来还想着,待皇子出生之后,娘娘便会对皇上放下心结。可是谁又能料想到,这小 皇子……注定是无缘于世呢?” 丝竹听罢素梅的话,忽然有些突兀的勾起了一抹苦笑。她对于素梅所言说的话亦是哑口无言,可是心中却已然的有些万千的感慨。 说什么世道命数,这些皆是她从来都不相信的东西。丝竹知道,这慕瑾痛失爱子的事,事在人为。所以要想解开慕瑾的心结,亦是要从这根本上来医治。 不让那高欣颜为皇子的死付出代价,慕瑾自然是不会有所恢复的。如此想着,丝竹却也并未再打算入这贤灵宫的寝殿来安慰慕瑾了。 她在心下默默的言说道——慕瑾公主,你等一等。等到那加害你的人付出代价,亦要等到晋王殿下接你回至故土。 丝竹思虑了片刻,终还是开口冲着素梅言说道:“素梅姑姑,淑妃娘娘小产的事……真的是贵妃娘娘做的吗?” 丝竹已然听闻了些许的传言,可终是没得到验证,不敢下之于定论。  见丝竹如此询问,素梅却也是稍稍了叹了口气,言语之中皆是不解一般的言说道:“高贵妃确实送给过淑妃娘娘一席含带麝香的毯棉,陛下也确然是根据这一条毯棉来定了淑妃娘娘的罪。然而……这奇 怪便也奇怪在此处了。淑妃娘娘第一次见那毯棉,便将那毯棉赠给了若兰和若荷。而若兰和若荷却也没有使用那含带麝香的毯棉,而是将那毯棉放置在了偏房之中。” 素梅说到此处,言语稍稍的一顿。她不禁抬起眸子来,望向了同样沉默着的丝竹:“你说,这麝香之气,又是如何沁入进淑妃娘娘身体中的呢?” 丝竹听罢素梅所言说的这一番话,倒是着实陷入了思绪之中。她也不是刚刚来到这南越王宫,陪伴在慕瑾的身侧也已然是有些时候了。她自是知晓,慕瑾不爱与这宫中的妃嫔有所交集。 最见不得慕瑾好的,大抵便是那昭阳殿中的高欣颜高贵妃了。 说是高贵妃嫉慕瑾刚来这南越王宫几载便有了孩子,所以起了歹心,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听罢素梅言说的丝竹又是着实不信,那高欣颜送来的、一直放置在偏房中的毯棉,会这么平白无故的让慕瑾的身体里侵进麝香。 这是着实不符合常理的。 所以,素梅如此一般的言辞,也是着实的让一向机敏的丝竹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至,那贤灵宫寝殿的朱门被一双纤纤玉手推开,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声。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年轻的侍女有些诧异的面孔。 “素……素梅姑姑。”这侍女并不认识丝竹,所以只是轻声的问候了素梅。 素梅亦是没有怪罪于她什么,而是满怀关切的询问道:“淑妃娘娘可还好?”  那侍女听闻此话,却是微微的撇了撇嘴。片刻之后,她便满怀委屈的轻声言说道:“素梅姑姑,娘娘这几日……都很难入睡,您是知道的。奴婢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直陪在娘娘的身边。好不容易这两天,娘娘的情绪稍稍有些平稳,入睡之后也极为静然。可是……只要娘娘中途醒过来,情绪便会陡然激动了。不管奴婢们怎么说,怎么劝,都无济于事。淑妃娘娘还是一直在摔东西,奴婢没有办法,只好 想着先将这殿中的瓶瓶罐罐收拾出来,以免伤到淑妃娘娘。” 殿内嘈杂的声音还未静止,然而丝竹却因为这侍女的一番话而陷入了深深的思绪。她的目光悄然的转至了那侍女手上的物件上。 这侍女手上捧着的物件确是是易碎之物,然而却并不是花瓶和彩罐。而是一个极为娇小、精致的香炉。 而这香炉之中,并非是一尘不染。它还带着些许染成粉墨的熏香,丝竹还未俯身靠近,便感受到了扑鼻而来的一股清香。 她于刹时之间,蹙起了清秀的双眉。丝竹突然忆起了方才素梅所提出疑问的话语,一个有些可怕的设想在脑海之中涌现。 丝竹未再多想些什么,便冲着那小侍女开口言说道:“贤灵宫寝殿中的东西,太医院和审查处可有一一的审查过?” 丝竹如此厉然的一语,让那小侍女不由的打了一个寒颤,一时也被说出分毫的言语。  一旁的素梅起先听罢丝竹的这一番言辞,本还心下疑惑,她为何要如此询问。可是见丝竹如此坚毅的神情,她心下亦是几分的惊愕,便未再追问丝竹什么,而是转眸冲着那因为心下畏惧而颤颤巍巍的 小侍女厉声言说道:“问你的话你听不懂吗?难道还要我再跟你重复一遍?” 见素梅如此帮着这新致贤灵宫寝殿的女子说话,这小侍女亦是马上服了软,冲着她二人如实的开口应声道:“回姑姑……这寝殿之中,淑妃娘娘的贴身之物,皆是让审查处和太医院检查过了的。” “我没问你淑妃娘娘的贴身之物。”那侍女的话音还未落,便被丝竹急切的打断。她微微的抿了抿唇,再次的开口道:“我是问你,像这香炉一般的小物件,有没有差人检查过。” 丝竹的这般问话,却是让那小侍女着实的一愣神。她微微的抿了抿唇,有些尴尬的开口言说道:“这个……奴婢也不知晓。” 一旁的素梅听两人的这几句对话,便发觉了丝竹句句不离那侍女手中的香炉。一瞬之间,便明白了丝竹在怀疑什么。 她的视线亦是也望向了那个较小精致的香炉,心下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用熏香害人之法,早已便不为盛行了。这宫中之人,但凡是有一点心智,大抵都不会用这么容易暴露自己的方法。 第192章 调查结果 可是,这沁入心脾的香气又着实的让丝竹心下不安。 素梅见丝竹的神态依旧,便将那小侍女手中的香炉一把夺过,喃喃的冲着那位侍女言说道:“你先进去吧。” 那侍女听罢素梅的吩咐,亦是赶忙的请言而退,又入了慕瑾所在的贤灵宫寝殿之中。 素梅悄然的抬起双眼,便对上了丝竹的瞳眸。素梅微微的抿了抿唇,心道想着:既然唐天戈都说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那么,也该在将这些未调查的东西都如数调查了。 这消息传达下去的快了,调查的结果也是极快的便传入了唐天戈的耳朵中。 有一句古言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现如今站在唐天戈身侧的郭太医倒是着实的明白了这样一个道理。 他一边冲着唐天戈行着礼,一边凝望着正在垂眸沉思着的唐天戈。接下来便是良久、良久的沉默。 那位于郭太医身边的侍卫亦是凝望着唐天戈的双目,恭恭敬敬的冲着唐天戈言说道:“陛下,经过了臣等和众太医的审查,我们皆发现……这熏香的粉墨之中确实是含带着麝香的。” 唐天戈听闻此言,却只是稍稍的蹙起了双眉。他的内心并不是没有丝毫的波动的,而是因为他已经太累太累。有关慕瑾的事,他不可能不去追究,亦是不可能放纵那加害慕瑾的人逍遥在法外的。 可是唐天戈却也是确然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亲自追查了,他悄然的抬起眼眸来,望向了那紧紧关着朱门的慕瑾的寝殿。 他知道,现在最为重要的事情,是慕瑾的身体和情绪。 虽然他亦是很久才接受了这个失去孩子的现实,可是也是不得不这般的安慰着自己——只要慕瑾能重新对他敞开心扉,孩子便总会再有的。 只是,一想到慕瑾的这贤灵宫中曾经时时刻刻的燃烧着含带麝香的熏香,唐天戈的心下边忍不住的些许作痛:“那熏香的来源呢?” 那侍卫听闻此言,却只是微微的抿了抿嘴唇,踌躇了片刻也没有言说出口什么。  倒是一旁的郭太医见此,心下着实是满意。便即刻的回应了唐天戈的话道:“陛下,各宫的嫔妃娘娘们在明面上送至淑妃娘娘这贤灵宫的物件,皆是让老臣和赵太医检查过了的。那些物件之中,皆是没 有什么含有麝香的东西的。” “那你们是打算告诉朕,这麝香是平白无故的生长在了贤灵宫寝殿中的香炉中?”唐天戈听闻郭太医如此苍白的一语,眉眼亦是在刹时之间变得厉然。 赵太医见唐天戈的神色有所变化,从匆匆的冲着唐天戈解释道:“不是的,陛下。郭太医他……不是这个意思。”  赵太医的言语悄然的顿了顿,方才冲着“老臣们知道,淑妃和皇子在陛下的心中有多么的重要。所以,这后宫的妃嫔娘娘们送到贤灵宫中的物件,老臣们都是意义检查过的,绝对不会有含带麝香的物件 。陛下,这香炉中的麝香粉末,定是这贤灵宫中的人有意而为之!还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 唐天戈听罢赵太医如此言说,亦是刹时便沉浸下了思绪。他仔细的打量了身侧的两位太医,心下也是着实的明白——以这两位太医的医术,是不可能看不出那熏香之中含带了些许麝香的。 现如今这麝香切切实实的出现在了慕瑾的贤灵宫中,便只剩下了那一种可能,便是——这贤灵宫之中,有了别人的走狗。 他唐天戈,是无论如何不能准许这种事情发生的。他绝对不会允许,自己亲自派遣至贤灵宫的宫人,有加害慕瑾的心。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严肃的冲着这侍卫吩咐道:“将那排除嫌疑而遇贬的侍女们,和那些没有排除嫌疑、还在天牢中受到审问的宫人们一起,重新彻查这熏香的事。除却那几名已经放逐出宫的唱家,和 慕瑾的贴身侍女素梅之外,一个都不要放过。这凶手既然就在这贤灵宫之中,便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了。你们现在便照朕的旨意去做,朕一定要将那个加害慕瑾人找出来!” 唐天戈说罢此话之后,那侍卫的言语又是轻顿。他想到了那个言语和心智都甚是平淡的民间唱家,有些疑惑的询问道:“那……陛下,那位留在宫中的唱家,也要再带入天牢重新审查吗?”  似是觉得自己的意思还未能表达的全面,那侍卫便再度开口言说道:“这此次,最初那熏香的线索便是那名唱家提出来的,正是因为这名唱家……方才让我考究到如此重大的线索。卑职认为,已然可以 排除那一位唱家的嫌疑了。” 这个理由,唐天戈倒也是着实接受的。便也应了那侍卫的意愿,悄然的开口补充道:“既然这一名唱家已然没有了嫌疑,便依你说的那般去做吧。” 那侍卫听闻唐天戈的这一句话,亦是明白了唐天戈心下所想。他轻轻的冲着唐天戈行了礼,刚3想请言告退之时,却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静止在了原地。 接下来,便又是一片默然了。 那侍卫的心下着实是有些慌乱的,然而他又是着实不知该不该将此时禀报于唐天戈。 唐天戈对这侍卫的反应见怪不怪,他并未开口追问什么,而是保持着方才的动作,静静的厚着这侍卫即将言说出口的话。  那侍卫见唐天戈久久都不命自己退下,便悄然的下定了决心,冲着唐天戈开口道:“陛下,那高贵妃送给淑妃娘娘的毯棉,虽说是有麝香之气,可是并不是令淑妃娘娘滑胎的罪魁祸首。您看,贵妃娘娘 的那一边……” 这侍卫此话还没有言说完,便被唐天戈悄然的摆了摆手而打断了。一提起高欣颜的名字,唐天戈的神色便立马的黯淡了下来。  唐天戈现在,只要一听到高欣颜的名字,便忍不住的想去将她挫骨扬灰。 第193章 无法原谅 心中如此想着,唐天戈倒是也将心中所想之话如实的冲着那侍卫言说:“就算不是罪魁祸首又如何?她不照样是处心积虑的将那麝香下在毯棉之中,送给了朕的淑妃。不管,她的目的有没有达到,只要她有 这份想要加害于淑妃的念想,朕……便不会再让她活在这个世上了。” 言说至此,唐天戈便忍不住的暗下心痛。他曾经想要将大权独揽在自己手中,便在朝堂之上排挤高将军,亦是后宫榻下,疏远于他这么多年一直相敬如宾的高将军之女高欣颜。 可是疏远归疏远,不爱归不爱。唐天戈却总是看在这些年来的情分,对高欣颜的嚣张跋扈和心狠手辣不管不顾。 他着实是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的。 高欣颜会因为自己的不管不顾而逾越了伦理,对他和慕瑾未出世的孩子下了歹心。 现如今,唐天戈虽然还并不能确切的知道那给慕瑾的熏香之中加麝香的是何人,可是他的心中却已然的有了些许的猜想。 这事实与猜想结合在一起,便促使唐天戈下了决心,让陪伴她多年的高欣颜血债血偿。 “高氏心狠手辣,残害后宫,还肖想残害了朕未出世的皇子。朕若是不将她赐死,恐怕——天理不容。”唐天戈如此言说着,言语亦是透着些许的厉然。  “只是,高氏毕竟在朕的身侧陪伴了朕这么多年。她的父亲,又位于我南越朝中的要旨。这两点,便足以让朕赏赐给她一个痛快体面的死法了。”言说至此处,唐天戈不禁的轻声叹息:“这件事,便定在 六日之后执行吧。”他与慕瑾的孩子还未超度作法完毕,他着实是不想在这几日之中,南越王宫中再沾染上高欣颜的血肉之气。 那侍卫亦是心下领会了唐天戈的意思,悄然的垂下了双眸。他只是洗耳恭听,并再做出任何的反应。 唐天戈将一切在心中设想完毕,便缓而言说道:“高氏已被朕褫夺妃位的事,便不用对下面的人声张了。只要待到高氏死后,将其的尸骨葬入至巷岗之中,永不可入妃陵便好了。” 这几日为了超度皇子,唐天戈罢朝,下旨不见任何朝中大臣。可是纵使,他已然下过了旨意,还是有个别人士世造访唐天戈,其目的相同也不同。 不过大抵上,都是讲高欣颜这些年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唐天戈亦是不用想便知道,这些来过问高欣颜的人,皆是高将军派遣而来的人。 唐天戈的心中明白,如若将此事的真相传达出去,朝中恐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所以,他才选择下了如此一道旨意。 没有多余的人知道,高欣颜已经被褫夺了封位。纵使是即将被赐死,于天下人眼中,她还是那个唐天戈身侧最为尊贵的妃嫔。 将她的尸骨葬入至南越王宫的巷岗之中,又有谁能够想到呢? “卑职明白,卑职先行告退了。那熏香一时,一有进展,卑职便会第一时刻的禀报给陛下。”那侍卫冲着唐天戈弯曲下身子行了退礼之后,便没了再多的动作。 唐天戈缓缓的摇了摇头,独留得轻声的叹息。 他便是这般,呆在原地沉浸了许久,方才缓然的起了身,步子直奔着慕瑾所在的寝殿而去。 这几日过去,慕瑾的情绪比出事之后,唐天戈第一眼见她的时候要安定了许多。唐天戈入殿之时,她正靠在床榻旁边,小心翼翼的摆弄着那孩童的衣物。 慕瑾亦是注意到了唐天戈的入殿,竟悄然的回过眸子来,冲着他一番轻笑。 唐天戈确然是是不明白,慕瑾此番的笑意意在何处。不止是他,连慕瑾自己都不太明了,明明心下是久久都不能平息的伤怀,自己又是以怎样的情绪轻笑出声的。 一直到很久很久之后,一切的爱恨都趋于平静之时,慕瑾方才明了——原来,当心中已然没有了期盼,没有了希望,没有了光明。心绪一切如常,面颊上便也只会翻涌出这些许淡然的神情了。 唐天戈虽然不明慕瑾面颊上的这笑意,却也为她能保持着的这般平静的心绪所欣慰。他朝着慕瑾的方向悄然的渡了几步,轻轻的唤道她:“阿瑾。” 慕瑾听罢唐天戈的唤声,只是抿唇不言。唐天戈便渡步至了慕瑾身侧的床榻边,在她身边悄然的坐了下来。 这几日的未见,一朝相视,唐天戈竟然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他踌躇了片刻,方才言说了一句客道般的话语:“阿瑾,你可有好些?” 慕瑾听闻唐天戈的问话,心下些许诧异,却是如实言说道:“除却夜间总是梦到那些往事之外,也是无碍了。” 慕瑾所言的梦魇,唐天戈是知晓的。  这几日服侍在慕瑾身边的侍女皆有告知于他,慕瑾白日里情绪已然平静。只是于夜深人静,旧梦苏醒之时,情绪还会陡然的翻涌。太医也曾对唐天戈讲过此时,皆而言说,慕瑾被梦魇所困,是一心病 ,还需心药来医治。 想到此处,唐天戈的心下便重拾了懊悔。他有些心疼的抬起手来,准备抚上慕瑾的脸颊。而慕瑾的身体却在这一瞬间突兀的一抖,慌张的向后一躲。 唐天戈的动作,也是在此刻戛然而止了。 回过神来的慕瑾也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动作过激了。可是她也不知怎得,就是抗拒于人的靠近。 自打失去了孩子之后,不管是唐天戈,还是唐天戈派遣来服侍于她的侍女。她都没有再让其触碰自己一分、一毫。 慕瑾又向后稍稍的退了一步,微微的抿了抿嘴唇。 唐天戈意识到慕瑾的抗拒之后,心下有些许的尴尬,便收起了冲着慕瑾直伸着的那只手。他在心下安慰着自己,慕瑾现在还接受不了人靠近,也是应该的,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么刻骨的痛苦。  唐天戈在心下对自己说着,没关系的,不要太着急,再等一等。 第194章 放过彼此 慕瑾总会再重新接纳他的,到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加倍的补偿慕瑾,再也不允许任何人让她受到伤害。 思虑至了此处,唐天戈便也未再顾虑什么,便将心中藏着的话如实讲出了口:“阿瑾,这事……不怪你,怪朕。” 他想,与这个已经逝了去的孩子最为亲近的,应当是孕育这孩子的母亲慕瑾。这事情的真相,也理应让慕瑾知道。 就算慕瑾怪他怨他,他也便认了。毕竟这一切,都是他应当承受的。 “你我失去这个孩子,并非是意外,而是因为朕的疏忽。”唐天戈说到此处,声音一顿,方才满载伤怀的继续言说道:“是朕……未曾料到,会有人在朕的眼皮底下动手脚。” 唐天戈如此一番的解释,倒是让云里雾里的慕瑾刹时明白了他所谓何意。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原来,不是因为自己早些时候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才害得自己的孩子无缘于这个世界。 原来——是有人早便计划好了这一切,计划好了害死她的孩子,亦是计划好了她如今这般痛苦的样子。 “是谁。”慕瑾神色呆愣的言说,然而唐天戈却是知晓,慕瑾已经将他所谓的意思如数的领会。 见唐天戈并未回应,慕瑾便继续冲着他追问道:“是谁。”  慕瑾终是抬起了双眸,满目悲伤的望向了唐天戈。唐天戈见慕瑾这般伤怀的样子,亦是没有再踌躇些什么,而是直接的言说道:“贵妃高氏送给你的毯棉上,是含带了麝香的。还有……不知是谁在你这 寝殿中的香炉中下了麝香,阿瑾你放心……朕已经派人彻查了这贤灵宫中的宫人,相信不久,便可以将那人绳之于法。” 然而慕瑾听罢唐天戈所言说的第一句,便着实是听不下去了。高欣颜是么?慕瑾的唇瓣上悄然的勾起了一抹苦笑。 这个答案让她意外,又不意外。说意外,便是从来没有料想过这凌国之中时常发生的事重演在自己的身上。 说并不意外,便是慕瑾自己心下也明白。这南越王宫中,除了高欣颜之外,大抵也不会再有人这么不计后果的加害于她了。 一想到此处,慕瑾的心下便泛起了些许的苦水。 她不禁的在内心深处言说道:高欣颜啊高欣颜,你恨我、怨我,我都不会怪你,更是不会与你相争什么。 可是,你为何就这么容不下我的孩子呢?不管……我欠你什么。这位分也好,唐天戈的宠爱也好。那些本就不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她亦是不所谓于高欣颜的抢夺。 然而……这个孩子,确是无辜的啊。 高欣颜为什么只害了她的孩子,却未将她也一同害死呢?慕瑾的心已然是太累太累,再也没有什么时间去顾遐,唐天戈所谓的那个贤灵宫之中还未查出的细作。 这一刻的时间,慕瑾一直都在尽力的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唐天戈亦是在等待着她心下平和,未再开口言说些什么。 就这么沉寂了良久良久。 一直到慕瑾思虑完了这所有,方才悄然的开口。 “陛下。”这是她失去孩子以来,第一次这般敬重的唤着唐天戈。唐天戈听闻之后亦是心下一软,忙冲着身侧的慕瑾应了声:“朕在,阿瑾你有什么想问的,便问朕吧。” 慕瑾却是悄然的摇了摇头,心下无奈道:“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她容不下我,容不下我的孩子,也是……我早便该料到的事了。” 慕瑾如此一语,却是让唐天戈一时无言了。他知道,慕瑾将此事看的越透彻,他的心便会愈发的痛。 “是朕不好。”片刻之后,唐天戈以这般言语冲慕瑾致了歉道:“朕未曾想到,给你该有的名分,会让那恶毒之人起了歹意之心。亦是没有想到……朕以为对你好的事,反而是害了你。”  “那陛下您要如何处理呢?”慕瑾直视着唐天戈的眼眸,极为冷淡的言说道。她知道,这南越王宫中因高欣颜而死的,绝对不止是一个两个。自己孩子的亡魂,亦不过只是这南越王宫中不足一提的一笔 。 高欣颜在这南越王宫中,从头至尾大致是有十余年之久了。唐天戈不可能不知道,高欣颜的行事与作风的。 只是,他基于高欣颜的父亲在朝中的权势,才未加以阻拦吧。 那么现在,唐天戈口口声声的言说着,失去这个孩子极是心痛。是他没有照顾好自己,会用以后全部的生命来补偿她。  他既然领悟的如此透彻,又是否,会再度放任于高欣颜?慕瑾心道想着:如若他真的以自己的理由赦免了高欣颜的罪过,自己的心便也彻底死了。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说服自己再留在这南越王宫中一 秒一分。  而唐天戈听慕瑾这般问话,却是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答案:“朕已经褫夺了她的妃位,将她囚禁于天牢之中。这两日正在作法送皇子归天,这南越王宫中实在是不宜在沾染这恶人的血气。所以,朕将日子 定在了六日之后,赏高氏以白绫之刑。” 这便是唐天戈给慕瑾最后的答案。 慕瑾听罢之后,微微的抿了抿双唇,再次陷入了些许的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慕瑾方才再度开口轻声唤道:“陛下。” 慕瑾的声音有些飘忽,让唐天戈的心境也为之荡漾:“您给阿瑾的位分,对阿瑾的照顾,给予阿瑾的宠爱……都是因为阿瑾腹中的孩子而起。现在,孩子没了,您……” “阿瑾。”慕瑾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侧的唐天戈给悄然的打断了。 “朕对你的好和宠爱,从来都不是因为你有了朕的孩子。”唐天戈紧紧的盯着慕瑾的双目,一字一句的言说道:“朕是真心的爱你,亦是真心的对自己好。”  “陛下,请您……先听阿瑾把话说完。”慕瑾轻声言说道,见唐天戈沉浸下来洗耳恭听,方才冲着他再度开口。 第195章 认罪 “阿瑾是说——陛下与阿瑾之间之所以会建立起桥梁,是因为阿瑾先有了孩子。”慕瑾言说至此处,便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现在,这桥梁已断。陛下认为,您与阿瑾这般关系,还能维持多久。” “只要阿瑾你愿意,朕可以陪伴你一辈子。”唐天戈此言倒是着实坚决,他可以等待慕瑾,却不能接受慕瑾全权抗拒,不相信他的忠爱。 见唐天戈这般坚毅的神情,慕瑾却是心下一愣。心绪,却是未激起分毫的波澜的。 “陛下,不管你听不听的进去。这些话,阿瑾都必须要说。” 慕瑾言说至此,言语也是在霎时间淡然了下来。 “陛下现在口口声声的说的这些永远都不会离开的誓言,在阿瑾看来,实在飘渺至极。”慕瑾悄然的解释着,言辞款款的言说。 “你迟早有一天,会厌恶我,会忘却掉自己心中的这份执着。”自古帝王多是薄情,慕瑾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的父亲凌王慕言是如何开始厌倦自己的母亲。 唐天戈面对她这般的样子,还如此柔情,已是让慕瑾心下欣慰了。可是,这心中所想之言,她还是要全然要说的。 “当你倦了阿瑾的那一天,便放阿瑾离开吧。” 放她回凌国,放她回故土,放她回到自己至亲的身边。 慕瑾如此一语,却是让唐天戈的心绪瞬间冷了下来。慕瑾的这句话带给唐天戈的是刻骨的冰冷,让他伤怀,让他痛楚。 然而唐天戈却只能喃喃一句顺从之语:“好。” 他坚信着自己没有厌倦慕瑾的那一天,然而却是空口无凭百口莫辩。 慕瑾见唐天戈如此应了声,便缓言的开口言说道:“阿瑾知道,这些时日里,陛下都在这贤灵宫中住着。阿瑾一想到此处,便是久久不得入睡,遐想到——那伤怀之时。有时候,连梦境都不得安稳。” 唐天戈见慕瑾这一番话,却是微微的蹙起了双眉。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慕瑾竟是因为他在这贤灵宫的后房中留宿,所以才梦也梦的不安稳。 慕瑾当真是怪罪于他了。 唐天戈意识到了这一点,只得无奈的开口言说道:“朕知道了,朕今日便会回养心殿。阿瑾,你……照顾好自己。” 虽然心下始终是放不下慕瑾的,然而他却也只能这般的言说。 接下来又是良久良久的沉默。 慕瑾说完了心中所想之话,又换上了一副不与人亲近的模样。两人便这般四目相顾了许久,最终还是唐天戈先行一步败下阵来。 “阿瑾,你累了便歇息吧。”唐天戈抿了抿薄唇,终是这般言说。 他亦是随着自己所言说的话语,悄然的起了身。 他有些不舍的望了望慕瑾莘白的脸颊,踌躇了片刻,才缓缓地离开了这贤灵宫。 唐天戈离开之后,那一旁的两位小侍女才颤颤巍巍的上了前,又立在了原先一直候着的地方。 她亦是以一种复杂的神情凝望着慕瑾的面颊,心中所想也由此而波涛汹涌。 慕瑾不许她们靠近,她们便也是只得呆在这里,候着慕瑾的吩咐了。 这贤灵宫久久未再有人来造访。 慕瑾便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小心翼翼的摆弄着手上的这几件孩童的衣物。纵使……她也着实的知晓,这如此可爱的绣兜,是无论如何都再也用不上了的。 素梅于傍晚之时,赶到了这贤灵宫的寝殿中,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刚刚得知了久违的真相,她亦是不知道要如何同慕瑾讲起。 慕瑾注意到了素梅的犹豫,便主动开口询问道:“素梅姑姑,这是出了何事?” 素梅见慕瑾已然开口询问了,便也不好再做什么隐瞒。她踌躇了片刻,终是如实的回应道:“审查处那边出了结果,方才……已将那些宫人们发配至浣衣局了。” 慕瑾听闻此话,却只是微微的垂下了双眸。她已然知道了谁才是害了她和她孩子的罪魁祸首,所以对这后续之事,已是不大关心了。 脑海中突兀的想起了那两个人,慕瑾踌躇了片刻,终还是下了决定:“那若荷和若兰呢?素梅姑姑,你去替我找陛下求个情吧。我已然是习惯她二人在身侧服侍了,这换了贴身侍女,反倒会不适应。” 慕瑾只当以为着若荷和若兰一并被唐天戈贬至了浣衣局做苦役,所以方才这般言说。 然而素梅听罢此话,却是沉寂了良久良久。仿佛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刚刚得知的真相。 慕瑾发觉了素梅神态的异常,亦是心下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她沉下了思绪,便再度询问道素梅:“素梅姑姑……你这是怎么了?” “娘娘。”素梅终是开了口,而从言语中渗透而出的,是满满的伤怀:“若兰她……认罪了。” 何为认罪,认的又是何罪。素梅未曾将此话讲清,然而却足矣让慕瑾呆愣在了远处。 素梅见慕瑾这般呆愣的神色,亦是并不意外。毕竟不早说慕瑾,连她都不相信,那么单纯无邪的若兰,会是高欣颜派遣至贤灵宫中的细作。 可是她们自以为最为熟知的若兰,又确实是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不可能。”慕瑾一字一句,紧咬着牙关言说着。若兰是多么不涉尘世、心无城府的人。怎么会做不这样的事? 慕瑾的心下如此疑惑着,身体便也做出了动作。她轻微的转过身,便要下了床榻。 素梅见慕瑾情绪焦灼而起,慌忙的渡步上前了两步,挡在了慕瑾的身前:“娘娘,奴婢知道您可能一时间还接受不了。可是……这已然是事实了,娘娘莫要再因为此事伤到自己的身体。” “素梅姑姑,这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慕瑾只是重复着这几句话,依旧不停下起身的动作。 只是当全然从床榻上站起,慕瑾才发觉,自己并不知道要去何处寻若兰。  她便抬起眼来望向了素梅,素梅的动作却是悄然一顿。 第196章 掩埋 她轻而言说道:“素梅姑姑,我要去找若兰,我要亲自去问她。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的。一定审查处的人严加逼问,才让她屈打成招……” 慕瑾已经在心中为若兰找了千千万万的借口,不管是哪一种,只要若兰亲口告诉她,她都会相信。 只是,素梅的沉默却是让慕瑾着实心慌了。 因为心底的这一份心慌,慕瑾的言语也随之而颤抖了起来:“素梅姑姑……若兰她在哪里……” 见慕瑾不停的追问素梅亦是轻轻的抬起了眼眸,却是久久都不能言说。 这要让她如何言说呢?说那个不过邵华之年的清纯女子,已经被天牢中的人奉命当场杖毙?因为罪行之重,连尸骨都没能留下? 如此对慕瑾言说了,想必她便是着实也承受不住的。 还是要自己委婉的去告诉慕瑾,自己也不知晓若兰身在何处。只是,如若自己给了慕瑾这般的希望,日后得知了真相,她便会再痛苦一次。 思虑了良久,素梅还是没有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语气黯淡道:“娘娘,若兰……是高贵妃派遣至贤灵宫的细作,已经认了罪。若荷是她的姐姐,同样也是逃脱不了牵连的。” 素梅如此一语,倒是让慕瑾突然想起,除却若兰之外,还有一个同样不知身在何处若荷。 她亦是匆匆的询问道身侧的素梅:“若荷呢?她在哪里?”  这一回,素梅倒是将若荷的状况如实的告知了慕瑾:“这一批宫人之中,除了奴婢之外,就是若兰和若荷与娘娘最为亲近了。所以……审查处对于他二人的审问也更为严格。若荷早在比审问的第一天便 经受不住严刑,昏迷了过去。这几日的神志都是朦胧模糊的,审查处从她口中什么都问不出,自然是不让她走的。” 素梅没有告诉慕瑾的是,若兰在认罪之后不断的向审查解释,说这皆是她一人策划之时也,与若荷并无关联。 她亦是不知晓若兰所言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不论真假,言说这话的若兰已死,这真相便也就无法考究了。  听闻素梅如此言说过罢,慕瑾的情绪确然是稍稍的黯然了下来。她悄然的抿了抿唇,踌躇了片刻之后,方才冲着素梅言说道:“你去找陛下,替若荷求个情吧。我了解若荷,我知道……若荷不会做出那 样的事。” 慕瑾深知,唐天戈是绝对不会放过若兰的。从素梅躲闪的言语之中,慕瑾亦是可以感受得到,若兰定是已经出了什么事。 只是,以她现在的状态,着实是没有办法再多加承受些什么了。所以慕瑾才没有向素梅验证心中的想法,她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想方设法的将若荷从天牢之中救回。 所以,她便冲着素梅下了此番吩咐。 素梅听罢慕瑾的话,亦是不好拒绝什么,便应下了声来:“是,娘娘。奴婢现在便去做。” 说罢,素梅便悄然的转过了身,渡着朝着朱门的方向而去了。 当素梅赶到这南越王宫前朝的养心殿时,唐天戈正在殿中认真的批阅着奏折。 罢朝的这几日积攒下来了不少公事需要处理,若不是慕瑾执意要将他赶出贤灵宫,恐怕这些奏折便要再被搁置一段时候了。 可是,没有人知道,表面认真的唐天戈内心深处是怎样的飘渺。怎样的将自己的一颗心,随着思念之中的慕瑾逐渐飘远。 所以当侍卫前来通报,慕瑾的贴身侍女素梅前来求见的时候,唐天戈是丝毫没有犹豫的便准许了。 素梅一入这养心殿,便恭恭敬敬的冲着唐天戈行了礼:“奴婢见过陛下。” “有何事?”唐天戈的神色亦是无恙,问话也极为坦然。 素梅见此,便将慕瑾交代她的话冲着唐天戈如实的言说了:“淑妃娘娘想请求陛下,放了那位名唤若荷的侍女。” 唐天戈听罢素梅如此言说,眉眼之间却是稍稍厉然了起来,剑眉也微蹙在了一起。片刻之后,他方才冲着素梅询问道:“你告诉她了?” 素梅见唐天戈这般言辞,突兀的以为唐天戈要怪罪于她,便开口解释道:“奴婢只是告诉了娘娘,若兰招供了的事。并没有告诉她,那名唤若兰的侍女已经……”已经被他下了旨,杖责而毙命。 这后半句,素梅确然是没敢说出口的。 “罢了。”唐天戈轻轻的摇了摇头。告不告诉母鸡都无所谓了,毕竟此事她迟早都会知道。自己说,或者是素梅告知于她,对唐天戈来讲都是一样的。 “既然淑妃还是舍不得她,那么此事便到此为止,莫要再牵连别人了。你去传朕的旨意,今日若还是拷问不出什么,便在子夜之时,将那她送至浣衣局吧。”这已是唐天戈能给她的,最好的结局了。 “现在,淑妃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若是见了她,恐会想起那些往事。待到皇子归天,这件事的风头过去,如若……淑妃还是挂念着那侍女,再将她召回来。” 素梅听罢唐天戈的吩咐,亦是赶忙的应声:“是。” 天色将晚,那圆月的颜色被弥补的乌云所掩盖,看不清的色彩让人心下压抑。正如——这看不清的真相,已经被人们所承认的所言说的假象所掩埋。 若荷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 在梦里,当朝的圣上终是查明,淑妃慕瑾寝宫中的熏香是被人加过麝香的。一朝事情败露,然而若荷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然而她终是达到了毕生的夙愿,所以死而无憾。 当朝的圣上唐天戈最终将目光放置在了她们这一批贤灵宫中的侍女身上,毕竟除了她们之外,没有人能够那么轻易的出入于贤灵宫的寝殿。  她与这贤灵宫中的宫人在天牢之中又呆了漫长的一日,等来的不是审查处查明真相将她们赦免的消息,而是更加严酷的惩罚。 第197章 若荷之梦 刺骨钻心的疼痛席卷着若荷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让她难以承受这炼狱的痛苦。 承认了吧?就说,自己是受高欣颜的指使,才在慕瑾贤灵宫里的香炉中加了麝香,加害了慕瑾的孩子。 若荷已然看清了生死,不在意自己的结局,只是想带着那个人一同走向万劫不复。 可是,若荷又是着实害怕,自己一旦承认了此事是自己所为,便会被当朝圣上唐天戈当场赐死。 她确实是不怕死的,可是她还没有同那个人事不知的若兰交代好一切,她又怎能安心的赴死。 在等一等。若荷这般的告诉自己:在等一等,等到他们将若兰同自己关在一起,等到自己有时间同若兰交代好以后。 到那个时候,她便可以安安心心的认罪,安安心心的到阴曹地府,去给慕瑾未出世的皇子赔罪了。 可是若荷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的是,审查处的手段千千万,尽是威逼与折磨。她以自己的一分信念,根本就不能阻挡神智的外泄。 于是在去了这天牢的第一日,她便陷入了昏迷一种。偶尔能听到人的脚步声和言语声,却是分不清那些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直到,这个漫长的梦境之中,出现了若兰的身影。 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若荷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孔,却是没来由的安下心来。 “姐姐……姐姐。”身侧的人并不唤她的名讳,只是单唤着这两个字。 若荷的思绪,却是因这两个字而清明了下来。她的嘴角突兀的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意,声音也愈发的柔软:“阿兰。” 她这般唤着的,是阿兰,不是若兰。 那身侧的人也是微微一愣,片刻之后才紧紧的拥住了她,口中喃喃道:“姐姐。” “阿兰,姐姐以后……便没有办法陪你走下去了,你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若荷一字一句的言说,语气也甚是坚决。 而若兰听了若荷的这一席话,心下却是有几分的不解:“姐姐,你在说什么啊,阿兰一句话也听不懂。” 果然,若兰还是这般的傻,与童稚之年并无恙处。  而此番的若荷,却是没有再去怪罪若兰什么了。她只是悄然的抬眸,附在若兰的耳朵旁言说道:“阿兰,如若……是姐姐在淑妃娘娘寝殿中的香炉里,放了含带麝香的紫苏熏香。是姐姐害了淑妃,害了 他们还未出世的皇子,你还会原谅姐姐吗?” 如此直白的一语,却是让若兰着实的呆愣在原地了。她的大脑已然乱做了一团,没有办法再去思考任何事情。 若荷见若兰这般神情,只是淡然的摇了摇头,嘴角上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 若兰怪她又如何,不怪她又如何。这事实,已然是没有办法更改了。  如此想着,若荷便也将心中所想如实的言说了:“罢了,罢了。待我死后,再去向皇子赔罪。只是……希望淑妃娘娘不要因为我做出的错事,迁怒于你。不过啊,好在贵妃高氏已经倒台,想必再过不久 ,便会被当今圣上下旨格杀。高氏死了,你便可以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了。” 这段言辞的最后,便是若兰似有若无的哭声。她终是明白了,若荷为什么要这样做。 原来……她并不是要害慕瑾,而是要利用慕瑾来害高欣颜。 若兰与若荷进宫的目的,便是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她二人亦是早早的便对着对方袒露了心声——一朝父母沉冤得雪,她二人便从此无欲无求。 若荷只身走向了这个无法回头的地狱,却将一切无忧都留给了自己。这让她怎能不悲伤,怎能不心痛。 若荷知道,若兰舍不得自己。可是这一次,若荷却是未再开口安慰她什么。 自己即将离开,再也没有人会为了若兰此般着想了。 “姐姐……” “阿兰不会让姐姐独自承受这些,你守了阿兰这么多年。这一次,便让阿兰太守护你。” 自那之后便是更为深沉的梦境。让若荷梦的模糊,梦的不置可否。 她不知道为什么,身边的若兰一觉醒来便已不见。不知道为什么,这同她一同关押的侍女都躲得自己远远的。 亦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审查处的侍卫要把她单独的揪到一间牢房之中,一字一句的询问着她:“你是否和那个名唤若兰的婢女合谋。” 若荷是着实不明白,若兰做了何事,又去了何处。 她朝着身侧的人不停的询问,然而终究是没有人会回答她。 于是白日、夜间,她再也没有见过若兰的身影。 没有人来唤醒她,她便这样沉寂了许久。沉寂在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沉寂在这个并不美好的梦境中。 直至暗夜之时,身旁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响—— “明明那侍女都已经招认了,为什么皇上还要这般拷问我等。” “你这还不明白吗?两姐妹一条心,一个招认,一个不招,当然得让我们同她一起被严加拷打了……” 之后的话,便是若荷不论如何也听不清的了。 她只是知晓,再度清醒过来之时,身侧已然不再是那冰冷的牢狱。 这是南越王宫中难得的晴天。 当那一缕暖光照射进这简陋的屋子时,若荷方才朦胧的睁开了双眼。 若荷并不是只身一人躺在这殿中,她的身侧还站立着一名女子。若荷认得她,她是贤灵宫中,慕瑾最为喜爱的黄梅戏唱家丝竹。 “丝竹师傅。”回过神来之后,若荷便这般冲着丝竹言说。 丝竹却是抿着双唇,未回应于若荷所唤之话。 若荷亦是在此时才发觉,自己所处之处的环境极为陌生,显示是从来都没有来过的。她望着丝竹淡然的神情,便匆匆的询问道:“丝竹师傅,这是何处?”  “这是浣衣局。”丝竹淡然的言说,语气中明明不带有一丝的情绪,却让若荷心下发凉。丝竹未曾理会若荷的神情,便紧接着补充道:“你们这些服侍过淑妃娘娘的侍女,皆被陛下贬至此处。” 第198章 求死 “服苦役,直至隶约将至之时。” 丝竹此番一语,却是让若荷的心下大惊。 那些睡梦朦胧中发生的事,也清晰的在脑海之中回放。若荷未经大脑思考的便起身跳下了床榻,奔走至了丝竹的身侧:“那她们……都在何处?” 若荷犹豫了片刻,终是没有单单将若兰的名字提出。 而丝竹显然是料到了若荷会如此询问,便冲着她悄然的开口道:“她们皆出去服役了,唯有你一人昏迷不醒。” 听罢丝竹的这般解释,若荷紧提着的心稍稍一松,继而继续追问道:“所有人……都在此处吧。” 丝竹当然知道,若荷想问的是若兰。她本来已经想好,要告诉若荷,若兰已死的消息。然而真到了此时此刻,她又是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  踌躇了片刻之后,丝竹轻轻的叹了口气,几分不忍的言说道:“若荷,你知道的。”“若兰已经认罪了,主动招认,是她在淑妃娘娘的香炉中加了麝香。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贵妃高氏,许给了她千百 黄金珠宝。”终还是这般言说出口了。丝竹微微的抿唇,自己心下亦是陷入了思绪之中。 最终打破这份沉默的,还是呆愣在远处的若荷。 “若兰呢?”她喃喃的询问着,言语因为颤抖导致有些许的飘忽:“若兰……在哪?” 丝竹听闻若荷的话,微微的抿了抿嘴唇。踌躇了片刻,她终是开口言说道:“节哀。” 这两个字全然的将若荷所有的希望所吞噬,若荷在一瞬间便失了力气,瘫倒在了这浣衣局寝屋的地上。 她的心还未完全的接受这个事实,生理泪水便抢先一步涌入了她的眼眶。 节哀、节哀。 何为节哀?她又为何要节哀?若荷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听到这两字,是在十余年前的南越京都,当她朝夕同在的邸院化为了一片灰烬,至亲的父母也逐渐远去之时。 也是从那以后,她将若兰视作了自己的唯一。 若荷从未想到过,而这一次听到这两个字,竟是因为她的离去。她……怎么能早自己一步离去。 “为什么会这样?”若荷泪眼朦胧的询问着,也不知是在问丝竹,还是在问自己。  若兰为什么会认罪呢?明明这是自己一个人的计划,若兰从头到尾,都与此时并无关联。若荷如此伤怀的想着,也控制不住似的喃喃的言说了出口:“若兰她那般的单纯,什么都不知道,难道……你们 就看不出来吗?” 一旁的丝竹倒是因为若荷的这一句话而沉浸了下来。 她沉默了片刻,终是轻轻的启唇言说道:“我知道。” 丝竹的心智早便超过了她的年讳,她亦是极早的便同慕瑾言说过:在这两名姐妹之中,妹妹若兰不涉尘世,心思纯良。而姐姐若荷,心里却有她看不透的心事。 所以,当丝竹得知若兰认了罪,被视为陷害慕瑾的罪魁祸首之时,自己的心底亦是些许震惊的。待到她回过神来之后,第一件想要去做的事,便是去面见若兰,当面找到她问个清楚。 然而,丝竹还没有机会进入若兰和若荷所在的天牢之中,若兰被杖责毙命的死讯便从素梅的口中传来。 丝竹知道,自己终是晚了一步,不论真相是如何的,那个邵华之年的女子已然是再也回不来了。 可是,纵使已经死无对证,丝竹还是始终都坚信——自己不会看错人,那个心无城府的若兰定是无辜的。 若荷听罢丝竹这般回应,缓缓的抬起了双眸,她的瞳眸和眼眶皆是湿润。 “你既然知晓,为何不去替她求情。”刚刚经历了失去妹妹的痛苦,若荷此番的言语也带了些许怪罪的意味。  然而丝竹却并没有因为若荷这番态度的言辞而气馁,而是颇有耐心的诉说着:“我知道,若兰不会做出这种事来。我也想当面找若兰问个清楚,再为她洗清这欲加之罪。可是,你也应该知晓,那天牢不 是我想进便能进的。我和素梅姑姑……都有心无力。” 若荷快速的摆了摆头,心伤终是贯穿了她心底的每一个角落:“该死的是我,是我将高贵妃下了麝香的香料,放在了淑妃娘娘的寝殿。”做出这一切的是她,该被惩戒,被治罪的人也应该是她。 丝竹听若荷这一句十分简易的话,却是霎时间呆愣在了原地。 她不是没有想过,若兰是在顶替谁的罪名。她只是没有料想到……若荷竟然会承认的如此坦荡。 想来,心死便是如此。 “你为何要告知于我。”丝竹犹豫了片刻,终是将此话脱口问出。她竟然不愿将向那些审查处的人认罪,以至于造成了若兰枉死的下场,又为何要在一切尘埃落地之后,将此事告知于自己。 “你不怕,我将这件事告诉素梅姑姑,告诉娘娘和陛下?” 若荷的嘴角却在此刻勾起了一抹笑意,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不承认自己的罪过,只是想待到自己向若兰交代好了一切,在安心上路而已。 只是,她迟了一步。苟活于世上,也终归日夜懊恼,不如同若兰一起赴了黄泉。 “我不怕。若兰既已经死了,那我活在这世上,便也没有任何意义了。我没有颜面,再面对淑妃娘娘,亦是没有颜面苟活在这南越王宫。”她淡然的言说,已经为自己谱写了结局。 然而丝竹却是微微的抿了抿唇,久久都不能言语。从若荷的话语中,她可以极为清晰的感受到,若荷是真心的悔过,真心的觉得对不住慕瑾。 她不想问若荷为何要加害慕瑾,因为她知道,如果若荷是想让慕瑾死的话,有千千万万个机会可以害她。 然而她却只是借了高欣颜之名,做了一名棋子。不该如此,若荷虽是做了错事,也定也是有所苦衷的。  只是不论这苦衷是何,如今的若荷已经一心求死了,她再追问下去便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第199章 结终 “你真的这么想死?”丝竹犹豫了片刻之后,终是这般言说:“你可知道,你若是现在认了罪,被陛下处死了。那若兰为了你做的一切,经历的一切的痛苦,都变为了徒劳。” 如此一语倒是让已经心如死灰的若荷呆愣在了原地,丝竹所言的话语着实是刺在了她的心底。 如果自己这样死了,随若兰而去,便是辜负了若兰所有的付出。可是如果,自己便这样苟活,让已经死去的若兰背负着那个罪责,她又是着实的过不去自己心底的那一关。 若荷在心下踌躇了良久,终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开始唾涕。 丝竹见若荷如此反应,亦是缓缓的叹了口气,她弯下腰来拍了拍若荷的肩膀,小心翼翼的附在若儿的耳边言说道:“我不会告知陛下和娘娘的,你若是还想求死,便自己去同她们讲。”  丝竹的话语到这里便稍稍停息了片刻,几时之后她方才再度开口道:“淑妃娘娘已经在陛下那里,为你求了请。待到过些时日,风头过去,陛下便会赦免你侍奉不佳的罪责,将你重新调遣至贤灵宫之中 。剩下的事情,到了那时之后,你再自己同淑妃娘娘解释吧。” 丝竹说道此处,便静下了语言,不加告别的便渡步出了这浣衣局简陋的寝房。 回贤灵宫的路上,丝竹的心下亦是沉重无比。她终是决定选择为若荷的事守口如瓶,因为她已然从若荷眼中的懊悔中看了出来,若荷绝对不会再害之于慕瑾。 那么接下来的事,便由她们二人自己处理吧。 尽管丝竹心中已明了,慕瑾的心再也不会复之如前了。 日纳微凉,冬已将至。 凌国京城 这一朝的凌国,草木至深。天气已然凉了下来,连清晨洒下的光辉都显得清冷。大抵是只有夕阳的余晖呈暖色普洒之时,才会让人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温暖吧。 自那日慕珏被传旨的侍卫带回凌宫,与她匆匆一别之后。林乐菱已经便已经在这晋王府中守了许久,她在这里足不出户的候着慕珏,连生辰的那一日,父母邀约她回林府都婉言拒绝。 林乐菱心中牵挂着慕珏,自然是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出去的。 然而令林乐菱欣慰的是,她终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等来了几日未见的慕珏。 慕珏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离开之时那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只是身上的衣着,已经由便服换上了他身为封王的装扮。 慕珏便以这样的姿态,推门而入,见着了他的夫人林乐菱。林乐菱的心下也是激动,刚想开口询问着慕珏,便被那人小心翼翼的揽入了怀中。 心下几分的温暖,林乐菱有些不好意思的冲这个和慕珏言说道:“殿下,可出了什么事?父皇可有怪罪于殿下回京都不先入朝中?”  面对林乐菱的这一串问题,慕珏只是勾唇一笑,冲着林乐菱言辞款款道:“父皇没有怪罪我,乐菱,你放心吧。太子单单想要拿这件事,在父皇的面前给我扣上一个有心谋逆的罪名,未免想的也太过简 单了。” 林乐菱见慕珏如此淡然道的言说,心下亦是一惊。这一次,又是太子慕淮在从中作怪? 慕珏亦是感受到了林乐菱的呆愣,他轻轻的松开了拦着林乐菱的臂弯,一字一句的言说道:“走,回殿中在说。” 这晋王府的大殿之中还是几日前的模样,似乎同林乐菱一样,在等着它的主人归来。 慕珏便坐在那檀木椅子上,示意着林乐菱朝自己靠了靠。林乐菱便也心下会意,归至了慕珏的身边。 四目相对的沉默,终还是林乐菱开口询问道:“殿下,这次父皇突然召你入宫,可是因为太子?” 慕珏见林乐菱这般询问,亦是冲着她如实的点了点头。 他的思绪也不由的飘至了几日之前,虽那侍卫入宫之后的场景。 他本来只是以为,有多事之人将自己归了凌国国都的消息告知于了凌王慕言,凌王慕言方召他回去,过问他这几个月在南统谈和之事。 却未曾料到,入了养心殿的一瞬间,望见的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太子慕淮的脸。 慕珏霎时间便知晓,这是有人从中作梗了。 他的心下并不慌乱,而是极为平静的迈步入了殿中,立于了太子慕淮的身侧,口中还十分恭敬的冲着慕淮言说道:“见过王兄。” 凌王慕言此时也正在一侧的木椅上坐着,见慕珏的神色淡然,亦是沉默不语。 慕珏冲着太子慕淮行礼之后,便渡步至了慕言的身侧,缓而言语道:“儿臣见过父皇。” 慕淮见慕珏如此淡然不惊,亦是有些沉不住气。他犹豫了片刻,见他的父皇慕言还是质问慕珏,便主动开口问道:“三弟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南统么?怎么会归来京都?” 意料之中的询问,慕珏的心下亦是没有激起任何的波澜。  慕珏悄然的抬起眸子,不看慕淮,反看着凌王慕言:“父皇,儿臣已于南统使者面谈的妥当。南统使者亦是向儿臣传达了统王的意见,愿与我凌国十年交好。虽然没能为我大凌争取来百年和睦,但儿臣 以为,这十年便足够大凌逐渐强健,名望归来。到时,亦是不用再担忧南统犯我大凌。” 慕珏的这一席话,着实的让一旁的慕淮刹时便脸色一青一白。 慕珏说完此话之后,便回过了眸子,打量起了太子慕淮的神色。 谁人都知晓,曾经的凌国风光大盛,不止无邻国敢来进犯,每年还能收不少进贡来的金银珠宝。这强盛的局面一直到南越君主唐天戈挥兵南下,剑指凌国的那一天。 那一段日子是凌国建国百年以来,最为昏暗不堪的时光。国都将破,太子被掳,整个凌国在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直至现在,这都是整个凌国的百姓,皆难以启齿的事。 第200章 区别 从那以后,便常有外敌来犯凌国,连兵力强盛的南统也不例外。 百姓们于闲暇无意之时,时常言说:这凌国还好有晋王慕珏,日夜操劳的为凌国百姓和天下沧桑来回的奔波。 而那个名义上的太子,已经早早的消失在了凌国百姓的口中,纵使再来提起,也不过言说其才能不足,不胜为贤主。 如此想着,太子慕淮紧紧的咬了咬牙关,情绪也逐渐的激荡了起来。 慕珏可是故意要将此时提出,看自己的笑话? 慕珏这一算,算的确切。他知道慕珏定不能忍受自己提起那段旧账,便收了言语,静静的候着慕淮自掘陷阱。 果不其然,凌王慕言在还未开口之时,慕淮便抢先一步言语道:“你说这些作甚?本宫问的是此时不是应该在南统吗?为何会出现在凌国国都。” 慕淮竟然如此询问了,慕珏亦是淡然的启唇回应:“王兄,南统之时已然处理完毕。三弟我归回凌都,是来向父皇复命的。”  慕珏此番解释,却是让慕淮忍不住的勾起了唇角笑了笑:“你既然是要来向父皇复命,为何不在回来之时便入宫,而是在京都滞留。三弟,你可知晓你这是在欺君,你这么隐瞒着王兄我和父皇,是想做 什么?” 一连串的询问,若是他人恐怕早已哑口无言。然而诗词的慕珏,却是甚为沉着。 空气短暂的沉寂了片刻,慕珏放将两手放置在胸前,恭恭敬敬的冲着始终不言语的凌王慕言言说道:“儿臣确实于前日便回了京都,但是儿臣并没有欺瞒父皇。” 他身旁的慕淮听闻此语,亦是把头摆向了一侧,显然是并不接受慕珏的这一番解释。 凌王慕言见此二人陷入了这等尴尬的局面,便轻声的咳了咳嗓子,冲着还行着礼的慕珏开口说道:“那珏儿你便说一说,这两日你去了何处?为何过了两日,才入宫来见朕。” 听罢凌王慕言这般询问,慕珏亦是抿了抿唇,缓而开口道:“此事是儿臣的过错,儿臣甘愿受罚。儿臣之所以未及时进宫见过父皇……是因为,这日子,恰逢至吾妻林氏的生辰。” 此语一处,不光是慕淮,连凌王慕言都惊讶了片刻。谁能想到,竟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 慕珏察觉到了身侧的两个人神色有变,便稍稍的抿了抿嘴唇,冲着凌王慕珏再度缓而开口道:“儿臣原本是想,陪内人过完生辰再入宫觐见父皇的。未提前告知于父皇,还请父皇责罚。” 然而凌王慕言,却终是不会再责备他分毫了。他抬眼望着眼前神色安然的慕珏,心中也如同流水一般。 他眼望着慕珏,便如同望见了当年的自己。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被这皇室的争斗而蒙蔽双眼。他也同样有一个至亲至爱之人,自己心甘情愿的推掉一身要事去陪伴她左右。 这不正如同如今的慕珏一样吗?慕言如此想着,嘴角亦是泛起了一抹笑意。 思虑了许久之后,他这般言说道:“罢了,珏儿你的心事,父皇了解。”  慕淮自然是没有想到,他们的父皇慕言竟然一点都不怪罪于慕珏。他心下甚是不服。于是便再度开口,冲着凌王慕珏悄然道:“父皇,三弟他未经您的许可,瞒着所有人,私自滞留于京都!这可是重罪 啊,依儿臣来看,三弟定是没安好心,还请父皇明察……” “够了!”慕淮的一席话还未说完,便被慕言开口厉声打断了。 慕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神色也愈发的冷峻了下来。方才他一直在顾虑着慕珏的事,都未质问于慕淮为何突回京都。 现在慕淮还如此喋喋不休的询问,倒是让原本气色平和的凌王慕言心下涌生了几分的怒火。 “淮儿,方才珏儿已经说了,他谈妥了南统之事,方归回了我凌国京都,因为家事而滞留了一日才未来禀报于朕。朕都免了珏儿的罪责,你还说这些作何?还是,你觉得朕说的话不作数了?”  慕淮自然是没有想到,凌王慕言回应之话会如此的坚决。神智霎时之间便有些慌乱,他匆匆的冲着凌王慕言行了大礼,言语也因为惊慌而急促:“儿臣不是这个意思,还请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担忧, 晋王他……”慕淮的话至了此处,却是戛然而止。 慕淮自也知晓,在凌王慕珏的面前言说此话,显得自己太过小家之气,所以方才及时的止住了言语。 他不知道的是,慕珏和凌王慕言已然全然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 看来,慕淮是想给他扣上一个谋逆的帽子啊。慕珏在心中言说着,神色也逐渐黯然了下来。 “淮儿。”空气静止了许久之后,慕言方才这般的开口询问着慕淮。 而慕淮见凌王慕言这般唤着自己,亦是赶忙的应了声:“父皇,儿臣在。” 慕言微微的抿着唇,想心中所想如实的言说出口:“珏儿是做好了南统谈和一事,方才回了京都。朕派你去西南治水,你可有治理出个什么结果来?” “我……儿臣……”慕淮听罢凌王慕言的如此询问,倒是霎时间不知如何言说。凌王慕言派遣给他的任务是于此三月在西南治理洪水。 他那个时候,也是信誓旦旦的前往,为立功而去。 而慕淮未曾想到,这西南的洪水泛滥,发起的时间还并无规律。他方至了西南,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治理了大约一个月,费了极多的物力财力,但西南泛滥的洪水还未有丝毫的好转。 慕淮亦是于那个时候便知晓了,自己做的那些皆是无用之功,留在西南受罪也没有丝毫的意义。 恰逢那时,他安插在慕珏身边的眼线千里传信,告诉了他身在南统的慕珏已经启程欲归凌都。  他一国的储君,太子慕淮身在西南边疆,而他最大的对手要在他不在京都之时归去,面见于圣上。 第201章 计划已成 这让他慕淮怎么能安心。 所以,思前想后过罢,慕淮还是放下了在西南治水之事,启程回了凌国的京都。终于在快马加鞭之下,抢先慕珏一步至了国都。 慕淮起初,只是为了阻止慕珏在自己不在的时候面圣。然而等了许久,等到了慕珏归来的消息,却发觉他根本就没有意向去面见于凌王慕言,而是日日带着一个女人游山玩水。 一颗种子便这般在慕淮的心下发芽了,他想,他终是抓住了慕珏的把柄。于是便未曾多想的入宫面见了凌王慕言,将慕珏归京的消息告知给了他。 接下来了一切便是方才发生了的事了。 慕淮未曾想过,慕珏竟能如此之快的化解危难。而凌王慕言亦是迁就于他逼问着自己。而自己面对凌王慕言的质问,心底却着实的心慌了起来。 凌王慕言紧紧的盯着眼前的慕淮的面孔,见其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亦是十分的无奈。 他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慕珏,一个慕淮。一个京地封王,储君太子。然而却是一个意气风发、沉着冷静。一个不识高低、难成大器。 慕言一直犹豫不决的事,在此时此刻终是下定了决心。 他们三人在这个不大的养心殿之中,各有所思。却不知,等待他们的是晴天蔽日还是乌云密布。 这回忆到这里便也全然结束了。后面的几日,慕珏都留宿于宫中,为这与南统谈和的后续书写着方案。 待到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方才得以归回了宫外,归回了他晋王的府邸之中。 直至现在,他方才见到了在这里候了他许久的林乐菱。冲着林乐菱,讲了自己于宫中险些被太子慕淮刁难的事。 林乐菱听罢之后,亦是陷入了些许的沉思之中。 片刻之后,她方才冲着慕珏开口言说道:“殿下,太子此番在父皇的面前吃了苦头,日后……恐怕会更加记恨于你。” “我从来都不奢求他将我视作骨肉,以礼相待。”慕珏这般言说,言语亦是甚为波澜不惊:“他越对我无情,我便越会冷静而果断。” 说完此话,慕珏便轻轻的捧住了林乐菱的脸颊:“他得意不了多久了,我们一家人,亦是很快便可以团聚了。” 林乐菱见慕珏如此动作,亦是微微的抬起了双目冲着慕珏温柔的一笑。 他们计划已久的事,终是指日可待了。 这一日将晚之时,慕珏离开了晋王府,去了据其不远的一家府邸。烟笼寒月,这府邸的牌匾也在这月色之中显得朦朦胧胧。 待到慕珏走至那府邸之下,方才可以清晰的看出,那牌匾上的两个字,是杨府。慕珏的生母、现凌国先皇后杨氏的杨。只是这杨府中住着的,却是十余年前,凌王慕言的左膀右臂杨国士。 慕珏将杨忠接回京城之后,为避免被人发觉,起自己的疑心。便先让舅父杨忠在晋王府中住了一些时日。 一直到自己再度启程之前,才在这京城距离晋王府不远之处购下了这间老宅,题名为杨府,让舅父杨忠住于此处,以免多口之人再传起蔑话。 只是,旁人不知,慕珏自己却是知晓的。凌王慕言应该早早的便知晓了他将舅父杨忠接回城中,让其辅佐之事。 然而不知为何,凌王慕言并没有表态,也并没有质问自己。 凌王慕言不问,慕珏便也不主动言说。就这样,相依相扶了区区数月。 那大门之中,传来了一声轻唤,听起来倒像个孩童之声。慕珏的心下有几分的诧异,几番犹豫,终还是轻轻的扣上了门把,悄然的扣了扣门。 屋内的人未让他等太久,便悄然的将门打开了。 开门的人是一名少妇,四十岁的年纪,却显得有些人面珠黄。慕珏微微的蹙了蹙眉,刚想开口询问,便听闻那开门的少妇恍然大悟一般的言语:“您可是晋王殿下?” 慕珏听罢此言,还未回话,那人便再度开了口:“见过晋王殿下了,殿下——您快些入室吧。” 见这妇人对自己一副亲近的模样,并且言语之中没有丝毫的恶意,慕珏便也未再犹豫些什么,便渡步而入了。 跨过那不大的殿院,便得以入了这杨府的正屋内。此时的杨忠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摆着的一片棋局,沉默如斯。 他抬起眸子来,见了慕珏前来,便匆匆的起了身,不苟言笑道:“珏儿,怎么会此时前来。” 慕珏亦是摇了摇头,示意着杨忠不必这般见外,就坐于了杨忠对面的椅凳之上:“舅父,没有什么事的。只是……这计划将成,珏儿还是觉得,应当来再问过舅父一句,还望舅父再多加指点。”  而杨忠见慕珏这般言语,却是悄然的笑了笑,抬眸冲着慕珏诉说道:“你的计划已经很完美了,这太子慕淮早便失了人心。论皇上的宠爱,你胜他几许,论这凡事的作为,他更是不及你的百分之一。想 来现在,他唯一胜过你的,便是背后有一个执杖凤印的母亲。扳倒太子慕淮,就应该从华太尉那边入手。珏儿,你能看的如此透彻,有如此的作为,舅父真的甚为欣喜。” 