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娇宠王妃醒来了》 第1章 王妃醒了 月光如瀑,飞流直下。 瘦成皮包骨的女人挪着长满褥疮的下半身,凑到井口朝上望了一眼,果然是满月。 淡淡光线照着这个头发稀拉、面容俱毁的女人,看不出年龄,也辨不出身份。 她一只眼睛已经被火烧毁,另一只半开半闭,此时沐着月光。 若是能像自己的名字一样化成飞鸟该有多好。困顿久了,白鹭的心一时跟着月光自由起来。 只可惜这井被鸿鹄用锁魂铃封住了,就算是从前的自己,也无法冲出封印,更何况…… 她垂首看了看两只手参差不齐的断指,心如止水。 头顶的月光忽然一暗,井口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娇小人影。 “鸿鹄……”白鹭的喉咙被真火烧伤,声音嘶哑犹如弦断。 “师姐,”小姑娘朝井里探着脑袋,眨巴着眼睛,“你别怪我将你关在这里,谁让师父给咱俩都吃了不死药不然我也好……给你一个痛快。” 声音天真无邪,却又如淬了冰般冰冷。 白鹭用断指捏起井底的淤泥,使出全力向上掷去,“鸿鹄!你……放我出去!” 淤泥只打在井壁上。 “师姐,我好心好意用三昧真火送你一程,谁知你竟然不领情,活了下来,”鸿鹄没有理会,背手绕着井口走了一圈,冷笑道,“看在你从前传授我仙术的份上,今日……我再送你一程。” “陈扬!”容貌丑陋的女人迅速缩到角落里,朝井口紧张地喊了两声,“长生……救救我!” “你以为他会救你师姐你看,”鸿鹄从袖子里抖落出一个密封的纸袋,对着月光幽幽看了一眼,“这是南疆特产……噬魂虫,是长生特意从南境带回来,给你用的。” 噬魂虫,以人魂为食,被食者魂飞魄散。 白鹭绝望地缩在黑暗角落里,看见有什么黑色的小东西从井口掉落。 让人毛骨悚然的叫喊声断断续续传出来,一向淡定的鸿鹄也捂上了耳朵。 噬魂之痛,如蚀骨挠心,直至烟消云散,无药可解。 待一切尘埃落定,井边的灰袍小道姑才满意地拍拍两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上京城,国公府。 掌灯时分。 “老爷,长公主醒了已有两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笑眯眯地给安国公杨令端来一碗参汤,“我这几日上山拜佛,那静逸师太说,咱们……就要抱孙子了!” 赵霜刚醒的时候,安国公夫妇还怀疑她是不是什么邪祟,因此踌躇着没有去看望儿媳。 这两日风平浪静,香冬和香春又禀报说,王妃除了吃的有些多,表现都挺正常。 国公夫人李氏这才安心,又开始琢磨起她的抱孙大计。 “长公主醒了,咱们自然要去看。”杨令转头嘱咐李氏,“回头你多准备些安胎的补药给她送去。” “安……安胎”老太太睁大了眼睛。 长公主才醒了没两日,进展会不会有点太快 “你放心,早晚用得着。”杨令捋了一下花白胡须,由着李氏喂了一口参汤,抬起头道,“我方才……差人去王府安排了。” “暄儿不是不喜欢咱们插手后宅的事”李氏惊呼道。 她还记得从前给儿子安排侍寝的姬妾,结果他直接卷铺盖住到官署去了。 “暄儿都二十八了,长公主比他还要年长几岁,开枝散叶这事儿不能再拖了!”提起儿子的事,老头儿严肃地一蹙眉,“从前那些女人他嫌弃,这回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有什么借口” 与国公府一墙之隔的摄政王府,此时也是暗潮汹涌。 “听雨,快!快去看看王爷走到哪儿了”一个打扮妖艳的年轻女子鬼鬼祟祟猫在月亮门后面,朝一个扎着羊角髻的小丫鬟挥着丝帕。 丫鬟迈着小短腿,提着小灯笼跑出月亮门,朝着水榭的方向去了。 林悦之靠在月亮门边的白墙上,不安地绞着手里的丝帕。 今夜是元宵,她算好了王爷不能再宿在官署,定会回来。 约莫半盏茶后,丫鬟喘着粗气跑回来。 “怎么样王爷来了没有” “禀……禀美人,”听雨怯怯地看了林美人一眼,“奴婢看见……王爷他……去了繁霜殿!听王爷身边的凭风说,是……是国公爷安排的。” 林悦之眼里的亮光瞬间熄灭,冷冷盯着花园中光秃秃的桃枝,“那两个老不死的,见我生不成,就想给赵霜那个活死人铺路!” “林美人!您说话小心……”听雨急忙去捂她的嘴,左右瞅了瞅,“毕竟……眼下王妃醒了。” 王爷让林美人暂管王府后宅中事,可毕竟只是“暂管”,从前王妃没醒自然不会怎样,可将来…… “什么王妃”林悦之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过是个睡了十七八年的老太婆!早就年老色衰,王爷会看上她” “哎哟哟,这不是林美人吗”花园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绯色衣裙的女子,搀着个手提灯笼的小丫鬟,颇有幸灾乐祸之意,“你是怕她夺了你的掌家之权,所以在这里怨天尤人” “徐莲玉,你得意什么”林悦之耸了耸鼻子,斜睨着那红衣女子,嘲讽道,“王爷根本连你的睡榻都没摸过,看不起我,你也配” “你说什么!”徐美人一听就急红了眼,两个女人迅速撕打在了一起。 听雨和拂绿两个小丫鬟叹了口气,躲在一旁看着。 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每回王爷都是一笑置之,既不会责罚,也不会偏帮哪一个,反正胜负如何,就看她们自己的功夫了。 元宵节,空气仍旧寒凉。 静心湖上点着几盏彩色灯船,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湖旁的一个水榭,八角亭顶上垂下一个流光溢彩的花灯,亭中摆着一只镂空火炉。 少女看模样只有十五六岁,穿着一件泛着冷光的菱花裙,懒洋洋靠在火炉旁的坐榻上。 一个粉衣宫女正在帮忙将烤好的红薯从火炉中一个个取出来,放在白麻布上摊凉。 赵霜一边忙着将红薯放入口中,一边眯着眸子思考。 她明明记得自己叫白鹭,是源清山上修炼多年的女道士,死在锁仙井中。可一转眼,居然身在千里之外的上京,还成了那个昏睡十七年的摄政王妃。 这轮回……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第2章 不可重色 前世的自己机关算尽,给人挖坑的事情没少做,还以为老天爷要罚她魂飞魄散了,谁想到噬魂之痛后居然又是柳暗花明。 日极则仄,月满则亏。 赵霜扫了一眼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好家伙,这辈子锦衣玉食,再也不用担水劈柴了。 自己为何会变成摄政王妃思来想去,要么是那噬魂虫出了差池,要么是那个锁魂铃有问题!至于到底是什么问题,她现在也毫无头绪。 “呃……呃!”她心不在焉地吃着,忽然就被红薯噎住了,急忙指着自己的喉咙向身旁的婆子求救。 “王妃!”常嬷嬷赶紧过来给她拍背,又让香冬去倒水,“王妃,您慢点吃!老奴知道您饿,可也不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啊!” “呃……”赵霜翻了一个白眼。 常嬷嬷接过香冬手里的水,喂她喝了一口,见她不再说饿,才松了口气。 王妃自从醒来,每顿都要吃三大碗饭,三大盘菜,其余小食不计其数。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来了!”一个粉衣小宫女沿着栈道撒腿跑了过来。 赵霜心里“咯噔”一下。自己苏醒已有两日,摄政王杨暄除了最初过来看了个稀奇以外,就没再来过。 今日怎么忽然来了 “什么不好了这是大好事啊!”常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又吩咐身边的两个小宫女,“快把这烤红薯的炉子收起来,别叫王爷瞧见了,再把王妃拉到寝殿中去梳妆一番,我先去拖住王爷。” 两个小宫女应了声“是”,就拉着赵霜起身,向着寝殿去了。 坐在妆台前,两个小宫女给她穿金戴银,描眉画眼,赵霜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回浔阳城去找陈扬和鸿鹄寻仇的事。 前世的事情说起来,也怪她自己见色起意,被陈长生的美貌所惑,又有眼无珠信错了鸿鹄,才被真火烧毁容貌,又被噬魂虫夺了性命。 今生今世,绝不可再犯重色和轻信的错!她暗暗下定决心,冷下心肠才能干大事。 香冬给她画了一个桃花妆,两颊美如桃花骨朵,娇艳欲滴。 一个修长的身影掀帘而入。 “参见王爷。”小宫女们齐齐行了礼。 杨暄做了个手势,宫女们便全都退了出去。 赵霜好奇地打量这位传说中的摄政王。 从前她在山上时,对人间的男子不甚了解,却也听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传言。 安国公之子杨暄,是先皇亲封的摄政王,统领大周全境几十万兵马,辅佐幼帝,其名望可与开国圣景皇帝比肩。 传说中此人不仅是个领兵的天才,更长得丰神俊朗、宛若天神下凡,人间女子便是连他的衣袂也不曾摸过。 两日前他们见过一面,只不过那时她刚苏醒,神志恍惚,也没好好看过这个人。 男子身姿俊逸,穿一件月白镶金的圆领锦袍,眉眼绝伦,态度不咸不淡,整个人玉树临风,比前世的陈长生还要英俊逼人。 赵霜只看了他一眼,就忍不住陷入遐思。 算起来这长公主嫁入摄政王府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她就已经是个昏迷的活死人,听说是一群宫人抬着“云香榻”进的摄政王府,而云香榻上又有清无国师设的结界。 这样说来,这摄政王和赵霜还从未同房! 他这时候来,是想同房 呸呸呸! 赵霜啊赵霜,刚说了不可重色,他说不定只是过来礼貌地问候一声呢你又在瞎想什么 杨暄好似对她的目光毫不在意,若无其事地踱到她身后。 若按夫为妻纲,她应该要给杨暄行礼。可若按君为臣纲,杨暄应该给长公主行礼才对。 赵霜因此并没有起身,只摆出一副娇羞的姿态微微垂首。 男子静默盯着镜中的美人看了半晌,脑中琢磨着父亲的那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忽觉一股暖流涌动。 “王……王爷,呃!”她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安静,刚想开口又打了一个饱嗝,尴尬地垂首。 看来是刚才烤红薯吃的太多,肠胃有些胀气。赵霜自责地掐了自己一下,万一他真是来圆房的也要被吓跑了。 “你饿”白衣男子双手放在她肩上,奇怪地问道,“本王听常嬷嬷说,你这几日吃了不少,还饿” “王爷,现在是晚饭时间啊!”赵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皮。 话未说完,一双大手忽然将她横抱起来。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晚点再吃。” 云香榻上有结界,碰到就糟了,自然是不能回云香榻上。摄政王眼神一转,便去了窗边一个美人榻,顺手还将窗户给关上了。 父亲说得对,这事儿不能再拖。 赵霜虽然已经三十好几,可她十六岁时陷入昏睡,自那以后就没再长过个儿,又饿了十几年,瘦得皮包骨头。 杨暄有些惊异于怀中少女的轻盈,又见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惊恐地盯着自己,一时趴在她身上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两人各怀鬼胎,僵持了片刻。 “砰砰!” 几声重重的拍门声。 紧接着传来常嬷嬷的呵斥:“林美人!什么时辰了你竟敢打扰王爷王妃休息” “王爷……王爷!妾身……妾身身体不适,已经病了几天,常嬷嬷又不许医者来给妾身医治……”林悦之脸上还挂着刚才与徐莲玉打架挂的彩。 娇嗔带哭的声音传进来,屋内两人闻言俱是头皮发麻。 “要你去给她治病……”赵霜说着,悄悄朝墙边挪了挪。 锦袍男子挑眉看了她一眼,咽了口口水,这是想跑便果断将人又捞回来,欺身而上,“我又不是医者!” 林悦之自己有管家之权,说什么常嬷嬷不给她请医者明摆着没事找事。 不多时,屋外的哭声就消停了。 衣物和物品洒落一地的声音传出来,林悦之望着薄纱窗上那两人如胶似漆的影子,难以置信地愣了许久,接着哭嚎一声扭头走了。 屋内灯火阑珊,浓雾散尽。 美人榻上地方狭小,杨暄睡着了仍旧蜷身搂着锦袍包裹的女子。 赵霜稍微推开他,手撑着腮帮子,好奇地端详他。 男子眉眼如画,清俊如竹,让人忍不住轻轻为他拭去额上的细密汗珠。 “今后你要向本王行礼。” 男子忽然捉住她的小手,不紧不慢地说道,仍未睁开眼。 第3章 保养得宜 大周皇室式微,内朝外朝,全仰赖他这个摄政王,长公主自然应该向自己行礼。 “我以为你睡着了。”赵霜抽回手,背过身去。 “本王也以为你不会醒了。”杨暄从身后揽住她的腰,“所以就让林美人管起了后宅中事。” “就是刚才那个林美人”赵霜想起刚才那一声哭嚎,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并不反感王府里多几个美人,毕竟前世的大仇未报,她还有重要的事情,并不想这个摄政王整日盯着自己。 “嗯。”杨暄抚着她背上顺滑的肌肤,状似无意道,“不过她好像身体不适,依本王看,今后这王府的事情……还是你来管。” “我……我身体也不适。”赵霜可不想管什么王府,她最烦算账管账,有那个时间还不如去磨刀子。 “嗯”男子头埋在她肩上,淡淡道,“明日找个御医来瞧瞧。” 赵霜默不作声,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姿态令杨暄有些不悦,蹙眉问道:“可是有心事” “没有。” “可是不喜欢我刚才那样” “不是,”赵霜翻过身来,一脸郑重地看入他的眼眸,“王爷,我……我不是你的王妃。” 这是个什么理由 男子觉得好笑,勾了勾嘴角,“木已成舟,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赵霜推开他,扯过外衣,“王爷传饭。” 西原道距上京城不足百里,是入上京城的必经之路。 眼下刚刚开春,西原道的一间客栈里,也开始人头攒动,热闹起来。 戴着毡帽的说书老人一手拿着醒木,一手拿着折扇,正在台上说得唾沫飞溅。 “这摄政王妃赵霜可不简单,她出身大周皇室,本是最受宠的朝华公主。” “谁知天妒红颜,十五岁时遭妖道所害,命悬一线。” “先皇后不舍爱女,让清无国师布下“云香榻”的阵法,保公主安睡百年。” 台下早已聚集了不少来往客商,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身穿灰绿色锦袍的清秀公子一边饮茶,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书。 说书先生又道:“当年先皇自知不久于人世,为保幼子顺利登基,将昏睡中的朝华公主嫁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委实让杨家吃了个闷亏。” “谁不知道这朝华公主与死人无异摄政王眼看着美娇妻,却能看不能吃,心急如猴。” 老头儿做了个猴子探头的动作,看台下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打赏的铜钱纷纷落入面盆,发出一阵”叮叮咚咚”。 “摄政王的父亲安国公更是有苦难言,王妃不醒,国公爷如何能抱孙子既然动不了王妃之位,他便干脆给摄政王疯狂纳妾。” “说来也怪,这十几年来,王府中虽然添了不少姬妾,却始终不见有所出。” 客栈里的客商们都憧憬着进入上京城后发家致富、妻妾成群,听着这上京城的花边旧闻忽觉心痒难耐,仿佛那些王府里的美姬近在眼前似的。 说书先生收了一波打赏,又敲了一下醒木:“安国公和国公夫人愁白了头,成天请名医给王府里的莺莺燕燕们看诊,还请了和尚道士来府中看风水、做法事,全都无济于事。” ”论天下怪事,当数上京。就在两日前,这摄政王妃赵霜居然醒了!……” 灰衣公子微微抬眼,见一个身穿男装的少女轻快地走了过来,出尘的脸上绽放出一个俊美的笑容。 “侯爷,在听故事” “随便听一听。”灰衣公子招呼她坐下,又给她擦了擦嘴角,“鸿鹄,你辛苦了。” 少女歪在他怀里,“助侯爷夺取天下,鸿鹄在所不辞。” 午后,繁霜殿中人声嘈杂,气氛融洽。 安国公夫人李氏忽然来了,带了一车上好的药材。 “妾身听说长公主醒了,别提有多高兴。就连这头上的白头发都黑了好几根。”李氏指了指自己头上,又亲切地挽起赵霜的手坐在软榻上。 李氏今年已经六十多岁,杨暄是她老来得子,因此宠爱非常。 赵霜还是第一次见婆母,也跟着赔笑道,“我见到母亲也……也十分高兴。” “暄儿说长公主身体不适,妾身特意托人遍寻了上京城,买了十多种药材,”李氏见赵霜并没有老态,笑得合不拢嘴,又吩咐一旁的常嬷嬷道,“尤其是那‘益子汤’,常嬷嬷,记得……有空就熬给你们王妃喝。” 来之前她和安国公还担心这长公主奔四的人了,恐怕无法受孕,今日一见,赵霜保养得宜,娇艳如少女,别说看不出真实年龄,比起杨暄还要年轻。 果然云香榻是个养人的宝物。 常嬷嬷一边应“是”,一边想,这益子汤不是给怀孕妇人喝的么眼下王妃的八字都还没一撇,国公夫人未免也太着急了不过先收了总没错,王妃早晚也用得着。 “母亲有心了,今后就叫我霜儿。”赵霜扫了一圈屋里,也不知拿什么还礼,忽然定睛在李氏脸上。 “霜儿,你怎么……盯着母亲看”李氏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也没发现饭粒什么的。 “母亲,媳妇没什么可还礼的,不如……给您求一个平安卦” “你……还会起卦”李氏面露惊喜。 “媳妇昏睡的时候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去了个海外仙山,学了十几年的运筹与占易之术。”赵霜轻轻一笑。 “哦那好啊,”李氏笑眯眯地点头,“那你帮母亲起一卦。” 自从魂穿了这个身体,赵霜还未试过起卦,也不知成与不成。 只见她从衣袖中取出四枚铜钱放在桌案上,又洒了些茶水,口中念念有词,茶水竟然向着其中一枚铜钱而去。 “母亲将这枚铜钱带在身上,”赵霜将那枚沾了茶水的铜钱随手穿了根红绳挂好,“待这红绳断时,丢弃即可。” 李氏将信将疑地接过了铜钱,戴在手腕上,“那便多谢了,霜儿你真是……多才多艺。” 她虽然不是十分相信,可这毕竟是长公主的赏赐。 二人又在繁霜殿中坐着喝了会儿茶,忽听见殿外一阵喧哗。 香冬进来通传道,“王妃,林美人在外求见。” 这个林美人,不就是昨夜那个…… 都怪摄政王,繁霜殿中这么大,偏偏选了个靠窗的座位,让人看笑话。 第4章 王妃,你很忙啊? 赵霜想起昨夜和杨暄在窗边的事,便有些不自在,这个林美人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来 眼下婆母在这里,还是不见的好。 她刚摆了摆手,想说“不见”,就听见门外又传来一阵带哭腔的声音,“奴婢要见国公夫人!国公夫人,奴婢有事相求!” 这个林美人怎么自称奴婢 “霜儿,这个林美人……曾经是母亲的贴身丫鬟,毕竟伺候过我,”李氏怕她不悦,便拉着赵霜的手安慰道,“她如今有事相求,就让她进来给母亲看一眼。” 赵霜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林美人如此胆大,原来她曾经是李氏的贴身丫鬟,后来被赏给了杨暄做妾室。 那既然人家是昔日主仆相见,她就不好再阻止了,“母亲说哪里话!香冬,请林美人进来!” 香冬应了声“是”,不多时便带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走进殿来。 “国公夫人,奴婢有负您所托,没能给摄政王殿下生个一儿半女,奴婢有罪……”林悦之进来也不给赵霜行礼,就抱住李氏的腿,哭个不停。 李氏也觉面上尴尬,轻拍了拍林美人的肩道,“悦之,你既然进了王府,往后……王妃就是你的主人,有什么事……你自己跟王妃说。” 林悦之抬头看了一眼赵霜,见座上之人明艳端庄,又想起昨夜那薄纱窗上旖旎的倩影,不由心生嫉恨,仍旧对着李氏道,“奴婢……奴婢自从上个月伺候了王爷,就觉身子不适,可常嬷嬷却不许医者进府给奴婢医治。” “你……上个月伺候了王爷”李氏吃了一惊,侧目看向她。 林悦之自从进了王府,就总抱怨杨暄对她冷若冰霜,吵着要李氏帮她安排侍寝。 起初李氏也试着替她张罗,结果杨暄不厌其烦,干脆宿在了官署中,连后宅也不回了,李氏这才怕惹恼了儿子,不再理王府的闲事。 再加上这些年,摄政王府年年都有新人进来,李氏早就不关注这个林美人了。 如今她竟然说王爷让她伺候……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氏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林悦之姿色中上,打扮得又娇媚,若说暄儿一时耐不住寂寞……倒也不是不可能。 “是。”林悦之低头羞赧一笑,又拿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赵霜,见她百无聊赖地望着窗棂的方向,若有所思。 “那……是该找个医者好好瞧瞧。”李氏心花怒放,又不敢在赵霜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只拉着林悦之的手道,“回头,我从外边儿给你请个医者,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 话音未落,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走进了繁霜殿。 “王爷。”殿中的宫女嬷嬷们齐齐行礼。 杨暄摆了摆手,径直走到里间。 “王爷回来了。”赵霜看了一眼香冬,香冬连忙去上茶。 “嗯。”杨暄态度闲适地坐到赵霜身旁的软榻上,端起赵霜刚才喝过的茶,不顾她的反对喝了一口,“林美人既然身体不适,就不宜再管后宅中事,回头去把账册和对牌交出来。今后就由王妃掌柜中馈。” “王……王爷,妾身……只是小病……”林悦之眼见要大权旁落,得不偿失,急忙娇嗔地朝那锦袍男子磕了个头。 赵霜也急忙看了一眼杨暄,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半开的窗棂,不知在想些什么。 “悦之,王爷说的对,你既然身体不适,就该安心养病才是,”李氏端着茶盏,朝林悦之使了个眼色,“不宜再管事了。” 暄儿的意思,是要林悦之识相地把权力交出来。 从前王府里没有女主人,让林悦之暂管也就算了,如今长公主醒了,自然是应该听长公主的。 不要说林悦之,就是自己国公夫人的身份,在长公主面前都是臣妾。乖乖地将账册和对牌交出来,总好过将来被修理一顿再交出来。 “是,奴婢……听王爷和国公夫人的。”见大势已去,林悦之只好垂头应了。 “暄儿,悦之说……她上个月,”李氏话说到一半,见赵霜在场,又决定略过此事,“她身体不适,不如……早些找个医者来看了安心。” 杨暄不置可否,淡淡瞥了一眼赵霜,后者手里正拿着几枚铜钱,一会儿掐指,一会儿乱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王妃,你很忙啊”男子的声音里三分温存,七分调侃。 “啊”赵霜的被他这么一问,吓得不敢再乱动。 “方才我才知道,霜儿会算卦呢。”李氏笑眯眯地看着赵霜道,“霜儿,你可是在算林美人的身子” 李氏说着,又瞥了一眼林美人的肚子,心想若是能算出怀的是男是女就好了。 赵霜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她根本就不关心林悦之的病,自然也没给她算。 “不不,”赵霜讪讪地一笑,“我……我就是忽然想起,明天……有件要事,须出府一趟。” “什么要事”锦袍男子凤眸微眯,盯紧了她。 一个睡了十七八年的人能有什么要事 “嗐!我就是想出去逛逛……”少女讪讪然笑道。 “也对,霜儿闷了这么久,是该出去逛逛。天色不早,母亲就先回去了。”李氏说着起身告辞,又拉了拉跪在地上的林美人,“悦之,你身体不适,也早些回去休息,别打扰王爷王妃。” 跪在地上的女子却一直拿眼角余光瞄着杨暄,似是不甘心就这么走了。 “王爷……上回您说……喜欢妾身……”刚说了一半,见男子目似飞刀,林悦之慌忙改口道,“喜欢妾身……院里的梅花茶,昨日……妾身又做了一些……” “既然做了,明日就拿过来,让王妃也尝尝。”杨暄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事” “妾身……想念王爷!”林美人此时再也顾不得矜持,跪上前去拉住杨暄的手,一张粉面哭得妆都糊了。 李氏心里“啧啧”两声,这林美人是想当着长公主的面争宠 虽然她是李氏屋里出去的,可李氏对她这一套也不赞成。别说她的身份和赵霜是云泥之别,就是论长相气度,差的也不是一星半点。更何况,长公主刚醒,那暄儿的新鲜劲儿都还没过去呢,她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第5章 给本王查! 李氏不想淌这潭浑水,便寻了个由头先离开了。 “林悦之,本王从前对你太过骄纵,竟然这般没有规矩!”李氏一走,摄政王的脸就沉了下来,抽出被她拉过的那只手在宝蓝色锦袍上擦了两下, 跪在地上的女子见状,如被冷水泼了一头。 “王妃,方才国公夫人拿来的益子汤,奴婢熬好了。”常嬷嬷端着汤盅走进来,故意幸灾乐祸地睨了一眼林美人。 林美人闻言身形一滞,呆呆望了一眼她手里冒着热气的汤盅。 益子汤王妃不过醒来数日,怎么可能就有了身孕 赵霜闻言也如被闪电劈中一样呆若木鸡,尴尬地看向杨暄。 “咳咳!”锦袍男子掩口咳了一声,颇有幸灾乐祸之意,一本正经道,“端过来给王妃喝。” 几个念头在她脑中迅速闪过。 赵霜啊赵霜,你要报仇,就得占着这具身子,抱上摄政王大腿,这益子汤今日非喝不可! 反正吃不坏人,赵霜把心一横,“拿来!” 看着她愁眉苦脸地把汤喝完,杨暄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还是不苟言笑。 林悦之恨得咬牙切齿,见他二人郎情妾意,心中如坠冰窖。 “王爷,王妃,妾身告退了。” “去去。”赵霜一边把汤盅还给常嬷嬷,一边朝她摆了摆手。 看着林悦之弱柳扶风的背影走出视线,赵霜松了口气。 明明有身孕的是林美人,王爷为何让自己喝汤有毛病! 转头却又讨好地对着摄政王奉承道,“王爷今日真是英明神武,看上去又年轻了好几岁。” 杨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人昨天还对自己冷着脸,今日忽然转了性子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你……有事求我” “王爷英明!”赵霜立马狗腿地站起身,绕到杨暄身后,给他捏起了肩。 “说说看。” “妾身想借令狐将军一用。” 话音刚落,就见杨暄眯起凤眸,侧首盯着她道,“你要打仗” “不不,妾身明日……就是想去逛个街,买些……衣料,”赵霜脸上挂着笑,手指却在心虚地打颤,“久未出门,想找个……厉害的……护卫。” “本王明日没有公务,不如……本王陪你去”杨暄不知怎么,忽然就心血来潮也想出去逛逛。 “不不,妾身用不着……”赵霜听他说要去,正在捶肩的手骤然僵住,手心吓出了一层汗,“用不着王爷这么……厉害的,令狐将军……足以。” “嗯”锦袍男子满腹狐疑,轻轻蹙眉点头道,“可。” 她昏迷了十七年,怎会知道自己麾下有个武艺高强的令狐空,还开口就要借他 此事定有蹊跷。 上京的街道对她来说十分陌生,幸好有令狐空带路。 令狐空二十岁出头,脸长得方方正正,身材比杨暄还要高大,一看就是个武学奇才。 赵霜上辈子见过他一回,那时她还是永昌候府的女谋士,为了替陈扬巴结摄政王,给令狐空送过黄金百两,现在想来十分好笑。 二人此时站在一间酒楼的二层,凭栏眺望楼下熙熙攘攘的大街。 “禀王妃,这里就是西大街。”令狐空拱手禀道,“不过……这条街上多是些酒楼食肆,并没有什么商铺,王妃想要买什么,不如告知属下……” “令狐将军,我要你在这里堵一个人。”赵霜头戴着帷帽,纱巾覆面。 仇人近在眼前,自己又握有绝对的力量优势,她一时难掩心中的兴奋。 “堵……什么人”令狐空忽然警觉,此次出来逛街的目的恐怕不一般,别被这女人带坑里去了! “那个曾经向你送过厚礼的……永昌候陈扬。”赵霜的声音里带着三分笃定,七分幽冷。 “王妃怎么知道”令狐空睁大了惊奇的眼睛,自己见那陈扬,明明是在千里之外的浔阳城中,此事就连王爷都不曾告诉。 “我会卜卦,不仅如此,我还算出……陈扬今日进京,必会经过此地。”赵霜隔着帷帽,手指着楼下。 “那属下堵住了他……又该如何”令狐空抱拳问道。 “先杀了他旁边那个叫鸿鹄的女谋士,再……”话未说完,她忽然被一双大手从后抱住,不由分说拖进了酒楼里,“谁!” 栏杆处阳光明媚,到了阁楼内光线忽暗。 眼睛一时没有适应,只看见一个周身泛着金光的男子轮廓。 “你要当街杀人”男子背光看着她,声音冷沉。 “王……王爷您怎么来了”赵霜心中焦急,这样耽搁下去,怕要误了报仇的时辰。 “本王不来,你就要带着本王的部下当街杀人了!”俊朗男子沉着脸,像拎小鸡崽似的拽过她就往楼下走,“跟本王回去!” “王爷,有话好说……”女子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 男子又朝身后那吓得目瞪口呆的将领道,“令狐空,还愣着干什么回去!” “是!”令狐空悔得肠子都青了,王爷王妃吵架,自己夹在中间,这可不是好兆头。 “王爷……王爷!”赵霜哪里拗得过他没两下就被灰头土脸地拉下了楼。 酒楼门口已经站了一排黑甲军士,见三人出来,便迅速簇拥着三人向摄政王府行去。 此时一辆白壁青篷的马车,车前挂着永昌候府的玉牌,正晃晃悠悠从城门处而来。 车轱辘滚过西大街的石板路。 马车中坐着一个身穿灰绿色锦袍的清俊公子。 男子面容白净,长相不俗,听见路边的嘈杂,忽掀起车窗上垂着的芦苇帘,向外看了一眼。 只见远处一队黑甲武士簇拥着一位头戴帷帽的年轻女子和一位贵气逼人的锦衣公子,二人拉拉扯扯,似乎还在争吵。 女子猛地回头,隔着帷帽的薄纱看见了马车中的男子,二人眼神交缠错过。 “侯爷,可是看见了熟人”陈扬对面的少女开口问道。 少女身穿男装,头顶道士的发髻,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年纪,一双杏眼既天真又冷酷。 “在上京城哪儿有熟人”灰衣男子放下窗帘,又垂下头看手中书卷。 马车扬起的飞尘渐渐散去,西大街上的喧哗声仍旧不绝于耳。 “你等的人就是他”玉冠束发的男子揪着女子的手,怒不可遏地喝道,“给本王查!那马车里的是何人!” 第6章 被人给坑了 令狐空小跑几步上前,抱拳道:“禀王爷,马车里坐的……是浔阳城的永昌候陈长生。” “永昌候”杨暄凤眸微眯,“他为何进京” 永昌候不过是个偏远小城的破落侯府,距上京千里之遥,从前毫无存在感。 “属下听闻……永昌候进京,是为了朝拜圣上。”令狐空顿了顿,又瞥了一眼戴着帷帽的女子,“属下在浔阳城时,曾经见过这位永昌候,他当时……有意归顺王爷。” “归顺本王”锦衣男子的眼眸转过一圈,转头朝着赵霜意味深长地问道,“你呢你是在哪里认识的永昌候” 赵霜支支吾吾半天,见蒙混不过去,只好低声回答道,“梦……梦里。” 话音刚落,就觉耳边嗖嗖冷风刮过,接着响起一个冷厉的男子声音:“回家找你算账!” 元宵刚过,上京的寒气渐渐散去,暖风一吹,繁霜殿中的人此刻也有些心浮气躁。 茶已换过几盏,摄政王和王妃两人隔着小桌案对面而坐,赌气似的谁也不说话。 一旁的香冬和香春心里纳闷,早上摄政王还特意让人搬了一张宽敞的紫檀木睡榻来王妃的寝宫,显然是有意在繁霜殿中常住,可怎么到了傍晚,两人回来的时候却都是板着脸,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玄衣男子气得浑身燥热,对面的女子则被他看得心里发慌。 香冬见他二人剑拔弩张,便问了一句,“王爷,可要传饭” 这都过了饭点了,两人就这么一直饿着,你盯着我,我盯着你,也不是个办法。 “不用。” “传!”赵霜说完又做贼心虚地低下头。 “是。”香冬松了口气,这两人总算是说话了,便匆匆吩咐小宫女去传饭。 “都退下!”锦袍男子斥了一句,香冬和香春连忙识相地带了小宫女们悄悄退出殿外,将门带上。 “不说清楚不许吃饭!”杨暄一把揪住赵霜的手,将小桌案朝旁边一推,二人近在咫尺。 “说……说什么”赵霜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委屈巴巴地道,“我不过是想报仇。” “报什么仇”见她这副模样,男子的语气缓了几分。 “被人给坑了。” “哦你这么狂,谁敢坑你”杨暄一脸怀疑地看着她。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栽在情之一字……”她话未说完,忽然被人一把捞过去放在腿上。 男子温热的气息随之覆了上来。 赵霜急忙推开他,快速说道,“我本是源清山上的小道姑,后来我认识了永昌候府的庶子陈扬,用运筹和占易之术助他夺得了侯府世子之位。” “后来呢”杨暄仍旧紧抱着怀中的人。 “后来……后来陈扬与我师妹鸿鹄相好,鸿鹄她用诡计杀了我……”少女说着,掉下几颗眼泪。 杨暄将信将疑,见她哭得伤心又觉心中钝痛,不知从何安慰。 这人分明是赵霜,十七年来从未离开过云香榻,又怎会是什么小道姑 “不过是你睡着时做了一场梦,”杨暄将人横抱起,走到紫檀木睡榻边放了上去,“你永远都是本王的王妃。” “王爷……”见他放下床帘探身进来,赵霜心中大惊。 天还未全黑,摄政王他想干什么 杨暄朝她挑了挑眉,刚要褪去外衣,忽听见门外又是一阵喧哗。 “拂绿,王爷和王妃正在商量要事,你来干什么”香冬的声音传进来。 “香冬姐姐,麻烦你进去通传一声,徐美人她……突发心绞痛!”一个小丫鬟似是故意提高了嗓门。 赵霜听得真真切切,趁机推开玄衣男子连滚带爬逃出了睡榻,“心绞痛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快,快去看看!” 男子从背后拎住她的披帛,眯眸道,“想逃” “我去看看……晚膳来了没有。”赵霜转头对着他笑笑,又讨好地给他理了理衣襟道,“快去看看,出了人命就不好了。” “你跟本王一起去。”男子拉着她往外走。 “啊我去干什么……”赵霜心里翻了个白眼,嘴上却应道,“是。” 那个什么徐美人,明摆着是想见王爷,自己跟去凑什么热闹更何况,晚饭还没吃,她觉得自己饿得能吃下一头猪。 殿门打开,玄衣男子迈步出来,沉声问道,“徐美人怎么了” “徐美人用过晚膳后,突发心绞痛……”拂绿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垂首答道。 “请了医者没有”杨暄扫了眼门外,见小宫女们已经将晚膳端了过来。 “请了,医者说……美人她这是心病。”拂绿怯怯地抬头,看了一眼王爷身边的美貌女子。 赵霜此时正盯着小宫女手中的食篮子咽口水。 拂绿着实为自家美人揪着一颗心。 从前王爷总不回府,王府里头没有正主,徐美人在林悦之的欺凌之下就没好日子过。 听说这位王妃才醒来没几天,就夺了林美人的管家之权,看来段位比起林悦之还要高出不少,将来自家美人的日子就更是艰难了。 杨暄揽过身边心不在焉的女子,对地上的小丫头道,“你不去照顾徐美人,来这里做什么” “禀王爷,徐美人怕自己命不久矣,求见王爷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男子不屑地蹙眉。 拂绿也算是个忠仆,赵霜决定帮她一把,便推着杨暄道,“王爷,徐美人的病要紧,你快去。” “嗯,”杨暄淡淡点了点头,朝拂绿道,“你带路,本王与王妃一起去。” 徐莲玉的哥哥是驻守滇西的徐将军,万一她在自己的王府里有个好歹,也不好交代。 “妾身就不去了”她刚要推辞,见他沉下脸来,又赶紧道,“王爷别生气,我去!” 赵霜不情愿地坐进了轿辇,拂绿在前边带路。 轿辇四周垂着淡绿色纱帘,她还是头一回去王府的其他地方,好奇地拉起纱帘四处张望。 繁霜殿是王府正殿,又是先皇御赐,玉宇琼楼都比照皇宫而建,就连殿中伺候的宫女嬷嬷,也都是宫中选派。 可绕过了静心湖,则又是另一番景象。 此处才是摄政王府原本的后宅,道路明显要比繁霜殿中窄小不少,地上也不是精美的鹅卵石,而是普通的青石板,屋舍之间虽然也有花园假山点缀,仍显得拥挤不堪。 第7章 美人图册 这一片灯火阑珊,赵霜估摸着能有好几个院落。杨暄的父母居住在国公府,那这里……应该都是给摄政王的妾室们居住的。 “王爷,妾身有个问题。”她忽然转头对着俊朗男子莞尔一笑。 “说。”杨暄方才正在兴头上被打断,心中不悦,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默默生气。 “妾身看这后宅……十分奢华气派,不知里面住了几位美人” 她纯粹只是好奇,杨暄被她一问却尴尬起来。 “这……称美人的就只有林美人和徐美人,至于其他的……本王也没有数过。” “其他的”赵霜琢磨着,难道是歌姬啊侍妾之类没有正式名分的 “嗯,别人送的。”杨暄面上一红,沉着眸子观察着她,“本王估摸着,这些年……加起来可能有十几个人。” “别人”赵霜掰着手指愣住。 安国公经常往王府里送人,这事赵霜听常嬷嬷说过,心里是有底的,只是没想到……别人也送 “嗯,父亲喜欢送,有些朝臣……幕僚什么的,有时也送,人送来了本王就让林悦之去安置。”锦袍男子拉着她的手,欲言又止,“将来……” 赵霜身子后倾,猛点了下头,“妾身明白了!” 他的意思是,将来再送了人来,让自己安置 “你觉得太多了”杨暄面色微红,试探着问道。 “不不,我就是觉得……这么多人,应该有个名册,不,有个图册才好,”少女的美目忽闪忽闪,“妾身有个主意,咱们让常嬷嬷找个画师来做一个美人图册,上边是图画,下边是各美人的名字和简介,王爷你看……这样可好” 她虽然说是足智多谋,但其实有个硬伤,就是脸盲,为了防止自己认错人,到时候闹出笑话来,所以想做个图册便于管理。 轿辇内空间狭小,两人靠得很近。 杨暄能感觉到她呼出的热气,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琢磨着她的动机,“你做这图册想干什么” “自然是给王爷翻牌子用。”少女望着他会心一笑,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脸盲 “给本王翻牌子”男子警惕地直起身来。 “对啊,王爷以后只要打开图册看看,有图有简介,一目了然,想要哪位美人侍寝就用手一指,让凭风去安排就是了。”赵霜做着假装翻书的动作,说得眉飞色舞,却见锦袍男子慢慢皱起了眉头,“怎么……妾身说的不……不对” “长公主,”杨暄凤眸微眯,上下瞄了她一眼,直把她看得后脊背发凉,“本王跟你的帐还没算完呢!你就这么急着将本王推给别人” “王……王爷,我那也是为了以后打算。”赵霜讪讪地给他捶了捶腿,又理了理他身前的衣襟,“自然是……等王爷的新鲜劲儿过去再说……” 赵霜心中叫苦。这摄政王的新鲜劲儿也不知道何时才过去,这人总拿一种威压感十足的目光盯着自己,让她有一种身上沾了屎被狗盯上的感觉。 “本王的新鲜劲儿可没那么容易过去。”杨暄忽然搂紧了她的腰,见她头又压得更低,凑到她耳边温声道,“你想做图册就去做,反正这王府后宅以后都交给你打理了。下个月本王要去一次南境,你自己留点神。” “你要去南境”赵霜猛地抬起头来,“你去南境做什么” 南境小国林立,环境复杂,离上京有半个月的路程。 “嗯,南商国叛乱,虽然有崔将军镇守,但本王还是不放心,想去看看。”杨暄侧目看着她,“你担心本王” 赵霜眸中微冷,看着前方的灯火移近,“王爷小心,南境有一种细小的黑虫,名叫噬魂虫……” “王爷王妃,咱们到柳岸居了。”拂绿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轿辇缓缓停下。 二人手拉着手落了轿,忽闻到一阵奇香袭来。 看来这位徐美人是个爱香之人。 柳岸居的院子不大,院中栽种着垂柳,眼下刚发芽。 拂绿赶忙进去通传。 “参见王爷,王妃。”刚进正厅,就有几个小丫鬟们从内室中陆续出来迎接,齐齐行礼,其中还夹着一位身穿草绿色衫裙的女子。 “你是”杨暄见此人有些面熟,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妾身冰姬。”草绿色衣裙的女子羞涩答道,又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赵霜,“王爷王妃请随妾身到里边来,徐姐姐等候多时了。” 她自称“妾身”,赵霜反应过来,这位冰姬估计也是这后宅中某位没有名分的侍妾。 待进了内室,见睡榻上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女子微闭双目,一只手垂下榻来,似是极其病弱。 “医者呢”杨暄问道。 “回王爷,医者方才来过,开了治心绞痛的药。”冰姬引着他们走近了,又有两个小丫鬟搬了软垫来,请杨暄和赵霜坐下。 “王爷!王爷!”睡榻上的女子一听见杨暄的声音,忽然睁开眼,一只手在空中乱晃,似是极力想抓住什么。 杨暄朝赵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看看。 赵霜极不情愿地走上前,握住了那女子的手,“徐美人,王爷来看你了,你有什么话就说。” 徐莲玉一见握她手的是个貌美如仙的女子,顿时泄了气,厉声哭道,“王爷,妾身福薄,患了心痛之症,恐怕命不久矣,若是将来死了,请王爷向兄长代为告别!” 赵霜心想这位徐美人可真是个烈女子,这是以死相逼啊! “徐美人!你还年轻,说什么命不久矣医者不是开了药你只管吃药就是。”杨暄没有落座,在屋中烦躁地踱着步子。 这种事他见怪不怪,但是从前他根本懒得过来,只会打发凭风过来看一眼。 今天特意过来,多少是存了心思想在赵霜面前显摆一番,没想到让自己陷入这个进退两难的境地。 “是啊,徐美人,你就听王爷的话,好好养病,”既然被徐莲玉抓住了手,赵霜干脆反手给她把起脉来,“我看你面色虽然苍白,身体底子还是好的,何必说这种丧气话” 睡榻上的女人愁眉紧锁,打量着赵霜不发一言。 “徐美人,这位是王妃殿下。”拂绿怕她家美人失了礼,连忙提醒道。 第8章 给王爷翻牌子用 “恕莲玉不能起身相迎,怠慢了王妃殿下……”徐莲玉抽回被她握着把脉的手,警惕地看着她。 “嗯,不碍事。”赵霜掸了掸衣襟,站起身来打量了一圈屋内。 柳岸居的屋内陈设简单,与繁霜殿不可同日而语,不过胜在温馨小巧,还幽香阵阵。 有小丫鬟端了药碗上来服侍徐莲玉喝药,杨暄便趁机道,“徐美人,你安心养病,本王……还有些公事,先走了。” 说完便拉着东走西逛的赵霜打算离开。 二人刚走到垂花帘处,就听身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王爷!林悦之她笑话妾身,说您连柳岸居的睡榻都没有摸过……” “王爷……”赵霜朝杨暄使了个眼色。 林悦之一个丫鬟出身竟敢如此嚣张,徐美人身出名门,却要受她的气,这是何原因不就是因为王爷对林美人偏爱有加,这王府里人尽皆知。 男子闻言,面色铁青,紧抿着唇,半晌没说出话来。 “王爷难道是嫌弃妾身若是嫌弃,当初又为何答应兄长留下妾身”徐莲玉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王爷,徐姐姐说的句句属实,”冰姬也上前跪在杨暄的面前,“王爷您就算偏爱林美人,也应该可怜可怜徐姐姐才是!” 摄政王不止让林悦之管了后宅,最近更是听闻林悦之还有了身孕,冰姬心想若是不趁此机会帮徐莲玉一把,将来像她这样不受宠的姬妾更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赵霜感觉到屋里的气氛尴尬,又朝杨暄使了个眼色,后者却仍旧冷着一张脸,坚持要走。 “王……王爷,您今夜就留下来……好歹摸一下睡榻,给徐美人撑撑腰。”赵霜下了狠心便挣开他的手,扶起地上的冰姬道,“咱们先走,让王爷和徐美人好好说说话。” “是,多谢王妃!”冰姬一听王妃肯松口,顿时破涕为笑,立刻搀扶着赵霜退出了垂花帘。 锦袍男子立在垂花帘下,眼睁睁看着赵霜出门,坐上他的轿辇走了,气得眉梢颤抖,想骂人却又不知道骂谁。 回到繁霜殿,赵霜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想到今夜无人打扰,便叫来常嬷嬷传了晚膳,开始大快朵颐。 “王妃,您两人出去,一人回来,怎么还吃得这么开心呐!”香夏不禁为自家王妃捏了把汗。 后宅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整天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王爷来,王妃若是不趁着这几天王爷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牢牢抓住王爷的心,将来只怕是想拽都拽不回来。 “为何不开心”赵霜顺手又来了块大猪蹄子,三下两下塞进嘴里。 “小祖宗,”一旁的常嬷嬷已经气得脸都绿了,给她倒了碗水净手,“您别看徐莲玉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她在这王府里和林悦之斗了十年,绝对不是省油的灯!” 或许因为徐莲玉今天没有上妆,看起来并不如林悦之明媚动人,而且她刚才也说摄政王连她的睡榻都没摸过,想来并不受宠。 赵霜也就没当回事,再加上她方才急于摆脱摄政王的纠缠,就顺手把人留在柳岸居了。 “哦”赵霜转了两下眼珠子,忽然盯着旁边的小宫女道,“对了,香冬,你明日去找个画师来……” “王妃,奴婢是香夏……”香夏委屈地道。 “香……香夏,”赵霜歪着头盯着她看了片刻,发现好像真的是香夏,“让画师给府里的美人们全都画个画像,下面加个名字,你和常嬷嬷再给每位美人写一行小传,做个画册出来。” “您要做这画册做什么”香夏奇怪地问道。 “给王爷翻牌子用……” 赵霜话未说完,就见常嬷嬷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连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林悦之是婆母的丫鬟,徐莲玉是滇西徐将军的妹妹,那个冰姬又是什么个来历” “哎哟小祖宗,您总算是打起精神来想干点儿正事了!”常嬷嬷脸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就该这样,将她们全都打听清楚了,然后一个个地解决。” “解决”赵霜动了动手指。 “王妃,您是长公主,按理说摄政王他不应该纳妾,”常嬷嬷垂首给她盛了碗汤,“只因为您从前昏睡,才给了那些女人机会,如今您醒了,王爷自然是应该每夜都宿在繁霜殿中。” “每夜都……”赵霜拿着汤匙的手动作一滞,心想常嬷嬷出的这是什么馊主意呢!她是不知道摄政王那个人有多可怕,“这……以后再说,你先说说冰姬的事。” “那个冰姬不过是个歌姬,当初国公爷听她唱过一次曲儿,觉得有趣,就给送了来,说是让王爷也听听。”常嬷嬷回忆道。 “她会唱曲儿”一个念头闪过,赵霜微微勾起嘴角,“唱的好听吗” 陈扬最喜欢听曲儿听戏,借助这个冰姬,或许能再接近陈扬。 “不知道,老奴没听过,冰姬自从来了王府,就被王爷下了封口令。”常嬷嬷捂着嘴笑道,“王爷嫌吵。” “暴殄天物。”赵霜一蹙眉,又夹了块鱼吃,“这些姬妾的特长和兴趣爱好,全都给我写进画册里。” 这是一笔财富啊,将来或许都能用得着。 “王妃,您是怕王爷想不起她们的好啊!”常嬷嬷见她这个没心没肺的样子,急得捶胸顿足,“依老奴看,应该请那个画师将她们都画的丑些才是。” “不不,要如实画,越像越好。”小姑娘想起那美人图册就咧嘴一笑,好像是自己要翻牌子一般。 夜深人静。 赵霜吃饱了山珍海味,心满意足地歪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筹划她的复仇大计。 鸿鹄虽然和自己一样,通运筹和占卜之术,但是武功并不好,虽然她也吃了不死药,但若是被人砍下首级,还是死路一条。 今日都怪摄政王中途杀出来,不然令狐空早已经手起刀落、出其不意地取了鸿鹄和陈扬二人的首级。 说起摄政王……她扶着窗边的桌案,忽然想起那一夜……就是在这美人榻上,那个男人抱着她…… 眼下他在柳岸居,是否也像那天一样…… 窗棂半开,一阵冷风吹来,她心里不知何故有阵凉意,赵霜打了个激灵,起身将窗户关上了。 第9章 我在 回头看见那张空荡荡的紫檀木睡榻,又觉得扎眼。 常嬷嬷说那紫檀木睡榻是白天摄政王差人搬来的,上面还挂着淡紫色的锦缎帷幔,帷幔上绣着珍珠鹧鸪。 赵霜一手托腮,望着烛火失神。 方才人多嘈杂的时候不觉得,待人都散去,她才觉得这繁霜殿空冷寂寥。 “王妃,明日还要早起进宫去见皇上和太后,不如早些休息”香冬见她情绪低落,故意打岔道。 “香冬,从前我昏睡的时候,你们……就一直守着我吗”她抽回神思,转头看向身旁的小宫女。 “回王妃,奴婢们受先皇后所托,每日每夜都守着您。”香冬扶着她起身,去净室中洁面换衣,“王妃,有什么事……睡一觉就都好了。” 自从王爷和王妃圆了房,这几天王爷都是宿在繁霜殿,还从未让王妃独守空房,今夜是头一回,王妃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那……王爷从前呢”赵霜洁了面,取下头上的簪子,将长发放下来。 “王爷他……”香冬为她将外衣褪下,披上一身轻便的蚕丝睡袍,“他不是宿在官署,就是宿在含光阁。” 赵霜扶着香冬,从净室中缓步走出来,“含光阁” “就是王爷的寝宫,在静心湖对面。”香冬指了指窗外微波粼粼的湖面,安慰道,“王妃早些休息,心里有什么不快,睡一觉就好了。明日早晨,王爷会陪您进宫的。” 长公主醒来后头一次进宫见皇上和太后,摄政王就算再忙也得陪着。 夜风轻微,衾被柔软,女子乌发如云,幽幽入梦。 恍惚间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前边不远的地方,手持一把拂尘。 “白鹭,你心不静,才有今日之祸,白白浪费了为师一颗不死药!”老头儿伸出一根手指撵着她的额头。 “师父,徒儿知错了!”白鹭抱着老头的衣袖大哭起来,“师父你到哪儿去了……到哪儿去了” 赵霜抱着被子猛抹眼泪。 “我在呢……就在这儿。”一个磁性醇厚的声音忽在耳边响起。 她猛然惊醒过来,发现一双手环在自己腰间,满是胡茬的下巴正贴在她脖颈上冲她吐着热气。 “什么人!”她伸着小手猛推那人的下巴。 “连本王都认不出来”身后的男子嘴角微勾,温声问道,“这么快就醒了” 她明明记得方才听到那人没有说“本王”,说的是“我在”,但是借着朦胧月光仔细一看,又的确是杨暄雕刻般的容颜。 “你不是……留在徐美人处了吗”赵霜疑惑地揪了揪他的脸颊,又揪了揪自己的脸颊,确定不是在做梦。 “本王受不了柳岸居的香味,提前回来了。”杨暄说完又贴上她的耳朵,坏笑道,“方才……你是不是梦见我了” 原来他刚才屏退下人悄悄进来,就只听到她喊的那句“你到哪儿去了”,至于前面的“师父”却没听到,还满心以为她梦见的是自己。 “没,就是做了个梦。”赵霜朝里边挪了挪,将头埋在被子里躲过他的纠缠,“王爷这几天怎么不去含光阁,总是宿在这繁霜殿中” “本王的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呢。”杨暄厚着脸皮又靠过来,见她躲闪,又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再说,父亲母亲也总是逼着本王来……” 夜深人静,男子喉结微动,声音如夜风般醇厚好听。 “这几日,我都忙忘了,林美人的身子怎么样了”赵霜别过脸去,扯开话题,“王爷可有去看过她” “嗯,她白天交了账册和对牌来,本王让常嬷嬷先收起来了,等你有空的时候再看。”杨暄掰过她的脸,在她额上轻啄一下,“今日冰姬和徐美人说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本王对林悦之并无偏爱,不过是看在她曾经在母亲那里学过管家的份上,让她暂管后宅罢了。” “知道了。”赵霜嘴上说知道,心里却翻了一个白眼。 这王府里的人又不是傻子,王爷宠爱谁,不宠爱谁还看不出来若是林悦之仅仅是会管家,她又怎么敢在徐莲玉面前颐指气使再说了,王府里姬妾众多,若没有摄政王的偏爱,林悦之又怎么会第一个怀上身子呢 “你好像不信啊”男子凑近她的脸端详了一阵。 “没有不信。”赵霜转了个身,面朝墙壁的方向,“明日还要早起,妾身睡了。” 身后的男子微微蹙眉,她每次自称“妾身”都没有好事,要么是有事相求,要么就是生气了。 “砰!砰砰!” 天刚蒙蒙亮,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爷,王妃,该起来了!” 常嬷嬷心里美滋滋的。 昨夜王爷回来的时候,没有坐轿辇,这么冷的天自己一个人从柳岸居走过来,又不忍心叫醒王妃,也不让人通传,就蹑手蹑脚地进去了,想来王爷对王妃是真的情深义重。 赵霜仍在熟睡。 “快起来!”杨暄拍打了两下她的小脸,在她耳边提醒道,“今天是你醒来后头一回进宫,要见你的娘家人,快起身准备!” “我的娘家人”赵霜迷迷糊糊醒来,好像记得是有这么回事。 “你弟弟赵宏义,登基时刚满一岁,”男子从衣架子上取了一身淡紫色的锦袍披在身上,“当年我军功卓着,太子又年幼,你父皇怕我夺权篡位,所以把你嫁给我,特许我称王摄政。” “原来是这样,”赵霜手忙脚乱穿好了衣服,又问道,“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夺权篡位” “这……不告诉你!”杨暄冲她眨了眨眼,便去净室中梳洗了。 从前还是个小道姑时,她就听说过大周皇室和摄政王的事情。 安国公杨令之子杨暄是个天生将才,十六岁时第一次领兵就从北梁国手中收复了北境数郡,在军中威望颇高。 先太子病逝之后,先皇只剩下一位幼子赵宏义,因此当时朝野上下都传言杨暄功高盖主,或将取代大周。 先皇当时日薄西山,无奈之下才让昏睡的朝华公主嫁入了杨家,又封杨暄为摄政王,令其辅佐年幼的储君,算是安抚之举。 如今从近处细看这位摄政王,倒是瞧不出什么野心,只觉得此人行为怪异,还有些小心眼,喜欢挤兑人。 第10章 美少年 杨暄从净室中出来,见她披头散发又一直盯着自己看,好似个女鬼一般,忽觉脊背发凉,“长公主……还不去梳洗” 赵霜收回目光,心中又是一番思忖。 他这段时间总是粘着自己,该不会也是为了讨好自己,将来好谋夺大周的皇位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他要是有反心趁自己昏睡的时候,就已经反了。 马车行到皇宫外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春风拂面。 “老奴长喜拜见长公主殿下,摄政王殿下。”一个年老的内侍领着两个小黄门跪在马车前迎接。 “长喜公公。”杨暄扶着赵霜走下马车,“皇上和太后可好” “都好,都好!”长喜点头笑了笑,看见他身边的年轻女子,忽然喜极而泣,“长公主!” “长喜公公。”这个内侍慈眉善目,赵霜对他颇有好感。 “先皇后要是还活着,看到公主醒来不知该有多高兴……”长喜拉着她的袖子舍不得放开,一个劲儿地唠叨。 “长喜,长公主醒来是大喜事,快别哭了!”杨暄拍了拍长喜的肩膀,又问道,“皇上和太后呢” “您瞧我,差点忘了正事了!”长喜擦了擦眼泪,便领着他们进了宫门,“太后说今天是家宴,她在清宁宫设宴,请长公主殿下、摄政王殿下随老奴来。” 赵霜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大周皇宫,这未央宫玉宇琼楼、金碧辉煌,她觉得从前师父说的仙境大概也不过如此。 怪不得世人贪恋权势呢,人间富贵比起得道成仙也不差了。 她忽又想起师父说她“心不静”,连忙收了心思。 二人跟着长喜绕过一道高耸的白玉石大门,便进了清宁宫的范围。 忽见一个面如冠玉的美少年蹲在花园里,手里还拿着根竹竿,对面不远处趴着两只白色的长毛狗。 一人两狗正在对峙。 “皇……皇上!”长喜惊呼一声。 原来这就是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赵宏义。 两只长毛狗闻声仿佛受到了惊吓,忽然飞身而起,朝那少年扑过去。 赵霜不自觉地一把捂住了眼睛,又听见那少年一声惨叫,接着又是“砰砰”两声。 待她睁开眼睛,见美少年好端端蹲坐在花园中,两只长毛狗则是来不及叫唤就撒腿跑到了假山后面。 原来是杨暄随手掷了两块石头,精准打中了那两只长毛狗的头。 “摄政王!多谢摄政王出手搭救!”赵宏义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先跟杨暄打了招呼,又歪着脑袋打量起他身边的女子。 “皇上,这位是……长公主殿下。”长喜连忙提醒道。 “朝华姐姐”美少年眨巴着眼睛,旋即乖巧地去拉赵霜的手。 赵宏义今年十一岁,长得偏瘦弱,肤色苍白,头发细软泛黄,看起来就好像是营养不良似的。 “嗯。”赵霜勉强握住了少年的手,又看向花园的假山后面,那两只长毛狗还在虎视眈眈,“你刚才在做什么那两只狗又是怎么回事” 皇宫里面养着两只凶神恶煞的长毛狗,也不栓绳,万一伤了这个宝贝皇帝怎么办 “长公主有所不知,”长喜急忙解释道,“这两只狗是西域然若太后送给咱们太后娘娘的生辰礼,已经养了两年了,一只叫然燕,一只叫若姬……” “怎么取了这么个名”赵霜不解地问道。 “只因西域那太后名叫然若,咱们的太后名叫燕姬,兰若太后说从两人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以纪念二人的友谊。”长喜看了一眼假山后面那四只幽幽的眼睛,叹了口气,“这然燕和若姬刚来时只有手掌大小,可这两年体型迅速增长,这才变成如今的样子。不过它们与大家相处得都极好,习性也温顺,只是……只是不知何故,皇上从小见了这两只狗就要打架。” “你为何要同两只狗打架”赵霜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赵宏义。 “不过是……试试身手。”小皇帝垂首嘟囔道。 “从前,双方倒也势均力敌。后来然燕和若姬越长越大,太后娘娘怕皇上不是它们的对手,所以一早就命人将它们拴在假山后面一个拴狗桩上……”长喜又接着说道。 “那为何又放出来乱跑差点冲撞了长公主”杨暄蹙眉,朝假山后面看去。 两只长毛狗“嘤嘤”叫着,迅速低下头去,看样子从前也没少吃过他的苦头。 “是朕想像小时候那样和它们比试,就命人解开了绳子。”赵宏义怯怯地看了一眼杨暄,“谁知道它们进步如此之快,朕竟然不是对手了!” “哎哟小祖宗,您早就不是它俩的对手了!”长喜擦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今后您可千万别再靠近那两只狗了。” 赵宏义略显失望,丢开手里的松枝,拉着赵霜往宫殿里走,“走!朝华姐姐,朕跟你说,宫里那些不长眼的小宫女们都在疯传,说你是个快四十的老女人。呸!朕就说不可能!朕的朝华姐姐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 这少年行事虽然不着边际,却十分会说话,几句话就让赵霜浑身舒坦、热泪盈眶,握着他的手道,“宏义,你能在谣言中维护姐姐,姐姐没有白疼你。” 杨暄在后面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想你连这个弟弟的面都没见过,哪里疼他了 “母后让人做了芙蓉桂花糕,可好吃了!走,咱们去吃!”赵宏义眉眼一弯,拉着赵霜蹦蹦跳跳地进了清宁宫正殿。 正殿里早已摆了一桌酒菜,还有花色各样的点心和酒水,皇家美食,看得赵霜眼花缭乱。 上辈子日子过得清苦,每天吃的都是清汤寡水、粗粮窝头,没想到这辈子竟然这么有口福。 一个美貌妇人坐在大圆桌后面,远远看见赵霜就朝她招了招手。 “朝华!”刘太后是个四十左右的妇人,年龄比赵霜大不了多少,脸上却已有了不少沟壑,“母后朝思暮想,年年都到太庙去祈福,祈愿你醒过来,如今你我母女相见,定是上天怜悯!” 面对这个满脸真诚的陌生妇人,赵霜觉得无比尴尬,刚想接话却听赵宏义抢在前面说道,“母后,你何时去太庙祈福了你从来都不去太庙。” 第11章 荻花糕 “住口!”刘太后瞪了亲生儿子一眼,“母后是……母后是在寝宫里对着太庙的祖先说的,你懂什么!” 杨暄目光冷冷扫过面前这三人,忽想到一句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赵宏义嬉皮笑脸地拉着赵霜在桌案旁坐下,指着桌案上的糕点一对一地给她解释,“朝华姐姐,这个粉色的米糕好吃,是甜的,这个碧绿色的不好吃,吃起来就像吃草一样。” “那是青艾糕!”刘太后一手扶额,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这个儿子十几岁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只知道吃喝玩乐。这样下去,要到何时才能亲政掌权 赵霜扫了一眼桌案上的吃食,目光停留在一碟灰白色的花瓣形糕点上,“母后,那是什么” “哦,那是永昌候刚刚进贡的,好像叫什么……荻花糕,说是浔阳城的特产,母后也是第一次见。”刘太后命一个小宫女将那碟子端到赵霜面前,乐呵呵地笑道,“摄政王,朝华,你们尝尝看。” 一听到永昌候的名字,杨暄便看了一眼身旁的赵霜,后者敛起笑意,用筷子夹了一块,迟迟没有放入口中。 “永昌候……他什么时候进宫了”她抑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冷声问道。 “没有进宫,说是才到上京,昨晚便差了一个机灵的小姑娘送了贡品来,其中就有这荻花糕,说是江南特产。”刘太后笑眯眯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觉得好生奇怪。 这两人听到永昌候时,怎么都是神色一变,像见了鬼似的。 浔阳城距上京千里之遥,他们应该没有见过那永昌候才对啊。 “小姑娘”赵霜捏紧了小拳头,凝神问道,“她可是叫鸿鹄” “这……母后也没有过问,”刘太后直起身子,疑惑地看向她,“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眼珠黑漆漆的,十分机灵的样子。” 不过是个衰落的侯府,派了个乡下丫头来,朝华怎么如此介意 “十三四岁”赵霜心中冷笑。 当年师父给她们吃了不死药后,二人的容貌就再也不会随着时光有丝毫变化,自己的容貌停留在十七岁那一年,鸿鹄则是停留在十四岁。 师父常外出云游,终年不见人影。 山中岁月容易过,她与鸿鹄远离俗世纷扰,不知过了多少年。 当年她直到被真火烧毁了容貌,才明白师妹鸿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仍旧如少女般单纯,其实已经是个心机深沉的毒妇人了。 杨暄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朝华姐姐,这荻花糕不好吃!你尝尝这芙蓉桂花糕,”赵宏义没心没肺地吃着桌上的美食,又给她端来一碟樱粉色的糯米糕,“朕最爱吃这个。” 赵霜回过头,见赵宏义嘴里塞满了食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笑着捏了捏赵宏义瘦削的脸蛋,“皇上,你每天这么吃,怎么长不胖呢” “唉,宏义这孩子从小体弱,三天两头生病,都不知有多少回,本宫好不容易才将他从鬼门关里拉回来……”刘太后说着,又开始抹眼泪,“本宫每日里烧香拜佛,什么山珍海味都给他吃了,他还是这样不长肉……” 赵霜端详着赵宏义的面相。这孩子五官长得不错,可就是不健壮,而且……是福薄之相。 “太后,皇上还小,将来长大了身体自然就健壮起来了。”杨暄兀自端了一杯酒盏喝着,看着这三人一家团聚。 “是,是。”刘太后连忙点头,又抹了一把眼泪道,“听闻南境又有小国叛乱,本宫和皇上孤儿寡母,只能倚仗摄政王……” “太后放心,有崔将军镇守南境,可保万无一失,”杨暄端着酒盏,瞥了一眼赵霜,“本王也打算……下月去一趟南境巡查军务。” “那就好,那就好。”刘太后破涕为笑,忽又道,“前几日章将军还说起,摄政王从小跟在他身边战功无数。有摄政王在,真是天佑我大周。” “章将军……可还好”锦袍男子端着酒盏的手忽然一滞,垂眸问道。 赵霜转头看向他,见他眸中闪过一道晦涩不明的亮光。 “章将军年岁大了,一直在府中养老,虽然清闲,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刘太后画风一转,忽然瞥了赵霜一眼,摇头道,“只是他的嫡女章诗儿,据说嫁给了兵部一个小吏,这两年在闹和离。章将军很是烦恼呢。” 赵霜转了转眼眸。 刘太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章诗儿,还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己一眼。再联想到刚才她说摄政王年幼时跟在章将军身边,难道……这个章诗儿跟杨暄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前世她住在山上道观时,闲来无事常常找些民间的话本子来看,话本子里面就有不少才子佳人、青梅竹马又被世道拆散的悲惨故事。 赵霜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追问道,“章诗儿嫁给谁了” 若是知道了她的夫君是谁,回头让常嬷嬷出点钱,帮着打点一下,让他将人放了,收进王府里,不又是一个讨好摄政王的好办法 “你问这干什么”杨暄扯了扯她的手。 赵霜讪讪地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吏部,哦不,是兵部一个六品小官,好像叫……程钰,人长得还可以,就是碌碌无为,”刘太后不理会杨暄冷冰冰的神情,笑着回答道,“比起摄政王差远了。” 几人吃饭聊天,很快就到了傍晚。 杨暄命人将带来的礼物都送给了刘太后和赵宏义,便打算告辞。 刘太后拉着赵霜的手依依不舍道,“朝华,咱们母女第一次见面,母后也不知送你什么礼物。” “母后何必客气刚才霜儿已经吃饱了,怎么还好意思拿您的东西再说,我那里什么都不缺。”赵霜看了一眼刘太后和赵宏义,二人穿的都还算是简朴,她也不好意思狮子大开口。 “朝华,你独自住在宫外,母后想来想去,忽然想到你身边缺一个护卫。”刘太后看了一眼屋外,似是灵光闪现,“母后看然燕和若姬两个孩子还算机灵,不如……你挑一个去看家护院” 刘太后觉得这两只狗食量越来越大,有养不起的趋势,决定丢一只到摄政王府去。 第12章 动了胎气 “啊”赵霜大吃一惊,想到刚才那两只虎视眈眈的长毛畜生,又瞥了一眼杨暄,“母后,这不好,王府中都是女眷,伤了人可怎么办” “长者赐,不可辞。”刘太后拉着她的手,意味深长道,“正因你王府中女眷众多,难免有恃宠生事之人。这长毛狗是西域神兽,有镇宅之功效,可保你家宅安宁。” “既然是西域神兽,你就收下。”杨暄垂下长睫,随口说道,“我看那只若姬不错,毛色胜雪,性子也比然燕温顺一些。” 哪里温顺了赵霜心里不服,却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嘟囔道,“那就若姬。” “长喜,去将若姬给长公主牵到摄政王府去,再配两个了解若姬的内侍,一并送到王府去。”刘太后吩咐道。 “是,娘娘放心,都安排好了。”长喜嘿嘿一笑,便出门去牵狗。 天色渐暗,梅芳院中。 “美人,您早些歇息。”听雨收拾好了睡榻,回头服侍林悦之更衣。 “急什么王爷稍后……没准儿会过来。”林悦之一边换下外衣,一边期盼地看了一眼窗外。 月光下梅树的花已落尽,正是发芽长叶的时候。 “美人,王爷他……今天陪着王妃进宫去了,眼下可能还没回来呢。”听雨白天就去繁霜殿打探了消息,结果听说王爷进宫去了。 “方才那画师将我画得美不美”林悦之转头看向铜镜中,嫣然一笑。 “美,奴婢看了都觉得好看,美人放心。”听雨又有些犹豫地劝道,“美人,您怀着身子,早些休息。” 听雨刚说完,就见林悦之沉了脸色。 她这个假肚子,骗得了别人,可听雨每日贴身伺候,哪里会不知道她的月信才刚刚来过 “听雨,别忘了你弟弟还有你那生病的爹可都指着你养活呢!”身穿雪白中衣的女子伸手掰过丫鬟的下巴,阴沉着声道,“这事儿要是败露了,你我就算不死,在王府中也再无立足之地。” “美人,奴婢虽然需要钱,可这事儿越闹越大,今天国公夫人还差人送了药材来,奴婢怕……怕纸包不住火。”听雨吓得瑟瑟发抖。 “只要你再将王爷拉过来一次,这回我有了张道婆的药,一定能成事。”林悦之又出言劝诱道,“听说昨夜……拂绿就从繁霜殿中将王爷生生拖入了柳岸居,你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种本事” “美人!那也不能全怪奴婢,每次奴婢好不容易将王爷拉来,那您也得将人留住啊!”听雨一脸的委屈。 “汪汪汪!” 二人正在说话,远远的忽传来一阵狗吠声。 “什么声音”林悦之眼珠一转,不悦地道,“王府中怎会有狗” “不……不知。”听雨见林美人沉了脸色,赶紧向门口走去,“奴婢这就让人去打听!” 一盏茶后,一个小丫鬟敲了敲房门。 “进来!”