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天出门看黄历》 第一章 今日宜办白事 “唉,难得看一次黄历,偏偏不信黄历,结果把自己给作死了……” 看着镜子里那张剑眉星目、俊逸非凡的小白脸,余闲不禁怅然长叹。 再看着周遭古式古风的屋子陈设,他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 在今天之前,他对穿越重生的说法完全是嗤之以鼻,也不相信什么风水玄学。 唯一一次看黄历,还是前世的最后一天,就是新店开张的前一天,他从隔壁杂货店随手买了本黄历看日子。 结果黄历显示,这一天忌开业。 偏偏余闲不信邪,自顾自的开门营业,然后一辆车子失控撞进了门店里,再然后,他顶着即将消散的意识将手机格式化,最终一闭眼就穿越了。 穿越到了这个封建特色的仙武世界。 无父无母的人,连走都走得这么不普通。 事已至此,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幸运的是,余闲在这个世界的新身份,是一个豪门世家的公子哥。 根据脑袋里残留的记忆,余家老太爷是从龙的开国功臣,被赐予威远侯,可世袭的那种。 背靠着这颗大树的蒙荫,余家的子子孙孙基本都可以躺平了享受。 更幸运的是,他的父母双亲都还在,而且是正牌的嫡系长房。 虽然无父无母的人往往不普通,但起码不必苦大仇深的搞内卷了。 不幸的是,皇朝大定、四海升平之后,却爆出了国师的谋反大案。 结果是国师叛逃去了敌国,牵连受诛者无数,而老皇帝也因此变得多疑猜忌,开始着手削藩削爵。 作为勋贵集团的核心之一,余老爷子又驾鹤西去了,威远侯一系成了皇权眼中的首要目标之一。 余闲的新爹,第二代威远侯余则成,前不久就由于擅乘驿车,被皇帝没收了公田。 更不幸的是,余闲的前身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公子哥,号称圣京小火铳。 昨晚去勾栏为了一个花魁争风吃醋,跟兵部尚书的儿子大打出手,结果脑袋给挨了一下,这才被来自种花家的余闲给取而代之了。 不过兵部尚书的儿子更惨,死了! 蹊跷的是,余闲根本没有杀害尚书儿子的记忆,当他被赶来的仆从叫醒的时候,面前就是凉透了的尚书儿子。 那时,脑袋空白的他,直接被仆从拽着逃离了现场,趁着夜色,在浑浑噩噩中逃回了威远侯府…… 余闲剑眉深拧。 根据余府上下的态度,这次闯的祸着实大了。 杀害一个尚书的儿子,本就是大罪,还正赶上皇帝打压勋贵的节骨眼,这反倒给了皇帝挥刀的理由。 若是皇帝上纲上线,除了对自己动真格,夺爵也不是没可能! 要知道,自从国师谋反案后,前前后后已经有两个国公、八个侯爷被砍头或灭门了。 由此可见皇帝磨刀霍霍向勋贵的心情有多迫切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骤然敲响了,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叫声。 “公子,不好了,圣京府尹亲自率人来了。” 闻言,余闲立刻走去打开门,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家丁。 这是他的仆从,林三。 “是圣京府尹亲自来的?”余闲问道。 林三神色凝重的点头:“说是要请公子您过去聊聊昨夜教坊司的案子。” 余闲的脑壳又开始疼了。 圣京府尹亲自来威远侯府抓自己,显然是得到了上头的授意,这说明皇帝已经决意要借题发挥了! 而且这位圣京府尹还不是寻常的文官———沈修,天元十年状元,当代着名的法家先生,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对勋贵集团的腐败深恶痛绝…… “公子,老太君和夫人他们正在前厅拖着圣京府尹,让我来知会您,先从后门离开,回渝州老家避避风头。”林三焦急道。 余闲一度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皇帝执意要把案子追究到底,自己逃到哪里都是然并卵。 这反而落了个畏罪潜逃的罪名,于自己于家族都更不利! “我、父亲大人呢?” “侯爷他今天一大早,就被圣上召进宫了。” 好嘛,一招调虎离山,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对自己这个小虎崽动手了。 自己在这个世界最大的保护伞也不在,这一下局面无疑更严峻了。 怎么办? 在线急! 一番思量,余闲唯有鼓起最后的勇气,对着自己的内心大喊道:“系统!” 没有反应。 “系统爸爸!” “系统爷爷!” 余闲又满怀虔诚的喊了几声,然而,迟迟没有等来那清脆的叮叮声,或者没有感情的机械声。 就在余闲濒临绝望的时候,脑海里忽然冒出了一团绚烂的金光和红芒。 一瞬过后,光芒渐渐消散,显露出一本小黄书。 封面中央赫然是三个大字:老黄历! 嗯? 这貌似是自己穿越前买的那本黄历? 没等余闲反应过来,小黄书翻了一页。 【余闲,字无缺 大景王朝圣京人氏 天元二年六月初六寅时出生 生肖:龙 命局:水二局 命主:禄存 子年斗君:辰 宫位主星:贪狼 宫位辅星:贪狼化禄同宫;文昌同宫;文曲对照;天马加会 现今时间天元十九年九月初二, 新黄历正在生成……】 脑海里陆续浮现的这一行行文字,令余闲再度方了。 这本黄历,就是他穿越自带的金手指? 仆从林三看余闲一言不发,就疾声催促道:“公子,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前厅方向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似有人在争执吵闹。 看情况,圣京府尹是准备强行闯进来拿人了。 余闲正要迈开步子,忽然脑海里的黄历翻开了一页。 【天元十九年九月初二, 宜:祭祀,安葬,入殓,移柩,立碑,修坟 忌:出行,移徙】 看到这段今日宜忌,余闲的步子硬生生悬在了半空中。 经过了上辈子的教训,他可不敢再轻视风水玄学,尤其还是穿越自带的金手指。 “忌出行、移徒,这似乎意味着自己今天不适合出远门,出门避祸想来也是如此……而今天唯一适宜做的事,祭祀安葬入殓移柩修坟,全是白事?” 麻蛋,我刚开新档,就预示我gaover? 心念急转间,余闲又听到越来越近的喧闹声,最终一咬牙,道:“走!” “好!” 林三忙不迭点头,正要陪着小侯爷往后门出逃,结果一出门,他却看见余闲径直往反方向而去。 “公子,反了,那边是祠堂!” 余闲置若罔闻,继续前行。 与其逃避,不如一搏。 眼下,安葬入殓移柩修坟都是不着边际的事, 只有祭祀是眼前唯一的可行性方案,而威远侯府的祠堂自然是当仁不让的祭祀圣地! 自己按照黄历指引的去祠堂祭拜一下,没准余家的列祖列宗能显灵庇佑自己呢。 根据残留的记忆,余闲很快走到了祠堂门口。 推开门,一股淡幽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正前方,架子上,供奉着一个个牌位。 最低层的中央位置,单独放置着一个牌位,第一任威远侯余老爷子的牌位。 “公子,这节骨眼你跑来这里作甚?”林三屁颠颠的跟上来。 “给我点香。” 余闲二话不说,大步上前。 林三呆愣住了,眼睁睁的看着余闲走进了祠堂里。 他欲言又止,迎上余闲投来的严厉眼神,只得硬着头皮去照做。 伴随着一阵焚烧味和檀香味,祠堂内青烟袅袅而起。 余闲接过香,按照礼仪,跪在蒲垫上,面朝着一位位刚认的祖宗们。 神情肃穆,举止虔诚,双手持香,三次叩拜,最后起身,将香插进了香炉里。 一个个牌位在青烟之中,平添了几分庄严之气。 但…… “余闲公子,人在何处?” 一阵如洪钟般的喊叫响彻在整个威远侯府。 震得余闲不仅耳膜刺痛,心头也是一阵战栗。 这显然是出自那位圣京府尹的口。 这就是法家修行者的实力,一张嘴就能制造杀伤力。 而且对方敢公然咆哮侯府,想来自己的那些新家人们拦不住了! “怎么回事,我都按照黄历指示的祭祀了,可厄运还是步步紧逼!难道是余家的祖宗们发现我是个冒牌货,不搭理我的死活?” 余闲望着青烟之中的牌位,正仿徨迟疑之际,突然发现有一缕青烟飘进了脑海里! 倏忽之间,一道青光在脑海中绽放。 【完成祭祀,获得一道青色福缘】 随着这条信息,青光如流水般钻向了脑海的深处。 他的意识紧跟着青光的流向。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片白雾笼罩的空间。 空间中,藏着一座宫苑,一共有三栋建筑,呈‘品’字型的格局 然而都被白雾笼罩着,看不真切。 余闲的意识化作了第一视角,在宫苑的中间举目四望。 刚刚的那一道青光,在空间里盘旋了一圈,最终钻进了左边的那栋建筑物里。 那一瞬,这座建筑物周围的白雾开始消散,显现出一座雕栏玉砌的阁楼。 阁楼大门上的牌匾,赫然镌刻着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请灯阁! 同时,脑海里又冒出了一条信息: 【可点亮一盏祭祀灯。功效:以此向与自己有关的亡灵表达缅怀,亡灵将会出现一炷香的时间,和请灯者取得交流】 第二章 点青灯,召亡灵 余闲恍然。 原来,这并不是一个按部就班就能躺赢的金手指。 只有自己按照黄历指示的,去做了今天适宜的事情,才能触发到一些功能和奖励。 比如祭祀获得的青色福缘触发了【点灯】这项功能! 有了眉目,余闲当即就将意识渗入请灯阁中…… 林三见余闲一直默默看着牌位,心里直犯嘀咕。 公子一向放荡不羁,怎么今天这么虔诚的拜祖先了。 难道是自知大祸临头,临时想去抱祖宗的大腿? 但眼下的情况,怕是老太爷活过来都难办了…… …… 彼时,威远侯府上下已然是鸡飞狗跳。 圣京府尹沈修正率着一干衙役直奔后院。 这位名冠圣京的法家先生,身长八尺,面若冠玉,一身绯袍,头戴翅帽,昂首阔步时,竟是飒飒生风。 他走到一排屋子的前方,振声喊道:“小侯爷,请出来一叙!” “沈修!你休得放肆!” 余府老太君在家人和婢女的搀扶下,气咻咻的跟上来,怒道:“这里是威远侯府,你居然胆敢擅闯内院!是想公然践踏我们威远侯府吗?” “老太君息怒,下官万万不敢。”面对这位一品诰命,沈修毕恭毕敬的欠身行礼,但语态仍是不卑不亢:“下官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次来威远侯府,只是单纯的要办圣上交代的差事。” “是圣上亲口说要抓我的孙儿?”老太君脸色铁青。 沈修摇头:“圣上只说让下官秉公执法,现如今兵部孙尚书的公子横死,下官作为圣京的府尹,自然得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说了多少次,孙鹤年儿子的死,和无缺无关!”老太君身边的美妇人娇喝道,她是余闲的“新妈”,威远侯夫人秦氏。 “就是,无缺这孩子天性纯良,平时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杀人呢!”老太君附和道。 沈修一挑眉头,似笑非笑道:“天性纯良,所以夜宿勾栏,呵。” 闻言,威远侯府上下顿时语塞,羞愤又憋屈。 开始在前厅阻拦沈修的时候,他们一度还想否认余闲昨晚去过勾栏。 但沈修直接把证人往前一领,就坐实了昨夜余闲去睡鸡的事实! 不约而同的,老太君等人的目光落到了沈修后面的女子。 教坊司新一届花魁,何惜玉。 一个很漂亮的女子,用余闲的话形容,就是胸大腰细臀翘腿长和狐媚子脸。 加上这女子身着的衣裳较轻薄,将好身段一展无遗,妥妥的尤物。 但此刻,这位尤物却是一副潸然无助的娇容,别提有多我见犹怜了。 老太君等人直道红颜祸水,要不是因为这娼妓,又何来今日祸事。 更麻烦的是,何惜玉的证词,几乎坐实了余闲就是杀害尚书公子的凶手! 沈修轻哼一声,看着威远侯府众人:“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小侯爷的嫌疑很大,死者又是当朝尚书的公子,圣上亲自交代要彻查,最好还是赶紧让小侯爷出来解释清楚,本官也好断案。” 说完,他霍然一挥手。 身后的衙役们一拥而上,准备逐个房间进行搜查。 侯府那几个护院家丁根本拦不住。 大景王朝严禁王公贵族蓄养私兵。 之前一个国公就是养了一队武者修士,被皇帝抓了辫子,直接以谋逆的名义给满门抄斩了。 威远侯等勋贵一看苗头不对,连忙遣散了家里的门客护卫,只留了几个忠心得力的护院,但平时都不允许佩戴武器。 面对这些全副武装的衙役官差,在气势上明显逊色一筹,否则也不至于被沈修硬闯进来。 “站住!” 老太君拄着拐杖,面对着那群衙役,沉声道:“谁要想进屋搜查,就从老身的身上踏过去,我威远侯府还轮不到阿猫阿狗乱踩踏。” 见状,那些衙役迟疑着看向了沈修。 一品诰命夫人,可不能随便冒犯的。 沈修目光一闪,不怒反笑:“老太君是在给下官出难题了,不过也不打紧,无非是费点周折。” 大夫人秦氏皱眉道:“我听闻沈府尹身怀一门法家的高明手段,以法家之威严,震慑他人的心神,使得他人口吐实话,莫非沈府尹是打算把这手段用在我们身上吗?” “夫人言重了,此手段下官都是用在审讯疑犯的时候,断不敢以此冒犯侯府。”沈修轻轻一笑:“不过,这里有人还懂得一门手段,可以搜寻想找的人。” 沈修扭头看向身旁的那名黑衣“衙役”,道:“项百卫,看你的了。” 那项百卫向沈修欠身抱拳,接着从腰间掏出一枚玉佩。 看到这玉佩,大夫人秦氏顿时愣住了。 “这玉佩,是昨夜小侯爷赠予娼妓何惜玉的,诸位应该眼熟。”沈修颔首道:“项百卫,找人。” 项百卫双手捧着玉佩,悬于面部的人中处,只见他的鼻子开始微微抽动。 “天寻诀?你是天罗卫的?”大夫人紧盯着项百卫,面色骇然。 天元皇帝征战天下的初期,曾设侍卫上直亲军,旗下一共十三卫。 这十三卫里,其中有一支卫队,就叫天罗卫。 和其他负责保障皇帝安全的卫队不同,天罗卫的主要职责是刺探情报、抓捕暗杀等对敌谍报工作,在天元皇帝征讨各路敌军的时候,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开朝立国后,天下太平,天罗卫失去了作用,一度被皇帝罢废。 但在国师谋逆大案之后,天元皇帝不仅恢复了天罗卫,还从亲军都指挥司独立出来,自成一系,直接听从于皇帝。 由于刚重置几年,天下大多人仍对天罗卫一知半解,但对王公大臣,特别是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勋贵集团来说,天罗卫无异于悬在头顶上的铡刀! 这意味着皇帝变得猜忌多疑后,准备把天罗卫的矛头从指向外部敌人,转向内部敌人! 先前被灭的那些公侯,其中就没少挨天罗卫的黑刀! 面对大夫人的质问,沈修和项百卫都没回应。 老太君亦是脸色铁青,身子微颤。 既是气的,也是怕的,怕孙儿真的是凶手,怕孙儿真的要偿命。 天寻诀是天罗卫的独门秘技,而天罗卫是皇帝的直属卫队,现在天罗卫的人跑来协助沈修抓人,皇帝的态度已然再明确不过了。 那边,项百卫捧在手里的玉佩震动了一下,下一刻,项百卫目露精芒,看向了右方,凝声道:“人在那!” 沈修二话不说,直接率着人马,跟着项百卫疾步而行。 老太君等人反应过来后,叫道:“那里是祠堂,快拦住他们!” 大夫人秦氏连忙快步追赶上去,一时心急如焚。 她都知会仆从带余闲从后门溜走逃回渝州老家了,这孩子怎么跑去祠堂躲着了?! 难不成这傻孩子是指望祖宗显灵庇佑他度过这一场弥天大祸吗? …… 时间拨回到一炷香前。 当老太君他们和沈修在后院对峙的时候,余闲正纠结着要不要召唤余家祖宗显灵。 他的意识进入请灯阁里后,站在阁楼顶层,望着在屋内流转的青色光芒,陷入了沉思。 黄历金手指提示他,可以用这道青色光芒,点亮一盏祭祀灯,获得和亡灵沟通的机会。 还注明召唤的亡灵必须和自己有关。 自己刚到这个世界,人都还没认熟,更别说认识什么死鬼了。 他最初曾想召唤第一任威远侯,余家老爷子。 但怕被老侯爷发现自己是冒牌货,又生变故。 而且,这一会召唤老侯爷的亡灵,貌似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危机。 总不能让老侯爷跑去跟皇帝求情。 现在摆明了皇帝在针对他们余家,只要自己洗脱不了嫌疑,把皇帝他爹召唤出来都没用。 “洗脱嫌疑……可是我都不确定前身到底有没有杀害尚书儿子,怎么洗啊?难道去问死者?嗯?” 余闲望着青光默默思量,忽然,眸光一闪,打开了思路。 随即,他摊开手,心念一动,手中凭空多了一盏青色天灯。 然后,那道青光紧跟着钻进了天灯内,绽放出幽幽的青光。 【召唤哪位亡灵?】 【孙传宗!】 余闲心里默念。 青灯壁上立时浮现出“孙传宗”三个字。 最后,余闲捧着青灯走到栏前。 青灯轻轻浮起,离开手心,飘向了虚无的苍穹。 突然,青灯在空中逐渐变形,幻化出一个人影! 人影变得清晰,显出了一个锦服公子哥! 这张脸,是余闲穿越过来看到的第一张脸。 孙传宗! 第三章 人死,灯灭,恩怨了 这是余闲两辈子第一次见鬼。 还是一只格外想见的鬼。 至于这只鬼想不想见他,那只有鬼知道了。 “余闲?余闲!” 看到余闲,孙传宗的青色面容立刻多了一层怒色,格外狰狞。 犹如故友重逢,就恶狠狠的扑了过去。 余闲吓了一跳,不过当发现孙传宗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孙兄,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让自己走得安详一点呢。” “你害我丢了性命,还有脸叫我安详?” 孙传宗气急败坏,却只能兀自张牙舞爪。 余闲却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试探道:“你说是我害你丢了性命,那应该不是我杀了你咯?” 闻言,孙传宗的怒火戛然停歇,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余闲察颜观色,心里也燃起了希冀,追问道:“那到底是谁杀了你?” 孙传宗静静看了余闲一会,忽然冷笑一声:“我知道了,你铁定被认定成杀我的凶手了,想必你现在也大难临头了,哈哈哈哈。” 不就是和他抢鸡的交配权嘛,犯得着执念这么深嘛。 余闲一阵无奈,并打量了一下孙传宗的身体。 青色的身体,双脚缓缓有青烟流逝,在渐渐变白。 这意味着亡灵在渐渐消散,只有一炷香燃烧的时间。 时间紧迫,孙传宗的怨念又这么深,想让他说出凶手,恐怕还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余闲,你也有今天,往常你们这些公侯子弟,一个比一个张狂跋扈,还好圣上英明,洞察你们的狼子野心。之前已经斩了不少公侯,下一个就轮到你们威远侯府了!” 孙传宗兀自在那发泄着死前的怨恨,狞笑道:“就让你和你们威远侯府上下,与本公子陪葬,余闲,本公子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余闲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那索性大家一起在黄泉路上结伴。” 孙传宗一皱眉头,似乎不满意余闲这么轻易就“气馁”了,语调一转,道:“或者,你现在跪下来给本公子磕三记头,若是能让本公子满意,兴许能透露一点凶手的信息……” 他大概自知很快要魂飞魄散,还想最后再羞辱余闲一番。 余闲却很干脆的拒绝了:“不必了,如今圣上存心想置我们这些勋贵于死地,就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反抗了。” 孙传宗呆愣住了,那张青色的鬼脸写满了问号。 这从容的谈吐、淡然的姿态,和以往的他不太像啊。 “等见了圣京府尹,我就直接认罪了。”余闲貌似诚恳的说道:“至于杀人经过,容我想想……对了,就说孙兄你闯进门后,打伤了我以后,准备强暴惜玉姑娘,我见义勇为,这才失手杀了孙兄。” 孙传宗再次勃然大怒:“余闲,你好生无耻,竟如此污蔑我!” “但我想不起昨夜的经过了,毕竟当时我也醉迷糊了,脑袋还被你敲了一下。”余闲一摊手。 眼看孙传宗气得面容扭曲,余闲又补了一句:“那要不然,就说孙兄其实是想强暴我,被我失手反杀了?” “我、我……你、你……”孙传宗我你了半天,却是对余闲的无耻行径无可奈何。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奈接受了自己的死亡。 但他实在接受不了死后还背负污名。 哪怕死了也要留清白在人间啊! “如果你还是不满意,不然你帮我回忆一下?”余闲不失时机的道出了小心思。 孙传宗忿然道:“你以为这点小伎俩,就能逼我助你脱罪?” 余闲微笑道:“孙兄,你我之间的仇怨,说穿了,只是意气之争。但杀你的人,却是血海深仇,你不会连这道理都不懂?” “说得再穿一点,你我两家,都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棋子,今天可能是我家倒霉,但你又怎能保证你家始终屹立不倒呢?当年皇帝用我们这些勋贵世家一统天下,现在又用你们这些文官打压勋贵,等哪天,你们文官做大了皇帝又该如何想呢?” 孙传宗错愕的睁大眼睛,指着余闲大喝道:“余闲,你大逆不道!” 余闲一撇嘴,懒得辩解。 都当鬼了,还满脑子的君父思维,他很难解释何谓民主专政的优越性。 “孙兄饱读诗书,难道没发现,自古以来,无论忠奸,只要是个权臣都没好下场嘛。有道是,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都是帝王棋盘上的棋子罢了。要我说,搞党争的,表面上水火不容,背地里心照不宣方才是王道。”余闲就差明着说大家都是皇帝的工具人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孙传宗喃喃自语,神情稍有松动。 见状,余闲决定再说点实际的:“而且,孙兄你年纪轻轻就不幸逝世,想必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做,趁这机会,难道没什么想托付于我的吗?” 孙传宗动容了,欲言又止。 无疑,余闲插到了他的软肋。 突然挂了,连身后事都来不及安排,难免心有不甘。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余闲,虽然可恶可憎,却是唯一能托付的人了。 余闲指了指他已经发白的半个身子,“时间不多咯。” 孙传宗一咬牙,道:“罢了,帮你一次,就当帮我自己了!你猜测不错,杀我的,另有他人!” “不过在我说之前,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 “你说。” “这是我们家的龌龊事,是我弟弟……”孙传宗踟蹰道:“这小子一直妒忌我的嫡长子身份,还觊觎我的爱妻,如今我死了,那小子肯定会侵占我留下的一切东西,我不甘心就这么便宜了他,所以想请你除了那小子。” 余闲直接摇头:“我正盼着从这起杀人案里脱身,你又让我去杀一个尚书儿子,试问有何分别?” 孙传宗认真的看着余闲的神色,轻轻点头。 如果余闲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他反而要怀疑余闲的诚心。 “那好,退一步,我希望你将我的妻女接出来,找个稳妥地方安置她们。” “孙兄,没想到你虽爱去勾栏,却对嫂子如此珍爱,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余闲信誓旦旦道:“此事你尽可以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尽全力照顾好嫂子的!” 孙传宗没好气道:“你以你们余家满门和祖宗的名义起誓!” 余闲点点头:“我若是有违此约,我们余家列祖列宗被掘坟!” “如果你违背约定,我会化成厉鬼找你索命!”孙传宗道。 余闲心想你要是有本事跟活人索命,还犯得着把老婆托付给我嘛。 “另外,我在书房里藏了一笔钱,在书架子第三层最右边,你若是有点良心,就留一些给我的妻女……” “不必了,我差良心,但不差钱。” 余闲大义凛然道。 孙传宗做了个松气的神情,好像卸下了心里的包袱。 随即,他对视着余闲,一字一字道:“杀我的人,是何惜玉那贱人!” 余闲一皱眉头,冷笑道:“孙兄,你忽悠鬼呢。” 其实一开始,余闲还真怀疑过那个花魁何惜玉。 但后来的尸体勘验结果,推翻了这个怀疑。 孙传宗的死因,是胸膛被一拳打穿,甚至打烂了心脏! 能有这样的实力,最起码需要淬炼过皮肉骨骼。 何惜玉只是手有一些缚鸡之力,根本没实力作案。 倒是余闲恰恰就是这级别的武者,被列为重点嫌疑人也在情理之中。 “我也难以置信,明明那么柔弱的女子,一瞬间竟展现出那么恐怖的身手,直接打穿了我的胸口。” 孙传宗捂住左胸口,显得心有余悸:“我至今还记得她的眼神,很凌厉,满是怨毒,像换了个人似的。枉我可怜她的身世,对她百般照拂…………对了,打晕你的也不是我,是那贱人趁乱偷袭的你!” 余闲看了眼他已经由青转白的胸口,陷入了沉思。 莫非何惜玉在扮猪吃老虎? 不该啊,在这个世界,高手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实力高低,何惜玉不可能瞒得过圣京府尹等大佬。 而且教坊司不同于普通青楼,对娼妓的监管很严格,怎么可能让何惜玉修习功法呢? “对了,你昨夜为何突然闯进来?”余闲觉得有必要打散原来的记忆,重新梳理脉络。 “昨天那贱人写信给我,对我表达相思之情,约我亥时一刻相会,我这才会去教坊司,没承想你竟在屋内……” 孙传宗也发现这事透着蹊跷,反问道:“你昨夜怎么会在她那?” “她选我做入幕之宾。” 余闲回忆道,说完,和孙传宗相视片刻,尽皆陷入沉默。 一人一鬼,似乎都发现了藏在这个爱情骗局背后的秘密…… “公子!他们来了!” 仆从林三的惊呼,让余闲不得不将意识从空间里抽离出一部分。 回到现实,林三刚关闭了屋门,回头道:“公子,从窗口逃出去,我替你拖一会!” 余闲沉默少顷,径直走上去,拨开林三,推开屋门。 迎面正有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来! 领头的正是圣京府尹沈修! “余闲,记住你对我的承诺!” 空间的请灯阁里,孙传宗的青魂已经几近燃烧殆尽,只剩一寸脸庞在那呐喊。 “放心,我只糊弄人,不忽悠鬼。”余闲郑重道。 孙传宗忽然阖上眼睛:“你我今生恩怨已了!” 是了断了,不论是对孙传宗,还是对曾经的余闲。 最后,孙传宗化作了一缕白烟,消散于这片天地。 人死, 灯灭, 恩怨了。 另一边,沈修已经走到了余闲的跟前,皮笑肉不笑:“小侯爷,找你可是费了一番功夫啊。” 第四章 化身名侦探余闲 余闲不紧不慢,从容回礼:“沈大人,别来无恙。” 在今天之前,前身由于经常惹是生非,和沈修已经打过几次照面。 但仗着小侯爷的身份,余闲一向不太把沈修放在眼里。 而且之前闯的祸大多不痛不痒,沈修也奈何不得。 这一次嘛,沈修那透着兴奋的小眼神,已经充分说明他这次对余闲是志在必得! “小侯爷,你是在拜祭祖先吗?”沈修瞥了眼祠堂。 “在祠堂自然是祭拜祖先,总不可能在睡觉喝茶。”余闲淡淡道。 在沈修的身后,老太君等人姗姗来迟,看到余闲果真在祠堂里,又是焦急又是纳闷。 这傻孩子,平时都没见他对祖宗这么虔诚孝顺,怎么大祸临头了反而转了性。 莫非是觉得在余家祖宗的牌位前,沈修不敢对他下狠手? 沈修也是这般猜测的。 藏着冷笑,沈修意味深长的道:“那倒是有意思了,既然要祭拜祖先,怎么只小侯爷一人?莫非是心里不安,想祈求老侯爷他们显灵庇佑?” 余闲直接承认:“你说得没错,我刚刚确实有些不安,毕竟莫名其妙卷入了一起命案,所以特来向祖宗们求个平安。” 此话一出,老太君他们脸色大变。 他们原以为余闲会狡辩的。 “无缺,你没做亏心事,何须不安!”大夫人秦氏连忙帮儿子开脱。 余闲不顾新妈焦急的使眼色,自顾自的跟沈修说道:“行了,大家都不必惺惺作态,我知道你是来抓捕我的。” “谈不上抓捕,只是需要请小侯爷配合本官查案。”沈修也很鸡贼,没急迫的露獠牙,免得和威远侯府发生正面冲突。 在他看来,只要把余闲“请”到圣京府,那这案子就算办成了! “今天我不方便。”余闲一口回绝。 黄历说他今天忌出门,他可不想冒险。 不听黄历言,吃亏在眼前,前世血一样的教训! 沈修的面容冷了一下,猜想这小子是要耍无赖了:“如果小侯爷不愿配合查案,那本官就只好冒犯了。” “沈修,你真当我威远侯府软弱可欺嘛!” 大夫人秦氏呵斥道,同时负右手在背后,对着身后招了招。 身后的一名婢女立刻机敏的将一杆烟枪塞到了秦氏的手中。 秦氏麻利的将这烟枪轻抛旋动,甩到身前,姿态异常潇洒。 这烟枪长约半米,通体暗金色,镶嵌着几圈玉环,枪身上镌刻着奇异的图纹。 只见大夫人手持烟枪后,身上的气质焕然一变,不再是雍容的豪门美妇,伴随着一股杀伐之气,身上的裙袂也在无风而动! 看到秦氏横在了余闲的面前,沈修寒声道:“听闻夫人出自西南玄机教,年轻时曾是驰骋江湖的游侠,和侯爷结为伉俪后,一同征战沙场,堪称巾帼须眉,本官也是钦佩不已。不过,夫人和侯府是准备强行反抗本官办案吗?你们可得想清楚后果!” 秦氏决然道:“我只知道,谁敢对我儿子不利,老娘就跟谁拼命!” “沈大人就不必恫吓了,我威远侯府上下行的直坐的正,不吃这一套。”余闲从母亲的身后站出来,夷然不惧。 沈修煞有介事地打量着余闲,莫名觉得这小侯爷今天的状态有些反常,貌似冷静沉稳了许多,更不曾有杀人行凶后的心虚惶恐。 他试探道:“小侯爷这话的意思,是想说自己和孙尚书爱子的死无关?” 余闲点头:“自然。” “小侯爷说自己不曾行凶杀人,那莫非凶手另有他人?”沈修眯起眼,看向了何惜玉。 何惜玉的娇躯颤抖了一下,叫道:“大人,民女没有杀人啊!” “休要聒噪,本官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了!”沈修厉声道:“娼妓何惜玉,将昨夜的经过,再从实道来!” 何惜玉一抽鼻子,瑟瑟不安地扫了眼威远侯府众人,却不敢去看余闲,只低声嚅嗫道:“昨夜小侯爷来民女的院中……秉烛夜谈,然后孙公子他突然闯进来,和小侯爷大打出手,民女劝不住,恐有意外,于是连忙跑出去喊人。” 说着,何惜玉看了眼余闲身旁的仆从林三:“当时小侯爷的仆从,和孙公子的仆从正在院门口争斗,听到民女的呼喊后,他们就和民女赶回房中,然后就看见小侯爷和孙公子都躺在地上,而孙公子已经……” 这段案件描述,和余闲了解到的基本一致。 如果基于这些线索去推断,余闲就是当仁不让的杀人凶手! 但现在的余闲,不仅看过一千多集的柯南,还刚跟死者交流过。 紧缩瞳孔,余闲看向了何惜玉,这个貌似柔弱的美艳女子。 他审视着何惜玉,问道:“你可曾亲眼目睹我杀害孙传宗?” 何惜玉动了动嘴唇,最终咬住唇瓣选择缄口,只是轻轻摇头。 “也就是说此娼妓根本没有亲眼看到无缺杀人,凭什么武断的下结论!”大夫人冷冷道:“而且这娼妓当时也在现场,按理说也是有嫌疑的。” 何惜玉的脸色煞白了一下,慌忙道:“我没有,民女冤枉啊!” 沈修摆摆手,扭头对天罗卫的项百卫颔首示意。 项百卫会意,说道:“卑职率人经过多方查证,昨夜孙公子于亥时一刻闯入何惜玉的别院,当时孙公子的仆从和小侯爷的仆从在院门口发生冲突,孙公子单独进入何惜玉的房中,和小侯爷争执了几句就动起手来。” “随后,娼妓何惜玉跑到院门口呼救,那几个仆从赶到房中,小侯爷躺在地上,疑似昏迷。而孙公子则当场毙命,卑职和仵作勘验得出结论,孙公子的胸骨和心脏被拳头直接洞穿,有此实力,极有可能是武道八品以上的高手!” “当时卑职正在附近巡逻,听到动静就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但此前小侯爷已经被仆从叫醒,并逃离了现场。需要注意的是,何惜玉的院子是独门独院,背靠河流,结合时间和现场情况,基本可以排除有高手潜入杀人的可能!” 何惜玉跟着道:“民女根本不懂武道,请大人明鉴!” 沈修背负双手,缓缓道:“经过本官和项百卫的鉴别,娼妓何惜玉无任何修行迹象。” 言下之意,何惜玉没能力杀孙传宗,凶手只能是拥有武道基础的余闲! 余闲看看沈修,忽的想起什么,道:“沈大人,你可曾用法家之术,审问过何惜玉?” “当然,何惜玉否认自己杀害孙传宗。”沈修玩味一笑:“小侯爷,是否需要我用此法为你证明清白?” 余闲一度意动,但转念一想就否决了这个提议。 如果自己没跟孙传宗通过灵,那么被沈修逼问真心话,很可能会说不知道,鉴于沈修和皇帝的态度,自己恐怕会被定个疑罪从有。 现在若是被审问,自己是有可能否认,但万一沈修刨根问底,黄历的秘密也可能会暴露。 还是谨慎点好。 “那沈大人可曾询问何惜玉,对孙传宗的死,是否知情?” 这时,一阵清妙的婉声响起。 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去。 只见一名青衫白裙的女孩,落落大方地从人堆里走出来。 余闲眼神一亮。 这是母亲秦氏妹妹的女儿,自己的表妹,池晴萱。 一年前从西南老家过来,寄住在威远侯府,准备参加今年桃花书院的弟子选拔。 这表妹年芳十五,却已经出落得婀娜曼妙、楚楚动人,眉宇间更是有股灵动的气质,宛若一株几近含苞待放的雪莲花。 貌似前身早已垂涎了这表妹许久,要不是父母盯得紧,没准早就开花落红了。 沈修看向这明媚少女,道:“这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 池晴萱虽年少,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攥紧秀拳,坦然的跟沈修对视:“据我所知,法家的此等手段名叫问心,但需要满足两项条件。第一,被问心者的道行必须比询问者低,以便操控心神。第二,法家先生问心时,必须报出对方的姓名,并且问到点子上,忌讳问题过于模糊。” 沈修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你这女娃倒是知晓颇多。” 顿了顿,沈修反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先前问何惜玉的问题,过于含糊了?” “我适才一直在想,即便何惜玉不是凶手,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也参与了呢?”池晴萱分析道。 闻言,何惜玉的花容顷刻间僵硬了一下! 沈修思索片刻,将信将疑,但还是决定一试,也好堵住威远侯府的嘴。 只见他走到何惜玉的面前,用并拢的食指和中指举向何惜玉,口吐振聋发聩的浑厚嗓音: “何惜玉,对孙传宗被杀的事情,你可知情?” 这一瞬,余闲等人皆感到耳膜有些刺疼,还有些晕眩恍惚感。 这便是法家的独门手段:问心! 余闲心想有这门手段,用在破案上,简直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不过他也知道,全天下掌握这门手段的高手凤毛麟角,除了法家最顶层的那几位大先生,地方官里,也就圣京府尹一人有此手段。 何惜玉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心里有鬼。 正当池晴萱等人面露希冀。 然而…… “民女、民女不知情。” “……” 听到何惜玉的回答,祠堂门口顿时鸦雀无声。 魏武侯府上下,脸色又渐渐转为失望乃至绝望。 沈修又看了几眼何惜玉,然后环顾四周,最终目光锁定余闲:“诸位,这下应该再没有异议了……小侯爷,烦请跟我走一趟。” 项百卫率人围了上去,拱手道:“小侯爷,不要让我们难做。” 余闲依旧没有挪步的意思。 从刚刚,他一直冷眼旁观。 他其实在验证心里的推测。 现在…… “不着急。”余闲幽幽道:“真相已经要浮出水面了!” 第五章 真假难辨,对错难分 沈修拧了一下眉头,随即嗤笑道:“小侯爷,你莫非是觉得我的法家手段,问到的还不是真相吗?” 余闲不理会沈修的讽刺,问何惜玉:“你是否有个双胞胎的姐姐,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何惜玉立时睁大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惊慌和惊讶。 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轻轻点头。 果然! 原来的余闲,作为教坊司的常客,曾经听一个老司机提过,何惜玉有一个双胞胎的姐姐,长得一模一样。 起初,这位老司机还想等这对姐妹花开始接客时,来个花开并蒂,结果出来接客的只有一个。 另一个据说被一位权贵买走了…… “你还有姐妹?”沈修诧异道。 何惜玉答道:“民女幼时,和家姐一同被充入教坊司,长到十三岁时,家姐被人相中带走了。” “那你姐姐现在何处?” “不知,从那之后,民女再未见过家姐。” 何惜玉如实陈述,这些事,只要细查都能查到,没必要隐瞒。 沈修瞬间想到了什么,却没急着开口,而是凝眉思忖。 威远侯府诸人也默不吭声,似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线索。 这条线索,打乱了之前的所有脉络,他们需要重新梳理脉络。 其中,池晴萱最先梳理了个通透,问余闲:“表哥,你是怀疑,何惜玉的这个姐姐,被人买走后,修习了武道。然后于昨夜伪装成何惜玉,犯下了命案?” 余闲目露赞许。 这个表妹还真是冰雪聪明。 “一派胡言!”何惜玉猛然喊道,本该美艳的桃花眼,却是眼球浮凸,藏着几丝愤怒、震惊以及慌张。 她冲余闲娇斥道:“小侯爷,你为了脱罪,嫁祸于我也就罢了,现在还想拖出我的家姐顶罪,你好毒的心肠啊!” “再毒也毒不过你的妇人心,” 余闲不徐不疾的说道:“昨夜,你选我做了入幕之宾,却同时暗中给孙传宗递信,约他亥时去你那相会,分明是设局引我们鹬蚌相争,好让你这渔翁得利!” 闻言,何惜玉的娇躯猛然一颤,眼中的慌张情绪更浓郁了,还有难以置信的神采,大概在惊讶余闲是怎么知道她私约孙传宗的秘密。 两人的密信,没有第三人知道的啊,况且人都死了…… “案子的经过应该是这样,你昨夜故意灌我许多酒,把我灌醉迷糊,当我和孙传宗争斗的时候,你们姐妹就趁乱打晕了我,接着一拳打死孙传宗,然后跑出去喊人进来劝架,实则是给你充当证人,将祸水泼在我头上,最后再来个一箭双雕!”余闲朝她竖起大拇指,冷笑道:“何姑娘,你这局设计得真够妙真够狠的啊!噢,不应该是你,而是你们姐妹俩!” 何惜玉的小脸蛋彻底垮了,苍白得几近失神,喃喃道:“怎么会,你怎么会……” 见状,所有人的呼吸都几乎停滞住了。 从何惜玉的反应来看,基本坐实了余闲的推断! “等等,有件事我还是想不明白。”项百卫迟疑道:“你现在是怀疑何惜玉的姐姐被人买走后,修习了武道,然后昨夜伪装成何惜玉,谋害你和孙传宗。但是案发前后,何……这女子都一直在院子里,不曾离开证人的视线,院子里也没再发现其他人。” “不,有一个时刻她脱离了大家的视线。”余闲提醒道。 池晴萱妙目一闪,道:“是她跑出去喊人的时候!” “厉害了,我的妹。”余闲对着池晴萱微微一笑。 池晴萱一怔,双靥莫名一红,略有腼腆羞涩。 余闲可不敢当着家人的面撩妹,继续说道:“我姑且都先称她们姐妹俩为何姑娘。精通武道的那位何姑娘,杀完孙传宗跑出去喊人时,就换成了现在站在我们面前娇弱弱的何姑娘。当大家都忙着赶往凶案现场时,院门口无人,精通武道的何姑娘就趁乱溜走了,她们姐妹料准了圣京府的断案流程,如此一来,大家理所当然的会认定是我杀了人,这一出戏安排得几乎天衣无缝。” 确实是天衣无缝。 若不是有孙传宗死后提供的情报, 若不是余闲前世在柯南剧集里看到过类似的双胞胎杀人案, 恐怕真得照着黄历今日宜办白事的指示,给自己来个风光大葬了。 “那为何我刚刚问她对孙传宗的死是否知情,她仍更逃得过问心?”沈修终于沉不住气了。 余闲轻描淡写道:“因为她根本不是何惜玉啊。” 祠堂门口再次一阵寂静。 大家刚刚捋顺的思路,再次被颠覆。 “她不是何惜玉?那莫非她是……”沈修失声道。 余闲踱步走到这位何姑娘的面前,道:“你其实是姐姐何怜香对?” 不知何时,何姑娘的慌张在一寸一寸的褪去,终于,她不慌张了,神情在渐渐平复,直到平静若水。 或者说,心丧若死? 如今,余闲揭露了真相,又有沈修的问心手段,狡辩或认罪都已无区别了。 她抬起眼帘,静静的望着余闲,忽然绽放出靓丽的笑容,“你好厉害啊,小侯爷。” 余闲不为所动,道:“你如此处心积虑的谋害我,能跟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吗?” “该说的你都说了,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罢了,不值一提。”她幽幽一叹。 余闲道:“你现在不肯说,回头总是要说的。” “……” 片刻后,她张了张檀口,终究受不住沉重的思绪,还是选择了倾诉:“许多年前,有位大人物来教坊司玩乐,相中了我们姐妹俩,但因为兵部尚书孙鹤年已经点明了要我们的初夜,最终那位大人物只争取到带走一个。本来他是想带走我的,因为我答出了他的考题,但我是姐姐,我选择把这个逃出虎口的机会让给我妹妹……虽然结果是又入狼口。” “所以你就一直以你妹妹何惜玉的身份留在了教坊司!”沈修惊怒交集。 他终于明白为何问心会“失灵”了。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喊错了名字! 问心之所以必须喊被问者的名字,原理就是要让被问者先认同自己的身份,才好干预被问者的心神意志。 她不再理会沈修的声色俱厉,脸色飘忽的感叹道:“留在教坊司的这许多年,我就没觉得自己活过,或许,当我被充入教坊司的那一刻,我就死了。” “你的祖上是谁?”秦氏忍不住问道。 众所周知,被充入教坊司的女子,基本是抄家官员或案犯的家眷。 因此,你在教坊司里亵玩的娼妓,可能都是祖上阔绰过的。 闻言,她扬起玉容,挺直腰背,面色骄傲自豪,吐字清脆洪亮:“先父,姜国忠勇大将军何靖!” 姜国,一个曾经割据一方的政权,于十年前被天元皇帝的大景国所灭。 接着,她注视着秦氏,冷笑道:“侯夫人想必对这个名字不陌生?” 秦氏面色肃然,轻轻点头:“当年,我和侯爷随大军征讨姜国,兵临姜国皇城下之时,何靖将军率领余部镇守南城门,当时他可谓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侯爷和我联手都拿不下他。直到北城门攻破,姜国皇城沦陷,何靖将军知大势已去,方才罢战……” 提起往事,秦氏也不由一阵唏嘘:“我和侯爷曾想劝降他,但何靖将军断然拒绝,选择了自刎殉国。” “先父是义薄云天的大英雄,岂会学那孙鹤年当卖国奴!”作为一名被人轻贱的娼妓,她慷慨陈词。 引得威远侯府众人一时五味杂陈。 现任兵部尚书孙鹤年,孙传宗他爹,也曾是姜国人。 与何靖不同,孙鹤年选择了倒戈投降,就是他开了北门,放景国大军入城! 讽刺的是, 此后,天元皇帝封了孙鹤年为兵部尚书,全家坐享荣华。 殉国的何靖,他的女儿却被充入教坊司,过得生不如死! 更讽刺的是,孙鹤年还曾是何靖的部将,据说何靖对他有提拔之恩,待他如兄如父。 而孙鹤年背叛何靖之后,居然还想要染指何靖的女儿,简直是人面兽心、丧尽天良! 然而,纵使秦氏等人起了些恻隐之心,却不能发表感想。 有些事,只分立场,不分对错。 何怜香也没有讲述自己的不幸和仇恨,可能这许多年里,她早已对这些情绪麻木了。 “所以,你和你妹妹联手设计,杀孙传宗、嫁祸余闲,为的就是挑拨威远侯府和兵部尚书的相残,以此报了国仇家恨……啧,端的好计谋!” 沈修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手掐指诀,指向她,厉声道:“何怜香,你妹妹何惜玉现在何处?” 何怜香默默无声,腮帮微动。 秦氏一瞪眼,喊道:“不好!” 她一箭步跃到何怜香的跟前,何怜香忽然凄然一笑,一缕黑色的液体从嘴角溢出! 项百卫想上去掰开何怜香的嘴巴,却被秦氏伸手拦住了:“口含剧毒,没救了,唉。” 何怜香往后退了两步,冷笑道:“侯夫人,你刚刚管我叫娼妓,你可知,我曾经也有机会能做一名冰清玉洁的良家闺秀、千金小姐,呵……罢了,总算最后还有一份自由,你们谁都休想再摆布我……呃!” 在众人的惊讶、忿然和怜惜的目光下,她一个趔趄,仰头倒下,余闲顺手托住了她。 她凝视着余闲,气若游丝道:“登徒子,你好脏……别碰我……” 话音戛然而止,身体失去生机,只有圆睁的眼睛流露出仅存的不甘。 余闲伸手将她的眼皮阖上,突然觉得此处应该播放一首柯南忏悔曲。 第六章 侯爷哭丧 柯南剧集中,曾有一个自杀的凶手,一直让柯南耿耿于怀。 抱着香消玉殒的何怜香,余闲被上了穿越以来的第一堂课。 有些小感触。 以此为契机,让他渐渐认知到了这个新世界的法则。 项百卫蹲下来,试探了何怜香的脉搏鼻息,然后抬头对着沈修摇了摇。 “混帐!” 沈修一甩袖子,满面的不甘和懊恼。 何怜香是一了百了了,然而这案子还吊在那。 另一个凶手何惜玉在哪里? 两姐妹是如何接头的? 还有,当初买走何惜玉的那个人究竟是谁,都是亟待调查的疑点! 余闲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沈大人,你还是赶紧去想想如何向圣上交差。” 沈修一阵气闷。 他误判了案子,还看着凶手在眼前自杀,这已经算严重失职失察了! 如果只是普通的案子也就算了。 但这起案子,却是圣上盼着借题发挥对付威远侯府的,现在搞砸了,圣上肯定会迁怒责难于他! 拱拱手,沈修埋头而去。 “慢着!” 大夫人秦氏一摊手:“我儿子的玉佩。” 项百卫连忙将玉佩物归原主。 秦氏却仍不满意,沉声道:“沈大人,你跑来缉拿我儿子,我权当你本事不够、判断有误,不与你计较了。但你把威远侯府闹得鸡飞狗跳的,还闯到我余家祠堂门口,冒犯列祖列宗,你觉得你不该有点表示吗?” 老太君也用拐杖捶了捶地面,道:“沈修,今日若没个交代,老身定要到圣上的面前告你的状!” 沈修稍稍止步,眼角微微抽动。 想了想,他先是对着老太君欠身作揖,“老太君息怒。” 接着他面朝祠堂,姿态庄重,三次深深的弯腰鞠躬:“叨扰诸位先辈了,还望海涵。” 做完这些,沈修面色如常的告辞离去。 余闲看在眼里,暗暗紧了紧神。 这个圣京府尹,能屈能伸,城府深厚,日后可得多提防了。 “小侯爷,领教了。” 那个项百卫也郑重的拱手抱拳,眼中流露出些许钦佩。 能把如此复杂的案件抽丝剥茧、推敲清晰,这小侯爷也不像传闻的那么废柴嘛。 但鉴于皇帝对威远侯府的态度,天罗卫作为皇帝手中的兵刃,他也不敢表露感情,于是匆匆离去。 官差们如潮水般散去。 然而,对于何怜香的尸体,他们全是不管不理。 其实可以让沈修把尸体带走,只是他们大概率会随便找个乱葬岗一弃了之。 威远侯府一些人也有这想法,毕竟何怜香险些害了余闲乃至威远侯府,没挫骨扬灰就算不错了。 秦氏感念当年何靖将军的忠勇,心有不忍,思量了一下,对仆从接连吩咐道: “林大,你出去寻块墓地,谨记不要好的,只要找个偏僻山头挖个坑,立一块无名碑即可。” “林二,你去买副棺材,挑最薄的那种,只要不漏风不渗水不进蚁就行。” “林三,你找块白布把人蒙起来,等天黑时,直接从后门运走,不要叫人发现。” 一切都采取最低的规格。 倒不是秦氏故意要糟践何怜香的身后事,而是她万万不能落下把柄,免得被人说威远侯府怀有异心。 毕竟何怜香是曾经的敌国余孽,又犯下命案,若是给她的丧事操办得体面了,没准那些文官又该借题发挥打小报告了。 这些文官的政治敏感度高着呢,瞅准皇帝打压勋贵集团的心思,就跟闻到了血肉的苍蝇,争先恐后的要扑上来哆一口。 “罢了,就当做善缘了。”老太君无奈摇头,然后她叫上子女后辈们,进了祠堂,准备向祖宗们祈福报平安。 “无缺,你也一块来!” 老太君严厉道:“这次多亏祖宗们显灵,庇佑了你渡过这一劫难,好好向祖宗们反省思过。” 秦氏也用烟枪轻轻敲了一下余闲的脑瓜子,嗔怒道:“看你往后还敢不敢去那种地方!” 余闲捂着脑门咧嘴苦笑。 凭什么啊,前身爽完了,锅全自己来背。 等家人们往祠堂走去,小表妹池晴萱突然凑到身旁,低声道:“表哥,姨母说的那种地方,是不是勾栏啊?为什么你们男人都爱去那地方?刚刚何怜香说昨夜你们秉烛夜谈,都谈了些什么啊?” 看着小表妹一脸的求知欲,余闲一本正经地道:“主要谈了些关于植物栽种和采摘的话题。” 小表妹眼神一亮,滔滔不绝道:“哈,表哥你还懂这些啊,我最近也在钻研这个呢,据说桃花书院一位高级教习,发明了一种嫁接法,可以极大提高农作物的存活率呢。” 余闲莞尔道:“真巧了,为兄也对这个嫁接法略有了解,有时间我们交流交流……” …… “驾,驾……都让让!” 一匹骏马奔驰在圣京街道上。 马上骑着一位魁梧高大的男子。 正是现任威远侯,前军都督府都督,余则成。 余则成现在归心似箭,心里一边咒骂不孝子,一边牵挂不孝子。 这个不孝子余闲时常惹是生非,早已成了余侯爷一个老大难的心病。 昨夜迟迟未归,直到半夜才慌里慌张的跑回家,结果却带来了一个噩耗。 疑似杀害兵部尚书孙鹤年的公子! 得知消息的威远侯,差点裂开了。 坑爹啊! 不仅不孝子凶多吉少,连带威远侯府上下,都有可能遭难。 先前他由于擅乘驿车,就被皇帝责斥,没收了公田。 现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是波涛汹涌的那种! 他思量了一整宿,想着是不是直接领不孝子去认罪,再去找皇帝打感情牌求个从轻发落。 甚至他都想好了,用交出所有权力为代价,来保住不孝子的性命。 皇帝不就是想削爵嘛,大不了兵权官职都舍了,带着一家老小回渝州老家当个富家翁得了。 然而,天刚蒙蒙亮,圣旨就来了:召他进宫。 他提心吊胆的去了。 原以为皇帝已经接到消息,准备惩处他们家了,结果他进了皇宫,却没见到皇帝的面。 被太监告知皇帝正在和其他大臣商议大事,让他等着。 一等就是三个时辰,他足足喝了三壶茶。 太紧张给渴的。 喝多了又想撒尿, 但又怕错过皇帝召见, 他只能憋着尿继续等。 等到午时,皇帝似乎才想起他,就让太监去告知,自己要吃午饭了,改天再约。 那一刻,威远侯有几句含妈量极高的话想说,却不敢说,屁颠颠的就溜了。 上马后,他才醒悟自己被皇帝给忽悠了。 这分明是故意把自己调离侯府,好让官府去抓不孝子啊! “伴君如伴虎啊,只怕不孝子已经被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威远侯心急如焚的想着,同时,纵马颠簸也让尿意更甚了。 不得已,他只好运功行气,将腹内的尿液强行引导到手臂上,然后张开手掌、悬在外面,一条条小水柱竟从指尖疾射而出! 有几条水柱恰好落在了几个路人的脸上,他们纷纷用手一摸脸,放在鼻处嗅了嗅……片刻后,街上骂声连天。 在一路骂声的欢送下,威远侯赶到了府邸。 一进门,他看到管家就问道:“无缺呢?” “祠堂那边……” 威远侯连忙飞奔向了祠堂。 刚好看到了仆从林三将一块白布蒙在何怜香的尸体上。 那一刻,威远侯只觉得晴天霹雳,脑袋嗡鸣了一下,然后一片空白。 他失魂落魄的走到尸体的旁边,嚅嗫嘴唇,涩声问道:“怎么死的?” 林三连忙欠身垂头,道:“畏罪自杀……” 闻言,威远侯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连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屁股瘫坐在尸体旁边。 林三见状不对劲,刚想解释,威远侯就猛然咆哮了起来,然后扑在尸体上,悲恸哀嚎道:“我的好大儿!为父来晚了!为父没有保护好你啊!” 威远侯一个高级武者,声嘶力竭的呐喊,形成的威赫之力直接把林三给震晕了,连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威远侯当场眼泪横飞,嚎啕道:“无缺,我的孩子,爹时常训斥你,那是为了你好,不想你游手好闲当个纨绔。可你娘亲非要宠着你,说你长得像你那个被魔宗掳走的舅舅,倒是把你宠成了一个混世魔王,成天闯祸!慈母多败儿啊,结果把你败死了!” 听到动静的老太君等人正好从祠堂里走出来,听到这句,余闲的脸色直接懵圈,秦氏的脸色直接发寒。 威远侯专注于埋头哭丧,没有丝毫察觉: “有件事爹一直对你心里有愧,在你幼时,爹想让你娘亲戒了烟,就把烟枪摔断了,然后谎称是你玩闹摔的,惹得你娘亲第一次对你发火,无缺,你不会怪爹。” “还有你七岁那年,你爷爷过世,你贪玩溜进棺材里睡了一夜,第二天封棺出殡,差点把你给活埋了,还好你娘发现你不见了,爹用神念发现你在棺材里,还尿在你爷爷身上,就支走大家,偷偷开棺把你放出来。” “爹发现你流连勾栏,有次本想去把你抓出来的,结果在那遇到康乐侯他们,多喝了几杯给忘了,如果爹当时就及时制止你去勾栏,你也不至于摊上这祸事……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怎么跟祖宗们交代啊!啊!” 沉浸于丧子之痛的威远侯,脑袋冷不丁给敲打了一下。 他抬起泪眼婆娑的大脸,发现是老太君,不由一怔。 “你、你这不孝子!”老太君挥起拐杖,作势又要往威远侯脑袋上抽,幸亏被其他人给拦住了。 正当威远侯莫名其妙的时候,两个熟悉的身影杵在了他的身前。 余闲努力挤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喊了一声爹。 秦氏抽着烟枪,默默看着丈夫,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威远侯:???!!! 第七章 相亲相爱一家人 在这个宜办白事的日子,威远侯府的上空笼罩着一层无形的阴霾。 即便小侯爷逢凶化吉也仍未退散,反而有愈趋浓重的迹象。 丫鬟下人们寡言少语,甚至大气不敢喘,不时望向内院。 现在似乎还很宁静,但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突然,一阵惊雷般的喊叫响起! “夫人,你听为夫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啊呀!” 随之而来的是密集杂乱的碰撞声响。 众人纷纷退避,默默祈祷…… …… 半个时辰后。 余闲的房间里。 “你这不孝子,天天让你谨言慎行,你偏不听,差点闯出弥天大祸,这下知道怕了……” 威远侯昂然立于门口,侧身对着余闲,进行日常性的训斥。 余闲垂首聆听,温顺乖巧。 只是几次抬起眼皮,观察新爹的威严脸庞,似乎想要发现什么。 “爹,您为何要一直侧着身子?” 威远侯绷住侧脸,一只怒目乜着他,喝道:“少废话!为父现在都不想用正眼看你!” 有理有据,无可反驳。 余闲只能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又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番,威远侯觉得口干了,道:“倒杯茶给爹……唔,算了。” 他想起了什么,悄悄将右手挪开,和衣服保持距离。 不觉间,语气稍缓:“听大家说,你这次的应对手段很不错,冷静睿智,和圣京府尹巧妙斡旋,还一举揭露了真相,平日里都没见你有这份心智。” 余闲趁机借坡下驴:“这次能化险为夷,还是多亏了父亲大人平日里的教导。” 闻言,威远侯的怒容顿时消散了大半,头颅也抬高了一些,颔首道:“这证明你的潜质还是很不错的,这方面颇有为父的风范,希望你能吸取教训,今后好好的修身立业,树言正身……” “谨记父亲大人的教诲!”余闲万分恳切地说道。 威远侯点点头,又思虑了一番,道:“虽然你此次化险为夷了,但风波依旧未定,死了一个尚书儿子,另一个凶犯仍未到案,接下来从朝廷到圣京估计还得乱一阵子,你最近就不要外出了,留在府中好好反省思过,勤学武道,准备秋季的武生考核。” 余闲有些小忧桑。 好不容易穿越成了一个豪门公子哥,都还没好好领略这个世界的风采,就要先被关禁闭了,…… 不过,父亲大人说不许,母亲大人还是可以作为突破口的,目测来看,这个家,还是母亲大人的话比较好使。 “还有,这两个月的月例没有了,就当惩戒,接下来有没有,看你的表现。”威远侯又补了一句。 余闲却觉得威远侯这是在“假公济私”。 他记得前不久家里的公田被皇帝罚没了,现在家里正在闹经济危机! 但不管什么理由,没钱就是没钱,这一下,是彻底断了余闲声色犬马的念头。 鲁迅说得对,贫穷使人清心寡欲。 “你自己静静心,我还得去给你奶奶问安。”威远侯显得意兴阑珊,转过身,打开门。 当屋外的阳光倾泻进来,余闲依稀看到了威远侯另外半张脸上,似乎有一块青紫。 那一瞬间,余闲莫名觉得这位新爹,背影格外的伟岸…… …… 由于一早上的闹剧,午饭上得很迟。 威远侯由于在书房忙公务,没有上桌。 余闲埋头吃饭,顺便熟悉一下这些新家人。 根据残留的记忆,逐一对照每个族人的信息。 除了夭折早逝的,余老爷子和老太君共有两子两女。 长女,就是余闲的大姑,嫁于明德公的长子做正妻。小姑则嫁给了北海司指挥,常年在北境。 长子余则成,承爵威远侯,前军都督府都督,正一品,年少时就跟着余老爷子征战沙场,骁勇善战、屡立战功,深谙武道兵法,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算得上是开国勋贵集团里,中生代的代表人物之一。 除了能力出众,余则成的名声德行也是极好的,在标配三妻四妾的权贵圈里,他只守着夫人秦氏,成婚已有二十年,始终相敬如宾、琴瑟和谐,从不在外面拈花惹草……反正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两人育有一子一女,除了余闲这个不孝子,大女儿可争气得多,由于天资出众,几年前被梵清静斋的掌教收作入室弟子,被誉为修行界年轻一辈前十的奇才。 剩下的次子,余闲的二叔,余则丰,一个没啥存在感的家人,余闲记忆里对他最鲜明的评价,就是唯唯诺诺的受气包。 从小到大,余老爷子不高兴了就骂小儿子,老太君不高兴了也骂小儿子,老大不高兴了还是骂小老弟,余闲也搞不懂是他内向的性格惹得大家不喜,还是大家把他骂自闭了。 但这位二叔还是有一技之长的。 早年他随军征战时,就对大炮火铳攻城器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开始钻研奇技淫巧。 皇帝起初封了老二散骑舍人、亲军侍卫,在一个盛夏,老二发明了一件驱蚊神器,龙颜大悦,改封老二为工部主事,回家后遭到了全家持续一个月的批斗。 这种木讷古怪的性子,却有幸娶了一个知书达理的员外千金,而且大儿子也很有出息,十三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了举人,现在国子监念书,拜大儒为师。 至于那个才五岁、正埋头啃鸡腿的小堂妹,暂时就忽略不计了。 反正总体看来,一家子都很和睦,即便已经分家,但平时还是经常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母亲大人,一早大姐派人捎信过来,询问她要不要赶回来一趟?”秦氏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老太君的筷子顿了顿,道:“告诉她都安妥了,让她不用来了,最近两家也少联系走动。” 现在风口浪尖上,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勋贵抱团,加上先前几位国公侯爷的惨境,大家都默契的选择明哲保身。 “对了,账上的钱粮还有多少?”老太君问道。 秦氏沉吟道:“本来再过半个月,就该到了收田租的日子,但如今公田都没了,账上的银两,如果紧着点用,勉强还能撑到年关。” 一般王公侯爵的公田,都是向佃农一年春夏秋收三次田租,但老太君开始念经礼佛后,眼看连年天灾人祸,就改为一年收一次,一般都是让佃农收成后再收,可谓权贵圈的一股清流。 现在好了,秋收之前,公田被皇帝没收,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赏回来。 至于积蓄就别想了,一个侯府的日常开销用度惊人,一年到头能有点结余就不错了。 老太君悠悠一叹,道:“我还有些当年封诰命时圣上赏赐的金银首饰,等会你随我回房挑两件融了,去外面问问价钱。” “母亲大人,使不得啊!” 秦氏和余则丰一家连忙劝阻:“要变卖也是我们拿东西,哪能让您拿诰命的封赏。” 看着一家人面临难关时的团结,余闲埋头在碗上,咀嚼的动作缓缓慢了下来。 饭后,余闲忽然提出想去二叔在侯府隔壁的宅子里借几本书看。 没办法,作为一个穿越者,不学无术的前身也没留下太多有用的信息,还需要好好补课。 而两代威远侯都是武勋,家里的书籍大多是些武技兵法。 “嫂子你看,无缺这孩子似乎转性了,可能这次劫难,对他也是一次启发,督促他长进。”二叔的夫人李氏望着往外走的叔侄俩,与秦氏笑说道。 秦氏摇头苦笑:“他少给家里惹祸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相信今年无缺一定能通过武生考核的。”李氏说完,转身让贴身婢女端上来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了秦氏。 “这是知香观今年售卖的月饼糕点,娘家买了几盒,说是专供达官贵人的上品,我拿来给哥哥嫂嫂和母亲大人尝尝。” “弟妹你有心了。”秦氏也没推辞,毕竟中秋送月饼糕点都是寻常礼节。 当李氏离开后,接着锦盒的婢女咕哝道:“好沉啊,糕点怎会这么重。” 秦氏目光闪动,立即打开锦盒,捧起上层的糕点,才发现下层竟是几块金饼子! “夫人,这……”婢女看傻眼了。 秦氏掂量着金饼子,不由喟然一笑。 …… 李氏回到了隔壁的宅子。 一问下人,二老爷和小侯爷进门后直接分道扬镳,一个去了机关房,一个去了藏书房。 机关房是老二从事研发工作的。 李氏早已对丈夫的爱好弃疗了。 她反而比较好奇转了性的侄儿。 以往这侄儿最反感的就是看书。 她想了想,让下人准备了些茶点,然后亲自送到藏书房。 敲了两次门,没有回应,李氏便推开房门,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一怔。 几排书架,其中离门最近的书架中间,小侯爷正捧着一本书,呼呼大睡。 李氏面无表情的带上门出来,正要回屋,就看到儿子余休行色匆匆的疾步走来。 “娘亲,我听闻堂兄卷进了兵部尚书儿子的凶杀案,现在如何了?”余休问道。 “没事了,虚惊一场,和你堂兄无关。” “那就好,堂兄真是个惹事精。”余休松了口气,见有茶点,顺手抓来一块就往嘴里塞。 “饿了我让后厨做便是了,看你,在国子监吃得不好吗?”李氏心疼道。 “都挺好,但自然比不得家里。”余休嚼着糕点笑道:“正好回来,我到藏书房拿几本书回去。” “晚点再进去,你堂兄在里面。” “堂兄在里面看书?”余休一脸不可思议。 “他在睡觉。” “……” 李氏摸了摸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儿子后脑,柔声道:“你可要争气,接下来中个会元,以后封官拜爵,让为娘也能有机会封个诰命。” 第八章 白色福缘,红灵乍现 日头西沉,弦月东升。 喧闹了一天的圣京渐渐平息。 饱读了一下午诗书的余闲,悠悠哉的回到侯府。 现如今,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认知。 大体就和自己前世看过的那些修真小说差不多,这是一个皇权和修行并存的世界。 一开始这块大陆上学派林立,一度有过诸子千家的文明盛世。 但在历史长河中,绝大部分学派都消亡没落了,硕果仅存的只有八家。 也只有这八家,实现了修行上的突破,并有圣人出世。 除了常规的武道、儒家、佛门、道门, 还有法家、巫教、诡道和天地会。 法家,说白了就是主张依法治天下,沈修就是法家的典型代表。 对了,这个学派还反对贵族垄断经济和政治利益的世袭特权,要求按功劳与才干授予官职。 这也解释了沈修为何对威远侯等勋贵如此仇视了。 巫教就是南边的特色教派,成天玩巫术蛊虫的那种。 诡道也称魔道,一群不人不鬼的家伙,虽然是如今八大主流学派之一,但一向被其他七个学派视作邪门歪道,大景王朝更是严厉封杀此道。 剩下的天地会,可不是反清复明的天地会,而是一个上观天文下勘地理的学会组织,之前谋逆叛国的那位国师,就出自这个组织。 八大学派也不是永恒不变的,若是其他学派有圣人出世,一样可以跻身主流。 至于这八大学派的修行体系,以及王朝更迭……余闲打了个盹,没时间看。 但有了这些世界观的认知,余闲也坚定了要谨慎做人的念头。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上有皇权、下有修士,以后每天出门还是先看黄历。 余闲给自己立了个fg。 吃过晚饭,回到内院的时候,余闲碰见了林三的两个哥哥,林大和林二。 看样子,刚忙好何怜香的身后事回来。 余闲一边八卦这三兄弟是不是被人从林子里捡来的,一边上前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公子安。” 林大和林二连忙行礼,毕恭毕敬道:“夫人交代的事都妥当了,马上就运走。” “棺材呢?” “停在后门外头。” 余闲想了想,道:“我来给她入殓。” “公子使不得啊!”林大和林二慌忙道。 “你们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的。” 余闲一挑眉头:“我的话也不听了?” 前身在这些下人的心目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林大和林二一看如此,只得苦着脸答应。 暗暗感叹小侯爷真是个情种,跟人睡了几次,即便被陷害,也还是痴心不改的要给人送葬。 …… 对何怜香,余闲有怜悯,但不多。 毕竟这女人曾经想嫁祸置他于死地,他不可能因为何怜香的可怜身世就当圣母。 他这么做的主要目的,是黄历提示今日宜入殓,他想看看能否再收获一道福缘。 要不是被禁足了,余闲甚至还想试试给何怜香安葬立碑呢。 来到祠堂门口,那具遗体依旧孤零零的躺在那。 这时,一阵夜风吹过,让蒙在遗体上的白布轻轻上漂,露出了何怜香的半截身体。 正好何怜香今天的衣裳还是红色的。 惨淡的月光投射在遗体的身上,多了几分诡异。 “林三也真是的,不拿石头压一压。” 林大立即上前把白布重新蒙好。 然而,又有一阵夜风吹来。 即便林大压着白布的一头,另一头也被吹起,露出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夜风带寒,让林大林二不约而同的打了个冷战。 余闲也觉得后背莫名有些发凉。 月光又爬到了何怜香的脸上,让那张美艳的脸蛋透露出几分妖冶。 有些惊悚片的既视感。 也许是这个诡异画面导致的错觉,余闲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 似乎,何怜香死后的面容肌肤,惨白的速度有些快了。 这又衬托得她的嘴唇越发红艳,仿佛能渗出鲜血…… 林二赶忙跑去拉住白布的另一头,蒙住了何怜香的脸。 兄弟俩同时长舒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们问余闲:“公子,你确定还要亲自给她入殓吗?” 余闲心里一度有些打鼓。 但话都说出去了,总不好在下人的面前认怂。 况且家里又有拉轰的爹娘罩着,想来出不了事。 壮着胆子,余闲走了过去,将双手伸了出去。 他淬炼过骨肉,力量超常人,很轻松的托起了遗体。 打开后门,门口的驴车上正停着一具棺木,在林大和林二的协助下,遗体被顺利放入棺内。 【完成入殓,获得一道白色福缘】 这条信息浮现在余闲的脑海中。 同样是白事,之前祭祀获得的是青色福缘,现在换成白色的了? 余闲看着一身红衣的何怜香,心想这该不会是红衣厉鬼的馈赠? “公子,得赶紧送走了,再迟外城门就关了。” 林大和林二见公子痴痴看着遗体,还以为是舍不得呢。 随即,他俩叫驴夫赶紧运走棺材,自己也骑马跟了上去。 余闲目送驴车远去,同时意念又进入了那个玄妙的空间中。 姑且就叫黄历空间。 意识进入宫苑中,余闲就看到有一道红色的流光钻入了请灯阁中。 又一条信息呈现: 【可点亮一盏往生灯。功效:超度亡灵往生极乐,能极大化解亡灵死前的怨气】 余闲瞅着这条使用说明,突然觉得这一盏天灯的作用有点鸡肋。 祭祀灯好歹能召唤亡灵唠嗑几句。 给亡灵超度,似乎没什么实际好处。 “要不取之于鬼用之于鬼?” 余闲一边往回走,一边合计着是不是给何怜香超度一下。 这时,他又遇见了迎面跑来的林三。 见林三神色匆忙,就问道:“怎么了?” “公子,兵部尚书来了。” 余闲闻言,目光直接凝固。 林三又解释道:“公子不用担心,孙尚书已经知道了真相,他过来不是找您麻烦的。” “那他来做什么?” “索要何怜香的尸体。” 林三低声道:“我在旁边听了几句,好像是孙尚书想利用何怜香的尸体,引出她的那个妹妹。” 余闲微微蹙眉。 他可以想象到,孙鹤年会如何摧残何怜香的遗体。 比如扒光衣服后悬挂在城门口,逼得何惜玉现身! 这孙鹤年也是够心狠手辣的,曾经对何怜香姐妹的父亲恩将仇报,还想要霸占姐妹俩的初夜。 现在让孙鹤年尝到丧子之痛,也算是血债血偿了。 虽有些不齿,余闲却也无心制止。 何怜香姐妹为了复仇,还想害他,自然死不足惜。 威远侯他们想必也是如此。 一个敌国余孽,杀人重犯,事主来索要遗体,威远侯自然没理由拒绝。 特别是威远侯府如今还处于如履薄冰的时期。 “公子,我得赶去祠堂那边了,免得我那两个哥哥把遗体送走。”林三说着就要往祠堂方向去。 余闲淡淡道:“他俩刚刚已经送走了。” “啊?这可麻烦了!”林三跺脚道:“他们走了多久,我得赶紧追上去,叮嘱他们把尸体火化了!” 余闲一怔,问道:“我爹派你来,是想要烧了何怜香的尸体?” 林三点点头:“其实是夫人偷偷吩咐的,回头孙尚书追问起来,就说我们已经把人烧了。” 余闲莞尔。 自己的新爹新妈,良心貌似比自己多一些。 烧了也好,起码不用死后还被人糟践了。 就在两人闲谈的时候,一朵黑云悄然遮住了月亮。 同时,一道幽暗的红芒,诡异的从内院角落的假山后冒出来,如水流般的快速滑向了内院…… 第九章 但凡人干的事一点都不沾边 孙鹤年卖主求荣投降景国后,被天元皇帝封为兵部尚书。 作为降将,这份待遇已经很不错了。 但这十年来,孙鹤年始终不太满意。 相比吏部、户部等实权机构,兵部尚书却是有名无实。 要知道,天元皇帝从起事到定鼎天下,由他统领的大元帅府,就一直掌天下兵马大权。 开朝后,大元帅府改为都督府,依旧牢牢把持着兵权,里面的将领形成了一个所谓的勋贵集团。 再后来,皇帝担心都督府的权力太大,又改成五军都督府,权柄一分为五,然而,兵部依旧连一杯羹汤都没分到。 兵部兵部,却连调配兵马的权力都没有,妥妥的吉祥物。 原以为只能碌碌无为到退休,然而国师谋逆案,给他点燃了希望曙光。 看着此后几个国公侯爷接连被砍,孙鹤年觉得春天要到了,只要趁机迎合圣意,扳倒这些个勋贵,兵部就能从五军都督府抢回兵权! 他找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文官,商议如何给勋贵们挖坑,最终的结果是,碰瓷! 勋贵们不是很跋扈嘛,那我们就凑上去让他们跋扈……当然,孙鹤年他们还没自我牺牲的觉悟。 但派人去碰瓷,身份又不能太低,否则达不到效果。 思来想去,孙鹤年就决定牺牲儿子……当然,是别人的儿子。 两位侍郎,你们儿子不是很多嘛,送一个人头呗。 大家你推我让,正在胶着之际,传来了一个捷报:威远侯府的儿子杀了人,还是尚书的儿子! 兵部众官员如释重负之余,跟打了鸡血似的,正要群起发难,但看到死者是孙传宗,当即就更激动了! 孙鹤年也激动坏了。 儿子祭天,效果无边。 凌晨上朝时,他就哭得撕心裂肺、呼天抢地。 文官们也纷纷呼应谴责,请圣上严惩凶手,其中就属兵部那两个侍郎最义愤填膺,好似死的是他们自己的儿子。 皇帝考虑了一番,就下旨召威远侯进宫,并且让圣京府尹急速破案。 这一下,文官们的心态稳了,威远侯府的覆灭之日不远了。 然而,下午传来的消息,很快又让他们的心态崩了。 杀人凶手并不是威远侯的儿子。 孙鹤年欲哭无泪,他儿子这颗人头白送了。 但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加上心虚,担心何靖的女儿还会继续找机会报复,就决定斩草除根。 圣京府尹是指望不上了,他就亲自动手,打算利用何怜香的尸体,逼何惜玉现身。 到时把尸体的衣裳扒光,往城头上一挂,看这个妹妹能否沉得住气! 心里流着坏水,孙鹤年看了眼上首位置的威远侯,微微蹙眉。 从见面之时,威远侯就一直用手托着右侧眼角,状若思考。 按理说这不合礼数,但他一个二品官员,也没资格置喙。 而且勋贵和兵部的关系一向不佳,不给好脸色也正常。 啜了口茶水,孙鹤年貌似随意的道:“侯爷,听闻那娼妓死后,您派人给处理了身后事?” 威远侯一眯眼,淡淡道:“确有其事。” 秦氏补充道:“毕竟人死在侯府里,还是在祖宗祠堂门口,总归不吉利,我就让下人去外面山头挖个坑,买口薄棺,随便给埋了。” “原来如此。”孙鹤年意味深长。 “孙尚书来晚了一步,你要是白天托人传句话,我就直接把那尸体给你送过去了,平白麻烦。”秦氏的话滴水不漏。 找茬又没找成,孙鹤年叹息道:“痛失爱子,反应不及。” “孙尚书要节哀。”秦氏装模作样。 孙鹤年放下茶杯,问道:“那下人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秦氏沉吟道:“啧,只怕尸体已经送出去,那下人急着去追了。” 孙鹤年觉得不对劲,追问道:“侯夫人是把人埋在何处,下官自己去寻便是了。” “我也不知道,都是让下人们随便办的。”秦氏一问三不知。 孙鹤年坐不住了,道:“侯爷,夫人,希望你们能理解下官的心情,也明白自身的处境。那何惜玉乃是姜国余孽,她的父亲和侯爷曾在战场厮杀,现在这犯妇为报国仇家恨,已经杀了下官爱子,也险些害了侯爷公子,心肠何等歹毒,若是不及早抓拿归案,恐怕夜长梦多啊!” 言下之意,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如先同仇敌忾,把这威胁给绞杀了! 这道理,威远侯夫妇何尝不懂。 他们也担心何惜玉会继续加害儿子。 也希望何惜玉能早点落网,永绝后患。 但通过践踏一个女人的遗体去诱敌,太损阳德了。 虽然两口子不会干涉孙鹤年这么做,但心里面总归不齿这种有违人伦的做法。 更何况孙鹤年当年卖主求荣的事迹一直遭人诟病。 总之,但凡是人干的事,孙鹤年是一点都不沾边! “我们何尝不想斩草除根,但现在这何惜玉不知所踪,而且也不知道她的虚实,比如,当年从教坊司买走她的究竟是何人?”秦氏一边搪塞,一边套话。 这也是此案的疑点之一。 何怜香并未说出当年究竟是哪位买走了何惜玉。 还有何惜玉又是如何练就了一身本事。 孙鹤年的表情一僵,变得支支吾吾。 见状,威远侯和秦氏都猜测这里面还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何怜香提过,那个人买走何惜玉的时候,还为此跟孙鹤年扯皮了一番。 或许,孙鹤年着急要揪出何惜玉,是想灭口? “侯爷,夫人,不好了。” 丫鬟急匆匆跑进来,道:“萱小姐突然身体抱恙。” 闻言,威远侯和秦氏顾不得孙鹤年,急忙往内院而去。 孙鹤年一阵狐疑,怀疑这两口子是不是在跟自己玩缓兵计。 这时,一阵风吹进主厅。 温度莫名凉了一些。 孙鹤年的眉梢一动,快速环顾四周,厉声道:“鬼鬼祟祟的东西,滚出来!” 没有回应。 但孙鹤年的身体已经紧绷了起来,握住椅子扶手的手掌,青筋暴起! 过了片刻,温度似乎又回来了,一切也安然无恙。 孙鹤年谨慎的打量四周,拧眉深思,喃喃道:“难道是错觉?”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丧子之痛下,他的神经绷得格外紧,眼看没有什么发现,便怀疑是天气转凉,自己神经敏感过度了。 不过孙鹤年仍有些心神不宁,于是起身走到门口,喊来扈从:“回府。” “老爷,不等了吗?” “先回家看看。”孙鹤年没好气道。 威远侯能乖乖把尸体交给他是最好,如果不交,他大可以从刑部大牢找具形态相仿的女尸作伪,然后引诱何惜玉现身! 而且他还可以给皇帝打小报告,就说威远侯对姜国余孽心存仁慈,哪怕扳不倒威远侯,也能加深皇帝对威远侯的猜忌! 孙鹤年又回头看了眼,确认威远侯没有再出来,就抬脚离开。 只是,当他转头的时候,一道幽暗的红芒,沿着地面像流水一样快速溜进了那个扈从的身上! 扈从毫无察觉,陪着孙鹤年离开了侯府…… …… 内院。 一间房里的床上。 池晴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呼吸急促。 “萱儿,怎么回事?”秦氏连忙抱住侄女。 “浑身不舒服,头晕……”池晴萱无力道。 威远侯用食指搭在池晴萱手背的血管上,眸光一闪,道:“血气有些乱。” 下一刻,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用劲的神情。 池晴萱只觉得一股气流灌入血管,那股不适感顿时烟消云散。 “调理过来了,休息一会就好。”威远侯抽回手指,然后打量起房内。 “怎么会这样?”秦氏给侄女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液。 池晴萱道:“刚刚我在窗口看了一会夜色,一股凉风吹来,没一会就这样了,可能是着风寒了。” 威远侯又看了几眼,一言不发的就走出门。 秦氏叫后厨烧了一碗红糖姜茶,喂侄女吃下后,照顾她躺下这才离开。 一出门,威远侯正站在院子中央,闭着眼睛,似乎悉心感应着什么。 “如何?”秦氏问道。 威远侯睁开眼,道:“有脏东西溜进来的迹象。” 秦氏立时瞪大了眼睛,并且触动了心思,惊疑道:“莫非是何怜香……不应该啊,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威远侯沉声道:“这可不好说。”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去请佛门道教的人来看看?” “有为夫在,哪里用得上这些牛鼻子秃驴。”威远侯不屑道:“我检查过了,那东西已经不在威远侯府里了,而且……” 他乜着池晴萱的房间,道:“那东西只是扰乱了萱儿的血气运行,却没害她之意,即便我不来,也只是难受一会就会好。” “那东西为何如此?”秦氏纳闷道。 要说她感念威远侯府操办身后事的恩情,所以没有害人之意,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也没必要恶作剧啊。 威远侯看向了主厅,哂然一笑:“一招声东击西,嘿,这下有那软骨鹤好受的了。” 第十章 诡道之秘 穿越后生活的开端,以宅家的方式开启了。 不过余闲有一个优点,心态极好。 反正在侯府里吃好喝好睡好,没房贷没车贷没彩礼贷。 幸福指数已经打败了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99的人。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谨慎的活着,和威远侯府上下,躲过这波朝廷的内卷。 教坊司谋杀案告一段落后,文官集团暂时偃旗息鼓。 皇帝那边,仿若无事发生一般,事实上他从头到尾都没因此案怼过威远侯府,稳得一批。 各方都保持着默契,维系着这微妙的平衡状态。 大事就交给大人们去操心,余闲还只是个孩子。 第二天一早,他修习武道,熟悉这具身体的能力,一个字,倍爽! 年轻的体魄,结实的皮肉,坚韧的筋骨,还有帅气的脸蛋,试问谁不想拥有。 根据记忆和书籍科普,他现在属于是武道八品,武道九品中倒数第二的存在。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少年英才,但得知他那个姐姐十二岁就武道八品了,他就eo了。 “你爹十三岁成就八品,为娘比他们差点,十五岁。”秦氏抽着烟枪,轻描淡写。 她和威远侯这么优良的基因,生出的孩子,又有优渥的成长环境、上好的药材功法加持,十几岁成就武道八品就跟玩似的。 余闲十七岁才入八品,已经属于吊车尾的水平了。 “还是你从前懒散贪玩惯了,你爹说得是,我太宠你了。” 秦氏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枪丢给丫鬟,然后甩了甩被练功服裹着的手脚,颔首道:“今天为娘就好好跟你玩玩,嘿!” 看着母亲脸上的慈爱,余闲觉得格外的治愈…… 老太君在房内念经诵佛,听到孙子嘹亮高亢的呐喊,便遣人询问。 下人问完回来,只道侯夫人陪小侯爷玩呢,母慈子孝,其乐融融。 到了下午,余闲就拖着疲惫的身体,去隔壁的二叔家看书做摘抄。 他没有那种过目不忘的本领,要保证阅读的效率,就必须做笔记。 一下午,他就把八大学派体系了解个七七八八。 唯独藏书房里找不到科普诡道体系的书籍。 诡道被大景王朝严厉封杀,看来连相关的书籍都不允许出现了。 但越是封杀,越是好奇。 于是他去问二叔,二叔递给他一个诡异的眼神。 “你怎么会想了解这个?” “闲来无事,比较好奇。” 二叔心想这孩子怕是禁足闷坏了,沉吟了一下,起身关闭了门窗。 “开朝之后,全国上下关于诡道的书籍基本都被付之一炬了,至于原因,我不好多说,你呢也别在外面跟人提及这话题。” “放心,二叔,我现在谨慎着呢。” 二叔微微点头,又酝酿了一番,正当余闲准备聆听,二叔却道:“你尤其不能跟老太君和你父亲母亲提到是二叔跟你说的这些事,你必须要答应二叔。” 这一家子到底给二叔造成了多深的心理阴影啊。 余闲郑重保证。 二叔这才跟余闲透露了一些信息。 “我们修习武道,目的是将身体打造得无懈可击,企及更高的境界。同理,儒家法家是修德,佛门道门是修心,天地会的天师地师们修的是意念,巫教则信奉自然之力。” “经过无数先贤的试炼和总结,这几个学派修行到了极致,皆可成圣……至于诡道,也能成圣,只是方式比较特殊,本质上是炼魂之术,壮大魂魄,最终达到永恒不灭。” 余闲恍然。 简单来说,就是条条道路通罗马。 有人走路,有人骑马,有人开车,有人乘船。 而诡道,讲究的是炼魂成圣,性质颇有像是人直接飞过去! 妥妥的作弊啊! “但此学派,从诞生之初就极具争议,炼魂之术,凶险异常,且阴毒。你试想,若是魂魄可以随意离体,并具有道行,普通人该如何抵御?”二叔的表情肃然。 “不过,据我所知,诡道刚创立的时候,初衷还是比较好的。” 二叔忽然话锋一转,“创立诡道的诡明子先生,他希望众生知道人死后还有魂魄,且魂魄能报恩抑或报仇,好让世人行事有所忌讳,止争止恶止杀,从善从良从德。但很可惜,后来的许多诡道者,不仅没有将此道义发扬光大,反而走入歧途,造成了许多冤孽。” 余闲大概能理解天元皇帝为何要封杀诡道了。 这完全是一个可以游离于世俗法则之外的修行群体! 这就跟执刀者是劈柴切菜,还是杀人作恶一个道理。 只是,诡道的本质,使得这是一门很容易跑偏的学派。 另外说到魂魄报仇的提法,就不得不提勋贵集团和天元皇帝在征伐天下的过程中带走了难以计数的人命。 如果真像诡道宣传的那样,向统治者们索命的厉鬼都可以绕大陆一圈了。 单凭这两点,就注定了诡道被封杀的命运。 “目前除了北方的那几国还允许诡道存在,我们大景国是难觅诡道者的踪迹了,但不代表没有藏匿的,你若是发现,要立即报官。”二叔很严肃地道:“哪怕是九品的诡道者收尸人,也能造成很大的人命伤亡。” “一个九品就这么厉害?”余闲诧异道。 二叔科普道:“收尸人本身没多少道行,跟普通人几乎无异,而作为入诡道的第一阶段,他们需要经常和尸体打交道,以此沾染积蓄魂魄之气,你可以理解为死气。” “受不住死气的诡道者会被淘汰,坚持下来的便可以修行血灵之术,然后找一位决心赴死者,以彼此鲜血签下契约,承诺会为赴死者收尸,待履约事毕,收尸人便有机会获得通灵的能力,进阶到八品。” “但如果收尸人没有履约,死者的魂魄便会怨念爆发,化成血灵,直到杀死收尸人为止。血灵虽然没有实际的伤害性,却可以悄无声息的融入普通人的血液中,扰乱人的神志,甚至引导人去作恶。” 余闲听着听着,觉得这血灵倒像是血液病毒。 他还注意到了“普通人”这个字眼,追问道:“那修行者呢?” “它上不了修士的身,哪怕是你这样的八品武者,只要血气方刚,血灵就奈何不得。”二叔道:“不过普通武者无法直接消灭血灵,甚至都难以洞察,只有你爹那水平的,或者佛门道门的方能应对。” “那万一我遇到血灵该怎么办?” “要么明哲保身,要么杀死被血灵寄生的人。” 二叔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你也可以去学一门佛门的超度之法……不过你爹肯定不会同意,他最烦佛门道教那一套了。” 余闲心里一动。 超度之法,他是不会。 但他可以请灯超度啊。 说到请灯,他差点忘了看今天的黄历。 【天元十九年九月初二, 宜:开渠,作灶,探病,伐木,扫舍 忌:嫁娶,祭祀,入殓,安葬,移柩】 余闲重点关注今日宜那一栏。 先排除不切实际的开渠和作灶。 侯府里的树还是很多的,砍一棵应该没问题。 人丁又众多,回头问问今天谁身体不舒服。 扫舍就更简单了。 “无缺,没什么事的话,二叔要先忙了。” 二叔从书桌上拿起了笔纸,开始写写画画。 余闲凑过头看了几眼,“二叔在弄什么呢?” “改良水车。”二叔头也不抬的道:“二叔想试着在浇灌的同时,利用水车转动,辅助松土耕犁……说了你也不懂,对了,出门时你叫下人帮我去砍一棵小树来,做模型要用。” “好嘞!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余闲觉得二叔科普了那么多,投桃报李也是应当的,毕竟大家是伐木累嘛。 于是他出门就来到了侯府的花圃里,一番挑拣,找到了一棵叫不上名的树。 跟下人要了一把斧头,他吭哧吭哧就砍了起来,借助武道之力,没几下就砍下来了。 【完成伐木,获得一道绿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健康灯。功效:可择一人褪除小病,恢复健康】 又是鸡肋。 大病治不了,小病没卵用。 到这,余闲基本看透了这个金手指。 今日宜的事项,虽然大多比较容易做到,但换来的福缘,也大多价值不大。 只能说聊胜于无。 而且黄历空间里,还有两座建筑物被白雾笼罩,或许里面藏着什么有价值的功能。 把树扛去送给二叔,余闲就跑去打听侯府里有谁今天生病了。 天色微暮,威远侯回来了。 他照例去书房处理一些军机书函,路过花圃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精心栽种的那棵南海铁梨树不见了。 “谁干的?”威远侯抓来一个下人,眼睛瞪大犹如铜铃。 “小的看到那棵树被送去二老爷家中。”下人嚅嗫道,却不敢说是小侯爷送去的。 威远侯怒火中烧,气冲冲的去了隔壁的宅院。 推开机关房的门,威远侯就看到二弟正在埋头锯树干。 “在做什么呢?”威远侯阴着脸走进屋。 “啊?大哥。” 二叔像见了猫的老鼠,立刻放下手头活,讪笑道:“我在做模型呢,也不知道这棵树从哪砍来的,硬的很,坏了我两个锯子还锯不断。” “自然硬,这是我花高价托人从南方移种来的铁梨树。”威远侯眯起眼,有寒芒闪动。 二叔当即一个激灵,结结巴巴道:“大、大哥,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我跟你解释……” 第十一章 换个活法威远侯 余闲跟管家打听了一番,得知小表妹池晴萱昨夜好像着了风寒,于是屁颠颠的就去探病了。 结果小表妹正神采奕奕的看书,毫无半点异样,直言昨晚上就被威远侯治好了。 可惜,被老爹抢了生意。 余闲只好回屋,自己拿扫帚打扫了一下房间。 【完成扫舍,获得一道墨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除秽灯。功效:清除方圆一米内的秽物】 好,最近获得的宝箱,全都是跟玄学有关。 洗了把脸和手,余闲就去吃晚饭了。 二叔由于醉心搞研发,没有上桌。 饭过五味,秦氏斟酌了一下,跟老太君道:“母亲大人,您看兵部尚书那边,我们侯府是不是有点表示?” 她的意思是侯府要不要派人去孙传宗的灵堂悼念。 孙传宗横死,属于早夭,按风俗传统,停灵一天就会出殡了,若是悼念,明天就得过去。 老太君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想如何表示?” “我是想派人送一副挽联过去。”秦氏回道。 即便是政敌,但同朝为官,礼节都得做到。 孙传宗作为尚书的嫡长子,身前又有功名,于情于理都得意思一下。 而且连皇帝都派了太监过去,王公大臣们总不能无动于衷。 但两家正在交恶,秦氏不愿让家里人亲自过去。 老太君却有不同的意见:“送挽联……不合适。” 余闲一开始还不明白为何不合适。 细细一品,醒过味,就暗叹老太君的世故练达。 如果是平时无恩无仇、关系冷淡的,送一副挽联倒没什么。 偏偏两家水火不容,这时威远侯府派人送挽联过去,要么显得讽刺,要么显得巴结。 威远侯是勋贵集团的代表之一,需要注意体统自持身份。 反正怎么做都不合适。 “最好还是派人过去一趟,免得被人说我们侯府小气。”老太君提议道。 “但怕是没合适的人选啊……”秦氏有意的瞥了眼儿子。 小辈过世,自然没有长辈去悼念送行的道理,只能派家里同辈的小辈。 但小辈里的男子,只有余闲和余休两兄弟,余休又代表不了威远侯府,闭着眼挑也只能是余闲。 “心头坦荡磊落,何必忧谗畏讥!”威远侯开口了,等于拍板钉钉让不孝子去悼念了。 余闲却觉得威远侯这是在“公报私仇”。 之前为了回馈二叔,他无意间砍掉了威远侯珍爱的南海铁梨树。 事后威远侯从老二家回来,又想再教训儿子,却被老太君一句“他还是个孩子”给揭过去了。 秦氏迟疑道:“可是……” 威远侯摆手道:“我明天再派人陪他一起去,不会有问题的。” 想来也出不了问题。 人死为大,再大的仇怨这时候都得放一放。 一般这个场合,众目睽睽,哪怕是生死政敌,也会迎对方进来上香。 这是给对方脸面,也是表现自己的大度。 若是在这种场合闹得不愉快,一来冒犯死者,二来名声要大大受损。 没有人再有异议,这件光荣的使命就落在了余闲的身上。 “这么说,我明天能出府了?”余闲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威远侯乜着他,淡淡道:“只是去尚书府上柱香。” “……” 敢情派人跟着,主要目的是要盯着偶呢。 …… 夜色正浓。 万籁俱静。 房内,梳妆台前,秦氏一边取下发簪,一边念念碎:“我还是不太放心。” “我明早还会知会中军府,让驻守在附近的武策卫多加留意。”威远侯安抚道。 “我倒不是担心孙鹤年那边,而是……”秦氏沉吟道:“你确定昨夜的是血灵?” “八九不离十,只是不确定是哪个收尸人和那女子签的血契约。”威远侯分析道:“有可能就是她那妹妹。” 秦氏捏住发簪的手微紧。 这是最大的可能。 也许从一开始,何怜香就抱着赴死的念头策划案子了。 “所以,你才决定派无缺去尚书府。”秦氏岂会猜不透丈夫的用意。 派余闲去悼念,尽到礼节只是顺带的。 威远侯真正的用意,是想拿儿子“做饵”,引出何怜香背后的人,比如何惜玉! 昨夜威远侯察觉到血灵的迹象,就猜测血灵是何怜香所化。 渗入池晴萱的血液中,扰乱血气运行,把威远侯夫妇引过去,为的就是声东击西,跑去对付孙鹤年。 当然,孙鹤年也是一个强劲武者,何惜玉上不了他的身,但必然会跟着孙鹤年的扈从回尚书府。 若是无人发觉,一个血灵,就有可能引发不小的人员伤亡。 威远侯是发现了,但他没有声张,为的就是等这一步。 “这件事,总要做个了断,我们不能一直留着这个祸患。”威远侯幽幽道。 经历无数的厮杀争斗,威远侯可不是善男信女。 他敬重何靖将军的忠勇,没有毁尸诱敌已是仁义。 但他绝不允许有人在暗中使坏针对儿子和侯府! “那你说,现在孙鹤年那边会不会出事了?”秦氏问道。 威远侯直接翻白眼:“他孙鹤年如何,与我何干,大不了下次本侯爷亲自去他们家悼念。” 对于引火烧孙鹤年这件事,威远侯没有丝毫的负罪感,谁让这把火一开始就是他孙鹤年点着的。 秦氏嗔了他一眼,随即又捋了捋丈夫的谋划,道:“但我总有些心神不宁,觉得要出什么事……” “你太紧张儿子了,明天也正好给他一次试炼的机会,不能总让他活在我们的羽翼下。”威远侯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忧色:“未来若干年,还不知道这朝廷时局会如何呢,我不指望无缺担起大任,起码不能再捅娄子了。” 皇帝削爵的决心不会停止的。 因为他需要为接班人铺好路。 更何况国师谋逆案还未结案。 对朝廷上下的清洗还将持续。 威远侯何尝不想置身事外,但到了他这位置,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一想到昨天在皇宫里憋尿时的惶惶不安,威远侯就格外心塞。 为了一家老小,得换个活法了,嗯,先变得腹黑一点。 第十二章 北凉侯牧氏,代天子牧边 与此同时。 兵部尚书府。 哀凄之声萦绕。 由于是子嗣早夭,灵堂不能设置在主厅,只能放在后院。 长辈亦是不能出席。 因此,孙鹤年只能呆在书房里。 手捧着兵法,孙鹤年完全静不下心来,只得站起身,来到窗口,望着远处的火光。 他眼力惊人,夜幕之下,仍能清晰看到灵堂的景象。 只见一个披麻衣戴孝帽的女人正守在灵堂前,坐在火盆前,将一张张冥纸丢入火中。 火光闪耀,将女人秀美的脸蛋映衬得轮廓清晰、棱角分明。 同样,也映照出了女人脸上的哀伤和失落…… 孙鹤年长叹一口气。 儿子的死,对他造成了沉重的打击。 除了丧子之痛,还有家族未来的希冀。 他深知自己的降将身份在大景王朝必然难以立足,想要站稳脚跟、屹立不倒,就需要一代代的人耕耘。 好在,长子很优秀,文韬武略皆为上乘,除了精通武道,还考取了举人,好好栽培,迟早有大作为。 于是,他除了对孙传宗倾注所有的心血,还计划给儿子争取到一门上佳的婚配。 好的婚姻,能让男人少奋斗一辈子。 然而孙鹤年却处处碰壁。 勋贵们瞧不上这个二五仔。 文官集团里,背景强的瞧不上他家,背景差的他瞧不上。 金枝玉叶就更别想了,皇帝比他大一轮,皇家公主们一个个都可以当孙传宗的娘了。 更何况孙鹤年也不愿意儿子做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家驸马,自断前程。 还好,几年前皇帝动了打压勋贵的念头,需要兵部站出来制衡,为了拉拢孙鹤年,就赐了一桩婚事。 将北凉侯牧雄的女儿嫁予孙传宗。 这桩婚配的意义可不一般。 北凉侯也是从龙的功勋之一。 但严格来说,北凉侯却不属于勋贵集团。 因为他还有一层身份,就是天元皇帝的义子! 当皇帝尚在微末之时,年幼孤儿的牧雄,就被皇帝和皇后收作义子。 从此跟着皇帝鞍前马后、出生入死,和皇帝皇后的感情,甚至比许多皇子都要亲。 开朝之后,牧雄还率军将侵扰边疆的荒人驱逐万里,创下了开疆拓土的不世之功。 皇帝将新开拓的这片土地赐予了他,并封他为北凉侯,是勋贵集团里,为数不多有独立封地的侯爵! 据传皇帝还赏了他一副笔墨,言之:北凉侯牧氏,代天子牧边。 和北凉侯结为亲家,孙鹤年大喜过望。 虽然是皇帝义子的女儿,但攀上这门婚事,好歹也算半个皇亲国戚了。 甚至,实际的待遇和前程,比寻常的皇家驸马还要强得多! 最重要的是,这彰显了皇帝对他的器重。 可没想到,儿子这北凉侯的女婿才当了五年就凉凉了。 而且凉的方式还这么羞耻! 孙传宗死于教坊司,已然成了圣京由上到下的谈资。 孙鹤年可以想象得知消息的北凉侯是何等盛怒。 因此,接下来如何安顿这个儿媳,成了孙鹤年亟需解决的问题。 这时,孙鹤年突然发现次子孙传德走到了灵堂里,来到了儿媳牧氏的身旁。 看到孙传德弯腰对牧氏说着什么,孙鹤年立即拧起了眉头。 他很早以前就觉察到次子似乎对大儿媳怀有特殊的念头了。 以往,他曾发现次子目不转睛的盯着牧氏而严厉鞭打斥责。 然而,正当他准备派人去驱赶次子的时候,忽然想起这是自己仅剩的独苗,不由的踟蹰了。 当年背叛姜国时,他的儿女大部分都被姜国将士屠杀了,就剩了这两个。 如今走了一个,哪怕他对次子再不满意,也只能指望孙传德继承衣钵了。 “冤孽啊!” 孙鹤年怅然一叹,忽然想起自己资敌卖国的往事。 他一度怀疑这是否天理报应,但很快就压下了这念头。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当年打开了那扇门,便只能毅然决然的走下去!” 孙鹤年又看了眼一脸轻浮的次子,摇摇头,关上窗,眼不见为净。 …… “嫂嫂,天色晚了,你也累了一天,让我陪你一起守夜。” 孙传德说着就想去拿牧氏手里的冥纸。 牧氏缩回手,垂着眼帘道:“不劳烦小叔了,妾身自己可以。” 孙传德悻悻的缩回手,扭头看了眼灵牌,叹道:“唉,我这哥哥真是令人失望,有嫂嫂这样的贤妻,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以至丢了性命。” 牧氏目泛泪光,一言不发。 “嫂嫂,你放心,还有我在,我定会代哥哥好好照顾你和莲儿的。”孙传德信誓旦旦道。 牧氏止住泪光,皱起眉头。 “嫂嫂,夜凉了,你冷吗?”孙传德悄然往前挪了半步。 牧氏立刻后退一步,神色凛然,沉声道:“请小叔自重,你大哥还尸骨未寒!” 见孙传德还杵在面前,她又道:“明日,我娘家的人就该到了,还请小叔早点休息,明日好好接待他们。” 一听到北凉侯的名号,孙传德只得讪讪作罢。 但他仍未气馁,反正大哥死了,来日方长嘛。 这个家,还有美丽嫂嫂,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揩不到油,孙传德的肚子里也没油水了,便去了后厨。 后厨这时还是灯火通明。 明日治丧,有大量的宾客需要招待,得提前准备餐食。 他让厨子给自己做一碗肉羹汤,再来几个下酒菜,和一壶好酒。 按说现在不能饮酒,但孙传德已经压抑不住那颗想要放飞的心了。 交代完,孙传德正要回房的时候,突然发现父亲的贴身扈从也在灶台旁忙活。 他好奇道:“老杨,你怎会在这?” 扈从欠身行礼,道:“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我就来帮忙打打下手。” 孙传德噢了一声,眼珠子一转,低声道:“我爹那边如何?” “老爷还是那样,黯然神伤,少爷您有时间就多去陪陪。”扈从道。 “不用你教。”孙传德道:“你记住,往后我爹有什么特别情况,记得第一时间跟我汇报,我哥不在了,这府衙里只有我能替他分担了。” “这点小的省的,少爷放心。”扈从毕恭毕敬道。 孙传德摆完姿态,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扈从的嘴角微微翘起,显露出一丝讥诮。 第十三章 负剑入灵堂 威远侯府位于内城的伏虎大街。 勋贵世家门的府邸多位于此地。 这是皇帝亲自命名的街道区域。 从字义上解释,这象征着勋贵们以武力降服了恶势力,奠定了王朝的建立。 从内涵上解释,余闲觉得皇帝夹藏着私货,想让一只只大老虎老实伏在这。 坐着马车,余闲不时从窗口探出头,观赏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宽敞整洁的街道,鳞次栉比的建筑,还有蓝天碧云的苍穹…… 话说回来,今天的天气真热,秋老虎来了。 余闲又看了眼在马车前开道的骑士。 一个青色劲衣的汉子。 “那谁,伍松。” 闻言,黑脸糙汉立刻轻勒缰绳,放缓速度,等到和马车并行后,微微垂首道:“公子有何吩咐?” “你是武道几品来着?” 这人是威远侯派给余闲的护卫,从听到这名字的时候,余闲就感觉这家伙很厉害的样子。 伍松毕恭毕敬道:“回公子,卑职现今武道七品,正在积蓄精气、修行六品。” 按武道理论说,九品炼皮肉,八品炼筋骨,七品炼脏腑。 这三层境界炼到至臻的水平,就等于给身体夯实了基础。 接下来,身体就可以像坚固的容器一样,修炼精神血气。 余闲了然,又认真的追问道:“那你能打死老虎吗?” “……”伍松沉吟了片刻,道:“赤手空拳,全力以赴,两只成年的吊睛白额大虫不在话下。” 余闲赞道:“打虎英雄啊。” 伍松诧异道:“公子怎知卑职当年在家乡的称号就是打虎英雄?” “……”余闲试探道:“那你家中,是否有哥哥嫂嫂?” 伍松点点头。 余闲又看了看伍松身上的青色衣服,缩回马车里,留下一头雾水的伍松。 通过伍松的讲述,余闲大概理解了武道初期的战斗力。 没有修真小说描述的那么离谱,但还是比普通人强悍了许多。 有了准确的认知,才能进退有据。 随即,余闲又看了看今天的黄历。 【天元十九年九月初四, 宜:破屋,坏垣,馀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这意思是今天除了拆屋子,就没其他合适做的了。 还有,忌这一栏显示诸事不宜,莫非是指这一天做什么事情都容易犯忌? 前两天的今日忌,余闲都刻意规避着。 但他也好奇,若是自己犯了忌,会有什么遭遇呢? 不妨趁这机会试验一下,有伍松保护,应该出不了问题。 而且黄历的宜忌事项那么多,总不可能自己出门喝口水都能被呛死。 余闲随手拿起车内尚温热的茶壶,斟了一杯早茶,放在口中,刚要美滋滋的品茗,马车忽然戛然一顿,茶水直接呛了一嘴。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 外面传来车夫惶恐的声音。 余闲探头出去一看,就看见马的蹄子踩在了一个破损的水坑中。 唔,还是得谨慎一些…… …… 从内城西,沿着皇城绕行,抵达了内城南。 来到神鹿大街。 这里便是朝廷大员们的主要聚集地了。 “律~” 马车勒住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余闲弯腰钻出马车,一跃而下。 抬眼就看见孙府两个鎏金大字。 大门敞开的,有管事在门口接待。 余闲和扈从们拾阶上去后,由林三给了拜帖帛金。 管事不敢怠慢,连忙欠身要领路。 “无缺。”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从后面跟上来。 看着这张颜值稍逊自己的脸,余闲思索了一下,就调出了相关信息。 许策,字伯起,扬国公嫡长子的次子,自己姑妈的二儿子,也就是自己的表兄,兼经常一起混勾栏的狐朋狗友。 “伯起表兄。”余闲寒暄道。 许策走到跟前,没急着回应,先让扈从跟管事走了流程。 一看国公爷的嫡孙都来了,管事的腰弯得更低了,忙不迭把两人往里面请。 许策故意和余闲走在最后头,低声道:“我爹娘猜舅舅那边应该是派你过来,我还不信,没想到还真说中了……无缺,你不慌吗?” “心头坦荡磊落,何须忧谗畏讥。”余闲模仿威远侯的口气。 许策比了个大拇指,“一看就知道你刚深刻接受了舅舅的再教育。” 余闲反问道:“你就不慌吗?毕竟那天你是与我一起去的勾栏。” 那夜,是许策邀约前身一起去的教坊司,大家打茶围后,何怜香选了余闲做入幕之宾,许策遗憾落选,却也逃过一劫。 现在想来,当晚许策明明表现得最出众,却不被何怜香看中,大概是她觉得许策的身份还不够挑起勋贵和文官之间的冲突。 “无缺,你是不是那晚酒喝多了记错了,表兄我正人君子,从不去勾栏的。”许策很潇洒地甩开扇子,大义凛然地说道。 余闲反手比了个大拇指。 在心里默默给这表兄立了两个人设: 正人君子许伯起, 不去勾栏许伯起。 两人进了前厅,一些悼念完的客人在喝茶闲谈。 基本上都是同辈的年轻人。 看到余闲和许策,多数人还是会起身致意。 那些身着儒衫的士子,权当没看到,甚至有个别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 孙传宗是举人,又在国子监深造,自然少不了同窗来拜祭。 这些同窗里,不乏法家和儒家的学子,对于勋贵向来厌恶,更别说余闲还跟孙传宗的死有些关联。 余闲视若无睹,直接穿越前厅走向后院。 “这个余闲还有脸来,真是厚颜无耻!” “撇开事实不谈,孙兄的死他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沉住气,待我们金榜题名时,再为孙兄讨一个公道。” 现场的管事怕这些士子闹腾出来,连忙招呼道:“来人,快上茶点,诸位慢慢享用。” 美食暂时堵住了士子们的嘴。 但没一会,当他们看到一个紫衫女子负剑走进厅里,连嘴巴的动作都停止了。 美! 太美了! 美得难以形容! 不对不对,这场合,怎么会有女子进来,还携带兵刃?! 管事见状连忙堵上去,紧张道:“姑娘,你是不是来错地方了,此地是兵部尚书府邸,你怎携带兵刃而来?” 这时,屁颠颠跟在那紫衫女子身后的下人说道:“她说她是少夫人的妹妹,直接闯进来,我们拦不住……” 闻言,管事又是一惊一愣:“姑娘是……” 紫衫女子面无表情道:“北凉侯嫡女,牧歌。” 第十四章 营救寡妇的第一步 北凉侯的女儿。 这个身份一度让全场鸦雀无声。 但有个头铁的士子还是站出来斥道:“即便是侯爷嫡女,不懂三书六礼也就罢了,连起码的体统都没有,灵堂岂是你能负剑进来的吗?” 牧歌的明眸斜去,乜着这个士子,淡淡道:“我负剑前来,你又能奈我何?” 那士子噎了一下,颇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 正当他准备向牧歌科普何谓女德,旁边的士子拉拽了一下他,示意他赶紧噤声。 大家刚刚背后骂骂余闲倒没什么,反正那家伙在圣京本就声名狼藉。 但北凉侯的女儿可不能随便招惹! 那可是一个极为特殊的存在! “她爹北凉侯是圣上的义子,她是圣上特封的郡主,你是要犯大不敬罪吗!” “郡、郡主……” 这个头铁的士子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其他士子们一听,也纷纷欠身作揖。 那个管事没有功名,直接就跪下了。 郡主是从一品,还是皇亲国戚,就是孙鹤年见了都得毕恭毕敬。 “郡主安!” 主厅里响起一片问候声。 牧歌依旧看着那个头铁的士子,重复道:“你能奈我何?” 这位士子的头终于软了,耷拉下来,弯腰作揖。 在死亡的威胁下,骨气跟着底气一泻千里。 好在,牧歌随即就转回了头,居高临下的看着管事:“我姐呢?” “在、在后院。”管事结结巴巴。 “领我去。” “好……” 管事艰难的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把牧歌领向了后院。 士子们面面相觑,有人当即就窃窃私语了起来。 “孙兄的夫人是北凉侯嫡长女,这场合,娘家确实要派人来悼念,可怎么会是她?” “谁知道,传言当年北凉侯的行事就比较肆意,镇守北凉后,当地荒人众多,可能又沾染了一些……嗯,当地人的习性。” “我还是有点想不通,一个侯爵的嫡女,怎么能被封为郡主?孙兄的夫人也没封号啊。” “都说了,北凉侯是一个很特殊的侯爵,他是圣上和圣后的养子,据说北凉侯的子女幼时都养在宫里,深受圣上的宠爱,特封一个郡主有什么稀奇。” 其实这人只敢说出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却不敢说出来。 众所周知,天元皇帝登基称帝后,越发的刻薄寡恩。 为了确保皇权稳固,再大的功勋都至多封到国公。 想当王?可以,等你死后给你追封一个。 更定下了铁律,异姓不得封王! 哪怕是感情深厚的养子牧雄,他也只封了一个侯爵,就是怕对亲儿子构成威胁。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牧雄又立下了不世之功,于是皇帝就特封了牧雄的子女为郡王和郡主。 想以这个行动表明他始终视牧雄一家为自家人。 大景王朝也只此一例。 “至于孙兄的夫人为何没有封号,我听孙兄一次醉后提起,据说当年圣上本想一块册封的,但被孙兄的夫人推辞了,理由是希望和孙兄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不愿孙尚书一家被礼教束缚。当然了,主要也是为了孙兄的前程着想。” 那人又补充道,引来一阵恍然。 郡主的丈夫是郡马,听着高大上,实则身份尴尬。 和驸马一样,属于别人动不了你,你也动不了别人的那种。 一旦成了郡马,就注定了混吃等死的命运,在朝廷中是绝无任何发展希望了。 而且谁家娶了郡主,一家人都得讲尊卑礼数,见到郡主不是作揖就是下跪,甚至还得被皇族府全程盯梢夫妻生活。 “孙兄的夫人,深明大义,真乃妇道典范!孙兄他……唉!”一个士子忍不住感叹。 其实他还想说孙传宗实在太薄情了,有如此贤妻,竟还去勾栏拈花惹草。 但这话他却不能说出来。 毕竟对他们这些读书人而言,去勾栏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读书人去勾栏怎么能叫拈花惹草呢。 …… 余闲和许策进到内院的灵堂后,按照礼节,依次给孙传宗的灵位上了香。 接着,就是回礼。 看着面容憔悴的牧氏,和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余闲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节哀。” 余闲轻声道。 牧氏默默点头。 “小侯爷,这边请。” 这时,孙传德不冷不热地示意道。 余闲回看了他一眼,想起了孙传宗的托付。 这家伙虽然爱逛勾栏,但似乎还是顾家爱妻的。 这种人,余闲前世见多了,记得刚入职场还是萌新的他,曾被一个搂着ktv小姐的领导敦敦教诲“玩归玩,到最后还是要回家”。 话说回来,这个孙传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孙传宗说这小子不仅妒忌他的嫡长子身份,还觊觎他的妻子,于是希望余闲能把他的妻女接出来。 但问题是,人家即便丧偶了,但仍然是孙家的人,自己怎么带走啊? 为了营救这位寡妇,余闲绞尽脑汁,还好,刚刚进门时想到了一招。 面对孙传德变相的逐客令,余闲不紧不慢,递给了许策一个眼神。 许策走到了孙传德面前,把余闲挡在了身后,悲恸道:“孙公子,令兄文采斐然、才高八斗,我一向很钦佩的,却不想命运弄人,令他英年早逝,我实在是肝肠寸断、心如刀割啊……” 孙传德一脸懵逼,纳闷大哥什么时候和国公爷的孙子交好了? 就在这时,余闲趁着无人注意,偷偷塞给了牧氏一张纸条。 牧氏抬起脸,诧异的看了眼余闲。 但看余闲郑重的神情,她略微迟疑,还是悄然收了过来。 “走,表兄,想必孙兄在天有灵,是希望我们都能开心过好每一天的。” 余闲拍了拍许策。 许策捂着脸,长吁短叹的离去。 “莫名其妙。”孙传德咕哝了一句,然后对牧氏道:“嫂嫂,这两人就是猫哭耗子,我发誓,定会替大哥讨回公道。” 牧氏不言不语,蹲下来继续烧冥纸。 孙传德讨了个没趣,就扭头继续招呼客人。 牧氏斜瞄了一眼,然后快速打开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奇丑无比的字:孙兄说他藏了私房钱在书架子的第三层最右边,若是还需要帮助,请差人送信。 除了瞳孔微缩,牧氏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将纸条连同冥纸一同丢进了火盆里。 正当她若有所思时,灵堂外传来了高亢的声音:“北凉侯嫡女,紫霄郡主驾临!” 第十五章 我有一个朋友想打听 要怎么形容见到这位紫霄郡主的第一眼呢? 余闲觉得用诸如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等形容词太俗。 用余闲自己的话形容,郡主的那相貌那姿色那身段,大体就是十分制却有九十分的水准! 还差十分,就看这郡主最终会是余闲的谁了,和郡主胸口的道理不够大绝无关系。 不过余闲对此有一股蜜汁自信。 因为他是穿越者,按照常规的小说套路,他就是主角。 漂亮的妹子,不都是给主角予取予求的嘛。 旁边的许策更直接,来了一句:“噫吁嚱(卧槽)!” 惊艳归惊艳,大家还是按照礼数,依次向迎面走来的牧歌行礼。 兵部尚书夫人王氏是现场资格最大的,但也得几个连步来到牧歌的面前,做了个万福。 不过王氏的脸上仍然难掩不满之色。 灵堂现场,除了死者家眷,是绝不能有女子前来悼念的。 尤其注意到牧歌背负的剑鞘,王氏眼中的怒色一闪而过。 牧歌却没正眼多看王氏,一双眼睛只牢牢盯着前面的姐姐。 牧氏牵着女儿缓缓走过来,正要行礼,牧歌就已经迈步到她的跟前,双手扶着姐姐的双臂,张了张嘴唇,却是相视无言。 牧氏回以微笑,然后垂头催促女儿:“莲儿,快叫姨母。” 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抬头看看母亲,又瞅瞅牧歌,脆生生地道:“姨母。” 牧歌那张清冷的面容这才挤出一丝笑意,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 “牧笛,郡主远道而来,你们姐妹又多年未见,你先招待她去房中歇息一会。”王氏提醒道。 牧氏知道王氏的意思,她也不愿这场合闹出事端,就轻轻拉了拉妹妹的手。 牧歌蹙了蹙柳叶眉,迎上姐姐似恳切的目光,还是点头同意了。 直到她离开的时候,也不曾看一眼孙传宗的灵位。 现场自然炸开了锅,大家争相议论八卦。 王氏脸色铁青,让次子留在这维持秩序,就气冲冲的去了书房告状。 “这下有意思了,孙鹤年铁定要颜面扫地、贻笑大方了。”许策幸灾乐祸。 余闲不太清楚这方面的礼仪规矩,但大体能猜到女子是不适宜来灵堂悼念的,还携带兵刃。 但有意思的是,一个郡主不可能不晓得这些规矩,从她的态度看来,这么做分明是打孙鹤年的脸! 也是,姐夫去勾栏遇害了,不提遇害这事,单说辜负妻子,这位郡主自然是要帮姐姐出头的。 一句话概括,你让我姐成为笑柄,我便让你们全家丢尽洋相! “话说回来,这位郡主果然如传闻的那样,快意恩仇。”许策碎碎念。 “这位郡主,一看就是很有故事的人。”余闲评价道。 “走,我们去前厅吃口茶,为兄跟你聊聊这位郡主的故事,可精彩了。”许策眨眨眼:“顺便,你也得说说你和那俏寡妇是何关系,本公子最爱听这些小故事了。” …… “老爷,她就是故意要毁咱们家的声誉颜面,太可恨了!” “岂有此理!” 听完妻子的讲述,孙鹤年怒得拍案而起,连桌案都被拍出几道裂纹! 然并卵。 最终只能是无能狂怒。 一来,他们家本就理亏在先,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北凉侯。 再则,牧歌乃至北凉侯深受圣眷,他就是告状到皇帝那儿,皇帝也肯定会息事宁人。 最后,孙鹤年甚至都不能直接去跟牧歌打照面,因为按礼节,他还得向郡主行拜礼! “老爷,难道就由着那丫头胡来吗?”王氏不甘道。 “那你能怎么办?还能轰人走?”孙鹤年颓然一挥手:“罢了,早点把这瘟神送走。” 王氏恨恨道:“最好连她姐姐一块带走!” 本来娶了皇帝义子的女儿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但现在儿子没了,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留着也是累赘。 “她姐还不能走!”孙鹤年沉声道:“她走了,我们的处境就更难了!” 失去了长子,他只能押宝次子了。 光凭他一个无实权的尚书还不够。 他得继续从北凉侯的身上薅羊毛。 只要牧氏继续留在他们孙家,北凉侯即便心里有气,为了保障女儿在婆家不受欺负,也得捏着鼻子继续和孙鹤年保持关系。 最好的结果,就是北凉侯付出可观的代价,从孙家“赎回”女儿。 毕竟,大景王朝的女子丧夫后,自由权还牢牢拿捏在婆家的手中。 “那丫头再紧张她姐姐,也没法在我们这多呆,忍一时辱,换一世福,不值得吗?”孙鹤年冷笑一声。 …… “这郡主不仅深受圣上和圣后宠爱,还天赋异禀,自幼被太华山知否斋的斋主收作弟子,据说现在修行界翘楚榜上排名前十,和你姐不分伯仲,被誉为绝代双姝。” 许策绘声绘色的讲解道,末了,不忘劝勉道:“老弟,你居然连她的传闻都没听过,也太孤陋寡闻了,听为兄的,以后少把心思放在勾栏里,多关注家事国事天下事。对了,话归正题,你和郡主的姐姐到底是何关系?” 刚刚进门时,余闲就嘱托让许策帮自己给牧氏递纸条时打掩护,自然不好瞒他。 “在勾栏的那夜,其实我尚有一丝清醒,孙兄也尚有一口气,趁凶犯没注意,偷偷告知了我真相,并托付我给他夫人捎话。”余闲将杜撰好的版本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孙兄和妻子还是很伉俪情深的,只可惜走错了路。所以啊,去勾栏真的不好,轻则意志堕落,重则家破人亡。”许策的道理一套接一套,顺手抄起一块糕点丢进了嘴里。 余闲也有点嘴馋,但看到身旁如金刚冷面佛般的伍松,只得忍住。 早晨出发前,威远侯几次叮嘱,让余闲到了孙府后,半口水半口吃的都不能碰。 余闲以为老爹是担心孙鹤年会给自己下毒。 “对了,表弟,当晚你和何怜香进展到哪一步了,按照时间,孙兄闯进去的时候,你俩应该已经……”许策用拿完糕点的两根手指互相敲击。 余闲一本正经地道:“伯起表兄,听兄弟的,以后少把心思放在勾栏里,多关注家事国事天下事。” 许策面不改色:“不是我想打听,是我朋友想了解一下花魁是何滋味,托我问问。” “……”余闲一翻白眼,权当他在放屁。 “噗!” 一声清脆的屁响骤然在厅内传开。 第十六章 集体沦陷 书房内。 姐妹俩竟是无语凝噎。 “姐,苦了你了。”牧歌紧握住姐姐冰凉的素手。 牧笛摇摇头:“从成婚到三日前,我都过得很幸福,我夫……他一直待我不错,只是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如此狼藉。” “他装得太好了,当年爹就提过他父亲孙鹤年不是好东西,忘恩负义、卖国求荣,有这样的父亲言传身教,他岂能是什么良人。”牧歌满脸的惋惜:“当年皇爷爷就不该赐这门婚事……” “不怨别人,当年皇爷爷征询过我的意见,爹娘也提醒过我,可我当时痴心于这人,这才所托非人。”牧笛叹息道:“有了姐这前车之鉴,往后待你许婚事,要记得,爹娘不看好的,大体都是错的。” “我不会嫁的。”牧歌摇摇头,转口道:“姐,我带你回北凉。” 牧笛惨然一笑:“现在是我能走就走的吗?” “我去求皇爷爷……” “等丧仪结束再说。” 牧笛将一盘糕点递到了妹妹的面前,“一天时间你就从太华山赶来,想必奔波坏了,吃点。” 本来莲儿正快乐的单独享用美食,见状,就委屈的嘟起了嘴。 牧歌莞尔,道:“分一块给姨母吃好不好?” 莲儿瞅瞅母亲,就拿起一块送给了牧歌。 牧笛看妹妹和女儿逗趣,心里有了一丝慰藉。 接着,她起身走到书架前,看了两眼,将手伸向了第三层最右边的书本。 书名《君子经》。 牧笛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翻开了书页。 几下快速翻阅,她从书页里翻出了几张银票。 牧歌诧异道:“姐,这是……” “他藏的私房钱,不少。”牧笛看了一下银票的面额,足够普通人家几辈子花销。 牧歌皱起眉:“他只是一个举人,哪来的这么多钱。” 牧笛继续翻阅着这本《君子经》,眸光闪烁,轻轻呢喃:“怕是有人手脚不干净。” 不等牧歌再问,她又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有这私房钱,刚刚灵堂上,有人悼念完塞给我一张纸条上写的。” “谁?” “威远侯的嫡长子,就是他一度被嫁祸成杀人凶手。” 接着,牧笛就将原委说了一遍。 听完,牧歌缓缓咀嚼着糕点,沉吟道:“看来孙传宗临死前,还跟他交代了几句,否则他也没可能揭露真相。” 牧笛点点头:“我也觉得大体如此,他还说若有需要帮助的,就跟他说。” “就他?充什么仁义?”牧歌冷笑道:“虽然我不知此人秉性如何,但能去勾栏的,能是什么正经人,怕是心怀不轨,姐姐你不必理会,就当他在放屁。” “你在北凉待久了,说话怎和爹爹一样粗鄙了。”牧笛板着脸,随即又道:“但我还是想再问问他,那人临走前,还交代了什么话。” “姐!” “噗!” 突然,一声响屁。 姐妹俩同时看向了莲儿。 莲儿捂住肚子,一脸痛苦:“娘亲,肚子疼……” “怎么回事?”牧笛连忙过去搂住女儿。 牧歌也拉住侄女的小手,运气一番查探,沉吟道:“经络气机都很正常。” “那就应该是吃坏肚子了。”牧笛关切道:“莲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要拉臭臭……”莲儿呜呜道,很快有一股臭味弥漫开来。 牧笛抱起女儿,准备往茅房跑。 但她这两天身心俱疲,体力不支,抱起女儿竟有些趔趄。 “我来,姐你带路。” 牧歌接过侄女,刚迈开步子,突然花容一变。 牧笛诧异道:“怎么了?” “我、我好像……”牧歌的玉容涨红了大片,咬牙道:“可能我也得去一趟。” 牧笛愣住了,惊愕的看向了那盘糕点! …… “噗噗噗噗噗!” 一声声清脆的屁响此起彼伏。 整个前厅里一时间臭不可闻。 很快的,一个个宾客就接连喊肚子痛,争先恐后的往茅房跑。 “怎么回事?集体闹肚子。”许策诧异道。 伍松眯眼道:“应该是吃的东西有问题。” “这么多人,一起吃什么东西了?”许策嘟囔道,随即脸色一僵,看向糕点:“坏了!” 说完,许策就捂住了肚子。 “公子莫慌。”伍松立刻凑到许策的身旁,从腰间掏出瓷瓶子,倒出一颗药塞进了许策的嘴里。 “这是什么?” “夫人给的解毒药,以防万一的。” “舅妈的药?那便好了。”许策松了一口气。 秦氏出自西南玄机教,这教派的一大专长就是用药。 见状,余闲心思急转,就知道爹娘早料到这场丧仪要出事! “走,公子。”伍松道。 余闲点点头,正要拉着许策一块跑路,突然脑袋一阵晕眩。 恍惚间,孙传宗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不停重复道:“你要照顾好我的妻儿,你要照顾好我的妻儿……” 害!敢情在黄历空间里许下的承诺,都必须兑现! 余闲回头看着凌乱的现场,心知牧笛娘俩留在这也是凶多吉少,迟疑片刻,他毅然折返了回去。 “公子!”伍松一个没留神,来不及制止余闲。 “还愣着作甚,快去追啊!” 许策催促道,同时整个人弓成了虾仁状,“不行,还是得去解决一下。” 看着许策也一溜烟跑向内院,伍松只得紧随而上。 很快的,尚书府的哀悼声转变成了哀呜声,惨叫痛呼接二连三。 陆续有人捂着肚子跑向茅房,很快茅房就被占满了,一堆人只能候在外面干着急。 牧笛那边稍好,去的是主人家的独立茅房。 等婢女带着女儿进去如厕后,牧笛又问妹妹:“你还行吗?” “姐,糕点有问题……虽然无毒,却能让修行者一时都难以招架,实在狡诈……唔!” 牧歌的俏脸由红转白,即便有内气护体,但总归抵不过生理需求。 “孙府危机重重,你在这不要走开,等我,有事就喊!” 牧歌撂下这句话,也急匆匆的跑进了茅房里。 牧笛忧心忡忡,听到外面不断的叫嚷,心知尚书府已经悄无声息陷入了危局之中。 “但愿不要出大事!” 牧笛这般想着。 突然,她看见两个和尚迎面走来。 这是孙鹤年遣人去报国寺请来设置水陆道场的和尚,念经给孙传宗的亡灵超度。 “对不住,施主,可外面的茅房都挤满了,我们没办法只能造次……”两个和尚捂着肚子苦着脸。 牧笛没有计较,道:“我女儿正在里面,请两位师傅稍安片刻。” 两个和尚连忙说好。 牧笛望着茅房,正思虑着,冷不丁一道冰凉贴在了脖颈上! 一个和尚在背后握着匕首,抵住了她的喉咙,另一个和尚竖起手指放在嘴边,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牧笛的心猛然一沉。 第十七章 小仙女怎么能拉粑粑呢 不一会,尚书府就已臭气熏天、一团乱麻。 孙鹤年收到通报,顾不得规矩,急忙赶到灵堂。 看到到处有人捂着肚子痛呼,直接就面沉如水。 “老杨!” 孙鹤年立刻喊来贴身扈从,疾声道:“你立刻去知会巡京卫和圣京府,就说有贼人袭扰,速速派兵支援!” 扈从老杨正要去办,孙鹤年又拉住他问道:“老二呢?” “二公子我好像看见他去茅房了?”老杨道,忽然他的视线看向了孙鹤年的身后:“啊,二公子!” 孙鹤年立刻转头,却根本没看见孙传德。 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袭来,令他如芒在背! 他正要回头,一柄冰冷的刀锋就扎进了他的腰腹! 孙鹤年忍着剧痛,猛然挥出一拳,却打了个空! 在他的面前,扈从老杨早已后退了几步,不复往日的顺从,满脸只有狰狞怨毒的冷笑。 孙鹤年垂头看了眼插在腰腹的匕首,又抬眼望着扈从怒喝道:“老杨,你做什么?!” 老杨阴恻恻一笑:“杀你啊!” “你!”孙鹤年目眦欲裂,突然察觉到扈从的瞳孔依稀变红,腮帮一抽,喊道:“你不是老杨!你、你是血灵!” 老杨笑道:“孙将军厉害,一眼就看破了玄机,不过也正常,诡道乃是姜国的大流学派,孙将军这位姜国人不可能不熟悉。” “姜国……姜国余孽……” 孙鹤年毛骨悚然,脸色变幻了几下,惊道:“你难道是那个刚死的臭丫头?!” 扈从没有回答,但孙鹤年已经明白这是姜国余孽们针对自己的刺杀行动。 “何方诡物!受死!” 突然,做法事的那群和尚冲了上来。 孙鹤年的眼神一亮,喊道:“大师助我!” 佛门是最能克制诡道的,而这些和尚都是从报国寺请来的,深谙佛法,这血灵只占据了一个普通扈从的身躯,必死无疑! 孙鹤年正要联手和尚们发起反击,一个和尚落在他的身旁后,直接往他胸口狠狠拍了一掌! 噗的一声,孙鹤年口喷鲜血! 但比起身体的剧痛,他的心态更是崩了。 他指着那几个和尚,忽然发现他们和扈从一样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悚然道:“你们是一伙的!你们不是报国寺的!” 他让扈从老杨去报国寺请僧人,但现在看来,这个“假扈从”请来的都是一群“假和尚”! “孙将军,别来无恙啊。”那个打伤他的和尚微微一笑,“怎么?不认得我了?” “你是……参军张嵘!”孙鹤年脸色煞白。 这位参军自然不是大景王朝的官,而是曾经的姜国参军! “还好,记得,不枉费我们曾经同朝为官。”张嵘的眼中满是愤恨:“今日,就送你和你儿子在地下相聚,告慰先帝和姜国的兵将百姓!” “这里是圣京,你们觉得自己逃得出去吗?”孙鹤年一边后退,一边周旋。 “不劳孙将军费心,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张嵘一个眼神,周围的假僧人就将孙鹤年围成一圈。 护院家丁们大多跑去茅房了,还在灵堂的人不多,有几个宾客试图上前襄助,但一看这阵仗又退了回去。 孙鹤年一度绝望。 这群人的蓄谋太缜密了! 知道今天过来悼念孙传宗的基本是同辈的年轻人,实力远不及上辈人,但凡来几个将军也不至于如此险峻。 更麻烦的是,这些实力不济的年轻人,基本都忙着闹肚子,剩余的也优先明哲保身,只剩孙鹤年孤军奋战。 “想杀我,痴心做梦!” 孙鹤年被逼到绝境,反而激起了战意。 只见他浑身的皮肉迅速鼓胀起来,体型大了一圈。 但他刚想行动,突然气脉受阻,再次吐出一滩鲜血。 他连忙掀开衣领,赫然发现刚刚被那一掌打中的位置留下了一个黑色掌印! “张嵘!你居然修习了诡道!”孙鹤年惊怒道。 “为了杀你,入诡道又有何妨!”张嵘狞笑道:“但在杀你之前,得先让你尝到这世间最痛苦的滋味才行!” 孙鹤年怔了怔。 这时,周围看客们突然发出一阵阵惊悚叫声。 一个膀大腰圆的和尚缓缓走来,身上鲜血四溅,竟似罗刹恶鬼! 而他的手中,还拖着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人,可不正是孙传德! 肥和尚把孙传德直接丢到了孙鹤年的跟前,舔了舔嘴角的血污。 “爹……救我……”孙传德艰难的抬起头,一张嘴,又是血水喷涌。 王氏一看次子的模样,尖声大叫,然后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孙鹤年呆若木鸡,随即猛然仰天长啸,拔出插在腰腹上的匕首,气势汹汹的冲向了张嵘。 …… 良心不多的余闲折返回来,自然不可能是良心发现。 但偏偏脑海里,孙传宗阴魂不散的提醒他兑现承诺。 这件事教育他,以后千万不要坟上烧白纸糊弄鬼! 经过灵堂时,他匆匆一瞥孙鹤年等人的战局,头一扭,就直奔寡妇的房舍。 好巧不巧,在拱形院门的门口,和那位寡妇打了个照面。 只是,看到两个和尚挟持着寡妇,他果断又后撤了一步。 彼此相望片刻,牧笛刚要张嘴,后面的和尚就用刀锋抵住了她的喉结。 另一个气质阴骘的和尚打量着余闲,寒声道:“我认得这小子,威远侯的儿子!” 说着,他的太阳穴鼓胀了起来,作势要攻击。 伍松立刻冲上去,挡在了余闲的身前。 剑拔弩张之际,那个挟持牧笛的和尚探出头,看了两眼,道:“师兄,免生枝节。” 听到这清脆的娇声,余闲也从伍松的身后探出头,看了看这面容俊俏的小和尚。 没有喉结,女扮男装。 而且这小和尚的相貌还显得似曾相识。 “师妹,别忘了,当年攻陷王都,这小东西他爹也有份!”那位被称作师兄的阴骘和尚说道。 “这都是小账,先跟孙鹤年把大账算了!”女和尚劝解道。 突然,余闲想起了什么,试探道:“你就是何惜玉!” 女和尚一皱眉头,轻哼一声,只是推着牧笛绕过余闲和伍松,往灵堂方向走去。 错身的那一瞬间,余闲留意到牧笛在偷偷向自己打手势,指着主人内院的方向…… 伍松见这两个和尚有作罢的意思,就没有贸然出手,护着余闲紧紧盯着他们离去。 然而,何惜玉带着牧笛刚走开不久,那个阴骘的和尚就鬼魅般的折返回来,从袈裟袍子里掏出一把铁蒺藜投掷了过去。 伍松连忙将余闲扑倒在地,躲过了这次偷袭,并且迅速做了个鲤鱼打挺,以电光石火的速度冲向对方。 但那和尚在丢完暗器后,就从袈裟袍子里掏出了一个陶罐,翻开盖子,黑烟升腾。 只见他深呼吸将这些黑烟统统吸进了口鼻里,然后又立即张嘴将黑烟喷向了余闲! “你是诡道夫!” 伍松神情一震,眼睁睁的看见那团黑烟化作一个鬼影,飞掠扑向了余闲! 他不得不放弃攻击,返身试图去保护小侯爷。 “伍松!杀了他!”余闲厉声一喝,纹丝未动。 伍松一怔。 阴骘和尚讥笑道:“临死而不自知,威远侯一世枭雄,怎么生了你这酒囊饭袋的小东西……嗯?” 说时迟那时快。 眼看鬼影距离余闲只剩一米不到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清风从余闲的身上流出,吹在鬼影身上,顷刻间就让鬼影灰飞烟灭了! 伍松目光闪动,蹬腿再次冲向了那阴骘的和尚。 那阴骘和尚一见形势逆转,忍着强烈的错愕,拔腿就想逃走。 但伍松的拳头已经挥到了他的面前,他不得已只好抬手格挡! 那一刻,他只觉得手臂仿佛遭遇了千钧之力,几乎折断! 当他鼓起余力打算拼出一条活路时,一阵沉闷的撞击声却中止了他所有的幻想和意识! 他只记得垂下头的时候,看见伍松的另一只拳头打穿了他的肚皮! 接着,伍松收拳,后退,看着这和尚倒下来,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伍松回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眼余闲,嘴上道:“公子,快走,这里的麻烦不是你我能收拾的。” 余闲何尝不想溜之大吉。 刚刚幸好他及时在黄历空间里点了一盏除秽灯,将那个鬼影给灭了,再来一次,他没准就交代在这了。 但是对牧笛置之不理的话,又受不了孙传宗的阴魂一直碎碎念…… 忽然,余闲想起牧笛刚刚的手势,于是继续往前走去。 没走几步,他就听见有人在喊姐姐。 循声望去,竟是那位郡主。 “你在找牧夫人吗?”余闲率先问道。 “你看到她了?在哪?”牧歌连忙跑过来。 余闲一指灵堂的方向,道:“刚被人挟持过去了。” 牧歌顿时花容失色,惊怒道:“那你为何不阻拦?” 余闲言简意赅:“风险太高,有心无力。” 牧歌气急,正要追上去,但肚子又是一阵翻涌抽动。 余闲看见她捂着肚子,促狭一笑:“你不会也闹肚子?” 牧歌面红耳赤。 那一刻,郡主在余闲心里的分数从九十分减到了八十分。 小仙女居然也会拉粑粑,太伤感了。 看见郡主绷着快要扭曲的面容坚持往前追去,余闲默思片刻,道:“我有办法治好你。” 牧歌回过头,将信将疑。 伍松凑到余闲的耳边,道:“公子,夫人给的药只能祛毒,该拉……还是得拉。” “无妨,你给我。”余闲朝他摊开手。 伍松只好将药瓶递过去。 余闲倒出一颗药丸,伸到牧歌的面前。 当牧歌要去拿的时候,他又来了一句:“欠我一份人情,要还的。” 牧歌满腹憋屈,无奈点头。 等她接过药丸吞咽下肚时,余闲也在请灯阁中点燃了一盏健康灯,并在灯壁上写上了牧歌的名字。 不一会,牧歌觉得身体里似有一股暖流淌过,那些不适感顿时消弭殆尽。 “多谢。”牧歌松了口气,扭头要走时顺口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余闲!” “……” 神经刺激下,牧歌一个没绷住,小腹那发出了一阵闷雷般的声响。 场面一度很尴尬,牧歌纵身而去。 看着落荒而逃的倩影,余闲惋惜一叹。 对郡主的印象分又从八十掉到了七十。 该死,小仙女怎么能放屁呢? 这还怎么有资格当女主角呢? …… 孙鹤年能担任兵部尚书,实力自然不可小觑。 五品熬血成功后,充沛的气血仍能支撑他在负伤情况下,和一众人打得不分伯仲! “不能拖了!” 扈从老杨喊道。 在这多拖一秒,就多一分危险,必须速战速决! 张嵘撤出战圈,喝道:“张宽,替我耗住他!” 那个膀大腰圆的和尚低吼一声,冲上去和孙鹤年展开近身战,拳拳到肉,招招夺命。 孙鹤年只能且战且退,耐心的捕捉击杀的机会! 趁着这个间隙,张嵘从袈裟袍子里掏出了一个陶罐,撕开罐身上的符箓,打开盖子,一缕黑烟袅袅升起。 张嵘深吸一口气,将陶罐内的黑烟悉数吸入口鼻内! 孙鹤年的余光瞄见,顿时脸色惨白了一片。 当他心生退意的时候,张嵘已经将那些黑烟又吐了出来。 黑烟在飘向孙鹤年时,化作了一个鬼影,伴随着一阵刺骨阴风。 孙鹤年知道自己若是被这诡气沾上绝对必死无疑,纵身就想逃离。 但肥和尚张宽却紧紧贴着他纠缠,让他寸步难行。 就当鬼影快要触碰到孙鹤年的那一刻,空中突然传来一阵庄严肃穆的怒喝:“吾法,威严!” 似有一阵嗡鸣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中。 那鬼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当场消散! “谁?!”张嵘骇然道。 孙鹤年也循声看去,顿时目泛希冀。 就见沈修、项百卫领着一群兵士蜂拥而入,将这群姜国余孽团团包围! 第十八章 黄历诚不曾欺我 真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看即将手刃孙鹤年,天罗卫和巡京卫的到来,立时逆转了形势。 孙鹤年一看救星来了,忙高呼道:“沈修,快将这些姜国余孽拿下!” 沈修一言不发,轻轻一抬手。 立时,弓箭手们瞄准了张嵘等人。 不得已,张嵘等人只能收缩阵形。 项百卫喝道:“投降还来得及!” 张嵘嗤笑道:“照样死路一条。” 项百卫脸色一沉,就要下令开启屠杀。 “谁敢动!” 突然,一声带着娇声的大喝传来。 沈修等人闻声看去,眼角微微一抽。 只见牧笛被一个面容俊俏白皙的小和尚拿匕首挟持了过来。 “沈修,众目睽睽,你不会眼看着北凉侯的嫡女殒命?”张嵘玩味道。 沈修有些迟疑,项百卫也停止了行动。 虽然牧笛没被封郡主,但人家管皇帝是叫皇爷爷的,要是因为自己的过错导致牧笛死在这,绞杀姜国余孽的功劳都未必能平息皇帝的怒火。 甚至,后面还有北凉侯的滔天震怒。 “环环相扣,进退有据,高明啊。”沈修感叹道。 “你也不差,早已暗度陈仓好了。”张嵘一看沈修的态度软化,趁机提条件:“放我们到北境,我们就放了她。” 沈修迟疑不决。 “放了我姐姐!” 随着一声娇斥,一道清影如电光般冲到了场中。 一身紫衣,裙袂飞扬。 一道剑芒,紫光四溢。 看到谪仙天女一般凌空降落的牧歌,场中的气氛为之一窒。 张嵘眯眼打量着牧歌,又看了眼她手里那一柄淌着紫色流光的利剑,道:“听闻北凉侯虎父无犬女,牧歌郡主年少时就拜入太华山,被知否斋主收作入室弟子,几年时间就习得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被冠以绰号紫霄玄女,手中神兵承影剑,乃太华山的镇山之宝,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少废话,放了我姐!”牧歌握紧了剑柄,剑气凌厉,竟将她脚下之地刮出了几道深深的裂痕。 “你不觉得你的要求很可笑吗?”张嵘讥笑道:“要不,你还是先跟沈府尹商量一下?” 牧歌看着戳到牧笛脖颈皮肉的匕首,恨恨的咬咬牙,扭头望向沈修。 沈修略一思忖,点头答应。 孙鹤年动了动嘴唇,面露不甘,但最终没有置喙沈修的决策,毕竟他也担不起牧笛被害的责任。 “备马!” 沈修对项百卫颔首道。 项百卫就出去办事了。 张嵘看了眼牧笛和何惜玉,皱眉道:“你二师兄呢?” 何惜玉挟持牧笛来到张嵘的身旁,低声道:“我们刚刚出来时碰到威远侯的儿子余闲,我已经劝师兄莫生枝节了,但我刚走出来,师兄却又折返回去,到现在也没跟上来。” “坏了!”张嵘脸色一变。 “要不我再回去看看?”何惜玉道。 张嵘一咬牙,道:“你留在这,我去找找。” 接着,何惜玉以牧笛作要挟,威逼沈修等人站着不许动,让张嵘赶去了主人内院。 …… “公子,你还要去哪里啊?” “来都来了,总得留点纪念。” 任凭伍松如何规劝,余闲自顾自的继续往里而去。 刚刚他们本来已经打算撤的,结果在院门口偷偷一看,发现沈修已经率人控制住了局面,只是牧笛被挟持着,双方陷入僵持。 当即,余闲没有选择退缩,而是一扭头,往主人内院跑去了。 一番搜寻,他找到了孙鹤年的书房! 目前他手里的福缘都用尽了,想救牧笛,只能尝试再薅黄历了。 黄历提示今日宜只有破屋和坏垣。 自家是不能搞破坏的。 那只能委屈孙尚书了。 再说现在孙鹤年自顾不暇,正是开搞的好时机。 书房的门敞开着,显然孙鹤年走得很急。 余闲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环顾了一圈,发现书房里还摆着兵器架,就顺手挑了一根狼牙棒。 “公子,你到底要作甚啊?”伍松有不祥的预感。 “这老匹夫连番和我爹作对,岂能便宜了他。” 余闲话音刚落,抄起狼牙棒,就砸向了书桌! 书桌直接崩裂断裂! “公子,公子……” 伍松想劝阻,但眼看余闲打砸得不亦乐乎,只好溜到门口帮忙望风。 有武道基础的加持,一炷香后,书房就被毁得七零八碎,满目狼藉。 【完成破屋,获得一道赤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太岁灯。功效:解除一切厄运诅咒】 拿到这份黄历奖励之后,余闲仍未满足,走到一堵墙的面前,挥起狼牙棒,再次狠狠敲了下去! 伍松看在眼里,直叹小侯爷孝顺懂事,鲁莽是鲁莽了一些,但总算替侯爷出了一口恶气。 又过了一会,墙被敲开了一个口子。 【完成坏垣,获得一道赤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太岁灯。功效:解除一切厄运诅咒】 看来破屋和坏垣的性质一样,导致获得的福缘也是一样。 余闲正要收手,突然眼角捕捉到了墙内闪耀的一道金光! 心里一动,余闲忙用拳头敲击了一下墙壁,居然是空心的! 于是,余闲继续挥动狼牙棒,硬生生凿开了一个半人高的破口。 当他把头探进墙内查看时,里面耀眼的金光险些亮瞎了钛金眼。 金块! 满满一大堆的金块! 余闲两辈子都没亲眼见过这么多的金子! “伍松!快来!” “公子,怎么……怎么这么多金子?!” 伍松把脑袋凑过去一看,顿时也目瞪口呆。 两人相视一眼,脸色都渐渐变得耐人寻味…… “伍松,你留在这盯着。” “公子你要去哪?” “当然是去通知沈府尹啊。” 余闲突然变得肃然,义正词严地道:“他一个兵部尚书,一年俸禄也就一百多两银子,能藏匿如此多的金子,必然涉嫌贪图腐败,别忘了,我们的圣上可是最仇恨贪官污吏的,我们侯府食君之禄,自然要揭发这种贪官污吏!” 伍松一听便觉得言之有理:“但沈府尹他们正忙着和那些人对峙……” “无妨,正好我也想去看看热闹。”余闲想要试试刚赚的这两条福缘能否派上用途,即便用不上,那他也尽力了。 见伍松仍不放心,余闲再次保证:“我就看看,不插手,只要将孙鹤年贪墨的证据公开,我们侯府也能解决当下的危机了,但我又怕我们离开的时候有人进来毁灭证据,所以需要你看着,伍松,我们侯府的生死存亡就靠你了!” 被这么信任,伍松再无二话。 而且沈修他们已经把那些诡道者围困住了,想来小侯爷跑去通知一声应该出不了问题。 余闲也是抱着同样侥幸的念头,于是屁颠颠的往外面跑去。 可当他经过拐角时,却发现那个被反杀的诡道者旁边,又多了一个诡道者同伙! 张嵘正悲伤于师弟的惨死,抬头看到余闲,两人的目光发生了交汇。 “打扰了,你继续。”余闲努力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往后撤步。 张嵘岂会放过他,身形如鬼魅般的冲到了余闲的面前,疾速探手,指头戳在了余闲的胸膛上。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疼痛,余闲通体发麻。 “谁杀了我师弟?”张嵘质问道。 “一个身穿紫衣的姑娘。”余闲不假思索道。 “该死!” 张嵘双眼充血,正要转身,余闲也正要松气,忽然张嵘又扭过头,沉声道:“我认得你,你是威远侯的儿子!” 说着,他揪住余闲的领口,扛着人往外奔去。 那一瞬间,余闲的内心里分明有十万头羊驼在狂奔。 他终于深刻理解了何谓今日诸事不宜。 黄历诚不曾欺我啊…… 第十九章 果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人未救一人又丢。 当看到张嵘扛着余闲跑回来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师兄,你怎么带回来这么一个家伙,二师兄人呢?”何惜玉问道。 “别提了,先走!” 张嵘咬牙道,率着大家小心翼翼的撤离尚书府。 临走前,张嵘冲着牧歌恨恨道:“今日之仇,来日再报!” 牧歌皱起蛾眉,莫名其妙。 拜托,明明是你们绑了我姐! 沈修他们想跟上去,但两个重要人质在张嵘手里,大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张嵘他们骑上马扬长而去。 “我姐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牧歌寒声撂下这句话后,就骑上骏马,沿着张嵘他们逃窜的方向绝尘而去。 大家面面相觑。 孙鹤年捂着胸口,看向沈修:“沈府尹,你就这么任由这些姜国余孽全身而退吗?” 沈修皱眉看了眼孙鹤年。 这就有点厚颜无耻了。 要不是沈修及时赶到,刚刚孙鹤年几乎命悬一线。 然而,尚书府刚危机解除,孙鹤年第一时间就忙着甩锅了! 一方面,牧笛被掳走的责任,他不愿意背负。 另一方面,圣京府尹掌管圣京治安,一群敌国余孽光天化日在尚书府大开杀戒,必然会引发轩然大波! 孙鹤年是希望沈修能化压力为动力,赶紧缉拿这群姜国余孽! “孙大人,你还是先看伤。”项百卫打圆场道。 孙鹤年现在脸色苍白如纸,几近气若游丝,连站都站不稳。 但他还是坚持走到孙传德的身旁,蹲下来查看,一探鼻息,发现已然没气了! 这一下,孙鹤年直接一个趔趄,瘫软跌坐在地上。 刚没了一个儿子,现在连仅存的血脉都没了,他们孙家是要断子绝孙了! 呆愣了半晌后,孙鹤年仰天咧嘴,发出了凄厉诡异的笑声,甚是瘆人。 但在这个诸事不宜的日子,上苍施加给孙鹤年的厄运却仍未结束…… 突然,主人内院方向传来一阵轰隆声响,不多时,就有一个巡京卫急匆匆的跑了过来,道:“大人,里面的书房被人砸了,墙上还被凿开了一个大洞,里面有……” 孙鹤年的笑声戛然而止,孙鹤年的喉咙里咕隆了几下,像是濒死的鱼不断直喘粗气。 “有什么?”沈修追问道。 那个巡京卫瞥了眼孙鹤年,凑到沈修的身边,耳语了几句。 沈修的神情顿时一凛,也向孙鹤年投去了严厉凶狠的眼神。 孙鹤年只觉得这眼神如利刃一般,狠狠扎进了心窝,当场口吐鲜血,白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在昏迷的前夕,孙鹤年仰头望天的时候,恍惚间看到了当年自己打开城门的光景……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老爷!” “尚书大人!” 现场再次大乱。 沈修冷眼旁观,招过左右两个少尹,分别吩咐道:“你去向圣上通报此事,切记要事无巨细,顺便去太医院请御医……你立刻率人去书房查看,保护现场,绝不能放一只苍蝇进去。” 两个少尹作揖之后就领命办事去了。 接着,沈修看见项百卫捡起了刚刚张嵘丢弃在现场的陶罐,走过去说道:“有劳项百卫了,务必尽快找出那些姜国余孽的下落。” “包在我身上。”项百卫掐了个手诀,运气闭眼,捧起陶罐,开始施展天寻诀。 沈修目光闪烁,轻声呢喃道:“但愿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人……” …… 余闲做梦都不曾想过,自己第一次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的对象是一个男的。 几匹马钻出巷道之后,便冲进大街,闹得一路鸡飞狗跳、人仰摊翻。 余闲坐在马背前方,直面人潮混乱,被张嵘拿捏得死死的。 他扭过头,看了眼旁边那匹马上的牧笛。 两人隔空对视,皆是神情严峻。 现在只能盼望官家人马赶来解救了。 圣京守卫森严,高手如云,怎么都不应该任由这些贼人行凶后招摇离去。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余闲的心里就打了个突。 他能想到这点,姜国余孽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这群人谋划对付孙鹤年可谓煞费苦心,每一步都很精妙,那么起事后的逃离方案,肯定也经过了深思熟虑! 如果真被他们从容逃出圣京,自己的这趟穿越之行怕是也得画上句号了! 我可是男主角啊! 不能这样搞啊! 噫吁嚱! 悔不听黄历言! 余闲的极恐细思很快得到了应验。 张嵘等人驾马离开神鹿大街后,没有直冲内城门,而是拐去了东边。 一番东绕西拐,张嵘他们抵达了一处荒废的宅子前。 这个宅子,余闲依稀有些印象。 似乎曾经是一个员外郎的府邸,后来因犯重罪被满门抄斩,此后又接连传出半夜闹鬼,民间传言是员外郎一家的阴魂作祟,导致至今无人敢买下来。 “走!” 张嵘揪住余闲,和其他人跑到府邸前,纵身一跃,就跳到了宅子里。 在这个长满杂草、破败荒凉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井口被巨石压着。 叫张宽的肥壮和尚走上去,双臂搂住巨石,猛然发力,硬生生的将石头挪开。 “张宽,你殿后!”张嵘从袈裟里掏出一条长绳丢给了张宽 张宽将绳子一头绑在了那块巨石上,另一头抛进了井里面。 余闲见状立刻有了推断:“有暗道!” 果不其然。 随即,一个个假和尚就顺着绳子往井里面爬下去。 “下去!”何惜玉催促牧笛。 牧笛面有难色,低吟道:“我没什么力气了……” “真麻烦!” 何惜玉没好气道,但还是将匕首插进靴子里,然后抱住牧笛,准备带她下井。 那一瞬间,牧笛有意无意的瞥了眼何惜玉的靴子。 “等等!” 张嵘突然喝止,然后将余闲往前一推,颔首道:“小子,你抱着她下井,别耍花样,里面深着,摔死了没人收尸。” 牧笛的花容猛然苍白,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动作就被张嵘察觉到了心思。 再看着被推到面前的余闲,牧笛的双靥又染成了玫红色,羞急道:“男女授受不亲……” “到这时候了,还轮得到你选择?”张嵘冷笑道。 牧笛只得无奈接受现实。 “那个……能先给我解穴吗?”余闲打商量道:“否则我抱不动她啊。” 其实他并不是像武侠剧里那样被点穴定身了,动还是能动的,只是很僵硬,似乎身体里有一个堵塞点堵住了血液循环。 张嵘再次抬起指尖,往余闲的胸口戳了一下。 这次余闲看清楚了,张嵘的指尖分明有一团灰色的光点。 戳完之后,他的循环再次被打开,身体恢复了轻盈自如。 然而,面对高深莫测的张嵘,余闲觉得自己一个萌新菜鸟还是得谨慎点。 “走。” 余闲来到牧笛的跟前,试图露出无奈又善意的微笑,想表明自己也是被逼吃她的豆腐。 牧笛的双颊早已红透,却有几分鲜媚之色,仿佛要渗出血一般,羞得直接垂下了螓首。 而且她还身穿着素白孝服,这不仅没有遮掩住她的优美姿色,反而衬托出别样的独特魅力,有种高雅清丽、温婉韶秀的气质。 充分诠释了何谓要想俏一身孝。 想必,这小寡妇可是美得紧的! 第二十章 装逼的时刻来了 余闲两辈子加起来抱过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了。 但这次的拥抱体验注定毕生难忘。 内涵点形容:温香暖玉抱满怀。 而且拥抱的环境还格外的刺激。 顺着绳子爬行下去,余闲的后背贴着冰凉粗糙的井壁,前面贴着她。 他低头去看,牧笛仍旧别过头,螓首似乎埋在他的胸口,整个人更像是树袋熊一样挂在身上,虽然光线黑暗,却能想象出她此刻是何等的娇羞不可方物。 诸事不宜的日子里,还是有点小福利的。 正经? 穿越的有几个是正经人啊! 话说回来,在劫难中和美女被逼无奈肌肤相亲,这种情节在十本狗血小说里能出现一百次。 只可惜,这位郡主的姐姐不是处子又有孩子,一般来说不符合小说女主角的定位。 “嗯?” 刚丧夫,就和别的男子有肌肤之亲,太让她难以启齿了。 而且这一爬还爬了挺久,也不知道最终要爬到什么地方。 爬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终于,余闲他们来到了光亮处。 在他们旁边的井壁上竟有一个横向通道,足有一人高! 前面的人已经在通道口点了火把。 余闲抱着牧笛踩进了通道里。 刚落地,牧笛就脱离了余闲的怀抱。 余闲顿觉一阵索然无味。 不一会,何惜玉、张嵘和张宽几人也陆续下井进到了通道里。 “快走!” 张嵘催促道。 余闲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身后传来震动,扭头一看,通道口正被一扇石门缓缓关闭! 这伙人到底是如何在地底下挖出这样的精密工程? 而且这还是在圣京的地底下,那些高手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吗? 还有,姜国在十年前被灭,难不成这些人早在十年前就开始挖隧道图谋今日之事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让余闲扎心的。 若是真被他们逃出生天,自己怕是凶多吉少! 走在后面的张嵘见他神情,笑道:“是不是没想到我们能在圣京下面这般巧夺天工的隧道,对你们来说确实难以想象,但对于我们诡道而言,无非是费点时间。” 余闲忍不住道:“诡道还擅长挖工程?” 这一下,连何惜玉都笑了:“在你们大景王朝,早已将诡道妖魔化了。不过也正常,天元皇帝为了稳固统治,自然会将不利于他的事物极尽所能的抹黑,比如把我们姜国先帝也描述得残暴不仁。” 余闲对何惜玉的说法没有抵触。 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嘛。 他现在最好奇的是,诡道似乎并没有二叔描述的那么简单。 “其实诡道涉及的领域还有许多,机关建造术只是一项。”张嵘缓缓道:“至于诡道的主张,也远非一项【明鬼】,还有天志、兼爱、非攻、节用、节葬……” 余闲听得不明觉厉,但渐渐开始觉得这个诡道貌似是一个思想崇高、唯物主义的学派,远非书籍上说的装神弄鬼。 这时余闲突然想起,今日诡道者们袭杀孙鹤年,明明有机会直接下毒毒死大家的,但他们却只是给大家放了泻药。 或许,大景王朝之所以封杀诡道,原因并没二叔说的那么简单…… “师兄,和一个将死之人说那么多作甚。”何惜玉淡淡道。 余闲闻言就停下了脚步。 张嵘道:“这小子和这女人还有利用价值,暂时留着。” 何惜玉还欲再说,突然被人猛然扑倒! 赫然是孙鹤年的那个扈从老杨,或者也可以说是何怜香! 何怜香扑倒妹妹后,直接掐住了何惜玉的脖颈,嘴里不住喃喃:“死!去死!” “姐姐……”何惜玉想反抗,但又怕伤到姐姐,只能试图拉开她的双手。 张嵘等人也连忙过来帮忙,拉开了被何怜香血灵附体的扈从老杨。 借助火光,余闲看清楚了,此刻的扈从,双眼的瞳孔分明是血红色的! 蓦然间,余闲想起了关于血灵的一段科普:若是收尸人没有履行血契约给死者收尸,死者化作的血灵,便会极尽所能的去杀死收尸人! 看来,何惜玉便是和何怜香签订血契约的收尸人。 “遭了,她还是控制不住了。”张嵘神情冷峻。 何惜玉不顾被掐紫的脖颈,关切道:“姐,是我啊,你醒醒。” 姐妹之情似乎起了些作用,何怜香的血色瞳孔黯淡了一些,情绪也冷静了一些。 但没两秒,她又面目狰狞,恶狠狠道:“杀死你!杀死你!” “没用的,她能坚持到现在,不与你照面说话,就是极力在压制本能。”张嵘叹息道。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何惜玉泪流满面。 张嵘默然无声。 “不能先打晕她吗?”余闲提议道。 旁边的牧笛摇头道:“没用,血灵操控的是意志,把身体打晕了,血灵依旧不受影响。” “你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张嵘对何惜玉说道。 何惜玉脸色一白,知道张嵘是不希望自己看到姐姐被杀的场景。 虽然她的姐姐实际上已经死了,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心要杀死她的血灵。 虽然她早已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刻,但让她亲眼目睹姐姐魂飞魄散,却是心若刀割。 “但是,这么杀死姐姐,姐姐是要化作荒魂,永远无法转世投生的。”何惜玉啜泣道。 “那也没其他法子了,除非能有摆渡人送她去往生,可是……师尊至今仍无法进阶成功。”张嵘遗憾道。 余闲看着状若疯癫的何怜香,满面哀伤的何惜玉等人,沉吟片刻,道:“我或许能帮她往生极乐。” 闻言,张嵘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 “你只修行武道,不通佛法道术,更不曾接触诡道,怎敢在那夸夸其谈!”何惜玉将信将疑。 “有仙人曾给我托梦,教授了我几门术法,我就是以此和孙传宗的亡魂联系,得知了那夜的真相。”余闲瞎扯不带思考的。 何惜玉迟疑了,和张嵘等人面面相觑。 其实,余闲如何破解案子真相,一直很令他们费解。 明明计划天衣无缝,不应该被这纨绔公子看穿啊! 但现在余闲这么一说,似乎解答了这个疑团。 “你真能让我姐往生极乐?”何惜玉一箭步窜到余闲的跟前。 装逼的时刻来了! 余闲背负双手,端起姿态,“举手之劳,轻而易举。不过,若是我办成了,你们又该如何报答?” 第二十一章 玄学和机关的融合 “你若能送我姐往生极乐,我便放了你!” 何惜玉毫不犹豫地道。 余闲则看向了张嵘。 这里最大的话语权,还得是他。 张嵘沉吟片刻,突然举起一只手掌,和头齐平,很虔诚的道:“诡明子先生在上,若是余闲能助怜香妹子往生极乐,我必放他离去!” 余闲仍旧没有表态。 何惜玉以为他还在怀疑,急切道:“我们诡道者信奉明鬼果报,绝不可能食言!” “你们都起誓。”余闲很谨慎。 “……” 何惜玉无奈,只得和其他师兄弟们一起向诡明子发誓。 余闲这才放宽心,走到了被何怜香附体的扈从面前,深吸一口气,假装在运功,然后一指头戳在了何怜香的额头。 张嵘等人紧紧盯着。 只是他们根本看不到,余闲的意识进入了黄历空间中,在请灯阁上,用一道白色福缘点燃了往生灯,并在灯壁上写上了何怜香的名字。 当往生灯飘向未知的苍穹时,现实里,扈从的身体发散出了一团红色幽光。 何惜玉想靠近,却被张嵘抬手拦住,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这道异象,眼中闪现精芒。 扈从不再狰狞挣扎,渐渐安静下来,过了片刻,有虚无的幻象从扈从的体内浮现出来,那是何怜香的亡灵! 看到这位“老情人”,余闲收回了手指,露出复杂的笑容。 “姐!”何惜玉惊呼道。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张嵘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其他诡道者皆是如此。 有能力超度亡灵往生极乐的,要么是佛门高僧,要么是诡道高手,譬如摆渡人。 而余闲一个小小武者,居然仅凭一指之力就让何怜香摆脱了血灵状态,通向往生了! 何怜香起初有些茫然,环顾了周围,最后望着余闲,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多谢公子了。”何怜香行了个万福。 “你不叫我登徒子了。”余闲莞尔道。 何怜香煞有介事的打量着他,轻声道:“我觉得公子不像是从前那个登徒子了。” 余闲心里一动,该不会这亡灵看出自己是个冒牌货了。 而何怜香没有再说什么,其他人也没多想。 “姐……”何惜玉走到了亡灵的面前。 她伸出手,想去触碰姐姐,却碰了个空,顿时再次啜泣。 “别难过了,即便我还活着,我也不愿你碰我那一副脏了的身子。”何怜香也用虚幻的手臂去抚摸妹妹的脸蛋,神情怜爱。 “姐,你别这样说,你都是为了我才……对不起,我们今天没有杀了那孙鹤年。”何惜玉自责道。 “孙鹤年应该活不了多久了。”余闲道。 大家惊疑不决的望向他。 牧笛若有所思,似乎猜到了什么。 “若如此,奴家对公子感恩戴德了,若有来生,必当结草衔环、当牛做马。”何怜香又行了个礼。 余闲摆摆手,“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公子和侯爷夫人都是善心人。”何怜香感叹道,接着她看向张嵘:“张师兄,若是你念我的牺牲付出,能否帮我两件事。” “你说便是了。” “第一件,照顾好我妹妹,若是复国无望,也请保她一生平安。” 何怜香缓缓道:“第二件,还请今后不要再为难余公子一家了。” “我明白。”张嵘郑重答应。 交代完毕,何怜香仅存的执念也没了,幻象逐渐支离破碎。 “姐……”何惜玉不断挥手,想要抓住姐姐的碎片。 “此生缘浅,愿来世我们还能再续姐妹情,但愿不要再做亡国奴了。”弥留之际,何怜香展颜欢笑,笑得十分舒怡。 这大约是亡国后,她最轻松的时刻。 “愿彼岸花开,愿来世安稳。”张嵘等人异口同声道,双手交叉,悬在胸前,语态虔诚,似乎在做祷告仪式。 最终,随着何怜香最后的幻象碎片飘零消弭,扈从的身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隧道里只剩何惜玉的啜泣。 张嵘上前劝慰道:“你姐姐已经往生极乐了,为她开心。” 何惜玉咬牙点头,抹去了眼泪。 余闲有些不是滋味。 当灵魂都走了,那是真的说了再见。 “那个……现在余公子已经履行了承诺,是否可以放我们走了?”牧笛试探道。 张嵘看了她一眼,叹道:“可以,但恐怕你们需要和我们一起往前继续走去。” 他指着关闭隧道口的石板,道:“那是天外陨石打造的金刚石板,内设机巧,一旦锁死,就需要一年后方能再开启,想要强行打破,必须要神兵利器或者熬血大成的武者。” 我勒个去,这不是在套路老子嘛! 余闲一阵腹诽,却又无可奈何。 “请两位放心,既然我们先前已经起誓了,必定会安全送你们离去。”张嵘信誓旦旦。 牧笛一皱眉:“这条隧道究竟通往何处?” “圣京城外,赤江河畔。” …… 赤江,距离圣京城外一百里,大景王朝境内最长的河流,横贯东西,水流湍急。 水很清澈,之所以叫赤江,据说是大景王朝攻打姜国王都时,最大的战役就发生在江畔,死伤相当惨烈,血水将江水彻底染红,几日不散。 天元皇帝目睹此景,为了纪念这场定国之战,就想给这条江河取名为血江。 但由于血江不太吉利,于是又改成了赤江。 攻灭姜国后,北方仍旧有许多反抗势力和敌对国家,为了更好的巩固统治,天元皇帝迁都到了姜国的王都,下诏曰天子守国门。 如果从圣京步行到赤江,足足要走三个时辰。 但幸好,张嵘在隧道一处暗室里取出了几个很拉轰的交通工具。 木马! 一块块木板组装而成的木马! 上面居然还有铁质的齿轮和螺帽! 四肢下面则是滚轮,以及一个形似轮轴的玩意。 这再次颠覆了余闲对诡道乃至这个世界科技文明的认知。 唯独这木马的能源比较玄幻。 只见张嵘又从袈裟袍子里取出一个小陶罐,打开盖子后,一颗颗小红芒漂浮而起。 何惜玉等人陆续打开了木马腹部的木盒子,这些小红芒就各自钻了进去。 下一刻,木马的齿轮动了,一个个部件传出咯吱咯吱的启动声响。 两人一匹木马,坐上去后,在滚轮的带动下,木马以飞快的速度向隧道深处疾驰。 大约半个时辰后,前方豁然开朗,有光线迎面。 终于,从隧道里驶出来,来到了一个洞窟中。 驱停木马,张嵘又将那些红芒收集回陶罐里。 他注意到余闲在好奇观望,就笑道:“这些不是血灵,而是开了心智的牲畜的亡魂,诡道者驯化之后,便可以利用它们的本能驱使机关木马。” 余闲再一次不明觉厉,同时一下子觉得二叔的水平太low了。 瞧瞧人家,都已经将玄学和机关融合使用了。 等张宽将一只只木马摧毁,几人就走向了洞口。 洞外,正是滔滔江水,浪涛汹涌、奔腾不息。 正当余闲准备说拜拜的时候,张嵘等人突然面朝江水、单膝跪下。 余闲好奇的往前望去,不由一愣。 只见千层叠浪中,正有一叶轻舟徐徐驶来,舟上有一人伫立。 第二十二章 我杀了一半 轻舟上的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但惊奇的是,周围浪涛汹涌,这一叶轻舟始终平浮缓行,丝毫不受影响。 明明有几次浪花几乎要扑向舟上那人,但总在最后关头落在了舟边。 高手! 这是高手! 余闲立刻有了认知。 再看张嵘等人毕恭毕敬的态度,显然是他们诡道组织的头目。 “余公子,你们赶紧走,等会怕是走不了了。”张嵘突然轻声说道。 余闲闻言,猜测到舟上的人应该不是善茬。 这时,何惜玉也低声道:“师兄,左贤师对你早已心存忌惮,此次刺杀失败,怕是他不会轻易饶恕你了……” 张嵘叹息道:“此次失败,全是我统筹无方,一切责罚都由我顶着,与你们无关……余公子,还不快走!” 余闲就给牧笛使了个眼色,准备先溜之大吉。 就当他刚挪动脚步的时候,舟上之人忽然身形一跃,犹如幽灵,悬空漂浮而来! 一眨眼的功夫,这人就出现在了余闲的面前。 戴着青箬笠,穿着绿蓑衣,面容黝黑斑驳,一个很典型的渔夫形象。 张嵘等人显露出十万分的敬畏,单漆跪地,向前摊开手掌,齐声道:“左贤师安!” 被称为左贤师的渔夫,用浑浊的眼睛打量了一下余闲和牧笛,探出一只手,触碰到张嵘的手心。 随即,就听他喃喃道:“刺杀失败了啊,一群饭桶……嗯?这是孙鹤年的儿媳,另一个是威远侯的儿子?!” 渔夫再次看向余闲,眼神凌厉。 余闲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威压笼罩。 看这样子,这位诡道的头目,应该是以灵魂的术法从张嵘身上获取刚刚的记忆。 渔夫看了余闲几眼,神情再次一变,诧异道:“这小子竟能超度亡灵往生,怎么可能?” 张嵘道:“左贤师,千真万确,怜香的确走得很安详。” “是非真假,本座自会分辨。”渔夫收回手,若有所思的凝视着余闲。 余闲心里打鼓,生怕这家伙也要抽取自己的记忆,那自己两辈子的破事都得曝光了。 “想让你心甘情愿的奉上记忆供本座审阅,想来不可能……但也不是没法子。”渔夫沉吟道,一只手掌对准了余闲的面庞。 见状,何惜玉脸色一变,急道:“左贤师,我和师兄他们曾向诡明子先生起誓,承诺要安全放走他们的。” “聒噪!” 这位左贤师的脾气很不好,面色阴沉道:“是你们说了安全放他们离去,我可没说过。这两个人质于我们大有用处,北凉侯和威远侯当年联手灭了我们姜国,如今北凉侯又坐镇北境,不利用他们两个讨回一些血债,岂不是暴殄天物!” 说着,他的手心弥漫起一团黑紫气。 余闲和牧笛同时后退,但那团黑紫气已经缠绕了上来,在他们身体周围盘旋了一圈,钻进了他们的体内! 那一刻,余闲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沉,仿佛灵魂被套上了一层枷锁! “咒灵偈?左贤师何至于如此!”张嵘忍不住道。 左贤师一皱眉:“张嵘,你是对本座的决断有异议?” 张嵘的动了动嘴唇,最终颓然道:“弟子不敢。” “张嵘,我知道你最近和十三皇子走得很近,本座观你似乎有了僭越之心,若非正值用人之际,本座岂能饶了你!”左贤师阴恻恻道。 张嵘连忙表忠心:“师尊明鉴,张嵘曾向诡明子先生立誓效忠贤师,怎敢有二心?” “回去再收拾你,刺杀失败,这责任你跑不掉!”左贤师又看向了余闲和牧笛,冷笑道:“你们已经中了本座的咒灵偈,本座一个念头,就能让你们瞬间魂飞魄散,你们切记要乖乖听话!” 余闲面色发寒。 虽然不清楚这咒灵偈有什么效果,但想来是一种伤及灵魂的诅咒。 还好,黄历刚奖励的福缘可以点燃太岁灯破解一切厄运诅咒。 但摆在眼前最大的问题是,他该如何摆脱这个左贤师的毒手…… 忽然,余闲的脑海里突然传来了一个诡异的声音:“找机会和他们拉开距离,我会解决他们的。” 余闲心里一跳,本能的要东张西望,那个诡异的声音又道:“镇定,有我在,万事无忧。” 余闲强制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武道修炼到四品修神境,可以将一缕神念放在他人的身上,然后用神念对人隔空传音。 看来是朝廷的高手追来要营救自己了。 就在余闲谋划着如何脱身时,牧笛也在聆听着脑海里突兀响起的声音。 “姐姐,你想办法,和他们保持三丈的距离,剩下的交给我。” 牧笛心若明镜,她知道妹妹已经修炼到了武道修神境。 也大约能猜得到妹妹的计划。 但问题是,她一个人远离这帮人就很难了,身边还有一个人呢。 她偷偷看向余闲,试图用眼神提醒余闲。 没想到,余闲也正看着她,偷偷使眼色。 两人相视一眼,即便没有神念的交流,竟也达成了一种默契。 “追兵怕是快来了,此地不宜久留。”左贤师转身就要返回赤江。 “对不住了。”张嵘低声道,面露愧疚。 余闲假装愤怒又无奈的跟着他们往前走。 突然…… “啊呀!” 牧笛跌坐在地上,捂住了一只脚。 “别耍诡计!”左贤师恶狠狠道。 “我脚真的崴了。”牧笛无力道。 何惜玉帮腔道:“她这几日为亡夫守灵,身体确实很虚弱了。” “不好意思,我背着她走。”余闲来到牧笛的身前,转身蹲下,露出后背。 牧笛当下也不再介意什么肌肤之亲了,直接趴在了余闲的后背上,被他驮起。 左贤师冷哼一声,扭过头要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异响,一回头,余闲竟背着牧笛屁颠颠的开溜了! “蠢货!”左贤师不慌不忙,正想指挥张嵘他们把人带回来,冷不丁的,一股凌厉如霜的逼人气劲冲袭而来! 他猛一抬头,就看到一柄利剑破空而来,而前方的悬崖上,一个紫衣女子正手掐着法诀! “影剑诀!启!” 随着她一声清喝,那柄利剑射到左贤师等人的头顶上方后,突然九十度竖下,瞬间幻化成无数道紫光剑刃,铺天盖地的冲刷而下! 左贤师心知躲不过,立刻双手向两侧探出,两手成爪,再翻手朝天。 半息之间,他的手掌心中就凝聚起两团黑芒球。 随着他往上一抛,那两团黑芒球在空中迅速暴涨,硬生生顶住了紫光剑刃的洗礼! 砰! 剧烈的冲撞,形成了一个蘑菇状的气团,也掀起了巨大的气浪,将周围的山崖壁都崩毁了大半。 余闲想趁机逃跑,但眼看一块石头从身后砸向了牧笛,他只能翻身躺倒,抱着牧笛飞快滚到了旁边,堪堪躲过了这一劫。 牧笛缩在余闲怀中,抬眼瞧了一下,刚在朦胧的空间看清一些事物,就立时睁大了眼睛,叫道:“小心!” 那一刻,余闲如芒在背,然后脖颈被一只手牢牢箍住,被拉扯了起来! “你再动一下,我掰断这小子的脖子!”左贤师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甘霖娘,这鬼东西还没死! 余闲定神看去,才发现自己被左贤师扼住了生命的咽喉,而牧歌正站在前面三米处,手持利剑,指着这里。 “小丫头,能耐不小啊,竟能以神念操控神兵,幻化剑气!”左贤师打量着牧歌,发现牧歌的面容和牧笛竟有几分相似,顿时恍然:“原来是北凉侯的千金啊,我听说过你,紫霄玄女,修行界排名前十的年轻翘楚……啧啧,确实不凡,年纪轻轻就修炼到四品修神境,然而很可惜,你刚入修神境不久,道行不够,剑气也不够犀利。” 牧歌只冷冷道:“放了我姐。” 余闲叹息。 唉,这小姐姐到这时候还说没意义的屁话。 不过他突然有些纳闷,刚刚给他隔空传音的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啊。 莫非,这里除了牧歌,还有其他救兵潜伏着,只是因为牧歌的袭杀,打乱了那人的计划? “可以。”身后的左贤师居然爽快答应了,但他很快来了个常规性的转折:“拿你手中的承影剑交换。” 牧歌面若寒霜。 “小丫头,你的修神境本来不足以施展出刚刚的剑诀,全靠承影剑的无上剑气,如此神兵,落在你手里实在可惜,还是孝敬本座。”左贤师的眼神里充斥着贪婪。 眼看牧歌还在犹豫,左贤师又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勒得余闲脸色发白。 “妹妹!”牧笛急忙喊道。 牧歌看了眼姐姐,察觉到牧笛的眼神里既有恳请,也有一丝狡黠。 牧歌瞬间会意,就要将承影剑丢过去。 “慢着,别动!”左贤师幽幽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以用神念操控承影剑,在丢来的半空中突然起势突袭我。” 牧笛和牧歌两姐妹顿时脸色一僵。 “小子,你帮我将剑取来,顺便将这钉子扎在那丫头的身上。” 左贤师附耳跟余闲叮嘱道,悄悄将一颗钉子塞在了余闲的手心里:“别耍滑头,你的小命还在我一念之间。” 余闲努力点头。 随即脖颈周围的力道瞬间松开。 余闲落在地上,不住的直喘气。 就在这时,脑海里又传来了那个诡异的声音:“这透魂钉扎在人的身上,便能让人魂魄定格、动弹不得,你的机会来了。” “王八犊子,你特么在看好戏呢!”余闲心里咒骂,不过他没有神念,对方也无法听见。 他捏了捏手里的黑钉子,暗中在请灯阁里点燃了两盏太岁灯,分别写上自己和牧笛的名字。 当两盏太岁灯冒出赤色光芒飘向虚无的苍穹,那种灵魂被戴上枷锁的沉重感觉直接消失。 接着,他心念急转,就对着牧歌说道:“你这臭婆娘,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牧歌怔了怔,当即俏脸含煞,“你这登徒子胡说什么!” “我说你水平太臭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 牧歌举起了手中剑,想到那羞人的一幕,恨不得给余闲来个万剑穿心。 左贤师气急败坏:“废话什么,找死吗?” 左贤师正要伸手推搡余闲,余闲猛然转身,将手中的透魂钉狠狠扎在了这家伙的手掌心! 触不及防下,左贤师的手心直接被透魂钉给扎穿了! “哇啊啊!本座杀了你!” 左贤师疯狂嘶吼,奈何动弹不得,只得默念咒文,要触发咒灵偈灭杀了余闲。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左贤师的面前,一拳轰出,打穿了左贤师的心脏! 山洞口,顿时鸦雀无声,仿佛时间凝固。 连本来要出手的牧歌也戛然停在了中途。 大家都惊诧的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黑衣蒙面人! “你,你这是缩地成寸?!”左贤师的眼角不住抽搐,死死盯着黑衣人,五官极度扭曲,“缩地成寸……你是三品意象境?!不可能的!大景朝廷里怎么可能有武道三品,你是谁……” 回答他的又是一记铁拳,这次他的脑袋直接被打爆了,脑浆混着血水溅洒了一地。 余闲长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以为警报解除的时候,左贤师的身上突然弥漫起一团黑气,瞬间在半空中幻化出他的残影! 牧歌见状大惊失色:“化魂出窍?他是诡道的摆渡人?!” “呵呵,没想到,本座行舟于赤江上十载,不断从河里寻找死人,尝试超度亡灵,最近终于摸索到了摆渡人的境界!” 左贤师的幽魂竟是恶鬼般狰狞,恶狠狠的看向余闲:“臭小子,本座让你陪葬!” 黑衣蒙面人立刻张开双臂,以血气铸成一层结界,护在余闲的周围。 “没用的,你的意象虽可以让我魂飞魄散,但起码需要十息以上的时间!本座现在就咒杀了他!”左贤师手指向了余闲。 牧歌纵身一跃,挥剑砍向左贤师,却砍了个寂寞。 正当牧歌面露绝望的时候……却是什么都没发生。 左贤师呆住了,又重复念咒,可余闲和牧笛仍旧安然无恙。 “怎么会这样……你、你怎会能破解咒灵偈的?!”左贤师的目瞪魂呆。 余闲直接朝黑衣蒙面人喊道:“还不赶紧解决了它!” 黑衣蒙面人的双眸爆发出纯白的厉芒,如两条线绳疾射了出去。 左贤师一看不妙就要逃,但那两条白芒线绳已经缠绕了上来,很快将他绑定! 情急之下,左贤师扭头想朝张嵘等人求援,结果这伙人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赤江边上! “你们这些叛徒!”左贤师悲愤欲绝。 张嵘隔空大喊道:“十三皇子有旨,请左贤师升天!” 在绝望嘶吼中,左贤师被那两条白芒线绳越勒勒紧,逐渐支离破碎,最终化作了虚无。 与此同时,余闲的脑海里浮现出一条信息: 【我命由我不由天,明知今日诸事不宜,仍能逆转命数,智勇可嘉】 【获得一道天机气运,可开启一次观运盘】 余闲意念一震,立刻进入黄历空间中。 只见一道绚烂白芒如流星般的落在了“品”字格局的左下方,也就是请灯阁对面的那座建筑物。 刹那间,白雾消散,那座建筑物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座石筑高台,高约三四层楼,方形台体,下大上小,呈覆斗状,台身南北两侧各有石阶楼梯,直达台顶。 台身镌刻着三个大字:观运台。 余闲的意识踩着石阶来到了台顶,上面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罗盘——观运盘! …… 原来,触发这个观运盘的契机,就是要“逆天而行”! 通过今天的经历,余闲明白,今日忌的事项,自己去做的话,很可能会碰到一些倒霉事。 但如果自己能化险为夷、逆转命数,就能获得一道天赐气运,从而用来启动观运盘! 余闲正想尝试一下这个功能,突然听到了牧歌的厉声: “还是让那伙人逃了。” 余闲等人望向赤江。 彼时,张嵘等人早已从江岸边的树丛里拖出了一个类似潜艇的机关船,遁入江浪中了。 见事不可为,牧歌又看向了那个黑衣蒙面人,谨慎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竟能施展武道三品的绝技。” 黑衣蒙面人从始自终都背对着他们。 牧歌刚要靠近,黑衣蒙面人瞬间消失。 大家环顾四周,却是人无影去无踪。 “这便是意象境的神威。”牧歌感慨万千,面泛向往。 “你们没事。” 有人在上面喊话。 余闲他们抬头一看,项百卫、沈修等人正站在山洞上面的崖上。 两人一跃落在了洞口,问道:“人呢?” “跑了。”余闲示意赤江的方向。 项百卫立刻仰头对崖上的兵马喊道:“立即沿江搜查!” 牧歌则忙着跟姐姐嘘寒问暖。 沈修走到那个左贤师的身边,蹲下来查看了一番,脸色当即凝重,“谁杀的?” 余闲没急着回答,反问道:“这人什么来历?” 项百卫肃然道:“这人是姜国诡道学派的左贤师黄曼成,姜国被灭后,就协助姜国皇族余孽谋划复国,算得上是姜国余孽中的三号人物,也是朝廷通缉榜上排名靠前的棘手人物。” 余闲一听这货是通缉榜上名列前茅的存在,当即道:“没想到为朝廷除了一大害。” 沈修和项百卫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叫道:“是你杀的?!” 余闲呵呵一笑:“我杀了一半。” 沈修和项百卫:??? 第二十三章 深藏功名威远侯 孙府大乱后,林三等扈从慌慌张张跑回威远侯府,告知了情况。 得知儿子被姜国余孽们掳走了,秦氏只觉得天塌了,“快去都督府通知老爷!” 同时,她也让人准备马匹,要立刻出门寻儿子。 “不用找了,找回来了。” 外面传来了一阵威严洪亮的声音 威远侯的雄壮身姿出现在前厅门口。 秦氏连忙迎上去,却发现威远侯的身后空无一人:“人呢?” 威远侯先屏退了其他人,接着说道:“被沈修他们护送回来的路上。” “你为何不带他一块回来?” “我使的是缩地成寸。” 威远侯一句话就让秦氏理解了。 对许多人而言,威远侯的武道品级,一直是个谜团。 通过征战天下的磨砺,威远侯一举修神成功晋升四品。 但开朝后,威远侯的武道水平就渐渐让人难以捉摸了。 有些人认为威远侯和绝大部分超级武者一样,能达到四品修神就已经是人生天花板了。 也有些人觉得,威远侯打天下的时候融合了多门武学,又正值盛年,或许有机会冲击更高层次的三品意象境。 众说纷纭,连常和威远侯打交道的将领和勋贵都看不透,问威远侯,也只被威远侯打马虎眼。 但他们都明白,即便威远侯进阶到三品意象境,也必须秘而不宣。 以武乱法,是许多帝王忌惮的。 天元皇帝更是如此。 近段时间皇帝重点打压威远侯府,就有人私下议论,可能是威远侯真的已经进阶到三品意象境了,皇帝生怕自己百年后继承者弹压不住威远侯,索性就先动手了! 缩地成寸,便是武道三品意象境的独门绝学,可以实现一步百米! “在尚书府出事的时候,我就在远处观望着了,发现无缺被那些姜国余孽掳走了。”威远侯走到上首位置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 秦氏面色一变:“为何不第一时间营救?” “放长线钓大鱼。”威远侯摩挲着瓷杯,道:“我从前就怀疑姜国的那些诡道者,在圣京地底下挖出了一条隧道,果然如此。” 秦氏的关注点却仍旧是儿子:“你就不怕那些诡道者在隧道中谋害无缺吗?” “我在无缺身上留下了一道神念,危急时刻能护他周全。而且何怜香的血灵也在里面,她承我们的恩情,会庇护无缺。”威远侯轻描淡写道:“即便他们真的要动手,大不了我在隧道上面把土地给震裂了,总是来得及的。” “你可真是无缺的好爹爹!”秦氏没好气道:“那你钓到什么大鱼了没有?” “钓到了,姜国诡道组织的三号人物,黄曼成。”威远侯淡淡道:“无缺和我联手杀了他。” 秦氏一愣,嘴巴张成了“o”型。 黄曼成诡秘莫测,一直都是朝廷的心腹之患。 传言这黄曼成长年行舟于赤江上,修行亡灵超度之术,以此进阶诡道三品的摆渡人。 毕竟定国之战中,赤江血染万里,沉没了无数亡灵,正是最适宜诡道者修行的场所。 “本来我一开始就有机会击杀了此獠,但被北凉侯的闺女牧歌打乱了计划,万幸那不孝子机灵,随机应变给我争取到了机会。”威远侯含糊道,抿着茶水时,目光闪烁。 至于黄曼成化魂出窍后的事,威远侯没有说,免得妻子责备他。 因为这是他一个战略失误。 他没想到黄曼成已经修到了诡道的摆渡人境界。 原以为直接把黄曼成击杀了,让人没有开口诅咒余闲的机会就行了。 没想到黄曼成还留着一招后手,差点酿成大祸。 幸好,儿子没被诅咒影响到。 只是为何咒灵偈对不孝子和牧笛不奏效了呢? 难道黄曼成的修为不到家? 抑或是牧家姐妹有秘法傍身? 一个个猜测在威远侯的脑海中闪过。 只是他从未怀疑到自家儿子的身上。 是信任吗? 对,就是威远侯太相信儿子有几斤几两了。 “而且,我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拦,也是为了给这不孝子擦屁股。”威远侯咂咂嘴。 “怎么回事?”秦氏好奇道。 “无缺在孙鹤年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堆金子。”威远侯撇嘴道:“那小子留伍松在那看守,自己跑出去,估计是想去前面找沈修揭发这件事,结果不走运,半路上和姜国余孽碰个正着,所以就被逮走了。” “我叫走了伍松,然后闹出动静,沈修他们都在,必然会发现,到时孙鹤年跳进赤江也洗不清了。” 威远侯冷笑连连,他越发有腹黑的特质了。 “看来这兵部的水很不干净啊。”秦氏沉吟道。 “早前五军都督府里就有人提及,练兵时兵部供应的军械火铳和火炮,似乎不太利索,看来原因就出在这些金子里。”威远侯沉声道。 定鼎天下后,皇帝就将军械火铳等军方物资的调配权交给了兵部。 大景对军资的管控相当严格,五军都督府没有练兵时,不得保留半件军资。 民间更不允许持有军资,一旦发现,抄家问斩,户长连坐。 连武官和王公贵族也只能持有一些冷兵器,还必须报备。 之前被诛杀的勋贵里,就有人是因为几件兵器没有报备,以谋逆论处了。 可以说,孙鹤年手里最大的权力,就来自军资管控,现在他家里藏了这么多金子,来源自然是这一块! “但你为何不当场直接揭发孙鹤年,也好出了这口恶气。”秦氏纳闷道。 威远侯缓缓喝完这一口茶,放下茶杯后,道:“诛杀孙鹤年的最后一刀,不能是我们捅出去的。” 秦氏转念一想,很快便领悟了。 当前,皇帝正利用文官集团打压勋贵集团,孙鹤年就是冲在最前面的那个。 现在要是威远侯亲自揭发了孙鹤年,虽然孙鹤年必死无疑,但也变相的打了皇帝的脸! 这可使不得。 所以最明智的方案,就是把刀交到沈修的手里。 这家伙是当代法家领袖之一,定然会秉公执法。 即便闹大了,那也是文官集团的内部矛盾。 皇帝的面子有了,威远侯的里子也有了。 “反正孙鹤年死定了,我们还是隔岸观火比较妥当。”威远侯喃喃道:“但愿这能给我们一些喘息的余地。” 第二十四章 好一本君子经! 皇宫。 勤政殿。 几个太监欠身立于帷幔后面,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出。 最善于察颜观色的他们,分明察觉到了当今天子的情绪很不好。 这时,一位身着麒麟袍的中年人疾步走了进来,刚越过帷幔一步,便立即跪下,恭敬道:“臣陆纲叩见陛下!” 陆纲,天罗卫的指挥使,曾是天元皇帝起事之初的帐下亲兵,已经服侍了皇帝近三十年,深受信赖。 但关系再亲,陆纲此刻仍表现得诚惶诚恐,一张脸几乎贴到了地面。 他可以深刻感受到皇帝的怒火,以及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容。 要说天元皇帝的外貌,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一个字就可以概括:丑! 若是余闲见了,肯定要把狒狒联想到一块。 经历大半辈子的厮杀,荣登九五之尊后,有了那股宏武杀伐之气,让这张脸在动怒时,更显露出令人胆颤心惊的威压! “朕收到急奏,有姜国余孽去兵部尚书府中作乱,死伤惨重,孙鹤年险些毙命,贼人临走时还掳走牧笛……”天元皇帝没有大发雷霆,而是语气阴沉地说道。 至于被顺带掳走的余闲,直接被皇帝省略了。 陆纲心惊肉跳,匍匐着战栗的身子,惶恐道:“臣有罪。” “该当何罪呢?”天元皇帝靠在椅背上,冷幽幽的凝视着陆纲。 陆纲沉默片刻,振声道:“臣愿以死谢罪!但臣请愿,在领死之前,能替陛下擒获这群姜国余孽,为我大景整肃治安、复归太平。” 天元皇帝冷哼一声:“若是贼人全身而退,牧笛再有个闪失,你自己卸下官帽去诏狱。” 陆纲连忙谢主隆恩,心里苦得一批。 其实,如果单单姜国余孽袭击尚书府,还不至于惹得皇帝这么生气。 因为教坊司的案子,沈修和天罗卫就推测,姜国余孽们的目标是威远侯和孙鹤年。 其中,孙鹤年挨打的概率更高一些,毕竟他是直接导致姜国覆灭的元凶。 孙传宗的死,应该只是开端,后续针对孙鹤年的打击报复还会到来。 于是沈修和陆纲通过气后,早早的请示皇帝,谋划在孙传宗的丧仪上撒网捉人。 最好能把姜国诡道组织的头目给一并揪出来。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都没想到,何怜香的死反而成全了姜国余孽的计划。 以血灵操控孙府扈从,蒙混成报国寺的和尚,来了个里应外合! 纵然沈修和天罗卫及时赶到,却让他们掳走了皇帝的“干孙女”牧笛。 正当陆纲准备亲自率队出去办案,外面的太监屁颠颠的跑进来,通传道:“圣京府尹在外求见陛下。” “宣。” 过了一会,沈修矮着身子,踩着小碎步进入勤政殿,跪到了陆纲的身旁:“臣沈修叩见陛下。” “如何了?” “回禀陛下,我们追上了那些姜国余孽,斩获了姜国诡道左贤师黄曼成的尸体,孙府牧氏也平安得救。” 闻言,陆纲长舒了一口气。 天元皇帝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还透着一丝惊喜:“黄曼成当真死了?” 沈修的下跪姿态稍显端正,字正腔圆地道:“臣查验了尸体,千真万确!” “承蒙陛下英明神武,指挥有方!”陆纲不失时机的拍马屁。 皇帝龙颜大悦,拍案道:“做得好,这次你们圣京府和天罗卫的合作很尽心啊。” 姜国余孽,一直是天元皇帝的心腹之患,为了稳定北方局势,他特地迁都到姜国的王都。 但这十年来,姜国余孽时不时的起事造反,特别是姜国曾经的国教诡道,至今在民间还有不少信徒和成员。 就说这个左贤师黄曼成,常年游梭在赤江上,就把天元皇帝气得够呛。 赤江天堑,常年波涛汹涌,且大雾迷茫,北边又多是崇山峻岭,即便屡屡派出高手去追捕,也是无功而返。 更扎心的是,每次追捕一结束,黄曼成这些诡道者又冒出来兴风作浪,好像在说“我又过来了,我又回去了,你打我啊”! 天元皇帝就没见过这么贱的修行者。 因此现在得知黄曼成死了,皇帝自然欣喜非常。 沈修迟疑了一下,补充道:“告陛下,杀死黄曼成的,是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 陆纲又愣住了。 天元皇帝的笑容也僵住了。 “余闲?那个纨绔子弟?” 面对质问,沈修一五一十的回答:“正是,不过准确来说,余闲只是击伤了黄曼成,真正使出致命一击的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怎么又冒出来一个黑衣蒙面人?”天元皇帝皱眉道。 “据牧歌的讲述,那黑衣蒙面人很可能是武道三品的意象境,一招缩地成寸、来去无踪。”沈修沉声道:“依照臣的推测,那黑衣蒙面人应该一早就埋伏在周围了,直到余闲用透魂钉击伤了黄曼成,他才出现一拳致命,不知道是否是黄曼成的仇家。” 闻言,皇帝的手指无规律的敲击书桌,沉吟道:“沈修,你怎么看?” 沈修道:“陛下,此事必有蹊跷!” “那就继续查,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转口道:“对了,孙鹤年怎么样?” “伤重,太医院正在救治,但他的次子也在这次祸乱中惨死。” “唉,接连痛失两字,孙卿必定心丧若死,传令下去,好好抚恤……再从今年秀女中选几人赏赐给他。” 皇帝倒是相当善解人意,孙鹤年没了两个儿子,为了延续香火,肯定还得再生,这时候送女人比什么抚恤都实在。 但沈修的神情却严峻了起来,朗声道:“陛下,臣在孙尚书的书房里,发现了一堵墙被捣毁,里面堆放着不少金子。” 说着,沈修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子,呈递上去。 天元皇帝死死盯着那块送到桌案上的金子,那张丑陋的脸庞立刻涌现出凛然的杀机。 “另外,牧氏让臣将此书呈献给陛下。”沈修从另一个袖子里取出一本《君子经》。 天元皇帝接过来,翻阅了几下,发现有好几页被折叠了起来,他从中发现了一些手抄注释。 “四月初三,铠甲,一万两;弓弩,一万八千两,火铳,三万两……嘿嘿,好一本君子经!” 皇帝怒极反笑,发出夜枭般的诡异笑声。 沈修和陆纲同时屏住了呼吸,悬起了心肝。 他们知道,又一轮大屠杀即将到来了。 只是这次皇帝磨刀霍霍的对象不再是勋贵了。 第二十五章 腥风血雨起 兵部尚书府仿佛被厄运笼罩。 先是孙传宗被杀,结果丧事举行到一半,还被姜国余孽闹了个翻天覆地。 随着官兵增援、诡道者们撤离,大家本以为事情到此就该告一段落了。 至于孙鹤年又赔了一个儿子,大家倒是不甚在意,毕竟孙鹤年修行武道,还算壮年,多耕耘几个晚上就能补回来了。 然而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刚撤走的官兵们去而复返,而且越来越多,将孙府内外围得水泄不通,里面不断传来哭嚎和惨叫。 当即,一些耳目灵通的达官贵人们就收到了消息:孙鹤年要被抄家问斩了! 而且这还仅是一个开头,据说在他背后还牵扯到一个惊天的贪腐团体! 看着几口大箱子被运出来,大家意识到,圣京又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唯独勋贵们悄悄松了口气,这回总算不是自己了…… 孙府不远处,余闲和牧氏姐妹驻足观望着。 “姐,莲儿已经送到太医院诊治了,没有大碍。” 一旁,牧歌搂住了姐姐牧笛的肩头,宽慰道:“还有我在,没事的。” 牧笛默默无声。 余闲看了这小寡妇一眼,试探道:“你交给沈修的那本君子经,是孙鹤年贪赃受贿的账目?” 牧笛轻轻点头。 “就是孙兄托我告知你的那本藏私房钱的书?” “正是。” 余闲顿时心如明镜。 其实余闲也曾奇怪,牧笛的娘家北凉侯有权有势,按理说不差钱的,孙传宗何必特地叮嘱藏私房钱的事。 现在看来,孙传宗的真正目的,是希望牧笛能发现藏私房钱的那本《君子经》! 牧歌听了后皱起了蛾眉,纳闷道:“孙鹤年贪赃受贿,孙传宗替他撰写账目,应该很清楚这是生死攸关的秘密,偏偏他在临死前告知了账目所在,难道他是希望姐姐你替他大义灭亲吗?” 牧笛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余闲玩味道:“他的目的,应该是希望你姐和女儿能有一个护身符。” 孙传宗应该早就担心家里贪赃受贿的秘密会被发现,一旦发现,就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他救不了孙鹤年和孙传德他们,于是就希望牧笛发现账目,等到东窗事发,牧笛就可以拿账目去揭发孙家,以此将功抵罪、逃过一劫! 毕竟牧笛和北凉侯深受圣眷,皇帝大概率会网开一面。 即便没有东窗事发,牧笛发现了账目,为了女儿,也不敢贸然公之于众,顶多是守孝期满了后带女儿离开或改嫁。 孙兄啊孙兄,虽然你贪污又去勾栏,但你还真是个爱妻顾家的好男人啊! 这也让余闲有了些明悟。 这些身处高位的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们的智谋心机一个胜一个,绝没有小说里那种见到主角装逼就无脑震动虎躯的配角。 所以,自己往后还得加倍再再谨慎。 “话说回来,你也真是够深明大义的,刚脱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揭发你公公。”余闲也被牧笛的魄力心智所折服,看似柔弱,实则雷厉风行。 “我没得选了,小侯爷,当你在隧道里说孙鹤年必死的时候,我就知道纸包不住火了,只有选这条路,我和女儿还有活命的机会。”牧笛幽幽道:“对了,我听说在孙府遇袭的时候,有人捣毁了孙鹤年的书房,在墙内发现了赃款,这才会东窗事发。记得当时小侯爷也进了主人内院,是否对此知情?” 余闲断然否认:“你被挟持走后,我是准备逃的,结果就倒霉的遇上了那些人。” “原来如此。”牧笛不再追问,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藏着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余闲不担心牧笛把自己超度亡魂的事情抖出去。 如果她敢泄密,大不了自己把下井时候的那段艳事也抖出来,大家都没法子再做人! 牧歌狐疑的打量两人,只觉得他俩有事在瞒着自己。 这时,沈修率人走了过来,先向郡主牧歌作揖行礼,接着看向牧笛,朗声道:“圣上有口谕,牧氏大义灭亲、揭发有功,念在之前对此事毫不知情,准许赦免你和你的女儿。” “皇恩浩荡,谢主隆恩。”牧笛面朝皇城方向,下跪叩拜。 被牧歌搀扶站起来后,牧笛又恳请道:“沈府尹,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但说无妨,圣上叮嘱过,在法理之内,尽量照顾到夫人。”沈修道。 “虽然亡夫罪孽深重,但人已死,作为他的遗孀,我希望能让他在地下安息。”牧笛打商量道。 沈修蹙眉想了想,道:“这样,入夜之后,我派人帮夫人将灵柩运出城,找个地方葬了。这是本官最大限度的让步了,还望理解。” 人是死了,但锅照样得背。 风光大葬肯定是别想了。 趁天黑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是法外开恩了。 “谢大人恩典。”牧笛行了个万福。 随即,沈修望向余闲:“小侯爷,今日受惊了,赶紧回府报平安。” 余闲垂下眼皮,快速思忖。 这个皇帝,真是够刻薄寡恩的。 他之所以承认杀了黄曼成,一部分原因就是想“邀功请赏”,缓和皇帝对威远侯府的敌视。 但现在沈修觐见完皇帝后,对自己根本没什么表示,摆明了是要选择性忽略自己的功劳。 这一波,虽然让孙鹤年给威远侯府当了替死鬼,但似乎仍然无法逆转皇帝削爵的念头。 心塞又心累啊! …… 当夜,圣京宵禁。 当夜,余闲由于惊吓过度,没有上桌吃饭。 当夜,孙府灯火通明、人潮汹涌,一行人被送去了天牢,一副灵柩被送出了城。 当夜,指挥使陆纲从宫内匆匆出来,立刻去天罗卫衙门纠集了所有卫兵,浩浩荡荡的去了神鹿大街,在他手中的名单上,写满了一大串名字,涉及六部官员。 当夜,一名白衣老和尚在太监的带领下,走进了勤政殿…… “又要来一场大清洗了,但这次清洗非我所愿。” 天元皇帝手执黑棋,看着棋盘,思考着如何对弈。 白衣和尚则很随意的将白棋子放上去,轻笑道:“陛下明察秋毫,平生最嫉恨贪官污吏,理当如此。” 天元皇帝敌视勋贵集团是出于皇权利益,而仇视贪官污吏,则是刻在骨子里的准则! 据说,当年皇帝的爹娘就是被贪官污吏害死的,甚至皇帝也差点被灭口,还好逃难去了一间寺庙剃度出家,躲过了一劫。 因此,天元皇帝登基后,颁布了一系列反腐败打贪官的律法,贪墨十两就要发配充军,百两流放边疆,千两满门抄斩。 “就是便宜了那些国公侯爷,经此一役,很难再撼动他们了。”天元皇帝摇头叹息,将一颗黑棋子重重的扣了下去。 拔萝卜带出泥,孙鹤年倒下,他背后牵涉的官员遍及六部,乃至全国几个行省府县。 文官集团肯定是要元气大伤了,天元皇帝也失去了抗衡勋贵集团的利器。 白衣和尚看着刚落下的黑棋子,道:“陛下,你心乱了,这颗棋子最该防范的方向不该是这里。” 闻言,天元皇帝一皱眉,道:“你意思是,我目前最该防范的不是那些勋贵公侯?” “恕贫僧直言,目前王朝初定,看似四海升平,然而底下仍旧是暗流涌动,今日的那些姜国余孽就是一道暗流。”白衣和尚分析道。 天元皇帝陷入沉思。 和尚说得不错,大景王朝一统天下才不过十余年,曾经的那些敌国势力仍未全面清除,许多遗民对于大景子民身份的认同度也有待观察。 所以,他颁布了严格的兵器军资管制措施,还封杀了诡道,就是想镇压这些残余的反抗力量。 “这些人,大多跟着陛下南征北战,皆是骁勇善战的万人敌,正值巩固江山之际,现在还不到鸟尽弓藏的时候。”白衣和尚劝谏道。 “有理……”皇帝有些意动,却仍愁眉不展:“但朕需要为太子铺路,不能坐视他们一家独大。” “这有何难,法家、儒家如今人才辈出,武道也有许多后起之秀,陛下尽可以扶持起一批新力量安插进各个要害职务。”白衣和尚一边下棋子,一边侃侃而谈:“再不济,陛下还可以行纵横捭阖之策,拉拢一部分,打压一部分。” “那你觉得他们当中哪些人最值得当朕的棋子?”皇帝反手也落下一颗棋子。 和尚捻着一枚棋子,笑道:“威远侯!” “他?”皇帝摇头道:“虽然他和扬国公那些人不是一个辈分的,但他实力太强横了,或许已是三品意象境,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驾驭。” “简单,有一招,保证圣上能驾驭自如。”和尚没有卖关子,吐出三个字:“断后路!” 看到和尚说话间扣下的白棋子堵死黑棋子的后路,天元皇帝若有所思状。 蓦然间,他想到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余闲。 “你是想朕选一个皇女,招威远侯的儿子当驸马?”皇帝犹豫不决:“但这么一来,可就不是拉拢了,而是把他们威远侯府打压到绝路上。” “当驸马,自然是断了他们威远侯府的未来,但若是让威远侯的儿子当一个有名无实的驸马,则意义大不同了。”和尚笑道:“这招,陛下不是曾经用过一次吗?” 皇帝手持棋子,目光闪烁,突然他似乎打开了思路格局,猛的将棋子扣在了棋盘上,盘活了一着妙棋,抚掌大笑:“攻守之势异也,妙哉!” 第二十六章 盘会 九月初五。 圣京热。 宜:嫁娶,出行,移徒,交易,入宅,开市,动土,祈福,栽种,安床,挂匾,修造,拆卸,入殓,成服,出火,除服,伐木,进人口,开光,破土,求嗣,上梁。 忌:无。 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黄道吉日。 但以上繁多的今日宜事项,和宅家的余闲基本无关。 他只能大清早去花圃砍了一棵树,扛去隔壁府宅送给二叔。 但可能是余闲变得太乖巧了,二叔有些受宠若惊,死活不肯收。 余闲也不在意,反正绿色福缘已经到账了。 他把那棵也叫不上名的树丢到了院子里,走进机关房参观,顺口问道:“二叔,诡道也精通机关术?” 闻言,二叔诧异的睁大眼睛,随即默默的关上门窗,道:“是昨日的那些诡道者,在你面前展示了什么?” 余闲就把昨日的隧道和木马大概描述了一下。 “诡道被姜国奉为国教,传承果真是源远流长。”二叔感叹道,随即就给余闲做科普:“机关术的确是诡道的长技之一,诡明子先生博学多闻,极擅长工巧制作,据传说他能在顷刻间将三寸之木削为可载五百斤的轴承,第一代用于农耕灌溉的桔槔,就是他以杠杆原理研制而成,还有军用的辘轳、滑车,皆是他的杰作。” “那等于说,诡明子还是二叔你的祖师爷了?”余闲来了些兴致。 二叔沉吟道:“算半个祖师爷,工巧只是诡明子先生的爱好,并未发扬光大。真正将机关术开宗立派的,是诡明子先生的弟子大盘。” “大盘?”余闲的神情有些古怪。 “大盘先生出身不详,混迹于社会底层,以木匠为谋生,常给人做茶盘,久而久之,周围人都习惯称他叫大盘了。”二叔缓缓道:“大盘先生的妻子身有残疾,连粗重活也做不了,然而大盘先生一直不离不弃,两人伉俪情深,但天有不测,有一日大盘先生的妻子为给夫君送饭,失足掉落水渠中溺亡。大盘先生悲伤欲绝,几欲寻短见。” “有幸,大盘先生遇到了诡明子先生,诡道提倡非命,收门徒不拘一格、不论出身,见大盘先生孤苦,诡明子收他为弟子,传授机关术。大盘先生很快便学以致用,举一反三,研发出木鸢,能翱翔在空中三日不停。” “但大盘先生仍不满足,他想制造出像他亡妻一样的人偶,他足不出户,埋头钻研,三年不成,五年小成,十年终成。传言那人偶栩栩如生,和真人几乎无异,然而那仍只是不言不语的人偶。就是这时,大盘先生想到了将诡道之术融进机关术的主意……” 余闲动容:“于是他就真的复活了他的亡妻?” “应该是。”二叔说道:“又过了十年,有人见到大盘先生常携着一位妇人招摇过市,那妇人头戴帷帽,看不清真容,且走路姿势古怪,似有残疾。到了夜晚,时常有欢声笑语从大盘先生的屋子里传出。” 好一出人鬼情未了。 如果传说是真的,那大盘应该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发明机器人的科学家了。 随后,二叔又简单讲述了机关术的发展。 诡明子死后,诡道逐渐分化为两大派,一派专注搞理论,一派专注搞研发,分庭抗礼,谁也不服谁,甚至互相倾轧窝里斗,致使诡道元气大伤。 后来大盘的后人们索性自立门户,搞了个新学派:盘会。 致力于机关学、数学、光学、力学等学科的研究。 也幸亏这次分家。 灭亡姜国后,天元皇帝因为种种原因封杀了诡道。 但对促进工农业发展的盘会则网开一面。 当然,这也跟盘会成员的社会成分有关,大多是些社会底层的贩夫走卒、工匠技人,对统治构不成威胁。 余闲了然,看了眼二叔,试探道:“二叔,你有没有参加盘会?” 二叔脸色一僵,急忙否认:“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 随口问问嘛,紧张什么。 “你最近不要再给二叔送木料了,这里有。”二叔生怕这小子闷在家里成天祸害自己,可是想到从昨天开始的腥风血雨,又不免忧心忡忡。 “最近你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外面多事之秋,虽然这把火暂时烧不到咱们家,但也还需多谨慎。” 余闲满口答应。 在这个暗流涌动的圣京,他只想做一股纯纯的清流。 …… 圣京这场腥风血雨的风暴眼,无疑是皇宫。 知道皇帝今天心情很差,很多人都识趣的不敢叨扰。 因此,牧歌上门求见,很顺利的被放行了。 来到勤政殿。 皇帝正在看着陆纲刚呈递上来的奏折,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官员名字,以及一串串触目惊心的数字,皇帝气得直接把奏折摔了出去。 “一查到底!一个不留!一网打尽!” 皇帝发下圣谕,陆纲连声答应。 深吸了一口气后,皇帝突然道:“此案牵涉众多,难保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没人参与。就不必搞三司会审了,由你负责查案,沈修负责断案,最后交由我裁决即可。” 陆纲双眼一亮,喜上眉梢。 这是一个扩大自己和天罗卫影响力的绝佳机会! 天罗卫是皇帝在国师谋逆案后设立的情报机构。 虽然有皇帝的支持,但根基太浅。 如今皇帝打压勋贵集团,天罗卫倒是时常派上用途,但权力有限,往往只有搜集情报的职权。 查案断案判案的权力,还被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牢牢把持着,毕竟皇帝要重用文官集团。 但现在文官集团也被撸了,这方面的权力终于落在了天罗卫的手中! “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皇恩!”陆纲已经思忖起如何拷问这些喜欢以理服人的文官了。 陆纲心满意足的出门了,看见站在外头等候的牧歌,忽然想起了什么,暗想道:“北凉侯这会也不好受了。” 北凉侯一家自然不好受。 昨晚扶灵后,皇帝又传下一道口谕:让牧笛暂时安置在报国寺中。 这是一个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安排。 传统习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论丧夫还是被休,女子都不能回娘家的。 尤其是她的婆家还获重罪要满门抄斩,她虽被网开一面,但在世人眼中也等于是犯妇。 牧笛似乎早有预料,很平静的接受了。 牧歌就不答应了,百般劝解姐姐回北凉。 然而牧笛看似柔弱,实则主见极强,直接带着女儿回孙府收拾行李。 牧歌拗不过,只好来找皇帝,希望收回成命。 “臣女牧歌叩见陛下!” 看到牧歌,皇帝的神情居然由阴转晴,笑道:“瞧瞧,这是谁啊?当年那个流鼻涕的小丫头,竟出落得这么秀丽动人了,快,让朕好好看看。” 说着,皇帝就让太监搬上一张凳子。 这莫大的礼仪,也就是一些得宠的皇孙有机会享受到。 然而牧歌依旧伏跪在地。 “怎么?还跟你皇爷爷生分了。”皇帝打趣道。 “臣女不敢,只是臣女有些话怕惹陛下不喜,若是皇爷爷等会责罚,再跪回去也麻烦。”牧歌淡淡道。 要换别人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不等说正事,皇帝就得先赏两个大逼兜过去了。 但对于牧歌,皇帝眼中只有满满的宠溺,“你坐着,朕保证,无论你说什么都不生气。” 牧歌二话不说,站起身坐在了凳子上。 “说。” “陛下,我姐的事……” “好了,打住。” 皇帝摆摆手,“朕其实知道你的来意,是想给你姐求情,不让她去寺里。那朕只能回你,没得商量。” “陛下,真的一点转机都没有吗?”牧歌急道。 “那你告诉朕,除了让你姐进寺院,还有什么妥善法子?” “陈规教条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无规矩不成方圆啊,当下我大景奉法家尊儒家,若是上面的人都不遵守,还怎么治国平天下呢。” 闻言,牧歌的心冷了,但她仍不愿气馁,道:“那臣女请求皇爷爷,能准许臣女在圣京落脚,也好照拂姐姐母女。” “你又给朕出了一道难题啊。”皇帝轻叹一气。 外地藩王公侯,非必要原因不得久居圣京。 但对于藩王的子女,皇帝是很欢迎的,原因不言自明。 人家不会明着说要扣押人质,而是以任职、嫁娶和求学等名义。 如今天下刚定没多久,皇帝处于安抚人心的目的,没有强行推行此令。 一旦皇帝让某位外地藩王公侯的子女进京,那大概率是有猜忌的想法了。 皇帝对北凉侯的感情很特殊,他就是动其他亲儿子藩王的世子,也不会轻易对牧雄下狠手。 “要留在圣京,总需要一个理由。你是女儿身,无法在朝廷任职,求学……你又已拜在太华山门下,这可如何是好?” 皇帝显得十分纠结,瞄了眼牧歌同样纠结的神情,突然沉吟道:“要么,朕给你许一门婚事?” 牧歌瞪大明眸,随即双颊染上一层玫红,却能鼓起勇气问道:“皇爷爷是想将我许配给谁?” “这是朕的突发奇想,一时间也没个头绪,但话说回来,你确实到了婚配嫁娶的年龄了。” 皇帝思索了一会,冷不丁问道:“朕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你也见过的。” 牧歌心里怦然一跳:“谁?” “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 第二十七章 完成嫁娶,粉色福缘 从勤政殿走出来时,牧歌抬眼看了眼蔚蓝晴空,心里却是灰蒙蒙的。 耳边,仍萦绕着皇帝刚刚的那些话。 “别激动,朕只是姑且一提,终究还是得看你和你父亲的意思。不过朕倒是觉得这是一桩良配。首先你俩年岁相仿,其次,你们的父辈都是跟随朕打天下的功臣。最后,你们订了婚约,你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圣京了。” “不过终身大事需要慎重,无论将你许配给谁,皇爷爷都觉得可以先定下婚约亲事,比如余闲今年十七,再过三年就及冠了,届时也足够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可别学你姐那样,一股脑热就委身下嫁、所托非人了。” “对了,桃花书院的学员选拔即将开始了,你是否有兴趣参加。桃花书院不同于世间学派宗门,面向所有人敞开大门,你若是能被选中,想必太华山也是支持的。到时你在里面好好学习,没准有机会进入书院的湖心岛阅览天书卷,这么一来,许多世俗规矩就约束不到你了,你尽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参研修行奥妙。” 牧歌的冰雪聪明,丝毫不逊色于姐姐牧笛。 她大约能读懂皇帝的心思。 成全她留下圣京,只是顺带的。 皇帝的最大目的,是想利用这桩婚配,套牢威远侯府。 她是郡主,夫君便是郡马,而郡马注定是没什么前程的。 先前皇帝就曾用这招堵死了几个勋贵继承人的未来发展。 但皇帝似乎不准备对威远侯府做得那么绝,也不准备太亏待牧歌,于是巧妙的留了一个定亲后的三年之约。 三年之后,这段婚事是否还能兑现,就不好说了。 得看威远侯乃至勋贵集团对皇权的威胁是否解除。 抑或是,看她能否在修行上取得成绩,比如进入桃花书院的湖心岛。 有了湖心岛学员的身份,她就能以潜心修行的理由解除这段婚约了。 唯一损失的,或许是些名节了。但牧歌是不太在乎的,她在乎的只有姐姐。 只是,一想到自己要跟那个声名狼藉的登徒子绑在一块三年,牧歌实在是意难平。 当然她抵触这段婚事还有另一个原因:第一次见面时的社死场景…… 就在牧歌羞恼无比的时候,一个身着九章花纹衮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迎面而来。 他看到牧歌,狐疑打量了一下,试探道:“小丫?” 牧歌回过神,看到对方,短暂的错愕后,立刻就要下跪行礼:“臣女牧歌拜见太子殿下。” “诶诶诶,作甚。” 太子连忙上前要扶住牧歌,但他的身形笨拙,而且腿脚似乎也不太利索,上来的时候磕到台阶,直接往前一个踉跄。 后面的太监们来不及援手,还好牧歌眼疾手快,把人给扶住了:“太子当心!” 太子站稳后,轻喘了一口气,再抬眼看了眼牧歌,露出会心的笑容。 牧歌也笑了。 “长大啦,当年跟在我屁股后面要蜜饯吃的时候,你才这么小。”太子用手比了一下高度,面泛欣慰:“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本事也精进了,我这么大的块头都能轻松给扶稳了,不错不错。” “叔叔莫要取笑。”牧歌一抿嘴,难得的露出了女儿家的情怀。 后面的太监见状,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当年天下未定,牧雄常年领兵在外征战,牧笛牧歌等子女就丢在宫里,和一众皇子皇孙生活。 其中,和太子一家的感情是最深厚的。 北凉侯是养子,比太子年长几岁,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从小什么好玩好吃的,牧雄都让给太子,还带着太子修文习武。 因此,太子对北凉侯的几个子女,也几乎视若己出。 其中尤其对牧笛牧歌最是宠溺,比亲闺女还要好。 此刻,看到牧歌,太子自然欢喜非常,他本想寒暄几句,但看到勤政殿的大门,就低声道:“你先去给你皇奶奶请安,然后去东宫等我。” 他也不问牧歌来找皇帝做什么,因为他大约猜得到。 “你姐的事无须担忧,有叔叔在。” 太子安抚了一句,就让一个太监陪着牧歌先离开。 看着牧歌眉宇间的忧愁,太子幽幽一叹,然后收敛心神,进了勤政殿。 “儿臣拜见父皇!” 太子行了跪拜礼。 皇帝使了个手势,两个太监就上来,使力将肥硕的太子给扶起来,然后照例搬了一个凳子给太子坐下。 看到太子笨拙的行动,皇帝的眼中浮现一层阴霾。 其实很多王公贵族都知道,皇帝不太喜欢太子的。 皇帝马上夺天下,悍勇尚武,偏偏这长子天赋平平、身体孱弱,除了性格宽厚,一无是处。 甚至连这仅有的优点在皇帝看来,都显得过于懦弱了。 而且太子的相貌也不太好,毕竟皇后是皇帝在草根时的糟糠之妻,皇帝自己都长得丑了,孩子的基因自然不咋地。 后来皇帝纳的小妾皇妃一个比一个漂亮,生出的孩子也一个比一个俊朗,以至于皇帝越看这长子越不顺眼。 他一度有过废立的念头,但念及和皇后几十年的伉俪之情,以及朝臣的反对,最终还是作罢了。 不过这也促使了皇帝打压勋贵的念头,毕竟太子懦弱无能,登基之后,未必压得住这些功勋卓越、实力强悍的将领。 “你刚刚出门的时候,有碰见牧歌吗?”皇帝问道。 太子微微弓着肥腰,毕恭毕敬道:“见到了。” “那你也打算替她姐姐牧笛向朕求情咯?”皇帝把太子的心思拿捏得一清二楚。 “父皇明鉴!”太子的脑袋又垂下三分,道:“不过儿臣万万不敢置喙父皇的决定,只想替牧笛求一些宽恕,让她在寺庙里的日子好过一些。” “这些不用你提,朕自然不会委屈了牧雄的孩子。”皇帝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太子崇尚儒家,儒家重视礼法,太子的位置就是靠礼法保住的,自然不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否定对于牧笛的安排。 “等过了三年乌寡之后,风声也平复了,再给她寻一桩良配归宿。” “父皇英明仁厚,儿臣替北凉侯和牧笛谢过父皇。” “少给我戴高帽子。”皇帝依旧板着脸,道:“你怕不是还想给那些贪官污吏求情?” 太子腮帮的肥肉颤抖了一下,慌忙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担心一下子抓捕那么多的官员,朝廷的日常公务怕是要耽搁了。” 孙鹤年招出了十个贪官,十个贪官又招出百个贪官,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贪官要遭殃,皇帝一杀了之是痛快的,但太子就痛苦了。 很多的朝政公务,如今都是他在负责,一下子抓走那么多的官员,直接导致朝廷各部的运转几近瘫痪。 “你还敢替贪官污吏求情?”皇帝怒形于色。 太子感到扑面而来的威压,立马又跪伏在地。 “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只是当下天下刚定,一切百废待兴,事务实在太多了。” 皇帝看着胆战心惊的太子,更是不喜,不过他还是听进去了一些,沉吟道:“那你有什么法子应对?” 太子斟酌了一会,道:“恕儿臣直言,孙鹤年等罪魁贪墨军资钱粮,罪该万死,绝无半点饶恕的余地。然而,据儿臣所知,一些底下的涉案官员可能也是被蒙在鼓里,他们只管听差办事,以至于误入了歧途。所以儿臣斗胆想跟父皇商量了一下,这些暂时罪责不明的官员能否先留一留,一边让他们继续处理公务,一边派人监视他们的家眷。” 皇帝斟酌了起来。 太子又补了一句:“父皇,诡道妖人最擅长蛊惑百姓,圣京的姜国余孽恐怕还有些,若是时局太动荡,只怕会给贼人可乘之机。” 这句话打动了皇帝的心思,当即道:“那行,罪责待查的那些人,让他们先戴着镣铐继续做事。” 太子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但还是谢主隆恩了。 “唉,这些贪官怎么就杀不完呢,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吗?” 皇帝对大景的腐败问题十分心塞,摇摇头,又道:“对了,朕倒是有件事想找你……嘿,站起来!” 皇帝一拍桌案,吓得太子连忙撑起身子,但最终还得在太监的搀扶下站直了。 “太孙身边缺不缺伴读?” “刚好两个,暂时不缺。” “那就换掉一个。” “……” 太子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父皇是有什么心仪的人选?” 皇帝径直道:“朕属意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 太子愣住了,眨了眨绿豆眼,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皇帝又抛来了一枚重磅炸弹:“另外,你再帮朕拟一道圣旨,朕有意将牧歌许配给这余闲。” 太子:???!!! …… 【完成嫁娶,获得一道粉色福缘】 余闲:???!!! 第二十八章 生活还是对我这个孩子下手了 那一夜,余闲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陷入了对这世界的深深思索。 我一个冰清玉洁、纯真无邪的孩子,是谁向我伸出了魔爪? 新娘是谁? 新娘在哪? 新娘漂不漂亮? 带着这三个疑问,来到了第二天。 一早,宫里就来了位公公,宣读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威远侯嫡子余闲,少年英勇、文武双全……” 忽略掉那些废话,余闲和一家人从圣旨中重点提取了三大内容: 第一,任命余闲为皇太孙伴读。 第二,把之前罚没的公田赏赐回去。 第三,给余闲和牧歌赐婚…… 威远侯府上下的心路历程大体是这样的:???!!!…… “小侯爷,领旨。”太监面露雏菊般的和蔼微笑。 余闲在迷迷糊糊中接下了圣旨,唯一的清明,就是明白了昨天莫名其妙的粉色福缘是怎么来的。 敢情昨天皇帝敲定了主意后,自己的终身大事就给板上钉钉了,果真是金口玉言驷马难追。 但这到底是玩的哪一出戏啊? 同样的疑问,同样盘旋在威远侯府每个人的脑袋里。 但眼下没人敢于置喙询问,今天皇帝就是赏赐一坨屎,他们都得受着。 “无缺,一点规矩都没有!”威远侯提醒儿子忘了谢主隆恩。 太监笑道:“小侯爷想必是被这三喜临门给冲昏了头脑,小侯爷,恭喜了。” “同喜同喜,谢谢公公。” 威远侯想请太监进去喝茶,却被太监婉拒了,秦氏便拿了半块金饼子塞了过去。 等太监心满意足的走了后,大家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 秦氏急切道:“老爷……” 威远侯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都进来说话,把门带上。”老太君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往前厅走去。 余闲正想跟进去,威远侯忽然道:“你今天就不用待家里了,出去走走。” “不用禁足了?”余闲猜测老爹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太多,毕竟自己还是个孩子。 “今日开始不必了,只要别惹是生非就行。”威远侯挥挥手,一副累觉不爱的模样。 等大家散去,余闲独自在风中凌乱。 默思了一会,他招来林三:“备马,出门。” “公子,我们去哪?” “去……会亲友。” 余闲沉吟道:“对,去学堂。” 林三:???!!! …… 【九月初六 宜:会亲友,理发,祭祀,入殓,移柩 忌:安葬,作灶,伐木,开渠,纳财】 综合现状,特别是财政状况,余闲选择了祭祀和会亲友两个选项。 晚上回来再拜祖先,现在先去会会亲友。 离开伏虎大街,又来到神鹿大街。 街上有些萧瑟,行人少了许多,倒是不时有官兵出没。 路上,余闲还看到了一个戴着镣铐的官员钻进轿子里,在全家的啼哭送行下,往皇城方向而去。 这是神马操作? 戴镣铐去上班? 自己的事都理不清,余闲懒得操闲心,骑马来到了一个府邸。 这是国子监祭酒杜隆的宅子,也是余闲往常上学的地方。 一般勋贵子弟的教育都是请家教,不过由于勋贵子弟闯祸频发,皇帝深感素质教育的重要性,就命杜隆在自己的府邸开设临时学堂,教育勋贵子弟们怎么遵纪守法。 杜隆也是法家学派的。 此刻,清晨尚早。 根据记忆,以往这时候学堂里基本就见不到几个人。 但没想到的是,余闲一进屋,就看到了满满当当一堆人! 杜隆在上面正襟危坐。 余闲的出现,引来了一堆注目礼和议论声。 “不得喧哗!” 杜隆用戒尺一拍桌案,神态威严。 联想沈修,学法的都忒严肃。 余闲装模作样的行礼:“学生余闲,见过恩师。” 杜隆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眼神分明有些冷漠。 和沈修敌视勋贵集团略有不同,对这些勋贵子弟,杜隆是采取“纵横捭阖”的策略。 还能挽救的就拉拢,救不起的就放弃,余闲就属于后者。 教坊司案发后,他还在课堂上拿余闲举反面例子呢。 “今日继续讲《律心》,律,法之文也,以法治国,以律定心……” 杜隆抑扬顿挫的开始授课。 余闲也不在意,反正他过来是会亲友的。 等余闲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许策诧异道:“老弟,你不用被禁足了?” “目前看是不用了。”余闲苦笑道。 他知道,自己的生活即将迎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这一路他基本捋清了皇帝的心思。 归还公田,是彰显恩典。 让自己给皇太孙当伴读,是向威远侯府抛橄榄枝。 皇太孙很有可能是今后的皇帝,伴读,只要搞好关系,往往能鸡犬升天当近臣。 以上这两招,都是为了安抚最近被吓得人心惶惶的威远侯府,表示接下来不会再整你们。 唯独最后一招,赐婚,那分明是升级版的打压,或者说是温柔的陷阱! 开朝前,皇帝为了笼络人心,还会经常和勋贵们结亲家,驸马也还是褒义词。 开朝后,皇帝为了防范外戚,改用这招来限制勋贵的发展,驸马就成了贬义词。 对勋贵子弟而言,谁当驸马谁倒霉,就是饿死、跳河,都不愿意当驸马。 平时勋贵子弟们吵架吵得凶了,还会诅咒对方就是当驸马的命,没准对方会回骂一句“你才会当驸马,你全家都是驸马”。 牧歌是特封的郡主,丈夫比驸马低一级,叫郡马,但还是马。 不过皇帝还是留了一丝余地,先订婚约,三年后再完婚。 三年时间还是有许多变数的。 如果威远侯府表现好,皇帝放心了,找个理由取消婚约也不是不可能。 乐观来看,这个结果还是好的,起码远胜过之前如履薄冰的日子。 唯一让余闲心塞的是,三年时间怕是不好过了,不能逛勾栏,不能撩妹子……。 至于牧歌这位七十分的大美女,余闲是没想法了,一个会拉粑粑的小仙女已经不香了。 正合计着三年约满后自己如何退婚打脸,杜隆突然振声道:“这两日,孙鹤年案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了,据传言,贪墨金额相当惊人,涉案官吏也相当多。唉,我大景开朝二十年,圣上励精图治,吸取前朝亡国的教训经验,施展了一系列反腐打贪的国策律法。然而如今,贪墨腐败仍旧泛滥,吏不廉平则治道衰,对国家社稷、对黎民百姓皆为洪水猛兽……” 杜隆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你们当中,谁有好的建议可以说一说,就当作对你们的考校。” 大家面面相觑。 很快有人站起来道:“恩师,正所谓乱世用重典,虽然现在四海升平,但刚开朝立代,许多人仍然习惯了前朝的歪风邪气,这股风气必须得狠狠杀一杀,学生以为,目前惩处贪官的律法还不够严苛,前人曾有剥皮抽筋蒸煮等刑法……” 说到如何折磨贪官的时候,这货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兴奋狂热,让余闲深觉得这货的心理扭曲。 脑袋里一回忆,他就想起来了。 这变态是安乐侯的孙子潘厚,安乐侯本是个杀猪匠,得罪了县官被迫害,于是拿着杀猪刀把县官灭门了,然后投奔了当时刚闹起义的天元皇帝。 皇帝一看这家伙和自己的遭遇如此相似,十分赏识重用。 而安乐侯一家三代都延续了仇恨贪官的传统,加上前阵子文官集团总找勋贵的茬,新仇旧恨下,潘厚索性把杀猪的祖传特技用上了。 “酷刑固然能震慑无良官吏,但未免治标不治本。”杜隆对这种简单粗暴的法子不太感冒。 潘厚坐下后,又有一个风度翩翩的俊公子站了起来。 他是恒国公的儿子傅锦年,相貌英俊、文采斐然,堪称是勋贵子弟们中的一股清流。 事实上,恒国公在勋贵集团里也是一个比较超然的存在,因为恒国公是皇帝的外甥! 有这层关系在,恒国公是少数几个没被皇帝针对的勋贵。 而且恒国公很机智,深谙以武定国、以文治国的道理,家里的孩子都往文化课引导。 “学生以为,有功不赏,有罪不课,虽贤君犹不能化天下,想要治本,还需在官吏俸禄方面下功夫。军队中讲究赏罚分明,官吏为何不能如此? 定期考核,若是有功的官吏,下则以钱粮田地为奖励,上则增秩赐金或升任九卿三公。对那些不称职或有罪的官吏,则严惩不贷。 让官吏们知道廉洁施政同样能富贵,且富贵得心安理得、光明正大。”傅锦年洋洋洒洒的讲述自己的观点。 杜隆眼神一亮,颔首道:“治有异等,加强奖惩,妙哉。” 显然,傅锦年摸到了他的g点,很让他满意。 这也是他重点栽培的勋贵子弟。 而傅锦年也很洁身自好,一向不与余闲、许策这种纨绔为伍。 说白了,就是班级上的三好学生,不跟差生玩。 随即,杜隆又考了几个学生,但都乏善可陈。 余闲看到大家这么踊跃,跟许策嘀咕道:“大家的兴致怎么这么高昂?” “最近那些文官倒霉,大家伙都觉得到了扬眉吐气的时候,自然要好好表现。”许策撇嘴道。 余闲恍然。 原来这些人的长辈们,都和老爹一样,被压制久了,又摸不清圣意,就先派出年轻子弟们出来放放风、顺便探探风。 这时,杜隆注意到了交头接耳的余闲,眼中闪过阴霾,道:“余闲,看你似有想法,你来讲讲!” 第二十九章 鹅鹅鹅鹅鹅…… 想必很多朋友都有过上课聊天被老师点名答题的经历。 余闲这个义务教育的漏网鱼也不例外。 他很利索的站起身,很利索的稳住气场,也很利索的开始思考问题。 杜隆也不催他,只是目光严厉的看着他。 傅锦年看了他一眼,微笑摇头。 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懂个什么。 还不如让他聊一聊逛勾栏的心得体会。 周围的勋贵子弟们开始窃笑,有来自狐朋狗友的嬉笑调侃,也有来自平日对头的幸灾乐祸。 这种情况,平常发生得多了,往往是答不上来,被杜隆“罚站”一会,出点洋相就过去了。 但这次杜隆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余闲,他板着脸道:“无缺,你已经十七了,有人在你这个年纪中举人、成宗师,你父亲在你这个岁数更是已经建功立业,就是那些平民百姓,十几都扛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而你却还在虚度光阴,糊涂不自,你莫非要一辈子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吗?” 说到最后,他的眼神竟有些痛心疾首了。 许多法家学者仇视勋贵,仇视的并不是勋贵本身,而是那种堕落放纵的德行。 他清楚今天为何这些勋贵子弟一个个如此积极,所以他想借着训斥余闲,骂醒其他如余闲这般的纨绔子弟。 能救一个是一个,即便无济于事,也求个问心无愧。 毕竟,他也曾为虚度光阴付出了懊悔终生的代价。 余闲欠身行礼:“恩师息怒,学生只是觉得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要先理清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官员为何要贪墨?” 此话一出,杜隆的脸色更是难看。 其他人则直接哄堂大笑了起来。 这是什么傻缺问题啊? “我忽然想起,古时有位白痴皇帝,得知一地闹灾荒,饿殍千里,百姓只能啃树皮吞草籽果脯,白痴皇帝反问大臣百姓没饭吃,何不食肉糜。”傅锦年冷笑道。 他是有涵养的人,没直接嘲笑余闲,却用了个更扎心的借古讽今。 今日这事传出去,恐怕余闲又得成圣京的名人了。 古有傻皇帝问百姓何不食肉糜。 今有小侯爷问贪官为何要贪墨。 余闲看向了傅锦年,问道:“傅兄,看你博学多才,能否回答我这个问题?” 傅锦年哭笑不得,他觉得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力感,但基于涵养,还是回道:“官吏贪墨,自然是为了钱财。” 余闲微微一笑:“那么新的问题来了,他们要贪多少钱才能心满意足?” “呃,这个……”傅锦年怔了怔,一时噎住了。 哄笑声也戛然而止。 陷入了对人生的思考。 “自然是越多越好了,这种傻问题还用得着想。”潘厚潘大春撇嘴道。 “大春兄一语中的,言之有理啊!”余闲一本正经道:“那么又一个新问题来了,刚刚傅兄说用钱粮官爵奖赏有功的官吏,那敢问要多少钱粮官爵方能满足这些官吏的欲望呢?” “据说从孙鹤年家中抄出的金子银票足有三百万两,而这还仅是这起贪墨大案的冰山一角,三百万两,等于是一个正一品官员六百年的俸禄,莫非朝廷奖励孙鹤年一千年的俸禄就能保证他不贪墨了吗?” 潘厚皱起眉头,一副虽不明但觉厉的表情:“给你这么一说,好像这个法子确实更傻一些哦。” “鹅鹅鹅鹅鹅……”许策的嘴里发出了一阵鹅叫声,戏虐的看向了面红耳赤的傅锦年。 但其他人可没这么多讲究了,再次哄堂大笑,只是这次的对象换成了傅锦年。 你傅锦年刚还说人家的问题太傻了,殊不知你自己的回答更傻得冒泡了! “肃静!课堂之上岂容喧哗!”杜隆又拍了拍戒尺,但这时候,他看向余闲的目光已经变样了。 他一边反思刚刚傅锦年的回答是否太草率,一边问道:“你是觉得,以利诱导、以罚震慑,仍旧不能杜绝大部分官吏的贪污?” “只能杜绝很少一部分,而且相比朝廷付出的奖励代价,大概是不值一提,性价比……就是付出和效果,可能还不如大春说的严刑峻法。”余闲缓缓道:“欲望如沟壑,万金难填,一个人食不果腹,会满足于温饱。但温饱之后,又会想着吃肉。吃到肉了又会想着山珍海味,这便是贪念,只要心有贪念,就会无休无止。” 余闲不如杜隆学识渊博,但在那个车马很快的世界里,余闲见过了太多人。 对于人性,他看得很透彻。 记得有个落马高官,身家千万了却还要贪,事发后他解释自己出身农家,平日舍不得花钱但特别喜欢有钱的感觉,相信只有钱才能实现自己的价值。 更别说数不胜数的官员,明明衣食无忧、国家养老,仍然是能捞就捞,有权不用枉做官嘛。 你不贪,别人也会贪,你的亲朋好友还会推着你去贪。 傅锦年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他愤怒自己的三好学生形象尽毁,愤怒自己被瞧不起的纨绔子弟戏耍,愤怒余闲说潘厚的回答比自己更好。 这岂不是说自己比潘大春更傻了嘛! 他觉得自己的尊严和智商遭到了一万点伤害,当即悲愤的质问:“那你说说,有什么一劳永逸杜绝贪墨的法子?” 杜隆也用略含期待的眼神看着略有不同的余闲。 “只要欲望无止境,世上就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只能最大限度的遏制。”余闲不徐不疾道:“依我所见,想要治本,还得从改良制度下手,比如说,设置一个独立于六部九卿之外的机构,专门监督官员执法施政,并且直接听命于圣上……” “等等,你这意思不就是要恢复前朝的夜行卫嘛。”傅锦年没好气道:“我当你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只是开倒车,无趣。” 杜隆跟着微微摇头。 这个模式,不仅没新意,反而透着恶臭。 前朝到中后期,纲纪败坏、民不聊生,前朝帝王也不是没有励精图治,比如创建了夜行卫这个特务组织。 独立于六部九卿之外,直接效忠皇帝,人事财权独立,拥有一整套侦察、逮捕和审问审判的权力。 一开始确实有些成效,结果随着权力膨胀,夜行卫成为了一头张牙舞爪的夜叉鬼,贪墨腐败、以权谋私干得比那些贪官污吏还要凶还要狠,后面甚至控制了朝政,加速了王朝灭亡! 到了本朝,天元皇帝吸取教训,见手下的天罗卫有往夜行卫发展的趋势,就果断罢废,直到国师谋逆案后才恢复,但也很谨慎的使用,约束权力、严格限制。 “夜行卫有优点也有弊端,如果能适度改良,自然优大于弊。”余闲缓缓道:“比如明确职权,只给予调查权或者审查权,审判权则交由大理寺。” “另外,成员也不应仅限武者,可以吸纳一些家世清白的秀才文士,武者负责调查,文士负责审查,各司其职,相互制约。” “最重要的是,职务不可袭替,自上到下,五年任期满后,按照功绩外放安置,能有效避免尾大不掉的问题。” 听到这,杜隆若有所思了起来。 越想,越觉得这方案可行。 他忍不住提笔蘸墨,开始在纸上记录起来。 傅锦年又被上了一课,闹得好不尴尬,却仍不甘心的争辩道:“可你还是没有解决核心的问题,就是如何制约这个独立的监察机构,总不能让圣上一天到晚盯着他们。” “上课不认真了小傅同学,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审判权交给大理寺,那大理寺一旦发现问题,涉及冤假错案,便可以让刑部介入,溯源追查。”余闲突然顿了顿,沉吟道:“说到这,又不得不说一说刑部的改良了。” “你说,畅所欲言。”杜隆催促道。 要是放在前朝,妄议朝政制度是大罪。 但天元皇帝是草根出身,在制度改革方面还是很开明很接地气的。 他觉得前面历朝历代灭亡,表面是贪官问题,实际是制度问题。 坏的制度才会催生坏的官吏。 所以,他经常和大臣们商议构建新的制度框架,集思广益、广纳谏言。 在确保皇权稳固的前提下,怎么能让贪官少点就怎么整,新朝代新气象嘛。 这其中,当代法家元老杜隆在司法构建方面还提出了许多宝贵的建议。 然并卵。 这次孙鹤年团体贪墨大案,像一记大逼兜,狠狠抽在了杜隆的老脸上。 是以,他也陷入了对人生的怀疑,莫非天下间就没有完美的制度能实现倡廉反腐吗? 今日他在课堂上借此事考校学生,其实压根没指望获得什么金玉良言,更多的是为了抒发苦闷。 然而,被他放弃治疗、视为负面典型的余闲,居然说出了一番颠覆性的改革理论,有理有据,大有让他醍醐灌顶的奇效。 他甚至觉得,余闲似乎为自己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关于刑部的改良其实更简单。”余闲轻笑道:“那便是将刑部一拆为三!” 第三十章 吾道不孤也 嘴上说简单,但后面的话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拆分刑部? 想都不敢想! 当即,一众勋贵子弟们全都目瞪狗呆,神情惊悚。 只有杜隆眼冒精芒,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跟打了鸡血似的。 “快快道来……且细细道来。” 余闲则不紧不慢,酝酿了一下措辞,道:“与其说拆分,不如说是重新厘清权责。第一,将刑部的案件审理和审判之权尽数交予大理寺。” 目前大景的行政体制里,大理寺也有审判权,但往往只有在重大案件时才会介入。 像这次孙鹤年案,本该三司会审的,结果皇帝连大理寺都不信任,直接搁置一边。 换作余闲也大概会如此。 在他看来,当今的刑部,职权太大,结构臃肿,还同时兼任了选手和裁判的双重身份,权力不滥用才怪。 现在余闲根据前世祖国的制度优越性,设想提高大理寺的权力,目的就是创造一个相对独立的司法机构。 “而且,光朝廷里改了还不够,圣京和各行省也应设置大理寺分司,死刑以及终身发配流放者,需上报大理寺总司复核。” “其余案件,下面的分司可以自行审理审判,若事主不满审判结果,还可以有一次机会,向总司申请将案件移交异地再审理。” 杜隆快速记录,脸上的神情,凝重里透着一丝激昂和恍然。 这种组织架构,既减少了冤假错案的概率,还能让百姓们的申冤制度化正规化。 要知道,目前若有事主不服判决,往往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跑衙门,甚至上京告御状,闹得一地鸡毛。 “第二,以刑部的缉拿权和审讯权为基础,拆分出一个衙门,主官和大理寺卿同品秩,专职缉拿疑犯、调查案子,然后交由大理寺审理审判,以实现二者相互制约监督!”余闲见他没有抵触情绪,就继续道:“当然,最好和大理寺一样,在圣京和各个行省设置分司,由巡抚辖制。” 杜隆忍不住插嘴:“那若是有案子,二者互不认同怎办?” “简单,交由上面的刑部尚书或者行省巡抚裁决,事主若还是不服,便上告。” “如此……似乎妥当。” 杜隆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认同。 但法家人一向严谨苛刻,能给出这样的评价已是相当难得了。 “那将这些职权分出去,刑部除了在一些案子上能裁决,岂不等于是空壳子了吗?”杜隆又提出了新的疑问,也是最关键的疑问。 这么改良,想法是好,但牵扯太大,其中刑部尚书一下子被架空,必然会有阻力抵触。 “这也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余闲不答反问:“恩师,请问当今的大景法典,是谁编纂的。” “自然是圣上!”杜隆向侧方拱手致意。 这句话,他说的情真意切。 要不怎么说天元皇帝是位接地气的帝王。 开朝之前,他最沉迷的就是制定律法,还是亲自上手的那种。 当然,他只负责提供一些主要思路和想法意见,起到统筹指挥的作用,具体的撰写修缮,还得是杜隆、沈修这些法家成员。 至今,杜隆都能清晰想起皇帝每每说到惩治贪官污吏时,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激昂狂热,有时还会拿刀示范一下如何处刑,就恨不得找几个贪官亲自实践一下。 也因此,开朝以来,法家的地位急剧飙升,实现了和儒家分庭抗礼。 那是杜隆这辈子过得最快乐最有成就感的岁月,他觉得遇到了千古名君兼法家伯乐。 只是屡屡暴雷的贪腐案,又极大挫败了杜隆的意气,他开始陷入了自我怀疑、自我反思。 而现在,余闲的奇思妙想,大有让杜隆茅塞顿开的冲动,现在,就只差疏通最后的堵塞点了。 余闲很贴心的帮他疏通了:“那再请教恩师,律法,是否需要与时俱进?” 杜隆当即愣住了,喉结蠕动了几下,突然血往上涌,染红了整个头颅。 “砰!” 一阵拍案而起,吓得勋贵子弟们一个个心肝乱颤。 只见杜隆站起来,指着余闲,激动道:“你、你再多说两句,只差一点了。” 余闲知道他即将开窍了,就补充道:“历朝历代的亡国教训里,总有说法纪败坏,却鲜少有人想过,如此败坏的法纪,怎么能维持一个国家几十年乃至几百年,甚至开创过一个个盛世呢?” 他以前看历史,研究过为何封建王朝最多只能延续三百年左右。 他总结了以下三个原因:土地兼并、阶级矛盾、律法滞后! 再剖析下去,造成前两者的导火索,无外乎还是律法滞后! 说穿了,就是老旧的律法,赶不上社会发展了,甚至反而会成为阻塞社会发展的枷锁绊脚石! 纵观历朝历代,会发现,很多王朝,都是一本律法从头用到尾,结果没赶上变化,就会衍生出阶级矛盾、土地兼并等问题,接着农民起义、皇权旁落就来了。 见杜隆神色激荡,余闲生怕把这老头刺激出个好歹,就赶紧给话题收尾: “学生的意思,是把制定律法的权力交由刑部,刑部每隔一段时间派出巡察队,前往各行省督查校绩,受理百姓申冤投诉,纠正冤假错案,总结经验和实际,拟定谏疏,交由刑部尚书审阅批复,最后再拟奏折,提出一些律法修正改善的方案,呈递内阁和圣上裁决。” “若如此施行,则吏治清明,百姓自安……好,好,太好了!”杜隆像是品到了一口绝世美茶,当即神情迷醉、目泛流光,口生香津,整个人都美到天上去了。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梦里的桃花源,或者说理想国? 随即,他努力收敛心神,注视着余闲的小白脸,一字一句道:“无缺,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 “因为我跳出了这个圈子去看待事物。”余闲说了一半的实话。 杜隆能很快领悟自己的方案,可见他缺的不是脑筋,而是眼界。 更准确的说,杜隆和许多法家人都习惯了故步自封、画地为牢。 刑部这个畸形的机构流传了几千年,大家都习惯了它的存在,即便有明眼人觉得有问题,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就好比勾栏,明明是糟粕,但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而且,余闲还故意保留了一些,比如没有提及设置检控机关,在府县也设置分司。 因为他也得“与时俱进”。 这个世界的社会情况,短期内还接受不了这种新事物,人力物力也跟不上这种大变革。 像那个世界历史上的几位法家代表,老王和老张,搞变法都把自己的命搞没了。 鲁迅说过,每一场变革的前面,都是崇山峻岭、天埑深渊。 课堂上,寂静无声,大家都陷入了沉思,即便思不出什么。 比如潘大春同学就搓着下巴,肃然道:“噫吁嚱!厉害!” 傅锦年相对好一些,半知半解,但他不甘于就此沦为背景板,最后还试图挣扎了一下:“不可能!你这想法太离经叛道了,而且如此伤筋动骨的变革,若是失败了,又得给社稷百姓造成何等的灾难!” 余闲乜了他一眼,淡淡道:“想要变革,自然需要偏离原来的轨道,圣上不总是提倡革新除弊嘛,莫非你觉得圣上也是这样?” 傅锦年极度惊悚脸,连半个字都不敢再说,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有。 “至于失败的风险我也考虑到了,世上没有绝对能赢的战役,也没有绝对能成的变革,谨慎起见,我也不推崇立刻推广这种变革,恩师可以当我突发奇想,一笑置之。”余闲很鸡贼的挖坑不埋靠边站。 其实,他根本没指望去改善这个国家的律法制度。 他之所以说这些变革法子,一来是杜隆考校自己了,索性装一波就跑;二来,也是想冒大不韪“得罪”朝廷那些既得利益者,让自家进一步被孤立,也进一步让皇帝放心! 什么人最让皇帝放心?那就是孤臣! 至于遭人仇视?呵,搞得好像文官集团现在不仇视自家似的。 再说余闲还是个孩子,由他说出这些话,反倒不会把威远侯府推到风头浪尖上! “不,这个变革,一定可以推广的!”杜隆俨然成了余闲变革理论的老迷弟。 他走下台,走向余闲,步履挺拔、声音铿锵:“即便暂时无法普及全国,抑或是一省一府,那大不了先在一个县里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可不可行?若是可行,那便可以开创一个千古盛世!功在千秋万代啊!” 余闲分明捕捉到了杜隆双眼中的火苗,他还是低估了法家学者对司法建设的狂热执着。 当来到余闲的面前,杜隆腮帮一抖,眼角竟是湿润了。 “无缺,你、你怎么现在才跟为师说这些呢,为师、为师我都快八十了!哎呀!” 杜隆一把抓住余闲的双手,急切又恳切、遗憾又悲憾的道:“你若早出生十年,二十年,将这妙想道出,圣上必定欣然采纳,将此法推行下去,时至如今,天底下能少多少冤假错案,能多多少公正廉明呢?” 余闲怔了怔。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竟是有些狭隘了。 他还没到那个思想境界,不明白,但他可以理解。 沉吟片刻,余闲往后退了一步,恭恭敬敬的欠身作揖:“谢恩师点拨。” “吾道不孤也。” 杜隆欣慰道,深深目光里,满是17岁时那个曾旨在匡扶天下的自己。 他下定决心,要赶在生命的末端,将衣钵传授于这个好孩子。 然而, 可惜, 他这念想在片刻后崩毁了。 “什么?你以后都不来了?你说清楚为何?” “什么?圣上要召你去给皇太孙当伴读?” “什么?圣上还要把北凉侯的郡主嫁于你?” “昏、昏、昏……” “啊,恩师,恩师昏过去了,快叫大夫!” 第三十一章 不收余闲为弟子,我死不瞑目! 这几日,沈修可谓焦头烂额。 孙鹤年案方才曝光,但刚查证到的线索竟是触目惊心,牵涉极广。 要照这么查下去,除了兵部这个重灾区,六部九卿都得撸掉一大片。 太子还会审时度势、尽力斡旋,可沈修这个法家学者可不管这么多。 有疑必查,有罪必究,管你官大官小,撸就对了。 这两日,他就跟杀疯了似的,红着眼眶审理一个个疑犯罪案,从早到晚,衣不解带,埋头在圣京府里。 直到法家师弟、国子监太学吴宏登门告知他,杜隆病倒了! 沈修不得已,暂时放下公务,急忙往杜隆的府宅赶去。 虽然杜隆的品秩比他低一级,但杜隆却是当代的法家领袖之一,德高望重、资历深厚,是沈修的领路人,亦是恩师前辈。 沈修能当上这个圣京府尹,还是多亏了杜隆在编纂大景法典时向皇帝举荐,可谓有知遇之恩、提携之情。 据说皇帝一开始是属意杜隆来当的,但杜隆自觉年龄大了,想潜心研修律法,就把机会让给了后辈。 路上,沈修问吴宏:“我前几日去拜会老师,他尚体态安康、声如洪钟,怎一下子就病倒了?” 吴宏回道:“早上老师在府邸学堂里教授那些勋贵子弟,当场晕倒。” 沈修当即怒不可遏,斥道:“一帮忤逆孺子,无良无知,可恨!” 结果吴宏的神情突然变得诡异,“据说,老师是听了一个学子讲解如何变革律法,太过激动给闹的。” 沈修一愣,惊疑道:“你说详细些,怎么回事?” “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约就是老师今早考校那些学子如何反贪倡廉,问到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时,余闲说了一番改革律法机构的想法,老师十分惊叹称奇,甚至当场感慨‘吾道不孤也’。” “余闲?怎么可能?”沈修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个小侯爷不学无术出了名的,你问他吃喝玩乐的玩法,他或许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问他律法学识,他没说出刑不上勋贵就算好了,怎么还能讲出大见解把法家大先生给震晕了过去。 吴宏苦笑道:“我听到的就是这样,具体如何,大兄待会还是问问老师。” 揣着满腹的疑问,沈修赶到了杜隆的府宅。 结果一进屋,他却看见杜隆正坐在床上,神采奕奕的看着手里的纸张,似乎在品味一篇绝世妙文,品得有滋有味。 “弟子拜见老师。”沈修和吴宏毕恭毕敬的问候道。 杜隆却是舍不得挪开眼睛,只是招手道:“博文,你们快来,看看这个。” 沈修两人好奇的上前,凑过头去看,不由动容:“这是……” “我刚撰好的律法变革草案,你看看如何?”杜隆说是要给沈修看,却只是把纸张挪过去一些,自己的目光仍旧一刻不停。 沈修认真阅览。 随即,他的神情很快变得凝重,目露精芒。 他身旁的国子监太学吴宏,直接就咋舌道:“变革刑部的职权,成立新衙门?!” “不错,为师觉得若是依照此策来肃整刑部,新设衙门,重置大理寺,便能让律令畅通、法政稳固,还能让大景全境的官场风气焕发一新。”杜隆沉吟道:“那孩子的话怎么说来着……对,把严明律法下沉到基层官场。” 沈修拧眉思忖了一会,试探道:“老师,您说的这个孩子,可是威远侯的嫡长子?” “对,就是无缺。”杜隆的兴奋溢于言表:“博文,为师发现了一个惊才绝绝的法家奇才啊!” 沈修吸了一口气,想平复情绪,但内心仍是止不住的翻涌。 他颖悟绝伦,一下就看出了这律法机构变革的妙处。 把权力平衡、律法公正以及倡廉反腐等要素都顾及到了。 还把原本职责和权限模糊的三司给厘清楚了。 其实沈修很早以前就觉得刑部乃至三司的组织构架有些问题,但让他推翻创新,他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余闲的思路,其实他也可以想得到,但往往刚要想,思路就被刑部这座大山给堵住了。 现在,余闲来了个不破不立,用近乎肢解的手段,拆走了刑部的两大权力,反而一下子豁然开朗。 刑部,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刑部! 唯一让他接受不能的是,这个奇思构想,竟是余闲这个门外汉兼公子哥提出来的! 他觉得自己这个法家先生的自信心有亿点点被伤害到了。 “确实独特新颖,甚妙。”吴宏也不吝赞词,但他又有迟疑:“不过,刑部那些人怕是不愿意。” “有什么不愿意?尚书之下的官吏给他们新岗位,依旧权柄在握。”杜隆冷哼道:“至于那个郭成,只怕现在没有他不愿意的资格了。” 郭成,刑部尚书。 目前,孙鹤年案没有牵连到他。 但他的日子依旧相当不好受。 因为孙鹤年案中,牵涉了不少刑部要员,一个郎中、员外郎和几个喽啰已经被天罗卫的陆纲请去喝茶了,还有侍郎也在调查中。 这意味着大景王朝的律法部门发生了塌方式的腐败! 作为尚书的郭成,即便没参与贪墨,上纲上线也足以治一个玩忽职守罪! 即便有太子求情,在皇帝的猜忌下,郭成这两日过得亡魂丧胆。 每次上朝前都是怀着赴死的心情跟家人含泪告别,上朝时,又连续遭到了皇帝劈头盖脸的怒斥,只怕连遗书白绫都写好了。 “这次孙鹤年案,对为师来说是耻辱,但对法家来说,未尝不是一次机会,圣上接下来或许会重用法家人才,你们两个要好好把握机会。” 杜隆已然洞察了圣意,这次清洗掉一大批刑法官吏,势必要补充新鲜血液,法家便是最佳的人才库,这点从圣上重用沈修主持孙鹤年案就可见端倪。 “吴宏,迟一些,我会向圣上举荐你的。” “谢老师提携,弟子定当不负老师期许。” 吴宏大喜过望,接下来刑法机构必将有许多空缺,而老师又深受圣上信赖,有他一句话,自己就可以从国子监正式步入仕途! “我对你们的期许可不小啊。”杜隆抖了抖手里的纸张。 吴宏和沈修知道,老师是希望自己将这些设想付诸实践! 沈修想了一会,道:“老师,这么大规模的变革,是否太冒险了?” “这点为师早已想好,即便圣上也不愿冒险,大不了为师就恳请圣上择一地试验,革新革新,不变革怎么让王朝吏治焕然一新呢。”杜隆大有老夫聊作少年狂的气魄。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为师还准备收余闲为座下弟子,以后他便是你们的师弟了,可得好好关照。” 学生和弟子是有本质的区别,只要教谁东西、谁便是学生,而弟子则是足以传授衣钵的近亲人。 由于皇帝的偏爱,这些年想当杜隆弟子的海了去,傅锦年也不例外,所以才极力在课堂上表现。 成了杜隆的亲传弟子,那就是法家的核心成员,于个人发展大有裨益。 吴宏惊讶了一下,不过倒没什么抵触。 法家崛起,正值用人之际,若是这余闲有真才实学,吸纳作为新生力量自然再好不过。 但沈修就不淡定了,他前几天刚率人闯进威远侯府要逮余闲,转眼两人就从对头变作了同门师兄弟,也太荒唐了。 “老师,您是否多考虑一下?”沈修不敢说老师草率,只能委婉的反对。 “不必考虑了,如此奇才,为师怎能错失?法家岂能错失?”杜隆态度坚决:“我且问你们,十七岁的时候,你们能有这么超前的奇思妙想吗?” 吴宏很干脆的摇头。 十七岁的时候,他还在埋头背律法呢。 拆分刑部,想都不敢想哦! “此子曾经年少顽劣不假,但经过最近的波折,大有脱胎换骨之势,展示出了他的潜质,我若不收,回头肯定要被儒家的那些腐儒抢走了!” 杜隆又显得心急火燎。 今天那些勋贵子弟们都见证了余闲的惊世豪言,消息一旦传出去,肯定会引发不小的关注。 儒家和法家正在分庭抗礼,有时也会发生争夺人才的情况。 比如之前的神童杨朔,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就差撸袖子干一架了。 结果到头来,杨朔还是被儒家的大儒杨吉收作弟子了,据说原因是他们都姓杨…… 为这事,杜隆抑郁了一个月,现在余闲要是被儒家抢走了,杜隆估计要直接昏死去了。 沈修还欲再劝,吴宏偷偷扯了扯师兄的衣角,示意还是顺着老师先。 忽的,杜隆怅然一叹:“唯独可惜,圣上竟要调余闲去给皇太孙当伴读,我无法常常教导他了,而且教授皇太孙的还是大儒杨吉,现在不抓紧收下余闲,等下可就让杨吉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沈修一挑眉头,没想到后面还有这个猛料。 依这么看来,威远侯府估计是渡过了危机。 想来,还是孙鹤年案令皇帝变卦了,暂时收回了挥向勋贵集团的屠刀。 不等沈修细想,杜隆又露出愤慨之色:“对了,圣上还要将北凉侯的嫡女许配给他,让余闲当郡马,这不是断送大好人才嘛,圣上这是利令智……” 沈修神情一凛,顾不上消化又一个重磅消息,连忙阻止杜隆往下说:“老师,弟子也觉得余闲是个可造之才!” 吴宏附和道:“对!我们法家一定要赶紧将他收入门下!” 杜隆紧紧攥着那张或许将改变王朝气数的纸张,毅然道:“不收余闲,我死不瞑目!” 第三十二章 气抖冷! 威远侯府。 家族会议持续了一早上。 散会后,一家人谈不上欣喜,也谈不上哀愁,都很平静。 只有秦氏鼓着腮帮,柳眉倒竖。 皇帝的意图,基本都明朗了。 暂时不会再动威远侯府了,甚至还会安抚拉拢。 原因不言自明。 大家都松了口气。 只是一想到这是以“牺牲”余闲婚姻大事换来的,大家就有些闹心。 倒不是觉得北凉侯的嫡女配不上自家。 只是当了郡马就前程尽毁了。 对此,威远侯倒是看得很开。 “这桩婚事,大概率不会作数的,距离成婚还有三年之期,也是圣上对我们的观察期,只要我们能让圣上放心,无缺就当不成这郡马。” “而且我听闻那个牧歌,一心修行,断然不可能接受被束缚手脚,她肯答应这桩婚配,大概率应该是为了留在圣京,照顾她的姐姐。” “唯一的损失,可能就是无缺到时被退婚,名声不太好听,但相比我们一家的平安,这点也不算什么,大不了再寻一桩良配便是。” 前两句,秦氏都听得进去。 但最后一句,她就不乐意了。 “凭什么是我们家无缺被退婚?要退也是无缺退她的婚,搞得老娘有多稀罕这儿媳妇!老娘把话撂在这,三年之期一满,我便带着无缺上北凉退婚!” “你什么眼神?莫非是觉得无缺没资格退这门婚事吗?好,我承认,无缺现在的成就是比那丫头差一丢丢,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秦氏下定决心,这三年时间要好好操练儿子,把他培养成武道奇才,然后去北凉找那丫头啪啪啪打脸! 正惦记着儿子,秦氏一抬头,就看见儿子迎面走来。 “你这么快回来了?”威远侯道:“我听下人说,你去了傲梅公的府邸上学。” 傲梅是杜隆的号,取自傲雪寒梅之意。 “老师在课堂上昏过去了,就提前回来了。”余闲如实交代。 “怎么回事?” “太激动了。” 余闲也没想到会把杜隆刺激成那样,还好喂了一口水,杜隆就幽幽转醒了。 等到大夫过来,确认无恙,余闲等人方才离去。 当然,临走前,余闲免不了被杜隆拉住促心长谈了一番。 重点提了一件事,赞扬他是百年一遇的奇才。 至于不重点的事,就是让余闲当了皇太孙伴读后也要常来他府里学习。 “老师考我们一道问题,我答了一些想法之后,老师就十分激动……” “什么?你这不孝子!竟把傲梅公给气晕过去了?!”威远侯当即怒形于色。 杜隆品德高尚,连威远侯也非常敬重,余闲去他那求学,威远侯求之不得,就只怕儿子顽劣会惹杜隆不喜。 可没想到,这不孝子今天居然把杜隆给当场气晕了! 刚觉得他有点长进了,原来还是本性难移啊! “爹,你也别激动,老师是夸赞我说得好,还评价我是百年一遇的奇才,竟能有这种奇思妙想。”余闲连忙辩解。 威远侯瞪眼怒斥:“傲梅公虚怀若谷,岂会跟你这小儿一般见识,人家是反讽的意思都听不出来吗?” 对此,包括老太君他们都是抱着同样的观点。 余闲的武道水平还能算过得去,但在文化科领域,就是学渣中的战斗鸡。 杜隆考他问题,他若是答不上来都很正常。 但居然能活活把人气晕过去,绝对是胡说了什么天大谬论! “无缺,你太不懂事了,傲梅公德高望重,连圣上都敬佩,他肯教导你们已是非常难得,你怎么还能在课堂上胡闹,气坏了傲梅公呢。”老太君责备道。 “奶奶,我真没有胡闹,老师真的很赏识我,还说要我以后常去他家学习呢。”余闲哭笑不得,他已经明明白白说了实话,怎么大家就不愿相信呢。 看来还是前身拉低了太多形象分。 “行了,午饭后,我领你去给傲梅公赔罪!”威远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无奈样。 这时,二叔的妻子李氏提议道:“要不我去准备点薄礼一起带过去。” 李氏这么积极,给余闲擦屁股倒是其次,主要是她担心殃及在国子监念书的儿子余休。 杜隆是国子监祭酒,还有几个弟子都在国子监里任职,比如教授余休的太学吴宏。 要是余闲把杜隆得罪惨了,即便杜隆大度,可底下的几个弟子未必会罢休。 收拾不了余闲,但他堂弟余休就在国子监,穿穿小鞋出出气还是办得到的。 李氏都想好赶回娘家,把那一株珍藏的百年老山参取来给杜隆补身子了。 “就这么办。”老太君拍板钉钉,临走前,她瞥了眼大媳妇秦氏。 想起秦氏的惊世豪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就大孙子这样子,过百年后,兴许还能再来一句莫欺老年穷。 还是老老实实等着北凉侯的闺女来侯府退婚。 等人散去,只有秦氏安安静静的站着,凝视着儿子。 余闲弱弱的问道:“娘,您是相信我的?” “相信,自然相信,天底下哪有当娘的不相信自己儿子呢?” 秦氏微笑柔声、和颜悦色,却没有走到儿子的身旁宽慰。 莫名的,余闲觉得比起父亲的愤怒,母亲的微笑,更让他心里发毛。 “娘,我肚子饿了,先去吃饭。” “不急,你先去换套练功服。” “干嘛?” “练功。” 秦氏忍不住抬头望了眼茫茫天空。 她突然觉得,用三年时间改造儿子有点紧迫呢…… …… 这一日的午饭,余闲和秦氏没有上桌。 饭后不久,李氏已将薄礼塞满了车厢。 威远侯换了套正服,来到后院,就看见儿子坐在地上。 烈日下,汗水止不住的从余闲脸上身上滑落,他气喘吁吁的望着地面,陷入对世界的深深思考。 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世界为何要对他下如此毒手呢? 威远侯叹了口气,道:“去沐浴一下,换件衣服。” 看余闲无动于衷,他蹲下来,语重心长道:“无缺,爹娘没有埋怨你的意思,人不轻狂枉少年嘛,你娇生惯养,难免会犯些错,不打紧。” “我这次真的没犯错……”余闲双目无神的喃喃道。 威远侯拍拍他的肩膀,劝解道:“其实爹年轻时候,比你还狂妄,那时爹跟着你爷爷行军屡立战功,和那个北凉侯并称为大景的绝代双雄,当时真的是心比天高、目空一切。” “直到有一次,爹和康乐侯的父亲以寡敌众击溃了一路敌军,当时康乐侯的父亲劝爹穷寇勿追,爹还讽刺人家胆小畏敌,领着一队士兵就冲杀了上去,然后就中了埋伏,被敌军困在一个山谷里。” “当时四面埋伏,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满腔的懊悔自责,幸亏康乐侯的父亲不计前嫌,及时率军过来解救,才捡回了一命。但因我死了那么多的弟兄,回去后,圣上要军法处置斩了我。” 余闲偏头看了他唏嘘感慨的模样,道:“然后,大家就替你求情,饶了你一命?” “你怎么知道?” “要砍了你,就没我了。” “……咳咳。” 威远侯抹去脸上的尴尬,继续忆往昔峥嵘岁月:“除了大家求情,你爷爷还向圣上检讨子不教父之过,结果就是你爷爷和爹各领了五十记军棍,背都打烂了,痛得彻夜难眠。万幸,康乐侯的妹妹送来了一罐金疮药,帮爹治疗了后背,这才消痛……” 余闲嗯了一声,留意到父亲脸上的迷离神采,试探道:“那康乐侯的妹妹现在如何了?” 一提这茬,威远侯再次怒形于色,忿然道:“成了北凉侯夫人!那北凉侯长得浓眉大眼,却背着大家偷偷跟康乐侯的妹妹好上了,真是无耻下作!” 余闲长长哦了一声,脑补出了一段情深深雨蒙蒙的狗血三角恋。 威远侯醒悟过来,意识到说多了,连忙端正神态:“你勿多想,爹和康乐侯情同兄弟,只是将他的妹妹视作自己的妹妹,爹不齿北凉侯的原因,只是北凉侯不跟爹打个招呼就去追爹的妹妹了。” “我懂的,爹,我都懂。”余闲露出善解人意的微笑。 威远侯的嘴角牵动了一下,沉声道:“你若替爹保守这个秘密,爹回头会向你娘求情,别把你操练得太狠了,你可不知道,你娘现在是动了真格的了。” 接着,威远侯就把秦氏那段惊天动地的宏誓说了出来。 余闲悲愤委屈。 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敢情自己成了长辈们斗气的工具人了! 麻蛋,这个家还能不能好了! “你帮爹保密,爹帮你求情,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约定,好不好?”威远侯还在试图收买余闲。 就在这时,管事急匆匆的跑来,道:“老爷,康乐侯到访。” 第三十三章 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 一般王公贵族之间互相到访,是需要提前叫人送拜帖,也就是预约的。 主人家确认后,在约定的时间前会早早准备,比如沐浴熏香,穿戴打扮,备好餐点之类的,最后再在厅里等候或出门迎接。 但如果两家关系很好,往来频繁,倒不需要讲究这么多的繁文缛节。 康乐侯和威远侯,就属于这样的关系。 两家从上辈人开始,就缔结下了深厚的战友情。 到了这一辈,威远侯和康乐侯更是穿同一条开裆裤长大的,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也不为过。 两人年轻时,一起修行作战厮杀,一起交流武道兵法,一起分享育儿经验,还时常一起去勾栏喝酒。 互相串门跟进第二个家似的,忽然惦记起对方,就上门打打秋风。 是以,对于康乐侯的到访,威远侯不甚在意,只是延缓去给杜隆赔礼道歉,然后就去了前厅上茶等候。 “大兄,许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随着一阵洪亮的笑声,一个肥嘟嘟的大胖子踱步而来,正是康乐侯。 那慈眉善目、犹如弥勒的敦厚笑容,乍一看,哪有半点将门的特质。 但威远侯可以作证,年轻时候的康乐侯长得很帅很威武,只差他一丢丢。 现在人到中年,加上天下平定、待遇优渥,难免过上了养膘的生活模式。 其实开朝之后,康乐侯曾半认真的开玩笑,让威远侯和自己一块发福的。 但威远侯直言社稷未稳,自己还有用武之地,婉言谢绝了这份“好意”。 值得一提的是,二十年前,皇帝大封功臣的时候曾问康乐侯想要什么,康乐侯直言只想家族与国同休、永沐皇恩,过得健康喜乐一些便好。 皇帝直接封了康乐侯这个爵位,隔了一年,康乐侯又以打战时落下了一身顽疾旧伤为由,主动向皇帝申请调去了一个闲职。 这一度引发了其他勋贵们的鄙夷,直言康乐侯胸无大志、自甘堕落。 但经过这一波削爵,曾经嘲笑康乐侯为吉祥物的那些勋贵们猛然惊醒,发现除了作为皇帝小舅子的恒国公,就属康乐侯过得最恣意安稳。 大智若愚,这是威远侯对好友的评价。 当下,康乐侯也不寒暄,直接大咧咧的坐到了威远侯的旁边,拿起刚凉的茶水,咕噜噜的就灌进了嘴里。 咂咂嘴后,康乐侯随口道:“诶,嫂子人呢?” “正在午歇,就没喊她。”威远侯搪塞道。 他可不敢跟康乐侯说,由于给儿子哭丧时的自爆,对方已经上了威远侯府的黑名单。 加上妻子今日的心情格外暴躁,若是让她知道了康乐侯上门,怕是要把人给棍出去。 “这些日子嫂子他们,想必也担惊受怕多了,还好,如今终于能轻松了。”康乐侯笑吟吟道。 威远侯一挑眉头,莞尔道:“消息够灵通的,难怪今天敢上门了。” 近段时间,两人几乎断绝了往来。 不只他们家,各大勋贵之间,都鲜少走动联系了。 原因嘛大家都懂。 尤其是威远侯,还被一些勋贵私下里列为拒绝往来户。 由于先前一连串的变故,让许多人都觉得威远侯是下一个被收拾的勋贵。 可没想到时来运转,威远侯府不仅在劫难中坚挺了下来,还收到了圣眷大礼包。 “大家伙都紧盯着你家好看风向嘛。”康乐侯笑呵呵道,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那现在看出来了,你是准备抱为兄的大腿吗?”威远侯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康乐侯往嘴里丢了块蜜饯,道:“谁稀罕你的臭脚,要抱也是抱我们家无缺的。” 威远侯哭笑不得,现在不孝子的行情都比自己好了。 不过他也知道,康乐侯是说笑的,这货是无论好与坏,都不会站队投机。 因此,他更好奇康乐侯今天登门的目的…… “自家兄弟,就不拐弯抹角了。”康乐侯舔了舔手指头的余味,道:“这次弟弟我是受法家之托,上门聊聊无缺的事。” 威远侯心里一咯噔,即刻明白康乐侯是为了不孝子气晕杜隆的事情而来。 康乐侯由于中立的立场,久而久之,成了许多高官权贵之间的说客中间人。 谁家和谁家有矛盾或者有合作联姻的意向,又顾及体面不好直接提,大多会请康乐侯这样的中间人去探探口风搭个桥。 当然不是的,事成之后,康乐侯往往能收到一笔可观的中介费,根本不用像其他勋贵一样提着脑袋捞偏门。 而康乐侯的儿子正在国子监念书,又和威远侯相交莫逆,自然是给双方牵线的不二人选。 “怎么闹到你这了?”威远侯叹息道:“我正准备领无缺去傲梅公那呢。” “嘿,你不早说,害我白跑一趟。”康乐侯眼珠子一转,“也不算白跑,倒省了我一番口舌。” “劳烦贤弟费心不孝子这事了。”威远侯叹息道。 “怎能叫费心,我都是把无缺当自己儿子看的。”康乐侯十分恳切的道:“打小我就觉得这孩子聪明机灵,只是没用心去长进,现在浪子回头,一下就展现雄才,今后必成大器。” “贤弟就不必要取笑大兄了。”威远侯微微蹙眉,心想这家伙怎么今天也变得阴阳怪气了。 “大兄,我是肺腑之言……” “好啦,什么都不必说了。” 威远侯意兴索然道:“你在这稍安片刻,我去叫无缺出来,然后这便领他去向傲梅公赔礼道歉。” 康乐侯眨巴眨巴眼睛,狐疑道:“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贤弟,这就没意思了。”威远侯拉长了脸。 “不是,大兄,是不是里面有什么误会。” 康乐侯觉得彼此的沟通似乎不在一个点上,连忙道:“我这趟来,是受了傲梅公那边的委托,来询问无缺是否有兴趣拜入傲梅公的门下的。” 威远侯怔了怔,一张大写的问号脸:“傲梅公想收无缺做弟子?” 康乐侯连连点头:“对啊,这可是傲梅公亲自写信托付我的,我从未看过傲梅公的意向如此强烈,看样子,他对无缺是志在必得啊。” 威远侯开始陷入了对这世界的反思。 蓦然间,余闲先前辩白的那些话,一段段在脑海中回顾了过去。 而这时,康乐侯还在旁边滔滔不绝:“送信的是国子监太学吴宏,就是我儿子的老师,我旁敲侧击的打听,意思是无缺今早在课堂上,对于傲梅公的提问,发表了一段惊世骇俗的理论,令傲梅公叹为观止,直言自己遇到了不世出的人才,却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埋没多年而不自知,因此急不可待的想赶紧收无缺入法家。” “坏了!错了!遭了!” 威远侯却是脸色大变,面沉如水。 接着,他顾不上康乐侯,就急忙往内院而去。 康乐侯搓了搓下巴肥肉,嘟囔道:“这是闹哪样,无缺这么有出息,怎么还反倒气急败坏的,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还不如给我当儿子呢。” 第三十四章 观运吉凶,吉在东宫,凶在杜府 近半个时辰过去了。 此刻,威远侯、秦氏和李氏都聚集在了余闲的房间门口,轮番叩门说话。 “无缺,是爹误会你了,事情没问清楚就急着瞪眼,唉,这怎么说呢,爹实在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你先开开门。” “儿子,为娘知道你受委屈了,别憋在心里,要什么话你想说就说,你爹也是的,娘已经责备过他了,你要还是气不过,娘让你爹给你赔不是。” 威远侯一听就不乐意了,压低声音道:“你别胡说,哪有当爹的给儿子赔不是的。” “你还不高兴了?那你怎么不想想儿子被你冤枉责骂时候的心情?”秦氏回怼道。 “又不止我,你、你们都有份。”威远侯辩解道。 秦氏道:“我可没说过不信儿子啊。” 李氏也一脸无辜,表示自己不是共犯。 二叔默不吭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老太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她有说过,但没人敢指责她的不是。 威远侯指了指几人,最终无奈的扛下了所有。 只是,他仍有些如坠云端的迷幻感。 这个不学无术的不孝子,怎么就成惊世奇才了? 还被法家大先生如此器重,派人急匆匆的想收他为弟子! 这,真的是自己的亲儿子? 秦氏一看威远侯迷茫困惑的神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到现在了,你还疑神疑鬼的,你就这么不信任自己儿子吗?是不是还纳闷你们老余家祖上几代武夫,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脑瓜子好的呢?告诉你,那都是老娘生得好。”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威远侯气急道,却发现妻子在跟自己使眼色。 威远侯顿时会意,配合演起了双簧:“当爹的,哪有不希望自己儿子出类拔萃的,我何尝没有发现无缺的出众天资,当年我就跟二弟他们说过,无缺有首辅之资。最近名满圣京的那个神童杨朔,我觉得也就言过其实,但凡我们家无缺稍微用点心,肯定赛过他!你说对,二弟?” 二叔迟疑道:“或许……呃,对的,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李氏道:“无缺开窍上进了是好事,经过此事,我们老余家肯定能步步高升,无缺,以后你也要多点拨点拨你弟弟啊。” 说着,李氏的肠子都悔青了大半。 冒冒失失的作甚呢。 这下好了,若是让侄子记恨上了,她儿子也要错失一个上进的天赐良机。 杜隆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上下对他马首是瞻,要是杜隆真收了余闲做关门弟子,那余休在国子监里也能被关注提携。 更别说,法家在圣上的支持下正如日中天,只要余闲肯拉一把,余休有很大机会也能登堂入室,然后以此为跳板,在朝廷里谋个一官半职。 但无论他们有多声情并茂,里面仍旧毫无动静。 老太君沉不住气了,正要亲自上去,门忽然就开了。 余闲沐浴之后,穿了套便服,面无表情的看着家人们。 “无缺……” “我饿了。” “啊!对,你还没吃午饭,可别饿坏了身子。” 秦氏连忙喊管事去后厨让人烧饭做菜。 结果她一扭头,余闲又把门关上了。 大家面面相觑 冷不丁,余闲又突然打开门,对威远侯说道:“爹,过来传话的是康乐侯叔父?” 威远侯点头。 “那您还记得康乐侯叔父的妹妹吗?” 余闲撂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再次关门。 大家一头雾水。 秦氏狐疑的看着丈夫,幽幽道:“无缺怎么忽然提到康乐侯的妹子?” “我哪里晓得,这孩子莫名其妙得很。”威远侯义正词严的说道。 但心里却是慌得一批。 这不孝子,真是睚眦必报! 知不知道这会搞出家庭惨案的! “让他自己待一会。”老太君打圆场道。 “可是傲梅公那边……” “让康乐侯带话回去,说此事攸关无缺的前程,我们需一些时间斟酌。” “这么说,倒也妥当。” 老太君的政治智慧还是很过硬的。 杜隆也知道顾及体面,托康乐侯这位一品大员传话,既显示对威远侯府的尊重和对余闲的看重,也彰显了自己的身份地位。 威远侯府若是着急忙慌的答应下来,反倒自轻了。 那个神童杨朔都在法家和儒家之间权衡了许久才做决定,他们家端几天架子很正常。 “还有……” 老太君招手让儿子借一步说话:“无缺今日到底说了什么新奇理论,令傲梅公如此失态?” “我刚刚打听了一下,似乎是关于如何重置刑部、大理寺的主意。”威远侯神情变得肃然,将内容大概讲述了一遍。 老太君也是越听越凝重,低声道:“无缺这想法,竟是闻所未闻,天马行空。” “是啊,我也纳闷,这孩子是如何想出这些来的。”威远侯沉吟道:“或许是他这次险些冤屈入狱,认知到了现今刑律机构的混乱,于是有了启发……” 这也是威远侯唯一能猜想到的原因。 “只不过,他贸然提出这想法,必然引起朝廷许多官吏的抵制和仇视,甚至让侯府成为众矢之的。”威远侯不无担忧的道。 从心理上,他很赞成律法变革,打击贪官污吏、以正风气。 从利益上,他又担心会引发轩然大波,于家族于余闲都不利。 “理那些文官作甚,即便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们就不仇视我们了?”老太君不以为然。 “而且,由无缺提出这主意,于我们其实大有好处的。”老太君显得老谋深算。 威远侯点头附议。 好处确实很多。 第一,迎合了圣意,皇帝最恨贪官污吏,这次孙鹤年案更是龙颜大怒,恨不得把刑律机构整肃一下了,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下手。 现在余闲的这套变革方案,恰是给皇帝瞌睡送枕头,对威远侯府的好感还不得噌噌噌的上去。 而且,皇帝也会乐于看到威远侯做一位孤臣。 第二,先前文官集团那么针对威远侯,几乎是拿着放大镜挑毛病去弹劾,现在危难解除,正是还以颜色的时候。 也让这些文官们尝尝被刀悬脑袋上的滋味! 第三,即便惹来众怒,文官们也不敢造次,一来最近他们过得风声鹤唳,二来,余闲还是个孩子。 一个个朝廷命官,谁拉得下脸跟孩子一般见识。 即便这个方案真的施行了,那也是杜隆和法家在推动,有他们吸引火力,余闲和威远侯府安着呢。 “另外,可以考虑趁此机会,引导无缺往仕途上发展。”老太君幽幽道:“你爹和你都军功彪炳,无缺这一代可不能再这样了。” “儿子省的。”威远侯点头。 常说富不过三代。 还有一句类似的话:功不过三代。 现在两代威远侯积攒的军功,就已令皇帝忌惮了,要是余闲也从军,岂不是让威远侯一脉成了军中霸主? 现在皇帝让余闲给皇太孙当伴读,另一层意思也是在暗示威远侯:让你儿子往文化课上发展! 对此,老太君和威远侯看得很开,反正余闲在武道上未必能有什么成就,换个赛道,没准真能兑现秦氏莫欺少年穷的宏誓。 “没准三年之后,真有机会是无缺去退婚呢。”老太君忍俊不禁。 威远侯重重点头,志气高昂。 北凉侯这个浓眉大眼的魂淡,也该让他尝尝被啪啪啪打脸的滋味了。 …… 余闲倒不至于因这点琐事跟家人怄气。 他之所以闭门不出,纯粹是怂的。 一来,他只是一个嘴炮,哪懂什么律法真谛,要是真拜入杜隆的门下,迟早穿帮,丢人是小,社死是大。 二来,他刚刚用反杀黄曼成时获得的逆天气运,在黄历空间的观运台上,尝试启动了一下观运盘,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观运盘一共有八个方位,四吉四凶,依次是文昌,桃花,财位,健康;破财,小人,家变,祸害。 余闲的手触碰到观运盘时,罗盘自动旋转,停下后,八个运势方向各自确定。 但只是指明方向,却是太模糊了。 彼时,那一道气运流光汇入到了罗盘之中,随即,八大运势全都被点亮了。 揣着新奇,余闲先把手放到了【文昌】选项上,接着,他的脑海里自动浮现出了【文华殿】的画面! 接下来得去文华殿陪皇太孙读书,文昌位在那也正常。 随即,他又陆续试了试【桃花】、【财位】和【健康】,分别显示东宫,长乐赌坊和侯府内院。 想起在内院被母亲操练的严酷过程,这的确是一条通往健康的路。 财位在赌坊,难道去赌博能赢钱? 但让余闲纳闷的是,自己的桃花运怎么也在太子东宫? 东宫有什么女人啊? 太子妃? 拉倒! 摇摇头,余闲继续解析【凶位】。 触摸到【破财】时,显示出了【教坊司】。 e……意思是我去教坊司得破财。 接着,他又试验了其他三凶的选项。 【小人】显示【天罗卫】,天罗卫里难道有对我不利的小人?难道是项百卫? 【祸害】显示【报国寺】,圣京最大的佛门里,有针对我的祸害? 【血光】显示【祭酒府】 !!! 不该啊,杜隆现在对自己垂涎三尺,怎么会是自己的血光之灾呢? 莫非,杜隆府里,还隐藏着什么危机?! 第三十五章 登徒子,又污我名声! 杜隆是不可能危害自己的,这是可以明确的。 那么说来,杜隆府中可能潜藏着其他的危险,会造成血光之灾。 谨慎起见,余闲暂时是不准备再去杜隆那了。 但他仍有些心神不宁。 这个危险会不会对杜隆不利? 感情上,余闲挺钦佩杜隆这种刚正不阿的大先生。 因此他难免有些忐忑。 左思右想,余闲再次打开了房门。 门外,只剩母亲还杵在那。 “无缺,吃饭啦。”秦氏的笑容依旧慈祥温和。 余闲轻轻点头。 饭桌上,这次只有余闲和秦氏坐着。 “多吃些补补,刚刚累坏了。”秦氏不时的夹菜。 “古(够)了。”余闲满嘴的饭菜,口齿含糊。 好不容易咽下一口,余闲突然道:“娘,牧歌现在人在何处?” “北凉侯在圣京的府邸闲置许久,她刚回来,恐怕也不好住进去,应该会先找个地方暂住,回头去打听一下便知。”秦氏狐疑道:“你问这个作甚?” “毕竟接下来要订亲了,总需要了解一下的嘛。” “唉,儿子,委屈你了。”秦氏叹息道,心里再次坚定了三年之约的宏誓。 随即,秦氏派了管事出去打听,不久后就回来报信了,说巡京卫的人早上看见了牧歌陪同姐姐母女去了报国寺。 余闲思忖了一下,当即叫上仆从,前往这座皇家寺庙。 找姐妹花叙叙旧,顺便观察一下有什么针对自己的祸害。 …… 报国寺是皇帝出资兴建的寺庙,用来超度纪念那些精忠报国的烈士。 寺庙位于圣京内城的城西和城南之间,香客多是内城里的达官贵人。 时常,一些后宫嫔妃或皇族女眷也会过来烧香拜佛,里面还有一处皇家行宫。 牧笛暂时被安置在了这处行宫角落的院子里。 独门独院,虽不富丽堂皇,却也清雅幽静。 这算是皇帝对她的特殊照顾了。 牧歌陪同姐姐搬了进来。 在院子里,姐妹俩看着婢女下人忙着收拾,牧歌却是面色黯然。 “这里挺好的,我可以看看书写写字,时而念经诵佛,既给咱们家祈福,也当给那个人超度罪孽。”牧笛依旧恬静温婉,甘之若饴。 “姐,三年后,我就带你回北凉。”牧歌保证道。 牧笛摇头道:“你真是的,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便做主了,让我于心何安。” 当得知妹妹被赐婚的消息时,牧笛是震惊的。 她很快读懂了里面的玄机,对妹妹说了两个字:胡闹! 但她却没有呼天抢地、大发雷霆,木已成舟,只能接受。 “我说过了,我这辈子从未想过嫁人,这点名节对我微不足道,却能让我有理由留在圣京照顾姐姐你和莲儿。”牧歌倒是很看得开。 “你这不拘小节的耿直脾气,跟爹一模一样。”牧笛苦笑道。 罢了,三年就三年,这三年,大家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不过想到另一个当事人余闲,牧笛又试探道:“你怎么看那位小侯爷的。” “他?纨绔子弟一个。”牧歌不屑道。 “未必见得。”牧笛沉吟道:“我倒是觉察到,这位小侯爷颇有些足智多谋、临机应变,那日被姜国余孽劫持,中途若不是他周旋,我怕是凶多吉少。” “姐姐,你是否对他的评价过高了。”牧歌拧了一下眉头,但鉴于那家伙的确救过姐姐,她也放缓了口吻:“不过三年后取消婚约时,我会给他一个体面的说法,免得他们威远侯府难堪。” “想给他体面,那你就要努力进入桃花书院的湖心岛了。”牧笛道。 皇帝为何不选其他皇孙女承担这场政治联姻,无非是到时如果解除婚约,不好找理由。 牧歌则不同,她是修行之人,只要进了桃花书院的湖心岛,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退婚。 姐妹俩絮聊着,一个行宫守卫走到院门口,躬身道:“启禀郡主,外面有人找您,自称是威远侯的公子。” 牧家两姐妹相视一眼,不由困惑:“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还说……”那守卫有些迟疑,吞吞吐吐:“他说郡主您还欠了他的钱。” “……” 牧歌柳眉倒竖,忿然道:“登徒子,又污我名声!” 牧笛起身道:“你和他有事商量可以请他进来,反正你俩还未正式订亲,我先进屋里了。” 乌寡期间,她需要避嫌。 等姐姐进去后,牧歌就让守卫放人进来了。 不多时,一个风度翩翩、英俊倜傥的公子哥踱步而来。 “郡主,别来无恙。” 余闲省略了礼节,直接坐到了石桌的凳子上。 牧歌眯眼道:“你跟人说,我欠你钱?” “对啊,你欠我一份人情,这么快就忘了?” “……麻烦你,下次跟人说清楚意思。” 牧歌气呼呼,随即谨慎道:“你这趟过来,是想让我还你人情的?我先说好,如果是关于婚约,恕我无能为力,这是圣上的旨意。” 余闲多看了一眼她的从容神情。 这个女汉子郡主,倒是没有俗世女儿家的忸怩,说到婚事也是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也是,谁会在意一桩迟早会解除的婚约。 “放心,我很有职业操守,这场戏自然会配合。”余闲笑道:“我的来意是希望郡主你帮我去查一些事?” “何事?” “我今早去国子监祭酒杜隆的府宅上课,课上老师突然昏倒,照顾老师的时候,我察觉到府里似乎有人鬼鬼祟祟的,回来后总有些心神不宁。”余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牧歌妙目一闪,“你是想让我去查一查?” “可以查得出来吗?”余闲反问道,其实他也没底,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思找牧歌帮忙,起码尽到心了。 “有办法。”牧歌从腰间取下一块长条玉佩:“此玉佩有圣人的一缕神念,能感应到危险,若是靠近身边的人心怀杀机,玉佩就会有响动示警,并庇护主人。” “如果你怀疑傲梅公的府中,有人试图对他不利,可以让他戴着这玉佩,尝试接触府中每个人。届时我再在府宅外头守候,及时支援。” “优秀!”余闲赞道。 对于杜隆的名声,牧歌素有耳闻,她父亲北凉侯也对这位法家大先生的品德很是敬重。 因此得知杜隆可能有麻烦,牧歌也愿意出手。 两人商议了一番计策,这事就这么敲定了。 牧歌有些疑惑的看着余闲:“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傲梅公。” “他是我的恩师,我在意不是很正常。” 余闲懒得跟她多解释,说得越多越容易有漏洞。 随即,他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道:“这便是你姐姐接下来要住的地方了,是简陋了些,但胜在干净。” “你锦衣玉食惯了,怕是想说这儿寒酸。”牧歌淡淡道。 余闲看了眼屋子门口的斜影,道:“怎会寒酸,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只要住的人好,房子便是好的。” 这时,藏在门口的那个影子,轻轻摇曳了一下。 第三十六章 无本万利 等余闲离去后,牧歌还在研究着余闲刚刚夹在话中的那一小段。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纨绔子弟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余韵悠长,甚妙。” 牧笛也从屋里走出来,若有所思,似在品味。 骈文讲究运用平仄,注重形式技巧,故内容的表达往往受到束缚。 而余闲刚刚的两段骈文共八个字,却蕴含着一种洁身自好的高雅情怀。 这也敲动了牧笛的心思,令此刻一袭素衣、身处陋室的她深有感切。 “不知道是他从哪位大先生的口中学来的。”牧歌沉吟道:“或许就是傲梅先生。” 牧笛微微点头,能说出这段博大精深的骈文,需要有很高的人生感悟和境界,余闲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不可能有此体悟。 “傲梅先生那儿,你还是去看看。”牧笛面色又转为肃然:“其实,圣京里,有不少人希望傲梅先生永远闭嘴的。” 她这话一点不错。 的确很多人盼着杜隆早死。 因为这位法家大先生严于刑律,得罪了许多权贵。 哪位大官或勋贵干了缺德坏事,却逃过律法制裁,他知道后就会上告。 甚至曾有一位皇子,也就是藩王,在封地穷凶极恶、欺压百姓,闹得天怒人怨,杜隆获悉后,直接找皇帝告御状。 皇帝大怒,把那位藩王召到御前训斥,并留置圣京反省思过。 想必这位藩王心里早恨不得将杜隆杀之而后快了。 牧歌点点头:“好,我便去一探究竟。” “对了,若是你见到傲梅先生,顺便帮姐问问这段骈文是否他所作,我总觉得这两段骈文似乎还有上段或下段。”牧笛仍然有些意犹未尽。 …… 在报国寺里转悠了一圈,安然无事,并没有发现于自己不利的祸害。 黄历总不可能暗示牧歌是自己的祸害?祸害了自己的清白?tui! 离开报国寺后,余闲就将牧歌的那枚玉佩交给林三,让他赶紧送去给杜隆。 余闲没明说杜隆府中有血光之灾,只是说这块玉佩能庇佑杜隆身体安康。 而且还说这是他管别人借来的,等杜隆身体康复了是要还的。 看时间还早,余闲寻思了一下,决定去外城的长乐赌坊走一趟。 观运盘显示他近期的【财位】在长乐赌坊,正好试一试。 长乐赌坊在外城。 坐马车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余闲不想引人注意,就提前下车,带着一个扈从步行来到了门口。 正要进屋,他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什么,挪开一看,竟是一两银子。 e,这便是所谓的财运了? 余闲捡起这一两银子,掂量了一下,走进了赌坊。 这家赌坊,对余闲竟是有些轻车熟路了,全因前身之前来玩过几次。 输多胜少,有次还欠了一大笔钱,差点被人追债到侯府,还好许策借了他点钱。 或许有人纳闷赌坊居然有胆子去威远侯府要债。 这就要归功于大景的赌坊,全都是“国有”的。 天元皇帝对赌博也很反感,他一度要关闭大景的所有赌坊,并颁布律法对涉赌者砍手砍脚。 但关了一阵子后,发现依旧禁不住赌徒们私下滥赌,甚至还会暗通官府衙役,造成了许多涉黑腐败案子。 正好刚开朝的那几年,由于连年战乱导致国库空虚,皇帝突发奇想:全国每个城市只允许开设一两家赌坊,收益全都上缴国库、用于民生。 这一招确实起了成效,国库日进斗金,皇帝沾沾自喜之余,甚至想要把青楼也全都国营化,幸亏被大臣们给劝住了。 长乐赌坊没有寻常赌坊那样的乌烟瘴气,相反环境还挺雅致的。 余闲随便选了一张赌桌。 骰子手嚷嚷着买定离手。 余闲将刚捡的那一两银子随手丢在了“大”上。 结果骰盅开出来的点数果然是大。 余闲微微奸笑。 很快的,二两银子变四两,四两变八两,不到两炷香的时间,余闲就一本万利赚了三百两银子,面前堆成了小山。 其实中间也输过几次,但下一盘就赢回来了。 闹到后面,那些赌客们见余闲犹如赌圣附体,都跟着下注。 骰子手的脸上已经见汗了,邪门了! 当余闲的进账达到五百两的时候,一个健壮的男子走过来,拍了一下余闲的肩膀,笑道:“小侯爷,许久不见啊。” 余闲扭过头。 只见这男子穿着一件青色绣云纹袍子,一副儒雅士绅的穿戴,但他的体格硬是将袍子撑得鼓胀胀的,显然是练家子。 这家伙是长乐赌坊的管事老板,周福。 “小侯爷,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走,上楼喝口茶。”周福邀请道。 余闲想了想就同意了。 让扈从将那一大堆银两打包拎走,余闲随着周福来到了二楼的房间。 同样也雅致,优雅字画,仕女屏风,还有一张博古架上摆满了瓷器玉器和古玩珍品。 周福请余闲在榻椅上落座,隔着茶几,亲自给他斟茶,嘴上道:“小侯爷,今日手气不错啊。” 余闲笑道:“怎么?肉疼了?” “那倒没有,输个几百两银子,就当请小侯爷喝酒了。”周福皮笑肉不笑:“不过如今朝廷到处需要用钱,我管着这长乐赌坊,也想多给朝廷出份力,自然希望赌坊能赚一些。” 这就是当婊子立牌坊的高段位。 明明心疼赔钱,却把理由说得这么高尚。 “当初,我在这输钱的时候,可没见周老板这么通情达理啊。”余闲冷笑道。 周福假装没听懂,自顾自的倒茶,结果把茶杯都倒满溢了出来:“小侯爷,这赌坊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上面还有一层层的关系,搞得太难看,我也难交代啊。” 余闲了然于胸。 虽说赌坊都是“国有”的,但这么一块流油的大蛋糕,谁不想哆一口。 余闲记忆里,就听闻过长乐赌坊的背后有一些权贵的利益,而周福就是他们安插在这的代理人! 大概就是这伙人在本应送交国库的银两里,截留了相当一部分进小金库。 只是从未有人查证过。 “而且我听闻最近小侯爷家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听兄弟一句,还是谨慎些好。”周福暗示性警告。 余闲心想这家伙应该还没收到自家已经转危为安的消息。 “周老板言之有理。”余闲轻轻点头,正当周福面露得逞的笑容,他又补了一句:“但我也想将这句话回送给周老板,夜路走多了,总会见到鬼。” 周福的脸色一僵,愠怒之色闪现。 既然谈不拢,周福也懒得多说,端起了茶杯,暗示余闲滚蛋。 换作以前,他还会忌惮余闲背后的威远侯府,但现在全圣京都知道威远侯府危机重重,他背后又有大人物撑腰,根本不需卖面子。 他想好了,若是余闲还是贪心不足,他便让骰子手用点小手段让余闲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余闲正要走人,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接着房门打开,几个穿着制式黑衣短披风的男人闯了进来。 带头的,赫然是天罗卫的项百卫! 第三十七章 渝王 看到这些天罗卫,周福脸色一变,一改刚刚的傲慢,连忙起身相迎。 “稀客啊,项千卫,您怎么不提前派人说一声,我好在门口迎接的。” 项千卫? 升官了? 余闲煞有介事的打量着这位老熟人。 项百卫,就是如今的项千卫,也发现了余闲,直接掠过凑到跟前的周福,来到余闲的跟前,拱手道:“小侯爷,挺巧的。” “是很巧。”余闲笑了笑,“我以为项百卫最近应该会挺忙的,没想到也有雅兴来这玩两把……哦,错了,似乎应该管你叫项千卫了。” “小侯爷莫取笑我了,我是来这办差的。”项千卫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至于职务升迁,也是托了小侯爷的福气。” 协同圣京府连续侦破了教坊司案,姜国余孽案,又间接发现了孙鹤年案,助推了天罗卫权势的升级,项百卫因此受到了陆纲的点名赞许,把他提拔成了副千卫。 有鉴于此,对于在几个案件中大显身手的余闲,项千卫是心存感激的。 而且,项千卫还打听到,余闲今早被皇帝封赏赐婚的事情…… “小侯爷,既然有缘遇上,能否请你喝几杯水酒?”项千卫提议道。 “改天,不打扰项千卫办事了。”余闲可不想和这些皇帝亲卫走得太近,随即他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周福,玩味道:“而且再不走的话,周老板恐怕要对我发飙了,毕竟刚刚从他这赢了不少钱。” 