慕珏听罢杨忠这般言说,亦是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轻而言说道:“舅父,您说笑了。这还是多亏了您的指点,这事情才得以进展的如此顺利。” 接下来,便是你一语我一语关于这细节上的交谈了。待到两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之时,时间已然入了子夜。 慕珏方要起身告别之时,门外便传来了细碎的声响。 杨忠听闻这声响,轻轻的蹙起了双眉,便冲着那门外的人唤道:“进来吧。” 慕珏还未反应过来,是谁人在抠门,那门便被人悄然的推开了。入了慕珏的眼眸的,是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少年的脸。  望着这不过尚小的少年,慕珏的心下有几分的疑惑,便冲着舅父杨忠脱口问道:“这是……” 第202章 赤心 杨忠见慕珏这般询问,亦是极快的便回应道:“这是舅父的幼子。” 听闻杨忠这般言说,慕珏亦是突兀的想起了那名为他开门的妇人。既然这孩童是舅父杨忠的幼子,那么那在这杨府中同住的妇人,大抵便是他的舅母了吧?  慕珏还未开口言说什么,便听闻杨忠悄然的叹了口气,开始冲着慕珏诉说道:“十余年之前,我被当今的凌王贬至边疆,人人都知道我背井离乡,只身而出甚是孤独。却少有人知晓,那时的我已有两个 孩子,长子那时方还年幼,正是顽劣之年。而幼子,还尚在襁褓之中。家里的内人更是因为刚刚产子,身体有恙,不便于出行。” 说到此处,杨忠的言语一顿,方才冲着他再度开口道:“皇上当时,只贬了我一个人,我思前想后,还是决意只身前去,将内人与孩子留在这国都。” 他已然要远离故土,自然是不愿意连亲人也远离的。只是当时的状况,已由不得他做出选择。为了妻子和两个尚小的孩子不出意外,杨忠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当时,因为杨府被封,大多钱财都已被官府卷走。我留给内人和孩子和钱财已然是不多,只能供得他们一时之需。内人……便入了京城最大的富贾吕府之中,做了浣衣之女。两个孩子也过继至了人丁 稀少的吕氏。” 慕珏听罢舅父的这一番解释,心下却是几分的难耐。他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言说道:“恕珏儿不知,舅父……竟还经历了这些事。”  杨忠见慕珏自责的言语,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当时为了不连累内人和孩子,这件事自然是没公开去的。不瞒你说,此事……亦是舅父心中的一个心结,在舅父的心底,始终觉得是对不住内人和孩子 的。” 慕珏见杨忠的面上沾染了几分伤怀的神色,便缓而言之道:“舅父,您也莫要自责什么了。您此番回来了,便是上天对她们最大的眷顾。您以后,亦是有极多的机会来补偿他们。” “说到此处,便也不得不要谢谢珏儿您了。”杨忠冲着慕珏勾起了一抹浅笑,轻声解释道:“在这规矩里,过继过去的孩子,是不得再讨要回来的。从吕家要回焕儿,于情于理都是不合适的。”  说到此处,便又是一阵的沉默。杨忠缓缓的太了口气,方才轻声的告知于慕珏:“但是啊,吕家的老爷一听闻,是珏儿你将舅父接回来的,二话不说便差人用轿撵将幼子送来了我这杨府之中。事后,还 亲自带着厚礼来了杨府,跟我解释说——我的长子已去参军,待到其凯旋之后,再让其归回祖籍。” 杨忠的这一番言辞,倒是让慕珏着实的陷入了沉思之中,他心下有些许的感触,皆因杨忠的话语而悸动。 杨忠见慕珏这般反应,便继续言说道:“自古商人便重利,多者皆是薄情。可这凌国国都最大的商贾之家吕氏,却着实的敬佩于你,看重于你。珏儿,如今的你,已是万民所向了。” 慕珏从思绪中缓缓回过神来,抬眼便望见了杨忠坚毅的神情。 万民所向,必出贤主。 这是古往今来,人人皆知的一句话。杨忠知道,这贤主亦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他日,又必将是金碧照辉。 与此同时的晋王府中,林乐菱亦是躺在床榻之上,久久都不能够入睡。 慕珏走后她所听闻到的消息,此刻还清晰无比的回响在她的脑海中,让她久久都不能平复。 那时天色刚暗,慕珏刚刚离开。林乐菱亦是想稍些收拾,便洗漱而眠。而那信者却在如此晚的时候,请见于了林乐菱。 林乐菱心下虽然是不解,却还是准许了他入殿。 “王妃。”信者垂着眸子,冲着林乐菱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语言之中满载着歉意:“这么晚前来,着实是打扰王妃了。” 林乐菱未曾怪罪于他,而是悄然的开口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出了什么事,让他如此焦急的前来此处,不能待到明日清晨再告知于自己。 那信者听闻林乐菱的询问,亦是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片刻之后,才轻声的喃喃道:“回王妃,是慕瑾公主,慕瑾公主她……小产了。” 身边传来了一声“啪嗒”的破碎之音,是林乐菱身侧的采月刹时失了神,失去了力气,将手中的茶具落在了地上。 林乐菱抬起眼来,望向了身侧站立着的采月。采月亦是在一瞬之间回过了神来,匆匆的言说道:“王妃……采月知错,是采月不好……” 林乐菱没有言说什么,而是确认了采月没事之后,回眸望向了那名信者。 “慕瑾公主的身体,可还好?”林乐菱踌躇了片刻,终是以这般言辞询问着。 那信者稍稍的垂下了眸子,回应着林乐菱的话:“珠儿姑娘说,慕瑾公主这几日的状态,极是不好。日有所思不许他人触碰,夜里,也时常被梦魇所缠绕。” 林乐菱见信者如此言说,心下涌生了几分的压抑,而采月听罢此话,却是直接落下来些许的泪珠来。 相顾无言,只剩下了采月些许的唾泣之声。 林乐菱蹙着柳眉,思虑了良久,终是坦言开口道:“你传信于珠儿,告诉她——让慕瑾公主务必要撑住,照顾好自己,不能做傻事。” 如若慕瑾出了什么事,他们所做的一切便也就失去了意义。 林乐菱在心底对慕瑾说着——阿瑾,你一定要撑住,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殿下便可以带你归回故土。 与这凌国甚远的南越王宫。 经过了七天七夜的做法与熏香,罢朝已久的唐天戈终是上了早朝。  这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皆是知晓的,这七日罢朝的理由,是圣上唐天戈最为宠爱的慕淑妃,不慎小产,失了腹中的孩子。唐天戈为了超度未出世的皇子,命了尼人作法七天七夜。 第203章 不如不见 这作法搞得整个南越王宫皆是熏烟之气,流言亦是四起。 人人皆是知晓,唐天戈也因慕瑾滑胎,从而重罚了慕淑妃宫中的数百名宫人,情节严重之人甚至因此事而送了性命。 然而这一切,又皆不是他们所关心之事。 他们真正关心的,是那后宫执杖凤印的高贵妃为何会因为此事而受了牵连。 难道……真的如同流言所说的那一般,是她对已有身孕的慕淑妃动了手脚?那跟随在高将军身后的大臣百思不得其解,只得这般沉默着。 这一朝的朝堂,亦是甚是安静。只是因为这文武百官皆知晓,唐天戈的心神还未平复。他们唯恐着自己因为一时的错话,而被唐天戈治了罪。 魏公公的声音回荡在这偌大的宣政殿之中——“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他垂眸打量着这台下的文武百官,见他们皆无反应,刚要吱声“退朝”二字的时候,便见那一直沉默不言的高将军向前渡了一步。 高将军抿了抿唇,轻轻的朝着唐天戈行了礼。 “禀报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唐天戈的心下已经认定,高欣颜便是那加害慕瑾的凶手。所以此番一见高将军,他又是想到了那个张扬跋扈的女子,整个心便霎时间焦躁愤懑了起来。 可是纵使心下再多的不愿,唐天戈还是故作常态,冲着其言说道:“高将军请讲。” 见唐天戈这般准许,高将军亦是未再犹豫什么,直言而语道:“老臣想过问一句,慕淑妃滑胎一事,可有如实查明?” 果不出唐天戈的所料,高将军在此最为敏感的时刻觐言,不为这朝堂政事,反为的是他嫁入后宫的女儿。 唐天戈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了嘲讽似的一笑。 都到现在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是奢求着能够救高欣颜。他在心中默念着:高将军啊高将军,别说你这个将军救不了她,就算是天神天母降世,也改变不了朕的决定。 高欣颜屡次加害于慕瑾,这一次更是害得他的孩子无缘于世。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高欣颜的了。 给她一个体面的死法,已经是唐天戈的宽恕。这高将军怎么还有颜面,来这里过问此事? “事已查明,接下来,便是让那凶手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唐天戈这般解释着,言语却是甚为模糊。 高将军见唐天戈这般言语,便抿了抿唇,开口言说道:“那陛下,无辜之人,何时能得以赦免?” 见高将军还是这般拐弯抹角的同自己玩着文字游戏,唐天戈却是再也不想同他客道下去了。 他亦是悄然的凝视着身下的人,厉然的言之道:“高将军,你可是想要问朕,何时将高贵妃,从永巷之中放出?” 唐天戈这一语,确然的让高将军哑口无言了。 他微微的张开了口,终是未讲出一句话来。 唐天戈注意到了这高将军的神情,亦是抿了抿唇,继续言说道:“这无辜之人,朕自然会赦免,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了。高将军,你也莫要太过着急,省得后来,适得其反。” 说罢此话,唐天戈便转过了眸子,望向了一旁站着的魏公公。 魏公公亦是马上领会了唐天戈的意思,冲着这文武百官大声宣道:“退朝——” 唐天戈出了这宣政殿之时,方发觉这南越王宫四周密布的烟雾已经如数的散去了。 那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终会随着这一日一起的熏烟如数飘散,载入史册的,则少之又少。 大抵再过几十年,便不会再有人记得唐天戈这个名讳了。唐天戈黯然的想着: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他与慕瑾的这一世时光。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对着那抬着龙轿的侍卫下了吩咐,朝着慕瑾所在的贤灵宫的方向而去了。 这一日,唐天戈依旧是只入了这贤灵宫的大殿,并未能进入慕瑾的寝殿。 自打那日慕瑾同他所讲了心中所想之后,便再也未曾见过他。 每天白日里他前来探望慕瑾,慕瑾都会命素梅言说,身体不适不宜面见君主。 而每日的夜晚,他想与慕瑾同眠,那贴身的侍女便会告诉唐天戈,慕瑾已经休息,她的睡眠一向不好,还望陛下不要打扰。 如此搪塞的借口,唐天戈一眼便可以分辨出来真假,然而他却也是没有任何的精力再去追究什么了。 既然,是慕瑾不愿意见他,那么追究于他人的责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般想着,唐天戈便也在这寝殿之外的大殿中,悄然的坐着了。思绪又飘至了那一日,他亦是慕瑾对他言说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终是厌倦了我,请你便就此放过我吧。让我归至凌国,归至我的故土。” 唐天戈想着这一句话,嘴角亦是勾起了一抹笑容。他心道:阿瑾啊阿瑾,你的这种假设,本就是不为成立的。我这一生都不会厌倦你,亦是不会,有放你归至凌国的那一日了。 唐天戈正坐在这檀木椅上遐想着,却未曾料想,那贤灵宫寝殿的朱门竟被那人叩开了。 屋内的慕瑾身着着一身素衣,因为这临冬之日有些许的寒冷,她便在素衣的外面披上了一件浅色的斗篷。 一如,他们初见的那一日。然而须臾几年,本无交际的两人的心智终是已然不同了。 唐天戈的心下诧异了片刻,便匆匆忙忙的起了身,渡步至了慕瑾的身侧。他的手很自然的准备抚上了慕瑾的腰间,却在即将触碰之时,望见了慕瑾眉眼之间的惊慌。 为了不让慕瑾的情绪再度高涨,唐天戈只得尴尬的收回了手。 良久之后,方才倾吐了一句:“阿瑾,你今日起的甚早。” 慕瑾也未曾想料到一大早上面见的便是这样一个局面,她悄然的垂下了眸子,冲着唐天戈应声道:“我不知道陛下在这。”  这言外之意,无非便是如若知道他在这里,便必然不会只身出来了。 第204章 不欠 如此的理解,倒是着实让唐天戈心中一下悸动。 唐天戈的心下有几分的伤怀若有若无的涌现而出,然而他不愿在慕瑾的面前露出如此神色,便转过了头,继而轻声言说道:“阿瑾,你若是不想起来,便会去躺着吧。”  慕瑾听罢亦是点了点头,转过身子便缓缓的朝着床榻渡步而去了。她本来是想出去透一透气,方才拖着沉重的步子出门的。未曾想,还未出寝殿,便望见了唐天戈的身影。唐天戈在这贤灵宫中,她便 失了出去透气的心情。所以当其如此言说之时,慕瑾亦是没有犹豫便应声而归了。 唐天戈见慕瑾坚持自己渡步归去,亦是没有阻拦,跟随着慕瑾的步子便至了床榻之边。 唐天戈会跟上来,也是慕瑾意料之中的事情。所以她也未再说些什么,只是别过了眼,不望唐天戈那高大的身影。 “阿瑾。”唐天戈压抑住心底泛起的伤怀,冲着慕瑾轻而言说道:“与此事有所关联之人,朕已经一一严惩的过了。”他犹豫了片刻,终是未将若兰的死讯告知于慕瑾。 而慕瑾听闻此语,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罢了。” 她的孩子已经没了,再惩戒于谁,牵连于谁。对唐天戈来说,大抵可以减轻心中些许的痛苦。然而对慕瑾来说,却着实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陛下,您无需再为阿瑾做什么了。在阿瑾的心中,虽然还是有些记恨陛下,可是阿瑾也已经着实明白,阿瑾已与陛下您两不相欠。阿瑾实在不想再因为自己,牵连于别人。也希望陛下,让我们的孩子 走的心安一些,不要再背负着这些了。” 两不相欠?这是什么意思。唐天戈不明慕瑾所言语的话,便也如数的开口询问道:“何为两不相欠。” “阿瑾曾救陛下一命,陛下于这南越王宫之中,处处保着阿瑾的安康。这在阿瑾的心中,便已经不想欠了。”慕瑾言语平淡的解释着,从头到尾都没有抬眸望向唐天戈一眼。 然而唐天戈却因为慕瑾的这一番话,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两不相欠?不,他才不要跟慕瑾两不相欠。他清晰的明白,慕瑾所谓的两不相欠,并不是真正的两不相欠。而是他们二人从此之后,再无瓜葛。 如此想着,唐天戈亦是如实的脱口问出:“阿瑾,我们当真两不相欠了么?你救朕一命,朕却恩将仇报的挟持了你。以至于后来……想方设法的让你自投罗网,挟你远离故土,入了朕这南越王宫。”  说到此处,唐天戈的言语却是一顿。他的心下有几分的不忍,可自己还是悄悄的沉浸了片刻,继续冲着眼前的慕瑾言说道:“再这南越王宫之中,你也因为朕对你那残酷的宠爱,而受尽这宫中嫔妃的陷 害。现如今……甚至还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够了。”慕瑾的心终是承受不住,打断了唐天戈言说出口的这一番话语。 唐天戈感受到了慕瑾情绪上了动荡,便在一瞬之间止下了言语。 而慕瑾的心,此时亦是一片慌乱得。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最难的是偿还所欠之物,偿还难以付出之情。然而当遇到了唐天戈,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慕瑾方才明白,人世间最难的是两不相欠。 “阿瑾,我们永远都没办法两清的。”唐天戈的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喃喃的冲着慕瑾言说道。他望着慕瑾那黯然的面孔,想轻抚上慕瑾的灵台,可终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 良久之后,身前方传来了一声慕瑾的叹息。 “陛下,您先出去吧。”她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这般的冲着唐天戈言说。 唐天戈的心下并未激起什么波澜,而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回应她道:“如果朕不来你这儿,能让你稍稍愉悦一些,那么朕给你时间。” 言说完此话,唐天戈便悄然的起了身,欲朝着朱门之外走去了。  慕瑾微微地抿了抿双唇,还未将送君礼节的话言说出口,便听闻那朱门前的唐天戈再次缓而言之:“你独身在这里,也甚是无聊吧。朕已经将那位你最喜欢的黄梅戏唱家安置在了收拾好的侧房之中,你 若是想听曲了,便让侍女们招她过来。” 慕瑾听罢唐天戈的这番言辞,心下突兀的一颤。她悄然的压制住了情绪,故作平淡的言说之:“阿瑾恭送陛下。” 这一朝时常沉浸在伤怀与痛楚之中,她便险些忘记了,还有丝竹这个人。这个为了自己,千里迢迢的赶至南越之人。 慕瑾心道想着——自己离开了凌国那么久,唯一能与凌国有所牵连的,大抵便是这位名唤丝竹的女子了吧。 于是,慕瑾未再做过多无用的思索,便唤了这寝殿之中守着她的侍女:“去偏房将那唱家请来吧,在这寝殿之中躺了许久,倒是也想听她唱曲了。” 那侍女头一次听慕瑾有了这些许的要求,便也赶忙的弯下腰来行礼,应了慕瑾的吩咐道:“是,娘娘,奴婢这便去请唱家过来。” 那年轻的侍女如一阵风般跑离了这贤灵宫的寝殿,慕瑾垂下了眼眸,闭目候着那人的到来。 她并未等过一刻,那侍女便将丝竹带到了这贤灵宫的寝殿之中。 这是丝竹在慕瑾出事之后,第一次当面见她。之前随也时常的守在慕瑾的殿外,可是终是因为些许的缘由,不得已见之。 如今一见,倒是让丝竹的心下有些情绪翻涌。 慕瑾身着着一身整洁的,一头青丝洒在她的背上。没有多余的精致首饰,却是显得极为淡雅。 床榻上的慕瑾的神色还算是淡然。如若,忽略到慕瑾苍白的脸色的话,丝竹是看不出她刚刚经历了那些变故的。  到很久之后,丝竹方才明白了。此时此刻,慕瑾脸上的这一份淡然,是对南越王宫了无希望的注解。哀于心伤,终于悸颜。 第205章 爱恨与否 这说的大抵便是如此之景了。 而此时,亦是在慕瑾在出事之后第一次见到丝竹,一种熟悉的感觉便久违的朝着她二人席卷而来。 这两人四目相对,可终是因为不知道如何言说,谁都没有开口。 最终还是丝竹先行一步上前,渡步至了离慕瑾两尺的地方,稍稍垂头行礼道:“见过淑妃娘娘。” 她朝慕瑾行的,亦是一个从未行过的妃嫔之礼。慕瑾亦是很确切的记得,丝竹一向不将自己待做这南越后宫的嫔妃,她应当只行过公主礼才对。 慕瑾的心下几分诧异,又是在一瞬之间,便明白了丝竹的用意。 她抬起眼眸来,望向了那门口候着的侍女,言辞款款的吩咐道:“你在外面候着吧。” “那奴婢便先行告退,在寝殿外候着娘娘了。”那侍女不敢不应慕瑾的吩咐,便马上请言告退了。 这侍女离开之后,殿中便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丝竹见此,便再度冲着慕瑾行了礼。这一次,她的动作便和方才行的礼节截然不同——这是一个久违的公主礼。 慕瑾见此景此态,心下亦是有几分复杂的情绪涌现。她自以为,如今的自己在南越王宫中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牵挂,若是非说她还牵念的,大抵也便就是眼前的这个女子了。 “竹儿,过来吧。”慕瑾唤着丝竹的名讳,冲着她的招了招手。 丝竹亦是心下会意,便在慕瑾的身侧坐了下来。 她的眼眸望向了慕瑾平坦的小腹,心下还是有几分的遗憾的。她稍稍的蹙了蹙眉,开口言说的终只是一句客套之言:“公主,您莫要伤怀了。” 慕瑾自然是知晓,伤怀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便悄然的点了点头,应了丝竹的言辞道:“嗯,我知道。” 慕瑾不知道,自己这番淡泊的样子,比痛哭流涕更让丝竹难以奈何。 丝竹犹豫了片刻,终是开口言说道:“公主,乐菱小姐昨日给我传信了。”她本来是想先陪慕瑾畅聊一下,看一看慕瑾的情绪是否有异常,再将林乐菱告知自己的话告知于慕瑾。 可是现在,她着实是见不得慕瑾这般淡泊的不生不死的样子,所以才先行一步缓而言之道:“她让我告诉您,一定要撑住,不可做傻事。否则……晋王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提到了慕珏,慕瑾的神色终是有了些许的变化。慕珏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自己,这一点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想到此处,她不禁的抬起了手,抚上了自己几分苍白的面孔。 周围刹时是一片的沉默,片刻之后,她才缓缓的苦笑出了声。她的哥哥和以前不同了,变得更加有所担当,更加气势蓬勃、有勇有谋。而她亦是有所不同,再也并不是当年那个慕瑾。 这要她如何以如何的姿态,去面见自己的哥哥呢? 丝竹似是明白了慕瑾心中所想,便上前攥住了慕瑾垂在床榻上的另一只手:“公主,你不能放弃的,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晋王殿下。” 这话确然是在慕瑾的心下激起了些许的悸动,可是慕瑾经历了这么多,心终已不是那坚决。她终是有些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慕瑾又忆起了自己的童稚之年,与哥哥慕珏在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的事,嘴角亦是悠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那时的自己,确然与现在天壤之别。 “哥哥心底觉得对我有所愧疚。”慕瑾的眼眸看向一侧,不再与丝竹对视:“所以,他才会这么努力,想赶快将我接回凌国。” “可是……丝竹你告诉我,哥哥见了我这个样子,难道便不会更为愧疚吗?”慕瑾知道,慕珏经过了这接近三年的历练,心智必然会与曾经有所不同。他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亦是波澜起伏,来去不定。 慕瑾着实是担忧,这个样子的自己会让慕珏愧疚,扰乱慕珏的心智,将他带入另一个深渊之中。 “公主,您不要这样想。晋王殿下是什么样的人,您应当是比丝竹更加了解才是。他离不开您,绝非只是因为觉得对您愧疚才想要接您回去。”丝竹听罢慕瑾的言说,便这般冲着慕瑾解释着。 这一语,却是让慕瑾如梦初醒。 她突兀的忆起了慕珏曾对自己言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 他曾向凌王慕言觐言,让自己出宫,入住于他在凌国国都的晋王府邸。 她还记得,慕珏一字一句的对自己言说:“你是我的手足,太子不是。阿瑾你永远,都是我慕珏的亲人。” 慕瑾终是问心的笑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还有这样一个哥哥,远在千里之外也会时刻的惦念着她。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丝竹看不懂慕瑾神态中的情绪,便轻声开口道:“公主……莫非您已经爱上了这南越的君主,不愿,再归回凌国了吗?” 此语一出,慕瑾倒是极快的便摇了摇头,眉眼之间亦是清明与肯定。 片刻之后,慕瑾便开口言说道:“丝竹,你说得对。晋王是我的哥哥,这全世界,我们是最亲密的手足。我……不能再这般颓然了,我要在这里,收拾好一切待着我的哥哥。” 听罢慕瑾的这一番言语,丝竹的心底倒是有了些许的心安。 她想,既然慕瑾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心之所向。那么接下来需要她做的,便保护好慕瑾,静静地等候着慕珏摆平那凌国的一切。 丝竹由此便静止下了言语,并未再开口言说什么。慕瑾亦是陷入了沉思,迎接了这一片的沉默。 慕瑾心向,既然这南越王宫已经没有了任何值得她留恋的地方,便让一切归于初始吧。 然而不论是慕瑾还是丝竹,都未注意到的是。当丝竹询问于慕瑾,是否爱上了这南越的君主之时,慕瑾不经意的便将这个问题直直掠过了。  这此中是为何等缘由,只得慢慢的领会了。 第206章 变故 慕瑾从那日之起,便拒绝起了任何人的探望。这其中,便也包括着唐天戈和那慕瑾的贴身侍女。 唐天戈不明白,为何前些时日情绪方有好转的慕瑾,会在与自己畅谈完之后突然竖起了保护自己的刺。就这么日日夜夜的,将自己困在贤灵宫之中。 然而这一次,唐天戈终是没有再去日日求见,逼着慕瑾见自己了。 因为他已然的同慕瑾讲了清楚,自己永远都不会厌恶她,会永远、永远的等她,等她再次对自己敞开心房的那一天。 然而唐天戈不知,从那一日之后,以前慕瑾便已经彻底的不见了。如今的慕瑾,再也不会被其他事左右自己的选择。 她亦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逃离这南越王宫,逃离于唐天戈这残酷的宠爱与摆布。 这南越王宫掀起的波涛刚刚平复,与此同时的凌国朝堂之上,便又掀起了一片的暗涌。 这一朝,凌国朝堂重大的变故如飓风一般席卷入了这京都的百姓的耳朵。 这些流言并未让京城中的百姓人心惶惶,反倒是成为了她们口中时常议论之言。 “你们听闻了吗?那当朝皇后的哥哥——华太尉,今日被皇上罢职了!” “是啊是啊,听说这华太尉被朝中能将参了本!列出了四五十条的罪责,这条条罪责放在咱们这些百姓身上,都是该株连九族的。这回啊,皇上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他了。”  还有一人听闻此语,却似是与前两位看法不同,他悄然的抿了抿唇,冲着这几人言说道:“依我看啊,皇上是并不想保他的。华太尉左右于朝堂之上,不说二十年,起码也是有十五六年了。这皇上应该 是早早便忍受不了,想要治罪于他了才对。” “唉,我还听闻啊——当朝太子这些年来,皆是华太尉亲手扶持的。如今华太尉倒台了,那这太子……” 这人此番一语,倒是让众人沉默了片刻。  良久之后,方有一位年事已高的长者缓言开口:“这有什么说不得的?这太子曾经带给凌国,带给百姓的痛楚,我们终己一生都是没办法忘怀。你我心底都知晓的……这华太尉倒台引发了这些许的动荡 ,并非是一件坏事。” 这天是迟早要变得。 凌宫皇后殿 太子慕淮在这偌大的大殿之中来回渡步走至,左立皆是不安。皇后华氏坐于大殿的中央,情绪还算是平和,然而却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她颤抖着的双手。 极久极久的沉默,大殿之中全然皆是慕淮的渡步之声,这声音让皇后华氏些许的烦厌,便厉然开口道:“你莫要再晃下去了。” 慕淮见其母终是开口,便匆匆忙忙的上前追问道:“母后……母后,真的没有办法去救回舅舅了吗?”  慕珏如今已在朝堂之中拥有了大把的势力,然而他主要依靠的,还是以舅父为首的华氏一党。现如今,凌王慕言下了旨意,罢免了华太尉的官职,将其打入了天牢之中。这太子慕淮,便是着实不知道 该如何是好了。 如若没有了舅父华太尉……他要如何同慕珏斗下去。 “你身为储君太子,都没能在朝堂之上救下来你的舅父。不能干政的本宫,又如何能有办法呢?”如今的皇后华氏,也着实是心下无奈了。  慕淮以为皇后华氏是在怪罪于他,便匆匆的开口解释道:“母后,儿臣不是不去救舅舅啊!今时的朝堂之上,儿臣去祈求于父皇了,求他宽恕于儿臣的舅舅。可是……儿臣才刚刚开口,父皇便开口言说 了儿臣未治理好那西南洪水,以至于百姓遭难的事。父皇还说,要处理完了舅舅之后,再治儿臣的罪过。儿臣是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才来这里求助于母后您……” 皇后华氏听闻慕淮的这一段话,却是缓缓的叹了口气。她是如何都料想不到的,自己聪明一世,竟然……生出了这样一个儿子。 不仅碌碌无为,还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在凌王慕言的面前屡次犯错。 难道……注定她华家要在此倒台吗? 事情比华皇后和太子慕淮所想的更为严重。 这一朝,凌王慕言是真的大怒了。不止以酷刑处死了华太尉,还下令将华太尉一家都满门抄斩。 这是身在晋王府邸中的慕珏,早早便计划好了的事,因为他知晓,自己的父皇慕言早便想除却位高权重的华太尉。自己此番顺水推舟,倒是给了他的父皇慕言一个合理的借口。 而慕珏没有料到的是,扳倒华氏竟比想象中的要容易。 慕瑾本以为还需要再次搜集华皇后的罪证,花上一些时间。却未曾想,这一次,竟不需要他动手。 这凌国后宫的妃嫔,一听闻道华太尉一家被株连的事,便联合了起来。让自己的母家上奏于凌王慕言,皆言说皇后华氏,残害后宫妃嫔,残害皇族子嗣。 这一番动荡,着实是让华氏一族再也没有办法翻身了。 如此想着,慕珏便悄然的叹了一口气。 林乐菱看着如此神色的慕珏,轻轻的渡步上前搂上了他的肩头:“殿下,您是知道的。这不管是华太尉,还是华皇后,他们都是罪有应得。” 慕珏听罢林乐菱的话,亦是冲着她安抚似的一笑,转眸言说道:“旨意下来了吗?”这几日光在同舅父杨忠商讨着如何至于南越之事,也未再关心那华皇后的下场。 林乐菱见慕珏这般询问,亦是冲着慕珏如实的回答道:“一桩桩罪证摆在那里,父皇自然是不得不下旨的。” 说到此处,林乐菱的言语稍稍一顿,方才继续冲着慕珏解释道:“父皇废了华氏的后位,将她打入了冷宫。” 慕珏却是稍稍的摇了摇头,片刻之后才言语道:“看来,父皇还是对这华氏,留有一丝仁念的。”  这么多罪证,早就够华氏死一千一万次了。这废后华氏,如今已经没有了华太尉的后台。 第207章 下场 凌王慕言若是想处死她,应当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凌王慕言终究是没有下旨将她赐死,而是剥夺了她的一切,将其打入了冷宫。 林乐菱心下领会了慕珏的意思,便悄然的蹙起了双眉,冲着慕珏缓缓的言说道:“那……殿下,这华皇后是否还对殿下造成威胁?”  如此一番询问,慕珏倒是极快的便开口否认:“不会的。华太尉的罪证让这天下百姓民愤冲天,如今华皇后也被参本,更是让这百姓们的心下的怒火如同火上浇油。父皇如果再扶她上位的话,便会失尽 天下人心了。” 林乐菱见慕珏这一番解释,亦是稍稍的放下了心来。她还未再次开口,慕珏的话便悄然的席卷入了她的耳眶——  “父皇这是不忍啊,父皇当年能够篡位称皇,极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华太尉在背后的扶持。”慕珏的言语一顿,终还是缓而言说道:“父皇他……是一个极为矛盾的人,他想铲除华家,又不想做那个恩 将仇报的人。所以也决定,将华皇后打入冷宫之中。”  这一点,慕珏也确然同他有所相像。他自然是庆幸于华皇后不用他自己动手便倒台,又有些遗憾,此事未经他手。慕珏如此想着,脸上便涌现出了一种异样的神色:“华皇后和华氏一族都已经倒台了, 太子对我……便再也没法造成任何威胁了。我确实是有几分遗憾,没能亲自出手,为母后报仇。” 慕珏的这一番话,却是让林乐菱的心下一惊。她很早便知晓,凌王慕言的先皇后杨氏,也就是慕珏和慕瑾的母亲杨皇后,在凌王慕言即位之后不久,就沾染了恶疾,暴毙而去世。 她不是没有想过,杨皇后是被奸人所害而死。她只是从来没有料到过,慕珏竟然早早的便已经知晓,那华皇后就是陷害杨皇后的凶手。 “殿下……”一想到慕珏心底积攒了这么多的痛苦与复旦,林乐菱的心下也是极为难受的。  而慕珏却并不外露于心下的情绪,只是轻轻的抿了抿唇,应了林乐菱心下所想般的言之:“前两年,我便已经查出,是华皇后——也就是当年的华贵妃,从老张公公那里要了一味药。又收买了我母后身 边的侍女,在母后的膳食之中下了药。”  空气短暂的静谧了一刻,慕珏方才继续道:“我母后死后,她的贴身侍女也不知所踪。想必,是早早的便被华氏灭了口。老张公公的年事已高,那件事发生之后没出两年的功夫,便辞去了职务归了故里 。他常年居于佛堂之侧,也已经于几年之前去世。这件事,还是老张公公以前的徒弟,张公公告知于我的。” 这此去经年,人证物证也都了然不见了。 所以,慕珏从得知真相的那个时候开始,便清晰的明白了——就凭借着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扳倒华皇后为母后报仇的的。 所以他才这般的隐忍,在私下逐渐丰满了自己的羽翼。 “殿下……”林乐菱的心下仍是心疼,手便左右的在慕珏的肩膀上拂过。 她的声音极为温柔的言之道:“殿下,您莫要伤怀了。如若没有那您的话,华太尉和华皇后都还依旧的在祸害着百姓,祸害着妃嫔。母后在天之灵,会为殿下感到骄傲。” 林乐菱说到此处,声音便化为了一滩柔水:“乐菱陪殿下去见母后好不好?殿下现在,一定有很多话想多母后说。” 林乐菱言说此话,是为了平复慕珏心中波澜的情绪。然而她未曾想到的是,慕珏听闻此话之后,极快的便否认:“不必了。” 慕珏的眉眼在一瞬间厉然了起来,伤怀够了,他现在必须要明白的,是自己必须要做什么事。 慕珏见林乐菱的瞳眸一瞬间的呆愣,便轻轻的攥上了林乐菱抚在他肩头的手,安抚似的言说道:“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去见过母后。” 还未做完这最后一步,还未将慕瑾从那个狼虎之地接回来。他去见过母亲的碑位,只会加重自己心中的负担。 如此想着,慕珏也是如实的冲着林乐菱言说了。 林乐菱亦是马上便明白了慕珏心中所想,有些尴尬的言之道:“是乐菱多言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慕珏自然是不会怪罪林乐菱什么的,他望着林乐菱有些苦闷的小脸,心下的暖意更浓:“乐菱,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等他从南越归来,卸下一身的负担。 “等我带阿瑾回来之后,我们三个人,再一起去见母后。”慕珏言辞款款,嘴角上也涌现出了些许的笑意。  林乐菱听罢此语,亦是稍稍的点下了头。她抿了抿唇,没有开口言说什么。她自然是相信慕珏,相信自己的丈夫的。可是——纵使心底一万个相信,林乐菱终还是个女儿家,对慕珏的安慰保留着一丝 的担忧。 忽的,她似想到了什么似的瞪大了双眸。 慕珏看出了林乐菱神色上的异常,便冲着林乐菱轻柔的询问道:“乐菱,你怎么了?” 林乐菱尴尬的垂下了眸子,思虑着自己该如何言说——她方才想到的,是丝竹前两日传达而来的讯息。 慕瑾公主小产的讯息…… 林乐菱悄然的打量着慕珏的神色,不知该如何言说。 为了不影响慕珏的计划,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慕珏,慕瑾有了身孕的事情。这如今的小产,她自然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过仅仅思虑了一刻,林乐菱便也着实的释怀了。 瞒着慕珏的人,不光只有她一个。林乐菱知道,不告诉慕珏,也是慕瑾的意思。 想到此处,她便抬起了眼来,嘴角带着微笑般冲着慕珏言说道:“没什么的,殿下。只是……乐菱前些时候,瞒着殿下派了一名侍女去了南越,打探了阿瑾公主的情况。”  这自然是慕珏从来都不知晓的事,他听罢便稍稍蹙起了双眉,言语之中含带着几分的担忧。 第208章 白绫 “然后呢?”  林乐菱发觉了慕珏神色上的变化,便赶忙的冲着慕珏解释道:“没什么大事的,殿下您不用担心。那侍女入了南越之后,便一直在阿瑾公主的身侧照顾着她。乐菱主要也便是让她在那边,安抚于慕瑾公 主的情绪。” 林乐菱如此一番言语传至慕珏的耳中,说不感动,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慕珏冲着林乐菱悄然的笑了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指尖。心中有千言万语涌现而出,而慕珏终是只对林乐菱言说出了一句:“乐菱,谢谢你。” “殿下,您……是打算出发了吗?”林乐菱早早地便知晓有这一天,然而真的到了,反倒是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而慕珏见林乐菱这般神色,却是轻然而语,如实的言说道:“是,眼下——正是去接阿瑾回来的好时机。我明日便去觐见父皇,请一道旨意去往北林商谈。这北林与南越交界之处,只有一河之隔。戒备 不严,出入也是十分的便捷。乐菱,那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林乐菱看慕瑾这般坚定的神色,亦是没来由的安下了心来。 “好,乐菱在这里等着殿下,等着阿瑾公主。”林乐菱亦是言辞款款,言说着这一句佳话。 沉浸三年,为的也便是这一举了。 南越王宫冷宫 高欣颜曾经听过千千万万这里的故事,可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至于此地。 甚至,是丧命于此地。 她可是当朝保家卫国的高将军的独女,这南越王宫中,执掌凤印多年,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 在这冰冷的冷宫之中丧命,这让她怎么甘心! 可是甘心与否,不甘又可何为。高欣颜终是没办法,再去找何人鸣冤了,因为唐天戈根本就不愿意见她。 她只得祈求着,自己的父亲高将军不要放弃。她知道,纵使唐天戈收去了高将军的马符。凭借高将军的势力,仍是可以调遣不少兵马。 高欣颜便是在心中保留着这一丝的希望,祈求着唐天戈会因为这兵马之权而放过自己。 然而高欣颜在这冷宫呆了三日,等来的不是赦免的消息,三尺白绫和那个冷峻的她已然不认得的唐天戈。 高欣颜看着唐天戈步入这冷宫,心下涌生出了些许的诧异。她赶忙跪坐了下来,冲着唐天戈的方向匆匆而去,一把便搂抱住了唐天戈的双腿。 她的口中,还在不停的喃喃道:“陛下,陛下……您终于来看臣妾了,臣妾还以为见不到您了。” 这言语之中已带了些许颤抖的哭腔,然而终是已经激不起唐天戈心中的丝毫波澜。 他并未要说什么,只是听着高欣颜不厌其烦的哭声:“陛下……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臣妾是被人陷害的!臣妾……从来都没害过淑妃妹妹,更没有派人将那麝香加在淑妃妹妹的香炉……” 如此一言还未说完,便被唐天戈悄然的打断。他的颜面仍是冷峻,言语也甚是冰冷:“朕从来都没有对外公布,淑妃滑胎的真实缘由。高欣颜,你是如何知晓这么多细节的?” 唐天戈如此直白的唤着高欣颜的名讳,倒是着实让她哑口无言了。 何不过无奈,何不过百口莫辩。高欣颜自我拉扯了许久,终还是没有言说出个所以然来。 唐天戈并未再顾及趴在他脚下的高欣颜,而是冲着身旁紧紧跟随着的下人摆了摆手。那下人亦是马上便领会了唐天戈的意思,双手捧至着那木盘便缓缓的上前,放在了高欣颜的面前。 高欣颜看着那盘中之物,一瞬间便呆愣在了原地。 白绫。 那盘中放着的,是叠的工工整整的三尺白绫。 高欣颜的心霎时便开始剧烈的颤抖,声音也逐渐便为了透彻心扉呐喊——“陛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臣妾……臣妾只是爱你啊……”  “高欣颜。”唐天戈并未顾及高欣颜所言语的话,而是自顾自的冲着高欣颜言说道:“这天牢之中侍卫们没告诉你吗?朕已经下旨除了你的妃籍。你已经不是朕的妃嫔了,还如此不顾礼节的自称,可是想 要罪加一等?” 高欣颜未曾料到,唐天戈会说出这般绝情的话语,她的身子一瞬间便失了力气,倒在了这冰冷的地上。 片刻之后,高欣颜竟突兀的开始苦笑,声音有些沙哑而难听。她这一生,是何等的可笑。为了一个男人付出了自己的所有,最后却连一个应得的名分都被剥夺。  她不再抬眸望向唐天戈,而是眼眸望向一处,有些呆愣的冲着唐天戈言之:“既然陛下已经这般不顾旧情了,为何——为何不在那永巷之中便处死我?而是……将我带至了这遭贬的后宫嫔妃应在的冷宫 ?” 唐天戈见高欣颜这般询问,心下更是觉得些许的可笑。他不直接将高欣颜处死,自然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他也是着实没想到,自己的话都已然说的那么明白了,高欣颜还是这般不可理喻的询问。 那么,便也不要怪他的言辞恶毒了。 唐天戈抿唇一笑,轻轻的俯下身子来望着这地上坐着的高欣颜:“朕确实恨不得让你快些死去,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可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口,朕只得悄悄的办了此事。” 高欣颜着实是不明白唐天戈这话的含义,便呆愣在原地,待着唐天戈再度开口。  “你的父亲高将军为了你,已经带着高氏一族的官员们在宣政殿之前归了足足三日了。如若朕还是执意处死你,便显得太不尊重他这个两代元勋,为天下人所耻笑。可是啊,这若是不处死你,又是实在 难解朕的心头之恨的!”唐天戈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厉然的言说道。这,便是他给高欣颜的结局。 “陛下……你真的好狠……”高欣颜的眼眶之中终是留下了眼泪来。人们常常说的绝望,大抵便是这般了。  自己孤独的死在这冷宫之中,却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死了,没有人为她所伤怀。 第209章 无伤 多么悲哀。 唐天戈的耳畔边突兀的传来了高欣颜带着嘶喊的大笑,他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可终是没有在言说什么,便转身渡步出了这冷宫。 唐天戈走后,那紧紧跟随着的侍卫并没有跟着唐天戈离开,而是站在这冷宫滞留,垂眸望着瘫倒在地上的高欣颜。 “您看看是卑职帮您呢,还是您自己动手?”冰冷的话语自高欣颜的耳膜处席卷而来,高欣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几名侍卫从地上匆匆的拽起。 白绫便这般绕在了她的脖颈处,窒息之感霎那间贯穿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呼喊不得,视线也逐渐的模糊了起来。高欣颜终是绝望的闭上了双目,并不再看这身旁清冷的一切。 她风光一世,最后一眼望见的却是冰冷的南宫。 这冬季以至,淡然的凉意便将整个南越王宫笼罩在了一个幽雅恬静的世界致之中。 再也没有人知晓,这荣耀半生的高欣颜,已在这南越王宫中悄然死去。 后来这南越的史册,对贵妃高氏的记载极少,只是区区几笔便将她的半生带过—— 有贵妃高氏,仗势而傲,无贤无德,残害圣者子嗣,始终无迕。然越皇宅心仁厚,赦免其死,褫夺妃位,打入南宫之地。后,与其死生不复相见。 十五载罢余之,高氏病故,与越宫奴籍无恙,葬之于巷岗。 这是何等哀伤之事,得无异乎? 南越王宫贤灵宫 待到那一缕日光透过浓密的烟尘,散入这贤灵宫的殿院之时,慕瑾正于寝殿的朱窗旁侧,凝望着这窗外的些许光芒。 身侧有一人渡步而进,是唱家丝竹。她望着慕瑾有些呆滞的神色,缓缓的开口言说之:“娘娘,外面风大,您坐在这里久了,恐会着凉的。” 而慕瑾听罢丝竹所言之语,亦是没有再执意于此处坐着了。她没有言说什么,只是悄然的转过了身,准备起身渡步而回床榻之上。 丝竹见此,亦是极为自然的抚上了慕瑾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将她搀扶至了床榻处。 如今的慕瑾,是除了丝竹之外谁都不愿见的。 她也不再畏惧她们起什么疑心,就这么一日一日的同丝竹处于一处,听她唱着黄梅调,听她诉说着这些许的衷肠。 亦是从这些时日开始,慕瑾方才发现,这丝竹原先是不会唱黄梅戏的。 她只是为了混进南越王宫中,现学了几首,耳濡目染的便也懂得了这黄梅调之中的韵味。 “命运总番作弄人,暗夜中无所未央。”当丝竹低吟着两句词的时候,慕瑾终是没能忍住心下情绪的波涌,留下了两行清泪来。 丝竹见慕瑾这般神色,亦是一时惊慌,没敢再唱下去。 慕瑾的脸上虽然是挂着些许的泪痕的,言语却是甚为淡然:“你唱的极好,接着唱吧。” 见慕瑾如此吩咐了,丝竹只得心下踌躇了片刻,黯然的将这首黄梅调唱了结。良久过罢,她方才朝着慕瑾的方向靠了过去。 “公主,您千万莫要再这般伤怀了,您不是已经答应了我,会振作起来的么?”丝竹的声音极小,听在慕瑾的耳朵中,却显得极为铿锵有力。 慕瑾听罢丝竹所言语之词,却只是缓然的一笑:“我是在为这歌儿伤怀,并不是再为自己。”已经看透了这南越王宫的一切,她已然是褪下了所有感情,并不会再伤悲什么了。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之时,心底还会泛起些许的感触罢了。 丝竹见慕瑾这般神色,亦是稍稍的安下了心,冲着床榻上的慕瑾抿唇言说道:“公主,昨日……陛下已经赐给了那南宫中的高贵妃,三尺白绫,让其自行了解。” 那南宫便是南越王宫废弃的冷宫,慕瑾自然是知道是为何故。+ 丝竹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讨慕瑾的开心,只是想将素梅告知于她的消息传达。 而慕瑾听罢此话,却是不知为何,嘴角没来由的涌现了些许的笑意:“那高将军还在没日没夜的为女儿求情,陛下他怎么狠得下心来?”  丝竹见慕瑾这般询问,亦是踌躇了片刻,才如实的言说道:“这南越君主,并没有对外告知此事。他只是告诉了那位素梅姑姑,让那位素梅姑姑告知您。只是……公主您不愿意见旁人,她才经了我这一 手。” 果不出慕瑾的所料,她微微的抿唇,笑意更浓。唐天戈他,终还是没将高欣颜的死讯公布于世。 不过对于现在的慕瑾来说,唐天戈的做法,她已然不在意了。 此番时刻,丝竹还有一件事不知道如何向慕瑾言说。那便是唐天戈将浣衣局的若荷赦免,又招她至了这贤灵宫。 丝竹知道,真正帮助高欣颜,让慕瑾小产的人是若荷。为了慕瑾好,她应当将此事告发出来的。 然而,那一日在浣衣局之中,她望见了若荷那般懊悔、那般求死的神情,又是抑制住了心中的这个想法。 从若荷的言辞之中,她可以感受的出来,若荷是不会再加害慕瑾了。 那么这之后的事,以及那件事告不告诉慕瑾,就让若荷自己处理吧。 于是,见慕瑾的神色逐渐趋于淡然,丝竹便也如实的禀报道:“公主,若荷……已经归回了贤灵宫。” 慕瑾听闻此语,心下除了诧异之外,还有些许别样复杂的情绪。 丝竹不明慕瑾心中所想,便也未开口什么,就这样等候着慕瑾言说。 沉浸许久之后,慕瑾方悄然的叹了口气,冲着丝竹抿唇而言之:“我始终都不信,若兰会害我。” 未曾料想到慕瑾竟这般言说,丝竹也是心下一愣。还不等她开口讲什么,慕瑾的声音便再一次的入了丝竹的耳朵: “你说,若兰她究竟是被屈打成招了,还是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呢?”慕瑾的这一席话带着疑问的语气,却是不清楚是在问丝竹还是在问她自己。  丝竹犹豫了片刻,终是选择了抿唇不作言说。 第210章 若荷归来 一片沉默过罢,慕瑾便再度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都是一些尘埃已定的事。”现在再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人人都拿这件事对她守口如瓶,但是慕瑾却是清晰透彻的明白,若兰早已不在这个 世上了。 她既然人都已经不在了,那自己这苍白无力的申辩,便也就没有了丝毫的作用。慕瑾只是心疼着那个邵华之年的女子含冤而死,所以才对若兰和若荷二人心存挂念。 “那……娘娘,您还见若荷吗?”丝竹小心翼翼的询问,在一旁候着慕瑾的意思。  慕瑾听罢稍稍的抿了抿嘴唇,缓而言说道:“这贤灵宫的侍女全数换下之后,我熟识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虽是不太愿意见素梅姑姑,可是心底对她,还是一如往昔般,没有丝毫的怨意。至于若荷……我 更是放心不下。” 慕瑾言说至此处,便悄然的一顿,方才冲着丝竹吩咐道:“既然若荷她……还愿意回这贤灵宫。从今往后,若荷和素梅姑姑,都还是我的贴身侍女。就让她如往昔,一般照料我吧。” 丝竹听罢慕瑾的吩咐,亦是应下了声:“是,公主。”  “若兰走了,若荷心下定是十分痛楚的。尤其是刚刚回到这贤灵宫中,必然会触景生情。这两日,便先不必让她过来服侍我了,让她好生的歇一歇。”如今的慕瑾对于这贤灵宫中的一切,也已然是毫不 在意的。可是,她终还是想将这些曾经对自己好的人安排妥当的。 所以,慕瑾方才这般冲着丝竹而不重。 “我知道了。”垂眸应声的丝竹,心下却是已经涌现出了千万的感慨。 她在心中默念着:如若慕瑾知晓,她这般信任的若荷才是害了她孩子的凶手,内心还能不能接受得了。 此时的若荷正至于那贤灵宫的偏房之中。 还是同样的位置,只是身边的人却已然是截然不同。最为关键的是,少了那个心思纯良的若兰。 若荷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还要回到这贤灵宫中。 明明心底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挂念,在哪里都是行尸走肉。回到这贤灵宫徒增伤怀,还不如在浣衣局里,受尽肉体之劳累,麻痹心中的痛楚。 可是,当素梅姑姑至于浣衣局中——言说陛下赦免了她,问她愿不愿意归回贤灵宫的时候,她又是确然的没有拒绝。 大抵,是因为慕瑾吧。 若荷心想着,反正人生已经没有一点点的挂念了。那么,便让她去用自己的余生来弥补自己曾经带给慕瑾的伤怀。 丝竹于巳时推开了这偏殿之门,望见的正是呆愣在床榻边的若荷。 若荷见了丝竹前来,心下有几分的诧异,可终还是快速的开口道:“丝竹师傅,您怎么来了。”  “娘娘她担忧着你,才让我来看看你。”丝竹悄然的开口,言语甚是淡然。见若荷因为自己的话些许的呆愣,便再度开口补充道:“娘娘知道,你在浣衣局受了苦,便让我来告诉你:这两日你便在这里歇 着,恢复好了再去服侍娘娘。” 得知慕瑾对自己这般的好,若荷的心下更是难以接受的痛楚了起来。  丝竹发觉了若荷眉眼之间的变化,稍稍的蹙了蹙眉,终还是将心底想说的话如实说出:“淑妃娘娘对你的好,你也是知道的。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害淑妃娘娘,可是有一句话我必须要问,你此番回来,是 否还抱有害她之心?” “我没有。”这一次,若荷却是极快的回应。纵使说出来丝竹定不会相信,可是若荷却是依然将心中所想之话脱口而出:“我没想害淑妃娘娘。” 见丝竹静默的站在远处,没有说话。若荷便冲着她悄然的再度补充道:“丝竹师傅,我不能够告诉您我的苦衷,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现在绝对——没有害淑妃娘娘的心。” 曾经做过的那一件错事,将高欣颜和她最疼爱的妹妹若兰一起从她的世界中带走。当以失去作为代价的时候,若荷便已然的明白,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 丝竹见若荷的态度是这般的坚决,亦是也没办法再追问于她的缘由了。思虑了片刻之后,丝竹便再度的开了口:“若荷,这件事情的真相,你打算告诉淑妃娘娘?” 若荷未曾想到丝竹竟然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问题,一时间也呆愣在了远处,不知如何回应。 顷刻间的沉默,最终,她开始开口回答:“不了。” 她已经决心,要用自己余下的生命来偿还于慕瑾。为了慕瑾,也为了死去的若兰,她终是决定不将真相告知。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够无所压抑的留在慕瑾的身边。  丝竹听罢若荷的话,亦是短暂的沉默,刚要开口之时,若荷便再度开口言说道:“丝竹师傅,我想求您……莫要将此事告诉娘娘了。我知道,娘娘不会处死我。可是,我想要的是毫无压抑,无欲无求的 留在娘娘的身边,用我余下的生命来赎罪。希望丝竹师傅您能相信我,我愿意为娘娘做任何事。” 此番一语倒是让丝竹的心下诧异,片刻之后,她冲着若荷坦然询问道:“你当真愿意,余生都留在娘娘的身侧?” “嗯。”若荷单单只回应了这一个字,却显得甚为坚定。 这番一来,丝竹倒是也无话可说了。 丝竹心道想着:虽然若荷曾经害过慕瑾,可是她也已然付出了失去至亲的代价,心底应该也是真心的悔过了。 让这样一个邵华之年的女子在这深宫赎罪几十个年头,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可是仔细想想,丝竹却也极快的便释怀了。她想起了林乐菱刚传递来的讯息,此时的慕珏大概已经在前往南越的路上了。再过不久,慕瑾便会离开这南越王宫。 若荷纵使有心服侍慕瑾几十年,也便就有心无力了。  如此想着,丝竹便悄然的叹了口气,拍了拍若荷的肩膀。 第211章 奔赴南越 “那你,便好自为之吧。”丝竹如此言说着,便缓缓渡步出了这贤灵宫的偏房之中。 这一朝的冬雾弥漫。 而这南越王宫的草木们,却好似还未进入立冬似的。又或者说,这草木过于厉然和顽强。干枯的枝桠上挂着些许或黄或绿的叶子,被那微风轻轻的拂过,便一片一片的落在了这冰冷的大地上。 又是一年的深冬将至。 同时,也是这个立冬之季。原本应当安然呆在凌国的慕珏,带领着这邻近半百的人马从故土出发,踏上了这一段征程之路。 他们要一路向北,前往至那个一千多里之外的国度。名为北林,实则为南越。 而这北林与南越的交接之处,清晰又模糊。于北林之国过了那涛涛长的湄月河,便是南越的领土。 慕珏这一路,带的人马不少不多。其中大多都是曾经晋王属下的羽林军,以左都林承为首。 慕珏让这羽林军跟随自己远赴北林,直至南越。心中——其实是为了自己而保留了些许的私心的。 其一,便是因为这羽林军已经跟随了他很多年,他足够的信任这些人,完全不用担心他们其中会有人暴露自己的去处。  其二,便是他有意将岳父林将军派遣给他的林家军留在凌国国都了。这样做,可以以免太子慕淮趁自己不在的时候,对林家和晋王府邸中的人动手脚。必要的时候,还可以保护林乐菱和舅父杨忠的安 全。 慕珏心道想着:唯有安置好了林乐菱,他方才可以安心的远赴南越。 慕珏立在个船只上,望着这波涛汹涌的湄月河,思绪却已然不知道飘向了何处。 林承小心翼翼的从船只的加蓬中走来,冲着慕珏轻声禀报道:“殿下,这再往北划,便是南越的领土了。您看,咱们是何时下渡?” 慕珏听罢林承所言说的话,心下陷入了些许的思绪之中。 片刻之后,慕珏方才回应道身侧的林承:“再行一刻吧,这才出了北林,通往南越之路定不会好寻。我们皆人生地不熟的,若是在这荒郊野岭中迷路,便着实是不好了。” 林承听罢慕珏的话,亦是点了点头,甚为赞同的回应道:“殿下所言极是了,那咱们便待到一刻之后,再看情况而定。” 大约又过了一刻半的时间,慕珏方才吩咐下人,使船只靠侧而立。这一并人便在这紧邻南越边疆的地方下了渡,以地势图为向,朝着南越京都的方向启了程。 行于那高岗之时,慕珏的心中突然涌现而出了千千万万的感慨。在慕瑾离开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自己竟有朝一日会离开凌国的故土。 当年的他,因为母亲早亡的缘故,厌倦于这朝堂的争斗。因为明白,离权利地位越近,便是离死亡越近。  可是,正是因为自己的这一种想法与自己的弱小,才使得自己唯一的妹妹,最为疼爱的慕瑾被迫至了南越。甚至,被迫嫁于南越的君主。然而他却无能为力,只能默许着他的父皇和那华皇后将他软禁 在宫殿之中。 这一切,追根到底都是因为他不够强大。 想到这里,慕珏的唇角便不自觉的勾起了一抹释怀的笑意。他心道:我终于有了能力与地位,终于能够好生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之人。 阿瑾,你一定要等我。 于是,又过了两日,慕珏便带着这一行人至了南越的京城之中。 这南越的京城,正如信者于词赋中描述一般的繁华。阡陌交错的街道与车水马龙的集市无一不喧嚣、无一不热闹。慕珏这一行人眼望这南越京都的繁华,心中却是各有所想。 林承看着宛若陷入思绪一般的慕珏,犹豫了几分,终还是开口言说道:“殿下,如今已是接近傍晚,让我等先为陛下找个客栈休息一夜,再做打算吧。”  如此一语,倒是将慕珏从思虑之中唤回了神来:。他仔细思索了林承所言的建议,缓然开口反驳道:“我们这么多人马,如若在这般繁华喧嚣的京都住宿的话,恐会引人的注目。如若被人发觉出些许端 倪来,便会坏了大事。我们还是原路返回,至于城郊之处,再做打算吧。”  林承意会了慕珏的意思,也稍稍的点了点头。虽然觉得一并委身于城郊荒野有些苛待晋王慕珏,可是他说的话也着实是有到底的。可是,让慕珏一个人住在这京城之中,他们一行人退下,他心底又是 着实的不放心的。 于是,思前想后,林承还是遵循了慕珏的意思,应声道:“好。” 这一夜,他们皆驻扎于南越城郊之外的一处草屋之中,数十位男子席地而坐,显得稍稍有一些拥挤。 慕珏独身坐于一侧,眼眸凝视着自己身下的那张图纸,微微的蹙着了双眉。 那图纸上画着的,是前朝的南越王宫宫中的行径。然而他们谁也不知,这行径图的可信度究竟有多高。  传入凌国王宫中的讯息告诉了慕珏,慕瑾被南越君主唐天戈封为的,是四妃之中的淑妃。这淑妃历朝历代皆是应当住在毗邻那御花园、最为静谧的贤灵宫中的。然而虽然道理上如此,他们又是如何都 不敢妄下定论。 据慕珏的所知,南越君主唐天戈在加封慕瑾之前,还有一位淑妃。那原先的淑妃早年便已经嫁给了唐天戈,所以也应当是一直都在那贤灵宫中眠寝。 正是因为如此一点,让慕珏无论如何都无法抉择,慕瑾到底是位居于这南越王宫中的哪一宫。 凌王慕珏并没有给他太多的时间,耽误太久,免不了生性多疑的慕言对自己再起疑心。所以,如若现在再派人想方设法的入宫打探的话,便诚然是赶不上原本的计划了。  林承亦是想到了此处,甚为苦恼。他踌躇了片刻,终是一咬牙,冲着慕珏开口言说道:“殿下,就让我入宫打探吧!我明日一早便去应征这南越的内宫侍卫!” 第212章 入越计划 “卑职一定会尽力的去打探出四公主的下落。”林承的言语甚为坚毅,显然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然而这下定决心的话,还不出一瞬便被身侧的人开口打断:“不行。方才,殿下已经说过了,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你若是入宫应征侍卫,必先是要从那朝外的侍卫做起的,你也在朝堂之外办事这么 久了,也应当知道这是需要很多时间的。没个一年半载的,这南越的君主如何能信任你,让你前至内宫?” 林承听闻此语,亦是哑口无言。这身侧的人说的道理,显然是全然正确的。接下来,便是一片良久的沉默了。 慕珏的目光依旧紧紧的盯着这身下的图纸,久久都未能开口言说。 良久,就这样过了良久。慕珏方才下定了决心,诚然的开口道:“让我去,我自己去。” 慕珏言说完此话之后,身边的人皆是呆愣了一刻,也包括着离慕珏最近的林承。待到他反应过来之时,却是极快的厉言道:“殿下!万万不可。” 慕珏所谓的意思,显然是他自己一人,潜入那南越的王宫之中。这显然是林承等人万万接受不了的事,所以,林承方才会如此厉然的言说。  心下有些许情绪的翻滚,林承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解释道:“殿下,我们对这南越王宫的地形地势,着实是不了解的。空有这一张前朝之时留下来的地形图,根本就不足以知晓——这何处戒备森严,何 处疏于防备。该从那一处突入这南越王宫,更是难以预料难以抉择……” “我知道。”在林承还没有解释完之前,慕珏突兀的开了口。他轻声的叹了口气,语气亦是尽是伤怀:“可是,这是能快速的知晓阿瑾在何处的唯一方法了。”  见慕珏这般的神色,林承的心下更为慌乱了起来:“不是的,殿下,一定会有办法的。您不能这样冲动……殿下您想一想,若是您在南越王宫出了什么事的话,您打点好的一切都会落入那太子的手中了 。保不好,您还会被扣上叛国的帽子,连王妃都可能会被牵连……”  林承言说此话,是希望慕珏可以冷静下来,不要妄下抉择。