林悦之坐在睡榻上,歪头看着那小丫鬟,“是哪里传来的狗叫声” “回美人,是王爷和王妃从宫里回来了,听闻是太后娘娘赏了一只长毛狗给王妃看家护院。”小丫鬟又道,“王爷命人在繁霜殿中给那长毛狗做了个狗舍,今后就……” “什么王爷竟然让她在王府中养狗”林悦之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当年我想养只兔子,王爷都不给我养,还说兔子会吵人,眼下这狗叫声……吵得人烦死了!” “美人,或许是那畜生是刚来,还不熟悉,过几天就不叫了。”听雨连忙劝道。 “王爷有没有说会过来看我”林悦之又充满期盼地看向那个小丫鬟,见她摇头便咬牙斥道,“你没说我身体不适!” “美人饶命!奴婢说了,可王爷他……好像没听见似的……”林悦之管理府中内务多年,这些丫鬟见了她都有几分惧怕。 “听雨,你去!就说我被那畜生吵得头疼睡不着觉,”林悦之刚说完,躺下又爬起来道,“不不,说我被那狗叫声吓得惶惶不安,做了噩梦!” “是,奴婢这就去。”听雨说着便拉着那小丫鬟退出了门。 自家美人是个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了,哪怕是自欺欺人的事情,她也是百做不厌,难怪王爷会厌弃了她。 繁霜殿中。 赵霜刚刚沐浴完,也嫌那若姬的叫声吵人,坐在云香榻的结界中躲片刻的清净。 说来也怪,这云香榻的结界只有她能自由出入,其他人碰一下就会觉得疼痛难忍。且这云香榻能过滤外界的噪音,委实是很适合睡眠。 “你怎么又躲到那里去了”杨暄从净室中出来,披着一件月白蚕丝睡袍,不悦地瞥了一眼云香榻的方向,“本王不是给你送了一个……新的睡榻吗你不喜欢” 坐在云香榻上,她听着杨暄的声音也小小的,不过从他的表情来看应该是生气了。 “那狗的叫声太吵。”她指了指屋外。 “过两天,等它习惯了新地方就好了。”男子绕着云香榻看了一圈,蹙眉道,“你快出来,本王有话跟你说。” 赵霜不情不愿地从云香榻上下来,一出来又被他捉到窗前的美人榻上腻歪。 “你想说什么”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那个章诗儿……”说起章诗儿,杨暄面上有些尴尬,稍稍放开了她。 赵霜挑眉看了他一眼,越发确定他与那个章诗儿的关系不一般。 二人话说到一半,门外忽传来香冬的声音,“王爷,王妃,林美人身边的听雨来了。” “她来干什么不见!”身穿睡袍的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拉着赵霜解释道,“章将军是我的老师,我曾在他麾下领兵,他待我就像亲生儿子一样……” 赵霜点点头。 屋外又是一阵嘈杂,香冬又道,“听雨说,林美人被若姬的叫声吵得做了噩梦,恐怕……恐怕动了胎气。” “让她进来!”杨暄蹙起剑眉,眉间怒气环绕。 “禀王爷王妃,我家美人本来早早睡下,可又被狗叫声吵醒,接着……就惶恐不安,怕是……动了胎气……” “砰!”桌案上茶盏“咣当”作响,赵霜也被吓了一跳。 听雨话未说完,摄政王忽然拍案而起,“动什么胎气再胡说小心你的脑袋!” 第13章 那你自己不去? “不是奴婢说的!是今天……今天来的那位医者说的,说林美人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了……”听雨垂着脑袋,不住地哆嗦。 “哪里来的医者”杨暄神色严厉,“胡说八道!” “听雨,这长毛狗它是第一天来,可能叫的有些大声,但是你听,它现在已经睡下不叫了。让你们美人多多担待,忍几天就好了。”赵霜瞥了一眼怒发冲冠的杨暄,不明白他为何发这么大的火,“王爷,林美人的身子要紧,您就别怪她了。我听说这怀孕的妇人对噪声极其敏感……” “王爷,您好久都没去过梅芳院,今夜……”听雨心里着急,林美人的事最多只能瞒一个月,若是这一个月让王爷和林美人成功同房,那或许还能蒙混过去,若是不成,只怕就要想其他办法了。 锦袍男子脑中乱哄哄的,拼命回忆那一天的事。 他明明记得只是喝了一杯梅花茶,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记得是凭风将他唤醒,时间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难道说林悦之趁火打劫,竟然将他…… 真是该死! 赵霜见男子愣在那里迟迟没有回答,猜想他是不乐意,便朝跪着的小丫鬟道,“听雨,回去禀报你们美人,王爷不是不想去,只是她如今有了身子,不方便侍寝,还是让她早点休息。” “是。”听雨抬头看了一眼冷着脸的摄政王,只好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 丫鬟走后,杨暄怔怔地坐在美人榻上,半晌没有说话。 赵霜受不了这诡异的安静,又见他浑身冒着黑气,忽然灵光闪现,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缎封面的册子来,讨好地笑道,“方才香夏拿了这本册子给我,今天那画师只画了三位美人,虽然还没有画完,王爷要不要先看看” 男子抬眸瞥了一眼她手里的册子,“你做这事儿倒是挺积极的,也不让那画师给你自己画一张” “我今天不是不在府中嘛!下回画。”赵霜将册子递到他手中,又帮着他一页页翻过去,“王爷您看看,今夜要哪一位美人林美人有了身子,不方便,徐美人昨夜见过了,我看也算了。不如就这一位,怜无!您看,怜无是……京兆尹叶大人送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身材也好,我看了都心动……” “那你自己不去”杨暄“啪”得合上册子,怒气冲冲瞪着她。 “我……”赵霜讪讪地笑道,“我择日再去见见众位美人。” 杨暄冷哼一声,转过头没有说话。 “对了,王爷,”赵霜又歪着头打量他,“您……好像对这王府里的美人都不是很感兴趣啊!” 若是感兴趣就不会每次提起的时候都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耷拉着脑袋。 “嗯。”杨暄心中暗道,这个傻子,终于发现了吗 “妾身斗胆猜测,”她嘿嘿一笑,朝他挑了挑眉,“您是……” “怎么样”男子期待地看向她。 “您是看上了那位章诗儿小姐,但是又碍于她已经嫁人而不好意思开口,”赵霜一本正经地直起身子,眯眸盯着他道,“若是您肯为妾身做一件事,章小姐的事包在我身上!” 她心想,这王府里的美人虽多,可摄政王这十几年下来估计也已经厌烦了,自然是没有外面的好,何况章小姐还是他的青梅竹马。 “”男子一扶额头,叹了口气道,“你又有何事要求本王” 赵霜见他松口,立刻喜笑颜开,抓着他的衣袖道,“今日你也听到了,永昌候进京,还派了鸿鹄进宫去拜见皇上和母后,我猜他必定是不满足于一个小小的浔阳城,而是志在天下。” “那又如何”杨暄听她说起前世的情郎,便又打起了几分精神。 “那陈扬留着是个祸患,不如……你我联手,早日将他和鸿鹄一网打尽!”赵霜说完又娇笑道,“当然,怎样行事,我都听王爷的。” “那个陈扬……不是你前世的情郎吗你舍得杀他”杨暄垂下长睫,只拿余光观察她的反应。 “嗯。”赵霜敛起笑意,陷入回忆中,“前世我大半生都在山上度过,除了师父,没见过世上其他的男人。我吃了师父给的不死药,不知道自己几岁,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我在山脚下发现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见他长得……就像画本子上的美男子,就被那人迷了眼睛……”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见他了。”男子蜷起大长腿,双手抱着腿,下巴放在膝盖上听她讲故事。 “有什么好见的男人长得好看并不是什么好事,”赵霜转头看向他,似乎洞悉世事一般,“我前世就是栽在“重色”两个字上……” “不是栽在‘情’之一字上么”杨暄勾着嘴角打趣道。 ”不是,是‘重色’,总之这辈子,我绝不会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只想杀了他!”赵霜说得大义凛然。 “男人长得好看不是好事,那女人长得好看……又怎么说呢”杨暄一手掰过她的下巴,调侃道。 “书上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赵霜推开他的手,“所以你不管看上了哪个女人,倒不至于像我当年那样……” “若我帮了你,你如何报答我”杨暄忽朝她爬过来,直勾勾看入她的眼眸。 赵霜急忙后倾身子,“母后说,那个章诗儿在闹和离,明日我就让香夏派人去问问到底怎么样。” “然后呢”他又凑近了些。 “然后……若是那个程钰肯放人,咱们就顺理成章地将人接进府来,”赵霜见他微微蹙眉,又补充道,“若他不肯签和离书,我就让香夏出些银子,让他签了便是。” “哦那……有损本王的名声”男子贴近了她的耳朵,试探着问道,“章诗儿毕竟嫁过人。” “那……那怕什么”赵霜小手一推,躲过他呼出的热气,“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让那章小姐改名换姓,以一个新的身份进入王府,王爷您说好不好” “哼!”杨暄忽然坐直了身子,一双冷厉的凤眸斜睨着她道,“你这么卖力地给本王张罗,只怕……是没安什么好心” 第14章 信不信由你 “天地良心!”赵霜连忙指天发誓道,“我赵霜真是一心为王爷打算,绝无私心。等那位章小姐进了王府,妾身一定将她当做亲姐妹一般好吃好喝地好好照顾,绝不让她受苦!” 这个摄政王真是不好伺候,明明是他自己想换换口味,自己去当坏人给他张罗,他还好像吃了亏似的。 “诗儿这辈子,的确受了太多苦。”杨暄垂眸,叹了口气道,“当初因她是武将的女儿,父亲从未想过为我求娶她。后来章将军将她嫁给了北境一位部落首领,为两国和亲之意。” 杨暄和章诗儿年龄相当,但是安国公觉得武将的女儿太过粗鲁,所以才没有为杨暄求娶章诗儿。 “啊原来在那程钰之前……她还嫁过一次”赵霜睁大了惊奇的眼睛。 “嗯,那时大周兵弱,只有和亲。后来我率军收复北境数郡,那部落首领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不久之后却也病死了,说起来是我对不起她。”杨暄望着桌案上摇晃的灯烛,陷入回忆,“当时诗儿才十八岁,我将她从北境接回来,章将军便又在上京给她说了一门亲。” “原来是这样,”赵霜早就觉得奇怪,大将军的女儿怎会嫁了一个六品小吏,原来是再嫁,“那你将她从北境接回来的时候,为何不娶她” 杨暄低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还不是因为你!” 她明白了,自己当时虽然昏迷,却也占着个王妃的位子。 “就算我占着王妃的位子,那你也可以……将她收为侧妃啊!”赵霜还是不明白他为何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我不喜欢妾室!”杨暄见她不明白,急着解释道,“后宅里那些女人,我一个也没碰过!” “骗谁呢,那林美人的身子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赵霜白了他一眼,敢做不敢认,这个摄政王也不过如此。 “你!”他被说得红了脸,愤然道,“信不信由你!” “王爷……”她又狗腿地凑过来,扒拉着他的手臂问道,“这回若是让章小姐做妾室,会不会委屈了她我这个王妃之位也不是不能让,只是……若让了出来,只怕母后和皇上不会安心……” “哦你这么大度”杨暄气得眼角青筋直跳,感觉喉咙里一口老血,差点就要喷出来,“若是太后和皇上不介意,你连王妃之位也能让” “嗯。”小姑娘认真点了点头,“这个王妃之位本就不是我的,我不过是……借来做做,待我报了仇,就回山上修炼去。” “只怕不行。”男子阴沉着声,一把将人捞过去,抵着她的额头道,“本王等了你十七年,你得给我杨家开枝散叶。” “那……那既然如此,”赵霜推拒着他的下巴,讨好地问道,“不如让她做个侧妃,也不至于太委屈,王爷看可还行” “也不行。”杨暄不耐烦地耸了耸鼻子,轻声呢喃道,“此事容后再议,早些休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真难办!”赵霜抱怨了一句,又见他嘴角上扬,便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长公主白长了个聪明脑袋,其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二人歪在榻上说悄悄话,他也就不自称本王了。 “嗯”她好奇地眨眼。 “我帮你报仇,你换个方式……报答我不就行了”杨暄冲她挑了挑眉,羞涩道,“我对那个章诗儿没兴趣。” “你、你该不会是……”一个念头闪过,赵霜惊呆不敢说话。 这么多年来王府里都没有姬妾怀上子嗣,若不是这个摄政王的身体有问题,就是…… 就是这位人高马大的摄政王其实对女子不感兴趣啊! 杨暄以为她脑袋开窍了,笑着冲她点了点头。 “这我还真不好答应,”赵霜尴尬地转过身去,面朝墙壁道,“道法自然,你这……不合道理,我不能答应你。” 自己要是去给他物色男人,那自己成什么了她这点底线还是有的。 杨暄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在她背上勾了勾手指,“明日那永昌候派了人来拜见我,你想不想见见” “想见!”她急急转过身,就见一张放大的俊颜贴上来,瞬间跌进了他的陷阱。 柳岸居中。 夜色幽暗,屋内还燃着灯烛。 “徐姐姐,咱们……咱们真的要跑吗”一个长发美女穿着雪白的中衣,正跪坐在木地板上整理一个花布包袱。 “当然了!不跑,难道等着被王妃收拾吗”徐莲玉一袭红衣,神色幽怨,“我可是听说她从宫中带了一只恶犬回来,极有可能就是收拾咱们用的!” “不……不会!那……王爷会让她这么无法无天”想起刚才那震天的狗叫声,冰姬吓得腿都软了。 “王爷早就被她迷得七荤八素了,哪儿会管我们死活唉!”徐莲玉一屁股坐到软垫上,呆呆看着手里的包袱,“这摄政王妃才刚醒来,就专房独宠,咱们来了这么久,连王爷的衣角都没摸过……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 “徐姐姐,你那天晚上,就没有摸一摸”冰姬凑过来,眨着清澈的大眼睛。 那天王妃明明将王爷留在了柳岸居,她本来还以为徐美人这回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谁想到第二天一早,徐莲玉就又把她叫过去,说起了跑路之事。 “摸什么摸别提了!那天你们刚走,王爷就把我斥责了一通,说我什么矫情,又说我无病呻吟!再后来……他就喊了令狐将军来议事,两人议完事就走了!”徐莲玉低头又数了一遍包袱里的银两和首饰,“这些银两和首饰,够咱们俩租辆马车,去滇西投靠我哥哥,但是将来的生活……感觉还差点。” “咱们这么跑了,那……要是被抓回来,可是死罪啊!”冰姬是倡优出身,她对这些规矩很是清楚,“从前我有个姐妹,被卖到一个大人家里做妾室,后来她与人私奔被抓回来,不仅被判了死罪,尸首还被挂在城门上示众呢!我……我怕……” 徐莲玉拍了拍冰姬的肩膀,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很快就安心了,“冰姬,你还看不明白吗这王府里十几个姬妾,王爷他连人都认不全!咱俩跑了,他会派人去追” 第15章 不是善类 “姐姐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就算王爷不追究,那王妃她……也不追究吗”冰姬想起从前那个小姐妹的悲惨命运,仍然心有余悸,“我可是听说,这几天她在做什么美人图册……” “就是因为此事,咱们才应该早做打算,”红衣女子心中一紧,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等那图册做成了,王妃她这么一翻……不就知道府里少了谁了!到时候咱们再跑……一下就败露了!” “那……那咱们什么时候跑”冰姬系好了包袱,扶着徐莲玉起身走回睡榻上。 “给哥哥的信还没有回信,我琢磨着……过两天,等我先研究研究路线,确保万无一失。”徐莲玉叹了口气,拉着冰姬的手道,“这几天那个林悦之闹得正欢,将王爷王妃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王妃她注意不到咱们,咱们正好暗度陈仓,准备得周全一些,把能带走的首饰都带走。” “姐姐,林美人怎么回事我听说……她有了身孕”冰姬满脸诧异,捂着口问道,“难道就是那一回……” 她还记得那回王爷不知道怎么在梅芳院里昏了过去,幸好凭风及时赶到,王爷醒来后就检查了梅芳院里所有的酒水,又罚林悦之禁足了几日。 幸好王爷他不打女人,不然林悦之那次只怕是凶多吉少。 冰姬“啧啧”两声,“这林美人为了怀上孩子也真是拼了。” 何苦呢还是徐姐姐说得对,为了怀上孩子拼上性命,林悦之就是脑子有病。 “我才不信呢!林悦之诡计多端,八成又是诓人的!”徐莲玉拉着冰姬躺下,二人蒙上被子。 “可听说医者都来过了,国公夫人还差人送了安胎药来呢。”冰姬小声道。 “不想了,睡觉睡觉!”徐莲玉转过身,闭上眼睛。 她才不会像林悦之一样整天情呀爱的,这些年来她费尽心思地邀宠,不过是为了在林悦之面前争一口气。 一大早,赵霜就被一阵“汪汪”声吵醒了。 她随手捡起散落的衣物,一件一件往身上穿。 “稍后……永昌候的使者来了,本王便让凭风来接你去含光阁。”杨暄已经起身,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拿眼睛偷瞄她。 赵霜明白他的意思,是要在含光阁中接见陈扬的使者。 “若是实在不方便,王爷也不用麻烦。”赵霜走过来帮他系好衣带,“我以后再找机会去杀他就是了。” “昨夜既然答应了你,本王就不会食言,”男子宠溺地揉了揉她散落的长发,“报仇的事……须从长计议,你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招来麻烦。” “是。”赵霜乖巧地点点头。 前世的她就是太沉不住气,以为自己的法力在鸿鹄之上,当面去找鸿鹄理论,谁知鸿鹄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她。 三昧真火将她烧得半死不活,又在锁仙井中不知过了多久生不如死的日子。 “汪汪汪!”一阵犬吠声将她从回忆中拉出来。 赵霜披上一件雪白的羽毛披风,打算到院中去找那个罪魁祸首算账。 “那只狗你若是治不了,就等本王回来,”杨暄梳好了发髻,扶着她一同出门去,“切勿逞强,小心被它所伤。” 若姬见了谁都是一阵乱吠,就是看见杨暄立刻噤声。 “妾身知道了。”她笑着点点头。 养狗的狗舍还未做好,若姬昨夜就被拴在繁霜殿一间偏远的厢房中。 早晨它刚醒来,显然对眼前的陌生环境不太满意,觉得十分憋屈。 从宫里来的内侍端了两碗食物给它,长毛狗却是嗤之以鼻,“哼”了两声之后又开始“汪汪”大叫。 “王妃!”赵霜刚踏进厢房,那个养狗的内侍和香夏就迎了上来,“王妃,若姬它不肯吃东西……” 若姬见赵霜来了,更加精神抖擞地瞪着她示威。 一股刺鼻的臭味迎面而来,赵霜捂着鼻子扫了一圈屋内,这长毛狗虽说不肯吃,拉的却不少。 远远瞅着那只威风凛凛的长毛狗,转头对那内侍道,“它在宫里吃的也是同样的食物吗” “回王妃,就是同样的!”那内侍连忙点头,“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到了王府它就不肯吃……” “嗯,你叫什么名字”她又问那内侍。 “奴才向福。”内侍恭顺答道。 赵霜观察着若姬,知道这狗不是善类,从前她经常与山间野兽打交道,对这种挑衅的目光再熟悉不过了。 “向福,你也知道,本宫刚醒来,身子怕寒,听人说这狗肉防寒……” 若姬忽然瞪大了狗眼,随后迅速躲到一个廊柱后面,“嘤嘤”嚎了两声。 “王……王妃,”向福也吓出一身冷汗,王妃这是什么意思“传言不足为信,何况……寒冬已过,都已经开春了……” 廊柱后面的长毛狗拼命点头,生怕自己被炖了。 “可本宫瞧着这西域长毛狗的食量有些大,留着……又没什么用处。”赵霜眯着眸子看向那廊柱后面的一团白毛,“倒是那一身长毛十分厚实,若是做成地毯……” “嘤嘤……”若姬又哀嚎了一声。 “王妃,若姬……它能耐着呢,”毕竟是从小养大的,向福也不想看若姬命丧在摄政王妃手里,“眼下它只是还没有适应,等它适应了,就给王妃表演!” “哦”赵霜装作不信,“它有什么能耐” “这西域长毛狗的真身不过一尺长,在遇到威胁时,才会竖起长毛显出这般可怖的样子。”向福说着,朝若姬轻轻唤道,“若姬,快给王妃表演一个!” 若姬仍旧紧张地竖着毛发。 “快!”向福又搂着它劝了一会儿。 赵霜忽然眼中一亮。 像是花朵收起花瓣似的,只见若姬轻松收起了身上的长毛,从狰狞的怪兽变成了一只可以抱在怀中的小狗。 “这才是它的真身”赵霜歪着头打量内侍怀里的小狗。 “正是,”向福回答道,“前日里,是因为见了皇上,它觉得受了威胁,才变成刚才那副模样。” 小狗毛色雪白,眨巴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缩在向福怀中楚楚可怜。 “这小狗长得再好看,不肯进食的话……到最后都是饿死了可惜,”赵霜围着向福转了一圈,盯着他怀里的小狗,“不如还是……” 第16章 莲香阁 话未说完,若姬就从向福怀中蹦出来,三下两下将地上的两只食盆都给吃空了。 这西域长毛狗还挺识趣,赵霜眯眸看了它一眼,若姬立刻又睁大了惊恐的眼睛,觉得此人虽然是个女的,却比皇上还要可怕。 皇上虽说喜欢找自己打架,可毕竟大家是公平竞争,而这个女人杀狗诛心,只动动嘴皮子就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简直是蛇蝎心肠。 “罢了,既然它肯吃食,就在王府里养着,等那木屋子做好了,就让它搬到狗舍里去。”赵霜转身走到门口。 若姬刚松了口气,又听见那美貌女子朝向福补充道,“只是本宫最近头疼,听不得狗吠声。” “王妃放心,若姬它不吵人。”向福朝若姬使了个眼色。 小白狗顿时发出一阵亲昵的“嘤嘤”声,像小孩儿撒娇似的,与昨日震耳欲聋的狗吠声大相径庭。 赵霜勾了勾嘴角,领着香夏走了出去。 莲香阁。 满头珠玉的华服女子刚走进莲香阁的大门,屋里的两个小丫鬟就手忙脚乱地跑出来,跪在地上道,“王……王妃!” “跑什么!”香夏斥了一句,“你们家主子呢” “回王妃,冰姬她……”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哆哆嗦嗦道,“冰姬她昨夜宿在柳岸居,和……和徐美人做伴儿。” 自家主子和那个徐美人在谋划些什么,虽然没有明说,可两个小丫鬟见着屋里的首饰和银钱越来越少,多少也能猜到几分。 如今王妃忽然到访,万一发现了冰姬的小伎俩,给她安一个私奔的罪名,莲香阁将来不就完了主子私奔,丫鬟没有规劝,说不定也要被安一个护主不利的罪名。 两个小丫鬟一想起这些,就吓得满头是汗。 “嗯,柳岸居不远,去个人将她找回来。”赵霜走到院中的木亭子里坐下,“就说本宫找她有事。” “是!”一个小丫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向着柳岸居跑去。 另一个小丫鬟赶忙去给王妃沏茶。 “梅芳院,柳岸居,莲香阁……这王府的地方怎么好像都是……”赵霜等得无聊,又看了一眼香夏,掰着手指道,“香冬,香春,香夏,香秋……怎么好像都是四季” “王妃,您可真聪明,这都看出来了!”香夏微微一笑,“是王爷说时间过得太慢,便用四季命名了府里的人和地方,说是从梅芳院走到红叶馆,就当是过了一年。” “哦想不到他还有这种雅兴,”赵霜觉得有趣,又打趣她问道,“别人都叫香冬、香春,你怎么这么倒霉,叫什么‘乡下’” “当时她们三个都不肯叫香夏,常嬷嬷就随手指了奴婢。”香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奴婢就没有计较。” 这小丫头倒是个老实人,赵霜不禁心生好感,又问道,“对了,还有个红叶馆不知那红叶馆里住着什么人” “红叶馆里住着红秋姑娘。”香夏如实回答道。 “我醒来这段时间,林美人和徐美人都闹过,怎么红叶馆那一位却没有动静”她端着茶盏,好奇问道。 “红秋姑娘与别的姑娘不同,她是王爷主动收房的。”太阳升起来有些热,香夏一边给她打扇,一边解释道,“王妃,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您可不要生气。” “没事。”赵霜笑了笑,“就是要说实话才好。” “红秋姑娘从前是王爷身边的暗卫,后来有一回……听说是王爷酒后……”香夏顿了顿,省略了重点又接着说道,“后来红秋姑娘一心求死,王爷心存愧疚,便将她收到了红叶馆中。” 原来是杨暄酒后乱性毁了人家姑娘的清白,为了不要闹出人命,就给了个名分。 她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说“我一个也没碰过!”时信誓旦旦的样子。 做出这种事,还装作洁身自好,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好不害臊! 赵霜心中将杨暄鄙夷了个遍,又问道,“暗卫这位红秋姑娘会功夫” “会,听闻身手还不错。”香夏给她打着扇,又补充道,“王妃不用担心,王爷将红秋收了以后,就没再去过红叶馆,红秋姑娘要强,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有逢年过节才会跟着众人一起给王爷请个安。” “嗯。”赵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屋舍,“把这些……刚才说的,都写到美人图册里,我怕自己忘了。” “王妃,您年纪轻轻,怎么记性这样不好”香夏委屈地一嘟嘴,“昨夜还将奴婢和香冬给弄混了。” “我这脑子里要记许多重要的事情,哪儿有地方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拉了拉香夏的衣袖,讪讪地笑道,“今后我若是再认错人,你提点我一下。” “王妃,如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王府里的事更重要”香夏无奈地摇头道,“依奴婢看,您还是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解决了这件大事的好。” “咳咳!”赵霜呛了一口茶,摆摆手道,“知道了,此事容后再议。” 什么开枝散叶大仇不报,她哪儿有心思生什么孩子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院门口一个水蓝色的女子身影,扭着水蛇腰走了过来。 “妾身见……见过王妃殿下。”冰姬心虚地垂着头,后脊出了一身冷汗。 自己一向循规蹈矩,也不像林美人和徐美人那样纠缠王爷,王妃来找自己做什么莫不是发现了“私奔”的事 她想起自己那位因“私奔”被挂在城门口的姐妹尸首,顿时吓得两股战战,准备随时跪下求放过。 “坐,”赵霜指着对面的石凳,又握了握她的手,“你怎么好像很怕的样子” 那夜在柳岸居见她时是夜晚,赵霜还未好好看过这位冰姬,白天看起来,的确是冰雪聪明,不可多得的一位美人,难怪上京的歌姬那么多,国公爷偏偏将她送进了王府。 “王妃,妾身是受宠若惊……”冰姬缓缓坐下,怯怯地看了她一眼。 “冰姬,听说你进府之前是位歌姬”赵霜笑着问道。 “王妃,妾身……进府之前的确是略通音律。”冰姬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未放下戒心。 第17章 不要你杀人 “你可会唱江南的小曲儿”赵霜拉着她的手,“‘烟雨’可会唱” “妾身是江南人,会……会唱。”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刚说了两句,又犹豫道,“只是妾身唱的不好听,王爷都嫌吵人呢。” “怎会”赵霜拉着她笑着安抚道,“听闻你从前是上京第一的歌姬,就连国公爷听了都赞不绝口。” “王妃谬赞。”冰姬被她夸得飘飘然,羞涩垂首,刘海遮住半张脸。 “冰姬,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赵霜说着,朝香夏使了个眼色,“你看看这支簪子,可还喜欢” 香夏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细长的木匣子,赵霜接过来,在水蓝色衣裙的女子面前一打开,几人眼前立时金光闪闪。 “王妃!这么贵重的金镶玉簪子……”冰姬两眼放光,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激动和兴奋,“您真的送给妾身” 她和徐莲玉的下半辈子,可全指着这些金银首饰了。 王府里应酬不多,王爷又很少赏赐,这些年来她除了月钱也没攒下什么钱,赚的还不如当年作歌姬的时候。 徐莲玉比她稍稍好点,作为徐将军的妹妹,偶尔有些人情往来送个礼什么的,但也没有大富大贵。 冰姬正愁将来离开了王府没有钱买宅子和下人,如今看见送上门来的金银财宝自然是心花怒放。 “既然带来,自然是送给你的,”赵霜合上木匣子,推到冰姬面前,嘴角勾起一个弧线,“只要你为我办成一件事,别说是一支簪子,你看中了什么,尽管到繁霜殿中去挑选。” 冰姬小心地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双手接过木匣子,“王妃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我要你替我接近一个人。”赵霜抬眸,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含光阁的方向。 这事儿可千万别让王爷发现了。 “什……什么人”冰姬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永昌候陈扬。”赵霜拢了拢披风,又解释道,“他喜欢听曲儿,你长得又貌美,他定会喜欢。” “接近了他,又要做什么”冰姬虽然不太懂她的心思,可也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杀人越货的事,妾身可不敢做。” “不要你杀人,”赵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避重就轻道,“永昌候有个未婚妻,名叫鸿鹄,听闻他二人正在筹办婚事,只要你离间他二人,不让他们成婚就行。” 王爷说如今她是端庄贤惠的摄政王妃,不能再当那个冒冒失失的小道姑,当街杀人这种事以后不能再做了。 可赵霜心眼小,即便是不能提刀上门去砍人,她也不想见陈扬和鸿鹄有好日子过,毕竟那两人的恩爱是踩着白鹭的血肉呢。 一想到锁仙井中的日日夜夜,她就恨不能丢下这个王妃不做,去找那对狗男女报仇雪恨。 “这……”冰姬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不知何时行事” 王妃和那个永昌候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还不让人成婚不管怎么说,先把订金收了。 只是徐姐姐计划过几天就要跑路,不知道她还能否来得及赚这笔钱,反正是先收订金。 这么想着,冰姬就心安理得地将那簪子收进了袖袋。 “你等我消息就行。”赵霜说完站起身,朝香夏道,“咱们回去。” “恭送王妃。”水蓝色衣裙的女子起身行礼。 二人走到水榭附近,刚要转进繁霜殿方向,就看见一个清秀少年从静心湖另一侧走了过来。 “王妃,王爷请您到含光阁去。”凭风抱拳施礼道。 “哦”赵霜紧张地转了转眼眸,“可是永昌候的使者来了” “回王妃,是永昌候……他亲自来了。”凭风刚说完,就感觉身后的女子忽然慢下了脚步,“王妃” 华服女子双眸远望,瞬间氤氲失了焦距,“陈扬……他来了” “王妃”凭风又唤了一声。 “我是说,那永昌候为何来拜访王爷”赵霜故作轻松地用衣袖轻拭眼角。 “永昌候此次进京表面上是给太后拜寿,其实是想归顺咱们王爷,毕竟大周皇室如今……”凭风话说到一半,忽意识到身旁的人是长公主,连忙又换了话题,“听闻那浔阳城的永昌候府早就只剩了个空壳,陈扬既无兵权,又无食邑,只靠着几亩薄田,自然要想办法寻个靠山。” 赵霜陷入沉思。 陈扬野心勃勃,鸿鹄又心思狡诈,他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绝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不知那永昌候可带了随从来”她又问道。 “只带了个小个子随从来。”凭风回答道。 三人走过一片青翠竹林,便到了一片空旷的院落。 院子临着静心湖,与繁霜殿隔湖相望,湖边铺着茫茫白砂,白砂中央耸立着一座三层楼高的金顶朱红阁楼,湖光山色,仿若仙境。 一个美貌的丫鬟朝几人行了礼,便进楼去通传。 凭风带着赵霜和香夏进去,走到三层的大殿门口,隐隐听见里边有人声。 香夏等候在门边,凭风推开门,赵霜深吸一口气,佯装镇定走了进去。 阳光从大殿一侧的栏杆处照射进来,木地板上光影柔和。 赵霜低着头,屏住呼吸,尽量不发出脚步声,无奈心跳阵阵无法掩饰,她虽没有抬头看那殿中的男子,手心早已出了一层薄汗。 “臣浔阳城永昌候陈扬,参见摄政王妃。”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响起,仿若隔世的风吹来。 赵霜抬起头,见一个身穿银灰色圆领锦袍的男子,长身玉立,拱手朝她作揖。 男子面色苍白如纸,高鼻深目,气质清逸恬淡,一如她曾经在话本子里见过的……那些世间好看的男子。 “侯爷免礼。”她淡淡说了一句,又看向上座。 上座那个身披玄色披风的矜贵男子,正朝她似笑非笑地勾了勾手,赵霜便走上台阶,站到了他身旁。 “本王这位王妃,前几日才刚刚醒来,”杨暄拉着她在身边坐下,又冲她挑眉道,“最近总吵着要吃什么浔阳城的荻花糕。” 赵霜和陈扬闻言俱是一惊。 荻花糕是浔阳城特产,除了气味特别之外,味道并不怎么样,也鲜少有人知道。 “王妃怎会知道这荻花糕”陈扬拱手问道,嘴角仍挂着温暖和煦的笑。 第18章 长生记住了 “是……前几日在宫里吃过,母后赏的。”赵霜冷冷看了他一眼,“侯爷带来的那个随从呢” “随从”陈扬看了看左右,疑惑问道,“王妃说的……是星白他不是等在殿外吗” 星白这么说,他今天没有带鸿鹄来 “是本宫忘了。”赵霜随便找了个借口,岔开话题,“听闻侯爷此次进京,是为了给母后拜寿” 她转头看了一眼杨暄,后者脸上仍旧是挂着云淡风轻的浅笑,眉目间却有些阴沉,叫人看不出喜怒。 “太后的寿辰固然重要,可给摄政王殿下贺喜……在长生看来……更重要。”陈扬又朝上座的男子恭顺地一拜。 “贺什么喜”赵霜眉头轻蹙。 “自然是……贺本王的王妃苏醒,贺你我久别重逢。”杨暄携了她的手,故意亲昵地将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蹭了蹭。 赵霜急忙抽回手,不易察觉地在衣袍上擦了擦。这人怎么回事不是早上才分别么,怎么又这么腻歪 “王爷说得是,长生今日所见,王爷王妃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陈扬笑着奉承道。 他今日来摄政王府,就是为了毛遂自荐在摄政王麾下谋个职位,自然是光拣好听的说。 “听闻浔阳城贫瘠,侯爷你……带了什么礼来贺摄政王与本宫大喜”赵霜冷下脸来,存心要让陈扬难堪。 陈扬闻言忽觉讶异,微微失神道,“是一本长生亲手抄的《药王经》,愿王爷王妃身体康健。” 听闻朝华长公主雍容华贵、举止端庄,怎么讲话如此直接不留情面 “这就是侯爷亲手抄的《药王经》。”杨暄从桌案上取了一本金线装裱的册子递到她手里。 赵霜接过来翻了几页,冷声道,“侯爷的字迹果然苍劲秀丽,可惜抄经看的不是字,而是心。你这本经书抄的,本宫实在不敢恭维。” “臣……臣的封地小而贫瘠,摄政王殿下清贵富足,臣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才想到亲手抄一本经书,没想到……入不了王妃的眼。”陈扬一向沉稳,此刻也不免慌乱,面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初次见面,这位摄政王妃为何处处为难自己 从前白鹭建议他给摄政王送钱财,他便送了黄金百两给令狐空,结果花了侯府一年的积蓄,却连摄政王的面也没有见到。 这回鸿鹄说,摄政王府什么也不缺,倒不如送些别致的东西彰显心意,他便送了亲手抄了大半年的《药王经》,没想到换来的又是一盆冷水。 老天爷真是对他陈扬不公平!凭什么摄政王年纪轻轻就权倾朝野,自己费力钻营多年还是一事无成 “侯爷不要见怪,本王这位王妃恃宠而骄,喜欢恶作剧,本王也很是头疼啊。”杨暄见他窘迫,爽朗一笑,又拍了拍赵霜的后脑勺,宠溺地道,“霜儿,人家千里迢迢而来,你就不要为难人了” 霜儿!王爷从前可不会这么喊她的! 被他这么一叫,赵霜感觉浑身都是鸡皮疙瘩,将那《药王经》推回给他道,“王爷喜欢就收下。” 杨暄将经书放回桌案,用下巴指了指站在下边的陈扬,轻笑道,“人家以为你真的生气了。” “臣不敢。王妃说得对,”陈扬拱手一拜,又偷偷看了一眼摄政王怀里的美貌女子,“臣抄的《药王经》的确不值一提,只是想为王爷王妃尽点心意。” 这位摄政王妃明明是个陌生人,怎么那眼神和语气却又有种熟悉感灰袍男子不禁纳闷。 “陈扬,”杨暄忽然前倾身子,鹰隼般的眸子直视那阶下的年轻男子道,“你是真想归顺本王,还是只为了在上京城谋个一官半职” “王爷明鉴,长生孑然一身,富贵于我如同浮云。长生是真心仰慕摄政王殿下,愿在殿下麾下效力!”陈扬郑重抱拳,垂首一拜。 赵霜使劲拉了拉杨暄的前襟,又朝他猛使眼色。 陈长生这个人佛口蛇心,决不能相信!若是将他收入麾下,就如养了一条毒蛇在身侧。 “归顺本王”杨暄眯起凤眸,上下打量他,“朝中多有传言,说本王是威胁大周的逆贼,你为何愿意归顺本王” “盛衰兴亡,全由天定。王爷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圣主,若能跟随王爷,实为长生之幸事。”陈扬抬起头,一脸诚恳。 “嗯……本王知道了。”杨暄摆了摆手,又靠回软榻的靠背,懒懒道,“你先回去,本王考虑考虑。” “多谢摄政王殿下。” 陈扬刚想告辞,听见杨暄又道,“霜儿,你可还有话要和侯爷说” 那银灰锦袍的俊朗男子瞬间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王妃请吩咐。” 赵霜愣了片刻,随即不紧不慢地说道,“侯爷,你说富贵如同浮云,可本宫见你并不像是清心寡欲之人。倒像是沽名钓誉,做了不少亏心事的样子。” “王妃还会看面相”灰袍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自然会看。你出身庶子,用了不少手段才坐上这永昌候之位。”赵霜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目光轻轻在他身上掠过,“这里是上京,可不是你可以随便搅风搅雨的地方。” “王妃的话,长生记住了。”陈扬闻言,笑容僵在脸上,又再次打量起这位王妃殿下。 女子一身淡紫色锦缎华服,头发简单地挽了一个云髻,头上插着价值连城的珠翠,贵气逼人。 可她为何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敌意 “记住了就好,”赵霜又坐回杨暄旁边,“你走!” “是。”陈扬带着满腹的疑惑离开了含光阁。 大殿中鸦雀无声。 赵霜仍旧呆呆坐在玄衣男子的怀里,茫然望着地上斑驳的光影。 “怎么样挤兑了人家半天,气消了没有”杨暄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没有!”女子推开他的手,“恨不能杀了他!” “那你方才为何不动手”男子歪着头,调侃着笑道,“莫不是……对他还心存恋慕,舍不得杀他” “上回我要令狐空杀他,要不是你,我早就得手了!”赵霜头埋在他胸口,对着他前襟擦了一把鼻涕。 “上回是在大街上不方便动手,这回他来了王府,若是你杀了人,本王会帮你处理干净。”杨暄搂着她邪魅一笑,“不叫人发现。” “那你刚才不说!”赵霜又抓着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 第19章 含光阁 “本王就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杨暄轻蔑地一笑,拿起桌案上一叠瓜果,叉了一块送到赵霜嘴里。 “你别小看了他,”女子吃了一块甜瓜,又缩在他怀里道,“陈扬身边有个叫鸿鹄的女谋士,此人通运筹与占卜之术,且出手狠厉,咱们要杀陈扬,得先将鸿鹄给解决了。” “嗯,方才我让凭风去找你,怎么听说你不在繁霜殿”男子揪了揪她脑后的长发,嗔怒道,“去哪里了” “去了莲香阁,顺便逛了逛后宅,我想着醒来这么久,应该跟大家打声招呼。”赵霜捉住他乱揪头发的手,侧首问道,“过几日是上巳节,咱们将府里的美人们都叫出来,到静心湖的水榭上摇船宴饮一番如何” “府里的姬妾们,你不是都见过几人了吗剩下的……也没什么好见的。”杨暄正在抚她头发的手悄悄停住,望着栏杆外的湖景道,“上巳节,咱们二人在湖上泛舟多好……” “我没见过几人啊,今天听闻有位红秋姑娘住在红叶馆,”赵霜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听闻她性格倔强又武艺高强,我便有些好奇,想要结交……” “你结交她干什么”男子的俊容又沉下来,“本王不在的时候,你最好少招惹后宅里的那些女人。” 这小丫头刚刚醒来,哪里知道后宅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好看,赵霜小手连忙环上他的腰腹,温声道,“你既然让我管理王府,以后还要长久相处,总不见面也不是个办法” “你学学林悦之,将她们关在后宅里,让她们别惹事,别寻死寻活的就是了,”杨暄被她一抱,忽觉浑身发热,稍稍往旁边挪了挪,“你是长公主,要厉害一点,拿出你刚才数落陈扬的气势来。” “那何必呢我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赵霜见他躲闪,又凑过去环住他的腰,“更何况,听闻王爷对那位红秋姑娘心存愧疚,那更应该好好弥补才是。” 男子被她说红了脸,尴尬问道,“怎么弥补” “若是王爷不好意思自己开口,此事就交给妾身,保证让您和红秋姑娘冰释前嫌。”赵霜正愁没有个会武功的手下,若是那个红秋能为自己所用,她倒是不介意为她牵线搭桥。 “你……”杨暄无语,一时不知该怎么形容她,“你一边抱着本王,一边想要本王去为你笼络其他人” “怎么是为我呢”赵霜讨好地又抱紧了些,“妾身也是为了王爷打算。这心结一天不解开,王爷就一天不开心,倒不如您先低个头,红秋姑娘心里的气也就消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伎俩,你就是想利用本王为你笼络人心!”男子推开她,拢了拢玄色的前襟,用披风将自己包好,生怕被人揩了油去,“你想都别想!红秋的事你也别管,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暄心里怀疑,这女人对自己纯粹是利用,先是想利用自己帮她报仇,然后又想利用自己为她笼络府里的美人。 说她有心机,成天没心没肺的,说她没心机,又尽想这些让人一眼看破的小伎俩。 “那我也是为了王爷好,您不领情就算了。”赵霜见他躲了,便站起身来,在含光阁里四处张望了一圈,“你这个含光阁倒真是个好地方,居高远眺,风景宜人,正是修心养人之处。” 赵霜走到栏杆处,向下望了一眼湖景,甚是满意。 “你又想怎么样”杨暄警惕地盯着她。 “我想跟你换个地方。”她走回坐榻旁边,厚着脸皮摇他的手臂道,“我住到含光阁,你住到繁霜殿去。” 这个地方金顶高阁,集日月光华于一处,正适合修炼仙家心法。 “你!”男子侧目瞪了她一眼,却没有挣开她的手,“含光阁是我接见朝臣的地方!你说看上就看上了” “不行……就不行,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见他黑了脸,赵霜又赶忙退回殿中,意犹未尽地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屋顶,屈膝行礼道,“王爷你忙,妾身告退了。” 见她要走,座上的男子沉默了片刻,忽开口道,“其实又何必这么麻烦你喜欢含光阁,搬过来跟本王住就是了。” “真的”女子抬起头两眼放光,望着他粲然一笑,“那我今夜就过来。” “嗯。”见她幸福的神情,杨暄面上微红,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可高兴的” “多谢王爷!”赵霜生怕他反悔,“那妾身这就回去收拾!” “去。”上座的男子望着小姑娘脚步欢快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 含光阁是他接见朝臣的地方,从前后宅中的女人别说进含光阁,就连外边的院门也不能进。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为了她屡屡破例。 杨暄后倾身子靠在软榻上,仰头望着屋顶流光溢彩的花灯,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的高兴。 天气渐暖。 上京城,春意盎然。 街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个身穿宝蓝色流光锦袍的纨绔少年,手里牵着根狗绳,绳子一头绑着一只聪明可爱的白毛小狗,后面还跟着两个面容白净的小厮,走在东大街上。 “王……王公子,咱们这是要上哪儿去啊”香夏还是头一回扮男装,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又低声道,“若是叫王爷发现就不好了!” “怕什么,王爷发现了……就说我出来遛狗不可以吗”赵霜一边逛着,一边盯着路边花花绿绿的招牌,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走,咱们到这妙音楼去看看。” “王公子,这妙音楼是人家听曲儿、看姑娘的,咱们去干什么”向福从后边跟上来,指了指门前的金字招牌。 妙音楼不过是家茶馆却闻名上京,原因就是里边汇集了众多能歌善舞的倡优。 平时上京的纨绔们最喜欢汇集此地,喝着香茶,花费既不会太高,又能听听小曲儿,看看美人,还不至于像逛青楼那般显得低俗。 向福的意思是,赵霜她们两个女人,一个内侍,外加一只狗,在妙音楼实在找不着什么乐子。 第20章 英雄救美 “向福,你管好若姬,让它别乱叫,咱们进去。”她嘴角坏坏一笑,领着几人进了大门。 楼下大堂是散客坐的,楼上有几间竹帘隔开的雅座间,正对着戏台方向。 赵霜要了一间朝向好的雅座间,既可以看到戏台上的表演,又不会听到楼下散客们的喧哗。 台上正在唱的是一出江南小调,丝竹声柔美婉转,如珠玉落在盘中,只是那唱曲儿的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王……公子,那不是……”香夏看清了那姑娘的脸,惊叫一声。 “是妙音楼新来的冰儿姑娘,”赵霜急忙用折扇捂住她的嘴,“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眼下是午后,妙音楼中的客人不多。一曲江南小调唱罢,楼下的散客们并没有什么反应,大堂中安静了片刻。 忽然旁边的雅座间里传来几声拍手之声,又有个身穿白衣的小厮匆匆跑下楼去打赏。 赵霜透过竹帘,隐隐能看见那人清俊的背影,他今天似乎穿了一身月白圆领袍服,墨发半束,随意而悠闲。 不一会儿,身穿水蓝色襦裙的歌姬,一步三摇地走上楼来。 小厮掀开雅座间的竹帘,歌姬走了进去,屈膝行礼道,“多谢公子。” 桌案后的男子一手托着腮,抬起俊眸略看了她一眼。 声音婉转好听,身段婀娜柔美,正如浔阳城中那些小家碧玉。 “你叫什么名字”陈扬朝她眨了眨长睫。 “奴叫冰儿,”冰姬羞涩地抬起头,又走到桌案前给陈扬斟了一杯清茶,“听公子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嗯,在下江南人士。”陈扬接过茶,侧首看着她问道,“你方才唱的……是‘烟雨’可否再为在下唱一遍” “公子……是要奴在这里唱么”冰姬脸色羞红,眼角余光看向旁边的雅座间。 这雅座间四面都由竹帘围住,不过竹帘只垂到膝盖下方一点的位置,外边的人还是可以看见人的鞋面,且这竹帘也不是密不透风,说话声也能听个七八分。 陈扬顺着她的目光向旁边的雅座间看去,竹帘下边现出三个人的鞋面,似乎是三个年轻男子正围坐在桌案前喝茶。 “姑娘若是肯在此单独为在下唱一遍家乡的小曲,在下感激不尽。”男子温和地看向她,又从袖中取出一锭碎银。 寻常歌姬,一锭碎银足够了。 “冰儿也是江南人,难得公子喜欢听……”冰姬收了打赏,又顺势朝那男子身上靠了靠,“不如奴一边为公子温茶,一边唱曲儿” 陈扬直起身子,悄悄避过,“姑娘专心唱曲儿。” 冰姬见这招不行,心中凉了几分,清了清嗓子便缓缓唱起曲儿来。 离了乐器伴奏,那歌声也不是十分高亢响亮,却像是心爱之人在怀中柔声倾诉,有一种直穿人心的力量。 “犹恨东风无意思,更吹烟雨暗黄昏……”唱完了一曲,女子轻舞着丝帕,媚眼含泪,楚楚可怜地看向坐着的年轻男子。 陈扬却只是兀自饮茶,连桌上的茶点也没有动,更没有抬眼看那歌姬。 冰姬心里暗暗着急,这样清心寡欲的人,根本无从下手啊! “汪汪汪!”忽然一阵猛兽的吠声传来,紧接着一只凶神恶煞的长毛狗就冲了出来,朝着那水蓝色衣裙的歌姬扑过去。 “公子!”女子顿时吓得花容失色。 这雅座间的竹帘就是这点不好,挡人视线,但是挡不了狗。 “星白!”陈扬疾声朝一旁的小厮唤了一声,顺势将那受了惊吓的女子揽在怀中。 “畜生!还不退下!”星白亮出腰间佩剑,朝着长毛狗挥舞了两下。 长毛狗虽然伏在地上,却还在龇牙咧嘴,没有要退的意思。 “若姬,你怎么又乱跑了”旁边的雅座间里传来一个暗哑低沉的声音。 一个身穿宝蓝色流光锦袍的少年动动手指,轻拉狗绳,众人这才注意到那狗的脖子上拴了一根浅青色的狗绳。 长毛狗闻声,迅速跑回了旁边的雅座间,接着一阵“嘤嘤……”的撒娇声从那少年的怀中传出。 “公子,方才多谢你相救。”冰姬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坐在那清俊公子怀中,抱紧了不撒手,“奴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狗!” “这妙音楼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连狗也放进来!”星白愤愤地就要冲出去找那狗主人理论。 “算了。”陈扬安抚了怀中的女子,又轻蔑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雅座间。 上京城贵胄众多,他初来乍到,名不见经传,并不想惹事。 “公子,”竹帘外忽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我家主人说,方才我家狗冲撞了几位,让小的来向几位赔罪。” “星白,请人进来。”陈扬搂着冰姬,朝星白使了个眼色。 星白便撩起竹帘,见是一个面白无须的小厮,不满道,“你家主人既然知道自己的狗不服管教,为何还带到妙音楼来” “几位见谅,”向福踩着小碎步进来,先朝几人行了礼,又从衣袖中取出一小锭金子,“我家主人说,扰了几位的雅兴,这锭金子,向冰儿姑娘赔罪。” 那歌姬一看见金子,立刻擦干了眼泪,又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陈扬。 “既然人家有心,你就收了。”陈扬淡淡说道。 他面上有些尴尬,是什么人出手这样阔绰 冰姬欢欢喜喜地收了,向福便退了出去。 “星白,去查查那狗的主人是谁。”陈扬微微眯眸,朝星白低声道,“我总觉得……他好像一直盯着我看。” “公子长得这样好看,”冰姬顺手拈了一块白玉糕,送入陈扬口中,“自然是有人一直盯着,就连奴只见了一面,也移不开眼呢。” “姑娘才是让人移不开眼。”陈扬朝怀中的女子露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 夕阳的余晖洒在上京城的街道上。 此时行人不多。 大功告成,赵霜回味着方才英雄救美的一幕,心情大好,牵着若姬趾高气扬地走在青石铺就的东大街上。 帮冰姬搭上了陈扬,就能在陈扬身边埋下一颗棋子,将来解决他和鸿鹄就容易多了。 “呼呼……”前方的若姬忽然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停住脚步,又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声。 面前的光线暗下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长街尽头。 第21章 王妃殿下好像对在下特别有兴趣 若姬如临大敌,浑身的长毛如刺猬般竖起,瞬间又恢复了狰狞的形状,似是随时准备向那人发动攻击。 男子身后跟着一个佩剑的随从,二人缓步向她走过来,若姬不敢轻举妄动,只发出“呼呼”的低吼。 身穿月白锦袍的俊朗男子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 “向福,你带若姬先退下。”赵霜将狗绳交到向福手里,迎面走了过去。 “我说怎么妙音楼的掌柜不将那长毛狗拦下,原来是王妃殿下。”白衣男子走近了,斜眸又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王妃殿下好像对在下特别有兴趣。” “不过是听曲儿,碰巧遇见罢了,侯爷说什么特别有兴趣”赵霜白了他一眼。 “哈哈……王妃殿下特意扮作男子去那妙音楼听曲儿,敢说不是为了在下”陈扬神态自若地笑了几声,“在下自知有几分姿色,王妃殿下就算多看了几眼,也是人之常情,又何必故意掩饰” “呸!姿色”赵霜朝地上啐了一口,上下打量着他道,“上京城多的是比你好看的男子,不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姿容身段,都能甩你好几条街。我看你的脸皮倒不是一般的厚!” “长生也不知……王妃殿下为何偏偏对在下情有独钟”陈扬朝她眨了眨桃花眼,“莫不是……一见钟情” 这位摄政王妃虽然处处针对自己,可陈扬总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中有几分情谊。此人身居高位,若是能将她收服,将来夺取天下岂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他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就听见一阵“汪汪汪”声。 若姬见有人调戏它主人,又怒吼起来。 “陈扬!”赵霜怒瞪了一眼白衣男子,朝若姬使了个眼色,“你再敢多言,今日我便让若姬将你分食了!” 若姬见状更加激动,作势就要冲上去乱吠,向福眼看就要拉不住,只能大喊,“王……王妃,您别刺激它了!” “王妃殿下,你这人仗狗势可不好,”陈扬后退一步,又笑着朝她拱手道,“今日天色不早,殿下还是早些回去。” “若姬,我们走!”赵霜虚张声势地大吼一声,便一挥衣袖,领着二人一狗迈着大步走了。 待人走远了,白衣男子仍旧站在夕阳的阴影里,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线。 “侯爷,那位叫冰儿的姑娘恐怕也是摄政王妃安排的,”星白抱拳道,“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侯爷今后……还是不要再见那个冰儿姑娘了。” 侯爷今日对那个冰儿十分温存,又是打赏又是嘘寒问暖,星白怕他家主人因为美色误了大事。 “急什么”陈扬一手掸了掸衣襟,冷笑道,“既然送上门,就别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赵霜今天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回到繁霜殿后,还是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陈扬认出了自己,那他会不会怀疑冰姬又会不会把这件事捅到摄政王的面前 糟了!她怂恿王爷的妾室去当歌姬,还接近别的男人,要是让王爷知道了,还不得挨一顿臭骂 想到这里她心中又是一阵发虚,说话都没了力气。 “香夏,冰姬回来了吗”女子一边脱着身上的男装,一边心烦意乱地问道。 “还没有呢,奴婢刚刚去问过,说是还未回来。”香夏正在给她收拾换洗衣物,“王妃,今夜还要去含光阁吗” 赵霜心里“咯噔”一下。王爷今夜可千万别翻冰姬的牌子!这丫头胆儿小,万一说漏嘴就完犊子了。 她决定还是去拖住摄政王。 “去……去含光阁,你别忘了带我那只箱子。”赵霜手忙脚乱地放下头发,换上一身女装,随便拿起妆台上的眉笔描了描眼睛,又问旁边的常嬷嬷道,“王爷今天来过吗” “王妃,你这妆……还不如不画呢。”常嬷嬷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见那双眼睛像是抹了锅底灰似的,不禁用手一遮眼道,“王爷今天去官署了,说是和令狐将军议事,没在府里。” “那就好那就好,”赵霜又随手沾了点儿水,抹了一下多余的眼影和歪掉的眉毛,“走,咱们去含光阁。” 梅芳院。 院子里的梅树眼下正郁郁葱葱。 林悦之打扮得如花似玉,手拿团扇坐在游廊的围栏上,望着梅树的树枝发呆。 “美人,王爷他……没在府里。”听雨方才又被她逼着去水榭那边转了一圈,刚刚回来。 “你回来干什么王爷没在,你就去含光阁的门口等着啊!”林悦之不耐烦道。 “美人,这……还是算了,奴婢看见……王妃又去了含光阁,”听雨嘟着嘴道,“想来今夜也是宿在含光阁里……” “嘭!” 林悦之气愤地将手里的扇子向小丫鬟掷过去,“王爷以前从不让后宅的女人进含光阁,现在居然为了赵霜这个老太婆破例!” “嘘!美人,您小点声!”听雨委屈地捡起地上的团扇,左右看了看道,“听说是王妃喜欢含光阁的灵气,要用来修炼真气……” “骗鬼呢!两个人每夜在含光阁里不知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说是修什么真!”林悦之嫉妒得无以复加,却又无计可施,喘了口气低声道,“若是王爷再不来,就要想别的法子了。” “美人,您……您又在打什么主意”小丫鬟伸着脖颈,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眼下您的一举一动,可都在王妃的眼皮子底下,还是……小心点好。” “知道了!”林悦之的眼眸转了转,捏紧了手心,染着丹蔻的手指甲刺进皮肤里,“过几日是上巳节,听说赵霜要在静心湖水榭摆家宴,哼……到时就有好戏看了。” 赵霜这厢领着香夏刚走到含光阁楼下,就见一个貌美的丫鬟正等在廊下,看见她们时脸上略有些尴尬。 “秋心姐姐,王爷回来了吗”香夏走上前去打听。 “秋心见过王妃,”翠绿色衣裙的丫鬟迎上来行了礼,垂首道,“王妃稍候,红……红秋姑娘她在里面。” “哦”赵霜看了一眼手里拿着包袱的香夏,“红秋她在几层要不……你带我们去二层等一等” 香夏手里抱着她的修炼之物,可不轻。 第22章 红秋 这含光阁分三层,一层是举行普通宴会的大殿,并几间客房;二层是摄政王的书房和寝房,一般不见外人;三层又是个见贵客的大殿,最是奢华辉煌、风景卓然。 赵霜估摸着既然是见红秋,应该是在一层或是三层。 “红秋她……在二层……书房。”秋心接过香夏手中的包袱,看了一眼殿内道,“王妃殿下,您就在一层大殿等候。” “有劳。”赵霜虽有些惊讶,却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就领着香夏进了门去。 天色渐暗,香夏等得有些不耐烦,一边给她捶肩一边抱怨道,“从前王爷从不让后宅的女子进含光阁,怎么今日却让红秋进来” “这含光阁也是王府的地方,自然是王爷说什么人能进,什么人就能进。”赵霜端着茶,嗅着茶香,“有什么奇怪的” 香夏前几日还说红秋姑娘孤傲,从不主动找王爷,今日到底是因为何事 她心中正疑惑,就听见楼梯上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一个身穿黛色衫裙的女子缓步下了楼,走到一层大殿门口时,与守在门口的秋心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赵霜远远观察着门口的动静,那人既然没有进来向她行礼,她也便没有去主动打招呼。 感觉这个红秋性子有些冷。 “王妃殿下,王爷在三层大殿,请您去一同用晚膳。”秋心进来向赵霜行了个礼,便引她上楼去。 杨暄今天穿了一身绯色绣吉字圆领常服,发上插着一支白玉簪,正随意靠在大殿正中的软榻上等着她,面前的矮几上摆了一桌美食。 香味飘来,赵霜有点把持不住。 “王爷。”她屈膝行了个礼,见那矜贵男子点头,便火速到他身边坐下,准备开动。 今天在妙音楼喝了一下午的茶,只吃了些茶点,肚子里都是些汤汤水水,上了几趟茅房早就空空如也。 春心和夏心两个丫鬟在一旁端酒布菜,赵霜吃得津津有味,嫌春心动作慢,干脆拿过一只烤鸭腿自己“唧唧”啃起来。 杨暄只吃了几口白饭,喝了一口汤,就歪头看着她吃,长眉渐渐蹙起,“王妃,慢点吃,别噎着。” 他今天这一身红金色锦袍十分喜庆,只是不知为何整个人似乎散发着黑气。 赵霜觉得或许与方才红秋来过有关。 “方才我在楼下看见红秋了。”她吃完鸭腿,擦了一下嘴,端起酒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嗯,的确是有事。”杨暄斜睨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前几日,本王让她悄悄跟着你,贴身保护。” 赵霜手里酒杯一歪,酒水瞬间洒了出来,“你让人跟踪我!” 完蛋了!她今天去见了谁,做了什么,摄政王肯定是知道了!知道了还不说,这是等着她自己招供呢! “本王担心你的安全,想着给你派个女侍卫,正巧前几日看见红秋带着一个丫鬟在湖里采莲篷,想着她本来就是暗卫,便让她去保护你,”杨暄见有酒从她嘴角流出,从桌案上拿起一块锦帕,给她擦了擦嘴和身上沾到的酒,“你紧张什么” 搞什么鬼这几天莲蓬都还未成熟,红秋采什么莲蓬 赵霜瞬间凝神,此事要么是摄政王撒谎,要么是红秋故意没事找事。 “她……她说什么了”赵霜捏紧了小拳头,眸中闪着小火苗。 “你是不是在琢磨怎么报复人家”杨暄一皱眉,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你胃口这么好,还不知错!” “妾身不过是上街遛狗而已!”赵霜放下碗筷,赌气地转过头去。 “你上街遛狗会遇上永昌候冰姬和那永昌候又是怎么回事”杨暄方才听了这个消息,觉得晴天霹雳,生了半天的闷气。 “王爷你偏心!”赵霜背过身去,两手往袖中一揣,委屈巴巴地道,“红秋说什么你都信,妾身说什么你都不信!” “……本王也没说你什么,”杨暄愣了片刻,赶紧将人搂过来,安慰道,“就是那陈扬阴险狡诈,怕你被他占了便宜。” “要不是你那天拦下我,令狐将军早就为我报了仇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嘤嘤嘤……”少女蜷成一团,在他的锦袍上擦起眼泪鼻涕来。 “是……是本王坏了你的报仇大计,本王……错了。”杨暄一手捧着她的小脸,另一只手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道,“本王既然说了会为你报仇,你只管安心就好,何必自己去招惹那个陈扬” 春心和夏心两个丫头看见这情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落出来。王妃都多大的人了撒起娇来还是这么信手拈来,毫无违和感。 王爷更是……何曾这么没有原则向一个女子认错就算是当年红秋姑娘那件事,王爷也没低头说一个“错”字。 “你就是舍不得冰姬!”赵霜仍旧背过脸去。 “我何时提过冰姬的名字”杨暄又捧过她的脸,“你多心了。” “那你不能再坏我大事,冰姬就……借我用几天,”赵霜拉着他的手,长睫上还沾着泪水,“我只是让她去离间陈扬和鸿鹄,不会真的让她怎么样。” “你有分寸就行。”杨暄揉了揉她的头发,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她嘴里,总算是将人哄好了。 赵霜低着头吃了几口,又夹了一筷子菜递到摄政王嘴边。 “这……”杨暄觉得此举太过招摇,便朝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挥了挥手,春心和夏心连忙识趣地退出了殿外。 “书上说,要礼尚往来才好,”赵霜面色微红,眨着明晃晃的大眼睛,“你给我夹块肉,我也要还你一口菜。” “嗯。”男子羞涩地张开口吃了,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抽,待吃完了嘴里的食物又小心问道,“你就这么介意陈扬和那个鸿鹄本王可是听说……永昌候在筹备婚事呢。” “自然是在意。”赵霜闻言,沉下脸来,“他们杀了我,凭什么还能相亲相爱这么好过” “你对那陈扬……还有恋慕之情”杨暄略带迟疑地问道。 “都说过了,没有。”赵霜忽然转头盯着他,正色道,“你以后不许派人跟踪我。” “不是跟踪,是保护。”杨暄端起桌案上的酒盏喝了一口,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行事鲁莽,本王不放心……” 第23章 又生气了? “总之你若再派那红秋跟着我,就是信她不信我,”赵霜眸中微冷,杀意一闪而过,“将来她若是有什么事,你就别怪我。” 她最讨厌有人居心叵测地跟着自己,前世的鸿鹄就喜欢跟着她,她也一直未有防范,最后才会栽在鸿鹄手里。 再说那个红秋和鸿鹄一样,给人的感觉又冷血、又诡异,只看一眼就浑身不舒服。 “又生气了”杨暄将人拢到怀里,轻拍她背道,“怎么没说几句话就生气莫不是……你吃红秋的醋” 这人嘴上说的大方,其实还是很在意自己和其他姬妾相处的。想到这里,他心里又甜又暖。 “谁吃醋了”她又吸了一下鼻涕。 “方才我刚从官署回来,在含光阁的院门外遇见她,当时我急着换下官服,红秋说是有关于你的要事容禀,我怕是你出了什么事,就让秋心领她进了含光阁。”杨暄又搂紧了她,“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走了。” “我倒不是介意她进了含光阁,就是不喜欢有人背地里给我使绊子。”赵霜挥着小拳头,轻捶在他身上,“何况我是王妃,她是妾室,怎么能算计我” “红秋不过是个侍卫,你介意什么”杨暄捉住她乱捶的小手,“就和秋心她们一样的下人,我根本没将她当成女子看待。” “你就知道说好听的。”不知何故,赵霜闻言破涕为笑。 “不生气了。”摄政王忽又朝着她的耳朵低声问道,“今夜还要鼓捣你那些铜钱和香炉吗不如去榻上休息……” “嗯,我都让香夏带来了。”赵霜点点头,指指门外。 “难道你来这含光阁,就只是为了修炼”杨暄心有不甘地抓着她问道,“你看着本王……难道就一点都不动心” 这几日赵霜虽然宿在含光阁中,可她每夜总是独自坐在窗前对着月光,面前摆个香炉和几枚铜钱,兀自静气打坐,也不搭理旁边的男子。 杨暄早就觉得心中吃味,可每次想去打断她,又被她那种大义凛然的气势给吓得不敢动,怕将她惹怒了。 “动心……”赵霜娇嗔着回答道,“王爷是人中龙凤,谪仙之姿,谁看了都动心,只是我……自从投生到这副身体里,功力减退了不少,须得好好找补回来,不然将来又要栽在鸿鹄手里。” 鸿鹄的功力虽然不如自己,可她手里有师父留下的宝物锁魂铃,要对付她可不容易。 “你要修炼,也不一定要用香炉什么的,”摄政王忽然朝她眨了眨凤眼,俊颜上飘起一缕绯红,“本王听人说……有一种双修之术,对这久病之人提升功力十分有效……” “你从哪里听来的”赵霜挠了挠头,回忆道,“师父从未说过。” “你是女子,你师父是男的,他自然不好意思跟你说这些。”杨暄煞有介事地引诱道,“你若不信,今夜咱们试试” 赵霜红了脸,推了推他道,“不……不试了。” “你没试过,怎知道不行”男子抱起她,向楼下的寝房中走去。 含光阁二层。 杨暄的寝房宽敞空旷,正中是一个宽敞的梨花木睡榻,浅黄色的帷幔一直垂到地面。 朝着静心湖的窗前地板上,摆着一个鹅毛软枕。 赵霜跪坐在软垫上,打开面前的小箱子,正在细数带来的宝贝,这些都是她让香夏去上京古玩街上买来的修仙用物。 刨去一些骗人的桃人木剑之类,还是有些能用的。 这两天在含光阁中修炼还是有些效果的,她如今起卦轻松不少,准确度也提高了。今日就是她早早算到陈扬会在妙音楼中出现,才提前让冰姬埋伏在那里等候。 