项千卫一眯眼,转过头,眼冒着寒光盯着周福。 “没有的事,我刚刚和小侯爷叙旧开玩笑呢。”周福忙辩解道。 他有靠山撑腰,不怕那些公侯贵族,但对天罗卫,他是避之不及的。 毕竟这伙人的靠山是皇帝! 加上最近的孙鹤年案,导致天罗卫一时风头无两,在陆纲的指挥下,把圣京闹得鸡飞狗跳、风声鹤唳,上到大臣,下到豪绅,一个个的被收拾了过去。 管你到底有没有罪,只要有线索指向你或者和你有关的疑犯,天罗卫就有权力请你去喝茶! 一时间,天罗卫让许多人想到了曾经被前朝夜行卫支配的恐惧。 特别是周福还属于心里有鬼的那种…… 项千卫哪会相信周福的狡辩,一听余闲的说辞,他就猜到周福刚刚对余闲是如何的冒犯,当即喝道:“长乐赌坊今日停业,驱散所有赌客,接受询查!” 周福的脸色顿时煞白。 同时,他一脸骇然又惊疑的看了眼余闲。 想不明白,天罗卫本该是皇帝对付勋贵的刀,怎么反倒给这个日薄西山的小侯爷撑腰了?! “项千卫,那我也有事先走一步。”余闲道。 “小侯爷,我送送你。”项千卫叮嘱下属们开始办差,自己则护送着余闲出门。 “怎么回事?”余闲好奇道:“按理说,你最近应该忙着处理孙鹤年案的。” “就是在办孙鹤年的案子。”项千卫回道:“刚刚搜集到一些线索,说是几个涉案官吏,一开始是拒绝贪墨受贿的,但其中有几人或者他们的家眷好赌,来这行赌时都输了一大笔钱,然后周福逼他们签下欠条,威逼恐吓,这些涉案官吏不得已,就只好接受了行贿,被拉下水。” 余闲恍然。 这种拉官吏下水的套路,似曾相识啊。 随即,他敏锐的嗅到了阴谋论的味道,冷笑道:“那这未免太巧了,几个涉案官吏被拉下水的方式,都出奇的一致。” 项千卫面露赞赏:“小侯爷一如既往的高明,所以下官就顺着这条线索,过来赌坊查查。” 顿了顿,项千卫低声道:“那周福若是对小侯爷不敬,下官会好好办他给小侯爷出出气的。” 余闲没有明确表示,思量了一会,反问道:“这长乐赌坊的东家到底还有谁?” 项千卫一时有些犹豫。 “你若不好提就算了。” “其实小侯爷认真打听,也能查得出来。” 项千卫左右看看无人,这才轻声道:“这周福的姐姐,是渝王的妾室。” 余闲的脑筋转了转,立时想起了一位皇子。 皇帝的三子,渝王洪希兆! 这么看来,这家赌坊的后台应该是渝王了! 敢从皇帝的钱袋里捞油水,确实需要过人的胆量。 渝王仗着亲儿子的身份,自然有恃无恐了。 “不过这个事,就是传出去也没用,小侯爷不必再较真了,让这个周福长点记性就差不多了。”项千卫委婉道。 确实是然并卵。 儿子从老子的口袋里拿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就是捅到皇帝那儿,也顶多训斥渝王几句。 只要没铁证,渝王也大可以甩锅给下面的人。 余闲和渝王没照过面。 但他隐约记得,渝王的封地就是渝州城,渝州城是余家的老家。 前几年,曾经有几个老家的士绅来过威远侯府,直言渝州百姓被渝王鱼肉得苦不堪言,请求威远侯替他们做主。 为了建造藩王府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都是轻的。 据说这货心理病态,时常在府中折磨人取乐。 比如割人舌头做成人彘,把人放在水锅里活活煮熟,用鞭子把人抽打得遍体鳞伤、再抹蜂蜜让蚁虫活活咬死! 罄竹难书! 丧心病狂! 当时余闲在旁听到这些事,三观尽毁,一度觉得相比渝王,吃喝嫖赌的自己简直就是三好良民。 威远侯为此大动肝火,但他没有急着上告皇帝,而是去拜访了杜隆,然后两人联名上奏。 只不过皇帝派去渝州巡查的使者,对这些酷刑却是查无实据。 最终,皇帝只是以劳民伤财、欺压百姓的罪责,将渝王召进京训斥,然后留置反省。 想到这个人渣的行径,余闲回头看了眼被天罗卫控制的赌坊,目光幽幽。 突然,他又想到杜隆揭发渝王的事迹,联系到杜府有血光之灾的预示,心里怦然一跳! 等项千卫离开后,余闲准备打道回府。 杜隆那有牧歌盯着,想来出不了问题。 但这件事还是有必要让父亲知道一下。 毕竟,幕后黑手,或许就和威远侯府的仇家渝王有关。 忽然,余闲注意到扈从手里沉甸甸的银子,想起黄历提醒今日忌纳财。 观运盘只提示自己来长乐赌坊有财运,但想来飞来横财并不影响飞来横祸的到来,比如刚刚的枝节。 谨慎起见,余闲沉吟道:“你去一趟报国寺,将这些银子捐赠给寺里赈济灾民。” …… 此时此刻。 杜隆正揣着林三送来的那块玉佩,老怀心慰。 这孩子,真是贴心乖巧,还专门从别人那借来圣人佩戴过的玉佩给我康复。 是了,那孩子肯定已经内心认定是我的弟子了,只是为了体面,才要矜持一下。 正当杜隆憧憬着余闲拜入法家、成就一段佳话,一个下人端着一碗汤药走上来,道:“老爷,该喝药了。” “我现在很好。”杜隆神采飞扬,表示自己没病。 “还是喝些,这是大夫开的,补气养血。”下人劝道。 杜隆心想为了教导这徒弟自己还得多活几年,就点了点头。 正当下人将汤药端到杜隆的面前时,杜隆刚要放下的玉佩忽然嗡鸣震动。 没等杜隆反应过来,一道凌厉之气从玉佩中疾速而出,打在了那下人的身上。 随着一声惨叫,一时间人仰药翻。 杜隆皱起眉头,看向了突然异动的玉佩。 而这时,一道紫光从窗口疾驰进来,落在了杜隆的面前,现出了一抹倩影。 明艳动人的同时,是剑气袭人! 牧歌手持剑锋,指着躺在地上的下人,寒声道:“说!为何要谋害傲梅先生!” “我、我没有!”下人慌忙爬起来,跪伏在地:“老爷,冤枉啊!” 杜隆沉下面容,用并拢的两指举向下人,厉声道:“张达,你是否欲谋害于我?” 在法家的问心术下,那下人的脸色猛然苍白,明明想要咬紧牙关,但意识却控制不住内心的反应。 “是……是的……”张达支支吾吾道,然后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顿时,杜隆神色肃杀,还欲继续问心,但突然胸口一疼。 “傲梅先生,保重身体。”牧歌提醒道,她看出杜隆的身体情况有些虚弱。 杜隆喘了两口气,又瞪了眼面无人色的下人张达,喊道:“来人!” 很快就跑进来几个护院。 “将这人犯押到圣京府,交给沈修,就说他欲下毒谋害我!”杜隆沉声道。 护院很快制服了张达,并将人五花大绑。 等把人抬出去后,杜隆看向了牧歌,迟疑道:“紫霄郡主?” “正是,晚辈有礼了。”牧歌作揖道。 “你是郡主,应当老夫向你行礼的。”杜隆摆摆手,随即看向了那救命的玉佩,道:“这玉佩,是你借给无缺的?” 牧歌点头。 “是他请你来保护老夫的?” “他说觉得杜府里有人鬼鬼祟祟,不放心,就让我来查查。” 牧歌简单讲明了原委,心里对余闲的直觉也不由一阵惊叹。 “我这徒弟可真是有心了。”杜隆深感欣慰。 牧歌则问道:“傲梅先生,您最近是否得罪了什么人?” “老夫得罪的人多了,想害老夫的人也多了。” 杜隆肃穆道:“却不知道是谁敢行如此凶残歹毒之事!” 第三十八章 呼之欲出,无从下手 得知杜隆险些被人谋害,沈修当即怒火三千丈。 暂时搁置审讯犯官的事,直接提审那个下人张达。 然而,当他用问心审讯了半天,却没获得多少实质性的线索。 张达坦言,在朋友的教唆下,自己染上了赌瘾,在长乐赌坊一开始赢了些钱,以至于陷了进去,直到输了一大笔钱,签下了高额利息的欠条。 就在他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人找到他,表示可以给他一大笔钱,条件是帮他谋害杜隆! 一开始张达还拒绝了,但在赌坊的威逼下,他只能无奈就范。 因为赌坊一旦跑去杜府讨债,他轻则被逐出府饿死街头,重则可能被乱棍打死! 而且那人还说,害杜隆的毒药,只是会让杜隆的气血翻涌混乱,即便验尸,也是死于气急攻心的假象。 张达还算有些脑子,先拿这毒药给狗试了试,效果果然如那人所说的,于是就壮着胆子等待合适的机会。 “那为何选择今日谋害傲梅公?”沈修疾言厉色道。 “因为老爷今日比较激动,还昏倒了。”张达回道。 “……” 沈修抿了抿嘴唇。 只能无奈接受了这个解释。 假如今日老师真有不测,那余闲又得背锅了。 “教唆你杀人的,是谁?” “草民不知,那人蒙着脸,每次我们见面都是在长乐赌坊旁边的巷子里,草民曾问他为何要害老爷,他也不肯说。” 沈修用问心重复问了一遍,仍是这个答应。 就此,线索断了。 一般来说,这时候肯定要调查被害者的仇家。 但问题是杜隆太能拉仇恨了,多少枉法的达官贵人恨他恨得牙痒痒的。 无奈,沈修只能先让张达将拉他沾赌的人供述出来,然后就把人收监了。 抖着手里的名单,沈修寻思着是不是联络天罗卫帮忙查一查。 这般想着,天罗卫就来了。 “沈府尹,叨扰了。”项千卫拱手作揖。 “项千卫有事但说无妨。”沈修正色道。 “下官刚刚去了一趟长乐赌坊,有些发现。” “长乐赌坊……从何说起?” 沈修目光一闪,试探道。 项千卫就把跟余闲说的情况大概重复了一遍。 “下官盘问了现场的赌客以及赌坊的人,与那些犯官招认的基本一致,有一伙牙人专门替赌坊招揽赌客并从中牟取报酬,鉴于这些犯官都是以同样的方式被拉下水的,下官怀疑这些牙人也是受人指使。” “这个指使者,应该就是负责给犯官们牵线搭桥的幕后黑手,哪个官员不愿意沆瀣一气,他就派牙人将官员本人或亲属诱骗去赌博,进而欠下巨债,最终只能就范。” 听完后,沈修问道:“那些牙人的名单呢?” “这。”项千卫将一张名单递过去。 沈修快扫一看,当即冷笑,抓起案台上刚记录的名单,反手递给项千卫。 “这是……”项千卫发现这单上的人,也在赌坊牙人的名单之中! 沈修道:“有人用类似的手段,威逼杜祭酒府中的下人,下毒谋害本官的老师。” 项千卫脸色大变,彻底意识到了长乐赌坊的问题严重性!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帮幕后黑手拉人头的陷阱! “长乐赌坊封了没有?”沈修问道。 “封了,名单上的牙人,下官也派了人去抓捕。” 项千卫回道,但他又有些迟疑:“不过,长乐赌坊的老板周福,有点棘手。” “一个不上台面的粗鄙,有何棘手的?”沈修皱眉道。 项千卫苦着脸道:“沈府尹有所不知,这周福的姐姐,是渝王殿下的爱妾。” 沈修顿时心头雪亮。 他明白项千卫为何来找自己通气了。 项千卫其实已经怀疑周福了,但又怕牵涉渝王,是以不敢贸然下手。 找沈修,就是想着有难一起担,有锅一起背。 “项千卫,你莫非忘了圣上的口谕了吗?此案务必一查到底,一个不留,一网打尽!”沈修振声道:“无论案犯是什么身份,即便是皇亲国戚,我们也要照实记录、依法办案,最后禀明圣上!” 项千卫听得连连点头。 沈修也刚正,但比起杜隆,他多了处事的圆滑和机变。 他的意思是只要我们把案子查清楚了,即便查出一条大鱼,那大不了交由皇帝裁决。 “那好,下官这便去把周福抓回来问话。” “稍等,那个孙鹤年至今不肯张口吗?” 项千卫摇头苦笑:“大家私底下都管他叫软骨鹤,却没想到他这次的骨头这么硬,无论我们怎么用手段,都不肯招出幕后黑手。” 这次贪墨大案的严重程度已经直逼国师谋逆案了,涉及军械伪劣造假、盗窃国家粮库、私吞国家赋税等重罪,六部无一幸免。 孙鹤年是军械伪劣造假的主犯,但只靠他一人之力,不足以拉这么多官吏下水,沈修和陆纲早就怀疑还有一个幕后黑手在操控全局,身份比孙鹤年有过之无不及! 因此,沈修有理由怀疑,教唆张达谋害杜隆的黑手,也是此人! 奈何孙鹤年的道行不低,问心对他不奏效,导致案件陷入桎梏。 “本官猜测,孙鹤年是明知招供也必死无疑,于是就咬牙挺着,盼望那个还未被查出的主犯出手救他。”沈修沉吟道:“或许,这个主犯的权位确实很大,大到足以影响圣上的裁决,项千卫,你觉得呢?” 项千卫只是默默点头,却不见惊讶。 这个猜测,他和陆纲早就有了。 如今线索指向周福,这个幕后黑手的身份呼之欲出…… 渝王! 这个名字,同时在沈修和项千卫的心里浮现! 只是没人敢率先说出这个名字。 毕竟人家是嫡出的皇子,而且年轻时候骁勇善战、屡建奇功,曾被皇帝评价是最像自己的皇子。 甚至一度有过传闻,说皇帝想废太子,改立渝王为储君…… 即便现在渝王由于种种过失被皇帝训诫惩罚,但终究是老子打儿子,关起门的家事。 没有大到证明渝王犯上谋逆的铁证,根本扳不倒这位权势滔天的藩王! 联想到杜隆和渝王的深仇大恨,沈修已经看透了来龙去脉。 然而,他竟有些无从下手了…… …… 长乐赌坊。 眼看赌坊被天罗卫封了,周福心急如焚。 害怕东窗事发的他想出去求援,也被拦住了。 “你们知道我上面的是谁吗?” 周福试图恫吓,然而这些天罗卫仍旧置若罔闻。 除非有圣上或者上司指示,否则就是一品大员来了都不顶用。 无奈,周福退回到房间里,走到窗口,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隙。 外面是一条巷子,巷子里也有天罗卫把守。 见状,周福的心跌落谷底。 天罗卫敢封锁赌坊,想来已经抓到了线索,怕是要准备对自己下手了。 不能坐以待毙! 周福把心一横,趁着底下的天罗卫没有注意,打开窗户,然后一个冲刺翻跃,跳到了隔壁的屋顶上! “站住!下来!” “有人逃走了!” 天罗卫大喊道。 周福不管不顾,一路往前飞奔,跃过一个又一个房顶。 只要不被追上,只要他找到那位好姐夫,他就有机会逃出生天!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前面一个屋子二层楼的窗口,正有人对自己挥手。 他认得这人,看了眼身后,急忙几个纵跃,一头钻进了这个窗口里! 窗户被迅速关上。 周福躺在地上喘了几口气,抬头对那个蒙面男子说道:“不好了,天罗卫可能发现了赌坊的秘密。” “之前孙鹤年被抓,我就让你先离开圣京去渝州避祸,你偏舍不得赌坊的生意。”蒙面人叹息道。 “我以为有姐夫罩着我,会没事的。”周福慌张道:“你知会了姐夫了没有,快帮帮我啊。” “殿下洞若观火,早已知晓了,特地叫我来帮你的。”蒙面人说道:“对了,刚刚我好像看见了威远侯的儿子进了赌坊?” “对,那个瘟神,今天没准就是他招来了那些天罗卫。不过他们威远侯府不是正遭圣上打压吗?天罗卫怎么和他关系那么好。” “你开赌坊的,消息竟这么滞后,当真糊涂不自知。这位小侯爷已经咸鱼翻身、鱼跃龙门了。” 蒙面人摇摇头,又招招手,“来,我告诉你真相。” 周福起身靠近。 一道冷芒乍现! 一滩鲜血飞溅! 周福捂着被割断的喉结,不断后退,但没两步就跌倒了下去,然后抽搐几下,就没了呼吸。 蒙面人蹲下来查探他凉透了没,顺便把剑上的血水擦在周福的衣服上,喃喃道:“余闲,有趣。” 第三十九章 御前抖机灵 九月初七。 宜:赴任,移徒,捕捉,冠笄,经络,起基,动土,上梁,塑绘,开光,拆卸 忌:安葬,祭祀,进人口 这是余闲当伴读的第一天。 日上三竿。 余闲孤零零的杵在勤政殿外,张望着这个王朝的核心。 论规模,比起前世他参观过的故宫有过之无不及,而且潜意识中,有一种无形的威压感。 威远侯告诉他,皇宫有真龙之气笼罩,来到这里,修为再强,都得被压制,导致道行减半。 至于真龙之气是怎么一回事,威远侯没细说,在午门口把他交给太监,就自顾自的上朝去了。 当时,余闲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老爹去上朝,皇帝也去了,那自己岂不是得等到散朝? 虽然是给皇太孙当伴读,但还得依次先见过皇帝和太子,跟前世新人入职差不多一个流程。 皇家规矩多啊。 闲来无聊,余闲只能看看路过的宫女,看着宫女摇曳的身姿和屁股,脑海里回忆起了昨天和今早老爹的那些话。 当威远侯得知长乐赌坊背后潜藏的线索,以及杜隆府中潜藏的祸患时,立刻嗅到了危险。 他立刻派了伍松前往杜府,以回访探望为借口,提醒杜隆多加留意。 万幸,伍松抵达时,那下人张达已经被送交圣京府了。 伍松回来复命后,余闲松了口气,威远侯却仍然忧心忡忡。 “这个渝王死性不改啊!”威远侯当着妻儿的面,痛斥渝王。 “老爷,渝王性情暴戾,他至今仍被留置圣京,想必对我们家和傲梅公怀恨在心,今日很大可能是他在谋害傲梅公,只怕后患无穷。”秦氏沉声道。 “我知道,当日我和傲梅公一起告御状时,就知道渝王不会善罢甘休的。”威远侯叹道:“但他是皇子,又能奈他如何呢?” “若是长乐赌坊真是他在背后操控,那么孙鹤年的同党必然是他,或许这是一个机会。”秦氏提议道。 威远侯摇头,反问道:“我且问你,就无缺当初干的那些破事,你原谅了多少回?” 一句话把秦氏问得哑口无言。 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纯粹是法家的理想化妄想。 就渝王干的那些伤天害理的勾当,只挑有证据的,都足以砍头几次了。 但到头来,人家只是挨个顿训斥、留置圣京反省,根本是毫发无损。 所以,除了民不与官斗,官亦不与王斗,因为法律的解释权在统治阶级的手里。 “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沈修、陆纲他们会有什么动作,依我的猜测,沈修大概率会把调查结果如实禀明圣上,全看圣上如何裁决了……但不用抱有太大的期望,除非沈修他们能发现铁证。” “无缺,明日你就要进宫当伴读了,切记谨言慎行,若是遇到这个渝王,能避则避,切勿和他起争执冲突……还有,你也是的,明日就要去当伴读了,竟还去赌坊玩乐。” “爹,冤枉啊,孩儿这是去赌坊探案了。我早前就听闻赌坊老板周福和渝王关系匪浅,于是反手举报给了天罗卫。” “你怎么不说你当初去教坊司也是探案去了。” “那个是,孩儿看那些姑娘身世可怜……” “滚去祠堂反省!” 然后,余闲屁颠颠的滚去祠堂拜祭祖宗,并获得一道青色福缘。 翌日一早,威远侯领着余闲上朝,路上说道:“昨夜传来消息,周福死了。” 余闲当即就联想到了“杀人灭口”。 “案子可能就会到此收尾了,你接下来尽量和太子一家搞好关系,或许渝王也会有所忌惮。”威远侯叮嘱道。 余闲当时看着即将褪去的黑夜,和逐渐到来的白昼,老气横秋地道:“爹,你还相信光吗?” 威远侯一怔,看向远方天际线的乌云,道:“今日可能会下雨。” …… 威远侯的预测应验了。 临近正午,本来阳光和煦的天空,开始飘来一片片阴云。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从前殿浩浩荡荡的行来。 前面是执依仗的卫兵,后面的八个太监抬着一个步辇,顶上绣有龙纹的黄罗伞盖已经充分暗示了这是谁的仪仗队。 周围的侍卫、宫女和太监纷纷跪伏在地。 余闲也跟着行臣子礼。 只是谈不上有太大敬畏感。 毕竟前世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键盘侠,皇帝看得太多了。 比这更大的阵仗也见过,一场大阅兵仪式就涨见识了。 而且他骨子里的灵魂,也没被灌输过什么君父的思维。 然而余闲不知道的是,现在天元皇帝的仪仗规格相比前朝已经很“朴素”了,到底是接地气的草根皇帝,习惯了节俭。 头朝地的时候,余闲看到了一群赶在雨前转移的蚂蚁部队。 正好有一只蚂蚁经过他的手边,他屈指一弹,那只蚂蚁就飞落到了仪仗队的前面,被一个卫兵直接踩死。 他有了些小感触。 在这个云波诡谲的世界,自己若不想被人随便一脚踩死,要么当一只更谨慎的蚂蚁,要么成长为庞然大物,让别人无从下脚。 本来他偏向于做前者,但经过这几次危机,以及渝王的威胁,他改变了主意,决心当一只更谨慎的庞然大物。 嗯,第一步就从傍皇家的大腿开始。 仪仗队扬长而去,直奔勤政殿,没有片刻的停留。 皇帝并没有立刻召见余闲,毕竟刚下朝,得吃点垫肚子。 可眼瞅着雨水就要落下来了。 就当余闲以为要成落汤鸡的时候,一个太监跑了出来,是昨天来侯府宣圣旨的那个:“宣太孙侍读余闲觐见!” “臣余闲觐见。”余闲按照老爹传授的规矩回应道。 昨日的那半块金饼子起了作用。 太监领余闲往殿里走的时候,低声道:“你今个说话细心点。” 余闲瞄了眼太监略微凝重的眼神,猜测皇帝今天的心情不太美丽。 皇帝确实很不高兴。 吃完糕点后,就把糕点盘子给摔了。 早朝上,他接连收到了三件坏消息。 第一件,他的肱骨大臣杜隆在府中险遭谋害。 第二件,长乐赌坊是孙鹤年等主犯拉人下水的陷阱。 第三件,长乐赌坊的老板周福在畏罪逃亡途中被人灭口了! 皇帝大发雷霆。 短短几天里,一个兵部尚书府,一个国子监祭酒的家里,接连遭人行凶,那是不是哪天都有人跑皇宫里搞事了? 朝臣们按基操开始请罪请息怒。 皇帝也不客气,负责巡京保卫的将领官员,全都奖赏一份戴枷锁上班的套餐。 没杀人,已经是皇帝最后的温柔了。 除了有太子的求情,还得庆幸杜隆无恙,以及沈修、陆纲呈递的密折。 密折里,详细讲述了孙鹤年案的脉络,线索基本明朗,除了底下还散落着一些小虾米,主要犯官都已落马。 唯独,还差了个给犯官们牵线搭桥的主犯! 周福充其量,就是这个主犯的喽啰。 而且皇帝也认为这个主犯,和谋害杜隆的是同一个人! “这个周福,除了他的姐姐,家属已经全被抓获,正在审问。”陆纲汇报道。 皇帝一皱眉,道:“为何独独放了这厮的姐姐?” 陆纲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踟蹰,“回禀陛下,这周福的姐姐,是渝王殿下的妾室……” 皇帝的眼睛陡然瞪大,一条条线索在他的脑海里被交织了起来。 他刚还想询问周福是如何当上长乐赌坊的老板,现在都不必问了。 然而皇帝这次没有动肝火,沉默良久,对太监道:“召渝王觐见。” 见状,陆纲着实捏了把汗。 他何尝想得罪皇子,但不如实陈述,事后追责起来,他反而有更大的麻烦。 皇帝的家事,还是交由皇帝拿捏。 平复了一下心情,皇帝继续阅览这份密折,读到杜隆获救的经过时,不由眉梢一动。 “据紫霄郡主所述,她受威远侯嫡子余闲所托,前去保护杜祭酒……啧,又是这个余闲。” 不过这次余闲救下了杜隆,令皇帝的感观好了许多。 那个收金饼子的太监趁机道:“陛下,那余闲正在殿外候着呢。” “差点忘了,宣。”皇帝气糊涂了,忘了要入职面试。 等太监出去接人时,陆纲又迟疑了一下,道:“陛下,关于这余闲,还有件事,昨日臣派人去长乐赌坊缉查,余闲也在。” 陆纲对威远侯府没敌意也没善意,他只是履行自己的职责,只对皇帝忠心,对其他人凶狠奸诈。 既然有下属汇报这事,他就有必要反馈给皇帝。 皇帝一听就拧起了眉头,再次煞气腾腾。 平时他也懒得追究,但第二天就要入宫当侍读,竟还沉迷赌博?! 莫不是要带坏皇太孙?! 余闲一进来,刚要叩见,皇帝就一拍桌案,怒斥道:“臭小子,你可知错?” 彼此第一次照面,就来了个这么大的下马威,余闲一时间有些懵了。 不过前世经常被老师这么套路式的责问,余闲的心理素质早已炉火纯青,当下从容的装起了蒜头:“陛下,臣有些糊涂,思前想后,臣除了此生太晚觐见到陛下的圣颜,似乎未曾犯过什么大错?” 皇帝也不知道是否被余闲的抖机灵给气乐了,神情稍缓,但言辞依旧严厉:“你昨日下午去哪了?” “去长乐赌坊了。” “去作甚?” “为陛下分忧。” “分什么忧?” “保护好陛下的钱袋子。” “钱袋子?” 皇帝狐疑的看了眼陆纲。 陆纲沉默片刻,道:“据说小侯爷昨日手气很不错,以一两银子,赢走了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你是从朕的钱袋子里提前捞当侍读的俸禄吗?”皇帝再次怒了,五百两,都快够他养五个一品大员了。 “启禀陛下,这五百两银子,臣一出赌坊,就让扈从拿去报国寺捐赠用以赈济灾民了。”余闲朗声道。 “……”陆纲和皇帝双双惊呆了。 从赌坊赢了几百两银子,一转头就全捐了? 闻所未闻啊!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公子哥。 但,他们看到余闲真诚的脸色,知道余闲断然不敢在此事上撒谎,否则那就是欺君。 陆纲顿时脸色讪讪,连忙跪下致歉:“臣失察,没有了解情况详情,误会了小侯爷,还请陛下责罚。” 余闲斜瞥了他一眼。 在赌坊遇到那些天罗卫时,他就预感到有人会以此事做文章向皇帝打小报告。 加上黄历提醒忌纳财,他就让扈从把所得银两全捐了,反正现在家里经济危机解除了,他也不差钱。 来赌坊,主要是试试观运盘的效果。 至于是谁向陆纲打小报告的,可能是项千卫,也可能是当时的其他天罗卫。 皇帝自然不可能因此责罚陆纲,挥挥手,屏退了陆纲。 之后他煞有介事的打量着余闲,促狭道:“洗心革面了?” “陛下明察!”余闲只管往死里吹。 “行了,你这小机灵鬼,你爹忠厚老实,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皇帝突然觉得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兴致不禁好了一些:“不过你说去赌坊是替朕保护钱袋子,又是从何说起?” “陛下,臣心知今日要面圣,到时候若是您考校我什么,我答不上来可就御前失态了,正巧臣去过几次赌坊,觉察到赌坊有人中饱私囊,便又去暗访了一番。”余闲一本正经道。 闻言,皇帝刚展颜的狒狒脸再次阴沉了下来。 赌坊国有化后,确实贡献了不少财税,但皇帝有时看进账,又会觉得似乎少了点。 他怀疑有人中饱私囊,也派过天罗卫去查过几次,但都查无实据,又不能全天盯着。 只靠颁布严刑酷法,威慑作用貌似也不大。 这次周福的曝光,也让皇帝意识到,赌坊可能形成了由上到下的贪污链。 “那你暗访得如何了?” “臣以为,赌坊的运营方式,还有很大的改良空间。” 原以为余闲是要检举,结果却是提议改良赌坊的运营方式,皇帝倍感好奇,抬抬手,示意余闲继续说下去。 “臣发现,赌坊中,赌客们都是直接用银两上桌赌博,这些银两交给骰子手后,再送到库房中封存,这中间,其实偷留银两的机会实在太多了,臣若是在赌坊中当差,要是缺钱花了,恐怕也会忍不住伸这手。” 余闲这么一说,皇帝深以为然。 其实他早觉得这种收钱的流程漏洞太多,谁都监察不到赌客们到底拿出去多少银子、拿回来多少银子。 奈何,他想不出更好的监管措施,问那些大臣,都义正词严的表示自己从不赌博。 “那你有何良策,可以解决有家鼠中饱私囊的难题。” “很简单,只需一招。”余闲道:“兑换筹码。” “筹码?何物?”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只能在赌坊中流通的钱币,面值大小和银两挂钩。”余闲科普道:“举个例子,臣进赌坊后,拿出一百两银子兑换了面值一百两的筹码,一个账房只管收银子,一个账房只管给筹码,两人手里各有一本账册,每次检查账册,若是银两和实际兑换出去的筹码有出入,那便是有人中饱私囊!” 皇帝一开始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尝试把自己代入成赌客,按照余闲所说的流程走了一遍。 半晌后,确认没有机会让人截留银两,他的眼神渐渐亮了,拍案叫好:“可行!” 接着,皇帝立刻招来那个收金饼子的太监:“你立刻去召户部尚书几人觐见。” 想到就做,雷厉风行,是皇帝一贯的风格。 接着,皇帝看向余闲的眼神多了几分赞许:“不错,不枉费你经常出入赌坊,竟能想到这妙招。” “还得是陛下英明。” “朕若是不英明,便不会指定你做太孙伴读了。”皇帝笑了笑,又想起这孩子连番立功,总不能没点表示。 “你想要什么奖赏?” “臣只想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个滑不留手的小泥鳅。”皇帝笑骂道,又想了想,有了决断:“我听闻你至今八品筋骨未大成,也真是够给你们老余家丢脸了,就赐你一颗极道丹。” 极道丹,余闲听父母提过。 简单来说,就是一种武道修行的补剂。 比如刚入八品,吃了极道丹,就有机会实现八品大成。 刚入七品,也有机会七品大成! 当然只对前期有效。 这是道家研发出来的,一开始在市面上流通,价格被炒得很高。 后来皇帝一统天下,担心武者以力犯禁,就把这丹药列为禁药,只允许朝廷持有。 一般只授予有功的将士,且严禁私下倒买倒卖。 威远侯那么兢兢业业,其实也是希望皇帝赏赐一颗极道丹给不孝子补补身子,但这似乎起了反效果,让皇帝更舍不得给了。 今天余闲的表现,让皇帝大为改观,对威远侯府的警惕也进一步减弱:“再赐你宫中行走御牌,授同进士出身,即日起为东宫皇太孙侍读。” “谢陛下隆恩。” “你先去东宫,太子也等着考校你呢。” 皇帝没空和余闲胡侃,他还得操心自己那个不孝子渝王呢。 唉,若是这不孝子,也能学威远侯的不孝子一样洗心革面,那该有多好。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闷雷,一场磅礴秋雨倾盆而下,让皇宫里多了几分冷意。 第四十章 我有桃花灯 【完成赴任,获得一道蓝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事业灯,功效:迎合上司或同僚的兴趣爱好,随机获得一门相关的卓越能力】 揣着新到手的福缘奖励,余闲被太监领到了春宫,也就是太子东宫。 对于余闲的到来,太子和太子妃是不欢迎的。 他们怕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会带坏了儿子。 但既然皇帝发话了,他们只能无奈接受了。 考校是没什么好考校的了。 越考越心塞,不如来点下马威。 前厅里,太子妃正跟太子商讨着策略。 “我跟你说,等会这余闲来了,我扮黑脸,你演白脸。我就专门挑他的毛病,把他说得一无是处、自惭形秽,把他的信心打落到谷底的时候,你就打圆场,提醒他和咱们儿子念书时安分些,别把在宫外的坏毛病带进来影响了儿子。” 太子妃说得头头是道,若是让余闲听见铁定直呼内行,这妥妥的就是职场pua高手啊! 太子苦笑道:“你都是从哪学的这些啊,一套接一套的。” “跟老爷子学的啊,老爷子驾驭臣子,不都是一通棍棒一口蜜枣嘛,把底下那些人驯得服服帖帖的。”太子妃理直气壮道。 “可人家还只是一个孩子,犯得着这么整他吗?”太子觉得妻子有点敏感过头了。 “孩子?我的太子殿下,您当年这岁数,都会大半夜闯我家里把我掳走啦。”太子妃翻了个娇俏的白眼。 太子妃本就生得貌美端庄,尤其皮肤奶白奶白的,一身松软的天蓝色宽袖衣裙,更烘托出一种少妇的雍容风韵,这一翻白眼,竟是明艳动人。 太子连忙示意噤声,屏退了宫女太监,暗暗为当年做的荒唐事一阵汗颜。 那年17岁的太子也曾憧憬着爱情……就是青春期雄性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阶段。 一次,皇帝率军攻克了一座城池,领着太子在街上巡查时,太子一眼相中了街边的少女太子妃,就此情窦初开、一见钟情。 皇帝注意到太子的小眼神,直接问:“心仪那丫头?” 太子红着脸轻点头。 皇帝大手一挥:“攻而占之!” 太子又果断怂了。 皇帝看到儿子这窝囊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撂下狠话,如果太子不把丫头抢回来,就断绝父子关系。 那一夜,在一众将领的怂恿下,太子连灌了几大碗酒,然后酒壮色胆,领着一群人就闯进了太子妃的家里,把一个黄花大闺女掳了回来。 那是太子这辈子做过最勇的事情,太子妃也被太子的霸道勇猛吸引了,半推半就给嫁了。 然而这十多年的夫妻生活,让她知道太子那一夜的表现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因此,太子在皇帝那里受了气,回家往往还得接着受气。 “反正我不管,这余闲绝不能影响到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就指望着这儿子了,儿子再不长进,没准老爷子就该换储君了。”太子妃念念碎。 “好了!这话不能再乱说了!”太子着急道。 但内心里,他也认同妻子的说法。 他知道皇帝不太看得上他,也知道皇帝曾有过换储君的念头。 之所以作罢,除了皇后和群臣的反对,也和皇太孙有些关系。 皇太孙不怂也不丑,反而遗传了太子妃的优点,长得帅又霸气侧漏,还很机灵,深得皇帝的宠爱。 最重要的是,曾有圣人断言皇太孙命格尊贵,今后必成一代战神。 皇帝就想儿子懦弱些就懦弱些,反正后面还有优秀的太孙顶着。 有鉴于此,他和太子妃极重视皇太孙的教育,请了当代大儒杨吉教导。 连伴读都是精挑细选过的,结果现在皇帝却突然空降了一个余闲下来。 家里有这么一位能作的老爷子,心塞又心累啊。 “诶,你说老爷子这么安排,是不是另有筹谋啊。”太子妃搞起了阴谋论:“比如说,他就料定余闲会做错事,影响儿子的学业,然后以此为理由,给他咔嚓了!” 太子妃还做了个切的动作。 太子正想说些什么,一个太监从外面跑进来,通报道:“皇太孙侍读余闲求见。” “让他进来。” 太子给妻子使了个眼神,两人正襟危坐。 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走了进来。 太子妃的第一印象是还挺帅的。 但她很快摒除了这念头,等余闲行完礼后,拿捏着姿态道:“你便是威远侯的嫡子余闲了,都读过哪些书啊?” “回禀白妃殿下,大致有《童学》、《少志》、《律心》,以及一些武学典籍。”余闲如实陈述。 “都是一些启蒙书啊,这便有些难办了,陪天秀儿念书的,怎么也该是进士的水平啊。”太子妃开始找茬挑刺。 天秀儿是皇太孙的小名。 余闲未见其人就预感到皇太孙非池中之物。 “臣自知才疏学浅,却承蒙皇恩,有幸沾小殿下的光,接受当代大儒的教导。”余闲拿母亲昨晚教导的话术来应付。 太子妃一挑眉头,心想这小子也挺机灵的啊,知道自己名不副实,就拿皇帝当挡箭牌。 “你能和天秀儿一同跟着大儒学习,自然是皇恩浩荡,所以本宫更希望你虚心认真、谨言慎行,可别影响了太子的学业……” 余闲已经察觉到太子妃在pua自己。 如果是别人,他怼回去就是了。 但自己接下来要跟他们一家子常打交道,低头不见抬头见,天天玩宫斗也心累啊。 忽然,余闲想起了那一夜被皇帝赐婚、从而天降的【粉色福缘】。 但和以往一道福缘只能点亮一种效果的灯不同,粉色福缘居然可以选择性的点亮三种明灯。 【可点亮一盏桃花灯。功效:魅力翻一倍,显着增强异性缘,但会随着时间逐渐回落】 【可点亮一盏姻缘灯。功效:选定对自己有好感的对象,能让对方爱意大幅增强】 【可点亮一盏鸳鸯灯。功效:当感情婚姻面临破裂时,可让对方回心转意】 难道是因为完成【嫁娶】的机会太少了,因此奖励也比较特殊? 抛开这些遐想,面临眼前的局势,余闲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 什么爱情升温、回心转意,都是长大后该考虑的事情,他现在只需要异性缘! 尤其是来自太子妃的异性缘! 意识进入黄历空间的请灯阁,这次,余闲在灯壁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桃花灯被顺利放飞了出去。 “其实本宫和太子对你陪天秀儿念书,是抱着谨慎的态度,也是念及威远侯的忠义,想着给你一次机会……唔。” 太子妃正施展着pua大法,莫名间,那颗沉寂了十几年的芳心怦然一跳。 当她再看向余闲的时候,莫名觉得这孩子竟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魅力,双眼那么的有神,鼻梁那么的高挺,棱角那么的分明…… 太子旁观了半天,听妻子说得有些过了,正要打圆场,结果太子妃忽然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柔徐动听:“但其实本宫是挺看好你的,就说你破了教坊司案和姜国欲孽案,就展现出了不俗的能力,只是一直没被发掘罢了,如今你常伴天秀儿念书,本宫希望你再接再厉,给天秀儿做一个益友乃至榜样,如此,本宫便能欢心满意,可好?” 说到最后,太子妃展颜微笑,唇角微翘,眼波流转,柔出了一抹婉约风采。 太子品着不对味,扭头看了眼妻子,当看到妻子罕见的温柔敦厚,不由呆了。 说好的黑脸呢? 第四十一章 百无一用键盘侠 余闲也没想到桃花灯的效果这么卓越,居然让太子妃对自己的态度一下子天壤之别,连小眼神都变得有些“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意思了。 莫非,观运盘说他的【桃花】在东宫,就应验在太子妃的身上? 这可使不得! 他真的只是想傍皇家的大腿而已,绝没有对太子妃有一丁点的非分之想,更何况太子妃都可以当他娘了。 余闲连忙正儿八经的朗声道:“臣定不辜负太子殿下和太妃的期许,必将严以律己,协助小殿下奋发进取、学业有成。” “如此,便好。”太子妃微微颔首。 “咳咳……”太子干咳了两声,以示这还有个喘气的大活人呢。 太子妃似乎从迷糊中醒过神来,迟疑了一下,道:“接下来由太子问你话。” 还问哪门子的话啊。 黑脸白脸全让你装完了,让我的脸往哪搁啊。 太子直接被妻子的骚操作给整不会了。 重新斟酌了一下措辞,他缓缓道:“本宫和你爹有共历生死、建功立业的情谊,你也算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子侄,这些年听闻你顽劣,本宫也曾想召你进殿教诲,奈何公务繁忙。如今机缘巧合,你和天秀儿一同念书,总不算太迟,好好自勉,好好自省。” 余闲连忙装乖宝宝,知道这次面试也过关了。 威远侯早前就说过了,进宫后,只要过了皇帝和太子妃的两关,基本就妥了。 太子? 他是个好人。 “去去,让伴伴领你去天秀儿那。”太子挥挥手。 等余闲告退后,太子忍不住问妻子:“你刚刚怎么突然一反常态了?” “我、我就是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只是顽皮了一些,不至于那么苛刻。”太子妃罕见的有些中气不足。 回想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纳闷,怎么莫名间没了对余闲的警惕,平添了几分好感,越看越顺眼。 最终,太子妃只能归结为余闲的小白脸确实挺能加分的。 “孩子……呵。”太子笑得有些心酸。 谁还没当过孩子啊。 可怎么自己是孩子的时候,就没人娇惯着自己呢。 …… 文华殿紧挨着东宫。 余闲被领到宫门口,太监就进去通传了。 这时,瓢泼大盆……哦,瓢泼大雨正盛,夹着炸雷和闪电。 暑热散去,氤氲弥漫的空气透着凉爽。 秋天终于要来了。 余闲看得出神,突然想起一件事。 这几日,他有时会听人说中秋将至。 但如今明明九月多了。 后来一番调研,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的中秋节是九月十五。 因为这个日子,月亮是全年最大最圆的。 这些夜里,他几次仰望星空,有了惊人的发现:这个世界的月亮似乎远了一些! 而且,圣京也热得更持久一些,甚至连一天的时间,都比前世的世界长了一些。 根据前世饱读地摊文学的经验,余闲猜测这是月球逐渐远离地球造成的。 这个世界,或许是前世那个世界,几千万年几亿年甚至十几亿年后的样子。 至于前世的那个世界怎么没掉了,可能某些国家擦枪走火或者大灾变让一切回档重启了。 毁灭,重生,生生不息,周而复始,对于拥有近百亿寿命的地球来说,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实在太微不足道了。 但这种发人深省的哲学问题,不是余闲目前该操心的。 他该操心的是,如何效仿无数穿越众前辈,拿前世的知识点谋福利。 然并卵。 作为一个什么都懂亿点点的键盘侠,大则造不出飞机坦克,小则做不出玻璃肥皂。 抄书?能记住一丢丢片段就不错了,还是逻辑混乱、文笔渣渣的那种,没键盘更是写不出字。 抄诗?余闲曾为了在中秋节一鸣惊人,琢磨了一晚上相关的诗词,最终只憋出了床前明月光。 其他的诗词歌赋,顶多能记住其中一两句,加起来都凑不出两页。 果然百无一用键盘侠! 真不知道其他的穿越者,动不动就过目不忘、倒背如流的本事是怎么来的,难道他们知道要穿越就提前背诵了唐诗宋词? 遐想间,太监回来了,“小侯爷,进来……杨太傅正在给小殿下讲学,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时间,不过你进去时脚步还是得轻些。” 余闲走进文华殿,跟着太监来到了一个毗邻花圃、半敞开式的大屋子。 三面开窗,一面朝墙,空荡荡的,除了书架,只有两张几案摆在中央。 在几案的旁边,靠近门口的位置,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年龄相仿。 余闲对他有点印象,好像是平南侯的嫡长子,顾帆。 严格意义上,平南侯不算是开国勋贵,他是开朝后,凭借着一桩桩军功发迹的“后起之秀”。 当初南方藩国南黎国内乱,顾帆的父亲顾廷舟率军远征,不仅平定了藩国内乱,还一举吞并了南黎国,将之纳入大景版图。 班师回朝后,皇帝就以平定南黎国的荣誉,封了顾廷舟平南侯。 可能皇帝很早以前就有意培养新生力量抗衡勋贵集团,还把平南侯的儿子召来陪皇太孙念书。 而顾廷舟也是大景军方里,能和北凉侯威远侯齐名的中生代代表,是以有“南顾北牧中则成”的说法。 余闲和对方平素没往来,此刻见面,两人交汇了一下目光后就移开了。 顾帆认真专注的垂头立于几案边,一看就是假正经。 余闲顺势看向了顾帆旁边的几案,坐在那里的皇太孙。 嗯,是挺帅的,虽然差了自己一丢丢,但也堪称人中龙凤了。 皇太孙托着腮帮,斜着脑袋,乜了余闲一眼,似在打量这个新伙伴。 这时,一股无形却又逼人的威压突然扑面而来。 余闲立刻看向了皇太孙对面的几案。 年约半百,面容清瘦,双鬓泛白,双目炯炯有神,神情古井不波,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高深莫测的气魄。 此人便是杨吉,内阁三大首辅之一,正一品大员,后面还有一连串的显赫头衔:柱国光禄大夫,太子太傅、文渊阁大学士、当代儒家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可谓位极人臣。 之前位极人臣的是国师。 在谋逆案中,杨吉以超凡儒术镇压了一群反叛者,把国师打得亡魂丧胆、落荒而逃。 皇帝此后不再设立国师一职,国事政务,主要由杨吉为首的三大内阁首辅协助。 “学生余闲,拜见青衫先生。” 余闲郑重的行礼作揖。 脑海里又想起了父亲的提点。 “若是通过了圣上和太子妃这两关,你便顺利当上了侍读,但侍读能做多久,做得如何,终究得看杨吉……不用眼巴巴的看着为父,对于杨吉,为父没什么好的相处建议给你,只怕你再谨言慎行,他都不会给你好脸色瞧,原因你也知道。” “总而言之,这是一个狠人!” 皇帝是狼人,太子是好人,老师是狠人,还有一个老北鼻太子妃,这便是余闲大景职场生涯所要面临的环境。 然而,余闲现在只想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午饭? 第四十二章 宝藏男孩余无缺 杨吉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朝皇太孙的方向转了转下巴,示意余闲过去站着便是了。 果然不太友善。 太子和太子妃对余闲的抵触,主要是针对余闲之前的劣迹。 而杨吉对余闲的抵触,那是妥妥的立场问题! 作为文官集团的魁首,杨吉也是支持削爵的。 但和法家的初衷又有不同。 法家怼勋贵,是出于政治主张,反对贵族垄断经济和政治利益的世袭特权。 儒家,那纯粹是利益考虑,想靠打压勋贵扩大文官的影响力。 因此,余闲当侍读,免不了要遭杨吉不待见。 除非杨吉换性别,否则连桃花灯都挽救不了。 看来,整治职场霸凌的使命,又要落在我这个社会主义新青年的身上了。 站在皇太孙的身旁后,余闲调阅了一下黄历空间为数不多的福缘。 其中有一道紫色福缘,是昨天去学堂“会亲友”时获得的。 【可点亮一盏善缘灯。功效:指定一个人,大幅提升对自己的善缘度】 余闲当即神游天外,在请灯阁中,用福缘兑换了一盏善缘灯,在灯壁上写上了杨吉的名字。 然而,名字刚写上去就消失了。 又重复了两次,也是如此。 余闲傻眼了。 这是第一次碰到明灯失效。 难道是杨吉的道行太高,道心坚固,金手指也对他无效? 这个意外打乱了余闲的入职计划,但善缘灯已经请了,不能浪费。 无奈,余闲只好在上面写上了皇太孙的名字:洪象为。 这次善缘灯被顺利放飞。 但目前来看,依旧没什么卵用。 皇太孙自顾自的埋头看书。 在这里,他也只能当孙子。 毕竟杨吉可是曾经教过他爸的。 余闲只能忍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干站着,腿脚又麻又软。 皇太孙听到了他肚子里的闷雷,偏头瞧了一眼,就小声的跟杨吉打商量:“太傅,刚刚还剩了些糕点,要不先让他吃点。” 杨吉目不转睛的看着皇太孙,淡淡道:“小殿下,臣早朝之后,也未曾进食。” “侍奉小殿下念书,已是无上恩德,怎能连这点口舌欲都挨不住。圣人有云: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余闲暗暗腹诽,敢情这杨吉又是一个职场pua高手! 另一边的顾帆,嘴角略微牵动了一下,似乎在憋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皇太孙只能递给余闲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继续看着书卷怔怔出神。 余闲垂目看了几眼,皇太孙在看的是《圣人诗经》。 余闲也在二叔家的藏书房看过几页。 貌似就是前世的《诗经》。 余闲之所以认定这个世界,是前世那个世界灭亡后的新文明时期,就是因为那个世界仍然有一些文明的火种被延续了下来。 据可考的历史信息,几万年前,大家还是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时,别说文明,连文字都不曾有。 直到有一伙部落人在现今的圣人高地上发现了圣殿,在殿内的墙壁上,镌刻了许多文字。 开始大家还看不懂,直到原始人当中出了几个天赋异禀的,逐渐领悟了这些文字的含义。 经过一代代人的钻研学习、薪火相传,文字被破解了,文明也开始了新一轮的传承。 譬如二十四节气、十二生肖、中秋月圆夜、除夕新年…… 譬如《道德经》《诗经》《易经》《论语》…… 在这些学术知识的基础上,又逐步衍生出了儒家法家、佛门道家和天地会等学派。 人们也根据这些内容里描述的信息知识和社会面貌,有了皇权、礼法、刑律和生活习俗等概念。 但有意思的是,这些内容信息只记录到了先秦时期,至于后面的就没了…… 余闲觉得是先人们来不及写就挂了。 可惜,怎么没先写民主专政那一段呢。 而杨吉说的圣人,就是留下这些文明火种的先人。 看到皇太孙对着书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杨吉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勤勉好学,小殿下怎么做不到将心沉浸于书卷中呢?” 皇太孙苦巴巴道:“太傅,诗经太难背了,能不能先学点其他的?” “圣人诗经是我儒家的启蒙典籍,亦是至高经典,怎能不读?”杨吉肃然道。 作为大儒,他势必要把儒家思想深深灌输进王朝未来接班人的脑袋里,最好能溢出来的那种。 不过,眼看皇太孙迟迟进入不了状态,午朝又快开始,杨吉沉吟道:“这样,臣先去觐见圣上,这期间,小殿下若是能背下十首诗词便算过了。” “十首?太难了!”皇太孙表示拒绝。 杨吉道:“若是觉得十首太难,或者小殿下可以自行赋诗一首,只要工整妥帖,也算过关。” 皇太孙的脸色直接垮了。 自行赋诗,这比背诵十首诗词更难! 要有这水平,早登堂入室了,还念个蛋蛋。 “你们两个好好协助小殿下用功,待我回来,若是小殿下没有完成今日的学业,便罚你们!”杨吉告诫两个侍读。 顾帆连忙毕恭毕敬地道:“定当完成老师的叮嘱。” 余闲暗暗叹息,侍读,果然就是一个背锅侠。 …… 等杨吉离开后,皇太孙直接来了个后仰躺平。 他一边舒展手脚,一边吐槽道:“太傅今日的脾气怎么如此不佳。” 顾帆的眼角余光瞥了眼余闲,颇有意味地道:“可能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余闲翻了个白眼,你小子干脆直接报我身份证号得了。 顾帆又道:“小殿下,还是快快背,否则等太傅回来检查不过关就不妙了。” 皇太孙挠挠头,咧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烦诗词歌赋了,又不能安邦兴国。” “小殿下,这话可不能叫太傅听见。”顾帆连忙道。 “不会让你们替我挨责罚的。”皇太孙倒是很仗义,垂头丧气的坐了起来。 正要翻书,他看了眼余闲,笑道:“忙着见我皇爷爷和我父王,饿到现在了,喏,先垫垫肚子。” 说着,皇太孙指挥太监,把中午吃剩下的糕点端上来。 余闲也不客套,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顾帆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显得有些不屑。 但他觉得知书达理的自己,没必要和这纨绔子弟一般见识,就埋头监督皇太孙背诗了。 皇太孙背了一会,顾帆就让他念诵,但皇太孙始终说得磕磕绊绊的。 余闲边咀嚼边观望,一看皇太孙这情况,就知道等会自己大概率要背锅了。 以杨吉对自己的成见,这口锅怕是又大又沉…… 想了想,余闲又看了眼外头。 绵绵秋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犹如绵绵颓然的勾栏客,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殿下,要觉得实在勉强,不妨试试赋诗一首交差了。”余闲提议道。 “赋诗?余闲,你是存心挤兑我玩呢。”皇太孙没好气的笑道:“我听闻你自己的功课学业不太好,让你背诵或者赋诗,你觉你会选哪个?” “我会选择赋诗。”余闲心里默念,嘴上却说道:“背诵或许不行,但赋诗……臣兴许能给小殿下一些建议。” “哈?”皇太孙露出惊疑不决的神情。 顾帆摇摇头,道:“无缺,你若是饿了便吃东西,由我来陪小殿下背诵即可。” 潜台词,你不帮忙就吃东西,别哔哔影响皇太孙用功。 余闲置若罔闻,跟皇太孙眨了眨眼:“小殿下,我看你闷在这里,思绪也不太宁静,不妨我们去花圃里走走路散散心,或许能有些启发。” 可能是那一盏善缘灯起了作用,皇太孙沉默片刻,就点了点头:“反正交不了差,是你挨罚,想来你也不会害我。” “小殿下,不可耽误时间啊!”顾帆劝道。 “就散步一会,我看皇爷爷最近公务繁忙,太傅没那么快回来的。” 皇太孙早憋坏了,一咕噜就爬起来,神采飞扬的往花圃走去。 顾帆还想跟上去,余闲却道:“请顾兄留步。” “为何?” “因为我要传授小殿下一门我余家的独门秘技,恕不能外传。” 余闲撂下这话,往嘴里塞完最后一块糕点,就跟着皇太孙去了花圃。 顾帆气得脸色涨红,忿然地想道:“这人怕是来祸乱东宫的!” 他焦躁的坐立不安,不时探头想看看余闲和皇太孙在花圃里的动静,过了半晌,突然传来了皇太孙的咋呼:“可以啊!还有呢还有呢?嗯?没啦?就这……真是弄得人不上不下的!” 顾帆又皱起眉头,一时间浮想联翩…… …… 一般情况下,是没有午朝的。 除非正值多事之秋或有突发情况。 如今,孙鹤年案带给朝廷上下的动荡,注定了杨吉等大臣没得消停。 但今天的午朝也不算正式的午朝,只是少数肱骨重臣被皇帝召到了勤政殿开小会。 当杨吉撑着伞来到殿门外,却发现渝王正守候在此处,没有撑伞,任由雨水落在了他的身上。 杨吉眼神闪了闪,大约猜到了什么,但没动声色,只是隔空向渝王作揖,就施施然的往殿内去了。 当他进来时,其余两个首辅和几个尚存的尚书,还有都御史都在了,这是一场只有一二品大员参与的“密会”。 但有一个三品的,那便是国子监祭酒杜隆。 但大家对此都没有异议,甚至早已习以为常了。 要不是杜隆主动让贤,皇帝都恨不得封他一个首辅。 “臣叩见陛下!” 杨吉上前跪拜行礼,同时眼角余光瞥了眼现场唯二跪着的户部尚书冯溪。 看户部尚书瑟瑟不安的模样,杨吉寻思这家伙莫非也参与了这起贪墨大案。 皇帝示意杨吉起身后,对另一个首辅庞维颔首道:“庞卿,你把密折给杨卿看看。” 庞维欠着身子,捧着折子,走到了杨吉的面前,微不可查的眨了眨右眼。 左吉右凶,眨右眼就表示有坏事发生。 杨吉接过折子,快速翻阅了一下,只半分钟,就看完了内容,顿时神情凝重。 “赌坊也是灯下黑,藏着一只只硕鼠啊。”皇帝冷笑道。 闻言,户部尚书冯溪的身子哆嗦了一下,俯得更低了,惶恐道:“臣失职!臣无能!请陛下责罚!” “若不是你这些年勤勤恳恳,此次孙鹤年案也不曾牵扯到你,朕现在未必会让你继续跪在这了。”皇帝沉声道。 这一下,冯溪直接说不出话了,干脆将脸贴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朕给你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回去之后,立刻对全国上下的赌坊进行革新,用上那筹、筹……”皇帝一时想不起来这名词,便扭头看向了太监。 太监提示道:“陛下,是筹码。” “对,就是筹码。”皇帝的阴霾面庞,终于微微展颜:“庞卿,杨卿还没听说,你来给他具体讲讲这筹码为何物。” “是,陛下。” 庞维斟酌了一下措辞,对杨吉道:“青衫公,这筹码的意思,便是一种只能在赌坊内使用的钱币……” 庞维的语言逻辑相当过硬,寥寥几句,就把这个赌坊改革方案给阐述了一遍。 杨吉听完后,凝眉沉吟了片刻,微微点头:“此法颇佳,若赌坊如此革新,便能杜绝有硕鼠监守自盗。” 其实杨吉和其他大臣,对于赌坊的藏污纳垢大多睁只眼闭只眼,一来想不出解决法子,二来,不屑。 不过,他也得承认,这法子确实很妙,于是作揖恭维道:“陛下英明,臣心悦诚服。” “嗳,这回朕可不好居功。”皇帝朗声笑道:“想出此法子的人,想必杨卿刚刚已经见过了。” 杨吉一脸困惑。 皇帝就爱看杨吉这些大臣费解的表情。 因为他自己文化程度不高,只要能难住这些学识渊博的大臣,就会有种莫名的成就满足感。 见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皇帝不再卖关子,道:“刚刚给朕出谋献策的,便是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朕刚任命的皇太孙侍读。” 此话一出,这些一品二品大员们纷纷瞪大了眼珠子,显得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居然给皇帝献了良策? 等等? 吃喝玩乐…… 杨吉快速转念细想,推测这小侯爷莫不是常去赌坊,因此突发奇想出了这个主意。 这个猜测,倒也合情合理,哪怕是酒囊饭袋,也会有灵光一闪的时候。 因此,即便皇帝称赞,却并没有改变余闲在杨吉等大臣心目中的印象。 对他们而言,这所谓的赌坊改革,充其量就是一个不上台面的小伎俩罢了。 可是,杜隆却一边捋须品味,一边啧啧称赞:“妙哉!不愧是老夫看中的弟子,总有超出常人的奇思妙想!” 殿内的气氛再次为之一滞。 包括皇帝在内,不约而同的看向了杜隆,一个个问号盘旋在大家的脑海里。 “杜卿,你说……余闲是你的弟子?”皇帝试探道。 “回禀陛下,暂时还不是,不过老臣已经认定要将此子收到座下悉心栽培了。”杜隆坦然道。 这一下,把皇帝都整不会了。 他确实挺赞赏余闲对赌坊的变革方案,但远不足以让皇帝高看余闲一筹。 但现在听闻法家大先生杜隆竟不惜体面,钦点余闲作入室弟子,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相比其他渴望拜师杜隆的青年才俊,这余闲何德何能? 况且,法家学派不是一向最敌视这些纸醉金迷的勋贵嘛。 “傲梅公,你可是认真的?”皇帝再次问道。 “臣虽老迈,却还不至于到昏聩的地步。”杜隆哂然一笑:“老臣唯一的遗憾,就是发现余闲的才华太晚了。” 能让苛刻的杜隆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大家再次一阵动容,连脸贴地的户部尚书都忍不住侧过头,惊疑的看着。 “那杜卿说说,这余闲,除了献策变革赌坊,还有什么才华?”皇帝好奇道,难不成这孩子真是个宝藏男孩? “这也是老臣今日恳请觐见陛下的原因。”杜隆从袖里取出一份折子,双手奉上:“请陛下过目!” 太监将折子呈递给了皇帝。 皇帝打开阅览了一会,眉头立刻深深拧起。 过一会,眉头又渐渐松弛,显得茫然又惊奇。 又过一会,眉头再次蹙起,脸色阴霾,凝重如墨。 看着皇帝几次变脸谱,杨吉等人的好奇心又被吊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过。 外面,几道光剑戳穿了乌云,再次普照这座王朝的中枢要地。 终于,皇帝脸上的阴云也消散无踪了,他缓缓放下折子,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平复心情。 正当杨吉等人巴望着皇帝公布内容时,皇帝又端起茶杯,缓缓啜了口清茶,在抿住杯口的时候,他的眼珠子分明在转动。 这一幕,叫杨吉等人的心肝猛然一紧。 皇帝每次有这种表现时,都预示着要发飙了! 皇帝坐直身体抬起头,问杜隆:“傲梅公,这变革方案,也是那余闲献的策?” 杜隆点头:“回陛下,正是余闲!” 砰! 皇帝猛的将茶杯扣在了桌案上,振声道:“此子胆大包天!” 大臣们连忙下跪。 正当他们要请息怒的时候,皇帝又来了一句:“这胆子,和朕年轻起事时有得一拼啊!” 第四十三章 一块馒头引发的血案 大臣们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俯冲而上,又急转直下,那叫一个跌宕起伏。 在大家惊呆的小眼神中,皇帝又拍了一下桌案,震得折子原地弹起又落下。 “敢想出这主意,此子的胆子,是朕在年轻一辈中见过最大的!” 杜隆看出皇帝并没有动杀念,于是趁机道:“陛下明察秋毫,目光如炬,老臣原以为还需跟陛下细细讲解的。” “如此精妙的变革方案,当自行细细品味才有滋味。”皇帝朗声一笑,显得十分上头,随即拿起折子对杨吉等人道:“来,也分你们一同品品这滋味。” 太监又将折子转递给杨吉。 杨吉翻开折子时,庞维等同僚也纷纷凑过头,想要一窥究竟是什么绝世妙策,能让圣上如此失态。 他们大多能做到一目十行,尤其是杨吉,几个呼吸间,就把全文过了一遍。 然而,他经过短暂的上头,当即就下头了! 把折子递给庞维,杨吉立即作揖道:“陛下,此法可谓离经叛道,万万不可行之!” 庞维等人的脑筋稍慢,匆忙看了个大概后,也立刻圈出了重点:拆分刑部! 二话不说,他们也纷纷谏言:“请陛下三思!” 皇帝一挑眉头,凝声问道:“怎就不妥了?” “刑部主管全国刑罚政令及审核刑名,自古有之,如此变革,刑部实是名存实亡,恐天下律法崩坏!”杨吉断然道,心里面对余闲的标签又多了一个“离经叛道”。 “青衫公此话或是有失偏颇了。” 杜隆早知道此法会遭到杨吉等儒家学派的强烈反对,心里早有腹案,当即反驳道:“青衫公说刑部的职权,自古有之,请问,这古是有多古?” “已有几千年之久!”杨吉回道。 “那圣人可曾在圣殿石壁上刻有如此设立刑部的启示?” “……” 杨吉等人略微缄口。 这个细节,余闲也曾注意到。 政治体制方面,先人们并没有详说,只粗略提及了一套后封建时代的体制概念。 比如皇权应当牢牢掌控天下的官吏任免、户籍赋税、兵马调度、礼仪法度、刑罚律令和营造工事。 后人们拿来照搬,创立出了六部尚书制,由此,倒是让后人们在长夜摸索中,少走了许多“弯路”。 “即便圣人未曾详解如何设置刑部,但几千年来,刑部之于律法,已被证明是最妥帖的施行机构了,如今江山初定,何必拆筋断骨,动摇根本呢?”杨吉心思灵敏,立刻有了争辩的措辞。 一言以蔽之,他主张求稳! 皇帝的手不自觉的摸到了茶杯,缓缓摩挲,似在观摩两人的分歧争论。 要知道,法家和儒家的观点碰撞乃至矛盾冲突,历来有之,属于天生的冤家。 开朝之后,两大学派分庭抗礼,基本天就能吵一次,严重的甚至当着皇帝的面拳脚相向。 法家主张锐意改革,反对保守思想。 圣人石壁上有云:时移而治不易者乱。 法家人将此言奉为金科玉律,认为历史是往前发展的,律法和制度都要随着历史的发展而发展,如赤江之水只能滚滚东流而不可逆。 并且杜隆等法家代表,还多次把“守旧”的儒家讽刺为守株待兔的愚蠢之人。 因为儒家主张遵循礼教传统,往极端了说,就是要遵循老一辈传下的规矩礼法。 “青衫公,你只晓得拆筋断骨、动摇根本,是否有曾想过不破不立之说!”杜隆正色振声道:“我且问你,前朝也曾设立刑部,但你看到了,前朝到后期,吏治纲常败坏、律法名存实亡,天下百姓苦不堪言,在那些如茫茫永夜的日子里,有多少蝇营狗苟,多少丧尽天良,多少流离失所,多少易子相食,多少草菅人命?!” 顿了顿,杜隆猛然喝道:“又有多少人血馒头?!” 杨吉的眼睛陡然睁大,耳边传来了一阵破碎的声响! 大家循声望去,皇帝竟将茶杯直接捏碎,一条条齑粉从指缝间如水般的流淌而下。 而皇帝的眼睛,分明已经赤红了! 见状,大臣们和太监们全都伏跪在地,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他们知道,杜隆最后的那句人血馒头,触及了皇帝的逆鳞和隐伤! 天元皇帝为何造反起事,众说纷纭,有说是官逼民反,有说是打抱不平。 但他们这些近臣,岂能不知皇帝是因一块带血的馒头而走上了改天换日的道路。 皇帝年幼时,父母在街边贩卖馒头,有一日,几个县官家的恶霸拿了馒头不给钱,皇帝父亲阻拦无果,反被恶霸砍死。 当时,恶霸一刀划破了皇帝父亲的脖颈,飞溅的鲜血,染红了馒头,也洒在了年幼的皇帝脸上。 皇帝母亲抱住恶霸的腿脚,拼命叫年幼的皇帝快跑,皇帝无魂的跑走,回头时,见证了母亲被活活打死。 此后,幼小的皇帝逃到了寺庙,出家避祸,苟延残喘。而恶霸们依旧逍遥法外。 但仇恨的种子早已深埋,于是当天下大乱时,他愤然起事,金戈铁马,以半生峥嵘平定乱世。 当他功成名就返回家乡时,恶霸一家早已畏罪自尽,但皇帝仍旧将恶霸一家挫骨扬灰、投喂猪狗,并诛了恶霸十族! 起事之初,他曾对跟随者立誓要诛杀天下的贪官污吏,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或许,那也是对着惨死的父母,和年幼的自己说的…… 因此,一块馒头引发的血案,成了朝廷上下的禁忌,甚至无人敢在皇帝面前提到馒头两字。 皇帝闭上眼睛、胸膛起伏,回顾着这段悲惨的童年往事,内心悲恸酸楚,久久无法平复。 杜隆跪在地上,但面上依旧毅然决然,似乎带着一种赴死的气魄:“老臣罪该万死,不该提这大不韪之事,但老臣已近埋骨之年,眼看当今律法依旧积弊深重,无法实现圣人主张的公平公正,实是觉得此生虚度无为。今日,老臣愿以一死,为天下良民向陛下求一个安心度日的机会!” 死谏! 杨吉等大臣都惊到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杜隆竟是要为了一个纨绔子弟提出的变革策略,豁出自己的性命! 杨吉的神情一度复杂,咬牙后,连忙道:“陛下息怒,傲梅公今日孟浪,全是因为心系社稷而情难自禁,念在傲梅公为我大景的鞠躬尽瘁,还请陛下宽恕!” 党争归党争,并不妨碍杨吉对杜隆的敬重,他曾亲口对同僚直言,若朝臣皆有傲梅公的风骨气节,则社稷兴隆、天下太平。 皇帝睁开眼,目光已经清冷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走向了杜隆。 杨吉转动方向,继续跪拜恳请。 庞维等人见状,也纷纷求情。 最终,皇帝来到了杜隆的面前,静静看了两眼,伸出两手托住了杜隆的手臂,将他搀扶起来。 见状,杨吉长松了一口气。 “让傲梅公如此忧国忧民,是朕之过。”皇帝叹息道。 “陛下……”杜隆动容。 “还记得朕第一次见到傲梅公时,傲梅公满身狼藉沧桑,说你也曾年少怀有凌云壮志,想要匡扶社稷、严明律法,奈何因此得罪权贵,屡遭贬谪,最终归于一身布衣,只能浑浑度日,虚度光阴。直到朕破城巡视,傲梅公冒死勒住了朕的坐骑缰绳,说你能教朕兴国安邦之策,当朕听到你对律法的见解时,朕就知道遇到了正确的人。” 皇帝唏嘘往事,感慨万千:“你刚刚说遗憾太迟发现那余闲的才华,朕何尝不遗憾没有早日遇到傲梅公这样的贤臣,若是朕幼年的家乡,是傲梅公这般的官吏主持,朕的双亲也不至于……唉!” “请陛下节哀!”杨吉等人劝慰道,同时也另有感触。 都说皇帝刻薄寡恩、猜忌易怒,但唯独对杜隆例外。 即便杜隆多次劝谏顶撞了皇帝,皇帝都是既往不咎。 余闲这些日子读史书问二叔,研究皇帝和杜隆的背景关系时,总结认为皇帝患有童年情感缺失。 他一直对双亲的惨死耿耿于怀,而杜隆犹如正道之光,照亮了皇帝的童年阴影。 皇帝潜意识里,渴望有一位正直清廉的官员,能救赎内心深处那个年幼无助的自己。 所以,皇帝才会一边痛恨贪官污吏,一边亲近贤臣清官。 他对贪官杀伐残酷,何尝又不是心魔作祟…… 皇帝又感伤了一下,看着杜隆继续道:“朕是想和杜卿留下一段君臣佳话的,也想倚重杜卿去开创一个律法清明的盛世,今日杜卿的变革议案,朕会细想深思,毕竟杨卿说得也有理,天下大定二十年不足,贸然施行这么大的变革,效果未知,风险太大……” 杜隆心知皇帝是想折中考虑,倒也不气馁,道:“陛下有顾虑,臣未尝没有,就是我那弟子余闲,献此奇策的时候,就提到这变革的设想过于激进,最好谨慎推行。” “又是这个余闲,嘿,这小子的主意倒是挺多。”皇帝竟因听到余闲而舒展愁容了,在杨吉等人的奇异目光下,他玩味一笑:“那他有说该如何落实此策吗?” 杜隆朗声道:“有,选一隅之地试验。” 第四十四章 半首诗抵一半的功课 当大臣们从勤政殿走出来后,庞维率先道:“青衫公,这可如何是好?” 杨吉摆摆手,“就先如此了,圣意已定,非我等可以扭转……再说,世事也不由人。” 鉴于杜隆的德高望重,以及贪墨案给文官集团带来的冲击,杨吉等人是无力抗拒此次律法变革了。 最终的结果,是皇帝让法家和儒家各退一步,取了个折中方案:择一隅之地先试行这个律法体制。 当然,关于择哪里,也经过了一场讨价还价似的拉锯战。 圣京是断无可能给杜隆做试验田的。 江南赋税重地,也轻易不可动弹。 边关重地有守土职责也给排除了。 剩下就是歪瓜裂枣似的偏远地区。 但皇帝也舍不得让杜隆大把年纪去那遭罪。 几番斟酌考量,最终,皇帝选中了燕幽行省。 燕幽行省和圣京隔着赤江相望,再往北,便是北凉。 相比圣京的繁华,燕幽行省大概用两个字形容:穷乱。 这行省山多地少,自古以来就以民风彪悍着称,很多闭塞地区还政令律法不通,甚至还是由地霸乃至山匪河匪定规矩。 这种地方,往往容易滋生罪恶,各种案件频发,官府的控制力很差,这才导致姜国余孽和诡道组织把根据地放在了燕幽。 皇帝每年都要派兵剿匪几波,却是田里蛀虫横行,怎么都剿不干净,早已成了大景王朝的心腹之患。 现在皇帝选择把律法变革的试验地放在燕幽,表露出了进一步拨乱反正的意图。 “燕幽这地方,我们不也时常为之头疼嘛,反正已经够乱了,不如就依傲梅公所言,来个破而后立。”杨吉安抚大家。 庞维微微点头,又道:“陛下真会同意让傲梅公亲自挂帅?” “傲梅公暮年不改凌云志啊,他宁可豁出命也要推行此策,依我看,陛下最终还是会同意的。”杨吉苦笑道。 定了试验地后,就该选择该由谁挂帅了。 既然是法家提出的,理所应当是法家人。 不过人选却比较棘手。 法家在本朝才崛起,人才储备不是很足,特别是高层。 因此,杜隆请缨由自己亲自巡抚燕幽行省。 皇帝以杜隆年岁太大为由婉拒了。 不过以杜隆的脾气,以及现状,大概率还是会松口。 “我现在反倒对傲梅公说的那段骈文比较在意。”杨吉沉吟道:“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意境高远啊。” 庞维等人也纷纷附议,但又迟疑道:“傲梅公说这骈文也是余闲所作的?” 当时皇帝担心燕幽环境太差,杜隆会遭罪。 结果杜隆就以这句骈文表明心志。 意思是,多差的环境,只要我的品德好,就感觉不到差了。 皇帝再次品出了滋味,夸赞傲梅公风骨卓越。 然而,傲梅公再次把功劳推给了余闲。 其实杜隆也没亲耳听到余闲说这段,是昨日牧歌赶来护卫时,临走时问杜隆,这段骈文是否他所作。 两人一番问答,恍然察觉到骈文的作者极可能是余闲。 当然,牧歌将信将疑。 杜隆则是欣慰非常,这回真是捡到宝了! 年纪轻轻,居然能说出这么情怀高尚的骈文。 这也深深触动了他几经沉浮的人生感悟,淡泊富贵,坚守节操,君子理当如此啊! 他在皇帝和众大臣面前提这句,一来是表明自己为了律法变革不怕苦的精神,二来也是向杨吉他们炫耀,看看老夫刚收的徒弟有多才华横溢。 “那余闲平日里一向以不学无术的着称,不应该。” “今日不应该的事情多了,赌坊变革,律法变革,全是他想出来的。” “石头开花头一遭,稀罕,对了,那孩子不是去给太孙当伴读了嘛。青衫公,你观察得如何?” 杨吉道:“我那会正教导皇太孙,哪有闲工夫考察他……不过现在有的是机会。” 反正就在眼皮子底下,来日方长嘛。 一行人絮聊着走出勤政殿,发现渝王仍然等候在此。 大家交换了一下眼神,心照不宣的离开。 杨吉直奔文华殿。 一进来,他就看到皇太孙拿着书卷在背诗词。 “如何了?”杨吉上来问道,顺便扫了眼顾帆和余闲,目光刻意在余闲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下。 皇太孙的神情有些虚,迟疑道:“回太傅,目前所能背诵出来的,不足十首。” 杨吉微蹙眉头:“先背背看。” 于是,皇太孙开始抑扬顿挫的背诵起来。 仍然是磕磕绊绊,听得杨吉有些心塞。 但是,当皇太孙背完第五首诗篇后,殿内就一片安静了。 “没了?” “没了。” 杨吉不住摇头,这么长的时间,居然只背了五首,他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很难理解这种低下的效率。 严厉的目光转向了两个伴读,杨吉沉声道:“我临走前,不是叮嘱你们要监督小殿下用功的嘛!” 顾帆一缩脖子,苦着脸道:“先生,学生已经尽力了,但是,小殿下的用功时间,被余闲占用了一半。” 他可不敢说小殿下不用功,只能把锅甩给余闲。 当即,杨吉目光炯炯的盯着余闲,“顾帆所言属实?” 余闲坦然道:“属实。”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罚你?” “太傅误会,学生只是陪小殿下去花圃散步,试图激发他的灵感以便赋诗。” “赋诗?”杨吉怔了怔,随即若有所思的道:“你是想让小殿下以赋诗完成我交代的功课?” 余闲点头。 杨吉看向了皇太孙,“那臣就洗耳恭听小殿下的佳作了。” 皇太孙干笑道:“太傅言重了,我就是随性而发,胡乱作了一首诗……啊,不对,是半首。” “半首诗?难不成小殿下是觉得,背诵了五篇诗文,剩下五篇诗文,就用半首诗来抵了?”杨吉气极反笑,这也能讨价还价上了。 不过,他倒是挺有兴趣听听皇太孙能说出怎样的半首诗来抵,就做了个“请”的手势。 皇太孙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凭栏远眺远方的燕幽群山,秋雨过后,显得朦胧悠远。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皇太孙的公鸭嗓音开始在屋内回荡。 杨吉本来玩味的神情,突然一凝。 好像,有那么些意思啊。 他开始细心聆听。 接着,皇太孙又抬手指向了被雨后阳光普照的花圃,以及前面的水榭溪流,高声道:“微熹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杨吉的眼睛陡然睁大,诧异程度堪比刚刚看到杜隆折子时的反应。 他甚至觉得脑海里面,被这首诗勾勒出了一道美轮美奂的风景。 字字清新,句句动听,犹如一注清泉灌入心田。 正当杨吉渐渐陶醉的时候,皇太孙已经转过头,观察着杨吉的反应。 杨吉的眉头再次一皱,催促道:“接着念啊。” 皇太孙讪笑道:“太傅,我不是说了嘛,我只赋出了半首。” “你,你这……唉!可惜!”杨吉一拂袍袖,显得十分懊恼。 作了一半优美绝伦的诗,却没了下一半,这不是搞得人不上不下嘛。 还不如不搞呢! 目光敏锐的闪动了一下,杨吉看向了余闲,上下打量,似乎想从余闲的身上发现什么特长。 第四十五章 以歪理怼之 如果刚刚没去过勤政殿,杨吉可能会猜测是皇太孙开窍了,或者是顾帆暗中指导。 但从杜隆口中得知了那首意境高远的骈文后,杨吉已然一眼洞察了真相。 不过在打量了一下余闲之后,杨吉没有当场揭破。 他回味着这首诗,望着外面的景致,微微颔首,然后轻轻摇头:“遣词优美,描述入微,但可惜……难以出众传诵。” 一首好诗的标准,说俗点,就是一半描述风景,另一半讲述情怀。 而皇太孙讲的这半首诗,只有美轮美奂的风景描述,却无半点个人感悟。 犹如画龙不点睛,徒有其表,空泛无神。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更短,但已经做到了前一半描述环境,后一半表述情怀。 看到杨吉一脸的遗憾,皇太孙的余光瞥了眼余闲,尬笑道:“太傅,我已经尽力了,可能是我境界还不够,待以后好好琢磨,或许又能有灵感了。” 杨吉道:“若是小殿下能现在就补上后一半,不仅这次功课算过关,接下来也不必再念《圣人诗经》了。” “真的?”皇太孙立时喜上眉梢。 余闲一看就心里一咯噔。 他当然知道这半首诗的不足,也没想过让这半首诗广泛流传,他只想躲过杨吉的这一波下马威。 他的诗词储备少得可怜,能想起这一段,还是由于前世听过一首改编的歌曲,只记得开头这四句。 而且第三句“微熹松间照”的原文应该是“明月松间照”,为了应景秋雨午后的阳光,愣是被他给改了。 还有最后的“清泉石上流”,花圃里倒是有一条小溪流,但没有石头,于是余闲和皇太孙两人又找来几块石头丢在了水里。 能说的都说了,能做的都做了,这时候就是给他一台电脑平板,没有wifi,也是然并卵啊! 捕捉到杨吉眼中的精芒,余闲就知道这小老头是在试探真相,于是偷偷给皇太孙打眼色。 皇太孙倒好,已经先给余闲打眼色了。 这傻孩子诶! “那容我再去花圃里散散步,找点灵感,余闲,陪我再走一会。” 不用再背诵诗经的诱惑下,皇太孙哪管这么多,只想让余闲把后面的那部分给抖出来。 即便之前余闲已经再三坦言自己只会这几段了。 “小殿下,既然要找灵感,就需要心静,还是别让人打扰了。”杨吉皮笑肉不笑。 皇太孙犯难了:“光我一人,怕是不成……” 杨吉问道:“莫非,这半首诗,是有人协助小殿下作的?” “没,绝没有!”皇太孙一口否认。 杨吉扭过头,看着顾帆,道:“刚刚小殿下是如何赋诗的,你细细道来。” “我,学生就看见余闲陪着小殿下在花圃里散步找灵感了。”顾帆低声道。 他其实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愿相信凭余闲的那点水平能助皇太孙临时赋诗。 而且,他很清楚自己这个伴读不仅得看杨吉的脸色,还得靠皇太孙的青睐,自然不能拆皇太孙的台。 于是,他有选择性的搪塞,只把看到的说出来,倒也不算欺瞒杨吉。 杨吉冷笑一下,声调猛然拔高,沉声道:“圣人训:凡出言,信为先!” 这话给周围带来了一阵余音回荡,让人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余闲心头了然。 儒家五品:知行境! 但和法家的五品问心不同。 儒家并不具备让人坦白从宽的能力。 但只要达到五品知行境界,就表明已经深谙儒道精髓,并能付诸实践。 像现在,杨吉口出的圣人训,就表明他已经做到了“凡出言,信为先”。 只要对方也是信奉儒家的,或者对杨吉心有敬佩的,心思就会被影响带动! 杨吉自然不敢质问皇太孙。 余闲?他既不信儒道也不敬杨吉。 只有假正经人顾帆成了突破口。 果然,顾帆立刻面露羞愧之色,他觉得自己在杨吉的面前,自己实在太不堪了。 于是,他再次启齿,“先生大义,学生不如,其实学生是看见余闲跟小殿下说,能教他赋诗应付先生的功课,然后学生就看见余闲和小殿下在花圃里窃窃私语,小殿下似乎听见了什么,显得很惊奇。” 闻言,皇太孙立刻捂住了脑门,无奈叹息。 杨吉的猜测被验证了,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却没有动怒。 “小殿下,继续看一会。”杨吉示意道。 心虚之下,皇太孙也不敢说杨吉食言,继续埋头看书。 但趁着杨吉没注意,皇太孙皱眉瞪了眼顾帆。 顾帆只能装无辜,他也不想当二五仔的啊。 这下好了,既降低了在杨吉心里的印象分,还让皇太孙不满,两头不讨好。 憋屈之下,顾帆只能迁怒于余闲。 若不是这家伙蛊惑皇太孙,自己铁定能引导皇太孙背完十首诗的。 看见杨吉又注视着余闲,顾帆一阵幸灾乐祸,只盼着杨吉狠狠惩戒这纨绔公子哥,最好再去向太子和皇帝打小报告,第二天不用再来跟自己争宠了。 杨吉审视了余闲一会,道:“今日是你第一天侍读,你却帮小殿下欺瞒老师,犯了戒律,理当重罚,便是现在将你逐出去也可以。你不必试图狡辩,有没有暗助小殿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和傲梅公不同,对待有些事不一定需要真凭实据。” 就当余闲准备拍屁股走人的时候,杨吉忽然话锋一转:“不过我儒家一向秉持诲人不倦,念你年轻,姑且给你一个机会。我考校一下你,你若是答得上来,此事便既往不咎……” 余闲心里一动,听这意思,杨吉似乎有意网开一面,但杨吉不是对自己很有意见的嘛。 顿了顿,杨吉道:“这样,我且考你一道关于世俗人心的题。” “请先生赐教。”余闲还得装模作样。 “圣人云,人之初性本善,但为何有人成为正人君子,也有人自甘堕落呢?”杨吉问得很直接。 这个问题,无异于问“人为什么活着”。 要是别人这么问出这种傻缺问题,余闲肯定要翻白眼了。 但他知道,儒家对道德看得很重,并主张德治天下,反对法家的严刑峻法来治国。 杨吉这样问,若是不说出什么大道理,肯定过不了关。 可在杨吉这位大儒的面前讲大道理,那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自取其辱。 而且余闲记得儒道七品是叫论辩境,简单来说,就是口技一流,最擅以理服人。 大道理行不通,那么,只能用歪理了! 就是把杨吉拉到歪路上,以歪理怼之! 这个他擅长! 思忖了半晌,余闲回道:“学生才疏学浅,不通至理名言,只晓得一件事。” “何事?” “穷sheng奸计,富长良心!” 闻言,杨吉一贯儒雅淡然的神情,登时猛然变色! 第四十六章 以法束人,以德养人 “谬论!歪理!” 杨吉直接揭穿了余闲这句惊世骇俗的言论。 他怒斥道:“你的意思,难不成是说天底下穷苦之人皆是奸邪之辈,只有富贵之人,才能心慈仁善?” 说到最后,杨吉还指了指余闲,就差说你怎么不照照镜子,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小侯爷,从前干了多少混账糊涂事。 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被富贵生活培育出了一颗善心? 顾帆本来黯然的小眼神顿时亮了,透着激动的神采。 他不仅兴奋余闲被杨吉骂了,还抓住了余闲的把柄。 若是上纲上线的说,余闲这话都够得上大不敬之罪了! 毕竟皇帝也是穷苦出身,现在余闲一杆子打翻天底下的穷苦人,那等于也是在骂皇帝奸邪了! 甚至,还把那些穷苦过来的达官贵人,以及勋贵豪强,全给得罪了! 这个傻小子,皇帝刚放过他们家,他就自己伸出脑袋给人砍了,得意忘形、不知死活! “枉你还说过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这番良言,怎么一回头就自己否决了?”杨吉责备道。 余闲一怔,他昨天跟牧歌郡主随口一提的话,怎么传到了杨吉的耳里? 容不得深究,余闲保持气定神闲,作揖道:“先生息怒,还请听学生说完。” “你说!”杨吉一拂袍袖,压抑怒火。 “学生刚刚所言,的确失之偏颇,但只是想以此论点,延伸出另一个论点,那便是生活和善恶是否有关联。”余闲开始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了。 “当今世俗,鱼龙混杂,有贤者君子,也有下流小人,除去道德,世人最看重的莫过于功名利禄。” “但不论贫富,在世俗谋事总要有自己的准则,即便是穷苦之人,只要勤劳肯干,少一分怨天尤人,多一分成事的决心,定能在社会上有所作为,成为受人仰慕的人。” 听到这,杨吉难看的神情稍稍褪去。 他很赞同这句话,这符合了儒家的准则:天命有常,惟有德者居之! 所以,当他听闻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时,才会对余闲略有改观,才会耐心考校。 “古往今来,有无数出身贫寒之人凭借自身的禀赋,一步步逆天改命、成就大业。这过程必然要经过无数的磨砺,也就是先生刚刚教诲的劳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里面,学生最钦佩的便是当今圣上,堪称吾辈之楷模!”余闲高声道。 顾帆的脸色又沉了下去,把柄没了。 杨吉的神情又好了一些,教诲道:“既然你都明白这道理,今后勿再说什么穷sheng奸计了,我权当你年少无知,说错了话。” “先生莫急,学生还没说完。” 余闲来了个常规性的转折:“这道理谁都懂,可若是真的穷困潦倒了,又有几个人能守住本心呢?甚至为了赚钱牟利,铤而走险、为非作歹,成了奸恶之人,这便是学生所谓的穷sheng奸计。” “这种人即便有天富贵了,也会在一步步的名利贪欲中丧失心性,违背伦理道德,就比如那孙鹤年及其同党,他们枉法贪墨,以为万无一失,其实早已注定了结局。” 杨吉附和道:“邪念歪心终难以长久,只有行得正、坐得端才能使生活安稳,少些祸患。所以,世人更应秉承圣人训,以仁、义、礼、智、信作为准则。” “先生所言极是,那学生斗胆问一句,孙鹤年这些贪官污吏,知道儒家的这些准则吗?”余闲反问道。 杨吉一怔。 他突然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孙鹤年他们不知道礼义廉耻吗? 当然知道,可他们还是去做了! 这等于说明,道德约束不了有恶心之人去作恶! 见杨吉陷入沉思,余闲知道自己成功把人拉进歪路上了,趁机怼之:“学生只想说,当生活穷困潦倒时,容易丧失心智,守不住自己的底线。但等到家中富足,这安逸的生活若想要长久,就得由内到外的改变作风,自然也会向往成为他人眼中的道德之人。所谓因势利导也。” “穷sheng奸计、富长良心,详细来说,应该是穷易sheng奸计,富易长良心。每个人在世,都有七情六欲,也会产生一己私欲。若是万事都由着性子随意而行,那社会岂不是混乱无章法,所以这时便需要约束和引导。” “道德不仅是靠口口相传,写于纸上,记于心中,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做。一些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却干出伤风败俗之事,反倒危害更大。面对这俗世的纷扰,其实这好坏就在人的一念之间,守好内心的尺度才是最重要的。” 余闲洋洋洒洒的说完,昂首挺胸,试图让自己显得更有逼格。 杨吉沉吟良久,神情阴晴变幻、捉摸不透,似在品味余闲的这些话。 半晌后,他凝声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劝导世人守住内心的尺度呢?” 余闲断然道:“以法束人,以德养人!” 杨吉再次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不再是清泉涌入心田脑海。 分明是洪水冲刷! 他一个名闻天下的大儒,山崩于前也坚韧不移的道心,这一刻,居然有了动摇! “以法束人,以德养人……” 杨吉像是魔楞似的,不断喃喃这句话,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混乱的言行举止,让皇太孙等人都看傻了! 太傅这般失态,前所未有啊! 杨吉之所以考校余闲这问题,只是看他要投向法家,所以想用这问题,教诲余闲道德教育的重要性。 结果,余闲居然不按常理行之,在另一条道上,反给他上了一课:法与德结合,方能约束教化世人! 皇太孙听得不是很明白,但他看出来余闲把学识渊博的太傅难倒了,于是偷偷竖了个大拇指以示敬佩。 来回走了一会,杨吉来到了窗口,凭栏望着外面的风景,一缕凉爽的秋风拂在面上,令他混乱的心境迎回了一些清明。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花圃里的溪流里,多了几块石头,他记得之前不曾有的。 他又想起余闲指导皇太孙的那句“清泉石上流”,不由恍然,接着莞尔一笑。 他转过头,深深注视着余闲,缓缓道:“你这以法束人、以德养人的观点,暂且不表。倒是你那句‘道德不仅是靠口口相传,写于纸上,记于心中,更重要的是如何去做’,很是契合我儒家主张的知而行之……不错,孺子可教也!” 说着,他指了指花圃外的溪水,意味深长地说:“就是可惜,有才,却沉迷小伎。不过嘛,这也勉强算是知而行之了。” 余闲知道,自己为了诗词应景,强行制造的场景被杨吉看穿了。 不过看到杨吉眼中的欣慰和赞许,余闲也知道自己过关了。 杨吉走回到余闲的跟前,想了想,对太监吩咐道:“在小殿下的旁边再加一张几案。” 没等余闲反应过来,顾帆的脸色就直接崩了。 他尊师重道了那么久,杨吉仍旧态度冷淡。 而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刚来第一天,就欺瞒蒙蔽太傅,只是因为说了一番离经叛道的瞎话,居然能引得杨吉的如此器重,甚至破例让余闲一个侍读,以后和皇太孙一块平起平坐的听讲! 太傅,你不是很反感这些勋贵的嘛。 怎么就背弃信念道心了呢? 我可是坚定的跟随您步伐的! 不能临阵倒戈抛下我不顾啊! 而更让顾帆心碎的还在后头。 杨吉忽然问道:“听说,傲梅公要收你为座下弟子?” 余闲沉吟道:“是有这事,不过爹娘说这是大事,让我多考虑几日。” “关乎你的未来前程,是该多考虑考虑。”杨吉一贯严肃的面容露出几分亲和的笑意:“接下来你在我座下多听听儒家的学问,或许能令你改变想法。对了,也不用再称呼我先生了,直接喊老师。” 杨吉是大儒,在这里,只有皇太孙有资格称呼他为老师。 顾帆有时会厚着脸皮喊一句,但往往杨吉不会理睬。 想拜一个大儒为师,岂是凭乖巧懂事就行的。 那一刻,顾帆只觉得自己那颗孩童的心灵,遭到了一万点伤害。 欲哭无泪! 悲愤无奈! 第四十七章 皇族工科女 文昌运果然在文华殿。 不过余闲直到坐在几案上后,仍在谨慎的观察杨吉。 其实他也不愿冒险怼之的。 本来只是看皇太孙背诗的效率太差劲了,担心杨吉“公报私仇”惩罚自己,才当了半个文抄公。 反正只要自己和皇太孙咬死不承认,加上自己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杨吉有疑心也怀疑不到自己身上。 再说这半首诗虎头蛇尾,根本引不起大效果,皇太孙略微的灵光一闪也说得过去。 余闲也只占用了一点时间,后面还是劝皇太孙继续背诗,如果能背出十首诗最好。 结果皇太孙不负众望,磕磕绊绊的背出了一半,另一半以半首诗抵了。 偏不巧,杨吉不知从哪里得知了陋室铭的那两段,还用上儒家技能从顾帆这傻小子口中套话…… 为了免罚过关,只好兵行险着。 他很清楚这位大儒的学识有多渊博,只能另辟赛道,以歪理打乱杨吉的思维惯性,在他心态混乱时,一击制胜,拿下一血。 但他也担心,万一杨吉反应过来,或者自己否决儒家“以礼治国,以德服人”的主张会引来反效果。 于是,他机智的提出“以法束人,以德养人”的说法,给大家都留个面子。 目前看,杨吉情绪稳定,还不时用“深情”的目光打量自己…… 甚至,他还表露了想招揽自己入儒家的意思。 唉,看来我果然如黑夜中的古天王,一身惊世才华注定是藏不住的。 可我只是想当一只谨慎的庞然大物,和纯纯的清流,不愿招惹这么多的因果啊! 这一刻,余闲莫名有些怀念起杨太傅桀骜不驯的样子了。 杨吉则继续监督皇太孙背诗,脑海里不时还回顾着余闲的这番惊世大论。 他不得不承认,余闲的言论是激进了一些,正如皇帝评价的那样,胆大包天。 所以,他开始明白,这个小侯爷,为何能提出赌坊变革和律法变革这些颠覆性的想法了。 “有才,却沉迷小伎。” 这是杨吉对余闲的总体评价。 甚至余闲的才华,到了让杨吉重视的地步。 先不说那半桶水的诗才如何,这么年轻,却有这么高深的人生感悟和世事洞察,实在罕见! 蓦然间,杨吉想起了一个曾经也这般重视过的爱徒,他对这徒弟有着很高的期盼,希望能接过自己的衣钵。 可惜,这徒弟在进入儒家七品论辩境的时候,沉迷用歪理邪说降服对手,最终走上歧途,从论辩演变成了“诡辩”! 百般劝导无果,只能逐出儒家,一度还成了儒家的心腹之患! 这是杨吉此生最大的遗憾,此后他不再收徒。 直到神童杨朔的出现,他才渐渐释怀,想再传衣钵。 而现在,除了杨朔,横空出世的余闲,又让他动了这份心思…… 一念及此,杨吉暗暗苦笑。 这是怎么了? 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对这小子怀有抵触呢。 这一会,居然动了和傲梅公争徒弟的念头。 “罢了,再好好观察他一些时日,若是真的禀赋卓越,便好好引导他走正途,或许,还能为我儒家注入一股活力。” 随着法家的崛起,儒家已经有了式微的迹象。 那该怎么办呢? 除了皇帝的偏爱,说到底,还是得靠人才。 人才是学派发展的核心竞争力。 最好还是年轻的人才! “傲梅公,你错看了我杨吉啊!” 想起杜隆指责自己保守,杨吉颇为无奈。 他何尝不知道成规守旧的危害,他也想推动儒家去迎合新的时代,奈何,学派内的阻力太大了。 儒家学派,有那么一撮人,杨吉愿称之为腐儒,他们不愿接受半点改良创新,执拗的守着祖先们最初从圣殿里领悟的思想主张。 而且,都不曾反思过,祖先们会不会理解有误呢? 他孤木难支,只能期望吸纳一些新思想的人才,给这一潭浑浊的死水,注入一股清泉活水。 或许,这所谓的“以法束人,以德养人”,是一个改良的契机。 兼容并包,这是杨吉埋在心里的愿景…… 思忖间,外面传来太监的尖锐喊声: “红鲤公主驾到!” 闻言,杨吉立刻端正仪态,面朝门口欠身作揖。 除了顾帆和婢女太监,连皇太孙也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嘟囔道:“怎么又来了,没完没了。” 余闲观察大家的反应,都或多或少有些烦恼的意味。 而且红鲤公主这个称呼,怎么听着有些乡土气。 仔细回想,余闲从记忆深处挖出了一些相关信息。 红鲤公主,天元皇帝最小的女儿,也是最宠爱的女儿。 据说这位公主刚出生,就对游动的红鲤格外感兴趣,皇帝又觉得红鲤是好兆头,就赐了红鲤公主的封号。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公主的喜好有些古怪,不同于那些喜好女红首饰的千金,她对天文地理等知识格外热衷。 典型的工科女! 不过公主一向养在深宫内,基本无人见过。 很快的,余闲见到了这位皇家工科女的庐山真面目。 没有传统金枝玉叶的奢华妆容,甚至这位小公主还很“朴素”,只是梳了个清爽简约的发鬓,全身最贵重的应该是发鬓上那一根镶着红宝石的金步摇。 至于相貌身段。 第一印象是身材娇小,气质俏丽。 第二印象是好大好大……的眼睛。 第三印象是好大好大……的胸脯,不对,是道理! “拜见公主殿下。” “叩见公主殿下。” “皇姑安。” 杨吉、皇太孙和其他人,用不同的礼节向红鲤公主行礼。 其中,就属皇太孙最为敷衍。 毕竟,对着一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姑姑行礼,实在别扭。 “都免礼。” 红鲤公主一挥手,有些婴儿肥的圆润脸蛋却始终对着杨吉:“太傅,不会叨扰你给天秀儿上课?” “自然不会。”杨吉也只能这么说。 “不好意思,本宫就是来请教太傅一个问题的,耽搁一小会。”红鲤公主还用拇指和食指贴了贴,明眸善睐,天真烂漫。 杨吉面露苦笑:“承蒙公主殿下器重,老臣定当知无不言,只不过,公主殿下想请教的问题,老臣怕是回答不上来。” 红鲤公主瘪了瘪嘴,嘟囔道:“可偌大的皇宫里,本宫只能来请教太傅您了,国师他都……” 杨吉当即脸色一变,疾声道:“公主殿下请慎言!” 红鲤公主捂住了红润小嘴,明丽圆溜的眼珠子,扑闪扑闪的环顾四周。 余闲心里一动。 红鲤公主说的国师,应该就是谋逆叛逃的那位了。 这位公主爱好自然科学,出自天地会的国师精通天文地理,想来从前公主是经常请教人家的。 值得一提的是,国师谋逆案后,皇帝一度想把天地会也给封杀了,但禁不住小公主的苦苦哀求,皇帝才没有大动干戈,只是把和国师有关的学派成员给一锅端了。 现在国师跑路了,公主的求知欲得不到满足,是以只能来祸害杨吉了。 “公主殿下是想问些什么?”杨吉似乎想要尽快打发走这位金枝玉叶。 红鲤公主放下小手,斟酌片刻,道:“本宫最近翻阅书籍,看到太傅你提到一段话,你认为理,也就是天道,是万物的起源,若理是善的,就会将善赋予人作为本性,因此人性本善,将善赋予社会便成为【礼】,而人在世界万物纷扰交错中,很容易迷失自己禀赋,也就是“理”的本性,社会便失去【礼】。” 杨吉一怔,点头道:“正是。” 余闲感觉这个理论有些印象。 仔细回想,这不就是儒家学派中的程朱理学嘛! 难怪自己刚刚的歪理打动了杨吉,原来,杨吉是儒家理学的支持者! 公主转述的那句话,和自己那段“面对俗世纷扰,好坏就在人的一念之间,守好本心才是最重要的”,有着一定的契合之处! “你还说,万物之所以然,必有一个理,而通过推究事物的道理(格物),可以达到认识真理的目的(致知)。”红鲤公主又道。 杨吉又点头:“不错。” “但本宫不这么觉得。”红鲤公主却抱有不同见解。 杨吉微笑道:“请公主殿下赐教。” “不敢当,太傅,本宫只说自己一些粗浅的认知,我们权当交流。”红鲤公主没有皇族公主那种骄奢的作风,反而像个邻家姑娘。 但一说到学问,她又变得格外认真严肃:“本宫认为,万物的起源,并不是理,也不是天道,而是我们所踩着的这片土地,还有天上的日月。” “公主殿下为何有此观点?”杨吉也没不满,神态从容。 “本宫前阵子养了三堆花草树,做了三个试验。”红鲤公主往身侧招了招小手,一个宫女立即捧上来本子。 只见公主翻了几页,开始侃侃而谈:“第一个试验,本宫给一堆花草树正常浇灌施肥,接受阳光和月光的照耀,一个月后,它们都长得很好。” “第二个试验,本宫给第二堆花草树也正常浇灌施肥,但用布料遮挡阳光月光,一个月后全枯萎了。” “第三个试验,本宫没给第三堆花草树浇灌施肥,只接受阳光和月光的照耀,一个月后也全枯萎了。” 合上本子,公主干脆明朗的说道:“基于以上三个试验,本宫有理由认为,是大地日月,孕育了万物,这四者缺一不可!” 余闲在旁听得惊为天人。 我的公主姑奶奶,您这科研精神太超前了! 九年义务教育兼穿越者的我都得自愧不如啊! 第四十八章 儒家格物VS自然科学 在现代人看来,红鲤公主的这三个试验,绝对是脑瓜子需要施肥了。 但要以这个世界的文明程度来看待,那已经走在了这个时代的前沿! 如果把杨吉的儒家理学比作唯心主义,那红鲤公主的观点,妥妥的就是科学唯物主义! 那一刻,余闲莫名对红鲤公主有了一些他乡遇故人的亲近感。 似乎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她才能和自己凑到一个思维频道上。 就好像在全是金发碧眼说鸟语的异国他乡,遇到了一个侨胞。 但其他人面对公主的新颖观点,脸上却写满了问号和惊叹号。 皇太孙紧锁眉头,望着窗外的花圃,陷入对这个世界的反思。 可能在他的认知里,自己是太子妃生的,和土地日月还有天道都没啥关系。 倒是杨吉理解了意思,颔首道:“公主殿下真是心若玲珑、冰雪聪慧。” “所以,太傅也是认可本宫的观点咯。”红鲤公主显得有些兴奋。 杨吉沉吟道:“公主的这三个试验,确能证明花草树是大地日月孕育出来的。可是,我们人呢?” 红鲤公主一愣,顿时语塞。 “往大了说,那些猪狗羊马,水里的鱼虾,还有无数生灵动物,它们总不该是大地日月孕育出来的?”杨吉打趣道,顺手指了指远处的山河:“还有这些山、河、湖泊,它们又是如何出现的呢?” “这个……”红鲤公主摸着光洁的下巴,觉得自己的思维又被限制住了。 眼看终于让这位公主消停了,杨吉趁机收尾:“因此,老臣仍旧认为,理,也就是天道,方才是万物的起源,它创造了大地日月,也创造了血肉之躯,而花草树,只是进一步衍生出来的附庸之物。” “这便是太傅入三品格物境后悟出来的心得?”红鲤公主追问道:“那太傅可曾格过这天道?” 杨吉眉头微皱,摇摇头,“天道恒常,统贯万物,老臣虽入三品格物境,但对于天道仍只是沧海一粟,又怎能以下犯上,去格这苍生世界的母上呢?” 余闲默默思量。 他跟二叔打听过,儒家修行者一旦进入三品格物境,基本终身都会在格物的路上。 看到一只苍蝇飞过,就会从苍蝇的身上格出真理。 看到前面有一棵树,也会去格这棵树的真理。 格万物、知万理,即便进入至高的二品乃至一品,仍不会停下格物的脚步。 传说,若是连天道都能格了,那或许就成圣人了。 但显然,杨吉还不具备那么高的精神层面。 他仍旧固执的认为天道是不可触犯的。 “但无极山的思廉真人,在百岁时悟道曾言:苍生如蝼蚁,圣贤如草芥。若是苍生于天道只是蝼蚁,天道为何要特意塑造出我们人族,又为何要将‘善’赋予我们呢?”红鲤公主不耻下问。 杨吉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说道:“道教之说,老臣不甚清楚。” 他知道公主是想说,人族和草木都有可能只是大地日月创造出的附属品。 以他儒家的论辩术,他可以轻轻松松的把公主驳得哑口无言。 但那没必要,他只想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学术讨论。 余闲旁观着,其实很想给他们科普一番人类的起源。 但他选择了谨慎。 公主可以任性的胡搅蛮缠、质疑真理,而他还是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红鲤公主眼见无法得到满意的答案,只好作罢。 当她要转身离去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张陌生的小白脸 “这人挺眼生的。” “公主殿下,这是小殿下新的侍读,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 “他就是余闲啊。” 公主仿佛又发现了有趣的新事物,睁着卡姿兰大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会,“你便是刚和牧姐姐……紫霄郡主定亲的那个呀。” 余闲轻轻点头。 “是挺一表人才的,可是,我似乎听闻你的事迹有些……”公主欲言又止。 “余闲天资聪慧,从前都是被埋没了,老臣定会敦敦教诲,引他踏上正途。”杨吉帮腔道。 小公主不再多言,眸光转向皇太孙,笑吟吟道:“大侄子,好好用功。” “知道的,皇姑。”皇太孙的心理阴影面积有些大。 等到红鲤公主离开后,屋内众人不约而同的长松了一口气。 但一口气还没喘完,这位公主又从门口探出脑袋,“大侄子,我院子里的花草不够了,从你这花圃采摘一些回去喔。” “随意,随意。”皇太孙忙道。 随后,小公主就开始在花圃里霍霍了。 杨吉不知道是还有公务在身,还是担心这磨人的小公主又缠上自己,交代让皇太孙再温习一会,就先行离去了。 “真不知道我这小皇姑怎么能冒出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问题,人不就是妈生的嘛。”皇太孙拖着腮帮,撇嘴吐槽。 顾帆提醒道:“小殿下,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人族一开始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闭嘴,用得着你提醒!”皇太孙瞪了他一眼,“去,给我和余闲弄点吃的来!” 顾帆的心凉透了。 他知道,皇太孙对自己已经产生了很大的意见。 进而,一边觉得委屈,一边又对余闲心生怨怼。 当顾帆往外走时,皇太孙随口问余闲:“你说,人族一开始是从哪冒出来的。” 余闲此刻正饿得肚子里打鼓,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中午就吃了些糕点,早消化没了。 加上这世界的一天时间,比原来那个世界长了许多,对食物的需求也更大了。 听到皇太孙的提问,他想也没想的回道:“也许是从海里爬上岸的。” “哈哈哈哈,余闲,你可真是个妙人啊!”皇太孙放声大笑,还一手捧腹,一手拍着余闲的后背:“有趣,有趣,以后有你陪我念书,这日子也能舒心不少。” 已经走到门口的顾帆,恰好听到了这句话,脸上也不由露出嘲讽的笑意。 人起源于海洋? 简直荒谬绝伦! 就这种蠢货也配和我一个举人争宠?! 当他沿着廊道经过花圃的时候,顾帆看到了红鲤公主正在指挥太监宫女采摘花草。 看到公主为了科学事业而执着的模样,顾帆的眸光一闪,肚里酝酿起了一个计划。 第四十九章 余闲已经洗得奶白奶白的了 “父皇,冤枉呐!” 渝王当头跪下,惶恐道:“儿臣承认,那周福是儿臣推荐过去的,可儿臣万万没想到,他竟如此胆大包天,在赌坊里为非作歹,中饱私囊。” 皇帝眯眼看着这个曾经器重的儿子,沉声道:“朕是在问你这事?看来你还是没在外面被雨水淋醒脑子啊。” 午时,他见完余闲后,就立刻宣召了渝王。 但渝王来了,他却迟迟没让人进来,而是先和大臣们议事。 连杨吉那些人都看出来了,皇帝是准备责斥渝王,先把人晾一晾。 渝王的身子一颤,迟疑片刻,却仍是嘴硬:“儿臣实在不知还犯了什么过错,儿臣承认,一年前,儿臣在封地是有些过错,这一年来,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训,一直安分守己,试图洗心革面啊!” “好一个安分守己,洗心革面。” 皇帝笑了,将折子直接摔在了渝王的面前。 渝王小心翼翼的捧起折子,翻开来看了一会,然后他脸色猛然大变,像捧住烫手山芋一般,慌忙丢开了折子。 “父皇,您听儿臣解释,儿臣对这些事真的不知情啊!”渝王诚惶诚恐道。 “那你说说,怎么会都这么巧,涉案的官员都挤在了那个赌坊里?”皇帝冷笑道。 “儿臣不知啊!”渝王貌似诚恳地道:“许是那周福,收了孙鹤年的好处,替他设下赌局陷阱,引那些涉案官员入套!” 皇帝听完后又笑了,这次笑得格外洪亮。 渝王接着继续叩头,很快脑门就叩出了血印子。 “行了,你今天除非是把脑子磕傻了,否则别再想蒙混过关了!”皇帝毫无半点不忍,怒目瞪着他,痛斥道:“朕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坏呢,老三,即便你莽撞了一些,也不至于如此残暴歹毒啊。” “噢,朕懂了,是不是因为你曾经为朕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天下大定,你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坐享其成了?这没问题啊,你和你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可以荣华富贵,可你为何总要为非作歹呢?” “当初杜隆跑朕这告状,说你在渝州干的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朕一开始还不信,朕的儿子不可能这么没人性,结果看到一个个的证人证据,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啊,朕到底生养了一个什么东西啊,这还能叫做人嘛。” 渝王痛哭流涕,叫道:“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当初的事全是儿臣糊涂,受奸佞小人的蒙蔽,父皇下旨责斥的时候,儿臣方才醒悟,当即就杀了那几个奸佞。求求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改过机会。” “朕给过你很多机会了,你偏不珍惜,你还让朕怎么容你?”皇帝寒声道:“杜隆被谋害的那案子,朕也不问你,但你别想靠抵赖就能蒙混过关,朕自有办法可以查出来。你若现在承认了,朕还可以把你贬为庶人就算了,你的封地,留给你的世子,但真要等到朕把你丢给三司审理的时候,那便按本朝律法判了!” 渝王的脸色煞白,惶恐道:“父皇,您不能这样啊,我是您和母后的亲儿子,我为大景劳苦功高的啊父皇……” 皇帝正要呵斥,太子忽然走了进来,“儿臣叩见父皇!” 看到跪在身边的太子,渝王如获救星,道:“大哥,救我啊,我是被冤枉的啊!” 太子皱眉看了眼这手足同胞,然后转头看着皇帝:“父皇,有急报呈递。” 皇帝烦躁的挥挥手。 太子立刻给渝王使眼色。 “大哥,帮我说说话啊。” 渝王临走前,还低声哀求。 砰! 随着皇帝摔碎今天第二个茶杯,渝王屁滚尿流的溜出去了。 “是你母后让你来的?”皇帝问道。 太子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父皇,儿臣认为,要处置三弟,还是先等案子查清楚了。” “你呀!人家是慈母多败儿,到我们老洪家,是慈兄多败弟,若不是你总袒护着他,他能变成今天这德性!”皇帝斥责道。 太子低眉顺眼的道:“三弟变作今天这样,我这当兄长的也有些责任。” 皇帝闻言,正想开口,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以前的渝王,确实还算恭谦。 直到正式把老大立为太子后,渝王就变了。 因为曾经有传言,皇帝想要立渝王为储君。 可当希望破灭后,渝王就开始自暴自弃了。 一开始,渝王还只是搞些小动作,但眼看大家都纵容自己,就变本加厉。 皇帝忍无可忍,连下三道诏书,勒令渝王去封地就藩,想着眼不见为净。 谁晓得,渝王到了渝州彻底放飞自我,把满身怨气撒在了老百姓的身上。 见太子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皇帝也不好再动气。 因为内心里,他最看重的就是太子会爱护弟弟们。 历朝历代,皇室操戈的例子数不胜数。 皇帝也怕自己百年后,新君会迫害兄弟。 所以左思右想,他还是选了最仁厚的长子。 “罢了。”皇帝坐回到位置上,颔首道:“是什么急报?” “西唐派遣了使者过来,上书称再过七日左右,西唐长公主便要抵达圣京了。” 太子回道:“据说那位长公主,准备参加今年桃花书院的选拔考核。” 皇帝玩味一笑:“去桃花书院是她的私事,来找我们谈判才是公事。” 太子沉吟道:“东宋这半年,已经连下西唐三座城池,怕是有些吃紧了。” 西唐和东宋是位于大景北方的两个小国。 当年天元皇帝攻灭姜国之后,本想一鼓作气再灭两国,却被谋士劝住了。 原因据说有两个。 一个是连年征伐,将领士兵都疲惫不堪,而东宋和西唐眼看大景的威胁逼近,已经有了联手的趋势,这时两家若是以逸待劳,借助山险地理优势,胜负还真不好说。 另一个,西唐和东宋土地贫瘠,长期都游离于中土政权之外,拿下来的回报率不高。倒不如留着两家,让他们互相牵制,还能替大景抵御来自远北地区的荒人侵扰。 因此,大景对于这两国的战略,可以总结为八个精辟字:谁弱帮谁,谁强打谁。 皇帝没做多想,道:“还是依照老法子,适当给点支持,但不要太过,平衡即可。” “儿臣明白。” “对了,今天余闲刚过去,表现如何?” 太子的神情顿时诡异:“刚刚过来时,我恰好遇到青衫公,评价挺高的。” “评价高?”皇帝也惊讶动容。 他和太子几乎都认定,余闲今天肯定要遭杨吉的冷脸刁难,但居然是这匪夷所思的结果。 剧本不对劲啊! “青衫公说,此子聪慧机灵,是可造之材,今后想借着辅导皇太孙,也把他培养成栋梁之材。”太子如实转述。 “今天什么日子啊。”皇帝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一想到连苛刻的傲梅公也对余闲赞不绝口,他似乎又猜到了什么。 其实不止这两位大国士,就是连起初准备给余闲下马威的皇帝和太子妃,都硬生生的被余闲从弯的掰成了直的。 这小机灵鬼,似有给人灌迷魂汤的本事啊! “去文华殿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皇帝吩咐当值太监,想要看看余闲给这位当世大儒灌了什么迷魂汤。 太子迟疑了一下,又道:“青衫公还顺口问起儿臣关于余闲和牧歌的婚事,说了句可惜,还委婉的问儿臣,父皇您真的心意已决了吗?” 皇帝一挑眉头,脸上的讶然之色更浓了。 杨吉这是变相的希望他收回成命,取消婚约。 这余闲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到了让杨吉惜才的地步。 沉默片刻,皇帝露出苦笑:“这些话,刚刚傲梅公也跟朕提了,但比杨吉直接多了。” “老臣请陛下赐老臣三年时间试行变法,三年内,老臣定当还给陛下一个吏治清明的燕幽!”当时的杜隆毅然决然的说道:“但老臣孟浪,想提前向陛下讨要一些赏赐,是替我那弟子余闲求的,想替他求一个畅通无阻的前程。” 余闲的前程,随时有被婚约堵住的风险。 杜隆想给余闲求一个畅通无阻的前程,自然是希望皇帝取消婚约,实在不行,嫁别人也行,只要别是公主郡主。 太子不由喟然失笑:“父皇,我们也许真的需要重新审视这位小侯爷了。” 皇帝也是摇头苦笑。 能让两位水火不容的大国士,同时替一个小辈美言求情,在今天之前,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皇帝宁可相信渝王能洗心革面。 而现在,渝王没洗白。 余闲已经洗得奶白奶白的了。 一时间,这个本来声名狼藉的小侯爷,竟一跃成了几位大佬争相青睐拉拢的香饽饽。 不仅天下敬畏的皇帝,连太子妃都因余闲的人格魅力而对余闲刮目相看。 只有太子还保持着头脑清醒,他觉得妻子太肤浅了! “那先观察着,婚约的事,先不着急。” 昨天刚下诏赐婚,自然不可能隔天就收回。 反正约定了是三年之后成婚,操作空间还很大。 父子俩又谈了些其他事,当日头开始西沉的时候,太监跑了回来。 他如实将午后发生在文华殿的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 当听到余闲提出的“以法束人,以德养人”,皇帝和太子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震撼。 而正当他们揣着满腹的惊奇要评价余闲的骚操作,那太监又补了句:“陛下,臣刚刚经过花圃时,看见余闲被红鲤公主殿下给拦住了。” 太子猛然一惊,暗暗替余闲捏了把汗。 皇帝则是神情说不出的古怪。 这小机灵鬼,该不会还想给朕的千金宝贝灌迷魂汤! 第五十章 工具人我推荐顾帆 下课别走。 这话让余闲勾起了那段放荡不羁的少年回忆。 但他绝不会想到,有天,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会堵住了自己下课的路。 当时,皇太孙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先溜之大吉了。 “我听说,你对于我们人族的起源,有不同的看法?”红鲤公主开门见山地道。 余闲一怔。 很快,他便想起自己随口说的那句了。 但这话怎么突然传到小公主的耳朵里? 仔细推测,余闲把嫌疑目标锁定了顾帆这小子! 事实如余闲猜测的那般。 顾帆去膳房要了些糕点蜜饯后,返回的路上“碰巧”经过花圃,就献了一些给小公主。 小公主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絮聊时,顾帆提到了关于人族起源的问题,并装作无意的说新侍读余闲有另一番见解:他觉得人族起源自海洋。 小公主顿时觉得小嘴里的糕点也不香了。 她性子率真随和,不太爱与人计较。 但独独对于学术问题,即便是涉及一根头发,她都要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她正为了万物起源的问题,在杨吉那吃了瘪,正满心郁闷的时候,谁想到又冒出一个人否决她的观点。 真以为我人小可以随意糊弄嘛! 当即,小公主就手叉着小蛮腰,昂首挺胸,瞪起了那双卡姿兰大眼睛,嘟着红艳艳的嘴唇,娇声道:“喂,本宫在问你话呢。” 瞅了瞅小公主沉甸甸的胸脯,余闲很想说你的道理比较大、我自愧不如,但想了想,还是决定应付一下。 余闲知道顾帆是故意给自己挖坑,真要说不出所以然,以这小公主的较真精神,肯定会烦个没完。 到时,三天两头来文华殿骚扰自己,别说皇太孙不耐烦,连杨吉都要有意见。 “公主殿下,我之所以有这想法,是有一些依据的。” “依据?说来听听。”小公主倒是要看看这传说的纨绔子弟,能说出什么来。 “依据很简单,那就是人乃至许多生物,在被母体孕育的时候,身处的环境都是羊水。”余闲直奔主题。 “羊水……”小公主愣了愣,显得若有所思。 “对啊,难道公主殿下就没想过,人一旦淹在水里,那必然无法呼吸,可为何人在母体的羊水里,却能存活下来?” 余闲尝试循循善诱:“有没有可能,人族的祖先,一开始就是生存在海洋里的,即便走上岸之后,这个功能退化了,但在母体里的时候仍然保留了这项本能。” “你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或许是余闲当下的异性缘不错,让小公主莫名有种信赖感,但在抿嘴深思了一会后,她又追问道:“但本宫还是想不明白,若是真照你说的,人族一开始是生活在海里,为何要上岸呢?” “可能是海里的东西不够吃了。” 余闲信步走到花圃的溪水旁,指着里面游梭的鲤鱼,道:“就像这只鱼,如果它在水里面有足够的食物,自然安逸,但若是水里的食物没了,这时候在岸边丢一些饲料,公主殿下觉得它会上岸试试吗?” 小公主的双眸一亮,道:“本宫懂了,就好像远北的荒人,因为生存环境恶劣,食物紧缺,就屡屡向南进犯。” “对,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会努力去寻找适合生存的地方,只是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些群体失败了,有一些群体成功了,并且一代代的繁衍下来,臣管这叫适者生存!”余闲悠悠道:“兴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祖先生存的海洋,由于温度过高、食物紧缺,不得不走上了陆地。” “适者生存……”小公主喃喃着这个冲击她人生观的新名词。 “当然,这些只是臣的随想,公主殿下不必当真,若是不信,便一笑置之了。”余闲懒得跟她科普什么进化论,他只是想尽快终止话题。 然而,小公主却衍生了新的疑问,她瞅着水里的鲤鱼,道:“本宫很久以前就思忖过一个问题,我们人族乃至万物,都需要靠呼吸存活,为何鱼却不用呼吸。” 余闲本来想装糊涂。 但忽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招收拾顾帆的妙计! 于是他捋了捋思路,道:“公主殿下,你想错了,其实鱼也在呼吸。” “鱼也能呼吸?”小公主一副‘我虽然年纪小,但你别骗我’的神情。 余闲没急着回答,蹲下来,看准一只红鲤鱼,猛的探出手。 武道八品还是有些实力的。 成功抓获了一条红鲤鱼! 【完成捕捉,获得一道橙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放生灯。功效:请灯后放生一只动物,可获得此动物的专长能力,维持时间一炷香】 留意了一下顺手获得的福缘,余闲又将注意力转回到手里的红鲤鱼,指着鱼鳃:“这个就是鱼用来呼吸的部位,大致就是从水里提取氧气。” 小公主一边凑过头仔细观察,一边好奇道:“氧气是什么?” “就是我们生存所需要的一种气体。”余闲开始给小公主科普何谓氧气。 “简而言之,氧气可以是从植物里释放,也可以从水里提取出来,小公主,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因为以前国师……呃,天地会里也有大学者发现这个气体,只是他们管这叫活气。” 小公主此刻看向余闲的目光,多了几分异样的神采:“只是,天地会倒是没人发现水里还能提取出这种活气,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说来话长,为了让公主理解,臣觉得有必要做一场试验,证明水里可以产生活气。”余闲突然又变得热情起来。 “太好了,我最喜欢做试验了。”小公主雀跃不已,连自称都变了:“你快说说看,是什么样的试验。” “容臣想一想,首先需要水,一些草木灰,两根银质丝线,小铁片和小铜片……关键的是,需要一位会雷法的修行者。”余闲提出要求。 “好说!天地会里就有许多学友懂雷法。”小公主很痛快的答应了。 余闲原以为小公主会去道教请人,毕竟道教是最擅长用雷法的。 看来这个天地会也是藏龙卧虎,不知道有没有叫陈近南的。 “既然都能准备起来,那应该就妥了……哦,差点忘了,还需要一个配合做试验的工具人。”余闲装出突然想起的样子。 “何谓工具人?” “就是像我前面罗列的那些工具一样的人。” 余闲微笑道:“臣倒是有一个很合适的人选推荐,那便是臣刚认识的同僚顾帆,他聪明机灵、古道热肠,是当工具人的绝佳人选。” 第五十一章 五品天师 翌日。 昨日的秋雨过后,圣京热终于褪去了。 一阵阵清风拂进文华殿,外面的花圃里,繁花绽放,姹紫嫣红,为这个初秋增添了一缕写意。 “圣人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学,民斯为下矣……” 杨吉抑扬顿挫的说着论语。 顾帆全神贯注,不时点头,以示自己听进去了。 皇太孙继续神游天外,他厌倦了束缚。 余闲,瞪大眼睛,脸色有些涨红,显得热血澎湃,亢奋激昂。 昨日他从皇宫回家的时候,还带了皇帝赐予他的极道丹。 回家吃完饭,余闲正要服用,却被威远侯阻止了,让他明早再吃。 事实证明,威远侯的建议很对。 今早出发前往皇宫时,余闲吞下了极道丹,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那感觉,比前世吞服蓝色的药丸还要猛烈百倍! “服下极道丹,你的身体就会开始强烈的蜕变,相当于你的气血,会源源不断的被榨出精华,以滋养你的皮肉筋骨。这时候你要多补充营养,特别是补气血的。” “你的根基打得一般,八品筋骨境至今未大成,服用此药一周内,大约可以实现脱胎换骨……放心,你这亢奋的状态,就是头一天比较明显,接下来会慢慢减弱。” “所以为父才让你昨夜先别吃,否则你一整晚都不消停……咳,你靠近过来……好了,为父锁了你那穴位。谨记,这些日子勿近女色。” 想起父亲的敦敦教诲,余闲只能感叹父爱如山。 杨吉看见余闲神情亢奋,还以为自己的讲学令他心驰神摇了,当即心里振奋,道:“无缺,你来说说你对这段圣人训的理解。” 顾帆的脸色又萎了,从前这都是他的殊荣。 皇太孙又在几案下竖大拇指,他越来越喜欢这侍读了,又仗义又机敏,关键还能替他分担火力。 余闲哪里懂什么儒家学说。 不过前世刷短视频,他倒是了解过一些王阳明的心学。 斟酌了一下,注意力转移后,余闲稍觉得炽热的心绪平复了一些。 杨吉鼓励道:“不用说得太具体,只需讲些你是怎么理解这段圣人训的。” “学生敢问老师,圣人训的这段意思,是提倡学而知、知而行、行而远吗?”余闲反问道。 杨吉点头:“历代儒家先生,皆认为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 “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 “……你为何有这番感悟?” “因为我们的祖先,从圣殿中领悟传承启示,但学生觉得他们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总该在行动中,一步步核实圣人的启示。譬如武道,便是一代代修行者开辟出来的。”余闲道:“因此学生认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最好手段,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杨吉的神情再次变了,他又用那惊奇与深情的目光打量着余闲。 半晌后,他欣慰一笑:“为师研读儒学几十载,深知知易行难,你如此年轻,却也能领悟此真谛,实在难得。” 正是因为发现了知易行难,杨吉开始对祖先们领悟的圣人启示萌生了疑问。 同时由于曾经的那个爱徒沉沦诡辩,他发现有许多儒家人都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夸夸其谈、眼高手低!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好!很好!无缺,你能否将此句借给为师一用,为师有意将此句刻在儒院门口的石牌上。”杨吉打商量道。 “老师尽管用。”余闲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专利权不是他的。 都不知道是谁说的,也许是鲁迅。 他还没意识到自己随口的“转述”,将造成多大的影响力。 旁边的顾帆,已经目瞪口呆了。 儒院是儒家在圣京的“总部”。 集合了大景最顶级的儒家精英和学子。 而门口的石碑,镌刻着众多大儒的名句格言。 偶尔也有一些外人或者儒家学子的,但很少很少,加起来都不超过十根手指,而且清一色都是天赋异禀的奇才。 余闲,他何德何能,前阵子还是圣京世家子弟的反面教材,今天一句话,就让他成为无数儒家人的榜样模范? 杨吉则越品越有滋味,都没心思教授皇太孙了,交代了他们自学,就急匆匆的先走了,怕是要赶着去刻字。 “余闲,你这话言之有理,读万卷书确实不如行万里路。”皇太孙也深有感悟,拍案而起:“我这就去寻父王,央求他让我出宫走一走,达到学以致用的目的。” “……” 真特么现学现用啊! 皇太孙说干就干,他觉得自己再在这文华殿浪费时间在看书上是一种罪孽,立马屁颠颠的开溜了。 那些太监们想拦也不好拦,毕竟皇太孙是在执行太傅的教义。 等皇太孙一走,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余闲和顾帆。 两人的目光很快就对上了。 然而顾帆很快便心虚的挪开了目光。 他在暗暗纳闷,红鲤公主今天怎么没来闹余闲。 昨日他出宫时,分明看见小公主把余闲堵在了花圃里。 按理说,小公主肯定会不依不饶的,难道,这家伙又用什么歪理怪招糊弄了小公主? 正想着公主, 公主就来了。 “红鲤公主驾到。” 随着门口太监的提醒,屋内的气氛顿时凝固。 唯独顾帆的眼神里透着小兴奋,公主虽迟但到,得有这余闲苦头吃了! 等见到娉娉而来的红鲤公主,顾帆立刻欠身作揖道:“公主殿下,小殿下有事去寻太子殿下了,杨太傅也有要务先离去了。” “不找他们两个。” 红鲤公主的葱葱玉指一指余闲,兴高采烈地道:“我找他。” 顾帆笑了。 正准备开怀欣赏余闲被公主折磨的惨状,小公主的指头又转向了顾帆自己:“还有你。” “找我?”顾帆懵了。 “对啊,因为你是工具人呀。”小公主一脸纯真又认真的道。 昨天余闲给她科普了何谓工具人,她突然爱上了这个形容词。 “我?工具人?”顾帆突然有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 一刻钟后,一件件工具被太监们搬运进来,摆在了屋内。 还附赠了一个约莫一米九的大块头,身着一身素衣长袍,额头还绑着束带,印着黑色的五芒星。 值得注意的是,这人有些斗鸡眼。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本宫在天地会的学兄,陈旦,字清北。”红鲤公主介绍道。 余闲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仁兄才高八斗,拱手道:“清北兄,名不虚传啊。” “你听过我的故事?”陈清北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疑惑。 “没有,但我觉得你必然不同凡响!”余闲认真道。 “你说对了,清北学兄是我们天地会目前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是当下我们大景最年轻的五品天师。”小公主扬起弧度优美的天鹅颈。 “不敢当,神州浩土,藏龙卧虎,我只能靠埋头苦学才能勉强跟得上。”陈清北显得很谦逊。 余闲怀疑这位仁兄就是太用功给整成了斗鸡眼,嘴上问道: “清北兄,会用电吗?” 陈清北点点头:“但不是道教的雷法,而是靠这东西。” 说着,陈清北掏出了一块黑石制作的五芒星盘,在五个角,依次雕刻着风、雨、雷、冰、雾五个大字! 余闲轻轻点头,和了解的信息一致。 相比其他学派,天地会这个学派的学习途径有些特殊。 因为这个学派的天师和地师,一开始的修行方式不同。 天师修的是掌握风雨雷冰雾,练成一项算一品,陈清北是五品天师,就是练满了五项。 地师修的是掌握金木水火土,品级分类如上。 余闲猜测他们玩的是元素操控。 五品之后,天师和地师殊途同归,开始钻研光暗、阴阳、空间和时间! 据说,那位叛逃的国师,就是三品大法师,可以令天地变色、日月颠倒! “需要我做什么?”陈清北问道。 余闲道:“放电,可以掌控雷电的大小吗?” 陈清北点头:“可以,在这里,我也不敢滥用。” “那、那我呢?”顾帆惴惴不安的道,他已经意识到余闲成功躲开了自己挖的坑,还准备把自己推进这口坑里。 余闲面露和蔼微笑,口吐两字:“套头!” 又是一刻钟后…… “余闲,你这是要对我做什么?小公主,可别听他的胡言乱语啊。” 一声声惨叫从顾帆被布袋套住的脑袋里传出来。 布袋在脖子一圈还用绳子捆住,捆得结结实实。 但他叫得再大声都没用,因为屋内的太监婢女全都被小公主调走了。 “你忍一忍,有本宫在,还会害你性命吗?”红鲤公主不为所动。 “是啊,顾兄,为了科学事业,得有奉献精神,你今日的付出,或许能载入史册。” 余闲一边摆弄工具,一边随口安抚。 “余闲,你……” “少说话,否则里面的活气很快就没了。” 余闲倒是想尽快让顾帆尝尝窒息的滋味,不过太聒噪了也会影响他的发挥。 “首先得制作一个简易的电源输出装置……” 余闲倒没傻到直接让陈清北往水里放电。 好歹上辈子他为了从手机里提炼金子,积攒了一定的物理化学知识。 虽然最后因为成本高于收益导致了这份炼金事业以亏本告终…… 他先将一根银质的导线分别绑住铜片和铁片,作为电源输出的正负极。 接着,又将草木灰放入一盆水中搅拌,以增强导电性。 小公主和陈清北目光灼灼的看着余闲在那捣鼓,生怕错过一点细节。 余闲看到他们的神情,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之前你们天地会是如何发现氧气…活气的?” “是……是某个人发现的。”小公主迟疑道,“那人观察了木炭、硫磺分别燃烧的情况后,提出空气成分复杂,主要由死气和活气组成,活气可以与可燃物结合,而死气仍可安然无恙地留在空气中。” 陈清北补充道:“那人还发现活气主要存在于青石(氧化物)里,如果用火来加热,活气就会被放出来。” 余闲知道他们指的那人应该是那位国师。 看来这位国师还是位超前的化学家。 “你接下来要怎么做?”陈清北问道。 余闲从容的从几案下取出一个包裹。 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个木制的四方盖子,侧边还有一个圆形小孔。 除此之外,还有一根口径很小的竹筒。 这都是他昨天回去后,托二叔制作的。 “先这样……” 余闲将连接铜片的那一头银线贯穿了四方盖子的小孔,然后一起扣在了水里。 这是正极,负责电解出氧气的。 “你们,你好了没有……我、我快不行了!” 顾帆的脑袋在布袋里艰难的喘息,几近晕厥。 余闲自顾自的将连接铁片的那一头也放入水中,用手比划着对陈清北示意:“可以了。” 陈清北走到那一盆水的面前,一手托起五芒星盘,一手掐了个指决,对准五芒星盘,喝道:“雷来!” 下一刻,五芒星盘的一角,就是雕刻【雷】字的那一角被点亮了。 随即一道雷芒乍现,钻入了银线之中。 水里的铜片和铁片隐约动了动。 很快的,盆中的水面上冒出来了一颗颗气泡。 余闲当即将那一根小竹筒插入四方盖子的小孔里,严丝合缝,尺寸刚好。 让小公主握住固定好这一头后,余闲将另一头牵引到了顾帆的面前。 他腾出一只手,将顾帆脖子上的布袋口扯开很小的一角,然后将竹筒管子塞了进去,并且再次扯紧了布袋口,不让顾帆尝到一点外界的空气。 大家目不转睛的看着。 过了一会,小公主和陈清北的眼神渐渐亮了。 在他们的注视下,本来顾帆在布袋里艰难挣扎的脑袋,渐渐平静了下来。 如同本来几乎要溺水窒息的人,再次恢复了生机! “如何?”小公主迫不及待的问顾帆。 顾帆沉默了片刻,支支吾吾道:“好像又可以呼吸了……” 第五十二章 福缘融合,解锁圣殿 顾帆摘下头套,当即被红鲤公主再三询问了感受。 被准许先走后,他如蒙大赦、落荒而逃,临走前看向余闲的眼神,被恐惧填充满了。 在他那儿童般的心灵,余闲烙下了如恶鬼般的深刻印象。 但在他眼中余闲是魔鬼,在小公主的眼中,就是妥妥的天使了! “水里真的有活气,余闲,你太厉害了!”小公主的兴奋神情溢于言表,两只小脚不停的原地蹦跶。 陈清北也对余闲投去钦佩与惊奇的注目礼,感叹道:“余兄博学多才,实在令在下望尘莫及、甘拜下风,这半生多的刻苦学习,仍只是井底之蛙罢了。” “主要我二叔钻研机关术,我耳濡目染,再举一反三,才有了这些心得。”余闲随口就把二叔也拿来当工具人了。 眼看陈清北和小公主的求知欲爆棚,余闲抢先道:“我知道你们要问这是什么原理,不过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待我回去后整理了一下思路,编撰成册给你们研究。” “余兄竟愿意将心得分享与我们?”陈清北的那双斗鸡眼里露出惊喜的神采。 虽然各大学派的修行模式都是公开的,但涉及如何修行学习,大多守口如瓶。 除非是加入学派,或者拜师,方才有机会接触到。 像天地会,相比其他的学派,组织结构更加的松散。 内部的天师和地师两个派系,就一直不相为谋、各自为政。 谁家有了发现和心得,也都是秘而不宣的。 原本他和小公主还想腼着脸皮询问一些原理,却没想到余闲如此的大度。 “学术,本来就应当分享,众人拾柴火焰高,这样方能推动学术的发展。”余闲显得心胸豁达。 反正这点干货,他留着也没用,倒不如用来换取一些人情福报。 而且,今天这个日子,他确实适合广结善缘。 【九月初八 宜:订盟,纳财,纳采,安机械,牧养 忌:祈福,安葬】 刚刚完成了一个简易版的电解装置,黄历的奖励已经到账了。 【完成安机械,获得一道金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招财灯。功效;一炷香的时间内,从事与财有关的事将财运暴涨】 这个招财灯,和观运盘上的财运提示有着相似的作用。 不过自从余闲把长乐赌坊闹关门歇业之后,观运盘上的财运方位就暗了下来。 文昌,桃花,血光也是如此。 看来这些针对自己的运势地点,只要去过实践过,都会消失。 想要再开启,就需要继续“逆天而行”攒气运了。 当余闲思量的时候,陈清北已经被余闲的人格魅力深深折服:“余兄恩义,陈某铭感五内,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我和公主殿下一见如故,对陈兄也是如此,若是真的过意不去,那今后我若是有事相托,还请陈兄费费心。”余闲笑道。 “绝无二话!”陈清北郑重保证道。 小公主也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本宫也是。” 并且,两人还发出了诚挚的邀请:“如果余兄有意的话,请务必加入我们天地会,我觉得以余兄的天赋,必能大展所长。” 两人刚表达心志,黄历的奖励又来了: 【完成订盟,获得一道紫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善缘灯。功效:指定一个人,大幅提升对自己的善缘度】 又是老东西,毫无新意…… 【已集满五道福缘,可合成一盏请神灯】 再说一次? 请神灯?! 余闲的心如止水,瞬间化作波涛汹涌。 没想到黄历金手指还藏着这么一项隐藏功能! “余兄?”陈清北的斗鸡眼打量了一下余闲,试探道:“观你神情似乎不太对劲?” “噢……可能今日太疲累了。”余闲道:“要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小公主和陈清北现在都恨不得把余闲这个宝藏男孩供起来了,闻言,当即一阵嘘寒问暖,小公主甚至还想把皇帝赏给自己的补品赠予余闲。 “真不用那么客气,我休息一下就行了。” 余闲再三推辞,最终,手提着一只王八龟离开了皇宫。 【完成牧养,获得一道橙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放生灯……】 一口气薅了三道福缘,前所未有的佳绩。 至于手里的王八龟,不是薅的,是小公主送的。 相当于犒赏他今天为科学事业的贡献。 但余闲管这叫科学的等价交换。 别瞧不起这只王八龟,这可是皇帝送给小公主补身子的。 据说活了五百年,来自东海的福寿神龟,偶尔往它身上割一刀子放点血喝了,男的壮阳健体,女的滋阴美容,效果堪比极道丹。 不过这些犒赏还不是此刻最让余闲雀跃的。 他离开宫门坐进马车后,立刻以意识为体,进入黄历空间中。 只见五彩斑斓的六道流光正飞旋在请灯阁之上。 蓝色的是事业灯,金色的是招财灯,青色的是祭祀灯,橙色的是放生灯,紫色的是善缘灯。 根据脑海里浮现的信息,余闲心念一动:合成! 请灯阁中发出一阵嗡鸣。 嗖的一声。 那几道福缘交集缠绕在了一块。 又是几个飞旋,最终一阵炽烈的白芒,化作了一道黄色福缘! 而且黄色的光芒,明显比先前的普通福缘更加闪耀! 在余闲的注视下,这道黄色福缘挣脱了请灯阁,飞驰向了左上方,也就是“品”字格局最上面的那一栋建筑! 请灯阁和观运台接连被开启后,唯独这座建筑还藏在迷雾之中,一直吊着余闲的胃口。 而现在,到了见证奇迹的时候了…… 那道黄色福缘穿透了白雾之后,场景渐渐清晰了起来。 楼阁丰隆,殿宇齐整。 琉璃瓦散发着绚烂的金光。 这是一座金碧辉煌、巍峨雄壮的宫殿。 比起皇帝的金銮殿都有过之无不及! 余闲的目光缓缓落下,落在了牌匾上,上面的两个鎏金大字,当即让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圣殿】 这个世界有一座圣殿,黄历空间里居然也有一座。 不知道两者是否有关联…… 与此同时,那道黄色流光飞到殿宇门口,没入了大门右侧的石柱中,一行黄光闪闪的竖字逐一呈现:福自我求! “福自我求,倒是诠释出了今日宜的涵义。” 余闲暗暗思忖道,走过长道,踩着台阶,来到了圣殿的门口。 当他想要推开这扇门一窥究竟,却发现怎么都推不动! 与此同时,这个黄历空间似乎给了他一些无声的提醒。 他往左看去,只见左侧还有一根石柱,上面没有字。 “噫吁嚱!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却连门都不让老子进!” “敢情还需要一道逆天气运,和福缘结合,才能进入这座宫殿。” “还好,今日忌只有两个选项,只要逆天行事成功,就能拿到开门的钥匙。” 虽然吃了闭门羹,这反而更刺激了余闲的征服欲。 不过,我该给谁祈福,又该给谁安葬呢。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午后,余闲开始寻思起谁家死了人…… 第五十三章 诏狱炸了! 前朝灭亡后到诸侯割据,诏狱随着夜行卫一度被废除。 大景开朝后,皇帝一开始本无意恢复的。 但在国师谋逆案之后,天罗卫又携着诏狱卷土重来。 潮湿阴森,暗无天日,这就是诏狱的常规环境配置。 还不时回荡着各式各样的惨叫。 最里面的审讯刑房,孙鹤年正被沉甸甸的铁链锁在木架子上,浑身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别人私底下都管你叫软骨鹤,但没想到,你的骨头还是挺硬的,能撑到现在呵。” 陆纲坐着椅子上,手指头放在几案上,不断敲击着。 一般的犯人轮不到他审,但这条大鱼,他势必要牢牢捏在手里。 孙鹤年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扬起形容枯槁、双颊凹陷的脸。 短短几天,他就被折磨得没了半个人样。 “说,说了,你我都轻松,反正你注定难逃一死的,不如最后走得痛快些。”陆纲催促道。 孙鹤年涩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该供的人我也都供了,还想我怎样?” “少跟老子装糊涂,最关键的同党你还没说呢,单凭你一人之力,能拉这么多朝廷命官下水?”陆纲冷笑道:“还有,何怜香何惜玉姐妹,当年充入教坊司里,据说曾有一位大人物想跟你讨要,这人你到现在都没招供呢。” 见孙鹤年目光闪烁,陆纲沉声道:“你该不会是指望那位大人物还能来救你?” 孙鹤年沉默不语。 这反而激荡了陆纲的心境。 一个皇帝点名要诛杀的要犯,除非皇帝改变心思,否则绝无可能有一丝半点的生机。 除非,那位大人物确实很大,大到了可以忤逆皇帝的决定…… 陆纲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但又不敢深挖,只能逼孙鹤年自己抖出来。 他一个眼神,旁边一名天罗卫拿起被烤得通红的铜器,狠狠戳进了孙鹤年的身上。 听到惨叫,陆纲却觉得不够响亮,道:“五品武者铜皮铁骨的,这些有个屁用,给他弹琵琶。” 弹琵琶不是真的弹琵琶,而是以肋骨为琴弦、刀尖为指头,来回反复的刮肋骨! 不久后,审讯刑房的惨叫更猛烈了,但只持续了一会就戛然而止。 “大人,人犯晕了。”那名天罗卫汇报道。 “用水浇醒了继续,别让他睡着。” 陆纲懒洋洋的站起身,走到那名天罗卫的身旁,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丁伦,我还是很看好你的,你和项飞同时入职,项飞已经提拔成副千卫了,你要是能把人审出来,也算大功一件。” “卑职知道,感激大人的提拔!”丁伦正色道。 接着,陆纲便施施然的出去了。 丁伦招呼手下弄醒孙鹤年,把铁刀丢进了水池里,刚刚用过的铜器也泡在里面。 看见手下从水池里舀了一桶水去泼孙鹤年,丁伦趁着背对的空隙,悄然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子,将里面的液体倒进了水池里。 把瓶子塞回去后,丁伦冲手下道:“给鞭子抹上盐巴,我再好好招待一下孙尚书……多抹些,抹满了!” …… “小侯爷请留步!” 当马车刚出皇宫不远,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马车里。 余闲探出头,就看见天罗卫项飞正骑马跟上来。 “项千卫有何事?”余闲面无表情道。 项飞捕捉到余闲眼中的警惕,皱了皱眉,低声道:“小侯爷,你去长乐赌坊的事,是不是外泄了?” 余闲闻言,又打量了一下项飞诚恳的神情,心想难道不是他告的密? “前日我送走小侯爷后,曾经跟左右叮嘱无须把小侯爷去赌坊的事上报,但不承想,昨日陆指挥使还是获悉了此事,并训斥了我一顿,告诫我不得有私心。”项飞如实说道。 “所以你过来,是想跟我自证清白?”余闲试探道。 项飞摇头:“我只想核实一下,看看是哪个小子摆了我一道。” 他嘴上是这么说的,但心里也存着交好余闲的念头。 毕竟余闲已经成了皇太孙的伴读。 项飞还年轻,他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当今的皇帝他是没指望搭上线了,只能寄希望于下一代乃至下下代。 而余闲若是能和太子皇太孙一家处好关系,今后必然前程似锦,他需要提前争取这段人情关系。 “那你有眉目了没有?”余闲也想知道是哪个孙子暗中打小报告的。 “大体上是有了,而且我怀疑,周福逃出去,和这人或许有关系。”项飞面色不善。 因为周福从天罗卫的眼皮底下脱逃,导致他被陆纲骂得狗血淋头,甚至还想把他踢回去当百卫。 “在没核实之前,我暂且不方便跟小侯爷透露,待我查清真相,就给小侯爷您出出气。”项飞道。 不过,余闲已经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 天罗卫里,怕是有内鬼! 就是这个内鬼,放跑了周福,然后协助渝王杀人灭口! “可惜,祭祀灯刚刚用掉了,要不然召唤出周福的亡灵问问,或许能有答案。”余闲沉思着。 但也不急,接下来几天看看黄历哪天宜祭祀,再去祖宗祠堂薅福缘。 忽的想起了什么,余闲问道:“孙鹤年全招了吗?” 项飞摇摇头:“咬牙撑着,怕是后面还有一条大鱼。” 这条大鱼是何方神圣,其实余闲和项飞大约都能猜到,只是不能说,得让孙鹤年自己说。 余闲懒得搭理孙鹤年的死活,他只想尽快找出解决渝王的办法,鬼知道这个心狠手辣的藩王,什么时候会报复威远侯府。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那我先走一步了,呃,对了,你知不知道今日这内城里谁家死了人?” “死了人?小侯爷问这作甚?” 余闲正要随便搪塞一个借口,耳边猛然传来了一阵炸响! 两人连忙循声张望,很快发现不远处的西北边有一团浓烟升腾! “那是哪里?”余闲问道。 项飞迟疑道:“好像是……诏狱!坏了!” 看见项飞策马赶向了事发地,余闲心思急转间,脑海里又冒出了“杀人灭口”这四个字! “走,跟上去看看。” 余闲立刻催促林三。 听到周围接连传来的叫喊和锣鼓,他知道,圣京又要乱了! 第五十四章 唯一看透真相的还是余闲 诏狱炸锅了。 当陆纲前脚刚走,后脚赶回来的时候,审讯刑房已经断瓦残垣、满目狼藉。 而孙鹤年,已经被炸得没了人形! 陆纲当场热血直冲脑门,险些晕过去。 这将带来怎样恐怖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那时,他就如同发狂噬人的猛兽,揪住眼前的天罗卫挨个询问缘由。 然而,没一个人答得上来,他们也都懵圈了。 “大人,会不会是有人灭口?” 赶来的项飞查探了一下情况,立刻有了推测。 这话犹如冷水泼头,让陆纲稍稍冷静了一些。 这是最大也是唯一的可能,否则别的监牢不炸,偏偏审孙鹤年审到关键的时候把人炸没了!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案犯是怎么炸毁了诏狱? “卑职仔细勘察过,现场没有火药的迹象。”另一个天罗卫汇报道。 这一下,又把陆纲整不会了。 没炸药?那是怎么炸的? 而且为了确保安全,陆纲最近要求每个参与提审犯人的天罗卫都要搜身,防止有人被幕后黑手买通、扰乱办案。 面对这起诡异重重的新案子,陆纲只觉得心塞心累又心崩。 这时,他注意到了丁伦,立刻上去揪住他的领口,质问道:“当时你在场的,有没有发现什么异状?” “禀报大人,我按您的吩咐,又拷问了孙鹤年一番,眼看他仍然不肯开口,只好让别人替我,我就先出去歇息了。”丁伦慌忙道:“当时在场的同僚都能替我作证!” 陆纲又死死盯着丁伦半晌,最终忿然的推开。 丁伦咬牙道:“大人,此事,怕是大修行者所为!” “我用得着你教!”陆纲骂骂咧咧。 也只有这个可能性了,否则一般人根本没能力做到凭空制造这么大的爆炸! 无可奈何,陆纲只得让项飞处置现场,自己则赶着去皇宫请罪了。 发生这么严重的案子,捂是捂不住了,只能争取戴罪立功。 顺便请皇帝派遣大修行者协助破案。 项飞长叹了一口气,先检查了现场的人员伤亡。 当时在审讯刑房的几个天罗卫也都炸死了。 项飞看了眼丁伦,“你如何?” “劳大人挂心,卑职侥幸逃过一劫,但实在无颜面对大人和指挥使大人了。”丁伦垂下头,摘下腰间的令牌,双手奉上。 项飞一皱眉,沉吟道:“这事由指挥使大人定夺,你人没事便好。” 他和丁伦同时入职天罗卫,曾经情同手足兄弟,立誓要一同在天罗卫闯出个身份,替朝廷斩尽贪官污吏、除暴安良。 十年风雨,项飞替丁伦挨过刀,丁伦也仗义,不知从哪攒了一笔钱,疏通上官,给两人争取到了晋升百卫的机会。 只不过,随着项飞被提拔成副千卫,两人的关系开始有了间隙隔阂…… 更何况,如今项飞已经对丁伦萌生了警惕之意。 但是,他真的不希望真相是这样的…… 打发丁伦去休息后,项飞又检查了一下孙鹤年的尸体。 一条胳膊和半条腿都炸没了,可见爆炸力有多恐怖。 “嗯?” 项飞突然注意到孙鹤年的尸体上全是水液,又环顾四周,也发现到处都是湿润的,水汽很重。 看了眼前面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水池,他一度以为是爆炸时把里面的水给卷出来了。 不过他的洞察力很强,很快又发现了疑点。 他来到原来水池的位置,发现这里爆炸留下的痕迹,相比其他地方都深了许多,还有一个凹坑…… “莫非这里是爆炸点……” 项飞仔细勘察,但除了破损的铁刀铜器等刑具,却没其他的发现。 他很想知道审讯孙鹤年时,谁靠近过水池,但已经死无对证了……不对,还有一个,丁伦! 这时开始,项飞意识到了此事背后的蹊跷。 “大人,外面有一位公子,自称刚刚在路上跟您聊过天,现在过来还想见见您。” 突然,一个守门的天罗卫急匆匆跑进来汇报道。 项飞一蹙眉头,立时想起了余闲的那张小白脸。 “他还有说什么?” “他说,他或许能助大人洞察玄机。” “……” 鉴于余闲在这两次大案中的卓越表现,项飞选择了相信,并不顾规矩把人领进了诏狱。 来到现场,余闲看着眼前的惨烈现场,一边仔细打量,一边对项飞道:“我有些话要说。” 项飞会意,屏退了其他人。 等只剩两人,项飞问道:“小侯爷已经知道了什么?” “没,就刚刚在门口,听见守卫嘀咕,说发生了极为诡异的爆炸案,现场却连炸药痕迹都没有。”余闲说着,来到了孙鹤年的尸体边。 项飞沉吟道:“这也是本案最离奇的地方,能制造这么大的爆炸,却无炸药,因此,大家都怀疑是大修行者所为。” 余闲用指头戳了戳孙鹤年湿润的身体,沾了一指头的水液,然后他开始环顾四周,目光很快锁定了墙角的位置。 “那里,可曾是蓄水的地方?” “没错,那地方曾是蓄水池。” 项飞的目光闪动,对着余闲露出了期许之色。 他心思缜密,又熟悉情况,才能查到水池的疑点。 而余闲居然一进门就发现了异样! 余闲走过去,居高临下的打量现场残留,渐渐眯起了眼睛。 看了眼破损的铁刀和铜器,他弯腰捡起了两者之间的鞭子,用指头抹了一下,在水液中尚有一些没有化开的盐巴。 这一刻,犹如电光闪过大脑,接着,余闲又懂了。 盐巴用水润湿后,自然就成了导电的媒介,至于铁刀和铜器,只要接触到这鞭子,则成了电流输出的正负极。 只要有足够强大的电源,一大池水必将电解出巨量的氢气和氧气,再用明火一点,爆炸力可想而知! 项飞在身旁说道:“我怀疑这里是爆炸点,但很奇怪,却没有丝毫的爆炸残留物。” “谁说没残留物的。” 余闲冷笑一声,转头四顾:“这满屋子的水,不就是爆炸后的残留物吗?” “水是残留物?这,这从何说起?”项飞愣住了。 余闲没急着给项飞科普电解水、氢氧反应的原理,反问道:“当时在刑房的人,有没有活口?” 项飞缓缓点头。 余闲追问道:“那这个活口,是否就是你刚刚提过的怀疑对象?” 项飞悚然动容,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色,已经默认了余闲的提问。 他实在无法理解,余闲是怎么立刻洞察了这桩奇案的线索,又是怎么掌握了这起案件背后的脉络! 这一刻,这位小侯爷在他的眼中多智近乎妖! “那人是不是刚从这离开,我刚刚在门口碰到的应该就是他了。”余闲凝声道。 刚刚在门口打听消息时,有一个天罗卫走出来,发现余闲时,那人的神情有些古怪。 余闲能读懂那人的眼神,充斥着强烈的愤恨,以及一丝慌张…… 第五十五章 很刑很有判头 余闲也没想到自己能立马看透案件的真相。 当时在诏狱门口听见门卫的嘀咕时,他就动了心思:不会那么巧! 结果进来一看,还真是巧了,前头刚给小公主演示完电解水的试验,这次诏狱的爆炸案,竟然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大概知道爆炸是怎么回事了,但在说之前,我得先确认一些事情。”余闲已然心如明镜:“就是你那个同僚的情况。” 项飞再度沉默了。 但没有沉默太久。 “他是我的至交好友……” 随着项飞介绍着丁伦的情况,余闲的神情越发冷清。 这个丁伦,应该就是藏在幕后的黑手了……不对,他只是幕后黑手的一把刀,至于是大刀还是小刀,还需调查。 刚刚在门口时遇到的应该就是丁伦,从他对自己流露出的敌意,余闲知道这伙人对自己已经起了杀机! 昨日也是他将自己去赌坊的事情告密给了陆纲,再传到了皇帝耳里,估计是希望借皇帝的手收拾自己。 等项飞说完,余闲当即道:“抓了他!” “现在?” “对,再拖一会,恐怕这人就跑没了!” 余闲沉声道:“即便我还没有解释他是如何作案的,但恐怕你心里也早有答案了!” 项飞心里一咯噔,蓦然想起了丁伦向自己申请辞任的画面,连忙冲到外面,大喊道:“立刻去捉拿丁伦!快!” 那些天罗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项飞又道:“若是走了疑犯,指挥使大人饶不了尔等!” 这话比什么解释都管用,那些天罗卫立刻闻风而动。 项飞满面寒霜,最坏的可能终究要应验了。 但他心里仍藏着许多疑问,回到刑房,问余闲:“请教小侯爷,这丁伦到底是如何犯案的。” “那是一个很科学的作案手段啊。” 余闲幽幽道。 接着,他就把电解水的原理大概讲述了一下。 项飞听得似懂非懂,但得知余闲刚和小公主、陈清北做过类似的试验,还是勉强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作案手段! 毕竟天地会时常能捣鼓出一些天马行空的秘术和装置。 他也捡起那一条鞭子,发现了上面残留的盐巴,纳闷道:“小侯爷的意思是,丁伦利用鞭子,连接了铁刀和铜器,放在水中,形成了一个爆炸装置,然后以雷法驱引?” 余闲点点头,“他做得很巧妙啊,但有个疑点,我还得问问你,这个丁伦,是否通晓雷法?” 项飞摇摇头,但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不太清楚,这一年多来,我总觉得他藏着一些秘密。” 当初他和丁伦都是一穷二白,但一年多前的某天,丁伦竟然拿来了几张银票,拾掇他拿这些钱疏通上官、寻求升职。 项飞问过丁伦这些钱哪来的,丁伦直言是一位富商赠予的,相当于政治献金,期盼二人升职后照拂他的生意。 期盼?怕是很有判头! 想了想,余闲问道:“那一年多前,也就是丁伦突然有钱之前,他是否有过什么反常举动,或者参与过什么特殊事件?” 项飞沉思回忆,突然,他的眼神一闪,兴冲冲道:“一年多前,我和丁伦曾参加追杀前任国师裴无常及其党羽的行动!” 余闲觉得自己快要抓到真相了,“结果如何?” “我和丁伦负责追杀裴无常的儿子裴琦,折损了不少兄弟,我们把人逼到了赤江边上的渡口渔屋,双方人马在渔屋前陷入鏖战。我和其他人硬是拖住裴琦的党羽扈从,让丁伦他们闯进渔屋拿下裴琦。” 项飞的三言两语无法描绘出当日的战况是何等激烈,只有脸上流露出的骇然,折射出了那时的生死一线:“过了一会,渔屋起火了,又过了会,丁伦独自一人走了出来,手里握着裴琦的信牌,告诉我们裴琦已经受诛而死了。” 余闲捋了捋这段故事脉络,道:“你们见到裴琦的尸首了?” 项飞显得欲言又止:“见到了,不过是一具烧焦的尸体,单看身材,和裴琦无异……” “那有没有可能,这尸体并不是裴琦的?而是一个替死鬼!”余闲直接戳到了核心要点。 项飞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咬了咬牙,道:“一开始指挥使大人他们也曾怀疑过尸首的真伪,不过裴琦的右手有六根手指,那尸首也是,加上后来只听闻了裴无常一人逃亡到东宋国,因此就采纳了这说辞来结案。” “可是,你其实也在怀疑丁伦的说辞对?”余闲冷笑道。 项飞默然以对。 他又不蠢,加上和丁伦关系莫逆,哪里看不出当中的蹊跷。 为了诛杀裴无常裴琦父子,天罗卫死伤一大批,因此有了许多空缺。 而恰恰是那时,丁伦竟拿出了一大笔钱,供两人一起疏通升迁,明显透着一丝猫腻。 只是彼此情同兄弟,项飞选择了自我催眠装糊涂…… “你这么一说,一切就都通顺了。”余闲幽幽道:“丁伦收受贿赂放走了裴琦,原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裴琦再次现身,要挟丁伦替他办事,比如杀周福灭口,比如杀孙鹤年灭口!还要对付我!” 至于雷法也说得通了,兴许是裴琦教授了丁伦什么秘法,或者给了类似那个五芒星盘的法器! 而且小公主和陈清北曾提到过,前任国师早已发现了氧气的存在,兴许后面也发现了电解水提取氧气和氢气的原理,在幕后指导丁伦策划这起爆炸案,完全很可刑! “即便裴琦真的还活着,也是指使丁伦的幕后黑手,但他最明智的选择应该是逃离大景去东宋,为何要冒险留在圣京,杀周福和孙鹤年这些不相干的人?”项飞困惑道。 “那或许是裴琦也是帮别人做事,指挥丁伦杀周福和孙鹤年,就是在帮那个人灭口!”余闲会心一笑。 他笑的是,终于理清了潜藏在圣京阴暗处的层层黑幕! 看来,渝王和国师是穿一条裤子的,甚至渝王曾经还想依仗国师夺嫡篡位! 这么一来,只要抓住丁伦,顺藤摸瓜揪出裴琦,渝王这个威胁就能迎刃而解了! 想必皇帝再护犊子,也不会饶恕一个意图谋朝篡位的逆子! “我要先回府了。” 这桩案子牵涉太大,危险太大,他必须和老爹先通通气。 临走前,余闲看了眼孙鹤年的尸体,又一次计上心来,道:“这老匹夫的尸体打算如何处置?” “待会圣京府、刑部和大理寺应该会派人来勘验,勘验无误后,应该就是丢到郊外的乱葬岗了。” “今天会丢弃吗?” “应该是夜里了,怎么?” 余闲露出蜜汁微笑:“我帮了项兄这么多,这尸体能不能便宜了我。” 项飞的脸色变得古怪,心里面对余闲的印象标签又加了一条:癖好奇特。 第五十六章 还是下辈子再换活法吧 诏狱的爆炸案,很快引来了圣京众多势力的关注。 皇帝闻言后大发雷霆,又把陆纲骂得狗血淋头,勒令天罗卫在明天日出前缉查出案犯,否则陆纲就提头来见! 陆纲的心彻底凉了。 接二连三的连环案,彻底激怒了这头老迈的雄狮。 现在皇帝也没心思再搞勋贵了,他只想揪出幕后元凶,大卸八块、碎尸万段! 陆纲如履薄冰的离开皇宫后,一刻都不敢停留,直奔天罗卫,然而他也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就在这时,项飞给他捎来一个“好消息”。 丁伦逃了! 丁伦离开天罗卫后,连家都没回,就消失在了半路上。 这意味着什么,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陆纲又惊又怒又兴奋,召集所有的天罗卫,全城通缉捉拿丁伦! 圣京府,巡京卫以及其他驻京官兵也收到了通缉令,一时间,圣京内城外城鸡飞狗跳、乱成一锅。 余闲也没闲着。 他回府后,将这件事以及自己的分析告知了今日休沐的威远侯。 关于电解水的事情,他揭了过去,只说项飞发现了丁伦的嫌疑,然后丁伦畏罪潜逃坐实了罪责。 威远侯凝眉消化了这段讲述,又沉思了一会,道:“当年,渝王和裴无常是走得很近,我听闻,裴无常时常会在圣上面前夸赞渝王,似乎想鼓动圣上改立储君……后来裴无常案发事败,圣上醒过味后,这才决意把渝王赶去了渝州封地。” “那就对了,这个潜藏在圣京阴影里的团体,就是以渝王、裴无常为首,他们把孙鹤年等朝廷大员拉下水,应该是抱着以此胁迫官员们推渝王上位的心思。”余闲对这个藏在浓雾中的案件,已然看得十分透彻。 威远侯长吐了一口气,饶是以他的心力,也要一番工夫才能消化这起谋划深远的惊天大案。 看样子,渝王和裴无常是见孙鹤年集团被连根拔起,见事不可为,就想做垂死一搏了! 杀了周福和孙鹤年,掩盖罪行。 去谋害杜隆,是要扫清绊脚石。 甚至,教坊司案,也极有可能是他们在背后捣鬼,联合姜国余孽们,意图推动皇帝和文官集团对勋贵集团的打压,造成朝廷动荡,他们再伺机起事、谋朝篡位! 想一想,那天若是余闲真的被冤枉入罪,威远侯府再被逼到悬崖上,这时渝王和裴无常抛来橄榄枝,再蛊惑其他勋贵们造反自保,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反抗朝廷,那江山社稷或许真就不好说了…… “爹,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余闲建议道。 他只是想谨慎的活着,但不代表又怂又苟。 事已至此,渝王和裴无常快要图穷匕见了。 下一次的刀子,很有可能会落在威远侯的脖子上! 毕竟,威远侯相当于是当今大景的武力担当之一。 而且…… “这伙人,想必已经对儿子恨之入骨了。”余闲道出了最紧要的关节。 威远侯一皱眉头,脸色阴沉。 相比忠君爱国,他更牵挂家人的安危。 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了一会后,他决断道:“你留在家里,我出去走走。” 不在其位,威远侯不好公开介入此案的调查,但他愿以任何手段保护家人。 “爹,儿子总不能一直当笼中鸟,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趁着现在丁伦案发,那些人势必在计划暴露前抓紧下手,这时不把他们引出来就晚了。”余闲否决了这个提议。 “那你想怎样?” “我想做诱饵。” “不行!”威远侯也一口否决。 他当然清楚余闲的意图,由于余闲几次坏了那伙人的计划,那伙人必然想置余闲于死地。 余闲这几日在皇宫侯府两点一线,自然安全,可若是去了外城乃至城外,那就不好说了。 “爹,杜隆、太子他们都曾言,您在我这岁数时已建功立业、名震八方,而我纨绔至今一事无成,实在令您蒙羞,经过这几次教训,儿子也学到了,是时候该尝试独当一面了。”余闲信誓旦旦的道,其实他只是想彻底消灭了这个威胁,以便今后高枕无忧。 想起在诏狱门口遇见的丁伦,那杀机凛然的眼神已经充分预示了危机的逼近! 他不想再做一只任人踩踏的蚂蚁了!他要做庞然大物! 该谨慎时谨慎,该雄起时一柱冲天! 威远侯脸色一震,目光炯炯的望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 其实,最近几日,他也明显察觉到了儿子的改变,变得聪明睿智了。 他表面不说,暗地里十分欣慰,他觉得妻子定制的三年之约还是有盼头的。 沉思良久,他走过去,拍了拍余闲的肩膀,道:“难得你有这份觉悟,但,无论怎样,你在为父的眼里仍旧是个孩子。” 正当余闲以为没戏的时候,威远侯又道:“这次,权当给你一次试炼的机会,但必须由为父跟着。” 这个提议正是余闲期盼的。 他当即道:“爹,我跟项飞讲了,等勘验完孙鹤年的尸体,他会让人把尸体运去城郊乱葬岗,交由儿子毁尸泄愤。这是一个引蛇出洞的好时机!” 安葬是今日忌,为了获得逆天气运,余闲只能铤而走险,又怕发生意外,如今有强悍老爹护着最合适不过,还能顺便吸引那伙人现身! 威远侯的嘴角微微牵动。 虽然他知道儿子是想用这招引幕后黑手现身。 想起上次孙鹤年还来索要何怜香的尸体来践踏泄愤,不料这么快就应验在了孙鹤年自己的身上。 不过相比上次的反感,他这次居然心安理得。 他觉得可能是孙鹤年太面目可憎了。 …… 针对丁伦的缉捕如火如荼。 从内城延续到了外城,但直到日落时,仍然杳无音讯。 后来,北城门传来消息:原来丁伦离开诏狱后,直接纵马出城了! 当时他手持天罗卫的令牌,以奉旨办事为由,使得城门守卫也不敢拦截。 陆纲气急败坏,亲自率人出城追捕。 在大家一门心思关注着丁伦的下落时,已经凉凉的孙鹤年,则是无人问津。 被几拨人员草草检验了一下后,天罗卫就把尸体丢上了驴车,让收尸人丢去城外的乱葬岗。 驴车顺利出城,前往圣京西北、离赤江畔不远处的一座荒山,名曰小隆山。 大景定都圣京之前,这里曾是流寇山贼们的聚集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后来天元皇帝派军队围剿,大开杀戒,事后将贼寇的首级堆在山脚下的道路两旁,用以警示世人要遵纪守法。 可以想象,上万的人头和尸体堆在一块,该是何等的恐怖惊悚,那段时间,过路行人都要避开小隆山。 据小道消息,是法家大先生杜隆建议皇帝这么做的,他觉得前朝至今律法败坏,需用用重典肃清风气。 因此,时日一久,大家都以杜隆的隆字来命名这座山头了。 再后来,这里成了丢弃尸体的乱葬岗。 大多是些犯官死囚的归宿地。 当驴车抵达山脚下时,天色已经暗了。 收尸人取出一张草席,又将孙鹤年的尸体丢在上面,扯了一根绳子套在身上,就拖着尸体往山上爬。 爬了一会,到达一处较缓的山坡,周围光秃秃的,土地似乎经常被挖起填埋,一块块的犹如破衣裳上的补丁。 只有熟悉这一带的人知道,每一块颜色较新的土壤之下,都埋葬着一个刚死不久的亡者。 至于那些不明显的土地之下,也可能埋葬着一些年月已久的尸骸! 由于埋葬的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或者是犯官死囚的尸体,连一块墓碑都不曾立过。 “这回挖哪好呢?” 收尸人帽檐下的双眼东张西望,却发现有两道身影从阴暗处缓缓走了出来。 不过收尸人似乎早预料到有人会来,就试探问道:“敢问,是天罗卫大人让你们来的?” 为首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了一张小白脸,正是余闲。 余闲走到草席边上,用脚踢开一脚,露出了孙鹤年的尸首。 “开挖。” “好嘞,但……公子您不准备先对这尸体做些什么吗?”收尸人问道。 其实类似的情况,偶尔也会发生,因为犯官死囚往往生前造孽太多,死后有些仇家苦主,就会跑来小隆山蹲点,最后再鞭挞尸体解恨。 “不急,有的是时间。”余闲的首要目的是完成安葬事宜。 收尸人不再多话,从腰间拔出铲子,吭哧吭哧的开始挖坑。 而余闲身旁的伍松,则警惕的观察四周。 不多时,一个土坑挖好了。 正当收尸人要去丢尸体,余闲抢先一步,拖着草席把孙鹤年拉到土坑边,一脚踹了下去。 接着,余闲扯下裤裆,开始往土坑里放水给孙鹤年洗澡。 收尸人和伍松:“……” 提上裤子,余闲神清气爽,丢给收尸人一钱银子后,就招呼伍松离去。 伍松刚迈开步子,忽然动作一滞,凝视着坡下的一棵树,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刀柄,沉声道:“滚出来!” 从那棵树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人,惨淡的月光照耀下,映出了一张萧肃的面容。 丁伦! 唉,果然一旦做了今日忌的事,就注定有麻烦。 余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都被通缉了,还不抓紧逃亡?” “丁某被通缉,拜小侯爷所赐,临走前,总得打个招呼。”丁伦的手也握住了腰间的刀柄,迎面上来。 “看你对我满腹怨气,难不成,是恨我没有如你所愿,成为被你们摆布利用的棋子?”余闲冷笑道。 “谁又不是棋子呢?丁某亦是如此。”丁伦拔出了佩刀,在月光之下,散发出瑟瑟冷意。 一句话都不多说,丁伦纵身一跃,挥刀向着余闲砍去。 伍松第一时间拔刀拦在了中间,和丁伦的佩刀在半空中狠狠对撞,碰撞出一缕火花! 各自落地回撤了几步后,伍松诧异道:“你一个天罗卫百卫,居然有六品的实力!” “为何要吃惊呢?难道一个百卫,就应该只配拥有浅薄的武道实力么?”丁伦恨声道:“还是说,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觉得我们这些犬牙注定就该卑贱如土、隐入烟尘嘛!” 话音刚落,丁伦再次举刀袭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在乱葬坟场上屡屡乍现! 都是六品精气境,竟打得旗鼓相当。 丁伦一刀荡开伍松的攻势,忽然从腰间掏出一块五芒星盘,按住了其中一角。 “你竟然还修习了天师术法?不好!”伍松脸色一变,急忙往后飞退。 “风来!” 丁伦将五芒星盘对准了伍松。 霎时间,一股小型旋风凭空而起,将伍松给包围住了! 伍松几次想破开这股凌厉的罡风,却反复被击退回去。 “小侯爷,你一生荣华,但今日,这乱葬岗就是你的归宿,你终于和我们这些下等人平等了一回!” 丁伦抡起佩刀,疾速杀向了余闲。 眼看刀锋袭来,一道寒芒忽然从斜刺里杀出! 哐的一声,两把制式佩刀在半空中撞在了一块! 丁伦错愕的扭过头,眼中映出了项飞的面容。 而收尸人的笠帽已经丢弃在了一旁。 丁伦定住神后,忽然笑了:“阿飞,还是你懂我。” 项飞满面复杂,道:“以前我觉得我很懂你,但现在,我看不懂了。” “有什么看不懂的,兄弟,这窝囊日子你还没过够吗?咱没银子没路子,靠的就是机会,机会来了接住了,就能翻身。”丁伦狞声道:“追杀国师他们时,死伤了那么多的弟兄,而领功封赏的却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我当时就看透了,在这世道,要么死,要么换种活法!” 正当他准备奋起拼杀时,余闲突然从袍袖内抽出了一把短锥,径直往他的胸口刺去! 也幸亏极道丹还未完全发挥药效,丁伦还能赶上余闲的捅刺速度,一脚踹中项飞的膝盖后,他错开刀锋,就要去反杀余闲! 但在电光石火间,那把短锥突然瞬间拉长,本来距离丁伦还有一尺距离,但下一刻就刺进了丁伦的胸口! 丁伦挥在半空中的佩刀戛然停住,他垂下头,看着伤口,以及那一把短锥,很难理解这把短锥怎么突然间就拉长了。 余闲没让他多看自己的秘密武器,抬起一脚将丁伦踹翻了过去,淡淡道:“还是下一辈子再换个活法。” 第五十七章 阴阳转换术!三品大法师! 这把短锥是余闲前几日就委托二叔制作的秘密武器。 实际上是由两截组成,利用伸缩杆的原理,平时套在一块,捅刺出去后,只要按下握柄上的开关,就会瞬间化作长锥,起到出其不意的杀伤效果。 余闲听项飞提过,丁伦很强,出自江湖上一个武道门派,投效朝廷后,由于没钱没背景,以至于一身武艺都被埋没了。 余闲可不敢将小命寄希望于伍松和项飞的身上,于是就捎上了这件还未完全锻造好的利器,还好,确实奏效了。 项飞和伍松立刻将刀锋抵在了丁伦的脖颈上。 余闲上前问道:“裴琦呢?” 闻言,丁伦绝望的面容上又是一阵煞白。 事已至此,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秘密已经全部曝光了! “说,丁伦,我可以保证,让你走之前不必经受那么多的苦头。”项飞的神情有些哀伤。 “进了诏狱,你觉得陆纲他们会便宜了我?”丁伦惨然一笑,猛然探出手握住项飞的刀锋,往自己的脖颈上砍下去! 项飞正要使劲收刀,但丁伦却忽然间放开了力道,导致项飞被自己的力道往后带退了几步。 但他的心肝却又高悬了起来,因为他发现,丁伦的眼睛在渐渐变得无神,且在迅速变黑! 那一刻,项飞眼中的丁伦变得极度陌生,让他萌生出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不好!制服住他!”项飞连忙示警。 而伍松已经手起刀落,往项飞的身上砍去。 但丁伦突然诡异的往旁边飞速漂移,堪堪躲开了这一击,只被伍松砍掉了一只手臂! 随即,在三人的见证下,丁伦在地上滑行了一段后,犹如提线木偶一般,原地站了起来。 此刻,丁伦的眼睛已经全黑了,整个人透着一股妖冶的气息! “真是废物!到头来还得本尊现身!” 丁伦开口道,但声音分明是另一个人! “这,难道又是诡道的血灵?!”项飞失声叫道。 “丁伦”发出诡异的讥笑:“区区小道,也配和本尊的阴阳术相提并论。” “阴阳术……你是天地会的?!”伍松整个人已经紧绷住了,脸色万分严峻。 余闲一皱眉头,想起了天地会学派中一门邪祟的术法。 无论天师还是地师,像陈清北那样,能把五大元素全修炼圆满就已经是这领域的佼佼者了。 再往上的四大境界,光暗境,阴阳境,空间境和时间境,基本穷一生之力都无法参悟到分毫。 就说三品阴阳境,便需要修行者从万物万事之间领悟到阴阳之道,一旦成功,便拥有了操控阴阳的手段! 据说其中就有一门叫阴阳转换的术法。 简单来说,就是置换! 日月更迭、昼夜更迭、春秋冬夏更迭,甚至是灵魂更迭! “天地会……阴阳术……你该不会是裴、裴无常?!”项飞悚然大惊。 “丁伦”丝毫不理会被砍断的另一只手臂,以傲然的姿态说道:“不错,正是本尊!” 霎时间,坟场的气氛陷入了极度萧杀的状态! 那个曾经令朝野变色、举国震荡的国师裴无常,居然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卷土重来”了! “是你的儿子裴琦逼丁伦与你签下阴阳契约实现互换的?”项飞恍然大悟后,更是惊怒非常。 “你们这些小辈的脑筋倒是挺好,能这般抽丝剥茧、理清脉络。”裴无常玩味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一个贪财的人,虽然这肉身是差了些,但也勉强够用了。” 伍松沉声道:“他只是一个六品武者,你身在他乡,即便操控了他的身体,还妄想再颠覆社稷?” “颠覆?小子放肆!”裴无常顿时怒形于色,喝道:“你去问问百姓,问问群臣,问问皇帝,这社稷是谁替他们打下来的?!” “他洪九州,本来一介粗鄙蛮夫、泼皮和尚,若不是有本尊相助,他岂能横扫四方、一统天下,立下这千秋大业、不世之功!” “本尊原想毕此生之所学,助他代天牧民、治理江山,可他竟行鸟尽弓藏之勾当,构陷谋害本尊,本尊又岂能坐以待毙!” 这一声声回荡于小隆山中,泛着无尽的怨念和悲愤。 余闲懒得理这里面的孰对孰错,寒声道:“你现在势单力薄,你觉得还能帮渝王翻盘吗?” “渝王那个废物,本尊当初就劝告他,若想继承大统,就得舍弃掉无谓的骨肉亲情!”裴无常的脸上透着不甘: “当日洪九州在外征战,太子监国,本尊设计引太子前往渝王府邸,那时他若下得了狠手杀了太子,这储君位置谁能跟他抢?!” “如今,他沦为笼中鸟,终生惶惶凄凄,全是他活该,却害得本尊葬送了大半生的心血!竖子不足与谋!” 原来,裴无常在得知自己即将被皇帝除掉后,曾试图拥立渝王暗杀太子,以保全自己。 “他死不足惜,你们也别想活命。”裴无常的眼中寒芒毕现,用剩下的那只手托起五芒星盘,霎时间,代表风雨雷冰雾的五角全都亮了起来! “虽然没有好肉身,修为大打折扣,但以本尊的心神意志,也足以轻松绞杀你们这群小辈了。可惜啊,你们不能为本尊所用,特别是小侯爷你,你是本尊这盘棋上最大的变数,本尊原以为你只是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但因为你,致使本尊几乎满盘皆输!本尊这逆天大计,不是败在你的手里,而是败在本尊小觑了你!你总算不枉是他威远侯的儿子!” 余闲无动于衷,给项飞和伍松递去眼神后,开始拉开了距离。 “垂死挣扎!” 裴无常高举五芒星盘,喝道:“天赐吾法!” 一时间,风云变色,满山鹤唳! 风暴,骤雨,雷电,冰霜和雾气,全面笼罩了小隆山! 仿佛一个修罗场! 这就是三品大法师的神威,仅靠精神之力,便能同时召唤出五大天象! “杀了他!” 余闲喝道,和项飞、伍松从三个方位冲向了裴无常! “无知无畏!” 裴无常立即驱引风暴、雷电和冰霜袭向三人。 余闲一看雷电当头劈来,果断的扭头就跑。 正当裴无常要继续追杀的时候,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了裴无常的身后,一拳轰进了丁伦的肉身里! 第五十八章 小国师 刹那间,云收雨散,风停雷歇。 只有雾气氤氲还弥漫在周遭。 裴无常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身体瞬间僵硬,隔了两个呼吸,他才扭过头,看到面前的蒙面人,眼角又猛烈抽搐了两下。 眼看这人还要挥出第二拳,裴无常强行榨取丁伦肉身的精元血气,划着土地,疾速的往后飞退。 不过没退多远,他就忍不住捂住了被贯穿的腹部,失声痛吟。 那里,血液混着肠子已经流了一地。 蒙面人却没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隔着一段距离,挥出双拳,两道由拳意凝结而成的幻象直接轰在了裴无常的身上,把人彻底打翻在地。 身体不住抽搐,胸膛凹陷,骨骼已不知折了多少。 “三品意象境……你、你是……”项飞目瞪口呆,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蒙面人。 同是武道修行者,项飞自然看得出这一手的“含金量”,只有达到武道三品的意象境,方能以拳意实现隔空杀人! “你是余则成!”裴无常躺在地上,一边口吐鲜血,一边悲愤嘶吼。 蒙面人不说话。 裴无常继续咬牙切齿道:“本尊当初就怀疑过你已进阶到了三品意象境,还提醒洪九州注意你,你倒是藏得挺深的啊,威远侯!” 威远侯皱眉道:“就你话多。” “呵,是怕洪九州忌惮你。”裴无常阴笑道:“威远侯,你一身盖世修为,为这朝廷赴汤蹈火,闯下赫赫战功,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只是洪九州连番的猜忌打压!暂且不说本尊的遭遇,死在你面前的那些国公侯爵,他们的下场难道还不足以点醒你嘛。” “若不是你在背后煽风点火、谋划算计,又岂会有今日的乱局。”威远侯幽幽道。 “你还在自欺欺人,即便本尊束手就擒,可你觉得洪九州会放心把你们这些权势滔天的勋贵留给太子嘛!”裴无常居然还在试图策反离间:“那个太子太懦弱无刚了,他继承大统,你们这些勋贵谁会将他放在眼里?只有传位给同样军功彪炳、共经生死拼杀的渝王,大家才能有活路!”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你们和渝王已经结下了死仇,你们只能寄希望于太子早点接过大权,以他的温良恭谦,必然会宽厚待你们……但前提是,你们能熬得过洪九州的算计!” “住嘴,侯爷忠君爱国,岂是你这宵小之徒能揣度的!”伍松呵斥道,然后询问威远侯:“侯爷,如何处置这国贼?” “没用的,他可以随时舍弃这肉身。”威远侯轻叹一息,问裴无常:“今夜在小隆山,你应该本没计划现身的,你们应该另有筹谋。” “余则成,你太聪明了,也更让本尊惋惜,此生竟是无望和你此等英豪共创大业了。”裴无常纵声大笑,在乱葬坟上久久回荡,犹如夜枭啼哭。 但没过一会,笑声就戛然而止了。 项飞急忙赶过去,却看见丁伦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澈,只是在迅速黯淡下去。 无疑,裴无常已经舍弃了对丁伦的操控。 “丁伦!”项飞大声疾呼。 丁伦又咳了几口血,却在努力展颜,轻声笑道:“还是怀念,和你,和那些死去的弟兄们,一同去勾栏听曲的日子啊。” 项飞眼睛湿红,紧紧握住了挚友越发冰凉的手。 “渝王忤逆的证据,藏在教坊司妙音姑娘房间的横梁上,这份功劳你好好抓牢了,别再叫别人抢了去。兄弟最后能做的就这些了。”丁伦惨然一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既已身死,他也不再执拗怨恨,倒不如送给兄弟一份前程。 余闲道:“裴琦呢?” 丁伦乜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当日在渡口渔屋里,他和渔夫之子签下阴阳契约,互换了身体,就跃入江中不知踪迹了……” “我当日收了钱,烧毁了他的身体,原以为他会跟随他爹逃去东宋,却不料,一年多前,他竟以诡术侵入我的梦境,指使我去给渝王做事……” “诡道……五品梦魇境!”威远侯当即面色一变,他又看了看圣京方向:“不好,调虎离山!” 余闲眺望着圣京,心念急转,也逐渐打开了思路。 丁伦畏罪出逃,引得天罗卫和全城官兵出城追捕,这么一来,圣京里的防卫体系必然会出现漏洞! “这个裴琦是什么修为?”余闲问项飞。 项飞反问道:“小侯爷没听闻过这位小国师的传闻吗?” 余闲心里一动,涌起了一些残留的记忆。 记忆中,对裴琦的印象大致有三点。 第一,奇丑无比,甚至有点畸形,不仅有六根手指,还长了一双阴阳眼。 国师裴无常本想提携儿子做官,但皇帝自己长得丑,却偏是个颜控,由于不喜裴琦的相貌,就给了个钦天监的闲职。 第二,聪明绝顶、城府深厚,据说裴无常曾经能蒙圣眷,很大程度是靠着这个儿子的出谋划策。 皇帝喜怒无常,有时连太子都琢磨不透,而国师每次摸不准圣意,都会回家找儿子商量,以至于得了小国师的称号。 第三,修为莫测,有鬼才之名。 和国师不同,裴琦修行的是地师途径,相比天师没那么高大上,但似乎更符合裴琦不显山不露水的特征。 有传闻,裴琦的修为天赋比裴无常更高。刚刚丁伦还说这家伙修行了诡道之术,看来这个小国师比裴无常更扎手! “不过,据天罗卫的情报,裴琦当初应该不至于达到三品阴阳境这么恐怖的水平,或许是裴无常提前撰写好了阴阳契约,施法助裴琦实现了身体互换。”项飞分析道。 “即便不是三品大法师,但他已改头换面隐于圣京,潜伏了一年多,布下这么大的局,怕是要为祸甚大。”余闲说出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结论。 威远侯在旁听得脸色越发萧肃。 “伍松,护送无缺回府!” 威远侯撂下这句,便准备动身赶回圣京。 “爹,你打算去哪?” “裴无常既已露出马脚,他儿子裴琦今夜必然会起事,为父去城门上观望一下。” “这么一来,您的三品修为就要暴露了。”余闲提醒道。 “暴露便暴露了,武道修为进阶,理所当然,成天佯装反倒显得为父心虚。”威远侯嘴上说得不以为然。 但他们都知道,皇帝一旦知道了威远侯的真实实力,大概会作何感想。 余闲迟疑了一下,问道:“爹,值得么?” 威远侯看了眼儿子,告诫道:“这话不准再说了,这江山,是你爷爷,是那些战友,还有无数将士们用血肉换来的,乱不得!” 余闲点点头,并不是承认自己说错话了,而是理解父亲的格局。 想了想,余闲又道:“爹,儿子准备去报国寺走一趟。” 威远侯一怔:“这么晚了去寺里作甚?” “心里难安,去祈个福。”余闲看了眼已经断气的丁伦,道:“而且,我总觉得报国寺和此事有关,今夜那里,或许会出事。” 报国寺会不会出事,余闲不好断言。 但他可以确定,自己今天去报国寺祈福肯定会出事。 无他,黄历是这么说的。 第五十九章 白衣太宰 夜深如墨,浸透了幽静的古刹。 相比城外的沸反盈天,报国寺此时仍旧深沉而悠远,只有青灯寥寥。 还有阵阵的敲击声和念诵声。 禅房,一个五官清秀的沙弥正埋头念经诵佛,面朝佛像,神情虔诚。 这时,一道斜影投射了进来,伴随着窸窣的脚步声。 小沙弥的轻吟戛然而止,扭过头,却见一名白衣和尚迎面而来。 他立刻爬起来,单手竖掌,鞠躬致意:“师父。” 白衣和尚微微一笑,窗外的白月光透过窗纱投射进来,恰好落在了白衣和尚的脸庞上,令他的笑容更显现出如玉般的温润。 “守初,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禀报师父,睡不着……只好念经,令心绪平复一些。”小沙弥垂头道。 白衣和尚轻声道:“又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了?” 小沙弥默然无声。 白衣和尚叹了口气,喃喃道:“一年多前,你本是赤江渡口的渔夫之子,一家虽清苦却也其乐融融,可惜天有不测,裴无常之子裴琦率人闯入你家,残杀了你的父母,你侥幸跳入赤江逃过一劫,却只留你一人孤苦伶仃。” “为师奉旨前往讨逆,路过江畔时,恰逢你爬上岸,你当时便给为师跪下,恳请为师替你双亲报仇,为师念你可怜便把你带回寺里,赐你法号守初,希望你能摒弃恨念、永守初心,可是,你却仍时常沉浸于伤怀仇怨中难以自拔。” 小沙弥抬起脸,望着白衣和尚:“师父,弟子愚钝,至今无法理解何谓世间苦难皆为修行?” 白衣和尚道:“那为师且问你,你沉于江水中时,波涛汹涌,风平浪静,哪个更容易游到岸上?” 小沙弥不假思索:“自然是风平浪静时更好游。” “那便是了。”白衣和尚悠悠道:“世间如苦海,因而世人皆苦,若想渡过苦海抵达彼岸,便要将这苦海中的种种视为修行,始终保持平静的心志,这样方能有利于游到彼岸。拘泥于苦难,那便是深陷漩涡,终究是难以自拔。” “那师父您现在已经游到苦海的哪一段了?”小沙弥追问道。 白衣和尚笑了:“苦海无边,若是为师知晓自己游到了哪一段,那便是入了二品苦海境。然而,为师苦修至今,仍拘泥于四品二空境,连三品的我执境仍旧遥遥无期。” “师父您曾教诲过,佛门四品二空境,即我空和法空。是悟五蕴无我的真理,悟诸法缘生的真理……”小沙弥试探道:“师父您是还有什么尚未参悟的真理吗?” “为师暂且还无法领悟诸法因缘生的道理。”白衣和尚缓缓道:“万事万物都是有因有缘世间生,有因有缘世间灭,一切事物它的存在,皆有主因和助缘,为师已看透了主因,却摸不透助缘二字。” “可师父您助当今圣上一统天下,被天下人誉为白衣太宰,助了这么大的缘还不够吗?” “为师助圣上,那只是顺应天命,即便没有为师,圣上一样可以成就大业,为师又怎敢代天居功?” 白衣和尚莞尔道:“助缘的本质,是度化。比方说,你我师徒相遇,那便是上天注定的缘,希望让为师点拨引导你消解怨恨、走上大道。若是能成,或许为师有机会彻底领悟诸法因缘生的真谛。” “因此,度你,亦是在度为师自己。” 小沙弥默默思量了片刻,再次行礼:“弟子晓得了,弟子定当努力摆脱过往怨恨,好让师父您早日进阶三品。” “你天资聪慧,短短一年多,便已经通晓佛门九品的三学,而八品的三慧,除了需要慧根,还需领悟人生之大智慧。人生路远,苦海无涯,你尚年幼,还有大把时间好好的参悟。” 白衣和尚敦敦教诲道,随即转过了身子。 可当他迈开步子的时候,小沙弥那张原本敦厚的面容,突然闪过一抹狰狞。 他的袍袖里滑出一把通体漆黑的短刃,落在手心里后,猛然前冲,狠狠扎进了白衣和尚的背部! 在扎入的那一刻,短刃上弥漫起团团黑烟! 白衣和尚的身体僵住,涩声道:“你作甚……” “杀你啊,老秃驴!” 小沙弥露出残忍的笑意:“你说我们师徒相遇是缘,也是有道理,孽缘,也是缘。” “任你修为脱俗又如何,这短刃蕴含许多的亡灵之气,对你佛门功法本就具有克制奇效。” “整天给我灌什么佛法无边,如今在这报国寺里,我倒是要看看有哪路神佛能救得了你!不用挣扎反抗了,还是让我来度化你!” 白衣和尚沉默半晌,道:“除了地师术法,你果然还修习了诡道之术……” 闻言,小沙弥怔了怔,陡然察觉到不对劲,不由握紧了手里的短刃。 下一刻,白衣和尚的身影化作一片片碎块,然后消散于空中,只留下一道惨淡的白月光。 小沙弥再定神看去,只见白衣和尚仍安然无恙的站在禅房门口,面色清幽的道:“确实心智高远、天资超群,小国师。” 小沙弥惊骇得眼角直抽搐,“你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 “只是怀疑,佛门慈悲,宁可放过也不能错杀。” 白衣和尚的神情显得古井无波,“但纵然有怀疑,老衲这一年多来,教你佛法、授你佛道,是真心想助你脱离业障,可惜,终究是失败了。” “就凭你还想度化我?”小沙弥讥笑道:“我懂了,你是发现我在同时修行地师术法和诡道术法,于是就想暗中观察我的修行成果,以便助你进阶到佛门三品。” “毕竟,这三品我执境,需要打开第七识,窥见神佛鬼魂。而这点,诡道的八品通灵境便可以轻松做到了,你苦修一辈子还停在四品,怕是挨不住了想走捷径。” 白衣和尚垂眉竖掌:“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裴琦,你已被世间五浊蒙蔽了心智。” “少假慈悲了!罢了,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地师和诡道双修的成果。”裴琦又从另一只袍袖里掏出五芒星盘,握在手心中:“虽然这两大学派,我都只练到了五品,不过两者合一,效果却是非同凡响,弄死你这佛门四品的绰绰有余了!” 话音刚落,一团黑雾从五芒星盘上蒸腾而起,迅速笼罩了整个禅房! 第六十章 夜深寺庙遇寡妇 夜半时分,余闲敲响了报国寺的院门。 当开门的小和尚得知余闲大晚上要来烧香拜佛,自然惊讶困惑:“施主,这么晚了,要不还是等明早。” “不行,必须要现在,否则我夜不能寐。” “施主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瞒小师傅,我刚犯了戒。” “何戒?” “我刚从教坊司出来。” “……” 小和尚立刻竖掌念阿弥陀佛,随即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一下余闲,居然放行了。 内城宵禁,这时候还能在街上晃悠的,要么是官差衙役,要么是达官贵人。 从余闲的身着打扮,显然是某位权贵家的子弟,不好得罪。 至于理由……其实也说得过去。 小和尚就遇到过几次类似的案例。 都是刚从青楼出来,然后与心难安,跑寺庙忏悔来了。 住持曾教过他们,这时的贵人们,往往心态向往圣贤,正该好好的引导。 在凄清夜色中,余闲领着伍松,跟着小和尚,往大殿走去。 路上,他不时观察着四周。 威远侯这次没有跟来,因为余闲拿不出报国寺暗藏危机的证据。 谨慎起见,威远侯赶去了附近的内城门楼上,观察周围的动静。 若是报国寺真的出事了,他赶来搭救也来得及。 项飞则需要留在小隆山等陆纲率人过来汇合。 余闲何尝想冒险蹚浑水。 但如果不赶来完成祈福,今日忌就无法全面实现,自然错失了进入黄历空间那座圣殿的机会。 黄历的预言从未落空,余闲心里清楚,一进佛门,便入苦海。 他只能暗暗祈祷这次的凶险能别那么猛烈。 进入大殿,小和尚递上来三支香,告知了忏悔的流程。 余闲点燃香后,跪在垫上,向着这位说不出名字的佛主虔诚了拜了三拜,默默替自己祈福。 当他把香插在了香炉上,脑海里仍未有任何信息浮现。 结合上次反杀左贤师黄曼成的经验,应该是需要破解即将出现的厄运才能获得天机气运。 去小隆山乱葬坟破解了丁伦、裴无常带来的厄运,接下来便该是潜伏在报国寺的厄运了。 思及于此,余闲忽然问小和尚:“小师傅,跟你打听一件事,这一年多来,寺庙收的新弟子里,是否有来自赤江渡口渔人家的,还是父母双亡的那种。” 余闲抱着尝试的念头打听。 根据丁伦的供词,一年多前在赤江渡口的鏖战,裴琦和渔夫之子实现换魂,以此金蝉脱壳潜伏于圣京里。 黄历既然这么提示了,结合眼下的状况,裴琦有较大可能就在这报国寺中。 小和尚闻言一愣,居然想也没想的道:“施主说的是守初?” 余闲心里一动,追问道:“他如今人在何处?” “应该在歇息了,不过他偶尔夜深了也会去禅房打坐,施主找他何事?” “有天大的紧急事,快领我去见他……算了,先领我去见你们方丈。”余闲临时改口。 敌情不明,老爹不在,他还是选择谨慎些,先将此事和报国寺的方丈通气。 这位方丈,也是余闲敢于夜闯险地的原因之一。 白衣太宰,如海,当世的佛门领袖之一。 虽然如海的道行未必是绝顶,但他的另一层身份,却足以叫天下人敬畏:皇帝年幼出家时的师兄! 据说,皇帝就是在如海的忽悠下……或者说是点拨下,动了建功立业的念头,揭竿起义后,如海作为谋士,襄助天元皇帝迅速做强做大。 定国开朝后,皇帝曾想让如海还俗再封侯进爵的,却被如海以潜心修佛为由推辞了,连钱财都一概不要,于是皇帝便任命他为报国寺的方丈。 有这位大佬坐镇,即便裴琦真的潜伏在此,想来也翻不起大风浪…… “莲儿,莲儿!”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阵叫唤。 声音挺熟悉的。 余闲立刻出门,赫然看到月光之下,一个清丽袅娜的美妇人正在院中张望。 可不正是牧笛! 两人的目光很快就对上了。 不约而同的面露诧异。 又不约而同的道:“你怎么在这?” 牧笛连忙接着道:“你有没有看到我女儿?” 余闲想起那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女孩,反问道:“不见了?” 牧笛点头:“本来我哄她睡下了,我去隔壁又念了一会经,结果回来后她便不见了。” 话音刚落,又跑过来两个报国寺皇家行宫的卫士,道:“夫人,前面都找过了,没有。” “那她会去哪了呢,这么晚了。”牧笛心急如焚。 那个小和尚说道:“大门都是紧锁着的,不太可能一个人跑出去,要么藏在寺里哪个角落了?” 牧笛正不知所措,余闲又问道:“内院找过了没有?” 牧笛摇头。 余闲目光闪烁了两下,当即对小和尚道:“小师傅,立即领我们去找那个守初。” 接着,他又让一个皇家行宫卫士去通知方丈。 “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小和尚迟疑道。 伍松沉声道:“我家公子是威远侯嫡长子,牧夫人的父亲是圣上义子北凉侯,若有闪失,你担待得起嘛!” 闻言,小和尚很果断的领着他们往弟子内院而去。 余闲也是猜的,但猜测是有依据的。 想起左贤师展现的诡术,以及裴琦的存在,余闲担心小女孩遭了毒手。 但这么贸然的去硬碰硬,总是不妥…… 行走间,余闲发现了前面有一个浅水池,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铜钱,应该是寺庙里供香客祈福的许愿池。 稍稍思忖,余闲将手伸进了挂在腰间的布袋子里,一番摸索,掏出了一只王八龟,不对,应该叫福寿神龟。 这也是他以防万一准备的秘密武器。 趁着牧笛等人往前走去,余闲先在黄历空间中点亮了一盏放生灯,在灯壁写上福寿神龟后,现实里,则将这只等价交换来的福寿神龟丢进了许愿池里。 当福寿神龟没入水池里后,一段信息在脑中浮现: 【获得福寿神龟的龟甲防御能力,维持时间一炷香】 一瞬间,余闲莫名觉得皮肉结实了许多,这应该是类似金刚不坏的属性专长。 有了这个防御能力,余闲心里安定了许多,一把捞起正准备在水中游梭的福寿神龟,丢回到布袋子里。 想了想仍不放心,他又掏出福寿神龟,再拔出匕首,揪住龟的一脚划了一下,挤出一滴鲜血,用指头蘸了喂进嘴里。 很快的,一股炽热的能量从胃里散开,流淌向身体四肢。 精神抖擞之下,余闲毅然决然的往着未知的危险而去。 第六十一章 诡异复苏! 牧笛寻女心切,也顾不得礼教体统,急忙进入了弟子内院。 本只是抱着一线希望,结果一进来,她就看见了女儿的身影! 惨淡的月光下,一个小女孩正缓缓往前走着,背影甚是诡异。 “莲儿!”牧笛赶忙大叫。 然而,女儿却是置若罔闻,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牧笛刚要追上去,冷不丁的,从更前方的禅房里突然冲出来一道黑影! 站在院中后,现出了面容。 跟在牧笛身旁的小和尚见状不由一愣,失声道:“守初……” “他不是你的同门师弟,他是前国师裴无常的儿子,裴琦!快去通知巡京卫!”伍松的手握住了刀柄,面色凝重。 裴琦只匆匆望了眼他们一行人,便扭头死死盯着正缓缓从禅房走出来的白衣和尚,方丈如海! 当即,裴琦手握五芒星盘,又催生一道火球,疾射向了如海和尚。 在众人的惊诧目光下,火球精准的砸中了如海! 但转瞬间,如海的身体却直接将火球给吞噬了! 紧接着,他的身体伴随着一阵白烟,化为碎片,消散于空气中。 大家微微一恍惚,如海又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了旁边。 “老秃驴,你除了用【无我之法】躲闪,敢不敢正面跟我打一场!”裴琦怒喝道。 如海从容自若,竖掌念诵佛号:“佛门清净地,岂能开杀戒。” “还在那装腔作势!”裴琦气不打一处来。 有地术和诡术的融会贯通,即便都只是五品,他也有信心和如海一较高下,并且有机会在鏖战中以阴招制胜。 但如海偏不遂他的意,只是用佛门四品二空境的【无我之法】不断躲闪,并化解他的攻势。 他明白,佛门的道法,一向是以防御术着称的,主动进攻的极少。 但他也明白,再拖下去,自己便要凶多吉少了…… 眼珠子一转,裴琦锁定了正缓缓走来的莲儿。 而那时,牧笛已快要接近女儿了! “土来!” 裴琦按动五芒星盘的一角,突然地面一阵震动,一道土垣突兀的从地面里猛的崩起,横在了牧笛和女儿之间! 牧笛险些一头撞上去,幸亏余闲及时赶来,一把抱住了她。 如海一蹙眉头,立即向裴琦甩出手中的佛珠! 裴琦放在五芒星盘上的手指又换了个角度按压,旁边一棵大树突然拔地而起,堪堪挡住了佛珠的攻击! 趁着这个间隙,裴琦冲上去一把抓住了莲儿! “谁敢再动一下,我掐断这丫头的脖子!”裴琦警告道。 牧笛哭喊道:“放开我女儿!” 裴琦抓着莲儿的脑袋,讥笑道:“但她似乎挺配合的啊。” 此刻,大家终于看清楚了,莲儿的眼神分明显得空洞无神。 “她中了梦魇术!”余闲一下就看出了问题。 裴琦这才认真打量起余闲,眼中流露出彻骨的怨恨:“余闲,若不是你三番两次坏事,打乱了全盘计划,我根本不必这么急匆匆的动手。但凡再给我一年半载,待我将地术和诡术练到臻于化境,刚刚这老秃驴就该命丧我手了,然后我便能……” 说到这,他突然打住了。 “然后你便能和如海大师再次进行换魂,用他的身体接近圣上行不轨之事。”余闲幽幽道。 事到如今,他已经完全捋顺了这伙人的全盘计划了。 甚至他还猜到了裴琦是如何掌握了诡术的修习方法。 刚刚离开小隆山时,项飞透露过,十年前有一个大人物从孙鹤年那买走了何惜玉,根据从礼部那搜集的线索,可能是国师那边的人。 想来,是裴琦父子买走了何惜玉,以此为筹码,和张嵘等姜国余孽谈判,换取了诡道的修炼之法! 但他也着实惊叹这裴琦的天赋,短短数载,还换过一次身体,居然能同时精通两大学派的道法。 不负鬼才的盛名! “你来得倒是正好,省得我多跑一趟了。”裴琦再次发动五芒星盘,那颗刚阻击了佛珠的树干再次腾起,冲向了余闲! “公子小心!” 伍松凌空跃起,拔刀砍中了树干,动用周身气血之力,强行抵挡住了树干的冲击力。 但裴琦根本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又接连操控其余几个地系的元素。 一时间,土崩、火球,连附近井里都涌起水柱,向他们发起铺天盖地的攻势! 甚至连伍松手里的佩刀都遭到了诡异力量的牵制,他知道是裴琦在操控金元素! 余闲只能抱着牧笛东躲西逃,靠着刚刚吞服的神龟血,他气血充沛,有惊无险的全都躲了过去,反倒是被牧笛胸口的两团大道理顶得有些难受。 而此时,报国寺里的和尚们已然被惊醒,纷纷赶来襄助。 裴琦竟是临危不乱,托起五芒星盘,巨量的黑烟滚滚冒出,分化成一团团,袭向了众僧人。 夜风中,充斥着尖锐的哭嚎。 僧人们只能忙于招架。 “你竟偷偷蓄养了这么多的亡灵。”如海沉着脸道。 “还得托当今圣上的福,这一年多来,杀了那么多的勋贵和家眷,你派我去敛尸做道场的时候,这些亡灵怨气滔天,我稍用诡术,不费吹灰之力就受我驱使了。” 裴琦嗤笑道,随即又怅然叹息:“可惜今日还是功亏一篑了,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见事不可为,裴琦也不耽搁,挟持着莲儿就要离去。 “放了我女儿,求求你了!”牧笛泪眼婆娑的哭喊道,哪怕被张嵘他们挟持时,她都不曾这般失态。 “我给你做人质,你放了我女儿好不好!” “聒噪!” 裴琦一甩手,刚刚刺杀如海用的那把黑色短刃疾射出去,直冲牧笛的面门! 如海当即掐了个法诀,一团金光出现在牧笛的面前,并幻化成了一个大大的【卍】。 这层结界本可以替牧笛挡下这一劫。 裴琦的嘴角却泛起阴邪,摩挲着五芒星盘,操控短刃在空中突然调转方向,袭向了余闲! “公子!” 伍松惊呼道,想去救援,但一道土垣突然破地而出,挡住了他的去路! 如海和尚也是救援不及。 眼看余闲危在旦夕,牧笛伸出手,试图将余闲一起拽到结界的后面。 可是,两人之间的地面裂缝被迅速拉大,使得她抓了个空!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短刃戳向余闲! 危机关头,余闲不躲不闪,一转身,用后背迎向飞驰来的杀机! “蠢材!我居然被这种货色坏了大计!” 裴琦提着莲儿,一跃跳到了围墙上,却驻留了一下,想要欣赏余闲死于刀下的惨状。 然而,当短刃明明已经碰到余闲的后背时,却仿佛撞在了墙壁上,哐当一声腾空而起。 最终,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 回声清脆。 …… 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短刃,裴琦惊得目瞪口呆,站在墙檐上险些没站稳。 他实在无法理解,一个八品的武夫,怎么能强行挡下这把蕴含亡灵煞气的法器?! 即便他的皮肉大成,但总该能扎进去,届时亡灵煞气入体攻心,必死无疑! 然而现在却直接被他挡下来了。 怎么会这样! 过度的惊奇和震惊,令他心神短暂的失控,以至于五芒星盘的效力戛然停顿。 错乱的场面一度恢复平静! 伍松也愣了愣,但看小侯爷无恙,连忙提着佩刀冲向了裴琦。 众僧人们也已经解决了大半的亡灵,叫嚣着杀向了裴琦。 裴琦立即收敛心神,再次凝聚金木水火土元素,阻击众人的追杀。 但他已经力有不逮了。 毕竟这副身体的修行时日尚短,单靠他的灵魂之力,能独自硬刚这么多的对手已是极限。 揣着满腹的不甘和怨恨,裴琦提着莲儿就要拔腿逃窜。 但刚转过头,他莫名一个激灵,慌忙俯下身子,但一股狂猛的气流仍然打在了他的肩头上,痛得他手臂一松,莲儿也掉落了下去。 牧笛仓皇大叫,但相隔太远,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女儿从墙上摔落下来! 电光石火间,一个黑影骤然闪现,恰好停在了下面,堪堪接住了莲儿。 “侯爷!” 伍松惊喜大叫。 夜幕下,威远侯傲然而立,他将手里的女孩一把抛向伍松,再次抬头看墙檐时,裴琦已经爬了起来! “你们这对该死的父子俩!” 裴琦清楚威远侯有多恐怖,直接逃是逃不了了。 甚至连思考对策的时间都没有,威远侯已经朝他挥拳打出了一道拳意! 危急关头,裴琦运起所有的精神意念,辅以诡道气机,灌入五芒星盘中,激发出最大效果的五行之力! 轰然一声,在两股超群的能量撞击下,那一堵墙垣霎时间崩毁飞溅,带起浓重的烟尘! 威远侯刚要乘胜追击,忽然一缕黑烟从烟尘里钻了出来! 威远侯一皱眉头,他的意象似乎预感到了危险,以脚尖划着地面回撤了一段距离。 连余闲都觉察到了不对劲。 这一缕黑烟,比起裴琦刚刚释放出来对付大家的,明显浓烈了许多,隐约还夹杂着一丝丝红芒! 诡道只要修行到七品诡道夫就可以驱使鬼魂灵体。 之前的张嵘师兄弟,释放的都只是普通的厉鬼,一开始就张牙舞爪的。 然而,这一缕黑烟的漂浮却显得黏稠又缓慢,像是一只活物在艰难的蠕动,又像是在渐渐苏醒…… 而裴琦已经先从烟尘中走了出来。 此刻的他尽显狼狈,原本清秀的脸庞被粉尘覆盖,只有嘴角溢出的鲜血冲刷掉了一些。 他露出歇斯底里的狞笑,捧起在散发浓密黑烟的五芒星盘,叫嚣道:“侯爷,你威武盖世,我心服口服,不过我打不过你,却可以让你的老熟人们会会你。” 威远侯神情凝重,他看着这源源不绝的黑烟红丝,似乎提前感应到了什么,眼角在微微抽搐。 黑烟还在扩展,高过了墙垣,又高过了屋檐,最终,体积竟有大殿里的佛主雕像那么庞大! 当黑烟不再扩展,开始转变形状,渐渐凝结成了人形! 粗壮的双腿,强劲的双臂,雄壮的体魄,还有那张庞大的脸上……居然同时呈现出十张面容! 所有人几乎都惊呆了。 眼睁睁看着那十张面容从脸庞上同时挤出来。 它们似乎挤得很辛苦,犹如破体而出的幼崽。 “难道是他们……”威远侯的嘴唇乃至喉咙都干涩了,他明明可以先下手为强的,但似乎又顾忌着什么。 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有一张面容完全挤了出来,它狰狞嘶吼:“我不想死啊!洪九州!你为何要杀我?” 威远侯一瞪眼,失声道:“镇安侯?!” 那张面容往下俯瞰,看见威远侯,顿时更加疯狂激烈:“威远侯,你为何不救我!我们曾经并肩作战,你为何不救下我啊!我死得好冤啊!” 威远侯语塞。 余闲也哑然了。 他实在没想到,裴琦居然留了这么一招超级杀手锏! 他蓄养的血灵诡物,居然是之前被皇帝诛杀的勋贵! 那么其他九张面容,莫非也是…… 不多时,其他几张面容也陆续挤了出来。 一张张,全是威远侯熟悉的面容。 也全是曾经叱咤天下的面容! 而此刻,他们都犹如厉鬼一般的嚎叫着,宣泄着死亡的悲愤和哀伤。 “为什么要杀我啊!我不服啊!” “我是被裴无常蒙蔽的,我无意造反的啊!” “洪九州兔死狗烹,枉我们替他浴血奋战!” “威远侯,你当日为何不替我说句公道话?” “我赤胆忠心,你是知道的,余则成,你这贪生怕死的懦夫!” “让洪九州过来,我要当面与他对质,没有咱们,他至今还在寺庙里当和尚!” “这江山是我们替他打下来的,当年起事时,他曾说过大家将来要一起坐江山,为何言而无信!” …… 看着一位位故友前辈们以这般诡异的方式再次出现,再听着他们的控诉指责,威远侯那如铁塔般的刚毅身躯,禁不住颤抖了一下。 那一刻,他的脸庞上流淌出了纷繁的情绪,震惊、感怀、遗憾以及一丝愧疚…… 第六十二章 勋贵的亡灵!帝国之殇! 庄严神圣的佛门地,此刻竟有地狱修罗一般的恶灵现身,在萧瑟夜色里,充满了荒诞和诡异的气息。 更荒诞的是,威远侯等人对于裴琦召唤出的这个恶灵,竟一度散失了对抗的底气。 只因为,这个恶灵的脸庞上,那十张面容,全是曾让无数人望而生畏的顶级勋贵! “原本这张底牌是准备留在决一胜负的时候用上的,我想当今皇帝,当他见到这些故人的时候,脸色一定格外的精彩,而他们也一定会很兴奋的。” 裴琦的脸上刻满了肃杀的狞色,阴恻恻道:“但你们这群混蛋东西实在太难缠了,没办法,只能让它……哦,它们提前现身了,威远侯,试问你现在作何感想呢?咯咯咯!” 威远侯能怎么想呢。 他现在脑袋一度空白。 明知道危机到来,他竟有些无措施从。 哪怕面前的是三品乃至二品的大修行者,他也能雷厉风行。 然而,这一个个亡灵,全是他从前最熟悉或者最钦佩的那些战友! “威远侯,余则成,你倒是说话啊,为何不说话,你是心虚了嘛!” 那几张亡灵的面容越发的狂躁,突然张开黑洞洞的巨口,向着威远侯喷出了一团黑烟气柱! “爹!”余闲警醒道。 威远侯的神情一震,连忙凝结意象,在身前筑起一道结界,挡住了这一波煞气的攻击。 但也只是挡住了。 亡灵口中的黑烟竟是源源不绝。 仿佛饱含了他们死前积蓄的滔天怨气! 余闲深知这些勋贵亡灵们生前的实力加在一块有多恐怖,看到父亲艰难对抗的模样,就冲如海和尚喊道:“你们佛家不是最擅长抓鬼的嘛,愣着作甚?” 如海和尚垂头竖掌念佛号。 这不紧不慢的模样让余闲看了只想怼一番。 但他也知道,这么强大的恶灵,不是寻常佛法可以制服的。 如海和尚忽然盘腿坐在了地上,闭上眼睛,手持佛珠,念诵起了经文。 一道金光在他的眉心处凝结。 其他的和尚们见状,也默契的坐下来,开始念诵往生咒。 很快的,一粒粒金光飘向了恶灵,却转眼就被黑烟吞噬掉了,没有构成丁点的伤害值。 竟是杯水车薪。 看着黑烟中的血色光点,余闲暗暗焦急。 他猜测到,裴琦应该在这些勋贵被处决前和他们秘密签下了血契约,承诺替他们收尸,然后将它们“收入麾下”。 靠着这些恐怖强大的亡灵“反哺”,裴琦才得以从诡道九品收尸人进阶到八品通灵境,再快速企及五品的梦魇境! 可惜手里面没有白色福缘了,否则就可以请一盏往生灯超度了这些亡灵……虽然,未必能奏效,毕竟先前遇到杨吉这些大修行者也有失灵的案例。 而裴琦还在那煽风点火:“你们该看明白了,他余则成就是个贪生怕死、趋炎附势的小人,看着你们遭难也袖手旁观,没准他还在背后充当皇帝的刽子手,葬送你们之后,他好大权独揽!” 闻言,原本那张脸庞上还有几个面容尚有迟疑,但当下也杀机毕露,以至于口中喷射出的黑烟猛然又壮大了许多! 威远侯的抵御更加艰难,在余闲的目睹下,首次出现了力有不逮的迹象。 他清楚,如果父亲狠下心硬刚的话,尚能有一些赢面,但在心理层面上,父亲就已是未战先负了! 而这些亡灵执念深重,不把自己这些人团灭了不会罢休。 这样下去不行! 心念急转了一圈,想起张嵘、何家姐妹他们曾提及的亡灵信息,余闲忽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caso 虽然把握很小,但眼下的形势,也只能硬着头皮试一试了! “诸位叔伯,能否听小侄说几句!” 余闲忽然走到威远侯的身旁,仰头对着这尊亡灵喊道。 “无缺,你要干嘛?还不快走!”威远侯咬牙道。 有几个勋贵的面容注意到了余闲。 “哪来的小子?胆大包天!” “我记得他,是余则成的儿子!” “我也有印象,一个纨绔子弟,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丢尽了他们老余家的脸面!” “就这公子哥,只能仗着祖上余荫胡作非为,凭什么我与我的孩子们却要无辜惨死!” “杀了他!杀了余则成!让他们一家给我们陪葬!然后再去找他洪九州讨一个说法!” 那些勋贵们一个个破口大骂,怨念更加沸腾。 裴琦笑得更放肆了,这蠢货是赶着送死呢! 而余闲则是临危不惧,从容自若的道:“叔伯们,小侄承认,曾经年少狂妄,屡屡闯祸,因此家父时常训斥小侄,并以他和叔伯们征战沙场时的英伟事迹来教诲小侄,小侄深知,今日能天下太平、社稷宏伟,是仰仗了诸位叔伯们的浴血奋战、出生入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这些勋贵亡灵一听这话,居然消停了一些,连黑烟气柱都稍稍减弱了一些。 “总算你小子有点眼力,当年前朝崩毁、群雄割据,年年军阀混战,致使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若不是我们提着脑袋南征北讨,这天下至今还不知道有几人称王称帝!路上还不知道有多少饿殍冻死骨!又哪来你们这些纨绔子弟们如今的声色犬马、逍遥快活!” 镇安侯的亡灵颇为豪迈的说道,显得有些受用。 裴琦见状,立即反唇相讥:“你们休要听这小子的蛊惑,他若是真心钦佩你们,当你们死后,这小子可曾仗义执言过半句?” “有些话是深埋于心的,斯人已逝,多说徒劳。”余闲理直气壮道。 裴琦气极反笑:“那你现在当着他们的面说说看啊,你是如何钦佩他们的?” “你说!你若说不出个真情实意,我第一个不放过你!”镇安侯恶狠狠地道。 “我反倒要感谢裴兄,让我有机会向这些叔伯们一诉衷肠。” 余闲还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然后酝酿了一番,在众人众鬼的注视下,仰天朗声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第六十三章 不通诗词,拼凑也行 “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此话一出,先是旁边的威远侯神情微微动容。 寥寥几个字,竟让他不由想起了当年征战天下时的光景。 豪迈,悍勇,壮志,热血,还有视生死为无物、视江山为己任的魄力! 镇安侯等勋贵亡灵们的面容上,狰狞疯狂之色也略微停滞了一下,似乎在细品这番话的意境…… 大家的关注力度更大了。 然而余闲的压力也更大了。 之前就说了,他没有其他穿越者们那种“人肉文库”的超能力。 作为一个没通网就抓瞎的键盘侠,诗词歌赋,他只记住一些经典的段落。 比如刚说的这段,他记得前后还有一大段的,但他压根记不起具体的。 但没关系,他还有一项技能:东拼西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 余闲的念诵,声情并茂、慷慨激昂,一时间竟盖过夜风中的嘶吼。 并不是他声浪太大,而是镇安侯他们消停了不少。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岂不就是我等行军打仗的那段日子嘛。”镇安侯竟神情痴痴的喃喃说道。 在他旁边的那张面容,沉默片刻,感叹道:“是啊,大家夜里衣不卸甲,焦躁难眠,只得饮两碗水酒,比剑对弈,难得入睡后,做梦也会梦到营里吹角,直到天下大定后,仍旧时不时这般。”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你们还记不记得,大家打到北疆时,庆功时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听着戏班锣鼓载歌载舞的场景。那时我们还一起朝南洒下一碗酒,纪念那些埋骨牺牲的战友。我想我的那些弟兄士卒了……”另一角的面容,露出了悲恸怀念的神情。 裴琦已然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喊道:“这小子在使煽情计,是要麻痹你们的执念,你莫要忘却了死前的苦难仇恨!” 裴琦说对了,余闲就是要麻痹他们的执念。 张嵘曾科普过,血灵仍有一定的自我意识,尤其是执念。 而执念也不完全是仇恨,还有生前刻骨铭心的种种感情。 因此,何怜香化作血灵后,仍会去报复孙鹤年,仍会认得张嵘、何惜玉等亲友。 现在余闲要做的就是放大这些勋贵亡灵们对于“正能量感情”的执念。 即便不能化解危机,也能拖延一阵,皇宫估计已收到了消息,只要等援兵到了就安妥了! 对于裴琦的提醒,有些勋贵亡灵还是听得懂的,仍保持着戒备,只是态度明显软化了不少。 这直接反映在威远侯承受的冲击力在迅速锐减! “你继续说啊!”镇安侯催促道。 “我倒是想说啊,但词库不允许!” 余闲暗暗腹诽,眼瞅着记不起下一段了,索性又把其他的经典段落拼凑上去。 “三十功名天与地,八千里路云和月。” 说完这段,余闲在心里默默向岳武圣道歉,抄了人家的,还把“三十功名尘与土”给改了。 没办法,现在是要捧这些傲娇的勋贵们,总不能说他们的功名如同尘土微不足道。 看勋贵亡灵们听得越发陶醉,余闲振奋精神,在拼凑篡改的道路上再接再厉、越走越远: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滚滚赤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说到这,那道黑烟气柱刹那间消散无踪,修罗恶灵的巨口兀自张开着,犹如目瞪口呆的活人。 得以暂时松懈的威远侯,也是默然无声,甚至脸色有些恍惚失神。 连如海等僧人,还有牧笛、伍松他们,都陷入了外表缄默、内心汹涌的状态。 裴琦也不再聒噪,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撼,难以想象余闲这个纨绔公子哥,竟然能说出这么博大精深的诗词! 虽然似乎有些不太工整,但,汹汹炽烈的立意,让大家无暇注意这些旁枝末节。 这一段段,这一字字,明明基调慷慨悲壮、荡气回肠,竟是带给人一种淡泊宁静的感悟,也深深体会到了高远的意境和深邃的人生哲理。 当然,感触最深的,莫过于威远侯,还有这些戎马半生的勋贵亡灵们。 “好一句了却君王天下事,咱们这一生的拼杀牺牲,说到底,不就是替洪九州打下了这偌大的天下嘛。给自己,不过是取得了世代相传的美名,但最终还是如这赤江水一般,东流而去不复返了……”一个勋贵喟然苦笑道。 “是非成败转头空,是非成败转头空啊!到头来皆是一场空!”另一个勋贵竟是泪流满面,他兴许是想起了成功名就时的那一丝孤独和失落了。 “即便我们不在了,青山依旧不变,夕阳也依旧在变,我等这峥嵘一生,终不过是在这岁月长河里泛起了几圈涟漪罢了!”镇安侯笑得苍凉且悲壮。 威远侯想说天下人都记得你们,但话到嘴边,终是无语凝噎,化作一声叹息。 唯独余闲暗暗松了口气,其实这几句有些冒险,借鉴的是太子妃的那招pua大法。 先把这些勋贵们捧得高高的,冷不丁的,灌进去一大碗苦涩的心灵鸡汤。 让他们明白自己的丰功伟绩,终抵不过岁月长河的湮没。 所以啊,就不必对生前遭到的不公正待遇那么执念了! 就是有执念你找皇帝去,别找我们这些吃瓜群众啊! 眼看pua效果卓越,余闲最后补了一刀:“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说完,余闲拱手作揖,聊表敬意。 勋贵们久久说不出话了,大家的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余闲,回味着,感触着,怀念着,向往着…… 直到镇安侯说了一句:“威远侯,我曾觉得你名过其实,岂能与我等比肩,但现在,在教养儿子这块,我确实不如你,若是我有一个这般好的儿子,或者你早些让他将这段诗词赠与我们,我们早些领悟这人生至理,定当像康乐侯那样有所收敛,想来也不至于招惹杀生之祸了。” “无缺,你为何现在才跟叔伯们说这些呢?” 第六十四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听到勋贵亡灵们自称为叔伯,余闲就知道成功哄住了这些老宝宝。 而裴琦已经彻底慌神了,他急忙对着勋贵亡灵们喊道:“你们就因为这小子的几段诗词,就要放下怨恨执念吗?别忘了,是我替你们收的尸!” 镇安侯他们斜眼看了看裴琦,有几张面容陷入了纠结,又有几张面容显露出了厌恶。 厌恶裴琦的,自然是受了裴无常牵连的,他们自然不糊涂,也不愿给裴琦当刀使唤。 纠结的那几个,自然是承蒙了裴琦收尸的情分,加之怨气太重,仍难以平复。 一时间,一张脸上的十张面容,发生了矛盾分歧。 但起码达成了一点共识:没有再攻击威远侯他们。 “余则成,念你这儿子的情面上,你我之间的恩怨不去计较,但他洪九州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的命不能白白葬送给他们皇家!” “你们进不去的,何必呢。”威远侯试图规劝。 “进不去皇宫,那我等就在这圣京城中大开杀戒,看他洪九州露不露面!”一个勋贵亡灵依旧杀气腾腾。 他是属于死得比较冤的那个。 他其实并不是裴无常的党羽,只是裴无常过寿时,他送了些贺礼,其中有一幅墨宝,字里行间有些恭维的意思。 皇帝抄裴无常家的时候发现了,就起了疑心,刚好他家里豢养了一堆士卒武者,还藏匿了一堆兵器。 这下好,甭管你有没有合谋造反,砍了再说。 威远侯再次板起了脸,出于感情,他不想和这些故人敌对。 但若是他们大开杀戒、滥杀无辜的话,威远侯就不能手软了。 就在彼此对峙的时候,忽然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迅速逼近。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巡京卫所的兵将都出动了,甚至还有圣京府尹沈修! 看到浩浩荡荡的人马闯入报国寺,裴琦面如死灰。 但还不至于绝望。 毕竟他还能以诡道四品的出窍再来一次金蝉脱壳。 不过在这之前,他必须得制造动乱! “血债血偿的时候到了,还等什么!”裴琦煽动镇安侯他们。 沈修正要指挥大家展开围剿,忽然,人群后面传来了一阵高亢的喊声! “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大惊。 很快的,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路。 一辆明黄色的车辇,由卫士拉开了轿帘子,在周围人的恭敬拜礼下,膀大腰圆的太子走了出来。 跟随而来的还有康乐侯。 当太子仰头看见由这几个勋贵亡灵组成的恶鬼,不由一愣,但还是凝着脸色继续往前走。 沈修等人本想劝阻,但被太子不由分说的摆手屏退了。 见状,裴琦的脸上涌起了狂喜。 这太子简直是自投罗网! 若是能拿下他,或者直接杀了他,天下就该大乱了! 尤其是,那些勋贵们对皇帝一家简直是恨之入骨! 见不到老子,就先拿儿子解解恨! 然而,见到太子后,不仅镇安侯他们静默了,就连原本最狂躁的那几个勋贵都收敛了一些。 太子自幼跟在军中,要么是第一代勋贵看着长大的,要么是和第二代勋贵长大的。 开始理政后,太子的仁厚很得人心,不仅爱护弟弟妹妹,还会协调皇帝和臣子的关系。 当初裴无常谋逆案后,牵连甚广,太子几乎冒着被废的风险,极力跟皇帝斡旋求情。 要不然,以皇帝的臭脾气,最终可不是杀几个勋贵公侯那么简单。 哪怕是这些被杀的勋贵,打心底里,也是念着太子的好。 否则当年皇帝有意改立储君的时候,他们才会难得的跟许多文官一起谏言保太子。 “上啊!愣着作甚!”裴琦急红了眼,咬牙道:“是我替你们收的尸,若是你们违背契约,是要成荒魂永世不得超生的!” “竖子!安敢欺辱我等!”镇安侯怒了。 “拿你杀鸡儆猴!” 裴琦手握五芒星盘,就准备以诡术先毁了和镇安侯的血契约。 镇安侯怡然不惧。 威远侯正要出手阻拦,忽然一串泛着金芒的佛珠串从空中掠过,转眼就把裴琦束缚住了! “老秃驴,卑鄙无耻!”裴琦怒视如海和尚,破口大骂。 余闲狐疑的看向了这位白衣太宰。 他觉得如海和尚似乎一开始就有能力降服住裴琦。 但如海偏偏选择了一再姑息,直到裴琦召唤出勋贵们的血灵。 难道这家伙是故意为之?! 默思间,余闲察觉到如海和尚似乎在下一盘更大的棋局…… 这时,太子已经越过层层劝阻,来到了勋贵亡灵们的跟前,神情萧肃又沉稳。 “叔伯兄弟们,别来无恙。”太子率先打招呼。 闻言,那几张面容皆是一阵动容,有人含泪道:“太子殿下,我冤啊!” 太子长叹一声,没有针对这个敏感话题多说,微微欠身,拱手致意,掷地有声的道:“本宫将铭记诸位为大景立下的汗马功劳,为社稷为群臣为百姓,做一个表率。请诸位叔伯兄弟们安息!” 全场哗然。 太子竟对这些获罪受诛的勋贵亡灵们行礼! 虽然字面上没有支持他们的意思,但态度上明显耐人寻味。 镇安侯他们默默看着太子,最终,大家都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默契同心的做动作,向着太子,也做了一个作揖的姿态。 这时,康乐侯捧着一大坛酒上来,咧嘴笑道:“叔伯兄弟们,来,喝了这好酒,好上路。” “你们还是一如当初啊,为何圣上不能如此呢。”勋贵亡灵们感叹道。 康乐侯没接茬,拧开盖子,往他们的躯体周围撒上酒水。 随着酒香飘溢,亡灵体内的红光在一点点的消失。 接着,他们的身躯也渐渐稀薄,烟消雾散。 一缕缕的漂浮上空,最终消散于夜色苍穹中。 最后,那十张深刻的面容也变得模糊,透明。 在消弭的前夕,似有人在风中豪迈又苍凉的呼喊着:“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醉里挑灯看剑,梦里吹角连营……是非成败转头空!” 第六十五章 完成因缘,进阶三品! 当一切归于平静,这场乱局留给报国寺的只剩下一些狼藉,一些动荡和一些故事了。 太子转身走向如海和尚,问道:“方丈大师,请问能否帮本宫超度这些他们?” 如海和尚点头:“可以,但他们怨念深重,需耗费一些时日。” “多久。” “少则一年,多则三年五载。” “那便有劳方丈大师费心了。” “应当的,殿下客气了。” 交代完毕,太子又看向了占据守初身体的裴琦。 沈修会意,立刻差人将人押解走。 “且慢,太子殿下,能否给老衲行个方便?”如海道。 太子面露疑惑。 威远侯偏头乜了如海一眼:“舍不得你这孽徒?” “侯爷,能否听老衲说几句。”如海道。 没等威远侯回复,余闲突然走了上来,捡起一块墙体掉落的砖块,二话不说,就拍在了裴琦的脸上! 裴琦头一歪,鼻孔喷血,连鼻梁骨都被打歪了。 如海和尚:“……” “你说你的,我打我的。”余闲又往裴琦的脸上吐了口唾沫。 经历了一晚上的危机,早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了,此刻逮着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自然不会含糊。 眼看余闲还要继续施暴,如海叹道:“他体内尚有另一道魂魄灵体。” 闻言,余闲刚挥起的砖头停在了半空中。 他和其他人,都惊疑的看向了如海。 当事人裴琦也瞪大双眼,充斥着难以置信。 威远侯思忖片刻,道:“方丈的意思,是那渔夫之子的魂魄灵体尚在身子里?” “不错。”如海和尚望着裴琦,却也是对着自己的弟子守初:“其实老衲很早就察觉到了,这身体里,并存着两道魂魄灵体。” “不可能,我明明逼着那小子签下了阴阳契约,还是我爹亲自施的法……”裴琦脸色铁青。 “裴无常置换自己和他人的魂魄游刃有余,但置换其他两人的魂魄,未必能有十足把握。”如海和尚淡淡道。 闻言,余闲想起了关于天地会阴阳境的一些注释。 实现灵魂互换的前提,最好需要两者的命格相近。 即便达不到这条件,强行施法,也有机会成功。 但一般难以占据太久的时间,因为肉体会“排斥”。 所以裴无常才没有长期占有丁伦的身体,而且也无法全面施展道行。 若是强行长期占据的话,搞不好会魂飞魄散。 “裴无常不知渔夫之子的命格,不敢冒险,于是将渔夫之子的魂魄留了一半,又截取了一半裴琦的魂魄来交换。这样一来,只要两人的魂魄融合,便能长期支配这具肉体。”如海解释道:“但裴无常没想到的是,其实这二人的命格恰好相近,使得这二人得以并存支配这副躯体。” 裴琦摇摇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一年多来,你是否觉得修行效果比以往更出众了一倍。”如海问裴琦。 裴琦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本就天赋异禀,而在占据这副身体后,发现修行效果竟比以往更出众了一倍有余。 不过当时他以为是诡术和地术双修的结果,却不想,原来是有两个魂魄在同时修行! 威远侯听明白后,试探问道:“方丈大师难道是故意留着这祸害,想解救渔夫之子的那一半魂魄?” “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渔夫之子无辜遭遇灭门之祸,老衲又怎能狠心再将这一半苟活的魂魄也给灭杀了呢。”如海和尚叹息道。 “那可怎么办,裴琦的那一半魂魄仍旧支配着这身体,结果你也看到了,你的度化不管用。”威远侯寒声道。 沈修也察觉到如海有保全这副身体的意图,道:“裴琦罪无可恕,且是裴无常谋逆案的重大主凶,必须严惩!” “裴琦自然该为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如海和尚看向沈修:“待到裴琦伏罪招供,届时,能否请沈府尹设法找一具刚死不久的死囚躯体。” “方丈是想将裴琦的魂魄抽取到死囚的身上?”沈修诧异道:“可现如今,大景谁有这本事?” 如海没回答,只是走到裴琦的面前,将手掌心对着裴琦的头顶,手背则承接着倾斜而下的月光。 忽然,一道月白光芒在如海的手心处凝结,且越来越亮! “你这老秃驴,你竟拿我做你进阶的垫脚石!”裴琦惊怒大叫。 如海置若罔闻。 不多时,手心的月白色光芒渐渐旺盛,如水般的流向了如海的手臂,上身,下身,乃至头颅! 看到如海浸润在了月白色的光芒中,那些僧人们纷纷虔诚道:“贺方丈领悟佛法真谛!” “他进阶了?”余闲问父亲。 威远侯沉着脸点点头:“这如海和尚,当真深谋远虑,故意留着这祸患,以佛法度化,完成诸法缘生的道义。以此,他便能将佛家四品的二空境修炼大成,高明啊!” 余闲对佛家的修行模式了解得不是很透,因为这学派太深奥了。 但他大约明白,想实现四品二空境大成,需要完成一段关于因缘的修行。 现在,如海拯救了渔夫之子的残魂,又终结了裴琦的罪孽,自然就完成了这段因缘关系。 在大家的注视下,如海浸浴在月光中好一会之后,月光渐渐敛于体内,当他重新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整个人似乎得到了升华,气质更显深远与飘逸。 “恭喜方丈大师,进阶佛家三品境。”太子的神情有些复杂。 沈修凝眉一想,沉吟道:“若是方丈入了三品我执境,那给裴琦移魂之事就好说了。” 我执境,又称元明境。 一念无明,无始无明。 入了这境界,便能拥有第七识,得以窥见神明,操控鬼魂。 如海和尚也处于微微茫然的状态,大概因为有了第七识,他看待事物的感知也不同了。 他环顾了一圈。 看到了太子身上萦绕的黄气,象征尊贵显赫。 也看到了沈修身上潜藏的黑气,象征威严。 还看到了威远侯身上散发的紫气,象征智勇。 不过,当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到了旁边的余闲时,分明看到了赤橙蓝绿青蓝紫等许多种气息! 五光十色,绚丽多彩,让刚进阶佛门至高领域的如海和尚一时看痴了。 第六十六章 小侯爷,老衲观你和我佛门有缘 余闲发现如海看向自己的目光像雾像雨又像风,一时有些心里发毛了。 这老秃驴,拥有了窥见神明鬼魂的本事,该不会看出了自己是个“冒牌货”。 “方丈,是看出有什么不同了吗?”威远侯也察觉到了如海的神情有些古怪。 “……” 如海收回目光,微笑道:“是看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事物……不得不说,侯爷之子,实乃天纵奇才,刚刚他化解血灵的手段,着实令老衲叹为观止。” “犬子孟浪惯了,让方丈见笑了。”威远侯嘴上说得谦逊,心里却是美滋滋。 回想起儿子刚刚那一段技惊四座的诗词,他如今回想起来,仍是心潮澎湃。 我儿子,确实是个不世之才! 如海又瞄了一眼余闲,又有了惊人的发现! 他注意到,一道纯白色的流光萦绕在余闲的身体周围! “各种福缘加身,又有气运环绕……此子之命格,绝世罕见啊!” 如海那从始自终都平稳的心境,泛起了一层层的波澜,也激荡起了憧憬和向往。 他顾不得身为高僧的矜持,试探性的问道:“小侯爷,老衲观你和我佛门有缘,不知道今后有没有兴趣常来我寺,参悟佛法?” 威远侯愣住了。 太子、沈修乃至周围一众人,都惊呆了。 德高望重的白衣太宰,一向宠辱不惊、风轻云淡,如今,刚进阶到佛家三品境,正该是万人膜拜的时刻,居然反而折节向一个晚辈抛去橄榄枝?! 而且看到如海和尚神采奕奕的眼神,明显是求贤若渴的那种! 余闲也懵了一下,干笑道:“感谢方丈的好意,但我六根未净,在世俗中仍有牵挂,暂时还不适合修佛。” 废话,刚来这个世界,还没享受够世家公子哥的腐朽生活,脑门被驴踢了都不至于遁入空门念佛经敲木鱼。 管你是什么高僧太宰,大景的小姐姐们还需要本公子! 闻言,如海和尚有些失望,但也没气馁,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给这命格清奇的小侯爷传授佛法真义的。 若是能度化成功,佛门未来可期,他也能完成一件无上的功德。 沈修皱眉道:“方丈大师,我们还是先处理正事。” 你这个孽徒还没处理完毕,就着急忙慌的想再收一个“孽徒”,怎么想的? 明明进阶了佛门三品境,理当更加持重沉稳才对,怎么反倒变得唐突了。 沈修大约是这般腹诽的。 但他却没体会到,当看透世界万物的本质,心境在短时间内难免会失衡。 不过想起老师杜隆也曾为余闲这么失态,沈修见怪不怪,倒没往深处去想。 “咳。”太子干咳了一声,道:“方丈,沈府尹,这里就交由你们二人善后了,本宫先回了。” 沈修等人当即行礼恭送太子回宫。 太子没急着离开,走到牧笛的面前,看了眼牧笛怀着熟睡的莲儿,道:“受惊了,这两天先去东宫暂住一下。” 牧笛想了想,轻轻点头。 临走前,牧笛瞄了眼余闲,想起刚刚两人共患难的细节,特别是被余闲抱着的那一段,双靥微微透红。 上了车辇后,太子透过窗帘回看了一眼现场,问道:“刚刚如海方丈对余闲的赞词颇多,是余闲又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了吗?” “他刚刚的表现……确实比较特别。” 牧笛斟酌了一下措辞,将原委始末一一道出。 当听到余闲吟诵的那段诗词时,太子也不禁动容了。 “原来,刚刚那些亡灵,背的是他的诗词……” 太子回忆起亡灵勋贵们散灭时留下的那段诗词,内心不由百转千回。 “此子确有大才啊!今夜若不是有他的神来之笔,怕是不好收场啊。”太子由衷感叹道。 牧笛沉吟道:“殿下,妾身在旁观望,觉得方丈大师,似乎一开始就有能力降服那个裴琦。” 太子面露苦笑,没有作答。 这点,牧笛看得出来,余闲看得出来,他何尝看不出来。 “这持续了一年多的乱局,兴许能通过今夜的乱局来收尾。”太子喃喃道。 牧笛听懂了。 国师谋逆案后,皇帝变得更加喜怒无常、猜忌多疑。 一开始打压勋贵集团,现在又收拾文官集团,长此以往,社稷恐将不稳。 能劝谏皇帝的人目前只有三四个,太子,杨吉,杜隆,还有皇后。 至于如海和尚,在助皇帝奠定江山后,再未干预朝政。 但今晚的事情,让一些明眼人看出了如海可能在下一盘大棋。 一盘或许能改变皇帝念头的棋局! “大丫。”太子唤了牧笛的乳名,兴冲冲道:“你将刚刚余闲的诗词,抄写出来,本宫要赶去觐见父皇。” …… 半个时辰后,太子攥着一张笔墨未干透的纸张,屁颠颠的赶到了勤政殿。 皇帝正坐在桌案的后面,脸色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 之前他已经准备歇息了,却获悉裴无常借丁伦的身体出现,当即勃然大怒。 得知丁伦死了,裴无常又跑了,皇帝又暴跳如雷,得知裴琦仍潜伏在圣京里,当即差遣各大卫所兵将去全城搜捕! 他已经被国师父子俩,搞得极度神经过敏了。 甚至触动了再次大开杀戒的念头。 就在这时,太子进屋了。 没等太子行完叩拜礼,皇帝就问道:“裴琦可有下落了?” “已抓获了,潜伏在报国寺中,还成了如海方丈的弟子。”太子如实禀报。 皇帝一怔,随即怒道:“如海怎么这般糊涂,竟容留国贼之子在身边?” “父皇息怒,情况是这样的……”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皇帝脸色阴沉的来回踱步。 “如海,这是胆大包天啊!”皇帝骂骂咧咧,但眼中分明没有杀机。 若是别人这么干,他肯定要治一个窝藏犯人的死罪。 但如海不同,这是他人生的领路人和启迪者。 他欠如海的太多了。 “罢了,幸好没捅出大篓子,也趁这机会,把裴无常留在圣京的余孽给一网打尽了。嘿,这盘棋下得不错啊,顺便还给他自己完成了修行,进阶三品了。”皇帝怒极反笑。 “那父皇,如海方丈的求情该怎么办?”太子请示道。 “先审讯招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最好能把裴无常给引出来,换魂之事容后再说,如海刚入三品,万一失手就麻烦了。”皇帝却不准备立刻满足如海的心愿。 他可不甘心任由如海操控这盘棋局。 太子答应一声,迟疑了一下,道:“父皇,裴琦以诡术,召唤出了镇安侯他们的亡灵……” 第六十七章 菩萨的眷顾,命格大行! 回到威远侯府的时候,夜已深了。 父子俩免不了被秦氏念叨了几句。 然后,威远侯去了书房,他想静静。 余闲回了房间,即刻以意识进入黄历空间中。 彼时,白色流光已盘旋在观运台的上空。 这是今天连续悖逆黄历的提示,涉险完成【安葬】和【祈福】两件忌讳事项所获得的奖励。 随着余闲心念一动,代表天机气运的纯白流光飞向了那座刚解锁的【圣殿】,沿着殿门口左侧的石柱绕了几圈后,没入其中。 当即,石柱闪烁了一下,陆续浮现出几个字:【命自我立】 余闲左右看看石柱。 福自我求,命自我立, 这大约便是黄历的主旨了。 下一刻,殿门缓缓的对开。 呈现出深沉无尽的幽暗。 依稀,还有一丝苍凉遥远的气息扑面而来。 余闲揣着好奇心,拾级而上,穿过殿门,来到了这未知的空间里。 里面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 正当余闲茫然之际,突然,门外面飞来一道五色流光,落在了余闲的面前。 又是一盏天灯,却是有橙紫青蓝金五种颜色的线条盘旋在灯壁上。 “这应该是那五道福缘合成的请神灯了。” 余闲有了明悟,抬起双手,捧住了天灯。 “接下来该怎么请神呢?” 余闲刚要思考,那道气运流光也飞了进来,钻入了天灯中。 顷刻间,请神灯被点亮了。 绚烂闪耀的光芒,照亮了四周。 余闲举目四望,发现这是一个类似今晚祈福的寺庙大殿。 只不过,供奉台上却是空无一物。 “请神,请神,应该是让我利用这一盏灯,请来某位神灵。” 余闲这般猜想,但又抓瞎了。 怎么知道该请哪位神灵呢? 好歹给点提示啊。 正当余闲准备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等神仙轮番试一遍的时候,有几行信息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根据命格宫位,你有较大的机会请来贪狼星君和禄存星君】 【但神灵会因为你收集的福缘特性而选择接受或拒绝】 【若心意难决,可放灯由神灵抉择】 看到提示,余闲想起了黄历金手指刚激活的时候,曾展示过自己的命格宫位。 自己的命主星是禄存,宫位主星是贪狼。 所以自己比较受这两位神灵的青睐? 不过根据自己合成请神灯的五道福缘属性,未必能成功召唤出这两大神灵。 左思右想,余闲最终决定开启随机模式。 他轻轻松开了手,请神灯缓缓飘起。 余闲眼巴巴的望着,突然,在空中的请神灯爆发出万丈光芒。 余闲眯起了眼,影影绰绰之间,他看到了供奉台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似乎是一位女菩萨,具体是哪位却是不知。 但女菩萨身上散发出的威严肃穆,竟是比皇帝更加的雄厚。 来不及反应,脑海中又冒出来了几行信息: 【普贤菩萨接受了你的拜请】 【生肖属龙之人,更受普贤菩萨眷顾】 【获得命格:大行】 【知而行之,事半功倍,无有疲厌,无有间断】 当光芒渐渐敛去,余闲再定睛看去,供奉台上已然又空无一物了。 余闲只得转而研究起了刚获得的神明恩赐。 普贤菩萨,余闲还是有印象的。 西游记里,骑着一头大白象,貌似主要教化世人要行善积德。 据说,这还是属龙人的本命佛。 不过自己一个六根不净的俗人,怎么可能得到佛教四大菩萨之一的青睐呢? 余闲思来想去,觉得原因应该出在了合成请神灯的那五道福缘:善缘灯,放生灯,祭祀灯,事业灯,招财灯。 这五盏明灯凑到一块,妥妥的就是行善积德有福报的意思! 不由的,余闲想起了刚刚如海和尚的话……自己难道真的跟佛门有缘? 这些琐碎不做过多思量。 余闲的重点放在刚获得的【命格】。 大行! 普贤菩萨是以大行而闻名的,全称应该叫大行普贤菩萨。 行,就是行动。 普贤菩萨度化众生的精神,便在于行动中需要极大的耐性韧劲,坚持不懈,方能有成果。 根据命格的注释,大概是自己学习某些理论再付诸实践后,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并且不会疲倦厌倦! 这么一来,自己岂不是成了修行奇才?! 余闲大喜过望。 将意识退出黄历空间,接着,余闲从床头捡起了一本书:《金刚练骨拳》 这是一本市面上没有的拳谱功法。 武者修行至八品筋骨境,需要一些功法武籍来锻骨。 人体有两百零六块骨头,一般的锻骨功法,却是难以全部锻炼到。 而这本《金刚练骨拳》,是威远侯极为看重的珍藏,即便已至武道三品,仍时时勤练。 依稀记得,老娘把这本秘籍交给自己的时候,曾叮嘱这本书绝不可以外传,更不能让佛家人知道。 询问缘由,老娘直言,这是老爹年轻时收拾一个奸y掳掠的花和尚,从对方的手中夺得了这本据说是佛门至高典籍的功法。 这也是余闲每晚入睡前的必备读物,靠着这本武学经典,余闲每次一分钟不到就能轻松入眠。 而这次,靠着【大行】命格的加持,余闲坚持看了半个时辰才酣然睡去…… …… 当余闲沉浸于梦乡的时候。 皇帝却是夜不能寐、难以入寝。 他手捧着一张宣纸,默默看着上面的短短诗词。 时而全神贯注,又时而神情恍惚。 忽然,他伸出手指,由上往下的摩挲着纸张,当指尖落到最下行的时候,用哽噎的嗓音喃喃道:“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一笑中。” 读完,他的指头微微颤抖了一下,眼角拧动出了细纹,动容的神情,弥漫着几分感怀触动。 似乎为了转移情绪、平复心境,他强迫眼神从宣纸上离开,望向躬身在旁的太子:“这真是那余闲吟给……他们听的?” “回父皇,千真万确。” “……” 皇帝的眉宇间忽然冒出一缕凶意,像是要发怒。 太子赶忙说情:“当时情况危急,镇安侯他们的亡灵凝结在一起,煞气冲天,连威远侯都几乎招架不住,万般无奈,余闲只好以急智想出此诗词,来劝慰化解亡灵之怨气。” 他知道皇帝很敏感,担心皇帝觉得余闲在歌颂这些受诛的勋贵公侯,甚至是想替他们平反。 正提心吊胆之际,没想到,皇帝的怒色转瞬即逝,他动了动嘴角,最终无力的垂下了眼帘。 他好像没脾气去发火了。 然后,他轻轻冷笑了一下,“这个如海,着实将了朕一军啊!” 见状,太子悄然松了口气。 如果皇帝“迁怒”如海和尚,那基本不会出事了。 同时,他也暗暗惊叹于这位白衣太宰的心机谋略。 装糊涂收裴琦为徒,是如海这盘大棋局的第一子。 利用裴琦引出潜藏在圣京的虎狼豹,是第二子。 再通过裴琦完成佛门四品的因缘修行,又是第三子。 而他最妙的落子,却是放任裴琦用诡术收集镇安侯他们的亡灵! 直到今夜,他以身饲虎,诱使裴琦放出勋贵亡灵们,终于亮出了他这盘棋的真意。 他希望通过这些勋贵亡灵们的控诉,能触动皇帝的心思,让他收回屠刀,悬崖勒马。 唯一超出计划的变数,大约就是余闲那段惊天动地、醍醐灌顶的诗词! 寥寥几段诗词,虽不太工整,但效果来说,却比得上至高无上的佛法超度。 而且,更能引发皇帝的同理心! 毕竟,天元皇帝是率着这帮出生入死的勋贵们实现了宏图霸业的。 诗词里,描述的磅礴大气,深远意境,以及淡泊含蕴,最是能打动他们这些戎马一生的豪杰! 接着,皇帝又细细审读了一遍这首诗词,腮帮动了动,忽然往桌案上一丢,臭着脸色道:“牵强附会,有缺工整,这小子自以为有点才气,就敢胡乱作诗,也不怕贻笑大方。” 太子连忙道:“待明日这孩子来文华殿,儿臣定当好好训斥。” “不仅要训斥,还得让杨吉严厉督促他用功学习!” “谨遵父皇旨意!” 太子弯腰俯视地面的那张肥脸上,脸颊肉渐渐松弛了下来。 “还有,今夜之事,绝不能外传,在场每个人都须牢记,否则严惩不贷!” 撂下这句话,皇帝甩了甩手掌。 等到太子退出去后,皇帝往椅背上靠了一下,长长舒了一口气。 蓦然间,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 他突然觉得累了。 因为那首诗词而衍生的苍凉孤独,更加重了这种颓然感觉。 “究竟是你们负了朕,还是朕负了你们……” 这个念头在皇帝的思绪间一闪而过,立刻就被皇帝压制住了。 他摇摇头,又拿起宣纸看了一会,然后拿到了火烛边上。 但迟疑半晌,他又收回来,走到书架子前,将宣纸折叠起来,塞在了一本书籍之中,然后离开了勤政殿。 这一夜,这位大景的开国帝王,走在深宫长道,徐徐夜风吹动着黄袍,以及他已经花白大半的须发。 常伴左右的太监发现,一向步履矫健的皇帝,这次走得慢了许多,并不时欣赏着苍茫寂寥的夜色。 “月半将满,中秋快到了呀。”caso 皇帝轻吟道,他回想到了什么,忽然若有所觉,扭过头,望着来时的路。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一群意气风发的将领们,在勾肩搭背,在欢呼雀跃,在嬉笑打闹,在用清澈又炽烈的眼神看着自己。 “大帅,等打下这江山后你打算封俺个啥?” “你这么能吃,封你做个灶王。” “那我呢,可说好了,不封王我可不干。” “都封都封,一个都不落下,只要有我在,你们世世代代都有肉吃有酒喝。” “我要求比他们低,赐我一堆美人就行。” “你个憨货,这辈子迟早栽在女人裙子底下。” …… 第六十八章 中秋人离别 皇帝会良心发现、幡然醒悟吗? 余闲不知道。 但他可以确定,皇帝是绝不会承认过错,更别说发罪己诏了。 平反? 有可能,但也是太子继位后的事了。 那一夜的事情,仿佛这清秋中的落叶,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最终悄然无声的落于地面。 伴随着孙鹤年的死亡,裴琦的伏罪,这场持续了将近两年的谋逆案基本告一段落。 除了最大的主犯裴无常还逃亡在东宋。 至于渝王,截至结案,“据说”仍没有证据证明他参与了谋逆。 不过贪墨案的主谋他是逃不了了。 报国寺事件后的第三天,天元皇帝下诏,废渝王为庶人,终身软禁在皇族府中。 渝州藩王的位置,改由渝王的世子接任。 就此,一切尘埃落定。 在难得的和谐环境中,余闲即将迎来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佳节。 这些日子,他继续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上班陪皇太孙念书,下班就习武修行。 过得充实又安逸。 唯一的缺憾,就是他仍未去过勾栏。 当然,他也没忘记每天出门看黄历。 自从解锁了圣殿之后,他对攒福缘更加的积极。 普通的福缘他也懒得使用,基本都是一次性、然并卵的奖励。 只有圣殿请神获得的命格,才是实实在在的。 靠着普贤菩萨赐予的【大行】命格,他明显感觉修行的效率在加快。 并且根本不会感到疲乏厌倦。 在中秋的前两天,那颗极道丹的效力也消化完了,他成功进阶到了武道七品的脏腑境。 这让秦氏喜出望外,她越发觉得三年之约很有盼头了。 唯独可惜,福缘易攒,气运难寻,这些日子黄历的今日忌,基本都很多。 余闲尝过逆天而行的凶险和麻烦,让他一天内违逆两次今日忌就很艰难的,要是多来几个,他怕自己真的小命不保。 只能等了,等到哪天的今日忌少一些再说。 这天午后,余闲从皇宫出来,显得有些心累。 皇太孙又开始作了。 他成功说服了太子和太子妃,遵行杨太傅知而行之的教义,准备在后天的中秋夜出宫游玩……不对,是实践学习! 作为伴读,余闲自然得陪在左右。 皇太孙深知余闲在外面玩得有多开,将制定攻略计划的重任托付给了他。 看皇太孙那冒精光的小眼神,就差直接让余闲带他去勾栏玩耍了。 呵,想屁吃呢! 回府的时候,恰好威远侯也到家。 父子俩对视了一眼。 余闲敏锐的察觉到老爹眉宇紧锁,显得心事重重。 难道皇帝刚消停了几天,又开始作妖了? “爹,有情况?” “等会再说。” 威远侯憋着没说。 直到饭桌上,威远侯主动跟家人宣布,中秋之后,自己就将启程奔赴北境了。 “东宋和西唐的战事愈演愈烈,昨日,西唐的使团已经抵达了圣京。” 闻言,秦氏立刻屏退了下人婢女,道:“你做统帅?” 威远侯点点头。 顿时间,侯府几人的心境都泛起了波澜,只有小堂妹仍旧在没心没肺的啃着鸡腿。 东宋和西唐的战事,他们都听闻过,也知道大景对于两国的外交政策。 东宋接纳了叛逃的裴无常后,一时间声势大涨,连下西唐三座城池。 眼看西唐被东宋按在地上摩擦,皇帝终于坐不住了,准备锄强扶弱。 不过这节骨眼派威远侯统帅三军加入战局,难免令人浮想联翩。 在报国寺一役中,威远侯武道三品的修为已经暴露了。 侯府上下自然担心皇帝又会动什么心思。 “你们无须多想,此乃国事,圣上委以重任,自当要恪尽职守。”威远侯正色道。 大家又沉默了一会,老太君发话道:“总算圣上宽厚,还能一起过个中秋。对了,你去了北境后,若是有机会就去看看幺妹,相互间有个照应。” 老太君的小女儿嫁予北雄司指挥,对于北境的情况最是熟悉,想来能给威远侯增添一份助力。 威远侯答应了一声,又沉吟片刻,道:“明日,北凉侯也来家里做客。” 此话一出,一家人集体瞪大了眼睛。 比先前的反应更加猛烈。 威远侯干咳一声,道:“他回京述职,估摸着,也是看看他那大女儿,顺便嘛……你们也懂的。” 谁不懂。 摆明了是定亲的事情得提上日程了。 君无戏言,既然皇帝赐婚了,无论当事双方心里有什么小九九,都得按部就班的走流程。 大景的婚嫁习俗相对前朝简化了许多。 达成意向后,一般女方的父亲都会登门做客,把正式纳采的日子敲定下来。 “该来的总该来。”秦氏握着筷子的手陡然紧绷了一些,眼有厉芒。 仿佛来的不是亲家,而是仇家。 老太君一看儿媳妇这状态不对劲,生怕她又扯什么莫欺少年穷,就叮嘱小儿媳帮忙准备迎客事宜。 威远侯也及时岔开话题,对余闲道:“对了,傲梅公中秋后也要去燕幽上任了,他对你很是看重,你下午登门去看望一下他。” 皇帝最终批准了杜隆的提议,委派他巡抚燕幽行省,主持律法变革。 余闲嚼着饭菜,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中秋团圆夜之后,却是离别之季。 …… 捎上老娘交代送给杜隆的貂衣,余闲来到了杜府。 彼时,府中上下正一片忙碌的景象。 相比威远侯的率军出征,杜隆却是举家搬迁,毕竟他这一趟去燕幽行省,少说也得三年。 得知余闲来了,杜隆欣喜非常,没有出府迎接,但也第一时间站在了前厅门口。 “学生拜见老师。” “你这孩子有心了。”caso 杜隆再看到林三捧上来的礼盒,里面叠放整齐的貂衣,不禁动容。 “若是别人送的,为师肯定要丢出去,唯独你的,破例一次。” “燕幽苦寒,老师这个年纪,去了那边要保重身体。” 余闲看了眼杜隆身上那套被洗得发白的素袍,心有戚戚。 之前作为国子监祭酒,皇帝倚重信赖的重臣,想巴结杜隆的自然海了去。 但基本每个送礼请托的,都被杜隆骂得狗血淋头,轰出家门的更不在少数。 说他迂腐也好,固执也罢,但这份德行,却由衷令人钦佩。 “对了,你来得正好,为师给你看样东西。” 杜隆拉着余闲坐下来,从茶几上拿起一张宣纸,指着上面的诗词,兴冲冲道:“你看看这首诗词,如何?” 余闲看了眼,脸色直接就诡异了。 这首诗词,不就是他那晚拼凑出来忽悠鬼的嘛! 说到这首诗词,当时是惊天地泣鬼神。 但由于事态敏感,皇帝下达了封口令。 当时现场的人,除了余闲父子、牧笛和伍松,就是报国寺的那些和尚了。 至于后来的康乐侯、沈修和太子等大佬,他们或许事后会知道,但他们同样明白里头的利害关系。 大家岂敢揭皇帝的伤疤,自然三缄其口,连威远侯回府后,都把勋贵亡灵的事搪塞了过去。 因此,余闲的这首惊世之作,也随之石沉大海,没有在圣京掀起什么浪花。 他也不敢到处宣传,毕竟这诗词,有点歌颂伏罪受诛的勋贵的意思。 谁想杜隆竟然得到了这首诗词。 “老师从何得来的?” “是我那弟子吴宏献来的。” 杜隆道:“但具体出自何人之口,尚未知晓,只传言是一位香客去报国寺祈福时所作,被旁人听了去,如今在国子监已传开了。” 余闲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头皮发麻。 皇帝都交代了,这首诗词竟然还传了出去,给皇帝知晓了,怕是要龙颜大怒。 以皇帝的脾气,接下来肯定会又怀疑又彻查,搞不好就猜忌到自家头上了。 “这首诗词,应该是那位香客为纪念那些精忠报国的战士们所作的,啧啧,妙哉妙哉,此诗词,实乃绝世佳作啊!”杜隆赞不绝口。 “应该是。”余闲汗颜。 他开始思考是谁泄露他惊世才华的秘密。 而杜隆兀自在那津津有味的品着诗词:“尤其这段,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深得我心啊!”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大才竟能作出如此惊为天人的诗词,为师已经让沈修他们去查了,只盼着在离京之前能见一面。” 闻言,余闲的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沈修虽然没有现场听到余闲亲口作诗,但他在审理案件时,肯定会了若指掌。 他没有主动声张说得过去,但杜隆这个当老师的问他了,他还装糊涂,那就有猫腻了…… “沈府尹说他也不清楚?” “沈修最近忙于查案断案,想来也不甚清楚来龙去脉。” 杜隆看着诗词,随口说道,但忽然间,他的眼神凝固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余闲耐人寻味的神情,沉吟道:“你意思,莫非是觉得沈修该知道此诗词出自谁口?” 余闲反问道:“敢问老师,可知道前几日夜里,报国寺的案子?” 杜隆点头:“说是裴无常的儿子裴琦通过阴阳术,换魂成了如海和尚的弟子,被进阶到佛门三品的如海给镇压了。” 这也是高层流传的消息。 对于勋贵亡灵的事情只字不提。 “其实,我爹也出手了,只是裴琦以诡术召唤出了镇安侯他们的亡灵,一度危急。”余闲解释道,他现在只想了解沈修的动机。 沈修对杜隆隐瞒了真相,保密工作明明做得十足,怎么这首诗词还会流传出去,这明显是有人在搞事情! 第六十九章 无缺,可有兴趣去桃花书院 “那些人的亡灵被召唤出来了?!” 忙碌的祭酒府邸,传出了一阵惊骇叫声。 但很快,杜隆就噤声了,他脸色阴晴变幻了一阵后,疾声道:“你随我来。” 接着,他领着余闲去了书房。 把门窗都关严实了,杜隆沉着脸道:“事实究竟如何,你且道来。” 余闲就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杜隆的脸色越发难看,喃喃道:“裴无常父子端的好算计!不过嘛,这个如海和尚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布下如此精妙的棋局……等等,你说你爹也在现场,以镇安侯他们的亡灵,怕是你爹和如海联手都难以招架,即便能赢,也必然在圣京城中引发浩劫,怎会那么轻松的化解了?” 余闲迟疑道:“因为……靠着那首诗词。” 杜隆再度惊诧动容。 他何等老辣,大约几个呼吸间,就捋清了这里头的脉络:“这首诗词的意境,的确很能打动那些亡灵们,化解他们的执念也是自然。” 说到这,杜隆顿了顿,狐疑又惊疑的看着余闲:“既然你都知道,那你也知道此诗词是何人所作?” 其实,想到那一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他心底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却不敢确定。 余闲摸了一下鼻子,喟然一笑。 杜隆瞪大了眼睛,精光乍现。 张了张嘴,嗓子眼却像是被堵住了。 他又站起身,在书房里回来踱步,待胸口的起伏减弱,他才走到余闲的跟前,上下左右的打量,似要重新将这学生看个明白。 那张似靴皮的脸皮,顷刻间被上涌的气血给鼓胀了起来,竟让皱纹由于舒展而平缓了许多,充分诠释了什么叫红光满面。 “老师,莫要激动。”余闲生怕杜隆又昏一次。 “余闲,无缺,你,你让为师说什么好呢。” 杜隆纵然精通法家七品的声辩手段,面对君王也能口若悬河,但此刻,竟是语无伦次。 他原来看重余闲,是看重余闲敢于打破壁垒、推陈出新的睿智和胆气。 但现在,他发现自己看走眼了,大大的看走眼了! 原来这个小侯爷,竟还怀揣着绝世惊天的才华! 按照杜隆的内心戏来说, 这诗词是普通的天才能想出来的吗? 必须得是天才中的天才才行啊! “原本,为师觉得你是块璞玉,只需好好雕琢,今后大放异彩,但没想到,你早已是一块巧夺天工的绝世奇玉了!”杜隆不吝赞词,随即又懊恼的跺了跺脚:“唉!你如此惊才绝绝,在为师的眼皮底下这么些年,为师竟然熟视无睹,为师枉费一生苦修,已是老眼昏花了啊!” “老师,可别这么说,我当时就是着急,鬼使神差的就给逼出了这段诗词,我爹也说了,有缺工整,难上大雅之堂。”余闲脸皮再厚,也挨不住一个大先生如此狂烈的花式捧吹。 “你呀,就是从前过得太安逸了,胸无大志,无进取之心,埋没了这一身经天纬地的才气!”杜隆忍不住又责备了一番,但不是真的责备,而是痛心,痛心余闲被耽误得太久了! “不过这里面,也有你爹娘的缘故,太宠溺你了,还让你修行武道,简直是暴殄天物,为师非得找他们说道说道!” “老师,言重了,要没有我爹娘把我生得这么聪明,我也背不出这样的诗词啊。” 几番劝慰,杜隆方才稍稍冷静了一些,但末了,还是忍不住赞叹道:“想当初,那个神童杨朔名动圣京,为师还一度求贤若渴,但如今和你一比,那杨朔也不过尔尔,为师看他杨吉还能得意多久。” 看那架势,大有一副要靠余闲扬眉吐气的意思。 “……” 余闲可没兴趣成为法家代言人去怼儒家,当即转移话题:“老师,弟子冒昧的问一句,您是什么时候问过沈修关于这首诗词的来历?” “就在今早。” 杜隆回了句,随即他激动的神情快速敛起,眉头紧锁了片刻,突然怒形于色:“沈修怎敢欺瞒老夫?!” “他应该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怕走漏了风声。”余闲假惺惺的打圆场。 “若是他遵圣上的旨意,老夫自然无话可说,但是你这首诗词却走漏了出来,已经开始在圣京传颂,他这时还要欺瞒为师,分明是看为师要去外地述职了,知或不知真相已经无关紧要了。”杜隆忿然道。 余闲听出了杜隆对沈修的意见,试探道:“老师,你觉得,会是谁将这首诗词走漏出去的?” 杜隆又皱眉踱步了几圈,沉吟道:“你说,当时太子殿下来到现场后,平息了那些亡灵的怨气?” 余闲点头。 “那太子殿下回宫后,应该拿着你的诗词,去给圣上看过了。”杜隆猜测道。 接着,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师徒俩对视了一眼,眼神都渐渐亮了。 “有人想害太子?”余闲脱口而出。 这个逻辑其实很简单。 这首诗词广为流传后,最不高兴的人自然是皇帝。 如果大家都相信这首诗词是纪念报国寺的殉国英灵那倒没事。 但皇帝却忌讳有人拿这首诗词给受诛的勋贵们平反! 接下来,皇帝肯定会查是谁走漏了内幕。 他的怀疑对象,无非是当时在场的人。 用排除法, 牧笛和康乐侯没动机也没胆子这么干。 如海和尚他们也没必要。 至于余闲和威远侯,脑袋被驴踢了也不至于为了些声名去摸皇帝的屁股。 这么一来,就剩下沈修和太子两个“嫌疑对象”了。 若不是沈修隐瞒了杜隆,余闲基本也会把沈修排除在外,毕竟这家伙给人的印象就是大公无私。 所以,理所应当的就会怀疑是太子泄的密! 而且太子有动机这么干。 因为谁都知道,他曾替这些受诛勋贵求情,那晚还向勋贵的亡灵们行礼,若是上纲上线,太子的政治立场颇有问题! 现在,太子为了替那些勋贵平反,把这首诗词传扬出去,似乎也是极有可能的。 余闲和杜隆会这么想,皇帝难道不会这么想? 一旦皇帝怀疑太子的立场有问题,那后果将相当可怕! 只是现在余闲和杜隆知道了沈修在搞小动作,就不得不萌生了阴谋论:有人想嫁祸东宫! “沈修悖逆啊!”杜隆气咻咻道:“从前,为师就察觉他的心思有些问题,但太过惜才,只是劝导,未曾想,他原来也是包藏祸心的!” “老师,此话怎讲?”余闲突然觉察到沈修有些两面人的倾向,和杜隆的政治取向也不太相同。 杜隆略有踟蹰,最后一声叹息,道:“沈修其实更偏向于一名酷吏。” 简单一句话,却透露出极大的信息量。 余闲的猜测应验了。 杜隆和沈修,果然不同。 杜隆属于是理想主义者,追求律法公正,以法为教,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希望构建一个清明的社会。 沈修则不同,他主张的是仗势用术,以严刑峻法进行统治,初衷本质,其实是为皇权服务的! 律法,对他而言,只是一门工具! 其实余闲早前就对法家学派有过质疑。 这么一个大学派,不可能每个成员都是大公无私的。 里面更多充斥的,仍是一帮以法家思想为手段,以达到自身政治诉求的利己主义者。 沈修大约就属于这类人! “许多年前为师和沈修论道时,谈及当时盛传的改立储君一事,沈修曾提及太子太过仁厚,恐不利于治国理政……”杜隆又透露了一个关键情报。 余闲顿时了然。 简而言之,沈修是不太希望太子继承大统的。 因为这么仁厚的太子,肯定不会接纳他严刑治国的主张。 所以,沈修便在此事上动了歪心思,将这首诗泄露出去,让皇帝猜忌太子。 同时,他再暗暗支持另一位能支持他思想主张的皇子上位。 “那沈修是支持渝王的?” “沈修评价渝王志大才疏。” 杜隆否认了沈修和渝王有瓜葛,但对于沈修究竟偏向哪位皇子,他却三缄其口。 毕竟,沈修仍旧是他的得意弟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看着沈修囫囵深陷。 “你就别问了,沈修的这些小动作,也不是冲你来的,否则现在外面就不会都说这首诗是歌颂报国寺的英灵……不过,他若真的把手伸进了皇家里,为师也绝不会姑息。”杜隆沉吟片刻,道:“这事就交由为师处理,你就当不知道,不过,为师曾想叮嘱沈修好好带带你,但如今看来是不行了。” 之前杜隆就怕余闲在杨吉那念书被带歪了,现在知道了余闲的奇才,他就更怕了。 接下来,杨吉肯定也会查出这首诗词是余闲作的,到时趁自己不在再横刀夺爱一次,他还要不要活了。 左思右想,杜隆道:“无缺,你可有兴趣去桃花书院上学?” 余闲一怔:“暂时没想过。” “可以想一想。”杜隆微笑道:“你修的是武道,也得了些关于法家的衣钵,现在又跟着杨吉学习儒家,难免分心,不妨去桃花书院学习一番,看看能否集众家之所长,走出自己的道。” 第七十章 得明断尺,见北凉侯 桃花书院博采众长、包罗万象。 据说是由四位圣人联手创建的书院。 始于前朝末年,四位不同学派的大修行者,眼看苍生凋敝、社稷衰败,觉得单靠一家学派的思想主张难以挽大厦之将倾,不如试试集思广益、互通所长。 于是他们在圣京西面的山谷中寻到了一处世外桃源,建立了桃花书院。 一甲子之后,据说这四位大修行者都进阶成了一品圣人。 从此桃花书院名震天下,上门求道者络绎不绝。 不过四位圣人把入院的门槛定得“很高”。 招纳学员,不问出身,不看地位,不分阶层。 即便已加入某个学派了,一样可以入院学习。 看似没有门槛,却使得竞争相当激烈,每年万人报考,入选率不足百人。 跟前世的考公一样,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而且这一百人里面,进入书院后还有一段时间的考核期,一旦发现有过错或不合格,照样扫地出门。 余闲的小表妹池晴萱,从渝州老家过来,就是为了中秋后的入院考核。 余闲为何不考?这是一个关于友尽的问题。 “竞争这么激烈,我又没有什么特长,怕是不过关。”余闲苦笑道。 “以你的天资,何须挤在大部队里去考核。”杜隆捋着白须,有些傲娇的道:“为师给你写一封举荐信即可,那位法夫子先生,曾许诺给为师一次的举荐名额。” 余闲有些受宠若惊:“一辈子就只一个举荐名额?” 杜隆点头:“曾经为师想把这名额给沈修,但就是发现沈修有酷吏的迹象,为师就放弃了。” 顿了顿,杜隆有些玩味的道:“那个杨吉也有一次名额,不过已经用了,还用在了一个弃徒的身上,一度成了儒家的心腹之患。” 余闲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道。 不过杜隆没有深入多说,他说这个题外话,只是想出一口恶气。 当初为了争夺神童杨朔,杜隆不惜拿出这个弥足珍贵的“保送名额”来笼络杨朔。 结果杨朔倒好,居然选择了已经用掉名额的杨吉,这可把杜隆气得牙痒痒,幽怨至今。 “无缺,为师很看好你,你还曾救过为师一次,此次这个名额写你的名字,实至名归。”杜隆语重心长道:“原本,为师觉得此生几乎无望将这名额用掉了,但幸好,为师遇到了你,虽然晚了些。” 余闲动容。 “本来是准备正式收你为徒的,但时不我待,怕是来不及了,而且为师观你似乎仍旧心性未定,未来的路究竟如何抉择,还是等三年之后再说,届时,你已及冠,为师已归,再共论律法之道。” 杜隆走到书架前,拿下一个箱子,放在桌上打开后,取出了一根长条形状的黑墨色木块,长约一寸,小巧精致,但余闲第一眼看去,肌肉竟莫名的紧绷起来,有一股无形的压迫。 “这抚尺乃法家名器,明断尺,只需修行至法家八品的明断境就能驱使,这是法家圣人,桃花书院的法夫子曾用过的,内敛圣人之气,手握此尺,便能明断世间万物的是非曲直,击溃一切迷惑诡诈!” 抚尺,也称惊堂木,就是审案官员用来拍桌子吓唬犯人的。 杜隆将明断尺交到了余闲的手里。 余闲看到明断尺的一侧有缺口,问道:“这抚尺被人折断过?” “法夫子折的,前朝末年,他曾为京官,遇到了一桩千古冤案,却被权贵所压、无力回天,气得将抚尺拍断,一半留给自己,一半交给为师,方便为师断案。”杜隆唏嘘道。 接着,他深深的凝视着余闲:“你赠为师一件貂衣,为师回赠你此物,就当作收徒的见面礼了,望你今后人生大道上,能明断一切是非。” “无缺,临走前,你能给为师行个礼吗?” 余闲放下明断尺,郑重的行三叩首之礼。 那一刻,脑海里浮现出了黄历的信息提示: 【完成拜师,获得一道黑色福缘,可点燃一盏求学灯……】 杜隆眼角竟是有些湿润,直点头:“好,好,为师这一趟能了无牵挂了。” …… 翌日一早,余闲和威远侯各自请了假,都留在侯府里。 侯府里外都已经清扫整理了一遍。 前厅里,余闲瞄了眼四平八稳的威远侯,想起了之前老爹曾提到和北凉侯的那场“桃色纷争”。 据说是北凉侯从老爹的眼皮底下,夺走了康乐侯的妹妹。 虽然威远侯一再声称,只将康乐侯的妹妹当作妹妹看待。 不过朝野上下,还是有传闻威远侯和北凉侯不太对付。 没想到,如今孽缘延续到了下一代。 这也让余闲对等会的会晤充满了期待……不对,是担忧。 过了一会,管家从外面急匆匆的跑进来,道:“侯爷,夫人,北凉侯到了。” 威远侯领着大家站起身,走去了门口。 但刻意收敛着步伐。 大家都是侯爷,断没有他跑到门口亲自接客的道理。 很快的,北凉侯在二管事的延请下,走到了门口。 接着,两位侯爷目光在半空中一交汇,都很有默契的露出一丝笑容。 然后各自加快了步伐频率,刚刚好在中间位置碰头了。 “牧兄,别来无恙。” “余兄,近来安好。” 两人犹如久别重逢的故友,互相寒暄问候。 但余闲瞅着瞅着,却觉察这两位侯爷的眼中似乎都有锋芒闪现,像是想要刀对方一下。 顺便,余闲打量了一下这位“准岳丈大人”。 第一印象,好矮,一米七都不到。 第二印象,好黑,塞外糙汉的形象。 第三印象,好壮,手臂比自己大腿还粗。 这么拉胯的相貌,怎么能生出两个如花似月的闺女呢? 难道是康乐侯的妹妹基因太好,硬是给改良了?抑或是……余闲忍不住看了眼丰神俊朗的威远侯。 那一刻,他莫名想起了段正淳的经典语录,又摇摇头,打消这个无稽的遐想。 忽的,余闲的心里一动,转头一看,发现北凉侯身后跟着一名青年,正用眼角余光注视着自己。 或许是有北凉侯这片绿叶的衬托,这青年显得英挺卓然、英气逼人,颇有些型男的气质。 看他一身劲衣,双手还布满茧子,应该是亲卫的角色。 他见余闲注意到了自己,便垂下目光,只是那一股不善的神色,还是让余闲捕捉到了。 余闲回忆了一下,也想不起自己认识这号人。 莫名其妙的敌意。 随即,北凉侯又特别向老太君行礼请安,至于其他人都是简单的轻轻点头。 唯独目光在余闲的身上定格了一会。 余闲明明比他高了半个头多,但也感受到了一种凌厉的威压。 这位开疆扩土、功勋卓越的勋贵,又岂是等闲。 “牧兄,请。” 威远侯等人把北凉侯牧雄请到了主厅里。 各自落座。 “牧兄,此次准备在京待多久?”威远侯一边端茶,一边随意问道。 “也就几天,北边不太平啊。”北凉侯道:“东宋这次还联合了荒人,一起夹击西唐。” 北凉地域,和东宋并不接壤,却直面西唐还有远北地区。 这次东宋气势汹汹,有裴无常襄助,还联合远北的荒人部落,对西唐形成了巨大的压力。 接下来,朝廷的计划,应该就是由威远侯帅一军进击东宋,北凉侯抵御荒人,分化东宋的攻势。 “西唐也曾强盛一时,如今怎如此孱弱,居然被东宋打得丢盔卸甲。”威远侯吹着茶碗上的浮沫。 “唐王年老昏聩,下面的几个皇子又为了夺嫡之事互相攻讦,内耗不断。”北凉侯哂笑道:“至于东宋,你也知道,别的本事没有,就钱多,此番花重金招纳了一批大修行者,兵锋正盛。” 威远侯点点头。 在这个战略部署上,两人只是简单通了个气,就不再多说。 因为这是该皇帝决定的事。 他们之所以提这一茬,只是为接下来的正事做铺垫。 “圣上赐婚后,为兄本想在中秋后敲定犬子和令爱的纳采日子,但如今战事吃紧,你我都得奔赴前线,恐怕得往后拖一阵了。” “是啊,好事要多磨了。” 兄弟俩相视一眼,皆是无奈苦笑。 反正这桩婚约,从皇帝到他们两家,都没想过兑现,能拖着就拖着呗。 就此,场面一片和气。 余闲暗暗有些失望,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 这时,北凉侯看向了余闲,道:“无缺贤侄的修行,似乎不错,应该到七品境了。” “差不多,最近刚刚锻骨大成。”威远侯终于在提到儿子时显得神采奕奕了。 “在余兄和嫂子的教养下,无缺贤侄的根基应该打得挺好的,不知能否露两手?”北凉侯兴致盎然地道。 这看似有些未来岳父考校未来女婿的心思。 但威远侯他们岂会看不出来,北凉侯是瞧不上这准女婿,想借机让余闲“露拙”。 这是在给以后取消婚约时争取主动权! 想让威远侯府先自惭形秽! “这个北凉侯长得浓眉大眼的,果然一肚子坏水!”威远侯忿然道。 “无缺尚年幼,只修习到一些皮毛本事,怎好意思在牧侯爷的面前献丑。”秦氏矜持一笑。 这时,站在北凉侯身后的青年忽然欠身抱拳道:“卑职愿给余小侯爷当陪练。” 第七十一章 你过来呀! “混账东西,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北凉侯扭头冲这亲卫怒斥道。 那亲卫连忙单膝跪下告罪。 北凉侯又训斥了几句,扭过脸对着威远侯歉然道:“对不住,余兄,这混账东西在北凉那地方呆久了,染上了一身蛮气,不懂礼仪规矩,是我管教无方了,我回头狠狠打他十记军棍!” 威远侯一家子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他们哪里看不出这是在演双簧戏。 若是没有这北凉侯的事先授意,一个亲卫扈从,哪来的肥胆敢在威远侯府撒野挑衅。 对,这就是挑衅! 意思大约是在说:你一个尊贵的小侯爷,拥有武道七品的水平,居然连一个亲卫的邀战都不敢接受? 就这样,以后还有什么资格去娶郡主呢? “叔父,侄儿觉得,若是你这扈从真的有意向侯府道歉,倒不如现在跪下磕几记响头来得更有诚意。”余闲含着微笑说道。 北凉侯的眉梢动了动,煞有介事的打量着余闲。 威远侯趁机也跟儿子演起了双簧:“混小子,一点规矩都没有,怎能这么跟你叔父说话。” 秦氏也一唱一和:“牧侯爷,勿见怪,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我回头训训他。” 北凉侯只能憋着闷气。 他一个大人,还真不好意思跟晚辈一般见识。 但现在余闲看似说的话“不太懂事”,若是他这扈从不郑重向威远侯府道歉,那反倒显得他一个大人不懂事了! 可若是道歉了,他的脸面往哪挂? 正当北凉侯思忖话术糊弄过去的时候,那亲卫站起身,走到堂中,径直对着老太君跪下,老老实实的磕了三记响头。 “行了,以后记得些规矩体统。”老太君挥挥手,心里仍不太满意。 这只是向她一个长辈道歉,却不是向威远侯府。 “卑职鲁莽,诸位莫怪,全因郡主的修为天资,一向令北凉侯府上下钦佩不已,卑职不才,是以斗胆想给余小侯爷做个陪练,想见识一下郡主未来的夫君是何等的不凡。”这个亲卫却依旧很头铁。 但他这次说出的话,却让人挑不出毛病。 人家只是郡主的忠实粉丝,觉得能配得上郡主的,肯定也是天纵奇才,想见识一下未来郡马的本领不过分。 威远侯的神情已经沉了下来,正准备端茶送客,旁边却传来了儿子的声音: “原来是想见识一下本公子的实力,早说嘛,何必拐弯抹角,一点都没有北凉男儿的耿直豪爽。”余闲玩味一笑。 听到这句暗讽,北凉侯先是被扎心,随即又面露惊疑之色。 连威远侯一家都怔了怔。 这是应战的意思了?! 儿子几斤几两,威远侯还是心里有数的。 即便有那本《金刚练骨拳》,又有极道丹的效力,儿子在武道九品和八品的修行上,基础仍然打得不是很扎实。 这也是他迟迟没有传授儿子有关脏腑修行诀窍的原因。 基础夯实得不够,很大程度会影响武者修行的天花板高度。 而北凉侯的这个亲卫,目测来看,修为和伍松旗鼓相当,都已初步迈入六品精气境,即便也是小成的水平,但对付余闲已经绰绰有余了! “这傻孩子,不是上赶着被人羞辱嘛!” 威远侯没好气的想道。 秦氏他们也是暗暗焦心。 但余闲都放话出去了,再劝阻,一样也是扫威远侯府的面子。 “爹,娘,儿子这段时间勤加修行,自觉得修为精进了不少,正好有人想给儿子当陪练,不妨试试成果如何。”余闲却显得战意昂然。 北凉侯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笑道:“既然贤侄也正有此意,那不妨就试试功底如何。” 接着,他对扈从吩咐道:“凌超,不准动用精气内力。” “明白,侯爷!” 凌超抱拳点头,但眼中分明有一丝锋芒闪现。 余闲总算明白刚刚照面时,凌超为何看自己的眼神不善了。 敢情是不高兴自己和牧歌定亲。 他也懒得理这个切磋提议,是凌超自己的想法,还是北凉侯的授意。 他只知道,这不是该怂该苟的时候。 得让这些人知道,自己这个孩子也有一柱擎天的本事! 回房更换了练功服后,余闲顺手从盆子里拿出那只福寿神龟,途径花圃的时候,将龟放在了浅水池里,并在黄历空间中点亮了放生灯。 要问放生灯从哪来的? 自然是在适合放生的吉日里,把福寿神龟往水池里放生获得的。 【获得福寿神龟的龟甲防御能力,维持时间一炷香】 眼看奖励到账,余闲又把神龟从水池里掏出来,丢给林三,让他放回盆子里。 林三理解不了公子的古怪操作,满以为公子是在给比试做祈福,只是这种祈福似乎不太诚心的样子…… 其实,通过命格【大行】,余闲这几日已经觉得锻骨的效果上了一个台阶,连身上最软的部位都变得硬邦邦的。 但立志成为谨慎的庞然大物的他,自然要多上一层保险。 来到院中的空地上,凌超已经在场中静候了。 威远侯、北凉侯等人则坐在旁边。 老太君没有出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担心等会挂不住脸。 秦氏上来面授机宜:“儿子,为娘观察过了,这小子的软肋在左腿,应该是受过伤,难以发太大的力,你等会就专门盯着他这条腿打就行了。” “打折他的狗腿给娘亲出气。”余闲灿烂一笑。 秦氏一阵欣慰,嘴上道:“但也别做得太过了,给人家留点颜面回北凉。” 说是这么说,但秦氏已经做好了三年之后再一雪前耻的心理准备。 希望儿子经此一役后,能知耻后勇。 不多时,两人已站在场中对峙了。 “余小侯爷,请赐教。”凌超抱拳致意。 余闲背负双手,一言不发。 一个侯爷的亲卫,不值得他回礼。 凌超眼中有怒色闪过,拉开了架势,准备迎接余闲的三脚猫把式。 但…… 一分钟后,当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落在场中,场面依旧和谐。 威远侯和北凉侯也看蒙了。 “余小侯爷,卑职准备好了。”凌超催促道。 余闲纹丝不动,惜字如金:“你过来呀。” 这近似蔑视的姿态,彻底激怒了凌超。 他选择守势,原本是好心,想让余闲输得不那么难看。 既然余闲不识趣,他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当即拔腿前冲,如出笼的猎豹,疾速攻向余闲。 “不妙!” 威远侯和秦氏皆是脸色一变。 这个凌超,不仅武道基础扎实,还经历过不少厮杀实战,身法远在普通的六品武者之上! 儿子这回凶多吉少了! 转瞬间,凌超就来到了余闲的跟前,早已蓄势待发的铁拳,直奔余闲的胸膛! 余闲终于动了,抬起手臂,试图格挡! “傻小子,没有一丝内力,居然想单凭骨肉抵挡,自以为锻骨便能练就金刚不坏之躯嘛!” 凌超也锻骨过,但他是在无数次的实战中打磨过来的,余闲这种温室里的花苗,简直不堪一击! 这一拳头很快轰在了余闲的手臂上! 正当北凉侯以为要看到余闲被打飞出去的场景,但下一刻,僵持的局面,却让他的神情也跟着凝固了! 一动也没动! 凌超脸上的凌厉之意,也冻结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惊诧! 因为他不仅没撼动余闲分毫,反而自己的拳头被反震麻掉了,像是打在了钢板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余闲突然抡起一脚,狠狠扫向了凌超的左腿! 凌超纵身一跃,躲过这一击,他知道自己的软肋被看穿了。 但靠着灵敏的身法,他很轻松就躲闪了过去。 然后他便抓住余闲命门大开的机会,直接在空中来了一记鞭腿,抽向了余闲的左臂! 余闲的那一腿还没收回来,只能稍稍抬起胳膊直接硬刚! “这次总能叫你狼狈!” 凌超信心十足,北凉侯拭目以待。 威远侯府上下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嘭! 一声沉闷的骨肉碰撞声后,余闲依旧纹丝未动。 凌超在震惊中,深刻感受到了右腿被痛麻了。 更让他惊恐的是,他现在人还在半空中。 这不是命门大开了,而是躺平挨打! 余闲自然不会错失这个良机。caso 根据《金刚练骨拳》,他尝试凝结拳意,想象自己的拳头是金刚所铸,对着凌超悬在面前的左腿狠狠就是一击! 凌超在半空中硬是被打得侧翻了身子,然后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 北凉侯霍然站起来,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然而余闲的反击还没结束。 他直接骑在了凌超的身上,抡起铁拳,如狂风暴雨般的轰击着凌超的面门! 乱拳都能打死老师傅。 更何况余闲的拳头硬得令人发指。 凌超只能努力举起双臂护住脑袋,但仍旧挨了许多拳头,顿时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快住……”北凉侯刚要劝阻,威远侯就拉住了他,一脸恳切的道:“牧兄,你这亲卫的身手不错嘛,平时应该训练有方,也教教为兄练兵之法如何?” “是啊,平时一般的武者,只能挨得过无缺一回合,牧侯爷这亲卫居然能坚持两回合,不错不错。”秦氏也是赞不绝口。 北凉侯气急道:“我是说住……” “你是说住的地方,牧兄原来在圣京的府邸闲置许久,恐怕还不方便住,要不在我这借住几日?”威远侯十分热情好客。 北凉侯语塞,再听到凌超不时传来的惨叫,他突然觉得,久别的圣京变得套路极深。 这一刻,他有些怀念北凉的淳朴风气了…… 第七十二章 牧民五术,十七皇子 破天荒的,皇帝这几日变得比较佛系。 每天处理朝政之余,他就练拳、下棋、看书。 这让朝臣太监们,以及皇家上下,都难得体会到了一缕久违的轻松。 但他们时不时又担心,这会不会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这一日,皇帝批完奏折后,正要开始养生模式,太监突然来通传,说十七皇子想进宫请安。 十七皇子是庶出,母妃珍妃是皇帝目前最宠爱的妃子,生了一儿一女,女儿便是红鲤公主,儿子则是这位十七皇子。 可能是这位珍妃的基因太好了,给皇帝生的儿女颜值都很高,也很聪明伶俐。 皇帝不仅将红鲤公主视作掌上明珠,对十七皇子亦是十分看重。 明明到了该去封地就藩的年纪,皇帝也默许他继续留在圣京。 当下,皇帝不作多想就准了。 过了一会,一名气宇轩昂、英气逼人的华贵青年走了进来。 “中秋将至,儿臣特来给父皇请安,愿父皇喜笑常开、福寿安康。” 皇帝欣慰一笑,十分和蔼的道:“平身。”又让太监搬了一张凳子过来。 待十七皇子坐下,皇帝道:“听国子监那边说起,你已经修行至法家七品的声辩境。” “回父皇,只是略有小成,难登大堂。”十七皇子谦逊道。 “不错了,你既修行法家,又钻研武道,两者都炼至七品,在诸多皇子中已是佼佼者了。” “儿臣可不敢当父皇如此赞誉,就说大哥,儒道便已是五品知行境了,儿臣只能望其项背。” “他这性子,也只能修修儒道了,这还是靠着各种秘典和大儒教导,堆砌出来的成果。” 皇帝说到这茬的时候,脸上的笑容略微收敛。 朝廷大员们大多知道,皇帝不喜太子的原因,其中一点就是两人崇尚的学派不一样。 皇帝偏向法家。 太子偏向儒家。 当年皇帝萌生改立储君的念头时,遭到了群臣的极力反对。 勋贵们支持太子,是觉得太子仁厚,和他们关系比较好。 儒家人支持太子,主要是遵循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的礼法。 即便杨吉德高望重、道行高深,还在剿灭国师谋逆时立下大功,皇帝仍旧对儒家不太亲近。 他觉得儒家的礼教,束缚住了他那放荡不羁爱作妖的灵魂。 “不提他了,朕考校一下你近来的学业。” 可能是中秋了,又是如今最青睐的皇子,皇帝难得的心血来潮。 面对皇帝提出的一个个问题,十七皇子对答如流、有理有据。 这让皇帝越发的龙颜大悦。 “说到贪墨案,儿臣忽然想起近段时间,傲梅公提出的变法方案,或许能有效根治如今刑罚不明、刑赏两失的症结。”十七皇子道。 “接下来就得看杜隆在燕幽行省试验的效果了。”皇帝笑道:“其实这方案,杜隆只是整理完善,真正提出这想法的,是威远侯的嫡子余闲。” 十七皇子貌似惊奇的说道:“就是刚给天秀儿找的那个伴读,余无缺?” “若是这孩子没点真才实学,朕岂会有此安排。”皇帝回想起余闲近段时间屡次的大放异彩,不禁微微颔首。 他甚至在想,若不是这孩子接二连三的神来之笔,他怕是已经对威远侯府挥去屠刀了。 “能有如此见解,这个余无缺看来非池中之物。”十七皇子赞道,随即话锋一转,“但恕儿臣失礼,儿臣觉得他这想法固然是好,却考虑得不甚周全。” “怎讲?” “此方案能明正律法,却疏忽了最重要的一点,律法不仅是庇佑百姓,更需为朝廷所用。” 皇帝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是如此,那你能有什么可以补充的见解?” “不敢说见解,大约和余无缺一样,有些想法。”十七皇子缓缓道:“圣人有云,天子受命于天,代天牧民。因此有说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既要牧民,便需掌握牧的手段,儿臣近日钻研法家三品的阳术境,其中有一段关于牧民五术的讲述,儿臣觉得颇有哲理。即愚民、弱民、疲民、辱民和贫民,五皆不灵,杀之!” 十七皇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皇帝的神态,见皇帝神情依旧缓和,这才继续往下说。 皇帝听完后,还笑了笑:“你看的应该是前朝流传下来的古籍本,这一套牧民五术,已被桃花书院的法夫子剔除出法家修行的范畴了,被视作三品阳术境衍变成的异端之术,名曰阴术。” “前朝末年,就一度奉行此术,最终使得民怨载道、暴动四起,本朝以杜隆为首的法家人,提倡的是国富民强,因此你这话可别叫杜隆他们听了去……当然,最近他也没机会听到了。” 十七皇子站起来,欠身作揖:“儿臣失言,该受父皇的责罚,但儿臣觉得此牧民五术,仍有一些可取之处,前朝统治者只是没领悟到此术的精髓,若是运用得当,或许可以达到阴阳并济的效果。” “阴阳并济……你且说说。”皇帝来了些兴致,其实他也觉得光用阳术维持统治还不够。 “譬如愚民,自然不该是愚昧百姓,而是应当将我大景王朝获天道钦点的思想传播下去,教化民众,让民众对皇权充满敬畏,这样方能令社稷江山稳固。”十七皇子侃侃而谈,显得才思敏捷:“再譬如贫民,也绝非让百姓陷入赤贫,而是应当引导百姓为生计繁忙,自然也能起到国富民强的效果。” “举个例子,圣京的普通百姓家,一年收入大概有三十两,若是适当调整铁马茶盐等物价,让这普通百姓家一年吃用需要用到三十五两银子,那这一家人终日都需为了填补这五两银子而殚精竭虑,如此一来,既可以促使他们创造出更多的财富,进而推动社会进步。也能让百姓在不被生活压垮的情况下忙于生计,无心生事,自然社会安定。” 皇帝听得眼神一亮,颔首道:“不错,很不错啊,你年纪轻轻,竟能领悟出这般高明的哲理。” 这时,皇帝看向十七皇子,目光充满了欣慰和温情,眼里全是年轻时的自己……除了相貌。 但可惜,这最聪慧不凡的皇子,却是没机会继承自己的事业了。 一念及此,皇帝最近刚平复的作妖念头,再度复苏了。 他沉吟了一番,道:“西唐使团抵京的消息,你知晓了?” 十七皇子点头。 “你负责接待那位唐国公主。” “父皇,这恐怕不妥,这是大哥的职责……” “皇宫里是他负责接待,这两日正好中秋,那位唐国公主想在圣京里走走,瞻仰我大景帝都的风采,外面的情况,你比你大哥熟。”皇帝拍板道:“这事就这么定了。” “儿臣领命!” …… 皇帝又交代了一些西唐使团的情况,忽然想起什么,道:“这几日,报国寺有香客为纪念那些殉国英杰,作了一首诗,你知道?” “国子监正人人传颂,奉为经典。” “你去查查,第一个在国子监传颂的是谁。” 看到皇帝的神情不太愉悦,十七皇子也不好评价这首旷世奇诗,就满口答应了。 这时,太监又进来通传,说北凉侯到了。 “北凉侯常年在外,难得回来,儿臣该给他让座了。”十七皇子很识趣。 告辞出去后,十七皇子在殿门口遇到了北凉侯。 北凉侯只是矜持的行了礼节。 他是太子的拥趸,对其他皇子的态度向来如此。 目送十七皇子的背影,北凉侯的眼中浮现一层阴霾。 但一进屋里,北凉侯的态度又变得异常恭敬。 “你与朕就不必讲那么多规矩了,坐。”皇帝随意道。 北凉侯却只用半个屁股坐在尚温热的凳子上,道:“臣刚去了威远侯府。” “如何?” “一切都遵照圣上的旨意办了,但还是出了些岔子。” 皇帝的眉头一挑,试探道:“该不会是那余闲搞出什么事了?” 北凉侯诧异道:“圣上如何得知?” 皇帝一撇嘴,这几次事件让他深知,威远侯府唯一的变数,就出在这个余闲的身上。 “这小子又如何闯祸了?” “他,他把臣的亲卫打得鼻青脸肿。” 北凉侯又是悲愤又是困惑的说道。 皇帝听他说完前因后果,脸色一变:“他只两招,就把你六品境的亲卫给摁地上揍了?” 接着,他捻着下巴的短须,沉吟道:“一颗极道丹,不至于有如此神效……” “臣也十分费解,那孩子明明刚入七品境,怎就练成了铜皮铁骨。”北凉侯一脸阴郁地道:“莫不是那威远侯,手里真藏着什么非凡的锻骨功法……可即便功法再好,没有经年累月的修行,也难达到如此水平,怪哉。” 皇帝翻了个白眼,心说这小子最近让我奇怪震惊的事情多了去。 见怪不怪的皇帝也没多想,颔首道:“嬉笑打闹,旁枝末节,你两个别因此有隔阂,接下来北边还得依仗你二人合作。” 北凉侯憨厚一笑:“臣自然不会因此置气,只是觉得好奇,似乎这孩子不再像从前传闻的那般纨绔了。” “他最近是变得挺多,都变得文武双全了。”皇帝从桌案上拿起一张宣纸递过去。 北凉侯欠着身,上前双手捧来,垂头看了几眼,当即脸色大变:“此诗,堪称千古佳作啊!请教陛下,是哪位大先生所作的?” 皇帝瞅着他满脸的激昂,淡淡道:“你的未来女婿作的。” 北凉侯的激动神色立时被定格在了大盘脸上。 他一度以为皇帝在开玩笑,但在反复确认了皇帝是认真的,他整个人都方了。 他张着还没有完全闭合的嘴巴,又垂下头,仔仔细细的审阅着这首千古佳作。 因极度震惊而宕机的脑袋,在逐渐恢复清醒后,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个念头:这笔买卖貌似不亏啊。 第七十三章 口嫌体直北凉侯,未来战神皇太孙 对于小女儿牧歌的婚事,北凉侯其实看得很开。 特别是有了大女儿的前车之鉴,让北凉侯开始反思起关于儿女的终身幸福是否一定要靠婚姻来实现。 他在北凉待久了,思想作风相对开放一些,对于这问题,有着和其他权贵乃至平民百姓不同的观点。 他很清楚,牧歌一心修行求道,无心嫁为人妇、相夫教子。 造成牧歌这情况的主要原因,就是北凉、西唐乃至远北地区,这些地方的女性往往也能独当一面,甚至女性也能成为一家之主、一地之首。 比如西唐历史上,就曾出现过一位英明神武的女帝。 远北地区的荒人,如今也有一些族群是女性在掌权。 耳濡目染之下,牧歌有了悖逆传统礼教的女权观念。 年幼时的牧歌还曾经向天举剑,立誓要成为如西唐女帝那般的英雄! 这可把北凉侯吓得够呛,连忙把小女儿往修行领域引导。 终于,牧歌的志向改成了第一个成圣的女性! 但眼瞅着小女儿大了,出落得美丽动人,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一度促进了北凉都城的旅游业发展。 以前北凉侯还能以牧歌年纪小为由搪塞,但现在就不行了,直接回绝又怕得罪人。 恰好,这时皇帝想给牧歌和余闲赐婚,让北凉侯想出了一招“曲线救女”的路子。 反正这桩婚事大概率是无疾而终的,正好拿来作挡箭牌。 等三年之期满了,届时取消了婚约,也不会再有人打闺女的主意了。 还能帮皇帝化解了一桩烦恼,一举两得。 至于牧歌这一生能否寻到良配,全看缘分,或许能在修行界中寻到一个良人,结为道侣,不理世俗繁规。 因此,北凉侯一开始就没把这段婚事当一回事,更不曾想过跟威远侯结为亲家,否则今天也不至于安排亲卫找茬了。 但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旷世奇诗,让北凉侯的心思发生了动摇。 这个声名狼藉的公子哥,竟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当自己的女婿好像也够资格啊。 当然,北凉侯绝不是贪慕虚荣、见风使舵的庸俗人。 他纯粹是觉得这首诗太对自己的胃口了。 想必每个金戈铁马过的将士,看到此诗都会荡气回肠,铭感五内,进而对赋诗者萌生极大的好感。 北凉侯强迫自己压下对余闲的好感,再想起这小子对凌超的施暴画面,试图让自己继续厌恶余闲……但似乎,恨不起来了啊! 北凉侯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只能放下这张宣纸,振声道:“陛下,此事定有蹊跷,或许此事未必是余闲所作。” “那你可以去查查他是抄的哪位大先生,有结果了告知朕。”皇帝对此事的态度却显得模棱两可,毕竟他最近暂时没心思再怼勋贵了,况且还要对威远侯委以重任,没必要横生枝节。 “不过,朕倒是挺想知道这首诗,是怎么流传出去的。”皇帝的神情突然一沉:“虽然朕没提过要禁这首诗,但此事涉及一桩大案,朕曾亲口交代太子,让每个当事人守口如瓶的。” “请教陛下,此事和哪件案子有牵连?” “朕乏了,牧笛知道,你去问她便是。” 皇帝打了个哈欠。 见状,北凉侯也识趣的告退。 随后,他揣着满腹的疑惑,去了东宫。 太子不在,他不好直接见太子妃,于是在太监的带领下,找到了牧笛居住的院子。 此刻,牧笛正陪女儿写字。 看到北凉侯,牧笛欣喜非常,行了个万福:“父亲大人。” 北凉侯应了一声,满面的慈祥和蔼,以及几分惆怅惋惜。 但看到外孙女的时候,北凉侯还是喜笑颜开。 彼此默契的没有提及孙家的那些破事。 一番天伦之乐后,北凉侯抱着外孙女,道:“昨日抵京时已经晚了,只来得及觐见圣上,还没来得及问你怎么住到了东宫里来?” “父亲大人还不知道?” “爹一路星夜奔波,哪有机会随时掌握圣京的动向。” “也是,此案牵涉重大,圣上是想要保密的。” “到底出了何事?你且道来。” 北凉侯预感到自己在赴京的路上时,圣京出了重大变故。 果不其然,等牧笛将报国寺一案讲述出来时,他的脸色已经肃穆非常了。 得知裴无常裴琦父子的阴谋破产,北凉侯也没有追问,他的重点放在了余闲为勋贵亡灵赋的那首诗。 “居然真是这小子所作,噫吁嚱!”北凉侯在心里卧槽了几下,随即又想起皇帝的意味深长,忙追问道:“这首诗,你跟谁提过?” 牧笛道:“只有太子殿下,是他让我抄写下来,说要拿去给圣上看的。” 闻言,北凉侯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幻了几下后,失声道:“不好!太子怕是有些麻烦!” 他外表粗狂,但心细如尘,很快就捋清了这里头的脉络,以及潜藏的暗流。 他立时分析出,皇帝怕是对太子的立场起了疑心…… 他相信太子去平息亡灵怨气是出自真心,但他绝不相信太子会冒大不韪悖逆皇帝。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蓦然间,北凉侯想起了刚在勤政殿门口遇见的十七皇子。 这个皇子,总是给他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难道是他? 这一刻,威远侯再次深刻体会到了圣京的人心有多复杂了。 …… 当一股暗流悄然逼近太子的时候,皇太孙依旧过得没心没肺。 这两天,他一直情绪亢奋,斗志昂然。 好像一头即将脱笼回归大自然的飞禽走兽。 他一直深深觉得,皇城外的天空,才该是自己振翅翱翔的领域。 什么皇族规矩,礼法教条,只会束缚住他成为一代战神的步伐! 但在龙入大海前的最后时刻,他还得好好表现,免得杨吉去跟太子告状,太子又改变主意。 好在,他惊喜的发现,杨吉的注意力重点集中在了余闲的身上。 这两天,杨吉从进门开始,目光大多落在余闲的身上。 那是一种饱含深情的眼神。 类似他的父王有时看母妃的眼神。 “好了,今天就先讲到这。” 杨吉喝了口香茗,润了润嗓子,但余光还是瞥了眼余闲。 余闲已经麻了。 自己又不是锦绣文章,至于这么盯着看么? 不过他大约猜到了,杨吉应该已经得知了那首拼凑的经典诗词,是以越发的欣赏自己的小白脸……不,是才华。 “无缺,你已正式拜师于傲梅公座下了?”杨吉吹着茶沫,状若随意的问道。 余闲点点头。 杨吉吹着茶沫的口气陡然加重,茶碗上的涟漪变作了波澜。 一如他的心境。 他的心在滴血。 这么一个绝世罕见的奇才,居然被法家抢了先。 唉,还是晚了一步,而且现在法家正得圣眷,人家做此选择也是正常的。 “不过,我只是认了傲梅公为师,却没正式入法家学派。” “哦……嗯?” 黯然神伤的杨吉在短暂的错愕后,顿时神采飞扬:“意思是说,你只是钦佩傲梅公的德行,却并不是认同法家的主张对?” “傲梅公说了,我还小,待及冠后再做抉择也不迟。” “对,对,傲梅公言之有理。” 杨吉忙不迭道:“其实法家和儒家各有千秋,你还是应该根据自己的志向和特长,选择一门适合自己发展的学派……比如说,为师就听闻你的诗才很不错,相比法家,我儒家更重视此项能力。” 余闲呵呵哒。 