虽然慕珏救慕瑾之心太过于急切,可是,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终不是该就此来逞英雄的。正是因为知晓如此一点,林承方才会这般的言说 。 只是,林承万万没有想到,慕珏竟然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掀起了怒火:“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慕珏的目光中满载着戾气,再不见了当初的那个温婉如玉的模样。林承见慕珏这般愤懑的样子,忙开口言说道:“殿下,您莫要生气。林承之时担心着陛下的安危,并没有别的意思的!”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你们谁都莫要再来劝说我,这是能救回慕瑾,唯一的办法。”慕珏故作平淡的言说着,然而林承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慕珏,心中翻滚而起了万千的情绪。 他还记得,南越的军马攻入凌国的国度的那一刻。他远远的眺望于南越的君主唐天戈,见了他那一副还不过而立之年,却意气风发,看透尘世的自信模样。 他亦是记得,慕瑾曾经告诉过自己,凌国设下的层层防守之所以会被那么快的攻破,是因为有人独身一人潜入了凌国的王宫之中,盗走了他们视为机密的地形之图。 想来,那个人便也是南越君主唐天戈了。 既然唐天戈可以独身进入凌国的宫殿之中,还活着走出了戒备森严的王宫。那么,同样是这等的年纪,他慕珏又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唐天戈的缘故,慕珏方才会这般厉然的下了决定。亦是因为,唐天戈曾经孤身一人入了戒备森严的凌国王宫,所以在林承劝说自己之时,慕珏才会那般的愤懑。 可是,如今沉下了自己的情绪,慕珏也意识到了,林承所言之话也是为了自己好,自己着实是不应该发那么大的火气的。 思虑了片刻之后,他稍稍抿了抿唇,开口言说道:“我知道,承弟你也是为了我好,我不该动怒的。” 林承听闻此言,亦是心下诧异,良久之后方才应声道:“殿下您言重了,是林承口无遮拦……” “你没错。”慕珏悄然的开口,这一次,那厉然的模样已经全然不见,换上了一番认真的神色:“你只是还不了解我心中所想,你们都凑过来吧,听我分析一二。” 那周围的人见慕珏这般吩咐,亦是赶忙的朝着慕珏的方向靠了靠。  如此一来,慕珏便开始一字一句的言说了:“在我离开凌国的那一日,吾妻林氏告诉了我,她让一名林家的侍女,前往了南越,去探望于阿瑾,看看阿瑾过的如何。那侍女,也是即为顺利的便入了这南 越王宫,经过了一些时日,便顺利的陪伴在了阿瑾的身侧。” 身侧有人听闻此言,微微的蹙了蹙眉:“殿下,您不能拿那侍女作为比较。那侍女入那南越王宫,也定是费了些许时间与功夫的,并不是因为她的能力高于谁。” 慕珏听罢这身侧的人的应话,悄然的开口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侍女已经呆在了阿瑾的身边许久了,也传达了不少消息给吾妻林氏。” 慕珏讲到了这一点,这周围的人便是刹时静止了言语,准备好了洗耳恭听慕珏即将所要言说的话。  “虽然,那侍女并没有传达,阿瑾身在这南越王宫中的哪一宫寝殿。可是我确然是可以下了定论,阿瑾定是在那贤灵宫无疑了。”说到此处,慕珏的言语便稍稍一顿,方才开口继续解释道:“那侍女并不知道,这南越的君主在阿瑾被册立之前,还有另一名淑妃。所以,若是南越的君主将阿瑾安置到另一宫寝殿的话,那侍女定会早早的传信通知。” 第213章 离别之际 “现在,她并没有将此事传达。显然是因为,阿瑾是身在常规所在的贤灵宫。”慕珏说到此处,便悄然的静止了语言,等候着身侧这一众人的回应。 这一众的人见慕珏这般言说,倒是让这一群不明所以的人如梦初醒了。还是林承第一个反应过来,缓而言说道:“殿下,果然是英明。” 林承的心下确然是对慕珏涌生了一股敬佩的,这三年过去,慕珏果然是变得更有才干了。可是,纵使理解了慕珏心下所想,林承依旧是不放心慕珏一个人进入那南越王宫的。 所以,他便缓然的开口道:“殿下,您独身一人入了那南越王宫,我们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知道,我做这个决定,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做出来的。”慕珏抿了抿唇,悄然的言说道:“我当初带你们一众人前来,也是顾虑了许多的事,为了确保更为安全妥当才做出的决定。只是现在,不明那 南越王宫中的情况。人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几个人守在宫外打探,几个人于城门之前断后。再余下几个人,去安排我们事成之后的出路。” 说与此处,慕珏便抬起了眼眸来,望向了身侧沉默着的林承:“承弟,你随我一同,于夜里潜入了这南越王宫吧,我相信你。我们定可以一举,便将” 林承突兀的抬起了双眼,对上了慕珏的瞳孔。在望见了慕珏的眼眸之中的坚定与信任之后,林承的心下亦是有些许的情绪翻滚。 “是,殿下。卑职定会拼尽全力,护殿下的周全,迎四公主回宫。”林承双手捧至在了自己的胸前,恭恭敬敬的冲着慕珏言说着。 这草屋之中的数人见了如此的场景,亦是纷纷的抬起双手来,抬眸望向慕珏坚定的言之道:“卑职定会护殿下周全,迎四公主回宫!” 故土松竹虽老矣,不阻归程。 于是在这至了南越京都的第二日,慕珏便将给各位属下安排的任务给落实了下去。 他们的一波人马,皆两两分散开来,留宿于那南越王宫直至京城近郊的客栈旅店之中。一波打探,一波断后。  最后,林承与慕珏住于了临近南越京城近郊的一处极为偏僻的客栈之内。计划好了要于第三日的傍晚开始他们的计划。住于这极是偏僻的地方,虽然至于南越王宫有些距离,不甚方便,却倒是足够安 全不容被人察觉,方便于他们二人在计划上的商讨。  这客栈的掌柜是一位极为年轻的小伙,看起来不过刚刚弱冠的模样。这客栈,也是由他的父母帮他来打理的。慕珏看着那对老夫妻细心教导他的模样,亦是马上便心下领会,这对老夫妻是想将自己祖 传的家业全数教给自己的孩子。 本只是一个过客一般的人,慕珏便一眼匆匆扫过,并没有将那少年放在心上。直至,那个年轻的掌柜于傍晚之时至于房间之中拜访了他,还送来了两罐酒。 慕珏打开门,望见了那熟悉的面孔,却是悄然的蹙了蹙眉头。 那年轻的掌柜见慕珏这一番神色,亦是赶忙的开口解释道:“诀老板,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给你送点酒而已!” 送酒?慕珏听闻此语之后,心下更为诧异了。 他望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虽然是着实疑惑。可是看在他并没有恶意,也是并没有再开口拒绝。 “进来吧。”思虑了片刻之后,慕珏冲着那年轻的掌柜轻言开了口。 那年轻人听罢慕珏的应话,心下亦是极为欣喜,三两步的便跟随着慕珏入了这房间之中。 在落了坐之后,他便开始悄然的打量着这房间,发觉除了慕珏并没有其他人之后几分诧异的开口:“唉,只有你自己在这里吗?” 慕珏听罢这年轻人的文化,微微的点下了头:“他出去谈生意了,还没回来。”  慕珏自是知晓,那年轻人所提到的人是林承,只是他自然是不可以告诉这青年林承去了何处的。他们二人此番乔装入宿的身份是茶商,那么在这搪塞上,慕珏倒是也用了这样一个理由。而那年轻人方 才所唤的诀老板,便是慕珏掩埋身份的姓氏了。 年轻的掌柜并没有怀疑慕珏所言说的话,相反的,回应的语气带了些许的敬佩之意:“都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忙碌啊,也怪不得你们能将这生意做得这么大,一直做到了京城。” 慕珏听罢此话,亦只是抿了抿唇,未开口言说什么。  这年轻的掌柜来寻慕珏的理由,着实是简单。自己如今也过了成年之礼了,自打上一次家中发生变故之后,父母便将这客栈之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交给了自己来打理。只是,他自知自己没有什么做 生意的头脑,是着实不知道该复兴自己的家业的。 所以,当得知慕珏与林承二人是从边疆之处远赴京城的商人,便下定了决心要来向这二人讨教。 从少年的款款言辞之中,慕珏亦是能感受到这男轻的掌柜对自己的敬意,便缓缓的开口,礼貌似的询问道:“这位掌柜,还不知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小生便好了。”小生极为从容的回应了慕珏的话,另一边又是未加犹豫的便在慕珏的杯子中倒上了半杯酒:“这酒是我爹亲手酿制的,可是上了年头的美酒。别人啊,都没有这个口服。” 慕珏听闻小生的这一句话,心中觉得几分的好笑,便轻声的开口言说道:“既然这酒这么好,为什么要便宜了我这个过客呢?” 慕珏本只是玩笑似的一语,而小生听闻过罢却是一本正经的言说了起来:“我请吃酒啊,是因为想向你学一学这做生意上的技巧。我年龄也不小了,总不能一直让爹娘为我操心。”  “你方才是及蒂的年纪,能做一家客栈的掌柜,已是足足的难得了。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地方。” 第214章 故事 慕珏有些搪塞的言说着,这生意上的事,他本就不善精通,还是不要耽误于他,误人子弟了。  而小生却是稍稍的摇了摇头,神色也在一瞬之间涌生了一股苦闷:“诀老板,您有所不知啊。我家世世代代都是经营于客栈的。只是……这原先的客栈,在京城最为繁华的阶段。后来因为我爹爹不善管 理,便被人抓了把柄,赔了许多的银两,连原先的客栈也抵了出去。所以……现在才会沦落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经营。”  原来,竟也是一个遭受过变故的人。慕珏稍稍的抿唇,缓而言之:“其实,你也不用专注于学习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你看你现在方还年轻,可以去学习更多的技巧的。这偏僻的客栈人丁稀少,也赚不了 多少银两,倒不如趁着自己年轻的时候再多学一份手艺。” 小生摇了摇头,言语也因为慕珏的这一番话而柔软了起来:“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在去学习一门技法的。长居于这偏僻的客栈,终不是什么办法。” 如此一来,慕珏倒是又有些着实不解了。倒是小生轻声的叹了口气,继续言说道:不满诀老板您说,将这新开的客栈选在这偏僻的一方,一来是为了免人口舌,二来便是他的一己私虑了。 “只是,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逢年过节的,都去这近郊附近的陵慕探望于她已经故去的父母。” 伤怀的语气倒是让慕珏的心下也涌生而出了一股伤怀。慕珏心中几分的纠结,终还是应了小生道:“那,你的朋友是……” “她入宫了,十年的奴契。大概我而立之年的时候,她便可以回来了。”小生掩下了眉目之间的伤怀,一字一句的解释道。 慕珏听罢小生的话心底亦是明白了小生所想,同时,一股敬意也涌上了心头。虽然常有诗词言说,十年弹指一挥间。可是,慕珏心下也是着实的明白,十年——是多么遥远的一份距离。  “唉,我等的那位朋友和她的姐姐,从小父母便离世了。是我爹将她们带进了我们家里的。只是……家业在我和爹爹这里便要败了下来,我们也保不了她二人衣食无忧,所以,便也只能默许她二人进宫 了。” 小生言说至此处,言语便悄然的顿了顿——“也不知道我搬到这里,她们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找到。” 小生还在自顾自的说这话,未曾注意到一旁的慕珏已经陷入了一片沉浸之中,显然是被这样一段民间的故事所感动。 十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更何况他们这些平民百姓们还要日日夜夜的为生计而发愁。可是纵使如此,这名叫小生的掌柜还是这般的憧憬,这般的坚定。 “冒昧的问一句,你要等的人,可是你的……”  慕珏未曾将后半句话言说出口,可是小生已然明白了慕珏的用意,便有些难以启齿的回答道:“她们俩自小便将我当做哥哥,我自然是要起到当做哥哥的责任的。是我没有能力养活好她们才让她们不得 已进宫的,她们……却还拿在宫中获得的俸禄接济于我。所以啊,待到她们出宫之后,我定会好好的补偿她们的。” 小生言说着此话,眉眼之间亦是涌现出了一片的温柔。 “我的确……对阿兰不止有兄妹的情谊,但是她入宫之时,年纪方还尚小。我想……我有大把的时间来等她回来,也等我自己成长起来,有能力保护于她。” 想必这个阿兰,便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吧。慕珏如此想着,亦是抿了抿唇。 “爹娘也常说,让我别再这么刻意的等她了,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便很好。可是,我总是还想再等一等的,不然多遗憾啊。只是十年而已,十年很快便会过去了吧。” 看着这青年发自内心的感慨,慕珏心道想:自己同这名唤小生的青年,其实也大抵相同了吧。 “其实啊,我选择来这京都,也是为了寻一个人的。”为了安抚眼前的这个少年,慕珏终是这般开口言说了。 小生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双眸,凝视着慕珏的面孔。 慕珏便在此刻,有条不紊的解释了起来:“我来这里,寻我的亲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让小生的心中想到了千万种可能。小生没有开口,而是静静听慕珏继续言说。 “我的妹妹,是在这京都失联的。我想,这也是我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  慕珏的言语搪塞,然而小生却极为认真的听了进出,言语喃喃道:“这样啊,这南越的京都这么大,要想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要不然这样吧!你来这里寻你妹妹,定是有你妹妹画像的吧?你把你妹妹 的画像给我一份,我也好帮你寻一寻。” 慕珏听闻小生的这一番言说,不自觉的勾起了唇角。 小生自然也是知晓,自己这个方法更是如同大海捞针。见慕珏沉默下来不作言说,便以为他是苦笑。 为了不让眼前的人陷入伤怀之中,小生便未再开口言说什么了。 片刻之后,慕珏轻轻的叹了口气,言说道:“不必了,谢谢你。” 不必了,他知道他的亲人在何处,亦是不再需要任何陌生人的协助。他已经足够的强大了,只剩下了这唯一的夙愿,要在明日便开始行动。 南越王宫贤灵宫 这是慕瑾失去了孩子之后,第一次离开这贤灵宫的大门。 她去了这南越王宫的御花园,身侧是若荷与素梅两位贴身侍女的陪伴。慕瑾在出行之前告知了素梅,她想在外面听丝竹唱曲,素梅便也喊了丝竹前来陪同。 这御花园之中层叠的岩石独特,石子路也是甚为盘曲。慕瑾在素梅的搀扶之下,坐于了御花园万春亭中的石凳上。因为这天气已然带了几分的严寒,慕瑾便还是披上了那一件素色的斗篷。  有冷风吹拂过她三人的身体,将慕瑾的衣裙吹得随风飘扬。 第215章 时光飞逝 素梅眼望着慕瑾这一般淡然的神色,微微的蹙起了双眉:“娘娘,您想来外面透气,奴婢们心下是着实的开心的。可是,这天也确实是凉,坐久了恐怕会冻坏身子的。咱们还是歇息片刻,便回去吧。” 而在那石凳上坐着的慕瑾,却好似未听到素梅这般言说似的,眼睛呆滞的望向了前处。 丝竹见了慕瑾这般呆愣的神情,便轻声的开口唤道:“娘娘,娘娘?” 慕瑾听闻丝竹的唤言,便起眼来,望向了这身侧的三个人。不出预料的,这三个人的眼眸之中皆带着些许的担忧。 “没事的,我不冷。”慕瑾轻言开口回应了一句,便再度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思虑终莫,她开口询问到了身边的素梅:“素梅姑姑,我多久未来过这里了。” 素梅听闻慕瑾这般询问,心下有几分的诧异,她终是不忍言说出口,只是轻声的言说道:“娘娘……” 慕瑾的眼眸依旧凝望的她,几分认真的神色看的她终是没有办法再搪塞什么,便轻言开口说道:“大概……大概三个月吧。” 慕瑾听闻罢素梅所言说的话,方才恍然大悟一般的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三个月,原来是三个月啊。手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几分平坦的小腹,慕瑾的心下不由的感慨道:原来,那个孩子只在这个世界上呆了那么久。 慕瑾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她刚刚得知自己有孕的那几天中,曾与素梅作伴,来过这御花园中观赏游玩。 而唐天戈的轿撵,便停在御花园的出口之处,静静的等候她。 这弹指一挥之间,竟让她忘记了时间。 “素梅姑姑,你可还记得清云。”正值思虑之间,慕瑾便这般开口询问着素梅。 素梅当然是知道,慕瑾所谓的是何人的。只是叫这个名讳的人是慕瑾心下一道不可磨灭的北山回应,便让素梅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 片刻之后,她还是如实开口道:“回娘娘的话,奴婢记得。”  素梅本以为慕瑾要就此伤怀起来,却不想,她只是轻缓的叹了口气,缓而言说道:“你竟还记得她。她都已经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连我都快要忘掉了,你这个从来都没有见过她的人,竟然还会记得。 ” 见慕瑾这般言说,素梅的心下也着实不是滋味。她微微的抿了抿唇,冲着慕瑾言说的话也带了些许安慰的意思:“娘娘,您莫要要这样。您也说了,她已经离开了这么久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素梅未曾预料到的是,自己言说道此处之后,慕瑾突兀的抬起了眼眸来,满目认真的神色言说道:“素梅姑姑,你说,若是我离开了,可还有人会念着我?” 此番一语不止让素梅的心下一愣,连一旁的若荷和丝竹都愣了愣。片刻之后,丝竹亦是马上便领会了慕瑾所谓何意,心下亦是几分的无奈。 她总算是明白了,就算慕瑾没有了孩子,也不可能将这在南越王宫中生活的须臾几年全数忘怀。 慕瑾在这离,终还是有牵挂的东西的。 只是这牵挂、在意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丝竹也是着实不敢妄下定论的。她只得抬起眼眸来,打量着眼前的慕瑾的神色,想要从中获取一二的讯息。 而一旁的素梅在沉寂下来思绪之后,也终是顺着慕瑾的意思悄然的开了口:“当然会有的。” “娘娘,您莫要想这么多了。您还有我们呢,还有陛下,我们都是时时刻刻都心念着娘娘的。”素梅想安抚着慕瑾的心绪,便这般开口言说。 而慕瑾听罢素梅的话,却是微微的摆了摆头,柳眉也因此而微蹙了起来:“你们还是莫要念着我了。” 慕瑾的言语轻顿了片刻,又在众人疑惑的神色之中开口继续道:“念着一个人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倒不如痛痛快快的忘怀,了无牵挂。” 慕瑾知晓,这思念之人必伤怀。而伤怀,便是这世间最漫长的荒芜了。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自是已经告诉了自己无数遍不再惦念任何。同样的,她一无所有的来到这南越王宫,又一无所有的离开。慕瑾着实是不想再成为这南越王宫中,谁人的挂念了。 她曾经所谓的一点都不在意过去的事,全然是为了安慰自己而说。慕瑾心道想着:这一次离开之后,他们才是真正的两不相欠。 素梅听了慕瑾这一语,倒是不知如何回应,陷入了沉默之中。 一旁的若荷亦是无言,素梅和慕瑾都有发觉,自从再一次归来之后,若荷的性情便变了很多。她依旧如同以前一样有条不紊,只是变得更加淡默,更加冷静。 不过,这也并非出乎他们预料的事。毕竟经历了这一场变故,经历了自己手足亲人的离世。 最后,倒还是一侧站着的丝竹轻声的开口应了声:“是,娘娘的话,民女谨记了。” 若荷和素梅听闻此语,心下虽是满载了诧异,却依旧跟随着丝竹开了口:“是,娘娘,奴婢……明白了。” 慕瑾并没有在这御花园中滞留太久,一来是因为这里着实的寒凉,二来便是因为这里有极多有关她的回忆——被高欣颜推入水中,清云被陷害,皆是在此处发生的,让慕瑾不由的触景伤怀。 于是,还未到用膳之时,慕瑾便归了贤灵宫的寝殿。又换上了往昔那般淡然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用膳,一如既往的洗漱。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并没有更衣,而是坐于妆台之上,悄然的发起了呆来。 现在的慕瑾还不知晓,这一朝,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慕珏与林承身着一身的夜行衣,潜入这贤灵宫之中的时候,最先发觉的是身怀一身技艺的丝竹。  丝竹听闻见砖瓦上些许的动静,心下着实是惊愕。听闻此声,她未加犹豫便匆匆的跑至了侧房之外,唯恐是有对慕瑾不利之人。 第216章 遇到慕珏 丝竹却未曾想到,她迈出这侧房的第一步,便被那身着黑衣的人蒙住了她的嘴巴。 这人身手竟如此敏捷——丝竹心下如此感慨着,一颗心也不自觉的提了起来。这身后钳制着自己的人,显然是一名男子。论身手,他不差于她。论力气,他亦是大了她很多。 自己要如何才能够逃脱出他的钳制,保护慕瑾的安慰……丝竹的思绪在一瞬间便凌乱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那黑衣男子身后的人便悄然的开了口:“殿下,不宜留活口。” 殿下?丝竹的心下诧异了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骤然的一惊。殿下……南越君主唐天戈无子,封王也皆称之为同辈,众称之王爷。 这殿下二字,是万万不该出现在这南越王宫中的。 那么,便只剩下那一种可能了。 想到了那唯一的可能,丝竹便立马有了动作。她心里清楚,慕珏在这南越王宫中多呆一刻,便会多危险一分。 身前被自己的双手钳制着的侍女突然拼尽全力紧拽住了自己的手,慕珏的心下不由的一惊,下一秒——自己的双手便没有丝毫预料的被这女子拽了下来。 区区一名侍女,竟会有如此利落的身手,慕珏的心下不由的一惊。 连慕珏身侧的林承也为此惊愕了一分,刚要伸手有所动作,便见身前的女子将双手捧至在胸前,恭恭敬敬的冲着慕珏行了礼:“晋王殿下!” 为了不耽误更多的时间,丝竹便干脆利落的解释道:“我是乐菱小姐身边的人,受乐菱小姐所托至于这南越王宫之中。” 如此一句,倒是让慕珏立马心下会了意。 林承听闻此话,悄然的一愣,却也立马反应了过来,有些尴尬的冲着丝竹言说道:“方才多有得罪,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林承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丝竹迅速的摆了摆手,开口打断了:“莫要再说这些了,此地戒备森严,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慕珏听闻丝竹言说的话,亦是觉得极为有道理,便悄然点下了头,轻缓的开口道:“那便麻烦你,带我去见阿瑾吧。”  贤灵宫寝与大殿之前,皆有侍女守着。如若要硬闯进去的话,便是要开杀戒了。所以,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丝竹带着慕珏绕至了这贤灵宫寝殿的后房,从后窗而入。林承则守在这贤灵宫的寝殿门前, 为慕珏打探着情况。 从朱窗跃进了贤灵宫的寝殿中的那一刻,一直心绪沉浸着的慕珏情绪有了些许的变化。 那是一种极为悸动的情绪,几分的感动,几分的苦涩,极是难以言说。 慕珏便怀揣着这样复杂的情绪,步入了这贤灵宫的寝殿之中,只此一眼,便望见了那妆台前的人。 那是一个久违的身影。 距慕瑾离开自己,离开南越,已经过去了三年之久。 慕瑾身着着一身的华服,头上插着一支翡翠的步摇,尽显的尊贵,一点都不似曾经的模样。然而,慕珏却是着实的明了,那人还是从前的慕瑾。还是从前的那个,他最为疼爱的慕瑾。 妆台之前一直呆愣着的慕瑾不知为何,心下猛然的一个悸动。她下意识的便抬起了眼眸,转头望向了门前的方向。 慕瑾亦是在这转过眸的一瞬间,泪如泉涌。 眼前一身黑衣的人,还是一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模样。他的颜面被那黑布所掩盖,只剩下了一双黑的散发着光泽的瞳孔。 慕瑾亦是一眼便认了出来,这人是她心心念念的哥哥慕珏。  泪水在一瞬间漫过了她的眼眶,慕瑾眼睁睁的看着视线中慕珏的身影由清晰至模糊。她赶忙的眨了眨双眼,想要把模糊了视线的泪水给如数赶出。因为她生怕着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臆想而出的幻觉, 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 然而,当再次睁开眼来之时,那人依旧站在她身前几尺的地方,目光也与方才无恙,直视着慕瑾的面孔。 这一场久违的四目相对持续了很久,久到仿佛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刻。又仿佛,才过去了一秒一分。 最终,还是那站立着的慕珏先行一步开了口:“阿瑾。” 这时隔三年的重逢,慕珏的心下本是有千言万语的,可是言说出口便全然的只剩下了这两个字。 阿瑾。 这两个字,已然是盖过了千万的感慨。 “哥哥……”慕瑾亦是悄然的回应着,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些许的颤抖。 慕瑾慌慌忙忙的从木椅上站了起来,奔赴至了慕珏的身侧。由于心下太过于慌乱,慕瑾一不小心未曾站稳,便险些要摔至了地上。 慕珏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慕瑾的胳膊,一如以往很多次的那般,将其拉入了自己的怀中。 “阿瑾。”慕珏终是平复了心情,一字一句的冲着慕瑾言说道:“哥哥来的太晚,让你受苦了。” 慕瑾听闻此语,亦是匆匆的摇了摇头,寂然的回应道慕珏的话:“没有的……哥哥。” 现在再去谈自己曾受过的那些罪,吃过的那些苦,未免有些太过于矫情了。现在能见到慕珏,便是她最为欣慰的事情了。 慕瑾的眼眸直视着慕珏,突然便看淡了一切。受过苦遭过罪又如何呢?有这一刻的到来,便足以让她忘却掉一切的痛楚。 他的哥哥奔赴千里来南越找寻了她,他的哥哥……从来都没有令她失望过。 慕瑾正要开口询问慕珏怎么到来之时,丝竹却从慕珏的身后悄然的跟了上来。她抬眼望向了这正依偎在一起的两人,心下有些许的尴尬。 可是,丝竹着实是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便不再管她二人,开口言说道:“殿下,公主!有什么话,咱们到路上再说吧!此地终是不可呆久的。” 这贤灵宫中的侍女宫人众多,丝竹是着实担忧她们会发现端倪的,所以方才会冲着他二人这般言语。  慕珏听闻此语,亦是点了点头,悄然的拉开了与慕瑾的距离。 第217章 暗涌 “阿瑾,我们先快些离开吧。有什么话,都留在路上讲。”慕珏悄然的附在慕瑾的耳侧言说着这样一番话。 慕瑾亦是觉得这话极是有道理的,刚要开口应声,便被一声唤声而戛然止住—— 他们三人皆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刻,这贤灵宫寝殿的朱门竟被人缓而的推开了:“娘娘,方才奴婢……” 进来的人是若荷。 她刚刚去御膳房拿了新做好的红豆糕,准备拿给慕瑾来垫一垫肚子。所以也一如往常,便也未经思索的便推开了这贤灵宫寝殿的朱门。 若荷亦是万万没预想到,这本该除了慕瑾空无一人的寝殿之中,竟还立着两人。 这其中一位,是她所熟知的。这贤灵宫中,慕瑾最为喜爱的民间唱家丝竹。而另一位身着夜行衣的人,却是她从未曾面见之人。 并且,依照身材判断,这竟还是一个男子。 若荷霎时间便呆愣在了远处,糕点也在一瞬间脱了若荷的手,坠入了这地上。 还是离她最近的丝竹先行一步反应了过来,赶忙奔赴上前,用双手箍在了若荷的脖子上:“别说话,否则——就别怪我和公主不念及往日的情分了。” “公主……”若荷心下几分诧异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一瞬间便恍然大悟了。 慕瑾是凌国的嫡公主,这是人人皆知晓的事情。然而,她早便已经成为了唐天戈的妃嫔,她们皆是南越王宫中的侍女,便着实是要唤其为娘娘的。 然而,丝竹此番一语,却是唤她做了公主。 原来,这慕瑾最为喜爱的民间唱家,竟是来自于凌国的细作。 “公主……不,娘娘。奴婢是不会说出去的,您一定要相信若荷。”恢复了神志的若荷见慕瑾几分慌乱的模样,赶忙的言说道。 而被掐住的脖颈却在下一秒加深了舒服,丝竹将双手攥的更紧,一字一句的言说着:“想活命,便莫要再说话了。” 如此厉然的一语,倒是让若荷也着实不敢再开口言说。 慕瑾眼望着眼眸中含带着几分无助的若荷,一时也不知道该怎样处置于她。 这场面便在一瞬之间陷入僵持了,丝竹见此状,便欲将若荷打昏。而在她准备竖起手掌额前一刻,刚刚合上的朱门再一次的被人敲响。 “娘娘,您在吗?”这一次前来的人是素梅,她极为重视礼节的在朱门上敲了三下,方才这般开口询问着。 慕瑾见门外的素梅这般询问,亦是赶忙的开口回应道:“我在的,素梅姑姑,你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素梅悄然的抿了抿唇,“娘娘,奴婢可以进去吗?” 素梅这一语,倒是让慕瑾的心下几分的诧异。可是为了不引起门外的素梅的怀疑,她亦是赶忙的回应道:“有什么事现在便说吧,我已经歇息了。如若只是区区小事的话,便明日再告诉我吧。”  慕瑾的这一番回应,倒是让素梅的言语静止了片刻。然而,素梅并未像慕瑾预料的那一般请言离开,而是轻轻的顿了顿,再次言说道:“娘娘,奴婢方才听见您寝殿中有些许的动静,实在是放心不下。 娘娘,您一个人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吗?” 如此一言,竟让慕瑾差点忘了回话。 还是正被丝竹钳制住的若荷轻声开口道:“素梅姑姑,没事的,我在这里陪着娘娘呢。” 素梅确实是不知晓,若荷竟在慕瑾的殿中,她微微的蹙起了没有——这一夜,应不是若荷守夜才对。 怎么会又入了慕瑾的寝殿之中呢? 素梅方还在沉思之中,若荷便再度开了口:“方才……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娘娘的衣裙,恐娘娘怪罪方才会求娘娘的谅解。” 趁着在素梅还在疑惑之中,若荷轻轻的拍了拍丝竹的胳膊,想让她先松开自己。 丝竹亦是不知晓这若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抬起眸子来,望向了那不远处的慕瑾。 慕瑾虽然是不明白若荷想要做什么,可是心里却是清楚,若荷是想要帮助自己,便点了点头,示意着丝竹顺了若荷的意思。  脖子上没有了钳制,若荷并未耽误太久的时间,而是赶忙三步并做两步的奔赴至了那长柜的旁边。她极为熟练的从那长柜之中找出了一件蓝色的衣裙,未再加犹豫便从头上拔掉了那根束发的步摇,三 两下的划破了这一济南蓝色衣裙的薄纱。 亦是到了此时此刻,慕瑾方才想起——这一件衣裙,是唐天戈母亲留下来,唐天戈又送给了她的那一件。 若荷这么做又是为何呢?这寝殿中的三人皆是浑然不知。 “娘娘,您放心吧。”若荷小心翼翼的言说道,她的声音极小,只得这殿中的三人听闻。 接下来,她便走至了朱门之前,轻轻的拉开了这贤灵宫寝殿的朱门。 素梅不出预料的站在这朱门外,脸上的神色亦是带着些许的诧异。 “素梅姑姑,我刚刚不小心将娘娘的衣裙弄坏了……您能不能替我去一趟衣珍司,奴婢着实是害怕娘娘再怪罪于自己。”若荷这样言说着,神色亦是极其的认真。 素梅听闻此语却是稍稍的蹙了蹙眉,轻声的应声道:“娘娘应该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怪你的,你也莫要这般心慌……”  “不。”素梅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若荷给轻言打断了。她的声音含带了些许畏惧,缓而言说道:“不是的,素梅姑姑……这件衣裙,是陛下给娘娘的!娘娘方才已经动怒了,如若我不能将这衣裙完完整整 还给娘娘的话,奴婢定是会受到娘娘严厉的惩罚的!” 如此一语,素梅的心下倒是有几分的理解了。她认出了若荷手中的这件衣裙,正是慕瑾留宿于养心殿之时,唐天戈命自己拿给慕瑾的那一件。  素梅亦是马上便予以领会:这一件衣裙,不光是唐天戈赠予慕瑾的礼物。还亦是唐天戈的母亲留下的衣物。它对于慕瑾确实是有别样的意义的。 第218章 婢女建议 这么说来,慕瑾为之而生气,也并非是不可理喻。 只是……素梅却是全然不懂,为何这衣裙会落在若荷的手中,又因为她的缘故而划了纱巾。 若荷见素梅还在犹豫与疑惑之中,便再度的加急了神色:“素梅姑姑,您救救奴婢吧!现在只有您能救奴婢了!” 朱门外站着的素梅见若荷的神色这般焦急,亦是不好再推脱些什么了。 她悄然的抿了抿唇,轻声开口应声道:“好吧,那你们在这里照看着娘娘,我去一趟衣珍司。” 素梅言说着此话,便从若荷的手中接过了那一件衣裙。 言语轻顿了片刻,便缓然的开口继续解释道:“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衣珍司有没有人留守,若是没有人可以做的话,便要等到明日了。您也莫要太过担心了,娘娘不会真的降罪于你的。” 若荷听罢素梅的这一番话,缓缓的点下了头,只是神态之中还透露着些许的恐慌。 素梅便也未再顾虑这些,便请言出了这贤灵宫,代替着若荷朝那衣珍司的方向走去了。 而若荷看着素梅缓缓远去的身影,终是松了口气,回过眸子望向这殿中的三人之时,眉眼之间已然是一片的清明。 慕瑾的心下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她亦是稍稍的抿唇,渡步走至了若荷的身侧,缓而言说道:“若荷,谢谢你。” 若荷听罢却是摇了摇头,抬眸望向了慕瑾的双眸中带着些许的欣慰之意。她曾经做过对不起慕瑾的事,虽然若兰已经替她付出了代价,可是她的心却始终过不去那一关。 她曾经迷茫,曾经不知所措。只是现在,已然一片明朗。 若荷心道想着:我终于有机会,弥补自己做过的错事,偿还于娘娘了。这一次,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再退缩。 “不必言谢的,娘娘。”若荷的唇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视线也由慕瑾的双眸转至了她身侧的那两位身上。 “娘娘,您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便好,奴婢不会让您失望的。”若荷言语轻顿过罢,言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慕瑾见若荷如此态度,虽然心下还是疑惑,却也只得稍稍的点下了头。 倒是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慕珏缓然开口,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纠结:“阿瑾,这南越王宫中的戒备是极为森严的。哥哥也没办法保证,计划一定会万无一失,你愿意陪我冒这个险吗?” 慕瑾未曾料到,慕珏竟会言说出口这样一番话。她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容,轻言开口道:“哥哥能够为了阿瑾,不远千里的奔赴至这南越王宫,不顾及这重重障碍,阿瑾又怎么会害怕呢?”  听罢慕瑾这般言说,慕珏的心下亦是欣慰。他还未再次开口言说,慕瑾身旁的那一名南越王宫的小侍女便悄然的朝着他们的方向行了礼,轻声言说道:“娘娘……丝竹师傅,我有一个建议。”若荷悄然的 开了口,言语之中是十分的坚毅。 慕瑾不明所以的蹙了蹙眉,应下了声来道:“你说吧。”  若荷见慕瑾应了声,便也未再犹豫什么,开口言语道:“娘娘,自打上一次您出过事之后,陛下就在这贤灵宫安排了数名宫人,日日夜夜的在殿外的各处守着。您若是从这里出去,难免不会被人发觉。 更何况,您也知道计宁和计斐有多么的机警,要想瞒过她们的耳朵,显然是不可能的。” 如此一语,这三人倒是的的确确的陷入进沉思之中了。最终,还是慕珏率先一步开口,询问丝竹道:“那么,你的建议是何?” “我的建议,不便是将这贤灵宫中的所有宫人都迷晕,只有这样……才可以保证娘娘不被人发觉。”若荷便这样,一字一句的言说出她早已想好的话。  丝竹听闻此语,倒是缓然的摇了摇头,轻缓的言之:“不妥,将这宫中所有人都迷晕,反倒是更加容易被发觉了。这衣珍司,离咱们这贤灵宫并不远,就算缝制衣物需要些许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时 辰。素梅姑姑回来之时,若是发觉这贤灵宫中的宫人全部都被迷晕了,便会立马禀报那南越君主。到时候,我们便是无论无何都走不掉了。”  丝竹言说的此语也是有些许道理的,慕瑾听罢点了点头,刚要去否定若荷的话,若荷便再一次的开了口:“丝竹师傅,这一点您就不要担心了。你们先走,待你们走了,素梅姑姑回来了的时候。奴婢再 将素梅姑姑迷昏,这样的话,消息传至陛下那里,就起码到明日了。” 这确实是最有保障的方式了,慕珏听罢之后亦是垂下了头,以示赞同。消息今日无法传至南越君主唐天戈的耳朵中,便是给他们争取到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此方法,确实是可行的。 如此想着,慕珏倒是也甚有礼貌的开口道:“那便谢过姑娘了。” 慕瑾亦是明白慕珏和若荷的意思,可是如今她的心底却是着实的担忧的。除了担忧自己一路上可能遇到的阻拦,还担忧着还要呆在南越王宫的若荷。  慕瑾轻轻的攥住了若荷的手,眉眼之间亦是满载着柔情和担忧:“若荷,你一定要保重。就算陛下他将来,因为我的事而怪罪于你,你也一定要坚持下来,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像若荷那般屈打 成招。  最后的这半句话,慕瑾并没有言说出口。因为她的心中是知道的——若兰这两个字是若荷心下的忌讳,别人提不得的。其实,若荷不知道的是,若兰并不只是自己不可磨灭的心事,亦是慕瑾心下的忌 讳。 而若荷却好似听懂了慕瑾未言说出口的话的意思,眉眼之间透上了些许伤怀的神色。可是最终,若荷还是缓缓的开了口:“奴婢知道了,娘娘,您也一定要保重啊!”  接下来,慕珏便从跳入的朱门之中原路返回。 第219章 逃离南越 慕珏将计划告知于了在后面守着的林承。 他二人和起力来,如同计划一般的将这贤灵宫中的上百位宫人以随身携带来的醇弄散迷晕。连门外守着贤灵宫的侍卫也未曾忘记,一一的做了处理。 做好这一切之后,慕珏于林承便去接了慕瑾和丝竹。她们打开了贤灵宫寝殿的大门,将已经换好了夜行衣的二人接了出来。 “阿瑾。”慕珏轻轻的想前了一步,冲着慕瑾轻声开口道:“走吧。”  慕瑾并没有回应唐天戈的话,只是缓缓的抬起了双眸,望向了这南越王宫的苍穹。她曾经无数次幻想着离开这南越王宫的那一天,然而当这一天真的来了,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心下有千万种情绪 ,然而除了与慕珏久别的重逢之外,再找不出任何欣喜的成分。 相反,更多涌现而出的,便是满满的伤怀了。 慕瑾轻声的叹了口气,在心底独自言之:别了,南越。 从此之后,我便要将这南越留给自己的回忆通通洗去。不论那回忆是喜悦,还是伤悲。 别了,唐天戈…… 我终还是等到了这一天,圆月之下见证着的,是你我的分离之时。 你我便从此,真的两不相欠了吧。我这一生,便只当没有来过南越,也没有遇到过你。 临行之前,慕瑾回过了头,望向了那还在贤灵宫门前站着的若荷。她的手中捧至着自己放下换下来的那身华服,眉眼之中亦是流露出了一种别样的情绪,以目光目送着自己。 四目相对了一刻,慕瑾终是别过了头去。 别了,若荷。谢谢你,最后一次还这么帮我。 他们四个人便是如此离开了这贤灵宫,以慕珏潜入这南越王宫时的方向原路返回。 整整一路,慕珏都未再松开那紧握着慕瑾的手。 慕珏在心中告诫着自己: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松开慕瑾,再让慕瑾受到什么伤害了。 他们四人便是这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贤灵宫——离开了这个满载了慕瑾无数记忆的地方。 暗夜悄无声息的笼罩在她们的周围,然而,直至慕瑾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若荷依旧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良久,那是良久之后,若荷的嘴角方才缓缓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这暗夜的潮湿之气,在南越王宫贤灵宫的空气之中慢慢的扩散,渗透了每一寸的土地。与暗夜共同扩散的,却是全数的伤害。 若荷垂下了眸子,看着靠在门栏便,昏睡着的宫人,眉眼之间的情绪不知道是纠结还是伤感。 “对不起。”她犹豫了极久,终是只言说出口了这三个字。 至于这话是在对谁言说的,便是除了若荷之外再也没有人会知晓了。 说完此话之后,若荷便渡步至了贤灵宫的寝殿之中。她并没有再犹豫什么,而是极为迅速的换上了那件慕瑾刚刚换下来的华服。 连那专属于淑妃的步摇,也紧紧的插入了自己的束发之中。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若荷渡步至于了那烛台的旁侧,看着那浓浓的火焰轻笑出了声。 只是,这笑着笑着,眼泪便不自觉的涌现了出来。 这火焰常年不改,如同十余年前,京城周府的烛台之中燃烧的火是一样的。 若荷轻轻的将那烛台从桌上拿起,未经丝毫犹豫便将烛台丢在了那床榻上的一床棉毯之上。她便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火星一点一点的蔓延。 这一晚,养心殿中的唐天戈亦是毫无睡意的。 在处理完了全数的政事之后,唐天戈便如以往一般,让魏公公将那文房四宝拿了出来。 他又同往日里一般,开始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做起了画来。 一笔一笔,丹青粉末,唐天戈温柔的神色和下笔有神的样子连魏公公的心下都不由的感慨。 魏公公心道想着,唐天戈明日还是要早朝的,不宜再熬下去了。便悄然的渡步上了前,刚想开口言说这些什么,便被唐天戈所画的画如数的夺取了视线。 这画上画着的,依旧是慕瑾,可是却是一个魏公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子。 想来,大抵是唐天戈凭借着想象画出来的吧。 大雪之下,她身着一件浅色的斗篷亭亭玉立,脸上还有未褪下去的稚气。那斗篷上画着的,是一束出水芙蓉。 就如同,身着这斗篷的主人一般的模样。 在魏公公还未开口之时,唐天戈便抢先了一步开口言说道:“魏公公,你看,这画可好?” 魏公公听罢唐天戈这般询问,亦是马上恭恭敬敬的回应道:“依老奴看来是极好的,陛下是下了功夫了。这斗篷上配的芙蓉也是极好,淑妃娘娘生性贤德,不似牡丹,反与这芙蓉无恙。” 唐天戈听闻魏公公这番言说,却是不自觉的抿唇一笑:“这不是朕配上的芙蓉。” 这——是他唐天戈第一次遇见慕瑾之时,慕瑾真真切切的模样。在那个无比遥远,不为人知的凌国王宫之中。 唐天戈还记得那时的慕瑾,却也是明明白白的知道,慕瑾早已变不是当年的心智。 想到此处,他不由的轻声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毛笔轻轻撂在了砚台之上。 魏公公心下虽然还是不解,可是看着唐天戈的这一脸伤怀的模样,终是没有再询问于什么。 而是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稍稍的抿了抿唇,问候着唐天戈心下所想:“陛下,这幅画确实是好。您看,您也是有好几日都未去见过淑妃娘娘了,不如明日,老奴陪陛下一起,将此话赠之于娘娘?” 这养心殿中不宜摆美人之图,所以唐天戈画的每一幅有关于慕瑾的画,皆是送之于贤灵宫的。 魏公公心道亦是如此想的,唐天戈已经与慕瑾僵持了许久,着实是不应该再这样下去了。倒不如此次,借这样一个机会去缓和。  魏公公自以为自己是最为懂唐天戈的人,却未曾料到,这一次自己着实的会错了唐天戈心中所想。 第220章 噩耗 唐天戈听闻魏公公的话,眉眼之间并没有激起分毫的波澜。而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缓而言说道:“不必了,你派人送去淑妃那里便好了。” 明明知道慕瑾现在还未从痛苦之中走出,不想见自己,自己又为何非要去逼迫她什么呢? 见魏公公一脸诧异的神色,唐天戈再次的开了口:“让她知道,朕还在念着她便好了。” 他只言说了只此一语,便未再去做任何多余的解释了。 魏公公见唐天戈这一幅神色,便轻声的开口言说道:“那……陛下,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您便早些歇息吧,这里的一切便交给老奴来收拾。” 这画了这么久,唐天戈的心下也是涌生而出了几分的倦意的。这一次,唐天戈并没有开口否认,而是顺了魏公公的意思,独身的站了起来,欲朝着养心殿的寝殿之中渡步走去。 无论是魏公公还是唐天戈都没有料到的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已即卷而来,一个噩耗在此刻将传要至养心殿之中。 养心殿门外传来了一阵的喧嚣,依照往日,唐天戈必然会有所动怒。而这一次,他心下的情绪却与之不同,没有愤懑之意,相反,却是极大的不安。 为何会不安……唐天戈抬起手来,抚在了自己的心胸之处,想要将心下的这一份不安给压制下来,却不想它更加肆无忌惮的蔓延。 这一次,喧嚣之声不从养心殿外传来了,而是直直的自朱门旁传出:“报——陛下……卑职有要事禀报……” 那侍卫的声音匆忙之间还带着些许的犹豫。 唐天戈的眉头轻轻一簇,心绪亦是不知飘向了何方。 他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隔着那朱门冲着门外的侍卫缓而疑问道:“你讲吧。” 虽然已经做了千千万万的心底准备,唐天戈的心底方向还是被这侍卫的一句话所全数击破了。他言说出口的话,无疑的给了唐天戈当头一棒—— “陛下……陛下,贤灵宫……走水了!” 如同天崩地裂一般的声响,唐天戈在一瞬之间便呆愣在了远处。这一语着实是太令人震惊,导致唐天戈身后的魏公公也猛的一个颤抖。 贤灵宫走水……那贤灵宫之中住着的,可是唐天戈最为疼爱的淑妃慕瑾! 想到了这一点之后,魏公公亦是再也没办法控制住自己心中翻涌而出的情绪,喃喃唤着身前的唐天戈言说道:“陛下,陛下。” 这一言,倒是将唐天戈飘散的思绪唤了回来。 他未再去犹豫些什么,便匆匆的推开了这养心殿的大门。门外的人见唐天戈匆匆的神色,吓得心下一抖,还未来得及请安便见唐天戈朝着门外奔赴而出。 唐天戈未曾坐龙轿,而是独身朝着那贤灵宫的方向奔赴而去。 这一路,唐天戈的心都是剧烈的颤抖着的。不为别的,只因为走出养心殿的那一刻,他抬眸望向了那贤灵宫的方向—— 那半边的天,已经被火红所掩埋,火光通天之上,更有浓密的黑烟从贤灵宫之中升腾而起。 这还要他怎么去冷静!他最爱、最疼之人,现在深陷于危难之中,生死未卜。 这一刻,唐天戈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事情只要关乎于慕瑾,他便再也没办法去做那个处事厉然专注,有条不紊的天下君主。 阿瑾,你等等朕……朕马上便到了。 阿瑾,你一定要坚持住…… 朕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到你! 唐天戈在心底这般默念着,目光亦是久久都不离那天边的火光。 远处,火光如同血盆大口,将这整个南越王宫映衬的明晃晃的不似深夜。浓烟与灼热亦是随着时间一刻一刻的流失,渲染至了每一寸肌肤。 这是死亡的号召。 亦是即将要迎来,下一番的风起云涌。 在外面救援之人都不知晓的是,这一场浓浓大火并不是意外。不管他们再怎么努力,也无论如何都救不回这贤灵宫的人。 在意识逐渐从若荷的身体之中抽离的时候,她听到了贤灵宫之外的喧嚣之声。她忽然的想抿唇一笑,可是却已经没有力气牵动于嘴角。 如今的她正侧躺在贤灵宫寝殿的地上,任由着那火焰逐渐吞噬自己的身躯。 一切便这样结束了吧。若荷的心道想着:结束了她周荷的生命,亦结束了这贤灵宫中的恩恩怨怨。 只是,对不起了,要让这贤灵宫中这么多无辜的人来陪葬。 她又想到了无数年前的那一场火,与这一场是同样的灼热,将小小的她包裹在其中,饱含着死亡的意味。 那一场火带走了最疼爱她的父母,亦带走了她的一切童真与纯良。从那以后,她周荷的心中便只剩下了那一个年头,便是让高家也尝尽她们所受到的苦。 后来,她改了名讳,将周荷改作了周若荷。那个若字,便是自己母亲若浮萍的姓氏。以若荷这个名字,进了南越王宫做侍女。 生长在南越京都的人,大抵都知道那一年周令长家发生的那一起大火。 那一年,当朝最有威望的高将军看中了周令长年轻的夫人,许给了周令长千千万万的好处,然而周令长和若浮萍皆以拒绝报之。  后来,周家便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痛的变故。革职,入狱,皆发生在了周令长的身上。若浮萍用光了家中所有的积蓄,才将周令长从牢狱之中解救。使得一家得以团聚,只是,失了所有的人脉和挚友, 已经无力再在这京都生活。 他们便想着,离开这京都,远赴于东篱之处隐居。 再到后来,便是周家大火消息了。 世人是皆知晓,那大火是一个意外,又或许是天意。周令长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虽得到了释放,却是天理不容。 少部分的人以为,是周令长得罪了权贵之人,导致连累着周夫人若浮萍一起殒命于火海之中。  这全世界,活着的人之中,想必便只有若荷一个人知晓那件事的真相了。 第221章 以绝 当时于侧房之中玩耍,年龄尚小的若荷亲眼见到了那个给她们造就一生噩梦的人。 那人冲着自己的母亲若浮萍说:“我可以保住这周氏的官职和人脉,他依旧可以在这南越京都活的风生水起。我也会真心的待你、爱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一点委屈,一点伤害。” 而若浮萍却是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容,轻言反击道:“高将军,您说笑了。您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暗中搞得鬼吗?” 原来,自己的父亲从来都没有做过错事,而是被奸人所陷害。 若荷躲在那昏暗的角落之中,不敢动一分一毫。接下来,母亲便与那名唤高将军的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最终,竟是那五大三粗的男人败下了阵来,率先殷红着双目离开。 “若浮萍,我若是得不到你,便会毁了你。”这是高将军离开周家之后言说的最后一语。 当时若荷并不明白,这男人话语中的含义。 直至当晚,他们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启程离开之时,从四面八方冲进来的歹徒持刀而入。一刀,便刺穿了父亲的心脏。 她的家从那一刻便毁了。 她自己,亦是从那一刻便被毁了。 注定了她周荷再也没有办法像常人一般,无忧无虑的为世俗而活。 她杀不了高将军,可是她却是可以将高将军造下的孽,报复在他女儿的身上。 这是一切的因果报应,若荷曾经以为,是自己的错误造就了这一切痛苦的延续。然而直至这熊熊的大火将自己包围之时,她才全然的明白了,这便是自己的命数。 意识流失的最后一刻,若荷想到的并不是为她而死的若兰,也不是她无颜面对的父亲母亲。 而是那个,正在逃离于南越王宫的慕瑾。 娘娘,若荷很高兴,能够帮你这一次……偿还自己犯过的罪过。 娘娘,若荷会至阴曹地府之中,去找皇子赔罪的。 若荷终是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她要替慕瑾而死。只有这样,慕瑾才得以走的畅快。 至于此处,生计荒芜。 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了。 当唐天戈一路奔走,赶到了贤灵宫之时。那熊熊的大火舔舐了贤灵宫大殿的柱子,一整座殿堂,于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唐天戈在霎时之间,呆愣在了远处。一直在贤灵宫门前站立着的素梅见了唐天戈的到来,不自觉的便抬眼望去。 四目相对之间,两人的瞳眸中皆是不可言说的伤怀。 素梅的手中还捧至着那件浅蓝色的衣裙,她刚刚从衣珍司回来,便见了着贤灵宫上空的苍穹中四起的火光。 她不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才去了区区一个时辰,怎么……怎么这里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如今的唐天戈,确然是已经不会再思考了。他稍稍的抿了抿唇,神色亦是显得出人意料的淡然,他的视线从素梅的瞳眸缓缓移下,望向了素梅手中捧至着的那一件浅蓝色的衣裙,久久都没有开口言说 。 空气之中,便这样沉寂了许久许久。除了灼热之气,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涌动。 片刻之后,唐天戈缓缓的转过了身子,一步一步的朝着养心殿的方向渡步返回了。这一次,他的步子再也不同于赶来之时的那般急切,而是慢的让人心中发慌。仿佛每一步,都有千斤一般的沉重。 一直在唐天戈的身后等候着的魏公公亦是还未从刚刚发生的事中回过神来,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唐天戈已经朝养心殿的方向渡了十余步。 魏公公的心下亦是惶恐,便匆匆的朝着唐天戈的方向渡步奔走而去了。 这一夜的南越王宫大变,人心亦是恍惚。 唐天戈回到养心殿之后,便独身坐于了那檀木椅子上,什么都没有再言说,便这样沉默着过了良久良久。 若不是那双眼眸一直都直直的盯在一处,魏公公都险些以为他已经入了眠。 魏公公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般神色的唐天戈,他始终立于那朱门旁侧,就这么看着唐天戈,也不敢再去言说分毫。 大约是将至后半夜之时,门外传来了些许的响动。 魏公公方才悄然的打量起了唐天戈的神色,将唐天戈的眉眼之间亦是没有什么变化之后,方才小心翼翼的叩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是名侍卫,唯唯诺诺的样子,似是已经不知道该要如何开口了。 自从那宫殿倒塌之时,魏公公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了。他抿了抿唇,故作淡然的开口言说:“有什么事便说吧。” “残火已经灭了,那贤灵宫中的人……除了淑妃娘娘的一名贴身侍女事发时不在宫殿之中,其余无一幸免。” 那侍卫言说完此话,便止了言语,心下亦是有无数的情绪翻滚。生怕——养心殿中的唐天戈迁怒于自己。 魏公公听闻此语,心下只是只得悄然的叹息:“那淑妃娘娘呢?有没有……找到。”他已经知道了那贤灵宫中的人无一幸免,此话便只是在委婉的询问,有没有找到慕瑾的尸首。 那侍卫亦是心下回了,如实的冲着魏公公言之道:“找到了。” 他们方才,已经在已经倒塌的贤灵宫寝殿的位置,寻得了那身着华服,已无气息的女子。虽然已经分不清了容貌,可是想来,在贤灵宫寝殿之中身穿华服,也只得是慕瑾一人了。 魏公公听闻此话,心下亦是有情绪翻滚。他抿了抿嘴村,方才冲着这侍卫言说道:“你先下去候着吧,等着陛下吩咐。” 侍卫听闻魏公公所言,也只是点了点头,应下了声来:“是。” 便悄然的回过了头,朝着那养心殿之外缓缓渡步而去了。 见那侍卫款款的离开,魏公公方才转过了眸子,望着那檀木椅子上坐着的唐天戈。唐天戈并没有动作,与刚才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魏公公心中确然是不知,方才他与那侍卫的对话,唐天戈有没有听到。 第222章 皇后之礼 可是事到如今了,他便也着实的知道,不能再让唐天戈这般的放纵自己沉浸在寂夜之中了。 如此想着,魏公公便怀揣着复杂的情绪,缓缓地渡步走至了唐天戈的身侧。 他犹豫了片刻,终还是开口打破了这养心殿中的一片平静:“陛下。”如此两个字,却甚是沉重的砸在了唐天戈的心上。 唐天戈听闻魏公公的话,还不等他再开口言说什么,便抢先一步的言之:“朕知道你要说些什么,不必讲了。” 他早已料到了的结局,又何必再从旁人口中听到一次,徒增伤感呢? 唐天戈如此想着,便再一次的将手抚在了自己胸口的位置上。那里空荡荡的,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大抵是那个人走了,连他的心也一起带走了一般。 魏公公听闻唐天戈的这一句话,心下短暂的诧异了片刻,可是又立马知道了唐天戈心下所想,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见唐天戈还是不做言辞,他方才再度的开口:“那陛下,您看……” 魏公公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唐天戈一声悄然的叹息所打算了。唐天戈抿着唇,颜面上没有其余的神情,缓而言说道:“今日,便莫要再让文武百官早朝了。” 这也着实是魏公公预料之中的事,毕竟唐天戈那么宠爱慕瑾。她不在了,他为她罢朝也并非难以理解。 更何况,以唐天戈现在的状态,如若真的强撑着上了早朝,又免不了要出什么差错,倒还不如好好的休息一下。 处理好——贤灵宫那位淑妃娘娘的身后之事。 如此想着,魏公公倒是也极快的应下了声来:“是,陛下,老奴马上就吩咐下去。” “你先不用急,等朕说完,你再一块下去办吧。”唐天戈的这第二句话,言语之中却带了些许的疲惫。 魏公公心下会意,便呆在了远处未再请退,而是洗耳恭听着唐天戈将要言说的话。 “将宫中挂满缟素,送淑妃归天。”唐天戈言语轻顿,终是将这样一句话从脱口。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慕瑾已死的事,可以从容的将此话讲出。可是他却未曾料到,讲出口的那一刻,唐天戈的心下还是如同千涛拍案。 魏公公的眼眸之中微微的转动,却终没有开口再说些什么。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唐天戈会将接下来如数说出。 然而唐天戈又确然是无比坚定,一字一句的言之道:“厚葬淑妃,将淑妃——以皇后的礼节安葬。” 纵使知晓唐天戈千分万分的宠爱于慕瑾,魏公公也是着实的没有料到,唐天戈竟会下一道如此的执意。 当年先皇将德太妃葬入皇陵之时,是偷偷摸摸,无人知晓的葬的,所以才未有人去追究于他的过失。  而唐天戈如今却要以圣旨昭告天下,将一位妃嫔以皇后之礼安葬,这着实是不符合礼节的。魏公公自然是不知道唐天戈的母亲德太妃也葬于皇陵之中,他只是觉得唐天戈的这一道旨意太过于不羁。