赵霜身后,一个穿着雪白中衣的男子百无聊赖坐在睡榻边缘,大长腿伸到睡榻前的台阶上,正望着她出神。 见她又搬了那个青铜镂空香炉出来,杨暄不悦地一蹙眉头,“今夜本王不想一个人睡了!” 声音里三分幽怨,七分抗议。 赵霜连忙从包袱里摸出一个东西藏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挤眉弄眼道,“王爷,您看这是什么” 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个樱粉色锦缎封皮的书册。 男子的眉梢因为气愤跳了一下。 赵霜笑眯眯地翻了一页道,“这几日,那画师又多画了几位美人,刚添了几位面生的,您看看……” “啪!”杨暄一把将画册合起,掷到地上,“赵霜!你当本王这么好糊弄!” “妾身……也没说什么……”见他真的生了气,赵霜也不敢再提翻牌子的事,伸手在他腰间揉了两下,“别……别恼。” “你当本王是傻子是摆设”男子显然是真的不满,一阵怒气携风带雨而来,将她逼到角落,“你就是想将本王支走,然后独占本王的含光阁!” “不不,妾身就是随口一问,问……王爷您要不要翻牌子……”赵霜又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的香炉和铜钱,转头朝他笑道,“今夜没有月光,不……不打坐了,妾身服侍王爷。” 她想着等摄政王去了南境,这含光阁还不是自己的到时候想怎么修炼都行,今夜就依了他。 “谁要你服侍”杨暄鼻子翘得老高,他何曾向一个女人低头 王府的下人们都知道,王妃夜夜宿在含光阁,还以为他这几日过得十分快活,其实他每天都是独自一人睡在榻上,清冷孤寂,杨暄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赵霜心中感慨。此人虽然是快三十的人了,但生起气来,还像个孩子一样。 “那……”赵霜也不知道这人恼了,要怎么哄才好,跑过去脚踢了一下青铜香炉道,“都是你不好!把王爷惹恼了!” 见她这样子,杨暄再也忍不住,捂着肚子笑起来。 香灰洒了一地,赵霜刚要躬身去收拾,却被人一把抱回去。 “明日下人们会收拾的,”耳边一热,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不是你服侍本王,是本王勉为其难,助你修炼。” 男子的眉目贴近,如山间青竹,疏朗隽秀。 她一时看花了眼,呆呆道,“是,妾身……多谢王爷。” 第二日,赵霜回到繁霜殿中,果然感觉神清气爽,心想这双修还真有奇效。 第24章 我有分寸 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掐指一算,她发现竟然比之前算得更加清晰,这王府之中哪位美人在做什么,竟然都能瞥见一二。 赵霜定睛一看,柳岸居中隐隐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二人在房中一张大桌案上摊了一个大包袱,包袱里边放着金银首饰,还有沉甸甸的银锞银票等物。 这俩人在鼓捣什么呢 “香夏,这冰姬和徐美人好像感情特别好啊,她们平时都有些什么爱好”赵霜收回遥视的目光,转头问一旁的小宫女。 “回王妃,徐美人的柳岸居和冰姬的莲香阁离得近,听闻两位美人嫌夜里冷清,常常住在一处。”香夏想了想,“倒也没听说她们平时有什么爱好,若说有的话……大概就是……一起挤兑林美人。” 原来这俩人在后宅中是盟友。赵霜翻了翻美人图册,发现徐莲玉和冰姬还没有被加进来,蹙眉问道,“这画册上怎么还没有加进她们俩” “回王妃,前几日那画师去了,结果徐美人告病,冰姬又不在,说是去给王妃办事了,后来那画师就先去了别处,这就给耽搁了下来。”香夏给她倒了杯茶,又吩咐一旁的小宫女去准备茶点。 “嗯,倒是不急。”赵霜眯眸,又给红秋起了一卦,发现红秋今天老实在红叶馆里呆着,松了口气,“这个红秋……咱们以后得防着点。” “王妃说的不错,从前奴婢也是看错了她。”香夏一边给她打扇,一边说道,“原以为她是个清心寡欲的,想不到王爷竟然让她进了含光阁,可见她还是留着一手呢。” “我的意思是,她武艺高强,以后别再让她跟踪我,然后去向王爷告密。”赵霜低头抿了一口茶,看向窗外微微失神,“至于其他的事……王爷若是真的心里有她,将来给她抬个美人,或是侧妃也没什么。” 杨暄这个人行为怪异,常常出人意料,醒来这么久,她还是摸不准他的心思。 她虽然不喜欢红秋,但只要她不太过分,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 “王妃!”香夏急了,“您怎么这么大方王爷一共就两个侧妃的位子,您一下就许了一个出去……那府里的其他姬妾还不得为剩下的那个侧妃之位抢疯了您得用这侧妃之位好好拿捏她们才是。” 香夏的意思,是让她恩威并施,用侧妃的位置做诱饵,让府里的美人们听话。 她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点,可转头一想,以摄政王的性子,不喜欢就成天打脸,喜欢就往死里宠,那侧妃的位子必然要放他中意的人才行。 “知道了。我也就是说说,还有一个侧妃之位……我看王爷的意思……恐怕还是想给那个章诗儿留着”赵霜回忆着杨暄的话,揣摩他话里的意思,又挠头想了想,“说起来,吩咐常嬷嬷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去将她给我叫来。” “是。”香夏应了声,便出去将常嬷嬷找了进来。 “王妃。”常嬷嬷行了个礼,面上表情有些不情不愿的,看着赵霜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常嬷嬷,”赵霜低头翻着美人图册,随口问道,“那个章诗儿的事,几天前就交给你办,如今查的怎么样了” “查是查了,可是王妃……”常嬷嬷苦着一张脸,“您这么着急地去管那个章诗儿家的闲事做什么” “她与王爷是少年相识,也算青梅竹马,如今……听闻她在闹和离,我就想着,不如……”她挑了挑眉,得意地笑道,“不如将她弄进府,一来可以讨王爷欢心,二来也可以拉拢军中势力。” 章老将军虽然年纪大了,但在军中的威望还在,摄政王府若是和章家结亲,对杨暄来说是个助益。 “王妃,您光顾着讨王爷欢心了,那您自己呢还有大周皇室呢”常嬷嬷两手抄在袖中,严肃地看着她道,“摄政王的势力日盛,将来您若是不得宠,他转头就将大周皇室给……” “常嬷嬷!”赵霜朗声喝止了她,心头一震,垂眸道,“知道了,从前是我没想过那些事,常嬷嬷你放心,我有分寸。” 常嬷嬷是先皇后安排的人,对大周皇室自然是十分忠心。 赵霜望着手中的美人图册,心中百感交集。既然占着朝华公主这副身体,她就得为大周皇室尽一份力,常嬷嬷说的不错,这章诗儿……进府可以,侧妃之位却断断不能给。 “王妃还是早日诞下子嗣的好,让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开心,也让太后娘娘安心。”常嬷嬷忽然换了话题,八卦地问道,“这些日子王妃夜夜宿在含光阁,就没有……什么动静” 她这个子嗣问题,还真是牵动着不少人的心。 “没……没有。”赵霜尴尬地摇头,赶紧扯开话题,“先说说,那章诗儿和程钰为何闹和离” 她总不能说自己夜夜都在打坐,晾着摄政王,直到昨夜才让他亲近若这么说,摄政王的脸往哪儿搁 “老奴去西市打听了。那程钰是个武将,人长得也算英武,可毕竟是个粗人,与章诗儿婚后一直就不和。”常嬷嬷对王妃交代的事情毫不含糊,打探消息对她来说更是不在话下,“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了。两年前,程钰从白玉楼买了个年轻的丫鬟回来,放在了房里,章诗儿不满,两人就开始闹和离。” “那两人婚后可有子女”赵霜又问道。 “章诗儿没有生育,倒是那个通房丫鬟生了一个女儿,如今养在章诗儿房里。”常嬷嬷又劝道,“王妃,依老奴之见,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儿您还是别插手。” “章诗儿要和离,程钰不肯”赵霜歪着脑袋看向她。 两人闹了两年,却还没有和离成,想必是有什么原因。 “不不,听闻是……章老将军不肯,说他女儿是再嫁,若是和离,将来就是三嫁了。章诗儿又没有子嗣,若是将来不嫁,又没有人养老送终。”常嬷嬷摇头叹了口气,“这章小姐也是个苦命之人,听闻她最近威胁章老将军,说若是不准她和离,就削发出家当姑子去。” “这就难办了。”赵霜蹙眉叹了口气,转着眼眸想了想,“若是……王爷他亲自去求章老将军呢” 第25章 红叶馆 她本来想的是,若是那程钰不肯和离,大不了出点银钱,想必那男人也不会不撒手,可若是章老将军不肯,这就不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了。 “章老将军孤傲,要他松口,恐怕……除非是国公爷亲自上门提亲,再许他女儿王妃之位……才有可能松口。”常嬷嬷说着又劝道,“王妃,这事儿吃力不讨好的,您就别管了。” 为了一个女人,要杨暄出面已经是不容易,要国公爷亲自出面,这简直是为难人了。 “此事……我跟王爷商量之后再议。”赵霜又低头翻了一页美人图册,发现了不少新鲜面孔,“明日的上巳节宴会,你们去各位美人处说了吗王爷马上要去南境,我打算在他走之前,让府里好好热闹一下。” “去各院都说过了。”常嬷嬷恭顺地回答道,“各位美人都感念王妃的恩情,说是明日一定会盛装出席。” “那就好。”赵霜合上美人图册,站起身来,“香夏,你陪着我去莲香阁找找冰姬。” “是。”香夏应了声,便回身收拾了一下,又安排了轿辇,扶着她出门。 烈日当空。 幸好轿辇上带遮阳的帘子,香夏又给她递上一把轻纱扇子,回头嘱咐小宫女道,“去准备冰镇杨梅汁,一会儿王妃回来要用。” 轿辇出了静心湖,刚走到红叶馆附近,忽听到里边有人大声喧哗,还有摔碗砸盆的声音。 “香夏,去看看,红叶馆出什么事了”赵霜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转头望着红叶馆的方向。 “是。”香夏飞快地跑向那座红顶小院,不多时,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王妃!是林美人她……不知何故去了红叶馆,嚷着要红秋给她做冰镇莲子汤。红秋吩咐小丫鬟去做了,林美人不满意,非要红秋亲自去做,两人正在争执。” 这个林悦之挺着大肚子还到处乱走,到底是怎么想的赵霜不耐烦地一扶额头,随后又迅速反应过来,昨夜红秋去了含光阁,想必是这消息不胫而走,惹恼了林悦之。 以林悦之的性格,她身份比赵霜低微尚且不肯服输,对着红秋一个侍卫出身又没名分的妾室,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 “王爷回来了吗”赵霜本能地不想淌这潭浑水,想着若是能丢给杨暄就最好。 “王妃您糊涂了这个时辰,王爷正在官署呢!”香夏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糟了,这红秋会功夫,林悦之又怀着王爷的骨肉,万一两个人打起来……那林美人若有个三长两短,不就是她这个王妃失职了吗 想到这里,赵霜小手一指,“走,去红叶馆!” 抬轿的四个小厮应了声“是”,便朝红叶馆的甬道弯了进去。 枫树夹道,此时郁郁葱葱。 一进了红叶馆的院子,赵霜就察觉出气氛不对,急急落了轿子。 小院中连个出来迎接的下人也没有。 香夏刚要扯着嗓子喊人,赵霜止住她,“直接进去,别耽误时间了。” “是。”香夏扶着她往里边走。 到了正厅,眼前的景象竟然与她预料之中的完全不同。 按理说,红秋应该是占了绝对的武力优势,又是主场,有一众的丫鬟婆子作证,可赵霜走进正厅时,却看到林悦之在主座上坐着,听雨打着扇子,主仆二人颐指气使地正在训人。 一个绯色衣裙的女子领着红叶馆四五个下人们一字排开,跪在厅中,只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也不做声。 “好大的胆子!王妃来了,还不出来相迎”香夏朗声说了一句,声音极有穿透力。 红衣女子这才领着一排下人,朝着赵霜跪拜行了个礼,“参见王妃殿下。” 林悦之也缓缓站起身,屈膝行了个礼,便又坐下,“王妃见谅,妾身身子不适,不能久站。” 赵霜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没有说话,只朝众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林美人……她无故跑到红叶馆来找我们姑娘的麻烦。”红秋身边的一个小丫鬟连忙回答道,“我们姑娘一向本本分分,从来不会出去招惹是非。” “本本分分”林悦之翘着二郎腿,望着那地上的红衣女子,轻笑一声道,“是谁瞅准了王爷回府的时机,故意去静心湖上采什么莲蓬又是谁明知道王爷不许咱们进含光阁,昨夜还跑去含光阁中勾引王爷” 红衣女子闻言,不服气地一抬头,眸中似有一团怒火,“林美人慎言,昨夜是王爷特许红秋进入含光阁的。” 赵霜这才头一次好好端详起红秋的长相。 红秋身材娇小,肤色略暗,长得也不如林悦之和徐莲玉那般明人,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神态又有些阴柔。 这样的女子实在算不上是美人,在这王府里更加不算出众,难怪杨暄说从没将她当作女子。 但是不管怎么说,是杨暄酒后失态,毁了人家姑娘清白,赵霜这么想着,便又有些偏向红秋。 “别说含光阁的事了,说说,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红秋你为何跪着”林悦之仗着有身孕坐在上座,方才红秋身边的丫鬟站起身给赵霜搬来一张藤椅,赵霜便扶着坐了。 红秋抬头看着她若有所思,却迟迟不肯说话。 还是方才那个小丫鬟开了口,“下午林美人忽然过来,非说要吃什么冰镇莲子汤,奴婢为她做了,她又说不好吃,非要我们姑娘亲自动手做。” “哦”赵霜挑眉看了一眼林悦之。 这样看来的确是林悦之不对。 “王妃,您也知道,妾身最近胃口有些古怪,就想吃红秋做的冰镇莲子汤。”林悦之娇滴滴地说完,又看着那红衣女子“嗤”了一声道,“红秋,你从前给王爷做侍卫的时候,不就喜欢做这冰镇莲子讨王爷欢心么” 赵霜又“哦”了一声,看向红秋。 想不到这个红秋……从前对王爷也挺好的嘛,会亲手作羹汤,想必……多少是有点感情那既然如此,如今她又为何避着不见王爷 “林美人,你别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整天想着向王爷邀宠,”红秋抬眸看向林悦之,满脸的清高与不屑,“我与王爷……一向谈的都是正事,并非儿女私情。” 第26章 无事生非 林悦之还想反驳,那红衣女子忽又略带嘲讽地道,“林美人,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你今天这么闹,王爷他若是知道了……” 此话一出,林悦之果然没声了。 在这个后宅中,从前不管是谁和红秋相争,王爷都是无条件地相信红秋,林悦之虽然心中不悦,也知道她绝不是虚张声势。 今天的事情王爷不知道也就罢了,若是知道了……这么一想,林悦之额上又出了一层冷汗。 “美人,您就别和红秋姑娘吵了,不然一会儿王爷回来,又该说您惹是生非……”听雨刚劝了一句,就见林悦之一个严厉的目光投来,赶紧闭了嘴。 红秋仍旧跪在地上,冷冷看着座上的美貌女子,目光沉着略带嘲讽。 “林美人,那冰镇莲子汤太过寒凉,对孕妇不好,依本宫看……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赵霜说着指了指门口,给她一个台阶下,“仔细别动了胎气。” “是,王妃说的有理。”林悦之站起身,朝赵霜屈膝行了一礼,又转向红秋不服气地道,“我才不跟你闹,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几杯药酒爬上了王爷的睡榻!” 药酒赵霜略略沉思,看了一眼地上的红衣女子。 林悦之说完就领着听雨,扶着腰走了。 红秋听了她方才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似是又羞又恼。 “起来。”赵霜扫了一眼门口,天色将晚,“林美人都走了。” “多谢王妃。”红秋领着一众丫鬟小心翼翼地起身,又转身亲自给赵霜倒了杯茶。 “红秋,听说你会功夫,为何在林美人面前这样委屈自己”赵霜接过茶盏,观察着红衣女子。 红秋垂首站着,也不抬头看她,“妾身不想王爷为了红秋的事烦心。” “哦”赵霜将茶盏放到香夏手里,端详着她道,“你若是不想王爷为了你的事烦心,昨夜就不会趁夜色去含光阁回话。你跟踪本宫一天,应该知道本宫根本没有生命危险,却故意让王爷以为……事态紧急,关系到本宫的生死。” “王妃明鉴。红秋……只是说事关王妃殿下的安危,是王爷自己以为事态紧急……” 红秋话未说完,就见赵霜一边打扇,一边摇了摇头。 “红秋。你很聪明,你知道王爷信任你,所以……”她歪着头斜睨着她,“所以故意在这王府后宅中搅风搅雨。” “红秋没有!” “你与林悦之相处多年,应该知道她欺软怕硬。方才……你若是真的不想王爷烦心,就应该给她教训,挫挫她的威风,而不是等着本宫来……为你做主。”赵霜站起身,在屋中踱了两步,四下扫了一眼,“你做小伏低,由着她大吵大闹,是希望林美人将事情闹大,最好传到王爷的耳朵里……” “王妃!红秋冤枉!”红秋又连忙跪下,垂首禀道,“红秋没有据理力争,是因为……因为妾身一向不喜与人相争。” 屋里的丫鬟婆子见红秋跪下了,也一同跪了下来。 “行了!”赵霜伸出两指掰过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红秋啊,我劝你,在本宫面前收起你那副清心寡欲的脸,想要什么就爽快地说出来。” 她并不讨厌林悦之和徐莲玉,起码这两个人想要什么都会勇敢地说出来,但是这个红秋,偏偏喜欢这种欲擒故纵,装模作样的把戏。 “王妃,您误会红秋姑娘了!红秋姑娘她不是那样的人!”红叶馆的几个小丫鬟还是头一回看见王妃对府中妾室这般严厉,而且还是对府中最低调不惹事的红秋姑娘,纷纷开口为红秋说话。 赵霜放开了红秋。 几个丫鬟婆子你一言我一语地又围着她说了许久的情,只有一个小丫鬟躲在后边不言语,正是方才为赵霜搬椅子的那个。 赵霜冷着脸,听了半晌的叽叽喳喳,并没有说话。 “王妃,妾身与王爷只有主仆的情分,绝没有男女之情,您如此忌惮妾身又是为何”红秋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脸上透着三分倔强,七分傲气。 “红秋,”赵霜又在屋中踱了几步,也不叫她起来,“你我头一回见面,我不想为难你,不过……下回若是再让我看见你耍心机,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王妃,今天的事分明是林美人她无理取闹,您却怪罪妾身……妾身虽然不服,可也不想将事情闹大,”红秋忽然眯眸,目光幽冷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若是让王爷知道,伤了您和王爷之间的情分就不好了。” 赵霜闻言,捏紧了手中的团扇,被她说得眉梢猛然一跳。 杨暄身边竟然有这么个心思叵测的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她指着后排那个小丫鬟,“方才是你给本宫搬了把椅子。” “奴婢银杏。”小丫鬟连忙恭恭敬敬地上前几步,跪到红秋身旁。 “王妃,您有什么事就罚妾身好了,不要为难红叶馆的人。”红秋作势要将银杏护在身后。 “你放心。”赵霜看了一眼屋外,时近傍晚,阳光已经没有中午那般毒辣,又朝着众人朗声道,“红秋今日与林美人无事生非,林美人怀有身孕,暂且不罚,红秋领罚在院中烈日下跪一个时辰。” 她对这惩罚人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就怕出手轻了起不到效果,重了又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结果。 从前在山上时白鹭也被罚跪过,知道跪一个时辰并不会出什么大事,何况现在太阳都要下山了。 满屋的丫鬟们闻言,全都望着她满脸震惊,就连香夏也伸手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王妃,方才的事……” 赵霜轻拍了拍香夏的手,示意她放心,又看向方才那个小丫鬟,“银杏,你就在这里看着红秋姑娘,不到酉时不准她起来。” “这……”银杏颇有些为难。 “你听清楚了没有”赵霜提高音量,居高临下看着小丫鬟。 “听……听清楚了。”银杏吓得连忙磕头。 “王妃殿下,您这样冲动,将来……怕是难以服众。”红秋直起身子,挑衅地看着她,唇角微弯,“妾身跪一个时辰不要紧,可明日就是上巳节宴饮,王爷若是知道了……” 第27章 惩罚 自己若是腿上有疾,就算不开口,王爷也定会询问原因,到时候看她怎么解释! 赵霜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红衣女子不由得住了口。 “哦你还替本宫考虑”赵霜冷笑了声。 红秋没敢回嘴却杵着没动,银杏也不敢去拉她。 屋内寂静无声,人人心中思量。 “银杏,还不扶你们主子去院子里跪着”赵霜沉了脸色。 “是!”银杏见她语气严厉,连忙拉着红秋,后者倒也没有挣扎,顺从地随着银杏走到阶下开始罚跪。 赵霜又朝香夏做了个手势,疲惫地道,“香夏,咱们也走。” “今天这院中的事,谁也不许到处嚼舌根,听明白了没有”香夏觉得不放心,又回头朝屋内的丫鬟婆子们叮嘱了一句,这才扶着赵霜出门。 此处离莲香阁不远,头顶的日头也不太刺眼,赵霜便没有乘轿辇,而是扶着香夏缓步朝莲香阁走过去。 “王妃,您何必跟红秋一般见识”香夏一边扶着她,一边犹豫着嘟囔道,“您不知道,这些年来,红秋她虽然不大出门,可府中的美人们谁只要是跟她闹,都讨不着什么便宜。” “哦说说看。”赵霜一时来了兴致,倒想看看这个红秋有几分能耐。 “从前冰姬与她一同进府的,二人都看上了红叶馆,王爷二话没说就将红叶馆赏给了红秋。还有一回过年,林美人找了个成衣铺的掌柜给府里的美人们裁衣,林美人和红秋都看上了一块红绡料子,正巧那料子只剩下一匹,林美人就给自己裁了一身红绡褶裙。此事不知怎么传到了王爷耳朵里,后来……听闻是王爷发了怒,那红绡褶裙林美人就再也没敢穿过。”香夏回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身后的红顶建筑,挠着头道,“今天的事情,怎么看都是林美人不对,可是您却罚了红秋,奴婢担心……” “你担心王爷他因为此事怪罪我,所以想让我放过红秋”赵霜眯眸看了一眼天边的卷云,心中略作计较,“若她像徐莲玉和林悦之一样坦白,我倒也毋需担心,但是她心思深沉,又武艺高强,这样的人留在王爷身边,我怎么也不放心。王爷若是因此恼了我,我也便看清了他,从此他的事,我都不管了。” 红秋的眼神总是让她想起前世的鸿鹄,看似清澈天真,其实冰冷彻骨,这样的人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出手就是狠辣无比。 赵霜懒得做戏,宁可一开始就将自己的厌恶感挑明了,以后也不用维持表面的和睦。 “王妃,其实……”香夏虽说只是个小宫女,但她在这王府里呆了多年,多少懂些人情世故,“红秋虽说是有些手段,可只要她本分地呆在红叶馆中,您又何必为了她和王爷闹得不愉快” “那天在含光阁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赵霜轻拍了拍香夏扶着自己的手,解释道,“红秋她从前也不去含光阁,为何昨日突然在含光阁外求见她是知道我会去含光阁,故意做给我看的。” 红秋走的时候,在门口与杨暄身边的秋心说了许久的话,明知道王妃在里面,却不曾进来向她请安。 赵霜一开始以为她只是害羞不想见人,直到方才见了这女人在林悦之面前的表现,才明白她是故意在门口逗留,好让自己与杨暄心生嫌隙。 “若真是如此,那王爷……真是看错她了!”香夏握紧了她的手臂,无奈叹了口气。 王爷多聪明的一个人,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只要她本本分分,我今后也不会为难她。”赵霜说完,两人就进了莲香阁。 “冰姬见过王妃。”冰姬今天穿了一身浅蓝绣云纹的衫裙,领着两个小丫鬟上前给赵霜行了礼,又请她去正屋坐下用茶。 二人在软榻上面对面坐定,又遣了身边服侍的。 “你这莲香阁倒是冷清,”赵霜望着门口一弯小水塘,“既然叫莲香阁,怎么水塘里连一朵荷花也不种” 静心湖上倒是种了一片荷花,眼下正是碧绿的莲叶绵延到天际的时候。 “王妃见笑了,”冰姬给她倒了一杯茶,自嘲道,“从前这小水塘中是有几朵荷花,可妾身来了不久……那荷花就死了,王爷也没让人补种上,就一直空着至今。” 莲香阁,摄政王已不知多久没有来过,冰姬都快忘了他上次来是什么时候。 或许是自己刚进府那会儿,那天冰姬精心打扮后想给王爷唱个小曲儿,结果他还没有听两句,就给她下了封口令,说是吵人。 这对当红歌姬出身的冰姬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从此她就意志消沉了。 “过几天,本宫让人从静心湖中采几株荷花的根茎,再给你这里种上。”赵霜轻轻一笑,又拉着她的手问道,“冰姬,永昌候……他后来可有再去见妙音楼找过你。” 为了报前世的血海深仇,别说是几株荷花,就算是把王爷送到莲香阁来也不是不可以。 “回王妃,永昌候今日又来了,说是……过几日他府中宴客,让妾身去他的侯府中唱曲儿。”冰姬说着,羞红了脸,“侯爷他还给了不少赏银……” “哦去他的侯府中”赵霜微微眯眸,又试探着问道,“你答应了” “妾身收了他的银钱却不敢答应,想问问王妃,去是不去”冰姬垂首,羞涩说道,“妾身听闻,永昌候有一个年轻貌美的未婚妻,二人正在筹备婚事。” 赵霜闻言,握紧了冰姬的手,眸中小火苗又燃烧起来。 “王妃”冰姬见她这副样子,奇怪地看着她。 “去!我还有任务交给你。”赵霜又握了握冰姬的手,温声道,“你帮我这最后一回,今后就不再麻烦你了。” “还有任务”冰姬惊讶道。 “嗯,”赵霜翘着二郎腿,眼神中闪过一丝狡猾,“我要你搅黄永昌候的婚事。” “这……这不好”冰姬下意识地摇头,推辞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啊!” 其实她心中既害怕又兴奋。那永昌候陈扬姿色过人,自己若是能得他倾心,让他抛弃未婚妻,不就证明自己还有几分魅力 可他的未婚妻也不知是何许人 第28章 上京城的趣事 想必也是个世家小姐,若是惹恼了那位小姐,不知会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永昌候和他未婚妻都不是好人。”赵霜又解释道,“此人将来对王爷也是个威胁,你若能搅黄了永昌候的婚事,也算是大功一件。” “那……那他那位未婚妻若是因此事恼了妾身,可怎么办”冰姬犹豫道。 “你放心,”赵霜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拴着红线的铜钱,“你只管将这枚平安符戴在手上,我保你平安。” “王妃!”冰姬双手接过那枚铜钱,忽又跪下道,“此事事成之后,还请王妃答应妾身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 “现在……不能说,”冰姬伏在地上道,“将来不管冰姬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王爷王妃,还请王妃饶我一命!” “快起来!”赵霜扶起她,“什么事情至于这样紧张你一个弱女子,也不会犯杀人谋反这样的大罪,怕什么你帮了我,我保你不死就是了!” “冰姬得王妃一言,必全力以赴!”冰姬站起身,嘴角忽浮起一个自信的笑容,“不管那永昌候的未婚妻是何须人,我保管让他俩成不了婚!” “好!”赵霜心里大呼痛快,又低声道,“永昌候宴饮之时,本宫也去,到时……易容扮作给你伴奏的琴师可好” “怎可让王妃为妾身抚琴”冰姬面露迟疑,“再说这事儿若是让王爷知道了,妾身怕……” “怕什么有本宫在!”赵霜心想,只要把红秋给看住了,这事儿就传不到杨暄的耳朵里。 她如今是遵纪守法的摄政王妃,杀人这种事不能随意干,但是搅和一下陈扬和鸿鹄,给人添个堵,总还是可以的。 上巳节,静心湖上笼着一层薄雾,荷花落了大半,密密的莲叶却还是青翠欲滴。 水榭楼台上张灯结彩,湖面上还浮着几只鲜花装饰的小木船。 姿态各异的美姬们穿着节日的盛装,一个个妆容精致、人比花娇,三三两两结伴坐在水榭二层的宴会厅中。 赵霜穿着浅青色轻纱大袖,靠在美人大迎枕上,心情愉悦地享用着美食。 雪白的长毛狗正趴在她脚下,眼巴巴等着她投喂些剩菜。 常嬷嬷和香冬忙着指挥下人们端来果盘和酒水,还有依王妃意思准备的各色糕点、烧鸡烤鸭。 美食的味道让人味蕾为之兴奋起来,美姬们谈笑风生、赏景观花,转眼时间就到了中午。 不远处的含光阁中。 “王爷,王妃说美食已备好,请您去水榭……享用。”凭风走进来拱手禀道,腰间别了把阳伞,似是准备出门。 摄政王正在看奏章,听着水榭传来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已觉吵得头疼,眉梢一跳道,“不去!好端端搞什么宴会” “王爷,王妃她为了今天的宴饮准备了好几天,您不去……岂不是驳了她的面子”凭风上前给他捶了两下肩,笑着劝道,“你就去露露脸,再回来也行啊。” 杨暄闻言神色微霁,不动声色地问道,“是她派人来请本王” “正是,香夏说……王妃她恭候多时了,王爷若不去,王妃定会伤心难过。”凭风了解他家主人。 就算是过年,王爷也只是将府里的美人们召到林悦之的梅芳院中略略看一眼,发完赏钱,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到就从后宅回来了。 王爷最烦这种场合,不添油加醋地说王妃想念他,他是不可能去的。 “罢了,本王就勉为其难……去看看。”杨暄闻言果然勾了勾嘴角,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绯色绣仙鹤锦袍,领着凭风去了水榭。 静心湖上微风送暖,阵阵荷叶清香混杂着食物的香味,让人浑身舒服。 香春守在一层水榭的门口,本来还在与其他小丫鬟们嬉笑打闹,一见了那冷着脸的俊朗男子,瞬间站直了脊背,恭恭敬敬行礼道:“王爷。” “王妃呢”锦袍男子头也没回,径直走了进去。 “王妃和各位美人正在楼上宴饮呢。”香春急急跟进去通传。 绯色锦袍的男子领着凭风登上二层,就见赵霜脸上已有些醉意,正拿一只鸡骨头逗着傻乎乎的若姬,一屋子的美姬在厅中又吃又喝,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杨暄不悦地皱了皱眉,走到赵霜身边的软垫上一撩袍坐下。 若姬见状赶紧衔着它的鸡骨头闪到一旁的角落里。 “见过王爷。”方才他进来得太快,一屋子美姬都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行礼。 “免礼。”杨暄拉着赵霜坐下,拿帕子给她擦了一下嘴边的油,“你吃得挺开心啊。” “王爷,妾身正与各位美人说上京城的趣事呢,自然开心,”赵霜狗腿地给他斟了一杯酒,又递上一只鸡腿,“稍后,我还打算带着各位美人去湖上泛舟赏景。” “哦上京城的趣事都说什么了”杨暄接过酒盏,没有接那鸡腿,目光扫过一屋子女人。 厅中顿时陷入死寂,就连咀嚼和吞咽声似乎都停下了,只有呼呼的湖面微风刮过。 赵霜讪讪地将那鸡腿又放进了自己嘴里。 她就想不明白,为何这些丫鬟和姬妾,见了杨暄全都灰头土脸唯唯诺诺,像是刚挨了顿打似的。 “回王爷,方才林美人说,吏部张尚书家的妾室和人私奔了,城中正闹得沸沸扬扬呢……”赵霜说着就见徐莲玉打了一个饱嗝,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那张尚书都已年过半百,而那妾室却美艳动人,这也不能怪人家……”林美人说着又瞥了一眼徐莲玉。 “那妾室可跑出上京了”一个五官柔美的美姬抬头问道,正是怜无。 赵霜咬了两口便放下鸡腿,她也有些饱了,静静听几个美人聊着八卦。 “自然是跑出上京了,若是被抓回来,免不了一死。”林悦之面带嘲讽地说着,就见对面的冰姬变了脸色,连手中的酒都晃了出来。 上京虽说民风开放,可妾室一般被认作是主人的个人财产,若是逃跑,惩罚十分严厉,不死也得打断腿。 “你们成天聊这些人家的私事干什么”杨暄不屑地饮了一口酒,又望向外边的湖面,若有所思道,“今年的莲蓬长得不错。” 第29章 上巳节 “说到莲蓬,听闻昨天林美人还跑到红叶馆去讨冰镇莲子汤喝呢,”徐莲玉朝林悦之不怀好意地瞪了一眼,“都说这孕妇的口味奇怪,脾气也古怪,昨天红叶馆可是闹得风风雨雨,吵闹声妾身在柳岸居中都听到了……” “怎么回事”杨暄斜了一眼林悦之,沉声问道,“是不是你又生事” “妾身冤枉!”林悦之急忙从桌案后走出来,扶着腰跪下,指着红秋道,“昨日天热,妾身走到红叶馆附近时热得有些头晕,又听闻红秋的手艺好,就进去讨一碗冰镇莲子汤喝,谁知道……红秋她不止不给,还出言讽刺妾身……” “哦”杨暄兀自斟了一杯醒酒茶,垂眸吹着茶上的热气。 这种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他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子了,倒想看看今天有什么新意。 “王妃殿下可以作证!”林悦之忽然转头看向赵霜,后者正低头看着果盘中的水果,若有所思。 昨天自己罚红秋跪的事情已经传遍了后宅,林悦之这是想把自己绑上她的贼船,可谓用心险恶。 若是自己默认红秋挑事,那倒霉的就是红秋。若是自己不站在林悦之一边,林悦之就将昨天红秋被罚跪的事情抖落出来,让自己也被王爷训斥一顿。 赵霜用两指心不在焉地掂着一块香瓜,久久没有放进嘴里。 “王妃,你说。”杨暄看了一眼身旁的青衣女子。 “妾身赶到红叶馆的时候,正看到林美人坐在主座上,红秋领着丫鬟们跪在下面。”身穿浅青色华服的美貌女子缓缓开口,“红秋姑娘的确出言不逊,可也是林美人挑衅在先。” 杨暄低头喝了一口茶,没再看下边跪着的女子,“既然如此,你处置了就好。” 林悦之心中还在犹豫要不要将昨日红秋被罚跪的事情抖落出来,就听到一个稚嫩的女子声音划破寂静的空气。 “王爷!”一个小丫鬟忽然跪下,朝摄政王磕了个长头,“王爷!奴婢为红秋姑娘鸣不平!” 众人转头看去,说话的是红秋的丫鬟松针。 “还不住口!”一个身穿粉红衣裳的女子连忙起身拉住松针,又忽然腿一软,跌坐在桌案上。 桌案上满满的杯盘酒盏,“咣当咣当”打翻了一地。 立时有几个小丫鬟进来收拾打扫。 厅中众人先是一怔,接着就开始交头接耳。 红秋扶着小丫鬟站稳,二人走到宴厅中央跪下,“是红秋失礼,求王爷王妃责罚!” 摄政王看了一眼满地的杯盘,不悦地皱起了眉,“你的腿刚才是怎么回事” 红秋的武功底子好,怎会连站都站不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丑 “奴婢只是一时不留神,摔了一跤……”红秋垂首,并不看座上的俊朗男子。 “红秋姑娘是昨日被王妃罚跪,伤了膝盖!”她身边的小丫鬟却不顾红秋的阻拦,急急说道,“姑娘膝盖本来就有伤,昨天又跪了一个时辰。奴婢们劝她今日不要来,可红秋姑娘说,今日是王妃首次宴请,必须要来。” 松针的话音刚落,屋中静得落针可闻。 一众姬妾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是悄悄地拿眼角余光看看红秋,又看看王妃。 这两人面上的神色都是淡淡的,好像毫不在意,倒是林悦之幸灾乐祸地瞄着赵霜。 哼!叫你方才不为我撑腰,现在自己倒霉了 “哦跪了一个时辰红秋,你自己说,是怎么回事”松针不过十一二岁,一个小丫鬟应该不敢在自己面前撒谎,可杨暄还是不太相信。 赵霜对这后宅中的女子从来不曾严厉,更不要说体罚了,怎么好端端的会让红秋罚跪 若说是因为嫉妒,可长公主对自己好像也没什么占有欲,就连林悦之怀了身孕,也不见她有什么不悦,怎会无缘无故跟一个红秋过不去 “回王爷,是奴婢行为失当,得罪了王妃。”红秋抬起头看了赵霜一眼,一脸真诚道,“王妃罚奴婢跪,也是理所当然。” 行为失当莫不是因为前几日她跟踪赵霜的事想不到这小丫头如此记仇。 见赵霜冷着脸不说话,杨暄也只能胡乱猜测原因。 “既然王妃罚你,你认罚就是,今后小心点,别再惹王妃生气了。” 摄政王说完,红秋睁大了震惊的眼睛,不可置信看着上座的矜贵男子,“王爷……奴婢……奴婢认罚!” 其实杨暄的语气并没有多严厉,却已经让那粉红衣裳的女子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承受不了。 红秋在他身边做了多年暗卫,多次为了他出生入死。王爷用人不疑,对手下的侍卫一向很好。 这些后宅的女人在红秋眼里都只是王爷的玩物而已,而自己却是王爷可以托付性命之人,为何他今日会为了一件玩物训斥自己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王爷的意思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让红秋认罚王妃一点儿错处也没有 这些年来府里的美人们没少吃过红秋的哑巴亏,这回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妃,红秋膝上有伤,下回你罚她别的……”摄政王话未说完,忽然被她一个眼神给震住了。 怜无偷偷看了一眼跪着的红秋,又看了眼王爷身边的王妃。湖上的风吹过,王妃的青色大袖猎猎作响,仿佛杀气腾腾。 怜无吓呆了,屏住呼吸。 杨暄也感到了那阵杀气,又见厅中气氛死寂,便用木签子叉了一块香瓜递到赵霜嘴边,柔声道,“别生气了,吃一口。” “啊呜!”赵霜一口吃了那块瓜,却并没有看杨暄,只朝着下面跪着的美人道,“都起来,难得过一次上巳节,何必闹成这样不如……大家一起到湖上去泛舟”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不给摄政王面子,可她心里又实在有怒气。 杨暄觉得奇怪,自己又没有惹她,怎么连看也不看自己 “是!”林悦之和红秋起身,各自白了对方一眼,就在丫鬟的搀扶下,下楼去了。 众姬妾们先下楼,陆续选了艘小船登上去。 宴厅中只剩下摄政王和王妃,还有几个下人一只长毛狗。 若姬知道她家主人生起气来有多可怕,吓得一动不动,就连向福丢给它鸡骨头也不敢嚼。 第30章 妾身并不是善妒 绯色锦衣的男子一手掩口轻咳一声,另一只手便去携赵霜的手,“王妃,咱们也下楼划船去!” 谁知她却抽了手,独自走在前面。 “怎么又生气”当着下人的面,杨暄也不能怎样哄她,只叹了口气。 到了楼下,发现其他姬妾的小船都已划出离岸边几丈远,只剩下林悦之和红秋,一人霸了一条船,还停在栈道旁,等着他们俩下楼来。 方才的气氛,王爷和王妃虽然没有吵架,可显然是红了脸,这种是非之地,其他美姬都是早早远离,只有林悦之和红秋,两人好像打擂台似的,就想看看王爷到底上谁的船。 “就没有其他的船了吗”杨暄蹙眉,朝栈道上的常嬷嬷问道。 “回王爷,本来……本来船是够的,可谁也不想跟林美人和红秋一条船,她俩又不肯坐同一条船……” 常嬷嬷还未解释完,赵霜就指着林悦之的船道,“香夏,咱们上那条船!” 她宁可和林悦之这样的真小人同乘,也不愿跟红秋那样的伪君子为伍。 “……” 杨暄刚想拉住她,却见她已经迈着大步,登上了林悦之的船。 香夏和听雨摇着桨,小船很快驶入湖中。 杨暄呆呆看着莲叶间穿梭的小舟,愣愣地站在栈道上,良久无言。 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 红秋等了许久,摄政王也没有要登船的意思,只望着湖中无语。 “王爷莫不是还在怪奴婢”红秋下了船,走上栈道,朝他屈膝行礼,“从前在北境的玉顶湖,奴婢也曾与王爷共处一舟,怎么如今……反倒是生分了” “红秋,当初是你自己要进府为妾。”锦衣男子低头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湖中,“当初你是保护本王的侍卫,又怎么一样” 几只小舟在密密的荷叶间穿梭,时而消失,时而又出现。 冰姬和怜无她们几个年纪小的姬妾,见湖中莲蓬似乎成熟,便开心地出手采摘。 湖上波纹一圈圈荡开,仿佛人心中的涟漪。 “若红秋知道会变成如今这样,红秋宁愿一辈子做王爷身边的侍卫!”红秋说着,朝着杨暄跪下,眼泪嗒嗒掉下来。 “你身上有伤,起来。”杨暄后退了半步,不悦地蹙眉道,“王妃也是你的主人,本王不在的时候,你要为本王护她周全,切勿惹事生非。” 红秋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从前只有那些讨厌的女人才会“惹是生非”,王爷何曾这样告诫过自己 “王爷放心,”红秋缓缓站起身,又瞥了一眼湖中渐行渐远的小船道,“只是王妃她似乎对奴婢心存芥蒂,奴婢怕……” “你只管做自己的本分就是,”杨暄斜了她一眼,不屑地道,“王妃容得下林悦之,又怎会容不下你” “王妃她……大概是忌惮奴婢那天进了含光阁……”红秋说完,悄悄观察着他的神色。 “哦”杨暄将信将疑,思忖了片刻,“那你以后就不要再进含光阁了。” 他将红秋当成是和春心、秋心一样的奴婢,再加上她那天说事关赵霜的安危,他也就没有反对她进含光阁。 没想到赵霜嘴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介意他有别的女人。 “王爷……奴婢……”竟然连含光阁也不能进了!红秋感觉又被人扇了一巴掌,正欲争辩时,忽听到湖中一阵“扑通”水声,似乎还有人在喊“救命”。 “好像是林美人的船翻了!”常嬷嬷看着湖中,大喊起来,“糟了!王妃她……也在那条船上!” “凭风,救人!”杨暄将手中折扇一丢,朝身后的侍卫吩咐了一声,二人便轻身一跃,跳入了湖中。 赵霜不会游水,不过幸好徐莲玉和冰姬的船就在附近,因此喝了几口水,就被香夏和杨暄救起,放到了徐莲玉和冰姬的船上。 凭风游到翻船的地点,见林悦之和听雨还在水中扑腾,便将她二人捞到了怜无的船上。 夏末的湖水并不寒冷,只是赵霜和林悦之都受了惊吓,又喝了几口水,昏了过去,幸好几人都没有性命之忧。 想到林悦之怀着身孕,常嬷嬷不敢怠慢,急忙命人将她抬回了梅芳院,又请了个相熟的医者给她诊治。 掌灯时分,繁霜殿中。 一个美貌女子披着长发,身上裹着一件白羽披风,像个雪球似的蜷坐在窗前的美人榻上。 女子呆呆望着香夏刚刚点上的烛火,忘了擦头发。 “头发还没干。”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却见她缩着脖子躲开了,“怎么还生气” 他方才也全身浸湿,去净室之中冲洗过,换了一身轻盈的薄纱睡袍。 “王爷方才怎么不问我为何罚红秋”赵霜扭过脸去,还在想刚才的事情。 好心好意办个宴会,结果又是告状又是落水的,搞得自己狼狈不堪。 “你罚她,自然是她错了,”杨暄坐到她身旁,香春端了一盅姜茶上来,他便给她倒了一杯,“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我何必让你难堪” “王爷觉得是我无理取闹,怕我当着下人的面,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才急急替我将事情压下去。”赵霜没有接姜茶,盯着男子的眼眸问道,“我说的对不对” “不对!”男子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宠溺地道,“本王的爱妃不管做什么,总有她的道理,谁敢说她无理取闹来,把这姜茶喝了再说。” 赵霜被他一叫“爱妃”,脸上又升起绯红,羞涩地接过茶盏,先递给他喝了一口,“那个红秋,心思诡谲又武艺高强,总是让我想起前世的鸿鹄。我担心这样的人留在王府里,会搅得王府不得安宁,所以昨日才教训了她一顿,希望她改过,可是今日看来,她非但不知改过,反而变本加厉。” “红秋心思内敛,倒也不至于诡谲,”杨暄端着茶盏喂她喝完,又倒了一杯,端在手中若有所思,“你若是为了含光阁一事……其实大可不必。她从前跟着我做侍卫,我将她当成和春心、秋心一样的下人而已。方才我也已经与她说了,今后都不许她再进含光阁……” “王爷!”赵霜握住他的手,嘟着嘴道,“妾身并不是善妒!” “本王知道啊!”他弯着眉眼打量她,嘴角止不住翘起。 第31章 王爷你信我吗? “妾身真的不是……” “本王真的知道。”男子温暖的臂弯将她一揽,隔着披风抱住,身上和心里顿时一阵暖意袭来。 二人正相互依偎着,就听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王爷!”是梅芳院的小丫头听茶。 “香冬,让她进来!”赵霜朝外喊了一句。 一个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丫头夺门而入,跪在地上慌慌张张道,“王爷,王爷!我家美人小产了!” 赵霜和杨暄相视一眼,都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请了医者没有”赵霜问道。 “请了,医者说林美人是落水后受了凉,导致腹中孩子滑胎……”听茶说着,用袖子抹了两下眼泪。 “既然请了医者,就让她好好休息,”杨暄黑沉着脸,今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了,他不想深究,“你回去告诉林悦之,本王过几日去看她。” “王爷!我家美人有冤情,想要面呈王爷。”听茶鼓足勇气抬起头,又瞥了一眼赵霜,鼓着腮帮子道,“方才听雨姐姐已经去国公府报了信,稍后国公夫人就会去梅芳院,为我家美人做主。” 赵霜端着茶盏的手动作一滞,略带迟疑地问道,“冤情你家美人有什么冤情” “王爷还是去梅芳院,听我家美人自己说。”听茶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怯怯抬头看向摄政王。 这个时辰,杨暄又已经换上了睡袍,本是很不愿意走动,可是听说此事已经惊动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稍后母亲会亲自前去,他便也不敢怠慢。 “你到外边等着,本王与王妃随后就到。”杨暄说着,又到净室中换了一身外衣。 听雨和香冬退出去后,赵霜将半湿的头发随便挽了一个发髻,又穿上一身浅青色的衫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摄政王的第一个孩子无端流产,她这个做王妃的责无旁贷,更何况今天……林悦之又是和她坐在同一条船上,赵霜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今夜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要是去了,两位老人爱孙心切,想必会大发雷霆。 赵霜一想起这些,就清醒了几分,板起一张脸,神经紧绷,大有要赴生死之约的气势。 “你不用太紧张。”杨暄从净室中换了一身玄色描金的常服出来,见小姑娘紧张兮兮地在门口等着他,便上前搂住她的腰,轻声道,“父亲母亲知道林悦之是什么人,不会不分青红皂白。” “王爷你信我吗”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嗯。” “‘嗯’是信,还是不信”赵霜眨巴着委屈的眼睛,又问道。 “本王自然信你。”杨暄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瞥了一眼门外,“那个林悦之,我早就觉得有些奇怪,没有深究罢了,今夜既然她将事情闹得这样大,本王就去看看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二人出了门,杨暄又朝凭风吩咐道,“传本王的令,速去未央宫中请张御医。” 上京城中有名的神医张辽远与摄政王和国公爷都交情深厚,如今摄政王深夜派人去请,他自然明白事态紧急。 “是!”凭风得令便迅速去马房中牵了一匹马,向着未央宫方向策马而去。 二人坐在轿辇上,男子似乎有心事,心不在焉地给怀中女子打着扇子。 “王爷有心事”赵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杨暄抽回神思,略有些窘迫地看向她,“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回跟你说过的……” “跟我说过的” “我根本就不记得碰过林悦之,她腹中孩子来的蹊跷。”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愁眉深锁。 “该不会是……王爷您贵人多忘事,做了又不记得”赵霜调侃地瞥了他一眼,“林美人说是一个多月前,您真的没印象” “一个多月前我只单独见过她一次,就是她说要安排府里过年的晚宴,请父亲母亲过来一同热闹一下,”杨暄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当时是大白天,我在她院里喝了几杯梅花茶而已,谁知竟然睡着了。” “哦”听他这么一说,赵霜忽然来了兴趣,“那后来呢” 林悦之心眼颇多,那个梅花茶肯定有问题。 “我醒来的时候,是睡在梅芳院的睡榻上,脱了外衣。是凭风将我唤醒的,林悦之正从净室中走出来,当时也没有说什么,只跪在地上谢恩。”杨暄狐疑地想了想,又揉了揉眉心,“当时天还亮着,我估摸着……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 “一个时辰不到”赵霜忽然咧嘴一笑,揪了揪他的脸颊,“王爷,不是我看不起你,不过……一个时辰也可以行很多事了。” “跟你说正经的,你倒是拿我开心!”男子满脸通红,板起脸来,“小心一会儿本王不给你撑腰!” 女子又捂着嘴笑了两声,从袖袋中取出几枚铜钱来,轿辇中地方狭小,就在杨暄的腿上摆起了阵法。 “你这是干什么”玄衣男子感觉腿上一阵痒,惊呼道。 “嘘!别吵!” 她煞有介事地摆了几卦后,忽然看向红叶馆的方向,眯眸笑道,“王爷放心,那天你和林悦之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你怎么知道”杨暄好奇端详着那几枚铜钱,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稍后你就知道了。”赵霜将铜钱收起,又将头靠进他怀里,“好好的一个上巳节,没想到过成这样。妾身觉得有些累了,眼皮都快抬不起来……” “谁让你好端端的非要搞什么水榭宴饮”男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是不了解这些女人,还以为是好玩儿呢!” “我从前在山上孤苦无依,除了鸿鹄,很少见到外人,”还真被他说中了,她的确是存了取乐的心思,“想着人多可以热闹一番,没想到……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赵霜刚醒过来,本想和大家培养一下感情,却没想到人心各异,就算在一起吃吃喝喝,也不知每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今后你就懂了,那些人你就将她们关在后宅里,别少了她们吃穿用度就行了,不用没事还给她们找节目。”杨暄搂着她叹了口气,“我最烦就是听说那些女人闹事。” 第32章 你果然是看上本王了! 赵霜忽然有些理解杨暄为何会偏向红秋,毕竟这个红秋比起林悦之和徐莲玉简直就是安静不吵。 “既然烦,当初为何要收下她们”青衣少女抬头问道。 “父亲和其他同僚的心意,我总不好不收,”男子略有些不好意思,折扇掩口道,“何况……你久久不醒,我若是后宅空虚,上京城中还不知要怎么揣度我。” “怎么揣度你”她佯装不知,眨着天真的大眼睛。 “朝中同僚虽然明面上不敢说,其实背地里都在传说我……身体有问题。林悦之这事儿,我之所以没跟她计较,也是想着借此事打消那些传言。”杨暄羞涩地红了脸,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我今年都快三十了,与我同岁的,人家都快做祖父了……” “这么说起来,倒是妾身的不是了。”赵霜靠在他身上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道,“这些姬妾中,妾身看冰姬不错,那个怜无也是个胆小守规矩的,王爷若是想要快点儿开枝散叶,不如从这几人中挑选……” “哦”杨暄眸中一冷,冲她挑了挑眉,“你自己呢你自己怎么不行” “妾身……久病才愈,想是伤了根本,没那么容易……”她感受到他目光灼热,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呃……没那么容易怀上孩子。” “那就请御医来看看,要补些什么。”男子又将她揽到怀中,“其实……生子的事,我也不急,就是父亲母亲着急。” “嗯。”她感觉脸上燥热,把头压得很低。 从前和陈扬在一起的时候,两人也曾靠得这样近,可是那人的手和心都是冷的,不像这位摄政王,目光灼灼,身上火热。 杨暄又掰过她的下巴问道,“你好像很不喜欢红秋,为何” 方才她提起冰姬和怜无,却独独漏掉了红秋。 在他印象中,红秋是个忠心的侍卫,会为了主人出生入死,也不像林悦之和徐莲玉那样咋咋呼呼,几乎就没什么存在感。 “她让我想起鸿鹄。”赵霜如实答道,“一看见她我就浑身不舒服。” “哦”杨暄放开她的脸,轻声道,“既然这样,以后就让她呆在红叶馆别出来了。” “王爷喜欢她”刚刚问出口,女子又觉说错了话,急忙低了头。 “哈哈哈……”玄衣男子忽然大笑起来,“本王志在天下,又岂会执着于男女之情” “那就好……” 杨暄得意地一挑眉,看见她低了头,勾了勾嘴角道,“你该不会是……恋慕上本王了那你那个‘长生哥哥’可怎么办” “呸!什么‘长生哥哥’!”赵霜真是服了他这张嘴,张口就来。 就算是前世,她也没叫过陈扬这么肉麻的称呼。 男子折扇掩口,冲她抛了一个媚眼,轻笑道,“你果然是看上本王了!” “别岔开话题!妾身虽然不喜欢红秋,”赵霜讨好地环住他的腰,又试探道,“可王爷若是喜欢她,妾身也绝无异议。” 杨暄长长地“嗯”了一声,又忍不住在她额上轻啄了一下。 轿辇刚刚进入梅芳院的大门,就听见里面一阵凄厉的哭声传来。 安国公杨令和夫人李氏都已经到了,二人正由丫鬟服侍着,在正厅中用茶。 “你们是怎么照看的林美人!”杨令气得白胡子都歪了,“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李氏扶着杨令坐下,朝下人们摆摆手,两个小丫鬟赶紧退下。 杨暄和赵霜走进正厅。 “父亲,母亲。”二人一同行礼。 李氏尴尬地唤了一声,“暄儿,长公主。” “哼。”安国公杨令不悦地哼了一声。 赵霜还是头一回见杨暄的父亲杨令。老头儿的头发白了一半,身子骨还算硬朗,只是面上似有怒气,青筋凸起,不是平和之相。 “事情还未查清楚,父亲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杨暄上前一步,给杨令敬了一杯茶,又走下来携了赵霜的手。 屋中安静了片刻,老头儿端着茶没喝,也不说话。 “暄儿,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此事……就不用查了,”李氏看了一眼杨令,缓缓开口道,“只是悦之她受了委屈,将来……你多多弥补她就是了。” “她受了什么委屈”玄衣男子冷笑一声,扶着赵霜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下,又朝一旁梅芳院的丫鬟道,“那医者呢让他来见本王!” 方才赵霜一番话说完,他顿时觉得有了底气。反正林悦之肚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至于她到底是假孕,还是和别人怀上了孩子,他反正不怕查。 “是!”小丫鬟迅速低头进了寝房。 “暄儿,那医者是母亲从怀仁堂请的刘郎中,他答应会保守秘密……” 李氏话未说完,就听杨暄道,“母亲稍安勿躁,本王已经托人进宫去请了德高望重的张御医。” “这么丢人的事,你去请张御医干什么”杨令的声音犹在气得发抖。 “如何丢人”杨暄不甘示弱地反呛了一句。 “悦之说……是长公主……推她入水!”杨令不顾李氏的阻拦,伸着手指指着赵霜斥道,“长公主!你昏睡了十七年,我杨家哪里对不起你你不给暄儿生子也就罢了,还……还谋害他的子嗣!” 赵霜一手被杨暄握着,一手捏紧了小拳头,“父亲说什么推林美人入水本宫从未做过害人之事!” 今天明明是听雨摘莲蓬的时候将船弄翻了,怎么反倒污蔑她 “你……还不承认听雨当时也在场,可以作证!”大周皇室威望不比当年,杨令仗着儿子在朝中的地位,对着长公主吹胡子瞪眼。 “父亲,听雨是林悦之的丫鬟,怎可听她们一面之词”杨暄一手护着赵霜,又朝寝房内朗声问道,“刘郎中呢还不给本王出来!” “是!是!”不多时,有个身穿藏青色长袍的中年医者低着头从里间出来,抬头看了一眼上座的四人,双膝跪下,“在下怀仁堂医者刘万全,拜见摄政王殿下、王妃殿下,国公爷、国公夫人!” “起来!”杨暄随意看了一眼刘万全,又安抚地握住赵霜的手,“刘郎中你说说,林美人是何时有的身孕,又是何时小产若敢有半句虚言,小心你今日出不了梅芳院的门!” 第33章 滑胎 “回王爷,算着日子……林美人是正月里有的身孕,今日落水后小产。”刘万全站起身,小心翼翼地拱手禀道。 “哦”摄政王一手摇着折扇,慢悠悠看了一眼门外,“本王请了宫中的御医前来,刘郎中……你可不要眼花看错了。” 刘万全登时吓出一声冷汗,结结巴巴道,“在下……在下……” 话未说完,就听门外传来凭风的声音,“禀王爷,张御医来了。” “请进来!”杨暄“唰”得一收折扇。 刘万全感觉两腿没了知觉一般,扶着墙才没有摔倒。 “臣张辽远,见过摄政王殿下、王妃殿下,国公爷、国公夫人!”与刘万全相比,张御医虽然年过半百,声音却是镇定洪亮。 张御医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上京城里,上至天家,下至小吏,哪家没有个妻妾斗争,整点毒药迷魂药什么的他不说三天两头,也是月月都要去给人收拾烂摊子,因此早就练就了一身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本领。 相比之下,刘万全就显得有些惊慌失措、进退失据,还没有对质,气势上就输了几分。 “张御医,凭风都跟你说了”玄衣男子神色肃然,用扇柄指了指寝房内,“你先去给林美人诊脉,再来向本王回话。” “是,微臣去去就来。”张辽远直起身子,跟着听茶和凭风进到梅芳院的寝房内。 屋中聚着梅芳院的众多下人,正在烧水端茶地来回伺候。 林悦之一看是个面生的老者,立刻大哭大喊起来,“你是何人王爷!妾身不要他诊脉!” 李氏闻声,急忙起身冲进里间,和听雨一起扶着林悦之劝道,“这位是王爷从宫里请来的张御医,王爷他……担心你的身体,才请他老人家来诊一诊脉。” “国公夫人,奴婢……奴婢没事了!”林悦之不住地摇头,“不用……不用他看诊!” 张御医一看,这女人披头散发,穿着中衣,面色虽然苍白却不虚弱,又见她如此抗拒诊脉,心里就已经猜着了几分,捋着长须道,“林美人不用惊慌,老朽只是隔着丝帕给您诊一诊脉,片刻就好。” “是啊,悦之,你就让张御医看看,也好安心调养身子,将来……再为王爷开枝散叶……”李氏又劝说了几句。 屋内吵嚷,杨暄携了赵霜,和安国公一起,都踱步到了寝房门口,隔着垂花帘听着里边的动静。 林悦之见躲不过去,且心存侥幸,想着只是诊一诊脉,或许看不出来什么,便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搭在玉枕上,“请张大人诊脉。” 听雨将一块纱巾搭在她手上。 张辽远用一块沾了水的帕子稍微净手,便躬身上前,隔着纱巾给林悦之诊起了脉。 顷刻后,身穿黛色官服的御医缓缓站起身来,嘴角一弯道,“林美人或是记错了,并无小产之事。”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接着有几个平时在外院伺候的小丫鬟们开始窃窃私语。 “张御医,你会不会是看错了”李氏急忙拉着张辽远的衣袖,想让他再诊一次。 “下官并无看错。”张辽远看了一眼门外,冷笑道,“不知是哪位医者说林美人滑胎呢” 凭风已经从门外揪了刘万全进来。 “张大人,林美人她……滑胎已有一个时辰,所以脉象中并无喜脉,”刘万全强装镇定地分辩道,“您看不出来也不奇怪,只是在下在数日前,的确给林美人诊出了喜脉,且胎像平稳……” 听着刘万全的话,林悦之安心了不少。 这些年管理王府,虽然别的不敢说,可银子她确实捞了不少,这次也是花了多年积蓄才买通了国公夫人相熟的医者。 她知道李氏常找刘万全看诊,从不曾怀疑他的话。 “是啊,张大人,您来晚了……”听雨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僵硬。 幸好美人今天使出滑胎这一计,如今既然已经死无对证,量这些医者再高明也没有办法! “哼,”张辽远目光扫过林美人身边的小丫鬟,冷笑一声道,“本官既然敢说,自然是有证据。林美人她……不是滑胎,而是根本就是处子之脉象!” 在场的人无不大惊失色。 杨暄悄悄拉了拉赵霜的手,又朝她得意地使了个眼色。 林悦之和听雨闻言,感觉天塌了一般,面色惨白,咬着唇双目微红。 刘万全更是没有料到这个林美人不仅没有怀胎,还是个处子,以他的医术,又不足以诊出此脉象,只听闻有些高明的医者能诊出来。 安国公和李氏闻言,俱是面上尴尬。算起来这林悦之进王府已有近十年,结果居然…… “张大人,你……你可有看错……”李氏不甘心地问了一句,话一出口,安国公杨令就不满地斜了她一眼。 “老朽从医数十年,宫里宫外看了无数妇人的脉象,岂有看错的道理”张辽远又捋着胡须道,“只需请个有经验的产婆来看过,自然知道老朽所言非虚。” “我们美人身体娇贵,怎可给一个产婆看”听雨反应过来,连忙拦在睡榻前面。 林悦之也大声叫喊道,“张大人所言,妾身不服!那天王爷他在梅芳院中睡着,就是那次……他与妾身欢好,不信……不信你们可以问王爷!” 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投向门口那黑袍男子。 “本王不曾做过。”杨暄目光幽冷,脸上泛起微红。 “王爷!您只是不记得,怎能说没做过”假孕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要出人命,林悦之此时已顾不得矜持,大声争辩道,“您醒来时,是否躺在梅芳院的睡榻上又是否看见妾身刚从净室中出来” 杨暄正觉得百口莫辩,忽听赵霜开口道,“王爷,此事恐怕要问一问凭风。若是妾身猜的不错,您去梅芳院时并没有带着凭风,可您睡着了,他却突然赶来将您唤醒……” 这么一说,杨暄也疑惑起来,便朝门外唤道,“凭风!” 一个身穿灰色劲装的清秀小厮闻声走了进来,行礼道,“王爷。” “本王问你,”杨暄问起这件事,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当日,你为何会突然赶到梅芳院,将本王唤醒” 凭风思忖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王爷您说的是正月里那天” 第34章 疑云 玄衣男子颔首。 “那天……是红叶馆的丫鬟银杏将属下找来,说是……王爷你身体不适,在梅芳院晕倒了。”凭风回答道。 “红叶馆红秋”杨暄微微眯眸。 “红秋她见您去了梅芳院,就……悄悄地跟着,”凭风说着指了指屋顶,“在房顶上……打探消息。” 红秋从前是杨暄的侍卫,与凭风也算有些交情,所以一派人去请,凭风就赶来了。 赵霜心里“啧啧”两声,这个红秋还真是厉害,爬屋顶翻瓦片这种事情都会做。 想来那天红秋跟踪了摄政王,见他差点落入林悦之的魔窟,便找了凭风来搅乱林悦之的计划,自己则躲在幕后,装作浑然不知此事。 “王爷,此事只需问问红秋,就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见杨暄沉默,赵霜轻声提议道。 她忽然觉得杨暄就像一只落入群狼视野的肉。 这些女人争来斗去,难怪摄政王府到现在还没有个孩子出世。 玄衣男子抽回神思,刚想说话,听雨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啜泣起来。 红秋来了她家美人就没活路了,自己恐怕也是一个死字。 林悦之垂首不语,肩膀不住地颤抖。 她俩这个反应犹如招供,众人都知道此事不用再问了。 “张大人,请到花厅中用茶。”杨暄朝凭风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急忙帮着张辽远收拾了药箱,领着老头儿去了花厅。 此事毕竟是家务事,要关起门来算账。 “竟然敢欺瞒摄政王!好大的胆子!”安国公杨令气得捶胸顿足,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国公爷,摄政王息怒,在下……在下也是被林美人蒙蔽了!”刘万全赶忙跪下,头也不敢抬。 “刘郎中,你也算是上京城中的名医,怎么做出这种事”杨令指着那跪在地上的中年医者,浑身气得发抖。 “老爷,您息怒。”李氏连忙上前搀扶他坐下。 “都是你!你给暄儿选的好人!”杨令看见李氏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道,“说什么知书达理,原来是居心叵测,胆大包天!” 李氏闻言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又朝赵霜道,“霜儿,方才……是父亲母亲冤枉了你,如今这事儿……你要是不好处置,就交给母亲……” 此事是摄政王府的家务事,李氏看杨令的意思,是觉得赵霜刚刚苏醒,怕她处置不当,就想着帮她将事情处置了。 “国公夫人!”没想到林悦之闻言,吓得从睡榻上爬下地来,不住地磕头道,“国公夫人您饶了奴婢……” 李氏的手段她从前在国公府中就见识过,落在她手里,那真的还不如一死了之。林悦之吓得魂都快没了。 “悦之,你跟在我身边三年,又在王府十年,按理说,我不会亏待了你。”还不待赵霜回答,李氏就缓缓朝林悦之走过去,“可你跟在我身边学了些什么呢算账管账还是抚宁后宅” 李氏虽然头发花白,却目光炯炯,沉下脸来威严得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国公夫人端庄贤惠,奴婢学的……不及您万分之一。”林悦之爬过去抓住李氏的衣角,使劲磕了个头,“奴婢只是一念之差,奴婢已经悔过了……” “你身边这个丫头是叫‘听雨’倒是个忠仆。”李氏看了一眼那缩在角落里的丫头,又朝赵霜道,“霜儿,母亲不住在王府里,平时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今日就教教你如何处置府中不听话的丫头。” 听雨闻言大骇,忙伏地磕头道,“国公夫人饶命!奴婢……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还敢狡辩”李氏朝门外喊了一声,“崔嬷嬷!” 立时有个五十多岁的健壮婆子走了进来,朝李氏和安国公行了个礼,“老爷,夫人。” 崔嬷嬷专司惩戒,是李氏从国公府里带来的,本是想着赵霜害得林悦之小产,虽然不能把她怎么样,教训几个赵霜身边的小宫女还是可以的。 没想到竟然用在了林悦之身上。 “林美人身边的丫鬟听雨欺上瞒下、明知故犯,找两个相熟的人牙子卖了,将银钱赏给她家里人就算了。” 听雨拼命摇头道,“不关奴婢的事!都是林美人她自己谋划的,今日也是她……她让奴婢故意划翻了船……” 丑事一说出来,杨令眉间又多了道竖纹。 崔嬷嬷没给她再往下说的机会,从袖中抽出一块绸布,塞到了听雨嘴里,又找了两个小厮将人拖了出去。 林悦之和刘万全已经吓得魂不附体。 崔嬷嬷相熟的人牙子,那可都是……往窑子里卖人的! “听茶,你去京兆尹府衙报官,说刘郎中故意欺瞒国公爷和摄政王殿下,让叶大人将他的医馆拆了。”李氏朝旁边的小丫鬟吩咐了一声。 听茶连忙应是,匆匆出了门去。 她与听雨都是跟着林悦之一起从国公府来的,也算是李氏跟前长大的,今日林悦之和听雨遭逢大难,她还能活命已是万幸。 李氏又朝门口招了招手,两个健壮的小厮走进来,“今夜就把刘郎中关到柴房中,明日再送官法办。” 刘万全磕了个头,就被两个小厮拉了下去。 赵霜心中一阵后怕,她这个婆母国公夫人果然不是吃素的,方才来王府的时候还带了负责惩戒的婆子小厮不少人,早就准备好了。幸好王爷明察秋毫,不然今夜倒霉的就是自己了。 李氏转过身,走到安国公身旁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问道,“老爷,您看这样处置……可还行” “什么还行”老头瞪着眼一吹胡须,指着林悦之道,“当年叶娘你是怎么处置的怎么到她你就心软了”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听见叶娘其名,忽觉天旋地转,打算呼救的舌头都一时僵住了。 林悦之年纪小,她也是听国公府的嬷嬷们说起过叶娘的事。 