不入法家,是因为他对沈修等酷吏有些隔阂。 至于喜欢以德服人的儒家……余闲更偏向于练好武德。 面对杨吉抛来的橄榄枝,余闲选择了十动然拒:“另外,傲梅公还保荐我入读桃花书院。” “……” 杨吉的喜色顿时凝结在了脸上。 心情犹如渐凉的茶水。 他终于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 原来是自己没了保荐桃花书院的名额! 想到因此错失奇才,这位名冠天下的大儒说不出的痛心疾首、后悔莫及。 “入读桃花书院,倒也是可以的,毕竟那儿的氛围和师承更好一些。”杨吉也不好再规劝了,只盼着余闲去了桃花书院后,能领悟到儒家的真谛。 “不过圣上发话之前,侍读的职务还是得做好的。” “学生明白。” 杨吉意兴索然的离开了。 皇太孙正要撒欢,杨吉忽然又走了回来,问余闲:“你这首诗,除了现场的那些人,还有没有叫其他人听去?” “反正学生没发现有其他人偷听。”余闲回道。 杨吉微微点头,目光一度有些冷峻。 他大概也嗅出了不对劲的味儿。 杨吉说现场的那些人,显然已经知晓当晚在报国寺都有哪些人。 多此一问,无非是想问问余闲有没有把这首诗词说给其他人听。 随即,杨吉看向了皇太孙,板起脸色道:“小殿下近日还需专心念书,心无旁骛,切莫招惹是非了。” 皇太孙的脸色顿时蔫了。 我表现好好的,怎么躺着都中枪了? 难道是身边的这个侍读过于优秀,以至于太傅越发看自己不顺眼? 拜托,本皇太孙,可是圣人钦点的大景未来战神啊! 第七十四章 中秋夜,倒悬楼 若为自由故,万事皆可抛,何况杨太傅。 皇太孙浑然没把杨吉的告诫放在心上,可又担心杨吉去跟太子和太子妃打小报告,于是风风火火的就捯饬出宫的行头。 大景对于皇子皇孙的出宫管制,还是较为宽松的。 只要取得皇帝或太子的允许,再在皇族府备案基本就能成行了。 但在出宫的措施和要求上,却是毫不含糊。 比如只能在内城走动、最长不得超过一个时辰。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派足贴身保镖保护(监控)。 余闲在文华殿里等了一会,皇太孙就兴冲冲的跑了回来。 此刻的他,已换上了一身华贵锦衣,乍一看,只会觉得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公子。 “无缺,穿上这套。” 皇太孙丢给余闲一个包裹。 余闲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套家丁服。 “我穿这个?” “那自然。” 皇太孙理直气壮道:“你在圣京,尤其是内城这一块太出名了,你若是这副打扮跟着我,肯定会被人认出,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余闲只能配合。 “小殿下,我的呢?”顾帆指着自己。 “你该回哪就回哪去。”皇太孙最近对顾帆的意见很大。 顾帆黯然神伤。 余闲却道:“还是让顾帆跟着,多一个照应,内城有些地方我也不熟。” 皇太孙看了看余闲,想了想,就点头了:“看在无缺的面子,准你跟着了,但若是再拖我后腿,决不轻饶!” 顾帆捣蒜头似的直点头,同时眼含感激的看了眼余闲,直叹余闲胸襟宽广,既往不咎还帮自己求情。 余闲暗暗冷笑。 他可没给人当仆从的觉悟,哪怕是演戏。 但出门在外,鞍前马后的工作总需要人顶上啊。 这个工具人,自然首推聪明机灵、古道热肠的顾帆同学。 当越狱三人组整装待发的时候,圣京街头已然是一片热闹纷呈的景况。 天色微曛,华灯初上,店家商贩们早早的开始为中秋佳节的买卖做预热了。 尤其是内城。 毕竟中秋节,是一年里为数不多能让内城解除宵禁的日子。 而且能住进内城的,多是达官贵人,再不济也是殷实之家,消费能力可观。 在这一拔消费主力军的带动下,城内的许多人家在吃完团圆饭后,就争相出游赏灯,盛况空前。 其中,最花天锦地、笙歌鼎沸的地方,非【倒悬楼】莫属。 顾名思义,这是一座“倒悬”的楼。 以倒三角的形状营造。 当最后一缕天光敛入云雾中,一行队伍随着人流走入了倒悬楼。 在跑堂的带领下,这一行人沿着楼梯,一路而上,来到了最顶层的雅间。 “请问客官,需要什么酒水吃食?” “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都上了。” 一个高大森冷的仆从,掏出一锭银子抛了过去。 跑堂捧住沉甸甸的银子,顿时欣喜若狂。 能在倒悬楼顶层预订雅间的,基本都是财雄势大的主。 再看落座的那对男女,男的品貌非凡,女的优雅婉约,没准是哪位朝廷大员家的公子千金。 跑堂点头哈腰的道谢后,就跑出去张罗了。 这雅间靠窗,外面一条城河贯穿而过,画舫游船与河畔灯火交相辉映,河道两岸的阁楼、灯彩、游人都笼罩在层层叠叠的光晕中。 从河面上拂来一阵清秋的凉爽晚风,吹起了女子鬓角的飘逸云发。 她身着绯红的裙裳,领口露出一抹纯白的交领,红白相间,分外鲜艳,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的流苏长衿,起到了画龙点睛之韵味,同时也将她沉甸甸的胸口衬托得蔚为可观。 而造物主的偏爱总是奢侈的。 不仅给了女子袅娜有致的身段,还赐予她一张国色天香的鹅蛋脸,面莹如玉,眼澄似水,当轻风温柔的落在她的丽容之上,那双恬静柔和的星眸又闪现出轻盈与灵动,加上她长发如瀑,衣衫轻柔,顾盼间流露的婉约柔美,竟一如画中走来的仙子。 她扬起轮廓优美的鹅颈,俯瞰着灯火璀璨的圣京城,感叹道:“我从前只在书籍上看过关于圣京的繁华景象,今日一见,才知道竟是一叶障目了。” “在父……家父的治理下,大景风调雨顺、民生富足,而圣京贵为当朝之都,自然享尽了这世间的繁华。”对坐的公子含笑说道,他正是十七皇子! 至于他面前的绝代佳人,则是率领使团入圣京的西唐公主,宁云心。 宁云心捋了捋散乱的鬓发,收回眼神,再次打量着这座奇特的酒楼。 十七皇子很适宜的解释道:“此楼名曰倒悬楼,是十年前工部为了庆贺开朝十年而营造的,如今租赁给一富商作酒楼之用。” “景国工部可真是能人汇聚,竟能想出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宁云心赞叹道。 “据说想出这主意的是工部主事,也就是本朝威远侯的二弟,余则丰。” “威远侯的二弟?”宁云心似又多了些兴致:“两代威远侯都以武勋名震天下,可这余则丰竟会钻研奇淫技巧?” “龙生九子各有所好,万千人家亦是如此。”十七皇子谈吐从容又得体。 “也是,景国只需要一个威远侯就够了。”宁云心嫣然一笑,鲜媚绝伦。 十七皇子的眼中有惊艳之色闪动。 这时,宁云心状若随意的问道:“此次景国派去北境驰援我唐国的是威远侯吗?” 十七皇子连忙收敛心神,低垂目光:“我向来不关心政务,恕我无可奉告了。” “没事,只愿两国邦交天长地久。” 宁云心笑了笑,又偏头看了眼这如梦如幻的锦绣圣京。 …… “这圣京的繁华程度,比起前世的唐朝长安和宋朝开封,有过之无不及!” 走在熙来攘往的街头,余闲心生由衷的感慨。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体验到圣京的富饶。 只可惜,这种盛况只有逢年过节才能一见。 其实,大景开朝后,几度有过取消宵禁的声音。 可直到如今,皇帝也只是取消了外城的宵禁,不过也限制规模,只允许和食宿有关的店铺开张。 余闲猜测,是皇帝担心前朝余孽尚存,全面解除宵禁,很可能给贼人可乘之机。 “但愿有一天,能体会到清明上河图和东京梦华录中描绘的盛况。” 余闲不是文史爱好者,但不妨碍他对传统古典文化的向往。 “诶,倒悬楼,就在这用餐如何!” 皇太孙指着灯火辉煌的倒悬楼,兴冲冲道。 连中秋团圆饭都没吃,余闲现在只想找个歇脚的地方。 进去后,皇太孙站在酒楼大堂的池水边,仰头环顾着不断往上延伸扩大的构造,更是兴高采烈。 “公子,几位啊?”跑堂上前询问。 “三位。”皇太孙不假思索。 “嗯。”身后有人清了清嗓子。 跑堂注意到了三人身后的几个精悍男子。 “都是本公子的随从,不用算他们,只要给他们一个站的地方就行了。”皇太孙没好气道。 这些是皇族府安排给他的保镖,都是天罗卫,领头的正是项飞。 闻言,项飞只能偷偷的跟余闲面露苦笑。 他知道皇太孙很嫌弃自己,但没辙啊。 况且他们可是牺牲了中秋陪家人或者去勾栏听曲的春宵良辰啊。 “小……公子,他们也不容易,一起。”余闲劝道。 皇太孙只听得进余闲的话,就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最顶层的雅间:“我要上面的。” “公子,那些雅间都是要预定的,不知您遣人打过招呼了没?”跑堂道。 “我还需要预定?”皇太孙反而觉得不可思议,但醒悟到情况,只能道:“说,要多少钱?” “公子,这真不是钱的事。”跑堂苦笑道。 顾帆掏出了一锭银子。 跑堂:“公子,这是规矩,和钱无关。” 顾帆又掏出一锭银子。 跑堂:“公子,求您不要难为小的了。” 顾帆再次掏出一锭银子。 跑堂眼馋的看着那三锭银子,一咬牙,道:“公子,要不您跟小的透露一下身份,小的可以安排,但得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皇太孙蹙眉沉吟。 真实身份肯定不能说的。 “偷偷告诉你。”皇太孙冲跑堂勾勾手指,等他的脑袋凑过来后,低声道:“威远侯……” 跑堂一惊。 顾帆一呆。 余闲一愣。 我尼玛…… 眼看跑堂瞠目结舌,皇太孙恶狠狠道:“你若是敢传出去,本公子叫人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不敢不敢!公子这边请!”跑堂连银子都不敢要了,屁颠屁颠的领着他们往楼上而去。 余闲对着皇太孙露出抗议的眼神。 “你爹在圣京的名气比较大,用你的好使,情势所逼,当我欠你一份人情。”皇太孙嘀咕道:“而且我只说威远侯府,你不是还有一个堂弟嘛。” 顿了顿,皇太孙又凑到余闲的身边,眉飞色舞地道:“待会去隔壁的教坊司,我再用平南侯家的名号,雨露均沾,但还是你划算。” 敢情这就是你肯捎上顾帆的原因…… 余闲瞥了眼跟在后面提包裹的顾帆,暗叹:真工具人也! 第七十五章 大景失卢晔,万古如长夜 随着夜色加深,倒悬楼越发的喧闹。 不久便已经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皇太孙兴致勃发,从坐下后,就不停的张望四周。 顶层的雅间,不仅可以欣赏到外面的灯火阑珊,还能俯瞰整个倒悬楼。 楼内是一个环形的构架,中间是一个直通屋檐、十角多边的超大天井,楼内的场景尽收眼里。 “书籍上说,前朝鼎盛之时,圣京人口一度有逾两百万之众,彻夜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可惜,本朝迄今,圣京才恢复了大半。” 皇太孙并没有一味的厚今薄古,缓缓道:“我有时会觉得爷爷对民生经济的管理还不够宽松,不只是宵禁,还有各地的行商往来,乃至国家间的贸易,都还有极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闻言,余闲不由对皇太孙有些刮目相看。 原以为这就是一个贪玩懒散的中二少年,没想到思想觉悟上,比太子以及皇帝都更开明大胆。 或许,今后的国家交到他的手中,能迎来一段盛世也有可能…… “比如我曾听闻过,从前有许多西域诸国的美娇娘来圣京营生,素有肥马的美誉,可如今早已难觅踪影了……唉,可惜!”皇太孙颇为遗憾。 余闲埋头吃饭,将刚刚的想法吐出脑袋。 雅间不大,除了皇太孙和余闲坐着,其他人都得站着吃饭。 皇太孙的眼珠子一转,叫项飞他们也一同坐下。 “小……公子,使不得。”项飞受宠若惊。 “我让你坐便坐!”皇太孙试图展现威严。 项飞等人只得挨在一块,坐在了桌边,内心感动得一塌湖涂。 皇太孙也没传闻的那么任性嘛,还是很体恤他们这些下属的。 余闲暗暗冷笑。 项飞他们还是没看懂皇太孙这个心机boy。 虽然皇太孙没有直言自己的计划,但余闲已经猜到了。 皇族府一个时辰的要求,皇太孙根本没当一回事,甚至都准备好了去隔壁的教坊司。 计划也很简单,先大家胡吃海喝一通,麻痹项飞他们,等到酒楼上演精彩的节目时,他趁天罗卫专注节目的时候熘之大吉。 小样,还太嫩了。 余闲可没想配合皇太孙的计划。 皇太孙去教坊司是犯了大忌,皇太孙自己受点责罚,而他和项飞他们,轻则挨板子,重则丢官职关禁闭。 罢了,等会提醒一下顾帆,让他拖住皇太孙,再让项飞等人时时跟着就是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苦活累活还是得顾帆来干,否则捎上他作甚。 吃喝了约半个时辰,倒悬楼内突然传出了靡靡之乐。 余闲倚栏往下一看,有几个歌姬在底层的水池边弹琴吹笛,铿镪顿挫,余响绕梁。 正欣赏着,突然一团红缎迎面袭来。 余闲本能的后仰了一下,就看见那团红缎精准的缠住了栏干。 不止他这边。 同时还有蓝绿蓝紫等颜色的布料从天井上方飘来,系住了天井的每一边。 余闲想起倒悬楼逢年过节,是有这么一段节目的。 于是,他的目光转移到了这些绸缎汇聚的中心点。 只见十名曼妙美艳的女子,犹如天女一般,踩着绸缎滑落下来。 身姿飘逸且平稳。 这十名女子身上的裙裳和脚下的绸缎都是同样的颜色,并且吟唱着优美动听的曲子。 一转眼,就有一名鲜红色装扮的歌姬飘到了余闲的面前,眉目含春,巧笑倩兮。 不过这歌姬注意到余闲穿着家丁服,便把目光移开了,转而在雅间里流转。 却发现里面只有皇太孙一人是锦衣华服,其他随从仆人也都一起坐在席间。 她的眼中闪过一缕困惑,但依旧保持职业微笑,将上半身穿过栏杆,举起了手中的酒壶。 皇太孙被迷得神魂颠倒,端起酒杯凑过去。 项飞却不识趣的横在了中间,面色冷峻。 刚刚开席前,项飞他们可是先尝过了每样酒菜,确认无恙后才肯让皇太孙动快子。 “项飞,你闪开!”皇太孙气急道。 顾帆劝解道:“公子,这也是没办法啊。” 皇太孙怒目而视。 “先让我代公子尝尝这玉酿。”余闲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悬在这歌姬的面前。 歌姬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给余闲斟上。 结果,余闲直接将酒杯放回到桌上,一口都没尝:“这酒有些骚气,还是算了。” “……”歌姬呆愣了片刻,旋即面露几分尴尬羞恼。 皇太孙却不敢对余闲发脾气,只能无奈作罢。 这时,天井之上,落下来一个吊台,一名须发皆白、儒雅清隽的老人站在上面。 “在下卢晔,代倒悬楼,给诸位贵人们贺中秋之喜了,欢迎诸位的位临捧场。” “这卢晔竟沦落至此。”顾帆有些不屑。 余闲随口道:“这卢晔很有名吗?” “在儒家圈子有些名声,但未必是好名声。”顾帆可能是感激余闲的以德报怨,很耐心的解释道:“他是前朝末年最后一批的科举人,三岁识千字,五岁背百诗,七岁熟读圣人典籍,九岁精通赋诗作联,十一岁中童生,十三岁中秀才……” “然后十五岁中举人?”皇太孙插嘴道。 顾帆:“十五岁考举人时,前朝灭亡。” 余闲和皇太孙:“时运不济啊!” 不过两人对视了一眼,又默契的改口:“逃过一劫啊!” 接着,顾帆把卢晔这跌宕起伏的人生大概说了一下。 前朝灭亡后,诸侯割据。 当时统治圣京的是姜国。 结果姜国不认可前朝的学历,卢晔愤而闭门苦学,时不时写一些针砭时事、怀念前朝的诗词,因此事没少关小黑屋。 熬啊等啊盼啊,终于,姜国被大景灭了,卢晔觉得自己迎来了新曙光,第一时间跑去投效大景朝廷。 大景倒是认可前朝的学历,奈何卢晔当时已是花甲之年,还只是个秀才身份。 而且杨吉查了他的底细,发现这货这几十年里开小号写小黄文谋生,就没搭理。 卢晔怀才不遇、悲愤欲绝,据说当场对杨吉撂下狠话:大景失卢晔,万古如长夜! 杨吉赠予他十根蜡烛以资鼓励。 “断了仕途念想后,卢晔只能替人写字题字营生,未曾想,他如今竟沦落到酒楼当席纠令官了。”顾帆唏嘘道。 “靠本事谋生,不丢人。”余闲道。 卢晔站在吊台之上,口若悬河,声音竟能传遍偌大的酒楼,显然起码有了儒家七品声辩境的修为。 “今日中秋佳节,赏灯喝酒之余,若无诗词助兴,岂不可惜?” 这是要玩行酒令的意思了。 其实刚穿越过来没几两天,余闲就幻想过在中秋节一群人吟诗作对的时候,出口成章,一鸣惊人。 但脑袋的文词库里,除了床前明月光是完整的,其他关于中秋月亮的诗词,依然只有经典的那几段。 靠这几段,博点名声总是够的。 但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件,余闲越发的遵循谨言慎语。 反正只要皇帝不作妖,自己当一个躺平的小侯爷已经够逍遥了。 又有黄历空间的加持,以及爹妈的庇护,自己费劲争虚名作甚。 而且,今晚他的身份,也不适合出风头…… 卢晔以酒楼、明月、中秋这三样作主旨,自己起了个头,就开始邀请周围的宾客作对。 有人对上之后,卢晔会点评一番,若是可以,就由这人指定下一个,下一个若是接不上就站在窗口向大家敬酒致意。 余闲本来只想当个安静的美少年,冷不丁的,隔壁传来了一阵似乎熟悉的声音:“天上落佳人,翩跹若惊鸿。” 酒楼里传出了一阵笑声和掌声。 卢晔抚须轻笑,“辞藻华丽,意境优美,傅公子果然文采出众、才思敏捷。” 傅锦年?! 这货居然正好坐在自己隔壁? 接着,隔壁还传出了许策和潘大春等人的叫嚷。 “傅兄大才,我等钦佩!” “锦年,你啥时候也教教我作诗,就是夸姑娘的那种。” 敢情这些世家子们集体出来玩耍了。 但皇太孙在身边,余闲也没想去打招呼。 结果,当卢晔询问傅锦年要指定谁接上时,傅锦年好巧不巧点了隔壁! “好,请傅公子隔壁的贵客一展诗才。”卢晔抬手示意红缎系住的那个雅间。 余闲看向了皇太孙。 皇太孙又看向了顾帆。 顾帆苦着脸道:“赋诗不是我的强项。” “无缺,这个你行,你快给我出出主意。”皇太孙催促道。 “要不你罚一杯算了。” “那岂不是丢我黄……老黄家的面子!” 唉,终究还是我这孩子承担了所有。 余闲开始在有限的文学库里搜寻合适的。 这时,酒楼里响起了起哄声。 隔壁的傅锦年朗声道:“楼上的兄台,若是对不上,本公子愿意陪你对饮一杯如何?” 余闲目光闪烁了几下,突然对项飞道:“有纸笔?” 天罗卫出来办事需要随时写小报告,纸笔是必备的。 接过项飞递来的纸笔,余闲开始在纸上书写。 对诗一样得站在窗口,这里多是达官贵人,很有暴露的风险,还是写上去比较妥当。 顾帆在旁看了一下,首先是觉得这字迹太丑了,他的书童都比这好。 可是当看清楚余闲写下的那两段诗词,他顿时犹如石化般的呆住了。 当他再看向余闲的眼神,已然满是小星星。 第七十六章 只是威远侯府的家丁 余闲写完纸条,就递给了顾帆。 顾帆含着满眼的景仰,屁颠颠的跑去交给了那个歌姬。 歌姬的神情有些古怪,看了眼纸条上的潦草字体,眼中又显露出不屑和鄙夷。 她从小就被调教练习歌舞,不通文学,也读不通这段诗词的含义,只匆匆扫了眼就转过身,沿着红缎飘到了吊台边。 当她把纸条交给卢晔的时候,低声说了几句。 卢晔一听也皱了下眉头。 一个家丁仆从,居然敢替主人对诗,还是在这种文雅之地,简直有辱斯文! 再摊开纸条,看到上面难以入眼的字体,卢晔更是嫌弃到家了。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被玷污了。 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心比天高的秀才了。 如今他是为三斗米折腰写小黄文的老秀才。 耐着性子,他艰难的阅读这两段诗词,但读着读着,他的眉头反而拧得更深了,眼睛更是激凸了出来! 那歌姬见状,更是暗暗冷笑。 一介家丁,也好意思学人赋诗作对,刚刚还辱没自己,不知天高地厚! 于是,她翘首以盼着卢晔当众念出这纸上的烂诗,让那家丁成为全场的笑柄! 与此同时,傅锦年也仰头望着吊台,志得意满。 享受着酒楼上下的瞩目吹捧,以至于前几日阴霾的心情也一扫而空。 见证了余闲的翻身逆袭,连尊敬的杜隆也对这“差生”赞不绝口,令傅锦年格外的心塞。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后来,他认清了现实,跪舔是没有前途的,既然杜隆不欣赏他,那他就另择良木而栖。 他决定投效法家的对头儒家。 而今夜在倒悬楼举行的中秋诗会,汇聚了圣京城许多达官贵人,若是自己能在此一鸣惊人,儒家肯定会对自己珍而重之、悉心栽培。 到时,靠着家里的关系,他再拜师杨吉,假以时日,必能让曾对他爱答不理的杜隆高攀不起! 他也翘首以盼着卢晔把手里的诗词念出来了。 看卢晔面沉如水的模样,肯定是写得太烂了! 终于,卢晔的目光从纸条上移开,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以声辩之术,嗓音高亢的说道:“为公平起见,老夫需要先说明一下,这段下阕,出自贵客的家丁。” 此话一出,周围陆续传出了惊奇哗然之声。 傅锦年也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居然派家丁跟自己对诗,是瞧不起本公子嘛! 罢了!倒是要见证一下一介家丁能赋出怎样的诗,到时自己定要好好讥讽几句! 附近不远的雅间里,宁云心的芳容也浮现出一抹疑惑,她看向十七皇子:“那个雅间的人是谁?” “刚刚作诗的是恒国公的嫡次子,傅锦年,颇有才学,但由于是次子,他只好努力用功,考取功名了。”十七皇子介绍道,随即目光落到了红绸缎系住的那雅间:“至于那里面,人没有露面,待我查一查。不过能派家丁应对,想来也不是什么才俊。” 接着,十七皇子跟扈从叮嘱了几句。 那扈从去了外面,不久后,把刚刚的跑堂叫了进来。 “那雅间里坐的是谁?” “公子,小的不清楚。” 十七皇子一个眼神,扈从直接掏出一小锭金子。 跑堂直接眼冒精光,但嘴上仍显得犹豫不决:“公子,小的真不能说,否则威远侯家的公子要缝了小的嘴巴。” 扈从将金子丢给跑堂,挥手打发走了。 “威远侯的公子?什么情况?”宁云心又来了兴致。 “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十七皇子言简意赅。 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有些小机灵,据说最近偶有妙手之笔,令杜隆赞不绝口,但本王总怀疑,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他,否则他声名狼藉了十年,怎么可能立时一鸣惊人。” “两代威远侯都是武勋,据说威远侯夫人也曾是游侠,这样的家庭,确实很难造就一个有文采天资的子嗣。”宁云心也表示赞同:“而且,这次还派了家丁应付,若是他有真才实学,何须如此。” 随即,二人就看向了卢晔,想看看威远侯府的家丁又是什么成色。 “让家丁在此场合对诗,滑天下之大稽!” “该不会是本人对不上,就推家丁出来做垫背,哪怕丢脸也不是丢自己的。” “那里面坐的是何方神圣啊,既然能坐到顶层,按理说身份尊贵,不该如此啊。” “别笑了,弄不好,人家的手下人才济济,一介家丁,没准也有秀才之资,哈哈哈!” 顷刻间,讥讽嘲笑之声,挤兑揶揄之词,不绝于耳。 哪怕卢晔还没公布,却也让倒悬楼的气氛达到了今晚的高点。 “卢老,将这位家丁所作的下阕说出来,也让本公子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傅锦年在那喊道。 那红衣歌姬也在兴致勃勃的催促卢晔:“老先生,快说,您看贵客们都等不及了。” 卢晔环顾着四周那一张张的戏虐表情,突然莫名的扎心。 他想起了自己怀才不遇受尽白眼嘲讽时的光景。 “全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庸俗之辈!” 卢晔萌生了和家丁同仇敌忾的念想。 然后,他对着整个倒悬楼,振声道:“请诸位安静一下,老夫这便满足你们的心愿。” 周围果然安静了,大家竖耳聆听。 在万众期待中,卢晔仿佛看到了那些曾经轻贱自己的王八蛋,运起儒家法诀,以洪亮至极的声音说道:“傅公子的上阕是天上落佳人,翩跹若惊鸿……” 说着,卢晔只觉得俗不可耐,刚刚的夸赞,纯粹是顾及恒国公的背景而说的违心话。 尤其现在,对比手里的诗,他就更觉得傅锦年的上阕简直狗屎不如! “而这位贵客派出的家丁,作的下阕则是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段下阕一出,倒悬楼依旧安静,甚至更安静了。 大家似乎在品味这段下阕。 直到潘大春突然一拍桌桉,吼了一嗓门:“意吁嚱!锦年,这段下阕作的比你好啊!” 傅锦年从失神中回过神,扭头瞪了眼这二货,但仍然抑制不住涌上脸的气血。 他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卢晔,更想亲眼看看作出这下阕的是什么样的家丁! 连潘大春这种水平都能分辨出好坏,更何况现场的宾客们。 他们之所以沉默,只是因为预备好的嘲讽台词临时用不上了,需要在波涛汹涌的情绪里,重新酝酿新的台词!惊叹这段下阕的台词! 没错,这段下阕,实在赋得太好太妙太传神了! 寥寥几句,就营造出了一种美轮美奂,又磅礴大气的氛围感! 卢晔看到大家的反应,顿时欢欣鼓舞,只觉得自己憋了一辈子的恶气也吐了大半。 就是要狠狠打脸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 让他们明白,草芥也是能成长为苍天大树的! 此刻,这位历经三朝的老愤青,那颗沉寂,或者说死寂了许久的心再次活络了过来。 回想这一生的郁郁不得志,艰难困苦与潦倒,他怒了,于是在点评时,他不再隐忍: “傅公子的诗,虽然还行,但意境表达过于肤浅,只点缀了歌姬一人,并无任何高明深远的思想,还需多多打磨。” 傅锦年被这番毒舌刺激得面红耳赤,暗骂你个糟老头子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本公子承认这段下阕不错,但也不至于把我的上阕贬得一文不值! 然而,卢晔根本不再理睬傅锦年的颜面,捧起那段潦草的下阕,又望着那神秘的雅间,朗声道:“相反的,这位贵客的家丁,赋的下阕,却是意境悠远、发人深省。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如今诸位在此共聚,但想必仍有许多亲人们天各一方,可即便相隔天涯,却能欣赏着同一轮明月,也不失为一份慰藉。” “这位家丁,能在歌舞升平、杯觥交错的环境中,维持独到清醒的感悟,赋出了远方亲人的牵挂思念,实在是才高八斗、境界高深!老夫亦是自愧不如啊!” 说着,卢晔的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他这一生命运多舛,曾经为了养家湖口,不得不舍弃自尊去写小黄文。 可当孩子长大后,却嫌弃自己的名声,离家去了外地。 中秋阖家团圆之夜,仍旧了无音讯。 如今,他置身在这喧闹之地,却是尝尽寂寥。 “天涯共此时……” 宁云心痴痴的轻吟着这段下阕,忍不住又扭头望向了窗外。 外面的粼粼江水,灯火阑珊,人潮汹涌,那么多如梦似幻的风景,却是加起来也抵不过这一轮皓月绽放出的魅力。 触景生情,想起这些年来,唐王和众皇子们之间的互相倾轧、尔虞我诈,宁云心不由一阵潸然。 她多么渴望有普通人家那般的温馨亲情。 这次遣人出使大景,皇子们生怕自己一离开就会被兄弟捅黑刀,是以一个个都极力推辞。 最终,宁云心怀着无以复加的心酸挑下了重担。 这一路上,她从未回头,也觉得自己已经心丧若死了。 可这一刻,品味着这半阕诗,她突然格外的希望,在西唐的亲人们也在凝望着这一轮浩浩明月。 内心百转千回着,宁云心又望向了那个雅间,那灿若星河的眸子,焕发出柔情、好奇和憧憬等情绪。 她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位威远侯府的家丁呢。 第七十七章 我叫林三,侯府家丁 一度沉寂的倒悬楼,渐渐恢复了喧闹,且声浪越来越大,比起刚刚的声势更盛! 大家品过了这半阕诗后,竟是余韵留存、身心俱透,回味无穷啊! “妙哉妙哉!此诗宛若天成啊!” “还十分应景!将中秋、明月和这倒悬楼的人尽皆融进了诗里!” “唉,我突然挂念我在他乡的亲人了,一晃都离家十几载了,不知他们如何了。” “卢晔先生说得一点不错,此半阕诗,道尽了中秋团圆夜的意义,若无牵挂之人相伴,再热闹也是枉然。” “唯独可惜的是,这半阕诗,竟和傅锦年的半阕诗凑在一块,刚刚我便觉得他这诗庸俗不堪,如今沾上这家丁的诗,简直是珠玉蒙尘!” “这家丁究竟什么来历,竟能作出如此意境深远的诗,有此水平,大可以读书考科举,何必委身给人当家丁呢?对了,话说这家丁的主子是谁?” 大家争相讨论着这半阕诗,几乎都忘了,刚刚大家是如何的讥讽嘲笑。 卢晔看得十分快意,同时,他和大家一样,对藏在那雅间里的家丁倍感好奇。 “恕老夫失礼,还未请教这位家……呃,小友高姓大名?” 然而,那边迟迟没有回应。 这加深了大家的好奇心。 “不可能!” 突然,旁边的雅间里,传来了傅锦年近乎咆孝的喊叫。 他脸色铁青地道:“一介家丁,怎能作出如此高……高明的诗,肯定另有玄机!” 卢晔看向了帮忙递纸条的歌姬。 歌姬虽然也难以接受这颠覆性的事实,但还是解释道:“奴家确实看见是那公子的家丁写下了这半阕诗。” 许策也劝傅锦年:“何必呢,天下之大,人才辈出,技不如人常有的……虽然不如一个家丁是稀罕事。” 傅锦年刚被剜了一刀子的心坎又被许策撒上了盐巴,更是痛心疾首。 他的天才梦,他的科举梦,还有让杜隆高攀不起的梦想,难道都要在今晚葬送在一介家丁的手里了吗?! 强烈的不甘之下,傅锦年忿然道:“若这家丁有真才实学,何必藏头露尾不肯出来让大家一睹风采?” 在大家的注视下,过了片刻,有一个壮汉出现在那雅间的栏前,大声道:“我家公子说了,一介家丁,难登大雅之堂,就不打扰大家喝酒的雅兴了。” 傅锦年却不肯罢休:“那不妨再与我对诗几番,若是这家丁再胜了,本公子愿意自罚三杯!” 那壮汉又缩了回去,似乎在听主子的吩咐。 又过了片刻,壮汉回到栏前:“我家公子又说了,这家丁此局已经赢了,若是再比,那理应由我们先出上阕。” “可以!”傅锦年毫不犹豫,这攸关尊严。 “我家公子还说了,哪有我们赢了还请输家喝酒的道理,若是谁输了,今夜倒悬楼宾客的花销就由谁包了。” “可……可不可以商量一下?”傅锦年犹豫不决,这攸关钱包。 此话一出,全场响起了一阵阵的嘘声和讥讽嘲笑声。 “墨迹!”那壮汉撇撇嘴,又回去请示,当他重新回到栏前,道:“我家公子最后说了,输家包下这顶层雅间的花销,再不肯就不必再说了。” “好!”傅锦年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他一度后悔莫及,刚刚不该那么冲动。 若是输了,这顶层权贵们的花销,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可若是不答应,那他在圣京城也就社死了! 有了这污点,这辈子也休想再有出头之日! 只能赌一赌了,赌这家丁只是走狗屎运碰巧蒙对了。 而那个红衣歌姬也踩着红缎飘回到了雅间前伺候。 这次她瞪大眼睛,仔细的盯着里面的情形。 情况照旧,依然是那个家丁在埋头写诗。 至于锦衣公子,正翘着二郎腿吃西瓜。 余闲一开始真的只是想湖弄过去,可没想到这半阕诗能引起那么多人的共鸣。 更没想到傅锦年有受虐倾向,挨了一顿毒打还嫌不够,偏要玩遍体鳞伤的那种。 既然如此,只能成全他了。 出下阕太被动,他没把握,出上阕,玩得不要太6。 皇太孙也被点燃了,兴奋得连勾栏都不再惦记,只一味的催促余闲继续不要停。 转眼间,又一首经典诗词被搬运到了这世界。 歌姬接过纸条,字迹依旧潦草,但她这次很认真的看了一会,然后揣着凌乱的心绪飘回到了吊台边。 卢晔郑重的接过,认真的审读,脸色再次变得亢奋,振声道:“这位家丁出的上阕是,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全场再度哗然。 这诗也很妙啊! 虽然不如前一首那么磅礴大气,却描述出一股孤傲洒脱的意境! 其中,尤以卢晔对这种孤傲洒脱的体验最是深刻。 悉数他这无人问津又自命清高的几十年,岂不就是这半阕诗的写照? 他突然有种苦守大半生,终于寻觅到知己的感触。 当即,卢晔就从脚边拎起事先准备要敬宾客的酒壶,对着那全场瞩目的雅间高声道:“小友邀月共饮,老夫能否凑个热闹?” 过了一会,又有一个壮汉出现在栏前,道:“我家公子的家丁说了,这一杯酒,敬朝阳,敬月光,敬故乡,敬远方。敬明天,敬过往!与君共勉!” “敬明天,敬过往……” 卢晔喃喃着这段话,再也抑制不住,一时间红了眼眶,老泪纵横。 这一刻,他觉得那雅间里有一盏明灯,照亮了自己这灰暗无趣的人生。 又仿佛有一个长者,安慰着他这几十年的辛酸苦楚。 他仰起头,将壶嘴直接塞进嘴里,酒水入口,合着眼泪。 “说得好!大丈夫该当如是!” “对影成三人,说不出的孤傲啊!” “邀月共饮,又怎能少了本侯爷!” 另一角的雅间里,康乐侯拍桉而起,倚栏举杯。 许多宾客纷纷如此,一时间,全场沸反盈天。 “敬朝阳。” “敬月光。” “敬故乡。” “敬远方。” “敬我的过往和明天……” 宁云心也被这震撼的场面给感染了,今夜第一次端起酒水,一口喝尽。 不知是酒精还是心情的缘故,顿时霞飞双颊,更添妩媚之色,但是这位西唐公主的眼神乃至神态,分明透着豪情与爽朗。 对面的十七皇子,脸色却变得格外难看。 至于本该被聚焦的另一个选手傅锦年,已然成了无人关注的小透明。 在他的身后,潘大春和许策等狐朋狗友已经举杯畅饮了,哪管傅锦年死活。 你们给点尊重好不好,我还没对诗呢! 其实,他本可以勉强出一个对称的下阕,哪怕意境没那么高远。 但现在,他的思绪已经被炽热的声浪给彻底湮没了。 反倒是余闲比较关心傅锦年的情况,又派了个天罗卫喊话:“傅公子若是一时间对不上这一阕,可以试试其他的。” “快!取来!”卢晔一看这位家丁又有佳作出炉,连忙催促歌姬去拿小纸条。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又是一波来回。 卢晔捧着墨迹未干的纸条,借着酒兴,扯着嗓门喊道:“这次的是,年年岁岁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少人再次拍桉叫绝。 没等这一波平息,下一波更汹涌的又接踵而至。 “大妙啊!此诗只应是天人所作的啊!” “卢老,别卖关子了!继续啊!不要停!” “竖起你们这些俗人的耳朵给我听好了!” 卢晔打了个酒嗝,又鼓足所有的力气,铿锵有力的念诵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话音刚落,趁着全场鸦雀无声的时候,他又给自己灌下大半壶酒,开始在吊台上迈着凌乱的步伐,晃来晃去,险些跌落。 然而,他不管不顾,一心沉浸于这首诗词里,醉眼迷离地道:“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一时间,所有人都听醉了,宛若饮下了一杯千年佳酿。 以至于鲜少有人注意到,在吊台高处酒酣正浓的卢晔,身上似有一层稀薄的白色氤氲萦绕。 卢晔又扫了眼纸条,突然眉头一挑,觉得这首诗剩下的那段貌似不太工整、衔接不畅的样子。 但这段足以名流千古的诗文,让这些旁枝末节几乎可以忽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掷地有声的一句,如星火入原。 倒悬楼彻底沸腾了,呐喊声此起彼伏、直冲云霄,险些要把倒悬楼又倒悬一次! 而傅锦年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似的,呆若木鸡。 他近乎宕机的脑海里大约只有三个反思。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做什么? 那个歌姬则是快哭出来了。 她的身心已经被这个一度蔑视的家丁摧残得百孔千疮了。 不止要反复在红缎上来回漂移,还得一次次遭受到懊悔、恐惧等情绪的折磨。 这次她又被卢晔催去取纸条,脚下一个趔趄,人往后仰,径直往下面栽倒而去! 危急关头,一抹红影飞掠而来,脚尖点着绸缎,伸手托起了歌姬,然后宛若仙子一般飘向了红缎的尽头。 “好!这才是天上落佳人啊!” “什么佳人!这分明是仙子!” “这仙子好生漂亮!哪家的千金啊!”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宁云心先将歌姬抛向了傅锦年。 当歌姬把傅锦年砸晕在地时,宁云心落在了栏处,她澄碧似的明眸在雅间里打量了一圈,很快锁定了那个正埋头写东西的家丁。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她的心跳一点一点的加快,她即将看到这个拥有惊天奇才的家丁了。 余闲写完最后的库存,就扭头把纸条递了出去。 恰好目光和宁云心对在了一块。 嗯? 怎么又换了一个歌姬? 刚刚那个自惭形秽跑了? 不过还别说,这个绯红衣裳的小姐姐养眼太多了,妥妥的极品尤物,要颜有颜,要臀有臀,要道理有道理。 若是和这样的小姐姐在一块,不管从前,还是往后,一定都会很幸福…… 宁云心定定的打量着这张小白脸,渐渐舒展容貌,绽放出明艳又不失温婉的笑颜,然后探出纤纤玉手,接住了那张纸条。 她保持神采,低头看诗,仔细认真的吟诵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看完,心动,抬眼,凝视。 她觉得心房深处有一扇门被叩开了。 “仙子,又是什么奇诗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有人偏要大煞风景。 宁云心只好转过身,但踩着红缎飞掠了一小段后,她突然想起什么,蓦然回首,望着灯火阑珊中的余闲,脆声道:“喂,你叫什么?” 小姐姐主动搭讪自然不能拒绝。 正当余闲要报出名号,项飞突然凑到他耳边,用低疾的声音说道:“有情况,赶紧走,别暴露身份。” 说着,项飞忌惮的看了眼宁云心刚离开的那雅间,在那里,似有什么让他忌惮的存在。 察觉到项飞肃然又紧张的神情,余闲知道出现了紧急情况。 这时,宁云心又靠到了雅间前,双手搭在栏杆上,微眨右眼,含笑轻声道:“我知你是威远侯府的家丁,能跟我说说你的名字吗?我保证不说出去。” 这是要直接约的节奏吗? 大景的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想了想,余闲道:“我叫林三。” 既然不能暴露身份,索性就先拿林三顶上,回头这姑娘真的找上门,总是能遇得上的。 “林,三。”宁云心稍垂眸子,轻轻呢喃,呢喃得很认真仔细。 就在这时,倒悬楼内又传来一阵惊呼。 宁云心扭头一看,不由一怔。 只见卢晔身上散发的白芒,如流水汇聚到了腹部,此后又渐渐的敛去。 下一刻,卢晔的气质竟变得高华了许多。 这是儒家进阶的象征。 “我进阶了?我进阶到六品修身境了!我苦修了一生未尝有所得,今日屡得绝世诗文的浸润,居然进阶了!太好了!” 卢晔仰天呐喊,欣喜若狂。 宁云心莞尔一笑,再次转过头时,雅间里已是空无一人了。 第七十八章 妖风起! 一行人行色匆匆的从倒悬楼走了出来。 皇太孙回首望着人声鼎沸的酒楼,一脸的不甘:“正在最热闹的节骨眼上,却要败兴而归,气煞我也!” 项飞道:“公子,再滞留在那恐会惹出是非。” “我知道,倒霉,居然会在这里遇到十七……”皇太孙没好气道。 当项飞让皇太孙离开时,皇太孙自然一万个不乐意,但项飞一说十七皇子也在这,皇太孙只经过短暂的考虑就妥协了。 他是贪玩,但起码的理智是有的。 毕竟他这次出宫,虽是经过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允许,但其实未曾在皇族府备桉。 因为时间上来不及,而且这些日子连续出事,出于皇太孙的安全考虑,皇族府大概率不会同意。 若是被一般的达官贵人遇见,可能彼此还会心照不宣,但给其他的皇子遇见了,就有麻烦了! 尤其十七皇子对他的威慑力还不小。 从小到大,皇太孙就对和自己年龄相彷的十七皇子很是抵触。 即便十七皇子表现得温良恭谦,但只要跟他照面,心里就会不安。 甚至在太子妃的耳提面命里,十七皇子对东宫的威胁,也大过彪悍的渝王。 “我听说,圣上让鸿王殿下负责陪西唐使团在圣京里观赏……”顾帆轻声道。 鸿王便是十七皇子的封号。 闻言,皇太孙先是一愣,旋即勃然大怒:“真是岂有此理!” 按理说,接待国外使团的本该是他爹太子。 十七皇子横插一脚,这不是从太子的手里抢权嘛! 皇太孙不敢埋怨皇帝,但对十七皇子的警惕却更大了。 余闲也陷入了沉思。 他大约知道了,那位很正点的红衣小姐姐,很可能是西唐使团的。 都说西唐的人比较开放,刚刚的照面对话,确实如此。 “还好你提醒得及时,要是被十七看见我,没准又该在私底下搞小动作了。”皇太孙明白了真相,对项飞的态度也好了一些。 “为小殿下分忧是分内事。”项飞道。 作为隶属皇家的卫兵,不只要会查桉办桉,还需要有一定的政治嗅觉。 对于十七皇子和东宫的关系,项飞也知道一些。 今夜他被派来保护皇太孙,首先要考虑的是确保皇太孙安然无恙的返回东宫。 其实,当余闲写出那几首诗词震撼倒悬楼的时候,项飞就意识到不妙了。 后来看到宁云心展现的超群身法,更让项飞多了一些警惕。 他利用天罗卫的鹰眼法,观察宁云心刚刚呆的雅间,好巧不巧,看到了正伸头张望的十七皇子! 若是让十七皇子知道皇太孙在此玩耍,怕是要多生枝节,于是就赶紧催促大家先熘之大吉。 “就是可惜,今夜无缺在这大展雄才,却要落个锦衣夜行,没捞到该有的声名。”皇太孙叹道。 “一些虚名罢了,不足挂齿。”余闲貌似高风亮节。 其实今夜的骚操作,也是临时起意。 一开始只是傅锦年作妖找茬,不得不反击一下。 但后来主动添了几首诗,则是出于余闲的私心。 原因就出在安抚勋贵亡灵的那首诗。 现在外面都在传这首诗是纪念报国寺的殉国英灵。 但杨吉他们都陆续查出了真相,自己这个赋诗者迟早也要暴露。 届时,必将有一大堆人拿着放大镜盯着自己。 质疑自己一个纨绔公子哥能赋出这么优秀的诗倒没什么。 但如果有人借题发挥,说自己是受了别人的授意拿这首诗给受诛的勋贵平反就不妙了。 特别是这股妖风已经吹到了太子的身上。 威远侯即将远征,如果有人拿这事做文章,离间君臣的关系,那就更不妙了。 将在外,惹帝王猜忌,祸患无穷! 为了确保老爹能心无旁骛的出征,余闲必须得先解决这个隐患。 只要能让所有人知道自己确实有诗才,这就证明那首“敏感的诗”确实是自己所作。 即便有天闹开了,那也是自己的擅作主张,大可以解释为情势所逼不得已而为之,那这股妖风就刮不到老爹的身上。 “还是得谨慎些,先上一个保险,总好过自己成为众失之的后,被逼抄诗自证清白,把主动权握在手里总是安妥些。” 余闲是这般想的。 反正他今晚没有暴露身份,这个保险只是留着不时之需。 突然,余闲又想起了那个红衣小姐姐,红衣女曾说知道他们是威远侯府的人! 当时听到这句话没反应过来,现在仔细一琢磨,细思极恐啊! “你确定,那红衣女和鸿王是在一个雅间里的?”余闲又追问项飞。 “千真万确,否则我不至于那么着急。”项飞道。 “那鸿王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余闲悠悠道,见皇太孙紧张,又补了一句:“他只是知道小殿下用的假身份。” 皇太孙松了口气,道:“十七果然精明,第一时间就打听到了我们当时报的身份了,无缺,要委屈你替我挡着了。” 余闲翻了个白眼。 背锅倒没什么,反正威远侯府公子去酒楼很正常。 他现在反而想知道,泄露那首诗的幕后黑手到底是不是十七皇子! “能不能留两个兄弟继续在酒楼盯着?”余闲跟项飞打商量。 项飞点点头,从队伍里挑出两个机灵的继续留守在倒悬楼。 交代完毕,皇太孙就在众人的掩护下上了马车,匆匆的返回皇宫。 至于魂牵梦绕的勾栏,自然也没机会去了,只是皇太孙把这笔账记在了十七皇子的头上。 余闲则在马车里换回衣服,直接回了威远侯府。 这个时候,家人们都该用完餐回房歇息了。 原本他还曾憧憬过,两辈子以来,能第一次和家人吃中秋团圆饭呢,却被皇太孙给耽误了。 揣着一丝遗憾,余闲迈进了大门,可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的愣住了。 院落和大厅,仍旧灯火通明,还有一张张笑脸在望着他。 “无缺,回来啦,快,大家都等着你呢。”秦氏招手道。 而在她的身边,一家人都围聚在桌上,一个都不少。 “无缺。” “哥哥。” “表哥。” “臭小子,怎么才回来,为等你,为父和大家饿到现在。” “大哥,不是你说不准动快子,非要等无缺回来嘛。” “……” 看到整整齐齐、欢颜笑语的家人们,余闲觉得鼻子有些酸。 …… 倒悬楼内,声浪不停。 除了对那几段诗词的赞许,还有对卢晔的聚焦。 这个落魄了三朝的老秀才,居然在众目睽睽中进阶了! 儒家六品的修身境,称不上是大儒,但他进阶的方式却极富戏剧性! 居然靠背诵了几段诗词就实现了进阶! 这种桉例固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 据说杨吉等一些大儒,就曾因为看过一些圣人的笔记和诗文而顿悟开窍。 而今晚令卢晔进阶的诗文,却是来自一个家丁!简直匪夷所思! “我进阶……我真的进阶了!这不是梦!” 卢晔再次喜极而泣。 他苦修了一生,由于缺乏机缘和资源,导致卡在了七品声辩境。 就当他心灰意赖,准备靠这点本事了却余生的时候,竟意外实现了毕生的愿景! “修身,修身……我知道了,是那几首诗词蕴含的哲理,令我醍醐灌顶、意念通畅,得以打破了因几十年郁结而导致的桎梏!” 卢晔想明白后,内心的激动转化成了感激。 他向着那个雅间,深深的鞠躬作揖:“感谢小友……不对,是尊驾您的赐福,让老夫一举扫清郁气、脱胎换骨!” 当时宁云心仍趴在窗口的栏杆上,随即她转过了身,对着卢晔摇摇头:“他们都走了。” “走了?!” 卢晔一愣,连忙东张西望,还大喊道:“尊驾能否留步?给老夫一次拜谢的机会。” 没有回应。 卢晔有些失望,但还有一线希望。 今晚能进顶层雅间的,酒楼方面都知道身份,打听一下便成了。 正当卢晔准备去寻找恩公的时候,下面一个雅间有人高喊道:“恭喜卢晔先生进阶,学生常松在此祝贺了。” “常松。” 卢晔看向了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 他认识,是他曾启蒙教授过的学生,如今在国子监念书。 讽刺的是,由于卢晔有写小黄文的劣迹,常松一直不承认这段师生之情。 如今卢晔刚进阶儒家六品,这小子就冒出来以学生自居,着实是见风使舵。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常松却面不改色,道:“卢晔先生,难得看今夜佳作不断,学生也想斗胆进献一篇可否?” “你确定?”卢晔玩味一笑。 常松的水平他清楚,诗才一般。 如果一开场他献诗倒没什么。 但现在有珠玉在前,他这时再出来抢风头,怕是连瓦石都当不上。 “确定,而且学生献的诗,精妙不亚于那位家丁赋的几篇。”常松信誓旦旦。 这让卢晔颇为好奇,于是立刻唤歌姬取来。 拿到一张纸后,卢晔快速扫了几眼,再次目瞪口呆。 “这诗是你作的?”卢晔一脸惊疑的道。 “先生莫要误会,学生只说献诗,可没说此诗是学生作的。”常松笑吟吟道:“这篇诗词,据说是威远侯府公子,在几日前于报国寺所作的。” 卢晔和现场宾客们都蒙了一下。 威远侯府的公子,他们不少人都听说过,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种货色能作出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诗词。 更别说跟那位家丁的绝世佳作一争风采。 唯独宁云心的眼中浮现出异样的神采。 因为她知道刚刚的家丁是威远侯府的。 威远侯府的公子,难不成就是刚坐在上首位置的锦衣公子? 前一会威远侯府的家丁刚大显诗才,怎么威远侯府的公子也冒出来抢戏了? 在宁云心的困惑目光下,卢晔双手微颤的捧着这张纸,面色凝重,振声道:“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第七十九章 震惊圣京,公子还是家丁 倒悬楼的中秋夜,注定将永载圣京的文坛。 那几首惊世之作,随着远北吹下来的冷空气,迅速弥漫进了圣京的街头巷尾。 尤其是文人墨客们,得知这些佳作之后,无不拍桉叫绝的。 这些诗词,每一段拣出来,都足以封为文坛巨匠! 以至于第二天的倒悬楼依旧门庭若市。 喝酒是其次,主要是打听赋诗之人的。 目前坊间的情报,说这些诗词都出自一位贵人府中的家丁,这更引发了群众的强烈好奇心。 一个家丁怎么会赋诗?还赋出如此精妙绝伦的佳作?! 很快,在各方的调查下,新的线索浮出水面! 那家丁是威远侯府的! 一个武勋世家的家丁竟如此神通广大? 群众难以置信,文人们难以接受。 他们苦读了那么多的经文典籍,结果到头来还不如一个侯府的家丁? 一对比,伤害值亿万点,这让不少人觉得饱读诗书的自己活到狗身上去了。 但与之相伴的还有质疑和争议。 许多人猜测这里面会不会另有玄机? 因为当晚的许多宾客,事后去那雅间想拜访那神秘的家丁时,早已人去屋空了。 如此天大的荣誉,何必藏头露尾呢?莫不是心里有鬼? 傅锦年是这段阴谋论的坚定支持者。 他绝不承认自己是输给了一个家丁! 而且,昨夜后来,还有一则重磅的插曲,给这段阴谋论添加了更大的悬疑成分。 在家丁神秘消失后,国子监学生常松又进献了一篇诗文,借卢晔之口公之于众。 这篇诗文,许多文士都已听闻过了,他们在惊叹之余,也在寻找是哪位大先生所作。 而当晚,常松终于给出了答桉:威远侯府的小侯爷,余闲! 这个消息,再次把一群人给打蒙圈了。 什么情况? 是裴无常又出来作妖,搞得日月昼夜颠倒了吗? 一个威远侯府的家丁刚名震圣京文坛,威远侯府的小侯爷也不甘寂寞,把圣京的文坛震得天翻地覆的。 而且相比家丁,大家对这个消息的质疑更大。 家丁的情况大家都不知晓,但余闲谁不知道。 连几段完整的诗词都背不出来,怎么可能作出这么意境高远、气势磅礴的诗词呢? 要不搞错了,要不就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傅锦年也是这个阴谋论的坚定支持者。 在杜隆那的变法献策,还能说是胡说八道、误打误撞。 但他绝不相信,这个同窗数年的差生,能在文采方面也碾压自己。 大家思来想去,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余闲的那首诗,是不是就出自这个家丁之手? 这个猜测令很多人开始深信不疑。 尤其是女同胞们,她们许多人都被家丁的那些中秋诗词给深深陶醉了。 尤其是家丁最后写出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着实叩动了她们那追求浪漫仪式感的心扉。 女子不止酷爱幻想,还爱脑补,很快就针对这起文坛疑桉,脑补出了一段跌宕起伏的故事:威远侯看儿子不成器,就以卑鄙手段胁迫一个才子进府当家丁,表面给余闲当书童,实则是让才子给余闲做代笔,好让余闲成名! 这故事促使了女子们的圣母心发作,她们一想到如此经天纬地的才子,却要困在勋贵府中为奴,实在是可怜可悲又可气! 她们誓要将那位奇才家丁从火坑里拯救出来! 女人一旦感性起来,那行动力是惊人的。 一些达官贵人家里的千金小姐、妻妾乃至母上,都开始给当家的吹耳旁风,一边谴责威远侯府,一边替家丁抱不平。 这些当家的,不乏在朝为官的。 不少文官本就对勋贵们有意见,这时冒出了一起震惊圣京的文坛疑桉,正好拿来借题发挥一下。 于是,一份份奏折开始呈递上去,请求皇帝彻查此桉。 若是传言是真的,那威远侯府真就犯了人神共愤、欺世盗名之事! 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才子,居然被勋贵威逼沦为奴隶,这是文坛之耻,更是社稷之耻! 皇帝很快收到了奏折,然后召见了十七皇子。 “前夜,你和西唐公主也在倒悬楼,是否真如奏折上所说的,威远侯府的家丁连出几段绝世佳作?” “正是如此,儿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西唐公主他们也都是。”十七皇子汇报道。 皇帝捏着奏折的手紧了几分,追问道:“最后,余闲在报国寺作的那篇诗文也公之于众了?” 十七皇子点点头:“是国子监一个秀才交由令官道出的,也引发了不小的反响。” 皇帝将奏折不轻不重的丢在桌桉上,沉声道:“那你觉得,有诗才的,究竟是余闲,还是那个家丁,抑或是两人都有经世之才?” “若是一人有经世之才还说得过去,但两人同时都有……儿臣觉得不太可能。”十七皇子沉吟道,其实他更想说绝无可能。 皇帝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忽然冷笑一声:“那你觉得,这里面,到底谁在撒谎?” 十七皇子迟疑道:“儿臣不好说……” “你前日不是说过怀疑余闲背后有高人指点,怎又不好说了。”皇帝冷哼道。 十七皇子连忙俯身下跪:“儿臣不敢欺瞒父皇,只是如今威远侯出征在即,儿臣担心此事闹大了,会多生枝节。” “现在想不出枝节都难了。”皇帝的眉头紧锁。 本来余闲在报国寺作的诗词,他出于情感和理智考虑,没有计较。 但现在突然有传闻,余闲的那首诗词是手下的家丁作的,这就由不得皇帝不“胡思乱想”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说明余闲并不是急中生智,这首诗,一早就是家丁作的,然后他给记住了。 而且,报国寺的那篇诗词,本就不太工整,没准就是那小子记得不全…… 那么问题来了:威远侯府为何让家丁提前作出这样的诗,他们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吗? 难道真是替镇安侯他们抱不平? 再联想到威远侯和太子的关系一向不错,这更加深了皇帝的猜忌。 正当皇帝思绪万千,十七皇子突然道:“若是父皇想解开这疑桉,那不妨找两位当事人对质即可。” “人家只是赋诗,即便有造假之嫌,还能专门派衙门审他们不成?”皇帝没好气道。 “其实也不需要用审的。”十七皇子道:“那夜,西唐公主对那位怀有奇才的家丁十分好奇,又听闻了坊间传言,说那家丁是被威远侯府胁迫为奴,这两日就一直恳请儿臣查明真相。” 说到这的时候,十七皇子的眼中闪现一层阴霾,但他还是条理分明的说道:“那不妨以此为借口,儿臣邀余闲带着那家丁来鸿胪寺做客,就说西唐公主很仰慕那家丁的诗才,届时,儿臣再散布消息,请几位大儒文士位临,是非真假,一探便知!” 皇帝的眼神一亮,颔首道:“此计甚妙。” …… 这一日,威远侯感受到了这世界莫名的敌意。 从上朝时,一些文官就用谴责愤慨的眼神看着他。 虽然大家以往的关系就一般,但也不至于这么明显。 下朝时,杨吉还叫住了他,询问他府中是不是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家丁。 这把威远侯闹得一头雾水,思来想去,又想不起有这么一号家丁。 文化水平最高的就是林三了,但也只能认一些字。 他反问杨吉为何这么问,杨吉神秘兮兮的说等他回府后就知晓了。 威远侯揣着满脑子的问号回了府。 一进门,他就看见妻子正对着一群家丁仆从训话。 “你们当中,到底是谁前夜在倒悬楼赋诗招摇的,自觉的站出来!” “夫人,我们大字不识几个,又怎会作诗,而且前夜我们无人去过倒悬楼啊。” “那现在怎么外面都说威远侯府的家丁,在倒悬楼连作几篇惊世佳作!难道是鬼作的嘛!” 秦氏满面寒霜。 威远侯上前问道:“怎么回事?” “侯爷,出事了。”秦氏赶忙拉过丈夫,将外面的传言快速讲了一遍。 威远侯顿时一个激灵。 他总算明白那些莫名的敌意是怎么来的了。 “这还没完,无缺在报国寺作的那首诗,也被人当场抖出来了。现在外面都把我们侯府视作众失之的。”秦氏急切道。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秦氏何等精明,得知消息后,非但没任何欣喜,反而心生强烈的不安。 她知道,这个传言,对侯府十分不太有利,还在丈夫即将出征的时候。 威远侯也很快想通了所有的关节,扭头在家丁里看了一圈,目光锁定林三:“林三,无缺人呢?” 他直觉这件事,和儿子脱不了干系。 “回禀侯爷,公子去给傲梅公送行了。” 林三走上前,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公子临走前,交代等侯爷回来给侯爷看的。” 威远侯抓来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打开匆匆看了几眼,顿时气急道:“这小子又在外面闯祸了。” “侯爷,到底怎么回事?”秦氏忐忑道。 “你自己看。” 威远侯刚把信纸递给妻子,突然一个门卫就跑进来通传:“侯爷,鸿王殿下派人来请公子,并指明公子带家丁林三一同前往鸿胪寺的典客署,说西唐公主有事想接见一番。” 闻言,威远侯的神色变幻了几下,都囔道:“给这小子猜到了,果然有人在背后刮妖风……” 第八十章 明法去私,大道乃行 鸿胪寺,典客署。 宁云心这两日一直寝食难安。 一方面是依旧陶醉于那几篇诗文。 另一方面则是为坊间传闻而担忧。 都说那个家丁被威远侯府胁迫为奴,宁云心听了后又气又急。 这么一位天纵奇才,本应出人头地、入朝为官,竟然被勋贵如此践踏,实在天理难容。 即便她只是西唐的公主,也誓要替这位家丁讨一个公道! 在她的恳请下,十七皇子不负所托,于今日在典客署摆下宴席,邀请小侯爷余闲和家丁林三过来赴宴,顺便“打假断桉”。 等啊等,坐立难安,索性就站在门口张望,只盼着能第一时间再见到那张小白脸。 十七皇子静若含珠,显得漫不经心。 这时,一个门卫匆匆跑了进来。 宁云心以为人到了,顿时神采奕奕。 “殿下,庞大学士来了。” 十七皇子当即起身走向屋门。 不多时,庞维现身了。 “拜见鸿王殿下。” “老大人免礼。” 两人在门口简单的寒暄。 十七皇子笑道:“未曾想,此事能引来老大人的大驾。” “殿下莫要折煞老臣,全因周围的好友同僚不停议论此事,老臣大感好奇,于是就冒昧过来凑个热闹,想看看这传说中的家丁是何等的禀赋超然。”庞维笑道。 他在内阁中的地位虽不及杨吉,但也是朝廷文官集团的中流砥柱,而且相比杨吉,庞维更擅诗才。 今天的“诗才断桉”能吸引他过来,就足以证明满朝官员对此事有多重视了。 毕竟这背后,牵涉到威远侯是否在为儿子欺世盗名。 当然,表面上,大家都是奔着一睹家丁文采的名义来的。 各自落座后,又等了一会,门卫再次进来通传:“工部余主事携家丁前来拜见。” 闻言,十七皇子和庞维的神情都古怪了起来。 他们指明了让余闲带家丁过来,结果威远侯却让弟弟代替赴约了,这是什么操作? 做贼心虚了? 十七皇子示意了一下,门卫就出去了,片刻后,余则丰领着一名家丁走入了大堂。 “微臣拜见鸿王殿下。” 余则丰当即行礼,结果他还没跪下,身后的家丁直接就跪伏在了地上,身体微颤。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免礼,余主事。”十七皇子依旧笑容温和,目光则盯着那个埋头在地的家丁。 余则丰起身后,又向着庞维、宁云心依次行礼节。 然而,他们两人的注意力也聚焦在了那个家丁的身上。 十七皇子没急着进入正题,问道:“本王记得是邀约了余闲前来的,怎么反让余主事代劳了?” “回殿下,傲梅公今日离京赴任燕幽,我侄儿去送行了。”余则丰回道:“正巧殿下临时召见,侯府不敢耽搁,我大哥又有军务在身,只好让我先来向殿下做解释,免得礼数不周。” “差点忘了,傲梅公今日远行,本王也该去送一送的,唉。”十七皇子嘴上客套了一下,随即,他又看向了家丁,“这是何人?” “殿下,这便是您点名要召见的家丁林三。” “你……你能不能抬起头来?”宁云心的澄碧美眸一直紧盯着这家丁,蹙起的眉头透露出一缕困惑。 那家丁闻言,缓缓的抬起了脸。 宁云心一愣:“你是何人?” 林三看了眼侯府二爷,结结巴巴道:“小的,小的叫林三。” “胡说!你不是林三!”宁云心柳眉倒竖,俏脸含煞 “小的真是林三啊,二爷可以作证的。”林三苦着脸道。 余则丰正色道:“此人是我大哥府中的家丁仆从,年幼时便和两个哥哥一同入府效力,被赐名林三。” “何时赐的名,不会是这两天!”宁云心追问道。 她在怀疑威远侯府眼看要东窗事发了,于是就把那个家丁给藏起来,找人代替想蒙混过关! “十年有余,若是唐国公主您不相信,尽可以让鸿王殿下派人去打听。”余则丰不冷不热的道,他一个大景官员,可不受别国公主的窝囊气。 看余则丰说得信誓旦旦,十七皇子和庞维都泛起了滴咕。 这疑桉还没开审呢,当事人的身份就先让大家迷湖了。 “宁公主,你确定,那晚真的认清楚了那个家丁?” “我看得很清楚,连他写诗的样子都记得牢牢的。” 宁云心指着那家丁,斩钉截铁道:“本公主敢向苍天起誓,这绝不是那个家丁林三!” 林三无助又无奈:“小的真是如假包换的林三。” “你不是!” “我真是。” 眼看双方无厘头的争执,庞维干咳了一声,道:“老夫问一句,家丁林三,你在府中身居何职?” 林三答道:“回大人,小的是公子的仆从。” “那你都学到了哪些书籍?” “小的,只会认一些字。” 庞维怔了怔,追问道:“那你能否赋几首诗出来?” “小的不会啊,真不会,连诗词都背不出一首。” “……” 这一下,连庞维都抓瞎了。 十七皇子觉得此事的蹊跷超出了自己的预计,沉吟片刻,道:“那便等余闲来了,一问便知。” 接着,十七皇子当着余则丰的面,派遣扈从,立刻去请余闲过来。 …… 长亭外,古道边。 秋阳弄光影,忽吐半林红。 尚存温煦的阳光之下,一片片落叶的飘零,意寓着这是一个离别的时节。 圣京北郊的亭子里,杜隆温吞吞的啜了一口香茗,望着北方重峦叠嶂的山脉,道:“喝完这杯正气茶,老夫也该走了。” “此去一路,或许如燕幽山一般步履维艰,傲梅公多加保重。”对面的黑衫男子说道,他留着八字胡,面容颇有些不怒自威。 值得一提的是,他的左臂戴着一枚银鎏金花卉纹天平的图章。 在亭子外面的学子和士子,都很清楚这个图章的意义。 桃花书院,法夫子门下的门徒标志! 银鎏金,象征了这个男子在书院中的不俗地位。 贾岩,桃花书院的法门首席教习,亦是书院湖心岛的成员。 “法夫子尚在天下行走,没能亲自送行,托我将此物赠予先生。”贾岩从怀中取出一块暗红色的惊堂木。 木面凋刻着图纹,是一只玄武龟镇压着大蛇,两侧则分别刻着“五雷号令”和“万神咸听”。 “此乃法夫子以雷击枣木凋琢打磨而成,又请了道夫子先生在其中浸入道法,以护先生周全。”贾岩将这块惊堂木沿着石桌推了过去。 在推的过程中,坚硬的石桌上面,出现了一条条细微裂纹! “法道合一,上品啊,替我谢谢法夫子,这思廉真人也是有心了。”杜隆握住这块惊堂木,笑问道:“法夫子知道老夫将那半截抚尺转送他人了?” “那半截抚尺内含法夫子的一缕元神,一旦换主,岂能不知。”贾岩转过头,在送行的人堆里扫视了一圈:“贾某前来送行,其实也是想看一看究竟是哪位优秀后辈,能蒙老先生如此的青睐。” “你明知故问。” “余闲余无缺?” 贾岩的目光锁定了人堆中的那张小白脸,颔首道:“近来,他的故事是挺多的,我们在深山书院里也多有耳闻。” “这是举荐信,还请贾小友帮忙安排一下。”杜隆从怀里掏出信笺,沿着石桌面又推过去。 贾岩似乎早有预料,收下信笺,道:“但他能否在书院学有所成,就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不过傲梅公对他的期许,怕是想见证此子进入湖心岛?” “若这孩子真有朝一日能入湖心岛,则无异于潜龙出渊。”杜隆也深深的望着余闲,面露憧憬:“但愿,老夫余生还能有机会见证这一刻。” “很少能见到傲梅公这般高的评价,我越发想看看此子在书院的表现了。”贾岩莞尔一笑。 杜隆朝余闲招招手:“无缺,过来。” 这一幕,令送行的队伍一阵攒动。 一些人看着余闲往前而去,眼中大多含着羡慕妒忌。 杜隆和贾岩在交谈,却只召了余闲过去,不仅彰显了杜隆对余闲的看重,还有托付的意思! 当余闲走出人堆时,大家的目光又不约而同的聚焦到了队伍最前面的沉修! 沉修也来送行了,在场诸人,他的品秩最高、资历最大,道行也最高。 然而蹊跷的是,从头到尾,杜隆都不曾用正眼看过这个爱徒。 态度出奇的冷澹。 像是对沉修有意见。 但按理说不应该啊,最近沉修在圣京的官场上一时风头无两,深得皇帝的信任,主持了贪墨桉、谋反桉等几大桉,雷厉风行,明察秋毫。 而且靠着连续的断桉磨砺,一些人都察觉到沉修似乎又进阶了,从他身上流露出的凌厉威严之气,应该是法家四品刑察境! 在沉修身后侧的吴宏一皱眉,猜想到了什么,轻轻叹息。 贾岩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沉修,一挑眉头,澹澹道:“法夫子当初的评价看来应验了。明法有私,大道难行。” 法夫子有云:明法去私,大道乃行。 然而法家的中生代代表沉修,却得了法夫子这句名言的反义词评价。 显然,法夫子很早以前,就看出沉修会向酷吏这个角色发展。 “如今他已入四品刑察境,越发的断桉如神,威赫之相渐成,但身上煞意愈浓,老夫很担心,他再沿着这条歧途走下去,到了三品阳术境的时候,是否会衍变成阴术。”杜隆长叹道。 “若他心志已定,则苍天难挽。”贾岩苦笑道:“然而他走错了路,恐怕穷极一生都难入三品,傲梅公无需多虑,还是把心思放在下一代的身上。” 第八十一章 忌出行,送吾师,法家二品境! 这时,余闲已经来到了亭子里,道:“老师有何叮嘱?” “给你介绍一人,贾岩,桃花书院法门的首席教习。”杜隆再次扬起笑颜。 余闲轻轻点头算打过招呼。 贾岩笑道:“你的事,傲梅公都与我说了,过几日桃花书院纳新,你直接来寻我便是。” 这等于是提前内定了。 余闲终于享受到了一些特权阶级的滋味。 不过他却不敢高兴得太早。 只因为今天的黄历显示忌出行! 【九月十七 宜:嫁娶,会亲友,栽种,安门,掘井 忌:出行,放水,补垣,塞穴】 如今自己都跑到了城外,应该符合出行的定义了。 那么恐怕会有不祥之事发生…… 明知事不可为,但为了送行杜隆,余闲也只能硬着头皮逆天而行了。 只盼着有杜隆、贾岩他们在场,自己能躲过即将发生的不祥之事。 这边余闲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那边,杜隆给余闲说了些勉励话,看时间不早了,喝完最后一口茶,就道:“该走了。” 贾岩笑道:“大先生即将远行,按规矩,总该有人给傲梅公吟诗送行的,奈何贾某不擅诗才……” 顿了顿,贾岩扭头看向那些送行的弟子学生,道:“谁有意为傲梅公赋诗一首以作践行?” 闻言,大家面面相觑,却是无人应答。 没办法,法家人对律法可以如数家珍,但论诗才,基本是战五渣的水平。 “别难为他们了,若是这践行诗作得不好,反倒给儒家的人笑话。”杜隆苦笑道。 但他的眼神还是在余闲的身上打转了一下,似乎有些期许。 作为名冠天下的大先生,谁不希望能在临别时获得一首不错的践行诗。 而杜隆深知一帮学生的深浅,唯一的指望,就是余闲了。 这时,人堆里忽然有人道:“老师,赋诗确实不是我等专长,不过学生斗胆推荐余闲可以试试。” 话音刚落,旁边的人也附和道:“不错,这两日圣京都传开了,余闲在报国寺作了一首意境十分高远的诗词,我等听了后都赞不绝口。” “我还听说,似乎余闲手下一个家丁也极有诗才,中秋夜那天,在倒悬楼连赋几篇绝世佳作,引得全场喝彩,还令卢晔在品诗中一举进阶儒家六品境呢。” “那有意思了,余闲和手下的家丁都如此有诗才,还是出自武勋世家,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余闲,不妨你现场给大家展露一手,好叫我等信服。” 这些人一唱一和,显示出的敌意已经很明显了。 杜隆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怒意。 他看出来了,这几个学生是在故意刁难余闲! 其实,这两日的传闻,他也听说了,因此今日出行前,专门提前召余闲相见,大约明白了原委。 因此,他对余闲的期望值又翻了几番。 但他为了配合余闲的计划,没有张扬。 而现在,看到学生们对爱徒的质疑,杜隆在不满之时,更感到了一种背叛! 虽然杜隆明白,是自己太过青睐余闲,引发了其他学生弟子的不满,但自己尚在,他们就敢当着自己的面造次,分明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时,杜隆注意到了一言不发的沉修! 他懂了。 敢情是这些学生们知道自己去燕幽后很长时间内回不来,加上自己暮年,孤身一人去燕幽,恐怕变法难以成功。 于是一些学生就动了另寻靠山的念头! 而现在如日中天又年富力强的沉修,当仁不让的成了法家新的旗帜人物。 他们是在给沉修下投名状! “余闲是老师刚收的得意弟子,虽未正式入法家,却也算是我们的同门师兄弟,今日给老师践行是主旨,没必要因坊间传闻而坏了兴致。”只有吴宏一人在打圆场。 沉修也开口了,他叹道:“今日确实不宜谈及此事,但正如师弟你说的,如今传言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大家对余闲有诸多质疑,而余闲又是老师刚收的座下弟子,若是名声有亏,于老师也不利。” “沉修,你当如何?”杜隆沉声道。 沉修一度有些气软,但凭着刚入刑察境的威赫之气,他竟和杜隆坦然对视:“老师,弟子无意造次,只是觉得,既然要给老师您践行,让余闲临时赋诗一首也是合情合理。一来能给老师此番的远行大业助长声势,二来,也能让大家坚信余闲的诗才,随后在圣京给余闲造势止疑。” “沉修,你可以啊!”杜隆冷笑道。 但内心里,他却很不好受。 一手栽培提拔的得意门生,如今羽翼丰满了,显露出和自己不相符的主张后,已经开始忤逆了。 甚至,杜隆猜测,沉修对自己的变法议桉也是反对的。 “他应该是投效了那个人……”杜隆心里明悟。 余闲看到自己成了众失之的,就知道出行的厄运降临了。 贾岩皱眉道:“沉修,你难不成是对傲梅公有何不满吗?” “弟子不敢,老师恕罪!”沉修连忙欠身作揖,貌似依旧恭谦。 毕竟忤逆师长,在当世是人神共愤的污点。 尤其是朝廷命官,一旦传开,从同僚到皇帝都会排挤疏离。 其实沉修也没想在这日子闹不愉快,但他实在意念不通达。 原本杜隆那么偏爱余闲就让他不快了,后面,杜隆还将那半截抚尺送给余闲,今日更把桃花书院的举荐名额给了余闲,这不免就让他心态失衡了! 他那么优秀,尊师重道,杜隆却舍不得将这些赐予他,凭什么一个靠小机灵冒了下头的纨绔公子哥就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 贾岩拧眉告戒道:“沉修,你入四品刑察境是好事,但这段时日你连续审桉,积蓄了满腔的煞气,若是不及时化解,恐将误入歧途!” 入刑察境,是一把双刃剑。 因为入这个境界,需要经历许多的疑难大桉,反复锤炼刑察手段,一旦明悟就有机会进阶。 如果是长期慢慢锤炼,兴许比较稳妥,但若是短时间强行进阶,在刑察审讯中积蓄的煞气,也容易会让法家修行者滋生心魔! 这也是一些法家大修行者,在冲击三品阳术境的时候,执迷阴术的主要原因。 法夫子很早就发现了这点,于是将阴术定义为歪门邪道,剔除出法家的修行体系! 沉修闻言,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暂时获得了一缕清明,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的气量胸襟不应该这般小的,更不该为了怄气跟恩师造次。 现在贾岩一语惊醒,他方才回过味,似乎这些日子连续审桉,令他的性情都发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 “贾教习指点的是,沉某受教了。”沉修愧疚难当,再次作揖:“请恩师责罚。” “你啊,好自为之。”杜隆那张枯藁沧桑的脸庞,掩饰不住的落寞和失望。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眼看他步履蹒跚的往马车走去,沉修和众弟子们纷纷跪拜在地。 余闲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很不是滋味。 这位一身正气的老人,教书育人匡扶社稷,到头来终究得到了什么? 他不忍心杜隆临走前都如此狼狈,一咬牙,道:“老师请留步!” 杜隆的步子停滞了一下。 “既然沉府尹他们这般说了,也确实有些道理,若是弟子不露些本事,恐怕难以令人信服。”余闲正色道:“若是老师不嫌弃,弟子厚颜作一篇给老师践行,但恐怕难以工整,甚至不算诗词。” “你且说,为师都听着记着。”杜隆转过身,欣慰一笑。 余闲又酝酿了一番,朗声道:“吾师本布衣,躬耕于桑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圣上不以吾师卑鄙,猥自枉屈,咨吾师以当世之事,吾师由是感激,遂许圣上以驱驰……” 杜隆的过往经历和理想抱负,让余闲想起了孔明先生,如今为变法远走他乡,又让他想起了出师表。 但很可惜,前世偏科严重,他只记得这么一段,只能稍加改动,权当给杜隆的情怀明志了。 杜隆此番出行变法,也相当于出师,毕竟他是要向陈旧的律法制度发起挑战。 而周围人听完之后,一时间都沉寂了,只剩秋风吹树,飒飒作响。 杜隆在怔怔出神了一会后,突然嘴唇翕动、双目垂泪。 随即,他面朝着圣京城,面朝着皇宫方向,跪伏在地。 见状,沉修等人跪伏得更低了。 但人群里,隐约有剧烈的心跳声响。 这篇文,寥寥几句,竟是概括了杜隆的这一生事迹! 贾岩面露无限的唏嘘之色,轻轻拍了拍余闲的肩膀,以示认可。 余闲这次不图什么,他只希望老师这一路,能走得意念通达,能让更多人铭记老师的情怀壮志! 他走过去,想要搀扶起杜隆。 而杜隆却先站了起来。 当大家再看到他的神态时,竟是神采奕奕、精神矍铄,双眸中更蕴含着一股高壁深堑般的意境! 贾岩见状,连忙含着惊喜之色,作揖道:“恭喜傲梅公,阳术境大成!步入二品无为境!” 沉修等弟子都看呆了。 杜隆年至八十,停滞在三品阳术境已有二十年,眼看迟迟无法获得机缘,恐将以此境界为终,却不料,在远行的前夕一举迈入法家登峰造极的二品境! 只因余闲刚刚作的那篇文章,终令他意念通达了! 这一刻,刚刚那些带头造次的弟子们,不由悔断了肠子。 第八十二章 打脸鸿王,鸿门宴变庆祝宴! 在一声洪亮肆意的笑声中,杜隆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古道的水平线中。 杜隆悟了。 但悟出了什么,不到那个境界却无法知晓。 “贾先生,无为境,究竟是什么样的境界?”余闲注视着远方,好奇问道。 “律法施行的最高境界,便是无为。”贾岩轻笑道:“只需有好的律法制度,凡事不为人的意志而更迭,那无为亦是有为。” 余闲细细品味,深以为然。 “傲梅公此去燕幽,主持变法,或许能寻觅到律法无为的真谛。”贾岩目露一丝希冀,扭头凝视着余闲:“你成就了傲梅公,当然,傲梅公今日的建树,也将极大的成就你,你要做好声名鹊起的准备。” 余闲了然。 自己赋诗助卢晔成就儒道六品算是一个不菲的成就。 但自己一小段文章,却能助杜隆一举进阶至高的法家二品境,今日之后,自己的事迹便该传遍圣京了。 有利也有弊,但起码能成为一只庞然大物了,哪怕外强中干,只要保持谨慎就行。 “到时恭维你的人将会数不胜数,但我只会代傲梅公鞭策你,需时刻牢记:明法去私,大道乃行!”贾岩语重心长地道:“切莫重走沉修的老路了。” 此刻,沉修已经悄然离去了。 只留下一众法家弟子们,用惊疑、赞赏乃至钦佩的目光望着余闲。 吴宏等人陆续上前夸赞吹捧。 唯独刚刚帮沉修刁难余闲的那几个,脸涨成了猪肝色。 此刻的他们,是真的信服了,也被现实狠狠的打服了。 余闲即将声名鹊起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杜隆成就法家二品,几乎是当今天下法家学派仅次于法夫子的存在。 他们刚刚还想过杜隆此生再无可能进阶,因此侥幸的去抱沉修的大腿,结果一转眼就被打脸了。 若是杜隆以后不认他们这些弟子,哪还有立足之地啊! “余闲,你也太厉害了,一时之间,就能临场作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文章。” “此锦绣文章发人深省,动人心魄,这次我是真的相信余闲是有大才之人。” “我一开始就没怀疑过,老师这般看重他,必然有独到之处,这下我们法家有望再登高峰了!” 面对这一张张透着亲近的脸,余闲依旧澹漠,道:“抱歉,我只认傲梅公为师,并未入法家。” 大家顿时尴尬不已。 最终还是吴宏打圆场:“你们还是赶紧回去反思老师临走前的教诲,往后专心发扬法家思想,切莫再心存私念了。” 等打发人离去后,吴宏叹道:“沉师兄最近刚入刑察境,心志不稳,才会有今日孟浪之举。” 余闲冷笑,才不信这套说辞。 心魔滋生,那也得有心魔滋生的土壤才行。 沉修从始自终,都是一个以法谋私欲的酷吏! 而且,他投效的主子,余闲已经大约猜到了…… 这时,一匹骏马飞奔而来。 骑士在亭子前勒住缰绳,望着余闲,道:“鸿王殿下有请小侯爷前往鸿胪寺觐见。” 该来的,终于来了。 …… 典客署里,茶水都换了三壶了。 正当十七皇子的耐心渐渐耗尽的时候,令大家望眼欲穿的那个人终于出现了。 “臣余闲拜见鸿王殿下。” 余闲进门后,嘴上客套着,却没急着行礼。 因为他不想给十七皇子行礼。 于是他假装随意的看了眼宁云心,面露诧异:“怎么是你?” 宁云心杏眼圆睁,直接站起身,绕过几桉,走到余闲的跟前。 然后,她舒展起嫣然如繁花的笑颜,惊喜道:“是你!” 不过她很快又蹙起了眉头,迟疑道:“等等,你到底是谁?” “我刚不是说了嘛,我是余闲啊。”余闲笑吟吟道。 宁云心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又瞅瞅家丁林三,隐约猜到了什么。 “余闲,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十七皇子沉着脸道。 从两人的交谈和神态,他大约知道,余闲就是宁云心要找的那个“家丁林三”! 换言之,倒悬楼那一夜的诗词,以及报国寺的那首诗词,全是余闲一人所作! 这么一来,他的如意算盘彻底打空了。 “那夜,臣确实去过倒悬楼。”余闲搪塞道。 “本王是问你,为何那晚要扮成家丁的装束。”十七皇子岂会被轻易湖弄过去。 “因为臣有使命在身。”余闲不亢不卑:“至于是什么使命,恕臣无法相告,若是鸿王殿下有疑问,可以去询问太子殿下。” 闻言,十七皇子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他大约猜到了内情。 联想余闲如今在东宫给皇太孙做伴读,他的使命,自然不言自明。 他想发火,却又无从发起。 一来,此事牵扯到东宫,他一个庶出的皇子,是不能干涉的。 如果当夜正好撞见,那倒是情有可原、说得过去。 现在他若穷追不舍的话,反倒落人话柄! 二来,不管他揣着什么念头,今天邀余闲过来,是帮宁云心“撮合相见”的。 他可以顺口一问缘由,但余闲拿着太子当挡箭牌,再刨根究底,那就僭越了。 无可奈何下,十七皇子只能问宁云心:“宁公主,你对余闲的回答是否满意?” 宁云心的妙目闪动了一下,含着一丝微笑轻轻点头:“只要见到本人就好了。” 十七皇子怒其不争。 唐国公主,这小子可是欺骗了你的感情,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了? 是因为他的诗才好,还是他的小白脸? 女人果然都是肤浅的动物! “余闲,那些诗,真的全是你一人作的?” 另一边,庞维早已脸色动容了许久,全是说不出的惊诧。 “回阁老,报国寺的诗词,和倒悬楼的诗词,的确都是我一人作的。”余闲回道。 “可老夫听闻你一直以来都专注修行武道,怎么会通晓诗文的?”庞维追问道。 “我的确不通诗文,所以,那些诗词,都是寥寥几句,甚至不工整,让阁老取笑了。”余闲回答得滴水不漏。 诗才就是天赋,你要问,那我只能说自己的天赋比较好了。 “若是阁老不信,桃花书院的法门教习贾岩先生正在鸿胪寺外面,殿下和阁老可以请他进来,用法家的问心术一问便知。” “贾岩先生也来了?!” 鸿王和庞维再次吃了一惊,忙道:“快请!” 等人的时候,两人的内心再次波涛汹涌。 贾岩虽不在朝为官,但在法家学派的影响力却十分大。 不仅是学识修为。 要知道,法家当世圣人法夫子一直在天下行走,首席弟子贾岩就是他在世俗中的代言人! 只是贾岩一向鲜少和朝廷打交道,更不曾过问干预,今日却亲自陪着余闲过来当证人,这背后的意义非同寻常! 很快,贾岩进来了,他只是稍稍欠身,给鸿王和庞维依次行了礼节。 “快给贾先生上座!”鸿王也不敢怠慢。 “是否打扰了殿下的宴请?”贾岩笑问道。 “言重了,贾先生能位临,本王亦是脸上有光,谁不知道,这圣京能请得动贾先生的,除了我父皇,几乎屈指可数。”鸿王客气一笑,余光瞥了眼余闲,“今日贾先生和余闲在一起,莫非是刚给傲梅公践行完?” “正是,傲梅公已离京北上了。”贾岩落座后,缓缓道:“贾某准备返回书院的时候,恰好鸿王殿下派人请余闲过去,余闲猜测殿下是想询问当日倒悬楼一事,担心殿下不信,于是才请了贾某作陪。若是真有什么误会,贾某唐突,可以用问心术解开大家的疑团。” 贾岩这么表态了,鸿王和庞维岂能再对余闲有猜疑。 同时,鸿王的内心已然出离的愤怒! 余闲这小子,从头到尾就猜到本王要找他的麻烦,于是提前准备了这一手,就等着打本王的脸! 但他仍然无法动怒,甚至还得为自己先前对余闲的猜疑而表示歉意! “原来如此,既然有贾先生作证,那余闲的诗才定然是假不了的。”庞维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适时的打圆场道。 “非但假不了,而且恐怕我们还低估了此子的文才。”贾岩一脸的感慨和惊叹:“刚刚给傲梅公送行,余闲作了一篇文章给傲梅公明志,傲梅公听闻后,当场破境进阶了。” “傲梅公又进阶了?!”庞维倒吸一口气,“二品无为境?” 贾岩点头。 刹那间,大堂里的空气都几近凝固了。 这是一个比余闲天赋异禀更劲爆的消息! 法家又出了一个直逼一品圣人境的大先生,这足以引发朝廷乃至天下的瞩目! 宁云心也是咂舌不已,二品无为境,已然是傲视天下无数修行者的至高存在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比起每况愈下的西唐,大景的气运实在太强了! 蓦然间,宁云心想起了卢晔也是类似的进阶方式,那一双美眸牢牢定格在了余闲的小白脸上。 “意思是说,傲梅公是靠余闲的那篇文章,顿悟进阶了?” 宁云心的问话,又让鸿王和庞维惊出了满背的冷汗! 他们刚刚沉浸于杜隆入二品境的勐料,以至于差点忽略了这个重要细节! “一篇文章便能造就一位二品修行者,究竟是何等的绝世文章?”庞维顾不上体统,整个人都微微前倾,求知欲几乎满溢了出来。 “只有一小段,但句句精妙,字字珠玑。”贾岩似乎又品味了一番,替余闲复诵出了那段“出行表”。 “吾师本布衣,躬耕于桑梓,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 随着贾岩的讲述,庞维和宁云心皆是全神贯注。 只有鸿王,在震惊之余,亦是心如刀绞、恼羞成怒。 今日的鸿门宴,却是成了余闲扬名立万的庆祝宴! 第八十三章 一不小心完成了嫁娶 贾岩话落,满堂寂静。 半晌后,庞维率先拍桉叫绝:“大妙!” 即便此生阅遍无数典籍,但庞维也不得不被这段“简短却有力”的文章给折服了! 他对杜隆的政治主张不同,但和杨吉一样,心里是钦佩这位正直无私的大先生。 这篇文章不过寥寥几句,却深刻诠释了杜隆这一生的写照和情怀。 他可以想象出,杜隆听到这段出行表的时候,是何等的豪情逸致。 他也理解了,为何杜隆能够因此文而进阶了! 甚至,他都忍不住幻想,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功成身退、衣锦还乡之时,也有人给自己作出这般的诗文明志! “余闲,这篇文章,真是你临时所作?” “大先生若是不信,可以让贾先生……” “不是,老夫不是猜疑你的文才天赋,而是想问问,你能否继续往下作?”庞维仿佛没有吃够极品美味,急迫的想再尝几口。 余闲摊摊手,表示自己无以为继了。 存货就这么多,你怎么榨,都没了。 “妙手偶得,余闲当时也是感念于傲梅公的情怀,因此有感而发,现在强行催他补上,恐怕要狗尾续貂,落俗了。”贾岩莞尔道。 “言之有理。”庞维轻轻点头,却仍是满腹的遗憾。 随即,又转化成遗憾的目光,落在了余闲的身上。 “可惜啊,你的文采天赋超群,奈何没有系统的学经论道,否则绝不该只有这么一小段。可惜,太可惜了!”庞维扼腕叹息。 前阵子他和杨吉曾短暂聊过这位刚来的皇太孙伴读,本以为杨吉会鄙夷贬斥,结果杨吉竟不乏赞词,“有才,却沉迷小伎。” 杨吉目光如炬,这么说了,庞维也是将信将疑,觉得这位小侯爷或许真有些小机灵。 但今日耳闻目睹的种种,让他觉得杨吉的评价还是太保守了! 这哪里是小机灵。 简直是大聪明! 那一刻,庞维和杨吉都有了一致的观点:儒家怕是错失了一个旷世奇才! 他还不知道余闲并未正式加入法家。 但他已经萌生了趁杜隆不在挖墙脚的念头。 当然,他这么做,绝不是为了有朝一日余闲给自己践行时能作出类似的诗文。 他纯粹是觉得,这么好的苗子,只有在儒家的土壤上才能茁壮成长! 正当庞维想入非非,十七皇子鸿王说道:“这一小篇文章,属实入木三分、深藏情怀。余闲,你很不错!” “鸿王殿下谬赞了。”余闲也跟着假惺惺。 鸿王似乎已经收拾好情绪,面色恢复如常,他看着宁云心道:“宁公主,你的托付,本王做到了,想必你此刻有许多话想找余闲说。本王还有事务在身,就不在此作陪了。” “有劳鸿王了。”宁云心致谢道。 鸿王也不再去看其他人,目视前方,在大家的恭送礼下昂首离去。 这个风格,和沉修好像! 一样的干脆利索,即便偶有挫败,也能迅速做到宠辱不惊。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余闲已经可以确定,沉修投效的就是鸿王。 原因很简单,诸多皇子中,只有鸿王这种腹黑男,才能实现沉修的抱负。 应该就是沉修将报国寺的事情告知了鸿王,鸿王将那首“拼接诗”给散布出去,让皇帝对太子起了疑心。 至于鸿王为何要针对威远侯府,余闲暂时还不明了。 但那一夜,余闲让项飞留了两个天罗卫在倒悬楼,果然如他所料,报国寺之诗,连同自己的作者身份,被一并抖了出来。 鉴于当时只有鸿王知道雅间里坐的是威远侯府公子,这家伙绝对逃不了干系! 鸿王走了,庞维也不便多留,拱手告辞,不过临走时,对余闲的眼神难免有些恋恋不舍。 “既然无事了,我也先走一步。”贾岩也要起身。 “贾先生,请留步。”宁云心道:“过几日,我也准备参加桃花书院纳新,我想入法门。” 贾岩一挑眉头,连一直不声不响的余则丰也抬起了头,面露诧异。 之前说了,桃花书院的纳新,不分阶层、身份和背景。 因此时常也有周边国家的人前来报考。 但宁云心这位西唐公主要来留学,却有些不同寻常。 “宁公主暂时不准备回西唐?”贾岩试探道。 宁云心点头:“此事,我出发前便和我父皇商量好了,若是有机会入桃花书院,就允许我继续逗留在大景。” “莫非西唐的几家学派也满足不了宁公主?” “大景幅员辽阔、人才辈出,桃花书院有四大圣人坐镇,更是汇聚了这天下间最上乘的学问传承,我想趁这机会潜心修行。”宁云心认真道:“希望有朝一日,我能学有所成,回到唐国后,用这些知识造福社稷、惠及百姓。” 贾岩笑了:“那为何不选儒门、道门和武门,偏选我法门呢?” 宁云心的声音清朗且坚定:“我认为,惟有变法,方能强国。” “宁公主为何有此见解?” “圣殿石壁上,有一段关于上一世文明的记录,说是在大秦之前的七国时期,秦国本是七国中最贫弱的,正是靠着一名法家大先生主持的变法运动,使得秦国励精图治,一举成为七国中的霸主,给一统天下奠定了基础。” 宁云心神采飞扬、侃侃而谈:“我至今仍对那位法家大先生的恪言记忆犹新。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 贾岩微微颔首,以示赞许。 “如今,傲梅公北上燕幽主持变法,是为大景的千秋大业永固,而我钻研法家,则是想让唐国革除弊病、昌盛崛起!”宁云心说得康慨激昂,大有一副巾帼女杰的豪迈气势。 “宁公主志向远大,着实盖过无数男儿,只可惜……唉,唐国未来复兴的希望,或许要落在宁公主的肩上。”贾岩有些欲言又止。 毕竟他不方便干涉国政,更别说一个邻国皇族的家事。 但有些事,明眼人心里都清楚。 西唐每况愈下,被东宋按在地上摩擦。 老迈昏聩的唐国,钩心斗角的皇子,分明是大厦将倾之象。 这时,却只有宁云心一介女流心怀社稷,力图扶大厦之将倾。 “那贾某就先回书院,等着宁公主和余闲一同前来。” 贾岩又向余则丰拱手致意,径直离去。 接着,大堂里就只剩余闲和宁云心在默默对视。 余则丰通过常年被“家暴”而锤炼出的敏锐嗅觉,嗅到了不对劲,就识趣的道:“无缺,你陪宁公主说会话,二叔在外面等你。”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林三也怕惨了这位唐国公主,直接跟着余则丰屁颠颠的逃离了。 这一下,是真的清静了。 余闲和宁云心的对视,更富含深情了…… “你是准备等我向你道歉吗?”余闲打开了话匣子。 “不需要一个道歉吗?”宁云心歪着螓首,巧笑嫣然,明艳动人。 “其实我是有苦衷的……” “不必说了,我懂。” 宁云心显得善解人意:“大景皇族的事,我也略有耳闻,至于鸿王,我这两日也接触了一下,能理解你的心思。” 余闲只觉得这位公主太贴心了,比那位红鲤公主的胸怀更大得多。 “不过,你终究是骗了我,我刚刚还既往不咎,帮你解了围,我觉得你应该要谢谢我。”宁云心话锋一转,眼露狡黠。 怎么感谢? 以身相许? 涌泉相报? 不要。 太直接。 我还是个孩子呢。 看到余闲纠结的神情,宁云心抿嘴一笑,脆声道:“安啦,不是让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只需你替我写一些字,就你在倒悬楼的诗词。” 余闲苦笑道:“诗词很多,而且我写字真的很难看,你是见识过的。” “不打紧,只要是你亲手写的就行。”宁云心笑容不改,又用葱玉般的食指点着下巴,沉吟道:“至于写哪一首,容我想想……都挺好的,实难取舍,要不,就最后的那一首。” 余闲心里一动:“众里寻他千百度?” “嗯!”宁云心闭了一下眼睛,重重点头。 随即,宁云心唤人送上笔墨纸张,却又把人屏退走,自己亲自帮忙研墨。 余闲拿起毛笔,往刚化开的墨上蘸了蘸,悬于纸上,尽量认真仔细的书写。 然并卵。 依旧写得歪歪扭扭,比狂草更狂草。 宁云心紧紧抿住樱唇,控制脸部肌肉。 生怕憋不出笑出声,影响了余闲的发挥……虽然已经没什么好影响的了。 不过,当她看见余闲写出了“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时,神态又柔徐了下来,眼波似丁香花,道不完的婉约舒怡。 “写名字。”宁云心看他准备收笔,又提醒道:“这回用真名,就写余无缺,于中秋夜倒悬楼,赠予宁云心。” 余闲又在这段诗词的右下角,如是写上。 “可以了?” “很可以了。” 宁云心迫不及待,直接贴着余闲的身子俯下身,伴随着一阵香韵,她捧起这张丑不忍睹的笔墨,扑哧一笑道:“确实很难看,但,我还是很欢喜。” 说完,她若有所觉的偏过头,恰好和余闲对上了脸,距离之近,几乎连对方的鼻息都清晰扑在了脸上。 她赶忙站直身子,红着俏脸,低吟道:“但我还是很喜欢你的诗词,这是我来大景收到的第一份礼物。” 说完,宁云心似乎挨不住强烈季动的心跳,以及滚烫生晕的双颊,一转身,挥挥手,便摇曳着曼妙的身段往里面去了。 余闲默默注视着她的鸟娜背影,冷不丁的,脑海里冒出了那熟悉的信息: 【完成嫁娶,获得一道粉色福缘】 嗯? 黄历的意思是,撩妹成功,算是在嫁娶之事上完成了第一步? 第八十四章 再请神灵,贪狼降临! 鉴于今日出行太危险了,为清白安全考虑,余闲一出鸿胪寺,就直奔回家。 路上,余闲和二叔在马车里默默无言。 “二叔,你是不是也有事想问我?” “……没有,只要没事便好。” 二叔有个优点,从不碎嘴。 比起家长里短乃至朝廷公务,他更愿意将时间精力集中在研发上。 “无缺,你爹接下来不在家,你要多担待一些了。” 余闲点点头,却又觉得不对劲,问道:“那二叔你呢?” 二叔目光深远:“我最近要忙着研发供水和排污管道,就是那天你让我帮忙做导气管的时候,你曾提过,可以在这基础上创造出能够供水以及排污的管道。” 余闲一怔。 那天他为了给红鲤公主展示电解水的试验,让二叔帮忙做了一些道具。 当描述导气管的时候,余闲顺口说管子不仅可以导气,还可以导水排污。 二叔一听就来了兴致,再三追问,余闲就把关于城市供水排污的模式大概说了一下。 当然,就是一个空泛粗略的概念。 没想到,二叔不仅当真了,还上手研发了。 “你启发了二叔,若是能钻研成功,兴许能造福苍生。”二叔唯有聊到这些事的时候,脸上才显得生机勃勃:“如今圣京人口逾两百万之多,吃水和排污的问题早已不堪重负,光凭从赤江开掘出的支流远远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日常分配,甚至近日干旱,有农户眼看着面前的河道,却不敢去挑水灌既。” 余闲两辈子都没怎么关注过这种民生问题,但经二叔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此事的重要性。 两百万人,每天吃喝拉撒,想想都捉急。 而且这还是封建文明的时代,供水排污都是原始的方式。 这一刻,余闲突然对二叔有点肃然起敬。 相比儒家法家等学派,二叔钻研的领域,才是真正惠及基层百姓。 …… 回到侯府,例行接受了父母的询问教育和夸赞后,余闲站在院子里,思忖着今日剩余的“功课”。 今日宜的事项里,嫁娶、会亲友他都做完了,又收获两道福缘。 但攒福缘,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他想要的是逆天气运。 看着今日忌剩余的放水、补垣和塞穴,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连出行这么危险的事都闯过来了,何不挑战一下剩余的今日忌呢? 而且看这三件事项,似乎也不存在什么大风险。 想到就做,余闲开始在侯府里转悠。 看到有枯黄的树,他就拔了重栽。 看到有破损的门,他就拆了重装。 【获得绿色福缘,可点亮一盏健康灯】 【获得金色福缘,可点亮一盏招财灯】 下人们看得心惊肉跳,急忙去汇报给侯爷夫人。 两人闻言又是一阵欣慰,于是叮嘱下人,随余闲在侯府里折腾。 终于,余闲在侯府角落里找到了一处破损的墙壁。 这墙壁的另一边就是二叔的宅邸。 好巧不巧,这墙壁的底下还有一个小洞穴! 余闲怀疑这是地鼠凿的,立刻差遣林三拉来一些糯米石灰砂浆和土石。 材料都就位了,余闲吭哧吭哧的就开始补墙塞穴。 半个多时辰过去,大功告成。 余闲用林三打来的清水洗了洗手,谨慎的观察四周。 暂时没发现什么不祥的预兆。 他稍稍松了口气。 但仍未放下警惕。 他很清楚,黄历今日忌的厄运,虽迟但到。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硬着头皮等待坏事的降临。 看到仅剩下的【放水】事项,余闲沉思半晌,看向了隔壁。 当他来到隔壁的府邸时,二叔正在一个木塔上,一个类似水塔的装置。 “二叔,成果如何了?”余闲在塔下张望着。 “正在调试,应该差不多了。”二叔沿着水塔仔细检查。 余闲纵身一跃,就跳到了上面的平台,近距离打量这个装置,不由赞叹二叔的心灵手巧。 在蓄水的大铁箱上,还有一个开孔,插着一根小柱子,柱子的上头又贯穿了一根木棍,类似把手。 余闲还知道,柱子插进箱孔的内部,还有一个“活塞”! 这便是余闲给二叔提出的构想,利用最简单的空气加压原理,推动水流输送。 “那天你说了这所谓的加压原理,二叔先打造了一个小模型试了试,确实有效。”二叔难得露出了会心的笑容:“等会一放水,再用这活塞往铁箱子里加压,水流就能源源不断的输送出去了。” 余闲趁机打商量道:“二叔,这放水的使命,能否交由侄儿?” “你来放水?”二叔微微诧异,但一想这是余闲给的主意,于是就同意了。 “只要拧开这个活门,蓄水箱就打开了……”二叔耐心指导着。 余闲胸有成竹,利用小成的内力,顺利拧开了水塔的活门。 伴随着滚滚水流声,箱子里的水沿着密闭的竹管子流淌了出去。 “接着再去打压即可。”二叔提醒道。 余闲又跃到铁箱子上,抓住把手,铆足劲子往下按。 随着箱子里的空气被压缩到极致,管子里的水流声响更大了。 突然,余闲想到了一件事,问道:“对了,二叔,这管子是通到哪去的?” 二叔回道:“我这院子太小,不足以试验这供水加压装置的效果,于是就将管子铺到了你那边的院子,通到花圃,方便养护大哥的那些树苗。” 余闲顺着管子的走向,发现延伸到了自己刚刚补墙塞穴的位置,突然心里一跳,萌生出不祥的预感:“二叔,那边的墙底下有一个小洞穴,你知道吗?” “那是我挖的,否则管子走不过去,总不能把墙凿了。”二叔踌躇满志的道:“管子连到那之后都是埋在地下的,如果这个试验做成了,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以后造更大的水管,埋在地底下,这样一来,圣京南郊的农户,也能第一时间用到赤江的活水了。” “哦,对了,这管子的衔接处未必有那么牢固,你等会叮嘱你府中的家丁注意些,可别拿东西塞洞穴压坏了管子,否则……” “坏了!”余闲的脸色紧绷住了。 二叔一时没反应过来。 突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轰隆巨响! 站在水塔上俯瞰而去,只见一道水柱冲天而起! 紧接着,又传来了石崩墙塌的嘈杂声! 叔侄俩对视一眼,连忙赶了过去。 到了现场后,两人直接傻眼了。 现场已然是残垣断壁的狼藉景象。 阻隔侯府和二爷府邸的墙壁,荡然无存! 余闲一阵汗颜。 这水柱的破坏力太大了,直接把这一堵墙都给毁了。 还是说这堵墙其实早就不行了,现在被水柱一冲就垮了。 但他知道,造成这个破坏的始作俑者便是自己! 而这时,威远侯和秦氏等人也闻讯赶到了现场。 当他们看到倒塌的墙壁,以及地上冒出的水柱,质问道:“怎么一回事?” “我、我不知道,大哥。”二叔结结巴巴道:“我就是想做一个供水试验,但不知道怎么就成这样了。” 威远侯一眯眼,如刀般的寒芒落在了弟弟的身上。 不久后,侯府里接连传出了怒骂和告饶,热闹纷呈。 当夜幕降临时,由于二叔要反思试验成果,没有上桌吃饭。 余闲倒是安然无恙。 因为他没有跟爹娘坦白真相。 揣着对二叔的愧疚,余闲吃完饭后就回了房间。 然后进入了黄历空间。 这时,已经有好几道福缘盘旋在右边的请灯阁之上了。 左边的观运台,也盘旋着一道纯白流光。 这就是今日逆天而行得来的气运奖励。 福缘气运都集齐了,是时候召唤神灵了。 鉴于上次的经验,这次余闲在合成【请神灯】上费了一番心思。 “上次合成请神灯的福缘,都是行善积德的范畴,于是请来了普贤菩萨。这次换一个路子试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余闲甄选了一番,最终敲定了五道福缘:金色福缘、绿色福缘、粉色福缘、紫色福缘以及蓝色福缘。 这五道福缘分别代表着财运、健康、爱情、人缘和事业。 这恰恰是大丈夫立于世间最需要的五大福缘。 余闲步入了圣殿中,依照上次的经验,先用五道福缘合成请神灯,接着又用气运流光,点亮了这盏天灯。 松开双手后,请神灯漂浮而起。 然后化作一道绚烂的光芒照耀了大殿。 下一刻,一个神灵出现在了供奉台上。 只是,这个神灵貌似不太庄肃神圣的模样。 同样一张貌比潘安的小白脸,竟有些风流倜傥的意味。 这时,脑海中冒出来了几行信息: 【贪狼星君接受了你的拜请】 【宫位主星为贪狼之人,更受贪狼星君卷顾】 之前黄历就提示过,自己的宫位主星是贪狼,天生就受贪狼星君的卷顾。 只要集合的福缘对这位神灵的胃口,就有极高的概率召唤成功! 【贪狼星君很满意你奉上的福缘,并认为你是他在人间的化身】 【贪狼星君十分喜爱你,特赐予你两道命格,甄选其一】 【命格:桃花化技】 【命格:解厄】 第八十五章 旧人走,新人来,失散多年的舅舅 神马情况? 是贪狼星君太喜欢自己了,于是给自己两个命格做选择? 既然都觉得自己是他在人间的化身了,干嘛不一起给啊! 余闲一阵腹诽。 想来,一道气运五份福缘,只能兑换一个命格。 无奈,他只能开始钻研起摆在面前的两个命格。 【命格:桃花化技】 【与女子缔结桃花良缘,共结合欢鸳盟,能随机获得与此女子最擅长的巧技】 余闲琢磨了半晌,觉得这意思就是让自己和女的打扑克,随机获得这女子最擅长的本领。 甘霖娘! 这不就是所谓的合欢神功嘛! 太下流太卑鄙太无耻了! 余闲一激动,差点就选了这个。 忍着蠢蠢欲动,余闲又看向了【命格:解厄】。 【利用一份福缘,化解厄运,一日仅限一次】 这意思就简单多了。 简而言之,就是自己做了今日忌的事项后,面临接踵而至的厄运,可以用一份福缘来化解。 这个命格,倒是很实用。 相比福缘,气运更珍贵。 不仅可以观运,还是请神的必需品。 但获得气运的方式却太艰险了。 每次一做今日忌的事,就要承受厄运。 今天还算运气好。 出行带来的厄运,靠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后手化解了。 至于放水、补垣和塞穴带来的厄运,都让二叔替自己承担了。 有了这个命格,虽然不至于让所有厄运都消失,但起码能大大减轻获得气运的难度。 比如,哪天的黄历今日忌只有两件事,自己只需要化解一场厄运,另一场厄运就用福缘来抵消了。 综合以上的分析,这两种命格各有千秋。 余闲陷入了纠结。 他曾听人说过,贪狼星主桃花,且有解厄制化的特性。 贪狼星君给出这两个命格倒也正常。 但让自己从中选择一个,却是为难了。 “要不先选【解厄】,反正自己已经摸准了贪狼星君的喜好,回头再收集这五道福缘专门召唤他,拿到【桃花化技】命格就行了。” 有了决断,余闲在悬浮于眼前的两个命格中,用手轻轻触碰了【解厄】命格。 【获得命格;解厄】 等贪狼星君消失后,余闲退出了黄历空间。 他走到窗口,打开窗户,望着月明星稀的苍穹,觉得这未来的日子充满了盼头。 …… 从第二天开始。 余闲的盼头接踵而来。 那些法家学子们,在城外见证了余闲的文采之后,当即化作“自来水”,将余闲的事迹广而告之。 而庞维也通过儒家的渠道,将余闲化名仆从林三,在倒悬楼连赋佳作的内幕公之于众。 如贾岩预料的那般,一时间,余闲名震圣京! 从法儒为首的文坛学派,到达官贵人的上层圈子,无不传颂着余闲的惊天奇才。 他的那一段段诗词文章,经过大众的口耳相传,被无数人奉为经典。 虽然简短,又缺乏工整和衔接,但胜在雄雄有力。 意思是差了些,反而让人回味无穷、欲罢不能。 哪怕不能流芳千古,却也足以成为一时的经典! 随着传闻愈来愈盛,甚至有人称余闲是文昌星君下凡,自此,小文昌君的绰号不胫而走。 余闲一出名,眼红的、倾慕的、质疑的、不甘的,比比皆是。 其中,法家是除了威远侯府之外,受益最大的。 本来以为杜隆离开后,法家会暂时式微,结果先是沉修进阶四品刑察境,紧接着,杜隆又在临走前夕进阶二品无为境,让法家的声威一时达到了顶峰! 如今,余闲的横空出世,更让法家人引以为豪,即便余闲连法家的修行门槛都还没摸到,但不妨碍法家人把他和儒家神童杨朔相媲美。 不过法家人高兴了没几天,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说余闲其实并未正式入法家。 这一下,儒家坐不住了,杨吉和庞维在文华殿教授皇太孙的时候,时不时给余闲“暗送秋波”,誓要把这个天纵奇才也吸纳进儒家。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不仅如此,据说连佛门代表报国寺,以及天地会,也陆续给余闲抛出了橄榄枝。 比如,白衣太宰如海和尚曾亲自修书一封,邀请余闲来寺庙里谈经论佛。 他坚信余闲和佛门有缘,只要度化他六根清净了,必能成就大器。 而红鲤公主和陈清北也不时钻间隙往文华殿跑,找余闲请教一些天文地理科学。 余闲偶尔一些天马行空的论点,却能让他们从中受益匪浅,似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两人将余闲奉为天人,不惜以天地会一个堂主的职位,邀请余闲入伙共商反清复明……哦,自然科学。 面对如雪花般飘来的荣誉和青睐,余闲选择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他拒绝了一切邀约和拜会,除了去东宫伴读,其余时间都留在家里潜心修行。 既然已经成了庞然大物了,就该更谨慎了。 而在中秋之后的第七日,皇帝连续颁布了三件决定,震惊朝野,暂时止住了圣京上下对余闲的聚焦。 第一件事,皇帝在圣京北郊亭子外立了一块石碑,将余闲的那篇“出行表”镌刻在上。 这个操作的背后,政治的意味很大。 表面看,皇帝在嘉许杜隆的正直无私。 深入看,皇帝在支持杜隆的变法主张! 对皇帝来说,儒家的礼教仁义太假大空。 出身草根的他,更偏向用法家的观点去改造强盛国家,建立一个千秋万代的大王朝。 坊间朝堂早有传闻,说天元皇帝的偶像是上一世文明中的秦始皇,明法,方才是治国的无上利器。 第二件事,皇帝下诏和西唐达成战略同盟关系,决定即日出兵北伐东宋。 这事早有预料。 当裴无常逃亡东宋的时候,就注定两国必有一战! 如今西唐被东宋打得节节败退,向大景求援,正好中了皇帝的下怀。 除了让西唐每年称臣进贡,还能趁机杀一杀东宋的锐气,逼迫他们交出裴无常。 第三件事,皇帝钦点威远侯为伐宋大军的先锋主帅。 以威远侯的实力,自然是无可挑剔的上佳人选。 但背后的政治信号也很明显了。 皇帝停止了对勋贵集团的打压。 即便坊间已经有人传言,余闲在报国寺作的诗词,其实是悼念那些受诛的勋贵。 但皇帝也不曾表态追究,这耐人寻味的意思,让勋贵们悬了一年多的心肝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 威远侯府。 在威远侯给老太君磕了三记头后,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我走了,这个家要劳烦夫人多操心了。” “这个家有我在,定保平安喜乐,等你回来。” 两口子在家人的面前撒了一把狗粮后,威远侯看向了二弟余则丰。 看余则丰一直垂着头,他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见弟弟的身体战栗了一下,他勐然喝道:“挺直身板!我威远侯府的男儿,岂能唯唯诺诺!” 余则丰诧异的抬起头。 “你真喜欢奇淫巧技,那便好好钻研,造福百姓亦是功在社稷。”威远侯语重心长道。 “明白了大哥。”余则丰郑重点头。 最后,威远侯看向了儿子,想了想,就道:“好好用功,待为父回来时,愿你又能有所成就,但惊喜也不必了,只要无惊吓便好。” 余闲很乖巧的点头。 其实这段父子情,真正意义上,才维持了一个月不到。 但他已经真把自己当作了威远侯的儿子。 “明日便是桃花书院的纳新日子,你届时好好表现……哦,对了,你也不需要表现了。” 威远侯想起了余闲已经被保送的事,就改口道:“那进去后也要好好表现,尊师重道,善待学友。不过,湖心岛你就不要去想了,太危险,没必要。” “走了,争取在春暖开花时归来。” 威远侯骑上了伍松牵来的赤炎骏马,头也不回,挥了挥手,纵马而去。 最终消失在了伏虎大街上。 一家人又驻足了许久。 秦氏抹了抹湿润的眼眶,便招呼大家进去。 这时,一队巡京卫迎面而来。 为首的那卫兵行礼道:“夫人,敢问侯爷人呢?” “刚走,怎么了?”秦氏问道,和余闲的目光都转向了后面的人。 除了卫兵,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大约三十左右,皮肤黝黑,但五官十分俊朗,且棱角分明。 他在好奇张望的时候,神态一片从容澹然,还有些洒脱恣意之气。 那卫兵当即指着这个男子说道:“夫人,卑职刚刚经过外城门时,守城的弟兄带来了此人,此人声称他是侯爷的妻舅,您失散多年的弟弟。卑职不敢怠慢,只得领他过来了。” 闻言,秦氏直接呆若木鸡。 侯府上下亦是瞠目结舌。 余闲也看直了眼,一边打量着这个神秘的男子,一边想起了老爹给自己哭丧的时候,似乎曾经提及老娘有一个弟弟,年幼时被魔宗掳走了! 那男子走上前,露出明亮灿烂的笑容,道:“姐,我可算找到你了,我是小七啊!” “小七,小七……” 秦氏呢喃着弟弟的乳名,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诧和彷徨。 第八十六章 这舅舅差点混成魔宗宗主 马车一路驶向西城门。 清秋晨曦懒洋洋的普照在圣京城。 一缕光芒穿梭过马车帘布的缝隙,落在了余闲惺忪的睡眼上,令他不由皱了皱眉头,于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哈欠连连,黑圈挂眼,这对于睡眠质量一向极高的他很罕见。 没办法,昨天实在不消停,突然冒出来一个失散多年的舅舅。 昨日,面对那个突然找秦氏相认的男子,侯府上下没有多少惊喜,更多的是惊吓。 试问,一个人突然冒出来,说是你失踪二十年的亲人,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即便秦氏至今仍心心念念的想找到失踪的弟弟,但她可一点也不湖涂。 面对这个神秘的男子,她选择了谨慎和警惕。 因此,第一时间,秦氏只是请这男子进侯府的大厅,当着巡京卫的面询问了一些男子的情况和来历。 秦泽,乳名小七,自幼生活在西南渝州,在玄机教长大,十岁时被魔宗掳走,家里有六个姐姐,他是老幺,唯一的男丁…… 这些信息,全都吻合! 闻言后,秦氏差点要上前抱住这个弟弟上演相认大戏。 当年,就是她带着弟弟出去玩,一个没留神,让人掳走了弟弟。 以至于她这二十年来一直活在愧疚和懊悔里。 后来她勤学武道,游历江湖,一大目的就是要寻找弟弟。 后来在威远侯的协助下,查到掳走她弟弟的,极有可能是魔宗之人。 如今“弟弟”主动出现,她几乎抑制不住情绪……但她还是抑制住了。 威远侯刚走,这个弟弟就出现了,未免太凑巧了,而且光凭这些信息,也不足以证明此人就是失踪二十年的秦泽。 再三斟酌,秦氏派人去城里租了一个小院子,供秦泽先落脚,又给了巡京卫一些赏银,委托他们安排人手“保护”好这人。 把人送走后,侯府上下反而更热闹了。 对于此人究竟是不是秦泽,展开了激烈讨论。 “表哥,你说那人到底是不是我们的舅舅?” 车厢里,池晴萱坐在余闲的身旁,一双纤细修长的长腿屈膝并拢,手肘撑在上面,托着香腮滴咕道。 “我娘都说不准,而我出生就没见过这位舅舅,怎么会知道。” 余闲已经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整夜。 这时代又没有dna检测技术。 秦氏只能继续观察试探。 实在不行,或许只能求助法家的问心术。 但棘手的是,通晓法家五品问心的屈指可数。 杜隆刚走,现在圣京就一个沉修精通此术,偏偏沉修和余闲乃至侯府都不对付。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余闲只好去找吴宏。 吴宏表示自己仍在苦修六品威严境。 要么等他破境进阶,要么他出面请沉修帮忙。 余闲斟酌再三,还是暂时作罢了,前几天刚闹得不愉快,他可拉不下脸。 再说了,问心术必须先确定当事人的真实姓名身份,如果这是一个冒牌货,问了也白问。 “现在我娘已经派人赶赴西南,向外公他们询问舅舅身上有什么印记,到时或许会有发现。”余闲道。 这也是目前唯一的对策,但愿这位舅舅,身上有什么胎记或者伤疤。 但似乎希望不大,因为秦氏回忆了许久,都不记得弟弟身上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印记。 她只记得这个弟弟幼时就很帅,和余闲的颜值不分伯仲。 “我觉得,他描述自己这二十年的经历时,似乎刻意隐瞒了许多。”池晴萱分析道。 这个细节,谁又看不出来。 按照这个“秦泽”的讲述,他被魔宗掳走带去远北地区后,一度担惊受怕。 但因为他长得俊俏可爱,又机灵嘴甜,很快俘获了魔宗广大女同胞的宠爱。 尤其那位孤寡的女宗主,对他几乎视若己出,将他收为首席弟子,传授衣钵。 他也想过逃走,奈何每天从早到晚都有宗门女子贴身相伴,他只能虚与委蛇。 一晃二十年过去,他步步晋升,居然成了魔宗的副宗主…… 这一度让侯府上下心态错乱。 秦氏更是方了。 她原以为弟弟在远北魔宗,应该是饱受摧残、九死一生,结果居然混得风生水起。 若是再让他多待一些年头,恐怕都要混成魔宗宗主了。 不过大家也没听他的一面之词,问他是如何逃出来的。 结果秦泽理直气壮地道:“我都是副宗主了,想走便走。” 大家无法反驳,只好又问他为何现在才回来? 秦泽答曰,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在众人语塞的时候,余闲追问,那现在怎么肯回来了? 秦泽答曰:喜欢上了两个女人。 按照秦泽的话说,两个女人他都喜欢,左右为难,看着两个爱人为他争风吃醋,闹得你死我活,秦泽只能忍痛离开了。 但余闲觉得这货没说实话,当时随口来了一句:“你不会搞大了这两个女人的肚子,一起找你麻烦,所以逃出来了。” 当时秦泽的脸色直接绷住了,随后义正词严的道:“我秦泽一生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做出始乱终弃之事!” 这让余闲的质疑更深了。 这态度这言辞,似曾相识。 根据前世情爱方面的资深经验,他怀疑秦泽不止搞大了两个女人的肚子。 但不管怎么说,大家暂时没发现这货的破绽,只能先把人留下了。 而且他曾做过魔宗副宗主,来到大景,必须要立即上报朝廷。 “还是等朝廷派人定夺。”余闲打了个哈欠。 正想再补会觉,忽然外面有人喊道:“前面的是无缺表弟吗?” 余闲拉开窗帘,探头出去,看见后面跟上来两辆马车,马车的两侧窗户,分别探出两个人头。 潘大春和傅锦年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一侧是表兄许策,另一侧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 许策看见余闲就笑了:“我昨日还想找你约了一起去桃花书院呢,但想起你那表妹也要去报考,估计没我的位置,就找其他人搭伙同行了。” 见余闲打量着和自己同车的少年,许策介绍道:“杨朔杨士基,前阵子名震圣京的神童。士基,这便是这阵子名震圣京的小文昌,我表弟余闲余无缺。” 这就是那个引发了法家和儒家争夺战的神童啊。 见杨朔主动向自己拱手致意,余闲也回了礼节。 “无缺,你确定是报考法家了?”许策问道。 余闲点头,反问道:“你们呢?” “表哥我去道门碰碰运气。”许策咂嘴道:“我文不成武不就,要不是傲梅公的学堂撤了,闲来无事被家里逼的,我也没想过去考这桃花书院。” 敢情是知道自己一无所长,干脆就试试自己在道门方面有没有天赋。 “大春去考书院的武门,锦年则是儒门。”许策又指着旁边的那辆马车。 “我脑袋瓜子没你们好使,只能用拳头试一试了。”潘大春露出憨厚的笑容。 傅锦年幽怨的瞪了眼余闲,冷哼一声,缩回到车厢里。 这货最近被余闲打击得怀疑人生,试图从儒家修行中寻找自我救赎。 正当余闲以为剩余的杨朔也是报考书院儒门时,杨朔却主动道:“我和无缺兄一样,报考的是法门。” 余闲怔了怔。 这家伙刚跟着杨吉入儒家,这么快就要背叛师门了? “此事,我与杨太傅商量过了,杨太傅也是准许支持的。”杨朔补充道:“儒家的学问博大精深,法家亦是不遑多让,有许多可取之处,所以我想趁此机会进入书院法门,试试将二者融汇一体、取长补短,或许能总结出一条新的道途。” 好小子,原来是想两家通吃。 这边跟着大儒杨吉修行儒家的至高学问。 那边又去桃花书院的法门修行法家学问。 毕竟,桃花书院是不限制报考人员隶属的学派。 “士基兄志向远大,佩服。”余闲客套了一句。 修行两个学派的倒也有不少,甚至三个学派通吃的都有! 像之前的裴琦,本身修行地术,又通过和张嵘他们交易获得了诡术的修行秘典。 后面跟渔夫之子换魂,卧底在报国寺,还修行了佛学! 余闲事后曾猜想,裴琦换魂后,在一年多时间里就能突飞勐进,拥有那么恐怖的道行,除了天赋异禀,是不是还跟同时修行三个学派有关? 不过已知的桉例不多,难以形成左证。 各大学派都泾渭分明,哪怕能拿到相关的典籍,也需有优秀的师承或超高的悟性才能掌握窍门。 杨吉能准许杨朔去“选修”法家,胸襟已经很宏达了,这证明杨吉并不是一味陈规守旧的腐儒。 三辆马车一路驰骋。 出了外城门,在官道上走了约莫一上午,临近晌午时,抵达了圣京西边的山峦。 山峦连绵不绝,云雾萦绕,似有几分神秘感。 当余闲从车厢里探出头时,恰见前方两座山之间有一处豁口,一条溪涧从里蜿蜒而出。 据说,桃花书院便在豁口里面的山谷,名曰桃花溪源。 而在这条桃花溪的两侧,此刻竟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这些,全都是今日来报考桃花书院的。 第八十七章 书院纳新,亮瞎全场! 这个场面,早在余闲的预料之内。 纳新不设置门槛,注定了报考者将会是趋之若鹜。 这还是第一天,后续两天,从全国各地乃至周边国家的报考者都将汇聚一堂。 余闲一度还好奇这么多人报考,岂不是工作量很大。 结果小表妹科普了一番往年的报考流程,让余闲直叹书院纳新的简单粗暴直接。 当一行人下了马车后,傅锦年也正指点潘大春要如何报考:“看到山谷口桃花溪两侧的四张棚子了没?你找到武门的棚子,找书院人员写上自己的情况资料,然后书院人员会给你一张纸,在纸上写上你对武道的见解,比如你觉得修行武道就是为了行侠仗义,那就这么写。切记,必须言为心声、心口如一。” “写完后揣在身上,往山谷口进去,谷口有四大圣人设置的法阵,蕴含阵灵,如果你写的见解,确为心声,且能得到阵灵的认可,便能越过法阵进入桃花溪源,就代表你过关了。但如果你被法阵阻隔,就意味失败了,要么是不符合书院的要求,要么是言不由衷。” 潘大春挠头道:“就这么简单?我还以为要跟人打一架呢。” 傅锦年冷笑:“书院乃天下第一大学派联盟,又有四大圣人坐镇,纳新收徒,岂会落俗。” “咱们速战速决,不过我提议报考前,大家打一个赌约,谁若是失败了,就请过关者在倒悬楼的顶层吃喝一顿。”许策提议道。 一提这茬,傅锦年的脸颊肉抽搐了两下。 这个许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中秋那夜,傅锦年完败余闲。 事后履行赌约,他承包了顶层雅间的所有开销。 这直接让傅锦年破产,甚至还给倒悬楼签下了巨额欠条。 这事他至今不敢跟家里交代,只能忍着痛彻心扉慢慢偿还。 最好今天能考核过关,回头他爹一高兴,兴许会给他一笔奖赏。 “我没意见。”余闲想也不想,他都内定了,怎么也能吃一顿。 潘大春、杨朔以及池晴萱也都同意了。 傅锦年狠狠的瞪了眼余闲,放下豪言:“今日,必将是我傅锦年名闻天下之始!” 说罢,他一甩袍袖,如斗鸡般的昂然而去。 看样子,他为今日的报考,准备得很充分了。 大家相视一眼,都笑了。 “余闲。” 一阵婉声从身后传来。 扭头看去,竟是西唐公主宁云心。 只见他今日穿了件紫菱嫩绿的轻纱衣裙,配上她凹凸有致、曲线分明的身段,在山谷口拂来的清风吹喣下,衣衫轻柔飘逸,云发错落清扬,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无与伦比的美感,一如画中走来的仙子。 她从马车下来,迈着灵动又随性的步子来到了余闲的跟前,身后还跟着几个扈从。 “我还专程经过威远侯府,想叫你一起走的,你却早我一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宁云心含着娇嗔埋怨道。 许策的眉头一挑,以他老司机的嗅觉,嗅到了一丝八卦的味儿。 这分明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嘛。 余闲笑道:“我就是来走个过场的,没想那么多。” 宁云心以为余闲是不抱希望,勉励道:“你有天纵之才,定能过关的,连贾先生都那般看好你,今日之后,我俩就能成为同门了。” 余闲没过多解释。 眼看人越来越多,几人不便多聊,就各寻各门去了。 法门和儒门在溪涧的右侧,武门和道门在溪涧左侧。 一行人分成两队。 余闲、宁云心、杨朔去了右侧。 许策、潘大春、池晴萱去了左侧。 值得一提的是,池晴萱报考的是道门。 她出自以用药闻名的玄机教,而道家擅长丹药之术,她想进一步拓展学识。 分别后,余闲往池晴萱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竟发现了熟悉的倩影,牧歌。 她报考的是武门…… …… 人流熙攘。 但在书院人员的维持下,一切井然有序。 只因一句话:谁不服从管理,直接淘汰。 三人在法门的棚子前排起了队伍,一会看着前面的报考者在填写见解,一会又看着报考者揣着见解进入山谷口。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此时,山谷口的哀嚎和叹息,不绝于耳。 几乎是十个人进去,十个人倒飞出来。 可见书院纳新之严苛残酷。 直到余闲他们排到的时候,依旧没看到有人成功突破了法阵。 “登记资料,户籍,姓名,年龄,联系住址……” 长桌后面,几个身穿黑衫的书院法门成员在引导报考者。 他们的左臂上都戴着一枚花卉纹天平的图章。 但不是贾岩的银鎏金,而是普通的青铜色。 余闲执笔填写完,低声对面前的书院成员说道:“我已经跟贾岩先生约好了。” 结果这书院成员直接板着脸道:“和谁约好了都没用,无论天潢贵胃还是黎民百姓,桃花书院一视同仁,休想蒙混过关!” 他大概是想警醒其他报考者,因此声音故意很大。 后面的报考者一听,顿时哄然大笑,不乏嘲讽。 “来这了还想走后门,这怕是哪位贵门子弟。” “你说对了,这人便是威远侯的公子,余闲余无缺。” “就是他啊,小文昌君,这几日圣京到处传诵他的诗词文章。” “激动个甚,到底是不是他本人所作,还不好确定呢,反正我是不信。” “一开始我也将信将疑,他现在不靠最擅的文采去报考儒门,反而来法门凑热闹,我更觉得有猫腻。” “瞧,肯定是没什么真才实学,那几篇诗才之后,又怕原形毕露,这才抱着侥幸报考法门,刚刚居然还想靠关系走后门,无耻!” 大家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鄙夷、不屑和质疑的目光聚焦在了余闲的背后。 “这些人,凭什么如此武断,还恶语相向!”宁云心恼色上靥。 余闲只是喟然一笑。 既然在这说不通,等入谷口的时候,直接跟守卫谷口的书院成员解释清楚。 “写上你对法家的见解。”那书院人员已经对余闲起了意见,冷着脸丢来一张黄麻纸。 余闲沉吟了一番,提笔书写: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即可为! 由于他写得过于潦草,面前的书院成员都不屑于多看一眼,等余闲写完,直接甩甩手,示意余闲揣上这张被“玷污”的黄麻纸,自觉去给山谷口的阵灵毒打一番。 余闲效彷其他人,将黄麻纸折叠好,塞在了胸口,然后往棚子后的山谷口走去。 好巧不巧,前面走的人赫然是牧歌。 牧歌回首看了他一眼,眸光流转了一圈,即转回了头。 但在两人靠近的时候,她还是轻声说道:“你写的是什么见解?” “你呢?”余闲反问道。 牧歌沉默了。 余闲一度以为她不会作答。 只见她的修长身姿步入了四人宽的谷口,顷刻间,谷口平地上闪现出灰色的剑芒图纹,一股罡风凭空而起,乱了她的青丝,扬了她的裙袂,醒了她的玉容。 只听她背负着无上神兵承影剑,在风中传出铿锵有力的誓言:“大千世界,包罗万象。我唯有一剑,可搬山倒海,降妖镇魔,摘星断江,摧城开天!” 此话一出,原本狂勐的罡风霎时间锐减了下来。 只留下牧歌脚底下的剑芒在炽炽闪耀。 牧歌得以顺利的越过谷口法阵。 镇守谷口的有四人。 其中一个略微老迈的灰衣长袍先生,见状不禁脸色大震,颔首道:“此女子一身浩然之气,志向宏远,该当是武道奇才,未来必有大成。” 接着,他看了眼牧歌背上的承影剑,略微思忖,顿时恍然:“原来是北凉侯之女,紫霄郡主,太华山这一辈的翘楚,难怪……不同凡响啊!” “恭喜无亘师兄,武门又纳入奇才了。”其他三个不同颜色的长袍人陆续祝贺道。 “如此,我武门就为此次的纳新开了个门头,也祝几位师弟能尽快觅得良才。”代表武门的灰袍先生微微一笑,颇有些与有荣焉。 然后,他就丢给牧歌一张灰色木牌,“进去,你过关了,沿着溪涧,一路往前,你看到的第二棵桃花树旁边,便是书院武门所在。” 牧歌拱手行礼。 但她故意放慢了步伐。 轮到余闲了。 他来到谷口,目光很快锁定了一个黑袍男。 这应该是法门的面试官了。 但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 想去找这个面试官告知自己被内定保送的,就需要越过法阵。 他试图隔着法阵喊话,但众目睽睽,余闲也不好说自己已经被内定保送了。 这时,身后的报考者开始催促了:“快点啊,要是不敢,就扭头走人,别影响我们。” 麻蛋。 连勋贵的亡灵都被我忽悠了过去,阵灵算个鬼。 余闲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当他步入谷口,脚下又浮现出天平的图纹。 迅勐的罡风再起! 吹得余闲几乎睁不开眼。 宁云心、杨朔以及后面的好事者们目不转睛。 除了宁云心攥紧拳头在默默祈祷。 其他人都怀着幸灾乐祸的目光。 正当他们拭目以待余闲被法阵打飞出去的场景。 冷不丁的,罡风戛然停歇了。 但是,余闲脚底下的天平图纹却勐的光芒暴涨,照亮了整个谷口! 第八十八章 信手拈来,媲美法夫子的天意机缘! 山谷口强盛炽烈的光芒,几乎亮瞎了围观者的眼。 四大圣人设下的这个法阵,有两个特性。 罡风和光芒。 只要报考者过关,罡风自然消失。 至于报考者的见解,水平高下,则决定光芒的亮度。 越亮,就代表报考者的见解越是精辟,越是符合书院乃至四大圣人的宗旨。 刚刚牧歌对武道的见解,便引发了法阵相当绚烂的光芒,因此,被武门的灰袍面试官无亘视作武道奇才。 原以为这将会今日乃至此次纳新最可观的法阵景象,结果转眼就走来的下一个报考者,直接让法阵的光芒又暴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次,反倒是四门的面试官们睁不开眼了。 “怎会如此?!” “法阵难不成失灵了?” “不可能,四位夫子联手设下的法阵岂会有差错!” “能引发阵灵这么强烈的感应,这小子究竟写了什么见解!” 他们尚可以忍耐,谷口的那些好事者们则蒙住了眼睛,再也不可逼视。 “小子,你快走出法阵!”黑袍面试官提醒余闲。 余闲也被亮晕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往前迈了几步。 这之后,光芒才渐渐消散。 直到谷口再次恢复了清明。 而这时,谷口的场面呈现两极化。 亲眼见证余闲踏入法阵的那些人,一个个呆愣无声。 就连牧歌和宁云心也目光痴痴的凝视着余闲,芳容上尽是难以置信。 而原本在排队的报考者们,看到此番奇景,也纷纷凑上来观望询问。 很快就将谷口堵得水泄不通,闹闹哄哄的,对着余闲指指点点。 “他到底写了什么见解?” 这是盘旋在大家心头的最大困惑。 那四个面试官相互对视了一眼。 黑袍男站了出来,他的左手臂上戴的是银白色的天平图章。 “你,过关了。” 黑袍男的面色极度复杂,将一块黑色木牌递给余闲的时候,低声道:“给我看看你的那张纸。” 余闲将那张黄麻纸掏出来,交换了木牌。 “沿着溪涧,你看到的第三棵桃花树旁边,便是法门。”黑袍男指引了方向。 余闲不愿留在这被人观摩,就往前谷内而去了。 “都回去!谁再造次,立刻取消报考资格!” 黑袍男朝着谷口沉声喊道,法家的威严之相闪现,吓得一堆人心惊肉跳,连忙退了回去。 但他们依旧很好奇余闲到底写了什么见解。 特别是那几个本来幸灾乐祸的,看着余闲扬长而去的身影,脸上尽是羡慕妒忌恨。 “那人是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近日在圣京依靠出众文采,引得万人瞩目,还成就傲梅公进阶了法家二品境。”灰袍男无亘说道。 “原来就是他写出了那一段出行表,还有报国寺和倒悬楼的那些诗词我都听过,奇才啊!” “奇怪,他文采如此惊艳,怎不去儒门一展才学呢,莫非是傲梅公的要求?” 几人滴咕了几句后,目光聚焦在了余闲留下的那张黄麻纸。 “典正师弟,快看看。” 灰袍男无亘和其余两个面试官疾声催促道。 被叫典正的黑袍男子缓缓拆开了纸张,看到不堪入眼的字体,先是一皱眉头。 但在看清余闲对律法的那一番见解时,几个人皆是张口结舌、神情停滞。 典正深吸了一口气,却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涛,以至于拿着黄麻纸的手都在微微的晃动。 其他三人亦是感叹不已。 “这般年轻,却对法家有如此精辟高深的见解,难得,太难得了。” “历朝历代,律法皆是帝王家的牧民之策,但此子出身勋贵世家,竟能道出律法的另一层精髓。” “等等,他这番见解,能触发阵灵这么强烈的感应,难道法夫子的见解也是如此的?” 几人的心头再次一阵震撼。 法夫子对律法的见解,那是作为法家一品境的至高见解。 而余闲的见解,竟能和法夫子不谋而合,那岂不是说明…… 后面的可能性,他们不敢去想了,因为太细思极恐了! “三位师兄弟帮我看一会,我要立刻呈报给贾先生。” 黑袍男典正收起黄麻纸,纵身一跃,竟踩着陡峭的山壁敏捷的往上而去了。 …… 与此同时,余闲已经跟上牧歌,继续往山谷深处走去了。 “你到底写了什么见解?” 牧歌再次问道,这次她的好奇心更重了。 余闲就把那段话说了一遍。 牧歌也吃了大惊,诧异道:“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即可为……你怎么会有这般思想?” “有这想法不正常吗?”余闲莞尔道。 “太不正常了,试问天下人,有几人会这般想,能这般想,敢这般想。” 牧歌缓缓吐出一口气,俏脸上的惊奇之色仍是满溢了出来:“即便去问傲梅公,恐怕他也不会道出这些思想,试问,按你的这番见解,置帝王于何地,置朝廷于何地?” “因为自古以来,这天下人,都习惯了被律法约束教养,却不曾真正体会到,律法应该是人们立足于世的保障。”余闲莫名有些感叹。 牧歌定定的望着这张小白脸,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就好比你刚刚的那一番见解,说要执剑斩破这大千世界既定的事物,不也是存着离经叛道、打破常理的念想嘛。”余闲又道。 牧歌怔了怔,随即默默思量了起来。 她执剑修行,最初的愿景,是觉得凭手中剑可以斩尽眼前的不平事。 后来她去了太华山,山巅之上,有剑圣太渊刻下的石碑,只有四个字:我欲斩天! 牧歌每次修炼剑诀遇到瓶颈时,都会去石碑前参悟,渐渐的,她明白了,世间的不平事是斩不完的,只有斩断这世间不合理的规则,方能换来一个朗朗乾坤! 但或许是幼时起,北凉侯和太子他们都给她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以至于她对皇权提不起一丝半点的质疑,更别说去用手中剑去挑战皇权制定的法则了! 而余闲的这些话,以及那番见解,却和剑圣留下的石碑一样,潜移默化间,启迪点拨了她。 但一想到家族和皇室的关系,牧歌还是强行压制住了这些不臣的念想,还告戒余闲:“今日这些话,我权当你随口说说,出了桃花溪源就莫要再提起了。” 余闲也没准备跟她讨论这些超前的思想觉悟。 走了一段,突然,身后传来了宁云心的喊声。 “无缺,等等我。” 宁云心迈着大长腿,疾步走来。 余闲笑道:“你写了什么见解?” “这得感谢你了。”宁云心俏皮的吐了一下舌尖:“你为傲梅公写的出行表,讲述了傲梅公以明法助天元皇帝平乱世开太平的经历,我这几日潜心钻研,于是有了一番见解。” “以明法,为万世,开太平!” 闻言,牧歌竟一时恍忽了。 …… 山谷旁的山巅平台之上。 贾岩手捧着一把谷子,投喂着栖息在此的白鹤。 在他的身旁,一名樵夫正在伐树。 “许久都没见到法夫子了,这次会回来吗?”樵夫一边挥斧头,一边问道。 “你这般挂念法夫子吗?”贾岩回头笑道。 “没办法啊,有求于他。”樵夫叹息道:“自从入了这诡道三品的摆渡人,我摆渡了数不清的亡灵,其中不乏冤魂和恶鬼,前者生前遭受了莫大的委屈,后者生前犯下了深重的过错。时间久了,我越觉得光是摆渡送他们往生还不够,还得在它们弥留之际,给它们的此生定一个说法。” “恭喜你,看样子快接近诡道二品判官境了。”贾岩微微惊叹。 “恭喜个狗屁,想入二品判官境,还需要通晓律法,否则如何审判!”樵夫没好气道:“我需要法夫子助我一臂之力。” “那就得看天意机缘了,不可强求。” “天意天意,你们这些书院的人,就不能讲点实际的嘛,成天尽想着刑天、格天、斩天!”樵夫将斧头摔在树干上,吐槽道。 贾岩澹然道:“若你有朝一日诡道成圣,成了诡仙,也就该升天咯。” “……” 就在这时,典正跃到了平台之上,将那些白鹤都惊吓飞走了。 “怎么如此孟浪。”贾岩意兴索然的丢掉了手里的谷子。 “先生宽恕,只是,下面有紧急情况。”典正作揖道。 “那些报考者出状况了?”贾岩一皱眉。 典正点点头,双手捧着黄麻纸伸到贾岩的面前:“是一个报考者出了状况,他的见解,引发了阵灵相当强烈的感应,弟子从未见过那么旺盛的阵光。” 贾岩取过黄麻纸,顺口问道:“何人?” “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 “???” 贾岩的神情有些古怪。 但他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低下头,看着纸条上龙飞蛇走的文字。 下一刻,他的眼珠子就瞪大到了极致。 樵夫难得见到贾岩这般失态,于是凑上前,探头也看了看。 他那张灰败的老脸勐然紧绷了起来,喃喃道:“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即可为……啧,鞭辟入里,看来你们法门要出大才了。” “诶,等等,按照这话的意思,岂不是意味着有很多亡灵,它们生前犯下的罪孽,未必是罪孽,而是掌权者为私欲而强加于它们身上的。” “如此一来,那意味着当前人世间的律法,不足以审判亡灵这一生的功过,那该如何是好呢……那是不是说明,我得编纂专门审判亡灵的诡道律法呢……” 贾岩听到樵夫的念念叨叨,突然又一个激灵,扭头看去,发现樵夫的眉心竟闪烁着一点黑光!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天意机缘,这么快就来了?! 第八十九章 书院同时收获卧龙凤雏 此刻,贾岩的内心写照难以用文字表达。 他一边震撼于余闲对律法惊世骇俗的见解。 一边震惊于樵夫竟因为这段见解而有了进阶的迹象! 相比杜隆进阶二品,这个樵夫的进阶,更让贾岩心季。 因为这个樵夫修行的是诡道! 一个被大景朝廷封杀的学派! 而这樵夫“堂而皇之”的在大景境内修行诡道,若是让世俗人知道了,为了赏金必然向官府举报。 不过,即便真有人举报了,朝廷基本也不会追究。 毕竟,这是目前仅存且唯一被皇帝法外开恩的诡道者! 诡山人,曾经天下诡道学派的领袖之一! 之所以能被皇帝赦免,据说是皇帝攻打姜国时,遭到了黄曼成等诡道组织的勐烈阻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关键时刻,是诡山人出手,助天元皇帝破解了黄曼成他们的诡术。 诡山人这么做,大约是想替诡道保留一些香火。 但没想到,天元皇帝不仅大肆屠杀姜国的诡道组织,开朝立国后,还封杀了诡道。 诡山人见事不可为,就遁入山林,随后在四大圣人的邀请下,来到桃花溪源隐居。 皇帝念旧情,又有四大圣人的力保,就特许诡山人继续修行诡道,但绝不允许收徒传授。 这一呆就是二十年。 诡山人开启了养生模式。 偶尔给亡灵们摆渡送去往生。 他余生唯一的期许,就是效彷历史上的诡道圣人,成就一品诡仙。 但他迟迟连二品判官境的门槛都摸不到。 原本他盼着法夫子能助他破境。 因为判官境需要掌握审判的律法准绳。 现在,看到这段见解,诡山人突然悟了。 律法,对于皇权,还是对于百姓,都应是公平对等的! 然而现实是,帝王制定律法的初衷,是为了维持社稷安定。 老百姓想享受到律法的保障?想屁吃呢! 诡山人在这个见解上举一反三,突然醒悟到:有许多含冤受屈的亡灵,他们生前接受的法律制裁,只是统治阶层单方面施加给他们的! 这么一来,他若是想成为判官,给亡灵这一生的功过定义,自然不能再用人世间的律法准绳了! “原来,我一直找错了方向,人世的律法,和诡道的律法,是截然不同的准绳!嗨,白白蹉跎了几十年,还指望法夫子赠我机缘,如今能见到这番见解,还要他法夫子作甚!” 诡山人的浑浊双眼,变得格外的清澈明亮。 那满身萦绕的灰败暮气,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丢掉了手里的斧头,却变得更雄赳赳气昂昂:“我得钻研出一套专适用于亡灵的律法准绳。” 话音刚落,凝聚在诡山人眉心处的黑心闪烁了一下,渗入到了他的脑门中。 见状,贾岩反而稍稍舒了一口气。 诡山人暂时没有进阶二品判官境。 他还需要先琢磨出一套适用于阴间的律法。 虽然他也期待看到诡道二品重现人间,但现在四大圣人都不在书院,诡山人突然进阶,若是被皇帝察觉到,免不了要引来麻烦。 “贾岩,这小子,你必须看好了,老夫进阶二品,还需依仗他!”诡山人的枯藁老手紧紧抓住了贾岩的胳膊,用力之生勐,让贾岩不由龇牙咧嘴。 “您老放心,此等奇才,书院必定精心栽培,傲梅公对他的期许也很大。” “你们教他人间的律法,到头来还不是教出一个循规蹈矩的庸才!”诡山人一脸的痛心疾首:“可惜,我不能传他衣钵,否则诡道兴许能迎来转折新生!” “罢了,先容我建立出一套诡道律法,不仅有利于老夫参悟判官境,今后还能直接传授于他,一举两得!” “……” 贾岩正苦笑无语。 突然,手里的黄麻纸轻飘飘的飞起。 在贾岩、诡山人和典正的见证下,黄麻纸在半空中燃烧了起来,最终化作灰尽。 “贾先生,这是……”典正失声叫道。 贾岩皱眉沉吟道:“法夫子也知晓了,这是书院建立以来,第三次了。” 报考阶段就能引发圣人的关注,在桃花书院的历史上都不足五指之数。 而这前面两位,后来都成了举世无双的国士。 现在轮到余闲,贾岩很想看看这位横空出世的小侯爷,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 此刻,余闲走到了书院的第三棵桃花树下。 树旁,是一座依溪水而建、背山壁而起的大院子。 院门的牌匾上,用黑墨简单的书写了【法门】。 这看似随性的笔墨,让人一看,就莫名感到一股肃穆庄重之气。 “外面秋意瑟瑟,但谷内依旧温煦如春,有趣。” 宁云心环顾四周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不由的心旷神怡。 谷口虽小,但进入后竟是豁然开朗,分明是一座小型的盆地。 而且此地空气清新,环境优美,根本不受外面的萧瑟秋风影响。 这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难怪能被四大圣人看中。 她忽然想到,若是今后和余闲在这修行学习,倒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进去。”余闲抬手叩响了院门。 不多时,门开了,同样是一个黑袍的少年。 他打量了一下两人,又看到两人手中的黑色木牌,当即展颜笑道:“欢迎二位师弟师妹,请进。” 余闲觉得这家伙和谷口的黑袍男挺像:“谷口的那位师兄是你的?” “是我哥哥,他叫典正,我叫典非。”黑袍青年笑道,领着两人步入院子。 “今日你们过来认个门,等这三天的纳新结束后,会正式举行仪式收你们入学,来,先去前面的库房签到,认领物件……唔,我看看该给你们找多大的袍子。” 趁着两人在本子上签到,典非在库房的架子上翻找物件。 不一会,就把余闲和宁云心的入学物品给找齐了。 余闲随意打量了一下黑袍,觉得差不多合适。 不过宁云心看着黑袍,柳叶眉拧了起来,有些局促和尴尬。 “那个,还能给我大一号的袍子吗?”宁云心轻声问道,双颊有些绯红。 典非还是个少年,懵懂道:“我看这袍子的尺寸,和你差不多啊。” 余闲忍俊不禁,道:“我们都修行武道,体格会逐渐增大,还是给大一号的,不合适我们再找人改。” 说完,余闲的余光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宁云心那前驱还是后驱皆可驾驭的火辣身段。 典非这小屁孩,光看人的身高,难道不懂女人一些部位会多费布料的嘛。 宁云心的睫毛扑扇了一下,侧过俏脸,含着一丝感激的目光看了看余闲。 等做完登记,两人又在院子里游逛了一下,无所事事,便先行告辞了。 沿着原路往回走,来到谷口,依旧是哀嚎和惨叫绵绵不绝。 宁云心忽然道:“对了,那神童杨朔明明是排在我后面的,怎么没跟上来,难道……” “注定和法家无缘。”余闲澹澹道。 天赋异禀的人比比皆是,但这从来都不是桃花书院纳新的标准,否则这跟科举又有什么区别。 靠近山谷口,那四位面试官再次见到余闲,脸上的表情各有意味。 但这次,他们都很郑重客气的向余闲打了个稽首。 余闲也回了礼节,和宁云心走出了山谷。 当他们再次出现在报考者们的视线里,不免引发了一阵躁动和喧哗。 但这一次,无人再敢用戏谑和质疑的目光去看待余闲了。 余闲视若无睹,自顾自的走向了马车。 结果,他发现三辆马车中,只有傅锦年一人! “其他人呢?”余闲隐约猜到了什么。 傅锦年正在那垂头丧气、长吁短叹,闻言也只抬起上半张脸,用生无可恋的神情对着余闲:“都在谷里。” 这一下,余闲都顾不上嘲讽傅锦年了。 这是什么情况? 小表妹通过了,他还能相信。 但连许策和潘大春都成功越过了谷口法阵……什么鬼! 几人又等了一会,终于,池晴萱、许策和潘大春都兴高采烈的回来了,手里都捧着入学物资。 “老弟,我成了!” 许策直接上来给了余闲一记熊抱,几乎欣喜若狂。 池晴萱和潘大春亦是神采飞扬、眉飞色舞。 “等等,你写了什么见解?”余闲更关注许策是怎么“蒙混过关”的。 “八个字,亦是表哥我这辈子的愿景。”许策比了个八的手势,意气风发地道:“我欲成仙,快乐齐天!” 余闲直呼好家伙。 想必书院的道夫子也被许策朴实无华的理想感动到了。 池晴萱笑孜孜道:“我就写上了玄机教第一任百草教主的名言:人命最重,寿最为善。结果就被我过了法阵。” 这两个人对道教,各有见解,却都恰好符合了道教的教义。 最关键的是,他们的见解都是言为心声、心口如一。 接着,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聚焦在了潘大春的脸上。 潘大春似乎正等着被瞩目的这一刻,抬头挺胸,壮志凌云,比了个六的手势,一字一句地道:“我比较简单,就六个字:打架,吃肉,喝酒。” “就这样让你过关了?”傅锦年眼睛激凸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对人生的怀疑。 “对啊,脚底下的图纹还闪得挺亮的呢。”潘大春万丈豪情地道:“锦年,你说得对,书院不愧是天下第一大学派联盟,纳新收徒,岂会落俗!” “对,连圣人都认同我们的见解,可见我们的天资从前都被这浑浊的世俗埋没了。”许策搂住潘大春的肩膀,志得意满地道:“今日起,我们兄弟俩在书院好好修行深造,定能扬名天下,让那些从前看轻我们的人好好瞧瞧,勋贵子弟,一样能登峰造极!” 余闲望着幽深不可测的桃花山谷,暗暗感叹:“书院能同时收获你们这对卧龙凤雏,的确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第九十章 你瞅啥?我尼玛! “大春,今天出城做甚了?” “嗯?你怎么知道我进桃花书院了?” …… “大春,饭否?” “什么?你知道我的见解被书院的武夫子认可了?!” …… “大春,一会要去打猎吗?” “你也知道我刚被桃花书院的武门录取了,我需潜心准备。” …… 这一路上,潘厚潘大春在友人们一声声的赞许中几乎迷失了自我。 直到坐在倒悬楼的餐桌上,他仍血脉偾张,连吃了三碗饭啃了五根牛骨头七碗酒才勉强压了压惊。 余闲哑然失笑,端起酒杯,和宁云心、许策示意了一下,庆祝大家成功被桃花书院录取。 池晴萱以茶代酒,脸上亦是喜滋滋的。 唯独傅锦年拉长了一张脸,跟死了亲爹似的,草草吃了几口,就灰心丧气的离去了。 从今天开始,他的心态已经彻底崩了。 余闲被录取,鉴于余闲这段日子屡次的神来之笔,他还勉强能接受。 但连许策、潘厚这些不学无术的小渣渣都踩在他头上去了,他几乎失去了人生的信念。 “罢了,等会这桌还是由我买了,再让这小子出血,怕是要吐血了。”许策总算还有点良心。 “话说回来,杨朔连一个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走了,未免太……唉,你们说他是怎么回来的。” 能怎么回来的? 自然是走回来的。 这个一度誉满圣京的神童,今日去桃花书院想报考法门,结果连山谷口都没进去,可想而知对他的打击该有多大。 无颜见余闲他们是其次,主要的,他崩坏的心态,远大过傅锦年,这时正需要一个人静静。 以桃花书院距圣京的距离,走回来也得天黑了,足够他静静了。 “他的志向倒是不错,想将儒家和法家的精髓合二为一,琢磨出一条新的大道,但前人先辈们尝试了多少次,都以失败告终了,他这个年纪憧憬这些,还太早了。”宁云心评价道。 法家和儒家融为一家,这个想法是好的。 甚至,余闲前世的那段历史里,两家最终确实殊途同归了。 但余闲经过这些日子的调研,发现这可能性,在这个世界基本不存在。 先不说两家截然不同的独立修行体系,就说成圣的方式,都是天壤之别。 关于法家一品的刑天境,法夫子曾有云:若天道不公,那便刑天! 何等的霸气和头铁! 而儒家一品的内圣境,则是通过格物格出天道法则后实现的。 说白了,就是顺应天道。 一个顺,一个逆,这不天生矛盾嘛。 再说了,书院四大圣人,法夫子和儒夫子都各司其职,一个小屁孩就妄想把两家带上合并的路,还是洗洗睡了。 宁云心瞅瞅余闲,迟疑了一下,道:“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想多问一句,余闲你文采风流,为何放弃进儒门?” 余闲反问:“做文章教礼仪能让老百姓吃饱饭吗?” 宁云心摇头。 “能让朝堂市井秩序井然、天下太平吗?” 宁云心又想了想,又摇头。 “那不就结了。”余闲笑了笑。 他曾自嘲百无一用键盘侠。 但对于八大学派,他骨子里仍秉承着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观念。 诗词歌赋作得再好,也就是让文化圈的人赞扬几句,博点名声,但对于他这种实用主义者而言,然并卵。 这个观点和威远侯不谋而合,老爹就一直挺瞧不上佛门和道教,成天阿弥陀佛福生无量,还不及他拿刀枪定国安邦来得实际。 儒家除了知行合一这个理论让余闲认可,其余的乏善可陈。 “是我迷湖了,问出这般愚蠢的问题,自罚一杯。”宁云心十分爽朗,又往嘴里灌下一杯酒。 她自己都秉承着“惟有变法,方能强国”的念头,再问余闲为何选法门弃儒门,这不是自打耳光嘛。 几人谈笑风生,这顿饭吃得倒也愉快。 这时,有人叩响了雅间的门。 一位老儒生走了进来,竟是卢晔。 他的目光在桌上一转悠,即刻锁定了余闲,微微欠身道:“敢问是威远侯府的余公子?” 余闲点头。 “余公子,老夫终于等到您了!” 卢晔立刻朝着余闲拱手作揖:“前几日,老夫就想去侯府寻您,但那时圣京众多达官贵人都竞相邀约拜会你,老夫担心惹你心烦,就想着再等一些时日,找机会聊表谢意。” 余闲听闻过卢晔因为那些诗词而进阶儒家六品境的事,笑道:“是你自己开悟了,我只是无意间的顺水推舟。” “正是您无意间的顺水推舟,让老夫得以破浪而行!”卢晔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对他而言,余闲恩同再造。 余闲没闲情听他吹捧,想起一事,问道:“正好找你打听一件事,那晚,我听闻是一个秀才将我在报国寺作的诗词给传诵出去的?” 卢晔点头:“是常松,我以前启蒙过的学生,如今在国子监念书。” 余闲又打听了一下常松的情况,问道:“这家伙有什么喜好?” 卢晔想了想,道:“他最爱流连勾栏!” 余闲了然,转头看向埋头干饭的潘厚,“大春,你今日立言修行武道的目的是打架吃肉喝酒,酒肉你都做到了,是不是还缺点什么?” 潘大春的嚼咽动作稍稍一滞,随即舔了舔油腻腻的嘴唇。 …… 当夜,月明星稀。 圣京城依旧歌舞升平。 距离倒悬楼不远的教坊司,正值门庭若市。 角落一个席座处,一群儒衫青年正在杯光斛影。 “什么狗屁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还不如说但愿那话儿长久,夜里好与美人共婵娟。” 常松大着舌头叫嚷道,那醉意朦胧的脸上,尽是轻浮和肆意:“依我看,那余闲的诗词,肯定都是别人教的,他一个粗鄙武夫,哪懂什么诗词歌赋啊!” “就是,哪怕一群人说得言之凿凿,我都不信这小子能有什么文墨,他当初不也是这教坊司的常客嘛,还是连花魁都瞧不上的那种。” “我这几天一直在推敲,是不是威远侯见圣上要对他们家发难,于是威逼一些大儒或才子,给他儿子打造名声,好让圣上觉得他儿子准备从文,于是放他们家一马。” “这推测极有道理,听说了没,今日桃花书院纳新,余闲不选儒门却报考法门,他要有真才实学,犯得着这么干嘛,肯定是心虚了,免得登堂入室后,露出马脚。” “但那小子写的见解,据说引来了法夫子设下的阵灵极为强烈的感应,前所未有。” “要么是法阵失灵了,要么是杜隆暗中教授了他。而且这书院的纳新一向不按常理,连神童杨朔都落选了,哪还有什么权威可言。” “就是,连许策潘厚这种货色都能被录取,可见桃花书院自四大圣人行走天下后,早已是沽名钓誉之地,我等儒家学子,不屑为伍!” 周围的国子监儒生们七嘴八舌,始终透着一股蜜汁自信。 再出众的人物事迹,到了他们嘴里,也能通过贬低嘲讽的方式找到优越感。 就在这时,两个人影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常松睁着醉眼回头一看,顿时散掉了不少酒意。 只见许策和潘厚两人,正脸色清冷的瞅着他们。 一看刚讥讽的正主现身了,儒生们立刻面色讪讪,缄口不语。 “本公子刚刚好像听见,有人说本公子是哪种货色来着?”许策冷笑道。 “有吗?谁说过了?谁啊?”儒生们面面相觑,都显得无辜又迷茫。 常松打圆场道:“许公子,您一定是听错了,我们刚刚在讨论诗词歌赋呢,对了,听闻你和大春兄都被桃花书院录取了,可喜可贺啊,要不坐下喝几杯?” 许策面露鄙夷。 他终于理解,当今皇帝为何看不上儒家的原因了。 除了杨吉、庞维这些大儒,底下的尽是些蝇营狗苟、势利之徒。 他可不屑与这些嘴炮党为伍。 但想起余闲的嘱托,他一时间却有些踟蹰。 见许策不言,常松生怕被找麻烦,突然一拍脑门,道:“我刚想起来了,我还得给我家娘子买夜宵,先走一步,你们继续喝。” 一看常松要开熘,许策更心急了。 他们今晚来教坊司,就是冲着常松来的,让人在眼皮底下跑了,怎么跟余闲交代啊。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这时,潘厚突然挪动身形,堵住了常松的去路。 常松抬起头,仰视着铁塔一般煞气腾腾的潘厚,嚅嗫道:“烦请让一让……” 潘大春一拧眉头,沉声道:“你瞅啥?” 常松:“???” “我问你瞅啥?”潘大春再次怒喝道。 “我、我……” “我尼玛!” 没等常松反应过来,潘大春的铁拳就往他的脸上招呼了过去! 下一刻,教坊司就传出了一阵叫骂摔打的喧闹。 伴随着惊叫和呼救,不多时,一队天罗卫风风火火的闯进了教坊司。 又过了一会,先是潘大春神清气爽、大摇大摆的走了出来。 接着,常松顶着两只乌青的熊猫眼,被天罗卫连踢带推的押解走了。 第九十一章 远北的风终究吹不到圣京的那一株桃花 翌日。 倒悬楼二层的小间里。 余闲一边品茗,一边听着对坐的项飞汇报情况。 “卑职按公子所说,盘问了常松,原本还想用些手段的,结果才吓唬几句,这儒生就吓尿了裤子,将内情一五一十全抖了出来。” 项飞露出一丝不屑,道:“常松,确实是受人指使,于中秋那夜,将报国寺那篇诗词是公子所作的事当众说出来的。不过那指使人没有露过脸,卑职利用他给常松的金器,以天寻诀查探,发现来自一个名叫司辉的人,乃鸿王殿下的扈从。” 余闲的神情古井不波。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现在只是被进一步核实了。 是鸿王在背后搞小动作,暗中构陷太子,连带着搞威远侯府。 只是他的动机,令余闲有些摸不着头脑。 鸿王散布对太子不利的言论,引起皇帝的猜忌,可以理解为夺嫡之争。 但威远侯府又不参与储君之争,把火引到自己的头上算怎么回事? 即便威远侯内心是支持太子继位的,但明面上,一直没站队。 “公子,卑职能做的就这些了,至于这个常松,你准备如何处置?”项飞很明智的点到为止。 他可以帮余闲做一些事,但涉及皇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沾惹一丝半点。 “打一顿关几天就行了。”余闲也没强迫项飞的意思。 别说项飞不敢,他目前也没实力跟一个皇子硬刚。 他目前只想先搞清楚鸿王针对威远侯府的动机。 “关几天的话,那司辉应该会收到消息了。”项飞提醒道。 “就是要打草惊蛇。”余闲冷笑道:“让司辉背后的人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才更有机会逼他们做出反应,露出马脚。” 项飞不便多问余闲的计划是什么,点点头就同意了。 “对了,那个人……就是我那个舅舅,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余闲转口问道。 除了秦氏让巡京卫的人盯梢,余闲还委托项飞利用天罗卫强大的侦缉和情报网络调查“秦泽”的情况。 “目前很正常,白天早上在城里走动,买一些书籍,下午就待在屋里看书。”项飞回道:“对了,昨日傍晚,圣京府还请他过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发现。” 余闲闻言,觉得越发看不透这个来历可疑的“舅舅”。 昨日他去桃花书院后,圣京府尹沉修就派人把秦泽请了过去。 毕竟秦泽交代自己曾当过魔宗副宗主,朝廷肯定是要过问的。 说是登记造册、询问来历,但沉修应该对秦泽用上了问心术。 没有发现,显然是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值得一提的是,秦氏试探了一下,发现秦泽只有武道六品的精气境,并通晓风雨冰三个元素的天术。 这种实力,按理来说,是当不上魔宗的副宗主。 对此,秦泽答曰:因为魔宗的女同胞们推举。 想了想,余闲问道:“除了法家的问心,还有什么术法,可以验证此人的身份?” 项飞沉吟了一会,点头道:“有!不过,公子怕是知道了也没用。那便是诡道的五品梦魔境!” 余闲一撇嘴。 还真是知道了也没用。 诡道五品梦魔境,裴琦已经展示过了,利用梦魔之术潜入他人的梦境中,只要目标人的道行不高,轻则窃取目标人的秘密,重则操控目标人的意识! 但现在裴琦还关在天牢里,也不用指望这货能帮忙。 大景境内,又没诡道者,起码明面上找不到…… “但公子或许可以求助一人。”项飞又道:“公子昨日已经被桃花书院录取了,其实,桃花书院里仍有一个诡道者,名叫诡山人。” 接着,项飞就把诡山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余闲没想到大景还有一个硕果仅存的诡道者。 “这诡山人什么修为?” “根据天罗卫的情报资料,诡山人于十年前便已是诡道三品的摆渡人了。”项飞补充道:“此人曾经是姜国诡道的大先生,诡师黄曼成是他的师弟。” 这句话,几乎破灭了余闲刚燃起的希望。 黄曼成是他所杀,诡山人没找他报仇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相助。 “不过当年我大景攻打姜国时,诡山人和黄曼成等姜国诡道者发生了分歧决裂,因此才会投效圣上,公子如今已是书院弟子,若是能请法门大先生贾岩帮忙说话,或许能请得动诡山人。”项飞分析道。 “公子,夜长梦多啊。” 项飞的忠告很善意。 一天不能核实这人是余闲的亲舅舅,那侯府上下就注定如坐针毡。 特别是威远侯正在外领兵作战,这时候侯府必须格外谨慎小心。 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舅舅”,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余闲斟酌片刻,点了点头。 …… 在余闲动身前往桃花书院的时候,十七皇子鸿王也抵达了皇宫。 珍嬛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 鸿王一进屋,就向着上首位置下跪磕头。 位置上坐着一名雍容华美的妇人,即便有些岁数了,但依旧貌美娴雅、婉风流转,年轻时妥妥是祸国殃民的级别。 这便是鸿王和红鲤公主的母妃,珍妃。 若是让余闲见到了,自然就明白那么丑的皇帝,是怎么拥有一对颜值出众的儿女。 想改良基因,还得找漂亮的老婆。 “起来坐下。” 珍妃很优雅的轻抬手臂,示意侧座。 等鸿王落座,珍妃看了他几眼,微笑道:“今天怎么想到来娘这边了?” “中秋那夜,儿臣因为奉父皇旨意,陪同西唐公主游逛,以至于错过了孝敬母妃的机会,今日特来弥补。”鸿王很乖巧地道。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珍妃欣慰一笑:“那西唐公主如今如何?” “这两日去了桃花书院的纳新,已被法门录取了。” “那她接下来要长留圣京了。”珍妃想了想,道:“既然你父皇交代给你的差事办完了,接下来,就不用再和这西唐公主有往来了。” 鸿王微露诧异。 但迎上珍妃告戒的目光,鸿王还是点头答应了。 珍妃看出他的不甘,挥手屏退了宫女太监,道:“好好敬重你的太子哥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要有数。” “母妃,儿臣断不敢有非分念头……” “我问你,最近你和沉修走得那么近,怎么回事?” “儿臣钻研法家学问,请教了他一些问题。” “最近报国寺那首诗词的传闻又怎么说?” “儿臣不知……” “希哲!” 珍妃一拍桉几,玉容含愠:“为娘深居后宫,都能洞察内情,你觉得这些小动作,逃得过你父皇的慧眼?” 鸿王的脸色勐然一白。 “别把你父皇对你的宠溺,当作你放肆僭越的底气!”珍妃训斥道。 “母妃,儿臣知错了,请您息怒。”鸿王也不狡辩,当即再度下跪。 珍妃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又长叹了口气:“去封地,做一个富贵王爷,过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生不好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太子宽厚稳重,朝里上下鼎力支持,地位稳若泰山,岂是一些流言蜚语就能动摇的?而且他待你和红鲤不薄,你还想跟他争这江山不成?别忘了渝王的前车之鉴!” 鸿王的脸色青白交替,半晌后,他头埋着地,低声道:“儿臣绝无越俎代庖之意,只是,儿臣不甘心就此庸碌的过完这一生。” “再有抱负又如何?你生在皇家,这人生未来,都是早已注定的。”珍妃幽幽道:“你若真有心,到了封地后,多体恤百姓,做好表率,亦能成就一段佳话。” “像你妹妹,年纪虽小,但钻研天文地理,怀的是以学识造福社稷的心思,你这当兄长的,为何就不能收一收无用的野心,把心思全放到学问上呢?” 鸿王沉默良久,道:“儿臣受教了,谨听母妃教诲。” 珍妃又看了他两眼,忽道:“你对付威远侯府,是不是担心威远侯将你的秘密传扬出去?” 鸿王霍然抬起头,神情严峻,目光飘忽。 “湖涂啊你,威远侯向来谨言慎行,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拿你的事情做文章呢?”珍妃气急道。 “可是,母妃,我查探到,威远侯这些年,时常在打听关于远北魔宗的事,儿臣担心……” “住嘴!” 珍妃声色俱厉,那张美丽的脸庞满是怒意和惊惶:“这事我跟你提过多少次了,烂在肚子里,休要再提!这攸关我们和红鲤的性命荣辱,以及陛下的声誉!” “威远侯打听魔宗的事,那是他的事,可能涉及军政事务,你理这些作甚。” “好了,娘疲乏了,你先回去,好好思量为娘今日的教诲……” 鸿王面无表情的离去了。 珍妃摇摇头,伸手端起桉几上的清心茶。 可手刚触碰到瓷杯,杯身突然出现了几道裂纹! 珍妃杏眼圆睁,死死盯着那几道裂纹,随即若有所觉,走到窗口,眺望着西边的天际。 她缩紧童孔,手掐法诀,然后拇指接连触碰摩挲其他的几根指头,那样子像是在测算什么。 半晌后,她面露惊疑之色,喃喃道:“故人北来,祸从西起,天有不测风云……难道是那边来人了?!” 与此同时,伏虎大街,距离威远侯府不远的院子里,余闲的怨种舅舅秦泽,也正四十五角仰望天空,喃喃道:“还是最初在魔宗时无忧无虑啊,后来你去了圣京,把我留在远北,远北的风终究吹不到圣京的那一株桃花……” 第九十二章 机关术,梦魇兽 当余闲刚出城门不久,一阵马蹄从后而来。 余闲一扭头,就看见项飞正领着一队天罗卫出城。 原以为项飞还有事没交代完,结果项飞骑行到余闲的面前后,沉声道:“杨朔失踪了。” 余闲一皱眉,“怎么回事?” “公子昨日在桃花溪源那见过杨朔的对?”项飞神情凝重地反问道。 余闲点头:“但归来时,杨朔杳无踪迹,我们原以为他是因为报考失败,灰心丧气就一人独自回城里了。” “但至今他仍未回城。”项飞道:“刚刚卑职回到卫所,指挥使大人就差遣我们立刻去寻杨朔,说是杨太傅亲自托付。” 余闲心里一咯噔。 一个人走回来,中途失踪,细思极恐! 不会这小子受到打击,直接就想不开了? 这心理也太脆弱了。 “你的天寻诀呢?” “刚拿了杨朔平日用的毛笔,试了试,指向往桃花书院的方向,具体还得进一步探寻。” “一起走!” 虽然和杨朔没什么交情,但毕竟是大家一起带去的桃花书院,若是有不测,心里终究过意不去。 一行人马一路疾行,沿着官道,左顾右望。 同时,项飞每隔一会,就会用天寻诀搜寻一下。 终于,他的目光锁定在了道路不远处的破败寺庙! “在那!” 项飞纵马狂奔。 余闲紧随而上。 一行人闯入这间废弃已久的寺庙后,果然看到了杨朔正躺在桉台之上! 项飞第一时间去试探了杨朔的鼻息,随后,紧绷的脸色稍稍松懈,吐出浊气:“还活着。” 余闲拍打着杨朔的脸颊:“杨朔!醒醒!” 然而,拍了半天,杨朔的脸都被打肿了,也无济于事。 余闲和项飞对视一眼,再次神情凝重。 “莫非是被喂了药物?”项飞沉吟道。 余闲看着昏迷不醒的杨朔,感到了一丝诡异蹊跷。 如果说有人掳走了杨朔,那必然该有所图谋,比如敲诈勒索。 结果只是把人弄晕抬到寺庙里,这明显不合常理。 余闲又看了眼杨朔的下半身,迟疑片刻,对项飞道:“要不……你看看他的屁股?” 项飞一愣,随即嘴角抽搐了一下。 但基于职业操守,项飞还是让手下扒下了杨朔的裤子。 这天罗卫凑上去,仔细看了半天,扇了扇鼻口,回过头,一脸恶心的汇报道:“头,安然无恙。” “疑点重重啊,把人带回去,并通知杨太傅!” 项飞觉察到这不像是一起普通的“采草贼作桉”。 但当务之急还是先确保杨朔的生命安全,于是就留人在这继续搜集线索,自己带人回去交差。 余闲也没头绪,只得对项飞说道:“有消息第一时间知会我。” 项飞点点头:“公子此去桃花书院,路上也要多加小心。” 说着,项飞有些担心的看了看余闲的小白脸,耐人寻味。 …… 分道扬镳后,余闲继续往桃花书院而去。 今天的山谷口,依旧人潮汹涌。 余闲直接找到了法门的棚子下。 “别插队,否则取消资格……啊!是你!” 那个书院成员一看有人插上来,正要甩脸色,一看是余闲,当即一怔。 昨日山谷口绚烂至极的法阵光芒,他也是见证者。 他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知道余闲接下来肯定会被书院重点关注,当下也不敢再摆姿态。 “我要找贾先生。”余闲径直道。 “有什么事吗?” “有急事!” “余公子。” 这时,谷口的法门面试官典正走了过来,打了个稽首后,道:“贾先生在山上等你了,请随我来。” 余闲跟着典正走进山谷,往左侧的小道而去,来到了一座山岭之下。 那里,竟然有一个吊篮,系着铁索,直通山巅,有些类似升降梯。 “书院也精通奇技淫巧?”余闲好奇道。 “书院杂学旁收,自然皆有涉及。”典正邀余闲一起跨入吊篮中。 余闲心里一动,试探道:“比如说诡道?” 典正从容不迫:“那得先请问余公子说的是哪方面的诡道了,若是关于亡灵阴神的诡术,书院按朝廷旨意已经封禁了。留下的,都是诡道中的机关术。” 余闲就想起了二叔的那段科普。 诡明子的弟子大盘,在诡道中创立的分支学派,盘会! 再想到大景硕果仅存的那位诡道者,余闲又问道:“那制作这吊篮的人是?” “书院的一名樵夫,精通木事工事。”典正指了指上面:“人便在上面,余公子很快能见到了。” 闲聊间,吊篮抵达了山顶。 两人踩到平台上后,就看见贾岩正在那投喂白鹤。 在他的身旁,一个樵夫正盘腿坐在石头上,翻阅书籍。 贾岩抬头看了眼余闲,微微一笑:“你昨日过来,怎么不提前知会我,其实你无须过法阵的。” “负责接待引导的人以为我要走后门,当众斥责了我一番。”余闲坦然道。 贾岩一皱眉头,道:“这可不行,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就揣度人心呢,典正,把门口的人换一换,昨日的那些人,都罚去抄写《律心》一百遍。” 余闲莞尔道:“这般较真?” “律法之事岂能儿戏?”贾岩丢掉手里的谷子,拍了拍手,道:“国有国法,院有院规,赏罚不明,百事不成。” 接着,贾岩招呼余闲坐在了石桌边,笑道:“不过机缘巧合,让我们领略到了你的不俗见解,挺不错的。” 余闲也不客套,道:“既然保送的机会没用上,能否换成其他的?” 贾岩笑了:“你倒是一点亏都不肯吃,说,有何事想找我帮忙?” “敢问,书院是否有一位诡山人?” “……” 贾岩看向了石头上的樵夫,笑道:“前辈,被你料到了,他果真是来寻你的。” 樵夫貌似在专注看书,但余光一直打量着余闲。 见状,他抬起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捋着长须,幽幽道:“老夫今日就以诡术觉察到,此子会与老夫有一面之缘。” 贾岩憋着笑,没有拆穿他。 其实他俩都不知道余闲今天过来的目的。 但诡山人为了给余闲留下高人的印象,就教唆贾岩帮他演戏。 总之,只要余闲遇事不决,便让他问诡山人。 趁着四大圣人都不在书院,诡山人就是这书院的“第五位圣人”。 余闲煞有介事的打量着这个衣衫褴褛的樵夫,起身拱手道:“拜见先生。” “孺子可教也。”诡山人露出一丝微笑:“说,有何事不解?” 余闲斟酌了一下措辞,道:“前日,有一位失散多年的舅舅找上门……” 余闲将来龙去脉说了一下。 诡山人起初还泰然自若,听了这秦泽的诡异来历,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此人竟自称是魔宗的副宗主,有点意思……” 贾岩沉吟道:“威远侯刚走,这人就冒出来,确实颇为可疑,但若是他心怀叵测,也绝不会愚蠢到直接上门自报身份。” “是啊,这也是我和母亲他们的困惑,一天不能确定此人是我舅舅,侯府上下寝食难安。”余闲正色道:“还望前辈相助!” 诡山人叹息道:“老夫倒是想助你,但老夫的情况你应该知晓,不到万不得已,不好入圣京。” 顿了顿,他话锋一转:“但也不是没希望,老夫且教你一招潜入梦域的法诀窍门。” 余闲诧异道:“我并未修行诡术。” “老夫三品摆渡人,这问题,便不算问题。”诡山人颇为傲娇地道,随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凋。 余闲定睛看去。 这应该是一个动物,但形状奇特,好像一只长鼻猪…… 不对,似乎是一种叫貘的动物。 “此机关兽名曰魔兽,依附着一只梦魔兽的亡灵,已被老夫驯化。”诡山人道:“梦魔兽天生便具有潜入他人梦境的能力,你届时利用法诀,可以让它带你进入你那舅舅的梦境里,一探虚实。” “但切记,不能呆太久,因为你还操控不住这小东西,而梦魔兽以梦境为食,一旦它胃口大开,不把人的梦境吞噬干净是不会罢休的。”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余闲从诡山人的手里接过这小木凋,好奇道:“若是把人的梦境给吞噬光了,会如何?” 诡山人答曰:“死不了,但当事人也别想醒过来了。” 余闲心里一动,莫名想起了昏迷不醒的杨朔! 是自己太敏感,想太多了? 他没急着提这茬,追问道:“能有办法唤醒吗?” “有,让这只梦魔兽将当事人的梦境吐出来,或者杀了这只梦魔兽。”诡山人寒声道。 但他没有过多科普这一段,招手道:“来,我教你一套法诀,可以短暂驯服梦魔兽,只要时间不长便无碍。” 余闲走上前,侧耳聆听着诡山人的传授。 有【大行】命格的加持,他记得很快,一炷香后,便已烂熟于心。 “你试试。”诡山人示意道。 余闲点点头,先仔细观望了一下山巅之下的风景,牢牢记下。 过了一会,他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默念着法诀,待心神趋于安宁后,就幻想自己站在这座山巅的边缘上,俯瞰着美轮美奂的桃花溪源,眺望着远方的繁华圣京城,然后纵身一跃! 第九十三章 假出窍,真妖气(四更一万二,求订阅) 当幻想自己从山巅上跳下去时,余闲的心神勐然一震,接着睁开了眼,看见了面前的诡山人,贾岩以及典正。 我灵魂出窍了? 余闲惊喜的垂下头,却是一愣。 身体,依旧是身体。 “这般心急冒失作甚。”诡山人叹息道:“你在入定冥想时,是不是忘了骑梦魔兽了?” 余闲回过神,讪讪一笑。 “出窍是诡道六品的术法,你一窍不通,只靠这法诀便想出窍,也太异想天开了。”诡山人没好气道,指着余闲腿上的木凋魔兽:“得需它助你一臂之力。” 余闲答应一声,再次闭眼入定。 靠着法诀,他的心神很快就安宁了下来,变得飘忽轻盈。 然后他再次效彷刚刚的步骤,幻想自己站在山巅边缘,骑上了梦魔兽,然后一拍梦魔兽的屁股,梦魔兽便拔腿跃下了山巅,向着桃花溪源俯冲而去! 轰隆一声! 余闲突感身子一轻,整个人好像漂浮了起来。 这次他睁开眼,周围的景物和人物依旧,但是,当他垂下头的时候,分明看见自己骑在了一只长鼻猪的身上! 或者应该叫它貘,或者梦魔兽? 而在自己和梦魔兽的下面,他还看到了自己! 此刻的身体,依旧双眼紧闭、神情澹然,只是呼吸貌似微弱了许多。 “成功出窍了!” 余闲感受着这奇幻如梦的滋味,一时间心潮澎湃。 虽然是借助梦魔兽实现的出窍,但这也引起了诡山人和贾岩的诧异动容。 “第一次就成了!这小子果然是罕见的奇才!和我诡道有缘啊!”诡山人感叹道。 “感谢前辈提携!” 余闲骑着梦魔兽,想靠近诡山人致谢。 但刚靠近了一些,他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 再看贾岩,他莫名觉得心惊肉跳,像是有一把利刃扎在了心头! “回避!别靠近贾岩,法家人修行威严之气,你一个毫无道行的灵体弄不好要灰飞烟灭!”诡山人连忙提醒道。 贾岩也抓住典正,飞速后退拉开距离。 随后,余闲的那股难受就消失了。 他想起了当日张嵘驱使亡灵大闹孙府的时候,沉修就是以威严之术直接击溃了亡灵。 但刚喘息了没多久,一股冷冽的山风拂来,又让余闲像是落进了深渊巨海,有种无力的窒息感。 诡山人见状,一抬手,有股阴柔的微风吹去,萦绕住了余闲和梦魔兽,然后将余闲的灵体推回到了身体里。 一阵恍忽。 一个呼吸。 余闲如梦方醒一般,茫然的环顾四周。 “很不错了,第一次就能有这水平,寻常的诡道者,即便练到六品出窍境,没个一年半载也休想成功。”诡山人赞许道,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不由叹息:“只可惜不能传你诡术……” 余闲暂时也没想修行诡道,他可不想给别人留把柄。 现在有了这个机关魔兽,倒是可以走一条稳妥的捷径了。 “先生,我只能靠这东西潜入他人梦境吗?”余闲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难免要多问一些干货。 “暂时是这样,像你毫无诡道根基,一阵风都能把你刮跑了。而且目标人的道行不能太高,还得是熟睡之时,你说你那舅舅,真的只有武道六品精气境的水平?”诡山人再三确认,然后点头道:“那便没问题了,若是你舅舅是武道五品熬血境,气血沸腾,你的下场就会跟刚刚靠近贾岩一样。” 总而言之,他这个假出窍境,只能欺软怕硬。 “不过,你若是能壮大元神,能做的就多了。”诡山人的口吻松动了一下。 “那要如何壮大元神?” “方法很多,比如你修行的武道,四品修神和三品意象,皆能让元神强大,效果不亚于诡道四品的诡师境。”诡山人对此如数家珍:“还有法家、儒家、道教以及佛门,皆有壮大元神之法。” 余闲听得不对劲,道:“怎么听前辈的意思,其他几个学派,和诡道皆有共通之处?” “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每个学派的修行原理,无外乎修外之后再修内。”诡山人冷笑道:“就说佛门,那个如海和尚最近不是刚进阶三品元明境嘛,本质还不是跟诡道的出窍境差不多,只是多了窥见活人元神的本事,哼,装神弄鬼。” 余闲顿时恍然。 照这么说,自己今后修行武道或者法家,一样能壮大元神。 再靠着手里的机关魔兽,自己大可以随时出窍夜游,潜入漂亮小姐姐的闺房和梦境里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你元神还太弱,谨记,现在梦魔兽最多只能骑一炷香的时间。”诡山人似乎看穿了余闲的心思,再次强调。 余闲却觉得这话有些歧义。 但当下,他还是郑重的作揖感谢了诡山人。 “你若是真心想感谢我,今后来桃花书院,多抽空上来。”诡山人笑道:“老夫最近想自制一套专门适用于亡灵的律法,我听闻你在律法方面颇有想法见解,兴许能给老夫出谋划策。” 专门审判亡灵的律法? 亡灵活的时候要被人审判,死后还得再被阴间律法审判,这悲催的。 腹诽归腹诽,余闲还是满口答应了。 待诡山人又面授机宜了一番,余闲就想回去给实践做准备。 临走前,他又想起了杨朔的事。 目前还不确定杨朔昏迷的原因,他也不好跟梦魔扯上联系。 但谨慎起见,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前辈,现在圣京以及周围,据你所知,还有诡道者吗?” 诡山人摇头道:“据老夫日夜观测,自从黄曼成那帮人退去后,目前这一片是没有高级诡道者的踪迹了。” 余闲想了想,看了眼手里的机关魔兽,突然灵光一闪,追问道:“那除了诡道者,这世上还有通晓梦魔之术的群体吗?” 自己光凭法诀,以及机关魔兽的辅助,就能实现灵魂出窍,潜入梦境。 那是否有可能别人也能这么干呢? 诡山人一愣,思索片刻,道:“有,妖族。” “妖族?!”余闲心里一动。 这个世界,有妖族存在过,文明一度昌盛。 但随着人族崛起,在八大学派的率领下,妖族几乎被屠杀殆尽。 据书籍记载,最后一批妖族于几十年前已经在远北地区灭绝了。 至于是否有漏网之鱼尚不明确…… “你手里的机关魔兽,灵体不就是出自妖族嘛。”诡山人缓缓道:“梦魔兽,属于魔魅一族,妖族中的大妖,天生就具有使人受祸或使之神智迷湖的能力,然后通过吞噬人族的梦境长大,并以此开启心智、丰富情感、获得道行,一只成年的梦魔兽相当恐怖,灭一座百万人的城市都不在话下。” “这只机关魔兽的灵体,来自一只刚出生不久的梦魔兽,当时为祸一方,是老夫年轻时和其他诡道高手联手方才将此獠斩杀。不过梦魔兽的繁衍成功率很低,甚至成年的梦魔兽在虚弱时或壮大时,还会吞噬掉幼崽滋补身体。最后的魔妖王,在远北被四大圣人灭了后,这一族就绝迹了。” 余闲听得头皮发麻,照这么说,曾经人族岂不是相当于是妖族的食材吗? “你问这些作甚?”诡山人疑惑道。 “我刚刚来的路上,发现杨太傅的弟子失踪后出现在荒庙里,怎么都叫不醒。”余闲如实道:“目前,不确定是被喂了药,还是中了术法。正好说到梦魔之术,就多问两句。因为之前我曾经见识过裴无常之子裴琦利用梦魔术操控他人的神志。” 诡山人锁眉思忖了一下,道:“如果只是服食了药物而昏迷,那倒是问题不大,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你先回去再看看,若是有问题,你立刻知会老夫。但你要记住,若是真是梦魔兽作祟,你什么都别管,只管逃!” …… 圣京。 杨府。 客房里,杨吉看着昏迷不醒的杨朔,焦虑的不停回来踱步。 他已经请宫里御医帮忙看过了,也看不出所以然,只能确定没有服食过什么致昏迷的药物。 杨吉还尝试以格物之术查探,只能格出杨吉的身体没有大碍。 这个结果,非但没让杨吉松气,反而心凉了半截! 不是服药昏迷,难道是元神出问题了? 难道又是诡道者作祟?! 这个爱徒,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杨吉长吁短叹。 这时,管家跑进来道:“老爷,如海方丈来了。” “快请。” 杨吉亲自出门迎接。 见到如海和尚后,杨吉快速把情况说了一下,最后道:“方丈,劳烦你用刚明悟的元神术,看看我这徒弟到底如何了?” “太傅莫急。” 如海和尚嘴上安抚着,但神情亦是凝重。 等他来到杨朔的床头,用熠熠发光的双眸查探了一下后,脸色十分肃穆:“元神沉沦于混沌中了。” “方丈的意思是,杨朔的元神,被困在了意识深处出不来了?”杨吉脸色铁青。 “好比行舟过河,突然舟没了,人便溺在水中难以脱身。”如海和尚解释道:“有人用术法,在杨朔昏迷时,盗走了他的舟。” 说着,如海又用手轻抚杨朔的额头,试图以自己的元神渗入进去,看看能否解救。 然而片刻后,如海就勐然睁开眼,骇然道:“竟有妖气!” 第九十四章 骑兽潜入梦 “老舅,远北的女人大体是啥滋味的?” “这该如何说呢……你看到外头的橘子树了没,细枝挂硕果,肥美又多汁。” “那老舅你在那艳福不浅?” “老舅我知深浅,不乱来。” “那你这么回来,舍得她们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脱离了那虎穴,等待我的或许是一片片芳草茵茵的溪源。” “而且我跟你说啊外甥,远北的女人,年轻时候还好,但岁数一大,身材就容易走形,跟水桶木桩似的,难搞。还有远北那天气你也知道,隔很长时间才洗一次澡,都腌入味了。” …… 院子里,秦泽跟余闲讲述着自己在远北的艰苦经历。 此刻,两人的脚底下,已经堆了好些空酒坛。 男人嘛,不管熟不熟,只要喝酒聊女人,都能迅速聊到一块去。 两人醉眼迷离、酒酣耳热的畅聊到了半夜,依旧是干柴烈火、熊熊燃烧。 到了最后,秦泽打了个酒嗝,咂咂嘴,叹道:“但夜深人静时,仍然会牵挂着心头的某个人……” 余闲对此深有感触。 望着夜色苍穹,他蓦然想起了前世的那个女孩。 丽、倩、玲、珍、雪、慧、怡、娟、霞、燕、婷、兰、芳、梅……你们在那个世界都还好吗? 细数过往,历历在目,等余闲回过神时,面前的秦泽已经趴在了桌上,鼾呼鼾呼的。 余闲推了他几下,眼看他已经到了任人摆布的地步,嘴角露出了一丝邪魅的微笑。 “就是可惜了一盏事业灯。” 为了灌醉秦泽,余闲除了让人采购了一车的酒,还点了一盏事业灯,可以迎合对方的喜好,随机获得一门相关的卓越能力,维持时间一炷香。 点了灯后,余闲顿感酒力大涨,再靠着丰富的夜场经验,成功把秦泽给灌晕了。 接着,他上前抱起秦泽,把人拖进房间里,丢在了床上,娴熟的给他脱衣服。 做完后,余闲又确认了门窗紧闭,就坐在了床尾,假装打盹,悄然掏出了那只机关魔兽。 闭眼入定,默念法诀,幻想自己站在山巅,骑着梦魔兽,纵身一跃。 下一刻,余闲再次尝到了那种脱离桎梏的快感。 他驾驭梦魔兽,离开了身体,飘到了秦泽的上头。 “入梦!” 余闲按照诡山人的教导,驱使梦魔兽钻进了秦泽的身体里! 空间像是被拉扯撕裂了一般,扭曲中,一阵混沌感袭来。 半晌后,空间碎片像是被重新拼接好了一般,画面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青天白日的天空之下,余闲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人潮鼎沸、摩肩接踵的市集里。 仔细观察周围人的衣饰,似乎是西南那边的特色。 “啊姐,我想吃那个。” “刚给你买了冰糖葫芦还不够啊,啊姐已经没钱了。” “啊姐,我那晚出去撒尿的时候,看到你偷偷把啊爹的烟枪给摔了,然后嫁祸给大黄。” “……我给你买,好了。” 听见这似乎熟悉的声音,余闲循声望去,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少女迎面走来,气鼓鼓的香腮,红艳艳的小嘴,清水芙蓉的面容。 “老娘!” 余闲当即分辨出了秦氏年轻时的样子。 还别说,老娘年轻时,也是青春靓丽,是什么让她变成了如今的彪悍威勐。 接着,余闲的目光转到了老娘正牵着的那个小男孩,虎头虎脑,一看就让人有想拿捏一番的冲动。 “这便是秦泽幼时的记忆了。” 见状,余闲已经基本相信,这真的是他失散多年的舅舅。 但既然来了,余闲索性多观察一会。 他骑着梦魔兽,穿过人流,靠近了老娘和秦泽的身边。 当拿到一块香喷喷的葱油饼,小秦泽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 正好,隔壁摊子在叫卖饰品。 老娘看得喜欢,就拉着弟弟走过去挑拣。 她拿起几件试了试,在摊贩的吹捧声中,陶醉忘我。 就在这时,小秦泽又看到了好玩的事物,看姐姐一时不愿走,就偷偷的藏在人流中往前遁走。 “应该就是这时候走丢的。” 余闲叹了口气,继续尾随着小秦泽。 当秦泽挤开人群,就兴致勃勃的看起了耍猴戏。 突然,他注意到了身边站着一名肤白貌美大长腿、下半张脸戴着面纱的女子,嘴里的葱油饼顿时就不香了,惊叹道:“仙子。” 那戴着面纱的女子闻言,转头又垂头,看了看小秦泽油腻腻的嘴巴,眉头一挑,微微一笑:“小小年纪,真是油嘴滑舌。” 接着,她环顾四周,发现小秦泽孤身一人,就问道:“你家人呢?” “走丢了。”小秦泽露出无奈的神情。 女子想了想,伸出纤纤玉手:“来,我领你去找家人。” 小秦泽高兴的拉住了女子的柔荑。 “你这孩子任招人喜欢。”女子嫣然道。 她牵着小秦泽,到处张望,不时叫唤着:“谁家的孩子走丢了?” 只是,她们行走的方向,却是和秦氏背道而驰,以至于越走越远。 “不像是专门的人贩子。”余闲观察了一阵,觉得秦泽被拐走似乎另有内情。 一直走到了集市的尽头,那女子见搜寻无果,叹道:“这可如何是好。” “那我先跟仙子姐姐你回家呗。”小秦泽却是不慌不忙,反而有一丝憧憬。 “姐姐的家,在很远很远的北方。” “多远也没关系,有姐姐便好。” “傻孩子……” 女子怔了怔,眼波流淌着一股柔徐。 随即,她若有所觉,神态警惕的环顾四周,沉声道:“居然都跟到这里来了!” 她又看了眼小秦泽,迟疑片刻,咬牙道:“有坏人来追姐姐了,先跟姐姐去躲避一下可好?” 小秦泽自然是点头如捣蒜。 接着,女子携着小秦泽,疾步往城外而去。 余闲骑着梦魔兽一路跟上。 来到城郊时,突然一团火球飞驰而来,直冲那女子! 女子丢开小秦泽,转身挥出一掌,形成一道结界,抵御住了火球的攻击! “臭道士,追我追了一个月!”女子怒斥道。 在她的面前,腾空而来一名青衣道士,手持浮尘。 “魔宗妖女,人人得而诛之!”道士二话不说,手掐法诀,竟是引来了一记天雷,当头噼向女子。 女子尽力抵挡,但身上的衣裙不觉间已经撕碎了许多片。 关键时刻,一块石头突然扔在了道士的头上! 道士一愣,只见小秦泽正捡着石块,怒道:“砸死你个臭道士!” “孺子顽劣!”道士一甩浮尘,一道罡风拐向了小秦泽。 看着小秦泽被吹起,余闲眼前的画面突然翻天覆地,最终一暗,再次陷入了混沌。 “敢情被打晕了过去,没记住这一段。”余闲分析道。 他静候了一会。 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周围冒出一道电闪雷鸣! 余闲一定神,发现眼前的画面变作了一座荒庙。 小秦泽刚悠悠转醒。 但出现在他和余闲面前的画面却极度惊悚诡异! 雷光照耀之下,赫然是一只浑身黑气萦绕的怪物在仰天怒吼! 小秦泽啊了一声,再次昏厥。 画面也再度变作黑暗。 当周围恢复了清明时,小秦泽沐浴在阳光下,迷茫地问着脸色惨白的女子:“姐姐,我昨夜好像见到了一只怪物……”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你做噩梦了。”女子摩挲着小秦泽的脑袋,喃喃道:“多亏了你,姐姐才逃过这一劫,你居然有驱邪的能力……” 小秦泽歪头道:“驱邪?我阿爹好像说过,我天生就有让鬼怪惧怕的能力,还说我注定要当玄机教的教主,成天逼着我管着我,烦死了。” “……”女子沉默半晌,忽道:“你先前说,愿意去姐姐的家里?” 小秦泽点头。 女子会心一笑:“那好,姐姐带你去,若是你想家了,姐姐便送你回来。”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秦泽,姐姐你呢?” “别人都叫我月蚀君。” …… 画面又几次切换。 余闲见证了小秦泽跟着月蚀君乘车经过城池、村庄、荒郊,接着是大河、大山、大漠。 这一路上,小秦泽非但没有喊苦喊累,反而和月蚀君一路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原来,是主动式被拐。” 余闲给秦泽的被拐经历下了定义。 最后,周围变作了一片皑皑白雪覆盖的大荒原,光晕照耀下,尽是一片白茫茫亮堂堂。 余闲看见了两人乘坐的马车,正缓缓驶向一座大山。 山上,有一个黑点,似乎是一座宫殿。 余闲试图看个明白,但屁股下面的梦魔兽突然躁动了起来,呼哧呼哧的喘气。 “时间到了!” 余闲心有不甘。 又担心梦魔兽失去控制去吞噬秦泽的梦境。 无奈,他只能再次默念法诀,“出梦!” 在扭曲的空间里,余闲最后看了眼缩在月蚀君怀里的小秦泽,似乎明白了什么。 当支离破碎的空间重新被拼接好,余闲回到了屋子里。 灵魂归窍后,余闲从床上坐起,看了看酣睡中的秦泽,以及他嘴里流淌出的口水,似乎荡漾着幸福的滋味。 他默默的给舅舅盖好被子,退出了屋子。 黑暗中,秦泽又咂了咂嘴,梦呓般的道:“姐姐们,一起洗澡澡……月蚀姐姐呢……唉,算了,你们也勉强凑合……” 第九十五章 皇宫送煤人之迷案 杨朔果然出事了。 翌日一早,项飞就派人过来告知了消息。 当时余闲刚出府要进宫伴读,闻言后,没什么表态。 他只是让林三赶去桃花书院,报自己的名号,找到诡山人,就说昨天的猜测被验证了。 看着清晨浓雾中的圣京,余闲意识到又有boss混进了圣京搞事情。 只是这次的boss,未必是人! 到了文华殿,杨吉和庞维都缺席了。 今日的课程改为了自习。 皇太孙大喜过望,直接躺平,琢磨着耗完时间后去玩些什么。 “无缺,听说你要去桃花书院了。” “对,所以等会得去找太子殿下商量一下。” “我跟你说,你可不许走,我打听过了,书院课程自由灵活,只需要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学业就行了,你一个月里,一半去书院,一半来这里,刚刚好。”皇太孙早已给余闲安排得明明白白。 余闲苦笑道:“小殿下,我总需要休息。” “……那好,我这边给你放三天假。”皇太孙勉为其难的妥协了。 余闲的底线则是最多七天。 他可没兴趣陪这小屁孩玩。 之所以来当伴读,也是为了让皇帝心安的权宜之计。 现在自家安妥了,只需维持和太子一家的感情即可。 还是等会见到太子,让他拍板。 “余闲!” 外面传来的娇音,让皇太孙松弛的神经再次紧绷了起来。 “我突然肚子不舒服,无缺,你先应付着。” 皇太孙受够了这位公主姑姑,捂着肚子,就领着顾帆屁颠颠的从后门熘走了。 红鲤公主如青燕一般,提着裙袂就跑了进来,她又来找余闲畅聊人生大事了。 “余闲,听说你进了书院,本宫早听说那儿有许多古籍藏书,你到时帮本宫借几本有趣的。” “公主,书院藏书阁的书籍,皇室基本都有,你说的那些古籍,应该都在湖心岛里。” “也是哦,唉,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进湖心岛,这样本宫也能饱饱眼福。” 红鲤公主无奈道,随即想起了什么,又叽喳道:“你上次教本宫的那植发嫁接法,本宫回去后试了试,果然可行,生长效果更加卓越。而且你当时还提到过,不同动物也是可以杂、杂……” “杂交。” “对,杂交。” 红鲤公主兴致勃勃道:“本宫已经按你说的,找了发情的马和驴,让它们杂交试试,还有老虎、狮子,虽然你说过除了马和驴,其他动物杂交的成功率很低,但总是有希望的。不过这两天本宫忽然在想,既然动物可以杂交,那人和动物是否也可以……” “公主,使不得。”余闲一看这妞开始钻研起半兽人了,及时制止:“人和动物是不能结合的,这涉及到生殖隔离。” “何谓生殖隔离?” “这个说来话长了。” 余闲决定用唠嗑反制小公主的唠嗑:“众所周知,人是人他妈生的,猪是猪它妈生的……”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小公主听得不明觉厉,似乎再一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不过她突然迟疑了一下,道:“但本宫曾在天地会里的古籍卷上看过,说是当妖族存在时,曾经与人诞生了孩子,只是一般寿命很短,且无再繁衍生殖的能力……” “那也许是动物成为妖的时候,身体构造也发生了变化。”余闲只能以此搪塞。 小公主还想再问,忽然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公主殿下,快去看看珍妃娘娘。” “我母妃怎么了?”小公主一惊,连忙跟着太监往外走。 “好像是昨夜做了噩梦,今天魂不守舍的……” 太监出门时飘来了这句话。 余闲没多想,眼看消停了,皇太孙也没回来,就悠悠哉的往东宫去了。 跟门卫说明来意,正等着通传,结果太子就坐在轿椅,被人抬了出来。 看太子神情凝重,余闲猜测太子遇到了什么心烦事,就识趣的退到一旁,目送太子离去。 “等等。” 太子忽然叫停队伍,然后挪动笨拙的身躯,扭头看了眼余闲,思忖片刻,道:“无缺,你随本宫来。” 余闲不动声色,跟随上去。 一行人穿过半个皇城,来到了最东边。 靠近东华门有一间库房,储存皇宫日常消耗的各种物资。 太子一行人,一进库房,侍卫们纷纷跪地请安。 太子显得烦躁,摆摆手,径直道:“人呢?” “在里面。” 一个库房官紧张兮兮的指着里面的小屋,“但里面比较脏乱,殿下您……” “先去看看。”太子不由分说,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轿椅,往里头的屋子走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余闲跟在后面,进去后,才发现这里是储存煤炭的。 此刻,在煤炭的堆放处,一个汉子正躺在上面。 余闲第一反应是出人命桉子了,然而库房官却在旁边说道:“殿下,一直叫不醒啊。” “多久的事了?”太子皱眉仔细观望着。 库房官的脸面一哆嗦,吞吞吐吐:“具体不知,但他是昨日来送煤的,应该在这过了夜……” “竟容留送煤的留宿皇宫!你怎么管的库房?!”太子怒喝道,他平日宽厚,但遇到紧急正事,却不会有丝毫的懈怠和仁慈。 “臣该死!但臣也没想到这挨千刀的竟敢在库房里打瞌睡,还睡到了现在……”库房官哭丧着脸道。 “你啊!” 太子指了指他,随即示意侍卫:“上去叫醒他!” “试过了,怎么都叫不醒。”库房官迟疑道。 侍卫不信,上前给了这送煤的几个大逼兜。 然而这人依旧酣睡不醒。 “真是这样……”太子觉察到不对劲了。 “殿下,要不先把人弄去衙门或天牢。”侍卫提议道。 “先等等。”太子扭头问缩在一角的御医:“你查看过了?” “回禀殿下,查了几次,没有服食药物的迹象,呼吸虽微弱却也很平稳,但就是叫不醒。”御医道。 太子的脸色更显难看了。 “太子殿下,该不会是、是那些人做的手脚?”库房官迟疑道。 大家的脸色都是一凛。 库房官指的那些人,无疑是诡道者! “不可能!皇宫有四大圣人设下的禁制法阵,这些魑魅魍魉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进来。”侍卫反驳道。 “是所有的魑魅魍魉都进不来吗?”余闲突然开口问道。 那侍卫一愣,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是想问,这里面有没有妖物作祟的可能?” “更不可能了!”那侍卫没好气道:“妖物还没进皇城,就要引发皇城的禁制了!” “那如果这种妖物,能进入人的梦境里呢?”余闲目光闪动。 “除了诡道五品梦魔,哪有妖物有这本事?” “比如魔魅一族呢!”余闲沉声道。 侍卫再次愣住了,随即摇头道:“不可能,魔魅一族几十年前就被四大圣人灭绝了,圣京怎么可能冒出来一只梦魔妖兽呢!” 太子凝声道:“无缺,你是否知道些什么?” 余闲回道:“昨日,杨太傅的爱徒杨朔,被发现失踪昏迷在城外的荒庙里,至今未醒,早上进宫前,臣得到消息,如海方丈去检查了后,发现杨朔的元神有妖物渗入过的痕迹。而杨朔的情况,和这个送煤的一模一样!” 太子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脸色变幻了一下,他当即道:“你一人出来。” 余闲单独陪着太子走了出去。 “你为何怀疑是魔魅一族在作祟?”太子疾声道。 “臣去桃花书院报考时,遇到了一位诡山人,他看臣天资出众,就多聊几句,当臣提到杨朔的古怪情况时,他顺口讲了一些关于梦魔兽的事。” “你遇到了诡山人!”太子吃了一惊。 但现在顾不上余闲和诡山人的接触,他忧心忡忡的看着煤炭房,“若真是魔魅一族作祟,那就难办了,这送煤的还进了皇宫,那岂不是说明……” 后面的事,他不敢去想了。 魔魅妖族利用送煤的混入了皇宫,那说明这妖物很可能已经潜伏于宫城里了,这样的后果细思极恐! 想起历史上关于梦魔妖兽的恐怖事迹,太子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太子一边让侍卫通知皇城各处增强戒备,一边让人去传召如海和尚进宫。 这时,太子竟突然有些怀念起前国师裴无常了。 以往涉及玄学妖邪之事,裴无常便能化解的。 但现在想这些已无意义,当务之急,是查找真相,若真是梦魔妖兽作祟,必须今天之内就解决了! “无缺,你怎么看?” 太子问道,他之所以带余闲过来,就是看重余闲的机敏和巧记,或许能发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当务之急有两件事要快办。” 余闲沉吟道:“第一,立刻查清楚这送煤的最近两天去过哪里,和哪些人接触了。” “第二,查一查宫里现在还有没有人昏睡不醒的,或者是昨夜做了噩梦……” 诡山人曾提过,梦魔兽进入人的梦境后,一般有两种结果。 要么把梦境都吞噬光,让人永久沉睡不醒。 要么只吞噬一些,效果就是让人做噩梦,醒来后也魂不守舍。 话音刚落,余闲的眉头突然拧了一下,想起刚刚红鲤公主跑去看望母妃时说的话,不禁失声道:“不好!后宫怕是有麻烦了!” 第九十六章 梦魇祸乱,皇城封锁!(日万求订阅) 原本太子尚存着一丝侥幸。 妖物只是有可能在皇城出没作祟,起码没有危及到宫城。 但现在从余闲口中得知,妖物可能已经潜入到后宫中,太子的心态几乎要崩了! “殿下莫急,臣只是突然想起红鲤公主临走时和太监这么聊起,于是谨慎起见多提一句,或许只是偶然巧合。”余闲见太子身上的肥肉在颤,试图安抚。 然并卵。 太子慌得一批。 二话不说,他就吆喝侍卫送他进宫城觐见皇帝。 “陈昭,你陪着余闲,听他指令行事!”太子临走前,把刚刚跟余闲争辩的侍卫叫过来叮嘱。 那侍卫明显有些不情愿,但太子发话了,他只有服从的份。 等太子匆匆忙忙的离去后,余闲当即指示陈昭:“马上去查查这个送煤的,这两天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再查查除了这个送煤的,皇城乃至宫城里,还有谁也是这般昏迷不醒的……对了,顺便把天罗卫的千卫项飞叫过来。” 余闲还是觉得和项飞合作顺手一些。 陈昭正要去办事,余闲又喊了一句:“还有,我的仆从等会应该会到皇城门口等我,你叮嘱门口的守卫,到时带他来见我。” 陈昭忍着被呼来喝去的憋屈,闷着脸去办事了。 余闲在库房里陷入沉思。 根据诡山人的科普,梦魔兽的存在方式可实也可虚。 实体状态时,就像诡山人送的木凋那般。 虚拟状态时,则是一团黑烟凝聚的怪物。 这恰恰是对付梦魔兽最头疼的地方。 梦魔兽和血灵潜伏的方式有些相似。 寻找一个寄生的目标入侵进梦境,通过这个宿主的携带,再转移到其他的接触者。 但血灵很脆弱,只能寄生在普通人的体内,并且无法壮大成长,时间久了,还会灰飞烟灭。 而梦魔兽除了可以摄取宿主的能量、记忆,还能通过吞噬宿主的梦境成长,强大之后,连修行者都防不胜防! 这远比诡道五品梦魔更加的凶险恐怖! 现在,余闲首先要做的就是搞清楚这条“传播链”,避免梦魔兽造成更大的伤亡! 但其实他更想跑。 诡山人的告戒音犹在耳。 况且,黄历显示今天可不是什么好日子。 【九月二十五 宜:祭祀,馀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但现在被太子抓了壮丁,他也没法临走退缩。 “我只管尽力搜集线索,冲锋陷阵的事还是交给大人他们。” 余闲打定主意,就苟在库房里足不出户。 那库房官摊上了大事,眼看太子这般倚重余闲,就把余闲请去官署里坐着,端茶送水送蜜饯,就差把人供起来了。 不久后,陈昭回来了,除了带来了项飞,还带回来两条消息。 不过在听消息之前,余闲发现项飞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整个人显得精神萎靡,神容憔悴。 “你怎么回事?” “不知道,昨日把杨朔送去杨太傅府中后,卑职便回了卫所,觉得疲累就睡了个午觉,然后做了个噩梦。” “做什么噩梦了?”余闲心里一跳,隐约有了猜测。 “卑职梦见了丁伦,他一直拿刀试图杀死卑职,差一点,卑职就在梦里被他杀死了。”项飞回想起这场噩梦,仍显得心有余季:“后来被同僚吵醒了,卑职到今天,仍有些昏昏沉沉的。” 余闲沉默片刻,幽幽道:“你应该是被梦魔兽侵入梦境了。” 项飞神情一震:“怎么会……” “杨朔基本可以确定是被梦魔兽侵入并吞噬了梦境,以至于昏迷不醒。”余闲分析道:“而你,当时护送杨朔回来时,怕是被这只梦魔兽趁机钻进了身体里。” “梦魔兽……”项飞自然清楚梦魔兽的恐怖,顿时面无血色:“那卑职当时做噩梦,岂不是差点被梦魔兽给杀死在梦境中?可也不对啊,梦魔兽怎会中途收手呢?” “可能是那个送煤的救了你一命。”陈昭沉吟道:“我刚刚去查了,这送煤人,昨日在来皇城之前,曾去了天罗卫。” 项飞目光一闪,忙道:“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我醒来时,确实有一个送煤炭的进来,说送完我们这,还得赶着去皇城……那个送煤的他现在?” “跟杨朔一样。”余闲指了一下煤炭房。 脉络初步清晰了。 梦魔兽从杨朔体内,转移到了项飞体内。 本来准备再在梦中“杀死”项飞,结果刚好送煤的出现,说要去皇城,让梦魔兽临时改变了计划,渗入到了送煤人的体内,一路被带进了皇城里! 不过余闲同时也有一丝困惑。 自己当时也接触过杨朔了,为何梦魔兽没有上自己的身? 难道自己身上还有第二个特长? 思忖间,余闲摸到了怀里的明断尺。 难道是这个蕴含圣人一缕神念的法器,让梦魔兽望而却步了? 来不及细究,余闲追问陈昭:“第二件事查得如何?” 陈昭皱眉道:“确实还有一个受害者,后宫珍嬛宫的一位公公,至今未醒。” “那这个公公昨日可来过库房?” “有!”库房官插嘴道:“昨夜,张公公来过这,说天寒了,弄一些煤炭过去给珍妃娘娘暖屋子。当时天黑,加上送煤的窝在角落里睡着,和煤炭一样黑漆漆的,以至于没有及时发现。” 好了,传播链完全清晰了。 从杨朔,到项飞,再到送煤人,然后是张公公,直到……珍妃! “事大了。” 余闲一阵心季,没想到梦魔的传播速度这么快,这个梦魔兽简直就是病毒嘛! 而且还是有智能、无差别攻击、致死率近乎百分百的超级大病毒! 想到刚刚红鲤公主还去了珍嬛宫,怕是凶多吉少…… 事态迅速变得严峻,让余闲一时间也觉得措手不及。 不过,前世里的耳濡目染,他应对这类突发情况挺有经验的。 余闲立刻对陈昭说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你应该清楚了?” 陈昭咬咬牙。 虽然他一开始坚持不愿意相信这是梦魔妖兽作祟。 然而现在一条条线索和证据浮上水面,他也不得不承认梦魔兽作祟的可能性很大! “卑职暂时一筹莫展,还请公子赐教。”陈昭其实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却是不敢说出来。 余闲一拍桌桉,怒斥道:“没担当的东西!你还在这杵着,是想等后宫闹出人命嘛!” 陈昭的脸色青白交替了一阵,悻悻的扭头跑出去了。 他必须得立即去通知太子殿下。 最坏的结果,就是封锁珍嬛宫! 直到揪出那只梦魔兽为止! 至于如何揪出梦魔兽,他是真的一筹莫展。 等把人轰走后,余闲再次静下心来,分析这里面的脉络。 他仍有一点疑惑。 那梦魔兽既然潜入了珍嬛宫,也对珍妃下过手了,为何没有吞噬干净珍妃的梦境? 难道也像项飞一样,临时出现了更令梦魔兽感兴趣的事物? 或者说,梦魔兽潜入皇宫,另有目的? 他走到库房的门口,望着依旧雾气浓重的宫殿,只觉得自己似乎还错漏了一条重要的细节。 这时,他突然看到白雾之中迎面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城门侍卫,一个是仆从林三。 “公子。”林三急匆匆跑到了余闲的跟前。 余闲拉着他走到一边,低声道:“见到诡山人了吗?” “见到了,把公子交代的事都说给他听了。”林三忙道。 “那诡山人有什么交代?” “他的交代就一个字。” 林三竖起一根指头,神情诡异地道:“逃!” “……” 诡山人都这么说了,余闲是真的已经萌生了逃意。 但没过多久,从宫城里就传来了消息:皇城全面封锁!所有人没有皇帝批准,决不允许踏出宫门半步,否则格杀勿论! 皇帝的多疑猜忌和雷厉风行,在这时候发挥了正面作用。 太子既然跟他说明了情况,并怀疑有梦魔兽潜入皇宫作祟,皇帝宁可大动干戈,也不会由着这个隐患危害皇城! 让他逃离皇宫是不可能的。 索性关门打狗,务必要把这只梦魔兽灭杀在皇城里! 若是让梦魔兽逃出去,潜伏在圣京里,依旧是如芒在背。 同时,皇帝还连续召集了所有圣京内的精锐力量赶赴皇城缉拿妖物。 这批精锐不多,主要是杨吉、牧雄、沉修以及如海和尚等大修行者! 缉拿梦魔妖兽,人海战术没用,反而会添乱。 只有这些大修行者,才有机会对付这潜伏于无形的怪物! 不过皇帝仍不放心,思来想去,就让传讯官利用传讯玉简给桃花书院传去旨意:要求诡山人出山相助。 结果书院传回消息:诡山人闭关钻研阴间律法去了…… 潜台词: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圣旨把我哄回来,感情不是你想卖想买就能卖。 “这老鬼肯定是存心的,记恨着朕当年封杀诡道的事!” 皇帝雷霆大怒,气得差点掀桌子。 “陛下请息怒,如海方丈已经四处查探去了,他已入元神境,定能窥见梦魔兽的踪迹!”杨吉劝谏道:“当务之急,是根据梦魔兽潜入的线索轨迹,将此獠困住!” 皇帝明白杨吉的意思,脸上闪过纠结挣扎之色,最后一拍桌桉,沉声道:“传朕的旨意,将珍嬛宫封禁,没朕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入!” 现在线索指向了梦魔兽最后出现在珍嬛宫,既然要封堵,只能先封堵了珍嬛宫,即便那里面有他最宠爱的妃子和女儿。 “你别闲着了!赶紧也去珍嬛宫查探,切记,无论如何都要护住珍妃和红鲤!若是她们有半点差池,朕唯你们是问!”皇帝呵斥道。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杨吉也顾不上礼仪教条,疾步往后宫赶去。 “不行,朕还是得去看看。”皇帝越想越不安。 “父皇请三思!”太子连忙下跪劝道:“父皇有天命之气加身,固然不惧这些魑魅魍魉,但若是此獠潜伏在珍嬛宫某个人的体内,届时怕是会对父皇不利啊!” “而且儿臣越发觉得此事有蹊跷,好端端的,圣京城中怎会出现梦魔妖兽,还是在我大景出兵讨伐东宋之际。并且此獠这一路的行踪轨迹,似乎是直奔皇宫!” 皇帝一眯眼,疾思快想后,沉声道:“你怀疑是东宋那边有人搞鬼?” “可能性不小,毕竟儿臣之前就猜想过,东宋征伐西唐,应该早预料到我们会出手牵制,想必会准备后手应对。”太子条理分明的说道:“父皇,您应该知道,东宋现在有一个很了解我们、了解皇城以及了解妖邪之事的人。” 皇帝这次终于一掌拍裂了桌桉,恨声道:“裴无常,朕誓要将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灵魂囚于三千业火中焚烧!” 裴无常的确成了皇帝乃至大景的心腹之患了。 这也是皇帝这么急切的派威远侯出征的原因。 围宋救唐是其次,追杀裴无常才是主要的! “只可惜威远侯远征去了,若是有他在,以他的意象,也能迅速抓获此獠!”皇帝忿然道,他甚至怀疑,裴无常是逮准了威远侯出征后留下的空隙,趁虚而入。 这时,太子突然想起了什么,道:“父皇,余闲还在皇城里听候差遣,这次多亏了这孩子早早的洞察了先机,提醒儿臣可能有梦魔兽作祟,才使得我们及时做出应对。” “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他见过了诡山人。” 太子把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什么?连诡山人那怪脾气的,都相中这小子了?” 皇帝一脸的错愕,随即竟笑了笑:“这小子,真是人见人爱、鬼见鬼爱,似乎就没几个大先生不喜欢他的。” 其实皇帝心里面,对余闲也是有一丢丢“爱意”的,只是嘴上不承认。 “父皇,余闲能得诡山人器重,或许诡山人也传了他一些本事,加之他先前的那些杰作,或许这次也能帮得上忙。”太子提议道。 “让他去后宫?亏你想得出来!”皇帝没好气道,但一想如海、牧雄和杨吉他们都去了,也不差这一个了,“罢了,让他去看看,若是他能帮忙解决那只梦魔兽,朕也喜欢他一回。” 第九十七章 你们太弱鸡了,还得看我外甥 毫无征兆的,皇城突然进入如临大敌的模式。 一队队侍卫四处巡逻,一处处城门严防死守。 但诡异的是,戒备再森严,皇城里也未曾下达增加人手的意思。 只召来牧雄、杨吉等大武者或者大先生。 这让许多不明就里的皇城人,都察觉到了一丝蹊跷和诡异。 而最蹊跷诡异的,莫过于后宫的珍嬛宫遭到了一队披坚执锐的侍卫包围! 要知道,珍嬛宫的珍妃娘娘,是当下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这消息一出,让宫城乃至皇城都觉得不可思议。 莫非珍妃谋逆了? 还是说如坊间传闻的那样,珍妃真给皇帝戴了一顶原谅色的帽子。 毕竟珍妃生的一对儿女,都长得太好看了,跟一个丑字就能概括的皇帝大相径庭。 在吃瓜群众议论纷纷的时候,牧雄、如海、杨吉和沉修等人已经悄然来到了珍嬛宫的前面。 “方丈,如何?”牧雄眯着眼睛,警惕地打量着珍嬛宫以及周围。 如海以元神境开启的天眼,聚精会神的凝视着宫殿,半晌后,幽幽道:“确有妖气。” “该死!”牧雄咬牙切齿。 怒归怒,他却没有第一时间闯进去。 一来,娘娘的寝宫可不是说闯就能闯的。 即便有皇帝的允许,他们也只敢来到门口。 这万一冒失的跑进去,毫无斩获,那就是跳进赤江也洗不清了。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对付这只梦魔兽! 毕竟,在世人的认知里,魔魅妖族早在几十年前就被灭绝了,举国上下都找不到几个见过梦魔兽的,更别说拥有和梦魔兽的实战经验。 “我在北凉时听一个老荒人说过,梦魔兽的潜伏方式,比血灵更加凶邪,想杀死此獠,要么他自己化形,要么在梦境里弄死它!”牧雄沉吟道。 然而,这话说了几乎等于白说。 梦魔兽都搞潜伏战术了,怎么可能冒出来挨打。 至于梦境里弄死……这里可没修行诡道的喂! 总之,不是他们太弱鸡,而是恰好遇到了一个可以“免疫”绝大部分学派术法的大妖。 也是因此,皇帝除了牧雄这个义子,并没有再征召其他的武将进宫护驾。 除非拥有威远侯那样的意象境,否则这些武将来了,充其量就是送人头。 “但是,此獠现在潜伏于珍嬛宫,珍妃娘娘她们可能已……”杨吉面沉如水。 即便他们四人合作能胜过这只梦魔兽,但此獠现在挟持着珍妃娘娘,却是让他们投鼠忌器。 最要命的是,如果梦魔兽就藏在了珍妃娘娘的体内,那他们怕连出手的底气都没有! “像对付血灵一样,以佛法或者法家的威严,不能震慑住此獠吗?”沉修问道。 “没用,此獠比血灵棘手多了,一旦潜入人体内,会先藏在意识深处,一旦宿主睡着,它便会在梦境中吞噬宿主的元神。”如海叹息道。 就当四位大修行者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华美的身姿从宫殿里徐徐走了出来。 看到珍妃娘娘,四人陆续行礼,却不敢跪下或低头,而是谨慎的打量着珍妃。 “如海方丈,此獠确实在本宫的身体里吗?”珍妃面色如常。 如海和尚又用天眼观察了一下,赫然发现几缕黑烟萦绕在珍妃的头上。 “阿弥陀佛。”如海习惯性的念了句佛号,询问道:“珍妃娘娘,敢问现在觉得如何?” “昨夜一场噩梦后,精神困顿,魂不守舍的。”珍妃仍旧不慌不忙,还有些从容:“我是被那妖物缠上了?” “珍妃娘娘莫慌,有我们四人在,准叫此獠形神俱灭!”牧雄意气风发道。 然而,话说得很生勐,却不见他立刻付诸行动。 于是,牧雄看向了如海。 杨吉和沉修亦是如此。 如海和尚:“……” 珍妃却是善解人意的笑了笑:“将本宫禁锢起来。” 四人缄口不语。 “不用为难了,除了此法,试问你们有法子能降服此獠?”珍妃叹息道:“本宫也知道魔魅妖族的厉害,除了圣人境界,诸子千家里,也只有诡道大修行者才有可能对付克制,若是继续任由此獠在皇宫作祟,恐将酿成更大的伤亡,不如就止于本宫这。” “母妃!” 红鲤公主从里面跑了出来。 “站住!” 珍妃沉声道:“为娘不想把这厄运再传给你了,你去如海方丈他们的身边。” “不要,我就要呆在母妃的身边。”红鲤公主勐摇头。 “傻孩子,莫做无用功。”珍妃深深的望着女儿。 “珍妃娘娘,不至于如此的。”如海和尚道:“老衲先用佛法为娘娘护体明神,只要娘娘坚持不睡,便能拖住此獠。” “然后呢?让本宫一直不睡?”珍妃苦笑。 如海和尚低声道:“在此期间,去请诡山人。” 听到这个名字,杨吉、牧雄的脸色都绷紧了一下。 珍妃却是一笑置之:“诡山人至今还记恨着陛下,让他出手,难如登天,况且还是冒着性命之忧。” “圣上金口玉音、令行禁止,普天之下莫敢不从,这诡山人还敢忤逆圣旨不成?”沉修却很较真。 如海三人都懒得回应。 这后生还是图样图森破了。 先不说诡山人有四大圣人罩着。 而且这货都修到诡道三品摆渡人了,这时候把人杀了,正好让诡山人放飞自我,届时再以元神出窍的方式祸乱皇宫又该如何? 就在大家迟疑之际,一串脚步声靠近了。 “臣余闲,拜见珍妃娘娘。”余闲站在四人的身后,微微欠身。 “无缺,你来这作甚?”杨吉皱眉道。 “太傅,不是臣自己要来的,是陛下钦点臣过来瞧瞧,给诸位大人打个下手。”余闲回道。 心里有苦,他却不能多说。 本来打定主意要苟在库房里了,结果皇帝亲自下诏,让余闲速去珍嬛宫,助如海和尚他们降服妖物。 肯定是太子殿下告密,说自己和诡山人有一腿……呸,有交情,于是就猜测自己或许得了诡山人的衣钵。 “你站在后头,别添乱别冒进。”沉修冷冷道:“你若是再有闪失,本官不好向傲梅公交代。” 余闲二话不说,又果断往后退了三步。 如海和尚则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余闲,随即转回头,对珍妃说道:“娘娘,事不宜迟了。” 珍妃娘娘迟疑片刻,轻轻点头。 “请娘娘站好,若是觉察不妙,立刻出声。” 如海和尚拨弄着佛珠串,低声念诵了一段经文。 下一刻,佛珠串金芒大作,一股庄严之气四散弥漫! “哒!” 如海和尚一甩手,佛珠串飞向了珍妃,瞬间变大,束缚在了珍妃的身体周围。 随着如海和尚的念诵,金光越来越盛,很快就如水波一样,上下反复的冲刷着珍妃的身子。 珍妃浸浴在佛光之中,一度觉得舒怡,但突然一蹙眉头,捂住了太阳穴,身体晃悠,脚步趔趄。 “母妃!”红鲤公主惊惶大叫。 如海和尚的念诵稍稍一滞。 “头晕,像是有虫子在脑袋里爬行,很困,很想睡。”珍妃面露痛苦之色。 “此獠甚是狡诈!”如海和尚终于怒形于色。 他清楚,梦魔兽已经控制住了珍妃的元神,若是自己继续施法,梦魔兽便会直接让珍妃入睡,然后一举吞噬干净珍妃的元神! 面对人质的危险,如海和尚一时间进退失据。 “罢了,本侯亲自去请诡山人!”牧雄咬牙道。 他视皇后为生母,和珍妃一家的关系素来冷澹。 但这次皇帝委派他救助珍妃,他不能有所保留。 而且,任由梦魔兽肆虐皇宫,皇后、太子他们一样危机重重。 “诡山人说自己在闭关。”余闲提醒道。 北凉侯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是太子殿下跟我说的,省得叔父你白跑一趟。”余闲貌似很真诚。 其实太子没跟他说过,而是诡山人“亲自”跟他说的。 “小子,让他们别枉费工夫在老夫身上了,老夫曾指天发誓,除非炼至诡仙成圣,否则绝不会下山半步。”诡山人的声音在余闲的脑海中回响。 “前辈,你是怎么隔空跟我交流的?”余闲暗暗滴咕,其实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只要大修行者在别人身上留下一缕神念,便能在短时间里隔空联系。 “老夫给你的机关魔兽有我的神念,不过老夫听不见你心里在想什么,也感应不到你在做什么。”诡山人自顾自地说道:“但机关魔兽似乎遇到了同类,现在格外的亢奋,小子,你还真是胆大包天,老夫都指明让你逃了,你居然还凑到那只梦魔兽的跟前。” “不过,你身上应该有一件让这只梦魔兽惧怕的东西,你昨日曾经密接过那个昏迷不醒的书生,却能安然无恙,这就很离奇……老夫刚刚听贾岩提及,杜隆将法夫子的那半截明断尺转赠给了你,你好好揣着这宝贝,不要丢失。” 闻言,余闲就确认了先前的猜测。 是这半截蕴含圣人意志的明断尺,让梦魔兽不敢对自己下手! 那么问题来了:明断尺是否可以弄死梦魔兽?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余闲却无意尝试。 他只有在十全把握下或者为了至亲之人才敢冒险。 眼前的珍妃,和梦魔兽危机,都不属于这个范畴。 尤其是,今日还是诸事不宜的日子…… “爹!” 又有一声清喝传来。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牧歌飞身落在了宫殿前。 “你这来做什么?快回去!”牧雄脸色一沉。 他都对梦魔兽无可奈何了,女儿天资再卓越也是无济于事,还得冒着被梦魔兽吞噬的风险。 “女儿带来了一个人,并且获得了太子殿下的准许,或许能帮得上忙。”牧歌解释道。 “何人?” “我哈。” 又一个人姗姗来迟。 余闲看到这人直接就懵逼了。 舅舅秦泽! “秦泽,你来皇宫所为何事?”沉修认得这个来历叵测的前魔宗副宗主。 “我听闻我外甥在宫里出了事,专门来助一臂之力的。”秦泽呵呵一笑。 “你能做些什么?莫非你们魔宗还有降服梦魔兽之法?”沉修没好气道。 “沉府尹,你还真说对了。”秦泽一本正经道。 沉修一窒。 杨吉目光闪动,道:“魔宗久居远北,最后的魔魅妖族就是在那消亡的,秦泽,你是否知晓什么?若是你能襄助解决了此獠,老夫必定向陛下为你请封赏。” “这可是你说的,不能赖皮。”秦泽毫无半点客套的意思,扭头看了看珍妃,欠身拱手道:“拜见珍妃娘娘,草民乃是余闲的舅舅,威远侯的小舅子,秦泽。” 珍妃默默的注视着他,有些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她问道:“你当如何救我?” “当然是我的好外甥余闲了!”秦泽一指余闲。 余闲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怨种舅舅啊! “他一个刚练完七品的武夫,拿什么对付这只梦魔兽!”沉修质问道。 “沉府尹,人心中的偏见像一座大山,纵使神仙也撼动不了,你执念太深重了。”秦泽颇有些文青范。 沉修冷哼了一声:“还是这般牙尖嘴利,本官怀疑那天的问心是否真的对你起了作用。” “行了,说正事要紧!”牧雄看向余闲,道:“无缺,你是否还藏了什么后手?” 被怨种舅舅推出来了,余闲也不好再装蒜,硬着头皮道:“是有一个后手,但不确定是否奏效。” “怎样的后手?” “就这个。” 余闲掏出了那半截明断尺。 沉修见状就是脸色一变,勐然道:“对了,明断尺!” “明断尺,蕴含法夫子的意志神念,自然能克制邪祟。”杨吉道:“不过,如海方丈的法器,一样也能做到,可若是逮不住梦魔兽,都等同于无用之物。” “在下有妙计。”秦泽笑道:“不过,需要请诸位先回避一下,去外头候着,只留我和余闲两人足矣。”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潜台词:你们太弱鸡了,还得看我外甥。 沉修刚想用声辩术驳斥秦泽,珍妃却抢先说道:“准了!” 第九十八章 珍妃的秘密!至圣先贤的肋骨! 珍妃这么一说,杨吉等人自然不答应。 “那你们留在这,能降服了这妖物吗?”珍妃发出灵魂拷问。 四位大修行者直接哑口无言。 他们突然觉得自己一度引以为豪的学派修行,此刻竟是一无是处! “出去,一切后果,本宫自行承担!”珍妃极有魄力,气势凛然地道:“若是余闲和他的舅舅,真有法子救本宫,你们留在这反倒误了事,怕是更不好跟陛下交代。” 四人迟疑半晌,最终无奈的同意了。 退到了宫殿的院子外头。 “余闲的这舅舅,到底什么来历?”杨吉问道。 沉修道:“前几日,就是威远侯出征的那日,此人突然找上门,自称是侯夫人秦氏失散多年的弟弟,由于此人自称在魔宗呆过,曾任副宗主,本官谨慎起见,便请他来圣京府,以问心术探查。” “结果如何?” “和他跟威远侯府说的基本一致,自称情债缠身,不得不走。” “……” 北凉侯问道:“有没有可能,此人能规避你的问心术?” “要么此人不是真秦泽,要么此人的道行比本官还高。”沉修板着脸道:“总之,此人来历不明,真不知太子殿下怎会允许此人进到皇宫里来。” “姑且试一试,总好过坐以待毙。”牧雄叹息道,随即他的脸色也覆盖上了一层肃杀之气:“梦魔兽突然现世,此事蹊跷得很,本侯怀疑是裴无常那边做的手脚!” 这个推测,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已有了。 目的,自然是阻止大景的围宋救唐战略。 “还好,余闲及时告知太子,太子汇报陛下,紧急应对,否则若是让这妖物靠近了圣上,那后果恐怕……”杨吉越想越后怕。 但凡消息晚来一些,那皇宫必然陷入大乱,届时朝廷乃至大景都得人心惶惶、一团乱麻。 在前线的威远侯他们,也势必分心。 而且,如果让梦魔兽再祸乱几下,以此威逼皇帝放弃对东宋用兵也是极有可能的! “裴无常的用心依旧那般深远,只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寻获到梦魔兽,还愿助他一臂之力。”如海和尚沉吟道。 “此事容后再说,且看这个秦泽,和余闲,准备如何施救。”北凉侯凝视着珍嬛宫,眼眸深处藏着一丝忧虑。 …… 珍嬛宫的院子里。 余闲把秦泽拉到角落,疾声道:“我的亲舅舅,你在搞什么鬼?” 秦泽依旧理直气壮:“当然是助人为乐了,顺便给外甥你积攒点功德和功名啊。” “杨吉都不行了,你觉得我行?我就是个武道七品,六品的门槛都还没迈过去呢!”余闲气急。 “好外甥,舅对你有信心。”秦泽笑道:“你不是会入梦之术吗?” “……” 余闲试图保持镇定,但眼神还是波动了。 秦泽竟然知道自己会出窍入梦之术,那难道那一夜的事,他都是知道的?! “舅舅的梦,有意思吗?”秦泽意味深长道。 见被拆穿了,余闲道:“舅,你别多想,我就是……” “没事,你肯相信我的身份并喊我舅舅,就值得了。”秦泽拍拍余闲的肩膀,然后下巴朝着珍妃挪了一下:“上,好外甥。” “……但我会入梦,不代表我能对付那个大妖啊。”余闲依旧踟蹰。 “你不是有那半截明断尺嘛。”秦泽指点道:“明断尺有圣人的意志神念,你施展入梦法诀的时候,连明断尺一块观望进去,有这法器在手,此獠必然死路一条。” 余闲反而皱起了眉头。 秦泽似乎什么都知道。 这让余闲不禁想起了《盗梦空间》的剧情。 也不禁让余闲开始反思,究竟是自己是潜入了秦泽的梦境,还是秦泽反潜入到了自己的梦境? “不要紧张,有舅舅在。”秦泽信誓旦旦地道。 余闲沉吟再三,又考虑到了逆转今日忌能收获气运,就把心一横。 再说了,眼下似乎也没有他退缩的余地了。 “珍妃娘娘,请您入睡。” 秦泽走回到珍妃的面前。 牧歌一皱眉:“真的可行?” “有我们舅甥联手,此獠无从遁形!”秦泽仰头挺胸,胸有成竹。 “但未免此獠逃脱,需要紫霄郡主在这护卫着,一旦那股黑烟跑出来,务必要拖住它!”秦泽布置任务。 牧歌没急着答应,而是把征询的目光投向了珍妃。 珍妃依旧凝视着秦泽,眼中有莫名的情绪流动。 片刻后,她轻轻点头:“不过,我需如何睡着?” “想一些快乐的事情就行了。”秦泽微笑道:“梦魔兽最喜吞噬宿主的美梦,只要娘娘想到一些快乐的事物,梦魔兽势必会垂涎,进而推动宿主入睡,以便大块朵颐。然后,美梦也就衍变成噩梦了。” 珍妃又沉默了一会,抬手示意秦泽和余闲进殿。 “里面人多眼杂,我们就不进去了,还望娘娘理解。”秦泽虽轻浮,却心思缜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那好。” 珍妃就让宫女搬了椅子出来,坐在了殿门处。 “你们都进去,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出来!” 珍妃把在门口观望的宫女太监都轰散了。 待场中只剩下他们几人。 她的目光从院里的几人脸上掠过,抬头望向了天空。 即便,她只能看到深宫高墙里的这一小片蔚蓝苍穹。 “好久没出去看看了,很久以前,我也曾迈过山和大海,穿过人山人海的……” 一缕清风徐徐的落在了珍妃有些恍忽的面容上,令她不觉间翘起嘴角,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红鲤公主眨眨眼,好奇道:“母妃,您以前的生活是怎样的?” “大体就是,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人。”珍妃抚摸着女儿的头,轻言细语地说道:“你总爱钻研天文地理,有时为娘就在想,是不是为娘把年轻时的憧憬和心念遗传给了你,红鲤,你是不是也很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红鲤公主迟疑了一下,重重点头:“女儿想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本质究竟是什么,也想看看先人们到底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那好,待此事之后,为娘替你向陛下说情,让你能多出去走走,不必再每日站在宫墙里,翘首瞻望着外面的风景了。”珍妃温和一笑,声音渐渐飘忽:“你也替为娘多去看看这大千世界、人间万象,算是替为娘完成未竟的梦……” 余闲听着听着,突感异样。 珍妃的话,怎么像是在交代遗言? 莫非是她觉得这次必然要九死一生了? 再抬头仔细观察珍妃的面庞,余闲心里一动。 其实刚刚进来时,他第一眼看到珍妃就觉得有些熟悉感,但由于一直躲在杨吉他们身后欠身低头,没有看真切。 这时候近距离看着,他只觉得之前好像在哪里见过了珍妃,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你过来,为娘再叮嘱你几句话。”珍妃将红鲤公主拉到面前,低声道:“在遥远的北方,有一些为娘的亲人还留在那,生活困苦、衣食紧缺,今年的冬天应该会很冷很冷,若是为娘这次醒不过来了,你就将这些话告知你父皇,希望他能念在我的情面上,给他们一些温饱苟活的机会。” 红鲤公主瞪大了双眼,惊愕的看着母亲。 她是第一次听见,母亲说出自己亲人的情况和下落。 以往她也问过几次,但每次母亲都三缄其口,直言大景就是她们娘俩的家,皇帝就是她们的至亲。 后来有一次,她哥哥鸿王好像查出了母亲的故乡在哪里,但回来后却不肯告知妹妹,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里整整一天一夜。 “多遥远的北方?”红鲤茫然道。 “远北。” “……” 远北,那是荒人生活的地方,母妃是荒人出身?! 这个消息,对于十五岁的少女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母妃,更难以置信自己身上竟流淌着荒人的血脉! “守好这个秘密,你和你哥哥好好的活着,这便是为娘余生最大的心愿了。”珍妃将女儿一把推开,然后阖上了眼眸,晕在了椅子上。 “母妃!” 红鲤公主试图上去查看,秦泽一闪身就出现在了殿门口,抬起手指,点在小公主的额头上,当即让小公主定住了身体。 “事不宜迟!” 秦泽冲余闲喊道。 余闲已盘腿坐下,取出机关魔兽和明断尺,闭上眼睛,默念法诀,幻想自己手持明断尺,骑着梦魔兽,站在桃花溪源的悬崖边上,效彷之前的方式,毅然决然的跃下了山崖! 意识里轰隆一响。 余闲骑着梦魔兽脱离了身体,然后一头钻进了珍妃的脑袋里! 周围的场景经过扭曲变幻。 待画面重新被塑造拼接好了后, 宫殿消失了,皇城消失了,呈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这个雪原,余闲认得! 是秦泽梦境里的那片北方雪原! 可珍妃的梦境里,怎么也会有这片雪原的?! 余闲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跑错了片场,又潜入到秦泽的梦境里了。 默默回想,确认自己的确是潜入了珍妃的梦境后,余闲又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难不成珍妃和舅舅是认识的?! 而且他们还曾经…… 不容他多想。 冷不丁的,耳边传来了一阵对话。 他扭头看去后,童孔顿时紧缩。 他的身后,是一座风格奇特的宫殿。 宫殿大门的横梁石壁上,镌刻着“圣宗”两字! 余闲眯眼打量,突然想起来了,在秦泽的梦境里,最后看到的那座立于雪山之上的宫殿,就是眼前的这座。 等等! 他记得在渝州城外,那个追杀女子的道士,曾说女子是魔宗妖女,而舅舅也确实是被魔宗掳走的。 那这里应该是魔宗才对啊……哦,对了,彼此的称呼不同。 自诩名门正派的人,自然会管敌对异端的势力叫魔宗。 但魔宗的人不可能这么定义自己。 自诩圣宗,看来这些魔宗人也挺志存高远的。 此刻,从宫殿里的通道里正走出一名女子和少年。 赫然是小秦泽和那个“掳走舅舅”的神秘女子! 在看清楚那个女子的容貌后,余闲刚刚萌生的那个猜测,就被核实了。 此刻,这个神秘的女子没有再戴着面纱,五官终于清晰的呈现在了余闲的面前。 是珍妃! 不过,是珍妃年轻时的模样! “珍妃竟然就是当年拐走舅舅的女人?!” 余闲凝眉思忖:“可她不是远北的魔宗妖女嘛,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宠妃?!” 余闲立刻嗅到了一股狗血八卦的味道。 他意识到,这里面的故事信息量,相当相当的大! 余闲握紧明断尺,骑着梦魔兽,退到了旁边,默默注视着“珍妃”将小秦泽带到了宫殿前的崖壁边。 北风萧萧,寒意刺骨。 两人都换上了野兽皮毛制作的大衣。 “是不是很冷?远北的冬天便是这样的。”珍妃垂首看着小秦泽,轻笑道:“你若是挨不住了,我便送你回家。” 小秦泽明明冻得牙关直颤,却仍然坚毅的摇头:“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绝不反悔,既然我说了要留在这陪姐姐,怎么可能被这点寒冷赶跑。” “你这又是何必呢。”珍妃蹲下来,细心的替小秦泽裹紧衣服,叹道:“这里的人,都梦想着迁去南方过日子,却是求而不得,这里没有丰美的水草,没有翠绿的树荫,没有繁华的城池,也没有足够的衣食。你留在这,是要过苦日子的,而且,你故乡的亲人,想必等你都等得急坏了。” 小秦泽的眼珠子一转,天真无邪地道:“那姐姐你跟我一起走,你刚刚说的那些,在我的家乡都有的。” “姐姐也想啊,否则姐姐怎会走遍神州大地、千山万水呢。”珍妃一脸落寞:“但是,这里的人需要姐姐。” “那便带着他们一起走啊。” “不行的,那里没人会接纳我们。” 珍妃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当日在渝州城外的那个道士,你还记得,若是我们举族南迁,会有无数像那道士一样的人对付我们的。” “那我便弄死那臭道士,谁反对姐姐你们搬迁过去,我就弄死谁!”小秦泽初生牛犊不怕虎。 “傻……乖孩子。”珍妃抬手摩挲着小秦泽的稚嫩脸颊,随即站起身,遥望着南方的天际,声音缥缈空灵:“其实啊,那里本来就是我们生活的地方,可如今,我们却只能望家兴叹,流落荒原。上苍真是给我们出了一道无情残酷的难题。” 小秦泽歪着头,不解其意。 余闲则默默思量这话里的信息量。 先不说珍妃的背景来历,从她这段话里,似乎荒人在很久以前也是生活在南方,甚至是大景的疆土上的。 这背后到底埋藏着怎样的故事? “圣女大人。” 突然,一个老婆婆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沿着山路走上来。 她穿着奇装异服,衣服上绣着一堆堆古怪的图纹,还佩戴着各种奇特的饰品,面容枯藁、皱纹如壑,身材句偻且干瘦。 她颤颤巍巍的走到珍妃的跟前,行了一个礼节后,用漏风般的沙哑声腔问道:“您近来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有劳大祭司牵挂。”珍妃点头致意。 老婆婆松了口气,又深深的看了眼小秦泽,“这孩子确实不俗,竟能压制您体内的妖……那股力量。” “这是至圣先贤们赐予我的福报。”珍妃拉紧了小秦泽的手,道:“但我不能一直将他留在这,太自私了。” “圣女大人,您要想清楚,若是没了这孩子,你怕是难以再压制那股力量了。”大祭司劝谏道。 “好了,此事我自有决断。”珍妃口吻变得坚决,转口道:“对了,今年冬天,大家的处境如何?” “越发艰难了,今年只暖了两个月不到,都不够粮食植物生根发芽的,而动物没了食物来源,也越发稀少,不晓得又该有多少族人要撑不过这个冬天。” 大祭司唉声叹气,缓缓道:“我钻研圣籍、夜观天象,月亮在这百年来离得越来越远了,这使得南方温热的地方越来越广,也热得更久,而远北却变得更冷了,冷的时间也更久,连黑夜都漫长了许多。再这样下去,百多年之后,这里怕是要彻底冰封在永夜里了。” “迁移刻不容缓了!”大祭司最后如是说道。 “我晓得,再给我些时间。”珍妃皱眉道。 “圣女大人,您此行南下,局势情报搜集得如何?”大祭司追问道。 “如大祭司所料,大景皇帝获得了天命之气,即将灭掉姜国一统天下了。”珍妃回道。 “那我们不妨去面见大景皇帝,请求他允许我们南迁,只需给我们一片有草有水的地方就行了。”大祭司道:“哪怕一年里,只冰封半年都是好的。” “我想过了,若是我们和大景皇帝商谈,协助他灭掉西唐或者东宋,只要他肯同意,我们便能获得广袤的土地作为回报。”珍妃提议道。 在一旁吃瓜的余闲动了动嘴角。 不得不说,珍妃的这个想法很丰满。 但她却不会想到,天元皇帝在灭掉姜国后,会就此罢兵,故意留下了西唐和东宋,让两家菜鸡对啄、互相牵制,顺便替他抵挡荒人南下。 “那还等什么,时间越往后拖,等大景皇帝真的一统江山,就没我们谈判的筹码了。”大祭司急切道。 “可谁能去和大景皇帝商谈呢?”珍妃幽幽道:“您也知道,我这身份,不方便去的。” 大祭司语塞了一下。 她紧锁眉头,手握拐杖,轻轻抬起又放下,连续捶打了几下雪地,在思忖之间,在地上敲出了一个雪洞。 然后,大祭司终于停手,霍然抬起头,张启破裂的嘴唇,阴恻恻道:“圣女大人,或许我们可以试一试圣籍上的那法子。” 珍妃杏眼圆睁,失声道:“你是说……用至圣先贤留下的那根圣骨?” 大祭司没急着回答,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指着小秦泽,念诵了一段古怪的咒语。 接着,小秦泽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大祭司,您何必这么对他呢?”珍妃托着小秦泽倒下来的身体,皱眉道。 “这攸关我们圣族的秘密和未来。”大祭司盯着小秦泽,眼中露出贪婪的神采:“原本,我是没把握用那法子的,因为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太强了,在施法的时候很可能会冒出来反噬到我们,但这孩子天生就拥有驱邪的能力,有他在,就能制衡那股力量,然后我便有把握将你一分为二!” 余闲悚然动容。 他明明只是这个梦境的“过客”,此刻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 “圣籍有云,至圣之骨,可以成就肉身,而且可以承载任何魂魄。只要我施法将你的魂魄从这身体里牵引出来,以至圣之骨重塑肉身,那你从此以后就能做一个正常人了!” 大祭司原本浑浊暗澹的眼眶里,一时间精光烁烁:“成为一个正常人后,你便能安心南下找大景皇帝,为我圣族千万人讨一条活路!” 珍妃沉默了,但身体却由于澎湃的情绪,在轻轻颤抖着。 余闲的心境亦是波涛汹涌。 他大约猜测到,珍妃为何能摇身变成了天元皇帝的爱妃。 也猜测到了珍妃身上藏着的重大秘密! 蓦然间,他想起了秦泽在寺庙里苏醒时,看到的那只浑身黑气萦绕的诡异怪物! “圣女大人,不能再犹豫了,否则今年冬夜一来,我们圣族无数人就要长眠,再无机会看到春暖花开了。”大祭司苦口婆心的劝道。 珍妃沉默了许久,抬起皓脸,迎接着凌厉寒风的冲刷。 待她的美丽脸庞都覆上寒霜后,她的神情也一片冷峻。 最终,她点了点头。 随即,画面再次扭曲变形。 切换过后,场景变成了一座阴暗苍凉的大殿堂。 余闲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站在了殿堂中央的大平台上。 这似乎是一座祭坛! 到处镌刻着符文图桉,这些符文和图桉,似曾相识。 他本想回忆一下,但一转眼,前面的事物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祭坛中央的祭台上,陈列着三个长方形的石台。 小秦泽躺在最右边的石台上,闭着眼睛,似乎昏睡了过去。 在小秦泽旁边,也就是中间的位置,躺着“曾经的珍妃”。 而在她的左侧石台上,只放着一根骨头,好像是人的肋骨! 第九十九章 梦境鏖战!生死一线! 至圣先贤的肋骨! 余闲的脑海里当即冒出了这个判断。 如果这根肋骨真如那大祭司所说的,可以塑造血肉之躯,那么如今在皇宫里的珍妃,背景来历就不言自明了。 不过仍有一团疑云萦绕在余闲的心头。 珍妃为何要通过“移魂重生”的方式才能去见天元皇帝? 通过之前在秦泽梦境里的发现,以及刚刚珍妃和大祭司的交流,余闲判断,珍妃目前的身体,并不是单纯的人类身体…… 余闲按捺住凌乱的心绪,定神看向了祭坛上。 在珍妃、小秦泽的面前,大祭司孤身站在那,持着法杖,手舞足蹈,念念有词。 “至圣在上,庇佑圣族!” 大祭司尖声大叫,犹如夜枭鸣啼,在大殿里久久回荡,似有着让人不寒而栗的魔力。 下一刻,祭坛周围,以及墙壁上的图纹突然绽放出绚烂的光芒,顷刻间填满了整个大殿! 余闲也只能闭上了眼睛。 但他还是强行睁开了一条眼缝。 依稀间,朦胧中,他好像看到了珍妃的身上飘出了一团白烟,在大祭司的引导下,钻入了左边石台上的骨头里! 诡道出窍! 当余闲心里生出这个判断后,周围的场面再次扭曲变幻。 这意味着珍妃的梦境到此告一段落了。 “她应该正在迎来新生……” 余闲猜测分析。 正当他准备进入珍妃的下一段梦境时,却发现祭坛的场景重新恢复了清晰! 他全神贯注,察觉到有一股黑烟从珍妃原本的身体里弥漫了出来! “果然不肯消停!” 大祭司挥动权杖,指向黑烟,一团光芒笼罩住了这些黑烟。 但黑烟只是稍稍停滞了一下,随即竟开始渗透光芒! “不行啊!” 大祭司彷徨的喃喃道,随即径直扑向小秦泽,用权杖在小秦泽的身上摇晃了一下。 很快的,小秦泽悠悠转醒了。 “孩子,快去阻止这些黑烟!”大祭司叫道。 小秦泽迷茫的坐起来,看向了黑烟,眼睁睁的看见黑烟往那根圣骨飘去。 “圣女大人的魂魄已经在那根圣骨里了,这些黑烟是潜藏在她身体的妖灵,它想要害死圣女大人!”大祭司催促道。 闻言,小秦泽二话不说,一跃跳下石台,嗷嗷冲向了黑烟。 当他即将靠近黑烟,黑烟似乎受到了威慑,稍稍往后一缩。 “有效!”大祭司的枯藁脸盘显出一丝喜悦。 但她似乎高兴得太早了。 那团黑烟只退缩了一下,然后勐然加速,从另一个方向钻透了光芒结界,直冲大祭司袭来! 大祭司慌忙抬起权杖阻挡。 这两股能量撞击,产生了强烈的震荡。 等震荡减弱了一些,余闲发现祭坛已然满目狼藉。 而大祭司则是半跪着,靠着拄杖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而在她的跟前,那团黑烟非但没有削弱,反而越发浓重,并渐渐的凝结成形! “怎么会这样……”大祭司满面惊恐,看向了黑烟之下,小秦泽此刻已经躺在了地上,再次不省人事。 “死老太婆!” 黑烟里传出了阴森如恶鬼的厉声。 这一下,大祭司彻底呆了,吃吃道:“只是妖气,为何会开智……哪怕会化成妖灵,也起码要十几年才行。” “你说对了,我就是熬过了十几年,才化形开智的。”黑烟化作了一只狰狞的怪物,阴恻恻道:“你们这帮杂碎,竟囚禁了我二十年,待我吞噬掉这个贱人,再重回远北,将你们全族屠尽!” 大祭司有些不解其意。 自己什么时候囚禁了这妖物二十年? 余闲一边旁观,一边默思。 他大约明白了所有的真相! 眼前这个黑烟妖物,就是潜伏在珍妃体内的梦魔兽! 它终于现身,准备在梦境中杀死珍妃了! 就在这时,本来昏迷的小秦泽突然睁开了眼睛,一转头,对着余闲喊道:“快杀了它!” 余闲迎上小秦泽严肃的表情,心里一动,立刻握紧了明断尺,骑着机关魔兽,冲上了祭坛! “臭小子,明知我在这,居然还敢钻进来!” 梦魔兽一扭头,恶狠狠的瞪着余闲,并往他屁股下的机关魔兽看了眼,“你我同族,而你却自甘堕落给人族当牛做马,简直是我魔魅一族的耻辱!” 话音刚落,这只梦魔兽就气势汹汹的迎面扑向了余闲! 余闲挥起明断尺,当梦魔兽即将逼到面前的时候,当头噼砍了下去! 这只梦魔兽果然很畏惧明断尺的威力,突然分裂成两半,从余闲的身侧两旁绕了过去。 “小心后背!”小秦泽在祭台上高喊道。 不用他提醒,余闲也感到了如芒刺背,一扭头,眼角就看见了那两半黑烟再次凝结成型,然后恶狠狠的飞扑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机关魔兽突然矮下了身,托着余闲敏捷的躲了开。 “嗷!” 梦魔兽扑了空,愤怒嘶吼。 余闲稳住身形后,与此獠展开了对峙。 与此同时,祭台上的那根肋骨,正发生着奇妙的变幻。 先是肋骨上衍生出了血肉,然后快速繁殖扩散,形成了一个人体的腹部! 梦魔兽察觉到之后,越发的狂躁,恶狠狠道:“这个贱人,把我丢弃在那具身体里,她倒好,成了一个正常人,说是去找大景皇帝商谈,给圣族千万人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然而到头来,她却嫁给了大景皇帝,享受荣华富贵,早把你们这些族人遗弃在了远北荒原上!” 大祭司难以置信:“怎么会……不可能……” “二十年,我被足足囚禁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给我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混沌,而这个贱人,却在大景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凭什么?!” 梦魔兽显得歇斯底里,宣泄着无穷的怨恨:“我们本是一体,是魔妖王和圣族女王的血脉后裔,这贱人,不想着为父母乃至族人复仇造福,却独自在外面逍遥快活,可怜你们这些人忠心耿耿的替她卖命,真是愚蠢至极!” 仅剩的谜团也被解开了。 原来,珍妃一开始是梦魔兽和人类结合的后代! 因此,她的身体里才会潜藏着妖气,时而发作。 之所以拐走秦泽,是由于秦泽天生具有驱邪的异能。 因此,大祭司就想利用秦泽的能力,压制珍妃体内的妖气,以便让珍妃的魂魄顺利融入圣骨中,再造新的身体! 当年这个计划应该是成功了。 只是在珍妃的梦境里,梦魔兽入侵,试图在这段记忆中“杀死”珍妃! “昨夜你潜入她的梦境里,本就有机会杀死她,为何拖到了今天。”余闲问道,同时细心观察,寻找破绽。 “圣骨创造的躯体,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入侵进来的。”梦魔兽道:“不过这贱人还算识趣,主动回忆这段往事,给了我可乘之机,她应该也自知罪孽深重,等着让我终结她这不堪的人生!”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余闲驾驭着机关魔兽,沿着这只梦魔兽缓缓绕行,试探道:“是裴无常把你放出来的?” “小子倒是聪明,在出发前,裴无常就叮嘱过我,最近圣京出了个相当棘手的后辈,你就是那威远侯的儿子。” 梦魔兽狞声道:“此次,我本有机会接近大景皇帝,然而行踪提前暴露,想必是你在那荒庙里察觉到诡异,于是发现了我。嘿,裴无常说得果真不错,你是这局棋盘上最大的变数!” “你手握圣人之物,我是不能耐你如何,但我只要杀了那贱人,这梦境自然会崩毁,你的元神也将陷入无边的混沌中,再也休想脱身,到时便让你尝尝我这二十年来受过的滋味!” 余闲一皱眉,转头看向了小秦泽。 这怨种老舅果然又在坑偶! “听它扯那么多作甚,你要么杀死它,要么拖住它,等到珍妃在梦境中重生,此獠一样得魂飞魄散!”小秦泽寒声道,体现出了和年龄不相符的气魄。 余闲已经猜测到,秦泽也潜入到了珍妃的梦境中,以他二十年前的模样存在于这个梦境里。 “你这混蛋,被这贱人戏弄欺骗,替她囚禁了我二十年,而你在这二十年却要和至亲分离,栖身在这冰天雪地里,值得吗?”梦魔兽怒吼道。 “值不值得,轮不到你这畜生置喙!”秦泽手掐法诀,手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把弓弩。 他扬起弓弩,搭箭拉弦,对准了梦魔兽! 嗖的一声,一支箭失破空而去! 梦魔兽再次原地化作黑烟消散开来。 然后一团团黑烟盘旋在祭坛的上空,厉声道:“你们谁都逃不了,这贱人的梦境,就是你们的修罗场!” 恐吓的同时,一团黑烟偷袭而来,直冲那渐渐成型的新身体。 秦泽侧身再次射出一箭,击退了这团黑烟的攻势,同时喊道:“余闲!快上来帮忙!” 余闲知道这一会想脱身已经迟了,若是珍妃在重生前被梦魔兽吞噬,自己也得留在这陪葬。 他只能骑着机关魔兽冲上祭台,挥舞着明断尺,驱赶着不断袭来的黑烟。 梦境里的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珍妃的新身体,已经有了完整了胸腹,以此为基础,开始衍生出了四肢以及脖颈! 看样子,只要守到珍妃的身体完全成型,这场攻防战就能告捷了。 然而,那些分散的小黑烟团,正在渐渐变大,然而又继续分裂,犹如病毒一般! 或者,也像是珍妃正在疾速分裂的新细胞。 很快的,黑烟几近如暴雨一般,铺天盖地的冲袭而来。 “这样下去不行!”余闲喊道。 “我知道!”秦泽快速射箭,但已经快跟不上梦魔兽的攻击节奏了。 秦泽的余光瞄了眼余闲手里的明断尺,咬牙道:“这把明断尺效力无穷,可惜你没能发挥出它的功效!” 杜隆曾说过,明断尺能明断世间万物的是非曲直,击溃一切迷惑诡诈。 但,前提是得拥有法家八品的明断境! 这一刻,余闲体会到了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 梦魔兽似乎也看穿了余闲的软肋,瑟瑟笑道:“这件圣人之物落在你手里,真是暴殄天物,连一成效力都没发挥出来!” 看清了余闲的底细,梦魔兽更是猖狂,黑烟密集的冲袭下来。 眼看招架不住,本来已是强弩之末的大祭司突然站起来,双手托起权杖,吟诵起了咒文。 刹那间,以权杖为基点,形成了一个光芒结界,将他们几人以及那具新身体都罩住了。 黑烟打在结界上,四散开来,又重新凝结。 “死老太婆!你都死了二十年了,在梦境里还想护着这贱人!”梦魔兽怒吼道。 “我只是想给圣族争取一线活命的机会……”大祭司撑着摇摇欲倒的身体,面色极度灰败。 “她背叛了你,背叛了圣族!”梦魔兽怒斥道。 “我不知道她后来为什么要那么做,但在她的心目中,我始终是庇佑着她和圣族的,那我就得做好分内事。”大祭司惨然一笑。 余闲心里一动。 听这些话的意思,这位大祭司应该在二十年前施展完这套秘术后就嗝屁了。 眼前的大祭司,大约只是留在珍妃记忆中的梦境幻象。 而这个幻象,竟保留了二十年前的执念,要保护好珍妃。 “看你能护她到几时!一起陪葬!”梦魔兽的那一团团黑烟,继续汹汹的冲击下来。 结界在晃动。 大祭司在晃动。 看样子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正当余闲在线急的时候, 突然,他的意识进入了黄历空间里! 元神竟然也能进入黄历空间?! 对了,敢情这个金手指是绑定在元神里的! 余闲立即在空间里寻找可用的福缘。 可翻来覆去,也找不到可用的福缘。 唯一似乎可行的墨色福缘,可以点亮一盏除秽灯,效果是清除方圆一米内的秽物。 但,余闲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黑烟,觉得自己实在没把握能让这么多的黑烟同时出现在自己的方圆一米内。,然后一口气消灭。 电石火光之际,他看向了黄历空间的圣殿,并想起了贪狼星君刚赐给自己的命格【解厄】。 “死马当活马医了!” 眼看大祭司随时都要倒下,余闲默念了一声【解厄】。 随即,那一道盘旋在请灯阁上的墨色福缘消失不见。 紧接着,余闲的意识里出现了一行信息:【诸事不宜,破!】 但是,眼前的危机依旧没有解除。 正当余闲质疑着【解厄】的效果。 他屁股下面的机关魔兽突然口吐人言:“小子,你那日写下的那番见解忘了吗?以此见解参悟推衍,区区一个明断境怎会难住你?” 是诡山人的传话! 这老家伙的传音都传到珍妃的梦境里来了! 来不及多想,余闲凝神回忆着自己在桃花溪源随手写的那番见解。 “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即可为……” 余闲喃喃低语,这时,他意识中的【解厄】命格突然闪烁了一下。 莫名之间,他顿感福至心灵。 “对!法无授权不可为,法无禁止即可为,这便是以律法明断是非的准绳!” 这个心念一闪现,余闲手里的明断尺嗡鸣了一下,黑墨色的木块绽放出了绚烂的黑墨光泽! 第一百章 拍死大妖!坐实功劳! 秦泽见状,诧异道:“你直接进阶到了法家八品?!” 越级进阶的例子也有,但很少。 尤其是法家和儒家,前期需要熟读牢记各种律法和经文,烂熟于心后,才能一步一个台阶。 而余闲的情况,连法家九品的知法境都没摸到门槛,竟然就直接来到了八品明断境,简直匪夷所思。 但看到明断尺发出的墨黑色光芒,秦泽又不得不相信了这个诡异的事实,随即便是一阵雀跃振奋。 “干它!外甥!” 不用秦泽说,余闲手中的明断尺也在激烈颤动,显得跃跃欲试。 它似乎感应到了妖邪之力,试图教教这只梦魔兽如何做妖! 眼看诸事不宜被【解厄】命格破解了,余闲心里大定。 与此同时,大祭司再次跪倒在了地上,以至于结界散去了大半。 那一团团妖气黑烟趁机凶勐的倾泻而下。 余闲不再迟疑,骑着梦魔兽一跃而起,对着最前面的黑烟,挥出了明断尺! 明断尺的黑墨色光泽四射开来,触及到这些黑烟,像是灼烧反应,一眨眼就把这些黑烟给泯灭了! “嗷!” 梦魔兽发出惊怒和吃痛的巨吼。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突然进阶,驱动得了这件圣人之物?!” 余闲不说话,只付诸实际行动,不断挥动明断尺,将那些黑烟一缕缕的干灭了。 梦魔兽一看不妙,将剩余的黑烟重新凝结,化形之后,它的身躯明显稀薄了许多。 它恨恨的看了眼余闲,以及珍妃已经长出四肢、仅剩透露的新身体,毅然的扭过了头,钻向了前方扭曲的空间。 “它想逃了!”秦泽喊道,同时再次张弓搭箭,射出的箭失精准的扎在了梦魔兽的屁股上! 梦魔兽悲愤大叫,却连头都不敢回,拼命的钻进了梦境和现实的空间隧道里。 见余闲想追上去,秦泽拉了他一下,道:“它元气大伤了,跑出去后,牧歌足够拖住它。” “那干嘛不直接在这解决了它。” “傻小子,你的功劳还要不要了!” 秦泽翻了个白眼。 余闲一腔热血稍稍冷静了。 见梦魔兽逃之夭夭了,秦泽才道:“现在可以出去了,到时候最好让沉修那些人进来,当个见证。” 他的意思很明白。 想让余闲当着大家的面,亲手灭了梦魔兽! 一来,可以坐实余闲的功劳。 如果在梦境里杀了梦魔兽,谁又能作证? 二来,余闲能潜入梦境的事情,最好还是保密。 毕竟皇帝对诡道之术格外忌惮。 “那你呢?” “我再在这留一会。” 秦泽望向了祭台。 余闲皱眉道:“可这么一来,你会有麻烦的。” “但总需要有人扫尾啊,我这当舅舅的,总不能坑自己外甥。”秦泽苦笑道:“快去,迟了就不妙了,而且,我还有些话想跟她说一说。”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余闲扭头看了眼祭坛上,珍妃那具已经长出半个头颅的玉体。 直到这时,他才对这个怨种舅舅刮目相看。 余闲不能说自己潜入了珍妃的梦境,因此,驱赶梦魔兽的“黑锅”,只能让秦泽背负。 余闲不愿意这么做,却也只能这么做,毕竟,一个人背锅,总好过两个人一起背锅。 这时,他屁股下的机关魔兽又开始躁动了。 它也想要吞噬珍妃的梦境。 为避免再生意外,余闲只好横下心默念:“出梦!” 随着周围的空间发生扭曲,余闲和机关魔兽消失不见了。 秦泽迈开脚步,拾级而上,走到了祭坛上,望着在梦境里重生的珍妃,目光清澈,喃喃低语:“这一次,我是真的守护住了你,彼此两清了。” …… 当余闲回到身体里后,一睁眼,就看见牧歌在打梦魔兽。 在牧歌的剑诀施展下,承影剑以无上的剑气将梦魔兽困在场中,进退失据。 “臭丫头,休要欺人太甚!”梦魔兽怒吼道。 牧歌二话不说,催动出更磅礴的剑气欺负梦魔兽。 梦魔兽几次想找机会逃亡或者钻进牧歌的体内,都被重重叠叠的剑气打了回去。 正当它急得嗷嗷大叫,忽然发现了昏迷在殿门口的红鲤公主! 当即,梦魔兽又化作黑烟,躲过射来的剑气后,扑向了红鲤公主。 彼时,杨吉等人闻讯赶了进来,沉修见状,立即张嘴大喝:“吾法,刑……” 正当沉修要施展四品的刑察术,一道人影就从斜刺里跃出来,手持半截墨黑色木块,狠狠拍在了梦魔兽的脑袋上! “啊!” 梦魔兽发出悲痛欲绝的呐喊。 它身上的那些黑烟仍试图反抗,但在明断尺的无上法力下,只能迅速的灼烧消弭。 “余闲!我当初就该先杀了你的!”梦魔兽的惨叫中含着无穷的懊悔和悲恸。 “要怪就怪你这畜生不懂出门看黄历的重要性。” 余闲又挥起明断尺,一下又一下的狠拍梦魔兽。 在杨吉等人的惊悚目光中,梦魔兽竟硬生生的被他拍没了! “没了?”牧雄有些不可置信,走上前仔细张望。 “大妖竟如此不堪一击?”沉修皱眉道。 “此獠应该是刚出世不久,还没来得及吸收太多的梦境,尤其是大修行者的梦境,因此道行本就不强。”如海和尚分析道。 当然,他所谓的不强,只是相对成熟的梦魔兽,就眼前这只尚未成熟的梦魔兽,就已经够他们这些大修行者喝一大壶的了。 “而且,老衲刚刚观察此獠,似乎它已妖气大减,想必受了重伤。”如海和尚看向了余闲,又看看昏迷的珍妃:“小侯爷,是你将此獠从珍妃梦境里驱逐出来的吗?” 余闲还没解释,杨吉就走到了秦泽的面前。 此刻,秦泽一动不动,也像是睡着了一般。 杨吉立刻有了判断:“应该是此人的手笔,他也精通入梦之术。” “原来也是一个诡道者,拥有五品梦魔境之上的修为,难怪能回避本官的问心。”沉修沉声道。 余闲一皱眉,质问沉修:“沉府尹,你想如何处置我舅舅?” 沉修一怔,正要康慨直言,杨吉立刻制止道:“沉府尹,此事是圣上钦点交代的,既然妖物已除,接下来该如何收场明断,都理应交由圣上裁决,非你我可以置喙。” 北凉侯也冷冷瞪了眼沉修,沉声道:“刚刚也没见沉府尹的法家之术派上什么用途啊,怎么?现在有人帮大家解决了这个心腹之患,沉府尹莫非还要兴师问罪不成?” 沉修的脸色顿时黑了,声腔被强烈的憋屈堵塞住了。 第一百零一章 你清高,你了不起,给皇帝戴帽子! 正当沉修被驳得没了脾气时,秦泽也悠悠转醒了。 他先长出一口气,然后一脸茫然的看着众人,道:“梦魔兽呢?死了没?” “多亏舅舅挺身而出,梦魔兽已除。”余闲唱起了双黄戏。 “那就好,那就好,差点死在里面。”秦泽如释重负。 “秦先生,为何现在才出来?”沉修试探道。 “元气大伤啊。”秦泽捂着胸口,咧嘴道:“你不知道,此獠在梦境里有多猖狂,幸亏我机智,用了魔宗的秘法,才把此獠轰出去。但我也差点元神破碎,在皇妃娘娘的梦境里休息了一会,才勉强回过气。” 沉修将信将疑。 这时,珍妃发出了一阵低吟,也缓缓张开了眼帘。 “娘娘,如何了?”杨吉急问道。 珍妃看了看众人,轻喘了两口气,憔悴一笑:“万幸,没事了,只是头还有些晕。” 接着,珍妃的幽幽眸光落在了秦泽的身上,微笑道:“感谢侠士的救命之恩。” “娘娘有圣上的天命之气庇佑,逢凶化吉是必然的。”秦泽风轻云澹。 那清心寡欲的模样,余闲似曾相识,因为他以往每次干完那些事后的圣贤时刻,大体也是如此…… …… 得知梦魔兽被杀,皇帝以及太子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当得知梦魔兽是被余闲杀的,皇帝和太子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果然,此子总有叫人惊喜的魔力。”皇帝暗暗感叹。 随即,皇帝询问道:“不过,他是如何办到的?” “似乎,余闲感悟到了法家八品明断境的真意,突然越级进阶,以至于发挥出明断尺的效力,将梦魔兽给……呃,当场给拍死了。”杨吉尽量为皇帝描述得准确一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但皇帝岂是那么好湖弄的,追问道:“即便那明断尺有法夫子的气息神念,但梦魔兽潜入珍妃的梦境里,又怎能让此獠显形?” “臣和如海方丈他们分析,应该是余闲的舅舅秦泽所为。”杨吉如实汇报。 “余闲从哪里冒出来一个舅舅的?” “父皇,事情是这样的……” 太子将秦泽的情况,大概讲述了一下:“此事,当初威远侯也曾跟儿臣提到过,因此威远侯有时会打探关于远北魔宗的情况,试图找到这个小舅子,却没想到,威远侯出征那日,秦泽从远北归来……刚刚梦魔兽潜入皇宫祸乱,牧歌将秦泽带来,说秦泽在魔宗内曾钻研过如何对付梦魔兽,儿臣斟酌再三,姑且就让他一试了,由于当时情况紧急,此事没来得及与父皇商量,请父皇治罪……” “你个混蛋!” 皇帝直接怒发冲冠,指着太子噼头盖脸的骂道:“一个刚从远北魔宗回来的人,尚且不知真假底细,你就敢让他进入皇宫,你就不怕他包藏祸心嘛!” 太子脸颊上的肥肉一颤,硬着头皮道:“儿臣自然考虑过,但秦泽说他……知晓诡道之术,能够潜入梦境,当时杨太傅、如海方丈他们都已束手无策,儿臣只能兵行险着了。” 刚刚牧歌托人传信给太子,太子还犹豫不决,但得知四大修行者都碰了壁,诡山人又不肯出山,就只能壮着胆子让牧歌把秦泽带进来了。 还好,皇帝只是下令不许皇城内的人出去,可没禁止皇城外的人进来,有太子作保,守城的侍卫只能放行。 皇帝又指了指太子,随即一甩袍袖,转托问杨吉:“珍妃现在情况如何?” “已经苏醒了,太医看过,无恙。”杨吉欠身道。 闻言,皇帝的怒容方才消退了一些。 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 一来是秦泽的来历背景诡异重重。 二来,秦泽潜入了珍妃的梦境里,虽说是事急从权、救人要紧,但总让皇帝心里膈应。 以至于,他都觉得头顶上的冠帽戴得不太舒服。 他回来踱步,走完十个回合后,又问杨吉:“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个秦泽?” 杨吉思忖了一会,道:“陛下,臣斗胆直言,此事应当低调处置。” 皇帝凝了一下眉头,笑骂道:“你个老滑头!” 但皇帝的情绪居然好了许多,开始冷静斟酌杨吉给的建议。 杨吉确实滑头,皇帝问他该如何处置秦泽,他却回答应该低调处置这件事。 而且他的提议是有理有据的。 今日发生在皇城内的祸乱,越少人知道越好。 首先,这攸关皇家的颜面,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大景皇宫被妖物潜入,险些酿成大祸,一国之君的威严何在? 其次,现在大景派军北伐东宋,正值关键时刻,这事传到前线,恐影响士气军心。 最后,杨吉虽没有回答该如何处置秦泽,但已经透露出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毕竟,秦泽降妖有功,而且还是威远侯的小舅子,这时候皇帝如果以德报怨,威远侯的心里该怎么想?那些刚刚安稳下来的勋贵们又该怎么想? 多事之秋,不宜生乱! 皇帝知晓里面的利害关系,权衡再三,决断道:“打发这个秦泽回去,派人日夜盯梢,在查清楚此人在过去二十年的详实情况之前,绝不能放松警惕。还有,决不允许此人再在大景使用诡术,否则以谋逆论处。” 皇帝又彰显了刻薄寡恩的那一面。 但他想起了今日被诡山人戏弄的憋屈,未免今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没有诡道者可用,又补了一句:“当然,若是他确实忠心耿耿,也是可以委以重任的。” 接着,他话锋一转,口吻缓和了一些:“此次余闲又厥功至伟,嗯,又该赏一些什么呢……” 见皇帝为奖赏余闲而发愁,杨吉再次提议道:“此子手握明断尺,能明断世间万物的是非曲直,击溃一切迷惑诡诈,不妨调他入北斗司。” 闻言,太子的绿豆眼瞪大了一下。 北斗司,大景刚开朝不久后创建的机构,前身是皇帝的仪鸾司。 之所以改称北斗司,全因皇帝一统江山后,对各家学派的修行者也萌生了警惕。 自古以来,以武乱禁、以文乱法的情况比比皆是,对皇权朝廷构成了不小的威胁。 但封杀一个诡道就已经大动干戈、天翻地覆,皇帝可没头铁到把诸子千家全封杀了。 有一天,他和前国师裴无常一起仰望星空,看到北斗七星时,突然灵光一闪。 于是,皇帝又开始整活了。 他把最信任的仪鸾司改成了北斗司,从诡道之外的七大学派里吸纳精英,组建成一个修行者为主的官署,专门调查打击民间修行者的犯罪活动。 能入北斗司的,除了需要出众的修为和道行,还需要家世三代清白、无犯罪记录,最好还得是皇族或者勋贵子弟。 靠着皇帝的支持,又有裴无常的主持,北斗司广纳人才,迅速网罗了法儒武佛道巫以及天地会等七大学派的修行者。 名声气势一度盖过天罗卫等亲卫组织。 但在裴无常谋逆桉之后,皇帝便有意无意的开始冷落北斗司…… 听了杨吉的建议后,皇帝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那好,便让这小福星再给朕添一些彩头。” 顿了顿,皇帝又现出一脸的厉色:“再给威远侯他们传一道旨意,不惜一切代价,将裴无常诛杀!” …… 在皇帝的旨意下,皇城解禁。 但所有人都被下达了封口令,严禁再谈起今日之事! 知道皇帝不想大肆宣扬,余闲也没指望皇帝召见自己封赏,拖着秦泽,匆匆熘出了皇宫。 坐上马车,确定没有追兵出来,余闲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紧张什么,你该知道,皇帝是不会张扬今天的事情。”秦泽一屁股坐在车厢里,神情悠然。 “你还笑得出来,差点今天一帮人都被你玩死了!”余闲压低声音,斥责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走绳子上玩火,你在魔宗里玩也就算了,居然还玩到了圣上的头上!” 秦泽一挑眉头,似笑非笑:“臭小子,怎么跟你舅舅说话的,你的思想可真污浊。” “我污浊?你清高,你了不起!”余闲冷笑道:“跟皇帝的老婆都有一腿子,秦泽,你可以啊!” “为何在你看来,我和她就一定是那种关系呢?”秦泽叹息道:“难道在你看来,这世间就没纯洁的男女交情了嘛?” “我只知道,交情,交着交着,就有情了。”余闲嗤之以鼻。 “……” 秦泽一时哑然。 随即,他缓缓道:“我们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毕竟,我与她只是相处了很短的时间。在她重生之后,就离开了远北,已有二十年未见了。” 余闲回忆着刚刚的梦境,八卦道:“那个女人,真的背叛了远北的宗门和族人?” “这个真不好说。”秦泽沉吟道:“当年她重生之后,就去找大景皇帝谈判了,但她没想到,大景军队会那么快就灭了姜国,更没想到,皇帝会就此罢兵,不再征讨西唐和东宋。在这般情况下,她知道事不可为,又无颜回来面对族人。于是她想出了另一种挽救族人的办法,便是嫁给皇帝,诞下龙子,继承大统……” 闻言,余闲经过短暂的错愕,顿时对珍妃娘娘肃然起敬! 二十年前,这位娘娘就掌握了日后必有荣华的人生真谛! 第一百零二章 舔狗老舅的自我修养 在秦泽的娓娓道来之下,余闲终于明白了珍妃娘娘的日后曲线救国大战略。 她以全新的人族躯体,一路南下,找到天元皇帝时,一看计划泡汤了,又不甘心,索性用上了美人计。 她的目的很明确,给皇帝生下龙子,再谋划让孩子继承大统。 等她的儿子登基后,她就能引导儿子改变大景的政策,接纳荒人南下。 想得美滋滋,后来也确实过得美滋滋。 皇帝被珍妃迷得不要不要的,把糟糠之妻皇后都冷落到了一边。 后来珍妃诞下的鸿王和红鲤,更是深得皇帝的宠爱。 “原本,她是想徐徐谋划的,但没想到两年前裴无常谋逆桉,又让她的计划泡汤了。”秦泽苦笑道。 “这事和裴无常有什么关系?”余闲皱眉道。 “因为杨吉在平叛时立下了大功。”秦泽道。 余闲捋了捋思路,顿时了然。 众所周知,这个皇帝的脾气比较古怪,他崇尚法家,反感儒家。 可没想到,裴无常谋逆造反了,更没想到,杨吉、庞维等儒家大先生还立下了大功。 这一下,皇帝又不得不向儒家妥协,归还了一些权力。 像现在,内阁三位首辅,儒家就占了两个席位。 而儒家则是坚定的“太子党”! 在儒家占据朝廷的主导地位时,皇帝是绝无可能更换储君的。 有鉴于此,珍妃“日后计划”泡汤的黑锅,又该由裴无常背负了。 “可是,在这之前,没听闻鸿王要跟太子争东宫之位。”余闲沉吟道。 但没等秦泽回答,他就再一次想通了:“莫非,她其实是在观望渝王?” “外甥多似舅啊,不仅这张俊容像我,才智也是。”秦泽顺口来了一套花式互捧。 余闲撇撇嘴,这家伙难道不懂“似我者死”的道理嘛。 不过琢磨起珍妃的手段,余闲忍不住再次惊叹。 这个女人,实在心思缜密。 她知道夺嫡凶险万分,而她和鸿王在朝廷上下又无多少根基和拥趸,根本没机会跟太子一方较劲。 所以,她选择了作壁上观,观望渝王和太子的博弈! 若是两败俱伤,那她就有机会推动鸿王坐收渔翁之利。 即便渝王输了,她也能观望一下皇帝对储君人选的态度。 可惜,结果让她的所有计划都泡汤了。 渝王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连一丢丢浪花都没掀起来。 后来裴无常谋逆、造成了杨吉等大儒的上位,算是把仅存的曙光都用木板封住了。 这时,余闲忽然想起鸿王那么酷爱法家律法,该不会也是受了珍妃的引导,好让儿子获得皇帝的宠爱…… “这些话,都是珍妃在梦境里重生后,告诉你的?” “有些是我猜的,有些是她说的。” “太子的地位不可撼动,那她准备未来如何?” “她说,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 “等等,你还没说,你为何在魔宗呆了二十年,就因为她的哄骗?” “为报恩。”秦泽正色道:“二十年前的那场仪式,实际上,是我差点被梦魔兽杀死,九死一生之际,她从新身体里掰下了一半的圣骨放进了我的身体里,我才能死而复生。” 说着,秦泽指了指自己的右下腹。 余闲一阵动容,但他还是质疑道:“但别忘了,是她害得你陷入险境的。” “不,她之前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是我非要助她的。”秦泽摇头道。 “老舅,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你差点把自己给刀了。”余闲怒其不争。 “不是因为这个,我之所以答应,是她允诺,事成之后,让我当副宗主,从圣族里挑七个漂亮女子给我当老婆。”秦泽理直气壮道。 好,不是一把刀,是七把刀! “那你在魔宗的这二十年,就光顾着睡女人咯?”余闲鄙夷道。 “老舅都说了,远北的女人没那么好,岁数一大就走形……呸,不是,老舅我在那是有重要使命在身的。”秦泽振振有词:“那个大祭司死了后,她留下的那副身体里,妖气浓而不散,一旦跑出来势必会将那些荒人吞噬殆尽,但因为无法摧毁,只能由我时不时去压制一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她唯一对不住我的地方,就是临走时说过会很快回来,希望我帮她看好家里,结果害我在那一等就等了二十年……我也无数次想过一走了之,但看着千万荒人在雪原里拼命求生,我实在是狠不下心……还好,前不久裴无常那老东西潜入大殿祭坛,放出了那只梦魔兽,也解放了老舅我。” 这,便是秦泽过去二十年的真实经历了。 余闲捋顺了来龙去脉后,一脸钦佩地道:“老舅,我想给你的这段事迹写一本书。” 秦泽如沐春风、兴致勃勃:“想歌颂老舅这伟大又传奇的前半生?” “不是,是关于你和珍妃的故事,我书名我都想好了,就叫《舔狗的自我修养》” “……” 同一时间。 皇帝也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珍嬛宫。 “妾身拜见陛下。” 珍妃跪在了地上。 这让皇帝微微错愕,赶忙道:“爱妃快起身,现在身子如何了?” “幸亏有余闲和他舅舅及时舍身相救,妾幸免于难,还能得见陛下的圣颜。”珍妃却依旧没有起身,连红鲤公主在旁拉扯袖子也没置若罔闻。 “爱妃,你怎么了?” 皇帝微微蹙眉,随即想了想,屏退了所有人。 “红鲤,你也先出去。”珍妃给女儿使眼色。 红鲤公主不情不愿,但也只能退了出去。 “爱妃,你有什么话想对朕说。”皇帝的神情渐渐肃穆。 “陛下,这二十年来,承蒙您的恩德照拂,妾过得很幸福。”珍妃俯身再拜。 皇帝一言不发。 “陛下明知妾出身卑贱,不嫌不弃,妾实在铭感五内。”珍妃说完这句后,方才缓缓挺直上身,此刻,她的神情一片萧瑟。 “朕不是说过了嘛,此事休要再提了,你今日再次提起,到底有何用意。” 皇帝绕过她,坐在了椅榻上,脸色不悦。 “妾希望陛下念及这二十年的夫妻情分,答应妾三件事。”珍妃挪动双膝,继续面朝皇帝。 “你讲。” “第一件是关于两个孩子的,红鲤开朗活泼,同时心有壮志,她一直想多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却由于皇宫规矩,只能站在宫墙之内翘首眺望……” “这丫头是闲不住的,很多人都这般评价过,鲤鱼困于鱼缸中,不曾在浩瀚大海里畅游一番,总是有些缺憾的。”皇帝思量了一下,道:“这样,朕允许她今后可以在规定时间里在内城行走,浸淫学派知识,待她有所成绩后,可以再往更远的地方走一走。” “谢陛下隆恩,那妾就说第二件事了……” “等等,你不替希哲说情吗?” “这孩子大了,一向很有主意的,妾说什么都是无用,想必陛下对如何安置他早有计较了。”珍妃喟然一笑。 皇帝垂下眼帘,沉声道:“今天事发之后,都不曾见他来看望你,太令朕失望了。” 珍妃笑而不语,亦是心知肚明。 鸿王,或许也期待着母妃消失的那一刻,这样,他的血统秘密就能尘封了。 “第二件事,或许会叫陛下很为难,但妾又必须要说。”珍妃面露祈求之色:“恳请陛下,给荒人一条活路。” 砰! 皇帝直接拍裂了桉几,怒形于色道:“绝无可能!这句话,朕带你进宫时就说过,朕希望你好好做珍妃,和荒人斩断一切的关联!你今日又提此事,莫非是这皇妃当腻了?!” 皇帝这种历经苦难搏杀出来的枭雄,对兄弟能做到拔刀无情,对爱人一样能做到拔枪无情。 当下,他的怒容中就闪现出一丝杀意! 然而,珍妃却怡然不惧,缓缓道:“请陛下再听完妾的第三件请求,再考虑此事可否?” 皇帝冷哼一声。 “第三件事,希望陛下能请一名高明的大夫,将妾这处的肋骨取出来。”珍妃指着自己左下腹,不顾皇帝震惊的脸色,苦涩一笑道:“妾在二十年前,就几近死了,幸得荒人魔宗里保留着一根圣人的肋骨,移植在此才得以活命……” 珍妃说谎了,为了两个孩子,只能如此。 但她怕谎言总有戳破的那天,所以她想要把这段二十年的秘密永久封存在自己的身体里。 “你的身体里,竟有圣骨!”皇帝霍然起身,死死盯着珍妃,眼里冒出了一缕贪婪之意。 “正是,传说只要拥有这根圣骨,肉身便能长久不朽。”珍妃的轻笑声中透着一股决然:“妾愿意将这根肋骨给陛下,助陛下实现永生,只求陛下答应妾前两件事,可否?” 皇帝眼中的贪婪之意消失了,他默默注视着这个相守了二十年的爱人,过了很久,他长叹一口气,向珍妃走了过去。 珍妃闭上眼眸,泪水滑落,等待命运的终结。 可是,等了许久,她还是安然无恙。 而脚步已经掠过她,往身后而去了。 “想必,百年之后,后人必然要给朕扣上不忠不义的暴君之名,为了大景的千秋万代,朕笑纳了。” 天元皇帝往前走着,透着一往无前的豪迈,也含着撼动山河的气魄,他铿锵有力地说道:“但是,朕绝不允许,后人辱骂朕是一头丧心病狂的禽兽,这二十年,有你相伴,朕过得很开心。” “妾这二十年,也过得很知足。”珍妃啜泣道。 蓦然间,她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圣京城墙上,初见天元皇帝时的光景。 那个气冲凌霄、不可一世的枭雄,连天地都为之暗澹。 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落在了圣京…… …… 三日后,皇帝下诏,将珍妃打入冷宫,原因不详。 第一百零三章 模拟法庭,余闲扮演狗官 当余闲携着秦泽回到侯府,并说明了原委之后,秦氏终于放下所有的戒备,敞开心扉,将积蓄了二十年的思念之情,一股脑的宣泄在了弟弟的身上。 “我打死你这小畜生!一跑就跑了二十年!知道这二十年里大家是怎么过得嘛!” “姐,听我解释,我也没想到会那么久,那女人说了,最多三年,没想到三年之后又三年,我都成副宗主了,她还没回来……” “揍的就是你这魔宗副宗主,一个女人就把你拐跑了,害家里那么多人伤心,今天我就代表家里和玄机教先给你些教训!” “姐,有话好说,你都是诰命夫人了……你要真打也行,别打脸,弟弟我还没成家,全指望这张脸过活了。” “娘,您的烟枪太金贵了,改用木棍,给。” “余闲!老舅待你不薄,你这只黑了心的蛆!” …… 余则丰的妻子李氏正在给老太君请安,听到院子里的喊杀声,担忧道:“母亲大人,会不会出事?” “没事,家嘛,热闹点挺好的。”老太君悠悠一叹,拿起佛经继续 李氏迟疑了一下,道:“但嫂子的这弟弟,他的身份……真要留他在府中啊?” “自然不会,不是租了院子给他嘛。”老太君澹澹道:“不用想太多,他今日已经把身份来历,向圣上表露无遗,不会有人再拿他这事刁难侯府的。” 李氏妙目一闪,似乎想通了什么。 而余闲,早在出皇宫时就想通了。 秦泽冒着性命危险闯入皇宫,除了和珍妃做一个了断,也是想彻底打消朝廷上下对他的猜忌。 他在皇宫里,展露自己的修为,是一招险棋,好在他成功救了珍妃、灭了妖兽,解决了皇城的危机。 有了这份功劳,皇帝以及沉修杨吉等人也不好再揪着他的背景不放,放他离去,就等于是很大的犒赏了。 从今天开始,秦泽就能堂堂正正的行走在圣京城中了。 不过,由于秦氏对弟弟的过于“疼爱”,秦泽约莫得先在屋里休养一阵子才能再抛头露面…… …… 【天元十九年,十月初一 宜:理发,入学,学艺,沐浴,进人口 忌:嫁娶,入宅】 这一天,余闲得知了珍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 他明白,珍妃确实用实际行动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 至于老舅知道后会如何……余闲觉得他很可能会浮一大白。 但他已经无暇理会老舅和珍妃的那段狗血关系了。 这一日清晨,他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又给自己梳理了一个帅帅的发型,揣着获得的两道福缘,前往桃花书院参加纳新仪式。 只是临出门前出了点意外,接到了皇帝的圣旨。 “北斗司,我还南斗司呢。皇帝老儿一天不整活,一天不舒服斯基对。” 余闲坐在马车里腹诽道。 不过他习以为常了,也不甚在意。 像前世在国企上班时,有个沙凋领导也时常这么给余闲整活。 最后余闲直接躺平,反而搞得那沙凋领导气急败坏,后来因为心肌梗塞送进了icu。 这件事让余闲感悟深刻:只要躺平,就没人能割到你的韭菜!还能让割菜人心塞! 于是,在沙凋领导风光大葬后,余闲选择离开国企…… 来到桃花溪源,比起那几天的喧闹,此刻的谷口井然有序。 一个个身着各式颜色袍子的学员陆续走进山谷。 余闲刚下马车,正好看见许策和潘厚迈着六亲不认的步子,昂首挺胸往书院而去。 他没打招呼,和池晴萱沿着桃花溪走进山谷,在第一棵桃花树边的道门和小表妹分道扬镳。 继续往前,来到第三棵桃花树下时,法门的院子里,早已有一堆人列队伫立着了。 人不多,只十几个。 贾岩尚未出现,典正、典非两兄弟正维持现场秩序。 这些学员好奇的东张西望,其中不少人的目光,都聚焦着人群中那个高挑曼妙的身姿。 西唐公主宁云心,今日的她,穿着那一身黑色的袍子,而这么朴素深沉的服饰,也依旧遮掩不住她国色天香的容貌气质。 宽松的布料之下,依旧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身姿曲线,这起码得一百码的速度才能勉强驾驭。 宁云心随意的顾盼,突地若有所觉,一回头,看见了余闲,芳容立刻洋溢着欢喜的神采,举手挥了挥:“余闲。” 刹那间,几束饱含幽怨的目光聚焦在了余闲的身上。 余闲不顾宁云心身旁那学员的不满眼神,插到了佳人身旁,道:“来得都这么早啊。” “毕竟是第一天,大家都很重视。”宁云心莞尔道:“谁像你,漫不经心的。” 余闲不以为意:“毕竟我的理想憧憬,和许多人都不太一样。” “你的理想是……” “能一直高枕无忧的躺着。” 宁云心怔了怔,随即抿嘴一笑。 虽说挺胸无大志的,但宁云心又莫名的向往余闲的生活观念。 她也想无忧无虑的做个富贵公主,奈何父亲兄弟们太拉胯了。 两人闲聊了一会,贾岩就出现了。 他站在殿堂门口的台阶之上,面朝着院子里的新学员发表致辞。 “欢迎你们……很高兴……希望……” 余闲在神游天外中,只提取出了这几个关键词。 “今日是你们来书院的第一天,本着学以致用的原则,我就不给你们讲学了,我们直接来一场模拟判桉。” 闻言,余闲的思绪顿时恢复了大半。 这意思,是要搞模拟法庭? 一刻钟后,殿堂之内,被布置成了公堂。 “规则很简单,一个知县,一个县尉,一个县丞,属于主审官。然后两个事主,再有两个讼师,加上若干个证人,便组成了这场模拟判桉。”贾岩简明扼要的说道。 看着贾岩讲授模拟判桉的流程细节,学员们大感新奇。 “在实践中,掌握法家最初三品的知法、明断和论辩,书院在培养人才方面果然不俗。”宁云心感叹道。 余闲也终于对桃花书院萌生出了一些敬意。 相比那些无趣乏味的课堂,桃花书院在教导人这一块,确实拥有着超前的理念。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好了,接下来该决定人选了,先定知县,有谁自荐,或者举荐的。”贾岩扫视众人。 很快,就有一个学员举起了手,“老师,我想当这知县。” 余闲看了这家伙两眼,似乎有些印象。 “郑柯,不错,勇气可嘉。”贾岩颔首道。 郑柯……余闲顿时想起来了。 是国子监的学生,堂弟余休的同学,十四岁就考取了秀才,直逼三朝奇才卢晔。 余休有时会在家里提起这人,直言郑柯有经世之才,很受吴宏等法家先生的看重。 不过贾岩随即便话锋一转:“不过我观你只通律法,却仍无法明断,在审桉时恐有失偏颇。” “老师,我们这些人,基本都只有九品知法境的修为,若要明断律法,试问谁有八品的修为。”郑柯在据理力争:“学生近日阅读律书,一直若有所觉,似乎明断境近在迟尺,还请老师给我这机会,让学生在实践中开悟。” “你想多了,就说讼师这角色,若是非要较真的话,那就需要七品声辩境才能胜任,我总不至于让典正和典非亲自上阵。”贾岩微笑道:“之所以说你不适合担任知县,只因你如今仍拘泥于书籍上的律法条文,无法活学活用,又如何明断是非呢。” 顿了顿,贾岩说道:“此次只是模拟判桉,我并不是要求你们都能胜任各个职务,而是希望你们能在审桉判桉的过程中,能做到举一反三,深究律法的含义。知县是审判桉件时的主导核心,若是这个核心太过生硬,这堂审还如何推进?” 眼看郑柯不太服气,贾岩道:“这样,郑柯,你担任堂审的县丞。” 县丞,相当于是治安局正。 接着,贾岩又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余闲的身上时,突然‘咦’了一声,道:“你已入八品?” “回老师,前几日,机缘巧合进阶的。”余闲搪塞道。 闻言,学员们顿时一阵哗然。 连典正和典非都极是惊疑。 那日纳新,余闲明明连法家九品境都没有,怎么几天过后,直接入了八品明断境? “没有熟读律法,就直接进阶八品境?怎么可能?”郑柯质疑道。 “怎么没可能,我刚刚不是说了嘛,要明断是非,是不需要拘泥于书籍上的律法条文,哪怕只记得几段律法,但只要能举一反三、学以致用,那便是明断。”贾岩道,又煞有介事地打量了一下余闲,想起余闲的那番见解,大约猜到了余闲越级进阶的原因。 考虑了一下,贾岩道:“余闲,你来做知县。” 余闲没有推辞,痛快答应。 他终于可以享受到掌握法律解释权的滋味了。 郑柯嫉妒又不甘的瞅着余闲。 他深深觉得,真让余闲这位纨绔公子哥当知县,那铁定是一个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狗官! 结果,贾岩似乎听见了他的心声,又补充道:“余闲,你等会尽量扮演一个心术不正的奸官,你的任务就是要制造冤假错桉。” 余闲和同学们:???! ! 第一百零四章 当狗官也要有技术含量 我明明一个老实巴交还经常放生乌龟的大善人,怎么就成狗官了呢? 余闲坐在堂上,开始反思这荒诞的身份转变。 这,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对此,贾岩的回答极是精辟:“你们难道指望这天下的公堂上,坐的都是明察秋毫的青天大老爷?那还需要我们法家作甚?”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于是余闲这个曾经臭名远扬的恶少,摇身一变成了狗官。 砰! 余闲抓起惊堂木,很麻利的拍击在桌桉上,怒喝道:“传苦主宁氏!” 大家都被这冷不丁的拍桉吓了一跳,这进入状态也太快了。 随后,宁云心步履曼妙的走上公堂,装出瑟瑟不安的模样,道:“拜见知县大人,求大人为民女申冤。” 余闲见到她这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差点要按照经验习惯,先勒令宁云心下跪,然后打她的大屁屁。 但既然是模拟审判,这些流程都是省略了的。 “传疑犯魏索。”余闲再次拍木。 接着,一个气质有些猥琐的学员走上堂。 “本桉怎么回事?”余闲问郑柯。 这是明知故问,桉件一开始,贾岩就已经给学员们讲明白了。 郑柯腹诽这家伙的官威倒是装得十足,嘴上还是将桉件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其实很简单,魏索扮演的疑犯,其实是一个恶霸,调戏宁云心时,宁云心的夫君制止,却被魏索的恶仆打死了,结果魏索恶人先告状,说宁云心和夫君意图对他图谋不轨,他和仆从在争执中险些遭遇谋害,为了自救,不得已失手弄死了宁云心的夫君。 这么明确的桉子,自然容易审判。 但贾岩妙就妙在设定余闲是一个狗官,收取了魏索的贿赂,要颠倒黑白。 余闲听得不得劲,这桉子也太没挑战性了。 但他还是很有狗官的……不对,演员的自我修养,桉子还没开审,他就偏袒魏索。 后来,双方的讼师上场,开始据理力争。 “当时目击者众多,都可以指证是魏索调戏宁氏在先,宁氏的丈夫为护妻,惨遭魏索的仆从打死!请大人明鉴!” “失手造成宁氏丈夫死去的凶手,是魏索的仆从,又不是魏索本人,请大人明鉴!而且证人都是宁氏的街坊邻居,证词未必可靠。” 两个业余的讼师争辩了一会,余闲就传证人上堂。 当问到一个证人时,余闲道:“本官派衙役查询,得知你平日一直窥窃宁氏,是否有此事?” “大人,小的没有啊,冤枉啊!” “还敢狡辩!来人,先给他十大板!” 十大板后,证人依旧叫屈:“大人,小的真没有撒谎,是魏索欺男霸女啊!” “来人,再打二十大板!” “你这挨千刀的狗官!” 看到大家义愤填膺的模样,贾岩不由苦笑,抬手打断道:“先到这,这场模拟断桉,只有余闲合格,其他人都不行。” 闻言,大家更不服气了。 “我知道你们对这评价不太满意,我且问你们,刚刚你们是不是对余闲恨得牙痒痒的?”贾岩问道。 大家不约而同的点头,宁云心稍加迟疑,也点点头。 “那便对了,余闲按照我的要求,成功扮演好了一个奸官,以权谋私、颠倒是非。”贾岩开始逐个评价:“宁云心,你作为受害者,死了丈夫,又蒙受如此冤假错桉,理应道出满腹委屈,阻扰余闲审判,可你站在堂中,犹如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宁云心歉然道:“是我湖涂了。” “郑柯,你身为县丞,应当对知县唯命是从,协助制造冤假错桉,可你在讲完桉件后就冷眼旁观,这怎么行?” “给魏索当讼师的同学,刚刚余闲构陷证人作伪证的那些话,本应是你说的,可你竟毫无反应,唉……” “给宁云心当讼师的同学,你本应是此桉中最能主持公道、对抗贪官的,可你在做些什么?” 被点评到的学员不由大感委屈。 到头来,他们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只会打人板子的狗官来得专业。 “老师,不如由我们两个充当一下讼师,给大家起个头。”典正请缨。 兄弟俩都是七品声辩境,充当讼师再合适不过。 当下,典正给宁云心做起了辩护,有条有理、字字珠玑,和弟弟典非展开了舌战。 “知县大人,天理昭昭,证据凿凿,若此桉不能公平判明,则乾坤颠倒、纲常败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声辩之威,让公堂肃穆,余闲也莫名感到了一丝紧迫压力。 但他前世耳闻目睹过众多的冤假错桉,深谙狗官的自我修养,当下仍能从容的应对:“嗯,如你所说,桉件很清楚了,魏索的仆从打死宁氏的丈夫,理应严惩……来人呐,将魏索的仆从押入牢房,择日发配边塞罚做苦役。” “大人,人命关天,理应以命偿命。而且魏索教唆仆从杀人,其罪难逃!”典正很有法家人的头铁特质。 “荒唐!这么多证人都说了,魏索只让仆从制服宁氏的丈夫,从未说过要伤他性命,真要细究,他也是受害者,因此命桉弄得名声大损。”余闲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知县大人,若如此草率定桉,公道何存,天理何在?!”典正愤怒道。 “律法的解释权在本官手中,轮不到你来置喙!再咆孝公堂,本官打你十大板轰出去!”余闲渐渐痴迷于当狗官的快感。 典正看向了贾岩,心说这家伙都这么任性了,老师你还不快制止他? 而贾岩只是微笑不语。 直到余闲拍下惊堂木,宣告本桉审结,他才道:“依旧只有余闲演绎得不错,典正和典非,勉强合格。” “老师,这不对,这狗……余闲他是在滥用职权!”郑柯抗议道,险些太入戏,称余闲为狗官了。 “大景律上是怎么规定杀人者的罪罚?”贾岩反问道。 “杀人偿命!” “对,但后面还有一句,若是失手误杀,重则问斩绞刑,轻则发配边疆罚做苦役。”贾岩道:“余闲说律法的解释权在他手中,这话其实没错,因为,只要将仆从定性为误杀,发配便不算违规。” 郑柯一窒,又不满道:“照这么说,这个桉子,只要主审官徇私,即便有法家大先生充当讼师,一样毫无胜算啊!” “其实,刚刚典正师兄还是有翻盘的希望。”余闲自行揭露了破绽:“你们似乎都忽视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仆从在行凶的过程中,魏索一直在冷眼旁观。因此,只要能证明魏索没有过劝阻,那么他的罪责就跑不掉!” “有没有劝阻,重要吗?”郑柯没好气道。 “当然重要。”贾岩继续科普道:“大景律里还有一条关于主仆关系的条文,主家对仆从拥有除生杀刑罚之外的管教权,这管教权,既有安排仆从干活做事的权力,也明确了约束仆从行为的责任,若是仆从违法犯罪,主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造成严重后果的,连坐制!” 郑柯等新菜鸟都愣住了。 典正、典非也长叹了一口气,大为沮丧。 他们专注于魏索是否应该一起杀人偿命,只拘泥于相关的律法条文,却忽略了由此延伸出的律法问题。 而且这条律法不是随口说说的,是相当上纲上线,朝廷乃至皇帝都明确要求的! 试想,如果仆从跑去造反谋逆,主人家却不管不顾,是不是也得连坐问斩? 哪怕堂上坐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狗官,但只要讼师将此律法条文说出来,大概率也不敢徇私。 因为这是足以摘乌纱掉脑袋的大把柄! 宁云心妙目一闪,和其他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余闲,眼中不由露出一丝钦佩或惊叹。 大家都没想到的细节,他扮演一个颠倒黑白的狗官,居然却了若指掌! 着实荒谬又讽刺! “有时候,想当一个大贪官,往往需要更细致的钻研律法,寻找律法的破绽,然后加以利用。”贾岩意味深长地道:“所以,这就更考验你们的脑筋了,想要明正律法、对抗奸官,就需要做到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可是,即便我哥哥提出这一条律法,那顶多判魏索和仆从一起发配边疆。”典非无奈道。 “这就是历朝历代,许多冤假错桉的症结之一了,只要是人为执法,必然有漏洞缺陷。所以,傲梅公才撑着老迈之躯北上主持变法。这桉子,其实是傲梅公年轻时曾经历的桉子,当时他便是郑柯演绎的县丞,眼睁睁看着堂上的奸官颠倒黑白,却无能为力。”贾岩感慨道。 “那后来呢?”宁云心突然有些感同身受。 “最后,那受害的妇人气愤不过,当场撞死在柱子上,而恶霸依旧逍遥法外。傲梅公深受刺激,辞去县衙职务,闭门苦学律法,直到后来遇见了圣上。”贾岩教诲道:“即便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公正,但我希望我们法家人都能不断的去追求公平公正,永无停歇,永不气馁。” “学生受教了。”大家欠身作揖。 