于 是,在思虑了片刻之后,魏公公还是满载劝说的语气轻而言说道:“陛下……将妃嫔以皇后之礼安葬、入槟。着实……是不符我南越的礼节的。” 魏公公还未将心中所想的话说完,唐天戈便厉然的开了口:“魏公公,你这是要抗旨?” 如此严肃的语气让魏公公心下已经,他匆匆忙忙的朝着唐天戈的方向垂眸行礼,喃喃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老奴只是担忧,朝中有人会拿此事大做文章来为难陛下您。” “朕知道你的意思了,你不必再多说,朕心意已决。”唐天戈不去看身侧魏公公的面孔,语气是依然的坚定:“如若不同意将淑妃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朕现在便下一道旨意,追封淑妃为皇后。” 这立后之事不比儿戏,所以魏公公一听唐天戈的这一句言辞,便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开口说什么了。 他知道,唐天戈一向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如若那朝中的大臣真的反对唐天戈的想法,他是真的会将那刚刚殒命的淑妃加封为皇后的。 唐天戈见魏公公不再开口言说些什么,便再度开口吩咐道:“朕方才告诉你的,你便现在下去落实吧。朕……要去佛堂中住上几日,这几天,都莫要让那文武百官再来宣政殿了。” 见唐天戈的态度这般的坚定,魏公公亦是只得马上应声,缓而言之道:“是,陛下,老奴现在便去吩咐下去。” 魏公公言说完此话,便悄然的渡步出了这养心殿。 独留唐天戈一个人就这样坐在那里,久久都未再开口言说。 他便这样呆滞在远处,又过了良久良久。直到天边的那一轮红日生起,直至天空又恢复了以往的鱼肚白,直到那明晃晃的光透过这朱窗,照耀进唐天戈的养心殿之中。 他方才抬起了一夜都未合上的眸子,摇摇晃晃的起了身。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梦一场。  唐天戈如此想着,便恍恍惚惚的出了这养心殿,朝着门外渡步而出。有侍卫已经在候着他了,见了他满目殷红的从养心殿中走出来,心下虽然是几分的畏惧,可终还是恭恭敬敬的开了口:“卑职见过陛 下。” 唐天戈没有应声,亦是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的走上了那听好的轿撵之上。坐于那轿撵中,他方才如同找到了依靠一般的悄然的合上了自己的双眸。 门外传来了些许的言语之声,唐天戈听不清那轿撵之外的声响,而却如是的想到,他是要过问自己去向何处。 于是他便眼睛都不睁便开了口:“佛堂。” 他想——只有再去到那个无比神圣,没有世俗的尘埃与悲伤的地方,他方才能够逐渐释怀。 方才能够——逐渐忘记掉已经离开了他的慕瑾。  他又忆起了自己与慕瑾一块走过的这一程路,方才发觉,这一切的一切都应了慕瑾曾经所说过的话。 第223章 谁人之谋 “只要有机会,总有一天,我可以离开你。”那时的慕瑾言语坚定,似是带着一些不可磨灭的决心。 唐天戈不禁的勾起了一抹苦笑,原来这皆是早早便注定好了的。 原来——他与慕瑾之间从来都是没有岔路的。他们在原地兜兜转转,不可渡步。直至终于怀揣着希望向前走了的那一天,他方才发觉,原来自己与慕珏之间只有那么一条路。 不论他怎么走,都必须回归于正轨。亦是不管他们要怎么走,都将迎来这样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而这个结局,便是阴阳两隔,天各一方。 唐天戈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那个他心心念念的慕瑾,已经成功的逃离了这南越王宫,正在奔赴于离开南越的路上。 而那个身着着慕瑾的衣物,死在贤灵宫中的人,不过是为了慕瑾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计划,自己甘愿用生命来为慕瑾而牺牲。 成全了——那个一心要离开南越王宫的慕瑾。 这南越的近郊之处已经是冬至之时了。这里的风景荒芜,没有凌国的隆冬的素丽而典雅。 有的,只是那无比干燥而严寒的北风,一阵又一阵的呼呼吹过。  带着慕瑾逃离了南越王宫的慕珏唯恐南越的君主发觉了慕瑾的消失,前来追赶他们,所以一夜都马不停蹄的走着,一直走至了这南越的近郊之处,方才落下了脚,让一夜都没有入睡的人们在此处歇息 。 而最为机警的林承,自然是趁着这个时间,去为了慕珏探听情报了。 说来倒也是奇怪,虽然他们的计划极是周详,可这么轻易的便将慕瑾救出,慕珏还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唐天戈竟然那么的疼爱慕瑾,还将慕瑾封为了四妃中的淑妃独居于贤灵宫。纵使他已然对慕瑾失去了兴趣,可是以他那种张扬又永不认输的性格,是决然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将他的所属之物 带走的。 可是,他们又确然是这般的将慕瑾带了出来,并且整整一夜都未再见那从南越王宫中出来的追兵。 慕珏心下方还在疑惑之中,打探好消息的林承便从一处突兀的走了回来。 慕珏见了林承有些黯然的神色,心下几分的诧异,他缓缓地上前,冲着林承问道:“打探出了什么消息?” 林承见慕珏这般的询问着自己,竟没有马上便回答,而是缓缓的打量了周围。在看到慕珏身后不远处的慕瑾之后,便以眼神示意着慕珏借一步言说。 他此次出行携带的皆是自己的人,亦是林承的手足兄弟。按理说,林承是不会回避于他们的。慕珏心下涌生了几分的疑惑,可终还是跟随着林承到别处说话了。 “怎么了?”慕珏的眼眸直视着身侧的林承,悄然的重复着方才的问题。 “没什么,殿下。咱们留守在南越京都的人传来了消息,昨日夜里直到现在,南越王宫中没有派出一分一毫的兵马。”林承如实的解释着,语气也是极为淡然。 慕珏听闻此语之后只是稍稍的点了点头,想来,这南越的君主已经对慕瑾丧失了兴趣,连她的生死都不会再顾及了。 这对于慕珏而来,也便是一件好事了,他们也不用再这般惊慌的逃离。 如此想着,慕珏便将要开口言说。而身侧的林承却在此刻在一步的开了口:“殿下,还有一事……” 见林承这般犹豫不觉得神色,慕珏亦是蹙了蹙眉:“什么事,你尽管说便是。” 林承见慕珏这般态度,亦是没有再去踌躇什么,而是轻而言之:“回殿下,昨日夜里,咱们从贤灵宫中将四公主接出来之后,那南越王宫的贤灵宫……便走水了。” 什么?慕珏听闻了这一语,心中倒是着实的诧异了。 他们行走之前已经将全部的宫人都迷晕了,以便掩人耳目,利用一夜的时间走得更远。这贤灵宫……又怎会再他们走之后突然就走水了呢?  慕珏还未提出自己心下的疑问,林承便紧接着刚刚的话再度的开了口:“据那守在南越王宫旁边的兄弟们说,那火烧的极大,整个南越王宫上头都被映衬的血红血红的,贤灵宫中的人无一幸免了这场大 火。那火一直到很久之后才被扑灭,今日早上,宫中的消息便传至了南越京都百姓们的耳中,皆言说……” 林承说道此处,言语突兀的一顿,方才紧接着杠杠的话言说道:“百姓们都说,那场火将南越君主最为宠爱的淑妃所吞噬,越皇大怒而罢朝。还命人……将淑妃的葬礼以皇后之礼来举办。” 如此一语,倒是让慕珏恍然大悟了。怪不得那南越的君主唐天戈没有派遣大批的人马出宫寻找慕瑾的下落,原来……他是以为,慕瑾已经死了。 虽然慕珏心底着实是不明白,那南越王宫的贤灵宫为何会燃烧起熊熊大火,还牵连了贤灵宫中那么多无辜的人。可是,慕珏又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坏事。  心里如此想着,慕珏倒是也将心中所想如实的言说了出口:“虽然不知这其中是为何故,可是,南越君主以为阿瑾已死的事,对咱们而言并非是一件坏事。这样一来,咱们也能多多少少的安心一些了。 ” 林承与慕珏的想法极是相似,他亦是点了点头,应了慕珏的话缓缓的言说道:“的确是这样没错的,殿下,您看——那还在南越京都守着的兄弟们……”  “你快些去传信,让他们回来吧。咱们先莫要直接回凌国,先绕路归至北林,再从北林出发归于凌国京都。只有这样,才可以让凌国之人稍些怀疑。你传信的时候,便直接告诉那些兄弟们,让他们至北 林边界与我们会和。”慕珏思虑了片刻之后,言说出了这一番话。 林承听闻此语便点了点头,慕珏的想法自是与他无恙的。  只是,除了这件事要向慕珏传达之外。林承心中还是有另一件事,想过问于慕珏的意见。 第224章 隐瞒 “殿下,卑职还有一件事想问过殿下。”林承亦是未再犹豫什么,便这般向慕珏询问了。 慕珏听闻林承的话点了点头,摆手示意着让他前来言说:“承弟,有什么事便问吧。” 林承见慕珏这般应声,便悄然的抿了抿自己的双唇,轻声的询问道:“那贤灵宫中的一众宫人……皆已经因此事而殒命了。您看……此事还方不方便让四公主知晓。” 这亦是他刚刚禀报之时要回避的原因,他不是害怕自家的手足兄弟将讯息传出,只是害怕慕瑾知晓了此事会难以接受。 而林承说到此处,慕珏便不自觉的抬起了眼来。方才他一直在想着南越君主唐天戈的事,竟忘记了慕瑾是多么一个重情善感的人。 如若她知晓了,贤灵宫的数百名宫人因为她而死,心下必然会有所不舒服。  如此想着,慕珏便坦然道:“这件事……便莫要让阿瑾知道了。我既然已经将她从南越王宫中接出,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让她忘记曾经的那些痛苦的回忆。现在尘埃已定……那些人已然不会再复生了,我 们便也没有什么理由再去徒增慕瑾的伤怀了。” 林承听闻罢慕珏的吩咐,悄然的点了点头,应之道:“是,殿下,那卑职现在便去传消息,让还在南越京都守着的兄弟们快速至北林边疆处与我等汇合。” 言说罢此话,林承便缓缓的退下了。 而慕珏,却站在原地,久久都没有什么动静。直至许久以后,他方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缓缓的朝着他们驻扎的方向走去了。 慕珏缓缓的渡步走至了山坡之上,老远便望见了坐在地上的慕瑾。她还是一副恬静的样子,经历了这一夜翻天覆地的变化,依然是那般的波澜不惊。 让慕珏不由的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他悄然的摆了摆头,把脑海中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否如数的赶了出去,方才再度的抬起眸子来望向了慕瑾。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真真切切的坐在那里,真好。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他欣慰的呢? 心中有些许的暖意在此刻涌生,慕珏便这样轻轻的渡着步子,悄然的走至了慕瑾的身侧旁。 慕瑾注意到了向她走来的人,缓缓的抬起了眼眸。入了她的眼的,便是慕珏的那一副清秀的面容。 慕瑾的心下也是温柔,便抿唇冲着慕珏勾起了一抹笑容。 “哥哥。”她犹豫了片刻,终是轻声的将这两个字唤出。 久违的呼唤,慕珏听罢后亦是欣喜不已,便再慕瑾的身侧旁坐了下来,与她平视着。 他二人无法相见的这三年里,无时不刻的都在盼望着能与对方相见,只是真的到了这相见的这一天,反倒是相顾无言了。 慕珏凝望着身旁的慕珏,缓而开口道:“哥哥,咱们什么时候走?” 在这外面留宿着总是会夜长梦多的,所以,慕瑾还是想尽快的赶路,回至她的故土。 慕珏听闻罢慕瑾的疑问,亦是如实的冲着她回答道:“阿瑾不用着急,林承去给南越京都的兄弟们传信了,待到林承回来,咱们便启程。” 听慕珏言说完此话之后,慕瑾亦是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 慕珏看着这般可人慕瑾,悄然的用手抚上了慕瑾的鬓发。他亦是极久都没有触碰过慕瑾了,如今轻轻抚摸着她的一头青丝,倒是让慕珏甚是安心。 慕瑾望着这样的慕珏,竟无意之间发觉了,慕珏竟要比三年之前更加温柔了。似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慕瑾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浓郁了起来:“哥哥。” 慕珏看着慕瑾这般唤着自己,那原本清新的笑容竟变为了坏笑,心下几分的诧异。他还未曾开口,便听见慕瑾冲着自己询问道:“阿瑾在南越的时候,听竹儿说……哥哥你成亲了。”  慕珏未曾料到慕瑾竟会冲自己言说出这样一句话,心下亦是几分的尴尬。他亦是在一瞬间反映了过来,慕瑾所说的‘竹儿’,便是林乐菱派遣至慕珏身边照顾她、昨晚同他们三人一起回来的那位身手矫健 侍女。 慕珏抿了抿唇,有些难以言说。 慕瑾的话便在一起的在耳边袭来:“哥哥,你见了阿瑾,怎么也不告诉阿瑾呢?嫂嫂她美吗?” 见慕瑾这般疑问了,慕珏倒也是坦然的点了点头,应声道:“确然是美。” 慕瑾眼见着慕珏的神色有方才的尴尬换上了满目温柔的模样,心下亦是感触颇深。看来……她还未谋面的嫂嫂果真同丝竹所讲的一般模样,处都为着自己的哥哥着想。 否则,也不会让自己的哥哥这般惦念。 如此想着,慕瑾倒也是应声的坦然:“不管美不美,哥哥你都要好好的待她。嫂嫂这般真心的待你,你若是对不起她了,不要说嫂嫂那边不愿,连阿瑾都不会愿意的。” 这倒是慕瑾的真心话了,她确然是知道慕珏绝对不是三心二意之人,可还是这般冲着慕珏强调。  慕珏听闻慕瑾这一番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便冲着慕瑾轻而应之:“阿瑾,你便莫要拿你哥哥说笑了,你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如今也是三七过二的年龄了,太子他不大我多少,有了 多少房妾室。而我自从与乐菱喜结连理之后,便未再同任何女子打过交道,这还不够证明什么吗?” 慕珏的这一番话,无疑是让慕瑾的心下悸动了一分。 纵使她已然明了,慕珏对林乐菱是全心全意的真情。可这话从一向温婉不善表达的慕珏口中言说,还是让慕瑾心悸。 她凝视着身侧的慕珏,心下的感触如泉流击打。 慕珏现在的生活,才真的可谓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吧。她曾经以为,自己也会有一份这样的感情。  可是直至现在,她方才明白,那不过是自己年少无知时的幻想。而一切的幻想,都是不能左右命数的。 第225章 不知之事 想到此处,慕瑾的心下便又不自觉的伤怀了。 她曾经确然是以为,自己会嫁给十里红妆来娶自己的南茗。然而,却斗不过这强劲的命运,无奈的将完璧之身给了唐天戈。 直至现在,慕瑾都还是无法忘怀初入南越王宫之时,唐天戈带给自己的那些痛苦的。 那恩宠与羞辱纠缠在一起,贯穿了慕瑾在南越王宫中的每一个日夜。直至,直至那一个小生命的到来。 慕瑾想到此处,心下更是难以言说的痛意。只是,她终是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在她已经快要动摇的接受那个愈发温柔的唐天戈的时候,上天便又将她在这王宫中唯一温暖的东西给剥夺而去了。 而如今,身在这南越近郊的慕瑾忆起这一切的往事,确然是如梦初醒一般。 她心道想着:从今往后,便当做自己从来都没有来过南越吧。 慕瑾所想之事,身侧的慕珏自然是不会知晓得。他只是见慕瑾的神色上逐渐涌生出了些许的伤怀,不禁的蹙了蹙眉。 “阿瑾,怎么了?”慕珏轻声的呼唤着,试图让慕瑾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 慕瑾亦是极快的便反应了过来,是慕珏在唤她,便轻轻的抬起了眸子,回过了视线凝视着慕珏的瞳眸。 “没什么。”她犹豫了片刻,终是用这三个字将所有的悲伤都一笔带过。她与唐天戈之间发生的事,既然那个时候便选择了对慕珏隐瞒,那么现在,便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刻意的提起了。 慕珏见慕瑾不愿意说,便也没有再逼迫她什么。他凝视着慕瑾的脸颊,忽的想到了一件事,便再度的开了口:“阿瑾。” 慕瑾听闻慕珏唤她,亦是将心底所想如数的驱散,认真的看着身边的人。 慕珏见此,便轻轻的揽上了慕瑾的肩头,轻而言之道:“阿瑾,你不在的这三年里,我已经将母后的仇报了。” 此番一语,倒是让慕瑾心下着实一惊。虽然早早的便已经料到,哥哥可以远赴千里之外的南越接自己归去,定是已经扫平了万难。可是亲口听慕珏言说出此话,心下还是些许的诧异。 “是……”慕瑾刚想询问,是不是华皇后所为。慕珏便打算了慕瑾将要问出口的话,轻而言说道:“是华氏。” 这答案,说是没曾料想,也又着实是意料之中的了。毕竟,自己的母亲杨皇后当年是那般的与世无争,从来都没有人会想要害她的。 只有那华太尉的妹妹华贵妃,不甘屈居人下。  慕瑾陷入了深深的思虑之中,抿唇不言。慕珏再度冲着慕瑾言之:“本来,我是想再收集好了证据之后,再呈给父皇亲自惩治于她的。可是没曾料想,那华太尉刚一倒台,后宫的妃嫔们便联合于一处, 参了这华氏的本。” 没有了华太尉的庇护,这华氏便也着实是没有翻身之日了。慕瑾如此思虑着,心下却并没有多少的心欢。 因为慕瑾的心下明白,就算他的父皇再怎么惩戒于华皇后,她的母后也回不来了。更何况……父皇一向偏袒于华氏,未必会将华皇后严惩。 “那华氏如今呢?”慕瑾早早便知晓,父皇不会处死华皇后的,可是她终还是这般的询问着慕珏。 慕珏听闻慕瑾的这一句询问,亦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轻声的冲着慕瑾言说道:“父皇褫夺了她的后位,将她打入了冷宫。”  “父皇早早应该是便知晓,华氏做过的那一些罪不可恕的事情。可是父皇,终究是不忍心重罚于她。”慕瑾缓缓的摇了摇头,心下亦是着实明了:“想必,这父皇此次废了华氏的后位,也只不过是为了平 息那幽幽众口。这华氏所居的冷宫,恐怕也同他人所居之处不同,只是为了给后宫的众妃嫔一个交代吧。” 没准,那华氏所居住的冷宫之中照样是琼池玉露。 慕珏亦是马上领会了慕瑾的意思,换得了一声极小的叹息。 慕瑾见慕珏这一番神色,亦是意识到,自己言多了。她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唇,再度冲着慕珏解释道:“哥哥,阿瑾不是那个意思。阿瑾只是……对父皇已经失望透顶了。” 是了,自从她的父皇让她代替着三公主慕郦远赴于南越的时候,慕瑾便已经不再对她的父皇抱有希望了。 慕珏听罢慕瑾的话,亦只是叹而言之:“我知道阿瑾没有怪我的意思,是我——懊恼于自己还不够强大。” 此番一言,慕瑾倒是极快的便冲着慕珏回应了自己的心底之话:“哥哥,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你用短短三年的时间,便拥有了可以扫平华氏一党的权利。阿瑾……着实是倾佩于哥哥。” 慕珏听闻此语,又是摇了摇头,踌躇了片刻之后方才言之道:“我与太子的斗争,方才刚刚开始。” 这个时候,慕瑾方才发现的慕珏瞳眸之中些许的异常。 这像是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慕珏,坚毅又冷峻。 也是直到现在,慕瑾才真正的得以感慨:慕珏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温婉如玉的晋王了,他心下怀揣着的,是一个未济天下的决心。 感慨的同时,慕瑾的心下也着实的欣慰。 因为她亦是明白,如今的慕珏,已经成长为了一个真正可以接过这天下重担的贤者。 虽然……父皇慕言一向偏向于华氏、偏向于太子。可是慕瑾又是着实的知晓的,慕言亦是只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就比如当年,为了天下与名望而篡位称皇。亦是如同他在自己母后和华氏之间,选择了那个可以帮助他巩固朝中地位的华氏。 太子他终是斗不过慕珏的。慕瑾这番想着,却只是轻声的叹了口气。 她心中着实是觉得有些好笑,方才从一个漩涡的斗争之中逃离出来。这如今,便又要陷入斗争之中了。  只是,当她抬起双眸来,望向慕珏的瞳眸之时,她又会着实的领会—— 第226章 回凌途中 在唐天戈给她制造的漩涡中,她是鱼饵。而在慕珏的漩涡之中,她,却是慕珏那飘摇的船只最想保护的旗帜。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慕瑾还未再开口言说什么,便听闻见了不远处的一声唤:“殿下——” 是林承的声音。慕珏听罢之后,亦是悄然的起身,还不忘回过头来,将身边的慕瑾也扶了起来。 林承便在此时迅速的奔走至了慕珏的身侧,冲着慕珏禀报道:“殿下,已经给南越京城中的兄弟们传达过消息了,我们现在便启程吧。” 慕珏听罢林承禀报的话,亦是点了点头,轻声言说道:“好,你去叫他们吧。” “是,殿下。”林承听闻此语之后,便将双手捧至在胸前请了退,去不远处唤道那些正在歇息的羽林卫了。 有一羽林卫亦是在此刻悄然的渡步至了慕珏的身侧,冲着慕珏言之:“殿下,您吩咐卑职做的事情,卑职已经全部准备好了。” 慕珏见此,亦是点了点头,抓住了身侧的慕瑾的胳膊。他回眸,冲着身后的慕瑾悄然的一笑。 慕瑾虽是不明慕珏又准备了何事,可是却已经着实不再担忧什么,便这样跟随着慕珏的脚步而去了。 他们一行人于山下见到了几个时辰未见的丝竹。 此时的丝竹已经换上了一身民家女的装束,举手投足之间也甚是亲和。 而丝竹的背后,却是一架马车。这让慕瑾的心下短暂的惊愕了一下,有些疑惑不解的望向了丝竹。 丝竹见慕瑾这番神色,亦是轻笑的解释道:“公主,这是殿下让我去准备的,已经没有越人的追兵了。公主便也可以安心的在马车之上歇息了。” 慕瑾听闻此语,微微的抿了抿唇,心下还是诧异着,可终也是没有再耽误时间,便这样渡步至了马车之中。 丝竹望着慕瑾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那车门之中,终是悄然的叹了口气。  她在南越王宫中陪伴了慕瑾那么久,也自是对唐天戈的处事有所了解的。她自然是不解,为何唐天戈发觉慕瑾失联,却不派遣人来追寻。她便疑惑的问向了林承,林承便将那贤灵宫失火之事告诉了她 。并嘱咐于她,不可将这件事告知于慕瑾。 在一阵短暂的惊愕之后,丝竹便想到了若荷。 亦是到了那一刻,她方才明白了慕瑾临走之时若荷眉眼之中的神情是何意味。原来,那伤怀并不只是离别,而是寓意着永别。 丝竹忽然的抬起了眼眸,望向了这南越边界的一片苍穹,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声的笑意。 若荷,谢谢你成全了公主。 你做到了你的承诺,那么我也向你保证——我珠儿,永远永远都不会将那件事告诉慕瑾公主。 慕瑾上了这马车之后,便将头靠在了马车的一侧,心底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不久之后,丝竹便也上了这马车,坐于了慕瑾的身侧之旁。 慕瑾缓缓的抬起眸子,望向了坐在她身侧的丝竹,冲着她悄然的一笑。 丝竹却被慕瑾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冲其轻声的言之解释道:“本来应该殿下坐于此处的,可是殿下应是要我上来,说让我陪公主您说说话。” 慕瑾当然是不会怪罪于丝竹的,她轻轻的抬起手来,将自己的手掌抚在了丝竹的手背上:“既然哥哥让你陪我,你便也莫要推辞了。” 慕瑾知道,慕珏是为了感谢丝竹在南越王宫中照料自己。更何况,丝竹是林乐菱身边的人,他更应该对她给予感激。 而丝竹听罢慕珏所言之语,呆愣了一分,又换上了平常的那一副淡然的模样:“好,那我便在此处,陪公主聊一会吧。” 她之所以呆愣,是因为在慕瑾的眼眸之中看见了前所未与的神色,那是一种近似于平静的从容。 慕瑾便是带着这样的一副神色,冲着丝竹缓而言说道:“竹儿,这些日子里委屈你了。” 丝竹见慕瑾这般言辞,心下亦是几分的尴尬。她便也如实的坦言道:“公主,您跟我讲这样的话,倒是太过见外了。” 而慕瑾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看向丝竹的神色温柔:“没有,我是真的觉得愧对于你。” 丝竹这才意识到些许的不对劲之处,便轻声的询问道:“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慕瑾轻声的叹了口气,凝望着丝竹的神色依然,只是却在此时突兀的转移了话题:“竹儿,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  丝竹未料想慕瑾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下意识的便抿唇一笑道:“我原本是没有名字的,父母还在的时候,也是唤我作丫头。我的名讳,是乐菱小姐起的。叫做珠儿,所以公主您唤我竹儿或者珠儿,都 是一样的。” 慕瑾听罢此话,亦是点下了头,轻声言说道:“好,我以后,便似嫂嫂一样,唤你作珠儿。” 丝竹——也许现在,是该唤她为珠儿。她轻轻的垂下了眸子,冲着慕瑾坦言之:“这再过一会,便要入了北林的疆土了。公主,您若是困了的话,便先睡一会吧。” “不了,我不想睡。”慕瑾极快的便回应了珠儿的话,她并没有告诉珠儿缘由,然而珠儿却是立马便领会了慕瑾心中所想。 慕瑾亦是轻轻的叹了口气,心下有几分的无奈。纵使表面上再过淡然,再过从容,她的内心也不可能如面颊上那般的波澜不惊。 慕瑾的心中着实是害怕,这一闭上眼睛再度醒来之时,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贤灵宫之中。 她害怕……昨日夜里经历的只是一场梦境。 “公主,您放心吧,一切都过去了。”珠儿不知道如何分担慕瑾心下的伤怀,便只得这样安慰着她:“殿下不是也说了吗?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人伤害到公主了。” 慕瑾听闻珠儿这般言说,亦是一时之间没有再说什么了。  片刻之后,她方才压低了声音,轻而言之:“珠儿,你说……” 第227章 不舍? “你说,那南越的天子,会不会已经派人出来寻我了。”慕瑾虽然知道不该再提起那个人,可是她心底终还是想问的。 慕瑾深知唐天戈是怎样的人,他定不会允许自己不吭一声便逃走。他得知了自己逃走的消息,应该会第一时间便派遣人马前来寻自己才对。 珠儿听闻慕瑾的这一番疑问,亦是陷入了一片诧异之中,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言说。她自然是不会告诉慕瑾,是若荷自己计划了这一件事,以贤灵宫上百条的人命,还给了慕瑾一片安然与自由。 这一点,就算林承没有她,她也是定不会向慕瑾提起的。  于是,犹豫了片刻之后,珠儿终是言之了一句带着些许搪塞的话:“公主,您放心吧,现在已经将至北林的境地了。就算——那南越君主有意寻找公主,也不可能追逐这么远的。更何况,昨夜我们一路 逃亡,是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随的。” 珠儿的这一番言说,倒也让慕瑾悄然的安静了下来。他们这二十行人,确实已经走了有一天一夜了。 唐天戈大抵是不可能再追上了吧。 如此想着,慕瑾亦是悄然的叹了口气,如常一般的在心底的思绪如数沉浸下去。 珠儿看着慕瑾的在这一番神色,有一种预感在心底逐渐涌生。珠儿有些担忧的抬眼望去,思虑了良久之后方才开口道:“公主,您……是不是有些舍不得了。” 老实讲,唐天戈对慕瑾的好,她也是能从一言一行之中看出来的。 她知道,那行事果断的南越君主唐天戈,着实是对慕瑾动了真心。在南越王宫之时,她也曾无数次的试探,无数次的观察,可是皆是看不透慕瑾的心。 看不透,她究竟有没有感动,有没有将那个男人也放在自己的心中。 而慕瑾听闻珠儿的话却是再次极快的应下了声:“没有。”  那个冰冷的南越王宫,还有什么让她不舍的地方呢?难道珠儿会以为,自己惦念唐天戈的那一份柔情?慕瑾便突兀的觉得有些好笑了:“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地方,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人。我现在,只 想回到王府里,好好的睡一觉,睡醒之后去看一看我两年未见的母后。哦,对了,我还要先去见我未曾谋面的嫂嫂。毕竟……若不是她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我可能撑不到现在的。” 听慕瑾这一番言辞,珠儿倒是着实相信了慕瑾所言。 看来,慕瑾已然是对南越王宫中的人和事都失望透顶了。言语之中,亦是没有一丝一毫犹豫的坚决。 “抱歉,公主,是我多言了。”珠儿这般的道歉,另一边又悄然的打量起了慕瑾的神色。 慕瑾亦是悄然的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方才轻言道:“我不会再念着南越,更不会念着那个人。这一点,你便放心吧。如若……我真的心向南越的话,昨夜是不会跟着哥哥离开的。”  说带此处,慕瑾的言语悄然的顿了顿:“珠儿,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以后莫要再问我这些了。从今往后,那南越王宫中的事,你我都莫要再提起了。那须臾数年,在南越发 生的事,你我便当是梦一场吧。” 难得见到慕瑾这般释怀的样子,珠儿亦是极为感触,立马应下了声来:“好,公主,我答应你。乐菱小姐那边,我也会告知于她你的想法的。” 慕瑾听闻过珠儿的应声,便稍稍的点下了头,冲着珠儿轻声言说道:“你也没睡了,便在这里睡一会吧。” 珠儿听闻慕瑾这番言说,刚想要开口拒绝,便被她悄然的打断道:“你也莫要再拒绝了,我困了,你在这里看着我,我反而会难以入睡的。” 如此一来,她便是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应了。珠儿抿了抿唇,缓而言之道:“那好吧,公主。您若是睡不着,或者有什么事的话,再叫我便是了。” 言说完此话,珠儿便见慕瑾轻轻的点了点头,将头靠向一侧歇息了。 珠儿亦是顺了慕瑾的意思,靠向了这马车的另一侧。这一天一夜的未眠,她也着实是有些疲惫了。方才一直都是强打着精神,现如今得到准许,静下了思绪,倒也是马上便入了梦乡。 待到察觉到身侧的人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之时,原本靠在那马车一侧的慕瑾突兀的抬起了偷来,眉眼之间亦是一片的清明。 方才慕瑾所言说的话,并不是骗珠儿的。她是真的难以入眠,又或者说——是不敢入眠。 只是……有一点,她亦是不知道自己心下的所想。 慕瑾抬起眼,望着这熟睡中的女子,微微的抿了抿双唇,又想到了刚刚与珠儿的畅谈。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刚逃离了那为十三年的魔爪,她一闭上眼睛望见的,竟然是给她造就噩梦的那个人——唐天戈的面孔。 如若眼前浮现的,是厉然的他,慕瑾便也不会惊慌什么了,毕竟那些皆是早早便已经远去的回忆。 可是相反,慕瑾合上眼眸之时看到的,是那个满腹温柔的唐天戈。 以至于,慕瑾一想到他便赶忙的睁开双眼,将心下的思绪如数驱赶扫散。可是,每当这个时候,她又会觉得自己的心底空荡荡的。 这是她一整天都想不通的事。 直至现在,凝望着身侧已经进入梦乡的珠儿,她的心绪方才豁然开朗。 就算她现在还没有办法全然的忘记唐天戈又如何呢?这三年的回忆,她用十年来忘怀。总有一天,可以把那些好的坏的回忆,都全数忘得干净的。 想到这一点,慕瑾倒也是真的淡然了起来。她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轻轻的靠在了马车的一侧。 那马车还在奔波而走着,伴随着这马车上些许的晃动感,慕瑾亦是沉下了自己的心绪,缓缓的进入了梦乡。 久违的梦境。  梦的是她童稚之年的凌国,亦是一个——久违的凌国。 第228章 闻讯前来 大约是这南越君主最爱的慕淑妃殒命的第三日,这南越王宫之中挂满缟素的时候。南越五王爷唐暝同他的贴身是从一起,抵达了这京城之中。 唐暝便是这样风尘仆仆的前来,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个一身潇洒的模样。他没有赶去原先一直住着的五王爷在京城的府邸,而是直接入了南越王宫,去参见了当朝的天子,唐天戈。 此时的唐天戈已经足足罢朝了三日之久,他坐在养心殿之中,什么事也不做,就这样凝望着慕瑾的画像发着呆。 待到魏公公前来禀报唐暝求见之时,唐天戈亦是过了极久方才回过了神来。 “陛下,陛下。”魏公公见唐天戈这一脸呆愣的模样,心下终是不甚放心,便这般在唐天戈的耳侧轻声的唤着他。 唐天戈悄然的抬起了双眸,他亦是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入眠了。如今,双眼之中尽是殷红的血丝。 “陛下,五王爷从徐州边疆回来了,现在——正在这养心殿的门前求见。”魏公公担忧方才唐天戈没有听清楚自己所言,便再度的重复了这一句话。  唐天戈听闻此语,呆愣的神色依旧未曾恢复。直至片刻之后,连魏公公都有些怀疑唐天戈的神智是否还尚存之时,唐天戈的嘴角边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这从徐州到京都,快马加鞭也要三日。未曾 想到,五弟的消息竟是这般的精通。” 唐天戈没来由的言说了这样一句话,让魏公公的心下诧异,不知该如何言说。 唐天戈便缓缓的叹了口气,应声道:“罢了,罢了。上了坐,便让五王爷进来吧。” 魏公公听闻唐天戈的吩咐,亦是马上回应道:“是,陛下,老奴这便去做。” 唐天戈命了魏公公将那准备好的木椅摆在了自己的身旁,这与王并肩的位置,是何等的高贵。只是南茗进来之时,丝毫没有顾及到此处,而是直直的奔赴向了唐天戈的身边。 南茗见了满目淡然的唐天戈,心下的怒火烧的更浓,他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言说道:“你不向我解释一下吗。” 解释?有什么好解释的呢,他竟然都已经知晓了,那么又何必再浪费于自己的口舌。  良久良久的沉默,一直到片刻之后,唐天戈方才答非所问道:“你现在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连最基本的礼节也不做了,便直接冲进来质问于我。看来,这曲边疆历练了这么久,还是没能给你练 出规矩来。” “你少废话!”南茗自然是听不进去唐天戈这一番长篇大论的,便厉声的言之道:“你身为这天下的君主,却不知遵守承诺!你让百姓如何信服你!又如何让我向你这种人行礼!” 唐天戈听了南茗的这一番厉声的指质问,神色上依旧是没有分毫的变化。 他沉浸了片刻,终是选择了抿唇不语。 他还是忘记了,自己曾经与南茗的那一个承诺。又或者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将那承诺想起。 “你忘了是么?毕竟这天天日理万机!”南茗的言语从牙缝之中挤了出来,极是愤怒的言之:“你说啊!别在那里装哑巴。” “朕没忘。”唐天戈终是不再欺骗自己,冲着南茗坦言的言说了。 他记得南茗向自己讨要慕瑾之时,自己拒绝他的话。他说:阿瑾已经是朕的人了,朕会好生的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分一毫的伤害。 这确实是唐天戈所言说过的承诺,只是在此时此刻,却全然的成了一堆可笑的罪证。 南茗听罢了唐天戈所言之后,眉眼之间的怒意更加的上涨:“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唐暝!”唐天戈终是无法再忍受南茗在自己的养心殿之中大喊大叫了,便同样这般厉然的开了口,试图唤回南茗些许的神智。 南茗听罢唐天戈的这一生怒吼,也确然是静止了言语,沉浸在他那伤怀的世界之中,久久都未能从中走出来。 “你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唐天戈亦是这般解释着,伤怀也在这一刻爬上了他的心房。 唐天戈便是这样,冲着南茗一字一句的言说:“那场大火,要了上百人的性命。其中……被灼的最为严重的,便是阿瑾。” “你不配叫她的名字。”南茗依旧是满身利剑,言语亦是如同尖刀刺着唐天戈的内心。  然而唐天戈并没有再顾及南茗的话,而是继续说道:“那场火,是从贤灵宫的寝殿之中烧起来的,那个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贤灵宫寝殿之中。一整宫的烛台,全部都燃了火。将那贤灵宫的所有物件 都烧了个干净。” 一种可怕的想法在南茗的心中逐渐涌生,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眸,似是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一般。 唐天戈知道南茗已经猜测到了自己所要说的话,可他终还是亲口告知于了南茗:“那场火,是阿瑾自己点的。” 这件事,唐天戈也是在昨日的夜里才知晓了。当那侦院的人告诉他,那火是人为点燃之时。唐天戈的心便燃起了浓浓的烈火,他发誓要将那纵火之人千刀万剐。 可是接下来,那侦院的人便告诉了他,经过了排查之后,有可能纵火的人只剩下了慕瑾一个。 当时的唐天戈,心下也是被悲伤所填满的。 他一遍一遍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可是又确然是不知道,他是在问那侦院的人,还是在问已经死去了的慕瑾。 反正,都是不会再有人告诉他一个答案了。 然而现在,他的痛苦还没有全部消散之时。他便要将此时告诉于另一个人,加重于他心中的痛苦,更是要分担于他的心伤。 而那个人,便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一个数年未见的南茗了。 “不……不会的。”南茗亦是没有办法接受唐天戈告知于他的话,霎时间便朝着自己的身后退了一步。 不会的,他不相信。  慕瑾是多么坚强的人。 第229章 生死相隔 慕瑾定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的。 定不会……发生一点小事便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想到此处,南茗突兀的瞪大了双目,再度双目殷红的望向了那檀木椅子上坐着的唐天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些什么,才让她做出如此冲动之事。” “唐暝。”唐天戈依旧是直直的唤着南茗的名讳,言语亦是已经几近淡然的疲惫。 他却是觉得这样的唐暝太过于无理取闹,便再度开口冲着他解释道:“我跟你保证,我唐天戈问心无愧的待着慕瑾,她受伤,她受委屈,我亦是都代替着她处置了那些伤害她的人。” 说到此处唐天戈便悄然的止住了言语,片刻之后,他方才轻言感慨道:“我留不住她,大抵……她从来都不属于这南越吧。” 不论是他,还是慕瑾曾经挚爱着的南茗,都没有办法将她留下来。 “我想要见一见她。”在沉默了良久良久之后,南茗这般冲着唐天戈言说着。  他的言语已经不用于之前的那一副张扬的样子了,相反的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自从知道慕瑾出事之后,南茗亦是也足足有三天未曾入眠了。可是,如今的南茗却是确然的知晓,自己要做的是什么事 。 他不想委身求于唐天戈,可是他也明白,如若唐天戈不准许的话,他便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唐天戈见南茗的态度软了下来,却是稍稍的蹙起了双眉。南茗对慕瑾的那种想法,他唐天戈何尝是不知道呢?只是事到如今,慕瑾都已经死去了,他又还有什么理由再冲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答应我。”沉下了思绪的南茗言语之间亦甚是坚定,他悄然的抿了抿唇,轻声言说道:“见过她这一面之后,我便再也不提起她,再也不对她抱有任何的幻想了。” 唐天戈亦是明白了,不让南茗去见过慕瑾的碑位,他便会一直欺骗自己,慕瑾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一直欺骗着自己,这一切也不过只是唐天戈为了引她回来的一个计划罢了。 南茗希望唐天戈就此退缩,告诉自己,这不过只是一个玩笑。  然而唐天戈却是缓然的叹息,轻声的言说道:“好,朕答应你。但是,阿瑾她已经按皇后之礼下葬了,朕只允许你,在朕为她亲赐的寺庙之中,给她的碑位上柱香。你要记住,阿瑾她已经是朕的皇后了 ,从今往后,你莫要再对她产生一丝一毫的肖想。” 南茗听闻唐天戈的这一番言语,心下亦是更为刺痛。他终还是稍稍的抿了抿唇,冲着唐天戈的话应下了声:“好。” 于是,当日的下午,唐天戈便命人带着南茗去了为慕瑾准备的佛堂之中。 南茗在路上稍稍的紧了紧他的衣襟,心道想着:这南越王宫之中的温度,相比于他这两年居住的徐州要寒凉的多。 冷冷的寒风,亦是将他的那颗已经快没有温度的心脏吹得更加冰冷。 那轿撵在一处佛堂之下停了下来,南茗回过了神来,悄然的下了马。这是一座极为精致的佛堂,想来——大概是唐天戈给身死之后的自己准备的吧。 南茗想到此处,不禁的抿唇一笑。 唐天戈啊唐天戈,你竟然也会有今日,你竟然也有被人打破计划的那一天。 南茗便是这样,怀揣着复杂的心事走进了着佛堂之中。佛堂的正中央摆放着的是一具碑位,上面赫然的写着——天子之妻慕氏之位。 这八个大字刻在那灵牌之上,亦是刻在了南茗的内心之中。 南茗缓缓的摇了摇头,朝着那碑位又走进了一步。他便这样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良久,方才准备去做点香的动作。 南茗小心翼翼的点燃了三炷香,又将三炷一起放置在了香炉之中。在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南茗方才缓然的开口道:“阿瑾,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自打那一年的中秋大宴之后,他便被唐天戈发配置了徐州边疆。虽然后来,唐天戈已经将他赦免,准许了他离开那人烟稀少的地方。 可是,他终是没有再回到京城。 那时的南茗想着——可能自己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慕瑾同别人在一起吧,所以才会放弃了回京的机会,在那个遥远而寂静的地方呆了两年之久。 直至,直至慕瑾的死讯传至了他的耳中,他才以千里马加鞭的速度赶至了南越的京城。 南茗凝望着慕瑾的碑位,嘴角又再一次的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意:“阿瑾,我真的后悔了。” 后悔当初没有再拼一拼,亦是后悔,因为自己心下的不甘放弃了回京的机会。放弃了,再见慕瑾一面的机会。 不过,他最为后悔的不是这些,而是五六年前的那一件前尘往事。 南茗至今都还能想起自己对慕瑾说的那一句无比坚定的话——‘阿瑾,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处理好一切,再十里红妆的来这里娶你,到时候,你便会是这整个凌国最美的新娘。’ 只是,他们的这个承诺终是没能成功额兑现。不是他们不够爱彼此,而是输给了世俗。  “阿瑾,我那个时候,便不应该让你等我的。十里红妆的誓言再美,也要付出跨越山海的代价。”南茗一字一句的感慨着,眉眼之间亦饱含了伤怀的神色:“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在那个 时候便娶了你的……我以神医南茗的身份娶你,从此,便入了你的凌国。从那以后,我便再也不与南越之人有丝毫的牵连。” 这着实是南茗心中所想之事,只是现在说来,都只不过是为了麻痹痛苦的幻想。 “太晚了。”南茗如此言说着,瞳眸之中亦是渗出了些许的泪滴。 太晚了,现在说什么都太晚了!慕瑾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就算他苦苦求来了一个再见她的机会,望见的也只是一块无比冰冷的碑位。  而碑位上,还被冠以了他妻。 第230章 饮酒交谈 南茗的心下痛楚,亦是无法再承担着这副身躯的重量,遂顺着那木台缓缓的跪坐了下来,目光呆滞的靠在了木台上。 这整个一晌的时间,他都在此处独身一人度过。 南茗也有对慕瑾说话,说的皆是那些回忆中的往事。从凌国的国都至了南越的京城,那些他以为早已忘怀的事,现在却无比清晰的一点一滴烙印在自己的心房上。 然而除了回忆诉说,更多的便是一片沉默。南茗静静的靠在那,不知是在思虑还是发呆。 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想离开这里。 毕竟南茗已经知道了,从今天,离开了这佛堂的那一刻起,唐天戈就不会再允许他与慕瑾有任何的瓜葛了。 “从此之后,你我才是真的,死生不复相见。”南茗最终还是抿了抿唇,这般冲着慕瑾的那一块碑位言之。 他从地上悄然的爬了起来,打了打衣襟上粘上的灰尘,又再度的抬起眼眸来,望向了慕瑾的碑位。  “阿瑾,说到底……还是我欠你多一些吧。如今你已不在,便是连偿还的机会都不给我了。”南茗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留给慕瑾的最后一句话竟是一句憧憬:“但愿,我们来生还可以相见,那个时候 我定不会再顾及任何人,亦定不会负你。” 言说完此话,南茗便缓缓的起了身,最后又帮慕瑾上了三炷香。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便离开了这唐天戈专门赐给慕瑾的佛堂。 缕缕的熏香还在这佛堂之中燃烧的,若有若无、须臾缥缈。然而,这点上熏香的人,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 当南茗迈着沉重的步子归至于养心殿的时候,唐天戈正在养心殿中饮酒。  这已是了冬至,纵使在这宫殿之中,也是可以感受到丝丝微凉之气的。然而唐天戈只是身着着一身素色的薄衫,任那从朱窗之外透出来的冷风侵蚀着他的躯体,然而他却如同无感一般,就这样一动不 动的饮着酒。 南茗见到这样的唐天戈,心下亦是涌生了一股异样的感触,他稍稍的向前渡了两步,轻缓的言说道:“见过皇兄。” “不必多礼了。”唐天戈摆了摆手,示意着即将行礼的南茗。他知道,南茗也不是真心实意的要同他行礼,所以方才这般言之。 南茗听闻了唐天戈的话,只是悄然的抿了抿唇,立在原地便没了动静。 唐天戈见此,便轻轻的挥了挥袖子,将桌子上摆放着的另一个瓷杯向前推了一把,缓而言说道:“来,陪朕喝一杯吧。” 见唐天戈这般言说,南茗亦是没有再拒绝什么,便在唐天戈的身侧缓缓的落了坐。 南茗小心翼翼的在自己的瓷杯之中续上了酒,也未再同唐天戈示意,便将那满满的一杯灌在了嘴里。 南茗一向是不喜欢饮酒的,然而这一次,他却饮的坦然,一直饮到了酒味刺痛了喉咙。 唐天戈见南茗这般动作,亦是缓然的摇了摇头,倾吐着气息道:“你这般饮,倒是糟践了这陈年的好酒。” 话虽然是这样言说,然而唐天戈却是比谁都明白,南茗为何要如此激烈的饮酒的。 而南茗不愿将心中所想言说,便微微的抿了抿嘴唇,缓缓的开口道:“这陈年的美酒最容易醉人了,臣弟只是害怕,一不小心醉了过去,有失体面。” 灌酒,并不能醉酒,细品则反然。他二人皆是明白这个道理的,然而选择的方式却截然不同。 唐天戈又再度的拿起了这瓷杯,缓缓的酌了一口:“你知道的,向来都不是酒醉人,而是人醉酒。” 听闻唐天戈这一句言说,南茗倒是未曾忍住的轻笑出了声音。片刻之后,他方才抬起双目,喃喃道:“既然皇兄给都这样说了,臣弟可不可以借着酒劲,问皇兄一个问题。”  唐天戈似是预料到了南茗要问什么,便稍稍的蹙起了自己的眉心。一旁的南茗还是久久的未将视线从唐天戈的脸上移开,唐天戈终是不忍再拒绝什么,便坦言的开口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朕不 会怪罪于你。” 南茗听闻了唐天戈的应允,便未再犹豫什么,直接开口询问道:“皇兄,你可是真心待她?” 这个她是何人,不用南茗解释,唐天戈便立马心下会意了。 可曾真心待她?那当然是肯定的了。唐天戈事后回忆起与慕瑾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片段都会让他忍不住的驻足回眸。 如若这都不算真心的话,天下之事又还有什么算是真情呢? 于是,唐天戈便也坦然的回答了南茗的问题:“朕真不真心待她,她最清楚了。如若朕不是真心,又何必要给她这个名分,又何必……将她以皇后之礼安葬。” 南茗听罢唐天戈的回答,却是缓然的摇了摇头。他再次为自己倒上了满满一杯酒,端起酒杯顺着自己的喉咙便灌了下去:“可是,为何臣弟一点点都没有感觉到,皇兄为她难过呢?” 感觉不到吗?这一语倒是让唐天戈有些哭笑不得了。 难道,只有歇斯底里,痛苦流泣才是难过?如若是那般的话,他恐怕早便已经将双目都哭瞎了。 他唐天戈何尝是不难过呢?他只是不愿意将心中所想流露出来罢了。毕竟——慕瑾是他的肋骨,亦是他心底最柔软的一处。 犹豫了片刻知乎,唐天戈方才缓言的开口解释:“你不懂的。” 南茗不是自己,没有经历过自己所经历的一切,自然不会懂。  而南茗却是会错了唐天戈的意思,他听完唐天戈的解释,突然轻声的笑了笑。片刻之后,南茗方才缓缓的开口道:“臣弟确实不懂,但是臣弟理解皇兄。毕竟,皇兄的身上本来就不止背负着情意,还背 负着这天下苍生。”  我将她视作这全天下最美的璞玉,最珍贵的珠宝。然而你得了她,却不做珍惜。最终,亲手毁了我最爱的人。 第231章 日后 唐天戈,你口口声声的说着你爱她,可是你又给了她什么呢?你保护她了吗?你安慰她了吗? 你给了她你的妃位,让她陷入了一个又一个的漩涡,最终更是坚持不住独身奔赴上了黄泉。 她都已经离开了,你却还是不放过她,硬要追封她为皇后,让她一个人睡在冰冰冷冷的皇陵。 南茗如此心道想着,内心深处,已被一个可怕的萌芽而占据。 而唐天戈听闻南茗的话,倒是也未再开口解释什么了。这要让他如何开口呢?告诉南茗说,跟慕瑾相比,这全天下都不值一提吗? 说出来不要说南茗不相信,他自己都有可能会质疑吧。 所以,他终是抿唇的沉默了。慕瑾已经不在了,再说什么都是没用意义的事情。就让南茗以为是自己苛待了慕瑾,怨自己、恨自己吧。 如此想着,唐天戈也缓缓的举起了自己身前的那个酒杯,稍稍的抬起了一饮而尽。 他又为自己酌上了一杯酒,还不忘转眸看向了南茗身前的瓷杯。见他那瓷杯也已然见底,唐天戈也未再犹豫什么,便为南茗满上了这陈年酒。 他终是率先一步转移了话题,诚然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这也是唐天戈着实想知道的事情,毕竟——他知晓,南茗从徐州回来京城都是为了慕瑾一人。现在慕瑾已去,南茗还会作何打算,唐天戈倒是着实都猜不出来的。 “还……走吗?”犹豫了片刻,唐天戈终是这般的补充。 一直犹豫不言的南茗在此时,亦终是缓然的开了口:“走。” 他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心念之事了,又为何要在这南越京都徒增伤感。倒不如就继续去完成自己行医天下的夙愿,想必,这也是慕瑾最想看到的。 如此想着,南茗便迅速的起了身,双手捧至在胸口之前,冲着唐天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臣弟希望,皇兄能够准许。” 唐天戈不明南茗的意思,便未开口言说什么,只身在远处等待着南茗开口。 南茗的言语一顿,片刻之后方才缓言请命道:“臣弟希望皇兄能够准许……臣弟不想再呆在徐州边疆,亦不想再呆在这京都了。希望皇兄能够褫夺了臣弟五王爷之冠,从此——还南茗一个自由之身。” 南茗很少在唐天戈面前这样自称,如今这番一言,倒是也让唐天戈意识到了——南茗已经下定了决心。  然而,褫夺于南茗五王爷的冠名,倒着实是不现实的了。唐天戈这般想着,亦是如实的冲着南茗解释:“封你为朕的手足,南越五王爷。是为了表彰你的父亲唐将军,亦是为了抚慰这全天下的百姓。朕 不可能因为你现在一时的想法,就做出如此抉择的。不然,便将这旨意当成儿戏,亦是对唐将军的不敬了。” 南茗听闻唐天戈的这般言说,亦是抿了抿唇安静了下来。他亦是心下领会,唐天戈不准许他的请求,也是为了更多人着想。 心下虽然是失望,可南茗也未向再做纠缠,正准备请言之时,便听闻见了一旁的唐天戈再度开口:“不过,五弟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未曾想到唐天戈如此言说,南茗有些诧异的抬起双眸来,便见唐天戈紧接着方才的话解释。  “朕不准许你的请求,你依然是这南越的五王爷,因为这是朕对唐将军为我南越立下汗马功劳的封赏。可是,你想要做什么,朕亦不会再阻拦了。你可以去当南茗,完成你行医天下的夙愿。可是朕亦是 给你一个承诺,只要你还想回到京都,或者回到你的封地徐州。你,都还是朕亲封的五王爷。” 听闻唐天戈的话,南茗亦是在心下感慨。他心道终是不明,唐天戈如此做法,是为了将自己放逐从此少一桩心事,还是真的对自己不设防备了。 只是,不管是哪一种,他都是应该谢过唐天戈的恩惠的。 于是,南茗便再度冲着唐天戈行了礼,轻声的言说道:“臣弟谢过皇兄。” 接下来,便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了。唐天戈还在缓缓的斟酌着那陈年的美酒,而南茗却不再灌酒,而在一旁注视着身侧的唐天戈。 最终,还是唐天戈缓然的开了口,打破了这一份的沉默:“你要去何处,何时走?” “还未想好。”南茗听闻唐天戈的问话,便如实的回应了他:“这再过两个月,便是我生母的忌辰了。我想,祭拜完母亲,再上路。” 唐天戈听罢了南茗所说之话,亦是心下领会。 他抬起眸子来,凝视着身侧的南茗,心中亦是有极多的感触。 他知道,南茗的心从来都不拘谨于南越,更不拘谨于京都。他曾以为自己心大而野,南茗生性平稳。然而现在才发觉,这恰恰是相反的。 他心中装着这南越的百姓,而南茗——却怀揣着这全世界的大好风光。  就像当年,南茗与慕瑾相知相恋之时,也是偶然之间途径的凌国国都。唐天戈心道想着:这全世界能让南茗安稳下来,留在一处的人,便只能是慕瑾了。只有慕瑾,可以让南茗为了她而放弃周游,留 在凌都。 既然自己没有办法左右南茗的思想,不如放他去做他喜欢的那个南茗。 正是因为唐天戈这般的设想,所以,他才做了这个决定。就当,是他在偿还无缘之人吧。 这又不过多久,一桌的陈年好酒便被他二人糟践光了。 喝了许多酒的南茗虽然还有意识,可是却已经不甚清明。他缓然的抬起了眸子,冲着唐天戈轻言告退:“皇兄,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且慢。”唐天戈吱声吟出了这两个字,言说的确是十分沉重。 南茗的心下有些许的不解,便抿了抿唇,悄然的疑问到身侧的人:“皇兄,您还有何事吩咐臣弟吧?”  这一回听罢了南茗的话,唐天戈倒是缓然的摇了摇头。 第232章 信物 他便在南茗的眼前轻轻的站起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那养心殿的长柜之处。 南茗悄然的抬起眸子,望着那正缓慢渡着步子的人,心下涌生了些许的诧异,可是他终是什么都没有言说。 唐天戈于长柜之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物。那是一个极为精致的小盒子,唐天戈垂眸望着那物件,心下亦是涌生而出了甚多的感慨。 最终,他还是将那小盒子拿在了手中,又朝着南茗所在之向缓缓的走了回来。 落了坐之后,唐天戈便将这个极为精致的小盒子轻轻的推至了南茗的眼前。 南茗看着这个小物件,微微的蹙起了双眉。这盒子,他自是没有见过的。只是可以凭借着那盒子上画着的龙纹判断出来,这是天子之物。 南茗心下着实不解,便轻声的开了口询问道身侧的唐天戈:“皇兄,这是何物?” 唐天戈却是未经思索,极为迅速的便回应了南茗的,语气也是出人预料的淡泊:“你的东西。”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确是让南茗的心中更加疑惑了。 见唐天戈并不再开口言说,南茗心下踌躇了片刻,终是再度开了口:“皇兄……” “你想知道是什么,便自己打开看看。”唐天戈依旧垂着眸,谁人都不知,做出如此决定,他说服了自己多久。 南茗听闻唐天戈的话,亦是几分犹豫,终是小心翼翼的叩开了那盒子上的金锁。 入了南茗之目的,是一个小小的纸笺。那染了墨的宣纸已经因为老旧而泛黄,可是不知道为何,南茗的心下竟然涌生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熟悉与陌生纠葛,让他下意识的便伸出了手,触碰到了那小小的纸笺。 南茗把纸笺拿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摊开,下一秒便着实的陷入了呆愣之中,再也无法从纸笺上移开眼睛了。 ——那纸笺上写着的,是一首诗赋。 是一句,南茗再熟悉不过的诗赋——七张机,行行都是连理枝,尺素忽传青鸟迟,黛山方解,摇红烛影,愿遂可双栖。 这本只是一句最为俗悦的情诗,不足以让人再流连。然而南茗又真真切切的是被这一纸笺所打动,瞳眸之中竟在一瞬间涌生了些许的泪珠。 因为……这书写纸笺的人,正是他自己。正是,六年前的那个自己。 当年,他与慕瑾定情之时,书写了那《九张机》的诗赋来逗慕瑾。而那《九张机》之中,慕瑾最为喜欢的便是这一句。 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两双栖。 这是他南茗给慕瑾的一个承诺,如今经过了多年的辗转、多年的漂泊,又重新的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南茗再也无法控制着自己颤抖着双手,他将那纸笺捧至在手心处,如获珍宝一般对待。 唐天戈看着情绪波动的南茗,心下亦是一苦,可又终是没有在言说什么了。 “皇兄……”南茗颤颤巍巍的开口,声音故作镇定:“这纸笺,怎么会在你这里?” 听闻南茗的这一句询问,唐天戈却是稍稍的抿唇一笑了。他当然记得,获得这纸笺的那一天。 那是他潜入凌国王宫盗取地图之时的事,恰好途径于凌国王宫的一处,便见到正在被亲生姐妹刁难的慕瑾。 那个时候的唐天戈只是看她委屈巴巴的样子,觉得可怜,方才扔了石子,让她得以脱身。而这害慕瑾深陷于困境的纸笺,却机缘巧合的被他捡到。 那个时候的唐天戈,自然是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慕瑾竟然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如此浓墨的一笔色彩。 只是……唐天戈想着这些陈年旧事,嘴角的笑意亦是悄然的隐了下去。他转眸望向了身侧还沉浸在思绪之中的南茗,神色亦是如同往常一般淡然。 只是,这些话,便不用再告诉南茗了。他与慕瑾的那些好也好、坏也好的回忆,便让他自己一个人记得。 因为这些往事,是要陪自己渡过将来几十年漫漫长的人生岁月的。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冲着南茗,简简单单的轻声开了口:“不过是阿瑾留下来的旧物。” 见南茗的神色蒙上了一丝哀伤的气息,唐天戈便再度开口解释道:“阿瑾于养心殿陪朕聊天之时,无意之间将这随身携带的纸笺落下了。朕一看,便知晓了是你的笔迹。” 南茗听闻唐天戈的解释,轻轻的抿了抿唇。他踌躇了片刻,终是缓而言之道:“谢谢皇兄……竟将此物保管的如此妥当。” 这纸笺,对现在一无所有的南茗,着实是太过重要了。 唐天戈凝望着身侧眉眼复杂的南茗,只是轻声的叹了一口气:“朕已经替你保管了这么久了,现在也确实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南茗的心下有苦水缓缓流淌,他沉浸下了思绪,再度认真的冲着唐天戈言说:“臣弟谢过皇兄。”  “你先莫要谢我。”唐天戈见不得南茗额这副样子,索性开了口打断了他的话。