当年李氏直到三十多岁才生下杨暄,之前的将近二十年,杨令身边都环绕着流水一般的妾室。 即便如此,除了两位姨娘各生了个女儿之外,国公府再没有孩子出世。 安国公的爵位不能没人继承,杨令眼看着自己年龄大了,也是心急如焚。 这时一位名叫叶娘的妾室,不知从哪里寻来一副搅乱月信的方剂,又装了个假肚子,瞒天过海近七个月。 第35章 处置 临近产期,那妾室甚至还让人联系了一个乡下的孕妇,打算来个偷梁换柱,将那妇人的孩子领进国公府。 事情败露之后,杨令大发雷霆,李氏也将内宅全部查了一遍。 后来叶娘被毁了容貌卖给一个泼皮无赖,她屋里的丫鬟婆子也全部卖去西原道荒凉之地,此事才算揭过。 如今国公爷提起叶娘,难不成……是想李氏如法炮制,将自己也给卖了 林悦之回过神来,忽朝着杨暄大喊道:“王爷,妾身千错万错,帮您打理这园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林悦之与当年的叶娘又不同,起码她没有将外边的孩子引进王府来,李氏本来想放她一条生路,处置一个丫鬟算了,可听了安国公的话,一时又犹豫起来。 这人毕竟是自己屋里出去的,若是处置轻了,别人要说自己徇私。 杨暄一向不管内宅中事,扶着赵霜起身道,“这里就交给父亲母亲处置,咱们回繁霜殿去。” 李氏也觉得接下来的场面太过血腥,打算等儿子儿媳先出去再说。 赵霜刚迈了一步,大腿就被人死死抱住,挪也挪不动。 “王妃!王妃你说句话啊!” “我说什么”赵霜低头瞥了她一眼。 方才明明是她要陷害自己在先,怎么还有脸抱自己大腿来了 “王妃,奴婢错了,都怪奴婢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林悦之死死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您要是不说话,她们就要用火烧了奴婢的脸,再丢给西市的乞丐……” 一说到烧毁容貌,赵霜的心里如同被什么重重一击,回头看了一眼坐着的安国公和李氏,二人黑沉着脸,都是动了杀心的样子。 “霜儿,这里就交给父亲母亲。”杨暄扶着赵霜,瞪了一眼林悦之,后者立刻吓得松开了手。 “王爷,您说让妾身掌管这王府后宅,林悦之既然进了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不再是国公府的奴婢,如今这件事,又怎能推给母亲处置呢”赵霜看看地上绝望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 杨暄听她这么说,面露惊诧。这丫头平时……不是最讨厌管后宅之事的吗“本王既然说了交给你,自然算数。” 杨暄说罢,朝母亲使了个眼色,李氏便迟疑着点了点头。 “林悦之,你犯了大错,王府中容不下你,”赵霜又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但你既然是我王府中人,也不能麻烦国公夫人动手。本宫这几日查看账册,见西郊有几处庄子正好缺人手,你可愿意去做仆妇” 穿着中衣的女子闻言,赶紧拜了两拜,“奴婢愿意去!愿意去!” 赵霜又走到安国公和李氏面前,朝两位老人屈膝行了个礼,“父亲母亲,林悦之就这样处置了。天色不早,两位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杨令这才端起茶盏,满意地喝了一口。 儿媳身居高位却仍心存怜悯,果然是先皇后的爱女。老头朝李氏使了个眼色,“既然长公主处置了,咱们就回去。” “是,”李氏的脸上又换上了往日慈祥的笑容,上前握住赵霜的手道,“霜儿,母亲没想到,林美人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让你受了委屈,母亲心中有愧。” “母亲说哪里话”赵霜握了握李氏瘦骨嶙峋的手,微微蹙眉。 “霜儿有空到国公府去坐坐,咱们母女俩再好好说说话。”李氏拉着她热络地说道。 “是,改天一定去。” 杨令和李氏告辞,赵霜和杨暄一起送两位老人出去。 杨令和杨暄父子俩走在前边,走了几步,老头忽拉着儿子小声道,“方才我与你母亲带了些补气的药材来,本来是打算给林悦之补身体的,没想到……唉,不提了!那些药材你带回去,给长公主补一补。” “是,父亲。”杨暄敷衍着点了点头。 “别光顾着点头,你年纪不小,也得上点心。”杨令指着儿子,神秘兮兮地道,“那些药材,你自己也可以服用一些,多少是有点用的……” 玄衣男子愣愣地看着父亲,脸上涨得通红,愤愤地道,“父亲不也是三十几岁才生孩儿,急什么” “总之你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老头一捋花白胡须,又瞥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赵霜,“我看长公主一点儿也不显老,应该不是她的问题,倒是你,这一屋子的姬妾都没诞下个一儿半女,叫为父如何不担心你” 杨令当年虽然也是三十几岁才生儿子,但好歹膝下有两个女儿。 杨暄心里大喊冤枉,却也只能应道,“孩儿知道了!”生怕被后边的两人听见这谈话的内容。 回繁霜殿的轿辇上,摄政王始终阴沉着脸。 赵霜觉得奇怪,歪着脑袋盯着他问道,“可是嫌我刚才处置得不好” “不是!”男子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那是……你舍不得林悦之去庄子里”赵霜握了握他的手。 “别瞎猜!”男子心里委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无端挨了父亲一顿训斥,偏又是这么难以启齿的事。城中人质疑他也就罢了,今日连父亲也说他需要“吃药补补”。 “那为什么不高兴”赵霜环上他的腰,嬉皮笑脸地道,“有什么为难的事,妾身帮你解决!” “你不是会算卦吗”杨暄搂着她,忽然灵机一动,“算算,咱们什么时候有孩子” “你算这个干什么!”赵霜赶紧放开他,后倾身子。 “父亲催我……”男子面露尴尬,掩口轻咳了一声,又催促道,“你算一算!” “我不会算这个!”赵霜缩到轿辇边缘,又离他远了些,“孩子的事是上天赏赐,顺其自然才好。” “不行!”杨暄又缠上她,厚着脸皮道,“从前我荒废了许多年,今后不能再荒废了,要勤快些。” “不能再荒废了……是什么意思”赵霜警惕地问道。 “就是……”男子对着她耳语几句,直把她说得满脸通红。 林悦之连夜就被送到了西郊的庄子里。 第二天,赵霜觉得腰酸背痛,赖在榻上睡了一个懒觉,直到日上三竿,常嬷嬷才进来唤她起身。 “王妃!出事了!”常嬷嬷带了两个小宫女进来,推着她去净室中洁面清洗,又收拾了乱糟糟的寝殿。 第36章 诗儿出事了 “什么出事了”赵霜一边由着两个小宫女清洗,一边心不在焉地问道。 “老奴方才听来一个消息,说章诗儿家中出事了!”常嬷嬷站在珠帘外,压低了声音道,“听闻是章诗儿动手打了那通房的女儿,接着程钰回来,一时没忍住,就动手打了章诗儿,打得还挺重……” 自从那通房丫鬟进门,章诗儿和程钰就一直在闹和离,此事上京城人尽皆知,只是从前没听说二人还会动手。 “打伤了”赵霜洗漱完,扶着香夏回到窗前的美人榻上坐下,“要不要紧” 时近中午,香冬和香春直接端了午膳上来,垂首禀道,“方才王爷命人从国公府请了个厨子过来,说是手艺极好,请王妃尝尝。” “王爷他人呢”赵霜用筷子夹了块笋放入口中,发现果然美味。 “还在官署呢,说是中午不回来,请王妃自己先用午膳。”香冬说完,就领着几个小宫女退了出去。 常嬷嬷这才走上前,一边给她打扇,一边继续禀道,“是昨夜的事,章诗儿被打伤了腿,说是下不来床,就差了一个小丫鬟回将军府报信。章老将军一听说,立时急红了眼,派了个管家带着人去程家找那程钰理论。” “嗯,接着说,后来呢”昨晚没好好吃饭,早上又睡了过去,赵霜饿得头昏眼花,没两下就将一桌的美食吃得所剩无几。 “章家的家丁将程钰揪出来扇了巴掌,程家两位老人都被惊动了。”常嬷嬷停下打扇,给她盛了碗汤,“这程家在上京城也是世家,如今虽然分了家,势力不及当年,可两位老人见儿子被打了哪里肯罢休” “嗯,现在怎么样”赵霜接过汤碗。 “两家正在京兆尹的府衙吵得不可开交呢。”常嬷嬷一边打扇,一边摇头,“程家说章诗儿虐待儿女是无德,叫嚣着要休妻,章家现在不肯,要和离。” “那个章老将军早答应和离不就没那么多事了!”赵霜“咕嘟咕嘟”两下喝完了汤,抹了一下嘴。 女儿女婿早就想和离,老头儿非不答应,如今事情闹大了,女婿要休妻,老头儿又喊着要和离,真是麻烦。 “谁说不是呢,章老将军现在也同意和离,但是程家又不肯了!”常嬷嬷见她摸着肚子,像是没吃饱的样子,又给她盛了一碗饭, “章诗儿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章诗儿如今还在程家躺着呢,早上又找了医者去,说是没有大碍,养几天就好了。”常嬷嬷面上颇有些幸灾乐祸。 “不管怎么说,程钰打人就是不对!”赵霜大口吃着饭,“京兆尹大人怎么说” “叶大人也正犯愁呢,”常嬷嬷说起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如数家珍,“章老将军虽然年迈,可在军中的威望还在,程家呢,程钰的官职虽然不大,可他家长房出了一个少年英才的卫尉少卿程谦,也是得罪不得的。听闻程家已经托人去长房请那位程少卿出面了……” “王爷怎么说”她吃完用帕子擦了一下嘴,又示意香夏将桌案收了,“章将军是王爷的老师,如今章家出了这事儿,王爷应该会去给章家撑腰” 只要摄政王去了,管他什么卫尉少卿,都是小角色。 “王爷一天都在官署,暂时……还未听说有什么动静。”常嬷嬷帮着香夏收拾了桌案,又沏了一壶茶,“章将军孤傲,从前很少麻烦王爷,这回……不知道会不会……” “再孤傲,也不会让自家女儿吃亏。”赵霜轻掂着茶盖,“你留意着,若是章将军不好意思开口,就将此事告诉王爷一声。” 常嬷嬷点头应“是”。 赵霜转了转眼眸,又朝一旁侍立的小宫女道,“香夏,咱们一会儿出府去逛逛。” “啊”香夏现在一听她说要出府就觉得心慌。 上回她们去妙音楼的事情败露之后,她和向福都被罚了半个月的俸禄,就连若姬也被克扣了一天的食物。虽然王妃后来补偿了她们,可毕竟遭了王爷一顿训斥。 “王妃,这事儿老奴觉得……咱们不便给章家出头,”常嬷嬷看了一眼两人,就知道王妃定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如……给那程家几两银子,让他们息事宁人,程钰和章诗儿的日子还得过下去,您看如何” “让程家息事宁人”赵霜奇怪地看着常嬷嬷,“被打的可是章诗儿啊!这日子怎么还能过得下去” “章家不也扇了程钰巴掌么那章诗儿也的确是动手打了人家的女儿,且她这么多年未有所出,细说起来,程家是有理由休妻的。”常嬷嬷又给她倒了杯茶,劝说道,“不如给程家些银钱,让他们见好就收,不休妻就算了。” 常嬷嬷心里想的是,怕那个章诗儿和离之后来纠缠王爷,倒不如给些银钱打发,让她和程钰继续过下去。 “嗯,此事暂且不提。我有分寸,常嬷嬷你就别担心了。”赵霜嬉皮笑脸地接过茶喝了一口,花茶的香气沁入肺腑,她忽想到眼下正是赏花时节,“下午王爷要回来用晚膳,你去跟那个新来的厨子商量商量,弄几个新的菜色出来。” 常嬷嬷笑着应“是”,王妃总算是会讨王爷的欢心了。 赵霜从抽屉里取出几枚铜钱,在桌案上摆了几下,又朝着香夏使了个眼色,“香夏,你去收拾一下,再去通知向福和若姬,一会儿咱们去……留芳园里逛逛。” 留芳园就在未央宫外,隔墙就是御花园,是上京最大的园林,且平民百姓也可以进去游览,如今是夏天,百花争奇斗艳。 “王妃,还……还要带若姬去吗”香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只要带了若姬这孩子,通常都是要借助它的武力。 “自然,若姬这孩子在家闷久了,我想带它出去见见世面。”赵霜镇定自若地喝了口茶,又看向常嬷嬷,“常嬷嬷你就放心,我这回就赏花,不惹事。” “王妃,章诗儿的事儿您就当不知道,可千万别弄巧成拙。”常嬷嬷怕她糊涂,又提醒了一句,“万一那章诗儿和离,王爷是开心了,对您可没好处。” “放心,我就是带若姬去留芳园里逛逛。”华服女子微微一笑,又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 第37章 百花齐放 常嬷嬷这才将信将疑地退了出去。 常嬷嬷一走,赵霜就喊来香夏,“带上两千两银票,再……带上王爷的令牌,还有我的桃木剑。” 杨暄给赵霜留了一块白玉令牌,说是在上京城可以横行无阻,防身辟邪。 香夏正在收拾包袱的手颤抖着,心里七上八下。 带这么多钱,还要带令牌和桃木剑,又带着若姬,王妃这哪儿是去逛园子简直像是要去耍威风。 虽然说如今红秋不敢再跟着她们,可王爷的耳目众多,万一发现了此事,又少不了一顿责罚。 夏日午后。 花园中正是郁郁葱葱、百花齐放,一阵风吹过,空气里都是淡淡花香。 香夏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没想到王妃还真的带着她们来了留芳园。 留芳园中游人如织,多是些情侣和小孩,她们这三人一狗就显得有些突兀。 “王妃,您……真的是来游园子的”香夏还是不大相信。 若姬正在花丛中开心地扑蝴蝶,摔得满脸是泥。 “都说了是,你怎么老是不信呢”赵霜牵着狗绳,慢慢地走着,眼睛还不时四处瞄瞄。 忽看见前方一对赏花的男女迎面而来。 男的身高七尺,长得一表人才,穿一身浅青色锦袍,女的身姿瘦小,五官柔美,一袭鹅黄色衫裙,腹部微微隆起。 赵霜轻抿着嘴唇,又见那两人进了前方一个茅草搭就的凉棚,凉棚中摆着桌椅,好像是个茶肆。 “天太热,咱们到那个凉棚里喝一碗茶水再往前走。”赵霜指了指前方,又拉了拉狗绳。 “是。”向福和香夏连忙跟了上去。 几人走进茶肆都觉空气瞬间凉爽,甚为舒服,唯有若姬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仍旧记挂着它的蝴蝶,发出烦躁的“哼哼”声。 香夏和向福去跟茶肆的老板买了几碗凉茶和茶点,几人便在一个矮木桌前坐下休息。 赵霜摇着手里的薄纱团扇,竖起耳朵听着旁边那对男女说话。 “程郎,那章家要和离,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早些将那女人打发回去,也省得成天看见烦心。”女子端起凉茶喝了一口,又拉了拉男子的衣袖,“妾身一想到云儿被那女人毒打,就觉得心都碎了,都怪妾身出身低下,不能为她做主……” 她叫那男子“程郎”,赵霜心里已有了几分数。 这男的就是章诗儿的夫君程钰,女的是他买来的通房丫鬟青竹,云儿想必就是这两人所生的女儿。 “青竹,我的意思也是,和离就和离!那女人居然撺掇将军府的家丁扇我巴掌,这日子没法过了!”程钰一脸怒气,喝了口凉茶也未消去。 “程郎,那你为何还不签那和离书”女子又拉着他的衣袖娇嗔道。 “是父亲母亲非说什么咱家理不亏,”程钰拈起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递到那通房嘴边,“章诗儿的嫁妆如今已经花的所剩无几,若是和离,咱们还得吐一半出来。父亲的意思是,让章家闹去!大不了就休妻,反正有堂弟给咱们撑腰,你不用担心。” 上京的规矩,一般两家若是和离,则嫁妆和聘礼都是各分一半,两家拿走。程家当年根本就没什么聘礼,倒是章家的嫁妆不少,所以和离对程家来说,相当于吃进去的东西又吐出来,自然是觉得肉疼。 可若是休妻,嫁妆则是不退的。 且和离通常都是男方家有愧,休妻则是女方的过错,程家二老深知此中不同。 “妾身就是怕……怕此事白闹了一场,到时候还是摆脱不了那个女人!”青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又轻抚腹部道,“一想到腹中的孩儿还要和云儿一样受苦,妾身就……” 孩子不管是哪个妾室或通房所生,正室都有处置权,像章诗儿这样膝下无子的,自然是见妾室生了孩子,便养在自己膝下。 “青竹,你放心!”程钰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那个女人……我现在看见她就烦心,成天不是吵就是闹的。你腹中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会不顾他的死活你等一等,稍后堂弟来了,咱们将事情一说,请他做主就是!” 这种清官难断的家务事,一般就是看谁家的后台硬,最后再请上一两个德高望重的人物来和稀泥,不了了之。 今天章老将军将程钰告到了京兆尹衙门,程家老爷和章老将军在公堂上争辩了一番,也没个结果。 程家老爷又派人去请卫尉少卿程谦,却总也不见人来,想来是那程谦不愿管这种私事。 程家如今势力衰弱,能倚仗的只有程谦一人,可他似乎并不愿插手此事。 “程少卿公事繁忙,连老爷约他都不肯出面,他今天……会来吗”青竹蹙着双眉,犹在担心。 “堂弟是担心此事会影响他与张尚书家的小姐议亲,想着息事宁人,”程钰得意地又斟了杯凉茶,“我在拜帖中写了,若他不管此事,我便签了那和离书,到时候程家名声坏了,看他怎么与那尚书小姐议亲。” 赵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张尚书家,不就是那个……妾室跟人私奔的张尚书这上京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小道消息传来传去,左右不过这么几个人。 几人等到太阳西斜,也没见那程少卿露面,别说程钰和青竹等得心烦,若姬也早就蹲不住,向福领着去逛园子去了。 “他明明是收了我的拜帖,说会赴约,怎么爽约……”程钰尴尬地朝青竹道,“青竹,不如……咱们先回去” 赵霜见时机到了,便轻咳一声,摇着团扇走到旁边的木桌案旁,朝两人道,“这位可是程大人在下是……章诗儿的远亲,方才听到两位说话,有些事……想和两位商议一下。” “远亲”程钰警惕地后缩脖子,“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他与章诗儿成亲多年,章家的亲戚还是认识不少。 “都说是远亲了,”赵霜从旁边拉过一条板凳,坐下朝两人眨了眨眼,“程大人不要害怕,其实我是站在两位一边的。” “站在我们一边”青竹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此女穿着华服,气质矜贵。夫人娘家虽是大将军府,但章将军孤傲,穿着用度一向简朴,从没听说夫人还有这样阔气的远亲。 第38章 说谁长舌妇? “对啊,我想帮着两位将章诗儿给打发了。”赵霜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这里是两千两,不知够不够赔那章诗儿的嫁妆” 多年前上京的物价不贵,章诗儿的陪嫁虽多,加在一起也不过两千两银子,若是程家赔一半,一千两银子也就够了,这两千两还会有不少剩的。 “够!够!”程钰一看到银票心花怒放,就要伸手去接。 “嘭!”只听一声金属撞击木板的闷响,一道青铜剑柄打在木桌上,按住那张银票。 赵霜抬眼一看,见一个身材英武的男子挡在程钰跟前,手持一柄长剑。 “堂哥,这银票不能拿。”男子头戴盔甲遮去半张脸,露出来的部分与程钰长得有分相似,只是线条更加俊朗,明显要年轻好几岁。 他叫程钰“堂哥”难不成就是那个卫尉少卿程谦 赵霜的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今天的卦象上明明算到他不会赴约,怎会突然出现 难道自己的功力差到如此地步,卦又算不准了 程谦穿着一袭白衣,大热的天外面还穿着一身薄盔甲,一看就是刚从军营中来。 “堂弟”程钰见到程谦来了十分高兴,又不明所以地问道,“为何不能拿拿了这钱,我与那章诗儿的帐一笔勾销,能和离不是皆大欢喜” “堂哥,你与堂嫂成亲多年,眼下不过因为一点小事争吵,为何就要和离”程谦看了一眼程钰和那畏畏缩缩的女子,“难道你真的糊涂到宠妾灭妻” 他今日本不想来淌这潭浑水,可方才从军营中出来,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就往留芳园来了。 “少卿大人明鉴,”青竹怯怯地低头,心有不甘地分辩道,“是夫人先动手打了云儿,妾身如今又怀了身孕,自然……是要为腹中的孩子打算……” “是啊,堂弟,”程钰连忙帮腔道,“章诗儿不仅打了云儿,还怂恿家丁打了我,你看看,这脸上现在还红着呢!反正我是不跟她过了!” “堂哥!那也不能和离,堂嫂有错,你就休妻!眼下是咱们程家占理,你若收了这钱,与章家和离,那咱们程家不就成了理亏的一方”程谦收起剑,取下头盔,又瞥了一眼旁边那可疑的女人,“钱财是小,名声是大,你切勿受人蛊惑。” “这位想必就是程少卿,大人所言差矣,小女并未蛊惑令兄。此事本就是程家理亏,你堂哥与那章诗儿本来就应该和离。”赵霜一边说,一边好好端详起他的脸。 男子不过二十出头,肤色被太阳晒得略暗,剑眉入鬓,脸上有几道被头盔压出来的痕迹。 “这位姑娘,人家夫妻二人的事情,你为何要横插一脚”程谦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道,“本官并无徇私,是帮理不帮亲。此事我程家要么算了,要么休妻,没有和离一说。” 这个卫尉少卿年轻气盛,不似程钰那般好忽悠,似乎很难说动。 赵霜见他横加阻拦,面上也有了几分不耐烦,指着青竹的肚子道,“你堂哥与人家孩子都有了,还说什么没有错还想休妻,简直是欺人太甚!” 茶肆中生意正好,她这句话提高了嗓门,立刻有不少好事的客人竖起耳朵,关注起了这边的动静。 程谦见事情闹大,剑眉一蹙,捏紧了手中剑鞘,立时杀气腾腾,“本官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怎么像个长舌妇一般,离间人家夫妻二人” “说谁长舌妇!”赵霜一下火气就冒上来了,拔出袖中的桃木剑。 “汪汪汪!”茶肆外一只雪白的长毛狗忽然冲进来,对着程谦龇牙咧嘴。 若姬方才在外游园,不明白茶肆中发生何事,一进来就看见她主人用一柄细细的木剑对峙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那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柄实打实的青铜长剑,登时觉得是这男人要欺负她主人。 “你不过听了几句传言,就说是我堂哥理亏,还说不是长舌妇”男子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长毛狗,“还敢带着这长毛畜生来恐吓我堂哥,小心它成了本官的盘中餐!” 程谦按住手中剑鞘,并未打算动武,可那长剑未出鞘却发出“嗡嗡”之声,众人都能感觉到此人气势逼人。 “汪!”若姬叫了一声,就吓得赶紧躲到赵霜身后。 它既不能示弱,又不敢惹怒了那人,毕竟他腰间的佩剑一看就是沾过血的。 “你!”赵霜见他恐吓若姬,心中几个念头闪过。 若是此时拿出王爷的令牌,自然可以吓退此人,可人多眼杂,只怕会给王爷脸上抹黑。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若姬。养狗多日,用狗一时。 若姬正在摩拳擦掌,就见茶肆的老板跑过来打圆场道,“两位贵客,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看这大好的天气和美景,何必在小店动怒呢” “堂堂卫尉少卿,居然仗势欺我一个弱女子,”赵霜趁机拉着若姬转身,准备逃离现场,“还拿兵器吓唬我的狗,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今天要不是这个程谦横插一脚,这章诗儿和离的事儿早就定下了! “本官就仗势欺人、吓唬狗了,怎么样”程谦见她要走,又举起手中的剑柄拦住去路。 “公子休要动手!我家王……”香夏和向福连忙过来帮忙,刚要自报家门又被赵霜止住了。 “二位要打,也到外边去打!本店是小本生意,若是打烂了这些桌椅,小的真是没处说理去!”那茶肆老板见几人剑拔弩张,赶紧拦在中间。 “君子动口不动手!各位做个见证,看看他们程家人有多野蛮!”赵霜朝着围观的人群喊了一声,又挥舞手中的木剑,指着程家兄弟俩,“这个程钰宠妾灭妻,动手打了自己的夫人,还嚷着要休妻,有没有这样的道理还有这个程谦,仗着自己在朝中当官,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茶肆中围观的多是些赏花赏累了的小情侣,听到这话都想起了城中最近流传的程家家暴案,顿时八卦的目光齐刷刷朝他们投过来。 “堂弟,今天的事……要不就算了。”程钰脸皮薄,一见这场面,赶紧拉了一下程谦的衣袖,“要不就答应他们……和离了” 第39章 药膳 “还是令兄识时务。”赵霜连忙附和。 这个程钰如此老实软弱,赵霜实在想象不出,他怎么在家里就能横起来,还敢打章诗儿 “堂哥糊涂!”程谦义愤填膺地拦住程钰,“此事不只是你一人之事,而是关系到咱们程家的名声。依我看,你与堂嫂不如好好谈谈,能重修旧好就算了!” 留芳园中的茶肆本来就是露天支了一个茅草屋顶,眼下茅草屋顶内外都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程家两兄弟也感觉到了来自人群的压力。 就连方才言之凿凿怂恿他堂兄休妻的程谦,如今也改口说要重修旧好了。 “你堂哥跟别人孩子都生了,又动手打了人,还怎么重修旧好啊”赵霜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两兄弟,又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 “就是!就是!”周围的人开始对着程钰和那个青竹指指点点。 “不过是个通房,连妾室都算不上,再说,那孩子不是养在章诗儿屋里吗”程谦此时也不甘示弱,跟赵霜理论起来,“是章诗儿无故打了那孩子,我堂哥才会一时失手……” “程少卿这话说的,孩子不听话,哪家不随便打两下可你堂哥一出手就将人打得下不了地,还说什么一时失手”赵霜又朝周围的人群鼓动道,“依我看,和离都是便宜了他的,应该抓到京兆尹的大牢里去……” 她从前做道姑的时候,偶尔会扮作男子,在茶馆里说书换点钱花,对于这煽动人群之法掌握得恰到好处。 “好!好!”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拍手叫好声。 “我让你再胡说!”程谦忍无可忍,长剑出鞘,赵霜吓得一个趔趄,后退三步。 她那个桃木剑可挡不住这青铜剑! 关键时刻,一道白色的闪电扑向那男子的脸部,一爪子将他的脸给挠花了。 男子没料到这长毛狗攻势如此迅猛,一时心软又没敢挥剑,结果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脸上的伤口半天没反应过来。 “若姬!快走!”赵霜趁机带着香夏和向福躲到了茶肆外面,又朝那长毛狗喊了一声。 若姬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三人一狗迅速消失在留芳园的小树林里。 “堂弟,你……你没事”程钰讪讪地扶着程谦起身,又朝着周围的人群道,“都散了,散了!” “下回别让我抓到你!”程谦俊朗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爪印,恨得一剑劈在茶肆的地面上,剑气激起一层砂土。 那女子是什么人居然害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面子! 他捂着脸上伤口,想起过几日还要顶着这张脸去见那张尚书家的小姐,更是恨得牙痒痒。 夜幕低垂,苍穹如墨。 繁霜殿。 赵霜刚刚沐浴出来,就闻见一阵美食飘香,定睛一看,窗前的小桌案上已经摆了一桌五颜六色的美食。 身穿湛蓝描金锦袍的美男子坐在软榻上,勾着手指招呼她,“快来。” “这都是国公府来的那个厨子做的”赵霜在他对面坐下,咽了一口口水,不安地问道,“你将国公府的厨子要来了,那父亲母亲会不会生气” “本来就是父亲的意思。”杨暄望着她面色一红,用下巴指了指桌案上琳琅满目的菜肴,“这是桌药膳,是父亲吩咐那厨子特意做给咱们吃的。” “药膳做给咱们吃的”赵霜眨巴着长长的眼睫,动筷子吃了一口,“味道不错啊。” “嗯,父亲母亲那天带来的药材,怕咱们不吃,”杨暄解释道,“所以就命人做成了药膳。” “原来是这样……”赵霜好像明白了一点,又迟疑着问道,“那些药材这么吃,会不会吃坏人” 听说那些药材多是给摄政王补身子用的,自己吃这么多,万一有什么反噬就糟了。 “不会,”男子两颊微红,又给她盛了碗汤,“国公府的医者开的都是些温和进补的良药,你多吃点。” “那就好!”赵霜开心地接过汤,“咣当”两口喝完了。 这药膳味道不错,她大口吃了两碗饭菜。 杨暄倒是十分克制,只吃了小半碗,就命人收拾了杯盘。 二人面对面坐在窗前的软榻上,蓝袍男子一边翻看白天未看完的奏章,一边拿眼角余光偷偷打量对面的女子。 “王爷,你听说了没有”赵霜头发还未干,手拿一块白绒帕子轻轻擦着头发,侧首看向摄政王,“那个章诗儿家……出事了。” 她长发垂下来,半在身前,半在脑后。淡淡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再加上那若有似无的皂角香味,让蓝袍男子看得如痴如醉。 “嗯……”杨暄推开小桌案,不知不觉靠过身去,从她手里拿走帕子,轻轻给她擦起头发,“今日午后,章老将军派人来官署找过本王。” “那你有没有……派人去京兆尹府衙”赵霜侧首看向他,“这正好是个机会,可不能错过。” “什么机会”杨暄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嗔怒道,“别瞎想!” “王爷要是不方便出面,可以派人去,妾身也可以去!”赵霜认真地端详着他,一本正经道,“依妾身看,那程钰是个薄情寡义的,章小姐这门亲事不好,不如早点儿和离。” “人家家里的事,你这么关心干什么”男子有些心不在焉。 “妾身还不是为了王爷……”赵霜心想,摄政王大概是脸皮薄,就先不提迎娶章诗儿的事,“章将军对您有恩,此事也的确是那程家不对,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事情哪儿有这么简单”杨暄停下给她擦头发的动作,怔怔望向窗外,“程钰也并非薄情寡义,我记得年少时,他十分迷恋诗儿。那时候章诗儿是将军府嫡女,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程钰就一直跟在诗儿身后,嘘寒问暖、有求必应,有一回,还为了诗儿去打枣子,从树上摔下来,还好是没摔坏……” 杨暄和程钰曾经也算是上京城中的纨绔,对彼此的事情都很清楚。 原来章诗儿和程钰也是青梅竹马,一想到今天那程钰和青竹两人卿卿我我的样子,赵霜就觉唏嘘。 都说男子薄情,还真是没有错,这程钰如今哪儿还记得一点对章诗儿的情谊 第40章 是你的就是你的 “想不到他从前还为章诗儿做过这些事,可惜现在……”赵霜垂首思忖了片刻,轻轻捋了一下身前的长发,“不管怎么说,他如今和那个通房如胶似漆,我看……章小姐还是和离的好。” “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简单,”杨暄又给她擦了几下头发,轻拧着发梢,生怕弄疼了她,“章诗儿嫁到程家已近十年,与程家的关系千丝万缕,我觉得不宜再折腾。” “那你说怎么办”赵霜回头问道,“总不能白白让那程钰打了!” “她不也打了人家的孩子,还扇了程钰巴掌吗”杨暄不以为然道,“依我看,当务之急是让她先把伤养好,其他的事情……两家心平气和地讨论一下,如何善后就算了。我今日也是这么和章府派来的人说的。” “善后”她眨巴了两下眼睛。 “嗯……看看如何处置那个通房,”杨暄男子拿起木梳给她梳了一下长发,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必要时,去母存子也不是不可以。” 程家对章诗儿不满,主要就是因为她没有子嗣,那通房从中挑拨恐怕也是个原因,若是将那丫鬟除了,只留下孩子,或许就解决了此事。 “啊”赵霜想起今日青竹微微隆起的肚子,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那青竹腹中还怀了孩子呢!怎能如此行事” 去母存子摄政王的心思也太狠了些。 “你怎么知道那丫鬟怀着孩子”杨暄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问道,“下午你带着若姬去哪里了” 只要是带上这只狗,她绝对是出去挑事。 “逛……逛园子,”赵霜小声答道,因为心虚而满手是汗,“不曾想……竟然碰到了程钰和那个通房丫鬟青竹,见他们俩郎情妾意的,我就想……帮帮他们。再说……王爷您难道就不想章诗儿早日进府” 程钰和章诗儿和离,杨暄娶章诗儿进府,这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儿啊! 今天要不是碰到那个该死的卫尉少卿,这事儿早就办成了。待程钰和章诗儿和离,再寻个由头将章诗儿接进府来,封个美人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赵霜打的一手好算盘,没想到遇到一个野蛮人,有钱也不收,非要程钰休妻,脑子有病! “进府进什么府”杨暄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我早跟你说了,别瞎琢磨这事儿。人家的家务事你这么上心,你自己的事呢” “我的仇自然要报,不过先等王府的事情告一段落……” 话未说完,忽然一双大手将她捞了过去,还解了她身上本就宽松的睡袍。 赵霜只觉得眼前景物飞速划过,接着就看见天花上垂下的琉璃彩灯,吓得惊呼道,“王爷!” “我不是说这事儿,是问你……什么时候给本王开枝散叶”方才的药膳他虽然只吃了一点,却也觉得身上一阵暖流涌动,目光灼灼地看着手中猎物。 赵霜却还是目光清明,推了推他的下巴道,“先……先报仇行吗” 她有修为护体,那些药膳对她来说只是寻常美味,只是没想到摄政王的抵抗力会这么差,才吃了小半碗就把持不住。 “不行!下月本王要去南境,这事儿难不成一拖再拖”杨暄不顾她的反对,将人拎到了睡榻上,一脸幽怨道,“我等不及!” 鹅黄色的帷幔在他身后放了下来。 天色熹微。 帐中的女子长发凌乱,蜷在他身前,半闭着双目,“王爷,我也想去南境。” “怎么你不放心本王”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她微湿的长发。 “不是,我想去……找找师父。”赵霜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我想问问他老人家,关于锁魂铃的事,还有……赵霜原来的魂魄又到哪里去了……” 说起她师父,杨暄忽然想起一件事。 “霜儿,你从前跟我说……你是源清山上的小道姑,可本王托人去寻过,我大周境内并没有什么‘源清山’,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不会啊,就是……在浔阳城附近。”赵霜心里一片混沌,好像有些隐隐约约的记忆被打上了封条,怎么也想不起来。 “本王派人在浔阳城附近找了多日,向当地的人打听,都说是从未听说过源清山。”男子的俊眉因为疑虑微微蹙起。 “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前世,我跟着陈扬下山之后,曾经回去找过原来的道观,可也没有找着,那进山的路好像鬼打墙似的。”赵霜环着他的腰腹,回忆道,“但是遇见陈扬之前,我经常和鸿鹄下山到俗世游玩,再回山上的道观去,从来都没有什么问题。” “别想了,你快抓紧时间睡一会儿。”男子宠溺地揉着她背上顺滑的肌肤,语气里有些愧色,“就快要天亮了。” 方才被他一通折腾,两人又说了会儿话,竟然就快要天明了。 赵霜闭着眼贴在他心口,喃喃问道,“若是原来那位朝华公主的魂魄回来,我将这王妃……让给她做如何” “怎么了如此荣华富贵的日子你不想过了”杨暄也微合着双目,调侃着问道,“还有本王夜夜宠着你,这福分普通人可是几辈子修不来……” “就是因为福泽太过深厚,我怕自己受不起,”赵霜微弯了嘴角,“再说,我已经享用了几个月,该还给人家了。” 师父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她怕自己安乐久了,会忘记报仇。 帐中安静了许久,两人都似是睡着了一般。 初秋的夜风中已有了些凉意,男子为她拢了拢被子,柔声道,“你别尽想这些没谱的事儿,这福分是你的就是你的,有什么受不起” 少女仍旧闭着眼,呼吸声平缓,眼角却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晶莹闪光。 第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京兆尹府衙。 京兆伊大人叶贵命衙役给章老将军加了一把椅子,老人家便坐在堂中,面上一股桀骜之气。 旁边站着的程家老爷和老夫人也不甘示弱,鼻子翘得比天还高,重重的呼吸声似在诉说着怨气。 公堂里怨气弥漫。 身穿官服的叶贵叹了口气。他最烦审这种家务事,审不出个所以然不说,还两头得罪人。要不是两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他才不会接这案子。 第41章 王妃殿下 “叶大人,章诗儿不仅无子,还无德,居然打了我唯一的孙女,”程老爷一捋胡子,朝京兆伊叶贵抱怨道,“我那孙女才两岁,她怎么下得去手还想和离没门儿!就是休妻!” “章老将军,你家女儿的确打了程家小姐。”夏末暑气未消,叶贵坐在公堂之上,满头大汗,“依本官看,不如就……” 程家在上京是世家大族,就连叶贵也得给几分薄面,不过这位程老爷是程家二房,十几年前就分了家。 “叶大人!”章老将军一开口,中气十足,“我女儿身为程钰明媒正娶的夫人,自然要管教儿女,不过随便惩戒了那孩子两下,你问问,程家小姐可有大碍倒是我女儿被那程钰打得下不了地,他们程家人目无王法!” 叶贵一听又犹豫了,转向程家老夫妇,打算和稀泥,“程老爷,您看,程钰打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们打了人家,要不就和离算了。” “哼!什么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她本来就是再嫁!”程老夫人嘟囔了一句。 章老将军一听她如此数落自己的女儿,登时暴怒,拄着拐杖就要上去打程家老夫人,幸好两名衙役眼疾手快,给拦下了。 “公堂上也想打人你们章家什么教养!她打我孙女,我儿子怎么不能打她”程家老夫人躲到程老爷身后,指着章老将军骂道,“再说了,什么下不了地我看她分明还活蹦乱跳,根本就没有事,都是装的!” 看这两个老头老太在公堂之上大吵大闹,叶贵直摇头叹气,又命两个衙役将人看好了,别让他们扭打在一起。 待两人冷静了,章老将军面上有些挂不住,决定先退一步,“这样,我章家不追究你们打人,也不要你们退还嫁妆,只要一纸和离书,从此咱们两家各不相干!” 叶贵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笑着劝道,“程老爷,程老夫人,你们看,这案子拖到现在已经几天了,拖来拖去成了笑话,不如各退一步,你们就签了那和离书” 程老爷和程老夫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过是一张纸,又不要他们退还嫁妆,家里还少一个吃饭的人,也不错。 “既然这样……”程老爷刚要开口,忽见一个英挺的身影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此人身穿盔甲,腰间佩剑,见了叶贵也不下跪,只略略拱手道,“叶大人,此案我程家并无理亏,若是签了那和离书,将来堵不住上京城中的悠悠众口,那我程家子弟将来还怎么婚配嫁娶” 叶贵眯眸一看,见来人是卫尉少卿程谦,便很快明白过来。 听闻这卫尉少卿已到婚配的年纪,正在和吏部张尚书家的小女儿议亲。张家也是上京的名门望族,程谦是担心此案影响程家的名声,若是程家的名声坏了,那自己的亲事估计也就黄了七八分。 程老爷看见程谦,如同看到大救星一般,忙拉住他的衣袖道,“谦儿!他们说……不用咱们程家退还嫁妆……” “叔父,这怎么是钱的事”程谦今天没戴头盔,露出乌黑的束发,长眉入鬓,更显英武俊俏,只是脸颊上不知怎么多了一道爪印,“若是休妻,就算赔他们点钱倒也无妨。” “这……”程家二老又犹豫了,转头看向上座的京兆尹大人,“叶大人,我这侄儿说的……也有道理。” “有什么道理”门口忽传来一个女子好听的声音,紧接着一阵环佩叮当。 众人的目光朝门口望去,见一个艳若明霞的美貌女子带着一男一女两名侍从进了公堂。 程谦一看见那张脸,立刻摸着脸上的爪印想要上前去理论,却被那女子一个严厉的目光吓退了。 “你是” 叶贵刚要开口,就见那名男侍从上前一步,手中举着一块白玉令牌,在他眼前亮了一下,又朝众人朗声道,“这位是长公主殿下。” 叶贵连忙从座位上下来,领着众人下跪行礼,“下官参见王妃殿下。” 程谦将信将疑地单膝跪下,心想这人怎么会是长公主就算她是长公主,可自己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长公主难道是……”程老夫人小声向程老爷问道,“难道是那个……摄政王妃” “手拿白虎令牌,不是摄政王妃是谁”程老爷有些见识,立刻拉着老太太低头。 章老将军有腿疾,太后许他见谁都不必下跪,因此只是坐在椅子上,朝那女子拱手行了个礼。 “都起来。”赵霜扫了一眼众人,众人便陆续起身。 赵霜又朝章老将军微微一笑道,“章老将军,摄政王他公事繁忙,托本宫来处理此事。” “你是……王妃殿下”章老将军好奇地打量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妃。 按说她年岁三十有余,比杨暄还要年长好几岁,可怎么看起来却还是少女般模样 赵霜点了点头,又朝叶贵道,“摄政王殿下从小深受章老将军照顾,与章小姐情谊深厚,因此十分关注此案。” “是,是,”叶贵连连点头,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姿态,朝北方拱手一拜,“请摄政王殿下放心,下官必会秉公处理。” “王妃殿下,”程谦上前一步迎上她的目光,想起昨日的事情忽然面上一红,“您昨日就想用钱收买我堂哥,今日又想以势压人,就不怕伤了摄政王府的名声” 赵霜一看见这小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人家夫妻两个要和离,两家都同意了,他来瞎掺和什么 “依本宫看,以势压人的……是程少卿”她斜睨了他一眼,走到程家二老身边,扶着程老夫人的胳膊道,“程家本来已经打算接受和离的条件,你又来搅和什么” “是我堂哥程钰让我替他参考此事,我怎么不能管”程谦理直气壮地道,“本官可没有用钱收买人,也没有端出摄政王的名号吓唬人。章家小姐嫁入我们程家近十年却无所出,不仅如此,还打骂我堂哥唯一的血脉,两岁的女儿云儿,这样无德的女子,我程家休妻理所当然。今天即便是你把摄政王请来,本官也是这么说。” 赵霜今日是瞒着摄政王来的,她自然不敢真的把杨暄搬出来。 第42章 和离 “婚姻是两人之事,怎可全算在一方头上程钰将章小姐娶进门后却冷落她,反和一个婢女生儿育女,这和始乱终弃有什么分别”赵霜不悦地瞪了对面的男子一眼。 她今日来,就是下定决心要把章诗儿从程家解救出来,好让她重新投入摄政王的怀抱。 “什么始乱终弃王妃,您可不要乱说,”程家老夫人不乐意了,挣开她的手道,“章诗儿没有子嗣,我们钰儿收一个人在房里传宗接代有什么错依我看,就休妻!” “你们程家欺人太甚!当年求着老夫将女儿嫁给你们家,结果却这样对待她!”章老将军撑着拐杖站起身,指着程家的三人道,“老夫为国尽忠,杀敌无数浑身是伤,绝不会眼睁睁看你们休了我女儿!” 章老将军的声音低沉浑厚,犹如晚钟入耳,众人都被震住了,就连程谦也没有出言反驳。 老人家是从战场回来的,至今还是气势十足,像是随时准备为了女儿跟人拼命似的。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声衙役穿透力极强的通传:“摄政王到!” 众人难以置信地朝门口一望,果然见一个丰神俊朗的黑衣男子领着几名侍卫进来,除了章老将军以外,众人纷纷跪下行礼。 “参见摄政王殿下!” 男子身穿玄色描金的绣鹤锦袍,进来先横扫了一眼针锋相对的赵霜和程谦二人,再走到章老将军座位前,拱手施礼道,“章将军,本王来迟了。” 章老将军看见杨暄又惊又喜,神色有些复杂,举起袖子擦了一把老泪,指着程家二老道,“暄儿,他们……欺人太甚!” 此话一说,杨暄便回过头严厉地看了一眼程家老夫人,“方才谁说要休妻” 老太太吓得两股战战,赶紧向程老爷和叶贵投去求助的目光。 “王……王爷,”赵霜见无人敢回答,赶紧打圆场道,“没人说休妻,这不是在商量嘛!” “你给我过来!”玄衣男子不悦地蹙眉,低吼了一声,“谁让你来的!” 赵霜挪着灌铅的脚步,慢吞吞挪到他身后垂首侍立,不敢再说话。 “此事是我程家和章家的私事,”程谦壮着胆子,上前一步拱手道,“您虽是摄政王殿下,也不能逼我程家签这和离” 赵霜心想,果然如传言中所说,这卫尉少卿程谦是个刺儿头,连摄政王的面子也不给。 “哦”杨暄看着那身着军中服侍的年轻男子,冷笑一声,“可惜……程少卿说什么都晚了。方才程钰和章诗儿已经签了这和离书。” 身后的凭风立刻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呈给了京兆尹大人。 “果然是……果然是和离书,上面有程钰和章诗儿的签名。”叶贵展开信纸扫了一眼,简略读道,“和离书中写着,章家放弃追讨当年的嫁妆,程家也不追究章诗儿殴打云儿的事。程钰与章诗儿二人自愿和离,从此冰释前嫌,一别两宽。既然如此,此案就算是审结了。” “慢着!”程谦仍有不服,昂着头道,“王爷若是像王妃殿下一样,用威逼利诱我堂哥写下这和离书,休怪我程家不服……” “来人!把程钰和章诗儿带上来!”玄衣男子面色一沉,厉声打断了他,“程少卿,不如你亲自问问令兄,本王是否有威逼利诱他是否自愿签这和离书” 两名军士闻声,拨开公堂外围观的人群,带了一男一女进来,正是程钰和章诗儿。 “钰儿!” “爹!娘!”程钰扑到了程家二老怀里。 “诗儿!” “父亲!”章诗儿也跪到了章老将军膝下。 当着众多围观的百姓,二人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堂弟,这和离书是我自愿签的,并没有收人钱财,也没有受人胁迫。”待冷静下来,程钰便走到程谦面前,解释道,“我与诗儿是少年相识,青梅竹马,谁料变成如今这样,我心中也有愧疚。” 听着儿子的话,程家老夫人也抹了一把泪,“她嫁到我们家这么多年,我也舍不得,可是看见你们成天这么闹,家里鸡犬不宁的……也好,和离就和离!” “怎么样,程少卿”杨暄不屑地看了程谦一眼,又回身朝着章老将军告辞道,“老将军,本王还有些公事要处理,就先回去了。” 章老将军身旁的女子垂首,似看非看地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杨暄,目光半明半暗,透着几分羞涩和不舍。 赵霜趁机打量起了章诗儿。 女子长得眉清目秀,看年纪与杨暄相当,在人群中算不得特别引人注目,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端庄气质。 她心中感叹,果然是武将家出身的女儿,就是大气。 赵霜正琢磨着怎么把这个章诗儿弄回王府去,就见对面的程谦目光如鹰隼般愤愤地看着她。 她也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他自己不是摄政王的对手,失了这一局,关自己什么事 “嗯,你有事,就去忙。”章老将军朝杨暄拱手回礼。 “恭送摄政王!” 叶贵领着一众衙役和众人又齐齐行礼。 杨暄转身,朝着门口走了两步,见赵霜没有跟上来,又回头朝她吼了一句,“还不过来!” 赵霜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章诗儿,又朝章老将军行礼告辞,便急忙跟了过去。 出门上了马车,二人并排坐在一起,却一路都没有说话。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绿松巷,就是一条沿河的白石道,隐隐能听见小河流水的声音,方才公堂上的喧闹嘈杂好像都被抛在了身后。 男子坐得端正,目不斜视看着马车前方的车壁,也不知在想什么。 “王……王爷,”赵霜绞着手里的帕子,抬头看了身边的男子一眼,又垂下头道,“妾身今日是……是……” “跟你说了多少遍别管这事!你跑去干什么去了”男子还是不看她,从座位底下抽出一卷书,装模作样地翻了一页,实则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今日要不是常嬷嬷来官署禀报,你就被那程谦拿捏得死死的!” “下回不敢了。”赵霜垂头嘟囔着,“都怪那个程谦从中作梗,不然我早就……” “早就怎么样”杨暄侧首,用力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本王若是不去,程家休妻不说,还要让你这个摄政王妃颜面扫地!” 第43章 心意 赵霜见他肯理自己,便知道他气消了一半,伸手捉住额头上的手指,讨好地笑道,“还是王爷你有办法,这么顺利就拿到了和离书,不知你是怎么说服那程钰的” “只要拿那个青竹和她肚里的孩子要挟他,程钰自然会签和离书。”杨暄顺口答道。 “啊你方才不是说……没有要挟人家”赵霜吓得目瞪口呆,“这样……程钰以后会不会反悔” “他敢吗”杨暄收起手中的书,两指轻轻揪着她的耳朵道,“这么简单的事,你和那程谦瞎扯什么不会来求我” 杨暄提起程谦,语气里颇有不满。 “王爷别动手!妾身知道错了。”她连忙求饶,又问道,“王爷好像很不喜欢那个卫尉少卿程谦” “那个人不识时务,口口声声忠于大周皇室,对本王多有……”杨暄松了她的耳朵,忽然又想起她是大周皇室的长公主,便止住了话题,“不提他了。总之今后有什么事,你不要自作主张。” “妾身也没想到王爷你会出手啊!”赵霜歪着头,笑着打量他。 这人昨夜还说不想理程章两家的事,今日就果断出手了,看来还是对那章诗儿不能忘情。 杨暄被她看得脸上一红,又斥道,“我不在上京的时候,没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你最好别惹事!” “妾身虽然行事鲁莽了一些,可这也是为了王爷啊!”赵霜挽住他的手,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睫,亲昵地道,“王爷,今日在公堂之上,不便说其他的事,明日……妾身就亲自登门,为王爷求娶那个章家小姐!” “赵霜!”杨暄伸手在她脑门儿上一推,气得捂住心口直喘气,“你还嫌不够丢人今日这事儿要不是你插手,本王根本不会理!谁……谁说要娶那个章家小姐了” “王爷别生气,您若是怕那些闲言闲语,咱们可以仔细谋划一下,保管做得密不透风,将那章诗儿改名换姓后接进府来……”赵霜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就被男子捂了嘴。 “再敢胡说一句,本王就去告诉那永昌候,说你垂涎他已久!” 赵霜没料到摄政王会这么说,呆呆看着他半晌没有出声。 马车内的二人沉默着,呆呆望着对方,心中猜测着彼此的心意。 玄衣男子忽然松开捂着她嘴的手,忘情吻了上去。 世间所有的纷扰好像都被阻隔在马车的车帘外,此刻二人眼中都只有彼此的柔情蜜意。 “王爷,王妃,到繁霜殿外了。” 二人正吻得忘乎所以,忽听到马车外传来凭风的声音。 赵霜小手推了推男子的下颌。 “知道了。”玄衣男子故作镇定地理了一下衣袍,又笑着拍了拍女子那一团早已被他揉乱的头发,柔声道,“下车去。” 两人一前一后跳下马车,仍旧板着脸,在下人面前装作无事发生。 凭风奇怪地看了摄政王一眼,怎么王爷的鬓发全乱了再一看王妃的头发,好家伙,像一团稻草! “你先回去休息,我还有些公事,要回含光阁处理。”杨暄说罢,就转身跳上马车,又朝她羞涩说道,“晚上……你到含光阁来。” “知道了。”赵霜红着脸,屈膝行了一礼,马车便又驶走了。 沿着甬道走回繁霜殿,一路上赵霜仍在想方才马车中的事。 杨暄对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从前她以为摄政王对她只是纯粹的见色起意,毕竟她才醒过来没多久,哪里来的深情厚谊可是方才杨暄盯着她看时,尤其是他提起永昌候时,她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眼神和怯怯的心跳,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回到正殿,她觉得有些疲惫,便让香夏备热水,打算去净室中沐浴。 常嬷嬷迎上来,向后看了一眼,见杨暄没有跟着回来,焦虑地问了句,“王妃,王爷呢” “去含光阁了。”她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心不在焉地回答。 “王爷他生气了”常嬷嬷略有些自责地说道,“老奴也是怕王妃你不是那程少卿的对手,所以才去官署通知了王爷。” “别提那个程谦了!”赵霜扶着香夏走到净室门口,又忽然回头问道,“那个人怎么了我堂堂长公主,怎会不是对手” 她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信心的,朝华公主这辈子含着金汤匙出生,对付一个卫尉少卿还不是手到擒来 常嬷嬷命两个小宫女去给她备热水,自己陪着赵霜站在净室门口说了会儿话,“那个程谦……据说是个刺儿头,桀骜不驯,满朝文武都听咱们王爷的话,偏偏他不听!” “这样的人,王爷居然能容得下”赵霜纳闷,杨暄那么小心眼的人,应该早就把那个程谦解决了才是。 “没法子啊!听闻程谦此人确有几分才,军功颇多,又受到太后娘娘赏识,这才年纪轻轻就升到了卫尉少卿。”常嬷嬷边说边替她将头上的簪子除下来。 老太太心里纳闷,王妃这头发也不知是怎么了,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也乱得太快了。 “母后居然赏识这种人。”赵霜“嗤”了一声,由香冬和香春扶着转身进了净室之中。 “程家如今虽然说是没落了,可还是上京城的世家大族,听闻与太后的娘家还有些交情,”隔着净室门口的珍珠帘,常嬷嬷垂首侍立在一旁,又问道,“对了,王妃,您今日可见到了那个章诗儿” “见是见到了,可在公堂上也没机会说上话。”赵霜坐在浴盆里,无奈叹了口气,“王爷一来,亮出那和离书,事情解决就把我给拉回来了。” “那王爷可曾说……打算怎么办”常嬷嬷在帘外焦急地踱着步子,“那章诗儿若是进了王府,王爷他打算给个什么名份” “这……王爷他没有说。”赵霜望着眼前的雾气,陷入迷茫,“听王爷的意思……好像并不急着求娶那个章诗儿,我也拿不准他的意思。” “王妃!”常嬷嬷停住脚步,朝着净室中肃然道,“您可千万不能天真地轻信男人的话!他嘴上虽是这么说,保不齐心里怎么想呢。他若是真的对那章诗儿没意思,今日又怎会马不停蹄地赶去程家,逼那程钰签下和离书,然后又直奔京兆尹府衙” 第44章 舍不得 常嬷嬷对摄政王不敢说了解,可她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从前又负责教养公主,对这些宫闱之事也算是有些自己的见解。 男人多的是当面说着海誓山盟,转头又与别人卿卿我我。 譬如说方才,王爷没有陪着王妃回来,没准儿现在就是背地里去找那章诗儿去了。 这种事情防不胜防。 “嗯,嬷嬷说的我懂。”赵霜点点头,又问道,“那依嬷嬷的意思,现在该怎么办” 看来她还是太天真,“轻信”的毛病一点儿没改,差点又被那杨暄的鬼话给骗了。 “依老奴看,这事儿……与其让王爷和那个章诗儿暗地里往来,倒不如……”常嬷嬷垂着头,思忖了片刻,下定决心道,“倒不如王妃您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将那章诗儿请到王府里,促成了这件事,给个美人的位份也就是了。” 章诗儿与那程钰没和离时,她与王爷自然不能怎么样,因此常嬷嬷并不想王妃去插手章诗儿的事,不管那章诗儿是和离还是休妻,对王妃都没有什么好处。 可眼下章诗儿已经和离了,这事儿就避无可避,非得摆上台面不可,倒不如早做打算。 “给‘美人’的位份……恐怕章老将军不会同意”赵霜站起身,娇美的身姿在氤氲水汽中若隐若现,一旁伺候的小宫女都羞红了脸。 香冬取来一块帕子给她擦干了水,拿了件雪白睡袍给她披在身上,外面又加了一件胭脂色的披帛。 “这您不用担心,”常嬷嬷进来给她轻轻梳了两下头发,便引着她走到外边,“待生米煮成了熟饭,章老将军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嬷嬷的意思是……”赵霜一边由着小宫女擦头发,一边面露迟疑。 “王妃,你是不是觉得舍不得”常嬷嬷躬下身子,握住她的手道,“这男人的心,就像是水,堵不如疏。老奴从前……见的多了,从前先皇也有个外室,两人来往多年还如胶似漆的,后来先皇后将那外室接到宫中,没两天先皇就厌弃了她。可见这男人啊,不过是图个偷腥的新鲜感……” 常嬷嬷的目光里半是疼爱,半是可怜,让赵霜瞬间懂了,即便是身为大周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依旧免不了要受这种委屈。 这世界对待男子与女子本来就不公平。 “我明白了,那……”赵霜合上眼又睁开,把心一横,“我明日就去章家,将那章诗儿请来。我在繁霜殿中设宴,留宿章诗儿,然后等王爷来了,我再偷偷躲到含光阁去,让他们俩……水到渠成。” “对,等过几日,王妃再请个冰人去章家说说媒,此事也就成了。”常嬷嬷握着她的手欣慰地点点头,又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正好林悦之走了,那梅芳院如今空着没有人住,到时候……将章诗儿往里面一丢,王妃您闭上眼假装看不见,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嗯,就这么办。”赵霜接过茶盏。 “王妃,”常嬷嬷又躬下身,怜爱地望着她的脸道,“老奴知道您心里不好受。放心,那章诗儿不能生子,过不了多久,等王爷厌弃了她,您再寻个借口……处置了就是。” “嬷嬷,此事不要再提,我对处置人没什么兴趣。”赵霜将茶端到嘴边嗅着茶香,失神道,“只是若要绝了章诗儿当侧妃的路,恐怕……这侧妃之位还得尽快定下了才好。” 王爷的侧妃之位不可能一直这么空着,若是将来被章诗儿和红秋占了,到时候自己才是如芒在背,真的麻烦大了。 “王妃说的是,”常嬷嬷见她头发差不多干了,便拿起木梳一下一下梳着,给她挽起了发髻,“王妃可以从府中挑选,也可以……看上京哪家的姑娘温柔恭顺,从长计议。” 掌灯时分,含光阁。 摄政王正坐在软垫上看一本古籍,桌案上一盏昏黄油灯,更衬得他皮肤干净,眉眼清俊绝伦。 对面的少女呆呆望着他出神。他这个样子,比起从前那些话本子上的美男子还要好看,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怎么了那糕点不好吃”男子微微抬起头,指着她面前的一叠芙蓉桂花糕问道,“怎么不吃” “我……方才晚膳已经吃饱了。”她微怔,旋即心虚地一笑。 “真难得,你也会说吃饱了。”杨暄两指拈起一块桂花糕,伸到她嘴边道,“张嘴。” 赵霜讪讪地张开嘴,由他喂了一块糕点,淡淡的甜味顺着唇齿传开。 “王爷……” “嗯”男子奇怪地看向她,眉梢轻挑,“今日怎么老盯着我流口水” “谁……谁流口水了!”她赶紧擦了一下嘴边,又赌气地别过脸去。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杨暄合上书,推开小桌案,不顾她的反对将人抱过来,柔声道,“本王长得好看,这我自己知道,只是现在时候还早……” “什么时候还早”女子在他怀里扑腾着。 杨暄看了一眼睡榻的方向,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我不是那个意思!”赵霜脸上又红又烫,忽然抱紧了他道,“我是……舍不得王爷。” “舍不得我”男子的嘴角勾了勾,又将她搂紧了些,心满意足道,“我去南境……很快就回来了,至多一个月。” 本来南境的事情有些棘手,没有两个月回不了,可是看这小姑娘如此粘人,他决定只去看一眼就回来,快马加鞭,来回都用不了半个月,就能赶回上京。 她垂着眼睫没有说话,许久,才略带哽咽道,“王爷将来……若是有了新欢,可不能忘了与我的约定。” “什么新欢”杨暄歪着头打量她,见她抿着唇不说话,似乎心中忐忑不安,便安抚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放心,本王会为你报仇的。” 第二日。 赵霜依照计划,亲自带了些礼品去大将军府求见章诗儿,又以摄政王府宴饮为名,请章诗儿过府一叙。 章诗儿刚刚和离,心情不好,章老将军也有意让她多出府走走逛逛,又见是长公主相邀,便没有阻拦,只是嘱咐女儿不可失了礼数。 到了繁霜殿,章诗儿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二人一边喝茶一边说了些话,她便放松了些,开始好奇地打量繁霜殿中的陈设。 第45章 成全 “听闻诗儿小姐从小在章将军的军营中长大,想必也是个女中豪杰,本宫久仰大名。”赵霜笑着给她添了些茶。 “王妃过誉了,诗儿哪里是什么女中豪杰就是母亲过世得早,没有法子才跟着父亲在军营中长大呢。”章诗儿回忆起往事,忽然轻轻一笑,“我还记得那时候,王爷他也在父亲的军中,那时他年轻气盛,总为了妾身与人置气,挨了不少父亲的训斥。” 青梅竹马,年少相识。赵霜垂眸,心中忽然闪现出从前看过的那些话本子中的画面来,一幕一幕如在眼前,只是那男子的脸变成了杨暄,女子的脸则变成了章诗儿。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子。 章诗儿今天穿了一身白衫绿裙,峨眉轻扫,淡妆精致,头发挽得高高的,又有意落下几缕凌乱的刘海。 她虽然已经年近三十,可这副打扮和妆容,却如同未婚少女一般散发着青春气息。 “哦”赵霜低下头轻抿一口茶,“王爷也曾说起过当年的事,提起诗儿小姐。” 其实杨暄很少提起章诗儿,但摄政王是她的夫君,若是说杨暄有事情瞒着自己,赵霜总觉得失了面子。 “真的王爷他说妾身什么”章诗儿轻轻捋了一下头发,眸中精光一闪,额前碎发轻轻摆动。 “王爷说……从前来你受了很多苦,在北境的时候……王爷心中有愧。还有……那个程钰真是太过分了!”赵霜看着对面的女子,信口胡诌道,“幸好,如今事情都解决了,诗儿小姐总算是苦尽甘来。” 杨暄只是提过一次,说当年章诗儿为两国和亲嫁了北境一个部落首领,后来杨暄率军北伐,那首领病死了,因此他觉得有些对不起章诗儿。 章诗儿闻言,忽然以袖掩面,拭了一下眼泪,哽咽道,“王妃殿下,妾身……妾身失了清白之身,没脸再见王爷了。” 赵霜心中明了,她若是对王爷无意,那见王爷与她是不是清白之身又有什么关系 既然章诗儿这么说,便是对王爷有情。 赵霜觉得心中坦然了许多。 “怎么会呢都是那程钰的错,诗儿小姐千万不要自责,”她尽量和善地笑笑,又试探着问道,“稍后,王爷会来繁霜殿中用晚膳……你想不想见见他” “妾身……”淡绿色衫裙的女子一时语塞,羞涩垂首,绞着手中的帕子,“妾身如今这样,哪儿还有脸再见王爷” 赵霜后仰身子,懒懒靠在大迎枕上。 她本来还想委婉地劝说她几句,如今她这么说,就是想见了,不止想见,还想自荐枕席。 “听闻诗儿小姐与王爷青梅竹马,只是因世事磋磨耽误了,”赵霜眯眸端详着章诗儿,不疾不徐道,“不知……你可愿意与王爷再续前缘” “王妃殿下恕罪,”章诗儿闻言,急忙站起身,用帕子捂着脸哽咽道,“王爷他身居高位,诗儿……却是残花败柳,配不上王爷,也不敢肖想……诗儿只愿守在父亲身边,了此残生。” 赵霜望着那口是心非的女子,安静地轻掂了一下茶盖,终于开口道,“诗儿小姐,你若是真这么想,本宫也不勉强,现在就让常嬷嬷送你回去。只是……你若是改变了主意,就留下来等等王爷。” 章诗儿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像是说假话,又思忖道,今日的事若是摄政王安排,不就证明杨暄对她还有感情万一错过悔恨终身! 绿衣女子忽然双膝跪地,朝赵霜行礼道,“王妃殿下待诗儿恩重如山,将来诗儿……一定……尽心服侍王爷和王妃殿下。” “嗯。”既然把话说开了,赵霜也不拐弯抹角,拉着她起身道,“今夜,你就留在繁霜殿中服侍王爷一晚。” “那……”章诗儿略带犹豫,又怕她改变主意,“那王妃你……” “晚膳后,本宫自会到含光阁中去歇息。”赵霜淡淡说了一句,声音里有些落寞。 “诗儿多谢王妃殿下成全,将来……一定好好侍候王妃……” “你伺候王爷就行,本宫不用人伺候,”章诗儿话未说完,就见赵霜疲惫地摆了摆手,淡笑道,“走,咱们到正殿中去,王爷他……就快回来了。” 二人一前一后,向正殿中走去。 香夏跟在后面,轻叹了口气。王妃这失落的样子,分明是舍不得嘛,为何还要穷大方 男人本就经不起试探,何况还是这样摆着个大诱饵在他面前王爷不上钩就怪了,等王爷上了钩,王妃免不了又要难过好一阵。 香夏想劝,可也知道此事是王妃和常嬷嬷商量定的,已如箭在弦上,无可挽回。 静心湖上的风吹起繁霜殿中帷幔轻扬。 正殿中此时摆了一桌丰盛的席面,并不太奢华,只是普通家宴。 赵霜和章诗儿尴尬地坐着等了一会儿,到天色擦黑,华灯初上,就见一个垂着青色帘子的轿辇到了门口,下来一个蜂腰长腿的玄衣男子。 男子手拿折扇,看起来心情不错,迈着大步进了繁霜殿,小宫女们齐齐行礼。 “妾身章诗儿见过王爷。”绿衣女子忐忑地行了个屈膝礼。 赵霜则是坐在后面的孔雀毛软垫上,远远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起身行礼。 杨暄有些意外。 一是没想到章诗儿出现在这里,二是看见了赵霜冷淡的表情。 自从上回跟她说要向自己行礼之后,这小丫头每次都很听话,见自己来了又是行礼,又是端茶送水,可今日怎么好像又回到了初次见面时那般冰冷陌生。 想起她昨夜还在自己怀中撒娇,杨暄一时有些不适应。 “嗯。”男子瞥了一眼绿衣女子,又尴尬地扫了一眼殿中,便走到赵霜旁边坐下,略带埋怨地侧首问道,“怎么有客人在也不跟本王说一声” 当着章诗儿的面,他感觉浑身不自在,又开始自称“本王”。 “我……忘记了。”赵霜勉强笑了一下,转头招呼香冬和香秋给几人上酒,“我想到诗儿小姐刚刚拿到和离书,应该庆祝重获自由之身,正好这几日……那国公府的厨子还在,就把她请来了。” “”杨暄心想这人脑子没病请人家来吃大补的药膳“下回你想做什么,先跟本王商量一下。” 第46章 闹掰 “嗯。”赵霜点头,垂首饮了一口葡萄酿,却没有看他。 杨暄疑惑,自己又没有得罪她,怎么又给自己脸色看昨夜明明还好好的…… 他又看向章诗儿,见她面色微红,便随口问道,“诗儿,你的伤可好了” 前几日听说她被程钰打了,还是礼貌地问候一下。不过今天看起来……她画了个淡妆,神采奕奕,一点也不像是有伤。 “已经……没有大碍了,多谢王爷关心。”章诗儿羞涩地垂首,又偷偷瞥了一眼赵霜。 “嗯,没事就好,那就用膳。”杨暄说罢拉了一下赵霜的手,指着桌上的美食,朝她耳朵低声嘟囔道,“你请人家来吃这药膳,不太好” “嗯。”赵霜含糊地哼了一声,便用筷子指着桌案上,“吃,吃,别放凉了。” 玄衣男子满腹狐疑,这女人昨夜还抱着自己柔情蜜意,怎么才过了一天,又对自己爱理不睬的 香夏左右看了一眼,见香冬和香秋在伺候,便悄悄退下去,走到内殿中去给王妃收拾包袱去了。 粉衣小宫女一边收拾,一边叹着气。 让人家住自己的屋子,睡自己的男人,王妃心里肯定不好受 “香夏,稍后等王爷进去沐浴,你就悄悄陪着王妃去含光阁。”常嬷嬷走过来,检查了一眼寝殿内,又见香夏不悦地嘟着嘴,安慰道,“放心,就这一回,以后啊,就让那个章诗儿搬到梅芳院呆着去!” “常嬷嬷,王妃……她这是图啥啊!”香夏不解地问道。 “王爷马上就要去南境,若是能在他去南境之前将章诗儿的事情解决了,王爷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就能安心去南境,还会感念王妃的贤惠大度。”常嬷嬷轻拍了拍香夏的肩膀,又瞥了一眼外殿,缓缓吐出一句,“那个章诗儿……也会对王妃感恩戴德的。” “可万一……万一那个章诗儿以后恃宠而骄,又或者,她有了子嗣……那王妃可怎么办”香夏还是觉得这样太过冒险。 “放心,章诗儿年纪大了,且她在程家那么久都没有子嗣,将来也不会有的。没有子嗣,她早晚色衰爱弛,又怎会成为王妃的威胁”常嬷嬷早就把这些弯弯绕绕来回想了个遍,“顶多就是分去一点儿王爷的宠爱。府里美人那么多,也不差她一个。何况章诗儿论美色,也比不过府里那些美姬,不过是仗着和王爷的一点旧情,吃吃老本罢了。” 常嬷嬷是从小侍奉长公主的,又怎么会让她吃亏 “可我总觉得……王爷他不是那样的人。”