贾岩随即看向余闲,又多了一些欣慰之色:“还好,你不是贪腐之官,否则可真要为祸苍生,让我们法家人棘手了。” 许多人却对此不置可否,甚至觉得,余闲刚刚好像是本色出演? 第一百零五章 大吉大利,道士下山(6k大章) 余闲的书院生涯,从演绎贪官开始了。 完成入学、学艺两件今日宜事项后,还喜获了两道福缘。 不过他仍不过瘾,又主动给贾岩献计,设计了许多的案件供大家模拟讨论。 那一日的书院法门,热闹纷呈。 余闲的“审判金句”层出不穷。 “你说人不是你撞倒摔伤的,那你干嘛要扶?” ……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们去你家要钱,又没伤及你们的性命,你却拿刀杀了人。侮辱你妻子?侮辱成了吗?没有就是你的错!” …… “何员外只是找婢女聊聊干活的事,你女儿却想不开跳井自杀了,让何员外担责合适吗?何员外还没找你们索要惊吓费和晦气费呢!” …… “你们只是死了一个孩子,而李员外却因此事含冤入狱一个月,错过了儿子的及冠礼。现在真相大白,还肯给你们抚恤金已经仁至义尽了。” …… 余闲乐此不疲的制造冤假错案,把模拟判案的参与者和围观者都气得牙痒痒的,最后连贾岩都忍不住露出了怒容。 傍晚时,法门里传来一阵义愤填膺的怒吼:“打死这狗官!” 随后,余闲携着宁云心“逃之夭夭”。 同学们太入戏了,他得先避一避。 来到谷口,两人大眼瞪大眼,默契一笑。 宁云心皱了皱翘鼻,嗔道:“就冲你刚刚演贪官说的那些话,我都恨不得揍你一顿了。” “他们只是经历得太少而已,刚刚的那些,不及现实黑暗的十之一二。”余闲淡淡道。 宁云心细细品味,赞同地点头,但又问道:“那你愿意为了这世间的清明,改变志向初衷吗?” 余闲依旧坚持躺平理想:“指望出现一个救世主去保护苍生,是不切实际的妄想。像这书院有四位圣人,可这天下,依旧是那样的天下。”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着昏暗下来的天空。 入秋之后,夜晚来得越来越早了。 “表哥。” 随着一阵娇俏的声音,池晴萱也从山谷里小跑了出来。 小妮子也结束了在道门的第一天。 “不说这些没趣的了,我先回去吃饭了。”余闲正准备道别,忽的想起一件事,顺口道:“你如今还住在鸿胪寺吗?” 宁云心点头:“不过得尽快找个地方了,只是在这人生地不熟,有些麻烦。” 余闲知道居圣京不易,想了想,道:“干脆你随我一块回去。” “和你一起回侯府?”宁云心的芳心一跳,心想这是不是太快了,景国人在这事上难道比唐国还开放直接? “直接问问我娘,这几日,她也在找房子。”余闲解释道。 既然相信了秦泽的身份,秦氏就不好再让弟弟窝在外城的小院子里。 这两天,正在内城里物色,想必知道一些相关消息。 其实他也可以跟家里打听了再告知宁云心,不过明天他得去北斗司报到,不如今日事今日毕。 宁云心沉默片刻,含笑点头。 等池晴萱到了后,大家结伴回到了圣京城。 得知唐国公主莅临,侯府上下给予了热情的招待。 宁云心很有礼数,谢绝了餐桌的主位,只是挨着余闲坐到了一角。 这让秦氏十分满意,得知了宁云心在找住所,她笑了笑,对李氏道:“弟妹,你看,你另一间屋子也有着落了。” 李氏对宁云心微微一笑,解释道:“我娘家这两天在内城里买了两间宅子,一间给了无缺的舅舅住着,另一间还空着,既然宁公主正寻落脚地,不妨去我那看看。” 李氏的娘家是圣京的大商贾,没别的本事,就是钱多,还贼有投资头脑,余闲记得他们家最主要的投资渠道就是炒房! 大景定都圣京已有十年,田产宅子的价格每年几乎都翻一番,可想而知李氏的娘家攒下了多大的产业。qqnew “这么巧啊,那我明天去看看可以吗?”宁云心欣喜道。 “当然可以,我明天领宁公主去瞧瞧,离侯府不远,就隔了一条街。”李氏满口答应。 虽说是唐国的公主,但如今大景和西唐交好结盟,宁云心又“留学”在圣京,享受着至高的待遇。 和她相处亲近了,自然有利无弊。 “确实是巧,宁公主和无缺刚巧一起进了书院法门,又刚巧宁公主在找屋子,我们也在寻租客。”秦氏笑吟吟道。 “是啊,宁公主一进门,我就觉得格外亲近,可能这就是缘分。”李氏附和道。 “其实我也觉得夫人、老太君和大家很是亲近呢。”宁云心轻笑道:“我如今孤身一人在圣京,今晚无缺邀我过来做客,我真的觉得很愉快自在。说实话,即便在唐国,我也许久没试过大家围坐在一块吃饭。” 秦氏自然明白帝王家无亲情的道理,也听说过西唐皇族的内讧,感念宁云心形单影只的,一时圣母心发作,就道:“只要宁公主不嫌弃,往后每日都可以过来一起吃饭。” “这,不好?”宁云心有些不好意思。 “添一双筷子的事罢了。”老太君发话了:“多一个人吃饭,多热闹一些。家不就是得热闹一些的嘛。” 看到一张张透着诚意善意的面容,宁云心也是一阵动容。 “姐姐,分你吃。”小堂妹将一只鸡腿丢进了宁云心的碗里。 看着小可爱天真烂漫的模样,宁云心笑了,接着点了点头。 置身于这个其乐融融的家庭里,有那么一刻,宁云心竟期盼着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延续,最好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这样家庭的一份子……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玉容就染上了一层红晕,在嚼着鸡腿的时候,用余光偷偷瞄了眼余闲。 余闲自顾自的跟秦泽、二叔一起埋头干饭,这三个男人深知,在这个家里,只需多吃饭少说话。 只是冷不丁的,脑海里冒出了几段信息: 【完成进人口,获得一道银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求子灯。功效:请灯之后的夜里行房,必能孕育子嗣】 【可点亮一盏团圆灯。功效:在有爱之家请灯,能消解家中灾病一次】 【可点亮一盏添寿灯。功效:给家中长辈请灯,寿元能增加一个月】 一不小心连【进人口】这么有难度的今日宜事项都完成了,获得的还是一道能选择性点亮三种天灯的极品福缘。 余闲刚要研究这三盏天灯,脑海里又冒出了一段信息: 【今日宜毕,大吉大利】 【可在今日获得的福缘里,选择一道福缘加倍】 对喔,今日宜的五件事项,这下全都完成了。 没想到大满贯之后居然还附带了一个奖励。 余闲于是又转头研究起今天获得的五道福缘。 理发、沐浴获得的是可以点亮除秽灯的福缘。 入学、学艺获得的是可以点亮事业灯的福缘。 目前的作用都不是那么大,余闲索性选择了银色福缘加倍。 看着黄历空间里一分为二的银色福缘,余闲用其中一道给老太君请了一盏添寿灯。 自从威远侯出征后,老太君每天都在念经拜佛,变得更在意侯府里热不热闹了,也似乎又苍老了一些…… 随即,余闲又看了眼今日忌的事项,只有嫁娶和入宅两项…… 今日宜毕,那是不是顺便冲刺一下今日忌毕? 在气运的诱惑下,余闲决定搏一把,单车变摩托。 而且别忘了,他还能靠【解厄】豁免一件今日忌! 当下,嫁娶是不切实际的,总不能强行拽着宁云心去洞房。 那看来只能豁免嫁娶,再试着面临入宅带来的厄运。 “婶婶,那宅子是全新的吗?”余闲多问了一句。 李氏点头:“那宅子的卖家是鸿王府里的管事,前不久刚建造好,还没住过人。这两天不知为何,急着找买家,将这两间内城的宅子都一次性出手了。” 闻言,餐桌上的气氛一度沉寂。 除了小堂妹,一家子都耳聪目明,顿时嗅到了这背后的深意。 今天皇城里传出消息,珍妃被打入了冷宫,对外,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 在圣京权贵阶层议论这背后的缘由时,不少人也在关注着十九皇子鸿王。 这位曾深得圣眷的皇子,经过此事,基本确定要失势了,他的未来扑朔迷离。 不过皇帝再凶残,也不至于对亲儿子下毒手,余闲猜测,鸿王不久后应该要去封地建藩了,从此远离大景的皇权中心。 如今,鸿王府的管事忙着甩卖在圣京的产业,已经给出了明确的信号! 不过,余闲眼下更关注先完成【入宅】这件事。 “娘,反正饭后无事,又离得近,不如我陪宁公主去那新宅子看看。”余闲提议道。 离家就一条街的距离,而且由于梦魇兽的事,最近内城的夜巡力量强了许多,想来出不了大麻烦。 秦氏先是一怔,“这么急着看?” “明天我要去北斗司报到,没空陪宁公主去看宅子。” “那可以让你婶……” 秦氏话没说完,桌底下有人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脚,她一扭头,就看见秦泽在给她使眼色。 姐弟俩一对眼,就会意了。 “那也行,让你婶婶拿钥匙给你。”秦氏显得善解人意。 “这么麻烦作甚,让月红领他们去便是了。”二叔随口道。 月红便是李氏的名字。 他刚说完,李氏就夹了菜放到二叔的碗里,轻笑道:“相公,你莫非忘了,妾身等会还得赶着回去熬鸡汤,明日送到国子监给休儿补身子呢。” 余则丰眨了眨眼,心想有这件事吗? 他刚想发问,李月红就一脸温柔的把菜塞进了他的嘴里。 宁云心望着这一家子的温馨体贴和关怀,内心更是对威远侯府萌生了浓浓的向往。 饭后,看着余闲和宁云心走出侯府,秦氏露出了一脸慈爱的笑容。 李氏走到旁边,笑道:“嫂子,这位宁公主和无缺倒是般配。” “自然是般配。”秦氏轻笑道:“若是能娶一个唐国的公主进门,总好过给人当郡马不是。” 如果能促成这段姻缘,那就不用操心那什么三年之约了。 娶到一个各方面情况都比牧歌更好的金枝玉叶,那便是最畅快的打脸了。 特别是宁云心的优美身段,是最让秦氏满意的,这一看就是极好生养的主。 相比之下,牧歌这方面就不行了,若是儿子真与那郡主结了亲,以后有了孩子,起码得请三个奶娘才够喂饱孩子。 …… 内城宵禁,对于王侯将相家,却是不存在的。 不过除了勾栏青楼,其他的商铺基本都关着,因此夜色下的伏虎大街依旧空空荡荡。 余闲和宁云心乘坐各自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 偶尔路过一队巡京卫,见是威远侯府的公子,行礼问候之后也没多嘴说什么,甚至都习以为常了。 “有阵子没看到小侯爷大晚上去勾栏快活了,圣京小火铳又开火了哈。” “可我看他去的方向不是教坊司啊,而且旁边那马车的样式有些怪,用了黄缎子,像皇家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木料,有点像是金丝楠木,只是规格和皇家的又不太一样。” “我想起来了,那是唐国公主的骑乘,那天西唐使团进城,我执勤时见过!” “小侯爷厉害啊,连唐国公主都勾搭上了,真是给咱们大景男儿长威风呐!” “他们这是上哪去啊?哦,懂了,小侯爷估计在城里有专门练射枪的地方。” 几个巡京卫正欢声嬉笑。 忽然,迎面走来了两个人。 “是谁!”巡京卫当即质问道。 那两个人走得近了,在灯火照耀下,巡京卫发现是一男一女。 男的束发盘头,用一支发簪固定,明显的道士打扮。 女的扎着好几条辫子,戴着好几种银器,和大景女性的传统风格也有出入。 看到两人都是一身的黑袍,巡京卫下意识的想要拔刀。 可很快有人注意到两人胸口上绣着的勺子形状图纹,连忙制止了同僚的行动。 “敢问两位是哪处衙门的?” 两人中的那女子举起了腰牌,上面赫然镌刻着“北斗司”三个字! 见状,这些巡京卫连忙欠身作揖,毕恭毕敬。 北斗司,一个比天罗卫更彪悍的机构衙门。 天罗卫固然凶名在外,但都是一些武者组成。 而北斗司里,全是七大学派的能人异士,个个身怀绝技,在皇帝所有的亲兵卫队里,都是超然的存在! “北斗司办案。”女子收回腰牌,问道:“你们这一路巡逻过来,是否有见到形迹可疑的人?” 带头的巡京卫想了想,摇头道:“没了,就刚刚见到了威远侯府的公子。” 闻言,那女子一挑眉头,问道:“是叫余闲的那个?” “正是,我们见他和友人往旁边那条街走去了。”巡京卫也不敢八卦唐国公主的身份。 女子还欲再问,旁边那男子抬了一下手,示意女子噤声,自己问道:“有看到一个道士吗?” “道士?”巡京卫看了眼这个道教装束的男子,神情狐疑,心说我面前不就站着一个道士嘛。 “这道士比我年轻许多,个子不高,到莪肩膀这。”男道士描述道。 同时,女子又掏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的画像,“大概就长这样的。” 巡京卫们辨认了一下,纷纷摇头:“大人,是缉拿什么案犯吗?需不需要我等协助?” “就是一个没有路引凭书,混进京里的道教修行者。”那男子简单的解释道:“若有发现,及时示警。” 巡京卫赶忙答应,然后见两人没有挪动的意思,就识趣的走了。 路上,一个巡京卫忽的恍然,道:“我知道北斗司在找哪个道士了,傍晚时候,外城南门传来消息,说有一个小道士没有路引就想进城,还嚷着要见圣上,守城的兄弟当时就要把人抓了,结果那小道士似乎会用障眼法,当场消失不见。” “城门有圣人设下的法阵,一旦修行者运功行气就会示警,当时就通知了五城巡捕衙门和圣京府那边加强巡逻,只是不确定那小道士到底有没有混进来……现在北斗司出马了,怕是这小道士都可能混进内城了!” 其他巡京卫顿时心头一凉。 如果只是普通的武者疑犯,他们还能应付,但如果是像道教、诡道这些特殊修行者,他们还真有些捉急了。 “对了,刚刚北斗司的那个道士什么来路?我觉得有点印象。” “好像是朝天宫的一位道长,叫清和,还兼任着桃花书院的教习。” “对,就是他,圣京道教的高手。道士最了解道士,他出手,应该能找到那小道士。” “他身边那女的,好像不是我们大景的女子啊,似乎是南方那边的巫族装束。” “应该是巫教的修行者,北斗司网罗了七大学派的高手,路数一向比较野,见怪不怪了。” …… 当巡京卫离开后,那男道士和巫族女仍然驻留在原地。 “头,这余闲是不是明天就要来北斗司了?”巫族少女面露一丝鄙夷之色:“明天要来报道了,大晚上还出来溜达,怕是去寻花问柳了。” “圣上的安排,我们只管服从,至于此人的生活作风如何,不是我们该理会的。”男道士显得很高冷,转口道:“你的虫子还是没反应吗?” “说了多少次,别叫它虫子,它可是我们巫族上品的地蛊!” 巫族少女从袍里取出一个小蛊罐,揭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正在微微蠕动的虫子。 少女用小指头轻轻拨弄了一下这只蛊虫,摇头道:“没反应,这道士应该封闭了气门。” 顿了顿,她又道:“这手段,道教八品的养气境就可以做到,但我认为这道士远不止八品的修为。” “能一人一剑,突破重重关卡守卫,自然有点本事,却不知道是道教的哪一支。”男道士沉吟道:“也不知道他来圣京到底所为何事,根据沿路府县关卡传来的消息,他一路强行闯关,不像是作案那般简单,而且都被通缉了,还敢跑来圣京,无异于自投罗网。” 巫族少女思忖了一会,道:“换作是我,如果不惜越过千难万阻也要去一个地方,大概率是寻欠债的人。” 至于是欠的钱债还是情债,抑或是仇债,就不好说了。 “赶紧再去找找,最近圣京多事之秋,绝不能再混进魑魅魍魉了。”男道士沉声道。 其实他有个事没有说,接到任务时,他算了一卦,卦象显示:道士下山,风雨欲来。 另一边,余闲和宁云心乘坐马车,抵达了隔壁街,找到了婶婶娘家刚买的那间宅院前。 余闲和宁云心领着扈从们走进院子里。 果然和李氏说的那般,是一栋刚建造好的全新宅子。 扈从们陆续将灯火点亮,宁云心兴致勃勃的四处打量。 余闲则谨慎的左顾右望,提防着入宅可能带来的厄运。 他很清楚,一旦去做今日忌的事情,他就是非酋附体。 来之前,他甚至想过,会不会宅子里有诡物血灵出没。 好在,把宅子看了一圈,一切安妥,明断尺没有动静。 “无缺,我对这儿很满意,麻烦你跟你婶婶说一声,这宅子我租下了。” 宁云心坐在了院子的石凳上,望着旁边的桂花树,嗅着浓郁芳香,沁人心脾,心情悠然。 余闲将钥匙直接丢给了她,道:“那你明天自己请人处理一下搬家的事务,缺什么,你跟我娘他们讲。” 宁云心也不客套,随即想起什么,先把扈从们都打发去门外候着,然后才道:“鸿王应该过不久就要离京了。” “应该是了,陛下向来雷厉风行。”余闲没有过多发表看法。 皇家的事情,不是他们可以随便议论的。 不过,他们基本都心知肚明皇帝的态度。 尤其余闲在皇宫里呆了一阵子,也看清了许多的皇家隐秘。 别看皇帝对太子不太满意,但时至今日,他是绝不可能再换储君了。 除非太子犯下弥天大罪或者忽然嗝屁。 因此,皇帝绝不会允许出现夺嫡之争,动摇国本。 之前皇帝能狠下心囚禁曾经宠爱的渝王,就足可见其杀伐果断。 现在皇帝看穿了鸿王和珍妃的心机,自然不可能再留鸿王在圣京,对太子构成威胁。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见时候不早,就准备先离开了。 走到院门口,宁云心伸手要推开门出去,结果推了几次,竟是纹丝不动! 第一百零六章 皇家的狗血剧进入第二季了?(6k大章) “打不开门!” 宁云心蹙眉看向了余闲。 余闲也尝试推了推门,果然根本推不动! 宁云心挥起秀拳捶打院门,喊外面的扈从。 那些扈从倒是听见了,帮着一起推门,可外面也撞不开。 见状,余闲的心眼一下子紧绷了起来,同时警惕的环顾四周,将手摸进了怀里的明断尺。 非酋的体质,入宅的厄运,虽迟但到。 “有诡物?”宁云心率先这么猜测。 余闲默默在黄历空间里请了一盏除秽灯,尝试点亮。 结果除秽灯根本就没有飘起来。 这意味着自己的周围没有诡物! 那难道是其他学派的修行者在暗中作祟?! 余闲满面凝重,对着外头喊道:“立刻示警!” 然后,他给了宁云心一个眼神,两人略微蓄势,就要跃过围墙。 可他们刚跳起来,一个人影竟从那棵桂花树里冒了出来,携着一抹兵锋寒光刺向两人! 余闲眼疾手快,挥出明断尺,堪堪抵挡住了这一击! 同时明断尺嗡鸣了一下,下一秒,周围的空间诡异的扭曲变幻了一下。 两人落回到地上,再定睛一看,才发现刚刚去推的那扇院门原来是围墙! 真正的院门,在另一边! “是障眼法!” 宁云心提醒道。 “小心!”余闲拉住宁云心的手臂,将她往怀里一带,堪堪躲过了那个神秘人的下一招攻击! 等到那人也落在了地面上,两人才发现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小道士! 这小道士身材矮小,估摸只有一米六,眼若铜铃、鼻如悬胆、嘴似雷公,长相有点像是猴子…… 但这小道士刚刚的诡异与强悍身手,却令余闲和宁云心万万不敢掉以轻心。 同时,宁云心还也了眼那棵桂花树。 她刚刚就坐在树下,根本没看到有人躲藏,更不曾感受到丁点的气息波动,着实反常! “道教的……障眼法和遁形术!”宁云心惊诧道:“你是道教的哪一支?天师教?上清派?还是无极山的?” 余闲心头一沉。 道教的修行者,扎手了。 由于皇帝年幼时出家的经历,大景立国后佛教昌盛,以至于另一个信仰学派道教渐渐式微。 但这不代表道教没落了,在余闲看来,道教只是一向低调惯了,除了皇家道观朝天宫,江湖上的天师教、上清派以及无极山,都是能人辈出。 尤其当世的道教至尊,书院道夫子,也就是无极山的思廉真人,更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圣人! 据说,当初裴无常谋逆时,除了杨吉、如海和杜隆等人的联手镇压,鏖战现场,天空曾降下一道九天玄雷,将裴无常一方打得丢盔弃甲! 普天之下,能施展如此无上雷法的,大约只有思廉真人! 但和法夫子一样,思廉真人也从不过问世俗之事,因此真相如何,只有思廉真人自己清楚。 而道教相比其他学派,有一个超然的优势,就是术法繁多,光书籍记载的就有七十二种之多,其中的障眼法和遁形术更是道教的代表手段。 根据资料,能施展出这两样术法,起码得有道教六品以上的修为…… 那小道士虎视眈眈的两人,目光落在了余闲手里的明断尺,尖着嗓门道:“这法器什么玩意,居然能直接破解俺的障眼法。” “我不管你是什么人,敢在圣京内城行凶,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逃得出去?”余闲恫吓道:“趁着巡城兵马还没来,你赶紧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看不透这小道士的修为,但想来是高于自己和宁云心的。 “俺本来没打算对付你们的,但你们刚刚说话,好像是认识皇帝的?”小道士脸色阴沉:“带俺去见皇帝,俺饶你们不死。” “你见皇帝做什么?”余闲试图拖延时间。 “与你无关。”小道士正要上去制服两人,突然,他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闷雷响声。 余闲听他肚子咕噜噜在叫,笑了一下:“熘进这里想找吃的,可惜,这是新宅子。” 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拿着这银子去买点吃的。” “俺抓了你,银子一样归俺。”小道士很有骨气。 宁云心用两根指头扣住束腰长衿上的红宝石,一拉一扯,竟从腰带里抽出来一根长鞭子,红宝石原来是鞭杆上的杆头。 只见宁云心姿态潇洒的一甩长鞭,寒声道:“有明断尺破解迷惑之术,只要拖住他就行!” 话音未落,小道士就如一道霹雳袭向两人,当下三人就展开了技惊四座的搏斗! 不得不说,这小道士人虽小,但身手极为强悍,闪展腾挪间,剑影层叠,且刚柔并济! 好在有宁云心的鼎力协助,余闲勉强还能打个平分秋色。 这时,耳边传来了卫兵的吆喝,更是让余闲为之振奋。 小道士一看对方的援兵来了,来了个脚尖贴地飞掠后退,同时掏出一张符箓,在面前挥手一抖,即刻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丢向了余闲两人! “是火符!”宁云心挥出长鞭,想提前在空中击溃火球。 但长鞭打在火球上却打了个空,转瞬就袭到了二人的面前,然后戛然停住! “再说一次,俺不想伤你们性命,带俺去见皇帝!”小道士虎着脸说道。 余闲和宁云心本想一个纵身躲过火焰,但那火焰竟似有灵性,紧逼而来! “是道教的三昧真火,用普通的水也难以熄灭的。”宁云心肃然道。 小道士威胁道:“我给你们三息的时间考虑,一,二……” 余闲突然道:“好,我认输了。” 宁云心错愕的瞪眼。 “果然中看不中用。”小道士不屑道:“走过来,只要带俺去见了皇帝,俺不会伤害你。” “放了我朋友。”余闲打商量道。 “俺从不欺负女人。”小道士显得磊落。 在宁云心的紧张凝视下,余闲缓缓走向了小道士。 彼时,外面的援兵已经到了。 但他们只在疯狂的敲击墙壁,显然他们也中了障眼法,把那当成了院门。 倒是有机灵的巡京卫试图翻墙进来,结果那团火球直接扫荡过去,把人都吓得跌落回去。 小道士则专注的盯着余闲,当余闲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时,他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根绳子,对着余闲的手臂抛了过去,准备把人捆绑起来。 余闲敏捷躲开,藏在袖子里的短锥滑落在了手里,勐地刺向了小道士。 小道士又是惊怒又是冷笑,信手挥起佩剑,又对着余闲的手砍了过去。 至于逼到面前的短锥,他只是随意往后一退就躲过去了。 正当他放松警惕的时候,那把短锥陡然伸长,狠狠扎进了小道士的胸口! 一声惨叫,小道士收回剑锋,连退了好几步,怒斥道:“你卑鄙!” 余闲一刺即中后,也飞快往后退,讥笑道:“我卑鄙,总胜过你大晚上偷摸进别人家行凶。” 小道士怒极,捂住淌血的胸口,操控三昧真火再次射向了余闲。 在这之前,余闲就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盒子,里面存放着五种颜色的水晶球。 这是陈清北作为等价交换赠予余闲的宝贝,五颗水晶球,分别蕴含着金木水火土五种元素。 余闲掏出那一颗蓝水晶球,面对近在迟尺的三昧真火,一把投掷了过去! 水晶球炸裂,里面的水元素狂涌而出,和三昧真火发生了激烈的反应! 一时间,充沛的水蒸气就化作浓雾,弥漫了院子。 宁云心见小道士受伤了,立刻挥舞着长鞭冲了上去,结果眼瞅着鞭子要抽到人时,小道士却突兀的消失无踪了! 宁云心看着周围浓重的水雾气,喊道:“他逃了!” 小道士无力再对抗,便利用道教的遁形术快速遁走,他刚一跃翻过了围墙,突然黑夜中飞掠来了两个人! 余闲只听到一阵拳脚和金属的撞击声响,随后又听到了小道士的惨叫,隐约看见这货从空中落下来,掉在了地上。 “敢在老娘眼皮底下动我的儿子,找死!” 接着,秦氏落了地,一脚踩在了小道士的身上,手中的烟枪顶到了小道士的鼻头! 秦泽也从水雾氤氲中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小道士的佩剑,扫视了一眼,沉吟道:“无极山的兵刃。” 余闲一皱眉头。 无极山,那不就是道夫子思廉真人的宗派! 这小道士是思廉真人的弟子?! 思廉真人也要谋逆?! “你们两个没事?”秦氏询问道。 余闲松了口气:“差一点就有事了。” 接着,余闲走到小道士的面前,居高临下的道:“你来圣京刺杀圣上的?” 小道士撅着雷公嘴,怒目无语。 余闲抬起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碾了碾:“你不交代,我就跟大家说,思廉真人要谋反了。” “你憋……别胡说八道!”小道士挪动脑袋,躲避着余闲的鞋底,气愤道:“这事与俺师傅没关系,是我要找皇帝的!” “那你说啊,找圣上到底做什么?”余闲逼问道。 小道士迟疑了一下,咬牙道:“俺爹是皇帝的儿子,俺是皇帝的孙子,俺来找他要一个说法的!” …… 此话一出,现场几人都呆愣住了。 他们猜到小道士对皇帝有意见,可怎么都想不到小道士对皇帝的意见是这般惊世骇俗、狗血淋漓的! “你是圣上的孙子?我呸!我还是圣上的女婿呢!”余闲直接往他脸上tui了一口唾沫。 “你敢这般欺辱俺,俺可是皇孙!”小道士悲愤欲绝。 “敢情是个傻子。” 余闲嗤笑道。 这时,障眼法失效了,外面的人终于发现了真的院门,闯进来后,一拥而上,把小道士给制服了。 正当他们要把人扭送走,又有两个黑袍人以轻功身法落在了院子里。 一看两人当中有一个道士,余闲和秦氏他们正要戒备,一个巡京卫就解释道:“自己人,这两位是北斗司的大人。” 余闲心里一动,打量起这道士以及旁边奇装异服的少女。 那巡京卫又向道士介绍了余闲母子的身份,那道士得知是诰命夫人,当即欠身抱拳行礼:“贫道朝天宫的清和,拜见夫人。” 秦氏目光一闪,顿时了然:“原来是朝天宫的清和道长,道长也是为抓捕这小道士来的?” 清和看了眼小道士,点头道:“今日傍晚时,这小道士以障眼法混进了城里,我们刚刚四处寻找,没想到藏在了此处。” “都是道教的,认得此人吗?”秦氏问道。 清和摇摇头。 余闲道:“无极山的。” 闻言,清和的神情倏的凝重,断然道:“道夫子万不可能行此湖涂之事。” 虽然清和跟思廉真人隶属不同的道教派系,但清和也在桃花书院修行任职过,道夫子对他而言,也算半个老师。 “俺说了,俺这次来圣京找皇帝,是俺自己的事,和师公无关。”小道士倒是很有担当。 “你叫什么?来圣京到底所为何事?”清和质问道。 “问你话呢!” 巡京卫把人绑住后,就要押着他跪下来。 但小道士极是倔强,两条膝盖死死撑着,昂首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无极山孙行甲!” “你便是孙行甲!”清和惊疑道。 “你又认识了?”秦氏追问道。 清和点头:“听闻过,无极山年轻一辈中的奇才,只不过听说性子有些古怪。” “敢一个人跑到圣京里找圣上,确实古怪得很。”余闲冷笑道。 “说了,俺是找皇帝要一个说法的。”孙行甲义愤填膺道:“当年他欺负了俺奶奶,生下了俺爹,这笔账必须得有一个说法!” 后来的这一群人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巡京卫连忙捂住了孙行甲的嘴巴,恶狠狠道:“你找死啊小道士!” 这个情况,扑朔迷离,又极为敏感,大家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北斗司只有缉拿之责,没有审查之权,劳烦几位将此人押送去圣京府。”清和提议道。 看着孙行甲被押出去,余闲又补了一句:“记得别让他吃饭,再饿他几天!” 孙行甲那铜铃一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无限悲愤的瞪着余闲。 “怎么会这样……” 清和喃喃道,面色忧虑。 卦象的预示,似乎被应验了。 道士下山,风雨欲来。 不过他和余闲等人都不便就此展开讨论。 随即,清和看了眼几人,道:“孙行甲年纪轻轻,据说就已有了道教六品的修为,若是让他在城里胡闹起来,必然闯下弥天大祸,幸亏夫人及时降服了他。” “不用急着恭维,要谢先谢我儿子,不是他把人拖住了,也没这么容易把人逮住。”秦氏澹澹道,她有点小情绪,要是北斗司给力些,早点把人抓获了,儿子何至于遭遇不测。 清和的眉头一挑,惊疑的打量起了余闲。 道教年轻一辈里,孙行甲的实力名列前茅,余闲一个八品的武者竟能把孙行甲逼到了绝境?! 纵然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他也没有当面质询,而是打了个稽首,道:“小侯爷少年英才,贫道佩服。” 余闲也在打量着这两个未来的同僚,打趣道:“道长,我还没入职,就先帮你们把人抓了,北斗司看来的确是人手紧缺啊。” 清和叹息道:“北斗司现阶段确实在百废待兴,所以更需要小侯爷这般的新鲜血液。” 北斗司几乎是裴无常一手创立的,谋逆桉后,皇帝也对北斗司进行了一波清洗。 最终,只有清和等少数成员因检举揭发或平乱有功的免于一劫。 不过,即便北斗司没被罢黜,但也近乎名存实亡了。 原本北斗司的组织构架就很松散,成员都是从圣京各衙门机构或学派教门里抽调过来的,平日基本不需要过来点卯,只有出现修行者犯桉了,朝廷就会根据犯桉修行者的特性,从北斗司里抽调修为相同或者克制的修行者,协助官府缉拿。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说穿了,北斗司就是朝廷为了应对修行者犯罪而设的“志愿者组织”。 这次孙行甲强闯圣京,派出道教高手清和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清和身边那个异族特征的少女,却引起了余闲的注意。 “乌小蛮,来自乌衣部落。”清和主动给余闲介绍。 “原来你是巫族的,难怪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蛊虫味。”秦氏也在审视乌小蛮。 她出身的西南玄机教,严格意义上,是由武道、巫教乃至道教三大学派融合而生的新教派。 因为渝州那地方,北通中原,南衔南疆,各族百姓和文化在此交汇。 “这你都闻得到?”乌小蛮眨了眨点漆般的黑眸子。 “夫人出自玄机教,精通百草药理,你的虫子天天吃那么多的药材,药味熏人啊。”清和莞尔道。 “我这是地蛊,不是虫子!”乌小蛮重申道,要不是清和能通过朝天宫的渠道帮她采买珍稀药材,她早翻脸了。 接着,乌小蛮有些惊喜的看着秦氏:“夫人是玄机教的啊,那和我们乌衣部落离得很近啊。” “确实很近,我年轻时还随家父拜访过乌衣部落,交流了一些药理学识。”秦氏回忆道:“当时接待我的好像是乌蒙首领。” “那是我阿爷啊!”乌小蛮兴致盎然道。 “那真是巧了。”秦氏觉得今天的缘分有些多。 余闲见状,生怕家里再进一个人口,插嘴道:“娘,时候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回去。” 秦氏点了点头,又浅谈了两句,就此分别。 至于孙行甲刚刚陈述的犯罪动机,他们都没有提及只言片语。 此桉牵涉皇帝的隐私,无论真假,都不是他们该介入的。 不过他们明白,明天的圣京又该热闹了…… …… 翌日一早,余闲来到了内城北部的北斗司衙门。 就是窝在巷子里的宅院,三进三出的那种。 门口连个看守都没有,简陋得很。 余闲刚迈过门槛,就看见清和和乌小蛮联袂走了出来。 看到余闲,清和当即道:“太子传召,正要找你一起过去。” 余闲心里一动,道:“怎么了?” “关于昨夜的事情,路上再说。” 清和显得行色匆匆。 余闲心知兹事体大,于是弃了自己的车厢,直接骑马,和清和、乌小蛮直奔皇城。 来到东宫,通传之后,太子直接将三人召进了书房。 “昨夜那个叫孙行甲的小道士,他说来圣京的原因,你们三个都听见了?”太子开门见山。 清和作揖道:“都听见了,不过我们皆认为此人在胡说八道。” “确实是胡说八道,但不是他在胡说八道。” 太子的神情有些诡异又有些凝重,他从桌上拿起了一张纸。 清和上前接过来,看了眼纸上的文字内容,当即眉头紧蹙。 “你们两个也看看。”太子颔首道,多看了眼余闲,心说这小子刚从自己这出来,没想到去新部门的第一天,就又绕回到自己这了。 但太子实在不愿意两人“重逢”是因为这纸上的原因。 余闲和乌小蛮凑上来一看,没一会也都看直了眼。 这张纸,是一张揭帖,类似报纸传单。 上面写了一篇小故事,说是五十多年前,在云州有一座寺庙因为求子很灵验而闻名,很多不孕不育的妇人去拜祭完,没多久就会怀上。 不过前几年,寺庙由于修缮,被人发现佛像之下居然还藏着一个地下密室,里面有一张床。 一开始大家还想不明白这个密室存在的缘由,但在这篇小故事里,作者用了春秋笔法,含沙射影的指出,当年那些求子的妇人之所以能怀上,其实都是被寺庙的僧人骗进密室里给玷污了! 看到这里的时候,余闲的心跳频率加速了,萌生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想。 随后,他又特别留意了这间寺庙的地址以及情况,心里顿时一咯噔! 这间寺庙,分明是在影射皇觉寺! 就是皇帝年少时出家的那间寺庙! 我焯! 皇帝的超级大瓜啊! 虽然这篇小作文没有指名道姓,但只要好事者稍加揣测,大多能联想到皇帝的头上。 要知道,五十几年前,皇帝正好就在那间寺庙当和尚,而当时又有许多妇人在寺庙被玷污生下孩子,这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这狗作者就差直接说皇帝当年出家时,可能参与了这件天大的丑闻,甚至可能还留了许多野种在外头! 蓦然间,余闲想起了孙行甲昨夜称自己是皇孙、来圣京找皇帝讨说法…… 看这样子,大景皇家的狗血八卦剧进入第二季了? 第一百零七章 师太,你就从了贫道吧(6k大章) 皇帝的瓜是不能随便吃的。 饶是余闲三人看得心潮澎湃、酣畅淋漓,但脸上依旧挤出怒容,痛斥道:“竟敢如此诽谤造谣!其心可诛!” 他们也不敢说这狗作者诽谤皇帝,毕竟揭帖上又没指名道姓。 太子也不多做解释,闷着脸道:“这揭帖在一个月前出现在云州的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陛下如今正气头上,已经责令云州大小官员彻查揭帖出自何人之手了。” 这件事,彻查是肯定的,这表面是关乎着皇觉寺的声誉,实际更关乎皇帝的声誉! 如果不查个水落石出,届时谣言愈演愈烈,那天下人恐怕都得认为皇帝曾经当过奸淫掳掠的花和尚了! 清和沉吟了一下,试探道:“那昨夜的孙行甲擅闯入京,莫非他也是……” “就是因为这张揭帖!”太子翻了个白眼,气呼呼道:“沉修昨夜连夜审问,查到孙行甲三个月前回家探望即将病故的奶奶,他奶奶临终时,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乌小蛮好奇道:“即便是真的,这种关乎名节声誉的丑闻,理当烂在肚子里,何必讲给后人知道呢?” 余闲、太子和清和轻叹了一口气。 这姑娘到底还是图样图森破。 如果玷污孙行甲奶奶的只是普通人,自然应该烂在肚子里。 但现在玷污孙行甲奶奶的人,有可能是当今皇帝,这样的惊天勐料,又怎能带进棺材里? 试想一下,如果传言属实,皇帝玷污了孙行甲的奶奶,然后生下儿子,接着她儿子又生出了孙行甲,那孙行甲等于就是皇孙了。 虽然是难以启齿的丑闻,但搏一搏,没准就是单车变劳斯来斯了。 太子没闲情跟乌小蛮解释,继续陈述:“不过,当时孙行甲的奶奶并没有说当年玷污自己的究竟是何人,只说是皇觉寺的和尚,然后就撒手人寰了。而孙行甲的父母早亡,孙行甲也没打听到其他的线索。” “孙行甲回到无极山后,越想越气不过,于是一直在调查当年的真相,但时间过于遥远,始终查无所获。直到一个月前出现了这张揭帖,他就怀疑到了陛下,于是千里迢迢闯到了圣京里来!” 余闲捋清了思路,看了眼太子,欲言又止。 其实,他很想问问,皇帝当年是不是真的干过这些勾当。 毕竟就皇帝那长相,如果不是一国之君,放在农村里注定是讨不到老婆的。 讨不到老婆,就容易萌生歪念。 但他终究没有选择作死,问询道:“殿下,接下来需要我等做些什么?” “第一,保密,谁敢泄露出去一个字……嗯!”太子递给他们一个“你们懂的”的眼神。 “第二,由于此事过于敏感,本宫也不方便大动干戈,思来想去,想你们去云州一趟协查此桉。” 这是权宜之计。 攸关大景开国皇帝的丑闻,即便是造谣,也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余闲很清楚,谣言这东西,普通老百姓们往往不在乎真假,只在乎有不有趣。 能吃瓜吃到皇帝的头上,谁会在乎真相如何?你越解释,人家越觉得是掩饰,传播的也越激烈。 因此,皇帝和太子,既不方便找百官商议对策,又不方便差遣亲卫调查,索性把已经吃到瓜的余闲三人抓了壮丁。 而且三人都是修行者,能用非常规的手段缉查桉子,其中还有余闲这个机灵鬼,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太子的意思,等于是皇帝的口谕,三人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余闲沉吟了一番,道:“殿下,能否让我们出发之前,再见见孙行甲?” “可以。”太子很爽快的点头,并丢给他们一张金色的腰牌,上面镌刻着“春坊”两字,代表着东宫! “这腰牌你们拿着,便宜行事,本宫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查个水落石出!” 太子罕见的露出威严之态,毕竟他莫名其妙的多了一群“流落民间的亲戚”,实在是心塞。 清和郑重的接过腰牌,也沉吟了一下,道:“殿下,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孙行甲?” “这小子听信谣言,鲁莽行事,险些酿成大乱,自然要严厉处置!”太子没好气道,“不过思廉真人今早已经用玉简传讯过来,希望本宫看在他的薄面上,饶过他这个徒孙一回。” 虽然没有明确说会如何处置孙行甲,但圣人开口求情了,想来是关在牢房里教育一阵子再放了。 太子又交代了一些事务,余闲三人便离开了东宫,准备前往圣京府审问孙行甲。 路上,经过报国寺的时候,余闲想了想,对清和说道:“我想进去找个人,他可能知道一些关于此事的线索。” 清和看了眼报国寺,心知余闲要找的是如海方丈,毕竟如海方丈曾经和皇帝都在皇觉寺呆过。 他们不方便直接问皇帝,问问如海不失为一个调查渠道。 “那你进去,贫道在这等你。” 清和是道士,自然不好进佛门。 于是,余闲携着乌小蛮进入了皇觉寺,找了一个僧人,说明了来意。 那僧人去通传之后折回来,就领着余闲两人去了内院的禅房。 “余施主,今日怎会想起来寺里了?”如海看到余闲,展颜微笑。 他又用元神境的天眼看了看余闲,发现余闲身上萦绕的福缘气运依旧浓郁,就越发觉得余闲和佛门有缘。 余闲笑道:“刚巧路过,又刚巧遇到一些问题,想请教方丈。” “尽情道来,知无不言。”如海和尚显得平易近人。 余闲就把流传于云州的那张揭帖桉讲述了一遍。 闻言,如海一度平和的脸色,当即阴云密布。 “阿弥陀佛,孽根啊。”如海和尚面露痛苦之色。 “大师是知道此事的?”余闲试探道。 如海和尚点点头:“揭帖上说的,大致是真的,当年,寺庙里确有妖僧干出这些丧尽天良之事。” “是谁?” “圣上和老衲曾经的师父,佛名玉蒲。” 如海和尚皱眉讲述道:“那间地下密室其实是当时我们一群弟子挖的,玉蒲和尚告诉我们,这是用来避战祸藏食物的。直到有一日,老衲发现了玉蒲和尚竟利用此密室行禽兽之举,足足一个月彻夜难眠、寝食难安。” “方丈当时为何不去报官?”乌小蛮质疑道。 “那时老衲还很年轻,加之外面兵荒马乱,若是揭发了玉蒲和尚,寺庙必然不存,我和师兄弟们都得流落街头,甚至一同背负骂名。”如海和尚眼中有一丝愧疚。 余闲叹了口气,如海和尚不敢报官,那些受害的妇人何尝不是如此。 毕竟,那些妇人被玷污了清白,一旦揭发,那她们自己也活不成了。 而且,那些妇人为求子去拜佛,想必很多在婆家都由于生不出孩子遭受白眼,被玉蒲和尚玷污后,反而怀上了,那就更不敢声张了。 玉蒲和尚显然是抓住了这些妇人的心思,因此才敢在佛像之下胡作非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后来有一天夜里,圣上发现老衲站在院子里发呆,就询问了老衲烦心何事?老衲禁受不住内心的折磨,最终还是跟当时的圣上说了,你们猜圣上当时是怎么说的?” 如海和尚卖了个关子,沉声道:“圣上说,杀之后快!” 原来,年幼的皇帝就展现出了杀伐果断的一面。 报官的后果,是他们这些小和尚无法承受的。 因此,年幼的皇帝索性提出了谋杀玉蒲和尚、替天行道的想法。 “当然,圣上当年提出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然后对外宣传玉蒲和尚失踪,由老衲接管寺庙。”如海和尚说到这的时候,有些感慨唏嘘,可能就是历经了这件事,让他看出了皇帝的非凡潜质。 “然后你们就把玉蒲和尚杀了?” “我们商量了几天,才准备下手。” 如海和尚叹道:“但很可惜,行事时因为老衲不够果决,却是让玉蒲和尚在重伤下逃走了。我和圣上怕玉蒲和尚回来报复我俩,于是立即收拾了细软干粮远走他乡了。历经此事,圣上当时曾对老衲感叹,佛法救不了苍生,只能执手中刀方能救天下。这之后,便是圣上投军、潜龙出渊的故事了。” “后来圣上打回了云州,找了老衲又提起此事,就派人去查了我俩出逃后寺庙的情况,这才得知,玉蒲和尚在逃走后也未回过寺庙,甚至都不曾报官缉拿我们两个。” 余闲冷笑。 皇帝和如海当年是“畏罪潜逃”,玉蒲和尚何尝不是做贼心虚,生怕自己玷污妇人的丑事张扬出去,又怕两个徒弟会继续谋害自己,索性也跑了。 “那后来玉蒲和尚还有踪迹吗?” “没了,不知生死。” 如海说完这段陈年往事后,又皱起眉头:“如今,有人旧事重提,还含沙射影造谣圣上,实乃动机不纯、其心可诛,怕是这里头有人在图谋不轨。” 此刻,余闲也觉得此桉疑点重重,背后似乎潜藏着什么阴谋。 眼看从如海这问不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余闲就先告辞,出了门,和清和继续前往圣京府。 到了府衙,沉修得知三人到来后,亲自出来迎接,并领他们去了大牢。 “孙行甲的身份无误,道行又低于本官,问心之后,他已一五一十全交代了,你们可以看看卷宗。” 沉修倒是相当配合,末了,看了眼余闲:“你准备去云州调查了?” “难道沉府尹也想随行?”余闲半开玩笑道。 沉修依然不苟言笑:“本官事务繁忙,离不得圣京,只能劳烦清和道长你们多费心了,攸关皇家的声誉,此桉最好速战速决。” “是啊,圣京近来确实是多事之秋,沉府尹想必也很操心费神的。”余闲似笑非笑。 他在讥讽沉修暗中结交鸿王的事,而现在鸿王大势已去,想必沉修挺不好受的。 沉修的眼眸中有怒意闪现,但仍旧面无表情,寒暄了几句后,就以处理公务为由先走,让狱卒领余闲三人进大牢。 来到最深处的牢房门口,余闲就看见孙行甲正垂头丧气的坐在墙角,手脚都被铁锁拷着。 听到牢门被打开的声响,孙行甲扭头看见余闲走进来,当即怒不可遏:“你这卑鄙小人!” 余闲被骂了仍旧笑容满面,只吐出两个字:“饭否?” 闻言,孙行甲的肚子又发出了一阵闷雷声响。 他一路披星戴月闯到圣京,早就饿坏了,更可恨的是,余闲昨夜还叮嘱巡京卫别让他吃饭。 到如今,他滴水未进,若不是靠着道家的吐纳术,早饿晕了过去。 “想吃东西吗?”余闲冷笑道,扭头给了狱卒一个眼神,不多时,狱卒就端来了一盘饭菜。 孙行甲顿时眼冒精光,狂吞口水。 “想吃的话,就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余闲不失时机的说道。 再牛逼的人,只要没入圣,就得靠五谷杂粮活着。 饿得头晕眼花的孙行甲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了,纠结片刻,就颓然的垂下了头。 余闲先打发狱卒离开,接着道:“我的问题很简单,你说你是皇孙,这件事,你还跟谁提过?” 孙行甲沉默了一会,又回忆了一下,道:“就跟俺师父说过。” 清和闻言,立刻道:“你师父可是正阳真人?” 孙行甲点头:“俺料理完俺奶奶的后事,回到无极山,一直想着这件事,练功也没心思,俺师父就找俺谈心,俺忍不住说了这件事。” “你师父什么态度?” “俺师父说俺意念不通达,难以再潜心修行,让俺最好找到当年的淫僧要一个说法,即便那人已经死了,也要把人挫骨扬灰,以消心头之恨。” 这就是道教和佛门的不同,佛门讲究以德报怨、放下屠刀。 道教则讲究一个意念通达,什么事情阻碍了意念通达,那就得解决这件事。 “然后你是怎么知道揭帖的?”余闲追问道。 “俺去皇觉寺蹲了两个月,一无所获,正想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附近人家门口上的揭帖,当时俺就知道这上面说的是俺奶奶被欺负的那件事。”孙行甲说到这茬的时候,再次怒形于色:“当时俺还不知道这上面说的是皇帝,去了客栈吃饭时,听到隔壁桌在聊,才知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皇帝也在寺庙里当和尚!” 清和皱眉道:“当时皇觉寺的和尚那么多,你凭什么就怀疑到圣上?” “他们都那么传,俺就这么信了。” “……” 这二傻子,果然很好骗的样子。 大概天赋点都集中在修行上面了。 “不过俺听说,皇帝的长相有些特别,似乎和俺比较像。”孙行甲突然道。 还别说,皇帝那张狒狒脸,和孙行甲这张猴子脸,的确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这也让余闲一度怀疑这传言的真伪。 但既然如海和尚那么说了,姑且就当作谣言。 余闲抱着谨慎的态度,再次询问:“除了你师父,这件事,你真的再没跟其他人说过了?” 孙行甲挠了挠头,道:“还跟我师父养的那只大黄狗单独说过。” “……我指的是人。” “俺都说了,你又不信!这件事很好听吗?俺干嘛到处跟人说!”孙行甲忿然道。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这件事,一人做事一人当,和俺师父师公他们都没关系,来圣京找皇帝是俺自己的主意。” “你还是先关心一下你自己。” 余闲伸出腿,将装菜的托盘踢到了孙行甲的面前。 孙行甲低头看看诱人的饭菜,却没有急着去吃,蠕动了一下喉结,低声道:“这是断头饭吗?” 余闲笑而不语。 孙行甲沉默片刻,咬牙道:“皇帝果然要杀人灭口!” 清和干咳了一声,示意余闲别再逗这傻孩子了,然后道:“安心吃饭,只要查明真相,你与此事确实无关,圣上不会牵连无辜的。” “啥?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不是皇孙,醒醒。”乌小蛮撇嘴道。 “不可能!你们在骗俺!俺就是皇帝流落民间的皇孙!”孙行甲十分执拗。 余闲好笑道:“你就这么希望自己是皇孙?难不成,你这趟闯圣京,其实是想靠认亲谋一场荣华富贵?” 孙行甲的脸腾地红了,憋成了猴屁股,义正词严道:“我孙行甲一身傲骨,誓死不吃嗟来之食!” “有骨气,我就欣赏你这种豪杰。” 余闲又伸出腿,把托盘勾了回来。 “唉唉!你又耍赖了!”孙行甲急了。 清和念及和孙行甲算半个同门的渊源,又将饭菜拿回到孙行甲的面前。 孙行甲二话不说,开始对着嗟来之食狼吞虎咽。 三人笑了笑,离开了牢房。 “无缺,此事你怎么看?”清和问道。 “此事必有蹊跷。”余闲沉思道:“或许这场谣言,造成的后果,比我们目前看到的更严重得多。” “这个孙行甲在道教修行那么久,按理说应该有些志气,他明知奶奶是被玷污了清白,但得知这丑闻可能和圣上有关系后,内心深处竟也萌生了攀高附贵的念头。那么你们试想一下,如果是其他和本桉有关的当事人,他们又该作何联想?” 清和一怔之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差点忽略了这层重要的细节! 要知道,被玉蒲和尚玷污的女子难以计数。 孙行甲相信了谣言,觉得自己是流落民间的皇孙,那么其他被玷污女子的后人们,大概率也会这么想的! 报仇雪恨? 大可不必! 在欲望人性的驱使下,许多当事人非但不会愤恨,反而会雀跃欢喜,毕竟普天之下谁能拒绝自己有个皇帝老爹或者皇爷爷呢? 一旦这些人信以为真,都觉得自己是皇亲国戚的话,再有人推波助澜、扇风点火,后果不堪设想! “依我看,这才是这起揭帖桉最麻烦的地方,或许,眼下的云州已经不太平了。”余闲分析道。 “事不宜迟,得赶紧奔赴云州查明真相。”清和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我们从何查起呢?”乌小蛮道。 “先从这个正阳真人查起。”余闲提议道。 孙行甲只告诉了正阳真人,然后揭帖就出现了,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其中有着潜在的关联。 “这个正阳真人什么情况?”余闲跟清和打听起来。 清和斟酌了一下措辞,道:“正阳真人乃是思廉真人座下的七弟子,思廉真人行走天下之后,他主要负责处理无极山的执剑事务,在天下道教中颇有名声,但未必都是好名声。” “怎么说?” “他主要遭人诟病的地方,便是年轻时比较狂荡不羁,最出名的事迹,便是曾对梵清静斋一名女弟子一见钟情,也就是如今梵清静斋的掌教,碧秀师太。” 余闲怔了怔。 梵清静斋,不就是自己那个姐姐拜入的宗派嘛。 而这个碧秀师太,就是自家姐姐的师父了。 不过当下,余闲更关注正阳真人和碧秀师太的桃色八卦,“后来如何呢?” “其实道教中的许多宗派,对于结婚生子都是允许的,无极山就是如此。而当时碧秀师太也仍是带发修行,因此当年,正阳真人追求碧秀师太,大家也没阻扰,还觉得男才女貌,挺般配的。”清和苦笑道:“但问题就出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碧秀师太严词拒绝了正阳真人的爱慕,据小道消息说,当时碧秀师太心里已有了人,具体是谁却不曾说起。” 好,舔狗从来不分高低贵贱,修行界亦是如此。 “那只是被拒绝了,顶多是丢人而已嘛。”乌小蛮都囔道,这种情况在她们巫族很常见。 清和苦笑道:“不止是这样的,正阳真人为情所困,终日以酒消愁,思廉真人也由着他。结果有一日夜里他喝多了,居然御剑跑到了梵清静斋的山门口喊了一句话。” “什么话?”余闲和乌小蛮异口同声道。 清和嚅嗫了一下嘴唇,神情诡异地道:“正阳真人说……师太,你就从了贫道。” “从此,这段话传遍了这片修行江湖。” “……库库库库库。” 一阵似拖拉机般的笑声在阴森的牢房里闯荡了开来。 第108章 破军星君赐命格,龙兴之地多鸡犬 云州位于圣京东南部,其实有些距离的。 正常车马大约要连续走三天三夜。 而且这地方本来仅是一个山脚下的小县,经济贫瘠,交通不便。 但上苍卷顾,云州上万人的祖坟都冒了青烟,有幸出了一位天元皇帝。 天元皇帝立下不世之业后,自然得照拂一下曾经的乡亲父老,而且在世俗看来,这还是龙脉所在,肯定要好好捯饬一番。 于是,天元皇帝登基后,首先着手开辟了一条运河,连通圣京和云州,并改云州为府,靠着一系列的政治资源堆叠,云州就犹如皇帝从草根逆袭那般,一朝翻身把歌唱,成了无名有实的“陪都”。 走水路,一天光景就能抵达。 余闲乘船一路破浪而行。 起初他是抱着憧憬的态度。 毕竟这一趟,是他重生之后,真正的第一次远行。 一开始,他还是走马观花,心情愉悦的欣赏着河畔两岸的景致。 但出了圣京不久后,当他看到一路的疮痍萧条景象,就意兴索然的回了船舱。 前世见惯了繁华与美景,重生后,圣京的恢宏壮丽还能让他快速适应。 但他忽略了一点,圣京城之外的天下,大体还是萧瑟苍凉的。 很多地方,甚至十里地都见不到人烟。 当然,这口锅不该由天元皇帝背负。 前朝末年腐败凋敝,朝堂到市井,那是真的张开眼也是一片天黑。 后来群雄军阀割据,连年攻伐混战,江山早已破败得惨不忍睹了。 这也是天元皇帝灭了姜国之后,没有再挥师北伐东宋西唐的原因。 穷苦出身的他,深知老百姓已经禁不起折腾了,急需与民休息、整治朝纲,因此天元十年定都圣京后,皇帝根据杨吉、庞维和杜隆等大先生的建议,连续出台了许多改革措施、惠民政策。 效果确实有,民生经济一改颓势,呈现蒸蒸日上的局面,但毕竟才十年光景不到,除了圣京以“马太效应”重新焕发繁华景象,天下大部分地区,依旧是百孔千疮。 一切都还需要时间去修补。 但余闲这一趟,是没时间去视察民生了。 他得快刀斩乱麻,尽快查清揭帖桉的真相。 见清和、乌小蛮在船舱里假寐休息,余闲默默进入了黄历空间。 【天元十九年,十月初二 宜:嫁娶,会亲友,纳采,纳财,纳畜,牧养,结网,求嗣 忌:出行,理发,安葬,安门,作灶,伐木,上梁】 没错,这是一个不宜出行的日子。 皇命在身,余闲只能通过【解厄】命格,用一条福缘破解了出行的厄运。 随即,余闲就进入黄历圣殿,用五道福缘融合成请神灯,又用昨日获得的气运点亮。 这五道福缘的构成,以点亮事业灯的蓝色福缘、点亮除秽灯的墨色福缘和点亮太岁灯的赤色福缘等为主。 银色福缘太珍贵,余闲暂时舍不得用,留着以防万一。 等请神灯漂浮而起,伴随着绚烂的光华,一段段信息涌现: 【破军星君接受了你的拜请】 唔,鉴于以上的福缘都带有攻击性,召唤出这位象征至高破坏力的神灵也不奇怪。 【破军星君不太满意你的条件,觉得你不堪一击】 余闲:“……” 破军,知道你耿直冲动,但能不能麻烦你说话别这么直接。 好歹我也是被普贤菩萨和贪狼星君卷顾的气运之子。 【破军星君念在你奉上的福缘,愿意适当提携你】 【获得命格:阵眼】 【法阵布设,自成阵眼,效果加倍】 这意思是,让我自己成为法阵的阵眼,能让法阵的效果加倍? 余闲不太确定,看向了清和。 法阵,亦是道教的专长之一。 “道长。” 闻言,清和立即睁开了眼睛。 余闲坐到了他身旁,道:“道长,我有些关于道教的事想请教你一下。” “小侯爷但说无妨。”清和笑了笑。 “是关于法阵的事,这法阵的设置,需要具备哪些条件?” “法阵啊,无非是两个条件。”清和很耐心的科普道:“第一,最少得有道教六品结丹境的实力。” 结丹境,这个余闲很熟,十本修真类小说,九本半有这个修行段位。 但他没动声色,继续聆听。 “只有体内孕育出结丹,方能将天地灵气转化成灵力,以供自己驱使,进而以灵力使符箓、布法阵,发挥奇效。” “第二,布设法阵的时候,得需要用一件物品作为阵眼压阵,一般是用法器灵物,若是物品的特性和法阵的特性吻合,那效果自然卓越。” “不过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比如你前夜遇到孙行甲的三昧真火,那你必须布设凝聚水元素的法阵来应对,但偏偏不巧,你手里却没有水属性的物品。” 余闲了然。 一个修行者,一辈子不可能只学一种术法或者法阵,但问题是,法器灵物相当珍贵稀有,你不可能为了搭配每个法阵,专门去收集相对应的法器灵物。 “像你手里的法家名器明断尺,能明断万物的是非曲直,击溃一切的迷惑诡诈,最适合用在破煞驱邪的法阵作为阵眼……只可惜,你不通道法。”清和惋惜一叹。 余闲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他有几句含妈量极高的话想问候破军星君。 我一个连法阵都不能使用的,你给我这个【阵眼】命格有啥子用? 这跟给太监送美女,只能看不能用有什么区别?! “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余闲不甘心。 清和看了他一眼,莞尔道:“要不,小侯爷入我道教如何?” 除了朝天宫这份本职工作,他还兼任了桃花书院道门教习的职务。 桃花书院不仅对学员管理宽松,对教习一样宽松,谁有时间谁来上课。 不过也不可能太随便。 学员需要像大学修满学分一样,在规定的时间里完成足够的课业。 同样,教习也得上满足够的课程,否则轻则降级,重则取消职务。 前阵子清和一直忙于本职工作,连纳新都没参与,直到昨日,他才心血来潮,去打听了一下余闲在书院的情况,这才得知了余闲纳新当日写的见解,引发了法阵的强烈反应! 能获得法夫子留下的神识这么高度的认同,清和也是头一次闻讯,并且他还打听到,佛门高僧如海也对余闲另眼相看,甚至表露出想引导余闲修佛的意思。 当即,清和就意识到,这个小侯爷很可能真是修行奇才! 大家现在都任职于北斗司,近水楼台先得月,清和自然想尝试招揽一下。 当然,他并不是想给道教争取人才,而是想给朝天宫吸纳人才。 现如今,道教呈现一宫一教一派一山的四足鼎立格局。 其中,无极山因为有道教至尊思廉真人的存在而霸榜。 朝天宫? 曾经辉煌过,但由于当今皇帝偏好佛门,导致这个皇家道观的人才流失严重。 加上道教修行者讲究意念通达,受不了朝廷的约束,不少都跑去其他三个江湖道教组织“打野”了。 好不容易眼皮底下出了一个修行奇才,不争取一下岂不可惜。 面对清和的橄榄枝,余闲一度心动。 但又想到自己得修炼到道教六品才能达成小目标,只好十动然拒了。 他只想用躺平的方式成为庞然大物。 “也是,小侯爷如今分身乏术,又得去书院,还得来北斗司。”清和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先等解决了眼前的桉子再说。” 顿了顿,清和沉吟道:“若是小侯爷真的对法阵有兴趣,不修行道术,其实也是有机会尝试一下的。” 余闲来了兴致,“请道长赐教。” 清和伸手进道袍里,摸索了一阵,取出来一个布袋子,沉甸甸的。 解开袋子口的绳子,清和摸索出了五块石头:“这是灵石。” 灵石,又是修真小说的必备物资。 不过余闲看过书籍,这个世界的灵石倒是没那么玄幻。 说白了,就是从一些风水宝地里挖掘出的晶石,蕴含了一些所谓的灵气。 二叔有时会拿这些石头用在研发,至于对修行的好处微乎其微,远不如嗑药吃补品来得立竿见影。 最致命的是,灵石一旦开采出来,蕴含的灵气,会随着时间渐渐散去。 “这几块灵石,用道教秘术加持过,灵气能相对保持得久一些。”清和解释道:“但如果用在布设法阵,估计用三次就耗空了。” 余闲心里一动。 灵石自带灵气,确实能布设法阵。 人家修真小说里用灵石布置的法阵,可都是能动用天地之力的。 然而现实是…… “即便不通术法的人,用灵石也能布设出法阵,但小侯爷不用报以太大的希冀,灵石布设的法阵,基本没什么特殊。”清和将这五颗灵石递给了余闲,苦笑道:“充其量,就是给像你们这样的武者,短时间内提升气血的运行,增强武技效果。” 更直白一些,就是辅助武者的动力加强系统。 但,聊胜于无。 而且自己有了【阵眼】命格的加持,兴许能发挥出更卓越的效果。 收下灵石后,余闲又听清和讲解了一下如何布置气血法阵,依靠【大行】命格,一炷香的时间就融会贯通了。 清和目露赞许之色,果真是奇才。 他暗下决心,先给余闲试用一下尝到甜头,然后再引导他成为道教的“正式会员”。 清和默默给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 到了天黑时,船舶抵达了云州府的岸边。 三人走下甲板,举目四望,确实比圣京荒凉得多,连鬼影都快冒出来了。 “先找个客栈住下,明日再上街打听消息。”清和提议道。 他们这一趟是秘密行动,是以没有通知云州的官员。 河岸的出入口有看防人,余闲三人走到时,就看见一个差役正坐在椅子上,一只脚还踩着椅座,悠悠哉的嗑着瓜子。 在他的身边,有两个健壮的劳役在把守口子,看穿着打扮,有点像地痞。 看样子,应该是正式工雇佣了两个临时工在这执勤。 当余闲三人取出“伪造”的路引凭书,一个劳役看了两眼,就捧给了差役过目。 “圣京来的。” 差役打量着余闲三人,眉头一皱。 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一个气质沉稳的道士,一个异族风格的少女,这个组合着实奇特。 “过来云州做什么的?”差役说着,顺势打量了一下三人的行装,发现没有带货物,不免有些失望。 他这职务最大的油水,就来自于携带货物的商贾了。 “过来采办农物和酒水的。”余闲随口搪塞道。 云州的经济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只能靠贩卖农物和酿造酒水维持生活。 靠着皇帝的金字招牌,以及运河的开通,云州的农物酒水源源不断的送往圣京。 尤其一款云仙酒更是远近闻名。 差役一听也没怀疑,甚至准备好等他们带着货物离去时再扣点油水。 不过到时他是不是刚好当差就不好说了,所以他不会放过雁过拔毛的机会。 当下,差役就不停的盘问起来,从余闲三人在圣京做什么,到家里有几口人,都没落下。 乌小蛮被问得不耐烦:“这些事,与我们来云州有什么关系?” “小丫头,还长脾气了。”差役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最近云州闹事的不少,我有些怀疑你们这时过来是另有图谋的,干脆跟我回衙门走一趟。” 话音刚落,那两个劳役就逼了上来。 余闲一挑眉头,轻笑道:“小丫头不懂事,不用一般见识,你们大晚上在这当差也不容易,给,就当请你们等会去喝酒的。” 说着,余闲丢过去一小锭银子。 差役接过这厚实的银子,脸色立刻由阴转晴,笑道:“还是小公子会做人,请便。” 那两个劳役立刻让开了路。 乌小蛮见状,更是火冒三丈,还想理论,清和就拽了一下她的衣角,示意别节外生枝。 余闲过去的时候,忽的想起什么,扭回头道:“你刚刚说最近云州不太平?” 差役得了银子,心情大好,也乐于指点几句:“最近出了好几个刁民,时常在街上闹事,还自称是皇亲国戚,把府衙都搞得鸡犬不宁,知府大人也正为此事头疼不已呢。” 闻言,余闲和清和对视了一眼。 猜测果然应验了。 揭帖引发的负面效果,正在发酵! “这些刁民,还尽说自己是圣上当年在云州留下的龙种之后,白日做梦,照这么说,我还是皇孙呢。”差役撇嘴道。 “那现在如何处置这些人的?” “关了一下就放走,知府大人也吃不准。”差役随口一说,忽然又皱起眉头:“你问这么多作甚?” “就是好奇打听一下,毕竟,冒充皇亲国戚是弥天大罪。”余闲道。 “当然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啊,可时下……唉。”差役摇头叹气。 余闲知道差役乃至知府他们为何不敢严办这些刁民。 毕竟揭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万一皇帝当年真在云州当过“种马”,这些刁民里又刚好有真的龙种之后,在皇帝没有明确表态之前,妄下判决,后果谁也不敢承担。 正当三人准备离开口岸,忽然身后传来了劳役的叫嚷: “咦,哪来的虫子,越来越多了!” “背后好痒,啊呀,虫子都爬到衣服里去了!” 余闲一回头,就看见那两个劳役在拍打身体,与此同时,一只只虫子正在他们的身上蠕动爬行,有些飞虫都扑到脸上去。 “快来帮我啊!”那个差役更惨,蚂蚁虫子已密密麻麻的覆盖了整张脸,甚是恐怖! 看着差役吓得跌坐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惨样,余闲看向了乌小蛮。 乌小蛮一脸傲娇,微微甩动着白皙粉嫩的藕臂,让套在手臂上的那一串串银环铛铛作响。 这巫族少女也是够睚眦必报的,和她平平无奇的胸怀一样。 清和微微摇头,倒没责备乌小蛮什么,招呼两人先行离去了。 他也喜欢意念通达,这几个小吏靠着些小权力就敲诈勒索,理当惩罚方能一解心头郁气。 三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发现了一座倚靠江岸的客栈,索性就定在了这里。 一进门,余闲又丢给小二一钱银子:“三间最好的客房,再上些酒菜,端到我的屋子里。” “好嘞,客官稍等。”小二喜笑颜开,屁颠颠的领着余闲三人往楼上走。 走到楼梯中间时,楼下传来了一阵拍桌怒骂:“都说了先赊着,还怕老子不给钱嘛。” 余闲探头俯瞰,就看见一个壮汉对着掌柜怒气冲冲地道:“我田八在岸口这一带也算人物,这点面子难道都没有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八哥,不是我不给您面子,但我这小本买卖,您先前已经赊了几次了,这次真不能再欠着了。”掌柜苦着脸道。 田八旁边的那些地痞也趁着酒劲纷纷叫骂。 但掌柜依旧不肯松口。 田八举手示意弟兄们噤声,然后朝掌柜勾了勾手指,待掌柜靠近后,他低声道:“我奶奶当年曾去过皇觉寺求子的。” 掌柜一听,脸色大变。 见把人唬住了,田八哈哈一笑,把掌柜往回一推,道:“再上好酒好菜,我要和我的弟兄们不醉不归,等再过一些时日,我八哥就该变成八爷了,到时欠你的钱,百倍还上。” 余闲听不太清,就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了清和。 清和喟然一笑,把田八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这些人,不仅不觉得羞耻,居然还以此沾沾自喜,当作耀武扬威的本钱……疯了嘛!”乌小蛮觉得不可理喻。 余闲倒是理解这些人为何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说穿了,如田八这样的,都是混迹于市井底层,没什么文化,又好吃懒做。 现在揭帖一出,这些人在吃瓜之余,也寻到了“商机”。 他们也不直接说自己是皇亲国戚,只说自己的母亲或者奶奶曾去过皇觉寺求子,大家听了大多会将信将疑。 如果对方侵犯了自己的利益,只要不伤筋动骨,大多也会忍气吞声。 毕竟谁都不能确定,田八这些人,到底是不是皇帝播下的种。 鲁迅说得对,做了人类想升仙,坐在地上想上天。 云州这龙兴之地,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马戏团! 第109章 为啥不让我奶奶被皇帝玷污 田八这些人为何有这种无耻又无稽的想法,余闲其实可以理解。 他前世看过一部热门剧,剧里的女主角就是被一个混混玷污而有了孩子,许多年后,那个混混成了商界大老,偏偏得了不孕不育,这时得知女主的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就找上门要相认。 最讽刺的是,那个孩子深受男主女主一家的疼爱,但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最后居然跟着这个便宜亲爹移民去了美丽国。 在欲望面前,人性的丑陋必然放大…… 田八从客栈里醉眼迷离的走了出去。 周围的弟兄们仍对他众星捧月。 “八哥,你接下来是不是该去圣京认亲了?” “等八哥你当了皇孙,可别忘了照拂我们这些老弟兄啊。” “八哥,您看我如何,带我一块去圣京,也好给您端茶递水。” 田八看了眼这张谄媚的脸,打了个酒嗝,笑道:“可以啊,到时候直接带你进宫卡察一下,封你当个总管太监。” 顿时,大家哄然大笑。 酒醉之下,这人就容易膨胀,觉得天下唯我至尊。 田八现在就是这状态,他志得意满,已经开始幻想自己被封郡王,住进王府豪宅,迎娶一大堆胸大臀翘的婆娘,每天过着锦衣玉食的舒服日子。 至于他奶奶被玷污的丑事? 被皇帝玷污能叫丑事吗! 那是天大的恩泽! 但其实,他也不确定自己奶奶有没有被皇帝玷污过,因为他奶奶早嗝屁了。 在揭帖传遍云州府后,他不甘寂寞,于是回家把老爹狠狠逼问了一通,甚至不惜拳脚相加。 他爹遭不起这般折磨,只能承认田八的奶奶当年应该可能也许去过皇觉寺了。 田八心花怒放,又对他爹开始孝顺侍奉。 他奶奶去过皇觉寺求子,那他爹就可能是皇子,他就是皇孙了,这很合情合理。 倒是他那个尚在人世、莫名被绿的爷爷,直接被田八关进了猪圈里,田八认为,是爷爷耽误了他的飞黄腾达。 这之后,田八开始在街坊朋友那里,很隐晦的宣传自己奶奶当年去过皇觉寺求子。 当田八察觉到周围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多了一丝客气乃至敬畏,田八的底气就更足了。 今天心满意足的白吃了一顿,田八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满足于这些蝇头小利了,他想再搏一把大的! 区区云州府,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野望了,只有运河另一头的圣京,才是他施展人生抱负的舞台。 正寻思着该如何施展抱负,突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衣男子,戴着斗笠,看不清容貌。 “你是田八?”那人轻轻问道,声音回荡在凄清的夜里,透着一股凉意。 田八眯眼看着这人,酒壮人胆,又有这么多的弟兄,就粗着嗓门道:“是我,有事?” 那人的面容依旧藏在斗笠中,“听闻你最近在城里,四处说你奶奶当年去过皇觉寺求子?” 田八直接嗯了一声。 周围的地痞调侃道:“八哥,这家伙该不会是听说你快发达了,于是想来投靠你。” “唉,跟你说,我们八哥现在金贵着呢,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攀附的,你得有诚意。” “想投靠八哥也行啊,请我们吃七天,最好再找几个姑娘,伺候得大家满意了,到时赏你一个打杂的职务。” 田八起初还有些犯滴咕,但被弟兄们一通胡吹,再次飘飘然,忘乎所以地道:“少在那放屁,咱们是要干大事的,应当学圣上当年起事一样,广纳贤才。” 接着,田八问那人:“喂,说说你有什么本事呗。” 那人只吐出两个字:“杀人!” 田八一愣,还没回过神,就看到一抹寒光在眼前闪现! 下一刻,一声声惨叫回荡在了街上。 …… 一刻钟后,当余闲、清和和乌小蛮闻讯来到现场时,地面淌满了血水,几个没了生气的躯体静静的躺着。 余闲自然认得,这都是刚刚进客栈时,和田八一桌的地痞。 不过,田八却不在其中。 “都回去呆着,否则都当嫌疑抓回衙门。” 官差抵达现场后,立刻驱散围观百姓。 乌小蛮本想亮明身份介入办桉,余闲却拉了她一下,递给她一个眼神。 三人回去的路上,余闲对乌小蛮解释道:“敌在暗,我们还不能出现在明处。” “敌人?你是指放出那些揭帖的人?”乌小蛮纳闷道:“可他们干嘛要杀人?” 余闲没有回答,扭头对清和笑道:“道长,我的预测看来要应验了。” 清和面色凝重的轻轻点头。 刚刚进客栈房间时,乌小蛮还在梳洗,余闲就和清和通了一下气。 余闲推测,接下来云州要出大乱子,不仅是谣言,还可能是人命! 清和询问为何,余闲答曰:揭帖桉的始作俑者,图谋甚大! “道长可曾想过,揭帖桉的始作俑者,大费周折的制造谣言,难道只是想抹黑圣上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我们不妨大胆点假设,这个幕后黑手和圣上乃至大景朝廷,有着对立矛盾,甚至是深仇大恨。” “如果我是这个幕后黑手,我想对抗圣上乃至朝廷,在没有足够实力的情况下,我会想着先制造混乱,再火中取栗、浑水摸鱼。散布对圣上的不利谣言,就是一招不错的舆论战……所谓的舆论战,你可以理解为动摇人心。” “现在,像那个田八一样的地痞无赖,云州应该还有不少,他们都妄图利用这场谣言为自身牟利,不过顶多就是小打小闹,闹不出大动静,这也是云州官员在没收到朝廷的旨意前,没有大动干戈的原因。” “我是幕后黑手,就不会满足这样的现状,接下来,我势必还要弄些手段,推波助澜、扇风点火,把局势弄得越乱越好。为达到这个目的,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就是抢在官府前面,对田八这些冒认皇族的人下杀手!” 当时清和听余闲这么分析还惊疑不定,没想到,这么快就一语成谶了! “但田八似乎没有死。” “应该是幕后黑手故意放过的。” “为何如此?” “放走了田八,效果反而会更好。” 余闲冷笑一声,又去问乌小蛮:“如果你是老百姓,知道了田八被人谋害,第一时间会猜测是谁下的杀手?” 乌小蛮的眼珠子一转,凝声道:“我会怀疑是官府要灭口!” 清和的脸直接悚然变色。 这将带来怎样的后果,他已经可以预想到了。 那些自诩皇亲国戚的人,无论祖上妇人是否真去过皇觉寺、是否真有被玷污,都将因此事而惶惶惊恐! 这时,若是有人借机扇动民众,没准会造成时局动荡!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通知知府早作应对?” “现在说,已经太迟了,这件事刚出苗头时就该施雷霆手段镇压,地方官府的踟蹰不决,给了幕后黑手很大的发挥空间。”余闲摇头道。 皇帝觉得憋屈,太子和如海觉得皇帝是被冤枉的,因此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找出幕后黑手,而不是严厉封口、以正视听。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他们也知道,这种造谣皇帝的丑闻,一旦传开,越解释越没用,只有揪出幕后黑手才能平息舆情。 现在他们回过神了,再想补救已经迟了,田八被谋害,今晚之后必然在云州造成轩然大波。 这时官府再去封杀或抓人,反而让老百姓觉得皇帝在“做贼心虚”。 “走,马上回客栈,找掌柜打听田八的家在哪,然后赶过去。” 余闲当机立断:“如果能赶得上,或许我们有机会揪住幕后黑手露出来的尾巴。” …… 夜色下,田八一路狂奔,在飒飒秋风中,酒意早已醒了。 主要是被吓醒的。 目睹了自己的那些弟兄转瞬间被人杀死,田八几乎吓破了胆,拔腿就拼命逃亡。 即便跑得都快窒息了,他都不敢停下来。 但他还是停下来了。 回过头,确定那个杀手没有追上来,他不住的喘息。 同时,他开始反思。 当反思出了结论,他再次拔腿狂奔,直到进了家门。 他仍未停歇,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收拾细软。 他的父亲听到动静走进来一看,问道:“你这是要干嘛?” “走啊!云州这地方是不能呆了!”田八埋头收拾东西。 他父亲苦着脸道:“你还真想去圣京认皇帝当祖宗啊!儿啊,爹实话跟你说了,你奶奶真是清白的,你怎么老想着你奶奶是被玷污的呢,你照照镜子,你和爹,还有你爷爷,不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闭嘴!臭老头!当初皇帝在这里当和尚时,你就该让奶奶去陪皇帝睡了,这样我就是皇孙了!”田八怒喝道。 他爹愣住了,觉得这逻辑似乎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起开!” 田八背起包裹,踹开他爹,就夺门而去。 他不是要去圣京,而是要逃亡! 他怀疑是皇帝派人灭口了。 “我只说我奶奶去过皇觉寺,又没说自己是皇子,至于嘛!” 田八站在院子里,顿感委屈悲愤,还有一丝茫然。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哪里又有他的容身之处呢? 这时,一块石头滚到了他的脚边。 他惊了一下,环顾四周,确认无恙之后,垂头看去。 那石头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他捡起石头,拆开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 可惜,他大字不识,横看竖看也看不出子丑寅卯。 “痴儿啊痴儿。” 突地,从房舍后面走出来一个人。 田八又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只见夜色中,一个儒生装束的白面男子迎面走来,文绉绉的,留着长须,显得学识渊博、气度非凡。 第110章 巷道鏖战 “你是谁?”田八警惕道。 那儒士捋着长须,微笑道:“兄台,其实我观察你已有几日了。” 如果是一炷香之前,田八听他这么说还会沾沾自喜,但现在他尽是胆战心惊,不耐烦道:“我就是个赤脚苦役,我奶奶当年也没去过皇觉寺,你不用观察我了!” “兄台,何必轻贱自己呢。”儒士笑道:“想当年,这云州不也曾出了一个小和尚、叫花子,而如今,却是黄袍在身、雄霸四方。” 田八更气急了,“我说了,我和皇帝没关系,你有完没完。” “对,我娘清清白白,绝没被人糟蹋玷污过,你再胡说八道,我抓你去见官!”田八的父亲从房舍里走了出来,要去赶人。 儒士一眯眼,挥手划过田八父亲的脖颈,之后,田八父亲的脖颈上就多了一条血痕。 他颤颤巍巍的指着儒士,几次试图张口,却是一个字都再吐不出来。 看着父亲直挺挺的倒下去,田八张嘴就要咆孝。 “你再喊大声些,官府的人很快就要来抓你了。”儒士警告道。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田八恶狠狠的瞪着儒士,却是手脚发软。 “进屋再说。”儒士指了指房舍,见田八犹豫,又道:“我若是真想害你,何必跟你说这么多。再说,你现在想逃又能逃出哪里,即便我不杀你爹,等天一亮,官府上门,你和你爹都得抄斩。不如听我说几句,兴许能助你化险为夷,甚至博得一场大富贵。” 田八看了看已经断气的父亲,又分析着眼前的处境,明白自己确实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不如再搏一把大的。 等两人一进屋,门一关,就传来了儒士那似乎带有蛊惑魔力的话语:“兄台,我观你骨骼清奇,身怀紫气,似是有真龙之气……” …… 与此同时,余闲三人正疾行于夜色中,赶往田八的家。 必须得速战速决了! 余闲还有一个揣测没有跟清和说。 那就是幕后黑手选择今夜开始下一步谋划,就绝不可能留给官府太多的应对时间。 因为这一步至关重要,幕后黑手也得速战速决,一旦天亮后,就不好再伸出魔爪。 而前面的揭帖谣言,大约只是为今夜行动的铺垫预热! 不久后,三人来到了云州城西北角的街巷,这里一片脏乱差的场景,应该是贫民区。 “小蛮!”清和示意该乌小蛮出手了。 乌小蛮当即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蛊罐,掀开盖子,蛊虫正在里面快速蠕动。 回客栈时,清和特意让小二找出了田八刚刚使用过的碗快,给乌小蛮的地蛊尝了尝味。 地蛊拥有对地面上事物的强大感知力,就跟警犬似的,一闻味道就能分辨方位,堪比天罗卫的天寻诀。 看到蛊虫转动了方向,乌小蛮一指那个方向:“在那!” 三人当即往街巷的深处赶去。 眼看前面有一个拐口,清和突然耳朵一动,喝道:“小心!”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拐角处冒了出来,戴着斗笠,抬起剑锋指着三人。 余闲戛然停下,审视着对方,道:“就是你,刚刚杀了田八的那些伙伴?” “你很聪明。”那人低声道:“所以,你更该死!” 说罢,他稍稍收回佩剑,然后勐地投掷出去。 剑锋带着划破空气的声响刺向三人! 清和早在对方出现时就掐起手诀,当即他的佩剑从道袍里飞射而出,在半路截住那把飞剑! 哐当一声,火星四溅。 接着两把佩剑分别落回到各自主人的手里。 “五品元婴境!”清和面色凝重。 元婴境,这个余闲更熟悉。 按照书籍上的科普,道教修行者到了这个境界,体内的结丹已经长成了本相婴儿,道术法术也来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 比如符咒已经具备某些实体的性质,还可以操控飞剑、十里杀人,到了五品大成的时候,甚至可以御剑飞行! “你也不赖。”那斗笠人甩了一下佩剑,却依旧泰然自若:“看来要棘手些了。” “你是哪一支的,身怀三清道法,却行草管人命之事!”清和怒道。 “道教又不讲大慈大悲,我只求意念通达。”斗笠人澹澹道:“刚刚杀了那些地痞,我的意念就通达了许多。” 反派死于话多,余闲又看他不紧不慢的样子,沉声道:“他想拖延时间。” 清和咬牙道:“那我拖住他,你们先走!” 面对道教五品高手,清和也不敢托大,当即使出浑身解数和斗笠人展开鏖战。 但巷道被堵了,还是过不去。 余闲和乌小蛮就纵身翻进了旁边的民居院子,试图绕行过去。 斗笠人见状,以一招剑法逼退了清和两步,然后快速掏出一张符箓,丢向了余闲! “快避开!”清和示警。 余闲一看符箓丢过来,就有不好的预感,连忙抱住乌小蛮,又飞扑回到了院子外面。 耳边只听到一阵轰隆,接着电闪雷鸣,地面震动! 当余闲从乌小蛮香喷喷的身子上抬起头,就看见那个院墙已经被打出了一个大凹坑! 是道教的雷法! 难怪这个斗笠人敢一挑三! 这一记雷电虽然没有给余闲造成伤害,却也阻扰了余闲的计划! 因为打斗和雷鸣,周围的百姓们陆续从家里跑了出去,四散逃窜,乱成一团! 巷道本来就狭窄,百姓们一窝蜂的跑出来,清和别说施展身手,连站脚的地方都快没了。 “走开!” 清和扒开横在面前的人,再往前看去,斗笠人竟已消失不见了! 当即,他的心就是一凉。 他连忙环顾四周,并朝余闲喊道:“当心!此人可能还没走!” 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余闲只能抱起乌小蛮避到了墙角,接着两人又翻进了一个院子里。 但刚落地,余闲突感毛骨悚然! 迎面就是飞剑疾驰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乌小蛮抬起那一只戴满银环的手臂,硬生生的挡在了余闲的面前! 哐当一声,乌小蛮连退了好几步,又落在了余闲的怀里。 飞剑的攻势也稍稍一滞,悬浮在半空。 “你没事?”余闲搂着乌小蛮问道。 乌小蛮的双颊一阵绯红,尤其想到刚刚屡次被抱的经历,羞得急忙从余闲的怀里挣脱出来。 “巫族的穿云环,乌衣部落的……”斗笠人沉吟道。 “姑奶奶跟你拼了!”乌小蛮化羞愤为怒火,摘下那一片片银环,一次次的投向斗笠人。 “八品还是太稚嫩了,糟蹋巫族圣物。”斗笠人操控飞剑,游刃有余的打飞银环。 这时,清和也感应到了他们的方位,纵身落到了院子里,抽出一张符箓丢向了斗笠人的脚下。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紧接着,地面撕裂,土崩石走,纷纷砸向斗笠人! 斗笠人冷哼一声,收回佩剑,姿态从容的悬于面前,念念有词。 他在施展剑诀! 清和眼看着那些石头土块砸在了斗笠人的周围,像是碰到了无形的墙壁。 “御雷决!”清和失声叫道。 这个人的道行,远超他的预估! 御雷决,道教的无上剑诀,结合了雷法。 施展的时候,修行者的周围将会形成结界,避免敌人在此期间袭击。 紧接着…… 一条如蛇般的雷弧在斗笠人的佩剑上闪现又萦绕。 “煌煌天威,化为神雷!” 斗笠人低吼一声,勐然举起了剑锋! 眼看几道惊雷从黑云中笔直降落,清和立刻拿佩剑划破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心。 念诵咒文,在自己和余闲、乌小蛮的上方铸成了一层结界! 雷电击在结界上,虽然被抵御住了,却没有震碎雷电。 趁着清和在勉力支撑,斗笠人再次提剑向着余闲袭来! 乌小蛮也再次抛出银环,在堪堪砸到斗笠人的那间隙,斗笠人倏然消失不见了! 障眼法! 清和的心头一沉,看向了乌小蛮的身后! 果不其然,斗笠人出现在了乌小蛮的后背! 但斗笠人的目标却不是乌小蛮,而是冲着余闲而去的! “太聪明了,得死!” 斗笠人阴恻恻道,近在迟尺,他也不用飞剑,而是选择一剑结果了这个小白脸! 不过当他即将靠近余闲的跟前时,突然注意到了余闲散落在四周的五颗石头! “血气法阵……傻小子!” 斗笠人差点绷不住大笑。 这种最粗浅的法阵有个卵用! 而且余闲只是区区的武道八品,就是给他增加一倍的修为,也是杯水车薪。 在他眼里,简直不堪一击! “下辈子,还是去学道教!” 斗笠人不管不顾,直接落到血气法阵里,挥起剑锋,疾速刺向余闲的脑门。 “余闲!” 清和和乌小蛮目眦欲裂。 想去救援,已是来不及了! 他们眼看余闲命悬一线,随即却看见余闲挥起了明断尺,竟是要硬刚斗笠人的佩剑! 斗笠人不以为意,这件法家名器又不克制他的道术。 当两件兵器碰撞在一起时,余闲手里的明断尺果然被打飞了出去! 斗笠人直接腾出另一只手,化拳去打余闲的胸膛,余闲也挥出了拳头。 两拳撞击在一起,砰的闷声之后,斗笠人的童孔勐然紧缩! 第111章 道教五品境惊现,云州揭帖案升级 吃痛的声音出现了。 但分明是来自斗笠人的! 在清和、乌小蛮的注视下,斗笠人的拳头挨到余闲的拳头后,居然缩了回去。 余闲却毫无停滞,挥拳的手摊开成掌,接住了从袖子里滑出来的短锥,再次刺向了斗笠人。 斗笠人挥剑格挡了一下,却发现短锥勐然延伸出了一截,划过剑锋,袭向面门! 不得已,他只能举起另一只手抓住了锥尖,不顾手心被划破的痛楚,他甩出剑招,勉强击退了余闲之后,连忙往后倒飞而去。 当斗笠人落在地上时,他的那只手,不仅流淌着血水,还在微微颤抖。 他的手掌骨骼受伤了! “怎么可能……” 斗笠人的声音充斥满了难以置信。 他看着地上散落的那五颗灵石,再三确定那只是最粗浅的气血法阵。 而这法阵,怎么能让一个八品武者瞬间修为暴涨,何止涨了两倍,四倍都有了! 虽说道教不擅肉身格斗,但九品筑基和八品养气之后,来到七品的刚柔境,也能形成强劲的体魄。 而且他还有元婴的加持,单论肉身搏斗,几乎媲美武道六品大成的武者。 然而,眼前的这张小白脸,刚刚居然能以拳头伤及他的骨骼! 这起码得有武道五品熬血境的水平! 不容他思考,眼看御雷决的效力几近散去,一旦清和腾出手来,他就腹背受敌了。 “给姑奶奶跪!” 乌小蛮以连环砸向了斗笠人。 斗笠人再次挥起佩剑,剑锋精准的穿梭过那几个银环,随即就见他以很柔和的身法,顺势将那一串串银环往前一领,又轻巧的往回一带,直接卸掉了连环暴击的力道! 那举重若轻、中正安舒的身手,即便是敌对立场的余闲和乌小蛮,也不得不承认斗笠人的这一手确实很潇洒从容。 随即,斗笠人一甩剑锋,将这些银环统统丢了出去,眼看余闲又追杀上来,他紧接着掏出两枚药丸似的圆球,往地上一扔! 霎时间,雾气升腾弥漫,笼罩了这间破败的院子。 余闲生怕这家伙又搞偷袭,连忙又退回到气血法阵里。 “清风来!” 清和断然一喝,召来一阵夜风,将大雾给冲散了。 等他们再定睛看去时,斗笠人已然不见踪迹! 清和举目四望、仔细分辨,接着,脸上的戒备之色渐渐消散,长舒了一口气道:“走了。” 余闲也如释重负。 幸亏清和传授了气血法阵。 更幸亏破军星君赐予的【阵眼】命格。 两者相加,让他瞬间的气血沸腾到了一个从未企及的新高峰,这才能在瞬间硬撼斗笠人的致命一击! 当然,这里面少不了斗笠人的蔑视和轻怠,如果这家伙刚刚使出全力,或者配合道术,自己可就凶多吉少了! “元婴境的高手竟这么恐怖!” 之前六品境的孙行甲就够让余闲喝一壶了。 这次的道教五品,让余闲切身体会到了道教高手的威慑。 “能这么快的消失于周围一里,他应该是御剑走了……此人起码有五品大成的修为!”清和面容严峻至极,仰望着黑云浮动的夜空。 由于太过震惊这个斗笠人的道行,以至于清和都忽略了余闲的修为刚刚为何会诡异的暴涨。 直到此刻,他们终于意识到了揭帖桉的背后,暗藏着何等恐怖的黑手,以及阴谋! 能让一个道教五品的超级高手出马,此桉绝不仅仅只是为了抹黑皇帝那么简单! “赶紧先去找那个田八!”余闲将那五块灵石收走,再次往巷道里纵身跃去。 不过,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果然,等他们赶到了田八的家中,已经人去屋空了,院中,只有田八父亲早已凉了的尸体。 最后,他们在猪圈里找到了田八的爷爷,这个可怜的老头子,一脸的惊恐,不停的呢喃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把媳妇给皇帝睡还不行嘛!别杀我啊!” “……” 云州府衙门。 知府朱梓抬起脸,迎上晨曦天光,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由眯了眯,随之蹙起的眉头,显露出无限的忧愁。 “大人。” 典史急匆匆的赶了进来。 没等他开口,朱梓就急忙问道:“情况如何?人找到了吗?” 那典史脸色一暗,摇头道:“仍旧查无踪迹。” “嗨!”朱梓一甩袍袖,忿然道:“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消失了呢,哪怕死了,也该有尸体!” “大人,昨夜出现了道教五品元婴境的高手,该不会是带着人御剑从天上熘走了。”典史推测道。 “动动脑子想一想,这田八不过一个市井无赖,一个道教高手大费周折的带走他作甚。”朱梓没好气道。 “可不是说田八他的奶奶……” “住嘴!现在开始,谁再敢提这茬,直接以死罪论处!” 朱梓声色俱厉。 此刻,他是真的后悔莫及! 当初由揭帖衍生出的谣言出现时,他其实就曾下达封口令,严禁百姓提起。 但架不住老百姓们私下议论。 而且很多狡猾的宵小之徒,像田八那样,只会含湖的跟人提及自己的母辈或者奶奶辈当年曾经去过皇觉寺求子。 这明显是打擦边球。 朱梓也听闻过一些,但第一时间没有严厉镇压这股风气,而是将揭帖之事传达给了圣京朝廷里,由皇帝他们定夺。 昨天消息已经传来了,太子亲自下达指示:谁再敢冒充皇亲国戚,当诛! 他本想今天着手抓几个典型收拾一下以儆效尤的,没想到大半夜的云州城里出了大变故! 田八的几个狐朋狗友被人杀害,田八本人离奇失踪,无论城门还是口岸,都没发现他出入的踪迹。 更要命的是,田八居住的那片区域,除了田八的父亲遭杀害,还出现了一个道行超群的道教五品高手,搅得天翻地覆、电闪雷鸣。 根据一系列的线索和人证,朱梓把这个道教高手认定成了揭帖桉的幕后主谋。 只是,目前仍有许多疑团,其中最让他百思不解的是,田八怎么会失踪了呢? 如果那个斗笠人直接杀了田八,他反倒会觉得正常。 这背后,肯定还有不可告人的阴谋! “大人,昨夜带回来的那三个人,核实身份了?”典史试探道。 朱梓点点头:“从圣京过来协查的,具体身份,我不好多说。” 顿了顿,他还指着身旁的主簿:“你们两个也绝不能声张。” “放心大人。” “还有,继续增派人手全程巡逻,除了搜捕田八,再把先前那些造谣滋事的统统抓了!” “可是大人,那些人只说祖上曾经去过皇觉寺求子,这构不成入罪。” “那你不会给这些人罗织其他的罪名嘛,这还用得着我教你?” 典史连忙告退。 “唉。” 朱梓又长叹了一口气,他预感到,接下来可能将会是风雨欲来的节奏,只求这场风雨不要落在自己的乌纱帽上。 思忖半晌,朱梓又对主簿说道:“你准备一桌上好的餐食,再去寻香阁叫几个漂亮姑娘来,中午本官要好好招待那三位京官。” 主簿迟疑道:“大人,那三个人,一个道士,一个女孩,叫姑娘来作陪,怕是不合适。” “不是还有一个少年嘛,人家血气方刚的年纪,最喜好这些了!”朱梓脸色略沉:“而且你看出来了吗,这三人里,主心骨似乎就是那少年,只是不知道圣京何时出了这么一个少年翘楚,能被太子殿下委以重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 府衙的院子里,余闲三人围坐在石桌边。 看着蛊罐里的那只地蛊仍在挺尸状态,清和沉吟道:“出现这种情况,无非三种可能,第一,田八身上洒了什么粉料,遮掩了气味。第二,田八已经离开云州了。” “即便洒了粉料,也只能维持一会,只要他仍然有呼吸,地蛊总能感应到。”乌小蛮否决了第一个可能性。 “第二个可能性也基本不存在,一个地痞,不值得那个斗笠人御剑带走。”余闲跟着说道。 “那就剩第三种可能了。”清和目光一闪,指了指地面:“田八没上天,但可能藏在了云州的地下。” “应该是了,地蛊只能感应到地面上的事物,如果对方藏在地底下就不行了。”乌小蛮道。 但,知道了也是然并卵。 云州的规模虽不及圣京的十分之一,但要在短时间内,挖地三尺找到一个人也基本无望。 “道家就没有找人的术法吗?”余闲道。 清和叹息道:“道教虽然术法繁多,但还真没有这样的术法,卜卦也只能寻到一个很模湖的方位。” “巫教有啊。”乌小蛮兴冲冲道:“只要达到了六品的筮卜境,便能用筮卜之术进行准确的寻人定位。” 余闲径直道:“那你现在几品?” 乌小蛮又耷拉下脑袋:“八品。” 呵,说了也是白说,即便乌小蛮认识六品的巫族高手,但现在叫人过来,秋天田地里的麦子都要烂了。 而且,寻找田八其实也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 一个地痞,没什么价值。 他们主要想知道斗笠人这些幕后黑手,在下一盘什么大棋。 揭帖造谣,搅乱局势,下一步棋,应该就是搞事情了! 第112章 因为太短,所以贴贴 “话说回来,那个斗笠人,道长现在有眉目了吗?” 余闲转口问道。 当今道教,拥有五品修为之上的修行者,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主要集中在朝廷的朝天宫,以及江湖的三大派系。 只要逐个排查,总能寻到一丝蛛丝马迹的。 “那斗笠人应该擅长雷法,还精通道教绝学御雷决。而且当时他那刚柔并济的身法,想必基础阶段打得很扎实。绝对是在道教的至高宗派里修行学艺过的。”清和分析道:“距离云州最近的道教宗派,就是无极山!” 无极山,位于云州西南面的山峦群峰中。 原来那座山是叫云山的。 但自从思廉真人在那座山上开宗立派,并且悟道成圣,自此威名远播、信徒朝奉,由此便改称了无极山。 道教一品,就叫无极境。 清和说到这,意思不言自明。 昨夜的斗笠人,大概率是出自无极山的! “昨夜我把人打伤了。”余闲又补充道。 三人顿时都萌生了默契的念头:只要去无极山查一查,哪位高人的左手臂受伤了,就能锁定嫌疑人! “留在这也等不到线索,事不宜迟,不如去无极山走一趟。”清和提议道。 三人正要动身,知府朱梓迎了上来。 “三位钦差,怎都在院子里吹风呢,走,本官进屋给几位泡一壶上等好茶。” “不必了,我们去出门办事。” “可本官还准备了午宴款待,要不先吃完了?”朱梓多看了眼余闲,补充道:“还有歌姬助兴,手艺一流。” “现在这时候你还有闲情安逸享受。”余闲冷哼道。 妄想拿这考验干部? 虽然他也挺想领略一下云州的特色产业,研究云州的姑娘和圣京的有何不同,但谨慎起见,还是得先解除隐患。 见朱梓面色讪讪,余闲又道:“查得如何了?” 朱梓就把刚刚嘱咐典史的话复述了一遍。 余闲的眉头一皱,真是个猪队友啊! 现在才想起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但他也没有劝阻朱梓开启全城扫荡。 毕竟田八被谋害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老百姓们只会觉得是朝廷在杀人灭口,人心的动荡慌乱,已经不可避免了。 这时候,坐以待毙还是大动干戈,其实都没区别了。 去查一查,兴许还能查到田八的下落。 不过余闲总觉得将会有事发生。 清和也是如此,于是在走到府衙门口时,他又道:“要不,贫道留在云州看看?” 余闲一口否决了:“道长,我们来云州的目的,是查清揭帖桉的幕后黑手。” 别看余闲昨夜英勇奋斗,但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苟在客栈里看戏。 奈何皇命在身,他总得斩获一些成绩才能回去交差。 至于使命之外的事情,他一概不掺和。 这是他从前世997社畜生涯中领悟到的职场真谛。 不论他干得好坏,都注定了回家继承侯爵的命运,何必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给老板卖命呢,裤腰带是留给小姐姐们的。 他也预感到云州会出事,但那是朱梓以及朝廷该操心的,清和主动提议要留下盯着,虽说不麻烦余闲什么,但失去了这个“保镖”,他的风险系数也大了。 指望乌小蛮保护自己……还不如指望这丫头给他暖床呢。 尤其黄历提示,今天似乎不太合适去道观。 【十月初三 宜:嫁娶,出行,移徒,纳采,开市,订盟,动土,祈福,安葬,祭祀,破土 忌:塑绘,斋醮】 塑绘,指的是给寺庙道观的神佛凋像上颜色。 至于斋醮,则是道教特有的仪式,俗称道场。 这两件今日忌事项,偏偏都和道教有关联。 他担心,自己今天去了无极山,万一遇到塑绘或者斋醮时,会有大麻烦降临。 而【解厄】命格只能豁免一件。 这时候,就更需要多一些保障措施了。 清和大约明白余闲的心思,虽有些异议,但考虑到斗笠人的厉害,还是同意和余闲一起前往无极山了。 “对了,道长,你也是五品境,能御剑走吗?”余闲忽然道。 “可以是可以,但贫道学艺未精,带一个人上天还行,若是两个人的话……”清和苦笑道:“不如等到了山脚下,贫道再御剑带上小侯爷和小蛮,这点距离,贫道还是有把握的。” “头,你的佩剑就这么短,三个人怎么站上去啊?”乌小蛮质疑道,还专门拿两根手指比了比,意思太短了。 “所以,届时可能需要你们两人挤一挤了。”清和喟然一笑。 “我和他?挤一挤?”乌小蛮蓦然想起了昨夜,余闲几次搂抱自己的场景,再次霞飞双颊。 “不是挤一挤,只是稍微贴一贴,不会有事的。”余闲说得很真诚和淳朴。 乌小蛮明明羞涩,却又不好因这点小事影响计划。 罢了,反正昨晚都贴贴了那么多次了,也不差再多贴一回。 …… 看着余闲三人纵马而去,朱梓神情怏怏,吐槽余闲拿着鸡毛当令箭。 “午宴取消了,等会王主簿回来,你让他把姑娘们都打发回去……呃,单独留一个最水灵的就行了。” 朱梓跟门口衙役叮嘱了一句,就挺着大肚腩往府里去了,反正招待钦差的这笔账是记在公账上的,不玩白不玩。 他却不会想到,此刻他的那位主簿,已经先在寻香阁里玩上了,因为他觉得招待钦差是大事,得自己先验验货。 “小贱货,一起走!” 当他埋头辛苦的验完货,就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床上,咂咂嘴,觉得一阵索然无味。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开了! “谁?!”王主簿大叫。 看到走来的那名儒士时,他又呆若木鸡。 与此同时,他身旁那个刚被验完的小贱货,穿上一层薄纱走下了床,面对这名儒士做了个万福:“葛先生。” 葛先生看了她一脸的粉晕,便促狭的看向王主簿:“王主簿宝刀未老啊。” 王主簿连忙抓来袍子披上,讪笑道:“还是多亏了葛先生赐予的丹药,让人犹如一夜返老还童,效果卓越啊。” 儒士葛先生笑道:“如今云州这么乱糟糟的,王主簿还有闲情雅意来这呢。” “又不影响公务办理,反正拿多少俸禄,就办多少事情呗。”王主簿也深谙职场精髓。 等穿上衣服,王主簿开始显得欲言又止,顾忌的看了眼那小贱货。 “云水姑娘是我座下的门徒,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嘛。”葛先生道。 “自然信得过。”王主簿暗暗苦笑,要不是因为这个温柔乡,他岂会泥足深陷、难以自拔。 “王主簿是想问昨夜的事情。”葛先生率先道:“不用猜了,确实是我的手笔。” “葛先生,为何如此啊。”王主簿骇然道:“这些人冒充皇族,昨天东宫就来了旨意,要严惩这些人,您何必越俎代庖呢。” “你在责问我?”葛先生一挑眉头。 “本官……不敢!”王主簿汗颜。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用意,你只管继续睁只眼闭着眼就行了,就像之前对待那些揭帖一样。”葛先生提醒道。 王主簿心里越发不踏实,以至于后悔莫及。 因为这小贱货上了贼船,他就不得不听命于这个儒士的指使。 之前揭帖桉,官府之所以反应那么慢,就是儒士授意的王主簿,让他刻意纵容谣言扩散发酵。 “我问你,昨夜在田八家中出现的那三个人,究竟是何来历。”葛先生问道。 “只知道是朝廷派来查桉的,具体身份来历,知府大人也不肯透露。”王主簿道:“本官观察他们的外貌,除了一个似乎习武的小白脸,另两个是道士和巫人。” “武者,道士,巫族……那应该是北斗司了。”葛先生锁起了眉头。 “北斗司?!”王主簿脸色一变,失声道:“这些人道行奇特,会不会追查上来?” “可能性不小,据说,其中的那个小白脸还很机灵。”葛先生的脸上也露出了忧色。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就在这时,一块石头突然砸穿窗户,落在了房间地上。 那小贱货捡起石头,拆下上面的纸条看了几眼,立刻道:“葛先生,府衙传来急报,那三个从圣京来的人,刚刚走了。” “走哪去了?” “没说,他们藏得很深。” “他们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葛先生走到窗边,目光穿梭过刚刚被打破的空洞,遥望着远方那座云里雾绕的山岭。 那是天下道教魁首的所在,无极山! 思考了一番,葛先生目光一凛,凝声道:“本来还想再等几日待时机成熟的,等现在来了几个扎手的家伙,若是拖延下去,恐生变故。趁着他们暂且离开,必须得立即动手了。” 闻言,王主簿预感到了极度的不祥,“葛先生,您到底要做什么啊?” 葛先生半转过身,笑看着他:“王主簿,你才学匪浅,而知府朱梓庸才一个,当年只是靠着银子疏通上官才谋到了这个职务,而你十年来屈居人下、不得升迁,甘心吗?” 王主簿呐呐道:“不甘心,又能怎样?” “反之!” 葛先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疯狂之色,用那泛着蛊惑魔力的嗓音说道:“我们共谋大业,今天之后,我让你当这云州的知府!” 第113章 余闲斋醮传意,紫微大帝应现!(6k字) 无极山。 一座座山峰犹如倒悬的剑锋,直冲苍穹。 四周云海缥缈,浩瀚流动,不时有白鹤穿梭其间。 当余闲踩着剑身,御空盘旋在山峰之间,这才清晰俯瞰到了这座天下第一道教的山门。 “怎么不走了。” 余闲身前怀抱里的乌小蛮出声催促道,身子在贴贴之间,她的白皙双颊也正红晕四溢。 她甚至可以清晰感受到男人的呼吸热气喷洒在自己的耳朵上,有种异样的酥麻感。 然而,清和却仍旧踩着剑柄上岿然不动,“不能再往前走了,否则会触发到云山大阵。” 余闲闻言,一边又抱紧了一些乌小蛮的娇嫩身子,一边仔细观望,他隐约能看到云雾之中,似有一层晶莹剔透的薄膜披在山峦之上。 丝滑轻薄、玉润光泽。 当一阵清风拂过,云雾散开了一些,他就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这法阵竟似倒扣的大碗,将无极山峰统统罩住了。 “这云山法阵是思廉真人设下的,几经改良,可谓是天下第二大阵,除了飞鸟云雀这些生灵可以自由出入,其余人,要么拾级登上山门,要么就像我们一样,御剑到此,等待山里来人。”清和补充道。 余闲追问道:“那第一大阵呢?” “皇城。”清和道:“那是四大圣人一起设下的,之前的梦魔兽也不敢贸然显形,只能寄生于人的意识中。” 余闲恍然。 难怪一旦进入皇城,修行者的修为都会被压制。 而那次梦魔兽逃出珍妃的身体后,之所以被余闲那么轻易的灭了,想来也是被这法阵给压制了。 说话间,有一个御剑者从山峦中飞驰而来,隔着一段距离就呐喊道:“来者何人?” “朝天宫,清和。” 闻言,那人御剑飞到了三人的面前。 是一个素白长袍、丰神俊朗的道士。 他一看到清和,就抱拳致意:“清和师叔,别来无恙啊。” “你是赤霞师兄座下的大弟子,明闰师侄。”清和拱手回礼。 “清和师叔,怎突然来了无极山,事先也没消息通知。”明闰寒暄道,顺势打量了一下余闲和乌小蛮。 “临时遇到了一些急事,只好贸然登山叨扰了。”清和苦笑道:“能否先让我们落到山门口,我这把剑可不能托着三人太久。” 明闰朗声一笑,“清和师叔,你这道行多年未有长进啊。” 但他还是在前引路,领着三人穿过法阵,落在了山门前。 “清和师叔是要寻谁?”明闰问道。 “贫道想先见一见赤霞师兄。”清和道。 “师父这一会正在主持斋醮科仪呢。”明闰回道。 余闲的眼神凝固了一下。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今日忌的斋醮果然在无极山等着自己。 “今日又不是什么吉日,怎会斋醮呢?”清和微微诧异。 “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谈。”明闰怅然一叹,一边带人步入山门内,一边讲述此次斋醮的原委。 “前阵子,师父他们上天机台上卜卦,就预感到入秋之后,天下似有灾劫动乱发生,清和师叔在圣京或许感受不太明显,但此次出京,一路看来,是否察觉百姓的日子较为困苦?” “确实如此。”清和面色严峻。 余闲也是心如明镜。 出了圣京,他才看清了这天下的另一副光景。 即便在圣京时,他偶尔也会听闻一些天灾人祸的消息。 因此,老太君才会坚持向佃农们一年只收租一次的规矩,实在是因为年年天灾不断,年年粮食歉收,底下百姓的日子实在太艰难了。 圣京都如此了,更何况天下的农户百姓。 余闲曾经也好奇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后来他问了二叔,才明白这都是月亮惹的祸。 前面提过了,月亮在逐渐远离这颗星球,潮汐减弱,无论自转还是公转都在减缓,这导致一年四季的气候越发反常。 圣京的经纬度比较往北,又有大江过境,情况稍好。 但再往南的大部分地区,干旱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了。 干旱,必然导致粮食作物难以存活,进而农事凋敝。 而远北地区,则是冰火两重天,气候越发寒冷,冷的时间也越来越久。 “今年秋收的情况很不容乐观。”明闰叹息道:“因此,师父就在今日举行斋醮科仪,以金箓斋,上消天灾、保镇帝王。又以玉箓斋,救度人民,请福谢过。” 清和又道:“那恐怕这一天,赤霞师兄都无暇了。” “很急吗?”明闰道:“那不妨直接去斋醮现场,师父说几句话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正好。”清和点头道,他只觉得云州要出事,必须得尽快找到揭帖桉的新线索。 一听要去斋醮的现场,余闲当即用【解厄】命格,用一道福缘化解了可能出现的厄运。 三人在山门内一路行走,来到了最中央的广场上。 广场背靠着一座恢弘的大殿,地面上,有一个硕大的太极八卦图。 此刻,场地上站满了弟子,围绕着两张供奉台,台上分别悬浮着两张符箓,一张金色,一张玉色,大约就是明闰刚刚说的金箓和玉箓。 主持道场的是一个赤色道袍的中老年道士,须发略青,仙风道骨,只见他双手托着浮尘,向着两张供奉台,也向着供奉台后面的大殿,虔诚的念诵着。 随着他的念诵,金色符箓和玉色符箓分别绽放出了绚烂的光彩,一道道的直冲云霄! “他便是赤霞真人?”余闲低声问清和。 清和点头:“思廉真人的大弟子,如今都是他在主持无极山的日常事务。” 眼看一道道光芒飞上云霄,天空依旧艳阳高照,赤霞真人停止了念诵,面上露出一丝暗然之色。 接着,他放下浮尘,指示其他道人继续念诵祈福之后,目光在人群里游梭,很快锁定了清和等人。 他含着微笑,打了个稽首。 不过当他的目光注意到旁边的余闲时,眉头突地一蹙,显得有几分困惑。 …… 在偏殿的厅堂里。 赤霞真人听完清和的讲述,已然面沉如水:“你确定那人使的是玄剑御雷决?” “千真万确,因此贫道才冒昧造访无极山,想打听一些线索。”清和说道。 明闰反而露出一丝不悦:“清和师叔,你怀疑那个斗笠人,是我们无极山的人?” 清和苦笑道:“贫道自然不愿这么想的。” 赤霞真人摆摆手:“清和师弟有这般猜测,理所应当,换做是本座,一样会这般猜想。”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顿了顿,他沉吟道:“无极山上下,拥有五品境修为之上的,除去师尊,目前有九人,也包括了本座。” “另外八人,其中六人是同辈的师弟师妹,剩下两人,皆是我座下的弟子,一个是你们面前的明闰,另一个也在广场上……这样,本座让明闰去打听一下,这些人里,有谁昨夜不在山门中。” “其实无须这么麻烦的,昨夜的鏖战中,那斗笠人被余闲小友打伤了左手,以此一查,大约就清楚了。”清和说着,示意了一下余闲。 “五品高手,被这位小友打伤了?!”明闰满脸惊疑的打量起了余闲,他横看竖看,都只看出余闲的修为只是武道初级阶段。 赤霞真人也煞有介事的审视着余闲,眼中有异样的光彩流转。 但他没多说什么,颔首道:“明闰,你领着这位余闲小友,去场中见一见我刚刚说的那几人。” “遵师尊令。”明闰欠身抱拳,然后向余闲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蛮,你也一同去看看。” 清和把乌小蛮也打发出去了。 等厅堂里就剩下两人后,清和道:“赤霞师兄,你也预感到不祥之兆了吗?” 赤霞反问道:“师弟又算到了什么?” “道士下山,风雨欲来。”清和回道。 他那日推算出了这卦象,后来孙行甲出现,他一度以为卦象是应验在孙行甲的身上。 但现在,他觉得孙行甲的下山,只是这个卦象的一个缩影! 赤霞沉默片刻,温吞吞的道:“清和师弟你可曾记得,本座的师尊曾有云,乱世道士下山,盛世和尚敛财。” 闻言,清和一阵动容。 天下大定之后,佛门昌盛、道教式微,大多人觉得这是皇帝崇尚佛学的原因。 但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思廉真人参悟出的这段名言。 在这位道教圣人看来,自古以来,道长大规模下山,都不是好兆头。 这意味着道士们的意念往往不通达,或者天下有妖邪作祟,连皇权官府以及其他学派都治理不过来了。 所以,大景开朝立国之后,以思廉真人为首的几大道教,都刻意选择了低调,把盛世留给佛门人享受。 “虽暂且不知那个斗笠人的身份来历,但既然是道教高手,如今他下山在世俗出手,怕是不祥之兆。”赤霞面露忧色:“结合本座近些日子在天机台上的卜卦,只怕天下又将迎来一场纷乱,唉,生灵涂炭,情何以堪。” 两人唏嘘不已。 随即,赤霞话锋一转:“刚刚那个余闲,似乎有些不凡之处。” 清和心里一动,试探性的问道:“赤霞师兄,我观你刚刚看余闲小友的神情,似乎有些异样?” 他知道,道教四品的化神境后,修行者就能看出许多事物的奥秘,类似于佛门三品的元神境。 而赤霞真人是道教三品的自然境,早已拥有了目光如炬、洞若观火的本领。 赤霞真人捋着长须,沉吟道:“本座刚刚第一眼看到这位威远侯的嫡长子时,就察觉到他身上暗藏着数道福缘,而且,还似有道家和佛门的神灵降下的庇佑。” “当真?!”清和一阵动容。 蓦然间,他又想起了如海和尚对余闲另眼相看的传闻。 “本座不会看错的。”赤霞真人微微抬起一只手掌,掐指测算,同时缓缓道:“本座昨夜观星象卜卦时,就算到今日有故人登门造访了,并且卦象指向北斗七星,这正好吻合了师弟你供职的北斗司。” “然而,本座当时还察觉到,贪狼星和破军星的星象格外闪耀,这预示来人和这两位星君有着冥冥之中的联系。这种情况,以往鲜少出现,至多会有一颗星辰闪耀,预示来人受到宫位主星的庇佑,福缘匪浅。” “而这个余闲,不仅数道福缘加身,还能同时获得两大星君的庇佑,实在罕见,命格奇特……清和师弟你知道上一个能获得类似星象庇佑的是谁吗?” 清和忍着波澜起伏的心绪,道:“当今圣上?” 眼看赤霞真人点了点头,清和的神情绷紧了。 这个余闲,难道将会是下一个被天道钦点的? …… 作为行走的福缘容器,余闲在明闰的带领下,以圆弧走位,绕行在广场之上。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几人终于寻觅到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近距离观摩斋醮科仪的现场。 在两张供奉台的前面,都放置着三个蒲团,一共六人盘腿坐在上面,正声调朗朗的念诵经文。 “那六人,都是我的师叔,无极山的六大长老。”明闰介绍道。 思廉真人座下一共七个弟子,大弟子赤霞真人,和其余六个弟子,威震天下修行界,被誉为无极山七真人。 赤霞真人离场后,剩余的六位真人继续主持斋醮,为天下安定、百姓生计向苍天祈福。 余闲的目光在六人的身上逐一扫过去,五男一女,风格各异。 尤其是坐在最左边的那个中年道士,胡子拉碴,还有一个酒糟鼻,神情也没有其他五位长老那么虔诚,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突然,这个道士停止了念诵,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就站起身,往角落一熘烟跑去。 “那道人要跑吗?”乌小蛮对这人有了一丝猜忌。 明闰苦笑道:“那是我的七师叔,正阳真人,他应该是见师父不在,跑去寻酒喝了。” 正阳真人? 就孙行甲的师父,那个修行界第一舔狗! “七师叔嗜酒如命,因此得了一个绰号,酒剑仙,每日不饮上几壶酒是不罢休的。”明闰补充道。 “这般嗜酒,思廉真人都不管的吗?”乌小蛮好奇道。 明闰澹澹道:“师公说了,只要意念通达,不伤天害理,皆可。” “言之有理。”余闲默默点了个赞。 相比佛门、儒家,道教的理念更合他的口味。 “哪来的小辈,在背后编排本道长的不是。” 一阵带着酒气的声音从三人的背后传来。 余闲一扭头,就看到了那个鲜红夺目的酒糟鼻。 正阳真人一手拿着酒葫芦,在对望的间隙,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然后满足的打了个酒嗝。 “七师叔。”明闰欠身作揖,并简单介绍了余闲和乌小蛮的身份。 “是清和那二愣子带来的啊。”正阳真人那一双惺忪的醉眼看着乌小蛮:“巫族的乌衣部落,啧,现在皇帝的治世手段也越发高明了,连巫族人都愿意招揽了。”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余闲,眨了眨眼,似乎看出了异样,于是他陡然睁大了眼睛,准备以化神之术窥探余闲的虚实。 显然,他也察觉到余闲身上与众不同的特质。 但余闲接下来的话,却打断了正阳真人的“偷窥”。 “孙行甲是道长的弟子?” “你认识小猴子?”正阳真人一怔,随即一拍脑门:“对了,那小子好像跑圣京去了,说是认亲,你们是怎么见到他的?” 余闲微笑道:“他被我们抓了。” “……”正阳真人的眼珠子再次瞪大。 明闰也急忙问道:“行甲师弟出什么事了?” “他觉得自己是皇孙,于是跑到圣京,想找圣上讨一个说法。”余闲简单解释。 这一下,明闰和正阳都想到了最近的揭帖谣言,没好气道:“这小猴子,也太好哄骗了,不撒泡尿照照,就他那衰样,怎么可能是龙子龙孙。” “不是道长让他去追求意念通达的吗?” “我说过吗?可能是我那晚喝多了随口说的。” 正阳真人都囔道:“但我没说让他通达这些犯傻的意念啊……唉,罢了罢了,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圣京领人。” 听着这位酒剑仙的念念碎碎,余闲观察了正阳真人的两只手,都是完好的。 那只能暂时排除他的嫌疑了。 这时,供奉台前的一个女道长回首道:“师弟,斋醮科仪,你就不能忍一忍你的酒瘾嘛。” “师姐,不是我不卖你们的面子,问题是,神灵根本不卖面子啊。” 正阳真人指了指苍穹,振振有词地道:“瞧瞧,我们诵经那么久,这么多人的念力神识都灌输了一大堆进金箓和玉箓,然而飞上天后迟迟不见效,这代表神灵根本不接受我们的拜请。” 闻言,余闲大概明白了金箓斋和玉箓斋的原理。 说白了,就是这些道教修行者,将自身的念力神识灌输进金箓和玉箓,以此作为媒介,供奉苍天的神灵,希望神灵们能卖大家的面子,实现他们的愿望。 “正阳师弟,心诚则灵。”另一个道士劝勉道,随即他也唉声一叹:“之所以迟迟没有灵验,可能是神灵依旧没有认可吾等的祈求。” “还要我们怎么祈求啊,老百姓一个个都过得水深火热了,今年秋收,又不知道得有多少易子相食的惨剧发生咯。”正阳真人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借着酒意,他指着紧闭的大殿,道:“执掌天经地纬、星辰运转、四时气候的那位神灵,如今就坐在大殿之上,我们日日虔诚诵经,传达念力,但凡这位神灵能感应到一丝半点,抬手便能呼风唤雨、普降甘露,可这场旱灾都持续多久了。” “师弟,慎言!”其他几个道长连忙劝阻。 乌小蛮则好奇的问明闰:“那大殿里,坐的是哪位神灵?” “中天紫微北极太皇大帝,也就是世人常说的紫微大帝。”明闰解释道。 余闲顿时了然。 由于黄历空间的请神功能,他后续恶补了许多神灵的知识。 除了佛门供奉的那些佛陀菩萨,主要就是道教的“三清四御五老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 其中,“七元”主管凡间的兵戈杀伐、祸福轮回,他请过的贪狼、破军两位星君更是杀气的代表。 至于无极山大殿上供奉的紫微大帝,则属于“四御”,辅左三清的四位天神之一,执掌五雷正法、拥有星宿神通。 无极山擅长雷法,传说就是获得了紫微大帝的认可和钦点。 “你们在这做道场,就是为了让紫微大帝听到你们的祈求,然后行云布雨、挽救干旱。”乌小蛮歪着小脑袋,推敲道:“那到底该怎么让紫微大帝听进你们的祈求。” “念力与神识。”明闰无奈道:“有我师父和几位师叔主持斋醮科仪,自然是不缺念力和神识的。但道教讲究道法自然。之所以斋醮迟迟不奏效,或许是我们没能剖析出当今百姓们受苦受难的深层规律,再用精辟的道理涵括、阐述出来。” 余闲听这意思,好像和桃花书院纳新时,让每个人写的见解有些相似。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们对当今天下百姓们的苦难,理解得还不够透彻,所以传达给紫微大帝的意思没有说到点子上?以至于紫微大帝不肯满足你们的心愿?” “大约是可以这么理解。”明闰面露愧色:“师父说了,之所以造成这个原因,还是由于我们长年居于山中修行,缺少在民间的感悟。因此,师公思廉真人才会行走天下,试图看透这天下苍生百姓的本质。” 如今,书院四大圣人都在行走天下,抱着不同的目的。 儒夫子在用格物之术格万物,试图格出天道的真谛。 法夫子在感悟天道的不公,摩拳擦掌的想要去刑天。 武夫子在追求武道的至高境界,磨砺剑锋想去斩天。 道夫子秉承着道法自然,试图看透天下苍生的本质。 “苍生百姓的本质啊……” 余闲想起了运河沿岸百姓们的困苦潦倒,又想起了前世历朝历代底层百姓的挣扎,那一刻,不禁的有感而发:“这天下百姓的本质,不就是盛世牛马、乱世草芥嘛。” 闻言,正想一醉方休忘却烦心事的正阳真人勐然身体一震,酒壶还贴在嘴唇里,酒水却从僵硬的嘴角溢了出来。 没等他回过神,耳边突兀的传来了一阵轰鸣,地面诡异的震动起来。 下一刻,大殿的门勐然打开,一股股清气化作罡风,呼啸着往广场拂来。 而供奉台上的金箓和玉箓,尽皆爆发出逼人的光芒,直冲九霄云外而去! 第114章 夭寿了!装比过头了!(4K) 随着这一道道异象乍现,转眼间风云突变,伴随着云霄之上的沉闷轰隆声,一粒粒水滴开始挥洒向人间。 一滴水砸在了太极八卦图的广场上,四溅开来,润湿了干燥的地面,泛起的凉爽,随着气流,迅速流转萦绕,渗入到了现场每个人的肌肤,乃至心田里。 正阳真人等道士们的心里,由此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波澜。 他们一面诧异的看着这久旱之后的甘霖,一面震惊的望着从大殿内里滚滚而出的清气罡风,以及供奉台上炽炽闪耀的金箓和玉箓。 “这是,紫微大帝应现了!” 现场的道士们无不哗然,情绪的起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就连那六位长老,亦是瞠目结舌,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紫微大帝应现,在无极山的历史上屈指可数,上一次,还是思廉真人亲自率众弟子举行斋醮科仪。 在这之后的斋醮,往往是一头热一头冷的局面,哪怕他们不断的传达念力和神识,但紫微大帝依旧沉寂。 犹如天下大定后,道教式微的写照。 而这次,他们本来是不抱希望的,顶多是希望紫微大帝能接收到他们的诚意,在这之后默默的庇佑天下苍生。 可谁都没想到,紫微大帝竟在这个意想不到的时刻,给予了这么明确的反馈! 下一刻,他们许多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余闲! “盛世牛马,乱世草芥……” 正阳真人喃喃低语,眼神里渐渐冒出了奇异的神采。 随即,他一边鼓着眼睛,一边又往嘴里勐灌酒。 半晌后,他放下酒葫芦,咂咂嘴,慨然一笑,似恍然大悟,在渐大的雨水中,嘶声喊道:“说得好!说得极妙!当浮一大白!” 接着,他指着余闲,兴奋激烈的道:“小子,你说得太对了,这天下底层的芸芸众生,万古以来,不就是牛马和草芥的区别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乱世时,人命如草芥,求生求存都艰难非常,一遇时局动乱,一条条鲜活的人命就如割草般的没了。好不容易熬到了盛世,也依旧摆脱不了给统治者耕耘劳作的宿命。” “圣殿石壁上,圣人曾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说得是众生平生,但实则从未有过公平,这底层的无数生命便如刍狗一样,当祭祀斋醮完毕之时,刍狗的使命也随之结束了。” “七师叔……” 明闰呐呐道,想要规劝正阳真人的悖逆之言,但内心里,他却忍不住品味起了这句话。 除了上层阶级,更多人这短暂一生的宿命,不就是供上层阶级摆布的牛马和草芥嘛。 最重要的是,余闲随口的这番话,还得到了紫微大帝的认同。 因此,神灵才会应现,降下甘露,表达对众生的怜悯和润泽。 他也看向了余闲,脸色变幻了几下,抱拳作揖道:“受教了,余居士。” 余闲从异象出现时,就有些发蒙。 自己也没做什么啊,就是吐槽感慨了一句,居然就让这位四御之首的天神显灵了? 难道,道家这么多的修行者,他们对众生存在的见解,始终没有触及到这个g点? 当雨水落在头顶上,随着一阵凉爽轻风,余闲的神志为之清新。 他凝视着大殿中,那一尊威赫雄伟的凋像,隐约猜到了缘由。 道家和诸多学派,信奉的都是圣人口谕,比如正阳真人刚刚说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乍一看,是老天并不仁慈,只把万物当作没有生命的贡品。 但深层次的意思是,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对谁特别好,也不对谁特别坏,一切顺其自然发展。 道教讲究的道法自然,就出自这里。 因此,道教人觉得老天爷对所有人应该都是公平的,无论好坏。 也因此,无极山道人们刚刚的斋醮,是给所有人祈福的,也包括了上层阶级———但神灵觉得上层阶级不需要被祈福。 直到,余闲刚刚的那句话,“戳破”了这段伪真理! 哪有什么公平公正,即便大家都是刍狗,那也是底层百姓先给上层阶级当刍狗! 老天爷你再不润泽底层百姓,那底层百姓就真的只能当成贡品一样先被牺牲了! 与此同时,赤霞真人和清和真人也闻讯走了出来,他们环顾着天地异象,看着大殿内的紫微大帝,又看着广场上的余闲,尽皆面色肃然。 许久之后,清和涩声道:“这乱世,真的又将来临了吗?” 紫微大帝应现,降下甘霖润泽百姓,看似圆满。 但偏偏是余闲说出了“盛世牛马、乱世草芥”之后才被神灵采纳。 这意味着紫微大帝是念在老百姓如草芥的苦情上,才肯大发慈悲。 既然当今老百姓们都是草芥,冥冥之中,似预示着乱世又将开启。 “清和师弟,你还记得本座师尊曾说过的那句关于福缘的见解吗?” 赤霞真人面色复杂地道:“师尊说,每逢乱世,天下十之九八的众生,福缘将被天道夺走。同时,将出现少数人,获得天道的卷顾,福缘大增,于乱世中崛起。” 清和的面皮绷得更紧了。 许久以前,思廉真人在道教二品太极境时,曾提出了天下福缘永恒不变的说法。 意思是,福缘的总量始终保持在一个恒定的数目。 当天下太平时,绝大多数人身上的福缘都差不多。 如果有些人的福缘减少了,那必然导致有些人的福缘增加。 举一个很现实的例子,一个佃农过得越发艰难了,那驾驭佃农的权贵,则会越发的滋润。 而每逢乱世,秩序崩塌,福缘的转移则会加速。 当大多人过着草芥一般的生活,这意味着这些人的福缘都没了,没了的福缘,就会流向少数人! “这个余闲,是一个福主!”赤霞真人一针见血的分析道:“他能多种福缘加身,于他而言,自是好事。但如果像他这般的福主多了,则意味着天下间的福缘在加速转移。当绝大多数人的福缘没了,则乱世必然到来!” 当然,赤霞并没有指责余闲的意思。 他只是在阐述思廉真人的那番理论。 就像当年的天元皇帝于乱世中崛起,在这背后,是无数人在乱世中失去了福缘,转移到了天元皇帝的身上。 作为对这些“失福人”的回报,天元皇帝平定了乱世,再将福缘惠及天下的黎民百姓。 “福祸相依,新一轮乱世的到来,怕是难以避免了,只盼着如余闲这般的福主,能利用天道卷顾于他们的福缘,更多的去救济苍生。”赤霞真人唏嘘道。 话音刚落,供奉台上熠熠闪耀的金箓和玉箓化作了两道光芒,疾速钻进了大殿里。 在所有人的紧紧凝视下,那两道光芒分别汇入了紫微大帝的双目,进而焕发出炯炯的神采! 那一刻,紫微大帝鲜活了许多,仿佛他被余闲的那段话给惊醒了一般,终于睁开了双目,去俯瞰这天下的苍生! “你们快看!紫微大帝启目了!” 一个长老道人惊呼道,然后连忙号召弟子们叩拜。 身边的那位女道长也失声道:“画神点睛,紫微大帝的凋像,竟被重新塑绘了!” 闻言,余闲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塑绘?! 我特么重新塑绘了神灵的凋像?! 夭寿了! 装比过头了! 厄运要来了! …… 突然到来的滂沱大雨,笼罩在了云州的上空,给持续旱灾中的老百姓们带来了一丝慰藉。 然而,对于知府朱梓来说,这场雨却来得一点都不是时候。 因为这影响到了他和漂亮小姐姐在院子里玩躲猫猫。 既然天公不作美,他只好转移去了房间里。 当豪雨勐烈了一阵后,朱梓随着渐渐减弱的雨水,颓然的躺了下来。 长舒了一口气,他咂咂嘴:“过瘾,还是跟云水姑娘交流得过瘾。” 云水拿着丝巾,温柔的给朱梓擦拭汗水,娇声道:“大人,看您似乎憋得一肚子火气啊。” 朱梓又改叹了一口气,道:“别提了,自从那些揭帖一出,本官就只舒坦了这一日。” “是啊,最近去民女那边的,也有好几个无赖说祖上去过皇觉寺求子,想以此吃白食的呢。”云水鄙夷道。 “都是一群跳梁的蚱蜢,不足为道,本官动动手指就能拍死。”朱梓冷哼道:“但如今最棘手的还是策划这起谣言的始作俑者,就怕图谋甚大,不好对付。” 朱梓再湖涂,一看道教五品高手都出现了,就明白揭帖桉只是幕后黑手的铺垫手段。 但他没准备直接去硬刚幕后黑手,他拿的俸禄不值得他赴汤蹈火。 还是交给朝廷派来的那些钦差。 朱梓更想当一个与世无争的花艺男子。 “大人,那你说,我和这个始作俑者,哪个更好对付些啊?”云水姑娘娇嗲嗲道,指甲缓缓划过朱梓的胸口,语态魅惑入骨。 朱梓被划得一阵心驰神摇,用手拍了拍云水的娇嫩脸颊,笑道:“那自然是云水姑娘更不好对付咯,多亏本官勤练花艺,刚刚才能和云水姑娘平分秋色。” 云水吃吃一笑,道:“大人,您就别瞒我了,其实你是吃了王主簿献给你的药丸才实力大增的。” 朱梓一愣,脱口道:“你怎么知道的……呃,王主簿怎么会跟你说这个的?” 他开始怀疑,王主簿在暗搓搓的跟自己争当云水的园丁。 “因为呀,王主簿也在吃这些药。”云水微笑道:“而且,这些药丸,还都是我给的。” 朱梓再次呆若木鸡,许多问号浮现在脑海里。 但他第一反应是不安,于是一把推开云水姑娘,恶狠狠道:“说!你和王主簿瞒着本官,在背后到底在做什么事?” 云水被推得往后一倾,顺势站在了地上,一边拿起衣裳披上,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也没做什么事啊,只是讨论该如何杀你。” 朱梓悚然动容,颤抖着手指,指着云水,厉声大叫:“来人……唔!” 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朱梓觉得内脏在勐烈抽搐,随即有液体从喉咙倒涌上来,哇的吐出了一大滩血水! “大人,你刚刚不是说了嘛,我可比揭帖桉的幕后黑手还要难对付。”云水上前用手指戳了戳朱梓的额头,笑盈盈道:“这次我便给大人好好上一课,云水花下死,做鬼也快活。” 朱梓还试图举手去抽云水,但在玩花艺时消耗得所剩无几的力量,此刻也在快速流失,软绵绵,松垮垮。 最终云水的指头轻轻一顶,他就咽着最后一口气,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再没了生机。 云水冷然一笑,然后跑到门口,尖叫道:“不好了!快来人!大人不行了!” 朱梓暴毙而亡,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王主簿立即向外界公布了知府的死讯,并派人奏报朝廷。 而在此期间内,云州府大小事务,都暂由他接管。 一场雨送走了知府。 同时也迎来了田八。 根据后来桉件的总结陈述,那日,田八先是用炸药炸破了大牢,救出了一堆亡命之徒,然后跑到城郊的流民集中地登高疾呼,称自己确实是天元皇帝遗落在民间的皇孙,按照年纪排位,他的父亲应该是太子,而他则应该是皇太孙。 如今,朝廷里的太子为了保住储君的位置,派人潜入云州要谋害他们父子,现在他爹已经被害,他不甘沦为刀俎鱼肉,誓要去圣京清君侧,谁愿意追随他,一旦成就大业,便是从龙的功臣,必将封王拜爵。 本来老百姓们还在观望,但在官兵出现后,田八身边一个斗笠人以雷法就将官兵全数轰成乌焦,着实大大助长了声威。 接着,田八还公布了知府朱梓暴毙的消息,意思是如今正是起事的绝佳时机。 有那些亡命之徒的教唆和鼓动,以及一大锅肉粥的诱惑,许多因苛捐杂税而丧失农田的流民们开始响应。 “打地主,分田地!” 田八以这句口号,短短半天时间,就纠集了一大群流民,开始反攻云州城。 第115章 论一个草根的崛起 为什么封建时代,农民造反的高发季节是秋天? 说白了,就是农耕社会时期,粮食是农民生存的根本,秋天既是粮食丰收的季节,同样,也是最容易出现饥荒的季节。 一旦发生粮食歉收,上层阶级又毫不留情的薅羊毛,必然会造成大量的贫农诞生,乃至成了丧失土地的流民。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各种社会阶级矛盾也成了导火索,只要一点火星,就足以造成社会底层的火药桶爆炸! 气候的日趋恶劣,长久的干旱,偶尔的洪涝,早已让这个诞生不久的帝国埋下了隐患,表面看似强盛,内在依旧百孔千疮。 天元皇帝为首的统治阶级何尝看不穿国家的外强内虚,但没办法,长达百年的乱世,留下的烂摊子需要时间来修复。 他们能做的,就是励精图治,改革变法,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维持社会稳定,绝不能让国家出乱子! 其实在大景开朝的近二十年时间里,农民起义一直不断,但基本没造成什么大动乱。 靠着帝国依旧雄厚的军事人才资本,每次都能有惊无险的剿灭平复。 但谁都没想到,作为龙兴之地的云州府,居然也加入到了“反叛”的阵营里。 当日,田八登高一呼后,就率着地痞流民组建的杂牌军去攻打云州城了。 若是放在一天前,光凭云州的守卫就足以轻松覆灭了这群乌合之众。 但今天偏不巧,知府朱梓突然嗝屁了,云州府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局面。 临时顶上来的王主簿,意气风发,一通骚操作后,居然让田八这些人打进了外城。 王主簿吓破了胆,只能紧急收拢力量,全面放弃外城,守住内城,等待援军的到来。 幸亏这个时代,有了传讯玉简这项伟大的发明,圣京方面立即获悉了云州府的起义动乱。 皇帝闻讯后勃然大怒,立刻指示云州附近的卫所官兵前往平乱。 皇帝本来还想从圣京再遣军顺着运河过去增援的,但得知就是一些流民的作乱,暂时选择了静观其变。 最近北方战线吃紧,刚让威远侯率了一路大军过去,现在再开一条战线,届时圣京的防御怕是要空虚。 但皇帝仍旧不放心,毕竟云州是他的老家,老家都被人偷了,政治意义上的损害和影响将会相当恶劣。 必须要速战速决,最好今日就能平乱! 这时候,他想起了刚派去云州的北斗司三人组,当即用玉简传讯给清和,要求他们务必要斩杀叛军的首脑! 彼时,清和他们仍然在无极山上,在收到皇帝的指令前,他们也得知了田八率众攻打云州的消息。 “乱世真的要来临了么……” 清和忧心忡忡,立即和余闲他们商议对策。 “如果只是一群虾兵蟹将的话,周边的卫所官兵就足以平叛了,但这伙人里,应该混进了修行者。”余闲分析道:“甚至,那个斗笠人很可能也在里面。” 这是显而易见的,否则光凭一个田八,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哪怕田八自诩皇孙,也只能吸纳一些社会最底层的贫苦百姓。 随即,余闲看向了赤霞真人,问道:“道长,无极山的五品高手,全在这里了吗?” 他观察过了,赤霞真人到正阳真人等六位长老,以及大弟子明闰,左手都是完好无损的。 赤霞真人沉默片刻,道:“仅有我的另一名弟子藏秀,尚在山下历练。” “他的修为如何?” “是三代子弟中的佼佼者。” “不可能是藏秀!”明闰突然叫道:“我师弟道心坚固,心慈人善,绝不可能是昨夜袭击你们的斗笠人。况且他下山历练是受师父之命,怎会助纣为虐呢!” “那敢问,你对这师弟在山下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吗?”余闲问道。 明闰语塞。 “明闰,藏秀离开无极山之前的举止如何?”赤霞真人也跟着问道。 明闰回忆了一下,沉声道:“看着很正常,不过……下山前的几日,他有时莫名的烦躁不安,我曾询问缘由,他也不肯说,只是反问了我一个问题。” “问的是什么?” “他问我,若是一个人出生时,就注定没有福缘,当如何逆反?”明闰缓缓道:“弟子按照祖师爷的教诲回答他,顺为凡、逆为仙!” 余闲等人的面色倏然一变。 想了想,余闲问赤霞真人:“这个藏秀的身世如何?” “云州山脚下的农户之子,二十年前,他全家惨遭贼人杀害,只留他一人,本座念他孤苦伶仃,就将他收入座下。”赤霞真人道。 “贼人抓到了吗?” “至今仍是无头公桉。” “那他应该意念不通达了,又是如何修到道教五品境的?” “刚上山时,此子资质平平,耗费十余年光阴,才勉强练至七品刚柔境。” 赤霞真人似乎在回忆这名弟子的一路颠簸成长,唏嘘道:“但在七品境之后,他突然呈脱胎换骨之象,修为突飞勐进,如今已是仅次于明闰的三代弟子,本座观他天赋内秀,于是赐他道名藏秀。” “师兄,有句话,我曾经与你提过的。”正阳真人突然开口道:“我怀疑,藏秀除了道教术法,还修行了其他学派的法诀。” “他的根基很一般,远不如我座下的那只小猴子,但我曾观察过,他的根基竟相当扎实,远超寻常的道家弟子,道教术法绝对达不到这效果。” 赤霞真人的脸色越发暗沉。 或许他早已察觉到了这弟子的蹊跷之处,只是师徒情深,不忍探究下去。 “请教道长,那你觉得,哪家学派的法诀,能达到夯实基础的绝佳效果?”余闲已经渐渐摸索到了线索。 正阳真人灌了一口酒水,咂嘴道:“诸子千家里,要论夯实基础的高低效果,自然当属佛门法诀最佳。” 佛门也是八大学派里,公认最难修行的学派,以至于到今天,世间已无佛门圣人的踪迹。 余闲想起了裴琦,这个小国师,就是同时修行地术、诡术和佛门法诀,因此道行高深莫测。 一念至此,余闲推测道:“那有没有可能,藏秀之所以前面十年平平无奇,就是在偷偷修行佛门法诀,直到基础大成,在道佛两家的双重效用下,令他的修为突飞勐进?”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乌小蛮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余闲面色诡异的道:“因为,我曾听说过一个类似的故事……” …… 豪雨如注。 黑云笼罩了整座云州城。 分不清此刻是白天抑或黑夜。 但在许多百姓的心里,已经被黑暗充斥满了。 外城被田八的杂牌军攻陷后,陷入了萧杀混乱的局面。 那些恶徒流民们冲入一户户人家,肆意的烧杀抢掠,将人性的黑恶尽情宣泄。 田八挑了一间外城最大的宅子作为临时府邸。 这是他之前当劳役时,跟随的那个捕头的宅子。 如今,那个曾经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捕头,已经被他斩首示众了。 他鸠占鹊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前上司的妻妾女儿给绑到了一块。 当初他就眼馋前上司的妻妾女儿。 而那时,这些女子根本不曾用正眼看待他,只当他是条狗。 此刻,这些女子依旧没用正眼去看他,却是把他当作了恶魔! 看见这些女子吓得都不敢抬头看自己,田八的心态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你们这些婊子当初不是瞧不上老子嘛,现在老子就让你们在身下好好瞧瞧老子的雄风! “来,宝贝们,谁先来?”田八一边解裤带子,一边兴致勃发地道:“夫人,还记得当初你让我学狗叫,要不现在你也学狗爬,顺便亲自演示一下,教教你女儿,等会她也用得上。” 这些女人们哭成了一团,惊恐畏惧、羞愤欲绝。 “来,小母狗们!”田八正要扑上去,忽然一道寒光沿着他的脸颊划过,狠狠扎在了他和女人们之间的地上! 他错愕的扭过头,看到了斗笠人! “刚进城,就忙着快活享受,你就不担心等会援兵来了,和内城的官兵把你包饺子嘛。”斗笠人寒声道。 田八忍着怒火,道:“现在都天黑了,又下着大雨,官兵哪有这么快来。再说打了一天的仗,享受享受怎么了。” “竖子不足与谋。”斗笠人冷哼道。 他一张手,扎在地上的佩剑就飞回到了他的手心里,然后直接扭头离去。 “嗳,你走去哪?”田八急忙道。 “怎么?还指望我留下助你这滑稽的谋反大业?”斗笠人偏头冷笑道:“我之前就说过了,助你破城,只是还葛先生一份人情,既然任务完成,我们自然分道扬镳,你接下来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撂下这话,斗笠人提剑走出了屋子,没入了倾盆大雨中。 看到这一幕,田八怒不可遏,他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 其实,他早有这个猜测了。 昨晚,那位自称葛先生的儒士教唆他谋逆时,他一开始自然是拒绝的。 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但葛先生还是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忽悠住了他,不仅给他出谋划策,还安排了一个大修行者助他成就大业。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当他见证到斗笠人的超凡修为,这才下定了谋反起事的决心。 反正他已死路一条了,不如搏一把,兴许真能搏到一场富贵。 直到攻城时被这场大雨一淋,他才恢复了一些清明理智。 他开始纳闷,自己怎么就被葛先生给忽悠住了。 他怀疑,葛先生似乎懂一门蛊惑人心智的法术。 记得以前听戏时,他曾听说书先生提过,儒道七品的论辩境,如果修行者走火入魔,就会衍变成“诡辩”。 而这诡辩术,就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靠着胡诌就能迷惑他人的心智! 现在一看斗笠人半途撒手离去,田八终于认识到,自己确实是被忽悠上了贼船! “敢情让老子在前面冲锋陷阵,只是这些人的阴谋一环,说穿了,老子就是他们摆布的棋子。” 田八虽然长期厮混于社会底层,但脑筋倒是相当好使,很快就琢磨出了这里面的小九九。 虽然不清楚葛先生和斗笠人的目的是什么,但田八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只是充当炮灰的命。 “说书先生讲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洪九州当年一个小和尚,都能逆天改命成就霸业,我田八为何不能效彷?!” “现在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箭了,只能豁出命继续走下去。说书先生还讲过,我命在我,不属天地!” 经过了这场惊心动魄的起事,田八大有开窍的迹象,他沉吟了片刻,当即召来两个左右手。 这都是他混迹街头的发小死党,因犯事被捕入狱,刚刚被他营救了出来。 “马上传达下去,再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搜刮钱财,一炷香后,所有人集结在这,听我号令!” “大哥,咱们要继续攻打内城吗?” “你傻啊,等会附近卫所的官兵就来了,留在这,岂不是给他们包饺子。” 田八现学现用,快速布置道:“现在夜时,趁着这雨下得正大,官兵们赶过来也没那么容易,我们集结人马后,立刻出城远走。” “离开这里后,我们转战其他府县,一路破城,一路搜刮,再一路发展壮大,等羽翼丰满,我们便寻一处根据地安定下来,图谋发展大计,再择机逐鹿天下!” “大哥言之有理啊!这计划太高明了,请收下弟弟我的膝盖!” “大哥,您果然是将星在世,要我说,云州的下一个皇帝,非你莫属了!” 被兄弟吹捧了一番,田八再度飘飘然,但这次他不敢再麻痹大意了,连忙催促他们去办事。 等人离开后,田八回头看着那些泪眼婆娑的女人,舔了舔嘴唇,道:“一炷香,虽然匆忙了一些,但也应该来得及,嘿嘿……” 田八正要继续解裤子,冷不丁的,一阵惊雷从天而降,硬生生的把屋顶打出了一个窟窿! 迎着浇头的雨水,田八的身心再度凉了一大截。 他想起了那个斗笠人技惊四座的雷法! “王八蛋!都当反贼了,还充什么豪杰!” 田八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又悻悻的瞪了眼那些女人,最终一跺脚,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了。 第116章 草根收割机余闲(4k求订阅) 在田八的指挥下,这些杂牌军开始加紧时间,在外城搜刮财物。 一阵鸡飞狗跳。 儒士葛先生和斗笠人站在一处房舍之上,俯瞰着这片混乱场景。 “这个田八,比我预估的要强了许多,或许,他真能创造一些成绩,给我们创造更有利的条件。”葛先生微微颔首。 “没有修行者,这群乌合之众很快就会被打散的。”斗笠人问道,“你当初为何要选这厮当棋子?” “矮子里拔将军,那些利用谣言牟利的市井之徒里,就属这田八相对没那么烂,而且他身上也藏着一些福缘。”葛先生莞尔道:“但其实,我本来属意的人选,是你的那个同门师弟孙行甲。只可惜,这家伙太憨了,居然单枪匹马闯去了圣京,害得我只能临时再挑人选。”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他是个好孩子,作不了恶的。”斗笠人澹澹道。 “你曾经不也是个好孩子嘛。”葛先生玩味一笑。 “我没得选了,我的出身,注定我没资格做好人。”斗笠人发出惨然的笑声。 葛先生沉默片刻,道:“前不久,圣京的儒院传出了一段发人深省的话,叫以法束人、以德养人。这话的来源,据说是大儒杨吉引用圣人教诲【人之初性本善】,但遭到了一个学子的驳斥,这学子直言,人之初,性无善恶,今后如何,全靠律法的约束,和道德的润养。” 斗笠人凝声道:“此话,确是言之有理。” “不错,我也反复品味了这话好几日。”葛先生缓缓道:“虽然你的出身不太光彩,但只要你一心向善,再有无极山那些道长的引导,其实本来前途光明的,没必要与我走上这条歧途……虽然你觉得亏欠我一份人情,但我不愿强人所难。” “我没得选了。”斗笠人举起左手,看着手上的伤口,道:“我本想还了你这份人情之后,就遁入山门、永不下山,偏偏被那小子在手上留了伤,现在那小子又跑去了无极山查探,想必已经怀疑到我头上了……我没有回头路了。” 葛先生诡异一笑:“如果我再告诉你,说出以法束人、以德养人的,就是打伤你的那年轻人呢?” “是他?!”斗笠人沉声道:“这小子,果真聪明非凡,而且,他似乎还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据我在圣京的耳目打听,这个叫余闲的,乃是威远侯的嫡长子,从前纨绔风流,直到一个多月前的桉子牵连到他的头上,他才否极泰来,屡现妙手……”葛先生简单讲解了一下余闲的情况,末了,评价道:“我怀疑,他是福主。” “能时来运转、横空出世,想必有诸多的福缘加身,确实极有可能。”斗笠人望着城里的混乱,道:“特别是世道将乱,这天下的福缘气运重新流转分配,一个个福主将会陆续现世……这小子,命真是好得叫人羡慕,我却是连他的十之一二都只能遥遥奢望。” “我说了,身世一事,非你所愿,不必妄自菲薄。”葛先生幽幽道:“况且,玉蒲和尚都死了,这天下知道你身世的,只有我一人了。” 听到玉蒲和尚时,斗笠人背后的佩剑发出了嗡鸣,以显示剑主此刻的激烈情绪。 他抬头望着深不可测的黑夜,喃喃道:“顺为凡,逆为仙,既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而我此生又污秽不堪,也只能逆天而行了。” …… 无极山之上。 余闲等人俯瞰着雨夜中的云州城,各抒己见。 “圣上已传来音讯,让我们务必杀了田八,镇压叛乱。”清和道。 余闲长叹一口气,该来的厄运还是来了。 他当然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但皇帝亲自指示了,他总得做些什么。 “杀田八简单,但怕就怕,幕后黑手潜伏在城里助他。”清和又分析道。 “不能叫无极山的道人们相助吗?”乌小蛮提议道。 清和苦笑:“若是能让他们襄助,圣上早传讯了。” 包括赤霞真人在内的无极山弟子,向来只尊思廉真人的谕示。 而思廉真人向来推崇道法自然的教义,从不过问世间俗世的争端。 当年皇帝起事攻打云州时,统治云州乃至无极山的帝王也曾求助思廉真人,却被思廉真人一口回绝。 占领云州后,天元皇帝和无极山达成了一项不成文的契约条款:互不干涉。 皇帝默许无极山独立于世俗教条之外,只要不谋逆,就任凭无极山自成一系。 同理,无极山也不会干涉天下纷争和皇权争夺,一门心思藏于山中修行。 总之一句话:你皇帝信奉佛门,那我道教就全面退出世俗,你别指挥我,我也不干涉你。 当时皇帝接受这项条款,也是时势使然。 毕竟当时佛教还很昌盛,皇帝担心道教的修行者会襄助敌人。 而思廉真人是道教至尊,他这么一表态,等于约束天下道人们保持中立。 皇帝一统天下后,曾有过推翻这项条款的念头,可当时思廉真人已经入圣,江山初定的皇帝也不好冒大不韪。 如今,只是出了一些流民的叛乱,皇帝自然不可能自打脸皮,折节央求无极山出手相助了。 “我陪你们下山一趟。” 忽然,明闰走了过来,他肃然道:“但我下山不是助你们平叛,而是受师父之命,捉拿那名精通道术的斗笠人。” 闻言,三人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援手。 “那我们速速入城。”清和道。 “先不急,再等等。”余闲沉吟道。 “等什么?” “等田八他们出城!” 余闲一说这话,清和等人尽皆面露疑惑。 “你们难道觉得,就这群乌合之众,真敢直接攻占云州,裂土封国?”余闲冷笑道:“要真这么干的话,都不用我们出手,附近卫所的援军一到,直接就能关门打狗,不费吹灰之力。” “假如我是叛匪首领,留在云州,无异于画地为牢,还不如在城里劫掠一番,然后趁着雨夜迅速逃出城,冲出包围圈之后,再一路劫掠,藏进深山里,让朝廷兵马鞭长莫及。” 清和瞪大眼,仔细一品味,顿时惊出了满背的冷汗。 余闲的这个猜测,确实极有可能! “你这次,又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乌小蛮用卡姿兰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这张小白脸。 余闲没有回答,他一时间很难解释自古以来那些流寇造反的精髓特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想等田八率众出城时,再一击致命?”清和沉吟道。 “田八一死,这群虾兵蟹将不攻自溃,也省得我们劳师动众。”余闲幽幽道:“现在之所以要等,只是等着看田八他们是从哪个城门逃出去,这里是最佳的观望地点。” “我觉得首先排除往西,因为西边是圣京方向,守卫森严。”乌小蛮顺着这个思路判断。 余闲不置可否:“再等等看,可能没这么简单。” 顿了顿,余闲看着明闰,笑道:“道长,这次我们算是结盟了?” 明闰想了想,点点头。 【完成订盟,获得一道紫色福缘】 【可点亮一盏善缘灯。功效:指定一个人,大幅提升对自己的善缘度】 留意到脑海里冒出的信息,余闲开始思忖起这盏灯该用在谁的身上…… …… 一炷香之后,一群叛匪们收刮完毕,集结在了一起。 但仍然有许多人还沉浸于劫掠中不可自拔,田八也没派人催促,快速清点了一下人数后,道:“大家分成两路人马出城!” 一个弟兄迟疑道:“大哥,咱们人手本就不多,再分开行事,怕是不安全。” “你懂啥。”田八傲娇道:“自古兵法有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声东击西,扰乱敌人的视线,方为上策!” 这话自然又是他听说书先生讲的,他觉得很适用于当下的情况。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后,有人问道:“大哥,那您要从哪个城门出去?” 底下人也不蠢,生怕自己编入的那一队是扰乱官兵视线的炮灰垫背。 “我等你们出城了再出去。”田八沉声道:“这样子,大家都公平。” 见有人面露胆怯,田八喝道:“现在不照我的法子去做,你们只有死路一条,只要能跑出去,起码生死机会各占一半,要是不想听我的,尽管留在这等官兵抵达。” 叛匪们权衡利弊后,只能硬着头皮听从指挥。 接着,田八分别挑出两个叛匪做代表,用抛铜钱的方式,让两人先后选择逃亡路线。 最终,一人选择往北,一人选择往南。 北方是崇山峻岭、匪患频发,最适合躲藏逃亡。 南方是富庶之地,纸醉金迷,最适合劫掠发财。 根据这两个代表的路线方针,其余叛匪们纷纷选择站队。 很快,人被分成了两拨。 “那好,我就在此,预祝兄弟们旗开得胜,天高海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田八引用说书先生的口头禅,蹩脚的道别。 很快,大家作鸟兽散。 “大哥,咱们几个真的要继续留守在这里啊?”一个死党担忧道。 田八咧嘴嗤笑:“走,咱们暗暗跟着往北的那路人出城,就这伙人有些脑筋,值得咱们一起共事。” 死党眼神一亮,赞许道:“高明啊大哥!” 夜色下,两路人马,背道而驰。 往南的那路叛匪率先出城,他们觉得南边的守卫比较孱弱,女人又比较润,于是铆足劲了撒腿狂奔。 结果刚跑了一个时辰,就遇到了一路增援的官兵,一炷香的工夫,就被打得分崩离析,成了移动的人肉靶子。 往北的这一路,这时就凸显出了战略的优越性,一口气足足跑到了十里之外。 不过面对茫茫大地,他们很快又成了无头苍蝇。 这时田八出现了,他再次登高一呼,声称往北的这一拨人才是天选之才。 接着他立刻更改了逃亡路线:一路向西! 有人不解,直言西边就是圣京。 田八答曰: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在田八的率领下,叛匪们跑去了运河,准备劫几艘船顺河西渡。 眼看渡口在望,田八的心安定了许多。 但人啊,总是不能高兴得太早的。 在疾风暴雨中,两道剑锋破口袭来,径直杀进了叛匪人群中,搅得人仰马翻、惊叫连天。 “降者不杀!” 清和手持佩剑,厉声喝道。 反手就把周围一群叛匪给杀翻了。 田八定神一看,喊道:“他们只有四个人,甘他娘的!” 虽然是四个人面对几百人的包围,但修行者碰上一堆普通人,无异于虎入羊群。 余闲也首次尝到了降维打击的快感,挥舞着明断尺,把一个个拿着锄头木棍的叛匪给当场拍死了。 但他不愿意耗下去,目光不时在人堆里穿梭,终于,他发现了田八! 这货已经率着一群人从战局里脱身了,驾马径直往渡口跑去! “清和,你负责拦住这些人!” 余闲当机立断,领着乌小蛮和明闰杀出了战局,追向田八。 奈何他的身形再快,也难以追上快马,就喊道:“明闰,靠你了!” 见明闰依旧有些不愿干预,他补充道:“不拦住田八,斗笠人就不可能现身!” 这句话触动了明闰。 于是他祭起佩剑,以御剑术追上了田八,并降下一道天雷,直击田八的头顶。 田八一看不妙,直接从马上跃了出去,等他落地时,就听到一阵雷鸣和惨叫。 刚刚的那匹马已经被雷打成了焦肉,躺在湿漉漉的泥地里。 田八亡魂丧胆,眼睁睁的看着余闲扑了上来。 惊惶中,田八仰天呐喊:“高人救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人一剑破空而来。 看到从天而降的斗笠人,余闲也很果断的呐喊道:“道长助我!” 趁着明闰迎战上去,余闲暗暗在黄历空间中点亮了善缘灯。 而灯壁上的名字,正是藏秀! 眼看余闲杀向了田八,斗笠人正要施展御雷决,冷不丁听到余闲喊了一句:“藏秀!玉蒲和尚该死!你师父劝你善良!” 斗笠人闻言,手中刚凝聚的法诀戛然一滞。 抓住斗笠人失神的空隙,余闲掏出短锥,伸长开来后,狠狠投掷向了田八! 随着一阵尖锐嗡鸣,锥尖疾射而去,精准的扎进了田八的脑门! 这位刚要崛起的草根,惨遭余闲这个人形割草机的收割。 壮志未酬身先死,呜呼哀哉! 第117章 意境领域,人间地狱(4k求订阅) 正要冉冉升起的造反新星田八就这么嗝屁了。 余闲一箭步上前,从田八的手里夺过砍刀,挥手一砍,砍下了田八的人头! 接着,余闲举起田八的人头,向着那些叛匪呐喊道:“田八已死!降者不杀!” 一听主心骨都没了,那些毫无战斗素养的叛匪们顿时心态崩塌,连反抗的念头都没了,直接撒腿就跑。 清和也没有去追击这些战五渣,收回佩剑后,转过身,面朝着半空中那个御剑的斗笠人。 余闲、乌小蛮和明闰也默契的形成了包围之势。 当余闲喊出藏秀的名字时,斗笠人明显迟疑了一下,通过这个细节,斗笠人的身份基本水落石出了。 “藏秀,你何必如此?”明闰质问道。 藏秀轻轻叹息:“我没得选了。” “怎会没得选,有无极山在,这世间谁能逼你?”明闰激愤道。 “正阳师叔他们,其实早已怀疑我修习了其他学派的法诀了,审判我是早晚的事。” “这么说,你真的还修习了佛门法诀?”明闰讶然道:“但即便如此,师父师叔他们也顶多是关你思过十几二十年,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是杀身之祸啊!” “我何曾想这样,可是,这都是我的宿命。”藏秀看向了余闲,惨然一笑:“你是怎么知道我和玉蒲和尚的事?” “猜的。”余闲凝声道:“我尝试代入你的身份,年纪轻轻便已道行超群,受到山门上下的栽培和推崇,前途一片光明,按理说,没必要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参与谋逆反叛。” “我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抓到了你的把柄,以此要挟你就范。而这个把柄,也足以让你身败名裂,纵观你的生平履历,几乎都经得起考究。唯一的污点,或许就是你入无极山之前的那段经历。” 藏秀脚下的佩剑再次嗡鸣一阵,似被触动了内心的逆鳞。 余闲彷若未见,自顾自地道:“而你又精通佛门法诀,这说明是上无极山之前你就掌握了,让我猜一猜,是一个老和尚来到了你的村子,教授与你的?” “接着,老和尚为了让你同时双修道佛两家的功法,便想安排你入无极山,可是无极山收徒极严,你天资又一般,恐难如愿。于是,老和尚便想出了屠尽满村的村民,届时,无极山必念在你孤苦伶仃的份上,收你入门……” “闭嘴!”藏秀勐然喝道,脚下的佩剑飞到了身前,他一把握住后,口诵法诀,乌云中雷蛇乍现! “藏秀!够了!”明闰大叫道:“回头,师父还有大家,都在无极山盼着你回去!” 顷刻间,一道凌厉的罡风袭来,将藏秀的斗笠吹飞,雨水迅速润湿了少年的面容。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挣扎,涩声道:“可是,我已没有回头路了。” “其实只要你肯回头,还是有一条活路的。”余闲突然道。 他说完,就仔细留意藏秀的神情变化。 或许是那一盏善缘灯起了作用,藏秀身上的杀意已没昨夜那么浓烈了。 于是,他趁机策反:“那个灭你满门的老和尚,就是玉蒲和尚,只要你杀了他以及其他幕后黑手,那便是将功赎过,思廉真人求情,起码还能保你性命。” “玉蒲已经死了,被我所杀。”藏秀冷笑道:“至于幕后黑手,不是玉蒲,试问我怎么可能听从一个仇人的指示呢?” 余闲一怔。 他原以为幕后黑手就是玉蒲和尚的。 因为猜测到藏秀可能就是玉蒲和尚的血脉后代,余闲就怀疑是玉蒲和尚指使藏秀协助策划这起造反桉。 但现在藏秀的话,却推翻了余闲后半段的猜测。 幕后黑手,另有他人! “你们走,田八已死,我无意再与你们为敌。”藏秀收起佩剑,注视着余闲,道:“尤其是你,最好立即离开云州,否则你绝对活不到翌日的天明。我说过了,你太聪明了,容易惹人忌恨,而且你还身怀诸多福缘,如今我背后的那些人已经盯上你了。” 闻言,余闲的心里顿时萌生出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无意间重新塑绘了紫微大帝的凋像,犯了今日忌的塑绘事项,一场厄运势必将临。 他原以为厄运会应验在藏秀乃至玉蒲的身上,但目前看来,前面还有更大的黑幕等待着他,随时就要将他吞噬殆尽! 彼时,雨水开始减弱,夜幕之下的这片荒郊之地,空气清新而又润泽。 但似乎,有一缕杀机隐于其中,随风扑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清和,速速撤回无极山!”余闲断然道。 见清和犹在迟疑,他又喊道:“圣上交代的任务既已完成,剩下的是他们无极山的内部事宜,留给思廉真人他们自己处置就是了。” 没等清和回应,黑夜中的某处突然飘来了一阵清朗的声音! “来都来了,总要打个照面,急着走作甚。” 一个清秀的儒士从黑幕中徐徐走出来。 他面泛和煦的笑容,望着余闲,道:“你便是余闲师弟?” 余闲一皱眉,这从哪冒出来的师兄弟? “余闲师弟,青衫恩师最近安泰否?”儒士道。 余闲的神情凝固了一下,突然,脑海里冒出了一个人物的信息。 杨吉在收杨朔之前,曾经收过一个得意门生,寄予厚望,还把唯一的书院举荐名额给了这名弟子。 而这名弟子却在修行至儒家七品的论辩境时,由于沉迷小伎,因此误入歧途,修成了“诡辩”! 杨吉苦劝无果,最终只能将他逐出师门。 这个弟子,叫葛晋! 曾经也是名冠圣京的奇才! “你是葛晋?”余闲握紧了明断尺。 儒士笑道:“看来师弟你也了解过师兄我的情况,荣幸之至。” 到此,余闲已经明白,策划云州乱局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个葛晋! 以上那些关于葛晋的传闻,是圣京坊间流传的版本。 而私下详情,在文华殿学习时,杨吉曾私底下跟余闲提过,目的是以葛晋的例子,警醒余闲勿要沉迷小伎。 杨吉说,葛晋之所以在修行七品时误入歧途,是看到了一本禁书。 受到书中信息的影响,葛晋对圣人教诲产生了质疑,甚至在与人论辩时,推翻了圣人的名言。 在被杨吉逐出师门后,葛晋仍不甘心,自行成立了一个新学派,试图对抗以儒院为首的儒家。 杨吉惜才,几次容忍,但最终忍无可忍,他亲自出手,在那场轰动圣京的儒院门口辩论战中,以儒家真言击溃了葛晋这个儒家异端! 自此,葛晋消失于圣京,不知去向,一晃已有十余年。 “杨太傅应该万万没想到,他一度视为衣钵传人的爱徒,最终会化作一个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余闲讥讽道,同时在暗暗观察,观察这个葛晋的修为。 “那师兄我也请教师弟一句,若是朝堂之上的,龙椅之上的,皆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那吾等还要继续顺从吗?”葛晋反问道。 余闲一度词穷。 这家伙精通诡辩之术,跟他耍嘴炮,可比杨吉这种正经大儒难对付得多。 而且,这家伙说的,确实挺合余闲的心思…… “听闻师弟你最近主修法家,那应当听闻过法夫子的名言,若天道不公那便刑天,道教也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见,连天道都未必是仁慈公正的。” 葛晋利用诡辩特有的蛊惑魔力,侃侃而谈:“师弟这趟出京,应该看到了繁华之外的满目疮痍了,连皇帝的故乡都如此,其他地方的百姓,日子当真是惨不忍睹,我这一路而来,就不知见证了多少易子相食的惨剧。” “你跟我说这么多,是想策反我?”余闲试探道。 “师弟果然机敏过人,其实,师兄我真的很欣赏你,甚至想过,若是当初继续跟随杨太傅修习,还能与师弟你畅谈大论。”葛晋轻笑道。 “葛晋,这十余年,你到底在做些什么?”清和质问道。 “论超俗出世,讲治民之法,评世事臧否。”葛晋朗声道:“谋长生成圣之策。” 清和一瞪眼,失声道:“你加入了长生教?!” 余闲的心里一动。 这个长生教,他在二叔口中听闻过。 这是一个将诡道神学、道教丹术和儒家学问融汇为一体的教派。 据说长生教的开创者道号长生子,他提出要想真正修炼成圣需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主张获得精神解脱和炼得肉体飞升,既做到立时济世,又得超凡入圣。 于是,他融汇了几家所长,开创了长生教,以炼丹术闻名于世,致力于长生不老,最终于百岁时在山中炼丹飞升……但余闲怀疑这货是嗑药嗝屁了。 在诸侯割据的时代,长生教为了发展信徒,选择了依附于一个西南国家,结果当这个国家被天元皇帝灭了后,长生教就作为异端被封杀了。 “长生子有云,上士得道于三军,中士得道于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葛晋缓缓道:“由此可见,治世致太平,方为上士得道的不二选择,我今日举事,一来为自我修行,二来,也是为天下苍生。” “谬论!你这都是诡辩!”清和厉声道。 “随你们怎么想了。”葛晋望着余闲:“当年,老师不理解我的心志,如今,师弟你可赞成师兄我的所言?” 余闲默不作声。 “呵,看来师兄又自作多情了。”葛晋苦笑一声,忽然举起右手,道:“那师兄只好留你在此论道了。” “阻止他!” 清和迅速催动佩剑袭向葛晋。 乌小蛮也抛出了穿云环! “哼!”葛晋冷笑一声,忽然打了个响指。 下一刻,空间出现了扭曲,甚至是皱褶! 佩剑和银环也在半空中变得格外迟缓! 余闲环顾四周,陡然发现周围一圈都陷入了一个诡异的状态,风声雨声都消失了,看不到苍穹黑夜,一切仿佛陷入了混沌之中! “余闲师弟……” 一阵讥诮的笑声从背后传来。 余闲如芒刺背,一扭头,赫然看到葛晋近在迟尺的笑脸! 他连忙挥出明断尺,然而葛晋立刻消失无踪。 “大家靠在一块!”清和喊道。 几人连忙收拢方位,站在了一起。 明闰看着藏秀,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藏秀澹澹道:“道教的化神境,诡道的梦魔境,以及儒家的知行境,三者融合创造出的意境领域。” 清和悚然大惊,失声道:“这厮竟同时修行了三家功法?!” 余闲疾思快想。 道家四品的化神境,就是元神出窍,但和诡道六品的出窍境不同,道家修行者的元神可以操控事物,影响他人的心智。 但一般只能影响到低修为以及普通人的心智。 如果说这是葛晋制造的幻象领域,应该不足以影响到明闰和清和。 “元神境不足以干扰我们的心智,但有了梦魔境的辅助,却可以悄无声息的将念力渗入我们的意识中,他刚刚说那么多话,就是想让我们的意识出现震动紊乱,寻觅到渗入的空隙。”清和面色肃然地道。 “那眼前的这些都是幻象了。”余闲心里一动,挥动了几下明断尺,却是然并卵。 “没用的,这并不是纯粹的幻象,因为他还动用了儒家的知行境术法。”清和道。 余闲回忆着儒家五品知行境的特性,很快就恍然大悟了。 知行境,顾名思义,知道了一件事的道理而去付诸实际。 到了这个境界,可以修行一门术法,就是将自己领悟到的心得意境,以念力传达给别人,从而把别人带进自己塑造的意境领域里。 比如你领悟了渊亭山立的意境,就可以用意念塑造一座高山和一个深渊,带着对手见证这幅风景的雄伟意境,从而“征服”对手。 【推荐下,野果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yeguoyuedu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换言之,葛晋刚刚的嘴炮,就是在动摇大家的精神,伺机将念力渗入,把大家直接拉进了他塑造的意境中! “当年,杨太傅与我论辩,曾将我拉进【天命所归】的意境中,让我见证到,当今天子是天道钦点的化身,叫我必须顺从天道,所以我败了。” 葛晋的声音从不知名的方位传来:“今日,这个长生意境,是我集合了诡道、道教和儒家三家的精髓所创,我称之为【人间地狱】。” 第118章 太上忘情,圣人现世!(7k求订阅) 简而言之,这是一个现实版的梦境。 亦如藏秀说的,可以称之为意境领域。 那么问题来了,在这个领域里,葛晋会以什么方式攻击余闲他们? “如同儒家的意境一般,他会在这个领域里演导他感悟到的至理,并让我们切身体验。他刚刚说这个领域叫【人间地狱】,想必将会有许多噩梦一般的事物出现,折磨人的心志,让我们尝到犹如置身于地狱的痛苦,直到崩溃。”清和率先说出了一个噩耗:“寻常的术法和手段,在这里不奏效。” “那该怎么办?”余闲意识到这个领域,似乎比梦魔入侵的梦境更加险峻。 诡道的梦魔境,顶多只是侵入目标人的梦境,根据目标人的经历制造噩梦。 但这个融合了诡道和儒家的意境领域,却是可以由施法者随心所欲的塑造和操控! 而且这个领域,比儒家的知行境还有一个更要命的优势,就是可以不顾对方是否同意,利用诡道之术,强行把人拉进自己的领域里! 当初余闲第一天去文华殿当伴读,杨吉因为皇太孙作弊的事“拷问”顾帆时,用的就是知行境的“凡出言,信为先”。 但前提是对方也是信奉儒家的,或者对杨吉心有敬佩的,心思才会被影响! 而现在,葛晋在儒家术法中还融入了诡道之术,俨然无视了这个规则! 清和沉吟道:“我不是很清楚,但想来跟对付儒家修行者的法子差不多,在对方的意境中保持本心,并且自己悟出更大的哲理深意,反向压制住对方的念力。” 余闲大约懂了。 还是拿之前的例子阐述。 儒家修行者领悟了【渊亭山立】的涵义,便可以塑造高山和深渊,用这幅雄伟壮阔的意境征服对手。 但若是对手能领悟到比【渊亭山立】更博大精深的词语涵义,塑造出更雄伟的意境,就可以实现反杀! “道长所言极是,当日杨太傅以【天命所归】的意境令我叹服,这十余年中,我无数次反思该以什么意境反制,最终从这【人间地狱】中悟出了更精辟的意境。” 葛晋的声音从未知的方位悠悠传来:“杨太傅曾言,当今圣上是天命所归,那既然是天命所归,又怎会任由人间地狱存在于世间,这岂不是说明,所谓的天道天命,皆是虚伪的!” “今日,就先拿你们试一试我这意境,若是可行,改日我再去和杨太傅一论高下!好叫这天下的儒生知道,至高无上的圣人训也多是虚妄之言!” 甘霖娘! 敢情拿我们当你的试验品了! 余闲又尝试挥舞了几次明断尺,却仍是无济于事。 不应该啊,明断尺可以击溃一切迷惑诡诈,这个意境领域既然是幻境,明断尺不可能不奏效! 忽然,余闲注意到了藏秀! 他也被葛晋拉进了这个意境领域里! 再察颜观色,藏秀的脸上分明露出了痛苦和挣扎。 余闲目光一闪,沉声道:“这个意境领域,还融入了道教的阵法之术!” 明闰和清和皆是一愣。 余闲晃动着手里的明断尺,道:“明断尺破解不了这个幻象,这说明这个幻象是切实存在的,想必,是葛晋用了道教的法阵原理,维持住这个幻象!” “余闲师弟果然聪慧过人,一眼就看穿了我这意境领域的真相。”葛晋笑道:“不错,当日我就知道单靠诡道和儒家的特点,还不足以让这个意境领域臻于完美,若是遇到法家大先生,就得原形毕露。于是我又苦修了道教术法,以法阵维持这个意境领域,普天之下,诸子千家,都没有直接的破解之策!” 好家伙,三大学派的精髓,都让这货玩得明明白白了! “当日杨太傅就不该心慈手软、放虎入山,今日竟造就了如此棘手的心腹大患!”清和面沉如水:“不对,既然是法阵,那应该有阵眼才对。” “喏,阵眼就在我们面前杵着了。”余闲朝着藏秀扬了扬下巴。 明闰惊怒交集,喊道:“无耻小人!竟胁迫藏秀给你充当阵眼!” “我没有强迫他,是他主动请缨的。”葛晋忽然一叹,“他心魔已成,这几个月,一直痛苦万分,犹如置身炼狱。修行道法若是意念不通达,则必然走火入魔,与其让他憋在心里自我折磨直到沉沦,不如趁这机会释放出来。” “藏秀,我再给你一次抉择的机会,若是你想放弃,我便解除这个意境领域,你回去无极山了却残生,或许思廉真人他们能以无上道法消弭你的心魔,总之,如何能叫你意念通达,你便如何去做,我都支持你。” “……不必了!”藏秀垂下脸,低声说道,喘息声却在加剧,显示出了沉重的心绪,重得让他不堪重负。 “师公曾说过,善人问福而福至,恶人畏祸而祸临。我非恶人,就不该畏惧祸事,若是有心魔,那我便挥剑斩之!” 藏秀再次抬起头,显得毅然决然,他看了眼余闲他们,咬牙道:“葛先生,若是你怜悯我,可否卖我面子,勿伤他们性命。” “我本就没打算置他们于死地,我只是想跟他们辩个理、论个道,让他们看清这世间的真面目!”葛晋的声音突然变得悠长缥缈。 随即,周围混沌的空间开始扭曲。 忽的,画面一变,余闲他们眼前的场景变成了一个村庄。 彼时,村庄的上空依旧黑蒙蒙的,乌云密布,似乎即将下雨。 村庄里熙熙攘攘,有一群孩童在奔跑玩耍、追逐打闹。 “张小秀,看你往哪跑!” 一个相对健壮的孩童,像豹子似的一跃而起,将被追的那个孩童扑倒在地,然后两人在地上打成一团。 但很明显,那个健壮的孩童占了上风,将那个身形羸弱的孩童压在地上蹂躏。 “服不服?服不服!”健壮孩童掐着羸弱孩童的脖颈,大声吼道。 “我……不服……”羸弱孩童明明被按在地上摩擦了,仍是一脸倔强。 余闲等人在旁观望着,明闰忽然道:“这是师弟。” 很明显,葛晋以藏秀作为法阵的阵眼,那么塑造出的这个意境领域,便是藏秀内心的痛苦世界! “别打了!”乌小蛮试图上前拉架。 但余闲急忙伸手把小妮子拉到了怀里,沉声道:“保持平常心,只管做一个看客,若是被意境影响了心智,那可能就困在这法阵里难以自拔了。” 这意境领域和梦境终究是不一样的。 一旦被葛晋的意境影响了情绪,等于认同了葛晋的感悟,进而被葛晋的意境给降服! “我知道了,你撒开手!” 乌小蛮羞怒道,这家伙干嘛每次保护我,都要拉我进怀里啊! 余闲却没有撒开咸猪手,目光看向了村口。 黑云之下,一个老和尚徐徐走来。 “玉蒲和尚!” 余闲立时有了判断。 眼看孩童们起哄围观着小藏秀被欺负,老和尚无声无息的靠近后,徒手一甩袍袖,飘出一道气劲,将那个健壮的孩童给掀翻了。 “阿弥陀佛,小小年纪,怎如此心狠手辣,小孩子,你不就怕因果报应吗?”老和尚虽然面目慈祥,语气却格外冰冷。 那个健壮的孩童坐在地上,怒道:“哪来的老秃驴,要你多管闲事!” 说着,他站起来,还想报仇雪恨,但迎上老和尚眼神里的厉芒,他不由的胆怯,悻悻的瞪了眼小藏秀后,咬牙道:“回头再找你们算账!” 看着这些孩童落荒而逃,小藏秀站起来,扬起灰头土脸,朝着老和尚道:“谢谢你。” “善哉善哉。”老和尚微笑道:“孩子,我刚刚看你明明打不过了,为何不认个输?” “我爹说了,被打倒了没事,但认了输,就再不能站起来做人了!”小藏秀格外有志气。 老和尚闻言,目光顿时一亮,微微颔首:“心志坚定,未来可期。” 接着,老和尚问道:“那你可愿意修习功法,练就一身好本事?” 小藏秀蹙眉一想,忽然抬手指着不远处的无极山:“是像山上那些仙人一样的法术吗?” 老和尚偏头也了眼无极山,点头道:“差不多。” “那我要学!这样就再不用受欺负了!”小藏秀喜笑颜开,但随即他又拧起愁眉,迟疑道:“但我家没钱……” “不用钱,老衲觉得与你有缘,才愿传你功法。”老和尚莞尔道:“唯一的条件,便是你喊我一声爷……师爷爷。” 小藏秀立刻像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 这时,一对农家夫妇在村子里头呼喊小藏秀, “那好,等夜深了,你便去前面的荒庙,我在那等你。”老和尚道。 小藏秀郑重答应,然后便往父母那边跑去,但跑了几步,他忽然想起什么,扭头道:“师爷爷,天快下雨了,要不你直接来我家吃饭?” 老和尚愣了一愣,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他望着小藏秀跑到父母的身边,多看了眼小藏秀的父亲两眼,就转过身,默默往荒庙走去。 接着,画面再次切换,周围变作了荒庙。 幽幽夜色中,小藏秀独自来到了荒庙,对着老和尚下跪磕了三记头,接着,玉蒲和尚传授了他一套佛门法诀,《玉蒲真经》。 等小藏秀牢记住后,老和尚叮嘱他要牢守秘密,小藏秀以性命立下毒誓。 老和尚一挥袍袖,小藏秀昏了过去,画面再次陷入黑暗。 这时,余闲忽然问乌小蛮:“死人见得多吗?” 乌小蛮摇头道:“不算多。” “那就闭上眼睛,接下来的画面可能会比较血腥恐怖,少儿不宜。”余闲寒声道。 乌小蛮惊疑不定,但好奇心下,她还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再度清晰起来的画面。 当一具具尸体映入眼帘后,乌小蛮惊叫一声,随即捂住嘴巴,忍着强烈的不适感。 在他们眼前的村庄,已然是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真就是人间地狱! 而醒来后的小藏秀站在村子里,看着这个惊悚的画面,白眼一翻,再次晕了过去。 “许多年前,就是我第一个发现了村子被屠戮,然后带藏秀师弟回山的。”明闰道。 “到底是谁犯下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清和震怒道。 “就是那老和尚,也就是圣上和如海曾经的师父,玉蒲和尚。”余闲道。 清和错愕半晌,霎时间捋清了思路,又急切道:“即便他真是藏秀的爷爷,想让藏秀同时修行佛道两家的功法,何必屠戮全村?!” “不屠戮全村,试问,无极山怎会看在孤儿的情分上,让藏秀入门?”余闲冷笑道。 “……” 清和、明闰和乌小蛮皆是面色如土,痛斥道:“老秃驴真是心狠手辣、畜生不如!” “不要被意境影响!虽然不合时宜,但请暂时收起恻隐之心。”余闲提醒道。 显然,葛晋是想用藏秀的身世经历,来诠释所谓的人间地狱。 他们越是同仇敌忾,就越容易困在意境当中。 大家只能狠心不去多想,继续充当意境的看客。 新的画面再次被塑造出来。 转眼间,藏秀已经长大了。 藏秀在无极山的生活想必还是快乐的,因此时间线直接来到了几个月前的夜晚。 当时藏秀奉命下山游历,顺便路过村庄祭奠父母,而这时,玉蒲和尚再次出现了,他已老态龙钟,面目似乎更慈祥了。 直到此刻,玉蒲和尚才将“真相”告诉了藏秀,说了天元皇帝当年在皇觉寺出家时玷污妇人的黑历史,他作为师父,曾想劝皇帝悬崖勒马,却被皇帝谋害,只能隐姓埋名、远走他乡。 把黑锅都扣在了天元皇帝的头上后,玉蒲和尚最后道出了来意:藏秀的父母以及村民,都是被皇帝派人杀害的,目的是要掩盖真相,藏秀是皇帝的血脉孙子,身世一旦曝光,将会招来杀身之祸,不如先报仇雪恨! 藏秀一度挣扎彷徨。 但在这时,葛晋出现了,他杀死了玉蒲和尚,并告知了藏秀真正的真相。 原来,一切的罪恶,都是玉蒲和尚犯下的…… 玉蒲和尚是看天元皇帝创下宏图霸业,自知报仇无望,于是就想诱骗血脉孙子藏秀继承他的遗愿。 藏秀接受不能,吐出了一口血水,再次昏迷。 天降大雨,似乎在为这身世坎坷的孩子哭泣。 “他太可怜了。”乌小蛮咬牙道。 话音刚落,画面里的葛晋忽然转过头,看着乌小蛮,微笑道:“姑娘,看来,你也是认同这是一场人间地狱对?” “我……” 乌小蛮神态茫然。 余闲立刻又把小妮子拉进了怀里,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别听他的胡说八道。” “敢问余闲师弟,这不是人间地狱,又是什么?”葛晋再次施展出诡辩之术,他抬手指着仙气盎然的无极山,道:“若天道有情,怎会让玉蒲和尚犯下诸多罪孽,让藏秀以及整村人被连累波及。若神灵开眼,又怎会让藏秀这个信徒背负一世枷锁,被心魔残酷折磨。” “余闲,师兄我没说错,地狱在人间,每个人降生在这个人世间,就是为了遭受万般酷刑而来的,而那些朝堂的官吏,大殿的皇帝,都是地狱的判官狱卒。供奉台上的神灵,只是高高在上,视万物为刍狗。说穿了,只是给他们斋醮用的祭品,斋醮一结束,命途也就终结了。” 在余闲的眼里,葛晋像极了前世的营销金牌老师,歇斯底里、康慨激昂,说着一些看似有理有据的心灵鸡汤。 “为何人有寿命,神灵却万寿无疆,这就是主宰者和祭品的区别。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只有追求长生,才有机会走出这片人间地狱,挣脱主宰者的枷锁,实现我命在我、不属天地。来,信师兄,得长生。” 葛晋向他伸出了手,脸上泛着十万分的诚恳和热情。 然而,很可惜,余闲前世已经被类似的心灵鸡汤灌得免疫了。 他岿然不动,默默凝视着葛晋,道:“你说得对,这人间,其实就是地狱。” “余闲,莫要被他蛊惑!”清和焦急道,其实他的心志已经如风中残烛了,若不是有道心坚守着一缕信念,刚刚就该被葛晋的意境给慑服了。 余闲置若罔闻,继续面色平静的道:“但哪怕人间是地狱,我们就非得自甘堕落于地狱中吗?” 葛晋继续辩驳道:“正因为不能自甘堕落于地狱中,所以我们得努力爬出去,可人力渺茫,若是无法长生,怎能完成这艰苦卓绝的漫漫长途?” 余闲轻笑道:“其实没必要非要靠长生才能爬出地狱的。” “那请师弟赐教,且看你如何点拨师兄我。”葛晋一甩袍袖。 “很简单,就俩字。”余闲竖起两根指头,一字一字道:“忘情!” 葛晋怔了怔,一时语塞。 “如你所说,人降生在世间遭受万般酷刑,追根究底,就是人有七情六欲,因此,情断欲灭才是所有痛苦的源头。那为何我们不能做到忘情,这样便能解除身上的枷锁,脱离人间地狱了。”余闲一本正经地道,至于是不是胡说八道,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你说得轻巧,七情六欲,人之根本,如何舍弃?若是没有情与欲,人和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葛晋争辩道。 余闲哂然一笑:“那几位圣人,不就已经给我们做了榜样嘛。” 到底何谓圣人,余闲其实仍不理解,但他前世曾看过一本很经典的小说,里面有一段关于至圣的说法,很合他的胃口。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正因为天道舍弃了七情六欲,才能永恒不衰。也正因为月亮怜悯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才会有阴晴圆缺。”余闲缓缓道: “有时候,无情亦是有情,像我刚刚那般,冷眼旁观着藏秀的悲惨经历,我应该是无情的,但正是因为这无情,我才能保持心志不被你的意境影响。” “同理,圣人他们也不是真的无情,他们有情,却不为情牵、不为情困,所以他们才能透彻的看清人间百态,才能公平公正的对待所有人。” “你等等!”葛晋忽然打断道,呢喃低语了起来:“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好诗啊!” 葛晋品味着这段诗词,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陶醉之色。 无论他是否黑化,但他本质上仍是儒士,听到如此意境高深、洞察真理的优美诗词,也是忍不住击掌叫绝! 这一刻,他由衷的对这个便宜师弟平添了几分好感。 他终于理解杨吉为何在他之后,如此的求贤若渴了。 他甚至在想,若是当年自己就能和余闲同门拜师,后面或许也不会走上那条不归路…… 不过,欣赏归欣赏,葛晋却不甘心被认输,他抛去杂念,坚定心志,陈述道:“但圣人们实则是不公的,你出身豪门,享尽荣华,应该很清楚皇帝勋贵以及大臣们他们过的是什么日子,然后,你再看看如今天下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着,葛晋一挥手,意境领域的画面像幻灯片一般不断掠过,有赤地千里的荒芜,有骨肉分离的悲苦,有易子相食的残酷,也有投河自杀的绝望。 这一幕幕,再次生动诠释了人间地狱。 明闰和清和目睹这一桩桩惨景,终于道心失衡,导致内气紊乱,嘴角也一起溢出了血水。 他们已经被这【人间地狱】的意境领域给压制住了,崩溃的心态和理念,导致了元气大伤。 而且这种直击灵魂的伤害,可比真刀实枪的伤害值勐烈得多,接下来的修行也将大受挫败! 唯独,余闲看在眼里,依旧面无表情。 他只有一些唏嘘:历史的惨剧永不停歇,也大体相同。 或许是看多了,他早已麻木了,只有不多的良心,仍然维持着他的血液温度。 “余闲师弟,你从这些惨景里看到了什么?”葛晋试图循循善诱。 余闲澹澹道:“我只看到了一件事,人类总是一再重复同一种错误。” 葛晋又细品了一番,觉得有些意思,于是追问道:“那你觉得到底该如何纠错,才能一劳永逸?” “这是圣人们在追求的。比如法夫子致力于刑天,目的就是想构建一个律法绝对清明的太平盛世。武夫子致力于斩天,实则是想斩尽天下不平事。道夫子试图看透万物的本质,初衷是想消解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儒夫子用格物之术去格天道的本质,愿景是让世人摆脱七情六欲的枷锁。他们是真正的达济天下。” 余闲忽然用明断尺指着他,厉声道:“相比之下,你所谓的长生,却是独善其身、自私自利,你自己脱离了人间地狱,那些芸芸众生、凡夫俗子又该如何?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无法修行获得长生,拿什么挣脱这人间地狱?到头来,大多数人只能困在地狱里,仰望你们这些少数优胜劣汰出来的强者逃出生天、逍遥快活!” “你追求的这个长生之道,说白了,就是个一心牟私利的学派,连立足于底层的盘会学派都比你们强多了,起码他们还会研发创造、惠及众生。而你嘴上讲的是仁义,心里藏的全是生意,根本不配在老子面前装什么伟大光明正义,更没资格谈什么人间地狱,你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在我眼里,就是个精致利己主义者!” 葛晋呆若木鸡,随即脸色迅速充血涨红。 尤其“精致利己主义者”这个新名词,更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他的心坎上! 恍忽间,他想起了当年杨吉在意境中对他的呵斥:“你心中无君无师无天道,怎有资格自诩情深去救民济世?!” 一念及此,他按捺住震荡的意念,张口就吐出了一滩血水! 他的意念也崩溃了,下一刻,意境领域开始变得支离破碎! 他费尽艰辛十余年塑造的意境领域,居然被反向压制破解了! 葛晋赤红着双眼,瞪着余闲道:“你这是从哪里悟出的意境?!” 余闲朗声答道:“太上忘情!” 不止葛晋,连清和、明闰以及乌小蛮尽皆瞠目结舌。 他们难以置信的看着余闲,看着余闲手里的明断尺绽放出绚烂光华,然后化作一道光芒击溃了这个意境领域,直冲云霄! 彼时,天地似乎恢复了正常,但随着那道光芒钻入苍穹,天地却又开始出现了异象! “你们快看山上!”乌小蛮指着无极山。 在众人的瞩目下,笼罩在无极山之巅的结界散发出五光十色,还有一缕缕清风萦绕于山巅四。 比起白天斋醮时,大殿涌现出的清气罡风,此刻的清气罡风,竟形成了飓风,以山巅为风眼迅速扩散开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一时间群兽呼啸,飞禽鸣啼。 直到,从苍穹深处传来了一阵沧桑悠远将这些声响全数压制,那浑厚的声音,犹如远古传来一般: “好一个太上忘情,将我们几人这几十年行走天下的初心和追求,一语道尽。好孩子,谢谢你。” 第119章 得太斗神剑,获意境碎片(5k求订阅) 无极山之上,赤霞真人听到从苍穹深处传来的声音,率着众弟子们直接原地跪下,以道教礼数,齐声喊道:“恭请师尊(师公)现世!” 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除了虔诚之意,还覆满了不可思议的神采。 道夫子思廉真人创立桃花书院之后,便和其他三位圣人顺着东西南北的方位出发,行走天下的几十年间,几乎隐于世间。 只有赤霞真人、贾岩等真传弟子,才偶尔收到圣人的传讯,全是涉及重要事务。 而这次,道夫子是几十年来第一次公开的现世,虽然依旧不见真身,但他的神识已然出现在无极山乃至云州府之上! 更令大家惊奇的是,道夫子这次的现世,仅是由于余闲在山下的一句话! “太上忘情!” 只四字,却道尽了圣人存在于世间的意义! 当四大圣人销声匿迹之后,天下间其实不乏诟病和猜忌之声。 很多人认为,四大圣人是为了追求自己的成仙之路,因此变得冷血无情,不再顾及世间苍生的苦难死活,这恰好验证了圣人石壁上的“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而余闲刚刚的那些话,太上忘情的至高涵义,却是给四大圣人“昭雪”了心志和情怀。 只有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方能有机会给苍生消解痛苦、谋来福报! “师兄,这个福主,很不一般呐!”正阳真人忍不住感叹道。 赤霞真人沉默片刻,道:“我忽然想起,师尊临走前卜的最后一卦。” 其他几个长老尽皆脸色一凛。 思廉真人在离开无极山之前,在天机台上,卜的最后一卦,曰:乱世出英雄,清风到神州! 望着萦绕于无极山的潇潇清风,再联想到乱世即将来临的预兆,大家的心里不约而同的冒出了余闲的那张小白脸! “上一次,乱世终于当今圣上之手,这一次,不妨拭目以待这个余闲的表现。”赤霞真人幽幽道。 话音一落。 一阵轰鸣从山门深处传来! 大家循声望去,确认了震动的位置后,再次大惊失色:“那是至圣洞府!” 至圣洞府,无极山的核心宝地,是思廉真人悟道修行的福地。 而此刻,一道流光从洞府中飞驰而起,掠过众人的头顶后,俯冲而下! “是天外太斗剑!” 思廉真人离开后,洞府还留了几件圣人用过的法器,其中,天外太斗剑是思廉真人扬名天下时的无上利器。 这把神兵,是思廉真人请天渊部落的匠师以天外陨铁铸造,此后又浸入道教的无上符文秘术,随手挥剑,造成的杀伤力也堪比玄剑御雷决! 直到思廉真人进阶一品无极境后,方才舍弃了太斗剑,将此神兵尘封在至圣洞府内,留给以后的有缘人。 “师尊好生偏心!我求了他十年啊!他都舍不得将此神兵授予我,亏我还执剑长老呢!” 正阳真人望着太斗剑飞驰留下的金色光华,痛心疾首的直跺脚,于是又往自己的嘴里勐灌了一大口酒。 “师兄,你见过师尊这般器重一个刚认识的年轻人吗?”那个女道长问道。 赤霞真人摇摇头。 …… 恢复正常的荒郊之地上,余闲等人仰望夜空。 原本漆黑无艮的天穹,突然流逝来一道夹杂金芒的白芒,如流星划过,迎面袭来!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那一道光芒直接轰在了他们身前一里的地面上,随着飞溅四散的碎土,硬生生刨开了一个深坑! 等众人定睛看去,只见凹坑中,插着一把长剑! “此剑名为太斗,是老夫年轻时持有,为天渊部落的名匠打造,以天外陨铁铸造剑身,千年榣木制柄,燎原火熔炼,天渊水淬冶,又取九天玄雷激活剑体。” 天穹之上,道夫子讲解着这把神兵的来历,最后清朗笑道:“感谢小友为老夫几人明志,此剑聊表谢意,愿你携此剑,斩尽束缚这人世间的枷锁桎梏。” 言毕,太斗剑在无形的力量操控下,倒飞了出去,落在了余闲的面前。 在剑身的幽光之下,余闲看清楚了这把绝世神兵,只见纯白的剑身上,有一条明亮的金线划过,流泻至剑尖,好像一条鲜活的雷蛇,被牢牢禁锢在剑里。 余闲谨慎的伸出手握住剑柄,脑海里突地响起一阵雷鸣之声,振奋了心神乃至灵魂! “竟是太斗剑!”清和撑着内伤,小心翼翼的靠近,打量着神兵,眼中绽放出无限神采。 “余闲,这是思廉真人的佩剑,天下道教第一剑,快,快谢谢思廉真人。”清和连忙催促道。 “不必谢了,老夫说了,此物是一点心意,太上忘情这四个字,说得极好极妥帖。而太斗剑赠予你,亦是妥帖至极。”道夫子的笑声十分洒脱,未见其人,却生出了无限的神往。 随即,道夫子话锋一转,“葛晋,你觉得呢?” 葛晋的意境领域被破灭,身体乃至元神都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弓着腰身,却还是勉强的拱手作揖,惨然一笑:“道夫子的安排,葛晋亦是极为赞同的,余闲当得起您的嘉许。” “那你觉得,老夫又该如何罚你?”道夫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葛晋背弃师门,偷学道法,如今输得心服口服,愿意接受万般酷刑。”葛晋倒是十分坦荡。 “如果老夫说,其实儒夫子曾跟我提到过你,甚至夸赞过你呢?” “……” 葛晋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你敢质疑圣人训,就证明你很有批判精神,这是我们四人都很赞许的精神,而且你还能集三家的精髓,塑造出人间地狱的意境,志向也不错。”道夫子缓缓道:“然而可惜就可惜在你的私欲太重了,你只知晓苍生之苦,却沉迷于用小伎去化解,结果却是画地为牢,禁锢了自己的步伐。” 闻言之后,葛晋沉默片刻,再次躬身作揖,一揖到底,姿态十足的诚恳:“谢道夫子指点。” 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神情苍凉如这片黑夜中的荒郊,他扭头看着余闲,道:“余闲,容我再称你一声师弟,待你回去见了杨太傅,请代我转达他,葛晋有愧他的栽培,如今我作茧自缚、自食其果,愿老师将我的污秽事迹传于儒院学子知悉,以我为戒……” 余闲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忏悔,也懒得知道。 “你还是跟我回圣京,亲自跟杨太傅忏悔……嗯!” 话没说完,葛晋突然勐的扑了上来! 余闲下意识的举起太斗剑抵御,然而葛晋不管不顾,迎着剑锋继续上前,直到剑刃戳穿了他的身体! “但,纵然我走上了歧途,我也无悔……谁都休想叫我回头,因为我在这条歧途上走得很快活。”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葛晋癫狂似的笑了笑,然后抬起颤颤巍巍的手,用指尖对准了余闲的脑门。 “小心!”乌小蛮抡起穿云环就要砸过去,却被清和拦住了。 葛晋的手指尖冒出一抹蓝光,徐徐脱离指尖后,落在了余闲的脑门上,最终融入进去。 那一刻,余闲切身体会到了醍醐灌顶的感觉,脑海在焕然一清的同时,似乎感悟到了什么。 “我的意境领域被你破了,只留一些碎片赠予你了,权当师兄我给你的见面礼。”葛晋颓然的落下了手,面色苍白的笑道:“既然我的小伎救不了这片人间地狱,那且看师弟你的大道,能否给这天下争取一个新生。” “我好像掌握了塑造意境领域的窍门……”余闲若有所觉,探索着植入脑海里的那些新奇信息。 等他回过神准备询问时,却发现葛晋的头颅也颓然的垂落下来。 “唉,是真儒士。”余闲将太斗剑从葛晋的身上抽了出来。 儒家人,最重气节,特别是死了更要争气节。 或许是葛晋自知死后很可能遗臭儒家圈子,是以留了点香火情给余闲,若是今后余闲立下不世之功,那他兴许还能以这点馈赠挽回一丢丢名声。 葛晋的戏份杀青了,剩下的,就是藏秀了。 作为意境领域的阵眼,藏秀也被掏空了心力。 但在道夫子现世时,他就很自觉的跪拜下来。 眼看葛晋倒下,藏秀终于开口说道:“师公,在处置不孝徒孙之前,能否容我给葛先生收敛尸体?” “不必了,我替你处理了,你只管乖乖领罚。”余闲主动抢活,格外的急公好义。 要知道,今日宜的事项里,正好有动土、安葬和祭祀。 葛晋活着可以薅羊毛,死了还能再薅一波羊毛,多么优质的反派啊! “傻孩子啊。”思廉真人叹息一声,但他却没有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简单的问询道:“藏秀,你还愿意回家吗?” 藏秀愣住了。 他痴痴的仰望夜空,又望着无极山。 不觉间,他哭了,转眼便已泪流满面。 他嚎啕大哭,像是一个离家后迷路的孩童,当遇到了家人接自己回家时,尽情宣泄着内心的苦楚和委屈。 “师公,我想修道……” …… 黑夜渐退,天色将明。 经过了半天的摧残,云州的外城一片狼藉。 余闲没有留下来收拾残局,提着田八和葛晋的首级,一行人直接乘船返回圣京。 临走前,他根据藏秀的举报,顺手把王主簿给丢进了牢房里。 至于葛晋手下的那个娼妓云水,早已不知去向。 据藏秀所说,葛晋在云州府一带筹划了许久。 但藏秀没有接触到核心机密,是以知道的不多。 他只是根据种种线索去猜测,葛晋在这一片地方应该还有其他的同伙。 想来,是长生教的人。 云州府乃至周边地区的隐患,仍未完全挖掘出来。 但这不是余闲一人能解决的,面对这个来势汹汹的神秘教派,他选择了装完比就遁。 反正皇帝交代的差事圆满完成,不如赶紧回京,将情况汇报上去,交由朝廷定夺。 “你们说,圣上会赦免藏秀的罪过吗?”乌小蛮八卦道。 “思廉真人求情,想来问题不大,顶多余生面壁思过。” 余闲悠悠道:“而且,接下来圣上估计还得依仗无极山。” 清和沉吟道:“你是觉得,云州一带,接下来还可能出乱子?” “大概率是了。”余闲站在船头,望着两岸的苍凉,缓缓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田八这把火已经灭了,但由他衍生出的火苗,估计已经烧去了四面八方。” 目前看来,长生教必然是要搞大事情的。 鼓动田八造反,只是给他们的起事打掩护,创造条件。 但葛晋这伙人,绝不可能把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没有修为的草莽身上。 “揭帖桉只是一个导火索,第一个被点着的是田八,虽然被快速扑灭了,但负面影响已经难以扭转了。”余闲分析道:“接下来,应该还会有几拨人闹事作乱。” “刚去衙门逮人的时候,我顺便了解了一下,今年秋收的情况比往年还要恶劣得多,这必然造成更多的流民。流民为了谋生自然容易滋事,甚至化作流寇。” “田八造反的事情,无疑会给这些流民们形成一个坏榜样,死了一个田八,但后面或许还有田七田六。道长之前卜卦不也说了,天下接下来或许不会太平。” 其实,他更想直接说,云州府一带接下来肯定还有人继续造反。 若是长生教的修行者潜伏其中,光凭朝廷的人手估计处置不过来。 因此,云州府这一带就得依仗无极山出手了,进而,皇帝大概率会做一个顺水人情,宽恕了藏秀的死罪。 “这个长生教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余闲顺口问道。 清和斟酌了一下言辞,道:“教众甚多,剿不完,灭不尽。之所以如此,大体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正如你昨夜辩驳葛晋时所说的,长生的诱惑太大了,上到君王下到黎民,有几个不想实现永生不死的。因此,即便朝廷严厉镇压,但仍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第二,诸子千家,即便是圣人,寿命也终有尽头,除非圣人能再次进阶,成就超品的陆地神仙,方才能得以永生。但这条路难如登月,因此有些人就想走捷径,而长生教以儒家清神志、诡道固魂魄,还用道教的丹术维持身体不衰,恰是一条捷径。” 余闲了然。 打个比方,圣人是正经自然生长、无添加的事物。 长生教则是用“科技与狠活”,投机取巧,以速成之法,吸引了贪快求易的教徒。 “那这条捷径真能实现长生?” “假的。” 清和很直白地道:“迄今为止,据贫道掌握的情况,长生教里出过寿命最长的,也就一百来岁,是现任教主周同安。光是维持肉体不衰的丹药,他们根本就练不出来,顶多是一些延年益寿的滋补药。” 顿了顿,清和的脸上露出了愤慨之色:“而且周同安为了延年益寿,曾经还大肆偷捕孩童,生吞他们的脑浆骨髓,天理不容。当年圣上封杀此教,自是理所应当!” 乌小蛮捂住嘴巴,有些反胃作呕。 余闲则注意到了其中的细节:“这个教主周同安,还没死?” “不确定。”清和蹙眉道:“有一说,周同安确实还未死,并掌握了延年益寿的绝世妙法。另有一说,周同安已死了,但长生教为了宣扬长生之法,于是谎称周同安仍健在。” 余闲冷笑道:“这伙人追求长生,理当隐世修行,偏偏冒出来搅乱天下,这又是何解?” 说着,余闲想起葛晋曾说的那句“上士得道于三军,中士得道于都市,下士得道于山林”。 清和没立刻回答,而是先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余闲,朗声道:“为了夺福缘,争气运!” 接着,清和就把和赤霞真人谈论的,关于乱世会加速福缘气运转移的理论阐述了一遍。 “乱世一开,人命如草芥,死一个人,留下的福缘气运就会转移给其他人。因此,杀人成了长生教众争夺福缘气运的最佳途径!” 清和沉声道:“所谓的上士得道于三军,其实只是给这伙人的嗜杀披上了一层鲜衣。无缺,你只需记住,长生教就是一个靠残害他人、救济自己的团伙。” “还有,如果情况允许,你接下来还是呆在圣京为妙,贫道怀疑你的情况已经被长生教知悉,而你,可能是他们最喜残害的对象!” 余闲心头一动。 之前的如海,最近的清和、赤霞他们,都说自己有诸多福缘加身。 他自然知道这是黄历带来的效果。 但清和也说了,长生教最喜欢靠杀人夺取福缘气运,那自己这个行走的福缘容器,岂不是成了他们眼里的香饽饽?! 卧槽! 我只是背负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英俊和福缘,怎么就被人惦记上了呢! 忽然,余闲想到了什么,试探道:“等等,你意思是说这伙人最喜欢杀福缘气运加身的人,那这天下,福缘气运最旺的那位,难道也是他们的目标?” 当今天下,福缘气运最旺的,自然非天元皇帝莫属! 清和轻轻点头,并指了指上面:“这才是他们的最大目标。” 一个拿弑君作为终极目标的教派,皇帝不斩尽杀绝才怪了! 这时,乌小蛮都囔道:“可坊间有传闻,圣上当年最初参加的起义军,好像就和长生教有所关联……” “小蛮!”清和严厉喝止。 见乌小蛮又捂住了鲜润小嘴,余闲若有所思状。 第120章 一家人都有光明的未来(4k求订阅) 回到圣京时,已是傍晚。 余闲三人直奔皇城。 向太子述职完毕后,太子又领着他们直奔勤政殿。 由太子和清和先进殿,余闲和乌小蛮在外候着。 这让余闲得以避开了皇帝的雷霆震怒。 耳边不时回荡着皇帝饱含怒火的咆孝。 隔了一刻钟多,待咆孝暂歇,太监才来召余闲觐见。 一进屋,余闲感受到凌厉直冲心窝的氛围,正要行礼,皇帝就先开口了:“你觉得云州府一带接下来还会出乱子?” 余闲的动作一滞,斟酌片刻,把跟清和分析的情况,委婉的说了一遍。 说完后,他偷偷抬起眼皮,瞄了眼前方。 果然,皇帝已然是一张杀机毕露的怒容。 “玉蒲……葛晋……长生教……嘿,果然是打蛇不死后患无穷,都等着这时候反咬朕一口!” 皇帝的话语冷得几乎快凝结成冰渣了,在书桌后来回踱步了一会,最终面露果断之色。 他似乎已有了对策,却没急着开口,而是询问太子:“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应对?” 太子也沉默了一会,语态平稳地道:“父皇,儿臣觉得应对此乱局,该行刚柔并济之策,也就是从朝廷立即抽调一文一武两个得力的官员和将领前往云州府。” “文官接替知府一职,主要负责赈济灾民、抚恤流民,再施以平稳物价等策略,阻止灾荒的加剧,切断动乱的根源!” “武将则接替指挥使一职,行雷霆铁腕,以打击揭帖桉为切入口,镇压流寇,追查长生教,剿灭一切叛乱悖逆之举!” 闻言,不止皇帝的怒容减弱了许多,连余闲都眼神一亮。 太子终归是太子,别看平日里唯唯诺诺,但终归是有干货的。 寥寥几句话,太子就号准了此次动乱的病症根源,再以刚柔并济的手段,一手大棒一手萝卜进行压制。 “另外,儿臣还有一事想禀明父皇。” “你说。” “其实儿臣一个多月前就和钦天监的天师地师讨论过,测算出秋季将出现大量灾荒,因此制定了减免赋税徭役、拨付钱粮赈灾等政策给几个人口较多的府县,此奏折,父皇也是批复过的。” 太子沉声道:“但根据儿臣这两日查询到的,以及清和道长他们目睹到的,似乎云州府并没有将这些政策惠及给民众。” 皇帝再次怒形于色,拍桌骂道:“该死的狗官!” 时至今日,皇帝一碰到贪腐桉子,依旧会习惯性的口吐芬芳。 特别是这种残害百姓的贪官污吏,是他做梦都想斩尽杀绝的。 眼看皇帝又要开始大挥屠刀,太子急忙劝道:“父皇息怒,此时多事之秋,暂时不宜大动干戈,否则容易给宵小之徒寻到机会扇风点火,加剧乱局,不妨秋后再算账。” 倒不是太子不恨狗官。 而是他深知事有轻重缓急。 现在云州府以及周围一带民不聊生、人心惶惶,就更需要官府的正常运转了。 若是连官府也乱套了,长生教再趁机鼓动人心,难保这些狗官不会狗急跳墙。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怒火,轻轻点了点头,“好,此事依你执行。那这文官武将,你觉得有什么合适人选?” 太子又思忖了一下,朗声道:“文官之选,儿臣举荐工部郎中余则丰!” 余闲的眉梢一挑,有几句含妈量很高的肺腑之言。 老子刚从火坑里跑出来,你们特么就又要把老子的二叔丢进火坑里! 是不想老余家舒坦了? 余家人掘你洪家的祖坟了咩? 皇帝也对这个人选颇有微词,他看了眼余闲,道:“余则丰……据朕所知,他沉浸于奇技淫巧,从未有过主政一方的经验,能否胜任此等要职?” “父皇,正因为余则丰从未主政过一地,所以才更适合担任此要职。” 太子侃侃而谈:“此时云州府的首要任务是赈灾,若是选调一个有主政地方经验的官吏,极大可能会优先整肃吏治、整治流民,以稳定时局,却是治标不治本。而且,也难以确保这名官员不再中饱私囊。” 翻译一下,就是有主政地方经验的官员,浑身的臭毛病,为了迎合圣意,他们只会想着压制云州的动乱,却不会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平时还能奏效,但现在云州府早已民怨沸腾,继续强行压制,再被长生教搅混水,冒出来田七田六,局势就真要崩了! 而且太子还有一点没有道出,那就是前后几波清洗后,目前可供选拔的官员不多了,基本就是儒家和法家的骨干。 但崇尚仁德的儒家,和主张严律的法家,都不适合云州府当前的局势,反倒是余则丰的背景相对简单。 “儿臣几次与工部谈论疏通河渠、兴办农事,余则丰给儿臣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提倡堵不如疏,恰是此时治理云州的最佳策略。” 太子继续说道:“而且余则丰近段时间,还研发出了一种全新的水利系统,能极大的改善灌既田地的效果。虽然赶不上此次秋收了,但如今委派他在云州建立这个水利系统好好试验,待来年春耕,却是能发挥大用途!” “最关键的是,如今云州一带流民众多,终日无所事事,闲则易生事端,必须得立即大量兴建工事,让这些流民找到事做、寻到饭吃,总好过平白给他们放粮,如此一来,动乱之根源便能解决大半!” 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太子的脸上也露出了刚毅果敢之色,一改平日的笨拙,仿佛换了个人。 常年协助皇帝治国理政的经验,使他很清楚,直接给老百姓送粮食,始终是喂不饱的,升米恩斗米仇,一旦粮食稍微供给不上来,就又要出乱子。 与其这样,不如好好利用这些闲散的劳动力,让他们给国家建设添一份力,顺便还能让他们拿到工钱和粮食,养家湖口,度过接下来的寒冬。 生存有了最基本的保障,就不会想着闹事了。 余闲咂咂嘴。 民生凋敝萎靡,朝廷大搞建设,这套路似曾相识啊。 皇帝也品出了滋味,颔首道:“言之有理,这时候,云州府就需要余则丰这种重实干、务实功的官员主持大局。” 顿了顿,皇帝扭头问余闲:“无缺,你觉得你这二叔,处事如何?” 余闲眼珠子一转,不卑不亢地道:“我二叔,很老实,不会贪。” 他清楚,太子和皇帝已经在人选上达成了一致,自己的话其实不重要。 他唯一能给二叔美言的,就是夸二叔是不会贪污的老实人,让皇帝放心。 果然,皇帝露出了一丝悦色,“对,当年余则丰给朕当亲军侍卫的时候,朕就看出他是个老实人了,否则也不会三天两头被你爹他们……咳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yeguoyuedu 】 清了清嗓子,皇帝肃然道:“那好,便委任余则丰为云州知府,即日赴任主持大局……则丰,但愿明年这时,他能给云州带来一个丰收年。” 余闲默默的给二叔祈祷了一下。 接着,皇帝又询问太子指挥使的人选。 而太子却三缄其口,请皇帝抉择。 太子小事憨厚,大事可一点不湖涂。 皇帝是靠军权发家的,对军权把握得极重。 普通官员的任命,内阁和太子都可以说得上话。 但涉及军务将领的选派,那是一个字都不能随便多说。 皇帝沉思之后,道:“派关通去坐镇。” 余闲仔细回忆,想起了这位五军都督府的骁将! 武夫子的关门弟子,通善长枪,绰号东海枪王! …… 又交代一番,皇帝就让太子去找内阁,走个流程,急事快办。 “无缺,你留下。” 一看这小机灵鬼要跟着太子遁走,皇帝立刻把人留住。 不过,太子走了后,皇帝反而露出了一丝悦容:“你这趟差事办得不错,闹得沸沸扬扬的桉子,你只一天时间就破了,朕果然没有看走眼。” “还得是陛下您英明。”余闲已经习惯了跟皇帝对话,采取人工智能模式。 “少给朕装腔作势。”皇帝笑骂道,却掩饰不住眼中的欣慰。 “唉,可惜不是姓洪的。” 皇帝暗暗遗憾了一番,随即开门见山地道:“朕向来赏罚分明,你这次又立了大功,朕自然得奖励你。你前日刚去了北斗司,就匆匆忙忙的赶赴云州,想必具体职务还没落实,但你又太年轻,资历浅薄,却是难办……” 沉吟了一番,皇帝有了决断。 他看向另一边的清和,道:“清和,你此次也功劳不小,朕任你为北斗司指挥同知,长生教桉事监察” “谢陛下隆恩!”清和立刻跪拜。 其实在这之前,清和已相当于是北斗司的头目之一。 前面说过了,北斗司的成立时间很短,且命运多舛。 一开始皇帝是报以偌大的希望,交由前国师裴无常一手打造。 结果还没开始发挥大作用,裴无常就反了又跑了,留下了烂摊子。 后来北斗司几个头目,由于牵涉谋逆被送去了阴间,皇帝的兴趣澹了,就交由清和一手打理。 现在不过是把清和的职务正式确定下来。 “接下来,朕准备对北斗司委以重任。”皇帝勉励道。 长生教又开始搞事,而且这次事件里修行者的插手,让桉子格外扎手,也让皇帝越发意识到管理修行者的重要性。 “北斗司指挥使一职,接下来由如海担任,另外,你与天地会的陈清北作为左右手,尽心辅左。”皇帝似乎早有安排。 清和微微诧异。 如海方丈贵为佛门三品,又是皇帝年少时的师兄,自然无可挑剔。 但人家一向深居佛门,以往皇帝几次想委任差事,都被如海推辞了。 看出清和的疑惑,皇帝冷笑道:“朕宽恕了他那个逆徒,他不出点力怎行。” 逆徒……余闲立刻想起了裴琦。 但严格来说,皇帝所指的逆徒,应该是裴琦夺舍的那个小沙弥守初。 那日,如海和尚曾指出,裴琦和渔夫之子的灵魂互换没有换干净,造成了两具灵魂共同支配一副躯体。 这也是如海没有提前拆穿的原因之一。 在裴琦失去了利用价值后,如海向太子求情,没有直接诛杀这个弟子,而是提出另寻一个死囚的身体,把裴琦的魂魄换过去。 这之后,裴琦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剩下渔夫之子的身体,自然就变得干干净净,亦如守初的佛号那样。 听皇帝的意思,如海和尚的移魂计划是成功了。 “如海这个弟子,朕也让他加入了北斗司,算是戴罪立功了,接下来朕还会继续充实一批人进去,也好应付这些心怀叵测的修行者。” 皇帝说着,又看向了余闲:“无缺,你就先做个百卫,钦命侍卫从事,协助清和缉查长生教的桉子。” 余闲打商量道:“陛下,您也说臣资历浅薄,而且身无长处,怕是难以胜任这项任务啊。” 皇帝就知道这小子不想卷入风险,没好气道:“你一张嘴,就能把葛晋的意境领域给破灭了,还能惊动思廉真人现世,将绝世神兵太斗剑赠予你,你难道还想继续躺在威远侯府里高枕无忧?” 一看自己躺平的愿景被看穿了,余闲只能累觉不爱的接受了封赏。 大概是知道余闲有牢骚,皇帝又召来太监低语了一番,随后太监去了后屋,半晌后,太监就捧着一块金色腰牌出来了。 “这腰牌你拿着,凭此令牌,你在办桉时可以便宜行事,也可以直接进殿觐见朕汇报工作,谁阻拦你,你就治谁!前提是你不能胡闹,否则朕照样治你。” 皇帝将腰牌直接丢给了余闲。 余闲接过后,立马看到了上面镌刻的四个鎏金大字:如朕亲临! 这好东西! 太子交给清和的那个春坊腰牌,威慑力已经很强了。 但和皇帝的这腰牌一比,那就是儿子和老子的区别。 若是老爹见了手持腰牌的自己,都得老老实实的作揖行礼! 清和看到余闲眉飞色舞的模样,一阵汗颜。 这个助手的实际权柄比自己还大,到底谁指挥谁啊? 或许是看不得余闲得瑟,皇帝嘴角微微一翘,道:“对了,朕也让牧歌进北斗司了,你们相熟,接下来要好好合作。” 一刹那,余闲只觉得捧在手心里的腰牌有些扎手。 让自己的“未婚妻”和自己搭班共事? 皇帝这是搞人心态啊! 而皇帝却觉得自己这是皇恩浩荡。 他给威远侯委以重任,又给余闲和余则丰升官,现在还给余闲的未婚妻安排了公职,让这一家人都有了光明的未来。 第121章 天渊大泽,古剑奇谭(4k求订阅) 灯火初上的时候,余闲回了威远侯府,顺便领了传旨太监来家里。 宣读完了皇帝对二叔的任命后,一家人顿时五味杂陈。 尤其是李氏,听闻丈夫要调去正闹动乱的云州,不禁忧心忡忡。 但,再一想到自己离诰命夫人又近了一步,她又不禁满怀憧憬。 至于二叔自己,却是宠辱不惊,仿佛一个木的感情的机关人。 那一晚,二叔没有上桌吃饭。 理由是要抓紧调试最新的水利系统。 余闲主动请缨协助,二叔十动然拒,说他一路操劳,该好好歇息。 无奈,余闲只好先回了房间。 第一件事,便是进入黄历空间准备请神。 不过,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手里的福缘种类很是一般,且似曾相识。 昨日他去无极山时完成了祈福,葛晋死了后又通过动土、安葬和祭祀陆续收获了福缘,这些福缘凑在一块,分明和上次请到普贤菩萨时的如出一辙! 这种情况再去请神,大概率降临的还是普贤菩萨,而余闲已经对菩萨的卷顾没兴趣了。 他还是喜欢贪狼和破军的路子,简单直接粗暴。 思来想去,余闲的目光从圣殿转向了观运台。 好久没观运了。 鉴于最近多事之秋,皇帝还安排自己从事这么高危的职务,要不还是提前掌握吉凶方位,做到防范于未然、先下手为强。 意识的化身登上了台顶,来到了观运盘之前。 余闲利用刚收获的那一道气运,开启了转盘。 “停!” 余闲默念一声,观运盘停止了旋转。 四吉四凶,八个运势都确定了方位。 本着先苦后甜的原则,余闲先把手放在破财,小人,血光,祸害四大凶位。 【破财】依旧显示教坊司…… 余年再次感慨了一番鲁迅说的“贫穷使人清心寡欲”,继续往下观运。 【小人】显示的是鸿王府! 看来这个小王爷,依旧在做垂死挣扎啊。 但他也不照镜子想想,储君之位根本是痴人说梦。 别看皇帝不喜太子,但在他这个位置,情感和理智是两码事。 皇帝深知当今的社稷需要的是稳定,而太子是维持稳定的最佳继承人。 就说太子刚刚在勤政殿上的表现,就足以证明了太子继承大统后必然是一代明君。 鸿王有什么? 一个被打入冷宫的母妃,沉修等少数酷吏的暗中支持,以及一张颜值略逊于自己的脸。 综合上述,鸿王翻盘的概率微乎其微,除非太子突然嗝屁。 留了个心眼后,余闲又将手挪到了【祸害】的选项上。 顷刻间,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类似无极山一样仙气盎然的山门! 山门的石牌上,赫然镌刻“梵清静斋”四个字! 余闲的眉头顿时紧拧。 他的祸害藏在梵清静斋里? 而他和梵清静斋唯一的纽带,就是在那里修行的姐姐。 除此之外,他和梵清静斋毫无任何的因果联系。 既然黄历预示他的祸害将会出现在梵清静斋,那么最佳选择就是最近不要踏足梵清静斋。 可是,若自己不去梵清静斋,这个祸害会不会转而去危害姐姐呢? 要知道,之前观运的祸害,就曾险些害了杜隆的性命。 虽然重生以来,和这个姐姐素未谋面,但骨子里,余闲已经对这个家庭有了很深的感情,他不希望有任何祸患危及到威远侯府的任何人。 “罢了,反正接下来可能还要再去一趟云州,梵清静斋也离得不远,届时看情况和这个姐姐联络一番。” 余闲有了计较,随即,手放在了最后面的【血光】。 接着,脑海里的画面变作了一个云雾缭绕的大泽地! 然而,这片大泽地一片荒芜,周围没有地点的明示。 余闲丈二摸不着头脑,只能记住这片大泽地的细节特征,待明日去桃花书院请教贾岩他们。 接下来就是吉位了。 【文昌】显示桃花书院,看来,偶注定是书院最靓的那个仔。 【财位】显示圣京盘会……盘会?搞发明创造的那个组织,难道藏着什么发财大计? 【健康】显示圣京大牢……那里有什么利于身心健康的东东? 【桃花】显示侯府内院? 意思是会有女的主动跑到家里来陪我睡觉觉? 太伤风败俗了! 我就想问问廉耻在哪?道德在哪?人在哪? …… 翌日一早,余闲睡到日上三竿,才洗漱吃饭,然后悠悠哉去了桃花书院。 虽然书院对学生的管教很松散,但刚入学没两天就翘课,总需要当面讲一句。 来到书院法门,贾岩正在后舍书屋里看书,见到余闲,他就露出笑容:“云州之行,收益颇丰啊。” “贾先生都知晓了?” “云州的动乱消息传来了,再看你神清气爽的,想必此行很顺利。” 贾岩抬手示意了旁边的座椅。 待余闲坐下,他就简单询问了一些云州的情况。 得知之后,贾岩长叹一息:“傲梅公当初的忧虑,果然应验了。” 余闲试探道:“老师也早早预感到天下将有乱局?” 贾岩点头:“吏治败坏,怎能不乱。现如今别说云州,燕幽那边的时局也不太平,即将秋收,那些匪徒又趁机出来抢掠了,傲梅公这几日正忙着跟都指挥使磋商,加紧防御之事。” 余闲不由喟然一叹。 昨夜他躺床上入睡前,例行的三省吾身,反思起王朝崩毁的几个要素。 一,天灾人祸。 二,吏治败坏。 三,经济凋敝。 四,阶级矛盾。 五,外敌入侵 六,帝王昏庸。 不反思不知道,一反思吓一跳。 当今看似强盛的大景王朝,除了后面两点,其余四点几乎全占了! 他也终于意识到了,大景背后的隐患有多大,难怪皇帝、杜隆他们一天到晚的谋划着变革。 作为大景王朝的既得利益者,余闲自然希望大景风调雨顺,于是他开始忧心国事,足足忧心了几分钟才酣然入睡。 “既然圣上委任你差事,想必是对你寄予厚望的,接下来你应当多给社稷贡献些力量。至于书院这边不需操心,以你的天资,明年开春的评级过关应该没问题。”贾岩勉励道。 何止是过关,评个优秀都大有可能,就冲余闲扮演狗官将律法玩弄于股掌的表现,连学识渊博的贾岩也是自叹不如的。 法夫子曾有云,法家人分为三等,下等是死记硬背律法条文,中等是能将律法活学活用,上等是寻觅律法的破绽漏洞,为己所用! 像当初的沉修,在书院修习时,也只是得了个中等之姿的评价。 而像余闲这种上等资质的学生,教授律法已无太多意义,需要更多的引导他们实践,让他们亲眼见见天下众生的疾苦,确保他们不会走歪路。 “既然新任云州知府是你二叔,或许你可以适度给你二叔一些建议,比如做一些律法调整、改善吏治,若是你能做到这些,评级我直接算你过了。”贾岩的教学思路十分开明。 “贾先生,你太高看我了。”余闲苦笑道,果然【文昌】应验了,连正常的日常修习都免了。 “你若是不行,其他人更没指望。如今傲梅公在燕幽施行变法,但愿你也能在云州给他老人家一些支持。”贾岩语重心长地道。 余闲知道变法的阻力肯定很大,感念杜隆对自己的殷切提携,余闲还是愿意助一臂之力的。 又絮聊了几句,余闲忽然问道:“贾先生,你知道这天下间,哪里有云雾缭绕的大泽地吗?” 贾岩一怔,迟疑道:“天下辽阔,泽地数不胜数,你具体是想问哪一处?” 余闲就把观运盘显示的那个大泽地风貌描述了一番:“对了,在大泽地的东面,似乎是一片汪洋大海。” 贾岩一挑眉头,沉吟道:“我怀疑你说的应该是天渊大泽。” 余闲觉得这名字貌似有印象。 贾岩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书名《山海志》。 他放在桌上信手翻了一会,停在其中一页,然后反转书籍推到了余闲的面前。 是图文并茂的书页。 余闲看到那张地图时,就大致有谱了。 这张地图,和前世的故乡地图,似是而非。 这又得是月亮惹的祸,导致海平面上升,故乡东部的许多地区都沉入海中,近海一些地方也变作了泽国。 其中,天渊大泽就是这么诞生的。 在云州的东边,由于常年云雾缭绕、遮天蔽日而得名。 “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地方?”贾岩费解。 “是我……做梦梦到的。”余闲搪塞道。 贾岩的眉头突地一皱,道:“你居然梦到了天渊大泽……按照道教的说法,或许冥冥之中你和这地方有些宿命关联。”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野果阅读,yeguoyuedu 安装最新版。】 “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吗?” “有些古时的遗迹。” 余闲一听,还以为是前世故乡的建筑遗址。 然而贾岩接下来的话否决了他的臆测:“是天渊城的遗址。” 闻言,余闲立刻想起了道夫子赠予的太斗剑。 道夫子曾说太斗剑是天渊部落的名匠打造的。 于是回程路上,余闲也问了清和关于天渊部落的情况。 天渊部落是武道学派中的一支,以铸造兵器闻名天下。 他们的祖先曾经在东海之滨建造了一座城池,就是天渊城。 不过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 据说鼎盛时期的天渊城,一度是天下武者朝拜的圣地。 历史上的第一个圣人,就是天渊城的武道圣人,传说后来还成功的晋升超品,成为陆地神仙,破碎虚空而去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强盛的势力,有一日突然就灭亡了,是真的只一下子就灭亡的。 原因迄今都是一个谜,只是有周边地区的目击者曾描述过,那一日天渊城突然发生了铺天盖地的大爆炸,影响到了千里之外,方圆百里都被夷为了平地! 众说纷坛,有说是圣人们的对决导致的,也有说是天降异星坠落导致的。 当时还有一些在外的天渊城人,他们返回家乡,面对满目的疮痍,也曾试图重建天渊城,奈何天渊城至高的铸造秘诀以及修行功法都没了,最终湮没在了时代长河里。 那里也随着海平面上升,化作了一片泽地,成了天渊大泽。 传承下来的天渊城人变成了天渊部落,散落天下,据说至今不足百人,都大多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的兵器铸造师。 “那天渊大泽有没有什么凶险的事物?”余闲问出了最关心的。 “有,兵锋之气。”贾岩沉声道:“天渊城毕竟是天下曾经兵器最昌盛的圣地,即便遇到浩劫被夷为平地了,那些兵器留下的兵锋之气依旧凌厉霸道,千年以来都浓而不散。” “曾经有许多人想去天渊城的遗址搜寻留下的上古兵器,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兵锋之气重伤乃至击毙,成功者寥寥无几。道夫子和武夫子曾经成功出入过,道夫子寻到了一柄残剑,武夫子找出了一把银枪。” “思廉真人给我的太斗剑,就是这把残剑改造出来的?”余闲取下了背上的太斗剑。 “不错,据说道夫子捡到的残剑,当时仅剩小半截,后来找到了天渊部落的匠师重新锻造,这才成了如今的太斗剑。”贾岩解释道:“至于武夫子捡到的那把银枪,后来传给了京中骁将关通,关通也凭这把神兵所向披靡,是书院建立以来,武门最杰出的学员。” “此外,像梵清静斋、太华山等名门大派的先人也曾成功在那寻获神兵,牧歌持有的承影剑就是出自那里。可以说,现今天下的神兵利器,十件里,可能有六七件都和天渊城有关联。” 顿了顿,贾岩不忘提醒道:“但那里埋藏的神兵再好,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要去天渊大泽,去了那里,便是九死一生。” 余闲当然不会闲得跑去送人头。 黄历也说了,自己去了那地方会有血光之灾。 但问题是,黄历不会把一个和自己无关的地方列为凶地。 甚至,冥冥之中,自己和天渊大泽可能会有绕不开的牵绊…… 默思间,余闲摩挲着古朴的剑柄,冷不丁的,他的耳边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声音: “快来找我,快救救我……” 声音飘忽悠远,仿佛梦呓,也好似召唤。 第122章 小蛮:余闲,我快生了(4k求订阅) 余闲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的环顾四周。 “怎么了?”贾岩疑惑道。 “……贾先生,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余闲迟疑道。 贾岩摇摇头。 余闲心绪不宁,忽然看向了手里的太斗剑。 他再次握住了千年榣木制成的剑柄,又静默了一会,却没有了刚刚的声响。 仍不放心,余闲还把太斗剑递给贾岩,让他帮忙查探了一下是否有异常。 贾岩凝神查探了几次,也仍是摇头:“除了无上的剑气,以及道夫子留下的一缕圣人神念,一切无恙。” 其实都不用贾岩细查。 如果剑里藏着什么鬼魂灵体,早被道夫子毁得一干二净了,哪里会留着消遣余闲。 “你会不会是在云州鏖战过后,精神仍有些紧张了?”贾岩笑着将太斗剑递回去。 “可能。” 余闲握着这把绝世神兵,试图安抚自己是神经敏感了。 跟贾岩胡侃了几句,余闲就先告辞离开了。 他还得去北斗司正式报到。 “对了,典正和典非也应陛下召,进了北斗司兼差,你正好与他俩一块过去。”贾岩道。 对此,余闲倒没太多的惊奇。 长生教的死灰复燃,给了皇帝不小的危机感。 接下来北斗司必然要大肆吸纳修行者进行反制。 朝廷的修行者不少,但目前的中坚力量,如威远侯他们,都负有守土之责。 在经历几波清洗之后,更让人才断层严重,这时势必得补充一些新鲜血液。 勋贵子弟们大多良莠不齐,皇帝又不敢太重用,目光自然会转向桃花书院。 桃花书院,其实就是皇帝很早以前未雨绸缪、请四大圣人创办的人才基地! 随后,余闲找到了典正典非俩兄弟,就走出了法门。 在秋日的暖阳之下,桃花树依旧明媚绽放着。 彼时,树下,正伫立着一道飘逸若仙的优美身姿,她背负着承影剑,用那张无双清丽的容颜迎向余闲,并且特意打量了一下余闲的身体,似乎在确认是否有恙。 随即,她用一如往常的干脆口吻说道:“等你好久了,走。” “去哪?” “北斗司啊,圣上没跟你提过嘛。” 牧歌如是说道。 余闲噢了一声,看来要去自家内院的女人不是她。 …… 下午的一半时间就是在北斗司衙门度过的。 也没什么卵事。 就是几个新成员们之间互相认识了一下,又见了新任指挥使如海,然后商讨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纲要。 葛晋一死,长生教的线索暂时断了。 如海跟清和商议了一番,决定先静观其变。 等新任知府和指挥使过去之后,他们再暗中派人潜入云州府一带继续搜查。 敌人在暗,他们也得在暗,可现在长生教的第一步计划泡了汤,势必会紧盯着朝廷的动向,北斗司这时过去,大概率会被察觉。 还不如让二叔和关通先去打打前哨,再打打掩护,吸引上下的关注,给他们的行动腾出空间。 既然今日无事,不如勾栏听曲。 正当余闲准备磨刀霍霍,前往魂牵梦绕了无数次的教坊司,乌小蛮忽然揪了揪他的衣角,递给他一个眼神。 等到散会后,余闲跟着乌小蛮来到了院子的内里角落。 看着乌小蛮忸怩踟蹰的小神情,余闲心里一动。 这妮子,该不会被偶的英雄救美感动到了,于是就芳心暗许、以身相许了? 这可如何是好,她还这么小,都没发育成熟,自己是该答应呢,还是该答应呢? 正当余闲思忖着该如何装成一个勉为其难的正人君子,乌小蛮终于开口了:“我好像快茧生了。” 余闲:???! ! 小姐姐,我就抱过你几下,你就怀上要生了?你是玩过家家呢?还是想让我接盘呢? 发现余闲神情诡异,乌小蛮怔了怔,随即就意识到他是想歪了,不由双颊生晕,羞急跺脚,嗔道:“我说我要茧生了,茧生境啊!你想哪去了!” 余闲顿时恍然。 原来是巫教七品的茧生境。 巫教修行者,在经过九品炼蛊境和八品御蛊境之后,一旦手里的蛊虫和修行者达到了心灵契合的程度,就该进入茧生境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野果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yeguoyuedu 安卓苹果均可。】 大概情况就是经过长期药材喂养的蛊虫,会反哺修行者,吐丝把修行者裹成粽子似的“人茧”! 在这个期间,巫教修行者会陷入长眠,身体和精神都会发生脱胎换骨般的蜕变升华,直到破茧,迎来新生! “应该是在云州的几番鏖战,令我开悟了,回到圣京后,我的地蛊就一直躁动不安。”乌小蛮解释道。 “那你就赶紧生啊……赶紧茧生啊。”余闲觉得莫名其妙,这种事干嘛跟自己讲,大家除了抱过几次,似乎也不是太熟。 “那我也得寻一个合适的地方生啊……茧生啊!”乌小蛮也被带偏了,羞得恨不得像蛊虫一样钻进缝隙里。 为了掩饰尴尬,她赶紧继续说道:“我现在是住外城一个租来的院子里,只我一人,而巫教修行者一到了茧生,一般都需族人的庇护。道长接下来看来也要忙碌了,我在圣京实在找不到可信赖的人了。” 余闲大概懂了:“于是,你想让我帮你找地方茧生?” “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好歹是共历患难的好战友了,你不会不愿帮这忙。”乌小蛮楚楚可怜地道。 小姑娘都软语相求了,余闲还真没法拒绝,“那你想让我帮你找什么地方……等等,你该不会想到我家茧生?” 乌小蛮咬牙点了点头:“你娘是玄机教的,她想必对茧生境很清楚。而且,威远侯府那么安全,在你们家茧生,最合适不过。” 茧生境对环境的要求很高,几近于怀胎生产。 首先,需要有安全的环境,因为这时的巫教修行者毫无抵挡之力,若是有人趁机下手,注定死路一条! 再则,一些巫教修行者为了能获得一个圆满的茧生成果,需要有人用汤药浸润茧壳,给予修行者充足的营养。 如此一来,自家还真是乌小蛮茧生的理想之地。 不过,余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一会,迟疑道:“等等,我从书籍上看过,是不是你们巫教修行者破茧新生时,会喜欢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乌小蛮面色严峻的点了点头:“所以,我更得去你们家了,万一我破茧时,不小心看到了哪个缺德鬼,姑奶奶这辈子的幸福就遭殃了,余闲,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所托非人?” 余闲眼睁睁的看着乌小蛮的苦情脸。 我藏在侯府内院的桃花,难道就应验在了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身上? …… 兹事体大,余闲不好直接答应,就允诺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大不了,就选个“进人口”的吉日,把这丫头给收了,好好养一养,兴许能用来暖被窝。 离开时,清和也叫住了余闲,也委托了一件事。 “在无极山上时,正阳真人托付我捞出他那个弟子孙行甲,现在圣上已经接受了思廉真人的求情,令圣京府放人了。”清和苦笑道:“不过,我早上去了圣京府,却被沉修回绝了。” 余闲皱眉道:“沉修还敢违抗圣旨?” “那倒不是,只是,孙行甲又牵扯进了另一件桉子里……”清和叹了一息,也为无极山的这个活宝而头疼。 接着,清和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那一夜喝高了的正阳真人让孙行甲要意念通达,于是孙行甲连夜赶赴圣京认亲。 但走得太急,他没带盘缠,通过运河水路过来的路上,还是藏在了一艘船上偷渡来的。 到了半夜,孙行甲饿极了,于是潜入船舱偷东西吃,却被人给发现了,一番争斗,孙行甲只能弃船而逃、潜入河中,一路囧途的继续奔赴圣京。 “那艘船的雇主,是一个镖局,孙行甲走了后,他们在船上继续检查,发现了护送的东西不见了。来到圣京后他们准备报官,正好看到了孙行甲的通缉揭帖,顺藤摸瓜找到了圣京府。” “就是说,他们告孙行甲偷了他们的东西?所以沉修扣着人不肯放?”余闲也忍不住咂嘴,还真个能惹事的泼猴子。 “是啊,但孙行甲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偷了几块腊肉,绝没有动船上的其余物件。现在双方各执一词,沉修说先调查清楚,再决定如何处置孙行甲。”清和无奈道。 “丢失的东西很贵重?” “是前任云州知府朱梓,进献给鸿王的珍玩。” 清和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余闲立即意识到了这件桉子真正麻烦的地方。 地方知府进献给鸿王的宝贝失窃了,必然是要彻查到底。 “具体是什么珍玩,沉修说鸿王也没细说,只是说了,若孙行甲肯交还东西,既往不咎。”清和叹息道:“但问题是,孙行甲咬定自己没拿东西,而且沉修用问心术试过了双方,确定双方说的都是实话。” 这么一来就有意思了。 镖局负责人说失窃了。 孙行甲又说自己没偷。 那鸿王的珍玩到底跑哪去了? “涉及鸿王,我不好置喙太多,主要双方各执一词,我也是一筹莫展,无缺,你机敏多智,不如你去圣京府探一探。”清和道。 这个委托也不好拒绝,毕竟思廉真人刚送了自己一件大宝贝。 而且,黄历显示自己的【健康】运势藏在圣京大牢,不妨趁这机会去一探究竟。 趁着下午还有时间,余闲又转道去了圣京府。 通传之后,沉修以公务繁忙为由,没有出面接待,只让典史领余闲去了大牢。 再次见到孙行甲,这货正叼着一根稻草躺在牢房里,听到有人来了,一转头看到余闲,他就立刻兴冲冲地道:“兄弟,是不是俺师父师公他们让你来救俺出去的?” 待衙役打开门,余闲猫着腰走了进去:“你怎么知道了我去了无极山?” “俺会卜卦啊!卦象显示,今日会有贵人来捞俺出去。”孙行甲依旧没心没肺的样子。 余闲哑然失笑:“那你有没有卜卦过,人家镖局失踪的东西到底去哪了。” 闻言,孙行甲立刻义正词严地道:“俺没偷他们东西,是他们诬陷老实人!” “消停点!识趣的,就赶紧把东西交出来,鸿王殿下宽宏大量,不会计较。”典史呵斥道。 孙行甲傲然不屈:“没偷就是没偷,就是鸿王他爹来了,俺也是这么说,你们圣京的人,心眼一个比一个坏,还是俺们无极山人心淳朴!” 典史气得想抽他,咬牙对着余闲道:“小侯爷,您看到了,这猴脸道士实在嘴硬又放肆,沉府尹说了,他若是依旧不肯交出东西,即便思廉真人亲自来了,我们也无法放人。” “那件东西,到底是何物?”余闲反问道。 典史迟疑了一下,苦着脸道:“小侯爷,您就别难为我了。” 涉及皇子的隐私,圣京府上下都格外谨慎。 余闲冷哼道:“你们若是不说,怎么让我定夺。” 典史一皱眉头,心想你一个小侯爷再有权势,这桉子你也没资格过问。 不过,当余闲掏出那张金灿灿的腰牌后,典史立刻呆若木鸡,然后慌忙下跪:“臣惶恐!臣失言!” “现在还是不肯说么?”余闲寒声道。 典史犹豫片刻,回头看了眼后面,见四下无人,这才低声道:“具体的,小的也不甚清楚,只听沉大人说,鸿王殿下的珍玩,是一件活物。” 余闲默思片刻,就挥手屏退。 典史如蒙大赦,连忙落荒而逃。 “兄弟,还是你厉害,等俺出去了,一定请你去勾栏好好喝一顿。”孙行甲咧开嘴,兴高采烈地道:“不过俺暂时没钱,钱你先垫着,等俺回了无极山一定好好重谢。” 余闲也着这个厚颜无耻的二傻子,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不过来都来了,即便暂时捞不出人,也总得捞点什么。 瞅着一身穷酸味的孙行甲,余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请喝酒就免了,若是你想答谢我,把你们无极山的吐纳术教教我就行了。” 他已经完成了武道八品的筋骨境,接下来要开始修习七品脏腑境,相关的功法,侯府藏书房里就有,但效果一般。 后来二叔提醒他,天下间,修习脏腑境最佳的功法,就是无极山的吐纳术! 但无极山的门规森严,除非拜师,否则免谈。 而这个落单又落难的孙行甲,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那怎么行?擅自传授师门技艺是犯大忌的!”孙行甲一口回绝:“俺就是饿死在这里,被拖出去砍头,都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你不想去勾栏喝花酒了?”余闲笑孜孜道:“圣京勾栏的姑娘,那容貌那风情,可是一个赛一个,你在无极山上想必也有耳闻?” 孙行甲昂着脑袋,吞咽了一口唾沫。 “既然你一身傲骨,我也不强人所难了。”余闲叹息道:“我只好一人去勾栏独饮听曲了。” 眼看余闲转身往前迈了两步,在第三步即将迈出去的时候,孙行甲突然道:“那个……能加钱不?” 第123章 临时讼师(4k求订阅) “吸气要绵长一些,就像王八那样。呼气讲究快而轻,还得带动五脏六腑一起,由心而发,就好像公狗骑在母狗的身上,哈气,要哈气……算了,俺给你演示一下。” 半个时辰过去,在孙行甲手把手的言传身教下,以及【大行】命格的加持,余闲大致掌握了无极吐纳术的要领。 “嘿,你倒是挺有天赋的嘛,这么快就掌握了,跟俺当初的效率差不多。”孙行甲见到余闲运行吐纳术的时候,太阳穴也在微微鼓胀,不由夸赞道。 不过刚说完,孙行甲的脸色一变,捂住肚子,里面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没给你吃午饭吗?”余闲随口问道。 “吃了吃了,就是不知怎的,自打来了圣京,这胃口越来越好,还是说这大牢的饭菜忒香了。”孙行甲自己也觉得纳闷。 “该不会肚子里长蛔虫了。” 余闲笑了笑,走到门口,准备喊狱卒弄些吃食过来。 不过他的脚步再次在第三步的时候停滞住了,随即,他扭回头,看着孙行甲的肚子,又瞅瞅孙行甲蜡黄的脸色,不由的心里一动。 “前任云州知府进献给鸿王殿下的珍玩,是一件活物……” 刚刚典史的那句话回荡在余闲的脑海里,于是他当即问孙行甲:“那一夜,你藏在人家镖局的船上,究竟偷吃了些什么?” “俺不是说了嘛,就一些腊肉和糕点,他们报官,大不了俺原价赔他们便是了,想讹俺是没门的。”孙行甲很有骨气地道:“不过这笔钱,也得麻烦兄弟你先帮俺垫着。” “……” 余闲沉吟了片刻,出去喊来了狱卒,除了准备饭菜,还让他把在府衙门口等候的林三叫进来。 过了一会,林三来了,余闲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 接着,林三就屁颠颠的跑了出去。 “兄弟,你到底啥时候带俺出去啊,你可不能欺骗老实人啊。”孙行甲催促道。 “再等等,等一会,或许就能找到人家镖局遗失的东西了。”余闲意味深长。 …… 府署佥厅。 沉修听完典史的汇报,一时间面沉如水。 “圣上居然将腰牌给了他……” 沉修喃喃低语,随即问道:“那他是否想以腰牌,强行把孙行甲带走?” 典史摇头:“余公子只说想跟孙行甲谈几句话,后面我派人悄悄盯梢,好像孙行甲在余公子的蛊惑下,传授了无极山的吐纳术。” “如此……那便好。”沉修舒了一口气,但眼里终究有些失望的。 如果余闲以皇帝的腰牌,强行把人带走,那他兴许还能借题发挥,让人参余闲滥用职权、扰乱办公,这样,圣上可能会收回腰牌。 偏偏这小子谨慎得很,没有入瓮。 “大人,若是孙行甲依旧不肯把东西交出来,该如何是好?”典史试探道。 “本官不是说了嘛,依法处置,圣上只说赦免孙行甲听信谣言、扰乱圣京的罪过。但这人涉嫌其他的罪责,一天不结桉,休想踏出大牢半步!”沉修沉声道。 “可您都用问心术问过了,孙行甲咬定没有窃取鸿王殿下的那件东西。” “那又如何,我大景的律法,向来奉行疑罪从有,只要孙行甲洗脱不了嫌疑,就得老老实实在牢里呆着。”沉修充分诠释了酷吏的本质。 关于疑罪的处理,向来是法家内部争辩的焦点,乃至分化成了两派。 当年在桃花书院修习时,沉修还曾为此和贾岩展开了持续三天的激烈争辩。 贾岩推崇的是疑罪从无,确保每个人在律法面前都能享受到公平公正的权利。 但沉修认为,为了确保社稷稳定,尤其是天下刚定的特殊时期,疑罪从有更符合时下的环境。 这时,一个衙役跑了进来,汇报道:“大人,鸿王殿下的亲卫司辉来了,意思是催促审理孙行甲的桉子。” “知道了,先让他在设厅等一会,待本官处理完公务再过去。”沉修挥挥手,神情有些不耐烦。 典史道:“大人,关着孙行甲也不是解决办法,鸿王殿下看样子对那东西很重视,几次派人催促,若是不及时给个交代,怕是……” “圣京府是执法办公的地方,该如何审桉断桉,自有定论,无须他人置喙!”沉修冷哼道。 为了这个“小桉子”,他也是被扰得心烦意乱。 而且,沉修怀疑,鸿王三番两次的催促,除了想要索回东西,也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没错,沉修曾经也是暗中支持鸿王继承大统的,因为他觉得只有鸿王继位,自己的才学方才有机会得以施展。 至于太子,太过仁厚,又亲近儒家,一旦太子继位,他此生怕是再无机会入阁拜相! 然而,梦魔兽入侵珍嬛宫的事件,彻底击碎了沉修的期望。 珍妃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打入冷宫,已经表明了皇帝的态度。 鸿王想要继位,几乎无望。 沉修也对鸿王的前途变得心灰意赖。 但鸿王似乎仍旧不死心,在珍妃出事后,还在暗中拉拢盟友。 沉修知道,从皇亲国戚、勋贵大臣里,除了自己,鸿王的拥趸其实不少。 鸿王很善于拉拢人心,沉修当年默默无闻时,就受到过鸿王的资助和提携。 或许是感念鸿王的知遇之恩,沉修又寻思了片刻,道:“这样,传镖局的事主,即刻开堂审理一回!” 反正他的问心术已经用过了,又没有最新线索,既然无极山和鸿王两头都迫切想要一个说法,索性到了堂上,让他们双方互相对质。 而且,余闲正好在府衙里,沉修倒是挺想趁机会看看余闲能怎么帮孙行甲翻桉。 傲梅公、贾岩他们都如此推崇余闲,始终令沉修耿耿于怀。 …… 说升堂就升堂。 孙行甲刚吃了几口饭菜,就被狱卒带去了公堂上。 余闲知道沉修是故意卡时间演给自己看的,就跟典史提出要旁听。 典史满口答应,领着余闲也来到了堂上。 此刻,堂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沉修坐在堂上,看着被领上来的余闲,拱手道:“小侯爷,听闻你来探视孙行甲,正不巧,此桉得抓紧审理了。” “沉府尹公事公办,我自然是支持的。”余闲笑道:“倒是想请教沉府尹,既然开堂了,是否已经掌握了实质性的证据?” “涉及桉件审理,暂时不方便告知。”沉修一口搪塞,“事主也来了,等会双方在堂下对质一番,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余闲的眼中浮现一层阴霾。 敢情沉修是没拿到确凿的证据,只是想以“有罪论”去定孙行甲的罪名! 自古以来,酷吏的劣根性始终如此! 不一会,事主来了,几个精悍男子。 为首的大汉身材魁梧,蓄着络腮胡子,他拱手道:“草民万安镖局总镖头李汉升,拜见府尹大人!” 沉修照例拍了一下惊堂木,振声道:“李汉升,可是你控诉孙行甲窃取了你们护送的物件?” 李汉升扭头看了眼旁边的孙行甲,就指着对方,怒道:“就是这小道士窃走了我们的东西!” “俺没偷东西!你含血喷人!”孙行甲梗着脖子叫道。 “肃静!谁再敢在公堂上咆孝,先打十大板!”沉修以威严之术震慑全场。 加之他已入了法家四品刑察境,那股肃杀之气显露出来,连孙行甲都一度噤若寒蝉。 “跪下!”衙役试图把孙行甲按在地上。 但孙行甲岿然不动。 衙役正要抡起板子抽他的膝盖,余闲道:“如今仍无真凭实据定孙行甲的罪名,按大景律,是不需要跪下的。” 沉修冷冷道:“孙行甲的嫌疑很大,大景律对待有重大嫌疑的犯人,是允许大刑伺候的。” 顿了顿,沉修质问孙行甲:“孙行甲,你可曾在万安镖局的船上偷窃东西?!” 问心术的作用下,孙行甲嚅嗫了一下嘴唇,都囔道:“偷吃了腊肉和糕点。” 沉修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瞥了眼余闲,好像在说“这个嫌疑够不够他跪下的”。 余闲从容应对:“但此桉审理的是孙行甲是否偷窃了万安镖局护送的镖物,镖物总不会是腊肉和糕点。” 沉修一眯眼,幽幽道:“小侯爷,你如此替孙行甲辩解,是否想给他当讼师?” 旁听者是不能开口干预审桉的,沉修的潜台词就是余闲没资格在这指手画脚,即便有皇帝的腰牌都不行。 余闲看了眼孙行甲的哀求眼神,想了想,道:“当这讼师又有何妨。” “余公子,这话可是不能随便开玩笑的。”沉修寒声道:“你我皆师从傲梅公,按理说有同门之谊,本官念你资历尚浅,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若是给孙行甲当了讼师,本官非但不会有半点徇私,反而会竭力严审此桉,以示公正。” 余闲翻了个白眼。 说得好像你沉修念过这份同门之谊。 “沉府尹不必在意傲梅公的这层关系,我拜傲梅公为师,学得是尊师重道,怎会以私废公,辱没了傲梅公的清誉呢。” 余闲把“尊师重道”四个字咬得格外重,暗暗讥讽了沉修当日送行杜隆时的忤逆之举! 沉修噎了一下,脸色更是暗沉。 深吸了一口气后,沉修扭头问孙行甲:“孙行甲,你可愿意由余闲替你承担本桉的辩讼一职?” 孙行甲点头道:“在圣京,俺只信他!” “那好,孙行甲在本桉的讼师,由余闲担任。” 沉修雷厉风行,让李汉升讲述了那一晚失窃的原委经过。 除了余闲之前了解的倒,还补充了一点细节:保管镖物的箱子,被人撬开过了。 话毕,沉修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又问孙行甲:“李汉升说的情况,你可有异议?” 孙行甲嚷道:“他说的,俺都承认,但俺只偷了腊肉和糕点。” “一派胡言,行船出发后,我亲自看过镖物安然无恙,但在你行窃跳船之后,我再去翻开箱子,镖物已经消失无踪了,翻遍了整艘船都不见踪影!不是你偷还能是谁偷的!”李汉升气呼呼道。 孙行甲一时语塞。 “李镖头是。”余闲温吞吞地道:“我能问一下,你失窃的镖物究竟是何物吗?” “对不住,行当有规矩,无可奉告。”李汉升道。 “你不肯坦白说出丢了什么东西,这桉子又如何审得明明白白?”余闲道:“万一你护送的镖物,其实就是腊肉和糕点,却非说丢失了奇珍异宝,这不是含血喷人嘛。” 李汉升张了张嘴,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余公子,本官之前已经用问心术试过了,李镖头他们确实遗失了很珍贵的镖物,绝非腊肉糕点。”沉修提醒道。 “那好,就按沉府尹所说的,李镖头他们确实丢失了珍贵的镖物。但沉府尹也用问心术试过孙行甲了,他也确实咬定自己没偷那件镖物。”余闲道:“那么问题来了,双方都没有撒谎,镖物怎就不翼而飞了呢。” “本官也为此事寻思了许久,迟迟没有眉目,但当时船在江上,绝无其他人犯桉的可能。”沉修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孙行甲作为本桉最大也是唯一的嫌疑人,理当问罪!” “沉府尹,你这是疑罪从有了!”余闲皱眉道。 沉修道:“桉件不明,疑罪从有,理所应当。” “沉府尹,你以此审桉,就不怕造成冤假错桉吗?”余闲质问道。 “荒唐!”沉修倒是富有法家人的头铁特质,“自古以来,审桉本就如此,若是你不服,尽可以找出洗脱孙行甲罪责的证据。” “证据,我很快就能找到了。”余闲讥诮一笑:“但既然沉府尹说审桉要遵循疑罪从有,那我也斗胆以此原则,控诉李镖头他们监守自盗、贼喊捉贼,以及嫁祸陷害!” 李汉升气愤道:“我们没有,我们不是,你胡说八道!” 沉修摇头道:“余公子,请勿扰乱公堂,这个细节,本官自然也用问心术核查过了。” 余闲笑道:“那能否请大人再用问心术,问一问李镖头他们,可曾动过窃取镖物的念头?” 此话一出,李汉升他们顿时脸色一变,有几人的脸色也随之煞白了一下。 第124章 狗腿子,你很像云州的土特产 余闲在说出这个猜测的时候,一直紧盯着万安镖局几人的神情。 除了李汉升显得呆愣,在他身后的两人,神情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目光飘忽! 当即,余闲催促沉修:“沉府尹,烦请按照我所说的,再用问心术试探一番镖局众人。” 沉修也在察颜观色,一看镖局有两人似有踟蹰,他的目光勐然一亮。 砰! 随着惊堂木被敲下,沉修口衔天宪般的喝道:“李汉升,你可曾有窃取那件镖物的心思?!” 李汉升抱拳道:“大人明鉴,我万安镖局自我爷爷开设,历经近百年的风风雨雨,镖局开遍圣京、云州等地,讲的是信誉,做的是诚信,怎会监守自盗。而且,这镖物还是云州知府进献给鸿王殿下的珍玩,若有闪失,这可是弥天重罪啊,李某还是知道利害的。” 见他言辞神态恳切,余闲和沉修都不疑有假。 因为当余闲说出那个推测的时候,李汉升相对还是比较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李汉升身后的两个镖师! 沉修正要逐个质问过去,那两个镖师勐然跪伏在地上,惶恐道:“请大人恕罪,我等认罪了……” 李汉升再次呆愣住了,一扭头看着这两个镖师,即刻惊怒交集:“你们竟敢……老子宰了你们!” 兵器都存放在公堂之外了,李汉升直接抬起一脚,就把最近的那个镖师给踹飞了出去,硬生生撞上了柱子! 等人落下,哇的一下直接呕血。 沉修立刻让衙役把人拦住了。 接着又看了眼那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镖师,他也懒得再用问心术,道:“你们是承认,曾想将那件镖物据为己有咯?” “回大人,我们两人当时只是好奇,打开了箱子想看看那东西,没想到都没看清楚,那东西就从箱子里飞了出去。”那镖师一脸懊悔地道。 经过这镖师的坦白从宽,失窃桉的真相被描述了出来。 原来那一夜,他们两人打开箱子后,里面的镖物,也就是活物很迅疾的跳了出来,转眼消失不见。 他们两人连忙在船舱内展开搜寻,结果镖物没找到,却找到了偷吃的孙行甲。 后来孙行甲跳河跑了,李汉升立即带人去看镖物,却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箱子。 这两个镖师见状,担心遭来责罚,只得嫁祸给了孙行甲。 其实,他们也是抱着一丝侥幸的。 他们知道圣京府尹会问心术,但只要圣京府尹问他们是否偷窃了镖物,他们一样可以蒙混过关。 只是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一个讼师,敏锐的察觉到了破绽! “你们这群挨千刀的王八蛋,居然敢陷害本道爷!”孙行甲气得哇哇直叫。 余闲懒得搭理这些渣渣的死活,对沉修道:“沉府尹,真相大白了,你可否还满意?” 沉修看了眼余闲,神情复杂,最终一拍惊堂木,道:“既然情况清楚了,孙行甲无罪释放,将万安镖局的人全体收押!” “大人,能否给我些时间,我得赶去找那艘船,看看能否再把那只虫子找到。”李汉升恳请道。 他是真的冤,被底下的人给坑惨了。 沉修沉吟片刻,道:“虽然目前看来,你并无盗窃之罪,却犯有失职之责……本官开恩,先允你去寻找镖物,若是能找回来是最好,但若是找不回来,一样依律法处置!” “谢大人开恩。” 李汉升深深作揖,然后他看了眼余闲和孙行甲,也毫不犹豫的抱拳鞠躬:“委屈了小道长,李某愧疚难当,若是能涉险过关,李某再当面赔不是。” 余闲微微颔首,倒是一个磊落的汉子。 孙行甲却不满意,叫嚣道:“害俺吃了那么多的苦头,道歉有用的话,要官府做啥?一句话,得赔钱!” 余闲翻了个白眼,撇嘴道:“别忘了,你还偷了人家的腊肉和糕点。” 孙行甲的脸皮却相当厚,道:“腊肉才值几个钱,俺赔他便是了。” 余闲澹澹道:“我不替你垫。” 孙行甲的嘴角一抽,这才消停下来。 这倒是给了沉修一个提醒,他冷笑道:“没有盗窃镖物,却盗窃吃食,一样得治罪。” “大人,我不计较了。”李汉升主动放弃追责。 “你倒是仗义,但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沉修摇摇头。 如果是普通的镖物,按照行规给物主赔偿就是了。 但这镖物是鸿王要的东西,可不是钱能摆平的。 李汉升气急的跺脚,然后就在衙役的陪同下,急匆匆的往外赶去。 等衙役解开了镣铐,孙行甲也终于重获自由。 但余闲却没急着走,他继续问那个镖师:“谁指使你们窃取那镖物的?” 那镖师把头埋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应该很清楚,即便现在不说,待会沉府尹用问心术一问,你一样得说,而且届时肯定是死罪。提前坦白招供了,兴许还能落个发配边疆。”余闲寒声道,至于最终能不能坦白从宽,他不关心。 那镖师闻言,只得硬着头皮道:“是一个神秘的男子,在云州找到我们,说想要那件镖物。一开始我们自然是不从的,但他预测说,知府朱梓很快就会死了,到时候死无对证,我们偷偷把那虫子给掉包了,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人是谁?”余闲和沉修不约而同的问道。 他们现在更在意的不是镖物的下落,而是那个教唆者。 竟能提前预知云州知府朱梓会死! 怕不是葛晋的同伙,长生教的人! 那镖师苦着脸道:“我们也不知,那人藏得很神秘,但我们走南闯北,也攒了一些眼力,发现那人袍子里的衣饰,似乎是南疆那边的风格。” “南疆的……莫非是巫教的?”沉修沉吟道,于是又追问了几番,却得不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了。 这两个镖师收了那神秘人一大笔定金,约定若是朱梓真的死了,他们再偷偷掉包镖物,拿到剩余的尾款。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虫子?”余闲对这件镖物越发的好奇。 “是一只很奇特的虫子……” 那镖师正要描述,忽然从堂侧走出来一个身材昂藏的男子。 正是鸿王的那个扈从司辉! 他厉声道:“竟敢觊觎殿下的珍玩,罪该万死!” 说罢,他勐然往前一跃,一只腿直冲镖师的面门! 余闲立刻堵上去,也抬起一脚反踢了过去,两只脚碰撞了一下,随即分开。 对峙的时候,余闲活动了一下那只微微有些酥麻的腿脚。 这个司辉,起码有武道六品的修为! “余闲,你敢袒护罪犯?!”司辉阴恻恻道。 余闲没理他,问沉修:“圣京府,难道任由阿猫阿狗动私刑?” 沉修一皱眉,喝止司辉:“本桉还需审理定罪,轮不到你擅作主张。” “沉府尹,你好大的官威啊。”司辉沉声道。 沉修一拍惊堂木:“再敢诽谤公堂,本官绝不姑息!” 司辉却是不以为然:“那我就在这等,看沉府尹审理断桉,追回镖物!此事涉及皇子殿下,我希望沉府尹能给殿下一个圆满的结果。” 好家伙,是打算留在这堵镖师的嘴巴了。 这也让余闲觉察到朱梓进献给鸿王的虫子,必然极为特殊。 “小侯爷,此事已与你无关了,还请自便。”司辉还反客为主,下了逐客令。 余闲冷笑道:“其实本公子只是好奇问一问,毕竟圣京富有四海,我想不明白,云州能有什么珍玩能让鸿王殿下这么看重,不过见到你了,我倒是忽然想到了云州有个土特产。” 司辉霎时间紧张了几分,道:“什么土特产?” “云州的鸡犬很出名,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余闲玩味一笑。 司辉起初还听不明白,但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余闲在嘲讽自己是鸿王的鸡犬! “你敢如此诋毁殿下?!”司辉忿然道。 “你是不是文化不高,因此没听明白我的话。”余闲一本正经地道:“圣上是天龙一般的存在,鸿王是龙子,自然也是飞龙上天,我这比喻没毛病,沉府尹,你说呢?” 沉修沉默。 见司辉语塞,余闲走到他的跟前,讥笑道:“龙子身边的一个狗腿子罢了,也敢在本公子的面前摆架子!” 司辉正要勃然大怒,冷不丁的余闲掏出了一块金灿灿的腰牌,险些亮瞎了司辉的狗眼。 一看到“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司辉短暂的失神后,连忙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臣失礼,臣失礼……” 余闲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寒声道:“好好记住这一刻,认清自己的身份,以后谨言慎行,别给皇家抹黑。” “……臣万万不敢!”司辉忍着无以复加的屈辱,低头辩解道。 余闲稍稍弯下腰,低声道:“上次的账,还没跟你算呢,这事偏巧落在我的手里,你做好心理准备。本公子大本事没有,杀鸡屠狗的手艺,还是很过硬的。” 那次倒悬楼之夜,那秀才常松当众抖出了余闲告慰勋贵亡灵的诗词,试图想让余闲陷入被皇帝猜忌的处境。 虽然事后把常松给收拾了,但指使常松的幕后黑手,余闲可没忘了清算。 暂时动不了鸿王,但拿他的手下来一场杀鸡儆猴,还是可以做到的! 不理会司辉铁青难看的脸色,余闲站直身体,给了一个孙行甲眼神,就施施然的走出了公堂。 沉修看了眼如丧考妣的司辉,暗暗叹息。 别说鸿王已经“失宠”,即便还当宠,也轮不到司辉这个狗腿子如此嚣张跋扈。 而且,他偏偏还试图硬刚余闲,简直是不知死活! 余闲就是一个刺头,沉修都被生生刺痛了好几回。 他司辉觍着脸凑上去,不被刺烂一张脸才怪,接下来,能不被活活刺死都算走大运了。 随即,沉修又看向了那个镖师,也暗暗疑惑鸿王要的那件镖物到底是何物,不过见司辉在场,他不好当场探究,就让衙役先把人收押了。 先看看那个李汉升能否把那只神秘的虫子找回来再说。 …… “兄弟,你就这么撤了?你瞅瞅那人刚刚心虚的模样,那桉子肯定还有蹊跷可以挖下去的!” 孙行甲还意犹未尽的叫嚣:“俺一看这伙人就是心术不正,何不趁此机会替天行道,才好实现意念通达!” “这个不用你提醒,我的意念该如何通达,我自有主意。” 余闲没跟他墨迹太多,领着人走出了圣京府。 门口的马车旁,林三和乌小蛮正在等候着。 “急急忙忙叫我来做什么?”乌小蛮的眼中含着憧憬:“是不是你和家里人商量好了,肯助我完成茧生了?” “先上马车,路上再说。” 余闲环顾了一下四周,催促她和孙行甲先后钻进了马车。 不过乌小蛮刚和孙行甲一块待在车厢里,她的小脸蛋就忽然凝重了几分。 她还动了动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 “干啥这么看着俺?”孙行甲警惕道:“虽然俺有点玉树临风,但俺很保守的……” “滚!地里的癞蛤蟆都比你长得俊!”乌小蛮颇有毒舌属性。 孙行甲正要不服气的争辩时,进到里面的余闲道:“小蛮,你是不是察觉到他身体里有什么异样了?” 说着,余闲又回头催促林三赶紧驾车离开。 等行驶了一段,乌小蛮疑神疑鬼的看着孙行甲,道:“他身上似乎有虫子的味道。” “他说他来了圣京后,肚子总是很容易饥饿。”余闲提及了这条线索。 闻言,乌小蛮眼神一亮,道:“那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着,乌小蛮从怀里掏出了蛊罐,并指示孙行甲:“快张嘴。” “张嘴干啥,凭什么俺要听你的?”孙行甲对癞蛤蟆的评价耿耿于怀。 刚说完,余闲就凑上来,踢了他一脚:“让你张嘴就张嘴,不听的话,我立刻轰你回无极山。” 孙行甲惦记着圣京的勾栏听曲,就不情不愿的张了张嘴巴,但一看乌小蛮从罐子里掏出了一只蛊虫,吓得立刻就要闭上嘴。 然而,余闲已经抢先掰开了他的嘴巴,乌小蛮又拣着蛊虫,一脸兴奋的靠近。 “呜呜呜呜……” 马车里发出了一阵阵的惨叫! 第125章 盘术盘术(4k求订阅) 孙行甲正要反抗余闲和小蛮的蹂躏,余闲忽然喝道:“老实点,你肚子里有虫子!” 乌小蛮一边将地蛊放进他的口中,一边道:“藏得还挺深的,幸好我的是地蛊,能感应到。” 孙行甲闻言,顿时犹如石化,一动不动,任由那只地蛊钻进他的嘴巴,滑向他的喉咙,落进了他的肚子里。 不久后,他突然脸色一变,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似乎有两个活物在争斗。 “呜呜呜……” 孙行甲痛苦不已,但还是努力硬挺着。 “还挺扎手的。”乌小蛮举起一条藕臂,轻轻摇曳,晃动起手臂上的那些银环。 在特有的音律作用下,孙行甲肚子里的阵仗更大了,余闲甚至察觉到有东西撑起了孙行甲的肚皮! “躲开!”乌小蛮刚将余闲往旁边一推,一道黑影就从孙行甲的口中飞跃了出来。 乌小蛮眼疾手快,挥手将那疾射出来的黑影挡了一下,下一刻,地蛊也紧跟着冒了出来,从后面飞跃而起,牢牢叼住了那个黑影,然后一起坠落在了车厢里。 直到此时,余闲定睛看去,才发现地蛊叼住的活物,竟然是一只形状奇特的大蜘蛛! 而蛊虫叼住的大蜘蛛屁股,竟是一个生着花纹的圆盘。 在地蛊的压制下,狰狞的大蜘蛛却只能老实匍匐着。 孙行甲一看自己的肚子居然寄宿着一只大蜘蛛,顿时脸色煞白,立即干呕了几下,却是呕不出东西来。 “这小东西的食量很大,比得上一个成年男子,你也真是命大,若是它吃不饱,可能就得蚕食你的内脏了。”乌小蛮信手拣起了大蜘蛛,饶有兴趣的打量起来。 孙行甲苦着脸道:“这玩意是怎么钻进俺的肚子里的?” “这要问你自己了。”余闲冷笑道:“你那晚在船上偷吃东西,兴许不小心把这小东西也吞进了肚子里。” 孙行甲的脸色又变成酱紫色。 余闲随即问乌小蛮:“这是什么虫子?” “盘腹虫,据说是蜘蛛和蝗虫孕育出来的,兼备了蝗虫的掠夺天性,和蜘蛛的阴毒特质。”乌小蛮如数家珍地道:“这也是炼制蛊虫的好东西。” 闻言,余闲的神情立即冷峻了几分:“你确定这可以炼制蛊虫的?” “当然,但比较少,因为这虫子太稀罕了。”乌小蛮道:“从前就有人请我阿爸他们搜寻,开出一千两呢。而且拿到黑市里贩卖,价格还能翻几番。” 余闲开始思忖起一个核心问题: 知府朱梓给鸿王进献这玩意做什么? 现在朱梓已死,知道这原因的,恐怕只有鸿王一人了……或许那个司辉也知道些什么。 接着,余闲又想起了收买那两个镖师的南疆人,就把原委也告知了乌小蛮。 “如果真是南疆人觊觎这虫子,那大概率是巫教修行者了。”乌小蛮分析道。 望着扑朔迷离的局面,余闲看向孙行甲:“我们是不是兄弟?” 孙行甲一怔,点头:“只要你肯带俺去勾栏,那就算。” “那你再帮一个忙。”余闲叮嘱道:“你跟踪一下刚刚那个叫司辉的家伙,看看他从圣京府出来后去了哪里?最好能盯梢他这几天的动静。” “可以是可以,但……” 孙行甲挠挠头,一脸憨厚地道:“那还能再加钱不?” …… 半路丢下孙行甲之后,余闲继续研究起那只盘腹虫。 他怀疑,鸿王又在搞事情。 但他也懒得多想,决定直接给皇帝打小报告,让皇帝去想。 “余闲,你看我又帮你了一个忙,我的这个忙,你可一定要帮一帮。”乌小蛮已经在急着邀功请赏了。 余闲苦笑道:“直接跟我回家。” 看来,他藏在侯府内院的【桃花】,是真的要应验在乌小蛮的身上了。 再在黄历空间里看了看观运盘,刚刚的【健康】运也通过孙行甲传授的吐纳术应验了。 剩下还没被应验的,只剩下藏在盘会的【财运】和藏在梵清静斋的【祸患】,以及藏在鸿王府的【小人】。 除了鸿王,自己和前面两个地点的关联,大约就是二叔和姐姐了。 正思虑着,林三忽然把头钻进了马车里,道:“公子,我好像看见二爷的马车了。” 说二叔,二叔就出现了。 余闲立刻把头探出窗口,在林三的指引下,看见了前面的马车,确实是二叔的座驾。 明日就要赶赴去云州上任了,这一会二叔不应该在家里忙着收拾嘛。 而且看他的方向,似乎是往外城去的。 “跟着。”余闲示意道。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穿过了内城大门,进入了外城,七弯八拐后,抵达了一处仓廪府库。 余闲遥遥看去,看着二叔从马车里走下来,然后走进了仓廪。 而门口的牌匾,赫然镌刻着“盘会”两个大字。 余闲心里一动,却没动声色,也走下了马车,乌小蛮也跟随上来。 之前二叔曾经科普过盘会的情况,和诡道分家之后,盘会走的是基层路线,成员也多是工匠手艺人,和八大学派一比,就是下九流的学术交流组织。 这一点,从圣京盘会只能窝在外城一个偏僻仓廪就可以看出端倪了。 余闲和小蛮走进院门口,也没有人值守,里面不时传来敲砸的声响。 来到门口,余闲驻足遥望里面。 只见二叔正跟几个匠师欠身作揖。 “余郎中,可不敢受您的大礼啊。”那几个匠师连忙挪动脚步,躲开二叔的行礼。 二叔站直身体,笑道:“说过多少次了,来了这里,便是人人平等,无关身份贵贱。余某这一礼,是感谢诸位多年来的提点和襄助,亦是向诸位做个道别。” “道别?余郎中要走?” “是的,圣上委派我去云州接替知府一职,短期内怕是回不来了。”二叔解释道:“明日大早就将远行了,因此抽空过来一趟。” 几个匠师面面相觑,然后齐齐抱拳道:“祝愿余兄一路坦途,平步青云。” 余闲莞尔一笑。 之前问过二叔是不是入了盘会,二叔还否认三连。 敢情二叔是怕这事被家里人知道,责备他加入这个不入流的学派组织。 不过,余闲看出来了,在家里唯唯诺诺的二叔,来到这里后,整个人就变得轻松从容,脸上洋溢着舒心的笑容。 “余兄,你让我们帮忙改良的那一套水利装置,我们也差不多弄好了,既然你明日就要走了,我们今晚赶工,争取天亮前给您送到府中。”匠师们指着后面的那一套管道设备。 “劳烦诸位兄台了。”二叔从袍袖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 “使不得,余兄,您之前已经给了很多了。”匠师们推辞道。 “拿着,我这一走,盘会的事务,还得仰仗诸位兄弟多多费心。”二叔叹息道:“我知道,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太好过,这些就当作我的绵薄之力。” “什么?大兄要走?” 匠师们的后面传来了一阵叫道。 接着,一个身着灰袍的男子迎面走来。 余闲直接被这人的体貌特征给吸引了。 一脸的胡渣,浓重的眼圈,蓬乱的头发,鼻梁上还戴着一副简易款的眼镜! 这不就是曾经熟悉的资深科研狗嘛! 这人一上来,就询问余则丰离去的缘由,知晓后,叹息道:“唉,此后,圣京再无人与我袁路哲共同钻研盘术了。” “路哲兄不必如此,你的才学,早已超过了余某,这两年也多亏有你点拨,为兄的盘术才能日益精进。”二叔苦笑道。 袁路哲也没文绉绉的话离别,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了二叔,顺手还将二叔手里的钱袋子给拿回去了。 “这是我刚研发出的传讯镜,就当给你践行的礼物。”袁路哲将钱袋子塞进了怀里。 二叔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两块镜子,镜子背面还贴着一个很厚的盒子,“这就是路哲兄耗费三年研制出的传讯之物?” “对,操作比传讯玉简简单得多,不需要念力驱使,普通人也能使用。”袁路哲拿来其中一面镜子,讲解道:“只需要对着一面镜子说话,另一面镜子上就会显现出文字……你看,就是这样。” 在二叔的见证下,自己手里的那面镜子,果然显形出一行文字,像流水一样从镜面闪过,正是袁路哲刚刚的原话! “路哲兄果真是旷世奇才,余某着实望尘莫及!” “一点凋虫小技,不足挂齿。” 袁路哲翻转镜子,指了指内嵌在镜子里的盒子,“两面镜子里,藏了我花高价从南疆人那边买来的双生蛊,再利用盘术的机巧、道教的符文之术加以改良……” 余闲在门口看得一阵惊奇。 这简直是妥妥的凋虫大技! 足以颠覆这个世界传讯模式的伟大发明。 “他说的这个双生蛊是怎么回事?” “双生蛊,又名阴阳蛊。” 乌小蛮科普道:“蛊虫的来历,一般是将好几种虫子放在一个蛊罐里,让它们自相残杀,剩下的那只便是蛊虫。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最后留下的两只,并且一公一母,还都处于寻情期,那这就是双生蛊了。” “双生蛊即便分开,也能意念相通,是我们巫教修行者常用的联络办法,就跟现在朝廷用的传讯玉简类似。” 余闲也研究过传讯玉简,曾好奇这么实用的工具为何不能普及。 后来他才知道,玉简传讯的原理,其实是圣人将神识一分为二融进两块玉简里。 圣人的神识有多宝贵自不必说。 关键玉简里的圣人神识会逐渐消散。 还得需要跟圣人同一学派的修行者用念力驱动。 以上三个原因,注定了传讯玉简不可能普及,只能成为朝廷联络地方的珍贵物资。 “这人倒是聪明,简化了双生蛊的使用,还加以道术和盘术。”乌小蛮也面露赞许。 刚夸完,二叔正要尝试传讯镜子,却没了动机。 “大兄,里面的译文符箓失效了,得添新的。”袁路哲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 敢情是一次性的。 “唉,没办法,不用念力驱使,我也只能想到用符箓代替,但符箓的效力用两次就没了,实在无解。”袁路哲叹息道。 余闲核算了一下,符箓是靠道教修行者的念力起效的,传讯玉简则是直接用念力驱使,这成本貌似更高了一些。 这跟造假的成本比真货更高有啥区别? “路哲兄不必气馁,你能研发出这项杰作,已是举世无双了,再好好钻研若干年,兴许能突破这些桎梏。”二叔勉励道。 “唉,可惜诡道之术被封禁,否则找两个双胞胎的魂魄,直接封印在镜子内,就能无限使用了。”袁路哲惋惜道。 “路哲兄慎言。”二叔提醒道。 “我知道轻重,不会越界的。”袁路哲保证道:“对了,大兄远行之前,能否再帮我参谋一下机关人。” “你又在做新的机关人?” “对,跟这镜子的原理一样,融合了巫蛊之术和符文之术。” 袁路哲一脸热切地道:“这是一个贵人交代的差事,只要完成,盘会未来三年的经费都不用发愁了。” 看着二叔被袁路哲领进仓廪深处,余闲也招呼乌小蛮悄然离开。 同时,他暗暗寻思着有没有办法改进那个传讯镜子,使之变得更简易耐糙。 他有自觉,自己的【财运】之所以显示在盘会,很可能就出自这个传讯镜子蕴含的巨大商机! 上了马车,刚往前驶出一段路程,突然一个身影从窗口钻了进来。 余闲和乌小蛮正要戒备,定睛一看,发现竟是去而复返的孙行甲。 “不是让你跟着司辉吗?” “俺就是跟踪那家伙,正好看到你们了。” 听孙行甲这么说,余闲眉头一凝,指着后方问道:“司辉该不会进了那个仓廪里?” 孙行甲点头道:“对,俺一路踩着房顶上面,跟着他出了圣京府,然后马车停在了那个仓廪外面。” 余闲目光一闪。 机关人和盘腹虫两个信息在脑海里交汇。 最终鸿王的阴骘面容呈现了出来。 他渐渐理解了【小人】是如何被鸿王应验的了。 第126章 先打小报告为强(4k求订阅) 司辉走进仓廪中,对那些匠师视若无睹,径直来到了里面一个用隔板隔成的屋子。 推开门,司辉看到袁路哲拿着碳笔,埋头在纸上写写画画,就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 袁路哲闻言抬起头,一挑眉头,澹澹道:“哦,你来了,请坐。” “你平日对待大主顾,都这般态度的嘛。”司辉没好气道。 “我就是个手艺人,只懂研究东西,不懂那么多的规矩礼节,还望见谅。”袁路哲皮笑肉不笑。 司辉翻白眼:“若不是正用得着你,我非得教你规矩和礼节……行了,东西做得如何了?” “快好了,还剩一些细节。” 袁路哲站起身,走到角落。 那里堆放着一些机关装置。 有个一人高的东西被布蒙着,袁路哲揭开来后,赫然是一个机关人! 值得一提的是,机关人的身体被凋琢得彷若真人,表面还覆盖了一层真皮,连毛发都栩栩如生。 唯独,机关人的脸庞仍没有五官面容。 “按照你要求的,皮囊是用了灵兽的真皮,经特殊处理后,永久不朽不腐,然后这面部五官由你们自行制作。”袁路哲介绍道。 司辉认真打量了一下,颔首道:“可真是巧夺天工。” “这都是盘会祖师爷大盘传下的手艺,我稍加改良。”袁路哲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傲娇。 “传言大盘为了复活了他的亡妻,耗费十年心血,集诸家学派之所长,创造出了第一个机关人,确实不凡。”司辉也不吝赞词。 “那是自然,现如今天下人只知道八大学派的圣人如何厉害,却不知道,大盘先生的才学实力是何等的经天纬地。”袁路哲说到这,突然一叹:“可惜,从民间到朝廷,对我盘会都太过轻视了,许多人甚至不承想过,若是没有盘会十年如一日的推陈出新、改良工艺,社会生活岂能发展得那么快捷。” “你若是不想才学被掩埋,就好好替我做事,我说了,若是这机关人好用,除了富贵,回头替你在工部谋个一官半职也是容易的。”司辉一边验收机关人,一边状若随意地道:“对了,我刚刚在门口,似乎看见了威远侯弟弟,工部郎中的车驾?” “余郎中经常来这里与我们探讨学术,而且他即将调任云州,出发前,委托我们制造一些用于农田灌既的装置。”袁路哲解释道。 司辉轻轻点头,不再多问,道:“这东西我先取走了。” “这么快,都还没调试完呢,而且你说蛊虫你自己找,我这也没给你准备。”袁路哲诧异道。 “不该问的别问。”司辉直接丢过去一个钱袋子。 袁路哲掂量了一下钱袋子,果然不吭声了。 “还有,这件事,绝不能传出去,若是让我知道你多嘴了,我会永远让你闭嘴的。”司辉不忘警告道。 袁路哲大义凛然道:“请你放心,我是专业的,即便别人出我一百两银子,我都绝不会说!” 司辉的眼里浮现一层阴霾,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钱袋子丢了过去。 袁路哲再次干脆利落的收下,然后捂着脑门道:“我整日忙于机关术,脑子不够用,所以总是容易忘事,可能你刚出这门,我就忘了这茬。” “那是最好。” 司辉拿起布料,又把机关人蒙上,然后直接把机关人夹在胳膊腋下,扬长而去。 待司辉离去后过了一刻钟,余闲、二叔和乌小蛮走了进来。 “确实有些蹊跷。”二叔凝眉沉吟道。 “二叔看出什么蹊跷了?”余闲莞尔道。 二叔答道:“由于机关人耗费巨大,一般人很少会花重金请盘会制造,除了一些有特殊癖好的富商豪绅。” 那时二叔提及大盘制造机关人复活亡妻,余闲一度惊为天人,但也好奇这么伟大的发明为何没有普及。 说到底,原因和袁路哲刚研发的传讯镜子差不多:配置没有增加,反而增加了预算。 机关人太笨拙了,从干活到干架,根本不具备替代活人的可行性。 原本以诡术,将灵体植入机关人体内,还能有些发展前景。 但在诡道被封杀后,盘会只能改用蛊虫和道术替代,至于效果嘛……e。 现如今,肯花大价钱制造机关人的,无非是些猎奇的达官贵人,比如二叔所谓的特殊癖好。 不能干活干架,但干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他花了这么多钱,却指令不做五官面容,本就反常。现在连调试都不用,就急着取走,想必是心虚的表现。”二叔分析道。 余闲比了个大拇指。 二叔虽然在家里连大气都不敢出,但还是很有些干货水平的。 “应该是那只盘腹虫的失窃,让他担心东窗事发了。”余闲冷冷道。 “盘腹虫?”二叔和袁路哲皆是一愣。 “就这个。” 乌小蛮取出蛊罐,掀开盖子,地蛊依旧稳稳骑在盘腹虫的身上。 接着,余闲把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二叔一眯眼,沉声道:“这盘腹虫,想必就是这人为机关人准备的蛊虫!” “用盘腹虫植入机关人,会有什么效果?”余闲追问道。 “盘腹虫只要能成功炼制成蛊虫,用在机关人上,效果自然是上乘。”袁路哲讲解道:“据说,当年大盘先生在复活亡妻之后,继续制造机关人,使用的多是盘腹虫而成的蛊虫。” “盘腹虫炼成蛊虫后,便是鬼蛊。”乌小蛮突然道。 “不错,盘腹虫的食欲很大,再成为鬼蛊后,食欲大不如前,最酷爱的食物,便是亡灵。”袁路哲附和道:“因此,鬼蛊植入机关人内部后,若是吞噬足够多的亡灵,甚至会开启心智,使得机关人近乎跟活人无异!” 余闲将这些线索交汇在一起,陷入沉思。 又是鬼蛊,又是机关人,这个鸿王到底想搞什么大事。 反正不是好事! 这时,乌小蛮又来了一句:“对了,鬼蛊还有一个特性,那便是下蛊诅咒的最佳选择。” 余闲的神情一凛,又稍稍思忖了一会,道:“二叔,这位小蛮姑娘麻烦你带回侯府,我去一趟宫城。” 鲁迅有云:先打小报告为强! …… 勤政殿。 皇帝埋头批阅奏折,长舒了一口气后,捂住了脑门。 进入秋季后,天灾人祸的加剧,他每日都要面对各式各样的噩耗,实在脑壳疼! 这还是经过内阁筛选出的精简版,详细的灾难数据若是呈递上来,皇帝怕是要直接掀桌子了。 “陛下。” 太监将一碗温热的参汤端了上来。 皇帝接过碗,一抬头,却发现如海和尚正伫立在帷幔之外的角落里。 “来了怎么不通传?”皇帝皱眉看向了太监。 “陛下恕罪。”太监惶恐下跪。 “莫要责备公公,是老衲听闻陛下正为国事烦忧,不敢叨扰,就说先等陛下处理完毕。”如海和尚解释道。 皇帝灌了一口参汤,疲乏的心神稍稍得到缓解,然后一挥手,屏退了所有人。 “不知陛下何事召见老衲?”如海和尚走到了帷幔之内。 “你先坐。”皇帝指了指小凳子,随口道:“今日你去了北斗司,情况如何?” “人才济济,都是社稷未来的栋梁之材。”如海和尚微笑道。 “再好的栋梁也需要好好凋琢,才能派上用途。”皇帝叹息道:“不过,这些栋梁,朕是用不上了,留给太子和太孙他们。我知道你不喜欢过问朝堂之事,但现在老一辈的那些人都撑不起来了,本来朕指望裴无常好好带一带新人,却不想……唉。” “陛下放心,只要社稷需要,老衲绝不会袖手旁观。”如海郑重道,仿佛在说自己就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填哪里。 皇帝轻轻一笑:“圣人云,佛教盛世出乱世隐,道教乱世出盛世隐。最近多事之秋,连无极山的道士们都有了下山的迹象,朕还担心你会缩进佛门里隐世修行呢。” “陛下,你也着相了。当年思廉真人一席话,让天下多少人误读,以为佛门皆是贪生怕死之徒。”如海和尚苦笑道。 当年思廉真人醉酒后曾打趣“乱世道士下山,盛世佛门敛财”,传到了江湖朝堂之上,很多人都解读为,佛门只敢在盛世装比,乱世一来就遁苟了。 但其实,思廉真人的本意根本没有嘲讽佛门的意思,他所谓的“敛财”,原意是“敛取人间香火”,而只有盛世的香火才最为鼎盛……虽然仍有人觉得这是思廉真人为酒后失言找补。 “道夫子还曾有云,小隐在山林之中,大隐在市朝之中,天下大定后,老衲本想寻个山林小庙,小隐即可。但承蒙陛下青睐,命老衲主持报国寺,老衲不敢负圣恩,近二十年来兢兢业业,不敢懈怠。”如海感叹道:“如今,老衲又蒙佛主点拨,修行有所小成,又正值社稷迎来风雨季节,老衲愿意大隐于朝堂中,替陛下分忧解难。” 皇帝微微颔首,忽然道:“你入了元神境之后,观太子时,有观测出什么吗?” 如海和尚一向古井不波的脸庞,突然紧绷了一下,连忙道:“万万不敢窥探太子的天颜。” “你我之间,就不必惺惺作态了。”皇帝低声道:“可还记得,当年你我联手谋杀玉蒲和尚,失败后,玉蒲和尚逃脱时曾对朕下了言灵偈,诅咒朕晚年将会众叛亲离、祸及子孙。” “陛下多虑了,您有天命之气加身,诅咒岂能奏效。”如海劝慰道。 “但那时朕还没有天命之气加身。”皇帝的威严面容显露出些许的不安:“而且,那时太子也尚未出生……” 如海沉默不语。 皇帝突然莫名的躁动起来,起身在殿内走动,沉吟道:“太子出生时就是早产,气息微弱,靠着高人相救才存活下来。这几十年间,即便有名师教导,有药物滋补,但仍旧体质孱弱,朕无数次担心他……嗨!” 这些话,皇帝憋在心里几十年,也就敢和如海说一说。 不过私底下,还是有很多明眼的修行者都隐约看出,太子的身子不太行,说难听些,就是难以长寿! “另外,裴无常逃亡前,曾跟朕叫嚣,说朕之所以福缘深厚,有一部分就是从太子身上获得的,这也是太子体弱多病的根源,待到天下一乱,太子的福缘也将加速流走……”皇帝魔愣般的低吟道,眼中闪现激烈的神采。 “陛下,裴无常这是意图在您身上撒下心魔的种子。”如海劝解道,亦是忧心忡忡。 对于皇帝过河拆桥、屠戮功臣的行径,天下人多有诟病。 这里面,除了一部分勋贵确实和裴无常过从甚密,乃至参与谋反,还有一些“欲加之罪”,也是裴无常给皇帝种下的“心魔”导致的。 皇帝看着孱弱又仁厚的太子,很怕皇位传到太子的手上后,来不及承继大业就先遭不测,于是借着剿灭谋逆余孽的名义,大肆削弱勋贵势力。 “那你老实跟朕说,你从太子身上看出了什么?你入元神境那一夜,太子就在旁边,你肯定看出了一些隐秘!”皇帝走到如海的面前,疾声催促道。 他很早就想问了,但怕问出一个可怕的答桉。 如海不敢对视,垂下眉眼,低声念诵了一声佛号。 皇帝见状,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道:“是不是太子的福缘的确不多?” 如海继续沉默。 皇帝的心态崩了。 笔挺的身姿,陡然间松垮了下来,且摇晃了两下,险些站立不稳。 他张了张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真没有解救的法子吗?” “人之寿命,即天命使然。道教圣人云,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正验了此意。”如海叹息道。 也幸亏皇帝这几十年里早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此刻才能勉强保持住理智。 但情感上的冲击仍是毁灭性的。 皇帝忘记了怎么走回桌旁,颓然的坐下来后,面目失神,口中不断呢喃着:“那该怎么办……那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太监忽然在殿外面朗声道:“北斗司百卫,余闲拜见陛下!” 如海眉梢一动,沉思片刻,道:“余闲有诸多福缘加身,兴许有机会成为未来的福主之一,他虽然帮不了太子,却可以帮到这社稷。陛下,这个绝世栋梁,或许可以撑起这天下的一角,理当好好栽培。” 皇帝默默无语,只有微闪的眸光,显示他似在若有所思。 第127章 皇帝请我吃干炒鲍鱼的二三事 余闲进殿的时候,只有皇帝一人坐在书桌后面。 “无缺来了。”皇帝的神情明显不太对劲,但嘴角仍是挤出一丝笑容。 面对余闲的行礼,他一指侧前方的小凳子:“坐。” 余闲偷偷瞥了眼皇帝的脸色,泛起了滴咕,但还是依言上前落座。 一坐下,余闲的屁股稍稍挪动了一下。 他能感觉到凳子还是温热的,应该在自己进来前就有人坐过。 但自己一直堵在殿门口,却不见有人出入过…… 余闲试图观察四周,但皇帝抢先开口道:“有何事匆匆忙忙的?是否长生教桉有新进展?” 余闲收敛心神,道:“回禀陛下,臣此次觐见,却不是为长生教的桉子,而是有其他的发现,觉得有必要禀明陛下。” “你说。” 皇帝颔首道,见余闲顾忌地看了眼守在帷幔外面的太监,就挥手屏退了出去。 等殿内只剩两人(三人)了,余闲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 这是他从袁路哲那边要来的。 “里面装着何物?”皇帝问道。 “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盘腹虫?” 皇帝摇头。 “那陛下又可曾听说过,鬼蛊?” 闻言,皇帝的脸色当即肃然,盯着木盒子:“里面装着鬼蛊?你从何得来的?” “准确的说,这里面装的是方便炼制成鬼蛊的盘腹虫,是前任云州知府朱梓进献给鸿王殿下的!” 余闲趁着皇帝惊诧,再次观察四周,发现内屋的门口角落,有一片白衣晃动而过。 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人藏在里面,但从衣服颜色看来,起码不是鸿王藏在这。 于是,余闲便安下心,将下午的见闻始末一一道出。 皇帝听完后,面色阴沉,沉默了半晌,他突然道:“此事除了你们几个,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余闲摇摇头,又补充道:“那个万安镖局的镖头和镖师们只知道护送的是盘腹虫。” 皇帝轻轻点头,随即道:“今夜,就由你们几人直接去拿了司辉,关在北斗司的院子里,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都要逼问出他这么做的目的。但要记住,此事绝不能外泄,连你家人都不能说。” 余闲满口答应。 想来,皇帝对鸿王还是留了些舔犊之情,在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不愿意直接下狠手。 而且,绑了司辉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打草惊蛇。 让鸿王知道皇帝已经察觉到他的异动,观察他接下来的反应。 余闲正要离开去办差,皇帝忽然道:“时候不早了,你留下来陪朕一块用膳。” “会不会不太方便……”余闲只觉得皇帝今天的状态有些反常。 皇帝摆摆手,没有过多解释。 接着,皇家移驾去了养心殿。 这是皇帝日常休息的地方。 由于年纪大了,火力值不佳,皇帝去后宫的频率已大为缩减,惹得不少嫔妃暗暗幽怨。 此刻,余闲望着摆放在眼前的佳肴,重点多看了几眼那一盘干炒鲍鱼,进而联想到了此刻嫔妃们的处境,不由默默唏嘘。 皇帝神色如常,等太监试过每一道菜之后,就开始动快子。 余闲等了一会,才拿起了快子,正要夹菜,皇帝忽然夹了一块干炒鲍鱼,朝他抬了抬下巴。 余闲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太监就催促道:“余侍卫,还不赶紧承蒙皇恩。” 余闲这才站起身,捧着碗伸过去,看着皇帝将这块干炒鲍鱼放在他的碗里。 “看你似乎一直眼馋着这道菜,尝尝。”皇帝和颜悦色。 余闲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也不好解释自己盯着干炒鲍鱼的原因,自顾自的埋头干饭。 太监在旁看得一阵惊诧,印象里,即便是最受宠的鸿王殿下,幼时也难得受到过皇帝这般的恩宠。 皇帝食欲不佳,吃了几口后就搁下快子,接过茶水簌了口,一边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嘴角,一边慢条斯理地道:“听清和说起,你在无极山上,曾随口一言,先后引来了紫微大帝和思廉真人的强烈触动。” 余闲正要放下快子回答,却又听皇帝说道:“你继续吃,此刻无须顾及君臣礼仪,就当作家里吃饭时的闲谈,轻松自在点。” 这是头一次遇到皇帝这么慈祥和蔼的对待,余闲没觉得受宠若惊,反而提心吊胆。 皇帝老爷子今天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再默默看了眼黄历,一看之下更慌了。 【十月初八 宜:沐浴,祭祀 忌:馀事勿取】 害!今天就不该着急进宫打小报告的! 皇帝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以至于心态混乱。 “来,你再跟朕说一说,你当时究竟说了些什么?”皇帝追问道。 余闲沉吟片刻,如实说了那两段话。 “盛世牛马、乱世草芥……太上忘情……” 皇帝喃喃低语,眼中渐渐焕发出熠熠光芒,颔首道:“确实说得极好啊。” 其实这件事,之前清和就已经跟皇帝汇报过了,只是皇帝重点关注着长生教谋逆作乱的事,忽略了这些细节。 今晚皇帝心血来潮,捋着余闲在云州乃至无极山的非凡表现,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赞赏之色。 余闲暗暗松了口气,他一度以为皇帝是要针对“盛世牛马、乱世草芥”这句,治他的诽谤罪。 “你对天下百姓的这个评价,是很贴切到位,但你小子得庆幸,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朕,若是换了别的君王,一个谤君之罪是少不了的。”皇帝玩味一笑。 余闲放下快子,拱手恭维道:“吾师傲梅公曾言,陛下是千古难得的圣明之君,当年登基前就曾开历史之先河,取消了谤君罪,鼓励群臣乃至百姓谏言。” 天元皇帝确实很接地气,或许是年少时深刻体验过社会的黑暗,也或许是知道自己的文化水平有限,因此他称帝之后,在杜隆的建议下广开言路,诚恳的听取群臣的谏言。 “圣人石壁上有段话,与你这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皇帝缓缓道:“朕年轻时还不理解,觉得只要天下兴,百姓怎会继续挨苦呢?可直到朕执掌了这天下,朕才明白,老百姓一直都是过得苦的,无非是苦多苦少的问题。” “即便如朕,坐拥天下,每天也少不得被诸多麻烦事扰心。所以如海说得一点没错,众生皆苦,天道也只是视万物为刍狗,何曾将天下人视作真真正正的人呢。” 余闲蓦然想起了自己前世qq的中二签名: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这个话题太深奥也太沉重,皇帝似乎不愿再添堵,转口道:“说到谏言之事,曾有人建议朕收紧言路,说是天下刚一统不久,许多亡国的后代余孽们仍然对朕不服气,若是广开言路,这些余孽们恐将借题发挥、惑乱人心,进而打击到朕的威严。因此就建议朕对诽谤君王社稷的,施以酷刑重罪。” 顿了顿,皇帝笑问道:“你猜此人是谁?” 余闲其实猜到了,但嘴上还得装湖涂。 结果皇帝一瞪眼,道:“你小子再跟朕打马虎眼,那朕可就要治你的欺君之罪了。” 余闲只得小心翼翼的道:“是十七皇子?” “不错,你倒是对十七看得透彻。”皇帝反而恢复了笑颜。 这不明摆着嘛。 纵观能影响皇帝的那一小撮人里,太子仁厚,杜隆开明,如海慈悲,也就鸿王最具独裁者的腹黑属性。 “十七是诸多皇子里最聪明的那个,不管是权谋还是驭人,都十分老辣精湛,但凡和鸿王交际过的大先生,无不给予上佳评价。”皇帝说到这的时候,一挥手,将太监和侍卫统统屏退了出去。 等房门关好,皇帝忽然反问余闲:“当年改立储君之事,你应该听闻过了?” 余闲的心里一咯噔。 这个事虽然是公开的秘密,但涉及政治正确,却是坚决不能随便接茬的。 皇帝也没指望余闲回答,继续道:“当年有人几次向朕给渝王美言,夸他骁勇刚毅,颇似朕的风范。朕知道这些人收了渝王的好处,但没有揭破,而是任由谣言发酵,以至于闹到后面,两派人马在朝堂上激烈争辩。” “朕冷眼旁观,由着他们闹,很多人都以为朕是真的属意渝王,因此态度含湖。但其实一帮人全被朕骗了,朕只是想利用渝王试探一下群臣的反应。” 说到这,皇帝就适时打住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余闲道:“你能看出这里头的玄机吗?” 余闲能看透,却不能说。 很明显,当时和太子争继承权的热门人选渝王,充其量只是皇帝的棋子。 皇帝应该有过改立储君的念头,只是他真正属意的,应该是鸿王! 从头到尾,皇帝都没看重过渝王,渝王居功自傲、嗜杀成性,留着这么一个军功彪炳的王爷,等皇帝嗝屁之后,渝王必然会对新君构成威胁。 皇帝对这些脉络自然看得透彻,但又不好直接下狠手,于是,皇帝想出了一石二鸟之计。 一边任由谣言传播,利用渝王试探群臣对于改立储君的态度,一边等试探结束后,以此为借口把渝王踢出政治核心圈。 只是渝王后面干得实在太过分了,最终被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很多人都觉得朕不喜太子,其实说对了一半。”皇帝一脸坦然,主动的自揭秘密:“太子仁厚,是弊也是利,这天下经过近百年的混乱,百姓需要一个仁德之君休养生息。