他再度的转过双眸,不再看南茗的那一副伤怀面孔:“朕将这纸笺给你,只是为了将你的东西还给你,并不是让你留一个念 想。相反的,从这一刻开始,朕便不欠你二人什么了,亦是不会……再去应了你什么样的请求。” “臣弟知道。”南茗的目光不离那纸笺,回应唐天戈的话却是极为的淡定而从容:“臣弟以后,不会再做任何有违礼节之时。亦是会尽量的……将她忘掉。” 担忧唐天戈再发怒,南茗终是没有低吟出慕瑾的名讳。 南茗的话让唐天戈心下也着实的满意,他悄然的抿了抿唇,觉得他与南茗之间,亦是并没有什么需要再谈论的了。 便轻轻的咳了咳嗓子,冲着身侧还在思绪之中的南茗缓而言之道:“若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你便早些回去吧。今日与你说了这么多,朕也着实是有些疲惫了。”  唐天戈开口言说的这一番言语,方才将南茗从思绪之中唤回神来。 第233章 人心之变 南茗抬眸望向了身侧的唐天戈,呆愣了一下,便开口言之道:“那臣弟……便不打扰皇兄歇息了,臣弟先行告退。” 将双手放置在胸前行了退了,南茗便缓缓渡步离开了这养心殿。  直至出了养心殿之后,南茗的心绪依然还沉浸在其中,未能恢复过来。他便是怀揣着这样复杂的情绪,一步一步的走入了他在皇宫之中的客殿。回到寝殿之后,南茗方小心翼翼的从袖口中将那纸笺拿 出,他双目庄重的凝视着它,仿佛要将这薄薄的纸笺看穿一般。 “阿瑾……”南茗在心下默念,念着念着,便突兀的笑了起来。既然你都已经离开了,那么从今以后,我便也不愿再与这有任何的瓜葛。 脑海中又突兀的浮现出了唐天戈的面孔,南茗却只是垂下了眸子,久久都不知所云。既然,你都说了要与我二人两清。那么,从今往后我亦是不会再念及你我之间的任何情意。 自南茗走后,这偌大的养心殿便只剩下了唐天戈一个人。 他凝望着那空荡荡的酒杯,久久都不能言说。 思绪又飘至了从前,唐天戈缓缓的抬起了双目,望向了他的正对面,这养心殿的墙上挂着的那一幅画像。心中,亦是有许多心绪涌生。 那墙上挂着的,正是慕瑾出事的那一天,他在养心殿中画的那幅画。 慕瑾身着着一身白衣白裙,独身立于那片片的白雪之中。身后,是宫殿似的白墙红瓦。却不似是这南越王宫中的场景。 一片白茫茫的世界,白色的衣裙,白色的砖瓦,将慕瑾的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唯有,那一头乌黑的青丝,方才衬的她整个人生机勃勃。  唐天戈凝望着自己画上的慕瑾,悄然的勾起了唇角,突兀的一笑。他心道想着:这人还在的时候,他唐天戈总是顾及着这养心殿常有大臣觐见,不愿将自己画的画摆出。慕瑾的人不在了,他却是这般 洒脱,不再顾忌别人所言所想,就这样正大光明的挂在了那般显眼的地方。 “阿瑾。”唐天戈的目光不离那画卷,就这般痴痴的唤着。他明明知晓,再也听不见那人的回应,却依旧言说的深情无比。  “唐暝的东西,朕已经还给他了。”唐天戈冲着那画言说着,就仿佛冲着真真切切的慕瑾。他的眉眼伤怀,说出来的话也是尽显的苍白无力:“这是属于你们二人的东西,朕知道,你也是希望那纸笺能物 归原主的。” “可是……”言说到此处,唐天戈的言语稍稍停顿了片刻,他也是悄然的垂下了自己的双眸,再度抬起来的时候,眼底也被丝丝的晶莹所沾湿。 “阿瑾,你实在是偏心。还能给唐暝留下这样一个物件,虽然算不得念想了,可怎么着也算得上一个纪念吧。而你却……”什么都没有给朕留下。 最后的半句话,唐天戈终是没有言说出口,只因为他的言语在此时已经十分哽咽。 眼见着自己的视线由清晰到模糊,唐天戈却是洒脱似的一笑。  贤灵宫中的东西,已经如数被大火销毁了。连同着与慕瑾相关的所有,都在那一夜消失不见。后来,唐天戈也有派人在那已经成为废墟的宫殿中去寻觅。哪怕只有慕瑾生前用过的小东西也好啊,这样 ,也好让他确切的明白那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不是他一个人不切实际的念想。 然而,派遣过去的人却皆是无功而返。 最后,有侍卫为他带回来了一个烧毁的木块,那木块之上还有乌黑的烧痕。唐天戈凝望着那木块极久,还是未回忆起那是何物。 还是魏公公提醒了自己,言说之,那是一件器乐的残骸。唐天戈方才反映过来,那是一把已经被烧毁的琴,那琴本是出自于凌国郭师傅之手的上好乐器,慕瑾甚为喜爱。 唐天戈终是未把那木块留下来。 他想,这既然是慕瑾那般喜欢的物件,便不如还是留给慕瑾吧。于是,便派遣下人又将那木块的残骸烧去了。 忆着这一点一滴,唐天戈的目光不离,神色亦是没有了变化。如若,不是因为他的瞳眸之中燃让了些许的水汽的话,旁人是绝对发觉不出唐天戈的异常的。 “魏公公。”沉思了许久之后,唐天戈方才这般开了口。 一直在门前候着的魏公公听闻了唐天戈的轻唤,便赶忙推开了这养心殿的朱门,小心翼翼的进入了殿中。 “陛下。”他恭恭敬敬的冲着唐天戈请了安,抬起眸子来刚想询问唐天戈有何吩咐,便见身前的唐天戈冲着自己摆了摆手,言语道:“再给朕上些好酒来。” 魏公公听闻此语之后,心下些许的诧异,然而更多的反是伤怀。只是,望着唐天戈那复杂的神色,魏公公亦是不好再开口劝说些什么,便只得由着他去了。 再度为唐天戈准备了酒水,唐天戈便冲着他缓缓的言说道:“行了,你先出去吧。”  听闻此言,魏公公稍稍的抿了抿唇,他打量着唐天戈身前的桌子上,那一排排已经空了的酒瓶。又见唐天戈再次的朝着瓷杯之中倒酒,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没有违背唐天戈的意愿,而是缓然轻言道:“ 那老奴便在门口候着陛下,陛下有什么需要,再吩咐老奴便是了。” 说罢此语,魏公公便独身离开了这养心殿之中。 出了养心殿,魏公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了养心殿的侍卫,去太医院叫了两名太医,在这养心殿的门前候着,以免唐天戈再出什么意外。 如此想着,魏公公也是悄然的叹息。  他身侧的侍卫见魏公公这般神色,便冲着魏公公,缓缓的开了口言说道:“魏公公,您跟了陛下这么多年了,应当是最理解陛下的人才对。您说,陛下这是怎么了?任由陛下这么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您还是进去劝一劝陛下吧……” 第234章 大梦 而魏公公听闻这侍卫的这一段言辞,却缓缓的摆了摆头。 他何尝是不担忧唐天戈呢?只不过,魏公公心下领会,现在的唐天戈需要自己独身静静。只有他自己,能让自己真真切切的从失去慕瑾的伤怀中走出来。 他们这些旁人能做的,便只有再这殿外静静的等了,等着唐天戈勃然醒悟,再度做回那个果断的天子,不再被任何世俗之事扰乱了心智。  “陛下还不愿意走出来,我也无能为力。”沉浸了许久之后,魏公公方才这般言说。他转眸望向了那侍卫,亦是一脸伤怀的吩咐道:“看陛下今天这个样子,明日的早朝,大抵是也不便去了。你便早些, 将此事吩咐下去吧。” 那侍卫听罢魏公公的话,心下虽还是不明,可终也未再开口言说些什么。 魏公公说的不错,这心病还需心药医,然而唐天戈心病是慕瑾,而慕瑾已然不在了。那么,想要医好这心病,便全然要靠唐天戈自己了。 一路颠簸,一路昏睡。 慕瑾原本是不困的,可是在珠儿入睡之后,不知怎得,自己便也在这马车之中睡着了。 这一觉,慕瑾睡的不甚安稳。她仿佛做了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大梦呜呼,贯穿了她的一生。 梦里的自己站在一个无边无际的草原之中,她望不见尽头,只能奔跑,又不知自己能跑向何处。 筋疲力尽之时,身前方出现了一个久违的身影。 慕瑾抬起眸子,眯起了双眼,打量起了自己身前的人。逆着光,慕瑾认不清那人的面孔,却是被这熟悉的气息所震慑了片刻。 她稍稍的向后退了一步,视线也在此刻聚焦。 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慕瑾着实的呆愣在了原地——是唐天戈。 是这三年之来,与她日日相处的唐天戈。 唐天戈怎么会在此处……明明是时常相见的人,她又为何会觉得唐天戈的身影这般久违。 慕瑾还未从疑惑的心智之中走出,唐天戈便抢先一步开口,轻唤了她的名讳:“阿瑾。” 未曾多想,慕瑾便应了这人的唤声:“我在。” 眼前的唐天戈便突兀的抿唇笑了笑,将那小小的人儿从他的身后扯了出来。 慕瑾这才发觉,唐天戈的身后还有一人。那是一个幼小的孩童,不过几尺之高,眉眼之间的稚气亦是浓密。 慕瑾看着那孩子,便轻笑了。虽然连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为何会这般的欣然。 “泓儿。”她未曾多想,便将这两个字唤出了口。 “娘亲——”不知为何,这孩童竟不唤慕瑾作母妃,而是唤她作娘亲。 慕瑾的心下亦是一片的温暖,她望着那孩童清澈的眼眸,再度言说道:“泓儿。” 泓儿—— 他们曾经共起的名讳,他们曾经,最为憧憬的未来。 慕瑾以为已经不值一提,快要忘怀的回忆,亦是在此刻充实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待到慕瑾回过神来之时,眼前的两个人便全然消失了。转而,灵台便是一片的清明。 慕瑾方才从梦境之中回过神来,便发觉自己正躺于一处,并且坏境甚是陌生。 慕瑾从那床榻之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下一秒,却被人攥紧了双手。慕瑾亦是在此时才发觉,身侧还有一人。 “哥哥。”慕瑾抬眸望着眼前的人,轻声的唤道。 慕珏抿了抿唇,望向慕瑾的神色亦是十分的复杂。 慕瑾眼望着慕珏神色中的异常,有些不解的询问道:“哥哥,怎么了?” “泓儿是谁。”慕珏垂下眸子,不去看慕瑾,就这般的缓而言说道。他的言语亦是甚为沉重,仿佛坠上了千万磁铁一般。 慕瑾听闻慕珏所询问的话,亦是在一瞬之间呆愣在了原地。大梦初醒之时,她便下意识的忘记了梦中的所有。而慕珏此刻询问的这一句话,倒是让她立马恢复了神志,想到了梦中的所有。 慕瑾亦是垂下头来,不去看慕珏的眼眸。久久的沉默,在两人的中间把全数的空气都贯彻。她知道,慕珏在等着她的答案。然而,她却又诚然的不知该如何言说。 片刻之后,慕瑾方才缓缓的开了口:“只是一个无缘的人,哥哥,你便莫要再问了。” 见慕瑾诚然的拒绝回答,慕珏的心下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无声的戳中。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亦是没有再言说什么。 慕珏知道,他错过的,不止是慕瑾区区三年的时光。 他们之间错过的东西,慕瑾失去的、得到的,都已成为了他们之间千千万万的阻隔。 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必须要偿还慕瑾的。  想到此处,慕珏终是缓缓的抬起了眼眸,望向了神色呆愣着的慕瑾。沉浸了片刻之后,他终是轻而言说道:“没关系的,阿瑾。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哥哥的。哥哥……都会竭尽全力的帮你 ,成全你。” 他欠慕瑾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当年被囚禁于偏殿的记忆还历历在目,慕珏便在心底立下了誓言。 这后半生,便让他用自己的一切来偿还于慕瑾吧。 见这气氛逐渐的沉浸了下来,慕瑾的心下亦是几分的慌乱。她悄然的抿了抿薄唇,冲着身侧的慕珏询问道:“哥哥,这里是何处?” “这里是北林,我们在这里,等待着与晋王府的羽林卫汇合。”慕珏亦是极快的回答了慕瑾的话,望向慕瑾的面孔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北林?听闻到这个答案,慕瑾的心下还是稍稍的一惊。 这竟就到北林了,那么,不再多久,应该便可以抵达凌国的净土了吧。 想到此处,慕瑾便意识到,自己的记忆还停留在刚出南越王宫的第二日,上了马车的那一时刻。 她亦是下意识的便再度开口,询问道身侧的人:“哥哥,我睡了多久了?”  “你已经睡了两日了。”慕珏缓缓的开口,如实的回答了慕瑾。见慕瑾的神色在听闻到这个答案之后,更加的错乱。 第235章 心念 慕珏便悄然的握住了慕瑾的手,轻而言说道:“阿瑾,你不用慌张的。”  言说此话之时,慕珏的言语带着些许安慰的意味,在见到慕瑾回眸之后,便再度的开口言说道:“阿瑾,我此番前去南越营救你,是瞒着父皇和文武百官的。而我得以远行的借口,便是去这与南越临近 的北林之处和谈。我们在北林暂时的停留,既是为了等着与兄弟们团聚,也是为了完成父皇派遣下来的任务,阿瑾你着实不用自责什么的。” 听闻慕珏这般言说,慕瑾亦是稍稍的安下了心来。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回应到了身侧的慕珏:“这便好,阿瑾方才还以为,是阿瑾耽误了行程呢。” 慕珏听得慕瑾温婉着言语的这一番话,心下着实是柔软:“没事的,阿瑾,你累了,便好生的休息吧。我等一下还要去同人和谈,一会儿,百年让珠儿来这里陪你。” 慕瑾听罢亦是点了点头,未再言语什么了。 接下来,便是一些寒暄之类的话了。慕珏知道,逃离出南越王宫,慕瑾亦是心下慌乱,久久都不能入眠。在马车之上,实在支撑不住了便昏睡了过去,所以才会一觉便睡了这么久。 为了不打扰慕瑾歇息,慕珏亦是未再这寝屋中呆太久,便缓缓的渡步而出了。 入门之时,便碰见了一直在门外候着的珠儿。 “晋王殿下。”珠儿望着慕珏渡步而出,便稍稍的弯了弯腰,冲着慕珏行了礼。 慕珏的神色却是出人预料的淡然,他抿唇言之:“在外面,不用行如此大礼的。你要知道,这可不是在凌国,礼节行过了,有时候也会成自己的过错。” 珠儿听闻慕珏的这一番话,心下亦是一愣,匆忙言说道:“是我思虑不周了,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无妨。”慕珏亦是不会怪罪于珠儿,毕竟珠儿是林乐菱派遣至慕瑾身边,一直守着慕瑾的人。论常理,珠儿还是他的恩人。 慕珏悄然的叹了口气,方转过眸子来,直视着这眼前的人。脑海中又突兀的回想起了方才慕瑾睡梦中低吟的话,慕珏踌躇了片刻,终是轻言道:“珠儿,我有一事,想同你问个明白。” 慕珏如此言说,倒是让珠儿心下一愣。虽是不知道慕珏此言意由在何,珠儿还是顺着唐天戈应声道:“殿下您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我想问你……可否知晓,谁是泓儿?”虽然慕瑾已经告诉了他,这泓儿只是一个无缘之人。可是,一想到慕瑾那充满搪塞的言语,慕珏便还是忍不住的想去知晓。 而珠儿听闻慕珏的这般询问,心下亦是猛然的一个悸动。 “殿下……您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个名字?我没有印象了,还需稍想一想。”珠儿思索了良久,还是决意这般的言语。 慕珏亦是未对珠儿回避什么,便如实的言说道:“方才,阿瑾入睡之时,一直都低吟着这个名字。我亦是方才,刚刚知晓的。” 如此一语,倒是着实的应证了珠儿心下的想法了。 这泓儿的名字,她着实是陌生,不论是在南越还是在凌国,她都不曾听任何人提起过。然而,当慕珏冲着她询问出此话之时,她亦又是在一瞬间便明白了,这泓儿是何人。 除却慕瑾的那个无缘于世的孩子,又能有谁能让慕瑾在睡梦之中还这般挂念呢? 可是这话,她又是着实不能够同慕珏言说的。珠儿悄然的抬起了双眸,打量着身侧慕珏的情绪,见慕珏沉浸下来的神色,珠儿便心下会意——慕珏是已然有了些许的猜测了。 珠儿抿了抿薄唇,正在思虑如何言说之时,一旁便传来了慕珏轻声的叹息。 “你不说,便也罢了。”慕珏终是摇了摇头,决意不再去追究于这些。 珠儿听罢慕珏的话,心下还未平息的诧异便再次的涌生至了她的心上。  接下来,她便听闻见慕珏一字一句的言说:“纵使她的心已经属于那个人又如何?纵使,她离开了南越依旧忘不了那个人又如何……阿瑾既然已经在那日夜里选择了我,选择了同我一起回凌国。那么她 现在还不能忘却的那些事,便是不足一提,迟早要忘记的了。” 珠儿见慕珏心下伤怀的言说了这一番话,短时间的疑惑了片刻。可是极快的,她便又明白了慕珏为何如此言说。 慕瑾在这南越王宫中所经历的一起,慕珏诚然是不知的,他自然也不知,慕瑾曾经有过一个唐天戈的孩子。而这孩子的事,自己亦是只传达给了林乐菱,还特意告知于了林乐菱,莫要告知于慕珏。 那么慕珏对于慕瑾这三年来的了解,便是全然只有慕瑾封妃那一件事了。 想必,慕珏是以为,泓儿是南越君主的名字吧?他以为慕瑾已经心向了那南越的君主,所以心下才会这般伤怀,才会来找自己确认。 珠儿本来还担忧着慕珏的情绪,然而当她仔细回忆起了慕珏所言之的话,心下也是瞬间安然了下来。 她再度的抬起眸子来,打量着身旁慕珏的神色。慕珏的眉眼之间虽然依旧有伤怀的神色,可是却明显的已经冷静了下来。 罢了吧。珠儿心道想着,悄然的叹了口气。既然唐天戈已然以为,慕珏对唐天戈动了些许的情念,便让他就这般以为下去吧。毕竟……唐天戈与慕瑾二人,此生已经不会再相见了。 那些曾经没有告知于慕珏的时候,以后便也没有必要再告知了。毕竟现在的慕瑾还是这般的年轻,她理应,要再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珠儿如此想着,便安抚起了自己身侧的慕珏:“殿下,您也莫要这般伤怀下去了。您是知道的,四公主她在南越王宫之中,过得并不好。在我大凌国,她是至高无上的公主,而在南越,她便是一个不值一提的降俘。四公主能坚持下来……” 第236章 归进王府 “好了,你也莫要说了。”再珠儿言语完毕之前,慕珏便开口打断了她还未讲完的话:“我都知道,这些事,入了凌国之后,你也莫要再同谁提起了。我等下还要去和谈,你便进去陪她聊聊天吧。” 见慕珏放弃了聆听,珠儿便稍稍的抿了抿唇,轻声言之:“是,殿下。” 她身侧的慕珏亦是稍稍的叹了口气,缓缓渡步朝着外面走去了。 望着慕珏的身影逐渐消失,珠儿轻声的叹了口气,便渡步至了慕瑾所在的寝屋之中。 此时的慕瑾已经整顿好起了床,正在那朱窗的旁侧发着愣。珠儿见此,便缓缓的渡步上前,将手轻抚至了慕瑾的肩膀上。 感受到了身侧人的动作,慕瑾便稍稍的抬起了深潭似的眼眸。见到来人是珠儿之后,亦是冲着她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珠儿。”慕瑾轻声的言说着,言语之中亦是带了些许尴尬的意味:“我睡了这么长时间,让你担心了吧。” 珠儿听闻此语,倒是迅速的摇了摇头:“没事的,公主。这一路的舟车劳顿,您也应当多休息休息。” 见珠儿言说出这般安抚的言语,慕瑾只是悄然的点下了头,未再冲着她再言说什么。 倒是珠儿,一直在旁侧打量着慕瑾的神色。见其眉眼犹如往昔的淡然,她方才踌躇了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冲着慕瑾言之:“公主……方才,殿下问了我,泓儿是何人。” 听闻珠儿言说的词语,慕瑾的心下倒是短暂的呆愣了一分,片刻之后,她方才缓然的回复道:“你怎么告诉他的。” 慕瑾此时的语气已是分外的波澜不惊了,她不怪慕珏再度去找珠儿询问。不是不失望,只是,实在没有精力和力气再去怪罪。 珠儿听得慕瑾这般从容的言语,亦是将慕珏的态度如实告知:“殿下他……似乎觉得,泓儿是那南越君主的名讳,殿下大抵是以为,公主您爱上了南越的君主吧。” 倒是如此,慕瑾思虑了片刻,终是缓然的叹了口气。 “罢了,随他去吧。”慕瑾喃喃一语,便未再开口言说了。慕瑾的心下明白,慕珏也是实在担忧自己,才会这般的疑心。 这些都没关系了,反正自己日后有大把的时间去证明,自己的心从未离开凌国过。 纵使……她已然知晓,自己这一生都没办法忘记唐天戈了。 见慕瑾这般态度,珠儿亦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良久的不作言说,一直到这寝屋之中只剩下了两人的叹息之声。 珠儿于此时,方才真正的明白了,唐天戈在慕瑾的心下占据的是什么位置。慕瑾不会将他忘怀,可是亦不会再将他挂在口边。 这一份纠葛了整整三年,不长不短的感情,终究会被岁月所掩盖。 至于慕瑾究竟有没有爱过唐天戈,恐怕,连她自己都无法说清楚了。 一旁坐着的慕瑾悄然的抬起了双眸,望向了这朱窗之外的风景,有凌厉的冷风从这朱窗之外刮来,直直的钻入慕瑾的领口之中。 然而慕瑾却是不以为然,继续凝望着这窗外,心下亦是不经意的感慨——孤烟之云霞,归故之芒时。 凌国,已是距此不算遥远了。 慕珏的这一批人马并未在北林滞留太久,慕瑾醒过来的当天,慕珏便将与北林边疆和谈一事办的妥当了。  去南越接慕瑾归来,已是耽误了不少的时间。为了避免远在凌国京都的太子慕淮和凌王慕言对自己起疑心,亦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起祸端。慕珏终是做了决定,于第二日的清 晨便启程归凌。  于是第二日,他们一行人便踏上了归至故土的征程上。北林距凌国京都,不甚遥远,然而落坐于那马车之上,还是有些许的枯燥的。足足昏睡了两日的慕瑾亦是不愿意再歇息,便将那马车上的小窗撩 起,望向了这窗外的一路风尘之景。 虽然眼前全然是一幅不熟悉的景象,慕瑾的心下还是因此而涌生了不少的感慨。 终是回来了,她这般想着,心下也是着实的欣慰。 窗外不知从何时起开始飘下了朵朵的雪莲,又是一年的落雪之时。慕瑾正凝望着这窗外的景象不作言说,便听闻见轿撵外的人高声呐喊道:“这前面便是京都的城门了,咱们终于至了凌都。” 这一句话将慕瑾从思绪之中悄然的唤回了神志,她匆匆的抬起了眼眸,望见的便是那熟悉的城池。 城门口还有侍卫屹然的傲立着,像是在迎接着慕珏的这一并人马。 “公主。”身侧的珠儿在此时微微启唇,轻声的唤道慕瑾:“将这小窗放下吧。” 亦是珠儿的这一番提醒,慕瑾缓然的反应了过来,慕珏对自己讲过,此次去南越接她回来,是未曾告知于任何人的。 如今已到了凌都,自己再贸然的露面,必将会坏了大事。如此想着,慕瑾便匆匆的将那小窗放了下来,冲着一旁的珠儿几分尴尬的言之道:“是我疏忽了。” 珠儿亦是缓然的额摇了摇头,示意着无妨。 慕瑾便如此的,又在这马车之中候了一会。不出一刻的功夫,马车便悄然的停在了一处。车外有人在轻唤:“公主,晋王府到了。” 慕瑾听闻此声,便缓缓的抬起了眸子来,与一旁的珠儿四目相对。珠儿亦是缓然的点下了头,便先慕瑾一步,下了这马车。 慕瑾便跟随在珠儿的身后,步伐亦是甚为轻快。 直至下了这马车,慕瑾方才发觉,这晋王府门前候着的,并非只有那一名方才请言的侍卫。还有一位身着化装的女子,年纪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大的。 慕瑾心下思虑了片刻,明白了此人便是慕珏明媒正娶的王妃,林家小姐林乐菱。  身旁的侍卫见慕瑾还呆愣在原地,便小心翼翼的上了前,附在慕瑾的身侧言之:“公主,晋王殿下先行一步入宫面见圣上了。” 第237章 交谈 那侍卫言说至此处,言语便悄然的顿了顿,方才缓而言之道:“晋王殿下让卑职先送您归这晋王府,这位,便是咱们的王妃了。” 慕瑾听罢这侍卫的解释,缓然的点下了头。她望着林乐菱那清澈稚嫩的面孔,便轻轻的渡步上前了两步,轻唤了二字:“嫂嫂。” 林乐菱未曾想到慕瑾开口便这般唤着自己,心下亦是有几分的诧异。在反应过来之际,嘴角亦是勾起了一抹笑颜:“阿瑾,你还未吃饭吧?快些进来吧。这外面还下着雪呢,你别站在这,受了凉。” 言说完此语,她又将目光转至了慕瑾身侧的珠儿身上,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浓郁:“珠儿,你还愣着作何?还不快过来啊。” 说着,她便也极是自然的搀扶至了慕瑾的臂弯,两人便这般亲昵的渡步入了这晋王府之中。 几天之前身于南越王宫中的慕瑾,还是一向抗拒于人的接触。开始现在,她确是却是极为享受着这种被人浅拥着的感觉。 慕瑾凝望着这身前的景象,短暂的陷入至了沉思之中。 这晋王府的一草一木都还是慕瑾所熟悉的模样,连落了雪的石桌都与自己走时大抵相仿。  唯一不同的,大抵便是这殿院中的几株刚刚含苞的梅花了。慕瑾突兀的想起了自己在晋王府的时候,哥哥慕珏常忙于奔波游走,而自己总是呆在寝殿之中研究着那些兵法古书。从来,都不曾注意这殿 院中的景象。偶尔于换季之时稍作打理,还是由采月差下人完成的。 而现在的晋王府,处处都有祥和的韵味。不止这殿院打理的好,连那古老的槐树之上,都挂着一个空荡荡的鸟笼。 慕瑾看着看着,心底便涌生出了一股暖流。看来,这晋王府新来的女主人,倒是着实用心的将这打理,把这晋王府打理的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林乐菱发觉了慕瑾视线的变化,便顺着慕瑾眼眸的方向望去,在望到那已然干枯的树枝和鸟笼之后,她方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那里原先是养了一只喜鹊的,平日里叫的甚是好听。只是,这入秋之时天气凉了下来,我便差人将它放走了。也不知来年开春,它会不会回来。若是回来的话,也好让阿瑾你听一听好不好。” 林乐菱的这一番解释,倒是让慕瑾的心下更加柔软了。 她抿唇一笑,不作言说,而心下却已经有些极多的情绪涌现而出。 入了这晋王府的大殿之中,林乐菱便将慕瑾安置在了一处,在她面前的檀木桌子上摆上了上好的水果。 见慕瑾凝望着这桌上的物件,久久都不做言说,林乐菱便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些什么,这些上好的果蔬,你便先尝一尝吧。待到一会吃饭的时候,你再多吃一些。”  “嫂嫂,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的。”慕瑾抬眸望向了身侧的林乐菱,缓然的勾唇一笑。曾经在南越的时候,珠儿便已经告诉了她,林乐菱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又是怎样的爱屋及乌,将她这样一个从未谋 过面的人当作亲人一样对待。 如今真见到了,倒是也应了慕瑾心下的想法。 她悄然的打量着这眼前的人,犹豫了片刻,终是抬起手来,将头上束发的那一支金簪缓缓的抽了出来。这大抵是慕瑾从南越王宫之中带出来的唯一一件物件了,亦是如今的她身上最为贵重的东西。  慕瑾将它放置于手中,轻轻的擦拭掉了上面残留的雪痕,便轻声的冲着林乐菱言说道:“嫂嫂,这些年来……我不在凌国,全是你在帮助着哥哥,照顾着哥哥。不光如此,你还时刻惦记着阿瑾,将珠儿 送至了我的身侧,照顾我服侍我。阿瑾也实在是不知道,能怎么感激于嫂嫂。” 言说着此话,慕瑾便将手上的金簪缓缓的递至了林乐菱的眼前。 似是意识到了慕瑾要做什么,林乐菱的心下一悸,匆忙的回绝道:“阿瑾,是你太过客气了。我已经是殿下的妻子了,这一切,都是我为人姊该做的。你的东西,我不能要。”  “嫂嫂。”林乐菱方才言说完,慕瑾便紧接着她的尾音开了口:“阿瑾将这金簪送至于你,并不是为了感激你。而是因为,我离开了这凌国整整三年,错过了太多太多,亦是错过了我唯一的兄长的大婚之 礼。现在我回来了,这只金簪便当做我送给嫂嫂的新婚礼物吧。希望各个和嫂嫂一生执手,百年好合。这礼物虽然已经迟到了数年,可总归是阿瑾的一片心意。” 慕瑾这般言说,林乐菱也确是无法再拒绝什么了。当年她与慕珏成婚之时,慕珏孑然一身,一切都是由她林家和慕珏一人所准备。虽然世人也有祝福,可亦不过是一些旁观者的客套之话。 林乐菱总是告知于自己,能嫁于慕珏这样的男子,已是足够的幸运,可是心底却始终是抱有这一些遗憾的。 如今,慕瑾以慕珏唯一的妹妹的身份,对自己送上了这样一份迟到的祝福——正是弥补了林乐菱心下的这一份遗憾的。 “那便……谢谢阿瑾了。”林乐菱小心翼翼的将那金簪接过来,如视珍宝一般的言之道:“嫂嫂定会好生的保管的。” 慕瑾见林乐菱这般欣喜的神色,自己亦是无比的欣慰。她二人便在这晋王府的大殿之中坐了良久,谁都不觉得尴尬,谁都不觉得无味。直至,这晋王府大殿的门被人轻声的叩响。 “谁?”林乐菱率先的开口,如此询问道。 那殿外传来的,却是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是采月小心翼翼的附在那朱门之旁,缓而言之道:“是我……”  这许久的未见,慕瑾亦是一时间没有意识到谁的声音,只是觉得,这略带颤抖的音色似曾相识。直至林乐菱开口,冲着那大殿之外的人言说了一声:“进来吧。” 第238章 归凌罢事 慕瑾方才突兀的意识到,方才那个稍许颤抖的声音,是来自于何人。 她心下诧异了片刻,还未来得及起身。那人声音的主人便已经急匆匆的闯入这大殿之中,渡步至了慕瑾的身前。 “公主。”采月轻声的唤着慕瑾,声音除却颤抖之外还带了些许的哭腔。然而此时的泪意却并非是难过,而是一种激动情绪下的挫使。 慕瑾见了眼前的这个眼眶逐渐被泪意蓄满的人,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采月。” “公主,您终于回来了。”采月踌躇了片刻,最终只说出了这一句话来。 一旁的林乐菱眼望着这逐渐被情绪所包裹的二人,稍稍的抿了抿唇。心道想着,自己还是莫要打扰了。便冲着身侧的慕瑾,轻而言说道:“我去看看膳食准备的怎么样了,你们先说一会话吧。” 说着,她便悄然的起了身,缓缓的朝着门前的方向渡步而出了。 慕瑾亦是心下明白林乐菱的用意,便冲着她的身影投上了一丝感激的神色。片刻之后,她方缓然的回过眸子,凝视向了身侧的采月。 这三年过去了,采月的变化也是不小,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了。然而,慕瑾却心下明白,她还是原先的那个一心跟随着自己的采月。  慕瑾稍稍的眨了眨眼,平复了自己的心绪,便冲着身侧的采月缓而言之道:“回凌国的路上,我还在想,也不知道你过的怎么样了。我不在了之后,你是会离开,还是会留在这晋王府中继续服侍哥哥。 我本还想着回凌国之后先打听一下你的下落,却不想……这才刚回来,便见着面了。”  采月听罢慕瑾的这一番话,亦是试图将心中的情绪沉浸下来。可是纵使她再怎样的平复,言话出口之时的声音还是带了些许的颤抖的:“没有的,采月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晋王府。公主您走了之后,殿下 便让采月在王妃的身侧,服侍于王妃了。” 如此一言,倒是慕瑾意料之内的事情。毕竟采月是自己的贴身侍女,慕珏留她在身侧确然是不妥的。想必慕珏也是着实的信任于采月,方才会让她服侍于林乐菱。 这三年的光景,自己果真是错过太多东西了。 慕瑾如此想着,便缓然的叹了口气。 一旁的采月见慕瑾这般叹气,误以为她是有所伤怀,便匆匆的开口解释道:“公主,王妃待采月是极好的,公主您不要误会了。采月现在流泪,不过是因为刚刚见到公主,太过于激动了……” 慕瑾自然不会想多这一点,她稍稍的垂下眸子,抬起手来擦拭着采月脸颊上的泪珠,缓言道:“我知道,长嫂她确实是个好女人,我自然是不会对她放心不下的。” 见慕瑾这般言之,采月亦是稍稍的安下了心来。她这才扫光了眼眶中的泪痕,开始打量起了这个近在咫尺、又三年未见的在主子慕瑾。 采月于这时才发觉,慕瑾清澈的眼眸之中,带了些许让她不明所以的神色。那是一种看透尘世,大彻大悟之后的成熟。采月亦是于现在,才看到慕瑾眉眼之间的憔悴之色。 慕瑾脸颊上不正常的苍白,让采月着实的心疼了起来。 她突兀的想起了,林乐菱派遣的信者一次又一次传信之时所言说道话—— “四公主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四公主已经怀胎五月,胎心平稳。” “四公主她……于前几日出了意外,孩子未能保住。” 信者言说的一字一句又回荡在了采月的脑海之中,让她的心下着实的心疼了起来。 采月未再经过大脑思考,便轻言的询问着身前的慕瑾道:“公主,这三年,你过的如何?”纵使明明知道,慕瑾在南越王宫定不会过得快活,采月还是这般的询问了。 而慕瑾确然已不在意那南越王宫中发生的种种,便轻而言之道:“我很好,采月你不用担心。” 而采月的心此时已被痛楚所掩埋,她听闻慕瑾的回话,却是缓然的摇了摇头:“公主,你莫要再骗采月了。采月知道,那南越的君主定不会好生的疼爱你。否则,公主也必然不会失去孩子了。” 如此一语,倒是让慕瑾着实的呆愣在了原地。 她不敢提及的心伤之事,如今却被她曾经最为亲近的人再度挖掘。这旧时的伤,此时便再度如新伤一般在她的心底涌生了一股撕裂的疼痛感。 然而,慕瑾却是压抑住了心下的感受,诧异的询问道身侧的人:“你是如何知晓的。”  见慕瑾深潭似的瞳眸之中涌生了一股伤怀,采月亦是明白自己说错了话,便冲着身侧的慕瑾开口解释道:“公主,抱歉,是采月多言了……是王妃的信者告诉于王妃的,那时,采月真好在王妃的一侧。 不过公主您放心吧,王妃她绝对不会带除了采月之外的人面见于信者。她亦是同那信者言说了,未将此事再告诉于任何人……” 慕瑾听罢此语,便缓然的叹了口气。林乐菱确然是了解她的,同她所设想一样,未再将那事告知于别人。 想到此处,慕瑾悄然的摇了摇头。心道想着:罢了,就算告知于了他人又有何妨呢?反正她这一生,也都不会再同任何人交好了。 “公主,你可是在怪采月?”采月见慕瑾一直呆愣着久久都不作言说,便小心翼翼的询问着慕瑾。 慕瑾从思绪之中回过了神,却只是稍稍的垂下了眼眸,低吟道:“没有。你在这里等了我三年了,吃过的苦也一定不少,我又怎么会怪罪于你呢?” 采月听得慕瑾这般言语,心下着实是感动,便喃喃出了声:“公主……” 然而,慕瑾接下来所言说出口的话,却是让采月的心下着实的一愣。  眼前的慕瑾沉浸下思绪,一字一句的温婉言说道:“采月,你年龄也不小了,不然我帮你找个好人家吧。” 第239章 婉拒 慕瑾言说此话之时,着实是问心而语的。采月是从小到大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人,年龄上亦是不比她小两岁的。想来,若不是自己远至南越的这三年耽误了时间,恐怕早便将她许出去了。 所以此次回来,起初没有见到采月之时,慕瑾亦是并不惊愕的。女孩子到了这个年岁,都多多少少的会为自己打算。所以,就算采月未留在这晋王府,慕瑾也不会怪她什么。 现如今知晓了采月这三年一直在晋王府邸中等着自己,慕瑾的心下亦是有些许愧疚之意的。所以,她便未曾多想的冲采月提出了这个建议。 慕瑾未曾想到的是,采月听罢此言之后,稍作呆愣了片刻,之后便匆匆的的否决到:“不要。” 慕瑾尚还未从采月的言语中回过神来,便听闻见身侧的人儿再度开了口:“公主,采月不想走,采月想一直陪着公主。”  慕瑾听闻采月的这一番言语,倒是着实的有些哭笑不得了。她轻轻的抿了抿薄唇,悄然的安慰道身侧的采月:“傻姑娘,你迟早都是要嫁人的。你嫁人啊,也是嫁至这京都,我也不舍得你去太远的地方 。你成了婚之后,照样是可以与我相伴的。” 采月听罢此语,却是紧紧的蹙起了柳眉。 慕瑾所言语之话,她又何尝不懂呢?曾经,慕珏和林乐菱也对她提出过如此的想法,那一次,她也是这样极快的便拒绝。 当时的理由,似乎是自己无心顾遐嫁娶之时,只想等慕瑾归来。 可是如今,慕瑾回来了,还是这般的关心于她。而她采月,却还是过不去自己心底的那一关。 脑海中又浮现而出了那个英姿分发的少年郎,采月不禁的心下伤怀——明明,明明自己早便已经下了决心,不再去想这些不该有的感情了,可是为何还总是会为他所动容呢? 纵使再想又如何?采月的嘴角不禁的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意,她明明是知晓,那个人永远不会属于她。 见采月换上了如此一副神色,慕瑾的心下也是悸动了一刻。她不明,这分明是一件好事,为何采月会这般心伤,这绝非不止是舍不得自己的缘故。 如此想着,慕瑾便将指尖轻轻的抚在了身侧人的肩膀人,轻声的唤之于她的名讳:“采月?” 采月亦是在这一刻方才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抬起双眸来便望见了慕瑾那关切的神情。她得知了自己几分的失礼,便抿了抿唇,缓而言说道:“公主,采月方才走神了。” “你没事便好。”见采月的神色逐渐趋于平静,慕瑾亦是稍稍的松了口气。她凝望着身侧的采月,心下终是不解,便也短暂的陷入了思绪之中。 似乎只有那一种可能,可以印证采月的这些许奇怪的反应了。慕瑾心道想着这缘由,眉心稍蹙,终是冲着身侧的人询问道:“采月,你有心上人了,对吗?” 慕瑾的这一语询问,着实是让采月预料不到了。她微微的眨了眨双眼,也倒是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明显了,便不好意思的言说道:“让公主见笑了。”  “这又有何妨呢?”慕瑾极快的便再度开口,言语之中亦是带了几分安慰的意味:“当年……我心向于南茗之时,你不也常在我身边替我分担这相思之处,什么都敢说的吗?怎么现在,倒是变得这般扭捏 了。” 见采月默认了已有心上人的事实,慕瑾亦是心下领会了方才她反应那么激动的缘由。她除却有心安慰采月之外,心下亦是有几分别样的心绪涌生。 想来这三年之前,自己方也是如今采月的这般的模样。有一位权贵之子不介她不受凌王慕言的宠爱,亦不介意于她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嫡公主。只想以厚礼下聘,娶她为妻室。 当时的她……似乎也是这般坚决的拒绝了。在那红娘询问于她缘由之时,她亦是直言不讳的诉说了自己已有心上人的事实。 想到此处,慕瑾便悄然的摇了摇头,不再做任何的言说了。 如若当年,她便知晓南茗是那南越的五王爷,恐怕亦是不会将一切后路的封死了。 可是,采月与她终是不同的。采月这一生,都不会与她息息相关的皇权阴谋所纠葛,所以她心念之人,亦是可以勇敢的去尝试。  想到此处,慕瑾的心下还是一片的柔软。她缓然的抬起了眸子,见采月还是以方才的神色望着自己,便轻而言说道:“采月,既然你现在还不想,那我便也不自作主张了。这感情上的事,还是要你自己 做主的。不过……如果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话,你定要告知于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慕瑾坚信着,虽然自己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公主,可是亦是可以许给采月一个好的未来的。她想,不论采月喜欢的人权贵还是贫穷,她都可以守的采月一世安康。 采月听闻罢慕瑾的话,稍稍诧异了片刻。她似是想开口言说些什么,可是终还是未再解释什么。 眼望着慕瑾一脸憧憬的神色,采月缓然而语,应了慕瑾的话道:“好。” 而在慕瑾望不到的地方,她的眉眼之间,却是没有丝毫欣喜的。 如果。 她心下已经决意将此事放在心底,自然不会再去同慕瑾言说。她活了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事瞒过慕瑾。然而这一次,她却必须要破例而为。 只因她爱着的那个人——是慕瑾的血肉之亲。她明白,就算慕瑾知道了此事,依然是无能为力的。 慕瑾望着采月这一般神色,亦是以为她是害羞,便停留在远处,未再言说些什么了。 慕瑾只当采月在自己不在的这三年之中恋上了哪家的少年郎,却不知她走之后,采月没有离开过这晋王府一日。亦是除了慕珏之外,从未与任何男子有过交谈。 采月心心念念着的人是慕珏。  只是,慕瑾终是不会再知晓了。 第240章 门庭之客 大殿之内火炉旺燃,而那大殿之外,却是一副冰天雪地的模样。林乐菱方才跨出这晋王府的大殿,便感受到了一阵凉气自头顶袭来。 这温度冷的让林乐菱不禁的缩了缩手,刚想渡步去偏殿歇息片刻,身边的人便将那油纸伞打在了她的头顶。 一瞬间的阻隔,林乐菱便明显的感觉到头顶的凉气消失了一些。她缓然的转过了眼眸,便望见了在身侧帮她打着伞的珠儿。 心下霎时间涌生了几分的温暖,只是,林乐菱开口之语却是出人预料的责备:“你怎么在这里站着?这么冷的天,若是冻坏了怎么办?” 珠儿听闻林乐菱这一番话,却是微微的抿唇一笑,轻而言说道:“方才刚准备回偏殿歇息,便见公主以前的贴身侍女采月匆匆忙忙的跑入了殿里。我这一想啊便知晓,小姐你要被放逐出来喽。” 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玩味,林乐菱却未怪罪于珠儿,而是将目光移至了她拿着油纸伞的那只手上。指尖长时间的外露,已经被冻得有些发红。 林乐菱心中涌生了几分心疼,便轻轻的触碰上了珠儿的手,传递了指尖的那份温暖:“冷不冷啊。” “冷。”珠儿只是简单如实的言说,轻轻的将林乐菱抚着自己手指的手放了下来:“小姐,走吧,咱们去偏殿暖和一会儿。” 至于此处无他话,她二人便居于一伞之下,缓缓的朝着那晋王府的偏殿走去了。 林乐菱不禁的心道想着:原来,今日不止是慕瑾的久别重逢,亦是她林乐菱与故人离合相见。 这一朝,慕珏入了凌国的王宫,向凌王慕言复了那谈和北林的命令。凌王慕言亦是又有要事要同慕珏交谈,便将他留于了王宫之中,一直到了午后都未曾归来。 慕珏不归,慕瑾亦是不敢擅自出这晋王的府邸的,便一朝逗留于此处,赏着这晋王府中被风月所覆盖的景色。 虽说是些许的无聊,可是等待也似乎早便成为了她习惯的事,慕瑾的心下已是并没有了什么样的感触了。 大约是午后三刻的样子,这晋王府的门再度被叩响。有侍卫匆匆的入了殿院禀报,言说之内府的文职张大人造访。 在慕瑾身侧陪同的采月听闻之后,便立马派遣人入殿去转告于林乐菱。另一边,便转眸凝望向了慕瑾,以眼神示意着慕瑾归殿。 这面见于当朝的官员,她这个名义上还该在南越的嫡公主自然是不得出现的。 慕瑾亦是马上便领会了采月的意思,未再做任何犹豫的便起身归去了这晋王府的寝殿之中。 慕瑾坐于了慕珏的寝殿中,沉默、又呆滞。一片沉寂的世界,直至片刻之后,临近的大殿之中传来了些许的动静,大抵是林乐菱将那朝中的官员请至了大殿之中。 又过了不久,便是一名成年的男子恭恭敬敬的声音了:“这次晋王殿下这么快便成功的和谈了北林,我张某着实是佩服啊。” 林乐菱听罢此语,便悄然的回了应,言语亦是万无一失:“殿下此番归京,便直接入了王宫。未回至王府,我还并不知晓殿下此番和谈的情况,还要多谢张大人告知于我。” 这接下来,便是有一语没一语的客道之话了。 慕瑾于这寝殿之中,静默的听着这二人的谈话,心下亦是涌生了些许的感慨。  这谈话的内容,无非便是那官员甚为欣赏慕珏的才干,想做慕珏的丘貉为他分忧。而林乐菱却始终保持着一份身外之人的态度,言之云:“我一个妇道之人,不明大人所言之语。待到殿下归来时,我定 让他亲自访于大人的府邸处。” 这张大人听闻此话,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匆匆忙忙的回绝了林乐菱的话:“微臣实在不敢当,还是待到殿下归来之时,再来造访于殿下吧。” 如此言之过罢,林乐菱倒是也极为从容的送了客。一切都像是极为熟悉的模样,想来——这一番套路林乐菱亦是做了无数遍了。 慕瑾心下不由的感慨:这晋王府果真是与三年之前大不相同了。 正如慕瑾的所料,这官员造访于晋王府,已是一朝的常事。那内府的张大人才刚走没多长时候,便又有下人来这寝殿之中传报,言说之新晋的左旁尉迟太尉前来问候于晋王。 林乐菱听闻此语,亦是有些头痛的将手指轻抚至了灵台之上,言语之中也带了些许的抱怨:“唉,真的是连歇息的时候都不给了。” 慕瑾听罢,亦是稍稍的抿了抿唇,缓而言之道:“嫂嫂,阿瑾一直都在这里听着,着实有些不合适。不如,阿瑾还是先去后面的偏殿吧。”  “无妨。”林乐菱摆了摆手,示意着慕瑾不必多此一举。一边起身,一边冲着慕瑾解释道:“他们要见的是殿下,真正想要同晋王殿下商讨的事,是不会同我这样一个妇人言说的。所以我去面见他们,亦 是不过替殿下客道一下罢了。” 如此言说罢,林乐菱便也悄然的渡步而出了。  留得慕瑾在这寝殿之中,再度的陷入了一片思绪。身侧传来了采月的叹息声,慕瑾方才微微的抬起双眸,听得身侧的人小声言说道:“其实,王妃可以不去见这些大臣的。单单让侍卫传话一句,‘殿下不 在府中’,那些官员亦是不会怪她些什么。”  采月言之语此,稍稍停顿了片刻,方才继续道:“可是,王妃还是会面见他们。王妃她曾经说过,这贸然前来晋王府求见于殿下的,大殿都是初次前来,只是单纯的心向于晋王殿下的才干。如若她以一 己之言,回绝于那些人的请求,便会让那些人对晋王殿下的印象大打折扣了。”  “确实如此。”慕瑾听闻采月言说到此处,便悄然的点了点头,以示赞同。这亦是方才,她没有劝说林乐菱回绝那官员的理由,她早便看清了这一点。 第241章 相认 “嫂嫂她着实有心的,这初到之人多数是仰慕于哥哥的才干。而嫂嫂如此恭敬而真切的替哥哥面见于他们,便得以让他们知晓,哥哥不光厚积薄发,还颇有贤德。一朝贤主,必先为之齐家。这一点,嫂嫂替 哥哥做到了。”慕瑾悄然的解释着,心下亦是有些许的情绪翻涌。 此次相见,慕瑾深知慕珏变了,却亦是到现在才明白,慕珏的改变全然是为了自己。 从这门庭若市的晋王府近况中便是可以得知的,慕珏定是用这短短三年的时间在朝中建立了不可撼动的地位。 这其中他所付出的努力,亦是可以不言而喻的。 慕瑾听闻着一墙之隔的地方,林乐菱温婉又客道似的言语,心道想着:定要好生的谢过这个全心全意为慕珏而付出的女子。 这整一晌,晋王府中陆陆续续的来了不少客人。为避免于祸端,慕瑾便一直在这晋王府邸的寝殿之中坐着。或发愣、或沉思,就这么荒废了一晌的时候。 直至,门外的林乐菱再度悄然的推开了朱门。 她轻声慢步的渡步至了慕瑾的身侧,用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抚上了慕瑾的肩头。 慕瑾因为林乐菱的这样一个动作而悄然的回过了神,心下几分的诧异,她抬起眸子轻柔的回话道:“怎么了,嫂嫂。客人都走了吗?” 林乐菱见慕瑾这般询问,稍稍的勾起了唇角,缓而言说道:“没有,刚又来了一位。” 林乐菱这般一语,倒是让慕瑾愈发的不明了。她微微的抿着薄唇,还未开口询问什么,便听闻林乐菱的声音再度在耳侧旁响起:“他要见的,不是我也不是殿下,而是阿瑾你。” 慕瑾不明林乐菱所言,却依旧跟随着林乐菱出了这寝殿之中。渡步而至大殿之时,慕瑾方还在心底纳着闷:她已与这凌国诀别已久,此次回来亦是未曾告诉任何人。又有谁,会来见自己。 渡步至了大殿,慕珏便见了那殿中坐着的一名长者。长者的年龄还未至天命,而眉心已经有了些许斑白的痕迹。大概,是一个经历过沧桑变故的人。 慕瑾不知晓,这位长者便是自己生身母亲的弟弟,曾经与杨氏一族一起埋没的国士杨忠。 杨忠见了和林乐菱一同从寝殿走出的慕瑾,唇角突兀的勾起了一抹笑颜。 林乐菱亦是极为懂事的缓步上前,冲着那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长辈的礼节,喃喃道:“乐菱见过舅父。” 舅父?慕瑾的心下稍许震惊了片刻,这方才开始细细的打量起了这名长者。 杨忠见慕瑾这一番诧异的神色,亦是未有再犹豫什么,而是直直的冲起言说道:“瑾儿,过来吧。” 这如此亲昵的一语,倒是也着实的告诉了慕瑾。他们之间流淌着的,是有血浓于水的亲情的。 眼前这位长者的模样与童年记忆中长辈身影相重合,慕瑾亦是未再犹豫便唤向了身侧的人道:“舅舅。”  童稚的记忆确是早已被时光长河所抹去,然而有些记忆却是深刻在心底。就宛如慕瑾已经忘记了童年时那些舅舅与婶婶的模样,却是始终记得——自己的父皇曾下旨将与母后一家有关联的人如数贬至 了边疆。 如此一晃十余年过去,她着实未曾想道,自己这一生竟还能有与他重逢的一天。 慕瑾抬起手来,用那云袖擦拭掉了眼角残留的泪珠,便朝着杨忠的方向轻靠了一步,缓而问候道:“舅舅,你怎么……会在此处。” 见慕瑾的这一句询问,杨忠却抿口不言。他当然是要在此处的,若不是曾经的凌王非要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他发配至边疆,他恐怕是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于京都。 这一切的缘由,自然是慕瑾不曾知晓得,而杨忠又是确实不知该从何处跟慕瑾讲起。  见这气氛有稍许的尴尬,林乐菱便稍稍抿了抿唇,搪塞般的解释道:“阿瑾,你不在的时候,殿下曾上表了一封奏折,这内容便是准许舅舅和数十名官员归京。在得到皇上准许之后,殿下便将舅舅接回 来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慕瑾亦是稍稍的垂下头来,心绪由此而沉浸。 果然又是自己的哥哥所做,他当真已经成长为一个极其成熟的男人了。 杨忠见慕瑾陷入了思绪之中,便再度悄然的开了口,轻声的唤着身侧的人:“瑾儿,还愣着做什么,坐下来陪舅舅说说话吧。” 见杨忠如此一语,慕瑾便也同一旁的林乐菱一起,就坐于了杨忠的身侧。 这三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虽然慕瑾的心下已经有了些许的心理准备,可此番这么突兀的见了杨忠,她还是需要消化一下。 片刻之后,慕瑾方才冲着一旁的杨忠轻而言说出了一句问候的话语:“舅舅,这些年,你可还好。” 这一句客道之言,杨忠却是极快又认真的应了慕瑾的话:“好又好如何,不好又如何呢?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了。现在最为重要的,是着眼于当下。” 杨忠曾经是凌王慕言身侧最为权贵的国士,虽然这时光已如流水一般逝去,可是这举手投足之间依然流露着当年的风采。 慕瑾见杨忠这般神色,心下亦是涌生了些许敬佩之情。能将过去所受的苦难一笑带过,这便已经是极高的觉悟了。  言说完此话,杨忠回过眸子来,打量起了身侧的慕瑾。他轻声的叹了口气,终是开口言说道:“瑾儿,舅舅知道,你心底也有不能言说的苦。可是舅父还是要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一下你,过去的那些事, 便让它作云烟,散了吧。” 言说至此处,杨忠的言语悄然的顿了顿,方才紧接着刚刚的话继续道:“现在,最为重要的便是珏儿的政途了。珏儿曾经告诉过舅父,说他生来愚钝,是瑾儿你一直在帮助他。”  如此一言,慕瑾倒也是极快的便反应了过来杨忠所要说的事。 第242章 与子畅谈 “舅舅,阿瑾都明白的。”慕瑾抿唇一笑,神情亦是出人意料的淡然。杨忠不过是希望自己忘却掉在那南越王宫中的种种,潜心辅佐于慕珏罢了。这一点,就算他不告知于自己,自己亦是会做的。 在烛光的映衬之间,慕瑾的眼眸分外清明,仿佛不带有一丝一毫的尘埃一般。她应了杨忠方才的话,悄然而语道:“这以后的日子,阿瑾都会一直陪在哥哥的身边。” 助他一臂之力,助他光芒跃人。助他,登上那举世无双的高位。这似乎也是回过凌国之后的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想到此处,慕瑾便不禁的叹了口气。思虑至三年之前,还未至南越之时的那个自己。那时候的她,一心还被纯洁的相思与爱意所填满。 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一切爱恨都将全数的沉浸在慕瑾的心底里。南茗也好,唐天戈也罢。她亦是,永远都不会将这两份感情告知于他人了。  杨忠并未注意到慕瑾神色上的变化,只是听罢慕瑾所言,心下涌生了几分心疼:“瑾儿,此次接你回凌国之事,珏儿并未过问过皇上的意见。所以,此时还不是你露面的时候,这些日子,要先委屈委屈 你了。” “舅舅,阿瑾不会意这些的。”慕瑾亦是如此回应所言淡泊,就宛如真的毫不介意一般。 一旁的杨忠听闻慕瑾这般态度,亦是未曾再安慰于慕瑾什么了。 杨忠并未再这晋王府中滞留太久,他知道,他的杨府旁侧,有太子慕淮的眼线。华氏知晓他在出谋划策上的才干,亦是将自己视作了眼中钉,告知于了太子慕淮。 自己刚刚归回凌国京都之时,这太子慕淮和华氏,皆是担忧自己会与慕珏相辅相成。华氏一族倒台之后,太子慕淮亦是更加担忧,将杨府周围安插了不少的眼线。 似是想要早一些抓到自己的把柄,禀报于凌王慕言,让他再将自己驱逐出京都。 太子慕珏的这一番想法,倒是让杨忠着实的见笑。他知道,如若凌王慕言的心真的没有动摇半分的话,是不可能让自己这个晋王慕珏的嫡亲归至京都的。 凌王慕言,分明也是为慕珏动了容。只是因为顾及华氏,顾及这已立多年的太子慕淮。所以,一直迟迟的没有下决心。 可是,杨忠的一双慧眼早便已经看清了这朝堂中的种种。他心底是着实的知晓,这凌国的天必将迎来剧变,然而那一日,已不会太遥远。 自打杨忠离开了这晋王府之后,也确然是没有大臣再来晋王府邸中觐见了。想来,是快要到晚膳的时候了,他们也皆是知晓不该来打扰的吧。 慕瑾如此想着,便也未再顾虑那么多,身着着一件林乐菱为她准备的厚衣渡步出了晋王府的寝殿之中。 此时,傲雪已停。 苍穹上的那一轮白日,也即将缓缓的落下。冬日里的余晖,为这凌国国都的天渲染出了一层极为淡泊的霞色。 慕瑾立于这殿院之中眺望着这远处的苍穹,竟然也丝毫不觉得寒冷。 倒是没一会儿的功夫,林乐菱便从那寝殿之中匆匆跑出,将一浅色的斗篷轻轻的搭在了慕瑾的肩头上。 “你说你啊,你这么傻站在这里,也不怕冻坏了。”林乐菱垂着眸子淡然的言说,语气中亦是带了一些抱怨的成分:“若是让你哥哥看到了,恐是又要怨我了。” 听罢此话,慕瑾便抬起了双眸来,悄然的打量着身侧的人。此次站在自己身侧的林乐菱,无疑与白日里的不似同一个人。 白日里的林乐菱看起来极有主见,倒真的如为人妻室的人一般成熟。而现在的林乐菱,倒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女孩子了。 慕瑾稍稍的抿了抿唇,心道想着:林乐菱下午见过舅父之时,还是一副懂事的模样。现在在只有自己和她两个人的时候,方变的这般洒脱。想来,她是真的丝毫不将自己当做外人。 如此想着,慕瑾的心下也是一片的温暖。待到林乐菱的言语静谧了片刻之后,慕瑾方才开口应声:“让嫂嫂担心了。” 身边的人听闻此语,亦是极快的回应了她:“让我担心不要紧,你哥哥看到了责备我也不要紧。关键是你的身子若是被冻坏了,便是真的是大事了。” 她二人的交谈之处,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尴尬。就像是——两个认识了多年的好友一般。同林乐菱交谈,慕瑾心下也是着实的轻松。 林乐菱见慕瑾不在言说,便帮她将那斗篷的衣绳系好,轻声的开口解释道:“我这里的厚衣服不多,待明日,我专门让嬷嬷再做两件。这件斗篷你便在寝殿之中,凑合的穿一穿便好了。” 亦是听闻林乐菱如此一语,慕瑾方才垂眸望向了自己身上的斗篷。再视线扫至那花型上的一刻,慕瑾却突兀的有些移不开眼来了。 “这是……”慕瑾稍稍的蹙了蹙眉心,心下涌生了几分的诧异。这白色的斗篷上绣着的是大朵的红牡丹,牡丹本是富贵之意,穿的人不少。以林乐菱的身份,亦是配得上这上好的貂裘。 只是,让慕瑾意外的是,这斗篷给自己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下一时刻,她便全然的想起了是在哪里见过。这一模一样的斗篷,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三公主慕郦分明也有一件。 见慕瑾这般诧异的神色,林乐菱倒是极快的便开口解释:“这是我与殿下成婚之后的入冬之月,皇上以贺礼送至这晋王府的。不过我从来都没有穿过,阿瑾你大可不用介意。” 反正又不会身着着这斗篷走出晋王府的门庭,慕瑾的心底自然是不会介意于此的。她如今想到的,是一件林乐菱全然不知晓的事。  那也是三年之前的凌国王宫中,自己遇到唐天戈的那一天,慕郦一脸骄傲冲自己所言说的话:“我是牡丹,而你却是芙蓉。” 第243章 义无反顾 “这其中,谁尊贵谁低微,妹妹也应当可以看出。”慕郦的话再度回想在慕瑾的脑海中,而慕瑾的心却不再像当年一般有所动容。 如若非要言谈出一种感触,那么大抵便是觉得可笑了吧。 当年的慕郦口口声声的言说,父皇将牡丹之衣赠之于她,她便是这全天下最为尊贵的女子。 可是事实呢?她们所在意的东西,在那个父皇的眼中,却是分文不值,随手送之的罢了。不然,他又怎会赠一件一模一样的貂裘斗篷给林乐菱。 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慕瑾方眨了眨眼睛,轻柔的开了口:“谢谢嫂嫂。” 有了这一件极为御寒的斗篷,慕瑾倒是觉得全身的热火了起来。她的目光扫至了这刚刚打理过的殿院,终是冲着林乐菱轻言开口道:“嫂嫂,咱们去那石凳上坐一会吧,阿瑾也想同嫂嫂聊聊天。” 慕瑾如此一言,林乐菱自是不会拒绝于她。她二人便极为默契的至了那石凳的旁侧,缓缓的坐了下来。两人四目相对,各有所想。 最终还是慕瑾抢先一步打破了这般的沉默,她抬眼望着这头顶逐渐升起的一轮明月,缓然的朝着身侧的人疑问道:“这天的快要黑了,哥哥怎么还回不回来?” 听闻慕瑾这般的疑问,林乐菱却只是悄然的叹了口气,极快的回应道:“殿下每次入宫,皇上都会让他滞留很久的。有好几次回来之时,都已经入了夜。休息没一会,便得再入宫早朝。”  林乐菱想到此处,眉眼之间便涌上了一丝心疼的色彩。可她回过神来,又是极快的意识到了不该同木槿讲这些,便再度缓而言之,想悄然的转移如今的话题:“阿瑾,膳食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若是饿了 的话便先去吃饭吧。” 慕瑾闻此言,亦是摆了摆头。许是中午吃的晚了,慕瑾现在诚然是感受不到饥饿。她回着方才林乐菱的话,心下亦是几分的悸动。 片刻之后,她便冲着身侧的人儿应声:“阿瑾不饿,要不嫂嫂先去吃吧。” 听罢慕瑾这般言辞,林乐菱亦是沉浸下了心绪,嘴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我也不饿,那我们,便再等等吧。” 看看能不能等到慕珏回来,一家人再坐在一起用膳。林乐菱如此想着,心底亦是几分温暖。 “嫂嫂,于下午之时,阿瑾便想谢谢嫂嫂了。”慕瑾抬眸望着眼前的林乐菱,思虑了片刻终是将心底的话言之。  林乐菱听慕瑾提起了下午,只当是慕瑾感激于自己帮助慕珏面见那些使臣,便匆匆的回应道:“阿瑾,你怎么又这般见外了,你晌午不是已经谢过很多次了吗?我说过了,这些事,皆是我为人妻室应该 做的。” 林乐菱的话语还未说完,慕瑾便缓然的摇了摇头。待到她语言沉寂之时,方缓而开口道:“阿瑾此番谢之于嫂嫂,是为了阿瑾自己。” 言说至此处,慕瑾的声音便悄然的一顿。四目相对之间,她望见了林乐菱眼眸中恍然大悟般的神色。亦是在这个时候便焕然明了,林乐菱已经清楚自己要讲的是何事。 “嫂嫂,若是没有珠儿的话,我可能会撑不下去的。”慕瑾犹豫了片刻,终还是这般言说。 她此番唤林乐菱来同自己谈心,其实除却谈慕珏之政事,更多的则是为了那名叫珠儿的女子。 似是看出了慕瑾的心下有还未说出口的话,林乐菱抿了抿唇,未做什么评价,只是安慰般的言语道:“珠儿她自小便陪在我的身边,也是我最为信赖的人。阿瑾,你向做什么,告诉嫂嫂便好了。” 听罢林乐菱的如此一言,慕瑾便也未再犹豫什么,开口询问道了身侧的人:“嫂嫂,你可否知晓,珠儿她还有没有亲人。” 慕瑾自打于南越之时便极为心疼珠儿,珠儿又在南越助了她这么多,她自是想再帮珠儿来寻一寻亲人,弥补一下她的。  而林乐菱听罢慕瑾的话,却只是缓然的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解释道:“不瞒你说,这件事,其实我也早便去替珠儿做过了。我与我的两位哥哥不知道派了多少人于南越打听,可终是一无所获的。皆言 之……珠儿她便是那被屠去的城中,唯一的一位幸存者。” 林乐菱如此委婉的言说,慕瑾却已是了然。她又忆起了珠儿那般淡然的面孔,心下着实是悸动。 一个邵华的女子,失去了自己所有的至亲,却要同类似自己屠门仇人的人归至敌国。珠儿是如何做到这般淡然,这般大彻大悟的,慕瑾如何都想象不出。 无法再帮珠儿寻得亲人,慕瑾只得冲着身侧的林乐菱:“嫂嫂,在南越之时,珠儿曾经告诉过我,说她原本是没有名字的,是嫂嫂你给她起了珠儿这个名讳。”  林乐菱听罢之后,亦是缓然的点下了头,虽不知慕瑾想要作何,可还是轻而应声:“确是如此没错了,那个时候,珠儿的年龄还小。父亲也曾问过她这一点,是她说父母还未给她起名字,我才拟了这个 珠字给她。” 林乐菱的话音才刚落,慕瑾便在此时突兀的开口问之道:“那嫂嫂在调查珠儿身世和亲人的时候,有没有打听到珠儿她原本的姓氏。” 如此直白的一言,倒是让林乐菱刹时便明白了慕瑾的意思。古往今来,不论是帝王的王宫还是民间权贵门下,这下人大多都是以小字唤之。待到隶约将至之时,才会归家唤回自己原本的名讳。 珠儿在她旁侧呆了这么多年,在林乐菱的心底,早便不将她当做一个下人了。慕瑾的这一番言语倒是也着实的提醒了她,该为珠儿正一个名讳。 “知道。”思虑过罢,林乐菱这般应了慕瑾的话,一字一句的开口解释道:“珠儿原本的姓氏,是为司空为上的司字。”  如此一言,倒着实是让慕瑾的心下悸动了一分。 