香夏拉着常嬷嬷,小声道,“而且我看王妃刚才,心里也不好受……” “王爷他是怎样的人,咱们说了不算,”常嬷嬷望了一眼外殿,也跟着叹了口气,“咱们又没有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若是不愿意,这事儿也成不了。说到底还不是看他自己” 王爷和章诗儿的事,在上京城不说人尽皆知,那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连太后都知道了,王妃总不能装作不知道。 香夏和常嬷嬷两人收拾了包袱,就守在门边等着王妃。 这边三人用完了晚膳,宫女和内侍们将桌案收拾干净,又上了壶清茶。 “天色不早了,诗儿你不如早点回去,别让老将军担心。”杨暄看了一眼门外,沉声道,“我让凭风送你回去。” “急什么”赵霜忽然插嘴道,“刚吃饱饭,不能坐马车。” 杨暄眯眸斜了她一眼,“那坐轿辇!” “王爷,”赵霜转头,郑重其事地看入他的眼眸,“本宫与章小姐一见如故,今夜想留宿章小姐,已经让常嬷嬷收拾了一间厢房出来。” 杨暄懵了。她竟然在自己面前自称“本宫”!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闹!”玄衣男子瞪了她一眼,“诗儿一个女孩子家,这么晚了还在外边,老将军会担心。” “白天我都跟章老将军说好了,今夜留宿,总不能说话不算话”赵霜神色怪异地瞥了他一眼,看不出脸上是怒是喜,“这繁霜殿中的厢房,本宫留谁住都可以。” “是!”杨暄沉下脸来,朝赵霜阳奉阴违地拱手道,“本王知道,这繁霜殿是你父皇赏给你的,你想怎么做,本王不会说什么,你自己安排!” 男子的声音如初秋静心湖上的风,三分寒凉,七分刺骨。 站在一旁的香冬和香秋闻言都觉心中一震。王爷从来不曾对王妃说过这样绝情的话。 繁霜殿虽说是先皇派人所建,可毕竟是王府的一部分,王爷他这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吗 “王爷,”章诗儿站起身,忐忑地看了二人一眼,“您若是因为妾身恼了王妃,妾身……就罪过了。” “不关你的事!是有人惹本王生气!”杨暄站起身,一挥衣袖朝着内殿去了。 “王妃,要不……妾身还是回去”待杨暄走后,章诗儿怯怯地看了一眼呆呆坐着的赵霜,“王爷他……好像是真生气了。” “你若是现在回去就前功尽弃了,你自己考虑清楚。”赵霜翻起眼皮瞥了一眼章诗儿,也站起身,朝着门口的香夏问道,“王爷去沐浴了吗” “回王妃,王爷他……刚刚到净室中沐浴去了。”香夏背着一个包袱,看了一眼内殿方向。 章诗儿一听杨暄去沐浴,再加上方才吃的药膳,心中又火热起来。 要想进摄政王府,她这一辈子,可能就这一次机会了。 摄政王是个念旧的人,自己若是跪在他跟前,不信他会不怜惜。 方才王爷还叫自己“诗儿”,说明……他是在乎自己的。 成败在此一搏。 章诗儿拿定主意,便屈膝朝赵霜行礼一拜,“王妃殿下,您放心去,妾身一定服侍好王爷。” 赵霜“嗯”了一声,合上眼又睁开,转头朝香夏吩咐道,“走,咱们去含光阁。” 含光阁中。 时已到了后半夜,夜深人静,繁霜殿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 这几日入秋,静心湖上的风顿生寒凉。湖边的白砂映着月光,明晃晃地照在金色的屋顶上,让人睡意全无。 殿中弥漫着一股线香的味道,凛冽而略有些呛人。 香炉中闪着点点火星,女子穿着一件青灰色的交领道袍,长发随意在头顶挽了一个道士发髻。 第47章 静心咒 松散的刘海遮住了微蹙的峨眉,女子端正坐着,长睫微闭,好似睡着了一般。 算着时间,摄政王与那章诗儿的好事差不多应该是成了。 赵霜默默念着静心咒。 师父说她命中有大劫,除非远离俗世纷扰,最重要的是需要静心。 心静可以长生,心不静则招来祸事。 说到长生,她忽然想起前世的那个人来。 陈扬的字,还是情浓时白鹭给他取的。 那时他是侯府庶子,身受重伤,她将他背回山上,用草药救了他的命,之后又助他返回尘世,战胜强敌坐上侯府世子之位。 陈扬许她一世荣华和柔情蜜意,她便舍了修仙跟随他。 本来是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姻缘,只可惜陈扬后来看上了白鹭的师妹鸿鹄,还和鸿鹄一起害了白鹭的性命。 虽然当初下山时便决定舍弃长生,却没想到……没有死在他怀中,最后竟是那样一种痛苦的死法。 赵霜回忆着,从前那些话本子上也常有些薄情寡义的男子和万劫不复的女子,最终兰因絮果,化作唏嘘一句。 在香炉前静静坐了大半夜,内心的伤感、痛心和挣扎才终于平复了。 常嬷嬷说得对,这件事虽然是自己为王爷安排,可最终还不是看他自己的意思他的心里……果然还是不止她一人。 “师父,徒儿做到了,”赵霜睁开眼望着含光阁外的夜雾,声音幽深冰冷,“徒儿再也不会为了世间男子难过……” 这静心咒念了一百遍,总还是有点作用的。 “咳咳!” 大殿的门忽被推开,大风长驱直入,吹得香炉烟气涣散,赵霜被呛得咳了两声。 转身朝门口问道,“香夏!是什么人” 门口守着香夏和春心。怎么这般没规矩有人来也不敲门通传,难道这两个小丫头睡着了 黑暗中一个修长的身影走进殿来。 男子长发披在脑后,身上只穿了一件雪白的睡袍,飘逸单薄。 赵霜凝神静气地望着来人。 白衣男子走到她跟前,一张俊颜因为愤怒而扭曲,鬼魅一般目眦欲裂地瞪着她。 “王……王爷,”赵霜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哆嗦着赶紧起身,却连话也说不清楚,“章……章……” “章什么”杨暄一把揪过她推到围栏上,清冷月光照在她的头发上,“赵霜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本王!信不信本王劈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里面装的一定是屎。男子气愤地揉着她的头发,没几下就将那道士的发髻揉乱了。 “王爷息怒。”她见杨暄这样子,就知道自己闯了不小的祸,连忙瑟缩地跪在地上,“妾身……错了!” 刚刚白念了一晚上的清心咒,被他这么一吵,赵霜又觉得脑中嗡嗡声一片,忐忑不安。 可仔细想想又不明白他为何发这么大的火,算着时间,他和章诗儿好事已成,又跑来发什么神经 “错了”男子转身走到睡榻边,一撩袍坐在上面,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佩剑,“我看你胆子大得很,本王在你眼里,就是个摆设” 那佩剑似通人性,随着他低沉的声音也发出一阵蜂鸣声。 “不,不是摆设!”赵霜听见,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他真的将自己杀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她可不想就这么死的不明不白。 “那本王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男子的声音幽深阴鸷,目光似鹰隼般盯着那跪在地上的瘦小身影。 “是……妾身的天!”慌乱之下,赵霜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词语了。 “哦你的天就这么让给别人了”男子翘起二郎腿,心情稍微平复了些,俊眉间的竖纹也渐渐消失。 “妾身……也舍不得。”女子低眉顺眼地抬头看着他。 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过来!”杨暄吼道。 赵霜站起身,仍旧低着头,磨磨蹭蹭地挪着步子。 她心里纳闷,这人发这么大的火,难不成是那个章诗儿惹他生气了 在离他还有一步的时候赵霜停下脚步,却忽然身子一歪被他拉过去放倒,抵在睡榻上,男子俊美无双的容颜近在咫尺。 “王……王爷,可是那章诗儿惹您生气了”赵霜心里闪过无数念头,一时拿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 按时间算起来,他与那章诗儿不可能没事发生,可他为何不宿在繁霜殿,反而跑到含光阁来找自己的麻烦 看他浑身冒火的样子,难道章诗儿没让他满意,还要将火发到自己身上 赵霜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我让常嬷嬷送她回去了,告诉她以后再不可听你胡言乱语!”杨暄的鼻子抵着她的下颚,嗅到一阵线香的味道从她身上传来,暴怒的脾气顿时又平息下来。 他方才从净室中出来,发现章诗儿躺在睡榻上搔首弄姿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赵霜被人给算计了。 他瞬间沉了脸,将章诗儿一顿训斥。 章诗儿被他说得无地自容、羞愧难当,当场又哭又求,说是此事不能让她父亲知道,然后将事情全部推到赵霜和常嬷嬷身上。 杨暄这才知道,竟然是他的王妃主动让章诗儿爬上自己的睡榻! 堂堂摄政王,何曾被人当做东西一般让来让去 他又气又恼,想立刻赶到含光阁找她问个清楚,问她是否毫不在意自己,可又忽然改变主意,想给她点教训,让她尝尝失去自己的滋味。 “是,都是妾身的错!那王爷……您到底有没有……”赵霜心里也委屈,明明是一片好心,怎么还成了坏人了 “有没有什么”男子贪婪地吸着她颈部的香味,声音小下来,变得有些沙哑。 “有没有动人家”赵霜哪有心思她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推开他的脸问道,“若是没有,为何耽搁了这样久还穿成这副样子” 王爷这身打扮,就像是刚从睡榻上爬下来一样,令人不得不怀疑。 都下半夜了,难道他连换身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穿着睡袍赶到含光阁来,不是让下人们看笑话这可不是摄政王的作风。 “你觉得呢”杨暄说着,手又向下划去。 “你若是动了人家,就别碰我!”赵霜忽然呵斥一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声音不似寻常那般温柔顺从,反而有些凌厉。 第48章 魔怔了 “怎么知道心痛了”男子冷笑一声,又将她缠得更紧了,“就是要让你尝尝这心痛的滋味。省得你不知珍惜本王……” “我的意思是,”女子嫌弃地别过脸去,“你先去净室中洗洗,再出来……” “赵霜!你这是……嫌弃本王”杨暄眼中委屈的小火苗再也掩不住。 “不不,”赵霜向睡榻外爬了两下,又被他拎回来,委屈地道,“王爷,我……我爱干净。” 男子气愤地将人往睡榻里边一推,回身放下床帏,“你爱干净还让章诗儿住你的繁霜殿,躺在你的睡榻上” “我那还不是为了巴结你啊!”她使劲推开他,坐起身穿好衣服道,“我想着……与其让你和那个章诗儿暗地里往来,不如替你们将那层窗户纸捅破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什么暗地里往来什么窗户纸”杨暄见她沉了脸色,也不敢太强迫她,“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那还用看吗你方才看人家的时候,眼神幽怨含情,还叫人家‘诗儿’,要说你不喜欢她,鬼都不信!”赵霜整理了一下衣襟就要走,“今夜我……我要打坐修炼,刚打到一半呢……” “我那是……”杨暄一时语塞,知道是她误会了自己,追着她走到香炉前,“我是从前叫习惯了,我改还不行吗以后叫她‘章’小姐。你……别生气……” “没生气!”小丫头嘴上说着不介意,鼻子却敲得老高,拢了拢衣襟坐到软垫上开始打坐,一副不可亲近的模样。 男子见她这样哭笑不得,不顾她的反对又将人搂进怀中,柔声道,“我发誓没动她,方才将她打发走了以后,本来想立刻来含光阁找你的,可又想让你紧张一下,就一个人在繁霜殿里睡下了,谁知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到后半夜就又来找你了……” “也不换件衣裳!”赵霜回头打量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我若是真和那个章小姐有什么,现在应该还在温柔乡中,又怎会来打扰你清修”杨暄朝她抛了一个媚眼,将她抱回睡榻上,“明日还要早起,本王真的累了,早点休息。” 他都解释到这份上,赵霜心里一松,老老实实点了点头,由他抱着到了睡榻上,见他躺在自己身边,便趴在他身上,闭上眼道,“王爷早点休息。” 帐中安静了片刻,只有二人轻微的呼吸声,两人好像都在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喘息打扰了对方。 “王爷,你明日还要早起!”女子忽觉眼前一黑,接着一双手顺着衣襟滑了下去,不禁惊呼一声。 杨暄猛地拉过被子,将两人罩在里面。 “本王又不想睡了!”他方才吃了药膳,正觉浑身的力气无处释放,哪里睡得着 一大早,令狐空就来到含光阁楼下,等候杨暄起身。 南商国的事情拖了许久,摄政王今日就要启程去南境。 “王爷,令狐将军到了。”秋心轻轻叩了叩门。 寝房中两人难舍难分。 “要不用过午膳再走”赵霜提议道。 “你舍不得本王那就用过午膳再走。”杨暄揉着她柔软的头发,朝门外吩咐道,“去跟令狐空说,用过午膳再走。” “是!”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南境究竟出了何事”赵霜一边揉着他垂在肩上的一缕墨发,一边好奇问道。 “南商国叛乱,本来是小事,崔将军已经平乱。可他信中却说有些事情难以处理,非要本王前去。”杨暄捉住她的小手,“南境小国林立,习俗与我中原大不相同,想必崔将军是遇到了些棘手的事情。” “那你此去……会不会有危险”赵霜一骨碌爬起来,扯过外衣穿上,又跑到她的箱子前,翻出三枚铜钱,念念有词后用红绳穿好。 杨暄坐起身,望着她的动作,微微眯眸一笑,“放心,谁敢伤本王” 说着就站起身从柜中取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去净室中梳洗。 待他出来时,赵霜已经手捧着一个铜钱手串等在净室的门外。 “王爷,这护身符,你戴在身上,邪祟就不可近你的身。”她郑重将那手串给他戴上。 “知道了。”杨暄由她戴着铜钱手串,垂首看了两眼,纳闷道,“你好像很喜欢送这东西,上回送给母亲的也是一枚铜钱。” “这可不是普通的铜钱,王爷你看上面的字迹。”赵霜翻过一枚铜钱,指着上面的字迹给他看。 “白……鹭”男子诧异道,又抬起手仔细看了几眼,“这明明是我大周的铜钱,怎么字迹变了” “这铜钱上聚集了我的灵力,上面自然也有我的印记。等遇到劫数,这上面的字迹自然会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赵霜挽着他的手,娇嗔一笑道,“王爷你带着便是。” “好。” 杨暄笑着揉了揉她的后脑勺,望着少女的脸庞若有所思。之前还觉得赵霜讲的前世只是一个故事,如今忽然觉得这张脸背后好像真的有一个叫“白鹭”的神秘人影。 不管是白鹭还是赵霜,这个人就是他的所爱。 杨暄抽回神思,忽然又肃然看着她道,“王妃,本王不在的时候,你可要谨言慎行,少惹事,更不要去招惹那个永昌候。” “谁招惹他了”赵霜一边给他系着衣带,一边翻了个白眼。 他抬起两手,由着她系着腰带,又掰过她的下巴朝她抛了个媚眼,“等本王回来。” “知道了!”赵霜说着,又心虚地别过脸去,“王爷,那章诗儿……可还要收进府里” “昨天跟你说的都白说了”杨暄闻言又沉了脸,捉住她的手摩挲了一下,“以后别再提那个章诗儿!魔怔了都!” “知道了。”她又嘟囔了一句。 常嬷嬷明明说男人都是口是心非,可自己怎么看着不像摄政王的心思还真摸不透。 杨暄走后,赵霜就每日宿在了含光阁中,总算是可以安安静静打坐修炼了。 含光阁外有杨暄留下的侍卫戒备,里面伺候的丫鬟什么也不缺,既不用担心安全,四下里又安静。 她夜里打坐,上午吃饭,下午睡觉,日子过得倒也十分怯意。 “王妃!王妃!”这日她午觉刚醒,就听见一阵叩门声。 第49章 永昌候府(一) 好像是冰姬的声音。 冰姬不能进含光阁,因此只能在院门外扯着嗓子喊。 糟了! 忘了今日是永昌候府宴饮的日子,听闻永昌候给上京各大朱门绣户发的是大红洒金喜帖,说是要订亲。这么重要的日子,赵霜怎能错过 她迅速爬起来,从柜子里取了一套男装,坐到妆台前开始梳男子的发髻。 “香夏,你去告诉冰姬,让她别喊了,我马上就好!”她朝门口吩咐了一句。 香夏应了声“是”,便匆匆一阵小跑,向院门口跑去。 不多时,一个身穿玄色粗布长衫的少年鬼鬼祟祟地出了含光阁的门,手里还抱着一把蓝布包裹的木琴。 “王妃,您总算是出来了!妾身怕误了时辰。”冰姬一身淡粉色衫裙,打扮得娇艳欲滴。 赵霜打量了她一眼,满意地点点头,“放心,我有分寸。” 不就是去搅和一个订亲晚宴,根本费不了多少事。 二人出门坐进了马车,赵霜又低头拨了两下琴,试了试音。 从前在山上时,她学过抚琴,不过总是一个人弹,也没人给她提意见,不知弹得到底好不好。 “王妃,听闻那永昌候今日宴请的都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咱们……不会闯出什么祸事”冰姬心下不安,迟疑地望着她道,“王爷如今不在上京,若是咱们闯了祸事,可没有人替咱们收拾……” “怕什么我什么时候要他收拾了”赵霜一听冰姬这话就满脸的不高兴,又拍着胸脯道,“放心!本宫是长公主。有什么事,本宫替你兜着。” 她今日在嘴边粘了几缕短发充当胡须,说话的时候那胡须轻轻抖动,颇有些男子的派头。 冰姬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王妃是长公主没错,可上京城那些贵族可是只尊摄政王,心里早就没有大周皇室了。 这话她不敢说,只能暗自祈求一切顺利。 掌灯时分。 永昌侯府的门前挂着几盏大红灯笼,两个家丁正在门前迎客。 二人递了拜帖,没费什么唇舌就进了永昌候府。 这是一座新买的院子,屋舍不多,占地也不算大,外院中有一口井,不知为何被大石盖住。 鸿鹄在这处宅子上下了不少功夫,府邸打扫地很干净,布置也讲究,游廊上的红灯笼衬得府内一片喜庆祥和。 哼!想做永昌候府的女主人没这么容易!赵霜一边心里吐槽,一边四处张望。 一个丫鬟领她们进了主院中,院子里露天摆放着许多红木桌椅,已经坐了约莫五成的客人。 桌椅前方是个红木搭成的白漆戏台,戏台上方挂着琉璃花灯,地面上铺着红木地板,前方还垂着淡粉色的帷幕。 她们只来得及瞥了一眼院中,就被丫鬟领进了临近戏台的一间厢房内,厢房中有一道小门,通往后台。 “这是今夜要演的曲目,两位请在这里准备。”丫鬟上了茶,又递了一本记载乐谱的册子给冰姬。 “多谢这位姐姐。”冰姬接过册子,屈膝行了一礼,待那丫鬟退出房门外,才朝赵霜解释道,“一般人家摆戏台,册子上只有三首曲子,剩下的……就是客人们点什么唱什么。王妃您只弹前面三首即可。” 一名合格的歌姬心里至少记了上百首曲目的唱法,乐师一般却要依靠琴谱才能准确弹出那么多曲子。 二人坐下喝茶,赵霜接过那大红四方的册子瞄了一眼,感慨道,“做歌姬也不容易啊,心里要记着这么多曲子。” “自然不容易,妾身从七岁就开始学曲,到如今也不敢说都会唱,只是大部分记得。”冰姬朝她微微一笑道,“不过若是遇到阔绰的客人,倒是可以一次赚上一年的银子。” “哦”赵霜奇怪地看向那粉衣女子,“你住在王府中,每月都有月银,要这么多银钱何用” “是……为了妾身在乡下的父母,”冰姬面露尴尬,又压低声音问道,“王妃,王爷他……何时回来” “你想他了”赵霜掰着手指一算,“王爷才走了几天,如今还未到南境,估摸着还要大半个月才能回来!” “妾身不是……”冰姬连忙摆手。 她哪里是想他啊!她是巴不得他晚点回来,好赶在王爷回京之前,完成和徐莲玉的逃跑大计。 “不用不好意思,”赵霜拍了拍冰姬的肩膀,大方地笑道,“身为女子,本宫自然明白,将来……会为你安排侍寝的。” “不……不用了,”冰姬垂首叹了口气,“妾身来王府已有五六年,要是能侍寝,早就侍寝了。有时候想,若是当初没进王府,而是进了寻常人家,不管是为妻还是为妾,或许现在……膝下都有了一男半女……” 赵霜听着她话中透出伤感,也不知如何安慰。 “那……既然如此,若是将来……王爷要把你送人,你可愿意”赵霜转了转眼眸,试探着说道,“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有其他的打算。” 这事儿都怪摄政王,又不喜欢人家,干嘛养这么多人在后宅中 “王妃!”冰姬听见她问,猛地拉住她的手,正待要说什么,忽听到门口一阵脚步声接近。 接着一个修长的人影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持着烛台。 “今夜麻烦两位,长生有礼了。”陈扬拱手朝二人行了一礼,目光落在冰姬身后那玄衣少年的身上。 赵霜没敢看他的眼睛,眯眸朝门外看去,隐隐见有个红色的人影躲在廊柱后。 是鸿鹄! 虽然看不清面容和身形,但那气息和脚步声,她不会认错的,就是鸿鹄! 赵霜觉得后脊发凉,藏在袖中的手指甲不知不觉又嵌入了肉中。 “侯爷说哪里话,冰儿收了您的订金,定会尽力而为的。”冰姬起身屈膝回礼,又指着旁边的赵霜引荐道,“这位是奴的乐师玉道。” “玉道见过侯爷。”赵霜起身,拱手行了一礼,又压低声音调侃道,“这几日冰儿茶不思饭不想,我当是什么人让她一见倾心,今日一见,侯爷果然是神仙之姿。” “哦”陈扬笑着看向冰姬,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冰儿对在下一见倾心那可巧了,在下对冰儿姑娘也是魂牵梦绕……” 第50章 永昌候府(二) 话音未落,门口那徘徊的瘦小身影忽然顿住了脚步,从门缝中窥进来。 一道冰冷的目光投射进来,赵霜手心冒汗,若不是换了一副身体,任她怎样易容,都不可能逃过鸿鹄的眼睛。 幸好她如今改头换面,鸿鹄不可能认出她来。 这么想着她便又从容了几分,朝陈扬继续说道,“侯爷,我家冰儿姑娘一直有心想寻个归宿,今日见你这侯府十分气派,不知……可还缺姬妾” “哈哈哈……”陈扬大笑一声,不置可否。 门口的女子却轻咳了两声。 “侯爷莫不是嫌弃冰儿”粉衣女子拉着男子的衣袖柔声道,“冰儿不要做正妻,只要能跟在侯爷身边,哪怕做个通房丫鬟,也是愿意……” 烛光映着冰姬的面上绯红,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忽闪忽闪,惹人怜惜, 赵霜悄悄瞥向门口,心中得意。哼!今天就是要气死鸿鹄! “长生只怕……委屈了冰儿姑娘,”陈扬看了一眼那玄衣少年,忽然眯眸笑道,“不过……若是拒绝,又对不起冰儿姑娘一番深情厚谊,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夜……” 冰姬闻言吓得打了一个激灵,看向赵霜。 “侯爷,客人们都到了,”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略微不满的声音,“您该出去招呼大家了。” 房内安静了片刻。 “我先出去招呼宾客们,冰儿你准备好就登台。”陈扬笑着伸手拍了拍冰姬的肩膀,后者被他拍着浑身又是一僵。 待陈扬和鸿鹄离开以后,冰姬吓得话都说不清楚,“王……王妃,永昌候他说今夜……咱们怎么办” 侯爷的意思今夜就要她侍寝 “稍后咱们砸了他永昌候陈扬的名声,看他哪儿还有心思想那些风花雪月之事”赵霜淡定地抚了一下琴。 一阵琴声如珠玉落入盘中。 冰姬点点头,还是觉得不安,“可是王妃,今日这府里来的都是上京城的贵客,咱们……会不会闹得不好收场” “上回永昌候求王爷给他安排一个差事,王爷就随意给他指了一个在东大营中守门的闲职,他显然是不满意,借着今日这定亲宴的机会,还想往上爬。”赵霜望着门外,眸中微冷,“咱们今日按照计划让他声名扫地,看还有谁敢用他。” 永昌侯府的甬道是白石铺就,甬道两旁亮着稀疏的几盏油纸灯笼,火光黯淡。 身穿灰色锦袍的年轻男子和一袭红衣的少女,正一前一后各怀心事地走着。 少女明显心情不佳,脚步沉重,边走还边踢着路上的石子。 “鸿鹄,你怎么了”前面的男子慢下脚步,有意等了一等,“今天的定亲宴是你说要办的,怎么反倒不高兴起来” “鸿鹄一心为侯爷打算,可是侯爷却将旁的女子引进门!”鸿鹄见四下里没有旁人,说话也就没有顾忌,“方才你和那歌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小傻瓜,我不过是逢场作戏,逗一逗她,你也吃醋”陈扬长臂一揽,将少女拢进怀中。 “我不是小傻瓜!”鸿鹄赌气地嘟起嘴道,“我虽然不知道自己的年纪,可至少比你大!” 鸿鹄与曾经的白鹭一样,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姑,这一点陈扬很早就知道。 “行了,我知道。”陈扬又笑着捋了一下她的小脸,“我对你的心意如何,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一个歌姬算什么当初你要白鹭的命,我不是也给了你” 陈扬从小就知道,按照常理他只是一个小庶子,就连永昌候的位子都与自己无缘,唯有通过些非常手段,才有可能成就大业。 鸿鹄与白鹭相比,道术或许不及她师姐,但是她心思诡谲又出手狠辣,比白鹭更适合辅佐自己。 白鹭虽然也帮了自己不少,但她被道德和是非观念所束缚,劝自己留在浔阳城偏安一隅,那时他便决定舍弃了她。 鸿鹄闻言,脸色好看了一些,“侯爷您成天口是心非,鸿鹄都分不清您哪句是真,那句是假。” “自然对着你是真,对着别人是假。”陈扬笑着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好了,别叫客人们看见未来的永昌候夫人吃一个歌姬的醋。” “侯爷,那个歌姬倒无所谓,只是方才那个乐师,总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鸿鹄微微眯眸,望向前方的夜色,“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她”陈扬愣怔了片刻,又安抚怀中的少女,“应该不会,你多心了。” 那个人是摄政王妃,陈扬认出了她,却没有揭穿她。 王妃定是对自己有意,又不便明言,想着借助冰儿姑娘来与自己相见。陈扬心中幻想着,稍后宴席结束,等他请冰儿姑娘留宿,王妃她就会替换了冰儿姑娘与自己欢好。 此事自然要瞒着鸿鹄。 夜幕低垂,永昌候府的宴会开始了。 冰姬补了妆,上台唱了两首册子上的江南小曲儿。 赵霜坐在竹帘后边抚琴,不时拿眼角余光悄悄观察台下的客人。 大多是些衣着贵重的上京贵胄和家眷,她并不认识,冰姬有五六年没有出过王府,也不认得这些人。 不过也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比如那个大腹便便的京兆尹大人叶贵和他的夫人。 赵霜目光又扫过后排一位迟来的客人,忽然瞳孔收缩,惊得弹错了一个音。 灯光幽暗处,那个器宇轩昂的身影,好像是……卫尉少卿程谦他怎么也来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家伙和那野心勃勃的陈扬也是一路货色。 赵霜轻轻摇头,“啧啧”两声。只要碰到这家伙就没好事,难道这个程少卿今夜又要坏她的大事 永昌候领着一袭红衣的鸿鹄给宾客们一一见过,宾客们又说了些贺喜之词,便忙着相互寒暄和用膳,很少有人留意戏台上的动静。 三曲过后,冰姬朝赵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琴声骤停。 客人们等了一会儿,见丝竹声停了,院中安静得有些奇怪。 紧接着那个粉色衣裙的歌姬忽然双膝跪在红木戏台上,朝下边的客人说道,“各位大人,小女是妙音楼的歌姬冰儿,今日有冤情请各位做主。” 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柔美清晰,穿透力极强。 第51章 勒索 正在吃饭聊天的宾客们闻声,纷纷朝戏台上看过来,只见一个年轻的娇艳女子正对着台下泫然欲泣,惹人怜惜。 陈扬和鸿鹄闻声,忽变了脸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能发作,只能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冰儿姑娘,你有什么冤情不如明日到本官的府衙去鸣冤,本官为你做主。”京兆尹大人叶贵先开口了。 这上京城的治安都是他的份内之事。 一旁的叶夫人不悦地拉了拉叶贵的手,“老爷,您也不听听她所为何事就夸下海口” 这个歌姬选择此种场合鸣冤,想必不是普通的冤情。 “多谢这位大人和夫人垂问,”冰姬朝着叶贵夫妇磕了个头,“冰儿要告永昌候陈扬他始乱终弃,明明许了妾身夫人之位,可冰儿今日才知道……他竟有一位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还骗冰儿来他的定亲宴上唱曲儿……” 戏台下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原来是这位俊俏的永昌侯惹来的风流债,对人家唱曲儿的小姑娘瞎许诺不说,还骗人家来他的定亲宴上唱曲儿,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众人议论了一会儿,又纷纷不做声,只静静等着看这位永昌候如何处理。 “冰儿!”灰色锦袍的男子气愤地站起身,月光下长身玉立,声音却焦急不安,“你我的事以后再说,今日当着诸位大人,你胡说些什么” 一旁的红衣少女早已双目圆睁,衣袖中的手指指甲扣在肉中,显然是动了杀心。 “诶,侯爷,”一位花白胡子的锦袍老头站起身,看上去德高望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男人逢场作戏本来没有什么,可你也不能胡乱地许了人家夫人之位。” “张尚书,长生没有……”陈扬一时语塞,觉得脑瓜子被什么叮了一下似的嗡嗡响个不停。 “长生,你也别推脱,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不如就说清楚,你到底能不能给人家夫人之位”张尚书手心向下,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示意陈扬坐下。 鸿鹄就在旁边,陈扬自然是不能说什么,只能朝着台上的歌姬作揖道,“冰儿,此事算我不对。若是在下从前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在此向你赔罪了,至于永昌候夫人之位,已经另有所属。” “好了好了,”张尚书捋着胡须,赶紧打圆场道,“冰儿姑娘,既然侯爷已经向你赔罪了,你今日若是给老朽一个面子,此事就作罢。” 坐在后排的一位蓝袍男子此时不耐烦地“嗤”了一声,又翘起二郎腿。 最近这上京城的奇葩事太多了,程谦今日本来不想来赴宴,可为了追查一个邪祟的案子,追到了永昌候府附近,顺道就进来看看,没想到邪祟没抓到,倒是看了一场好戏。 冰姬向张尚书点点头,又委屈地朝众人作揖道,“冰儿也并非要胡搅蛮缠,既然侯爷如此说,从此你我分道扬镳、再无瓜葛。不过……冰儿本以为从此可以做永昌侯夫人,将妙音楼的差事也给辞了,如今奴一个弱女子,连回乡的盘缠都没有……” 这是打算讹钱了。 “你!”鸿鹄忽然指着台上,手中一道白光暴怒而起,飞向戏台上的女子。 众人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只听见“嘭”得一声,台上的木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冰儿吓得哭了起来,却是毫发无伤。 “夫人息怒,冰儿惹了夫人生气是冰儿不对,可也是侯爷他先招惹了奴家。”冰儿一边朝鸿鹄赔礼,一边幽怨地看了一眼陈扬。 灰色锦袍的男子此刻正盯着帘后那个身影看,脑中一片混乱。 他原本的猜测是摄政王妃对自己一见钟情,又不好意思直接来找自己,便趁着摄政王不在上京,扮作乐师进入永昌候府…… 按理说她应该让这歌姬离间了自己与鸿鹄,然后趁着夜色替换了那歌姬爬上自己的睡榻才对,怎么事情的发展却与预想的不太一样这位摄政王妃砸了永昌候府的名声,难道就没有下文她到底意欲何为 陈扬心中暗暗思忖,王妃定是对自己因爱生恨,求而不得失了理智,下回自己只要再主动一些,她定会投怀送抱。 “鸿鹄姑娘,”鸿鹄与陈扬还未成婚,叶贵的夫人便称她“鸿鹄姑娘”,“此事的确是侯爷欺骗人家在先,不止欺骗人家的感情,还让人家来给咱们大家唱曲儿,这是利用了人家的感情啊,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显然是责怪鸿鹄刚才那一击暗器,虽然没看清是什么,但是众人猜测是这位永昌候的未婚妻往台上丢了个石子或是飞镖之类的东西,想杀人灭口。 鸿鹄心里火冒三丈,又不好发作,事已至此,只好沉声道,“冰儿姑娘开个价!” 冰姬闻言,迅速用衣袖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珠,伸出两只葱白手指,“不多,二十……金。” “二十金!”红衣少女气得要爆炸。 永昌候府本就是个空壳,浔阳城中还有一家穷亲戚要养,陈扬来了上京更是花费巨大,二十金能抵得上他们几个月的花销了。 鸿鹄平时自己省吃俭用,这歌姬不过来唱了几首小曲儿,开口就要二十金 “鸿鹄……”陈扬想着息事宁人,在桌子下面拉了拉鸿鹄。 “别拉我!”鸿鹄气愤地一振衣袖,瞪着那俊朗男子,眼神像要杀人。 “鸿鹄,我……”陈扬也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却听见后排一人冷笑道,“冰儿姑娘,你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二十金能买你唱多少曲儿” 赵霜轻轻拨帘一看,正是那个哪儿都插一脚的卫尉少卿程谦。 听了蓝袍男子的话,冰姬心里“咯噔”一下。 若按上京的行情,不算打赏,就算是自己最当红的时候,一个月的收入也不到二两金子。二十两金子能让她从早唱到晚,整整唱上一个月。 “这位公子可曾听说过‘情义无价’我们冰儿姑娘被人利用了感情,怎么二十两金子还嫌贵”赵霜抱着木琴从帘后走出来,扶着冰姬起身,“你们这些贵人仗势欺人,若是不给,我们明日就公堂上见。” 陈扬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虽然她乔装过,可他应该不会看错,就是摄政王妃。不知怎么,他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第52章 遇袭 “你们这是敲诈勒索,本官不能不管。”蓝袍男子轻身一跃站到了椅子上,指着台上的两人。 赵霜心想还真是倒霉,又遇到这个爱管闲事的,到手的金子飞了。 程谦今日没有穿官服,一袭藏青色锦袍,气质斯文了一些,却还是气场强大,站在椅子上道,“冰儿姑娘,今日永昌候给你二十两银子,你最好收了就走,否则,本官就治你一个敲诈之罪!” 戏台上的二人闻言都有些慌。此事万一闹大,让王爷知道就死定了。 赵霜决定见好就收,朗声回答道,“二十两银就二十两银,冰儿,咱们走!” 台下的陈扬松了口气,转头吩咐星白去取了银子,送二人出了后门。 好好的定亲宴闹成这样,鸿鹄生着闷气回屋去了,只留下陈扬一个人继续招呼宾客。 客人们也是面上尴尬,稍稍坐了一会儿便纷纷起身告辞。 赵霜与冰姬二人出了侯府的后门,打着一盏昏黄的油纸灯笼,走在上京的小道上。 永昌候府地处偏僻,此时这小路上看不见什么人,阴风阵阵。 赵霜警觉地四处看了看,又没有看到什么,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冰姬,这些银两你收好。”赵霜想起方才鸿鹄气呼呼的脸,就觉得解气,“是你该拿的。” “王妃,您……到底与那永昌候有什么仇什么怨,要这样折辱他呢”冰姬回忆起那温文尔雅的年轻侯爷,心中还是有一点不舍的,“妾身觉得侯爷他……长得好看,人也和善,是个难得的君子。” “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所骗,陈长生此人阴险狠毒,又善于伪装,你今日回府之后,就别再出府了,免得泄露行踪,遭他报复。” 赵霜正说着话,忽又觉一阵阴风吹来,后脊发凉。 “王妃!”冰姬指着前方一个蒙面人影,声音都在打颤,“那个……是不是他来报复咱们了” 赵霜心想不会这么快,况且那蒙面人的身高比陈扬矮,又比鸿鹄高,应该不是他们二人。 “冰姬,你快回府去报信!这里交给我!”赵霜将冰姬推进了旁边一条小巷,“快走!” “王妃保重!”冰姬提着灯笼逃命去了,赵霜眼前忽然暗下来。 阴暗的小巷里并没有人家,只有几棵夹道的梨树,此时光秃秃的,透下几缕幽暗月光。 赵霜屏住呼吸,能感觉到那蒙面人脚底生风,径直向着她逼近。 她慌忙丢下手里的木琴,手忙脚乱地开始结印。 “定!”随手结了一个定身咒印丢出去,却不想那蒙面人非但没有停住,反而亮出手中一柄锋利的匕首。 赵霜眼前寒光一闪。 糟糕!换了个身子定身咒不管用了! 耳边又是一道寒光闪过,匕首距离她的脖颈不到一拳,赵霜躲闪不及直觉地闭上了眼。 “铿锵!”金属相接的声音划破空气。 她摸了一下手腕上的护身符,线没有断,再抬起头,见身后有灯笼的火光,一柄青铜长剑挡在了自己身前。 正是这剑挑开了匕首。电光火石间,身后的青袍男子连出几剑,将那蒙面人手中的匕首挑落在地。 男子剑气逼人,蒙面人膝盖着地,单膝跪着向后退出一丈远,地上划出一道血痕。 “大胆狂徒!敢在上京街上行凶!”男子呵斥一声,那蒙面人见不是对手,应声而退。 黑暗里看不清脸,不过这人的身形和声音……好像是程谦! 赵霜浑身僵住,刚抬起头看了一眼又赶紧低下头去。 见那蒙面人走了,青衣男子走到身后的草地上提了一盏灯笼过来。 “多谢这位大侠相救。”赵霜拱手作了个揖,迟迟不敢抬起头来。 “还低着头我早认出你了!你不就是方才那个讹人的乐师”程谦提着灯笼靠近她的脸,照了两下,“本官只是路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是,是。”赵霜慌忙应了,又转身去找自己的木琴。 男子话说到一半,又追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惊讶地指着她道,“你你……想不到你不但敲诈勒索,还……还女扮男装!” 她赶紧拿手一捂脸,却已经太迟,唇上的胡须掉落大半,只好拿袖子一挡,沉声道,“救命之恩来日再报,小的还有事,先走一步!” “慢着!”程谦又提着灯笼追上她几步,“你住在哪里本官送你一程,免得那刺客又折返回来。” 这人既然是个女子,此时又是夜晚,最近上京城又闹鬼,自己就应该有点风度,送她回去。 赵霜满脸写着不愿意,仍旧用手遮住半张脸,推辞道,“这位大侠,那刺客早就吓破了胆,不会回来了……” “最近上京城中不太平,本官还是送你回去放心。”男子凑近了一张俊颜,盯着她仔细端详。 赵霜被他看得浑身哆嗦,出了一身冷汗。 她今日出门前特意在脸上抹了些深色的锅底灰,又画了浓眉,假胡子虽然掉了一半,也还有一半粘着,想来他应该认不出自己。 “方才那位冰儿姑娘呢若你有伴儿,就自己回去。”程谦见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以为她是个闺阁女子,见自己是个男人,心里害怕,也不好强行送她回去。 程谦话音刚落,冰姬就从旁边的小巷中伸出头来,左右看了两下,见没有危险才抱着包袱跑出来,跪在赵霜面前。 “你怎么还没跑”赵霜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 “您若是有事冰姬不敢独活……”冰姬委屈地说着,眼中雾气升起。 见这两人形似主仆,程谦心想,这女子莫非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这冰儿姑娘是她的丫鬟 “起来。”赵霜拉着冰姬起身,又朝那青衣男子道,“今日多谢大侠相救,有冰儿陪我回去就可以了。大侠请回。” “二位姑娘走夜路,还是不太安全……”程谦挠着头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不如……本官的灯笼借给你们” 最近城中出了几起怪事,且都是在这梨花巷附近,青玉庵的灯笼据说能辟邪。 赵霜只想快点打发了他,便向冰姬使了个眼色,冰姬便将那灯笼接了过来,一人提着两盏灯笼。 “多谢大侠。”赵霜行了礼,拉着冰姬快速离开。 第53章 心上人(一) “二位姑娘路上小心!”程谦见她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又补充了一句,“在下是卫尉府少卿程……程敬之!” 赵霜边走边无奈地摇摇头。别人做了好事不留姓名,这个程谦沽名钓誉,巴不得人家知道他叫什么。 人影走远,蓝袍男子抬头看了看,头顶梨树的树枝形态各异,月色轻撩人心。 夜深人静,永昌候府。 宾客散尽。 下人们正在收拾桌上的杯盘和满地的狼藉。 红衣少女蹲在戏台上,手里一盏油纸灯笼,正在专心地寻找着什么。 “真奇怪,刚才就是在这里,有什么东西挡了一下。”鸿鹄嘴里嘀咕着。 戏台的地面是拼接在一起的木板,木板之间有些缝隙。 小姑娘伸着细细的手指甲,在木板的缝隙之间抠来抠去。 “鸿鹄,你在找什么呢”陈扬站在远处寝房的门口朝她微微一笑,“这么晚了还不回房休息” 若是平时,鸿鹄早就经不住诱惑向他跑了过去,可是今夜,她心中有气,更无端惶惑不安。 “侯爷先休息!”少女说完,又接着在木地板的缝隙里用手抠起来。 下人们收拾完了戏台下的桌椅,主院中渐渐安静下来。 秋风微凉,月亮躲在云后,只有头顶几盏昏暗的红灯笼随风飘荡。 红衣少女单薄的身影蹲在挂着淡粉色帷幔的戏台中央,气氛静谧而诡异。 “找到了!”鸿鹄开心地叫了一声,将那一小片东西拿到灯笼前面照了照,待看清了,又忽然一把丢开。 “不可能!不可能是她!”少女捂着猛跳的心口。 方才好像看见……那铜钱上印着两个淡若烟海的字——“白鹭”,旋即那字迹又消失不见,恢复成了原有的“圣景通宝”四个字。 难道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方才鸿鹄暴怒之下,指尖迸发出一道实化的内力,还以为那歌姬必死无疑,谁知那歌姬却只是惊叫一声又恢复常态。 寻常人不可能受了她一道内力还毫发无伤,若说是白鹭,倒是可以接住她的招式。 可是白鹭明明已经魂飞魄散了!就算是师父他老人家在世,也不可能救活她! 若不是白鹭,又会是谁呢那个歌姬到底是什么来头 自从摆脱了白鹭,有一段时间鸿鹄觉得浑身轻松,可后来她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红衣少女微微蹙眉,将那枚铜钱收入袖中,眸中冷光一闪而过。 上京城一座颇为气派的府邸,门前的灯笼上写着一个“程”字。 两个老人刚从儿子的房中出来,缓缓走下台阶,边走边说着话。 “我看谦儿的样子……不太对劲,该不会是前几日张尚书家退了亲事,这孩子受刺激了”老太太拉着老头儿的衣袖,焦虑地道,“都怪你那个侄儿程钰,好好的,闹什么和离咱们程家的脸都让他给丢光了!” “夫人,这……这事儿也不能怪钰儿,都是那章家闹的。”老头儿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儿子的寝房,“谦儿这样子……确实不对劲,一个人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傻笑……” “什么对着月亮,那月亮都被云遮起来了,他是对着天上傻笑呢,我跟他说话,他也没反应!”老太太一手握拳,打在另一手的掌心,心急如焚,“明日要不要请个郎中来看看” “这心病还需心药医,你请郎中来有什么用还是要请张尚书家的小姐来才行啊!”老头儿左右看看,拉着老太太低声道,“我听闻那张尚书虽然退了咱家的婚事,可也还没给他女儿找新的亲家,那咱们谦儿……就还有机会!” 两人走到院中的花园凉亭处,又回头看了一眼窗前那怅然若失的修长身影,摇头叹息。 “咱们谦儿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卫尉少卿,论人品论才华,整个上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老太太夸起自己的儿子,一脸骄傲,“那个张尚书家有什么了不起他家就没有丑事了吗他自己的妾室不是也跟人跑了还好意思嫌弃咱们家!” “夫人,你小心说话,张大人好歹是二品大员,摄政王倚重了十几年,”老头儿捋着胡子,思忖了片刻,“咱们程家除了谦儿,还有谁” 程家祖上也出了几位丞相,可如今确实大不如前,张尚书嫌弃也是正常。 老太太想想又更加郁闷了,“那也不能把我好端端的儿子给折腾傻了啊!不行,我明日就去给他张罗一门新的亲事!” 寝房内。 一个肤色黝黑的小厮端着一盆温水,小声问道,“少爷,洗脸吗” 见没有人回答,小厮急了,放下盆,走上前握住那清俊男子的双肩,使劲摇了两下,“少爷,您这是怎么了啊” 程谦被他摇晃醒了,大咳了两声道,“我没事!轻语,你别晃,我没事。拿过来,洗脸!” 小厮这才松了口气,将木盆和帕子都递过去,一边看着他家少爷洗脸,一边好奇地问道,“少爷,您今天去永昌候府,莫不是撞邪了” “撞什么邪我好着呢!”男子洗完了脸,又由小厮服侍着换了一身轻便的睡袍。 “那您怎么魂不守舍的老对着天上傻笑”小厮指了指窗外,纳闷道。 “轻语,我问你,你若是看上一个女子,又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姑娘,该怎么办”程谦脱了长靴,抱着长腿坐到窗前软榻上。 “那……自然是……去她经常去的地方堵她,又或者……从她的朋友入手,去查她!”轻语挠了挠头,他还没有遇见心仪的姑娘,也不知这个问题如何回答,“少爷,上京城的街道您比小的熟啊,还会找不到一个姑娘” “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似的,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程谦沮丧地一拍大腿,“我这脸盲症……最近越来越厉害了!” “少爷,您到底看上了哪位姑娘”轻语凑过去,小声道,“小的可以托人去打听啊!” “算了,我连她叫什么,住在哪里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有个丫鬟叫冰儿,从前是妙音楼的歌姬。”男子陷在美美的回忆中,不可自拔。 “那您到底看上她哪一点呢”轻语又问道。 “说不上来。”程谦又仰头看着天上,疑惑地挠了挠头。 第54章 心上人(二) 若说是性格好,他根本不了解人家。若说长得好看,脸黑还粘着假胡须呢。若说是善良贤德,她敲诈勒索还理直气壮。 “最近城中闹妖怪,少爷你该不会是……撞邪了”轻语担忧地看着他家少爷。 “不是,她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程谦烦恼地捋了一下额发,又陷在回忆中。 “少爷你既然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又怎知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轻语挠了挠头,少爷这副模样就算不是中邪,也是犯了相思病。 “那位小姐……她一看见我就吓得瑟瑟发抖,我提出送她回家,她也不让。想来是养在深闺,没怎么见过男子。”程谦说着,羞涩地一低头。 “那还不简单,小的明日就到妙音楼去找那掌柜打听打听,先将那冰儿姑娘找到,之后不就简单了吗”轻语安慰道。 “对!就这么办!”程谦开心地拍拍轻语的肩膀,“明日你就去妙音楼帮我查查。” “少爷放心,包在小的身上。”轻语拍了拍胸脯保证,忽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少爷,最近城中不太平,您怎么放心让那个姑娘自己回家去” “她不让我送,再说,我将静逸师太给的灯笼送给她了,想来能保她路上平安。”男子回想起来,又一蹙眉道,“今日我去永昌候府赴宴,并没有撞见什么邪祟,后来又在梨花巷中埋伏,也不见那妖怪露面,倒是遇见一个蒙面刺客。” “刺客有人要行刺您”轻语忽然紧张起来,回身给他倒了杯茶水。 “不不,那刺客……看身形也是个女子,好像是冲着那位姑娘去的。”程谦端起茶盏,又陷入沉思。 那个女扮男装的乐师好像十分神秘,让人看不透。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为何会被刺客给盯上呢不过她今日敲诈永昌候,说不准是常干这种事,有几个仇家也不奇怪。 “少爷,那个张尚书家的小姐,还见不见了”轻语又问道。 “上回不是见了面么”程谦低头喝了一口茶,无奈地道,“她爹没有看上我,我与她……连半句话也没说。” “可这回,是那张小姐自己递的帖子,约您去留芳园见面呢,”轻语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在旁边,笑着说道,“想必那张小姐是看上您了。” “算了!过不了她爹那关,还见什么见浪费时间罢了。明日你去回了她。”程谦忽又转头,对着窗外的夜色神秘一笑,“就说,我现在……已经有心上人了。” 含光阁。 一个梳着道士发髻的女子,身披一件雪白宽松睡袍,正端坐在香炉前修炼,身上烟气升腾。 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赵霜需要整理一下思路。 今日冰姬身上那枚护身符挡住了鸿鹄的攻击,说明她做的护身符效果还在,只是今日定身咒失败,看来结印之术还需要多多练习才行。 说起定身咒,方才那名刺客……虽然没有看清,可惊鸿一瞥下,看那刺客身形像是个女子。 到底是什么人呢 赵霜决定摆阵算上一卦,便随手拿一个茶盅装着铜钱摇了几下,在香炉前撒开阵法。 “东面” 赵霜捡起一枚铜钱,若有所思,“静心湖的东边……是后宅。” 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便将阵法打乱,又重新摆了一阵。 方才在梨花巷时,她隐隐嗅到有妖气,再加上程谦说什么“城中不太平”,她便有些生疑。 这回铜钱显出一个凶卦,并且指着西面。 “王府西面,是国公府。”赵霜收起铜钱,蹙起眉头。 前几日见到李氏时,观她面相就有些不对。 头一次见到李氏时,她脸上只是隐隐有些不吉,到了林悦之假孕败露那晚,李氏的面相就变成了凶险之相,当时她查看了李氏手腕上的铜钱,见那铜钱上的红线和字迹还完好,就没有过多询问。 如今想来,难道李氏的劫数与那妖气有关 不论如何,摄政王府中有云香榻坐镇,清无国师的结界在,一般邪祟都不敢进来。 这么一想,她便安心修炼到清晨,吃了些饭食后,下午又沉沉睡去。 “王妃!不好了!”大约到了酉时,忽听见香夏在外边“咚咚”地拍门。 “进来说话。”她坐起来,朝门口吩咐了一句。 香夏和春心一同进来。 春心服侍着赵霜起身,去净室中梳洗。 香夏则是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哆哆嗦嗦地禀道,“王妃,方才国公府差人来说,国公府……闹妖怪!国公夫人她昏过去了!” 赵霜从净室中洗漱了出来,坐到妆台前,指着围栏外,又看看小宫女,“香夏,你看看外面,朗朗乾坤,日光耀耀。你镇定一点,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小宫女语无伦次,话都说不清楚,到底被什么吓成这样 “是。”香夏看了一眼窗外,太阳还没有落山,便镇定了一些,“其实听闻上京城里闹妖怪已有几日了,奴婢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赵霜由着春心给她梳头,斜睨了一眼旁边的香夏。 “没想到那吃人的妖怪……离咱们这么近。”香夏又接着说道,“国公爷昨日下朝回来时,看见窗户上有个妖怪的影子,进屋一看,只有国公夫人一人坐在窗前,便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谁知到了后半夜,国公爷听到房中有窸窸窣窣之声,醒来却发现国公夫人不见了。” “那又怎么样或许国公夫人只是睡不着,出去走走呢”赵霜对着镜子插上一只珠钗,又理了理鬓发。 “国公爷也是这么想,就又合上眼,不久就听见有人进屋来,那人走到他身旁躺下,”香夏说着,忽然满脸惊恐道,“结果国公爷悄悄睁眼一看,枕边人哪里是国公夫人竟是个乌发覆面的女鬼,嘴边还沾着血迹!” 国公夫人李氏早已白发苍苍,哪里来的乌发覆面 “后来呢” “国公爷吓得不敢动弹,一夜未眠,一直等到公鸡打鸣,天明时分,那女鬼又恢复成了国公夫人的模样,睡得正香。” 赵霜神色肃然,手藏在袖中,捏了一下护身铜钱,又问道,“国公府昨夜可有命案发生” 这几日城中有几人死得不明不白,赵霜也听到一些传言。 第55章 邪祟(一) “方才……崔嬷嬷来说,早晨国公府有个巡夜的小厮死了,死者和前几日城中的案子一样,都是浑身的血被吸干,极为可怖!”香夏说着上前挽住赵霜的手臂,“王妃,崔嬷嬷说,国公爷请您快去看看!” “查案子有京兆尹大人,请我去看什么”赵霜疑惑问道。 “国公爷知道有小厮死了,当下抽出宝剑,要取国公夫人的性命,国公夫人大声求饶,说不关自己的事。两人闹了大半天,国公爷终是没狠下心。”香夏一边说,一边比划,“眼看着又要入夜,国公爷怕老夫人又变成女鬼出去行凶,就命人将老夫人的手脚绑住,关了起来。崔嬷嬷见国公夫人哭得可怜,就……就想请您去说说情。” 赵霜心中犹豫。按理说李氏戴着她给的护身符,那邪祟应该不敢近她的身才对,听香夏的意思,她是被邪祟给附身了,如此看来,那邪祟还挺厉害,自己说不定不是对手,到底要不要去趟这潭浑水呢 门外忽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秋心的声音传进来,“启禀王妃,永昌候来了。” 陈扬他来干什么 “不见!就说本宫要去国公府看望父亲母亲!”赵霜顺手就将国公爷和国公夫人拉出来垫背,挡住了陈扬。 “是。”秋心下楼打发了陈扬。 赵霜让崔嬷嬷先回去,自己随便用了些晚膳,便和香夏一起前往国公府看望李氏。 国公府与摄政王府只是一墙之隔。因为离得近,二人没有乘马车,也没有坐轿辇,而是走路前往。 “王妃,你这盏灯笼好像不是咱们王府之物”香夏提着手里的灯笼,仔细看了看。 王府的用物都有摄政王府的标记,而这盏油纸灯笼上没有标识,白色油纸上还画着一丛墨竹。 “嗯,”赵霜回想起来,那是昨夜从程谦那里拿回来的,“是昨夜……在路上买的。” 这灯笼看似寻常,所以她昨夜就收下了,拿在手上才发现灯笼上似乎附着不弱的灵力,像是高人所做,寻常的邪祟见了都要退避三尺。 二人走到临近的国公府侧门,一个小厮跑进去通传,又有一个丫鬟领着两人进去。 夜幕降临,国公府的庭院虽大,人却不多。 四下里安静无声。 赵霜还是头一回来国公府,想不到竟是在这种情形之下。之前想着和杨暄一起来拜访杨令和李氏,却一直没找到机会。 “王妃,听闻那邪祟喜食男人的血,那咱们身为女子……应该是安全的”香夏怯怯地问道。 “一般邪祟都喜欢年轻的男子,但若是饿了就不会挑食,”赵霜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动静,一边轻轻说道,“国公夫人有诰命在身,这邪祟竟然敢附身在她身上,我看……恐怕不是简单的孤魂野鬼。” 大周朝太平了许多年,正是太平盛世,上京城是天子脚下,一般的邪祟是不敢出来的。 寻常的孤魂野鬼赵霜倒不担心,怕只怕那邪祟得了高人指点,又或是机缘巧合之下得了高人的修为。 “那……那可怎么办啊王爷又不在上京,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对付不了……”香夏慢吞吞挪着脚步,又转了转眼珠道,“王妃,您要不写封信,让王爷快些回来!” “王爷出门在外,自有许多事情需要应付,咱们怎能让他担心”赵霜摇了摇头,“再说时间也来不及……” 杨暄是天纵奇才,赵霜早就看出此人是镇宅辟邪和修炼精气的宝贝,所以一早抱紧了这条金大腿。 只是可惜这条金大腿现在不在上京。 话未说完,忽听见一阵女子的哭声传来。 “铃兰姐姐,这是谁的哭声”香夏拉着那带路的丫鬟问道。 “这哭声就是国公夫人发出来的。”小丫鬟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衫裙,五官长得不错却苦着一张脸,指着东边一间厢房的方向。 “国公夫人的哭声”赵霜蹙眉看向铃兰指的厢房。 这分明是个年轻女子的哭声,声声凄厉,李氏都六十多了,声音沉哑,再说语气也对不上。 “回王妃,老夫人现在被老爷关在东厢房中,可是……她可能已经变了样子,”铃兰看看夜色,用手比划了一下,“那邪祟入夜就会现出原形,王妃……请随奴婢来。” 丫鬟领着她们穿过游廊,朝东院走去,听见那哭声越来越大,好像还在诉说着什么,言辞恳切。 仔细一听,那女子的声音是从一间亮着灯的厢房中传出来的。 赵霜取下腰间的一柄桃木剑,慢慢接近那间厢房,靠近门口的时候,悄悄透过门缝朝屋里看了一眼。 厢房内亮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焰映着桌案前的方寸之地。 国公夫人李氏被五花大绑地绑在一张椅子上,窗前的小桌案两边坐着两个人,好似正在审问李氏。 国公爷杨令一身宝蓝色锦袍,一头花白头发梳得整齐,身形与面容都与杨暄有几分相似,只是年纪大了,气势上弱了几分,“快说!你到底是谁” 李氏垂着头,发出呜咽声,“老爷,你我夫妻几十年,怎么连妾身也认不出来” “王妃,国公夫人的头发……”香夏猛地一捂嘴,吓得不敢言语。 赵霜蓦然发现,李氏那头白发变得乌黑油亮,再仔细一看,她面部和颈部的皱纹也消失了,除了一身服饰没变,就好像换成了个年轻妇人。 “邪祟!”杨令站起身,背手围绕着椅子走了两圈,“你若是不说,就等着静逸师太来将你收了!” 静逸师太……赵霜看了一眼香夏手里的灯笼,看来这静逸师太在上京城中十分有名,应该是位高人。 “怎么”椅子上的李氏缓缓抬起头来,竟是一张陌生的年轻女子脸庞,“老爷,你不记得妾身了” 杨令眯着眼眸看清了那张脸,忽吓得后退了两步,拉着坐榻上的男子肩膀猛摇了一下道,“程少卿,你看!” 程谦虽然坐着,手里却持着一柄青铜剑,指了指那女子道,“邪祟,你若是不说,今日本官就用这天方剑斩了你的魂魄!” 这把天方剑是上古神剑,也是程家祖传之物。 最近上京城中屡屡发生怪事,案子到了卫尉府,就自然而然到了程谦手里。 第56章 邪祟(二) 今日安国公派人来请,说是家中夫人被邪祟附身,他便赶了来。 看到眼前这种情形,程谦也觉得为难,若是斩了那邪祟,国公夫人必然殒命,等摄政王回来不好交代,可是不斩杀她,又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他只会杀人,并不会收妖。 “哈哈哈……”椅子上的女子面对着青铜剑的剑尖,大笑着扭动了一下身子,朝杨令道,“老爷,你连夫人的性命也不顾了吗若是让他杀了妾身,夫人也活不成了……” 杨令呆呆跌坐在软榻上,心虚地指了指那女子,“你是……叶……叶娘” 门外的赵霜闻言,心中一惊。 那日从林悦之口中听说了叶娘的事,听闻她是杨令的妾室,当年因为假孕之事被李氏毁了容貌,又卖给乞丐为妻,怎么竟会化为邪祟 “国公爷,这邪祟诡计多端,你别被她骗了。”程谦手握青铜剑,直指那椅子上的女子,“待她挣脱了这绳索,又不知死多少人,不如让本官斩杀了她……” “住手!”赵霜推开门,领着香夏走进屋去。 “长公主。”杨令和程谦行了礼,白袍男子暂时收起了剑。 赵霜也朝杨令行礼道,“父亲,你与程少卿先出去,这里交给本宫。” “交给你”杨令连忙摆手,“这邪祟十分厉害,只有程少卿的天方剑能镇得住她,你一个弱女子……” 赵霜看了一眼那白衣男子手中的青铜剑,果然是一把上古神剑,又朝杨令道,“父亲,若是程少卿出手,母亲就活不了了,不如让本宫试试,不行再由程少卿补救。” “不可!”程谦拒绝道,“生死攸关,岂能儿戏有本官在此,怎可让你们两个女人涉险” “老爷!你当年那样对妾身,让妾身惨死在路边,”见程谦收起了剑,那被绳索捆着的女人忽然又凄厉地哭起来,“妾身只是舍不得老爷,想回来看您一眼,没想到……您竟然如此狠心,又要杀妾身一次……” 哭声凄厉,杨令身形跟着微微动摇,朝赵霜和程谦拱手道,“长公主,程少卿,此邪祟……是因老夫而起,不如……就放她一马” “国公爷糊涂,邪祟就是邪祟,留着她就会再害别人,”程谦警惕地看向“叶娘”,面容严肃道,“难道国公爷忘了那惨死的小厮吗” 那副干尸的样子浮现在杨令眼前,老头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心中矛盾,“老夫……自然没忘,只是叶娘她……老夫对不起她……” “叶娘”所说一字一句都刺痛着他的心,自己和李氏当年的确出手过重,都说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他怎能看着叶娘魂飞魄散,李氏也死在自己面前 可是“叶娘”如今已经化作吃人的邪祟,借着李氏的身体害了不少人,又怎能放过 “父亲,程少卿说的有理,”赵霜围着那女人绕了一圈,缓缓道,“何况,她并不是‘叶娘’。若本宫没有看错,叶娘也是被她所害,所以她才有了叶娘的记忆。” “你是何人”被绑着的女子闻言,忽然紧张地盯着赵霜,又朝着杨令大喊起来,“妾身就是叶娘,老爷你别听她胡说!老爷……救救妾身!” 杨令见她哭得凄惨,便拦在赵霜和程谦前面,“两位还是到门外等候,老夫再与她说几句,请她放过我夫人。” “国公爷,这邪祟怎会听你的劝”程谦手握天方剑,不肯出去。 杨令转头跪在那女子面前,“叶娘,当年的事……都是老夫的错,老夫向你赔罪了,你放过我夫人。” “老爷既然有错,就下来陪陪妾身。” 话音刚落,那女子的口中忽喷出一道血红的光,朝着杨令的颈脖而去。 “嘭!”的一声脆响。 红光被挡偏了方向,击在一旁的白墙上,留下一道血印。杨令手腕上一枚铜钱应声落地。 见那邪祟忽然作恶,程谦手中的天方剑出鞘,眼看就要刺入那邪祟的脖颈,椅子上的女子忽然又变作了李氏苍老的模样,茫然地看着众人。 白衣男子急忙手腕一转,剑尖偏离,从李氏的下巴旁边掠过。 赵霜拾起地上的铜钱看了一眼。 原来李氏将那护身符交给了杨令佩戴,怪不得昨夜那邪祟没有害杨令,而是舍近求远,害了一个巡夜的小厮。 赵霜又走到白墙边,发现嵌入墙上的血印中也是一枚铜钱,经过方才一击,铜钱上的修为散尽,字迹也变得模糊不清,但她心里已有了几分猜测。 “程少卿,你和国公爷暂且退下。”她走到李氏面前,幽声道,“本宫与她有些话说。放心,方才那枚暗器上附着她的修为,她如今……不过是个寻常魂魄,不足为惧。” 见她神色严肃,不容反驳,杨令和程谦只好将信将疑地退到了门外,又从门缝中向里看着动静。 “霜儿!你们怎么将母亲绑在这里”李氏的声音也恢复了正常,惊恐地看着赵霜道,“你快帮母亲把这绳子解开……” 赵霜在窗前的坐塌上坐下,掐指算了一会儿,幽声道,“你的真身是个投井而死的可怜女人,本来已经在井底躺了几十年,为何忽然上来害人” 李氏愣了片刻,见已被她识破,干脆收起伪装,现出一副长发覆面的可怖样子,一旁的香夏吓得大叫一声退到了门边。 “你不怕我”见赵霜悠然自得地坐着,并没有被她吓住,那邪祟也有些意外。 “这枚铜钱是我一位故人的。”赵霜两指拈着那枚从墙上取下的铜钱,在油灯前仔细端详,“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仙姑救我!我本来没什么道行,也害不了人,”那女子闻言,忽然从潮湿的头发中透出两个幽幽发红的眸子,“可一个月前,有位高人助我离开井底,又给了我那枚附着道行的铜钱,让我替她办事。” “是哪位高人”赵霜抬眼看向她,“又要你去办何事” “若我都说了,仙姑可否放了我”女子幽幽地问道。 赵霜摇了摇头,“你手上沾了人命,我不能放你,但可以……送你入轮回。” “别说笑了,”女子垂首,苦笑一声道,“像我这样的邪祟,误入歧途,哪里能再入轮回除非是……” 第57章 长生符纸 “除非是长生符纸,往事化烟”赵霜从袖中取出一张黄麻符纸,用桃木剑挑着,在她面前晃了一下,“我用这长生符纸为你超度怎样” 黑发覆面的女子贪婪地嗅着长生符纸的香味,急切地问道,“此话当真” 长生符纸,可遇不可求,一张符纸可烧尽前生罪愆。 “自然是真的,这符纸我只剩下一张,”赵霜将符纸收回来,在油灯旁端详着,“你若是不说,我也可以找到那个人,只是你却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了。” “我说!”那女子急忙回答道,“那位高人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穿一身灰色道袍。几个月前,她买了我家旧时的府邸,一个月前又在枯井中发现了我……” 赵霜早知道鸿鹄心术不正,但没料到她竟然胆大到操纵邪祟。 “哦她让你为她做什么事”赵霜心里已有了个大概,却不明白鸿鹄到底想做什么。 修道的人无非求一个长生,鸿鹄已得长生,却还是蝇营狗苟,不知道有何所图。 “那位高人说,上京城中的精壮男子都可为我的猎物,让我将得到的精气分给她一半。”女子说完又垂首道,“我魂魄受损太久,即便是收了那位高人的道行,也在井底恢复了大半个月,数日前才开始在上京城中寻找猎物。” “那位高人收集精气要做什么”赵霜又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听她说炼什么丹药。”那女子说完,怯怯地问道,“长生符纸,可以给我了” “炼丹”赵霜微微蹙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一共害了几人” 炼丹术师父的确是传授过,可在山上的时候,她和鸿鹄懒惰,师父的丹药又多得吃不完,所以从来不曾自己炼过。 至于要用到精气的丹药,不就只有…… 身穿樱粉色大袖的美貌女子捏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师父曾经说过,修行之人不可动用邪术害人,否则必遭反噬,鸿鹄自己不敢用邪术,竟然想出这个法子,利用一个邪祟为她杀人。 “算上昨夜的小厮,一共才四五人,不……不多。”女子说完,又急忙分辩道,“那叶娘本不是我的猎物,只因前几日她撞见我行凶,我才将她也吃了。” “你为何附身在国公夫人李氏的身上”赵霜又问道。 这里距离摄政王府这么近,难道说鸿鹄已经盯上了自己 “前几日我在城中寻找猎物,结果被那个手持青铜剑的大人追赶,一时情急,就躲进了国公府外的巷子,正巧国公夫人出门回来,我见老夫人身居高位,应该能保我平安,就藏到了她身上。” “国公夫人的魂魄也被你吃了”赵霜微微眯眸,盯着那邪祟微红的眼睛。 若是杨暄回来得知李氏有个三长两短,不知该有多伤心,这邪祟真是该死。 “不不,我怕这身子坏得太快,不敢食李氏的魂魄。”那女子摇了摇头,幽幽地望着她道,“她如今只是睡着了,不知道发生何事。你若放了我,我就从她身上出来。” 赵霜站起身,边踱步边思忖了片刻,又用桃木剑挑着符纸,在油灯上点燃,幽声道,“邪祟,你害了几条人命,本来是没有命享用这长生符纸的,但本宫今天好心,送你一程。” 她口里低声念了几句,就将燃烧的符纸送到那邪祟的鼻子边。 “多谢道友。”湿发覆面的女子说完,贪婪地嗅了几下。 黄麻符纸的火光渐渐熄灭,一阵烟气从李氏身上抽离出来。 房中灯火摇曳。 椅子上被五花大绑的人又变成了白发苍苍的李氏。 “香夏,过来替国公夫人将绳子解了。”赵霜忙活了半天,感觉有些疲累,便摇头晃脑活动了一下筋骨。 “是。”香夏哆哆嗦嗦地走过来替李氏松绑。 李氏本来垂着头沉睡,被香夏解绳子的动作惊醒,待看清了人,茫然问道,“我这是在哪儿霜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门外的杨令和程谦闻声,推开门走了进来。 程谦环视了一圈屋内,似乎是在寻找那邪祟的踪迹。 “夫人!”杨令抱着李氏喜极而泣,“你方才……被叶娘的魂魄附身了,老夫不得已才将你绑起来。” “那邪祟不是叶娘,不过是个投井而亡的可怜女子,被人利用罢了。”赵霜说了一句,又朝安国公告辞道,“父亲母亲,事情既然已经解决,本宫就回去了。” 此事是鸿鹄惹出来的,她一想起来就觉心里有根刺。 鸿鹄术法高强,又心术不正,自己如今这半桶水的道术怕是奈何不了她,看来要快些找到师父,将她收了才行。 “长公主,今天真是多谢你,若不是有你在,老夫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杨令感激地说完,又朝李氏道,“都怨我,当年处置叶娘的时候太过决绝,不然她也不会缠上你。” 虽然知道那邪祟不是叶娘,老头儿却始终觉得此事自己有责任,看来当年的事的确在他心中留下了心结。 “父亲切勿自责,母亲命中有此一劫,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也还会有其他的事。”赵霜说完,又朝香夏道,“香夏,咱们走。” “长公主,下官送你一程。”程谦方才见她三言两语收服了那邪祟,心里不免有些好奇。这位长公主看似柔弱,没想到还有些能耐。 “不必。”赵霜白了他一眼。这人跟着自己准没好事。 “长公主,天色晚了,最近又不太平,就让程少卿送你和香夏到王府门口。”李氏虚弱地坐在椅子上,朝她微微一笑,“母亲也放心些。” “是,那霜儿就告退了。”