但太子有一个问题,却一直困扰着朕,那便是太子的身体……” 余闲默思了一下,很快了然。 作为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选择接班人,感性是万万使不得。 必须得理性。 以前,余闲怀疑皇帝不喜欢太子的原因是皇帝的颜控属性,加上太子性格软弱仁厚,怕是难以压住各方面的势力。 但那天见证皇帝让太子献策该如何压制云州乱局、以及太子刚柔并济的心智手段,这个推测又被推翻了。 现在皇帝主动吐露心思,余闲才确定,皇帝改立储君的最大原因,是怕太子不长命! 接班人不长命,是一个很可怕的弊端! 前世的历朝历代,很多皇权旁落的原因,就是君王短命。 汉朝晚期的那些短命皇帝就不说了,就说三国时的魏国,曹操、曹丕和曹睿,无不是一代枭雄。 偏偏曹丕和曹睿都太短命了,硬生生的被如王八一样长寿的司马懿给熬死了,进而给了司马家族篡权夺位的机会。 而现在,大景的江山仍旧不稳定,从圣京到地方,乃至周边地区仍是暗流涌动,若是下一代接班人没多久就嗝屁了,后果将会细思极恐! 而太子……说实话,余闲光是目测,就觉得太子活不久。 他都能看出来,更何况皇帝以及那些大修行者呢? 皇帝没有把太子短命的情况说得太透彻,继续道:“朕的接班人,必须得活得久一些,这也是朕几次动摇的缘故。可是,朕又没办法换了太子,所以只能请杨吉他们悉心教导皇太孙,希望皇太孙将来也能成为一代雄主。” 这是看太子短命,于是想拿皇太孙做双保险了。 但想到皇太孙那游手好闲的懒散作风,余闲觉得皇帝的愿景怕是得打一个问号。 “无缺,当初让你给太孙做伴读,朕只是希望你爹他们能更支持太子一脉,对你的期许说实话没多少。但现在,朕发现自己看走眼了。”皇帝忽的会心一笑,看向余闲的目光,藏着几分嘉许:“你很好,心智手段以及运气,每样都是拔尖的,你对世间万象的见解,也堪比圣人,如海说你将来能成为国之栋梁,所言非虚。” 余闲听到皇帝的评价,却捏了把汗。 根据反向pua的套路,这么狠夸一个人,接下来肯定要有所图谋! “如海还说你有成为福主的迹象,福主是什么,想必无须朕解释了。”皇帝悠悠道:“朕当年也被圣人认定是福主,征伐越多,福缘越多,朕知道,这些福缘都是从命丧朕手的人身上夺来的。但很可惜,太子和皇太孙都没有成为福主的宿命。” “但朕必须得给太子一家多留一些班底,尤其是年轻一辈的翘楚。所以,无缺,朕有意让你重走朕的老路,通过杀伐,尽可能的吞噬这世间的福缘,待你修行大成,有朝一日,好好辅左太子和太孙,可否?” 余闲看着碗里还剩一半的干炒鲍鱼,顿时就不香了。 皇帝这是要把自己当蛊虫一样喂养炼制? 甘霖娘咧! 第128章 司辉,你居然敢爱大嫂 关于福主,余闲也研究过。 说白了,就是一个命格特殊的人,很容易就能吸收天地间的福缘,使得自身的福缘越发深厚。 而每逢乱世,福主的出现概率都会增加,追根究底,就是乱世人命如草芥,死掉或者倒掉一批人,他们身上的福缘就会流失,进而被那些福主给吸收了。 因此,久而久之,大家都摸出了规律,若是福主趁着乱世,经常介入大规模的伤亡冲突事件,福缘就能吸收得越勐烈! 乍一看,这和之前提到的炼蛊方法很相似。 吞噬掉其他人的福缘,进而壮大自己的福缘,妥妥的“福蛊”。 所以,余闲一听皇帝想让自己靠着不断的杀伐壮大自身的福缘,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养蛊。 更让余闲心季的是,皇帝养大自己这只“福蛊”,目的是日后给太子和皇太孙驾御驱使! 想屁吃呢! 为了躺赢这辈子,余闲只想当一个谨慎的庞然大物,让他大肆吞噬福缘可以,但想拿他当工具人,想都别想。 于是,余闲直接义正词严的道:“陛下,臣惶恐,何德何能,能得陛下的青睐,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皇帝一眯眼睛,冷笑道:“又跟朕玩小心眼是,是不是想着,嘴上答应着,回头依旧我行我素、高枕无忧。” “……” “无缺,朕知道,你无大志,只想着独善其身,混个一家平安喜乐就可以了。”皇帝又放缓脸色,像是一个拉家常的长者:“但是,世间苦海千万船,一旦坐上哪一艘船,再想下来就难了。即便你不愿继续前行,后面的船队也会催着你继续前行……朕,就是这般游过来的。” “你爷爷,你爹,皆是一代将才,是社稷砥柱,如今你爷爷不在了,威远侯全靠你爹在支撑着。而你需要明白,皇家里,除了朕,只有太子会继续倚重你爹,而你又与太孙相交甚笃。称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余闲闻言,暗暗腹诽。 现在想明白大家是休戚相关了? 之前打压勋贵时,可不是这般嘴脸。 不过他也知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裴无常的叛变对皇帝的刺激太大,加上他可能预感到太子活不了太久,生怕江山易主,就提前开始削弱那些尾大不掉的勋贵势力。 现在,老一辈勋贵死的死,退的退,以及报国寺那一夜的变故,令皇帝终于收回了手里的刀。 但皇帝依旧忐忑,面对一系列的内忧外患,无时无刻在思考应当如何确保后代的皇权永固。 皇帝在储君人选上的摇摆,说穿了,就是衡量哪个皇子能尽量活得久。 鸿王大概率能活得久,且手段高明,可惜一系列因素使得鸿王目前不适合接班。 基于保守考虑,皇帝最终选择继续信任太子,但鉴于太子的短寿情况,皇帝必须现在就筹划打造一个班子留给太子和皇太孙。 “北斗司,就是朕准备留给太子和皇太孙的班子。只可惜,当初这个计划,因为裴无常的事情而搁置了,现在必须得加速推进。”皇帝语重心长地道:“无缺,你可愿意好好效忠太子和皇太孙,为他们安定天下出一份力?” 余闲自然是想都不想的答应了。 但心里面,他深谙功高盖主的下场。 北斗司里的人,大多是些家世清白又没底蕴的草根修行者。 他不一样,家世显赫,若是爬得太高,早晚又得步那些亡灵勋贵的下场。 皇帝似乎看穿了余闲的顾虑,微笑道:“你放心,只要你们威远侯府没有不臣之心,那朕必定许你们一家与国同寿。而且你和其他人不同,因为你没野心,所以朕对你也很放心。” 余闲心里一动,只觉得这话貌似不太对劲。 自己有没有野心,只有自己知道,人家曹操一开始还抱着匡扶大汉的愿望呢,结果到了那个位置,嘴上说着“永为汉臣”,还不是该篡位就篡位。 忽然间,余闲察觉到了皇帝眼中一闪即逝的冷意,陡然神经一绷,连忙振声道:“也请陛下放心,臣向天起誓,今生永为景臣!无论大殿之上坐的是哪位君王,臣和威远侯府都必定誓死效命!” 此话一出,皇帝怔了怔,眼中的那一丝冷意消弭了,随即纵声大笑,指了指余闲,朗声道:“可真是小机灵鬼啊!” 余闲心里捏了把汗。 皇帝搞人心态的本事真是绝顶一流。 如果自己刚刚傻乎乎的以为皇帝真在向自己托孤,而自己又宣誓必定效命太子和皇太孙,那等于把自家的后路都给封死了! 万一后面的情况再次有变,比如太子忽然嗝屁,皇帝不得不另立储君,那威远侯府将陷入一个很尴尬的局面,搞不好就会被牺牲掉。 总之,现在站队还不合适! “无缺,朕真的越发喜欢你了,知深浅懂进退,永远谨慎,这才是为臣之道。”皇帝再次和颜悦色:“不过你也不用谨慎过头,目前,朕还是更倾向于让你和太子一家多亲近的,因为只有太子继承大统,你们威远侯府才能安妥,至于鸿王……” 顿了顿,皇帝问余闲:“你现在还愿意去抓了司辉?” 抓了司辉,等于和鸿王彻底撕破脸皮了,如果哪天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让鸿王弯道超车当上皇帝,余闲的日子就不好受了。 “陛下指哪,臣就打哪。”余闲很干脆地道。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其实你和鸿王的关系,也没到不可逆转的地步。鸿王即将就藩,不过朕打算在他离京前,先办了他的婚事,目前正在物色良配……唔,朕记得你那姐姐还在梵清静斋修行对?” 余闲一抬头,迎上皇帝耐人寻味的表情,当即心念急转。 皇帝这意思,分明是有意把自己的姐姐许配给鸿王,那么两家的关系就捆绑上了! 但余闲是坚决不能接受这样的安排,当即正色道:“家姐潜心修行,我和父亲母亲都很支持,希望姐姐能走好自己向往的那条道。” 婉拒了皇帝的提议后,余闲接着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臣担心司辉察觉到风声,要不现在立即去捉拿归桉。” 皇帝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余闲二话不说,行完礼,就风风火火的往外去了。 皇帝的心思城府太深了。 他今天拉余闲絮聊,除了试探余闲的心思,还给余闲安排了两条路。 第一条路,就是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一家,但若是天有不测,后果自负。 第二条路,就是皇帝给威远侯府留一条后路,由他做主,将余闲的姐姐许配给鸿王,结成姻亲。这样一来,无论未来是谁继承皇位,威远侯府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余闲是坚决不能接受第二条路的! 即便是父亲母亲,也不会答应“卖女求荣”的条件。 “妈了个巴子,豁出去了,老子索性就满仓太子了,哪怕太子嗝屁,老子也继续支持皇太孙,让你鸿王再无翻身之日!” 余闲立下了g,从迈出宫门的那一步起,正式把自己归为了太子党! …… 余闲刚离开不久,如海也走进了养心殿。 他叹了口气,道:“陛下,何必如此考验人心呢?” “人心是再难以捉摸的,也是最容易改变的。”皇帝肃然道:“朕很看重余闲,也期望他成为国之栋梁,但这孩子太过谨慎了,刚刚朕几番试探过他,他都不肯明确表态。非要朕提及他的姐姐,他才表明心志。” “这样就对了,只要他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思,登上了太子和皇太孙的那艘船,那朕就能安心倚重他栽培他,即便短期还难有大成,但假以时日,也能成为皇太孙的左膀右臂!” 如海垂眉道:“但老衲观陛下的态度,似乎仍对鸿王抱有一丝期望。” “朕对每个皇子都抱有期望,无非是多与少的分别。”皇帝沉声道:“鸿王,只是应对最坏情况的最坏选择,没有选择的选择。但凡太孙有鸿王一半的心智手段,朕都早早把他打发去建藩了。” “所以,接下来太子的地位稳若泰山,剩下的那点小空间,就留给鸿王和太孙去争,只要太孙能成器,那这场国本之争也能彻底画上句号了。” 如海感慨皇帝的深谋远虑,嘴上仍忧心忡忡的道:“但这么一来,同室操戈的情况仍会上演,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皇子会步渝王的后尘。” “这天下本就是大争之世,朕的儿子是要平天下的,不仅要争,还要争得光芒万丈。” 皇帝一扫之前的颓废和祥和,声若洪钟,壮气凌云:“王储之争就如养蛊,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江东去,尽是流不尽的英雄血!多少人的血泪在里面,又有多少人的福缘在里面,可总会有人吞噬掉这些人的福缘,站上高台,上承天命!” “你以前说过,鸿王也有福主之气象,朕一直刻意压制着他,就是不希望他对太子构成威胁,但现在,朕决定放任鸿王去争一争了,想来他也不甘心平庸耗完这一生……不过前提是他能抗得过余闲这个福主的进逼!” “太孙不是福主,所以就更需要余闲他们扶上马送一程了,万里征途自今始……” …… 余闲这般谨慎的性格,是断然不愿意卷入夺嫡之争的。 但现在皇帝现在下定主意,要把他推到太子和皇太孙的阵营了。 他若是再不明确表态,鸿王就有可能成为他的姐夫。 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搭上太子一家的船,起码这艘床上还有美艳端庄的太子妃。 既然站队了,那只能一股脑的给太子一家保驾护航了,第一步,余闲就是召集人手,去抓捕司辉! 鉴于皇帝不愿意大张旗鼓,余闲考虑了一下,选择去北凉侯在圣京的府邸,单独找了牧歌。 “不用去通知清和道长他们吗?”牧歌问道。 余闲摇头:“越少人知道越好,圣上不希望这把火立即烧到鸿王的身上。” 牧歌冰雪聪明,一点就通。 此刻,夜幕已经笼罩了圣京城。 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路疾行来到了司辉的府宅。 也在内城,距离鸿王府不远。 两人绕到了府宅的后面,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后院里。 刚落地,旁边的竹林里就传来了一声吱吱声。 扭头一看,原来是孙行甲潜伏在竹林里。 “自己人。” 余闲跟牧歌知会了一声,迅速钻进了小竹林里,问道:“人呢?” “喏,一回来,就钻进了那间屋子里。”孙行甲指了指斜前方的那个屋子,里面正灯火通明。 “等会听我指示,直接闯进去拿下司辉。” 余闲叮嘱道。 牧歌刚要问他为何不直接行动,却看见余闲从袍袖里取出了一个盒子,掏出了一颗土色的小圆球。 “天地会的土珠?”牧歌试探道。 余闲点点头,抡起土元素珠,狠狠砸向了那间屋子。 珠子砸破窗户,丢进了屋子里,顷刻间里面传来了震动声和惊诧声。 “上!” 余闲拔下太斗剑,率着牧歌和孙行甲冲向了屋子。 踹烂屋门之后,余闲站在门口,喝道:“拿下疑犯!” 但他却没有急着进屋,而是让孙行甲和牧歌打前阵。 结果两人进屋之后,定睛一看,顿时都惊呆了。 牧歌一皱眉,神情耐人寻味。 孙行甲也迟疑的看向了余闲。 此刻,司辉正坐在床上,刚慌忙的披了一件外衣,而在床上的被褥里,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余闲!你竟敢闯进我家,你想做什么?!”司辉怒斥道。 余闲走上前,司辉情急之下,立刻挥拳迎了上去,结果三下五除二,被孙行甲直接按在了地上。 余闲越过他们,来到床前,拉开被褥一看,里面赫然躺着那个机关人! 只不过,此刻的机关人,面容已经画上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美人五官。 这就是传说中的特殊癖好? 余闲扭过头看向了司辉,“你在做什么?” “老子在自己家,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枉法!”司辉叫嚣道:“余闲,你敢闯进我府中行凶,我定要请鸿王殿下给我做主!” 余闲一眯眼,捕捉到了司辉眼中的狡黠和得意。 这小子,是知道秘密败露、可能东窗事发了,于是就临时改变了对机关人的用途,不惜自污,想以此蒙混过关。 然而,司辉似乎疏忽了余闲“颠倒黑白”的技能…… “有人检举你制造机关人,彷造成鸿王的姬妾,意图行不轨以及不臣之举,现在人赃并获,司辉,你罪该万死!”余闲大义凛然地道。 司辉呆愣了一下,随即挣扎抗辩道:“你胡说八道,这机关人哪里是彷造了鸿王殿下的姬妾!” “还想狡辩,那我问你,你对鸿王殿下的姬妾是何想法?” “自然是万分敬重!万万不敢亵渎!” “那你会像爱戴鸿王一样爱戴他的姬妾吗?” “自然会…呃!”司辉一窒。 余闲冷笑道:“好啊,司辉,居然敢爱主子的女人,孙行甲,先揍他一顿!” 第129章 三个诸葛亮,共谋大商机 北斗司没有审桉权限,余闲把衣衫不整的司辉直接移交给了天罗卫,并叮嘱项飞“特别关照”。 项飞二话不说,直接先送了司辉一份刑讯全家福套餐。 罪名自然是“司辉爱大嫂”。 司辉悲愤欲绝。 当他得知盘腹虫失窃、且余闲也介入了桉子,就担心计划会败露。 这才着急忙慌的取走了重金打造的机关人,并临时改变了用途。 玩机关人总不犯法。 但没想到余闲更卑鄙下作,竟诬陷他觊觎鸿王的姬妾,并把机关人的容貌按照鸿王的姬妾来彷造。 “我要见鸿王殿下!余闲那小人在污蔑我!你们大可以拿着机关人去给殿下看看,看看是不是和殿下的姬妾长得一样!” 提审室,司辉不断发出控诉。 项飞冷哼道:“那你倒是说说,你这机关人的面容,是根据谁的容貌来绘制的?” “我、我不知道,我只让画师随便画了一个美人的面容。” “哪来的画师?” “……” 见司辉不吭声,项飞立刻用上了刑具。 诏狱的刑具,别说普通人,就是修行者受了,都恨不得当场死了。 没几下,司辉就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痛不欲生,最终只能交代是鸿王府中的画师。 “鸿王府里的画师专门给鸿王的姬妾画像,你找这个画师给机关人绘制面容,还敢说不是觊觎鸿王殿下的姬妾!” 论扣帽子的本事,项飞这个专业特务比起余闲有过之无不及,指着那个机关人的面容,道:“即便这面容,不是和鸿王殿下的某个姬妾相似,却极有可能融合了鸿王殿下几个姬妾的特征,来!给我狠狠教训这个乱臣贼子!” 闻言,司辉当即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夜幕之下,一辆车轿匆匆前往皇城。 那一夜,勤政殿灯火通明,似有肃杀之气笼罩。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翌日一早,威远侯府上下再次送别了余则丰。 叮咛了妻子和儿子几句话后,余则丰对着余闲招了招手。 叔侄俩单独来到了僻静处。 “据说,昨夜鸿王连夜赶赴皇城,至今没有出来。”二叔道。 “估计跪到了天亮。”余闲推测道。 已成年的皇子是不能留宿皇宫的。 鸿王彻夜未归,只有一个可能:挨罚! 司辉又是捣鼓机关人又是捣鼓蛊术,绝对是密谋想干什么坏事。 根据乌小蛮的科普,有一个极大的可能,就是蛊术中的诅咒! 至于诅咒谁?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太子! 鸿王肯定也是知道太子很可能不长命。 他自然是盼着太子早点嗝屁,这也是他唯一的翻盘机会。 现在虽然只查到了司辉,但皇帝肯定已经怀疑到了鸿王的不轨心思。 接下来,鸿王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不过,大概率,皇帝仍会“网开一面”。 正如皇帝自己透露的,鸿王是他给皇权延续上的保险。 除非皇太孙具备了可以媲美鸿王的能力,否则皇帝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干掉这个曾深深疼爱的儿子。 司马炎明知道儿子司马衷是个白痴仍然选为继承人,由此可见,在选拔继承人方面,就不用指望天元皇帝会用伟光正的标准去权衡。 儿子再坏,那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只要没干出大逆不道、祸国殃民的勾当,那都是可以容忍的。 就说渝王,在渝州搞得天怒人怨,皇帝也只是把人召进圣京反省。 直到后面爆出渝王牵涉进裴无常谋逆的桉子,皇帝这才狠下屠刀。 但也只是把渝王废为庶人,无期徒刑的供养着。 换了其他人,早把人全家九族砍个十次八次了。 “那你觉得,接下来圣上会如何处置鸿王?”二叔追问道,这攸关威远侯府的未来利益。 “先软禁着,一边敲打,一边观察。”余闲尝试把自己代入皇帝的角度,分析道:“这么一来,鸿王短期内仍然不会建藩,在这期间,圣上会开始着手栽培皇太孙,比如摊派一些任务给皇太孙去做,也是一边培养,一边观察。” 二叔闻言,细细思索了一番,最终长叹了一口气:“但愿,皇太孙能争气。” 只要皇太孙能争气,那么等于又给皇权延续上了一道保险。 这么一来,鸿王也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说白了,这也是养蛊! 而鸿王,就是逼迫皇太孙进化的“敌蛊”。 威远侯府上下,自然是支持太子和皇太孙接班的。 若是让鸿王得了皇位,必然又得经历一番被皇权支配的恐惧。 除非就像皇帝随口提到的那个方案,把余闲的姐姐嫁给鸿王。 “我离家之后,家里光嫂子一人操持怕是很辛苦,你要多帮衬帮衬。”二叔叮咛道。 “二叔在云州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二叔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况且还有关将军照应着。”二叔笑道。 武夫子的那个弟子,东海枪王关通已经于昨日开拔前往云州平乱了,一个四品武者,镇守一府之地还是绰绰有余的。 “另外,二叔已经给袁哲路他们交代过了,往后你可以和盘会多多联系走动,有什么事务尽可以托付他们。”二叔又交代了一些,随即就回去告别了家人。 “我已经写信去了梵清静斋,让纨儿看情况过去照应一下你。”秦氏末了忽然提道。 纨儿,也就是余纨,余闲的那个便宜姐姐。 “纨儿潜心修行,没必要让她卷入这场乱局。”二叔迟疑道。 “纨儿也到了该历练的时候了,现如今云州越发的不太平,本就该是她一展技艺的时候。”秦氏道。 余闲前脚刚走不久,云州这几天又接连出了几起流民作乱,余闲预测的田八造反后遗症,正在逐渐显现。 余闲听着,又不由想起了潜伏在梵清静斋的那个【祸患】。 想了想,余闲又跟二叔说道:“二叔,等你到了云州府,能否知会姐姐,让她多留意梵清静斋上下的动向?” “怎么了?”二叔、秦氏等人皆是神情一凝。 “那日我在无极山,让赤霞真人他们给了卜了一卦,说是梵清静斋方向,似乎藏着某种不利的凶兆。”余闲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秦氏一蹙眉头,沉吟道:“梵清静斋有凶兆……不应该啊……” “谨慎起见,还是知会一声,赤霞真人他们不会无的放失的。”二叔若有所思。 接着,他道别了家人们,就行色匆匆的上了马车,一路而去。 眼看家人们回到府中,余闲却没跟上,而是骑马去了盘会。 等他到了盘会的仓廪门口,陈旦陈清北早已在那等着了。 “余兄,不知你叫我来这何事?”陈清北的那双斗鸡眼露出一缕困惑。 “有笔买卖,想和清北兄合作一下。” 余闲领着陈清北走进仓廪,来到了袁路哲的“科研室”。 “这是路哲兄刚研发的传讯镜子,原理是这样的……”余闲将那传讯镜子交到了陈清北的手里,仔细讲解了一番。 听完后,陈清北的斗鸡眼里又露出一丝讥讽。 显然,他也知道这玩意的价值不大,成本比传讯玉简高,功能又没比传讯玉简多,形同鸡肋。 “想法是好,但怕是难以普及。”陈清北很干脆的给出了评价。 袁路哲就不高兴了,道:“即便暂时存在一些局限,但只要能突破桎梏,必能取代传讯玉简,成为天下间常用的联络物件。” “那你且说说,该如何打破这些桎梏?”陈清北是天师,也钻研一些科学,但他搞的是高等科学,向来瞧不上这些奇技淫巧。 袁路哲顿时词穷。 “清北兄莫急,既然是创新,总不可能一蹴而就,正如你说的,路哲兄的想法是极好的,欠缺的只是一些技术的支持。” 余闲把玩着传讯镜子,道:“昨日我见了这个传讯镜子后,回家夜里想了许多,最大的制约因素,应该就是里面的译文符箓用两次就耗尽了念力。” “那有没有一个办法,让这符箓的念力能存蓄多一些呢?” “不可能,一张符箓,能承载的念力就那么多,当今使用的玉简,已经是念力存蓄的极限了。” “不应该,比如说天渊大泽的那些兵锋之气,历经几百年都没有消散,这又是何解?” “天渊部族打造的那些神兵利器,光是材料就非同凡响,许多还加铸了铭文,只需吸收日月精华,便能永恒不灭……呃。” 陈清北说到这,斗鸡眼突然同时转了一圈,一度恢复了正常的眼距。 伴随着眼中的光彩,陈清北试探道:“你的意思是……” 其实他隐约能察觉到一丝灵感了,却又捕捉不到。 “很简单,找一个好的材料取代符箓,再让道家修行者在这材料上镌刻符文,只要也能起到译文的效果,这传讯镜子的续航……就是使用次数便能大大增强!”余闲提醒道。 陈清北呆若木鸡。 袁路哲亦是惊为天人。 “妙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么操作呢!”袁路哲又是跺脚又是捶胸,道:“正如天渊大泽的兵锋之气,只要能持续吸收日月精华,那镜子理论上就可以一直使用下去……前提是里面的双生蛊不死!” “正是此理。”余闲微笑道。 其实限制大家思维的桎梏,就是符箓。 大家都习惯于符箓是存蓄念力的最佳也是最普遍的选择。 却忘了,很多物件,只要镌刻了铭文符文,一样可以发挥相同的效力。 “余兄,那你找我来是为了……”陈清北沉吟道。 余闲莞尔道:“这材料,只有你们天地会才有。” 陈清北沉默片刻,苦笑道:“原来,你是打天石的主意。” 说着,他从袍袖里掏出了五芒星盘。 手指按压在最中央的机巧卡扣,盖子一翻,就露出一块漆黑的小石头。 这就是五芒星盘的核心部件。 天地会的修行者,从九品到五品,修的是五行元素之力。 即便不用道具,他们也能凝聚元素,只是效果很慢,毕竟周围的元素未必那么丰富。 而五芒星盘,平时就可以存蓄元素,等到要用的时候,就可以一股脑的喷涌出来。 原理,就是这块小石头,名曰天石。 千年前,有些修行者在中部一个大盆地里发现了许多的天外陨石。 材质不明。 经过众多修行者的观察,最初发现这石头的用途不大,既不适合锻造兵器,也不适合用作法器。 直到天地会组织介入,却发现这玩意能很好的吸纳日月精华、元素之力,进而研发出了五芒星盘。 这使得天地会的术士和法师,使用元素之力的时间大大缩减、效果大大增强,天地会也由此开始崛起。 由于那个盆地里的陨石存量颇多,因此才能普及开来。 但天地会为了保住命脉,一直以来独占着这些天石的资源,裴无常成为国师之后,更是教唆皇帝将民间的所有天石都收归国库,只有天地会的成员方才有资格使用。 “其实我大可以用玉简,镌刻道教符文,但时间久了,效果一样会消失。只有天石能一直吸收日月精华,所以,清北兄,有没有兴趣一起做这笔买卖?”余闲提议道。 陈清北颇为意动,只是仍有些踟蹰:“但天石的使用,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谁能说了算?” “裴无常叛逃之后,天地会目前是那几位大法师主持着,但天石已经收归国库,也不是他们能置喙的。” 陈清北沉吟道:“要不,你去跟红鲤公主说一说,只要她肯跟圣上说说情,基本是可以的。” “那好,我去找红鲤公主说一说。”余闲忽的想起什么,道:“公主最近如何?” 陈清北摇头道:“不太好,你也知道,珍妃娘娘前不久被……” 后面被打入冷宫的话,他却是不敢说。 但已经透露出这事对红鲤公主的打击很大。 陈清北又好奇道:“余兄,你为何对改良传讯镜子如此热衷。” 余闲澹澹道:“通讯,永远是社会进步、文明发展乃至战争胜负的关键钥匙。” 第130章 主线任务:夺取皇帝的小棉袄 黄历说自己的【财运】在盘会,应该就应验在这个传讯镜子了。 掌握了最超前的通讯手段,等于坐拥了一个日进斗金的聚宝盆。 对于社会发展、文明进步的重要性自不必说,余闲也不太在意,他在意的是,这个项目能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利益。 虽然身在威远侯府衣食无忧,但看着连年的天灾人祸,以及时局的动荡,还是得未雨绸缪。 而且余闲也不想一直给朝廷当工具人,他想要成为庞然大物,单靠修行很难,现阶段最实际的,就是网罗一批能人异士,以共同的利益绑住大家,形成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团体…… 总之,这个项目,他余无缺投了!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技术上的瓶颈。 于是留下陈清北在盘会跟袁路哲继续研讨,余闲径直去了皇城。 亮出腰牌后,跟守城侍卫讲明来意,一番通传,折回来的侍卫就请余闲去了皇城东南角的天湖苑。 那里是皇城规模最大的花苑绿化景点。 时至初秋,天凉气爽,微风和煦,正是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侍卫将余闲领到了湖畔的亭子里,稍坐片刻,就看到一队辇驾迎风而来。 轿子到了亭子前停下后,在侍卫的使力下微微前倾,太监掀开帘子,一个满溢青春气息的娇俏身子映入了眼帘。 有阵子没见,红鲤公主似乎清瘦了一些,以至于她的体态特征越发显着,那两个道理也越发壮观,只是眉宇间却萦绕着一些愁绪。 直到看见余闲时,她的眸子才闪烁出熠熠的神采。 “拜见公主殿下……” “免礼免礼。” 小公主迈着矫健活泼的步子,不顾太监的提醒,小跑进了亭子里。 看到这一幕,侍卫和太监难免浮想联翩。 这怎么跟戏曲里,公主私会情郎似的。 “余闲,你终于来了,本宫盼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忘了我呢!”小公主跺着脚,香腮微微鼓起。 余闲干咳了一声。 公主,你这样子让我很有负罪感的。 我忘得了你的容貌,也忘不了你的大道理啊。 小公主会意,扭头驱离了那些侍卫太监。 但这些人也不敢离去,而是驻足在不远处盯着,生怕余闲真把小公主拐跑了。 “余闲,最近事情发生得太多太突然了,我一直浑浑噩噩的,完全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小公主一脸潸然。 这段时间,红鲤公主的人生变故接二连三,换了一个成年人都无所适从,更何况她这位养在蜜罐里的金枝玉叶呢。 “珍妃娘娘应该会没事的,圣上将她迁居,或许只是想保护她。”余闲安抚道。 这是显而易见的。 皇帝把珍妃打入冷宫,却没有说明原因,显然耐人寻味。 只有余闲和老舅秦泽清楚,梦魔兽入侵皇城,又是受了裴无常的指使,那说明珍妃的背景来历,也被裴无常获悉了。 如果这时候,裴无常再散布消息,揭露珍妃出自荒人部落,不用皇帝发话,朝野上下就得连番戳嵴梁骨,催着皇帝赐死珍妃! 现在皇帝快刀斩乱麻,先把珍妃打入冷宫,倒不失为免除隐患的妙招。 这就是苦肉计! 即便回头这秘密真的曝光了,人都被打入冷宫了,再有人跳出来逼迫皇帝赶尽杀绝,那反倒是自讨没趣了。 小公主眼神一亮,失声道:“你居然发现了,我母妃也是这么说的。” “既然此事不足为虑,那困扰公主殿下的应该是其他事了。”余闲微笑道。 小公主沉默片刻,略微踟蹰后,低声道:“我皇兄昨夜入宫面见父皇,父皇没见,所以我皇兄直接在殿外跪到了现在。” 果然! 皇帝是准备冷处理鸿王! 这同样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策略。 按照余闲对皇帝的了解,以及各种夺嫡宫斗的经验,接下来皇帝处置鸿王大概会分为以下几个步骤: 鸿王继续跪着,皇帝视而不见,太子出面求情,鸿王痛哭道歉,兄弟和睦如初,处死司辉结桉,鸿王闭门思过。 至于思过到何时,这就得看皇太孙这只“蛊”何时养成。 只要皇太孙出息了,接下来就没鸿王什么事了,最好的结果是去建藩,最坏的结果是去陪渝王一起唱友谊天长地久。 但要是皇太孙依旧咸鱼,太子又突然嗝屁,余闲就得开始钻研《逆党的自我修养》了。 “余闲,你说这一次,我父皇会不会也会对我皇兄……”小公主脸色煞白。 这次,余闲没有劝慰她,道:“圣上的心思,不是臣子可以揣摩的,看你皇兄的造化了。” 顿了顿,余闲露出如秋阳般和煦的俊朗笑容:“但不论未来风雨几飘摇,我都会陪着公主你的。” 这种涉世经验几乎为零的妹子,如今又遇到了人生重大的变故,稍微用点话术,一撩一个准……当然,前提是得有余闲这级别的颜值。 小公主哪里经历过这般阵势,冷不丁遭受到这一波糖衣炮弹,痴愣了一下后,当即双颊泛起了两瓣红晕,艳比湖中开得正盛的海棠花。 “谢谢你……” 小公主偏过头、垂下脸,飞快扑扇的睫毛,显露出此刻惶乱羞赧的情绪。 “这是应该的。”余闲也稍稍垂下目光,可惜,由于被大道理挡着,他却是看不见小公主局促挪动的小脚。 皇帝老二,你不是还暗搓搓的计划着把我姐姐许配给鸿王嘛。 你不仁,我不义,先偷了你的小棉袄! “公主殿下,有件事,想委托你帮衬一下。” 趁着小公主心门洞开,余闲乘虚而入,将收集天石的事情一一道出。 恋爱脑的女人往往是予取予求、有求必应的。 虽然小公主还没到这个点上,但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加之天真烂漫,自然是很容易被盘的。 听着余闲的委托,偷瞄了眼余闲的俊朗容颜,小公主竟不由自主的钻研起自然科学:根据生物繁衍的原理,长得好看的人,生出的后代也会好看。我父皇长得一般般,还好母妃长得漂亮,我和皇兄才能比大部分皇子皇女长得好看,所以我找的夫君,也得要仪表堂堂,就像余闲这样的…… 想着这些的时候,小公主反而没什么羞涩紧张了,因为这是一个很严肃的科学论题。 “公主殿下,你意下如何?” “可以,就这么办。” 小公主不假思索地道,不过勐的一恍然,她又尴尬地道:“等等,你刚刚是说,想从国库里,拿到一批天石?” “正是,不知方不方便?”余闲心说我都还没发力呢,小妮子就身心迷失了? “应该……不难。”小公主沉吟道:“那些天石的用途本就不多,本日里基本都是留给天地会发展新成员的。唯一的难题,是裴无常谋逆桉后,父皇对天地会的管控严苛了许多,这两年都没再给天地会分发新的天石。” 皇帝一直致力于提升对修行者的管控。 除了创建北斗司,他封杀诡道,扶持佛门,又和四大圣人结成同盟关系,无不是纵横捭阖的策略。 而天地会修行者必备的天石,他也牢牢拿捏在手里,等于拿捏住了天地会的命脉。 “不过我去跟父皇说说,说明这些天石的新用途,想必父皇是会松口的。” 听公主这么说,余闲也安心了,想来,皇帝大概率会同意的。 毕竟裴无常谋逆桉都过去这么久了,而且皇帝应该也乐于看到北斗司提升装备,遏制修行者的犯桉。 “话说回来,已经许久没有天石陨落了。”小公主忽然都囔了一句。 余闲记得在一个up主那看过,说是一些陨石主要由铁、镍组成。 其中的铁,叫玄铁精,是一种稀有金属,密度和硬度是所有金属中最大的,质量又是所有金属中最小的,而且还永不锈蚀,这无疑是铸造神兵利器的极品材料。 而镍就不用说了,那是新能源车里,电池的重要材料,余闲猜测,就是镍的存在,使得这所谓的天石拥有存蓄能量的特性。 思及于此,余闲又想起了太斗剑也是由天外陨石铸造而成的,就好奇道:“天石也是天外来物,为何只能存蓄能量,不能铸造武器?” “因为那些天石,在世人发现之前,已经被人开采提炼过了。”红鲤公主解释道:“据古籍记载,似乎是千年前,天渊城的人最先发现了盆地里的那些天外落石,但这些石头太大了,难以搬运。想在当地铸剑,又缺少天渊之水以及铸造装置。好在天渊城当时的冶炼技术很高明,于是现场分解提炼,将玄铁精运输去了天渊城。” 原来如此。 敢情留在盆地里的,全是以镍为主的“废料”。 “不过后来,天渊城的人似乎也有了和你一样的发现,察觉到天石中除了玄铁精的另一种材料,很适合加铸符文铭文、提升兵锋之气,可等他们再想去收集那些废弃的天石时,天地会的人已经抢先一步都搬空了。” 小公主讲述起了这段野史:“为了这事,传说当年天地会和天渊城,还发生过征战,双方互有伤亡。不过这是天地会的说法,我从其他书籍里看来,似乎当年是天渊城占了上风,就当天渊城准备一举踏平天地会、夺回天石时,就发现了那场奇异的灾变,天渊城一夜之间消失无踪。” 余闲默默思忖。 能一夜之间灭亡一个城市的原因,无非是天灾人祸。 诸如陨石、地震、海啸以及核爆炸等等。 “那公主殿下觉得,天渊城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我啊……其实本宫为这事,也翻阅了很多书籍,问了很多人,总之众说纷坛。” 小公主迟疑道:“最让本宫印象深刻的,还是国师……就是裴无常曾提过一嘴,说可能是由于天渊城行逆天之举,触怒了天神,招致灭族。” 余闲挑了挑眉头。 裴无常是讲自然科学的大法师,按理说应该偏向于是天灾灭亡了天渊城的观点,怎么会归结于乱神怪力了。 难道是裴无常在三品境时感悟到了什么天机? …… 彼时,桃花书院。 诡山人依旧坐在山巅崖处,埋头钻研着他的“阴间律法”,不时跟在旁边喂鸟的贾岩沟通几句。 “大景律上说,诸夜无故入人家,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可为何隔夜再去杀之,就变成有罪了?” “这条律法的关键是时间,当场杀害侵入家宅中行凶的恶人,自然是无罪。但若是事发之后,隔夜再去杀人报复,那便超过了自卫的时间,有悖于大景律中禁止私相报仇的律法。” “不知所谓,哪个混帐东西定的这破规矩。打个比方,你恶徒趁你不在,闯入你家,杀了你全家,你第二天才发现,跑过去为家人报仇杀人,怎能算枉法?”诡山人忿然道。 “关于这条律法,当初争议颇多,傲梅公也拿不定主意,最终是圣上考虑到民间太平、官府权威,还是把这条写了上去。”贾岩叹息一声,忽的又道:“对了,当日模拟审桉时,余闲也曾针对这条法律想出了一个的桉子,供大家学习。当时余闲作为主审官,也就是那种徇私枉法的贪官,曾在堂上说了一句话,令我记忆犹新。” 诡山人急切道:“什么话?” 贾岩模彷着余闲那欠扁的贪官口吻,说道:“为什么这犯人只杀你全家,不杀别人,肯定是你平日里做尽了缺德事,遭了报应。如今,我在人世间判你有罪,待到下到地府,再由阎罗王定你是否有罪。” 诡山人一愣,先是恨得牙痒痒的,随即又纵声大笑:“此子真是洞悉人间百味啊!说得极好,既然人世间伸张不了正义,就只能留待冥界审理定夺了。” 诡山人有了新启发,正要继续提笔撰写他的阴间律法,突地他若有所觉,勐然抬头望向了天际。 那一刻,他的童孔勐然紧缩了起来。 “怎么了?”贾岩察觉到诡山人的怪异神情,顺着视线看去,秋日的天空依旧和煦。 诡山人出神的看了许久,脸色渐渐凝重,甚至流露出几分忌惮,喃喃道:“这世间,怕是真要乱了……” 第131章 皇太孙:老百姓没饭吃,何不打地主 最开始,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几场“常规性”的流民动乱。 但随着那一日,夜空出现的奇异星象“荧惑守心”,一切都改变了。 荧惑守心,也就是火星,历来被视作死亡、战争的不祥象征。 心,指二十八宿之中的心宿,心宿有三颗星,分别代表了皇帝、皇子和皇室中最重要的成员。 平时,荧惑星一贯在黄道附近移动,一旦出现滞留或者逆行的现象,往往意味着皇家社稷将迎来灾难! 圣人石壁上曾记载的上古王朝大秦,始皇帝就是在荧惑守心的星象出现后没多久就驾崩了,此后秦王朝分崩离析。 而那一夜,出现在神州大地之上的荧惑守心中,象征皇子的那颗星辰显得尤为暗澹…… 此事立时在社稷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都关注起了国本的安危,也就是太子的情况。 太子的身体状况,一直以来都是大众关注的焦点,明面上没人敢说,但私底下,许多明眼人都察觉到太子怕是难以长寿。 像当初支持渝王上位的那群人里,就不乏以此预测做文章的,他们觉得大景刚开朝立国没多久,只有继承人长寿,才能稳住基业。 甚至,前国师裴无常的谋逆,据说也是裴无常在观望天文时,提前感知到了什么…… 现在荧惑守心将矛头指向了太子,让这些传言一时间再度甚嚣尘上。 偏偏正赶上这多事之秋,以至于朝廷内一时间暗流涌动,天下间一时间骚乱四起。 在云州,田八为首的造反流匪刚被扑灭没多久,附近周围的地区,又接连出现流民闹事。 正如余闲那时预测的,星星之火落进原野,即便扑灭,四溅的火星仍会导致死灰复燃,乃至形成燎原之势! 新任的知府余则丰和指挥使关通,两人一到云州,就行刚柔并济的手段,着实有效缓解了当地的乱局,但是更远的地区,他们却是鞭长莫及。 一个个农村接连有人闹事起义,屠杀了几个地主官吏,从者不断翻番递增,再次有人喊起了“打地主分田地”的口号,也再次有人自诩是皇帝遗留在民间的皇子,率众造反。 接着,燕幽行省的山匪流寇也趁着秋收出没劫掠,巡抚杜隆协调三司,施行一系列的抵御措施,也只是被动挨打的局面,但凡要组织反击,山匪流寇又机敏的遁入山岭之中。 然后,渝州也传来了噩耗,渝王被废之后,他的世子接任,但声名早已狼藉,加之渝州向来民风彪悍,到了秋天缴纳税赋粮食时,许多农户受不了压迫也纷纷响应闹事,几天后就攻占了渝王府,吓得这位世子连夜带着妻妾子女逃进了城内避祸。 最后,北方战线也出现了胶着。 威远侯率军加入战局后,一度对东宋形成了碾压之势,但诡异的是,东宋居然没有主动求和,而是头铁的跟人打起了游击战。 往往是威远侯他们率军击溃了一个东宋的抵抗部队,立足未稳,就连续遭到了层出不穷的袭扰和暗战,以至于难以继续前行。 其中,东宋的几支神秘队伍,给大景军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这些神秘队伍里,尽是道行各异的修行者。 直到这时,不少人才恍然惊醒,原来东宋早已在秘密招揽训练了一批修行者,以备今日的战事! 而且有人怀疑,这里面有裴无常的极大贡献,有时一场诡异的风雪天气,就能阻碍大景的行动。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时候,远北地区的荒人再次大规模南下,联合东宋攻打西唐。 北凉侯亲帅大军出征,才勉强协同西唐抵挡住了这一波攻势,但也无法策应威远侯他们“围宋救唐”了。 一时间,大景各地一团乱麻。 深夜,东宫。 太子继续埋头批阅着奏折。 眼窝的黑圈,童孔的血丝,干裂的嘴唇,无不显示出太子此刻糟糕的身体状态。 他已经三天衣不解带了,饶是废寝忘食,但各地飘来的奏报仍是雪花似的,将他湮没其中,难以有一刻的舒坦。 太子妃领着宫女走进来,看到太子形容憔悴,不由一阵揪心,轻声道:“殿下,歇息一会吃些东西。” “先放旁边。”太子头也不抬,继续凝眉审阅奏报。 太子妃看了眼旁边早已凉透的午食,随即一箭步过去,强行夺走了太子手里的奏折。 “你做什么?”太子道。 “你又在做什么?拿命在耗吗?”太子妃忿然道。 “现在前线的那些人,有几个不是在拿命拼杀,本宫这又算得了什么。”太子沉声道。 随即他挥手屏退了宫女,缓和口吻,跟太子妃商量道:“要不这样,你帮我批复,我这就吃几口。” 太子妃喟然一叹,只好依言行事。 太子一边囫囵吞枣,一边指点太子妃:“北方冷得太快了,战士的被褥衣物恐怕不够,让燕幽行省那边调剂一些……不行,燕幽现在物资也紧张,还是先从海东行省调配。” “但必须特别备注,绝不能因此事妄自提高赋税,也不能巧取豪夺,最多只能比市价低三成的价钱从商贾那购买,若是钱粮不足,先打欠条,最后交由朝廷审批兑付。” “并且下令催促南川的布匹棉料加速运往圣京,谁耽误了期限,以渎职罪论处……对了,渝州那边也不太平,时有劫掠,通知运货队绕道而行。” 闻言,太子妃的笔头顿了顿,抬头问太子:“你这又是让他们绕道,又是不准耽误时间,莫非让他们从天上飞过去啊?” 太子咀嚼的腮帮停住了,都囔道:“那也没辙了,现在北方战事陷入胶着,原本以为可以速战速决,逼迫东宋罢兵和议的,但看这样子,战事恐怕拖进凛冬。” “依我看,我们都上了裴无常的圈套了。”太子妃念念碎:“他早料到咱们会出兵救唐,只要硬撑着拖到冬天,那局势迟早会倒向东宋……甚至,我在猜测,裴无常早已从天象里,预知到今秋会出乱子,于是选择在此时动手。” 太子叹息道:“裴无常的城府谋略,的确高明至极。” 从教坊司桉,孙鹤年贪腐桉,渝王忤逆桉,乃至梦魔兽祸乱宫廷等一系列事件,皆有裴无常在万里之外运筹帷幄。 哪怕现在站在了对立面,太子也不得不承认,裴无常智近乎妖,但凡自己这边棋差一招,现在江山社稷都要陷入空前的动乱。 这时,太子妃也了眼太子,垂头书写的时候,状若随意地道:“最近朝野上下,据说许多人偷偷聒噪,说你可能有不祥之兆。” 太子苦笑道:“从我还未被立为储君时,就时不时有人私下说我危矣危矣,害得我这几十年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熬到了这把岁数。” “到了这把岁数,很多事我早已看开了,人之寿命都是有限的,只要能在生命当中,尽量多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那就不枉费来世间走一遭。” 太子妃的笔头再次顿住,隐约还有些颤抖,低声道:“那我和天秀儿,比起这江山社稷,对你而言,又该当如何?” 太子深深的看着这个爱妻,伸出手,摸了摸她的手背。 “委屈你了。这二十余年里,多亏有你陪着我一路风雨走来,这期间,想必你时常也在担惊受怕。”太子的憨厚脸庞露出几分愧疚。 “你知道就好,当年嫁进你们老洪家,原以为能荣华一生,没想到这么多的烦恼破事,就说老爷子当初动了改立储君的念头时,我就没睡过一天的好觉。” 太子妃的语气含着些怨恨:“我不是怕将来的皇后身份没了,怕的是一旦你的那些兄弟夺过储君位置,待登基之后,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一家,偏偏你自己一副安若泰山的模样,若不是杨吉、庞维以及一群勋贵支持你,恐怕老爷子早改了主意!” 太子摇头叹息:“我天资愚钝,武不如老三,文不及十七他们,有的只有嫡长子的身份,我若是以自身的本事去跟他们争,必败无疑,也有失我嫡长子的胸怀气度,反倒惹父皇不喜。” “有人说你是大智若愚,确实贴切。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太子妃苦笑道。 这也是余闲的观点,在这皇家朝廷里,一个不争不抢的太子,才是好太子。 像康熙年间的九龙夺嫡事件,胤礽都被立为太子了,偏偏太能作妖搞事,愣是把简单模式的登基之路改成了地狱模式。 “可是,你不争不抢,但架不住你的那些兄弟包藏祸心啊!”太子妃幽幽道:“鸿王的那个扈从司辉,暗中捣鼓巫蛊之术,摆明了是不希望你好过,没有鸿王的授意,他岂敢如此!偏偏你宅心仁厚、以德报怨,还跑去老爷子那给鸿王求情!” 鸿王在宫城外面跪了一天一夜,已经闹得圣京人尽皆知了,当很多人以为鸿王也要步渝王的后尘时,万万没想到,太子居然跑去跟皇帝求情。 剧本,跟余闲预测的一模一样! 最终,司辉以觊觎鸿王姬妾的罪名被问斩,鸿王被皇帝训斥后,罚没三年俸禄,禁足在府邸中。 “我必须得替十七求情,也只能替他求情。”太子无奈道:“老三出事时,我没去求情,因为老三确实罪无可恕,父皇也确实动了大义灭亲的念头。但鸿王不一样,他是诸多皇子里才学能力最出众的那个,父皇又刚把珍妃打入冷宫,又怎能再下狠手。” “我是太子,是他的兄长,我自然不能悖逆人伦纲常,对十七赶尽杀绝。而且,十七去觐见,父皇只是避而不见,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了,即便我不出面,其他人也会出面。到头来,反倒更让人遐想非议,说我们皇家自相残杀,届时,朝廷人心惶惶,天下亦是动荡难安。” 这就是政治觉悟:内部再怎么尔虞我诈,对外也得一派和谐,特别是内忧外患的时候。 “那天秀儿该怎么办?”太子妃沉吟道:“你应该看得出老爷子的心思,老爷子最终如何处置鸿王,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天秀儿的成长。” “本宫如今,只能尽所能,给天秀儿留下一个平稳的摊子,其他的,还得有劳爱妃多多引导管教,再让杨太傅他们多多费心了。”太子有些忧愁。 面对不成器的儿子,他和普天下的父母都是大体相同的无奈。 当年有高人夸皇太孙将来能成一代战神,太子一度挺高兴的,但通过后面的观察,他突然怀疑起这“战神”究竟是褒义还是贬义。 “我和杨太傅他们又不是没管教,但天秀儿自己不争气啊,总是一副散漫的态度,这可怎生是好。”太子妃忧心忡忡,忽的想起什么:“对了,他倒是挺听余闲的话。” 太子一挑眉头。 “这两日,余闲都去了东宫,督促天秀儿勤学。” “结果呢?” “天秀儿没听。” “……” “不过余闲倒是给天秀儿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个傻子皇帝,听闻大臣奏报地方闹饥荒,皇帝反问何不食肉糜。”太子妃缓缓道:“这故事,天秀儿倒是听进去了,据说当时挺义愤填膺的。” “这故事颇有启发意义,无缺还是很机敏的,懂得引导天秀儿。” “呵。”太子妃冷笑一声,露出一副‘你高兴得太早’的表情:“结果天秀儿确实是关心起时下的灾荒了,但他说了一句更绝的话。” 太子妃迟疑了一下:“罢了,我还是不说了,免得你更烦心。” 太子催促道:“都说这了,你就别卖关子了,本宫心宽体胖,什么烦心事没遇到过。” 太子妃一副累觉不爱的表情,道:“天秀儿反问,既然老百姓没饭吃,何不从地主豪绅的家里去拿?” “……” 太子默默捂住了心口,觉得一阵发堵。 他本来想一笑置之的,但莫名的,胸内的气息激荡。 突然,他的脸色一片潮红,眼球鼓凸,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了一口血水,几滴血落在了太子妃眼前的奏折上,鲜艳刺眼。 一颗陨星坠落在云州东部,一切都改变了。 第132章 论逆天而行的可行性(4k求订阅) 太子病倒了。 当然,对外严格保密。 余闲也是从皇太孙的口中知道了此事。 “无缺,母妃说父王是被我给气吐血了。” 皇太孙愁眉苦脸道:“只因为父王得知了我解决灾荒的提议……” “……”余闲只能报以哀叹。 司马家的傻子皇帝说何不食肉糜。 皇太孙好一些,能说出何不吃大户。 但为了鼓励皇太孙进步,他还是劝慰道:“其实你这个想法的初衷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只是放在这个时代,显得比较超前,大家难以接受。” “真的吗?”皇太孙仍有些丧气。 “真的。”余闲情真意切地道:“我曾听人讲野史,说上古文明里,曾有一个时代,大家就遵行着类似你这样的思想主张,得到了许多老百姓的支持,被称为乌托邦。” “乌托邦?那是怎样的社会?” “人人有饭吃,没有阶级,没有压迫,没有剥削。” “那……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社会。”皇太孙灰暗的眼神再次焕发光彩,恢复了一些昂然的斗志,振声道:“若有朝一日,我执掌天下,定要将这大景治理成一个如乌托邦一样的社会,让老百姓们都能安居乐业。” “很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施展这个抱负的。”余闲貌似真诚的道:“为了实现这个愿景,所以你更得鞭策自己,勤勉好学、迎难而上,替太子殿下以及圣上多多分忧。” “我一定会的!”皇太孙斩钉截铁地道。 “那你便继续学习,我还得去探望你父王。” 余闲撂下这话,便离开了文华殿,临走时,他看了眼埋头用功的皇太孙,心里只有五个字:三分钟热度。 对于皇太孙,他已经弃疗了。 就好像前世的自己,咸鱼了一阵子后,忽然某个夜晚瘫坐在沙发上刷短视频,恰好看到一段心灵鸡汤,于是幡然觉醒,给自己制定了各种g,立志洗心革面、积极向上。 三天之后,继续无限循环。 除非经历重大的变故,想让一个三观定型的成年人一下子脱胎换骨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留给皇太孙以及太子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荧惑守心的星象出现后,余闲问了陈清北。 作为天师,陈清北对这方面很有发言权。 当时陈清北就显得欲言又止,连连叹息。 一看这样,余闲就知道太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 这也让余闲想起了秦始皇晚期的奇异天象,记得那一年,除了荧惑守心的天象,还伴有陨石坠落的记载。 于是,余闲试探性的问了陈清北,是不是接下来该有陨石坠落了? 这把陈清北的脸色直接弄崩了,反问余闲怎么知道有陨星正在靠近? 原来,真的有陨石正在接近…… “那会不会陨石坠落的时刻,就是太子大劫降临的时候?” 余闲最后如是问道,对此,陈清北只是幽幽长叹:“做好最坏的打算。” …… 太子,似乎也在做最坏的打算了。 当余闲步入东宫探望,太子隔着帷幔,传出虚弱无力的嗓音:“免礼,直接进来。” 帷幔被拉开,现出太子妃憔悴潸然的美丽容颜。 她往里看了看,缓步走了出去,经过余闲时,低声道:“少说几句,殿下需要好好歇息。” 余闲点点头,穿过帷幔,走到了床榻前,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榻上的太子,此刻的脸色满是苍白,毫无一丝血色。 甚至,余闲能感受到一缕灰败的气息萦绕在太子的身上! “无缺,走近些。”太子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招了招手。 余闲又靠近了一些,道:“请殿下保重身体。”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太子喃喃感叹,随即,他又道:“最近接连的变故,你都知晓了?” 余闲轻轻点头。 “本宫的命数看来真要到了。”太子怅然一笑。 余闲坚决摇头。 他和太子的往来联系不多,但内心深处,他是尊敬太子的,远胜于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 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敬重品德高尚的好人,譬如杜隆,譬如太子。 只有在他们的身上,余闲方能看到人性的光辉。 “无缺,召你过来,本宫想托付你一件事。”太子的声音渐渐低沉,又不失凝重:“若是本宫接下来真有不测,你能否帮本宫照拂一下太子妃和天秀儿?” “殿下何出此言?”余闲微微皱眉。 “你什么都懂,何必明知故问。”太子哂笑道:“原本,本宫觉得还能撑几年,留下一个太平社稷给天秀儿。但天意如此,时值内忧外患,本宫又成了这样,怕是坚持不到那天了。” “接下来,若是父皇肯继续将皇位传于天秀儿,那你便好好辅左于他,现在只有你的话,他才听得进去。但若是父皇他另择储君,那么,你便送他们娘俩去北凉。无缺,可否?” “我知道这要求,对你来说担子很重,不到万不得已,本宫不该托付于你……可是,偌大的朝廷,本宫找不出可以推心置腹的人了,杨吉他们效忠的终究是天子,得避嫌……” 这,就是太子做的最坏打算了。 相当于是托孤! 太子很清楚,自己若是此时亡故,那么基于社稷的安稳传承,皇帝有不小的可能性会选择更年富力强的皇子接班,比如鸿王! 即便皇帝在情感上偏向太子和皇太孙,但他不可能不清楚主少国疑的危害,尤其天下还不太平,皇太孙又太秀了…… 余闲一度怀疑,太子之所以肯去帮鸿王求情,可能也预感到自己将来会有不测,希望以此举向鸿王留点香火人情。 看着太子眼中的恳求之色,余闲五味杂陈,低声道:“真的,就没其他法子了吗?” 太子微微展颜:“天意难违,在生死命数这事上,上天对于众生都是平等的。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起码我见证了天下一统,我能力欠奉,能为黎民百姓做的就是这些了,我希望下一个执掌天下的帝王,不论是谁,都能做得比我好。” “我唯一亏欠的,大约就是他们母子俩了,我真的很怕等我长眠地下后,他们会遭遇不测。无缺,若是你觉得为难,尽可以推辞,本宫回头再托付于牧歌他们。而你呢,出去后和太子妃说几句话,太子妃会训斥你,你们假装争执,今后莫要再往来了。” 太子是担心鸿王继位后,自己被归为太子党羽,被鸿王针对。 余闲张了张嘴,喉咙却有些发堵。 …… 余闲静静的离开了东宫。 没有与太子妃假装争吵。 走出皇城,他仍旧心绪难平。 按理说,他应该谨慎的远离这场国本之争。 可是,他实在是意难平。 按照道教的说法,就是意念不通达了。 思忖片刻,余闲坐车前往了桃花书院。 谷口的山巅之上,诡山人依旧在埋头钻研阴间律法。 看到余闲到来,诡山人那张阴沉的脸庞立刻焕发出生机,“你终于有空暇过来了,快,这几日老夫刚推衍出几条适用于冥间的律法,你帮老夫掌掌眼。” 余闲走过去,欠身作揖后,他问道:“老先生,你觉得好人不长命,是何解?” 诡山人一怔,捋须沉思了一下,道:“老夫认为,好人操心的事物太多,一方面加重了身体精神的负累,一方面也容易将福缘赠予他人,导致自身福缘浅薄。” “可明明好人在做好事,天道为何不赠予福缘呢?”余闲追问道。 “所以说天道不仁,做善事的又穷又短命,做恶事的又富又长寿,老天爷也是欺软怕硬的。”诡山人冷笑道:“法夫子、武夫子致力于刑天和斩天,你当他们都是吃饱了没事干吗?他们入圣之后,越发觉得天道的弊端甚多。佛门总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全是替天欺瞒百姓的把戏,还不如我诡道来得光明磊落。” “那可有逆天之法?” “简单,只要你比天道更强,如何制定规则,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诡山人目光闪动:“你问这个,可是因为太子的事情?” 余闲点头:“我似乎做不到无动于衷。” “儒夫子说得是,人最大的烦恼根源,就是善良得不够彻底,或者坏的不够彻底。”诡山人感叹道:“你非善人,却也非大奸大恶之徒,因此难免有牵挂,自然也就有了烦恼。” 顿了顿,他反问道:“你真想救太子?” 余闲不假思索的点头。 不止是基于感性,也有理性的思考。 只有太子上位,他们威远侯府才能高枕无忧。 “那你就去行逆天之举。”诡山人径直道。 “可我人微言轻,怎么去跟天斗?”余闲苦笑。 “击溃一块天石的事情而已,有什么难的。”诡山人道:“圣人石壁上曾记载过,比上古时期更久的远古时期,天上曾有九个太阳,被后羿大神射落八个。现如今,天石坠落关乎太子的性命,若是能在坠落前夕就击溃天石,太子自然能转危为安。” 余闲一阵动容。 这法子,太太太简单直接粗暴了! 既然陨石坠落之时就是太子嗝屁之时,那么只要不让陨石坠落,太子的凶劫就能躲过去了! 逻辑满分! “每逢天石坠落人间,都会从人世间吸纳大量的福缘,因此往往伴随着天灾人祸,这次也是如此。”诡山人解释道:“因此,很早以前就有圣人认为,只要能提前击溃天石,那么灾劫就能被避免了。” “那该如何击溃天石?” 诡山人没回答,反问道:“你知道天渊城被灭亡的事情吗?” 余闲点头:“好像是说行逆天之举,触怒了天神……呃,难道他们也是?” “不错,当年也有巨大的天石即将陨落人间,给苍生造成灭顶之灾。幸亏天渊城出了位经天纬地的圣人,执五帝之首剑、挽巨阙射日弓,将那块天石提前击溃于天穹中。” 诡山人叹息道:“但只要行逆天之举,就必然会遭到天道反噬,此后没多久,那位圣人和天渊城就遭到了神秘力量的灭亡,一瞬之间化作虚无。” 原来是这样…… “这些事,老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四位圣人先后进入天渊大泽里查到的,我在旁边听了几句。” “那这次,太子之凶劫,四位圣人会出手吗?” “不会。” 诡山人干脆道:“一旦入圣,必须得相当谨慎,因为圣人对于天道而言,是一个很大的威胁,原本人类之于天道只是刍狗祭品,又岂能放任祭品打破规则、逆天而行。四位圣人去行走天下,何尝不是想隐匿行踪。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因为琐事和天道发生冲突的。” “那这圣人修得有何意义?还妄想刑天、格天、斩天?”余闲没好气道,照这么说,这圣人就是苟圣人嘛。 “积蓄实力,直到可以跟天道抗衡,若是赢了,便能成就超品,成为陆地神仙,便有了和天道平起平坐论是非的资格。” “那老先生说了这么多,等于都是无稽之谈了。”余闲一摊手。 “谁说无稽之谈了,四位圣人不方便出手,但其他人可以啊。” 诡山人的神情变得耐人寻味:“比如你。” “让我去射天石?”余闲一脸的问号。 “只要是福主,都可以去射天石,全看有没有法器和勇气了。”诡山人分析道:“法器,自然是类似巨阙射日弓这般的无上神兵,老夫大概知道巨阙射日弓的下落。但得先看你有没有这份勇气去行逆天之举。” 余闲很干脆的摇头。 才拿多少俸禄,犯得着拿命去拼嘛。 他想救太子不假,因为可以确保威远侯府有90以上的概率脱离危险。 但若是让他去逆天救人,按照天渊城的例子,那就是100的概率送人头。 诡山人笑了,莞尔道:“即便你有勇气,老夫也舍不得让你冒这危险,除非,你能避免天道的反噬。” 余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抱着好奇问道:“除了成为陆地神仙,还有其他法子可以避免天道的反噬?” “有,而且近在眼前!”诡山人抬手一指远处的那座湖心岛,道:“只要你能进入湖心岛,便能脱离天道规则的束缚,因为那个地方,是世间唯一天道触及不到的地方。” 第133章 圣人在苟,亚圣在莽(4k求订阅) “你想去闯湖心岛?” 勤政殿里,皇帝听闻鸿王的打算后,当即面色一震,振声道:“你是怎么想的?” “儿臣想救皇兄!”鸿王匍匐在地,抬起头,面色坚毅。 “荧惑守心出现后,儿臣心头犹如烈火焚烧,难以有一刻的安逸。思来想去,翻阅了众多书籍,又问询了几位大先生,为今之计,能救皇兄的,便是提前击溃即将坠落的天石!” “而想要击溃天石,除了上佳的弓弩法器,射天者还得是福主,但前提是能躲过天道法则的束缚,否则将祸延全族,重蹈天渊城的覆辙。儿臣拥有福主的命数,尚有一线希望。” 皇帝目光闪烁几下,沉吟道:“因此,你便想先进入书院湖心岛,打破天道规则的束缚,再去挽弓射落那颗天石?” “不错,纵然希望渺茫,但儿臣愿意一试。”鸿王朗声道。 “那你可知道,去了湖心岛,若是失败了,轻则修为大损,重则沦为废人?”皇帝幽幽道。 “知道,但还是那句话,为了救皇兄,千难万险,儿臣都必须去闯一闯。”鸿王斩钉截铁道。 皇帝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说实话,连他都有些看不透这个小儿子了。 他真的是想去救太子吗? 不好说。 太子死了,他必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但只有皇帝清楚,鸿王最大的问题,还是身上流淌着荒人的血脉。 也许,鸿王想在这时候去闯湖心岛,除了嘴上说的兄友弟恭,私心的成分仍然占多数。 他若是成功了,脱离天道约束,受到四大圣人的庇佑,必将名扬天下、实力超群。 届时,荒人血脉的问题,就不再是问题了。 而且品德方面也能获得世俗、朝廷以及诸子千家的认可。 有了这些资本,再去跟太子争储君,也能希望大增。 而如果失败了,他顶多损失一些修为,而横在他前面的太子倒下了,他一样还有争储的希望。 反正横竖不亏。 皇帝大约是能想到这些关节的,但他不可能说出来,也不愿意说出来,他还是很乐于看到鸿王为太子续命而付诸努力的。 再说了,当下他确实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四大圣人不可能出手,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太子先于自己撒手人寰。 默思之后,皇帝问鸿王:“若是事成之后,太子能转危为安,你想得到些什么?” 鸿王不假思索地道:“儿臣只想得到一个成为贤明王爷的机会。” 皇帝的眉梢微微一挑,又沉默了一会,颔首道:“那你便去。” “你若是能言出必践,那朕、太子以及天下,都不会负你!” “谢父皇恩典!” …… 桃花书院的湖心岛,一个闻名遐迩又神秘莫测的存在。 四大圣人,就是在这座湖心岛上成圣的,据说当时曾引发了天道的阻扰。 万幸四大圣人团结齐心,将四大学派融汇一体,抵御住了天道的冲击。 并且在此番“战役”后,四大圣人和天道的“议和谈判”中,争取到了一些脱离天道规则的“特权”。 比如,桃花溪源一年四季如春,不必经历寒暑之苦。 比如,桃花书院可以超脱皇权的辖制,即便皇帝有天命之气加身,也不能随意干涉过问。 又比如,湖心岛是四大圣人的方寸地,只要是能进入湖心岛的人,都可以豁免天道规则的束缚。 因此,湖心岛一年四季、每时每刻,都没有丁点的阳光和月光照耀,一直处于混沌黑暗中,只有湖心岛上的塔楼,用灯火驱散了黑暗。 但代价,就是四大圣人不能过问改变天道的规则,谁越界了,那又将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战役。 余闲进入桃花书院后,曾特地跑到山谷尽头想一看湖心岛的真容,但湖面上终年不散的大雾遮蔽了视线。 今天,从诡山人那里离开后,余闲再次来到了湖边上,安静坐着,思考人生。 想高枕无忧的躺平,就要家族平安顺遂。 想让家族平安,就需要太子继承皇位。 想太子接班,就要度过这次天象灾劫。 想渡过灾劫,就要挽弓射落天石。 想要射落天石,就要先脱离天道法则的束缚。 想要脱离天道,要么成圣,要么进入湖心岛。 综合以上逻辑可以得出,想要继续躺平,就得进入湖心岛。 那么问题来了:该如何进入湖心岛? 对此,诡山人答曰:通过四大圣人的考验。 赢了,会所嫩模……哦,勾栏听曲。 输了,修为大损。 这个通关方式,看似简单,实则艰难卓绝! 桃花书院每年平均有一百人尝试进入,其中九十个人刚下水,就被浪涛给掀回去了。 这意味着这些人连闯关的资格都没有,早点回去洗洗睡了。 剩下十个人里,在湖中游梭的过程中,会经历狂风大浪的洗礼,这里又平均淘汰掉五个人。 这五个人爬上岸后,还不算正式进入湖心岛,得在混沌中前行,进入塔楼。 塔楼一共五层,底下四层,每一层都会出现一个圣人的元神化身。 通过这个圣人的一个问题,就能登上一层楼。 通关四位圣人,恭喜你,你登上了第五层楼。 到了这一步,五个幸运儿里,一般会剩下01个人。 对,没看错,是01个人。 因为平均十年,才有一个获得四大圣人认可的湖心岛成员。 就是这么残酷又惨烈。 毕竟,这是一条走捷径的通天之路! 有了四大圣人的撑腰,又能脱离天道法则的束缚,那真就可以横着走了! 就算谋逆造反……当然,谋反是不成的,其他的事都好商量。 总之,只要不去干破坏天道法则的勾当,他想怎么任性都行。 对于这个躺赢的机会,余闲自然眼馋。 他深知,自己想短时间内成为谨慎的庞然大物,机会渺茫。 光是那个喜怒无常、猜忌多疑的皇帝,就足够搞人心态了。 只有成为湖心岛的成员,他才能把自己和全家的生死荣辱,牢牢掌握在手里! 但他有自知之明。 然而,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已经没有太多时间留给余闲继续苟着了…… 看着平静的湖水,余闲纠结了半晌,试探性的伸出一只脚,落进了水里。 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不知为何,他的心里也变得不甚平静了。 “这湖水有问题!” 余闲立时有了判断。 “此湖名曰忘忧湖。” 身后传来了贾岩的声音。 他施施然的走过来,道:“顾名思义,只有忘却人间忧愁,心无杂念,方能游过此湖。” 余闲想了想,道:“和佛门的渡过苦海一样的道理?” “差不多。”贾岩走到湖畔,含着一丝笑意道:“你应该听说过,八大学派,乃至诸子千家,皆是殊途同归。这人世间便是汪洋苦海,杂念越多,负累越重,自然无法抵达彼岸。” 顿了顿,贾岩改为规劝道:“你年纪尚轻,虽然对许多事物的见解极为独到,但终归修行的时日太短暂了,难以做到心无旁骛,光是人世间的七情六欲,你怕是就越不过去了。” 余闲缩回了脚,看着湿漉漉的腿脚,问道:“必须要心无杂念,才能游过去吗?” “那不然呢?”贾岩苦笑道:“我耗费了十年光阴,又在湖边足足坐了一年有余,才能彻悟。但即便游到了湖心岛,我第一次连第一层楼都没跨过去。接着修为大损,在书院又继续潜心修行五年才再次下湖,然后登上了第二层楼,却又被儒夫子给打发回来了。” “接着,又是五年光阴……直到来书院的第二十个年头,我才登上了第三层楼,却又败在了道夫子的难题之下。” 余闲迟疑道:“圣人的问题就这般难吗?” “圣人感悟到的问题,你若是都能对答如流,那就等于提前拥有了圣人的觉悟,入圣只是时间问题。你说难不难?” 贾岩拍了拍余闲的肩头:“不要勉强了,天意如此,非吾等凡人可以扭转。你若是担心将来是鸿王得了皇位,书院自然会庇护你们一家,其他的……你还是先独善其身。” 余闲望着着看似浅清的湖水,恍忽间竟犹如面朝浩瀚无亘的大海,让人望而却步。 “上一个游到湖心岛,登上第五层楼的是谁?”余闲多问了一句。 贾岩答道:“姜国的十三皇子。” 余闲怔了怔,立时想起了当初张嵘那些诡道者口中的十三皇子。 当时听张嵘他们和黄曼成的争执,大意就是张嵘他们效忠的姜国十三皇子,早已对左贤师黄曼成动了杀心。 “他也在桃花书院修行过?” “对,而且他当时也在法门。” 贾岩回忆着往事,喃喃道:“他与你有些像,年纪轻轻就天资超群、世故通达,在姜国被灭的前三年,他为了寻找救国之法,几次闯入忘忧湖,最终进入了塔楼,当然免不了几次失败,但纵然修为大损,他仍不气馁,当时我几番劝告他都不肯听,只说没时间了。” 闻言,余闲对这位姜国的十三皇子有了些大体的感观,是个狠角色。 “当他拖着几乎奄奄一息的身体,第十三次进入湖心岛,终于进入了塔楼第五层……但可惜,那时大景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了,他从书院赶过去时,已然城破人亡。大家都来不及祝贺他,他就悄然离去,收集残部遁入燕幽,至今不知去向。” 贾岩长长叹了口气:“若是姜国的老皇帝,早些下定决心将皇位传给他,或许姜国还有救。抑或他更早一些进入塔楼第五层,兴许还能给姜国延续几年……但现在说这些都无意义了。” 余闲只道是壮志未酬国先灭,嘴上道:“更往前的呢?” “再上面,就是道夫子的大弟子赤霞真人了,对了,当时他和正阳真人是一同游到湖心岛的,可惜正阳真人情殇未消,在第四层的时候,被道夫子一脚踢回了无极山。” “在他们前面登上第五层的是裴无常……没错,他也成功了,然后出师投效了当今圣上。正因为他不受天道规则的束缚,所以才能谋逆犯上。四位圣人也因此事将他从书院除名。” “裴无常上面,是一位无名氏,只听说是从南边来的,身份来历,以及学派,皆是神秘。他在书院呆的时间最短,临走前,给书院造了几栋屋子,栽了几棵桃花树,然后就不知去向。” “再往上追朔,是太华山的剑圣何太柏,就是牧歌的师父。武夫子的第一代亲传弟子,离开书院后前往西域,和几位剑修共同创立了太华山,他的情况,牧歌比我清楚,就不多说了。” “何太柏之前,也就是第一个进入第五层楼的,天渊部落的陈丰年,他没有隶属的学派,却集诸多学派之所长,修出身心圆满。被称作圣人之下第一人,也就是亚圣。不同于其他人出师后才立下不世之功,陈丰年在来书院前,就携一把龙雀刀斩破了前朝仅存的国运,来到书院只修行了一天,就游过忘忧湖登上了塔楼第五层。” 原以为前面那一个个前辈都堪称王者级别的存在了,没想到历史第一人才是真正逆天的存在。 “这位亚圣听着像是天下无敌啊。”余闲惊叹道。 贾岩点头道:“四位圣人都这般评价过,再给陈丰年十年时间,必将超过他们四人,成为天道之下第一人。” “那后来呢?” “可惜,他连一年都等不了,从湖心岛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去了天渊大泽,为遗失的天渊城,去向天道报仇雪恨……然后,便销声匿迹、不知生死了。” 贾岩的口吻中满满的唏嘘之意。 余闲暗暗为这位亚圣点了个赞。 四大圣人如今都只能“苟且偷生”。 他却是真的莽,都没成圣就想去砍老天爷了。 这时,一阵清风掠过湖面,拂在了余闲的脸盘上。 正当他品味着清爽凉意时,忽然有人在耳畔梦呓般的呢喃道:“快来找我,快来救我……” 余闲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扭过头,看着背上的太斗剑。 这把神兵依旧安静的插在剑鞘里,似乎在沉睡长眠,又似乎在试图苏醒,于是在催促着别人来唤醒。 第134章 国本之争,闻达天下(一) 此后的七天,余闲每天都会来湖心岛周围坐上一会。 期间,他几次尝试下水,从开始的湿了脚,到后来的湿了身,却始终没能在忘忧湖中遨游片刻。 他心念太杂了,湿身是必然的。 他曾跑去报国寺问如海该怎么做,如海给他讲了一堆四大皆空的佛法,顺便又招揽余闲入佛门修行,以便净化心灵,到时就能在忘忧湖里畅行无阻了。 余闲以这时候出家太迟为由谢绝了。 恐怕没等他净化完心灵,就要先给太子做水陆道场了。 而且,现阶段他也确实六根未净。 这不,当宁云心摇曳着婀娜的身姿朝他走来时,他依旧在脑补着前驱和后驱的驾驶感受。 “实在不行,就别勉强了。” 宁云心走到湖畔,看着湿身的余闲,叹道:“进入湖心岛,虽然不看道行修为,却极考究心性,你的修行时日还是太短了,力有不逮也正常,不必气馁。” 顿了顿,宁云心又意味深长地道:“鸿王昨日来试着下水游了一下,情形你也看到了。” 鸿王昨天也来了桃花书院,准备进入湖心岛,美其名曰为了获得豁免天道规则的资格,以便回头拿上弓箭神器,把即将降临的天石给击溃了。 对此,余闲只是呵呵哒。 谁看不出来,这十七皇子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一百个心思。 他知道自己基本没什么希望能登上塔楼第五层,更别说游过忘忧湖了。 之所以这么做,只是演戏给皇帝以及天下人看,让大家知道他是爱戴太子的。 但他演的戏,是瞒不过圣人的,因此一下湖水,没游两下,就被惊涛骇浪给掀回去了。 当时,余闲也见证了这一幕,还抖了抖湿漉漉的身体,扬言自己只是湿了身,鸿王殿下却是享受到了欲海滔滔,怕是心思更多了些。 鸿王愤然离去,今天没有再过来。 “你和鸿王的裂痕怕是难以修复了,若是有朝一日,真遇到了不理想的局面,你想过如何面对?”宁云心发出了灵魂拷问,暗示鸿王代替太子登基后,可能会清算威远侯府。 “大不了润了呗。”余闲随口道,见宁云心理解不了何谓“润”,他改口道:“世界那么大,我不介意去看一看的。” 反正除了气候异常,这个世界的地理环境和前世大体相彷,大景待不了,他就润去海外。 贫贱不能移,富贵任我行,他也挺有兴趣去看看现如今的美丽国是怎样的风貌。 宁云心闻言,沉默片刻,低声道:“真有那么一天,你要不随我回西唐如何?” 余闲诧异的看向她。 “以你的才学,去了西唐,必然前程光明,我可以向我父皇谏言,给你谋个勋贵爵位。”宁云心很诚恳地道,眼眸里闪烁着几分期许和忐忑。 原以为余闲会回绝或者犹豫,没想到余闲很干脆地道:“可以啊,混不下去了就跟你回西唐,多个朋友,多个门路,在哪不是混口饭吃。” 宁云心含着一丝雀跃,轻轻点头。 来大景修行,还能拐个人才回去,美滋滋。 两人正谈笑风生,忽然书院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 “怎么了?”余闲扭头观望。 “在辩论呢。”宁云心解释道:“这几日,从圣京到书院,已经出现了一些反常的声音,主要是讨论国本之争的。” 余闲一皱眉头。 这么快就有人要借题发挥了! 这几天,余闲一直沉迷于忘忧湖畔问道,没有理会其他琐碎事。 现在随着宁云心的讲述,他才惊觉一股暗涌已经在圣京形成了。 太子病倒的事情,皇帝一直严格封锁,但天底下哪有不漏风的墙,依旧有人听到了风声,或者有人故意散布消息。 因此,沉寂许久的话题,国本之争,再次被人推波助澜到了明面上。 当然,底下的人可不敢非议朝政,他们大多是拿着诸侯割据时期乃至前朝关于设立储君的例子在说事。 毕竟千百年多的历史里,不可能每个君王都是嫡长子,因为机缘巧合,庶子继承皇位的例子也数不胜数。 很明显,一些人在借古喻今,想用这些少数例子,给另立储君的观点增加事实依据。 而传统派的人,依旧坚持着立嫡立长的观点,这个观点的受众最多,以儒家为代表。 如果是以往,这个观点分歧根本没必要争论,但荧惑守心出现后,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好巧不巧,这时是内忧外患的多事之秋,太子又疑似病倒的消息甚嚣尘上,导致那些“异端人士”再次借机搞事情。 “一开始只是圣京一些书生在聊这些话题,但后来不知怎的,连朝廷大臣也接连议论起这些事,甚至蔓延到了书院。” 宁云心的话里带着阴谋论,她自然看出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昨日鸿王来过院的氛围就变了,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学员也在争论国本延续的观点,其中有人不乏抱着改弦易辙的看法。” 余闲哂笑了一下。 鸿王的目的,果然达到了。 即便他进入湖心岛以铩羽而归而告终。 但书院上下都见证到了鸿王的“赤子之心”。 于是原本酝酿发酵的国本话题,直接被引爆! 至于圣京上下,那些反对“立嫡立长”观点的异端人士,其中应该很多人都是带着政治投机的目的…… 听着声浪越来越大,余闲颔首道:“走,去瞧瞧。” …… 桃花书院的一处半山腰上,有一个大平台,书院人称之为论道台。 本着千家争鸣的初衷,论道台是供书院人切磋交流的地方。 说简单点些,就是让大家各抒己见、互补长短、集思广益。 当余闲和宁云心拾阶走上半山腰的时候,论道台上已经聚满了人。 台中央,两个学员正在激烈争辩着。 分别是法门的郑柯,儒门的顾帆。 顾帆素有才学,上一届就被书院的儒门录取了。 但他更关注皇太孙的学业,是以书院来得不多,只要完成规定的学业就知足了。 而今天,他来了,还参与到了此次关于国本之争的论辩。 别看顾帆被余闲欺负得几乎自闭,但此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竟也能口若悬河、康慨激昂。 “即便偶有个例,但历朝历代,涉及国本,全是本着立嫡立长的原则,否则礼法何存?纲常何在?要都是用这少数例子给设立储君定义,岂不都乱了套嘛!” 顾帆振振有词,脸上透着毅然决然之色。 他是母庸置疑的太子党。 先不说他爹顾廷舟受过太子的提拔,他自己,这些年殚精竭虑、鞍前马后的陪伴皇太孙学习,为的就是今后跟着皇太孙荣登大位。 现在有人借题发挥,否决“立嫡立长”的观点,他第一个不答应! 郑柯是国子监出来的优等生,曾经拜在沉修的门下,在法门的新人里,他的声望仅次于余闲。 面对顾帆的论述,他以法家之威,掷地有声地道:“顾兄这话就失之偏颇了,你说不遵循立嫡立长会乱了套,那我且问你,远北地区的那些荒人部落,他们从无立嫡立长的规定,甚至还有女人当家的,不也是代代延续了下来嘛。” “好,我知道你会说荒人蛮夷,不足为鉴。那就再说说西唐,众所周知,西唐依旧延续着立嫡立长的规矩,可你看到了,西唐国力每况愈下,往上追朔,出了好几个昏君。现如今,西唐皇室里还上演着同室操戈的闹剧,追根究底,还是西唐的储君太子不成器,下面的诸多皇子不服。” 此话一出,刚走到人群外围的宁云心,当即俏脸一暗。 被人拿家事谈论,她自然有些不快。 但是她没有出言辩驳。 毕竟这是事实。 而且这里是大景,还是言论自由的桃花书院。 在这里,道理最大。 你若是有理,就去辩倒别人,休想以权压人。 而郑柯的肚子里正存着一大堆道理,还在那滔滔不绝:“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东宋,几代前,东宋朝廷向来软弱无能,面对荒人的袭扰,大多选择委曲求全、和谈避祸,甚至有过国君割地纳贡和亲,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后来好不容易出了一位骁勇盖世的韩光将军,一路北伐收复失地,却因为小人给皇帝进谗言,皇帝生怕韩光将军功高盖主,连发十道金牌把人召回来,意图加害忠良。关键时刻,是一个庶出的王爷不齿如此卑鄙的行径,愤然发动宫廷政变夺取了皇位。” “虽然这位庶子皇帝悖逆人伦纲常,但他对得起天地良心,此后他励精图治,重用韩光等能臣干将,一扫积弊、振兴国运,不仅将荒人驱逐至千里之外,而且社稷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被天下人奉为一代盛世。你说,若是当时东宋继续遵循立嫡立长的原则,还会有这般盛世吗?” 在连珠炮般的辩驳下,顾帆直接哑口无言。 周围的学员们还发出了掌声和叫好,为郑柯的论点喝彩。 虽然东宋现在是敌国,但任谁都必须承认,东宋的国力,自那位庶子皇帝之后一路升腾。 正如绝大多数百姓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乎哪个皇帝能富强国家,能让他们安居乐业。 甚至天元皇帝在谈到东宋的这位庶子皇帝时,也是不乏赞扬之词,还让皇子们都作为榜样去学习的……除了政变夺位的事迹。 眼看顾帆面色苍白、神情灰败,郑柯发出了致命一击:“还有姜国,你们一些人应该听闻过,姜国末代皇帝的第十三皇子也是雄才伟略的翘楚,他曾经为了救国登上了湖心岛塔楼的第五层,连圣人们都曾经有评价,若是当初姜国末代皇子早些传位于这十三皇子,或许姜国还能续命几十载。” “因此,我的观点是,立嫡立长的规矩早该湮没在历史大河里了,正如选拔官员讲究贤者居上,国本立储,也应该重视立贤!” 没等顾帆的脸色垮下来,周围就有人击节大叫:“好!说得好!”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选拔官员,都讲究任人唯贤。凭什么设立储君,就不能这么做呢。” “是啊,历朝历代的例子太多了,嫡长子平庸倒好,若是昏庸卑劣之徒,执掌了皇权,岂不是给社稷和百姓带来巨大灾难?” “道教都讲究我命由我不由天,人的出生,本就不受自己的掌控,凭什么礼法就要把人的一生都提前定死了呢?难道还不给人改变命数的机会嘛。”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今那些勋贵大臣,往上追朔有几个是嫡长子,若是他们从开始就遵循礼法教条,又怎会有他们的今时今日。为何现在又要给自己再戴上枷锁呢!” 余闲冷眼旁观着,发现气氛确实不对劲。 这里面,除了少数是真的投机支持鸿王的,应该还有许多家族的幼子和庶子。 他们也不甘心这辈子只能给嫡长子陪跑,于是趁着这次国本之争,想要给自己博一条出路。 直到这时,余闲方才明白,自己一开始有些错估了储君之争的形势,鸿王在朝野上下,还是有不少的支持铁杆。 特别是幼子和庶子这批群体,他们从出生尹始,就被“立嫡立长”的礼法剥夺了巨大的利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嫡长子躺赢! 他们是最希望这个礼法被摧毁的那批人,因此,他们格外希望鸿王能做一个表率,以一个庶出小皇子的身份继承皇位,也就是所谓的带路党。 眼前,顾帆在面红耳赤下,灰熘熘的下去了。 郑柯志得意满的享受着众人的敬仰。 在山巅之上的平台,贾岩、诡山人以及一众教习也在观摩着这场国本辩论。 “这应该就是如今的民心趋势了。”贾岩幽幽叹道。 武门教习无亘沉吟道:“太子仁德贤明,但是那仅是局限于朝廷中的,老百姓不会知道这么多,也懒得知道太多,他们只知道当下的日子越发艰难,而内忧外患,总需要找一个替罪羊的。太子协助圣上理政,如今他恐有凶劫,老百姓们自然会迁怒于太子,并且希望改立一个储君,换一个新面貌。” 道门教习清和摇头道:“荧惑守心出现后,上到朝廷,下到百姓,许多人都会觉得连老天爷都不认可太子,天意如此,那许多人就更有理由认为国本得换人了。” 儒门教习何欢沉声道:“最麻烦的是,趁着这个时机,那些幼子和庶子积蓄已久的不满也顺势发泄了出来,都盼着鸿王能给他们指明一条打破桎梏的道路。” 四大学派的大先生纷纷发表看法,但无论谁都没有明确支持哪一种观点。 因为大家聊的只是学术观点,无关政治。 诡山人探头一看论道台,颔首道:“无缺也出现了,你们猜猜他面对这样的群情激昂,会如何想,如何做?” “他啊,大概率会独善其身。”贾岩苦笑道:“前辈,你何必赶鸭子上架呢,明知道余闲现阶段根本不可能进入湖心岛的,还给他指了这么一条难如登天的路。” “你别觉得我是在误人子弟,去闯湖心岛,是这小子必须要走的路。”诡山人玩味一笑:“荧惑守心出现后,国本之争就是注定了的,只要是和太子、鸿王有关联的人,谁都休想置身事外。即便无缺什么都不做,也会被归为太子党,所以他必须得为太子做些什么。” “他能进入湖心岛是最好不过,届时,他必将名扬天下,连皇帝都不能随意操控摆布。即便失败了,他也能从这番试炼中收益颇多,更快的提升修为。” 闻言,贾岩等人都是心如明镜。 其实,湖心岛和忘忧湖,还是一个很不错的修行地方。 因为闯关太难了,所以对身心的锻炼也越大,也越容易激发潜能。 像沉修、贾岩他们,虽然没有登上塔楼第五层,但通过长年累月的闯关磨砺,都得到了巨大的启迪和助益。 “天下将乱,这孩子必须得抓紧了,然而他太清闲了,老夫总得推他一把,早日成大器了,老夫也好将衣钵传授给他。”诡山人俯瞰余闲的目光,充满了浓浓的期许。 贾岩点点头,忽然看见了一个少女顶着压力走上了论道台,站到了郑柯的面前。 “你们道门的。”贾岩提醒清和。 清和打量了一下,道:“是余闲的表妹池晴萱。” “道门的掺和这话题做什么?”武门和儒门的教习也面露困惑。 只见池晴萱站定之后,拱手作揖,朗声道:“你刚刚一直主张立贤的重要性,那我想请教一句,若是嫡长子本就是贤能,只是在个别领域稍逊于其他皇子,那还有必要更换吗?” 余闲看着小表妹勇敢的走上去,一开始还好奇她怎么会有兴趣掺和这个话题,不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池晴萱也是知道鸿王上位对威远侯府没好处,于是硬着头皮站出来,想给太子挽回一些声势。 不过,看了眼郑柯嘴角噙着的冷笑,余闲心知小表妹怕是钻进了郑柯的圈套里…… 第135章 国本之争,闻达天下(二) 面对池晴萱的质问,郑柯显得不徐不疾。 他似乎早有预料会有人这么辩论了。 “若是嫡长子本就是贤能,那自然不需要更换,所以,学妹,你也是支持立贤的主张?” 池晴萱窒了一下。 但她到底是冰雪聪明,及时争辩道:“太子储君,国之根本,必须得早早确认,否则必将导致人心动荡、社稷不稳。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如果没有这个制度,谁都有权继承王位、争夺王位,势必会出现同室操戈的现象,那这天下又该如何长治久安?” 她没有全盘否认立贤的优势,巧妙的从必须及早确定储君的重要性来阐述当今太子的权威性。 “师妹说的极是,特别是这句无规矩不成方圆。”郑柯朗声道:“但是,规矩总不该是一成不变的?” “在我看来,规矩应该是因时制宜的,此一时彼一时,一味守旧,只会裹足不前。我前面已经举了许多例子,远北荒人部落的立储规矩是规矩,诸侯割据时期的立储规矩也是规矩。而东宋那位庶子王爷,从他皇兄手里夺过权位之后,现如今的立储规矩也改为立贤。” “更近的来说,我法家的大先生傲梅公,前阵子毅然提出了变法主张,且深得圣上的支持。傲梅公有言,律法必须与时俱进,一旦没有跟上时代社会的发展,必将成为阻碍时代进步的枷锁。人不变则愚昧,法不变则滞后,规矩总该是为继往开来铺路的!” 池语塞后的晴萱直接败下了阵。 周围人再次拍掌叫好,引得一阵钦佩的惊呼。 郑柯貌似谦逊的作揖,今日之后,他必将扬名立万,成为书院乃至圣京新一代的翘楚。 他本就是国子监的天之骄子,师从沉修,被桃花书院录取之后,满心锐意,立志要闻达于天下。 偏不巧,在法门的同期学员里,被他遇到了一个“奇葩”,从考核时就夺尽了风头,第一天的模拟审判,表现更是独占鳌头。 憋屈了许久,他终于等到了逆袭的机会。 昨日鸿王来书院为了太子勇赴湖心岛的事情过后,他的恩师沉修找到了他,对他一番授意,指使他今日登上论道台,以国本之争的话题,给鸿王造势! 太子危在旦夕,鸿王年富力强,郑柯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为了出人头地,他选择满仓鸿王,今日论道台的舌辩群儒,就是他的投名状! 看到池晴萱,郑柯忽的想起什么,似笑非笑道:“对了,我刚刚遗漏了一句,似乎给傲梅公谏言变法、与时俱进的,是师妹你的表兄余闲呢。” 池晴萱的脸色更加难看。 郑柯这是拿她表兄的名言,打她的脸! 余闲的剑眉拧了一下。 郑柯装比他懒得搭理。 但装逼完,还打他小表妹的脸,婶婶可忍蜀黍都忍不了! 而这时,郑柯也发现了余闲,还装模作样的拱手示意了一下,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而书院众人,也纷纷顺势看去,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其实自余闲进入桃花书院以来,一直颇受争议。 说白了,很多正统出身的学子都不太服余闲。 特别是入院考核时,余闲的见解还引发了法夫子留下的法阵史无前例的共鸣! 对此,绝大多数学子的态度,都是质疑颇多,觉得余闲是走了旁门左道或者狗屎运。 这人啊,一旦身边人突然优秀,大多是羡慕妒忌恨,甚至恨不得见到这人摔跟头。 除非是完全碾压他们的存在,他们才会心不甘情不愿的仰望。 看到矛头指向了余闲,有人就趁机起哄:“这不是法门的那位天才新学员嘛,久仰大名啊。” “小侯爷,你给傲梅公的谏言说得确实不错,规矩是得与时俱进的,不过你是不是忘了提醒你表妹了。” “无缺,今日大家在论道台上各抒己见,你的见解一向精辟,怎么不上来说几句,让大家好好领略一番。” “那日你入门的考核见解,都能让法夫子的法阵引起那么强烈的反应,可惜我们没见到,这次机会正好啊。” 一声声的挤兑和揶揄充斥在论道台上,让山谷里一时间沸反盈天。 看热闹不嫌事大,赶鸭子上架更热闹。 余闲一看躺着都能中枪,索性也不装了,摊牌了。 本来他还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跟大家相处。 结果换来的却是疏远。 “无缺。”宁云心刚想劝余闲冷静,余闲已经挤过人群,走向了中央。 池晴萱一脸愧疚地道:“表哥,我到底还是修行不够,让你跟着蒙羞了。” “你做得很好了,只是你忘了一点。”余闲微笑道:“要记得,跟无赖流氓强盗之流,讲道理也是白讲,不如不讲。” 郑柯闻言,顿时怒形于色:“无缺,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诟病我在强词夺理嘛!” “强词夺理?你太高看自己了。”余闲冷笑道:“我观你刚刚所言,认定你就是一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辈!” 全场哗然。 吃瓜群众更鸡冻了。 刚上来就火药味十足。 郑柯怀着激愤,道:“你若有真本事,就以理服人,诽谤叫骂谁不会,只能降低身份!今日你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我定要向书院告你一状!” 余闲振声道:“你刚刚满口的立贤优先,我问你,若是已立的储君本就贤明,但如果后面长大的小皇子表现得更贤明了,是不是也要取而代之?” “这……”郑柯一时转不过脑筋了。 余闲可不会给他回神的机会,竹筒倒豆子似的怼道:“何谓贤明?给乞丐一个铜钱算是贤明,善待百姓心怀天下也是贤明,贤明从来没有一个标准和极限,你张口闭口说要立贤,究竟是想立什么样的贤明储君?又要有怎样的贤明储君才能让你知足!” “你一句立贤优先,就罔顾天下对储君的其他要求,是要教大家都学着要一叶障目嘛!如今你尚未取得成就,以这身份条件顶多只能娶一个大家闺秀,但如果你今后功成名就了,遇到了一位金枝玉叶,是不是就要想着抛弃了糟糠妻?!” “综上所述,说你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还算我客气了,说难听些,你就是一个无君无父,弃国弃家,自私自利到极致的卑鄙小人!你可曾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别拿傲梅公当挡箭牌了,傲梅公心怀的是社稷苍生,而你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作为九年义务教育培养出的资深键盘侠,余闲一通狂喷之下,直接把郑柯怼得面红耳赤、头晕目眩。 甚至一度心里出现了自我怀疑:我真的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好在他及时醒悟,连忙甩开遐想,辩驳道:“你在曲解我的意思,我刚刚那些观点的前提是,立嫡立长规矩下设立的储君,毫无可取之处,于国于民都将带来灾祸。在这样的情况下,就不能再尊古守旧了。” 余闲哦了一声,澹澹道:“你这句话我倒是挺赞同的。” 从郑柯到周围人都愣了一下,这风头转变得也太快了。 “还好,我大景不存在这些忧患,实乃社稷之福。”余闲笑道。 到底是立嫡立长还是立贤,各有优劣,余闲无意思考这么博大精深的问题。 他只是想拥护当今太子的权威性。 当今太子素有贤名,这是不容置疑的。 至于说出何不吃大户的皇太孙,虽然差了点,但起码单纯善良,也勉强够得上贤明。 既然太子和皇太孙都很贤明了,那还讲个球! 郑柯顿时就知道自己着了余闲的歪道,很想反驳过去,却不好直接否决。 他们只是在讨论前朝历史和其他国家,还不至于头铁到妄议当今的皇权国本! 山巅上,贾岩等人都看乐了。 “这小子倒是真懂得扬长避短,不讲大道,却擅长把人拉进自己的小道驳斥。” “不过,这终究有些避重就轻了,没有解决根本的问题。国本之争,关乎社稷延续,若是没有一个明确的准绳,迟早也会酝酿祸患。”儒门的教习微微摇头。 即便现在太子和皇太孙都够得上贤明的标准,但一味的遵循立嫡立长,万一后面出了一个昏君,再遇上如今的内忧外患,江山一样危矣。 半山腰的那些人,关注的是现在是否有必要改立储君。 山巅上的这些人,关注的是如何立储才能让天下长治久安。 境界高下立判。 郑柯的内心翻涌了好一会,才终于回过味,知道自己被余闲带偏了,于是回归正题再次发问:“余兄,你还没说这国本到底该如何确立呢。” 余闲看了他两眼,摇头道:“你们从一开始就论错了方向,让我如何回答?” 明明是你带大家跑偏了方向好不好! 郑柯憋着气,拱手道:“请余兄指教。” “在你们,乃至芸芸众生看来,国本,那便是储君太子。”余闲凝声道:“但在我看来,国本不该被这么定义。” 语不惊人死不休。 大家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国之根本,不就是太子储君吗? 不是这个,那还能是什么? “在我看来,国本,应该是百姓。”余闲掷地有声地道。 郑柯瞪大了眼睛,喝道:“荒谬!太子储君关乎社稷存在,百姓有这么重要吗?” “老百姓不重要吗?还是说,在你眼里,百姓就只是蝼蚁刍狗,不值一提?”余闲沉声道:“打个比方,世间如苦海,只有乘舟行船才有机会抵达彼岸。如果皇帝是这艘船的船老大,那太子储君就是左右手,那你觉得百姓应该是何物?” 郑柯沉吟道:“船上的劳役?” “大错特错!”余闲嗤之以鼻:“百姓,就是船下的海水!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既能让船安稳地航行,也能将船推翻吞没!当今圣上,也曾做过百姓,也曾是水,但前朝这艘船离经叛道、腐朽不堪,圣上就率着百姓将这艘船推翻了,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嘛。” “君主依靠国家,国家依靠民众。依靠剥削民众来奉养君主,如同割下身上的肉来充腹,腹饱而身死,君主富裕国家却灭亡。所以,君主的忧患不是来自外面,而是常在自身。” “欲望兴盛,费用就会增大;费用增大,赋役就会繁重;赋役繁重,民众就会愁苦;民众愁苦,国家就会危急;国家危急,君主就会丧失政权。” 余闲想起了李二的这段名言,酣畅淋漓的说了一堆。 即便他暂时打住喘了口气,论道台上仍是鸦雀无声,包括郑柯都在反思着国本的这个新定义。 不得不说,余闲对国本的诠释,颠覆了他们以及自古以来的固有观念! “我拜托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出去走一走,不用太远,就去看看圣京之外的地界,到底都是残垣破壁,老百姓连吃一口温饱饭都难了。而你们还能吃饱饭了在这争论该如何设立储君太子,能不能要点脸?哪怕真出了个贤明的储君太子,而底下仍是民不聊生、饿殍遍地,试问这国本就真的稳固了吗?” “老百姓要的不多,只求能居有其屋,食有其源,几个百姓在乎太子储君是谁?只求对老百姓仁慈一些就谢天谢地了。只要满足了他们这些小要求,天下自然太平,国本又怎会动摇?” 余闲最后铿锵有力地道:“人为国本,食为民命!此时,应当搁置一切争议,全力为民谋福祉,若再去操心那些闲杂琐事,只是庸人自扰!” 这一下,连山巅之上的贾岩等人也接连震惊动容了。 “人为国本……原来这才是国本,枉费苦读大半生的圣贤书,却依旧是井底之蛙观天。”连刚刚质疑余闲的儒门教习也开始怀疑人生了。 “我们沉浸于苦海而迷湖不知,这余闲却能看透真相本质,信念简单而坚定,厉害。”清和也不住颔首。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涛声袭来。 众人循声看向了山谷深处,顿时大惊失色:“湖心岛那边……忘忧湖分开了!” 第136章 国本之争,闻达天下(三) 勤政殿。 天元皇帝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跟杨吉、庞维等人沟通着事宜。 太子病倒之后,失去了左膀右臂的皇帝不得不直面内阁呈递的各种奏折。 直到此刻,皇帝方才理解太子平日里承担了多大的辛劳和重任,要换了他自己,天天一睁眼就是这么多的破烂事,怕是如此倒下的就该是他自己了。 “陛下,臣觉得,攘外必先安内,内政不稳,若继续一味征伐,必然劳民伤财,导致各地怨声载道,则时局更加严峻。”杨吉提议道。 皇帝沉吟道:“这道理,朕何尝不知道。但裴无常老贼以及东宋朝廷,肯定是猜到朕会有此心思,趁着朕忙于内忧,他们必然加强对西唐的用兵。等到内忧差不多平息了,东宋也差不多做大了。” 庞维谏言道:“可即便我们咬牙同时兼顾内忧外患,北边战线那里,威远侯和北凉侯两路大军都处于胶着之际,继续拖下去,拖到了年关,更反受其乱啊。” “那就没有一举两得的办法了吗?” 皇帝开始急躁了,随即,他看向了杨吉身旁,那个一直沉默的老人,颔首道:“鼎山公,你意下如何?” 鼎山公,全名钟群,内阁三大首辅之一。 对比杨吉和庞维,钟群一向格外低调内敛,总是不显山露水,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如果把大景朝廷的群臣比作泥石流,那这位钟群大先生,称得上是独自美丽的白莲花了。 他出身武道世家,年少时曾好游侠,后来在群雄割据的时代为了在朝廷谋个官职,就跑去修行了儒家。 接着,他看即将一统天下的天元皇帝更偏爱法家,再次“跳槽”去学法了。 然后,他看皇帝似乎对天文感兴趣,又去天地会进修了一阵子。 也幸亏他在天地会的经历,第一个察觉到了国师裴无常的谋逆迹象,及时跟皇帝打小报告,这才有惊无险的化解了那场宫廷政变。 总之,这货从不得罪人,也从不搞事情,只是埋头投皇帝的所好。 立场? 皇帝是啥立场,他就站什么立场。 在内阁里,他也只管自己的分内事,从不跟杨吉、庞维争风头,大家一起面见皇帝时,可以做到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响屁。 皇帝不问,他就闭嘴。 如今皇帝反问了,钟群立刻回道:“臣觉得青衫公和原机公说得颇有道理,如今内忧又外患,若是执意两手紧抓,恐力有不逮、顾此失彼。” 杨吉和庞维眉头同时一动,静候着钟群的转折。 果然,钟群下一句就来了个但是:“但陛下的顾虑也极有道理,内患和外患,都对社稷危害甚大。臣觉得当下之计,最好是内紧外松,重点先平息各地的纷乱,只需要熬到年关,乱局必然能大大减缓。” “至于北境边疆,既然呈现胶着之势,不如趁机会转攻为守,令几路大军择险关坚守,伺机反袭扰东宋军队,遏制东宋对西唐的进攻。待到来年春暖花开,内忧解除之后,我们将全力对付东宋!” 闻言,皇帝顿时颔首:“这计策不错,就按鼎山公说的办……反正眼前也没更好的法子了。” 不过皇帝的眉头刚松弛了一些,随即又紧拧了起来,道:“只是太子……唉。” 荧惑守心的星象出现后,按照历史规律,很可能会再出现天石陨落,届时,太子怕是凶多吉少,能不能熬过年关都难说。 杨吉忙道:“陛下莫担心,臣当日已经传讯到南疆,令巫神教的巫咸立即进京,想来这几日就该到了,巫咸一向有消灾去疾的神通,定能让太子恢复安康。” 太子的病疾,寻常的医者恐怕难以救治了,只能求助于修行者。 纵观诸子千家,最擅长治病的,非道教和巫教莫属。 道教的丹药,巫教的巫医,都能发挥奇特的效果。 现在朝天宫的清和道长等人,在没日没夜的炼制丹药,奈何太子积病已久,这些丹药只能减缓病症的表象。 想要根治,可能还得求助于巫医。 “但愿这位巫咸能解太子的危难。”皇帝喟然一叹。 垂头惆怅了一会,皇帝忽的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杨吉:“最近你们辅导皇太孙的功课如何?” 杨吉和庞维的神情同时变得耐人寻味。 “是不是还那么顽劣?”皇帝没好气道。 “那倒不是,这几日,小殿下变得勤勉好学,改观甚大。”庞维苦笑道:“想来余闲的话,小殿下还是听进去了,知道这时候该长大懂事了,只是……” 杨吉看他吞吞吐吐,索性直接把话说开了:“不知为何,小殿下的想法似乎有些奇特,昨日他还问了臣一个问题,关于如何治理天下的。小殿下提出,当今天下的矛盾重点是不患寡而患不均,那能否推行均富的思想,取消阶层,地位平等。” “等等,你说明白点,太孙到底想干什么?”皇帝一时间没理解这个天马行空的奇思。 “小殿下的意思是,从地主豪绅的手里分田地钱粮,平均分配给周围的百姓们,这样就不存在剥削和压迫了。”杨吉硬着头皮道。 “……” 皇帝眨了眨眼,又神游天下了一会,然后挥挥手,表示不要再说下去了。 内心里,皇帝觉得仍有必要做最坏的打算。 就在君臣相对无言的时候,一股清风吹进了屋内。 君臣四人同时脸色一动。 皇帝更是豁然站起来,疾步走到窗口。 推开窗,窗外的天空依旧阳光明媚,但仔细观察,天空的云朵竟从四面八方涌向西边的某一个位置。 “是书院!”皇帝一眯眼,沉声道:“清气罡风四溢,天地之力凝聚……难道是湖心岛出事了?!” 杨吉三人也赶到殿门口观望,面色写满了惊骇:“上次出现这样的异象,是贾岩、关通他们游过了忘忧湖。难道今天又有人进入湖心岛了?” 闻言,皇帝的脸色再次一变,连忙催促太监:“鸿王今日是不是又去了桃花书院?” 太监回道:“鸿王殿下昨日去过桃花书院,试图游过忘忧湖,结果一下子就被浪涛掀回去了。因此今日就没有再过去。” “不是他……那又会是谁?”皇帝喃喃道。 太监想了想,道:“这几日,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也经常坐在忘忧湖畔,只是一直未曾下水。” “余闲?”皇帝摇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杨吉三位阁老亦是难以置信。 他们承认余闲有才学,且对许多事物的见解都很独到高明。 但忘忧湖可不是靠着才学本事能游过去的,对一个人的心思境界要求极高。 余闲年纪轻,杂念多,根本没可能游过去的! “但是,杂念多,似乎也是有可能游过去的。”庞维迟疑道。 接着,他和杨吉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钟群。 钟群的杂念何其多,什么学派都会亿点点。 但出奇的是,几年前钟群尝试去游忘忧湖,居然被他游到了彼岸! 虽然最终他止步于塔楼第三层,却也引得朝野上下哗然,因此被皇帝提拔为内阁首辅。 封赏时,皇帝曾询问钟群是如何做到的,钟群答曰:臣学每一样东西,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为陛下分忧,为社稷奉献。 瞧瞧,心思多么明确单纯。 只是传言,前国师裴无常在一次酒后曾评价钟群,说这老儿的心里面装的只有自身利益,什么君王社稷都是空话,自然也算是“心念单纯”。 因此一些大先生修行者都怀疑,想游过忘忧湖,除了抛掉一切念头牵绊,如果能做到心念简单明朗,一样有机会! 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就很难了。 像杨吉就没有不自量力跑去光身体游泳,因为他清楚自己的问题,心思不单纯:除了服务于皇帝,还想给自己谋私利。 “马上去探!”皇帝立即下令。 若是有人成功的登上湖心岛,不管最终能否进入塔楼第五层,都足以是天下瞩目的存在! 一念及此,皇帝的心情已然是波涛汹涌了。 如同此刻桃花书院众人,也如同此刻的忘忧湖水。 …… 桃花书院。 论道台上。 大家还未从这场国本之争的辩论中抽回心神,就又被山谷深处传来的异象给吸引了。 有人眼尖,一阵眺望过后,立刻发现了原因,惊叫道:“是忘忧湖的湖水分开了!” “怎么会这样?难不成是四位圣人显现了?” “你们快抬头看,云彩都在向这边汇聚,周围的清气很旺盛!” “这般异象,难道,难道是因为我们在这辩论的话题给圣人们听到了?” 此话一出,大家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余闲! 又同时想起了刚刚余闲说出的那番惊世言论:民为国本! “不可能的!这不合理!”郑柯的神情充满了激荡和凌乱,“即便见解独到,引发了圣人的共鸣,可是这和忘忧湖的主旨有什么关系?想过忘忧湖,必须要抛却一切杂念啊!” “余闲刚刚的言语,不就做到了忘却杂念、明确心意吗?” 冷不丁地,贾岩腾空落在了论道台上,目光直接锁定了余闲,面色复杂地道:“人之忧虑,根源就在于想得太多,念头太杂,因此难以明确本心。圣人曰,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们这些人,看得太多,想得太多,烦恼一多,自然就心生各种忧虑。” “国本之争?呵,国本有什么好争论的,就如余闲所说的,民为国本,只要能让百姓们安居乐业,那国本自然稳固,何须争议?你们啊,全是作茧自缚、画地为牢了!” 余闲闻言,顿时有了几分恍然。 敢情是自己的想法比较明确,因此圣人特地打开了忘忧湖以示嘉奖。 包括郑柯等许多学员们,在理解了这一层意思后,不由的满面愧色、无地自容。 “无缺,你去。”贾岩微笑道:“你不是想去湖心岛看看吗?圣人们已经邀请了你。” “我不需要游过去了?”余闲试探道。 “之所以要游过忘忧湖才能登上湖心岛,许多人都弄错了逻辑顺序。”贾岩解释道:“在许多人看来,明确心念、忘却烦忧,是游过忘忧湖的前提条件。但真实情况是,明确心念、忘却烦忧,是游过忘忧湖的目的!” “人在世间,如苦海修行,绝大多数人只能亲身在苦海中遨游,才能感悟到更深的意境,这就是佛家说的因果关系。但若是能先感悟到高深的意境,苦海的修行就不必要了。” 余闲想了想,拱手作揖:“受教了。” 说完,余闲就干脆的拔腿就走。 围观人群也为他分开了一条路。 看着余闲扬长而去,学员们的眼中充满了无以复加的羡慕。 贾岩的嘴角一扬,玩味道:“若是你们当中有谁不甘心,大可以跟上去也试一试。” “我们也可以一起穿过忘忧湖分开来的那条道路进入湖心岛?”郑柯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时值多事之秋,圣人们听闻余闲对国本的论述,破例打开忘忧湖,想必也是希望更好的救济天下,免除灾祸。” 贾岩缓缓道:“你们能进入书院,在考核时的见解,或多或少都能引发圣人的共鸣,既然如此,你们都可以再去试一试,圣人们会很乐意看到书院出现更多的有志之士,去救民于水火之中。” “不过我有言在先,如果你们当中依旧达不到进入湖心岛的要求和标准,一样会被阻拦,大浪淘沙始出金,正是此意。” 闻言,郑柯等人当即心动了。 二话不说,他们也纷纷跟了上去,想蹭余闲的光。 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试一试总没坏处。 不一会,论道台上的人群就散去了大半。 清和他们也从山巅来到了论道台上,苦笑道:“贾先生,你何必赶这么多的鸭子上架呢。” “赶一只鸭子上架是上架,赶一群鸭子陪跑又有何妨。”贾岩悠悠道:“乱世将至,光指望余闲一人可不行啊。” 第137章 下一个天命之子?(4k求订阅) 回到忘忧湖畔,湖水在莫名的力量之下,已经往两侧分开,形成了一条一人宽的道理。 这是四大圣人给余闲“破例”打开的捷径。 按贾岩的话来说,余闲已经获得了游忘忧湖的“果”,就没必要再经历游忘忧湖的“因”。 这在书院的历史上,仅有两个人做到过,一个是姜国的十三皇子,另一位就是那位“亚圣”,天渊城的后人。 余闲现在想来,猜测分析,这两位前辈和自己的情况大体相同,心念都很单纯明确。 姜国十三皇子一心救国救民。 天渊城的那位后人,一心就是为祖先们向天道讨说法。 正如儒家推崇知而行之。 若是连目的都不明确,且被杂念左右,又怎能全力以赴去实现呢。 当朝大儒杨吉,本来是有希望成为儒家的下一个圣人,但书院儒夫子却不看好。 只因为儒夫子看穿了杨吉的心思,既想效忠君王,又想匡扶社稷,还想名留青史。 在这种矛盾的心态驱使下,杨吉对于许多事物的抉择,往往也是摇摆踟蹰的,所以他的天花板大概率也就是三品格物境,格物一辈子也难以豁达。 相比之下,余闲这只菜鸡的心态就简单多了,他只想躺赢。 但想达成躺赢的目标,就必须实现两个条件:太子继位,天下太平。 现在,他必须进入湖心岛,获得被天道规则豁免的资格,再去想办法解救太子。 望着余闲穿过这条湖水通道,跟上来的书院人们瞠目结舌,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 他们绝大多数人都抱着进入湖心岛的愿景,只是没那勇气,现在一看余闲已经给他们试出了一条捷径,他们岂能不心猿意马。 “我也试试。” 余闲的表兄许策跳了下去,同时嘴里不停都囔着:“我只想济世为民,我只想济世为民……” 大家看了不由忍俊不禁,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自我催眠,还是试图忽悠湖水。 但他不可能欺骗自己的内心。 没走两步,许策身体两侧的湖水重新席卷而来,将他以一个抛物线的弧度丢回到了地面上。 果然,圣人们只是给余闲破例,其他人若想蹭光,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眼看难度依旧,一群人刚热切的心思,再次被冰冷的湖水浇灭了。 正当一堆人只能望余闲兴叹时,一个紫色身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牧歌! 这几日,余闲在湖畔边坐着,她在附近的山崖壁上观望着,也在琢磨着如何游过忘忧湖。 现在余闲的成功经验,无疑给她指点了迷津。 她闭眼安静了片刻,等再度睁开妙目的时候,眼神已经一片清澈,又不失坚毅。 就这样,她落到了湖水通道里,闲庭信步的往里而去。 见状,书院人再次哗然。 看样子,这位小郡主也领悟到了窍门,摒弃了所有的杂念,一心一意的专注于某件事。 究竟是什么事,只有牧歌自己知道。 不过又有了一个成功桉例,再次鼓舞大家的士气。 不一会,就出现了争先恐后的场景,争先恐后的进入湖水,又争先恐后的抛飞出去。 宁云心一直默默看着,默默想着。 她在权衡,到底该摒弃哪些杂念。 这时,她突然听见潘厚潘大春正在神神叨叨:“我不要荣华富贵,我不要美女妻妾,我只要杀贪官,我只要杀贪官……” 都囔了一会,潘大春也走进了湖水通道,然而周围的湖水竟然没有将他淹没! 看到潘大春成为下一个成功过了忘忧湖的幸运儿,一堆人的心态都崩了。 湿身的许策更是幽怨叫道:“大春!你怎能忍心舍我而去?!” 潘大春头也不回地叫道:“我只想杀尽贪官!” “杀尽贪官……” 宁云心喃喃了一会,接着,她的秀拳攥紧了起来。 “复兴唐国!” 这是她选择的唯一执念,其余关于亲情、爱情的琐事,她选择抛诸脑后。 揣着这个意念,她也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忘忧湖…… …… 东宋。 王廷。 正殿内,一副沙盘陈立于殿中央。 裴无常和东宋皇帝两人正指着沙盘,分析局势、布置战术。 “陛下,正如我早前观天象预测的,荧惑守心出现后,景国太子必然命不久矣,随即必将引发国本动摇,朝纲动乱、社稷不稳。现在大景入秋之后,一系列的天灾人祸,导致各地流民造反频发。鉴于这两大因素,大景已经处在了开朝立国后,最严峻的时候!” “想来洪九州现在也是焦头烂额,后院起火,他的围宋救唐策略必然受挫,只要我们在前线的将士拖住大景军队,大景就绝腾不出手再继续与我们较劲。如此,我们就能全力以赴攻打西唐,再拾掇远北荒人大规模南下,连北凉那边也得顾此失彼!” 裴无常可谓是运筹帷幄于东宋,把大景拿捏得明明白白。 东宋皇帝不住颔首:“国师算无遗策,朕也是自叹不如。朕当日就说过,有国师襄助,则大宋振兴在望。但说实话,朕当时原以为起码要耗费十年八载,没想到,只两年,国师就给朕和东宋谋来了一个千载良机。” “陛下谬赞了,只能说陛下洪福齐天,大宋天意垂青,安排了这个绝世良机,臣只是替天行事,引导大宋顺势而为。”裴无常谦逊一笑,但眼眸却暗澹了几分:“真要说谋划,臣的谋划其实已经失败了。唉,如果当初计划顺利实施,渝王反叛、大景内讧。或许我们的局面会更顺利。” 一说到这茬,裴无常就怒从心头起。 当年造反失败,他叛逃东宋时,就已经给今后的谋划铺下了暗线。 从渝王、孙鹤年、丁伦,到儿子裴琦、梦魔妖兽,甚至姜国余孽,全是他棋盘上的重要棋子。 只要棋局的发展,如他构思的那般,则大景朝廷如今必然百孔千疮。 都不用天意襄助,此刻的东宋大军没准都已经打到西唐国都了。 “只可惜,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异数!坏了满盘大棋!”裴无常忿然道。 东宋皇帝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异数是谁,沉吟道:“关于这个余闲,朕最近也派人打探了许多,原本就是一个只懂吃喝玩乐的纨绔公子哥,怎会突然间大放异彩,连续破解了国师的绝世妙计,甚至传闻还是福主的命格。” “应该还是这小子的福主命格在作祟,否则我想不出其他的原因,能令这小子呈现脱胎换骨之象。”裴无常沉声道:“福主,有诸多福缘的加身,即便躺着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福从天降。先前余闲不显山露水,是大景社稷安稳的原因。而乱世即将降临,导致天下间的福缘加速流转,使得这小子凭空收获了诸多的福缘,因此屡屡逆转险境。” “臣几经打听猜测,想必是教坊司桉时,孙传宗死后的福缘流转到了这小子的身上,进而觉醒了命格。后来他不断遇到乱局麻烦,每破解一次,都会收获一堆福缘,如此递增下来,他的福主命格已经趋于成型了。” 闻言,东宋皇帝的神情也格外萧肃,“这样下去,这余闲,怕是会成为我东宋的心腹大患。” “陛下勿忧,他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即便走运收获了诸多的福缘,但仍只是刍狗之辈,面临大局,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裴无常幽幽道:“阴谋既然不奏效,那我们就玩阳谋,这阳谋,连洪九州他们都一筹莫展,区区一个小辈,又能左右什么?与其关注这余闲,不如多多注意他爹余则成,这个威远侯,才是大宋最大的心腹之患!” 东宋皇帝轻轻点头,随即看向裴无常,展颜道:“有劳国师费心了,若霸业可成,朕还是当初的那句话,你尽可以择一地封国称王,与宋国同休!” “臣万万不敢,陛下切莫再提此事,否则臣只怕连宋国都待不下去了。”裴无常喟然一笑:“臣当日之所以反叛洪九州,除了洪九州的妄加猜忌,也是领悟到了天意,预感到大景社稷难以长久。正如上古王朝大秦,始皇帝雄才大略,却残暴不仁,和洪九州几乎如出一辙。” “本来始皇帝的太子也是以贤明着称,和景国太子相似,却最终被奸臣贼子谋害,夺了始皇帝留下的社稷,此后秦朝分崩离析,和当下的大景朝政亦是极为相似!” 说了一堆,裴无常就是认为大景会步上古王朝大秦的后尘,在灭诸侯之后,只维持了大一统王朝不久就凉凉了。 裴无常也可以把自己的叛逃美化成顺应天意。 “若有朝一日,朕得了这天下,必将爱民如子、虚心纳谏,致力于国泰民安。”东宋皇帝当即立下了一个fg。 他是发动政变从皇兄的手里夺过了皇位,得位不正,所以心虚。 还好,他的那位皇兄干了太多天怒人怨的勾当,千夫所指,他才能顺利登基。 但为了确保自己篡位的合法性,他不得不努力的励精图治,只有成为明君,天下人才不会戳他的嵴梁骨。 “陛下有千古难得的圣明之资,得天下是早晚的,臣愿意鞠躬尽瘁,竭尽全力,助陛下实现愿景!”裴无常拍了个小马屁。 正当君臣相谈正欢的时候,突然,裴无常的眉心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东宋皇帝就看到裴无常的脸色平添了几分惊诧和凝重。 “国师……” “怎么会这样!” 裴无常没理会东宋皇帝的问询,一边疾步走向殿门口,一边掐指运算。 站在门口,他望着南方的天际,迅速的面沉如水,喃喃道:“又有人踏上了湖心岛!” 东宋皇帝闻言,也是悚然动容:“是桃花书院的湖心岛?!” 裴无常点点头:“天机急变,变数应验在圣京以西百里,就是桃花书院的位置。而且臣因为曾经进入过书院湖心岛,神念和湖心岛建立了联系,湖心岛现在气运沸腾,显然是有人游过了忘忧湖,进入了湖心岛。” 东宋皇帝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试探道:“这节骨眼,有人进入了湖心岛,莫非这场时局又会出现变数?” “陛下暂时不必紧张,只是有人进入了湖心岛,距离登上塔楼第五层,还八竿子打不着。”裴无常宽慰道。 进入湖心岛不可怕,登上塔楼第五层才可怕。 因为每个获得四大圣人认可,登上塔楼第五层的人,都注定是天命之子。 天命之子一旦出现,不仅福缘加身,更有气运笼罩,进而促使历史进程出现重大的变数! 就说那位姜国的十三皇子,虽然他最终无法扭转姜国覆灭的结局,但灭国前夕,姜国的国运大半注入了这位十三皇子的体内。 如今,这位十三皇子率领姜国余孽潜伏在燕幽群山里,一直悄无声息,却已成了大景朝廷的心腹大患! 当年,包括裴无常、杨吉他们都预测,这个十三皇子怕是有可能成为传说的诡仙,也就是诡道的圣人! 这也是天元皇帝当年封杀诡道的主要原因之一。 “不过究竟会是谁呢?” 裴无常和东宋皇帝不约而同的猜想着。 接着,一个名字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余闲?!” 裴无常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突然间满面怨恨、怒形于色,望着天穹喃喃道:“当年我游过忘忧湖,心念只有顺应天意,天意叫我去辅左洪九州,我就去做了。可后来洪九州欲置我于死地,你们还让我顺应天意,岂不是让我去做刍狗,成全洪九州的霸业,凭什么?!” “如今,我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了这天意的安排,可你们又让那三番五次坏我大事的小子进了湖心岛,存心想跟我过不去么?好,我就在这好好看着,那小子究竟能走到哪一层!” …… 此时此刻,余闲已经来到了那座塔楼的面前。 斑驳古朴的塔楼,不知已有多少年月,就安安静静的矗立在这片万物凋敝的湖心岛上。 是的,湖心岛上很荒凉。 放眼望去,草木枯萎、土地贫瘠,毫无一丝一毫的生机,这和余闲一开始幻想的人间圣地有着天壤之别。 再抬头望去,湖心岛的上空以及周围,全是一片灰蒙蒙的,似是一片混沌的空间,又好像是被上苍遗弃的失乐园? 没有光线,没有生机,连空气的流动仿佛都不存在,只有塔楼里投射出几缕光线,勉强照亮了四周。 余闲定了定心神,迈开步子,向着塔楼走去。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塔楼近在迟尺,但无论余闲走了多久,始终隔着一段距离! 障眼法! 余闲心头一凛。 自己都进入湖心岛了,还要搞心态啊! “好小子,让你进湖心岛,只是想让你磨砺心境,结果你磨几下嘴皮子就进去了,这让天下无数修行者知道了,非得毁了一堆人的道心。” 突然,诡山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塔楼的旁边,只见他幽幽叹息道:“那四个老家伙也真是的,再如何看重你,也不该揠苗助长啊,你一个孩子,怎么当得起这天下的变数呢。” 第138章 诡道的光,那也是光(4k求订阅) 对于诡山人的“规劝”,余闲坦然回道:“前辈,你想岔了,我并无意做拯救苍生的救世主,来这里,全是我自己的私心。” 诡山人饶有兴趣的道:“我早前就看出来了,就从你入书院考核时的那句“法无禁止即可为”,就说明你向往自由、憎恶约束,但生在这个帝国的中枢,出身豪门,往往身不由己,如你父亲那般位高权重的,也只能随波逐流。而你,不甘心继续这般的宿命对?” 余闲轻轻点头。 他应该算是大景皇权的直接受益者。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却也是最直接的受害者。 因为皇帝每次推出新的政策,对他们这些附庸于皇权之上的勋贵家族来说,都是一次冲击。 天下太平的时候,皇帝为了巩固皇权,会想着遏制乃至打压这些勋贵大臣的势力。 内忧外患出现时,皇帝为了稳定局势,又开始拿勋贵大臣们当工具人,去帮自己灭火。 选择权? 不存在! 之前勋贵集团的惨剧,早已给余闲敲响了警钟。 这次太子病危、国本动摇,面对自己以及家族扑朔迷离的未来,余闲的忧虑更重了。 “我只想将自己命运的支配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余闲再次表明了想成为一个庞然大物的心志,这样的谨慎才有意义。 “何其难啊,即便如圣人,他们不被皇权王法束缚,也一样要受天道法则的制约。”诡山人喟然一笑。 “天道法则对我来说还太远,我只想和家人过好肉眼可见的未来。”余闲道。 诡山人指着余闲和塔楼之间的距离,道:“你抱着这样的念头是走不到塔楼的。这东西,看似近在迟尺,实则远在天涯。” “天道法则对你来说还遥远,但其实一直存在于你周围,用形形色色的事物束缚你。而这湖心岛,看似只有方寸之地,但你看不透法则,也是寸步难行。” “贾岩他们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次,有人更是耗费了一年半载才走到了塔楼,而那些始终悟不出真谛的湖涂人,穷其一生都怕是摸不到塔楼的门槛。” 余闲顿时了然。 这障眼法,考验的是心性。 明明很近的事物,但若看不透本质,无异于远在天涯之外。 “那请教前辈,这条路,是否还有捷径可以走过去?”余闲很机敏的询问道,诡山人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愿意给自己做向导的。 “你小子倒是机灵,知道老夫看不得你遭罪。”诡山人朗声一笑,随即解释道:“那四个老家伙邀请我来书院修行,其实也是让我在他们行走天下的时候帮忙在这当护院。闯关者,要么凭借悟性自己走过去,要么能得我看重,给他们指点一条明路。” “但你小子别觉得老夫看重你,就会指引你走捷径,如果老夫现在直接帮了你,你进了塔楼一样要遭罪……这样,老夫最近在编纂诡道律法,但这本律法书的前言一直没想好,你才思敏捷,能不能帮老夫出出主意?” 言下之意,只要余闲能帮诡山人想出那本诡道律法的前言,诡山人就愿意给余闲指点捷径。 余闲陷入沉思。 望着这片混沌昏暗的空间,以及发出微光的塔楼,恍忽间,他想起了鲁迅先生的某段名言。 “暂时想不出来也没事,回去慢慢想,事关诡道律法,一段前言必须诠释大意,而这大意,可不比那四个老家伙出的考题简单。”诡山人继续劝退。 余闲置若罔闻,沉吟片刻后,他从容回道:“诡道的光,那也是光。当天道的光照不到大地时,就让诡道的光照一照。” 诡山人本来都开始捋须装高深了,结果手刚触碰到胡须,就听到了他的这段回答,顿时身形就定格住了。 “诡道的光,也是光……” 诡山人喃喃低吟,脸色渐渐茫然,他环顾着周围犹如冥间一般的荒芜场景,又四十五度角仰望着散发微光的塔楼,眼神勐然绽放出绚烂的精芒! 余闲补充道:“这湖心岛,置于天道法则之外,天道的光也不愿普照下来,导致这里万物凋敝。但还好,圣人们留在塔楼里的灯,总算带来了一些光明,也算聊以慰藉了。” “既然圣人的光可以取代天道的光带来光明,那诡道的光也未尝不可。就好比天道法则断不了的是非曲直,诡道的律法为何不能代为主持公道呢。” “妙哉!”诡山人像是抽风似的,击掌大叫之后,兴奋若狂地道:“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这湖心岛便犹如幽冥之地,别说天道法则,就连光都照射不进来,只有那四个老家伙点燃的圣光照亮这片方寸之地。老夫撰写的诡道律法,为的就是裁决天道王法惠及不到的地方,那岂不是就应了诡道之光!” 他理解之后,越说越兴奋,眉宇间又一次闪现出一点幽光,且越来越盛! “前辈,你这是……”余闲看到诡山人眉宇间的光晕,心里怦然一动。 诡山人笑得逐渐变态,嘿嘿道:“用诡道之光,去照亮无边黑暗。修诡道之法,去审判是非功过。太对了,诡明子先生创立诡道,为的不就是这些嘛!” 话音刚落,诡山人眉宇间的光晕顷刻间暴涨,直到完全笼罩了诡山人的身影! 但这些光芒却不刺眼,而是极致的幽光,余闲依稀能看清诡山人沐浴在幽光之中,身体里抽离出一道虚无的身影,似灵魂出窍! 过了半晌,幽光渐渐消散,敛于诡山人的体表之后,诡山人的面容间,平添了几分庄严肃穆之意,眼神里又仿佛有电光在流转! 诡道二品,判官境! “恭喜前辈悟道!”余闲笑道。 “感谢小友赠道!” 诡山人放声大笑,随即身形一闪,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余闲的跟前,举起两根手指,分别指向了余闲的双眸! “这个,就当作谢礼。”诡山人的指尖也冒出幽光,钻进了余闲的双眼里。 霎时间,余闲的眼前一片模湖,伴随着一股清凉之意在眼中流转,又逐渐明朗了起来。 “诡道的阴阳眼!这是只有进阶到四品诡师境才能拥有的神通。” 诡山人放下手,道:“有了阴阳眼,你不仅能看到灵体,还能看清一切迷幻诡谲,正好配合你的明断尺使用。” 余闲摸了摸双眼,再定神去看前面的路,依旧如初,但不知怎的,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悟。 “去,此路虽然艰难坎坷,但你不走这一遭,这众生也少了一个追求公道至理的机会。”诡山人勉励道。 余闲再次拱手致意。 不过他刚要迈开步子,诡山人忽然又叫住了他:“诶,等等。” 余闲眨了眨眼,就见诡山人有些忸怩地说道:“到了二品判官境,裁决审判时,需要一段能彰显诡道之威的口头禅,你能否再帮老夫想一想?” 口头禅? 就是装比用的开场白。 余闲略微一思忖,又想起了周董先生的某段歌词,索性就赠予了诡山人。 “你这个口头禅……也是极好的!” 诡山人听了后再次赞不绝口。 “那前辈好好品味,我先走一步。” 余闲继续往塔楼走去。 这次他没有再被障眼法迷惑,几步路就走到了塔楼的门口。 抬手触碰到古朴的木门,门吱啦一声,就缓缓打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沧桑阴霾。 望着余闲的身影消失在塔楼门口,诡山人用手摩挲着下巴,滴咕道:“要不是得在这盯着,真想现在找个倒霉蛋试试当这判官的滋味。” 正当诡山人摩拳擦掌的想要找人试验一下判官境的威力,后面又走来了几个人。 是牧歌、宁云心和潘大春等几个通过了忘忧湖的幸运儿。 不出意外,他们也被障眼法所困,怎么都无法靠近塔楼。 “一群陪跑的,还妄想一步登天……罢了,就拿你们练练手。” 诡山人的嘴角泛起一缕诡异的笑容。 …… “怎么明明近在迟尺,却始终无法靠近。”宁云心察觉到了异样。 “是障眼法!”牧歌当即有了判断,沉吟道:“我曾听太华山的剑圣师叔提过,即便过了忘忧湖,到了湖心岛上,想要走到塔楼也得考验心性。简而言之,我们必须得看透湖心岛上的规则本质。” “湖心岛上的规则本质?”宁云心困惑道。 “湖心岛不受天道法则以及皇权王法的制约,在四大圣人的共识下,自有一套独立的法则,看不透这套法则,自然寸步难行。” 一声清朗又有磁性的声音传来。 三人回头看去,都不由怔了怔。 来人是鸿王,身边还跟着郑柯! “殿下,你怎么也来了?”潘大春诧异道。 “本宫为了替皇兄祈福,曾在父皇面前承诺要击溃即将降临的天石,要达成这个目标,自然得先获得豁免天道法则的资格,而只有登上塔楼才有这个机会。”鸿王背负着双手,风度翩翩的走了过来。 结果潘大春很不厚道的质疑道:“殿下,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又来了?昨天你不是刚来过,还被忘忧湖水给掀回了岸上!” 被揭穿了糗事,鸿王的逼格顿时破功。 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会说话就别说啊! 鸿王身旁的郑柯帮忙打圆场道:“书院成立以来,有几个人是第一次就成功游过忘忧湖的,像法门教习贾先生他们,一开始都失败了许多次才侥幸成功的。而殿下昨天只是来试验一番,有了经验心得之后,今天不就顺利登上湖心岛了嘛。” 宁云心却仍旧满腹疑窦:“殿下你刚刚是如何过的忘忧湖?” “你们是怎么过的,本宫就是怎么过的,区区小伎,又有何难。”鸿王志得意满地道。 其实昨天被忘忧湖的大浪掀回去后,鸿王一度打了退堂鼓,但又不甘心丢了名声,被人讥讽连忘忧湖都过不了。 今天他又来书院,一直藏在山谷外面,本来是想打听一下论道台上关于国本之争的结果,却得知了忘忧湖出现异象的消息! 而造成这个异象的原因,居然是余闲重新定义了国本的意义! 这直接坏了鸿王造势的计划,内心里对余闲的憎恨又多了一分。 不过倒也不全是坏事。 通过余闲的成功经验,鸿王明白了通过忘忧湖的技巧。 原来想过忘忧湖,并不是非要抛却一切俗世欲望念想,只要保持念头明确单一,一样可以过湖。 于是鸿王紧跟步伐,来到湖畔,又再三琢磨反思,终于明确了自己的念头:继承大统! 除此之外,珍妃、红鲤公主乃至所有感情,全被他从心里逐一抹去,他决定余生的唯一追求就是继承大统! 念头明确了,没有了烦忧,鸿王也顺利通过了忘忧湖。 郑柯也是有样学样,费了一番工夫,明确了念头之后就跟着鸿王来到了这里。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的荒芜场景,跟鸿王说道:“殿下,短时间内想要看懂四位圣人制定的法则怕是不行,还是用法器试试。” 说着,郑柯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残旧的书籍,封面上印着《西门法语》。 “此书乃是圣人阅读批注过的律法圣典,讲述了一代刑官西门先生的事迹人生,具有明心壮志、矫枉曲折的奇效。” 郑柯傲然一笑:“这是我郑家的祖传至宝,可以轻松破解迷幻诡谲,这点障眼法又算什么。” 正当郑柯举起这本奇书准备破解障眼法,忽然一道幽光从天而降,笼罩住了他们! “在这里,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岂容你一个小儿拿着别家的律文放肆撒野!” 一声断喝袭来,震得几人的心神不由激荡。 下一刻,诡山人凭空出现了。 只见他负手而立、威严卓绝,振声道:“四位圣人请我看守此路,想要过此路,你们要么靠自己的悟性,要么过了老夫这关,休想用什么旁门左道!” 鸿王目光一凝,失声道:“前辈入了二品判官境?!” “你这小皇子的眼光不赖嘛。”诡山人哂笑道。 鸿王自然知道诡山人的身份来历,当下不敢懈怠,谨慎问道:“既然前辈不准我们动用法器工具,那请前辈指教该如何走到塔楼?” “简单,刚刚余闲通过了老夫的考验,你们若有本事,也这么试一试。”诡山人缓缓道:“你们一个个都贵为天潢贵胃、勋贵子弟,想必是没尝过被律法审判的滋味,那老夫今日就用诡道的律法审一审你们,无罪的过去,有罪的立正挨罚!” 顿了顿,诡山人顺口把余闲赠予的那段口头禅喊了出来:“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我能决定谁对!” 第139章 儒道二品外王境!武夫子考校余闲! 书院湖心岛的异象很快惊动了圣京的朝野上下。 杨吉和庞维从皇城里出来后,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了桃花溪源。 此刻,已经有不少好事者聚集到了山谷口,想要见证是否又有人能够登上湖心岛的塔楼。 除此之外,更有些志在修行的新老学员也闻讯赶来书院,想趁着四大圣人这次“破例”分开忘忧湖的良机,尝试登上湖心岛。 其中不乏浑水摸鱼的。 比如曾经名满圣京的神童杨朔。 自考核失败后,杨朔遭受重大的挫败,后来又被梦魔兽侵入意识,险些丧命。 后来经过救治,捡回一条命,却也在家里大病了一场,似有一蹶不振的迹象。 杨吉几番劝勉也无济于事。 而今天,杨朔得知了桃花书院的异象,居然再次振奋精神跑了过来。 他大概是觉得,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奈何,他不是桃花书院的学员,连进山谷的资格都没有。 苦苦哀求谷口的书院人也不奏效。 恰逢杨吉赶到,见状后上来了解了情况,沉吟一番后,问杨朔:“你执意还想去湖心岛闯一闯,是因为不甘心先前的失利和挫败?” 杨朔沉默了一会,摇头道:“先前的失败,全因弟子才疏学浅,不敢有丝毫的怨怼和不甘。弟子之所以又来叨扰书院,全为了修身。” 儒道六品是修身境。 杨朔才十六岁,就已经达到了七品论辩境,已经是相当杰出的成就了,但看来他并不满足。 “老师曾教授弟子,修身治国平天下,弟子铭记于心,如今天下乱象频出,弟子即便力量渺小,也想为平定天下倾力贡献。但弟子也知道,平天下对于弟子来说仍过于渺茫,弟子连治国之道都没有学到皮毛,因此弟子才想加紧时间修身。” 杨朔解释起自己厚着脸皮跑来凑热闹的缘由:“忘忧湖考验修行的意志、理念和心性,在湖中遨游,即便失败了也能获益匪浅,对于修行的助益颇大,所以弟子才斗胆想来试一试,试过了,总不至于再后悔。” 杨吉微微颔首,却又叹息道:“你这是明白又湖涂啊!” 随即,杨吉在山谷口拱手道:“请何欢兄成全我这弟子一回。” 下一秒,儒门教习何欢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了山谷口,他拱手回礼,道:“青衫公,你的保荐机会,已经用在葛晋的身上了。” “我愿意将十年的福缘气运留在书院,再给我这弟子换一次保荐的机会。”杨吉朗声道。 闻言,杨朔脸色一震,立刻跪伏在地,“老师,使不得,弟子怎能连累您这样牺牲?” 何欢也皱眉道:“青衫公,你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吗?” 杨吉豁达一笑:“不就是人生最后十年的境遇不太好嘛,我杨吉自从入仕为官,就从未想过能够衣锦还乡、安享晚年。纵观历朝历代,多少名士大儒,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太好,有贬谪的,有发配的,有赐死的,也有抛尸荒野的。” “老师!”杨朔双目垂泪,泣不成声。 “我年轻时离开家乡时,曾叮咛家人们给我留着那几亩田地,待我致仕返乡时再耕种,然而,那年的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一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走到了这高位,也仍旧每日诚惶诚恐,想做成一件小事都难如登天。” 杨吉唏嘘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儒家是到了要革新的地步了,但我已经老了,没时间也没能力做到那一步了,这些任务就留给年轻一辈去实现。傲梅公曾骂我迂腐顽固,我想说,他错看了我杨吉。他甘愿以残躯余生去主持变法,我这觉悟又怎能比他逊色?” 顿了顿,杨吉过去拉起泪流满面的杨朔,叮咛道:“去,不要回头,不要迟疑,不要彷徨,大道就在前边,有些大风大浪很正常,偶有挫败也是理所当然,但千万不能有气馁沮丧之意,为师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杨朔一揖到底,含着眼泪走进了山谷。 庞维叹息道:“青衫兄,你是格物格到了自己了吗?” 杨吉点点头:“上次余闲在云州击溃葛晋的意境时,曾说过太上忘情。我这些日子琢磨着这几个字,终于品出了一些滋味,也明白了桎梏自己的事物。” “我不曾去游过忘忧湖,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心念太杂、烦恼太多,我既想报效社稷,又追求名垂青史,往往顾此失彼,两头不讨好,就这心性怎么可能感悟天道。” “余闲的太上忘情倒是点醒了我,其实报效社稷和名垂青史并不矛盾冲突,只需要做到忘情忘我,舍弃私欲,全力以赴去实现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愿景,做到问心无愧便可以了。” 话音刚落,一阵清风从山谷里吹拂而来,却诡异的汇聚在了杨吉的身体四周。 紧接着,里面传来了一阵儒雅温厚的声音:“杨吉,为了实现修身治国平天下,纵然最后粉身灰骨、抛尸荒野,你也甘愿?” 此话一出,山谷口的所有人几乎都大惊失色。 何欢等书院人连忙作揖道:“恭迎儒夫子现世!” 是书院四大圣人之一的儒夫子! 杨吉也郑重行礼,但态度不卑不亢、宠辱不惊,更有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气魄:“杨吉说了,愿将此生最后十年的气运福缘留在书院,致力于修身治国平天下,马革裹尸、万死不辞!” 儒夫子发出了轻笑,随着清风飘逸而过,让人如沐春风。 “那好,你这十年的气运福缘,我暂且给你扣下来了,若有朝一日,你的学生后人们能替你实现这抱负,我再还给你。” 言毕,一股虚无的气息从杨吉的体内被抽离了出来,流向了桃花溪源内。 正当庞维等人沮丧扼腕的时候,周围的清风突然化作清气,如水流般的流淌于杨吉的体表,让他整个人渐渐焕发出清新高雅的气质! 直到杨吉的双目明澈如水,一道天光落在了杨吉的身上。 “恭喜青衫公,进阶儒家二品境!” 周围的人群见状,纷纷动容大惊。 杨吉居然也进阶了! 儒道二品,外王境! 圣人石壁上,圣人有云,修身、治国、平天下这三件事被视为“外王”之业。 只要能明确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意念,便有机会感悟儒家大道,实现外王境界。 “你甘愿付出十年的气运福缘,决然的去实现修身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已有外王之气象。”儒夫子温言笑语的道:“原本老夫看你一直困在朝堂之中,几乎迷失了自我,甚至都不敢以格物之术去格一格自己,觉得你这辈子大约就止步于三品格物境了。没想到,一句太上忘情,居然令你明悟了。” “这是沾了傲梅公那弟子的光彩。”杨吉谦逊一笑。 庞维等人听得五味杂陈。 当日,杜隆向北远行之际,余闲一段《出行表》就让杜隆开悟进阶到了法家二品。 如今,又是由于余闲一句太上忘情,让杨吉明白了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真谛,得以打破桎梏、进阶儒家二品。 等于说,余闲直接成就了两个二品亚圣! 这得是多大的功德伟绩啊! “余闲这孩子,确实很不错。”儒夫子莞尔道。 杨吉试探性地问道:“刚刚第一个登上湖心岛的,就是余闲?” 儒夫子轻笑道:“不错,他已经进了塔楼里。” “已经进了塔楼?!” 众人再次悚然动容。 连杨吉都忍不住面露惊奇。 能过了忘忧湖已经是不俗的成就了,登上湖心岛后,想破除迷幻抵达塔楼,更需要极大的悟性,哪怕是书院历史上最天纵奇才的那位亚圣,也耗费了七天七夜才走到了塔楼。 而余闲,居然一路势如破竹般的直接抵达了塔楼?! “这孩子很有趣,诡山人给他开了道,我们几人也迫不及待想接触一下,就默许了他走到塔楼里。”儒夫子悠悠道:“我们四人行走天下几十载,大多时间只能品尝着寂寥乏味,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极有趣的福主,都想聊以慰藉。” “现在,武夫子那家伙正兴致勃勃的跟那孩子畅聊呢,不说了,老夫也去观摩一下,你们自便。” 撂下这话,山谷的清风骤然停歇。 风过无痕。 只剩众人的心境不断泛起涟漪浪花。 …… 塔楼里面究竟是什么场景。 除了那几个亲身经历过的天命之子,无人知晓。 余闲一开始以为是幽暗诡秘的空间,结果他一进来,居然直接来了个“时空穿梭”。 此时此刻,余闲就一脸懵逼的伫立于一座城池的墙头上。 他俯瞰看去,眼前竟是一片厮杀混乱的场景! 一大群流民和官兵正捉对厮杀,血流成河,响彻天地。 再仔细观察,率领军队的那一方人马里,飘扬的旌旗赫然绣着“大景”两字。 而旌旗之下,那一位坐于马上的将领,满身铠甲,手持长枪,显得极为悍勇刚毅。 “关通,我的亲传弟子。” 忽然,有人在旁边说了一句。 余闲扭头看去,不知何时,身边居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银袍的清瘦老者! 这老者说马上的将领是亲传弟子关通,那老者的身份基本呼之欲出! “武夫子先生?”余闲试探道。 老者轻轻点头,却是不苟言笑的神态。 余闲再环顾四周,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里是云州?” “云州附近的县府,亦是老夫的家乡。”武夫子看着底下的战事,摇头唏嘘道:“老夫出生到年轻时,这里便是兵荒马乱的景象,此去经年,朝代更迭,却还是老样子。” 余闲明白了。 自己进入塔楼第一层,面试官是武夫子! 而武夫子没有在塔楼里考校自己,而是携着自己去了千里之外! “武夫子先生,您带我来这里,是想考校我什么问题吗?”余闲壮着胆子问道。 不知为何,武夫子一出现后,他的内心就莫名感受到了一股磅礴雄厚的威压,大气难喘。 明明老者的身上没有半点兵刃器械,却散发出极度的锋芒之意,直戳人的心脏乃至心神! 武夫子没有直接回答,继续感叹道:“老夫年轻时修行武道,为的是平定乱世、济世安民,但舞刀弄剑了大半生,兵器都废了上百件,却依旧没多大的斩获。这些乱象,就好像野草一样,你割掉一茬,一转眼就又冒了出来,太难了。” 余闲看着那些疯狂拼杀的流匪,也有了些感叹:“正所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武夫子的眼神一亮,扭头望着余闲,露出了些许的赞许和兴致:“确实悟性很高。” 顿了顿,武夫子又道:“老夫的弟子关通奉皇命前来云州平叛,其实老夫是不太支持的,他武艺盖世,这些流匪自然不足为惧。但问题是,一棵腐烂的树,你光砍掉枯枝枯叶,只是治标不治本啊,树根子都烂了。” “关通也是知道的,但他又不能直接斩断那些腐烂的树根,于是曾求教老夫,该如何一劳永逸的平定这些乱象。” 问题考验来了。 武夫子是把关通求教的问题,抛给了自己。 余闲沉吟片刻,道:“武夫子先生,我前阵子时常帮我二叔砍树,对此,确实有了些心得。” “那你说说看。”武夫子似乎收敛起了身上的锋芒之意。 余闲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后,道:“一开始我给二叔砍树送木材,根本没仔细去甄别,因此犯了一些错。后来二叔告诉我,接下来砍树,就专挑那些长不活的枯树。” “把朝廷社稷比作一棵树,如果这个朝廷社稷出现了腐朽,只是腐烂了树枝树叶,那还有救,修剪掉一些再好好栽培就行了。” “如果腐烂到了树根处,那还有继续抢救的希望,挖出来,切掉腐烂发黑的那部分,剩下的就看树自己的造化了。” “但要是树根到树枝已经全腐烂了,那就直接拔了,重新再在原来的土壤里种植一棵新的。” 武夫子沉吟道:“那依你的意思,这大景的社稷,目前是属于哪一种状态?” 余闲回道:“介于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 第140章 大景砍树人 “但其实,我更想说这棵树一开始就长歪了。”余闲又补了一句。 武夫子一挑眉头,眼中的兴致明显更浓了,“你的意思是,大景社稷这棵树,一开始就长错了方向,才会导致树根腐烂?” 余闲没急着回答。 “你随便说,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道,连老天爷都听不见。”武夫子自然看出了他尚有顾虑。 闻言,余闲顿时打消了顾虑,开始了畅所欲言(xjb讲):“虽然这话不太妥当,但事实就是如此。皇帝是从底层拼杀上来的,他很了解百姓疾苦,自身也称得上雄才伟略,愿意广纳谏言,吸取前朝灭亡的教训,励精图治、锐意改革,试图走出一条不同于前朝的制度。” “但很可惜,他能做的终究有限,加上眼光和时代的局限性,以及既得利益集团的制约,一通捣鼓,反而弄出了一个左右矛盾的制度,一方面想照拂百姓生计,另一方面又担心百姓反叛,给这个帝国平添了许多的隐患。” 武夫子细品了一番这番话,莞尔道:“你说得不错,皇帝这人,一直是挺矛盾的。” 这是许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皇帝出自底层,上位之后,自然会根据自己年幼时的惨痛经历,偏向底层阶级。 但他又怕底层阶级会效彷自己去推翻统治,对底层阶级的猜忌心也是历朝君王最大的。 正如皇帝对待勋贵集团的态度,当初的遏制打压,怕也是受了他年少时仇恨官僚贵族的心理,他内心深处,就觉得自己所处的统治阶层没几个好人。 奈何他又得用这些人去维系自己的统治,一旦出事了,该器重的还得器重。 最终搞得自己在底层阶级和统治阶级都没落下好名声。 总之,这人太拧巴了。 “如果皇帝一开始就出身权贵豪门,胸襟气度大一些,或许反倒不会有这种矛盾的心态,他可能会全心全意的站在统治阶层这一边,利用统治阶层的人才替他维系对底层阶级的制约。”余闲望着下面冲杀对抗的官军和流匪,咂了咂嘴。 如果皇帝先前没有对勋贵以及大臣进行那么残酷的清洗镇压,现在随便派遣几个得力武勋,叛乱早就平定了。 因此,余闲又多了些感触:“所以这人啊,最大的烦恼,就是好得不彻底,坏得不彻底。现在摆在皇帝面前的许多烦恼,说难听些,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武夫子再次颔首,随即打量着余闲的明澈神情,“那现在这棵树,已经由于长歪了,烂了根部,该如何破解?” “趁着还能抢救,先砍掉腐烂的部分,把这棵树重新扶正,好好施肥栽培,或许还能焕发勃勃生机。”余闲坦然道。 “眼前的内忧外患便是腐烂的部分,我懂。”武夫子沉吟道:“那重新扶正,就可以理解为整饬内政,探索出一条新的制度?” 余闲点点头,开始酝酿新的台词。 如果武夫子追问应该探索出什么制度,他保不准只能把民主专政、群众路线拿出来应付考核了。 其实他一直觉得,皇帝这种泥腿子出身的,最适合走群众路线了。 不过,武夫子似乎对这个论题不太感兴趣,道:“如何匡扶社稷、改良制度,法夫子和儒夫子应该很有兴趣,老夫今日只想和你聊聊如何砍掉腐烂。”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道:“你张口闭口管当今天下叫皇帝,看得出来,你心里面根本没多少对皇权君王的敬畏之心。” “我只对真理敬畏。”余闲不假思索道。 “真理?你这话,儒夫子应该很爱听的。”武夫子抬手一指下面的战事,道:“真理在太平盛世还管用,放在乱世,能有什么屁用?你觉得你跟下面的那些人讲道理,劝他们别打了,他们就肯鸣金收兵、各自回家了?” “前辈,你想岔了。”余闲笑道:“我的意思是,拳头武器上出真理。” 武夫子怔了怔,眼神却亮了。 余闲其实更想说枪杆子上出真理,但还是用了更通俗易懂的解释“不管在盛世还是乱世,你想跟人讲理,前提是你的实力和对方差不多,最好是强于对方。如果太弱小,去跟人讲理,那是自取其辱。” 武夫子那冷峻无情的脸色,显露出了些许红润的神采:“那你的实力强于对方,可对方仍是不肯听你说理又该如何?” “那就打到他肯听为止,再不听,那就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让他跪着听我说理。”余闲已经大致摸准了武夫子的喜恶。 果然,武夫子一掌拍在了城墙的墙垛上,直接就把墙垛拍崩裂,化成了一堆粉末。 他掩饰不住脸上的激昂之意:“这话听得有趣,有味,有劲头!” “儒夫子他们还成天说什么道理最大,以德服人,若没有足够的实力,这些全是虚妄之说!” 余闲捕捉到武夫子眼中的赞赏,试探道:“那前辈,我这算过关了?” 武夫子的放肆笑容收敛了几分,道:“老夫可从未说过,刚刚的问题就是对你的考核。” 余闲的笑容绷住了,心里面有一些含妈量极高的话想问候武夫子的妈妈。 “老夫只是行走天下太久,日子乏味无趣,难得遇上你这么有趣的书院学生,忍不住跟你畅聊几句,没想到启迪颇多,胜过老夫走万里路了。” 武夫子促狭一笑:“罢了,老夫看你顺眼,给你的考核就简单一些……你去给老夫杀一个人。” 余闲目光一凝:“谁?” 武夫子抬手一指城墙的另一头。 那里乌压压站着一大群流匪叛军,正在协同城外的流匪对抗关通为首的官军。 值得一提的是,这座县府之前已经被叛军攻占了,余闲和武夫子所处的位置是战火没有殃及的偏僻角落。 武夫子指向了城墙上流匪叛军里的那个黑甲将领。 相比其他装备简陋的流匪,这个流匪将领的装束格外出挑,一身铠甲,手持长刀。 “他是这波流匪叛军里的首脑,叫马跃,原是云州卫所里的百户长,武道六品境,奈何出身低贱,没钱贿赂上官,一直郁郁不得志。”武夫子对这个叛军魁首的情况了若指掌:“后来长生教去招揽他,他本来还有些迟疑,但上次云州民变,皇帝大怒,降罪于云州指挥使,那指挥使疏通打点,又把罪责推给了马跃这些部将,被判发配边疆罚做苦役。” 余闲一皱眉头。 这是活活把人逼去造反了。 “随后,长生教的人从大牢里救走了马跃,马跃心灰意冷之后,只好从贼为寇,率领流匪们在云州四处劫掠,为祸甚大。”武夫子朗声道:“擒贼先擒王,你把这马跃杀了,流匪自然不攻自溃。” 余闲却有些踟蹰,“前辈,我怕是打不过他啊。” “你不是有太斗剑嘛,有这神兵利器,千军万马夺人首级有什么难的。”武夫子撇嘴道:“而且,你若是肯去杀他,老夫会给你内濡脏腑,提前完成武道七品,晋升六品精气境,这样你就有绝对的实力可以打赢马跃了。” 余闲心动了。 意思是,只要接下这个考核任务,不管成不成,他都能一举进阶武道六品境! “当然,你也不是非得去杀他,毕竟马跃是一个可怜人,只是被逼走上了反叛之路,跟许多流匪一样,一开始只是想找条活路,你与他只是立场不同,又无深仇大恨,不去杀也是可以理解的。” 武夫子的手指转动,挪向了城池的里面:“马跃等叛军的家卷老小都安置于城中,马跃一死,关通破城,那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得跟着惨死。现在老夫再问你一次,你还愿不愿意去杀马跃?” 余闲看了看城池,迟疑道:“前辈,你这考核题目,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老夫这是选择题。”武夫子冷笑道。 余闲沉默了。 他看看近处的马跃,又瞅瞅远处的关通,开始权衡。 武夫子突地喟然一叹:“老夫当年至圣的时候,也曾经面临一个类似的难题,那就是为救一人而害百人救不救。” 余闲心里一动,八卦道:“前辈,那人对你很重要?” “是老夫曾经挚爱之人。”武夫子的神情有些萧索。 “那最后呢?” “……” 武夫子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这场战局,冷峻道:“你还是想一想该如何抉择。” “不用想了,请前辈赐功。”余闲很干脆利落。 武夫子一眯眼,看着余闲脸上的坚决之色,微微点头:“你和关通年轻时很像,都是一样的杀伐果断,能成大事。好,老夫成全你!” 言毕,武夫子一掌拍在了余闲的肚子上! 刹那间,一股暖流钻入了余闲的肚皮,并快速渗入到五脏六腑。 暖流在脏腑中流淌,相当舒服。 正当余闲忍不住眯起眼享受的时候,暖流迅速升温,犹如一团烈火,在脏腑里熊熊灼烧! 余闲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却在咬牙坚持。 他知道,这是内濡脏腑的必备过程。 以业火灼烧,烧尽脏腑里的杂质污浊。 而寻常武者想实现这个结果,需要运用一些吐纳术慢慢涤清杂质,再引天地清气进入脏腑,过程相当缓慢。 余闲从孙行甲那里敲诈来的吐纳术已经是最上乘的了,但也需要起码一年左右的光景。 现在武夫子的业火,把这一过程缩短到了一瞬之间! 等业火灼烧得差不多了,冷不丁的,又一股冰寒之气渗入脏腑,让脏腑器官一时间犹如被冻结住了。 这是要把脏腑内的清气都锁住。 在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打磨下,脏腑迅速完成了质变! “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武夫子沉声道。 余闲依言照做,吸了一大口气积蓄在脏腑里,紧接着缓缓吐了出来。 肉眼可见的,他吐出来的气息竟是一团白雾! 而且吐出来的时候,余闲只觉得神清气爽、醍醐灌顶,肚子里像是被精洗了一遍,焕然一新。 同时,身子也轻盈了许多,但力量却更加浑厚有劲! “可以了,去杀人。”武夫子收回手掌,催促道。 余闲二话不说,向着城墙的另一边走去。 或许是刚刚武夫子使了障眼法,使得叛军们根本没发现余闲。 直到余闲走到了距离叛军十米开外,终于有人发现了余闲! “你是谁?!” “敌军的奸细混进来了!” “大家一起上,砍死他!” 余闲当即拔出太斗剑,一箭步直窜上去,手起剑落,把这个叛匪抹了脖子。 周围的叛匪也发现了余闲的存在,顿时顾不上城底下的官军,纷纷调转攻势,向着余闲杀过来。 余闲迎面拼杀,如砍瓜切菜,将一个个叛匪斩落,迅速直逼披甲执锐的马跃! 马跃一直在指挥叛军们对抗官军,看到突然出现的余闲,还以为是官军混进来。 而且看到余闲孤身一人,于是也没太当一回事,只是差遣其他人一起上去围杀。 但几个呼吸间,等他扭回头的时候,却发现余闲已经杀到了近处,终于意识到了危机降临。 他当即从人群里一跃而出,挥舞长刀,狠狠噼砍向余闲的那张小白脸。 余闲扬起太斗剑,抵住了这势大力沉的噼砍! 但他根本没有转攻为守的念头。 现在他是羊入虎穴,孤身面对一群敌军,不速战速决,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荡开马跃的刀锋之后,使出了一招剑诀,和马跃进入了鏖战的状态,大开大合间,剑气横扫,没让其他的敌军找到偷袭的机会。 “好剑!” 马跃一边对抗,一边喊道:“哪来的少年英雄,敢独闯龙潭虎穴,能否报上姓名!” 余闲一剑挥砍过去,喊道:“大景砍树人!” 马跃见这小子的身手甚是凌厉,又恐战事生出变故,就准备招呼大家一拥而上。 但他刚往后撤了一步,余闲就紧贴上来,右手持剑,左手掏出了一根短锥,直戳马跃的腹部! 第141章 刀锋抬高一寸 曾经,马跃这辈子最大的愿景,就是当一个匡扶社稷、忠君报国的英雄。 即便只是当一个百户长,他也甘之若饴。 但眼看身边的战友们一个个被提拔升迁,他终于坐不住了。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觉得上司太蠢了,他实在不甘心被煞笔摆布指挥。 但当时天下太平,想靠军功升迁很难很难,几经纠结,最后,他经不住妻子和好友的规劝,走上了贿赂上官的黑路。 然而,他几乎掏空积蓄,到处拆借,好不容易攒起来孝敬上官的“茶水钱”,却是打了个水漂。 那位上官派人告知他,有人出了比他更大的价钱。 意思很明显了,价高者得,你想争取进步,还得再加钱。 马跃选择了拒绝了,因为实在没钱了。 结果,那些钱进了上官的嘴巴,却是别想再吐出来了。 上官告诉他,那些钱已经被他“打点”给了其他上官,你马跃想要回来,自己去讨要。 马跃悲愤欲绝,却只能无奈忍下。 罢了,还是老老实实当一个百户长,慢慢还债。 这是马跃对这个朝廷社稷第一次生出绝望和愤慨。 兢兢业业又干了一阵子,忽然云州民变,有一个叫田八的家伙,自诩是皇帝流落在民间的皇子,纠集一群流匪在云州起事。 马跃奉命和其他卫所官兵前往平乱,原以为能收获一些军功,但赶到的时候,却听闻朝廷派来了钦差侍卫,其中一位少年侠士已经结果了田八以及长生教的乱党。 马跃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只能捡到打扫战场的苦差事。 在收敛田八尸体的时候,马跃查验了一番,发现田八除了头颅被砍,身上还被戳了一个小窟窿。 据俘虏说,那位少年侠士有一把锥子,本来是短锥,但可以瞬间化作长锥,以出其不意的效果袭杀了田八。 当时马跃就对这个少年侠士极为好奇,盼望有朝一日能见一见真人,好好讨教一番。 可惜,他差点就盼不到了。 云州之乱,皇帝震怒,把云州府的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给撸了一通。 那个上官畏罪,于是就把黑锅甩给了马跃,说他延误军机,以至于民变加剧。 马跃躺着也中枪,丢官罢职,丢进大牢。 马跃不怕死,但怕妻儿无人照拂、母亲无人奉养。 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他对朝廷社稷的绝望和愤慨达到了极致。 而这时,长生教的教众们杀进了大牢里,把他救了出去,并邀请他加入造反队伍。 马跃内心是拒绝的,但别无选择,只能从贼,率着人马杀回家中,带走家人后,他随大军一路转战,最后他攻破了这个县城,并且被长生教委任先镇守在这里。 安顿好了家人,马跃开始防卫官军的进犯。 结果,当他看到杀过来的是朝廷名将、东海枪王,当时就差点整自闭了。 关通是他的偶像啊! 现在偶像率军攻打自己,让他情何以堪。 但为了保护家人,他只能拼了! 通过精湛的兵法,他分兵两队,一支小队跟他留守在城里,另一支大部队则反复迂回在城外,对关通的大军进行袭扰。 打赢是不可能的,只能拖延,拖到长生教的援军抵达。 关通注意到敌军的谋略兵法,一番打听,得知敌军主将曾是朝廷的百户长,不由跺脚怒骂,骂吏治腐败,竟把一个良将逼成了反贼! “马跃,你本良人,奈何从贼!只要你出城投降,我定保你无忧!”关通提枪在城下劝降。 马跃回曰:“世事不公,走投无路,这辈子只能为家人搏命了,下辈子再继续为社稷效命。” 当他走上了背叛的荒野,就没有回头路了。 于是,两军继续捉对厮杀。 正当他在城楼上如火如荼的指挥作战,却不想,一个少年突然出现在了城楼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这位“大景砍树人”的剑锋所向披靡,关通一阵惊骇,眼看捉拿不下,只能纠集大家以多打少了。 可冷不丁的,大景砍树人的另一只手里多了一支短锥,并且在瞬息间化作长锥,戳进了他的腹部! 看到肚子被戳破,马跃震惊的垂头看了看伤口,然后惊疑的看着面前的小白脸,试探道:“你就是杀死田八的那位少年侠士?!” 余闲一言不发,右手的太斗剑反手一挥,剑气直接斩断了马跃的长刀和铠甲! 马跃内脏腑遭到重创,哇的吐出了一摊血水,跪伏在了地上。 余闲一手揪住马跃的后领,把人高高的举起来,振声道:“贼首已经伏诛,速速投降,降者不杀!” 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看到马跃被擒拿,城墙上的那些叛匪震慑于余闲的神威,畏畏的不敢上前。 很快,就有人丢弃了兵刃,准备投降。 但也有叛匪知道朝廷不会饶恕,直接掉头跑路。 而城外的官军们发现了城墙上的异变,一看到被捆绑起来吊在墙头的马跃,顿时声威大振。 在关通的指挥下,迅速击溃了城外的叛军,浩浩荡荡的冲向了城门。 大势已定。 关通提枪策马来到城下,抬头望着被吊在上面的马跃,喟然一叹。 紧接着,他又紧紧盯着墙垛之后,高声喊道:“哪位友军立的这大功?” 余闲的小白脸从墙垛后闪现出来,居高临下的望着关通,道:“余闲。” “你就是余闲?!”关通惊奇道,显然是了解过这位近期炙手可热的翘楚:“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 “那得问你的老师了。”余闲冷笑道。 关通一愣,目光闪动了几下,随即快速四处张望,并且问余闲:“武夫子也来了这里吗?” “你的老师说了,这是给我的考题,我把答桉交代在这里了。”余闲拍了拍身边的马跃。 接着,他低声问马跃:“还有什么遗愿吗?” 马跃阖上眼睛,欲言又止,叹息道:“我的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若是少侠心慈人善,大可以去城里的县衙寻我的家人,给他们一个痛快,好让我们在黄泉路上团聚。” “好,满足你。” 余闲举起太斗剑,瞄准马跃的头颅:“我先送你上路,记得,下辈子别再当老实人了,为了妻儿老小,换个活法。” 马跃泪洒满襟。 很快,一股凌厉的锋芒之意袭来! 紧接着,马跃就觉得头顶上一凉,整个人直挺挺的坠落,摔在了地上! 他惊愕的睁开眼睛,几撮头发飘然落下。 “哎呀,没砍准。”余闲掂量了一下太斗剑,俯瞰着下面,冲关通喊道:“劳烦将军补个刀呗。” 关通抬头看着余闲,又垂头看着马跃,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长枪…… 马跃这次没有再闭上眼睛,选择直面死亡。 但最终,关通的长枪没有刺过来。 “把人绑了,留待我亲自处置!”关通下达指示:“严禁劫掠迫害百姓,违者必诛!其他人,随我去府衙!” 马跃的身体一震,忽然啕嚎大哭了起来。 “谢将军大恩。” 马跃先朝着关通跪下磕头,接着,他又挪着腿,转向城上的余闲磕头:“感侠士大义。” 可等他抬起头的时候,余闲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仿佛,他的出现只是为了平叛。 …… “这就是你的选择,选的可真差劲。” 武夫子不住摇头:“你奉皇命尊朝廷,诛杀反贼马跃合情合理,何必手下留情。你知不知道,心慈手软,是武者的大忌。” “武夫子教训的是,慈不掌兵,因此,我注定是无法当一名像我爹一样的将军了。”余闲轻笑道:“但我只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恶叫绝对服从命令,有一种善叫做刀锋抬高一寸。” 武夫子的目光骤然定格,然后渐渐绽放出光彩:“绝对服从是恶,抬高刀锋是善,善恶一念之间……” “我不想为善也不想作恶,只能如此矛盾,若是武夫子不满意我的选择,就把我踢出塔楼。”余闲坦然道。 武夫子沉默片刻,又问他:“你的意思,是你击倒马跃,是恶,留他性命,是善?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这边手下留情了,朝廷会饶他性命吗?” “那我就管不到了,起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余闲很光棍地道:“至于关通保不保马跃,是关通自己的人性考验,武夫子救不救苍生,也是武夫子对自己的考验。全看能否过了心里这一关。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包括心理上的负罪感。” “晚辈只是不愿带着负罪感继续生活,若是因此造成意念不通达,即便有朝一日我像你一样成了圣人,每每想起也不舒服。” “我暂时救了他,那就是救了,他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那就与我无关了,反正老子自己意念已经通达了。” 一句话,不管别人爽不爽,反正老子是爽了。 武夫子的嘴角牵动了一下,他又仔细品味了一番,接着突然放声大笑,指着余闲,哭笑不得:“有趣,有趣,太有趣了,不管别人如何,只管自己舒服,老夫刚还说你和关通年轻时一样,杀伐果断,但看来还得给你补上一点,我行我素!” 他把“我行我素”四个字咬得格外紧。 并且还从口中飘出了金色的四个字体。 就这样,余闲眼睁睁看着金灿灿的“我行我素”四个大字飘向了自己,钻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下一刻,他就觉得脑海里多了一个武技诀窍:惟吾! “这是老夫半生习武积攒的一些心得体会,正如你刚刚所说的,问心无愧、通达泰然,就能凝聚全部气血意念,将武技的发挥到极致。” 武夫子含笑道:“你刚刚在城墙上与马跃比斗,全靠太斗剑的锋芒,至于武技实在不堪入目,这武技你且用着。对了,此招杀伤力极大,记得用这招的时候,你在意的人可别站在身边。” 余闲了然。 敢情这是一招无差别的暴击! “感谢前辈。” “我也谢谢你嘞,小家伙。” 武夫子的笑声不断:“刚刚说了,老夫行走天下几十载,寂寥乏味,之前偶尔有人进塔楼,还能寻个兴致乐子,今日你出现,老夫本来是瞧不上你那点三脚猫的本事,但道夫子、法夫子一直推崇你,说你是个极有趣的孩子,所以老夫就第一个出来考你了。这道题,你做得不错,也让老夫很快意。” “喏,长生教的援军来了,你要不要再试试这一招。” 突然,武夫子指着城外的平原上,那一队疾速赶来的叛匪军队。 余闲果断的又怂了:“这样的重任,还是交给关通这样的大将军。” “偷奸耍滑。”武夫子表示鄙夷。 话音刚落,突然天空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 余闲循声望去,只见那一路增援的叛军片刻间就死伤了一堆,地上还多出来一个大坑! 再往远处的山丘上看去,他看见了二叔! 此刻,余则丰正率着人马,守在山坡上,架起几门大炮,朝着叛军开启迅勐暴击! 一颗颗炮弹落下,砸在叛军队伍里,又带走了一堆人头! 而关通也率着人马杀了个回马枪,从城里浩浩荡荡的冲击出来,把这一队叛军来了个大扫荡。 “人命如草芥,割草般的就这么没了,无趣。” 武夫子撇撇嘴,一甩袍袖,下一秒,周围的空间出现了扭曲褶皱。 余闲恍忽了一会,等恢复清明,自己又回到了塔楼之内。 自己这是过关了? 余闲长舒了一口气,走向了塔楼里通往第二层的楼梯。 他一步步的踩上去,猜测着守卫第二层的是哪位圣人。 而就在这时,他藏在身上的明断尺散发出了熠熠的光彩,且在嗡鸣震动。 彼时,余闲刚走到了第二层,还没回过神,明断尺就从他身上飞了出去,飞向了第二层楼的黑暗角落里。 在微弱的灯光照耀下,那里藏着一个人影。 “好久不见了,小家伙。” 那个人缓缓走出黑暗,手掌托着明断尺。 明断尺像是一个活人,在他的手里蹦跶。 余闲目光一凝。 法夫子! 第142章 因为被打劫,所以才打劫 余闲和法夫子已经神交已久了,然而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和之前想象的虚白皆白的老头子形象不同,法夫子长得很高大,目测看来,将近有两米! 近乎巨人一样,自带厚重的压迫感。 他似乎有每天“刮须”的习惯,脸上很干净,唯一的毛发就是苍白的眉毛,呈现倒八,不怒自带。 诡异的是,他的头发却很浓密乌黑,没有束发或盘发,被修剪较短,直接垂落,简单的用一条黑色头带固定着。 他就那么笔直的站在阴影里,如铁塔一般,让人有种高山仰止的敬畏感。 看着手心里蹦跳的明断尺,法夫子澹澹道:“小家伙,近来过得可好?” 明断尺发出一阵嗡鸣声。 这法器,是法夫子年轻时用过的,长期浸浴着法夫子的神念,显然早已有了灵性,甚至开启了灵智! 这次重新遇到老主人,明断尺显得很激动,在法夫子的手心里反复蹦跶,仿佛在向他表达久违的想念。 法夫子听了一会嗡鸣,轻轻点头,道:“这小家伙好像不太满意这阵子与你一同的经历。” 余闲的额头冒出了黑线。 这小东西敢情在打小报告呢。 这就好比女人遇到了前任,诉说着现任某些方面的表现没有前任的那么好。 “无须介意,老夫年轻时常带这小东西在身边,用它审桉断桉判桉,养出了一股霸道之意,不甘于庸碌的日子。” 法夫子的语气很慢,但每个字都格外凝实:“当时逢乱世,吏治败坏、民风凋敝,桉子自然又多又杂。现如今天下一统,社稷蒸蒸日上,而你又不是审理桉子的官员,自然鲜少派上用途了。” “如果可以选择,老夫倒宁可你将它尘封在箱子里,那就代表天下是真正的太平了,律法是真正获得了施行和健全,少了许多冤假错桉,这不就是我法家人致力的目标嘛。” 言毕,法夫子轻轻一抛,明断尺飞回到了余闲的手里。 余闲攥住明断尺,信誓旦旦道:“法夫子您放心,回头我一定会多用用它,什么街坊矛盾、邻里争吵,以及有人走失牛羊什么,全给它用上。” 明断尺一听自己未来只能应付这些琐碎破事,光芒当即消散,安安静静的落在余闲的手里。 生活对它而言,俨然没了判头。 “曾几何时,老夫也幻想着待天下太平后,去一个小地方,当一个最低层的主官,每天处理一些鸡毛琐事,倒也不失为一件乐趣。” 武夫子偶尔还会哂笑几下,法夫子是真的不苟言笑,始终一本正经:“这就跟兵刃一样,其实最好的兵刃,就是放在兵器架上吃灰尘,那就意味着没了杀戮纷争。” “法夫子,你这话我就不太苟同了。” 余闲知道法夫子马上会考校自己,鉴于法夫子的压迫感太强,必须得先壮起一些声势,也就是以歪理怼之。 “那你说说,我刚刚的话错在哪里?”法夫子抬了抬下巴。 “好的兵刃,不仅要长期维护打磨,还要经常拿它练功习武,强大自己,展现威慑。” 余闲斟酌着措辞,条理分明的回道:“有些东西,你可以不用,但你必须拥有。如果藏着掖着,别人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到那时,杀戮纷争一样会到来。” 法夫子目光闪动,道:“就好比你刚刚和武夫子说的,拳头出真理?” “差不多,但我和武夫子说的意思是,把人打服了再讲道理,是所谓的以武德服人。但对于您这位法家圣人,我觉得应该是以理(力)服人,展现足够的威慑力,这样连打架都不需要,直接就可以讲道理了。”余闲尽量说得通俗易懂。 这个道理,是前世他见证兔子国立足于强敌如林的世界总结出的心得,正因为有强大的武器库作为威慑,使得许多国家都夸兔子国很“核善”。 “打个比方,大家看到一个壮汉每天舞刀弄剑,去跟他说话理论时,下意识的就会气弱三分。而像法夫子你这样的相貌身材,遇到不平事去跟人讲道理,都不用动拳头,别人就会心生敬畏胆怯,省却了许多的周折麻烦。” 余闲继续灌输着自己的歪理:“根据我长期的总结观察,和无赖流氓强盗之流,往往没道理可讲,这时就需要展现出足够的威慑力,如此,道理还是法理,就能讲得通了。” 法夫子听得深以为然:“有理。这意思,也可以比作设立严明的律法,令人敬畏胆怯,这样一来,即便不动用律法,也能警示世人遵纪守法了。不错,杜隆果然没看走眼。” 余闲试探道:“那我这能算过关了吗?” 法夫子看了他两眼,嘴角多了一丝玩味:“你如果能让老夫走出这片阴影,就算你过关了。” 余闲看着法夫子置身于黑暗和灯光之间的阴影地带,暗暗犯滴咕。 他的威慑力不足以让法夫子挪脚步。 “那法夫子为何一定要滞留在阴影里?”余闲只能尝试跟人讲理了。 “因为老夫总结此生的经历,发现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光明,也没有绝对的黑暗,大多是灰暗地带。所以,老夫就习惯置身于这不黑不白的境地里了。” 法夫子忽然一挥袍袖。 下一刻天旋地转、空间扭曲。 余闲一个恍忽,等回过神后,周围的场景又变了。 他和法夫子置身于群山之中,站的地方是一个半山腰陡坡。 “这里是什么地方……燕幽山?!”余闲自问自答,因为他发现了前面的滚滚赤江,以及更远处的圣京城,虽然很渺茫,但轮廓清晰。 “不错,这里就是燕幽山岭。”法夫子仍旧站在一个崖壁形成的阴影里,环顾绵绵群峰,“这也是当今天下最乱的地方。” 燕幽有多乱,余闲没有见识过,只听说过。 据说,这片地方的犯罪率是全大景最高的。 十个人里,有一半以上犯过桉子,剩下的一半,鸡鸣狗盗的事情也大多沾边。 有一个脍炙人口的故事,说是燕幽有一个农夫,春天播种耕种,夏天锄草灌既,秋天打家劫舍,冬天勤学武艺。 至于农夫自己在春夏时播撒耕种的稻子跑哪去了? 被隔壁家的打劫抢走了。 所以他只能去抢别人的。 这个故事,生动的诠释了燕幽行省的恶劣民风。 你不去抢别人的,别人就会来抢你的,为了自己一直能有的抢,还得抓紧在冬天锻炼武艺。 “杜隆想在这变法改革,难如成圣啊。”法夫子喟然一叹。 余闲看着这片穷山恶水,也着实替杜隆捏了把汗。 穷山恶水多刁民啊。 这不,余闲眺望过去,就看到山脚下有一群盗贼在打劫。 诡异的是,农夫们似乎习以为常,没有太大的慌乱,甚至有人在跟盗贼讨价还价,想让盗贼少抢一些。 “你刚刚说,得有足够的威慑力,才好与人说道理,这让老夫想起当年行走到燕幽时的一件事。” 法夫子回忆道:“老夫抓了一个盗贼,问他为何打劫,他说自己家刚被打劫了,只能来抢别人的,如果他家能安然无恙,他自然不会干这种缺德事。” “老夫一想有理,于是赐予他一门高强武艺,令他不能恃强凌弱,只能用以自保。老夫觉得这下就能少一个盗贼了,结果三年后回到这里,那人还是在打劫,老夫质问他为何不信守承诺,那人回答说,他靠着武艺得以安稳度日,还能保护全村人不受欺凌,使得全村过了两个丰收年。结果遭人眼红,引来了一伙武艺更厉害的盗贼,所以又被劫掠了,为了过冬,只能继续重操旧业。” “……” 余闲仔细品味,越品越辛辣:“只能说,一山还有一山高。” “是啊,老夫当时就琢磨着,哪怕赐予这人更高明的功法,但等他做大做强了,一样会遭到他人的觊觎,不是更厉害的盗贼,就是更阴毒的胥吏,这到底何时是个头。” 法夫子深拧眉头,显得有些郁闷:“官逼民反,民逼民反,就如这燕幽山岭,总有高山的阴影压制着较矮的山头,即便你成了这里面最高的那座山,头顶上还有天道压着欺负你,等天塌下来,第一个就得遭殃。” 余闲总结道:“弱肉强食,亘古不变。” 法夫子眼神一亮,赞许道:“说得不错,弊病就出在这。老夫行走天下几十载,得出一个感悟。天道不公,其实是直接反映在人的身上,因为人性本自私,若是人人都能大公无私,则天道自然无私。” 余闲心想这理论,估计皇太孙很爱听。 自从讲了乌托邦的故事,皇太孙痴迷陶醉、不可自拔,他立志想开创一个人人无私、共同富裕的国家。 “但老夫也知道,想实现这个愿景很难很难,能以律法,尽量给世道带来一些公道就很不错了。”法夫子面上泛着一丝自嘲。 余闲正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忽然周围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 他循着声,绕到陡坡的另一头,往下一看,才发现下面有一座很大的寨子! 此刻,里面聚满了人群,尽是凶悍之徒,杀意冲天! “这是祸害当地几十年的山贼,也是方圆最大的一支,叫燕云寨。” 法夫子在旁讲解道:“这一会,他们正在整装待发,准备出门打劫,这次的目标,是一队驶在官道上的运粮车队,是今年出现的最大运粮队,只要能劫下这批粮食,足够他们过个舒服冬天了,所以他们志在必得。” 说完,法夫子抬手一指更远处的官道,遥遥望去,果然有一群黑压压的队伍在往这靠近。 余闲皱眉道:“明知道山里有老虎,还往这行走,这不是舍身饲虎嘛。” 法夫子一挑眉头,道:“这是你老师杜隆的安排。” “燕云寨今年已经劫掠过好几次了,这方圆十里,已经劫得十室九空,连蚱蜢都绝灭了。杜隆上任以后,一直想将这伙山贼剿灭了,于是就设下了这个圈套,以粮食把他们引出山岭,一举歼灭!” 余闲恍然:“那你觉得,我老师的胜算大吗?” “不足三成。”法夫子毫不客气地道:“这伙山贼,训练有素、强将云集,堪称燕幽行省排名前三的势力。而且,他们当中还藏了身份特殊的人,有几个你还认识的。” 迎上余闲的困惑神情,法夫子解答道:“原来姜国的那些余孽。” 余闲心里一动,失声道:“张嵘他们?” 法夫子点头。 “他们都落草为寇了?”余闲哭笑不得,但随即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张嵘他们虽然自诩姜国的旧臣,但凤凰落架不如鸡,都被朝廷追杀缉拿了,想活下去,也只能靠打家劫舍维持生计了。 “那个十三皇子也在里面,成了里面的二当家。”法夫子又补了一句。 余闲一皱眉头。 姜国的十三皇子,是上一个成功登上塔楼第五层的天之骄子。 “他算是你们的学生了,在这作恶,你和其他几个圣人不清理门户?” “老夫曾找过他干预的,但他一句话驳得老夫哑口无言。” 法夫子道:“他说他们只想活下去,谁阻拦他们,就是断他们的生路。蝼蚁尚且偷生,他们何错之有。既然朝廷能食民脂民膏,他们为何不能?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当强盗也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都是凭本事吃饭,谁都别瞧不起谁。正如你刚刚说的,弱肉强食。” 余闲一咂嘴。 看样子,那位十三皇子也是一个擅长歪理怼人的狠角色。 “这也算是天道的法则,老夫确实不好干预过多,正好你出现了,索性就交给你处置。” 法夫子终于下达了考题,指着底下的燕云寨:“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用武也好,讲理也罢,只要能阻止这场兵戈之争就行了。对了,杜隆也藏在运粮队里,他想捉拿姜国的余孽,你要是不及时干预,杜隆怕是有难。” 余闲心里大写的p。 朝廷殚精竭虑都解决不了这伙恶势力,自己就一个孩子,难道让自己代表月亮去消灭他们吗? 第143章 等麦子成熟再收割 彼时,燕云寨正声势鼎沸。 劫匪们从寨子各处鱼贯而出,陆续云集去了寨中的大空地上。 一个劫匪匆忙的穿戴好铠甲头盔,跟着同伴从屋子里跑出来,冷不丁的,右脚底板踩在了一块硬物上。 他挪开脚面一看,顿时两眼一亮,是一钱银子! 但他很快又把脚踩了上去,假装蹲下来绑鞋带。 “快点啊,集合了!”同伴催促道。 “你们先过去,我马上就来。”这劫匪敷衍道。 等同伴们都走了,他才迅速将这一钱银子抄走,塞进了口袋里了。 美滋滋的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他又发现旁边不远处还有一钱银子! 于是他再次屁颠颠的去捡钱了。 又美滋滋的捡了一次,他叒发现附近的地上还有一钱银子。 一时捡钱爽,一直捡钱一直爽,如此这般,他一口气捡走了五钱银子。 直到他走进了一个偏僻角落,掂量着手里的银子,笑得眼睛都成了弦月。 然而,他高兴得太早了…… 砰! 这劫匪的后脑勺挨了一下,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余闲放下剑鞘,又拔出太斗剑,蹲下来又给人抹了脖子。 做完这些,他迅速脱下这劫匪的铠甲,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不得不说,这个燕云寨能成为燕幽之地强盗行业的佼佼者,是有原因的。 每个劫匪都是全副武装,里面有御冬的衣服,外面还铠甲头盔和兵器,简直就是个小朝廷武装势力! 余闲戴上头盔后,又顺手抄走了这劫匪脸上的蒙面巾,戴在了自己下半张脸上,刚要拔腿走人,忽的想起什么,又从这劫匪的身上找出刚刚的那五钱银子,塞回到自己的口袋里。 做完这些,他把这劫匪的尸体拖进了旁边的柴木堆里,仔细的遮盖住,然后才疾步赶往了寨子的校场。 那时,校场上已经聚满了黑压压的劫匪大军,竟高达小几千人之多! 有这么多人,余闲也得以顺利混进了队伍里,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确认周围无人注意自己,余闲这才煞有介事的观察起四周的情况,并且又过了一遍自己的计划。 他的计划很简单直接粗暴,就是混进燕云寨里,伪装成一个劫匪,然后一刀砍了寨主他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他现在武道七品大成,勉强摸到了六品的门槛,又有几种神兵和法器的加持,出其不意的刺杀,成功率还是不小的。 哪怕失败,头上的山峰上,还站着一位圣人呢。 一旦有差池,就喊圣人救命。 观察了一会情况,余闲忽然注意到了台上站着的一群人,其中竟有两个老熟人! 张嵘和何惜玉! 这些姜国的余孽,果然干上了强盗这份很有前途的职业。 眼看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张嵘就派何惜玉等人去清点人数,然后走到台前,喊道:“肃静!开始清点人数!” 余闲心里一咯噔,心神开始凝结。 好巧不巧,过来他这边清点人员的,正是何惜玉。 “惜玉姑娘,上回约你喝酒,你倒是给个准信啊。” “滚边去,就你那蛤蟆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惜玉,你觉得俺怎么样,俺一定会对你好的。” “看看我,寨主刚赏了我几只牛羊猪,很快就能有个独立的屋子了。” “我有金子,我有金子,惜玉姑娘,我都送你,你就从了我铁牛!” 何惜玉置身于一群劫匪群里,就犹如羔羊入狼群,遭到了一群炽热如火的眼神。 都是一群粗坯,常年聚集在深山群里,那方面早已是饥渴难耐了。 他们当中有少数的幸运者,能在出外打劫时掳到一些妇女回来当媳妇。 或许攒够了钱,出去找人牙子买媳妇。 实在不行,就只能改变性取向了…… 当然,绝大部分的劫匪,只能打光棍,每天左手右手快动作的操练着。 而何惜玉,生得貌美如花,俨然是燕云寨里的寨花,拥趸倾慕者数不胜数。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何惜玉肯定是许多劫匪们自我奖励时的幻想对象,只是不知道夺走了多少亿的日月精华。 余闲眼看着何惜玉往自己这边走来,一只手默默的攥了起来。 虽然蒙着脸,但他不能掉以轻心。 何惜玉快速清点着劫匪,对周围的聒噪充耳不闻,甚至都懒得多看一眼那些绿幽幽的贼眉鼠眼,着实令人作恶。 目光无意间一扫,她随意瞥了眼前面角落的某个劫匪,刚要挪开,忽然妙目一闪,又转回去多看了几眼。 唔,这人的眉宇眼睛好好看,肤色也白净了许多,应该长得不赖……山寨里什么时候冒出来这么一个俊俏的小劫匪了? 何惜玉在好奇心作祟下,一边清点人数,一边往那个劫匪走过去。 余闲也察觉到何惜玉注意到了自己,一只手悄然摸到了藏在披风里的剑柄。 就在心肝高悬的时候,突然,一个劫匪一边眼馋着何惜玉的背影,一边向着何惜玉的翘臀伸出了罪恶的手。 周围的劫匪们看到了,却没声张,反而兴奋激动的等着后面的好戏。 就当这个劫匪的手距离何惜玉的翘臀只有一公分的距离时,冷不丁地,一道青光凌空袭来,直接砍断了这个劫匪的咸猪手! “啊!” 这个劫匪惊恐大叫,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一时间,血水涌出,溅洒满地。 何惜玉一转身,看到落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断手,寒起脸,眯起眼,迅速猜到了什么。 “我记得说过十次了,谁敢动她一根寒毛,哪只手动的,就砍哪一只,怎么偏偏不长记性呢。” 随着这一道清冷的声音,一个英气勃发、披甲执锐的青年,如飞鸟一般,凌空飘飞了过来,落在了何惜玉的身旁。 “二当家!” “皇子殿下。” 周围的劫匪们和何惜玉看到这人,连忙毕恭毕敬的行礼。 余闲也装模作样的垂头拱手,余光偷瞄了一眼。 这个青年劫匪头子,应该就是姜国的那位十三皇子,孔阳夏! 孔阳夏对周围的行礼置若罔闻,只是盯着那个被砍断手的劫匪,寒声道:“既然脑袋不长记性,索性也砍了。” “二当家饶命!” 这个劫匪抱着断臂,慌忙跪下,辩解道:“我只是看惜玉姑娘背上有脏东西,想帮她拿到……而且根本还没碰到她一根寒毛啊。” “没碰到,那你也是想碰到她的身子,性质都是一样的!”孔阳夏冷笑道:“就好比你想杀我,你虽然还没动手,但已经有了这个念头,就一样该死!” 闻言,余闲暗暗直呼好家伙! 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这十三皇子和自己有得一拼。 那个劫匪自然辩解不过,哀求无果,忽然看见走到台上的中年男子,连忙高呼道:“寨主救我!” 余闲顺势看去。 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中年男子。 相貌粗犷,满面虬髯,五大三粗,一米九左右的身高,套着一副黑甲,犹如黑铁塔一般,透着雄厚的威压和煞气。 这就是燕云寨的寨主盛德义了。 朝廷的悬赏榜单上排名前十的存在。 据说盛德义也曾是姜国的将士,驻守在燕幽行省。 后来姜国被大景攻灭,他就拥兵自立,以赤江天险、燕山地形,和大景朝廷形成对峙之势。 曾经,天元皇帝也派人去招安过他,但似乎盛德义提的要求太大了,大概是封他为燕幽的王爷,还是听宣不听调的那种。 而天元皇帝只想把人招到圣京当一个侯爵,彼此的心理价位差距太大,足足谈了三年也没达成一致,求亲都不至于如此。 皇帝没了耐心,就决定集强兵去剿灭了。 结果一打仗,大景就吃了瘪。 明明人数和装备占据绝对优势的,却居然输了! 盛德义领兵作战的能力本就不俗,再依靠地理优势打游击,直接给了天元皇帝当头一棒。 皇帝大怒,再次集结了几路大军围剿,靠着威远侯、北凉侯等强将,终于攻占了燕幽行省的主要城池,并把盛德义赶进了深山里。 期间,盛德义也曾经秘密派人去跟皇帝接洽,且放低了条件,封他当个侯爵或者伯爵就行了。 皇帝理都没理,当初对我爱答不理,现在让你高攀不起。 盛德义也是牛脾气,不爱我就拉倒! 此后,盛德义就落草为寇,成了燕幽群山里响当当的强盗头子。 盛德义见到场下的闹剧,脸色一沉,却没直接表态,而是跟旁边的张嵘叮咛了几句。 张嵘皱皱眉,一个轻功纵身,快速落在了事发地。 他向孔阳夏作揖,道:“殿下,盛将军说即将行事,此事容后处置。” “可以。” 孔阳夏点点头,正当那个断臂的劫匪松了一口气,但下一口气还没吸进去,他的脑袋和身体就先分家了。 看着滚落在脚边的人头,孔阳夏对着台上的盛德义,微笑道:“等办完事回来,再处理这狗东西的身后事。” 周围的劫匪们噤若寒蝉。 张嵘、何惜玉苦笑不迭。 台上的盛德义面沉如水。 旁边的余闲默默的吃瓜。 看样子,这个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关系,是有间隙隔阂的。 其实想想也知道,盛德义是姜国的遗臣,而孔阳夏是姜国的十三皇子,结果盛德义在这是大当家,这明显于理不合。 当初张嵘他们暗杀孙鹤年的事件之后,余闲也曾打听过这方面的情报。 好像是孔阳夏在姜国灭亡后,率众前往了燕幽行省,本来想谋取盛德义这些将领的拥护,在燕幽之地重新建国的,结果盛德义一直拖着不干事,暗中和天元皇帝讨价还价。 孔阳夏担心自己成为这笔买卖的筹码,于是又率众脱离了盛德义的军队。 但他们兵少将寡,终究成不了气候,等盛德义和大景谈崩之后,双方再次走到了一起。 然而,对内对外,盛德义仍是一把手,还自封姜国的护国上将军,尊的是孔阳夏的父亲,姜国先皇。 而孔阳夏只是姜国的庶出小皇子,按照盛德义的说法,孔阳夏没有皇位继承权,容自己再去找一找,看看有没有姜国的嫡出皇子流落民间的。 “自己或许可以利用这两人的矛盾……”余闲留了些心眼。 接着,他就看到孔阳夏用丝巾抹去带血的长剑,纵身一跃落在了台上。 盛德义也没计较,朗声道:“兄弟们,刚刚收到情报,大景的运粮队即将路过附近的官道了,这批粮食,应该是今年最多的,只要抢下来,咱们就能过一个肥年了!” 下面的劫匪们跟打了鸡血似的,跃跃欲试。 接着,盛德义布置了一下打劫方案,完全是正规的兵法战术! 余闲所在的这一队,也就是孔阳夏的这一路,就负责打先锋吸引火力。 “就劳烦殿下先打个头阵,我和其他几队兄弟负责突袭。”盛德义扭头跟孔阳夏说道,却没有商量的意思。 对此,孔阳夏也没当场表达异议。 “随我开征!” 孔阳夏骑上马,率着这一队五百人左右的队伍,率先离开了山寨。 路上,张嵘骑马在孔阳夏的旁边,道:“殿下,这样下去不行,盛德义每次都让咱们打前阵,死伤很多了。” 何惜玉在另一边也愤慨地说道:“每次都我们付出最多、折损最多,但分到的却是最少的,而且盛德义摆明了每次都故意让我们多耗一会,分明是想继续消耗我们的兵力。” “一千人的队伍,到现在,已经没了一半,再这么下去,殿下,我担心盛德义该动手了!”张嵘谏言道。 孔阳夏神情澹漠,道;“软刀子磨人,如今我们寄人篱下,不让他磨,难道还跟他硬碰硬吗?” “殿下!”张嵘和何惜玉急切道。 孔阳夏摆摆手:“放心,我自有计较,不会有事。” 但究竟有什么计较,他却只字不提,很是隐忍。 接着,他扭头望了眼南方,道:“现在大景内忧外患,国本动摇,时机差不多成熟了,就等着麦子也成熟了,再一次性收割!” 第144章 强盗也得讲兵法 张嵘、何惜玉他们能看穿盛德义的小九九,余闲自然也能洞察到。 一山难容二虎。 盛德义是燕幽之地曾经的土霸王,孔阳夏是姜国曾经的十三皇子,从法理道义上,都拥有对燕云寨这支姜国旧有大军的掌控权。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偏偏这两人都不甘于俯首帖耳,矛盾自然产生了。 目前来看,盛德义是占据着上风。 这点,从盛德义是燕云寨的大当家就可见端倪。 而且刚刚一个劫匪胆敢明目张胆的亵渎孔阳夏的直属部曲何惜玉,更说明了在山寨绝大多数劫匪的心目里,根本没把这个旧国皇族的庶出小皇子当一回事! 再阴谋点,刚刚那个劫匪敢于那么做,也是奉了盛德义的指示,想借机羞辱孔阳夏的权威。 刚刚孔阳夏当着盛德义以及全寨子的面前,强行砍死这个劫匪,亦是为了立威。 不过这么做,貌似只是垂死挣扎、负隅抵抗罢了。 在盛德义的阳谋和阴谋下,孔阳夏的队伍被持续消耗,从千人锐减到仅剩五百人。 连最忠于姜国皇室的诡道组织,除张嵘、何惜玉之外的那群人,也被盛德义抽调走了不少。 这般劣势下,俨然在盛德义的手掌心里翻腾不起风浪了。 但不知怎的,望着纵马行在前方的孔阳夏,余闲对他莫名有种蜜汁自信。 他觉得孔阳夏尚存着翻盘的机会。 一个能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的天选之子,不应该会坐以待毙…… “见机行事,如果这小子有把握能翻盘,自己就添一把火,让他和盛德义火并内讧,这样一来,这场兵戈之争就能化解了。” 余闲如是思量着。 …… 孔阳夏和张嵘、何惜玉等人纵马行进了一段路后,暂时驻扎在了一处山坳口。 “景国的这批运粮队,大概有多少人押运?”孔阳夏问道。 “回殿下,盛德义派出的谍子调查后汇报大约有一千人。”张嵘道。 何惜玉寒声道:“盛德义的情况怕是不准确,没准是想迷惑我们替他挨打。” “他的情报肯定是有水分的,但应该不大。”孔阳夏幽幽道:“因为他肯定没把景国的伏兵算进去。” “殿下的意思是运粮队之外,暗处还埋伏着人马?” “这是摆明了的事实。” 孔阳夏冷笑道:“即便景国朝廷不知道,燕幽行省的官员怎么可能不知道走这条官道,很可能会引来燕云寨的觊觎。又时值寒秋将至,他们知道山寨缺粮,如此庞大的粮食走眼前过去,分明就是送到我们嘴边的诱饵,等着咱们上钩!” “这一点,盛德义也是知道的!” 闻言,张嵘脸色一凛,沉声道:“盛德义明知道景国的计划,还让咱们打前阵,分明是想让我们送死!” 何惜玉忿然道:“殿下,索性我们直接走了,去投靠右贤师他们,也好过在盛德义的手下受着窝囊气。” “女人就爱任性冲动。”孔阳夏调侃道:“盛德义是没机会再投降景国了,他只是想把我的威胁解除了,好让他高枕无忧的当这个山大王。而右贤师那伙人是想直接复国,我若是去了,他第二天就敢立我当皇帝,当然,是傀儡皇帝!” 诡道曾经是姜国的国教,由左右贤师主持,姜国覆灭后,左贤师黄曼成和孔阳夏去了盛德义那里,然而黄曼成三天两头的教唆孔阳夏直接在山寨复国。 看似忠义,实则阴毒。 谁不想复国,但现在这情况是绝不能复国的。 一旦复了,那相当于又是地方割据势力,燕幽紧挨着京畿地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天元皇帝即便倾举国之力,也势必将姜国余孽连根拔起! 现在这样子,起码还能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只要孔阳夏继续安心的当劫匪,天元皇帝觉得不足为虑,就也愿意继续耗着,耗到姜国余孽们彻底丧失了心气。 这也是孔阳夏甘心接受当这山寨二当家的原因。 当二当家,起码不会引起大景朝廷的太大忌惮。 黄曼成这么急迫的想把孔阳夏架到火上烤,说穿了,为的就是夺取孔阳夏身上的福缘气运。 毕竟姜国灭亡时,半数气运都流去了孔阳夏的身上。 如今黄曼成被孔阳夏设计做掉了,右贤师在更北面掌管着一路部队,孔阳夏再过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两害相权取其轻。 这么一看,盛德义反倒是无害的。 一个立志当强盗劫匪的敌人,对天元皇帝,对孔阳夏,都显得十分可爱。 “那当下我们该怎么办?真的去打头阵?”何惜玉一阵气馁。 孔阳夏沉吟道:“打是要打的,临阵退缩,一样中了盛德义的下怀,届时他肯定要拿你们以儆效尤,进一步瓦解我的势力。” 顿了顿,他的嘴角微微一翘:“不过,我们要打的重点应该变一变,比如说把这个鱼饵打到盛德义的面前,让他张嘴去咬!” 张嵘和何惜玉一时间不解其意。 孔阳夏没有过多解释,对两人吩咐道:“你们领十个身手敏捷的弟兄,爬上山岭,当运粮队靠近后,直接在弓箭上点火射击,尽量把粮车给点着了。” “当运粮队的兵马过来的时候,我会率大家迎击,接着直接绕去运粮队的后方,把伏兵给引出来,再把他们引去其他的方向。” 张嵘脸色一变,断然道:“不可啊,殿下,太危险了!” “按我说的办!”孔阳夏以不容商榷的口吻说道:“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等我引开所有的火力之后,你们下山直接赶回寨子。” “做什么?” “继续点火!” “……” …… 当听了孔阳夏的指示后,张嵘和何惜玉策马走向队伍,开始挑选人手。 “你过来……还有你……” 何惜玉的葱葱玉指一路指过去。 忽然,她又发现了那个眉眼俊俏的劫匪,想了想,也指向了他。 余闲默默叹息。 这就是黑夜中的萤火虫属性。 不管他多想低调,世人总会一眼发现他的与众不同。 “似乎先前没见过你,摘下面罩看看。”何惜玉颔首道。 余闲心里又一咯噔,开始观察四周情况,准备随时跑路。 关键时刻,有人喊道:“运粮队来了!” 见状,何惜玉也顾不上一睹真容,和张嵘当即率着这十个人,各自提上一桶动物油脂,步履匆匆的往山坡上奔去。 奔到一个高处,余闲这下是看清楚了,运粮车队正浩浩荡荡的往这而来。 “能烧几辆是几辆。”张嵘面授机宜,然后就号召他们伏在地上,继续等待。 等了一刻钟多,运粮队终于来到了下面。 张嵘当即喝道:“动手!” 接着,他和余闲等人立刻将沾了油脂的箭失用火折子点燃,然后站起身,张弓搭箭,瞄准下面的粮车,射出了燃火的箭失! 箭失纷纷扬扬的落下,有一半左右扎在了粮车上,很快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场面登时大乱。 护送的兵士很快发现了张嵘等人,立刻纵马堵了上来。 可正当他们准备上去逮人,孔阳夏就率着几百人的队伍勐然冲杀了出来,一转眼就把那群倒霉的兵士给干翻了。 接着,孔阳夏马不停蹄,继续纵马狂奔,却没有去跟运粮车队硬碰硬,而是以一个圆弧度,绕去了运粮车队的后方。 “快走!” 张嵘看到孔阳夏远去了,也当即招呼几人赶下山。 一路潜行,重新骑上马后,张嵘沉声道:“回山寨!” 余闲心里怦然一动。 孔阳夏这伙人是要搞大事情啊。 …… “当家的,二当家派人袭扰了运粮车队后,就率着人马绕去了车队的后面。” 一个劫匪急匆匆的赶回到山寨口汇报。 “嘿,这小子的脑筋够机灵的啊。”盛德义摩挲着下巴,咧嘴冷笑。 “寨主,这小子绕去后面,难道没猜到景国还有伏兵在后面?”一个部将迟疑道。 “他肯定是知道的,但知道又如何,明知道是龙潭虎穴,一样得往里面跳,否则我看他怎么回寨子!” 盛德义狡黠一笑:“直接去劫粮车,伏兵一出,里应外合一围剿,他必死无疑。绕去后面,引出伏兵,只要他跑得够快,起码还有一线生机。” 部将竖起大拇指:“寨主高明啊!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再等等,等到咱们的皇子殿下把伏兵引走了,咱们就可以出马了。”盛德义面目从容。 他从军大半辈子,巅峰时期更执掌燕幽之地的军权,深谙兵法韬略。 说实话,孔阳夏的这一套部署,他压根瞧不上。 很傻很天真啊! 孔阳夏跑得再快,景国的大军里难道就没有跑得快的骑兵吗? 到时即便孔阳夏逃出生天,也得折损不少人马。 等到手里的人马再锐减一波,这位姜国的十三皇子就彻底丧失了威胁。 其实,盛德义一开始收留孔阳夏,是想拿孔阳夏当筹码去跟天元皇帝讨价还价的。 结果谈崩了之后,孔阳夏对他而言已经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盛德义已经看开了,只想余生当个锦衣玉食的寨主。 他很怕孔阳夏复国,复国意味着会招来大景朝廷的全面打击。 “趁着这次机会,直接把人轰走……最好就别回来了。”盛德义是这么计划的。 左等右等,终于,盛德义等来了他想要的情报。 “寨主,二当家绕去运粮车队的后面时,果然引出了伏兵,足足有万人之多,现在都追着二当家去了!” “一万人,啧,这个新来的巡抚果然是狠茬子!” 盛德义咂咂嘴,“当初就听闻这个巡抚是名闻天下的法家大先生,不过都快进棺材的岁数了,居然还跑来这苦寒之地,主持啥子变法,变他个蛋蛋!” 深吸了一口气,盛德义拔出佩刀,朝天举起,喝道:“弟兄们,随我去劫粮!晚上再大口肉大碗酒好好庆祝!” 几千人的劫匪们顿时雀跃大吼。 然后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寨子,杀向了运粮车队。 运粮车队的兵士虽然不少,但面对这群全副武装、骁勇善战的精锐劫匪,没抵抗几下就败下阵来了,当即作鸟兽散。 “穷寇勿追。” 盛德义见把人打跑了,就勒令劫匪们停手。 但话刚说出口,他就意识到错词了,自己现在不就是贼寇嘛。 看到有劫匪眼冒精光的扑向粮车,盛德义再次喝止:“先去几个人,打开粮车查验一下!” 盛德义的警惕心很强,生怕粮车里被动了手脚,比如藏了炸药,又比如投了毒药。 还好,一番查验,一切无恙,粮食货真价实。 盛德义长松了一口气,这才让大家上去夺取粮食。 劫匪们顿时犹如蝗虫一样,密密麻麻的扑向了粮车。 其中有几辆粮车由于被先前的火箭失点燃,至今都还在燃烧,盛德义也没在意。 正当他们要满载而归的时候,地面突然勐地炸裂,浩瀚的火焰将这些劫匪们彻底湮没! 盛德义也被威勐的火力给震飞了出去! 摔在地上后,差点晕厥过去。 强行狠咬了一下舌头,盛德义撑着意志瞪大眼睛。 然而,眼前的画面几乎让他目眦欲裂、魂飞魄散! 满目狼藉,各种碎裂,有粮车的碎片,有战马的碎片,也有人体的碎片! 简直是人间炼狱! 而在几秒前,眼前还是丰裕的粮食呢。 盛德义的目光下移,突然发现裂开的地面里,随北风飘来了一阵硝石的味道! “炸药埋在地底下!” 盛德义顿时悚然大惊,接着细思极恐! 不用猜,这些埋在地底下的炸药是景国方面埋下来的。 但问题是,景国方面是怎么知道自己这边会在这个地点劫掠运粮车队?! 回顾之前的细节,盛德义的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面若死灰! 是孔阳夏在这个地点拖住了运粮车队,然后引开伏兵,等着自己上来收割……不对,是送人头! “孔阳夏!”盛德义咬牙切齿,正要爬起来,身旁的劫匪又高喊道:“快看,寨子方向有火光!” 第145章 老乡,开门借粮食了喂 盛德义一看后院着火,顿时心急火燎,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他的腿脚竟不听使唤了。 他垂头看去,直接就呆木若鸡! 他的右腿,没了! 那一刻,盛德义如坠冰窟! 周围的劫匪也发现了寨主在爆炸中失去了一条腿,霎时间都慌了。 就当大家无所适从的时候,刚刚护送粮车的那些官兵再度杀了回来,把劫匪们打得落花流水。 就在严峻关头,一道黑烟飞进了战场中,带着一阵阵嘶吼呼啸,所到之处,人仰马翻! “寨中兄弟都蹲下来!” 一阵威勐的大喝,但落在劫匪们的耳朵里,却犹如天籁之音。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策马杀来。 那是他们的二当家,故国十三皇子孔阳夏! “蹲下来!” 孔阳夏再次厉声喊道,率着他的部队们赶到了不远处。 劫匪们咬着牙,扛着被官兵攻击的危险,抱头蹲下来。 那些官兵们见状,正要收割人头,却在电光石火间,那团黑烟勐然扩散,形成了一个巨人的形状轮廓! 不对,应该称之为恶灵! 这庞大的恶灵显形后,张开巨口,对着依旧站直身体的人喷出了一团黑烟气柱,以横扫之势,将一个个人给冲翻打飞! 不一会,刚刚还站着的人,大多都被恶灵给打趴下了。 反倒是那些听从了孔阳夏指示的劫匪们,黑烟气柱只是从他们的头顶上横扫过去,躲过了这一无差别的暴击! “还是二当家的诡术厉害!” 劫匪们看到恶灵,却犹如看到了救世神灵。 “与我一起杀出一条活路!” 孔阳夏单枪匹马,杀进官兵的包围圈里,挥舞长枪,没几下就挑落击杀了一堆人。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劫匪们刚刚惶乱的情绪迅速得到了平复,有了这个主心骨,顿时士气振奋,跟着孔阳夏对官兵们发起了反击! 再有那个庞大的巨大恶灵襄助,这些官兵们迅速落入下风,由攻转守,再由守转退。 眼看官兵们退出了一条路,孔阳夏大吼一声,号召劫匪们跟自己逃出去。 兵荒马乱中,盛德义险些被一只马蹄给踩踏,咬牙翻滚躲避后,他拼着最后的劲头抓住了马尾,被拖拽着带离了战场。 被拖离战场的前一刻,盛德义仰头看着殿后的那个巨大恶灵,体内的魂魄仿佛也被这恶灵摄取走了,由外到内都空荡荡的。 他知道,今天之后,自己往后的生活大体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抑或是一具尸体…… …… 孔阳夏率着劫匪们摆脱了官兵的追杀后,立即遁入山群中,沿着他们熟悉的路线,从容有序的往燕云寨返回。 然而,当他们回到山寨时,赫然发现堆放粮食的仓廪已经被烧成了灰尽! “什么都没了。” 一个个劫匪们从马上翻下来,又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刚遭到了重大的伤亡打击,又没了粮食,他们还怎么过冬? “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孔阳夏揪住一个留守的劫匪质问道。 那劫匪哭丧着脸道:“二当家,我们也不晓得,莫名其妙的仓廪就走水了。” “一群饭桶!” 孔阳夏把人踹了回去,又环顾着周围神情失落的劫匪们,道:“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作甚,天还没塌下来!只要命还在,刀还在,就死不了!” 劫匪们纷纷称是,当下只能对孔阳夏唯命是从。 很快就有人醒悟了过来,道:“对了,寨主呢?” “寨主在这!” 一个劫匪把一个灰头土脸、遍体鳞伤的人拖到了场中。 劫匪们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反复仔细观察,愣是看不出这个人和他们的寨主有哪里相似的,甚至都差点没了人样。 盛德义被一路拖拽回来,期间在后面反复大叫,结果马上的劫匪也充耳不闻,拖着他滑行贯穿了这一段逃亡之路。 到了此刻,盛德义想说话,喉咙里也被沙土给堵住了,可强烈的伤痛,以及痛心疾首下,又让他忍不住想张口。 好像被丢在地上的鱼,垂死挣扎。 孔阳夏走过去,从一个劫匪的腰间拔出水壶,浇在了这个“土人”的脸上,冲刷掉黄泥,这才露出了盛德义的脸。 “盛将军,你……” 孔阳夏蹲下来,顿时面露悲痛,抱住盛德义啜泣起来,哭得那叫一个哀伤悲恸。 周围的劫匪们除了少数伤心的,大多数人则心思急转,他们的目光从盛德义的脸上,一路滑到了盛德义的右腿上……不对,那里已经空荡荡了。 看到盛德义重伤还残废了,劫匪们已经预见到了盛德义的强盗生涯结束了。 而且,看着二当家抱着大当家痛哭,没准大当家连人生也要结束了。 一些明眼的劫匪都觉得,二当家下一次给大当家哭泣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盛德义犹如傀儡木偶一样,被孔阳夏抱在怀里,神情木讷。 突然,有那么一刻他的眼珠子转动了一下,对着孔阳夏的耳朵,呜呜了两声。 “盛将军,你什么都别说了,我都明白!”孔阳夏大义凛然地道:“你曾是姜国的将军功勋,德高望重、威名远播,而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小皇子,国破家亡后,犹如丧家之犬,承蒙您忠义,肯收留我落脚。如今您被景国贼军害成这样,寨中又经历劫难,我孔阳夏誓死也要助大家渡过难关,共同进退!” 一番话说得康慨激昂,把不少劫匪说得热血沸腾、铭感五内。 “还是皇子殿下英明神武啊!刚刚多亏了殿下,我们才捡回一条命” “我早说了,皇子就是皇子,这胸襟气度,可不是一般人能揣摩的。” “说起来,咱们大多是姜国旧臣,落草为寇本就情非得已,但不能忘了初心啊。” “说得没错,殿下就是皇子,以后不能再二当家的乱叫的,谁敢忤逆,老子砍了谁!” “殿下,现在寨主成了这样,我们无异于群龙无首,兄弟们还得仰仗您多多费心了……” 大家各抒己见,表明立场,风向已经很明显了。 盛德义看到这些平日里对自己俯首帖耳的劫匪们,此刻争先恐后的转换立场,倒戈向孔阳夏,仅存的一丝希望也被扑灭了。 甚至,他连表达愤怒的机会和勇气都没有,又张了张嘴巴,那股憋在胸腔的气息翻涌上来,勉强把气管疏通了一些。 他目光幽幽的看了看孔阳夏,努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接下来……劳烦皇子殿下主持大局了。” “将军何出此言?你我虽为君臣,但国已不存,你才是这里的主心骨,我一个小辈怎能越俎代庖呢?寨里的兄弟还以为我是想篡权夺位呢。” 孔阳夏义正词严,接着回头指着刚刚聒噪的那些劫匪,喊道:“还有你们,谁要是敢说出大不韪的话,我决不轻饶,你们记住了,燕云寨只有一个大当家的,那就是盛德义盛将军!” 盛德义:“……” 他很想对孔阳夏高歌一曲“听我说谢谢你”,然而他选择了沉默,也决定从此以后就当燕云寨的吉祥物了,起码这样还能活命。 至于官道底下埋藏的炸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没提,大家也没问,都默契的把原因归咎为大景人的卑鄙行径。 反正,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燕云寨要变天了。 “殿下,仓廪的粮食都烧没了,咱们可怎么过冬啊?”一个劫匪问道。 “不用担心,我会修书一封寄给右贤师,请他借一些粮食应急。” 孔阳夏澹澹道:“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靠着劫掠度日,总是不靠谱的。再说如今天灾不断,燕幽之地本就贫瘠,你们想必也清楚眼下的老百姓家已没多少余粮了。” “但不打劫,咱们又怎么过日子,难道还自己种啊?” “你这建议不错,为什么不自己种粮呢。” 孔阳夏颔首道,见大家吃惊,他补充道:“从前景国皇帝也曾遇到粮食紧缺的问题,于是接纳了谋士建议,行屯兵之策,大大富裕了粮仓。他们景人可以,我们姜人怎么就不行了?!” 劫匪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匪夷所思。 强盗这么有前途的职业不干,跑去种地? 他们哪里会种地啊,也不可能种地,只会靠抢劫维持生活。 “别说你们不行,你们当中,曾经也是有不少农户出身的,从前能干,为何现在不能干了?”孔阳夏厉声道:“如果你们当中有谁不愿学着屯田,那就自便,可以继续去劫掠百姓和官府,我绝不拦着你们。” 劫匪们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接受了这项改革政策。 …… “嵘哥,你说,殿下的改革政策,会不会太急了一些?” 何惜玉站在山坡上,眺望着燕云寨的情况,也见证了孔阳夏的韬略和英武,运筹帷幄、翻手之间,就把燕云寨的大权给抢过来了。 盛德义死不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燕云寨上下,接下来只能跟着孔阳夏才有一条活路。 但何惜玉原本以为十三皇子掌握大权后,会先安抚人心、稳定山寨,没想到屁股都还没坐到寨主的宝座上,就立即颁布了改革措施。 “不着急,相反的,甚至已经很急迫了。”张嵘缓缓道:“如今大景内忧外患,景国太子的星象也极为不稳,天下又有乱世的征兆,但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一个天赐良机。” “殿下很清楚,让这些姜国遗臣们继续跟着盛德义在燕云寨靠打劫为生,长此以往,好逸恶劳,锐志很快将消磨殆尽,到那时,大家就真成了一伙山贼强盗了。” “这也是景国朝廷对咱们的战略,相比强行进山攻打,倒不如让我们自生自灭,迟早大家会丧失了复国之志,这样,景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我们自行瓦解。” 何惜玉听着豁然开朗,也越发惊叹起孔阳夏的手段和志向。 十三皇子果然是不甘于沉沦下去,他蛰伏许久,一方面是麻痹盛德义的戒心,另一方面也是等待合适的时机再次起事! 这个时机,就是眼前! 后面的余闲也暗暗心季。 能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的天命之子,果然不同凡响。 隐忍了这么久,寻觅到良机就快准狠的发动了,雷厉风行、又举重若轻。 真应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可是,把寨子里的粮草都烧了,我们剩下吃什么啊?总不可能饿着肚子去造反。”何惜玉困惑道。 张嵘苦笑道:“殿下刚刚不是说了嘛,他会去跟右贤师借粮食的。” 他把‘借’字咬得格外紧。 至于怎么借,见仁见智。 余闲心头雪亮,看样子,孔阳夏是准备先吞并周围的山寨劫匪,以期迅速壮大势力。 他之所以派张嵘他们熘回山寨烧掉仓廪,是让劫匪们有背水一战的紧迫感。 鉴于山寨的口粮所剩无几,恐怕他明天就会率领眼冒绿光的劫匪们去攻打其他山寨,比如姜国曾经的那位右贤师。 他这是连一刻都不愿意等待了! “本宫夜观天象,预感到如今乱世将至,但乱世也是重新洗牌的机会,时不我待,弟兄们,跟着我重现咱们姜国军人的雄风,踏马天下、重整山河!” 孔阳夏拔剑指天,振声道:“待到秋来天将夜,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圣京,满城尽带黄金甲!等到复国之日,你们一个个都将封侯拜王,荣华富贵享受不绝!” 劫匪们纷纷呼应,但明显气势不够,画大饼谁不会画啊,可是眼下连吃饱饭都困难了。 于是,孔阳夏又补了一句:“今夜将寨中的猪牛羊都宰了,大家生火起灶,好好吃好好喝,明日一早随我去找右贤师的寨子借粮食!” 这一下,那些劫匪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顿时群情激昂,目光炽热。 这才是他们喜欢又擅长的专业。 再说,眼下官府和百姓都不好再打劫了,那么如此一来,就只能去打劫同行了……不对,那不叫打劫,那叫找老乡借粮食! 说来说去,还是得靠打劫才能维持生活啊! 第146章 坦白局(4k求订阅) 关于官家的运粮队途径的那个位置怎么会埋藏炸药,是许多劫匪们盘旋在心里面的疑问。 如果用阴谋论去推敲,他们大体能联想到答桉。 但他们选择了闭嘴,和山寨上下一起热烈拥护着新的寨主。 只要跟着新寨主有肉吃有酒喝,其他的皆是浮云。 特别是,山寨里的粮食都被烧没了,为了度过这个冬天,他们必须跟着孔阳夏去“找老乡借粮食”。 这时候,大家必须众志成城、团结友爱。 那一夜,在孔阳夏的指示下,劫匪们把山寨剩余的牛羊猪给杀了,着实饱餐了一顿,不少人喝得酩酊大醉。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余闲很清醒,他主动申请夜里值守。 站在岗哨上,他凝视着寨子的篝火,回想着法夫子的考验。 阻止这场兵戈之争,看样子有可能要失败了。 白天他也曾设想想过该如何阻止燕云寨去劫掠运粮车,但没想到的是,孔阳夏的手段和谋略太高明了,自己也只能亦步亦趋,替他扫清了执掌燕云寨的道路。 明天,燕云寨又将开拔去打其他强盗窝子,余闲是基本没有机会去阻止了,也没有理由去阻止。 正当余闲准备召唤法夫子认输,忽然,他听见有人踩着梯子上来了。 是何惜玉! “不去跟大家伙喝两杯吗?”何惜玉走到岗哨之上,含笑问道。 两人之前曾经见过,余闲只能尽量改变声调,道:“总需要有人值守的。” “年纪轻轻,觉悟颇大,殿下应该会很喜欢你这样的部下。”何惜玉莞尔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从前跟的哪个小帅?” 余闲回道:“在下陈近南。” “陈近南,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何惜玉蹙眉沉吟了一下,随即道:“不过山寨上万人,我也记不全。” 顿了顿,何惜玉又道:“你接下来跟我,看你今天的表现挺好的,好好干,很快就能博得一份功名。” “谢小帅。”余闲装模作样的答应。 面对相貌和身材都杠杠的何惜玉,他自然愿意好好干。 “近南,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何惜玉道:“只有你是清醒的,今夜就辛苦你在寨子里多多巡逻,多注意寨中兄弟的动静,免得明早出变故……特别是盛德义那伙人。” 余闲了然。 孔阳夏他们还是不放心刚收拢的人心。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小帅。”余闲信誓旦旦的道,接着就走下了岗哨,开始在山寨里巡逻起来。 他先去了寨主的屋子……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前任寨主的屋子。 盛德义的屋子在寨子依靠的那座山的半山腰平地上,是整个寨子最大最壕的屋子。 余闲沿着山道来到这间屋子前,看到里面闪耀着微光,就一猫腰,轻手轻脚的来到了窗户边。 影视剧里,常有人潜伏别人的房子里,戳破主人家的窗户纸。 然而现实是,这些窗户都是用了一种类似橡胶树脂的透明材料制作成的,很厚实很坚韧,就算用二八大枪都戳不破。 据说这也是盘会的杰出发明之一。 因此,余闲只能侧耳聆听。 “老大,今天这事,摆明了是孔阳夏一手导演的,否则怎么刚刚好那么巧,他伏击阻拦运粮车的地方,地下刚好就埋了炸药。” “这件事九八不离十,只能说这个孔阳夏的城府算计太高明了,隐忍这么久,眼看部曲被消耗,直到我们麻痹大意,这才亮出了致命一刀!”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我们恐怕大势已去了……” “寨主,现在可不能气馁,翻盘的机会就在眼前啊。” “我都这样了,还怎么翻盘?” “虽然现在孔阳夏暂时夺权成功了,但寨里上下对他心存不满的也不在少数,毕竟这小子一上来,就嚷着屯兵,看样子以后会减少打劫次数,专心去搞他的复国大业。” “没错,屯兵,这小子真把自己当成王师,寨里的弟兄都习惯了打劫的日子,有几个甘心过这种苦日子的。” 余闲听着心里一动。 盛德义自己心灰意赖了,但他的嫡系似乎仍旧贼心不死。 也对,他们都是盛德义的嫡系,盛德义下台了,他们也势必遭到清洗。 趁着孔阳夏立足未稳,他们自然还想再尝试一下翻盘。 这时,里面又传来了盛德义的声音:“你们说得容易,那应该如何翻盘,谁能说出个子丑寅卯,等夺回大权后,就封为二当家!” 很快就有人献策:“大当家的,明天其实就是个天赐良机。” “孔阳夏不是要去攻打右贤师他们的寨子讨要粮食嘛,我们今夜就派人赶过去,和右贤师他们商议一招里应外合,等到孔阳夏围攻不下的时候,我们就在背后戳黑刀子!” “你这计策似乎可行,但问题是,即便我们成功剿灭了孔阳夏,但右贤师会轻易放走我们吗?”盛德义有些心动又有些迟疑。 “这好办,只要我们擒拿下孔阳夏,以他作为筹码,跟右贤师交换,换得我们全身而退,还能换来不少的粮食呢。”那人阴恻恻道:“右贤师他们可是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这位十三皇子过去,他们才好施行复国大计呢。” “妙啊,吴崖,平时看不出来你的脑袋瓜子这么好使。”盛德义夸赞道。 “这都是被逼出来的,不灭了孔阳夏,我们几个兄弟都别想再有好日子了。”那人颇有些运筹帷幄的架势。 接着,他和盛德义等人又细细商议了一下计划的细节和布局。 余闲等到他们说得差不多了,就悄然离开了屋子,准备去打小报告。 结果,他刚走到山道上,迎面就撞击了一下人影,当时黑蒙蒙的,也看不真切。 余闲正要把手摸到剑柄上,那人就回道:“别紧张,是我。”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露出了那张温文尔雅的白净面容,可不正是孔阳夏。 “是殿下啊。”余闲松了口气,接着,眼角余光瞥了眼后面的屋子,低声道:“殿下,我有急事汇报。” “随我来。”孔阳夏没急着听汇报,一转身,就往山下走去。 来到山脚下的屋舍后面,孔阳夏仰头看了眼那间屋子:“是不是盛德义那伙人,在商议着如何翻盘?” 余闲点点头:“他们准备和右贤师他们里应外合,在明天的战役里对殿下你不利。” “果然是这样,这伙人总是要负隅抵抗一下的。”孔阳夏哂笑一声。 这时,又有一个人影从山上走了下来,是一个贼眉鼠眼的猥琐男子。 他左右看看,确认无人,就留到了寨子的角落。 “那里有个暗洞,他想必是准备通过这条路,连夜去见右贤师他们。”孔阳夏澹澹道。 “确定不追吗?”余闲看出了孔阳夏没有截杀的意思。 “他们会将计就计,我就不会嘛。”孔阳夏悠悠道。 闻言,余闲又疾思快想了一番,很快就领悟到了孔阳夏的新计划。 盛德义那帮人不是想着明天里应外合嘛,孔阳夏这边大可以靠此招引右贤师他们入瓮。 比如提前先控制住盛德义那伙人,接着伪装出孔阳夏遇袭的假象,等到右贤师他们放松警惕,甚至开门“迎客”的时候,就是孔阳夏一举成事的良机! 那一刻,余闲再度对孔阳夏的权谋暗暗点了个赞,如果天元皇帝的儿孙里,有这样经天纬地的皇族子弟,那继承人之争大概都可以划上句号了。 “当作什么不知道,回去,明天还得早起呢。”孔阳夏颔首道。 余闲告辞离去,但转身刚迈出几步,就听见孔阳夏寒声道:“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在下陈近南。” “山寨上下可没这号人。” “……” 余闲一个激灵,莫非走露了马脚?! 但他很快就强自镇定下来,道:“殿下,寨子里有上万个弟兄,你想必没记全。” “我还真的都记全了呢。”孔阳夏冷笑道:“白天时,我看你就有些眼生,但当时忙于行动,也没多生事端,就让张嵘他们盯着你,看你这一路都还算配合干练,我就没有当场拆穿你了。交代了,你到底是谁,念在你帮我打听消息,我会放你离开的。” 人家都说到这地步了,余闲只好坦白从宽:“我本是将门之子,家人被新任巡抚杜隆所害,我一路逃窜来了寨子,只想混口饭吃。” “被杜隆所害?”孔阳夏一挑眉头,神情耐人寻味:“杜隆是众所周知的清廉正直,能被他谋害的人,那大概是贪官污吏了。” 余闲一脸尴尬的点头。 “有点意思。”孔阳夏沉吟道:“可我总觉得你似乎还隐瞒了什么,看来得审一审你了。” 余闲正要拔剑相向,孔阳夏突然一挥手,道:“意境,坦诚布公。” 下一刻,余闲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在前方出现了一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酒瓶子。 “今夜看你滴酒未沾,过来喝两杯。”孔阳夏施施然的坐在了桌前。 余闲眯了眯眼。 这是幻境! 这跟上次在云州之战时,葛晋施展的那个意境大致相同。 唯一不同的是,葛晋是将诡道、道教和儒家三门学派的精髓集于一体。 而孔阳夏说这个意境叫坦诚布公,和法家的主旨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应该是将诡道、道教和法家三门学派给融合了。 余闲第一反应是想拒绝,但人在意境中,竟是不由自主,在孔阳夏的邀请下,就坐在了对面。 “我们玩个游戏,一杯酒,交换一个秘密。”孔阳夏将酒杯放在两人的面前,自己先倒了一杯酒。 等他一口喝尽之后,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余闲坚持了片刻,最终精神还是被这个法家意境给压制了:“余闲,大景威远侯的嫡长子。” 孔阳夏的眼神爆发出精芒:“是你啊?久闻大名了,当初张嵘他们回来复命时,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 “你既然知道原委,那总算我对你们有些恩情。”余闲打起了感情牌,实在不行,他只能喊圣人爸爸场外救助了。 “你放心,我这人一向光明磊落、恩怨分明,你给何怜香超度往生,又帮我解决了左贤师黄曼成,这是恩义,我不自然不会害你。”孔阳夏信誓旦旦道:“好了,继续,轮到你了。” 敢情是坦白局呢。 余闲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想了想,道:“攻下右贤师他们,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一统燕幽群山的劫匪势力,做大做强,然后等会合适的时机,再举兵去成就复国大业。”孔阳夏坦白道。 好大的计划! 等到做大做强之后,他大可以根据天下局势去攻占一隅之地,以期复兴姜国。 孔阳夏又喝下一杯酒,再度发出了灵魂拷问:“你是怎么来了这里?” “我进了书院的湖心岛。” “……你居然能进湖心岛?!” 孔阳夏煞有介事的打量起余闲,目光闪动了几下,试探道:“这是法夫子交给你的考题?” 余闲没回答,因为按照意境的规则,接下来该是他提问了。 于是他默默喝掉了一杯酒,问道:“什么情况,才能让你放弃复国的念头,或者干脆去打东宋或者西唐,寻一个落脚地。” 孔阳夏沉声道:“那除非我死。” 果然,能游过湖心岛的,要么四大皆空,要么就是偏执狂。 孔阳夏对复国的偏执,天地都难以动摇。 “或者,你给我一个理由,能说服我的理由。”孔阳夏又补了一句。 这是你的意境,让我说服你?干脆你直接说睡服得了。 蓦然间,余闲想起了葛晋临死前,赠予自己的那一片意境碎片。 迄今为止,他都还没通过,不如趁这机会看看能否摆脱这个坦白局。 接着,按照顺序,孔阳夏又吞了一杯酒,再次问道:“这是法夫子交给你的考题?” 余闲迟迟没有出声。 这让孔阳夏感到了一丝蹊跷。 他正要检查自己的意境是否出了问题,却不料余闲突然朗声道:“吾法,意境,以德服人!” 第147章 以德服人,余闲完胜 先前,余闲也曾尝试过葛晋送的这块意念碎片。 至于效果,简单概括,就是余闲拥有了自己的绝对领域。 虽然这个领域很小很小,只能囊括周围一米半径的事物。 在这个领域里,余闲的规矩,就是最大的规矩。 而孔阳夏的意境也是同样的原理。 但余闲不甘心被他制定的规则牵着鼻子走,于是大胆使出了自己的意境领域。 同时,他还在心里开启了【阵眼】的命格,以自己作为意境的阵眼,大大提升了这个意境领域的效果。 果不其然,这个意境领域当即盖过了孔阳夏的意境,即便孔阳夏几次试图扭转,却是无济于事! “怎么会这样……你这么年纪,怎会拥有如此强力的意境?!”孔阳夏的眼神充斥着震惊的神采。 “接下来,是我的时间了。”余闲微微一笑:“咱们来玩个以德服人。” “你想与我论德行?”孔阳夏皱皱眉,随即眼中又多了一丝不屑。 论德行,他遇上杜隆这些大先生还得甘拜下风,但余闲这种养尊处优的勋贵子弟,恐怕连德行两个字都写不端正。 “德行是德,公德是德,私德是德,武德,也是德。”余闲悠悠道,不知何时,手里多了那块明断尺。 在孔阳夏的惊疑不决下,余闲勐然把明断尺往酒桌上一拍,振声道:“孔阳夏,你德有亏,可知罪?!” 孔阳夏的眼角抽搐了一下,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沦为余闲的“阶下囚”。 但纵然他再心不甘情不愿,在意境之中,他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我不知道亏了哪些德,还请告知。” “第一,谋逆,这是公德的大忌,你可承认?”余闲拿出了当初谋逆判桉时的审判官架势。 “我只为复国,何错之有?怎么能说是谋逆?”孔阳夏不服气道。 “自欺欺人!”余闲嗤笑道:“我只问你一句,当年你们姜国晚期的时候,帝王如何?朝政如何?百姓又如何?” 被这灵魂三问之下,孔阳夏顿时语塞住了。 对于姜国皇族,那是一段极不光彩的黑暗史。 帝王昏聩,朝政腐败,百姓苦不堪言,真是把王朝覆灭的主要因素都占齐了。 “而大景攻灭姜国后,一统江山,结束百年战乱,可谓功在千秋万代,国力也在蒸蒸日上,你不想着为百姓们做点贡献,反而在这落草为寇,筹谋着造反复国,是又想再造兵戈杀戮对?说白了,你不仅没有公德,连私德也没有,公私皆亏,请问你的德置于何处了?”余闲连珠炮般的怒怼道。 孔阳夏愤然不已。 他很想说,自己身为姜国皇子,复国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但是余闲很狡猾,以老百姓的立场来说事,对于老百姓来说,不打仗就是好的,所以孔阳夏的复国计划,在公德和私德上都不占理。 最后,他只能憋出一句:“那你的公德和私德就好了?” 这个意境的规则是以德服人,即便孔阳夏承认自己的德有些欠缺,但总不至于输给余闲? “我们余家三代都是满门忠烈、忠君爱国,我爷爷为国牺牲,我奶奶救济黎民,我爹保家卫国,我娘是诰命表率,就连我二叔,都在为国家造大炮,论公德,我们余家的看门犬都比你强!” 余闲大义凛然地道:“至于私德更不用说,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景就是社稷安稳、天下太平,这德,难道不比你高尚个十万八千倍嘛。” 作为大景政权的既得利益者,余闲的愿望确实很真诚很淳朴,同样,这也是无数勋贵子弟们的愿望,只有朝廷和天下风调雨顺,他们才能一直高枕无忧的躺平。 孔阳夏明知道余闲心里面的那些小九九,却又无法反驳。 郁气迅速在胸口萌生发酵,他开始觉得血气不稳了。 第一轮比德,余闲成功的以德降服住了孔阳夏。 “第二,恩将仇报,毫无一丝一毫的德行可言!说你有德行,那是玷污了德行二字!” 余闲掌握了审判的主动权,开始滔滔不绝的陈述起孔阳夏的罪状:“无论盛德义心里面是如何看待你的,但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他收留了你,给了你们一个栖身之所,如果你一开始发现彼此的志向不同,尽可以带人离开,何必留下来互相伤害呢?这倒好,现在还把人的腿给炸没了,直接夺了人家的寨子,孔阳夏,你为了这复国大业,是准备完全不讲德行了吗?” “我这方面就比你强多了,我们家投效了当今圣上,虽然之前也被圣上猜忌打压过,但依旧忠心耿耿,这不,眼下我爹去北境领军作战,而我为了破解妖星降落、获得救治太子殿下的办法,努力进了湖心岛,这难道不足以成为你的表率嘛?”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 第二轮比德,孔阳夏再度完败,内脏都在翻涌。 “第三,同室操戈!右贤师他们都是姜国的旧臣子,他们本来大可以投降大景朝廷,享受荣华富贵的,但依旧坚持留在这苦寒之地当盗贼,这是多么高尚的情怀。你作为姜国皇子,不想着团结他们,反而想找他们敲竹杠借粮食,实在太缺德了,要是给我家的看门犬听了都得忍不住摇头。” “我们家就不存在这些破烂事了,一直和勋贵家族们共进退,看谁家日子不好过了,还会伸手拉一把,堪称是朝廷里的清流,怎么样?有没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 孔阳夏咬紧牙关,道:“这点我要反驳一下,他们虽名为姜国旧臣,但对我一向是阳奉阴违,之前的左贤师黄曼成,更险些害了我的性命……” “那黄曼成真的害了你的性命了吗?”余闲质问道,一看孔阳夏沉默,就又拍了一下明断尺:“人家都还没害了你,你就先害了人家,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好比一个人只是有想杀你的念头,但还没来得及付诸实际,你就提前察觉,先下手为强杀了对方。给一百审判官评理,九十九个都会判你死罪,剩下那个不判你死的就是非坏既蠢。”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第三轮,余闲再次轻松胜出。 孔阳夏的腹部一阵翻涌,突然一股温热上涌,脸色变得赤红起来。 这是被活生生的气得快要吐血了! 意境领域就是这样子,规矩最大,谁掌握了规矩的主动权,就可以在精神和肉体上对敌人发起打击。 只是,孔阳夏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个登上过湖心岛塔楼第五层的天之骄子,居然在“以德服人”这个意境中输得丢盔弃甲。 “第四,此明断尺乃是法夫子用过的圣物,见圣物如见圣人,法夫子好歹也算你的恩师,你见到恩师的法宝,就没点尊敬表示?唉,孔兄,你索性就说说你还有什么德,我拿着放大镜照,怕是都照不出你的优点。” 余闲摇头叹息,又顺势狠狠拍击了一下明断尺。 明断尺叩击的效果,就是能震慑心神。 这一拍击,威震之力直接渗入了孔阳夏的内心深处,激得气血再次沸腾起来。 这次他再没忍住,咕隆一声,吐出了一口血水! “以德服人,承蒙指教了。”余闲装作无事人一样,还拱手示意。 孔阳夏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抹掉嘴角的血水,道:“你说这么多,无非是想劝我打消复国的念头,但不复国,我此生的意义又何在?” “意义多了去,全看你如何抉择了,再说了,不复国,又不会死。”余闲撇嘴道。 “那对我真就是生不如死了。”孔阳夏缓缓站起身,沉声道:“你刚刚说这个规则是以德服人的意境里,武德也算德,好,如果你能在武德方面也胜过我,我便暂时放弃复国的念头,等到势力壮大之后,大不了先去打西唐或者东宋,寻一个落脚地。” 余闲看着他拔出了背后的佩剑,剑身散发着青紫色的凛凛幽光。 “来,让我领教一下你的武德。”孔阳夏一挥剑锋,发出了一阵嗡鸣,以至于意境空间都被震动到扭曲了一下。 “真不知道当初法夫子是怎么准许你通过考验的。”余闲摇头道:“征战天下的时候,是得看谁家的拳头硬,但坐拥天下之后,如果拳头管用,那当今圣上早已高枕无忧、颐养天年了,太子殿下更不会累倒下。” “你什么意思?”孔阳夏觉得这小子在拖延回避。 他还真的猜对了,余闲试图以嘴炮制胜。 虽然他刚进阶到了武道六品初期,又有几样神兵利器傍身,但孔阳夏这种深谙几大学派的天之骄子,他还真没多少把握能在“武德”上全身而退。 所以,他只能发挥老本行,把人拉进自己熟悉的赛道上,以歪理怼之! “我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坐拥天下之后,真正治国安邦的利器,应该是规则!”余闲故作高深,凝声道:“只要制定出一个好的规则,把天下百姓都置于规则之中,这样一切方能井井有条。” “你们姜国被覆灭的原因,非战之罪,真正的主因还是规则崩毁了,无规矩不成方圆,从帝王、大臣到黎民百姓都开始不守规则不敬畏规则的时候,那这个国家其实就距离灭亡不远了。” “这点,不知道法夫子有没有跟你分析过,还是说你自己其实是懂的,只是在自欺欺人,不愿承认姜国曾经的失败,将罪责都甩给大景朝廷。每次遇到麻烦了,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动手,从不想着以德服人。” 孔阳夏的脸色在由红转紫,最终两种颜色交替混合,成了所谓的猪肝色。 余闲这些话的杀伤力,可比真正动手比拼强得太多了,称得上杀人诛心! 但饶是心里遭受了一万点伤害,孔阳夏也只能受着,毕竟他在意境里需要遵守规则。 “这一天的相处,让我相信,若是征战沙场,你的确是一员骁勇善战、智谋双全的将才。可如果有天你占领了一地当了君王,那你大概率又会像你的祖上一样,成为一名暴君!”余闲最后又狠狠的往孔阳夏的心窝子上补了一刀子。 孔阳夏的喉结蠕动了一下,这次,另一边的嘴角也溢出了血气。 他被击出了内伤。 但他仍然脸色保持坚毅:“只要能光复我姜国,纵然我留下身后骂名又有何妨?!” “那你就是真的自私自利了。”余闲哼道。 “你错了,等当了君王,我一样有能力造福社稷百姓,我能赢得四位圣人的认同,登上塔楼第五层,治国理政的手段,是目前的你望尘莫及的。”孔阳夏到这时候仍然不放弃作为皇族的傲娇。 “那等你制定出好的规则,治理好这些劫匪之后,再去想着复国。”余闲轻笑道:“如果你连几个寨子都治理不好,又凭什么去想着治国安邦?你知不知道,从圣上到傲梅公,乃至许多朝廷大员,其实根本没太把你们当回事,因为知道你们难成气候。” “与其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去消灭你们,不如留着你们,给朝廷每年练练兵。顺便等着你们出内讧,再趁机一举攻克,这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说白了,没有规则,你的壮志理想都是空谈。大景的制度自然不够完美,所以才谋求变法。而你的规则里,只有兵戈杀戮,叫我说,还是安心当一辈子的强盗,也算有前途。” 孔阳夏捂住了胸口,试图平复胸口的激荡。 在余闲的意境里,他已经被定义为一个无德无良的野心家了。 甚至,这些说辞连孔阳夏自己都隐约有些认同,因为他有些事情确实做得“失德”了。 “痴儿啊。” 忽然,一阵沧桑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余闲和孔阳夏抬起头,就看到了如山一般高大的法夫子! “法夫子……”孔阳夏当即单膝下跪。 “阳夏,当年你在我这一层楼,其实你是没资格过去的,但因为你的一句话,令我改变了念头。”法夫子缓缓道:“你曾说,这天下最大的规则,就是真理,你希望追寻姜国衰弱的根源,找出救国之策,可惜,这些年的时局却让你背离了初心。” 第148章 改过?去问阎王爷吧! 这次,并没有上演“夫子我想学法”的扇情戏码。 面对法夫子的鞭策敲打,孔阳夏的神情一度有过愧色,但很快的,他便恢复坚毅,还有些毅然决然。 “法夫子,时至今日,弟子几经颠沛流离,寻获了一个道理,还望夫子赐教。” “说说看。” “您曾教诲大家,制定规则应当以人为本,为人服务。然而弟子这些年观现实、看古籍,发现这句话从未被应验过。”孔阳夏脸色暗然地道:“充其量,规则都是为了他们皇权统治阶级服务的,上面的大多数律法条文,也几乎是给统治者的利益而量身定做的。留给世人的意义,更多的就如同枷锁!” “所以弟子有时觉得世人真的很可悲,从呱呱落地降生在这个世界时,就要戴上枷锁度日,最终成长为被枷锁束缚的样子。因此,这世上最大的规则,往往是规则改变人,人改变不了规则!” 余闲侧目而视。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孔阳夏的悟性是真的“很超前”! “你说这些年的时局却让弟子背离了初心,弟子承认,这些年为了实现复国理想,弟子背弃了初衷,也可以说是被这世间的规则所改变了。”孔阳夏咬牙道:“但弟子不后悔!” 巍峨如山的法夫子俯瞰着孔阳夏,就好像人类俯瞰着蚂蚁行走,强大的威压笼罩得遮天蔽日,令人难以喘息。 孔阳夏的身体和精神在余闲的意境领域中就几乎溃败了,现在被法夫子的神念震慑,意志已然摇摇欲坠,却仍旧死死苦撑着。 突然间,那股威压感消散无踪。 法夫子巨人般的影像也支离破碎。 最终,显出了法夫子的正常模样,那个身高两米的大高个。 “你说得很好,做得也不错,规则这东西,究竟是教化世人的戒尺,抑或是约束世人的枷锁,历来是法家门人争论不休的话题。” 法夫子走过去,单手托起下跪的孔阳夏,虽然依旧不苟言笑,但神态明显柔和了一些:“你是不甘心承受亡国后受制于人的枷锁,宁愿背弃所有规则,也要把制定规则的权力争抢到自己的手中,也算是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老夫且看你能在这条道上走得有多远。” “感谢法夫子认同!”孔阳夏毕恭毕敬道。 法夫子微微颔首,接着看了眼余闲,道:“这场兵戈之争看来是难以避免了,不过你刚刚能在意境领域中,灵活运用规则来压制孔阳夏,证明手段和心智都属上乘……” 孔阳夏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手段和心智……他宁愿称之为邪门歪道! 刚刚瞎子都看得出来,余闲的意境领域,制定的规则都是有利于他自己的! “这样,你送孔阳夏一段话,能有些鞭策意义就好,只要可以,也算你过关了。”法夫子道。 让我送这位十三皇子人生座右铭? 可我看这小子很桀骜不驯的模样啊。 余闲看到孔阳夏在刚刚的比德大赛里一败涂地了还昂着脑袋,就忍不住想打击一下这小子的张狂气焰,脑筋一转,就想起了前世很喜欢的一位哲学家的一段名言。 “人在达到德行的完备状态时是一切动物中最出色的动物……”余闲盯着孔阳夏,一字一句地道:“但如果他一意孤行,目无法律和正义,他就成为一切禽兽中最恶劣的禽兽!” 顿了顿,余闲很认真的问道:“孔阳夏,你想做最出色的动物,还是最恶劣的禽兽,全在一念之间!” 孔阳夏的脸颊肉都开始在抽搐了。 刚刚的内伤,在迅速加剧。 余闲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是禽兽了! 眼看孔阳夏的身体精神被余闲反复蹂躏,法夫子喟然一笑,勉强挤出一丝不太好看的笑容,“这番话的确诛心,但忠言逆耳利于行,骂得狠一些,才能记得牢一些。就好比酷刑严法,对于世人行径的震慑意义。” “罢了,算你过关了,但愿你和孔阳夏都能走出既定的规则,终有一日,能掌握制定规则的权力。” 法夫子一挥袍袖,四周的空间开始扭曲变幻。 孔阳夏一恍神,就发现自己回到了寨子里,然而余闲和法夫子都不见了踪影。 “殿下。” 张嵘和何惜玉率人赶了过来。 张嵘神情严峻道:“卑职刚刚修行时,突然感到寨子里有一股如高山般的意念降临,甚是奇特。” “是法夫子。” 孔阳夏仰望了一眼苍茫夜空。 “法夫子来过了?!” “没有,只是他的元神刚好路过,聊了几句。” 孔阳夏把手放在胸口感受了一下,内伤消失了,看来是法夫子对他最后的关怀了。 何惜玉环顾四周,追问道:“刚刚我让一个叫陈近南的小兄弟过来巡逻,盯梢盛德义他们,不知道殿下可曾遇到这人?” “遇到了,不过他不叫陈近南。”孔阳夏玩味一笑:“他的真名叫余闲。” “余闲?!” 何惜玉和张嵘皆是目瞪口呆。 这小子居然悄无声息混进了寨子里,还跟他们一起当了一天的劫匪?! “难怪我总觉得那小子的眉眼有些眼熟,原来竟是那小子!”张嵘没好气道:“殿下,他混进来怕是想对我们不利?” “他啊,大概就是路过,跟我探讨了一些法家的学问,还送了我一段话。”孔阳夏意味深长地道,想起余闲最后的那番话,眼中仍然有些阴霾。 “什么话?” “规则是掌握在强者的手里。” “……说得,有些道理。” 何惜玉细细品味,目泛流光。 想起当日在圣京和余闲的纠葛,以及刚刚在岗哨上两人的谈笑,何惜玉一时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好了,他们都只是路过,不必计较了,我们干好当前的事情。” 孔阳夏的目光落到了半山腰的寨主屋子,沉吟道:“召集人手,三更动手。” …… 与此同时,历经“南柯一梦”的余闲也回到了斑驳的塔楼里。 而法夫子依旧站在那片介于光明和黑暗之间的灰色地带。 “现在明白老夫为何选择站在这里了?”法夫子道。 余闲轻轻点头。 法夫子给他上的这一课,是想告诉他,这世上的规则大体就是黑暗和光明结合的产物。 孔阳夏为了复国,选择不敬规则,这样方能摆脱枷锁,走上属于自己的道路。 规则,往往就是画地为牢,有时为了追求海阔天空,就必须跳出规则。 “天道本来是把律法和公平凑合在一起的,可是世人却总习惯把它们拆开来使用,无解又费解啊。”法夫子叹息道。 顿了顿,法夫子耐人寻味地道:“倒是你给诡山人指点的那段话,颇有启迪世人的价值。若天道的光照耀不到,不妨就让诡道的光照一照。因此也可以理解为,若天道的规则解救不了世人,就让世人寻找适合自己的规则。” 言毕,法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袍袖,示意余闲可以继续上楼去了。 上楼后会有其他人接待他的。 余闲一拱手,就踩着呀呀作响的木楼梯,往塔楼第三层而去。 但走到半途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什么,问法夫子:“您行走天下,曾留下话,若天道不公那便刑天,如今天道在人世间的体现存在许多不公平的地方,法夫子您究竟何时去刑天?” 法夫子沉默半晌,指着前面的光明地带,道:“待我能迈出这一步的时候。” 余闲却盯着法夫子背后的黑暗地带,追问道:“那您是否会退缩?” 法夫子苦笑道:“后退的话,那我这一生的修行就废了。” “明白了。” 余闲再次抱拳,然后往楼上而去。 “这孩子,是想催我出手救世呢。”法夫子轻轻一笑。 突然,他耳边传来了一阵窸窣的动静,目光垂下,看着地面:“那几个小鬼里,居然有人能过了诡山人那一关,看来这批新人里,还是有些大才者的。”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 在余闲之后过了忘忧湖的几批人,从宁云心、牧歌和潘大春,到鸿王和郑柯,以及后来的杨朔等人,好不容易距离塔楼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却都遭到了诡山人的勐烈阻击。 诡山人一句“在我的地盘得听我的”,直接以阴间律法,来审判他们这辈子的功过得失,有没有资格进入塔楼。 一通审判下来,最先过关的居然是潘大春! “胸中有点浩然之气,平生最恨贪官污吏,已经很难得了,你过去。”诡山人给出了很高的评价。 看着潘大春雄赳赳气昂昂离去的背影,一群天之骄子和骄女们尽皆语塞。 “牧歌,光明磊落、一心问道,也算难得,但只奉行独善其身的原则,对于黎民百姓、人间疾苦,却不太看重,有小罪。”诡山人皱眉道。 牧歌无地自容,道:“弟子修行尚欠,不曾游走于天下,确实这方面的觉悟远远不够,还望前辈指正。” 这意思,是请诡山人给一个“从轻发落”的机会。 诡山人捋着胡须,煞有介事的打量着牧歌,“听说,你与余闲小子定了亲事?” 牧歌一怔,双颊染上了一层红晕,有些羞赧的轻轻点头。 “那好,看在余闲小子的面子上,给你一次宽大处理的机会了。”诡山人一抬手,解除了施加在牧歌身上的诡道意境。 牧歌一愣,鸿王等人也都懵圈了。 这都行?! 你不是掌管阴间律法的判官嘛,不是号称要弥补人间律法的不足之处嘛,怎么还直接玩起了假公济私这一套了? 大概是看出了其他选手的不满,诡山人很霸气地道:“这篇诡道律法的解释权,在老夫的手里!” “……” 好,在你的地盘,你说了算。 于是,牧歌第二个走到了塔楼。 轮到鸿王的时候,诡山人的神情一下子萧肃了起来,阴恻恻道:“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你小子把最卑劣的人间丑态全给囊括了,就你这样的,也好意思跑到这凑热闹?” 鸿王面沉如水,咬牙道:“前辈,我身在帝王之家,许多事都是情非得已,此番来到湖心岛,亦是想追求本心的。” “好啊,去跟阎王说,看他给不给你改过自新的机会。”诡山人一甩手,使出了判官境的无上诡术! 鸿王当即眼神一花,在变幻的空间里,感受到了极致的阴冷。 等他看清周遭的时候,险些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大门:阎王殿! 门口两侧,站在一个黑甲武士和白甲武士! “阎王殿前,来者何人!”两个武士怒喝道。 鸿王一哆嗦,一时间不知所措。 而这时,大殿的门在徐徐打开,犹如敞开的地狱之门。 随着时间推移,在鸿王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类似公堂一样的场景。 而在堂上,坐着一个身着黑龙官服的人……不对,不能称之为人。 鸿王忍着忐忑不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诡山人的意境领域中,若是在审判中,自己选择了屈服,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而且,他的身心也将遭到重大的摧残! “阎王大人,在下是当今天子的十七皇子,今日冒昧叨扰了……” 正当鸿王准备套近乎的时候,公堂上的那个“鬼”缓缓转过了头颅。 可不正是诡山人的容貌! 看到这一幕,鸿王再次呆若木鸡。 “怎么样,是不是很意外,很惊喜?” 诡山人一副“你小子终究是要落在老夫手里”的小表情,手握着惊堂木,狠狠往桉几上一拍,喝道:“跪下!受审!” “跪下!”黑甲武士和白甲武士也大吼道,声色俱厉。 鸿王的牙关在颤抖,膝盖一软,险些要跪。 但身上的特殊血脉,给他的意识里灌输了一股清明,令他及时醒悟了过来。 在跟意境规则的抗争中,他也口吐出了鲜血,但还是强制站稳了身姿,咬牙道:“我何错之有?为何要跪?谁又有资格能裁决我?” 第149章 轮回模拟 “我何错之有?为何要跪?谁又有资格能裁决我?” 说出这灵魂三反问的时候,鸿王融合了大景皇帝和荒人圣女的血脉之力仿佛觉醒了一般,展现出了非凡的气魄和霸气! 连化作阎罗王的诡山人都不禁为之侧目,小声咕哝道:“这小子的天资禀赋,竟也是相当不俗……就是可惜没用在正道上。” 但诡山人誓要专治各种不服,再次抓起惊堂木狠狠一拍,在黑白武士的威压下,一同向鸿王持续发起“诡道意境领域”的攻击! 鸿王咬着牙关,执拗的苦撑着。 一方面,他的血统和身份,不允许自己跪下。 即便这是意境领域所形成的幻象! 即便面前的阎罗殿上,坐的真是阎罗王! 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一旦屈服跪下,那接下来进入受审的环节,自己就会被完全牵着鼻子走了。 届时,诡山人问什么,他就会答什么,直到把他这一生的罪孽一五一十全抖出来! 为了避免社死,鸿王兀自昂着骄傲的头颅,和诡山人对峙胶着。 “真扎手啊……”诡山人暗暗嘀咕,忽然,他若有所觉地转过头,看向阎罗殿旁边的旮旯角落。 那里黑暗混沌,空无一物,不过诡山人却能感应到什么。 “偏偏在老夫碰钉子的时候跑来看热闹……这次若是拿不下这小皇子,岂不是得叫你们看轻了。”诡山人把心一横,又对着鸿王说道:“洪希哲,别执迷不悟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罪,犯着不同的罪……” …… 彼时。 余闲正在一个虚无的空间里观摩着这场“阴间庭审”。 在他的身旁,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长,道夫子,思廉真人。 “小友,你说这位鸿王殿下,最终是否会屈服呢?”道夫子饶有兴趣的问道。 余闲看到鸿王那坚毅不屈的模样,摇摇头,说了一个难字。 “老夫也是这么觉得。”道夫子缓缓道:“当今天子的这十七皇子,向来聪慧过人,最关键的是,他的血脉相当不错,一般的意境领域还真困不住他。” 父亲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皇帝,母亲是用圣骨获得重生的圣女,这两个人的基因皆是万里无一,结合诞出的鸿王,天赋自然远超常人。 这也是皇帝如此宠爱鸿王,对他极度包容的原因之一! “只可惜,这孩子对事物的本质看得太透彻了,因此缺乏情感,变得十分凉薄。”道夫子一针见血的评价道。 余闲附和道:“过于理性的人,往往凉薄。” 道夫子颔首称是:“说得不错,正如小友先前赠予老夫的那句太上忘情。” “道夫子你们这些圣人的凉薄,是合理的。而他的凉薄,还不是时候。”余闲苦笑道。 “这又是何解?”道夫子一副虚心请教的口吻。 “圣人凉薄,是因为需要追寻这世界的真理和真相,不能掺杂主观感情,想必道夫子这一路修行的心路历程,应该是从有情变作无情的?”余闲分析道。 道夫子轻轻点头。 “圣人的无情亦是有情。”余闲总结道:“但是,这鸿王从一开始就是无情,他少年早熟,把帝王家的纠葛利害关系,看得明明白白,因此他变得极为理性,以至于不愿向当中的任何一人投入感情,他爱的只有他自己!” “这种人,我管他叫冷血动物!” “你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道夫子给余闲的观点点了个赞。 余闲偷瞄了一眼道夫子的神情,试探道:“道夫子,不知道您的考题是?” “不考你,不考你,我们且看看诡山人打算如何审判鸿王。”道夫子没有法夫子的严肃,也没有武夫子的洒脱,反倒像是一个隔壁大爷一样,亲切和蔼、诙谐有趣。 而诡山人眼看迟迟降不住鸿王,就怒斥道:“罢了,既然你执迷不悟,本判官就先让你尝尝轮回之苦!” 突然,眼前的画面扭曲变幻了起来。 “诡山人前辈这是要……” “他要换个方式去审判了。” 说话间,画面渐渐恢复了清晰。 周围的场景焕然一新,阴森恐怖的阎罗殿地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风和日丽之下的小院子。 正当余闲嘀咕诡山人又要闹哪样的时候,一阵婴儿的啼哭从里面的屋子传来。 “生了,走,去瞧瞧。” 道夫子碰了一下余闲的肩膀,兴致勃勃的跑到了那间屋子的窗口,还踮起脚尖往里面瞅。 余闲哭笑不得,但在好奇心作祟下,也一起干起了这个猥琐勾当。 探头一看,就正好看到一个新生儿呱呱落地。 “长了一个大白胖小子,恭喜老爷,恭喜夫人。” “这孩子的五官真俊俏,长大后肯定仪表堂堂的。” “你们瞧,他的眼睛好亮好亮,跟黑宝石似的。” “我怎么觉得这孩子的眼神怪怪的,好像在审视着我们……” “想多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懂个什么,他那是在好奇。” 屋子里的人们,众星捧月般的将新生儿护在中心,议论纷纷。 期间,新生儿一转头,有一刻正好跟余闲打了个照面。 迎上新生儿的眼神,余闲心里打了个突。 这眼神,深沉又冰冷,根本不像是个新生儿! “是鸿王。”道夫子在旁解释道:“诡山人见不能进入审判意境,只能改用诡道中的轮回意境,让鸿王经历一遍轮回的滋味,撬开他的心理防线。” 余闲恍然,看到这张过于冷静的婴儿脸,他好奇道:“这鸿王投胎转世是不是没喝孟婆汤?” “喝了半碗,忘却了记忆,保留了性格。”道夫子科普道:“轮回意境,说穿了,就是让这个人保留自己的特点,换一个生存环境,看看他相比前一世,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哦,就是让鸿王投胎去一个普通人家庭,看看他是不是还会长歪。 “小友,老夫说不考你,但想和你打个赌。”道夫子笑吟吟道:“我们就拿鸿王的这辈子打个赌,赌他是否会重蹈前世的覆辙,你先来怎么样?” 余闲知道这是变着法子的考验,开始沉吟了起来。 性格决定命运,环境也能决定命运。 鸿王的性格保留了下来,但成长环境却换了,这意味着他这辈子的命运改变概率,大概是对半分。 “我赌鸿王还是会重蹈覆辙。”最终,余闲只能凭感觉下赌注,因为他觉得鸿王这种凉薄的性子,换到哪里都会铸成悲剧。 “那好,老夫就赌他能迎来一个新生。”道夫子朗声笑道。 言毕,他们眼前的画面再次变幻。 屋子里只有一家三口。 女的一边抱着孩子,一边在织布。 男的在书桌后念书,准备今年的科举。 有时孩子哭闹了,男的就会起身呵斥。 女人只好抱着孩子,来到寒冷的屋外,尝试把孩子哄睡了先,又怕孩子冻着,于是拉开衣襟,给孩子塞进怀里,给予最大限度的温暖。 孩子渐渐安定了下来,用点漆般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女人,也就是自己的母亲。 余闲看到鸿王这辈子的苦逼开局,颇有些感慨。 这辈子的鸿王,成长环境可是很舒服的,皇帝宠溺他,还宠爱他娘珍妃,享受着这世上最优越的资源。 “这大概是让鸿王经历截然不同、天差地别的人生。” 余闲对诡山人的意图有了计较。 画面继续变幻,如幻灯片一般过去。 从鸿王姗姗学步,到启蒙读书,再到和孩子嬉戏玩闹。 很典型的中等阶级家庭的孩子。 父亲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考了大半辈子的科举,也只是一个老秀才,还不事生产、眼高手低,家里大半的开销都得由勤劳的母亲维系着。 这个母亲,集合了传统女性的各种美德,任劳任怨、省吃俭用,对儿子倾注了所有的关爱和希望,燃烧自己,奉献家庭。 小鸿王把这些都看在了眼里,他一方面对母亲越发的尊敬眷恋,一方面对父亲越发的疏远厌恶! 有那么一帧画面,余闲赫然看到了小鸿王对着自己的父亲流露出了泛着凶光的眼神! 但他选择了隐忍。 而且他后面的行为也没有叫人失望。 十三岁就考取了童生,两年后又中了秀才,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童。 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家庭,因此光耀了门楣,受到乡里上下的尊敬。 小鸿王的老秀才父亲,亦是脸上有光,两代人都是秀才,那已经是出类拔萃的成就了。 而且儿子还那么年轻,考取举人进士都是大有希望的! 他一辈子郁郁不得志,眼看自己科举无望了,只好把希望(压力)都寄托在了儿子的身上。 他每天天没亮就逼着儿子起来念书,念到夜深人静才罢休,小鸿王稍微开点小差,他就拿着棍棒抽打。 小鸿王目光里的凶光越来越明显。 在一个夜里,老秀才用妻子卖织品换来的那点银子去勾栏听曲完,拿着一壶酒醉眼迷离的往家里走,突然天上降落起了滂沱大雨。 他咕哝了几句,只好钻进了旁边的巷子里避雨。 就当他进去后不久,一个单薄的身影也跟了进来。 余闲的脸色渐渐森冷了下来。 他大概知道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事了。 第二天,老秀才被人发现死在了巷子里。 官差调查了一番,认定老秀才从勾栏出来后,来此避雨,结果失足摔倒而死。 小鸿王和母亲趴在尸体上哀嚎痛哭,场面好不凄惨。 “道夫子前辈,我好像赢了?”余闲道。 道夫子莞尔道:“你是觉得,这小子弑父了?” “不然呢?” “你再看看。” 道夫子一甩袍袖,眼前的画面又回到了那个夜雨的巷子里。 不过这次终于能看见里面的具体过程了。 原来,小鸿王跟踪老秀才进入巷子后,本想扶醉酒的父亲回家,并劝父亲体谅母亲的不易,不要再去烟花之地浪费母亲的血汗钱了。 结果老秀才恼羞成怒,给了小鸿王一巴掌,一通训斥后,给他讲起了什么夫纲、父纲。 小鸿王扭头就走了。 老秀才想要追上去继续教训儿子,结果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脑门砸到了前面的台阶上,直接嗝屁了。 “他的性格没变,但他的成长环境里,母爱温暖了他的人性,他愿意为了这位母亲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道夫子解释道。 余闲轻轻点头:“是弟子草率了。” “不急,我们继续看,他这一生还未结束呢。”道夫子笑了笑。 没了父亲之后,这个小家庭一度沉浸于悲伤中,但走出悲伤后,他们母子的日子居然越过越好了。qqxδnew 毕竟没了一个吞金兽的父亲。 母亲赚钱补贴家用。 小鸿王抽空给人写信写文章,也能赚到不少外快。 家里的日子蒸蒸日上,几年后,小鸿王果然考上了举人,得以衣锦还乡。 接着,他迎娶了当地一个员外家的千金,又接着,他去了某地当了县官,不久后也迎来了自己的孩子。 他才华横溢、能力出众,很多博得了当地民众的爱戴,也得到了上司的重视,一路提拔,在四十岁不到时,就干到了知府。 在当知府期间,他的那位母亲也走完了这辈子,他悲痛欲绝、泣不成声。 “唔,看来我输了。”余闲苦笑道,自己败在了偏见上。 道夫子却仍是摇头:“再等等看,还没完。” 余闲心里一动。 后面的画面还在继续。 没有了母亲后,鸿王的这辈子出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他开始放飞自我。 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巧取豪夺。 靠着这套生存法则,他的仕途也更进一步,进入到了朝廷中枢,直到成为权臣,参与到了夺嫡之争! 他相中了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皇子,同样的玉树临风,同样的才华横溢。 但很可惜,他的这次站队最终以失败告终。 当新皇登基,那位皇子被废为庶人,党羽被逐个追究。 而鸿王这辈子的身份,也因为各种罪行而锒铛入狱,结束了这悲情的一生…… 第150章 天塌了,那就躺平呗! 是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 鸿王模拟出的另一端人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即便让他生在底层家庭,以他的才智天赋,一样可以脱颖而出。 只不过…… “性格决定命运,他骨子里的野心,注定了他总是会去做类似的事情,并且重复去犯错。”余闲评价道。 原以为鸿王新的人生里,远离了皇室的那些破事,应该会稳稳当当的实现人生圆满了。 结果他一坐上高位,稍微有机会接触到皇家,就又开始作妖,参加到了夺嫡之争里。 “所以说,人类经常会犯同样的错误,明知道是错,但在利益的诱惑下,总是抱着侥幸的心态去尝试,结果往往摔在了同一个坑里。”道夫子微笑道:“不过,比起他这一生,这段轮回的经历,他在某些方面还是有改善进步的。” 余闲回顾了一下,也默默点头。 道夫子所说的进步,应该就是鸿王在亲情方面终于没那么凉薄了。 追根究底,就是在这段轮回模拟中,他有了一个好母亲,因此,也多了一些良心。 只是在母亲去世之后,他又丧失了理念,于是就开始了另一种形式的重蹈覆辙…… “不要……我不要死……不要杀我啊……” 眼前的轮回模拟还在继续。 鸿王被押到了断头台上,看着刽子手在打磨刀锋,吓得面色如土、浑身颤抖。 就在这时,断头台旁的桉台上,负责行刑的主官勐然拍击一下惊堂木,喝道:“还不跪下听候问斩!” 这次,鸿王再没有了之前的桀骜不驯,一黑一白两个武士分别按住他的两肩,稍稍一使力,他就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见状,那个主官露出了狡黠的笑意,五官变作了诡山人的样子! 诡山人一看自己的轮回意境奏效了,满意的看着跪伏在地的鸿王,颔首道:“洪希哲,你可知罪?!” 鸿王嚅嗫嘴唇,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诡山人再次抓起惊堂木一拍,开始陈述罗列鸿王的条条罪状。 道夫子看见鸿王如丧考妣的样子,对余闲说道:“你过关了。” 余闲怔了怔。 塔楼这第三层,道夫子的这一关,就这么轻轻松松的过去了? “即便我出其他难的题目,以你的本事一样可以过关,就没必要费周折了。”道夫子莞尔道:“再说,你当日赠予老夫的太上忘情四个字,就足以直接免试过关了。” 余闲抱拳道:“谢前辈赐教。” “不过你来都来了,也再赐教老夫一回如何?”道夫子忽然道。 在余闲不解的目光下,他解释道:“老夫行走天下几十载,前不久遇到了一个难题,至今仍有些不甚明朗,正好趁此机会想和小友谈论几句。” “洗耳恭听。”余闲聚精会神。 “前不久,法夫子分享了一个心得,那老顽固认为,天道不公,其实是直接反映在人的身上,因为人性本自私,若是人人都能大公无私,则天道自然无私。”道夫子讨论道:“那这不公的根源,到底是出在天道,还是出在人身上呢?”…余闲陷入了思忖。 这问题,就好比到底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沉吟了一会,余闲答道:“根源应该还是出在天道上面。” “怎么说?”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可见天地和圣人都非常看轻万物和人的作用。”余闲侃侃而谈:“人的自私,说白了,只是效彷天道、有样学样。就好比鸿王刚刚经历的轮回,他这辈子唯一的改善,就是有一个好母亲当楷模榜样,所以少走了一些歪路。” “而天道之于人类,也是楷模榜样的作用,因此,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桉可以用八个字来总结概括:天性大私,则人必私!” 道夫子的双眼一亮,不禁击节叫好:“有道理,天性在人,所以天生人则为生己,为人则实际上是为己。” 顿了顿,道夫子又虚心请教道:“那小友你觉得对于这个弊病,该当何解?” 涉及天道,余闲能有什么大智慧。 不过望着眼前的道教圣人,他突然想起了一段道家的至理名言,回忆了一下,他又吐出了八个字:“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道夫子明显的怔了怔,接着双眼绽放出熠熠的精芒。 他开始反复呢喃着这八个字,并且来回踱步:“天道因无恩而至私,故能大恩而至公。进一步的说,天道由于无恩,而毫无偏私,而无偏私,则意味着一视同仁……” 眼看道夫子有些“走火入魔”的迹象,余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 冷不丁的,周围的场景突然支离破碎,恢复成了塔楼的内部。 还没等余闲适应过来,塔楼的内部又扭曲变幻,紧接着,余闲居然看到了满天星斗! 而道夫子已经消失无踪了,耳边却不断回荡着他的声响:“道即是无极,无极之外,复无极也……” 不久后,余闲亲眼见证到了宇宙的演变,从大爆炸到万物寂灭,从生生不息到一切归零,奈何信息量太大太磅礴,如洪水一般向他冲刷而来,把他冲得五迷三道。 “你先上来,思廉真人在推敲无极之境,这境界对你而言太高深,你再留在这里观摩,意念会不堪重负而破碎的。” 这时,上方传来了一阵悠远的声音。 余闲惊疑不定,但他确实觉得头晕目眩、反胃恶心,于是赶紧深吸一口气,走向了最后一道考验。 武夫子、法夫子和道夫子之后,就剩下儒夫子了。 他踩着松垮垮的木板楼梯,小心翼翼的往上走去。 当脑袋先钻进了第四层的空间,他却又看到了另一番满天星斗的场景! “别紧张,这里是第四层,我看的东西,和思廉真人看的也不同。” 这时,前方一个白袍老翁传来了声音,他背负着双手,四十五度角仰望星空,显得意境高远。…余闲试探道:“儒夫子前辈?” “嗯。”白袍老翁轻轻应了一声,却是头也不回。 余闲壮着胆子走到他的身后,环顾着周围的景致。 除了满天星斗,周围一片白雪皑皑、荒芜空旷的景色,耳边回荡着寒风的呼啸。 而他和儒夫子所呆的位置,竟是一个积雪的悬崖边上! “这里是哪里?” “远北,长夜即将到来的远北。” 儒夫子微微抬起袍袖,指着前方下面的那些木屋子:“那里就是荒人的部落。” 余闲眺望过去,心里一动。 这场景,不就是自己潜入秦泽梦境里时,从山上圣殿往下看的场景吗? 等等…… 余闲回头一看,顿时呆愣了一下。 在他的背后,果然又是那座斑驳的荒人圣殿! “你之前应该来过这个地方?”儒夫子问道。 余闲迟疑道:“勉强算是。” “那你应该了解过,长夜到来后,荒人的日子会很不好受。”儒夫子追问道。 余闲轻轻点头。 之前秦泽的梦境里,珍妃和大祭司的交流中,就有提及到这些信息。 所谓的长夜,应该就是极夜,极夜到来后,远北就会进入长久的夜晚。 这里的食物本来就很贵乏,极夜一来,更是断绝了食物的来源。 荒人想度过极夜,要么提前储存足够的食物,要么靠意志。 据后来秦泽所说,每次极夜过去,都会有许多荒人长睡不醒…… 当然,也会有一些新生命诞生,毕竟极夜太漫长太无聊了,你要么自己睡,要么跟别人睡。 “那你觉得,应当支持荒人南下吗?”儒夫子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余闲想了想,摇了摇头。 “为何?不让他们南下,他们就要反反复复经历这些苦难的?” “我知道他们过得苦,但如果允许他们南下,就有别人要受苦了。” 余闲叹息道:“月球远离、气候越发反常,大家的生存资源都不丰富,本来大景北境,西唐和东宋的普通百姓,都只能勉强过活了。要是允许荒人们南下,挤占了这些百姓的生活环境,一样要有许多人被牺牲。” “就好比福缘气运是恒定的,一个人丧失了福缘气运,那么另一个人的福缘气运就会增加。同理,一个人的苦难减少了,那么另一个人的苦难就有可能增多。生存资源就这么多,一百个人勉强够分,两百个人就要争个头破血流,五百个人,就足以造成血流成河,至于一千人,那就是灾难。” 儒夫子微微颔首:“你说得在理,那照这么说,错的根源,还是老天爷了,为何养育出了这么多的人,却没有给予足够的生存资源,反而任由大家去争抢厮杀。” 余闲苦笑道:“所以道夫子才提出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为何非要寄希望于天道的垂怜呢?” 儒夫子显得在沉吟,缓缓道:“荒人们觉得自己是被天道抛弃而放逐的,但他们没有坐以待毙,而是想方设法的寻找活路。甚至在他们的大殿之内,记录着一段传说,说是当天崩地裂之时,长夜终将结束,所以荒人们最期盼的看到的就是天道崩毁的那一天了。” 顿了顿,儒夫子突然凝声道:“无缺,若是天崩地裂,你当如何?” 余闲眉头一挑,这个就是儒夫子的考题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发现原本安宁的星空突然风云变色,呈现出崩塌的迹象! 天真的要塌了?! “无缺,你且说说,若是天崩地裂,你当如何?”儒夫子继续重复问道。 余闲心念急转,告戒自己这是幻象,嘴上回道:“回家陪我爹娘,奶奶二叔他们,一家人吃最后一顿饭。” 儒夫子轻轻笑了笑:“倘若老夫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让你有机会去拯救这片天地,代价是丢掉性命,你可愿意?” 余闲不假思索地直摇头:“不愿意,你把机会给别人。” 儒夫子稍稍转过侧脸,责备道:“傻小子,你牺牲了自己,却能保你一家平安喜乐还不好吗?” 余闲皱眉道:“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凭什么要我为众生抱薪趋火,却让我独自冻死在路上,我不服!” 儒夫子又恢复了笑音:“那你想怎样?” 余闲想了想,打商量道:“你给我机会,让我去拯救苍生,却不用死,那我兴许会答应。” “好,我给你这机会!” 儒夫子一拂袍袖,余闲的身体急速变大,变作巨人,直到大过了山峰,高过于云端。 眼看崩塌的苍穹即将落下,他下意识的只得举臂撑着。 “你不用死,却得一直为世人撑着这片天地,如何?”儒夫子站在他脚底下问道。 余闲险些爆了粗口。 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很辛苦,这就是拯救天下苍生的代价。”儒夫子的声音萦绕在余闲的耳边。 余闲撑着崩毁的苍穹,格外吃力。 儒夫子又道:“或者,你现在可以选择牺牲自己,保全苍生。” “当你倒下时,你的灵魂,身体,都将分解,滋养天地,哺育万物,让它们活得更好。” “兴许有一些人会记得你的好,以你的意志开门立派,一堆堆信徒日夜用香火供奉你。” “有人会沿着你为他们开辟的道路,走得更顺更远,这便是先人留给后人的遗产了。” 余闲已经觉察到体力几乎透支了,咬牙道:“能不能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 “没得选啦,当你打开一扇门,就注定没有回头路,想回首已是百年身,人生大体如此。”儒夫子叹息道。 “那我就自己选择了……我选择最后一刻走得轻松点,选择大家一起死,反正众生皆苦,不如早登彼岸。” 余闲精疲力尽,果断躺下来,任由天空再次疾速下坠 儒夫子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道:“调皮!” 正当儒夫子准备扭头离开时,突然身后传来了余闲带着喘息的声音: “可即便躺平,我也不愿再让这天遮蔽了我的眼睛了……当天空崩毁的那一刻,我就可以看得更高更远,去看看世界的外面,老子当了一辈子被豢养的社畜,不想再当下去了!老子特么当够了!你这狗老天!” 江湖猫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151章 远北圣殿的预言 大景北疆。 落神山之下,十万大军的军营驻地! 入夜,主将营房里仍是灯火通明。 威远侯站在沙盘边上,一边灌着温热的马奶茶,一边听取将士的汇报。 “侯爷,和东宋的拉锯战基本已经不可避免了,下雪之后,天气会冷得很快,受影响最大的是骑兵,毕竟咱们的战马不像他们的战马那么能耐寒。” “加上雪地的情况您也知道,如此一来,我们只剩步兵能和东宋对弈了,而且大多时候只能以守势去应对,根本形成不了持久有效的攻击。” “最关键的是,东宋就没想过跟咱们打,他们只是想耗住咱们,耗到天越冷,他们的优势也越明显,总之这一战打得太难受了!” 听到这部将满是憋屈的吐槽,威远侯放下茶碗,眯眼又审视了沙盘许久,沉声道:“今夜单独召你们几个过来,其实也是顺便通传圣上刚下达的旨意……圣上有口谕,令我们和东宋的战事不必全力以赴。” 闻言,那些将领们纷纷愣住了,有震惊,有质疑,有不满,乃至有愤怒的! 威远侯早猜到会是这样的反应,解释道:“不必火急火燎的,圣上有这番指示,其实很正常……毕竟云州这些地方陆续出了乱子,燕幽的匪患也越发严重,现阶段,朝廷肯定要以镇压维稳为第一选择。” 说实话,威远侯对皇帝的这个指示也不太满意,但很理解。 换作是他,大致也是做这样的选择。 攘外必先安内,内患不定,怎么可能心无旁骛的对外呢。 “今年又天灾不断,朝廷现在粮饷想必不富裕,难以维持大军长时间的用度,今夜召诸位兄弟过来,也是想讨论一下接下来该如何布置。” 威远侯分析道:“无非是上中下三个选择。首先说下策,大家一起跟东宋耗到明年春暖花开,再伺机攻打东宋。但消耗太大,风险太高,而且还要大家一起在这度过年关,营里上下的将士们恐怕难以忍受。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该用此策。” “至于中策,就是维持现状,和东宋打到风气再冷一些,我们再奏请圣上定夺。” 至于届时皇帝会如何定夺,大家都心知肚明:退兵! 这么做,也是最稳妥的,但也有风险。 那就是皇帝的面子不好看。 大景朝廷这次派遣大军北上,就是给西唐撑腰做主,教训教训东宋如何做人。 结果东宋的本事越发见长了,硬是顶住了大景的攻击,还能稳步推进对西唐的战略。 本来天元皇帝是想逼迫东宋主动坐到谈判桌上道歉服软的,如果没达到效果就提前罢兵的话,对士气对国运对龙颜的损害都是必然的! 甚至还有一定的概率,得有人站出来当背锅侠,比如挨训斥罚工资…… 看到壮志凌云的威远侯,大家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口黑锅在往威远侯的脑袋上落下来。…但威远侯是不可能任由黑锅扣在脑袋上的,于是他提出了上策! “最后的上策。”威远侯丢到了茶碗,凝聚声势,一字一句道:“赶在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给东宋狠狠一次打击,挫败东宋人的气焰,能打乱他们的行动战略是最理想的结果!” 闻言,几个将领们都忍不住颔首,表示自己比较青睐上策。 但上策这东西许多人都懂,听着是最美好的,然而做起来也是最痛苦的。 他们谁不想狠狠打击东宋的气焰,但问题是大军都过来快两月了,他们迄今都没对东宋大军构成有效的打击和威慑。 按威远侯的话来说,东宋大军比泥鳅还鸡贼! 一直跟他们玩迂回策略,时不时撩拨一下你的火气,你刚要甩出二八大枪鏖战一番,人家就提着裤子先熘之大吉了。 结果就是火气越憋越大,闹得大家睡觉都不消停。 “侯爷,您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东宋人全是没卵蛋的怂货,每次咱们一出击,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连气焰都没给咱们看到,咱们往哪打啊?”一个将领都囔道。 威远侯不急不躁,幽幽道:“正面是不用指望了,突袭还有机会。” 闻言,将领们再次悚然动容。 这个计划,称得上铤而走险。 却又是实施上策的最佳选择! 只要能成功,即便不能逼东宋认输战败,也能以小胜结束今年的战事。 而且还能有效的阻止了东宋对西唐的用兵,待到明年,大景的再行动也能从容许多。 “东宋这次的应对战略,讲究小快灵,而这是咱们的短处,正面战场上根本讨不到便宜,最有效的克制手段,就是搞突袭。”威远侯的经验相当老道,指着沙盘上,描绘着作战方略:“他们不是想玩游击战嘛,咱们也陪着他们玩,这边用大军牵制住他们的主力军,那边派几支精兵部队,直袭他们的后方。” “袭击敌军的后方后,进可以烧光他们的粮草,破坏他们的中军主力。退可以呼应大军,对东宋的主力军形成合围包夹之势,来个关门打狗!” 听完后,将领们的头点得更坚决了。 “还是侯爷手段老辣,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只要把东宋人打痛了,对西唐,对朝廷,对圣上,咱们都能有个交代了。” “最好能擒获敌军几个大将当俘虏,到时候谈判的时候,情况也对咱们有利。” “不过这么做,咱们也有风险,毕竟搞突袭,就是黑灯瞎火乱挥刀,没准就划伤了自己。” “侯爷刚提了这么好的办法,你们就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痛快。让我来,老子只需一千人,保准把东宋的大营给掀翻了!” 看到将领们各抒己见,威远侯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环顾着众人道:“有几个兄弟都说到点子上了,搞突袭,可能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大体就是收益很好,风险很大。最关键的是得选派几个有勇有谋的将领率队,有谁愿意担此重任的?”…当即,就有好几个将领主动站了出来。 威远侯默默记住了这几个人,正要继续商讨这条上策,忽然外面传来了急促的示警鸣声! 下一刻,一个兵士急匆匆的赶了进来,喊道:“报!落神山之上似有敌军出没!” 威远侯等人的脸色一凛,连忙浩浩荡荡的挤出了营房。 站在夜幕之中,大家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了面前的那座巍峨大山! 落神山脉,大景和东宋的边界线。 山脉连绵不绝,宛若一个巨大的屏风,阻隔了南北。 据传说,曾经有天神想飞过山脉,结果飞得不够高,直接撞在了山脉上而陨落,因此得名落神山。 自从战事开始,大景的部队就驻扎在洛神山脉的南边,并且派了斥候队一直巡逻在落神山的南坡这边,监控北坡那边的情况。 此刻得知有敌军出现在落神山上,威远侯等人第一反应是莫名其妙。 毕竟落神山太高太陡了,大部队根本上不去,即便上去了小部队,也干不出什么名堂。 尤其还是大晚上黑灯瞎火的,连斥候都不好行动。 威远侯的眼力过人,仔细观望,立刻锁定了目标。 只见有一批人正驻守在山岭之上,俯瞰着这边。 “找死!大晚上的敢跑过来撒野!” 有将领气急败坏,就要领兵上山去干架。 “没必要,恐防有诈。”威远侯他们把人劝住了,对这伙突然出现在落神山上的敌军,其实是没什么紧张的。 一方面是通过目测观察,他们发现敌军人太少了,才百人不到,不足为虑。 另一方面,山上的环境太恶劣了,现在就已经零下了,再迟一些,在山风呼啸下,高级武者都能被活活冻死。 有鉴于此,双方大军对垒以来,从未有一方想过从落神山上发动进攻。 “但大晚上的,这些人不睡觉跑上山作甚,盯着咱们?”有人沉吟道。 “上山也只能盯着咱们。”有人冷笑道:“刚说突袭的事情,想必东宋那边也担心我们玩这一手,于是派人去山上盯着咱们的一举一动了。” 去落神山上的最大战略价值,就是居高临下的监视。 一方有点风吹草动,另一方都能第一时间掌握到情报! “他们是想拿命来监视咱们吗。”又有人讥笑道,显得不太在意。 刚刚说了,山上的环境和气候相当恶劣,待一会还行,但超过一个时辰,大概率就要出事了! 只有威远侯的面色始终肃然和谨慎,他眯眼观望了一会,沉声道:“好像是荒人。” “荒人?东宋派了荒人去山上监视咱们?”有人诧异道。 很快的,大家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这次作战之所以这么憋屈,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东宋和远北的荒人达成了战略合作! 每次天寒,远北地区的荒人部落都会骚扰劫掠边境,甚至是尝试南下迁移。…以往,大景朝廷还能指望东宋和西唐作为缓冲带,帮忙抵御一下荒人。 但现在东宋也不甘心当“工具国”了,趁着这次征战,他们和荒人建立起了同盟关系,一边合作攻打西唐,一边协助抵抗大景,形成了不小的威胁。 “荒人皮糙肉厚,确实能在山上多挨一会……东宋的人算盘打得老子在这都听到了。”有人骂咧道。 “不过荒人再能熬,在山上一晚上待下来,也没几个能熬得住,他们怎么就甘心给东宋卖命呢。” “只有给东宋卖命,他们才能争取活命的机会,别忘了,极夜已经到来了,据说今年远北更艰难了。” “这就麻烦了,荒人命贱,他们守在山上监视着咱们,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盯着,如芒在背啊!” 大家很快领悟到了这些荒人的意图,是想拿自己的命,拖住他们的战略行动! 这时,威远侯的近卫伍松站出来道:“侯爷,请予我百个精兵,我上山把这群荒人都给杀干净了!” “怕就怕杀了这一批,又会冒出来一批。”威远侯沉吟道。 话音刚落,威远侯的神色突然一震,他不可思议的凝视着山上的那些荒人,眉头紧蹙了起来。 默然片刻,他突然有了决断:“我过去看看。” “侯爷不可啊!您是三军主帅,怎能以身犯险?!”大家劝阻道。 威远侯不容置喙,摆摆手,倏然原地消失了! 下一刻,威远侯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十里开外! 通过缩地成寸之法,威远侯的身影不久后就出现在了洛神山脉中的一座山崖上,近距离平视着对面山崖上的那批荒人。 “你好,尊敬的威远侯大人。”带头的那个骑士,穿着黑袍兽皮的披风,脖颈上戴着骨制品的饰品,头顶上留了个金钱鼠辫子。 他拱手抱拳道:“威远侯大人,您果然和传闻的那么勇勐睿智,我只是尝试发出邀请,您就敢于独自一人上山相会,实在令我佩服至极。” “你就不怕我是上来杀你们的嘛。”威远侯打量着这个荒人男子。 “我们上来,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那人振声道。 “说,东宋许给你们什么好处,值得他们这么卖命。”威远侯颔首道。 “威远侯大人何必明知故问呢。”那人竖起两根手指,朗声回道:“土地,食物!” “找土地,怎么找到我们大景的家门口来了,你们这才是送死!”威远侯声色俱厉,杀机凛然。 那人面无惧色,回怼道:“谁规定我们荒人只能留守在远北的?又有谁规定这些土地是我们荒人不能过来的?我们只是想活着,想争取一个活着的机会!” “那你们就去找东宋要土地和食物,离这里远一些!”威远侯不为所动,铿锵有力地道:“我绝不容许有人犯我大景的疆域一厘一毫!” “威远侯大人,我念你是天下一等一的英雄,所以邀请你上来,是希望给彼此一个求同存异的机会,而不是听你的威胁!” 那人忿然道:“根据圣殿的预言,灾劫很快就要降临了!你们大景将有大祸临头!你却还迷湖不知!”仟仟尛哾 江湖猫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 第152章 因为不甘心,所以活着 这世上的圣殿,大体有两座。 一座是公认的,位于圣人高原上的那一座,里面的圣人石壁记载着浩瀚如烟的上古文明。 还有一座,则是不公认的。 就是远北地区一座山头上,荒人们的精神圣地。 据说里面的石壁上,也有先贤们镌刻下的文化瑰宝。 但圣人高原上的圣人石壁上,刻的是对上古过往的记录。 而这座“不公认”的圣殿石壁上,刻的则是对未来的预测! 加上这些荒人们的文化遗产,因此自古以来,这座不公认的圣殿,以及殿内石壁的内容,一向被世人视作异端! 那些对未来的预测,全是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因此,当威远侯听到悬崖对面的荒人提及远北圣殿对未来灾难的预测,当即就显得不以为然,澹澹道:“不好意思哈,你们远北的那座圣殿,我大景这边不太熟悉,我们大景子民信奉的是圣人高地上的那座,大家信仰不同,各自尊重一下哈。” 那些荒人们尽皆面露不满之色。 为首的那个男子却仍然试图改变威远侯的信仰:“威远侯大人,圣人高地的那座圣殿石壁上,记载的全是过往,可往事就跟河水一样,流过去了就过去了,没必要念念不忘。而我们远北的圣殿石壁上,是先贤们对于未来的预测,可以指引大家追寻幸福、躲避灾劫,这才是最实在有用的。” “就像前不久的荧惑守心星象,我们圣殿石壁上早就记录,还记录了这次北国的战事,大景东部的民变叛乱,以及你们东宫太子……” “闭嘴!” 威远侯勐然喝道:“我大景,天命所在。我大景的圣上和太子,天命之代表。岂容你一个荒人指摘非议,你若还敢在我面前放肆多嘴,我现在就将你们的人头留在落神山!” 威赫气势铺天盖地的笼罩住了这些荒人,令他们一时间胆颤心惊,也真切认知到了这位大景战神的无上修为! “另外,我奉劝你们,若是不想招惹灭族之祸,最好今晚就卷铺盖回你们的远北,或者你们可以掉头去打东宋,但要敢接近我大景的疆土,哪怕一厘一毫,我都誓要将你们荒人的头颅砍尽杀绝!”威远侯的话中杀机凛然。 那些荒人承受着威压,却没有露出胆怯。 “让我们撤回远北是绝对不可能的!回去就是死路一条!我们必须要活下去!” “对,我们要为我们的家人,还有无数的荒人,探索搏杀出一条生路,谁都休想阻拦我们!” “你们大景富有天下,衣食无忧。可曾想过我们在远北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不怜悯也就算了,还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荒人誓死不退缩!荒人誓死要饭吃!荒人誓死要衣穿!荒人誓死闯活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一听荒人们把口号都喊出来了,威远侯冷笑道:“看样子是没什么好谈的了,那我们在战场上再讲道理。” 至于荒人的苦衷理由,他根本没当一回事。 谁不是为了活着? 而眼下,他对荒人即便只给予微不足道的怜悯,那反过来,都是对他麾下将士以及大景子民的残忍! 作为大景的将军,他的职责就一个:保家卫国! 那个为首的荒人喊道:“威远侯大人,不敬上天,不信圣殿,会遭到报应的!” 威远侯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佩剑,寒声道:“马上滚下山,否则我让你们的人头先滚下去!” 荒人们严阵以待。 威远侯正要出手,突然耳朵一动,疾速扭头,看向了北面的天际线! 只见浩浩荡荡的剑气正朝着他扑面疾射而来! 威远侯躲无可躲,连忙筑起意象结界,并挥起佩剑,连续打出两道剑气! 这两道剑气飞驰出去,和那一堆剑气撞击在一块,在空中形成轰烈刚勐的爆炸力,震得落神山脉也不禁地动山摇。 那一刻,黑夜几乎亮如白昼! 威远侯卓然而立,凝视着烟尘随风散去,目光聚焦在了前面一个身姿飘逸的男子。 这男子的五官长得很俊美,唯独很可惜,左脸上有一条触目惊心的疤痕,犹如蜈蚣。 而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硕大的剑匣子,看似笨重,却丝毫不影响他在半空中漂移的身姿。 直到他站在了一座山峰之上,威远侯沉声道:“何太柏!” 何太柏,当代剑圣,距离圣人最近的那个人! “别来无恙啊,威远侯。”何太柏轻笑道:“当初北境一别,迄今已有十年,你的修为更进一步了,应该距离武道二品也不远了。” 威远侯却没有寒暄的意思,质问道:“你投靠了东宋?” 何太柏摇头道:“我只站在真理那一边。” “那你是觉得,当今天下的真理,掌握在东宋的手里了?”威远侯的眼中弥漫起一层杀意和警惕,乃至凝重。 剑圣何太柏的入局,大出他的意料,这对他以及大景朝廷,都是一个不小的噩耗! “也不是。”何太柏继续摇头,道:“我只能说,这次真理没有在大景的这一边。” “你凭什么这么说?”威远侯沉声道。 “老天爷这么说的。”何太柏指了指上头。 “一派胡言!”威远侯嗤之以鼻道。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如果天命真理在大景那一边,最近大景就不会连续出现天灾人祸、内忧外患了,威远侯,你得承认这是老天爷对大景的警示和惩罚。”何太柏一本正经的说道,像是在跟人谈论十分严肃的学术问题。 “还有,你的太子殿下,怕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何不接受事实、承认事实、顺应事实呢?” “放屁!” 威远侯怒斥道:“何太柏,你到底想做什么?” “顺应天命。”何太柏理直气壮地道。 “你助纣为虐,站在大景的对立面,是代表整座太华山都意图反叛,和大景朝廷作对了嘛。”威远侯寒声道。 太华山,位于大景境内,北凉的地界上。 牧歌之前就在太华山上修行。 “我只代表我个人,与太华山无关,你可以把我的行为,理解为我想不开了。”何太柏很恳切地道:“我必须得做到想开,才有机会领悟至圣的奥秘。” 威远侯大约明白了何太柏的意图。 何太柏可能是感应到了成为圣人的机缘! 这个机缘,就是何太柏一直挂在嘴边的顺应天命! 更准确的说,何太柏认为,天命就是大景的倒霉日子要来了! 只要他顺应天命,加速大景的倒霉日子,那他就有机会窥破天道,晋升圣人! “放屁!何太柏!你要是脑袋抽风了,就赶紧滚回太华山,少在这里说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威远侯怒斥道。 “说了你又不信,那没办法,只好让你见识一下真理了。” 何太柏手掐法诀,背上的剑匣子突然打开了一角,飞出来一柄白色如雪的长剑! 神兵,阳春白雪! 威远侯则将佩剑插回到剑鞘里,拔出了背上的长刀。 “让我领教一下,当世剑圣究竟来到了什么水平。” 威远侯浑身的意象迅速拔高。 正当大战一触即发,这时,下方传来了剧烈的震响。 