第244章 性情之变 丝竹丝竹,竟是来自于这里。想来,珠儿亦是早早的便知道自己本名姓氏是何了。 慕瑾如此思虑着,便听闻见了身侧的林乐菱再度开口:“这段时间,正是晋王殿下生死攸关的时刻。待到再过些时日,朝堂之事平复下来了。我们便一同择一吉日,将这原名正之于她吧。” 慕瑾的的心下也正是如此所想的,听闻了林乐菱这般言说,她便悄然的点了点头,缓然的应了身侧的人:“好。” 北风涌起,亦是在此时开始呼啸。 这殿院已是于下午便清扫过了,除却残留的些许白片之外,是见不到成堆的落雪的。慕瑾不禁的抬起眸子来,开始想象起了这满城风雪的凌国国都是怎样一般的景象。 心下亦是涌生了不少的感慨,她轻声的叹了口气,旁侧之人不知其所想。 三年,她走的那一日,便是这样的一个雪天。如今三年过去,京城照旧。仿佛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与此同时的南越王宫,唐天戈亦是将自己关于那养心殿之中,独身而语,独身而眠。如同一个已去心智的行尸走肉,被那个人的离开剥去了所有的情感。 此时,距离慕瑾离开已经过去了数日了。虽然唐天戈始终不愿从幻想之中走出,可是他亦终是明白,不能靠着回忆过这一辈子。  于是,在慕瑾离开三日过罢的那一日,唐天戈便照常上了早朝。由于前一天同南茗饮酒到甚晚,魏公公一直都担忧着唐天戈的身体。可是见唐天戈那般坚决的态度,亦是不敢再劝说什么,便派遣着数 名下人将这早朝的消息传达下去了。 让魏公公得以欣慰的是,这整整三日都昏昏沉沉的唐天戈,于早朝之时竟是恢复了常态。以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回到了文武百官的视线之前,亦是极快的便破了这三日间四起的流言蜚语。 唐天戈于那一日起,便又变成了行事果断的南越帝王,态度甚至比慕瑾出事之前更为厉然而坚决。  这朝堂中人心惶惶了两日,终是稍稍的安下心来。皆是想着:自古的帝王皆是如此,那淑妃虽说是他的挚爱,可与这江山社稷相比还是不值一提的。经过了这三日的沉淀,这圣上大抵也是从那伤怀的 情绪之中走了出来。 可是旁人不知,魏公公却是知晓的。 唐天戈虽然表面上未曾有什么变化,可是心智终是变了的。从他的衣食起居,以及举手投足之间都可以见得。 就譬如这样一个良辰美景的夜里,唐天戈竟丝毫没有未知所动,而是独身一人于养心殿之中,作画到了甚晚。 眼看着这时候已经近了第二日的子时,魏公公终是心下不忍,冲着正在用心作画的唐天戈轻言的开了口:“陛下,这时候已晚,明早啊——您还是要上早朝的。” 魏公公的话唤回了唐天戈的些许神智,他的笔下一顿,久久都没有了动作。直至片刻之后,那人方才缓慢的叹了口气,将毛笔放置在了砚台之上。 “魏公公。”唐天戈缓然的唤着,然而目光却未看向一旁的魏公公。而是紧紧的盯着自己刚画的这幅画,似是在沉思又似是陷入了呆愣。 魏公公见唐天戈这般神色,心下稍稍的一愣,便赶忙应了这君主的话:“陛下,老奴在。” 接下来,便又是一片良久的沉默了。唐天戈微微的抿了抿嘴唇,踌躇了良久之后方才缓然的言之:“明日用完晚膳,陪我去一趟巷岗吧。” 如此一语,倒是让魏公公着实的诧异了几分。那巷岗是什么地方,他二人皆是都知晓的。巷岗是整个南越王宫最为阴冷的地方,葬着这南越古往今来的下人的亡魂。 这地方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与唐天戈这一朝的君主丝毫不搭调的。曾经,唐天戈为了那个叫慕瑾的女子,曾瞒着所有人悄悄的跟随她至了巷岗。 如今,那个女子离去之后,他竟然又冲着自己提出了如此的要求。这其中的缘由,大抵也只能是因为这一个女子了吧。 魏公公在心下犹豫了片刻,终是坦言开口道:“殿下,淑妃娘娘她……并没有葬在巷岗之中。巷岗之处,葬着的只是那些不足于三尼位分的宫人。您若是至了那巷岗,实在是有伤龙体啊。” 唐天戈见魏公公这般言说,神色上亦是没有分毫的变化。他再度开口,言语亦是甚为淡然:“朕知道。”  倾吐了这三个简单的字眼之后,唐天戈的言语便稍稍的一顿,继而便再度开口言说道:“朕就是要去看看那些因为她而配上性命的人,毕竟这一切,都是她自己一念而为。”——终是与那些人无所关联 的。 言说至此,唐天戈便悄然的叹了口气。他亦是于这一刻才发觉,自从遇见了慕瑾之后,他果断的性格便变得毫无用处。他开始纠结,亦是开始困惑。 就如同现在,唐天戈明明知道若是那场大火带走的只有慕瑾一人,他定会让那贤灵宫中的上百宫人来为慕瑾陪葬。 可是当那一整个宫殿的人,真的随之而化作废墟,他又是着实会为之动容。 他终是想着,明日走问过巷岗之处,再派遣人将这上百宫人的后事处理完毕,他便是真的要与过去的那个自己说再见了。 魏公公听闻此语,亦是不知该如何言说。见唐天戈的神色始终无所变化,他便稍稍的抿了抿唇,未再劝说于唐天戈。 片刻之后,他方才缓然开口应了唐天戈的话:“是,陛下,老奴会安排好的。” 夜色已深,不灭的烛光将这偌大的养心殿笼罩的颇生暖意。唐天戈听罢魏公公的应声,也自觉的这天色已晚,几分的疲惫了。  他的神色稍稍有变,却是缓然的抬起眸子,缓而言之道:“你下去吧,朕也想歇息一下了。”说罢此话,唐天戈便也轻起了身。 第245章 巷岗遇人 魏公公眼见着唐天戈朝着那养心殿寝殿的方向渡步而去,便缓然的开口冲着他行了礼节道:“恭送陛下。” 待到唐天戈的身影全然的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方才开始收拾着檀木桌子上摆放着的笔墨纸砚。 下意识的便瞥到了那摊在桌上的画卷,魏公公的心下也是着实的一沉,陷入了一片思绪之中。这已是唐天戈画的不知道多少幅画,而那画上之人确是始终未曾变过。 虽然魏公公早便已经料到,唐天戈对那凌国嫡公主动了心,可是也未曾想——这样一个不惧天下事的铁血帝王,竟会有这般坚韧执着的爱。 这一份爱的执着,甚至可以跨越于生死之间。奈何,这本不该被任何风尘所扰的帝王心,竟似于风尘之中的情种。只是,唐天戈爱慕瑾的方式不同罢了。 魏公公如此想着,也只是缓然的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也是愈发的轻柔,小心翼翼的将那幅未完成的画同笔墨纸砚一起收了起来。 于是,第二日傍晚之后,魏公公便陪同着唐天戈,至了那深宫之中最为阴暗的巷岗。 魏公公顾及到唐天戈的情绪,便差人带了极多的纸钱和纸花。魏公公心下知晓,慰籍了这些贤灵宫中已经逝去的宫人,便也是慰籍了唐天戈那一刻已经冷峻下的心。 只是,于天子面前做这些事情,终是不妥的。 眼望着那逐渐开始升温的火苗,魏公公在心下思前想后,终是冲着唐天戈缓而言之:“陛下,在这阴冷之地着实有害您的龙体啊,还是让下人送您回去吧,老奴在这里将这烧七的礼节做完便好了。” 唐天戈的瞳眸只是直直的盯着那火苗燃起之处,并未未知所动。 直至极久之后,他方才缓言回应道身边的人:“魏公公,你不必再言说这些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有数。” 见唐天戈这般坚决的态度,魏公公的心下也是着实的一愣,还未等他再做出什么反应,便听闻见了身旁的天之骄子发出了一声缓然的叹息。 “朕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朕只是希望,你能再给朕一晚的时间。”言说此言之时,唐天戈的眉眼之间已是分外的清明。 他终是在心底下定了决心,这一夜过罢,就让过往的一切的云烟,都随着这升腾着的火焰如数散去吧。 唐天戈这一番言辞,倒是让魏公公着实没有办法再开口言说了。 他只得任由唐天戈呆在此处,一直到那烧七的礼节全部完成。 望着眼前的一切都逐渐化为灰烬,唐天戈的目光直视于此,心却已不知飘向何处。 再见了,阿瑾。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在心底冲着自己这般言说之后,唐天戈便缓然的转过了身,一步一步的冲着那巷岗之外的地方走去了。此番大费周章的做这个烧七之礼,是因为唐天戈知道,只有这样,已逝的慕瑾才会安心。亦是只 有慕瑾安心了,他才能放下一切。 都该结束了。唐天戈一步一步的离开此处,心下亦是始终这样告诫着自己。本只想着就这样归至于养心殿,唐天戈着实未曾料到,会在此处碰到许久未见的赵希妃。 此地,距那深永中的巷岗不过区区数十米。她一个后宫的嫔妃……怎么会在此处?唐天戈稍稍的蹙起了眉,心下着实是疑惑。 可是,赵希妃又确然的是立之于此处,一身白衣白裙,还是她往昔的那一般淡然模样。 不要说唐天戈不能理解,连一旁的魏公公也忍不住的蹙眉道:“希妃娘娘,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至于此处,恐怕是不合规矩吧?” 赵希妃的神色倒未因为魏公公而坐任何的改变,她只是缓然的抿了抿唇,轻声而回应:“臣妾私自入了这巷岗之境,坏了这宫中的规矩,还请陛下则责罚。” 赵希妃竟是如此痛快的承认了自己的过错,魏公公的心下惊愕了一刻,便转眸打量起了一旁唐天戈的神色。 唐天戈虽也对赵希妃的话所不解,可又着实未将疑惑的情绪外露。空气短暂的沉浸了片刻,一刻沉默之后唐天戈抿唇而言之道:“希妃,可是有什么事想同朕讲。”  赵希妃向来是那个最怕事、亦最无争的人,这不惜坏了规矩造人责罚也要至于此处,想必定是有什么必要之事。唐天戈虽是无法确定她想做什么,却是可以从她从容的眼眸中得到一个答案,那便是— —希妃今日出现在此处,绝非是偶然。 所以,他才会直言不讳的冲着赵希妃这般言说。 而赵希妃听闻罢唐天戈所言,却是将眸子垂的更深,不看这君主的神色,声音淡泊道:“回陛下,臣妾没什么事的。只是许久都未见过陛下了,说话说的急切了些而已。” 唐天戈亦是知晓,赵希妃言语中的躲闪之意。他抬眸打量着周围的人,亦是觉得在此地言说极为不妥,便轻轻的咳了咳嗓子。 “朕也许久都未曾见过希妃了,不如临溪宫一叙。”唐天戈言说完此话,便转眸望向了一侧的魏公公。 魏公公虽不懂他二人再打着什么样的哑谜,却也是极快的便会了意:“是。”应过声之后,他魏公公便赶忙的派人去吩咐了下人,命那在这附近候着的龙轿准备一下,自赵希妃的临溪宫而去。 一路的无言,唐天戈静默不语,赵希妃亦是对唐天戈要来这临溪宫这等突兀要求没有任何的反应。 赵希妃知道,唐天戈去何处与那历来帝王的想法是不同的,历朝天子不过凭借着自己的一时兴趣留恋于后宫的棉床。然而唐天戈每一次去这临溪宫寻自己,都是别有所意。 只是这一次,赵希妃也未再想对唐天戈做任何的隐瞒了。她抿了抿唇,又想起了家书传来的父亲的死讯,心下又着实陷入了一片的痛楚之中。  当再不知自己活着的目的是何之时,她便淡然了。 第246章 秘密 再为那些已经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伤怀,不如,趁着自己仅有的时光,为自己做几件事。为自己做几件——问心无愧的事。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寂静无人的临夜之际,至于了巷岗之处。她想弥补自己犯过的错,减轻自己心下的负担。事实上,她也着实这样做了,唯一始料未及的事,便是于巷岗之外遇到了唐天戈。 纵使唐天戈怪罪又何妨呢?反正她已经准备坦白一切了。亦是因为赵希妃如此的思虑,所以在与唐天戈言谈之际,她才会那般的从容与淡然。 入了这临溪宫之后,唐天戈的心绪依然未从思虑之中抽身,他轻轻的抿了抿嘴唇,极为熟练的坐于了那临溪宫的寝殿之中。 还不等赵希妃为之请安,唐天戈便已然开了口:“希妃,你老实告诉朕,你为何要去那巷岗。” 赵希妃听闻唐天戈这直白的问话,并未开口回答,而是先行恭敬的冲着唐天戈行了妃嫔之礼。做完这之后,她方才淡泊的应声:“臣妾只是想,去巷岗之中看一个人,与陛下的想法是一样的。” 见赵希妃这一番言说,唐天戈倒是缓然的轻笑一下,厉然道:“你又如何能够知晓朕心中的想法。”他心中所想,连魏公公都看不透。赵希妃一面之言,他怎得会赞同。  然而赵希妃此番说出口的话,却是着实的让唐天下心下诧异了:“陛下身份高贵,本不应来这极为阴冷之地的,只是陛下您还是来了。这此日大抵是淑妃妹妹出事过罢的第一个三七之日,陛下您至于巷 岗,想必是要慰籍那些贤灵宫中已经殒命的宫人。这地位下等的宫人怎配让陛下您放下天子之躯,来为他们行着烧七的礼节呢。那么……陛下便只得是为了淑妃妹妹了。” 言说至此时,赵希妃的言语便悄然的顿了顿,片刻之后她方才轻言的补充道:“陛下是害怕,这贤灵宫已经逝去的宫人会寻淑妃妹妹索命,让淑妃妹妹死生不得安宁,所以才会超度于他们的吧。” 这一语,倒是着实的戳中了唐天戈的内心。 确然了,他本想来不是一个信奉之人。此番……亦只是因为心下有太多对那个人残留的温暖,才做了如此一个有违常理的决定。 他替慕瑾完成这之后的所有事,还的慕瑾一个生身安宁。这,亦确然是唐天戈能为慕瑾做的最后一件事。 所以,唐天戈才会告知于魏公公,再准许他一个夜晚的放纵。待到明日,他便再不会受这些念想的挫使了。 唐天戈未曾想到,自己的这般想法,竟会有这样一个人看的真真切切。 他不禁的抬眸望了望赵希妃,方才霎时间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想要询问赵希妃至于巷岗的动机。便再度咳了咳嗓子,缓之开口道:“那希妃你至于巷岗之处,又是为何?” 听闻唐天戈再度的询问,赵希妃亦是着实的叹了口气,如实应声道:“我也是为了一个贤灵宫之人,不知陛下可否记得清云,她是淑妃妹妹曾经的贴身侍女。” 这个名讳,唐天戈自然是不会忘记的。纵使是他与慕瑾关系缓和了之后,慕瑾仍是经常的提之于她,这个曾经在临溪宫殒命的女子,似乎是慕瑾一生的心结。 然而旁人不曾知,她亦是赵希妃的心结。 “记得。”唐天戈思虑了片刻,终是这般简单的应了声。  “当年,她代人受过,殒命在了我这临溪宫之中。”赵希妃说至此处,眉眼之间亦是涌生了几分的伤怀:“事后,我亦是觉得甚为可惜,便每逢着大日,就偷偷至于巷岗之处为她送些纸钱。今日……亦是 如此。” 赵希妃话中的这件往事,唐天戈自然是没有忘怀的。慕瑾当年被诬陷给赵希妃下了毒,生死存亡之际,是这年龄尚小的清云站了出来,反咬了高欣颜一口。以至于,被护驾的侍卫一刀刺穿了胸腔。 这些年来,唐天戈亦是尊重了慕瑾的意愿,将这侍女已经殒命的消息瞒了下来,年年月月都给她身在京城的家人送去银两。 唐天戈亦是未曾想到,竟还有别人记得这个昙花一现的女子。 “我曾经去过淑妃妹妹所居的侧殿之中,与这侍女还有过简单的交谈。当年昏迷着的我着实是不知,她竟是因为我而死的。我的心中过意不去,才会私自至于巷岗,屡次坏了这宫中的规矩。” 赵希妃抿了抿薄唇,终是这般言说。她着实对那名叫清云的女子心下愧疚,而缘由却并不似这般简单。清云是因为被诬陷下毒而殒命的,诬陷之人是高欣颜,而那下毒之人……却是她自己。  当年,赵希妃迫于父亲给的压力,便给自己下了一味并不烈的毒药。她本只想挑起慕瑾和高欣颜之间的斗争,毕竟出了此事,慕瑾是占有极大一部分的嫌疑的。然而凭借着她对唐天戈的了解,却确然 的可以料想到,唐天戈不会严重的责罚于慕瑾。这样一来,便会将那高高在上的高欣颜彻底的激怒了。 她计划好了一切,却着实未曾料到,当日自己昏迷之时出了这等的变故。她们的这个计划,竟这么轻易的要了这个名叫清云的下人的命。 虽然这过往的近十年之中,赵希妃与高欣颜同为一丘之貉。她默许了高欣颜做了极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终是没有自己动手。而这一次,她却成为了整个事件的主使。 想到此处,赵希妃也只得缓然的叹息。她能做的,便也只是时常去巷岗为清云烧制一些东西了。 这些自然是唐天戈无从知晓的事了,他只是听闻了赵希妃的一面之词,缓然的点下了头,表示于心下对她十分的理解。  亦是因为明白了赵希妃为何会于这夜晚至于巷岗之处,唐天戈方才稍稍的安下了心。便于这时,一直垂眸的他悄然的抬起了眸子。 第247章 告别 唐天戈望向了这身前还站着的赵希妃,轻缓的言之道:“你也莫要在那站着了,坐下吧。” 赵希妃听闻唐天戈所言说的话,亦是没有再拒绝什么,只是言说了一句:“臣妾谢过陛下。”便一步一步的渡步至了床榻之旁,缓然的坐了下来。 唐天戈至于此处,亦是稍稍的叹了口气。他是着实觉得好笑的,过去的唐天戈从来不将这赵希妃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一个被家族牺牲的可怜之人。 而到了如今,当时充实在自己身侧的人一个一个的离开,连他最为疼爱的慕瑾也离自己而去。 他唐天戈竟然还会有朝一日,同这赵希妃处于一处,这般淡然的言说谈心。到了最后,竟是这样一个被自己认为毫不相关的人,最为懂自己…… 唐天戈轻声的叹了口气,终是有些觉得对不住赵希妃的。 毕竟这几年来,他来这临溪宫的次数少之又少。仔细想来,似乎连他父亲赵太尉殒命之时自己都未来探望过她。 如此想着,唐天戈便也缓然的开口问候道:“希妃,这些日子里,你过的可好?”  听闻唐天戈这般的询问,赵希妃并未感到受宠若惊。她深知,从高欣颜逼迫她食用了那含带麝香的弹丸之后,她的心便再也不会为这情爱所牵动了。父亲赵太尉暴毙之后,她更是不再对这尘世报有一 丝一毫期待之感。 所以,赵希妃更是不再奢求于唐天戈宠爱于她。只因她最为了解——唐天戈的心已经被慕瑾填满了,慕瑾走了,他的一整个心便也随之而去。 这是纵使唐天戈再怎么不承认,也改变不了的现实。 在临溪宫的寝殿之中沉浸了一刻之后,赵希妃方才缓而言之:“极好的,陛下您也知道,臣妾最喜欢这清净的日子。” 没有了家父一再的要求,没有了高欣颜的日日紧逼。她现在的日子,亦着实是可以用淡然二字来形容的。 兴许,这便该是她的结局。赵希妃如此想着,嘴角勾起了一抹不知为何故的笑容。 而唐天戈听闻此言,亦是不再言说什么了。 夜风骤起,而人心所向之处,亦是各不相同。 唐天戈于子夜过罢,方才从这临溪宫走出。抬龙轿的侍卫昏昏欲睡,见缓身渡步的唐天戈,亦是于片刻之间未曾反应过来。 “陛……陛下。”他这轻声的一唤,亦是将那些正打瞌睡的侍卫们着实的唤回了神。他们面面相窥了片刻,方才匆忙的冲着唐天戈行了礼:“卑职见过陛下。” 唐天戈未再顾虑这些,便直直的入了轿撵之中。抬轿撵的侍卫见此,亦是诧异了几分,便再度赶忙的回到了自己原本应当在的位置上。 轿撵之中传出了低沉的男声,传至他们的耳朵听起来甚为疲惫—— “回养心殿。” 坐于轿撵之中的唐天戈这般诉说,言语之中亦是再也激不起分毫的波澜。 他知道,之后的路,便又该自己一个人走了。 不论寒风凌厉,不论风雪交加。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只是抿唇一笑便让他忘却心下的痛楚。 “再也不会了……”唐天戈这般默念着,合上了深潭似的双眸。 有些许的泪珠悄然滑过了这张冷峻的面孔,然而唐天戈却不为所动。直至,这轿撵路过了已成废墟的贤灵宫,逐渐朝着那前朝养心殿的方向驶去了。 夜静谧如水,人欲思何故在其中。 与此同时的凌国王宫,亦是如此一般的深夜。而于夜色之中,却是暗影重重,波涛汹涌。 凌王宫太子府邸 那一声声突兀的破碎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这声音之响,甚至于那太子府外的人皆可听闻。  太子妃何氏与这太子的妾房们则是皆跪坐于太子府的独寝之中,瑟瑟发抖的望着眼前这个如同修罗一般的。时不常的还会颤抖着言说着话,奢求着眼前的人能够冷静下来,停下动作——“太子殿下,太 子殿下您息怒啊……” 这殿中之人,正是当朝的太子慕淮。 此时的慕淮,正将那前朝的御赐花瓶捧起,又重重的砸至了地上,又是一声极为刺耳的破碎之声。然而太子慕淮却宛如乐此不疲一般,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 他的口中还在喋喋不休,然而口齿却是极为不清的,任那太子妃何氏仔细辨认,仍是只得听见“不配”、“该死”这几个字眼。 眼望着太子慕淮的瞳眸愈发的殷红,这一整屋的妾室的哭声也逐渐由轻声唾弃便为了难耐的抽泣。太子妃何氏终是实在放下不下,唤了正在她身侧的侍女。  “去……快去朝华公主殿!让三公主快些过来!就说……就说殿下他失心了……”那侍女的身体亦是因为畏惧而颤栗着的,听闻太子妃如此喃喃而语,便赶忙的应了声,缓然渡步朝着那慕郦所住的寝宫方 向而去了。 留得太子妃何氏在原地,依旧是那一副故作淡然的形象,然而此时,她着实也已经畏惧的辨不出方向了。 身侧的太子妾室们还在缓然的重复着那求饶一般的话语——“太子殿下,您莫要生气了,妾身真的担心殿下啊……” 而太子慕淮,却始终不为之所动,一点一点的砸着这太子府中上好的陶瓷与玉器。不管任何人的言辞,亦不管任何人的劝说。  眼望着这样失心一般的太子慕淮,太子妃何氏的心中也是一片的痛楚。她心道想着——自己上辈子竟是造了如何的大孽,今生,竟嫁给了这样一个人。本以为再忍两年便可以坐上皇后的宝座了,却未 曾想太子慕淮竟这般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在朝为官父亲只是当他虽才德不旺,可有华氏一族在他的背后,为他铺平了一切的道路。却不知,这纵使有了朝高位而去的道路,不自己努力自己奔赴,亦是不可居于皇室,居于龙椅。  可是眼前的这慕淮!从头到脚已没有一处像一国的储君! 第248章 异处 现如今,为太子慕淮撑腰的华太尉和华皇后都已经倒台了。他以一己之力,又能再撑上多久呢…… 北风萧瑟而席卷,已是深夜。整个凌国王宫都由此而成眠,而这太子慕淮的府邸,却是彻夜都被这琐碎的声响所笼罩。 华皇后已经不在了,那朝华嫡公主慕郦,便成为了太子妃何氏唯一可以求助于的人。只是她饱含着最后一丝希望在这里等着,慕郦却终是没有来。 当这太子殿中的所有柜中的瓷器玉器都被太子慕淮砸光的时候,这太子殿总归是稍许的平复了下来。 太子妃何氏眼望着这双目殷红的慕淮,心下因为畏惧而踌躇了片刻,终是喃喃而言道:“太子殿下,您冷静……冷静。” “你让本宫怎么冷静。”太子慕淮转眸望向了在地上跪坐着的太子妃,声音亦是分外的冷漠而厉然。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今日晌午的场面,慕珏是怎样意气奋发的归回了京城,跪于他父皇慕言的面前言说着自己的丰功与成就。 那朝堂之中的文武百官,又是如何的对他给予高度的评价,说他像极了自己父皇年轻时的模样。 他们皆对自己视而不见,仿佛自己这个太子是空气一般…… 简直就是个笑话,明明他才是正宫嫡出的太子!而慕珏不过是一介封王,他凭什么能够收到那么多人的赞赏,又凭什么能让自己的父皇为之动容。 慕淮不信自幼懒散的慕珏能有如此的才干,定是有人在暗中协助于他。可是事到如今,再说这些都已经为时已晚。 “本宫的一切都已经被慕珏夺了!”慕淮终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般冲着这一寝殿的妾室怒吼了起来。  “他不配……他只是一个封王而已,待到将来本宫登基之时,他最好的下场亦不过是被发配至哪一方的边疆!”慕珏狠狠的咬了咬牙,心下的怒火再度无处遁形:“可是,身份这么低微的人,竟奢求要夺 走本宫的储君太子之位!你说,这让本宫怎么冷静。” 一个萌芽在太子慕淮的心中悄然的生长而出,如噩梦的侵蚀,又如藤蔓的蔓延。 他不甘于这样空做着这个有名无实的太子,他要让慕珏付出代价、也要让那个识人不清的凌王慕言为之付出代价! 不论鱼死网破,不论两败俱伤。这一次,他一定要放手一搏。 眼望着太子慕淮的瞳眸愈发的厉然了起来,太子妃何氏吓得呆愣在了原地,终是一句话都未敢再言说出口。 与此同时,凌国王宫之中,距太子府并不遥远的一客殿,却道是另一番祥和的场景。 慕珏和凌王慕言对坐于这大殿中的檀木椅之上,瞳眸凝视着这桌子的中心——檀木桌上摆着的,是一副还未下完的残棋。 他二人皆是凝视着这残棋,久久都不能言语。 慕珏将慕瑾从南越接出,又从北林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入了这凌国王宫,向凌王慕言禀报这北林和谈之事。 不出慕珏的所料,凌王慕言又如以往一般,将慕珏留在了这王宫之中。禀之以众人曰:有要事要交于慕珏处理。 而事实上,也确然是如此。凌王慕言每一次将慕珏滞留,皆是将新任务分配给慕珏,并令着慕珏将所设想的方案先行告知于自己。 这一夜也同往日里无恙,慕珏再书写完方案之后,天色已是很晚,便于这客殿之中留宿了。与往时不同的是,子夜之时,一国的君主凌王慕言竟至于了此处。 起先,慕珏确然是些许的震惊的,可是他依然压制住了心下的诧异,淡然的朝着凌王慕言行了该有的礼节。 凌王慕言的神色亦是如常,入了这客殿之后,便极为自然的落座于了大殿中央的檀木椅上。慕珏见罢便也跟随着慕言的步子至于了此处,喃喃的询问道:“父皇这么晚来找儿臣,是有何等要事?” 那时的慕言并未开口言说,而是招了招手示意着身侧的下人。那下人便也马上的心下会意,将准备好的棋局一点一点的摆放于了这檀木桌上。 如此一来,便有了这般的场景。慕珏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一桌的残棋,而慕言的目光,却在慕珏的神色和棋局之间逐渐徘徊。 “珏儿。”慕言抬起眸子来缓而言之道,率先的打破了这一份的沉默。 慕珏亦是闻声而抬眸,神色之中充实了一分别样的色彩。他沉寂了一下,轻声回应道身旁这位君主:“父皇。”  四目相对,皆是不明所以。慕言见此,也未再犹豫什么,便直言不讳道:“这是朕闲来无聊之时,便与一故人下的一盘棋。这棋局是未分出胜负的,朕却觉得其中甚有意味,便想拿过来让珏儿你看一看 。在众皇子之中,珏儿你的眼界最高,不如你就为父皇道一道这一盘残棋吧。” 此番一语,慕珏亦是心下领会了慕言的意思。这与故人下棋不过是一个借口,让自己评论于这棋局,方才是凌王慕言的真实用意。  那么既然慕言要自己评论,自己便也顺了他的意愿。如此想着,慕珏便垂下眸子,又凝视了一会这棋盘,便轻言开了口道:“父皇为何会言说,这是一盘残棋呢?依儿臣看来,这棋局已是十分的完整了 。并且——下的格外精彩。” 如此一语让凌王慕言也为之悸动了一刻,他未曾想到慕珏会如此言说,便轻而询问道:“如此怎讲?”  “回父皇,这黑棋凌厉,像是入局便占了上风。白子委婉,虽居人下却沉浮不燥。两两纠葛,说是针锋相对,可又似带了些相辅相成的感觉。依儿臣看来啊——这棋局虽然未曾分出胜负,却着实不能算 是残棋的。这棋局已久,盘圆将满。儿臣认为,此棋局已至言和。”  慕珏此一番独特的见解,倒是让凌王慕言刮目相看了一分。只因为,慕珏其实并不知晓这棋局是自己与谁下的。 第249章 给予天下 然而慕珏却得以光凭借着这表面的种种,便分析出这么多东西,这着实是让凌王慕言不得不佩服。 慕言凝视着慕珏淡然的面孔,终是开口再度询问道:“那依你看来,朕在这棋局之间,下的是黑子还是白子。” 这一个问题,倒是让慕珏的心下疑惑了片刻。他虽未曾与凌王慕言下过棋,却也已然知晓,凌王慕言下棋的风格。 凌王慕言出子,与这棋盘上的黑白二子皆是不同的。他如此询问,可是有意的要让自己为难? 这确然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凌王慕言自己也是着实知晓的。这盘棋局之中,确然有一色子是出自于他手,只不过出自的不是凌王慕言之手,而是出自于二十余年之前的那位封王慕言。 ——下这棋局之时,他同如今的慕珏相仿,是一介封王。 他当时的棋路,与现在着实是大不相同的。所以慕珏会陷入沉思之中,也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这是他慕言故意给慕珏的陷阱,就要看看,他是否真的毫无破绽。 这大殿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只剩下了两人的呼吸之声。良久之后,一直沉浸思索中的慕珏方才缓然而语:“儿臣以为,这棋局之中的白子,应当出自于父皇之手。” 这是慕珏思索了良久之后才悟出的想法,黑子凌厉,白子温婉。黑白相交之际,黑子始终都站于上风,更有君王之傲气。 仔细观之,这黑子虽与凌王慕言通常的棋路不一,可是这凌厉之感却又别有一出相同。 可是,正因为如此,慕珏才会反其道而行之。他偏要此般大胆的猜测,这与黑子相辅相成的白子才是出自于凌王慕言之手。 慕珏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倒是让凌王慕言着实的陷入呆愣之中了。他怎会知晓……这白子是出自自己之手呢?明明经过了这些年来的沧桑变化,自己的棋风棋路,都与当年大不相同了。 而相反……他这些年来下棋的风格,都正在朝着那下黑子的人而靠拢。 慕珏分明不知晓他心智的变化的,为何会猜测的如此准确。 凌王慕言心下不明,便抑制住了自己心下的感怵,如实的冲着慕珏问道:“你为何会如此猜测?朕可是从来都没有这般辅成的下过棋的。”  凌王慕言的这一语,却是让慕珏马上便领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了。他抿了抿唇角,缓而言之道:“因为父皇不是一个不顾后搏之人。黑子虽然有父皇棋法的傲然,却没有白子那般的厚积薄发。儿臣 注意到了,这一盘未分出胜负的棋局之中,最关键的一子其实是白棋。儿臣以为,这白棋曾经离赢棋只有一步之遥,可是最终……一子而和,相辅相成,两全之美。”  言说完这一番话,慕珏便悄然的安静了下来。亦不知,自己与没有猜对凌王慕言的心中所想。他其实并没有自己所言说的那般看的透彻,亦是没有那般的自信。他所谓的猜测,其实也报了些许的侥幸 心理。 真真假假,猜测与言辞——慕珏唯一的夙愿,便是能戳中慕言心下所想。让他的父皇慕言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懂他的人。 良久良久的沉默。 凌王慕言未开口表态,慕珏便也沉寂不动。 直至了凌王慕言从思虑之中脱身而出,方才缓然的叹了口气。再度抬起眉眼之时,望向慕珏的神情已经就截然不同。 慕珏所言说之话,无疑是正确的。他戳中了凌王慕言心中最为脆弱的一根弦,亦是让他不得不仰慕于慕珏的这般境界。 如若真的要让他将手上的天下拱手让人的话,想必……也便只有这个人得以胜任了吧。 若是自己还是顾忌于对华氏的情谊而将高位于太子慕淮,这后世之人,便是免不了又会将那悲剧再度上演了。 见凌王慕言的神色有所变化,却始终不做言说。慕珏便缓之开口,打破了这一份的沉默:“父皇,方才那只不过是珏儿的猜测而已,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父皇不要介意。” “无妨。”慕言摆了摆手,又垂下眸子来,望向了这一盘他谨记了一生的棋局。又至了良久之后,方才缓然的起身:“这时候不早了,再歇息片刻便该早朝了,朕便也不在你这里逗留了。” 见凌王慕言此番动作,慕珏亦是随之刚忙的起了身,迅速而语道:“儿臣恭送父皇。” 眼望着慕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慕珏立在远处沉思了片刻,方回过了眸子,转过了身躯。 这夜已深沉,而慕珏却是着实没有了困意。 桌上还摆着那一盘未出胜负的棋局,慕珏眼望着那棋局,久久都未再移开视线。 虽不知凌王慕言想要的答案是什么,所以亦只能这样一赌了。 凌王慕言出了这客殿之后,便至于了养心殿之中。跟随了他数年的赵公公亦是随着他的脚步,一同入了这大殿。 凌王慕言轻轻的顿了顿脚步,方冲着那身侧的人缓而开口道:“晋王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可有什么看法?” 赵公公见慕言这般询问,亦是赶忙应声道:“回陛下的话,晋王殿下着实聪颖过人,这分析出来的东西也是极为透彻,只是……” 言语突兀的一顿,似是有话不知是否当讲。凌王慕言恍然的回国眸子来,便冲着他缓而言之:“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赵公公听罢此言,倒是也未再踌躇什么,而是直言不讳道:“可是有些事看得太清,说得太透,反倒会坏了原本的意味。” 赵公公这番言语过罢,便悄然的垂下了眸子。凌王慕言极快便明白赵公公话中的寓意,他是想说——是慕珏没看清自己的地位,把话说多了。  而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慕言却是不以为然,应了赵公公的话也是极为的坚毅:“朕当年,不也是这般模样吗?就算朕不选择晋王,之后再重蹈了覆辙,依旧是两败俱伤。” 第250章 缘由皇位 慕言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八九年之前的那一天,身为先皇侧封的王爷的他,入了这凌国的王宫。 而缘由,是因为那个已成为一国君主的皇兄的特命差遣。慕言原本以为,那凌国的君主是有什么要事要与他交谈,却是不知,那人只是邀约自己与他下棋。 慕言与当时的凌皇自小一起长大,学到的东西亦是同曲同工。这棋艺上,同样也不分上下。 他们就这样于皇宫之中下了整整一下午的棋局,凌皇出子凌厉,慕言出子委婉。可终是不相上下难分伯仲。 终是有一把,那凌皇执掌的黑子占据了上风。白子至始至终,都受着那黑子的牵连。然而慕言终是丝毫都不气馁。极为认真的,思考着自己每一步的走法。 慕言终是发现了凌皇棋下的破绽!只需一子,便可扭转于全局,让那凌皇执掌的黑子再无翻身之力。 慕言的心下欣喜,可是当他抬起眸子来,对上凌皇的瞳眸的那一刻,心下又如同被一桶凉水全然贯彻。 思虑极久之后,慕言下了一处平和之地,主动认输于了凌皇。 慕言还记得,那时的自己是这般言说的:“皇兄棋艺高超,臣弟实在自愧不如。”这话说的违心,可是他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凌皇是君,他是臣,在很久很久之前便注定了一点。正如同曾经的凌皇是储君,而自己只是庶出的封王一样。 纵使他再有才干,亦是比不过这生来的王者。  当时的凌皇听罢慕言认输的话,却只是仰天长啸了一分,缓而言之道:“皇弟为何如此言说,依朕看来,皇帝与朕的棋艺不分伯仲,着实算不得谁上谁下的。并且,这棋局虽被你的一计和棋所打断。可 是依朕看来,却是全然不能算上结束的。” 不明凌皇话中的寓意,慕言只是垂下了眸子,缓之回应道:“皇兄说的是。” 这一次,慕言极快的便听闻到了那人的回应——“这棋局虽然还未结束,可是朕却是没有心思再下下去了。不让如赵公公先收着这棋局,你与我兄弟二人来日再下。” 一个明明已经盘圆将满的棋局,再下下去又还有什么意义呢?慕言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意,只当这般应声道:“皇兄说的是,那今日——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慕言恭恭敬敬的冲着凌皇行了礼,便缓然的准备离开。身后的人,却是再度的开口唤他,挫使他再一次的停下了脚步。 “慕言。”凌皇这一次唤的,是慕言的名讳。他些年来,他们二人虽然少不了暗斗,却是极少这般于明面之上讲出。 慕言不明,自己又有何处得罪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天子。便轻转过身缓之再度的行了礼节,静静的等候着这天之骄子的传话。 凌皇便在此刻悄然的开了口——“昨日早朝之上,你反对了张将军与南越交战的想法。” 慕言闻声缓而一愣,未曾想到凌皇竟将这朝堂之上的事情拿到这里言说。不知凌皇所谓何意,他只得垂眸应道:“这只是臣弟个人愚钝的想法,还请皇兄不要介意……” 那个时候,凌国与南越的天岭交界之处极为不太平,时常发生小许的战争。本只是两国君主派遣使者和谈便足以了结的小事。那张将军却是要小题大做一般的调遣百万大军,誓要与南越国整个上下。 论国力,南越与凌国不分伯仲。论兵力,更是无法判断何为强者。如此拉锯之战,就算真的胜了亦是要自损八百的。所以,慕言才会于朝堂之上提出反驳。 只是当时心智太浅的慕言并不知晓,那与凌皇走的极为近的张将军,是为凌皇的左膀右臂。他的意思,亦是凌皇的意思。  “你知道是自己愚钝的想法便好。”凌皇这般缓然的言说,瞳眸中亦是带了些慕言看不懂的神色。凌皇便是在慕言这般懵懂的状态之下,继续开口补充道:“朕已经下了决心,要御驾亲征。你同朕一起去 吧,有你这个兄弟在身边,朕也能安心一些。” 明明是这般柔软的话语,却让慕言的身上出了些许的冷汗。 他抬起眸子来再度望向了眼前的凌皇,心下却也极快的了然。凌皇他分明是担忧自己趁着他御驾亲征之时,于凌国朝堂之上分散于他的政权。  慕言的嘴角突兀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尽是嘲讽的意味。心道想着:就算有朝一日,我真的做了那见不得光的事,也是被你所逼迫而为的。正如同,我下棋时的风格明明也甚为凌厉,却必然要为了你而 自甘下风。 慕予,你等着我。我若要夺你的一切,必然会堂堂正正光明正大的夺。 如今的凌皇慕言回忆起自己曾经下定的决心,亦是觉得着实对得起当年的那个自己。天岭一战之战,凌国虽然以计谋而大胜,可是损伤依旧不为小数。 最重要的一点是,凌皇慕予自从那一战归来之后便染上了恶疾。这是上天,要助他称皇。 在计划好了一切之后,慕言便发动了兵变,谋权篡了位。而帮助他逼宫的,正是自己的侧房,华氏的父亲华长史。 将凌皇慕予逼退之时,他终是动了一念之仁,未将那废天子处死。而是将其囚禁至了皇宫之中,可慕予却因为被废了皇位,久病成大疾,不久便暴毙而去了。 虽说结局无恙,可是慕言却终是觉得自己无愧于心。 亦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会才慕珏崭露头角之后,这般开始在意这个被自己遗忘了的庶子。 现如今的慕珏,比当年的自己还要有才干。亦是比当年的自己,更有进取之心。而如今的太子慕淮,倒是比先皇慕予还要败事有余。 凌王慕言的心下着实是明白,这太子慕淮不如慕珏贤德,更不如慕珏适合做这天下的君主。  如今的慕珏像极了自己,慕言相信……他除了有一双慧眼之外,也应当还有一颗坚毅的心。 第251章 争吵 如若,自己再执意将太子慕淮当做储君,现在温婉如玉的慕珏亦是极有可能走上自己当年的那条路,这当然不是他这个为人父之人想看到的事情了。 又是一朝的满海金波随着彩云喷薄而出,一夜未眠的凌王慕言缓之抬起了双眸,喃喃而语道:“走吧。”如今,已是该入早朝的时间了。 朱门之外有些许的响动之声,是有侍卫叩门前来禀报的声响。 “禀报陛下,方才太子府的侍从前来言之,太子殿下今日身体抱恙,望陛下能够恕其过之。” 凌王慕言听罢此话,几番垂眸,终是轻声道:“朕知道了。” 言毕此话,凌王慕言便渡了步子,欲出了这养心殿的寝殿。赵公公亦是极为懂事,跟随着凌王慕言的脚步而去了。 依旧是这凌国王宫,当清晨的第一缕朝阳照射入人心惶惶太子府中的时候,那朝华嫡公主慕郦也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这太子府的寝殿之中。 一整夜的时间,那太子的正房妾室都还保持着原先的一样跪坐于殿中,动都未动分毫。慕郦步入这寝殿之中望见的,便是这样一番的场景。 这金碧辉煌的寝殿,地上还有多处狼藉未来得及清理,看的慕郦心下不由的一分抽痛。 太子妃何氏见了慕郦的到来,心下的委屈亦是在一时间如洪水一般奔涌而出:“公主殿下,您总算是来了。” 这言语之间,分明有一种抱怨之感。说来也不算奇怪了,当晚何氏便将唯一的希望都寄托于了慕郦身上,而慕郦却于此时方才前来,她心下自然会有几分抱怨的。 而慕郦听罢此言,却是极为讽刺的应声:“你当现在还是以前吗?母后不在了,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与哥哥,我身为一国公主,若是夜半三更的前来哥哥的太子殿,成何体统呢?” 一说到此处,慕郦的言语便变得愈发厉然:“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抓住我们的把柄,你却还要不知好歹的找人传唤于我!一整夜都没停歇。” 何氏听闻慕郦的这一番言说,亦是霎时间呆愣在了远处,不知该如何应声了。 倒是一旁一夜未眠的太子慕淮,压低了那沙哑的嗓音低吼道:“吵死了——慕郦,现在连你也敢来本宫的地方大吼大叫了吗?” 太子慕淮的如此一言,倒是如实的激怒了慕郦。可是毕竟这是他的太子殿,眼前的这个人是一人之下的太子。皇后华氏不在了,慕郦就算有苦也不知道该与何人诉说。 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的抿了抿唇瓣,还未再度开口。便听闻见了,那高台上的人轻缓的叹息之声。 慕郦再度抬起眸子来,望向了眼前的慕淮,便听见方才还发着怒的慕淮冲着旁人吩咐道:“除了慕郦,其他人都给本宫出去!” 怕太子慕淮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何氏睁大了瞳眸,欲开口言之:“太子殿下……” 得到的却是太子慕淮再度饱怒火的声音:“滚!你们是听不懂本宫说话吗?” 这番一言,倒是让这一宫殿的人再也不敢犹豫什么了。她们皆冲着凌王慕言请了退安,便快速的离开了这太子府的寝殿之中。 唯有太子妃何氏,一人纠纠结结犹犹豫豫,终还是一咬牙,随着那众人的脚步出殿了。 如此一来这偌大的殿中便只剩下了太子慕淮和慕郦两个人。 慕郦不明太子慕淮的用意,便一直这么呆呆的站着,等候着慕淮开口言说。 而慕淮,却始终站于离慕郦不远处的地方,亦是这般沉寂了许久。在慕郦不知要不要开口询问的时候,慕淮终是再度叹息了一次,言出出口了他思索一夜的决定—— 当那四个字经过了这空气的沉淀,逐渐传入慕郦的双耳之时,她是在一瞬间便呆愣在原地了的。 那四个字太过于沉重,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消化。那四个字,又太过于凶猛,如同洪水猛兽一般侵蚀着她的胸腔。 然而,那太子慕淮又确然是这般一字一句的将它言说出了口:“我要逼宫。” 这一次,他没有再自称本宫。因为慕淮的心下亦是明白,这一件事不论成功与否,他都不可能再去居于这个窝囊的储君太子之位了。 他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出路。而慕郦却是全然的无法理解他的想法,声音也因为慕淮方才的话而变得颤颤巍巍:“你说什么?逼宫?你……你疯了!你疯了!” “我没疯!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太子慕淮显然是不允许慕郦提出什么质疑的,他厉声而语,声音尽是坚定:“慕郦!你不知道!我除了这一条路可以走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路了……” 慕淮的言语一顿,接下来所说之话已经临近了怒吼:“今日!慕珏又带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回了宫!又一次的……不要父皇的任何嘉奖。他想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  “可是……”慕郦见慕淮这般慌乱的神色,方才组织好的言语又被全然的大乱了。她想告诉慕淮,虽然慕珏确实有了不可描述的野心,可是在父皇的心中,储君之位仍是属于他慕淮的。华皇后和他们兄妹 二人在凌王慕言的心中,仍是占有着十分重要的位置。 但是,她方才将‘可是’二字言说出口,便刹时的静默了言语。只因为慕郦发觉,今时不同往昔,她已然是没有办法再将这一句饱含安慰的话自信的说出口了。  言语静止了片刻之后,再度传入慕郦耳朵中的,是慕淮极为自嘲般的苦笑声:“可是什么?你可知……父皇又将慕珏留在了宫中。方才,本宫的眼线刚刚传来了消息,父皇于子夜,至了慕珏所居的客殿 之中,一直到快要凌晨方才离开。”  他们能交谈些什么?一个一国的天子,能和最有才华、最受喜爱的封王说些什么。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不能留到此日早朝上讲。 第252章 逼宫 不管这其中真正的缘由是何,慕淮的心下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而一直不赞同慕淮逼宫的慕郦,在听闻慕淮如此言之之后,亦是静默在了原地,不知如何再开口言说。 她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陷入了一片思绪之中。  慕郦突兀的想到了那个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远赴至南越做了天子妃嫔的慕瑾。慕瑾与慕珏,是众人皆知的要好。如若,她的父皇真的有意废慕淮而立慕珏。慕珏即位之后,定不会放过自己,放过慕淮 。 如若,慕淮逼宫失败的话,不论凌王慕言原本的想法是什么,他都等于是自己亲手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了人。那么自己身为先华皇后的女儿,身为慕淮的妹妹,也会因为慕淮逼宫而受到严重的牵连。 可是……如若慕淮逼宫成功了。 如若成功了,她们便再也不用过这些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慕郦将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心中的这一点侥幸心理终究是占据了上风。 他们的父皇慕言,当初不也是不顾旁人的眼光逼宫称皇了么?父皇也应该是可以理解哥哥的吧。 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的,就算是这一次功亏一篑,也总好过于他们现在这样做两只待宰的羔羊。 慕郦知道,他们即将要步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然而她终是选择了成全慕淮。 这一国之冬即将过去,冬季的凌厉与暖阳都将随之不复返,无人会再记得,这一朝时事。从这一日之后,太子慕淮与朝华嫡公主慕郦便开始策划了这逼宫之事。 而慕珏,亦是从未停息的在为自己的仕途和皇权而奋斗。 晋王府之中亦是晨光微熙,这一朝的天气甚好,一缕缕阳光照射进了这晋王府的殿院之中,处处的透露着温暖的意味。 慕瑾便同林乐菱一起,将珠儿唤至了寝殿之中。她们终是欠了这个女孩子甚多的,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的补偿她。 “珠儿。”率先开口的是林乐菱,她的眉眼温柔,声音亦是极为轻缓:“来,坐下吧。” 珠儿听闻林乐菱这般唤着自己,有些受宠若惊。虽是不明了林乐菱和慕瑾为何要唤自己过来,她依旧是一吭不声的坐于了这两人的身侧。 他们所坐的檀木桌子上,摆放着的是一套的笔墨纸砚。 慕瑾在一旁看着这四目相对的二人,心下仍是带着些许的感触。她只是静默的望着这身旁的人,什么都未曾言之。  紧接着,林乐菱便再度的开了口:“珠儿,你来林府,已经有快要二十个年头了。你为我,为林家做的,我一直都放在心上,虽说你我不用再刻意的提及这些,可是我却终是觉得有愧于你的。你付出了 这么多,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不应该只以一个下人的身份留在我们的身边。” 言语在此,林乐菱的言语便缓然的一顿,随后方才缓之道:“我与阿瑾……商量了一下,做了这个决定。” 说着,她便提起了笔,在早已准备好的宣纸之上挥笔落下。 当第一个字笔数完尽之时,珠儿的心下便马上领会了慕瑾和林乐菱的意思。她亦是垂下了眸子,心下涌生而出了甚多的感触。 ——林乐菱书写的那两个字,是司珠。而司,是珠儿原本的姓氏。  看出了珠儿眼下情绪的变化,一直沉默着的慕瑾缓之开了口:“珠儿,你不用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的。相反的,我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从今往后,你便我是慕瑾,还有嫂嫂的妹妹了。我们一定会好好 的保护你,珍惜你,就像……你在南越王宫中全心全意的对我一样。”  林乐菱见慕瑾这般言辞,亦是察觉到了珠儿的不对劲,便赶忙应了慕瑾的话补充道:“是啊是啊,珠儿,我们是希望你抛开了这原本身为下人的使命,今后为自己多着想一些。我和阿瑾都是拿你做妹妹 看待的。这个名字,是我与阿瑾一同给你起的,如若你不喜欢的话,也可以改一改。” 林乐菱如此一语,倒是让一直低头沉浸着的珠儿有了些许的反应,她稍稍的抬起了双眸。凝视着那桌子上宣纸中写着的那两个大字,片刻之后,她的嘴角方才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慕瑾还未反应过来珠儿这一笑的意味,她便悄然的提起了笔,端端正正的在那林乐菱方才写过的‘司珠二字之前,加上了一个’林‘字。’ 林乐菱眼望着这个字,心下突兀的诧异了一分。又在一瞬之间,心下领会了珠儿的用意,心里的温暖亦是在这一刻翻涌而生。 林乐菱缓然的将视线从那宣纸之上移开,望向了身侧旁的珠儿,喃喃道:“珠儿……”  “王妃。”珠儿亦是极为淡然的回应了林乐菱的话,为自己方才所作轻缓的解释道:“其实,如若不是王妃你的话,珠儿是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姓氏的。从小到大,养我的是林家,教导我的也是林家。珠儿 曾经在南越之时,便和公主您说过,珠儿早早的便将自己当做了林家人。公主和王妃要给珠儿赐名,珠儿的心下自然是开心的。” 珠儿的话言说至此处,便悄然的顿了顿,便继续道:“王妃,您方才说,如若我不喜欢的话,可以将名讳改上一改。若是你不介意,珠儿将自己的名讳冠之林姓的话,便准许了珠儿这荒唐的一举吧。” “当然。”这一次,林乐菱倒是极快的便回了应。她亦是未曾想到,珠儿会言说出这一番话来,心下还在一片感触之中未曾平息。 慕瑾见了此情此态,心下也是着实感动,便随了林乐菱的话轻声的附和道:“林司珠,这个名字,也甚是好听。我看这小字啊,便取做司珠吧。” 他三人依旧沉浸在这一番动容的情绪之中,久久都不能平复。这朱门,却在这一刻被突兀的拍响。  慕瑾的话语被这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 第253章 家人 慕瑾闻之,心下小小的惊愕了一下,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那门外禀报的侍卫便急匆匆的开了口:“王妃!今日早朝过罢,文武百官都归府之时!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手持宝剑携了一众禁卫军的人马,至 宣政殿寻皇上逼宫了!” 如此一言,让这殿中的三人都呆愣在了原地。还是慕瑾率先反应了过来,便赶忙的起了身,准备奔赴至门前,只是她又在一瞬之间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不宜当不熟识的下人的面出现的。 于是她便赶忙开口唤之道了身侧的林乐菱,双手轻轻的拍打在她的肩头上:“嫂嫂,哥哥他还没有回来!” 林乐菱亦是因为慕瑾的这一声呼唤而回过了神,一瞬之间便神色匆忙的起身渡步至了那朱门之前,口中不停的喃喃道:“殿下呢?晋王殿下呢?” 慕珏从这一早至了早朝,便未再回来。太子慕淮去了宣政殿逼宫,他现在的处境定是十分危险的。一想到此处,林乐菱的一整颗心便也随之悬了起来。 那门外禀报的侍卫听罢林乐菱这般询问,亦是如实的开了口:“回王妃,殿下他听闻了太子逼宫之事,未曾犹豫分毫便要拐回那宣政殿之中!属下们劝说无用,也无法阻止晋王殿下的想法……” 林乐菱听闻这侍卫的一言,心下刹时便慌乱了起来。他不知所措。 倒是慕瑾,至于这慌乱之中,显得分外的平静。只因为她亦是经历过变故的人,她知道慌乱是没有用的,任何事情的结果都不会受她们情绪的左右,所以才能保持的这般从容。 沉浸了片刻之后,慕瑾便以一个旁人的身份冲着那门外之人言之道:“有多少人陪着殿下?”  “只有几位护送殿下回晋王府的侍卫跟过去了,不过我们第一时间便通知了羽林卫和林家军!他们现在应该也已经到了宣政殿之中。”那侍卫亦是如实的回了话,原本坚毅的声音在此刻也萌生而出了几 分的颤抖。  这侍卫言说的一席话之中,林乐菱只听清了前两句便陷入了一片恐慌,她错乱的重复着那实为的话,心下也是极其的慌乱:“只有几个人陪着殿下……怎么只有几个人陪着他,那太子携带的可是整整一 支禁卫军啊!” “嫂嫂!”慕瑾压抑住了自己的声音,附在林乐菱的耳侧旁喃喃而语:“嫂嫂,你先冷静一下!”  简单的安抚了林乐菱的情绪,慕瑾便再度冲着那门外之人开口吩咐道:“你先下去吧,派遣人马守着这晋王府!不许任何人私自入内,定要保证好王妃的安全!还有,再派遣一部分人,去守着杨国士所 居的杨府,和林将军的林府。林将军此时应该已经回至林府之中了,你们先去看一眼那边的情况。” 那侍卫听此厉然的一言,亦是觉得甚有道理。现在他们置身事外,不明慕珏那边的状况,那么最重要的便是守好这晋王府和晋王殿下身旁的人的安全。 “是,属下现在便去做!”如此想着,他亦是应了慕瑾的吩咐,马上去传唤他人了。 当那门外侍卫的脚步之声逐渐消失在耳侧之后,慕瑾方搀扶住了林乐菱的胳膊,以眼神示意着一旁的珠儿,珠儿亦是马上心下领会,同慕瑾一起揽在了林乐菱的腰间之上。 他二人小心翼翼的将林乐菱搀扶至了晋王府寝殿中的床榻之上,轻声的唤道了身侧的人:“嫂嫂。” “阿瑾,怎么办,你哥哥他……”慕瑾的话还未说完,林乐菱便抢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 而慕瑾听闻林乐菱的这一言询问,神色却是一如往常的淡然:“嫂嫂,你相信哥哥吗?” 如此一语倒是让林乐菱的言语静止了一刻,踌躇了一阵,她便回应道:“相信。”  慕瑾的言语亦是随着林乐菱的话而静谧,她再度坚毅下了神色,轻而言说道:“嫂嫂,你若是相信哥哥,便同我一起在这里等他,等着哥哥的好消息。你若是实在不信哥哥,珠儿……你现在便带王妃回 林府,林府中有林家军,亦有晋王殿下的羽林卫,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伤害到你。我在这晋王府守着,嫂嫂,你放心吧。” 慕瑾的这一言亦是让林乐菱的心下颤巍了一下,再度抬眸望向慕瑾之时,她的瞳眸之中亦是一片的清明:“不,我不走。” 轻顿了片刻,林乐菱便眉眼坚毅的再度言之:“我是殿下的妻子,是这晋王府的女主人。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 见林乐菱的神色这般坚毅,慕瑾的心下也随之为她动容了一刻。她轻轻的将手抚在了林乐菱的手背上,以示安抚道:“好,阿瑾跟嫂嫂一起在这里。我们一起,等哥哥回家吧。” 回家——这久违的二字,又刹时触动了林乐菱的心。她忆起了慕珏曾言说过无数次的话语:等到阿瑾回来,我们一家人便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而如今,慕瑾已经成功的从南越归来,慕珏生平的一大夙愿亦是已经完成。现在,便换他们二人在这晋王府中待着慕珏。 林乐菱在自己的心下言之道:殿下,乐菱在这里等着你。等你回来,我们一家人便再也不会分开了…… 慕瑾凝望着林乐菱的面孔,一颗心也随之而沉寂。 她不是不担心慕珏,心下也不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她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选择了相信慕珏。毕竟,慕珏从来都没有令她而失望过。 她相信,慕珏不会不管不顾的冲动行事,将她与林乐菱至于苦难之中。她亦是相信,慕珏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归来。 慕珏已经在这凌国,用自己的一切去努力的付出,待她回来待了整整三年之久。 她亦是有这个义务,去等候于奔赴于朝堂的慕珏的归来。  哥哥,阿瑾和嫂嫂都在这里等着你。你一定、一定要快些的回来! 第254章 宣政殿上 凌国王宫的宫殿金顶红门,那闪闪发光的琉璃瓦在阳光的闪耀下显得更为耀眼而瞩目。然而而这一切,在此时的慕淮眼中,都显得不足为奇。 阳光刺目,让人眩晕,让人睁不开眼睛。可是……纵使这阳光再刺眼,亦是远远比不上他手上的鲜红。 方才宣政殿中的那一幕还能清晰的浮现在慕淮的眼前,手上的感触也历历在目的。 “你……你竟然……”自己唤了二十余年父皇的慕言瞪大了瞳眸,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感到难以置信。 他所养育选择的储君太子,以刀剑所指于他,这让他如何消化于这个事实。  紧接着,自己便将那一把利刃捅入了了他的胸腔,口中似乎还在喃喃言说着:“父皇,您已经坐了这皇位这么多年,已经力不从心了吧?您放心交给儿臣吧,儿臣定会代替父皇守护住这凌国的大好河山 。” 将宝剑从那人的胸腔之中拔出,鲜血便溅了三尺之高。那个被鲜血所染红的人,也已然倒在了宣政殿的大殿之上,再也无法言说出一句话来。 这英明一世的慕言到死都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死在亲生儿子的手中。 ——一片火红的世界。 鲜血覆盖了这南越王宫的每一寸土地,亦是将慕淮的每一寸肌肤都染红。 而此时满手鲜血的慕淮却是神色恍惚,这是他计划已久的事,可是目的真正达成的一天,反而陷入了这样一种不该有的思绪。 嘴角,突兀的勾起了一抹些笑意。慕淮将双目抬起,直直的望向了这一片苍穹——他终是成功,终是要成为这天下的君主。 他还来不及庆祝这些事,因为此时最为重要的是解决掉眼前这个棘手的麻烦。 宣政殿的长阶之下,两方交汇。一边是他带领着的太子府的人马,另一边便是领了整整一支羽林卫的晋王慕珏。 此时的不远处领着人马的慕珏,现在情绪依然是波动着的。早朝将罢,他还未归至王府之中,便听闻这太子慕淮领军逼宫。 他于第一时间便赶至了这凌国王宫的宣政殿之前,然而见到的却是慕淮一身鲜血的从那宣政殿中走出。 这发生了什么事,也便不言而喻了。 慕珏紧紧的蹙起了双眉,看来,自己终还是来晚了一步。 手下再度握紧了宝剑,慕珏抬起眸子,望向了那石阶之上的慕淮,厉然的言说道:“慕淮!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犯下这般的滔天大罪,你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可走了!”  而慕淮听闻了慕珏的这一语,却是突然仰天长啸了一声,言说出口的话语之间,尽是嘲讽的意味:“无路可走的人,应该是你慕珏吧?父皇已经死了,天子驾崩,储君即位。从今日起,朕便是这凌国王 宫的主人!天下的圣主!你身为一介小小的封王,竟然敢这么同朕讲话,朕今日,便来惩戒了你这个居心不轨的贼子!”  慕珏见慕淮这般言之,心下亦是悸动了一刻,他沉下了心绪,缓而言之道:“事已至此了,你竟还这般的不知悔改。”慕珏的瞳眸随着话语而逐渐冷峻下来,慕珏周围的侍卫见了慕珏神色上的变化,心 下已是已然领会了他心下所想。 ——慕淮,既然你不仁,也就莫要怪我不义了。  如此想着,慕珏便冲着远处的慕淮突兀的喊之:“成王败寇,慕淮,既然今日你我走到了这一步,那么便堂堂正正的比一次吧。如若我慕珏输于你,我慕珏便甘愿做那个替死鬼,助你毫无争议的登上皇 位。” 慕珏的这般一言,倒是慕淮未曾料想到的事。 的确,他现在最为担忧的,便是要背负上弑君杀父的罪名。这天下,自会有千千万万的人再次成为他登上皇位的绊脚石。 慕珏的这一语无疑是戳中了他的内心的。纵使,自己的母亲华氏总是斥责于自己不如慕珏,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一刻这般以为过。 慕淮身边的侍卫见慕淮有了动容的样子,便匆匆的开口言之道:“殿下,慕珏不会只带一支羽林卫便来这里的,您千万小心其中有诈啊……” 这侍卫的劝言还未讲完,不远之处慕珏的声音便悄然的再度袭来:“慕淮,你不会是怕了吧?有胆量做这些丧尽天良的事,却没有胆量光明正大的与我对决一场。” “呵呵,谁说朕不敢。朕已经是这天下的君主了,有什么事可以让朕胆怯?朕连父皇都可以对抗,又怎么会怕你?”慕淮亦是因为慕珏的一句话而气血攻心,将此话迅速的言说出了口。 他只当就算自己比不过慕珏,身边的禁卫军亦会替自己解决掉慕珏这个祸患。从今往后,慕珏便可以代替他做了那个弑君杀父的仇人,而他亦是可以正大光明的登上王位。 如此一来,简直是两全其美。 