婆母吩咐,她不好再推辞。 赵霜点了点头,并未看那白衣男子,拉着香夏径直出了门。 夜色幽暗,香夏点上了灯笼。 国公府的甬道上,两名女子边走边说着刚才的事,身后几步远的位置跟着一个白袍男子。 男子望了一眼前方,脚步忽变得沉重,心中思绪乱飞。 三人出了国公府,不远处就是王府侧门。 “程少卿,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赵霜回头朝那男子道,“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你也请回。” “下官送你到王府的门口,正好还有些事……想向王妃殿下打听。”昏暗的灯笼火光照着他一身雪白,衬得他俊秀的脸上有些暗影,神色阴晴不定。 第58章 不着边际 “程少卿想打听什么”她声音冷沉,透着些不耐烦。 “王妃殿下怎会懂得降妖之术”程谦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香夏手里的灯笼。 “本宫昏睡的时候,在梦中得一位仙人指点,”赵霜歪着头打量他,见他似乎有些犹豫,一直回避自己的目光,不禁有些奇怪,也不知他到底想问什么,“程少卿若是问完了,本宫就回去了” “王妃殿下……是从何处得来那盏画竹的灯笼”男子见她转身,急忙问道。 话一出口,又有些后悔。或许她也是静逸师太的信徒,从城外青玉庵中得来那盏灯笼罢了。 “本宫身边有个宫女是静逸师太的信众,最近上京城中不太平,这灯笼是师太所赠,那宫女又转赠给了本宫。”赵霜冷眼看着他,已经明白他在想什么,登时沉下脸,“程谦,你身为卫尉少卿,负责上京城防务,如今城中出了这邪祟杀人案,你不去追查那邪祟的来源,倒是来查问本宫,是何道理” 她摆出一副高高在上又理直气壮的态度,程谦也被她给唬住了,一时有些羞愧。 “还请王妃赐教,那邪祟到底是从何而来”白衣男子垂头拱手。 “城北,永昌候府中有一眼枯井。”赵霜望着北面,幽幽地道,“井中有具尸骨,你派人去将尸骨取出安葬,再将那井填了。” “又是永昌候府”程谦疑惑地微微蹙眉。 今日一大早他就让轻语去妙音楼查了,结果妙音楼的掌柜说,冰儿姑娘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也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住在哪里。 冰儿这条线索断了,他要找那“乐师”,似乎就只能从永昌候府入手。 那乐师和冰儿姑娘为何要害永昌候在定亲宴上当着众人的面出丑想必是和那陈扬有什么纠葛。 “嗯,”赵霜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弯月,便转过身摆摆手道,“不用送了。总之今后再有什么事,你多留意永昌候府。” “将来,下官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能否请王妃相助”程谦望着二人远走的背影,又问了一句。 赵霜停下脚步,回过头郑重盯着那白衣男子道,“程少卿,本宫会除妖这件事你必须严守秘密,回头再去叮嘱安国公夫妇,今日之事,只说那邪祟是命丧在你的天方宝剑下,决不可提起本宫。将来本宫也不会多管闲事。” 若是让鸿鹄知道是自己除了那邪祟,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为何”程谦上前几步,“长公主身负仙术,是我大周之福,将来光复皇室……” “光复什么皇室皇上不是好好的吗再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赵霜又白了他一眼,拉着香夏扭头就走。 这个程谦真是奇怪,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王妃,那个卫尉少卿的脸皮可真厚,上回章诗儿的事还没找他算账,还好意思要咱们帮忙……”香夏一边打着灯笼,一边抱怨道。 声音不大不小,后面的男子却是听到了,脸上顿时一阵羞红,又摸了摸脸上那道本已消退的狗爪印。 永昌候府。 一间幽暗的厢房内,燃着一个半人高的雕花镂空炼丹炉。 身穿灰色交领道袍的少女,头上挽了一个小小的道士发髻,随意插了一只木簪。 少女正坐在炼丹炉前打坐,忽然香炉中轰隆隆一阵响动。 鸿鹄捂着胸口,痛苦地在地上翻滚了两下,又吐出几缕污浊烟气,才算是好受了些。 “什么人破我术法!”少女咬牙切齿,小拳头捶着木地板,“害我将吃进去的又吐出来!” 回想起昨夜从戏台上捡到的那枚铜钱,鸿鹄感觉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早晨她一直追问陈扬那歌姬的来历,可是侯爷就是咬死了说只是妙音楼一个卖艺的,萍水相逢,其余的一概不知。 一个寻常歌姬怎么可能受得住她内力化成的暗器 难道说那歌姬是白鹭转世 不可能!白鹭已经魂飞魄散了,就算是转世,眼下也应该是个不到一岁的婴儿才对。 鸿鹄口中念念有词,又掐指一算。 “安国公府”少女诡异地弯了弯嘴角,又朝外唤道,“月蓝,侯爷还没有回来吗” 那女鬼的魂魄是在安国公府消失不见的,看来改日得去拜访一下这位安国公。 木门“吱吖”一声打开,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传进来,“回姑娘,还没有,说是去街上听曲儿。” “又听曲儿!”鸿鹄气得捏紧了小拳头,“这么晚了哪家戏楼还开” 这个陈扬,又不知到哪家青楼喝花酒去了! “鸿鹄姑娘,侯爷会不会……是去逛青楼了”月蓝刚说完又觉失言,赶紧捂上了自己的嘴。 “嘭!”得一声闷响。 鸿鹄一拳捶在木地板上,目中微红,咬牙切齿低吼了一句,“陈扬!若你敢负我,我让你生不如死!” 门口的小丫头静静听着,呆呆地没敢动。 鸿鹄姑娘发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月蓝就曾经亲眼见过她将一只可爱的小鸟瞬间捏成一堆血水,只因嫌那鸟的叫声太吵人。 这日中午,赵霜起来没多久,正在含光阁中用午膳,忽听到门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王妃,永昌候求见。”是香冬的声音。 “不见不见,说本宫在忙着。”她朝春心吩咐了一句,又夹了一筷子肉吃。 这个永昌候,前几日才打发了,怎么又来 春心跑去开了大殿的门,和香冬说了几句话。 香冬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又踩着小碎步回来,“王妃,永昌候说,他有要事,若您不见他,会……会后悔的。” “好大的口气,我能后悔什么”赵霜低头喝了一口酒。 “永昌候说,您不顾自己,难道也不顾府上的冰姬姑娘了吗”香冬说完,一旁服侍的春心和夏心都愣住了。 府中姬妾都是养在深闺,从不轻易见外人,这永昌候怎会知道王府中有个冰姬 赵霜转了转眼眸。 糟糕!陈扬大概是查到了她与冰姬的关系,或许那天晚上就已经认出了自己…… “春心,夏心,你们先退下。”她快速地吃了几口,吩咐春心将桌子收拾了。 那天晚上在永昌候府大闹了一场,万一陈扬把心一横,将事情捅出去,等王爷回来知道了,非暴揍她一顿不可。 第59章 愿服侍长公主 待春心和夏心退下,赵霜才朝香冬问道,“永昌候可还带了随从来” “回王妃,侯爷是一个人来的。”粉衣宫女如实禀道。 “嗯。”赵霜思忖了片刻,“你去悄悄请永昌候进来,不要惊动其他人。” 说完她便端正坐在上座上,学着杨暄平常的样子,从旁边书柜中拿了一卷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银灰色锦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肩上还围着一件灰鼠毛披肩,衬得他面容白净斯文,既不会太奢华,又有种天生的贵气。 “长生见过王妃殿下。”男子拱手行了个礼,目光落在上座的女子身上。 赵霜今日穿了一件宝蓝色大袖,头上随意挽了一个蛇髻,因为不打算外出,并未施脂粉,也没有多余的点缀。 陈扬望着她眸中一道亮光闪过,好像与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侯爷今日到访,不知所为何事”赵霜说着,朝香冬使了个眼色,“请永昌候坐。” 香冬便去给陈扬添了一个坐垫。 陈扬缓缓坐下,又抬起头打量她,目光阴冷中带着些许贪婪,让人浑身不舒服,“应该是长生来问王妃殿下,前几日到我府中大闹一场,到底所为何事” 他果然是知道了,看来今日是兴师问罪 “本宫不知侯爷说的是何事。”赵霜垂首看着手中的书卷,却没看进去一个字。 “在下已经打听清楚,妙音楼的歌姬冰儿姑娘就是摄政王府的妾室冰姬,而那日来我府中的乐师‘玉道’就是王妃你假扮的。”陈扬双手抄在身前,淡定地四处看看,嘴角噙着笑,“在下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得罪了王妃殿下……” “侯爷可有证据”事已至此,赵霜只有抵赖一招。 “本来是没有,不过……”锦袍男子看了一眼窗外的静心湖,忽然狡黠一笑道,“今天早上,有人去上京码头租了一艘客船,约好了两日后从上京前往滇西,花费了二十两银子……” 一提到银子,赵霜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碰巧的很,在下府里的侍卫今日去码头接一批浔阳城来的货物,看到了船家手里那印着‘永昌候府’字样的银锞,再一问那船家,说两位租下客船的姑娘……是摄政王府的人。”陈扬轻轻打着羽毛扇,似笑非笑地看向座上的蓝衣女子,嗔道,“王妃殿下,在下可被你害得好苦!你们二人那日来我府中闹过之后,在下的未婚妻到如今还未消气,每夜都不肯理我呢。” 怎么回事冰姬好端端的去租什么客船 赵霜脑中慌作一团,她根本没想到冰姬这么快就将那二十两银子花了出去,而且还被人发现了。 “本宫就是看你不顺眼,找人去教训你一番又怎么样”她只能用气势掩盖心虚。 “王妃殿下若是对在下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当面说出来,在下……一定会改。”香冬上了热茶,锦袍男子悠然地摇着手里的羽毛扇,扇着茶上的雾气,朝上座的女子眨了眨桃花眼,“若是……对在下有什么要求,也可以说出来,在下……一定从命。” 大周朝的女人,最有权势的除却太后,就是面前这个摄政王妃了。她若是看上了自己,不失为一件好事。 虽然前几日被她摆了一道,陈扬还是觉得心中微甜。 自己若得了她的助力,必然如虎添翼,到时候就算鸿鹄不高兴也没有办法,大不了回去安抚一下那小丫头。 陈扬心中正做着左拥右抱的美梦,就听赵霜道,“本宫想要你离开上京,永世不得出现在本宫的面前,还有你那个未婚妻鸿……” 她忽然想起陈扬从未在自己面前提过鸿鹄的名字,又改口道,“你那个未婚妻,听说是个修行之人,既然是修行之人,就不应该理这世间俗事。” “殿下所言差矣。”陈扬腰背挺直,轻摇雪白的羽毛扇,翩翩风度比她记忆中丝毫未减,“世间俗事也是一场修行,全是因缘际会,就如你我……既然相逢,必是有缘,在下……” “你刚才说那船两日后启程”赵霜掐指一算,微微蹙眉道,“今日本宫还有事情要处理,恕不奉陪,侯爷请回。” 陈扬见她要走,干脆切入正题,“王妃还没说,那天到底为何要搅和在下的定亲宴……” “不是说了吗看你不顺眼。”赵霜说着站起身,又朝香冬吩咐道,“去安排轿辇,咱们去莲香阁,不不,去……柳岸居。” “是。”香冬匆匆退下。 看自己不爽陈扬疑惑又茫然地摸了摸脸,这张脸俊逸出尘,王妃就算不是一见倾心,也不至于看了讨厌。 “本宫失陪了。”赵霜走下台阶,向门口走去。 见香冬退出门去,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陈扬把心一横,趁赵霜经过他身边时忽然拉住那蓝色的大袖,站起身在她耳边道,“王妃,眼下王爷他不在京中,您就算对在下做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发现……” 王妃也是女人,她一定是对自己见色起意,又碍于身份不好意思开口。 话一出口,陈扬心中几个念头飞过,看着面前那美貌女子便觉口干舌燥,握着她衣袖的手也出了一层薄汗。 “本宫对你做什么”赵霜振开他的手,轻笑道,“侯爷莫不是……想以色事人” 殿中空旷,只有他们二人,窗外吹来湖上微寒的秋风。 陈扬苍白的脸上现出微红,嗓音中有些不可控制的哑意,“长生愿服侍长公主。” 赵霜知道此人卑鄙,却没有想到他为了权力和地位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她回身绕着那银灰色锦袍的男子看了一圈,“薄情寡义,厚颜无耻,本宫看见你就觉反胃,杀你都觉脏了自己的手。” 这个自荐枕席的永昌候,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赵霜说罢,一甩衣袖出了含光阁的大殿。 先去找冰姬算账。 锦袍男子望着她的背影,疑惑地眯起眼眸。这位摄政王妃莫不是想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柳岸居中。 徐莲玉今天穿着一件鹅黄色衫裙,正怡然自得地坐在窗前饮茶。 冰姬又数了一遍银票,将银票装入一个木色匣子里,走到窗前的软榻边,朝徐莲玉问道,“徐将军那里可有回信” 第60章 跑路计划 “我哥哥那个死脑筋,自然是说不行,不过……”黄衣女子望着窗外勾了勾嘴角,“不过我嫂嫂给我回信,说可以去滇西,还说会收留咱们。” “那嫂嫂有没有说……将来怎么办咱们总不能一直留在将军府里”冰姬虽然没有去过滇西,不过也知道徐家是滇西望族,徐莲玉是徐家嫡女,她回娘家还能说得过去,自己与徐家非亲非故,将来总不能一直赖在徐家。 “怕什么”徐莲玉示意她坐下,又抓了一把小碟中的瓜子,放到冰姬面前,“你不像我,又没有正式的妾室名分,在王府里只算个仆妇,等你逃出去了,将来让我嫂嫂给你张罗一门亲事,还可以风风光光再嫁的。” 冰姬在软榻上坐了下来,捏起一颗瓜子,没敢放进嘴里,又问道,“那徐姐姐,你将来有什么打算” 徐莲玉算是嫁过一回了,将来就算是再嫁,恐怕也是给人做妾。她这个将军府嫡女本来可以嫁的更好的。 一想起此事,二人就都沉默了片刻。 “等咱们去了滇西,我哥哥若是不想我死,也不能再将我送回上京,”黄衣女子嗑着瓜子,无所谓地说道,“到时候让我哥哥求求摄政王,将身契还给我,将来……再嫁也是可以的。实在不行,我就自立门户。” 徐莲玉骨子里有一种女中豪杰的性子,她也不想依附哥哥嫂嫂一辈子。 “自立门户”冰姬咽了口口水,好奇问道,“你一个女子怎么自立门户” “那有什么难的”徐莲玉瞄了一眼冰姬手里的小木匣子,“有银子,买些田庄,请人打理,自己当庄主,怎么不比现在快活” 冰姬也被她说动了,咬着瓜子问道,“徐姐姐,那咱们要不……现在就去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自立门户何必跑到滇西那么远” 她担心去了滇西,徐莲玉有人罩着,万一再嫁了,自己一个人没个依靠。 “现在自然不行,咱们两个弱女子,身上带了重金,不被贼盯上才怪。”徐莲玉放下瓜子,低头喝了一口茶,“还是先去滇西稳妥一些。” 二人正说着话,就听见拂绿推帘进来,通传道,“美人,王妃殿下来了,好像……” 拂绿刚想说“好像很生气”,就见一个粉衣小丫头推开她,掀帘而入,嘴里朗声道,“王妃殿下到!” 徐莲玉和冰姬急忙从坐榻上下来行礼。 “见过王妃殿下。”黄衣女子垂着头,手指在袖子里蹭着瓜子壳,眼珠子慌张地乱转。 “王妃,您怎么来了”冰姬前几日帮着赵霜教训了永昌候,与她的关系比较好,因此行礼后便上前热络地挽起她的手臂。 赵霜扫视了一眼屋内的陈设,目光落到那个装银票的木匣子上,缓缓走到坐榻旁,“两位美人这几日在忙什么呢” “在……”冰姬看了一眼徐莲玉,期期艾艾地道,“在说笑话。” 徐莲玉急忙将那个木匣子收入了柜中。 “哦什么笑话,也说给本宫听一听。”赵霜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瓜子壳,拂绿赶紧进来收拾了。 “也没有什么,冰姬说永昌候府前几日宴饮的时候,一个歌姬居然找上门,说是侯爷的未婚妻,将侯爷的婚事给搅黄了。”徐莲玉意味深长地斜睨了赵霜一眼。 永昌候府这件事若是传到王爷的耳朵里,王妃恐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徐莲玉心想抓住了赵霜的小辫子,看她还敢不敢为难自己。 赵霜看了冰姬一眼,后者迅速低下头去。 这家伙果然将她的事都告诉徐莲玉了! “说到永昌候,方才有人向本宫禀报,说上京码头的船家手里居然握有永昌候府的银锞,这在上京可不常见,”赵霜一边说,一边打量那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后者被她一看,已经紧张得牙齿打颤,“那船家还说,银锞子是摄政王府的两位姑娘给的,租下了两日后从上京出发的客船,说要去……滇西。” “王妃饶命!”冰姬闻言,忽然重重跪在地上,又拉了拉徐莲玉的衣角,示意她也跪下。 徐莲玉冷哼一声,仍旧倔强地昂着头。 “就凭几个银锞子,能说明什么”黄衣女子表面上不以为然,后脊却也出了一层冷汗。自己去过上京码头,若是让那船家来对质,就露馅了。 早知道就应该租马车,租什么客船又偏偏她们嫌银锞子太重,决定早些花掉,带着银票上路。 徐莲玉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单凭几个银锞子自然是不能说明什么,可方才……本宫将那船家也找来了,那船家说要与冰姬对峙。”赵霜翘着二郎腿,端详那跪着的女子,“本宫自然知道他是诓骗本宫的,不会信他的话。” 黄衣女子思忖了一阵,见那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已经开始抽泣起来,便叹了口气,双膝跪下,“王妃,此事都怪妾身!” “徐美人,你方才不是说,就凭几个银锞子,说明不了什么吗”赵霜一手撑着腮,望着两个美人。 自己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们,居然不领情! 徐莲玉垂首道,“是妾身……思乡情怯,想……想回滇西看看,一个人不敢行远路,所以就找了冰姬妹妹一同租了艘客船。” “冰姬你说。”赵霜不满地敲了一下桌案,看向那水蓝色衣裙的女子,幽声道,“你若是……想让本宫帮你,就说实话。” 还想狡辩! 说什么思乡,若这个徐美人真的只是回乡探亲,为何不正大光明地说出来王爷又岂会不准 如今她趁着摄政王不在上京,拐带她的妾室去滇西,等王爷回来,还以为是自己虐待妾室,导致她们逃跑,到时候自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冰姬怯怯地看了一眼徐莲玉,心下慌乱。 眼下王爷不在上京,王府中全由王妃做主,是杀是剐都是她一句话。反过来,若是得王妃一句恩赦,或许……自己和徐姐姐就能逃出生天了! 这段时日的相处,冰姬觉得王妃并不是一个不通情理、心狠手辣之人,连林悦之那样的奸诈之人,王妃尚且不忍杀她,自己和徐姐姐又没有十恶不赦。 何况,她还欠了自己一个人情! 第61章 身契 这么一想,冰姬便下定了决心,磕了个头道,“回王妃,妾身和徐姐姐并非回滇西探亲,而是……而是打算一去不返。” “可是本宫有什么对不起你们”屋内新上了炭火,烤得人燥热心烦,“本宫自问待你们不薄,为何你们早不跑、晚不跑,非要等本宫醒了以后再跑” 她昏睡了十几年,这两个人若想跑,从前有的是时间。 冰姬见她面有怒气,不敢再说话,一旁的香冬和拂绿连忙给赵霜上了杯清凉茶。 “王妃,我们从前没跑,一是因为,从前林悦之管得太严,妾身没有机会,”徐莲玉壮着胆子接过话茬,“二是因为,妾身对王爷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他若是将来要从府中姬妾中拔擢一两个侧妃,那妾身还有些希望。” “如今你怎么不想当侧妃了”赵霜掂着茶盖,薄荷的气味让她稍稍冷静了些,“现在林美人走了,你的希望不是更大” “希望”徐莲玉冷笑一声,“王妃,这话您自己都不信那个侧妃之位,哪怕是红秋,还有那个刚刚和离的章诗儿,恐怕都比妾身有希望。” 赵霜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人,叹了口气,决定给她们点希望,放缓了语气,“两位美人有所不知,本宫不喜欢红秋,那个章诗儿若是进府,也是三嫁了,侧妃之位万万不能给她。倒是你们两个,本宫瞧着冰雪可爱,资历也够了,若是留在王府,将来还是有很大希望登上侧妃之位的。” 这话也不算是诓骗,她是真的考虑过让冰姬和徐莲玉做侧妃。常嬷嬷说得对,王爷的侧妃之位不可能一直空着,红秋她不喜欢,章诗儿的背景又不好,将来若是再从清白人家选人进府,毕竟没有相处过,不知底细如何,倒不如这两个人。 “算了!”徐莲玉可不听她忽悠,翻了个白眼道,“从前妾身在娘家的时候,就是听了哥哥的忽悠,说是摄政王就喜欢我这样心直口快的,等将来为王爷诞下子嗣,王妃您又昏迷不醒,妾身做这摄政王府的女主人是指日可待的事。结果您看……妾身来了快十年,被一个丫鬟出身的林悦之踩在头顶上,至于王爷的宠爱,更是半点儿没见着……” 傻子才听她忽悠,就算做了侧妃又如何还不是要守活寡 “那……你们有何打算”赵霜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沉声道,“说实话。” “去滇西,投奔我哥哥。”徐莲玉大着胆子抬起头,“本来想走陆路的,可是马车颠簸,又怕遇见坏人,就打算先乘船。” “徐美人,你自己走也就罢了,怎么还拐带冰姬”赵霜看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冰姬,不悦地道,“你们两个女人出门,路上万一碰到什么事,可怎么办想必徐将军也不会不明事理,明知道路上有危险还让你们去。” “冰姬她也不想在王府里呆了,我这是帮她。”徐莲玉指着那蓝衣女子,理直气壮地迎上赵霜的目光,“哥哥就算不同意,等我们到了,难道还能将我们赶出来” “两位美人不如听本宫一句劝,再过半个月王爷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将身契拿给你们,名正言顺地走岂不更好何必偷偷摸摸地走”赵霜心里吐槽,这两个烫手山芋,怎么也得丢还给杨暄让他自己决定。 “不不,不可!”冰姬眨着可怜兮兮的杏眼,拉着她的衣袖道,“王妃不知道,这上京城中的贵胄极在乎颜面,都是宁可将妾室发卖或者毒死也不会放走的。如今这事若是让王爷知道了,我与徐姐姐……还不知有没有命了!” 徐莲玉也跟着使劲点头。 王爷爱面子又心狠手辣是众所周知的事,他也就当着王妃的面像一只小绵羊,从前王妃没醒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冰姬和徐莲玉计划了许久,所有可能的办法早就想了一遍,只有趁王爷不在的时候逃走最为安全。 “可王爷不在,本宫若是放了你们走,将来王爷回来叫本宫怎么交代”赵霜放下茶盏,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地上的两个女子,摇着二郎腿问道,“船都订好了” “回王妃,都订好了,后日一早就出发。”冰姬听她这么一问,便知道有希望,又起身给她捶了捶肩,娇声道,“王妃,妾身听人说,夫人也是可以放妾室走的,王妃不如趁着王爷不在,将身契给了我们姐妹……”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赵霜见她二人铁了心要走,本来也有此打算,遂点头道,“都起来,我回去找找你们的身契。只是不知道王爷他将你们的身契放在哪里了” “多谢王妃!”徐莲玉高兴地行了个礼,站起身道,“王妃不妨去含光阁的书房中找找,又或者,在林悦之的梅芳院中。” 既然来了后宅,赵霜便带着香冬径直前往梅芳院,打算顺道找找徐美人和冰姬的身契。 自从林悦之被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梅芳院一直空置,除了几个洒扫丫头,院里也没有其他人。 听茶看见赵霜来了,连忙领着几个小丫头跪下行礼,“奴婢参见王妃。” “听茶,从前林美人的书房在哪里就是……她存放账册和文书的地方。”赵霜扫了一眼院中,这里除了主院,有几间厢房,但都不像是书房。 “回王妃,林美人她没有书房,账册什么的就存放在寝房中,那里面有一个柜子。”听茶回答道。 赵霜将香冬留在门外,进了林悦之的寝房,又命听茶将那个锁着的梨花木柜子打开。 “叮当”一声,听茶依言打开了柜门的锁。 “回王妃,林美人的书册都在这里了,银票首饰什么的,前几日常嬷嬷派人来收过,那时候就都拿走了。”听茶后退一步,见赵霜躬着身子在柜中一阵乱翻,也不知道她如此焦急到底要找什么,“账册也早就拿到繁霜殿去了……” 林悦之从前无聊,柜子里存了不少话本子,赵霜随手翻翻就丢到一旁。 抽屉里还剩了些不值钱的首饰,应该是常嬷嬷觉得不重要,就没有拿走。 “听茶,你可知道……这府里奴婢和美人们的身契都放在哪里”赵霜翻累了,抬起头来。 第62章 刺客 听茶跟了林悦之多年,或许会知道。 “身契”听茶挠着头想了想,思忖了片刻,“王妃,下人们的身契是林美人收着,跟账册一起都送到繁霜殿去了,至于府中美人们的身契……奴婢从来没有见过,好像……好像是王爷收着” 赵霜对她这个想法表示怀疑,杨暄根本就不管后宅中事,妾室的身契他哪里会管 “知道了,你下去!”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算自己再找找。 听茶刚要退下,忽听到屋顶有动静,像是有人走动。 赵霜也警觉起来,还未来得及抬起头看,就见一道银光从屋顶飞下来。 “王妃小心!”听茶见此情形,猛推了她一下,赵霜将将避过,那道银光打在听茶的手臂上。 银色的暗器还在旋转,听茶的手臂上顿时血流如注。 “听茶!”赵霜扶着听茶躲到阴暗的角落里,又朝门外大喊一声,“有刺客!” 屋顶的声响消失,应该是那刺客见事情败露,急忙跑了。 “有刺客!有刺客!”香冬和几个小丫头乱作一团,有的大喊着跑向院外,有的冲进来保护王妃。 光天化日,竟有刺客敢潜入摄政王府行刺 联想起几日前在梨花巷中遇刺的那次,赵霜心中忽然一个不安的念头闪过。 爬梅芳院的屋顶翻瓦片,这不是红秋爱干的事吗 “香冬,带几个人去查查红秋在做什么!” “是!”香冬不敢怠慢,急忙带着两个小丫鬟向红叶馆快步行去。 赵霜又朝梅芳院的两个小丫鬟道,“去请医者来给听茶医治。” “是!”一个丫鬟冲出院去。 王妃遇刺的消息如一枚石子砸进了平静的水面,消息很快如水波般传开。不多时,大批羽林卫赶到了王府后宅,将梅芳院团团包围住。 香夏和常嬷嬷也急急从繁霜殿中赶过来。 时近黄昏,夕阳正要落山。 听茶就躺在原来林美人的睡榻上,赵霜和几个小宫女陪着受伤的听茶。 “王妃,您没事”常嬷嬷拉着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听茶受伤了。”赵霜说着看了一眼寝房内。 方才一个郎中来看过诊,说听茶失血有些多,需要静养几天,幸好那暗器上并没有毒,不会有生命危险。 “您没事到梅芳院来做什么”常嬷嬷明显是紧张坏了,四处张望了一眼,拉着她的手低声道,“这后宅之中,多的是人巴不得你死呢!” “嬷嬷!”赵霜摇头,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屋里都是后宅中的小丫鬟,门口还有羽林卫的侍卫,若是传出去王府的妾室巴不得摄政王妃死,王府的宫闱秘事又会成了上京城中茶余饭后的话题。 常嬷嬷意犹未尽地住了口,就听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朝门口看去,禁军头领明景正陪着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男子走进梅芳院内。 明景是杨暄手下羽林卫的头领,赵霜曾在含光阁中见过,他旁边的男子,是那卫尉府少卿程谦。 赵霜目光一滞,心想怎么哪哪哪都有此人! “见过王妃。”二人在台阶下拱手行礼。 “免礼。”赵霜走到游廊上,目光扫过二人,又落在明景身上,“明景,本宫让你去查刺客,怎么竟将外人引到后宅中来了” 明景忙拱手赔罪,又看了一眼王妃身边的常嬷嬷道,“王妃恕罪,程少卿是……是常嬷嬷请来的。” 赵霜转头看向常嬷嬷,老太太理直气壮道,“王妃,您是长公主,遇刺可不是小事。今日就算是将这后宅翻过来,也必须将那刺客擒住。老奴怕这府里有人徇私,就去报了官。” 王府周围有羽林卫的人戒备,含光阁周围还有王爷的嫡系护卫,外人通常不敢潜进王府。王妃在后宅中出事,常嬷嬷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府里有内鬼。 红秋曾经隶属于摄政王的嫡系暗卫,与明景也相熟,常嬷嬷因此怕有人徇私,放过了那刺客,就去报了官。 行刺这种事属于京城的治安问题,要报京兆尹也可以,但赵霜是摄政王妃,这事儿一扯到皇亲国戚的安全,就该由卫尉府负责了。 “报官就报官,”赵霜又看向明景,“所以你们查到什么了” “回王妃,红秋姑娘今日的确不在红叶馆,”明景拱手禀道,“听闻她去郊外的庵堂拜佛去了,这几日都住在庵堂中。” “还未回来”赵霜望着红叶馆的方向,凝神蹙眉。 “说是今晚会回来,应该快了。”明景奇怪地看了一眼王妃,不明白她为何一直盯着红叶馆查。 “那暗器可否让本官看一眼”程谦看了一眼屋内,目光似乎有意避开赵霜。 赵霜看向旁边的粉衣宫女,香冬赶紧回屋内取了一个白麻布叠成的小包裹出来,递到赵霜手里。 “那暗器就在这包裹里,已经清洗干净了,”赵霜瞥了一眼那穿着羽林卫服饰的男子,“明景,你先看一眼,可认得这暗器” “是。”明景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白麻布,缓缓打开,忽然惊奇地睁大了眼睛,“王妃,这是……” “明大人认得这暗器”程谦也跟着凑过来看了一眼。 这暗器是用黑铁铸造,像个四角星形,边缘还有小齿,十分锋利,仔细一看,四角星的下方还有个转轴。 “这暗器名叫铁流星,刺入人身体后还会持续转动片刻,人若是被铁流星击中要害,会瞬间血肉模糊而亡。”明景一边解释,一边面露疑惑,“只是……这铁流星是羽林卫的专用暗器,要使出这铁流星需要臂力与腕力的充分配合,寻常人短时间内根本不能掌握。难道那刺客……是羽林卫中人” “明景,你有没有想过,使出这暗器的人……就是红秋”赵霜在游廊上来回踱着步子。 如今证据确凿,就等着红秋回来审问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事情过于顺利,隐隐有些不安。 “红秋”明景惊呼一声,又连忙摇头道,“红秋她虽然会使这暗器,可……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侍卫,也没有领过铁流星了啊!何况,她为何要谋害王妃” 赵霜心中“啧啧”两声。这个红秋果然人缘不错,连明景也维护她。 第63章 质问 “明大人,红秋身为妾室,为了争宠谋害王妃,这动机不是明摆着吗”程谦接过那暗器,又朝后边跟着的一个侍卫道,“再去红叶馆请红秋姑娘!” 这回,那侍卫将红秋带了过来,说是她才刚刚从山上的庵堂回来。 “红秋见过王妃,两位大人。”红秋今天穿了一身白衫红裙,神色镇定地朝几人屈膝行礼,“不知这么晚叫红秋来……所为何事” “红秋,本宫有话问你。”赵霜站在游廊上,居高临下看着台阶下的女子,目光冷厉,“酉时一刻,你在什么地方” “王妃是怀疑妾身与那刺客一事有关”红秋抬眼,冷冷看向高贵美貌的摄政王妃,目光中却透着不屑,“妾身在郊外的青玉庵,直到用过晚膳方才回来。” 青玉庵就是静逸师太的庵堂身穿官袍的年轻男子微微眯眸,“本官这就派人去青玉庵问问静逸师太,下午可曾见过你。” 程谦朝一旁的卫尉府侍卫招了招手,刚要吩咐,就听那白衫女子又道,“程大人不必费事,妾身一整日都在禅房内休息,因此并无人见过妾身。” “就是说,无人能作证”程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心中又有了几分猜测。 此人身形与那夜在梨花巷的刺客有些相像,且她方才见到自己时,并不像是初次见面一般,目光中既无机警也无好奇,而是目光躲闪,似乎是害怕自己认出她来。 “无人能作证。”红秋点了点头,依旧沉着应对,“虽然无人能作证,不过……若是仅凭王妃殿下的臆测就定妾身的罪,妾身也是不服的。” “有这铁流星暗器为证,又怎么是本宫的臆测”赵霜已经有些不耐烦,此人巧舌如簧,她不想多费唇舌。 “笑话,羽林卫中人皆会使这铁流星,又岂能证明是妾身所为”红秋眯眸看向游廊上略有些急躁的女子,嫉恨油然而生,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灯笼火光映着摄政王妃明眸皓齿,宛若仙人,完全不显年纪。 的确是个美人,怪不得王爷被她迷了心智! “羽林卫中人虽多,本宫却只认得你,还有谁会害本宫此事由不得你狡辩。”赵霜朗声朝明景道,“将红秋看押起来,等王爷回来再发落!” “王妃,这……怕是不妥。”明景看看红秋,又看看赵霜,有些不敢动手。 红秋毕竟曾经是羽林卫中的一员,如今让自己去抓她,万一闹个鱼死网破,岂不伤了羽林卫将士的心 “走!明景,红秋不会让你为难。”白衫女子淡淡一笑,瞥了一眼游廊上的女子,“等王爷回来,自会还我清白。” “红秋姑娘……”明景没想到她这么明事理,又肯受委屈,当即感激地朝她点点头,又朝赵霜拱手道,“王妃,那属下就带红秋下去了。” 羽林卫和王府的侍卫陆续离开了梅芳院,程谦却还在院中等候。 赵霜又回屋内看了一眼听茶,见她伤势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红秋竟然胆敢行刺,这死丫头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常嬷嬷越想越气,“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王妃动一动手指,就能把她掐死。” “常嬷嬷,快别说了!”见常嬷嬷这样口无遮拦,香冬连忙劝道,“您还看不出来吗现在王府的侍卫都站在了红秋一边,好像是咱们王妃冤枉她似的,你再这么乱说,王妃更是变成坏人了!” 赵霜闻言,心中也泛起苦味。 她擅长直接抄刀去砍人,不擅查案子、找证据这些费脑子的事,可若是放任红秋不管,她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凭着地位的优势先把她抓了。 男人的头脑简单,很容易就被红秋给骗了,王府的侍卫们如今肯定都在为红秋叫屈呢。 常嬷嬷不以为然,朝香冬撇撇嘴道,“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把她关起来了跟王妃斗她还嫩了点!” “眼下王爷不在,等王爷回来,她要是喊冤,到时才不好办呢!”香冬处事一向沉稳,一眼看到了事情的关键。 赵霜也因此心中隐隐不安。 杨暄嘴上虽然不说,其实对这些侍卫极为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究竟有多深,自己也拿不准。 “怕什么还有那个卫尉府的程少卿,他不相信红秋,是站在王妃一边的,”常嬷嬷向院中望了一眼,又朝赵霜道,“王妃,那个程少卿……好像还没回去,一直等在院中呢。” 赵霜蹙眉思忖,这个程谦为何还不离开 “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回繁霜殿去。”她看了一眼天色,又吩咐几个丫鬟好好照顾听茶,便领了几个人出来。 到了院中,刚要上轿辇,却见那绯色官服的男子迎了上来。 “王妃殿下,”男子拱手行了一礼,声音却有些不自然,“下官有些关于案情的事,还想与王妃商议一下。” “这么晚了,程大人请回。”赵霜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坐上了轿辇,垂眸道,“有什么事,你明日去找明景商议就是了。” 这个人怎么总是缠着自己莫不是他看出了什么 常嬷嬷刚要吩咐抬轿的小厮起轿,就听程谦急急说道,“此事必须与王妃殿下商议!” 赵霜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事” “王妃请借一步说话,”红衣男子垂头拱手,俊眼修眉深深蹙起,似是有意避开她的眼睛。 赵霜无奈又走下轿辇,跟着他向一棵梅树底下走了几步,“程大人有什么话就说!” “王妃……是不是有事情瞒着下官”程谦停住脚步,犹豫了片刻后壮着胆子开口,“梨花巷中那次……” 他只是脸盲,又不傻,被她骗过几回怎会没有察觉 “什么梨花巷”赵霜色厉内荏地瞪了他一眼,“本宫不知你在说什么!” “休想蒙骗我!”程谦毕竟年轻,一说到动情之处就有些沉不住气,声音中三分执着,七分委屈,“我去青玉庵查过,那画竹的灯笼是静逸师太亲手所制,就只赠给了我,怎么你也会有” 月光清冷,照着他肩上墨发如缎,身姿笔直如山间松柏。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气势,赵霜委实招架不住,叹了口气。 本来还以为那天已经成功将他忽悠过去了。 第64章 月影 “程大人,那天的确是本宫。”见瞒不过去,她便干脆承认了,“可不过是个灯笼……你老是揪着此事不放干什么” “不过是个灯笼你……你为何蒙骗本官!”程谦听见她亲口承认,忽觉得天塌了一般,肝胆俱裂。 本来还期待着她能说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说那女子是她身边的宫女或是丫鬟,说那女子是她的密友,可为何偏偏是她 “我蒙骗你什么了”赵霜不耐烦地扇着手帕,抬头瞥了他一眼,“你救了我,我很感激,可我也没有蒙骗你啊!你要那灯笼,我还给你就是了。” “你……你上回在国公府为何不承认”绯色官服的男子心中委屈至极,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 这哪儿是一个灯笼的事若是国公府那日她承认,自己或许不会陷得这样深。 这几日他胡思乱想的,去妙音楼和青玉庵到处找了一通,家里人都以为他是走火入魔了。 “你这人!我早说晚说还不是一样”赵霜丢下一句,就打算走回轿辇处。 “上回在梨花巷里的刺客也是那个红秋”身后的男子忽然道,声音微微打颤,多了几分怯意,没有了往日的戾气。 “应该是。”赵霜停住脚步,并没有回头,“现在刺客已经抓住了,程大人请回。” “摄政王的妾室众多,你在这后宅中岂不是强敌环绕”束发男子追着她上前一步,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知是何意,“每天和一群女人争抢男人,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赵霜隐隐感觉到他话里有话,侧首瞥了他一眼,“本宫怎么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月影倾斜。 程谦心虚地愣在原地,眼睁睁目送那华服女子坐上轿辇走远了。 繁霜殿中。 “常嬷嬷,徐美人的身契真的在你那里”赵霜由着小宫女除去头上的珠钗,镜中反射着身后老妇人的影子。 “回王妃,正是。王爷说这府里姬妾们的身契,由林悦之收着不合适,因此让老奴收着。”常嬷嬷一边心中纳闷,一边吩咐香夏服侍赵霜去沐浴,“只是王妃,您要这身契做什么” “嬷嬷,你不是常说府里的美人们太多碍事,我打算……趁着王爷不在,打发了徐美人和冰姬。”赵霜由香夏扶着站起身,长发垂在脑后,微微一笑道,“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常嬷嬷满脸的惊讶,摆摆手道,“老奴是说要打发了她们,可不能趁王爷不在的时候,不然等王爷回来定会猜疑您。再说,就算要打发,也用不着王妃亲自动手,老奴找几个人牙子卖了冰姬,那徐莲玉的哥哥有些背景,还是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 老太太心想王妃终于狠下心收拾那些女人了,这是好事,只是也要注意方法。 “常嬷嬷,我老实跟您说了,”赵霜走到净室中,褪去层层衣物,由香夏和香冬服侍入浴,“徐美人和冰姬打算去滇西投奔徐美人的哥哥徐将军,船都已经订好了,我打算……将身契还给她们。” 一旁服侍的小宫女们闻声都愣了会儿神。私自放走妾室可是大忌。 将来那两个女人出了王府,或是四处散播摄政王府的坏话,或是到处嚷嚷有关王爷的宫闱秘事,都是个大麻烦。 “王妃不可!”常嬷嬷在净室门外焦急地踱着步,迅速思量着对策,“这两个女人胆子也太大了,这是私奔的大罪!” “嬷嬷稍安勿躁,”赵霜一边沐浴,一边悠闲地开口说道,“王爷那里,等他回来我自有说法。你将身契给我就是。” “王妃,若是打发妾室这么方便,老奴巴不得把这府中所有姬妾的身契都交给您,发还给她们岂不是简单”常嬷嬷停下踱步,望着净室中的氤氲水汽,面露难色,“如今您对徐美人和冰姬开恩,那将来其他的美姬也求去,您怎么办” “那就让她们走啊!难不成还留着人家在这园子里守活寡吗”赵霜仰头靠在木桶边缘,望了一眼天花上的琉璃灯。 道法自然,姻缘之事也该顺其自然,不论是对杨暄,还是对府中姬妾,她在这方面一向豁达开明。 “不成!那王爷他不成上京城的笑话了”常嬷嬷又劝道,“就连国公爷这么大年纪,长年不去后宅,府里还养着几个年老色衰的姬妾呢。王爷正当盛年,岂能后宅空虚” “嬷嬷您就当我看她们不顺眼,坚持要打发了。”赵霜微微一笑,“嬷嬷您就当疼我!” “王妃糊涂,这几个人王爷早就厌弃了,正好留着她们,若是她们走了,将来王爷又纳新人进来……”常嬷嬷见她不以为然,索性将前因后果都给她挑明了,“您……您哭都没处哭!” 府里的几个姬妾都是老人儿了,王爷一向是不喜欢的,王妃初来乍到,仗着几分新鲜感才能得王爷独宠,将来若是后宅里换了人,王妃的日子可不一定像眼下这么好过。 “王爷喜欢谁就纳进来,不喜欢谁就放出去,”赵霜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是在说明天吃什么,“嬷嬷不用劝了,王爷既然说这后宅由我做主,你听我的就是。” 常嬷嬷愣怔了片刻,终是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 赵霜依约将身契给了徐莲玉与冰姬,放走了她们两人后,王府后宅中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加上之前走的林悦之,还有被软禁的红秋,一时之间,后宅中只剩下几个位份不高的舞姬和侍妾。 算着时日,杨暄应该快要回上京了,这日赵霜去国公府拜见婆母李氏。 自从上回李氏中邪后,赵霜还没有来见过她,只听闻她病好之后去青玉庵中小住了几日,刚刚才回来。 “奴婢拜见王妃。”走到主院的游廊上,李氏跟前的丫鬟铃兰迎上来,向她行了个礼,“夫人方才还念叨您呢。” “免礼。”赵霜打了声招呼,朝主屋内看了一眼,“哦念叨我什么老夫人可好” “夫人身体没有大碍了,只是偶尔还有些困倦。”铃兰引着赵霜和香夏穿过游廊,和两人说起话来,“夫人昨日刚从青玉庵中回来,今日永昌候府的鸿鹄姑娘也来拜访,二人方才还说起王妃,这么巧,您就来了……” 第65章 斗嘴 “鸿鹄”赵霜心中一惊,脚步也慢了下来。 早上她算卦,算到李氏已经回来了,但是她和鸿鹄的卦象相克,都算不到对方在做什么,没想到鸿鹄竟然来了国公府! “王妃”铃兰见她迟疑,以为她怕见生人,又解释道,“这位鸿鹄姑娘是永昌候的未婚妻,只是不知为何,前几日好像与侯爷生了嫌隙。她会算卦,人又机灵,国公夫人很喜欢她呢!” “哦”赵霜拢了拢披风的领子,很快又恢复常态,问道,“她来国公府做什么” “听闻是仰慕咱们国公夫人,奴婢猜测,还是为了永昌候的差事。”铃兰说着轻轻一笑,“听闻侯爷给上京不少贵人都送了拜帖,可却没人愿意重用他,如今还是在东大营领一个队正的闲职。那永昌候风流倜傥,学问不错却手无缚鸡之力,东大营是骑兵营,侯爷在那里……想必是没有用武之地。” “上京的文官要么是走科举,要么是走荫恩,像他这样毫无根基又顶着个侯爷的虚名,自然是没有人会用他。”香夏插嘴说道。 铃兰闻言暗暗佩服,心想长公主身边的宫女果然都不一般,对这些朝堂之事也颇有见识。 赵霜没有接话,只问道,“国公夫人怎么说” “国公夫人好像很喜欢鸿鹄,还说要请永昌候和鸿鹄姑娘改日一起来赴宴呢!”铃兰说着,几人已到了李氏的正屋门口,便掀开门帘,向里通传了一声,“夫人,王妃来了。” “霜儿!刚说到你,你就来了!”李氏看见赵霜,笑着冲她招手。 “小女鸿鹄,参见王妃殿下。”李氏侧首边坐着一位粉色衫裙的少女,少女看见有人来便起身行礼,又很快坐回李氏身旁,拉着李氏的手嗔道,“王妃长得这般好看,鸿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赵霜冷冷瞥了她一眼。 一把年纪了还装作无知少女,自己还没让她“免礼”就坐下了,一点儿礼数都不懂! “母亲,这位小妹妹是”她佯装不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是梨花巷永昌候府侯爷的未婚妻,名叫鸿鹄。”李氏朝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赶紧去给赵霜上了杯茶,“她初来上京,有很多东西不熟悉,念在国公爷与老侯爷有些交情便来拜访。” “永昌候府”赵霜垂首掂着茶盖,眯眸看着对面的少女,薄唇微动,“鸿鹄” “永昌候的封地是浔阳城,许多年前,我和国公爷去浔阳城游览时,还曾经拜访过老侯爷。”李氏回忆着年轻时的岁月,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浔阳城伴山临水,可是个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听闻如今的侯爷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老夫人,您可别说了!”鸿鹄佯装难过,叹了口气,“就是侯爷他长得太好看,招蜂引蝶的。前不久我们候府的定亲宴都成了上京城中的笑话了!一个歌姬竟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说侯爷许她夫人之位,可怜我与侯爷年少相识,竟然连一个歌姬都不如!” “鸿鹄姑娘应该想想,自己青春年少为何还留不住侯爷的心。”赵霜状似无意地说完,低头饮了一口茶。 对面的粉衣少女目中微冷,皮笑肉不笑地道,“王妃教训的是。” “鸿鹄,你也别太在意了,这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啊。”李氏安抚地拍了拍鸿鹄的头发。 “就是。这算什么事”赵霜幸灾乐祸地咂了一下嘴。 鸿鹄气得眼睛都红了,却又不好发作。这个摄政王妃怎么逮着机会就挤兑自己 “你将来是要做侯府夫人的,何必跟一个歌姬计较”李氏安抚地拍了拍鸿鹄的手背。 “老夫人您有所不知!若他只是许那歌姬一个妾室的名分,我怎会与他置气”粉衣少女说着,用衣袖轻拭眼角,“可他许了人家正夫人之位,还在定亲宴当天将那女人引到家里来,您说……是不是太欺负人了” “这就是侯爷的不对了,下回你将他领来,我好好说说他!”李氏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夫人可不能骗我,下回我真将他领来了。”鸿鹄一脸天真地望着李氏,宛如一个仰慕她的晚辈,“到时候您可得替我好好说说他!” “放心!”李氏说着又笑起来。 赵霜看着那两人相处融洽,忽然想起鸿鹄第一次见陈扬时的情景,觉得一阵反胃。 鸿鹄惯会装无知少女笼络人心,刚刚见面的人就被她说得好像十分亲密一般。 “对了,霜儿,鸿鹄她与你一样,会算卦呢。”李氏低头喝了一口茶,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心有余悸,“她说算到我前几日遭逢了一劫难,果真是……” “哦王妃也会算卦”鸿鹄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上下打量对面的华服女子,“不知王妃师从何门何派” “无门无派,”赵霜斜了她一眼,翻着白眼道,“无师自通。” 粉衣少女愣怔了片刻,听闻摄政王妃出身高贵,莫不是看不起自己怎么冲自己翻白眼呢 “老夫人,前几日那害你的邪祟可曾捉到了”鸿鹄又转向李氏,拉着她衣袖嗔道,“快给我讲讲故事,我最喜欢听这些有意思的事了。” “果然是个孩子!”李氏慈爱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笑道,“捉到了,听说是个乌发覆面的女鬼……” “是谁捉到那女鬼的好厉害!”鸿鹄欢喜地拍着手掌。 赵霜忽然揪起了一颗心。 “是……是卫尉府的少卿程大人,用他那把天方剑……斩了那邪祟。”李氏记起赵霜的叮嘱,遂将事情推到程谦身上。 赵霜松了口气。 “天方剑”粉衣少女皱了皱眉,目中闪光消逝。 “你刚来上京不知道,这天方剑是上古神剑,能斩妖除魔,因为是程家祖传的宝剑,所以上京城凡是与邪祟有关的案子,都交到了卫尉府。”李氏解释道。 ”哦那我还真想见见这位卫尉少卿大人。“鸿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目光却如刀剑一般冷厉。 李氏笑着拍拍鸿鹄的肩膀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感兴趣” 第66章 重逢(一) 大周朝虽然偶有闹过邪祟,但总的来说还算平静,怪力乱神的事并不多见,尤其是摄政王脚下的上京城,已经好多年都没有遇过邪了。 李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怎么暄儿刚离开上京,就出了这等怪事 “我也是在话本子上看到,觉得有意思罢了。”鸿鹄垂眸,端起桌案上的茶喝了一口。 屋内刚安静了一会儿,就见一个丫鬟匆匆从外边跑进来,焦急地说道,“国公夫人,王爷回来了!” 屋内的人心里都是忽然一紧,是摄政王回来了 赵霜心中尤其疑惑。昨日收到杨暄的信,信中不是说还有几日才到上京吗怎么就回来了而且他怎么一回来就先来国公府呢 就算要拜见父母,也应该先回府去换身衣服 若是他先回了王府,必然会有小丫鬟来国公府报信,如今完全没有消息,可见他是一回上京就直奔国公府来了。 “是……暄儿回来了”李氏惊讶又激动地站起身。 “正是摄政王,”丫鬟踩着小碎步低着头进来,朝李氏小声道,“老夫人,王爷他……还带了一位女子回来,说是……要请夫人帮忙……安顿在国公府……” 丫鬟一边说,李氏一边给她使眼色,可惜她低着头没看见,待她抬起头看见旁边坐着的摄政王妃,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李氏暗道倒霉,这丫鬟是刚从外院来的,不知道王妃也在这里。 暄儿带了女人回来,怎么能当着王妃的面说 屋里顿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小丫鬟们暗自揣测,摄政王这是从外边儿带了个女子回上京,又怕被王妃发现,所以想先一步将人藏在国公府 好巧不巧,赵霜正在这里,听了个正着。 这下有好戏看了。 “霜儿,你看……你与暄儿还真是有缘,你才刚来,他就来了……”李氏面上尴尬无比,讪讪然笑道,“这是好事儿啊,你与暄儿一个月没见了,正好中午留下来用午膳……” 国公夫人避重就轻,竟然完全不提那名女子,就好像不曾听见丫鬟的话一样。 “王妃,您也别太难过,”倒是一旁的粉衣少女开口了,眉梢眼角还带着嘲讽的笑,“您方才不是说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了。您看看小女,侯爷他都这么荒唐了,日子不还得过下去再说了,摄政王殿下好歹还知道将人藏一藏,也算是给您面子了。” 赵霜本来还没有那么生气,被鸿鹄这么一说,登时怒气上腾。 竟然害她在鸿鹄面前出丑! “香夏,走!咱们回府!”华服女子站起身,一甩衣袖。 “霜儿,别……别生气,”李氏连忙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劝道,“来都来了,王爷带来的那名女子,不如你就看一眼,帮母亲参考参考,该如何安置……” 暄儿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上京城这么多好人家的姑娘不要,从外面带一个来历不明的回来,还丢给自己安置 这个烫手山芋若是安置得不好,将来得罪长公主。李氏心中为难,索性将话说开了。 “他既然让母亲安置,母亲安置就是了,何必问我”赵霜说罢,就领着香夏朝门口走去。 “夫……夫人!”门口又一个小丫鬟跑来,喘着气道,“王爷他领着那个女子朝主院中来了!” “快去跟王爷说一声,就说王妃在我这里!”李氏沉了脸。 这个儿子怎么这样急不等自己说话就直接将人领了进来,若是被长公主撞见了,这不是伤口撒盐么 “那女子长得如何”鸿鹄幸灾乐祸地翘着二郎腿,朝那丫鬟问道,“年岁如何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奴……奴婢看见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穿……好像是……浅绿色的衫裙,披一件黑色大氅,长得……”丫鬟抬头看见李氏正朝自己使眼色,转了转眼珠子,摆摆手道,“长得不好看!不好看……” 李氏松了口气。 “不好看”鸿鹄心思一转,又看了一眼那赌气要走的摄政王妃,“那她想必……其他方面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然王爷怎会宁肯惹了王妃不悦,也要带她回来” 赵霜捏紧了小拳头,恨不能回过身去撕鸿鹄的嘴。 “长公主,暄儿既然来了,你不如就留下……”李氏挽着赵霜的手,安抚道,“留下见一面,那女子,若是你觉得不好,母亲帮着你打发了就是!” 什么女人在外边就算了,还要带回家里李氏蹙眉望了一眼屋外。 “母亲,霜儿心里委屈,王爷从外边带了人回来却不跟我商量,还要瞒着我!”赵霜气愤地看了一眼李氏,又瞥了一眼后边幸灾乐祸的粉衣少女,“他既然不想让我见,那我就不见了!” 说罢,她不顾李氏的挽留,领着香夏掀帘而出,没有走游廊,而是径直穿过庭院和花园中的甬道。 她步子迈得又大又快,没想到刚进花园就正面撞入一人怀里。 两人都怔住了,随后赵霜反应过来,挣了两下却挣不开那人的臂弯。 “你……你怎么在这里”玄衣男子面容严肃地看着她。 “王爷自然不希望看见本宫了。”赵霜委屈地别过头去。 “本王是没……没有料到,”杨暄紧紧拢着她,脸上浮起一个笑容,“没有料到在母亲这里遇见你。” “王爷你带了别的女子回来,还打算瞒着本宫,是何道理”她偷偷瞄了一眼他身后,一团草绿色的身影正瑟缩不前。 男子一听见她自称“本宫”,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转念一想就明白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你听我解释,”杨暄拉着她的手,指了指身后的绿衣女子,“这是青鸢,她是……南商国叛军头领的女儿。崔将军将她俘获后交给了本王……” 赵霜看轻飘飘瞥了一眼那女子,又白了他一眼道,“那你为何不带回王府去,而要带到母亲这里丢人现眼” 绿衣女子弱柳扶风,身上还披着杨暄的黑色大氅,极为扎眼。 “我……”玄衣男子满面风霜,疲惫地道,“我还不是怕你误会!” 他听说了国公府撞邪的事,这几日马不停蹄地赶回上京,没想到一回来竟是这种场面。 第67章 重逢(二) “本宫才没有误会,”赵霜甩开他的手,又围着那绿衣女子上下打量了一圈道,“十七八岁年纪,王爷将她带回来,难不成是想收做义女” “自然不是!”杨暄尴尬地抿着唇。 “那本宫就没有误会,”赵霜又蹙眉盯着那男子,“王爷想将她收房,又怕本宫不许,所以就先将她放到国公府里,却不想今日不止本宫在,永昌候的未婚妻鸿鹄也在,直叫人看了笑话!” “母亲那里还有外人”杨暄好像忽然明白她为何这么生气,自己竟然害她在鸿鹄面前丢了人,面有愧意道,“我这就进去解释,你等等我。” 杨暄说着朝身后的绿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便急忙低头,跟着他走进了正屋。 华服少女立在树下,望着二人的背影沉着脸道,“我等你……傻子才等你!香夏,咱们走!” 待回到含光阁,赵霜便吩咐香夏收拾东西,“把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打包带走,一件不许留!” “王妃,您这是干什么啊王爷才刚回来,您就要走……”香夏和春心劝了一会儿,发现劝不动,王妃铁了心要走,只好磨磨蹭蹭收拾了包袱。 “就是因为他回来,我才要走。”赵霜四处望了一眼,对这金碧辉煌的含光阁还有留恋,“以后,我就在繁霜殿中修炼也是一样。” “王妃,您这一走……不是正好给那个青鸢腾位子吗”香夏又劝道。 眼下王爷虽然将人安顿在了国公府,可随时有可能将她招过来的呀! “就是!王妃,”春心也上前挽留她,“您在这儿,王爷他好歹有些顾忌……” 赵霜不理她们俩,径直往殿门外走去,香夏朝春心使了一个无奈的眼色,便赶紧背着包袱跟上。 二人刚要出门,就见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走上楼来。 “把东西放下!”男子沉了脸色,走到寝房中的醉翁椅上坐下,又朝春心使了个眼色。 春心知道王爷这是生气了,急忙拉着香夏丢下包袱,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春心,你拉我干什么”香夏与春心不一样,她是宫女,宫女要听王妃的话,王妃还没有发话,自己怎么能溜 “香夏,你听我劝,王爷和王妃有什么事情,要闹就由他们闹去,咱们做下人的千万别选边站!”春心拉着香夏走到门口,小心关上寝殿的门,二人面对面垂首侍立在门边。 “我还用得着选吗我本来就是王妃的宫女啊!”香夏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她当然不希望王妃和王爷闹,可要是王妃打架需要帮手,她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宫女怎么了眼下整个大周都是王爷的囊中之物,你还犯傻呢!”春心又瞪了她一眼,便朝门缝内撇了撇嘴,“再说,我看王爷和王妃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跟着瞎掺和什么!” “真的吗”香夏也抬眼看了一眼门缝中,“王爷这回可是犯了王妃的大忌了。王妃都说了,他想纳谁就纳谁,上京城中清白人家的姑娘由着他挑选,可他做什么事都瞒着王妃,带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回来,今日还害王妃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 “这也怪不得王爷啊!王妃嘴上说的是‘想纳谁就纳谁’,可你看王爷一走,家里的红秋被软禁了,徐美人和冰姬又失踪,”春心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翻了翻眼皮,“依我看,王妃她是在乎王爷的,不止在乎,还很会吃味呢!” 两人小声嘟囔着,却不想声音都传到了门内。 “你们说够了没有!”男子严厉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是茶碗坠地的声音。 门口两个小丫头顿时浑身僵住,吓得缄了口。 “你拿丫鬟撒什么气”见他坐在醉翁椅上,赵霜便也在对面找了个舒服的软榻,懒洋洋靠在绒毛大迎枕上面,两人对峙着。 “让你等我,你为何不等还收拾什么包袱!”杨暄轻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珠,“本王刚回来,你不止不知为本王洗尘,还给本王气受!” 赵霜不以为然地咬了咬唇,又默念了一遍静心咒,缓缓说道,“王爷突然回来,妾身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今日在国公府,鸿鹄她笑话妾身……妾身心里不好受。” “那个鸿鹄怎么跑到国公府去了”杨暄站起身打算去净室中,刚走了两步,又转过来朝她道,“你过来!帮本王更衣。” “王爷怎么不让春心进来妾身累了,不想动。”赵霜换了个姿势,依旧靠在软榻上半闭着眼睛。 见她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男子无语,自去净室之中净手洁面,换了一身轻便的常服出来。 窗外的阳光疏疏落落照在寝殿地面的木板上,犹如镀金。 赵霜依旧半躺着,地上的茶碗也没人收拾。 杨暄扫了一眼殿中,微微愣住,又兀自躬身将方才发怒时打翻的茶碗捡起来。 “青鸢一事,不是你想的那样。”杨暄将地上的茶碗收拾好,又走到对面的美人榻上坐下,轻拍了拍她的头,“我就是怕你误会,所以才……打算暂且瞒着你。” “你若是正大光明将人带回来,我也不会怎么样,”赵霜推开他的手,又离远了些,仍旧背对着他,面朝窗外,“府里空着的院子那么多,她随便选一处住就行,难不成你还怕我把她吃了”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杨暄干脆脱了长靴,躺倒在她身边,忍住没有去抱她,“南商国叛将风戎声称朝华公主已死,如今的摄政王妃是个邪祟,还说自己的女儿青鸢才是朝华公主转世。” 赵霜愣住了,她的确是个冒牌货,可是那风戎又是如何得知 “青鸢真是朝华公主转世”她转过身,正对上一双黑如点漆、脉脉含情的幽深眼眸。 “我问过她一些事,她的确……像是有朝华公主的记忆,”男子见她转过来,这才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飘忽,“不像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问过她什么事怎么就确认她有朝华的记忆”赵霜觉得奇怪,朝华公主比杨暄大了五六岁,他们二人难道还有什么共同的回忆 “没什么事,就是……上京城过去的事。”男子轻描淡写地打算蒙混过去,扯开话题道,“你这段时间在府里呆着,没有惹事” ------题外话------ 今天一更,最后喘口气。 明天到下周一上推加更,然后下周二上架日,爆更! 堂主滚去码字了。 70 第68章 倾诉(一) “我能惹什么事”赵霜一阵心虚,随即又忽然捉住那放在她发间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认识从前的朝华公主” 他躲闪的眼神分明是说了谎。 “她那么有名,全上京城的人都认识,有什么奇怪的”杨暄抽回手,勉强笑了一下,“你别多想了。” “不对!你小时候的梦中情人若不是章诗儿……难道是……”女子捂住嘴,瞳孔迅速收缩,“难道你你你……从小就喜欢朝华公主” “你小点声!别嚷嚷!”杨暄急忙爬起来看了一眼门口,生怕被门口的丫鬟听见了。 他这个反应,就更加证明了自己的猜测。 “杨暄,我可真是小看你了,”赵霜也半撑起身子,歪着脑袋端详那张俊美无双又微微飘红的脸,调侃道,“你那时候还不到十岁就想着……” “休得胡言!”杨暄一把拉着她躺下,二人猫在美人榻上,”我跟你说实话。八岁那年,有一回我在留芳园中被几个纨绔追打,是朝华公主救了我,她当时十几岁,正是豆蔻年华,英姿飒爽让人过目不忘……“ 赵霜”啧啧“两声,揪了一下他的脸,“你就看上人家了” “没有!”杨暄脸上又红又烫,推开她的手,将头埋在她脖颈间,“我当时年纪小,只是……感激,加上崇拜而已,绝没有男女私情。” “那……现在怎么办”赵霜又坐起身,一脸郑重地望着他,“你的朝华公主回来了,若是只做个妾室,只怕她不愿意。” “胡说什么谁要她做妾了”杨暄仰面躺着,又合上眼睛回忆道,“况且此事还有些蹊跷,我总觉得……她不是。” “不是什么”赵霜趴到他身上,悄悄盯着他的侧颜看。 “她虽然有朝华公主的记忆,但并不像是她本人。”男子感觉到她的小手,忍住心里的悸动缓缓说道,“朝华公主性格果敢,甚至有些莽撞,可是你看她,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 “人是会变的,”赵霜放开他,也仰面躺在美人榻上,望着金色的屋顶,“或许她这辈子转了性子” 算着年龄,朝华公主昏睡到如今正好十八年,青鸢的年龄也对得上。 “既然是投胎转世,她为何还会记得上辈子的事情”杨暄转过身,将她搂在怀里。 “师父说人死之后要喝一碗忘川水,或许她忘了喝呢”少女顺着他的手扑到他怀里,磨蹭了两下,低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什么救命之恩我那时不过是小孩子打闹,她就算不救我,我也不会死的!”杨暄揉着她的头发,忽然声音低下去,“可有想我” “没有。”赵霜嘴角一勾,又低头在他心口蹭了两下,“眼下……你打算怎么办将人一直放在国公府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还是接进府来” “她既然有当年朝华的记忆,就更不能放她出去乱说话。”杨暄压低声音说着,手顺着她的衣领向下划去,“免得被皇上和太后知道了,会惹出乱子。” 这个青鸢如果是朝华公主,不就证明赵霜是假的了吗若是让皇上和太后知道赵霜是个冒牌货,到时候可就真的难办了。 大周的老臣有一部分之所以拥护摄政王,全是因为他娶了朝华公主,若是发现受了骗,或许还会掀起朝堂风波。 “王爷!”赵霜被他的动作一惊,指了指窗外提醒道,“大白天的……” “是……本王疏忽了。”男子满脸通红地收回手,又朝她的耳朵道,“快起来!咱们一边用午膳,一边好好说说话。” 杨暄并不是衣冠禽兽,只是方才被她蹭得动了心,有些忘情罢了,想到天色还早,丫鬟又在门外,他就收敛了心思,拉着她起身,又吩咐春心去传饭。 待丫鬟们上了午膳,杨暄便遣了服侍的人,拉着赵霜坐下,二人就着小菜对酌。 “王爷,有件事情,妾身想跟你说……”赵霜给他斟了一杯酒,装了一小碗菜,又拿一块帕子讨好地给他擦了两下嘴角。 杨暄看着她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人生气的时候,就将“本宫”挂在嘴边,有事相求的时候就“妾身妾身”的。 平时都是自己看她吃得满嘴是油,所以经常拿一块丝帕给她擦嘴,今天她也有样学样,给自己擦起嘴来。 问题是自己根本连一口菜都还没有吃,擦什么擦 “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男子敛起笑容,故意板起一张俊脸,端着小碗吃了一口。 “王爷明鉴,妾身……是做了件事,”赵霜等他吃完,连忙又给他擦了擦嘴,讪讪然道,“您不在的时候,妾身将徐美人和冰姬给放走了。” 杨暄放下碗筷,蹙眉盯着她,“放走了放到哪里去了” “是……是她们两人主动求去,妾身就做主……将她二人的身契还给了她们。”赵霜垂下头,小声道,“还送了些盘缠,送她们去滇西投靠徐将军去了。” “放走就放走了,既然她们是主动求去,你又何必自责”杨暄掰过她的小脸,见她谨小慎微的样子,甚为熨帖,温声道,“本王既然说了这王府后宅由你做主,就会说话算话。” “王爷真的不生气”赵霜松了口气。 “生气又有什么用,你都已经将人放走了。”杨暄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别想了,吃菜!” 二人埋头吃了一阵子,赵霜忽然又抬起头,眨着长睫朝他抛了个媚眼,拿起帕子要给他擦嘴。 杨暄呛了一口酒,连忙伸手拦住,笑着问道,“还有何事要求本王” “还有就是……方才春心和香夏在门外说的那件事,”赵霜吞吞吐吐地又给他斟了杯酒,陪着小心道,“您不在的时候,妾身……把红秋给抓了。” “哦”杨暄敛起笑意,微微蹙眉,“这回又是为何” “红秋她用暗器谋害妾身,有梅芳院的丫鬟听茶可以作证!”赵霜见他面容严肃,心下慌乱,又添油加醋地道,“要不是听茶为妾身挡了那一下,妾身现在就没命见王爷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 红秋做事向来不会失手,若是真的要杀她,这丫头如今哪里还有命 70 第69章 倾诉(二) 杨暄抽回神思,问道,“红秋现在哪里” “妾身本来让明景将她关进羽林卫的牢狱中,可明景说红秋是王府后宅中人,此事不宜声张,需等王爷回来再做定夺,就将她暂时软禁在红叶馆,由明景派人看守。”赵霜将酒盏递给摄政王,他却没有接。 “此事有些蹊跷,还是查清楚些的好。”杨暄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就见赵霜背过脸去,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你怎么了我只是说要查清楚,又没有说什么。” “王爷还是信红秋,不信我!”