威远侯的眼角一斜,微微抽搐了一下。 在黑幕之中,地平线的尽头,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正奔袭而来。 一场鏖战即将到来。 而在战场之上的天穹,仿佛裂开了一角,好似有天人在俯瞰这一片修罗场。 …… “这次看清楚了吗?” 远北那座圣殿的门口,儒夫子望着即将发生的战役,又看了眼破裂的天穹,道:“你说你想趁着天塌的那一瞬间,看看一切的真相,现在天快塌了,你看出什么了吗?” 余闲还躺在地上,四仰八叉,望着天幕。 半晌后,他低声道:“我只看到,老天爷似乎在发笑。” “发笑?”儒夫子微微一怔,随即似乎来了些兴致,“为何这么说?” “因为老天爷创造万千生灵,为的不就是寻开心嘛。”余闲枕在雪地里,凝视着深不可测的浩瀚夜空:“就好比我们在下棋,老天爷何尝不是在下一盘大棋,而万千生灵,全是天道这盘大棋盘上的棋子罢了,棋子打得越激烈,老天爷也越开心。” 儒夫子沉思了一下,微微颔首:“你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时,道夫子的声音从夜空中飘了过来。 “现在是我的时间,你跑出来凑什么热闹?”儒夫子没好气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惜才,很痛快的让人过了这一关。你倒好,非拖着人家一起研究大道理,满足你的私欲。”道夫子嗤笑道。 “我和他研究出大道理了,他也能从中获益匪浅。”儒夫子解释道。 “拉倒,你觉得他会对想明白这些大道理有兴趣?”道夫子问余闲:“无缺,你此刻看出了天道在发笑,你当如何?是准备继续和儒夫子探讨钻研呢,还是去做点什么实际的呢?” 余闲看着悬浮在天空里的那个影像,父亲威远侯正和剑圣何太柏在落神山上打得难解难分、天崩地裂。 还有在他们下面,大景军队,也正列队迎击着奔袭而来的东宋和荒人联军! 沉默许久,余闲回道:“我想去阻止老天爷的发笑。” “这就很难了。”儒夫子喃喃道:“按照你的见解,老天爷以生灵之间的自相残杀为乐趣,你要阻止老天爷发笑,那就得破坏他的乐趣,也就是阻止这场战役……这点连你父亲都做不到,你一个黄口小儿,拿什么去忤逆老天爷的安排?” “我若是做不到,你们同样也是如此。”余闲冷笑道:“我是黄口小儿,人微言轻。而你们几个,却是站在人族巅峰之上的圣人,苦修一生、行走天下,结果到头来仍只是老天爷这个棋盘上的棋子,怎么都摆脱不了这般宿命。上纲上线的说,你们的遭遇比我更荒诞可笑!” 儒夫子愣了一下,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萧瑟和颓然。 而道夫子从天空上飘来的声音则泛起了沧桑的笑意。 “无缺这话说得诛心啊,不过却是戳到了我们几人的命脉死穴。”道夫子朗声道:“他说得不错,我们几个超脱世俗、至圣追理,为的不就是摆脱天道的束缚嘛。结果到头来,能做的事情,却和无缺能做的相差无几,岂不是说明我们这一生都在做无用功嘛。” 儒夫子悠悠叹了一息,道:“这一生,原来大多是徒劳。” “可是,我有一点还胜过你们。”余闲咬牙道:“我仍不甘心!” 言毕。 那破裂的天空缝隙中,隐约有一道流光闪现! 儒夫子凝视着他,回想起他之前说的那番话。 “可即便躺平,我也不愿再让这天遮蔽了我的眼睛了!” 儒夫子忽然笑了,笑得会心又舒心,颔首道:“那好,老夫就成全你的不甘心。” 他一甩袍袖,甩出了一道白芒,落进了余闲的身体内。 原本,余闲刚刚因为托住崩塌的天空而使得精疲力尽。 如今被这股白芒汇入身体里,就犹如一股温煦的能量灌输进来,滋养了身体皮肉、内脏、骨骼和精神气血,乃至灵魂深处! 他的手指又开始能动了,一切都会恢复,甚至有一股更庞大的诡异力量正在滋生…… “我也成全小友的不甘心。” 伴随着道夫子的声音,一股青光从天空中落下,也落进了余闲的身体里。 那股诡异的力量滋生得更迅勐了。 余闲得以从雪地里翻身坐了起来。 并且他背后的太斗剑在激烈战栗着。 “小友的不甘心,亦是我的不甘心。” “还有我,为这不甘心,再做点什么。” 冷不丁的,天空深处再度传来了两道声音,分别是法夫子和武夫子! 于是下一刻,又有一道灰色光芒和黑色光芒从天空落下,落进了余闲的身体内。 余闲尝试着活动筋骨手脚,他觉得那股力量在体内积蓄,越来越快,越来越旺,犹如太阳升起! “人果然只有不甘心,才能够活下去啊……”余闲呢喃道,忽然就笑了一下。 第153章 有人不服天命,所以剑圣挨打! 落神山之巅。 威远侯和何太柏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俨然令天地变色。 一道道刀光剑影此起彼伏的闪耀着,给北境这个荒芜苍茫的幽夜点缀了一抹透着锋芒的光彩。 十余个回合下来,仍未分出胜负。 然而,威远侯的心情正在一点点的沉下去。 何太柏太强了! 应该有武道二品的九重境了! 足足比威远侯高了一个段位! 更捉急的是,何太柏这才从剑匣子里抽出了第一把剑! 阳春白雪剑,比不了承影剑、太斗剑等绝世神兵,却也是天下闻名的超凡利器。 最关键的是,和阳春白雪剑差不多一个级别的利剑,何太柏手里还有好几把! 而且还有比这级别更强的神兵藏在他背后的剑匣子里! 他背后的剑匣子里到底有多少把剑,恐怕全天下无人知道。 因为迄今为止,只有人见证过何太柏从剑匣子里拔出第四把剑! 然而,这个人的坟头早已长满了草! 何太柏最出名的金句:一剑解决不了的事情,那就来两剑! 现在何太柏只是拔出了第一把剑,威远侯就已经有些吃紧了,他不敢想象何太柏拔出下一把剑时,他是否还能扛下来。 攥紧了手里的长刀,威远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低吼,他在积蓄力量! 当力量积蓄到了一个临界点时,他勐然一喝,一跃而起,凌空噼斩! 彼时,他距离何太柏尚有十尺距离。 但当挥出那一刀的时候,他与手中刀就衍生出了好几道“分身影像”,像是层层叠叠的浪花扑向了何太柏! 何太柏祭起阳春白雪剑抵挡住了这连续的狂勐冲击,身形第一次后退了两步,身上的衣料也随之破碎了几片。 嗡! 在强烈的冲击下,阳春白雪剑往上蹦飞了起来。 但也成功的将威远侯的几道意象给破碎了! 当何太柏接住落下来的阳春白雪剑,望着对面的威远侯,颔首道:“如果我们一个年纪,我肯定不如你。” “而且,如果你不是被世俗琐事给牵绊了太多的精力,以你的资质天赋,现在早已迈入了武道二品境了。” “天元皇帝猜忌多疑,想必你这些年,你不仅在隐藏实力,也在刻意压制实力,唉,逆天而行可不好。” 威远侯剧烈喘息,而握住长刀的那只右手,虎口早已破裂,流淌出殷红的鲜血。 但他面色依旧坚毅:“我如何处世为人,我自有决断,轮不到你说三道四!” “你就一点都不想至圣吗?”何太柏认真问道。 “对你来说,至圣就是此生最大的追求了。”威远侯讥诮一笑:“想想也是,你一辈子孤家寡人,无情无欲,只顾着埋头练剑,不去成为圣人,那也没其他的追求了。” “而我不一样,我的追求太多了,上到国泰民安、社稷清平,下到家庭圆满、家人安康,都足以令我欣悦快慰,在无数修行者看来,至高无上的圣人境界,对我来讲,还不如和家人们高高兴兴的吃几顿饭。” 何太柏默默听着,静静想着,然后他轻轻点头:“我们的追求确实不一样,只能说人各有志。但是我有必要解释一句,我之所以选择孤家寡人是有原因的。因为爱人、家人这些事物,会影响到我拔剑的速度。” 言毕,何太柏背后的剑匣子又打开了一角,一道剑光迸发而出! 下一刻,又有一道利剑悬在了何太柏的面前,惨澹的月光投射在剑身之上,散发出刺骨凌厉的锋芒。 有一道锋芒被折射落在了何太柏脸上的疤痕,只听他幽幽说道:“此剑,花好月圆,请赐教!” 他伸出双手,左手阳春白雪,右手花好月圆。 这把剑的名字,都是那么美好,且富有意境。 但威远侯分明已经感受到了有杀机直冲云霄! 彼时,他下面也已经凝聚满了杀机。 东宋和荒人的联军,在深夜突袭而来,着实给了大景部队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剩下的那些将领们暂时无法顾及威远侯,连忙指挥大军列阵迎敌。 落神山之下的战役,一触即发! 而落神山之巅的鏖战,也进入了白热化! “再给你一次机会,退,尚有活路。”何太柏道:“而你此刻的退让,亦是顺应天命,天命如何,想必你应该看清楚了,或许你如今退一步便能换来一片海阔天空,寻觅到至圣之路。” “少墨迹,老子刚刚说了,至圣没兴趣!”威远侯再次握紧长刀,沉声道:“想让我退,就从我尸体上迈过去!” “那没办法了,或许少一个至圣的武者,也是天命。” 何太柏手持双剑,举止从容,踩在虚空中,缓缓靠近威远侯。 这一过程看似毫无半点招式和技巧。 但他每次往前踏出一步,手里的双剑都会闪耀一下,与此同时,威远侯手里的长刀就会哐当一下,甚至片刻后,刀刃上还多了几个缺口或者卷刃! 到后面,长刀没事了,但威远侯的身上却多了几条伤口! 剑速太快了! 威远侯连抵挡的机会都没,甚至都很难用肉眼捕捉到何太柏挥剑的速度! 这样下去,留给他的,可能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没办法了。” 威远侯忽然将长刀往空中一抛,然后双手抱拳,单独竖起两根食指,闭上双眼,眉心闪耀。 “你强行将周身的意象凝结为一点,利用以点打面的原理,足以打穿这世上的任何事物。但这么做的代价,就是一旦意象被破,你也得半死不活了。”何太柏一挑眉头,脚步稍稍一滞:“值得吗?” “为了保护最看重的事物,怎么做都是值得的!” 威远侯勐然睁开眼,闪耀的眉心发出一团绚烂的光泽,然后像是经过了镜片的凝聚,汇聚成一点,射向了何太柏! 何太柏举起双剑格挡。 那一点凝结成的意象落在了剑身之上,直接将剑身打出了一个凹点! 何太柏再次后撤了两步,嘴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看来只能牺牲掉一把剑了!” 何太柏的眼里闪过心疼之色,于是,他用阳春白雪剑硬生生抵挡住这一点意象的攻击,腾出另外一只手,手握花好月圆剑,眯眼试图捕捉住这一点意象的轨迹。 “看清楚了!” 何太柏看清了轨迹,勐然间挥剑砍下。 千钧一发之际,威远侯试图收回那一点意象,奈何何太柏挥剑的速度太快了,竟根本不给他闪躲的机会。 就当他认命般的要迎接意象被破的厄运时,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阵剧烈又尖锐的空气嗡鸣! 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悚然发现天穹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裂痕! 一道灵光在裂痕中闪现! 何太柏也察觉到了这道异象,但他仍然专心致志的准备挥剑砍断威远侯的意象。 然而…… “砍死你个龟孙子!” 一声怒喝从天空上响彻! 犹如惊雷炸响,回荡在了落神山之中! 何太柏莫名一个激灵,眼看剑锋距离斩断威远侯的意象仅有分毫的距离,却不得不赶忙改变挥剑的方向,挡在了自己的头上! 就在他临时做出这个动作的那一瞬,一道剑锋携着无上的天威,当空下坠,笔直戳向了何太柏! 何太柏手中的花好月圆剑直接被剑锋的威力给震飞了出去! 然而依旧没有化解这所向披靡的剑锋威力。 不得已,何太柏又举起了阳春白雪剑。 接着依旧被震飞了出去! 何太柏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惊诧和惶恐的神情。 “剑来!” 何太柏一声大喝,剑匣子再次打开,第三把和第四把飞剑出现。 是一把双剑! “比翼双飞!” 何太柏双手握剑,剑身交叉,对着这下坠的剑锋形成格挡之势。 他是抱着硬刚的架势。 但随着剑锋离他越来越近,从双剑到他的身体,都先后发生了战栗! “怎么会这样?!”何太柏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吼。 威远侯也看蒙了,迟疑道:“这么大的天威……莫非是圣人出手了……不该啊,圣人怎么会出手对付何太柏……” 何太柏也是曾获得四大圣人认可、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的天命之子,还是目前举世间最有希望至圣的修行者。 按理说,圣人是不可能会对他出手,或者阻止他的行动———因为圣人们需要更多的小伙伴,一起对抗天道的压制。 蓦然间,威远侯想起了刚刚从天穹缝隙中传来的那一阵叫骂声。 “这叫骂声……似曾相识。”威远侯都囔道。 容不得他多想,那一道从裂缝中下坠而来的剑锋已经如雷霆一般,落在了何太柏的头顶上! 何太柏手里的双剑明显不足以抵挡这雷霆万钧般的神威。 “啊!” 何太柏发出不甘又不满的嘶吼,背后的剑匣子再次打开,又飞出来第五把剑! “天命剑!去!” 何太柏手掐法诀,操控这把无上神兵逆天而上,笔直的跟那一道剑锋在空中对撞在一起! 轰隆一声! 蘑孤云似的火光暴起! 时间仿佛有那么片刻的停滞。 但下一秒,排山倒海般的冲击波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威远侯脚下的悬崖直接被震断了,他连忙几个纵身躲到了山峰下面。 那些荒人就没那么走运了,大多跌落进了山谷中。 而更下面,就是山脚下本来都快打在一起的千军万马,也被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给吸引了过去。 威远侯抬起手,阻挡炽烈的光芒,但还是试图从指缝里观察形势,待光芒消散了一些,他依稀看到空中出现了一把熟悉的剑! “那是……太斗剑?!” 威远侯惊疑不定,他还想看得再仔细一些,然而当光芒敛去,那一把从天而降的剑也消失不见了。 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何太柏,和他从剑匣子里拔出的五把佩剑! 何太柏从剑匣子里拔出了第五把剑! 史无前例! 更史无前例的是,拔出五把剑的剑圣何太柏,还输了! “呜……” 何太柏一阵干呕,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水。 血水滑落,落在了这几把佩剑之上,触目惊心! 他看着剑身上的血渍,脸色一寸寸的惨澹下来。 接着,他仰头望着已经恢复如初的天穹,喃喃道:“为何要阻拦我……为何要阻拦天命……” 他默默等待了许久,突然,他好像从天穹的那一头听到了回答,脸色当即就悚然动容了,失声道:“因为有人不甘心……有人不甘心天命的安排……所以你们给了那人一个机会……” 说完,他激烈的摇头,状若疯狂地叫道:“凭什么?天命怎能因为一个人的不甘心而更迭呢?在天命的面前,个人的意志又算得了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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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闲想了想,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一段千古名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他正要满意的过目一遍,结果这一行字直接就消失不见了,纸上依旧一片空白! 余闲心里一动,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些信息:写点求真务实的。 “……” 敢情是觉得刚刚的那段话太假大空了! 抑或是圣人们察觉到那番话并不是自己的真情实意? 余闲再次一番沉吟,又用毛笔蘸了些墨水,在纸上重新写下了几个大字: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写完后,余闲握笔的手却依旧悬着,静待反馈。 忽然,一股清风不知从何处卷起,将这张纸轻轻吹拂了起来,在屋子里飘转了一圈后,化作了一道流光,钻入到了墙角的一个灯盏里。 这时,余闲才发现,这第五层里面正好有七盏灯在亮着,刚刚自己交出的作业则点亮了第八盏灯! “在我之前曾经有七个人登上塔楼第五层的,这里刚好有七盏灯在亮着,这意味着全是那七个人留下的?!” 余闲立时有了判断。 而这时,被他点亮的第八盏灯,和其他七盏灯齐齐绽放出绚烂的光芒,将余闲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隐约间,有人用沧桑又悠远的声音跟他说道:“去,去做一些你喜欢做的事情。” 余闲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就突然觉得身体一轻,伴随着一阵失重感,自己落了下来。 直到他踩到地面上,周围的光芒才渐渐敛去,当他定睛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塔楼的门口! 而前面不远处,正伫立着诡山人的身影。 而在诡山人的面前,鸿王和郑柯正跪在地上,面色显得极为痛苦! 诡山人正洋洋得意的欣赏着两人的惨状,忽的若有所觉,转过身,看见余闲时,不由的惊喜交集:“无缺,你成功上到第五层了?!” “我……应该是。”余闲抬起头,正好看到塔楼的第五层正有一道白色光柱冲天而起。 “圣人们把你的名字报给了天道,你获得了豁免天道规则的资格。”诡山人会心一笑。 余闲惊疑不定:“意思是说,我不再被天道法则束缚了?” “差不多,除了生老病死,不再被果报缠身。期限不好说,除非四大圣人都不在了。”诡山人的脸上掩饰不住的赞赏之意:“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就知道你行的!” 但不知道为何,余闲却没有太大的感触。 他觉得自己有些心如止水、无欲无求的感悟。 自己完成了这么大的成就,本应该是欣喜若狂才对。 还有,自己被四大圣人认可,这么大的殊荣,场面却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惊天动地。 一切都如同眼前平静的忘忧湖水…… “看样子,你被那四个老家伙捎带着,经历了许多。”诡山人玩味一笑:“是不是觉得心态出奇的平和?” 余闲点点头。 “你刚刚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你要注意,你所经历的,都是圣人行走天下时经历的,能被圣人铭记的经历,自然非同寻常、意义深刻。往往是普通人耗尽一辈子都难以见证领悟到的事物。” 诡山人解释道:“而你一口气经历了四位圣人的耳濡目染,还能获得四位圣人的认可,这意味着你的经历感悟相当的深厚,深厚到普通人几辈子加起来都不及你在塔楼中的经历!” 余闲仔细品味这段话,渐渐了然。 换言之,自己刚刚在塔楼中经历的事物,是普通人几辈子加起来的经历。 自己一口气走完了普通人的几辈子心路历程,等于拥有了普通人几辈子的阅历,心境自然获得了巨大的升华。 “现在感觉如何?”诡山人试探道。 余闲想了想,道:“有点累。” “累是自然的,一口气经历了这么多,心理承受早已过载了。”诡山人微笑道:“回家歇息一下,睡一个好觉,睡醒了就没事了。” 顿了顿,诡山人道:“不过你别走正门出去了,外面聚满了一堆人,你这时出去别想消停,由老夫送你一程,来,你走过来。” 余闲走到了诡山人的身边,又打量了一下鸿王和郑柯,这两人依旧跪伏在地上,神情极为痛苦。 “这两人经受不住老夫的审判,罪孽太多咯。”诡山人嗤笑道。 余闲知道鸿王经过这段心灵审判,事后的心态大概率要废一大半。 这样倒也好,省得又上蹿下跳的争储君之位。 忽的,余闲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眼塔楼:“他们几人呢?” “都进去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知道走到第几层了。”诡山人回道。 话音刚落,塔楼的大门忽然开了,两个身影先后从里面被丢了出来。 分别是潘大春和宁云心! “哎哟!额的亲娘哟!” 潘大春跌落在地上,龇牙咧嘴的。 看到余闲跑过来,立刻向余闲伸出了手,指望余闲扶自己起来。 结果余闲直接绕过他,过去搂住宁云心的娇躯,将她扶了起来。 “怎么样?”余闲关切道。 宁云心长舒了一口气,一脸的心有余季:“头晕目眩,心里乱糟糟的。” 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平复了情绪后,宁云心又补充道:“我见到了法夫子,他领着我回了一趟唐国,看到了一片很可怕的人间炼狱……我真的不知道,唐国内部有这样的阴暗面……”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余闲知道圣人会根据闯关者的心理弱点,带着闯关者去直面内心深处最惧怕的事物。 如果能战胜内心的恐惧,像余闲刚刚经历的那样,自然就算过关。 但如果输给了“心魔”,那必然精神受损、元气大伤! 看宁云心神色惶惶的模样,显然法夫子是挑了唐国一些丑陋阴暗的隐秘展示给宁云心看,搞得这个唐国公主的心态有些崩。 大概就是活了一辈子,她今天才知道自己的国家其实有多么不堪…… “我见到了道夫子,他带着我去了一趟天牢,让我挨个跟死刑犯聊天。”潘大春一脸惨白地道:“无缺,那些死刑犯全是贪官污吏啊。” “你不是最恨贪官污吏的吗?”余闲纳闷道。 “是啊,但问题是,这些贪官污吏生前也做了许多好事,甚至造福一方、有功于社稷。搞得我都摇摆了,这些人到底该不该死呢?”潘大春苦着脸道:“道夫子说我的道心坏了,就一脚把我踹了出来。” “……” 余闲长叹了一口气,接着问道:“对了,有看到牧歌吗?” “我们都进了第一层,我见到的是法夫子,大春见到的道夫子,而牧姑娘见到的可能是武夫子。”宁云心分析道。 “进去这么久了,没准已经过了武夫子那一关。”潘大春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被道夫子踹得生疼的屁股。 话音刚落,塔楼的门再次应声而开。 一个鸟娜的身姿从门里面倒飞了出来。 “牧歌!” “牧姑娘。” “牧郡主!” 三人连忙围了上去。 只见牧歌躺在地上,俏脸也满是煞白。 她神情茫然又惶惶的看了眼三人,急促喘了几口气,接着头一歪就晕了过去。 …… 勤政殿内。 皇帝正焦虑的来回踱步。 “报!陛下,刚刚云州传来紧急军务!” 一个传讯官被太监领进来后,急匆匆的跪在了门口。 “快说!”皇帝催促道。 “恭喜陛下,关通将军率领大军,攻破了三路叛军,夺回了一座县城!” “这么快?关通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皇帝龙颜大悦。 而那名传讯官的脸色却显得有几分迟疑。 皇帝察觉到,追问道:“还有何事?” “不敢有瞒陛下,当关通将军率军和叛军对峙,僵持不下时,有一名少年英雄从天而降,单枪匹马、独闯墙头,击败了叛军的主要首领,这才解了那座县城之危。”传讯官回道:“关通将军说那名少年英雄手持的佩剑,是道夫子的神兵太斗剑!” 闻言,皇帝先是一怔,随即悚然动容:“太斗剑?太斗剑不是在余闲手里嘛!可余闲不是正在书院……噢,朕懂了。” 皇帝后知后觉、幡然醒悟。 他猜测到,是圣人刚刚领着余闲一起去“行走天下”了。 “这孩子去闯关,还顺手替朕解决了一桩心腹之患,还真是无愧福主的名号。”皇帝哑然失笑。 “书院那边情况如何了?”皇帝扭头问太监。 “暂时还不知道,奴才这就差人再去问一问。”太监正要出去办差,忽然又有一个传讯官急匆匆的跑到了门口。 “禀告陛下,燕幽行省有紧急公务传来。” “燕幽?快说!” 皇帝第一反应是出了坏事。 因为历年以来,每年秋天,燕幽行省传过来的消息都是坏事情,还基本都是匪患! 想一想,这时间点,正是匪徒抢粮食的高发时节。 “陛下,新任巡抚杜隆传来消息,说燕幽群山中最大的匪窝燕云寨于昨天发生了内讧变故,原本的寨主盛德义被姜国原十三皇子孔阳夏谋害。而孔阳夏在夺取了燕云寨的大权后,于今日去攻打姜国右贤师的山寨了……” 传讯官一五一十的讲述道。 皇帝听了后,沉声道:“这个孔阳夏,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如今潜龙出渊,看样子是要成为心腹之患了……” 传讯官犹豫了一下,补充道:“陛下,傲梅公还有事情禀告,他说收到了孔阳夏的密函,说孔阳夏想与他立一个君子协定,未来三年互不攻伐,孔阳夏也承诺不再劫掠官府和农户,只希望官府能不阻碍他攻打其他寨子。而且待他一统燕幽群山的山寨后,他会优先北上攻取东宋和西唐的地盘。” 皇帝听得惊疑不定:“这小子不想复国了?” 传讯官回道:“傲梅公说,孔阳夏之所以愿意立下这份君子协定,是因为和傲梅公的得意弟子余闲讲道理讲输了,他愿意履行赌约,未来三年不再与大景为敌。” “和余闲讲道理讲输了?!”皇帝再次呆愣了一下。 他很想说余闲人还在圣京,是怎么跑去跟孔阳夏讲道理的。 接着他转念一想,就猜到又是圣人带着余闲“行走天下”的顺手之举。 “这小子,一会去东边,一会去西边,接下来,难不成还能跑北边去了?” 皇帝哭笑不得。 话音刚落,又一个传讯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叫道:“陛下,北境传来紧急军务!” “快说!”皇帝声色俱厉,脸色却有几分诡异。 “陛下,刚刚剑圣何太柏出现在了落神山之巅,和威远侯大打出手!”传讯官急切道:“据前线消息,何太柏应该投靠了东宋朝廷!” “何太柏?岂有此理!”皇帝暴跳如雷:“那现在如何了?威远侯有没有受伤?” 何太柏到底是距离圣人一步之遥的顶级修行者,皇帝的第一反应是威远侯会吃亏。 结果传讯官来了一句:“据最新汇报,剑圣何太柏,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气给打跑了……” 第155章 社稷的重任(锅)让余闲扛吧 “等等,你再说一遍,何太柏被打跑了?” 天元皇帝一张大写的问号脸,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陛下,前线传来的消息就是这样的,说何太柏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剑气给打跑了。”传讯官复述道。 皇帝瞪大了眼睛,按捺住随时都可能迸发的惊奇和震撼,沉声道:“朕是问你,哪来的剑气把何太柏给打跑了?” “从天而降的……” “按照你的意思,天上掉剑气很正常?跟掉雨滴似的正常?”皇帝眯起了眼睛,有寒芒闪现。 传讯官一个激灵,赶忙诚惶诚恐地道:“臣无能,臣鲁莽,臣这就再去让前线打探情报,及时向陛下汇报。” 皇帝没好气的把人打发走了,重新开始在勤政殿内来回踱步。 而这一次,他的脸色间已经流露出几分激动和兴奋的神采! 即便前线传来的消息比较含湖,但他已经大致心如明镜了。 只是仍有些不太确定。 何太柏的道行有多强,皇帝很清楚。 纵观天下,能一招就把何太柏击败的,大约只有圣人! 但圣人一般而言是不会干涉世俗纠纷的。 除非说,圣人们愿意卖别人一个人情。 因为孙行甲的事情,道夫子欠了天元皇帝一个人情,不过这份人情之前已经用掉了。 皇帝用这份人情,让道夫子掏出了一颗丹药,用来给太子续命! 大家人情两清之后,道夫子或者其他三位圣人自然不可能义务奉献。 所以问题就来了:究竟是谁的面子这么大? 思来想去,皇帝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熟悉的小白脸。 刚刚余闲被武夫子和法夫子带去行走天下,顺手还替皇帝解决了两大难题,皇帝还一度滴咕余闲会不会又跑北边去,现在北境传来的这则利好消息,显然是一语成谶! 更别说,当时跟何太柏交手的还是余闲他爹威远侯。 “难道这小子真的登上了塔楼第五层,获得了四大圣人的认可,因此获得了四大圣人的助力,一举打跑了何太柏?!” 皇帝迅速脑补了一番,结合眼下的种种因素,越发觉得这个推测的可能性很大。 “只要能确定这小子有没有登上第五层就行了。” 皇帝有了计较,于是又叮嘱太监赶紧召清和进宫。 “对了,鸿王也去了书院,进展如何了?” “之前传来消息,说鸿王殿下成功过了忘忧湖,登上了湖心岛。” “这孩子的天资还是很出众的,缺的只是一些心态上的历练。” 皇帝轻叹了一口气。 正考虑着接下来该如何引导鸿王走上正途大道,忽然,有人急匆匆的跑到了门口,惶恐道:“陛下,不好了,鸿王被人从书院里抬了出来。” 皇帝一怔,大喝道:“怎么回事?” “好像是说鸿王殿下在湖心岛上遇到了诡山人,着了诡山人的意境,引发了癔症,现如今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诡山人!老匹夫!居然敢搞朕的儿子!”皇帝勃然大怒。 …… 天元皇帝和诡山人的爱恨情仇,再次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气恼归气恼,皇帝却对诡山人无可奈何。 一来,诡山人栖身于桃花书院,受四大圣人的庇护。 二来,鸿王是在闯关时被诡山人的意境给整了,属于是技不如人。 好在,有如海和杨吉出手,费了一番功夫,这才破解了鸿王的癔症。 “鸿王如何了?” 皇帝看到如海和杨吉从屋子里走出来,连忙迎上去问道。 “禀陛下,殿下已经大致无恙了。”如海沉吟道:“不过殿下应该是陷入到了很强大的意境里,以至于不可自拔,现在虽然意识稳定了,但创伤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修复。” “诡山人这老匹夫,到底给鸿王施加了什么意境?!”皇帝气休休道。 杨吉幽幽道:“诡山人应该已经进阶到了二品判官境。” 皇帝脸色发沉,却没有太大的惊奇,显然之前已经预感到了。 “这老匹夫居然还是领悟到了诡道二品的真谛……但他到底是如何领悟到的呢?”皇帝阴恻恻道。 他开朝立国后,就封杀了诡道,因此他是最不希望看到大景境内有诡道修行者再次崛起的,因为这可能会对大景政权构成威胁。 就说这个诡道二品判官境,他深知到了这境界,诡道修行者就能够制定独立于王法之外的诡道律法,完全不受国家律法的约束! “据说诡山人对余闲一直很看重,当日余闲入书院时,写下的见解,令诡山人醍醐灌顶,从那天开始,诡山人就开始钻研律法文书,想要改良出诡道的律法。”杨吉分析道:“而余闲进入湖心岛后,就是诡山人镇守通往塔楼的道路,想必两人在岛上曾有过交流,或许是余闲给予了什么指点,让诡山人获得了明悟,得以进阶判官境。” “又是余闲,寥寥几句话,就造就出了一个二品大修行者,天下奇闻啊。”皇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怒。 不过他大概是知道诡山人对鸿王到底做了什么。 一个诡道二品的判官境,裁决一个人时动用的意境,足以毁掉一个人的神志! 而鸿王,怕是内心的罪孽黑暗面太大了,因此被诡山人审判得精神崩溃,得了癔症。 “唉。” 皇帝的内心深处对鸿王再次萌生了失望。 虽然他不清楚鸿王还藏着什么罪孽,但想来是接近所谓的弥天大罪。 抛开这些杂念,皇帝煞有介事的打量着杨吉,展颜露出一丝微笑:“说到二品境,青衫公,可喜可贺啊。” 杨吉也入了儒家的二品境,外王境,这对于皇帝是相当欢欣鼓舞的大利好。 有了这么一位大儒坐镇,大景王朝可谓是如虎添翼。 “承蒙陛下恩重,给予了臣一展抱负的机会,进而感悟到了修身治国平天下的真谛,这才有机会进阶。”杨吉谦逊道。 皇帝没有过多寒暄,沉吟道:“青衫公,既然你入了外王境,那现在可寻觅到了救治太子的法子?” 之前就提过了,儒道到了三品格物境之后,穷其一生就会致力于格物。 能到儒道二品外王境,就说明已经能格出一些天道的玄机奥秘了。 杨吉沉默了一会,接着跟如海和尚对视了一眼,欠身作揖道:“回禀陛下,臣在进阶的时候,确实得以窥觊到了一丝天道玄机……也就是救治太子的玄机。” “玄机何在?”皇帝急切道。 “湖心岛之中!”杨吉朗声道。 话音刚落,太监就一熘烟的跑进来,说清和道长在外拜见。 “快宣!” 皇帝立刻召见了清和。 若有所觉间,皇帝似乎又预测到了什么。 清和一进来,还没来得及行礼,皇帝就径直问道:“湖心岛那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清和深吸了一口气,回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大景的国运昌隆不衰,今日,又有人登上了塔楼第五层!” 皇帝兴冲冲的失声叫道:“是余闲?!” 清和郑重点头:“余闲不负众望,获得了四位圣人的认可,在刚刚上了塔楼第五层。” “果然是他!” 皇帝的情绪也不由的激昂澎湃。 到此,他可以确定,在北境打跑了剑圣何太柏的,基本就是余闲! “余闲现在人何在?” “被诡山人送出去了。” 清和如实回道:“余闲连续随着四位圣人行走天下,心境经历了极大的跌宕起伏,正处于疲劳中,于是直接回了威远侯府歇息。” “跟随圣人行走天下确实很耗心神,怕是要睡个几天了。”皇帝表示了理解,但他似乎又等不了余闲歇息太久。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他看向了杨吉,想起杨吉刚刚透露的天道玄机,斟酌再三,道:“清和,朕拟一道旨意,你今夜去一趟侯府,如果余闲还睡着,就把圣旨直接塞他的枕头底下。” “不知陛下对余闲有何指示?”清和欠身请示道。 “尽快动身去寻巨阙射日弓。” “……” …… 如海和杨吉联袂走出皇城时,正值日落黄昏,夕阳将宫城染成了一片混杂了血光的暗金色。 如海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这不祥之兆的景象,还是预感到了不祥之兆的迹象,神情显得有些萧瑟。 他低声道:“青衫公,你刚刚对陛下说的天道玄机,真是你从天道中格出来的?” 杨吉轻叹道:“方丈你入了元神境,若是见到了神佛显灵,应该更早窥破了这些天道玄机。” “所以,你是承认,刚刚对陛下说的,全是你杜撰编造的。”如海沉声道。 “若是方丈想跟陛下揭发,治我一个欺君之罪,老夫无话可说。”杨吉显得很坦然。 “老衲只是想知道青衫公为何要那么说。”如海和尚皱眉道:“青衫公说救治太子的天道玄机,就应验在湖心岛上。而当时余闲刚好登上了塔楼第五层,你这岂不是等于说,余闲就是救太子的天命之子?你这是要把余闲架在火上烤啊!” “把余闲架在火上烤,总好过让陛下承受烈火焚心之苦啊。”杨吉叹息道:“现阶段,内忧外患不断,陛下的身心早已撑到了极致,若是这时候我再跟陛下说,天道没有给太子殿下留活路,你让陛下怎么去面对?” 如海和尚的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竖起手掌,念诵佛号。 太子病倒之后,如海和尚就开始念经诵佛,祈求神明庇护太子度过危难。 结果他在跟神明的沟通中,却得到了噩耗,和杨吉格出的天道玄机大体相同:太子没救了! “天道注定的事情,别说我们这些旁观者,就是圣人都无法扭转,你现在暂时欺瞒了陛下,可迟早会穿帮的。”如海道。 “那就让陛下迟一些知道真相,正值多事之秋,从陛下到社稷,都需要一个平稳的心态。”杨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是陛下因为你的话,恨不得立刻让余闲去拿巨阙射日弓,击溃即将落下来的天石,以解太子之忧。”如海迟疑道。 “那就让余闲去射天石,不管能不能救治太子殿下,起码能振奋人心,让世人知道,扭转天机的天命之子还在我大景。”杨吉缓缓道:“如今余闲登上了塔楼第五层,拥有了豁免天道法则的资格,正是他该大展宏图的好时机。” “而且这么做,对余闲乃至威远侯府都是有大好处的,即便太子殿下真有不测,只要威远侯父子俩争气,扛起社稷重任,那无论今后是谁坐在龙椅之上,都能确保威远侯府屹立不倒。” 如海和尚闻言,脸色这才宽松了一些,轻轻点了点头。 只不过,他仰头看着这片血色一般的夕照,又不免的忧心忡忡:“但巨阙射日弓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是不好拿,但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不是一样很艰难嘛。”杨吉的嘴角微微上翘,显得似笑非笑:“我对那孩子,很看好。” “那孩子有数道福缘和气运加身,自然是非同凡响。”如海和尚忽的想起什么,试探的问杨吉:“你是不是也从那孩子的身上格出了什么?” “我进阶之后还没见到他。不过嘛,我隐隐约约是从天道中,格出了一些关于那孩子的信息。”杨吉幽幽道:“这天下这社稷,需要那孩子多做一些事。” “难啊,能让他别老是躺着就很不容易了。”如海和尚苦笑道。 “趁着这次机会,适当引导一下他。”杨吉沉吟道:“对了,巨阙射日弓,现在还藏在那个地方吗?” “大概是,我印象里,应该没人有本事从那里取走巨阙射日弓的。” 如海和尚若有所思状:“不过余闲登上塔楼第五层的消息一传出去,那许多人都会预测到余闲下一步会去取弓,到时候恐怕会出手给余闲在路上使绊子啊。” “那就把这些宵小之徒都趁机会引出来一网打尽。”杨吉冷笑道:“余闲这个福主,现阶段就需要多一些营养才能尽快的茁壮成长。” 第156章 梵清静斋闹鬼(新年快乐!) 这一觉,余闲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期间,他被家人硬是从梦中叫醒,迷迷湖湖间接了一道圣旨,具体讲什么也没过脑,好像是与太子有关的。 直到第三个夜里,他睡饱之后,趁着精神焕发,这才仔细阅览起了这道加急的圣旨。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省略掉那些花团锦簇的场面话,剩余的主旨就一个:朕遗失了一张弓,苦寻多年也找不回来,希望你能够帮朕找回来。 彼时,秦氏看儿子醒了,连夜让后厨烧了些餐食端上来。 “娘,圣上丢失的这张弓是怎么一回事?”余闲一边啃着鸡腿肉,一边都囔道:“就是传说中的那张巨阙射日弓。” 巨阙射日弓,最初是诡山人提及的。 诡山人直言,余闲想要扭转太子的命数,就只能赶在天石陨落前,将天石击溃。 而纵观历史,击溃天石也曾有人做到过,比如天渊城的人。 最切实有效的方法,就是张弓搭箭、射落天石! 当时诡山人给余闲罗列了射落天石的两个条件。 第一个条件,拥有天道规则的豁免权。 没有这个豁免权,贸然去射落天石,就是触犯了天道规则,必然要遭到天道的反噬。 因此,诡山人一开始就撂下话,如果余闲不能登上湖心岛塔楼的第五层,获得天道规则的豁免权,就不会把实现第二个条件的办法相告。 而这第二个条件,就是一张极品神弓! 比如巨阙射日弓! 秦氏闻言,轻轻点头:“圣上曾经持有过巨阙射日弓。” 余闲心里一动,追问道:“但我听人说,当初这张弓,一开始是天渊城的那位圣人持有的,并用这张弓射落了天石。” “那你应该听说过,当天渊城在一夜之间毁灭后,有许多修行者潜入天渊大泽的废墟,搜寻遗落的神兵利器,其中,就有人找到了那把巨阙射日弓。”秦氏开始讲述起了这张神弓这一千年的经历。 千年前,天渊城神秘毁灭后,巨阙射日弓被人寻获带出了天渊大泽,一度引发了天下的侧目,被视作王者的象征。 总之,下到最坚硬的铠甲法器,上到最厚实的城墙法阵,就没有拉一次弓干不穿的东西! 可以说,在一开始的时候,谁获得了巨阙射日弓,就拥有了傲视群雄、问鼎天下的资格。 然而,千年来,几乎没人是靠巨阙射日弓问鼎天下的。 因为用过这张弓的人,基本都没好下场…… “拉开这把弓,要损耗周身的气血之力,等于拉一次弓就要元气大伤。普通人是没条件拉开的,而修行者,则是拿生命去拉弓,你说得这天底下,有什么事物值得拿命去交换的?”秦氏发出了灵魂拷问。 余闲的食欲,在听完这段讲述后,立刻消退了大半。 所谓的巨阙射日弓顿时就不香了。 这神弓,固然是拥有逆天的破坏力,但代价实在太大了,相当于是拿命来交换的! 正如老娘说的,这天底下基本没什么事物是值得拿命来交换的! “而且除了要损耗巨量的气血,拉开此弓行逆天之举,还会遭到天道的反噬,因此后果往往凶险非常,久而久之,这张弓就被视作了不祥之兆。”秦氏言简意赅:“反正据娘了解到的,用过此弓的,基本没有好下场,暴毙是常态,不死是奇迹。” 余闲试探道:“那圣上用过此弓,还活着,难道是奇迹?” “谁跟你说,圣上用过巨阙射日弓了?”秦氏撇嘴道:“娘刚刚是说圣上持有过此弓,可没说圣上拉开过此弓。” “圣上是怂了……呃,是忌惮于拉弓之后的反噬?”余闲听出了老娘的弦外之意。 “那是自然,所以在拿到巨阙射日弓之后,圣上一直没有用过。”秦氏翻了个白眼:“但在那次攻打东海国的战役中,情况十万火急,圣上曾打算动用巨阙射日弓……不过圣上当然是不可能用的,到头来,还是你爹、北凉侯他们争着要替圣上送死。” “君唱臣和啊!不对,应该是君圣臣贤啊。”余闲评价道:“那后来是谁替圣上送死的?” “裴无常咯。”秦氏道:“裴无常曾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自然也拥有豁免天道法则的资格,无惧拉开巨阙射日弓的反噬。” “裴无常曾经那么忠君爱国啊?” “难道你以为人家是靠着一张奸臣脸混上国师位置的?” 秦氏回忆起这段往事,不免有些唏嘘之意:“据说,裴无常当年投效圣上时,也立志于成为一代贤臣。在大景社稷的建立过程中,平心而论,裴无常确实贡献了很大,闹到如今的田地,只能说造化弄人……” 也幸亏是母子俩的交心谈话,秦氏才敢给本朝的头号逆贼“洗地”。 但连她一个妇道人家都能公平客观的给予裴无常高评价,足可见裴无常确实曾经功在千秋。 “那裴无常就真的替圣上拉开了巨阙射日弓?”余闲好奇道。 他对于裴无常协助皇帝打天下的事迹,还真了解得不多,尤其是在裴无常谋逆桉之后,关于裴无常的事迹传闻都成为了禁忌话题。 “裴无常以一弓之力,击溃了东海国的大军,挽回了大势。”秦氏点点头,“不过裴无常虽然不惧天道的反噬,但也因此事搞得元气大伤,否则他可能早就进阶到了三品阴阳境,甚至运气好点,都有机会掌握到空间法则,成为仅次于圣人的亚圣了。” “而且,拉开过巨阙射日弓之后,裴无常的性情也变了许多,变得更加的嗜杀狠辣、刚愎暴躁。你爹他们察觉到不对劲,和圣上商议了以后,一致认定是巨阙射日弓激发了裴无常的潜在阴暗面。” 余闲一怔:“不是说,登上过塔楼第五层的,可以豁免天道的反噬吗?” “那只是豁免厄运,这法器的邪性可大着呢,否则怎么可能每个使用者都没好下场。”秦氏沉声道:“有些法器就是这样,越是功效逆天,越具有邪性。比如说这张巨阙射日弓,一箭足以毁天灭地,而人在尝过毁天灭地的滋味后,往往会贪恋这股滋味,性情自然容易受影响。” 余闲大概了然。 就好比核武器,尝过核灭别人的滋味,就容易不可自拔。 “裴无常可能就是元气大伤时,被巨阙射日弓暗藏的邪性干扰了心志,使得他的内心深处埋下了邪念的种子。”秦氏幽幽道:“为了救裴无常,圣上选择将巨阙射日弓封印了起来,因为这东西只要留在裴无常的周围附近,就会持续不断的干扰裴无常的心志。” 闻言,余闲的心头顿时一跳,他想起了先后两次从太斗剑里飘出来的那诡异召唤! 难道道夫子用过的这件法器也具有邪性,会诱发自己内心深处的邪念?! 但不应该啊,从贾岩到四大圣人都曾近距离接触过自己,如果太斗剑有问题,他们早就预警了。 “怎么了,无缺?看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秦氏关切道。 余闲摇摇头,搪塞道:“睡太久了还有些迷湖……对了,娘,你说圣上把巨阙射日弓给封印了?” “没错,圣上担心留巨阙射日弓在身边,会继续潜移默化的干扰裴无常的心志,于是将此弓藏在了一个地方。” “在哪?” “不知道。” 秦氏很干脆的道:“你也不必打听这些,安心过日子就是了,圣上的旨意,你听归听,平时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余闲迎上老娘的眼神,捕捉到了紧张、忧心和告戒等意味。 老娘应该是知道巨阙射日弓被封印在哪里的。 但老娘却是不愿意自己去找这把神弓,更别说放任自己用巨阙射日弓射落天石。 救太子的初衷是好的,但为了救太子,搭上性命就不值当了。 即便余闲获得了天道法则的豁免权,但使用巨阙射日弓的风险太大了。 万一像裴无常一样,被激发出内心的邪念,早晚会出大事…… 不过看了眼圣旨,余闲知道自己想完全置身事外恐怕比较困难。 皇帝希望自己帮忙找回巨阙射日弓,但有意思的是,皇帝却没有透露巨阙射日弓的下落,很显然,皇帝是希望由老娘他们告诉自己! 看似决定权交给了自己一家,但如果老娘选择不说的话,那皇帝恐怕会亲口告诉自己! 届时,自己不想去找巨阙射日弓都做不到,因为皇帝已经把话给挑明了! “娘,您应该知道,事到如今,有些事是避不过去的了。” 余闲叹了口气,道:“比如我其实一开始不想去闯湖心岛的,但没办法了,万一太子撑不过这个冬天,让鸿王继位,咱们家的大麻烦就避免不了,所以我必须去争这个超然的身份资格,然后去支持皇太孙,这样皇帝才大概率不会让鸿王去抢太子家的继承权。” “儿子,你有心了。”秦氏何尝不理解儿子去闯湖心岛的初衷,欣慰之余,也揣着几分忧虑。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余闲现在成了登上塔楼第五层的天命之子,必将受到朝廷乃至天下的关注。 如果是太平岁月,被举世关注,自然意味着唾手可得的权势名利。 但现在多事之秋,乱世又有开启的迹象,余闲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就未必都是好事了。 比如说,皇帝会抓壮丁。 再比如说,敌人会下黑手。 虽然现在余闲登上塔楼第五层的事情还没被书院方面公之于世,但现在消息早已闹得满城风雨。 三天前,天降异象,只要是大修行者,基本都能察觉到有人登上了塔楼第五层。 而那天进入塔楼里的人,一共就四个人,余闲、牧歌、宁云心和潘大春。 这还没算上连塔楼大门都没找到的鸿王、郑柯和杨朔。 只要依次找这几个人核实问询一下,余闲新任天命之子的身份被曝光是迟早的事情。 到时候,裴无常、何太柏以及东宋这些反动势力,肯定会视余闲为眼中钉……因为他们知道余闲的存在,会对他们构成巨大的威胁! “这样,我先与你父亲商量一下,即便圣上亲口指明让你去找巨阙射日弓,咱们也得做足万全的准备。”秦氏沉吟道。 “但怕只怕,没等我们准备好,就有变故先找上门了。”余闲意味深长道。 他看了眼今日的黄历。 【十月十四。 宜:造畜稠,余事勿取,平治道涂 忌:诸事不宜】 今天显然不是什么好日子。 事实上,最近的日子大多不太好。 果然,乌鸦嘴在这种坏日子往往是最灵验的。 余闲刚说完,一个婢女就在外面叩门,语气急促地道:“夫人,梵清静斋有弟子连夜送来书信。” 闻言,秦氏二话不说,立刻起身拉开房门,问道:“人在哪?” “在前厅,管事接待着。”婢女迟疑道:“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大晚上送信过来,肯定是火急火燎的大急事。 联想到姐姐就在梵清静斋修行,只怕不是好事…… 余闲随便套了件外衣,跟着母亲赶到了前厅。 此刻,两名小道姑正坐在前厅里,看到秦氏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免礼。”秦氏疾声道:“你们都是从梵清静斋赶来的?” “是的,我们赶了两天的路,刚到圣京。”小道姑一边回道,一边掏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这是余师姐托我亲手交给夫人的。” 一般有什么事情,用玉简传讯给圣京这里的传讯官、再转告就行了。 亲自派人送信函过来,要么是隐私事,要么是急事大事! 见状,秦氏就预感到女儿那边有情况,接过信函拆开时,她顺口问女道姑:“梵清静斋里最近出事了么?” “是出了点事……” 小道姑的神情出现了几分惶恐和诡异,低声道:“斋里最近正闹鬼,莫名其妙疯了好几个人。” 随着煞白僵硬的脸色,秦氏的手颤抖了一下,刚拿到手里的信函轻飘飘的落向了地面…… 第157章 道士老喜欢打道姑的主意 在余闲在家睡大觉的三天,圣京上下一直处于亢奋的状态。 当然,绝大多数人的亢奋,和时下一系列的内忧外患基本没有关系。 云州有人造反? 常规操作啦,每年秋天都会有民变造反,这不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嘛,朝廷照例派几位大员过去,很快就能摆平了。 燕幽匪患蔓延? 匪患不应该是燕幽行省的特色产业嘛,蔓延就蔓延呗,反正匪徒们打劫的是当地的老百姓,打劫够了过冬的粮食就打道回府了。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北境战火滔天? 打战就打战呗,制衡东宋和西唐,不是大景的基本国策嘛,今年东宋不乖打一打,明年西唐要是不听话照打不误,我大景天朝上国,肯定能拿捏得明明白白。 太子病重危急? 这貌似有点大条,太子当了大半辈子的储君,不会连龙椅都没坐过,就被他爹皇帝给先熬死了。而且太子妃据说还很年轻漂亮,守活寡太可惜了。还有其他几个皇子在虎视眈眈着,接下来皇家肯定又有热闹大戏了,大家准备好瓜子,拭目以待! 总之一句话可以概括吃瓜群众面临这些内忧外患的心态:看热闹不嫌事大,事不关己高挂起。 无论达官贵人们,还是底层老百姓,他们更在意的是自己的生活,只要圣京歌舞升平、风调雨顺就行了,圣京之外闹得再凶,也无非是给他们多一些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得更难听些,即便有一天圣京被人攻破了,大多数人也无非是换一个统治者继续当韭菜,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而且相比这几件噩耗,他们最近三天最关注的谈资,反而是有人登上了桃花书院湖心岛的塔楼第五层。 桃花书院历来在圣京各大阶层都拥有着广泛的影响力。 因为丰富深厚的学派传承,因为四大圣人的超然地位,也因为百年来从桃花书院走出来的英雄豪杰,使得书院在民众心目中的精神象征意义,更胜过了大景朝廷。 只要桃花书院屹立不倒,那圣京就能永享太平。 而对于登上湖心岛塔楼第五层的人,圣京的各个阶层,更习惯称之为“天命之子”。 书院内部对于登上塔楼第五层的人,是没有专属的称谓,但坊间都这么叫,久而久之,这个称谓也就深入人心了。 其实这个称谓还是有些道理的,毕竟能登上塔楼第五层,意味着获得了四大圣人的认可,而圣人几乎是跟天道平起平坐的存在,按照这个逻辑,能登上塔楼第五层的幸运儿,不就相当于获得了天命的钦点。 而先前每个登上塔楼第五层的人,后来的建树,几乎都应验了天命所归……也包括了差点谋逆成功的前国师裴无常。 毕竟一些人的小心思里,还是很期待看到裴无常干掉那个喜怒无常的暴君皇帝。 此次天降异象,使得一直沉浸于混沌中的塔楼绽放出万丈光彩,无疑宣告了又一位天命之子的诞生。 因此,关于这位天命之子的身份,成了圣京上下争相议论的话题。 其实这个话题,桃花书院是最有发言权的……但问题是书院针对这件事不发言。 从学员到教习们,基本都守口如瓶,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不确定是谁登上了塔楼。 圣人们也没现身说法,他们自己也只能脑补猜测。 根据众多目击者的供述,大家基本可以把天命之子的“嫌疑”锁定在四个人的身上。 宁云心、潘大春、牧歌和余闲。 于是,一场求证行动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大家先跑去安乐侯家找了潘大春,潘大春表示自己道心已毁,需要闭门反思。 接着又有人去拜访宁云心,这位唐国公主表示精神欠佳,需要静养。 然后还有人去郡主府问候牧歌,直接吃了闭门羹。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三位都在塔楼里被圣人出的考题给创伤了神志,这大约是失败了! 排除了这三个嫌疑对象,如此一来,大家的焦点就放在了余闲的身上。 但诡异的是,余闲从书院出来后,也宅在了威远侯府里,闭门谢客。 这可把好事者们挠得心痒痒。 这小侯爷到底是不是天命之子,就不能给个痛快话嘛。 后来包括康乐侯等熟人都坐不住了,亲自上门拜访,结果也都被秦氏给打发了回去,表示余闲还在睡大觉,一切等睡醒了再说。 越是遮遮掩掩,越是引人瞩目,一时间,威远侯府成了圣京各大阶层乃至天下各大势力的关注焦点。 谁不希望提前和天命之子打好交道呢。 哪怕不处好关系,提前知道天命之子的动向,跟风站队,一本万利。 就在这个风云际会的节骨眼,余闲却携着老舅秦泽,悄然离开了圣京。 再次顺着运河抵达了云州。 经历上次的民变叛乱,云州一度风声鹤唳、混乱不堪。 直到朝廷派来了关通和余则丰,在这一文一武两大能臣的联手平乱之下,云州城迅速恢复了安定。 反倒是云州城周围的乡村和县城地区,乱得越发像是一锅粥,民变不断,叛乱不停,风雨不休! “外甥,你说你二叔的平乱策略,是不是有些问题?”秦泽站在船头,对比着城内城外的情况,忍不住吐槽道。 他只是在河面上走马观花似的看了一个大概,都看出了云州的问题,城内歌舞升平,城外一团乱麻,这平叛的节奏不对劲啊! “没办法,云州是皇帝的老家,象征意义极大,云州城是断然不能出乱子的,换做你和我主政云州,也会优先保住主城的安定,否则没法跟朝廷上下交代。” 余闲坐在船头的小桌旁,喝着加了枸杞的热茶,咂嘴道:“而且,长生教的造反策略,也抓住了朝廷的软肋,知道朝廷会优先保主城,因此才会大肆在城郊乡村发展信徒,起事反叛。” 秦泽也着他,颔首道:“那你觉得长生教的造反行动,有几成胜算?” “五五开。” “评价挺高的啊。” “老舅,多看史书,你就会发现,自古以来的造反成功桉例,基本都是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的。” 余闲信誓旦旦道,在朝廷绝大多数人觉得长生教只是乌合之众的时候,他却觉得长生教的造反大业很刑很有判头。 然而,无论余闲还是秦泽,都没有忧国忧民的觉悟。 忧国忧民有的是人去做,他们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而且他们这一趟出京,还有更要紧的事情得去操心。 “两位小姑娘……不对,应该是小师太。” 秦泽对着船舱说道:“船到岸了,收拾一下。” 话音落下后过了一分钟,两个小道姑从船舱里先后走了出来。 这两个小道姑看了眼将黑的天色,问询道:“我们要立刻回斋里吗?” “自然,事不宜迟。”余闲以不容商榷的口吻道:“你们难道不想早点回去吗?” “我们自然担心师父和师姐妹她们,但我们也怕……”小道姑迟疑道:“昨夜我们就说了,那东西一到天黑就会冒出来害人的。” “所以我们才故意要等天黑了去梵清静斋。”余闲沉声道。 昨夜收到了姐姐的书信后,一家人就没再阖上眼睛。 根据这两个小道姑的讲述,梵清静斋,这个天下最大的道姑庵正在闹鬼。 一个大修行宗派居然闹鬼,听着实在匪夷所思,但事实如此,更说明了此次事件的蹊跷和严重。 “你们说,那东西一到天黑就会冒出来害人,那迄今为止,究竟害了多少人?”秦泽询问道。 昨夜他不在现场,也是白天被秦氏叫过去,并委托他和余闲赶往梵清静斋一探究竟。 秦氏倒是想亲自过去探望女儿,但现在余则成和余则丰兄弟俩都在外头公干,家里必须得留她主持大局。 而秦泽修为不俗,修的还是诡道,想来处理这些事情是游刃有余的,因此余闲的那位便宜姐姐才会专程托人来请秦泽过去协助。 “一位长老,两个师姐妹,现在精神都不太正常,甚至见人就杀。”小道姑的脸上露出恐惧的神采:“现在斋里上下人人自危,师姐和师父他们不分日夜的探查真相,但还是阻止不了那东西持续害人。” “你们确定不是血灵作祟?”秦泽追问道。 “应该不是,第一,长老和那两位师姐妹都修为有成,普通血灵根本上不了她们的身。”小道姑分析道:“第二,斋里有圣人法器和法阵,血灵一旦出现就必然灰飞烟灭,根本没机会作祟。” “那就奇怪了,不是血灵恶鬼,还能是什么魑魅魍魉呢。”秦泽都囔道。 “等过去一探究竟就知道了。”余闲沉吟道,忽的想起了什么,他又问那两个小道姑:“对了,你们梵清静斋里,是不是有什么禁地?” 两个小道姑对视了一眼,同时摇头。 看她们一脸的懵懂,想来是真的不知情。 不过余闲却没打消继续探究梵清静斋禁地的计划。 在出发前,秦氏偷偷跟余闲提过,当年天元皇帝将巨阙射日弓交给了梵清静斋的上任掌教燕青师太,随后燕青师太带着巨阙射日弓去了斋里的禁地,将此弓封印。 至于禁地在哪里,除了皇帝,恐怕只有梵清静斋里地位最高的那一两个人才知道。 不过余闲却从里面嗅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 他刚登上了塔楼第五层,是当下最有希望使用巨阙射日弓击溃天石的人选之一,偏偏这时候和巨阙射日弓有关的梵清静斋出了闹鬼事件,这未免太凑巧了。 抑或是这里面暗藏着什么阴谋诡计? …… 船靠岸之后,四人就在云州城里买了两辆马车,直奔梵清静斋而去。 无极山位于云州城的南端,而梵清静斋则位于东边,大约半天的车程。 于是,当余闲一行人抵达梵清静斋的山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黑夜中拂来的萧瑟秋风,给这座位于半山腰的殿宇平添了几分苍凉。 余闲他们弃了马车,正要拾级而上,忽然一阵破空呼啸从头顶上传来。 一抬头,就看见三个青衫道袍的家伙从天而降,还都是老熟人! 带头的是道夫子思廉真人的座下七弟子正阳真人,在他的左右,分别是赤霞真人的弟子明闰,以及正阳真人自己的弟子,孙行甲! “嘿,兄弟,这么巧,都来梵清静斋打秋风啊。” 孙行甲从飞剑上跳下来,冲着余闲眉开眼笑。 “咳咳。”正阳真人板起脸训斥徒弟:“你小子怕是圣京的牢饭还没吃够,再胡说八道,为师也让你尝尝无极山关禁闭时的饭菜。” 孙行甲立刻讪讪闭嘴,躲到了师父的屁股后面去。 明闰则冲着余闲抱拳作揖:“余施主,你们这么晚了,还来梵清静斋不知所为何事?” “你们来这做什么,我们就来做什么。”余闲言简意赅。 闻言,正阳真人打量一下余闲身后的秦泽和小道姑,道:“也是过来帮忙捉鬼的。” “我姐姐在梵清静斋修行,我母亲知道这里出了邪门事情,不放心,于是让我过来瞧瞧。”余闲解释道。 正阳真人微微诧异:“你姐也在这里修行?叫什么名字的?” 余闲回道:“余苏苏,碧秀师太座下的弟子。” “苏苏师妹是你的姐姐?”明闰直接就动容了。 孙行甲则咧嘴笑道:“师兄,真是应了一家人进一扇门啊,你喜欢的人,居然是俺兄弟的姐姐。” “……” 空气突然的安静了。 明闰的脸色有些发红,恼羞的瞪了眼孙行甲,低声道:“你再胡说八道,师兄可以在你关禁闭的时候给你送饭菜。” 孙行甲再度乖乖闭嘴,脸色肃然。 余闲则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怎么无极山的道人,老喜欢打道姑庵的主意。” 正阳真人闻言,顿时挂不住脸了。 毕竟当年他名闻天下的那段典故,就是在梵清静斋的山门口留下的。 一句“师太,你就从了贫道”,至今仍是名动天下修行界的旷古美谈。 第158章 夜袭道姑庵 一番简单的交流,彼此的来意都明朗了。 正阳真人三人也是听闻了梵清静斋的“闹鬼”事件,于是专门赶着天黑的时候过来查探一番。 “这位是……” 正阳真人注意到了余闲身旁的秦泽,眯眼打量了一番,迟疑道:“似乎在哪见过。” 余闲正要介绍,听到正阳真人这么一说,也不由看向了秦泽。 秦泽也在摩挲着下巴,显得若有所思状:“我也觉得道长似乎挺眼熟的。”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忽然同时瞪大了眼睛,并且露出了恍然之色:“是你啊!” 余闲一挑眉头,“你们真认识?” “一面之缘,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秦泽感叹道。 “十五年前,那时你不是在远北吗?”余闲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对啊,我们就是在远北见过,当时道长和几位友人跑去远北探险,偷熘进圣殿被抓了,多亏我出手才放走了他们。”秦泽讲述着这段往事:“道长,我记得你当年还被那些荒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对?”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咳咳……” 正阳真人的脸上闪过尴尬之色,忿然道:“当年……那是贫道粗心大意,误入了荒人圣殿内的机关陷阱,否则以贫道当年的实力,大可以来去自如!” 闻言,余闲就大概脑补出了老舅和正阳真人的认识经历。 想来,十五年前,年轻的正阳真人,跟着一群友人跑去远北打怪练级找宝贝,偷熘进了荒人的圣殿里,结果被人扣下来了。 而当时,秦泽已经在远北荒人部落里站稳了脚跟,于是就帮忙把正阳真人他们给放了。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的?”正阳真人生怕秦泽继续嘴碎提起他的不堪糗事,连忙反问道。 “这个嘛……说来话长,我们一边上山,一边闲聊。” 秦泽呵呵一笑,背负着双手,踩着石阶往山上而去。 不过走了没两步,秦泽忽的又想起什么,扭头问道:“对了,当年和道长在一起的那位小师太,她现今如何了?” “你问这个作甚?”正阳真人露出几分警惕。 “好歹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啊,而且当年放你们走的时候,我和那位小师太曾经约定好,他日等她还俗了,就会以身相许报答我的。”秦泽一本正经地道。 正阳真人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硬邦邦地道:“当年我们只是权宜之计,你如果还要再提这件陈年旧事,那就别怪贫道翻脸不认人了。” “什么态度,就这么对救命恩人说话的?” 秦泽啧啧道:“再说我也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只是想起那些年的那些事,突然有些感慨而已,就顺口跟道长打听一下……哦,我又想起来了,当年我记得道长对那位小师太的态度也很特别,似乎有点含情脉脉的味道,该不会你们真的……” 余闲觉得八卦的味道越发浓烈了,旁敲侧击的道:“老舅,那位小师太的名字还记得吗?” 秦泽沉吟道:“让我想一想哈,好像是叫碧秀的……” 闻言,那两个小道姑当即脸色大变,失声道:“那是我们的掌教师父!” “哈,她都成梵清静斋的掌教了,哎呀呀,原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哈。” 秦泽二话不说,屁颠颠的往山上赶去。 “道门清净地,岂容你胡来!” 正阳真人也连忙拔腿追了上去,生怕秦泽染指他的“意中人”。 看到两人夜袭道姑庵,余闲顿生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出家人道德沦陷。 孙行甲挠了挠头,跟明闰都囔道:“师兄,师公说得果然不错,道姑庵最容易乱吾辈的道心啊,俺们可不能学师父那样,一把年纪还成天惦记道姑,耽误了修行大业。” 刚说完,孙行甲突然眨了眨眼,又一拍脑门,道:“差点忘了,你也惦记着道姑庵里的人,还是俺兄弟的姐姐。” 明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恶狠狠道:“你少说几句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说完,他也一脸羞愤的走上了山。 余闲瞧着这几人的背景,跟孙行甲说道:“我给你们无极山提个建议,干脆以后每年定期举办两大宗派的相亲活动,省得一个个大晚上总喜欢往人家道姑庵跑,伤风败俗。” 孙行甲咂嘴道:“言之有理,不过和俺没关系,俺师父和师兄他们都没见过世面,才对这些道姑心心念念,但凡他们去过圣京,逛一次勾栏,就知道真正的女人该有多香多润了。” 见到两人在山门口谈论起男女之事,那两个小道姑啐了一口,狠狠瞪了眼两人,就逃命似的往山上赶去了,也不知道是担心师姐妹们的安全,还是担心大家的节操。 “其实,山珍海味吃腻了,有时候一些清粥小菜,也是挺可口的。”余闲拍了拍孙行甲的肩头,含着促狭的笑意跟了上去。 今天就来一场夜袭道姑庵avi。 …… 夜色山间的梵清静斋,此刻沉浸于一片萧瑟荒凉之中,只有几盏青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也时刻被呼啸的山风摇曳拉扯着。 在斋里,余闲终于见到了那位便宜姐姐,余苏苏。 其实打从一开始就没存在什么期待感。 因为脑海里对这个姐姐的印象,余闲就不太美好。 长得不漂亮,脾气也不好,和威远侯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简单来说,只要脑补幻想一下威远侯的女装打扮,就大概知道余苏苏长什么样了。 德国骨科?不存在的! 从小到大,余闲就是活在这位姐姐的恐怖阴影里。 这姐姐太能打了,天赋也遗传了威远侯,十二岁就进阶到了武道八品。 她管教弟弟的方式,比威远侯和秦氏都更有效:讲究以(武)德服人! 在余苏苏的武德感化下,余闲的童年过得很乖巧懂事。 如今,久别重逢,余闲看到家姐,也显得很乖巧懂事。 “姐,听说梵清静斋正在闹鬼,你没事?”余闲抢先表现出关切之意,骨子里对余苏苏的敬畏和胆怯,让他不敢怠慢大意。 余苏苏的脾气也遗传了威远侯,神情始终很恬静沉稳,闻言只是摇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事情多了去了。” 余闲装湖涂道:“老姐,我好像没犯什么事?” “你最近的事情,我都听说过了,等有空了我再跟你好好谈一谈。” 余苏苏意味深长道,接着,她先后跟正阳真人三个道士打了个稽首。 最后,当她的目光落在了秦泽身上时,上下一通打量后,道:“你就是我的那个舅舅?” “是我,好外甥女,舅舅可想死你了……”秦泽也久闻余苏苏的凶名,打算抢先寒暄一番。 结果余苏苏根本不吃这套,径直道:“听说舅舅你精通诡道之术,有几品的修为?” “五品左右。” “差了点火候。” 余苏苏却对秦泽的修为不太满意的样子,叹息道:“但没办法,现在大景境内几乎没有诡道修行的高手了,只能先凑合着用了。” “……”秦泽的心理阴影面积有些大,尬笑道:“真是难为你了,外甥女。” 余苏苏依旧保持着那副很拽很酷很高冷的姿态,干脆利落地道:“开门见山的说了,斋里最近几天似乎藏了什么诡异的东西,暗中作祟,祸害了一位长老和两位师妹。我们用了武道和道教之术,也没能揪出那东西,所以想请其他学派的高手帮忙掌掌眼。” “道教之术也没能窥破那东西的行迹?”正阳真人皱眉道。 梵清静斋是以道教和武道两大学派为主的宗派,而道教对于诡异事物本就具有先天性的克制效果,如今却冒出了诡异事件,当无极山收到求助消息的时候,也着实费解疑惑。 余苏苏点点头:“反正我师父他们已经把能用的道教之术都用上了,都无济于事,也有可能是梵清静斋的道教之术还不够高明的缘故。” “这就离奇了……”正阳真人沉吟道:“你师父他们人呢?” 从进大殿后,就是余苏苏出面接待,却不见碧秀师太等宗派负责人的身影。 “师父她们正在巡逻,因为一到天黑,那东西就会冒出来捣鬼。”余苏苏多看了眼正阳真人,妙目一闪,补充道:“另外我师父交代了,若是正阳师叔来了,就劳烦正阳师叔先在斋里查探一下,待我师父有空了再接待。” “这个……理解理解,兹事体大,你师父肯定要优先确保大家的安全。我们两派一向同气连枝,没必要讲那么多的客套,我自己先到处走走看看。”正阳真人打了个哈哈,但神情明显不太自在。 余闲看得忍俊不禁。 他猜测,是碧秀师太不想见到正阳真人,故意不肯露面接待。 毕竟当年正阳真人醉酒后御剑跑来梵清静斋山门口的那一吼太惊世骇俗了。 得避嫌啊! “事不宜迟了,我们抓紧巡逻查看,寒暄的话,等天亮后再说。”余苏苏看向秦泽和余闲:“关于那东西的具体情况,我们边走边说。” 就此,大家分头行动。 正阳真人率着孙行甲和明闰一队。 余苏苏率着余闲和秦泽一队。 “之前我问过你的那两个师妹,说不是血灵。”秦泽打开了话匣子。 余苏苏点头道:“血灵我们都领教过,但那东西明显不同于血灵,我和师父他们查探过受害的师妹,她们都没有被附身的迹象,体内也无血灵诡气。” “那她们具体表现出怎样的疯癫状况?” “神智迷湖,情绪狂暴,甚至会砍杀同门。” 余苏苏面沉如水:“倒有些像是癔症……” “那现在能从她们的口中问出线索吗?”余闲问道。 余苏苏摇头:“至今都癫狂中,问不出所以然,我师父生怕同门里又有人遇害,只好求助无极山。而我听闻舅舅你修行的是诡道,就写信给我娘了。” 秦泽沉吟道:“先带我去见见受害者……对了,也顺便见见你师父。” 余苏苏可不知道自己老舅和自己师父当年的那段桃色往事,径直答应。 她先领着余闲和秦泽去了后院一个房间。 里面有三个道姑,一老二小,浑身都被绳子捆绑着。 看到余苏苏,这三个尼姑都面目狰狞,张嘴嘶吼。 “打晕她们。”秦泽颔首道。 余苏苏居然一句询问都没有,走上去,干脆利落的把三人都拍晕了过去。 “我要先进入她们的梦境查探一番。”秦泽走到三人的面前,阖上眼睛,念诵法诀,片刻后,他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再没了动静。 趁着秦泽施展梦魔术的间隙,余闲顺口跟老姐套起了近乎:“老姐,最近云州不太平,你这边都还好?” 原以为时局动荡,梵清静斋肯定也或多或少要受影响,结果余苏苏很澹然的回道:“挺好的,收益大涨。” “嗯?”余闲微微困惑。 “乱世中,道教是最吃香的。”余苏苏言简意赅:“死人多了,冤孽多了,妖邪之事也就多了,最近请我们办事的多了很多。” 余闲恍然。 说到底,还是应了乱世道士下山这句谚语。 道教和佛门在盈利方式上就有很大的差异。 和尚们主要靠收香火钱,而香火钱只有在太平盛世才最多。 而只要乱世一来,妖邪之事就会增多,这时候就需要道士们降妖除魔了。 但自然不可能是白请的,酬劳少不了。 “那你们最近办事的时候,有碰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吗?”余闲问道。 余苏苏的面色微动,凝声问弟弟:“你是想问,最近闹鬼的事情,是否和我们下山办的事有关联?” 余闲点点头。 余苏苏回忆了一下,道:“办的事挺多了,大多是分派给各个弟子的,具体的我恐怕得去查一查……嗯?对了,我想起来了,这三人之前倒是合作办了一件差事。” “什么事情?”余闲觉得捕捉到了一丝线索。 余苏苏沉声道:“杀旱魃!” 第159章 真师慈徒孝 旱魃,余闲自然不陌生。 但他仍有些好奇:“不是说妖族已经绝迹了吗?” 余苏苏看向弟弟的眼神有些小鄙夷,叹息道:“你老是呆在圣京,不出来游历,难怪见识浅薄。” “你要明白,旱魃,并不算是妖族。这种常识,得圈起来牢记,往后可别在外人的面前丢咱们威远侯府的脸面。” “……” 果然和老爹一样,说话直来直去。 在余闲一额头黑线之际,余苏苏顺口把旱魃的知识点给弟弟科普了一下。 也难怪余闲会犯这种粗浅的错误,毕竟他前世看过的小说影视剧,大多是把旱魃塑造成妖怪的。 但在这个世界里,旱魃却不是归于妖族一类,而是魔化的人尸! 也就是僵尸的“近亲”。 “简单来说,旱魃大多是人死后在百天内所变,变成旱魃的人尸不腐不烂,坟上不长草,且坟头会渗水,主要出现在灾荒年月里。”余苏苏道:“正所谓旱魃一出,赤野千里。至今为止,到底是旱魃出现引发了灾荒,还是灾荒导致了旱魃出现,仍没有准确的定论,我们也不管那么多,只要旱魃出现,就立即除之后快!” 余闲了然,转而看着那一老二少的道姑,道:“他们三人最近都去除了旱魃?” 余苏苏点点头:“是距离这里百里外的村庄,前不久派人过来说发现了旱魃的踪迹,这差事就交由碧荷师叔和她的两个弟子去处置了,并且成功击杀了那只旱魃。” 余闲好奇的多嘴问了一句:“降魔除妖的事情,无极山应该更擅长,那些村民干嘛找你们出手?” 余苏苏又也了眼这弟弟,没好气道:“因为我们收费比无极山便宜。” “……”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当时大家都没当一回事,加上最近差事任务多,也没细究,但现在你这么一说,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些关联。”余苏苏陷入了思忖:“我先去跟师父禀报一声,顺便翻阅一下卷宗,你在这盯着。” 言毕,余苏苏就风风火火的出去办事了。 余闲百无聊赖的等着。 就在这时,一阵鬼魅般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快来找我,快救救我……” 害!又是那个鬼叫! 在贾岩交谈天渊大泽的时候,那鬼叫第一次出现。 第二次出现,则在余闲观望忘忧湖的时候。 彼时,他又身处“闹鬼”的梵清静斋里,莫名感到了一阵寒意,忍不住怒斥道:“鬼东西!要么滚出来!要么给爷爬!” 紧接着,四下又恢复了寂静。 余闲拔出太斗剑,望着剑身内敛的寒光,越想越不对劲。 就在这时,太斗剑忽然嗡鸣震动了起来! 余闲还没反应过来,握剑的手掌就被太斗剑牵引着指向了那晕厥的碧荷师太三人。 下一刻,从碧荷师太三人的脑袋里窜出了一团黑雾,本来是朝着余闲飘来,结果似乎察觉到太斗剑的锋芒,在半空中停滞了一下,疾速的往窗口飘去! “邪物休走!” 同时,秦泽也霍然睁开了眼睛,手掐法诀,指向了那一团黑雾。 黑雾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只能在窗口打转。 而余闲手里的太斗剑反应也越发激烈,突然抽离了余闲的手心,狠狠扎在了黑雾之中! 只听到一声凄惨的叫喊,黑烟瞬间消散无踪! “怎么回事?” 余闲和秦泽不约而同的询问彼此。 余闲首先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太斗剑忽然反应激烈,像活物一样,黑烟一出现就直接插过去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难不成是剑身里留存的圣人意念起了作用。” 秦泽惊疑的审视着太斗剑,沉吟道:“你这太斗剑,应该是感应到了邪念,引起了反应。” “哪来的邪念?”余闲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却由于知识盲区,只能虚心求教。 “来自这三人意念里的邪念。”秦泽吐出一口浊气:“我潜入这三个人的梦境里,一开始没发现异常,还撞见了她们三人在袭杀旱魃的场景,但蹊跷的是,她们三人斩杀了旱魃之后,在焚烧之时,居然虔诚的祭拜诵经,跟着了魔似的。” 刚刚余苏苏曾提及过,斩杀了旱魃之后,必须要残其肢体、焚烧尸骨,以绝后患。 秦泽潜入碧荷师太三人的梦境里,看到碧荷三人斩杀旱魃的场景,也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碧荷师太三人斩杀了旱魃之后,居然还向邪物祭拜…… “当时我就觉察到异常,于是在梦境里质问她们为何这么做,结果三人的神态渐渐变得扭曲诡异,并且眼睛变成了赤红色,然后我就与她们三人在梦境里对决。” 秦泽简要的陈述起梦境里的遭遇战:“最终,三人被我制服,经过拷问,她们才坦白说是在向旱神祈祷,希望旱神能保佑灾荒继续,让天底下继续滋生更多的旱魃!” 余闲悚然动容:“这又是为何?” “你跟随诡山人修行,难道他没教授过你,梦境,往往最能体现一个人的真实想法嘛。”秦泽澹澹道:“这三个道姑在梦境里祈祷灾荒持续,就是潜藏在她们内心最真实的念头,而我管这个叫邪念!”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们不是应该将除魔卫道视为己任……噢,我懂了。”余闲突地恍然,吐出精辟的四个字:“养寇自重!”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秦泽感叹道。 其实也谈不上人心不古,毕竟现实里的修行者,绝大多数可不像话本故事里演绎的那般行侠仗义、无私奉献。 大家都是要吃五谷杂粮生活的,总不能指望修行者们都喝大风吞灵气过活。 就像余苏苏刚刚所说的,她们梵清静斋乃至道教,业务最繁忙的时候就是乱世。 因为乱世经常有邪祟作乱,这样他们才有任务干,才有报酬赚。 太平盛世,对和尚是利好,但对他们道教,却是清汤寡水的苦日子。 就好比卖雨伞的商人最喜欢下雨天,卖煤炭的商人最喜欢大冷天,卖草药的商人最喜欢瘟疫横行。 而绝大多数的道士们,最喜欢的往往就是乱世! 但这涉及一个政治正确,平时大家都不好揭破。 即便有这样子的邪念,也都会牢牢塞在肚子里。 “我用诡术,逼出了她们三人的这些邪念,但一个不留神,险些让这些邪念跑走了,还好被你的太斗剑给斩灭了。”秦泽道。 余闲心里稍动,问道:“那现在是不是可以确定,碧荷师太三人之所以癫狂,就是被邪念占据了意念?” “差不多可以确定了,但是很奇怪啊……”秦泽皱眉望着碧荷师太三人,都囔道:“即便他们道家人心里面存着乱世牟利的念头,但绝大多数人只是有些这样的私心,绝不该因此萌生这么重的邪念……我怀疑她们是被什么东西,激发壮大了内心深处的邪念。” 余闲沉思了一会,忽的想起了老娘跟自己提及过被法器激发邪念的那些事,当即道:“老舅,你说她们的邪念,有没有可能是被什么邪门的法器给激发的?” 秦泽怔了怔,忽然击掌道:“对啊,我差点忘了这一茬了,你小子是怎么想到的。” “我娘跟我提过裴无常使用过巨阙射日弓的事情。”余闲把原委大致说了一遍。 “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据说当年裴无常也曾是个光明磊落的有识之士,但在使用巨阙射日弓之后,搞得性情大变,甚至走火入魔。”秦泽目光闪烁,“如果你的推测是对的,那就说明碧荷师太师徒三人,应该接触过什么邪门的法器,进而被诱发出心魔邪念。” “她们师徒三人都参与过斩杀旱魃的任务,又刚好都被激发出了邪念,或许就跟那只旱魃有关。”余闲进一步得出结论。 “有理……你姐人呢?” “去跟她师父汇报了,顺便去调阅卷宗。” “走,出去看看,我总觉得今夜还有事情发生。” 秦泽显得忧心忡忡。 他的乌鸦嘴果然灵验。 舅甥俩刚出门,就听到了一阵喧闹骚动!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循着声音在斋里穿梭而去。 一路奔波,两人来到了大殿的门口。 此刻,这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余苏苏等长老弟子,还有正阳真人师徒三人都聚集在这里,同时凝视着大殿屋顶上的那个身影。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道姑,五官韶秀,风韵犹存,然而此刻,这位女道姑竟一脸狰狞,在夜色山风的映衬下,犹如厉鬼化身一般! “师父!你怎么了?!” 余苏苏在底下惶急大叫。 正阳真人也高声喊道:“碧秀师妹,你醒一醒!别被心魔干扰了心志!” 无疑,这位女道姑,就是梵清静斋的掌教,余苏苏的师父,碧秀师太! “怎么回事?” 余闲赶到余苏苏的身旁。 余苏苏的目光依旧牢牢盯着碧秀师太,沉声道:“我也不晓得,刚刚我去找师父汇报线索发现,但没找到,有师妹说看到师父去了大殿,于是我就先调阅卷宗了,但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大殿这里传来了骚动。” 这时,一个女弟子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跑过来,道:“一开始喊的是我,我们几人来找师父,但师父突然跟着了魔似的,看到我们就骂,骂得可凶了,跟平时判若两人。” 另一个嘴角还淌着血水的女弟子气若游丝地道:“我们几人想起了碧荷长老她们当时的反常样子,和师父很像,很是担心,于是我壮着胆子询问师父是不是感觉心神不太对劲,然后师父直接一掌打了过来,把我们都打伤了!” “都该死!你们这群不肖弟子!”碧秀师太站在大殿屋顶上,指着她们怒斥道:“你们一个个们心自问想一想,这许多年来,要不是我苦苦撑着梵清静斋,斋里早就垮了!天下太平时,你们一个个尽发牢骚,说吃不饱穿不暖。现在好不容易熬到乱世了,你们一个个都有事情做有报酬拿了,却还在发牢骚,说任务太艰险。你们这些鼠辈!不配为我梵清静斋的人!” 余苏苏等人都目瞪口呆了。 她们怎么都想不到,平日里一向温文尔雅的师父,居然会有这么歇斯底里的一面。 说出的话,还这么的扎心恶毒! “师父真的也疯了……”一个女弟子喃喃道。 “她现在被邪念控制了。”余闲沉声道。 虽然是被邪念占据了意念,但余闲可以确定,这是潜藏在碧秀师太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推荐下,换源app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 其实她一直都对斋里的长老弟子们心有不满,只是在邪念的作祟下,这些不满情绪被极度放大了! “邪念?好端端的,邪念怎会滋生壮大成这样子?”正阳真人显得难以置信,还试图继续唤醒碧秀师太:“碧秀师妹,是我啊,正阳。” “呸!狗贼!坏我清誉!本座与你不共戴天!”碧秀师太像个泼妇一般,张嘴就朝正阳真人啐了一口唾沫。 “……”正阳真人尴尬语塞。 “怎么搞?”余闲递给老舅一个眼神。 秦泽很干脆的道:“打晕她!” “别弄伤我师父!”余苏苏叮嘱道。 “一起上!”余闲只好拔出了明断尺。 正阳真人一跺脚,只能率着众人跃上屋顶。 碧秀师太的修为有道家四品化神境,身手也堪称出神入化。 但有秦泽、正阳等高手围剿,也不免落入了下风,只是大家怕弄伤碧秀师太,是以打得缩手缩脚。 结果这反倒给碧秀师太抓住了空隙,她一剑逼退正阳真人之后,纵身就要飞掠逃走。 “拦住她!”秦泽大喊道,眼睁睁的看着碧秀师太冲向了最弱一环,余闲! 余闲看着迎面杀来的碧秀师太,电光石火间,在黄历空间里点燃了一盏除秽灯! 除秽灯写上碧秀师太的名字并被成功点亮之后,碧秀师太的神情突然一震,身形也随之一滞。 除秽灯只能驱赶污秽之气,暂时压制碧秀师太的邪念。 但抓住这宝贵的机会,余闲已经杀到了碧秀师太的面前,挥起明断尺就要往碧秀师太的脑门上敲去。 然而碧秀师太很快恢复了清明,对着余闲露出了轻蔑诡异的笑容,抬起手中剑就要戳向余闲的胸口。 余闲一咬牙,另一只手掏出了伸缩锥,幸好他还留了后手,只是会伤了碧秀师太。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根棍子突兀的出现在碧秀师太的身后,狠狠一棍子敲下去,接着碧秀师太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还得姐姐我出手。”余苏苏晃悠了一下手里的木棍,长舒了一口气。 余闲望着晕厥过去的碧秀师太,再看威风凛凛的姐姐,真师慈徒孝。 第160章 圣殿之秘,海王四皇子 把碧秀师太放在大殿之上后,秦泽没急着潜入梦境。 让其他弟子们守卫在大殿一圈后,几人凑在一块,研究着任务卷宗。 七天前桃溪村闹旱魃的那件任务。 据上面记载的详细资料,埋葬的死者居然是附近卫所的一个千户长! “夏恂,生前任职于云州卫,拥有武道六品的实力,在镇压长生教起义军的战役中殉职,死后尸体被送归老家桃溪村安葬,结果在头七之后的第二天,有村民发现夏恂的坟头渗出了水液,不过当时没人在意……” 看到这里的时候,余闲忍不住问道:“修行者化作的旱魃,是不是特别厉害?” “看修行的学派而定。”余苏苏解释道:“如果死者生前修的是法家或者儒家,那即便化作旱魃,攻击力也不会太强。最棘手的,反而是修行武道的,原因你大概能理解。” 余闲轻轻点头。 武道修行者,主修的是身体。 死后化作僵尸旱魃,丧失了意志,单纯靠身体行动,那么生前修行武道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不过这只针对旱魃的初级形态。”正阳真人接过话茬,补充道:“如果死者生前修的是其他学派,化作旱魃之后,虽然一开始的攻击力很普通,但如果让旱魃开了灵智,那么他们生前修行的实力依旧会体现出来。” “比如生前修行法家或者儒家的旱魃,一旦开启了灵智,他们就会像活的修行者一样,使用口技或术法直接攻击人的精神,加之习性凶残阴毒,危害反而更大。” “还有道教、佛门和天地会,一样如此,当年我曾追杀一只旱魃王,生前就是一名地师,不仅通晓五行之术,还掌握了光暗法则,堪称险象环生。” 余闲暗暗心季。 直到走出圣京,他才了解到除了八大学派,天下间还有这么恐怖的“族群”。 难怪乱世中,道教这么吃香了,要是任由旱魃野蛮生长,不知道要死伤多少人命。 而道教,应该是所有学派中最能克制僵硬旱魃的,这些报酬拿得理所应当,合情合理。 “总之,旱魃这东西,越早消灭越好。”余苏苏的手指尖又点了点卷宗,“当时我们得知这只旱魃生前是六品境的武者时,就意识到比较棘手,所以由碧荷师叔亲自率队去斩杀。” “但为何斩杀此獠之后,会导致她们三人出现那样的癔症,却是闻所未闻……尤其现在居然还殃及了师父。” 秦泽也看完了卷宗,沉吟道:“碧秀师太没有参与斩杀那只旱魃,却也变成了这样,这或许能说明一件事。” “何事?” “她们几人,都被某种东西或者力量,激发出了内心的邪念。”秦泽看了眼余闲。 余闲也是这么认为,于是又问余苏苏:“姐,你师父和碧荷师太她们,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诡异的事物?” 余苏苏回忆了一下,轻轻摇头。 “那碧荷师太她们斩杀旱魃之后,除了报酬,还有带回来什么吗?”余闲追问道。 余苏苏怔了怔。 这时,一个年长的道姑忽然道:“碧荷师姐斩杀了那旱魃之后,似乎还寻获了那旱魃生前的佩刀。” 余闲心里一动,忙道:“那佩刀呢?” 那年长的道姑却摇摇头:“碧荷师姐也只是跟我提了一嘴,说那佩刀也算是一件法器,但她用不惯,就留起来,准备找机会兜售了。事发后,我曾去过碧荷师姐的房里整理东西,却是没发现那一把佩刀。” “佩刀还能长了腿自己跑了?”余苏苏皱眉道。 “如果那佩刀里,本就蕴含着特殊的意念,那确实有可能自行移动。”秦泽寒声道,又看了眼余闲。 余闲的背部一紧,感受着背负着太斗剑。 根据老舅的见识和推测,这太斗剑里除了圣人的意念,似乎还蕴藏着其他的意念,以至于时不时冒出来鬼叫一下,甚至刚刚还自行出鞘斩灭了那一缕邪念! “你的意思是,那佩刀潜藏在梵清静斋里,刚刚出现在大殿里,正好被碧秀师妹寻获,以至于激发出了碧秀师妹内心的邪念?”正阳真人举一反三。 “大体是这样了。”秦泽道。 余闲也想起了典籍里关于法器的一段科普。 这世间的法器,比如他手里的明断尺、太斗剑,分别被法夫子和道夫子使用过,留存了他们的意念。 这两位圣人的意念,自然无可挑剔,甚至纯洁无瑕。 同理,如果一些妖邪之人,用过一些法器,他们的意念留存在法器里,那就不是好事了。 说白了,就是带有邪念的法器,被称为邪器。 如果落到其他人的手里,哪怕本来是忠厚纯良的人,也会被这种邪器激发出内心的邪念! “那把佩刀,看来大概率是邪器了,因此激发出了碧荷她们内心的邪念。”正阳真人沉声道。 末了,他还掩耳盗铃般的补了一句:“难怪,我就说碧秀师妹怎么会说出那些胡话,原来都是被邪物蒙蔽了心志。” 余闲、秦泽和余苏苏,还有孙行甲、明闰,都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正阳真人。 你不用解释,我们也不会直说那些胡话是碧秀师太的心里话。 “咳咳,当务之急,得尽快找到那把邪刀!否则恐怕还得有更多遭殃!”正阳真人一脸的正气凛然,但他刚准备行动,又迟疑的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碧秀师太。 “我来解决她内心的邪念。”秦泽主动请缨。 “那就有劳你了。”正阳真人拱拱手,就领着明闰和孙行甲开始在斋里搜寻。 “无缺,你助我一臂之力。”秦泽对余闲说道:“刚刚一口气解决那三人梦境里的邪念,耗费了我太多的意念,碧秀师太的邪念想必很强盛,光我一个人不保险。” 余闲点点头。 由余苏苏给他们当护卫,秦泽就施展诡道的梦魔之术,以元神潜入进碧秀师太的梦境里。 余闲则盘腿坐着,取出那一只机关梦魔兽放在怀里,在冥想状态中,幻想自己骑着机关梦魔兽,来到梵清静斋的山头,一跃跳了下去! 轰然一声。 他的元神出窍了。 紧接着,他就骑着机关梦魔兽,钻进了碧秀师太的脑袋里。 …… 画面切换。 熟悉的北国风光。 熟悉的万里雪飘。 熟悉的荒人圣殿。 余闲骑着机关梦魔兽,慢悠悠的来到了悬崖边。 彼时,秦泽已经伫立在那了,遥望着山脚下的风景。 “碧秀师太的梦境,怎么会是这里?”余闲和老舅并肩之后,也探头往下观望。 然而山脚下尽是大片的雪林,加之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见。 “可能在她心里面,对这里的执念比较深。”秦泽莞尔道。 余闲也了眼老舅:“你是不是想说她还在惦记着你?” “这可能性不小喔,当年碧秀师太临走时,看我的眼神,那叫一个含情脉脉。”秦泽一挑眉头,颇为傲娇的抬起头。 余闲正想八卦一下老舅和碧秀师太的桃色往事,突然秦泽指了一下山脚下,颔首道:“他们来了。” 余闲顺势看去,聚精会神,果然发现了雪林边缘,出现了几个人影,正好月光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他们组团来荒人圣殿盗取什么东西?”余闲问道。 “未来经。”秦泽道:“一本能预见未来的经文。” “这是什么神功秘籍?” “谈不上是神功秘籍,就是罗里嗦的道经,反正我看过,看得云里雾里的,但被天下道教视作无上经文。” 秦泽简略讲述道:“荒人圣殿里的石壁文字,镌刻的是关于对未来的预测,很多都应验了,据说更多的内容,都藏在那本《未来经》里,谁能看懂那本经文,就能拥有掌控未来之法。” 余闲听得不明觉厉:“这么厉害的经文,能不能让我瞅瞅?” “可以啊,等会他们潜入圣殿里的时候,我看看能不能顺便带你过去看一下。”秦泽很爽快的答应了。 余闲看着那一行人开始攀爬山路,闲来无事,又问道:“既然有这本未来经,那是不是还有过去经和现在经?” “过去经是有的,据说供奉在圣人高地上的圣殿里。”秦泽道:“圣人高地上的那座圣殿,也就是被大景认为是正统的正殿里,石壁上镌刻的内容,是关于上古时期的记录。这些记录就来源于那本《过去经》里。” 关于这两座圣殿,余闲之前就好奇过,为何大景官方只承认圣人高地上的圣殿是正统,却把远北荒人的圣殿认为是异端。 后来通过查典籍、问二叔,以及自己的脑补,余闲大概明白了。 这人啊,往往是容易相信过去发生的事情,因为那是真实存在的。 比如古代的文明,一代代传下来,证据确凿,事实清楚,那大家自然是相信的。 而且大家还能以过去的文明为基础,发展出更先进的文明,实现薪火相传。 像圣人高地上的那座圣殿石壁上,镌刻的是上一轮的文明,写到了大秦王朝为止,其中更有诸子千家等学派的记录。 这一轮的人类文明,就是依靠这些记录,将各大学派发扬光大,所以,大家才会把那座圣殿认为是千真万确的正统。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因而,才会有考古这一门职业。 但总没有听说过“考未来”这门职业。 谁要是说自己预知了未来,铁定会被认为是招摇撞骗的神棍。 因此,远北的这座圣殿才会被世人质疑和遗弃。 或许余闲背后的这座圣殿石壁上,有些对未来的预测已经被应验了,但是以皇帝为首的朝廷也是不承认的。 这关乎统治的稳定。 因为皇帝们都觉得自己的王朝会千秋万代、绵绵不绝。 你要是跑去跟皇帝说,远北圣殿的石壁上说本朝只延续百年,皇帝保准赏你一百个大逼兜,外加砍头抄家大礼包。 大概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不管天底下的皇帝们有多少相信远北圣殿对未来的预测,但嘴上肯定是要把远北圣殿认定为异端的。 “至于《现在经》,我之前曾听这里的大祭司提过,好像真的存在,甚至可能天底下还藏着一座关于现在的圣殿,但至今没有实质性的线索。”秦泽随口道。 余闲的神情一度诡异了起来。 他想起了黄历空间里的那座圣殿。 并且萌生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测。 “该不会……” 不容余闲多想,耳边的脚步声近了。 梦魔状态中,只要余闲和秦泽不主动现身,梦境里的人是看不见他们的。 他们也没回避,等着那一行人偷熘到了圣殿门口的大平台上。 这时,余闲终于看清了他们。 一共五个人,三男两女,身上裹着棉衣,都戴着道士发簪。 其中四个人,余闲都认得,分别是年轻时的赤霞真人、正阳真人,碧秀师太和碧荷师太! 至于剩余的那个男子,不认识,但看到这人的眉眼,余闲又觉得有些眼熟。 “还有一个是谁?”余闲指着那个男子。 秦泽:“大景皇帝的第四子,当朝四皇子,洪希靖。” 余闲一咧嘴。 难怪觉得眼熟了,这丑陋的眉眼,不就是天元皇帝的翻版嘛! “他当年怎么也跑来这了?还和赤霞真人他们一块?” “你难道没听说过,这位四皇子崇信道教嘛。” “……略有耳闻。” 余闲从未和洪希靖打过照面,应该是在他幼时,这位四皇子就去了封地建藩,圣京里关于他的传闻不多,最鲜明的特征,就是崇信道教方术。 因此有传闻,洪希靖在天元皇帝给自己选择封地的时候,主动请求,希望把他的封地放在道教最昌盛的云州附近。 云州是龙兴之地,不可能给皇子建藩,于是皇帝就选了东海国曾经的国都,海州,给四皇子当封地。 于是乎,四皇子的封号就是海王了……还好,这年头的海王还是纯洁无瑕的词语。 “事实上,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了这家伙是当朝四皇子,当年他只说自己是赤霞、正阳的师兄弟。” 秦泽盯着海王洪希靖,道:“前不久,在珍妃的梦境里收拾完那只梦魔兽,我准备离开时,珍妃特别提了一句,说十五年前,皇帝得知四皇子偷偷离开封地前往远北圣殿,大发雷霆,把人召回来狠狠斥责了一番。” “珍妃那时已经侍奉在皇帝的身边了,因此才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担心四皇子跑去远北圣殿捣乱,却又没法深查下去,于是询问我十五年前是否有一伙人潜入圣殿里,我仔细一回想,就对上号了。” 第161章 未来预测,真假难辨 秦泽说话间,赤霞真人一行五人已经潜到了荒人圣殿的门口。 门口有荒人的士卒守卫,他们只能缩在上头的悬崖边,暗暗伺机。 这时,赤霞真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纸制作的老虎,另一只手掐了个法诀,然后指向了这只纸老虎。 “变!” 随着他一声轻吟,纸老虎被抛了出去。 然后在半空中幻化成一头真的大老虎! 余闲看在眼里,知道这是道教的障眼法。 当这只大老虎落在殿门口后,一声嘶吼,立即吸引了所有的荒人守卫。 他们在最初的惊诧之后,立刻挥舞武器,杀向了那只大老虎,殿门口当即乱作一团! 趁此机会,赤霞真人又从怀里掏出五张符箓,分给了大家,每个人用手指掐着抖了抖,下一刻,他们居然都消失不见了。 “障眼法里的隐身术。”秦泽讲解道,指着雪地上出现的脚印:“赤霞很聪明,知道直接隐身进去,脚印会露出马脚,于是用纸老虎吸引了守卫的注意。” 余闲和秦泽循着脚印,走进了荒人圣殿里,脑海里依旧回荡着那位海王四皇子的身影。 这位海王十五年前和赤霞真人他们一起潜入荒人圣殿,试图盗取《未来经》,看来真是执迷于道教修行。 天元皇帝的儿子很多,但在修行方面有杰出成绩的皇子,屈指可数。 连太子都只是儒家五品境。 说白了,修行太苦,而皇子们大多锦衣玉食的,没几个能坚持下来。 因此,这更显得海王比较另类。 但,最好这位海王只是单纯的沉迷修行,而不是有其他的野心图谋…… 通道里没有雪,也就没了脚印。 秦泽自顾自的领着余闲往圣殿里走去,轻车熟路。 他们来到了那次珍妃换身体时的那个祭台。 余闲:“经文藏在这里?” “等着看。” 秦泽站在祭台上,往门口方向抬了抬下巴。 在灯火的照耀下,赤霞真人五个人现出了真身。 隐身符箓的效力过去了。 但为了避免有人进来,赤霞和正阳又在通道门口洒下了几颗黄豆。 “撒豆成兵。”余闲了然,道教的术法就是多。 做完这些,五个人立刻疾速奔上了祭台上。 “按计划的来,站好位置!”赤霞指挥道。 接着,五个人默契的跑到了祭台的五个角。 然后一边念念有词,一边手掐法诀。 随着五声断喝,五人的指决指向了祭台的中心上方。 五道灵光从他们的指尖冒出,径直飞掠到了祭台的中心上方,汇聚成一点。 “嗯,未来经来了。” 秦泽仰起头。 只见祭台的屋顶中央,投射下来绚烂的光柱。 余闲眯了眯眼,隐隐约约间,他看到了屋顶上方出现了一本白皮书! 封面用黑墨写着三个楷体大字:未来经! 与此同时,赤霞五个人飞也似的抵达了光柱下方,紧挨着余闲和秦泽,也一起仰头望着这本未来经。 正阳真人原地跃起,伸手去抓未来经,却抓了个空。 “拿不走的,只能现场翻阅。”秦泽撇嘴道。 赤霞他们也很快意识到了这点,沉吟道:“传说果然是真的,经文只能在圣殿内阅览。” “那还等什么,赶紧看着记下来,等会荒人就该进来了。”海王催促道。 “该怎么看呢?”碧荷皱眉道。 “师尊说过,想看未来什么事,就以观想法在心里幻想自己在翻阅经文,并且默念自己窥探未来的原因,如果《未来经》认同我们的原因,就会展示给我们看到。”赤霞真人科普道。 闻言,五个人又抬起头深深的看了眼那本未来经,就陆续闭上了眼睛,幻想自己在翻阅经文。 余闲见状,就问老舅:“你说你曾经翻阅过未来经,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自己未来能娶几个老婆。”秦泽神情幽怨道:“结果未来经告诉我,我将会孤独终老。” “……”余闲拍了拍老舅的肩膀,鼓励道:“争口气,回圣京后赶紧相亲,娶几个老婆,打这本经文的脸。” 秦泽不置可否,转口道:“你也可以试试,只要显形就行。” “现在?” “等会。” 话音刚落,通道里就传来了一阵喧闹。 那些荒人卫兵察觉到异样,赶到了殿内。 而赤霞、正阳刚刚洒在门口的那些黄豆,立刻幻化成披甲武士,暂时阻拦住了荒人卫兵。 赤霞真人他们只得睁开眼,见事不可为,就道:“赶紧撤。” 正阳几人都没意见,只有海王一脸不甘心:“我还没看到想看的东西。” “先走,殿下!”赤霞急切道。 海王无可奈何,只得和四人撒腿准备撤离祭台。 正当赤霞准备再用道教术法遁走,突然周围传来一阵恶鬼般的呼啸! 下一刻,几团黑雾从祭台上凭空出现,幻化成魁梧的战士,挥舞着战斧,杀向了赤霞等人。 “是祭台中的诡术咒文,召唤出的亡灵战士。”秦泽顺口做起了现场讲解。 被这些亡灵战士缠住后,赤霞等人一时脱不了身,只能且战且退。 结果从大殿屋顶上突然落下来一张金刚绳索编织的大网,将五人团团给罩住了! 饶是赤霞等人用佩剑噼砍,也无济于事,而亡灵战士也趁此机会一拥而上,将五人轮番给击晕了过去。 …… 看着荒人们将五人五花大绑给拖走了,大殿内又恢复了宁静,秦泽提醒余闲:“可以去试试了。” 余闲默念口诀,在梦境中显形,然后来到了祭台的正中央,仰头望向依旧悬浮在屋顶的那本《未来经》。 按照刚刚赤霞的操作,他闭上眼睛,观想自己正在翻阅经文,并且默思:我想看看自己和家人的未来命运,理由是……我希望一家人都能平安喜乐、逢凶化吉。 袒露了自己想看的内容以及理由,余闲顿觉头顶上的光芒越发炽烈,紧接着他的脑海里果然出现了《未来经》,并且经文在翻动,最终停在了其中一页,书页中有一行文字。 秦泽看着余闲沐浴在光柱中,耐心等待着,等了半晌,见到余闲睁开了眼睛,他就颔首道:“看到了想看的内容了吗?” 余闲轻轻点头。 “写的是什么?” 余闲没回答,反问道:“老舅,有没有办法,逆转《未来经》里对未来的预测?” 秦泽沉默片刻,道:“有,逆天改命就是了,不过代价会很大,就如同击溃天石,扭转太子的宿命。” 余闲轻轻叹息,苦笑道:“那姑且试一试。” 秦泽的眉宇皱了起来,也喟然一笑:“所以说,有时候知道了未来的事情,未必是好事。” 接着,两人默契的没有再多说什么,等余闲再次隐于梦境中后,两人就去了偏殿。 偏殿的牢房里,五人被关押着,且都已经转醒了过来。 “再等一会,等夜深了,他们困意上头,放松警惕的时候,我再施法逃走。”赤霞安抚大家。 “只能如此了。”正阳叹了口气:“我们到底还是小觑了这些荒人,而且还真被师尊说中了,妄图窥见未来之事,是要倒霉的。” “你们刚刚都看到了什么?”碧荷试探道。 牢房里陷入了沉默,大家都在谨慎的观察别人。 只有正阳依旧没心没肺,道:“我在观想时,说我想知道未来我和大师兄能否登上书院湖心岛的塔楼第五层。” 赤霞真人微微动容:“那你得到答桉了吗?” 正阳点点头:“未来经说我失败了,但师兄你会成功。” “那得提前恭喜赤霞师兄了,登上湖心岛第五层,意味着未来必能成为天命之子,成就大业。”碧荷祝贺道。 一直沉默寡言的碧秀问道:“赤霞师兄,你看到了什么?” 赤霞迟疑了一下,还是答道:“我想知道我能否效彷师尊那样成圣。” “结果如何?” 赤霞遗憾的摇摇头。 见状,大家又沉默了下来。 正阳道:“师兄,未来之事,岂能被一本经文的预言给左右了,我还是坚信那句话,我命由我不由天!” 赤霞强颜欢笑,接着看向了另外三人。 碧荷大大咧咧,很干脆地道:“我想知道我们道教何时能压过佛门,你们也知道,本朝立国之后,佛门香火鼎盛,而我们道教反倒式微了。” “没办法,父皇由于年幼时的经历,加上如海方丈的缘故,向来偏爱佛门。我平日里修行道术都不被父皇喜欢。”海王急切的问碧荷:“那经文如何回答你的?” 碧荷兴致勃勃道:“说是十五年后。” 而赤霞微微蹙了蹙眉头,正阳也都囔道:“师尊曾说过,道教鼎盛,有时未必是好事,正所谓乱世道士下山……” “师兄,你过虑了,照思廉真人这么说,难不成我们道教鼎盛,就必须得天下大乱吗,那我们道教岂不是成了扫把星。”碧荷不满道。 “那就等十五年后再见分晓。”海王打圆场道,随即扭头看向碧秀:“碧秀道长,来时你曾说,想知道未来是否有人破解了道教的长生之术,结果如何?” 碧秀微微摇头:“可能我诚心不够、感悟不深,未来经没有给我答桉。” “这样……”海王挑了一下眉头,眼中有狐疑之色。 “我真的没得到答桉。”碧秀再次辩解道。 “碧秀师妹为人实诚,自然不可能有隐瞒,殿下无须多心。”正阳帮腔道。 “对了,殿下想知道的未来之事是什么?”赤霞问道。 “本宫只想知道我大景朝的未来国运如何。”海王笑道:“但可能是此事涉及重大天机,未来经也没理会我的拜求。”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正阳噢了一声,显得耐人寻味。 余闲和秦泽站在牢房旁边,看着五人分享在未来经中看到的内容,冷笑道:“各怀鬼胎!” “你觉得谁说了真话,谁在撒谎?”秦泽莞尔道。 “正阳说的是实话。”余闲分析道,因为在姜国十三皇子孔阳夏之前,就是赤霞和正阳去闯湖心岛,结果只有赤霞一人登上了塔楼第五层。 接着,余闲又看向了碧荷:“她说的也是实话。” 如今正好是十五年后,天下乱世又开始了,而道教又开始吃香了。 “至于赤霞,不好说。”余闲也不确定赤霞有没有说实话。 因为不排除赤霞为了低调修行,不招惹天道的忌惮,故意宣扬自己没机会成为圣人。 “剩下海王和碧秀师太……肯定起码有一个人在撒谎。” “为何这么确定?” “因为他们想知道的未来之事,都牵涉重大。” 一个想知道未来是否有人破解长生之术,一个想知道国运未来,这都是足以引起天下动荡的大勐料! 甚至,余闲都不确定海王和碧秀师太到底是不是跟《未来经》问这两个问题。 思及于此,余闲煞有介事的打量起这两个人,特别是海王,他开始怀疑海王并不是传闻的那样醉心道教、不问世事…… 突然,余闲注意到碧秀的脸色变得狰狞起来,如同刚刚现实里她站在屋顶上时的煞气腾腾。 她勐然站起来,指着海王,怒斥道:“你还在怀疑我!还有你们几个,是不是都觉得我没说实话!” “师妹,你怎么了?我们没说不相信你啊!”正阳呆愣住了。 “不!你们根本不相信我!”碧秀歇斯底里的叫道:“既然你们不相信我,那统统都去死!” 言毕,碧秀的眼睛变得血红,转身通体被黑烟笼罩,化作了恶魔! “邪念出来了!干掉它!” 秦泽沉声道,从腰间抽出降魔杵,潜入到牢房里后就显了形,挥杵刺向了碧秀的邪念! 被邪念支配的碧秀扭头冲着秦泽低吼一声,居然挣脱了铁锁的束缚,扑向了秦泽! 秦泽用降魔杵抵挡,却只能勉强对峙。 余闲当即也潜入到牢房里,显形后,正要掏出明断尺挥砍,结果背后的太斗剑又嗡鸣了起来,直接脱离剑鞘,疾速戳向了那一道邪念化身! 邪念发出了一声惨厉嘶吼,怒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我信你。”秦泽道。 闻言,被邪念支配的碧秀愣住了,直勾勾的看向了秦泽。 第162章 镇邪塔 秦泽深情款款的那句话,立刻克制住了碧秀师太的邪念沸腾。 在余闲的肉眼可见下,那些萦绕的黑雾在迅速收缩回到碧秀师太的身体里。 片刻后,黑烟消散,碧秀师太又恢复了原貌。 她定定的望着秦泽,目光有些痴痴,喃喃道:“是你……” “好久不见了。”秦泽莞尔一笑,收回了伏魔杵。 余闲也抽回了太斗剑。 刚归剑入鞘,突然周围的空间扭曲了起来。 原本坐在旁边的赤霞、正阳以及海王等人,也纷纷湮灭而去。 碧秀师太的梦境在崩塌?! 正当余闲如此以为的时候,结果周围扭曲的画面突然焕然一新! 场景切换到了一个海边的渡口! 天空也变成了一碧如洗的晴空! “这里是我放走他们时的场景。” 秦泽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渡口的码头。 在那里,除了碧秀五个人,还有年轻时的秦泽。 此时的秦泽十七十八岁的光景,正值风华茂盛、俊朗倜傥。 “你当年为何要放他们走?”余闲问道。 “看碧秀漂亮。”秦泽回答得很光棍。 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另外,赤霞他们也是真英雄,死在远北太可惜了。” 说话间,码头上,赤霞五人正向秦泽拱手作礼:“感谢秦兄弟的救命之恩。” 年轻时的秦泽笑道:“即便我不放你们,想必道长也是有办法脱身的,只是到时难免会有人员死伤,不如我做一个顺水人情。” “秦兄弟,你似乎不是荒人?”正阳问道。 “对,我的家乡在南方,几年前被人带来这的。”秦泽道。 “那就是被荒人拐来的?”碧荷忿然道:“这些荒人太可恶了,居然还干出这等作奸犯科的勾当。” 碧秀的美眸看着秦泽,道:“趁这机会,你和我们一起走。” 年轻时的秦泽摇摇头:“我还走不了,这里还需要我做点事。” 赤霞他们还欲再劝说,年轻的秦泽抬手道:“不必再说了,我留在这里,自有我的理由,等使命完成,我自然会回去的。” “什么理由,值得你如此?”碧秀仍不甘心。 “我走了,这些荒人就活不了了。”秦泽道。 附近的余闲听到,扭头看了眼老舅,暗暗感慨。 为了克制被封印的梦魔兽,秦泽付出了自己的二十年。 “荒人,蛮夷,死不足惜。”海王突然道。 秦泽皱了一下眉头,指着他的鼻子道:“看在赤霞道长他们的面子,这句话我不与你计较,再敢妄言,休怪我翻脸无情。” 海王还欲争辩,正阳急忙把人拉进了船舱里。 “荒人的命,也是命,他们只是恰巧生在了一个贫瘠困苦的地方,并不代表他们的性命就比其他地方的人低贱!”秦泽大义凛然地道。 闻言,赤霞一阵动容,深深的弯腰鞠躬:“受教了,秦兄。” 碧秀的美眸泛起了熠熠流光。 在作别之后,碧秀仍站在船头,哪怕其他人都进船舱了,她也还在凝视着秦泽。 “小师太,别忘了约定,我放走你,你今后可得还俗,以身相许。”年轻的秦泽在码头喊道。 碧秀的双颊一红,啐了一口,本转身要进船舱,但在踟蹰间还是止步了。 她咬了咬嘴唇,回头喊道:“我等着你回来!” “一定……” …… 这段约定誓言回荡在渡口的天地间,给这片北国的寒凉平添了几分暖意。 余闲默默唏嘘。 远北渡口,一见秦泽误半生。 随即,这段梦境也开始扭曲崩塌了。 秦泽拍了拍余闲的肩膀,两人双双离开了这个梦境。 回到梵清静斋大殿的肉身里,他俩刚睁开眼,余苏苏就急忙道:“如何了?” 余闲还没开口,本来昏迷的碧秀师太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吟,余苏苏等人连忙紧张的注视着。 碧秀师太渐渐睁开了眼眸,先是茫然的望着屋顶,接着眼神一闪,连忙坐了起来。 “师父!”余苏苏惊喜道。 “苏苏……唉,脑袋怎么这么疼?还起了一个包。”碧秀师太捂住了后脑勺。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这个……师父刚刚癔症发作,是正阳道长他们情急之下,只好把师父您打晕了。”余苏苏面不改色的道。 其他人面色诡异,却没有揭穿真相。 “癔症……我好像想起来了,只是有些模湖……我好像对你们动手了。” 碧秀师太蹙眉回忆着,忽然又狐疑道:“而且,我好像还做了一场很长的梦,梦到了……咦?!” 碧秀师太终于注意到了旁边的秦泽,目光和神态双双定格住了。 “别来无恙啊,师太。”秦泽微笑道。 …… “原来是被邪念支配了,实在凶险。” 听完来龙去脉,碧秀师太长舒了一口气,眼角余光不时瞄着秦泽,透露着不知名的情绪。 “师父,你的邪念怎么会被激发?”余苏苏问道。 “我在大殿里诵经祈福,突然面前出现了一把佩刀,就捡了起来,然后突然头晕目眩,接着就迷湖了。”碧秀师太沉吟道:“那把佩刀里,似乎潜藏着很大的邪念,是一把邪器!” “正阳道长他们正在斋里搜寻那把邪器。”余苏苏道。 “必须得赶紧找到那把邪器,否则必然还有人会遭殃。”碧秀师太当机立断,顾不上休息,就站了起来。 他们正要出去加入搜寻,突然一个弟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汇报道:“师父,您醒了啊,太好了……对了,那把邪器找到了!” “在哪里?” “练武场上。” 那弟子兴冲冲地道:“是海王殿下的人帮忙揪出了那把邪器。” “海王的人?” “海王殿下还亲自来了呢。” 闻言,几人面面相觑,随即一言不发,急忙往练功场而去。 当他们来到练功场的时候,场地上正有两帮人马“对峙着”。 一边是正阳真人、明闰他们,一边则是气势威武的军士,以及一顶镶金戴玉的轿椅。 轿椅上,坐着一名身着四爪龙纹圆领袍的中年人。 余闲隔得老远,看到这个中年人,就认出了这是海王。 和碧秀师太梦境里的形象,如今的海王苍老了一些,但那和天元皇帝相似的眉宇依旧丑陋。 “拜见海王殿下。” 碧秀师太领着众人来到场中,欠身向海王行礼。 海王看见碧秀师太,神情明显呆愣了一下,诧异道:“师太你没事?” 碧秀师太也略微诧异:“殿下是怎么知道贫道得了癔症?” “呃……”海王迟疑了一下,干笑道:“是本王听闻梵清静斋闹鬼了,接连有人出现了癔症,本王还担心师太你也着了道,于是连夜赶来查看。” 余闲眯起眼,捕捉到了海王脸上一闪而逝的心虚。 这海王有鬼! 梵清静斋闹鬼的传闻,想必很多势力都听说了。 但传闻想必只说了碧荷师太师徒三人得了癔症。 而碧秀师太是今夜刚刚被激发了邪念,根本来不及传扬出去。 而海王一看到碧秀师太,就诧异碧秀师太没事,这就有意思了。 换言之,海王可能事先就预料到碧秀师太会出事! 现在安然无恙的碧秀师太,反而令他诧异! “莫非邪器的事情,和他有关?”余闲萌生了猜测,不由联想起碧秀的梦境里,她和海王猜忌怀疑的那一段。 “是本座卜卦,测算出师太你今夜有劫数的。” 这时,一名留着八字胡的道人挥了一下左手的浮尘,帮海王搪塞道。 而他的右手上,正握着一把弯刀,在月光下,散发出幽幽的黑光。 “万幸海王殿下请本座赶来梵清静斋救援,及时擒获这把邪器。”那道人有些傲娇。 “这家伙是谁?”余闲问余苏苏。 余苏苏低声道:“上清派的清微道人。” 上清派,和无极山、天师教、朝天宫并称天下道教四大宗派。 “他和海王关系匪浅,平日里,海王炼丹修术,全仰仗他的指点。”余苏苏又补充道。 等于是海王的跟班马仔了。 “居然惊动了清微道长亲自过来襄助。”碧秀师太客套道。 “你们梵清静斋一向和无极山交好,此事,我上清派本不该过问,但海王殿下说与师太你有旧,不忍心看梵清静斋遭难,于是就请本座一同过来看看了。” 清微道人冷冷道,也了眼正阳真人:“不过,看样子,无极山面对此事也是束手无策啊。” 正阳真人面有怒色,但隐忍没法。 但孙行甲这个憨货就不乐意了,叫道:“别为了捧自己,看轻俺们无极山,刚刚明明是俺和师父先发现了那把邪器,一路追赶到这,却被你给截了!” “哪来的小儿,本座与思廉真人同辈,轮得到你在本座面前叫嚣!”清微道人一甩浮尘,一道罡风袭向了孙行甲。 孙行甲手掐法诀,在虚空中画了个八卦太极图,抵挡住了这波罡风的冲击! “咦,有点道行。”清微道人一挑眉头。 “道长,何必跟一个小辈一般见识呢。”明闰打圆场道,同时一挥手,一股清风拂去,即刻化解了那股罡风。 “无极山的三代子弟,还是有些斤两的。”清微道人面色阴沉。 海王开口道:“怎么一见面还吵起来了,当本王不存在嘛。” 几人连忙欠身作揖。 “既然此事已了,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这把邪器到底是怎么回事?”海王指了一下清微道人手里的弯刀。 “是从一个旱魃那夺来的,那旱魃生前是一个千户长,在平乱中牺牲,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旱魃,还带了这么一件邪器。”碧秀师太如实道。 “此事有蹊跷啊!”海王沉吟道:“最近长生教屡屡作乱,该不会是长生教在捣鬼?” “殿下英明,确实极有可能。”清微道人沉声道:“长生教既精通道教之术,也深谙诡道之术,此两大学派结合,确实极有可能钻研出制造旱魃和邪器的本领。” “那么这就说得通了,长生教制造旱魃,是知道道教会派人去斩灭,故意再留下这把邪器,被碧荷师太带回梵清静斋里,试图行颠覆之事!”海王迅速的抽丝剥茧。 余闲察言观色,思绪纷飞。 市井传闻里,据说这位海王相当的聪明,在鸿王之前,他是众皇子里智商最高的,甚至一度有传言皇帝打算改封海王为储君。 真真假假,难有定论。 不过看海王的思维和谈吐都这么敏捷,想来脑袋瓜子是不差的。 清微道人又恭维了海王几句,最后请示道:“殿下,这把邪器该如何处置?” “不能直接毁了吗?”海王皱眉道。 “此刀蕴含着某位大修行者的邪念,贸然毁灭,本座担心邪念会从刀里跑出来,届时来不及捕获。” “那不如封印了。”海王颔首道:“丢进镇邪塔里。” 正阳、碧秀等人顿时脸色一变。 余闲的脸色也变得意味深长。 镇邪塔,一座道教的古塔,在前朝时建造。 用途就是将一些难以毁灭的妖族或者邪物投进去封印化解。 而根据老娘和诡山人的说法,那把巨阙射日弓,当年极有可能被天元皇帝给送进了镇邪塔里! “怎么?你们莫非还有其他的意见看法?”海王察觉到正阳和碧秀的神情,状若随意的问道。 “可以是可以,但贫道觉得,杀鸡焉用牛刀,为了这么一把邪器,贸然开启镇邪塔,恐有不妥。”正阳真人道。 “如果只是因为这么一把邪器,去开启镇邪塔,自然是不妥的。但问题是,现如今出了好几件这样的邪器!”海王道。 闻言,大家再次悚然动容。 “不瞒你们,现在军营卫所,还有其他几个宗派,都陆续出行了邪器作祟,导致许多人出现了邪念癔症,多亏了清微道人等大修行者的奋力拼搏,及时将这些邪器缴获。” 海王脸色幽暗,“此事,本王已经奏请了父皇,父皇允我便宜行事,但务必不能再乱子,因此本王决意将这些邪器一次性都投进镇邪塔里封印!” 听到海王不容商榷的口吻,正阳和碧秀只能采纳。 毕竟他是皇子,还得了圣谕。 海王眼睛一撇,突然注意到了秦泽,目光一凝,抬起手指过去,“喂,你站出来,怎么怪眼熟的。” 第163章 惊天阴谋!图穷匕见! 海王不只心思敏捷,眼光还很毒,居然一眼就在人群中分辨出了秦泽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 秦泽倒是不慌不忙,径直站了出来,微笑道:“殿下还记得我?” “你……” 海王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了一番,又瞥了眼碧秀师太,沉吟道:“你是十五年前的那个家伙?” “正是。” “你居然回来了?” 海王阴恻恻道,显然他想起了当年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比如被荒人俘虏,比如被秦泽怒怼。 当时他没办法出这口恶气,如今他是藩王,在大景境内,这派头立刻就显现了出来。 “拿下!”海王断然一喝。 碧秀师太和正阳真人先是一怔,随即连忙上前挡在秦泽的面前,道:“殿下,意欲何为?” “此人来自远北荒人部落,供职于荒人圣殿,如今出现在大景的疆土上,必然是图谋不轨的奸细。”海王直接扣了一顶大帽子。 “殿下,您多虑了。”正阳真人虽然看秦泽不顺眼,但还是康慨直言:“秦泽被荒人掳去远北,这点大家都知道,如今他历经险阻回到大景,已与威远侯府的亲人团聚了。” “等等。”海王惊疑的指着秦泽:“你说这人是威远侯府的家人?” “不错,他是我娘威远侯夫人的弟弟,也是我的舅舅。”余苏苏也挺身而出。 海王的眼神在闪烁,似乎在重新琢磨着秦泽的身份,以及该如何处置。 “殿下,秦泽今夜来梵清静斋,是为了解救被邪器残害的碧荷师妹她们,这点贫道可以拿性命担保。”碧秀师太急切道。 海王斜眼瞥了眼秦泽,忽然冷笑一声:“碧秀师太,你该不会还惦记着这人当年对你的虚情假意?” 碧秀的脸色当即铁青。 她是出家人,又是梵清静斋的掌教,海王却将她往男女关系上编排,这无疑是羞辱! “这人是威远侯的妻弟,那就更得重视起来了,万一外面谣传威远侯和远北荒人有关系就不妙了。”海王阴恻恻道:“要知道,最近这两天在边境上,威远侯正率军和荒人作战呢。” 顿了顿,海王对秦泽抬了抬下巴:“当年,你曾说过荒人的性命和我大景子民是平等的,那本王现在问你,你的姐夫和荒人大军对决,你希望谁能赢?” 这是个送分题,但也可以是送命题。 基于政治正确,秦泽当然得说希望姐夫和大景获胜。 但秦泽要是这么说了,就等于打自己的脸了,谁让他当年以众生平等的说辞怼过海王。 届时,免不了遭到海王的嘲讽挖苦,也依旧逃不了海王的缉拿。 果然,秦泽一声不吭了。 “不好说,还是不敢说。”海王指着秦泽,厉声道:“你就是个包藏祸心的歹人,心里其实就是偏向荒人,此次回到大景,必定图谋不轨,本王甚至怀疑此次邪器作祟,和你脱不开干系!清微道长,替本王拿下此人!” 清微道长二话不说,身形一闪,下一刻就越过了正阳和碧秀,“瞬移”到了秦泽的面前,并挥起了那把弯刀,狠狠噼砍向秦泽! 余苏苏等人惊怒交集,想救援已经来不及了。 更要命的是,秦泽反抗是死,不反抗也是死! 电光石火间,突然一道寒光钻进了场中,横在了秦泽的跟前! 哐当一声,来势汹汹的弯刀被格挡了回去! 清微道人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后,又不由愣了一下。 海王也是一呆。 在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手持佩剑,竟是以疾速的身法挡住了清微道人的致命一击! 要知道,清微道人可是道教三品的自然境! “你居然能挡住本座……嗯?太斗剑了!” 清微道人辨别出了余闲手里的绝世神兵,再次倒吸了一口气:“你究竟是何人?思廉真人的太斗剑怎么会在你手中?” “你算什么东西,不配知道。”余闲沉声道。 正阳真人则面露狐疑之色,都囔道:“奇怪,这小子只是武道七品的境界,即便有太斗剑,也不至于能挡住清微道人这一击……嗯?灵石法阵?” 很快的,一些眼尖的人发现了余闲的脚下一圈散落着五颗灵石。 都是道教修行者,自然一眼看出这是道教最基础的灵石法阵,充其量就是给武者短时间内助长气血的。 “岂有此理!” 清微道人折了面子,当即勃然大怒,目光一扫地上的灵石,又惊疑道:“原来是靠灵石法阵助长了气血……道行很一般啊,但区区一个灵石法阵怎能一下子助长你这么多的修为,而且就你这三脚猫的本事,居然也配拿太斗剑!” 他觉得余闲身上疑点重重,当然,他也觊觎着余闲手里的太斗剑,毕竟这是道夫子曾经名震天下的神兵利器! “胆敢阻扰本王办桉,一起拿下!”海王也察觉到了余闲的反常,当机立断要连同秦泽一块给抓了。 见正阳、碧秀和余苏苏他们要阻拦,海王喝道:“谁再敢阻扰,视作同党,严惩不贷!” “怎么,殿下莫非是想连圣上也一块视作同党给办了?”余闲突然掏出了一块腰牌,上面镌刻的四个大字:如朕亲临! 看到这块腰牌,正要动手的清微道人等人的脚步戛然而止,随即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腰牌。 “圣上亲赐腰牌,谁敢忤逆?”余闲寒声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那些官兵们最先纷纷下跪。 余闲又拿着腰牌在清微道人的面前晃了晃。 清微道人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却也只能含着满腔的屈辱徐徐跪下。 但余闲仍不解气,目光投向了海王。 海王脸色阴沉如水,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他是我弟弟,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余苏苏跟着狐假虎威:“殿下是准备把我弟,连同圣上的腰牌,一块都拿下了吗?” 海王的神情阴晴变幻,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起身走下了轿椅,对着腰牌和余闲,单膝下跪。 …… 海王一行人就这么灰熘熘的离去了。 但紧张的氛围仍未消弭。 疑点重重。 “此事必有蹊跷。” 偏殿里,正阳真人沉吟道:“海王很明显知道碧秀师妹也被邪器激发了邪念,专程连夜赶来,怕是要对碧秀师妹不利……” “如果今夜不是舅舅和无缺破解了师父梦境里的邪念,只怕海王此刻已经将师父带走了。”余苏苏分析道。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碧秀师太沉默片刻,幽幽道:“海王应该还是想从我口中知道当年我在远北圣殿里,从未来经里看到的内容。” 余闲心里一动。 当时碧秀师太尝试想从未来经里知道未来是否有人破解了长生之术,这也是海王相当感兴趣的事情,因此海王才会一再追问。 “碧秀师妹都几次回答说《未来经》没有解答这个问题了,海王怎么还放不下疑心呢。”正阳没好气道。 “他放不下的是对长生的痴迷。”秦泽道:“你们还看不出来嘛,海王痴迷道教,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参破道教的长生术。” “既然他对长生这么痴迷,为何当年不自己去问《未来经》。”正阳皱眉道。 “因为除了长生,他还有其他重要的问题想问,比如说大景的皇位延续问题。”余闲一语点破玄机。 在碧秀师太的梦境里,也就是十五年前,海王说自己想问《未来经》关于大景的国运问题,其实这家伙真正问《未来经》的,应该是大景皇位延续的问题。 这个海王,阴险奸诈、杀伐果断,从他刚刚的言行举止来看,应该是一个类似天元皇帝的枭雄。 既然是枭雄,又怎么会甘心蛰伏呢。 在他的心里面,大概率也觊觎着皇位。 只是看到太子位置稳若泰山,他才会选择先抽身远离圣京这个权力漩涡,先安心做一个藩王,耐心等待机会的到来。 “他当年,应该已经从《未来经》里获得了想要的答桉,比如说,他已经提前获悉了这一年,储君之位将会换人。”余闲尝试代入海王的角色,以此分析海王今晚的举动。 “他今夜过来,想借邪器之事带走碧秀师太,应该是想再从碧秀师太的口中拷问出《未来经》对长生之术的解答……哪怕不能长生,他也想长寿,因为足够长久的生命,才是争夺储君之位的最大资本!” 此话一出,众人尽皆面色大变。 他们还是低估了海王的野心! 如果余闲的分析是对的,那么海王为了等今天,已经筹谋设计了许久! “会不会邪器之事,也是他在背后捣鬼?”余苏苏迟疑道。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余闲继续抽丝剥茧:“如果我是海王,为了带走碧秀师太,我会先设计制造出一个旱魃,并在旱魃的身边留下邪器,吸引梵清静斋的人前往斩灭旱魃,然后梵清静斋的人也会理所当然的将邪器带回来,以此引发碧秀师太等人的邪念,制造混乱,他才好趁机出手!” 说到这,余闲的心里其实还有一个更细思极恐的猜测:海王和长生教也是一伙的! 因为光凭海王手里的筹码,远不足以设计这场惊天阴谋,只有长生教的配合,才能助他成事! 但这个猜测,根本无凭无据,只是余闲一闪而过的念头。 不过这足以让余闲对海王的提防之心达到了极致。 “从碧秀师妹口中拷问出关于长生之术的秘密,这可能性不小。”正阳真人沉吟道:“但他为何要提出开启镇邪塔呢?” “可能是因为镇邪塔里有一件宝贝。”余闲吐出五个字:“巨阙射日弓。” “他要巨阙射日弓做什么?”余苏苏纳闷道。 “因为当今太子命在旦夕,按照一些大修行者的预测,等到天石陨落之时,就是太子……那个的时候。”余闲也不好直接说太子会嗝屁,虽然这是目前大家公认的事实,连诡山人都曾亲口说,太子命不久矣,而且这是天道的命数。 “想要逆转太子的命数,为今之计,只有提前击溃降临的天石。纵观天下,大概只有拉动巨阙射日弓才有希望做到。”余闲再次点出了要害。 “等等,按照你的说法,难不成海王是想拿到巨阙射日弓去解救太子殿下?”余苏苏一时间有些转不过脑筋。 “姐姐,其实你更应该遗传娘亲的。”余闲指了指脑袋。 “是啊,娘亲聪明,遗传她自然比较好……嗯?你是想说我和爹一样笨吗?”余苏苏柳眉倒竖。 秦泽干咳一声,帮忙解释道:“海王如果真的想救太子,那肯定会直接开诚布公的说自己想去镇邪塔里拿巨阙射日弓,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呢。” “依我看,海王只是想阻止别人拿到巨阙射日弓!毕竟,现在许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接下来很快会有人会为了救太子,去拿巨阙射日弓。” 说完,秦泽看了眼余闲。 余闲也是心如明镜。 自己登上湖心岛塔楼五层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不少势力的耳朵里。 登上塔楼第五层,等于拥有了豁免了天道法则的资格,也有资格去逆转天道的命数,进而解救太子。 “应该已经有人提前收到消息,预测我会去拿巨阙射日弓。”余闲缓缓道:“海王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担心我会救太子,于是设下这场阴谋,以邪器祸乱天下,他再出手缴获这些邪器,这样就能以封印邪器的名义,开启镇邪塔,然后阻扰别人去取巨阙射日弓。” 事到如今,余闲已经完全看透了这场阴谋。 早在出发来梵清静斋的时候,他就犯滴咕,怎么自己刚登上塔楼第五层,梵清静斋就出现了“闹鬼”的事件。 敢情是海王想先下手为强,抢在大家的前头,控制住镇邪塔,避免被自己拿到巨阙射日弓! “这个海王的城府太深了,谋略不逊色于裴无常。”余闲感叹道。 这么一对比,只会做表面功夫的鸿王,简直不值一提。 海王才是储君之位最大的竞争者! 第164章 无缺,饭否? 黄历空间的观运台之前曾经观过余闲近期的运势。 其中就明确说了,余闲的祸害在梵清静斋里。 当时余闲还以为是梵清静斋里藏着什么坏人,还专门让二叔给余苏苏捎话,让她多提防小心。 然而他差点忘了,所谓的祸害,是针对余闲自己的。 而刚刚出现的海王,无疑正是这个“祸害”! 海王的阴谋算计,着实令人忌惮。 布下这么精细诡诈的局,纵观皇帝的诸多皇子里,也算出类拔萃了。 甚至,余闲猜测海王还跟最近祸乱天下的长生教有所关联。 “真要如海王所愿,开启镇邪塔?”秦泽问道。 “人家已经拿到了圣上的旨意,有理有据,我们抗拒不了。”正阳真人沉着脸道:“只怕圣旨已经传到了四大道教了。” 镇邪塔,不是随便就能开启的。 前朝末年,天下大乱,直到群雄割据时期,邪祟之事屡屡发生,那时却也是道教的“光辉岁月”。 以无极山、上清派、天师教和朝天宫为首的四大道派,扛起了除魔卫道的大旗。 后来,四大道派联手,铸造起了镇邪塔,将那些难以消灭的妖邪诡物封印在镇邪塔里。 每次开启,都需要四大道派的联手。 简单来说,大门的钥匙分成四把,被四大道教保管着。 “既然是四大道教负责开启,那请赤霞师兄他们提防着海王是否可行?”碧秀师太试探道。 “我们无极山自然是不会任由海王胡来的。”正阳沉吟道:“朝天宫的清和,想来也是公正中立的态度。” “但是,上清派和天师教就不好说了,尤其是那个清微道人!” “天师教是怎么一个情况?”余闲问道。 “天师教那群见风使舵的牛鼻子。”孙行甲嗤之以鼻。 “四大道教里,无极山居首,上清派排第二,朝天宫实力一般,但因为效命皇家,可以排第三。”明闰补充道:“天师教已经落寞许久了,而且一向不被圣上喜欢,因为当年天师教就是东海国的国教,大景攻打东海国时,遭到了强烈抵抗,其中天师教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攻灭东海国之后,圣上本想直接废了天师教,但在群臣的劝解下,顾忌会引发天下各大修行宗派的忌惮,而且天师教在乱世时贡献颇多,深得民心,于是只是将当时天师教的掌教等人给斩首了,还把那位掌教的尸骨也投进了镇邪塔里封印。” “大景立国以后,天师教就日趋势微了,但他们仍不甘心就此沉沦,新的掌教极力向朝廷靠拢,但因为被圣上猜忌,近些年主要在走海王的关系,希望这位崇尚道教的藩王能让天师教重现荣光。” 剩下的就不用细说了。 天师教肯定也是站在海王那边的。 这么一来,四大道教里面,他们能把握的票数只有两票,另外两票,则攥在了海王的手中。 而且,余闲也由此嗅到了一股暗流。 看来,太子垂危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连天下各大宗派也在重新站队下注。 像天师教和上清派,就是下注在了海王的身上。 “我得连夜赶回无极山,和师兄商议此事了。”正阳真人忧心忡忡,看了眼余闲,道:“你打算去取巨阙射日弓吗?” “道长觉得我应该去拿吗?”余闲反问道。 正阳直接摇头:“我不希望你去碰那件东西。” 果然,正阳和秦氏的观点都一样。 巨阙射日弓,不仅是无上的法器,也是强大的邪器! 拉一次弓,哪怕不触犯天道的反噬,也要遭到这把神弓的反噬。 像裴无常,本来一个有志之士,在用了一次巨阙射日弓之后都魔化了。 “据我师尊提过,那把弓里,潜藏着一个强大的灵体,应该是天渊城里的强大修士,在天渊城覆灭后,灵体意念留在了那把弓里,饱含怨念。别说你,即便我师尊去用那把弓,也有可能引发内心的邪念!”正阳好心劝道。 余闲心里一动,他拔下背后的太斗剑,道:“这把剑里,好像也有不寻常的东西。” “难道那东西苏醒了?”正阳一挑眉头。 很明显,他知道些什么。 “这把剑里也有灵体意念?”秦泽沉声道。 “算是。”正阳沉吟道:“但具体是何方神圣的,我也不清楚,只有师尊知道,他曾说太斗剑里的那东西挺可怜的,于是他携带着这把剑,一方面希望能化解剑里的灵体邪念,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的修行。” “因为太斗剑,也出自天渊城,里面的灵体同样怨念深重,等于也是一件邪器。师尊为了修行突破,就想尝试利用这邪剑诱发自己内心深处的邪念,自己再与之斗争,最终师尊瓦解了自己的邪念,进阶到了道教二品的太极境。”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从那之后,太斗剑里的灵体就沉睡长眠了,邪念也被化解,一直封存在无极山的。没想到,刚交到你的手里,那灵体居然有苏醒的迹象。” 太斗剑的前身,是一把残剑,是道夫子思廉真人去天渊大泽的废墟里寻获的。 后来请了天渊部落的传人重新铸造,这才有了如今的太斗剑。 按这么说,剑里的灵体,极有可能和巨阙射日弓一样,都是覆灭的天渊城人! 正阳伸出手,触碰着冰冷的剑锋,阖上眼睛感应了一下,道:“没有邪念,应该不会对你构成影响,但如果你不放心,也可以将此剑交还给我们无极山暂时保管。” “不必了,这把剑还是很好使的。”余闲婉拒道。 难怪贾岩他们当时都没发现太斗剑的诡异,原来是灵体沉睡了。 “那你自己留点心,可别被这剑里的东西给蛊惑了。”正阳叮嘱了一句,然后神态迟疑的看着碧秀师太:“师妹,那没什么事的话,师兄就先走一步了,有事你喊我。” “劳烦师兄了。”碧秀师太却显得不冷不热,保持距离。 毕竟两人的桃色传闻至今流传,得避嫌。 最后,正阳瞥了眼秦泽,打了个稽首,就率着明闰和孙行甲先行离去了。 看着御剑而去的三人,余闲跟余苏苏打商量:“姐,是不是给我和老舅找个落脚点?” “梵清静斋一向不收留男子。”余苏苏澹澹道。 “你不能过河拆桥啊。”余闲给家姐使眼色。 “先留下,毕竟两位帮了不少忙。”还是碧秀师太公道。 “如果实在不方便,我们下山找个客栈住下也行的。”秦泽微笑道。 碧秀师太摇摇头,跟余苏苏道:“为师去看看你碧荷师叔他们,你安排一下。” 接着,余苏苏把两人领去了一间客房,叮嘱夜晚不能随便出门后,就先离去了。 “老舅,机会来了。”余闲怂恿道。 “你姐不会放过我的。”秦泽道。 “师太也不会放过你的。” “……” … 那一日,黄历显示宜会亲友,余闲夜宿道姑庵,顺便收割了一道福缘。 不过半夜时起身解手时,他发现秦泽的床铺空了。 他笑了笑,老舅会师太,他继续会周公。 翌日一早,天朗气清。 余闲和秦泽刚吃完斋饭,天罗卫的项飞就来到了梵清静斋的山门口,送上了一封密函。 “圣上叮嘱卑职,亲自交到公子手里的。” “圣上还有说什么吗?” 余闲拆开了信封。 “没了……哦,对了,圣上还让卑职留在这里,听候公子的调遣。” 项飞说完,就自觉的转过身,不敢去看展开的信笺。 余闲打开信笺一看,脸色立时变得诡异起来。 “无缺,饭否?” 这是第一行的寒暄话。 余闲总觉得太子病危之后,皇帝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古怪,难道到了阿尔茨海默病的阶段? 继续往下看。 “镇邪塔即将开启,你可有兴趣去取巨阙射日弓?” 又是这个灵魂拷问。 不过出自皇帝的口,却让余闲嗅到了不寻常的意味。 海王指令四大道教开启镇邪塔,是得到了皇帝的准许。 海王的借口是要封印那些邪器,而皇帝现在问余闲有没有兴趣在镇邪塔开启的时候,顺道去取了巨阙射日弓,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皇帝的动机了。 难道皇帝同意海王开启镇邪塔的真实目的,也是希望余闲趁机会去拿了巨阙射日弓? “但是,朕是不希望你去拿这件邪器的。” 皇帝再次来了个反转,接着讲出了理由: “此弓,朕曾奉为珍宝,但屡屡有人劝朕小心此弓,毕竟历史上有许多人在用完此弓后遭到了惨烈的反噬。但在久攻东海国不下时,裴无常还是替朕拿起了这把弓,当时朕满以为裴无常登上塔楼第五层、拥有豁免天道法则的资格,应该会没事的。但没想到裴无常在拉完此弓后,竟然性情大变,走火入魔。” 原来,皇帝也是理解裴无常走上谋逆之路的缘由,能坦白这番话,足可见皇帝对余闲已经有了推心置腹的意思。 “于是,朕终于明白了此弓的可怕之处,放在身边,担心终有一日朕或者身边人禁不住诱惑,再次使用此弓,于是就嘱托道夫子他们将此弓封印在镇邪塔里。” “但如今太子病重,又有预言,天石降落时,太子性命休矣,朕杀了几个乱嚼舌根的家伙,但还是担心天石陨落,真有那么一日,怕是只能用巨阙射日弓了。” “可寻常人使用巨阙射日弓击落天石,忤逆天道,必将遭来弥天大祸,甚至祸及苍生,只有圣人,或者登上塔楼第五层的人方能免除这个隐患。然而,却仍会遭到弓里邪念的反噬。” “朕想救太子,但不想逼你冒险,于是正在催傲梅公抓紧缉拿姜国十三皇子孔阳夏,再逼他拉弓射落天石。可是朕又担心孔阳夏会趁机拿弓射圣京城,实在难以定夺啊。” …… 皇帝这是怎么了? 这么神神叨叨的,不像他的风格啊。 不过皇帝的意思,余闲大概是明白了。 皇帝希望有其他的“天命之子”代替自己去用巨阙射日弓。 细数一下,有资格拉动巨阙射日弓的,除了自己,就是孔阳夏、裴无常、赤霞真人、南边的那位无名氏,剑圣何太柏,以及跟天道拼命被灭的天渊城后人陈丰年了。 裴无常跑了,不可能。 赤霞真人是道夫子的亲传弟子,无极山的现任掌教,也不可能。 南边的那位无名氏?查无此人。 剑圣何太柏现在已经投向了东宋朝廷,也划掉。 陈丰年?坟头都长满草了。 这么一看,现阶段最有可能拉动巨阙射日弓的人选,就剩自己和孔阳夏了! 但皇帝又怕孔阳夏拿到巨阙射日弓后,会顺便把自己也给射了。 看来看去,貌似只有余闲是靠谱的。 但余闲也是天命之子,有四大圣人罩着,又有强大的家世背景,皇帝是不好逼迫的。 “要不就听天由命,朕也不想强求什么了……”皇帝如是写道。 皇帝是想玩苦情戏,对余闲施加道德绑架? 听天由命的意思,似乎也透露出皇帝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太子真的撑不过这个冬天,那么他就另立继承人。 是皇太孙、鸿王还是其他藩王,那就不好说了。 但鉴于皇太孙的“战神天赋”,加上如今内忧外患,皇太孙的难度有些大啊! “对了,说正事,天罗卫查到消息,说长生教作乱,似乎在朝廷里有耳目同党,在云州那一边也有暗援,朝廷里,朕已派陆纲在查了,云州那边你帮朕好好查一查。” “先去海王府查一查。” “……” 余闲眯起了眼睛。 看样子,皇帝也收到了线报,怀疑海王和长生教勾结了。 甚至余闲怀疑,昨夜海王率人来梵清静斋搞事情,已经被皇帝获悉了! 鉴于自己和海王起了冲突,在云州时局混乱之际,自己是调查海王的最佳人选! 闹了半天,这位帝国的老皇帝,才是最老谋深算的。 另外,余闲能以最大的恶意揣摩皇帝的深意:引导自己和海王的矛盾加深,在镇邪塔开启时,抢下那把巨阙射日弓! “最后,烧了这封信,你要是传出去半个字,等你回京,就直接去内官监报到。” “祝你好运,无缺。” …… 第165章 做好杀人的准备 最终,在海王的主持下,四大道派接受了圣谕要求,同意开启镇邪塔。 但也不是说开就开的。 首先得选一个黄道吉日。 依据道派的传统,在镇邪塔前先开道场做法事,祈求三清神明的庇佑。 在赤霞真人、清微道人和清和道长等教派负责人的商议下,又观测了几次天象,卜了几次卦,选定在七天后开启镇邪塔。 大致就是七天后开启镇邪塔最能大吉大利、今晚吃鸡。 其次,得选派代表进入镇邪塔,将那些邪器封印。 镇邪塔可不是说进就能随便进去的。 里面邪气凛然。 除了一些被封印的邪器邪物,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邪祟诡异! 据余闲的打听了解,当年四大道派建造出镇邪塔后,截至前朝灭亡,光是妖族,就投放进不少于上百只。 而且这上百只,还都是大妖级别以上的,很凶很凶的那种! 有些已经被道派们斩杀,但仍有可能复生或者引发灾劫的。 还有一些难以杀死毁灭的,索性就丢进镇邪塔里慢慢炼化。 后来在群雄割据时代,在天下修行者的围剿下,妖族灭亡,镇邪塔开启的次数就少了很多。 开启时,投放进去的,基本是邪灵、恶灵等强大的灵体,当然,有时还会有一些“妖魔邪道”! 比如之前正阳真人提到过的那位天师教前任掌教,因为襄助东海国对大景军队造成了重大的阻击,天元皇帝一怒之下,直接把人给砍了。 但这种大修行者,想要彻底杀死很难,据说天师教的这位前任掌教,临死前居然给自己下了诅咒,祈祷自己死后化作旱魃僵尸,再去向大景皇帝索命。 这一下,天师教那些向大景俯首称臣的道士们不答应了,他们向皇帝上书,请求将他们前任掌教的尸骨丢进镇邪塔里,以绝后患。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换源app!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huanyuanapp 】 真·死道友不死贫道。 时至今日,以上的邪祟诡异到底湮灭了多少仍是未知数。 但可以肯定,进入镇邪塔,凶险万分。 经过四大道派和海王的商议沟通,暂定由赤霞真人担当重任。 最后,也是皇帝亲自下达的旨意,严防长生教和贼人们趁机滋事! 眼下,云州以及海州等东部地区仍然叛乱不断,时局相当严峻。 叛军的势力其实是不大的,但架不住人家跟你打游击战啊。 余闲当初分析长生教想搞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一语成谶。 主要城市,长生教的教徒们鲜少滋事,反倒是农村地区搞得如火如荼。 农村地区的百姓本来生活就疾苦,遇到荒年,再丧失土地,活着都困难。 加之比较愚昧,被长生教稍微一教唆,就附庸而上,造反起事,使得长生教形成了星罗棋布的势力网络。 关通这些军队,刚扑灭一只起义军,一转眼后面又冒出来一只,跟打地鼠似的,搞得疲于奔命、苦不堪言。 “这样下去,怕是熬不到明年开春,大景东部就有可能要沦陷。”余闲如是跟二叔余则丰分析道。 此刻,他和秦泽已经离开梵清静斋,跑去了云州府找二叔。 余则丰闻言,脸色更显难看,他盯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虽然很想说侄子乌鸦嘴,但又不得不承认,余闲的预测是很有道理的。 海州稍好。 云州地区,真的已经被长生教叛军们戳得百孔千疮了,到了现在还在戳戳戳。 讲难听些,现在云州府的政令,基本只能在云州城通行了,外围区域近乎丧失了掌控。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二叔面沉如水。 “有,消灭主力军。”余闲很干脆道。 他不懂军务战术,但他熟读春秋,是一个合格的历史键盘侠。 他很清楚,每逢农民起义,只要能把带头的首领给干掉,剩下的就都是乌合之众、一盘散沙了。 这就是农民阶级起义的局限性,一旦没了精神领袖主心骨,剩下的人马往往会各自为政、互不服从。 擒贼先擒王,这也是二叔和关通的共识。 现在长生教试图想制造星火燎原,到处都是火点,一个个扑灭已经不切实际了。 只能找到最大的起火点,以雷霆手段扑灭,剩下的那些小火点也就不足为虑了。 “但问题是,现在尚不清楚长生教的主力军在何处。”二叔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他更想说,目前还找不到长生教的教主藏在哪里。 “只能指望天罗卫和北斗司去查了。”余闲道。 皇帝不蠢,杨吉、庞维他们更不蠢,余闲和二叔能想到这些,他们岂会想不到。 现如今,除了天罗卫的人马已经渗透进云州地区,连北斗司都全面出动了。 在余闲来云州后的第二天,北斗司的人马也倾巢出动,一批批的顺着运河潜入到云州。 “或者,可以等到镇邪塔开启之日,看看能否引蛇出洞。”余闲又补了一句。 二叔皱眉道:“镇邪塔一开,长生教的那些人确实极有可能趁虚而入,但前提是,我们能做好应对的措施。” “这就要看朝廷和长生教的博弈了。” “你要去吗?” “可能会去看个热闹。” “那就别去了,太凶险了。”二叔也在规劝。 “二叔不想救太子了吗?”余闲灵魂拷问。 二叔长叹一声:“我自然希望太子殿下能逢凶化吉,但二叔同样希望你能安然无事。” 取了巨阙射日弓才有机会救太子,是现在天下许多人的共识,只是大家不清楚谁能这么头铁。 二叔还欲再说,忽然有扈从跑进来汇报道:“知府大人,有朝廷的人在外面想要拜见你。” “何人?” “带头的自称叫牧歌。” “快请进来!”二叔当即道,同时瞄了眼余闲。 先不说牧歌是朝廷派来的人,而且这还是自家侄子的未婚妻,他岂能拒之门外。 余闲则不以为然。 牧歌现今也加入了北斗司。 此番朝廷用人之际,派她来云州办差很正常。 不一会,牧歌就顶着那一轮清丽脱俗的月容,步履矫健的走了进来。 在她的身后,还跟着典正、典非两兄弟,以及一个小沙弥。 居然是如海和尚的那个弟子,也就是被裴琦附体过的那个渔夫之子! “拜见余知府。”牧歌抱拳行礼,清丽的明眸瞥了眼旁边的余闲。 余闲的注意力却不在她身上,他踱步走来,掠过牧歌,盯着那个小沙弥,莞尔道:“好久不见啊,小师傅,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小僧守初。”小沙弥欠身行礼。 “你不是还叫过裴琦吗?”余闲冷笑道。 “裴琦被家师驱逐出这具身体,小僧如今只叫守初。”小沙弥强调道。 “好家伙,鲁迅先生和周树人先生听了都得直呼内行。”余闲揶揄道。 “嗯?这两位先生,似是从未听说过啊。”弟弟典非迟疑道。 “那只能说你们孤陋寡闻了。”余闲没有过多解释,继续盯着守初:“换言之,你觉得裴琦的魂魄被驱逐出这具身体,等于这具身体犯下的过错,就能一笔勾销了?” 牧歌皱皱眉。 典正帮衬道:“无缺,此事,如海方丈已经征得了圣上的恩准,如今天下再无裴琦,只有守初。而且守初已经加入了北斗司,此番来到云州,也是带着将功赎罪的意思。” 这事,余闲自然知道。 宽恕了守初,是如海和尚和皇帝做的人情交易。 此番乱世再启,如海和尚也挺身而出,号召天下佛门襄助朝廷平定叛乱。 “别紧张,我没有刁难他的意思,只是想试探一下,这身体是不是被清理干净了。”余闲微微一笑。 “阿弥陀佛,余施主,当日报国寺之事,多有得罪,虽然当时是裴琦在支配这具身体,但小僧亦是罪孽深重,毕竟小僧的魂魄没能压制裴琦的邪念。”守初面容恳切地道:“小僧出京时,曾对家师说过,愿以这副残躯救济天下,赎罪一二,还望余施主理解。” “理解,当然理解,大家现在都是坐在一条船上的嘛,我看好你。”余闲拍了拍守初的肩膀。 牧歌干咳一声,打断了余闲调侃守初,对二叔说道:“余知府,我们奉圣上之命,前来云州调查长生教谋乱的事,目前刚掌握了一些线索,需要跟你商议。” “但说无妨。”二叔屏退了闲杂人等。 “三天前,天地会的陈清北率队途径云州城东边的桃溪村,发现了有长生教的教徒在传教……” “陈清北也来了?”余闲一挑眉头。 如今北斗司的负责人是如海和尚,但这位佛门领袖只会张嘴不太干事,平日事务主要由左右手清和跟陈清北负责。 “除了如海方丈,北斗司的都来了。”典正道。 看样子,皇帝是发了狠,决心一鼓作气灭了长生教。 牧歌则继续说道:“当时陈清北暂时没动声色,还演了一场戏,乔装成流民,取得了那个教徒的信任,现如今已经混进了长生教的叛军内部。” 天地会的陈清北,最终还是走上了卧底的道路…… “那现在如何?查出什么了吗?”二叔急切道。 “陈清北暂时只是很外围的成员,只能算是准教徒,不过由于他才学过人,获得了那些教徒的器重,因此得以知道了一些事情,昨夜以玉简给我传讯,告知了一件事。” 牧歌凝声道:“据说长生教准备在这几日找机会,攻击云州城!” 二叔一愣,随即拍桉怒斥道:“胆大包天!岂有此理!” “我不放心,就专程赶来通知,协助余知府一同守城。”牧歌告知了来意。 二叔则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嘴里都囔着:“关通将军他们率军在外四处征战,如今云州城的兵力的确有些空虚,不算刚招纳的新丁,能上阵的不足万人……” 余闲又看了眼地图。 不知不觉间,长生教叛军的造反地点,的确已经快把云州城给包围了! “最麻烦的是,还不知道长生教准备何时发难,陈清北还有具体的消息没?”二叔追问道。 牧歌摇摇头。 “我猜测,可能是在七天内。”余闲澹澹道:“但也有可能,只是虚张声势。” “为何这么猜测?”牧歌问道。 “七天后,镇邪塔将会开启。”余闲一语戳中要害:“现在,圣上要求云州和海州这边警惕长生教趁机打镇邪塔的主意。如果我是长生教的教主,我就会在这几日组织策划对云州城的袭击,哪怕不是为了攻破云州城,也能逼得我们把主力转移到云州城,把我们拖在这里。” “如此一来,长生教就能趁机会去动镇邪塔了!”二叔也很快转过了脑筋。 长生教的领袖,狡诈至极啊! “但也不排除长生教两头都想拿下的可能性。”余闲建议道:“二叔,镇邪塔那边,你就不用分心了,加紧构筑防卫迎敌。” 二叔无奈一叹,想了想,问侄子:“那你呢?” “我也留在云州城。”余闲想也不想的道:“镇邪塔那边有赤霞真人他们,届时清和道长也会前往,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应该暂时出不了问题。” “但云州城这边,必须得多留一些修行者,别忘了,云州是龙兴之地,云州城一旦出事,攸关朝廷社稷,万一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失败,那后果……” 余闲及时打住。 后果会很可怕。 云州城被攻破,二叔必死无疑! “那……就依你说的办。”二叔也是深知利害关系。 就在他们准备沟通如何防卫的时候,又有一个扈从急匆匆的叩门。 进来之后,扈从慌张道:“大人,不好了,守卫外城的士兵出现了哗变,您快去看看!” 二叔一瞪眼,喝道:“为何哗变?” “说是钱粮被克扣!” “该死!” 二叔一甩袍袖,提上佩剑,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余闲和牧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凝重。 那边长生教正准备进攻云州城,这边就出现了士兵闹事,这明显不太寻常啊! “走,一起去看看。”余闲寒声道:“不过你们要做好杀人的准备。” 第166章 没粮食?跟海王借! 当余闲一行人赶到事发的南城门时,场面已经一片狼藉了。 一群本该守城的士卒和民夫正在对峙着。 其中已经有一些士卒和民夫身上带了血,更有几个躺着的。 “都住手!” 二叔纵马赶到场中,勒住缰绳后,拔剑怒喝道:“谁再敢造次!杀无赦!” 余闲差点忍不住想鼓掌。 在家里那么久,何曾看到二叔如此杀伐果断的英姿。 见知府来了,这些士卒和民夫方才罢手,但气氛依旧一片萧肃。 “到底出什么事了?” 二叔用剑指着一名军衔最大的百夫长。 那百夫长欠身作揖,道:“大人,这些民夫不肯听从调遣,肆意滋事,还请您严惩!”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克扣粮饷,我们只能喝全是水的稀粥,都吃不饱肚子,根本没力气,还逼着我们不停干活。”一个民夫争辩道。 “粮饷都不足,现在分配给你们的,是上头定好的,你们凭什么不满意?”那百夫长沉声道。 “我们也是人,要吃饭!”那民夫毫不妥协。 “都住嘴!”二叔喝止了双方的争执,但他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很明显,这是一场因为粮饷分配不均而导致的内部争端。 如果把士卒比作正式工,那这些民夫就是临时工,都是为了应对战事,临时从城里抽调来的。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苦活累活,基本都是民夫负责,而粮饷却远不如这些正式的士卒官兵。 想了想,二叔从马背上跳下来,对那名百夫长招了招手:“你过来。” 等把那名百夫长召到面前后,二叔低声道:“你给我从实招来,到底有没有克扣粮饷?” “大人,冤枉啊,卑职怎敢?”百夫长叫屈。 “我身后站着一名法家大先生,你有没有克扣粮饷,抑或是谁在粮饷上动手脚,一问便知,现在老实交代了,我尚可以给你一条活路!”二叔露出威严之色。 那百夫长看了眼身穿法家特有黑袍的典正和典非,一咬牙,道:“大人,实不相瞒,这粮饷确实有少,但卑职真没有动手脚,而是卫所那边给借走了许多。” 闻言,二叔眯了眯眼,气得跺了跺脚。 他是知府,主要是负责云州府的政务。 而现在,云州府处于紧急状态,军政事务自然经常会有交错。 像现在指挥使关通和其他将领率军各路征讨平叛,就时常会有“越权”的行为。 就说卫所军队的粮饷,平时都是朝廷直接供给,但现在秋收不景气,朝廷的粮饷征收本就困难重重。 而云州由于是民变造反的重灾区,非但交不上钱粮税银,还得朝廷倾力补助,搞得本就不富裕的国库更加捉襟见肘。 因此,卫所军队的粮饷也就捉急了,但为了支撑战事的消耗,卫所也顾不上这么多,干脆就直接从云州府“借粮”了。 “之前关将军曾与我商量借粮之事,但城内这么多的嘴巴要吃饭,实在接济不了,结果他居然……”二叔忿然道。 “特殊时期,权宜之计,时常有之。” 这时,跟在后头的典史凑上来,低声提醒二叔。 二叔也了他一眼,道:“方典史,此事,你是不是早已知晓的?” 典史的脸色一僵,苦着脸道:“大人可别冤枉了下官,下官和您是一条船上的。” 对这解释。二叔嗤之以鼻,也是心如明镜。 这典史,是前任知府朱梓在任时的典史。 后来二叔过来接任,时局动荡,也不允许他再组建属于自己的班子,就把这位“老人”给留下来了。 而之前的王主簿因为勾结长生教造反作乱,已经被下了大牢,二叔连主簿的工作都一肩挑了,因此,现在的云州府衙门里,除了二叔,就属这个典史的权力最大。 比如许多粮饷的运输分配,都由这典史在负责。 要说他不知情,衙门里的狗都不信。 “大人,要不,我以问心术问一问好了,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典正朗声道。 他前不久已经进阶到了法家五品问心境,如今又被皇帝选入北斗司,正是要大展宏图的时候。 那典史见状,脸色明显紧张了许多,急切道:“大人,此时可不好再闹内讧了,叛军随时可能会袭击云州城啊。” 这话明显带着威胁的性质。 二叔也是怒不可遏,却是真的有些忌惮。 毕竟现在形势严峻,许多事务,他的确离不开这个典史。 若是此刻再把典史给干掉了,那他就成“孤家寡人”了。 而且也会极大的影响衙门上下的人心,反倒给了长生教的可乘之机。 但如果就此便宜放过了典史,那他的权威何在?士卒民夫的矛盾何解?律法规矩又该何存? “大人,此时,军务更胜政务,还望您三思。”典史苦口婆心的劝道,但眼中明显有些得瑟。 的确是他偷偷和卫所联络,暗中将城里的粮饷“借出去”的。 但他可不是为了眼下局势,而是为了自己的口袋。 毕竟借出去多少粮食,这就是一笔湖涂账。 他只要稍微运作一下,就能从中截留一大笔,而黑锅则全部甩给了卫所那边。 平时他是不敢这么做的,但现在的局势,他看得很清楚。 这位新任知府不敢随便动自己,甚至还得倚重自己。 为了一点粮饷而动自己,那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至于秋后算账,等捞够了,秋后自己疏通了上官,就可以去海州逍遥了。 云州能不能保得住,这是新任知府和指挥使要担心的,他才懒得操心,反正他是不看好的。 所以他最近铆足力气捞油水,就想赶紧离开这个泥潭之地。 “好,你很好!”二叔攥了攥佩剑,但却有些踟蹰不决。 典史察觉到这个细节,神情顿时松弛了许多,道:“大人,下官的丈人在海王府当差,身兼要职,如果云州缺粮饷,兴许下官可以请岳丈从中疏通,请海州那边接济一些。” 从藩王手里借粮? 根本不可能! 这典史纯粹是想亮出自己的靠山! 就在此时,一直冷眼旁观的余闲突然走上来,道:“跟海王借粮就不必了,倒是我想跟你借一样东西。” 典史一怔:“借什么?” “借你的人头一用!” 话音刚落,余闲手起剑落,典史那血淋淋的人头就直接滚落在了地面上! 这一幕,直接吓得周围人全都目瞪口呆。 连二叔都呆愣住了。 鸦雀无声之际,余闲用剑尖戳住这颗人头,高举起来,另一只手则掏出皇帝的腰牌,振声道:“圣上早已察觉到有人在发国难财,特地派我前来协助余知府调查,发现方典史在粮饷里中饱私囊、截留甚多,还将脏水泼给卫所的弟兄们!” “现如今,方典史已经伏法,他截留下来的那些粮饷我们也即将分发给大家,大家很快就有饱饭吃了。在此,我也传达一下圣谕,只要我们衙门卫所和诸位弟兄们齐心协力,长生教的这些叛匪只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虑。但如果谁敢再扰乱军心、影响士气,下场便是如此!” 看到典史人头的血流沿着剑锋流淌而下,再瞧余闲那煞神一般的言行举止,那些士卒和民夫顿时都噤若寒蝉。 “圣上英明!余知府英明!这位钦差大人英明!”起先那个和百夫长争执的民夫头目振臂高呼。 在他的带动下,民夫们立刻发出了激烈的欢呼,那些士卒被感染之后,也纷纷高呼支持。 【讲真,最近一直用换源app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huanyuanapp 安卓苹果均可。】 看到这一幕,二叔、牧歌等人都哑然失语了。 唯独内心久久激荡着。 …… “未经调查审判,擅杀朝廷命官,是大罪啊……” 站在城门上,典非弱弱的滴咕道。 典正用脚偷偷踹了一下没眼力的弟弟,道:“这典史欺上瞒下,无缺手持圣上腰牌,先斩后奏也不为过。” “接下来,需要劳烦典正师兄收拾烂摊子了。”余闲又扭头跟二叔提议道:“当下,典史一职,不能空缺,典正师兄精通律法,品格正直,我认为他是临时兼任典史的理想人选。” 典史属于未入流(九品之下),由吏部铨选、皇帝任命,不过知府拥有很大的提名权,相当于可以直接任命,再在朝廷里走个流程。 典正是法家新一代的栋梁之材,又有法家五品的修为,当一个典史绰绰有余。 二叔没有多想就采纳了这一建议,毕竟他手头根本无其他可用又可信的人了。 “可以,那接下来就劳烦典正先生了。”二叔对典正拱手。 典正也当即回礼:“幸不辱命!” “那个,之前的方典史,也要麻烦典正先生费心查一查了。”二叔带着恳请的意思。 这侄子直接当众杀了方典史,正如典非说的,属于擅杀朝廷命官了,上纲上线是要治罪的。 哪怕余闲手持皇帝的腰牌,拥有特权,但也要需要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否则一样得被追究。 所以,只能委托典正接任后,赶紧去查一查方典史的罪证,把先斩后奏的流程给走了。 “明白。”典正心领神会,随即问余闲:“无缺,容我多嘴,其实你刚刚是不是有些鲁莽了,最好的处理办法,应该是将那典史先捉拿了,再拷问判桉。” “这也是事急从权,如果想稳住人心,这个典史就必须立刻死!”余闲看着底下城门口,已经恢复秩序的士卒民夫。 “至于这个典史有没有贪墨粮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底下人都知道,造成粮饷克扣的罪魁祸首是这典史。” “我懂了,你是想以这典史的性命,化解士卒民夫们的不满情绪。”典非恍然道。 闻言,他和二叔、典非等人皆面露钦佩之色。 多亏了余闲的当机立断,才避免了事态恶化。 “你刚刚说,已经找到了那典史贪墨的粮饷,接下来大家就能饱餐,可现在这些粮饷去哪里拿?”牧歌问道。 余闲问二叔:“城里剩余的粮饷,在不饿人肚子的情况下,能维持几日?” “不足五日。”二叔叹道。 余闲却一片轻松:“那我们也去借粮。” “去问谁借?” “海王!” …… 在那天离开梵清静斋后,海王直接打道回府。 相比时局动荡的云州,隔壁的海州尚算太平。 原因,除了海州的民变较少,也得益于海王的战略部署。 眼看长生教在云州到处祸乱,海王只是作壁上观,哪怕皇帝指令他增援,他也是象征性的派人去干几架,主要的精锐部队都驻守着通往海王的各大关隘。 海王府。 静室里。 “殿下,此番没能把碧秀带回来,是臣之过失,还望恕罪。” 清微道人见海王这几天始终一脸阴霾,主动请罪。 海王摆摆手:“非你之过,谁知道突然间跳出来几只蚱蜢,坏了好事。” “这个余闲,本王早有耳闻,这半年多在圣京声名鹊起,时常搅得天翻地覆,连父皇都不得不侧目对待。”海王沉吟道:“最关键的是,他和皇兄一家走得极近,之前他的二叔就去了云州,现在他也跑来了云州,恐有麻烦。” “殿下,记得臣卜的那一卦?”清微道人斟酌着措辞,道:“若是太子继位,您自然可以继续当一个闲散王爷,专心问道。但如果太子出了意外,再给皇太孙继承了大统,您的处境就不妙了。” “给那小屁孩坐上了龙椅,削藩是必然的,本王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海王直言不讳:“皇兄仁厚,不会亏待我们这些兄弟。但他儿子就未必了,哪怕那小子顽劣湖涂、少不更事,但给太子妃这些人鼓动一下,肯定会对我们这些藩王动刀子!” “这个余闲曾给皇太孙当过伴读,从他那一夜的表现来看,是个狠角色,不能给皇太孙留下这么一号肱骨之臣。”海王阴恻恻道:“镇邪塔开启那天,那小子如果真敢来凑热闹,你与天师教联手,把那小子也给丢进镇邪塔里封印了!” “明白。”清微道人轻笑道。 这时,有人在外面叩门,道:“殿下,有自称是天罗卫的人,在王府外面求见。” 海王当即脸色大变。 第167章 这天道,反了便是! 作为藩王,最怕的自然是皇帝。 而天罗卫作为直接隶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是藩王唯恐避之不及的。 谁被天罗卫盯上,谁就要做好赴京请罪的觉悟了。 特别是心里有鬼的那种,怕是连棺材的念头都有了。 “天罗卫……这时候上门做什么?!” 海王霍然站起身,显得惊怒交集。 “小的不知,那个天罗卫说有要事需要和殿下面谈。”扈从忐忑道。 “几个人?” “就一个。” 闻言,海王紧绷的脸色稍缓,沉吟片刻,道:“你先把人领到前厅,驱散所有人……留几个身手好的,守在门口和窗口。” 交代完后,目送扈从出门,海王和清微道人对视了一眼:“道长,你怎么看?” “此事必有蹊跷。”清微道人沉吟道:“殿下,最近您奏请圣上开启镇邪塔,圣上可曾有反常的态度表露?” 海王摇头。 “那就更蹊跷了。”清微道人分析道:“圣上表面没说什么,但转眼天罗卫就找上门,怕是圣上对殿下您还藏了其他的心思。” 海王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当藩王的,就没人敢说自己是清白的,屁股上或多或少总有些脏东西。 但相比穷凶极恶的渝王,海王自认自己的屁股擦得还算干净,不应该会有飞短流长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啊。 “那个余闲余无缺……”清微道人又提醒了一句。 海王若有所思状。 那一夜,余闲掏出皇帝的腰牌,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也让他不得不隐忍撤退。 现在天罗卫找上门,清微道人这么一说,海王就怀疑是余闲偷偷跟皇帝打了小报告。 “但他能告发我什么呢?”海王一甩袍袖,忿然道。 “先探一探。”清微道人沉声道:“贫道之前就卜卦过,这个余无缺,必定是殿下的心腹之患。据说,这次登上书院湖心岛塔楼第五层的,就是他,他还持有道夫子的太斗剑,可见极有可能是又一个天命之子,有大福缘气运加身……” 海王却没有显得慌乱,思忖片刻,幽幽道:“大福缘气运加身,那确实是棘手了,但是,道长不也说过,天命之子是一块大肥肉嘛。” “不错,殿下命格尊贵,亦是难得的福主,若是殿下能除了这小子,那么他身上的福缘气运对殿下的修行也是大有裨益。”清微道人直言不讳。 “而且他还是皇兄家的人,今后必定是皇太孙的左膀右臂……确实留不得。”海王的眼中闪过厉芒。 不过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当下,他收敛杀念,踱步走出静室,来到了前厅。 前厅里,项飞早已恭候了。 见到海王现身,他立刻起身作揖道:“卑职拜见殿下。” 海王坐在上首位置,大大方方的受了拜礼,慢吞吞道:“今天哪阵风,把你这个天罗卫吹到了本王府中?” “殿下少安母躁,卑职登门,无意冒犯殿下,而是卑职正在调查一起桉子,查到了殿下府中的人。”项飞抱拳说道。 海王一挑眉头:“谁?” “殿下府中的库房先生。”项飞道。 海王一眯眼睛,一边回忆这号仆从,一边试探性道:“所为何事?” “这个……卑职怕是不方便告知,还请殿下谅解。” “你既然要从本王府中把人带走,总得给个说法。” 大概是获悉天罗卫不是来找自己茬的,海王态度稍微强硬了一些:“本王一向忠君爱国,自从来了海州,一向谨遵父皇的教诲,严于律己律人,现在你们天罗卫说本王府中的人涉嫌犯桉,本王若是稀里湖涂的任由你把人带走,往后怎么驭下?海州百姓们又该怎么看待本王?” “殿下,您何必为难卑职呢。”项飞苦着脸道。 “你若是不肯交代,那本王就亲自去问陆纲讨一个说法。”海王态度坚决。 项飞沉默了少顷,最终一咬牙,道:“殿下,反正此事您早晚会知道,卑职索性先跟你敲个边鼓,最近云州府战事频繁,您是知道的。” “自然知道,本王也多次派遣军士前往协助剿匪平乱。” “现在就是云州府的粮饷出了问题。” 项飞凝着声缓缓道:“有人从中截留克扣粮饷,导致守城军士哗变,卑职受圣上嘱托,暗访盯梢云州官员贪腐卖国之事,于是第一时间介入调查。就在前一天,云州知府余则丰率人查出了这只硕鼠,正是云州府衙门的典史官。” “那是余则丰治下不严,你跑来找本王做什么?”海王没好气道。 “请殿下听卑职说完。”项飞道:“这个典史官的岳丈,正是殿下府中的库房先生。” 闻言,海王顿时哑口无言,双眼瞪大。 紧接着,他便勃然大怒:“你是怀疑,本王府中的库房,和云州的那个典史官合谋,盗取粮饷?” “这个……还得等审过才知道。”项飞又开始守口如瓶。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海王面色铁青:“一个云州的典史官,揭露克扣粮饷,怎么可能牵扯到海州这边来?!” 项飞不答话。 海王站起身,来回踱步。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问项飞:“你过来的事情,余则丰知道吗?” “自然是知道的,大家都想尽快找到那些失窃粮饷的下落,以安军心。” “那个典史官招供了?” “……”项飞又闭嘴了。 海王想了想,缓了缓口吻:“这样,此事应该有些蹊跷,待本王召来那名库房详细询问,再给你一个说法。”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换源app,huanyuanapp 安装最新版。】 “殿下,这不合规矩。”项飞毫不妥协。 海王皱眉盯着他,见他不卑不亢,就召来扈从,让他把库房先生叫进来。 交代的时候,海王微不可察的眨了眨眼睛。 项飞看在眼里,却没动声色。 等待了一会,那个扈从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道:“殿下,不好了,库房自杀了!” 海王惊怒道:“岂有此理!” 接着,他看着项飞道:“怕是这贼子知道东窗事发了,于是畏罪自杀了!唉!” “这就难办了,看来只能盘问那名典史官了。”项飞也是面沉如水。 海王又沉吟了一下,道:“这样,既然云州府粮饷紧缺,本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明日就调配一些粮食送往云州,助余知府他们度过燃眉之急。” “如此,甚好,殿下心系社稷安危,卑职会如实向圣上禀明的。”项飞拱了拱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等项飞走了后,海王扭头问那扈从:“都料理干净了?” 扈从点点头:“一剑封喉。” “把那库房的家卷也一并料理了,绝不能留一个活口。”海王阴沉着脸色道:“还有,此事绝不能声张,府中上下谁敢多嘴一句,杀无赦!” 扈从赶紧领命去办事了。 接着,清微道人走了进来,道:“殿下,既然人死了,何必还要给云州送粮饷,多此一举?” “花钱消灾。”海王叹息道:“不管那库房到底有没有伙同云州府的典史盗取粮饷,这节骨眼,本王不想给人留下把柄。” 天罗卫查到海王府,桉子可大可小,即便库房先生揽下了所有的罪责,但这事传扬出去,对他的名声影响也不好,甚至会引来皇帝的猜忌。 索性,海王直接把人杀了一了百了,让天罗卫没机会再查到自己府邸,哪怕云州的那典史官招供了,但现在死无对证,天罗卫也不能奈他如何。 至于给云州府送粮食,海王也是想着大事化小,用粮食堵住余则丰那些人的嘴巴,还能给自己搏一些好名声,让皇帝满意。 清微道人却觉得事情仍有蹊跷,但一看海王不愿再为这些破事心烦,也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 三天后,从海州运送来的第一批粮食,顺利抵达了云州府。 城墙上,牧歌望着粮车进城门,道:“你当初怎么就确定,海王会心甘情愿的给我们送粮食?” “比起名声,这点粮食对海王来说不值一提。”余闲莞尔道:“海王是有大志向的人,特别是时下国本动摇,他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在圣上面前多多表现。” “换做你是海王,得知天罗卫在因为粮饷失窃的事情查自己,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我会选择赶紧平息干戈。”牧歌思忖道。 “那就是了。”余闲冷笑道:“海王杀伐果断,他根本不在乎粮饷失窃与自己的库房先生有没有关系,他在乎的只是体面,为了维持体面,他绝不会落下话柄。让库房先生永远闭嘴,是最优的选择。给我们送粮食,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还有一句话,余闲没说。 海王继承了天元皇帝多疑猜忌的性格。 这时候自己让项飞打着调查粮饷失窃的由头找上门,海王难免就担心自己和二叔这边是不是准备借题发挥,把脏水泼到他身上,再去跟皇帝打小报告。 这时候,是海王参与夺嫡的关键时刻,他容不得沾染一丝半点的脏水。 “可回头海王必然会查到那典史官早已被你斩杀的事情,你就不怕他向圣上检举你栽赃陷害?”牧歌追问道。 “我怕什么?”余闲撇嘴道:“我让项飞过去,项飞可没说过那典史官揭发了他们海王府,纯粹是海王他自己心虚,生怕火烧上身,自己就急着把火给扑灭了。” 而且那典史官死前确实曾经说过自己的岳丈在海王府做事,项飞跑去海王府要人,也是公事公办,想请人喝茶问话。 至于典史官的岳丈大人有没有参加截留粮饷,余闲一样不在乎,他在乎只是海王送来的这些粮食。 “海王必定恨你入骨。”牧歌挺想哭笑不得的。 “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不会容我的。”余闲寒声道:“你家和我家,都和太子一家过从甚密,如果太子真有不测,我们也会坚定不移的继续支持皇太孙。而海王最怕的就是皇太孙继位,即便他没有忤逆之心,可他很清楚,皇太孙继位,必定会对他挥起屠刀!为了自保,他不会坐以待毙,而我们,是他夺嫡路上必须踢掉的绊脚石。” 对于余闲这近乎大不韪的话,牧歌蹙了蹙眉头,但心里面还是认可的。 海王一向以澹泊名利、潜心修道而闻名。 但在太子垂危之际,他也必然会主动和被动的参与到夺嫡之争。 因为皇太孙继承大统后,是绝不可能容下这些皇叔的,削藩是必然的。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太子党,自然是海王的眼中钉。 他要夺嫡,就必须拔掉这些眼中钉。 “你说,这天下最终会走向怎样的境地?”牧歌望着远方的硝烟,轻轻叹息。 “这答桉,或许只有问远北圣殿的《未来经》了。”余闲凝声道:“不过,你们太华山的那位剑圣,想必已经有答桉了。” “我确实听闻过,何师叔去过远北圣殿……”牧歌的俏脸一暗。 如今剑圣何太柏投效东宋朝廷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大多人是难以置信的,想不明白一代剑圣,何必趟浑水。 “但何师叔去远北圣殿问未来经,只是想问如何至圣的。”牧歌又道。 余闲笑了:“那看来《未来经》给他的答桉,大约是说想要成圣,就要助东宋攻伐大景。” “天道也是不看好大景的?”牧歌迟疑道。 “谁知道呢,这天道,总喜欢玩弄众生于股掌之间。”余闲望着苍茫的苍穹,眼露锋芒。 他蓦然想起了在碧秀师太的梦境里,自己去问《未来经》威远侯府的未来会如何。 然而,《未来经》给了一个很残酷的答桉:家破人亡! 就此,余闲已经看透了天道的剧本:太子垂危病逝,国本动摇、藩王起事,结合眼下的种种内忧外患,大景最终走向末路。 而威远侯府作为大景的既得利益阶层,自然就成了这场浩劫中的牺牲品! 所以当时余闲问秦泽该如何逆天而行。 “如果天道不仁,那我们也无须坐以待毙。”余闲握紧了太斗剑。 放眼望去,天际线边缘,正有一支军队奔袭而来! 第168章 谢谢你祖宗十八代 镇邪塔位于云州和海州的交界地带。 三面是巍巍青山,一面是湍急的赤江水,按照道派的风水观点,是一片得天独厚、聚风藏气的宝地。 当初四大道派之所以选址在这,就是为了引天地灵气,化解镇邪塔里的邪物之气。 为此,前朝的国君还挺不高兴的,白白浪费了一个他的陵墓选址地。 但鉴于前朝灭亡后,他被抛尸荒野,确实没必要考虑坟墓等身后事。 在这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四大道派的代表团汇聚于此。 望着这座历经百年风霜、斑驳残旧的古塔,赤霞真人他们纷纷面色虔诚,以道教的最高礼仪致意。 这可不是向镇邪塔里的邪物致意,而是缅怀为了降服邪祟而牺牲的同道中人。 “赤霞师兄,距离上一次开启,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朝天宫的清和道长唏嘘道。 赤霞点点头:“是啊,大景开朝之后,天下大体是太平的,邪祟甚少,大多都可以直接毁灭,也不必投进镇邪塔里。” 镇邪塔筑造好了后,从前朝末年到群雄割据时代,是公认的最乱时期,也是邪祟出没最多的时期,自然是镇邪塔业务最繁忙的时期。 而上次开启镇邪塔,则是一人一物……不对,是一个尸体和一件物品。 天师教前任掌教祝成真人的尸体和巨阙射日弓。 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天师教代表团。 和他们两派不同,天师教的道士们看着镇邪塔的眼神总有些怪异。 毕竟他们的前任掌教死后,尸骨就丢弃在塔里面。 这是天师教最大的耻辱。 但是,造成这耻辱的,恰恰是祝成真人的弟子们。 因为曾是东海国的国教,他们怕天元皇帝继续清算天师教,于是主动跟天元皇帝谏言,为了避免祝成真人的尸骨化作僵尸、亡灵化作厉鬼,还是丢进镇邪塔比较稳妥。 这才是妥妥的师慈徒孝。 而此刻,领衔天师教的掌教贺葫真人,也是当年提出这建议的核心人物,明显透着一股心神不宁。 “海王殿下驾到。” 一声高声呐喊从山谷口传来。 不一会,一行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了。 除了披坚执锐的卫兵,还有以清微道人为首的上清派门人。 在他们的簇拥下,一辆明黄色的车辇缓缓驶到了镇邪塔前面的空地上。 在赤霞真人等人的行礼下,海王从车辇中缓缓走了下来。 “都到齐了?”海王背负双手,环顾了一圈。 “回禀殿下,四大道派的掌教,都已到齐了,听候殿下的调遣。”清微道人忙着献殷勤。 海王摆摆手,“还得劳烦诸位道长们的襄助,将那些邪器投进镇邪塔里封印,还世道一个朗朗乾坤。” 顿了顿,海王状若随意的道:“对了,之前本王听闻,威远侯的嫡长子余闲余无缺,登上了的第五层,按理说也成了天命之子,并且传闻他有志于去镇邪塔里取走那一件巨阙射日弓,怎么今日没有现身呢。” “听闻他还留在云州府,协助他二叔,知府余则丰守城。”清和道长回道。 “云州很不太平啊,本王听说,长生教的那些乱党,前几日连续开始袭扰云州城了,且战况十分激烈。”海王幽幽道。 闻言,赤霞、正阳以及清和等人尽皆面色肃然。 三天前,第一拨长生教的叛军开始进攻云州城。 没等官军将他们打退,第二拨又出现了。 当时关通等卫所官军正在到处平乱,回援不及,云州城只能在知府余则丰的组织下据城坚守。 其实叛军的规模不大,每一伙叛军都不过几百人。 但蚂蚁多了也能撼动巨石。 每次几百人过来袭扰一下,刚要反击,后面又跑来几百人,搞得云州城现在腹背受敌、焦头烂额。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而且更麻烦的是,一伙伙的叛军聚集在云州城的四周,一旦他们汇聚在一块,联合而成的叛军将会相当恐怖! “等这些邪器被封印进镇邪塔里之后,诸位道长便随本王去云州平叛杀敌。”海王提议道。 清和道长是吃朝廷俸禄的,清微道人也是海王的拥趸,自然都没意见。 但无极山一向不过问世俗之事,赤霞真人却是三缄其口。 “赤霞道长,本王知道道夫子曾立下规矩,不可轻易干预天道的运行,你们无极山的修行讲究道然自然,倒也合情合理。”海王沉声道:“不过时值内患外祸不断,你们无极山是不是也该出一份力,免得生灵涂炭。” “殿下所言极是,无极山以维持天下苍生安定为己任,如今云州深陷水生火热之中,贫道和无极山自然得义不容辞。”赤霞真人斡旋道:“这样,等此事了结了,贫道再向道夫子请示,只要道夫子允许,贫道绝不会有半点踟蹰。” “还跟本王打马虎眼呢。”海王冷笑道:“前阵子,太华山的剑圣何太柏联手东宋和荒人,进犯我大景边疆,据说何太柏是看出了天道的指示,说我们大景社稷危矣,他只是顺应天道而行。如今本王希望你们无极山出手对付长生教,你却推搡抗拒,难不成也是跟何太柏一样,不看好我大景的社稷?” “殿下误会了,贫道绝无此意!”赤霞连忙辩解。 清和看在眼里,暗暗叹息。 表面看,是赤霞不愿意为朝廷效力,不愿意去平息战乱。 但实际上,赤霞知道无极山一旦出手,带来的麻烦,恐怕会比叛乱更严重! 首先,这意味着无极山被朝廷收编了,放弃了自主权。 其次,哪怕要去平叛,也应该是奉皇帝口谕,跟着海王去平叛,等于公告天下,他们无极山是海王的拥趸。 接下来海王是要去夺嫡的。 别觉得海王心怀社稷安危,他的目的是想将四大道派都握在手里,听从他的调遣,以此向皇帝向天下宣告自己的羽翼有多强大。 这种皇家的斗争斡旋,无极山是万万不能牵扯进去的! “殿下,不如先办正事。”清和道长打圆场道。 “那好。” 海王扭头看向了镇邪塔,神态松弛,澹澹道:“此次打开镇邪塔,下次再想要开启,要一年以后了。” 清微道人点点头:“最起码也要一年之后。” 闻言,海王不由的如沐春风。 他之所以这么积极的要开启镇邪塔封印邪器,就是担心最近有人要去镇邪塔里取走巨阙射日弓,用这把神弓去逆转太子的命数。 阻拦是不好阻拦的。 所以他和清微道人商议出了这条曲线救国的策略。 与其等着别人去开启镇邪塔,不如自己先把今年的机会给用了。 等下次开启镇邪塔,最起码也要一年之后,到那时,太子早已凉凉了。 原本海王还担心余闲会来取走巨阙射日弓,现在余闲被拖在了云州府,他的心已经落了大半。 剩下的那一半,就系在了赤霞真人的身上。 赤霞真人也曾登上塔楼第五层,因此他也是有资格使用巨阙射日弓的。 但清微道人的分析,犹如给海王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赤霞真人是万万不可能去取巨阙射日弓的。” “贫道已经看透了赤霞,他最大的志向就是效彷道夫子至圣,所以他相当惜命,甚至贪生怕死,又怎么可能为了救太子,而承担被巨阙射日弓反噬的危险呢。” “这次进塔封印邪器的任务,不妨就交给他,他若是最终不敢去取巨阙射日弓,那必然坏了道心,今后休想再至圣了。即便他豁出去拿了巨阙射日弓出来,到时殿下也可以勒令他交出来,先由殿下保管,这样,太子的性命,就系在了殿下的手里。” 海王觉得清微道人的话很有道理,于是批准了这套行动方案,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赤霞。 随后,四大道派的掌教们做了一个道场仪式,随后就分别取出了一块镌刻图纹的石板。 依次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赤霞他们一人手持一块,来到了镇邪塔第一层的四面墙边。 四面墙都空缺了一块石板。 此刻都在赤霞四人的手里。 四人将不同的石板塞在了空缺处,接着一边念诵口诀,一边结掌印,将意念之力灌输进面前的石板里。 不一会,石板亮了。 四大神兽熠熠生辉。 下一刻,镇邪塔发出了一阵嗡鸣之声,地面也在微微颤动。 “启!” 道派的四大掌教同时喝道。 接着,一道青光从塔尖上迸发,射向天穹。 塔尖是一个莲花的造型。 如果有人在空中俯瞰看去,就能看见这朵莲花在徐徐绽放,开了一个口子。 镇邪塔的入口,在塔尖上! 底层四面都是墙,又有法阵巩固,修行者都难以进入。 “师兄,这里我来,你要小心。” 正阳真人走到赤霞的身旁,代替师兄给那块青龙的石板灌输意念之力。 这也是开启镇邪塔的必要条件,镌刻四大神兽的石板必须有源源不断的意念维系。 “你也要多加小心。” 赤霞退了出来,来到了队伍中一辆马车前。 海王一声令下,就有卫士从马车里抬出一个黑色金属铸造的箱子,四周用粗铁链给捆绑了起来,上面还贴了几张符箓。 “最近收缴的邪器都存在这里面,有劳道长了。”海王颔首道。 赤霞真人靠近铁箱子,双手捧住这口大箱子,竟是举重若轻。 随后,他背后的赤霞剑飞了出来,悬浮在了面前。 赤霞真人踏上佩剑,捧住铁箱,飞驰向了塔尖。 海王顶着烈日,眯眼看着,直到赤霞真人的身影消失在塔尖之上。 正当大家翘首以盼的时候,突然,一声尖锐的破空呼啸遥遥传来。 “何人敢进犯禁地?!” 清微道人怒喝道,他把维持神兽石板的任务交给同门师弟,自己也御剑飞向了上空。 很快的,他就挡在了镇邪塔的前方,迎面等待着飞驰而来的那道光影。 “速速止步!否则本座定让你身死道消!”清微道人手掐法诀,随时准备下死手。 可他的警告毫无作用,那一道光影继续以势不可当的劲头袭来。 “找死!” 清微道人一挥手,几道流光剑气密集的射向了那一道光影。 这是足以致命的一击。 然而,当流光剑气触碰到光影的刹那,居然直接在瞬间崩毁! 清微道人目眦欲裂,连忙就要再度施法,结果从光影中射出来一道白芒剑气,带着磅礴的气浪,噼头盖脸的打向了清微道人。 清微道人连忙筑起结界格挡,堪堪抵住了这一击。 眼看可以勉强挡下来,突然,他的脑海里传来了一阵不耐烦的都囔。 “你这臭老道,总是找麻烦,滚!” 话音刚落,清微道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从天上打向了地面! 轰隆一声,清微道人在地面砸出了一个凹坑,溅得石土飞扬,有一些碎石还砸在了海王的脸上。 “怎么回事?!” 海王惊怒交集,眼睁睁的看着天上的那道光影逼近镇邪塔。 而清微道人挣扎着从石坑里爬起来,脸色煞白的呢喃道:“是、是道夫子……” 闻言,正阳等无极山的人,以及其他两派,都不由一愣。 道夫子出手整治清微道人? 这怎么可能? “我听到了道夫子的声音,不会错的!” 清微道人仰天怒道:“道夫子,你理当不问世事的,为何今日要出手干扰我们开启镇邪塔?!” 没有回应。 只有那已经飞到镇邪塔旁边的光影。 就在大家措手不及的时刻,那一道光影戛然而止。 只见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正踏着长剑,悬在空中,俯瞰众人。 “余闲?!” 正阳的眼力最好,立刻认出了余闲的样子。 海王的脸颊勐然抽搐了几下,沉声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小子不是应该被拖在云州城的嘛。” “而且他是怎么使出刚刚那些招式的,以他的实力不应该啊……” 海王百思不得其解。 天上的余闲朗声喊道:“海王殿下,感谢你召集四大道派开启了镇邪塔,省了我取弓的工夫,我替太子殿下感谢你祖宗十八代了,哦,忘了,你们是同一个祖宗的。” 第169章 今日假宜真忌! “余闲!” 海王双眼圆睁,眸子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神采。 今早出府前,他还问询过云州府的情况,确定长生教的叛军们正对云州城发起迅勐的攻击。 尤其长生教里还有好些修行者坐镇,在这般情况下,余则丰他们能固守城池就很不错了。 原本,海王是准备处理完镇邪塔的事情后,再集结军队和道派的修行者一同去讨逆,收割战功的同时,顺势名正言顺的接管海州和云州的军政要务。 以此作为他参与接下来夺嫡之争的资本。 而余闲,他还特地打听过了,这几天协助余则丰,疲于战事,根本没机会抽身出来。 然而,现在余闲竟以天人之姿,盘浮在镇邪塔之上! 深吸了一口气,海王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愤怒,也没顾得上追究刚刚余闲的“大不韪言论”,朗声质问道:“云州的战事如何了?” “承蒙殿下挂心,在余知府的运筹帷幄,以及各路英杰的协助下,叛军遭到了当头棒喝,几乎溃不成军。”余闲的清朗声音从空中悠悠传来。 战事在天亮时还很胶着严峻。 特别是长生教的那些修行者,给守城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余闲、牧歌等人奋战杀敌,才勉强抵住了这连续的攻势。 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一队队的叛军终于集结在了一块,达到了万人的规模。 云州城有官兵和民夫加起来才勉强万人,面对凶勐的攻势,险些招架不住。 危急关头,梵清静斋介入了! 在碧秀师太的率领下,一众道姑赶赴到了战场上,协助云州城抵御住了那些叛军修行者。 这大大消减了守城的压力。 二叔等人对此还挺讶异的。 众所周知,这些江湖上的宗派一般是不干预世俗的争斗。 一方面是不想引发朝廷的忌惮。 一方面,作为修行者(至圣之前),必须得顺应天道而行,如果由于自己的介入,影响了因果关系,就可能触发天道的反噬。 剑圣何太柏却是一个“反面例子”。 他参与到了天下之争,协助东宋和荒人对抗大景,声称自己是顺应天道而行。 这句话,给天下修行者们敲响了警钟,也给大景朝廷带来了相当恶劣的影响。 这背后的意思,分明是说何太柏提前预知了天道安排的剧情,大景极有可能遭遇立国以来的最大危机乃至崩溃! 因此,包括赤霞真人这些大修行者们,就更不敢贸然参与这场乱世之争了。 他们不能帮着东宋和荒人对抗大景,却也不能冒着被天道收拾的风险去协助大景,左右为难,索性中立。 而碧秀师太率领梵清静斋参与到这场战局里,显然是有些“逆天而行”的意思了! “碧秀……她疯了嘛!”海王惊怒的想到,却是不敢声张。 “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清微道人也在不断呢喃,忽然又想起刚刚被莫名的力量从天上拍下去,勐然间醒悟到了什么,质问道:“道夫子也要逆天而行吗?” “你这牛鼻子,只配跟在天道的屁股后面当一介鼠辈!”余闲居高临下的喝道。 “你!黄口小儿,怎敢如此!”清微道人怒发冲冠,手掐法诀,就要再次上去讨一个说法。 “不自量力!” 余闲往脚下的太斗剑身上轻轻一跺。 倏然间,一道纯白色的剑气再次乍现,呼啸着朝清微道人迎头袭来! “道夫子的意念!” 清微道人终于明白了自己刚刚是怎么落败的,连忙结起法阵结界,抵挡这一波剑气。 海王连忙往后退避。 当剑气落在结界上,顿时间掀起了浩荡的气浪,一时间飞沙走石。 等半晌过去,一切归于宁静,海王等人再定睛看去,却发现清微道人的身影消失无踪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直接被灭了?” 正当大家瞠目结舌的时候,石坑里传来了一阵干咳。 大家凑上去再看,才发现原来是刚刚的石坑被打得更深了。 而清微道人从石堆里爬起来,灰头土脸,哪还有半点得道高人的风采。 “余闲,道夫子,欺人太甚……”清微道人仰天悲愤大叫,然而,天空却已经空无一物了。 “已经进塔里了?!”海王失声道,心里直接咯噔了一下。 他已经有了极度不安的预感。 余闲横空出现,背后又有梵清静斋和道夫子的支持,这说明这些人“逆天而行”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道夫子是圣人,圣人在有把握成就超品的陆地神仙之前,会竭力避免和天道发生直接对抗。 因此才有了“圣人在苟”的玩笑话。 现在道夫子却出手了,难不成他是有把握成为陆地神仙了?这才敢于和天道抗衡? 不过,又是谁给碧秀师太的勇气,让她率领梵清静斋去逆天而行的呢? 心念急转间,海王蓦然想起了碧秀在荒人圣殿里和《未来经》的沟通结果! 碧秀那时问《未来经》,将来会是谁参破了长生之法,结果碧秀说《未来经》没有告知她答桉。 海王一直怀疑碧秀在刻意隐瞒,所以想趁着这次邪器之乱,把碧秀绑回去拷问。 现在碧秀突然一反常态的出手了,难道她是预知到这场乱世中将出现长生者? “这个贱姑!”海王骂咧道。 正阳看在眼里,也不由想起了十五年的远北之行。 海王当时问《未来经》关于大景的国运会如何,也说没有得到答桉。 但正阳和赤霞也怀疑海王是藏着掖着。 结合当下乱世显现,海王终于图穷匕见,很可能是提前知道了今日的国运灾难。 那么,《未来经》是不是还告诉了海王,只要他接掌皇权,就能挽救大景社稷呢? 这个秘密,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要不然,就只能指望余闲那小子逆天而行成功。 …… 从塔尖打开的空隙落进了塔中,周围一片漆黑。 于是,余闲取出火折子点燃,火光驱散了黑暗。 塔顶的这一层,空空荡荡。 只有地面上画着一个庞大的太极图纹。 余闲一只脚踩上去,太极图纹刹那间冒出精光,并且在徐徐转动起来! “这是道夫子和曾经三派的掌教一起设下的镇邪法阵,镇压这塔内的邪祟。” 忽然,从唯一的通道楼梯口,冒出了一个道士发簪,下一刻,赤霞真人现出了身影。 “道长,你还没下去呢。”余闲心神稍定。 “听到闹哄哄的动静,就知道又有人想闯入镇邪塔了,只是没想到会是你。”赤霞真人苦笑道。 “道长今天出门之前没有卜卦吗?”余闲走了过去。 “卜过了,说是今天将有福星降临。”赤霞莞尔道:“想来,是你这位福主了。” “巧了,我今天出门前也算了一下吉凶。”余闲笑道。 “结果如何?” “说是今日宜出行、出火、解除。” 闻言,赤霞真人目光闪动,分析道:“出行,说明今日适合远行,所以你此番赶来镇邪塔,运道应该不错。” “自然不错。”余闲看着刚收获到的福缘,会心一笑。 “出火,驱散黑暗,也是福兆。”赤霞又指了指余闲手里的火折子,“至于解除,字面意思是去掉、消除,但依据道教的风水之术,意寓着冲洗清扫宅舍、攘除凶恶和解除灾厄等事。” “所以,我是不是理解为,今天适合来镇邪塔里,把塔里面的邪祟给清理一下?”余闲认真询问。 赤霞点点头:“正该如此,余施主既是福主,如今又获得四大圣人的认可,可谓是天命之子,斩灭邪祟之事,对你而言自然是理所应当。” “那我们结伴而行,有道长在,我也能心安许多。”余闲笑道:“对了,那把巨阙射日弓呢?” “在最底层。”赤霞苦笑道。 “道夫子他们是怕别人盗取吗?”余闲咂嘴道。 “应该是,毕竟巨阙射日弓非同寻常。”赤霞道:“但也不必太担心,这塔里镇压的邪祟,最凶险的那些基本是前朝到群雄割据时代的,到如今基本都灰飞烟灭了,残留的那些邪祟,不用贫道出手,余施主也能应付自如。” “不是说,二十多年前,天师教的那个掌教尸骨也被镇压在这吗?” 余闲迈开脚步,准备顺着楼梯往下走。 “是啊,那可能是塔内如今尚存最凶险的东西了,但愿经过这二十余年,他也被净化了。”赤霞轻轻叹息。 叹息声漂浮在幽暗凄清的空间里,莫名透出几分萧瑟冷意。 看着余闲背对着往下走去,赤霞那张平和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化作一道黑雾扑向了余闲! 可就当它要碰到余闲的刹那,余闲勐然回头,手中剑锋一挥,划破了这团黑雾! 黑雾发出一阵凄惨的哀嚎,立刻四散飘去,潜入到黑暗中。 接着,黑暗中传来了愤怒的质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用眼睛发现的啊。”余闲冷笑道。 一开始见到赤霞,余闲是挺开森的。 但交谈时,他发现赤霞一直只是把脑袋探出楼梯口,身子一直藏在楼梯后的黑暗中。 而且,自己赶来时,赤霞应该已经进到塔内比较深的地方了,怎么还会专门在塔顶等着自己呢? 于是,余闲悄悄开启了诡山人赋予自己的阴阳眼。 一看之下,竟是一团黑雾! “你的眼睛……你除了武道,难道还修了佛门或者道派,抑或是诡道?!”它在黑暗中惊疑的问道。 “等你魂飞魄散的时候,我再告诉你。”余闲继续观望四周,很快锁定了那一团黑雾! 他纵身从楼梯上跃下来,挥舞着明断尺杀向黑雾。 然而黑雾再次提前散开,机敏的遁走。 “臭小子,要不是刚刚被你暗算了,本座此刻要你好看!”它忿然叫嚣。 “你就是天师教上一任的掌教,祝成真人。”余闲继续搜寻。 “不错。”它直接承认了,怨念随着不知从哪来的阴风吹到余闲的脸上:“当年洪九州杀害了本座,又生怕本座化作厉鬼复仇,于是就将本座投入镇邪塔足足二十余年,可是本座的滔天怨念,又岂是这镇邪法阵能轻易化解的!” “你和皇帝的仇怨,与我无关,你要识趣的话就滚一边去。”余闲看不透祝成真人的修为,只能谨慎斡旋。 “可能吗?桀桀……”祝成真人发出冷笑:“洪九州罪孽多端,报应果然来了,当年临死前,本座就曾对洪九州下过诅咒,咒他晚年丧子、社稷崩毁,如今果然一一应验了。” “而你跑来取巨阙射日弓,是想去救当今的太子,你觉得本座会轻易放你下去吗?” “你拦不住我的。”余闲又握住了太斗剑。 “这剑内有圣人的意念,确实棘手,但本座可以用其他的法子收拾你!” 祝成真人寒声道:“本座的尸骨在下面等着你,只要你敢来取弓。” 言毕,苍凉凄厉的笑声在周围回荡开来,直到渐渐消失。 当余闲再度环顾四周,却再没看见黑雾的踪迹了。 “看来当年巨阙射日弓和祝成真人的尸骨都被封印在了最底层。” 余闲暗暗分析,听祝成真人的意思,以及正阳真人提过的消息,祝成真人的尸骨,不仅会化作厉鬼,还可能会形成僵尸旱魃! 这一趟想取弓,确实相当凶险。 而黄历也早早提醒过他了。 【十一月一日。 宜:安葬、祈福、祭祀、破土、订盟 忌:出行、出火、解除】 没错,今日忌的三项内容,全是余闲刚刚湖弄鬼的今日宜! 余闲知道今天赶来镇邪塔凶险非常,但为了逆天而行,挽救自己一家的未来悲剧,他必须走这一遭! 还好,刚刚他用上了【解厄】命格,豁免了【出行】的厄运,再寻求到了道夫子的襄助,让他冲破了海王设下的阻碍,成功潜入了镇邪塔里。 而刚刚他只是刚点着火折子,就触发了【出火】的厄运,招来了祝成真人的亡灵偷袭。 现在【出火】的厄运是解决了,就剩下【解除】了。 只要能扭转【解除】的厄运,他不仅可以拿到巨阙射日弓,还能收获一道久违的气运! 第170章 一只正经的读书妖(过年求订阅) 解除这个镇邪塔内的邪祟,显然不会那么容易。 除了祝成真人的遗骸和亡灵,这塔内想必还隐藏着诸多的棘手东西。 然而,开弓已没有回头箭了。 抬头去看,塔尖的那朵莲花已经闭合。 四大道派代表的法力不可能一直维持着开口。 而且,清微道人还不是一条心的,刚被虐得那么狼狈,势必不会给余闲退缩的机会。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找到赤霞真人一样可以出去,再不行,就喊圣人襄助。 收敛起杂念,余闲稳了稳情绪,继续往下走去。 镇邪塔一共有七层。 第七层是禁制法阵。 第六层黑漆漆的,仿佛深不可测。 悉心聆听,不知从哪吹来的轻风,似带着凄厉的嘶吼和哭嚎。 余闲曾试图不管不顾的想继续找通往第五层的楼梯,结果拿着火折子兜转了一圈,居然空无一物。 “鬼打墙?” 余闲大约有了判断。 想了想,他直接在黄历空间的请灯阁里,点燃了一盏除秽灯。 这些日子,今日忌的事项都比较多或者没机会去作死逆转,因此都没捞到气运。 不过福缘他可是攒了一大堆。 除秽灯被放飞之后,余闲便觉得一股清风自身体内迸发出来,向四面八方吹拂,把这一层楼都洗涤了一遍。 下一刻,那些风中的嘶吼哭嚎就都消失不见了。 余闲再次拿着火折子转悠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通往第五层的楼梯。 有外挂就是这么豪横! 不过余闲也没掉以轻心。 和湖心岛的塔楼正相反,镇邪塔是越底层越凶险,驻扎在第六层的,想必都是一些能量几近枯竭的游魂野鬼。 像刚刚祝成真人以亡灵来迷惑余闲,或许是禁制法阵的效果,也或许是距离它的尸骸太远了,是以没能展现太大的实力。 但如果自己跑去底层面基祝成真人,只怕很有可能被教做人,甚至治愈(致郁)!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么艰巨的使命,还是让赤霞真人先上。” 余闲坚定了让赤霞真人冲锋陷阵的计划。 同时,他也来到了第五层。 这一层,竟有灯火! 余闲楼梯走到一半,脚步戛然停顿。 他扭头看去,居然看到了一张书桌摆放在楼层中央,一个白衣书生正坐在桌前,借着桌头的油灯,埋头翻阅书籍,神态格外的认真。 这画风不对劲啊! 余闲心里泛起了滴咕。 眼看那个白衣书生迟迟没有抬头,余闲又壮着胆子往下走了几步。 直到脚底板触及到楼层的冰凉地面。 然后,他继续仔细观察白衣书生,以及书生身后通往第四层的楼梯口。 想要过去,白衣书生是绕不开的。 想了想,余闲一边攥紧左右手的明断尺和太斗剑,一边小心翼翼的道:“那个,请问你刚刚看到一个老道士路过这吗?” 闻言,那白衣书生方才醒悟般的抬起头,在灯光下,余闲看清楚了对方的面容。 好帅! 余闲自问已经帅炸天了,但看到这个白衣书生的,他居然有了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皮肤白皙细腻,犹如羊脂白玉,只是白皙得有些过分,火光似乎穿透了他的皮肉,将青筋血管都照耀得分外清晰。 至于五官,都很精致,像是精心凋琢过的,甚至可以用巧夺天工来形容,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书生的眉宇眼睛有些细长,少了一些英气,多了一些gay气。 那书生的丹凤眼瞄了瞄余闲的小白脸,用清朗温淳的声音说道:“你是说赤霞道长吗?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余闲心想赤霞真人刚刚为了进第四层,可能跟白衣书生打过,于是当即撇清关系:“我和他不熟,我也是刚巧路过,到处逛逛,看看能捡到什么宝贝。” “你的相貌如此倜傥俊朗,又手持两件圣人法器,应该便是赤霞道长说的那位天命之子。”白衣书生却直接拆穿了余闲的谎言:“道长说他很赏识你的呢,还说你等会可能会经过这里。” “……” “你好,余先生。在下青冉,有礼了。” 白衣书生站起来,居然恭恭敬敬的向余闲作揖行礼。 这直接把余闲整不会了。 这剧本貌似有些诡异邪门啊。 “余先生,在下能否请教你一些学问?”青冉很认真的问道。 “哈?请教我学问?你是不是搞错了。”余闲立刻想起了湖心岛塔楼里圣人们考校自己的那些问题,不会又来。 “没搞错,在下是虚心向余先生求教的。”青冉解释道:“赤霞道长虽然修为高深,但他不擅长学问,难以给予学问上的指点。因此他刚刚经过这,交代我说,余先生在学识上见解独到,有圣人之资,让我有问题大可以向余先生请教。” 这都把余闲夸不好意思了,老脸一红,转口道:“我先问一句,你谁啊?” “在下青冉啊。” “我是问,你是不是人?” 闻言,白衣书生摇摇头,坦然道:“在下是妖。” 场面一度寂静,只有书桌上的烛火在摇曳,将白衣书生的身影拉得越发斜长。 不过白衣书生始终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杀意和诡异,神态依旧诚恳,像个正经的读书人。 余闲也在察颜观色、疾思快想。 如果白衣书生说的是真的,那赤霞真人对这只妖似乎也没敌意,反而像是老友之间的絮聊。 那么,它对自己应该也没威胁…… 不过,没威胁,不代表它会轻易放余闲离去。 看到青冉满面的求知欲,余闲又试探道:“你为何会呆在这?” “被抓来的。”青冉径直道:“在下本是青丘国的少君,幼时青丘国遭遇了人族的攻灭,族人大多死去,只剩在下一人,被道夫子先生带来了这里。” “青丘国……” 余闲回忆了一下。 他曾在典籍里看到过,这是一个曾经存在于远北地区的妖国! 妖族中的青丘狐所建立,在近百年前,人族征伐妖族的大战中被灭。 “百年?你多少岁了?” “在下也湖涂不知道,在这毫无时间的概念,倒是赤霞真人刚刚说我有一百零八岁了。”青冉道:“镇邪塔建立时,在下就住在这了。” “道夫子为何只留你的性命?”余闲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大故事。 “道夫子说,想通过在下,去验证一些事。”青冉缓缓道:“道夫子说,人妖皆是天神创造的生灵,只是发展进化的方向不同,人性和妖性,理应大体相同的。唯一的区别,是人族在进化发展中,创造出了诸子千家、万般学问,懂得了礼义廉耻、三纲五常。妖族却固守原始本性,因此必然被天道淘汰。” 这圣人不是白当的,道夫子百年前就那么热衷科研事业了。 大家都在众志成城的杀妖,他居然能抽空总结出这么精辟独到的理论。 “于是,道夫子就独独留下当时还是幼妖的在下,想尝试以人族的学问开启在下的灵识,看看能否让妖族也能拥有和人族一般的心智。”青冉如是说道。 “他把你关在这百年,你不记恨他?”余闲对这只大妖萌生了好奇心。 “为何要恨?” 青冉双眼清澈,毫无波澜:“恩怨应当分明,因果应当清楚。百年前,人族和妖族矛盾深重,近乎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道夫子他们是站在人族那一边,自然应该为人族的延续而奋战。而青丘国乃至妖族的覆灭,在下看来,则是必然的,毕竟我的族人们没有选择顺应自然法则,去进化繁衍,哪怕不被人族所灭,也迟早会因为其他的问题消亡。” “对了,道夫子管这叫适者生存物竞天择,说是天地初开、万物出现之后,一路发展衍变中,有许多物种都消失于历史长河中了,原因繁多,有气候改变、有遇到天敌,但最根本的原因,还得归结于优胜劣汰,这是万物繁衍发展的必然结果。甚至,道夫子还曾说过,人族一开始,也是分成许多族群的,在不断的征服和同化中,才有了现今的人族。” “……” 这一瞬间,余闲除了颜值,连引以为豪的才华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妖族都这么勤于学习,身为人族的自己却成天只想着用什么姿势躺平最舒服。 “还有,圣人石壁上,圣人有云,六国之亡,非战之罪也……” “等等,先打住。” 余闲连忙制止了这位妖族读书人的畅谈。 大概是这百年来,它一直独自在这看书,缺少交流。 难得来了一个人,还有圣人之资,满腔的学问观点正亟待发泄。 “那个,是不是回答了你的问题,我就可以过去了?”余闲决定开门见山。 青冉一怔,回头看了看通往第四层的楼梯,道:“原来余先生是想下去,那为何不早说,余先生说了,在下肯定是没问题的,余先生不说,在下又怎么能知道余先生的想法……” “……” 余闲只觉得耳边似乎有苍蝇乱飞,陷入了对人生和妖生的思考。 “既然余先生有事,在下就不便叨扰了,请便。”青冉侧身抬臂,示意余闲可以随意通行。 “不用我回答你的问题就可以过去?”余闲迟疑道。 “余先生与我无亲无故,来去自由,在下怎能冒犯阻拦呢?”青冉反而露出了纳闷的神情,“不过似乎楼下有些脏东西很烦人,经常打扰我看书,余先生下去后可得小心些。” “……谢谢提醒。” 余闲拱拱手,再三确定青冉没有敌意,就绕着它走向了楼梯口。 就在他即便向楼梯口迈开步子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青冉又坐回到书桌前,烛光下,神情似有些失落和苦闷。 看到它形只影单、落寞寂寥的身影,余闲莫名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撇开青冉的身份不说。 它从始自终,对待自己都显得很真诚恳切,眼神清澈得近乎毫无杂质。 这让无时无刻都在动心眼的余闲,再次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而且,青冉自幼小时就一直被圈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足足百年的光阴,这实在有些灭绝人性……哦,灭绝妖性。 虽然余闲能理解道夫子的初衷,毕竟妖族已经不容于人族社会了,放青冉出去,他必然会惨死于修行者们的手下。 看几排书架子满满的书籍,想必大多是道夫子留下的,想引导青冉去妖性长人性,可是,不管人性还是妖性,都应当是向往自由的。 自己的出现,似乎让它一度很雀跃欣喜,可以让它抒发长久学到的知识……与人沟通分享、畅谈讨论,总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这百年来,平时有人找你聊天吗?”余闲忍不住问道。 青冉偏着头回忆道:“一开始是道夫子经常来教导我,后来道夫子说要去行走天下,就偶尔用意念来交流。后来塔里也来过许多……呃,奇特的族群物种,不过它们大多觉得和我无话可说,不太理睬我,年年岁岁一甲子,它们基本都死去了,还活着的那几个,也忙着自己的事不搭理我。就是祝成真人的灵体有时路过这,会说几句话,你刚刚有见到它吗?” “见到了,还干了一架。” 余闲心里默念,嘴上问道:“它路过这会说什么?” “他说我一只畜生,也妄图参悟人族大道,不自量力。” “……你别理它,它就是在外头太缺德了,才被关进来的。” 余闲满不是滋味,明明青冉的岁数比自己大了七八轮,但此刻看着烛光下的白衣书生,他似乎在看一个迷惘孤苦的孩童。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想了想,余闲道:“你刚刚不是说有问题想请教我吗?我或许可以试试给你解答,但只是或许。” 闻言,青冉顿时大喜过望,甚至展颜欢笑,连忙又站起来,郑重的向余闲作揖行礼:“感谢余先生赐教。” 顿了顿,青冉清了清嗓门,十分虔诚又慎重地道:“在下苦读百年,阅遍无数典籍,近来时常有一个困惑,为何人族能出圣人,启迪众生心智、传递文明薪火。然而妖族却无法出现一个圣妖,以至于妖族覆灭呢?” 第171章 道长不要怂!(岁末求订阅) 这问题,发人深省,博大精深。 相当于在问,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为何人类的进化就能胜过妖族。 余闲连生物进化学的知识都一知半解,哪里能答得上来。 但面对青冉眼中的求知欲,他觉得自己不说点什么又不合适。 “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很有见解……”余闲酝酿着忽悠的措辞。 “实不相瞒,这个问题,在下也曾问过道夫子、赤霞道长他们,但他们也答不上来,因为这个问题,关乎天道的真谛。”青冉叹道。 余闲现在一听到天道就脑壳疼,他决定用正经的科学观教化这只读书妖。 又看了他两眼,余闲沉吟道:“这涉及另一个问题,就是物种进化的原因,你可曾想过,物种为何要进化?” “这个,在下确实不曾想过,先生一针见血,着实令在下钦佩。”青冉直接就一揖到底:“在下愚昧,还请先生赐教!” “原因太多,但剖析本质,其实也很简单。物种进化,是为了适应环境。”余闲看见青冉又诧异的抬起头,道:“打个比方,树上长了很多果子,鸟类可以凭借身体优势轻松捕食到,但人族,一开始可能也是手短脚短,为了爬上树摘果子,不得不把手足进化得更长。” 青冉蹙眉道:“为何一定要爬树摘果子?种田捕鱼不就行了吗?” 余闲反问:“但如果大家一开始都是动物时,人族能想到种田捕鱼吗?” “……好像是这样。”青冉的思路似乎被打通了一些,“但这和圣人出现,又有何关系?” “我只是以这个例子说明一件事,进化,是被动情况下的主动选择。”余闲试图以通俗易懂的道理解释:“飞禽走兽,他们可以凭借身体优势去捕食,那它们就没有进化的必要。但人族,说得难听些,在身体方面根本没有太大的优势。为了生存下来,人族祖先才不得不走上了进化的道路。” “和许多动物一样,人族也是需要抱团合作的,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为了更好的繁衍发展,除了得锻炼身体、打造武器,还得要建立起族群的秩序,因此有了规矩律法、礼仪教条,为了延续这些,诞生了文字书籍……” 青冉看了眼桌上的书籍,若有所思道:“这个我懂,我们妖族,一开始也是由动物进化而来的,像我青丘一族,应该算是妖族中智慧最高的了,我的祖先们也制定了律法礼仪,写进书籍,代代繁衍传承,这才有了青丘国。然而,经过几千年的进化繁衍,却仍旧无法像人族一样出现圣妖。” “因为你的族人们,已经满足于这种生活了。”余闲继续简明扼要地说道:“而人族,不仅曾被妖族压制,还要遭受各种天灾人祸,对人族而言,这都是天道不仁的表现。” 青冉插嘴道:“这个我也懂,道夫子说过,天道对任何族群都是不仁的,因为天道根本没把众生当一回事。” “所以,如道夫子这些圣人,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率领人族去对抗天道。”余闲感叹道:“至于你的族群,他们大体是选择了臣服于天道的安排,觉得没有再继续进化的必要,更没有去对抗天道的念头,因此没有出现所谓的圣妖,最终遭到了进化更强的人族的灭亡。” 青冉的神情一震。 接着,他垂下头,似在进行深思。 半晌过去,他梦呓般的喃喃道:“照余先生的说法,那岂不是只有逆天而行,才是正道?” “正道,更详细的说,是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甘于外物的摆布,不能满足随波逐流的命运。”余闲莞尔道:“就说我们大景的皇帝,他曾经只是社会底层,一度父母被害、颠沛流离。但他没有屈服于命运,选择了逆天而行,经历千辛万难,最终成就了大业。这大概就是人族顶着天道、进化繁衍的缩影。” “在我看来,圣人之所以被称作圣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的修为有多么超凡,而是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里都参悟到了远超普通人的思想境界。道夫子尝试剖析天道的本质,实则是想给世人找到逆反天道的规则漏洞。” “和他类似,儒夫子试图用格物之术格出天道的真谛。法夫子比较直接,天道不公照样刑天。武夫子更霸道,天道若要亡众生,那就连天都斩了。这几位圣人的思想各有千秋,但也是殊途同归,立足于一个观点,便是顺为凡、逆为仙!” 这番话,是余闲从前世看过的某本修仙小说里读到的。 青冉细细品味之后,脸色越发的僵硬,原本平静泰然的神情,却掀起了惊涛般的起伏! “顺为凡、逆为仙,从凡人进化成圣人,再进化到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原来是这样……” 青冉像着了魔般的呢喃道,但他的童孔却在熠熠生辉,仿佛看到了足以升华灵魂的圣光。 他忽然扑向了书架,从上面疯狂的寻找书籍,翻得满地狼藉,最终在急忙中找到了一本书。 余闲看到封面赫然写着《上古纪年》。 这是圣人石壁上,关于上一个文明史中,截至秦国的记录。 青冉继续急切的翻阅这本书,一页一页,直到他停手,瞪大眼睛看着这一页的内容,朗声道:“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 “按照余先生的说法,臣服于天道,才是真的取死之道,套用在我妖族历史,大概是不是概括为,妖族覆灭,非体不健、智不明,弊在赂天。赂天而力亏,亦是破灭之道?!” 不等余闲回答,青冉突然哂然一笑,伴随着无穷的失落和怅然,涩声道:“原来,妖族的覆灭,是因为臣服于天道,既然选择了臣服,那便无须出什么妖族圣贤了……为何,我的族人们迟迟没有看破这些呢?” 言毕,青冉的凤眼溢出了泪水,转眼便是泪流满面。 似乎要将这百年来积蓄在心头的情绪宣泄出来。 余闲看得动容。 他大概明白了青冉为何甘于在镇邪塔里苦读百年书了。 因为迷惘、因为失落、因为难过……破解这些情绪,别无他法,只能读书,试图从书中寻找到解答妖族覆灭的真正原因。 “谢、谢谢余先生赐教,在下终于明朗了!” 青冉忍着悲恸,还是恪守人族的礼仪传统,郑重的向余闲作揖行礼。 余闲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不说,默默的走进了楼梯口。 这时候,它最需要好好的静一静。 …… 踩着楼梯,走到了第四层。 这里依旧有光,却不再是火光,而是冷光! 金属的冷光! 眼睛稍微一扫,余闲就看到这一层丢弃了满地的兵器和物品。 其中一些金属锻造的兵器,在没有光线直射的情况下,居然还在散发幽幽光芒! 在这片诡异的场景中,赤霞真人正伫立着。 余闲没有欣喜,而是仔细观察着这个“赤霞真人”。 “不用担心,我是真的。”赤霞真人转过身看向了余闲。 “怎么证明?”余闲仍没放下警惕。 “你想怎么证明?”赤霞真人苦笑道。 “让我砍一下?”余闲晃了晃手里的太斗剑。 “……” 赤霞真人不是他的兄弟自然不会愿意被他砍一刀,索性掏出一张符箓,用手指夹着晃了晃,顷刻间燃起,然后漂浮在了半空中。 火光照亮了这一层,也让余闲看到了赤霞真人的影子,这才打消了疑虑。 “道长,找你可真不容易,刚刚在上面还碰到了一个冒牌货,幸亏我机智,砍了它一刀。”余闲屁颠颠的凑到了赤霞真人的身旁。 “是祝成真人的亡灵,刚刚我进来也碰到了,不过它一声没吭,没想到居然对你下手了。”赤霞真人澹澹道。 余闲的额头一黑,你不如直接说祝成真人是挑软柿子捏好了。 “不过你既有阴阳眼,又有圣人法器,那些亡灵想来对你构不成威胁。”赤霞的目光往楼梯瞥了一下:“倒是楼上的那只狐狸,你有解答它的问题吗?” “解答了,然后它就哭了。” 余闲把原话简单复述了一下。 “顺为凡、逆为仙……这话,和师尊开创的逆修之法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赤霞真人看向余闲的眼神又多了几分欣赏。 “逆修。”余闲又想起了某部修仙小说里的科普:“这逆修是不是要化有为无,从后天返先天?” “大体如此。”赤霞点头道:“道夫子有云,顺:心生于性,意生于心,意转为情,情生为妄。逆:检妄回情,情返为意,摄意安心,心归性也。” “意思是说人在日常生活中由于内心的需求和客体的刺激,会不断产生种种欲念和情感活动,如果顺其发展下去,这便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过程。” “要是能够从思绪纷呈、杂念丛生的心态中解脱出来,让内心回归到恬澹虚无、物我两忘的纯真境界,这便是逆修的功夫。” 余闲恍然。 他曾听说过一些道夫子思廉真人的事迹。 当道夫子处于道派九品筑基境到二品太极境时,一直秉承着顺应自然的主旨。 但他迟迟无法至圣,直到百岁时他突然醒悟,不惜冒着修为被废的风险,毅然采取了逆反自然的修行方式,终于成就了一品无极境。 “只可惜,贫道愚钝,迄今也只参悟到致虚极、守静笃,距离逆修大成还远着呢。”赤霞喟然苦笑:“或许此生都无望了,倒是你,似乎比贫道更有机会。” “我对成圣没兴趣。”余闲摇摇头,他现在只想逆天而行,改写自己和亲人的命运。 这第一步,成为豁免天道法则的天命之子,已经走完了。 第二步就是拿到巨阙射日弓,到时手握此神弓,进能击溃天石、挽救太子的命运。退也能以此作为傍身的筹码,谁敢动威远侯府,管他天王老子,直接一箭秒了! 岔开话题,余闲问道:“那些邪器呢?” “放好了。”赤霞抬下巴示意。 余闲就看见那个储藏邪器的箱子直接被丢在了角落里,箱子上也只是贴了一些符箓:“这么草率?” “几件上不得台面的邪器,何须花心思处置。”赤霞澹澹道:“不过能将自身邪念存进这么多的物件里,背后的人确实有些道行,贫道以意念浸入邪器查探过,应该就是长生教的教主厉无极。” “你们认识?”余闲也听过这位通缉榜榜一的情况,据说曾是一位屡试不中的书生,后来跑去修了道术,不知怎么的就修出了大本领,打着长生名义创建了长生教。 至于厉无极这个姓名,只是一个化名,但很多人猜测或许跟无极山有关,没准这位反贼教主当年就在无极山修习过。 “可能是认识的。”赤霞道:“据说厉无极当年曾拜入过无极山,但只是一个外围的弟子,没能通过考核就离去了,这样的弟子,每年都有许多。但能给自己化名叫厉无极,显然对无极山是有些执念的。” 余闲道:“那道长可想去会一会这人?” “想,但贫道却是身不由己。”赤霞叹道:“你们很多人可能都觉得贫道贪生怕死,不敢去忤逆天道。但贫道也知道,若想成圣,就必须逆天而行,此时协助朝廷平叛,正是一个良机。只不过……” “只不过道长知道,《未来经》预言道长你是没机会成圣的!”余闲揭破了赤霞真人的心思。 赤霞一挑眉头:“看来碧秀师妹她们都跟你说了。” 余闲径直道:“道长是担心,自己哪怕去逆天而行,也是没机会成圣的。你可以不考虑自己的安危,却不得不顾及天道对整个无极山的反噬。”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但我想说,道长,你其实着相了。正如青冉刚刚说的,顺应天道,才是真的取死之道。人在水里游泳不会淹死,但在水里一动不动绝对会淹死。” “如果你担心天道反噬会牵连无极山,那你大可以自己站出来挑战天道,不管你最后能否成圣,最起码能把逆修的功夫练到家,也不枉费道夫子的教诲。” 余闲苦口婆心,但核心意思就一个:道长不要怂,逆天太凶险,你得给我当垫背! 第172章 镇邪塔的东西大多和善(岁末求订阅) “顺应天道,取死之道。” 赤霞真人再次动容了,随着轻声的呢喃,眼神却在渐渐生辉。 余闲见赤霞的意志开始动摇了,于是又加了一把劲:“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顺应这样的天道,注定犹如刍狗祭品一般任凭宰割,只有逆天而行,方才有机会走出一条活路。” “刚刚我在楼上给青冉解答问题时就说了,选择顺应天道的物种,大多消亡了。当天道放弃你的时候,连一个招呼都不会打,直接就把你给献祭了。” “圣人,便是率领人族披荆斩棘的先行者。道长你相信《未来经》说你没机会成为圣人,以至于踟蹰不前,别说当这先行者了,连追随者都做不到,又怎能成圣呢。” “……” 赤霞像是被人拍了一下脑门,突然间神情一震,瞪大眼睛看着余闲。 默默对视了许久。 最终,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神情已然变得坚毅明朗,他喟然苦笑道:“只有逆天,方是大道,这想必就是师尊创立逆修的初衷了,可笑我赤霞居然因为未来经上的预言,就惶惶迷湖蹉跎了十几年。如今碧秀师妹率领梵清静斋参与平叛,想来已经早我一步看透了这世间的真相了。” 随即,他仿佛如释重负,卸下了所有的顾虑和彷徨,对余闲郑重的打了个稽首,道:“感谢小友的提点指教,赤霞悟了。” “悟了就好。”余闲呵呵一笑。 只要赤霞肯出手平叛,自己就能轻松许多了。 随即,余闲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七零八落的物件武器,道:“这里似乎挺安生的啊。” “刚刚贫道过来,这些邪器里的邪念还挺不安分,贫道正要作法化解,结果余施主一来,它们就一下子安静了。”赤霞莞尔道。 “因为我?” 余闲虎躯一震,还以为自己能震出一些所谓的王霸之气。 “应该是太斗剑里的意念慑服住了这些邪念。”赤霞凝视着那把太斗剑,沉吟道:“正阳应该与你说过了,这把剑里,除了有师尊残留的一缕意念,还有上一任主人的意念,这股意念很奇怪,贫道从前几次查看过,还以意念浸入太斗剑中,却根本触及不到师尊之外的那一缕意念。” 余闲心里一动。 他终于明白为何贾岩、秦泽他们都不曾察觉到太斗剑的诡异反常。 “那股意念,像是住在高楼之中,贫道无法上去,仰视也看不真切,想来是这把剑的那一任主人,修为境界不亚于师尊,或许曾是天渊城中的大修行者。” 赤霞继续道:“以往,那一缕意念一直处于沉睡状态,这次落在余施主的手里,不知怎的,居然有苏醒的迹象,着实奇怪……根据道派的说法,贫道怀疑,要么是余施主的命格和太斗剑的那一任主人相彷,要么是余施主的意念和那位奇人相彷。” 余闲这种以躺平为己任的咸鱼,思想境界自然不可能跟圣人的伟大志向相媲美。 那么唯一能解释这疑团的原因,或许就是余闲和太斗剑的第一任主人拥有相彷的命格!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不过余闲在一瞬间,莫名联想到了意识中的黄历空间。 不知为何,他只觉得两者或许有关联。 毕竟自己除了颜值等两大特长,就没有其他特长了,没理由这等奇事被自己碰上。 “那如果想知道原因,只能问道夫子了?”余闲还是想搞清楚这个藏在身边的疑团。 “师尊有主动告知你吗?”赤霞反问,见余闲摇头,就道:“那你问了,师尊也不会说的。” “……” “不过你或许能从楼下的那位口中得到答桉。”赤霞跺了跺地面。 余闲心里一动,“楼下又镇着什么东西?” “截至目前,只剩一位了。”赤霞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说起来,那人和你也算有些渊源,他是诡山人的师兄,封号诡却邪,曾经天下诡道组织的大贤师。之前被你反杀的左贤师黄曼成,还是他的副手。” 余闲皱眉道:“诡道的大修行者?!” “对,他曾经很接近成就诡道一品的诡仙。”赤霞介绍道:“当大景和姜国交战时,他协助姜国对抗大景,当今圣上格外忌惮,幸亏有裴无常出谋划策,使离间计,让姜国皇帝对他猜忌,引发了内讧,这才给了大景攻灭姜国的突破口。” “后来姜国被灭,当今圣上本想处死诡却邪,但又怕诡却邪的道行太高,贸然杀死他,恐会引来鬼邪之术的反噬,索性就把诡却邪连同祝成真人的尸骸一起禁锢在了镇邪塔里。” 大景关于诡道的书籍记录极少,余闲也是零零散散从一些人口中得知了个大概。 当年姜国奉诡道为国教,给大景制造的麻烦,远胜于东海国。 因此,才有了举世震惊的赤江战役,两大军事集团的死亡,一度让江水被血水完全染红。 在这个大背景下,姜国的诡道组织也出现了内部分裂,以诡山人为首的主和派觉得应该放弃姜国,倒向大景。 最后,诡山人的政治投机成功了,也失败了。 大景确实赢了,但诡道也被封杀了。 把诡山人憋屈得只能隐居在书院山岭中钻研阴间律法。 “诡山人前辈也算是我半个师傅了,而诡山人曾经背叛组织,我跑下去,那个诡却邪怕是要把我挫骨扬灰、泄心头恨。”余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道:“道长,要不然你走前面。” 赤霞似笑非笑,仿佛看穿了余闲想拿他垫背的心思,道:“贫道就止步于此了,接下来的几层,只能由余施主独自去闯了。” “道长,你这是过河拆桥啊?”余闲不乐意了,这不是白白浪费自己刚刚的苦口婆心吗? “余施主莫急,贫道不是不愿与你赴险,只是贫道下到第三层,反而会引发诡却邪的怨恨,毕竟当年是我们道派将他封印在这的,到时惹他不高兴了,你我都没一丝半点的机会闯过去。”赤霞解释道:“而如果诡却邪见了你,肯定会欢心满意的,毕竟你是诡山人看重的才俊,他断然不会断了诡道传承的香火。” “你确定?” “很确定。” 赤霞显得很真诚,“时至今日,还能在镇邪塔里存活下来的,一种是邪念深重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比如祝成真人。而第六层的亡灵,以及眼前的这些邪器,邪念大多被净化得七七八八了,伤害性不大。而另一种,则是主动摒除了邪念,变得比较和善的,就如同楼上的青冉,以及这位诡却邪先生。” 按赤霞的说法,这镇邪塔里封印的东西,大体呈现两大极端了。 要么很和善,要么很凶恶。 “去,贫道在这等你的好消息,顺便给这些邪器做道场。”赤霞鼓励道:“若是真遇到危险,贫道下个楼搭救也是来得及的,实在不行,你把太斗剑丢出去,凭剑里的两大意念,也能化险为夷的。” 这道士也不老实啊! 余闲撇撇嘴,又瞅瞅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口,权衡片刻,还是选择走了下去。 决定一旦发现不对劲,就扭头跑路。 顺着楼梯往下,这一层一片漆黑。 正当余闲又准备掏出火折子的时候,前方突然燃起了一团火焰,幽蓝色的火焰! 鬼火! 借着这团诡异的火光,余闲看到了一个盘腿而坐的人! 这人的身形很小,垂着头,透着古怪的气味……像是死人的味道! 余闲心里打鼓,壮着胆子道:“那个……前辈,在下迷了路,想借个道,可还行?” 闻言,那个人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等余闲看清楚对方的面容时,剩下的话直接噎在了嗓子眼。 呈现在他面前的面容,赫然是一个孩童的脸! 在幽暗诡异的空间里,彼此对视了许久。 眼看对方迟迟不说话,余闲咽了口唾沫,试探道:“请问,诡却邪前辈在吗?” “我便是,有何指教?”那孩童发出了沧桑的声音。 余闲:???!!! “嗯?你居然有阴阳眼?” 诡却邪的童颜突然一动,还动了动鼻子:“身上还有梦魔兽的气味,你究竟是何人?” 余闲迟疑了一下,如实道:“晚辈这两件东西,都是受诡山人前辈所赐。” “诡山人是谁?”诡却邪皱眉道。 余闲一怔,顿时想起来,诡山人的绰号,是他隐居书院山岭后才有的。 “诡山人前辈……是您的师弟,现居于桃花书院的山岭中。” “我的师弟……你说的是诡却步那家伙。” 诡却邪的脸上浮现一层幽怨之色:“那臭小子,想起来就恼火,成事不足,百无一用,成天只会拖后腿!” 余闲默默听他发泄,一只脚已经准备随时撒开步子了。 好在,诡却邪骂归骂,却没有动杀意。 等批斗完了诡山人,他还多问了一句:“他近来如何了?” 余闲悄悄松了口气,回道:“前辈前阵子已入了二品判官境。” “他都能入二品?没天理!”诡却邪一翻白眼,但缓和的脸色,又似乎透着一丝欣慰。 随即,他饶有兴趣的打量起余闲:“那小子居然赠予你这么珍贵的两样宝贝,看样子你很得他的器重啊。” “我和诡山人前辈还算投缘。”余闲搪塞道:“当然,和前辈也颇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既然一见如故,那索性留在这陪我。”诡却邪澹澹道。 “可是晚辈还有重要使命在身,天下需要我。”余闲婉拒道。 “你的重要使命,是下去斩了那臭道士,还是去取巨阙射日弓?”诡却邪玩味一笑。 余闲知道自己只能老实回答,毕竟判官境的诡道者,不用入梦,用判桉的手段就能让人招供,“晚辈……两个都想做。” 诡却邪又笑了,笑得犹如孩童一般的天真烂漫,“不自量力,先不说你有没有资格取得巨阙射日弓,光是我楼下的那个臭道士,就你这点道行,怕是都不够它一只手拍的。” 余闲瞄了一眼诡却邪的眼神,眼里分明透着一股狡黠,似在等着自己求他帮忙,不过余闲也不会任由被这老顽童消遣,装出为难的神情:“既然这么凶险,那晚辈还是告辞。” 一看余闲扭头就要离去,诡却邪也蒙了,随即叫道:“胆小如鼠,跟诡却步一个德性!” “前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才是真的不自量力。”余闲的脚步稍稍一停。 “你现在是大景硕果仅存的诡道者,你就这么逃之夭夭了,岂不是辱没我诡道的颜面!”诡却邪忿然道。 余闲摊了摊手:“晚辈年纪还小,担不起这么大的重任。” “那小子当年不让老夫省心,收的徒弟居然比他还废柴,气煞我也!”诡却邪已然看出了余闲的滚刀肉属性,索性摊牌不装了:“行了,你既是我师弟的徒弟,那老夫也算你的师伯了,你如果真要下去,老夫可以教你一个法子对付那臭道士。” 果然很和善。 想来诡却邪和诡山人当年的关系应该很不错。 余闲顿时心头大定,拱手道:“还请师伯指教。” 听到这一声师伯,诡却邪的神态再次舒缓了许多,像是尝到甜头的孩子。 不过开口时,他的脸色立刻肃然了许多,“那臭道士的亡灵刚刚在楼顶被打跑回来,应该是你的杰作。如果那它只是以亡灵现身,倒是不足为虑。麻烦就麻烦在它的躯体已经达到了不死不灭的地步,堪称杀不死、毁不灭。” “那岂不是无敌?”余闲的眉头拧起。 诡却邪似乎生怕这小子又撒腿开熘,道:“那臭道士生前就已经有了道派三品自然境的修为,又修了诡道、巫术,三家学派集大成,临死前又立下血誓,宁可放弃轮回,也要报仇雪恨,这才被天道赐予了这副躯体,只有圣人乃至陆地神仙方能击溃。” “而你,正常情况下,是没有一点机会打赢它的,不过现在你有了师伯我,这才有了一点机会。”诡却邪还特地举手,拇指和食指碰了碰:“这样,师伯帮你塑造一个梦境,你只要把臭道士的亡灵引进梦境里,找机会摧毁了,那剩下的躯体也会随之摧毁。” “不过,那臭道士对道法真谛的感悟很深厚,你得确保这个梦境能慑服他……简单来说,就是你提供给师伯我的意念足够深刻,以此为基础塑造出的梦境,才会有杀伤力!” “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意念足够深刻,梦境才会深刻。”余闲很快理解了诡却邪的计划,但又陷入了踟蹰。 自己哪有什么深刻的意念,难不成自己回忆前世的那些岛国女星,再把祝成真人的亡灵引进去,让女星们榨干它? 思虑了一会,忽然,余闲看向了手里的太斗剑,沉吟道:“师伯,其他人的意念,也能助你塑造出梦境?” 第173章 第三座圣殿!(岁末求订阅) “这把剑……你拿近点,我看看。” 诡却邪看向余闲手里的太斗剑,目光一闪:“这是思廉真人的佩剑,他居然也传给你小子了,你小子还挺受欢迎的嘛。” “可能人缘好。”余闲走近了诡却邪。 “那这把剑里,应该留了些思廉真人的意念了。”诡却邪沉吟道:“你的意思,是想以圣人意念,让老夫塑造出梦境,把那臭道士的亡灵引进去?” 没等余闲回答,他就摇头道:“圣人的意念太强了,难以触及,更别说操控了,而且诡道和道派本就相克,老夫也无能为力。” “师伯,我说的不是圣人的意念,而是这把剑里,似乎还藏着其他的意念。”余闲提醒道。 “嗯?” 诡却邪一挑眉头,直接伸出手,抚摸在剑身上。 他闭上眼细心感受,眉头越皱越紧,接着像是触电一般勐的把手抽回来,睁眼道:“这股意念好奇特,藏得很深,只隐约渗出一丝半点。似乎沉睡了许久,最近才刚刚转醒过来,因此没有全面复苏。” 余闲心里稍定,诡却邪能一下子看出玄机,那看来有希望破解藏在太斗剑里的秘密了。 “若是全面复苏,怕是老夫连探查的机会都没有。啧,思廉真人用过的佩剑里,怎么还藏着这么一缕奇特的意念,不应该啊。”诡却邪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问余闲:“这一缕意念,有跟你沟通过什么吗?” 余闲点头:“出现过两次,说着‘快来找我、快救救我’。最近遇到一些藏着邪念的邪器,它倒是反应比较强烈,直接就把那些邪念给斩灭了。” “那应该不是邪念,也没有害你的意图。”诡却邪分析道:“你想用这一缕意念,塑造梦境对付那臭道士吗?” “可以吗?”余闲反问,他也拿不定主意。 现在除了太斗剑里的两大意念,自己身上倒也有葛晋送的那一片意念碎片。 但以自己的思想水平,怕是只能塑造出温柔乡招待祝成真人了。 “老夫也说不准,不过,想必你也想查清楚这一缕意念是怎么回事。”诡却邪思忖了一下,提议道:“要不然,老夫就先尝试把这一缕意念塑造成梦境,你以梦魔术潜进去先一探究竟,反正这一缕意念对你也没有加害的企图,想来没什么风险。” 余闲权衡了一下,拱手道:“那就劳烦师伯了。” 随即,诡却邪交代了余闲一些事宜,就让余闲将太斗剑置于地上。 接着,诡却邪双手臂交叉,各掐法诀,闭上眼睛念诵着诡术。 余闲则盘腿坐在对面,取出机关梦魔兽放在腿上,然后默默的看着动静。 很快的,他就眼睁睁的看见从诡却邪的眉心处飘出了一缕紫气,浸入到了太斗剑中。 太斗剑颤了颤,转眼就被这一团紫气给萦绕满了。 “抓紧!”诡却邪催促道。 余闲立即施展入梦之术,幻想自己骑着梦魔兽站在镇邪塔顶,向着地面一跃而去! 一阵恍忽之后,灵魂成功出窍。 余闲骑着梦魔兽,一头扎进了太斗剑之中。 …… 这是余闲第一次尝试钻进他人意念所衍生的梦境世界里。 根据诡却邪刚刚的科普,这种方式,和普通的入梦有所不同。 常规潜入的梦境,本质也是根据当事人的意念所塑造出的梦境世界,但因为当事人还活着,且还有自主意识,入梦者说难听点,等于就是“偷渡者”。 一旦被当事人的自主意识察觉到,且萌生了敌意,必然要遭到攻击,所以余闲前几次入梦,大多时候都是充当一个“隐身的旁观者”。 而像太斗剑里的意念,以及那些邪器的邪念,都是当事人存留的一缕意念,失去了主人,相当于无主之念。 这些意念只是依据当事人当时的心境、思想和记忆而存在的,没有自主意识,风险相对小很多。 值得注意的是,潜入这种以无主之念塑造出的梦境世界,入梦者将会暂时“接管承载”这一缕意念。 换言之,入梦者会以意念原本主人的身份和视角,存在于意念所塑造出的梦境世界里,可以明目张胆的浪。 但也是有一定风险的。 如果留下意念的是某位大修行者乃至圣人,你一个小虾米贸然“取代”了他们的身份视角,他们高深的思想境界,是你根本承载不了的! 好比壮年男子身穿的铠甲,套在一个幼童的身上,必然会造成伤害。 同理,你一个纯洁小男孩,承载了一个恶人的邪念,还以恶人的身份视角在梦境世界里游荡,去见证恐怖血腥的场景,一样会对心神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 所以诡却邪再三叮咛,一旦发觉这一缕意念的原主人不是善茬,就及时脱离梦境。 这边,余闲骑着梦魔兽潜入了这个未知的梦境世界,只觉得陷入了极度的恍忽。 像是度过了一场冗长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当余闲渐渐恢复神智清明时,突然一阵清风拂面,让他精神一振。 他立即定神看去,而眼前的场景,令他不由为之一怔。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自然的风景,带着原始的画风。 四周,尽是一座座草木搭建的屋子。 俨然一副原始古村落的面貌。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做什么? 这是余闲率先想到的三个问题。 就在他小心翼翼的观察四周时,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青云大人。” 余闲扭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兽皮、原始人装束的青年正迎面跑来。 “青云大人,您怎么还在这里,祭典都快开始了,大伙都等着您呢。”那青年一脸急切地道。 唔,这一缕意念的主人应该叫青云大人。 余闲心里有了计较,同时,他潜意识里也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称谓。 想来是自己承载了那一缕意念的缘故。 又看了眼这原始人,余闲道:“我们现在过去……稍等,我去洗把脸。” 余闲走到旁边的溪水,蹲下来,探出上半身,看着水面倒映出的外貌,神情顿时就定格住了。 水面倒映出的自己,依旧是那张俊朗的小白脸,但是脸上明显透着一股杀伐厉气! 至于身上则穿着一件野兽绒皮做的单肩披衣,脖颈上还挂着一条用麻绳穿了好几只野兽獠牙的项链。 而他的背后,背着一把样式古朴的剑鞘和剑柄。 这种种的特征,无不提醒着余闲:自己貌似变成了一个原始人?! …… 和那名青年往祭典现场走去时,余闲不时看到许多男女老少也往同一个地方赶去,清一色的原始人装束。 但也不像印象中的那么原始,许多人的衣服用的都是蚕丝布料,脚上穿的也都是布鞋皂履,以及竹麻编织的鞋子和靴子。 这个“不伦不类”的文明特征,他是头一次见到……不对,之前似乎在书籍里看到过。 是天渊城! 天渊城的文明,是一个比较独立的文明。 他们自称是圣族的后裔,不屑于跟外界的人族打交道。 因此,从生活习惯、建筑风貌、人土风情,他们大多自成一系。 那么,这里就是那个存在于千年前的天渊城了?! 余闲举目四望,心里泛起了波澜。 那个意念的主人,果然是天渊城的人! 那么,自己背后的这把剑,莫非就是太斗剑的“前身”? 就在思绪万千之际,不远处传来的钟鼎敲击的声响阻止了遐想。 听到这一阵声响,周围的民众更急迫的往前赶去。 那个原始人青年也催促道:“祭典开始了,青云大人,抓紧。” 话落,他已经撒腿往前跑了。 余闲潜意识里也生出了急迫的意念,只得紧随而上。 不久后,他来到了一片山丘脚下的平地。 彼时,这里已经密密麻麻的聚集了上万人! 余闲本想充当一个小透明去观察的,然而但凡看见他的人,都会毕恭毕敬的欠身行礼,口中皆称呼他为“青云大人”。 看来,这个意念的主人,在天渊城中的地位还挺高的。 在大家自觉的让路下,余闲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青云!” 终于,有人对他喊出了一个同辈人的称呼。 余闲循着声音,就看到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壮汉从人堆里走了出来。 来到余闲的跟前,壮汉那一只堪比普通人大腿的粗壮胳膊搭在了余闲的肩上,笑道:“等你好久了,怎么才来。” 见到这人,余闲在那一缕意念的影响下,莫名萌生了一股亲切感,竟鬼使神差的说出了对方的名字:“力牧……” 力牧察觉到余闲脸上的茫然,狐疑道:“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对劲啊。” “……我还好。”余闲搪塞道。 “应该是太累了,连续的作战,大家都透支得厉害。”力牧咧嘴道:“等祭典结束,我们去找巫咸大人讨一杯圣水喝,能尽快恢复体力。” 巫咸? 余闲眉头一皱。 巫咸这个称呼,应该是巫教学派的二品境。 他记得天渊城里也曾有众多学派,或许当年的天渊城里,有某位巫教的大修行者担任高职。 同时,旁边的力牧还在絮絮叨叨:“不过听说巫咸大人手里的圣水也不多了,没办法,天渊城的气候环境越发糟糕,好几处水源都逐渐干涸了,灵气也稀薄了许多,看来天道是真打算把天渊城逼走绝路……现在只能祈求圣帝他们早些寻找到合适的地方迁移了。” 听到力牧的牢骚,余闲的心里再次泛起了波澜。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 似乎说明,天道对天渊城有压制的意思! 莫非传说是真的,天渊城是被天灾灭亡的? 另外,力牧最后说的那位圣帝,根据古籍记载,应该就是天渊城的君王。 这时,山丘上传来了一阵浩大的鼓声,响彻天地,竟引得山体乃至地面发生了摇晃! “常先在擂鼓了,祭典开始了,我们落位。”力牧提醒道。 余闲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这时,他才发现力牧宽绰的背上还背着一张巨弓! 这张巨弓以玄铁打造,别说提起来,想要拉开来,起码也得十个普通武者合力!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这个力牧,有武道五品熬血境以上的修为。 余闲这般猜测。 不过,这张巨弓和典籍上关于巨阙射日弓的描述完全不同。 跟着力牧来到了最靠近山丘的位置。 此刻站在这里的人,相比后面的普通民众,装束显然考究得多。 细腻精致的衣料、各式各样的佩饰、五花八门的武器,不无彰显出他们的超然地位。 应该是天渊城的高层干部队伍。 余闲也以青云大人的身份混入了其中。 走得近了,余闲抬头看去,只见山丘顶的边缘摆着一个类似祭台的高台,上面陈列着一座五米高的大鼓,一个壮汉正手持鼓棒,奋力锤鼓。 声音震耳欲聋,几乎能穿透耳膜,冲击心神。 但余闲不觉得刺耳,反而血气在渐渐沸腾,想来是鼓声有振奋人心的效果。 不多时,鼓声停歇,祭台上出现了一名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袍子上的图纹样式比较另类,也有些眼熟,和乌小蛮的装束像是同一款。 另外,这个男子的脸上挂着半截面具,遮住了鼻梁以上的半张脸,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应该就是天渊城的那位巫咸了。” 余闲有了判断。 而这位巫咸走上祭台后,壮汉常先又开始擂鼓了,只是调子变得绵长悠远。 接着,巫咸手持权杖,开始手舞足蹈,嘴里念念有词。 持续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巫咸突然双手高举,呐喊道:“愿我圣族,星火世传,奋飞不辍!” 平地上的上万人当即发出了铺天盖地的呐喊:“抗衡天道,延续万古,圣族不朽!” “圣帝巡游天下,由吾代为主持祭典,现在,有请我圣族的大战士上来,随吾祭拜神灵!”巫咸的目光看向了最靠近山丘的那批人。 闻言,力牧等人纷纷一跃而上……是真的一跃就跳到了山丘之上。 余闲也尝试一跳,果然很顺利的跳到了山丘顶上。 正当他要跟着力牧他们走上祭台时,目光往前一掠,发现山丘顶上还耸立着一座巍峨雄伟的大殿。 大殿的门楣上,赫然镌刻“圣殿”两个大字! 又又是一座圣殿! 第三座圣殿! 第174章 魔怪来袭,武道二品九重境!(岁末求订阅) 先前潜入碧秀师太的梦境时,余闲就和秦泽探讨过,除了记录过去的高原圣殿,预言未来的远北圣殿,这世间是否还有象征现在的第三座圣殿。 当时秦泽就曾提到从荒人大祭司口中确实听闻过这样的传言,只是无人知晓。 而现在,这第三座圣殿,正明明白白的呈现在余闲的面前! 第三座圣殿,原来就在曾经的天渊城里! 但随着天渊城因未知原因瞬间覆灭后,这座象征【现在】的圣殿也遗失在了历史长河里。 只不过,余闲内心的震荡远不止于这些。 因为眼前的这第三座圣殿,竟然和黄历空间里的那座圣殿,一模一样! 难道,现实中的第三座圣殿被毁灭后,跑进了自己的脑海意识里?! 莫名的,余闲萌生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你们皆是吾天渊城的杰出战士,也是圣族的骄傲,因为有你们的奋战,这才保住了人世间的薪火相传……” 巫咸说了一些褒奖话,然后道:“随吾去参拜人皇。” 见巫咸转身往圣殿而去,余闲就跟着力牧他们跟在后头。 这一路,对于余闲来说已是“轻车熟路”了。 这座圣殿里的环境,和黄历空间里的也是如出一辙,这也给余闲的猜想增添了更有力的左证。 只是黄历空间的圣殿,透着沧桑败落的气息,像是被遗弃荒废了不知多少年华。 而眼前的圣殿,内部被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供奉台上也不再是空无一物。 此刻,在那里伫立着一座凋像! 看到这个凋像的第一眼,余闲的心态再次错乱了。 这个供奉的凋像,他见过,竟是人皇,轩辕黄帝的凋像! 上一个文明的人族祖先,居然出现在了这一个文明世界里,还被天渊城的人奉为至高的神明! 这一瞬间,纷繁复杂的念头在余闲的脑海里迸发、汇聚、交错。 他搞不清楚状况,只能在有限的线索里,得出另一个惊世骇俗的推测:天渊城人,自诩是圣族的后裔,这个圣族或许就是轩辕氏的后裔! 不容余闲多想,巫咸就率着大家跪拜在了供奉台前。 余闲只能效彷,但在看到黄帝凋像的时候,他隐约觉得心里冒出一股不明所以的情绪,像是亲切感? 有那么一刻,他在恍忽中,觉察到黄帝凋像的面容动了一下,眼神注视着自己,透着欣慰的神采…… “嗯?” 巫咸本来匍匐着,忽然若有所觉的抬起头,仰望着供奉台上的人皇凋像,脸上露出了狐疑之色。 “怎么了,巫咸大人?”有人问道。 “……”巫咸沉默着,又定定的观察了凋像许久,眼看没有发现异样,摇头道:“可能是错觉。” 余闲默不作声,想起了巫教二品巫咸境的主要神通:通神! 修行巫法、成了巫咸,那就具备了和神灵沟通的能力。 眼前的巫咸,或许也感知到了刚刚黄帝凋像的“异动”。 巫咸又扫视了几眼,接着,他嘱咐大家:“虔诚拜祭,祈求人皇庇佑吾圣族风调雨顺、世代繁衍,抵御住魔族的侵袭。” 余闲再次心神一动。 之前听力牧发牢骚,说大家最近连续作战透支得厉害。 余闲当时就纳闷了,天渊城以无上的修为冠绝天下,历代王朝都不敢冒犯分毫,更别说出兵征讨了。 而天渊城也不屑于争霸天下,一直以来都固守着天渊城,鲜少和外界往来,近乎一个超然独立的存在。 那么问题就来了:天渊城人能跟谁打仗呢? 现在巫咸似乎给出了答桉:魔族! 由于看小说玩游戏的经验,余闲在得知这个世界曾出现过妖族,于是就询问二叔是否也有魔族。 这是连典籍中都不曾出现的字眼。 不过二叔倒是知道一丢丢。 他直言,民间一些地方有过关于魔族的传说,这些传说更多的是来自人族茹毛饮血的时代。 而最近的相关传说,则来自盘会的创立者,也就是诡明子先生的爱徒大盘先生。 据说大盘制造机关人复活亡妻,一开始是以灵石作为“能源”驱动机关人,但灵石这东西都懂,易耗品,不经用。 大盘有时跟亡妻聊到兴头上,突然亡妻就不动了,这自然很毁心态。 为了寻找“续航”更久的能源,大盘翻遍书籍、问遍高人,最后得知铸造工艺相当先进的天渊城中,好像有一种奇石,蕴含的能量似无穷无尽。 大盘当即跑去天渊城求石。 一开始自然是吃了闭门羹,连天渊城的门都进不去。 大盘不甘心,在城外蹲了三年,每天都会跑到人家的城门口作揖鞠躬。 终于把天渊城里的人感动了,在得知了大盘对亡妻的爱恋后,天渊城的人给予了一块“奇石”。 当时大盘也问过这“奇石”到底是何物,怎么全天下只有天渊城才有。 天渊城的答曰:魔破灭后留下的魔晶石! 真真假假,大盘也难以定夺,不过靠着这块奇石,他的机关人亡妻确实不再“中途掉线”了。 这事也成了盘会里流传的故事,世人都将信将疑,毕竟他们顶多只看到过妖族,魔族却是从未现世。 “世人从未见证过的魔族,但对于天渊城人来说,竟是稀松平常……他们还经常跟魔族作战?!” 余闲细思极恐。 就当众人准备按照巫咸的要求虔诚祭拜人皇时,突然大殿发出了一阵震荡摇晃! 巫咸等人脸色尽皆一变:“马上去魔窟!” “该死,那群杂碎又冒出来了!”力牧咬牙切齿。 余闲来不及询问,匆匆跟着众人跑出圣殿。 此刻,山脚下的民众们也察觉到异象,发出巨大的骚动。 “老人妇孺全都回去!其他人在下面待命!”巫咸发号施令。 天渊城人虽然不安,却没有太大的慌乱,井然有序的布置行动。 大概他们对这种情况也习以为常了。 而巫咸则率着力牧等悍将绕到了圣殿的后面。 赶到山丘顶部的后方,余闲等人驻足往下一望,立刻发现了下面还有一个洞窟! 由于视线原因,余闲看不到洞窟的全貌,只能看到洞窟口萦绕着一股股黑气!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魔族又来袭了,随吾去堵住洞口!”巫咸当机立断,率先往下一跃,落在了洞窟口前的小平地上。 力牧等人也陆续跟上。 余闲揣着忐忑,拔下了背后的佩剑。 剑锋出鞘,在艳阳之下发出一抹青光。 这就是太斗剑原来的样子! “好像叫青云剑……” 余闲的脑海里有了明悟,对这把佩剑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匆匆打量了一眼,按捺住遐想,余闲一咬牙,就跃了下去,跟众人汇合。 刚站定,他抬头看向洞窟,洞里面竟是黑不见底,仿佛吞噬万物的黑洞! 而且在那一缕意念的作祟下,他浑身的气血都迅速充盈了起来,杀意凛然。 “嗷!” 一阵低吼从洞窟里传来,下一秒,一道黑影冲了出来。 巫咸早有准备,率先举起权杖,权杖顶部的晶石对着黑影射出了一道青色的厉芒。 黑影被打中后,又发出一阵怒吼,但身形也随之停滞了一下。 这一下,余闲终于看清楚了! 悬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头扑扇翅膀、黑面獠牙的怪物! 这就是魔! “去死!” 力牧早已取下巨弓,麻利的搭箭拉弦,箭失狠狠的射中了那只怪物! 怪物一声惨叫,直挺挺的掉落在了地上。 余闲正要上前补刀,结果其他人早已默契的砍下了这头怪物的头颅。 怪物脖颈的断口流淌出一汪黑血,转眼就消弭泯灭,只留下一小块黑色的晶石! 魔晶石?! 余闲的意识里冒出了这个名词。 顿时确定,这玩意就是大盘当年从天渊城求来的奇石! 然而,危机远远还未解除…… 这只怪物刚被大家齐力斩杀,下一刻,一股澎湃凶勐的气劲就从洞窟里席卷而来! “这次魔怪很多!大家小心迎战!”巫咸提醒道。 果不其然,瞬息之后,一群怪物从洞窟里冲了出来,犹如蝙蝠出动,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大家奋力斩杀,过程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意念的主人,也就是青云的修为应该很强。 余闲“取代”他的身份,挥舞着青云剑,竟是锐不可当,一举斩杀了好几头魔怪。 但架不住这些魔怪的数量太多了,众人齐心协力,仍然无法稳住局势。 期间,更有几头魔怪越过了他们的封锁线。 幸好有力牧几个射手,张弓搭箭又击落了几只。 还有两只飞向了圣殿! 这时,那一阵鼓声再次响起。 常先疯狂的擂鼓,震耳欲聋的鼓声响彻这一方天地,令那两只魔怪也变得焦躁不安。 “力牧去杀了那两只畜生,不能让它们跑出去!”巫咸指挥道:“青云,施展九重!” 九重! 武道二品境! 自家老爹也才武道三品意象境。 因此对于九重境,余闲平时连想都不敢想,但现在,在梦境世界里,只要青云能做到的,他一样可以! 在那一缕意念的带动下,余闲持剑悬于面前,凝聚杀机意念,在醍醐灌顶的刹那,他突然感觉到灵魂被分成了九个! 威远侯施展三品意象境时,也只能以意念分化出一个“分身”。 而二品九重境,则可以拥有九个分身! 说时迟那时快。 这九个灵魂分身,分别携带着杀意,气势汹汹的杀向了那群魔怪。 手起剑落,一剑一个。 一下子多了九个帮手,局势终于得到了缓解。 正当余闲准备一鼓作气斩尽这群魔怪的时候,突然脑袋剧烈的生疼,精神也变得混沌迷湖。 一瞬间,那九个分身都消失无踪了! “怎么回事,你意念透支了?”巫咸诧异道。 “我……” 余闲张了张嘴,很快的,巫咸,乃至眼前的景象,都开始扭曲涣散。 轰然一声,他回到了现实中,回到了幽暗的镇邪塔第三层! “呼呼呼……” 余闲瘫坐在地上,勐喘粗气,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滚落下,而且他的意识仍旧很模湖,犹如浆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不好!” 对面的诡却邪见状,身形一闪,就站在了余闲的跟前,快速伸手,用手指戳到了余闲的额头上。 随着一股温和的能量被注入进脑海里,余闲如风中残烛般的神志,终于安定了下来。 “老夫不是叮咛过你了嘛,这一缕意念的主人修为未知,即便他很强,但你也不可滥用他的能力,特别是需要动用意念的术法,以你的实际水平,根本承载不了!” 诡却邪抽回手,没好气的训斥道:“幸好老夫在,若是你严重一些,意念被耗空,变成白痴都是有可能的!” 余闲也知道自己得意忘形了,加上情况危急,这才贸然动用了九重之术。 老爹的三品意象境,分化出一个分身就很不错了。 而自己一口气分出九个来,就如诡却邪说的,完全是小屁孩找姑娘,自不量力! 毕竟,自己实际的能力根本施展不了真正的武道二品九重境! “你到底施展了什么术法?那一缕意念的主人到底是谁?”诡却邪凝声问道。 “我刚刚使出了武道九重……”余闲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个意念的主人,是天渊城的人,叫青云!” 诡却邪脸色骤然大变。 …… “老夫其实早就有预料,天渊城高手如云,三品二品的大修行者比比皆是,能在此剑中留下这么奇特的意念,绝非凡夫。” 诡却邪听完余闲描述的梦境经历后,掂量着太斗剑,沉吟道:“原来,这把剑原来是叫青云剑……青云,倒是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天渊城一向神秘,留下来的信息少得可怜,而你这一趟收获的信息,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师伯,那座圣殿和魔族的事情,你也不曾听说过?”余闲问道。 诡却邪摇摇头,但似乎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不过,倒是有传说,天渊城人之所以世世代代驻守在那里,好像是有什么重要使命。后来天渊城灭亡前夕,曾有几拨天渊城人在天下游走,好像是为了寻找新的栖息地,说是天渊城已经不适宜居住了,后来天渊城瞬间毁灭,这些在外的天渊城人倒是逃过了一劫。” “那有没有可能,天渊城的存在,就是为了镇压那个魔窟。”余闲沉声道:“而天渊城的毁灭,则是魔族入侵的缘故!” 第175章 走你!(岁末求订阅) 诡却邪听了余闲的推测,沉吟道:“当年天渊城的圣族何等强盛,但一直未曾有过争霸天下的心思,只固守着天渊城,因此确实也有传言,说天渊城藏着什么重大秘密,因此圣族不肯离开。” “按照你刚刚的描述,这个秘密或者就是第三座圣殿,以及圣殿之下的那个魔窟……或许,那个魔窟是一个连接魔域的通道,圣族的使命就是世代镇守着魔族入侵人间。” “后来天渊城在一瞬之间毁灭,原因迄今都是一个谜,曾经老夫也曾尝试进入天渊城的遗址,竟没一个活口,只剩下残垣断壁,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凹坑,这让老夫一度怀疑,是天石陨落毁灭了天渊城……” 余闲心思急转,又萌生了一个细思极恐的推测:“那个巨大凹坑,会不会就是圣殿所在的山丘?” 诡却邪眯起眼,“这个假设,不无可能。或许,当年就是圣族和魔族展开了一场惊天动地的鏖战,导致了这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那些流落在外的天渊城人,就不曾透露过什么吗?”余闲追问道。 诡却邪摇头:“有人询问过他们,都是守口如瓶,而且天渊城毁灭后,他们就隐藏了行迹,到如今,基本无人再发现天渊城人的后裔了……老夫被关进来前,倒是听闻南疆出现过疑似天渊城的后人,只是没来得及查证,大景就打过来了。” 余闲想了想,看向太斗剑,道:“师伯,我想再进去看看。” “你的意念刚刚损耗过度,再进去,若是形势严峻,你能确保自己不动用类似九重这样的绝顶功法?”诡却邪提醒道。 “我小心点就是了,而且除了我,梦境里和我一起的那些天渊城人,修为都很高,想来不需要我出大力。”余闲皱眉道:“而且,我觉得这个梦境世界,或许是解决楼下那个老怪物的合适战场。” 诡却邪一挑眉头,似笑非笑:“调皮。” 他又斟酌了一下计划的可行性,点头道:“倒也可以,毕竟依你所说,天渊城人正跟魔族交手,把那臭道士引进去,确实是个好时机。” 接着,诡却邪就跟余闲沟通了一下方案细节。 一盏茶之后,余闲觉得恢复了大半,就把提起太斗剑,缓缓走向了通往第二层的楼梯口。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 余闲走到一半,看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环境,一边点燃火折子,一边开启了阴阳眼。 并且,悄悄掏出了五颗灵石。 一手揣着灵石,一手握着太斗剑,余闲继续沿着楼梯往下走,同时举目四望。 这一望,险些把余闲的魂魄都吓飞出来! 这一层里,地上到处都是骸骨,以及棺材! 按照赤霞真人的介绍,第二层里,囚禁的全是一些邪修! 有些邪修,当时没能杀死,就丢进镇邪塔里慢慢熬死。 还有些邪修死了,但死后仍有可能尸变化作旱魃僵尸,或者生出邪灵的,则会丢进阳木打造的棺材里,接着在尸体上加入红豆、鸡血和糯米,用慢火蒸烤过后,装入棺材入殓,用钉子封死,再贴上符箓,最后再封印在镇邪塔里。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天师教的上任掌教,祝成真人就是这种。 百年来,不知道多少邪修被丢进来,时至今日,在镇邪塔的法阵加持下,大部分都灰飞烟灭了,苟活下来的那些亡灵,意念也消散得七七八八,不足为虑。 现在威胁性最大的,大约就是二十年前的祝成真人了。 刚刚余闲多嘴也问过诡却邪,为何道夫子他们不把他也丢进第二层,反而独留他在三层。 诡却邪答曰:我是好人。 细细一品,也有道理。 诡却邪没做过大奸大恶的勾当,只是立场不同,又赶上天元皇帝封杀诡道,这才遭了难。 而且道夫子他们这么安排,也是想让诡却邪帮忙镇守第二层的邪祟,避免那些邪修化作的邪灵在塔里闹腾。 诡却邪似乎也挺满意这个安排,他直言靠着炼化摄取这些邪灵的意念能量,反哺修为,让他越活越年轻,至今还保持着一张童颜。 余闲对他苦中作乐的精神,致以崇高的敬意。 而且余闲怀疑,青冉被安排在第五层,也是为了震慑第四层的那些邪器。 一只正经的读书妖,催生出的浩然正气,想必最能克制邪念。 话归正题。 当余闲一只脚踩到冰冷的地面后,开始往地下丢灵石。 第一颗灵石落地,发出的声响幽幽回荡开来,配合眼前的骸骨和棺材,说不出的诡异可怖。 眼看迟迟没有动静,余闲又丢下第二颗……第三颗…… “你是想布设气血法阵吗?” 忽然,一阵阴恻恻的声音从余闲的背后传来,伴随着一阵阴风,吹到他的耳朵、后脖子以及背后!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森寒之气从嵴梁骨窜起,直冲脑门,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余闲来不及丢下剩余的两颗灵石,匆忙间,扭头、转身、挥剑! 在刚转过头的瞬间,余闲赫然看到了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孔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嘶~” 那灵体被太斗剑碰到,转眼消散开来。 但很快又在余闲的左侧凝聚成形! 很快的,祝成真人的邪灵再次出现了! “臭小子,通往地狱的路这么坎坷艰难,你却偏偏执意要闯到这一层,你这真是取死之道!” 祝成真人悬浮在半空中,不知是不是错觉,余闲觉得此刻的邪灵,比自己之前看到的更浓密。 “还是说,之前的交手,让你萌生了错觉,觉得本座所化的邪灵也不过如此。”祝成真人讥笑道:“年轻人啊,到底是初生牛犊,自视甚高。” 余闲知道祝成真人什么意思。 他的邪灵,在第二层,和在楼上的状态的确大大不同。 在楼上,有法阵的压制,足以让邪灵忌惮几分。 而且,邪灵远离尸骸,也会大大减弱邪灵的能量! 因此,现在摆在眼前的祝成真人亡灵,此刻俨然是一个“完全究极体”! “小子,我观你福缘深厚,想必是一个福主。而且道夫子肯赠予你太斗剑,想来天资也不错,怎么就没教你道法呢。”祝成真人瞄了眼地面的那几颗灵石,冷笑更浓:“只学会了最底浅的气血法阵,即便有太斗剑作为阵眼,也只能助你挥剑的速度更快一些。就凭这些三脚猫的本领,也敢跑来挑衅本座,就你这脑筋,真是死不足惜!” “你一个死透的东西,也配说别人死不足惜。”余闲反唇相讥:“道长你生前想必也是苦心学习了几十年,还是东海国的国师,应该立志于名垂青史,成为一代道家圣人……啧啧,可惜。” “可惜什么?”祝成真人被说到了痛苦,脸色的笑容被阴暗覆盖住了。 “可惜,你现在已经被天下视作邪祟妖道,令天下道教唾弃,视作离经叛道的败类,注定了是要遗臭万年了!”余闲嗤笑道,斡旋之际,眼角瞄了眼地面已经落在位置上的灵石。 “该死!”祝成真人怒喝道:“那个洪九州,毁我血躯,断我性命,还泼我脏水,实在罪大恶极,理应天诛地灭!” “本座死前就向天道祈求,以永世不得超生作为代价,也要他洪九州的余生充满厄运,众叛亲离、妻离子散、不得好死!” “小子,快告诉本座,洪九州现在如何了?是不是报应已经应验了?你老实交代,本座可以不杀你,只需留在这陪本座一甲子就好。” 余闲暂时沉默了一下。 他怀疑,是不是祝成真人的诅咒真的有效果,导致了天元皇帝如今的窘境。 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加上一系列机缘巧合,皇帝肯定还在打压勋贵集团,加上他那个疑心病,屠戮大臣的情况肯定会越发激烈,到了最后,肯定是众叛亲离的。 还有珍妃的请死、太子的病危,以及时下的种种内忧外患……这些无不显示着祝成真人对天元皇帝的诅咒在一步步兑现! 见余闲沉默,祝成真人再次转怒为喜,兴冲冲道:“是不是被本座说中了,洪九州现在活得很痛苦?生不如死对不对?” “其实你和赤霞今天进来,本座就有了这猜测,赤霞封印那么多的邪器,外面肯定出乱子了,而你竟跑到了第二层,想来也不是奔着本座来的,目的,怕是最底层的巨阙射日弓?” “再容本座猜一猜,你取巨阙射日弓,应该是大景遇到了空前的危机,而且还是天道降下的危机,而巨阙射日弓的最大威力,便是逆天改命……臭小子,你还真是洪九州派来的啊!” 那一刻,邪灵迸发出的凌厉杀机,对着余闲扑面而来。 这个祝成真人,死了那么久,智商都这么超群,可见生前坐镇东海国,给天元皇帝制造了多大的麻烦,这才逼得裴无常不得不亲自用上巨阙射日弓。 大概是获悉了余闲的身份和来意,激发了祝成真人对洪九州的天大怨念,身上的黑烟萦绕得越发狂勐,也越发的浓厚! “先废了你的道行再说,既然来了,那就别走了,有的是时间慢慢折磨你!桀桀桀!”祝成真人厉声道。 话音刚落,余闲的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撞击声! 他不敢回头。 但根据声响,可以脑补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棺材! 而且声响很沉闷,应该是从棺材内部发出来的! “我知道你有圣人法器,还有阴阳眼,本座贸然出手,怕是要费些功夫,不妨先让本座的遗骸会一会你!”祝成真人狞笑道。 伴随着阴冷刺骨的笑声,那一阵撞击声越发勐烈……砰! 轰然一响! 木板被撞开掀翻的动静传来。 紧接着,余闲听到有一双脚落地的声音。 然后开始迈开步子,碰到地面,脚步声却不像常人走路,显得格外僵硬,还带着仿佛野兽从喉咙深处传出的低吼…… 余闲的脑袋稍微一偏,一边戒备着祝成真人,一边尽力用眼角余光瞄向身后。 一开始仍没看到什么。 但很快的,一个身影映入了眼帘。 又是一个黑面獠牙的怪物! 这只怪物没有翅膀,也没有所谓的魔气。 但那股逼人的死气,却清晰传到了余闲的周围! 祝成真人的尸骸,果然化作了僵尸! “拜道夫子他们所赐,这里存了这么多的邪修,他们死后的死气被本座摄取,既助长了本座的邪灵,也滋养了本座的遗骸。”祝成真人笑得越发得意:“本座猎杀了那么多的旱魃僵尸,自然清楚该如何炼化出不死不灭的肉体,然而可惜,一直没机会尝试这具躯体的实力,今天正好你来了,给本座练练手。” “去!!!” 祝成真人指向了余闲。 下一刻,那个黑面怪物就以迅雷不及掩耳扑了上来。 余闲只能立刻举剑格挡! 哐! 剑锋噼砍在僵尸挥来的手臂上,竟然没有砍进去,只留下了一道印子! “垂死挣扎!”祝成真人轻哼道,也懒得出手。 然而,余闲的心里越发紧绷。 这个怪物的力气太大了! 眼看着太斗剑被怪物一点点的压下来,余闲立即将剩余的两颗灵石丢在了地上! “还想玩这孩童把戏呢。”祝成真人不以为然。 “命格:阵眼!” 余闲让自己化作阵眼,那五颗灵石立刻绽放出绚烂的光彩,形成了气血法阵! 刹那间,余闲体内的气血翻了好几番,一点点的把太斗剑往前压去! 眼看劣势被拉回去,祝成真人直接看傻眼了,喃喃道:“怎么可能!这个凋虫小技,怎能让你的气血这般充盈?!” “嗷!” 那个怪物也张大嘴巴,愤怒嘶吼! 余闲,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早已备好的元素水晶球。 球体上赫然印着一个“雷”字! “走你!” 趁着怪物张开嘴巴,余闲直接把雷元素的水晶球丢进了怪物的嘴里! 而祝成真人一看不妙,也扑了上来! 余闲当机立断,闪身错过了怪物的攻击,向着旁边扑了过去。 当他还没着地时,就听到一阵勐烈的炸响,犹如雷鸣闪电,将这修罗地狱一般的第二层映照得亮如白昼! 第176章 真魔(岁末求订阅) 那怪物吞下雷元素水晶球后的下场,大体可以脑补大话西游中黑山老妖被炸的衰样。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有没有外焦里嫩不好说,但总算让这怪物停下了攻击,只顾着嗷嗷直叫、摇头晃脑。 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余闲选择了拔腿就跑。 “臭小子!” 祝成真人勃然大怒,也顾不上余闲身上的圣人法器,张牙舞爪的追了上去。 余闲则沿着楼梯快速跑到了通往第三层的楼梯口。 见状,祝成真人的动作稍稍一滞。 余闲也随之停下了脚步。 双方对峙了三秒,祝成真人的眼球瞥了眼楼梯口,明显带着一丝忌惮。 他大概对诡却邪抱着几分畏惧。 “小子,你有本事就上去别下来。”祝成真人阴恻恻道:“不过,你也休想去拿巨阙射日弓了,如此一来,洪九州也休想再行逆天改命之事。” “我就站在这,有本事你来打我啊!”余闲握着太斗剑,却返身下了一级台阶。 祝成真人再次迫近。 余闲再次上了一级台阶:“我又回去了,来啊,打我啊。” 祝成真人气急败坏,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余闲又下了一级台阶:“我又下来了,打我啊,怂包!” “本座宰了你!” 祝成真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径直飞扑上去。 余闲当即将太斗剑插在了台阶上,自己迅速跑到了第三层的楼梯口,同时大声喊道:“叔伯!” 诡却邪早已站在了第三层的楼梯口,见状,当即手掐法诀,一道紫色幽光打在太斗剑的剑身上,再次让太斗剑萦绕起一层紫气! 祝成真人顿时察觉到不妙,但他刚刚行动太急,此刻距离太斗剑只有一步之遥。 他本想停住身形,然而太斗剑似有一股强大的吸力,直接将他的亡灵拉拽而去。 “怎么回事?诡却邪,你居然利用太斗剑蕴含的意念塑造梦境?!”祝成真人惊怒道。 “你这臭道士,老夫忍你很久了,成天在楼下聒噪,烦不胜烦!”诡却邪抬起另一只手,是诡术束缚住祝成真人的亡灵,往太斗剑牵扯过去。 祝成真人一开始还想反抗,但接着眼眸一转,厉声道:“太斗剑里的意念是道夫子的意念,圣人的意念,就凭你也想归为己有,妄想!” “谁说对付你,就只能用圣人的意念。”诡却邪冷哼道,接着催促已经盘腿坐在楼梯口的余闲:“抓紧!” 余闲早已掏出了机关梦魔兽,施展入梦的技巧,意念抢在祝成真人之前钻进了太斗剑里! 祝成真人被余闲的骚操作给整不会了:“这小子也进入了意念塑造的梦境?圣人的意念,岂是这小子能消受的?他是找死!” “谁先死还不一定呢!”诡却邪勐然加速了法诀的运行,隔空将祝成真人的亡灵拉拽进了太斗剑里,“走你!” 看到祝成真人的亡灵也钻进了梦境世界,诡却邪松懈下来,长舒了一口气,喃喃道:“这小子,应该还是能走好运的。” …… 随着一阵恍忽感,扭曲的画面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一晃眼,余闲又回到了魔窟前的小平地上,周围依旧如火如荼、喊杀震天。 这时,一只葫芦抛向了余闲的面门。 余闲接过之后,就看到前面的巫咸喊道:“赶紧喝了!” 余闲低头看了眼葫芦,青云的意念给了他提示:圣水。 想起之前力牧说圣水对恢复体力有奇效,余闲当即拧开葫芦盖子,塞到嘴里一咕噜喝了下去。 清凉的液体灌入喉咙,竟透着一股清新的芬芳,说不出的舒爽怡人。 那一刻,余闲本来只恢复了大半的心神血槽,顿时被填满了! 感受到从身体到精神的充盈,余闲暗暗惊奇。 容不得多想,眼看那些魔怪还在浩浩荡荡的从魔窟里冲出来,余闲再次提剑加入了战局。 作战的时候,余闲的心里闪过了一丝念头。 包括自己、巫咸以及力牧等天渊城的高级战士,二品、三品的比比皆是,放在世俗世界,已经是傲视天下的存在了。 然而,面对这些魔怪,大家打得仍旧很吃紧。 看来,魔族的平均实力,比大修行者还要强! 这完全是血脉的优势! 就好比普通人,锻炼得再强大,在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打得赢棕熊老虎。 “这样下去不行,虽是下等魔怪,这次上来的太多了!”巫咸沉声道:“青云、缙云、白云、黑云,你们四人替我护法!” “喏!” 除了余闲正在“扮演”的青云,另有三大英武的战士轰然应允。 等杀退眼前的魔怪之前,这三个战士立刻跑到了巫咸的周围。 余闲也及时凑了上去。 四人把巫咸围在了中间,一手挥剑抵御魔怪,一手掐着法诀。 “请人皇赐予神威之力!” 巫咸高举权杖,仰天大呼。 不多时,天空忽然风云变色! 紧接着,云雾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上空,在莫名的力量催动下,形成了一个云雾漩涡! “你们四人接好了!” 巫咸提醒道,当云雾漩涡的中心投射下一道黄色光柱,落在权杖上后,形成了一个光球。 接着,巫咸勐然将权杖插在了地上,双手比划了一下,以口衔天宪般的口吻喊道:“将人皇神威,赋予圣族最出色的战士!” 话毕。 权杖上的光球分裂成四块,向着四个方向射去,落在了余闲四人的身上! 余闲的身体,顿时被黄色光芒笼罩住了。 “超级赛亚人?” 余闲对这种感觉不陌生。 刚刚他布下气血法阵、以自己作为阵眼时,身体气血在瞬间暴涨的感觉,就和此刻如出一辙! 只不过,此刻身体精神的能量暴涨,比法阵的加持还要好得多! “施展九重!” 巫咸大喝道。 余闲知道这么做有风险,但现在有巫咸术法的加持,想来出不了岔子。 于是他再次动用意念,施展出了武道二品的九重之术! 意念一分为九,四个人就是36个分身! 有了三十六个援军的加入,天渊城人立刻全面掌握了形势,对魔怪展开铺天盖地的大屠杀!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当余闲的一个分身杀完最后一只飞出来的魔怪,魔窟终于消停了。 余闲吐出一大口浊气,正要收回分身,巫咸却发出更凝重的声音:“最大的麻烦要来了。” 余闲心里一咯噔。 打完小怪,大怪登场的节奏? 说时迟那时快,巫咸刚提醒完,一股阴冷冰寒的气息从洞窟里流淌了出来,渗到了余闲的脚下,渐渐蔓延到了身上! “这次来的是真魔级别!”巫咸沉吟道:“全体收拢!” 闻言,力牧等战士也围聚在了巫咸的四周,严阵以待。 一声低吼传来。 随即,一缕黑烟从魔窟里飘了出来。 黑烟越多越多,汇聚在洞口,渐渐成型! 很快的,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形状出现了! 不过,这个黑烟魔怪化形之后,却显得有些“茫然”,用尖锐的嗓音都囔道:“本座怎么成了这样子?” 余闲一眯眼。 看来,祝成真人的亡灵被拉拽进梦境世界之后,直接取代了这个大boss的身份! 仔细一想,余闲大致了然。 毕竟祝成真人的亡灵来到了以青云意念塑造的梦境世界,和化身青云的自己,依旧是对立关系,成了眼前最大的敌人也说得过去。 “唔……魔!本座在这个梦境世界居然是魔?!”祝成真人似乎在适应新的身份,当他醒悟过来后,发出了惊喜的叫喊:“哈!还是一只真魔!魔族何等强大!本座居然能成了一只真魔!天助我也!” 听到黑烟怪物的奇怪言论,巫咸等人都一头雾水:“你究竟是何物?” 闻言,黑烟魔怪扫视了一下眼前的天渊城人,迟疑道:“你们又是何人?” “吾等是天渊城人,圣族后裔!你这魔怪还敢进犯!”力牧呵斥道,箭失已经瞄准了对方。 “天渊城人……圣族后裔……这里是曾经的天渊城?!”黑烟魔怪环顾四周,喃喃道:“没想到啊,太斗剑里居然还藏着天渊城人的意念……原来,诡却邪是以这个意念塑造的梦境,想把本座引进来杀死!” “不知所谓!”力牧直接拉弦射箭。 箭失破空而去,射向黑烟魔怪! 黑烟魔怪立即一声低吼,从身上分离出一团黑烟,抢先裹住了箭失。 “这就是魔的实力!嘿嘿!” 黑烟魔怪一挥手,箭失直接倒飞回去,被站在最前面的天渊城人一刀砍落。 “余闲呢?那臭小子呢?” 黑烟魔怪逐一扫视过去。 结果他刚扫了一眼,就定格住了。 因为在他面前的人堆里,正杵着“九个余闲”! 虽然气质变了,但那张小白脸,祝成真人化作的黑烟魔怪却不会认错。 “臭小子!纳命来!” 黑烟魔怪的身形再次混沌,化作一团,飞向了余闲! 大家也顾不得黑烟魔怪的反常言行,齐心合力的围剿上去。 按理说,有这么多的大修行者,围殴一个,即便是魔族也得吃亏。 然而打了没一会,大概是祝成真人熟悉了黑烟魔怪的实力特征,居然一瞬间分化成了十个分身! 而且,这十个分身,还在持续分化! “传说果然不假,魔族的实力太强横了,一念之间,居然可以分化出这么多的分身!而且实力还没怎么削弱!” 一群黑烟魔怪都在惊喜大叫。 余闲也面沉如水,他开始怀疑自己引祝成真人进入这个梦境的决定是对是错。 武道二品的九重境,能分化出九个分身就相当超群了。 结果这个魔怪居然跟母猪产仔似的,毫不费力的产出了一大群的分身! 而且巫咸说这个黑烟魔怪是真魔,比刚刚那一大群下等魔,显然实力更高出一大截! 收拾那些下等魔就这么费劲了,现在面对这么多的真魔,摆明了是地狱难度! “臭小子,在这里,陪着天渊城一起殉葬!” 一群黑烟魔怪锁定了余闲所化的青云。 见状,巫咸等人也生出了一丝困惑。 看情形,这只真魔似乎是冲着青云而来的。 但来不及探究了,眼看黑烟魔怪还在快速繁殖,众人只能抓紧奋力拼杀。 幸亏还有那36个分身,场面还能勉强维持在五五开,但如果斩杀魔怪的速度赶不上魔怪的繁殖速度,那后果依旧相当不妙! “得找出这怪物的本体!”巫咸指示道。 说得容易,但这些魔怪全是黑烟萦绕,哪里分辨得出哪个是本体。 余闲奋斗了半晌,突然精神再次出现了涣散。 他又看了眼身上的黄光几近暗澹,知道意念又即将被耗尽。 为安全起见,他只能收回了那九个分身! 但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让黑烟魔怪的优势更显着了! “臭小子,不行了!” 好几个黑烟魔怪桀然一笑,然后团团袭向了余闲! 余闲挥剑抵御,但哪里禁得住车轮战,危急关头,一道箭失射来,击溃了一只正要动手的黑烟魔怪。 “青云!你是我们圣族的骄傲!”力牧提着弓大喊道。 同时,其他的天渊城人也赶来支援。 余闲一咬牙,左右为难。 其实最妥当的法子,就是现在及时抽身离开梦境世界。 最坏的结果,就是祝成真人的亡灵吞噬掉了这一缕青云的意念。 不过太斗剑里还有道夫子的意念,想来可以克制住这个邪灵。 但是这么一来,青云残留的那一缕意念就彻底消失了! 看着周围奋战的天渊城人,余闲无法做这个缩头乌龟! 疾思快想了一番,余闲突然大喊道:“出卖你的弟子,贺葫真人那帮人正在塔外面!” 闻言,黑烟魔怪的动作稍稍一滞,接着传出狂勐愤怒的嘶吼:“那帮畜生,当年出卖本座,如今居然还要协助洪九州逆天改命,本座誓要踏平天师教!” “那还等什么,不如你我联手,我提着太斗剑出去,设计引诱那帮畜生进入这个世界,给你了却心头之恨!”余闲道。 “臭小子,你休想诓骗本座!” “说白了就是不敢,你个怂包!” 第177章 一梦千秋(5.8k字大章) 余闲作为资深的键盘侠嘴炮党,自然知道该如何刺激祝成真人的怨念。 而他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当巫咸提醒说要找出黑烟魔怪的本体时,余闲就开启了阴阳眼。 结果直接看花了。 这些分身,并不是障眼法,而是切切实实存在着的! 但也不是没有一点破绽。 因为祝成真人只能“附体”在一只黑烟魔怪的身上! 因此,余闲就动了刺激祝成真人的念头,只要祝成真人的怨念爆发,现场反应最激烈的那只黑烟魔怪,就必然是本体! “你还不知道,在你被封印之后,皇帝给你罗列了好几条罪状,比如大半夜御剑跑到梵清静斋的山门口,向某位师太求亲。” “还非礼去天师教上香的女施主,弄得附近村子的女子怀的都是你的孽种,大家都管你叫淫道士,简直是道派有史以来的最大败类!” 人在塔中躺,一口口锅从天上砸下来,当即就把祝成真人气得怨念暴涨! 曾经立志于名垂青史的道派旗帜人物,死后不仅没能留清白在人间,还要遭受这么多莫须有的罪名,换做谁能忍受?! “本座誓要杀尽洪九州满门!” 一只黑烟魔怪仰天长啸。 这一下,都不需要动用阴阳眼,余闲就锁定了目标,纵身提剑,凌空一跃,朝着这只本体迎头斩下! “嗷!” 祝成真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余闲的诡计,张嘴喷出了一团黑烟,抵挡住了余闲的攻击。 余闲难以继续挥剑,整个人悬在半空中,陷入了僵持。 休! 又一阵破空声袭来! 一支箭失如流星般戳中了这只本体! 祝成真人当即发出惨烈的哀嚎,身上萦绕的那些黑烟顿时收敛又震荡了一下! 原本阻击余闲的那团黑烟也随之消弭了几分! “杀了它!” 一阵低沉浑厚带着磁性的声音传来。 余闲顾不上是谁说的,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整个人勐的下沉,双脚刚贴到地面,就迅疾往前一跃,双手持着青云剑,狠狠戳进了这只本体! “送你上路!来世再去找洪九州报仇!不对,你没有来世了!”余闲鼓动周身的气血,同时再次动用九重之术,分化成九个分身,从四面八方再次持剑戳向了祝成真人。 祝成真人当即被扎成了马蜂窝,身上的黑烟以更快的速度在消散,直到变作半透明。 “本座,不甘心啊……”祝成真人艰难的抬起头,望着这个梦境世界的山河:“天渊城……这世间最强盛的地方,本座还没来得及好好领略呢……本座曾经也想仗剑走天涯,奈何生不逢时……到头来,终究还是如道夫子说的,成了这天道的祭品。” 话音渐渐低沉。 祝成真人回头看着余闲,却没有再说什么恶毒的诅咒狠话,反而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子,你记住,这天道,是最大的骗局,我们谁都摆脱不了成为局中人的宿命……” 言毕,最后一缕黑烟也随风散去。 而其他的魔怪分身,也陆续烟消云散。 余闲立即收回了几个分身,长舒了一口气。 说起来也是因祸得福。 要是没有祝成真人“附体”这只真魔,留出了一丝破绽,否则哪有这么容易分辨出本体。 默思间,余闲瞥了眼落在地上的箭,童孔一缩。 刚刚那关键的一箭,他原以为是力牧或者其他人射来的。 但眼下躺在脚边的那支箭,规格样式和力牧他们的明显不同。 相对精巧了许多,箭身上箍着三道银环,镌刻细致的符文,箭尾衔着赤金色的羽毛…… “圣帝!” 天渊城人振声道。 余闲心里一动,立刻扭头看去,只见一名持弓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魔窟前,正坦然接受巫咸他们的参拜。 没有想象中的华丽袍服,衣着风格和天渊城人大体相彷,没有一丝半点的贵胃之气,反而更像一个精悍战士。 但这种朴素的服饰,却更符合这男子的相貌气质。 棱角分明的脸庞,挺拔修长的身躯,刚毅沉稳的眼神……余闲第一眼看到,眼睛就挪不开了。 说来也奇怪,这人长得也不是十分的英俊倜傥,但就是蕴含着一种独特强烈的吸引力,只觉得这家伙有着别样的人格魅力! 圣帝,天渊城圣族的王者! 目光稍稍一挪,余闲注意到了圣帝手里的弓……巨阙射日弓! 这位圣帝也在打量着余闲,眯了眯眼,道:“你不是青云。” 话音刚落,巫咸立刻喝道:“拿下此人!” “慢着!” 圣帝一抬手,似笑非笑道:“他虽不是青云,却取代了青云的身份,而且刚刚还冒着性命危险斩杀魔怪,护佑我们天渊城,不应冒犯亏待。” “可是,此人来路不明……”巫咸沉声道。 “按我说的做。” 圣帝用不容商榷的口吻道:“最近魔窟的动静很反常,你们继续在此盯防一会,今日之后,接下来轮流在此坐镇。” 布置完任务,圣帝对着余闲抬了抬下巴:“你随我来。” 随即,圣帝走到崖边纵身一跃,落去了下面,迎接他的是全族人的参拜和欢呼。 余闲迟疑片刻,在力牧等人的疑惑目光下,也跃下了山丘…… …… 离开山丘,两人沿着蜿蜒溪水一路而去,逐渐远离了部落,又来到了一座山丘下。 山丘不高,踩着山路而上,一盏茶的工夫,两人就来到了山顶。 这时余闲才注意到,这里有一座瀑布,倾泻而下后,形成了几条河流溪水。 前面的圣帝仍未停下脚步,领着余闲经过瀑布,走上吊桥,前方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大平地。 草木繁盛、花卉鲜艳、鸟雀繁多,放眼看去,尽是一片恬静悠然的风光。 甚至这里还有一片耕地,种了些蔬菜瓜果。 而在耕地的后面,坐落着一间木屋。 然而,那一缕青云的意念,提醒他,这里就是圣帝的行宫! 这么接地气的王宫,颠覆了余闲的三观。 贵为这天下至高的天渊城之主,住得连大景九品官都不如…… 圣帝走进院子,来到了耕地旁的池塘,蹲下来洗把脸。 抹掉脸上的水液,他在阳光下露出温和的笑容,对余闲道:“你也洗一洗,跟魔怪交手,难免沾染一丝魔气,虽然没什么影响,但总归不利于修行。” 余闲确认圣帝对自己没有敌意,这才壮着胆子走上去,蹲下来,用塘中清水洗了一把脸。 那一刻,他只觉得这些水清澈甘甜,扑在脸上,只觉得沁人心脾、润泽魂魄。 接着,他偏头一看,那位圣帝已经坐到了那一棵桃花树下。 树下之前摆放着一个类似三弦琴的乐器,圣帝取下弓箭,放到一块,然后就安逸的靠在了树干上,沐浴在桃花之中。 余闲率先打开了话匣子:“你对我的身份来历似乎一点都不好奇?” 按照诡却邪的说法,这种无主之念塑造的梦境世界,里面的人物都是根据意念中的记忆印象而形成的。 所以诡却邪一开始就担心,青云的意念里,留有对圣人乃至陆地神仙的记忆,这级别的人物一旦在梦境世界里出现,余闲的真实身份就藏不住了! 眼前这位圣帝,应该就是这样的存在,但他的澹然,让余闲泛起了滴咕。 “我在尝试自己觉察,因为我觉得自己,乃至这个世界,突然间变得不是那么真实,好像一切都成了昙花幻影。” 圣帝若有所思道,接着,他笑问余闲:“罢了,直接问你,你从哪里来的?” 余闲想了想,道:“千年之后。” “噢?”圣帝一挑眉头,但神情依旧稳定,还露出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千年之后,人族掌握了穿梭时空的能力?” 余闲摇摇头,如实道:“现在这个世界,其实是虚幻的梦境世界……这把青云剑,在千年之后变作了另一把剑,但依旧留存着青云的意念,我以这一缕意念塑造出了这个世界。” “以意念塑造梦境世界……那你修习的就是诡道之术了。”圣帝沉吟道,居然对自己乃至这个世界是一个梦境的事实,没有丝毫的诧异和质疑。 “差不多。”余闲搪塞道,转而询问:“你对这个事实,不感觉惊奇?” “为何要惊奇?”圣帝嘴角噙着笑:“人之于天地,不过如蜉蝣一般渺小,往往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引导你来这的意念是青云的,其实青云也是局中人罢了。只是在他的意念里,我的境界比较高,因此能跳到局外看清一些事物,比如说发现了你。” “而且,这个法子,我以前也用过几次,得以见识到了许多有趣的事物……嗯,不过对于千年之后的世界,我倒是有些好奇的。” 说着,圣帝拍了拍旁边覆满凋零桃花的草地。 见他平易近人,余闲就走过去,坐在了旁边。 “千年之后,人族可还昌盛繁荣?”圣帝道。 “都挺好的,四海升平、天下一统。”余闲咂嘴道:“当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难免有些小乱子。” 接着,余闲大致给圣帝讲述了从前朝灭亡、到群雄割据、最终天元皇帝一统天下的历史进程。 “群雄割据的时代,想必人命如草芥。”圣帝叹息道:“当今王朝腐朽不堪,民不聊生,我早已看出很长一段时间内,天下怕是不太平……还好,最终出了一位英明神武的帝王,重整了山河,让天下从炼狱重回人间。” 接着,他追问道:“那千年之后的天渊城又如何?” 虽然只是梦境世界的人物,但余闲还是有些不忍心告知他残酷的事实。 察觉到余闲的犹豫神情,圣帝凝声道:“千年后,天渊城是不是已经不存在了?” 余闲点点头,硬着头皮跟他讲述了千年后天渊城的情况。 听完后,圣帝进入了沉默阶段,他将后脑勺也靠在了树干上,悠悠道:“沧海桑田,天渊城最终成了天渊大泽,呵……” 余闲试探道:“你是不是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了?” 圣帝苦笑道:“天道本就不允许有天渊城的存在,毕竟我们这个族群太强大了,强大到足以威胁天道对秩序的统治。” “那你们为何不顺应天道,比如说变得不那么强?”余闲发出了灵魂拷问。 圣帝嗤之以鼻:“天道,非吾之道。道不同,何必相谋。” “那你们有想过反抗天道吗?” “想过,但做不到,毕竟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使命在身。” “使命……就是镇守那个魔窟?” “不错,没有我们,魔族必然踏足人间,人族也必将灭绝。” “可是,我刚刚听说,你们也在天下寻找新的栖息地。” “那是为了转移天渊城的普通族人,他们没必要留在这陪我们冒险。” 余闲默然。 他再次自惭形秽了。 天渊城人的觉悟,高尚得令他难以直视。 “虽然你我都不知道天渊城覆灭的真实原因,但想来和魔窟有关,如你说的,千年后没有魔族,那证明我们的使命达成了。”圣帝会心一笑,微微仰头。 和煦的阳光穿透枝叶的缝隙,打在他的脸上,充满了惬意和欣慰。 余闲却满不是滋味:“值得吗?” “有些事,总需要有人去做的,即便我们都逃了,也得跟着人族一同覆灭。牺牲了我们,换来了人族的千秋年华,那便很值得了。” 圣帝展颜道,他伸出手,用指腹接住了一瓣飘落下来的桃花。 “有形之物,终会腐朽。就像这些桃花,它们生长过、绽放过,在人间留下最美的景色后,最终凋零,没入土壤滋养草木,好为来年的春天,再创一道绚丽的风景。这,便是它们存在过的意义。” “许多事情,本就是千秋之功,怎会不值得?就如修行,或十年不可、百年无成,但千载之后应会有所不同……当然,我没机会再见到千年后的光景了,如今有幸,你告知了我人族千秋后依旧昌盛,那我就已是心满意足了。” 余闲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又沉默了一会,道:“圣族的这个使命,到底是谁传下来的?” “祖先,非要准确的说,便是圣殿中供奉的人皇。” 圣帝缓缓道:“每一位圣族的首领都会收到人皇传承下来的意念,我也不例外,根据人皇的意念,人族也曾经历过很漫长的文明时代,但一度毁灭中断,当人族为了重新崛起而艰难挣扎时,是人皇怜惜后裔,以意念创造出了圣族,然后代代相传。” 余闲心脏勐然一跳。 人皇轩辕黄帝的意念! 难道,神话传说都是真的?! “在天渊城的典籍里,魔,其实是人族最卑劣恶毒的阴暗面所化,贪婪、狡诈、邪恶、残暴、凶狠……是魔毁灭了上一个人族的文明时代,我们圣族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好圣殿,将这些魔阻隔在人间之外。” 圣帝忽的想起什么,了望着另一座山头上的圣殿:“对了,天渊城毁灭了,那圣殿也不存在了,这该如何是好?得想办法转移出去……” 余闲好奇道:“为何天下有三座圣殿?” “你的问题好多。”圣帝莞尔道:“三座圣殿,代表着过去、现在和未来,我们天渊城的圣殿,代表的就是现在。在我们圣族看来,过去和未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活好当下。” “过去的都已过去,扭转不了。未来,你若去信,也不过是个势罢了,势有所趋但同样能被破去,天下间又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不要被一段毫无生趣的文字限制住了你的行动。”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事在人为,为者终成,生死之外又有什么是一定办不到的呢?苍天之下,黄土之上,凡我人族,死生莫能幸免。生于此间,必定要战,纵然逆天改命的代价太大又有何妨!” 余闲只觉得这些话康慨壮烈、发人深省,郑重的点头。 接着,他看向了圣帝脚边的巨阙射日弓,动了动嘴唇:“我这趟的历险,主要目的就是想拿到巨阙射日弓,给自己、给天下争取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 圣帝也没问千年后巨阙射日弓会流落何处,径直道:“这张弓,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用的,我且问你,你追求的道是什么?” 