慕淮盯着不远处慕珏的瞳眸,心下已经有了决断,然而他却不曾知晓,自己在一步一步朝着慕珏的陷阱之中而去。 慕珏见眼前的慕淮有了些许的动作,便朝着那中央处走去了。而慕言望见慕珏一人只身向前,只是心下嘲讽着他自不量力。他未再犹豫些什么,便提起手中的宝剑,亦是朝着前处而去。 刀剑直指的一瞬间,是慕珏伶俐的避让与后退。慕淮多次朝着那人的身躯刺进长剑,都被那人以极快的速度第一躲开了。 多次的刺杀未果,慕淮的心下不由的有些焦灼。于是再慕珏再一次躲开自己的刀剑之时,慕淮终是忍耐不住,破口而语道:“这便是你说的光明正大的比试,只会躲闪,算什么本事。” 步入耳侧的,是一声来自慕珏之口的轻声叹息。慕淮还未曾搞清楚慕珏的这一声叹息所谓何以,便听见那身前不远的人再度开口言之—— “王兄。” 突兀的二字,让慕淮的心下涌生了有几分的诧异。  慕珏望着身前呆愣着的人,心下亦是一片波澜不惊。 第255章 成王败寇 慕珏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唤这个人为兄长。 下一刻,他便凌厉的跨步于前,趁着慕淮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脚踢在了他紧握着那宝剑的指尖上。 亦是这一下,让慕淮慌忙的从思绪之中回过了神来。第一个反应,便是赶紧再次握紧了方才因吃痛而松开的剑柄。 剑柄因为方才的受力而偏转,慕淮只想稳住手中的宝剑,却是于此时,错误的将后背留给了慕珏。 下一个瞬间,一个冰冷的剑刃便卡在了他的脖颈之下。  “慕珏……”一下子的局势转变,让慕淮的心下立马惊慌了起来:“你我兄弟一场,有话好好说……王兄方才言说的话,皆是随口言之的。王兄知道,你不会对王兄怎么样的。你……先把剑拿开。父皇已经 死了,这今后,便是你我兄弟二人的天下了。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做出什么没法挽回的事情。” 勃颈上的冰凉感并没有减轻,慕淮亦是陷入了这种恐慌的情绪之中,久久都不能从中抽身。 良久良久之后,慕珏方才发出了一声轻叹。 而同慕淮一起前来逼宫的侍卫,见慕珏已然将剑架在了慕淮的勃颈上,亦是也分毫不敢再上前。  慕珏便在此刻,压低了声音开口道:“王兄,你的疑心是没错的。我——确然是嫉于你的太子之位。因为我知晓,你不过是一个依附于华太尉和华皇后的草包。可是我慕珏却是诚然未曾料到,你竟然会 对父皇下手。”  言说至了此刻,慕珏的言语便是一顿,片刻之后方才悄然道:“就算我今日不来此处,你真的登基称皇。你觉得你这个皇位又能坐上多久呢?华太尉倒台之后,这朝堂之中的情况是何王兄你难道还不知 晓吗?” 未曾料想到慕珏竟然会言说出口这样一句话,慕淮的心下亦是呆愣。迫于被慕珏的双手所牵制,慕淮只得将慕珏所言语的话忽略,耐声道:“王兄知道,王兄都明白。慕珏,你先把剑放下……” 慕珏眼望着身前慕淮的瞳眸之中流露了些许求饶的神色,心下也是别有所思。毕竟……一日之前,甚至方才的时候,他都还是那样的心高气傲。 “王兄,有一件事,其实慕珏一直都瞒着你。”言说着此语,他便悄然的将头附在了慕淮的耳侧。 慕珏又想到了早已死去的杨皇后和刚从南越归来的慕瑾,他的心下被回忆所包裹,可是决定依然是做的断然。 他的声音突然的低沉了下来,缩小为了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量——“其实,我确实嫉于王兄的太子之位许久了。” 从他没办法守护好慕瑾让她背负着痛楚远赴南越之时,甚至更早的,从母亲去世之后受人欺压凌辱之时。皇权二字,便已经存在在了慕珏的心中。 慕瑾之事,终不过只是一件导火索而已。他慕珏,生来便不是一个任人宰割的性格,走到这一步偶然也必然。 慕淮听闻慕珏的话语之后,便刹时的再度呆愣。他还未曾消化掉慕珏如此一言的用意,那刀柄便再一瞬间划入了他的脖颈。 又是一片血红的世界,只是这一次,却是他自己的鲜血。 慕珏还未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那死神的脚步悄然的袭来,一寸一寸的剥夺了他所有的呼吸。 “你……”慕淮瞪大了眼眸凝望着,可终是已经没有力气再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杀了慕言,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称皇了,这个人却将他已经铺好的道路生生折断。 过去便是这样,慕珏一出现,慕言便将对自己的期盼和重视全部转移至了他的身上。如今,亦是如此。 慕淮便这样缓然的倒在了地上,他的瞳眸始终睁得硕大,口中涌出的鲜血却未曾干涸,源源不息的流淌而出。 慕珏望着这逐渐倒下的人,心下除了伤怀之外,竟悄然的松了口气。 伤怀,是因为这人毕竟是他血浓于水的亲人,纵使他作恶多端天理不容。可是如今被自己亲手送上绝路,他的心下还是会有些许的悸动的。 而他松气的缘由,是因为自己终于偿还了慕瑾所受的那一份苦。华氏一族已经倒台,手刃了慕淮之后,便是再也没有人会伤害到他的亲人了。 不愿处传来了刀剑落地之声,是自己的属下将慕淮的人马钳制住之后,刀剑落地的声响。 耳侧又听闻见了些许的求饶之声,然而慕珏却终是未再领会些什么。  “晋王殿下。”林承从一侧走来,冲着身前的慕珏恭恭敬敬的跪坐了下来:“殿下如今已经手刃了慕淮这个大逆不道的反贼,为先皇报了这一箭之仇。我大凌疆土,不可一日无君。如若那边疆之国听闻我 大凌朝中之变,举国无主,定会起那谋逆之心。还请殿下,为了我大凌的千万百姓,出至贤主!” 那林承身旁的侍卫亦是于此刻匆匆的前来禀报,同林承一起行过大礼之后,便极快的言之:“殿下,方才罪臣慕淮谋逆弑君之事,文武百官皆已经知晓。殿下,是否要召见于他们。” 而慕珏的思虑却并没有因为他二人的话而被打断,他抿了抿唇角,静默的摇了摇头。 如今,这事态已定。这朝堂之中,太子慕淮仅存的左膀右臂,也定会为了自保而辅佐于自己。现在再召见于那些大臣,反倒是有些别有所图了。 “先回晋王府。”踌躇了片刻,慕珏便冲着身侧的人这般言语了。 慕瑾和林乐菱大抵也知道了自己只身前来这宣政殿的事,现在应该也在为着自己而提心吊胆。他终还是想,先去探望于那二人的。  一旁的林承心下还未明了慕珏的意思,便听闻见慕珏再度开口解释道:“先回晋王府吧,今日的晋王府邸,定会再度堪比朝市。你们现在便派遣人过去,先给王妃和阿瑾报个平安吧。” 第256章 加封慕瑾 虽不明慕珏为何不赶紧趁热打铁的登基称皇,可林承亦是没有再劝说他什么。而是极快的应了声,按慕珏的吩咐下去做了。 坐于归至晋王府的轿撵之上,慕珏的心下亦是有久久都不能平息的悸动之感。 他终是走到了这一步,距离那至高无上的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却是用了两个人的生命做代价。 就这么沉浸在自己的思虑之中,将整整一路的时间全数荒废。直至,下这轿撵之时,一缕清澈的光芒投射在自己的脸庞之处。 消息早早的便传至了晋王府,于是在他还未归来之际,林乐菱便和慕瑾一起,在这等候着慕珏了。 方才发生了巨大的变故,慕瑾心道想着:虽说反贼慕淮已死,可终还是要小心谨慎一些为秒。便未让林乐菱出这晋王府的朱门,而是在这殿院之中悄然的等候。 虽说得知了慕珏安然无恙,可林乐菱终还是因为担忧而坐立不安,一直立在这殿院里。慕珏步入这晋王府的殿院之中,望见的便是这样一个翘首期盼的林乐菱。 他的心下刹时涌现出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便下意识的将眼前人的名讳轻唤出了口:“乐菱——” 慕珏的这一生唤,亦是让林乐菱一直忍耐着的情绪在刹那间外泄。她亦是不再管周围人的眼光,就这么直直的奔入了慕珏的怀中。 极为自然的将那人揽入怀中,慕珏的眼眸向前而望,恰好在原本站在林乐菱身后的慕瑾看的真切而清楚。 此时的慕瑾亦是抬眸望着他,四目相对之间,两人的心下皆是几番的动容。 终是走至了这一天,慕淮身死,凌皇慕言也为自己识人不清,而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慕珏,能够伤害于她慕瑾身侧的人了。 可是为什么,除了对慕珏经历变故安然无恙的欣慰感之外。她的心下,竟没有了任何欣喜的感觉。 林乐菱感受到了身前人温暖的气息真实的存在在身侧,亦是缓然的抬起了双眸,有些不好意思的松开了紧抱着慕珏的手:“殿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慕珏极快的便回应了身侧的人,垂下眸来喃喃而言了一句:“让你和阿瑾担心了。” “哥哥你没事就好。”慕瑾凝望着眼前这一幅祥和的画面,慕珏和林乐菱相拥的样子,如同那人间眷侣。她的心中亦是为此所动,故才这般缓然言说。 慕珏听罢慕瑾的这一言,便朝着她缓之的渡了两步:“阿瑾,从今天起,你便再也不需要这般躲躲藏藏的了。”  这是慕珏早早便思虑好了的事,慕瑾生来便是这凌国的嫡公主,举国最为尊贵的女子。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吃尽了苦头,如今好不容易归回了故土,他当然是不忍慕瑾终日呆在这晋王府中,不见旁人的 。 如今慕淮已死,便是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挡他的想法与决定了。他慕珏要将慕瑾应得的,全数的偿还于她。 慕瑾听闻了慕珏的这一语,心下却是稍稍的一愣。可是片刻之后,她便也全然领会了慕珏的意思。 眼望着慕珏坚定的瞳眸,慕瑾亦是明了慕珏已然下定了决心。此次归来凌国,她已再不是当年的那个慕瑾。对于现在的慕瑾而来,除却身旁的人平安康健之外,她已然是别无所求的。 可是,她亦是从这段时日与慕珏相处之间感受到了,慕珏对于她依旧抱有着一丝的愧疚之情。既然慕珏执意要以这物质补偿于她,那么她便也着实没有什么必要推脱了。 于是,慕瑾便稍稍抿了抿薄唇,终是未再开口言语些什么。 想来,这之后的日子,便要如水一般的静谧了。 这一朝由天际升腾而起的雾气如同细细丝绸一般,将整座凌国王宫所笼罩。这凌国京城的百姓抬起眸子便得以凝望见那被雾气包裹的城楼。 这是偌大的一个凌国,发生滔天变故的见证。 如史册所记载的那一般,储君太子慕淮发动兵变,至那宣政殿之中弑君杀父,犯下了苍天都不可饶恕的罪孽。 亡帝三子晋王,先皇后杨氏之子——出兵镇压了太子的叛党,于一日之间擒杀了太子慕淮。后慕珏被文武百官所拥立,待到太子一党一网打尽之时,慕珏便登基为皇,做了这一国的君主。 慕珏与林乐菱亦是于此时,由晋王府邸搬迁至了凌国的王宫之中。 时隔三年有余,慕瑾再一次踏入了这久违的凌国王宫,心下也是百感交集。曾经……她便是在这至于王宫的路上,遭人胁迫,一去不复还的前往了南越净土。 如今再一次回来,身份已经截然不同。 慕珏登基之时黄袍加身的样子至今都让慕瑾难以忘怀,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朝气,似乎——比那南越君主唐天戈更加意气风发。 如同这一苍穹上的日光,普射着这大地,普射着这天下的万民。 而如今的慕瑾这宫中最好的公主殿,身旁亦是有了最为贤能的宫人。可是慕瑾的心,却再也没有被这周围的一切所激起过任何的波澜了。 慕珏这几日刚刚登基,政事日夜繁忙。慕瑾亦是极为懂事,从未主动去打搅过慕珏什么。倒是那还未冠以后礼却已有凤主之名的林乐菱,日日都会给慕瑾送来上好的礼品。 再次住入这金碧辉煌的宫殿,慕瑾的心下却是已然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了。只因她身在南越之时住着的,亦是这般尊贵的场所。 不知道为何,回到了凌国王宫的慕瑾却时常会想起在南越的种种。想到若荷,想到素梅,想到自己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想到那个她可以不去想起的名叫唐天戈的男人。 每每这般想起之时,慕瑾都会忍不住的自嘲一声—— 都已经过去了,你又为何要站在记忆的那一段久久都不愿意回来。  想着想着,慕瑾的心下便也就诚然的释怀了。 第257章 差处 朱门之外传来了些许响动之声,慕瑾有些诧异的抬眸望去,不知其实为何故。  而一旁的采月,却似是早已有所料想一般。她轻迈着步子,缓至了慕瑾的身侧,轻而言之道:“公主,陛下这些时日都在调查太子的同谋和余党,昨天查出的消息……罪太子谋逆之前,曾与朝华三公主 于太子府中密谋数时。想来今日早朝,陛下就已经下了旨意,褫夺朝华三公主的阶位了。” 听到朝华三公主这个名字的时候,慕瑾的心下还是呆愣了一分,即刻间才反应过来。 慕郦……竟是慕郦与朝华宫中殿的一行人离宫的声响。 “皇兄将她发至了何处。”先如今提起慕郦,慕瑾的心下依旧是有些许的悸动之感。 她还记得慕郦是那般的自信而高傲,那么的尊贵而跋扈。慕瑾只是憎恨于华氏害死了她的幕后,却从来都不狠慕郦抢走了属于自己的嫡公主位置。  她亦是知道,慕郦只是被那皇后华氏惯坏了。才会看不起自己,看不起旁人。如今慕郦受到慕淮的牵连,被迫要出了这凌国王宫,慕瑾的心下还是有些许的心疼的,所以她才会这般怜惜的询问慕郦的 去处。 采月听罢慕瑾的询问,便也随着慕瑾的话,如实的应声回答道:“采月昨日听闻……陛下的意思,是将朝华三公主贬为庶人。” 一朝的虎落平阳,一朝的凤凰落地。慕瑾听闻此言,着实不该开口如何言说。 “公主,您是不是想去看一看她?”眼望着慕瑾不甚明了的神色,采月犹豫了片刻,终是这般开了口。 而她一旁的慕瑾,却只是轻轻的抿了抿唇,缓而叹息道:“不必了。” 见又如何,不见又如何。这一切的结局,不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事了。慕郦,应当也是不想见到在自己的。 “想必于远离故土,被褫夺阶位。我去见她、怜悯她,才是对她最为残忍的事。” 慕瑾的这一语过罢,采月的言语倒是也缓然的静止了下来。她终是在这一瞬间,就明白慕瑾的用意了。 慕郦她从小便被华氏和凌王慕言捧在手心之中,这生来便尊贵的人,自然是没有办法接受现在这个失去一切的自己的。 连她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她自然不允许让旁人怜悯的。 慕瑾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慕瑾才做了这个决定。尽管那生来尊贵的慕郦曾经对自己做过极为过分的事情,可是慕瑾终是不忍心再让她雪上加霜。 “从今以后,我大抵便是再也无法与她相见了。”思虑了片刻之后,慕瑾这般的开了口:“你去打听一下,皇兄他下旨将慕郦送至了何处,再备一些银两和物件,辗转送于慕郦吧。” 采月听闻慕瑾这般的言语,有些诧异的垂下了眸子,嘴角亦是也稍稍的向下:“公主,她以前对你那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对她以怨报德。你明明是知道的,她这样的人,根本就不会念及你的好。” “因为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慕瑾寂寞的回答,眼眸里有采月看不清的情绪。她便是这般,眼眸望向前处一字一句的诉说道:“她现在,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可怜之人。还毫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 当慕瑾看透了一切大风大浪之后,竟对过去的那一切都释怀了。这其中,便也包括了慕郦从小对自己的欺辱。 她并不认为自己是以怨报德普渡众生的大义之人,只是自觉的做了一件改做的事。 又是春时,这一暮的大地生机勃勃,处处散发着的那清新的气息。南风过,燕归巢。罪太子慕淮弑君杀父叛乱的消息传至那举国百姓的耳中,也逐渐由难以置信变成了从容接受。 毕竟这一朝登基的,是先皇后杨氏所生的三皇子晋王慕珏。 为城东治水,屡次献出佳策的慕珏。亦是那个为保边疆之处和睦,远赴临界他国的慕珏。经过了这些年的沉积于历练,慕珏着实已经让这全天下的百姓都信服了。 待到那罪太子事情的风头过去,凌国王宫便再一次被这一片祥和所笼罩。 那圣旨,于那一日清晨之时送到了慕瑾所暂住的公主殿中。那领头的宦官亦是意气风发,依照旨意而宣读道—— “四公主瑾雅擅才能,终日不忘顾斯民之责,为我大凌立下汗马功劳。即日起,封赏四公主瑾为镇国长公主。赏黄金万两,珠宝叁处。即刻移居于芙德公主殿中,钦此。” 跪坐于这殿院之中的慕瑾亦是稍稍的抬起了眸子,心中有些许的波澜。只是她却未再犹豫些什么,而是直而言说道:“臣妹接旨。” 这便是慕珏所说的,将一切都偿还给她的用意。 将这全世界都奢求不得的封号、封赏,全部的赠予给了自己。慕珏却不知,这一切都不是慕瑾所想要。 她已然看淡了这一切,归至凌国亦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家乡和亲人罢了。 不过,另慕瑾欣慰的是,慕珏并没有让慕瑾入住到慕郦曾经住着的,最为金碧辉煌的朝华嫡公主殿中。 而是,为了她将她出宫之前曾经于凌国王宫居住过的芙德公主殿加以整修,又让她归至了原先一处。 虽然已经料想到了这芙德公主殿会有所变化,可是当她真正到来之时,还是被这堪比朝堂之上宣政殿一般冠冕的芙德殿所惊愕。 慕瑾细细的打量着这宫殿中的每一寸,每一个角落,不由的为之感慨:慕珏真的是有心而为之。 “真好,公主终于回来了。”采月站在慕瑾的身侧,亦是这般的感慨。为慕瑾正名之后,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以这个国度最为尊贵的公主的身份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那曾经的一切别离与痛楚,她亦终是熬出了头。  “采月,你陪我去看一看林皇后吧。”慕瑾突兀的开口,不是为自己而高兴,竟是要去见林乐菱。 第258章 两宫事 采月听闻之后,心下诧异了一刻,不过极快便反应了过来。慕瑾方才受到慕珏的封赏,去见过于林乐菱,诉说于此,探望于已是皇后的林乐菱亦是不足为奇的。 于是受到封赏与嘉奖的慕瑾,便先至于了这新晋的皇后所居住的坤宁宫之中。 这是她归至凌国,第一次至于此处。 林乐菱听闻了慕瑾的到了,亦是极为快速的至于了殿院之中等候。 她一身华装,已是着一国之母该有的大气,而望向慕瑾的眼神却是与曾经并无恙处。慕瑾眼望着这身前的人,勾起了唇角轻声呼唤道:“皇嫂。” 已然改变了称谓,林乐菱亦是应声的从容:“阿瑾,赶快进来吧。” 这坤宁宫之中的宫人众多,可林乐菱却早早的将身侧的宫人们都打发了下去,将这整个一个坤宁宫,只招待于慕瑾一人。 眼前的太木桌子上摆放着的是还冒着青烟的茶品,慕瑾坐于这椅子上,思绪显得有些飘忽。 许久之后,她方才发觉了什么不对之处,抬眼望向了身侧的林乐菱道:“皇嫂,珠儿呢。”  慕瑾的这一句询问,倒是让林乐菱的唇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颜,她便甚为从容的冲着慕瑾解释道:“我跟父亲大人言说了,将珠儿认作妹妹,父亲亦是同意了此事。娘亲从小看着珠儿长大,也是极为 喜爱于她,便也认珠儿做了女儿。珠儿现在,便是我林家年纪最小的小姐了,我未将她带进宫中,而是让她住于我曾经于林府之中的住处。” 慕瑾听闻林乐菱的这一番言说,亦是悄然的点了点头。只是霎时间,她又着实的有些心疼于林乐菱:“那皇嫂在此处,可谓是没有交心之人了?”  “不是还有阿瑾你吗?”林乐菱言之此语之时,言语也是从容,她轻缓的紧接着继续道:“阿瑾,从你还未归回凌国,我还未曾见过你的时候,我便已经将你当做我的亲人了。有你在这里陪着我,便已经 足够了。待到,你成家之时,皇嫂会亲自送你出宫。”  言之于此处,林乐菱的话语轻顿,片刻之后方才再度解释道:“珠儿那边,我已经同她和陛下都讲过了。珠儿会于每月的十五月圆之时来这坤宁宫看我的,到时候阿瑾你也来吧,我们姐妹三人至于此处 。阿瑾你带着我们,欣赏这南越王宫的盛景。” 林乐菱的这一番言辞,让慕瑾的心下是有种的感动。她的唇角微微的勾起了一抹笑颜,心下亦是有千言万语翻涌而出,而是最终,慕瑾只是言之了一句:“好。皇嫂,阿瑾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这一语,着实是慕瑾的心底之话,她自从回到这凌国王宫之后,便再也没有对情爱之事抱有任何的希望了。 她将情感全权寄托于亲情,只因为她深知,在那南越王宫走了一遭之后,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可以心动的理由。 便让她呆在这这凌国王宫之中,陪伴着林乐菱吧。慕瑾终是这般想着,望向林乐菱的瞳眸亦是愈发的清澈。 至于此处无他意。 一千多里之外的南越王宫,也逐渐的从那一件惨剧之中恢复了过了。这当今的圣上恢复至了从前的那一副戾人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的那般。 这在宫中死去的女子,总会被人极快的便忘却。一整个南越王宫,便只有那么区区的几个人记得那个死于火海中的淑妃慕瑾了。 这其中便也包括着侥幸存活的素梅。 她终是不眠,心下亦是惦念着那过去的种种,时不常的便会托人将那死去的宫人的俸禄如数的送之于宫外。 这是她忆之于过去,忆之于慕瑾的方式。  “唉,这说来也着实是奇怪啊。这贤灵宫的宫人们都是有定数的,抛开素梅姑姑你和淑妃娘娘,应当是六十四人,可是最后,除却了淑妃娘娘,却只找到了六十二具尸首。这事情都弄得那胆小怕事之人 终日人心惶惶的,也并不知道缘为何故。”有好事之人这般冲着素梅而言说。 素梅听闻过罢之后,却应声的极为冷漠:“有什么好怕的?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之事的人,自然不会被这传言所迷惑。” 她是这整个惨剧之中唯一存活的人,自然是不允许旁人再言之语这贤灵宫之中于事。 素梅将自己的俸禄于积攒下来的钱如数的摊在桌子上,准备再分好,将那外者赠之于若荷和若兰的家人。 而门口之处,一名小侍女却匆匆忙忙的至于此处袭来。 素梅见罢此态之后稍稍的呆愣了一分,还未来得及质问,那小侍女便附在了她的耳侧急匆匆的言之。 手上的俸禄在刹时凋落,砸在这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小侍女的话再素梅的耳边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炸裂开来,让她在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不知道怎么去言语。 那侍女所言说的是——“姑姑,凌国那边传来消息,新登基的凌皇,封四公主瑾为镇国长公主,还封赏了金银万两……” 不是追封,而是封赏。 原来,慕瑾并没有离世,而是诈死归至了凌国之中。她怎么……会舍得用这贤灵宫一宫人的性命,换得自己的半生安宁。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慕瑾……她不相信慕瑾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是又着实得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素梅终是不想承认,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清过慕瑾。 “陛下……陛下已经知道了此事?”素梅知道慕瑾的离开对唐天戈造成了多么大的打击,所以在得知此事的第一刻率先想到的便是唐天戈。 “是,陛下现在正于养心殿之中,消息传过去已经好一会了。可是陛下那一边还一点动静都没有,素梅姑姑……”那小侍女因为畏惧而颤颤巍巍的言说,只是这话方才说到一半,便被素梅开口打断了。  “我要去养心殿,就现在,你莫要跟着我。” 第259章 喜悦痛楚 素梅思虑了一刻,终是将此话言说出了口。言说完此语之后,素梅便赶忙的起了身,缓之朝着那养心殿的方向去了。 消息传至养心殿的时候,唐天戈正在批阅着这一日的奏折。慕瑾离开了的这些时日里,唐天戈依旧还在思念着她,可是却已然不会再将那种情绪外露而出。 他将全身心的精力都集中在政事之上,不愿意自己再被情感所左右。 而那有关慕瑾的消息,便是在此刻毫无预兆的前来—— “陛下,那凌宫传来了消息——”侍卫言说此话的时候,言语也是断断续续,只因为他不知晓唐天戈会不会因此事而迁怒于他们。 “新登基的凌王,慕珏,封了凌国的嫡四公主为镇国长公主。还特意赏赐了金银万两给她,为她打造了全新的宫殿……” “你说什么。”一向冷静的唐天戈听闻这侍卫的如此一言,倒亦是在霎时间呆愣了一分。 慕瑾离开之后,他依旧会听闻到凌国之事。只是这凌国事对他来说都太过于敏感,他不愿意多加了解。 也只是极为平庸的了解到,凌宫发生了宫变,太子亡矣,封王三皇子登基。他着实不知晓,这与嫡四公主慕瑾会有什么样的关联。 可是这侍卫一字一句言说的话,又着实的让他心下为之而颤动。 “你说什么?”唐天戈再度的询问着这眼前之人,瞳眸从方才的呆愣情绪而脱身,换上了一副讶异的模样。 旁人不知,唐天戈的这一份讶异,是又惊又喜的表现。 那侍卫听闻唐天戈的问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便见唐天戈再度开了口:“你是说,阿瑾,她身在凌国。” 这是唐天戈短暂的消化之后所得出的结论。他的瞳眸依旧直视着这眼前的人,似乎是在等一个结论。 侍卫望着唐天戈的眼眸,亦是也不敢再犹豫什么,而是喃喃而言道:“是……” 此言说罢之后,这养心殿便贯彻了唐天戈一声突兀的笑声。 他唇角的笑意将其他一切的情绪都掩盖,这笑,却是又悲又喜。 唐天戈将手指附在自己的眼帘之上,清晰的感受到了眼眶的滚烫。而他却是着实不知,这悲切是从何而来。 慕瑾没有死。 她只是悄悄地躲了起来,悄悄的归回了凌国之中。他不想知道慕瑾的想法,亦不想知道其他任何的缘由。 慕瑾没有死,这对于他已经尘封了的内心,便是最好的安慰。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她便还是原先的那个慕瑾。 她便还是……属于自己一个人。 唐天戈在心底之间下定了决心,不论慕瑾去了何处,他都一定一定要将她找回来。 那侍卫见唐天戈的情绪些许的变化,误以为唐天戈要动怒,便颤颤巍巍的开口道:“陛下……您莫要怪于淑妃娘娘,她……” 这侍卫的言语于此刻戛然止住,只因为他望见了唐天戈已经将手掌扯开。 “你下去!”唐天戈未再犹豫什么,而是直直的这样言说。他现在需要自己冷静一下,周围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会影响到他的情绪。 只有他独身一人至于此处,才可以坚定的告诉于自己——他的慕瑾,并没有离开。 那侍卫听闻到唐天戈的这一语言说,稍稍的呆愣了一刻,便迅速的开口应声道:“是,陛下。” 如此一来,这养心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唐天戈一个人。 他的思绪短暂的沉浸了一秒钟,突然抬起了自己的眼眸,直直的望向了那养心殿的墙壁之上画着的画像。 画像上的慕瑾亦是在直视着他,唇角有一抹倾人城池的美感。唐天戈与她对视着,嘴角也缓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阿瑾。”片刻之后,唐天戈方才开了口。这声音,着实是出人预料的温柔。 “阿瑾,朕不会怪你什么。”唐天戈一字一句的言说,情绪也逐渐平稳了下来:“朕知道,朕曾经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情,所以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朕都当作是你对朕的惩罚。” 说道此处,唐天戈的言语便突兀的一顿。他垂下了眸子来,再度开口之时,声音已带着些许的哽咽:“可是,朕真的接受不了你离开朕。接受不了你离去,接受不了你去了别人的身边。”  他一声一声静默的言语,就算周围已经没有人聆听,他依然照旧而言语:“阿瑾,你放心吧。等到你跟朕回越宫之后,如若……如若你想家,想凌国的话,朕也会准许你每年回去一次的。还有,朕还要 再为你举办一次立后的盛典。朕的后位,永远都只得是你一个人的。” 唐天戈憧憬着这一切,言语如同温柔的长河静然流淌:“南越天子与凌国的镇国公主成婚,定会成为这举世闻名的一段佳话。” “所以……阿瑾,你一定要等我。” 唐天戈计划好了这一切的事,却独独是没有想到,慕瑾到底愿不愿意同他归回南越。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都是唐天戈心底不值一提的事。 现在……他唯一想要的便是让慕瑾归至他的身边,归至,他的旁侧。 养心殿的门于此时再度被人所叩响,还不等唐天戈应声,素梅便匆忙的开了口:“陛下,是我,素梅。” 唐天戈听闻罢素梅的话,并没有怪罪于她的突兀。而是顺着素梅的话,轻言而语到:“进来吧。” 素梅听罢唐天戈的准许,也未再犹豫什么,直接便进了这养心殿之中。 入了这养心殿,她便望见了正在檀木椅上坐着的唐天戈,刚要开口言说些什么,便被那身前的唐天戈抢先开口:“素梅,你也听闻了吧。” 唐天戈所说的是慕瑾还活着的事情,素梅自然是于一瞬之间便得以明了。 她垂下眸子来,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应了声道:“是……”  唐天戈听罢素梅的这一言话,倒是也丝毫没有意外什么,他带着笑意而开口:“她气朕曾经对她不好。” 第260章 追逐 “所以赌气离开了越宫。素梅,你放心吧,朕会把她接回来,好好补偿她的。” 唐天戈言说此话之时言语亦是出人预料的温柔,使得素梅听的心下不由的悸动。素梅在稍稍的踌躇了片刻,终是将心中所想之话如实询问:“陛下,如若,淑妃娘娘根本就不愿意留在南越呢?” 这是他二人皆知晓之事,如若慕瑾想留在南越的话,当初便不会离开了。更是不会,用这贤灵宫这么多宫人的姓名作为代价,只为了让唐天戈相信慕瑾已死。 素梅将这一番言语如实的询问于唐天戈,便是要让沉浸在喜悦中的唐天戈明白,慕瑾心中真实的想法。 她做了这一切都是为了逃离南越逃离唐天戈,如若唐天戈执意要去凌国找她,也不过是竹篮打水。 而唐天戈听闻素梅的话,却是在一瞬之间静默了言语。 他不作言说,让素梅不知道他是在思虑还是在呆愣。唐天戈一直沉默着,她也只得一直守在旁侧等着。  良久,似是已经过了良久之后。唐天戈方才冲着素梅,轻而言之道:“就算她不想留在朕的身边,朕也要亲自去找她。朕绝对不会放任她就这个样子什么都不交代、不管不顾的走掉,朕要亲口听她将她 的选择言说说口。” 唐天戈已然想好了最后的打算,他将自己的全部都给予给慕瑾,交给她做出这最后的选择。 她若给予他蔷薇,他必然护她一生爱味。她若给予他刀刃,他亦不会防备。 这一切,都让他与她当面说清楚吧。当自己见到慕瑾的那一刻,便真情实意的同她道歉,告诉她自己不能没有她。 素梅听闻唐天戈这般坚定又淡然的言说,亦是着实不知该如何劝说了。 最终,她只是静默的问了一句:“陛下打算如何去见淑妃娘娘呢?” 接下来唐天戈所言语的话却是让素梅大吃一惊,可是唐天戈又确然是以一副淡然的神色言说道——“朕要出兵。” 三四年之前,他出兵南下剑指凌国,将慕瑾从那个遥远的国度带回了南越。 三四年之后,他要再一次的出兵,只为了去见到那个带给她无限伤怀与喜悦的慕瑾。 这出兵之事,绝非只是小事。这么多年过去,凌国的兵力情况,以及新君主唐天戈都不甚了解。 更何况这南越与凌国之间路途遥远,这一路便是要耗尽人力与精力。 素梅终是忍不住开口道:“陛下……” “朕不是要与凌国征战,朕要至于凌国与南越的交界之处,望那凌国的君主,能够将镇国公主嫁入南越。从此越凌和亲,百年祥和,素梅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双喜临门之事?” 遇到了慕瑾之后,唐天戈改变的已经太多太多了。就像他已经可以从容的释怀那上一辈的仇恨,这般淡然的将祥和之事言说出口。 “可是……” 素梅方才开口,便被唐天戈再度言之而打断:“如若,那南越的君主还怜悯着他国度中的百姓,便会同意送阿瑾和亲的。毕竟,两国征战,最苦的便是天下万民。” 他已经想好了种种的可能,不论是什么样的局势,他都可以接受。只因为唐天戈接受不了在南越深宫之中,过那个没有慕瑾的余年后半生。 唐天戈言说至此处,亦是轻声一顿,方才继续言之道:“素梅,你也莫要再劝说朕什么了,朕——心意已决。” 素梅还没来得及再度开口,朱门之外便传来了些许的叩门之声。 唐天戈以极快的速度便询问道:“何事?” 那门外的侍卫,亦是极快的回应了唐天戈的询问,而是直言而于道:“陛下,五王爷在养心殿门外求见。” 听到这个名讳,不止是唐天戈,连素梅的心下也是‘咯噔’的一响。慕瑾与五王爷唐暝之事,素梅也是知晓得。 五王爷自打回到了南越王宫之中,出去第一次前来养心殿之外,便再也没有主动来见过唐天戈。 此番凌国传来了慕瑾的消息,他却这么快的便来求见于唐天戈,这目的想必也是极为简易。 素梅担忧唐天戈会因为五王爷的到来而突兀的动怒,便一直在一旁打量着唐天戈的神色。 然而,这一次的唐天戈并没有动怒,也没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他听罢以后,只是冲着门外的人,极为淡然的言之道:“让他进来吧。” “陛下……”素梅几分担忧的抬起眸子来,望向了身侧的唐天戈。 唐天戈亦是明白素梅的担忧,便坦言解释道:“你不用担心什么,朕不会对唐暝怎么样的。”  语言稍微停顿了一刻,他方才再度道:“朕知道唐暝为什么会来此处寻自己,想必素梅你也是知晓得吧。阿瑾一声不吭的归至了凌国,其实不止是欠朕一个解释,也是欠远离越都的唐暝的解释。这一次 ,便让一切都结束吧。他与慕瑾,也应当有一个了断了。” 素梅听罢唐天戈言语的话,亦是一瞬间便明白了唐天戈的意思,她稍稍抿了抿嘴唇,终是开口请退道:“那陛下,奴婢就久先告退吧,不妨碍五王爷同陛下说话了。” 唐天戈未再回应,而是轻轻的摆了摆手,示意着素梅先行出去。素梅亦是心下领会,行了退礼之后便也离开了这养心殿。 直至出了养心殿,素梅的心绪也依旧未曾平复。慕瑾并没有死,她的心下本应该是欣喜的。 可是她又着实的欣喜不起来,因为素梅了解唐天戈,她知道,唐天戈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的至于凌国,寻找慕瑾。 可是,素梅的心下着实已经明了,这一切都是慕瑾的有意为之。 她既然那个时候便已经决意,不惜一切的代价逃回了凌国,又怎么会因为唐天戈的追逐而乖乖回来呢。  素梅不禁的叹了一口气,心下感慨道——慕瑾与唐天戈这两个人的命数,已经在轮盘中乱作了一团,她逃避,他追逐,你追我赶。 第261章 赴凌国 可是谁也说不清道不明,慕瑾究竟是怎么看待唐天戈的,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们二人的感情。她究竟,有没有爱过他。 只是这一切的缘由与因果,都必须要等到唐天戈至于凌国之后才会得以知晓了。 此事,养心殿中相视的二人,亦是怀着同样诧异与欣喜的心情。  回到南越国都之后,南茗便一直在这南越王宫之中暂居着。他想着待到母亲的忌辰过罢之后再离开南越,如若自己滞留于京城而不在南越王宫,唐天戈便不免会起疑心。所以,才会日日呆在唐天戈为 他所准备的宫殿之中,这两个月来他不涉尘世过的皆是平静,却不想在这临行的一日突兀的听闻到了凌宫中传来的消息。 他南茗这一生,已经错过了太多太多。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再度的错过,所以并未犹豫些什么,便从唐天戈为自己准备的那客殿之中起身,匆匆的来到了这养心殿。 “消息传达的是快啊,就连你也知晓了。”唐天戈将此话言说出口之时,言语还是极为平静的。 听罢唐天戈这样一语,南茗亦是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强制压抑住的心下在这一刻着实的泛起了几分的悸动。 “她……回了凌国。”南茗踌躇了片刻,终是这样言语轻顿的言说。 唐天戈听闻此语,未再应声,却是当做默认一般的点下了头。 如此一来南茗的心下便陷入进更深的思绪之中了——阿瑾回了凌国,她回了凌国! 回到了那个……与他相知相爱的地方。心下的情绪如同滔滔大江愈发的翻涌,他不知道该如何思考,亦是不知道该如何言说。 只是南茗的心下却已经着实的明了,这一次,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放弃。他不可能再留下慕瑾一个人离开,亦是不能接受自己一生都不见这个女子。 只是这个人,是他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忘却的挚爱。 南茗心道想着:现在就回凌国吧!回到那个他们相爱的地方,等到他找到她,他便遵守自己当年的诺言十里红妆去的迎娶她。从那之后,他再也不要跟慕瑾经历什么离别之苦了。 唐天戈抬起眼眸来,望向了陷入进思绪中的南茗,亦是在一瞬之间便明白了南茗的心中所想。 他未曾怪罪于南茗的想法,而是坦言询问道:“你想去找她?” 不曾向唐天戈竟然会这般直白的询问于自己,南茗的心下一愣,陷入了呆愣的状态。本来就纷乱的内心在此刻更是成了一团乱麻。  见南茗闭口不言,唐天戈便再度的垂下了眸子,一字一句的言说道:“你打算如何去?自己独身一人,再以神医南茗的身份至于凌国吗?阿瑾现在不止是在凌国京都,而是在凌国的王宫之中。你觉得自 己独身一人,真的可以寻得到阿瑾吗?” 唐天戈的这一番话,倒是令南茗着实没有想到,他微微的抿了抿唇角,轻声询问道:“那皇兄的意思是……” 听罢南茗的这一句言说,唐天戈倒是也没有再犹豫些什么,而是直言的将心中所想之话诉说除了口:“朕要出兵了,至于天岭之城。” 唐天戈的这一语让南茗的心下惊愕了一分,突兀的言之:“皇兄是要……”  似是猜到了南茗准备言说出口的话,他还未开口言之,唐天戈便将此语悄然的打断:“朕不是要同凌国征战,朕这一次剑指凌国——不为江山,不为社稷,不为复仇,只为阿瑾一个人。你若是想至于凌 国见她,便同朕一起去吧。” 他这一与气拔山兮,让南茗震撼,亦是让南茗心下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他唐天戈……是要再用一次同样的方式,强迫慕瑾同他一起回到南越吗?再一次回到那个黑暗的南越王宫之中,做唐天戈的歌姬舞姬,受他人的耻笑,如同——待宰的羔羊。 那时他心心念念着的最爱的女子!他穷极一生都要偿还照顾的人!他南茗,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再度发生! 南茗抬起眼睛来望着身侧的唐天戈,心下那种恐怖的情绪也在高涨。 唐天戈,既然你不仁,那么也莫要怪我不义。是你先让阿瑾受到伤害的,也就不要怪五弟不念及你我的兄弟之情。 此时的唐天戈正垂着眸子,思虑着这何时出兵之事。如果此时的唐天戈能够抬起眼来,望一望这身边人的神色,大抵就可以看出南茗的眼眸中饱含的杀机。 只是,他思虑的太过于认真,终是没有抬起头来。 “想好了吗?”见南茗久久都不做回答,唐天戈缓言的开了口,冲着身侧的人缓之询问道。 南茗亦是在这一刻方才从思虑之中回过神来,收敛了自己心中的心绪,淡泊的言语道:“臣弟一切都听皇兄的。” “那好。”见南茗已然同意了自己的想法,唐天戈便也极快的将早早预想罢的事言说:“待到将军整顿好了军队,制定好了路线之后,你便同朕一起启程,至于凌国寻她。” 这一切的恩怨,便也该到此结束了。 面对慕瑾的时候唐天戈始终都是矛盾的,便好比现在,他心中所想的是带南茗一起去寻慕瑾,一切皆交于慕瑾来抉择。 然而,他又着实是害怕,南茗现在来询问自己:如若慕瑾还是喜欢着他,愿意同他一起留在凌国,自己会不会放弃慕瑾,成全他们。 会成全吗?唐天戈自己也是不明的。不甘心是肯定的,然而唐天戈又确实不知自己会如何去做。  他不想将慕瑾再拉进深渊之中,亦是不想将慕瑾拱手让于他人。所以,唐天戈只能无比侥幸的奢求着,慕瑾早已忘记与南茗的那一段清澈的感情,她心心念念的人,是同她朝夕相处了三年之久的自己 。 他纠结了片刻,亦是踌躇了片刻。可是南茗最终,也没有询问于他这个问题。  唐天戈见此,便也悄然的释怀了。 第262章 至天岭 而一旁的南茗见唐天戈陷入了思绪之中,便轻声的询问道:“皇兄?” “没什么事,你便先下去吧。这出征绝非是小事,朕还有事要同将军们商量。”唐天戈听罢南茗的轻唤,便这般言说道。 南茗见唐天戈已经下了逐客令,便也不好再在此处逗留,便轻声请退道:“那臣弟先行告退了,皇兄所言之的话,臣弟都会谨记。” 言说此话的同时,南茗便悄然的起了身,冲着唐天戈恭恭敬敬的行了礼。如此一来,他便也淡然的出了这养心殿之中。 唐天戈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从养心殿之中走出的南茗,已然与之前的南茗心智不同了。 他不在与世无争,不在无欲无求。因为他知道,那样只会让慕瑾离她越来越远,甚至再度投入进唐天戈的怀抱。 天道有轮回,这唐天戈欠他二人的,也终归是要偿还的。 当南越君主南伐消息传至凌国之时,是一日的傍晚,慕瑾正在于林乐菱一起,逛着这凌国王宫的御花园。 自从慕珏封赏了慕瑾,为她正过名之后,林乐菱便时常带着她游走于这凌国王宫,观赏游玩着每一个角落。 起初刚开始抛头露面之时,慕瑾的心下还是有些不适应的地方的。可是几日过罢,待到这宫中的侍女们都极为从容的向她请安,唤着她长公主的时候,慕瑾宾士也悄然的接受而释怀了。 听见那唐天戈出兵的消息,相比于林乐菱心下翻涌而起的担忧情绪,慕瑾的心中更多的却是诧异。 唐天戈……已是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亦是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所以,当初唐天戈得知自己逃走之后没有追赶上来,只是因为在他心底,他与自己的感情从来都不足以盖过那仇恨。 当年他将自己带回南越而撤兵,如今自己归凌,他便是又有了借口再度南下剑指凌国。 果然,都来都没有人能改变唐天戈心下的想法。是她慕瑾,太过于高估自己了。 如此想着,慕瑾的心下倒是翻涌而上了几分的伤怀。然而现在,还不是她们伤心的时候,现在最为重要的,应当是去问过慕珏心下的想法。 这般想着慕瑾便也悄然的附在林乐菱的耳边,缓之言说道:“皇嫂,我们先去养心殿吧,皇兄他应该也已经知道了此事。” 林乐菱听罢慕瑾的话,亦是觉得她所言语的话极有道理,便也轻声的开了口应了慕瑾的声道:“好。” 提出如此建议之时,慕瑾是想相同林乐菱一起至于养心殿,问过慕珏的意思的。只是她未曾想,一向不会隐瞒林乐菱任何事的慕珏,竟让自己一人入了这养心殿之中。 慕瑾的心下翻涌而上了几分的诧异,可是既然是慕珏的命令,她也…… 安慰了林乐菱的情绪,让她于养心殿的偏殿之中候着消息,慕瑾便也以极快的速度独身至于了养心殿之中。 慕瑾渡步至了养心殿之中,望见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慕珏独身坐于那檀木椅之前,座子上摆放着的,是一封摊开了的书信。 中间浩浩然的写着几个大字,逆着光,慕瑾看不清那字迹,却是突兀的觉得有几分熟识之感。 “阿瑾,坐下吧。”慕珏的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并没有任何别样的情绪。 而慕瑾,却被这一种状态弄的几分的不自然,她稍稍的抿了抿自己的嘴唇,轻声的冲着慕珏言语道:“皇兄……” 慕瑾还未将话言语出口,慕珏便抬起了手来,用指尖缓然的敲打上了那桌子上的书信,如实言之道:“这是南越君主的战书,邀朕与他一起——决战于天岭。” 天岭?慕瑾听闻见此言之后,心下便更为的震惊了。 天岭是南越与凌国的交接之处,十几年之前,这南越与凌国两国的先皇便是在这里御驾亲征。后来,唐天戈的父皇身中了一箭,亡命于天岭之处。 亦是因为这一件事,才如同导火索一般的让慕瑾屡次至于艰难困苦之中。 如今,唐天戈又邀约慕珏赴于那天岭之处,究竟是要再度报复于凌国,还是只是为了报复那个逃走的自己。 慕瑾不得而知,可是她唯一清楚的是,她不可能放任着唐天戈和慕珏残杀。亦是不可能,让这全天下的百姓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受苦。 心底的一个想法悄然的涌生,慕瑾在心底暗下了决心,终是坚定的开口道:“皇兄,让阿瑾同你一起去吧。” 她必须劝说于他们二人,所以,她亦是必须要见到唐天戈的。 而慕珏听罢了慕瑾所言之的话,却是想也没想的极快便拒绝了:“不行。” 每次征战沙场之时,慕珏他最为担忧的都是自己的亲人。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放纵,让慕瑾跟随着自己一起前去。  “皇兄,阿瑾是认真的。”慕瑾并未去管慕珏拒绝自己的话,而是如实的叹而言之:“皇兄不了解那南越的君主,不知道那南越君主是何等人士。让阿瑾去吧,不然皇兄一个人只身而去,阿瑾也是放心不 下的。” “阿瑾。”慕珏终是忍受不住慕瑾滔滔不绝的话语,便轻而言之:“朕有话要问你。” 慕珏的这一声问话,倒是也让慕瑾不由的点下了头。静止住了言语,开始洗耳恭听起了慕珏准备言说出口的话语。 慕珏见此,便也冲着她,依照心中所想之事如实的询问道:“阿瑾,皇兄为你,你……是若是还想呆在凌国。” 花了极大的勇气才将这一句话而言说,慕珏便悄然的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 而慕瑾听闻慕珏的这一语,心下倒是惊愕了一分,片刻之后方才静默的言说道:“当然,这里是我的国,亦是我的家。我当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回来。”  “好。”慕珏听闻慕瑾这般坚定的话,也是着实的安下了心来:“既然,你还拿这凌国当做家,那么皇兄便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好生的保护着你。” 第263章 决战 慕珏的言语悄然的一顿,方才缓之道:“朕绝对不会再允许,你孤身一人去那个冰冷的国度。” 慕珏所言说的话让慕瑾的心下由衷的感动,她轻微的抿了抿唇,终是轻而言说道:“好,阿瑾答应皇兄,阿瑾绝对不会再离开凌国。” “那你……是想好要同朕一起前去,想好去见他了?”慕珏的心下犹豫了片刻,终是这般开口询问道。  慕瑾亦是未再搪塞什么,便直言的开了口,将心下所想如实的言说:“我不是想要去见他,我只是,不希望这天下的万民再受苦难了。如果,此次可以说服南越天子收兵,也算是为自己积了一分德情吧 。”  这确是是慕瑾心下所想的事,慕珏听罢,亦是未再开口否决什么。只是,慕珏终是放心不下慕瑾的。他在心下思虑了片刻,便轻声而语道:“阿瑾,朕可以带你去天岭。但是你要答应朕,保护好自己。 绝对,不可以至于前线之处。” 慕瑾望着慕珏深潭似的眼眸,看着他眼睛中满载着的担心,终是轻言应声道:“好。” 如此一来,这计划便也逐渐的定了下来,他们出行的日子定在了三日之后,直沿着那北疆至于天岭之处。 出行之前,林乐菱反复的前往了慕瑾的芙德公主殿,只因为着实的放不下慕珏和慕瑾二人。 慕瑾亦是得以看得出林乐菱瞳眸之中担忧的情绪,便嘴角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安慰着那身侧的人:“皇嫂,你不要担心,阿瑾保证,皇兄定会平平安安的回来的。” 林乐菱听闻了慕瑾这满载安慰的话语,只是轻声的叹息道:“唉。其实,相比于陛下,我最为担心的是你。” 慕瑾和唐天戈之间的故事,慕珏全然不知,单凭自己的猜想。而林乐菱却是因为珠儿的缘故,了解过一二。 这其中,便也包括了慕瑾曾经有过唐天戈孩子的事情。 慕瑾曾经怀有过五个月的身孕,林乐菱便是已经有足够的精力可以猜出,慕瑾的心扉曾经为那个男人打开过。 只是……林乐菱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身侧的慕瑾,她现在从头到脚,都给了林乐菱一个释怀的模样。 想来,应该也是放下了吧。这般设想着,林乐菱也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慕瑾听罢林乐菱的话,起先方还有几分的不明,可是突兀的又在一瞬之间明白了林乐菱的意思。 她稍稍的抿了抿,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听闻见林乐菱先行一步的询问:“阿瑾,你是否……还想着他呢?” 林乐菱这一生都只见过、爱过慕珏这一个男人,她自然也是觉得,慕瑾的心中应当是给唐天戈留了一个位置的。只是,她从来都不作言说。  “皇嫂。”慕瑾再林乐菱的身侧,悄然的开了口:“当初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既然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那么我过去的想法,还重要吗?我这一次去天岭,只是害怕这南越与凌国一战,会危及到 这百姓。所以,我书写了赡灾赡战区的策略,还想着,如若真的必要一战的话,到了那天岭之后便再行实施这赡灾之策,减轻着战区百姓的负担。” 未曾想到慕瑾会言说出如此深明大义的一段话,林乐菱亦是呆愣了片刻,方才缓之的抿了抿自己的唇角,轻而言之道:“既然如此,那阿瑾你便照顾好自己,定不要受伤了。” “好啦,皇嫂你便放心吧。”这些话,每天都有极多的人提醒自己,慕瑾亦都是这般接受了他们的告诫。 曾经,在南越的那三年,除了若荷和若兰、还有珠儿意外,从来都没有人这般关心自己吧。 慕瑾刻意的不再想起唐天戈,只因为她自己也知晓,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 这是凌国的己未年壬申月,时隔了十几年之后,凌国的天子再一次的御驾亲征。至于了那十余年之前,形同的地方。 恩怨由此出开始,亦是于此处,将慕瑾与唐天戈两人的命运纠葛在一起。 这天岭除却了开阔的土地之外,还有群山绵延之处。山高耸入云之间,好似——一片山水之外的世界。 在他们抵达了这天岭的第二日,慕珏便带领着那兵马,至于了天岭大地。 慕珏便是至于了这天岭之处,望见了唐天戈所率领着的南越大军。连绵不绝的山峦将这一切所笼罩,只映衬着这片壮观之景。 与此同时,跟随慕珏的军队至于天岭的慕瑾正站在天岭的城楼之上,眼望着这身下的圣经。 慕珏眼望着那身着着金色盔甲的人,心下有说不出的情绪。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唐天戈,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三年之前,唐天戈率领着南越的军队打入凌国国度的一刻。 逆着光,慕珏看不清唐天戈那个的神色,只能从这个男人坚挺着的轮廓之中看出他的意气蓬勃。 慕珏悄然的眯起了眼眸,一边思绪一边直视着那名男子。 ——他恨他。 如若不是唐天戈阿,慕瑾也不会远赴南越,他也不会同慕瑾经历那么多的离别之苦。 可是,回头想想这三年在凌国经历的一切,慕珏又不得不感慨,如若不是唐天戈,他可能也不会那么焦急的去改变。 他可能,也不会登上这个皇位。 如此想着,慕珏便缓然的眯起了双目,冲着那与他相隔不远的同龄喊着:“大胆,竟敢不经准许,就带重兵,至于我凌国疆土!” 唐天戈听闻慕珏的这一言,嘴角倒是突兀的勾起了一抹笑意。 “凌皇,朕早便已经下了战书,赴约于此,谈和有违。”高呼的这一句话有旁人无法企及的气势,连唐天戈身侧的南茗都不由的被唐天戈的气势所折服。 南茗见了这般坚定的唐天戈,微微的咬下了牙,什么都未曾言之。  “既然我慕某已然赴了这约,那么,可否先行过问越皇您一句,越皇您……” 第264章 抉择 “为何,要再同我凌国交战?”言说至此处,慕珏的言语一顿,方才再度的开了口。 “你身为一介的君王,可知这战争打起来,最受苦的便是两国的百姓。”慕珏终是不明白唐天戈的目的,便这般的开了口。 而唐天戈听了慕珏的这一语,倒是觉得几分的好笑。他沉浸下了自己的思绪,缓之告诉了这前方的人:“凌皇您误会了,我唐某并非是要同凌国征战,而是,要同凌国交合。”  未曾想到唐天戈会这般言语,南茗的心下稍稍的一愣,一时便未曾回应。紧接着,唐天戈便再度的开了口:“我南越君主唐氏,想同凌国忘记旧恨,从新结交。我南越将会向凌国进宫,保凌国百年安详 。如若凌国连这一点诚意都没有,便也莫要怪我了。” “你的条件呢。”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唐天戈想要的是什么,慕珏终还是这般的开口言说了。 ——“让凌国,同我南越和亲,以你国度最为尊贵的女子。”又是这样一句话,同当年并没有任何的恙处,然而慕珏与当年的慕言是全然不同的。 慕珏听闻见唐天戈这一句之后,心下便在一瞬之间沉寂了下来。 他知道,唐天戈想要的人是母鸡。如若自己将慕瑾嫁于南越,必然会换的凌国的安宁,甚至还可以落得一个盛世明君的名号。 可是慕珏的心下,终是过去自己的那一关。 一边是皇权,一边是亲人。 慕珏突兀的想起了自己昨日夜半三更之时收到的书信,那是一封来自于南越五王爷唐暝的信。 信上诉说着,他亦是不想同凌国征战。医者仁心,他不想看着这天下万民受苦。 这信上说的模糊,然而慕珏却是极快的便明白了南茗的意思。 南茗的字如刀剑,剑尖直指着的人,便是那南越的君主唐天戈。 慕珏缓之的陷入了思绪之中,无可奈何的想着:大抵这人,亦是同自己一样了。庶出之子,与那储君天子之人道不同不相为谋。 慕珏记得唐天戈剑指凌国的缘由便是十余年之前,他的生父被凌国的天子下令射了一箭,暴毙于这天岭。 恩恩怨怨,从这里开始,也是应该从这里结束。 似乎,南茗所说的,当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与此同时,那城楼之上的慕瑾亦是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城楼之下的人。她不知道唐天戈在同慕珏言说什么,只能从慕珏呆愣的神色之中猜测出一二来。 一树梨花在此刻开始飞扬,那细碎的花瓣竟随着卷风而不断的上前,一点一点的泛上了城楼之处,沾上了慕瑾的睫毛。 慕瑾眨了眨眼睛,将那毛茸茸的花瓣如数赶走。刚欲离开之时,她却被那唐天戈身侧的人给夺走了视线——南茗。 竟是那个曾经说要带自己游走于世间,处处行医的南茗。或许,现在应该叫他唐暝了。 慕瑾的唇角突兀的勾起了一抹笑容,然而却只是一抹苦笑。 不是说过绝不会被这世俗所沾染么?不是说过,要一生救死扶伤吗?现在不还是跟随着他南越的军马,要同凌国一战。 慕瑾无奈的摇了摇头…… 南茗与唐天戈这两兄弟,一个早在自己邵华时便偷走了自己的心。另一个,却是占了她的人,拥有了全全部部的自己。 慕瑾不愿意看这两军的厮杀,所以便毫无留恋的移开了视线,缓缓的朝着那城楼之内走去了。她想……不论这一次的结局是什么,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同唐天戈和南茗有一丝一毫的纠葛了。  而此时的唐天戈眼望着陷入进纠结中的慕珏,嘴角缓然的勾起了一抹笑颜,高声的言说道:“凌皇,你大可考虑一日。明日辰时,我们还在此处相见,看看你我是以刀刃相见,还是就此国泰民安相辅相 成。” 唐天戈言语过罢之后,便缓之的回过了头,高举着自己的指尖示意着那南越的大军就此撤军。 唐天戈终是决意,他竟然已经为了慕瑾大费周章的至了此处,那么便也不再顾虑再付出什么更严重的代价。 慕瑾……唐天戈在心下一字一句的默念着,瞳眸中流露出的情绪也是十分的坚定。 见眼前的唐天戈已经带领着那大军缓之离开,慕珏亦是从自己的思绪之中回过了神来。他稍稍的垂下了眸子,不知该如何言语。 云烟四起,慕珏亦是在此刻之间悄然的决定了什么一般。 “陛下……”林承不知慕珏心中所想,便这般的小心翼翼的开口唤着慕珏。 慕珏转过眸子,望向了那身侧的人,终是缓然的下了吩咐:“回去吧。”具体的事由,他自然还是需要而后继续思索。 这第一天的战事,便再次谢幕一步了。 唐天戈与慕珏于今日不出兵马,皆是为了给对方一个考虑的事情。可是,他二人又是全然的坚定,不会将慕瑾让出。  于是,回城门之中的时候,慕珏便在心下小心翼翼的默念——阿瑾,哥哥答应过你了,不会放弃你的。现在,凌国的兵力还是不如南越,为了乐菱和你,哥哥实在不敢背水一战。这样,是唯一一个办 法了。 慕珏的心中的决议,慕瑾却是着实不明的。 当慕珏至于了那城中之时,便见了慕瑾已经在那等候了他多时。他抑制住自己心下的想法,缓之便朝着慕瑾的方向去了。 “阿瑾。”慕珏轻缓的开了口,言语甚是温柔。 慕瑾亦是极快的抬起了眸子,方才前线之处已经传来了消息,称那南越的君主唐天戈已经退兵了。 慕瑾自然是不知道慕珏同唐天戈说了些什么的,然而不知为何,心下却总是涌生一种异样的情绪。 微微的抿了抿唇角,慕瑾方才轻声的开口缓之言说道:“皇兄。”  慕珏听闻慕瑾这般唤着,心下也是柔软,便缓之的至了慕瑾的身侧。慕瑾眼望着这还身着着一身金甲的慕珏,便极为懂事的起了身。 第265章 爱之深 “皇兄,这一身重装,不甚方便,便让阿瑾帮你卸甲吧。” 慕瑾的这一言,倒是让慕珏的心下一阵呆愣。他突兀的又忆起了唐天戈的话,心下的思绪也逐渐的下沉。 慕瑾已经为了他,远赴于了南越整整三年。慕瑾在那南越受的苦他丝毫都不知晓,却在每每想到之时都会突兀的心疼。 他慕珏,绝对不可以再对不起慕瑾了。 “好。”踌躇了片刻之后,慕珏轻声的应了声。 这午杖之内一片的祥和,他们兄妹二人便在这城楼之中度过了一个祥和的午后。 慕瑾已经预想到了些许的事,可是她终是没有开口询问慕珏什么。慕珏不说,她便也不问。 所有的决定,她都交给慕珏去做。不管慕珏做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不会抗拒。 为慕珏卸甲之时,慕瑾突然的想到,如若慕珏再次将自己赠之于唐天戈,自己会不会像怪自己的父皇慕言一样,怪罪于唯一的各个慕珏。 答案是肯定的。 可是,当望着慕珏坚毅的瞳眸之时,慕瑾又会将心下的那些想法如数的扫出自己的脑海。 她大抵是应该相信慕珏,毕竟,这个人已经不远万里的将她从南越王宫,救回了她的故土。 此时的唐天戈亦是回到了天岭处他们军队所驻扎的地方。 南茗便同他直至于了一处,悄然的打量着那唐天戈的神色,喃喃的开口而言道:“皇兄,如若凌皇不妥协的话,您打算怎么做。” “就照着我今日所说的做。”唐天戈已经下定了决心,所以言说此话之时,言语也算是坚毅。 南茗听罢此语之后,悄然的垂下了他的眼眸。 果然,唐天戈口口声声的让慕瑾选择,其实还是逼迫着她回到他的身边。 这一次,他再也不能那么软弱了。 他不能再一次的错过慕瑾,也不能再一次的甘愿受唐天戈的安排而为之。 南茗于这夜晚之时,摆脱了唐天戈的注意,至于了这天岭之处。而此时,慕珏亦是同那信上所说的时间一样,在这里候了南茗多时了。 慕瑾望见了独身前来的南茗,心下突兀的几分诧异。可是又极快的便确认了,他确然是那同自己传信的五王爷南茗。 稍稍的抿了抿嘴唇,慕珏方缓之询问道:“五王爷,就您一个人吗?” “是。”南茗极快的便回应了身侧的慕珏,坦言道:“唐暝知道,凌皇您不会不义的对我下手。毕竟,我对于越皇唐氏而言,根本就不值一提。” 南茗的这一番话,倒是也着实的让慕珏所接受了。他打量着身侧的人,在确认了他确实没有其他想法之后不,便轻声道:“五王爷,同朕一起入了城楼吧。有什么计划,咱们好一起商谈。” 而南茗听闻了慕珏的这一语,却稍稍的抿了抿唇,喃喃而语道:“不用了,至了这城中,一不小心便会被人看到。若是旁人也便罢了,若是是被公主看见,便不好了。” 他开口拒绝了慕珏的提议,而这缘由竟是因为慕瑾。 慕珏不禁的蹙了蹙眉,心下突兀的领会到:原来,这南越的五王爷认识慕瑾。 “你见到她了?”踌躇了片刻之后,慕珏方才这般开口询问。 “我在城楼上见到了她,说来……我也是有两年未曾见她了。”南茗未隐瞒慕珏什么,便这般的直接开口言说了。 而慕珏听罢之后,心下虽然还有诧异,却亦是压抑住了心下的思绪,轻而言之道:“你同朕合作,是想要什么?” 慕珏清晰的从南茗的眼中看到了对慕瑾的爱意,他不相信,南茗这样的人会只为了皇位而和自己合谋。  “我想要一个人,她是我这一生的挚爱,可是我绝对不会逼迫她做任何她不喜欢做的事。”言语至于了此处,南茗的情绪一顿,片刻之后方才冲着慕珏坦言:“我之所以同凌皇您合谋,也是为了她。