赵霜兀自埋头喝了两杯酒,就转过身去,“既然如此,王爷就亲自去审红秋!” “我也没说要亲自审,你怎么又生气!”杨暄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就依你的意思,让明景定案了。本王才走了一个月,怎么上京城中就出了这么多事” “王爷这么说,好像都是我不对似的,”赵霜站起身,走到炭盆前面的软垫上坐下烤火,幽声道,“这一个月来,的确是发生了许多事,你走的时候天还热着,如今都是冬天了,我醒过来……也快要一年了。” “霜儿,你我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人家三十多岁,都快做祖父了。咱们……以后别再吵架,”杨暄望着她的侧影,忽又生出许多愁绪,“你别再猜忌我了。” “只是我猜忌你吗”炭盆前的少女转过头,瞥了他一眼,声音比静心湖上的风还要冷冽,“王爷你也猜忌过我我也不想吵架,以后都不想吵……” 王爷一听说红秋行刺,那反应分明是不信,好像是自己为了陷害红秋,表演了一出拙劣的演技似的。 赵霜想到这里,心中隐隐作痛。 下午,杨暄唤了丫鬟进来收拾桌案,又唤了明景和凭风去书房中议事。 寝房中,一个身穿浅蓝色大袖的美貌女子凭窗而坐,望着楼下的湖景出神。 “王妃,奴婢听说……早上红秋悬梁自尽不成,被救了下来,明景方才……去红叶馆见了红秋,”香夏一边用火钳拨着炭盆中的炭火,一边担忧地说道,“您说……红秋她怎么早不自尽,晚不自尽,王爷一回来,就闹自尽呢” “那还用说吗,自然是知道王爷回来了。”赵霜的表情略显失落,“看守红叶馆的是羽林卫,与她互通消息没什么奇怪的。” 她倒不担心王爷会中红秋的苦肉计,杨暄对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早就看腻了,红秋这样做,只会让王爷更加厌烦。 可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春心敲门进来,说是王爷去了红叶馆用晚膳,让王妃自己用膳。 含光阁玉宇琼楼,高处不胜寒,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光线晦暗,自从春心进来通传后,赵霜就坚持着没有点灯。 湖面上反射着一缕夕阳的余晖到寝房的屋顶上,随着水波变幻着光影。 “王妃,可要传饭”香夏见她不说话,轻轻问道。 “传。”她迟疑了一阵,又微笑着点点头。 别说他是去红叶馆用晚膳,就算是宿在红叶馆,她这里的日子不还得照常过下去么 赵霜忽然回想起程谦问她的那句话:每天和一群女人争抢男人,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还真是不如从前在山上那般自由自在啊! 可惜找不着回去的路了,不然她可能即刻提着刀去找鸿鹄大战一场,然后如果还有命,就回源清山上修炼去。 “香夏,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子”赵霜忽然问道。 “回王妃,过了年奴婢就到了年龄可以放出宫外了。”香夏羞涩地一低头,继续给她布菜。 “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男子,”她歪着头打量着粉衣小宫女,微笑道,“放出宫……你有什么打算” “像王爷和王妃这样的甜蜜,奴婢从来不敢肖想,只要……”香夏递了一只小碗给她,“奴婢只要平平淡淡一生一世,有人陪着在乡下安稳度日。” “哦”赵霜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哪有什么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男子更是……不甘于平淡的……” “王妃,将来香夏走了,您可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惹王爷生气了。”粉衣宫女说着,轻拭了一下眼泪。 赵霜一个人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碗饭,便觉得胃里恶心难受,让香夏收了桌案。 春心和香夏服侍她去净室中沐浴完,她便又坐在窗台前等着摄政王回来。 “王妃,窗前风大,您不如进来坐”春心心疼地看了她一眼,又提议道,“对了,王妃,听说您会算卦,给奴婢们算一卦怎样” 赵霜回头,看见春心和香夏二人笑得十分小心的样子,便知道她们是怕自己伤心,摇头微笑道,“你们下去,我没事,就是有些事情想等他回来问他。” 两个小丫鬟见她固执的样子,也只好低头退了下去,留她独自一人在寝房内。 湖上一轮明月升起来。 一个身穿月白锦袍的熟悉身影穿过静心湖边的甬道,分花拂柳地走了过来,走到含光阁楼下时,抬头与她对视一眼。 男子冷峻的脸色忽又变得柔和起来。 “用过晚膳了吗怎么这么快就收拾了”白衣男子走进来,坐到她身边,随手拿起一本奏章心不在焉地翻了两下。 “用过了,王爷不是在红叶馆用晚膳吗”赵霜疑惑,听他这意思,是还没有吃 两人一人朝着窗外,一人朝着屋内,背对着对方,静静坐着。 “嗯,我也用过了。”男子将奏章放下,也转过身来望着窗外的美景,“红秋她曾经是个出色的暗卫,若是她不入王府为妾,如今可能……像明景一样成了羽林卫的统领。” 男子的声音沉哑,似是心中堆积了许多懊悔和自责。 “王爷,您若是想做什么事,不用跟我商量。”冬日月光清冷,洒在二人身上,楼下的白砂反射着月光,赵霜觉得有些晃眼,看不清他的脸。 “方才……明景拿着红秋曾经的兵牌来,说是……她自缢未果,要见我。”杨暄从衣袖中取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兵牌,低声道,“我念着她从前为我出生入死,就去见了她。” 70 第70章 陷害 赵霜瞥了一眼那生锈的兵牌,上面只刻着一个数字“十五”。 “王爷,妾身让春心给你热点粥和小菜。”她见杨暄这样沉重的心情,想必方才在红叶馆是没有吃下什么。 他这一路上风餐露宿,才刚回来又有如此多的烦心事,赵霜忽然同情起摄政王来。 女子刚刚起身,又被拉着坐下。 “不急,”杨暄拉着她的手,神色黯然,“你听我解释。红秋她说,那铁流星不是她所有,明景也去查过,那枚铁流星是今年才打造的新器,红秋离开羽林卫已经多年,应该没有机会接触此物。那刺客……或许是另有其人。” “王爷既然已经决定放人,又何必跟我解释”赵霜看着他的眼眸,见他面有愧色,遂淡然一笑道,“我本就是乱猜的,既然猜错了,王爷放人就是。” “王妃……”白衣男子刚想拉她入怀,却发现她抽回了手。 “春心,秋心,去温点儿粥和小菜端上来,王爷饿了。”赵霜走到门口吩咐完就褪去披风,到净室中沐浴去了。 杨暄虽然解释了,可是过了几日,红秋仍被软禁在红叶馆。 事关赵霜的安全,他不敢大意,又命明景去查那枚铁流星的来历,不查个清楚暂不放人。 结果明景查到羽林卫中,一个名叫曹晃的士卒忽然冒了出来,说自己是奉了王妃身边的宫女香夏之命,去梅芳院中冒充刺客。 羽林卫中瞬间一片哗然。 曾经与红秋相熟的几个军士一闹,此事就成了王妃居心叵测地陷害曾经为王爷出生入死的侍卫。 当年杨暄为了控制上京和大周皇室,将羽林卫都换成了自己的嫡系,军中从来都不尊大周皇室,支持摄政王称帝的呼声不绝于耳,如今出了这事,在那些军士眼里,王妃自然而然成了大周皇室埋伏在王爷身边的奸细,而红秋则成了忠心护主反被陷害的侍卫。 含光阁。 杨暄不在,常嬷嬷领着两个小宫女正在向赵霜禀报消息。 “王妃,此事您大意不得,眼下王爷虽然没有深究,可那些流言蜚语越传越厉害,难保将来王爷不会耳根子一软……”常嬷嬷听到风声,就急急跑到含光阁来劝说,“依老奴看,此事……是那个红秋的圈套,得好好查查才行。” “嬷嬷替我去查查那个叫曹晃的士卒,看他与红秋是什么关系。”赵霜蹙眉看了一眼窗外。 她向来不过问军务,对军中的将领也不熟悉,羽林卫属于禁军,本以为他们是大周皇室的忠实护卫,却没想到军中风向转得如此之快。 “老奴派人去羽林卫打探了,可军中如今是铁桶一块,密不透风防着咱们呢,”常嬷嬷为难地叹了口气,“根本查不出什么。” 赵霜又看向香夏,问道,“香夏,若是王爷要将你抓去审问,你怕不怕” 杨暄迫于压力派人来抓香夏,只怕是时间问题。 “奴婢害怕,”香夏一咬牙,双膝跪下,“但奴婢愿意为了王妃作证!就算受刑也绝不说假话!” “此事是我连累你,你不如……去乡下避一避”赵霜扶着她起来,劝说道,“若是被抓到军中,可不是问两句那么简单,只怕会用刑……” 香夏一个弱女子,流落到军中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手中,实在是凶多吉少。 “奴婢不走。”香夏眸中含泪,仰着头道,“奴婢不怕用刑。” 几人正在说话间,就听门外传来凭风的声音,“禀王妃,王爷他说……请王妃身边的香夏姑姑去羽林卫大营问话。” 竟然来的这样快!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糟,赵霜想要出言阻止,却见常嬷嬷做了一个“不可”的手势。 “香夏,你且去回答几个问题,到了时候王妃会接你回来的。”常嬷嬷扶着香夏起身,又朝门外道,“香夏姑姑稍后就出来。” 眼下侍卫堵门,王妃若是强行送香夏走,只怕就坐实了罪名,到时候香夏虽然躲过一劫,王妃却难全身而退。 常嬷嬷知道,这些小宫女都是自己当年精挑细选,极为忠心,就算是为了长公主去死也不是不可能。虽然如此,老太太看香夏的眼神还是多了些心疼。 香夏去收拾了些随身物品,刚要出门,又回头朝着赵霜跪下,磕了个长头道,“王妃,今后香夏不在,您多保重。” 赵霜看着眼前这个跟了她许久的小宫女,感觉她这是做了一去不回的准备,眸中微闪道,“香夏,我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王妃保重。”香夏倒没有哭,又拜了一拜,就起身开门出去了。 待门口的人声远去。 “嬷嬷,我稍后……要去一趟羽林卫,”赵霜起身走到净室门口,又转头朝常嬷嬷吩咐道,“你去请卫尉府的程少卿。” “王妃,此事您不如……”常嬷嬷看了一眼门外,见香夏和凭风已经走远,便接着说道,“您不如推到香夏身上罢!” “嬷嬷!” “王妃,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早就做好了为主子死的准备,”老太太抹了一把眼泪,把心一横,“您不知道,摄政王的心里,江山比什么都重要,事关军心,他怕是已有决断了!” 王妃才醒过来不就,摄政王在她面前又装的像只小绵羊,她哪里知道那杨暄的野心 “嬷嬷放心,那个红秋……我不会放过她,这次的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赵霜取了一件合身的交领道袍,转身快步走入净室,目光微冷,“若是查不清楚,大不了鱼死网破!” 凭她的道行,救出香夏再杀了红秋,一把火烧了羽林卫军营,跑回山上去也不是不行。 “王妃,您说什么死什么破先皇后将您托付给老奴,您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老奴就不活了……” 常嬷嬷一边抹眼泪,一边絮絮叨叨,就听见净室中传来一个冷厉的女声,“那你还不去!” 常嬷嬷这才反应过来,王妃方才好像是要她去请那个卫尉府的程少卿,连忙行礼告退道,“老奴这就去!这就去!” 天色擦黑,未央宫东北,羽林卫军营。 空地上燃起了丛丛篝火,一些军士正围着篝火在用晚膳。 大帐中,四角燃着高耸的烛台,墙上挂着大周全境和上京的车舆图。 70 第71章 羽林卫 当中一个燃烧的炭火盆,围坐着几个身穿铠甲的军士,舆图下方摆着一个木质桌案,桌案后的主座上坐着一个束发黑衣的俊朗男子。 此处不比公堂,几人坐得相当随意。 炭盆中火苗滋啦作响,黑衣男子面色阴沉,听着下边几个将领的禀报。 “王爷,北凉国陈兵北境,此时若是军心不稳,不利于战事啊。”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朝上座拱手道,“红秋当年在北境时立过大功,依属下看,王爷此时若是将她收为侧妃,可保军心安稳、北境安宁。” 旁边一个清秀少年手拿一根树枝,轻拨了一下炭盆,缓缓说道,“王爷,红秋从前隶属羽林卫的暗卫,与驻守北境的寒仓军关系不大,属下以为……立侧妃事关重大,眼下案子还未查清,不宜仓促。” “凭风,你懂什么”那满面虬髯的大汉咂咂嘴,又道,“此事还有什么好查的那曹晃已经供出,就是摄政王妃身边的宫女命他用铁流星,栽赃嫁祸给红秋。” “毛将军,你这么说也未免太武断了,”凭风赌气地将小树枝“啪”得一下掰断,“香夏还没有招供,光凭那曹晃的一面之词,能说明什么再说了,王妃她有什么理由要陷害红秋” 要论恩宠,王妃在王府里根本就没有对手,这些凭风知道,可这些军中武将们并不知道,凭风又不能将王府的宫闱之事拿出来说。 “那还需要理由吗本将听闻,王妃她趁王爷不在京中,私自处置了王府内两名妾室,如今那两名妾室是死是活也没人知道,可见长公主她是个善妒之人!”毛脸大汉不屑地“嗤”了一声,又转向那黑衣主帅道,“王爷,王妃她毕竟是大周皇室的人,将来您若是成了事……” 将来摄政王若是改朝换代,这后位难道还要留给一个大周皇室的公主吗 “毛虎!”杨暄厉声喝住了他。 “王爷,属下也觉得红秋的事情不能再拖,你不在的时候,王妃就将她软禁了,到如今红秋已经被关了快一个月,如今有证据证明她是冤枉的,您怎么还关着她”明景也面露不满,义愤填膺地拱手道,“您若是碍于情面不想处置长公主,那……处置她身边一个宫女,给咱们兄弟出气总是可以的” “明景!”凭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剑眉一竖,“此处是上京,不是那无法无天的北境!” 明景的意思是将香夏充作军妓,既可以平息军中的怒气,又可以折辱长公主和大周皇室的声威。 “本王早已说过,上京城的军营中不许设军妓,明景,你将本王的话当做耳旁风吗!”杨暄顿时提高了音量,朝下边围坐的几个将领斥道,“本王这些年将心思多放在朝政上,对军中事务多有忽略,竟让你们如此嚣张!若是再让本王听到类似的话,别怪本王不念同袍之情!” 他今日听着这些武将们搬弄是非,忽觉男人说起闲话来一点儿也不比女人差,只听了半个时辰就让人头脑中乱哄哄的,恨不能拿一把大剪子将这团乱麻都给剪了。 “王爷!”明景闻言,急忙起身跪下,朝杨暄磕了个头,“属下错了,属下只是……” “王爷,王妃来了!”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令狐空抱拳禀道。 “她怎么来了”黑衣主帅正觉焦头烂额,朝令狐空挥了挥手,“告诉她本王今夜晚点回去……” 话音未落,就见一个身穿灰色交领道袍的女子步履带风,迈着大步进了大帐来,身边也没有跟着服侍的人。 羽林卫驻守上京,军营就在未央宫不远,此处距离王府也只是半个时辰的路程,但是军营中鱼龙混杂,一般上京城的女子别说入军营了,都不敢从大营门口过。 像摄政王妃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更是不会随便进入羽林卫大营。 一时之间,营帐内外众多好奇的目光齐刷刷向那灰衣女子投去,火炬般的目光仿佛能将人点燃了。 女子容貌艳丽却未施脂粉,唇不点而丹,长发半挽,头上插着一支木簪子,举手投足间虽然贵气流露,这身打扮却是出乎意料的简朴自然。 “本宫听说有人要审本宫身边的宫女,就跟过来看看。”不待那群男人开口,也不看上座的黑衣男子,赵霜蓦然转身,先扫了一眼大帐中的陈设,清冷的目光又落在几个围炉而坐的将领身上。 杨暄急忙起身走下来,拉着她的手道,“王妃,香夏的事本王会问清楚,不会冤枉了她。军营之中多有不便,你不如还是先回去等消息” “王爷,”赵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今夜这人的脸在火光映照下阴影重叠,让人十分不舒服,“本宫今天就是来听审的,回去做什么你就当着本宫的面,问个清楚。” “长公主,您来了,咱们还怎么审那宫女毕竟是您身边的人,这回的事又没有出人命,只要您一句话,末将就乖乖将人给您送回去,怎么样”毛虎站起身,阴阳怪气地朝她行了个礼,语气里都是挑衅。 赵霜从前只是听闻这些武将眼中只有摄政王,没有大周皇室,并未想到他们的礼数竟然怠慢成这样子。 一个士卒给她搬来一把木椅子,杨暄拉着她的手讪讪地道,“军营中简陋,你将就着坐……坐……” 话还未说完,赵霜便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到杨暄方才坐过的主座上,端正坐下,朝着下边那满面虬髯的大汉悠然开口道,“这位好汉怎么称呼” “末将毛虎。”铠甲将领轻佻地拱了拱手。 赵霜瞥了他一眼,满面卷胡子,身材虎背熊腰,心想倒是挺配这名字。 “毛将军,本宫方才在帐外听见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赵霜又瞥了一眼坐在炭盆旁沉默不语的明景,“方才不是还说要拿本宫身边的宫女,给兄弟们出气么本宫若是现在将人领了回去,岂不成了包庇人犯、目无法纪” “霜儿,”杨暄听着她语气阴阳怪气、话中怒气外露,预感到今日之事不会草草了之,便蹙眉问道,“此事……你预备如何” ------题外话------ 男主:我怎么掉粉了 堂主:因为你这几章表现不咋地。 男主:你偏心女主! 堂主:女主之前被骂惨了,我拯救一下。有人说想看她大杀四方。 男主:我也想大杀四方! 堂主:收到你的申请了。 70 第72章 将这王妃之位让给她! “王爷将香夏带来了羽林卫大营,那自然是要审问啊,”赵霜转头,眯眸看了一眼那熟悉的身影,目光疏离冷冽,“为免王爷动手,本宫方才还去红叶馆将红秋带了来,也请王爷将那位叫曹晃的壮士请出来,问个清楚。” “你将红秋带来了”杨暄惊得看了一眼门外。 “自然。”赵霜轻轻一笑,“方才不是说要封她为侧妃吗今日若是本宫冤枉了她,就将这王妃之位让给她。” “霜儿!”杨暄满心焦急,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面对这满屋子的人,也不能像往日一样哄她,只能正色道,“切莫胡言乱语!谁说要封她做侧妃王妃之位是先皇所定,即便是太后和皇上来了也动不得,更不是你能决定!” 眼下他最怕的是这女人口无遮拦,脑门一热便说要和离,将他给休了。 “王爷何必动怒”赵霜瞥了他一眼,便正襟危坐朝着下边的武将们道,“本宫一日是大周的公主,就一日不能与逆臣为伍,今日你们若真的竖了反旗,本宫就不做这王妃,上山修道也无妨。” 一众武将愣了片刻,又看了一眼摄政王。 黑衣男子整个人石化了一般站在大帐正中,看着上座的女子,不敢轻举妄动。 她今日这一身打扮,看来是有备而来,若是惹怒了她,恐怕真的会头也不回地上山出家去了。 凭风先离开座位跪了下来,随后一众将领纷纷起身跪下,朝赵霜磕头,“末将不敢!” 尤其是那个毛虎,听到她说“不能与逆臣为伍”时,生怕摄政王会真拿自己开刀,一阵猛磕头,“末将不敢!” 赵霜冷哼一声。本来还敬他是条汉子,原来也不过如此! “霜儿,毛虎和明景不懂朝政,只知忠心于我……” 杨暄刚解释了一句,就听赵霜道,“都起来!将人都带进来!” 羽林卫将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缓缓起身,又不敢坐,只好在摄政王身边垂首站立成两列。 令狐空看了一眼杨暄,见他点头,便出了帐门。 帐中安静了许久。 门外天色全黑,篝火的光从窗门投进来,大帐中人脸微红。 “霜儿,”杨暄走到桌案后,趁此空隙便略带讨好地推了推她,“你往旁边让一让,咱们坐在一处。” 方才被她抢了位子,他便一直站着。 凭风悄悄看向他家王爷,发现一众将领们也都在偷偷拿眼角余光瞄着摄政王。 黑衣男子刚要挤着那灰袍少女坐下,忽见那女子抬头白了他一眼,又指着一旁的木椅冷声道,“王爷去那边坐。” 众人极力忍住笑。那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摄政王被拒绝了,眼下正灰头土脸地朝一个士卒使眼色。 那士卒连忙跑过去,将那把木椅子搬到了主座旁,杨暄这才贴着女子身边坐了。 “王爷,属下将红秋和香夏,还有士卒曹晃都带来了。”令狐空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大帐的门帘掀开,一阵冷风吹入。 身材高大的令狐空领着几人进来,向赵霜和杨暄行了礼。 红秋和香夏相互看了一眼,中间隔着两三人的距离跪下。一个身穿羽林卫衣袍的方脸男子跪在她二人中间,垂首不语。 “王爷,你不是要问话吗怎么不问了”灰袍女子斜睨了一眼旁边的男子。 男子侧颜利落干净,长发束在脑后,戴一个白玉簪子,俊逸出尘如夜中明月。 明月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王妃,该问的,明景都已经问过了……” 杨暄话音未落,就听那灰袍女子朗声道,“明景,你当着本宫的面,再问一次,那铁流星究竟是何人之物” 明景闻言只好上前一步,指着那跪地的士卒问道,“曹晃,这铁流星可是你之物” “是属下的。”士卒抬眼瞥了一眼明景手里的金属暗器。 曹晃不过二十几岁年纪,穿着羽林卫军服,身高长相都很普通,扔到人群里绝不会有人看第二眼。 赵霜盯着这士卒打量了许久,心中思量着,“曹晃,铁流星是羽林卫中的寻常暗器,你不过看了一眼,怎知道明大人手中的……是你所有” 此人污蔑香夏,攀咬自己,他到底是何居心 那士卒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镇定地拱手道,“回王妃,属下就是当日在梅芳院中的刺客,当时丢出了这枚暗器,它自然是属下所有。” “哦”赵霜微微眯眸,“是香夏要你行刺本宫” 那日她在梅芳院并没有看清刺客的长相,可是那刺客脚步轻盈,不像是个男子。 “香夏姑姑只是让属下冒充刺客,将那铁流星留下作证据,并没有要属下真的伤及王妃。”曹晃说着转头看了一眼香夏,垂首道,“属下与香夏是同乡,梅芳院中出事的前几日,香夏出来见过属下,不信你们问她……” “王妃!”香夏忽然伏地磕头,悔恨地哭了起来,“曹晃的确是奴婢的同乡,奴婢也的确见过他,但是奴婢……从来没有要他冒充刺客啊!” “香夏,你将这首饰送给我作为信物,说只要此事成了,你便……与属下回乡成亲,如今怎么不认”曹晃面无表情地又从袖中取出一支翠玉簪子,“你说王妃要嫁祸给红秋姑娘,赶在王爷回上京前,将她除掉……” 香夏曾说自己过完年就能放出宫去,原来曹晃便是她打算托付终身之人。 “你胡说!”香夏悔得肠子都青了,上去就要撕他的嘴,“王妃从未说过,我也从未说过!你满口胡言!” 大帐中站着的将领们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曹晃是男子,力气大,一把推开香夏,又朗声道,“香夏,你竟然想把罪责全都推到我身上!那就别怪我将你们做的那些丑事都说出来!” “什么丑事,你尽管说出来!”赵霜已是满腔怒气,却还沉住气,打算听完。 “王妃,不是属下胡乱说您的坏话,是香夏她告诉属下,说您趁着王爷不在,将王府中的两个妾室赶走了,逼得她们离开王府,然后,又向红秋姑娘下手!”曹晃说着看了一眼身边的白衣女子,“红秋她为羽林卫立过汗马功劳,属下也不敢相信,王妃您长得美若天仙,却是如此蛇蝎心肠!” ------题外话------ 大家记得去每个章节前面打卡呀,让我看到你们的小手手! 昨天一 70 第73章 问话(一) 红秋今日一袭白裙,长发散落,一副负荆请罪的打扮,依旧沉默不语。众人又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看来方才毛虎和明景说的不错,这位长公主的确是个善妒之人,她才醒来多久王府后宅就已经少了几位姬妾,全都走得不明不白。 “曹晃,你认不认识红秋”摄政王听见众人议论,暗暗叹了口气。 他这个王妃行事鲁莽,若说她是直接派人去将红秋揍一顿那还有可能,可要说她处心积虑地陷害,他觉得以赵霜的智商应该还不足以。 “红秋姑娘从前在羽林卫中当值时,属下认得她,但也不相熟。”曹晃垂头拱手,看不清他面上表情。 红秋听见杨暄这么问,方才还胸有成竹的表情中闪现出一丝不悦。 “王爷这么问,是怀疑红秋”白衣女子冷笑一声,盯着那黑衣男子道,“红秋跟在王爷身边时,是怎样忠心不二,王爷您再清楚不过。当初在北境,您酒后乱性,又不肯要其他的女人,奴婢侍奉了您一夜,事后红秋但求一死,是您说会带奴婢回王府,保奴婢一世衣食无忧!” 杨暄听她说起往事,长眉一竖,轻抿着唇,说话都不利索了,“北境那次……你不过侍疾,本王跟你……什么也没有发生!” 众将哗然。 那天一早就见红秋从大帐中出来,还说什么要寻死,大家都以为她被王爷给…… 红秋闻言,恼羞成怒地变了脸色。 “红秋,若你是寻常女子,念在你对王爷一腔深情,今夜这摄政王妃就让给你做也不是不可以。”赵霜后倾身子,靠在那虎皮包裹的椅背上,眯眸看向白衫女子,“可惜你诡计多端,心肠狠毒,本宫就不能坐视不理。” “王妃,您无端幽禁了奴婢一个月,奴婢从未说过什么,怎么您对奴婢的成见还是这么深,非要置我于死地”红秋抬头,怨毒地看着座上之人。 “是不是无端暂且不提,”大风吹起营帐的窗帘,赵霜望了一眼帐外的篝火,有一刹那的茫然,又很快恢复常态道,“你在这羽林卫中耳目颇多,所以才会在王爷回来的当日,就闹了一出自缢的好戏,又拿出多年前的兵牌,试图打动王爷……” “王妃,难道奴婢自尽也不可以王爷他怜悯奴婢也不可以”白衣女子冷笑一声,又看向那身穿黑衣的男子,他俊美的面庞在篝火映照下,如同多年前一样勾人心魄,“从前您未醒来时,他先许了我一世安稳……” “红秋!”杨暄打断她的话,刚要分辩就听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启禀王爷王妃,卫尉府的程少卿求见。”令狐空进来,见帐内气氛尴尬,便知道他家王爷心情不好,拿捏着语气问道,“见……还是不见” “不见!”黑衣男子怒容像要喷火。 “让他进来!”赵霜朝令狐空使了个眼色,又扫了一眼屋内众人,“本宫是长公主,本宫遇刺,自然应该由卫尉府主审。” 杨暄疑惑地看着身边的女子。她与那卫尉少卿程谦不是水火不容的吗何时同气连枝了 令狐空不敢应答,又看了一眼黑衣主帅。 杨暄迟疑了片刻,因为紧张,手捏紧了腿上衣袍,“让他进来。” 难道他不在的这段时间,赵霜看上了别人一个念头闪过,他忽觉心中惶惑不安。 “下官见过摄政王、王妃殿下。”程谦走进大帐,先朝众人行了个礼,目光又落在那灰袍女子身上,“王妃遇刺一事,常嬷嬷来卫尉府报了官,下官特来处置。” “程少卿,此案本王在审,你听审即可。”杨暄朝身边的士卒使了个眼色,不情不愿地道,“请程少卿坐。” “多谢王爷,下官站着审案子就好。”程谦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绕着几个证人走了一圈,忽手指着那名士卒道,“你就是曹晃” 他今日穿着深青色的官服,腰间仍旧佩着那柄青铜古剑,脑门上还有几滴汗珠,一看就是刚刚从官署赶过来。 “正是属下。”曹晃被他犀利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你说长公主命你假扮刺客,那你可知……当日你在梅芳院中用铁流星所伤的人是谁”蓝袍男子停下踱步,盯着那个方脸士卒。 “是……梅芳院中的丫鬟听茶。”曹晃左右看了一眼,语气中有些犹豫。 “那本官请几个丫鬟进来,你来辨认一下谁是听茶,可好”程谦歪着头凑近了曹晃的脸,看着他的眼眸,“你见过她,不会这么快就忘记” “大人明鉴!当时属下在屋顶,没……没有看清那丫鬟的长相,也是寻常。”曹晃急忙移开脸,避开他的目光。 才被这程少卿问了几句,他身上已冒起冷汗。 “哦”蓝袍男子直起身子,背着手问道,“你可知道梅芳院的屋顶是什么颜色的瓦片你大白天在那屋顶翻了许久的瓦片,不会没看清” “属下……”曹晃垂首,又求助地看向一旁的白衣女子,“属下记得……是绿……不不,是红色,程大人,事情过了一个月,属下也记不清楚了……” “上京城中多用绿瓦,红叶馆中用的是红瓦,但是梅芳院的瓦片却是白色。你说你记不清楚,那你可曾记得,自从红秋进入王府这五年多来,你年年冬天都去青玉庵中与她相会”程谦说着,看了一眼上座的黑衣男子,“还是要本官将静逸师太请来作证” 屋中众将领都将同情的目光投向摄政王,后者脸色微微泛青。 “王爷明鉴!”曹晃闻言,吓得脸色煞白,急忙伏在地上磕头,“属下与红秋……都是静逸师太的信徒,并不是蓄意相会……” 事已至此,众人心里都已明白了大半。 这个曹晃大概是红秋从前的相好,在她进入王府后还不能忘情,最后还帮她顶下这刺杀王妃的罪名。 程谦得意地朝那座上男子拱手禀道,“启禀王爷,下官已经查明,当日在梅芳院中行刺王妃的并不是曹晃,就是红秋。她从曹晃手中得到铁流星后跟踪王妃潜入梅芳院,本来想取王妃性命,又忽然改变主意,设下这苦肉计,为的是引王爷入局。” ------题外话------ 刚刚发布时间设错了,赶紧补一章 70 第74章 问话(二) “嗯。”杨暄淡淡哼了一声,见程谦几句话就问清了事情的关键,他心中半是高兴,半是妒忌。 青袍男子又指着曹晃道,“此人从前与红秋相好,后来在红秋的示意下,向王妃身边的香夏姑姑示好,为的是陷害王妃殿下!” “原来是这样!”香夏忽然扑上前去扇了曹晃几巴掌。 跪在地上的士卒身形一颤,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红秋,咬牙忍着没有还手,直到明景派人将香夏拉开。 “来人!将曹晃带下去,听候发落。”杨暄看着眼前的闹剧,疲惫地挥了挥手。 令狐空便领着两名羽林卫,带着曹晃退出了帐外。 一旁的几名武将此时都面上尴尬,互相看来看去,不知此事该如何收场。 “程大人,剩下的是本王家务事,你退下。”玄衣男子不悦地看向那蓝袍男子。自己的王妃遇刺,他这么积极表现,想要做什么 “王爷此言差矣,长公主遇刺,怎可说是您一人的家务事”程谦看了一眼那垂眸不语的灰袍女子,又道,“况且,下官还有一事要奏。” “何事”杨暄恨不能斩断他的目光。 “红秋行刺长公主已不是头一回。”程谦刚说了一句,就看见赵霜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怯怯地摸了一下脸,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自己明明是在帮她说话,为何她如此紧张 见程谦与赵霜眉来眼去,迟疑着不往下说,杨暄心里堵着一口气,提高了音量问道,“不是头一回还有哪回” “没……没有了,王爷。”赵霜使劲摇了摇头。 “程少卿,你说。”士卒上了杯茶,杨暄接过来喝了一口,又不怀好意地看向那蓝袍男子。 “上回在梨花巷中,王妃遇刺,下官……正巧路过,救……救了王妃。”程谦说着,羞涩地瞥了一眼那灰袍女子,却见她一手扶额,挡住了眼睛。 “梨花巷”杨暄侧首看向赵霜,脑中百转千回。 记得梨花巷好像是在永昌候府的后门附近,赵霜好端端去那里做什么 还有这个程谦,又怎会恰巧路过他看赵霜的眼神虽然极力克制,却又透着贪婪和欣喜,让杨暄心中极为吃味。 “那又如何”玄衣男子不悦地扫了一眼二人,故意冷哼了一声,“捉贼捉赃,程少卿凭什么说那刺客就是红秋” 明景和毛虎挠了挠头,一时摸不准王爷的心思。他方才明明是站在王妃一边,怎么又帮着红秋说话 只有凭风心中“啧啧”两声,知道这是他家主人受伤后故作强硬的表现,那个卫尉府的程少卿这回真是触到了他的逆鳞,将来就等着摄政王的疯狂报复。 “当时那刺客仓皇逃走之际,将匕首遗落在地,下官后来回到梨花巷中将那匕首寻回,”程谦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柄鱼肠匕首,“请王爷过目,是否是红秋之物。” 一个士卒接过匕首递到了杨暄手里。 跪着的白衣女子一见那匕首,顿时目光中都是惊恐。 杨暄只看了两眼,便将那匕首掷向跪着的女子,“啪”得一声砸在她肩上,“羽林卫中只有你使这鱼肠匕首!你还有何话说” 红秋拾起匕首,怨毒地看向赵霜道,“妖女!恨只恨那天在梅芳院中,我一时心软,没有取你性命!” 赵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红秋,你才不是心软,你是想着……与其取本宫的性命,倒不如让王爷恨透本宫,更解你心头之恨。” “王爷!奴婢不甘心!”红秋倔强的脸上忽然现出崩溃之相,用衣袖抹了一下眼角,更咽道,“自从王妃醒后,您每夜与她恩爱,奴婢不甘心……” “你……”杨暄没想到这个外表清心寡欲的女人竟然对自己存了如此龌龊的心思,“红秋!你本是羽林卫中最优秀的暗卫之一,当年若不是本王酒后失态,与你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不会入府为妾,本王一直觉得委屈了你!若不是本王,你本可以青云直上,做一个女将军也未尝不可……” “王爷!”红秋闻言,再也忍不住,上前抱住男子的长腿哭道,“红秋不想做什么女将军,红秋只想陪在王爷身边,但是红秋知道王爷对红秋并无男女私情,不然在北境那一晚,您就应该将错就错……” 赵霜听着这两人细数过往,觉得十分无趣,遂站起身道,“香夏,咱们回去。” “霜儿!”杨暄急忙抓住她的手,“你留下来。” “笑话!王爷方才不是要本宫回去等消息吗如今又要本宫留下来”赵霜挣开他的手,走到香夏身边,扶着她起来,又朝她冷声道,“香夏,今日之事对你来说,也是个教训,你且记住,不可轻信男人的话。什么同乡也好,情郎也罢,都是信不得的。” 在场的军士们都面露尴尬,屏住呼吸,生怕又惹得她发火。 凭风听出她话里有话,分明是有怨气,便提议道:“王妃,属下派马车送您” “不必了,”赵霜扶着香夏走到门边,“本宫想走一走。” 见赵霜出了门,程谦也急忙告辞,追着她和香夏出了大帐的门,却一直离她们几步远不敢靠近。 大帐内,红秋还死死扯住杨暄的衣角,不让他走。 “红秋,本王跟你说过,王妃也是你的主人,可你非但不保护她,还行刺她。羽林卫的规矩,背叛者死罪。”玄衣男子撕开被她扯住的衣角,站起身道,“明景,红秋就交给你了。” 杨暄刚打算出门去追赵霜,又听身后的白衣女子哭道,“王爷!当初我们进入玉顶湖的死士歃血为盟,将生死托付给彼此,如今红秋知错了,请王爷责罚。” 此话一出,大帐中陷入诡异的安静。 众将皆知,红秋嘴里虽然说着“请王爷责罚”,其实王爷若是责罚了她,就会被军中误以为是不念旧情、过河拆桥之人。 “当!” 黑衣男子走到门口,忽从袖中取出一个金属兵牌愤然掷到地上,激起一阵尘土,“怪不得王妃说你心思诡谲。本王坐上这个位子靠的是雄才大略,不是靠着沽名钓誉,别说是处置一个女人,就是当年处置北凉国幼帝,本王又何曾眨过一下眼!” ------题外话------ 请大家去章节标题打卡,让我看到乃们的小手手啊。 70 第75章 毛头小子 毛虎和明景闻言,都觉心中猛地一颤。 当年北凉国太后临朝,入侵大周大片国土,摄政王率军收复北境后又攻入北凉国都玉城,擒获北凉郑太后与两岁幼帝。 北凉幼帝年仅两岁,当时北凉国内外纷纷恳求摄政王不杀幼帝,就连上京的文官也集体上疏要求摄政王将幼帝带回上京幽禁。 结果杨暄却不顾朝野上下的反对,在玉顶湖将北凉国太后与幼帝处死了。 后来大周军队虽然撤出北境,北凉新帝登基,却还对当年的事情念念不忘,如今北凉国又是以为幼帝报仇雪恨为由,陈兵北境,只是慑于摄政王的威望不敢轻举妄动。 众将心中明白,王爷如今这么说红秋,是要她死了心,就算是全天下都为她求情,也是死路一条。 “王爷饶了奴婢!”红秋忽然双手捧起那锈迹斑斑的兵牌,崩溃大哭。 “明景!人交给你了!”黑衣男子朝身后吼了一声,便猛一掀帘,走出了大帐。 “王爷放心,属下会处置,决不让王爷忧心。”明景的脑门上已是一层汗珠,急忙拱手应了。 月色朦胧,空气微寒。 羽林卫军营中。 地上几丛篝火未熄,远处有几处稀疏的屋舍和帐篷。 灰袍女子扶着一个粉衣小宫女穿过帐篷间的小道,快步朝大营门口行去。 “王妃!”身着青色官服的男子尾随了许久,终于追上来,“王妃留步!” 赵霜停住脚步,转身打量了一眼来人,“程少卿今日辛苦了。” “你怎知我手里有红秋行刺的证据”程谦不敢离得太近,只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常嬷嬷说程少卿办事公允,你上回既然说了要帮本宫查清此事,就必然会说到做到。”灰袍女子瞥了一眼大帐方向,见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修长身影掀开大帐的门帘迈了出来,快速施了一礼道,“香夏刚刚恢复自由,我想带她早些回去休息,程少卿的恩情,本宫来日再报。” 她说着就要转身,却被青袍男子抢先一步拦住去路。 “王妃……”程谦低头看着那女子,她脸上未施脂粉,在月光下泛着自然的光泽,改口道,“长公主,下官……下官愿追随长公主光复大周!” 赵霜抬头看了他一眼,退了一步道,“本宫一介女流,你若是为了光复大周皇室,怕是找错了人。” 男子一时情急,脱口而出,“下官……不是为了光复皇室,下官是……仰……仰慕长公主!” 他将话说了出来,见她眸中晦涩疑惑,又恨不能将刚刚出口的话再吞回去。 “程少卿,本宫跟你说实话,”赵霜见他身后那黑衣男子不断靠近,也加快了语速,“我不是什么大周的长公主,你看看我今天这一身打扮,我就是个道姑,已经打算好了出家修仙去……” “王妃!”话音刚落,那个黑色的身影蹿到面前将两人分开,将她护在身后,“你与程大人说这些干什么” 赵霜是个冒牌货的事若是让别人知道,青鸢的存在也就瞒不住了,到时候她这个王妃的位子就会摇摇欲坠,杨暄即便是有意保她也不容易。 程谦看见来人是摄政王,拱手一拜道,“王爷,您日理万机左拥右抱,可长公主是先皇和先皇后所托,您若是不能护她周全……” “住口!”杨暄青筋暴怒,眸中火苗闪现,手不经意地握住腰间佩剑,呵斥道,“你才几岁知道什么先皇和先皇后所托” 这个毛头小子!他和赵霜成亲时,这人才十一二岁,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也配来教训他 “王爷此言差矣,长公主的安危牵动朝野上下,今日若是下官不来,您还不知要让她受多少委屈。”程谦不甘示弱,手指一拂,腰间的青铜剑也发出一阵“嗡嗡”声。 “王……王妃……”香夏吓得哆嗦起来,拉了拉赵霜的衣袖问道,“咱们回……回不回去” 两虎相争的场面香夏没有见过,但眼下这情形估计也差不多了。王爷和程少卿若是打起来,玉霄剑对上天方剑,不说惊天地泣鬼神,伤及几个无辜那是很可能的。 “回……回去。”赵霜也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拉着粉衣小宫女后退一步,告辞道,“本宫先行一步。” 便快步走出了羽林卫大营。 身后的两个男子犹在四目相对,目光相接之处火星迸出。 “程少卿好像对本王的家务事特别关心,闲事管多了小心引火烧身。”杨暄并不想打架,只想快点打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儿头,回家跟赵霜解释去,可是不斥责他几句又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王爷,今天的事,是王妃她请下官来的,并非是下官多管闲事。”程谦得意地看了一眼玄衣男子,又看向赵霜离开的方向,挑眉道,“看王爷这样子,是还不知道” 常嬷嬷去请程谦,必然是赵霜授意。 杨暄心中如同被什么刺痛了一下,手握佩剑低声斥道,“程敬之,本王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爷息怒,下官告退。”蓝袍男子的目的达到,便后退一步,怠慢地拱手告辞,走了几步又忽然回过头,嘴角上扬,“王爷权倾朝野,一手遮天,下官也想不明白,王妃她为何……要向下官求助。” “滚!”杨暄如同被逼到角落的野兽,咬牙低吼。 若是他再不走,今日在这羽林卫大营,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青色锦袍的年轻人脚步轻快地走远,一阵疾风吹来,营帐猎猎作响。 黑衣男子觉得脸上被风刮得生疼,却又浑身烦躁,“呼”得一把扯下肩上的披风,怒不可遏,“小人得志!” 夜半。 含光阁中,大风穿堂而过。 “王妃要走,你们也不拦着!”身穿玄色绣鹤锦袍的男子看着空荡荡的寝殿,心中七上八下,从未如此惊慌失落。 春心和夏心两个小丫鬟互看了一眼,不明白他为何发那么大的火。 “王妃她经常来来去去的,奴婢们也不知道什么事,也不敢拦……”春心嘟囔了一句。 “你们没有眼睛她连那个宝贝香炉都搬走了!”玄衣男子四处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那青铜香炉的影子。 70 第76章 好汉不提当年勇 那个小香炉虽然不大,可是赵霜嫌它沉,通常都留在寝房内,今日忽然搬走绝不寻常。 “奴婢们没……没注意……”春心低着头,又怯怯地问了一声,“王妃她是不是生您的气了” “王妃她是不是不回来了”夏心也问了一句。 这段时间摄政王不在,她们与王妃相处得不错,王妃还经常给赏银,拿好吃的招待她们。 一想到赵霜以后可能不回来了,两个丫鬟都心情沉重。 “现在知道着急了刚才不知道把人拦下!”杨暄气鼓鼓地跑去打开衣柜门一看,里边的女子衣服也没了,心中更是惊慌失落,转头朝两个丫鬟吼道,“去繁霜殿给我把她找来!” “是!” 两个小丫鬟刚要退下,男子又喝道,“慢着!不用了,本王亲自去!” 赵霜本来就不喜欢红秋,偏偏红秋还将事情闹得这样大,恐怕是寒了她的心。 杨暄心中忐忑,思绪乱飞,没有了往日沉着闲适的气质,一头扎进夜色中,都不知自己怎么到的繁霜殿。 繁霜殿院中点着几盏雪白的油纸灯笼,大理石廊柱泛着冷白色,殿中的灯火都已熄灭了。 静心湖上的夜风吹得人脸上生疼,身上寒凉刺骨。 “王爷。”常嬷嬷看见他,屈膝行了个礼,声音里有些迟疑。 “王妃睡了吗”男子脚步未停,径直进了内殿。 “回王爷,王妃她……”常嬷嬷急忙拦住他,又指了指水榭的方向,“王妃她不在殿中,她说今日想一个人静静,也不让奴婢们跟着。” 杨暄转身,望着水榭的方向,隐隐看见楼台上一盏孤灯,光线穿过水雾,不怎么明亮。 平日里赵霜喜欢坐在亭子里一边看风景,一边烤肉吃,可这大晚上的,哪儿有什么风景看 “那亭子四面透风,她怎么能在亭中过夜”男子朝常嬷嬷和门口的小宫女斥了一句,就快步朝着静心湖上的栈道走去。 身后的老嬷嬷好像低声分辩了几句,他也没有听清,只听见她说什么“练功”。 时已深冬,静心湖上一层薄冰。 杨暄身强体壮,除了披风尚觉冷得牙齿打颤,八角亭中,那个灰袍女子却是静静坐着,微闭双目,犹如一座雕像,完全感受不到外界的寒冷。 “霜儿,你冷不冷”男子恨自己方才将披风随手丢在大营了,如今想给她披一件衣裳包裹起来,却不知拿什么包裹她。 女子缓缓睁开双眼,长睫上一缕冰花掉落。 “王爷怎么来了”声音沉稳没有打颤,目光如淬了冰一般看向前方。 “本王……担心你。”黑衣男子走上前,坐到她面前的围栏上,“霜儿,你是不是恼了我” “王爷回去,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赵霜仍旧没有看他,“明日再去向王爷请安……” 她心寒的不是红秋设下圈套,而是杨暄这几日完全没有与她商量,今日又将香夏带走。 “我不回去,等明日,你又更恼了我!”男子见周围没有其他的披风等物,索性用双臂拢住她,“今日之事,你听我解释。” 女子身上冰冷,前些日子长了点肉这几天又消瘦下去了,杨暄抱着她犹如抱着一堆枯枝一般,让人心疼。 “王爷,我练的这功叫‘不寒心法’,本来不觉得冷的,”被他一抱,女子气息紊乱,缓缓开口,牙齿开始“咯咯”打颤,“反倒是你抱着我,让我忽寒忽暖,容易生病。” “咱们回屋里去。”杨暄将她横抱过来,沿着栈道向正殿走去,“今日之事,算本王不对。” 什么“不寒心法”分明是她为了躲避自己信口胡诌的。 二人回到寝殿中,他又命人去备热水,要给赵霜沐浴。 几个小宫女匆匆跑去净室中准备热水去了。 “王爷,我都说了不冷,”灰袍女子蜷缩在睡榻上,“我练的心法就是要屏息静气,摒除外界的干扰,这点冷根本算不了什么,想当年我在山上,大雪天还在院里打坐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从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如今怎么一样”杨暄给她倒了杯热茶,坐到她身边哄她喝了,就放下茶盏开始脱她的外衣,“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补好的身体,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你干什么”赵霜紧张地拢住衣袍,躲过他的手。 “给你沐浴,你想到哪儿去了”男子轻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朝净室的方向朗声问道,“水备好了吗” “好了。”香夏和香冬急忙应了一声,又走出来试探着问道,“王妃可要现在沐浴” 还不待赵霜开口,杨暄就朝两人摆了摆手,“你们下去,今夜本王服侍王妃沐浴。” 香夏和香冬惊恐地互看了一眼,脸上通红,应了声“是”,迅速逃离了现场。 “我不要沐浴!”赵霜总觉得他没安好心,裹紧了道袍,缩到睡榻里侧。 杨暄蹙眉瞥了她一眼,板起脸道,“本王方才忙了一天,筋疲力尽,你过来服侍本王沐浴。” “刚才当着下人的面,你不是说服侍我吗”赵霜翻着眼皮瞪了他一眼,越发觉得此人厚颜无耻。 “那我服侍你。”男子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她又缩到角落里,裹紧了衣襟。 见她不出来,杨暄干脆上手将人给拖过来,又横抱着进了净室。 寝殿中空无一人,净室中传来哗哗水声,偶尔还有女子惊呼的声音。 许久,待两人都换了身睡袍出来,赵霜已是满脸羞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杨暄仍旧抱着她,将她放到睡榻上,又取了一把玉梳,坐到她旁边给她梳起了微湿的长发。 “方才都跟你解释了,不生气了”男子边给她梳头发,边指了指桌案上那个青铜香炉,“你那个宝贝香炉,明日还是搬回含光阁去,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霜侧首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又想起方才的情形,脑门上又是一阵发热,“谁让你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只是从前对红秋存的印象是个忠心耿耿的侍卫,没想到她竟如此心思叵测。”杨暄手上梳头的动作一缓,感觉到那丛长发忽然低下去,避开他手中玉梳。 ------题外话------ 脖子疼,我想把电脑订到房顶上,仰着头码字。 明天就要上架了。 70 第77章 信谁 “王爷是仙人之姿,女子看了自然动心。”女子说着,低下头去,“何况她跟在你身边那么久……” “霜儿,此次是我疏忽,”男子松了松衣领,又从后搂住她,在耳边低声道,“最近北凉国又陈兵边境,牵扯到军心,我不得不小心应对。本来也只是打算将香夏请去问个清楚,再将那个士卒曹晃处置了,此事就算揭过。” 他原本是打算,将那个士卒按刺客处置了,至于香夏,只说是被曹晃蒙骗,问几句话,放回来就是了。 “如今你打算如何处置”赵霜心中还有不满,噘着嘴道,“别以为哄哄我,事情就过去了。” “明景和凭风惯会揣摩我的心思,他们自会处置的,你不用担心。”杨暄掰过她的小脸,笑着道,“方才在净室中,本王都向你认错了,还生气” “你那是认错吗”说起来赵霜就又红了脸,挥着小拳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捶了两下,“你就是想蒙混过关。方才明景和那个毛虎说我陷害红秋,还逼走冰姬和徐美人,你怎么不反驳” “令狐空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在帐外也不通传,还让你偷听这么久!”男子嗔怒地抓住她的手指咬了一下,“我当时正在思考别的事情,他们说的话本来没听进去几句,再说了,他们是武将,说的话偶有偏颇,你也不用太在意。” 文臣需要参议朝政,武将却只要忠心,会用兵就行了。 “那你就由着他们将我说成是个善妒的毒妇人”赵霜推开他的下巴,正色道,“他们还说,你将来若是成了事,后位……” “别听他们胡说!”杨暄捉住她的小手,一脸真诚道,“我会尽心辅佐你弟弟,绝不会篡位。” 赵霜歪着头,借着昏暗的灯笼火光打量他,忽然眯眸道,“你少忽悠我!” “这……怎么是忽悠你呢”男子额上冒出几颗汗珠,想不到这小姑娘明察秋毫,一点也不好糊弄,“我是让你别担心那些没影儿的事,安心养好身体……” “所以……你真的在计划……”赵霜抽回手,惊得一捂嘴巴,眨巴着大眼睛。 她对这朝政大事本来没什么兴趣,可想到未央宫里那对儿可怜的孤儿寡母,忽然觉得自己身负重任,得提防着摄政王。 “没有!别瞎想……”杨暄拿下她放在唇上的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温声道,“谁是天下之主自有天命,你我一介凡人,何必担心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是了。” “你真的像毛虎他们说的一样……想要谋反那将来……”赵霜忽觉自己被这人骗财骗色,说不定又会像前世一样死无葬身之地,心惊地问道,“将来你……会不会杀我” “不会,不论我杨暄身在何处,身边只你一人。”男子安抚地揉了揉她微湿的长发,轻松笑道,“你别听毛虎他们胡说,回头我让他们给你赔不是。” “赔礼就算了,”赵霜将头贴在他心口,喃喃道,“王爷,毛虎他们说得对,你若是立红秋为侧妃,对你的大业多有助益……” “本王成就大业,岂会靠一个女人”杨暄说完又觉失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王妃你除外。” “可你这样……算不算是对红秋始乱终弃了”她抬起头,对上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又瞬间沦陷在男子的美色中,“王爷……” “那时候在北境,有一回我受了重伤,为止痛喝了些药酒,谁知那些药酒有些厉害,让人……”杨暄放慢了语速,边说边观察着她的反应,“让人神志恍惚,当时我身边只有红秋在,然后……” “然后怎么样了”赵霜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然后与她孤男寡女……在大帐中共度了一夜,”杨暄说着,见她黯然垂下眼睫,又赶紧说道,“我躺在睡榻上,她跪在旁边照料,仅此而已。” “少骗人了,若是仅此而已,又何必将人收进府里”女子赌气地背过身去。 “真的仅此而已!第二天毛虎他们起哄,红秋又说什么‘在外人眼里她已是我的人,只能一死了之’,当时气氛尴尬,让人头疼不已,”杨暄的手又不自觉划入她的衣襟,没两下就将她的睡袍解开,露出肩膀来,“我当时让她选了,要么继续做她的侍卫,要么入王府做个侍妾,但是我不碰她。她自己说愿意做个有名无实的侍妾。” “王爷!”赵霜警觉地拉住睡袍,却扯不过他,被他抢过去丢到地上,惊呼道,“王爷……方才不是已经……” 想到方才净室中的事,才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赵霜拼命摇头。 “霜儿,你今日为何请那程谦来”杨暄神色幽怨,声音里还有些怯意,“可是怕我冤枉你” 他方才一直不敢提起此事,就怕她说已变了心。 “对!我想着若你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了我,程谦也不来作证的话,我就……救走香夏,与你一刀两断!”她一边扯被子一边躲闪到睡榻里侧,“再不当什么摄政王妃了!” “你信任他”男子向她爬过去,“不信我” “他本来就是负责查案子的啊!”女子慌不择路地逃向角落里,“我……我请他来怎么了你你你……别过来了!” “那后来事情查清楚了,你怎么还是回含光阁收拾了包袱”男子手伸入被中,像条蛇一般缠上她,“你与那程谦什么时候这般熟了” “王爷!”赵霜被他撩得无名火起,大喊一声道,“你又想冤枉我!” “霜儿……”男子微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我” “想!想!”她不停推拒,又劝道,“王爷您劳累了一天,不如早些……休息啊!” 天色熹微。 杨暄仍旧睁着眼睛,望向床篷顶上绣着的珍珠鹧鸪,心绪万千,此起彼伏。 女子枕着他的手臂,早已沉沉睡去,乌发如云散在他颈上、肩上,他又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长发。 她竟然不信自己,却相信一个外人了吗 定是那程敬之不对,趁着自己不在京中想要趁虚而入,这小丫头思虑不周,万一落入那人的圈套,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题外话------ 我的键盘在e键断掉之后,现在f键也摇摇欲坠了。幸好我买了一个外接键盘。 70 第78章 相亲 留芳园。 日上三竿,冬日暖阳,几株梅花开得正好。 不远处的茅草屋顶是一家茶寮,茶寮中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壶茶水和各色糕点。 桌案两边各坐着几个人。 东侧是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俊雅的年轻男子,身后还站着个两眼乱晃的小厮。 男子身穿湛蓝高领锦袍,俊容羞涩,抬头望了一眼茶寮中的布置,心中回忆顿生。 西侧坐着的也是个中年妇人,手挽着一个面容白净的年轻女子,身后站着个微胖的丫鬟。 那年轻女子梳着双髻,发髻上还插着两朵淡粉色的梅花,几缕刘海自然垂下,半掩着一张俏丽的脸庞。 “程夫人,我家瑞雪刚从女学中毕业,求亲的人……可都快把我家的门槛给踏破了,”身穿土黄色大袖的中年妇人一边说,一边得意地拍着那年轻小姐的葱白玉手,“可她自从上回……见过令公子之后,就说……还想再见一见,谁知令公子总说公务繁忙,避而不见。” “张夫人,我家敬之的确是公务繁忙,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卫尉府少卿,平时忙得人影都看不见,”绯色大袖的中年妇人用手扶了扶鬓发,忽话锋一转道,“不过……他也就是个四品少卿,怕是入不了尚书大人的眼。程家如今日薄西山,只怕敬之和瑞雪小姐……是没有缘分了。” 程夫人心中冷哼,之前张尚书拒婚的时候,不是很得意的吗 这几日她都已经放手给儿子安排了几家相亲宴了,张家这时候又约见面是什么意思 “程夫人,依我看,这俩孩子还是挺有缘分的。”土黄色大袖的妇人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后者立刻递过来一个食篮,张夫人笑道,“这是瑞雪亲手做的红糖糕,说是……想给两位尝一尝。” 丫鬟打开食篮的盖子,端出一叠棕红色的糕点来。 “这怎么好意思”程夫人面上有些尴尬,瞥了儿子一眼,“我们……都没带什么见面礼。” “夫人别客气,”对面那粉色衣裙的少女微微一笑,羞涩地看向蓝袍男子,“不过是糕点而已,不值一提的。” “张小姐亲手所做,实在难得。那我们就尝一尝,”程夫人说着,捅了捅儿子的胳膊,“敬之,你也尝一尝!” 这位张家小姐倒是挺乖巧的,端庄漂亮又讨人喜欢,家世背景也是上京城中数一数二,若是娶她做儿媳妇儿,还不得让萧夫人、李夫人她们羡慕死 程夫人这么一想,就又多看了张瑞雪几眼。 蓝袍男子本来眼珠子看着天上,被他母亲一说赶紧抽回神思,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女,朝程夫人讪讪地道,“娘,我……我不吃糖。” “就吃一块!”程夫人给儿子使了个眼色,又垂头饮了一口茶,轻描淡写道,“吃完了你去园中折一枝梅花送给瑞雪。” “娘!”程谦翻了个白眼,背过脸去,“这留芳园是公家的园子,若是谁都去折,树上的梅花早就没了!” “你!”程夫人指着儿子,又在他背上捶了一下,“让你去折一支,又没让你去把树砍了!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有公德心” “好好好,我去折!”程谦也没有吃那糕点,就站起身,领着轻语走到园子里去了。 满树梅花争艳,除此之外,园中一片萧条。 他不禁想起那日,在留芳园中与赵霜斗嘴的场景,当时不觉得怎么样,眼下却觉得这回忆满满都是甜蜜。 “少爷,折梅花!”见他家少爷又犯病了,轻语急忙提醒道。 男子抬头看了看,满树的粉白色梅花,让人心醉神怡。 “敬之!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折了梅花没有”程夫人站在茶肆门口,扯着嗓子喊。 “娘!别喊了!”程谦无奈地回应了一句,便轻身一跃,跳上树去折下了一支梅花。 忽听到一阵狗叫声由远及近,程谦和轻语都竖起了耳朵。 “少爷,有狗!”轻语躲到他身后。 蓝袍男子听到狗叫声却满眼都透着兴奋,仔细一看,居然真的是若姬。 一只雪白的长毛狗颠颠地跑了过来,看见他愣在原地,一时没敢动。 “若姬!”他高兴地走过去蹲下身子,伸手揉着长毛狗的脸,又朝它身后看了看,只看到一个内侍跟来,便问道,“你家主人呢” “嘤嘤……”若姬被他揉得一脸疑惑,发出一阵迟疑的嘤嘤声。 明明记得上回把此人的脸给挠花了,还以为今天冤家路窄免不了一场大战,怎么他不但不生气,见了自己还很亲昵的样子 若姬怎么也想不明白。 向福赶紧拉了拉狗绳,朝程谦施礼道,“程少卿,我家主人今日事忙,让奴才牵了若姬来逛园子。” “她在忙什么”话一出口,程谦又觉失礼,改口问道,“摄政王和王妃殿下可好” “也……也没有忙什么,两人昨夜闹了一夜,现在……许是还在睡。”向福说着,抬头看了一眼高大俊朗的男子,见他今日没有穿官服,也没有佩剑,便好奇问道,“程少卿今日也来逛园子” 一个大男人来赏梅花可不常见。 蓝袍男子微微失神,还在琢磨方才那内侍话里的意思。 闹了一夜,是真的吵闹了一夜,还是…… 程谦忽觉心中一阵刺痛袭来,令人头晕目眩。 待收敛了心神,他便指了指茶肆的方向,回答道,“本官……陪母亲来逛园子。” 向福和若姬朝茶肆的方向一看,见里边坐着几位女眷,桌案上还摆着茶水和糕点,便猜了个大概。 “大人是……相亲”向福微微一笑,见程谦尴尬地点头,便又拉着若姬的绳子道,“若姬咱们走,别打扰大人相亲。” “汪!”若姬刚跑了几步,正跑得欢快,忽又听见背后有人唤她。 回头一看,见那个修长的蓝色身影迈着大步追了上来。 程谦从身后抽出一枝胭脂色的梅花,双手递到向福手里,“公公,这支梅花……麻烦替我交给长公主,就说是……说是下官一点心意。” 向福疑惑地接了过来,望了一眼茶肆的方向,“是,程少卿放心。大人快回去,别让人家姑娘久等了。” 程谦望着若姬和向福走远,才轻身跃了几下,从树上又折下一支梅花。 ------题外话------ 最近特别消极,不好不好。 70 第79章 梅花 “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看见一只狗还废话那么久!”程夫人见他走回来,连忙招呼问道,“那是谁家的狗” 方才那只长毛狗毛色胜雪,一看就不是俗物。 “我看……那好像是太后娘娘的狗”张夫人有些见识,站起身来朝远处望了一眼,就认出了若姬。 “是太后的狗……怎么不在御花园里遛,到留芳园里来遛了”张瑞雪也曾经进宫去见过太后,见过一只雪白的长毛狗。 “兴许是御花园里逛多了,想出来看看新鲜。”程夫人拉着儿子坐下,清了清嗓子,将话题拉回来,“梅花呢” “在……在这儿。”程谦扭扭捏捏地从身后取出一枝梅花,摆到桌面上,推向对面的女子。 张瑞雪见他羞涩的样子,拿起梅花“噗嗤”一笑,“多谢程少卿。” “不过是举手之劳。”蓝袍男子觉得浑身都不对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转头朝着程夫人道,“娘,咱们早点回去!您不是说还有几家要见吗” 他今日被母亲骗来,以为是陪着老人家逛个园子,没想到是个相亲局,碍于母亲的面子,既然来了又不能走,在这里扭捏了大半天。 对面的张夫人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张瑞雪更是委屈地不行,撅着小嘴泫然欲泣。 他的意思是对自己不满意,还想看看别家的小姐 “敬之!”程夫人也觉得儿子这样说不太礼貌,扯了扯他的衣袖道,“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 就算儿子对这位张小姐不满意,也不应该当着人家的面说。自己的确给他安排了几家相亲,可他平时总推说不见,怎么今日这般积极 “程夫人,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个明白!”张夫人面色一沉,两手揣在袖中,看了一眼旁边的粉衣少女,“我家瑞雪也不是没人要,那上门提亲的人都……” “把你家门槛踏破了!”程谦接着她的话说道,又拉着程夫人站起身,“可本官就是不喜欢。娘,说清楚了也好。” “程敬之!”张瑞雪皱着一张俏丽的小脸,指着他气愤地道,“我哪里配不上你你这样折辱我!” “张小姐,本官真没有折辱的意思,”程谦回身对着她拱手行了一礼,“若是方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敬之给小姐赔礼了!” 说罢,蓝袍男子便拉着还在发懵的程夫人离开了茶肆,一旁的小厮急忙跟上。 茶肆里那粉衣少女抱着张夫人委屈地呜咽起来。 “梅花”繁霜殿的游廊上,赵霜正蹲着逗弄若姬,转头朝向福问道,“什么梅花” 小内侍犹豫着递上一支胭脂色的梅花道,“方才在留芳园中,程……程大人让奴才带给您的。” 赵霜疑惑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见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支普通的梅花,疑惑问道,“他没有说什么” 这个程谦难道想给自己递个暗号好端端送支梅花做什么 “没有,程大人没说什么,”向福挠了挠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恍然道,“哦,他问您在忙什么……” “本王的王妃在忙什么,关他什么事”向福身后一个玉树临风的束发男子走了过来,身穿一件浅绿色常服,手里还端着一盏醒脑茶,瞥了一眼赵霜手里的梅花,“这个程谦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两人睡到中午才醒,刚刚用过午膳,杨暄觉得头脑昏昏沉沉,便沏了一杯醒脑茶。 “王……王爷。”向福急忙躬身行礼。 若姬见杨暄语气里透着怒意,吓得缩了缩脖子,往赵霜怀里钻。 “王爷,您怎么出来了”赵霜拍拍它的脑袋,站起身行礼,将若姬的绳子交还给向福。 杨暄昨天辛苦了一天,用过午膳后还是觉得腰酸背痛,就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一边喝茶,一边休息。 “程谦去留芳园做什么”杨暄走过来,斜了一眼若姬,后者急忙躲到向福身后。 “程大人他……好像是去相亲,”向福回忆了一下,挠了挠头道,“奴才看见他对面坐着个年轻的小姐,程夫人还让程大人去折一支梅花送给那位小姐。” “那又为何折了一支送给本王的王妃”杨暄不悦地看着赵霜手里的梅花,语气里泛着酸味,“这种梅花本王的王府里不知道有多少,还用得着他送” “程少卿只是顺便。”赵霜拿着梅花向寝殿内走去。 杨暄急忙跟在她身后,朝向福摆了摆手,向福便牵着若姬退了下去。 “我看那个程谦没安好心,”杨暄跟到寝殿内,见那粉衣少女正将梅花插到一个白瓷花瓶中,又想起昨夜在羽林卫军营的事,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你没听见昨天他跟本王说的那些话,真是让人恨不得劈了他!” “我看他心地不坏,”赵霜回过头,朝那绿袍男子道,“只是行事过于耿直,不会察言观色罢了。” “我是说他……对你没安好心!”男子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桌案上,又将她拉到怀里,柔声问道,“霜儿,他怕是……对你动了心了。” “你胡说什么”赵霜眼中惊异的亮光一闪,旋即脑中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飞过,迟疑道,“他才几岁或许只是……一时犯了糊涂” 自己正儿八经的年纪比那个毛头小子都大上一轮了,他怎么会看上自己 “你懂什么他那个年纪的男人最是心思活跃,本王不会看错的,他就是……动了非分之想!”杨暄说着,语气里又有怒气,“还送什么梅花,太可恶了!” “可向福刚才说,他今日还在相亲啊!”赵霜挠着头想了想,心里七上八下,又被他抱紧了耳鬓厮磨,“你会不会是多心了他只不过因为我是长公主,所以才会对我另眼相看。常嬷嬷说过,这个程谦为人迂腐,忠于大周皇室……” “总之你信我,他对你没那么简单,”男子轻轻咬着她的耳朵,又看了眼花瓶里的梅花,“那花丢了,我看着扎眼……你喜欢梅花,本王下午去帮你折。” “不不,我……不喜欢梅花!”被他这么一说,赵霜浑身一凛,打了一个哆嗦,推着他的下巴道,“丢……丢了。” 70 第80章 醒脑茶 回忆起之前程谦对自己说过的话,如今想来似乎都有深意。 她觉得小心脏砰砰乱跳,自己一把年纪,怎么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看上了赵霜觉得全身都不自在。 “这个程谦,听说从十七岁开始,程家就在给他张罗亲事,可总是因为各种原因耽搁,”杨暄一边抚弄着她垂在身前的长发,一边转了转眼眸,灵机一动道,“既然他亲事不顺,不如本王帮他一把,让太后赐婚的好。” 赵霜奇怪地看向他,王爷什么时候喜欢给人做媒了 “怎么你舍不得”杨暄见她皱眉,掰过她的小脸,看入她的眼眸。 “我有什么舍不得你别胡说,我只是觉得乱点鸳鸯谱,容易好心办坏事,”赵霜打开他的手,又问道,“你想好指哪家的姑娘了吗” “这有何难就他今日见的那位小姐好了,”男子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回头我就让凭风去打听打听,到底是哪家的小姐,然后再让太后做主。” “王爷,妾身……正好有件事想跟您商量。”赵霜说着,从桌案下的抽屉里抠抠搜搜地摸出一张红纸来。 “说,又闯了什么祸事这是什么东西”男子一手按住那张纸,压在桌案上,目光警惕。 她只要自称“妾身”,绝没有好事。 “王爷……您何必那么紧张”粉衣女子陪着小心,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您不在的时候,妾身放跑了徐美人和冰姬,想着……怎么补偿您,这是……是好事啊!”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杨暄仍旧按住那张纸,瞪了她一眼,“又想算计本王” “真不是!”赵霜指着桌案上那张大红洒金纸,委屈地道,“您自己看看,这是母亲她推荐的几个清白人家的姑娘,门第不会太低,也不会太高,上边的生辰八字都找人算过了,王爷您看看哪个合适” 男子颤巍巍地翻过那张红纸看了看,上面果然写着几个人的生辰八字,还画了小像。 “赵霜!你……”他刚说了一句,又觉一口血堵在心口,使劲一点她的额头道,“我看你这几个月是一点儿也没长进!还与母亲合谋算计我!” “王爷,这怎么能怪我明明是您自己留不住人,不到一年时间后宅里少了四个人!”粉衣女子垂着头,委屈地嘟囔道,“人言可畏,昨天毛虎和明景他们是怎么说我的您都听到了,说我善妒,还说我谋害妾室!” “你别听他们瞎说!”见她这样子,杨暄感觉又是自己的错,赶紧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劝道,“若是你担心他们瞎说,随便找两个女子来放在后宅里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别想让本王去看她们。” 他之前十几年也是这么做的,镇住了上京城中的风言风语,堵住了父亲母亲催生的嘴,后宅里也还算风平浪静。 “那怎么成”赵霜直摇头,拉着他的手道,“若是您不去后宅,那岂不是害了人家好好的姑娘本来母亲想做主,趁您不在将人领进王府来,妾身就说要王爷您挑几个看得顺眼的,还特意让人去画了小像……” 若是将人领回来,杨暄又不去后宅,那不是又像冰姬和徐莲玉一样守活寡赵霜修习因果之法,知道暴殄天物是要遭报应的。 “你还想让我去宠幸她们”淡绿色锦袍的男子拎起她的耳朵,斜睨着她。 “王爷松手!母亲说您的两个侧妃之位不能一直空着,我看也是时候物色几个人选,先领进府,再慢慢调、教,”赵霜心里直呼倒霉,早知道就让李氏来跟她儿子说了,“您松手啊!耳朵……耳朵!” “我看你才应该喝这醒脑茶!” 听她说得这么轻飘飘,杨暄眉心一跳,刚想给她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听门口传来凭风的声音,“王爷,明景来了。” 