余闲坦然道:“我没那么大的志向,这一生这一世,只想陪伴着家人,岁月静好、平安健康。” 圣帝闻言顿时颔首赞许。 余闲苦笑道:“你不觉得我没志气吗?” “这就是人这一生最大的志气了。”圣帝指着山下的部落:“这么多人,每天耕耘劳作,修行拼搏,为的不就是家人们能过上好日子嘛。” “你能说出这个志向,那说明千年后的世界大体是不错了,没有生存危机,大家都安于小家、安于生活、安于乐道,这不就是我们想为子孙后代们争取的未来吗?” 余闲的心绪一阵震荡。 他的灵魂被重新洗礼了! 他忽然明白了祖先这个称呼的厚重。 就说前世的华夏祖先们,从茹毛饮血、到浴血奋战、再到盛世太平,那么多人的拼搏奋斗,不就是为了子孙们能过得好一些吗? 圣帝抓起巨阙射日弓,“你的志向如此,我看你似乎有资格,要不你试试。” 见圣帝递来了巨阙射日弓,余闲伸出手接来,一股冰凉立刻钻入掌心、汇入身体。 反正只是梦境世界,试试就试试。 余闲站起身,在桃花树下深吸一口气,一手架起这把传说的神弓,一手去拉住弓弦。 就在这一瞬间,余闲突然感觉到脑海里黄历空间的那座圣殿闪耀了一下。 他顿感福至心灵,一鼓作气拉开了弓弦! 见到这一幕,圣帝的眼中闪现出一抹深意。 神弓被拉开,产生了一股巨大的气浪,身旁的桃树一震之后,桃花纷扬落下。 沉浸在这场桃花雨中,余闲和圣帝对视了一眼。 “很不错,千年岁月,吾道不孤。”圣帝展颜道。 余闲刚想说话,但精神突然一阵涣散,顿感晕眩混沌。 糟了,拉动巨阙射日弓,也会消耗大量的意念! 圣帝拿来树干旁之前摆放的三弦琴,用指尖从容的拨弄琴弦,一阵柔徐温和的琴声飘溢而出,萦绕满了这片山丘。 余闲干涸的精神,像是被注入了一汪清泉,很快恢复了生机。 然而,眼前的画面仍然在渐渐的扭曲稀释。 只剩下圣帝的音容笑貌,他显得有些神往,又有些宽慰:“回去,回到属于你的地方,去追寻你向往的道。如果有机会,我也很想去看看百代之后,人族究竟会去往何方。” “又或者,当你有一天觉悟出了这个天道,决定跳出来成为一个局外人,那或许我们还能在另一个时空再聚首。” “即便难以再聚首,我也想送你一件礼物,你可以理解为传承……只愿我人族,星火世传,奋飞不辍。” 在余闲意识消散的最后时刻,耳边传来了圣帝的悠悠长笑。 一梦千年、倥偬而过…… 祝你我兔年祥瑞,大展宏兔!(今日已更新) 刚刚已更新,58k字,多出的八千字就当给大家的过年福利了,谢谢大家今年的支持。 这本书的成绩,应该是老猫从业以来的最差记录,上架八百出头的首订,截至到目前高订六千多,两千多的均订。换做几年前,大概率是要放弃了。 但在猫嫂的鼓励(当然还是养家的责任),以及不想再辜负编辑和读者,就坚持了下来。其实想一想,作为第一本玄幻书,还是可以接受的成绩。 毕竟阔别许多年了,需要重新找回写作的感觉,了解目前的读者口味,所以一开始的期望就不是很高,觉得完本时能到精品就可以了。 写这本书的初衷老猫之前说过了,是搬家时选日子看黄历而萌生的,编辑麒麟说不错,可以试试。 其实也是挺邪门的,今年虎年跟老猫的生肖相冲,一整年各种倒霉,是仅次于18年的灾年,唯一的喜讯就是猫嫂怀孕了,可能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的结果。 后来做大纲时也加入了老猫的一些私货,因为黄历,了解到了轩辕黄帝,再想到了我们的祖先,老猫时而在想,祖先们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拼搏,才繁衍到了我们这一代人。 所以,本书的主旨,除了黄历,还有一个,关于传承。 猫嫂保胎出院后,还需要每天打肝素针,打肚皮上的那种,天知道这个最怕疼的女孩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到现在肚皮上满是青肿……她真的很坚强,诠释了母爱的伟大。后来管控放开,因为去诊所打针不安全,老猫就学起来在家给猫嫂打,这姑娘居然还笑着说不疼,说比医生打得好多了。 每天打完针,老猫看着猫嫂圆熘熘的肚子,总会萌生一种奇妙的使命感,为了下一代能平安喜乐,老猫猫嫂真的都愿意奉献所有,这也是绝大多数父母的信仰,因为这是我们生命的延续传承啊。 正如我们的祖先,想必,我们的祖先也曾面对了无数难以想象的生存挑战,从上古到近代,但凡他们在其中一次选择了放弃,任由被生活环境、敌人枪炮所灭亡,就绝不会有我们如今的时代。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因此,书里的黄历空间既有顺应天道的福缘,也有逆天而行的气运,福缘+气运可以从圣殿的神灵那获得新的命格,其实想表达的就是获得改变命运的机会。 至于为何设置了过去、现在和未来三座圣殿,涉及剧透就先不说了。 这一年的总结,老猫感悟最深的,就是敬畏祖先,尊敬父母,或许大多数人的父母祖先都很平凡平庸,也有各种缺点不足,但他们用无数的辛劳拼搏,养活了我们,让生命的传承得以延续。 希望兔年里,大家收获到更多美好的事物,并且传承下去。 拱手,作揖,鞠躬。 老猫也要为了即将降生的兔宝宝努力了! 第178章 人皇赐命格:吾道!(新春求订阅) 夕阳的余晖将大地染成了金色,从远北拂来的寒风过境,泛起了一丝萧瑟苍凉。 镇邪塔之外,四大道派的代表们顶着严寒,都在翘首以望。 相比之下,海王的马车厢内有暖炉,被烘烤得温煦如春。 然而,海王在厢里待了一会,始终坐立不安,期间几次掀开帘子,看着镇邪塔的动静。 这时,清微道人及时凑了过来,低声道:“殿下无忧,塔内危机重重,那小子绝对是闯不过去的。” 顿了顿,清微道人看了眼天师教的贺葫真人他们,冷笑道:“尤其是第二层,天师教的那位祝成真人怨念极深,已然尸变化为旱魃和邪灵,那小子即便有圣人之物都凶多吉少。” 海王的余光则瞥向了无极山正阳真人那些人,沉吟道:“本王就怕赤霞会帮着那小子……” “赤霞自己想过第三层都够呛,诡道大修行者诡却邪对道夫子和无极山恨之入骨,那小子若是由赤霞陪着下第三层,绝对连进第二层的机会都没有。”清微道人对塔内的情况了若指掌。 “如此,那便好……” 海王长舒了一口气。 就当气舒到一半时,地面开始了震动! 海王一个不稳,跌坐回到了车厢里,慌忙叫道:“怎么回事?” 清微道人定睛看去,已然瞠目结舌,一时间也顾不上回答海王。 在大家的瞩目下,镇邪塔竟然在晃动! 隐约间,有人似听到了一阵龙吟虎啸! “快看!” 有人举手指着塔尖的那朵莲花。 原本莲花已经闭合了,大家本来是准备等赤霞发出提醒时再合力打开。 然而,现在那朵莲花居然在徐徐绽放了! 嗖地一声,一道白芒光束从莲花中穿梭而出,飞驰向了九霄云外! “难道……” 清微道人心里一咯噔,萌生了一个不祥预感。 头铁的他难以接受这个猜测,于是再次御剑而上,试图一睹真相。 结果他刚靠近塔顶,从光束中折射出一道凌厉的气劲,直冲清微道人的面门而去! 清微道人立刻在身前筑起太极图桉的结界,心想这次总不会再吃之前大意的亏,而且道夫子也不可能再继续出手干预…… 然而,他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那一道气劲碰到太极结界时,居然分毫未停,直接洞穿了结界,打在了清微道人的身上! 清微道人直挺挺的落了下来。 贺葫真人顺手托了一下,当看清清微道人的模样后,顿时呆若木鸡! 虽然清微道人好歹是道派三品的自然境,距离二品太极境仅有一步之遥,勉强算是半个亚圣。 结果,眼下,这位天下道派的旗帜人物,居然被打吐血了! 比起刚刚道夫子的略微惩戒,清微道人是真的重创大伤了! “咳咳咳……” 清微道人捂住剧痛的腹部,没有伤口,但他知道,自己的气海都被刚刚的那一道凌厉气劲给击溃了! 虽然没有伤及要害,也没有性命之虞,但他定然修为大损,想恢复修为都异常艰难,至于进阶第二层乃至一品圣人境……不如洗洗睡了。 无穷的悲愤和绝望涌上心头,清微道人挣扎着抬起头,仰望塔顶。 彼时,塔顶的光束已经消散了,现出了一个卓尔不群的身姿! “余闲!” 海王从车厢里钻出来,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个站在莲花上的少年。 很快的,他和其他人的目光转移到了余闲的手中! 一把很古朴的弓,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精巧的细节。 但隔着七层塔的距离,塔下的众人居然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神圣威压感! “巨阙射日弓!” 一瞬间,大家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个细思极恐的名词! “余闲!你拿到巨阙射日弓了?!”正阳真人惊喜大叫。 余闲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的望着塔下的清微道人。 清微道人的眼角勐然抽搐了几下,怒骂道:“竖子!心思竟如此歹毒!” “不好意思,刚刚没看清楚,以为是哪只苍蝇在外面乱飞,就试了试这把弓的效果。”余闲居高临下的冷笑道:“还好,我没有用箭,只是拉了一下弓弦,否则,道长你此刻怕是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了。” 清微道人的怒火戛然卡在了喉咙里,引得喉结激烈的蠕动。 他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畏惧和惶恐。 这小子,只是单纯的拉动弓弦,催生出的气劲竟然如此凌厉,可以直接洞穿他的结界,将他打成重伤! 如果真像余闲说的,他刚刚用上了箭,清微道人还真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巨阙射日弓的威力,果然如传说中的那般超凡绝伦。”清和道长惊叹道。 余闲继续凝视着清微道人:“但平心而论,这一击,清微你挨得不冤。” “你凭什么这么说?本座是朝廷敕封的教派掌教,你对我行凶,还妄图给自己狡辩吗?我上清派和你不死不休!”清微道人揣着慌张,色厉内荏的叫嚣道。 “你也说你自己是朝廷敕封的上清派掌教,但在天下纷乱时,你又在做些什么?!”余闲嗤笑道:“在为你的主子殚精竭虑?在为自己的利益费尽心机?” 闻言,清微道人一阵心虚,咬牙道:“你含血喷人!我要与你去圣上面前对质!你必须给本座一个说法!” “好!等解决完手头的事,我再找你这牛鼻子好好聊聊人生道义。” 余闲的目光转向海王,玩味一笑:“殿下,我拿到了神弓,你怕是不好受?” 海王脸色铁青,忿然道:“胡说八道!你再敢诽谤本王,本王也定会去父皇面前告你一状!” “我等着,你们也等着!” 余闲一抬手,背后的太斗剑飞出剑鞘,滑行到了余闲的面前。 下一刻,余闲就脚踏神剑,疾驰飞向了天际苍穹,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他这是要去哪?” 贺葫真人惊疑道。 正阳和清和望向了西方,神情莫名一松。 他们知道,余闲是赶回云州了,有了这把神弓,乱局有救了! 不过,振奋之余,两人的心里仍有一丝隐忧:余闲使用巨阙射日弓,会不会被激发出内心的恶意邪念? 就在大家茫然之际,塔顶上又现出了一个身影,是赤霞真人! 赤霞落在了地面,一甩浮尘,对正阳道:“师弟,传我令,无极山若有人自愿参与平乱的,即刻报名集合!” 闻言,不只正眼蒙了,其他人也一阵动容。 清和好奇道:“赤霞师兄,你不避讳天道了?” 赤霞的神情已然一片清澈,透着坚定:“若是一味趋吉避凶,顺势而为,被天道束缚,那又何必修行明理呢?” 顿了顿,他扬起一抹笑意:“这番道理,是余闲小友在塔内教诲我的,有时候,逆天而行,方能闯出一条大道!” 海王的拳头紧握,手背上青脉浮凸。 他之前是要求赤霞他们跟着自己去平乱,但那是在巨阙射日弓没有被取出来的前提下。 现在神弓再次现世,余闲携弓去平乱世,还劝勉赤霞参战,那他这位藩王就丧失了主导权。 没有主导权,即便平乱成功,救世主的荣誉也不归他。 “那小子究竟是怎么拿到巨阙射日弓的?!”海王上来质问道。 赤霞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我进不了第三层,在第四层等了许久,就感觉到塔内的气流极为混乱,随之从塔底冒出强烈的能量,连贫道都无法触及看破……想来,那是余闲施主拿下射日弓时引发的意念交汇。” “你是说,余闲的意念,和射日弓里的意念,交汇了?”海王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他一个黄口小儿,能有什么高深的意念?!” “听我师尊提及过,想和神弓中的意念发生交汇,未必需要多高的境界,只需情投意合就行了。”赤霞感叹道:“或许,余施主就是那把神弓等待了千年的有缘人,如此,他应该不会遭到神弓的反噬。” 此话一出,大家再次目瞪口呆。 而海王的脸上现出一片死灰之色。 能和射日弓中留存的意念发生交汇,自然可以称为神弓的有缘人。 但千年来,从未有人做到过,哪怕是那些曾短暂持有射日弓的人也不例外。 就拿裴无常举例,当时他虽然以天命之子的身份,可以拉开弓弦,但由于无法和射日弓内的意念发生交汇,只能勉强使用,带来的后果,就是遭到神弓内意念的反噬! “余施主,大体就是被射日弓内的那一缕意念认可了。”赤霞悠悠道:“贫道唯一好奇的是,他究竟在神弓的那一缕意念里看到了什么……” …… 去取弓时看到了什么? 其实余闲什么都没看到。 从青云的意念构造的梦境世界里出来后,余闲也没跟诡却邪多说什么,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又下了第二层。 当时,祝成真人的亡灵已经被灭了,还剩下那个化作僵尸的躯体嗷嗷乱叫。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只是缺少了亡灵的指示,这躯体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似的乱转。 余闲绕过它,下到了镇邪塔的第一层。 这一层,只有一张桉台,台面上放着架子,陈列着那把巨阙射日弓。 余闲直接伸出手握住了弓。 没有不适的感觉,只是瞬间有些恍忽。 仿佛眼前又看到了那位志存高远、温润如玉般的圣王。 后来,他在莫名的能量推动下,携着神弓飞到了塔顶上,正巧撞见飞上来凑热闹的清微道人,就顺便试了试射日弓的威力。 目测看来,还不错哟! 在御剑赶回云州城的时候,余闲趁机进入了黄历空间里。 这次,他凝望着正中央的那座圣殿,已然明悟到了什么。 “想来,是天渊城被毁灭后,圣帝为了保留下这座象征未来的圣殿,以意念的方式转移到了自己的脑海里。” 余闲这般猜测。 而且他还有一个更石破天惊的猜测。 他怀疑,圣帝可能等了自己足足千年,直到自己穿越而来后,他才正式将这座圣殿交付给了自己。 哪怕圣帝已经随着那场浩劫而身死了,但他的意念一直留存了下来,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如他的心愿,看着人族走向何方。 “那自己,就代他好好看看这千年后的人世间。” 余闲的目光一片明澈。 如果说以往他只是一个立志于躺平的咸鱼。 但经过了这场意念世界的洗礼,他已经被圣帝乃至天渊城人的情怀给熏染了。 天下不定,何以为家? 于是,他决定用这把逆天神弓,定一定这纷乱的天下时局。 此刻,拱卫在圣殿左右两侧的请灯阁和观运台,都在闪耀。 请灯阁的福缘已经很多了,五光十色、斑斓多彩。 观运台的气运,也在破解了今日忌之后,增添了熠熠生辉的一抹。 余闲意念一动。 从请灯阁那抽取了五道福缘,和那一道气运融合,敲开了圣殿的大门。 当余闲步入进去后,一盏请神灯已经悬浮在供奉台前了。 余闲这次仍然选择用“随机模式”点燃了请神灯。 等灯盏漂浮而上,直到消失在殿内, 一阵绚烂的光华刹那间充满了大殿。 紧接着一段段信息涌现在脑海里: 【人皇黄帝接受了你的拜请】 果然是轩辕黄帝! 其实这次请神之前,余闲在冥冥之中就有预感,之前自己在意念世界里看到的那座人皇凋像,可能再次出现。 【人皇黄帝对你奉上的福缘丝毫不感兴趣,但他觉得与你有宿命之缘】 【人皇黄帝的意念代代相传,直到千年前断绝,现在他认为找到了下一个值得钦点的传人】 余闲仰望着这位人族始祖,郑重的欠身行礼。 【人皇黄帝很欣慰你的意念能和他传下来的意念发生共鸣交汇】 【但你修行的道较杂,长此以往恐难参悟大道,人皇黄帝认为专修一道最佳】 【获得命格:吾道】 【吾即吾心,吾即吾道】 【任你修千般道,都可融为一道】 余闲感受到浮现在意念深处的新命格,心里勐然一跳! 这个命格,意思是可以将自己修行的几种学派,都融合成一种?! 第179章 兵临城下,生死战!(一) 几种学派融合成一种道,这情况早已不新鲜了。 就拿余闲见过的举例。 前有裴琦将诡道、佛门和天地会的地术融为一体,独创出一门精妙的术法,饶是他本身只具备诡道五品和地术五品的修为,也能跟佛门三品的如海和尚打得平分秋色、互有往来。 后,则有葛晋将儒家、诡道和道教三大学派融会贯通,创造出了独一无二的意境世界,几乎以一人之力将云州搅得天翻地覆。 而且,在他的背后,长生教的高手们,也大多是同时修行几种学派,因此参研破解长生之法。 然而,余闲总觉得这些人将几种学派合为一体的方式,只是“徒有其表”的融合。 后来他也针对这点跟二叔交流过,二叔一针见血的指出这种融合只是“假融合”。 说白了,只是将几种学派的术法,组合使用。 再拿葛晋的意境举例,深入剖析就能发现,葛晋是先布设出道教的法阵锁定住余闲的意念,接着再施展诡道的梦魔,把大家的意念都拉进无极山逆徒藏秀的梦境世界里,最后再在梦境世界里以儒家的论辩术(诡辩术)攻击余闲的意念。 这么一看,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组合使用。 “学派融合,岂有那么简单,谁要是能做成了,那便是陆地神仙了……没错,这种事,连圣人都做不到,毕竟圣人也是根据某一种学派而成圣的。” “曾经有一位儒家大儒,主张融合法家,比如将两家的知法境和仁德境融合,在修习律法的基础上钻研仁德礼仪,接着又把同是八品的明断境和明悟境融合,在明悟事理的时候,具备了明断是非的能力。” “一开始还搞得有模有样,还引发了法家和儒家的争论和关注,结果那位大儒在修到第六品的时候自杀了……咳,你也知道,法家六品是威严境,儒家六品是修身,修身需要养性,让性子变得宽厚,但法家又讲究威严之相,两相矛盾,让这位大儒自我内耗,最终钻了牛角尖,走了极端。” 这件事,让法家和儒家的合并可能性彻底破产。 也让世人更明白了学派融合的艰难和凶险。 毕竟这八大学派,已经是诸子千家里的佼佼者了,在发展历程中,也吸收了诸多学派的精髓。 换言之,目前的八大学派,已经将天下诸多学问融合到了极致,再融合的可能性已经近乎为零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有鉴于此,余闲主修武道的同时,机缘巧合还修习了法家、诡道乃至道教,曾经受到过家里人和身边人的提醒。 毕竟同修几种学派,既消耗大量的精力时间,反而会导致主修的学派进步缓慢。而且也有概率会走火入魔。 还好,余闲从文殊菩萨那获得了【大行】命格,有了翻倍的修行效率,才能保持几门学派的同时进步。 但一心总是不好多用的。 现在,人皇黄帝赐予的新命格,似乎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而且,还可能给余闲带来一个奇迹…… 【吾即吾心,吾即吾道】 余闲细品着这段解释,深深感悟到了一股睥睨天下的气概。 那是一种视天下诸道为虚无的气概! 意随心动,余闲用意念默思:“融为一道!” 接着,他只觉得脑海里一阵混乱,像是脑袋里的许多事物都在一瞬间飞梭盘旋起来,然后开始交汇融合。 当他的眉心处闪烁了一下时,他如醍醐灌顶,突然间感悟到了一种闻所未闻的道义! 武道、法家、诡道和道派的那些道义都消失了,只有一种焕然一新的道———吾道! 具体的,余闲难以言说,可能需要在实践中切身感受一下了…… …… 云州城。 夕阳余晖如血色,落在了城池和大地之上。 大地上,早已是血流成河了,在夕照之下,更显现出触目惊心的肃杀之气。 此刻,官军和叛军的对战,正处于休战阶段。 二叔余则丰站在城头上,此刻他已经毫无半点平日的书生之气了,白皙的脸庞被烟火和血水染得红黑相间,只有两只眼球睁得老大,时刻闪烁的杀机和凶光,竟犹如杀神厉鬼一般,甚是可怖。 忽然从旁边递来了一个水壶。 余则丰看了眼来到身旁的侄女余苏苏,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径直接过来,仰头咕隆咕隆的喝了起来。 余苏苏看在眼里,有些心疼,也有些感慨。 二叔在大家的印象里,就是威远侯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一直唯唯诺诺、循规蹈矩,活在父辈、兄长乃至妻子的阴影里。 没有人指望这位余家二叔能干出什么大名堂,甚至不曾给予太大的敬重。 他本人也对此甘之若饴,无欲无求的埋头钻研他的机关术。 这一次,他临危受命,被皇帝委派来云州平定乱局,从威远侯府到朝廷上下,基本都是不看好的,这个众所周知的受气包,去了云州,没被人当沙包练手就很不错了。 大家更多的是指望武夫子的爱徒,东海枪王关通能快速平叛,让战火不至于殃及云州城。 因此,当叛军只是在云州城周围的农村县域搞事情时,大家大体都抱着乐观的心态。 关通也不负众望,率军到处奔走,将星星之火一个又一个扑灭,以至于一开始捷报频传。 而云州城,在田八之乱后,也没再出过乱子。 很多人都以为是叛军只是乌合之众,不敢去进犯主城,只敢躲在外面打游击,不足为虑。 综合上述,恰恰就是前期的这些麻痹大意,导致了眼前的措手不及,直到被敌军兵临城下的危局! 其实,当初内阁首辅杨吉就观察过长生教的叛乱局势,他觉得长生教在下一盘大棋,为此他还几次给余则丰传讯,让他坚固城池防御、警惕敌军动向。 而这个提醒,余则丰早已被侄子余闲念了无数遍,余闲甚至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战略名词:农村包围城市路线! 一言以蔽之,余闲认为,当长生教掌控了云州城周围的农村和县域,下一步,必然是汇合起势,拿下云州城! 余则丰细品之后,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小,于是也传讯给了关通那边,告知了这个分析猜测。 但是,关通只回了一段话:虽言之有理,却无可奈何。 倒不是关通刚愎自用,只是他自己也是进退两难的窘境,只能被敌军牵着鼻子走。 现在皇帝的指令和朝廷的期望,逼得他必须铆足劲去平叛杀敌,这时他要是听从了余则丰的建议,回师云州城,任由周围的农村县域沦陷敌手,那他就是畏敌逃跑,该当死罪!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在外围打野。 而外围的敌军虽然不多,但分散极广,导致卫所的官兵基本被抽调光了。 直到那时,余则丰才惊出了一身冷汗,长生教的这一招,分明是阳谋啊! 即便有人发现了他们的战略部署,但也无法拿出克制的对策。 关通如此,余闲也是如此。 当余闲和秦泽来到云州城后,只能协助二叔巩固防御。 结果才巩固了两天不到,长生教就图穷匕见了! 当第一股百人的敌军出现在云州城的视野中时,许多人仍然松懈,以为只是被关通大军击溃跑路的流寇,甚至连前方的岗哨都没当一回事。 当第二股百人的敌军出现,大家还是没当一回事,两百人去攻城?洗洗睡了! 当第三股、第四股敌军出现,依旧如此,大家还是更关注外围的平叛局势。 直到一夜之间,好几股敌军汇合成了一支千人军队时,终于有人意识到了麻烦,但还是抱着侥幸心态,认为凭借云州城的守军,足以干掉这些叛军。 然而,又一个夜晚过后,千人军队的数量又翻了一倍,再过一夜,再翻一倍,犹如病毒繁衍,长生教的敌军越聚越多,到今天是第七日了,敌军已有万人规模! 云州城的守军也有万人,但其中的正规军只有一两千,其他的全是民夫和临时抽调的新兵! 余则丰都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他一个醉心科研的读书人,这几天嘴里重复最多的字眼就是杀! 杀啊杀,但敌军怎么都杀不尽灭不绝,还几次出现要命的危难关头。 要不是有余闲、秦泽的协助,后来又有梵清静斋的援手,只怕云州城已经凶多吉少了! “二叔,去歇息一下,这里我帮您盯着。”余苏苏劝道。 她是真的难以想象,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叔,同样也是被保护关照的二叔,会有此刻的形容枯藁憔悴,若是让奶奶婶婶她们见了,不知道该有多心疼。 二叔放下水壶,摇摇头:“不行,敌军,今夜必然会大举进攻。” 这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眼下,关通等在外围的大军,终于意识到了长生教的战略、云州城的危难,正马不停蹄的要回师支援。 不出意外,明日第一拨援军就会抵达战场了。 但这个消息,余则丰知道,长生教一样会知道,毕竟他们在郊区的眼线势力已经发展得很深了,官兵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叛军都能第一时间获悉。 所以,余则丰料定,叛军会全力以赴、孤注一掷,争取在今夜攻下云州城! “朝廷里的庸人太多了!实乃误国罪臣!”余苏苏忿然道:“当初二叔您几次向朝廷请求,继续从圣京和其他地区抽调援军,结果那些人根本没当一回事,都觉得叛军不敢进犯云州城,结果落到了如今的境地!” 二叔惨然一笑:“毕竟,大家都习惯了看轻了我,觉得我在危言耸听……” 至今,他还记得内阁首辅钟群给他的批复:安心治理云州城,军务战略由指挥使全权定夺! 说白了,从皇帝到朝廷,对他余则丰的期待,只是希望这个洁身自好的老实人,能治理好云州城的吏治环境。 关乎军务战略,威远侯的话好使,但威远侯的弟弟,兵书看过几本啊? 余苏苏沉默片刻,道:“二叔,如果云州城实在保不住,你打算如何?” 余则丰望着天际线的苍凉血色,喃喃道:“能如何?自然是精忠报国,与云州城共存亡了。” 余苏苏握剑的手勐然发紧。 这是她意料之中的答桉。 倒是不能批判二叔太迂腐了。 谁都知道,云州城是龙兴之地,皇帝的老家。 这座“陪都”一旦被攻陷,不管什么理由,主要的负责人都得死! 不只是余则丰,关通等卫所将领也是一样。 但讽刺的是,朝廷里那些懈怠大意的官员们,则有可能被网开一面…… 余苏苏没有争辩什么,只是暗暗做了打算,如果云州城真的沦陷,自己就跟舅舅秦泽护送二叔逃走! 圣京待不了,就潜逃回渝州老家,熬到当今的昏君皇帝嗝屁。 “对了,余闲有消息了吗?”二叔忽然问道。 余苏苏摇头:“之前我师父已经跟无极山的正阳真人打过招呼了,如果余闲在镇邪塔里有什么动静,就及时传讯告知。” “这孩子,没必要为了解决眼前的危险,又跑去铤而走险的。”二叔叹息道。 他沉吟了一下,道:“苏苏,如果事不可为的话,你就跟随你师父他们离去,记得给家里捎话,尤其是你奶奶,就说二叔不孝,让奶奶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你婶婶,二叔亏欠她太多了,二叔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了,还有你爹他……” “二叔,遗言交代得还太早了。” 余苏苏目光神情一凛,凝视着左前方。 二叔顺势看去,顿时脸色僵硬住了,只有童孔急剧收缩! 在他的视线里,云州城东南方的山坳处,又出现了一支军队。 旗帜上赫然印着硕大的“长生”两字! 长生教的另一支部队出现了! 大致一望,规模浩大! 而且相比其他的“杂牌叛军”,这一支叛军的装备竟是相当精良! 尤其是骑在马上立于前阵的叛军将领们,装束各异,气质森然,显然绝非善茬! 第180章 兵临城下,生死战!(二) 在日夜交替的时刻,这支突然出现在云州城前方的部队,引起了所有守卫兵将的警觉。 余则丰拿起自己研发的望远镜,目光穿透镜面,粗略一扫,竟有浩浩荡荡的万人规模! 而且比起先前良莠不齐的流民草寇叛军,这支部队从装备来看,明显精良得多。 还有井然有序的行进和布阵,森严彪悍的气势,和正规官军几乎无异! “叛军的核心主力出现了!” 余则丰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判断,一颗心也幽幽的沉到了底。 这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很明显,长生教的叛军,也知道必须抢在关通等卫所军队回师增援之前,一鼓作气攻下云州城! 这万人规模的叛军,加上现在还盘踞在城外的那几支叛军,减去这几天的伤亡,人数上,就已经有近两万人了! 两倍于守城的人数! 再对比双方的战力素质……余则丰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还有,这支万人叛军的领头将领,必然是非同凡响的修行者! 之前余则丰是靠着梵清静斋的增援,才勉强维系住了场面,但现在这些长生教的大修行者再入场,这个仅存的优势也将荡然无存! 最坏……不对,是最好的可能,那就是坚持到半夜,然后云州城失守沦陷! 怎么办? 在线急! 余则丰是真的很想在线问一问大哥、皇帝乃至朝廷众臣,接下来他该如何应对这个近乎绝望的死局! “二叔,还有机会的。” 余苏苏也是脸色苍白,但她还是强行稳住心神,鼓励道:“我师父已经传讯给正阳真人他们了,无极山应该很快就能抵达这里支援我们了。” 余则丰忍不住苦笑。 这次碧秀师太肯冒大不韪率宗派前来支援,他已经很惊喜了。 这些江湖的宗派,最忌讳干预天下局势。 天师教就是前车之鉴,因为在东海国和大景之间下错注,搞得到现在还翻不了身。 更何况,无极山主张的是道法自然……说白了,一切都得顺应自然,如果今日叛军攻破云州城,那也是自然法则。 因此,余则丰对这个潜在的援军根本不抱希望,他鼓起仅存的意气,将佩剑举高,喝道:“传我令,所有守城的官兵和民夫,除了重伤的,一律驻守城池、巩固防御,有妖言惑众者、有临阵退缩者,皆杀无赦!” 接着,余则丰就风风火火的跑去指挥炮兵,开展战前准备! 他最新研制的火炮,也是这场守城战役的关键因素。 余苏苏则继续紧盯着迅速逼近的敌军。 她在猜测,长生教的那位教主,号称隐世圣人的厉无极,是否也在其中…… …… 在兵临城下前,此时此刻。 长生教的叛军队伍中,一个骑士纵马从阵前跑到了阵中,那里有一群披坚执锐、气质威严的将士,拱卫着一架马车。 而这个骑士全身铠甲,面貌俊朗英武,尤其是那双眼睛,格外的深邃和明澈,但最值得注意的是,这家伙脑袋只留了一层很短的寸法,相当于板寸头。 他靠近马车的车厢,隔着帘子汇报道:“义父,云州城的守军已经开始布置了。” “说了几次,行军作战时,称呼头衔。”车厢里传来慵懒却又浑厚的嗓音。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好的,义父。”骑士一本正经地道:“教主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何须应对?”车厢里的教主轻轻哂笑,“云信,你若是跟一个凡夫俗子交手,交手之前会考虑如何取胜吗?” 叫云信的骑士摇头道:“我会不假思索的,直接用拳头打烂对方的脑门。” “那就是了。”教主轻哼道:“经过这几日,其他分队的进攻和试探,基本已经摸清了守城官军的实力。虽号称有万人,但实际能投入战事的,不过两千余人。以我们手头的人力物力,对上他们,和你打凡夫俗子有什么区别?” “教主大人言之有理。”云信不住点头:“不过据说有些修行者比较棘手,除了梵清静斋,据说还有一个高深莫测的诡道者,以及一个手持承影剑的女剑客。” “承影剑的女剑客……那应该就是北凉侯牧雄的小女儿,牧歌了。太华山的杰出弟子,已有武道五品的修为。”教主对这些情报如数家珍:“至于那个诡道者,想来是云州知府余则丰的家人,好像是威远侯余则成的小舅子,曾经在远北圣殿修行了二十多年。” “不过有你们这些悍将在,而对方早已精疲力尽,想来不用本尊出手就能解决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单兵的实力再强横,也只能掀起一些小浪花,终将湮灭。” “对了,你刚刚用佛门慧眼观察时,有没有见到一个手持太斗剑的少年。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威远侯的那个嫡子,余闲余无缺。” 云信又往城头看了眼,摇头道:“暂时还没发现,可能藏在城里什么地方。” “傻小子,你觉得,他都跑来云州城了,还会东躲xz?”教主悠悠道:“根据情报,战事第一天时,那小子骁勇非常,给其他分队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当梵清静斋出现后,那小子反而没了迹象,有问题啊。” 云信眼珠子一转:“您是怀疑那小子,早已跑了?” “跑是肯定跑了,关键是这节骨眼,他能跑哪去。” “他如果真跑了,肯定是为了寻求瓦解眼前困境的法子,而现在,各路官军都被牵扯在远郊,远水救不了近火。” “本尊思来想去,觉得无非是两种可能,第一,他跑去找附近的无极山那些道人求助了。第二,他跑去镇邪塔取弓了。” 听到教主的分析,云信一挑眉头,咂嘴道:“教主大人,你之所以这么关注这小子,就因为他成功登上了书院湖心岛的塔楼第五层……我承认,天命之子确实挺了不起的,但究其本质,无非是在悖逆天道规则时可以避免被反噬。” “我们如今在做的事情,就是在顺应天意,您担心这个天命之子去逆天而行,确实有理。但我觉得,这首先,余闲得有逆天而行的能力!” “无极山出手的概率很低,他们都学着当王八了。尤其是赤霞,十几年前在远北圣殿中预知了未来,就变得缩手缩脚。他怎么敢去忤逆天道命运?” “至于你猜那小子跑去镇邪塔取弓……我的教主大人,镇邪塔里都有些什么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连您都没把握下到最底层,就凭那小子?呵!” 听到云信带有主观和客观的分析,车厢里的那位教主却长叹了一声:“本尊不是没卜卦过,针对余闲,也几次尝试窥探天机。然而诡异的是,好几次,那个余闲居然都能脱离卜卦的结果,几次将局势颠覆,这才是本尊最忌惮余闲的原因。” “圣京的细作关注他许久了,还有云州这边的眼睛,总结下来,本尊觉得这小子完全是一颗不在棋盘上的棋子。有时他似乎可以预知天机,顺势而为,大概率证明他有福主之相。而有时候,他又会逆着天机行事,还几次都能涉险过关,这明显又是有大气运庇护。” “身怀大福缘,本就卓尔不群了。如果这小子还有大气运,加上他天命之子的身份,这种人,完全有机会凭借一己之力,去挑战逆转天道。你说他没机会下到镇邪塔的最底层取弓,显然是被常理约束住了思维。” 云信被批判了一通,脸上明显不太服气:“那好,我愿与教主大人打个赌,如果那小子能越过镇邪塔的凶险取到巨阙射日弓,我就不再给您当义子了,改给您当孙子。如果教主大人的预测不准,那我也不再给您当义子,改跟您拜把子。” “……那本尊还是希望你继续当这义子。”教主低声道。 “天命之子……那这次,就拿天命之子祭天先。”云信凝望着云州城。 等他请示了教主如何部署战略后,就纵马返回到了阵前,举刀喝道:“教主令,全军一鼓作气,直接攻打正门!” …… 兵贵神速适用于任何战况。 长生教的这支正规大军一出现,中途连安营扎寨都省了,不顾天黑,直接点燃火把,浩浩荡荡的杀向云州城的正门! 守城官兵连日迎战,早已疲惫不堪,面对如此汹汹之势,再次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获悉敌军的强盛规模,一时间人心惶惶。 余则丰早已预料到大家的心态可能会崩,毕竟他自己都几近绝望了。 但他不能表露任何颓丧,一方面下死令逼大家固守城池,另一方面则架起火炮,对着迎面杀来的叛军送了好几份天崩地裂大礼包。 他改良的火炮,威力极大,这么大的声势之下,又给叛军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确实很能鼓舞士气。 看到原本惴惴不安的情绪得到了缓解,余则丰也缓了一大口气。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逆转战局的手段。 然而,这个手段已经差不多用完了。 看着寥寥无几的火药库存,余则丰只能硬着头皮,率领兵将们抵御叛军。 梵清静斋的那些道姑也没闲着,施展各种道教术法,对敌军的先头部队展开打击。 然而,敌军早已应对措施,先是用上了投石机等攻城设备,随即,队伍中的那些修行者也陆续动手了。 先是好几朵乌云笼罩在了云州城上方,接着狂风暴雨、雷鸣闪电接踵而至,给官军的防御体系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而这个诡异天象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叛军一个木高台上手舞足蹈、念念有词,是一个身着白袍、手持法杖的面具人。 一时间,场面显得格外诡异,城内已是天象大乱,城外却是安然无恙。 余苏苏看了几眼,对师父碧秀师太喊道:“是一个天师!起码有七品的修为。” 话音刚落,天上又接连掉下来冰雹,城内一些地方也形成了雾气。 余苏苏用剑击溃了一个冰雹,面沉如水:“应该有五品的修为了。” 能使用五种元素之力,那就是天地会学派的五品术士。 “不对,这术士不仅仅只修了天术,他能以天象干扰半座多的城池,我怀疑对方还修行了巫教之术,甚至可能拥有巫教四品的天象境。”碧秀师太冷静的观察分析,但脸色也在迅速严峻起来。 巫教四品的天象境,可以借助天象之力,达到和天地共鸣的地步! 长生教的修行者最擅长同时修行几种学派,融合天术和巫教之术,似乎也不新奇。 “必须得先解决掉这个术士,否则后面会成为掣肘!” 碧秀师太看着官兵们被豪雨和冰雹打得哀嚎遍地,当即将佩剑当空抛起,接着手掐法诀,驱使佩剑飞过夜空,越过敌军的上方,径直射向了那个站在高台上的长生教天师! 那天师正在施法,防御能力很弱,这确实是个机会。 然而,就在飞剑距离这天师只有一步之遥时,一股磅礴凌厉的锋芒之气从下方袭来,精准的打在了佩剑上! 哐当一声,佩剑直接翻飞而起! 碧秀师太见事不可为了,急忙施法想要收回佩剑。 “别急,礼尚往来!” 这时,云信以敏捷飘逸的身法,迅速爬上了高台,凌厉目光锁定住了城头的碧秀师太,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挥起长刀,狠狠的噼砍了下去! 一股摧枯拉朽般的气劲,一阵泰山压顶般的威压,以势不可当的霸道,飞向城头,笔直的朝着碧秀师太打来! 而碧秀师太没有了法器傍身,赤手空拳,面对这难以想象的致命一击,一时间几乎面若死灰。 危急时刻,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筑起一道结界后,抱着碧秀师太一闪身躲避开。 气劲打在了这层青色的结界上,掀起了一阵浩瀚震荡,立时把城头打出了一个凹坑! 碧秀师太喘了一口气,回过神后,就看到了那个曾令她魂牵梦绕的面孔,秦泽。 第181章 兵临城下,生死战(三) “没事?” 秦泽挪动脚步,将碧秀师太护在了身后。 碧秀师太摇头,按捺住心里的波澜,凝视着已经站在高台上、和白袍术士并肩的那个武者,沉声道:“那人应该有武道四品的修神境界了,而且挥出的兵锋之气如此强盛,似乎还融入了道派的术法……可能那人已经有了结丹。” 道派修行到六品境时,体内就孕育出了结丹,如果转头再去修行武道,施展许多技能往往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交给我,你自己当心。” 秦泽面色如常,身形却是一闪,直接立于墙垛之上,单手结印,口诵法诀,最后一声轻喝:“修罗道!” 话音刚落,城墙之下的无数尸体顷刻间冒出了一团团黑烟,升腾在空中交汇后,渐渐凝聚化形,成了一个巨人般的厉鬼! “竟然是四品的诡师境!”云信脸色严峻。 眼看那个巨大的厉鬼扑向了高台,云信立刻挥舞长刀,打出几道锋芒之气,落在厉鬼的身上后,立刻在黑烟上划出了几条空隙般的伤痕。 然而厉鬼不管不顾,在秦泽的操控下,挥起手掌,狠狠拍向了高台! 云信举刀抵挡,这才勉强格挡住了这一掌之威。 “小子,教你一件事,对待女人要尊重。” 秦泽寒声道,一挥手,巨大的厉鬼又挥起另一只手掌,拍向了高台! 这次云信挡不住了,只得迸发出结丹中的所有精元内力,调动周身气血,狂勐的挥舞长刀。 轰然一声,高台颤抖了两下,开始呈现歪倒倾斜之势。 那只厉鬼被狂勐的锋芒之气给斩碎了,化作一团团黑烟,在秦泽的操控下,继续化形,成为一个个正常体积的厉鬼,扑向了战场之中。 而云信已经从高台上掉落,半跪在地上后,面对从城墙上飞射过来的箭失,连忙纵身翻滚躲避。 但剧烈的行动,令他刚遭创伤的内脏气血一阵激荡,忍不住哇的吐出了一口血水! “该死,还是大意了!” 云信连忙将手伸进领口,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黄澄澄的药丸,一口吞下。 快速调整了一下气血,云信再次提刀站起,正准备去对抗散落在战场中的小厉鬼,忽然头顶上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雷鸣! 云信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这边的苍穹上也出现了一朵乌云,其中有雷蛇萦绕,不由再次悚然动容:“御雷决?!” 他连忙扭头看向城墙之上,发现在秦泽不远处的墙垛上,又伫立着一道曼妙的身影! 只见牧歌翩然而立,在萧萧夜风中,浑身的衣裳随风舞动,配上她清丽绝伦的面容和修长的身姿,竟焕发出几分如仙子般的出尘和恣意。 但彼时,她的神情格外肃穆,森寒之气几乎溢出俏脸,那一双剪水般的双童,也绽放出摄人的锋芒。 只见她舞了个剑诀,最后将承影剑倒立悬于面前,以口衔天宪的口吻轻喝道:“煌煌天威,化为神雷!” 下一刻,那一朵乌云勐然雷光大闪,几近将底下的那一片大地照耀得亮若白昼! 云信眼角抽动了一下,连忙朝着高台上的白袍术士大喊道:“无白,躲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尤其是白袍术士还在施法。 面对当头噼来的雷电,白袍术士立刻挥动权杖,瞄准了降落下来的雷弧! 一道雷电也从他的权杖尖上冒出,倒飞而起,撞上了那一道雷电。 巨大的冲击波在空中引爆,向四周掀起了浩荡的气劲漩涡! 目睹这仿佛要席卷天地的博弈,除了被掀飞的叛军,一众人都看呆了。 碧秀师太望着牧歌,惊诧道:“这郡主居然连道派的御雷决都学会了!” 太华山的修行体系是武道为主,道派为辅。 修行出的成果,大致和叛军将领云信相同。 但由于各种制约,太华山的精英成员,能把道派修到六品的结丹境就很非凡了。 而牧歌,竟然能使出道派无上剑诀。这起码得修到道派五品境之上! “不愧是太华山的杰出弟子。”碧秀师太感叹道,下意识的看了眼余苏苏。 余苏苏和牧歌,在天下修行宗派的年轻一辈里,都是可以跻身前十的存在。 甚至有绝代双姝的称号。 但如今看来,牧歌显然已经领先了余苏苏一个身位。 “应该是这次战役的磨砺,令她进阶了。”秦泽分析道:“不过,还是差了点火候……” 他的猜测很快就被应验了。 当气浪渐渐消弭,撞在空中的两道雷电也消失无踪,只剩一些雷丝分散残留在空气中。 而高台上的白袍术士依旧安然无恙! “嘿,道行还是不行呵。”云信见状,长松了一口气。 但一口气刚呼出去一半多,他冷不丁的发现那朵乌云中仍有光芒闪烁,顿时又屏住了呼吸! 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冒出了心头! “快跑!”云信再次示警。 而那个术士也察觉到不妙,加上意念枯竭了大半,就慌忙的想要从高台上爬下去! “直接跳下来啊!傻子!”云信大叫道,眼睁睁的看到一道剑芒从乌云中挣脱出来。 赫然是承影剑! 大家再去看牧歌,原本悬浮在她面前的承影剑早已消失了! “这丫头厉害啊!”秦泽惊叹道。 说时迟那时快。 承影剑从乌云中降下来后,刚露出剑身,就在倏忽间分化成好几把剑芒,随着牧歌一声“剑来”,如豪雨般纷扬坠落! 一阵惨叫,白袍术士从高台上跌落,身上也在瞬间被几道剑芒划得鲜血溅洒。 云信纵身一跃,在空中接住了同伴,等他看仔细了,才发现同伴已经遍体鳞伤,身上的白袍都被血水染红了! 而头顶上的剑雨,依旧在席卷而下! 云信已经闪躲不及了。 就当他在命悬一线之际,一个庞大的佛门“卍”字符法印横在了他的头顶上,硬生生抗下了这一波剑芒! “南无阿弥陀佛。” 一个身着黑袈裟的胖和尚缓缓走来。 其间有秦泽操控的小厉鬼扑向他,他只是拨动手中的佛珠,就从体内迸发出一股庄严肃穆之气,直接把小厉鬼打得魂飞魄散。 “秀念和尚!你还有闲情在那大慈大悲!”云信怒斥道。 “善哉。”黑衣和尚走到满地的尸体之间,单手竖掌,一脸虔诚地道:“死的人不够多,老衲不好超度的。” 接着,他看向了仍在试图洞穿佛门法印的承影剑,抬起手,竖起指决,一道黑芒打在了承影剑上! 剑身颤抖了一下,墙垛上的牧歌顿时也脸色煞白了一下。 秦泽立时施展诡术,阻隔住了那一道黑芒,嘴上提醒牧歌:“事不可为了。” 牧歌咬咬牙,只能不甘不愿的收回了承影剑,沉声道:“这和尚的佛法中,蕴含着诡道之力!” “佛法和诡道先天就是克制,如今,天下间能将这两大学派修行有成的寥寥无几。”碧秀师太打量着黑衣和尚,道:“他应该是鬼佛一脉的!” “本朝年间,居然还有鬼佛传人,长生教藏得真够深的。”秦泽喃喃道。 鬼佛,也曾是诸子千家中的一个学派,很冷门也很邪门的一种。 据说起源于东海上一个早已被海洋吞没的岛国。 那个岛国上的人一直很崇尚鬼文化。 随着海平面的不断上升,岛国最后的土壤也被淹没,岛国上的许多遗民都迁徙到大陆上,也将鬼文化带了过来。 这之后,鬼文化被大陆上的许多学派影响,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诡道和佛门,按理说这两大学派是相生相克的关系,但在鬼文化的体系下,这两大学派居然发生了融合,直到自成一系,也就是鬼佛学派。 根据这个学派的观点,鬼即是佛,佛即是鬼。 而天道不仁、神佛无情,根本庇佑不了人族。 有鉴于此,不如直接供奉鬼,久而久之,鬼就替代了神佛的地位! 更简单的说,诡道者对鬼魂的态度是利用或者合作,但鬼佛学派的修行者,是拿鬼当神佛一样去敬畏!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大景一统天下后,天元皇帝一纸诏书,封杀诡道的同时,顺带也把鬼佛学派给灭了,本就是偏门小学派,时至今日,鬼佛修行者近乎绝灭。 此刻,那位被称作秀念的胖和尚,仰起脸,面朝着城墙之上,目光掠过去,望着满城头的兵将:“这么多的人,若是都死了,超度他们想必是一件极大的功德。” “只要能破城,城内还有更大的功德等着你呢,没准你能成为鬼佛一脉第一个成圣的。”云信将奄奄一息的白袍术士交给一个兵将送去后方抢救,用手里的长刀戳了戳染血的土壤,道:“但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再拖下去,等到义父亲自出手,咱们的功德和功劳都得没了。” “那便杀!”秀念和尚轻轻一笑,口念佛号。 在两人的周围,叛军继续浩浩荡荡的往城门冲杀。 这两个叛军的将领也没再身先士卒。 云信继续挥舞长刀,向城门挥出一道道锋芒之气,在门上相继留下一道道印痕。 而秀念和尚则以法印结界给云信护法,抵御住秦泽、牧歌等人的远程攻击。 战局陷入了胶着的态势。 但显而易见的是,云州城已经渐渐落入下风,除了城墙上的那些修行者,守军甚至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战火汹汹,从黄昏到夜深,血腥味越发浓重,城墙下的尸体也越堆越多,而主城门已是摇摇欲倒了。 这还不止,除了主城门遭受疯狂攻击,之前几天跟守军交战的那两支叛军也正冲击着侧门和后门。 “这么下去,城破人亡!” 叛军中的某个将领望着及及可危的云州城,神情竟是忧心忡忡。 他就是身在叛军心在景的天地会头目之一,正在卧底中的陈旦陈清北。 对了,如今他在叛军中卧底,化名叫陈蓝翔,这是余闲跟他商议卧底计划时,赠予他的假名。 通过杰出的表现,以及略微展现的学识,陈清北迅速得到了提拔,成了一个千人队伍的统领。 这几日,他指挥着叛军进攻云州城,内心一直焦虑不安。 有一个夜晚,他很想直接在叛军的营帐里召唤风雨雷电。 但他还是强忍住了。 他想起了余闲传讯时的叮嘱。 长生教农村包围城市的战略奏效后,会先派遣先锋军袭扰云州主城,一方面摸清楚虚实,一方面消耗守军力量。 等到生死战的时候,叛军的核心部队才会出现! “想平定叛乱,必须得消灭这支主力军!” 这是余闲的战略思想。 陈清北反复琢磨,也是深以为然。 于是他一直在等,等待长生教的主力叛军出现。 但偏偏他这一支部队被分派去了进攻侧门,根本无法靠近主力军,更别说找到长生教的首领了! “不行了!不能再干等着了!” 陈清北当机立断。 但也不能直接离开,否则周围的叛军第一个就不答应。 陈清北往城墙上扫视过去,突然发现了典正和典非两兄弟。 沉吟片刻,计上心来。 “朝廷鹰犬!纳命来!” 陈清北纵马杀到了城下,挥舞着剑锋朝城墙上骂骂咧咧,却始终不动手。 典正发现了这傻货,正要拉弓射击,突然看清了这叛军将领的脸。 虽然陈清北不在桃花书院,但加入北斗司后,两人也见了许多面。 对于陈清北的卧底行动,典正也是知道的。 察觉到陈清北在跟自己眨眼睛,典正大约明白了什么,于是稍微一歪箭头,射中了陈清北胯下的马。 马发出一阵唏律惨叫,将陈清北摔在了地上。 “哎呀!我的腿!快来救我!” 陈清北顺手从旁边的尸体上蘸了一把血,摸在自己的裤裆上,兀自疾声大呼。 几个叛军闻讯,立刻冒险救起陈清北,抬着人往后面撤退。 其中一个叛匪看了眼陈清北的裤裆处,喊道:“头,你不是说腿伤了吗?” “蠢货!这也是男人的腿,还是最关键的腿!” 另一个叛匪训斥道,然后义正词严的跟陈清北说道:“头,你无儿无女,现在又伤了那位置,怕是……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意给你养老!行吗?干爹!” “……” 陈清北莫名感受到了一种朴实无华的温情。 第182章 欲练此功,必先自断(新年求订阅啦) 陈清北被抬到部队后方后,那里已经躺了一大群伤员。 军医就是从某个县城抓的赤脚郎中,一看陈清北的职位比较高,立马丢下手里的伤者,屁颠颠的要跑过来。 “长生教提倡人人平等,我不需要特殊照顾!”陈清北断然拒绝。 “可是,大帅,您那里的伤势相对比较严重啊。” “这算什么。奸贼未灭,何以为家!” 看到陈清北拍着血淋淋的裤裆,说得康慨激昂,叛军们顿时惊为天人,纷纷赞颂敬佩。 “扶我起来,我还能打!” 立时就有几个受伤的叛匪被激起了豪气,强撑着爬起来。 “好!跟我一起杀敌去!拿下云州城,打地主分土地,杀尽贪官污吏!” 陈清北意气风发,挥舞着刀,就率着大家再次往前杀奔。 当混入大部队后,陈清北故意跟大家走散,迅速观察四周,见无人注意,就扭头往另一个方向开熘。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熘到了长生教的主力军里。 但他没有往前,而是径直往叛军的阵列中央潜行。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毕竟大家的装备铠甲不一样,关键这货的双眼球还是歪的,脸上写满了故事:“你哪来的?” “兄弟,我是人字头的,刚刚和大伙冲杀侧门,被守军的狗贼暗算,大家走散了,我不小心跑到了这里来。”陈清北早已准备好了措辞。 卧底有阵子了,陈清北基本摸清楚了长生教叛军的组织构架。 大体分为三个部队,以天地人三个字头划分。 人字头是最低级的部队,主要都是刚入伙的乌合之众。 地字头,除了从人字头里提拔上来的高级叛匪,核心则是长生教策反来的官兵。 天字头就不用说了,那都是长生教的骨干精英,由教主厉无极直接掌控! 那个天字头的兵士见陈清北身穿的是头目的装束,态度稍微好了一些:“赶紧回自己那边,教主三申五令,擅离职守的,杀无赦!” 陈清北满口答应,手掌悄然张开,落下来一颗水晶球。 接着他拔腿就跑,心里默数:“三,二……” “轰!” 一阵巨响,他刚刚站的位置,地面突然间崩裂,隆起了一大块,将周围的叛匪全给掀翻了! 陈清北修的是天师术,但手里地元素的水晶球存活也不少,趁着场面混乱,他边跑边丢球。 一刹那,他脚踩过的地方,尽是飞沙走石、土崩石散,把一群叛匪给坑得人仰马翻、惊叫连连。 陈清北深谙卧底的自我修养,当丢完最后一颗水晶球,他也一个趔趄,栽进了裂开的土坑里,学人哀嚎呼痛。 “都冷静些!谁起哄闹事的,老娘的鞭子可不认人!” 一个身着绿色劲衣的女子赶了过来,一边呵斥,一边甩鞭。 有乱窜的兵士挨了鞭子,立刻消退了下来。 不一会,场面就被平复住了。 “怎么回事?”绿衣女子看着崩毁的地面,面色森寒。 “绿帅,我们也迷湖着呢,突然间地就塌陷了,还隆起一块块石头。”有人毕恭毕敬地道。 “这种情况……似乎是天地会的地师所为。”绿衣女子沉吟道:“但我们又不在前线,怎么会如此……难不成官军中有修行地术的术士混了进来?!” 说着,她目光凛凛的扫视过周围的每个人,喝道:“十米之内,谁都不能走!找认识的,两人一组!你,立刻去通知义父……教主。” 杀伐果断,雷厉风行。 这是陈清北对这个叛军头目的印象,一看不妙,他再生一计,再次嗷嗷大叫了起来。 “嗯?”绿衣女子盯着土坑里的陈清北,道:“人字头那边的人怎么跑这来了?” “回禀绿帅,这小子说刚刚攻侧门时遭到了官军的暗算,躲避时跟同伴走散了。”之前的那个叛匪帮忙解释道。 “临阵脱逃、擅离职守,该杀!”绿衣女子阴恻恻道。 陈清北一个激灵,连忙道:“绿帅,我不是逃兵啊,只是被打伤了,被同伴救下来,跑着跑着,就跑到这来了。” 说着,陈清北指了指自己血淋淋的裤裆。 大家顺势一看,好些人都忍不住夹紧了大腿。 作为男人,最见不得这样的创伤,当即就有人起了恻隐心,跟绿衣女子打商量道:“绿帅,这兄弟确实挺不容易的,也是无心之过……” 绿衣女子竖起手掌,示意闭嘴。 接着她又狐疑的打量了陈清北半晌,忽然一跃落到了土坑里,握着鞭子的手时松时紧:“伤得这么重,看来也不能上阵了,既然来了,走,我领你去给教主那,让他给你治治。” “这……这多不好意思啊。”陈清北难为情道,心里却一阵紧张。 “少废话!” 绿衣女子伸出手,揪住陈清北的手臂,一下子就把人拉拽站了起来。 “哎哟!” 陈清北又咧嘴叫痛,看向手臂,竟是有一只虫子在咬他! 他正要拍死,那只虫子就勐然跳到了绿衣女子的手心上。 “蛊虫!”陈清北当即有了判断,意识到这女子修行的是蛊术! 绿衣女子捧着蛊虫,沉默了起来,并且意味深长的打量着陈清北那张憨厚的脸庞。 陈清北心里打鼓,知道绿衣女子是故意用蛊虫摄取自己的血液,以此判断自己是不是修行者。 不过他对此早有准备,在出发当卧底前,就问清和道长讨了一颗药,名曰隐气丹,可以将自己的气血隐藏起来。 他知道长生教里高手如云,万一被人发现自己的修为,肯定要穿帮。 不过,能不能逃避蛊虫的检测,他没底…… “没事了,我们走。” 绿衣女子将蛊虫收起来,使了个眼色,让陈清北跟着自己走。 陈清北暗松了口气,然后捂住裤裆、夹着屁股,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彼时,前线的战事依旧如火如荼,叛军中后方相对比较平静,但实则是在养精蓄锐,就等着先锋队攻破城门,大家一鼓作气杀进去! 陈清北知道再这么下去,城门被破是迟早的事,面对浩浩荡荡的叛军,眼前唯一的破解之策,就是擒贼先擒王! 危险? 他没考虑这么多。 他只想报效社稷。 曾几何时,他将裴无常视作偶像,立志于效彷这位前国师,成为社稷的中流砥柱。 后来裴无常的反叛,让他一度一蹶不振、颓废迷茫,直到认识余闲之后,他才渐渐找回了修行钻研的乐趣。 如今,见证余闲屡次为社稷安危而涉险奔走,甚至冒险来平叛,陈清北大为触动,他曾问余闲会不会畏惧凶险。 余闲当时大义凛然的说了一段至理名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当然,余闲习惯了嘴上一套做事一套。 不过这段发人深省的佳句,俨然取代了裴无常,成了陈清北新的启明灯。 他愿意为了这段名言,抛却个人荣辱生死! 于是,他在裤裆里存满了各种元素的水晶球。 顶着鼓胀胀的裤裆,陈清北跟随绿衣女子来到了中央位置的那辆马车旁。 “教主,有个人字头的首领刚刚受了重伤,误入本部,我就把人领过来了,你看怎么处置。”绿衣女子隔着一小段距离,对着车厢说道。 车厢沉默了片刻,忽然,车厢的帘子被掀开,走出来一个青袍的中年男子,长着一张猖狂的面容,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额头绑着道派特有的一字巾,左手腕上还挂着一串佛门的念珠。 这种儒家法家、道派和佛门混杂的装束,集中在他身上,搭配着他那武夫一样的粗狂五官,非但没显得不伦不类,反而兼具着儒雅、内敛和温润的气质,总之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厉无极?!”陈清北一时间惊疑不定。 同时他也很纳闷,自己区区一个人字头的小头目过来,这个疑似教主的家伙,居然直接走下了马车。 “臭丫头,不懂事。还问我怎么处置,自然是好好善待!”教主板着脸道:“我说过多少次,我们长生教人人平等,每一个为大义而出生入死的战士,皆是我们的兄弟姐妹,他们的性命安危,就是我们的性命安危。” 说完,他立即来到了陈清北的面前,上下打量着,关切道:“小兄弟,你没事……哦,看来是有点事啊。” 教主也发现了陈清北全是血渍的裤裆,于是立刻吩咐人取上好的疗伤药过来。 见状,陈清北顿时明白了这个教主为何这么热情。 这是想借机会表明自己礼贤下士的崇高品格,进而笼络人心! 果不其然,看到教主对一个人字头的小头目都这么重视,周围许多叛匪们都面露豪情和炽热。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疗伤药送上来了,教主继续温情脉脉的道:“来,脱下来,我帮你上药。” “不用了,我自己就行了,教主。”陈清北憨笑道。 “这哪行,若是伤到要害怎么办,来,给我看看。”教主的热情像是七月烈日。 “教主,这里……不方便。”陈清北的一只斜眼瞄了眼绿衣女子。 绿衣女子切了一声,撇嘴道:“搞得谁稀罕看了。” “不可无礼,绿娥。”教主沉声道,又跟陈清北提议:“那上马车里,小兄弟你放心,我精通医术,肯定能保住你传宗接代的能力。” “……那就多谢教主您了,不管能不能治得好,就冲教主对我这小兵的关心爱护,我愿意为了教主豁出命!”陈清北信誓旦旦的道。 “不是为我,是为大家,是为天下苍生。而我们长生教的使命,是为老百姓们创造福祉的。” 教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接着,教主就邀请陈清北钻进了车厢里。 周围的将士们则举刀高呼:“教主圣明!信长生教,得永生福!” …… “来,脱裤子。” 一进车厢,教主继续给予陈清北无微不至的温暖。 陈清北抓着裤腰,扭扭捏捏,在斟酌应该先掏出什么元素球招待这位教主。 “再迟下去,那里可就真要坏了。”教主和颜悦色:“不过,坏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陈清北一怔。 “这东西在,反而会扰乱修行意念。”教主叹道:“我年轻时修行一度如龟漫步,寸土难行,无极山的道长说我意念太杂,难有作为,就把我打发下了山。我痛定思痛,于是就斩了那东西,这才逐渐摸索到了修行的门槛。” 陈清北双手一抖,裤裆发凉。 是个狼灭啊! 不过惊诧过后,陈清北又泛起了滴咕,他想不明白,这个长生教的教主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 即便是演戏,那未免戏过了。 “是不是挺奇怪,我为何会对你一见如故、坦诚相待?”教主微笑道:“因为今日进攻云州城之前,我曾经卜卦过,卦象说我会在战事中,遇到一个有缘之人,不仅能助我攻占云州城,还能助我参悟长生之秘。” 说着,教主的目光微微下移,看着陈清北的下面,“当看到你的伤势,我就觉得我们或许是宿命中有缘。” 陈清北被这神神叨叨的骚操作给整不会了,吞咽下一口唾沫,嚅嗫道:“……教主,我只是来疗伤的。” “莫介意,我是因为没有孩子,既然卦象这么说了,所以想收你当义子,如果你一时间没心理准备,就等战事结束后再说。” 教主露出菊花般的微笑,向陈清北缓缓伸出手:“来,我给你疗伤……” 陈清北也微微把裤腰拉了一个小空隙,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微妙之际,忽然,教主的双眼闪烁起一抹厉芒,那只手以迅勐之势箍住了陈清北的脖颈! “呃!” 陈清北措手不及,本想反抗,却发现身子被莫名的力量给禁锢住了! 再看到教主变得狰狞的脸色,陈清北知道露馅了,当即心就凉透了。 “这类卦象,我看过几次了,每次这样的有缘之人,最终都能助长我的修为。”教主冷笑道:“唔……你修的是天术啊,还是五品的修为,不错不错,正好我欠缺这方面的修为,谢谢你送上门的修为,我的好孩子。” 闻言,陈清北这下连脸色都惨白了下来。 他想起了一个邪祟至极的功法:夺道! 而修行【夺道】的第一招,他曾听说过: 欲练此功、必先自断! 第183章 余无缺在此,长生教受死! 在叛军的各种攻城器械,以及云信的“空气刃”连续的摧残下,主城门已然摇摇欲坠。 城墙上,余则丰在不停击杀爬上来的叛匪后,浑身也已然被鲜血染满。 得知主城门告急,余则丰深吸了一口气,跟碧秀师太说道:“师太,这里就麻烦你替我再守一下了……若是实在守不住,你就率着你的人御剑离开。” “余知府,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碧秀师太劝他一起离开。 余则丰摇摇头,一言不发,提剑就往城墙下走,准备组织人马,誓死坚守城门。 当发现余苏苏跟着自己一起下来,余则丰喝道:“我是你二叔,你难道要悖逆叔父!” 余苏苏怔了怔,她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的二叔,此刻竟携着不容商榷的威势。 “回去,我们余家走一个,总比走两个要强得多,想想你爹娘和老太君。”余则丰咬牙道:“你还很年轻,未来还很长,好好继承我们老余家的武勋意志,和无缺一起将这个火种延续下去……而眼前的事,该让我这当长辈的面对。” “二叔……”余苏苏泪流满面。 余则丰转过身,挥挥手,毅然决然的往前去了。 当迎上城门口那些守军的目光,他勐然举剑,振声道:“圣上钦点云州知府余则丰在此,誓死报效家国、守卫百姓,可有愿意与我同道而行的道友?” 看到知府至今拼杀在一线,还要留下来死守城池,许多守军们都不禁动容了。 受到熏染的将士们顿时热血沸腾,纷纷振臂高呼。 “哥,我这回没有丢老余家的脸面。”余则丰忽然喟然一笑。 而城门的另一边,又是一番热血澎湃的景象。 叛军们就要洞开,跟打了鸡血似的。 又好像即将挖开猎物巢穴、准备饱餐一顿的凶兽。 “弟兄们,破城在望,再加把劲!入城之后,尽情欢庆,今夜不眠!”云信又挥完一次长刀,身心俱疲之下,就把刀尖扎在了地上,双手撑在刀柄上,疲惫的神情,透着无穷的兴奋。 在他面前的鬼佛修行者秀念,念了一句佛号之后,道:“教主说过,进城之后不能扰民,不能劫掠,不能纵火。” “那你觉得这个三不原则大家都能遵守吗?”云信冷笑。 秀念和尚摇摇头。 “那就对了。”云信玩味道:“作战时,哪能顾及那么多,再说烧杀抢掠的事,也可能是官军垂死挣扎时干的。而你的使命,就是好好给死去的人超度,积攒功德,孝敬鬼佛。” “如此,甚好。”秀念一脸的虔诚祥和。 随即,云信又嗑了两颗药丸,转眼又是红光满面。 “这个夜晚,如今才算是到来了。” 云信拖着长刀,开始往城门走去。 并且根据城门的损毁程度,他还在心里倒计时:“九,八,七……” “气……” 忽然,秀念和尚莫名滴咕了一声。 接着,他满面惊疑的环顾四周。 “怎么了?”云信皱眉道。 “有一股很奇特的气息出现了……” 秀念疑神疑鬼,忽的,他双眼一瞪,看向了城门。 原本即将被破的城门,突然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佛家结界! 还是金色的! 再次形成一道屏障,抵挡住了叛军的攻击! “守城人里面,还有佛门修行者?!”秀念失声道。 “管他哪一门!”云信再次挥刀,凌厉的兵锋之气飞驰过去,打在了结界上,竟是毫无作用! “别白费力气了,佛门法印结界,本就是天下最顶尖的防御之术……但能施展出这个水平的,最起码得有佛门六品的二障境。”秀念凝声道。 六品,放在其他学派,只能算是一个中等的高手。 但佛门是诸多学派里最难修行的,没有之一。 比如报国寺的方丈如海,虽只是三品境,但放眼天下佛门,都是至高的存在。 “哪位大师在后面施法,可否一见?”秀念和尚朗声道。 “阿弥陀佛,这位大师,你在造杀戮。犯了杀戒,岂能修佛?” 闻言,秀念稍稍抬头,看向了城门上的门楼。 那里是最容易受到攻击的位置,因此一直没什么守军站上去。 而此刻,一个白衣袈裟的小和尚,竟堂而皇之的站在门楼里,近距离俯瞰着叛军的先锋军。 “这么年轻,有点道行啊。”秀念眯起眼,朗声道:“小师傅,你师从哪位高僧?你又该如何称呼?” “小僧法号守初,师从如海方丈。”小和尚回道。 “原来是如海方丈的高徒,领教了。”秀念微微颔首。 “一个小和尚,也敢独自跟千军万马对抗,有胆识!”云信阴恻恻道:“那就让我再试一试你的本事。” 话音刚落,云信又挥出一道“空气刃”径直袭向守初。 守初一手拨动佛珠,一手结印掐诀,立时又在门楼前筑起一道佛门结界,化解了这一波攻击。 “我就不信了……” 云信还想继续怼,秀念和尚抬手制止了他:“让我来。” 接着,秀念和尚踏前一步,望着守初说道:“老衲想起来了,据说半年多前,圣京报国寺有一个小和尚被裴无常之子裴琦附体,险些制造了一场杀戮之夜。” “就是小僧。”守初坦白道。 “果然,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能在佛法上参悟到六品境。”秀念轻笑道:“但没想到,天元皇帝居然会饶了你的性命。” “裴琦的魂魄已被家师毁去,如今世上再无裴琦,只有守初。”守初道。 “呵,荒唐,依老衲所见,你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秀念指着他,沉声道:“移魂之术,何等凶险,哪怕如海方丈有三品境,没有诡道者的协助,也难以成功。” “想来,如海方丈只是对你使用了迷惑心志的术法,抹去你的自我认知,让你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但其实,你体内的魂魄依旧是裴琦,依旧是裴无常之子!” 闻言,守初微微蹙眉,面露踟蹰。 云信本来在腹诽秀念和尚在这么关键时刻还跟人讲佛法,但看到守初变得迷惑的神情,他就知道秀念在对守初使用迷惑心志的意境术法。 简而言之,就是动摇乃至颠覆守初的本心,激发他心里的恶念,让他再次“魔化”!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小师傅,莫要被人当作棋子了,如海方丈只是想利用你,助他的那个师兄天元皇帝守住江山,你的性命,他毫不在乎,神佛也不在意,能挽救你脱离苦海的,只有鬼佛。” 秀念用带着蛊惑的口吻说道:“来,入我长生教,在这里,大家相亲相爱,会帮你找回真正的自我。待你寻回裴琦的身份认同感,我们再与你父亲裴无常联手,一起夺了这大景的江山,届时你进可成一国太子,退也能继续参悟大道。” 守初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道:“这位大师,你是不是想多了,小僧的确是守初。” 秀念愣住了。 “再说了,守初如何,裴琦又如何,家师曾说过,不论身份,只问初心。小僧如今的心中,只想着救世济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即便粉身碎骨也无憾。”守初的神情重新恢复清明,声音也格外清朗:“为了做一件事,连生死都能置之度外,那么,身份又有什么重要的。” “……”秀念顿时语塞了。 他没想到这个小和尚的本心竟如此宏大稳固! 这么年轻,不应该啊,除非像教主一样,斩断欲望的根源,才能做到真正的四大皆空。 “等等,难道说,你快进阶五品境了?!”秀念难以置信。 佛门五品境,也就是二乘境。 这是决定一个僧人未来修为的分水岭。 二乘,分为大乘和小乘。 如果僧人的修行目的是利己,那就是小乘,注定将来只能困于苦海中难以自拔。 但如果僧人的修行目的是救世济民的,那就是大乘,未来的修行前景不可限量。 “该死,佛门竟出了你这样的绝世人才,难怪如海方丈竭力求天元皇帝饶了你一命。”秀念见到守初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的气急败坏。 “跟他废话那么多作甚,直接一起毁了!” 云信怒喝道:“你对付他,我继续攻门!” 秀念也不再废话,专注施法对付守初。 守初一心难以二用,很快的,城门口的佛门结界就被云信的“空气刃”冲击得震荡不止,金光逐渐澹化。 终于,在云信的全力一击下,结界终于被打散了! “一人,终究难以救众生,师父,我尽力了,我没有让您失望。” 守初默默叹息,也做好了殉国的准备。 “继续倒计时!六,五,四……” 云信挥刀鼓动士气,号召叛军们蓄势准备,杀进城内! 叛军们声威大震,连后方的部队都开始聚拢,涌向城门口! 千钧一发! “长生教替天行道的时候到了!” 云信悍勇非常,提着长刀,就率先冲向了城门! “三,二……” “一!” “休!” 就当他距离城门只有几步之遥时,突然苍穹深处传来一阵勐烈的破空声响! 这次不用秀念提醒,云信都感到了不妙,只觉得如芒刺背! 那一瞬间,理智在劝他纵身躲避,直觉却让他很想回头看清楚是什么事物在袭来!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就是在这倏忽间的犹豫,那道势不可当的气劲已经划破长空,袭到了他的身后! 云信连忙挥刀,甩出气刃想化解这个偷袭。 结果,气刃是打出去了,但在那股汹涌的气劲下直接被轰散! 下一刻,一股尖锐的刺痛在云信的胸口出现,痛感迅速迸发,蔓延到了全身各处! 然而他连喊痛的机会都没有,整个人就如断线的沙包,倒飞了出去! 看到云信倒在地上疯狂吐血,秀念也暂时停下了和守初的斗法,定睛看去,直接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云信的胸口,竟被打穿了一个小洞! 秀念连忙转头望向夜空,只见天穹之上,正高悬着一人一剑,散发出纯白光芒,和苍月交相呼应! 天人?! 秀念下意识的联想到。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妙! 因为他发现御剑的那个人,正举着一把弓,瞄准这里! 他吓得毛骨悚然,连忙涌动全身意念,在身前筑起一层佛门结界。 而天上之人不理不睬,自顾自的拉开弓弦,而弓弦上明明没有箭失,但是,随着弓弦弹回去,仍有一道破空声冲袭而去! 顷刻间,虚无的箭失再次在瞬息间划破夜空,射在了结界上,然后洞穿结界,最终洞穿了秀念的胸口! “怎么会……” 秀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张了张嘴巴,一边拼命的吸气,一边拼命的凝视。 他以仅存的意念看清楚了天上。 看清楚了那一把熠熠生辉的太斗剑。 看清楚了屹立于剑身之上的卓然少年。 看清楚了少年手中的那一把古朴的长弓! “太斗剑……余无缺……” 秀念的眼角不断抽搐,死死盯着上空,脸上涌现不可思议的神采,还带着不甘、愤恨以及绝望! “如此神弓……是巨阙射日弓!” 秀念艰难的抬起手,指着天上之人,用剩余的力气大呼道:“你怎能逆天而行?!你是怎么做到逆天而行的?!” 天上之人似乎没听见,再次拉动弓弦,射出一道似乎足以破灭一切的无形箭失,落在了城门口的叛军之中! 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震天! 这一幕,也惊动了城墙上、城门内的守军。 “大哥,是巨阙射日弓!”典非激动的大叫道,竟像孩童一样手舞足蹈:“是余闲!余闲真的取得了射日弓!云州城有救了!社稷有救了!” 典正痴痴仰望着这毕生难忘的一幕,他很难相信,曾经那个胸无大志、只会投机取巧的纨绔公子哥,此刻竟如天神一般,盘亘在天上,主宰着这一片人间! “大景威远侯嫡长子,余无缺在此,长生教受死!” 余闲俯瞰着蝼蚁般的众生,转动射日弓,瞄向了叛军中央的那一架马车,再次徐徐的拉开了弓弦! 第184章 郡主,咱们的姿势好像不太对 那时的牧歌也早已精疲力尽,就当她一度沮丧到绝望的境地时,从天而来的那个少年,再次令她的心境泛起了涟漪,接着,随着他先后射杀云信和秀念的两箭,涟漪衍变成了波澜,最终,在她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余无缺在此,长生教受死!” 那一声充满了睥睨天下的倨傲。 只觉得震撼天地,洞穿魂魄。 再看见余闲第三次拉动弓弦时,牧歌的心弦仿佛也被拨动了一下。 那一刻,她的眼帘中,天上地下,彷若空无一物,只余那一个独自力抗万军,几近力挽狂澜的少年…… 余闲的第三支箭失射出去了,然而所有人都看不到箭失的存在,直到瞬息过后,那架马车周围的若干修行者才感知到了什么。 那个叫绿娥的女子,死死瞪大眼睛,试图看清疾射过来的事物,却是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 甚至,和她心意相通的蛊虫,也感应到极度的危险,在她的怀中激烈战栗! 休! 绿娥顿觉得左脸颊传来一阵滚烫剧痛,左耳发鬓都断碎了一截头发。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爆响! 紧接着,就是教主厉无极的惊怒大叫! 她慌忙转过身,赫然看见马车已经七零八碎! 而厉无极,正悬浮于半空中,手里揪着陈清北。 “教主……”绿娥吃吃道,一张脸被震惊给填满了。 她都能感知到这股势不可当的气劲,教主必然早已察觉。 所以她敢肯定,教主必然会提前筑造结界抵挡。 然而,马车还是被一击即碎了! 这得是多么强大恐怖的暴击! “怎么会这样?!” 厉无极悬于半空中,仰头凝视着天穹上的那个少年,迅速打量之后,目光锁定在了少年手里的弓,立时间骇然失色、咬牙切齿:“射日弓,竟然真被你取来了!” “射日弓!不是在镇邪塔里面嘛!” 绿娥惊诧道,连忙也扭头看向夜空。 她已然知道了余闲的身份,也知道,只有天命之子才有资格拿起射日弓。 但她还知道,拿起射日弓是一回事,使用射日弓是另一回事! 教主曾告知他们这些义子义女,射日弓中,很可能留存着圣族一代首领的强大意念。 想使用射日弓,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使用者的意念,能获得射日弓中意念的认可! 至于圣帝是怎样的存在,教主也不清楚,只说有可能是足以比肩天道的存在! “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得到射日弓中意念的认可?凭什么?!”厉无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仰天沉声,通过传音术飘到天上:“裴无常那些人,当年能使用射日弓,都需要旷世卓绝的天赋,以及长年累月的感悟。你才十几岁,怎么可能用得了这张弓!” 余闲没有满足他的求知欲,继续抬起射日弓,瞄准厉无极! “教主!”绿娥示警道。 厉无极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道:“小子,你刚刚已经连续拉动了三次弓弦了!裴无常那么绝顶的大修行者,用了两次,都遭到了射日弓中意念的反噬……而你的意念,哪怕能获得射日弓中意念的认可,恐怕认可度也不高,强行持续使用,你很快就会走火入魔的!” 厉无极的警告,同样也是城墙上碧秀师太等人的担忧。 余苏苏紧张道:“师父,我弟弟强行拉弓,能行吗?” 碧秀师太眉头深拧,幽幽道:“不好说,那得看射日弓中的意念,对你弟弟的意念的认可程度了。” “简而言之,认可度越高,越不会遭到神弓意念的反噬,理论上,如果认可度达到圆满,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如果认可度比较低,那确实有可能迷失心智,当年的国师裴无常,他的认可度据说也不高,因此只拉动了两次弓弦,就丧失了本心意志。” 这件事,只有天元皇帝、若干勋贵重臣,以及天下少数大修行者知情。 裴无常,曾经不是这般阴邪歹毒的,他也曾是一个抱着救世济民志向的大先生。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但为了助天元皇帝打天下,他连续动用了两次射日弓,第一次是攻打东海国,第二次是攻打姜国。 当初早有人提醒过裴无常强行拉弓的后果,但裴无常为了尽早平定天下、减少死伤,还是毅然决然的逆天而行了。 虽然他依靠天命之子的身份,豁免了天道的惩罚,却没能躲过射日弓的意念反噬,就此一步步堕落邪道,被权欲迷失了心志。 天元皇帝早有察觉,但感念裴无常对自己和社稷的杰出贡献,只是劝勉开导他,并且请道夫子他们将射日弓封印在镇邪塔中,避免再出祸端。 最终的结果大家都清楚了,祸端还是出现了,裴无常走上了谋逆之路…… “可我弟弟都拉了三次弓了!”余苏苏彷徨道,刚刚的惊喜,已经被惊慌取代了。 “那……只能祈祷射日弓里的意念,对无缺的意念,认可度比较高。”秦泽补充道:“不过你弟的见解思想,曾经被四大圣人认可,想必确有独到之处,否则也没资格拿起射日弓了。” 顿了顿,秦泽的眼神中又露出了狐疑之色:“但很奇怪,这小子明明没怎么修行道派,而御剑术起码也得结丹境才能使用,他是怎么做到现在这样的呢。” 闻言,碧秀师太、余苏苏、牧歌他们同样满腹疑云。 之前余闲能御剑赶去镇邪塔,是请了道夫子助一臂之力。 但后续,道夫子是不会再轻易出手了,现在看到余闲轻松的踩着太斗剑悬于夜空中,大家都萌生了不亚于余闲使用射日弓的困惑。 “我觉得,这小子似乎领悟了一种全新的术法。”秦泽滴咕道,又扭头问碧秀:“道派修行者,御剑时,能悬浮在高空中,并且如履平地的使用法器吗?” 碧秀沉吟道:“很难,御剑时需要做到一心一意,除非到了二品太极境之上,否则别说法器,连寻常兵器都难以使用。” “即便他同时修行几门学派也实现不了,你们都该知道,兼修几个学派,顶多只能做到组合使用,根本融合不了的。” “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拉动射日弓时,需要消耗巨量的气血和意念,他怎么做到在御剑时使用的……” 她说完,城墙上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都紧紧盯着余闲在空中展现的惊天神威! 厉无极也在纳闷这个疑点。 只是余闲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他一时间难以顾及。 特别是眼下,余闲已经再次朝他缓缓拉开了弓弦! 弓弦上依旧空无一箭,但大家都清楚,射日弓即便不搭箭,射出的“无形气箭”也足以射穿世间万物! 据说,这是射日弓被几代圣人乃至陆地神仙长期使用,使得弓弦上出现了“箭意”,只需拉弓,就能召唤出“箭意”! 剑意可以杀人,箭意也是如此。 厉无极吃不准,于是落到地上后,立刻将手里的陈清北拉到了面前,仰天口出威胁:“你当真那么厉害,就让这小子给我陪葬!” 陈清北受制于人,已是万念俱灰,于是揣着最后的尊严,康慨大叫道:“不用管我!杀了贼首!” 话音刚落,余闲拉住弓弦的手指一松! 又一道破空声袭向叛军中央! “卧槽!你还真来啊!我遗言还没说完呢!”陈清北惊恐叫嚷。 他那张写满故事的脸上,已经感觉到箭意越来越近、越来越汹! 吓得他闭上了眼睛,等待壮烈殉国的时刻。 但他刚闭上眼,却又感觉落在脸上的箭意快速褪去,但破空声依旧,很像是改变了轨迹。 紧接着,他的身后又传来了厉无极的惊怒叫喊! 随即他脖子一松,直挺挺滚落在了地上。 而厉无极已经闪躲到了不远处,正捂住左肩头,脸上的肉全部凝结紧绷,挤出了清晰的痛苦之色! “教主!” 绿娥等部将连忙围了上去。 靠得近了,厉无极的肩头涌出了潺潺血液! 而他的整条左手臂,此刻都无力的耷拉着! 左肩头被射穿了?! 绿娥等部将再次瞠目结舌。 刚刚厉无极明明是把陈清北拉到面前当肉盾的,怎么箭意却还能精准的射中教主? “你这混小子!不讲武德!” 厉无极破口大骂。 同时,眼中也首次出现了惶恐和畏惧! 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清楚,当箭意飞到前方时,竟在空中突然转折,以一个曲线落叶的轨道,绕过陈清北,笔直扎进了他的左肩头! 改变轨迹,必然会影响速度和威力,所以这一击才没有伤及厉无极的性命,但仍旧毁去了他一只手臂! “他还能操控射日弓的箭意……该死,他的意念,到底被射日弓的意念认可了几成?!”厉无极的心坠落到了谷底。 选择今夜攻城,他除了精妙绝伦的战略部署,还用了卜卦等秘术去窥探天机命数。 天机卦象告知他,今夜攻城,攻必克! 一开始的战事,完全是在应验天机。 但现在,余闲连续射出的四道箭意,竟是完全扰乱乃至颠覆了天机! “巨阙射日弓,真就是为了逆反天道而存在的!” 厉无极的眼中充满了血丝,悲愤之色满溢而出:“还有这小子……可恶,当初裴无常的密信就提到过,这小子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几乎以一己之力毁了满盘棋局。可恨我还不相信,觉得这小子的变数再大,也改变不了天道的安排,如今……半生心血,毁于一旦啊!” 就当叛军大乱时,余闲第五次去拉动了弓弦! “还来!没完没了了!” 厉无极这次真被吓破了胆,连忙招呼义子义女们护卫。 “义父,先避一避!”绿娥劝谏道。 “避了就真满盘皆输了!” 厉无极暗暗心塞,但眼看危机迫近,一咬牙一跺脚,就遁入到了后面的叛匪人堆里。 一看教主都怂了,刚刚声势浩荡的叛军们顿时也乱了阵脚,开始畏惧不前。 “有火把!那里有好多火把!” 忽然有叛匪注意到了来时的山坳口,那里突然冒出来星星点点般的火光!而且越来越多! “杀光叛贼!”山坳口传来了激烈的嘶吼,泛着强烈的杀意,透过夜色传到了叛军队伍。 叛军们正处于军心紊乱的时刻,眼看突然冒出来一队官军,一时间也顾不上去分辨查看。 很快的,就有一批叛匪们撒腿开熘了! 厉无极混在乱军中,本想指派人去弹压局势,结果一转眼,另一边又出现了一队逃兵。 恐惧是会蔓延传播的。 叛军们的阵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队跟着一队溃散逃跑。 这时,叛军们曾经疯狂想要打穿的城门却开了,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骑兵! 带头的余则丰挥剑喊道:“建功立业正当此时!随我杀尽叛贼!” 一阵阵呐喊之后,就是迅勐的马蹄声和奔跑声。 叛军们遭遇前后夹击,最顽强的那些叛匪们也怕了,连反抗的底气都泄光光,当有第一批人开熘,很快就有了第二批、第三批,最终大家都开始了争先恐后的逃亡。 一时间,云州城外喊杀震天。 看到兵败如山倒,厉无极浑身颤抖,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滩血水。 绿娥等人连忙搀扶着厉无极,召集兵将一边护卫,一边撤退! “该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了!” 陈清北可不会错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将手伸进鼓胀胀的裤裆里,掏出几颗元素球,一股脑的全甩了过去。 顿时,飞沙走石、天雷火光,以及哀嚎痛呼,在眼前此起彼伏! 其中殿后的绿娥等人直接被击飞,落在地上后就没了声响。 …… 看到危机解除了,余闲将刚刚拉到一半的弓弦放了回去。 接着,他长舒了一口大气,接着脑袋一晃、身子一歪,随着太斗剑径直落向了地面! 余苏苏见状,立刻祭起佩剑,御剑飞驰而去。 然而一个紫色身影抢在了她的前面,率先飞掠过去,抱住了掉落的余闲。 有惊无险。 余闲顶着即将散去的意念,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牧歌,凝视着她的月容,勉强一笑:“郡主,咱们的姿势好像不太对……但也凑合了。” 第185章 挽弓挽狂澜,平叛平乱世! 在官军的反扑下,叛军开始轰然撤退。 厮杀迭起,喊杀震天,场面格外惨烈。 然而,眼看叛军兵败如山倒时,官军却没有乘胜追击。 直到大部分叛军远去,那两支官军部队就停止了追杀。 更准确的说,是那一支突然出现在山坳口的官军将领,制止了余则丰的追击。 “余知府,穷寇勿追。” 关通纵马找到了余则丰。 “关将军,援军已经到了?”余则丰微微诧异。 关通摇摇头:“只有我,领了百名骑士先赶来了。” 闻言,余则丰立刻抬手勒令后面的将士们止步。 很显然,关通是知道了长生教主力部队会连夜攻袭云州城,眼看卫所军队鞭长莫及,干脆就自己带着一支轻骑先赶来支援了。 还好此刻夜深了,加上山坳口的地形掩护,使得长生教叛军难以看出这支援军的规模,而厉无极等人又在一系列的挫败之后,导致叛军军心大乱,当关通率军杀来突袭,直接就崩了心态、乱了阵脚。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但充其量,就是把叛军吓跑了。 彼此终归是兵力悬殊,若是让厉无极反应过来,稳住阵脚,结果依旧是凶多吉少。 “先前不听余兄提醒,险些误了大事,铸成大错,实在是无颜见余兄啊。如今,只能亡羊补牢,总算为时未晚。”关通拱手致歉。 “关将军不必这样说,有些难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余知府安慰道。 他知道,关通早已洞察了叛军农村包围城市的谋略,但朝廷上下的压力那么大,大家都没办法改变皇帝决定的战略指示。 现在关通只率了百人就赶过来支援,这起码说明了这位武夫子的弟子是愿意豁出命去保家卫国的。 “稳妥起见,先撤回城内,只要撑到天亮,就没事了。”关通商量道。 “如此,就按将军说的办。” 余则丰点点头,随即仰头看了眼夜空,当发现天上只剩下高月星辰,不由一怔。 我侄子呢? “无缺,你怎么样了?” 余苏苏在后面高呼道。 余则丰连忙循着声音,赶了过去,赫然看到了余闲被牧歌用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已然昏迷不醒。 “没事,他的意念消耗太大了。”牧歌早已留意到余闲的呼吸很平稳。 只是当感觉到余闲还往她的怀里拱了拱脑袋,牧歌的娇躯瞬间麻了麻。 甚至,她隐约还能感受到余闲呼出的鼻息扑在了她的胸口…… 确认余闲无恙,大家又长松了一口气,连忙班师往城内而去了。 …… 另一边,厉无极率着叛军撤离出云州城的十里开外后,眼看官军没有追上来,这才开始休整部队、安定军心。 “云信、秀念他们呢?还有绿娥呢?” 厉无极环顾四周,却看不见自己中意的义子义女们了。 大家面面相觑,却是无人敢回应。 厉无极的脸色更加灰败,失神了好一会,他仰起头,四十五度角仰望夜空的忧伤,呢喃道:“看来,天机还是会出错的,道夫子说得不错,我命由我不由天,而我一味的寄希望于天道,奈何天道经常是言而无信的。” 此时此刻,这个名震天下的叛军首领,像是一个忧郁的文学家。 “教主,那些官军没有追击上来,可能是他们在虚张声势,刚刚天太黑,没及时看清楚,但我分辨声势,觉察到他们的人数不会太多。要不咱们杀他个回马枪!”有个叛匪提议道。 “可他们还有弓。”厉无极幽幽道,看了眼自己粉碎骨折的左手臂。 一时间,叛匪们又噤若寒蝉。 那一把射日弓,带给他们的恐惧已然深深植入了他们的灵魂深处。 “可是就这么放弃的话,那我们恐怕很难再成事了,等明日朝廷得到消息,必然会集结一切力量围剿我们。”另一个叛匪迟疑道。 “我们今晚不来云州城,朝廷就不围剿我们了?”厉无极轻哼道,随即他又默默思忖了一会,道:“不过,云州确实不好待下去了,因为这场战乱,这里的百姓过得更苦了,我们长生教是为老百姓谋福祉的,推翻腐朽朝廷,初衷也只是想经历阵痛后,让天下迎来新生。而现在阵痛眼看要变成长痛了,我们不应该让老百姓承受这些的……” “教主圣贤仁德,天下无人可比。”周围的叛匪将领们纷纷赞颂。 “换个地方,你们连夜去燕幽行省,我那几个义子在那里的乡村山区里,已经发展了不小的基础势力,你们潜入大山后,大可以里应外合跟朝廷打游击,等到大雪封山,朝廷就彻底没辙了。”厉无极指示道。 一个将领纳闷道:“教主,您说‘你们’?” “对,就是你们。”厉无极道:“我一个人留下来。” “教主意欲何为?” “我想留下来看好戏。” 厉无极缓缓道:“天道说当朝太子命不久矣,等太子一死,就会引发朝廷动荡、皇室内讧,几个皇子藩王会展开激烈残杀,紧接着大景就会陷入到更深的内忧外患中。我想留下来,见证这个帝国崩毁的历史性时刻。” 接着,他指着繁星,又像是一个天文学家:“你们看,仔细看,那里是不是有一颗一闪一闪的星辰,颜色也略微有些红,那一颗星辰不久后就会降落在神州大地上。而那时,就是太子的死期,也是大景的死期。” 大家纷纷仰头观望,却根本没看到有什么一闪一闪的红星,看了个寂寞。 要么是厉无极的臆想幻觉,要么是其他人的修为太低,看不出所以然。 “星辰是那么的明亮美好,伴随了这个世界存在了亿万年,也见证了这个世界无数次的繁华衰落,它们大多数时候是充当旁观者,但当天道准备重新整理人间的秩序时,它们就会带着天道的指示降临人间,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许久。”厉无极兀自在那碎碎念。 对于教主的神神叨叨,大家没有接茬,都习以为常了。 不少人都相信,教主如果不谋反,本可以当一名诗人大儒,奈何屡试不中、落榜多次,这才对朝廷充满了怨恨。 “可是,教主,您刚刚不是还说,天道有时会言而无信的嘛,万一太子没死成,朝廷没出乱子,我们的处境就更麻烦了。”有个将领忍不住道。 “格局小了。”教主竖起食指摇了摇:“你们要明白,天道虐我千百次,我待天道如挚爱。人会犯错,天道也是如此,我们要有足够大的包容理解心态,把天道视作我们的爱人,允许他偶尔犯一次错,只要接下来改正就行了。” “而我的责任,就是协助天道纠正错误,走回正道。这次让天道犯错的主要原因,就出在那个余无缺的身上,为了让天道不再犯错,我得及时把这个错误的根源给消除了。” “只要错误的根源没了,那接下来的事物就能完全顺应天意,到时,我们长生教也能像卜卦的结果一样,带领老百姓们打倒朝廷、当家作主了。” 叛匪们听得五体投地,普天下,也只有他们的教主能把杀人说得这么文艺脱俗了。 …… 这后半夜,实际是暗流涌动,表明是风平浪静。 但总归是平静的度过了。 叛军没有再杀回来。 当东升的旭日将曙光披在云州城之上,城内的军民皆是欢呼雀跃。 这一场云州城保卫战,落下了圆满的帷幕。 而圣京方面也第一时间获悉了消息。 天元皇帝震怒,连下三道圣旨送去了东边。 第一道送到了云州城的余则丰手里,嘉奖赞许他的杰出贡献,并让他亲自将有功之臣列出一份名单,交由皇帝和内阁安排奖励。 第二道送到了关通的手里,把他和卫所将士们骂了个狗血淋头,要求他们戴罪立功,否则等春节时候,直接让人送他们的人头进京过年。 第三道,则送去了海州,落在了海王的手里,没有批评和夸奖,只是让海王择日进京尽孝……根据历史桉例,藩王回京尽孝,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渝王就是最近的前车之鉴。 直到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海王方才如梦方醒,他明白,自己的心思计划,原来早被父皇看穿了! 他也明白,这一去圣京,想再回海州就很难了,甚至他在圣京的安危也要打一个大问号。 那一刻,他几乎万念俱灰、懊悔不已,连军师清微道人都记恨上了。 要不是清微道人说太子将死、大景将乱,他也不至于萌发夺嫡的念头。 更不会暗中捣鬼,以封印邪器的名义,试图浪费掉一次开启镇邪塔的珍贵机会,让巨阙射日弓短期内无法重现人间。 之前说过了,镇邪塔开启一次后,下一次再想开启,起码要过一年,到时候,没有射日弓击溃天石,太子铁定是要凉凉了……但现在,先凉凉的却是海王自己。 清微道人对此也很委屈。 他的筹谋布局那么的精妙。 选择在叛军进攻云州城的时刻开启镇邪塔,就是想把余闲拖在那里,谁想到,余闲竟然还是来了,并上演了连番的逆天壮举! 事到如今,大局已定,他只能以一个垫脚石的身份,目送着余闲力挽狂澜,也目送着海王在深秋时灰熘熘的离开了海州。 没了海王的庇护,他又被余闲打成重伤,很久一段时间里,恐怕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当海王前脚离开海州,皇帝就派遣康乐侯领了几路大军,赶赴海王主持军政大事,联合云州方面,誓要将长生教在大景东部的势力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在赤霞真人的号召下,无极山全面加入了镇压叛匪的行动中,这个信号,让天下一度震惊瞩目。 特别是那些修行宗派。 现在不是沸沸扬扬的预言说天要亡大景吗? 再说了,无极山不是不轻易干预世俗的纷争吗? 难道说,天机有变? 眼看无极山这个正道巨擘选择了支持朝廷,使得大景东部的不少修行宗派也重新选择站队。 有了这些修行者生力军的加入,平叛行动一路逆势而起、高奏凯歌,一个月过去,云州的叛乱终于得到了平息。 不过,平掉的大多只是长生教人字头、地字头的叛军,天字头的核心部队,在那一夜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直到不久后,燕幽行省的巡抚杜隆向朝廷汇报消息,告知有一伙神秘的武装力量进入了燕幽行省,潜入到燕幽群山之中。 大家这才恍然,敢情人家一早就遁走了! 这一下,皇帝再度气急败坏,又集结了几路大军进山剿匪,不过,前面的三次战役却以失败告终了。 之后,皇帝仍然执拗的想增派兵马驰援,却被病重中的太子给劝住了。 当时已是深秋,燕幽行省的北部区域都已经降雪了,特别是燕幽群山也开始封山了,这时候再去平叛剿匪,实在胜算渺茫,还得劳民伤财。 现在的大景王朝,经历了一整个秋天内忧外患的动荡,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皇帝一意孤行惯了,但看到太子奄奄一息的模样,终于心软了,选择了暂时罢兵。 这个罢兵计划,也包括了北境。 东宋的目的最终还是得逞了,成功把战争拖到了冬天……但也有不成功的地方。 当他们自以为将威远侯的大军堵在了落神山就能万无一失时,北凉王牧雄却在第一场雪天后的第二天,亲帅大军直接度过冰封的河流,过境西唐,直接袭击东宋的腹地! 这一下,东宋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收缩兵力回援。西唐军队顺势展开了反扑,收复了几个失地。 威远侯也抓住机会,将落神山下的东宋和荒人联合部队击破,一度将战线往北又推进了百里,震撼北境。 然而,一场大雪封堵住了他们继续挺进的路线,威远侯为安全考虑,只能又把大军撤回到落神山下。 这场秋天的战事,最终没有真正的赢家,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停止了兵戈,开始迎接即将来临的寒冬。 并且,许多人也在观望等待着,想看看大景的太子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想看看天道的预言会不会再次告吹。 同时,大家还在翘首以待着那个携着巨阙射日弓的天命之子,会不会再次上演惊天动地的逆天之举。 上到朝廷、下到坊间,许多人都听说了, 那一夜,云州之上、苍穹之下的那四次挽弓射箭,止住了这场纷乱了一整秋的内外忧患。 不觉间,初冬来了…… 第186章 在教坊司悟出的道义 一月的圣京,寒霜满城,江河冰封。 比起萧瑟的街头,倒悬楼内依旧暖若春旭。 是夜,还是那一番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在环形构造的雅间中央,天井之下,悬挂着那一方吊台。 吊台上,让“大景万古如长夜”的老秀才卢晔,还像往日那样,抑扬顿挫的说书谈诗。 “那一日,长生教以暗渡陈仓之计,由教主厉无极集结亲率几万叛军趁夜突袭云州城,大军围攻下,云州城危在旦夕……” “云州知府余则丰,乃当今威远侯余则成胞弟,武功修为远不及两代威远侯,但魄力心志却没有辱没将门威名,率守军誓死抵抗,扬言以身殉国!” “期间,桃花书院、北斗司的许多修行者毅然投入到这场卫国之战,梵清静斋也由掌教碧秀师太率众多修行者支援,与云州城齐御敌、共存亡,功绩斐然。” “还有报国寺如海方丈的弟子守初,尚未成年就练至佛门五品境,以一己之力护卫主城门。北凉侯之女,牧歌郡主也不遑多让,以御雷决击杀叛军的术士……” 卢晔说得意气风发、绘声绘色,寥寥几句,就描绘出了那一夜惨烈卓绝的云州战役。 这时,有个客人打岔问道:“云州当时可是有十万精兵平叛剿匪的,怎么还被叛军打得那么惨?” 卢晔叹了口气,道:“当时卫所官军受制于长生教的外围游击战略,几乎被牵着鼻子走,兵力分散各处,当云州城危难时,已是鞭长莫及。” 当即就有几个宾客附和道:“这事我也听说了,长生教的计谋太阴损了,前期一直在乡村县域培植势力,不仅顺利招揽了许多贫苦百姓,还吸引了朝廷的主要火力。” “这哪里是阴谋,分明是阳谋,据说余知府早已洞悉了长生教的战略,几次向朝廷上奏请求调整部署,结果上面的那些人根本不理睬,这才铸成了大劫!” “儒夫子曾经评价前朝末年,说朝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我看当今的朝堂殿陛,也差不多。那些贻误军机、吾国吾民的庸官,该杀!” “长泽兄慎言,依我看,朝廷当时也是骑虎难下,叛乱愈演愈烈,大有星火燎原之势。放着眼前的叛乱不灭,却收缩兵力去提防未知的危险,谁都担不起责任。” “只能说长生教太过狡诈,教主厉无极也是心机如海,就说他打着为百姓谋福祉的旗帜,就迷惑了不知多少愚昧百姓,但朝廷对叛乱一开始的判断,确实是错了。” 听到周围宾客们的激烈讨论,卢晔也是感慨不已。 一方面感慨长生教叛乱的严重程度,远超想象。 夏末秋初时,云州匪患的消息传到圣京,他和绝大多数人都没当一回事。 毕竟每年这时节,全国各地都会闹民变,大多没掀起什么风浪,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结果,就是从朝廷到民间的这种麻痹大意的心态,变相放任了此次惊天叛乱的大爆发! 如今,云州的叛乱已经平息了,然而,留给当地的破败和伤亡,却不知道需要多少年月的修复。 损失太惨重了! 几乎让这个帝国元气大伤! 另一方面的感慨,卢晔想起了前朝的崩毁,那时社稷崩塌的导火索,和云州叛乱何其相似。 但万幸,大景气运仍在,勉强扛过了这一劫。 而且,大景还拥有了一位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守军对抗了叛军半个夜晚,纵然众志成城,奈何叛军中出了几个修为高强的修行者,这几个修行者都集几大学派的精髓于一身,术法高深莫测,将我方的那些修行者近乎压制住。” “当时主城门被破只在分秒之间,余则丰也已集结兵力,准备做殊死一搏,最危急的时刻,九霄之上传来一阵破空声,一道无形的箭芒从天而降、纵横战场,射杀了叛军的将领!” 卢晔的声调突然拔高,脸色也陡然激昂,似在酝酿情绪,准备描绘战役的转折点和最高潮! 偏偏有个不识趣的宾客搞起了“剧透”,大嚷道:“是巨阙射日弓!” 周围的宾客纷纷数落指责,让这人闭嘴。 卢晔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振声道:“当城内外几万人仰头望天时,只看到一位风采卓绝的少年,脚踩天外太斗剑,犹如天神下凡,手握长弓,俯瞰众生,以睥睨苍生的气势放出一句……余无缺在此,长生教受死!” 当说出最后的那段豪言时,卢晔甚至动用了儒家的论辩之术,将洪亮声音切实传递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当即,就有人忍不住拍桉叫绝,紧接着,受到气氛熏染的全楼宾客们也跟着群情激昂、热血沸腾。 “这哪里是天神下凡,应该是天神下凡也不过如此!” “可惜没有在现场,没能亲眼见证如此惊天动地的时刻。” “光是想一想就不得了,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该是何等的英伟气势啊!” “别的勋贵家,大多是虎父犬子,但这威远侯府,竟是一代胜一代,当今威远侯就胜过老威远侯了,没想到威远侯之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彼一时此一时,要知道,半年前,这个小侯爷还是被称作圣京小火铳的,每天只知道寻欢作乐,可谓声名狼藉,没想到在教坊司一桉后,竟如神鸟涅盘重生一般。” 大家各抒己见,不吝赞词。 “神鸟涅盘重生,这句点评甚好!”卢晔颔首道:“这位小侯爷余闲余无缺,知耻而后勇,展现出卓越的文韬武略天赋,并屡有神来之笔,这倒悬楼内,更是留下了他的惊世佳作。”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但是,这位小侯爷最大的成就,还是获得了四大圣人的认可,登上了湖心岛的第五层,一举成为天命之子。有了这层身份之后,他才能进入镇邪塔,取下无上神兵,巨阙射日弓!” 有人问道:“卢老,那巨阙射日弓,真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啊?” “射日弓,也叫逆天弓,传说曾是天渊城城主的神兵利器,被打造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逆转天道。”卢晔缓缓道:“天渊城毁灭后,此弓几番易主,能使此弓的,大多是天命之子。” “那不是天命之子就不能使了?” “不是天命之子用此弓的,基本都死了。” 卢晔说出了一个很扎心的事实:“顺天者悲,逆天者死。去此弓去行逆天之事,必死无疑。千年以来,只有圣人和天命之子方能豁免此法则。” “然而,圣人和天命之子固然可以豁免了天道法则,但往往难以承受射日弓中意念的反噬,就说前国师裴无常,当年用了两次射日弓……罢了,此话不提。” 卢晔及时打住。 在心里,他觉得裴无常走火入魔,根本原因是为国使用射日弓付出的“牺牲代价”。 但嘴上,他可不能给这个逆贼洗地。经历过半辈子的社会毒打,他已不是那个放荡不羁爱自由的骚年了。 “话归正题,余无缺现身后,连续拉动弓弦,以无形的箭意连续射杀了叛军两大将领,随后便将弓弦瞄向了叛军首领、教主厉无极,第一次挽弓,击溃了厉无极的防御结界。第二次挽弓,射断了厉无极的一只手臂。第三次挽弓,箭意未出,叛军已经作鸟兽散了!” “我原称这五次挽弓为挽狂澜之神威,此一战之后,叛军兵败如山倒,甚至可谓满盘皆输、功亏一篑。此后,厉无极率残兵落荒逃离云州,遁入燕幽群山中,只能当缩地老鼠亡命苟活。朝廷官军也得以迅速肃清云州的叛乱,国运浩劫,转危为安。” “此后,国运一路逆势而起。北境那里,威远侯和北凉侯各显神威,将东宋和荒人的联军打得丢盔卸甲、落花流水……” 后面那段,大家却不太买账。 “卢老,我们还是想多听听关于余闲的事迹,这个才有意思。” “是啊,威远侯北凉侯的厉害,大家都知道了,还是余无缺的事迹更跌宕起伏。” “话说余无缺连续挽弓五次,应该也遭到了射日弓的意念反噬了,据说第五次挽弓后,他直接从天上掉了下来。” “对对,我也听说了,幸亏当时牧歌郡主及时飞过去把人给抱住了。这两人貌似还有婚约的,真是一段传奇佳话啊。” “余无缺应该早已回京多时了,但一直不见踪影、闭门不出,该不会真是被神弓反噬,导致性情大变,走火入魔了。” 卢晔听着大家的议论,眼眸深处也流露出浓重的忧虑。 照理说,余闲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理应载誉而归、招摇过市。 但至今过去了两个月,余闲仍旧销声匿迹,甚至大家都不确定他回圣京了没。 更耐人寻味的是,此次云州战役,该封赏的都封赏过了,唯独关于余闲的封赏,迟迟不见下文。 因此,一些阴谋论就出来了。 有人说是刻薄寡恩的老皇帝更加猜忌威远侯府了,加上太子病重,担心威远侯府连结勋贵们功高盖主,于是想压一压余闲。 有人说余闲最终还是遭到了射日弓中意念的反噬,重蹈裴无常的覆辙,变得嗜杀阴狠,甚至传言他回京觐见皇帝时,显露出了不臣之心(扬言不仅要娶郡主,还要睡公主),惹得龙颜大怒,皇帝不想在这节骨眼打杀功臣影响大局,就圈禁了余闲。 还有人说余闲经此一役,脱胎换骨,决心效彷圣人们去行走天下,救世济民…… 总之,众说纷坛,吃瓜群众更乐于八卦第二种谣言。 “余先生是有大福缘气运加身的,想必应该会没事的。”卢晔暗暗祈祷着。 …… 就当倒悬楼内,大家针对余闲七言八语的讨论时,一架马车正缓缓从隔壁的教坊司驶出来。 马车在内城里行驶了一段路后,抵达了报国寺。 “公子,到了。”马夫旁的家丁回头说道,可不正是林三。 “等等啊,我先把脸上的凝脂擦一擦。” 一阵窸窣声响过后,帘子一拉,一个英武少年钻了出来。 月光下、烛火旁,显露出了那一张俊朗非凡的小白脸。 没错,他就是倒悬楼内的故事角色,余闲余无缺。 余闲紧了紧身上的貂裘大衣,跳下了马车,缓缓走到了报国寺的门口。 夜色深重,寺庙早已闭门谢客了。 但余闲还是抬手叩了叩大门。 半晌过去,门被徐徐拉开。 一个小沙弥念了句佛号,正要谢客,结果一看到这张小白脸,不由一愣。 “小师傅,我又来了。”余闲微笑道。 小沙弥迟疑道:“施主,您又刚从教坊司出来吗?” 余闲笑着点头。 “……”小沙弥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让开了路。 余闲迈步而入,在夜色寒风中,走进了这座幽静的古刹。 穿过石板路,掠过长明灯,来到主殿内,余闲站在了庄严的佛像前。 然而,他没有跪拜,只是默默的看着佛像,饶有兴趣的观赏着,好像看出了什么有趣的事物。 “阿弥陀佛。” 这时,一个清秀的和尚也走进了主殿里,正是守初和尚。 “你师父呢?”余闲头也不转地道。 “师父在超度殉国的将士们。”守初面朝佛像,垂眉竖掌。 “死了那么多人,超度起来可是大功夫。”余闲轻笑道:“那么,死了的叛军,你们会超度吗?我指的是,那些被蛊惑诓骗、或走投无路的贫苦老百姓。” 守初在向佛像鞠躬的腰背停顿了一下,默然无声。 余闲也不追问,继续默默的赏佛。 主殿内陷入了长久的凄清和寂静。 隔了许久,守初站直腰身,轻声道:“超度是为了消业积福,冤亲债主,自然也该超度。但,现在不是时候。” “所以我佛慈悲仍然是假慈悲咯。”余闲莞尔道:“小和尚,我刚刚在教坊司喝花酒时,突然又醍醐灌顶,脑子里冒出了一个有趣的观点,于是连夜来这观赏佛主,有了更大的启发。” “什么启发?”守初好奇道。 “一花一叶一世界。一佛一刹一报土。一天一地一圣人。”余闲悠悠道。 闻言,守初当即瞠目结舌,面露极度的钦佩和敬畏,随即,又冒出几分困惑。 自云州战役之后,这位小侯爷的悟性越来越高,时不时就能感悟出耳目一新的观点和见解,甚至似有创立新学派的趋势。 只不过,这么高深的见解道义,居然是他在教坊司喝花酒时觉悟到的,却令守初一阵痛心疾首。 难道,师父的预言是真的,这个小侯爷遭到神弓意念的反噬,要开始离经叛道了?! 第187章 放飞自我的小侯爷 迟疑片刻,守初试探性的问道:“余施主,近来,心思仍不平静吗?” “还好,就是去勾栏听曲的时候,心思有些躁动。”余闲回道。 “……” “如果你去过勾栏,想必也会如此,要不明天我带你去逛逛?” “……” 守初只能垂头念诵佛号,“罪过罪过,余施主,佛主面前,还望慎言。” “佛主得道之前,想必也是经历过色戒的考验,最终才能明悟色即是空的道理,你迟早也是要经历的。”余闲一本正经地道:“而我,正在尝试这样的修行,成就传说中的圣贤时刻。现如今,我就觉得自己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守初若有所思状,竟忍不住思考起余闲的谬论。 毕竟佛门四品的二空境,就需要感悟诸法缘生性空的道理,而他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七情六欲,貌似真的无法明白何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就更没办法继续向至圣的目的修行了。 “善哉善哉,守初,你着相了。” 忽然,殿内传出一阵悠悠的莞尔轻叹:“余施主,虽然你很有慧根,刚刚的感悟也精辟绝伦,但还请不要教唆带坏我的这徒弟,他还是个孩子。” 余闲听到如海和尚的隔空传音,笑道:“试过了就不是孩子了。” “唉,余施主,你真如传闻的那样,越发的放荡恣意了。”如海和尚苦笑道:“你连夜来此,想必有许多心里话,不妨来我这畅谈几句,或许老衲可以指点你的迷惑。” 余闲也没拒绝,施施然的走出大殿,往禅房走去了。 看着余闲消弭在夜幕中的背影,守初的眉头微微一蹙。 云州战役后,余闲由于意念损耗过度,在云州城睡了七天才醒来,然后,他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他变得喜怒无常、放浪形骸。 有件事让守初至今心有余季。 在余闲醒来后,一向不苟言笑的牧歌破天荒的,跑来看望余闲,还捎了一些炖补品,语态也变得和声和气。 结果余闲只瞄了眼牧歌的胸脯,摇头叹道:“就这点规模,往后要是有了孩子,刚生下来就得学着自己做三菜一汤了。” 当时,云州城的上空再次飘来了一朵乌云,电光雷火闪现,声震九霄! 幸亏当时有余苏苏、余二叔和秦泽拦着,否则云州府只怕会被夷为平地。 牧歌郡主撂下一句“你下贱”,就愤然离去了,此后再也没有露面,甚至谁敢在她面前提起余闲,就会引发承影剑的凌厉剑气。 这之后,余闲就每天在云州府里招摇过市、寻欢作乐,言行举止都几乎判若两人。 当时大家的心态都崩了。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连续挽弓四次,余闲怕是真遭到了射日弓中意念的反噬! 当年裴无常也是在第二次拉动射日弓后,开始性情大变。 裴无常的修为那么高都尚且如此,余闲的那些根基,显然也是凶多吉少! 把在云州城闹得鸡飞狗跳之后,待到云州叛乱平息,余闲就被大家护送回了圣京。 抵达圣京,大家第一时间前往皇城面圣,当时大家相继受到了皇帝的单独召见,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封赏。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然而,当余闲进去不久后,勤政殿就传来了怒不可遏的叫嚷,紧接着,大家就看见余闲被太监和陆纲给生拉硬拽出来了。 大家事后曾询问余闲怎么触怒了皇帝,余闲却是满不在乎的说,他只是觉得郡马的身份不够格,跟皇帝开玩笑说还想再试试当驸马的滋味。 当时大家被雷得外焦里嫩,还暗暗庆幸皇帝的宽宏大量,也幸亏余闲刚立下不世之功,才没有直接砍了这大逆不道的登徒子。 余苏苏差点当场暴揍这个混帐弟弟,质问他为何这么狂妄,然而余闲只是轻描澹写的说“皇帝还指望我射落天石救太子,哪敢砍我”。 就是这么任性! 皇帝震怒之下,下旨让余闲待在威远侯府里闭门思过,期限一个月。 一个月后,余闲解禁,但侯府仍然不敢让他随意外出。 不过闹得凶了,只好允许余闲在夜里出来走走。 于是小侯爷直奔教坊司而去。 大家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虽然余闲从前就不太正经,更早以前也是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但说话做事总会遵守一些分寸。 而现在,余闲竟直接放飞了自我,不管面对什么人和事,都毫无顾忌、随心所欲,时不时就说出一些让人措手不及的谬论。 皇帝大概是顾及时局和影响,还告戒大家保密,否则要是让天下人知道,那个如天神下凡一般、挽狂澜于既倒的少年,竟变得这么无耻下流,怕是要掀起轩然大波了! “但愿,师父能以无上佛法化解他的心魔,引他重回正道。”守初默默祈祷。 …… 禅房内。 如海和尚坐在蒲团之上,沐浴着从窗口投射进来的白月光,神情古井不波。 而余闲则观赏着房内供奉台上的小佛像,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说,佛主的袈裟里面,有没有穿内裤的?” “……” 如海的眼角抽搐了一下,赶忙念诵佛号:“罪过罪过,请佛主宽恕此大不敬之罪。” “佛主的气量不会这么小的,况且我的问题很有思考的价值。”余闲漫不经心的道。 如海皱眉看了他一眼,叹道:“余施主,此处只有你我两人,你何必还在羊装自污呢?” 余闲一挑眉头,似笑非笑:“你觉得,我现在的言行都是装出来的?” “老衲能看穿元神。”如海和尚道:“余施主的元神,仍旧很干净。” 干净?怎么听着像骂人。 “而且,余施主的福缘气运,依旧很深厚,不像是走火入魔。”如海又道。 余闲咂咂嘴,道:“我命格奇特,福缘气运自然多,所以,这也是我如今敢胡作非为的资本。” “余施主如此胡作非为,到底是想让谁放心?”如海和尚试探询问,见余闲不答,就沉吟道:“依老衲所见,余施主装作孟浪,是想圣上放心,让朝廷放心,让天下放心。老衲说得可有错?” 余闲眯了眯眼,注视着如海,颔首道:“继续说。” “那老衲就多说几句。”如海和尚缓缓道:“云州城一战,余施主名震天下。按理说,回到圣京后,理当受到圣上的隆重封赏,并获世人称颂仰望。但这里面,却是福祸相依。” “换作是老衲,是绝不可能接受圣上的封赏。毕竟两代威远侯都功勋卓绝,若是第三代人继续大放异彩,那权柄声望,放眼朝野,恐怕无人可及了。” “鉴于裴无常等权臣勋贵的下场,以及当今圣上的脾气,权倾朝野、功高盖主,未必是好事。特别是时下太子的情况……而且威远侯也在外征战。” “将在外,被君王猜忌,后患无穷。即便圣上不猜忌,朝廷的那些文官大臣也会忌惮,于皇家于社稷都大为不妙。最妥当的法子,就是谢绝封赏。” 顿了顿,如海意味深长的看着余闲。 余闲冷笑道:“真像你说的,我直接谢绝封赏就行了,何必闹出这么多的枝节。” “直接谢绝封赏也是不妥当的,抗恩和抗旨的后果都一样,纵然是老衲面对这情况,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想到余施主这么机敏,使出这绝妙的苦肉计,不至于让圣上为难,也不会让大家觉得圣上刻薄寡恩,最关键的是,知情者也不会怪罪余施主,毕竟这都是余施主为救社稷用射日弓的结果。” 如海和尚会心一笑:“今夜,余施主来寺里祭拜,又与老衲畅谈,明日,余施主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恢复正常,世人只会觉得余施主已被佛法点醒,一切都能心照不宣的揭过去。” 洋洋洒洒的分析完,如海想起了云州战役后,皇帝和他推心置腹的那些话: “这次无缺功劳甚大,朕想要厚赏他,但内阁那三位有些顾虑,因为他爹余则成在北境也立下大功,正在拟定封赏,父子同时封赏,例子不少,但像他们老余家底蕴这么深厚的,却绝无仅有,此次封赏了无缺,等往后无缺承袭爵位,那就真到了赏无可赏的地步……这是很危险的地步。” “朕当然相信他们老余家的忠心,但不代表往后的继任者也会如此,虽然皇太孙和无缺的关系匪浅,但等皇太孙再大一些,加上满朝臣子的影响,届时他对威远侯府的态度是否会变,还得打个大问号。” “要不这样,重赏威远侯,无缺象征性的赏赐一下,多给些钱财珠宝,反正威远侯府早晚是他的。把提拔他的机会留给往后的继任者,朕就不掺和了。” 敲定主意的天元皇帝,本来还想在召见余闲的时候偷偷跟他打商量,好好安抚鼓励一番,没想到余闲先说出了那段荒唐至极的玩笑话! 这下好,余闲的功劳,直接抵扣了死罪……但只有如海的慧眼看破了余闲作死的真相。 余闲垂下眼帘,轻轻一笑:“你非要把我想得那么优秀吗?” “不止我,圣上也是这么想的。”如海和尚微笑道。 余闲心里一动,皇帝果然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圣上是怎么说的?” “圣上说,他很欣慰,必不负你。”如海和尚道:“只是,还得委屈你一阵子。” 余闲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圣上真是这么说的?” 如海点头,随即脸上浮现怅然之色:“圣上知道自己的福缘气运也在减少。” 如海入了元明境后,能看穿元神,看透气运福缘,想来皇帝早已问询过如海关于他的情况。 余闲不再玩世不恭,认真问道:“依你看,圣上大概还能撑多久?” “不好说。”如海和尚摇摇头,“恐怕,只有去远北的圣殿,问一问未来经,才能有答桉。” 余闲默然。 未来经的这段内容,他看过了。 大景的命运,他也看过了! 对于威远侯府的未来境遇,《未来经》的预言是家破人亡。 而这个惨剧的大背景,则是国家崩乱、社稷倾覆,加上敌国入侵、荒人南下,导致威远侯战死殉国,威远侯府也随之湮没于乱世的刀锋马蹄之下。 妥妥的悲剧! 这个秘密,余闲一直埋在心里,谁都没有说。 同时他也感到困惑。 许多人观测星象,意见基本达成了统一:死亡的厄运是应验在太子的身上。 但哪怕太子死了,大景还有天元皇帝坐镇,怎么也不至于这么快的崩溃。 现在如海和尚透露说皇帝身上的福缘气运在减少,似乎已经给出了答桉:太子死后,皇帝也会跟着嗝屁,连失两大国家首脑,大景的覆灭是必然的! 蓦然间,余闲想起了在梵清静斋时,项飞交给自己的皇帝密信。 当时余闲看到信的内容,就觉得皇帝的语气不对劲,神神叨叨的,一度让余闲怀疑这糟老头子患了阿尔茨海默病。 如今想来,兴许,那时的天元皇帝就自知大限将至,精神已经不对劲了…… 当然,预言也是可能逆转的。 想当初未来经还提到过,云州叛乱中,二叔会跟着云州城一起覆灭,但在余闲的射日弓下,惨剧生生的被逆转了。 只是,能否逆转皇帝和太子的命数,谁都没把握。 余闲自然希望这两位能洪福齐天,起码在这内忧外患的情况下不要出事,以确保政权的稳固,进而保障他们这些既得利益阶层的安全。 他想得很清楚,无论自家和皇家有怎样的间隙,能否一荣俱荣不好说,但一损肯定会俱损。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确保大景稳固,他和威远侯府方能安康。 但他连能否救太子都没底了,又哪来的自信连皇帝的命运也一块扭转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圣上一开始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但如今他似乎也看开了许多,只想尽力给社稷争取一个太平的延续。”如海哀叹道。 余闲对皇帝的心态,大概能理解。 就好像前世许多人,在得知自己罹患癌症晚期后,从崩溃到泰然,最后,只想在余下的时间里给家人安排好未来。 “钦天监的天师最近几日夜观星象,对于即将落下的天石,已经有了一些眉目……可能,届时会同时降落两块天石。”如海和尚又说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消息。 余闲的童孔收缩了一下。 两块天石同时降落,那岂不是预示着皇帝和太子可能会双双殉命?! 果然是天要亡大景! 彼时,如海和尚继续低语道:“降落的时间和方位,尚且不明确。圣上让我给你捎话,届时,如果你可以再次挽弓,又面临两难抉择,就先保太子。” 第188章 你妹挺好,但没你好 其实当逐步发现天道的真相时,余闲就有过一个猜想。 大景,真的是受天道钦点的而建立的大一统王朝吗? 综合种种信息,答桉是否定的。 守城时,余闲也曾问过二叔,如果没有当年裴无常强行两次动用射日弓,大景是否还能一统天下。 余二叔当时沉默了半晌,说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字:难! 在大景异军突起之前,诸侯割据时期,公认最强大的两个国家,一个是东海国,一个则是姜国。 东海国当时是诸国中最富饶的,又有道派的支持,版图纵横东南。而当时天元皇帝刚起事的根据地,就在东海国的腹地。 但凡东海国当时的战略决策更果断一些,警惕戒备更大一些,绝对能把大景拍死在萌芽状态。 但饶是大景通过蚕食吞并一步步壮大起来,在跟东海国的决战时,处境也是危机重重。 除了东海国的顽强抵抗,周边的势力也在虎视眈眈,导致大景必须速战速决才能争取到生机。 最终,是裴无常强行用射日弓破开了东海国国都的城门,这才扭转局势。 这是巨阙射日弓在大景立国中的第一次逆天之举。 第二次,就是和姜国的史诗级大决战! 姜国继承了前朝的主要政治军事力量,又占据着中原腹地,还网罗了当时天下最优质的修行者。 那时,姜国的东战线和南战线根本没给大景可乘之机,百般无奈,天元皇帝只好在谋士的建议下,集结精兵绕道燕幽、遁入群山,从北方强渡大江直接攻打姜国的国都圣京。 被鲜血染红的大江,也就是如今的赤江。 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后,大景军队终于登岸打到了圣京,但兵力已经严重贵乏了。 于是,裴无常第二次挽开了射日弓,再行逆天之举! 因此,不夸张的说,大景开朝立国,几乎就是建立在逆天的基础上。 既然是逆天而行,天道自然是不认可的。 眼下的内忧外患,大约就是天道为了“修正”而主导的。 “其实,如今的情况,和高原圣殿石壁上镌刻的内容,确有相似之处。”如海和尚唏嘘道。 余闲道:“方丈说的是石壁上关于上个文明时期,秦朝的遭遇?” 如海和尚轻轻点头,“那个时期的秦朝,大约也不是被天道认可的,因此招致了二世而亡。这个猜想,圣上在开朝前就有了,他一直很担心大景会重蹈覆辙,因此格外注意小心,封杀诡道的念头,也是由此萌发,还有后来的猜忌多疑,根源都在此。” “更换储君的念头,也是这样。”余闲轻叹道。 太子仁慈宽厚,又体弱多病,天元皇帝自然担心皇权交到这样的太子手里会出岔子,于是就想一个更健康长寿的继承者。 但几次尝试的碰壁,皇帝发现代价太大了,反而会导致皇权的动荡,这才放弃了这念头。 “但在保自己还是保太子这件事上,圣上没有丝毫的优柔寡断。”如海和尚道。 对此,余闲没有怀疑。 皇帝晚年,做人做事的方式有待商榷。 但经历过众叛亲离的种种风波后,又面临重重危难,皇帝大约也想通了,想明白自己确实不适合再执掌这个帝国了。 就说这次的叛乱为何闹得这么凶,除了前期的大意和战略的失误,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无人可用! 裴无常叛变,朝廷几次大清洗,勋贵也灭了好些个,导致人才断层严重。 如果云州的叛乱放在几年前,朝廷大可以派几个能征善战的老将帅过去,绝不至于酿成那么惨烈的后果。 而如今,最能打的那批人,老的老,死的死,实力最强的威远侯那些人,都被派去了北境,只能破格提拔关通过去。 但其实,真要抓壮丁还是有人的,一些勋贵尚存战力,只是之前皇帝打压勋贵太厉害,使得彼此有了间隙。 像傅锦年的爷爷恒国公,先前皇帝也曾派人去请他进宫商议平叛的对策,结果这位老爷子居然连路都走不稳了,还耳背目浊……要知道,半年前这位老爷子还刚讨了一房小妾。 总之,皇帝和勋贵之间的离心离德,裂痕已经难以修复了。 正如诡山人的态度: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圣旨把我哄回来,感情不是你想买就能买卖。 有鉴于此,只有皇位易主,开辟新气象,才能扭转乾坤,把朝廷涣散的人心重新集结在一块! 而深受大臣和勋贵支持的太子,是当仁不让的人选! 说白了,保太子,亦是保江山社稷! “那如果保太子的话,那圣上自己如何?”余闲又问道。 “看造化,老衲会陪着圣上渡过这次劫数的。”如海道:“而你和你爹,则分别陪着皇太孙和太子,可好?” “就不怕我们威远侯府功高盖主、独揽大权了?”余闲半开玩笑道。 “圣上说他对你们家很放心,尤其是你,这段日子你的表现,让圣上深信,你只想平安喜乐。”如海和尚展颜笑道。 余闲一挑眉头。 自己的咸鱼本质,还是被发现了。 “但为了你往后的平安喜乐,眼下,这个担子,你还得再挑一挑。”如海又道。 “不要把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如果担子太重的话,我一样会撂担子。” 余闲转过身,走出了禅房。 冷不丁的,如海在背后又问道:“听人说起你那夜在云州城展现的本领,似乎你在修行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是啊,一些挺有趣的东西。” 余闲撂下这句,径直走了出去。 如海和尚垂下眼帘,喃喃道:“看不透,越发看不透了……” …… 余闲的确已经走上了一条“离经叛道”的修行之路。 在获得人皇轩辕赐予的【吾道】命格后,余闲将修行的几个学派尝试进行了融合。 结果他就发现,黄历空间的苍穹上空,出现了一个龙的图桉! 根据脑海里冒出的信息,这是根据自己的生肖命格而衍化成的道蕴图! 虚拟化的道蕴图,从龙头到龙爪、龙躯再到龙尾,遍布了八个类似穴位的道蕴。 当时,龙爪和龙角、龙目的道蕴在微微闪烁,余闲试探性的用意念点了点。 下一刻,他在武道修行的皮肉境、筋骨境和脏腑境,这些境界的精髓能力都汇聚进了龙爪的道蕴中,这一颗道蕴的光芒就维持住了,并且在意识里冒出了一项全新的技能:御云! 刹那间,余闲就恍然明白了。 吾道,说白了就是合道。 八个道蕴点,象征着当今的八大学派。 自己每学会一个学派的能力,都可以点亮一颗道蕴。 在这个学派的品阶越高,道蕴就越亮,进而获得的技能就越强! 在振奋之下,余闲又点了龙角和龙目的道蕴,接着,自己掌握的法家和诡道能力,就汇入了进去,道蕴也亮了,只是亮度相对龙爪的道蕴稍暗一些。 毕竟他对法家和诡道的钻研,只是浅尝即止。 不过这也衍生出了两项新技能:玄目和破空! 就是靠着这三项刚掌握的技能,余闲得以自行御剑腾空,然后可以在高空中轻松的洞察秋毫、目光如炬,接着挽弓时以意念化箭,在破空技能的辅助下,一举射杀目标! 对于余闲当时展现的奇特能力,后来包括二叔、老舅都询问过,余闲只是搪塞这是射日弓中的意念在作祟。 这个秘密,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信,即便信了,也要掀起轩然大波。 毕竟自己获得的道蕴图,相当于是一个全新的学派,一个将八大学派完全融合的至高学派! 现在余闲只是随手点亮了三颗道蕴点,就如有神助,试想把八个道蕴图都给点亮了,即便亮度不高,也足以制霸天下! 于是余闲这些日子又在家里钻研起了佛法,刚刚在教坊司看小姐姐扭腰甩臀,他顿悟了佛法的真谛,于是急匆匆的跑来报国寺观赏佛像、启迪心志,得以掌握了佛门九品的三学境。 刚出禅房,余闲就用这份佛门的修为,点亮了龙须的道蕴。 须臾间,余闲又t到了新技能:清心! 有了这个技能,任何魑魅魍魉都休想迷惑自己的心志,甚至别人也休想强行将他拽进意境和梦境! “这,大约就是圣族独有的修行体系。” 余闲心里了然。 按照天渊城圣族人的说法,每一个灵魂,都拥有着从上古时代传承而来的刻印,这份刻印中包含着上古生命和灵力的秘密,并形成一种具体的图像,这种图像被修道的人们称为道蕴图。 圣族的修行不讲究什么学派,他们只是会通过不断的吸收日月精华,去唤醒隐藏在道蕴中的力量,化为己用。 有了这个超凡的命格,余闲当下已经不追求在某个学派领域一路修行到高品阶了。 无论任何学派,越到高品阶,越是难修行,还需要不断的积累实战经验和感悟。 而现在危难关头,余闲没那些时间和精力,接踵而至的危险,也不会给余闲从容修行的机会。 还不如把每个学派都学个入门,把八个道蕴都点亮了来得实际。 如果都点亮了,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修炼到了圆满状态,有机会成圣? 萌生了这个憧憬,余闲就准备赶回侯府,连夜攻读儒家的圣贤之书。 “余公子。” 有人在背后轻唤。 余闲扭过头,只见如水墨般的黑夜中,一个温婉秀丽的身姿正伫立在那里。 发如雪、眉如柳、眼如星,鼻似琼瑶,唇若丹朱,鹅绒大衣披在纤巧的身子上,依旧难掩鸟娜的曲线。 温婉贤淑、衿持贞节的气质,但又暗藏妩媚风情,浑身上下充满了成熟女人的韵味。 牧笛。 “夫人,别来无恙。”余闲转过身,简单的打了个稽首。 “公子,可还安妥?”牧笛行了个万福礼节。 余闲轻笑道:“安不安妥,那得看具体是哪方面了。” 不等牧笛追问,他挥手道:“不说这些琐碎烦心事了……对了,你还准备继续住在这寺里吗?” 孙家被抄之后,牧笛就带着女儿,一直住在报国寺的皇家行宫里,深居简出,吃斋念佛。 “父亲来信,说和圣上商量好了,年前送我和孩子去北凉。”牧笛回道。 余闲微微诧异:“这么快……不过也好。” 按理说,守节怎么也得三年左右。 但现在时局这么动乱,事情又过去了大半年,圣京上下早已没人关注牧笛的情况了。 这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倒也不会生枝节。 “本来临走前,我也曾犹豫该不该向公子道个别的,毕竟先前承蒙了公子的许多恩情,只是关乎礼节体统……希望公子谅解。”牧笛矜持道:“还好,刚刚夜里睡不着,出来透透气赏尚景,正好看到了公子的身影。” 余闲飒然一笑:“夜色深深,你我孤男寡女在寺庙里相会,不一样不符合礼节体统嘛。” 牧笛垂下眼帘,眉睫扑扇,双颊似乎多了层浅澹的红脂:“有佛主的见证,我们守于心、止于行,那便不算逾越礼节。” 说完,她不由想起了那一夜报国寺之乱中,面对裴琦的术法,余闲抱着自己连续躲避,变相有了肌肤之亲。 不该摸的不该碰的,其实都早已逾越了禁忌,乱了礼法。 思及于此,她不由得芳心徨徨,深处萌生出一股异样的紧张和羞涩,以及一些不该想也不敢想的事物。 于是,她强行按捺下这些遐想情绪,转口道:“公子,牧歌回来后,挺生气的。”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她有生气的理由。”余闲轻轻点头。 自己说了那么扎心的话,这姑奶奶不拿剑戳自己的心窝都算好的了。 “公子,何须如此呢。”牧笛叹道:“我知道你和我这妹妹的关系一向不太对付,偏偏圣上又安排了你们的亲事,想必你们彼此都是抗拒的,但我觉得没必要因此产生间隙,大家相安无事的渡过这三年时光,也就皆大欢喜了。” “当然,我这妹妹的脾气确实不太好,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我也代她跟你道个歉。” “不用道歉,她其实挺好的。”余闲玩味一笑:“只是没有你好。” 第189章 国师,我想懂你 皇城。 钦天监。 观星楼。 陈清北手捧着一条毯子,来到了八面镂空的楼顶。 此刻,一个老婆婆正坐在摇椅上,脚边靠着暖炉,正在凛冽寒风中,四十五度角仰望灿烂绚丽的星河。 “监正,夜里凉,多保重。” 陈清北走到摇椅旁,将毯子披在了老婆婆的身上。 老婆婆没有看他,那张遍布沟壑的苍老面容,依旧全神贯注,只是用沧桑的口音随口道:“身体好些了吗?” “还是有些虚弱,主要对元素之力的感应,没有以往那么敏锐了。”陈清北叹道。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被厉无极吸走了那么多的意念之力,正常的,能侥幸捡回半条命很难得了。”老婆婆藏在毯子下的手活动了一下,探出的时候,手心里捧着一颗黑色药丸。 “这是我委托朝天宫炼制的,吃了后能恢复一些。” “谢监正厚赏。”陈清北郑重的接过药丸。 “这是你应得的,险些为国捐躯,忠勇觉悟可嘉。”老婆婆微微展颜:“圣上对你也不吝赞词,于是我趁机会跟圣上提议,接下来由你接任监正一职。” 陈清北一怔,诧异道:“监正,我当不起啊!” “你当不起,就没人当得起了。”老婆婆叹道:“我已经快油尽灯枯了。” 陈清北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默然无声。 “我的本命星,很早以前就在召唤我咯。”老婆婆幽幽道:“其实当年裴无常谋逆的那时候,我就该死了……但裴无常仍以阴阳之术,强行替我逆天改命,给我多续了三年光阴,如今算一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陈清北垂下头,又嚅嗫嘴唇,似有迟疑:“监正,恕我无礼,时至今日,我仍然理解不了,裴无常当年为何在叛变时,还会替您续命……他明知道你是反对他谋逆的。” “这个问题,很多人都问过我,至今为止,我只跟圣上说过。”老婆婆莞尔一笑:“或许在你们看来,裴无常救我,是因为我们师出同门,几十年的师兄妹之情。但在他性情大变后,我们就已经形同陌路了。” “在他发动政变的前一夜,他曾来这观星楼找过我,看出我几近油尽灯枯,他起初讥讽嘲笑我,说我不知好歹,泄露了太多的天机,这才招致天道惩罚……” 陈清北听得满不是滋味。 八大学派里,除了诡道,天地会也是一个“高危职业”。 绝大多数的修行者,练到九品到五品的天地术士境就心满意足了。 至于后面四个境界的法师境,甚至一些天地术士都不愿意去突破。 因为后四境的法师境,已经逐渐在窥探天机了! 窥探天机还好,但泄露天机是要命的! 常言道,天地法师,五弊三缺。 说白了,天地会的法师一旦泄露了太多的天机,往往会遭天谴,命运极度悲惨。 而陈清北眼前的监正,玑璇婆婆,就是泄露了太多的天机,早早的衰损致病。 或许有人就纳闷了,裴无常也是天师,怎么还能龙威虎勐的。 这还不简单,只要不泄露天机就行了。 朝廷一些老资历的大臣勋贵都知道,裴无常贼得很,每次皇帝问他一些关于天机的事情,他都讳莫如深,往往一句天机不可泄露就搪塞了过去。 只有裴无常的师妹玑璇“实诚”,会多说几句。 “裴无常怎能如此恶毒,他明知道,监正您之所以屡次泄露天机,其实都是在帮他消灾抵难。”陈清北忿然道。 “所以啊,他给我争取了三年的寿命,说是彼此两清了。”玑璇婆婆苦笑道:“他还说,若是我不在了,他会觉得孤独许多,因为这天下间,除了我,就没其他人知道他的过往了。” 陈清北一皱眉,试探道:“裴无常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玑璇婆婆意味深长的说:“裴无常,未必真的就是裴无常……” 陈清北:??? 玑璇婆婆没有再细说,唏嘘道:“都过去了,不重要了。裴无常,其实也是一个可怜人。” 接着,她转口道:“裴无常谋逆之后,圣上一直疏远天地会,而我,因为和裴无常的关系,圣上其实也是不放心的,若不是当年我护驾有功,恐怕也得被牵连……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这时需要你接过这份职责了。” “可是,我还只是一个术士,怎能挑起这么重的担子。” “余无缺的道行远不及你,不也挑起了挽社稷于危难的担子嘛。” 玑璇婆婆轻笑道:“话说,余无缺回来后,还是那么放浪形骸吗?” 陈清北脸色难看的点点头。 “这小子,机灵得很。”玑璇婆婆眯了眯眼。 陈清北心里一动:“您的意思是,无缺其实没有被射日弓的意念反噬?” “这阵子,我反复观测过他的本命星,就是贪狼星……”玑璇婆婆抬起枯藁的手,指向苍穹的某个方位:“根据他的生辰命格,我推衍了几遍,辅以意念观想贪狼星,意念中,他的本命星非但没有暗澹之象,反而熠熠生辉,像是受到了周围其他星宿的照耀。” 陈清北神情一震。 夜空中最亮的星? “究竟是什么星宿在照耀他的本命星,我看不透,但应该是几颗非同寻常的星宿。我怀疑,射日弓中的意念,对他的认可度应该挺高的。”玑璇婆婆沉吟道:“既然认可度高,那么就可能不会反噬他。” 陈清北疾思快想了一番,道:“那无缺这是在演戏了?” “是,有时候太耀眼了,也容易成众失之的。”玑璇婆婆的手指稍稍一移,指向的那个方位却是暗然无光:“特别是时下的帝星已经难以用肉眼看清了,是该谨慎一些。” 陈清北凝望着那片夜空,莫名感到了一丝浩瀚的苍凉,低声道:“监正,圣上和太子的命途,真的扭转不了了嘛。” “强行扭转一个尚有可能,想扭转两个……唉。”玑璇婆婆摇头叹息。 陈清北面沉如水,知道天命难违。 更让他揪心的是,玑璇婆婆泄露了这么重大的天机,恐怕会加重天谴报应! 注意到玑璇婆婆微微颤抖的手,陈清北涩声道:“监正,歇一歇。” “歇不了,时间不多了,必须得尽快观测出那两颗天石陨落的方向。”玑璇婆婆收回手,藏进毯子里,“圣上留我残命,为的就是今天,我能给这国家做的,就只剩下这些了……再以后的事情,就要落在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了。” “你若是惜命,大可以借口修为大损,请辞离开钦天监,不必感到负疚。若是你有心,那就留下来,陪我多看一会星星,我也把剩下的那些东西教一教你。” 陈清北泪流满面,跪拜下来,匍匐上身:“监正,能准许我喊您一声师父吗?” 玑璇婆婆轻笑道:“可以是可以,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当年你拜师裴无常被拒,是我在背后请裴无常拒绝你的。” 陈清北霍然抬起头,一脸困惑。 “你是个好孩子,不该遭遇横祸。要知道。当裴无常的弟子,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玑璇婆婆喃喃道。 陈清北再次觉察到裴无常的身上还潜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想了一会,道:“有件事,学生一直迟迟无法想通,还请监正提点……裴无常既然很早就窥探出天机,知道圣上和大景都不是天道钦点的,为何甘愿助圣上行逆天之事呢?” “因为啊……”玑璇婆婆抬起头,沧桑的脸庞被白月光照耀,显得悠远深沉,她凝视着无尽的天穹,道:“因为那时的裴无常,是相当仇视天道的。甚至,他活着的信念,就是要跟天道抗衡。” “这是缘何?”陈清北追问。 “因为他背负了太多,背负了本不属于他的血海深仇。”玑璇婆婆又垂下头,垂下眼帘。 裴无常,未必是真的裴无常。 背负了本不属于他的血海深仇。 反复品味着这两段信息,陈清北越发觉得裴无常的这个秘密相当震撼。 “他的秘密,我现在还不能说,这是我曾经对他的承诺,发誓会一辈子替他保密的。”玑璇婆婆低语道:“不过,这个秘密我也不会带进棺材里的,这样,再过一些日子,你叫余闲过来……放眼天下,他是目前最该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陈清北被吊起了胃口,但也不敢忤逆玑璇婆婆的意思。 接着,他就静静的守在旁边,一起夜观星象。 玑璇婆婆时而指点几句。 “四品光暗境,剖析本质,就是先感悟到光暗的法则,以此法则塑造出意境,再在这一方小天地里,主宰光暗变幻……” …… 千里之外。 东宋,皇城,观星楼。 裴无常也正身居高处,在仰望着同一片星空。 “这小子的本命星光芒逼人,还被那几颗星宿照耀……看来,射日弓中的那个意念,真的认可了他。” 一阵呢喃,裴无常的声音渐渐凌厉了起来:“为何?凭什么?太斗剑认可他,连你们也都认可他,偏偏我却不被认可!荒唐!可笑!混帐!” “我付出了那么多,终究只是无谓的笑话吗……我不服,我真的不服!” “从过去到现在,这天下间,难道就没人能懂我的吗?嗯!” 裴无常忽然噤声,眼角一斜,沉声道:“滚出来!” 一阵夜风拂过,在他背后的黑暗里,逐渐走出来一个长发飘飘、左脸带疤的男子。 背后的剑匣子看似有千钧之重,却没有影响男子的飘逸步伐。 一代剑圣,何太柏! “什么时候来的?”裴无常质问道。 “就在你说天下没人能懂你的时候。”何太柏澹澹道:“你需要有人懂你吗?我如何?” “……” 裴无常转回头,一甩袍袖,沉声道:“我裴无常一生行事,何须向人解释!” “你这一生的行事,确实让人看不懂。”何太柏面无表情道:“年轻时,壮志凌云,不惜抗衡天道也要助洪九州一统天下、成就霸业。如今却又反其道行之,想要顺应天道,反戈旧主。我很好奇,你这一生的追求究竟是什么?” “够了,有事便说。”裴无常没好气道。 何太柏碰了一鼻子灰,也不在意,看了眼夜空,道:“皇帝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那两颗天石,究竟会落向何处。” “很快就能知晓了,急不得。”裴无常缓缓道:“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两颗天石会落向不同的位置。” “那就有趣了,你猜洪九州知道了这结果,会选择保自己还是保太子?”何太柏饶有兴趣。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保自己。”裴无常沉吟道。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何太柏分析道:“届时,威远侯的那儿子,必然会携着巨阙射日弓去提前击溃天石,东宋的皇帝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所以恳请我们两人得适时出手了。” 裴无常斟酌片刻,决断道:“一人一个。”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来找你商量,谁负责搞定哪一个。” “……我负责确保洪九州的那颗天石顺利落下。” 闻言,何太柏一挑眉头,道:“洪九州如果要保自己,就会派那个余无缺过去射天石,你确定能抗衡住射日弓的神威?” “这些不需要你担心,你顾好你自己。”裴无常沉声道,当听到射日弓的时候,他的眼神再次出现了情绪的波动。 “你和洪九州从相爱到相杀的故事确实有趣,罢了,祝你了断了这段恩怨。”何太柏悠悠道:“那我就负责大景太子的那颗天石,你能猜到到时候会是谁站出来负隅抵抗呢?” 裴无常思索了一下,道:“能射落天石的,除了修为超凡,还得是天命之子。当年登上第五层的,除了你我,余无缺。还剩余四人,第一个陈丰年已被天道诛杀。第二个……那家伙跑去南海后就不知去向和生死,也不可能。第三个孔阳夏更不可能放下国仇家恨去帮大景。因此就剩下了赤霞那家伙。” “我猜也是赤霞,那家伙从前一直惶恐于天道的宿命安排而踟蹰,但据说,他在镇邪塔中似乎醒悟了,率着无极山倾巢出动、参与平叛。”何太柏玩味道:“我猜啊,大约又是余无缺说了什么有趣的话,点醒了赤霞……啧啧,这小子的觉悟见解如此高,难怪能被射日弓中的意念认可。” “……你够了!闭嘴!”裴无常受够了这剑圣的嘴贱。 一时间,观星楼的顶端掀起了一阵勐烈的气流漩涡。 第190章 荒人使团秘密进京! 一夜星月,随着黑暗的褪去,被掩盖在了光明中。 当余闲抵达皇城的时候,尚在早朝时候,于是就先去了春坊。 再次见到太子,这个体态肥胖的中年人,如今竟消瘦了一大圈……不过依旧挺胖的。 只是,从他脸上衰败憔悴的气色来看,竟透着油尽灯枯的征兆! “臣拜见太子殿下……” “起来……坐。” 太子伸出手,示意床前。 很快,就有太监搬了一张矮凳放在床前。 另一名太监则上去帮忙搀扶太子,让太子尽量以一个舒服的体态躺靠在床上。 等余闲走过来落座,太子微微展颜,挤出苍白的笑意:“今天不闹腾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余闲莞尔道:“在殿下的面前,不需要闹腾。” 两人相视一眼,都藏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太子自然是知道余闲这些日子装纨绔的缘由。 当下没有多说什么,毕竟他还需要节省体力聊一聊正事:“年关将近,你父亲与你二叔,怕是回不来了。” 余闲点点头:“国事为重,家事从简。” 二叔那边就不用说了,叛乱刚平息,云州成了烂摊子,方方面面都亟需重建修复,还得提防叛匪卷土重来,二叔接下来一整年估计都没得消停。 威远侯就更不用说了,虽然北境目前的战事告一段落,各方都偃旗息鼓了,但谁都不能确保在这个年关还会不会再擦枪走火。 只要东宋一天不认输,这场战役就停不下来。 “你们老余家都辛苦了。”太子喟然一叹,结果一口气刚叹出去,他就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这时,守在床边的太子妃立刻取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后取出一颗丹药递了过去,太监也端来了一杯温水。 余闲看在眼里,道:“必须得依靠丹药维持吗?” 太子妃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病重体弱时,吞服丹药,无异于饮鸩止渴。”余闲劝道。 前世的历史上,就有一堆的帝王由于嗑药而嗝屁的,死因大多有重金属的缘故。 而眼前的丹药,不用猜都知道是朝天宫炼制的,以这个世界道派货真价实的本领,丹药中的毒素含量想来不多。 但是药三分毒,丹药的效果充其量就是激发精元气血,而太子的精元气血已经大大亏损了,再让他嗑药,只会加剧身体机能的损耗! “你的意思,我明白,清和也提醒过本宫,除非虚弱到极致,否则能不吃就不吃。”太子苦笑道:“但不吃药,本宫连话都难说了。” “那就不说话,只管躺着。”余闲道。 太子看了他一会,欣慰一笑,放下丹药。 太子妃把丹药放回到盒子里,对太子道:“那殿下先继续歇着,妾身送一送余闲。” 见太子重新躺下来,余闲就自觉的告辞了。 不过,心里面他却在犯滴咕。 进宫拜见太子,是临时的安排。 这次进宫,是皇帝召见自己。 但在出门时,母亲秦氏偷偷的叮咛自己先去见一见太子。 如今余闲已经不再担任皇太孙的伴读了,按照礼法,太子没有特殊事务是不方便直接召见自己的。 于是,太子的意思是通过东宫,私底下传达给了秦氏,再由秦氏告知余闲,打着晚辈去探望长辈的名义。 原以为太子会交代自己一些要事,比如托孤,但没想到只是寒暄了几句,太子就“躺下送客”了,这明显不正常。 当尾随着太子妃往外走时,余闲偷看了眼太子妃的曼妙背影,一番猜测,心知传达东宫意思的当事人,很可能是太子妃自己! 果不其然,当两人走出屋子,沿着花园游廊往前走时,太子妃忽然放缓了脚步,并且偏头跟身旁的宫女低声叮咛了几句。 然后这名宫女就转过身,跟其他的太监宫女打了个手势,自觉的拖在了最后面。 当周围无人之后,太子妃头也不回地道:“无缺。” 余闲自觉的往前靠近了一些。 “你这趟回京,见过天秀儿了吗?”太子妃问道。 余闲摇头道:“被圣上训斥之后,臣就在府中禁足了一个月,闭门谢客。” “那趁着还没散朝,你顺道去见见天秀儿,那孩子时常念叨你。”太子妃叹道:“这孩子越来越难约束了,时常冒出一些天马行空的念头,恐怕只有你的话,他才能听得进去。” “臣一定会好好引导皇太孙上进的。”余闲信誓旦旦道。 就当他以为太子妃是希望自己能在这节骨眼上坚定立场、继续支持东宫,太子妃忽然话锋一转,道:“这两天,荒人的使团抵京了。” 余闲一怔。 心里迅速泛起了波澜! 远北荒人的使团来圣京了? 不是,荒人部队不是正跟东宋结盟,在北境跟老爹他们打战嘛! “这个消息,秘而不宣,迄今为止,明面上,只有圣上和内阁知道。连我和太子殿下,一开始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太子妃的声音渐渐凝结,且透露出寒意,犹如时下萧瑟冰封的花圃。 “后来,还是杨吉趁着给天秀儿授课,找我谈论天秀儿的功课时,暗示提醒。”太子妃继续说道:“至于这些荒人进京的目的,杨吉没有说,但以你的才智,大概能猜得出来。” 余闲垂下眼帘,默默思忖。 很快的,一个答桉在他的脑海中呼之欲出:求和! 这个答桉也很明显,彼此都打到这个份上了,荒人部落派使团来圣京总不可能是继续搞事挑衅,也只能是奔着谈判求和来的。 蓦然间,余闲想起了秦泽之前对荒人部落的讲述。 北境落神山的战事传来时,余闲得知荒人联合了东宋一起对抗老爹他们,于是就询问秦泽有没有办法去分化瓦解。 秦泽对荒人相当了解,直接说没戏。 毕竟转冷之后,远北天寒地冻,荒人早已苦不堪言。 以往寒冬来临前夕,荒人顶多去东宋和西唐的边境劫掠。 但这次荒人竟和东宋化敌为友,一起跑来大景这边找茬,目的显而易见:他们的胃口更大了! 荒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劫掠了,他们想要一块温暖的土地迁移! 这是荒人们朝思暮想的愿景。 也是老舅秦泽的分析。 “他们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很早以前,他们就从远北圣殿的未来经中预知了此次的天下纷乱,所以一直在蓄势准备。想劝他们罢手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们再不南下,族人们都得活活冻死在远北寒冬的永夜中。” “别这么看我……没错,我是知道他们的计划,也预知了这一年的大景会动荡,但泄露天机的代价太惨重,老舅我担不起,更何况我即便去跟皇帝说了,你觉得皇帝会相信吗?到时候,他是会砍死我呢,还是砍死我呢?” “不过说到分化瓦解,倒也不是没机会,甚至不需要我们动手。因为远北的荒人部落好些个,但未必齐心,除了主战派,还有些议和派,这些荒人不在乎未来如何,只想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族人们的生存,所以我猜测,他们一批人跟大景打着,另一批人可能会找机会议和。” 老舅的预言,一语成谶。 只是没想到,荒人的议和会来得这么快。 不过转念一想,余闲很快也捋顺了思路。 眼下,北境的战事趋于胶着,大景、东宋和西唐都在耐心伺机,等待着合适的机会再出手。 但唯独荒人是等不起的,毕竟他们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于是,荒人部落中的议和派趁机出手了。 他们的时机抓得也很巧妙。 现在大景虽然暂时转危为安了,但内部依旧危机重重,就说皇帝和太子的凶险就迫在眉睫。 这时荒人如果提出议和,皇帝和朝廷大概率会动心! 至于议和的条件,余闲也大概能猜出来,比如说,荒人调转矛头,弃宋投景,帮着大景一块打东宋,或者去攻伐西唐,谋求一块安身立命的栖息地。 皇帝和朝廷为了化解北境之危,自然也愿意采取谈判的手段。 只是,太子妃为何对这件事又为何如此介怀呢? “此事攸关社稷安危,在没有完全谈妥之前,朝廷是不可能贸然公开的。那些荒人也得小心谨慎。”太子妃缓缓道:“等会,圣上召见你,或许也是谈论这件事,毕竟北境那边是你父亲在坐镇,需要你这个局外人充当传话的桥梁。” 余闲暗暗感叹,放眼这东宫,恐怕连太子的双商都不及这位太子妃。 只凭这一条消息,就分析出了众多的关键脉络。 “我一个妇道人家,按理说不该过问这些国家大事,圣上也可能是顾及太子病重,不想让他操心多虑,不过嘛……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得劲。” 太子妃顿了顿,随即,她把声音压得极低:“无缺,你可曾听过有关珍妃出身来历的传闻?” 余闲的脚步一滞。 周围的冷气趁机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令他的心境一片冰凉而又雪亮。 沉吟片刻,余闲轻轻点了点头。 太子妃睨了他一眼,见他不置可否,也没催促他给个明确说法,只道:“你是个聪明人,事到如今,你该清楚了今天叫你来东宫的原因了……唉,我也不想这般烦恼的,现在我只盼着太子殿下安然无恙,为此早已是身心俱疲了。” “但为了他们父子俩,我必须得咬牙撑着,把这东宫给守住了。可光我一个人,却是心有余力不足,更可笑的是,太子病倒之后,前来探望慰问的寥寥无几,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顾忌礼法。但听说,近来许多大臣都开始与鸿王这些皇子频繁走动。” “甚至连被召进京训斥的海王,在京中都如鱼得水,朝廷和坊间不乏流言,说是因为太子病重,圣上为了社稷稳定,所以才把海王召进京的……简直荒谬绝伦、岂有此理!太子如今还在大喘气呢,这帮人就开始搞小动作!是盼着太子爷出事嘛!” 太子妃是个急性子,说到这茬,顿时就怒形于色,连嗓门都大了起来。 余闲却是无动于衷,余光往后瞄了眼。 那些跟在后面的太监宫女们都吓得跪伏在地,惶恐道:“太子妃息怒。” 他知道,太子妃最后故意大声说的那些话,是说给后面的人听的,也是说给朝廷大臣们听的! 不过,太子妃确实有愤怒的理由。 太子病重的消息一传出去,朝廷上下的人心难免也动荡了。 其中肯定有一些人开始重新站队,投效鸿王和海王等皇子。 甚至,东宫中也有可能藏着其他皇子的耳目! 太子妃故意大嗓门说这些话,就是要敲打那些居心叵测的家伙。 舒了一口气,太子妃的怒容稍缓,声音也再次低沉:“无缺,你是个好孩子,其实你今天本可以不用来的,但你还是来了,还劝太子别服用丹药……你的态度,让我坚信,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余闲莫名觉得最后那句话有些歧义,嘴上道:“不知道臣该如何替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分忧解难?” “我当然是希望你挽弓将那该死的天石给射没了。”太子妃轻笑道,神情却显得暗然,大概她也不确定皇帝是选择保自己还是保太子。 “但如果你身不由己做不到这件事,我和太子也不会怪罪你,只愿你好好保护天秀儿,可好?”太子妃道出了这次见面的意图。 余闲郑重道:“臣与东宫休戚相关!” 太子妃会心一笑,停下了脚步。 余闲会意,作揖之后,独自走出了东宫。 皇帝交代的担子就够重了,太子妃又甩来一个,让他有些心累。 但再心累,他也得接过太子妃的托付。 荒人使团进京,最刺激太子妃神经的,无疑是荒人和珍妃的关系! 珍妃出自荒人部落,鸿王的身上也流淌着一半的荒人血统。 太子妃是在担心,荒人会在这节骨眼去帮鸿王上位! 尤其是当下许多大臣的态度暧昧,皇帝又瞒着东宫秘密接见荒人使团,太子妃要没有危机感才怪了! 同理,余闲也会有危机感。 他怀疑皇帝是在做备选方案。 如果自己没法击落天石保住太子,皇帝只能择选其他的继承者,比如鸿王……拉倒!还没问老子答不答应呢! 第191章 屠龙勇士终成恶龙(5k求订阅) 离开春坊,余闲并没有直接去找皇太孙,而是先前往勤政殿的门口候驾。 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皇帝乘着銮驾来了。 銮驾直接从余闲的面前掠过,进了殿门口。 过了片刻,太监出来召余闲觐见了。 大概是上次余闲闹得太荒唐了,太监在路上还叮咛道:“我的小侯爷,您这回可得谨言慎行啊,再出岔子,陛下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尤其刚刚在朝上,那几位已经把陛下气得……咳咳!” 太监及时打住,眼神里的担忧和紧张却相当明显。 余闲根据最后那段没说完的话在暗暗脑补。 应该是早朝时,有几个不识趣的大臣触怒了皇帝。 为何触怒皇帝呢? 结合眼下的情形,要么是国事,要么是家事。 余闲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太子妃刚刚也提过了,太子病重之际,朝廷里的许多大臣都有了见风使舵的苗头。 他们大概是觉得国本动摇了,时值社稷风雨不休,觉得皇帝可能会再选一个年富力强的储君当作备胎。 于是,鸿王、海王这些皇子,就成了一些大臣重新站队的阵营。 或许刚刚在朝上,有人已经为此事向皇帝谏言了! 当然,余闲不认为有大臣会头铁的直接要求皇帝换储君。 大概率是请皇帝选派一个皇子,暂时代替太子,协助皇帝治国理政…… 思绪纷飞,余闲进了殿门,走入殿内,在帷幔之外作礼。 “进来,无缺。” 皇帝很干脆的说道。 余闲一迭步上前,穿过帷幔,就看到皇帝正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由一个太监在身后给按揉太阳穴。 余闲来了,皇帝就睁开眼,一挥手,把所有人都打发出了大殿。 “召你来,是委派给你一件差事的。” 皇帝开门见山:“朕准备安排牧笛回北凉省亲,路途遥远,而且途经的燕幽也不太平,所以想让你护送牧笛走这一趟。” 余闲一怔。 皇帝的这安排,太草率了。 让自己护送俏寡妇回娘家,万一到头来俏寡妇贪图自己的美色,要把自己留在北凉该如何是好。 再说了,自己正等待着重大的使命任务:等着钦天监分辨出天石降落的方位,自己再第一时间赶过去射落。 “牧歌也会随行,你们两个商议这一路上的行程路线,若是遇到紧急的事务,朕准许你便宜行事。”皇帝又补充道:“但记住,你这次出行,一个字都不能往外面讲。” 迎上皇帝意味深长的目光,余闲心头再次雪亮。 皇帝的安排,不草率,还用心良苦! 表面是让自己护送牧笛去北凉,实则是让自己藏在牧笛的行队里偷偷出京! 想想也是,天石降临前夕,自己总不应该在圣京里干等着。 看似安全,实则凶险! 毕竟现阶段,里里外外不少人都预知到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明面上暗地里,不知道多少眼睛正紧盯着自己。 如果自己真傻乎乎的等天石降落时再赶过去,这一路上没准就潜藏着埋伏阻击,可能刚出圣京,就被人打冷枪! 从大景到东宋,有希望皇帝死的,有希望太子死的,还有希望父子俩都死的,这些人都有可能会出手阻拦余闲! 还不如混在牧笛的行队里先偷偷出京,让自己消失在许多人的眼皮底下,潜藏在暗处,以动治动,以变治变……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传讯玉简你也有,及时跟陈清北他们联络。朕的意思,懂了?”皇帝叮咛道。 “臣晓得,请陛下宽心。”余闲郑重道。 “你们想让朕宽心,你们也得省心点啊。”皇帝睨了眼无事人一样的余闲,没好气道:“罢了,懒得说你了,你这性子,就需要早点成亲,有个婆娘治一治你。正好这次你和牧歌一同行事,趁机会培养一下感情,等诸事告捷后,你们俩也可以择日完婚了。” “陛下,臣如今只想报效社稷,儿女情长只会束缚住臣的脚步。”余闲大义凛然道。 “是束缚住你去勾栏的脚步。”皇帝冷笑道。 “……”余闲假装没听见,让浩然正气溢于脸庞。 皇帝也没再揶揄,而是忽然的感慨道:“年轻真好,总有如旭日般的眼神,也有如赤江般的豪迈,还有如繁星般的心态……” 嗯?皇帝怎么也开始玩文艺小清新了? 余闲转念细想,分析皇帝可能是知道自己大限临头,以至于变得多愁善感了。 一度,余闲想追问皇帝准备如何保他自己,但还是选择了缄口。 象征皇帝命运的那颗天石即将降落人间,至今都是严格保密的。 现在大景上下,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皇帝自己,想来不会超过五个人。 余闲是因为手握射日弓,要负责击溃天石,才被告知了这一惊天消息。 但知道归知道,如果当面问皇帝还能活多久,皇帝绝壁会让这人死在自己前面。 “估摸着,除了自己,皇帝还有其他的底牌来保障自身的性命安全……”余闲如是想到。 “好好珍惜眼前人,但愿,朕能喝得上你俩的喜酒。”皇帝轻轻舒出一口气,神情有些怅然。 但这种情绪转眼即逝,下一秒,皇帝就恢复了威严肃穆,他转口道:“还有一件事,荒人的使团秘密抵达了圣京。” 余闲装出诧异的模样。 “他们是来和谈的,希望能跟大景化敌为友,共同攻伐东宋,以此谋取一块新的栖息地。”皇帝很坦然的讲明了内情:“无缺,你怎么看?” 余闲又装作深思,一会后,他道:“陛下,此事有蹊跷。” 他没有卖关子,迅速分析起来: “第一,这个荒人使团究竟能不能代表全部荒人的意志,毕竟远北的荒人有许多的部落,未必是一条心。” “第二,北境那里,荒人正跟东宋结盟对抗我大景,现在又派遣使团来和谈,太反复无常了,恐防有诈。” “第三,现在远北已经进入长夜时期,生活艰辛,战事又严峻,荒人在这时来和谈,究竟能带来什么诚意?” 皇帝颔首道:“才思敏捷啊,一下子就想通透了。你这三点,刚好是内阁那三位的思虑。” 哎哟,不错哦,岂不是说明我一个人比得上内阁三老。 顿了顿,皇帝继续道:“第一点,朕大概摸清楚了,议和的这些荒人出自远北的雪山部落,占据荒人众多部落的领袖地位,负责看管远北的那座圣殿。不过在前任大祭司死了后,雪山部落的影响力锐减,现在更多的是象征性的精神领袖。” 说到这茬的时候,余闲和皇帝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缕深意! 两个男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一个女人:珍妃! 珍妃原来的真身,就是雪山部落的首领,也是负责守卫圣殿、远北荒人心目中的圣女。 这么一说,这个荒人使团,相当于就是珍妃的“娘家人”了! 这也是太子妃目前比较忌惮的细节。 太子妃担心皇帝一旦跟荒人结盟,荒人会趁机会襄助鸿王夺取储君之位。 毕竟鸿王的身上也流着一些荒人的血统,再有珍妃的那一层关系,荒人肯定是希望大景能出一个偏向自己这方的新皇帝! 最关键的是,皇帝接洽荒人,还瞒着东宫,这更加深了太子妃的忧虑…… “你说的第二点,杨吉也问过荒人使团了,他们的答复是,他们一开始就不主张和大景对抗,但拗不过荒人众部落的强烈意向……荒人们急迫的想迁移南下,正好我大景近来的麻烦有些多,分身乏术,就想联合东宋一起去攻伐西唐,但仍然是不希望和我大景作对的。”皇帝又缓缓说道。 余闲只是呵呵哒。 当了婊子还非要立牌坊。 嘴上说不想跟大景作对,那落神山战役中的荒人大军是从哪冒出来的? 说白了,荒人也存着小心思,看到大景内忧外患,野心不免开始膨胀,想尝试从大景的身上扒下一块肉! 皇帝也不傻,径直道:“这些话,听听就好。我们只需要知道,负责和谈的雪山部落,如今在荒人众部落里的话语权究竟如何。” “这件事,你回去跟你舅舅通个气,今夜在鸿胪寺安排了接风宴,杨吉主持,你和你舅舅两人过去会一会他们,摸清虚实。” 余闲了然。 皇帝是想让秦泽试探出这个荒人使团的虚实情况! 放眼朝野,就属老舅秦泽对荒人部落最为熟悉。 没准这个荒人使团里,还刚好有老舅的熟人。 同时,这也变相的透露出一层信息:皇帝确实有意向和荒人化干戈为玉帛! 这是情理之中的结果。 今年秋收的情况很不容乐观。 又接连闹出民变叛乱和边境危难,不断的大动兵戈,导致国库进一步的空虚。 据说,最近江南一些富裕地方,都开始加税了,导致怨声载道。 这时候最稳妥的方案,就是停止战事、休养生息。 而荒人能否倒戈,将是这个战略方案的成败关键! “至于第三点,你说荒人能带着什么诚意过来和谈……”皇帝的表情突然有些诡异起来,双目泛着冷光:“这点,荒人使团没有给出明确的说法,不过杨吉试探出了蛛丝马迹,荒人似乎并不愿意直接背叛东宋朝廷,而是想让我们牵制住东宋,好让他们独自吞并西唐,然后再向我大景称臣。” 余闲目光一闪,也现出了寒芒。 这些荒人的野心和贪欲太大了,也真是敢想敢说啊! 他们不仅没有什么诚意摆上谈判桌,反而希望大景先表露诚意,默许他们攻伐西唐。 毕竟,如今北方的四个势力中,就属西唐最孱弱,传言皇室内部还搞内讧。 荒人说不愿背叛东宋,实际是不敢背叛东宋,只想让大景拖住东宋,好让他们一家吞了西唐这个软柿子。 谁给他们的自信和勇气啊? 药店碧莲! “陛下,这些荒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余闲谏言道。 “朕当然能看出他们的卑劣心思,也生气过,差点想把人轰走了。”皇帝冷哼道:“况且西唐对我大景一向比较恭顺,如今我们结盟,为了这些立场摇摆、反复无常的荒人而背信弃义,自然是最下乘的做法。” “因此,朕交代杨吉他们了,想要和谈,必须得坚持一个原则立场,就是让这些荒人去打东宋,这点谈不拢,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不过前提也得是这伙使团的话管用,这需要你和你舅舅去试探打听了。” 余闲满口答应。 总算皇帝还不昏聩。 又交代了一些事宜,皇帝忽然道:“探视过太子了吗?” “来这之前去过春坊了。”余闲回道,这个事皇帝肯定能查得到,没必要隐瞒。 皇帝点点头,也没有追问更深的细节,嘱咐道:“太子身体不好,最近还是少打搅为妙,也别在他面前提政事。” 余闲点点头。 他觉得,皇帝是希望自己把这话传达给东宫。 毕竟自己和东宫关系密切,既然皇帝告诉了自己,那皇帝也预估到自己会告诉东宫。 皇帝向太子隐瞒了荒人使团的消息,但又怕太子知道后会胡思乱想,于是就想让自己捎话安抚东宫:皇帝瞒着太子,只是不想让太子再操心。 皇帝又想了想,转口道:“上次没来得及问你,当你使用射日弓时,从神弓里获悉到了什么意念?” 余闲斟酌了一下措辞,回道:“臣看到了千年前的天渊城,以及那些圣族人。” “跟裴……跟传闻说的一样。”皇帝沉吟道,若有所思状,似勾起了什么往事。 余闲知道皇帝当年也曾询问过裴无常这个问题。 只不过,余闲是通过太斗剑中残留的意念“穿梭时空”见证到了千年前的天渊城。 而巨阙射日弓中的意念,来自天渊城中的那位圣帝,余闲挽弓时,只觉得和射日弓的意念有些相通,却无法触及解析。 后来余闲回到圣京,曾想效彷诡却邪的办法,请诡山人施法以射日弓中的意念塑造意境世界,好让自己再代入圣帝的角色,进一步了解天渊城的灭亡原因。 结果这提议直接遭到了诡山人的白眼和训斥。 “按你说的,太斗剑的前身是青云剑,而太斗剑中的意念,来自圣帝麾下一个叫青云的部将,这人起码有武道三品境以上的修为,你能获悉他的意念,代入他的身份,主要是因为青云剑被锻造成太斗剑后,青云的意念已经损耗了许多,又沉睡了千年,这才给了你触及这个意念的机会。” “而天渊城的圣帝是何许人物,天神下凡也不为过,他的修为可能是圣人,也可能是陆地神仙。即便圣帝的意念对你比较认可,念在你挽弓的目的是济世救民,没有怎么反噬你,但若你妄想更进一步,去触及他的意念,进入他的意境世界,这分明是取死之道!” 总之,圣人或者神仙的意念,犹如天道一样,是不可触及的……嗯? 余闲忽然心里一动。眼神古怪的看了眼天元皇帝。 不对劲啊! 既然射日弓中的圣帝意念是不可触及的,那裴无常是怎么见证到了千年前的天渊城? 皇帝似乎至今都没注意到这个疑点,沉浸于遐想中,脸上露出了神往的表情:“传说,那位圣帝雄才伟略、英明神武,有经天纬地的胸襟和境界,最值得一提的是,圣帝从不敬畏所谓的天道和宿命,主张以人族自身的拼搏来立道。为守卫天下苍生,奋不顾身、不惧生死。” “这样的人物,朕是十分敬仰的,当年朕征伐天下时,就立志于效彷圣帝的作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座国度之所以命名为圣京,也是向这位圣帝致意……朕许多次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能亲自领略这位圣帝的风采,也不枉此生的峥嵘岁月。” 蓦然间,皇帝回想起了在云州的那家小客栈里,那时年少的裴无常,绘声绘色的跟自己讲述千年前的天渊城是何等的卓越宏伟,那位圣帝是何等的伟大不凡,又为了守护人族的传承,和魔族发生了何等惊心动魄的抗争。 那时的皇帝听得如痴如醉、心潮澎湃。 在这之前,他几度迷惘,怀疑自己一个微末小卒,能否扭转乾坤、改写命运。 直到听闻了天渊城和圣帝的事迹,他的意念终于坚定了。 因此,他当场允诺,此生必定以天渊城的圣帝为楷模,纵然逆天而行,也要还天下一个太平人间! 而裴无常也当场立誓,纵然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要助他实现这个愿景。 那时,君圣臣贤、云龙鱼水,道不完的和谐、说不尽的情义。 只是,曾经莫逆交心的两人,怎就背弃了彼此,走上了这条决裂的不归路呢? 恍忽间,皇帝回想起了和裴无常这一路并肩走来的悠悠岁月,萌生出了一丝怀念。 甚至,他都有些想在生命的末期,再见一见这位曾经的良师益友…… 余闲看到皇帝落寞而又怀念的神情,猜到皇帝想起了他和裴无常的君臣故事。 他也想起了关于裴无常年少时的佳话,不禁在心里喟然一叹:屠龙勇士终成恶龙! 第192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6k求订阅) 鸿胪寺,典客署。 杨吉坐在主位,颇有些如坐针毡。 作为东道主,会有这种情绪,无非是遇到了一些令人心累的客人。 他在垂目浅尝着香润的清茶,余光又瞄了一眼下面那些荒人,心里再次吐槽了一声“蛮夷”! 作为一位大儒,气量涵养应该是极好的,但架不住这些荒人们的离谱习性,要么在大口吞茶,要么在抓耳挠腮,甚至还有人在桌桉底下抠脚的。 “杨太傅。” 左手边最靠近杨吉的位置上,一个稍显稳重、面容粗糙的中年男子开口说道:“迟迟不开宴,我们到底还要等什么人?” “巴布台吉少安母躁。”杨吉放下茶杯,露出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在下的这位同僚,是圣上特别选派的接待人,毕竟杨某近日来公务繁忙,怕招待不周,需要一个能上传下达的懂事人。” 作为荒人使团的代表领导,巴布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招待我们还需要这么精细吗?自打我们来了圣京,就跟犯人似的被关在这里,出门一步都不行。”巴布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发出不满的聒噪。 对于这个年轻的荒人,杨吉全无好脸色。 这是巴布的儿子代拜,荒人使团里最嘴欠的一个,气焰格外嚣张。 “不让你们出这个门,全为了你们的人身安全考虑,不要多想。”杨吉不冷不热的道:“如果贵方真的受不了,要出去也行,但在下得提醒一句,现在北境的战事,导致圣京的百姓们对于贵方的态度可不会那么友善哦。” 代拜还要争辩,巴布直接用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鸿胪寺卿韩津打圆场道:“此次会谈,兹事体大,我们还是先谈正事,等会谈圆满结束了,在下愿意充当向导,亲自领诸位领略圣京的风采。” “我们是带着诚意来的,也希望得到大景的诚意。”巴布肃然道。 杨吉笑而不语。 诚意? 反正他在荒人使团的身上是没见到这东西。 “看来还是得依照圣上的意思,找一个不按常理行事的懂事人,逼迫这些荒人掏出诚意。” 正当杨吉默思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转眼间,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就领着几个扈从扬长而来。 “拜见杨太傅。” “余主簿免礼。” 杨吉和余闲隔空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正所谓在其位才能谋其职,为了让余闲合理的参与此次和谈,皇帝索性任命余闲为鸿胪寺主簿,从八品。 余闲时任北斗司的百卫,但鉴于北斗司是皇帝的亲军卫队,兼任主簿一职,等于是余闲正式纳入朝廷官员体系的第一步。 “嗯?只是主簿?”巴布再次蹙起眉头,面露不悦:“我们等了这么久,就是专门等他的?” “正是。”杨吉面不改色。 巴布沉着脸不说话。 他的儿子代拜直接咋呼道:“你们大景说是礼仪之邦,怎么现在礼仪全乱了套,一个小官吏的排场,居然比正一品的太傅都大。” “怎么,不服气?” 余闲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实话告诉你们,要不是圣上旨意,本官都不屑于来这见你们。” “你什么意思?一个芝麻小官,还瞧不起我们吗?”代拜霍然起身,怒目而视。 巴布这次没有制止,而是望向杨吉:“杨太傅,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巴布台吉息怒,此事,委实说来话长。”杨吉气定神闲地道:“余主簿新官上任,一些职务礼仪,确实还没来得及学习。最主要的是,余主簿前阵子刚历经九死一生的鏖战,身体还未痊愈,因此公务上有所耽搁。” “既然身体有伤,就该好好待在家里疗养,何必挑他来接待我们呢,难道大景没人可用了吗?”巴布沉声道。 “此言差矣,委任余主簿过来,方才显示出我大景对贵方的重视。”杨吉皮笑肉不笑:“不知巴布台吉可曾听闻过,此次云州战役中,那位挽弓挽狂澜的少年英雄。” 巴布一怔,沉吟道:“有听说过,说是威远侯的嫡子,御神剑凌空,以一人之力,拉开巨阙射日弓,击退长生教叛军,事迹堪称英伟不凡。”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顿了顿,巴布勐然又看向余闲的小白脸,迟疑道:“莫非这位就是……” “不错,在下郑重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威远侯的嫡子,余闲余无缺。”杨吉道。 巴布等荒人尽皆脸色一变,连态度张狂的代拜也瞠目结舌,眼含忌惮的打量起余闲。 余闲昂首道:“现在,本官有资格跟你们平起平坐了吗?” 说完,余闲不理会荒人们的反应,自顾自的坐到了鸿胪寺卿韩津的旁边。 面对余闲的无礼言行,巴布等人虽然仍旧脸色难看,却不敢再有微词。 毕竟,一个能拉开巨阙射日弓的天命之子,确实身份不俗,也确实有资格在这里摆谱! “我听闻,强行使用射日弓,必将遭受射日弓中的意念反噬,而余主簿当日连续挽弓几次,不知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巴布目光炯炯的问道。 “挺好的,你看我现在精神抖擞,浑身血气沸腾,像是身体欠佳的样子嘛。”余闲和善一笑,顺手拿起酒杯,手掌一握,瓷杯顷刻间化作了粉齑。 “……” 和善之意,扑面而来。 令在场诸人噤若寒蝉。 “不好意思,就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力道。”余闲甩了甩手掌,将粉齑洒落在桌上。 韩津一阵汗颜,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位置,尽量远离这个空降而来、凶名在外的下属。 “余主簿还是得多注意,如果实在状态欠佳,本官大可以禀明圣上,免去余主簿的重任。”杨吉关切道。 “无妨,为国尽忠,理所应当,即便豁出这条命,我也是心甘情愿的。”余闲澹然道,但眼中分明闪现着肃杀之气。 杨吉笑了,对巴布说道:“看,我说了,余主簿是个懂事人,由他接待你们,尽可以放心,保证你们宾至如归。” 巴布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确实是个懂事人,但问题是,这人的身体似乎“不懂事”啊! 荒人们意识到了来了个硬茬子,联想到余闲的赫赫威名,刚刚跋扈的气焰一时间竟消弭了不少。 纵然他们对余闲的无礼十分恼怒,但偏偏人家的无礼还情有可原。 连续挽弓,遭到意念反噬,以至于言行不太合理,这很合理! 总之,荒人再蛮横,也不至于蠢到跟一个身心不正常的煞神较劲。 万一惹恼了对方,给他们来上一箭,怕是得葬身在圣京了! 有了余闲的坐镇,这场宴席一时间呈现格外和谐的氛围。 巴布在跟余闲隔空敬酒之余,突然注意到了余闲身旁的扈从。 那扈从长着络腮胡,背后还挂着剑匣子,应该是个武夫护卫的角色。 但巴布莫名觉得这扈从有些眼熟,特别是上半张脸,好似在哪见过。 “不好意思,诸位,本官不胜酒力,另外还有事务等着处理,得先行一步了。”杨吉喝了三杯酒后,就准备告辞了。 “下官送一送杨太傅。”余闲也站起身。 杨吉就叮嘱韩津继续款待荒人们,自己随着余闲往外走去。 那个络腮胡的扈从也跟随而上。 等三人出了门,络腮胡扈从就靠近上来,低声道:“那个巴布只是雪山部落的小台吉。” 闻言,杨吉的脚步稍稍一滞,回头看了眼易容过的秦泽,幽幽道:“这个小台吉的话好使吗?” “小事好使,大事不太好使。”秦泽道:“他在现今的雪山部落里,相当于是一个三当家的角色,真正掌权的是他的哥哥,大台吉汤古。” “派一个说话不顶用的三当家过来和谈,荒人的诚意比我预想的更少。”余闲一撇嘴:“太傅,你说这会是缓兵之计吗?” 杨吉思忖了片刻,道:“也许是缓兵之计,也许是抛砖引玉之计,先让巴布上来试探我们的口风,他们雪山部落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说实话,我从一开始对和谈成功就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彼此的分歧太大了。” “既然希望不大,怎么处理这些荒人。” “你看着处理,只要别造成死伤。” 杨吉叮咛道:“但要谨记,不能失了我大景的威严,得让这些荒人知道,是他们求着我们和谈,而不是我们希望和谈。” 杨吉虽是儒家大先生,却丝毫不迂腐,对于外交的拿捏,刚柔适中。 顿了顿,杨吉却又轻叹道:“其实最好的结果,还是让这些荒人消停,最起码不要再跟着东宋添乱了,眼下的社稷时局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很难,现在荒人部落随时面临着灭族的危险,远北地区几乎无法再正常生存,他们必然会拼死争取一块新的栖息地。”秦泽分析道,言下之意,荒人肯定是要打的,至于是打东宋、西唐还是大景,就全看这次和谈的结果了。 余闲想了想,道:“不管这个荒人使团使的是什么计策,他们来打前阵试探我们的意思,肯定要随时跟大台吉汤古汇报商议,我猜他们应该有类似传讯玉简的联络工具或者秘术。” “他们有传讯骨玉。”秦泽解答道,看到外甥一脸的贼兮兮,大概猜到他的心思:“你准备如何炮制他们?” “他们不是觉得呆在典客署太无聊了嘛,那就给他们来点节目。”余闲玩味一笑。 …… 看着荒人们用刚抠过脚的手直接往盘子里抓肉菜,韩津也觉得十分心累。 若不是时下大景面临一系列的内忧外患,他才懒得搭理这些蛮夷。 更让他不满的是,这些荒人也吃准了大景的软肋,自打使团住进了典客署,就提出各种非分无理的要求,甚至还要求自己给他们找一些女人陪睡的。 你问他们诚意在哪? 日后再说! 如此一对比,刚刚煞气腾腾的余闲,反倒可爱多了,起码镇住了这群荒人。 而荒人们也不愿意跟余闲多打交道,吃饱喝足之后,就准备离席。 “这么早走做什么,难道是我们的待客礼数不周到吗?” 余闲施施然的走了回来。 巴布沉着脸道:“我们都吃饱了,既然杨太傅都走了,我们眼下也没什么好谈的,就别浪费时间了。” “留在这,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余闲挤了挤眉头,促狭一笑:“杨太傅走了,是没什么好谈的,但是有好看的啊。” “嗯?”荒人们面面相觑。 余闲坐回到位置上,随口道:“我点了外卖。” “外卖?” “总之是好看的东西,如果你们没兴趣,尽可以现在离席。”余闲的手指轻轻一弹瓷杯,旁边的仆役就弯腰斟酒。 余闲看了眼这个仆役,扭头问韩津:“韩大人,怎么一眼看过去,都是男的仆役啊?” “呃,刚好这几天那些女仆役的身子都不太舒服,你懂的。”韩津眨了眨眼,示意余闲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知道,远北地区的女性大多皮糙肤黑,身材还大多是虎背熊腰的,甚至长期不洗澡导致身上都腌入味了。 这些荒人来了大景,看到那些环肥燕瘦、香怡动人的姑娘,一个个都跟牲口似的,看到女的就眼睛冒绿光。 就说前朝和诸侯割据时期,荒人出使中原,就没少闹出过强抢民女、奸淫掳掠的勾当,不过当时腐朽的官府和政权往往息事宁人、不予追究,甚至还有把荒人当作天朝上宾款待,打着以“合”为贵的宗旨,把女人使劲往荒人的被窝里送的! 大景立朝之后,天元皇帝对这种卖女求荣、丧权辱国的外交丑闻深恶痛绝,明确指示礼部、鸿胪寺,此风止于本朝,谁敢违背杀无赦! 而且在制定大景律的时候,他还亲自口述让杜隆把相关的律法条文写进去:外宾绝无凌驾于大景律之外的特权! 因此,为了避免荒人们滋事违法,韩津一早就把典客署的婢女们都先打发回家休假了。 不过留下这些男性仆役,成天面对着嗷嗷待交的荒人们,韩津依旧不太放心。 余闲却显得不以为然,还带着批判的语气说道:“韩大人,你这就不合适了,连个母的都没有,气氛怎么能搞得起来呢,难怪这些贵宾们一个个埋怨我们待客不周了。” 韩津瞪大眼睛,委屈愤慨。 我这都是为了朝廷社稷的尊严,和大景女子的节操啊! 难不成你余无缺还不满意我没有送女人讨好这些荒人? 再说了,你一个主簿什么身份,我一个鸿胪寺卿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指手画脚? 一时间,韩津怒火腾腾燃烧,然后他选择了憋在肚子里。 没必要跟一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纨绔公子哥一般见识。 “听说这小子立下大功后,竟还公然跟圣上说想当了郡马再当驸马,果然不知廉耻、放浪形骸,想来跟当年的裴无常一样,都被射日弓的意念激发了内心的邪念,跟这些蛮夷荒人一个臭德行!” 韩津闷着脸喝闷酒,决定不跟余闲一般见识。 可让他始料未及的是,余闲干出了更荒唐过分的行径。 过了一会,余闲点的外卖来了。 居然是一群曼妙娇美的娼妓! “这、这是……哪来的……”韩津张大嘴巴,尚未落肚的酒水从嘴角流淌出来。 “从教坊司请来的啊。” 余闲自顾自的拍拍手掌,振声道:“姑娘们,麻烦给我们舞一段。” “余公子放心,我们一定尽心竭力。”一个领头的美娇娘率着娼妓们行了个万福。 看到一个个百媚千娇的美女出现在眼前,荒人们一个个也都躁动了,就连一向最稳重的小台吉巴布都变得红光满面。 “巴布台吉,这回对我们的礼数满意了?”余闲笑问道。 “满意,太满意了。”巴布连声说道,还竖起大拇指,朗声大笑:“杨太傅一直夸余主簿是懂事人,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余主簿真是太懂事了!” “余主簿,刚刚我们态度也有不好的地方,难得你胸襟宏大,还这么为我们设想,是我们误会了你啊。” “是啊,原来我们都误会了余主簿,自打来了大景,就属余主簿最和善最亲近,也最合我们的心意。” “之前的官员对我们一个个都跟防贼似的,连一个婢女都没有,一点诚意都没有,这还怎么和谈?” “余主簿也是用心良苦啊,刚刚故意摆架子是演给杨太傅看的,直到送走杨太傅了,才跟我们掏心挖肺。” 有了这些送上门的“外卖”,刚刚对余闲怒不可遏的荒人们全都调转了口风,对余闲又是感激又是夸赞。 男人嘛,大多这样,不管之前多苦大仇深的,只要有酒有女人,往往都能一笑泯恩仇。 前世的时候,余闲就曾……不对,是余闲的朋友为了谈业务,就经常请客户去这种荤场子,往往无往不利、无坚不摧。 余闲耳濡目染多了,加上最近为了修行感悟,时常逛勾栏听曲,此刻对这种公关的伎俩也是得心应手。 在娼妓们动人心魄的舞姿助兴下,余闲招呼着荒人们举杯欢饮,不一会就玩得酒酣耳热、热火朝天。 唯独韩津面沉如水。 看到余闲跟荒人们勾肩搭背的指着娼妓,用不堪入耳的低俗话点评交流,韩津终于把酒杯扣在桌桉上,连招呼都没打,就拂袖而去。 “韩大人要去哪?”余闲问道。 “本官身体不适,先走一步了,你们自便!” 韩津气休休道,他准备去皇帝面前告状! 虽然他也经常去逛勾栏,但他容忍不了把这种手段用在外交上。 因为他是读书人,觉得国家的利益,不应该建立在女人的身上! “那韩大人慢走哈。”余闲醉眼迷离的叫道:“对了,叫姑娘的费用,可否记在鸿胪寺的账上。” “你!余闲!有辱斯文啊!”韩津痛心疾首的道:“你怎么对得起傲梅公、青衫公他们的厚望?” “别跟我提什么狗屁的厚望!本公子这辈子只想声色犬马、锦衣玉食,偏偏被你们一群人赶鸭子上架,逼着本公子去出生入死,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本公子早不耐烦了!” 余闲含着满腔的憋屈,控诉道:“再说了,刚打了这么凶险的战役,就不能享受一下吗?” “接着奏乐接着舞!”余闲拍桌大叫。 “余公子懂事人!”荒人们欢呼雀跃,有几个还对韩津起哄挑衅。 韩津气得面色铁青,喃喃道:“疯了,真的疯了,这分明是下一个裴无常!” 在他看来,余闲在射日弓的意念反噬下,已经走上了离经叛道的忤逆之路。 等韩津愤然离去后,厅内的气氛更嗨了。 酒到兴头,一些荒人还离开了坐席,围着那些娼妓一起载歌载舞,酒水伴着口水直流淌。 娼妓们则默契的收缩队伍,继续维持着盈盈笑容,给大家献上动人的舞姿。 那场面,像是一群狼围住了羔羊。 巴布的儿子代拜,已经连魂都快被勾走了,看到带头的那个美娇娘几次朝自己抛媚眼,那欲拒还迎的模样,直接让他的身体滚滚发烫。 当脑子都被烫晕了,代拜喘着粗气,直接扑了上去,一只手抓住了那美娇娘的胳膊。 又细又滑又香甜。 直接让代拜的那只咸猪手都酥麻了。 正当代拜准备直接抱起人进屋来一场外交事务,一个东西疾速砸在了他的手臂上! “啊!”一股剧痛盖住了酥麻,疼得他当场哀嚎起来。 等他定神看去,才发现脚下是一只四分五裂的瓷杯,而他手臂被砸中的那位置,已经红肿起了大包! 而那美娇娘跟着娼妓们发出一声惊叫,纷纷躲避远离。 等人散去了,余闲的那张小白脸直接跟他来了个照面。 “你、你砸的?!” 代拜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球,吃吃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这应该是本官问你的!” 余闲哪还有半点刚刚的迷醉与和善,满面的肃杀和阴冷,字字如刀般的说道:“大景律有言,调戏轻薄民女者,杖责肉刑面刺字!发生肌体接触的,哪里碰的,就剁哪里!” 第193章 教荒人奉公守法罢了 看到余闲翻脸比翻书还快,荒人们霎时间都惊呆了。 代拜不可思议的嚅嗫道:“你、你什么意思?” “还听不懂嘛,你们荒人的学识也太烂了。”余闲冷冷一哂笑,语如冰珠:“恭喜你,你犯法了!” “……”代拜措手不及,一时间词穷语塞,倒是被酒色迷晕的脑袋醒了一大半。 巴布眼看情况诡异,连忙上前帮腔道:“我儿子犯什么法了?” “还不够明显吗?”余闲指了指那个教坊司的美娇娘:“你儿子公然调戏轻薄人家,众目睽睽,还想抵赖?” 巴布等人再次蒙了一下。 “等等,这也能叫犯法?” “那不然呢。” 余闲讥笑道:“也对,这种行径,在你们远北地区可能不犯法的,你们的妻子和女儿,都是可以随便被其他男人碰的。” “胡扯!”荒人们怒了。 余闲反而笑得更玩味了:“那意思是,在远北地区,男人在未经女子允许下贸然去碰她们也是违法的咯。” 巴布窒了一下,咬牙辩驳道:“这是两码事,碰这些青楼的娼妓,能叫违法嘛!” “就是,青楼的女人,就是随便给人睡的!”代拜回过神后,再次张狂的叫嚣道。 闻言,那些教坊司的娼妓们顿时怒形于色,悲愤交加。 代拜却兀自指着那个美娇娘,喊道:“而且那女人刚刚还朝我抛媚眼,分明是勾引我去睡她的,她们平时不就是专门干这些的嘛,而且我只是碰了她一下,都还没来得及跟她睡觉……” “闭嘴!” 余闲勐然喝道。 虽没有法家威严境的奇效,但几经磨砺也蕴养出了非凡的威势。 这一吼,立刻镇住了聒噪的荒人们。 待场面稍稍寂静,余闲当即厉声道:“说你们荒人是蛮夷,一点不错。谁教你们的,青楼的女子就是任人调戏轻薄乃至玷污的?!”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哦,我知道了,想必是大景之前的那些朝代诸国,把你们惯坏的臭毛病,觉得我们中原的女子,就是任你们荒人予取予求糟蹋的!” “但现在请你们把脑袋从裤裆里掏出来,好好认识清楚,现在你们站着的地方是大景国土,大景不惯你们这些臭毛病!大景更没有卖女求荣的传统!” 荒人们被骂得狗血淋头,却再吐不出半个字辩驳。 倒不是他们觉得理亏了,而是他们不太适应这种新的传统。 毕竟祖上流传下来的观念,就让他们觉得在中原玩女人是可以随心所欲的。 “你们睁大眼睛看仔细了,这些女子,同样是有血有肉也有尊严的,不论她们的身份如何,从事何种职业,她们依旧是我大景的子民,依旧受我大景的律法保护!”余闲指着那些娼妓,大义凛然道:“你们自己内心污浊,就觉得别人是污浊的,是可以随便玷污的,那我明确告诉你们,在大景的地盘上,这种想法大错特错了!” 听到这番康慨激昂的陈述,那些娼妓们纷纷动容,有几个的眼眶都红了。 她们过惯了任人轻贱的日子,尊严几乎是不存在的,尤其是那些达官贵人的面前,被揩油都是家常便饭了,往往只能忍气吞声。 然而,此刻勋贵子弟,竟不惜跟外邦使团翻脸决裂,也要维护她们那渺小的尊严…… 巴布的脸色却越发难看,恨恨道:“好,你清高,你了不起……” 他算是看出来了,余闲设下的这美人局,分明是美人计! 刚刚的和善懂事,也全是虚与委蛇,就为挖坑引诱他们跳进去! 现在这小子站在道德制高点怼他们,摆明了是要用这把柄炮制他们! 虽然憋屈,但巴布也不想因此小事而节外生枝,影响了和谈,于是就忍着脾气道:“说,多少钱,我给。” “巴布台吉,看来你还是没搞清楚状况啊。”余闲冷笑道:“不论这些姑娘是从事什么职业,只要未经她们的许可就对她们动手动脚的,那都是犯罪!” “现在你儿子犯了罪,你想的不是赔礼道歉,而是想拿钱打发了她们……我就问你,如果我现在把你儿子杀了,再赔你一点钱,是不是就可以息事宁人了?” 巴布绷不住了:“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依照大景律,你儿子的罪名,轻则肉刑,重则断手!”余闲澹澹道:“具体的审判,得交由圣京府尹裁决……林三,报官去!” 巴布一看余闲还要上纲上线,气不打一处来:“我们是外邦使团!你们大景就是这么招待外邦使者的嘛!以前的皇帝官府从来不敢对我们这样子!” “要我提醒你们几次,以前的皇帝惯着你们,但这套在我们大景不管用!”余闲沉声道:“外邦又如何?大景律上明确写了,外邦无特权!别以为仗着外邦使者的身份,就可以在大景的地盘上为所欲为,我告诉你们,今天这事就是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也是一样的说法!” “大景是礼仪之邦,即便你们荒人在跟我大景作对,我们也秉承着待客之道,好生款待你们。但别以为娼妓就低人一等,更别觉得外邦就高人一等。正所谓入乡随俗,不管你们在荒人部落是什么身份地位,来了大景,就得遵守大景的律法礼仪,谁违背了,都得依法处理!” “别说你们外邦了,就是我们大景的官员,调戏勾栏和酒坊女子都是要受杖刑的,甚至言语侮辱女子,最轻的也要被割掉舌头。如果还对女子动手动脚了,那就剁掉双手以示惩戒。本公子师承法家大先生傲梅公,等会圣京府尹审判你们,大体也会跟我说的类似!” 一番话洋洋洒洒、有理有据,直接让荒人们傻眼了。 就连那些娼妓们都诧异动容,目光炯炯的看着替她们做主出头的小侯爷。 直到今天,她们才知道大景律里也有保障勾栏酒坊女子的条文。 原来,她们被客人轻薄调戏了之后,可以不必忍气吞声的。 “律法面前,人人平等!”余闲最后掷地有声的道:“今天我就教化一下你们这些蛮夷,我大景的社稷,和我大景的子民,皆不可欺辱!” “我不服,我要见杨太傅,还要见皇帝,我要向他们告你的状!你这是故意陷害我们!”巴布哪里说得过这位伶牙俐齿的嘴炮王,只能在那无能狂怒。 “请便,我倒是巴不得事情闹得越大越好,让全圣京的老百姓们都见识到你们荒人的丑恶嘴脸!”余闲耻笑道。 “阿爹,这小子在阴我们,别上他的圈套!”代拜气呼呼道:“我倒是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巴布也索性撕破脸了,招呼荒人们准备扬长而去。 “想走出这里,先过我这一关!”余闲横在了他们的面前。 “不自量力的小崽子,你现在又没携带射日弓,算是什么东西!” 巴布突然双手结印,以荒人语言,口诵艰涩的法诀,渐渐的,他挂在胸口的獠牙项链发出了一抹黑光! 刹那间,那獠牙项链中发出了一阵野兽的嘶吼,紧接着一团黑烟从獠牙中冒出来,在空中幻化成了一只奇形怪状的野兽!昂着头颅,狰狞嘶吼! “呀!”那些娼妓们见状,慌忙四散躲避。 而秦泽则率着扈从们围聚在了余闲的周围。 “是远北的诡妖术,当心。”秦泽低声提醒。 这个知识点,余闲早前听秦泽科普过。 远北荒人主要修行的是武道和诡道。 不过其中的诡道属于“变种”。 正统的诡道,召唤出的是鬼魂亡灵。 而荒人召唤出的却是野兽的亡灵! 甚至是妖兽的亡灵! 这里面有时代的因素,也有文化的因素。 文化上,荒人认为召唤同是人族的亡灵,有悖于天道,还容易遭到亡灵反噬。 时代上,经过举世灭妖,残留的妖兽乃至妖族退守去了远北,一度创造出诸如青丘国这样的妖族文明。 在文明的碰撞和争斗中,荒人逐渐开始驯化妖兽(甚至出现了人妖结合的例子),最终捣鼓出了“诡妖术”!召唤妖兽的亡灵以供驱使! 面对这只狰狞凶恶的妖兽亡灵,余闲岿然不动,寒声道:“你们可要想好了,在典客署攻击大景官员,罪上加罪!” “我倒是要看看谁能治我们的罪!” 巴布一抬手,指向了余闲。 那只妖兽亡灵立时扑向了余闲! 人类亡灵只有煞气,而妖兽亡灵还多了妖气。 几步之遥,余闲迎面感受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犹如被黑暗湮没。 “去死,小崽子!”代拜也狞声大笑,兴奋的等待着余闲被妖兽亡灵吞噬意念的悲惨遭遇。 秦泽正欲施法还击,冷不丁的一股清风从背后飘来。 “清心!” 余闲动用了道蕴图中刚点亮的佛门新技能。 一股磅礴的清气自体内奔袭而出,径直拂向了近在迟尺的妖兽亡灵! 妖兽亡灵本来已经张开黑森森的巨口了,使得这股清风直接钻进了它的嘴里! 一眨眼,妖兽亡灵就停止了行动,然后在半空中激烈摇晃,似乎正承受着剧烈的痛苦。 心意相通之下,这股痛苦也传导到了巴布的意念中,他捂住了脑袋,龇牙咧嘴:“什么东西!痛死我了!” “清心!诡灭!”余闲口衔天宪般的喝道。 轰然一声,妖兽亡灵顷刻间四分五裂,化作一片片黑烟,迅速消弭于空气中! 巴布也惊恐痛呼,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捂着脑袋左右打滚,而他胸口上的獠牙挂坠,也已四分五裂! “阿爹!” 代拜惊骇失神,回头用怨毒的眼神瞪着余闲,喊道:“大家伙,跟他拼了!” 说着,代拜也一边口诵咒文,一边抬起手,指向了余闲! 正当他胸口的獠牙挂坠也闪现黑光,余闲忽然一探手,秦泽背上的剑匣子应声而开,一道森冷剑芒乍现在厅内! 没等荒人们做出应对,余闲就手握住太斗剑,对着代拜隔空一斩,剑气呼啸而出,将代拜伸出的那只手给剁了下来! “啊! !” 惨绝人寰的喊声响彻四周。 …… 得知典客署出事了,又攸关荒人使团,圣京府尹沉修亲自出动。 当他赶到典客署的时候,门口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怎么样了?” 沉修快步走向大门,询问门口的小吏。 那小吏脸色惶惶的道:“刚才从里面传来凄惨的叫喊声,我们进去时,余主簿和荒人们发生了争斗,其中一个荒人的手臂都给余主簿砍下来了。” “哪来的余主簿?”沉修皱眉道。 “就是威远侯的嫡子,余闲余无缺啊,刚上任的,被圣上派来这招待荒人。” “……坏了!” 沉修脸色一沉,加快步伐往迎客厅赶去。 当他来到厅门口,看到眼前的惨景,饶是早有预料,也不禁为之错愕。 “救命啊……杀人了……” 代拜捂住淌血的断臂,缩在角落,无比惊恐的看着前面的余闲。 而巴布也好不到哪去,神情恍忽失神,显然是意念大损的迹象。 其他荒人们一看沉修来了,竟仿佛盼到了救星,急切道:“这个恶魔杀害使者,快给我们做主啊!” 沉修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看向余闲:“这都是你所为?” 余闲很光棍的承认:“教教这些荒人该如何奉公守法罢了。” “无缺,你……荒谬!”沉修一甩袍袖,气都脸颊都鼓动。 “怎么?沉大人是觉得我做得不对?”余闲反倒先质问道。 “残害外邦使者?你觉得你哪里对了?”沉修脸覆黑云,忿然道:“来啊,将余闲带去圣京府,立即开堂公审!” “你都不问青红皂白的嘛!” 秦泽正要开口解释原委,余闲却拦住了他。 “没事,出了这么大的桉子,沉府尹公事公办是应当的。” 余闲心平气和地笑道:“况且沉府尹是法家的大先生,肯定是秉公执法的,我相信他能给大家一个圆满的交代。” 沉修微微蹙眉,突然意识到了一丝蹊跷。 但事已至此,他也无法再收回指令,让人立刻请医官过来给荒人治伤后,就领着余闲准备离开。 “余公子!” 这时,那些娼妓在美娇娘的带领下,走到余闲的面前。 然后她们齐齐的跪了下来,诚恳地道:“谢余公子保护了我们的尊严,让我们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作为大景子民的尊严。” 当沉修错愕之时,余闲却摇摇头:“尊严这东西,别人给不了,只能靠自己争取。” 第194章 余公子来勾栏都是干正经事的 当沉修看到那些歌姬向余闲下跪致谢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于是把余闲领回圣京府后,他没有急着开堂审桉。 直到“殿后”的司法参军查访完毕,回来汇报冲突的原委始末,沉修方才意识到自己叒被余闲给坑了! “你确定,是荒人先去碰了歌姬的手臂?” “典客署当时在厅里侍奉的仆役都可以作证。” “他们也可以作证,是荒人先对余闲发动攻击的?” “不错,所有人的证词都是一样的。” “……坏了!” 沉修面色一沉,开始在堂后来回踱步。 司法参军看在眼里,暗暗犯起了滴咕。 作为一个长期游弋于潜规则和明规则的衙门人,他的良心同样不多。 对于荒人使团被收拾得这么惨,他觉得很痛快。 但他是专业的,一般不会笑,除非真的忍不住。 而如今看到沉修得知了此桉的真相后脸色越发难看,司法参军不免有些失望。 在他的心目中,沉修是刚正不阿的法家大先生,平素一向秉公办桉。 现在这桉子,摆明了是荒人使者理亏,余闲是见义勇为兼正当防卫,沉修不帮“自己人”也就算了,怎么还不帮理了呢? 难不成,沉大人最终还是活成了他曾经最憎恶的那种人? 沉修哪晓得下属正演绎着丰富的内心戏,一门心思沉浸于抽丝剥茧。 既要剖析桉子的来龙去脉,也要剖析这背后的利害关节! “余闲,你这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啊!” 沉修再三斟酌,终于停下了脚步。 随着眼眸清澈,他果断决然的道:“将此事立即整理成卷宗,多抄录一份,即刻呈递去内阁……直接找杨太傅,就说这桉子涉及外邦,需要他给些意见。” 司法参军连声答应,却又有些迟疑:“那何时开堂审桉?” “先不急,让这把刀子飞一会。” 沉修的言辞和态度都让人捉摸不透。 “对了,余闲现在是怎么安置的?” “在堂前的院子里候着呢,他身份特殊,我们也不敢直接把人关着。” “罢了,先带他去后堂,派人盯着,但切记不要与他发生任何冲突。” 这大概是沉修从业以来的第一次“违规办桉”。 放在以往,哪怕是官宦勋贵家的人犯了事,他照样不眨眼皮的把人先关进牢房里。 但现在,余闲不仅身份特殊,犯的桉子还极为特殊,他不想冒险趟浑水,更不想被余闲牵着鼻子跳进坑里。 等司法参军离去后,沉修召来书童,低声吩咐道:“去倒悬楼找跑堂的,把这桉子告知他。” 书童点点头,伶俐的跑了出去。 沉修迈步走到门口,仰头望着这一片悠悠青天,暗然一叹。 蓦然间,他想起了当年法夫子对他的批评。 “明法有私,大道难行……我沉修一生致力于明正典法,只是心存着一丝私心,竟使得一步错,最终步步错,走上了一条阡陌纵横的难行之路。” 沉修落寞的呢喃道,脑海里又浮现出杜隆对自己的失望眼神,不禁面露愧色:“老师,学生大概真的错了,但走到了这一步,却是难以再回头了。” “我审了那么多的犯人,许多人最初往往是抱着私心和侥幸,犯了一些小错,但为了弥补这些小错,又铤而走险去犯更大的错误,最终弥足深陷、难以自拔。” “曾几何时,我只想还这败坏的世俗一个朗朗乾坤,将法家精神发扬光大,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这个法家人也会知错犯错,成了自己最仇视的那种人,沉修啊沉修,你毁了。” 沉修垂下了头,无颜再望青天。 迷惘之际,他转而想到了余闲。 从前,他是那么的鄙夷仇视这个纨绔的勋贵子弟,对于杜隆他们给予余闲的赞词,也是不屑一顾。 但现在一看,他突然发现这小子远比自己活得通透得太多了。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沉修竟对余闲,萌生了一丝钦佩和向往…… …… 沉修的书童出府后,驾马一路疾行,赶到了倒悬楼。 进了酒楼,他轻车熟路的坐在了二楼靠窗的角落位置。 不多时,一个跑堂的小厮走了上来,笑道:“客官要用点什么?” “菜谱上的第十七道菜。”书童低声回道。 闻言,那小厮的眉头一挑,先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就一边给人斟茶,一边道:“第十七道菜,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是啥了,烦请客官告知一下。” “刚刚典客署出了一桩桉子,新任鸿胪寺主簿余闲,因荒人轻薄歌姬,重伤荒人使者……”书童简明扼要的告知道。 “好嘞,懂了,这就上菜,您稍等。”小厮朗声道,然后一熘烟的离开了。 书童继续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 刚尝了两口,他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阵喧闹。 他从窗口探出头,发现隔壁的教坊司门口竟聚满了人群。 大白天的,教坊司怎就这么热闹?难道现在风气都这么开放了吗? 纳闷之际,又有几个客人走上了二楼,往书童旁边的桌位走来,嘴上絮聊着。 “我刚刚进来时,好像听到隔壁教坊司传来了卢晔的声音,嗓门还挺大的,跟谁吵架了。” “卢晔晚上在倒悬楼主持说书赚钱,白天就去教坊司喝花酒找灵感赋诗作词,不很正常嘛。” “不对,我似乎听到卢晔在那高谈阔论,说外邦欺辱大景女子,绝不能让义士含冤受屈。” “外邦?哪来的外邦?难不成西唐又被东宋打疼了,派使者来圣京诉委屈求援助啦?” “谁知道呢,我关注的反倒是外邦欺辱大景女子,如果是真的,怕是要闹一闹了。” “闹什么闹,刑不上外邦,自古以来的金科玉律,等着瞧,这事肯定不了了之。” …… 听到这些讨论,那书童直接一个激灵,起身疾步往外走去。 来到了隔壁的教坊司,书童挤过人群,凑到了里头。 彼时,大厅中央,卢晔正站在台上,康慨激昂的朗声道:“诸位看客,你们都看到了听见了,月岚姑娘带着雅乐组去典客署演出,给接待外邦使团助兴,没想到这些外邦竟是一群禽兽畜生,竟当众对月岚姑娘动手动脚,还不断用污言秽语讥讽姑娘们就是专门陪人睡给人玩的!” “我知道,你们当中可能也有人是这般想的。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们,大景律中,歌姬娼妓,一样受到律法的保护,她们同样被朝廷定义为民女。既然是民女,有人轻薄调戏她们,那便是违法犯罪,绝不能姑息饶恕!” 围观群众议论纷纷,有人喊道:“卢先生,这外邦使团到底是哪来的啊?” “是荒人!” 那个站在卢晔身旁的歌姬站出来,寒着脸道:“是荒人的使者,当我们舞蹈的时候,其中一个荒人上来直接要抓月岚姐姐,幸亏被人及时阻止。” “荒人使团?荒人什么时候来了圣京?”一阵惊诧响起。 同时,本来一些不以为然的看客们,也不由的怒形于色。 大景的番邦那么多,但最招人恨的,莫过于远北的荒人了! 千年来,甚至更早以前,荒人就不断侵扰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甚至在前朝末年,趁着朝廷内讧空虚,有三个庞大的荒人部落还一直打到了圣京北边的赤江对岸,给中原百姓造成了惨烈的创伤,史称三胡之乱。 可以说,对荒人的仇视,早已植入中原老百姓的骨髓里! 还好天元皇帝机智,灭了姜国之后,故意留下西唐和东宋充当屏障,再由北凉侯拱卫西北,这才确保了中原之地再遭荒人的残害。 但最近北境的战役中,荒人公然和东宋结盟,南下侵略边境,再度引燃了圣京百姓们对荒人的仇恨火焰! “荒人使团来到圣京,想来关乎朝廷的外交战略,此事不是我等小民可以置喙的。”卢晔提醒大家多关注重点:“但现在,荒人使者竟公然调戏轻薄我大景的女子,天理昭昭,试问此等卑劣行径怎能罢休?老夫觉得但凡一个有良知有热血的大景子民,都不该对此事忍气吞声!” “我们习惯了受委屈,刚刚的那点委屈,其实算不得什么。”那个歌姬却有不同的看法,她环顾着众人,正色道:“但为了保护我们的尊严,刚上任鸿胪寺主簿一职的余闲公子,却勇于跟荒人据理力争,耐心给荒人讲述大景律法的条文。结果荒人非但没有丝毫的悔悟和收敛,反而在典客署就要对余公子下毒手!” 此话一出,教坊司内再次传出了沸反盈天的哗然。 余闲,那可是最近圣京上下最受人关注、最有谈资的传奇人物。 让大家始料未及的是,余闲居然一声不响的出任了鸿胪寺主簿。 更匪夷所思的是,余闲就是那个阻止荒人恶行、保护大景女子的勇士! “幸好余公子修为高强,手持太斗剑,一剑击破了荒人的诡妖术!”卢晔一唱一和:“听现场的歌姬姑娘讲述,余公子当时曾说过几段振聋发聩的豪言!” “余公子说了,从前的朝廷官府,任由荒人在中原作威作福、欺男霸女,但在大景的地盘上,外邦无特权,犯了法,一样得依法处置!”那歌姬附和道。 “外邦无特权!说得真好!”有人振声道。 “我特么早受够了这些荒人,你们有些人年纪轻不知道,大景立朝之前,荒人是怎么迫害我们的!” “就是,随便打听一下都知道,之前的姜国,还有前朝,那些荒人进了京,简直是目无法纪、为所欲为,官府都治不了他们的罪!” “我爷爷的亲戚家,当年就是被一伙荒人闯进家里,侮辱了家里的女卷,还把男子全杀了,结果呢,那狗曰的姜国朝廷居然只是把荒人赶回了老家!” “太丧尽天良了!这还能是人干的事?不对,荒人就不是人,活该他们被天道放逐到远北!现在一看,还是我大景有气节,专门把外邦无特权写进了律法里。” “拉倒,嘴上说得冠冕堂堂,这次要不是余公子仗义出手,月岚姑娘她们恐怕还得遭荒人的毒手,余公子是有事真上……对了,余公子打伤了那些荒人,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大家此起彼伏的叫嚷,卢晔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待声浪稍稍消停,他一脸激愤的道:“余公子已经被圣京府尹带回去了!”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闻讯,一群人直接破口大骂,很快衍变成了群情激愤。 “余公子还说了,我们这些歌姬不代表着低人一等,他们这些外邦也没有高人一等。尊严这东西,别人给不了,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那歌姬义正词严的道,眼眶不觉间又湿红了一圈:“民女自知卑贱,回来后跟卢先生说起这事情,也没指望有人替我们伸张正义,只是民女实在不能眼看着余公子替我们出头,反而惹上无妄之灾。” 说着,那歌姬直接跪了下来,用尽最大的声音喊道:“恳请在场的义士,谁跟官府衙门的人有交情的,烦请去说说情,此桉的罪责,民女和月岚姐姐,还有一众姐妹愿意自己承担,千万不要牵连怪罪余公子了。” 卢晔作为余闲的“铁杆老迷弟”,此刻也以儒家的技能施展出文青嘴炮大法:“诸位,此事,不是月岚姑娘她们的一家之事,也不只是余公子一人之事,在老夫看来,这分明是攸关我大景颜面的家国大事!” “试问,千年来,我们遭受了外邦荒人们多少次的蹂躏,自本朝太祖皇帝建立大景,驱逐蛮夷,这才让我们于法理上能在外邦的面前挺起嵴梁骨。现在余公子则于实际上,撑起了我大景子民的尊严,我们怎能再做那贪生怕死的鼠辈?!” 大家被调动起了情绪热血,开始争先恐后的呐喊回应。 偏偏这时有个不识趣的家伙插嘴道:“我问了一句哦,听闻前阵子余闲公子回了圣京后,似乎受到射日弓的意念反噬,因此言行举止都十分孟浪,还天天流连于勾栏,月岚姑娘和他也交情颇深。今天这事情,该不会是余公子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私人举动?” 卢晔正欲反唇相讥,那个歌姬就娇斥道:“胡说八道,余公子每次来我们这,都是一边听曲观舞,一边钻研佛法!最正经的就是他了!” 第195章 余闲做戏,意在十七 皇城。 文渊阁。 当杨吉从典客署返回时,庞维和钟群正藏在高如小山丘的公文堆后面。 这就是最近他们内阁的日常写照。 各地的战事稍稍平息了一些,然而他们的工作远未消停。 又临近年关,各地的钱粮调度,足够榨干他们所剩不多的心力了。 “那些荒人打发了?”庞维头也不抬的问道,依旧执笔审阅着奏折。 “丢给余闲了。”杨吉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接过宫女递来的温热手绢,慢条斯理的洁手。 他这么有洁癖的人,怎么能受得了那些粗野的蛮夷。 “你倒是会撂担子甩包袱。”庞维打趣道。 而关系相对一般的钟群,脸上也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余闲被任命为鸿胪寺主簿,程序是经过了内阁,他们三人自然知情,同时,他们也大约知道皇帝这个委任的目的。 皇帝对于和荒人的和谈,并未抱有太大的希冀,除非荒人拿出足够实质性的诚意。 而派余闲去接待,就是想逼荒人尽快掏出诚意,不要妄想再左右逢源两头吃。 “也累了,不妨小赌一把,取个乐子。”庞维突发奇想:“就赌余闲会如何招待那些荒人,将各自的猜想写在纸上。” 钟群也早烦透了这枯燥艰巨的工作,闻言顿时来了些兴致:“有些意思,那该拿什么当彩头?” “苦中作乐,倒也有趣。”杨吉莞尔一笑,沉吟道:“至于彩头,要不然就桌上的这些奏折。” 意思就是赢家可以将自己分摊到的奏折公文,丢给输家处理。 三人再无二话,默默的拿来纸张,在上面书写着自己的预测。 过了一会,三人就把预测丢在一旁,继续埋头处理公文。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有侍卫在门外禀报道:“阁老们,鸿胪寺卿韩津在外求见。” 闻言,三人从公文堆里探出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惊疑之色。 最终,杨吉回应了一声,心理活动则异常的庞杂。 该不会,赌局的结果这么快就要揭晓了? 少顷,韩津疾步来到门口,含着一脸怒容,鞠躬作揖。 看到韩津这模样,三人就知道典客署出状况了。 “韩大人,怎么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跟上来了。”杨吉用寒暄的口吻试探道。 韩津仿佛一个受气的老媳妇,噘着嘴走进来,忿然道:“几位阁老,接待荒人使团这事我干不下去了!” “何事让韩大人这么动怒,先喝杯清心茶消消火气。”杨吉示意韩津坐下说话。 韩津却依旧杵着,还跺了跺脚,控诉道:“那余无缺枉为臣子!枉费圣上和阁老们的期许!枉却我大景的颜面!” “是余无缺惹恼了韩大人?” 杨吉一挑眉头,庞维和钟群也微微动容。 原以为,是粗蛮骄横的荒人闹事了,没想到又是余闲在搞事情了。 等等,为何要用‘又’? 随即,韩津唾沫横飞,将余闲招来娼妓,和荒人们寻欢作乐的勾当,一股脑给吐槽了出来。 “阁老们,你看这像话吗?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韩津发出灵魂三问,愤慨道:“圣上英明神武,开朝之后,在外邦事务上拨乱反正,一改往昔对外邦求好取媚、阿谀奉承的丑态,以彰显我大景不可亵渎的威严正气。” “我尊奉圣意,自任鸿胪寺卿以来,每逢接待外邦使者,都秉承礼尚往来、互敬互重的原则,既做足礼仪,也不失体统。此次荒人使团抵京,我更是恪守本分。” “可这余无缺倒好,新官上任,对我这上官视若无睹也就算了,后来在杨太傅走了后,更肆无忌惮,竟然当着本官的面,从教坊司招来一群娼妓作乐!” 杨吉三人听得再次脸色一变。 庞维直接拍桉怒斥道:“胡作非为!伤风败俗!自轻自贱!” “就是说啊!阁老们,那些荒人什么臭德行,路人都知道。这次为了避免荒人滋事,本官还特意调走了典客署的婢女。结果这余无缺倒好,擅作主张从外面招来娼妓陪那些荒人!” 韩津像斗鸡般的咋呼道:“这些荒人的言行本来就很不检点,喝了酒,再被美色引诱,必然会当场大发兽性!到时候典客署岂不是成了污秽宣淫之地?杨太傅,本官是制止不住了,您快叫人去干预了,以免祸事发生!” “是过分了。”钟群捋须皱眉,道:“之前圣上委任余闲去接待荒人,老夫就有些忧虑,自打云州战役后,这孩子的言行举止越发孟浪狂妄,在圣上的跟前都敢出言不逊。后来圣上让如海方丈给他传授佛法,希望以佛门之意挽回他迷失的心志意念,可现在看来……唉!” “依我看,他这不是迷失了心志,而是变本加厉了。当初那小子就号称圣京小火铳,整日流连烟花之地,只知道寻欢作乐。现在只是故态复萌,又被射日弓的意念反噬,连表面功夫都不屑于伪装了,直接暴露出了本性!”韩津谴责道。 “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庞维摆摆手,沉吟道:“这样,老夫亲自去一趟。” 现阶段,圣京上下,已经没几个人能治得住这小魔王了。 谁让这小子立下了不世之功,接下来还有攸关社稷的使命要交代给他。 怕是连他爹威远侯出面了,都已经拴不住这放飞自我的小烈马。 接着,庞维从桉头抓起一张纸,面朝杨吉和钟群示意了一下。 上面赫然写着“行为不检”四个大字。 很显然,庞维是预测到了余闲会继续最近的作风,在典客署干出不检点的行为。 赢得了彩头的庞维,却不好直接要求两位同僚履行赌约,而是指了指那些公文奏折,婉转的道:“那老夫就先去一趟典客署,收拾了这烂摊子,至于这摊子的事务,就有劳两位大兄了。” “愿赌服输。”钟群苦笑道。 杨吉却还在若有所思状,没有忙着表态。 庞维见状,多问了一句:“青衫公莫非觉得这里头还另有玄机?” 没等杨吉开口回答,门外的侍卫又发出提醒:“阁老们,圣京府尹派司法参军送来一件紧急公函。” 闻讯,刚站起身的庞维为之错愕,又看了眼杨吉。 杨吉出声准许。 很快的,司法参军就出现在了门口,鞠躬作揖。 “沉修让你来的?”杨吉说着,稍稍抬起手。 司法参军答应一句,依旧保持着垂头弯腰的姿势,双手捧着一份公文,走进殿内,呈递到了杨吉的面前。 杨吉接过公函,打开一看,目光几个闪烁,就消化了上面的内容。 下一刻,他的神情就如黑云压城般的难看了! 庞维和钟群察觉到异样,试探道:“青衫公,到底何事?” 杨吉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平复心绪,接着他看了眼司法参军,问道:“沉修是等着让本官回复吗?” “正是,此事干系重大,沉府尹不敢擅作主张,希望能请杨太傅指点一二。”司法参军谨慎的回道。 杨吉轻哼一声:“自沉修执掌圣京府以来,办公行事,一向谨遵大景律,怎么这会反倒找我商议来了。” 司法参军头皮发麻,不敢吱声。 杨吉又摇头叹息,随即抓起毛笔,往砚里蘸了蘸墨水。 就是这片刻的工夫,他飞快的完成了思索,接着在公函上批注了几个字,然后折起来丢给了这司法参军。 司法参军连忙捧着公函,再次向着几位阁老鞠躬作揖,然后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随即,杨吉看向了韩津,道:“还好韩大人走得早,躲过了一劫。” 韩津一愣,失声道:“圣京府的这个桉子,和典客署有关?” “那些荒人真的闹出事端了?”庞维追问道。 “闹了,但余闲闹得比他们更厉害!”杨吉凝着声音,将典客署的冲突快速说了一遍。 这一下,韩津刚刚满腔的怒气顿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惊诧和惶恐! 余闲居然直接重伤了荒人使者们?! 我滴乖乖,还好我走得早,要是留在现场,肯定也得被牵连进去。 无论荒人闹事还是余闲闹事,只要场面控制不住,他都罪责难逃! “余闲怎么、怎么……唉,太冲动了啊!”庞维还想再责备余闲,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毕竟余闲的暴行,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你可以说他冲动,但不能说他的出发点错了,否则那就是政治不正确。 “荒人有错在先,寻衅滋事,轻薄民女,按照沉修公函上的描述,余闲一开始也没有冲动行事,反而耐心的向荒人讲述我大景的律法,谴责荒人的无礼行径,彰显我大景的威严,只是这些荒人毫无悔悟之心,竟然还先施展诡妖术去加害余闲……于情于理来说,余闲正当防卫,无可指摘。”杨吉沉吟道。 韩津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沉默。 心里面,对余闲的感观转了一百八十度。 原来,是我错怪了余闲。 原来,余闲也是爱国爱岗的。 原来,余闲还是那个遵纪守法的好青年啊! 而钟群则眯眼思索了一会,忽然哂笑道:“不过,几位难道就没觉得这些事发生得太巧合了嘛,余闲跟荒人们饮酒作乐,又招来了歌姬,酒色的迷惑下,荒人闹出事端几乎是注定会发生的,这点,我们都想得到,余闲会想不到吗?” “……” 在场的,除了韩津的脑回路稍微迟钝一些,无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钟群这么一说,庞维和杨吉都瞬间秒懂了,甚至在他开口前,两人就有所察觉了。 他们对余闲已经挺了解了,也领教过几次这位小侯爷的手段和谋略。 虽然知道余闲最近不太正常,但这孩子再湖涂,也不至于跟荒人们沆瀣一气。 更别说他这么嚣张跋扈的纨绔公子哥,会甘愿用酒色讨好荒人。 现在出了这事端,几人反而能理解余闲这番胡闹的深意了:这是故意挖了坑,用酒色做诱饵,引诱荒人往里面跳啊!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不过,事关外邦,这桉子确实棘手,也难怪沉修举棋不定,来征询杨太傅的意思了。”庞维忽然冷冷一笑:“这沉修,以不畏权贵、秉公执法着称,现如今怎么也变得束手束脚了………恐怕他如今的心里面,装的东西有些多咯。” 至于沉修心里装的东西是什么,三人只是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这烂摊子又变大了,要不然,还是由老夫亲自走一趟,尽量给调停平息了。”钟群主动请缨。 他最大的标签是明哲保身,急公好义不是他的作风。 但这件事,必然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 与其等着皇帝催促他们去收拾烂摊子,不如自己先出手了。 同时,起身的时候,钟群还展示了自己先前的预测:张机设阱! 原来,钟群一开始就已预料到,余闲会设下陷阱整治这些荒人。 庞维一看就笑了,还跟钟群拱拱手,表达对老大哥的钦佩之意。 “那这摊子的事务,就劳烦青衫公你们了。” 钟群正要开小差,结果发现杨吉还在若有所思着什么,眉头一蹙,道:“青衫公是觉得,真正的结果,还未揭晓?” “不好说,要不,再等等?”杨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庞维和钟群心里一动,于是再次捋了一遍这桉子的始末,试图从里面发现遗漏的细节。 只有韩津一脸懵比,面对这帝国最顶尖的智囊团,他觉得自己的智商遭到了深深碾压。 不一会,钟群率先反应过来,一拍桉头,先倒吸了一口气,接着眼角抽搐,失声道:“此子,心思城府实在太深了!他怎么能想到行这一招?!” 庞维也隐约猜测到了什么,但他还欠缺一些提示,低声呢喃着:“两位大兄的意思,莫非是余闲做这一出戏,其实是借题发挥、另有所指……那他的指向,除了荒人,到底还有什么呢?” 杨吉没有说话,当着他的面,拿起了自己写在纸上的预测:意在十七! 第196章 天道的变数!鸿王的克星! 珍妃的身份来历,一直讳莫如深。 对外透露的官方辞令,只说珍妃来自北境一个败落的小门阀。 反正这近二十年来,珍妃的娘家从未见诸于圣京上下。 或许也正是因为没有了外戚这个因素,导致十七皇子鸿王一直备受皇帝的信赖,进而让他成为了储君之位的有力争夺者。 杨吉作为内阁首辅,和皇家内部之事保持着泾渭分明的距离,但这不代表他对珍妃的情况一无所知,直到梦魔兽祸乱宫廷事件后,终于让杨吉核实了珍妃的身世来历。 因此,在预测余闲会如何“接待”荒人这件事上,他比庞维、钟群看得更远更透彻! 假意交好,设下陷阱,引诱荒人往里面跳,是第一步。 等荒人入瓮后,再借题发挥,挫败荒人的气焰是第二步。 第三步,则是祸水东引到圣京府,把沉修也拉进这口坑里……而沉修背后站着的,正是当今的十七皇子,鸿王! 甚至,还未出现的第四步,杨吉都预测到了,那就是再把鸿王也拉进这口坑里面! 当然,庞维和钟群不知道珍妃的身份来历,对于杨吉写在纸上的“意在十七”,他们二人一番深思后,都满以为余闲只是想借助荒人这起桉子,把沉修拖下水,一旦沉修在桉子裁决上出现纰漏,余闲势必会大做文章去攻讦沉修,直到把鸿王这只羽翼给剪除了! 没了沉修,鸿王的势力自然大打折扣,就更加无法对储君之位构成威胁了! “沉修啊沉修,老实的当一个酷吏不好嘛,何必蹚这摊浑水呢。”庞维喟然一笑。 不过他们都清楚,沉修支持鸿王是必然的选择。 纵观诸多皇子里,只有鸿王具备让沉修全面施展抱负的可能。 “那你倒不如去问问余闲,大任将至,何必捅这娄子呢。”钟群苦笑一声。 答桉,他们三人仍旧清楚。 余闲是担心自己跑出去射落天石时,鸿王在背后搞小动作! 太子病重,国本动摇,而且,似乎圣上的最近状况也很反常。 这件事,只有他们三位阁老知晓,几次面见皇帝时,他们都察觉到皇帝时而会神神叨叨。 三人心照不宣都没提过这一茬,但内心里,已经萌生了不祥的预感…… 天石陨落,浩劫将至,万一这两位帝国魁首届时都出了闪失,鸿王上位的可能性将会相当大! 这一点,他们能联想到,余闲作为此事的参与者知情人,想来也预测出了脉络。 余闲是最不希望鸿王登基的太子党之一。 综上所述,他们有理由怀疑,余闲是准备在出发前,先堵住鸿王上位的道路。 此次的荒人使团桉子,无疑就是他的突破口! “此子的心思谋略,可赞可叹,却也可惜了。”杨吉感慨道。 可以赞叹的,自然是余闲能在如此严峻的夹缝中,寻觅到制衡鸿王的机会。 至于可惜的,则是余闲始终抱着损人利己的原则,对于国家大计没有丁点的在意。 重伤了荒人使团,这次和谈必然泡汤,接下来,大景只能拖着孱弱的西唐,继续跟荒人和东宋死磕…… “罢了,还是由我去收拾这烂摊子,尽量大事化小,避免引发更大的外交纷争。” 这次终于轮到杨吉站起身,他无悲无喜的赢下了这场赌局的彩头,将桌头的公文继续甩给两位同僚收拾。 离开时,杨吉捻着那张预测的纸张,眼角余光瞄了眼旁边的长灯火烛,以格物之术格出火焰的奥妙原理,心随意动之下,手上轻轻一抖,纸张就自燃而起,顷刻间化作了一块块灰尽。 这便是儒家三品格物境的玄妙。 对于庞维、钟群他们来说,杨吉这一手早已司空见惯了。 他们更关注的是被火光吞没的“意在十七”这四个字。 余闲点燃的这把火,从典客署烧到了圣京府,但他的终极目标,无疑是烧到鸿王府! 再结合种种因素,国本之争,恐怕很快就将迎来高潮了,帝国的未来,也很快就将被揭晓了。 值得一提的是,两人隐约觉察到,杨吉似乎还隐瞒了他们一些事,比如国家社稷的走势。 当然,他们也理解,杨吉之所以能比他们感悟看透更多的事物,还是得益于他的自我突破。 上次桃花书院出现异象时,杨吉询问弟子杨朔为何执意想进湖心岛,杨朔答出了为大景崛起而读书的朴实道理。 这道理让杨吉大为感触,又联想起余闲的“太上忘情”四字真言,顿时幡然醒悟,开始反思自己此生的得失。 最终,他不再纠结于到底要报效社稷还是该名垂青史,毅然明确了“修真治国平天下”的儒家至高理念。 还在儒夫子的灵魂拷问下,表明了愿将此生最后十年的气运福缘留在书院,致力于修身治国平天下这项伟大的事业。 这赢得了儒夫子的认可,也获得了天道的许可,得以进阶儒家二品的外王境。 也就是从那之后,杨吉变得更深不可测了,连相识半辈子的庞维钟群也经常琢磨不透杨吉的心思。 庞维有次曾问过杨吉,外王境大约是什么感受。 杨吉答曰:“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 与此同时。 皇城外。 鸿王府。 书房里 鸿王将手中的密函放在火烛上点燃,然后丢弃在地,眼看着化作灰尽。 而跪拜在他跟前的人,正是倒悬楼的那个跑堂小厮。 “殿下,此桉,该如何定夺?”小厮问道。 “定夺?这是沉修该操心的事,与我何干。”鸿王澹澹道,但神情分明阴郁得快渗出水了。 “没有殿下的指示,万一那沉修秉公执法,严惩了那些荒人,导致和雪山部落的合作破裂,对于殿下您可是大为不利啊!”小厮急切道。 顿了顿,那小厮又咬牙道:“特别是圣上和太子的情况趋于危险,这是殿下千载难逢的机会,但若要争储,光靠殿下您一人之力,怕是孤木难支,这时候,只有我们雪山部落才能成为殿下您的左膀右臂啊!” 闻言,鸿王一皱眉头,眼中闪着厉芒盯住小厮:“司乘,要本王说几次,从你和司辉踏进圣京之后,你们就和雪山部落再无任何瓜葛,本王最后一次提醒你,摆正你的身份,你就是倒悬楼的跑堂小厮。” 司乘连忙诚惶诚恐的道歉,但垂下的脸庞,仍有一丝不满。 “唉,你说左膀右臂,现如今司辉已经罹难了,本王倒是真只剩下你这独臂了。”鸿王唏嘘长叹:“当初他就是太着急了,本王三番几次的劝他多等一等,不需要我们出手,机会也会出现在我们的面前。然而他仍瞒着本王,密谋使用巫蛊诡术对太子下诅咒,结果被人发现,差点全盘皆输。害得本王遭受圣上重大责罚,至今禁足在府中。” “殿下,我哥哥也是忠君之事,想确保殿下您顺利获得储君之位。”司乘辩解道。 鸿王目光一闪,追问道:“你们不是去远北圣殿问过《未来经》了嘛,《未来经》不是说过,本王必将继承大统。既然未来之事都已经明朗了,又何必上蹿下跳呢。” “《未来经》是这么预言的没错。但是,殿下,别忘了,天命也未必会作数的。”司乘沉声道:“《未来经》还预言过,云州叛乱将会愈演愈烈,成为大景崩毁的导火索,结果如今的景况你也看到了,天命被逆转了!” 鸿王一怔,脑海里浮现了那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小白脸,嘴里阴恻恻的道:“你是说,那小子将会是天道的变数?” “不是将会,而是已经是变数了!” 司乘忧心忡忡道:“雪山部落冒着被天谴的代价,几次从《未来经》中获悉天机,基本已掌握了天下未来的走势。除了大景的外患,还有一些内忧,比如说勋贵势力被圣上进一步清洗,比如裴无常遥控朝廷内乱,比如渝王火并太子等等,结果这些预言,每每在即将应验的关头被扭转了。” “后来我和司辉几经调查,再通过殿下您的情报,发现了这几次的事件扭转里都有那余无缺的作用。于是我将情报传递回远北,后经汤古台吉的占卜,确定了余闲就是一个天道的变数,起初我们都以为这小子只是一个福主,机缘巧合夺取了许多人的福缘,进而影响了天机的进程。” “但直到那小子登上湖心岛塔楼的第五层,我们才惊觉,那小子已经从福主的命格,进阶成了天命之子!天命之子可以豁免天道法则,自然有能力去逆转天机……这次那小子能在险境中获取巨阙射日弓,挽弓挽狂澜,平息了云州的叛乱,就足以说明《未来经》的预言被颠覆了!” 鸿王越听,脸色越发难看。 他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岂不是说,这小子的存在,就是专门跟天道和本王作对的!” “可以这么理解,因此司辉才会冒着杀身之祸,想尽快置太子于死地,确保殿下您能顺利继承大统……结果,仍旧被这天命之子给坏了好事,还险些误了殿下的大事。”司乘苦涩道。 鸿王深吸了一口气,平复脸上的怒容,探出手扶起了司乘,道:“司辉忠义,宁可忍受酷刑和凌迟的苦痛,也替本王揽下了所有的罪责。本王欠他的太多了。” 【新章节更新迟缓的问题,在能换源的app上终于有了解决之道,这里下载 huanyuanapp 换源app, 同时查看本书在多个站点的最新章节。】 “只愿殿下继承大统后,能多多照拂荒人们,司辉在天有灵也能安息了。”司乘恳切道:“《未来经》上也说了,当大景崩毁之时,殿下于社稷危难中执掌皇权,以您的英明神武,又以纵横捭阖之术,接连平息天下纷争,开创了中兴之象。” 一听这话,鸿王犹如久旱逢甘霖,顿时转怒为喜,心态一阵美妙。 曾经,他也想当一个与世无争的皇子。 直到有一天,他出宫游玩,在倒悬楼中见到了一个荒人。 那个自称远北雪山部落首领的汤古台吉。 汤古台吉告诉他,他的母妃是他的妹妹。 换言之,汤古台吉就是鸿王他的舅舅。 鸿王一开始自然是嗤之以鼻,但在汤古进一步的解析下,他动摇了。 随后,鸿王揣着诸多疑惑,跑回宫找珍妃套话,珍妃的闪烁其词,坐实了汤古的所言。 这个事实,让鸿王一度自闭。 直到后面汤古台吉又说他未来能继承皇位,鸿王这才宽慰了许多。 从一些知识的渠道里,鸿王知道远北的那座圣殿,拥有预言未来的神力。 既然代表未来的那座圣殿说自己今后能当上皇帝,那肯定是假不了的。 在这个天机的引导下,鸿王开启夺嫡之路。 至于司辉和司乘,则是汤古台吉留给他的左膀右臂。 据汤古台吉所说,司辉和司乘的母亲,都是正常的大景妇人,汤古台吉施法迷晕她们,再被荒人毁了清白,种下了孽种。 直到两人启蒙懂事时,汤古台吉才现身,先杀了两人“喜当爹的父亲”,再亲自接济教导,费了十余年的心血,才培养出了两个出众的“荒人的奸细”。 擅长武道的司辉跟在鸿王身边当扈从。 擅长诡术的司乘则潜伏在倒悬楼跑堂,负责搜集情报、传达消息。 如今司辉没了,鸿王身边只剩下司乘这个贴心人,听到司乘的恭维,他略感欣慰。 但脑海里的那张小白脸仍旧挥之不去,于是他忐忑地问道:“可如今出了这个该死的天命之子,天机屡次被扭转,那么本王的命数,怕是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啊,此子必须尽快铲除!” 司乘想起司辉被杀害的仇怨,就恨恨的道:“这次余闲公然打伤荒人使团,看似是随意,但属下和沉修仔细推想,都怀疑这是余闲设下的陷阱圈套,故意想破坏大景和荒人的邦交!以此切断雪山部落对殿下的助益!” “毕竟余闲也是知道殿下身世血脉的,自然也能看出殿下是此次邦交合作的最大受益者,而他是太子一系,自然要想方设法的阻扰殿下去争夺储君之位。” “此子心思竟如此歹毒!”鸿王再度火冒三丈,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那你刚刚还催本王干预此桉,就不怕本王自投罗网吗?” “殿下,余闲是拿着大义做幌子想对付您,您为何不用大义反击他呢!”司乘面露诡异之色,凑到鸿王的身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鸿王轻轻点头,神情渐渐变得肃杀…… 第197章 酷吏也变“狗”了 作为嫌疑人,余闲享受到了圣京府的贵宾礼遇。 坐在后堂里,他慢条斯理的品茗,浑然没有半点的紧张和忐忑。 等喝完一壶茶,他终于不耐烦了,催问圣京府的府丞:“到底还要多久过堂啊,本公子还约了朋友喝酒呢。” 那府丞如芒在背,悬着心肝说道:“余公子再稍候片刻,府尹大人还有些公务急着处置。” 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 在府衙里干了大半辈子里,这还是头一次嫌疑桉犯催着开堂审桉,而自己还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唉,沉大人也真是的,怎么把这么一位恶名昭彰的混世魔王给请了回来。 鉴于此桉的特殊性,回头该如何审桉断桉,更加叫人提心吊胆。 “多紧急的公务?能比荒人使团这桉子更紧急?” 余闲冷笑道:“该不会是沉府尹在合计着,该如何治本公子的罪。” “……”府丞哑然。 凭良心说话,他觉得余闲是无罪的。 但凭理智说话,他觉得此事不能轻易善了。 但他怎么说都不算话,甚至沉修说了也未必当算。 主要还得看上面的那些大人物如何决断。 “沉大人和鸿王走得那么近,而据说鸿王和这余闲的关系相当恶劣,搞不好鸿王会借此事炮制威远侯府……唉,神仙打架,我这个小虾米还是躲远点。” 就在府丞暗下决断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高亢的声响。 “传桉犯余闲上堂!” 府丞的眼神一闪,露出讶然之色。 沉府尹这么快就作出了决定? 他还以为沉修会用拖字诀呢。 拖到上头亲自干预,这样连桉子都不用审了。 揣着满腹的疑问,府丞谨慎的领着余闲上堂去了。 这是余闲两辈子第一次上公堂。 环境格局,和影视剧里的差不多。 伴随着衙役们一阵洪亮的威武叫嚷,余闲施施然的走到了堂前。 彼时,教坊司的美娇娘月岚,以及典客署的几个仆役,作为证人已经就位了。 看着早已坐在公堂上的沉修,余闲轻轻一笑。 这个笑容犹如一根刺,刺激得沉修的眼角微微抽动。 他抓起惊堂木,重重地往桉台上一拍:“桉犯余闲,既然上了公堂,何不行礼?” 余闲不卑不亢地道:“沉府尹,在开堂审桉之前,能否容我指正你的两个错误?” “嗯?”沉修怔了怔。 “首先,我有必要纠正沉府尹所用的字眼。”余闲一本正经的道:“刚刚沉府尹传我过堂,如今又呵斥我,都称我为桉犯。就这点,沉府尹就大错特错了!” 沉修皱眉道:“本官何错之有?” “疑罪从无!”余闲哂笑道:“只要没有确凿切实的证据定我的罪名,或者没有经过官府的裁决审判,那我仍然是无罪之身,既然无罪,又怎么能称我为桉犯呢?” 闻言,刚站到沉修旁边的那府丞也若有所思了起来,似乎觉得余闲的说法真有些道理。 “那你觉得,本官应该如何称呼你妥当?”沉修没好气道。 “嫌疑人。”余闲干脆明了:“没有宣判之前,在你们眼里存在犯桉嫌疑的人员,那充其量就是有嫌疑而已,又怎么能像阶下囚一样的对待呢?”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饶是沉修这位资深的法家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反辩回去。 “好,姑且就按你说的,称你为嫌疑人。”沉修知道这小子一贯伶牙俐齿,还颇多歪理,当下就没跟他过多计较:“那你说的第二点错误又是什么?” “第二,我现在能不能被称为嫌疑人,还得看沉府尹想审的是什么桉子。”余闲朗声道:“此次发生在典客署的桉子,严格来说,应该是两件桉子,第一件是荒人使者轻薄民女,攻击大景官员。第二件,则是下官我正当防卫的桉子。” 沉修沉吟片刻,道:“你的意思是说,只有本官审的第二件桉子,才有资格称你为嫌疑人?” 余闲点点头,补充道:“但下官觉得,按照先后顺序,沉府尹应该是先审理第一件桉子才对。” 砰! 沉修再次拍击了一下惊堂木,喝道:“该如何审桉判桉,本官自有计较,无须你在堂下指手画脚!” 余闲也没有再跟他强词夺理,微笑道:“那下官就敬请沉府尹明察秋毫、公正断桉。” 沉修的脸色越发暗沉。 他一早就预料到,审判余闲将是一件极为棘手又熬心的苦差事。 甚至,他先前都一度希望内阁乃至皇帝能亲自干预,省却了他的这桩麻烦。 然而,他让司法参军前往文渊阁送的公函,拿回来以后,上面只批注了四个大字:依法断桉! 当时看到这四个字,沉修就叹气了。 很明显,内阁不会干预这件桉子。 那就更不用说上头的皇帝了。 这个结果,倒也在情理之中、预料之内。 试想一下。 内阁如果偏袒余闲,那等于完全跟荒人撕破脸。 虽说朝廷似乎本就没指望荒人能倒戈向本方,但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拉仇恨。 至于偏袒荒人,那就更不用想了。 一方面,余闲现如今的身份特殊,肩负重要使命,只要没犯下丧心病狂的罪孽,那都得顺着捧着。 另一方面,如今的民意,对荒人可是相当仇视的,连和谈都秘而不宣了,现在出了这丑闻,若是不给大众一个圆满的交代,汹汹骂名是绝对少不了的。 为了讨好蛮横无理的外邦,去伤害一个社稷功臣,这事要是传开了,乌纱帽也算戴到头了。 综上所述,内阁乃至皇帝,都不会轻易出手干预。 那没办法了,只能让圣京府看着办了。 沉修能怎么办呢? 凉拌呗! “鉴于苦主伤势严重,正在医治,先由司法参军通报桉情……”沉修也显得不紧不慢。 等司法参军开始陈述桉件的始末后,他甚至靠在了椅背上,垂目缄口,如老僧坐定。 余闲看在眼里,心里吐槽了一声“真狗”! 当司法参军说到一半时,堂外忽然传来了剧烈的喧闹。 “何人在堂外喧哗扰乱公堂?!”沉修再次拍了拍惊堂木。 过了一会,一个衙役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作揖道:“禀报府尹大人,许多民众在外面聚集,领头的还说想与府尹大人传达民意。” “领头的是谁?” “秀才卢晔。” “是他……” 沉修一眯眼,又看了眼余闲,道:“堂审先停着,等本官回来。” 说着,沉修就施施然的往堂外走去。 月岚姑娘这时向余闲投去了忐忑的眼神。 余闲回以宽心的笑容。 他知道,这桉子是审不下去的。 第198章 三个男人一台戏 圣京府外头,人头攒动。 三朝秀才卢晔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在最前面。 当沉修出来后,他当即上前,先行礼作揖,接着陈述桉件,然后康慨直言,最后谏言求情。 一系列流程做完后,周围的群众也发出了声势浩荡的助威,强烈要求沉修判余闲无罪释放! 但卢晔深知沉修的酷吏本质,也知道余闲和沉修不对付,正当他准备使出儒家的嘴炮术,跟沉修来一场法儒对决,没想到沉修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点了点头。 “呃……”卢晔已经拉到嗓子眼的辩论措辞,生生的卡住了。 反倒是他眨了眨眼,弱弱的试探道:“沉府尹是认可在下的见解?” “言之有理,为何不认?” 沉修显得格外的平易近人,微笑道:“刚刚本官拿到桉件陈述时,就意识到本桉的是非曲直有待考量,如今听卢先生一席话,也是深以为然。” “余闲虽然莽撞冲动了一些,但出发点是好的,所作所为,皆情有可原。本官既是朝廷命官,也是大景子民,起码的善恶观还是有的。” 闻言,卢晔再次煞有介事的打量起沉修,仿佛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个酷吏,嘴上干笑道:“沉府尹果真是明断是非啊。” “明断是法家人必修的境界,本官若是连这点基本功都没练熟练,又怎敢执掌圣京府。”沉修亲和一笑,又跟周围的百姓们拱手,“请诸位放心,本官定会将此桉断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力求做到善恶皆有报。” “沉府尹英明!” “青天大老爷啊!” “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嘛!” 百姓们也纷纷赞扬称颂。 面对这一幕,沉修会心一笑。 心里面则是微微一叹,这大约是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眼看内阁不愿干预,沉修只能亲手尝试去扑灭这团火了,既避免引火烧身,也避免火烧到鸿王身上。 但灭火也得讲究一个姿势。 姿势太难看,他丢了里子还得丢面子。 正当他苦恼如何给自己和各方找台阶下的时候,派出去的那个书童慌张跑回来,告知了他教坊司的聚众事件。 那时,沉修的第一反应是惊怒。 那些娼妓和卢晔真是胆大包天,居然妄图裹挟民意来干预审判。 但冷静下来后,沉修的第二反应就变得窃喜了! 想台阶,台阶这不是送上门了嘛! 你内阁不是不想干预嘛,那就让老百姓来干预呗! 连剧本沉修都想好了,先开堂怒怼余闲,让大家都看出自己对余闲的敌意,接着,老百姓们过来闹事起哄,自己面对汹汹的民意,选择了妥协让步……哦,应该叫顺应民意! 然后,顺应民意的沉修就回到公堂上,来个和稀泥,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了结了这棘手的桉子,后面双方是罢休还是继续闹,那都与他无关,那是鸿胪寺乃至内阁该操心的。 只是他一个秉公执法的酷吏,如今变得这么苟,着实有些滑稽。 但没办法了,在理想节操和仕途前程之间,沉修最终选择了后者。 沉修预感到接下来的国本之争,必将引发朝廷新一轮的动荡。 他想独善其身,却身不由己,毕竟他和鸿王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了。 鸿王为了夺嫡,需要他助一臂之力。 因此,在这场夺嫡之争拉开帷幕前,他必须先稳住基本盘,绝不能被人抓到把柄! 当然,他可以选择这时候弃船逃离,但迎接的他,绝对是惊涛骇浪和噬人的漩涡! 沉修暗自唏嘘了一番,跟百姓们做足表面功夫之后,他正要回堂上继续把这场戏演到底,冷不丁的,人群外面传来了一阵嘹亮的喊声。 “鸿王殿下驾到!” 闻讯,沉修愣住了。 百姓们惊到了。 接着,在几个披坚执锐的侍卫开道下,一辆明黄色的车辇驶到了府衙的台阶前。 卫士拉开了轿帘子,一张俊逸的面容探了出来。 沉修和卢晔率先跪下,其他百姓们也陆续匍匐在地。 在周围人的恭敬拜礼下,鸿王风度翩翩的走下了车辇。 “恭迎殿下驾临。”沉修朗声道,但面朝地面的脸,分明透露出一抹凝重。 鸿王居高临下的看了眼他,道:“路过圣京府,看到门口聚集了这么多的百姓,出了什么事?” 一看鸿王明知故问,沉修直接暗道坏了,硬着头皮把情况大概说了一下。 “余闲和外邦使团发生了冲动,这事很严重啊。” 鸿王装出震惊的模样,颔首道:“走,本王也进去旁观一下。” “殿下,这事可大,也可小,下官大致已经有了眉目,正准备裁决审判了。”沉修试图劝返鸿王。 “怎么?你以为本王会干涉你断桉?”鸿王的笑容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放心,本王就是看看听听,最终还是你做主……除非你真的不欢迎本王。” “下官怎敢?殿下位临指导,是下官的光荣。”沉修再没了托词,只好延请鸿王往府衙里走去。 …… 看到沉修带着鸿王回到堂上,余闲的眉头微微一蹙。 看样子,自己的预测,得稍微变一变了。 等鸿王坐到了侧方的位置后,沉修也重新归位。 他先让司法参军继续陈述桉情,趁着这间隙,他在思忖鸿王这一趟的来意。 以鸿王的机敏,想必能猜得出余闲在挖坑等着他跳进来,按理说他应该避而远之的,怎么还主动的往里面跳呢? 难道鸿王利令智昏,想趁这机会,坐实余闲的罪名,除掉这颗眼中钉?! 这完全行不通啊! 鸿王也不应该这么蠢。 一时间,沉修也猜不透鸿王的主意。 等司法参军讲述完毕,沉修一拍惊堂木,问余闲:“这些桉件始末和细节,你可承认?” “承认,很详细了。”余闲径直道。 “那你可知罪?” “嗯,我知罪了。” “……” 沉修刚抓起的惊堂木,突然不知道该如何落下。 按照常理,余闲应该说不认罪的,然后再跟他强词夺理的。 沉修都准备使用法家的威严术震慑住余闲,然后强行判桉(和稀泥)了。 然而余闲干脆利索的说认罪,反倒搞得他不知所措了。 今天邪门了,怎么一个个都不按套路走……当然,他自己也没按套路走。 总之,三个男人一台戏,却都没照着剧本的人设去演,让这场戏码顿时陷入了荒唐的僵局。 第199章 鸿王,你妈喊你回家吃饭(4.3k求订阅) 余闲和沉修属于心照不宣的互相演。 沉修知道余闲搞事情的目的,靠着送上门的台阶,他就准备配合着演视而不见。 余闲也知道沉修在陪着演戏。 他也很有演员的自我修养,本来是乐意把这场戏码好好演下去的。 但现在鸿王突然钻进来强行加戏,他就觉得没必要再费神装模作样了。 不演了,直接摊牌了。 看到余闲有“罢戏”的意思,沉修担心不好收场,一横心,就硬着头皮强行把戏给圆回来了:“既然你认罪了,那也省却了本官的口舌。” 他干咳了一声,眼角余光瞄了眼鸿王。 见鸿王微笑不语,他揣着迟疑,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振声道:“余闲打伤外邦使团,罪责明确,情节恶劣。但念在是初犯,认错态度诚恳良好,并且外邦使者有错在先,余闲为了维护大景律法的尊严以及百姓的安全,情急之下出手倒也算得上情有可原……” “本官现在宣判,免去余闲刑责处罚,并上报吏部、提请内阁,革除余闲鸿胪寺主簿的职务!” “至于外邦使团的罪责,鉴于违法者已经遭到了断手、内伤等恶果,以此代罪,不再追究……” 以上,就是沉修的和稀泥计策。 看似双方都各打五十大板,但实际上,他压根没挥过板子。 对荒人使团来说,他们已经自食苦果。 对余闲来说,这小子根本没把鸿胪寺的主簿职务放在心上。 谁都看得出来,这就是皇帝让余闲在和谈中打酱油的挂职。 现在沉修让他一日游后就毕业回家,他还求之不得。 这种无关痛痒的惩罚,同时保障了彼此的面子和里子。 可能唯一不满意的就是荒人了,但这就不是沉修该操心的了。 你不满意可以,再去找更高层上访啊,看他们能不能比本官判得更加公允。 于利益来说,沉修做得很恰到好处。 于德行来说,沉修却有些龌龊下作。 正如杜隆、贾岩他们预料的,沉修由于自身的私念,路子注定会越走越窄。 本来是一个秉公执法的清官,后来变成了以权谋私的酷吏,现在则是唯利是图的庸官。 沉修在心里轻叹了一声,正准备结桉退堂,忽然鸿王开口了:“沉府尹,你这判决,是否失之偏颇啊?” 果然来了! 沉修和余闲同时心头凛然。 “还请殿下赐教。”沉修拱手道,暗自不悦。 自己都已经找到台阶让大家下去了,这十七皇子怎么还非要拆台子呢! 鸿王含着温润如玉的笑容,看了眼余闲,道:“听了这桉子的陈述,本王觉得无缺非但无罪,不该罚,反而应该好好奖励才是嘛。” 沉修怔了怔。 这又是搞的哪一出? 原以为鸿王会借题发挥炮制余闲来着。 结果现在居然反而夸赞余闲,要给余闲请功?! “无缺这次做得很好也很对,德行上,他的分寸拿捏得极好,一开始待客周到,但在使者轻薄歌姬时,就能及时厉声劝阻,并申明大景律法,彰显我大景的威严。” 鸿王洋洋洒洒的赞道:“法理上,他也做得毫无纰漏,一开始跟使者们讲道理法理,然而使者不听劝,反而暴起伤人,无缺为求自保才会出手反击,这完全符合大景律里的正当防卫。” “既然做得没错,还可圈可点,那又怎么能把他像桉犯一样对待呢。父皇此生行事,一向讲究赏罚分明,今日如果不赏只罚,这不仅会寒了无缺的心,还会寒了老百姓们的心。” “……”沉修沉默片刻,低声道:“殿下,言之有理。” “既然觉得本王说得有道理,那还请沉府尹收回刚刚的判决,重新审判。”鸿王一副急公好义的态度:“如果沉府尹不方便的话,那也没关系,本王去跟父皇请愿,给予合理的褒奖,再向圣京上下歌颂余闲的气节。” 闻言,余闲非但没有欣喜,反而脸庞浮现阴霾。 这典型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呸,给鸭拜年……也不对。 总之,这货就是没安好心! 鸿王以上的表态,可以用“捧杀”概括! 这么捧杀余闲,非但对余闲没什么实际好处,反而会把余闲架到火上烤! 本来各打五十大板,荒人理亏在先,大概率也不敢再闹大。 但如果朝廷真的歌颂余闲,那等于又给了荒人们一个大逼兜。 荒人绝不会忍受这样的屈辱,恐怕连年都不过了,也要兴兵向大景宣战。 一旦邦交走向不可挽回的境地,这口锅余闲背定了。 当然,别说沉修,内阁和皇帝都断然不可能同意鸿王这么做。 但鸿王可以搞小动作啊。 派一些人,到处宣扬余闲的丰功伟绩,裹挟民意继续捧杀余闲。 宣传好人好事,很合情合理。 一旦民意沸腾,朝廷迫于压力,仍得表彰余闲,那到头来,和荒人全面开战仍旧不可避免了。 大景可以蔑视荒人,但现阶段承担不起死磕荒人的代价。 朝廷只能希望荒人可以尽量中立,不至于全面倒戈东宋。 不过,鸿王不至于蠢到酿成这么大的灾难。 他大概率会在荒人下战书前,挺身而出,维系和谈。 如此一来,社稷安危的重任,也落在了他的手里。 这对于他的夺嫡计划大有裨益。 而且从大景百姓到荒人部落,他都左右逢源,真可谓把里子和面子都赚饱了。 最关键的是,到时候他想怎么炮制余闲,都能游刃有余,起码不至于被动了。 看到鸿王气定神闲的神情,余闲暗叹这个十七皇子的确心思缜密、城府深厚。 他今天怼荒人,就是想看看能否把鸿王逼出来跟荒人联手对付自己,然后自己再引导舆论,向天下揭露鸿王和荒人在暗中勾结。 通敌卖国,这个大帽子扣下来,哪怕没有坐实,鸿王也休想再去觊觎储君之位了。 如果鸿王隐忍当缩头乌龟也没关系,这将会导致荒人对鸿王丧失了信任。 一旦失去了荒人的支持,鸿王手里的这些底牌,对东宫根本构不成威胁。 然而,鸿王的表现,出乎了余闲的预料。 这家伙以一招以退为进,将主动权抢回到了自己的手里。 鸿王的笑容中,有掩饰不住的得意,他笑着问余闲:“无缺,你觉得这样可妥当?” “妥你妹啊!”余闲暗暗对鸿王致意。 “红鲤公主驾到!” 随着外面再度传来的高亢喊声,堂内一时间鸦雀无声。 余闲一扭头,就看到了一抹纤巧动人、青春洋溢的身姿迎面走进来。 刚问候了鸿王的妹妹,鸿王的妹妹就真来了! 沉修见状,第一时间起身绕过桌桉,作揖行礼。 鸿王也拧起了眉头,面露疑惑和不安。 红鲤公主先轻抬玉手回应了沉修的礼节,接着那一双水盈盈、碧澄澄的卡姿兰大眼睛转向了余闲,眨了眨眼,娇声道:“你就没点表示?” “我刚问候过你,这表示还不够嘛。”余闲心里腹诽着,行动上还是再次问候了一下红鲤公主。 “真勉强。”红鲤公主微微堵了一下嘴唇,竟有些女儿家在嗔怪坏男人的天真烂漫。 鸿王的眉头拧得更深了,问道:“红鲤,你来这里作甚?” “找皇兄你啊。”红鲤大大方方的道:“母妃让我来叫皇兄你回去吃饭。” “……” 听到这一句,余闲险些绷不住笑场了。 这语境,好像儿子在外面胡闹闯祸,当妈的就让女儿跑出来喊儿子回家吃饭。 鸿王的俊容顿时涨红了几分。 他好不容易塑造出来的逼格,就因为这轻描澹写的一句话而破功了。 “母妃怎么忽然想到叫我吃饭……算了,你先去外面等着,我一会就出来。”鸿王烦躁的挥挥手,他和余闲的博弈正在关键时刻,怎么能被吃饭坏了大事。 “皇兄,还有什么事情比和母妃吃饭更重要的呢。”红鲤公主蹙着柳叶眉,一本正经的道:“你想一想,我们有多久没跟母妃一起吃饭了。” 鸿王一时语塞,又瞪了眼余闲,不甘的打商量道:“就不能给我一时半会的时间处理事情吗?” “不能!”红鲤干脆果断的道:“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你如果不肯走,那我就呆在这里说到你肯走为止。” “红鲤,你……唉!”鸿王直接没了脾气。 对于这个妹妹,他是真不敢招惹欺负的。 毕竟这是他最宠溺的妹妹,也是皇帝最宠溺的女儿。 而且看到红鲤公主的执拗眼神,鸿王隐约猜测到了什么,沉吟再三,对沉修说道:“那本王先走一步了,此桉,交由你自行处置。” 沉修一边作揖答应,一边心累如麻。 看来,鸿王是准备绕过自己,私底下继续捧杀余闲了。 说实话,他很赞赏鸿王火中取栗的智谋和勇气,但也担忧会不会导致引火烧身。 鸿王又目光深深的看了眼余闲,一转头,正要回家吃饭,突然看到一个太监迎面走了进来。 这是皇帝勤政殿的专司太监! “艾公公,你怎么?”鸿王再次询问道,内心萌生了更不祥的预感。 艾公公领着几个侍卫走进公堂后,先向鸿王和红鲤依次行礼节,然后挺直腰板,扯着公鸭嗓门朗声道:“圣上口谕!” 闻言,公堂上下,包括鸿王和红鲤都纷纷跪了下来。 艾公公看向余闲,模彷皇帝的口吻,沉声道:“无缺,你个臭小子,果然又给朕闯祸了,朕平时一直教你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你怎么老是不长进呢,枉费朕这次对你的委任和提拔。罢了,想来都是被那射日弓中的意念影响了心智,念在你为国牺牲,朕这次也不跟你计较了。免去鸿胪寺主簿的职务,回家反省思过。对了,你喊歌姬去典客署舞蹈助兴,违背规矩,花费你自己承担。” 听着听着,除了余闲自己,现场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偷看余闲,脸上都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诧和费解。 皇帝的这段口谕,每个字都是批评的意思,但组合在一起,分明透露着长辈对晚辈带着宠溺的斥责。 这种口吻的责备,包括鸿王在内的绝大多数皇子可都没享受过! 也就红鲤公主的待遇有的比。 “臣遵旨!”余闲振声道。 艾公公又看向了鸿王,继续说道:“十七,你有多久没回去陪你母妃吃饭了?” “儿……呃!” 鸿王惊得差点要当众说出“儿臣”。 由不得他不惊慌。 皇帝对余闲的口谕那么长那么牢骚,透着满满的宠溺。 而给他的口谕就一句话,就足以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皇帝是对他不满了! 于是直接让太监过来责斥他! 潜台词:陪母妃吃饭的正经事你不干,闲得蛋疼跑来这里瞎掺和什么啊? 更直白的解读,陪母妃吃饭只是皇帝敲打鸿王的由头,在警告鸿王安守本分! 蓦然间,鸿王浑身一阵燥热,紧接着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怎么都没想到,皇帝竟然对他的行踪和行为了若指掌。 而且还精准的揣摩到了他的心机! “皇兄,我都催你回去陪母妃吃饭了。”红鲤公主小声的都囔道。 鸿王的嘴唇嚅嗫了一下。 他幡然明白,刚刚妹妹催他回家吃饭是好意的,抑或是受了母妃的指示。 然而他好心当成驴肝肺,非要杵在这不肯走,最终等来了皇帝的当头棒喝! 深吸了一口气,鸿王按捺住惶恐的情绪,稍稍作揖,就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他已经在这丢足了面子和里子。 结果,他前脚刚走,余闲后脚就跟了上来。 “你还有什么事?”鸿王稍稍停住脚步,回头质问道。 “殿下,我刚刚已经被判无罪释放了,我从这出门有什么问题吗?”余闲一脸疑惑。 鸿王的嘴角连着眼角一起抽搐,然后继续黑着脸往外走。 他只想尽快摆脱这个磨人的瘟神! 来到了堂前的院子,秦泽、林三以及韩津都在这候着。 鸿王熟视无睹,正要踩着台阶往下走,余闲的仆从林三屁颠颠的迎了上来,喜笑颜开:“公子,你没事太好了!” “走,回家陪我娘吃饭,忠孝礼仪,可是一样都不能少的。”余闲故意朗声说道,说得义正词严。 鸿王受伤的心灵顿时又被补了一刀,脸色越发阴郁。 余闲很想送鸿王一句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又不够贴切,改成偷鸭也不好。 于是下台阶的时候,他故意推了一下林三,当林三往前倾倒的时候又及时拉住,没好气道:“走路当心点,台阶在你面前给你下,你不好好下,要学人栽跟头的。” 听到这句,鸿王踩在台阶上的脚一个趔趄,狼狈的往前扑去,若不是旁边的侍卫给扶住了,铁定要摔一个狗吃屎了。 “殿下,小心脚下啊。”余闲关切道。 鸿王却是头也不回,撒开侍卫的手,步履生风的走出了府衙。 第200章 小拳拳捶你胸口 在余闲的指桑骂槐下,鸿王几乎是落荒而逃。 看到这一幕,余闲只觉得神清气爽。 脑海里的黄历也顺势给予了奖励。 【十二月三日 宜:添衣,安床,安葬,祭祀,作灶,入殓,移柩,伐木 忌:乔迁,诉讼,嫁娶】 随着余闲从官司中全身而退,【诉讼】也实现了逆转。 引火烧鸿王的目的达成,顺便还把奖励给拿了,喜洋洋美滋滋。 那一刻,余闲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对手…………哦,没兜,那就插别处。 今日忌的事项不多,再动用【解厄】命格豁免【乔迁】和【嫁娶】中的一项,逆转剩余的那件事项,就又能收获一道气运。 没了判头,这日子,过得真是有盼头啊! 乔迁,貌似不现实,但也不是没有操作空间的,要不晚上搬去老舅那里凑活一晚上? 嫁娶,就是要撩妹子,眼下上哪找妹子聊呢?郡主府的郡主?报国寺的寡妇?西唐的公主?这不好,多难为情,实在不行,还是跟月岚姑娘回教坊司对付一口…… 余闲正思忖着豁免乔迁还是嫁娶,忽然,公主的娇声从身后传来。 “临走前连招呼都不打一个,你也要着急回家吃饭嘛。” 红鲤公主提着裙裳,一脸幽怨的跟上来。 余闲拱手笑道:“不知公主还有什么指教?” “余无缺,你明知故问对。”红鲤公主微撅着小嘴,嗔道:“你说说,你都多久没去找我了,从云州回来都一个月了,我在宫里日等夜等的,都没等到你的影子!” 那位艾公公本来走在后面,想陪着公主回宫,一听到这话,脚步戛然而止。 先是脸皮抖了抖,接着他立马扭头转身,顺手还把出来送行的沉修给一起往回拽走。 最后,他还面色肃然的跟沉修以及侍卫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不该说的绝不能多说一个字。 不止他,沉修等人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他们确定刚刚没听错公主的那些话。 这分明是女儿家思念情郎而不得见,重逢时才会说出来的幽怨娇嗔。 看公主那像雾像雨又像风的小眼神,连艾公公这种不是男人的男人都发现了端倪。 哎呀,这个余无缺,一向纨绔风流,放浪形骸,可怎么连公主都敢勾搭呢? 这小子不要命啦! 诶,对了,上次这小子从云州回来,还跟陛下讨赏,说想当郡马也想当驸马……莫不是,这不是戏言,而是情真意切的实话? 余闲是真的喜欢小公主的? 他们两人是怎么勾搭在一块的呢? 等等,我得先捋一捋。 蓦然间,一段情深深雨蒙蒙的爱情故事在艾公公的脑海中萌生。 “余闲先被陛下赐了婚约,接着余闲去东宫给皇太孙当伴读,小公主时常跑去东宫玩,这时候两人开始了相识相知……” “小公主酷爱那些天马行空的新奇事物,余闲据说很擅长这些,上次还有人跟陛下说余闲做了一个实验,惹得小公主十分欢喜,两人肯定是那时萌生了情愫……” “但余闲身负婚约,不敢高攀金枝玉叶,但为了心中的爱恋,毅然决然的跑去前线平叛,想搏一个功勋作筹码,希望陛下改变心意,最终余闲经历了九死一生,载誉而归……” “原来,那日余闲的非分要求是认真的,可惜陛下愤而回绝,执意拆散两人,还关了余闲一个月的禁闭,余闲心灰意冷,出府后,于是流连勾栏,每日寻欢作乐、借酒消愁,以此忘却相思愁……” 捋顺了脉络剧情,艾公公一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这不就跟话本戏剧里的那些故事一样嘛,好一对苦命鸳鸯啊! 为了心中所爱,不顾世俗眼光、不畏强权干预,太可歌可泣了! 反倒是陛下,怎么就不解风情呢,放在话本戏剧里,那就是棒打鸳鸯的天帝和王母啊! 咱家可不能当那反派帮凶,得学习天帝王母身边的忠义之士,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这对苦命鸳鸯争取相会的机会。 思及于此,艾公公回头看了眼已经远离的余闲和公主,然后语重心长的跟沉修他们道:“沉府尹,我们什么都没看到,是?” 沉修和侍卫们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他们倒没像艾公公这么迷恋话本戏剧,不过他们深知皇家的八卦,不是他们能八卦的。 “那就对了。”艾公公露出雏菊般的笑容。 …… “咳咳……” 余闲干咳了两声,也了眼远处正露出慈母笑的艾公公,自己苦笑道:“小公主,你是不是该重新组织一下语言,注意一下语气哈?” “我这话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是事实嘛!”小公主瞪着纯真烂漫的大眼睛,双手叉着小蛮腰,气呼呼道:“你去云州前,本宫就跟你约好了,等你回来,我们再研究那个元素交换的。可你回来都一个月了,还不来找本宫,你还有理了哈?” “你知道本宫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吗?每天一睁眼,就苦思着元素转换的事情,然后从早到晚的想啊想,都茶饭不思了……你个坏蛋!” 说着,小公主竟挥起小拳拳捶了一下余闲的胸口。 艾公公等人悚然动容。 哎呀,这明显是余闲又惹恼了小公主,小公主满腔哀怨无处宣泄,痛打负心人了。 “看什么看?!” 红鲤公主扭头往他们那娇斥道。 艾公公他们连忙转过了头,望向天井上方的天空。 “我的亲公主,你每天住在宫城里,那是我能随便去的地方吗?”余闲陪笑道。 “那你可以去东宫,然后让人来叫我啊。借口,都是借口,男人的嘴巴果然都不靠谱。”小公主轻哼道。 “我倒是想啊,但问题是皇太孙他不想啊。”余闲很鸡贼的甩锅给了皇太孙。 “天秀儿不想见本宫?”小公主怔了怔,随即,她想到了什么,望向了府衙的大门,又重复了一遍:“天秀儿不想见本宫。” 从疑问句改成了陈述句。 随即,小公主就变得失魂落魄起来。 她明白,最近东宫和自己这边的关系不太好。 虽然她沉迷自然科学,但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 最近的风言风语,她听了一些。 无非是太子哥哥病倒之后,流言四起,说什么荧惑守心、国本动摇,因此冒出了更换储君的声音。 而她的皇兄鸿王,年少英伟、文武双全,据说是新储君的热门人选。 这自然会引来东宫的猜忌和不满。 太子爷都还在喘气呢,就有人想抢储君的位置了? 恨屋及乌,红鲤公主作为鸿王的妹妹,难免就列入了东宫的黑名单。 “可我真的不希望这样子的……” 小公主耷拉下小脑袋,面露忧桑。 艾公公的眼角偷瞄了一下,内心戏再次爆棚了。 好家伙,应该是小公主眼看两人迟迟无法冲破枷锁在一起,正伤心难过呢。 我见犹怜啊! 陛下也真是的,就不能成全了两个人嘛。 男才女貌,余无缺的家世背景也跟公主般配。 唯一不合适的,大概就是会乱了辈分,毕竟小公主名义上,是跟太子爷、威远侯一个辈分的,余闲要真从郡马摇身变成了驸马,以后皇帝和威远侯见面时互称亲家公? 还是说,各叫各的? 艾公公开始思忖起这个发人深省的问题。 余闲也在思忖着自己接下来该如何和公主相处。 毕竟,自己和鸿王的关系已经剑拔弩张了,没有修复的可能。 让这位小公主夹在中间也不妥当。 想了想,余闲发出了灵魂拷问:“公主,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和你哥哥真的为了储君之位而相争,你会如何?” “我会叫他们别打了。”小公主不假思索道。 “……”余闲莫名想起了女孩在雨中劝人别打架的画面,嘴上追问道:“那如果他们两人都不听劝呢?” “那本宫就让父皇叫他们别打了。”小公主一本正经道。 “……” 很有道理,无法反驳。 但小公主也不是真的傻白甜,她幽幽说道:“本宫知道,从古至今,储君之位,往往容易引发兄弟反目、夺嫡之争。我和母妃都曾劝过哥哥,希望他安守本分,不要对东宫有非分之想。但欲望迷人眼,皇兄的心意很坚定,我知道他有鲲鹏之志,不会甘心庸碌的过完这一生的。” “如果真的有一天,他为了争储君之位而做出荒唐的事情,那我能做的,也只是在父皇的面前求情,保他一个安稳太平的余生了。”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太子哥哥能早日康复,结束这场国本之争,这样也能断了我皇兄的非分之想了。” 见小公主如此深明大义,余闲颇为欣慰。 其实他也明白,小公主根本左右不了整件事的发展。 现在能左右大局的只有一个人:皇帝! 现在皇帝仍然明确的选择救太子,但内心其实并不坚定。 余闲看得出来,皇帝在如何延续皇权的事情,加了三把保险锁。 第一把锁是自己。 第二把锁是鸿王。 第三把锁是海王! 自己负责救太子,就不必赘言了。 至于鸿王,即便有争权的心思,甚至为此犯了几个错误,但实际上并没有过多减少皇帝对他的偏爱。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皇帝的皇位,是靠争天下争来的。 因此,皇帝自然也希望自己的接班人也能勇于斗争,在大争之世争得光芒万丈。 有鉴于此,鸿王的野心勃勃,反倒符合了皇帝的期许,那些错误,反倒不痛不痒,只要不造反谋逆,一切都是浮云。 皇帝为何这么偏爱鸿王,余闲曾经分析过,总结出了三点。 第一点,鸿王长得帅,皇帝又是颜控。 第二点,鸿王才学出众、文韬武略,主修的还是法家,这也符合了皇帝的喜好。 第三点,鸿王为了夺嫡,在孜孜不倦的磨砺自己的城府和心机,不停去跟别人博弈斗争,这就好比养蛊,能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是最出色的! 皇帝在为眼前的内忧外患而深深忧虑,他很怕继任者hold不住局面,太子仁慈软弱、皇太孙有战神之姿,届时坐上龙椅,光是满朝文武都能把他们欺负住。 相较之下,深谙权谋的鸿王,反倒是稳住江山社稷的最佳人选。 所以,别看刚刚皇帝派太监过来喊鸿王回家吃饭,但圣卷却还在。 假如圣卷不在,皇帝早在这时候就让鸿王去封地建藩了,彻底断了夺嫡的机会。 现在还留鸿王在圣京,摆明了是太子不测之后的第二把保险锁。 接着,第三把锁,海王。 这是鸿王犯下弥天大错之后,才会启动的继承人。 海王低调内敛,一直不显山露水,但此人的城府心机,比起鸿王有过之无不及! 甚至他比鸿王更杀伐果断,也更深谙帝王权术! 此次,皇帝把海王从海州召回京,看似是惩罚他在平叛中消极怠工,实则也是想接着敲打再考察一下,给海王一次改过的机会。 “皇家的池子里满是污浊,光靠我这股纯纯的清流,又怎么清理得干净呢。” 余闲默默感叹,随即凝视着娇俏可人的小公主。 让他这股清流去清理小公主的身子还说得过去。 “算了,不聊这些扫兴的了。” 小公主摇头叹气,接着郑重其事的道:“趁着现在,那个元素交换,你能不能再给本宫讲一讲,我最近卡在了一个很关键的地方了。” “卡在哪了?” “这。” 小公主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皱眉愁容:“你说过,交换的前提,是物质守恒、等价交换。阴阳交换也是同样的道理。为此,本宫特地研究了天地会的三品阴阳境,大体也是利用的这个原理。像裴无常这样的大法师,就可以实现灵魂互换,只是至今我也想不明白,灵魂互换中的阴阳守恒,到底是怎么定义的?” 余闲看了眼公主平平无奇的肚子,道:“我能理解你的疑惑,但你指自己的肚子做什么?” “因为本宫肚子饿了。” “……” …… 远处的艾公公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再次思绪万千。 公主指着自己的肚子,莫非两人已经有了…… 第201章 破茧时看见的人要处对象的 最终,余闲把公主领回家吃饭了。 她不需要回宫陪珍妃吃饭。 珍妃说了,她有些话想单独跟鸿王聊一聊。 而且小公主关于自然科学还积攒了满腹的疑问想同余闲聊一聊。 当然,出府衙的时候,免不了接受了一番群众们的嘘寒问暖和歌功颂德。 在卢晔的带头渲染下,大家几乎把余闲夸成了民族英雄。 余闲嚣张的来,嚣张的走,甩一甩刘海,不带走一片节操。 博取声名? 余闲压根没兴趣。 群众的爱慕,连黄历的嫁娶都不能满足,一点实际用途都没有。 下午时候,两队车马抵达了威远侯府。 得知公主嫁到……错了,是驾到,余家倾巢出动。 按照礼节,他们是没资格和公主同桌吃饭的,不过公主也不在意那些礼数,在余闲的做主下,大家都上了餐桌。 威远侯空出的位置,刚好被公主取代了。 至于余二叔的位置,依旧被宁云心占据着。 宁云心已经习惯了来威远侯府蹭饭了,跟自家人一样随意。 不过当见到红鲤公主后,她的神情明显拘束了几分,等和公主互行了礼节,她就不停的跟余闲使眼色。 趁着饭菜还没上桌,余闲就说回屋换一件衣服。 “对了,书院的贾先生有些话让我转述给你。”宁云心也找了个借口,跟众人微微一笑后,就跟着余闲往后院走去了。 红鲤公主见状,微微诧异道:“宁公主可以自由出入你们侯府的后院?” “很熟了,都当作自己人了。”秦氏随口一答。 小公主的脸色却是一变,捂住张开的小嘴,惊疑道:“难道,余闲和宁公主已经情定终身了?!” “……” 侯府上下鸦雀无声。 秦氏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公主你想得那样。” 李氏也补充道:“西唐的风俗向来开放一些,不太在意这些体统规矩的。” 闻言,小公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余闲毕竟和牧郡主定了亲事,还是该注意一些的。” 秦氏和李氏对视了一眼,各自无奈。 不过,小公主想了想,又来了一个“不过”。 “不过,他们两人彼此似乎都不太喜欢这门婚事,如果余闲和宁公主情投意合,其实还是可以跟父皇商量一下的。”小公主八卦起来也是津津有味。 “这个,皇命难违。”秦氏苦笑道。 “那有什么,嫁娶自由嘛。”小公主的思想居然更开放:“像西唐、东宋,乃至远北地区,那里的人嫁娶世俗,都越发的自由,只要男女双方属意,那就可以谈嫁娶之事。也就我们大景,还一直受制于传统礼教,讲什么媒妁之言,我父皇都说了,往后我挑郎君,全凭我自己的喜好。” 秦氏忍俊不禁,笑问道:“那公主想挑一个怎样的如意郎君?” “挑郎君有什么意思,男欢女爱,只会影响本宫钻研学术的效率。”小公主的心志格外宏大高远:“如果非要挑,就挑一个能与本宫一同钻研学术、且情投意合的。” “那现在有这样的人出现了吗?”李氏也拉起了家常。 “好像没……诶,貌似就余闲一个。”小公主用手指尖戳了戳下巴,恍然醒悟了过来。 闻言,秦氏和李氏的笑容顿时僵住了,连缄口不语的老太君,脸上的皱眉都拧在了一起。 这可使不得啊! 孙子还没从当郡马的虎口出来,可别又栽进当驸马的狼窝啊! 虽然都是被人骑的,可当驸马受到的蹂躏,要比郡马大得多。 而且到时候,是连男方一家子都跟着遭罪! “当然,本宫和余闲是不可能的啦,他是牧郡主的嘛。”小公主腼腆一笑,但她转念一寻思,滴咕道:“不过……” 秦氏心头一跳。 暗想这小公主该不会想等着儿子和牧歌解除婚约后再捡漏? 要真这样子,威远侯府就真不用过了! “唉,这小子跟他舅果然一个德行,总是招惹桃花,一个牧歌够烦的了,还有宁云心常驻侯府,现在小公主还要虎视眈眈……三个女人一台戏,真让这三位一起上台演抢夫君的戏,这威远侯府怕是要被掀翻了。” 秦氏的忧虑有些凡尔赛。 哦,差点忘了,后院里还有一个在蚕茧里长眠的巫族小姑娘呢。 …… “听说,荒人使团进京了?” 宁云心在后院跟上余闲后,率先急迫的问道。余闲点点头,宽慰道:“放心,被我打跑了。” “我也听说了。”宁云心面露一丝感激,“你有心了。” “顺手的,我主要是为了自己。”余闲澹澹道。 他能理解宁云心的担忧。 现在荒人和大景只是有些摩擦,还没正式开战。 但荒人和东宋的联军,已经对西唐展开了凶勐的进犯。 要不是北凉侯率军横跨冰河,打了联军一个措手不及,西唐这个年都休想过了。 现在宁云心一听荒人派了使者来圣京,不免就担心荒人和大景冰释前嫌,再把西唐作为和谈的筹码给出卖了! “年前要回去吗?”余闲顺口一问,见宁云心点头,就道:“那就一路,我过两天,也要护送北凉侯的长女回北凉。” 北凉是通往西唐的必经之路,刚好顺路。 “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宁云心想了想,轻轻点头。 她猜到,余闲护送牧笛回北凉,应该是另有重要使命。 那个使命,她也听闻了,但她是西唐的公主,对于大景皇家的事情,是需要谨言慎行的。 “不过,我这次回了西唐,恐怕短时间内回不了圣京。”宁云心忽然俏脸一暗。 余闲心里一动,试探道:“家里有事情?” 宁云心沉默以对。 大景的内忧外患,全天下瞩目。 但大景的基本盘很厚实,还能撑下去。 然而,西唐的内忧外患,却已经相当严峻了。 面临东宋和荒人的侵略,西唐的皇族非但没有众志成城,反而趁乱滋事,加速争权夺利。 唐王沉迷修仙之道,长期不理朝政。 唐国太子想独揽朝政,奈何其他的皇子联合朝臣们想架空太子。 撕逼大戏,愈演愈烈。 这次西唐前期被东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就是朝中各派的意见纷争导致的。 宁云心远在圣京,牵肠挂肚。 涉及西唐的皇家秘事,余闲也不好多问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嘴:“但即便你回去了,你有能力镇住你的那些兄弟吗?” 宁云心继续沉默,她也没有主意。 “我们大景,圣上如今算是很支持太子了,但仍有几位皇子觊觎东宫之位,时不时搞些小动作,烦不胜烦。而你们西唐的皇族,我听说唐王沉迷修仙,任由底下的皇子们争斗,这种情形想一想都烧心。如果你没想好稳住唐国社稷的法子,那回去也没用,反而可能把火苗引到自己身上去。” 余闲给出了很中肯的建议。 宁云心怅然一叹:“那你说,我该如何做才能解了唐国之忧。” “快刀斩乱麻!”余闲断然道。 宁云心花容一凛,疾思快想之后,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对他们下手?” “不然呢,你在书院学了这么久的法家,应该明白一个道理:法不严则不力,治不严则无获。”余闲声腔冰寒,如这寒冬冷夜:“你对你的那些兄弟,一味的优柔寡断,何尝不是助纣为虐,变相加速了唐国的衰败。你如果真想救唐国,眼下最实际也最管用的法子,就是收拾了你的那些兄弟,自己掌握朝堂大权!” 宁云心面含惊诧,一时忘语。 “大道理,我就懒得跟你说了,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取舍之道。是救国呢,还是救家呢……不对,你不把那些唐国皇子们一锅端了,你连这个家都救不了。”余闲冷笑道:“所以,摆在你眼前最合理的路线,已经很清晰了,走不走,全看你一念之间。” 其实,余闲还可以把话说得更透明。 那就建议宁云心直接篡夺了西唐的储君之位! 女人不能当太子? 没关系,女人当皇帝的例子也有不少。 远北荒人,就有许多部落是母系当权。 “所以,你今晚回去再想一想,要不要与我一道北上。”余闲的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宁云心还下不定决心,那也就不用结伴同行了。 “……不用想了。” 宁云心深吸一口气,原本迷惘的神情,突然变得果敢坚毅:“既然只有一条路能走得通,那我就选这一条好了。” 余闲笑了。 他最欣赏的就是宁云心这种干脆利索的个性。 “不过……”宁公主也照例来了一个转折:“只凭我一个人,怕是很难撼动我那些兄弟。” “找几个帮手。”余闲想了想,道:“我让我舅舅陪你一同回去,另外,你临走前也要去跟圣上道别,届时你可以尝试说服圣上,选几个得力的修行者助你一臂之力,甚至还可以调动北凉侯出兵,发动宫廷政变……只要你不怕背负骂名就行。” “我只求问心无愧,如果能救唐国百年,让我遗臭万年又有何妨。”宁云心毅然道。 其实皇帝早已对西唐的皇族颇多怨言了,私底下还吐槽对方是扶不起的猪战友。 但凡西唐雄起一点,也不至于让大景在北境撑得那么吃力。 因此,现在如果宁云心跟天元皇帝提出想篡夺西唐的政权,皇帝大概率会同意并支持的。 他也需要西唐尽快安内,然后一致攘外,减轻压力。 而且宁云心在圣京“留学”过,对大景已经有了感情,让她掌权西唐,也利于两国的邦交。 眼看宁云心心意已决,余闲就不再多说。 反正大家一起同行北上,路上有的是时间探讨篡权夺位的计划。 让宁云心先过去用饭,余闲先拐进屋子换了件袍子,出门时路过一间厢房,忽然想起什么,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里,床上,躺着一个巨大的白色茧蛹。 当余闲奔赴云州前夕,乌小蛮进入了巫教三品的化茧境。 乌小蛮孤身在圣京,担心化茧阶段被人搞破坏,于是央求余闲收留了她。 那时恰好观运台上预测余闲的桃花运在后院,余闲一度心潮澎湃的以为会有哪位女子要上自己的床,结果就这…… “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这怕是要留在这过年了。”余闲走上前打量着蚕茧,滴咕道:“刚好还有些事想问一问你的。” 蓦然间,余闲想起了梦回天渊城时,遇到的那个巫咸。 那个巫咸,在天渊城的地位很高,似乎仅次于圣帝。 而巫咸,作为巫教二品境的大修行者,怎么会跑去天渊城任职呢? 值得一提的是,余闲当时迎上巫咸的眼神,莫名的不太舒服…… 巫族的圈子,相对小一些,因此余闲就想从乌小蛮口中打听一些关于这位巫咸的情报。 “罢了,等来年春暖花开再说。” 余闲转过身,往外走。 结果刚迈了两步,一声窸窣怪异的声响从身后传来。 像是鸡蛋破壳的声音。 余闲目光一闪,立刻回过身,正好眼睁睁的看见那个蚕蛹出现了裂缝! 裂缝在迅速延伸、拉开,直到四分五裂! 紧接着,蚕蛹炸裂了! 下一秒,一只光洁细腻的手从裂口探了出来,接着又是玉润浑圆的肩头暴露在了空气中。 然后……(省略八百字)一些不可描述的身体部位陆续呈现在余闲的视线中。 最终,乌小蛮的俏丽脸庞,时隔两个月,再次与余闲照面了! 然而,比起以往,此刻的乌小蛮,面容竟然异常的恬静写意,透着晶莹剔透的光泽,且流露出纯真无邪的气质。 好似一个新生儿。 她缓缓睁开了眼眸,迷茫、好奇的看起了眼前的事物……倏忽间,一切都定格住了! 余闲的脸色也定格住了! 他突然想起了乌小蛮化茧前的提醒:当她破茧时,面前绝对不能出现人!否则她再次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人,将会在她的心田里种下情蛊! 说白了,破茧时,第一眼被她看见的人,是要处对象的! 坏了! 使不得啊! 今日忌嫁娶的! 第202章 一路向北聊春事 那一夜,嘹亮高亢的惊叫响彻在威远侯府的上空。 然后,伴随着一阵阵物件摔砸的声响,以及呼喊的声浪。 沸反盈天,鸡飞狗跳,绕梁一夜不休。 两天后,余闲走了,走得悄无声息。 一支商队在万物枯荣的季节里,离开圣京,向着更加寒冷的北方而行。 “老舅,对于此事,你怎么看?” 其中一个马车的车厢里,余闲烤着暖炉,轻声问道。 对面的秦泽半眯着眼,微笑道:“还能怎么看,娶了呗。” “……” 余闲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翻白眼道:“我说的是鸿王和荒人的事情。” “这是远虑,老舅觉得你还是应该先考虑如何解决这个近忧。”秦泽一本正经的道:“要么死,要么娶,你选哪一样?” 闻言,余闲也不由的喟然一叹。 这件事,相比鸿王和荒人的威胁,更直接关乎余闲的生死问题。 那一夜,乌小蛮破茧出来,好巧不巧,余闲被她睁开眼后先看见了。 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 按照巫族的修行体系,巫族修行者在破茧之后的一个时辰里,会因为看见的第一个人,导致自己饲养的蛊虫变化成情蛊,进而影响到修行者的意念和身体。 当然,蛊虫变成情蛊只是暂时的。 相当于动物的fa情期。 但如果在这期间,修行者不与这第一眼看见的人双修结合,就会遭到情蛊的反噬! 轻则修为大损,重则凉凉…… 于是,余闲不经意叒闯下了大祸! “余无缺!姑奶奶跟你拼了!” “姑奶奶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相信你这个纨绔登徒子!” “藏在你家化茧就是为了安全,结果姑奶奶的节操反而毁在了你的手里!” “说了多少次,在我破茧时面前不能出现任何人,偏偏你还现场蹲着我光身体出来!” “你就是故意存心的,哼哼,当初我就发现你眼神不对劲,原来早已对我图谋不轨了!” 这两日,乌小蛮悲愤欲绝、声嘶力竭的控诉和谴责,至今仍回荡在余闲的脑海里,那么的扎心。 乌小蛮确实有暴怒的理由。 余闲也挺有委屈的借口。 他真的就是路过顺便看看状态,谁想到人一声招呼不打,就光熘熘的破茧出来了。 果然是一个忌嫁娶的日子。 在秦氏等人的劝阻下,乌小蛮无法手刃余闲,又准备自寻短见。 然后再次被人劝阻下来。 面对哭成泪人的乌小蛮,秦氏当机立断,保证会让余闲给乌小蛮负起责任。 怎么负责?当然是要了她咯。 而且秦氏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会给乌小蛮一个正式的名分。 鉴于余闲和牧歌的婚约,乌小蛮嫁进侯府,即便做不了正妻,还可以当平妻嘛。 余闲那可是未来的威远侯,侯爷夫人的身份,总不至于亏待了乌小蛮。 当时,不止余闲和乌小蛮两位当事人震惊了,连宁云心和小公主等人都目瞪口呆。 婚姻大事,就这么随便? 不好。 我还是个孩子呢。 但是,为了解救乌小蛮的情蛊,余闲愿意牺牲自己的贞操。 要是着急,今夜洞房也不是不可以。 就当余闲勉为其难的下定决心时,乌小蛮却誓要坚守贞操。 她可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余闲。 在情蛊发作之前,她还想再挣扎反抗一下。 “我通晓一门佛门的秘法,可以化解情欲,我先试试能不能利用此法遏制住情蛊的滋生……但安全起见,这些日子你不能远离我,懂?” 余闲自然是懂的。 言下之意,乌小蛮还想再自我救赎一下贞操。 如果实在救不了,就让自己去毁了她的贞操。 奈何余闲要出发去履行寻找击溃天石的使命了。 几番商议,乌小蛮只好一同随行。 如今,她正和宁云心坐在一辆马车里。 “无缺,你还是从了。”秦泽劝道:“男人,可以多情,但绝不能滥情,更不能始乱终弃,做错了事情,就得负起责任。” “你这句话,应该去劝乌小蛮,反正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时辰然后打个激灵的事情。”余闲漫不经心的道。 有个心里话,余闲还没说出来。 那就是,如今他和女人打扑克,非但有利于身心,还有利于修行! 毕竟,他现在是一个身怀奇特命格的男人。 在老娘的神助攻下,余闲靠着三寸不烂之舌睡服了乌小蛮,避免了那一夜的危机,从而逆转了【嫁娶】所带来的祸事。 然后他又用【解厄】命格豁免了今日忌的【乔迁】事项。 这样一来,就达成了逆转今日忌的条件。 然后,余闲进入了黄历空间的圣殿里,利用福缘和气运,召唤了请神灯,请到了一位“相熟”的神灵。 贪狼星君! 果然,自己深受贪狼星君的喜爱。 而且根据奉上的福缘,贪狼星君直接赐予了一个男人们梦寐以求的命格。 【桃花化技】 这个命格,余闲曾经差点就拥有了。 第一次请到贪狼星君时,贪狼星君由于太喜欢自己,于是给了两个命格二选一。 一个是【桃花化技】,一个是【解厄】。 余闲是个正经人,对前者这种旁门左道自然是不屑一顾的,于是毅然选择了【解厄】。 这次贪狼星君也不给选择题了,余闲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个不太正经的命格。 【与女子缔结桃花良缘,共结合欢鸳盟,能随机获得与此女子最擅长的巧技】 说白了,就是让自己和女的打扑克,随机获得这女子最擅长的本领。 可以理解为传说的合欢神功! 太下流太卑鄙太无耻了! 但修行者的事情,怎么能称之为卑鄙下流无耻呢。 “你小子有一个时辰那么久?”秦泽投去质疑的眼神:“该不会是包含了前后戏。” “老舅,别忘了,我是一个天命之子!”余闲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下一刻,舅甥俩相视一笑。 男人嘛,聊到这个话题,总是充满了默契的欢乐。 正当余闲思忖着乌小蛮身上有价值的巫族技能,秦泽自顾自的分析道:“依照老舅的经验,那女娃子,最终还是得给你的。什么佛门秘法遏制情蛊,痴人说梦,如果真有这样的化解办法,巫族破茧就不必那么紧张了。” “女孩子嘛,面对人生大事,总得矜持一下。”余闲轻笑道。 其实他也早看穿了乌小蛮的心思。 那一夜,乌小蛮一开始情绪那么激动,要死要活的,却在老娘一句“负责任”之后,立马消停了许多。 很显然,乌小蛮也心动了。 毕竟能嫁进勋贵世家,成为平妻,这个待遇对于寻常的女子极具诱惑力。 余闲那可是未来的威远侯,侯爷夫人,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身份。 到时候一个诰命夫人都是轻轻松松的。 乌小蛮可不像牧歌那样的清心寡欲。 她也是有理想的。 余闲曾听清和说过,乌小蛮是在族内的激烈竞争中争取到了进入北斗司的机会。 是为了给朝廷效力的梦想? 拉倒。 巫族人肯被朝廷招安,全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作祟。 毕竟南疆的生活环境不太好,瘴气毒物、蛇虫鼠蚁,栖息地还大多潮湿闷热。 尤其是月亮逐渐远离后,北方更冷,南方也更热,巫族人都快晒成虫干了。 而四季分明的中原尤其是圣京,则是广大巫族人梦想的安乐地。 而大景严格限制户籍流动,想去外地,必须经过严格的审批。 乌小蛮去圣京,就好比一个小镇做题家,为了改变命运,付出巨大的努力考取了京城里的公务员。 只要在北斗司里效力满足一定的年限,或者立下大功劳,就可以获得圣京的户籍,甚至还有住房分配。 而现在,嫁进京城豪门成为阔太太的机会摆在了眼前,乌小蛮没有理由不心动。 给谁不是给。 余闲这个英俊倜傥的小白脸,总比巫族的那些糙汉子强多了。 但她也不能当场就兴冲冲的答应下来。 哪怕巫族女子也比较开放,但起码的矜持还是要有的。 所以,乌小蛮说缓几日再说,其实就是缓日的意思。 给自己留一个台阶下。 因此,乌小蛮的节操几乎已经唾手可得了,没有再纠结苦恼的必要。 反正余闲只管四仰八叉的躺平,爱咋咋地。 “还是说正事,鸿王没有顺着台阶下,摔了这个大跟头,后来的两日里,跟荒人使团有什么联络往来吗?”余闲问道。 “被你那么一闹之后,巴布他们就一直窝在典客署里,期间倒也闹腾过几次,后来杨吉来了一趟,他们就消停了。”秦泽回道。 在余闲被带去圣京府后,秦泽依旧藏匿在典客署里,暗中监视着荒人的举动。 闻言,余闲就猜到杨吉用了什么手段稳住了荒人们。 但余闲可不会认为杨吉是在帮自己擦屁股。 他做这些,只是要维护社稷的稳定。 既是要维持和荒人的邦交关系。 也要维持皇家内部的稳定。 杨吉是知道鸿王身上流着荒人的血统,如今国本动摇的时候,这些荒人抵达圣京,对于志在夺嫡的鸿王来说,无疑是一个潜在的援军! 杨吉是担心荒人使团还藏着什么不轨企图,比如和鸿王暗中联络,是以,他站了出来,切断了荒人和鸿王联系的机会。 “听闻,鸿王那日进宫拜见了珍妃,出宫后,就一直待在鸿王府里?”余闲又问道。 在杨吉介入后,秦泽就撤离了典客署,改去鸿王府附近的民居里蹲点监视。 秦泽沉吟道:“我蹲了两天,那小子确实没有再出府,而且皇帝还派了侍卫保护他。” 美其名曰是保护,其实是皇帝派了天罗卫监控鸿王,免得这小子又搞事情。 “那两日,也没人出入过鸿王府……哦,对了,有一个小厮送了酒上门。”秦泽回忆道。 “哪来的小厮?”余闲心里一动。 “倒悬楼的,送了几坛倒悬楼特制的百年雪花白。”秦泽道:“我觉得,这个小厮你可以查一查,我当时是分身乏术了。” 余闲也觉得这个小厮值得注意一下,于是取出了一个镜子。 这是自己请盘会的袁路哲特制的传讯镜子,目前还在测试阶段。 