因为 我知道,她在南越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我绝对不允许,那样的日子再度的发生在她的生上了。” 这番一语,倒是让慕珏再也没有办法拒绝了。 他亦是与南茗一样……不能够允许同样的事发生在慕瑾的身上。既然,他们的目的相同,合谋似乎也并不是一件错事。 为了慕瑾,亦是为了这天下的万民。慕珏,再也不愿同那南越国战争。 夜色悄无声息的笼罩了这整个天岭,一个阴谋亦是在一刻之间形成。 奶白色的月光倾洒,将这整个扎营质地所蔓延成一副安静祥和的世界。 这一夜,唐天戈一夜未眠。他又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想到了慕瑾,亦是想到了那南越王宫的种种。 他突然不想再管这对错,亦不再想管着这么偌大的江山。他唯一想的,竟是同慕瑾执手。 ——“阿瑾,那你一定要等我。”唐天戈突兀的勾起了唇角,心下有异样的情绪涌生而出。 他突然便理解了,南茗为何会为了慕瑾,于那凌国的国度之中滞留了一年之久。既然自己对慕瑾的爱不比南茗少,那又为何不能为了慕瑾而牺牲。 清晨之时,那午膳便由人送至了唐天戈所居之处。  南茗亦是也在此时,至了这居所,轻渡着步子至于了唐天戈的身侧,冲着那身侧的唐天戈缓之请安道:“就见皇兄,皇兄已经马上便要至于辰时了。您昨日已经和那凌国的君主约好,至于那天岭界处了 。” 他看着那精心准备好的膳食,心下突兀的沉下了一刻。他小心翼翼的端起了那瓷碗,却是并没有什么食欲,只喝了两口便将那瓷碗放置在了远处。 “唐暝。”吃完之后,唐天戈便这般突兀的开了口。 南茗被唐天戈这直言唤出的名讳惊愕了一分,匆忙的开口应声道:“皇兄,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臣弟吗?”  “没什么。”唐天戈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以示解释。他再度抬起眸子,便直视了身侧的南茗的瞳眸。 第266章 殒命 “我想问问你,可是真正的爱她。”唐天戈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仿佛带着说不出的沧桑气息。 南茗未曾想到唐天戈会这般疑问,他在心下踌躇了片刻,可终是轻声的开了口:“是。” “那么……你可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最为珍重的东西。”听罢南茗的绘画,唐天戈便再度的开了口。 而这个问题,倒是让南茗着实的为难了一分。最终珍重的东西……是行医吗?还是山水?南茗最大的梦乡,便是带着慕瑾四处行医,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慕瑾与自己的梦想一分为二。 可是唐天戈既然这么问了他,他便也极为从容的应了答:“我愿意。她便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为珍重的东西,我愿意为了她放弃任何。” 当真是如此。 唐天戈稍稍的抿了抿嘴唇,又念及起了记忆中的那个女子。 慕瑾如同一把利刃,已经深深的刻入了他的脑海之中。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 唐天戈不禁突兀的设想着南茗梦想一般的生活,他与慕瑾一起远离这车尘马足的朝堂,独居于一处。 似乎,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自从他将慕瑾强制性的带回南越,对她做出那么多过分的事情,言说出那么多侮辱的话的时候。唐天戈便应该明白,他与慕瑾终究没有办法淡然而过。 唐天戈的心下几分的痛楚,他稍稍了抿了抿嘴唇,不再询问南茗什么,而是轻轻的起了身。 身上的金甲有几分的沉重,然而唐天戈却是将脊背高抬而起。一如当年一般的意气风发,满载着君王之气。 南茗见唐天戈悄然的起了身,不禁的稍稍蹙起了双眉。他呆愣在远处,保持着那行礼的动作不动,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直至,那不远之处传来了一声突兀的声响。 是重物倒地,砸在地上传来了一声闷哼之响。紧接着席卷入南茗之耳的,便是一声又一声的高声呼喊—— “陛下,陛下不省人事了……” “快来人,快来人啊……” “让军太医过来,快些让军太医过来啊——” 胸口传来了几分闷痛之感,唐天戈想抬眸而起,却终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在逐渐消散。 这是死亡的气息。 他曾经将无数个活生生的人推向死亡,然而当死亡真的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他却是出奇预料的淡然。 阿瑾…… 在生命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唐天戈想到的还是那个女子。他又忆起了凌国王宫之中,他与慕瑾初次相见时的场面。 她如同芙蓉,不媚不艳,却是深深的刻在了他唐天戈的心中。 唐天戈到现在方才开始真正的思索,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慕瑾的。究竟是第一眼的动容,还是在南越王宫之中,被她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所吸引。 不重要了。 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慕瑾都是真真切切的将他一整个心所占有。 ——阿瑾,你看,我真的是爱惨了你。变得再不像一个君主,不像曾经的唐天戈。可是他却已然可以鉴定的承认这一点,坚定的承认自己爱她胜过任何人。 唐天戈突然有些想笑,可是他却已经无力再去勾起自己的唇角。 他再也不会离开慕瑾,再也不会放任慕瑾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因为,他不会离开。 身后的话语如同洪水猛兽一般,险些要将南茗吞噬,然而南茗却突兀的跪在了这屋中,久久都没了动作好言语。 良久之后,他将双手悄然的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方才发觉脸上已经被泪痕所遍布。 对不起——心中涌现了千万言语,然而此时的南茗却只能默念着这三个字。对不起,皇兄,我是真的拿你当做我的兄长,然而你知道的,我可以为了阿瑾放弃任何事物,包括我的至亲。 对不起,皇兄。我知道你可能不会原谅唐暝,正如同我唐暝没有办法忘记,没有过原谅,你曾经于南越王宫之中当众羞辱过阿瑾。 只有这样,我才能保护阿瑾。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天下万民不受到伤害。 一个生命在此刻缓之流失,而他留在心底的却只有伤怀。 “阿瑾……等我。”南茗将眼底的泪意掩埋,便缓之喃喃了这样一句话。 这一朝的天岭极为清冷,空气中有风和气,不像春季的和熙之风,倒是同那秋季的一般凌厉。此时,方至辰时。正是唐天戈与慕珏约好的时候。 而此时的慕珏却是只身站于这楼台之上,俯视着这城楼之下,望见的却是一片的虚无。只有黄土,漫天的黄土,不见人的踪迹。 成功了吧?这城楼下不见南越的军队,想来便是他与南茗的计划成功了。慕珏在心下这般设想着,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不会有人再伤害慕瑾了,亦终是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 那南越军队驻扎之处,于此时向天边投射了一道火花,这是他与南茗约好的信号,正是应证了慕珏心下的想法。 唐天戈已亡。 这花火,便是见证了。 只是……自己该怎么去同慕瑾言说。慕珏不禁的陷入了一片思绪之中,却未曾注意到,自己心下所想的人已在此刻缓之的朝着自己独步而来。 “皇兄?”慕瑾望着这城楼上立着的慕珏,心下涌现了一种异样的感触。慕珏他……怎么会在这里。 唐天戈做事一向果断,绝不拖欠。为何会连续会在至于了天岭之处两天之久,还不动兵分毫。 慕珏显然没有料想到慕瑾回来,他的神色在一瞬间便呆愣了一分,缓之而语道:“阿瑾。” 慕瑾发现了慕珏眉眼之间的异常,亦是在顷刻间便将心下所想隐下,冲着这身侧的慕珏直言而语道:“皇兄,你怎么会在这里?那南越的军队撤了吗?”  慕瑾的这一言,让慕珏着实的没有办法应答。他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方才缓之道:“没有,朕也不知道……他们为何会突然变了想法。” 第267章 猜测隐瞒 慕珏的这一言,让慕瑾的情绪突然的一冷,片刻之后,她方才静默的言之:“他从来都不会不守约定。” 她是了解唐天戈的,她知晓唐天戈定好了的时间,决定不会违约。 慕瑾再度的抬起了双眸,打量向了身侧的人,她清晰的便看出了慕珏眼眸之中的躲闪之意。 而异常之处不止止是慕珏的神色,还有他这一身不上沙场的清服。这一朝……慕珏根本就没有换上金甲,他根本就没有打算于此日征战。 “皇兄,发生了什么事?”极力的掩盖了心下的错乱,慕瑾这般询问着身侧的慕珏。 慕珏亦是明白,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就算自己现在骗慕瑾说,那南越君主唐天戈撤了兵马,将慕瑾带回了凌国王宫。不久之后,五王爷唐暝登基的消息亦是会入凌国。 更何况,自己还答应了那南越的五王爷唐暝,给他和慕瑾一个机会。 慕珏稍稍的抿了抿唇,踌躇了片刻,准备直言而语:“我……他……” 只是他纠结了半天,还是没有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慕瑾已然猜测了出什么,只是,她终是不愿意将心下所设想的事言说出口。见慕珏这一幅难以启齿的样子,慕瑾便缓之开口:“皇兄,既然你不愿意告诉阿瑾,那么便瞒着阿瑾吧。” 直言出口了这一句话,慕瑾便缓然的转过了身,渡步离开了这城楼之顶。 慕珏不禁的心下一乱,以为慕瑾已然开始怪罪于他。他却不曾知晓,现在的的慕瑾无意怪罪于任何人,她之所以独身的离开,只是因为逃避,逃避那个,已经预料到的现实。 这一朝的晌午,除却慕珏身边少数知情者之外,凌国剩余的人马皆是恍惚。他们不明白,慕珏为何会突然下令不许他们出城迎战,亦是不知道那南越君主唐天戈为何会同慕珏所预想那一般的违约。 直至,那天子暴毙的消息自那南越军马扎寨之处袭来。 “今日早上!那南越的君主突然暴毙而亡了!”一战士言说着此话,亦是带着了一切不可置信的感觉。 他身侧的人也是随之而附和:“对啊,那昨日还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紧接着,那谈论之人便也不断的增多。 “听说啊,那南越君主当时倒下的时候,便已经不省人事了。军太医诊治了良久,还是宣告了经脉已断,无力回天!” “唉,此时确实是奇怪。就像十几年前,我大凌与南越交战之时是一样的,当时的越皇也是在这天岭,中毒暴毙而死。也不知道……是何人为之。”  “好了好了,你们也莫要再说些了!总之啊,这南越天子殒命,对咱们不是一件坏事。这天子亡矣,这杖自然是打不下去了。自古以来征战沙场都是九死一生,更何况这南越的兵力有多强大,咱们三四 年前就已经见过了。这天子殒命,也是保我们不死!” 这众人听闻了这将士的话,亦是觉得有些许的道理。他们的心下依旧是疑惑,可是终是守口如瓶,并未再开口言说些什么了。 这南越天子唐天戈暴毙的消息传入凌人之处以后,慕瑾便将自己关在了这房屋之中。她不愿意听着种种事由,亦是不愿意想这事情的真实之性。 她不愿意相信,唐天戈真的已经殒命。 亦是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自己的哥哥,慕珏所为之。 可是慕珏难以启齿的模样,又确实是如实的回荡在了慕瑾的脑海之中。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 想到此处,慕瑾的眼前便逐渐的模糊了起来。 她用指尖悄然的附在了自己的眼眶之上,触手到的便是一片的湿润。在今天之前,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她竟然会为了唐天戈而流泪。 那两行清泪,却是愈发汹涌的流淌而出,将她的整只手都沾湿。 唐天戈……慕瑾在心下默念着这个名讳,除了伤怀之外,竟也有些许的可惜。她在南越呆了三年之久,亦是着实的看清了——唐天戈,是这时间难得的帝王之材。 可是啊,这方才而立之年的人,便因为自己一个人——永远的失去了这大展宏图的机会,甚至,失去了他的生命。 “你说,你图什么呢?”慕瑾不禁的将这话从心底疑问出了口。 可是,慕瑾也是着实的明白,唐天戈不会在回应她,亦是不会再有旁人回应她了。 罢了。 亦不过,都是命数。 慕瑾缓之的摇了摇头,朝着这屋子中的床榻之上靠去。她躺到于这床榻之上,一闭上双眼,便被回忆不断的吞噬。慕珏、南茗……唐天戈。 贯穿了她的一生,荒唐了她的一梦。 “唐天戈……希望你下辈子,你要在碰到我了。”慕瑾这般喃喃言语的,诉说出了最后一语。 而此时的慕珏,正于慕瑾的门前屹立着。慕珏站在此处,凝视着这朱门,确实久久都不能迈出那一步。 一旁的林承亦是明白慕珏的心中所想,稍稍的抿了抿唇,他便轻缓的言说道:“殿下,这南越的君主已亡,将士们都以为您要乘胜追击,将群龙无首的南越军队一网打尽。” 林承自然是知道,慕珏已经与那南越的五王爷唐暝形成了密谋,绝不会做出违反约定之事。可是剩下的人,便着实是这般设想的了。 林承如此一言,也是询问于慕珏的意思——“陛下,您看,咱们什么时候启程归凌。” 而慕珏听闻林承所询问的话,却是稍稍的呆愣了一刻,思虑了片刻之后方才回应身侧的林承道:“阿瑾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件事,我不可能不管她的。” 言说道此处,慕珏的言语便再度的停顿了,他抿了抿唇,终是下定了决心轻而言之道:“再等等吧,等阿瑾缓过来了,我们在一起走。你去跟将士们说一下,让他们也莫要太过于紧张。”  听罢慕珏所言语的话,林承便点了点头。 第268章 笑话 恭恭敬敬的应了慕珏的吩咐道:“是,陛下。微臣现在便去做。” 至于此时,林承便按照慕珏的吩咐,去安抚那些还在候战的将士了。 如此一来,这长廊便只剩下了慕珏一个人。 他立于这朱门之前,犹豫了片刻,终是轻轻的上前扣住了那门,轻声的唤道:“阿瑾?” 那房屋之内是一片的静谧,并没有回应之声。慕珏的心下不由的涌生了一阵担忧之感,他再度拍了拍那朱门,再第二次未得到回应之后,便将朱门轻轻的推开。 “阿瑾?”轻迈着步子至于了那屋内,慕珏方才唤了这一声,便悄然的止住了言语。 因为他确然的望见了慕瑾,于那床榻之上的,已经进入梦境的慕瑾。将心下的担忧之情收敛,慕珏便朝着那床榻之旁走去。 望着已经熟睡了的慕瑾,慕珏的心下亦是不禁的一片若软。 慕珏在心底,下定决心道:我慕珏发誓,今后都要让慕瑾这般放心的安眠。阿瑾,你放心吧,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皇兄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眼望着身前的慕瑾,慕珏的心下突兀的一愣,准备抚上慕瑾肩膀的手也突然的僵硬了下来。 因为慕珏发觉,熟睡着的慕瑾,眼底染上了一丝的湿润。那是清泪的涌现,随着她的右眼角而逐渐下落,直至一颗一颗豆大的泪珠落在那枕头上,将那一片棉布所沾湿。 她在流泪,在睡梦之中流泪。她在梦中……梦到了何人? 慕珏的心下已经有了些许的想法,可是她终是不愿再提及。都已经过去了,慕瑾也已经在尽力的去接受了,不是吗? 慕珏这般的安慰着自己,这般设想着。 他望着这身前的人,终是不再忍心看慕瑾落泪的模样。咬了咬牙站起了身来,轻缓的迈着步子,离开了这慕瑾所居的地方。 在慕珏离开了此处之后,床榻之上的慕瑾方才微微的颤动着睫毛,睁开了她被泪水所沾的水漉漉的眼睛。 明明已经想好了,不让慕珏察觉到自己情绪的。 可是为何至了这一刻,她还是未曾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在慕珏的面前流下了泪来。  当唐天戈驾崩的消息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之后,慕瑾便已然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欺骗自己了。她原本预想着慕珏极快便会带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事实上却是斐然。虽不明慕珏所谓何意,慕瑾 仍是未曾再去问过慕珏什么。 直至,那南茗的声音自那朱门之外传入,慕瑾方才在一瞬间心下领会。 原来……竟是因为南茗,她早早便应该想到的。 只靠着慕珏一个人,是不可能将唐天戈至于死地的,这其中,果然是没曾少的了南茗在其中的帮助。 他二人是从何时开始密谋的,慕瑾不得而知,也不愿意再去思索。只因为,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对这个尘世抱有任何情爱上的希望。 “阿瑾。”南茗温柔的声音自那朱门传入了慕瑾的耳朵。 久违的声音,这是曾经慕瑾最爱听闻的声响,然而在此时,却让慕瑾觉得心焦力脆。 慕瑾沉默着,不做任何的言语。竟然已经决意了要了断,便也不要再他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了。 这医者仁心,梦想着游行天下行医千里的神医,最终还是对自己名义上的哥哥动了杀心。 并且,真真切切的采取了行动。 一切都变了,他也已然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南茗。想到此处,慕瑾的唇角边缓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她又有什么资格说南茗呢?她不是早早的便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慕瑾了吗? 罢了罢了,慕瑾摇了摇头,将心中的一切思绪都悄然的扫到出去。 而身在那朱门之外的南茗,自然是不知道慕瑾心下所想的。 他微微的抿了抿唇,心下除了激动之外,还有更大一部分的欣喜:“阿瑾,我是南茗。” 见那房屋中的人久久都未曾言说,南茗亦是不慌不乱。他知道,慕瑾可能还在气自己没有履行那个十里红妆的承诺,才让她在唐天戈的身边受尽了欺负。 南茗却不知,慕瑾气的并不是他的过往,而是无法接受,他同慕珏一起加害于唐天戈。 “阿瑾,我知道你在里面,你现在不想见我,没关系的,先听我说完话好吗?” 房屋之内没有人言语,南茗便这样自言自语,一字一句的言说—— “你在怪我吗?怪我,让你受苦……让像你这么好的人,受尽了欺负。”言说此话之时,南茗的言语之中还带着些许的愧疚之意。 “不要说你怪我,我也无法当初那个懦弱的自己。我根本就不应该离开凌国,我应该……寸步不离的同你在一处。”说道这里的时候,南茗便想到了他此生最为愉快的回忆,声音也变得极为温柔。  “不过,没关系了,阿瑾。”终于步入了正题,南茗的声音也在此时拔高了一寸:“从今以后,我便有了保护你的能力。他能给你的,我全部都给,他不能给的,我也如数都赠予给你。我会把我的所有, 都给你一个人。” 十里红妆,是慕瑾年少时的憧憬,亦是南茗现在最为向往的事。 “我会十里红妆的娶你,你便将是我唯一的皇后。我们一起,看尽这南越的盛世繁华。” 这本是一句气壮山河的承诺,然而让如今的慕瑾听来,却是极为的刺耳。 十里红妆的将她娶进南越王宫做皇后吗?慕瑾不禁的发出了一声冷笑。她曾经,便是那南越君主唐天戈的废品,如今再另嫁新帝,去做一国的皇后。 这是多么可笑的承诺。 她慕瑾,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身上发生。她亦是发誓,绝对不会踏进那南越王宫半步。 “阿瑾,我会等你的。你一日不见我,我便明日再来,我定会等到你见我的哪一天。”  南茗的话语还在耳侧滔滔不绝的响着。 第269章 归零 然而慕瑾的终是已经无力再聆听下去,她缓然的合上了眼眸,不再听这耳侧缓然传来的话。 门外的南茗久久得不到慕瑾的回应,亦是没有气馁什么。而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意,缓之的离开了此地。 他始终坚信着,自己和慕瑾还有很多的时间。他有大把大把的时候挽回慕瑾,却不知,慕瑾的心从他和慕珏合谋害死唐天戈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心如死灰了。 “阿瑾,我走了。南越那一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你在凌国等我吧。”言说完这最后的一句话,南茗便轻轻缓缓的渡步离开了这条长廊。 这一切终还是变了。 慕瑾不再睁开眼眸,沉浸下来的这两天,她便已经悄然的想到了自己今后的去处。这个尘世,终已经不再是她所向往的地方。 再度的睁开了眼眸,慕瑾的瞳眸之中已是一片的清明。慕瑾缓之的起了身,渡步而至了那桌子旁。 简陋的桌子上摆放着的是一本佛经,是唐天戈出事以后,慕瑾特意托人带到这里来的。 这几日,除却陷入思绪的时间之外,慕瑾都在细细品读着这一本佛经。又或者可以换一种说法,那便是——唯有这史书佛经,可以将她从那深潭似的回忆之中脱出身来。 她只得这样,没有任何别的方法来抗拒那些席卷而来的回忆。 从今往后,便让她与这些佛经相伴,度过余生吧。 慕瑾于次日便同慕珏一起,踏上了那归至凌国的旅途。这回凌国之时,慕瑾坚持独坐于一车之中,未再于慕珏同车相行。 慕珏知道,慕瑾还没有度过自己心下的那一关。他不勉强于慕瑾,只是想补偿她的心越来越重。 夜深人静之时,慕珏也会不自觉的回想——自己做的每一件事,真的只是为了慕瑾,为了林乐菱吗? 这其中更为重要的,想必除了自己,便只有林承知晓。 其实慕珏的心智,早早的便不像从前那般的清澈了,他的心中装着的,除了至亲之人和天下万民之外,还有的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他突然忆到,凌皇慕言将他囚禁于宫殿中的时候,也曾被他们的兄妹之情所动容。 凌皇慕言,似是也给过他一个机会,去救回慕瑾。  他那个时候是怎么说的呢?记忆中的那个他不认识的自己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方才冲着门外的慕言缓而说道:“阿瑾此去南越,为的是这凌国的千万子民。儿臣亦是心系着这天下的万民,儿臣,为 阿瑾而骄傲。” 正是因为慕珏的这一话,方才让凌皇慕言开始注意了慕珏这一颗沧海遗珠。他是这般的大义凛然,为了家国,可以牺牲掉个人的小我。 他却是……为了皇权,而放弃了慕瑾。默许了——那凌皇慕言和华皇后囚禁自己在宫殿之中的做法。 此次与南茗联手,为的亦不过自是因为皇权而已。 慕瑾在自己这一边,他知道,唐天戈绝对不会轻易的放过凌国。他不愿意这天下的万民和慕瑾受到伤害,可是更不愿意,自己的这一份皇权受到威胁。 一路无言。 林承也似是发觉了慕珏不对劲的地方,便轻声的开口,缓之询问道:“陛下,镇国长公主她,似乎还是接受不了。” “就算她接受不了,也总是要接受的。这世界上有极多的事都是事与愿违的,更何况这一次……是朕不得已而为之的。”慕珏缓然的垂下了眼眸,这般的言语。 林承听罢慕珏的这一语,亦是在刹那间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倒是一旁的慕珏,在思虑了片刻之中再度的开了口:“待归至了凌国之后,朕便将这举国上下最好的事物都赠之于她。亦算是,朕对她的补偿吧。” 林承微微的点了点头,便未再开口言语什么了。 “那南越的新帝王唐暝,昨日同朕言之,待到他归至那南越,办理完登基大典之后,便会回凌国寻慕瑾。”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慕珏突然言说出口了这样一言。 慕珏所说之话,林承也是有知晓的。 那南越的新君主,也就是与慕珏合谋的五王爷唐暝,对那镇国长公主慕瑾抱有别样的感情,林承亦是可以看的出来。 可是,他却从慕珏的眼眸中看出了些许别样的情绪,便轻而言之道:“陛下,你的意思是……” “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凌国,朕还是不希望,她再离开故土的。”慕珏缓之的摇了摇头,内心之中有几分为难的情绪:“可是,如果她真的喜欢那南越君主,朕也不会再阻拦什么了。” 这便是慕珏能为慕瑾做的,他最终下定决心成全的事。 林承点了点头,亦是明了了慕珏的意思,便随之而附和道:“陛下,微臣都明白的。您处处都为着镇国长公主着想,长公主会明白您的一片苦心的。” 至于此后,便也只剩下一片的沉默了。 再一次回至了这凌国王宫,望见的还是一样的红墙绿瓦,然而慕瑾心下的情节却已是全然的不同了。 此次归来,慕珏已然是这皇宫之中睥睨天下,没有人能够威胁到的王者。他的意气蓬勃,比当年的三帝还要精明。 而只有慕瑾一人知晓,这风光的背后,背负的是如何的斗争与心机。 慕珏带慕瑾归回凌国的这一朝,便去宣政殿之中先行处理了些许的政事。打算于晚些时候,再去探望慕瑾和林乐菱。  可是未曾想到这积攒的政务繁多,这一呆便是足足的呆到了夜晚。时候已经晚了,慕珏也不好再去打扰慕瑾什么,便先退至了那皇后殿之中,准备先同林乐菱安睡,待到明日早朝过罢,再去探望慕瑾 。 慕珏想过这一日,慕瑾会去寻林乐菱谈心,亦是想过她会去御花园中散心游玩,可独独没有想到的是,慕瑾将自己关在了在芙德公主殿中,整整一日都未再出来。  她只是,让采月去寻了整整一套的佛经。 第270章 无所惦念 待到采月将那佛经带回之后,她便让人紧锁了这芙德公主殿的殿院之门。独身至于了这大殿之中,开始以笔墨纸砚,手抄这经书。 采月看着这样仿佛不带有一丝感情的慕瑾,心下着实是心疼,便小心翼翼的开口言之于她道:“公主,您……怎么了?” 采月亦是知道慕瑾曾有与那南越的君主有过孩子,现在南越的君主暴毙于天岭,她突然便变得不涉尘世,不再被任何事情所牵动。 难道,慕瑾是真的爱那南越君主唐天戈。采月不得而知,只得这样观察着慕瑾的情绪。 “我没事,只是没什么事情做消遣罢了。”只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够让她再度坚信。 她曾经的恋人和她最为尊敬的兄长,都隐瞒着她做出了这件事。她……又还能再去相信于谁呢? 至于此处,慕瑾又想到了那个已经在天岭殒命的唐天戈。 那次回到了这凌国的王宫之后,她也有曾听闻那南越王宫中传来的讯息。据说之,唐天戈以皇后的礼节安葬了她。光明正大的将她葬入了那皇陵之中,待到百年之后,亦是会同他唐天戈合墓。 可是如今,自己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唐天戈却已然的离开,再也回不来了。 世道多变,大抵都是些离合。慕瑾缓然的摇了摇头,不再想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继续手抄着这些经书。 唐天戈曾以皇后之礼葬他,那么今日,她便也以未亡人的身份,超度于他吧。 这世道让二十几年父辈们之间的恩怨将她慕瑾与唐天戈的命运层层交织,他们直至于此处。他虽陨落,可是却刻在了他的心中。 “既然没什么事情,那公主您抄这经书干什么?您知道的……采月好生的担心你。”采月不忍看着慕瑾这般样子,终是忍不住这样言语。  “采月。”慕瑾听罢采月这般言说,亦是缓然的放下了笔,一字一语的冲着这身前的人言说道:“采月,你可还记得,三年前母后忌日的那一天。我们在那太庙之外碰到了慕郦,那个时候,南茗写给我的 纸笺一不小心被慕郦发现了。有个人,于那城墙之外,掷石相救了我,还将自己的斗篷扔了下来给我御寒。”  采月自然是记得那一日的,她稍稍的点下了头,便听闻见一旁的慕瑾再度的抬眸言语道:“现在,那个人死了。虽然我与他之间,早便已经分不清那些恩恩怨怨了,可是我却总觉得,还是有些对不住他 的。” 采月听闻慕瑾的这一番言语,心下着实的一阵呆愣,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便在一瞬之间震惊住了—— “公主是说……是说……” 是说那人,便是南越暴毙于天岭的君主唐天戈。 采月心下惊愕着,终是没有将心下预想出的话言说出口。 “是啊。”慕瑾的言语还算是淡然,她已然释怀了这一切,着实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采月,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当年的那个自己真的好傻。” “公主,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啊?采月不明白,公主,你是不是生病了,采月是真的很担心你。”慕瑾的话让采月愈发的没有办法理解,她方才紧紧的蹙起了双眉,不知道慕瑾为何这般开口言说。 慕瑾缓之的摇了摇头,看着采月带着几分委屈的小脸,便再度的开口冲着她解释道:“采月,南茗,是南越曾经的五王爷。现在……或许已经是登基,成为这南越的天子了。” 时隔了三年之久,采月再一次听闻慕瑾将南茗这两个字提及,却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采月的心下着实是惊愕,她亦是在一瞬间明了,慕瑾为什么突然的就变成了这样一副无所牵挂的模样。 原来,她被迫接受了这么多不应她接受的事情。 采月的心突兀的一阵悸动,开始心疼于了这般坚强的慕瑾。 “公主,你莫要再像那么多了。南公子……不管南公子是什么样的身份,他都是真心对待公主的,这一点,采月是可以看得出来的。”采月犹豫了片刻,终是这般开口安慰道。  “是啊,他还是当初的那个南茗,那个神医南茗。”慕瑾微微的勾起了嘴唇,似是想到了什么事一般突兀的笑了:“想必,若不是他还有神医南茗的这个身份,那南越的万民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接受于他。 ” 这一番言语,倒是让采月倒是着实的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 看来,慕瑾真的已经绝望于了这个尘世……不再对这里,报有任何的希望了。 采月心道想着,自己劝说不了慕瑾,也许林乐菱和慕珏便可以劝说于她。于是便也将此事缓然的搁置了下来。 然而采月未曾想到的是,第二日,慕珏来这芙德公主殿中探望于慕瑾,却被慕瑾想都没想得便拒绝了。 此时的慕瑾亦是从昨日一样,在手抄着那经书。 采月望着这样的慕瑾,微微的抿了抿嘴唇,悄然道:“长公主,您还是见一见陛下吧!陛下,一定是有很多事想要同公主讲。” “当你已经知道了事实,便会明白不管什么解释都没有用。”采月未曾想到,慕瑾极快的便回应了自己的话。 再采月再度开口之前,慕瑾便缓之的开口:“你出去告诉皇兄,让他莫要再过来找我了。我这几日舟车劳顿,太过于疲惫,实在没有力气再同他说话谈心。” 这一番充满搪塞的话语,让采月的心下亦是一片的堵塞。 她终是没有再劝说慕瑾什么,而是按照慕瑾的吩咐,至于了这芙德长公主殿之外。 采月望向了这龙轿,这是她第一次离这么近见已经成为了真龙天子的慕珏。亦是,她憧憬了整整三年的事。 终于没有人能够看不起封王慕珏,看不起慕瑾了。  因为如今的慕珏,已经由衷的转变了,成为了这全天下最尊贵之人。 第271章 超度 只是,采月和慕珏都不知道——这其中的代价是失去了他至亲的慕瑾。 “她不见我?”在采月言说之前,慕珏便这般开口回应道。采月听闻此话,不作言说,倒是也算的默认。 “罢了,罢了。”慕珏缓然的摇了摇头,再等等吧。 他这样想着,悄然的垂下了眸子。等到他处理完了政务之后,便再补偿于慕瑾。如此想着,慕珏便轻言道:“这些时日里,你先替我照顾着她。她想做什么,你随她去做便是了。” 采月听闻慕珏如此一语,亦是极快的便应下了声来:“是,陛下,采月知道了。” 至于此后,慕珏便也拉下了那轿帘,吩咐着身边的人归至那林乐菱所在的皇后殿了。他曾经娶林乐菱为妻之时,曾经向林乐菱和林将军承诺过,一生一世都只娶林乐菱一人。 他在王府之时,亦是遵循了他们的承诺。 只是,今朝毕竟不同于往日了。今日早朝之时,那些大臣便向他提出了选秀女封六宫之事,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二次了,他着实是不知道如何推脱。 此时,理应是于林乐菱提及的。 于是,他便在心下想好了措辞,至于那皇后殿中去了。想来,林乐菱也不是当年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娇小姐了,她应当是可以理解自己的吧。 采月望着慕珏的轿撵缓缓朝着那后宫皇后殿的方向走去,心下亦是涌生而出了几分动容。难得的是,现在他们的身份改变了这么多。慕珏,还是可以这样从一而终的对待林乐菱。 曾经,他们犹如一对人间眷侣。如今,他们携手,看着这盛世江山。 自己,从来都是那个多用感情的人。采月无奈的摇了摇头,便缓然的渡步又至了慕瑾所在的殿中去了。 穿过了这偌大的殿院,采月便缓缓的回到了这芙德公主的殿中。 慕瑾感受到了这逐渐走进来的人的身影,不曾抬眸,而是凝视着自己笔下的字迹道:“他走了?” “嗯。”采月不知道该作何言语,所以只得这般应声。 “他可有说些什么?”思虑了片刻之后,慕瑾这般的询问到身侧的人。 采月未曾想到慕瑾会这般询问,心下亦是在一瞬之间短暂的呆愣了一刻,方才轻声而言道:“陛下他说,让采月现在这里照顾着公主。陛下还说啊,公主您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他都会准许的。” 与慕瑾心下所想的无恙,慕珏果真是还想用这金钱和珠宝和一些莫须有的事情来补偿于自己。 慕瑾悄然的摇了摇头,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静止了动作。 说来,自己也确实有一件想做的事。 “既然,皇兄都让随我去做了,那我便去做好了。”她想起了自己方才想到的事,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听罢慕瑾这般言语,采月的心下亦是涌生了几分的欣慰之情。她极快的便应了声,冲着身侧的慕瑾轻声言语道:“公主,您想做什么,告诉采月便好了。” “你随我,去太庙之中吧,顺便再为我准备一件孝衣。”慕瑾说的淡然而从容,然而话至于了采月的耳中,却是让她刹时便是一愣。 “公主您……您……”那孝衣的寓意是什么,慕瑾不可能不知道的。 未亡人,那孝衣代表着的,是已经逝去之人的未亡人。现在,她便是唐天戈的未亡人。 全部人都接受了南茗,没有人念及过去的唐天戈,便让她一个人惦念。 “采月,我的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既然你知道的话,便不要再问下去了。”慕瑾微微的抿了抿唇,这般言语道。 她曾经,是那么抗拒自己和唐天戈的事情被自己熟知的人所知晓。可是当唐天戈真的离开了,她确实这般从容大胆的承认了此事。 她与唐天戈在南越的那三年,确实是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的。在那个南越王宫,她确实是他这个一朝的天子亲封的妃嫔。 她嫁于了他,虽然当初不是出自于自愿。可是,如今的她,却是这般从容甘愿的为他做这个未亡人,为他手抄佛经,为他超度。 “公主……”采月当然知道慕瑾说什么,她不愿意让慕瑾将那些话言说出口,所以只得以此言阻止了她继续言说。 “我心意已决,你若是不愿意去,便在这芙德公主殿中等我吧。” 如此一语,倒是让采月没有办法再推辞拒绝了。 “公主,采月不是那个意思。不管你去向何处,采月都会陪你去。”采月踌躇了片刻,终是将此话言说出了口。  慕瑾听罢采月这一语,也是轻轻缓缓的点下了头,缓而言之道:“那好,一会咱们便至于太庙之中。我在太庙手抄佛经,你帮我在这太庙之处望着,不要再让任何人来太庙找我了。这超度之事,是不能 出任何差错的。” 慕瑾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为唐天戈超度,采月也是无力拒绝,只得这般默许了慕瑾。 如此一来,慕瑾便同采月一起,至于了这太庙之中。  她就在于此处,清清冷冷的至了两日。这两日,消息也自然不能瞒得过慕珏。只是,慕珏听闻此语之后,却只是默许了慕瑾,又在慕瑾手抄佛经的太庙之外安置了几位宫人,日夜的守着慕瑾的安全。 他未再阻止慕瑾什么了,虽然,他从来都不赞同慕瑾的做法。 慕瑾在这太庙之中带着的第五日,她便等来了从南越王宫风尘仆仆赶来的南茗。 “公主,您还是不见南公子吗?”在南茗等候了慕瑾许久之后,采月终是忍不住至于了慕瑾所在的太庙之中,这般的询问着还在手抄着佛经的慕瑾。 毕竟,在采月的心中,他还是曾经的南茗。  “这佛家之道,哪里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慕瑾这般言语,语气亦是出人预料的淡然:“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未亡人了。我为我的先夫而超度,终是不便见他的。” 第272章 陌路 “公主……”采月被慕瑾这冷淡的态度所触动,心下甚为不是滋味。她不知晓慕瑾在那南越王宫中经历了什么,只是打心底里认为,这个慕瑾为之超度的人,不如曾经那个对她百般疼爱的南茗。  虽然眼下的慕瑾心意已决了,可是采月却还是下定了决心要将心中所想的话语言说出口:“公主,南公子此番前来,同陛下已经有了一纸之约。我大凌和南越也已经重分了疆土,以天岭为界。南公子说 ,只要长公主您还在一天……他便绝不会让南越的军马出兵一寸。” 采月这般言语好言相劝,只为了让慕瑾能够看清楚现在的状况:“陛下也说了,他虽然不舍得公主您再度离开,可是却是尊重您的选择的。” 而听罢这一番言语,慕瑾却是丝毫不为之所动的。这几日沉寂在这古佛之中,她已不再惦念那些情爱与因果,又怎么会再为采月的一番言辞而有所动容呢? 而且,她已然下定了决心,此生都不会再见南茗了。  “采月,你出去,告诉那南越的君主。不管他等多久,我都不会见他的。我在这太庙之中手抄佛经七日,便会离开此处,可是如果他执意要在门口候着我的话,我便会同他耗在这太庙。不论多久,都不 会出去。”慕瑾狠下了心来,这般灼灼的言说道。 见慕瑾这般坚定的模样与沉下来的瞳孔,采月也终是没有办法再度言语了。她只得以这相同的话语转告给了一直在太庙之外等候着的南茗,望着南茗那失落的神色,采月亦是不得不为之惋惜。 他们二人,曾经是那么的交好,那么的相爱。 她曾经以为南茗与慕瑾便是世人口中的人间眷侣,可是这现实却是将她的一切幻想都为之打破。 只是惘然,只是缘浅。 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不再像当时那般的纯粹,背负了太多太多的因果。还背负了,唐天戈的一条性命。 慕瑾的性格,南茗自然是知晓的。如若自己不离开这太庙的话,慕瑾一定会说到做到,同自己在这太庙中耗着。 所以,当慕瑾手抄佛经的第七日之时,南茗便已经悄然的离开了。 南茗留宿于了凌国王宫的客殿之中,慕珏明白南茗对慕瑾的一往情深。他不愿意慕瑾同他再有纠葛,可是又是真真切切的想顺从慕瑾自己的意思。 又或者说,他还是念及与南茗的约定,才不好将他驱逐。 从太庙回来之后,慕瑾便一直呆在那芙德公主殿中,不要说不许南茗探望,连见慕珏都见的极少。 要说这再见最多的,还是皇后林乐菱。 林乐菱来探望于慕瑾,慕瑾多是不拒绝的。这缘由有两点,第一点便是林乐菱是这件事的局外人,慕瑾不愿意再听南茗和慕珏的解释,却可以以曾经的心态对待于林乐菱。 第二点,便是因为林乐菱知晓自己与唐天戈的事。同为女子,她总归是比慕珏和南茗要理解她。 于是这一朝林乐菱再度来看慕瑾的时候,慕瑾便将这芙德公主殿中的所有下人都支了出去,只同林乐菱一个人莞尔言说。 “皇嫂,这些时日皇兄没时间陪伴您,你可还好?” “前些时候独身至于那么大的宫殿,也是有几分不适应的。只是啊,现在便已经习惯了。”林乐菱这般喃喃一语,言语中尽是些许的伤怀之意。 慕瑾亦是得以体会林乐菱心中所想,便悄然的开了口安抚道身侧的人:“皇嫂,过段时日便会好了,这一段,阿瑾先陪着您。” 至于此处,林乐菱突然的抬起了眸子,目光如深潭一般的凝望向了身侧的慕瑾,缓而言语了一句:“我听闻,你与那南越刚刚登基的君主,早早便已经相识了。”  慕瑾自然知道林乐菱所说的人是南茗,她垂下了眸子,心下从容。慕瑾已经看透了这一切的沧桑变化,心下亦是不会再为这个人激起任何的波澜了:“早又相识了又如何,他早已便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 人了。这人和感情,都是会变得。我再也,不会对任何人有所动心了。果断时日,待到皇兄这便稳定下来,我便会去寺庙之中,渡过这余生。” 言之语此,慕瑾的言语悄然的一顿,方才有些难言道:“皇嫂,之后,我不在了,你定要好生的照顾好自己啊。” 此番一语,倒是让林乐菱也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了。她突兀的想到了慕珏前些时日告诉她的开宫选秀之事,当时的她甚为从容的便接受了慕珏言辞。因为她的心下知晓,慕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心下却还是忍不住的悸动,忍不住的伤怀。 她不愿意承认,慕珏的心下已经不属于她林乐菱一个人了,而是于登基之时装上了这天下的子民。装上了。这朝堂之中的文武百官。 就算慕珏没有忘记曾经对自己的承诺,也是不可能,为了自己而废了那前朝的宫规的。 见林乐菱逐渐陷入了思绪之中,慕瑾便几分关怀的开口询问道:“皇嫂,你怎么了?” 从深思中缓过神来,林乐菱抬起眸子望向了身侧的人,眼眸之中已经泛上了些许的水雾。她微微的抿唇,浅然道:“阿瑾,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慕瑾明白林乐菱心下的意思,便也点了点头,缓然的起身亲自送林乐菱至了那殿院之中。 慕瑾再心下恍然的想着,虽然慕珏已经不再是曾经的他了,慕瑾还是希望慕珏能够真心的待之于林乐菱,不要负了她这般好的女子。 林乐菱出了这芙德公主殿的时候,又望见了那一身素衣的南越君主。 她眼望着这还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心下涌生了几分的惋惜。她知晓,慕瑾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去佛堂之中修行,便是已经看破了这尘世中的一切。  这苦苦坚持的人,亦终是于慕瑾形同陌路…… 第273章 出家 在手抄了佛经七日之后,慕瑾便命人将那佛经辗转的送至了远在南越的唐天戈的陵墓前烧毁。 这是慕瑾能为唐天戈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虽然没有办法亲力亲为,却也在每一天,每一时中都为了唐天戈而真诚的悼念。 而一直等候慕瑾的南茗,却是与慕瑾,注定不再相交了。 这是在凌国王宫滞留一个月终无果之后,南茗终于不得已方才承认了的事。慕珏已经来转告自己多次了,皆言说道,他那南越不可一日无君。滞留在凌国的京都,有违一国天子之使命。 在不断的被拒绝而失落之中,南茗也是不得不逐渐心如死灰,定下了那回到南越的归期。 临行之时,慕珏至于那城门之处,亲自送南茗出京。 南茗便从那金甲之中,将一封信笺递给了慕珏。 慕珏见了南茗的这个动作,心下虽还不是甚为理解,却也是缓之接过了那信笺。 “麻烦凌皇帮我,将这封信送给慕瑾吧。她不愿意给我回南越……我亦是不会逼迫她。”南茗这般喃喃道,便垂下了眸子。 这便是他与唐天戈的不同之处,唐天戈可以将慕瑾绑至于南越,亦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兵将慕瑾夺回。 可是他南茗,终是只得这般默默的听取着上苍的安排。 他曾以为他比唐天戈更爱慕瑾,比唐天戈对慕瑾的付出还要多出百倍。却又是不得不承认,他南茗与唐天戈之间,最后得到慕瑾的人还是唐天戈。 “好。”慕珏接过那信笺之后,这般应了南茗的声。 南茗便也悄然的回过了头去,最后一眼的望向了这凌国的城楼。至于此处,百般留恋无用。他只得强迫着自己,不再遐想,不再观望。 转过身来,直奔着那南越疆土的方才,策马奔腾而驰骋而归。 从今往后,他便真真正正的坐上了南越王宫的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只是不管是悲伤还是喜悦,都只得自己一个人来承受了。 南茗无处悔恨,因为这是他自己一个人造成的过失。慕瑾这一生,兴许都不愿见他,这亦是他必将要付出的代价。 慕珏终是将南茗的那一封信笺带给了慕瑾。 慕瑾听闻这是南茗留给自己的物件之后,并没有什么诧异,而是极为从容的便收下了。 无非都是一些道歉,希望奢求原谅话语,慕瑾早已便习惯了南茗的种种言辞。于是打开那信笺之时,亦是没有丝毫的情绪。 可是即便如此,她的心下还是被那信笺之中的言辞为之一动。 不是因为感情上的情绪泛滥,而是因为这似曾相识的诗句,曾作为回忆陪伴她度过了在南越王宫的那整整三年。 作为回忆陪伴她,贯彻了唐天戈在她身边的每一寸时光。 那信笺之中所书写着的是南茗曾经写过无数次的信笺—— ‘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尾,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 落笔之处,是慕瑾最为熟悉的顿笔。九张机已经写完,当断则断。她与南茗,便不会再有任何的关联。 又三月。 当这夏蝉发出了最后一声的鸣叫,当这荷花逐渐消散,独留那荷叶依然挺拔。当这凌国的一整个夏天都将逝去的时候,慕珏便下了旨意,开宫选秀。 慕瑾早早的便已经想过了,她再陪林乐菱一段时间。待到慕珏纳了新妃,她亦是接受了的时候,自己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于是,当这一朝到来之时,慕瑾也并不觉得突然。 可是慕瑾独独没有想到的是——他慕珏竟一道圣旨命适龄的世家子弟,都来到南越王宫宣政殿的朝堂上。 让镇国长公主慕瑾,来亲自挑选作为夫婿。 “阿瑾,你喜欢谁,尽管告诉皇兄便好。”慕珏的言语厉然,亦是带着一些不可抗拒的气息。 说完这些话之后,慕珏便再度抬起眼来,望向了这下面的世家子弟,直言道:“若是长公主不看好任何一个男子,你们便全部都入了芙德公主殿。” 这场面让众人一片哗然,坐于慕珏身侧的慕瑾亦是着实没有想到,慕珏为了留住自己,竟费了这么大的周章。 可是,不论慕珏再怎么费力,做的亦都只是无用之功。 慕瑾已经不会再惦念这红尘中的任何事了,又怎么会因为这些许的男子便再度动容。  “皇兄。”沉浸了片刻之后,慕瑾这般的开了口。她亦是不再犹豫什么,而是直言耳语道:“皇兄,阿瑾真的不看好这里的任何一名男子,怕是有扰了皇兄的雅兴。您让这些男子都入了芙德宫,反倒是会 坏了阿瑾自己的名声。阿瑾在这里坐着,终归是不合适了,不如,您便先让阿瑾回去吧吧。” 空气之中涌生了些许的尴尬,慕珏稍稍的抿了抿唇,亦是同意了慕瑾的请求。 至于此处,慕瑾便也从从容容的出了这大殿。 眼望着慕瑾的身影逐渐消失的慕珏紧紧的蹙起了双眉,他本以为,慕瑾过段时间便会从那件事中走出来。 可是未曾想到的是,这么久了,她还是这般的抗拒情爱之事。 令慕珏更为难以置信的,是他重封六宫之后,慕瑾会对他提出觐见。不知道慕瑾觐见的缘由是何,慕珏便也准许了慕瑾的进谏。 这一朝的慕瑾与往日不同,她身着着一件极为素雅的衣服,不似平常那些长公主的衣物那般尊贵。可是,却显得独树一帜的有气质。 “阿瑾,怎么了?”慕珏温柔的询问着她,不知道她想要对自己言说什么。 而慕瑾见慕珏已然开口,却是丝毫没有犹豫便言说之:“阿瑾想要皇兄,赐阿瑾一道圣旨。让阿瑾至于寺庙之中,后半生皈依佛门,青灯古佛为伴。” 如此一语,倒是让神色淡然的慕珏着实动了怒。 他是完全没有预想到,慕瑾竟会言说出口这样一语。  她是自己亲封的镇国长公主啊,自己已经把一切都给了她—— 第274章 重遇 她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怒气在慕珏的心下升腾而起,他强忍着自己心下的情绪,不对慕瑾言说什么过分的话。可是怒火还是在那一瞬之间便直供上了她的新房。 慕珏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在一瞬之间便砸在了那檀木桌上。 而在慕珏身前的慕瑾望见这一幕,眼眸悄然的一动,可终是什么都没有言说。 “朕不准!朕不会允许的!”慕珏极力的反对,这言语也甚是激动:“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回到凌国吗?怎么现在又要走了呢?你知道,朕花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才接你回来的……你为何,为何……” “阿瑾为何缘由,皇兄您还不知道吗?”慕瑾听闻此处,突兀的开了口。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将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了眼前。  见慕珏听闻此语之后,于一瞬之间呆愣在了原地。慕瑾便缓而抿了抿唇,再度开口言之道:“皇兄,阿瑾的心意已决。若是皇兄还念及对阿瑾的那一点愧疚之意的话,便不要在这么执着了,你知道的— —阿瑾做的决定,亦是不能允许任何人改变。” 说完词语之后,慕瑾便轻缓的转身,朝着这殿外渡步而去了。 如今的慕珏心下已然被怒火所填充,他亦是不能言说出任何一句话,没有去拦截那个即将消失在视线的人。 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慕珏不可思议的这般询问着自己。 可是自己做的这一切……亦是为了阿瑾好啊,为什么她就是不愿意原谅呢? 慕瑾请命的事没过多久便传入了林乐菱的耳朵里,她听闻了慕珏动怒,亦是没再犹豫分毫便至于了慕珏所在之处。 她知晓慕珏不能理解慕瑾的所作所为,只得寸步不离的陪伴在慕珏的身边。 慕瑾于请命之后,便回至了芙德公主殿之中。未再准许任何人的探望,亦是包括着她最为熟识的皇后林乐菱。 “乐菱,你说,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于这养心殿之中的第三日,慕珏终是沉浸下了思绪,这般的询问道林乐菱。 林乐菱听闻慕珏的这一言语,亦是不知道如何言说。 良久,这空气变这样沉浸了良久。慕珏方才悄然的发出了一声叹息,几分无奈道:“罢了,既然她执意要走,那么朕——也没有必要再强求什么了。” 慕珏终是妥协了,这些年来,他为了皇权已经伤害了慕瑾太多太多。他着实不能再因为自己的缘故,执意的将慕瑾留在自己的身侧。 林乐菱见了慕珏的这一语言辞,微微的抿了抿嘴唇,便缓而言之道:“陛下,您能想通此事,阿瑾也会为之而欣慰的。” 慕珏垂下了眸子,心下被某种情绪所吞噬,便未再言语分毫。 他终是已然的想通,自己欠慕瑾了太多太多。亦是终于想通,这一道放逐一般的圣旨,其实是在偿还。 此去无意。 至于那傍晚之时,慕珏的一道旨意便下到了慕瑾的芙德公主殿中。 “镇国长公主心系天下万民,不忍天下人劳苦,特请命于常年以致寺庙之中,为我大凌祈福。今时感之涕零,特以准奏。钦此——” 当这公公纤细的话语传递在这宫殿的每一个角落的时候,跪在这殿院中的慕瑾便已然的明了,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多少绿婺相从这凌国王宫而倚恨,于此一时回首,心下的却是千千万万的感激。 慕瑾走的那一天,这凌国国都下了不小的雨。 满天的乌云在这凌国上方的苍穹上黑沉沉压下,这梧桐树上的叶子,亦是跟随着那北风的方向缓之而摇摆。 这淅淅沥沥的雨水越下越大,皇宫地上的积水随着时间的变化而越来越多。 然而,这雨水却终是无法地挡住那要走的人的步伐。 京城郊外的一所寺庙。 慕珏以一把油纸伞撑在慕瑾的头顶上,眉眼之间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终是送到了这寺庙,慕珏亦是不好再往下走进入了。 将慕瑾安置在此处,也全是慕珏的一点点私心。虽然慕瑾不愿意同他在一处,可是他却是可以时时刻刻的听到有关于慕瑾的讯息。 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慕珏心中的痛处。 “阿瑾,你要照顾好自己。”慕珏纠结了一刻,终是这般开口言说:“如若,你想回来了,便回来吧。凌国王宫,永远在都等着你。” 慕瑾听闻此话,却只是淡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看着慕珏那满目期待的神色,她终是没有再拒绝,而是轻声的言语道:“好。” 这是唐天戈离世之后,慕瑾第一次这般温柔的应下慕珏的请求。虽然,这只不过是一句安慰的话而已。慕瑾的心下已经下定了决心,自己一生都不会回到这凌国王宫中。 见慕瑾这般温柔的应下了自己的声音,慕珏的心下亦是一片的动容。她悄然的抿起了双唇,轻而言之道:“阿瑾,你有什么需要的,一定要告诉朕。不管你相不相信,朕对你,从来都没有改变任何。” 慕瑾听闻此语,便缓之的抬起了眼眸,轻声的言说道:“皇兄,还有一件事,阿瑾想拜托你。” 今日的慕瑾有些不同,竟然,会主动的向慕珏提出要求。慕珏当然是不好拒绝些什么的,他未犹豫便赶忙的开口道:“阿瑾,你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朕便好了。” “阿瑾希望,皇兄能够好生待林皇后。毕竟,皇兄您能有今天的成就,也是因为林皇后一直都在您的身边。”慕瑾说到此处,便悄然的静默下了言语。 心下最后的一句话,还是没有言说出口,那便是——不要像他们的父皇一样,将母亲一步一步的推上绝路。 虽然现在的慕珏,已经不是慕瑾心中的慕珏了。可是她却还是由衷的希望,慕珏能够成为一代英明的君主。 只有这样,才会不负他们的至亲,亦是不负这天下的子民。  “这一点,就算阿瑾你不说,朕也一定会做到的。” 第275章 遁世而终 慕珏从来都没想过负之于林乐菱,开宫选秀,亦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政权。 所以当慕瑾这般言说之后,慕珏倒是也极为迅速的便应了声。 至于此处无它话,慕瑾亦是没有什么要再去同慕珏交代的了。简单的道别之后,慕瑾便去了这寺庙之中。 当慕瑾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慕珏的视线之时,他才开始真正的懊悔。 慕珏亦是于此刻明白了,皇权与至亲,有的时候注定没有办法兼得。他突然的明白了自己的父亲慕言为什么会做出那些自己没办法理解的事。因为他也同慕言一样,成为了这样庶出的君主。 慕珏为慕瑾选择的这一座寺庙,在这城郊之间,山岚最为深浓之处。这一座寺庙,外表极为气魄恢宏。 堂廊和亭殿的之间,是那庄重而严肃的门墙。 慕瑾极为喜欢这座复古的建筑,亦是极为喜欢,这建筑之中,被绿叶所包裹的大地。没有丝毫的花束,但是独有这一院的绿叶便足以让慕瑾心下欢喜。 那叶子,任由着这风吹雨打,却依旧在这风雨之中挺立着。慕瑾看着看着,便陷入了一片思绪之中。 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从今往后,她便也要同这绿植一起,在这寺庙之中为天下万民祈福。她的前半生太过于流浪,太过于激烈。 以至于她方才及贾的年龄,便已经对这尘世不再抱有任何一丝的希望。 不过这些,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了。慕瑾抿了抿唇角,缓之的合上了双目——就让这雨水将一切都重刷,就让这一切过往都被这泥泞所掩埋吧。 慕瑾这般设想着,便将这一切思绪都沉浸。 “公主,您进来吧,莫要站在此处了。”那寺庙中的女子缓而言之的呼唤着慕瑾,一字一句的坦言道:“虚先师傅在里面等着您,准备为您赐号呢。长公主,快随我进来吧。” 慕瑾听闻这寺庙中的女子所言说的话,便未再犹豫分毫,便撑着那油纸伞跟着那女子的脚步而去了。 这座寺庙的长老,净先师父给慕瑾赐了法号,叫做净缘。慕瑾亦是喜欢这个名讳,净了一身的缘劫,她便是了无牵挂,匆匆去来。 慕瑾已经忘却了这世间的牵挂与情仇,自然也不会惦念自己的一头美丽的青丝。慕瑾也向着这寺庙之中最为德高望重之人。 至此之后,便是极为平淡的生活。 慕瑾在这寺庙之中,白日里,便同那些修持们一起颂佛经。夜晚,亦是于这寺庙之中修行的女子一样,轮流守夜。 这平凡的日子如水而过,而慕瑾却是接受的从容。 这一座山脉古木参天,处处皆是有松柏重重,是难得的天时地利人和之处。去所说唯一一点缺点,那便是交通不甚便利。 外来者来这寺庙之中,需要跨越郁郁的秀竹。 所以慕瑾虽然来到了这寺庙之中甚久,却是极少见过这寺庙之中的门客的。 直至,那一日那个人的到来。 这一朝的清晨一如既往,慕瑾早早的便起了床,开始清扫着这寺院。那外面便有人至于了此处,奔赴到了慕瑾的身边轻声而言道:“净缘师傅,有门客要见您。” 这一语让慕瑾的心下些许的诧异,这寺庙之处,应当是极少有人前来的,又是何人会点名叫自己前来呢。 慕瑾确实不明于此,心下亦是由衷的疑问道:“何人?” “是一位男客,点名要见净缘师傅您。我未曾见过他,兴许,是您的故交吧。” 这女子如此一番解释,亦是没能道出个所以然来。慕瑾便未将于此放在心上,出于礼貌的,便去出了这寺院,见之于此。 这山中的树木极为拔而苍翠,立在这寺院之前,显得分在挺拔。 慕瑾于那高大的梧桐树之下,望见了那风尘仆仆的人。心下在一瞬之间便被复杂的情绪所填满。三分惊愕,三分疑惑,三分欣喜。 何止是故交,分明是她的过命之交。从四年之前,上天便将他们两个人的生命紧紧的纠缠在了一起。 那人望着她,亦只是悄然的勾起了一抹笑容,神色是出人意料的淡然。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重逢。 一个你以为永远都不会再相见的人,再度出现。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相遇。 能让你已经看透尘世,波澜不惊的内心再度为之而颤动。 你有没有想过,你会再一次见到他。那个给予了慕瑾无限伤痛和快乐的——南越曾经的君主。 又是一兆亥月,这凌国天下太平,无恙事发生。而唯有一件举国同悲的事,便是这天子亲封的镇国长公主慕瑾于城外寺庙之中,染病离世。 天子慕珏问询大悲,罢朝三日,举国皆是伤怀。 从今往后,便是再也没有了那个镇国长公主慕瑾了。她随着她心心念念的天下万民,永远的就在了城郊寺庙之中。 多少世人听闻,皆是叹惋。 这史书之中,对凌国镇国长公主慕瑾的记载,便到此结束了。 当下一年的秋风吹拂过这漫天的田野,吹黄了这满园的稻田之时。在世人眼中已经死去了的唐天戈,于这山野的清晨之中悄然的苏醒。 他穿上了这最平庸百姓穿着的宽松布衣,简单的洗漱之后便出了这茅草屋。一年以前的他,是着实不会想到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的。 是了,他唐天戈早早的便发现了南茗的预谋。一念之差,他并没有置南茗于死地,而是将计就计的炸死。 他以死,摆脱了南越的皇位。从那以后,他的世界便只剩下慕瑾。 “怎么起来的这么早?”那一声唤,将唐天戈从思绪之中唤回。他抬起眸子来,便对上了来人的视线。 眉眼在一瞬之间,便沾染上了些许的温柔之意。 那女子朝着他走来,并未注意到他呆愣的神色,而是极为从容道:“早上只做了粥,你凑合着吃一点。待到晌午,咱们去打条鱼吧,好久都没有吃到你做的鱼了。” 听闻这一言,唐天戈便抿唇一笑:“好。” 这一年,唐天戈从来都没有后悔过放弃皇位,因为他现在拥有着的是比皇位更加珍贵的东西。 与他此生最爱的慕瑾——  寻常布衣家,落户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