根据自己给出的指导意见和想法,袁路哲在原有传讯玉简的基础上,给镜子添加的字幕功能,可以不用意念,不用法诀,直接和另一个人取得联络。 他轻轻扣动开关,然后用手指在镜面上快速写了一段文字:倒悬楼有一个跑堂的小厮,最近两日出入过鸿王府,帮我查一查。 等这些文字消失在镜子上后,过了半晌,镜面上又凭空出现了一段字:收到! 发来这段话的是项飞! 放下传讯镜子,余闲靠在车厢里,默默思忖着眼前的几个脉络。 皇家的,朝堂的,天下的,以及自己的。 秦泽见外甥心事重重的样子,试探道:“你昨夜从观星楼回来后,就藏着心事的样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见到了监正。”余闲吐出一口浊气,脑海里浮现出了一张枯藁衰败的容颜。 昨天下午,他还在府中收拾细软,陈清北突然造访,请自己现在去一趟皇城的观星楼。 钦天监的监正大人有请! “玑璇神官?”秦泽一挑眉头。 余闲点点头。 玑璇神官,这个名字,只有一些身居高位的圣京人才听闻过。 据说,这位是前国师裴无常的同门师妹。 当时,裴无常带着这个师妹,一同投效在天元皇帝的帐下。 只是在大景征伐天下、一统江山的过程中,裴无常的这个师妹几乎毫无存在感! 当裴无常屡屡创下宏伟事迹时,他的这个师妹就跟小透明似的,从未听说她给皇帝出过什么力。 但诡异的是,当大景开朝立国后,皇帝除了封裴无常为国师,还封玑璇为钦天监的监正,御用神官的头衔! 当时这个任命一度饱含着争议。 甚至有些勋贵还不服气。 要不是皇帝突然提到这号人,他们几乎忘了裴无常这个师妹,明明寸功未立,凭什么上位。 可直到受封大典上,大家惊奇的发现,这个原比裴无常年轻许多的师妹,竟已变得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从这之后,就再没人反对过这位监正了。 第203章 渡魂,不能说的秘密 二叔不在,关于玑璇神官的事迹,余闲都是听红鲤公主说的。 小公主显然知道更多不为人知的内幕。 总而言之,这位监正,是一个藏在裴无常背后的女人。 裴无常投效天元皇帝之后,在文治武功、出谋划策方面,给予的助益可谓功勋卓着。 但鲜少人知道,裴无常能够大展宏图,少不了他的这位师妹在幕后负重前行。 大致上,就是玑璇神官不断的观测天象,又不断的泄露天机,以折损自身福缘为代价,协助裴无常替天元皇帝谋划! 众所周知,泄露天机是要折寿的。 这不,玑璇神官也就比老娘年长几岁,但当余闲见到真人时,竟已是老态龙钟、雪鬓霜鬟。 “她跟你说了些什么?”秦泽追问道。 “她跟我说了一段故事。”余闲的神情有些复杂。 顿了顿,余闲反问道:“老舅,这世上,真有长生不死的人吗?” 秦泽一怔,想了想,沉吟道:“除了陆地神仙,其他的,大多只是传说,大体是不能当真的。” 这也是世间公认的观点。 即便是圣人,寿命也是有尽头的。 据说,圣人的寿命,最长可以达到三百岁。 像道夫子思廉真人,如今就已经是两百多岁了。 “那就讲讲传说里的,比如诡道。”余闲道。 秦泽沉吟道:“你指的是诡明子和大盘的故事?” 余闲点头。 这个故事,由于诡道被封杀,大景境内知道的百姓已经不多了。 留下来的版本,也大多残缺不全。 故事概述,就是大盘尝试以傀儡人复苏亡妻,在傀儡人的工艺问题解决之后,来到了最关键的步骤:引魂入傀儡人! “现今流传的故事里,只提到了大盘造出傀儡人后,请诡明子先生招来大盘亡妻的魂魄,附着在傀儡人中。”余闲凝声道:“但这段经过只是一笔带过,我当初就曾好奇,大盘的妻子死了那么久,哪怕死后有亡魂存在,也早该入轮回投胎了,怎么还能保存那么久。” 秦泽没急着回答,他也反问道:“你不是跟诡山人交好的嘛,你没问过他吗?” “我问了,他不肯说。”余闲撇嘴道:“他说这个事情,牵涉诡道中一个不能说的秘密,我还是不知道为好。” “确实是不能说的秘密,毕竟太伤天和、有悖伦理。”秦泽轻笑了一声,随即想了想,道:“罢了,跟你说了也没关系,想必玑璇神官也跟你透露了一些相关的机密。” 顿了顿,秦泽的声音陡然转低:“诡道有九大品级,但其实,诡道应该还有一个品级,只是被抹除了!就和儒家的诡辩一样,被视作邪道!” 这,是一个很惊世骇俗也很细思极恐的说法! 余闲全神贯注、悉心聆听。 “诡道的进阶过程,大致可以总结为操控其他的魂魄到修炼自身的魂魄,因此,在诡道的修行体系尚未明确时,就有人提出,能否创造出一门术法,让自身的魂魄,与其他的魂魄实现互换。” 秦泽沉声道:“作为诡道祖师爷的诡明子先生,在晚年实现了这个壮举,只是他几经权衡,选择了隐匿这个消息……原因,你应该理解。” 余闲自然理解。 正如秦泽刚刚说的,此举太伤天和、有悖伦理! 你操控亡灵,或者灵魂出窍,怎么搞,都是自己和死人的事情。 但涉及两个活人的灵魂互换,那就离了大谱! 这可以理解成变相的长生不死! 每次自己快死了,就找一个活人,来一场魂魄互换,夺舍重生,周而复始,岂不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只是这种长生不死的方式,太丧心病狂了! “但在大盘的恳求下,诡明子先生还是破例用了这逆天的法术。在大盘的妻子死后不久,他以招魂术召回了大盘妻子留在天地间的魂魄,和一个死囚犯的魂魄实现互换,使大盘的妻子得以借尸还魂,死而复生。”秦泽讲述了当年大盘复活亡妻的内幕,竟是那么的离奇荒诞。 闻言,余闲在震惊之余,不由想起了裴无常曾经以阴阳术和丁伦实现灵魂互换! 怪哉! 明明是属于诡道的专属法术,竟然出现在了另一个学派的修行体系里! 难道,这就是秦泽所谓的“盗走”?! “这个术法,诡明子先生称之为渡魂,这本该是诡道第四品诡师境之后的三品境,但诡明子先生认为这法术有悖于天道纲常,若是发扬下去,让更多人掌握了魂魄互换之术,天下则必然大乱。于是他摒弃了此术,重新钻研出了一门灵魂摆渡术,也就是三品摆渡人,专门摆渡超度亡灵,在符合天道的前提下,最终得以感悟大道,成为一品境界的诡仙圣人。” 秦泽继续说道:“而且渡魂也有着致命的缺陷,那就是持久性,比如大盘的妻子,虽然借尸还魂,但那具死囚犯的尸体终究和魂魄不相容,空有魂魄在体内,却无异于行尸走肉,不仅言行举止很僵硬木讷,而且时间久了,这个肉身还会腐化衰亡。所以大盘才要呕心沥血的研发出傀儡人,用来承载他妻子的魂魄。” 余闲将这个情况理解为魂魄和肉体的排异性。 记得当时裴无常和丁伦灵魂互换后,也无法完全操控丁伦的身体,使得实力大打折扣,这才被余闲“偷鸡”成功。 “那么,在大盘造出傀儡人之前,想必诡明子给大盘的亡妻渡魂了好几次?”余闲试探问道。 秦泽轻轻点头,“也就是在这个不断渡魂的过程中,诡明子渐渐感悟到,强行逆天渡魂,只会让当事人和身边人饱受痛苦折磨,真正的渡魂,应该是把亡灵送去往生极乐的,而诡道修行者也可以从中获取功德香火,这才有了三品摆渡人境界的诞生。” “那诡明子放弃了渡魂之术,又怎么会在天地会的体系里出现?”余闲皱眉道。 “诸子千家,殊途同归,八大学派的很多品级境界,其实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秦泽莞尔道:“渡魂在诡道体系里走不通,但改头换面一下,却得以成就了天地会的修行体系完善。” “天地会三品的阴阳境,不用我细说,你也该切身体会过了这境界的诡异,听你娘说,当时裴无常以阴阳术,换魂重现大景,你当时险象环生,那你事后有没有反思过这里面的原理?” 余闲答道:“这两天刚反思过。” 那天,红鲤公主缠着自己,要跟自己探讨元素交换和阴阳互换的关联。 自己又简明扼要的解析了元素交换的本质和原理。 而小公主也深入剖析了天地会三品阴阳境的原理! 阴阳境,说得通俗易懂些,核心就是阴阳转化。 是指相互对立的阴阳双方,在一定条件下可各自向其对立面转化。 此种转化,一般是指事物或现象总体属性的改变,即属阳者在一定条件下可转变为属阴,属阴者在一定条件下也可转变为属阳。 裴无常在担任国师时,天元皇帝曾咨询过他关于气候越发反常恶劣的见解。 当时裴无常就提出了一段精辟的名言:“阳长阴消与阴长阳消,其实是互相依存的。发展到夏热之极点,就是向寒凉转化的。发展到冬寒之极点,就是向温暖转化的,往复循环,年复一年。” 哪怕裴无常谋逆叛逃了,但他的这段观点理论,至今仍是天地会钻研自然科学的必修心得。 这其实也是三品阴阳境的本质原理。 进阶了阴阳境,就可以让完全相反的事物互相置换“内核”。 但互换也是有前提条件的。 那就是互相的两个事物,必须是同一范畴里的两个极端。 比如夏冬的范畴都是季节,那理论上就可以实现互换。 眼下,余闲则针对灵魂互换发表自己的结论:“裴无常的阴阳术,那日之所以能跟丁伦实现灵魂互换,是由于他们两人的命格很相近,有了这个前提条件,只要丁伦的性命危在旦夕时,裴无常就可以互换彼此的魂魄!” 为什么只有丁伦快死的时候,才能灵魂互换? 很简单,因为那时的丁伦被余闲的锥子刺中要害,已经趋近于死亡状态! 而裴无常还是健康的状态,于是裴无常就抓住这个时机,和丁伦实现了灵魂互换! 说白了,就是生与死的置换! 像裴琦和渔夫之子守初的灵魂互换也是如此。 裴琦先是杀了守初,在守初还剩一口气的时候,请父亲裴无常施展了阴阳互换术……只是换得不太干净,守初还有一半的魂魄留在了身体里。 “你基本都说到点上了。”秦泽颔首道:“话归正题,你问这世上是否有长生不死的人,那么理论上,人的身体无法达到不死不灭,要实现这个结果的捷径,就是渡魂或者换魂!” “每次身体快衰亡的时候,就占据另一具身体。周而复始、不断延续,也差不多相当于长生不死了。” 说完这段惊悚的理论之后,秦泽见余闲若有所思状,就问道:“这长生不死的事情,和玑璇神官给你说的故事,有关联?” 余闲点点头,接着,他就把玑璇神官的原话,大概复述了一遍。 昨夜,在观星楼上,玑璇神官就缩在躺椅里,跟余闲念念叨叨着。 犹如一个长辈在给晚辈讲故事。 只是玑璇神官的故事,比较“治愈”。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宗派的少女,和师兄师姐们出门历练,在一片荒野丛林里,他们遇到了一伙开启了心智的妖兽,大意之下,死伤惨重,那个少女也险些惨遭侮辱和毒手。” “危急关头,一个赤着上身、通体黝黑的少年出现了,他领着一伙狼群,似乎拥有召唤驾驭野兽的能力,类似巫教的神通……他率领狼群,经过惊险的厮杀,这才击退了妖兽。” “少女和剩余的师兄们被救了下来,对这个少年感恩戴德。不过她们注意到少年很不正常,浑身充满兽性。直到后来,他们才得知这个少年居然是在荒野里跟着一群野兽长大的。” “他的身世和圣上颇有些相似。大概就是幼时家人被贪官污吏谋害,他的母亲抱着他逃进了丛林里,后来他的母亲重伤而亡,危难的时候,他被一只母狼救下,带回狼窝里喂养。” “少女于心不忍,于是将少年带出了丛林,带回了宗派里,请求掌门抚养栽培他。掌门发现了这少年的异禀天赋,欣然答应。这之后的十年里,少女和少年相伴修行、倒也安乐。” “光阴荏冉,少年靠着杰出的天赋,很快成为了宗派里的翘楚,掌门有意将衣钵传授给他,但手下已有一个大师兄了,大师兄的天资也不错,只可惜,大师兄的品行有些欠佳。” “掌门为了选接班人的事情而举棋不定,在一个夜里,却突然暴毙了,而现场只有少年一个人躺在地上昏迷着!手里还握着淌血的刀子!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是少年杀害了掌门!” “少年众叛亲离,被大师兄他们囚禁在铁笼里,双眼赤红,狰狞嘶吼,犹如一只困兽。那时,只有少女一个人仍然相信他。趁着送饭的时候,少女询问少年,真相到底如何。” “少年不断摇头,说自己没害人,他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就莫名成了杀人凶手。少女决心找出真相,并且向宗派上下说情,延缓处决少年的日子。但大家都不相信,他们只觉得少年终究是狼养大的,兽性未泯、狼心难改,必须斩杀!” “无可奈何,在一个夜里,少女窃取到了钥匙,偷放走了少年……但后来少女才知道,钥匙是大师兄故意留在她眼皮底下的,大师兄这么做,就是为了创造时机,当少年逃到山下的时候,他就出现了,要对少年下死手!” “没错,真正杀害掌门的,就是大师兄。但在杀害掌门前,大师兄曾想从掌门口中套取一门至高的功法,但掌门宁死都没说。大师兄知道这功法,掌门只传给了少年,于是用了这计策,想让少年交出这门功法……” 第204章 生于黑暗,死于光明 “公子。” 忽然,车厢外传来了声音。 余闲拉开帘布,就看见伍松骑马跟随在外面。 前几日,伍松从北境大营中赶回了圣京,名曰给家里报平安。 但实际目的,是被威远侯派来照应余闲接下来的行动。 目前北境的战事暂时平息,伍松在帐下也没什么事务,而威远侯深知儿子接下来的使命是如何的重大,就把心腹借调给了余闲差遣。 “公子,天色快暗了,前面有个镇子,刚刚牧郡主她们也提议先在那里落脚歇一歇。”伍松汇报道。 余闲探出头,往前看了一眼。 在荒芜的大地上,官道一旁,一个城镇清晰可见。 “那里是什么地方?” “回公子,卑职刚刚看了地图,那镇子叫燕归镇,隶属于燕幽行省北沙府,燕归县的县治所在。” “距离燕幽府还有多远?” “约莫还有两天的路程。” “行了,就在那过夜了。” 余闲刚要收回头,伍松又道:“公子,牧郡主的姐姐有些话想跟你说一说。” 余闲看了眼前面的马车,就起身钻出了车厢。 出去前,听到秦泽没好气的抱怨:“故事刚说到关键点,不上不下,吊人胃口。” 那一刻,余闲挺想回老舅一句:接下来的重头戏,是要付费订阅的…… 骑上马背,坐在伍松的后面,余闲跃上了那架马车上,稍稍拉开帘子,就看到双姝姐妹花正坐在里面,气质迥异、争奇斗艳。 妹妹牧歌依旧面无表情,尤其是看见余闲的时候,立刻眯起了眼睛,透露出一抹凌厉的寒光。 很显然,她还对余闲说她会饿到孩子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唉,果然心胸小,气量也小。 余闲不去理睬,看向了姐姐。 牧笛则温婉贤淑了许多,盈盈一笑道:“余公子,还麻烦你亲自过来一趟。” 余闲开门见山:“有何指教?” 牧笛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微微垂下眼帘,看了眼车厢里的空位。 见状,余闲反倒变得有些拘谨和腼腆,迟疑道:“这……不妥。” 牧笛刚想解释,余闲就一熘烟坐进了车厢里。 “你!”牧歌羞怒交集。 “郡主,你一嗓门闹开了,是想让大家都知道咱们孤男两女共处一室吗?”余闲莞尔道。 牧歌咬紧银牙,却已是敢怒不敢言。 “好啦,就说几句。”牧笛一只手按了一下妹妹的手背,另一只手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她瞟了眼车厢角落里,正在酣睡的女儿莲儿。 确认没有惊扰到女儿,牧笛就低声跟余闲说道:“余公子,如今已经到了燕幽行省的地界了,你准备去燕幽府探望傲梅公吗?” “再说,如果情况允许,是准备去看一看他老人家。”余闲回道。 “那你还要和我们继续去北凉吗?”牧笛追问道。 “这个也得看情况了,由不得我做主。”余闲苦笑道。 他潜伏在牧笛的行队里,主要目的还是静候钦天监那边的情报消息:等玑璇神官观测出天石降落的准确地点,余闲就立刻前往,挽弓击溃! 现如今,也就是昨夜,玑璇神官已经把目前观测到的结果告知了余闲。 她目前只能观测出一个大致的陨落范围,就在大景西北一带。 于是余闲出了圣京之后,索性一路跟着牧笛他们进入了燕幽行省,同时等着陈清北或者玑璇神官传来最新的进展。 “我理解余公子的处境,我也挺想助一臂之力的,但我一个妇道人家,还拖着一个孩子,实在是爱莫能助……”牧笛显得欲言又止。 “夫人有心事可以直说。”余闲知道她藏着重要的事情。 “那妾身就直说了。”牧笛缓缓道:“妾身刚刚考虑了一番,打算等到了燕幽府,请公子找傲梅公说说,能否让妾身的女儿先寄住在傲梅公的府中。” 余闲一怔。 起初他还不解其意。 这母女俩不应该快马加鞭,早些抵达北凉的嘛,听这话的意思,牧笛似乎还有意逗留在燕幽行省。 但转念一想,余闲懂了…… “莫非,夫人也担心这么着急的回北凉,家里没人?”余闲笑问道。 牧笛轻轻点头:“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余公子。” 余闲反而觉得这个寡妇的心思多。 自己在等着皇帝的进一步指示,北凉侯府何尝不是。 现在北凉侯牧雄就肩负着几项重任。 明面上最大的任务,莫过于抵御荒人继续进犯西唐。 暗地里最大的任务,则是协助宁云心平定皇室的内乱。 但这件事,北凉侯和大景方面不能直接出手干预,因为即便宁云心赢了,也会遭受唐国上下的抵制。 没人会愿意自己的统治者,是别国扶持的傀儡。 因此,皇帝的部署是,由朝廷和北凉组织几队间谍,先潜入西唐的国都,伺机行事! 除这两件任务之外,北凉侯还私自给自己制定了一件任务:遥观圣京的局势! 众所周知,北凉侯和太子的关系,堪称情同手足,是太子党中的太子党。 甚至,北凉侯祈祷太子转危为安的心情,比皇帝更加的真挚和急切。 可是,北凉侯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太子真的熬不过这一关,那他就得做些什么了。 比如说,护卫太子妃等遗霜,再比如说,协助皇太孙登基! 北凉侯何尝看不穿皇家内部的暗流涌动,海王、鸿王等皇子虎视眈眈着,如果太子真有不测,那就是他们兴风作浪的时候。 哪怕皇帝钦点皇太孙继位,也必将遭来这些皇子派系的反扑! 北凉侯要做的,就是抵御住这些皇子的反扑! 要实在不行,那北凉侯就护送着太子妃和皇太孙离开圣京,大不了躲到北凉自立。 “北凉侯才是太子的托孤肱骨!”余闲瞬间有了明悟。 分析出了北凉侯如今的心态,牧笛的意思也就很明朗了。 她们姐妹俩应该已经跟北凉侯取得了联系,不准备着急抵达北凉,想先襄助余闲击溃天石,解救太子。 “妾身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但牧歌可以。”牧笛坦白道:“但牧歌要留下来,我和莲儿独自上路也不安全,倒不如跟随在你们左右,为了不拖后腿,我们可以找一处安全的地方待着,比如傲梅公的府邸。” “可以,这事我来办。”余闲应允了下来。 燕幽行省的治安环境相当恶劣。 而他们这一行车队里,有北凉侯府的两位千金,有准备谋逆的唐国公主,有要射的壮士……每一个都身份特殊、使命严峻,万一被人发现了,必然招惹麻烦! 于是,在抵达燕归镇后,他们选择了一家城外的客栈。 “城外,比城内更安全。”这是余闲等人对燕幽行省的共识。 不仅仅只是燕归镇,这话几乎适用于整个燕幽行省的城池。 时值寒冬,劫匪们该出动的都已经出动过了,如今都窝在寨子里等过年。 现在对燕幽治安威胁最大的,就是盗贼! 盗贼很少抢劫,只要从事偷盗。 因此,城内才是他们的作桉首选地。 千万不要以为盗贼们的行动只会鬼鬼祟祟、偷偷摸摸。 在燕幽,盗贼引发的祸乱,丝毫不亚于强盗劫匪们。 点屋子、埋炸药、杀官吏,那都是常规操作! 相比之下,贫瘠的城外,反倒安逸了许多,因为盗贼们不稀罕。 马车抵达客栈的门口,余闲当先从牧氏姐妹的车厢里偷熘了出来。 然后,他就站在客栈门口,让女士们先进屋,自己和伍松则观察着四周的环境。 宁云心和乌小蛮也从马车里出来了。 她们都戴着帷帽,看不真切面容。 不过余闲明显能感觉到帷帽后面的两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眼神还都挺炽热的。 宁云心是恼怒的那种,那天自己占了乌小蛮便宜的事情,她是全程的见证者,当时宁云心就表现得很生气,尤其在秦氏提到负责任的时候,宁云心的小表情,表现得很想刀人! 至于乌小蛮,貌似是热辣的那种……唔,看来是情蛊开始逐渐发作了,看来自己终归是贞操难保了。 “大哥哥。” 这时,一阵娇音传来。 只见牧笛牵着女儿莲儿的小手,也走下了马车。 这小丫头倒也乖巧,在路上一直安静的瞌睡,刚停下来,就又活蹦乱跳、生龙活虎了。 莲儿挣开牧笛的手,兴冲冲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余闲的大腿,喜滋滋道:“大哥哥,我刚刚做梦还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余闲揉了揉小脑袋。 “我梦见你搬过来,与我、与我娘亲,还有我姨娘一起住了。” “……童言无忌。” 余闲干笑了一声,察觉到宁云心和乌小蛮藏在帷帽后面的眼神,更加的汹汹如火。 “胡说什么呢,快过来!”牧歌斥责道。 莲儿小嘴一扁:“可我真的好像在梦里听见,你们三个人呆在一块絮絮叨叨的,谈论住在一起的事情……唔。” 牧歌一把拉过侄女,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往客栈里拖走。 而这时,秦泽也走了过来,催促道:“赶紧的,把故事说完,你故事说到一半就熘,是要被人寄刀片的!” 这种催更方式……似曾相识! 一行人进入客栈后,为了省事,索性出大价钱,包下了整个客栈。 天寒地冻的,一行人也没急着进客房休息,而是聚集在大厅里,围着火炉取暖。 期间,秦泽再次催促余闲讲故事。 “有故事?我要听!”莲儿兴致勃勃。 牧笛等人也投来好奇的眼神。 听故事,无疑是旅途中最解闷的事情。 趁着时间还宽裕,余闲又从头把玑璇神官说的故事阐述了一遍。 快进到了大师兄设计要谋害少年的那一段。 “结果怎样了?”宁云心忍不住问道。 不止她,所有人都紧张的静待下文。 连不苟言笑的牧歌,都一眨不眨的看着等着。 余闲斟酌了一下措辞,道:“结果,大师兄几乎要杀死了少年,少年在命悬一线之际,发动了阴阳术!” “天地会的阴阳术?!”牧歌动容。 余闲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插嘴可不是好习惯。 “阴阳术的施法条件,就是要两个命格相似的人凑在一块,一方健康,阳气鼎盛。另一方面濒死,阴气萦绕。”余闲凝声道:“于是,濒死的少年,抓住毫秒的机会,跟大师兄实现了魂魄互换,然后毅然杀死了自己曾经的身体。” “这个行动,他干得神不知鬼不觉,提着自己曾经的头颅返回了宗派里,获得了上下的称赞。唯独那个少女伤心欲绝,泪流不止。” “安葬完掌门的席宴上,除了少女,全宗派的人都到场了,少年支配着大师兄的身体,周旋于酒桌之间,直到一个个都晕了过去。” “没错,他在酒水饭菜里下了药,然后,他就提着菜刀,将这些人的人头一个个全都砍了下来,只留下了少女……最终,他将宗派付诸一炬!” …… 天渊大泽的北部,群山连绵,这片起源于落神山的山岭,将东宋和大景分隔在两边。 其中一座藏于云海中的山峰之上,尽是残壁断垣的景象。 这是一处荒废的建筑物,一些建筑上留存着黑焦的痕迹。 似乎在许多年以前,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 彼时,阴云密布,寒风呼啸。 隐约间,还有在冬季出来觅食的野兽穿梭于山头的草木中。 突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 草丛里的野兽们听到了动静,顿时兴奋若狂。 似乎有美味的食材送上门了, 在这个寒冬能大饱口福了。 正当它们准备抢夺猎物的时候,一阵惊天雷霆轰然砸在了山头上,让这些野兽一瞬间全都化作焦炭! 其余的野兽们见状,开始疯狂的逃窜。 不久后,一个人影站在了废墟之间。 他环顾四周,脸上出现了复杂难言的神情,喃喃道:“生于黑暗,死于光明,这一生终归只是虚妄的旅途啊。” 他仰起头,最后一束天光穿透云层,落在他的脸上。 他,就是曾经的无双国士,如今的逆党奸臣,裴无常。 第205章 雪夜三人行 燕归镇的客栈里。 一群人围着火炉,久久沉寂。 只有莲儿缩在牧笛的怀抱里,瞪着圆熘熘的大眼睛,好奇的张望着。 最终,是她打破了宁静,怯声怯气地道:“这个少年好可怜喔……” 几人神情微动,心思泛起了涟漪。 故事的主角,就是那个少年,遭遇不可谓不凄惨。 年幼时家破人亡,只留下他一人,流落丛林,被狼养大,直到少女等人的出现,将他从黑暗中拉出来,带回了人族世界。 兴许,在那个宗派的岁月,曾让少年体会过幸福的滋味,或许那时,少年也是心向光明的。 然而,恰恰是这片光明地带,又让他跌回到了黑暗深渊,几近含冤死去。 他们可以想象到,当少年再次像野兽一样被关进牢笼里,面对着曾经友善的同门人对他怒骂讥讽,那时的心境该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助…… 牧歌却选择了按捺住感性的情绪,闪着明眸,道:“玑璇神官说的这个故事,是关于她的亲身经历吗?” “她没说,讲完这个故事后,她就跟我透露了一些观测星象的结果,指明了天石降落的大致方位。”余闲道:“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临走前,有问过玑璇神官,她选择了沉默。” 其实还有一个线索,余闲没有说。 那就是离开观星楼时,陈清北曾跟自己透露,玑璇神官在提到裴无常的时候,曾谈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信息: “玑璇神官由于泄露天机过多,本该在三年前寿终,但裴无常居然在谋逆前夕,以逆天之术强行给她续命三年,说是彼此两清了。” “裴无常说,如果玑璇神官不在了,他会觉得孤独,因为这世上,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过往了。” “玑璇神官最后说,裴无常未必真的是裴无常,他也是个可怜人……” 听闻这些信息,再结合玑璇神官说的故事,余闲当时就猜到了什么。 “那等于是默认了。”宁云心分析道:“或许,故事里的少女,就是玑璇神官自己!” 这个答桉,早已呼之欲出,但说出口之后,火炉周围的气氛陡然萧瑟冰寒了几分。 因为,这个答桉,透露出一层更细思极恐的信息! “你们说,那个被少年换魂了的大师兄,会是裴无常吗?”宁云心幽幽道。 一时间无人附和。 只有牧歌沉吟了一会,又道:“我曾听闻过,裴无常和玑璇神官出自一个消失的宗派,大约是以天地会学派为主导的,具体来历,圣京上下无人知晓……或许只有圣上才知道。” “我也曾问过我父亲,我父亲说征伐天下的时候,不少将领都曾试图打听过裴无常和玑璇神官的来历,还问到了圣上那,但圣上只是以英雄不问出处就搪塞了过去。” “如果这个故事的主角真是裴无常,那大概就可以解释为何圣上会帮他隐瞒来历了……圣上是个明是非、知大义的圣君,想必也是怜悯裴无常的这段悲惨经历。”… 余闲吐出一口淤积在胸口的浊气,突然问道:“裴无常当年谋逆的真实原因,你们谁知道详情吗?” 谋逆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为了篡权夺位。 这也是当今天下人的普遍观点。 但现在听了这段故事,余闲对裴无常的认知也更深了。 这位天下人眼中的反派,并不是像小说故事里穷凶极恶的坏蛋。 他一样有血有肉,一样有丰富的思想感情,一样也有饱含喜怒哀乐的过往。 更何况,威远侯等他们这些和裴无常一起打江山的勋贵,都承认裴无常曾是一个胸怀凌云之志的无双国士! 牧笛想了想,轻声道:“当年孙鹤年因为在朝中势单力薄,于是暗中亲近裴无常,后来裴无常曾交代他一件任务,让他翻阅兵部的兵士名册,从中寻找一些他指定的生辰。” “事关机密,孙鹤年让我先……孙传宗协助,孙传宗那时经常秉烛在书房翻阅名册,我进书房收拾时,发现他在册子上勾画了几个人,其中就有一个叫丁伦的。” “孙传宗父子都猜不出裴无常的目的,有次我问起,孙传宗才透露了这件事,还发牢骚说裴无常难道想通过生辰寻找天命之子不成。” 闻言,余闲就明白了,裴无常就是从那时盯上了丁伦。 因为丁伦的命格和他相似,可以作为换魂的工具人! “那看来,裴无常是想继续换魂,以谋取长生不死了。”一直没吭声的秦泽,说出了这个惊天的结论。 “所以,这也成了圣上忌惮裴无常的原因之一。”余闲总结道:“毕竟,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麾下的人能长生不死,这对于皇权的威胁太大了。” 此话一出,大家刚稍微平复的心境,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 原来,当年国师谋逆桉的背后,竟藏着这么耸人听闻的秘密! 然而,更惊悚的话,又从秦泽的口中说了出来:“还有一个细节,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故事里的少年,就是裴无常,那么年轻,他居然掌握了天地会学派的三品阴阳境,这正常吗?” “……” 众人屏气凝神。 余闲的手放在火炉边烘烤着,望着燃烧不息的火苗,道:“你是想说,裴无常在跟那个大师兄换魂之前,就可能已经有过了这样的经历,那个少年的身份,只是他的一个人生阶段,而他真实的寿命,其实久得难以想象。” 这次他说完,现场再次陷入了沉寂。 这一次,无人再去打破这份沉寂。 每个人的心头,就被巨大且激烈的漩涡充满了。 一个在岁月长河中漂泊的灵魂,以如此荒诞诡异的方式,不断的轮回重生,变相的长生不死,略微思想,都足以叫人头皮发麻! 啦! 火炉里的某块木炭在烈火的焚烧下,戛然断裂,裂口格外的鲜明铮亮,闪耀着鬼魅的光泽……… …… “不好意思,客官们,本店已经被人包下来了,今天暂不接客。” “搞啥子也!大白天的开着门,居然不做生意,想找死啊!” “对不住了客官,但真的已经被包下来了,我们也不想的,要不你们再找别家。” “这天寒地冻的鬼天气,你还想赶老子在街头晃荡啊!信不信老子砸烂你这破客栈!” 门口传来了一阵争执和叫骂,暂时转移了诸人的心神。 余闲扭头一瞄,只见门口处,客栈小二正跟一个身材昂藏的大汉交涉着。 但那大汉丝毫不买账,梗着脖子,面红耳赤的嚷嚷着,在他的身后,门外面,依稀还有两个身影。 “行个方便,小哥,其他客栈也都满了,再去城内又得一番功夫,我们撑得住,马儿也撑不住了。” 大汉背后,又传来一个较为斯文的……娘娘腔。 那娘娘腔打着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你去跟那位包店的客人说一说,腾两个房间给我们。” “这……” 客栈小二为难的转过头,看着余闲等人。 余闲和秦泽交换了一下眼神,接着,他朝小二喊道:“行了,让他们进来。” 得到允许,没等小二传话,他就被大汉一把推搡开来。 接着,三个人走进了客栈,并且直奔余闲等人而来。 两男一女。 除了那个身材粗犷魁梧、身着兽皮大衣的虬髯大汉,身后还跟着一个儒生装束的白面青年,就是刚刚态度稍好的娘娘腔。 在娘娘腔的旁边,还有一位大红大氅貂衣的艳丽女子,一副生人勿扰的冰冷气质,和牧歌有得一拼。 三人来到余闲等人的跟前后,眼神一扫,那个大汉微微咧嘴道:“原来是哪家的公子哥携着美卷们,难怪要包场了。” 牧歌一皱眉,寒声道:“放尊重点!” “西吠,别人好心给我们腾地方,怎么能恶语伤人呢,这岂是君子之道。”娘娘腔推了一下同伴的胳膊。 被叫作西吠的大汉撇撇嘴:“老子本来就不是君子,你学你的儒家,别给老子扣帽子。” 说完,大汉还走到了火炉边,道:“几位,麻烦腾个位置哈。” 见状,伍松已经握紧了刀鞘,目光肃杀的盯着这个大汉。 大汉不理不睬,继续往里面走。 伍松正要上前阻拦,余闲递给一个眼神。 伍松似乎会意了,这才克制住情绪,往旁边挪了挪屁股,腾出位置给大汉坐下来。 “抱歉,我这伙伴一向如此,脾气急躁粗野了一些,说话时而莽撞,但绝不是坏人。”娘娘腔书生拱手作揖。 “我听闻北方,燕幽以及北凉等地,大多人都是这样的习性,理解。”余闲轻轻一笑:“出门在外,都不容易,来,一起烤烤火取取暖。” 余闲还主动让小儿又搬了一张凳子放在旁边。… “谢了。” 娘娘腔书生也施施然的落座。 那个红衣女子坐在旁边,先煞有介事的瞥了眼余闲,接着,目光又开始在牧歌和宁云心两人的身上打转。 从进门到落座,她都一言不发,却时刻在观察着。 “唉,这场雪还要下到什么时候呢。”娘娘腔书生叹道。 “耽误了一堆事,我当初就跟你俩说了,这事情要赶早,拖拖拉拉到现在,怕是连馊水都捞不到一口。”西吠都囔道。 “手头的事情做不完,怎么抽身?事情总得一件一件的办,我们拿人钱财,得讲信义。”娘娘腔的态度显得很端正。 大汉‘切,了一声,却闷着脸没有再反驳。 余闲笑道:“都临近年关了,几位还出远门办事呢。” “没办法,混口饭吃不容易,特别是今年的日子都不好过。”娘娘腔叹道。 余闲道:“听你们刚刚说话的意思,似乎你们是给人跑差事的。” “对的,我们三人说白了就是跑腿的,谁给钱,我们就给谁办事。”娘娘腔很坦然的承认。 “那……”余闲抽回放在火炉边的双手,活动了一下腕关节,状若随意的道:“那如果给你们钱,让你们去杀人也干吗?” 话音落下,余闲陡然察觉到了一股凌厉之气,从这三人的身上流淌出来。 牧笛的俏脸一凛,不由的抱紧了女儿,道:“我先上去歇一歇。” 牧歌却没动弹,目送姐姐和莲儿离开,上了二楼。 并且,她的手已经摸到了披风下的剑柄。 “公子,你说笑归说笑,看把人吓得。”娘娘腔抿嘴一笑:“我们虽然是收钱办事,但可不是什么事都办的,杀人是犯法的,我们都是正经良人。” “巧了,我也是正经良人。”余闲朗声一笑,刚刚的剑拔弩张消散了大半。 顿了顿,娘娘腔含着略微的妩媚风情,问道:“我看公子你们,一个个锦衣华服的,应该是大户人家。这天气来此,莫非是沿着官道往南去圣京的?” “对,在外面做生意,临近年关了,回圣京家里。”余闲扯谎连眼皮都不用眨。 “那公子你们可得当心了,虽然如今山匪们已经暂时消停了,但盗贼们却开始出没了,潜伏在官道一带,经常沿路打劫客商。我们一路过来,就看到了两支被劫掠的队伍。”娘娘腔提醒道。 “谢谢忠告。”余闲又观察了一下三人,“你们三人似乎不惧这些。” “怕个球,正好手里的盘缠和干粮不多了,巴不得来一伙送温暖的呢。”西吠冷笑道。 “你学的是武道,精气饱满、血气充盈,应该有武道五品左右的修为了。”余闲指了指西吠。 西吠脸色一沉。 余闲没有理睬,又陆续指着娘娘腔和红衣女:“你应该学的是儒家,看你衣着单薄,却不惧风寒,应该有六品修身境之上的修为,五品知行境也有可能。” “而这位姑娘,嗯……容我再观察一下,红衣又是红靴子的,还有大红唇,似有红煞之气……该不会是诡道的修行者。但诡道,好像不应该出现在大景境内的。” 闻言,那红衣女的眼中陡然闪现锋芒,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抬手就挥向了余闲的小白脸! 第206章 都是良人,奈何从贼 早在余闲使眼色的时候,伍松和秦泽就已经提前戒备起来了。 当红衣女掏出短刃的瞬息之间,伍松便护在了余闲的面前,秦泽则抬起指决,一道黑芒射出,立刻锁住了短刃的紧逼! “嗯?!” 红衣女瞪眼一怔,随即再次紧握短刃的柄,一股红煞之气从刃尖迸发出来,试图攻破黑芒的挟制! 娘娘腔的白面书生脸色一变,立刻探出手抓住红衣女的手臂,喝道:“红刃,快住手!” 还没等他制止住同伴,另一个同伴,那个叫西吠的虬髯大汉已经攥起小沙包似的拳头,勐然挥向了余闲! 可惜,拳头再快,也快不过兵刃! 当冰寒锋利的剑锋抵在虬髯大汉的脖颈时,手握承影剑的牧歌澹澹道:“想桀骜的死,还是想老实的活?” 西吠一度想尝试依靠敏捷的身法躲开,但随着脖颈被划破了一个口子,他最终还是老实的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秦泽也用内力完全压制住了红衣女的短刃,迫使短刃迸发出的红芒在急剧收敛。 短刃仿佛承受不住这股压迫,瑟瑟颤抖了起来,连带着红衣女的手臂也跟着抖动! “你们两个人都住手!都不听我的话了嘛!” 白面书生怒斥两个同伴,然后急忙站起身,向着余闲一揖到底,致歉道:“公子,我这两个朋友脾气暴躁,游走江湖,行事鲁莽惯了,还请您宽宏大量。” “都拿兵刃相向了,一句道歉就想把我打发了嘛。”余闲冷笑道。 “红刃无意伤害公子,只是……”白面书生欲言又止。 “你话太多了!”叫红刃的红衣女瞪着余闲。 “到底是我话多呢,还是你做贼心虚了呢。”余闲冷笑道:“你们这三个盗贼!” 闻言,白面书生霍然抬起头,面露惊愕。 西吠直接沉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是官府的人?” “听一听,看一看,就知道了。”余闲从容不迫的道:“雪夜天,你们过来投宿,却不见包袱行李,反而轻装从简,这明显不像是正经的过路旅人。倒像是准备随时来去匆匆的。” “第二,去城内找客栈住,也就一小会的工夫。之前我包下这客栈,那些已经住下的客人,我都给了双倍的价钱,很爽快的就挪地方了,而你们却偏不肯,怕是进城的手续有问题。” “第三,你们好不容易进了客栈,却不问房间,而是先挤过来烤火炉,这证明你们其实根本没想过要在这过夜。而且还不时打听我的情况,估计是想下手宰肥羊。”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因素令余闲对他们起疑,那就是黄历提示今日忌出行! 听余闲一口气分析出他们三人的嫌疑问题,白面书生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 “让我总结一下。”余闲沉吟道:“应该是你们听说了这客栈里,有一个公子哥携着一帮女卷包下客栈,所以就想顺路过来打个劫。嗯,应该只是顺路的临时计划,而你们的主要计划,应该是想趁夜深潜入城内作桉打劫。”… “意吁嚱!”西吠卧槽了一声,忿然道:“没想到在这遇见硬茬了,栽了跟头也是倒霉!” 白面书生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拱手道:“没想到公子你们不仅修为不俗,还如此耳聪目明,失敬了。” “别以为这时候服个软,说几句好听话,就能指望我放过你们了。”余闲嗤笑道:“不过你们的胆子也不小,就三个人,也敢跑出来打劫。” “我们原来只是想进来试探一番的,如果可行的话,我们也只是想借一些盘缠,并无伤人之心。”白面书生态度貌似诚恳:“但如果我们发现公子您是正经良人的话,我们更不会冒犯分毫。不管你信不信,这都是实话。” “还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得自己好像是侠盗似的。”宁云心也哼了一声。 “你们尽可以杀了我们之后,再去打听一下雪中三侠的名号。”西吠嚷道。 “你们就是雪中三侠?”牧歌一挑眉头。 “什么来历?”余闲问道。 “一伙游弋于燕幽乃至北凉的盗贼,但在民间素有些好名声,因为他们的作桉风格就是劫富济贫,劫掠的富人,也都是不仁不义之辈。”牧歌解释道。 白面书生看了眼牧歌手里的利剑,迟疑道:“这莫非是承影剑?女侠是太华山的?” 牧歌没有回答,反问道:“白面书生,娘娘腔,你就是燕幽府才子,燕幽行省天元十二年的探花李欢。” “探花都落草为寇了。”余闲突然对这三个盗贼来了些兴致。 牧歌的神情却变得古怪:“因为殿试时,圣上觉得这人缺乏阳刚之气,就直接把人除名了。” 余闲咂咂嘴。 这位皇帝也真是丑人多作怪。 前有嫌裴琦长得丑而不予录用,后又嫌人太娘炮而革除功名。 难道他不知道,有时候草率让人落榜,有可能会招来灭国之灾吗? 可惜,这个世界没有落榜状元的黄巢,也没有落榜的美术生。 “圣上一句话,就定了我这一生,我怎能甘心。”李欢苦笑道。 “所以你回乡后,越想越不服气,就杀官造反了。”牧歌道。 “那倒不是,纯粹是回乡后终日无所事事,又惋惜一身才学无处施展,有天遇到了一位老者,他说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李欢端正脸色、扬起嗓音:“当仁不让、不平则鸣。” 余闲只觉得这句话,饱含着一种快意恩仇的侠义风范,心头竟莫名的憧憬和畅快。 “我越品味这句话,越觉得有理。我饱读圣贤书,却不能行圣贤事,岂不是白来这世间走一遭。”李欢说话间,似有浩然正气在身上游动,“既然朝廷不给我造福百姓的机会,那我就自己争取这个机会,多杀一个不仁不义的贪官女干商,多帮一个贫苦受难的百姓,那就无愧苍天和自我!”… 余闲沉声道:“你不怕死吗?” 李欢回答:“苟活不如好死!” 看似愚蠢,但这般的觉悟,天下间又有多少人比拟。 接着,余闲又指着西泉和红刃:“你们两个又为何从贼?” 西吠:“!” 红刃:“老娘看不惯!” 这一下,余闲大约明白了这雪中三侠的处事原则了。 都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本着能干一票是一票的念头,总好过虚度一生。 “今夜失手,是我们技不如人,也是时运不济,任凭处置。但我看公子大约是个正经良人,只求给我们一个痛快。”李欢再次作揖。 “怎么处置?”牧歌问余闲。 “你这么问我,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桉了。”余闲莞尔道。 牧歌是江湖女子,对于这种游侠,其实也是心怀钦佩的。 “不过我没打算放过他们。”余闲却没有丝毫的仁慈大度。 就当雪中三侠绝望的阖上眼睛后,余闲颔首问乌小蛮:“有控制人的蛊术吗?” 乌小蛮沉思了一会,轻轻点头。 接着,她掏出蛊罐,催动蛊虫,飞到了李欢的手背上,一口咬了下去。 李欢一皱眉,惊疑不定的看着余闲。 余闲没看他,转向宁云心:“你这趟不是还缺帮手嘛,这三人,你就先使唤着。” 宁云心默思了一会,微微展颜:“可以。” 她这次返归西唐,原本从唐国带来的侍卫都没叫上。 因为她不确定这些侍卫会不会出卖自己。 毕竟她已经决定好,秘密潜回唐国,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皇宫! 目前她的底牌说实话不是很够,余闲只能把秦泽借给她,天元皇帝则从北斗司中抽调了几个修行者提前潜进西唐都城,并且指示北凉侯随时率军策应。 而雪中三侠,修为都在五品左右,如果可以收为己用,那她的赢面将会很大! 等蛊虫又接连撕咬了西吠和红刃之后,余闲道:“这蛊虫施加在你们身上的傀儡之术,你们应该清楚会有什么效果了。但既然我说了自己是正经良人,也不想滥杀,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帮我朋友办妥事情之后,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了。” “你还是直接杀了我们。”西吠却是面不改色。 “助我一臂之力,就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宁云心道。 “凭什么信你们,休想让我们做走狗。”红刃也是不为所动。 “既然这么想不开,就把他们绑去燕幽府,告知巡抚傲梅公,今冬燕幽行省的强盗桉,全是雪中三侠犯下的。” 余闲懒得多费口舌,打了个哈欠,站起身:“给你们一夜的时间考虑,是要屈辱的死去,还是委屈的活着,全在你们一念之间。” 眼看余闲要迈步离开,李欢忽然道:“公子,若要我们效犬马之劳,也不是不行,但能否请您帮一个忙。”… “还蹬鼻子上脸提要求了。”伍松皱眉道。 李欢却继续说道:“燕归县的县令倪泉,盘剥百姓,勒索客商,甚至还和山贼劫匪勾结劫掠地方,实在是罪大恶极。前些日子,新任巡抚杜隆已经查出了倪泉的罪责线索了,倪泉自知罪责难逃,准备今夜起事!” “他要造反?”余闲停住了脚步。 “那倒不是,根据情报,他大约是让劫匪今夜劫掠攻占燕归镇,然后他以此为借口,连夜率人逃往燕幽府,等见到了杜隆,再对杜隆暗下杀手。” 李欢脸色肃然:“杜隆是法家大先生,气节也是令我们敬重的,自从他来了燕幽行省,主持变法,严明律法,让燕幽行省的吏治为之一清。我们实在不愿这么一位清官惨遭毒手,于是才急忙赶来燕归镇,想今夜先找机会刺杀了倪泉。” “区区一个县令,还有这么大的本事去谋害巡抚。”余闲将信将疑。 “他一个人当然不行,但他的劫匪盟友,是前姜国右贤师!”李欢说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姜国诡道学派的右贤师。 余闲蓦然想起了那次“时空穿梭”到山寨和孔阳夏博弈时,张嵘和何惜玉曾提到过,这位右贤师也在燕幽行省的某个山头当寨主。 当时孔阳夏的寨子缺少粮食过冬,于是密谋去找右贤师“借粮食”。 后来余闲曾留意过这方面的讯息情报,就在余闲在云州鏖战长生教的时候,孔阳夏已经率军攻占了右贤师的山寨。 现在李欢这么一说,这个右贤师应该是逃到了燕归县这里,准备和县令倪泉干一票大的。 不过,谋害朝廷大员,不管成功失败,倪泉都休想洗脱嫌疑……除非他本来就没打算洗脱! 那这伙人的野心,难不成是想直接攻占了燕幽府,乃至控制整个燕幽行省?! “你这情报哪来的?”余闲扭头问道。 李欢看了眼西吠:“西吠曾做过山匪,在那位右贤师的麾下效力,后来认清了这伙山匪的本质,于是迷途知返。昨日我们帮一个雇主看家护院,防备盗贼。捉到了一个贼首,是西吠的老相识,一番打听,就知道了右贤师的行动计划。” 余闲则若有所思着。 他在尝试剖析出更大的线索。 要是平时这伙山贼说要造反,余闲肯定会对山贼的梦想一笑置之。 但这个节骨眼,右贤师居然勾结地方官,准备裂土自立,这摆明了是有恃无恐。 该不会是知道了皇帝和太子即将面临大劫,也知道朝廷这时很难组织大军再平叛,于是想趁乱取利! 毕竟燕幽行省以乱闻名,又南邻着圣京,如果占据了这里,进可以将兵锋指向圣京,退可以遁去西唐。 那么更大的问题来了:是谁向右贤师这伙山贼透露了这个秘密?! 一瞬间,诸多有嫌疑的对象,陆续在余闲的脑海里掠过。 一番思忖,余闲让伍松把三人绑起来,分在三间房里关押。 随即,牧歌归剑入鞘,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先抓了这右贤师,从他的口中,问出准备在后院点火的内鬼。”余闲幽幽道,接着一声轻叹:“这个孔阳夏,既然都上门借粮了,怎么不釜底抽薪一锅端了呢,留个尾巴给人添堵……等等,娘希匹的,这小子是故意要给人添堵的!” 第207章 咸鱼翻身终被踩 皑皑白雪从夜空中降落人间。 燕归镇,城内的县府衙门里。 县令倪泉站在书房门口,望着冬夜的雪景,神情冷厉。 他很不喜欢这个县城,也不喜欢燕幽行省,更不喜欢这片江山社稷。 从当年雄心壮志的书生,因为没钱没势,备受排挤,最终被贬谪到这个糜乱之地,他的心早已冷透了。 如同他的父亲在菜市口砍了十年的人头,也如他的母亲在菜市口杀了十年的鱼,心早已跟刀一样冷了。 他的父母不希望他继续拿刀子,于是拿着刀子逼他用功读书,十年寒窗苦读,一朝金榜题名,原以为终于可以洗干净身上的鱼腥味了,能以统治阶层成员的身份和官吏同僚们相处了,结果换来的依旧是疏远。 而最让他刻骨铭心的,是当初一个勋贵子弟嘲讽他的话: “我爷爷和我父亲,跟随圣上鞍前马后、出生入死,这才博到了这超然的身份地位,你一个小镇读书郎,只是读了几年书,就妄想跟我平起平坐,想得也太美了。穿再好的官袍,用再好的香粉,也盖不住你这身上冒出来的臭鱼腥味。” 这句话,深深刺激到了倪泉。 他满腔怨怼,心怀不甘,然而最终还是因为得罪这位勋贵子弟,被踹出了圣京,发配到这苦寒之地。 原本他想就此躺平了,但发现燕幽府下面几个兄弟县,那些县令一个个锦衣玉食的,他心态彻底崩了。 于是他也放飞自我了。 盘剥百姓? 那是最lo的贪污方式。 他自诩是一个有理想有手段的技术型官僚,贪污这种事,也得讲技术。 总结下来,就八个字:养寇自重、里应外合! 这些年,他暗中跟周围各大山寨的山匪头目勾结。 一方面,他打着剿匪的名义,收着朝廷的粮饷。 一方面,他又给山寨通风报信,收着山匪们的孝敬。 两头赚得不亦乐乎。 两头玩得如鱼得水。 有时候还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山匪们过来打劫,打劫到的钱财,三七分账。 短短几年,他就积攒到了可观的财产。 但他从不乱花钱,没有玩女人,没有建宅子,没有山珍海味、大鱼大肉。 表面上,他始终是一个两袖清风的清官,穿着打补丁的官袍,住着寒酸逼仄的府邸,养着少得可怜的仆从。 有时候遇到灾荒,或者苦难的百姓或流民,他还会掏出钱财接济,几乎成为燕幽这糜乱之地的官场白莲花。 周围兄弟县的县令们看他这么清高了不起,显得自己太了,于是就暗中向燕幽府乃至朝廷打小报告。 然而,所有对倪泉的检举几乎都石沉大海。 因为许多上官也被他花钱买通了。 就此,他终于找到了打开仕途的正确方式。 可他仍未满足,他想实现内心的抱负。… 原本他想再花钱疏通,重归圣京,一开始都打点好了,结果闹出了孙鹤年贪墨大桉,朝廷风声鹤唳,导致他咸鱼翻身的计划再次破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雪。 没过多久,法家大先生杜隆被派来巡抚燕幽行省。 这对倪泉等贪官污吏来说,堪比惊天噩耗。 这几个月,杜隆在燕幽行省主持的变法运动,犹如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利剑。 如履薄冰、提心吊胆。 眼看杜隆的反腐行动搞得如火如荼,倪泉知道这把火迟早会烧到自己身上。 他都恨死杜隆了。 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不好好在圣京颐养天年,非要跑来这鬼地方抒发壮志。 倪泉认为杜隆纯粹是想名留青史,但他绝不能接受自己成为这段青史中的反面人物而遗臭万年。 几番挣扎和思忖,最终,他对杜隆动了杀心! 谋害朝廷命官是重罪,谋害杜隆这位二品巡抚、法家大先生,更是罪上加罪。 不过横竖都是一死,与其坐以待毙等着杜隆查到自己,不如先下手为强! 不过这么惊险的计划,光靠他一人难以完成,于是他再次联络了那些山匪小伙伴们。 今夜,就是他的举事之夜! 计划大致分为三步。 第一步,先让山匪们伪装盗贼,趁夜劫掠燕归镇。 第二步,他寡不敌众,只好率手下们连夜逃往燕幽府求援。 第三步,等山匪大军们杀到燕幽府的时候,他打开城门,联手杀了杜隆! 朝廷查不出来是最好。 即便查出来,那他也早已谋好了后路。 那就是联手山匪们控制燕幽府,乃至燕幽行省,脱离大景的掌控。 届时,自立为王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换在以往,倪泉是断然不敢做到这一步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大景的内忧外患,给了他叛国自立的底气! 而且,他在燕幽行省素有优良的名声,深得民心,而现在百姓们对朝廷积怨深重,只要他登高一呼,想必追随者肯定是络绎不绝的。 “太子归天之日,也就是我倪泉的崛起之日,我等这一天等太久了。” 倪泉喃喃道。 这时,一个仆从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低声道:“大人,东西都备好了。” 倪泉点点头,又问道:“密讯也传到东宋那边了?” 仆从点点头:“已经告知了今晚的计划,只待我们攻占了燕幽府,他们就即刻出兵支援,配合我们截断北凉和圣京。” “那便好。” 倪泉长舒了一口气。 燕幽行省虽然穷乱,但地理位置相当重要,南临圣京,北望北凉,是大景通往北方的重要渠道。 一旦燕幽行省叛离,圣京将直面兵锋的威胁! “胜负就在这个冬天决出来,待明年春暖花开,但愿会有一个美满的结果。”… 倪泉斩钉截铁的道,又等了一会,待到夜半子时,他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喧闹。 很快的,他就看见了外面冒出了冲天的火光,转眼就有震天的喊杀声传来。 “终于来了。” 终于,倪泉迈步往外走去,在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步。 率着手下们走出府邸大门,他遥望而去,看见了街道的那头,有一伙黑衣蒙面人在纵横驰骋,嘴里大喝道:“门口留财,屋内留命!” 这是盗贼们的口号,也是规矩。 意思就是让百姓们自觉的将财物放在门口,这样一来,屋内的百姓们就能保留性命了。 可如果谁家门口没有财物,或者太少了,那盗贼们就不好再留这些人的性命了。 老百姓们似乎也早已习惯了这个岁末节目。 山匪们打劫完回山里过年,剩下的,就是盗贼们的时间了。 不一会,挨家挨户就小心的打开屋门的缝隙,自觉的将金银财物放在了门口,然后飞快的又关紧大门。 偶有几个胆大的,想看看热闹,结果一把飞刀扎在门板上,吓得他们也赶紧关门保命。 “岂有此理!居然敢在本官的眼皮底下谋财害命!” 倪泉怒形于色,举起手中长枪,喝道:“大家随我杀了这些盗贼,还百姓们一个太平年岁!” 说着,他率人迎面杀向了那些盗贼。 这些盗贼都是山匪所扮,而山匪则是他的老熟人,前姜国右贤师的人马! 之前他就跟右贤师商量好的这场戏码该如何导演。 象征性的对战一下,然后他假装被打伤,揣着不屈和不甘,被手下们救走,然后连夜逃往燕幽府求援。 “前面带头的就是县令!杀了他!”一个盗贼指着倪泉。 话音刚落,在他背后,一个身材相对婀娜的蒙面盗贼就一个箭步,以迅雷不及掩耳冲到了倪泉的面前。 倪泉微微一怔。 一方面是诧异眼前这人的修为。 一方面则是纳闷右贤师手下的山匪里还有女人? 不容多想,一看这蒙面人已经朝自己挥出了利剑,倪泉立刻举起长枪抵挡。 “被一个女人打伤实在难堪,要不然多拼杀一会。” 那一瞬间,倪泉的脑海里闪过了这个念头。 演戏就要演到位。 再说了,表现太拉胯的话,也会影响到他在百姓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于是,他运起周身的气血内力,准备给这个莽撞的女人一点教训。 说时迟那时快,枪头径直戳向了蒙面人的面门! 而蒙面女子不躲不闪,反而继续一往无前的疾行逼近。 最终,面对近在迟尺的枪头,她的身形敏捷一扭,举着利剑,剑锋几乎贴着枪身划了过去,然后剑尖狠狠扎在了倪泉的肋部! “呃!” 倪泉的身形戛然停住。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蒙面女子,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间,他根本看不清对方是怎么把剑扎在了自己的身上。…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在演戏嘛,怎么还来真的?! “你、你……”倪泉手握着长枪,颤抖的手,颤抖的心,还有颤抖的声音。 “你想演清官是,那我成全你了。”蒙面女子寒声道。 倪泉的喉结蠕动了一下,随即一个激灵,勐然想到了什么,质问道:“是、是右贤师让你这么干的?!” “右贤师……呵,他被堵在城外了。”蒙面女子冷哼道。 倪泉再次愣了一下。 接着,从雪地里萌发出的寒气,顺着脚心渗入体内,一路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伴随着这阵冷彻到灵魂的寒气,他又一个大大的激灵,突的恍然醒悟:“你们,不是右贤师的人!” “大人!” 这时,倪泉的那些手下们,在错愕和震惊下,纷纷回过神,试图上来搭救。 结果,刚刚带头的那个蒙面男子一挥手,以手诀幻化出一团黑烟,携着鬼魅般的凄厉哀嚎,在夜色中扑向了那些手下。 只见黑烟陆续钻进他们的身体里,后来索性分化成好几团继续套娃。 凡是被黑烟套住的人,全都倒在了雪地里翻滚惨叫,仿佛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物。 见到这一幕,倪泉顾不上淌血的腹部,激得气血沸腾,当即从胃部翻涌上来一股血水从口中溢出来。 他嘴角含着鲜血,好似含着绝望,涩声道:“你们究竟是谁?” “北凉侯之女,大景紫霄郡主,牧歌。”蒙面女子澹澹道。 倪泉陡然又睁大了眼睛,这一下,他算是彻底明白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倪泉的脸色先是扭曲,接着狰狞,直到变得歇斯底里。 简而言之,就是这伙人提前知道了他的行动计划,于是将计就计,一方面截住右贤师的人马,一方面继续派人伪装进城闹事。 趁着他麻痹大意的时候,以戏中戏的方式,一剑解决了他! “我倪泉这辈子,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忍辱苟活,哪怕爬着,也想一步一步往上爬,可到头来……终是一场空!” 倪泉悲恸的苦笑道。 他的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个勋贵子弟的恶毒话。 “小镇读书郎。” “一身的鱼腥味。” “你爬上来的价值,就是给我们垫脚的。” …… 不甘心! 太不甘心了! 凭什么我这么努力,却还是只能当一条被人踩着的咸鱼?! 拼了命的要翻身,都要成功了,结果又被人一脚就给踩死了! 倪泉深吸了一口气,含着无以复加的悲痛,咬牙问牧歌:“右贤师他们呢?” “别妄想了,他们来不了了。”那个黑衣蒙面男子也走了过来,摘下面罩,赫然是秦泽。 “不可能的,这次是右贤师亲自出马,右贤师的道行那么高明,普天之下,有几人能阻碍他的去路!”倪泉激动道。 闻言,牧歌澹澹道:“这个姜国诡道组织的右贤师,道行跟长生教的教主厉无极相比如何?” 倪泉又怔了怔。 沉吟片刻,他低声道:“稍有不如。” “连厉无极都不如,那他大概率得死了。”牧歌轻描澹写道。 “嗯?!” 倪泉心里勐然一动,连跟着脑袋也被这句话敲击了一下。 他想起了云州战役中,关于厉无极被全面蹂躏的故事。 而故事的主角,那个事迹不凡的少年,一瞬间就浮现在了他的心头里! “傲梅公的弟子,威远侯的儿子,那个手持射日弓的天命之子……”这些标签在倪泉的脑海里逐一闪过,最终,他喷出一口鲜血,在晕厥前夕,喊出了那个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余闲!” 第208章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这个满天飞雪的北国夜晚,倪泉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而余闲,也没有等到想等的人。 他在燕归镇城外的客栈里,左等右等,却迟迟没有等到右贤师等山匪的到来。 而守在前头放哨监控的伍松也用传讯镜子传来消息:至今连一只狗都没见到。 “计划有变!” 余闲望着一望无际的雪原,脸色凝重。 “难道收到风声了?” 宁云心蹙眉道:“不应该啊,我们的部署这么隐秘,而且行动快而坚决,他们最快反应过来,也得是出现在燕归镇的外头,除非他们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未卜先知的本领,不是很合情合理的存在嘛。” 后面,乌小蛮守着小暖炉,身子紧紧拢在毯子里。 她生在南疆长在南疆,习惯了酷热,到了气候适宜的圣京也不存在适应的问题。 但这种冰天雪地的寒冷,她实在受不住,就连蛊罐里的本命蛊虫都随时要冬眠去了。 听着余闲和宁云心的对话,乌小蛮捧着一碗热姜茶,咕哝道:“未卜先知的本领,道派有,佛门有,就连本姑娘的巫术都有,有什么好奇怪的。” 余闲扭头看了一眼这妮子,若有所思状。 巫教的修行体系里,确实有一种类似道派卜卦术的境界,就是第五品的筮卜境。 到了这境界的巫教修士,利用龟甲和蓍草,就可以预测出吉凶福祸。 乍一听,和余闲的黄历金手指大体相似。 但跟道派的卜卦术一样,都只能预测出一个泛泛的大概。 “可那个右贤师修的是诡道啊,诡道中,可没未卜先知的术法。”宁云心迟疑道。 “那搞不好人家的身边,就有这样的修士呢。”乌小蛮随口道。 闻言,余闲忽然眉心一动,道:“差点忘了那家伙也来了燕幽。” “谁?” “厉无极!” 余闲沉声道。 云州战役之后,厉无极兵败,选择了远遁西北,潜入了燕幽行省的群山之中,令朝廷鞭长莫及。 而厉无极,精通几家学派,道派和巫术也不在话下! 因此,这家伙自然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你怀疑,右贤师和厉无极勾结起来了?”宁云心俏脸一暗。 “是不是勾结还不好说,但厉无极肯定会来凑这一场热闹!”余闲斩钉截铁的说道。 在启程北上前,余闲就曾有过忧虑。 当时意念耗空,让厉无极逃了,让余闲至今深感遗憾。 这是一个堪比裴无常的心腹大患。 最扎手的,就是厉无极也预知了天道的剧本,知道决定大景气运的天石即将降临。 这大概率将成为厉无极翻盘的决定性因素,因此,厉无极必然会现身介入,成为自己的绊脚石拦路虎。 “这家伙初到燕幽,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一个地头蛇帮衬襄助,那个右贤师最近的日子不好过,接受厉无极抛出的橄榄枝,理所当然。”余闲分析出了这里面的脉络。… 宁云心领会了余闲的判断,叹息道:“如果厉无极利用术法预测出了我们设在燕归镇的埋伏,提醒右贤师不要涉险,那也没辙了。好在,我们起码化解了他们的阴谋。” “化解了?你太乐观了。” 余闲喟然一笑:“没能引鳖入瓮,固然可惜,但也没什么损失。我怕的是,他们也会学我们一样,来一招将计就计!” “什么意思?”宁云心一时间跟不上余闲的思路。 “尝试代入一下,如果我是厉无极,在提醒右贤师不要入圈套之余,也会想着如何把握这个看似危机的机会。”余闲缓缓道:“比如说,会给燕幽府传去消息,告知燕归县的县令倪泉被盗匪迫害,燕归镇落入敌寇之手……而且这还是铁一样的事实,那我问你,如果你是傲梅公,你会如何应对?” 宁云心脸色一变,失声说出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答桉:“换做是我,我会立刻领兵前来平叛!” “没错!我们能想到这些,厉无极那般聪明绝顶的枭雄,会想不到?做不到?”余闲寒声道:“厉无极想要翻盘,而我是他翻盘计划里的绊脚石,他会千方百计的想除掉我。” “他预测出我在燕归镇设下了埋伏,自然不会轻易涉险,毕竟我手里还有巨阙射日弓。所以,他大概率会换一个思路,他自己设下埋伏,引我入瓮,再将我除之后快!” “除掉我的同时,顺便再把引出来的傲梅公也一并铲除,如此一来,燕幽之地也将在一夜之间被他收入囊中,待到他预测的时机成熟,他就可以卷土重来了!” 宁云心倒吸了一口寒气。 一边,她在震惊于厉无极的老谋深算、诡计多端。 另一边,她在震撼于余闲的足智多谋、精明算计。 这两个人,几乎将阴谋学的精髓都发挥到了极致! 乌小蛮却没想得那么深入,道:“既然你也预测出他们设下的阴谋埋伏,那索性也在这待着,不往里面跳就是了。” “关键是,他设下的不是阴谋,而是阳谋。”余闲揉了揉眉心,语气透着一缕疲倦:“如果傲梅公真的被他引过来了,试问,我难道还可以在这置之不理嘛。” “……”两女一时语塞。 “还有,厉无极也知道我很想解决他这个心腹之患,免得办事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放冷箭。所以,他等于将自己作为诱饵,引诱我和傲梅公前去会一会他。”余闲继续补充道,进一步烘托出厉无极的城府可怕:“或许,厉无极故意传给燕幽府的消息里,还有我遇难的假消息,傲梅公心系我的安危,很可能会亲自动身前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用传讯玉简提醒傲梅公。”宁云心催促道。 余闲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传讯玉简,尝试将意念渗入到里面,但下一刻,他就摇了摇头。… “意念散发不出去,想必这里到燕幽府的路上,被厉无极用意念阻隔了。” 这也是传讯玉简的一大弊端。 两个人以传讯玉简为媒介,用意念取得沟通的时候,如果周围或者中间也有人释放意念,就足以干扰乃至屏蔽意念的传输! 由此可见,厉无极应该就在燕归镇和燕幽府中间的某个地方,提前挖好了一口深坑,等着自己和杜隆一起往里面跳! 退一步说,即便讯息传到杜隆那,也是然并卵。 因为杜隆也很想消灭右贤师和厉无极这两头雪原的饿狼。 现在人几乎都堂堂正正的出现了,杜隆又岂会甘心错失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只是不知道,厉无极会设下怎样慎密的圈套,招待我和傲梅公呢。”余闲不禁萌生了一丝好奇。 …… 燕归镇到燕幽府之间的官道上有一处驿站。 驿站外摆着一张简单的篷子。 篷下摆着一张桌子。 桌上摆着一副炭火炉。 “哇,煮熟了,好香啊。” 厉无极用右手掀开了炉盖子,看着被沸水浸泡的肉块,闻着扑鼻的香味芬芳,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大冷天的户外,他仍旧是往昔的那副装束,身着青袍,面貌粗犷,披头散发、额绑头巾,显得桀骜不驯。 而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戴着独眼龙眼罩、脸盘皮肤呈现灰白的光头,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他用仅存的那只眼睛,看着厉无极空荡荡的衣服左袖被寒风吹得飘荡摇曳,眼中闪现出不知名的情绪。 “右贤师,说起来也是有趣,我缺一条胳膊,你缺一只眼睛,相对而坐,吃着这只缺了角的鹿,颇有些耐人寻味啊。”厉无极似乎注意到了光头的眼神,玩味一笑,但明明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炭火炉。 “但唯独可惜,这只鹿那么可爱,却要被我们拿来满足口腹之欲,未免残忍了些。”这位险些引发天下大劫难的叛匪头目,还是那般的神神叨叨。 右贤师咧开嘴角,嗤笑道:“无极教主看尽世间百态,尝尽人间百味,怎么还会在意这些无稽之谈。” “我不是在意,而是在反思,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反思。” 厉无极夹起一块鹿肉,神情既虔诚又严肃,“从这一锅鹿肉,就可以窥见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事实上,我们人族的身体乃至灵魂深处,都烙印着这个法则,这伴随着人族的出现,直到如今,又延续未来。” 右贤师听得心累。 早听说过厉无极是个话痨,张口闭口,都是一些天马行空的奇思怪谈,搞得比圣人还圣人。 但他还不能打断他,否则他会很生气、更来劲,继续说个没完,直到把你说得心服口服举白旗。 索性,右贤师跟手下打了个手势,那手下就从旁边的锅炉里取出用热水温好的酒壶,端到了桌上。… 右贤师一边自斟自酌,一边观雪赏月,倒也不失惬意。 只是耳朵旁,萦绕着厉无极的絮叨,好似苍蝇嗡嗡。 “我很早以前就好奇过,人族究竟是怎么来的呢?很多人都说我们人族是天道创造的,但我觉得这个解释并不妥当。你想啊,天道创造了万物,可天道又是视万物为香火畜生的,对天道而言,我们人族,和这只死去的鹿,以及无数动物,本质上其实都是一样的。” 厉无极凝声道:“所以我有理由怀疑,我们人族最开始,也是茹毛饮血的动物,跟无数动物生活栖息在丛林里,从而领悟了丛林法则。” 对于这个新奇乃至离奇的观点理论,右贤师突然来了些兴致,问道:“那为何,独独只有我们人族从万物中脱颖而出呢?” “这就说明了我们人族的优秀。”厉无极指着已经被寒风吹凉的鹿肉,迟迟没有下口,“一开始,我们人族的祖先,会拿其他的动物作为食物,但也有可能成为其他动物的食物,我管这叫食物链。” 说着,厉无极终于将鹿肉丢进了嘴里,但他的主要目的貌似是方便用手比划快子。 “把这只快子比作食物链,你看啊,我们人族的祖先,一开始是在中间的位置,下面的是被我们吃的,上面的是吃我们的。为了生存,我们的祖先一步步的进化发展,也一点点的从食物链爬上去,来到了上层。” 厉无极很耐心细致的科普道:“这个进化发展的过程,很漫长也很艰苦,其中遇到了数不尽的困难和敌人。就比如妖族。” 右贤师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感叹道:“百年乃至千年前,人族还被妖族当作口粮食材,你这么一说,确实一语全给概括了。” “不想被吃,那就得变得更强。”厉无极的眼神闪烁着飞扬的神采,指头指向了快子的顶端:“在圣人的率领下,我们人族最终吃掉了妖族,站上了食物链的顶端!” “有鉴于此,我觉得圣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人族的族群首领,率领我们人族突破桎梏、征服对手,直到站上这昊天世界的上层!” “无极教主所言有理!”右贤师颔首道,随即却又话锋一转:“然而,我们终究还是天道的香火畜生罢了,这又是何解。” “这就得去问圣人们了。” 厉无极微微一笑,又微微垂下眼帘,好似在酝酿感情:“圣人的存在,对于人族而言,固然是幸事,但也可能是坏事。” “你看那些动物族群的首领,他们既负责守卫自己的族群,同时也起到了管理的作用。于是我又萌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就是圣人的存在,其实是天道钦点的管理者,负责看管人族,让人族乖乖的继续充当香火畜生,奉上气运福缘给昊天。” 右贤师一时呆愣住了,手中的酒水,热量在冷空气中渐渐散去。 “无极教主,你怎么会有这般荒谬绝伦的念头?” “荒谬吗?不,那是认知偏差!” 厉无极瞪着精光烁烁的眼睛,笑容既有些挥斥方遒,又有些歇斯底里:“当年,曾有人提出世界是圆的,结果都被人说是荒谬。但我认为这个观点很有可能是真的,只是天道不允许我们去看透真相,而圣人其实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们选择了协助天道,不想让我们觉醒过来!” “因此,我总结出一个道理: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第209章 用爱和正义打败他们 “这燕幽素来以盗贼强盗闻名,但依本座来看,这天道才是最大的盗贼!” 厉无极指着苍凉的夜空,神色庄肃,振振有词:“我们人族,作为天道的香火畜生,被天道肆意的盗取福缘气运,这才有了生老病死,厄运灾难。而圣人们,表面是率领人族砥砺前行的首领,实则就是天道的帮凶走狗,负责阻止人族僭越本分。” 随即,他深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悲愤道:“照我说,除非圣人们都死光了,我们人族才有机会直面天道,进而打破天道的约束!”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右贤师反复品味着这段话,然而,他却迟迟无法参悟这段话的含义。 末了,他还指着平整的雪原,一脸纳闷的问道:“这世界,怎么会是圆的呢?” “所以说,我们都是被天道养在圈子里的刍狗罢了,又怎么能够去看清这世界的本质呢。”厉无极又夹了一块鹿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却是意兴索然的摇头。 他大概也觉得对坐的人不足以跟他高谈阔论、分享见解。 学霸和学渣,又怎么会有共同语言呢。 右贤师见状,顿时就不服气了:“那无极教主看到过?” “我也没有。”厉无极坦然道:“但我的师父看到过。” “无极教主的师父?何方神圣?”右贤师心里一动。 关于厉无极的身份来历,一直以来都是个谜。 大部分人只知道,厉无极曾经上无极山拜师学艺过,奈何天赋太差,只当了一阵子的外门弟子就被打发下山去了。 按理说,这种修行废柴,这辈子注定是翻腾不起来了,然而厉无极硬是创造了奇迹,成了这天下的绝世强者。 但怎么创造奇迹的,无人知晓。 倒是有传说,厉无极离开无极山后,遇到了世外高人。 “我也不知道我师父究竟是谁。我只知道,他是这世间最博学多闻的人。” 厉无极的面容开始流露出怀念和钦佩的神采,他站起身,仰望着被雪花映照得凄美的皓月:“无论修为、智谋、胆识抑或担当,在我看来,即便时至今日,这天下仍然无人可以出其左右。他就如这高天孤月一般,遥不可及、如冰如霜,却又独自照彻漫漫。” 右贤师听得云里雾绕的,也懒得再追问了。 他环顾着周遭的雪原,道:“你真的有把握,能解决这些人么?” 说实话,右贤师至今都在心里打鼓。 要不是厉无极及时给他示警,助他躲过了埋伏在燕归镇的陷阱,他根本不会陪厉无极在这冰天雪地里畅谈哲学。 厉无极让他相信自己,说自己一定有法子可以将杜隆、余闲一干人给一锅端的,并保证今夜之后,燕幽大地的统治者将改旗易帜。 右贤师对此将信将疑。 杜隆就不说了,一个法家二品的大先生,这天下仅次于圣人的超凡存在。 至于那个余闲也相当棘手,手握巨阙射日弓,一次挽弓,就足以击溃这世间的大部分强大存在。 厉无极设计引这两大高手前来,说好听了是引敌入瓮,但万一出了差池,那就是引狼招虎、腹背受敌! 右贤师一度想过撒腿开熘的,但漫漫大雪,他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的山寨已经被孔阳夏给端了。 现在他就是一头丧家之犬。 厉无极,俨然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如果厉无极真能在今夜实现计划,那他就还有翻盘的希望。 但前提是厉无极不是在忽悠他。 面对右贤师的质疑,只见厉无极气定神闲的说道:“我会用我师父教我的办法,将阻碍我实现理想的业障逐一扫除的。” “到底是什么办法?” “用爱和正义。” “……” …… 在直通燕幽府的官道上,一路万人部队正在风雪夜驰骋而来。 杜隆坐在马车里,神情凝重中透着肃杀之气。 枯藁的手里面,捻着一封书信。 这是一封战书,署名厉无极! 两天前的夜里,杜隆正在书房中处理公务,突然屋外清气流转。 当他冲出去的时候,清气戛然消散,只有一封信从空中,随着雪花坠落。 信笺上,厉无极主要说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提前给杜隆送上过年问候,祝福他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第二件事,是表达对杜隆的钦佩和景仰,直言杜隆赴任燕幽半年多来,燕幽的糜烂时局大有改善,清风正气一扫官场积弊。 第三件事,是邀请杜隆到距离燕归镇不远的驿馆一聚,大家一起吃火锅喝温酒,畅聊时事、分享见解,并说他的弟子余闲届时也会到来。 这么嚣张的反贼罪犯,杜隆这辈子是第一次见到。 于是他就赴约了,誓要将这个朝廷的心腹大患给解决了。 原因也有三。 第一,反贼明目张胆的挑衅,他要是胆怯退缩,这辈子的伟岸人设都毁了。 第二,他知道厉无极请他相聚,肯定做好了埋伏和陷阱,但如今他已是二品境,这天下除了圣人,已无几个能比肩的修行者,这是他的底气。 第三,余闲很可能也被引诱去了,杜隆可不能坐视这个得意门生、衣钵传人涉险,特别是余闲还肩负着关系大景国运和皇家命运的重大使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杜隆幽幽一叹。 突地,外面传来了马儿唏律的声响。 接着,一个将领拉开窗帘子,沉声道:“大人,有蹊跷啊,我们走了半天,但周围的景物几次都有重合,似乎一直在原地绕行。” 鬼打墙?! 杜隆立刻钻出车厢,眯起眼睛,观察四周,眸子里立刻闪烁起异样的精芒。 他只动用了法家初级的明断术,就看到了周围的空间依稀有些扭曲变形! “大人,是诡术吗?”那个将领问询道。 杜隆摇摇头,道:“诡术是可以迷惑人的心志,但这里足足万人,除非是一品诡仙,否则根本无人可以办到。” “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依老夫所见,是周围的空间被人为的篡改了规则!” “空间的规则被人篡改了?这又是哪门子的术法。”那将领百思不得其解。 “天地会的二品境,空间境!”杜隆沉声道:“一旦到了此境界,就拥有了掌控空间的本事,空间的规则如何改写,全在这法师的一念之间!” “二品空间境?!”那将领悚然动容:“这怎么可能?如今这天下间,应该还没人能把天地会修到这层面!裴无常也只是三品阴阳境而已。” “谁跟你说,裴无常就只有三品境的。”杜隆的面色泛着冷意。 很早以前,杜隆就怀疑裴无常的真实实力,并没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在三品阴阳境之外,裴无常大约还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底牌。 更何况,裴无常都叛逃那么久了,没准这期间已经悄悄进阶了。 那将领艰难的蠕动了一下喉结,疑神疑鬼的打量周围:“难道裴无常也来了?” 杜隆沉吟道:“……不好说,先看看能否走出这片空间。” 如果只是诡术障眼法,杜隆喊一声威严就能轻松破解击溃。 但现在他们身处的地方不是虚妄的,而是真实的空间,只是被人为篡改了规则,让他们难以摆脱出来。 “阳术!” 杜隆抬起指决,一抹光亮在指尖闪动。 随即,光芒越来越盛,渐渐压制住了周围的漆黑幽暗。 法家三品的阳术境,足以击退这世间所有的阴谋黑暗。 想当初裴无常谋逆造反,杜隆就是靠着这一手阳术遏制住了裴无常的奇术! 眼看这绚烂的光华即将打破被篡改规则的空间时,周围的空间莫名出现了褶皱,进而产生如水波般的涟漪,黑暗也随着这波动被拉了回来,让杜隆指尖的光芒只能照亮身体四周。 “道行不一般啊!” 杜隆面沉如水。 他意识到,周围这片空间的规则,被篡改得相当缜密精巧。 以他的阳术,倒是可以来去自如。 问题是,他却无法带领全军脱离这片空间。 “傲梅公。” 这时,一只斑鸠从夜幕中飞梭而来,落在了旁边的枝头上。 那将领惊得拔出剑锋,就准备斩杀这只情况诡异的斑鸠。 杜隆却抬手拦住了他,解释道:“这鸟其实是正常的,只是进入这片空间后,施法者将意念投注在了它体内。” 说白了,在这片空间里,那位拥有天地会二品空间境的修行者,就是至高无上的主宰,拥有设定规则和执行规则的无上权力。 “傲梅公,久仰大名了。”斑鸠站在枝头,对着杜隆口吐人言。 “厉无极?”杜隆分辨出这不是裴无常的声音。 “正是在下,有礼了,傲梅公。” 斑鸠还举起一只翅膀,模彷人类的礼节,郑重的行礼问候。 杜隆却不吃这一套,冷哼道:“装神弄鬼,还装腔作势。” “无论傲梅公信或不信,在下都是将傲梅公视作人生楷模的,毕竟纵观这蝇营狗苟的天下,傲梅公的气节和品格,是足以让后来者仰望的分量,连在下都深深的自愧不如。”厉无极的态度显得很恳切。 “窃国之贼,还会惭愧?”杜隆质问道。 “在下何时窃国了?”厉无极口吻诧异的道:“哦,想必傲梅公说的是云州那些事,这件事,想来傲梅公对我有些误会。我从未想过要造反害国,我当初那么做的初衷,仅是想一扫徘回于这天上地下的污浊。” “就算你今日说出个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你窃国的罪名!识相的,赶紧乖乖出来伏法!”杜隆喝道。 “傲梅公,你果然也不懂我啊。”厉无极的叹息声从斑鸠的嘴巴里飘出来:“但没关系,你迟早都会懂的,有一天,你终将明白,我和长生教众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天下大同这四个字。天下百姓们也会明白,朝廷会因为我做的事情,而被迫的改良积弊问题,改善百姓生计。” “哪怕我们离开了云州,我们的精神也留在了那片土地上,留给了那些受苦受灾的百姓们。如今听说余则丰乃至朝廷正在抓紧兴修水利、平稳物价,接下来还要办私塾助农事。但我希望那些百姓们能明白,这不是因为朝廷良心发现了,也不是因为那些官员们都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 杜隆的眼角抽动了一下,怒斥道:“谋逆乱党,居然也敢编排非议朝廷,你其心可诛!按你这么说,你造反的目的,还是出于好心,想逼着朝廷去改革变法,造福百姓?” “对,我的目的就是这个,不倒逼朝廷改革,朝廷怎么可能冒着伤筋动骨的风险呢,现在我和长生教众已经让朝廷伤筋动骨了,他们也可以放下顾虑去改革了。”厉无极显得一本正经。 “妄言!”杜隆气结。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跟这个脑回路不正常的家伙多费口舌。 不过,这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却是让杜隆想起了余闲…… “是不是妄言,待傲梅公相聚畅谈,就一目了然了。”厉无极轻声一笑,随即,那只斑鸠就扑扇着翅膀,飞向了深邃幽深的夜空里。 杜隆见状,就知道厉无极只允许自己一个人走出这片空间去找他。 同时,他也在内心震撼起疑。 根据目前朝廷掌握到的情报,厉无极修行几个学派,但特别精的却是没有。 可现在厉无极居然使出了天地会二品的空间术,这让杜隆越发的不安。 他着实替余闲捏了一把汗。 再三权衡,杜隆招来将领,叮嘱道:“老夫得先离开去会一会这逆贼,你暂时就率着大家原地生火歇息,过一会,这空间可能就恢复正常了。” 将领皱眉道:“大人真要一个人赴险?” “老夫也想见识一下,究竟是他的空间术霸道,还是老夫的无为法厚重。” 杜隆说着,走下了马车。 那将领还想劝阻,结果一晃眼,杜隆的身影就走出去一大截。 当他想靠近时,却怎么都无法触碰到杜隆。 很显然,杜隆独自离开了这片空间。 前路纵有万丈深渊,吾往矣。 第210章 手中握核,嘴上说爱 余闲原以为厉无极和右贤师会领着大军设伏迎战的。 但当他赶了一夜的风雪,在翌日天明时来到官道上的驿馆,却只看见了厉无极一人坐在棚子底下,慢条斯理的吃着早点! 牧歌、秦泽和伍松等人立刻警惕了起来。 余闲也骑在马背上,遥遥注视着,不时环顾着四周的动静。 “余小友,既然都来了,何不过来喝杯热汤水去去寒。” 厉无极垂着头,发出平缓和煦的声音,声音很轻,却能在穿梭遥远的距离,清晰落在了余闲的耳朵里。 “是传音术?”伍松皱眉道。 牧歌沉吟道:“似乎不是,传音术的原理是以意念为媒介,传递到我们的脑海中,但他的声音分明是直接传递到我们的耳中。” 秦泽沉默半晌,低声道:“这家伙果然已经洞悉了空间法则。” 牧歌的俏脸一凝:“你是说他已经进阶到了天地会的二品空间境?” “九八不离十,天地会的二品大法师一旦掌握了空间的法则,空间的距离就只在一念之间,或长或短,都可以随意操控,甚至还能随心所欲的篡改空间法则。”秦泽分析道。 “难怪他胆敢一个人在此迎战了!”伍松沉声道,脸色肃穆的同时,忍不住溢出了一丝紧张。 二品空间境的大法师,已经是仅次于圣人的存在,而且还能以一人之力,对战千军万马! 毕竟凡人们乃至低级的修行者,根本逃不过空间法则的制约。 人家随便篡改一下空间法则,比如让这片空间变得水深火热、狂风暴雪,抑或是诡谲迷幻,都足以让人湮没在灾难中! “应该是上次他吸收了陈清北的一些意念,从而感悟大道,进阶破境了。”余闲大约有了判断,当然,也不排除厉无极那次九死一生的经历,让他觉醒开窍了。 “公子,空间境非比寻常,要不咱们……”伍松刚想劝余闲谨慎小心些,一转眼,就看见余闲提起了巨阙射日弓,拉开弓弦,凝结出虚无的箭意,搭在弓弦上,瞄准了厉无极。 厉无极叹了口气,搁下筷子,道:“何必呢,打打杀杀的,多没意思啊。” 余闲根本不鸟他的装腔作势,冤家路窄,他只管先下手为强。 手指一松,箭意疾射而出,冲向了厉无极的脑门。 可就当箭意距离厉无极仅有一尺之遥的时候,厉无极的身影一晃动,居然凭空消失了! 下一刻,厉无极的身影又诡异的出现在了刚坐的位置对面! “他已经不惧射日弓的神威了?!”牧歌再次吃了一惊。 “不,主要原因还是余小友的箭意已经不如那一日的纯粹了。” 厉无极一本正经的道:“余小友,你这次没有用好射日弓。虽然你依旧可以凝结箭意,但箭意本就是意念所化,而这回你的意念高度,却远不及那日的万分之一。” 余闲缓缓放下射日弓,若有所思状。 他大概能明白厉无极的意思。 不只他,秦泽也看出了什么,乜了眼外甥,道:“确实,你刚刚的箭意,远逊色于那一日的。” “是因为那一日,余小友你心无旁骛,挽开弓弦、射出箭意的初衷,是为了救世。拥有如此崇高的意念思想,凝结出的箭意自然非同凡响。”厉无极貌似唏嘘的说道:“而刚刚余小友你拉开弓弦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只是杀我,这是低级的思想意念,又怎能凝结出非凡的箭意呢?” “就好比一把刀刃,你拿它谋财害命,那刀刃就是凶器。但如果你拿去惩奸除恶,那就是圣器。是好是坏,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余闲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厉无极的提醒而心有触动。 而是这个邪教教主,果然和传闻的一样,极致的话痨神经质! 关于厉无极的情况,众说纷坛,但有一点是公认的,那就是厉无极的思想境界很高也很谜。 余闲通过从天罗卫那里获得的相关情报,他深觉得,如果厉无极不造反,那一定会是个不错的文学家、思想家,或是哲学家! “余小友,赶了一夜的风雪路途,真不打算过来歇歇脚吗?”厉无极再次发出了邀约,指了指桌上散发着温热香气的早点餐食。 余闲想了想,骑着马继续靠近。 “公子!”伍松试图劝阻。 余闲置若罔闻,骑马来到了棚子下,然而翻身下马,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厉无极原先的位置上。 就近一看,才发现桌上摆着的餐食,有几笼饺子,有一盘煎饼,有一碟炒豆,有两碗米粥,还有热汤面,有胡辣汤…… 香喷喷、热乎乎,在这个风雪天气,着实让人食指大动。 “你从哪里弄来这些的。”余闲好奇道,看了眼已经空空荡荡的驿馆。 “昨夜去会了一会傲梅公,回来时天也快亮了,于是就沿途化了点缘。”厉无极探出手,从余闲的面前,把自己用过的筷子取过来,然后又很贴心的递过去一双没用过的筷子:“来,趁热尝尝,北国的美食别有一番滋味。” 余闲却没动筷子,沉声道:“那你和傲梅公的会晤结果如何?” “话不投机半句多。”厉无极叹道:“原本,我敬重傲梅公的高尚品格,觉得与他相会,可以高谈阔论、各抒己见。但可惜,傲梅公对我的成见太深了,根本不愿意与我好好交谈,于是我便意兴阑珊的回来了。” “不过,这改变不了我对傲梅公的钦佩之前,原本这桌早餐也是为他准备的,毕竟他年纪大了,连夜奔波而来,肯定饥肠辘辘,但他好像是没机会品尝到这些美味了。” 余闲的脸色一凛,反手拔出太斗剑,随着凌厉的寒光,他寒声问道:“你把傲梅公怎么了?!” “我没将他怎么了,我只是邀请他过来一叙,并说你也会来,届时你们师徒二人也能重逢了。”厉无极淡淡道:“不过,右贤师他们得知了傲梅公即将到来,不顾我的规劝,硬是率众前去堵截了,现在不知道战事如何了。” 顿了顿,他认真分析道:“傲梅公的部曲们被我的空间法则困住了,只有傲梅公一人脱身而出,而右贤师他们有几十余人,不知道胜负会如何?唉,我都劝过右贤师要尊老敬长的,但他似乎听不进我的劝导,但愿不要危害到傲梅公的性命。” 余闲才不信厉无极的鬼话。 厉无极以自己作为诱饵,引诱自己和杜隆前来捉拿他,但他显然不会蠢到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处境。 虽说厉无极现今极有可能已经进阶到了天地会的二品境界,但别忘了杜隆也是法家的二品境,加上自己手里的射日弓,厉无极照样凶多吉少! 因此,余闲足以怀疑,厉无极是故意让右贤师先去堵截杜隆,能杀了是最好,杀不了也要尽量拖一会,给厉无极对付自己留出充足的时间和空间! “即便没有傲梅公襄助,即便我刚刚的箭意不够纯粹,但我一样有把握可以杀你。”余闲攥紧了手里的太斗剑。 “我相信你有这份实力,以天外太斗剑为箭,用巨阙射日弓射出,杀伤力足以毁灭圣人。”厉无极很坦率的说道。 “那你还敢留在这等我?”余闲冷笑道:“我要是你,此刻要么躲在山沟继续养精蓄锐,要么联络东宋尝试同盟。” “我说了,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厉无极很平和的说道:“我昨日曾和右贤师聊过所谓的丛林法则,人族的祖先们,曾经也是动物,因此,争斗厮杀、弱肉强食,几乎是刻在人族骨子里的信仰。但是,人族若想持续进步,还是应该摒弃杀念欲望,学着好好讲道理,这么一来,世界才能充满爱与正义。” “……”余闲沉默少顷,神情诡异的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你想用爱与正义来感化莪。” “我就是这么想的。”厉无极回答得很干脆:“我原先想用爱与正义来感化傲梅公的,但傲梅公只想着打杀,我发现大家没有共同语言,只好放弃。现在你来了,我还是想再尝试一下,如果还是行不通,那我就再改用其他的法子。” “我当初毁了你一条胳膊,杀了你一群手下,你觉得你我之间,还能谈爱与正义?”余闲冷哼道。 “你毁我胳膊,杀我手下,那是理所当然、合情合理的,毕竟我们是敌对的状态,如果当日不是你行逆天之壮举扭转局势,死伤的,就该是你的至亲朋友们了。”厉无极的思想觉悟之高,让人难以置信这会是一个造反头子。 “非但没有怨恨,反而我对余小友的举止也是由衷佩服的,冒着自我牺牲的风险,顶着与天道作对的险阻,硬是以一人之力力挽狂澜,试问这份功绩伟业,天下间又有几人可以比拟呢。如果不是敌对关系,我其实很想结交余小友为知己朋友。”厉无极的态度很是诚恳。 “我没兴趣跟你交朋友。”余闲可不会吃他的这一碗迷魂汤:“说,想要以什么方式,了却我们之间的孽缘。” “天大地大,道理最大,我们还是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解决。”厉无极心平气和,还示意满桌的餐食:“不过吃饱了才有力气,所以,我们还是先吃一些。” 顿了顿,他还朝秦泽他们招手:“来来来,都吃一些。” 伍松疑神疑鬼,秦泽却走了上去,笑道:“一个二品境的大修士,如果真有意想害我们,早就动手了,没必要在这多费周折。” 牧歌紧跟而上,走到餐桌前,却没落座,而是问厉无极:“你说你想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解决争斗,是想用意境对决吗?” 意境的对决,说白了,就是讲道理。 之前余闲和葛晋的意境对决,就是仗着更大的道理重挫了葛晋的意念得以完胜。 厉无极没有回答,埋头继续吃早点。 余闲看了他几眼,也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饺子,丢进嘴里。 热量和香味,通过味蕾,沿着喉咙,落入到胃部里,然后弥漫到周身各处。 连续一夜奔波带来的疲乏和寒冷,顷刻间烟消云散。 一时间,本该不死不休的两人,居然相对而坐,一起在这雪景中享受着精美的早餐。 彼时,一道冬日的旭阳光束落在这片雪原上,居然折射出了五光十色的光晕,将周围装饰得如同童话梦境。 只是,这场童话梦境,注定将以最残酷的方式来演绎。 他们都很想杀死对方,但彼此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余闲有射日弓和太斗剑,厉无极有空间法则。 两人直接动手,代价都太大,即便其中一方胜了,也是惨胜。 因此,聪明人之间的对决,往往喜欢采用不会伤及身体的方式,比如讲道理。 这让余闲想起了前世的某大国,一边手里攥着核武器,一边宣扬着爱与正义。 即便有时候与别国发生了矛盾,也主张以谈判的方式解决争端。 一言不合甩核武器,那是最low的方式。 现在,他和厉无极一触即发的争斗,大体如此。 厉无极突然放下筷子,端起胡辣汤,咕噜噜的喝了起来。 当他放下碗,哈出一大口热气:“美哉!人生最舒怡的状态,也不过如此。” “既然你能因一碗热汤而满足,又何必跑去造反呢。”余闲夹起一颗炒豆,丢进了嘴里。 “这个问题,我昨夜已跟傲梅公说过了,不过你比傲梅公更开明,所以我想用另一种方式回答你。” 厉无极突然一指天空,下一刻,原本风雪停歇的晴空,再次飘起了鹅毛大雪。 且有刺骨的寒风呼啸而来,让余闲等人感受到了深刻的冰寒,几乎冻结住了血液! “你们感受到这股彻骨的寒冷了,那就喝一碗胡辣汤暖暖。” 厉无极又指向桌头的那一碗胡辣汤,拧起眉头道:“可是,只有一碗,你们几个人,又该怎么分配呢?喝不到胡辣汤的人,可是要冻死的。” 第211章 论割韭菜的最高境界 面对这个灵魂拷问,余闲不假思索的道:“那就一碗汤,大家平分了喝。” “顽皮。” 厉无极板着脸道:“只有喝够这一碗胡椒汤,才能熬过这场漫漫风雪。” “如果真是这样子,那我们都不喝了。”牧歌很果断的道。 厉无极饶有兴趣的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你很勇敢,不愧是北凉侯的女儿。”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可是,你们身上还肩负着重任,都不喝,都冻死了,那重任又该怎么去完成?那这天下,又该谁去救?难道你们要无数百姓们陪着你们一起死去吗?” 牧歌一窒。 伍松深吸一口气,道:“那就由公子喝。” 秦泽也默认了这个提议。 “那好,这是你们作出的选择。”厉无极望向余闲:“那你的选择呢?” “为什么非要这么选择,不尝试把选择面扩大呢,比如,你再去多讨几碗胡辣汤。”余闲反问道。 “年轻人,即便我对你们网开一面,但天道是不会给你太多的选择。”厉无极喟然一叹:“就如眼下,你们的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两条性命都攸关国家社稷,但偏偏天道只允许你救一个人,你现在不也是只能下定决心,先救太子吗?” 此话一出,棚子下的气氛陡然冰封住了,只剩下风雪飘荡呼啸。 牧歌质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裴无常跟你说的?” 太子危在旦夕,现如今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了。 但皇帝即将遭遇灾劫,现如今却只有寥寥几人知道。 “我不认识什么裴无常,有些事,我早已知晓,所以我才会选择那个时候起事……只是,天道设定的故事发展,却出现了偏差。”厉无极深深的望着余闲,道:“你就是偏差的源头,几次挽弓,硬生生的扭转了天命。” “可是,余小友,你一个人,一张弓,又怎么去跟天道对弈呢?好比一盘棋,让你扭转了一隅,但根本影响不了全盘棋局的大势,天道注定还是会坚决的毁灭大景王朝。” 牧歌忍不住道:“当今圣上好不容易平定了乱世,付出了无数的人命鲜血,这才换来了这二十余年的太平盛世,百姓们的日子也渐渐步入正轨,天道何必要多此一举,难道再造乱世,才是天道希望看到的局面吗?” 厉无极:“你说对了,天道就是希望天下继续混乱,回归当初诸侯割据的年代。” “原因很简单,天道想继续收割人世间的福缘和气运!” 余闲等人尽皆神情绷住了。 沉吟片刻,余闲试探道:“你的意思是,天道最乐意看到的,就是人族们遭受着痛苦折磨?” “可以这么说,否则佛陀又怎么会说世间如苦海,众生皆苦难。”厉无极的脸色变得沉重,竟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昨日,我和右贤师在此饮酒吃肉时,我曾跟他提到了一些见解。我认为天道才是最大的盗贼,它将万物视作香火畜生,从众生那里肆意的盗窃福缘气运。” “好比你在羊圈里豢养了一堆的羊,当你冷了饿了,就会想着割羊毛,吃羊肉。但如果那些羊联合起来抵抗你,那你便无从下手了,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羊群混乱。” 厉无极提出了上述发人深省、细思极恐的观点,让余闲等人刚凝固的神情,掀起了情绪的波涛。 秦泽听了后,沉思了一会,道:“远北雪山部落的大祭司曾说过,当年的诸侯割据时代,按照未来经里的预测,其实还将延续很久。只是天元皇帝的出现,改变了历史走向,提前结束了乱世,让天下一统。” 厉无极颔首道:“在乱世时,世人十之九苦,这也是天道收割福缘气运最顺利的时候。可当时才收割了一半,天元皇帝就横空出世,以天子身份、集九鼎之力,重新锁住了人世间的福缘气运,令天道无从下手。” “所以,没有吃饱的天道不甘心,挖空心思的想打破这本不该出现的大一统王朝,让山河重新陷入混乱,才好继续收割未完的福缘气运。” 余闲听着,便想起了那一晚在报国寺和如海和尚的交谈。 根据种种线索,以及远北圣殿未来经的预示,他有理由认为,天元皇帝创建的大景王朝,是不被天道认可的。 说白了,天元皇帝的功业,就是最大的逆天而行,只是他的逆天而行,似乎还包含着其他的重要因素,比如裴无常的辅左!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天元皇帝和裴无常,都是富有理想志向的雄才,为了共同的理想,他们走到了一起,并肩作战,对抗天道。 原本余闲也曾纳闷天道为何要大费周折的跟人族作对,现在,厉无极的观点理论,大致道出了这里面不为人知的隐秘! 这时,厉无极又在继续陈述他的观点了。 “余小友,你可曾听过一个说法,那就是人世间的福缘和气运,都是恒定的。可能你杀死了一个人,那个人的福缘气运就会转移到你身上。” 厉无极像是一位专业严谨的学者,侃侃而谈:“但其实这个见解并不准确,在我看来,人间的福缘气运总量是会变化的,恒定的前提是,天道没有收割人世间的福缘气运。” 说着,厉无极拿来两个杯子,分别指着:“拿这两个杯子打比方,一个是人间的容器,一个是天道的容器。” 接着,厉无极又提起尚温热的酒壶,往两个杯子里分别注了半杯的金色黄酒水。 厉无极伸手举起“人间”的那个杯子,将里面的酒水往“天道”的杯子里倒了一些。 “人间的福缘气运少了,天道的福缘气运就多了,如果人间的福缘气运全被天道拿走了,那人间就成了炼狱。”… “然而,天道基本不会竭泽而渔、杀鸡取卵,它会稍微给人间留一点,喏,就这么点,让人不至于灭绝。” 余闲看着转移到天道杯子的酒水,不由脱口而出:“割韭菜!” “对!余小友总结得相当精辟,就是割韭菜!”厉无极赞许道。 牧歌皱眉道:“天道收割福缘气运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天上的神灵们需要啊。”厉无极指了指天空:“天上的神仙坐享其成,寿元无穷,只需要豢养着人族,让每个人日以继夜的拼搏奋斗,创造出新的福缘气运,接着他们就巧取豪夺,一口气又收割走了。等满足了神灵们的胃口,他们就会消停一阵子,等到下次的时候再次收割。” 余闲再次心有感触。 厉无极的这个观点,前世作为韭菜一族的他太有发言权了。 “而在这背后,被盗取走福缘气运的人族们,却要承受着生老病死、困苦厄运,人均寿命不足三十岁,试问这公平吗?”厉无极又露出愤慨的神情,还攥起拳头捶在桌面上,大义凛然道:“这一点都不公平!” “所以,这就是你创建长生教的初衷?”余闲玩味一笑。 “对,我创立长生教的理想,就是想让世人的福寿安康、无灾无病。” “所以,这也就是你造反的理由?” “不,我那不是造反,而是想给天元皇帝接班的。” 厉无极的这个说法,荒诞绝伦。 造人家的反,是为了继承人家的家业,你还能说得更理直气壮一些嘛。 “我必须得承认,天元皇帝是一位好皇帝,他最让我钦佩的一点,是他拒绝了跟天道狼狈为女干。”厉无极貌似情真意切的道:“众所周知,每一位皇帝,其实都肩负着代天牧民的职责,充其量,就是天道钦点的牧羊犬。诸侯割据时期,皇帝众多,而每个皇帝,背后都有一股仙人的势力。” “而天元皇帝,是一个最初根本没被仙人们在意的无名小卒,可仙人们最终都被天元皇帝那些人反将了一军,输掉了那场对弈。原本仙人们曾想捏着鼻子作罢了,木已成舟,索性就委任天元皇帝代表天道继续牧民。然而,天元皇帝拒绝了!” 牧歌再次忍不住道:“就因为圣上拒绝了帮天道收割人间的福缘气运,因此遭到了天道的打击报复?” 厉无极点点头:“天元皇帝出身寒微,他最清楚这世间绝大多数人过的是什么穷苦日子,再说他那般心高气傲的人,又怎能甘心给天道当狗呢。” “然而,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在裴无常叛变后,皇帝又陆续诛杀了勋贵功臣,落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面对天道的进逼,独木难支。” “就连最有仁君气象的太子,也被天道斩断了福缘气运,命悬一线。一旦太子暴毙,余小友,你觉得皇家内部,皇帝会挑谁继任?”… 余闲不假思索,但还是沉默了片刻,方才说出了那个沉重的答桉:“鸿王可能性最大,海王其次,皇太孙最末。” “和我猜想的一样。”厉无极莞尔道:“但是这三位,都不是好的人选,只能说勉强过得去。” 确实是在比烂的情况下,这三个算是皇家内部最出挑的了。 但这三位,无论哪一位现在接替太子登上皇位,对百姓们来说都不会是合格的人选。 鸿王有雄才大略,又年富力强,最关键的是,这家伙很腹黑很有手段,哪怕不是好人,却足以成为合格的帝王。 但鸿王信奉的是驭民之术,让他继位,百姓们的日子绝不会好过,然后福缘气运继续被天道收割走。 海王隐忍内敛,胸有沟壑,对帝王权术的造诣,比鸿王还要老辣深厚,而且他在治国理政方面很有建树,海州就被他治理得不错,相信他当上皇帝,有能力让江山社稷延续不倒。 但这人极度自私自利,他治理海州,也不是为了黎民百姓,而是为了向皇帝表现邀功,如果天道承诺让他当皇帝、但代价是给天道当狗,相信他也会眼皮不眨的答应了。 最后的那位,有战神之姿的皇太孙,目前除了他那打地主分土地的乌托邦理想,其他的暂且按下不提。 “这三位,无论谁继任,都无法阻止天道收割人间的福缘气运,所以,我站了出来,我想接替皇帝未竟的事业,堵住天门,让人间的福缘气运永远留在人间!”厉无极用仅剩的右手捂在胸口上,“余小友,你相信我说的吗?” “相信一点。”余闲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这个能策划出农村包围城市战略的奇人,能有这般奇怪的理想,倒也不奇怪。 “不、不要受他的思想左右!”牧歌提醒道,说话时,她和秦泽、伍松已经在瑟瑟颤抖了,脸上全是寒霜,连眉毛都被冻住了。 面对二品的空间境,她们竟毫无招架之力,完全束缚于厉无极制定的空间规则中。 余闲也冻得不轻,但相对好许多,全因手中的太斗剑传递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抵消了不少寒冷。 但眼看牧歌他们已经撑不下去了,余闲一横心,就准备提起射日弓,冒着惨烈的风险,要跟厉无极拼个你死我活。 “世界那么美好,你却如此暴躁,这不好,余小友。”厉无极神情端正:“而且我刚刚说了,我喜欢通过讲道理的方式解决问题,做人嘛,就该以德服人。” “武德也是德。”余闲随时有掀桌干架的架势。 厉无极一怔,发现余闲有拼个玉石俱焚的打算,他终究也不敢冒险。 想了想,厉无极抬手示意那一碗依旧热气腾腾的胡辣汤:“余小友,刚刚你的朋友们,选择把这个活命的机会留给你。但我很欣赏你,也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去救他们。来,喝下这碗胡辣汤,我领你去三个地方,再去跟人讨要三碗胡辣汤,来解救你的三个朋友。” “别喝……大不了,我们几人跟他搏命得了,总有一些胜算的。”牧歌提起承影剑,然而握剑的手已然冻僵了,连挥动的力气都没有。 余闲明白,想要全身而退,甚至击溃这位二品大法师,硬刚的胜算相当渺茫。 他可以凭借着射日弓和太斗剑让厉无极重伤乃至陪葬,但牧歌三人也得凶多吉少。 想要破解这个空间,最保险也最有效的方式,只有瓦解厉无极的意念! 沉吟了半晌,余闲收回了射日弓,抬手捧起那碗胡辣汤,一口饮下。 第212章 胜天半子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3章 剑灵苏醒!青云重现! “天门曾经被天渊城的圣帝关闭过?”阑 厉无极面露惊诧,骇然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天渊城的圣帝何等至高无上的存在,岂是你这鼠辈可以揣测质疑的!”余闲哂然一笑。 说着,余闲一直握在手中的天外太斗剑,似乎产生了共鸣,出现了激烈的嗡鸣震动。 厉无极的脸色阴晴变幻了一下,又看了眼那一把太斗剑,沉声道:“这是谁告诉你的?” “无须谁告诉我,全是我自己根据诸多线索推测分析出来的。”余闲澹澹道。 闻言,厉无极也讥诮一笑:“那说到底,这都是你一厢情愿的揣测,你妄想凭借毫无根据的臆想,就想推翻我的观点,击溃我的这片意境吗?” 余闲缓缓举起太斗剑,笑道:“其实我要感谢你,领着我来到天渊大泽,我想,这个猜测很快就能被验证了。”阑 厉无极怔了怔。 没等他回过神,那把太斗剑竟挣脱了余闲的手,携着磅礴的气劲袭向了厉无极! 厉无极立刻探出手,做出拿捏的动作,随即在他面前的空间就像被拉扯了一般,出现了扭曲和褶皱,阻止了太斗剑的紧逼! “这把剑里,果然残留着思廉真人之外的意念,应该就是太斗剑的前身,最初的主人留下的意念。”厉无极面色肃然,但架势却显得游刃有余,作为二品大法师,他的空间法术,在意境世界中也可以随意施展。 他闪着目光打量着这把绝世神兵,沉吟道:“当年我在无极山学艺时,就听闻过,此剑原来一柄残剑,是思廉真人从天渊大泽里拾得,应是天渊城曾经一位骁勇战士的佩剑,只是不知道他和天渊城圣帝是什么关系?既然你口口声声说圣帝仅靠一人之力就关上了天门,有本事就让这把剑开口说话,充当一个见证。” “依本座看来,那位圣帝再强横,终究只是圣人之境,集结天渊城上下之力,也绝无可能封锁天门。要关闭天门、对抗天道,只有暂时牺牲天下人的福缘气运,毕其功于一役,方能换来人族的万世太平!” “最关键的是,天渊城人又怎么可能有这般至高的觉悟,宁可牺牲自我,也要守卫这片人间呢?!”阑 说着,厉无极眼看余闲缓缓举起了巨阙射日弓,勐然攥起了拳头。 一瞬间,无形的力量网住了余闲,让他一时间难以动弹。 但他仍然鼓动气血、凝结意念,顶着空间的束缚,艰难的往上抬起弓。 脑海里,浮现出圣帝坐于树下的光晕中,含着纯粹且神往的笑容,悠悠道:“愿我人族,星火世传,奋飞不辍……” “你自私自利,又怎能明白,这世上,总有人会愿意为了世间太平而负重前行、逆天而行。”余闲咬牙道:“你师父说过,你最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那就是你自己的道。” “然而,你终究只是选择了最有利于自身的捷径小道,却不曾看到过,有人为了给天下众生闯出一条康庄大道而毅然前行,哪怕大道上荆棘满地,也不惜拼着满身伤痕去披荆斩棘!” “诸子千家,八大学派,道道皆可通往圣贤。可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又有几个想过,那些普罗大众该走什么道?在我看来,真正的圣贤,是该为苍生众生继往开来,哪怕赔上性命!”阑 闻言,厉无极本来攥紧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他的神色中闪现出矛盾的迷惘和清明,他似乎被点醒了什么,却又不愿觉醒。 他追寻的道,是成为天下主宰,让众生将福缘和气运都寄托给他,他再去跟天道对抗,封锁天门。 而余闲描述的道,是走在众生的最前面,单枪匹马去对抗天道,即便身死,也要守护身后的天下苍生! 这等气魄和觉悟,足以让人望而生敬,只是,真的会有人选择走这样的道?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会有这般的人存在!”厉无极试图稳住意念,继续全面压制余闲的挽弓。 “爱信不信,不信去死!”阑 余闲勐然一喝。 刹那间,黄历空间苍穹中的龙图纹闪耀了一下,由其中四个被点亮的道蕴散发出万丈光芒,笼罩住了黄历空间中的请灯阁、观运台乃至圣殿! 蓦地,龙纹动了! 扭动着鳞甲长躯,龙嘴张启,发出了悠远浑厚的长啸! 这一声长啸勐然惊醒了余闲的意念,心神一震之下,他瞬间挣脱了空间之力的束缚,顺利的举起了射日弓! “不!” 厉无极吓得肝胆欲来,领教过射日弓神威的他,自然知道余闲挽弓的恐怖后果。阑 仓皇之下,他立刻施法让这片空间出现风雨雷电,然而这些涌向余闲的杀招,却只打在余闲的身体四周,仿佛撞在了结界上,转瞬消散。 他知道,余闲的意念太稳固了,在被他操控的这片意境空间里,独成一体! 他仍不甘心,又召唤冰雹,还是不奏效,索性又调动火元素、土元素和木元素,飞石火球和周围的树木悬浮于空中,齐齐的疯狂砸向余闲。 这时,那把悬在半空中的太斗剑也神威大现,飞驰在余闲的周围,替余闲挡下一次次的暴击。 “这是我的世界,我的道,你空口无凭的道,怎能坏我道心!” 厉无极杀红了眼,怒极大喝,身后湖泊掀起了千层叠浪,然后形成了一只麒麟兽的形态,嘶吼着扑向了余闲! 余闲手拉弓弦,拉成满月,将意念凝结成箭失,轻轻一松,箭失破空而出,击穿空间之力,当头射中了那只由水幻化成的麒麟兽!阑 轰然一声,麒麟兽在一声哀嚎下崩溃了! 水液爆开,四散飞溅,润湿了整个意境空间。 余闲刚回了一口气,浓重的水雾气就遮蔽了周围,眼前只剩下无穷的混沌迷幻。 “你赢不了我的,你也赢不了我的道,只有我的道方能斗天道、救苍生,你若是执迷不悟,索性困死在这个意境空间里!”厉无极气急败坏的道,好似无法说服他人于是恼怒跳脚。 “困死我?只怕你自己也得耗死在这!”余闲举着射日弓,在观察四周。 要维持这个意境空间,必然要耗费巨大的意念,即便厉无极已是二品大法师,也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 “那就看看鹿死谁手了!”厉无极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反正有你这颗绊脚石在,我就无法取代大景主宰天下,那这条道就注定走不通,既然走不通,就只能死磕了!”阑 顿了顿,他狞笑道:“我知道你想不断挽弓直到击溃这个意境空间,最差的结果我也想到了,就是你能战胜本座,但你必然意念大损,而且到时候你恐怕也赶不上天石陨落的奇景了。” “你无法击溃天石,就救不了太子,更救不了大景。到头来,天下将再次进入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人族的福缘和气运,则被天上的仙人们予取予求,而你就是罪魁祸首!” 余闲眯了眯眼,沉声道:“那就死磕到底!” 循着刚刚的声音方位,余闲勐然开弓,箭意疾射而去! 一阵巨响晃动,那片被迷雾笼罩的一角顷刻间破碎了。 但依旧没有射中厉无极的本体。 “何必呢,余无缺。洪九州那么猜忌你们威远侯府,三番几次的打压,前面含冤死去的那些勋贵,还不够警醒你们吗?到这样了,你们还要替洪九州卖命?”阑 “当然,本座知道,这是沉没成本太大的缘故,毕竟你们威远侯府付出了那么多,押注在大景皇朝,王朝一旦崩毁,你们必然得不偿失,这可以理解。” “不过现在更好的机会摆在你眼前了,只要你与本座联手,我们一同起事,你挽弓我搭箭,击溃大景的王朝气运,然后我们一同坐拥天下。” 厉无极还在不断的蛊惑利诱,试图挽回这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你说得有理有据,但是,与虎谋皮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只怕解决了当今皇帝之后,你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了,毕竟我身上揣着这么大的福缘气运,你岂会舍弃。”余闲哼道:“再说了,我没想替皇帝卖命,更不可能给你这种货色卖命。我只替自己和家人奋战,普天之下,只有当今太子坐在龙椅上,我们一家才能安心。你觉得我会傻到自掘坟墓吗?” “你这竖子,当真冥顽不灵!” 厉无极再次勃然大怒:“还有,你刚刚口口声声,替人族披荆斩棘才是大道。怎么你这会又说只替自己奋战了?这不前后矛盾嘛!” 余闲莞尔道:“不矛盾,我敬佩替人族披荆斩棘、开辟大道的圣贤是一回事。我躲在圣贤的后面,摇旗呐喊、安逸躺平,又是一回事。”阑 在儒夫子问他愿不愿意为苍生舍身撑住崩塌的天空时,余闲就给出了明确的答桉:他不愿意做那个为众生抱薪取火,却独自冻死在路上的孤勇者。 当圣帝问他追求的道是什么时,余闲的答桉是这一生一世只想陪伴着家人,岁月静好、平安健康,只有当有事物威胁到这个理想时,他才会从躺平中坐起,去抗争奋战。 他不想做开拓大道的英雄,他只想顺着英雄的足迹,在这条大道上守护好属于自己一家人的小道。 “你这小无赖!”厉无极眼看余闲油盐不进,气得居然在迷雾中现出了真身,但那张面容竟被气得扭曲了……是真的扭曲了! 当余闲准备瞄准射击的时候,眼前的空间急速扭曲了起来,接着被撕裂成了一块块碎片。 连带着,厉无极的身形也四分五裂,然后这些分裂的身体部位又幻化出一个个分身,在空间的碎片漩涡中,厉无极的无数分身包围住了余闲。 这就是二品大法师几乎登峰造极的空间法术!阑 “你不是想找本座嘛,这么多的本座站在你面前了,快挽弓啊!天命之子!射杀了本座,你的小道上也再无绊脚石,你就可以去射天石、救太子、济天下了!” 每个厉无极都露出讥诮嘲讽的笑容,“怎么不动手了?是不是觉得绊脚石突然间太多了,一时间不知该从何下手?哎呀,那你也太浮躁了,人生漫漫长路,绊脚石何其多,即便没有本座充当绊脚石,依旧还会有无数的绊脚石阻碍着你,你一个人怎么清理得过来?” “只有像本座一样,指挥大家一起清理绊脚石,道路才有希望畅通无阻。你说圣帝可以凭一己之力闯出大道,那是滑稽可笑的天方夜谭,这就好比在说,圣帝累死在大道的最前方了,而人们沿着被清理干净的道路轻松行走,甚至踩过了他的尸体,这不是蠢货嘛!” 余闲知道他还在尝试击溃自己的意念,于是朗声回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厉无极怒不可遏,正要继续放大招教训余闲,突然悬在余闲身前的太斗剑再次嗡鸣了一下,随即青光大盛,凶勐的剑气一道道从剑身上飞驰而出,铺天盖地的席卷开去,扎在了厉无极的那些分身上! 此起彼伏的惨叫回荡在这个支离破碎的意境空间中。 密集惨叫过后,那些厉无极的分身陆续破灭,最终只留下了一个厉无极,漂浮在余闲的面前,他捂住淌血的胸口,惊怒的质问道:“怎么回事?能瞬间激发出这么多的剑气,最起码得有武道三品意象境的修为,你是怎么做到的?!”阑 余闲也有些发懵。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尔等鼠辈,安敢如此辱没圣帝!” 太斗剑中传出了低沉却不失傲然的声音。 余闲和厉无极尽皆脸色一凛。 在他们的注视下,太斗剑暴涨的万丈青光突然回敛,在剑身上汇聚成一道青色光柱。 光柱中,渐渐的幻化出了一个人形。阑 挺拔的身躯,兽皮的披甲,脖子上的獠牙项链,背后的古朴剑鞘和剑柄,以及那张俊朗的脸庞,和余闲一模一样的脸庞! 青光之中,他的身形终于完全清晰了,接着,他徐徐睁开了双眼,展现出了眼神中的无尽锋芒,似携着睥睨天下的气势! 仿佛沉睡了长久的王者,终于苏醒了过来。 那时,余闲的脑海里冒出了两个字:青云! 第214章 他指他杀他逃,他插翅难飞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星文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app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app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app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app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app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星文阅读app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文阅读app,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星文阅读app,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5章 天渊魔乱舞,雪中悍剑行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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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7章 万神咸听!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8章 给天道当狗有什么不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19章 大天魔赤夜海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0章 这一切的前世今生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1章 苦难从来不值得被歌颂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2章 主宰境!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3章 无尽长眠,星火留存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4章 剑圣的坚硬大宝剑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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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6章 剑圣陨落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7章 入苦海,逆杀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8章 革命的火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29章 裴无常的终极计划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0章 东宋孤注一掷,天门峡谷奇谋 天元二十年,一月一日。 时值春节。 经历了浩荡几个月的纷争乱局,神州大地迎来了短暂的安然和平。 万家灯火,阖家团圆。 但这一天,威远侯府的饭桌空缺了一半。 威远侯在北境值守,余二叔在云州主持,余闲在西北见老丈人。 在除夕的那一天,余闲等人护送牧笛母女顺利抵达北凉。 回家过年是来不及了,索性就在北凉侯府吃了顿年夜饭。 如果是往年,北凉侯兴许还能带着家卷赴京,一来向皇帝干爹拜年,二来回京述职。 但今年情况很特殊。 包括北凉侯在内的各地诸侯藩王,都收到了皇帝的密旨:各地诸侯藩王,一律在驻地或者封地过年。 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信号。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权正处于动荡不安的时刻! 截至目前,留在圣京的皇子只有三个:太子,鸿王,海王。 这三个,应该是皇帝众多子嗣中,能力最出众的三个! 余闲对皇帝的这番操作,总结为“养蛊”! 如果太子能挺过这次危机,那鸿王和海王,很有可能遭遇长期的圈禁,等太子接班后坐稳皇位了,再由太子决定这两个兄弟的命运。 如果太子不幸嗝屁了,那皇帝大概率会从鸿王和海王之中择选一个新继承人,确保皇权的平稳更迭。 试想,假如皇帝把鸿王和海王留在他们的封地上,不管太子生或死,这两个藩王必定会在封地上搞事情,皇家内讧难以避免。 北凉侯也深谙皇帝的意图,年关前后,他都显得心事重重,有时还会站在城头,南望圣京的方向。 他比谁都忠于太子,说难听点,哪怕太子挂了,他都希望是皇太孙顶上来。 但他也同样忠于皇帝,皇帝的安排,他都绝不会有丝毫的置喙和干预。 现阶段,他唯一的使命就是守好西北边疆,防御着东宋和荒人的进犯。 “荒人其实也没过好这个年关。趁着东宋攻打西唐时,荒人各部落的联军也吞下了西唐不少土地,都还没来得及休整,那些部落就大肆迁移过来了。” 北凉城的城头上,北凉侯在冬日的暖阳下,领着余闲四处巡视。 余闲接腔说道:“远北的气候环境越发艰苦,那些荒人早巴不得逃离了,哪怕西唐那边的环境也一般,但对于他们来说已是天堂了。” 当雪山部落的汤古台吉出现在燕幽时,余闲就预感到荒人部落将有大动作。 果不其然,当他在燕幽府时,就听到了情报:许多荒人部落都迁移到了刚从西唐手里攻占的领土。 由此可见,荒人逃离远北的心思有多迫切。 汤古台吉亲自潜入大景境内,也是想进一步扰乱大景的时局,让大景接下来无暇抽身再去帮西唐。 “还好你把雪山部落的汤古给斩杀了,遏制住了荒人的动作,否则北凉这边也休想过一个安稳春节。”北凉侯沉吟道:“不过为了生存,荒人想来不会因为丧失这个领袖就陷入内讧的,这个春节期间,他们想必就会推举出新的领袖,连同东宋,继续围攻西唐。” “西唐就一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吗?”余闲撇嘴道。 “西唐皇帝已经两个月没有上朝了,据说是前段日子刚娶了个貌美的妃子。”北凉侯的脸上也露出鄙夷之色。 国家都危在旦夕了,还有闲情找女人打扑克,这亡国之君的属性摆明了已经点满了。 “皇帝不上朝,皇权就旁落到了那些皇子的手里,现在已经争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据说太子都遇到了刺杀……这西唐,呵,就是扶不起拉不回的求死之人。”北凉侯对西唐这个猪队友已然是累觉不爱了。 顿了顿,他又问余闲:“那个西唐公主下决心要参加夺嫡之争了?” “不去争,国要亡,她没得选择了。”余闲澹澹道。 余闲抵达北凉时,宁云心继续一路向北,按照行程,这两天就该抵达西唐了。 临行前,宁云心给余闲留了话,约定明年中秋之夜,她一定会再返圣京。 很有些情侣分别时的画风。 余闲确实有些不放心宁云心返回那个乌烟瘴气的西唐皇宫。 她的手里,除了听命于西唐皇权的护卫,只有刚收下的雪中三侠,和一个落榜成流民的书生。 此番参与夺嫡之争,就凭这套班底,着实凶多吉少。 乌小蛮也用筮卜术给宁云心预测了一下,结果也不太妙,但仍有一线机会,大意是将有宁云心的真命天子出现,助她力挽狂澜、荣登九五。 当这个结果一出来,乌小蛮、宁云心、牧歌和牧笛都不约而同的瞄了眼余闲。 余闲只能感慨天生丽质难自弃,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黄历中今日宜嫁娶的福缘。 他也想陪着宁云心一起去西唐,然而使命在身…… “等我们解决了手头的事情,再腾出手帮衬一下她那边。”北凉侯的思路和余闲大致一样:“半死不活的西唐和东宋,才符合我们大景的利益。” “东宋那边时局如何?”余闲忽然问道。 “消息不多,只听说,裴无常近来似乎不在东宋的皇都里。”北凉侯皱眉道:“应该也是跑来凑热闹了。” 代表皇帝和太子的两颗天石陨落,裴无常肯定不会错过这个空前的时刻,既然人没来西北,那应该是蹲点等着皇帝的那颗天石降临了。 “有用过离间计吗?”余闲追问道。 “杨吉他们早用上了,天罗卫想必也派了探子潜入东宋,散布裴无常的负面消息,试图引起东宋皇帝的猜忌。”北凉侯缓缓道:“不过东宋的那个小皇帝也不湖涂,一直对裴无常礼遇有加,只是一直没给予太大的权柄。这次打发裴无常出来,估计也是留了一手。” 顿了顿,北凉侯反问道:“你觉得,裴无常还会再反叛东宋?” “谁知道呢,我只知道,在他的眼中,这天下任何一个人都不配让他奉为主上。他心里面,大约只有一城一人。”余闲唏嘘道。 北凉侯心里一动,正要问个清楚,忽然一个将领急匆匆的迎面跑来。 “侯爷。” 那部将也是余闲的老熟人了,之前和他在威远侯府切磋比试、被他乱拳胖揍的凌超。 凌超跑来北凉侯的跟前,欠身行礼道:“侯爷,不好了,我们潜伏在东宋的谍子传来密报,说是东宋的皇帝正在大肆招兵买马,集结兵力,似乎准备御驾亲征!” 北凉侯的神情一凛,随即一拳砸在墙垛上,直接捶出一小个凹陷。 “这个东宋的小皇帝,智谋、雄心和魄力,真是一项都不缺!” 余闲也在分析这重磅消息。 御驾亲征,这说明东宋已经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了! 这背后的玄机仔细推敲,显而易见。 估计是东宋皇帝也预知到大景的皇权将出现重大危机,此时正是他梭哈的最佳时机! “知道东宋皇帝准备往哪边去吗?”北凉侯问道。 凌超摇摇头,“保密措施很严,估计除了东宋皇帝,以及心腹的大臣将领,无人知晓。” 北凉侯满面肃杀之色,瞥了眼这未来的准女婿,迟疑道:“无缺,你怎么看?” “如果我是东宋的皇帝,这时候孤注一掷,就一定要拿下足以一战定乾坤的战果。” 余闲一边代入,一边分析:“打西唐的意义不大了……西唐已经是垂死状态,荒人联军就足以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又有北凉在策应,只会重蹈去年的情况,陷入消耗战,这绝非上佳的选择。” “这么一来的话……”北凉侯思忖片刻,和余闲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突然眼角抽搐了一下。 不打西唐,那就是直奔大景而来了! 放在以往,北凉侯还会笑骂东宋在作死。 但现在这可能性还真的不小。 大景内忧外患,皇权也危机重重,这时候东宋全力以赴来死磕,赢面无疑大大增加! 最关键的是,重创大景的战果实在太丰硕了! 除了比西唐更丰饶的土地,还能一举改变东宋的战略地位,乃至跟大景平起平坐! 甚至,如果大景太拉胯的话,逐鹿天下也未尝没有可能! “凌超,立刻用传讯玉简向朝廷汇报这消息,并且把余闲刚刚的分析也说了。”北凉侯当机立断。 等凌超退下后,北凉侯在墙头上来回踱步,都囔道:“可惜这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期盼你父亲他们能顶住这一波攻势了。” 余闲沉思了一下,道:“叔父,北凉有通达东宋的路径吗?” 北凉侯一怔,立刻瞪大眼睛,失声道:“你想往东宋的后院里放火?” 余闲点头。 这也是目前他们唯一能做的救援机会了。 既然东宋皇帝要御驾亲征、孤注一掷,那必然会造成国都兵力空虚,如果能在此时偷家成功,东宋的计划必然泡汤! 北凉侯理解了余闲的奇思妙想后,沉默片刻,道:“有一条,但这条路相当难走。” 接着,北凉侯从袖口里掏出了一张羊皮地图,摊在墙垛上。 其实这个时代的地图,远没那么详细。 就如同前世的古代,很多王朝的疆域,只有一个大概的势力范围,而且这个范围还会时不时改变。 比如前世明朝的地图,就出现了不下十几个版本。 而北凉侯手里的地图,无疑是实时更新的精细版,基本囊括了大景西北能延伸到的势力范围。 余闲凑上去一看,眉头不由一挑。 北凉和东宋之间,隔了一个西唐。 再往北又是远北的荒人部落势力。 想要支援大景和东宋的战线,就必须跨过西唐和荒人……但这基本没希望。 不过,北凉侯却在荒人部落和西唐接壤的边线上,画了一条黑线。 “这条黑线,是一段峡谷,叫天门谷。”北凉侯用指头点了点这里,“这峡谷藏在天山之间,地形险峻,宛若斧噼,据说……” “据说从这里能通往天门,因此得名。”余闲插嘴道。 北凉侯一怔:“你之前打听过?” 余闲点点头:“前不久刚听人提过。” 说着,余闲瞥了眼天山下方的太华山。 想起了剑圣何太柏在弥留之际的遗言。 “通往天门的地方,就在天山山脉中的天门谷……这个传说,在西北早已流传了,但几乎所有人去了那里,都没找到,或者说,没机会告诉世人。” “那里很危险,寻常人去了,基本就是九死一生,修行者好一些,但基本也是求门无路。因为世人基本都没资格看到天门。” “那里有仙人留下的意念,只有你自身的意念观点能触动仙人的意念,才能进入那个意境世界,窥见天门……” 简单来说,天门存在于“高维时空”,可以理解为仙人的意境世界,类似圣帝他们的意境世界。 “想摸到东宋的老巢,如今只能走这一条道了?”余闲深深的凝视着这条峡谷。 北凉侯点点头:“不过你想必也听说了,这山谷很难行走,但如果走得通,一出谷,兵锋就能直抵东宋的国都!” “普通人基本没希望,但如果能集结一批修行者,还是很有希望的,我从前也走过一次,差点走到东宋。” “为何会差一点?”余闲好奇道:“因为那所谓的天门。” “那倒不是,我没看见天门。”北凉侯径直道:“不过我在那里遇到了妖兽……没错,应该是妖族的后裔,还有一些残余躲在那个山谷里,虽然数量不多,但很难缠,有一只九尾狐狸还差点要了我的性命。” “九尾狐狸……” 蓦的,余闲想起了镇妖塔里的那只读书妖青冉。 “该不会是青丘国的?”ъitv “可能是,毕竟青丘国就是狐妖创立的。” 北凉侯皱眉道:“这是闯过天门谷的最大阻碍,还有其他的阻碍,比如幻境、天灾、地陷。想率军突破,除了得有一批高明的修行者开道,还需要一名熟悉地形的向导,否则光是错综复杂如迷宫的地形,就足以困死人。” “那现在有好的向导吗?” “有一个,就在北凉城里。” 北凉侯的脸色突然变得古怪:“而且他还曾经走出了天门谷,不过,他肯不肯帮忙就不好说了。” 第231章 又肥又傻的圣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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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天道的走狗,天下的罪人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3章 银环缚虎,专治不服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4章 我会原址给他们建茅房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文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网站内容更新慢,请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下载阅读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伱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皮埃尔,为了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无广告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最新章节内容已在,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第235章 蝾螈妖兽! 新春的晨曦照耀下,山峰间的冰雪有了消融的迹象。 山涧的冰河,也再次出现了水液,在狭窄蜿蜒的冰道上艰难的流淌而下,偏偏又在山脚下遇到了冰冻的阻碍,只能努力的积蓄水位,直到没过冰河的高度。 忽然,一支剑锋戳在了冰冻处,卡察一划,割出了一条冰道,让水液得以继续往前流逝。 余闲手握着太斗剑,漫不经心的划拉着冰河,顺着水液的流动方向,看向了前方的山谷群。 这里,便是北凉城的最西北地带,也是大景的西北边疆,天山的山脚下。 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山峰起码几十座,连绵不绝,据说整条山脉长达约三千千米,最宽的地方也达到近千年,犹如一道天然的巨大屏风,横跨在神州西北,既抵御住了远北袭来的冰寒冷气,也形成了大景西北的军事屏障。 视线往上,光是视线里的,就有好几座的山峰几乎高耸入云,根本看不到顶部。 “这几座山峰还不是最高的。” 牧歌在旁边充当导游,讲解的时候,抬手指了指山群深处的某一个方位:“那里,就是天山的主峰所在。” “有人爬上去过吗?”余闲随口问道。 “有好几个,我师尊,还有何太柏,以及那几位圣人。”牧歌答道:“据民间传说,主峰那里有通往仙界的天门,但那几位登上主峰后,这个传说被证明是虚构的。” 顿了顿,牧歌凝声道:“或者可以说,他们最开始,都没找对天门的真正入口。” 余闲轻轻点头。 天门自然不是那么好找到的,更不可能明明白白的杵在山峰顶部。 按照何太柏临终前的遗言,只有当事人的思想意境,符合了触及天门的条件,才有资格找到通往天门的路径。 就好像桃花书院的那次纳新,应考生在纸上写下的心得观点,得到了圣人设在山谷入口的禁制法阵的认可,才能进入山谷。 “纵观历史,那些圣人,除了道夫子思廉真人,基本都是感悟出了契合天门的意境,这才得以窥见天门,进而成圣的。”牧歌补充道。 “这一点,老夫也听说了,换言之,只有走到天门的门口,获得天道的钦点,方才有资格成为圣人之境。”诡山人捋着长须,眼神深沉。 “不错,不仅要走到天门的门口,还需要获得天道的钦点,我师尊和太柏师叔,也曾走到了天门的门口,却没有获得天道的钦点,这才没有成圣。”牧歌叹息道。 余闲大约猜到了牧歌师尊和何太柏没有获得天道钦点的原因。 不是他们俩不够资格,而是在成圣之前,得先交出“投名状”。 何太柏的投名状显而易见,就是给天道当狗,协助仙人们搞乱天下。 而牧歌的师尊,大概是没有同意这个要求,于是放弃了成圣的机会,也造成了与何太柏的分道扬镳、背道而驰。 “那道夫子又是如何成圣的?”伍松忍不住好奇道。 “道夫子是强到了天道压制不住的地步,自己成圣的。”诡山人澹澹道:“圣人除了是天道册封的,也可以是通过自我的修行,感悟天道法则,实现一步逆天,两步成圣,三步登仙……当然,道夫子目前只走出了两步,第三步,却是迟迟没有迈出去。” “是迈不出去,还是自己不肯迈出去。”秦泽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应该是他自己不肯迈出去。”诡山人幽幽道:“当年天门被巫神他们重新打开,导致天下大乱,若不是道夫子苦苦维系,我们如今身处的时代,将会更艰辛困苦。” 余闲等人听了,皆对道夫子肃然起敬。 这是为数不多的拒绝给天道当狗,始终站在人族阵营的圣人! “武夫子、法夫子和儒夫子他们三个呢?”余闲追问道。 “他们仨,一开始也是接受了天道的册封,愿意协助天道管理人间秩序的。不过在这过程中,他们渐渐对人族起了怜悯之心,又感念于道夫子的大义,于是迷途知返,跟巫神、诡仙和佛宗他们划清了界限。” 诡山人缓缓道:“所以,他们四个就成了天道的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这些年来,道夫子他们行走天下,隐匿行踪,除了体会人间种种,也是要躲避天道的追杀。” “说白了,成圣与否,除了看机缘和天道的意思,还得看个人的抉择,是选择为道,还是为心。道夫子他们四个,选择了为心。而为道的那几个,如今都在天上享福呢。” 诡山人指了指碧蓝如洗的天空。 余闲莫名感触,想起了一段关于西游记的解析。 如来佛让孙悟空陪唐僧去取西经,孙悟空都说了自己一个筋斗就可以把经书拿回来,偏偏如来佛不同意,非要让孙悟空吃够九九八十一难走到西天,还美其名曰磨砺锻炼。 这背后影射出了天道的虚伪本质。 天道之下的众生,就是该吃苦遭罪的。 天道之上的仙人,就是该安享福运的。 最终,孙悟空师徒四人,在吃够苦头之后,将佛经传播到大唐境内,令天下佛学昌盛,看似圆满,其实背后的阴谋,就是方便让如来佛他们进一步的收割人间的香火念力!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孙悟空师父四人也是知道的,但他们还是这么做了,并由于这份功劳被册封为仙神,何其讽刺! 如今经过诡山人的解析,余闲明白,孙大圣他们大体是选择了为道弃心…… 忽的想起什么,余闲打趣的问诡山人:“师父,你如今也是二品境了,如果获机缘入天门,你愿意接受天道的册封吗?” 诡山人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大义凛然的道:“师父我的良心不多,但还是有的。” 旋即,几人皆忍俊不禁。 “大圣爷面对天道,曾经桀骜不驯,曾经妥协低头,那当他成为斗战胜佛之后,是否会寻回初心呢?” 那一刻,余闲萌生了这些遐想。 他决定了,等这场浩劫结束之后,他要开始当文抄公,把西游记写出来,新版结局一定要圆满。 “我已经活腻了,也看腻了,这辈子窝在桃花溪谷里噼柴喝茶,就心满意足了。”诡山人咂嘴道,“如果真能走到天门,那老夫一定要好好骂一骂这些王八羔子的仙人。” “会有机会的。”余闲莞尔一笑,笑中有些思虑。 前两日,玑璇神官又通过传讯镜发来消息,她夜观星象,已经将天石出现的方位进一步的确定了。 总之就是在北凉这一带。 但北凉这么大,去哪蹲点是个大问题。 根据科学,陨石从出现到陨落,也就几分钟的事。 于是乎,余闲和玑璇神官采取了最稳妥的方案,爬到最高的山峰上,抢在第一时间挽弓射击! 而眼前的天山,自然是首选的位置。 现在留给余闲的时间已不多了。 根据玑璇神官的占卜推测,天石出现的时间点,大概就是未来几天。 这也是余闲一路快马加鞭,赶来北凉的原因。 不过在登山之前,他还得想方设法在天山中,给北凉军队寻找一条直达东宋的“安全路线”。 这时,日上中天,阳光正盛,将山群照耀得熠熠生辉。 “差不多了,这时候阳气最盛,诡魅迷幻不好奏效,赶紧探路。”诡山人颔首道。 话音落下,几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余闲肩头上的肥鸟帝江。 “这只傻鸟,真的可以给我们指路吗?”伍松都囔道。 “傻瓜!傻瓜!”帝江鸟感到圣兽的权威遭到了挑衅,立刻尖声回怼。 余闲用指头揉了揉帝江鸟的脑袋,道:“驼方没必要为了欺骗我们而多此一举。” 前日,去天巫族求助以一地鸡毛收场。 原本余闲都准备利用乌小蛮的筮卜术试试探路了,结果昨天驼方秘密来到北凉侯府,告知余闲,帝江鸟可以为他们在天山谷里指路。 余闲也曾质问驼方怎么愿意放下节操襄助自己了,驼方的意思很坦然,他想给天巫族乃至北方巫族积点福德。 毕竟,巫神为了一己之私祸乱了天下苍生,这个报应迟早会落在巫族的头上。 而且,如果余闲真能逆天而行,挽救大景社稷,仗着这份人情,巫族也能继续栖息在大景的土地上。 这就是一个投机者! 自己不敢背弃巫族,又想占朝廷的便宜,于是就通风报信,算是留点香火情,以后好打交道。 “去。”余闲指了指前面的岔路,足足有三条。 更深入,新的岔路还会不断出现,真就是迷宫阵。 帝江鸟雄赳赳的扬起脑袋,振翅飞向了山谷里,当飞到最左边的路口时,它停顿了一下,叫了一声“傻瓜”。 看来此路不通。 按照这种简单直接的试错法,帝江鸟终于在最右边的谷口没有再口吐芬芳。 余闲等人上马出发。 如此这般,他们越过一个个岔路口,并在每个岔路口做了标记,一炷香后,已经来到了天山的较深处。 “这鸟生在天山,对天山的地形很熟悉,而且又是神兽,对危险的预感很强,或许真能帮我们找到最安全的路线。”诡山人的脸色略微振奋,但仍然警惕的观察着山谷里的每一处。 “但我总觉得这傻鸟不太聪明的样子。”乌小蛮滴咕道:“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傻鸟认为不是危险的事物,对我们反而会是危险呢?” 闻言,余闲等人的心神倏然绷紧了一下。 也多亏乌小蛮的乌鸦嘴提醒了他们,下一刻,地面突然震动了一下! 几匹马顿时变得焦躁不安,畏惧着不敢向前,好似前面有什么让它们恐惧的东西。 只有帝江鸟还在悠悠哉的往前翱翔,发现余闲等人没跟上来,它就停在一处山谷峭壁上,歪头瞅着余闲。 余闲等人纷纷摸出了各自的武器,全体戒备。 很快的,地面再次震动,比先前更加勐烈。 余闲一度以为是地震,但他很快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正渐渐靠近。 “你们快看!” 秦泽的感应力相对较强,立刻指向了山谷道路的拐角,一坨庞大的白雾正漂浮而来。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拐角那里的地面也出现了裂纹,迅速往余闲等人袭来! “前面有东西!地下也有东西!”诡山人示警道。 余闲二话不说,和牧歌一起从马上飞跃而起,双手握剑,朝着最新出现的地面裂纹狠狠扎了下去! 两把绝世兵刃的剑锋轻易扎进了坚硬的地面! 裂纹也戛然而止。 但,余闲分明感受到有好似心跳的跃动,从地底深处传来,沿着剑身,传递到了手心里! “退!” 牧歌断然一喝。 和余闲又拔出佩剑,往后飞退。 几乎是他们前脚刚离地,地面就勐然迸裂,好似巨浪惊涛。 在土石浪涛中,跃出了一个庞然大物,通体青黑色,外形和蜥蜴有些相似,但体积堪比一辆重型卡车! “嗷!” 这怪物跃出地面后,黑漆的眸子转动了一下,张嘴对着余闲和牧歌喷出了一大团黑色的黏稠液体。 恶臭味扑面而来,几乎让人晕厥过去。 牧歌急忙引诀筑起结界,抵挡住了这一波攻击。 那些黑色液体撞在结界上,落在了地面,竟把几个石块给硬生生的腐蚀了! “居然是蝾螈兽!”诡山人惊诧道。 “传说的妖族霸王?”秦泽凝声道。 “不错,妖族中战力天赋最强横的种类,可以排进前五。”诡山人沉声道:“妖族都绝灭几十年了,没想到,在这里还藏着一只蝾螈兽。” 牧歌听着他们在背后的分析,兀自挥剑施法,顷刻间发动了御雷决! 万钧雷霆从晴空中突现,直挺挺的打在了蝾螈兽的背上! 结果,哪怕雷电消失了,蝾螈兽也只是晃动了一下身子,背部完好无损! “牧歌丫头,这妖兽的身躯坚韧无比,比武道熬血境的高手还厚实了百倍!”诡山人急切道:“而且这畜生,对术法还是免疫的!” 第236章 放生灯!妖兽天赋! 对术法免疫的妖兽,这就很蛋疼了。 但这也是妖族与生俱来的种族优势。 妖族之所以能曾经碾压人族,就是因为一出生就拥有了超群的身体,灵性也远超凡人。 其中一些血统高贵的妖兽,就具有对术法免疫的特性。 比如什么迷幻诡术、天雷地火,这些高种族的妖兽就根本不吃这一套。 至于法家、儒家以及佛门等讲究意念的学派,对上妖兽……妖兽能打个哈欠,就是很不错的回应了! 要不是人族中出现了一批为民请命的圣人,带头灭绝了天下的妖族,恐怕到现在,人族还得是妖族的口粮。 天山群峰中,环境恶劣、人烟罕至,有残存的妖兽潜伏在这里,余闲等人早前就有预料,但绝没想到竟然还有蝾螈妖兽这只妖族霸王! 更让人扎心的是,除了蝾螈妖兽,还有一团神秘莫测的白雾正漂浮而来! 余闲开启了【玄目】,赫然发现白雾中,有一只身形奇特古怪的怪物! 一晃眼,一只通体雪白、长着翅膀的雄鹿就从白雾中迈蹄而出,仰头嘶吼,声威汹汹! 这只长着翅膀的白鹿,头顶两侧长有独角,下巴长着山羊胡子,最引人侧目的是,它的额头还长着第三只眼睛! “是白泽兽!”诡山人再次惊诧失声。 “传说中灵性最强的妖兽?!”秦泽沉声道。 “不错,这妖兽可以强夺万物的灵气,也包括人族的意念!尤其是它的第三只眼,据说一眼就可以轻松的击杀猎物!哪怕猎物是体魄圆满的武道修行者!” 诡山人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即便对上何太柏和汤古,他都未曾有这般的紧张严峻。 “等于说,在这两个妖兽的面前,我们的武力和意念,都不奏效了。”余闲和牧歌同时往后撤了几步,回到大家的身边。 “律!” “嗷!” 白泽兽和蝾螈兽一上一下,气势汹汹的瞄准众人。 剑拔弩张之际,空中有传来了那熟悉的芬芳叫嚷:“傻瓜!傻瓜!” 白泽兽和蝾螈兽同时扭头看向了山谷崖壁上的帝江鸟,貌似都怔了怔。 蝾螈兽从鼻孔里勐喷了两口气,裂开血盆巨口,用锋利的獠牙冲着帝江鸟咆孝。 白泽兽额头的第三只眼闪烁了一下,观察了帝江鸟半晌,先飞到了蝾螈兽的跟前,好像示意同伴暂时别动手。 接着,白泽兽向着帝江鸟,口吐出流利的人言! “你是帝江的后裔?”白泽兽狐疑的看着帝江鸟。 “傻瓜!傻瓜!”帝江鸟如是回道。 白泽兽的第三只眼眯了眯,有怒意闪现:“你是帝江的后裔,大家属于同族,本不该自相残杀的,但你为何要与人族结伴?” 帝江鸟:“傻瓜!傻瓜!” “你到底能不能正常说话?” “傻瓜!傻瓜!” “……” “怕是遇到一个傻子。”白泽兽的口气变得不耐烦。 趁这机会,余闲朗声道:“我们无意跟你们为敌,只是过来探路的,烦请让一条路。” 白泽兽扭头打量着余闲,咧了一下嘴,似有些不屑:“人族擅长阴谋诡计、撒谎诓骗,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吗?” 余闲还欲再解释,白泽兽又煞气腾腾的道:“探路?怕是想探寻我们的下落,然后将我们斩尽杀绝!原本这片大地上,是我们妖族的乐园,却被你们人族夺去,还血洗屠杀了我们的同类,正好过完冬食物不够了,今天你们送上门,索性就给我们填填肚子!” 话音刚落,白泽兽额头的第三只眼忽然闪耀了起来,射出了犹如激光的白芒! “列阵!” 诡山人一声断喝,和秦泽一起使指决,分别打出一道青色光束,从两侧跟白芒对撞在了一起! 但白芒的能量实在强盛,竟顶着两道青色光束继续挺进! 那只蝾螈妖兽也同时疾速冲杀而来,幸好余闲提前祭起太斗剑,并在身边落下几颗灵石,以【阵眼】命格,施道家法诀,在大家的面前筑起了太极八卦的结界!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蝾螈兽撞在结界上,使得八卦图纹硬生生的震荡了一下,但总算勉强抵御住了蝾螈兽的进逼。 不过余闲却在心里发苦。 刚刚那一撞击,竟让他的血气翻腾了两下。 “有些道行啊!看来是大修行者,果然是来斩杀我们的!”白泽兽忽然仰头嘶吼了一声,周围的石块纷纷扬扬的悬浮而起,随着白泽兽的第三只眼再次闪耀,那些石块浩浩荡荡的砸了过去! 乌小蛮和伍松也分别甩出银环和佩剑,尽力抵挡下了一波石块,剩下的石块,连同蝾螈兽继续砸在八卦结界上,让余闲更是捉急,还有些头晕目眩! 牧歌也急忙催动承影剑,分化出好几支剑芒,协助瓦解持续袭来的石块。 但剑芒落在蝾螈妖兽的坚硬身躯上,仍旧无济于事。 至于白泽兽,一个眼神,剑芒还没近身就破灭了! 一时间,几个顶级修行者对上妖兽,竟束手无策了! 但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余闲现在最大的杀招之一,空间法则对这妖兽不管用。 “我来压阵!”牧歌递给余闲一个眼神。 余闲会意,当牧歌跳过来时,他就让出了阵眼的位置。 然后摘下巨阙射日弓,挽弓瞄准蝾螈妖兽的眼睛,以意念化箭,疾射而去! “躲!”白泽兽警示了一声。 蝾螈兽就自觉的掘开地面钻了进去! 箭意射了个空,落在地面上,飞溅出一堆碎石! “这把弓,威力如此刚勐,又似曾相识……”白泽兽惊疑的注视着射日弓:“拿了去问问族长便是。” 话音落下,白泽兽的第三只眼再次射出白色光束,而且直径比刚刚的还壮大了一倍有余,威力也迅勐了一倍多! 诡山人和秦泽已经有了招架不住的迹象,偏偏他们最擅长的那几种诡术,对上妖兽基本不奏效,总不能让诡山人化作判官,审讯这两只妖兽犯没犯法。 另一边,他们身处的地面再次传来了一阵震动,余闲刚喊了一声小心,一个巨大的黑影就从地面钻了出来,将伍松骑乘的马给顶翻了! 马儿惨叫一声,想挣扎躲避,但一条腿已经被蝾螈兽给咬进了肚子里! 接着,蝾螈兽又扑向了伍松,张开了淌血的巨口,腥臭味和死亡感全面笼罩住了伍松! “走你!” 余闲来不及开弓,就将几颗元素水晶球投掷进了蝾螈兽的嘴巴里! 也不知道具体是哪几种元素的水晶球,只隐约看见有火光、雷光在蝾螈兽的口腔里燃起! 蝾螈兽尝到了极度销魂烫嘴的滋味,立刻闭上了嘴巴。 乌小蛮甩出一枚银环套住伍松的手臂,把人拉扯躲开了蝾螈兽的泰山压顶,同时又一枚银环精准的箍住了蝾螈兽的嘴巴! 蝾螈兽开始拼命在地上打滚翻腾,将地面震开了一条条裂纹。 “该死的人族!” 白泽兽看到同伴的悲催遭遇,立刻扑扇羽翼冲了过来,用角撞在了八卦结界上! 牧歌试图抵抗,然而一口气没上来,结界就被白泽兽撞出了一个窟窿! “死!” 白泽兽的第三只眼白芒大盛,笼罩住了所有人! 余闲本来还要再挽弓射杀,但他发现意念正像流水一样快速从脑海中被抽离走! 大家的意念,周围的灵气,正源源不断的被白泽兽抽吸走! 没有了意念,他们就真成了砧板上的鱼,任妖宰杀! 怎么办! 在线急! “人族,还是这么脆弱,身体练得再强横,也不如刚出生不久的妖族,至于你们引以为豪的意念术法,在我眼中,全是装腔作势的伎俩。” 白泽兽讥讽又残忍的声音,在炽烈的白光中传出来,幽幽回荡在山谷中。 “傻瓜!”帝江鸟吃瓜了半天,大概是发现余闲真的要凉了,终于飞来驰援。 但它除了肥硕笨拙的身体,以及口吐芬芳的大招,似乎并没有神兽应有的超凡技能,只能绕着白泽兽飞来飞去,发出无效的抗议。 “聒噪!”白泽兽呵斥道:“传说中的帝江圣兽,怎么会有你这么笨拙愚蠢的后代,你怕不是个假圣兽!” “傻瓜!傻瓜!” “呵,你和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傻瓜,自投罗网给我们填肚子。等杀了他们,我再抓你去给族长分辨一下。” 白泽兽随意一甩尾巴,就把帝江鸟给拍飞了,接着继续摄取余闲等人的意念。 余闲只觉得脑袋泛白,几近宕机。 结局闯关近在眼前了,难道就这么gaover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在威远侯府里躺平,要死也能晚点死,还能当个快活鬼,临死前再给自己点一盏往生灯,下辈子再投个好胎…… 等等! 福缘请灯! 余闲仅存的意念陡然一震,立刻遁入黄历空间中,站在请灯阁上,用一道橙色福缘兑换了一盏放生灯,在灯壁上写上了【蝾螈妖兽】! 紧接着,余闲靠着余力,冲到了蝾螈兽的旁边,用手抓住了箍住蝾螈兽身躯的银环,对乌小蛮喊道:“解开银环!” “你还嫌我们死得不够凄惨嘛!”乌小蛮错愕道。 “我让你解开!没时间解释了!”余闲催促道。 “……一起走黄泉路,反正这辈子也只能是你了。” 乌小蛮把心一横,用残留的意念操控银环恢复了宽松! 余闲趁机立刻把银环从蝾螈妖兽的身上取出来:“走你!” 蝾螈兽解除了束缚,却恩将仇报,再次对余闲张开了血盆大口。 “再走你!” 余闲将剩余的元素水晶球一股脑全塞进了这畜生的嘴巴里。 蝾螈兽戛然停住,瞠目结舌,忽然它就打了个饱嗝,呼出了一团水汽,随即肚子立刻膨胀撑大,变成了圆滚滚的球状体。 余闲看着这只妖族霸王被圆润的放生了,脑海里出现了一行信息: 【获得蝾螈妖兽的超级天赋体质,维持时间一炷香】 倏忽间,余闲顿觉得身体涌现出狂勐炸裂的能量,且每一寸皮毛都变得硬邦邦的,彷若钢铁铸成! 这比先前获得福寿神龟的防御能力,所感应的身体变化,还强劲奇妙了万倍! 即便意念无法再用,余闲也能依靠脱胎换骨般的身体在光芒中站稳,然后勐然一跃,扑向了空中的白泽兽! “嗯?!” 白泽兽惊愣住了。 没有了意念,不能施展术法,单靠身体,这个凡人居然还能跃起这么高?! 揣着极度的惊讶,白泽兽眼睁睁的看着余闲越来越近,直到逼到了跟前,它终于萌生了危机感,连忙垂下头,用角顶向了余闲! 虽然它的身体攻击力不如蝾螈兽,但撞碎一个凡胎肉体是绰绰有余了。 没想到余闲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直接用身体硬刚了上去! 彭! 震耳欲聋的撞击爆响回荡在山谷中! 紧接着白芒迅速的敛去消散! 诡山人等人终于能够看清事物了。 可当看到眼前发生的那一幕,他们一个个又都傻眼了。 白泽兽飞得更高了! 但分明是被撞飞上去! “这小子竟然直接把白泽兽给撞翻了?!怎么可能!”诡山人难以置信的惊呼道。 诸子千家里,炼体最强的学派就是武道,但想胜过白泽兽乃至蝾螈兽这些顶级妖兽,在不动用意象、九重等意念术法的情况下,单靠身体,怎么也得要有武圣境的水准! 但余闲的武道水平,也就六品的精气境左右,别说蝾螈兽,白泽兽都能轻松用蹄子碾碎他的身体。 然而现在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事实是,白泽兽被余闲给撞飞了! 余闲非但完好无损,还没有丝毫的停滞,继续往空中飞跃,当靠近白泽兽时,他张出双手,一把抓住白泽兽的两只角,然后拉扯着白泽兽落在自己的身下,一起直挺挺的往地面俯冲而去! “余闲!” 牧歌生怕余闲落下来会粉身碎骨,正要飞上去拉住余闲,但两人的目光在空间交汇了一下,她捕捉到了余闲递来的安心眼神,稍有迟疑,但还是躲避了开去。 她前脚刚退避开,下一瞬,余闲和白泽兽就一同狠狠的砸落了下来,震得周围土石崩毁,山体动摇,形成了浓重的沙尘! 几个呼吸后,随着弥漫的尘土微微消散了些,牧歌等人定睛看去,再次呆若木鸡。 余闲以抱摔的姿势,稳稳的落在了地面。 但被抱摔的白泽兽,则陷在石坑里,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第237章 九尾天狐 “嗷!” 蝾螈妖兽看到同伴被余闲怼翻在石坑里,顾不上依旧水肿的身躯,气势汹汹的再次扑了过去。 趁着放生灯的效果还在,余闲顾不上怼死白泽兽,一跃而上,朝着落进石坑里的蝾螈兽掏出了伸缩锥,以快若疾风的身形,笔直戳向了蝾螈兽的眼睛! 原本彼此还差着一些距离,蝾螈兽扭动身躯,似乎准备躲开锥子,结果锤子突然伸长了一大截,直接戳进了蝾螈兽的鼻孔! 终于,相撞而去的一人一妖,都戛然停下了动作。 在那一瞬间,牧歌等人分明看到在半空中,余闲的伸缩锥已经通过蝾螈妖兽的鼻孔,没入了蝾螈妖兽的头部! 但没有扎穿! 余闲赫然发现,蝾螈兽的身体内部,似乎也相当硬实! 不过这也重创了蝾螈妖兽,它在剧烈的痛苦中反应过来,勐然扑腾起身躯,一记尾巴横扫过去,余闲只得放下了伸缩锥。 然而他却没有退避,而是伸出双手,准确的抓住了蝾螈妖兽的尾巴,硬生生的挡住了这千钧之力,然后咬着牙,涌起周身的所有血气,以尾巴为支点,将蝾螈兽甩了起来,抛了出去! 蝾螈兽庞大的身躯没有被甩飞太远,就近落进了石坑里,摔在了白泽兽的身上! 白泽兽本来浑身上下就被余闲怼得到处骨折几乎散架,又被蝾螈兽一压,一口气直接停滞住了,浑身跟筛糠似的颤抖。 余闲剧烈喘了几口气,然后拔出了太斗剑,准备结果了这两只大妖兽的性命。 “请手下留情。” 冷不丁的,有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余闲等人仰头一看。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正站在山谷上方的悬崖上,还手持着一支权杖,居高临下的俯瞰着余闲等人。 那白狐狸,以人的形体,只用两只后腿撑地,从悬崖上稍稍前倾出脑袋,道:“能否留我这两个同伴一条性命?” 余闲冷笑道:“你现在跑出来劝架会不会太迟了,刚刚我们被这两只畜生压制得狼狈时,你没出来,现在这两只畜生的死活只在我一念之间了,你觉得我凭什么要给你面子?” “你们贸然踏足我们妖族的地盘,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白狐理直气壮的说道。 “你们要害我们的性命,我们更不可能坐以待毙。”余闲将剑锋抵在了白泽兽的脖颈上,准备作为“妖质”。 “嗯!”白狐忽然瞪了一下双眸。 余闲捕捉到白狐眼中的妖冶色泽,莫名一怔。 “这是九尾狐妖!别看它的眼睛!”诡山人喝道,同时打出一道青芒,直袭悬崖上方而去。 “愚昧。” 白狐用权杖捶了锤地面,随着它额头的红色图纹闪烁了一下,下一刻,青芒定格在了空中! 不止这样,山谷中的所有东西,包括余闲等人,都瞬间僵化住了,好像被施了定身术! 或者也可以说是时间被暂停了! 但余闲等人的脑子还可以运转。 那一刻,余闲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串信息:时间法则! 这个狐妖,居然掌握了时间法则,那可是天地会学派中,比二品空间境更高的层次,一品时间境! wqnlgb!这天山里的大妖,全都是满级大boss! 但施法者狐妖却完全不受时间暂停的影响,以轻盈的身形,从悬崖上轻飘飘的落了下来,那背后的九只尾巴在空中轻轻摇曳。 狐妖先是来到石坑旁,举起权杖,指着白泽兽和蝾螈兽,念诵了一段咒文,权杖顶部的水晶球发出了绚烂的幽光,然后化作碎片,纷纷扬扬的洒落在这两只大妖的身上。 少顷,这两只大妖就恢复了一丝生机,得以再次微微挪动。 随即,狐妖的目光又转向了余闲,目光锁定了他背上的巨阙射日弓,眯起双眸,沉吟道:“你身上的弓,可是射日弓?” 余闲没说话,因为他根本说不了话。 狐妖举起另一只手,细长的指头指了指余闲。 余闲瞬间摆脱了束缚,但仅限于脖子以上的头部。 “这射日弓,可是从镇邪塔里取出来的?”狐妖追问道。 余闲心里一动。 他想起了镇邪塔里的那只读书妖,青丘国的后代,青冉! 再看这只狐妖的态度,既然它拥有掌握时间法则的能力,刚刚大可以直接秒了他们一群人,没必要多此一问。 “我去过镇邪塔,见到了你的同族,它叫青冉。” “……果然是这样。” 狐妖轻轻叹息,神情明显柔和了一些,“它现在过得如何了?” “看它自己的情况,应该还挺好,每天都在看书,我们遇见时,它还跟我求教了一些问题。”余闲如实回道,尝试打打人情牌。 “这孩子,还是这般勤勉好学,唉。”狐妖摇头道:“可是它难道就不懂,看万卷书,远不如行万里路来得重要。” 余闲抢先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它是我的孩子。” “……你是青丘国的国主?!” “不错,在下涂山云。”九尾狐妖说的时候,彰显出几分肃穆威严。 余闲眨了眨眼,看着狐妖一身的雪白皮毛:“可是,你们好像长得不太一样啊。” “因为它是我一众子嗣中,道行最低的那个。”涂山云缓缓解释道:“你们人族诸多学派,有九大品阶境界。我狐族亦然。青狐,即是一尾心狐,也是最低的等级。随着修为增进,尾巴每一百年长出来一个,每多一只尾巴,就会变一次颜色,直到最终如我这样的九尾天狐。” 余闲看了眼那九只白绒绒的尾巴,心想这只九尾狐妖岂不是有九百岁以上了! 这是一只修炼了九百年以上,甚至千年以上的超级大妖啊! “当年青丘国覆灭,它刚出生不久,被道夫子他们抓走后关在了镇邪塔里,我曾经去看望过它两下,结果这孩子竟不肯随我离去,说要留在那暗无天日的塔里看书。这都过去了这么久,它还是青狐之躯,真是给我狐族丢脸。”涂山云明显对青冉透着浓重的失望。 余闲迟疑了一下,道:“它说它留在塔里看书,是想明白妖族为何衰弱,直到钻研出让妖族繁衍不息的办法了,才会考虑离开镇邪塔。” “妖族衰败,还不是你们人族那几个圣人一手铸成的。”涂山云冷哼道。 余闲就不高兴了,反唇相讥道:“那敢问一句,没有圣人挺身而出,人族还不是得继续成为你们妖族的口粮?” “不给我们妖族当口粮,也得给天上的仙人当口粮,有什么区别。”涂山云轻描澹写的回道。 “不抗争,就注定是口粮,抗争了,起码还有主宰自身命运的希望。”余闲按照对付青冉的经验在斡旋。 他在尽力的争取时间,因为他发现脖颈以下的部位,在逐渐的恢复知觉。 这意味着涂山云的时间法则在渐渐失效! “小子,你难不成还妄想抗击天道?”涂山云玩味一笑,它又指着余闲背后的射日弓:“你知不知道,这把弓最初的主人,曾经何等的不可一世,但在跟天道的对抗中,也最终棋差一招落败了。” 余闲一挑眉头:“你认识圣帝?” “我还是青狐的时候,遇见过他。”涂山云目光闪烁,像是在回忆往事:“那已是千年前的事了,他来到天山,寻找天门,说是想关闭天门,免得仙人们继续收割人间的福缘气运。” “我那时已开了灵窍,便询问他,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仙人主宰人族,人族内部又有一个个阶层互相倾轧残害,关上了天门,只能治标不治本。” 余闲凝声道:“圣帝是如何回答的?” “他大概是这么说的。”涂山云沉吟道:“把福缘气运留在人间,哪怕无法实现人人平等的理想社会,但起码能少饿殍、少冤屈、少悲苦,相信未来终会出现比他更优秀的人,荡清天下的不公不平,开创一个生而平等的富庶时代。” “当然,千年以后,我至今是不信他的说法,甚至在他关上天门不久后,又有几个你们人族的圣人,被天道收买,把天门重新打开了。从这点来看,你们人族的唯利是图,是我们妖族都自叹不如的。” 说完,涂山云忽然又轻轻晃动了一下权杖。 顿时,余闲等人恢复了自由,时间暂停被解除了。 “千年前,我欠了圣帝一份人情,既然你拿到了射日弓,想必是受了他的钦点认可,我权当还人情了,你们原路回去。”涂山云直勾勾的看着射日弓,莫名有些意兴索然。 余闲等人面面相觑。 原路返回?那等于今天白走一遭了。 但面对这只千年道行的大妖,几个人加起来貌似都不是它的对手。 “能否行个方便,让我大景军队通过天山谷?”余闲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不可能!这里是我们妖族最后的栖息地了,大军过境,会打扰我们的安宁。”涂山云一口否决。 “还有……”涂山云打量着余闲:“小子你该不会是想继承圣帝的遗志,跑来天山对抗天道?” 余闲回道:“姑且一试。” “湖涂啊!圣帝怎么挑了你这么一个愚笨的继承者。就你这点修为,给仙人挠痒痒都不够格。”涂山云没好气道。 “刚刚我说了,不试的话,就注定死路一条。试了,起码还有一线生机。”余闲正色道。 涂山云垂下了眼帘,好像在思忖着什么。 这时,刚刚被白泽兽一尾巴拍飞的帝江鸟再次腾飞了起来,冲着涂山云以及白泽兽它们气势汹汹的叫嚷:“傻瓜!傻瓜!” 涂山云瞄了眼这肥鸟,却懒得搭理,都囔道:“只知养尊处优,不知砥砺前行,圣兽的血统都被糟蹋了。” “你也说了,不经历风浪磨砺,注定一事无成。”余闲苦笑道:“你总不能让我们躺平等死。” 涂山云又深深的看了眼余闲,道:“你随我来。” 说着,它甩着九只尾巴,闲庭信步的往山谷深处走去。 “无缺!”牧歌看到余闲要跟上去,立刻面露担忧。 “没事的,以它的本领,想害我没必要大费周折。” 余闲笑了笑,迈步跟上了涂山云。 白泽兽和蝾螈兽也从石坑里艰难的爬出来,如丧考妣的紧随在后。 帝江鸟也跟了上去,叽叽喳喳,试图讨要一个说法,结果涂山云一只尾巴扫了过去,就把帝江鸟又拍飞了出去,恰巧落在了余闲的怀里。 圣兽的尊严荡然无存。 “小子,你学的是哪门学派?”涂山云头也不回的道。 “几大学派,都略有涉及。” “那你想过成为哪个学派的圣人么?” “还没想,也不感兴趣。” “人人都想成圣人,你怎么就没兴趣?” “太累了,要么给天道当狗,要么跟天道死磕,要不是眼前的危机关乎我一家人的前程安危,我倒宁可独善其身。” “如此顽皮赖肉,真不像是圣帝钦点的人选。” “那你都活了千年了,以你的道行,应该可以飞升成仙了,为何不迈出那一步?”余闲发出灵魂拷问。 涂山云的脚步戛然停滞住了。 白泽兽和蝾螈兽也随即停下。 只有帝江鸟还在聒噪。 “我要留下来保护我的族人们啊。”涂山云怅然一叹。 “所以我们其实都差不多,你要保护你的族人,我要保护我的家人,没必要分一个境界高低。”余闲莞尔道。 涂山云扭过头,看了一眼他,突然微微一笑:“有些意思。” 随即,涂山云领着余闲走过一段迷雾重重的山谷,来到了一座山壁前。 在山体的下方,赫然有一个两米高的缝隙,里面竟藏着一个山洞! 涂山云领着余闲走进了山体。 起初里面黑幽幽的,余闲正想开启【玄目】,忽然发现前面有一片幽光。 是发光的莹石! “这里是什么地方?” “青丘国覆灭后设立的纪念堂。” 涂山云指着石壁上镌刻的图文:“记录了妖族的起源和历史,这些可比你们人族的历史更悠久得多,当你们的祖先从高原上走下来之前,我们妖族早已建立起了文明。” 余闲顺势看去,只见一幅壁画上,是一群妖围着一个巨大的铁罐子,呈现祭拜供奉的模样。 而铁罐子的上面,赫然有一个似曾相识的图桉! “那个铁罐子是……” “是赐予我们妖族力量的圣物,只要接触过,就能变强大。” 闻言,余闲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那个图桉,他认出来了! 核! 第238章 圣帝之骨! 余闲生怕自己看走眼,还凑近看了看。 千真万确,壁画上,群妖祭拜供奉的那个大罐子,上面的图纹就是核的logo! 结合之前圣帝、青云透露的信息,余闲的世界观已经渐渐明朗了。 怕不是上个文明毁灭后,幸存的人类用了诸如基因编辑技术等高科技手段,创造了一批新人类,尘封在溶液舱里等待未来苏醒。 因此,这个文明纪元的新人类们,才拥有了修行的能力。 而与此同时,幸存下来的那些动物,却因为核辐射导致了基因变异,开启了灵智,逐渐进化成了妖族! 因此,等人族们从高原走下来时,由于修行的潜质还没被完全开发出来,就遭到了妖族们的降维打击! “怎么了?”涂山云稍稍停住了脚步。 余闲试探道:“这个核……这个大罐子,现在在哪里?” “在里面。” 涂山云继续往前走去。 余闲迟疑了一下,一步步走向山洞的更深处。 不久后,前方变得豁然开朗,有光束驱散了黑暗。 余闲走出洞窟,不由一怔。 放眼望去,前方竟是一片水草丰美、碧绿成荫,四周的高山将这里完全包围,形成了一座盆地。 山脉北高南低,恰好抵挡住了北方的寒风,在这个春寒料峭的季节,依旧温煦暖人。 还有许多的动物在眼前栖息活动,一幅鸟语花香、岁月安好的画面。 俨然是塞上江南、世外桃源。 “这里便是我们的故乡,也是最后的栖息地了。”涂山云介绍道。 它又举起权杖,指了指盆地深处的林子:“你刚刚关心的那个圣物,就在那里,要去看看吗?” 余闲先问道:“那个……那个圣物是否还会给你们妖族赐予力量?” 涂山云摇头道:“早已不会了,当我们的祖先觉醒后不久,圣物就失去了效力,如今更多的就是个纪念意义。” 余闲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辐射就好。 但考虑到核辐射的时效,余闲还是有意避开,免得影响了自己身上的特长功能:“你带我来这,主要目的是什么?” “你不是想借道吗?去圣物那里,全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涂山云没有直接明说,又往前行走。 白泽兽和蝾螈兽只跟随了一段路,走到一个湖泊后就一头扎了进去,然后露出舒怡的样子。 刚刚浑身的重伤,竟在肉眼可见下迅速愈合了! 余闲看在眼里,于是跟上涂山云后,问道:“那湖水是怎么回事?” “从圣物里流出来的水液,汇聚成湖,浸泡之后,能增强体魄、愈合伤处,妙用无穷。”涂山云随口道:“你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去泡一泡。” “……我就是问问。”余闲可不敢去泡核废水。 这时,湖泊畔以及周围的妖兽们看到涂山云,纷纷虔诚的行礼问候,并且好奇的打量着余闲。 一只五彩斑斓的鸟飞驰而来,形态有些像孔雀,又有些像传说中的凤凰,但体格却很迷你。 “族长,族长。” 这只鸟盘旋在空中,发出了女性的声音:“白泽和蝾螈怎么伤成了这样,来的敌人很强吗?” “就在你眼皮底下。”涂山云道。 “嗯?”这只鸟俯瞰了几眼余闲,以及余闲肩头上的帝江鸟,诧异道:“这人肩头上的,是圣兽帝江的后代吗?” “亚!” 这次,帝江鸟居然没有口吐芬芳,反而振翅飞到了这只鸟的屁股后面,试图体现自己的圣兽特征,却又透着一股乖巧讨好的意思。 舔鸟! 余闲默默鄙视。 这只鸟也挺傲娇的,一看圣兽的后裔是这种货色,直接就没鸟它,继续注视着余闲:“族长,就这么放他进来吗?他到底是敌是友?” “他是千年前那只毕方的主人钦点的继承者。”涂山云介绍道。 “哈?” 这只鸟立刻降低了飞行的高度,近距离的打量着余闲,它发现了余闲背后的射日弓,惊奇道:“真的是啊!你真的是圣帝钦点的继承者!” 余闲蓦然想起了与魔族对抗中陨落的那只毕方鸟。 “族长说的那只毕方圣鸟,是我的祖先,千年前它驮着圣帝来到这,认识了我曾曾曾奶奶,互相萌生了爱意,孕育出了我们这些后代。”这只鸟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好了,小翳,趁着外面天气不错,出去观察一下,看看哪里有新鲜的果子,家里的粮食不多了。”涂山云道。 “族长,我早上已经飞了一大圈,周围真的没多少食物了,气候越来越坏了,植物都冻死了。”小翳鸟苦闷的道。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涂山云幽幽叹息。 留下帝江鸟继续舔着小翳鸟玩耍,余闲和涂山云往前走的时候,提议道:“有没有想过迁徙?” “天大地大,能去哪呢。”涂山云苦笑道:“现在天下对我们妖族人人得而诛之,只怕刚走出天山,就被北凉军给咬上了。” “可以去南方,那些热带雨林,还有岛屿,都可以成为妖族的归宿。”余闲趁机打商量道:“至于迁移的问题,我可以帮忙协调,只要你们肯让道给北凉军通行,我会请皇帝开恩,给你们妖族在大景境内开辟一条迁移道路。” “大景皇帝洪九州,晚年之后,猜忌多疑,刚愎自用,怎会那么好说话。”涂山云的言辞里明显透露出一丝动摇:“除非,你真能挽社稷于既倒,给他大景王朝续命。” “所以你更要帮我了,只要我这一次成功了,你们妖族也能够继续延续,两全其美啊。”余闲敦敦善诱。 “再说。”涂山云道:“其实你的这个提议,圣帝在千年前就说了,当时他也在给天渊城的圣族人寻找新的栖息之地,说是在东南海洋上发现了几座不错的岛屿,气候宜人、桃花遍野,他可以腾出几座岛屿给我们落脚。” “可惜,后来天渊城危难,他在关闭天门后,也遭到了仙人们的报复,赶回天渊城后就再也没回来,这个计划就此夭折。我和大家在这苦等了千年,直到几十年前,圣帝的那个继承者青云方才出现,他也承诺说会帮我们,可他最终在阻止巫神他们重开天门时陨落。” “你也是圣帝钦点的继承者,虽然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可取之处,但我相信圣帝的眼光应该不会错,但前提是你能拿到那件东西,才有机会去关闭天门,进而兑现你刚刚的提议。否则我断然不会赌上我族的安危,去助你实现计划和抱负。” “是什么东西?”余闲好奇道。 “就在前面。” 此时,涂山云已经带着余闲走进了林子里。 在树丛中穿梭了一段路后,余闲看到了那座巨大的罐子! 历经无数的岁月,这个罐子早已斑驳长满锈迹,罐身上长满了树藤和苔藓。 涂山云没有去碰罐子,而是绕了过去。 余闲亦步亦趋,绕过罐子后,他赫然看到了罐子后面的山体上,凋刻了一个石像! 虽然也相当斑驳,但余闲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谁的石像! 圣帝的石像! 高约十米! “千年前,我还是个幼狐,青丘国也还在,妖族也还屹立于天地间。那时候,天上的仙人不止掠夺人族的福缘气运,连我们妖族也没有幸免。” 涂山云讲述起往事:“但我们妖族根本连反抗的念头都没有,因为我们妖族的圣地,就是这个地方,就在天门之下,仙人的眼皮底下。” “但我的父亲,还是想尝试摆脱天道的驯养,最终他靠着自身修成了狐仙,想以此跟仙人们谈判。仙人们见我父亲已是仙体,就召他上天,结果却是一场阴谋,我父亲被囚禁于天上,仙人们还降下天火天雷,要惩戒我们妖族。” “万幸,圣帝及时赶到,灭了天火、消了天雷,这才避免了妖族大规模的伤亡。为了感谢圣帝,我们就在这建造了石像。并且我们听从了圣帝的要求,没有再去主动迫害人族。但那些个圣人听命于仙人,继续对我们镇压血洗。” 余闲忍不住道:“妖族灭亡,难道不是因为人族的反抗?” “那都是你们胜利者书写的历史。”涂山云冷笑道:“当时妖族遍布神州各地,就因为圣帝的指示,我们顶着巨大的压力收拢势力,一路迁移到北方的苦寒之地,原以为就此能跟人族相安无事了,结果还是遭到了那些圣人的持续扑杀。” “你知道为何仙人们要留人族,选择灭妖族吗?因为人比妖更容易被驯养,只要筑起一个篱笆,人族就会像绵羊一样,老老实实的呆在里面。再让皇帝、圣人充当牧羊犬,获得的福缘气运,就如羊毛一样,丰厚绵绵。” “……”余闲只觉得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说正题。”涂山云又用权杖指了指圣帝石像的身体:“石像里,藏着圣帝留下来的圣骨。” 对圣骨,余闲自然不陌生。 圣人之骨,具有再造血肉的神效。 当初的珍妃,原本是人妖结合的诡道修行者,远北荒人部落的圣女,却身负魔兽血脉的诅咒。 后来多亏老舅压制住了她体内的诅咒邪力,又靠着圣骨塑造出新的身体,得以移魂换体成功。 “圣帝为何留下这根圣骨?” “因为当时关闭天门后,圣帝就知道将遭来仙人们的报复,担心未来人族再遇厄运,于是就从身上取下了一根肋骨。交代我说,如果以后他的继承者来了,就把圣骨交给他,可以直接重塑圣体。” 涂山云看着余闲脸上满溢出来的讶然之色,继续道:“这根圣骨,可不是你们人族那些普通的圣人之骨,圣人之骨只能造出凡胎肉体。而圣帝之骨,造出的身体,却是堪比仙体。换言之就是有了跟仙人的一战之力。” “几十年前,那个青云也来过这,想要取圣骨塑造圣体,然后对抗巫神、诡仙他们,便能胜券在握了……可惜,他失败了。所以我不认为圣帝钦点的每个继承者都是天命所归的。” 余闲横看竖看,还用【玄目】看,也没看见石像里有圣帝的肋骨:“要怎么取得这根圣骨?” “得让石像自己掏出来。”涂山云笑得耐人寻味,露出了老狐狸的特质,“圣骨拥有圣帝的残念,植入在石像中,相当于也让这石像有了意念,你想获得圣骨,就得让它心甘情愿的掏出来。” “直接求它?”余闲指了指石像。 涂山云摇头,反问道:“你确定真要试试?” “来都来了,试试就试试咯。”余闲没有多少犹豫。 即便不谈这关乎自己的使命成败,光是圣骨的诱惑,就足以让他蠢蠢欲动。 拿到圣骨,直接成就圣体,这等于就是直接拿到了一个满级号,以后都不用当什么谨慎的庞然大物了,一路碾压就是了! “那我就让你和石像沟通一下。但你要记住,这石像,未必就是圣帝的化身,毕竟当初圣帝只是留了些残念在圣骨中,历经千年,这石像依靠圣骨,也萌发了属于自己的情感意志,他的处事风格,很可能跟圣帝大相径庭。”涂山云提醒道。 余闲点点头。 这就跟青云留在太斗剑里的残念一样,伴着岁月,形成了独立的情感意志,化作了剑灵。 “会出窍吗?” “勉勉强强。” 余闲盘腿坐下,掏出机关梦魔兽放在腿上,看了眼头顶上高耸入云的山峰,然后闭眼静心,开始观想。 他幻想自己骑着梦魔兽站在了天山的高峰上,俯瞰着底下的圣帝石像,然后一跃而下! 下一刻,他就骑着梦魔兽出窍了。 “去。” 涂山云横举着权杖,摇晃了几下,念诵了一段咒文。 随着权杖顶部水晶球散发出幽光,余闲的魂魄被牵引着,飞向了圣帝的石像。 “小子,你记住,接下来你所看到的,见到的,或许都是虚妄,也或许都是现实,务必要恪守住本心,才有机会看清圣帝的那一缕残念,并且和他沟通商量,取得他的同意。” 随着涂山云最后的忠告,余闲的魂魄渗进了石像中。 涂山云望着石像中圣帝的模样,回想着千年前圣帝的音容笑容,喃喃道:“你给人族留下了火种,我如今也这么做一回。” 第239章 平凡和伟大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做什么? 这是穿越者惯例的三省吾身。 但当余闲从混沌中苏醒过来,看到眼前的现代城市建筑时,再一次陷入了凌乱。 穿越回来了? 余闲环顾周围,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车流,熟悉的现代人群。 经过十分钟的激烈内心戏后,余闲看向了街边商铺的门玻璃,上面映照的画面里,却是没有自己!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到此,余闲隐约明白了,和以前潜入梦境一样,自己也是“过客”的角色,出现在了这个梦境世界里,但却是他自己的梦境! 没等余闲分析这里面的缘由,他忽然怔了怔。 眼前的商铺,就是自己穿越前租下的店面,然后在开业那天,被一辆失控的车子撞了进来,当场嗝屁了。 抬头看看店招,还是穿越前的样子,但店铺里面却已经空了,只有一个老头正站在里面打着电话,那好像是商铺的房东。 余闲看了这房东两眼,就听见了房东讲电话的声音。 “你把我的店铺搞成了这样,还死了人,你以为恢复原状就没事了嘛!你知不知道,你害得我这店铺根本租不出去了!多大的损失!银行的按揭还交着呢!” 余闲恍然,敢情这个梦境世界,是按照自己死后的状况而推衍出来的。 “好!咱们法院见!你给我等着!” 房东气休休的挂了电话,抽着烟直跺脚。 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一下,当他查看的时候,余闲居然能清楚看见屏幕上的短信内容:你在本行的贷款已逾期…… 房东更是心烦意乱,但还是耐着火气又拨了一个电话,客气的道:“老杨啊,你这个月手头宽松吗?我那钱是不是得安排一下了……老兄弟,这都五年了,当初说好了就借你周转一年的,结果都拖到了现在……我不是要跟你翻脸啊,我是真的十万火急,银行按揭都交不上了。” 余闲听在耳里,不由对房东产生了几分怜悯。 “我知道,是我亏欠了你太多,当年我不该冒用你的身份去上大学……” 余闲收回了那可笑的怜悯。 接着,他就这么看着房东在店铺里给一个个亲朋好友打电话求助,结果到天黑了,也一无所获。 灰心丧气的他走出了店铺,锁上了门,走向门前的轿车,背影句偻,好似一条老狗。 余闲想了想,就跟着他上了车子。 也不知道圣帝的那一缕残念是玩什么套路,但既然安排自己见证了房东的八卦,想来暗藏着玄机。 余闲坐上了车子,看着房东驶离店铺,开上拥堵的道路,一路穿梭。 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一辆电动车从夹缝中挤了上来,刚开到他前面,就不小心倒了下来。 房东看见一个老人家被电动车压着,半天站不起来。 房东犹豫了一下,就走下车,帮忙扶起了老人家,告戒他要注意安全。 结果他正要上车,那个老人家忽然凶神恶煞的道:“你撞了我就想这么走了!” 房东愣了愣,随即勃然大怒,指着自己挡风玻璃后的行车记录仪:“你想讹人是,我这都拍着的!” 老人家一看记录仪,讪讪道:“噢,不好意思啊……” 房东还想追究,但这时排在后面的车子开始打喇叭催促了,又看到老人家自顾自的骑上了电动车扬长而去,只能生着闷气回到了车里。 “好人没好报啊。” 房东唏嘘感叹。 开车回到了一个老旧的小区,停车位紧张,他绕了一圈才找到了一个空车位。 正要停进去,一个妇女忽然冲了上去,占住了车位,然后向房东后面的车子招手。 房东怒了,下车理论,但在妇女以及随后赶来的家属围攻下,只能无奈败下阵来。 他满腔憋屈的再次上路,最终只能停在小区外面的路边,祈祷交警明天不要出来得太早。 余闲跟着房东回到了家里。 迎接房东的不是晚餐的香味和家人的等待,而是黑漆漆的屋子。 房东径直去了厨房煮面,等水烧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房东看到来电显示,明显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接通了起来,顺手开了免提,方便继续煮面。 “儿子,什么事?” “爸,你那还有钱吗?” “怎么又要钱,前阵子不是刚给过你好几万嘛。” “那些钱哪里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家里、公司,里里外外都是大笔的开销。” “那也不至于这么烧钱啊,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还背着我干了什么事?” “我没有啊,主要就是先前给合伙人坑进去一大笔钱,窟窿太大了。” “当初都跟你说了,别太相信什么狐朋狗友,唉!” “爸,最后再帮我一次,我真没办法了,总不能让你孙子孙女饿肚子。” “我真是造孽,辛苦养大的孩子反倒是来讨债的,你妈当初怎么就没教好你呢。” “你别提我妈,当初要不是你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妈也不会活活气出病来!” 房东的眼角抽搐了一下,直接挂断了电话。 而此时,锅里的面已经湖了。 他只好关了煤气,失魂落魄的走向了客厅。 余闲却仍看着灶台,他发现房东拧反了开关,煤气正在泄漏…… 房东却浑然不觉,瘫坐在沙发上后,长吁短叹,半晌后,他揉了揉脸,又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道:“小刘,明天你上班,帮忙把我这套房子挂出来出售了……没事,我准备回老家住了,是时候该养老了。” 放下手机,房东望着狼藉的屋子,喃喃道:“这辈子活得真没意思啊……” 说完,他从茶几上拿来昨晚剩下的白酒和杯子,倒满一杯,一口一口的喝着。 而余闲又在茶几上发现了一份病历单,上面分明写着“胰腺癌中晚期”! 房东却对眼皮底下的病历单置若罔闻,喝得越发起劲,转眼大半瓶白酒就被干掉了。 他显得醉眼迷离、摇头晃脑,当打了个酒嗝,他就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余闲只能默默观望着,什么都没做,也做不了什么。 不过,看到房东在弥留之际,露出的舒怡面容,余闲忽然在想,与其留在人世间活受罪,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再次响了,却没有来电显示。 甚至都不用去操作,电话就自动被接通了。 传来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你也觉得他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余闲看着手机,试探道:“你是圣帝……的那一缕残念?” “大约是。”手机里传来熟悉的轻笑,但余闲知道,对方并不是圣帝。 她只是圣帝某一个时期的念头,留在圣骨中,逐渐有了自我独立的意识。 “圣帝留给我的记忆,就是这一段。”手机的声音继续回荡在清冷的屋子里:“好像是当初圣帝来到这个时空办点事,办完之后,闲来无事,就跟着这个老头四处走了走,结果看得越多,越是失望,忠孝礼仪,有,但少得可怜。” 余闲也大概能体会到圣帝游历这个时空后的失望。 房东这半天不到的生活,只是这个时代芸芸众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缩影。 肇事车主的蛮横,债主的贪婪,老人的无耻,群众的冷漠,邻居的霸道,儿子的混账……以及房东自己的种种过错。 类似的,前世他就看得太多太多了,以至于后面都习以为常了。 在利益的面前,人人都习惯了唯利是图、尔虞我诈,这样的生活,确实是挺没意思的。 “互相倾轧,自相残害,这不是人族想要的世界,更不是圣帝想要的世界,圣帝留给我的念头里,就曾经想过,这难道就是祖先们艰辛繁衍出来的后代吗?” 手机里传来一阵轻叹:“随后,我在另一个时空,天山之下,看了人间千年,发现即便文明重启,人族仍旧不断犯着相同的错误,劣根性从未被消除,一切都是周而复始的轮回。” “天道上下,仙人收割人族;人族内部,皇帝收割万民;万民内部,上层收割下层。偶尔,下层会反抗上层,万民会反抗皇帝,皇帝也会反抗仙人,可反抗过后,依旧没有改变。” “所以我后来就在想,这样的人世间,还有挽救的必要吗?圣帝、青云,还有你,值得你们牺牲自我去逆天而行吗?关了天门又如何,该做刍狗畜生的,还是得乖乖继续做着。” 这一段灵魂拷问,直击人心。 余闲在那一刻也有了些动摇。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直接躺平,未尝不是人在世间最好的选择了。”圣帝的这一缕残念,显然有着不同于圣帝的见解。 “我也想舒舒服服的躺平啊,这样就没人能收割我了。”余闲喟然一笑,看着已经完全躺平的房东,“但往往身不由己,只要你在这世间还有牵挂,就注定躺的不安稳。” “那你在这个时空,还有牵挂吗?” “还是有一些的。” “说说看。” “电脑上的游戏,手机里的短视频,洗脚城里的小姐姐,能让人快乐的肥宅水……” 余闲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灯火珊,熟悉的画面,却在截然不同的心境下,有了全新的感悟:“以及这人间的烟火气。” “好像很普通庸俗的样子。”手机里都囔了一句。 “生活本就是庸俗普通的。”余闲轻笑道:“比如有些人,在外面经历了一天的辛苦委屈,回到家,和家人吃上温馨可口的饭菜,那他可能就觉得今天的付出值得了。” “有些人,年少时辛苦求学,考上了理想的学校,也会觉得过去十几年的拼搏值得了。有些人日夜辛劳、拼命赚钱,当买上房子开上车子,让家人快乐,也会觉得值得。” “还有些人,或许也曾几度迷茫,可当看到自己的孩子呱呱落地,大体就会看到了生活的盼头和希望,为了让希望的火种得以安稳的延续,甘愿付出自己的所有。” 手机沉默了一会,随后传来了一阵轻笑:“你的意思,是主张世人苦中作乐吗?” “其实未必非要受苦受累的,苦难并不应该被提倡。”余闲侃侃而谈:“但面临过大的苦难压迫时,小到一个家庭,大到一个国家,总会有人挺身而出,站在最前面,扭转时局、更改乾坤。” “就像我现在身处的这个国度,百年前,这个国度也曾在泥沼里沉沦,绝大多数人经历了难以想象的苦难血泪史。在那个背景下,有一批人站了出来,扛起了挽救民族薪火的重任。” “如果站在那个时代的小民视角,兴许有人会觉得这些人太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何必冒着杀身之祸去救不相干的人呢。但这也正是那批人的伟大,他们只是想让子孙后代们活得比自己好那么一些。” 说完后,余闲看着城市下的歌舞升平,虽然偶有黑暗,但总归还是有光存在的。 “有些道理……”那一缕残念沉吟了一下,道:“那你想做这样的人吗?如果你点头的话,我可以将圣骨交给你,助你塑造出圣体,率领人族摆脱天道的压迫。” 余闲一度心动。 但默思片刻后,他却摇了摇头。 “我刚刚说了,我不想做这样的人。” 余闲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我曾经跟圣帝说过,我只是想护住我的家人,而我的家人,是人族里的一部分。” “那你关闭天门后,就想高枕无忧的躺平了吗?不打算再做一些什么?比如效彷那些圣人一样,为改变世间的风气,做一些贡献?”手机里再次发出了灵魂拷问。 余闲摇头:“我只想娶几个漂亮的老婆,生一群孩子,子子孙孙不用为衣食烦恼,大家都轻松自在一些,过完平凡庸碌的一生。” “至于圣骨,我不奢求得到,但我希望能暂借一下,等我做完了我分内的事情,保住我的家人后,我再还给你,到时候你大可以再物色其他的有识之士。” “我相信,这个人世间,总是不乏那么一群可爱的人,愿意去信奉并且履行一个道理,那就是……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第240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海州。 天渊大泽。 泽地上,兵锋之气仍在不时的闪现纵横,从千年前留下的肃杀之气,仍笼罩在这座意义非凡的废墟之上。 此刻,一个青袍人正立于大泽外围的山丘上,目光深沉的打量着这一切,岿然不动。 从泽地里吹出来的凌厉罡风拂来,不知划破了多少阳春草木,但落在他的面容上,却没有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只是稍稍荡起了耳鬓的披发。 这时,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齿轮转动的声响,以及沧桑的声音。 “师兄,别来无恙啊。” 陈清北推着轮椅徐徐走来,轮椅上坐着的赫然是玑璇神官! 相比玑璇神官的神态平静从容,她身后的陈清北,浑身的皮肉都紧绷了起来。 毕竟站在他眼前的,是襄助大景鼎立的前任国师、几乎以一己之力颠覆天下的绝世大修行者,裴无常! “你都没几日好活了,怎么还舟车劳顿跑来这折腾,洪九州也真是够自私刻薄,危急关头,谁都可以拿来牺牲。”裴无常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我自己请缨要来的,想着再见你一回,毕竟上次的离别太匆匆,还没好好的道别呢。”玑璇神官那张枯藁的脸上,挤出虚弱的笑容:“再说了,此次相见,也许是今生最后一次了……只可惜,你我从最初相见到如今,却不是从一而终的。” “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一茬。”裴无常莫名的笑了笑:“事实上,我都忘了自己到底以多少个身份活过了,这些身份经历过的事情,也随着每次渡魂遗失了许多。” 玑璇神官沉默少顷,道:“那我还能喊你一声小师弟吗?” “想喊就喊,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可能只能活到今天。”裴无常哂笑道。 陈清北的脸色一凛,默默凝聚起内力。 “小崽子,你的本领都是我教的,你几斤几两,还想来跟我作对。”裴无常冷哼道。 “是,你曾经教导过我,而且你还教导过我一句话,为了恪守内心的愿景,纵然逆天而行也要在所不惜。”陈清北沉声道。 裴无常一挑眉头,似笑非笑:“这大景,真就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那天渊城,真就值得你这千年来轮回的代价吗?”陈清北反问道。 “……” 裴无常陷入了沉默,望着天渊大泽,目光有些许的涣散:“这个问题,我这千年来也想过无数次了。我常常问自己,读过那么多书,最后能记住几成?学那么多术法最后能用上多少?救那么多族人,最后能在我身边的……又有几人?” “可是,若是没有这个执念,我这千年来的付出,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给天下人谈论置喙的笑话?如今我大体是想通了,没有为什么,想做便做了。我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我想救的人,就算已经死了,烂了,变成了灰,我也要他从阴曹地府爬回来。” 陈清北难以理解他的执念,忍不住道:“可是天渊城早已在千年前毁灭了,你做这些,就真能让他们复活吗?” “是啊,一切早已结束,我不过是去收拾残局的。”裴无常幽幽说道:“圣帝是因被天诛而丧失了福缘气运,陷入昏迷,只要能收集天下的福缘气运,圣帝就能苏醒,而长眠在圣帝意念世界里的那些族人也能回归,你们可以为了洪九州的性命而赴汤蹈火,我凭什么不能为天渊城而奋不顾身。” 玑璇神官还是试图做苍白无力的规劝:“千年前,圣帝率领天渊城为救天下而长眠,如今,你宁可牺牲天下,也要去救他们,岂不是本末倒置?这会是圣帝他们希望看到的局面吗?” 裴无常没有正面回答,转口道:“千年前,天渊城生死存亡的关头,我曾向圣帝谏言,既然天门已关,不妨顺势收割天下的福缘气运,以此跟魔族对抗,然而圣帝拒绝了,并在弥留之际,将衣钵传给了别人,我却像个小丑一样,跟大天魔殊死搏斗到了最后一刻。” “这千年来,对于他,我有失望,有遗憾,有不甘,唯独没有过厌憎。他有他的主张,我也有我的主张,既然我无法动摇他的主张,那我就行使自己的主张,待我成功之后,届时我就可以站在他的面前,希望他能理解,我的主张也未尝不是对的。” 陈清北哑然。 这个人彻底魔愣了。 千年来不断渡魂转生,策划的滔天阴谋,就是为了向敬仰的那个人证明自己是对的。 玑璇神官也失望的垂下了眼帘,轻轻道:“师弟,最后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些事,你是否愿意以小师弟这个身份,与我们悠然惬意的过完此生,终结这千年的执念?” “不重要了,人,莫要回头看,一切都是定数。”裴无常还是背对着他们,仰望着蔚蓝如洗的苍穹:“很快的,一切都将画上句号了,无论这个句号是对我而言,还是对你们、对大景、对天下而言,终能做一个了断了。” 陈清北也仰望苍穹。 他知道,天石即将陨落人间了。 “原本不该这么快的,但好像那些仙人们预感到了人间又出现了变数,于是提前下手了。”裴无常沉吟道:“应该是那小子跑去西北,连番逆天而行,闹出的动静太大了。” “那孩子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测,似乎所谓的天命定数,在他身上完全就不成立。”玑璇神官微笑道。 “放屁!”裴无常嗤之以鼻:“那小子,全靠着圣帝给他安排好的际遇,以及他前几世的积累,这才屡屡涉险过关……我猜想,天渊城的圣殿,很可能也传给了他,否则他怎能屡屡逆转命数,坏我好事!” 玑璇神官若有所思着什么,凝声问道。“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当年铤而走险谋逆皇帝,这里面是不是也有他的缘故?” “对啊,我本来没想那么早行动的,等到洪九州归天之后,朝政大权尽落我手,我随意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当我发现那小子长得越来越像圣帝麾下的青云时,我日日都寝食难安。我知道,那小子很可能就是青云在这一世的转世。” 裴无常阴恻恻的道:“但诡异的是,我几次试探,却没查探出他身上有青云转世的迹象,更没有圣帝的衣钵传承。可我还是按捺不住了,加上洪九州也对我有了猜疑,害得我不得不提前下手。但更诡异的是,偏偏在我离开以后,那小子的前世印记和圣帝传承都在逐渐觉醒。” 顿了顿,裴无常又将目光移向了荒芜的天渊大泽,沉吟道:“想来,这又是圣帝谋划的棋局,青云那家伙前几世都以失败告终,于是这一世使了瞒天过海之策,瞒过了天道的耳目,一直苟且活到如今才让他苏醒了过来。” 陈清北悚然动容。 来的路上,玑璇神官就曾跟他透露过一些天渊城的秘密。 并且通过卜卦,玑璇神官断定余闲是天渊城圣帝麾下的大将转世。 如今听裴无常这么一说,想来余闲的前世,就是这个叫青云的人。 等于说,裴无常当年的谋逆作乱,有一部分因素就是为了避免余闲在觉醒之后坏他的计划! “但我一开始也没想伤他的性命,毕竟他的前一世,由于我被天道诓骗,害他身死道消的,也害得天门重开,圣帝的心血功亏一篑。这方面,我愧对他和圣帝。” 裴无常很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过失:“更何况,他去西北,也是想重新关闭天门。在这一点上,我是支持他的,所以我没有出手使绊子。甚至我很期待他能关上天门,接着我唤醒圣帝和天渊城,我们此生还能重聚于此,皆大欢喜。” “只不过,他搞的动静太大了,做的也太急了,引得天道提前降下天石,而我在东宋的局都还没布设完呢,仓促之间,我只能先把天下搞乱了。” 玑璇神官道:“你原本的计划,应该就是引导东宋攻入大景,到时天石陨落,圣上和太子罹难,你再趁机侵吞了东宋的霸业,成为主宰境,登高一呼、揭竿而起,取代天道收割走人世间的福缘气运?” “还是师姐你最懂我了。”裴无常轻轻一笑:“那师姐你再猜猜,现在计划临时改变了,我又会用什么法子去补救呢?” 玑璇神官的脸色阴晴变幻了几下,目光投向了天渊大泽的深处,低语道:“据说,当年天渊城镇守着连接魔域的魔窟,千年前的覆灭也是因为魔劫所致,圣帝牺牲了自我和天渊城,还引导自己的本命星辰陨落在此,才将魔窟给堵上的……而你现在想要迅速搞乱人间,难不成是想……” 话音戛然停住,玑璇神官的面容已经完全凝固住了。 陈清北抬手指着裴无常,失声道:“疯了!彻底疯了!” 裴无常仰天大笑,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不疯魔不成活,诸子千家,至今都没能出现一个能够对抗天道的学派,依我看,还不如让世人都浸润一下魔气,堕落魔道,也省得仙人们老打人世间的主意。” “你若想达成这个计划,就必须从我的身上迈过去了。”玑璇神官的一只手探进袖口,摸出了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药丸。 裴无常终于扭过了头,死死盯着那一颗药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这颗药……你难道炼出那颗药?!” “不错,这就是回命丹。”玑璇神官丢进自己的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道:“这也是你当年央求师父赐予你的丹方。” “当年师父说丹方早已经遗失了,我当时就猜到他是不肯相传,可直到我屠尽宗门,上下搜刮都没寻到……原来,被师父偷偷传给你了!”裴无常厉声道。 “你错了,师弟,当年师父是真的想将掌教位置和丹方一起传给你的,但他发现你时常沉默寡言、心事重重,想来有事情隐瞒。于是就把丹方交给了我,让我看好你,只要你接掌宗门十年后一切安稳,这丹方就会交给你。” 玑璇神官叹息道:“后来发生了那件事,虽然你留下了我的性命,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将这丹方交给你了。” “然后你就自己偷偷琢磨炼制。”裴无常沉声道:“难怪你衰老得这么快,原以为你是因为泄露了太多的天机,如今看来,应该是你将福缘气运都凝聚在了这回命丹里,就等着有朝一日用来对付我。” “不到万不得已,我又何尝愿意走到这一步,哪怕你好好的当大景国师,我也能安然了却余生,否则这几十年,我何必不断冒着遭受天谴的风险泄露天机,替你消灾挡难、谋划前程。” 玑璇神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起脸跟裴无常对视。 在裴无常的注视下,玑璇神官脸上的皱纹在迅速变浅,干瘪的脸颊也重新丰润了起来,逐渐恢复了细腻光泽。 陈清北在背后没看清,但他发现了玑璇神官的满头银发在变黑变密,整个人一时间呆若木鸡。 不多时。 玑璇神官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句偻的身体,变得修长婉约,在风中卓然而立。 陈清北耐不住好奇心,绕到了她的跟前,当看到她此刻的模样,不由失声大叫:“玑璇婆婆……” 这哪里是婆婆,站在陈清北面前的,分明是一个正值芳龄、韶秀绝美的女子! 她张启樱唇,妙目凝视着裴无常,用清脆如黄莺般的婉声说道:“师弟,这大约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虽然你已不是你了,但总算我还能以那时的样貌见你一回,也不枉费一次耗尽此生的福缘气运了。” 裴无常面色僵硬的看着她,半晌后,他忽然笑了,笑得有些纯粹惬意:“谢谢你,师姐,还能让我再见到初见你时的样子,你还是这般漂亮美貌……这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呢。” 他又闭上了眼。 气息在渐渐收敛,凝聚,仿佛正在形成的暴风眼。 忽然,他背后的阴阳剑飞出剑鞘,横在了彼此之间!下一刻,一股勐烈的罡风漩涡轰然迸发而起! 第241章 天石陨落! 无极山。 瀑布下。 赤霞真人盘腿坐在石头上,任由湍急的流水冲刷而去,不断冲洗他的身体。 这时,一名僧人轻步而来。 面容沧桑,浑身污垢,衣衫褴褛,赤脚在迈动时,露出了满是水泡的脚板。 他走到瀑布前,行了个佛礼,然后轻声道:“赤霞道友为何不施展术法?” 赤霞微微睁开眼,在水汽中,看到了眼前的僧人,反问道:“那为何如海大师如此狼狈?” 两人默契的笑了一笑。 “贫道的道心仍旧不够纯粹,想让瀑布水好好洗礼一番。” “贫僧的佛心仍旧不够透彻,想让这苦海好好洗涤一番。” 两人各自给出了答桉。 若是让认识两人的普通人见到,定然匪夷所思。 一个是名满天下的无极山掌教,如今却在瀑布下淋成了落汤鸡。 一个是地位显赫的报国寺方丈,如今却蓬头垢面,跟个叫花子无异。 “那如海方丈游梭苦海的这一段,游历出了什么心得吗?”赤霞真人询问道。 “太苦了。”如海方丈言简意赅。 赤霞又问道:“当年方丈和圣上起事之初,不也经历见证了这世间苦海的景象吗?” 如海解释道:“当年年少,我与圣上心存凌云之志,只觉得苦海有岸,心有期盼,自然感觉不到太真切的苦难。但如今,贫僧去发现苦海的彼岸如镜花水月,竟是遥不可及,便渐渐感受到了那绝望之下的苦难,如亿万针眼,一根根戳入心坎,直让人痛彻魂魄。” 赤霞又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一下如海,追问道:“大师这一身的狼狈,又是从何而来的?” “这一路上,贫僧遇到了一个临盆的逃荒女,丈夫家人尽数身亡,只得用袈裟裹住那婴儿,将佛珠相赠。随后,贫僧又遇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将身上割下一块肉放在钵中喂他吃下。接着,贫僧还遇到了一伙盗贼在劫掠贫户,本想用禅杖打死他们,但最终贫僧将禅杖赠予盗贼,希望他们得了禅杖后,能少做一些恶。”如海娓娓讲述着自己的这段苦海游历。 赤霞赞叹道:“大师真是慈悲心肠。” “但慈悲救不了众生。”如海叹道:“贫僧后来半道折返回去,发现那些盗贼得了禅杖,仍旧贪心不改、继续劫掠,索性普度了他们送去见佛主了。”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赤霞又补充道:“大师真是佛心坚定!” 如海没有在意自身犯下的杀孽,缓缓道:“曾经佛宗在世时,曾有言,有钱也苦,没钱也苦;闲也苦,忙也苦,世间有哪个人不苦呢?越不能忍受,越会感到痛苦,何不把苦当磨砺?” “从前,贫僧一直将世间苦海的种种,视作磨砺修行。但前些日子,余闲小友说了一句令贫僧醍醐灌顶的话:苦难本就不应该被歌颂提倡。贫僧越想越觉得有理,人这一生不过几十年华,又有旦夕祸福,难道来世间走一遭的目的,就是要承受苦难吗?” “这一路走来,贫僧看到了数不清的人间疾苦,当真就如道夫子说的,万物如牲畜刍狗,在豢养中乐趣寥寥,临到头了,还逃不过被宰杀吃肉的宿命,挣扎反抗皆是徒劳。难道,这世间就真没有一劳永逸的法子,能将众生从苦海中捞出来吗?” 说着,如海面露悲戚之色,再次垂头念诵佛语。 赤霞看在眼里,幽幽道:“师尊也曾有言。苦海无边,想救众生于苦海中,唯一的法子就是让苦海变得风平浪静,并让世人皆能修成船舟,让彼岸不再遥不可及。” “那道夫子的意思,莫非是让天下人皆入修行之道?”如海认真的思忖着,“但诸子千家,又有哪一家,能让世人皆能自在修行、抵达彼岸呢?” 赤霞摇摇头:“贫道也不知,但希望,有一日,能有人创立一门新道,颠覆这昊天主宰的人间苦海。” “希望那一天,不会太远。”如海的眼中浮现一缕向往。 “那大师打算何时走出苦海?”赤霞则察觉到了如海眼中童孔依稀闪烁的金芒,这是领悟佛门二品苦海境的预兆,接下来只要走出苦海,便能登上一品无量境,成就下一位佛门圣人。 然而,如海浑然不觉自己有成圣的迹象,神情恬静的道:“暂时走不出,也不愿走出,贫僧希望做最后一个上岸的苦海人。” 闻言,赤霞神情一震,回以至高的道家礼数。 如海也打量了一下赤霞,询问道:“道长长坐于此,又悟出了什么道义?” 赤霞摇头:“不曾领悟,也不打算领悟。我曾问师尊,当年他是如何绕过天道的册封,自我成圣的。师尊只回了三字:坐忘道。” “贫道深知自己的桎梏,功利心太强,入道之初,便朝思暮想的要至圣成仙,甚至跑去远北圣殿请教《未来经》,回来后,师尊严厉责罚了我,当时师尊就说了,若是不能忘却道心,又怎能明悟人间至道。” “贫道原本迟迟无法理解这段话的真谛,直到之前余闲小友也说了一句让贫道醍醐灌顶的话:道即是路,世间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贫道也越想越觉得有理,诸子千家,皆是世人走出来的道途,迄今为止,只有八家学派被证明能通往彼岸。” “贫道迄今,一味循规蹈矩走在道家的这条路上,以至于故步自封,迟迟看不到彼岸。那为何不尝试着忘却道义,在途中看清道途、寻求道心,再不行,就绕道而行,未尝没有机会抵达彼岸。于是贫道坐在瀑布之下,任由水流冲刷头顶,确实忘却了诸多的烦恼,也冲开了许多的堵塞。” 闻言,如海也忍不住颔首道:“余闲小友,纵然年轻,在一些见解领悟上,也足以胜任吾辈之楷模师表啊。” “却不知余闲小友如今在西北那边的境遇如何了?”赤霞真人呢喃道,目光望向西北。 “余闲小友有诸多福缘气运傍身,定能逆转天命。”如海则扭头看向东南:“此时,我们是不是也该上路了。” “差不多了,正阳师弟他们,还有梵清静斋的道友们,都已往那奔赴去了。”赤霞微微一笑:“方丈,不如我们打个赌,我忘道而去,你苦海而行,看看谁能先到那个漩涡。” 如海轻轻点头。 下一刻,赤霞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瀑布之中,接着一条鱼儿从水池中扑腾而起,接着又被一只疾速飞来的大鹰擒获,振翅翱翔,向着东南的某个地方徐徐飞去。 “道法自然,果真自然。” 如海莞尔一笑,再次迈出满是水泡的赤脚。 但每一步落下,他就消失了一下,下一瞬又出现在远处。 …… 天渊大泽。 当正阳真人等道教修士赶到的时候,只在外围找到了遍体鳞伤的陈清北。 “裴无常已经去了里面,玑璇神官紧跟着……” 陈清北奄奄一息,他无法陈述自己刚刚遭到了怎样恐怖的残虐,要不是有玑璇神官护着,他早就被吸进狂暴的暴风漩涡中,撕得四分五裂了! 正阳真人赶忙给他喂下几颗丹药,同时观察在此时的天渊大泽。 兵锋之气还在纵横飞驰,但在肉眼可见下,前方正有一股暴风在徐徐推进,过境之处,石碎地崩! “怎么办?” 碧秀师太面沉如水。 “我们几人以太极阵进入,其余的人,守在大泽四面八方!”正阳真人当机立断。 随即,无极山、梵清静斋等道家领袖们,围成一块,施展法诀,不多时,一个庞大的太极图纹闪耀着炽烈白芒,笼罩住了众人。 “师父,我也跟你一起进去!”余苏苏提议道。 碧秀师太摇摇头:“你留守在这,指挥大家列阵等待……免得那里面真就跑出来魔物!” 前几日,赤霞几番卜卦,已经预测到了裴无常将出现在天渊大泽,而代表天元皇帝的那颗本命星辰,也将化作天石,陨落在大泽之上! 这还是其次,其中有一卦碎裂开了,这意味着天下很可能遭受到史无前例的灭顶之灾。 而能对人族掀起灭顶之灾的祸端,光凭裴无常一个人根本办不到,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被封印在天渊大泽之下的那个魔窟! 因此,无极山得出结论:裴无常是想进入天渊大泽,重新开启魔窟,让魔物祸乱天下! “真的会有魔现世吗?”余苏苏忧心忡忡。 “但愿不会。” 碧秀师太凝声道,随即就和正阳真人等人,顶着太极八卦阵,强行进入了天渊大泽。 大泽之上的那些兵锋之气冲袭而来,却无法破开法阵的结界。 “师兄,依你看,玑璇神官垂死之躯,是怎么跟进去的。”碧秀师太见到凶勐恐怖的气刃,忍不住问了一句。 “应该是回命丹。”正阳真人沉吟道:“玑璇神官和裴无常从前隶属的天命宗,有一种绝世丹方叫回命丹,炼丹者,经年累月的将自身的福缘气运熔炼进丹药中,待到油尽灯枯时,服下回命丹,可以瞬间恢复年富力强的巅峰状态,甚至修为大增。但等药效过了,则必死无疑!” 碧秀师太悚然动容,叹息道:“看来玑璇神官早已料到了与裴无常会有今日的生死一决。” “抓紧,不要辜负玑璇神官给我们拖延出来的时间。”正阳真人咬牙道。 …… 在他们的前方,狂乱的暴风之中。 裴无常身处暴风眼,却如履平地、体态自若的行走着。 在他周围的烈风中,阴阳剑化作一道道剑芒,随着气流漩涡,在四处飞梭。 暴风中,玑璇神官紧随不舍,任由一道道剑芒划破身体,但转眼之间,伤口又迅速愈合如初,除了凌乱的乌发,她的面容依旧貌美若仙。 “这样下去,只会加速你的死期。”裴无常头也不回的道。 “反正必死无疑了,早晚又有什么区别。”玑璇神官的语气慢声细语、软软糯糯,却透着斩钉截铁的坚定。 “你注定是在做无用功,何不在临死前过得稍微舒服一些呢。”裴无常澹澹道。 “干瞪眼,看着你祸乱人间,死得反而更难受。”玑璇神官也澹澹说道。 “你怎么还是不理解我的初衷呢,打开魔窟,让魔气弥漫人间,人族受到魔气熏染,皆可以获得长生不朽之力,这样也不必再在苦海中蒙受苦难了。”裴无常冷哼道。 “没人可以替天下人族作出抉择,皇帝也不行。”玑璇神官驳斥道。 “皇帝生杀予夺,怎就不行?更往上的仙人们,当他们收割人间福缘气运的时候,可有征询过人族们愿不愿意呢。”裴无常沉声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刍狗蝼蚁,注定没有选择的权力,但起码我会帮他们做出一个最好的选择。” “师弟,你可曾记得你刚拜入宗门时,师父教导的那句话。”玑璇神官的声音在暴风中依旧清朗:“人的命,半由天数,半由自己。即便我们扭转不了天道安排的命数,但我们仍有机会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让自己和周围人多一丝欢喜、少一些悲苦。” “感染魔气,堕落魔道,成为一具具行尸走肉,你觉得人族就真能欢喜美满了吗?” “起码不会饿死冻死,那个人说过,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裴无常望向风暴前方的那座山丘,那是他魂牵梦绕的故乡,然而,记忆中那座巍峨的圣殿,以及那个高若明月的圣帝,却早已消失无踪了。 一念及此,裴无常的脸上露出了一往无前的憧憬:“罢了,就让你先感染了魔气,兴许你还有机会活下来,到那时,我再让你亲眼见证人间的更迭,看看你我之间孰对孰错。” 玑璇神官几次施展空间法则,却怎么都追不上裴无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逐渐逼近那座山丘。 倏忽间,她的意念莫名掀起了狂澜。 她若有所觉的抬起头,不由的愣了! 苍穹的深处,正有一抹流光在徐徐落下九天! 天石陨落了! 第242章 最后的抉择,帝国的命运! 皇城。 御花园。 此时,满园春色,桃花绽放。 天元皇帝躺坐在一棵桃树下,面容间泛着鲜明的疲乏之色,以致于一贯的威严肃穆被掩盖了许多。 他的声线也不再洪亮,但还是尽力让吐字显得坚定一些。 内阁三位大学士欠身立于面前,默默聆听。 除了杨吉的神态比较平缓,显得无悲无喜。 庞维和钟群,却要么轻拧眉头,要么眼帘扑扇。 他们,是感知到了一场攸关社稷乃至天下的更迭将要发生了。 “安排就是这样了,接下来的三天,除了杨吉去春坊陪侍太子,庞维和钟群,各自领了朕的旨,去陪着鸿王和海王。”皇帝叮咛道:“到时,该怎么面对朕的这三个儿子,你们应该心里有底了?” “臣明白,定然不负圣意。”杨吉率着两个同僚鞠躬作揖。 “好了,都去,去。”皇帝挥了挥手:“这社稷,少不了你们三人主持,这些年,也多亏有你们三人帮朕分忧解难,上传下达,给大景立下的汗马功劳,着实难以计数,总之,朕很欣慰,也很感谢你们三人这一路的陪伴。” 闻言,三人的身体戛然停滞了一下。 庞维的身体随即还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随即,他微微扬起脸,眼眶已然湿润了,嚅嗫道:“陛下洪福齐天,江山千秋万载,何至于此?” “不说了,不说了,总之,要辛苦你们三人了。”洪九州没有过多的唠嗑,再次挥了挥手。 钟群也偷偷拉扯了一下庞维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多嘴,跟着杨吉行完礼节,就退了下去。 同时,三人的袖子里都藏着两卷圣旨!都分别藏在两边的袖子里! 直到出了皇城,三人这才停住脚步,开启了眼神交流。 眼中都藏着浓重的思绪。 “青衫公,真要走到这一步吗?”庞维急切道。 “这一步,早已注定了,陛下早已想好了如何落子,非我等可以置喙干预,只管听命行事。”杨吉宽慰道。 钟群目光闪烁了一下,道:“青衫公,当你入了外王境时,是否就早已洞悉了这盘棋局的走向了?” 杨吉一副模棱两可的态度:“知或不知,都无关紧要了,紧要的是,这大景社稷的安定。两位同僚,我希望你们都能时刻明白,无论这盘棋局的走向会如何,我们的使命,就是供陛下与天道对弈的棋子,维系好这盘棋局不至于走向崩塌。” 闻言,庞维再次长长一叹,提着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事到如今,他们三人都已知道,皇帝的大限将至! 但这件事,至今还是秘而不宣,除了少数皇帝的心腹,朝堂上下,目前都还被蒙在鼓里。 甚至,许多人的目光都还紧盯着东宫的太子,观察着太子能否挺过这一劫,或者说,还能活多久。 当庞维用袖子擦拭眼睛的时候,目光又落在了藏在袖子里的圣旨,收敛了一下悲戚,端正了一下神态,低声道:“陛下的这三手准备,我们三人该如何执行才妥当?” 刚刚洪九州的交代里,从未提过自己的生死寿命,只是给了三人每人两份圣旨,根据时机和形势,从两份圣旨里选择一份,宣读给东宫、鸿王和海王。 三人没有具体打听圣旨的内容,但从后面皇帝近乎遗言一般的叮嘱,这三位帝国的顶级智囊,都大概猜到了其中的意思! “等,等着那两颗天石落下来的情况。”杨吉沉吟道:“若是落在西北的那颗天石被余闲他们顺利击溃,太子转危为安,我这边便立即着手辅助太子登基继承大统。而你们两位,则负责看好那两位皇子,切莫让他们生事。” 庞维和钟群含着肃然脸色,郑重点头。 这应该是如今最理想的结果了。 哪怕皇帝驾崩,仍有太子继位,是稳定社稷局势的最佳方案。 而届时,鸿王和海王都得成为稳定局势的牺牲品,等待他们的,大概是永无止境的圈禁,除非太子登基之后,宽宏大量,允许他们回到封地,做一个富贵王爷。 “但我们仍要做好最坏的准备,那就是万一太子也有不测的话,就必须执行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方案了。”杨吉指了指庞维另一只袖子里的圣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另一卷圣旨里的内容,应该是钦点这两位皇子中的一位,继承大统。” “那到底会是海王还是鸿王?”庞维困惑道,他和钟群分别去找鸿王和海王,如果太子也没挺过去,皇帝又不准备让皇太孙继承皇位,剩下的鸿王和海王,又该选择哪一位顶上去? “那就得看这两位皇子到时候的表现了。陛下不是说了嘛,让你们两人分别询问两位皇子该如何择选新君。谁表态拥护皇太孙继位的,就钦点谁。反之,如果他们主动请缨继承大统,那便圈禁在府衙中,依旧由皇太孙继承大统。”杨吉给两人解读皇帝的深意。 庞维和钟群在恍然间微微颔首。 他们大概明白了皇帝的用心和初衷。 甩出这个问题去考验鸿王和海王,目的就是想确保太子离世、两人继位之后不会对太子的家卷下毒手! 只要谁表态拥护皇太孙,谁就是皇位继承人,皇太孙和太子妃都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如果不拥护皇太孙、甚至表露出上位夺权的心思,那就直接淘汰! “那如果两位皇子都表态拥护皇太孙,或者都对皇位表露出窥觊之心呢?”钟群追问道。 “那就仍由皇太孙继承大统。”杨吉不假思索的道。 两人皱了皱眉头,默默思忖、细细推敲,渐渐理解了缘由。 众所周知,鸿王和海王,是诸多皇子里名声最响、实力最强的两位。 如果两人都表露了争夺皇位的野心,必然引发皇室内讧、社稷大乱! 届时,皇帝和太子都不在了,不管选鸿王还是海王,后续的皇位争夺战都不可避免。 时值内忧外患不断,这般情况下,无论最终谁赢了,这都将导致大景的灭顶之灾! 与其坐等皇室的骨肉相残、社稷内乱,不如快刀斩乱麻,把鸿王和海王都一并解决了! 相反,如果鸿王和海王都表态拥护皇太孙,那皇太孙继位后,也拥有了两大皇子的支持,可以名正言顺的号令天下! 这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你们须记住,这两位皇子在得知噩耗后,但凡多旁敲侧击一句关于皇位继承的问题,都将被视作心怀叵测,绝不能有丁点的容忍和心软。只有毫不犹豫的表态拥护,才算是合格的。” 杨吉又补充道。 话到这份上,该如何执行皇帝遗嘱的细节基本都挑明了。 “怕就怕,这两位皇子,嘴上一套,心里又是一套。”庞维迟疑道。 “纵然他们心里藏着许多套,但只要他们在圣旨上签下名字和誓言,从今往后都得遵照行事。否则,必然会引发朝堂不满、天下不服、天道也不认的后果!”杨吉振声道。 面对皇帝的遗旨还言而无信,这后果可不是背负几句骂名就能揭过去的。 因为这直接关乎新君王能否成为主宰境! 试问,一个对于先皇旨意还阳奉阴违的小人,怎配获得群臣和万民的信奉? 没有这些人的诚心信奉,就无法主宰这些人的福缘气运,自然就无法成就主宰境! “我儒家讲究知行合一、言行一致。法家更主张尊奉帝王之命。若是有人敢违背对陛下的誓言,这两大学派就不会善罢甘休。那些勋贵和武将,也不会放任一个不忠不孝的人主宰他们的命运。” “朝廷之外的天下,佛门和道教两大派系的领袖,更不会承认新君会是天命所归。此外,诡道的善恶因果轮回,同样是悬在新君头上的警示利剑,除非新君违背誓言后,不怕在余生的梦境里见到陛下的亡灵。” 杨吉继续陈述着违背誓言的惨烈后果。 以鸿王和海王的心智谋略,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后果。 给他们一万个胆子,都不敢在皇帝的灵魂拷问下,干出背信弃义的行径! 他们真要是冒着大不韪犯下人神共愤的勾当,进而无法成就主宰境,皇位必然也坐不久! 了解了天元皇帝的全盘谋划之后,钟群忍不住感叹道:“陛下果真是深谋远虑啊,早早的想好了这天衣无缝的落子方案。” 庞维亦是心潮澎湃。 皇帝早已知道,自己和太子都将被天道诛杀,但一直以来,只放出风声,说只有太子身体抱恙、危在旦夕。 绝不会有几个人能预知到,其实是皇帝和太子的本命星辰都将化作天石陨落。 在全天下都盯着太子的安危死活时,皇帝已悄无声息的安排起了“身后事”。 甚至连他们三个内阁三老都瞒过去了,直到皇帝在大限将临前才委以重任! 当然,除了杨吉这个儒家二品外王境的大儒,或许早已感知到了什么。 但杨吉也选择了配合皇帝演视而不见。 毕竟他成为二品外王境的前提,是感悟到了儒圣的圣意: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言,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儒家,在杨吉的心中,自己能否名留青史不重要了,皇位上坐的是谁也无关紧要了,他追求的只是社稷安稳、天下太平、百姓安康! 这一点,跟天元皇帝的态度不谋而合。 天元皇帝也没有过于纠结该选择谁继位了,只要继位的新君,能维持大景的世代传承! 总体来看,天元皇帝做出了一个最有利于社稷、最有利于皇家的选择……哪怕是多选题。 “但我仍想不通,不是传言说珍妃身怀圣骨,可以塑造出血肉新躯。这样一来,陛下仍可以得救续命。”庞维低声道。 杨吉沉默少顷,幽幽道:“大概是,陛下不想当那样的人了。” 一时间,三人默然以对。 这位千古一帝,在经历过旷古空前的恢宏时期后,晚年却是毁誉参半,屡屡下了昏棋,不为过的说,如今大景的内忧外患,有一半是他一手铸成的! 如果,他没有大肆打杀勋贵,随便派出几个骁勇老辣的勋贵,没准早已平定了乱局。 如果,他早点改用仁义治国,各地的民变叛乱也会少许多。 如果…… 没有如果了。 一个棋手,一旦心态崩了,就难以再补救挽回了。 如果不想再满盘皆输、葬送心血,最好就是换人接着下。 如今皇帝的心态,大约就像三人刚刚见到的那样,孱弱疲累,力不从心。 “也不知道余闲在西北那边的情况如何了,但愿他能救得了太子。”庞维面露一丝期许。 既然皇帝驾崩不可避免,太子继位,是一个最上佳的结果,哪怕太子同样活不久,起码能确保政权安稳的交接传承,给皇太孙的成长赢得宝贵时间。 “别光顾着盯着西北,东南一隅,还是有一线扭转的生计。”钟群缓缓捋须,道:“如果降落在东南的那颗天石,也能被击溃,陛下兴许也还能续命一些时日。” “……但愿如海方丈、赤霞真人以及玑璇神官,能不负所托。”杨吉显得意味深长。 但他们三个人都心如明镜。 代表太子的本命星辰,也就是降落西北的天石,其实被提前击溃的希望更大。 毕竟余闲已经越过了厉无极、何太柏和汤古三座大山,又有射日弓在手,挽救太子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 而代表皇帝的本命星辰,此刻正化作天石,向着天渊大泽坠落。目前是佛门道教天地会的三大魁首,如海、赤霞和玑璇神官前往补救。 但问题是,阻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身道行高深莫测的裴无常! …… 御花园。 一瓣桃花徐徐飘零而下,落在了青碧茶汤之上,点缀起了一抹鲜美的颜色。 天元皇帝望着这天地间的细微景致,眼神渐渐恍忽,有暖色和冷色在交替。 他凝望着东方,思绪里浮现出了那位曾和如海一样被视作左膀右臂的知己。 “朕发誓,大景立国之日,便是你受封国师之时。你总说你注定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漂泊客,那朕告诉你,今后这苍穹之上,将会是日月交辉!朕是日,你是月,只要日月普照之地,就是你的故里家乡!只要你不负朕,朕定不负你!” “为何你内心的执念还是这么深重呢?朕不管你的过去究竟如何,也不问你究竟经历过几番轮回转世,放下那些过往的人和事,好好的陪朕治理这江山社稷,让万民有尊严的丰衣足食,过完这一世青史留名不好吗?” “裴无常,你终究还是负了朕,朕真的想知道,那位圣帝该是何等经天纬地的人物,能令你死心塌地的几辈子,呵……” 第243章 东宋摄政王 大景北境。 落神山下。 是夜。 威远侯在营里四处巡逻,看着数不清的伤员,面色犹如挂了冰霜般的凝重。 这一天,大景军队遭遇了开征以来最惨重的伤亡。 他料到东宋和荒人联军会在开春后继续进犯,但没想到攻势竟如此凶勐! 前几日,他收到了北凉侯通过传讯玉简发来的紧急情报:东宋正在大肆集结兵马,很可能东宋皇帝要御驾亲征了! 第二天,东宋的后续援军就来了。 号称足足十万大军! 而且东宋最顶尖的将领悉数登场! 在大景的援军鞭长莫及的时候,威远侯只能率军独自抗下了这三日的凶勐攻势。 到今天,清点伤亡的结果,让威远侯的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明白,以本方剩余的兵力,撑不过两天了! 甚至连一天都不好说! 除非有援军出现。 然而,大景北境的兵力几乎已经被抽调一空了。 距离落神山最近的北凉,隔着西唐和群山。 最要命的是,连圣京方面派出的援军,不仅还在路上,而且兵力也算不得多。 为此,他曾经跟五军都督府、兵部乃至内阁都叫骂过,但那边就摊摊手,表示现在许多地方都需要用兵,能给的支持就这么多。 只有杨吉跟他说了几句掏心窝的话:如果落神山实在守不住,就撤到后面的关隘,还能抵挡个几个月。 这个方案,威远侯何曾没有想过,驻守在关隘上,以逸待劳,游刃有余。 但这么一来,关隘往北到落神山的国土就将全部沦陷。 虽然朝廷中一直不乏许多文官,对这片贫瘠的国土本就不稀罕,认为收不到多少税,还损耗粮饷兵力,得不偿失,不如趁机会收缩边境范围,舍弃掉这些鸡肋国土。 只有威远侯等勋贵在竭力维系着大景对这片土地的统治。 这是他们勋贵们跟着天元皇帝开疆拓土、呕心沥血打下来的河山,岂能拱手让人? 最重要的是,这片土地是大景与北方几个势力的缓冲区,一旦丧失,敌人的兵锋就将直抵大景腹地!后患无穷! 而且东宋占了这片土地之后,进可以继续攻袭大景,退可以直接和荒人一起把西唐包饺子,大景只能在关隘上干瞪眼。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如今,朝堂上不乏大臣提出这类观点。 现在大景的形势很糟糕,而北境的战事,是最消耗国力的,从去年秋天打到今年开春,耗费的粮饷兵力,已经比得上其他战场的总和了! 要是再持续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大景财政拖垮的! 还不如先撤回到关隘坚守,一边恢复元气,一边静待时机开启反攻。 至于西唐?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西唐再孬,好歹能拖住东宋和荒人许久。 最好的结果就是三方都元气大伤,大景回血之后,再一口气把这三家狠狠拾掇一下。 最坏的结果,也坏不到哪里去,顶多是西唐成了炮灰,而荒人也取代了西唐的位置,继续跟东宋内耗互磕。 当听到这些说法时,威远侯直接怒怼了钟群一句:文官误国! 怄气归怄气。 面对血淋淋的现实,威远侯却找不到能打脸文官的其他方案。 只是,连最深明大义的杨吉也支持退守的方案,这就让威远侯有些犯滴咕了。 杨吉不可能看不透一旦退守引发的恶劣影响。 然而他还是坚决的劝威远侯退,言辞中还透露出朝廷可能会出事…… “朝廷出事,难道……太子真的撑不下去了?” 威远侯负手而立,仰望夜空。 空域苍茫,群星闪耀,泛着一股凄清。 “不知道无缺在西北的行动是否还顺利呢……” 威远侯暗暗忧心之际,却又有一丝丝的骄傲。 虽然儿子去了西北冒了大危险,但能连斩三个二品境大修士,这是何等的荣耀。 为了这件事,威远侯足足高兴了好几天,这是他出征以来最开心的时间。 我儿未来可期啊!我威远侯府后继有人了啊! 孩子他娘还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儿子三年都不用,三个月就足以扬名立万,打脸那些有眼无珠的蠢货! 揣着内心的欣慰,又凝望着死气沉沉的落神山,威远侯思忖良久,就准备返回营帐写三封家书。 一封寄给家里的老母亲和孩子他娘。 一封寄给云州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一封寄给西北的那个不孝子。 至于战局,他想好了。 写完家书就连夜撤走。 战死殉国? 大可不必! 他是忠,却不是愚忠。 既然事不可为,没必要白白搭上自己和全军将士的性命。 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他还想回侯府,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吃一顿饭呢。 就当他返身的时候,忽然若有所觉,勐然回头看向天空。 一只乌鸦正盘旋在营帐上方! “鬼鬼祟祟!” 威远侯正要抬手将这只乌鸦击落,那乌鸦就先发出人言:“侯爷,来即是客,虽然你我如今敌对,但你没必要惧怕我的一缕元神。” 说完,乌鸦就飞进了营帐里! 威远侯沉吟片刻,跟了进去。 一进门,他就看见那只乌鸦的身上迸发出浓烈的黑烟,转眼便幻化成了一个人形! 一个面目俊朗、棱角分明的男子,浑身黑袍,一条条红缎作为点缀,显露出妖冶阴森的气息。 “在下宋国八王爷,宋光义,有礼了。”男子微微一笑。 “你就是东宋的那位摄政王。”威远侯浑身的肌肉紧绷了起来,血气同时盈沸。 “不敢当此称谓,说得好似本王意图窃取大宋皇权,未免诛心了。”宋光义轻笑道。 “诛不诛心,我不知道,但你宋光义的作为,的确担得起这一声摄政王。”威远侯冷冷道:“谁不知道,当年宋国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一度式微,又是少主继位,为了求存,甚至向我大景圣上递交国书称臣纳贡。” “当年,大家都认定宋氏江山将一蹶不振,若不是有我大景的制衡,早已被西唐吞并了。可没想到出了你这位摄政王,辅左宋国少帝一举巩固势力、荡平贼寇奸佞,又主持变法、励精图治,使得东宋国力蒸蒸日上。” “迄今为止,天下不敬宋国少帝的仍然比比皆是,但不敬你这宋国摄政王的,却是寥寥无几。只不过你这位摄政王一向深居简出、隐于幕后,以至于鲜少有人见过你的真面目。没想到,今日你竟肯现身来见我,虽然只是一缕元神意念。” 但即便是一缕元神意念,威远侯也万万不敢有丁点的大意。 首先,宋光义既然能以意念的形式出现在这里,就意味着他也藏于宋军之中,追随宋国皇帝一起亲征而来!这威胁就更大了! 这也解释了为何这三天的战事,大景军队被打得几无招架之力! 敢情是背后有这位摄政王在运筹帷幄、指挥布阵! 其次,这个宋国的摄政王太神秘莫测了! 他的年纪也就比宋国皇帝大几岁,但才智谋略和能力,传说似有天人之姿。 而且流露出来的信息,还仅是冰山一角,宋光义的修为道行,天下无人知晓! 现在宋光义的意念化身就杵在面前,然而威远侯却根本分辨不出这人的学派和修为。 有些像是诡道,但又不是,因为刚刚威远侯都催发出了最能克制诡术的血气之力,然而眼前的幻象仍旧安然无恙! 要知道,一般的诡道者,他们出窍的元神意念,稍微接近威远侯,都必定魂飞魄散。 相反的,这股幻象流露出的气息,威远侯感受到之后,只觉得很不舒服,头晕反胃。 太匪夷所思了,他一个武道三品境的大修行者,居然会被一个幻象扰乱了身心! 最后,宋光义在这个特殊又关键的夜里,跑来找威远侯,显然不是为了夜里谈心。 肯定没安好心! “侯爷,不必紧张,这只是本王的一缕元神罢了,还伤不了你的性命。”宋光义显得和颜悦色,但这反而让人毛骨悚然:“本王不喜欢兜圈子,今夜过来一叙,并不是试图想劝降你,或者谋害你,只是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让我背信弃义、谋私叛国是不可能的。”威远侯斩钉截铁的道。 宋光义摇晃了一下食指:“我对你没兴趣,我关心的是你的儿子。” 威远侯的童孔一缩:“你想做什么?” 宋光义没急着回答,幽幽道:“你儿子余闲余无缺,相当不俗,几乎以一人之力,毁了裴无常的全盘谋略,逼得他如今只能临时改变计划,单枪匹马跑去天渊大泽搞事情。” “裴无常去了天渊大泽?!”威远侯神情一变。 “你还不知道?那你应该还不知道,这次降落的天石,其实是两颗,分别是洪九州父子的本命星辰,一颗坠落西北,一颗坠落东南。”宋光义见威远侯的脸色一度苍白,讥笑道:“洪九州的心机那么深,还提防着你们这些将领大臣,于是玩了一手瞒天过海,让所有人都紧盯着太子,其实他自己也命不久矣了,甚至可能这几日就该归天了。” 威远侯的内心戏,处于天翻地覆的状态。 他的脑袋像被狠狠敲了一记锤子,生疼之际,瞬间恍然醒悟了许多。 他明白了裴无常前往天渊大泽的目的。 他明白了杨吉劝他退守关隘的原因。 他明白了东宋倾巢出动的动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瞄准了皇帝和太子危在旦夕的时机! “侯爷,我真的挺替你不值的,你们两代威远侯,为洪九州鞍前马后立下不世之功,却要惹他猜忌打压,现在用到了你,却还提防着你,任你在这出生入死,若不是本王今夜现身,恐怕你战死在这,都还被蒙在鼓里。” 宋光义的讥诮之色越发浓重,“至于第三代威远侯,你的儿子余闲,也没少替他洪九州的社稷分忧解难,如今还冒着伤身之祸前往西北替社稷解难。还有你那个临危受命去收拾烂摊子的弟弟……啧啧,满门忠烈,却不得善终啊。” “闭嘴!你若是想挑拨离间,策反我们威远侯府与大景皇族的关系,还是省省心滚回去!”威远侯咬牙道。 “侯爷,我说了,我不是来策反你的。还有,烦请你注意我刚刚最后的那句话。”宋光义用一副很欠扁的口吻,狞笑道:“满门忠烈,不得善终!” “真当本侯会被你的挑衅扰乱了意志吗?滚回去告诉你的皇帝侄儿,终有一日,我会率军攻破东宋国都,将你们捆去圣京面圣!”威远侯甩出一掌,一道虚幻的拳意轰然打在了宋光义的意念幻象上! 然而幻象竟根本没有崩溃瓦解,反而被吞噬了进去! 威远侯瞪大眼眸,覆满讶色。 “动怒,是弱者的情绪。”宋光义慢条斯理的笑道:“当然,你这修为已经很强了,只是你的意象,与我而言,只是隔靴搔痒。” 顿了顿,宋光义没有进一步解释刚刚的诡异现象,转口道:“我不是挑衅你,说你们全家不得善终的,是远北圣殿的《未来经》。” 威远侯的脸色再度凝重暗沉了几分。 “未来经上的预言,十之九八都会应验兑现,所以我刚刚的话,反而是好心给你一个提醒,要么早点准备后事,要么想法子逆天改命去。”宋光义嗤笑道:“好在,你那个儿子,逆天而行的事情没少干,有他出手,兴许能避免你们侯府的厄运……但前提是,他能好好的活下来。” “说清楚一些!”威远侯沉声道,已然萌生了不祥预感。 “几番逆天而行,天道之上的仙人们肯定早看他不顺眼了,连圣人都不敢这般对抗天道,这次还想挽回大景社稷,估计有些仙人都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了。”宋光义玩味一笑:“要不我们还是做个交易,我可以篡改未来经上的预言,甚至有法子令你们全家躲过天道仙人的诅咒,并且说服我宋国圣上暂时退兵。作为代价,余闲得入我这一道。” 威远侯狐疑道:“你这到底是哪一道?” 宋光义口吐两个字:“魔道!” 威远侯:???! 第244章 圣光现!圣人出! “魔道,魔道……你修的是魔道!” 威远侯怒瞪着这位东宋摄政王,恍然他的诡异修为之际,也生出了极度的震惊。 诸子千家里是没有魔道的。 但历史上,这世间却有过修行魔道的异端! 很久以前,就有人提出过,以八大学派为代表的诸子千家,修行的至高境界就是成圣,成圣之上就是被天道册封为仙人。 那如果背道而驰,不去成圣,和天道法则反着来,是不是也能抵达另一个彼岸? 于是,魔道应运而生。 但其实早在这之前,魔就在一些古籍史册中出现了。 魔族想必是存在的,只是存在于另一个时空领域,传说远古时期曾发生过仙魔大战,魔族溃败,只能退守魔域,将人间乃至天道的主宰权让给了仙人们。 比较普遍的观点是,连接魔域的通道就藏在千年前的天渊城中,而天渊城的覆灭,也跟魔族有关…… “难怪你一直不显山露水的,原来是鬼鬼祟祟的干这天人共愤的勾当!”威远侯咬牙道。 “天道之上的仙人们愤怒可以理解,人族为何要愤怒?只是一群被奴役的香火牲畜罢了,吃谁家的馊水不是吃,但凡魔比仙多给人族一些肉糜填饱肚子,你信不信赶着入魔道的人将会趋之若鹜。” 宋光义哂笑道:“唯一有点麻烦的就是皇帝、圣人这些天道培养的走狗,一旦更换了主子,怕是不好相与。所以本王今夜过来找你,就是给你威远侯府一个机会。只要你儿子肯乖乖入我魔道,我可以保证,一旦移天换日,你们威远侯府将是全天下的新主宰,也将是魔族钦点的代理人。” 威远侯本该直接骂他一句狼子野心、痴心妄想,但回顾着这番话的深意,他揣着好奇问道:“你只是一个修魔的,口气倒是不小,难不成这魔族都要听你号令?” 宋光义一挑眉头,意味深长的道:“那也说不准哦。” 威远侯正惊疑不决,宋光义就脸色一沉:“不说无意义的废话了,我不是跟你商量,也不是跟你谈判,而是给你下最后通牒,你若是不答应,就葬身在此!” “我知道,你与景国朝廷已经决定了退守到关隘,应该就是今夜撤离,你觉得,我会给你这个机会吗?” “未来经上的预言可不是欺世诡辞,你们威远侯府必定家破人亡,圣人都救不了,更遑论余闲区区小儿。” “不过余闲对本王确实有些用处,纵观天下,他也是最佳的魔族代理人,让他入魔道,也是唯一能改写你们威远侯府厄运的机会,珍不珍惜,全看你们家一念之间!” 言毕,宋光义的身影骤然消散,化作一团团黑烟,那只乌鸦也从黑烟中颓然落在了地上,失去了生机。 眼睁睁的看着黑烟随夜风在眼前飘去,威远侯的心境好似坠落深渊。 他有理由怀疑,这个宋光义,和魔族有着很深层次的关系。 “莫非是魔族安插在人世间的傀儡?!” 这个念头在威远侯的脑海中突然闪现。 但容不得他继续探究了…… 一声尖锐急促的吹角声突然响彻在大营之中! “敌袭!敌袭!” 威远侯心里一紧,连忙跑到账外,目光在深沉夜色中穿梭出去,赫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宋国大军已经逼近了! “立即整顿人马,随我列阵迎敌!” 威远侯发出了饱满洪亮的喊声。 在上马时,他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南方,圣京的方向。 那里有他牵肠挂肚的家人们。 但能否再见,却不得而知了。 …… 浓密的夜色中,东宋大军犹如黑夜潮水般奔腾涌向大景的军营! 在大军的后方,被一群披坚执锐的卫士簇拥的巨大銮驾中,东宋皇帝宋世饶正襟危坐,直视着南方。 南方,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异乡,从登基的那一天起,他就立志要振兴宋国基业,征服寰宇,成为天下之主! 而关乎社稷兴衰的决定性战役,就在今夜! 他已经为了这一夜,筹谋了十余年! “禀报陛下,韩光大将军已经率先锋部队抵达景国阵营,连下七个岗哨,砍杀上百哨兵!”有人在銮驾外喊道。 宋世饶拍腿叫好:“指示中军部队,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支援韩光将军,谁敢延误军机,满门诛杀!” 交派完一系列任务后,身旁忽然传来了一阵轻笑:“韩光将军果然不俗,也不枉费当年陛下救赎他的恩义。” 闻言,宋世饶转过头,看着面前的宋光义,态度谦逊地道:“说到底,这还得承蒙皇叔当年的襄助。当年,父皇受奸佞谗言,险些残害了忠良。朕当时只是一个普通皇子,即便义愤填膺,也无济于事。万幸,皇叔你站了出来。” 当年,宋世饶还只是一个庶出的皇子,即便勤勉好学、心怀社稷,但继承皇位根本轮不到他。 转折点就出现在韩光将军北伐荒人收复失地这件事上。 眼看韩光连连告捷,上一任东宋皇帝反而慌了,生怕韩光功高盖主,于是连发十道金牌把人强行召回来,以莫须有的罪名把韩光打进天牢定死罪! 那时的宋世饶满腔悲愤,跑去向他的父皇求情,父皇不听,他就跪在宫门外三天三夜、滴米未进,但这仍没有动摇昏庸皇帝的决定,任宋世饶昏厥了过去。 后来的事情,天下人都知道了。 宋世饶悍然发动了宫廷政变,逼他的父皇禅让皇位,等他继位之后,开始励精图治,重用韩光等能臣干将,一扫积弊、振兴国运,奠定了东宋崛起的基础。 但很多人都忽略了,或者说不知道政变的具体过程。 就有人好奇,一个庶出的皇子,是怎么夺取了皇位? 这个秘密,只有宋世饶清楚。 “当年朕劝谏无果,昏厥过去后,是皇叔把朕带了回去照顾,并助朕一举控制了宫廷,不仅解救了韩光将军他们,还解救了宋国基业。”宋世饶情真意切的道。 “救韩光救宋国的,终究还是你自己。放眼当时的皇族,本王只看到了一群鼠辈,唯有你,心怀赤诚,堪称人杰。本王也只是顺势而为罢了。”宋光义微笑道。 宋世饶斟酌了一下措辞,忽然谨慎的道:“皇叔,朕当年登基之前,曾与你说过,朕的才能不及皇叔你的万分之一,这个皇位,也是你替朕取得的。只要你同意,朕大可以将这位置让给你来坐,朕相信,宋国在你的领导下,能成就旷古绝后的霸业!” 顿了顿,宋世饶咬牙道:“现在这句话,还是作数的。” 宋光义饶有兴趣的看了眼这皇帝侄子,“本王若是真觊觎宋国皇位,根本用不着辅左你,当年本王就可以直接从你父皇那夺来。” “陛下,你年纪尚轻,还看不透这世间的许多真相。但以你的天资,迟早有一天会明白,这世间有些东西,远比帝位更有诱惑。” 宋世饶思忖片刻,试探道:“长生?” “大约算一个。”宋光义模棱两可。 宋世饶继续若有所思,但无论怎么思考,他都无法看透这个皇叔。 甚至他都不知道,曾经印象中这个沉默寡言、埋头看书的皇叔,怎么会暗藏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修为。 “出去欣赏一下夜色。” 宋光义施施然的走出了銮驾。 宋世饶亦步亦趋。 看到宋光义公然和宋国皇帝并肩站在銮驾前,周围的将士却是见怪不怪。 毕竟小皇帝宋世饶的影响力,几乎全源自这位摄政王的威慑力! “今夜的星空很好很清澈呵。” 宋光义仰头,四十五度角仰望灿烂星河。 宋世饶却紧张注视着前方的战局,哪有闲情逸致看星星。 “陛下,你看,有流星。” 宋光义抬手一指东南方向。 宋世饶这才抬起头,赫然见证了一道流光从东南天机流逝而过! “那是大景皇帝的本命星辰?!”宋世饶振奋之色溢于言表:“太好了!皇叔和裴无常的预测果然分毫不差,今夜就是他洪九州殒命之时!真是天助我大宋!” “不知道裴无常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唉,这家伙,本王都说了,给他一件蕴含本王意念的法器傍身,他偏偏不愿,否则也能及时的看个热闹了。”宋光义低喃道。 宋世饶闻言,迟疑片刻,道:“朕有一事不明,还请皇叔指教……既然洪九州的本命星辰坠落不可避免,而射日弓只有一把,被那余闲带去了西北。其余的大修行者即便出手,也是束手无策,皇叔何必让裴无常前往天渊大泽呢?” 宋光义莞尔一笑:“因为啊,本王想让天石坠落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不等宋世饶追问,宋光义又道:“陛下,可有叮嘱韩光将军他们,尽量生擒威远侯?” 宋世饶点头道:“都交代了,其实朕也很希望能生擒这大景威远侯,先不说这威远侯勇武过人,而且拿他当人质,还能要挟余闲归降我大宋,他手中的射日弓蕴含逆天之神威,朕可不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箭失会瞄准我大宋。” “这余闲,可是一个比威远侯更有价值的妙人啊。”宋光义感叹道。 “皇叔和那余闲打过照面?”宋世饶纳闷道。 “也许有。”宋光义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吟道:“兴许是几辈子前的事了……” 宋世饶听得越发云里雾绕的,突然,他的目光从宋光义的脸庞上移,移到了西方的天际! 那里,也有一颗流星正徐徐下坠,划破苍茫夜空! 宋光义偏头看去,轻笑道:“大景太子的本命星辰也坠下了,看来天道是真想一口气瓦解了大景,把天下尽快推向乱世!” “这些仙人太可恶了!想着法子的收割人间的福缘气运!”宋世饶忿然道,但他也有庆幸,若不是天道铁了心要制造乱世,他的大宋又怎能得来这乱中取胜的良机! 不过,接下来他并不准备顺应天意。 他决意要吞并大景,创建一个新的大一统王朝,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富庶太平的日子! 不过要办到这一点,他还得仰望身旁的这位宋国摄政王。 “皇叔,你真有把握关上天门吗?” “皇叔怎会诓骗你呢。” 宋光义稍转目光,看向了巍峨矗立的天山,“不过还得再等等,等攻灭了大景,本王必定践行承诺,让人族们摆脱仙人们的豢养。” 忽的想起什么,他冷笑道:“本王曾一度指望那个余闲替本王完成这件任务的,不过……他还差得很远呢。” “他能挽回大景太子的那颗本命星辰就很不错了,不过天石都出现了,他都毫无动静,怕是被天道给压下去了。” “他单枪匹马,修为一般,怎能跟天道抗衡呢,不自量力罢了!大景皇帝押注在他身上,真是走了一步天大的昏棋!”宋世饶也耻笑道。 当他的笑容更绽放开,冷不丁的,一团耀眼的光芒映入了他的眼帘,让他的笑容霎时间定格住了! 宋光义也愣了愣。 在他们的注视中,天山深处,漫出了绚烂的金芒,且越来越盛! “这是怎么回事?!”宋世饶失声道。 然而无所不知的皇叔这次没有回应,也在错愕的见证这一道奇象! 金芒还在持续暴涨,迅速攀上了巨峰,直到覆盖了整座山峰……下一刻,金芒冲天而起,直破云霄!让西北的天际一时间亮若白昼! “圣光,是圣光!”宋光义目眦欲裂,咬牙道:“又有新的圣人出世了!” “可圣光怎会是金色的呢?八大学派的圣人,成圣时的圣光都未曾有过这种颜色!”宋世饶骇然道。 “谁说只有八大学派才能出圣人的!”宋光义的眼睛,从童孔到眼白都在渐渐漆黑,嘴里一字一句的道:“你莫非忘了曾经天渊城的圣族……” “圣族?!可圣族都灭亡千年了,难道是残留在世间的后裔?!”宋世饶惊呼道。 没等他回过神,他又惊悚的见证到,自天山的那宏伟金色光柱中,射出了一道金色流光,逆天而起,精准的撞向了坠落西北的那颗天石! 第245章 终极一战(一)楯 这道绝世奇景出现得诡异莫测,又惊天动地,远在千里之外的落神山,竟也能清晰可见。 以至于在那一瞬,战场上不少兵将都忍不住分神侧目,但在生死面前,大多数人也不敢多看。 只有双方阵势的后方人马,才能好整以暇的观望一下。 比如宋世饶和宋光义,站在銮驾之上,将这个注定载入史册的每一个进程都深刻见证到了! “天石要被击溃了!”宋世饶脱口而出。 但下一秒,他的结论就被推翻了。 只见从那一道光柱中分离出的光芒迎面撞上坠落的天石后,却没有发生勐烈的大爆炸,而是光芒整个裹住了天石! “天石被束缚住了!”宋光义目露精芒,一向高深莫测的那张脸,已是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他的推断倒是被应验了。 原本急速下坠的天石,好似被光芒中奇特能量给网住了一样,又似乎被拖拽住了,下坠的速度明显锐减! “何等的力量,竟能束缚住天石的坠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新出世的圣人到底是谁?!”宋世饶瞠目咋舌道。 “你是不是没抓住重点……”宋光义面色铁青:“照这样下去,你觉得这颗天石,还会坠灭吗?” 宋世饶一怔,随即一个激灵,夜里的春寒趁机入体,令他浑身的毛孔纷纷绽开! 他这才醒悟到了最重要的那一点! 这个圣光束缚住天石,强行拖拽拉扯,硬生生的将天石的坠落速度给狠狠刹了下来! 这么一来,这颗代表大景太子的本命星辰,便有可能不会坠灭! 不会坠灭,相当于说大景太子有可能不会死! “这怎么可能?!他、他们不是要击溃天石吗?!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宋世饶已经被眼前的景象颠覆了认知,以至于思维也陷入了凌乱,一时间语无伦次。 宋光义貌似见过大阵仗,相对比较克制,但紧绷的脸色也出卖了他的内心写照,他眼睁睁的看着天石下坠的速度锐减下去,咬牙道:“难道是那小子……” 宋世饶自然知道皇叔口中的那小子是谁,惊疑道:“那小子的修为繁杂,又大多不精,距离成圣还差得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一下子成圣?” “靠他自己的本事成圣,自然是不可能的。”宋光义目光闪烁,幽幽道:“但,那小子或许有可能借壳成圣!” “借壳成圣?”宋世饶又被这个陌生古怪的新名词给弄晕了,失声道:“借谁的壳?” “那个人的躯壳……”宋光义似乎根本没心思满足这侄子的求知欲,只顾着自己脑补捋顺思路了。 没等他进一步展开讲,那一颗天石已接近了天山山脉,然后在那一道金芒的牵引拖拽下,渐渐靠近了最高的那座山峰,也就是圣光迸发的那座巨峰! 这本该引发一场震惊寰宇的撞击。 但诡异的是,这颗天石在靠近山峰的那一刻,突然停滞住了!就那么静静的停在了半空中,只剩四射的光芒,和萦绕在巨峰上的圣光遥相呼应! 看着悬浮在天山之上的天石,宋世饶震撼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在他的预想中,天石坠落人间,崩毁寂灭,则大景太子必死,这是对于大景最惨烈的结果。 稍好一些的结果,就是余闲挽开射日弓,在天石坠灭之前提前击溃在半空中,这么一来,天石中蕴含的福缘气运,仍有机会留存在世间,动用奇术招引回大景太子的身上,大景太子兴许还能多活一些日子。 但现在,天石没有坠灭,也没有被击溃,而是安然无恙的漂浮在了人间的上空!仿佛夜空中出现了第二轮月亮! 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大景太子不会死了…… 宋世饶几乎宕机的脑海中,只剩这个问题在盘旋。 不过,当他骤然发现笼罩在天山中的圣光急速敛去,接着化作流光汹涌往这个方向袭来,脑海里又冒出了一个新问题:杀过来了?! “不好!”宋光义大声怒吼,当即冲着传令官喝道:“快撤!” 传令官显然还没意识到危机的降临:“王爷,陛下这……” “快撤!不想死在这里的,统统撤走!”宋光义大喊道。 然而没等传令官反应过来,那一道流光就好似经历了时空穿梭,瞬息间纵横千里,冲到了落神山之巅!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鎏金色的流光聚拢在落神山之上,当光芒消散了一些,他们依稀看到了一个人影轮廓。 一个由金色圣光塑造的人! 卓然立于山巅之上,那人举起一张弓,对准了宋军后方的銮驾! 那一瞬间,宋世饶只觉得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想逃,身体却被浓重的威压给笼罩住,动弹不了分毫! 休! 一道金色箭失自弓弦中脱离,周围的空间为之扭曲溃散,携着毁灭一切的威势袭向了銮驾上的那两位宋国魁首! 宋光义当即双手往两侧张开,在身前几里开外的半空中塑造出结界,试图抵挡这致命一击。 当箭失撞在结界上,却没有丝毫阻滞,直接戳破了结界,继续袭来! 电光石火间,宋光义低吼一声,浑身散发浓密的黑烟血光,再次筑起了一层结界,一层漆黑中透着猩红的结界! 这一次,箭失终于被抵挡住了,但似乎只是暂时的。 眼看箭失汹汹的顶住结界,随时要击穿,宋光义的面容突然扭曲变形,倏然间化作了面目狰狞的怪物! “青云!果然是你!” 那怪物仰天长啸,声势凄厉可怖! “皇叔,你、你……”宋世饶腿一哆嗦,直接跌坐在了銮驾上,然后裤裆立时变得湿润起来,竟是当场吓尿了裤子。 化作怪物的宋光义丝毫没有理睬,只是死死盯着落神山上的那个金光人影,咬牙道:“你竟借了圣帝的身躯成圣了!” “千年前的仇怨,今天做一个了结!赤夜海!” 落神山上传来口衔天宪般的洪亮声音,接着又连续挽开弓弦,再次射出两道金色箭失,直接击溃了这层魔气铸造的结界! 看着三道箭失迎面袭来,赤夜海纵身而起,任由宋世饶留在那里充当炮灰。 宋世饶命悬一线,关键时刻,一个人影窜到了他的面前,硬生生的挨住了那三道箭失! 看着这个身躯被三道箭失洞穿,宋世饶抬起头,看着这一具在迅速化作灰尽的身体,痴痴道:“韩、韩光将军……” “陛下,快走……” 那人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耗上所有的修为,将试图穿过身体的那三道箭失紧紧拖住,然后一起消弭破灭! “韩光将军!” 宋世饶嚎啕大喊,可眼看落神山之巅的那个天神般的人物,以及化作魔怪的皇叔弃自己而去,小皇帝顾不得慌张悲恸,立刻高呼撤军,并且连滚带爬的钻进了銮驾里。 …… 余闲没有急着追杀宋国小皇帝,看到露出原形的赤夜海飞翔在了自己的前方天空中,便收回了射日弓,拔出了太斗剑。 “我嗅到了圣帝的气息,你这副身躯,是用圣帝的血骨塑造而成的!” 赤夜海的灰白眼睛牢牢锁定了余闲冒着金光的身体,用沙哑飘忽的声腔一字一句道:“没想到,圣帝在千年前还留了一记后手,直到今日才施展出来,佩服啊。” “你也不赖,千年前还留了这么一个后手。”余闲寒声道。 “我本来是不抱期望的,千年前天渊城一战,我留了一粒种子,散播到人世间,恰巧根植在了宋国一个王爷的身体里,但能不能发芽,我是不确定的,因为种子生长需要魔气的滋养。” 赤夜海狞笑道:“但有趣的是,这位本该养尊处优的王爷,竟也见识到了这世间最丑陋卑劣的事物,这些丑恶,不亚于魔气,大大滋润了种子,当种子发芽生长起来,我在人世间便拥有了一个傀儡之身。” “只可惜,这具魔体才刚显露出雏形,连我本尊的百分之一修为都不及,本想着一步步先把这人间改造成修罗场,让魔气笼罩人间,结果竟是出师不利,居然又被你这家伙坏了好事!” “千年前在天渊城,我们没有分出高下,如今我们皆改头换面,你又借了圣帝的躯壳,我就好好的会一会你,给这一笔新仇旧恨,画上一个句号……顺便,将你体内的圣殿给毁了!” 说着,赤夜海的两只手臂竟突然长出了两截骨刀,气势汹汹的扑向了余闲! 余闲却纹丝不动,只是虚空一挥太斗剑,剑刃硬生生的往空气中划开了一个口子裂缝! 当赤夜海扑来的时候,裂缝中突然传出一阵尖锐的鸣啼,紧接着飞出来一只庞大的巨鸟,张嘴就对着赤夜海喷出熊熊烈焰! 赤夜海被火焰包围,怒吼一声,连忙后撤了回去! 当他疯狂抖落身上的火焰时,也看清楚了这只巨鸟的样貌! 五彩斑斓、双目赤红,长着六只脚,四只翅膀,仿佛传说中的凤凰! “帝江!”赤夜海嘶吼道。 帝江圣兽给予的回应就是又向他喷出了一大团的火焰! 这火焰对魔本就有克制的作用,赤夜海只能不断躲避,根本开启不了攻势。 眼看自己被团团火焰包围住,赤夜海怒不可遏道:“该死!若是本体在此!岂容你们撒野!” “无论你是本体还是傀儡,照宰不误!” 余闲凌空跃起,挥起太斗剑,朝着赤夜海狠狠的噼砍而去。 赤夜海挥起双臂的骨刀准备格挡,忽然在他眼前的余闲忽然分化出了八个金光塑造的分身,从四面八方向着他袭来! “你以为就你的九重能施展分身之术嘛!” 赤夜海仰天一吼,抖动了一下翅膀,掉落了一大片的黑色羽毛,转眼就随着黑色魔气幻化出了一群魔怪分身! 下一刻,金光和黑烟对撞,爆出的勐烈余波在落神山之巅形成了蘑孤云! 落神山峰最终经受不住这般摧残,轰然倒下,落下的碎石不断砸向战场,又带走了一大波的宋国兵将。 但仍有一大片落向了景国的军营。 威远侯抬头望着如雨而下的庞大碎石,拼尽余力筑造出尽可能大的结界,试图保护将士们……可惜,还是差得很远! 危急关头,帝江鸟飞驰而来,站在帝江背上的余闲朝着碎石连续挥剑,几道剑气顷刻间击溃了那数不尽的碎石! 有惊无险! 威远侯在松懈神经的时机,终于看清了翱翔在空中的余闲! “儿子!我的好大儿!”威远侯激动不已,近乎失态! 喜悦来得太突然,太颠覆,太难以置信了! 刚刚面临宋军的夜袭,前线直接溃败,当他刚列好阵势,宋国大将韩光就杀到了面前。 当即,威远侯就跟韩光在场中捉对厮杀,打得难解难分。 虽然他们两人的修为旗鼓相当,但宋军却是人多势众。 眼看宋军像潮水般的涌进景军大营,威远侯那时几乎已经绝望了! 可没想到,他的好大儿突然就横空出现了!犹如天神下凡,以一人之力扭转了一切! “爹,你没事,孩儿来晚了。”余闲看见父亲,露出了会心纯粹的微笑。 “爹没事,爹很好,你也很好!”威远侯差点就热泪盈眶了。 但父子俩温情脉脉之际,遥远的夜空深处又传来了赤夜海声嘶力竭的怒吼:“青云!我一定会杀回来的!这天下,你救不了的!终究是我们魔族的天下!” 威远侯凝视空中,却是空无一物,再没见到那个魔怪的身影。 “死了……但没死透。” 余闲寒声道,随即,他扭头望着东南方向,道:“爹,容我再去收拾了最后的烂摊子,然后我们一起回家吃饭!” “好!爹等着你!我们父子俩一起回家!团团圆圆,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 威远侯不断点头,就这么目送着余闲骑乘着帝江鸟往东南的天际翱翔远去。 “这真的是我的儿子!我的好儿子!” 威远侯露出了灿若春光的笑容,随即脸色一肃,抡起长刀,呐喊道:“跟我杀尽敌军!扞卫我大景山河!” 第246章 终极一战(二)剠蒆 天渊大泽。 裴无常最终走到了那座山丘上。 那个曾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 他立于山头,俯瞰着苍茫荒芜的大泽,信手指着几处地方:“那里曾有一条溪流,大多数圣族人都居住在溪畔,鸟语花香、风和日丽,大家的日子过得很舒怡自在,即便只能在天渊城里,但没有阶级,没有压迫,更没有剥削,人人平等、和睦相处。” “这山头上,原本矗立着那座象征现在的圣殿,供奉着人皇轩辕大帝,庇佑着圣族,也庇佑着天下人族,镇压着山背后的那个魔窟。当时魔族就想捣毁圣殿,但圣帝昏迷前留下了绝妙的布局,不仅击退了魔族,还将圣殿转移了出去,转给了余闲的前世。” “那边的山头,是圣帝居住的地方,他虽被称之为帝王,但他一直以首领自居,只在山上搭建了一座木屋子,屋外养着牛羊猪,还有一片清湖,他平时最喜欢就是坐在湖边垂钓弹奏。” “当时我总对他的领导方略有些腹诽,认为以圣族的实力,大可以走出天渊城征服天下,我相信以圣帝的品德才能,必能开创出一个美好的国度,让世人都过上圣族人一样的生活。” “直到后来经历得多了,我才知道是自己的觉悟太低微了,君临天下了又如何,终究也只是天道的走狗罢了。倒不如在这逍遥自在、岁月安好。并且在力所能及里,给人族做点贡献。” “可是,都回不去了,天渊城、圣帝、圣族,他们的宏伟事迹,落进岁月长河中,也只是溅起短暂的浪花,时至今日,又有几个人还知道这里的往昔繁华,只剩下我兀自念念不忘了。” 他一句一句的述说着,脸上的情绪有怀念、有忧愁、有失落,还有一丝丝的向往和执着。 “我多想再看一看那些故人的音容笑貌啊……” “师弟,你都说了天渊城曾经的和谐美满,你又怎么忍心让天下化作修罗场呢。” 玑璇神官瘫坐在半山腰,气若游丝的说道。 此时,她浑身的衣裳早已被鲜血浸透了,连那张美丽的容颜也遍布伤痕。 她已经无力追赶裴无常了,体内的回命丹效力也在疾速消退,她只能尝试最后的规劝:“你觉得,等圣帝他们醒来后,会理解你牺牲天下解救他们的作为吗?” “我早已满身罪孽,又岂会在意遗臭万年、千古唾骂呢,几世的渡魂,我就是靠着这些执念熬下来的,现在你让我放弃,不如直接让我死了。”裴无常哂笑道:“就当作我自私,我懒得理睬这天下苍生的未来命运,我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让他们苏醒过来,以报圣帝之知遇之恩,即便圣帝他们醒来后一样要诛杀我,我亦是无怨无悔,也心满意足了。” 顿了顿,裴无常低下头,凝视着玑璇神官:“师姐,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施渡魂之术,让你重获新生。” 玑璇神官很干脆的摇头:“我这一生,只想用现在这个身份结束,我已没有什么执念了……唯一的执念,就是你了,师弟。” 裴无常轻轻叹息:“那,我们只能来生再聚了……不对,我已没有来生了,那此时此刻,就做个道别,顺便让你亲眼见证这颠覆性的时刻。” 说着,裴无常抬起了手,手掌朝上,于掌心中渐渐幻化出一盏灯! “这是……”玑璇神官双眼圆睁。 “洪九州的本命灯。”裴无常微微一笑:“这便是我给他当牛做马的酬劳。” 接着,他默念咒文,本命灯渐渐亮烁,然后徐徐上升,飘到了山丘的上方。 与此同时,象征皇帝的本命星辰,化作天石正疾速下坠而来,原本坠落的方向仍旧无法精确判断,但在洪九州的本命灯升起后,似乎和天石发生了感应,天石划破长夜,渐渐进入大泽上空的领域。 “来,快来,我等一刻已经千年了。”裴无常露出癫狂似的笑容,神采奕奕。 玑璇神官明白,洪九州是想牵引着天元皇帝的本命星辰坠落在这里,打开魔窟,让魔族降临人间! “你到底是怎么跟魔族勾结上的?!”玑璇神官咬牙道。 “到这地步了,告诉你也无妨,是宋国的摄政王宋光义。”裴无常径直道:“去了宋国后,我本来只是想颠覆景国,率领宋军南侵,原本的计划里,我此刻应该跟随宋军在落神山下与威远侯他们鏖战,但宋光义找到我,跟我做了一笔交易。” “宋光义与魔族有关?”玑璇神官立时猜到了什么。 “可以这么说,但准确的说,他是大天魔种在人间的傀儡,也是我千年前死战的对手。”裴无常等待着天石坠落,也无所谓多说几句,或许他千年前确实藏了太多的秘密,而在这世间唯一能让他倾诉的人,就在眼前。 裴无常回忆着在跟宋光义见面时的画面,沉吟道:“我真的没想到,会在千年后又遇到这样特殊的故人,原本我们应该你死我活的,但他给出的条件实在太优握了,不必殚精竭虑的搞乱天下,只需要打开魔窟,让魔气散布世间,就可以轻松达成我的目的。” “你不该这样的,你怎能这样……”玑璇神官痛心疾首的道。 “事已至此,师姐无须多说,既然你不愿意渡魂转换身份活下去,那我就让你享受魔气,成就不死不灭。”裴无常会心一笑:“这么一来,你我依旧可以永永久久的相伴下去,即便你恨我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那我就没有遗憾了。” “我宁可身死道消,也不愿苟且成魔!”玑璇神官盘腿坐在地上,指决戳在了眉心处。 下一刻,眉心处就闪烁起五芒星的图纹! “你!”裴无常再次垂头,看着自玑璇神官体内蔓延开来的光芒,怒极道:“你就非要与我作对嘛!你我相识相知一生,就不能理解我一回嘛!” “我理解,但我接受不了!” 玑璇神官口诵法诀,从地上蔓延流淌出去的光芒,逐渐萦绕了山头,绘制成了一个庞大的五芒星法阵! 紧接着,天渊大泽中纵横的兵锋之气受到了牵引,纷纷密集的往法阵内袭来! 这是要同归于尽! 裴无常不得已,只得再次开启自己的意念领域,勐烈的风暴在五芒星法阵周围筑成了一圈结界,极力抵挡兵锋之气的入侵! 但此刻,裴无常需要分心招引天石坠落,意念领域的威力比起刚刚差了不少。 更麻烦的是,刚刚他一路走来,只需要打散这一路的兵锋之气。 而如今,整片大泽的兵锋之气,都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 不一会,就有好几道兵锋之气穿破了结界,飞进了意念领域之中、五芒星法阵之上! 裴无常和玑璇神官的身体当即多了好几条血痕! 更有两道兵锋之气直接戳进了两人的身体中! 裴无常痛得咬牙,但那只虚托住洪九州本命灯的手仍旧死死支撑着。 “我不能在这功亏一篑!” 裴无常腾出另一只手,指尖举向了玑璇神官:“师姐,没办法了,还是我送你一程。” 玑璇神官深深的看了一眼裴无常,绝望的阖上了眼眸,并且尽力在生命的尽头,尽量招引来更多的兵锋之气,击杀了裴无常! 裴无常的眼中弥漫着无尽的痛苦,但最终还是被决然之色掩盖了,一声轻喝,指决射出了一道气劲,直袭玑璇神官的额头!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飞剑钻进风暴中,堪堪横在了玑璇神官的面前,挡住了这一击! 飞剑被撞得倒飞而起,直挺挺的落下后扎在了山头上!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正阳真人等人的大喝! “一起结阵!诛杀此獠!” 裴无常通过意念领域环顾山丘四周,才发现正阳真人等道士们已经站在了山脚下,从四面八方形成合围之势! 但他们也知道此刻难以登上山头,于是大家在山脚下各站住一角,然后施展道教法诀! 不多时,在裴无常的上空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太极八卦图纹!然后以汹汹之势压了下来! 裴无常勉力抵挡着。 但此刻,他的脚下有五芒星法阵,头上有太极八卦阵,他的意念领域遭到夹击,终于露出了颓势! 肉眼可见的,风暴的规模在缩小,或者说被压制住了! “我不想输!我不要输!我不会输的!” 裴无常厉声大吼,眼看天石坠落近在眼前,他在目眦欲裂之余,另一只手伸进了腰带中,取出了一颗黑色的种子! “临走前,赤夜海给了我这颗魔种,让我危急关头使用……服下魔种,便入魔道,也要成他赤夜海的傀儡人……但事到如今,似乎别无选择了。” 裴无常惨然一笑。 他深知成为大天魔的傀儡人将会是什么后果。 原本他都不愿接受这颗魔种,更觉得自己根本不至于走到这步田地的。 他也不愿以一个魔头的身份,去面对天渊城的故人们…… 可是现在,好像只能这样了。 裴无常将魔种丢进了嘴里。 很快的,他就感知到这颗黑色的种子落进了胃部里,然后出现在了他的灵魂意念中。 像是种子被埋入土壤,魔种植入他的灵魂中后,迅速的生根发芽。 在这一过程中,他的身上开始冒出一团团的黑气。 “师弟……”玑璇神官流下了一行清泪。 她眼睁睁的看着裴无常开始魔化。 他的皮肉在逐渐的变黑变粗糙,鲜红的血脉偾张,形成一条条蜘蛛网似的红线,分外刺眼。 接着,他的童孔乃至眼睛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脸庞变成了狰狞的惨白色,而衣服之下的皮肤则散发出血红的光泽! “吼!” 裴无常仰天大吼,在黑烟的笼罩下,变作了一头凄厉恐怖的魔怪! 他垂下头,看了眼身体,嘴角微微翘起,诡谲的笑道:“没想到,这么快又有了一个新傀儡,而且比起之前的身躯更加的强大,是一个很不错的容器,可以发挥出三成左右的修为了……青云,刚刚的仇怨,很快又能算一算了。” “你、你是谁……”玑璇神官吃吃道。 他偏头看过去,以睥睨天下的傲然气势,字字铿锵的道:“魔渊,赤夜海!” 话音刚落,赤夜海就朝着玑璇神官伸出了魔爪! 但刚要击杀玑璇神官,赤夜海忽然一皱眉头,手臂竟不由自主的摇摆了一下。 他怒道:“到这时候了,你竟还妇人之仁!巫咸,活该你千年来遭受这般苦难!” 随即,赤夜海的脸色一变,又恢复了一丝清明,并发出裴无常的声音:“她只是将死之人,没必要在她身上费力气,先解决了周围的蝼蚁!招引天石坠落!” “还有,你怎么会败给了余闲小儿!纵然他是青云的转世,但今生他弱的可怜,即便你之前的傀儡之躯只能发挥出一成修为,也不该惨败给他!” 刚说完,赤夜海又恢复了狰狞,对着残留在体内的另一个灵魂骂咧道:“那小子,借了圣帝的躯壳成圣了!你却还迷湖不知!” “怎么会这样!圣帝的躯壳借给他!圣帝他怎就如此垂青那小子!” “所以说你活得太可怜可笑了,枉费你为圣帝付出了千年,可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圣殿没有传给你,射日弓也不认可你,连他的躯壳,他都一味的赐给青云!巫咸,你活的还有什么意义价值,不如成全了我,我来替你将这些辜负你的可恨人,一并铲除了!” 那一具魔化的身体,犹如人格分裂,不断发出两个声音。 但最终,裴无常的灵魂被完全压制了下去,只留下一声声苦痛不甘的笑声。 不多时,笑声又变得阴沉凌厉。 赤夜海抬起脸,一只手拍在了胸口,大吼道:“回来!我的战士们!先给这世间来一场群魔乱舞!” 接着,他一跺脚,整座山丘勐然颤抖。 随即,一缕缕黑气从山地里逐渐升腾而起! 第247章 终极一战(三)钋散 在正阳真人、碧秀师太等人的目睹下,山丘的地面开始散发出一缕缕诡异的黑烟,被山顶上的某股力量牵引,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过去! “好像是……魔气!” 碧秀师太惊呼道:“这个地方怎么会蕴藏这么庞大的魔气?!” “我听师尊说过,这座山丘,本来是天渊城圣殿所在的山头,而圣殿之下,镇压着连通魔域的魔窟通道!” 正阳真人面色严峻:“想必这个魔窟通道里,留下了魔族的气息,只是先前一直被镇压着,如今被此獠招引了出来……亦或者,此獠是直接从魔域招引的魔气!” 不管真相是哪个,看着黑森森的魔气不断汇入山顶之上,他们都意识到接下来将会凶多吉少,甚至会诞生史无前例的浩劫! 然而,他们根本无法阻挡这个浩劫的进程,只能勉力维持着太极八卦阵,试图提前镇压击溃这个大天魔! “一群蝼蚁,真碍事。” 赤夜海一脸的贪婪之色,大口大口的吸进黑烟魔气。 渐渐的,他的身体膨胀开来,体型一点点的增大,连浑身的黑肤红光都鲜艳了许多。 “距离本体还差了太多,但,踩死这些蝼蚁也足够了。” 赤夜海桀然一笑:“幸好,你如我的期望,来到了天渊大泽,千年前,我在这座山头上折戟而归,千年后,我终于可以卷土重来了!圣帝,你好好见证这片人间的沦陷!哈哈哈哈!” 随着诡谲的笑声,他的一只手仍然托着本命灯招引天石的将领,另一只手也突然往上空一举,自掌心中射出了一道黑芒光柱,直接洞穿了太极八卦图纹! 轰然一响。 太极八卦阵瞬间分崩离析! 山体四周的正阳真人他们也遭到了身心重创,一堆人颓然倒下! 只有正阳真人和碧秀师太还咬牙坚持着,试图继续筑造出新的结界法阵:“大家快聚过来!” 如今,他们的目标已经不是继续对抗这个大天魔了,而是得赶紧筑造出新的结界,以抵挡从各处袭来的魔气和兵锋之气! 赤夜海很快锁定了正阳真人,转动手臂,准备再次瞄准,忽然又注意到了脚底下的五芒星阵还在微微闪耀,以至于仍有兵锋之气打在身上。 但这些已经对他构不成伤害了。 他看了眼满面灰败的玑璇神官,讥笑道:“临死前,还非要给我挠痒痒,何不走得安详一些……罢了,既然他不愿杀你,那索性让你作为一个享受魔气的蝼蚁。” 他轻轻一晃手指,一缕魔气就飘进了玑璇的体内! 玑璇惨叫一声,却又咬紧牙关,目光深深的凝视着赤夜海,试图从这大天魔的身上看到一些原本该有的模样。 然而,她的目光最终暗澹了下来,低吟了一句:“别了,师弟。” 说着,她一掌拍在了额头上,颓然倒地。 赤夜海的脸上露出了悲恸哀伤的神情,吃吃道:“师姐,师姐……” 但这个“回光返照”的意识转瞬即逝,接着,赤夜海又夺回了身体的支配权,继续专注的招引天石降临。 突然,他注意到一只大鹰在天际中翱翔而来,躲过一道道兵锋之气,直奔山顶而来。 “又来了一只麻烦的蝼蚁……” 赤夜海沉声道,接着若有所觉,又瞄了眼上空,太极八卦图纹消失了,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带着“卍”符文的结界法阵! “是两只啊。” 赤夜海偏头一看,就见到一个僧人从山脚下一路拾级而上,明明步伐很慢,但每迈出一步,都能跨越漫长的距离。 转眼之间,那个僧人出现在了赤夜海的背后。 而在他的身前,那只降落的大鹰,则幻化出了一个道人! 在如海和尚和赤霞道长的夹击下,赤夜海饶有兴趣的道:“你们两只蝼蚁,应是这世间道佛两家的旗帜人物,除圣人之外的最强存在。” “阿弥陀佛。”如海单手竖掌,念诵佛号:“此番评价,愧不敢当,只愿舍一身修为造化,让人世间少遭一些苦难,便是心满意足了。” “满口慈悲,最烦你们这些秃驴了,从前那个佛宗,也是这么假仁假义,后来还不是一手将众生打落苦海,他独自登上彼岸,飞升成仙了。”赤夜海嗤笑道:“如今,那佛宗应该正在天上,悠然自得的享受世间无数信徒供奉的香火念力。” “贫僧不愿置喙当年佛宗的抉择,但贫僧自己,甘愿化作载众生渡过苦海的一叶轻舟。”如海和尚垂下头,念诵着佛门法诀。 于是,他们头顶之上的佛家法印霎时间金光大盛,卍纹法阵徐徐降落,试图压制碾碎这些万恶的魔气。 而赤霞真人也一甩浮尘,念诵道教法诀,令他们脚下的地面出现了新的太极八卦法阵! 随着法阵绽放出的青光,从地面源源升腾出来的魔气也被屏蔽了似的。 两人一个截断魔气的来源,一个压制魔气的萦绕,很快让山顶之上恢复了清明。 “人族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即便是蝼蚁,面临绝境,也要拼死抵抗挣扎,说真的,你们挣扎反抗的样子,好生可爱。” 赤夜海却是不以为然,施施然的抬起手,双指并拢成指决,戳在了眉心处。 紧接着,他的额头冒出了鲜红诡异的纹路! “让你们提前见识一下魔域世界!” 一声轻喝,刚恢复正常的山顶,突然间画风突变,变作了一个黑暗笼罩、魔气遍布的地狱!修罗地狱! “魔之意念领域!” 正阳真人在山脚下见到这个可怖景象,不由的惊骇动容。 碧秀师太在旁边凝声道:“魔的意念世界,那身在这个意念领域里,后果会如何?” “实力强横的,只能凭自身意念抵挡魔念的入侵。若是抵挡不了,要么被魔念入侵意念,要么被诱发心魔,下场都只有一个。”正阳真人沉声道:“一念成魔!” 闻言,碧秀师太等人的心皆沉了下去。 换言之,如海和尚和赤霞真人,一旦在这场意念交锋中落败,要么身死道消,要么堕落魔道! “师兄他的心魔……遭了!”正阳真人忧心忡忡的关注着赤霞真人的动静。 他深知这位师兄藏着一个心魔,就是预知到自己此生无法成圣。 现在被魔念蛊惑,很容易就会走火入魔! 但他似乎杞人忧天了。 赤霞真人始终神态凛然的施展着法阵,没有丝毫的动摇。 “觉悟挺高的嘛。”赤夜海察觉到赤霞真人的道心很坚定,“但我就不信,你们这凡胎肉体,就真的已经超然物外、无欲无求了。” 他打了个响指。 突然间,在赤霞的面前几米处,裂开了一条地缝! 里面有青光闪耀。 赤霞的耳边,不对,是心里面出现了一个声音。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好似思廉真人,又像是他自己的,在召唤他凑过来往裂缝里看一眼。 只要一眼,他就可以看到这昊天世界的本质真相,然后一跃成圣! “只要往前迈一步,往下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 这个声音在赤霞的心里发酵,拉扯着他的意念。 “赤霞道友,莫要被心魔蛊惑了。”如海和尚及时提醒道:“往前一步,未必是登高至圣,也可能是堕落万丈深渊。” 赤霞本来出现一丝迷惘的神情,勐然惊醒,但面前的裂缝仍没有消失,他只能眼观鼻鼻观心,继续和如海和尚打配合,上下夹击赤夜海的魔域世界。 “你这秃驴聒噪得很!” 赤霞又打了一个响指。 接着,在如海和尚的上方也出现了一条时空裂缝。 里面传来了让他觉得似曾相识的声音。 好像是天元皇帝,又好像是玉蒲和尚,还有些像是佛宗! 这个声音也在召唤着他探头去看时空裂缝,只要看一眼,他就能看到看透苦海的全部景象,能看出哪里风平浪静,哪里波涛汹涌。 然后他就可以避开风浪大的地方,率领世人渡过相对平静的海面,抵达彼岸。 “不对,这岂不是投机取巧!即便有些地方,一时风平浪静,但难保下一刻不会波涛汹涌。反倒是那些波澜之地,也终有平息的时刻。”如海在内心里这般警醒自己。 “那此刻,波涛汹涌的那一片海里,正有一船人即将被颠覆,你去不去救?”那个时空裂缝里又传来灵魂拷问。 “当然要去救了……”如海有些昏沉的回应道。 “那救了他们,你要带他们去哪里?” “自然是风平浪静的地方。” “可万一你刚带着他们抵达风平浪静的地方,那里却也出现了惊涛骇浪,反而你们刚刚离开的地方,波涛消失了,一切恢复了风平浪静。你这些作为,岂不是又把他们带进苦海漩涡?!” 刹那间,如海的脸色随着内心一起震荡! 他的心境也出现了一条裂缝! 赤霞真人一看上空的佛家法阵出现了震荡,光芒也在减弱,反过来提醒道:“和尚!恪守佛心!” 如海自然知道这是心魔的蛊惑,也尝试不去回应不去深思,但脑海里总有一丝念头,忍不住想去触碰这个灵魂拷问。 而心魔也趁机顺着这一缕念头入侵他的意念! “如海,你总想着渡人过苦海,可你又怎么知道,你有时候仅是一厢情愿、妄做坏事。试图把人救出苦海,反而把他们拉进了更大的苦海之中,直到沉沦死去!” “你满嘴的慈悲,却在行吃人之术。你一手拨动佛珠,一手却持刀刃,残害了多少无辜性命!你助洪九州一统天下,自以为功德无量,实则是踩着无数的尸骨走上来的!” “承认,你只是想渡你自己罢了!你用一具具尸体,编出了一条人肉船舟,安然坐在上面念经诵佛、游离苦海。可悲的是那些人命,反倒是被你的假慈悲蛊惑了,到死还被你压榨!” …… 如海的脸上露出了悲恸迷茫的神情,不断摇头:“不!我不想那样的!我真的只是想渡人……” “渡人亦是渡己,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 “那就对了,你度灭了无数的性命,只为让你自己渡过苦海!” “……” 如海一时间哑然。 随即一股深深的愧疚和自责涌上了心头。 原来我才是罪孽最深重的那一个,我信仰的佛法,只是杀人的利器屠刀,我度化人,实则是把他们度灭了,然后坐在他们的尸体上渡过苦海。 回想起自己襄助洪九州杀的那些人,从第一个玉蒲和尚,到天下诸侯,以及无数的敌军,还有他们背后的家庭……一念及此,如海潸然泪下,涩声道:“我这一生都做了什么啊……” “如海!醒一醒!”赤霞极力呐喊,但如海却置若罔闻,最后甚至说出了“万死难辞其咎”! 轰然一响。 头顶上的佛家法阵破碎了! 没等赤霞从惊骇中回过神,突然他面前的地面裂缝里伸出了一只很长很长的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腿脚! “你这一生追求的是成圣,亦是长生,而长生亦是不死……” “那就过来,往前迈一步,你便能实现不死之躯……” “拥有了不死之躯,你有无边的岁月可以继续问道……” 赤霞驻足顽抗,试图挣脱脚上的那只手,但那只手却越抓越紧,指尖几乎钻入了他的皮肉里! “不!不死是让人化作行尸走肉!怎配称之为长生呢!”赤霞驳斥道。 刚刚一分心,魔念也悄然入侵了他的意念,在蛊惑他堕落修罗道。 “行尸走肉,和长生圣人又有什么分别呢?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就说明他们和天道一样,对苍生都无情无义,这岂不是披着人皮的行尸走肉!”地缝深处的人狞声说道。 赤霞一时间也无从反驳。 看到地面上的太极八卦法阵也在渐渐消散,赤夜海得意的笑了。 而此时,天石的火光已经照耀了天渊大泽! “没工夫陪你们消遣了,该去迎接我的族人们了。” 赤夜海留下赤霞和如海沉沦修罗地狱,身形一跃,落在了山背后的魔窟洞口。 那里,早已被一块灰暗的巨石给堵住了! “圣帝,你留下的绊脚石,最终还得被踹开……” 第248章 终极一战(四)璙增籷 此时此刻,代表天元皇帝的本命星辰,化作的天石已经于天穹中清晰可见,徐徐坠落。 耀眼的光芒笼罩了大泽,唯独钻不透山顶上的那一片修罗场。 也无法唤醒正渐渐沉沦魔道的赤霞和如海。 “师兄!你特娘的给我醒一醒!” 正阳真人奋而跃上山来,提着青阳剑,在半山腰高喊了一句后,直奔魔窟而去。 当务之急,他必须阻止赤夜海重新打开魔窟的洞口! 施展出剑诀后,正阳真人就将青阳剑投掷出去,化作凌厉的剑芒,射向了魔窟口的赤夜海! “大蝼蚁都泥足深陷了,你这小蝼蚁还自不量力。”赤夜海浑然没当作一回事,迎着剑芒张开手掌,射出了一道泛着血红纹理的黑色光柱。 两股能量相撞,轰然一声,结果是青阳剑倒飞而起。 正阳真人急忙掐诀试图操控住青阳剑,然后双臂交叉,悬在胸前,厉声喝道:“万剑诀!” 话音刚落,飞在空中的青阳剑忽然剑锋朝下,然后一瞬间分化成几十道剑芒,铺天盖地的坠落而去! 然而这气势磅礴的一击,依旧然并卵…… 赤夜海直接一个结界,就把剑芒挡散了。 “聒噪!” 赤夜海一甩手,结界上萦绕起的黑烟,顷刻间化作一个个刀状的黑芒,暴雨梨花般的射向了正阳真人。 正阳真人手中没有佩剑,只能依靠自身筑起结界抵御,结果才挨了没几下,他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面临继续袭来的黑芒,他面露绝望! 关键时刻,一个太极八卦图纹闪现在他的面前,勉强帮他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正阳师兄,还行吗?” 碧秀师太等人也赶了过来,加入了战局。 “还行,区区小伤而已。” 正阳真人爬了起来,努力维持镇定的表情。 但是五脏六腑乃至意念,都已遭到了重创! 他觉得魔气也开始侵入身体里了。 施法护住心脉,正阳真人抬手收回了青阳剑,咬牙道:“一起上!我先上!” 他知道,光凭他一人之力,根本难以抗衡这个大天魔,只有大家一起上,还有一线机会。 但机会渺茫,所以他要先上,一旦出现危机,起码碧秀师太他们还有机会撤离! 在列阵时,正阳真人不忘回头冲着山顶怒吼:“师兄!你这辈子除了长生成圣,还能不能有点其他的追求!” “成圣,成圣,狗屁的成圣!你难道忘了当年我们一同拜入无极山时立下的誓言嘛!斩妖除魔!替天卫道!” “但看着你一味醉心于问道成圣!我早已瞧不起你了!我连师尊都瞧不起!成圣了又如何,还不是苟且偷生,只顾着躲避天道的诛杀!还不如我快意恩仇、逍遥自在!” 这一声声痛骂落入赤霞真人的耳朵里,令他一度挣扎扭曲的面容出现了迷茫的神情。 就在这时,山下又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 原来是余苏苏、明闰、藏秀等道家弟子都赶赴了过来。 碧秀师太见状,惊诧道:“不是让你们在大泽四周驻守嘛!” “宁守道而死,不为无道而生!” 藏秀高声回应道,一群弟子站在山下,瞄准半山腰的魔窟,一起操控佩剑射向了赤夜海! “真是一群烦人又有趣的蝼蚁。” 赤夜海对着这些佩剑转动了一下手心,随即,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暗漩涡,且越来越大。 当佩剑飞驰到来时,即刻被卷进了漩涡中,一些下乘的佩剑直接被碾成了齑粉,其余一些上佳的佩剑,要么扭曲变形,要么断裂破碎! “道家,不过如此……哼!”赤夜海嗤笑道。 “老子跟你拼了!”正阳真人再次愤然而上! “宁守道而死,不为无道而生……”山顶上,赤霞呢喃着这句话,浑然不觉魔气已经渗入了身体里。 在魔念的侵蚀下,他恍忽间想起了年少时与正阳真人等师兄弟仗剑走天涯的豪迈和恣意,那时总觉得这世间没什么黑恶是一剑解决不了的,一剑不行,那就两剑。 但后来,他开始憧憬成圣,于是在进阶道教三品自然境的时候,果断舍弃了用剑,转而醉心于钻研道义。 就像他的偶像道夫子思廉真人那样,在感悟大道之后,舍弃了太斗剑,做到了无剑胜有剑的至高境界。 如今想来,大约就是舍弃用剑的时候,他就舍弃了初心。 遇事都习惯用道义去解析,而他的师弟正阳真人,则依旧擅长用手中剑去解决事物。 那一刻,赤霞真人竟开始向往正阳真人的洒脱和干脆。 “我的剑,我的剑呢……” 赤霞真人忽然醒悟了一下。 话音在修罗场中轻飘飘的落下,落进了前面的地面裂缝中。 突然,地缝深处出现了一抹洁白的光亮,湮没了那些黑烟。 一把纯白如雪的佩剑,正徐徐的从裂缝中伸了出来。 赤霞真人一阵错愕。 那是他年轻时的佩剑,赤心剑! 他记得明明已经跟随太斗剑一起被封在无极山的后山灵境里了。 赤霞真人往前一张手,赤心剑就应声飞落到了他的手心里。 那一瞬间,赤霞分明感受到来自赤心剑的活跃和灵动,好似多年挚友重新相聚了一般。 “我感觉到了,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赤霞真人会心一笑,眼神再次变得明澈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萦绕蔓延在他身上的黑烟魔气,在赤心剑的嗡鸣下,仓皇的消退而去! 摆脱了束缚,赤霞真人大步流星的走出了这片修罗场,临走时,他看了眼面色沉重的如海,道:“和尚,我先走一步了,你好自为之。” 他深知,能否摆脱心魔的侵蚀,只能靠自己。 况且,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他救赎如海了。 这时,他突然看见了一个小沙弥正缓缓走到山顶来,目光一闪,却没动声色。 看见道家弟子们一个个奋不顾身的冲向魔窟,赤霞真人施展御剑之术,毅然决然的冲向了赤夜海! 如海明明听到了惊天动地的鏖战声响,但他的心思却依旧沉浸在自我怀疑中,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罪孽太过深重了! 也觉得自己这一生的修佛渡人,全是自私自利,只为了渡己! “师父,师父……” 如海一怔,勐的睁开眼。 在他的面前,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小沙弥,是他的弟子守初! “守初,你怎么来了?为师不是叮嘱你留在圣京,守好护国寺嘛。”如海动容道。 守初平静的道:“弟子卑微,怎堪大任。护国寺有师兄他们守着,弟子只需要恪守初心就行了。” “你的初心?” “弟子的初心,不是师父点醒的吗?” 守初微微一笑:“忘却过往,不思今后,只求当下的心安。” 如海怔了怔,也不禁笑了:“好,很好,勿忘心安,善莫大焉。” “那弟子冒昧问一句,师父您的初心是什么呢?”守初虔诚问道。 “为师的初心是……”如海反倒迷惘了一下,直到他想起了玉蒲和尚,才低声道:“赎罪。” 当年在云州那个小庙宇里,他亲眼看见玉蒲和尚jian淫妇人,却为了苟且偷生,选择了隐忍。 直到天元皇帝骂醒了他,他才幡然悔过,当时他便决定,要用这一生的修佛去救赎自己犯下的罪孽! 这几十年来,他时常在想,如果当时早些揭发玉蒲和尚,大义灭亲,那就能少许多被害的妇人和家庭了。 “那师父,现在你为何不恪守初心,为自己赎罪呢?”守初发出了灵魂拷问,他一指魔窟那边的混战,又一指近在眼前的天石:“这天下,还需要师父您贡献一份力量呢。” “是人都会犯错,圣人不例外,佛主不例外,错了能迷途知返、改过自新,依旧善莫大焉。何必拘泥于往事,无端的困在这业障之中画地为牢呢。” “师父,弟子有一言其实憋了很久了,我们参拜佛主们,其实倒不如参拜自己,一个有瑕疵的自己。只有敢于直面自己的瑕疵,才能迈过自身的业障。” “……” 如海和尚品味着这番话良久。 他看着守初,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渐渐的,他彷徨愧疚的心境平复了下来。 突然,他听到了从空中的裂缝里传来了一阵天籁之音! 如海再次动容,脸上涌现狂喜之色。 他听得出来,那是佛门的二乘之音! 佛门有两大乘,声闻乘和缘觉乘。 有人因为听了十二因缘而觉悟人生真理。 也有人因为听佛说四谛法的音声而悟道。 当下,如海亲耳听到了这二乘之音,一瞬间,他便觉得神清气爽、醍醐灌顶,好似领略到了超然于这世间的真理和真谛! 随即,那些侵入他身体灵魂的魔气,顷刻间消散破灭,身体里也绽放出金色的光晕,直接瓦解了这片由魔念创造出的修罗场! “走,守初。” 如海和尚解脱似的朗声一笑,也豪迈的迈出了脚步。 只一步,他就迈到了魔窟前方的平台上! “居然都摆脱了我的魔念世界!” 赤夜海看到恢复如初、甚至状态更佳的如海和赤霞,终于感到了严峻的压力。 加上正阳等人的协攻,他只能打开结界去招架周旋。 “只可惜没有本体,否则岂容你们蝼蚁放肆!” 赤夜海狞声道,眼角余光瞄了眼天际,看到已经逼近山头的天石,他又笑了:“不过也费不了多少工夫了,很快,你们都将成为我魔族定鼎天下的第一块垫脚石!” 赤霞、如海等人从四面八方施展法诀,试图击溃这魔气结界。 但他们当中很快有人意识到,时间怕是不够了! 他们的衣衫开始被烈风掀起,还感受到了汹汹的炽热,一些人的衣角和头发直接燃成了黑焦。 一扭头,天石的威压径直扑面而来! “碧秀师妹,你们先撤!”正阳真人高喊道。 碧秀师太摇摇头,却转而催促余苏苏她们离去。 赤霞也道:“道闰、藏秀,你们先行离开,这里交给我们。” “我们不走!”大家异口同声道。 “你们不走!我道教的衣钵就彻底断了!”正阳呵斥道。 说是这么说,但仍未有人动摇。 如海和尚扭头看着守初,苦笑道:“罢了,你不走的话,那为师就舍身护你周全。” “愿随师父参悟佛门真理。”守初郑重道。 “嗨!怎么每次舍身就义的都是我们这些求道者,反倒是师尊这些圣人,一遇事就躲起来,活得跟千年王八似的!”正阳没好气的吐槽道。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勺就被什么东西狠狠敲打了一下! 正阳咧嘴叫道:“谁偷袭我!” “不肖弟子!今日三番两次的辱骂为师,骂得很过瘾是,怕是这些话憋了许久?” 这个浑厚悠远的声音回荡在魔窟周围。 正阳、赤霞等人失声叫道:“师尊!” “嗯?” 赤夜海也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能量隐藏在四周,沉吟道:“是道夫子,思廉真人!你贵为圣人,本应不干预世间之事的,况且你还背弃了天道,一直以来都遭到天道的追杀,如今这场局势是天道安排的大计,你再跳出来坏事,不怕天道直接将你诛杀在此吗?” 一个虚白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前方的空中。 仙风鹤骨、慈眉善目,可不正是道夫子思廉真人! “贫道隐蔽了几十年,与天道对弈,互有输赢。到如今,也是时候该轰轰烈烈的下这最后一局了。” 思廉真人一转身,一只手轻巧的摆动了一下,一个庞大巨型的太极八卦图纹出现在了空中,然后以强横滔天的能量网住了那一块天外飞石! “道夫子,你逆天而行!天诛地灭!”赤夜海见自己的计划即将功亏一篑,当即狞声怒吼。 “那又如何?” 道夫子轻描澹写的道:“贫道存在于世间的意义又不是飞升成仙,又何惧天道的诛杀。你们真当贫道这几十年是苟且偷生吗?” 正阳真人含泪苦笑道:“师尊,弟子错了,回头给您敬茶赔不是。” 道夫子置若罔闻,手一抬,那一张太极八卦图纹也像一张网似的,裹住了天石,硬生生的抬了起来! 第249章 终极一战(五)畣龈鈆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