绿袍男子这才放开她。 赵霜迅速摸着耳朵从他身上爬下来,刚想逃走又被他按住。 “坐下!”他朝旁边的空位使了个眼色,赵霜便讪讪地在他身边坐下了。 “让明景进来!”杨暄理了一下胸前的衣襟,朝门口唤道。 不多时,一个身穿侍卫服侍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寝殿,朝杨暄抱拳行礼道,“属下见过王爷、王妃。” 昨夜摄政王让明景去处置曹晃和红秋二人,想必是有了结果。 “有何事”杨暄若无其事地端起桌上的醒脑茶喝了一口。 “回王爷,陷害王妃和香夏姑姑的罪人曹晃判了绞刑,明日行刑。红秋她……”明景抬眼看了一眼绿袍男子,“属下念在她是女子,给了她鸩酒。” 杨暄顿了一顿,看向窗外,“她喝了” “回王爷,红秋她从昨夜就一直嚷着要见你,咬着手上的绳索闹了一夜,牙都咬掉了……”明景看见摄政王神色略有些不悦,赶紧说道,“红秋……刚刚喝了鸩酒。” 他一直等到红秋的尸体凉透了才敢来回报。 “知道了,”杨暄淡淡说道,见明景还愣着不走,“还有何事” 明景怯怯地看了一眼王爷身边的粉衣女子,小心问道,“红秋的后事……不知是按侍卫的规矩办,还是……按府中姬妾的规矩办” 若是按府中姬妾的规矩办,这事儿就该王妃负责了。 赵霜还未开口,就听杨暄道,“按羽林卫叛徒的规矩办。” “是,属下知道了。”明景吸了一口凉气,便退了出去。 屋内沉寂了片刻。 赵霜起身给他换了盏茶,“王爷,红秋的事解决了,您怎么还不开心” “霜儿,”时已傍晚,男子抬起头,夕阳映着他线条清晰的轮廓,“我是不是太过冷酷无情了” 他今天一袭淡绿色锦袍,映着夕阳俊雅温润,完全不显戾气。赵霜望着他,有一瞬间疑惑,他究竟是不是个狠心之人 红秋背叛他的命令,应该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不会,王爷最是温暖人心,”赵霜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摩挲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王爷不够了解女人,更不了解女子的感情,处事有些拖泥带水,”粉衣女子将茶递到他唇边,看着他喝了一口,“譬如红秋这件事,若是当初你果断拒绝,或许……她也不至于有非分之想,妾身也不至于经此无妄之灾了。” 70 第81章 青鸢(一) 赵霜虽然没什么情感经历,从前对陈扬也多是贪图他长得赏心悦目,但是她曾从书上看到,感情最初只是一棵幼苗,若是长在阳光下就会变成参天大树,若是长在沟渠中则会变成幽怨毒草。 若是不能给它阳光,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将它连根拔起的好。 只是感情这种杂草,偏偏又在人心上四处扎根,难以除尽。 “果真是本王的错吗”杨暄无奈地看向窗外,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若是当初我拒绝她进府为妾的要求,或许……她就会好好当她的侍卫,与曹晃双宿双飞了也不一定。我当时想着,她若是将来有了心仪的男子,就放她出府去,想不到……” 红秋从未言明对杨暄的心意,反而假装是因为名声毁了,才勉为其难进府为妾,即便孤独终老也无所谓。杨暄怎么也想不到,身边的侍卫竟然对自己存了非分之想。 “王爷不必太过自责,”赵霜将窗户打开一些,点点夕阳照在桌案上,“红秋为人阴险偏执,宁愿留在您身边步步为营,也不会选择和曹晃过简单的日子。” 杨暄忽然从桌案上拿起那张写满生辰八字的大红洒金纸,几下撕了个粉碎。 “今后这后宅中,只许出,不许进,你记住了没有”男子居高临下盯着她,威压感十足。 “记……记住了。”赵霜吓得打了一个激灵,转了转眼珠子,忽又想起了什么,“那……王爷还有两个侧妃之位呢母亲她让我留意……” “什么侧妃”杨暄一把拉过她,“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你只管好自己。若是让我发现你再算计本王,我就……” 男子高高举起手,赵霜以为要挨巴掌,警觉地闭上眼睛,结果却是一张温柔的唇覆了上来,紧接着一只手落下,按在她的后脑勺上。 散发着清香的唇齿,在她如杏花瓣一般的唇上逗留许久,又移到耳际轻声说道,“霜儿,你处事也不要拖泥带水,早日与那程谦一刀两断。” “什么一刀两断”赵霜反应过来,猛地睁开眼睛,推开他道,“你别胡说!我与他本来就是断的。” “本王不在的时候,你去了梨花巷”杨暄又将她揽到怀中,“你去梨花巷做什么” “没……没什么。”粉衣女子声音打颤,瑟瑟发抖。 “是不是去招惹那个永昌候”男子见她脸色发白,像只受惊的兔子,叹了口气道,“去了就去了,别惹出什么祸事来就好。” 这小姑娘肯定是有事情瞒着自己,眼下她对自己又疑又怕,肯定不会说实话,再逼她也没有什么好结果。 “没……没惹事,”赵霜松了口气,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两手环住他的腰腹,“就算惹了,我自己也摆平了,不会让王爷为难。” 杨暄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哦口气倒不小!” “你笑什么!”赵霜不悦地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目光里半是宠溺,半是嘲弄,便不悦地撅起嘴道,“怎么又笑话我!” “跟你说正经事。”男子强忍住笑意,揉了揉她的小脸道,“这回在南境,本王遇见怪事了。” “什么怪事” “先从南商国说起。南商国本是臣服我大周的小国,可去年南商国国内却突然出了一位叛军将领名叫风戎,风戎声称朝华公主已死,并且投胎转世。”杨暄说着,微不可查地蹙起眉头,“当时你还未苏醒,他说上京城摄政王府中躺着的朝华公主早已是具死尸,而我为了干涉朝政,挟公主以令诸侯。” 杨暄这十几年来虽然大权在握,其实反对他的声音也不少,就说南境诸小国,它们臣服大周,却不一定臣服摄政王,多是看在朝华公主的面子上才有所忍耐。 “那个风戎……他是不是知道什么”赵霜不安地哆嗦了一下,自己借尸还魂的事被人发现了 “风戎最初反叛时,并没有什么追随者,可是后来风戎宣称,他的女儿青鸢才是朝华公主转世,拥有公主的记忆,能准确说出上京城中的人名、地名,丝毫不差,相信他的人也就渐渐多了起来,”男子握着她颤抖的手,示意她安心,“后来南商国王也信了他的话,将青鸢迎进王宫,仍旧尊为朝华公主,又以摄政王欺瞒朝臣为由,联络南境数个小国,竖了反旗。” “这事儿……怎么之前没有听说过”赵霜疑惑问道,“太后和皇上知道吗他们有没有怀疑过……” “一帮乌合之众说要杀了本王光复大周,其实还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私欲”杨暄不屑地“嗤”了一声,“太后自然知道。可她也知道,没人是真心为了大周皇室,那些反贼若是得势,要么就将皇上变成傀儡,要么……就会真的改朝换代。” 怪不得上回进宫时,刘太后只字不提南商国出了一位朝华公主的事,反而是将他们斥为反贼。 “后来呢”赵霜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起朝政大事,紧张地出了一头的汗。 这些勾心斗角又打打杀杀的事,显然不是她所追求的道法自然。 “当时你刚刚苏醒,我没有时间南征,”杨暄回想起那段时日他们每日腻在一起,脸上又是一红,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崔尚是我派驻在南境的大将,他很快平息了叛乱,风戎和南商国国王都被斩首,但是青鸢在行刑场上忽唱起大周国风民谣,崔尚军中的将士们有不少知道那首民谣,当即动了恻隐之心。崔尚觉得那个青鸢不像假的,不知该如何处置她,便请我亲自去一趟南境。” 原来杨暄去南境,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青鸢。他只是怕自己担心,所以没有告诉她真相。 “若那青鸢姑娘真的是朝华公主转世的话,也没有办法。”赵霜垂首,不安地搓着两只小手,“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早晚是要让人知道的。” 自己这个冒牌货如何能与真的朝华公主想比将来若是露馅,这锦衣玉食的日子还不知道有没有了。就是眼前这位如花似玉的郎君,恐怕也要拱手让人。几个不安的念头闪过,赵霜悄悄看了那俊朗男子一眼。 70 第82章 青鸢(二) “能瞒一时就先瞒一时,那个青鸢,我看着古怪。”杨暄看向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内还未点灯,两人的脸上都变得阴影密布,“我这回去南境,还带着两个朝华公主当年在女学中的老师,为的就是试探真假。” “你去试探了她结果呢”她又更加紧张了。 不知为何,希望他说是一场误会,或者那个青鸢是个疯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转世。 “我带着两个熟悉公主的人去试探青鸢,结果她全都对答如流,就连公主儿时在女学中惹过什么祸事,写过什么诗作,都记得丝毫不差。”杨暄蹙眉,神色冷峻。 “那不就正说明了她是朝华”赵霜也蹙着双眉,眨着水亮的眼睛。 “记忆全对,可她的脾性又完全不似。”杨暄一边回忆,一边解释道,“两位女学的老师也说,从前的朝华公主乐观开朗,行事果断,可这个青鸢给人的感觉却总好像却很阴郁,遇事畏首畏尾。而且还总是揪着我不放……” “揪着你不放”赵霜调侃着问道,“她也认得你” “她只是记得儿时的杨暄,我从前和朝华公主说过一句‘会报答她的恩情’,”男子叹了口气,“谁知她记得这样清楚,一有什么事,就让我报恩。” “那你……报恩了吗” “我有什么办法当时收到上京城出事的消息,我恨不能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可她倒好,挑三拣四,又要住店又要去酒楼用膳,耽误了好几日。”杨暄无奈地道,“我只要稍加反对,她就搬出以前的事,说我答应要报答她的。” “女子体弱,讲究一些也是正常,你太不懂怜香惜玉了。”赵霜微微一笑,听着他与青鸢在路上相处的情形,却隐隐觉得有些吃味。 “还有一回,路上遇到刺客,我本来武功在那刺客之上,可谁知道她竟然想也不想就拉着我挡剑,我一时不防被她拽倒,还被那刺客捅了一刀。”杨暄说起当时的事,还觉得愤愤然,“想当年,朝华公主率军攻入北境,何其勇敢她就算转世,也不至于会连个刺客也怕。” 赵霜一听他说被捅了一刀,赶紧翻着他的衣襟问道,“你被捅了一刀在哪里” “别动手动脚的!”男子心中一股暖流又涌了起来,急忙捉住她的手解释道,“没伤到,你给我的那个铜钱掉了一个。” 赵霜查看他手上的铜钱手串,发现果然少了一个,“啧啧”两声道,“看来还是我的护身符救了你和青鸢呢。” “说起那个刺客,”杨暄揉着她的手,缓缓说道,“凭风后来将他擒住审问了一番,据说是个北凉国人。” “这就奇怪了,北凉国距离南境路途遥远,那刺客是怎么认出青鸢的还要杀她”赵霜不解地问道,“好端端的,又为何要大费周章杀一名女子” “那刺客说他的目标是我,并不认识青鸢,只因她跟着我,所以才要杀她。可我明明记得那刺客针对的是青鸢……” 摄政王与北凉国素有仇怨,刺客要杀他不奇怪。 杨暄正在思忖间,就感觉怀里的小姑娘忽然沉了脸色,冒着黑气一般。 “你怎么了”他小心问道。 “你与她共乘一匹马” “那天她的马受了伤,我为了赶路……”男子愣怔了片刻,连忙解释道,“后来凭风去镇上买了一匹马,就没有共乘一匹马了!” “我又没说你什么。”赵霜嘴上不承认,心里已经极不乐意,朝门外唤道,“香夏,传饭传饭,本宫饿死了!” 摄政王身边,随行护卫少说也有百骑,怎么那个青鸢不跟其他人同骑,非要和王爷同骑 门口的宫女应了声“是”便下去传饭了。 又有两个小宫女拿着火折子进来。 “王……王爷,可要点灯”香夏看了一眼坐榻上抱在一起的两人,羞红了脸,急忙垂下眼去。 “点上。”赵霜指了指身旁的小桌案,香夏便小心翼翼走过来给小桌案上的烛台点亮了,又吩咐香冬和香秋把殿中的烛台和花灯也点上。 “香夏,将那支梅花拿出去丢了。”摄政王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白瓷花瓶。 “这……是。”香夏小心地躬身捧过花瓶,觉得这梅花还能开挺久的,不明白为何要丢。 反正王爷说丢,就丢了。 香夏捧着花瓶出去,杨暄这才觉得气顺了。 常嬷嬷领着几个小宫女进来摆饭,满桌琳琅满目的美食,小桌案上下两层都摆满了,看得赵霜直流口水。 “王妃,今日太后娘娘召了青鸢姑娘进宫。”常嬷嬷说着,扫了一眼如胶似漆的二人,“方才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娘娘下旨,让青鸢姑娘明日……就搬进王府来。” 赵霜接过香冬手里的白玉小碗,刚吃了一口,闻言哆嗦了一下,转头问道,“王爷您看……” 身后那绿袍男子早已黑了脸,厉声问道,“太后怎会召了她入宫” 难道太后已经知道青鸢是朝华转世的事 “听闻……听闻是永昌候府的鸿鹄姑娘早上进宫,对太后随口提起了青鸢,说她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南国美人。”常嬷嬷此时还不知道青鸢的身份,只把她当成是王爷的新欢,王妃的竞争对手,“王妃您看,让她住哪个院子好” 又是鸿鹄!赵霜捏紧了小拳头。 青鸢是朝华转世的消息,杨暄一直小心瞒着,就连李氏都不曾告诉,只说她是罪臣之女,父母双亡后受了刺激,有些疯病,托付给李氏照顾。 难道鸿鹄从青鸢身上看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赵霜放下碗,又回头朝摄政王问道,“王爷您看呢” “放……莲香阁!”杨暄心烦意乱,随口指了一个最远的院子。 莲香阁远离繁霜殿和含光阁,在后宅里也是个荒芜的角落,院子窄小,除了一个小水塘别无他物,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 “是!”常嬷嬷说着,便行礼告退,“老奴这就派人去收拾。” “王爷,你说母后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赵霜心中忐忑,只吃了一小碗饭就坐在那里,一边发愣,一边拍肚子消食儿,“她若是知道我是个冒牌货……” 70 第83章 妃位不稳(一) “别怕,此事你只要咬死那青鸢才是假的,她不敢把你怎么样。”杨暄又给她盛了一碗,以这小丫头平日里的食量来看,肯定是没有吃饱。 “王爷你吃。”她将白玉饭碗推到他面前,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吃不下。万一……万一母后她也找人给我来一个对质,我什么都答不上来,可不就露馅儿了。” “有本王在,没人敢动你。”杨暄看了一眼桌案上的美食,又冲她挑了挑眉,“本王保你就是了。现在没有外人,你服侍本王用膳。” 想到自己妃位不稳,赵霜心慌不已,只好拿起勺,一勺一勺喂他吃,“王爷可要说话算话。” 谁知第二日,青鸢还没有到,太后竟然又下了懿旨,这回是让青鸢直接搬进繁霜殿中。 小黄门来传了旨后,繁霜殿中就炸开了锅。小宫女和内侍们交头接耳,就连若姬在狗舍中都听到风声,疑惑地出来望了望。 真是奇了怪了,从前那些姬妾们没有传召,都不敢随便越过静心湖上的拱桥,后宅与繁霜殿之间界限分明。 怎么那个青鸢竟然得太后授意,要住进繁霜殿中 繁霜殿虽然地方广大,可毕竟是长公主的地盘,太后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吗 “王妃,那个青鸢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太后娘娘怎么会让她住进繁霜殿”常嬷嬷板着脸,语气里都是不乐意,“老奴恨不能现在就冲进宫去当面问问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常嬷嬷从前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就算是刘太后见了,也要给几分薄面。 “常嬷嬷你就别问了!”赵霜现在有种四面楚歌的感觉,四处望了一眼,问道,“王爷人呢” “王爷在官署呢,怕是还不知道这事儿。”常嬷嬷扶着她起身,二人踱步到游廊上,“王妃,那个青鸢……您打算怎么处置,不如趁王爷不在……” 老太太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不不……不可!”赵霜心烦意乱,那个青鸢可是朝华公主转世,自己占了她的身体不说,还让人把她给杀了,那和鸿鹄有什么分别“让我想想……” 这样忘恩负义、鸠占鹊巢的事她做不出来。 “那怎么办难不成她搬进繁霜殿来,老奴还得伺候她”常嬷嬷不悦地蹙眉,又看了一眼身后,”王妃放心,不过是个野女人,您不忍杀她,找个人卖了也是一样。“ 常嬷嬷身后还站着一个宽脸婆子,那架势与国公府的崔嬷嬷有几分相似,赵霜只看了一眼就觉浑身发抖。 这些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个个心狠手辣,如今她还不知道青鸢是朝华公主,将来……万一她发现真相,那说不定死的就是自己了! 赵霜烦恼地在游廊上来回踱步,望着院门的方向,也不知道青鸢何时会来。 从昨夜杨暄的话看来,他见色忘义,就算知道自己是假的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可常嬷嬷是从小照顾朝华公主起居的忠仆,若是她发现真相,肯定会站到真公主一边,把自己这个冒牌货千刀万剐。 ”那青鸢现在何处”赵霜掐指一算,杨暄还在官署里,暂时都不会回来。 “还在未央宫中,太后娘娘说,酉时就让人过来。”常嬷嬷回头望了一眼高大恢弘的繁霜殿,郑重说道,“王妃,这繁霜殿是先皇赐给您的寝宫,您说怎么安排,老奴都听您的。” “嗯。”黄衣女子点点头。 “这位是庄子里来的余婆婆,手段多得很,”常嬷嬷指着身后的方脸妇人介绍道,“公主有任何事,都可以吩咐她。” 余婆婆上前行了礼,就等着她吩咐。 “就……先将人安排到东厢房中,找个人看着她,别让她四处乱走,”赵霜停下踱步,又转头朝两个嬷嬷说道,“还有还有,别让她乱说话。” “是。”常嬷嬷说着便领着余婆婆去将东厢房收拾了出来。 望着两位嬷嬷走远的背影,赵霜松了口气,扶着廊柱坐到游廊的围栏上,喃喃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王妃,您说什么”一旁的香夏疑惑地挠了挠头。 “没……没什么,”赵霜抬头看了她一眼,忽问道,“香夏,你说……母后她让青鸢住进繁霜殿……是什么意思” 太后这么做,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开始怀疑自己了。 “奴婢不知,王妃,您怕什么这繁霜殿是先皇赐给您的寝宫,若是您要赶那个青鸢走,就算是太后也不能说什么。”香夏觉得奇怪,王妃为何如此容忍那个青鸢,还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不明白,我……”赵霜望着那粉衣小宫女欲言又止。 名不正,言不顺,她还能怎么说 掌灯时分,繁霜殿中。 几个小宫女正忙着伺候摄政王和王妃用膳。 “什么”白衣男子眉心一跳,惊道,“太后让青鸢搬进了繁霜殿” 他刚回来,才去净室中换下了官服,穿一身宽松的月白常服,锦缎般的墨发低垂,随意在脑后挽了一个松散发髻。 赵霜急忙使了个眼色,遣了服侍的小宫女们,见四下无人才朝杨暄解释道,“对。方才人已经来了,我让常嬷嬷安排她住在东厢房。” 杨暄眼眸一转,忽然也有些担心起来,“这么说,太后她是知道了” “应该是。”赵霜食不知味地扒拉了几口饭,又忽然觉得这样锦衣玉食的日子以后再也没有了,顿时眼中含泪,又装了一碗饭菜大口吃起来。 “你慢点吃!”杨暄劝道。 “你不明白。”赵霜用力咽了一口菜,更咽道,“今天吃了,明天可能就吃不着了。” 她总觉得一把大刀悬在头上,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你也别那么悲观,”杨暄给她盛了一碗白玉竹荪鸡汤,安慰道,“太后若是想让青鸢替换你,早就下旨让你搬出去了,如今只是让青鸢搬进来,又没让你走,说明她也只是想试探一下。” “那等她确信就迟了,我就死定了,”女子接过汤碗,“咕嘟咕嘟”喝完,嚼着鸡肉道,“你就好了,可以换王妃了。到时候你俩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70 第84章 妃位不稳(二) “别胡扯!轮回转世就算是真有其事,她都已经是往生之人了,”白衣男子拿锦帕给她擦了一下嘴,“死过一回,前缘就已经了断了,我娶的是前世的朝华公主,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她明显是没喝忘川水啊!”赵霜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竟然忘记给她喝了!” 杨暄看她这样子,哭笑不得,拍了拍她的脑袋道,“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怎么就慌成这样子有本王在呢。” 二人用完了晚膳,杨暄提议还是去含光阁。青鸢在繁霜殿的院子里,总让他觉得后脊发凉。 赵霜正趴在桌案前起卦,想算算那个青鸢的来历,结果这卦象怎么也看不明白,一会儿东一会儿西,一会儿吉一会儿凶。 她愣神看了一会儿,沉吟道,“亢龙有悔,群龙无首。” “你说什么龙我刚刚说的你听到了没有”白衣男子在她跟前来回走了两遍,“咱们去含光阁,你都很久没有去含光阁修炼了。那个青鸢在这里,我总觉得不自在。” “有什么不自在”赵霜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平时这人换了衣服以后哪儿都不想去,今天怎么非要去含光阁“再说她在自己房中呆着,又没有招你惹你。” “你不知道,那个青鸢有些古怪,而且这一路上,她总是横生事端……”杨暄停下踱步,坐到她身边的软榻上,想吓唬她一下,“你说……会不会真是朝华公主回来找你报仇了” “我这卦刚算到一半,还没算出个结果,你就在旁边走来走去的,”赵霜哆嗦了一下,看了一眼窗外,“我想去见见她。” 若她真是朝华公主,也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也是没头没脑地在这个身体里醒来,什么也不知道。 “你去见她做什么”杨暄面露尴尬,拉着她的手道,“上回在国公府不是见过了吗她长得……也就那样。” “咦王爷不想让我见”赵霜歪着头端详着他的脸道,“王爷对她到底是有些不一般。” 其他的女人,摄政王就连衣角也不让人碰到,哪怕是春心和秋心她们几个在含光阁服侍的丫鬟,也不曾近过他的身,可王爷却和那个青鸢共骑一马。 “哪里不一般了!你……”杨暄被她说得面红耳赤,轻咳了一声道,“我跟你说实话。” 他一副打算招供的表情,这回轮到赵霜沉默了。 王爷该不会是要跟自己说……他对那个青鸢动心了 赵霜啊赵霜,这下你可真是众叛亲离了。 “嗯,”赵霜故作镇定地收拾桌案上的铜钱和符纸,端正坐好,郑重道,“你说。” “我在南境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位世外高人。”杨暄面容严肃,也不像是要说什么风花雪月的事。 “什么世外高人”赵霜翻了翻眼皮。 “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他跟我说,那个青鸢……对我很重要,若是她死了,我会后悔莫及。而且现在有人要杀她,所以……要我保护青鸢。”杨暄说完就见小姑娘沉了脸色。 “后悔莫及”赵霜蓦然看向东厢房的方向,叹了口气道,“果然,她才是……你的命中注定,我就是个……走错了门的。” 二人都沉默了半晌,窗外有几声若姬的叫声传来。 杨暄拉了拉她的手,柔声道,“霜儿,我……” “别叫我了,我不是你的霜儿,你的霜儿在东厢房呢,”赵霜站起身,收拾了桌案上的铜钱,“王爷,今夜我自己去含光阁修炼,你……你就留下来陪青鸢。” “”白衣男子眉心猛跳。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说什么,她怎么见风就是雨,这是又恼了自己 “要走一起走!”杨暄一把将人捞过来,揉着她的脸道,“才好了几天又闹什么这样下去何时才能有娃” 两人正在推搡间,忽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混杂着狗叫声划破了冬季冰冷的夜空。 紧接着又有女子哭喊的声音,这哭喊声好像是从院中传来的。 声声凄厉,震得人耳膜都要碎了。 “王爷王妃!不好了!”香夏小跑着进来,指着门外结结巴巴地道,“那……那个青鸢她……被若姬……” “咬了”赵霜吓了一跳,若姬是自己的狗,说出去不就成自己指使它谋害青鸢了吗 再说若姬那个又长又利的尖牙,若是咬了脖颈,不知还有没有命了! “没咬,撞伤了!”香夏回答道。 赵霜拍着心口松了口气,“不是说让人看着她,别让她到处乱走吗怎么会撞上若姬的” “回王妃,”香夏怯怯地道,“青鸢她吃饱了饭,说是……想出去走走,消消食儿……” “那若姬没有拴着吗”白衣男子无奈地一扶额头,这只狗尽会惹事,还嫌不够乱呢。 “回王爷,若姬也刚吃饱,向福他正牵着它在花园里边儿消食儿,结果迎面碰上了青鸢,本来没事的,可向福说……青鸢当时大喊了一声,若姬觉得她是威胁自己,就扑了上去,一下将人给撞翻了……” 听香夏说着,赵霜想象着当时的场景,觉得十分惊险,赶紧问道,“青鸢她现在怎么样” “回王妃,向福已经将若姬拉回来教训了一顿,只是那青鸢扭伤了脚,”香夏怯怯地看了一眼摄政王,“她……她好像受了惊吓,谁靠近都不行,就嚷着说要见王爷。” 这青鸢果然和杨暄说的一样,爱惹事,胆小又粘人。 赵霜朝杨暄看了一眼,后者正愁眉紧锁。 “王爷,你去看看她。”她推了推他。 “你跟本王一起去!”杨暄怕自己一走,这女人就赌气收拾包袱去含光阁了,所以一刻也不敢让她离开视线,“去看看她又搞什么鬼。” “我……我去干什么”赵霜看看外面,天色几乎全黑,天寒地冻的。 “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这么多话”杨暄拉着她起身,二人跟着香夏,朝花园中走去。 这几日没有下雪,地上干干净净。 花园中假山围成的空地上,有灯笼火光发出来。 一只长毛狗似乎是知道自己闯了祸,正乖乖缩在向福身后,看见赵霜来了,朝她“嘤嘤”叫了两声。 70 第85章 钓鱼(一) 这狗认主人,这段时间和赵霜混得熟了,似乎也知道现在是有人在威胁她主人的地位,因此今天的表现尤其暴躁。 “向福,带若姬回去。”赵霜扶着白衣男子走到假山前的甬道上,朝向福和若姬做了个手势,后者迅速悄无声息地逃离了现场。 “王妃,青鸢她不许咱们靠近,只嚷着要见王爷。”香夏解释道。 “都下去。”赵霜遣了一旁侍立的内侍和宫女们。 众人纷纷退下,只剩下一个青色衣裙的年轻女子半躺半坐在石子路上。 女子长发半挽,脸上略施脂粉,长眉紧蹙,瑟缩着身体,看起来方才受了惊。 “王爷,我在这儿!”一看见杨暄靠近,那女子瞬间两眼放光。 “咳咳!”杨暄一手掩口,咳了两声,另一手拉着赵霜上前,朝地上的女子道,“青鸢,这位是摄政王妃。” 青衣女子抬头,疑惑地看着那玉雪可爱的少女,见她被摄政王捧在手心里,心里忽然一阵怅然失落,怯怯地道,“青鸢见过王妃。” “免礼。”赵霜尴尬地站在一旁,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说罢她又往假山的方向挪了挪,要不是杨暄牵着她,恨不能躲到假山后面去。 “王爷,我扭伤了脚,行不了路,”青鸢说着便直起身子,拉住那白衣男子的衣角,指着自己的脚踝处道,“你……你抱我回屋去。” 杨暄脸上憋得通红,却又不知为何没有推开她的手,“本王请两个内侍抱你回去。” 对这个青鸢,他总感到十分矛盾,有时觉得她是个累赘,有时又觉得她给人的感觉很亲切。 “青鸢不要内侍抱我!”那青衣女子忽然又瑟缩起来,警惕地看向周围,颤着声道,“杨……杨暄,你不记得答应过我什么了” 赵霜竖起了耳朵,又四处看看,见周围没有下人,更想听听下文。 这青鸢胆子好大,竟然直呼王爷的名讳,这事儿好像就连自己也只有在动情时才做过。 她心思一转,想起二人动情时,互相称呼对方名字的情景,心中悠悠一晃,半甜半苦。 “青鸢!”杨暄连忙制止她再往下说。 “我不管!我从那帮混混手里救过你的命,你说会回报我,伺候我一辈子!”青鸢说着,幽怨地看向那白衣男子,“难道我转生后,你就不认账了” 赵霜也抬起头端详那白衣男子,见他额上冒出细密的汗珠。 没想到摄政王年少时还与那位朝华公主有过这样的约定呢。 不过她也看出来了,王爷眼下明显是想赖账,并不想提当年的约定。 “青鸢姑娘,不是王爷不抱你,只是他如今有妻室了,就是本宫,”赵霜冷下心肠,煞有介事地说道,“你当着本宫的面,要他抱你,他就算是想,也不敢啊!” “这……”青衣女子见她气势凌人,果然被唬住了,垂下头道,“可是我记得……他的确是……答应我了,就在留芳园中,他答应我了,就好像昨日的事一样。” 这个朝华公主转世之后,果然没什么脾气了,还有点儿恍惚。 见她犹豫,赵霜的胆子又大了几分,躬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青鸢,本宫派两名内侍和宫女扶你回屋去,再请个医者来给你看看。至于王爷,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混混揍的少年了,你就死了这条心。” 杨暄低头看着身边的少女,忽觉心头一暖,又握紧了她的手,朝远处唤了一声,“香冬,向喜!扶青鸢回屋去!” 立时有一名粉衣宫女和内侍小跑着穿过花园的甬道,围着青鸢劝她起来。 青衣女子垂首思忖了一会儿,又说了些朝华公主儿时的事,就被一个向喜和香冬架着回了东厢房。 “想不到,你还挺在乎本王的。”男子仰头望着一轮弯月,嘴角微微一勾,将小姑娘拉到怀里,在她耳边调侃道,“谁方才说,本王就是想,也不敢” “我那是吓唬她的!”赵霜斜了他一眼,“想不到你还答应要伺候人家一辈子” “当时我还小,公主她刚帮我打退了那帮纨绔和混混,我说会报答她。谁知她开口就要我伺候她一辈子,我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就应了。”杨暄面上窘迫,解释道,“不过后来,公主她也没再提起此事,我猜……她应该只是逗我玩儿的。” 赵霜听着他的解释,痴痴地仰头望着他俊朗的脸,脑中有什么念头如飞鸟掠过,又没有抓住。 “王爷……”她伸出手,轻抚男子入鬓的长眉。 杨暄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吹出一口白气暖了暖,“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答应的是朝华公主,不是转世后的青鸢。” “王爷莫不是嫌弃人家没有前世好看”赵霜调侃着问了一句,就挣开他的手,三步并做两步跳出了假山,沿着甬道走回寝殿去了。 身后的男子微微愣神,无奈地一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月色迷蒙。 假山后的黑影里站着一个身穿碎花袄的中年妇人,手里拿着给王妃准备的手炉,却迟迟挪不动脚步,只呆呆望着东厢房的方向。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青鸢她……怎会知道朝华公主儿时的事 常嬷嬷紧紧握着手炉,就连手指被烫疼也忘记了缩手。 她明明记得王妃刚醒的时候,自己曾经问过她儿时的事,可她说自己睡了太久,什么都不记得了。当时自己心疼她昏睡太久,便没有追究,怎么那个青鸢竟会记得一清二楚 难道她才是……长公主 那繁霜殿中的那位……又是哪里来的邪祟 常嬷嬷被这个可怕的念头震惊了,觉得脑袋昏沉沉发着热,一时想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青鸢在繁霜殿中住了几日,倒也相安无事。 时光飞逝,马上就要开春了,中午的静心湖上阳光明媚,清澈的水中可看见许多白鳞鱼成群结队,忽潜忽游。 一个身穿鹅黄色流光锦袍的少女正坐在栈道旁的小凳上,手里扶着一支细长的鱼竿,口里轻声念着口诀。 不一会儿,又一只白鳞鱼上钩了,赵霜高兴地将鱼竿提起来,收着鱼线。 “香夏,快!把鱼装进桶里!” 天气转暖,这静心湖里的白鳞鱼个个都跑到水面沐浴阳光,繁殖小鱼。 70 第86章 钓鱼(二) 早上香夏她们又刚刚洒了鱼饵,只一个时辰的工夫就钓了一桶的鱼。 一旁的粉衣宫女连忙帮着她将那只刚卸下鱼钩的白磷鱼装进木桶中。 “中午来不及了,晚上让厨房做葱香鱼、清蒸鱼,还有糖醋鱼。”黄衣少女用帕子擦了擦手,又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脸上绽开一朵浅笑,如一朵明媚开朗的迎春花。 “王妃,你在这儿。”身后忽传来一个中年妇人低沉幽冷的声音。 赵霜疑惑地转过头,笑问道,“嬷嬷有什么事” 身穿浅色碎花袄的中年妇人低头看了一眼木桶中的鱼,便挥挥手,遣了身边服侍的小宫女。 栈道上只剩下她们二人。 “王妃的垂钓术可真是一绝,短短一个时辰,就钓了一桶鱼。”常嬷嬷望着湖上的粼粼波光,脸色不似平日那般慈祥,反倒有些阴森。 “嬷嬷过奖了,我不过学人掐了一个钓鱼的口诀,那些鱼便抢着上钩了。”赵霜咧嘴一笑,却见那中年妇人沉了脸色。 “钓鱼上钩有口诀,只是不知这钓人上钩是否也有口诀”常嬷嬷转头看向她,脸上脂粉在阳光下泛着冷白色。 “嬷嬷……”赵霜敛起笑意,警觉地看向她,“什么钓人上钩嬷嬷是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是哪里来的邪祟,也不管你是靠什么迷惑了王爷,总之你不是我的长公主。”常嬷嬷也是准备了许久才说出这番话,紧张地捂紧了怦怦跳的心口,捻着帕子的手指着黄衣女子斥道,“你……你是假的!” 赵霜愣怔着没有说话,只垂首咬了咬唇。 “长公主六岁时,我就服侍她起居,你竟然将我骗得团团转!”中年妇人说着,用袖子抹了一下眼泪,“若不是那乘灵妖道,又怎会给你可乘之机幸好天可怜见,又让我遇到公主转世……” “嬷嬷!是不是青鸢她说了什么”赵霜红着脸道,“嬷嬷别听她乱说,她是疯了……” “哼!”常嬷嬷冷笑一声,“那天在假山后面,我听见你和王爷说的话,又去问过青鸢,难道还会有错” 赵霜最不想见到场面出现了。 朝华公主昏睡了十七年,十七年间风云变幻,先皇和先皇后都已不在,公主的师父清无国师也外出云游,就连她的夫君摄政王对她也只有浅浅印象,上京城中对朝华公主感情深厚的……或许就只剩下眼前这位老嬷嬷。 她蒙骗得了别人都骗不了常嬷嬷。 眼下栈道上只有她和常嬷嬷两人,一把将人推下水杀人灭口也不是不行,只是她修的是因果之法,亏心事还是少做为好。 “嬷嬷,人死不能复生,”赵霜站起身,尴尬地望着眼前的老妇人,缓缓开口道,“即便是投胎转世,也早已不是她了。” “你住口!”常嬷嬷怒瞪着她,眼中满是血丝,想来是这几日胡思乱想的,没有睡好,“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忘了公主,我也记得!妖孽!我今日来找你,就是给你一个机会,你……你要么自己走,把王妃之位还给青鸢,要么……我就去太后和皇上跟前说明一切,昭告天下,到时候你……你死罪难逃!” “嬷嬷要赶我走”赵霜眨着无辜的杏眼,楚楚可怜地望着那老妇人道,“嬷嬷,我真不是妖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一睁眼就在这儿了!” 老太太面露犹豫,难道她只是个误打误撞的孤魂野鬼 赵霜说着,以袖掩面抽泣起来,“嬷嬷何必去宫里闹太后既然召了青鸢进宫,想必是早已经知道了,可她不忍心赶我走,这才没有明说。嬷嬷若是赶我走,那我只有流落街头了!” “你……你这个鸠占鹊巢的邪祟!”常嬷嬷指着她骂了一句,见那一张楚楚可怜的脸又分明是朝华公主,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你不离开王府,至少也要搬出繁霜殿!” “那我……搬去含光阁”赵霜眨着长睫,试探着问道。 “你这邪祟,还想去勾引摄政王不行!”常嬷嬷气鼓鼓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后宅的方向,“后宅里那么多院子,你随便选一个!” 这几天老太太心里也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昭告天下,让王爷废妃这邪祟毕竟占了朝华公主的身体,若是她流落街头被人糟蹋,病了或是死了,自己看着也心疼。 不如就让她在后宅里住着,老实呆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那……我去莲香阁。”赵霜思忖了片刻,便选了冰姬从前的住处,觉得那地方还算清净,“嬷嬷可否……让香夏和香冬陪着我去” “去去,”常嬷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威胁道,“到了后宅你老实呆着!若是让我知道你敢有什么不轨,就找个高人来收拾你!” “嬷嬷说笑了,我能有什么不轨”赵霜眼泪汪汪,委屈地看着那花袄妇人道,“不过就是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青灯古佛你……你不是修道的吗”常嬷嬷疑惑地望着她,心中不忿。 朝华公主当年,是多么清醒冷静的人物,怎么被这么个稀里糊涂的邪祟给附身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赵霜挪着脚步,走了几步又转头望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求嬷嬷不要将此事四处宣扬,不然……有损摄政王府的名声。” “这道理不用你说!只要你以后老实呆在后宅中,别惹出什么幺蛾子,”常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口气软下来,“留着你也不是不行。” 赵霜闻言,赶紧行了个谢礼就回去收拾东西了。 掌灯时分,繁霜殿中。 “她怎么在这儿”摄政王回来,看见窗前的软榻上坐着一个面生的蓝衣少女,而他的王妃却不知去向,当即沉了脸。 “是……是常嬷嬷让我来的。”青鸢连忙屐鞋下地,屈膝行了一礼。 男子扫了一眼屋内,又指着桌案上一桌香喷喷的鱼味美食问道,“这鱼哪儿来的” 屋内安静了片刻,没有人说话。 “回王爷,这鱼……是王妃上午钓的。”侍立在一旁的香春小心回答道。 “她人呢”杨暄心里盘算着,赵霜的脑袋莫不是被门夹过,又来这一招请人吃饭,顺便给自己送女人 70 第87章 由奢入俭难 “回王爷,王妃她……搬去莲香阁了。”香春说着,悄悄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妇人。 “去给我把她叫回来!”玄衣男子说着,就打算到净室中去更衣。 “王爷!”常嬷嬷忽然“扑通”一声郑重跪倒在地,又朝香春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急急领着香秋退下,关上了殿门。 屋里只剩下摄政王,青鸢和常嬷嬷。 常嬷嬷这才开口,“王爷,青鸢姑娘才是您的王妃啊,莲香阁那位……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祟……” “住口!”老妇人话未说完,就见那玄衣男子一脸怒气地从净室门口折返回来,指着满桌的酒菜道,“她辛辛苦苦钓了一上午的鱼,你们却把她赶走,让别人坐在她的位子上吃鱼,你们……怎么忍心!” 他一想起赵霜平时锦衣玉食,如今却窝在莲香阁那个简陋的院子里面喝汤咽菜,就觉心疼,好像看见自己娇养了多日的鲜花,一夜之间被人移到了风吹日晒之地。 念在常嬷嬷是宫里来的老人儿,摄政王平时对她还算尊敬,从来不曾大呼小叫的,今日还是头一回训斥她。 “王爷!您是被那邪祟的外表迷惑了!钓鱼算什么老奴看她钓人的本事才是厉害!”老妇人跪在地上,倔强的仰起头,看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青衣女子,“青鸢不过是吃她几条鱼,她却连青鸢的夫婿都抢了!” “常嬷嬷!你若再敢胡言,本王就将你毒哑了丢到掖庭去!”杨暄烦躁地在殿中踱着步。 “王爷息怒,嬷嬷她……都是为了青鸢,是青鸢惹的祸!”青衣女子一听他撂下狠话,当即跪下又开始边啼哭,边碎碎念,“请王爷您念在从前答应了青鸢要报恩的份上,饶了我们……” 杨暄听着这话,感觉耳边“嗡嗡”声一片,头疼不已,朝着门口朗声喝道,“凭风!摆驾去后宅!” 青鸢这才止住了啼哭,愣愣地望着门口。常嬷嬷也吓得一时半会儿没有应声。 门口的少年侍卫闻声,呆若木鸡,一时没敢接话。 王爷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说“摆驾去后宅”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听到没有!”玄衣男子一拂衣袖,迈出殿门,朝那呆住的少年道,“去莲香阁!” “是!”少年清醒过来,急忙出去安排轿辇。 屋内的青衣女子见他要走,忽然追出来,拉着男子的衣袖垂泪道,“王爷别走,青鸢害怕!” “来人!给我把青鸢看住了,别缺衣少食,也别让她寻短见!”杨暄说完便走到院中,坐上了轿辇。 香春和香秋闻言,连忙忐忑地跪下应“是”。二人对视了一眼,心想王爷说“看住了”是什么意思又说别让她寻短见,那个青鸢多愁善感的,这个任务可不轻松啊! 凭风刚要吩咐小厮们起驾,就见那轿辇上的男子又掀开轿帘,探头出来道,“凭风,给我把桌上那几条鱼打包一半,拿食篮端到莲香阁去!” 赵霜整个冬天都在馋静心湖里肥美的白鳞鱼,又花了一早上钓鱼,若是吃不到,不知该有多伤心。 “是!”少年并不知道王妃去了莲香阁,只兀自纳闷王爷跑去莲香阁干什么还端着菜去 又不敢多问,赶紧唤了两个小宫女进去端菜。 莲香阁中。 香冬和香夏正指挥着几个小厮往水塘里种莲花。 此时莲花的花叶都还未发,几个小厮从静心湖里拔了些根茎上来,用小车推到莲香阁,再移栽到莲香阁院中的浅水塘中。 游廊上亮着几盏昏黄的油纸灯笼。 赵霜吩咐厨房做了些姜汤煮蛋,待种完了莲花,就招呼几个种花的小厮和宫女过来,“大家辛苦了,快过来吃!” 几个小厮谢了恩,就坐在游廊的围栏上一边吃,一边聊天,倒也其乐融融。 赵霜走回屋内,一个浅蓝色衫裙的女子急忙起身行礼,“王妃。” 黄衣女子坐到小木桌前,示意那蓝衣女子也坐下,指着桌上道,“咱们也用晚膳。” 天都黑了,王爷想必是不会过来了。 “王妃,您……怎么将繁霜殿让给那个青鸢,”怜无端着一碗姜汤煮蛋,皱着一双笼烟眉,幽声道,“自己搬到这偏僻的莲香阁来了” 怜无的院子离莲香阁不远,王妃一搬过来,她听见有动静就跑到院门口来看热闹,结果就被赵霜看见,留下一起用晚膳了。 “怎么,你不欢迎我”赵霜又指着桌上的几个素菜,眼角泛起委屈的泪光,“可惜我今天没将那白鳞鱼带来,去年我吃过,那静心湖中的鱼可真是美味……” 黄衣女子扫视了一圈这窄小的屋子和院落,叹了口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如今看这小院简直是寒酸得要命,小厨房中的吃食也是素菜偏多,今天她刚来,小厨房没有准备,只能煮了几只鸡蛋凑数。 “王妃,那个青鸢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连太后都偏帮她”怜无一边吃,一边眨着八卦的眼睛。 “不提她了。”赵霜望着桌上的菜,吃了两口就没了胃口,只捧着碗吃饭喝汤。 怜无嘴上不停,很快就将一碗饭和姜汤煮蛋吃完了,又拉了拉赵霜的手安慰道,“王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您得多吃点,把身体养好了,将来才能再杀回繁霜殿去!” “明日我就让香冬她们去静心湖里捞些鱼苗上来,放到水塘中养起来,不信养不大!明年咱们就可以吃了。”赵霜并没有心思杀回去,只是在惦记她钓的鱼。 “王妃,您要在这门口的小水塘养鱼”怜无吓了一跳。 那水塘荒芜了许久,里面毛都没有,今天王妃刚来,就让人栽花换水,怎么还要养鱼听她这意思是打算在莲香阁中长住 “嗯,”黄衣女子点点头,又拍了拍怜无的肩膀,“放心,将来等鱼长大了,我定会分给姐妹们一起尝尝。” “王……王妃!”一个小丫鬟火急火燎地跑进来,大喘着气,“王妃!王爷的轿辇往这边来了,刚过了拱桥!” 赵霜呆住,一时忘了咀嚼嘴里的食物。 怜无瞥了她一眼,颇有些吃味地低声嘟囔道,“只怕是那鱼还没长大,王爷就要把您接回去了。一天不见都忍不住。” 70 第88章 吃鱼 赵霜有些焦虑。 常嬷嬷说让她低调,还说若是她敢图谋不轨,就要将她是冒牌货的事到处宣扬。 王爷此时过来,老太太肯定会将这笔账算到自己头上,又说自己“钓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快!把桌子收了!”赵霜随便吃了几口,擦了擦嘴,朝香夏吩咐道。 香夏便带着几个小丫鬟进来收拾桌子,怜无也起身告退。 “参见王爷。”一阵此起彼伏的行礼声传进来。正在游廊上吃晚饭的几个小厮见了摄政王的轿辇,都有些惊奇。 这个莲香阁处在后宅中位置最不好的角落里,好久都不见摄政王的轿辇了。 杨暄只瞥了一眼那些慌忙行礼的小厮和丫鬟,就走进屋来,撞见正要退下的怜无。 “王……王爷。”怜无擦了一把嘴上的油,屈膝行了一礼,又怯怯地解释道,“是王妃她……留妾身用膳。” “下去。”杨暄摆了摆手,又朝香夏使了个眼色,遣了屋里服侍的人。 怜无见他脸色不好,赶紧退下,走到游廊上,又朝那几个方才种花的小厮道,“还不快走等着挨骂” 几个小厮连忙将碗筷丢到木桶里,交给小丫鬟拿去清洗,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你这里倒挺热闹,又是种花,又是请客。”杨暄四处望了一眼,见屋内陈设简陋,便坐到窗前的软榻上盯着那黄衣女子。 “王爷,您怎么来了”赵霜立在一旁,琢磨着方才繁霜殿中到底出了何事,“常嬷嬷她……” “你怕她干什么”男子恨铁不成钢地睨了她一眼,“她让你搬走你就搬” “那……我也不能赖着不走啊。万一她到处嚷嚷,让繁霜殿中的宫女内侍们都知道我是邪祟……”黄衣女子委屈地垂着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谁敢说你是邪祟,本王杀了她!”杨暄起身,一把将她捞过去,抱在腿上。 赵霜抬头看见他眼中愤怒的小火苗,终于理解刘太后为何不直接下旨让她搬走。 自己是不是真的朝华公主不重要,重要的是摄政王喜欢的是真公主,还是假公主。那个青鸢哪怕再真,若是摄政王不喜欢,对大周皇室来说,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这个赵霜哪怕再假,只要摄政王喜欢,表面上大家就还是一家人,摄政王也不会谋反。 刘太后精明无比,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大概只是想让那个青鸢来试探一番,看看摄政王到底喜欢谁,再决定要怎么做。 “王……王爷,”女子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本来想问什么,忽又改变主意,换了话题道,“王爷可曾用过晚膳” “还未用膳。”杨暄捉住她的小手勾了勾嘴角,又朝外唤道,“凭风,把菜端上来!” 凭风方才去小厨房温菜去了,听到召唤,急忙领着两个小丫鬟进来摆饭。 “王爷我已经吃过了。”赵霜望着满桌香喷喷的白鳞鱼,觉得味蕾又被唤醒。 “哦那本王一个人吃了”男子揪着她的小脸,忽笑道,“再陪我吃一些!” 赵霜便没有忍耐,开心地起身,盘腿坐到对面的软榻上,准备好了碗筷打算再吃一顿。 “到这儿来!”杨暄朝她挑眉,又指了指自己身边,挪了一个空位给她。 “王爷,吃鱼要专心,不然会卡喉咙,两个人挤在一起就没法好好吃了!”少女话音刚落,见他面露不满,又赶紧搬了一个小凳坐到他身边,朝他乖巧地一笑,“妾身坐到这里,伺候王爷吃鱼。” 男子看她这样子,也不继续勉强她,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便也开始用膳。 赵霜说是服侍王爷吃鱼,结果却埋着头只顾自己享用美食,偶尔还要杨暄给她剔鱼骨。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赵霜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 “吃饱了”杨暄早就吃完了,在等她。 “嗯!”她笑着点点头,又唤香夏和香冬进来收拾桌案。 赵霜先去净室中净手洁面,又换了一身宽松的粉色睡袍出来,坐在妆台前梳头发。 杨暄因为没有带常服也没有带睡袍过来,净手洁面后就穿着雪白的中衣出来,坐到窗前的软塌上,背靠大迎枕,朝她一招手,“过来!” 正在梳头发的少女闻言,连忙又乖巧地搬了个小凳坐到他旁边,像只小狗似的眨巴着眼睛抬头望他。 “我是说到这儿来!”杨暄指了指自己腿上。 现在不吃鱼,看她还有什么借口。 女子脸上一红,捋了一下长发,羞涩地低头道,“不……不好,我……答应了常嬷嬷……不……不作妖。” “你管她干什么”杨暄一把将人揽进怀里,在她耳边咽着声道,“本王喜欢谁……她管不着。” “王爷,”赵霜小手环上他的腰腹,头埋进他身上,感觉自己像个祸水,“你在南境遇到的那位高人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鹤发童颜、慈眉善目的方士,”杨暄揉着她的长发,心思乱飞,“他不肯自报家门,只说自己是个云游仙人。他说青鸢是他的徒儿,让我好好照顾她,见我不肯,又说……青鸢若是死了,我会后悔莫及,反正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 “说了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赵霜眼珠一转,怎么这么像师父的作风 可他说青鸢是他徒儿,难不成这老头云游在外,还给自己收了个师妹 这位高人到底是不是师父 “好像是些阴阳五行之类的话,”杨暄手探入她的衣袍,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道,“本王也没有听明白,只是见他有些本事,不像是诓人的,就将那个青鸢带回来了。回头你给我讲讲道法,说不定我能想起什么。” “那些要杀青鸢的又是什么人”赵霜被他撩得浑身发热,羞红了小脸,转过身伏在小桌案上,低声道,“王爷住手!” “是些北境的高手,本王也不知是什么人……”男子早已动了心思,哪里肯住手,听见她的声音,更觉腹中一股暖流升起,“霜儿,我好像……中了你的邪了……” 也不知是怎么了,此刻他觉得,哪怕眼前的女子真是个邪祟,也不能住手。 两人在莲香阁窄小的睡榻上将就了一夜。 ------题外话------ 坚持写,坚持存稿子! 感谢大家的催更,堂主已经开足小马达,在拼命码字啦! 70 第89章 炉鼎 天蒙蒙亮,杨暄便起身准备上朝。 “今晚你到含光阁来。”他站在妆台前,一边穿着外衣,一边微勾唇角,回望睡榻上那微闭双目的女子。 “我不去,常嬷嬷和母后知道就麻烦了,到时候我连王府也呆不得了,”赵霜翻了个身,睁开眼道,“王爷,这次青鸢的事好像是鸿鹄去向母后告的密,你说……她是不是怀疑我了” “那个鸿鹄打着算卦的幌子,最近经常进宫去见太后,太后刚刚还给陈扬封了一个内阁大学士,”杨暄走过来,又躬下身子亲了亲她,“虽然没什么实权,可留着也是个祸患。听闻陈扬还在怂恿皇上选妃……” “他疯了吗我弟弟才十一岁,选什么妃”赵霜瞪着杏眼,抓住他的手晃了一下,“王爷,您可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陈扬和鸿鹄肯定是想借着给皇上选妃,往未央宫里安排眼线呢。 “嗯,放心,”杨暄揉了揉她的小脸,安抚道,“本王已经想好了对策,他不是想往上爬么本王这回就让他知道什么叫做爬得越高,跌得越痛。” 不论是明争,还是暗斗,他这十几年来还从未遇过对手。最近倒是有两个人让他很不爽,男子想起那个佩着青铜剑的身影,微微蹙眉。 “不行!我要进宫!”赵霜说着坐起来,扯过外衣就往身上穿。 “你冷静一点,”杨暄坐下来,柔声劝道,“青鸢的事情还没解决,你此时进宫,以什么身份面对太后和皇上” 这话提醒了她,一个冒牌公主有什么资格去管大周皇室的事 赵霜放下外衣,沮丧地叹了口气,“算了,不进宫了。” “你别忧心,不管发生何事,只要你是本王的王妃,就没人敢动你。”男子将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暖了一下。 “算了,你的王妃另有其人,我就呆在这小院里偏安一隅也挺好的。”赵霜缩回手,抱着腿坐到睡榻的角落里。 “你的意思是,这辈子就呆在王府里,一直跟着我”杨暄凑近了拍拍她的脑袋,调笑道,“就这么……认定我了” 他本来担心真的朝华公主出现以后,赵霜会收拾包袱离开王府,从此两人分道扬镳。 “嗯。找不到师门,我在这世上也没有家可回。”女子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又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呢明知道我是假的,还……还来找我” 他昨夜在莲香阁过夜的事肯定已经传到了常嬷嬷和青鸢的耳朵里,等他稍后去了官署,还不知道那俩人又会怎么闹腾呢。 赵霜一想起这些事就觉得头疼不已。 “假的又如何”早上没用早膳,杨暄站起身,从桌案上倒了杯茶喝,“多一个人,本王又不是养不起……” 多一个人……他是想将自己当成个妾室养在后宅中 身穿雪白中衣的女子心下一凉,忽然想要吓唬吓唬他。 “你就不怕我是个邪祟,把你给吃了”赵霜阴恻恻地上下瞄了他一眼,轻笑道,“王爷若是肯跟我回山上去修炼,倒是个好炉鼎。” 她曾在秘籍上看过,有些妖道以异性的人体为炉鼎,可以让自己的功力突飞猛进。 女子目光中闪现出一丝狡黠和魅惑,如同夹杂着锋利的刀刃一般让人见之浑身一颤。 “噗!”杨暄一口水喷出来,刚刚穿好的官服湿了一大片前襟,偏偏还没有带换洗的过来,指着她斥道,“你!” 赵霜垂下眼,她好不容易下山一趟,若是一事无成,怎么也得拐带一个炉鼎回山上去,可是看这摄政王的意思,好像是不大乐意。 “罢了!你不愿意就算了,”她扭过头,朝着墙壁道,“我再找别人。” “……”杨暄一边用帕子擦着前襟,一边爬上睡榻,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身上,“看看你干的好事!尽是知道胡扯!什么找别人你若是需要炉鼎,本王给你当炉鼎就是了。” 赵霜歪过头来惊奇地看向他,“王爷可知道炉鼎是什么” 为人炉鼎,则自己折福折寿,用自己的精气供养主人。 一般是年老的妖道为了延年益寿,挟持年轻的女子作为炉鼎,也有些女妖为了快速精进修为,将年轻的男子骗入妖怪洞中,总之是门损伤阴德的邪术。 “不……不太清楚。”男子面露尴尬,又安慰道,“你别胡思乱想,你呆在这王府里,人间的荣华富贵都享用不完,回什么山上何况你说的那个仙山,根本找也找不着。” “王爷为何要留我一个邪祟”她又小心瞥了他一眼。 晨光熹微,春风乍起,吹得窗棂呼呼作响。 房中还点着灯烛。 男子打了一个激灵,“中……中了你的邪了!” 说罢赶紧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襟,就出门去了,生怕这邪祟忽然张开血盆大口将自己给吃了。 “凭风!去官署!”门外传来男子半是惊慌、半是焦急的声音。 “王爷,您这……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含光阁换身衣服”凭风指着他衣服前襟的水渍问道。 “去含光阁。”杨暄应了一声,便赶紧去含光阁换衣服了。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赵霜已经在莲香阁中住了数日,摄政王也是夜夜留宿莲香阁,还将换洗衣物都搬了来。 两个人也不理会外界的闲言闲语,吃着小厨房做的饭食,就好像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过着小日子。 这天,香夏和香冬指使几个小厮去静心湖中捞了些鱼苗,正在小水塘中放生,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常嬷嬷就带着一个方脸婆子和一个灰衣道人进了莲香阁的小院,后面还跟着一种丫鬟小厮。 赵霜正坐在窗前,打开窗户看小宫女们放鱼,忽然看见人进来。 还不待她反应,常嬷嬷走到窗台下,拿手一指:“就是她!那邪祟就是附在王妃身上,害得青鸢姑娘得了病!” “嬷嬷不要乱说,你的青鸢姑娘得了病,与本宫有什么关系”赵霜不悦地扫了一眼窗外的人。 一个五十来岁的道士,手持一柄拂尘,派头十足,但是道行并不怎么样。 灰衣道士歪着脑袋,仔细端详着她半晌,才回过头对常嬷嬷说道,“嬷嬷,贫道道行浅薄,看不出王妃身上有什么邪祟……” ------题外话------ 这几天在看一本十年前的,节奏很慢,但我看的很开心。 也想写一本慢慢慢热文,又怕乃们不喜欢。 70 第90章 道长 “道长你再仔细看看!”常嬷嬷干脆拉起灰衣道人的手,领着那道人进屋,指着赵霜道,“她……她真是邪祟!依我看是个狐狸精,王爷都被她迷惑了!” “我若是妖孽,王爷他还会有命”赵霜兀自低头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嗅着茶香。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留着王爷的性命是贪图他的美色!”常嬷嬷指着她,心有余悸地斥道,“等王爷他年老色衰,你就会毫不犹豫地吃了他!” 赵霜觉得好笑,不知王爷若是听到这番话会是什么心情。自己不过就是借尸还魂,怎么还成狐狸精了 “常嬷嬷,我都已经退到这方寸之大的莲香阁来了,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她轻轻地一手扶额,可怜巴巴地道。 “妖……妖孽!你……你休要装可怜,你虽然是搬到这里,可还不是勾引王爷每夜都来这莲香阁”常嬷嬷骂了一句,又躲到灰衣道人身后,紧张地问道,“道长,你看看青鸢中的那咒术是不是她施的!” “青鸢怎么了”赵霜闻言,忽一蹙眉。 “听闻青鸢她忽然昏迷不醒,”香冬从常嬷嬷身后走出来,不知屋内发生了何事,又望着赵霜问道,“王妃,这道人是” “哦,我这几日觉得有些疲累,怕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让常嬷嬷找个道人来给我看看。”赵霜轻描淡写地将话圆了过去,也算给了常嬷嬷一个台阶下,又看向那花袄老妇人,“你说是不是,常嬷嬷” 青鸢的事到底是不是赵霜下的咒术,老太太本来也有些拿不准,也不敢将赵霜是邪祟的事到处宣扬,便点头认了,又拉着灰衣道人的衣袖使了个眼色,“不……不错。道长,你且给王妃看看。” 那灰衣道人在屋内看了一圈,又回到院中四处看了看,朝常嬷嬷摊着两手,摇了摇头。 “道长,你再仔细看看!”老太太还不死心。 中年道人走过来,从袖中抽出几张鬼画符的浅黄色符纸,“嬷嬷,贫道真的看不出这院中有什么问题,不过……嬷嬷若是还不放心,贫道这里有几道符纸,贴在这院子四周,便可镇邪。” “多谢道长!”常嬷嬷高兴地收了那一叠符纸,又问道,“只是不知道,贴了这符纸,若是王爷再来……” “嬷嬷,贫道这符纸只能镇压妖魔,至于王爷……他是人,人自然不受这符纸的制约。” 那道士说完,常嬷嬷又皱起了眉头。 王爷这样不是完全被那邪祟给迷住了吗青鸢姑娘整日独守空房,心情抑郁,这回病了难说与那邪祟有没有关系。 “余婆婆!”常嬷嬷伸手一挥,招呼那跟来的方脸妇人,“你带人去将这符纸贴在莲香阁四周的院墙上,每隔几步就要贴一张!” “是!”余婆婆爽朗应了,便带着几个小厮和丫鬟去贴符纸。 赵霜仍旧气定神闲地坐在窗前,想看看她们到底搞什么鬼。 “你……你别得意!”常嬷嬷见她依旧云淡风轻,又冲进屋中,指着她斥道,“有道长的符纸在此,量你也出不了这莲香阁的大门!” 黄衣女子一边吹着茶上的雾气,一边朝老太太眨了眨眼,“嬷嬷放心,我不出去。” 就凭那几张鬼画符的黄纸,也想困住她这老太太未免太小看人了。 “你也别想着再勾引王爷,青鸢姑娘如今昏迷不醒,王爷自然会陪在她身边,”老太太在屋中踱了两步,又朝她道,“不信你就等着,看王爷今夜还会不会来!” 常嬷嬷心里早就想好了万全之策,今夜非分开这妖孽和王爷不可。 “嗯,嬷嬷别气坏了身子。”赵霜喝了一口茶,朝那花袄妇人微微一笑。 杨暄这几日把含光阁的奏章和衣物什么都搬来了莲香阁,昨夜还说今天要一起吃全鱼宴的,哪儿会听她唠叨几句不来 天色微暗,含光阁中还未掌灯。 “哦放鱼”身穿月白色锦袍的矜贵公子正垂眸读着一封黄麻纸写就的信笺,身边站着一位灰色劲装的高个少年。 “回王爷,正是,”凭风忍住不笑,拱手禀道,“上午香夏和香冬带着几个小厮去静心湖中捞了些半大的鱼苗,说是刚刚开春,要放到莲香阁的小水塘里去养着。” 即便王妃搬到莲香阁那么远,王爷还是每天都记挂着她在做什么呢。 “那水塘这么小,深度也不够,怎么养白鳞鱼”杨暄闻言扯了扯嘴角,“别养死了。” 赵霜虽然偏安一隅,日子却过得有声有色,再这么下去,只要没有人阻止她,再过一段时日就要把静心湖上的亭子也搬过去了。 “属下听说,王妃她找了些匠人疏通了塘底的污泥,又挖了条沟渠引了活水进去……”屏风说着,忍不住笑道,“王爷,王妃这是打算自给自足、从此吃鱼不愁了呢。” 常嬷嬷不让她出来,她就不出来,但是不妨碍她不停往那个小院里面搬东西。 莲花是早就种上了,前几日又从含光阁中挖了些修竹过去种在屋后,就连静心湖边的白砂,赵霜看着不错,也让人挖了一小车,撒在莲香阁的小水塘周围。 “嗯,走。”杨暄将那封信收到袖中,理了一下衣袍,便站起身打算出门。 “王爷!”门口忽然有个小厮火急火燎地来报,“王爷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好好回话!”凭风斥了那小厮一句,又回身点上了殿中的灯台。 王爷每到掌灯时分就会去莲香阁,所以他方才并没有打算点灯,但是看这小厮是从繁霜殿中来,满头大汗的,料想今日会有事发生,要耽搁一阵了。 凭风不动声色地扶着杨暄坐下,又朝那小厮使了个眼色,“王爷您先坐一会儿,听他说说。” 小厮吓坏了,怯怯地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王爷恕罪!小的也是着急。” “出了什么事”白衣男子问道。 “回王爷,青鸢姑娘突发重病,常嬷嬷说,请您过去一趟。”小厮急急说道。 “病了就请医者,要本王过去作甚”杨暄不悦地蹙眉,看了一眼门外,天色将晚。 “回王爷,医者来过,说不出个缘由,只说是青鸢姑娘像是中了邪。常嬷嬷就请了城北玉虚观的道士来。”那小厮边说,边悄悄观察摄政王的反应。 ------题外话------ 请投了月票的天_婷小可爱记得去78章末尾活动区留个言哈,可以领500书币哦,要在23号早上7点40之前哈。 再次感谢小可爱! 70 第91章 舞姬 “后来呢” “那道士看完之后,说青鸢姑娘是中了厌胜之术。”小厮说着便垂下头。 “厌胜”摄政王剑眉蹙起。 厌胜是用法术诅咒人的邪术,一向为大周朝廷所禁,如今只在北境和南境的少数地方流行。 身穿灰麻布衣的小厮犹豫了片刻,斟酌着该怎么措辞,“那道长说……说是王妃她……” “王妃怎么样”白衣男子隔着衣袖捏着袖中的信笺,心中一紧。 “道长说,那诅咒是从莲香阁中传出来的,”小厮说罢,见凭风脸色煞白,拼命朝他使眼色,连忙改口道,“王爷!那道士并没有说是王妃,只是说莲香阁最近不干净,可能是……改变了风水之故。” “胡扯!”白衣男子说着就要起身去莲香阁。 赵霜这段时日又是挖沟动土,又是引水开河,的确是动了风水,可怎么也扯不到厌胜之术。 “王爷!”那小厮连忙跪下,朝他拜了一拜,“方才那道士给青鸢姑娘解咒,说是那邪术过了今夜就能破,可若是今夜有人进入莲香阁,就会功亏一篑,青鸢姑娘就再也醒不过来……” 杨暄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凭风。 凭风哪会不知道他的心思,连忙质问那小厮道,“是哪个道士胡言乱语” “回王爷,是……是玉虚观的萧观主。”小厮记着常嬷嬷的托付,依言转达了,果然见摄政王的神色平静下来。 “青鸢现在如何”白衣男子问道。 “回王爷,还在昏睡,”那小厮又道,“不过萧观主说,若是得王爷助力,青鸢姑娘明日就会康复。” “需本王如何助力”男子故意问道。 “这……”那小厮面有难色,常嬷嬷虽然告诉了他,可他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放心,本王只是听听,不会治你的罪。”杨暄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那道士说,王爷是天王贵胄,若是王爷肯守在青鸢姑娘身侧一夜,凭他什么邪祟,也不能伤害青鸢姑娘。”小厮说完便低着头,意外地并没有收到一顿训斥,松了口气。 “凭风,今夜改去繁霜殿。”白衣男子拿起桌案上的折扇,走出了殿门。 灰色劲装的少年一边去安排轿辇,一边琢磨着太阳今天是不是真的要从西边出来了。 莲香阁。 小圆桌上摆了一桌全鱼宴,黄衣女子坐在窗前的软垫上,眼巴巴望着窗外院门的方向。 香冬和香夏侍立在旁边,都知道王妃今日心情不好,又不知该怎样劝。 “王妃,妾身说的千真万确,您……就别等了。”一个粉衣女子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长得清秀俏丽,身材婀娜,正是怜无,“咱们吃了算了。” 那道士的符纸虽然不许莲香阁中的人出去,但是并没有说不让外人进来,怜无方才得知王爷去了繁霜殿的消息,又嗅到莲香阁中的食物香味,就带着丫鬟来了。 “青鸢病了,他去繁霜殿中看望一下也没什么,或许稍后会过来呢”赵霜望着窗外,心中惆怅,“咱们再等一等。” “王妃,您就别等了,”怜无陪着她等了半天,眼睁睁看着桌上的菜都凉了,“妾身听说,繁霜殿中可是大摆宴席,常嬷嬷还请了宫里的舞姬来献舞呢!王爷现在肯定是应接不暇了……” 怜无心里不高兴。她自己能歌善舞的,后宅里边儿有才艺的也不少,可常嬷嬷偏偏不喜欢,要从宫里请什么新鲜面孔来。 她们这些姬妾,青春都给耽误没了,也没个展现机会,每日里混吃等死的,身材都走样了。 怜无垂下头看了看腰间的赘肉,急忙挺直了身子,叹了口气。 “怜无,你先吃,本宫觉得没什么胃口,休息一会儿再吃。”赵霜说着又微微一笑道,“你吃不完,就带一些回去,分给后宅里的姑娘们吃。” 赵霜又给香夏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给怜无布菜。 “王妃,您也别伤心,这太后娘娘估计是看您久久没有怀上身孕,才找了几个年轻的舞姬来帮帮你,”怜无也不客气,就大口先吃了起来,“您与太后到底是一家人,她还能不为您着想等到时候那孩子生下来,还不是养在繁霜殿,您有什么可担心的” 一想到杨暄要和别人生孩子,赵霜眉间的竖纹又更深了。 “怜无,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她忽然手摸了摸脸,也不知上辈子吃的不死药还有没有用了,又举起灯烛照着自己的脸,朝着怜无问道,“你看看,是不是” “王妃,你担心那些干什么这府里的姑娘们,小圆小方她们够年轻去年才来的,还不够及笄呢,王爷何曾看过她们一眼”怜无吐出一口鱼骨头,借着灯烛看了一眼赵霜的脸,心想这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平,自己比王妃小一轮,脸上已经有些小沟壑,不抹粉不行了,可是王妃却还是娇美如同少女,肌若凝脂。 “就算脸上看不出来,可是毕竟,年龄是骗不了人的。”赵霜垂眸呆呆望着烛火。 李氏和太后都担心她生不出孩子,王爷或许……也有过这样的担心 怜无喝了几口鱼汤,擦了擦嘴道,“再说了,是人就会老的,这上京的小姑娘们一茬一茬地长,每年都如雨后春笋一般,咱们还能跟她们比吗看开点儿。” “怜无,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赵霜放下灯烛问道。 “嗯……”怜无低头喝了一口鱼汤,“还……还能有什么打算就呆在王府里混吃呗,我看国公府里那几个年老的姨娘,每天乘凉聊天儿晒太阳,也过得挺好。” “可你还这么年轻!”赵霜仔细看了看怜无的脸,那张脸不如林悦之娇媚,却也圆嘟嘟的惹人怜爱,“你就没想过争一争听闻你从前是上京第一的舞姬,比繁霜殿里那些舞姬应该不差” “王妃,妾身从前在勾栏的时候,的确是舞技一流,还曾经过五关斩六将,拿过上京城的花魁,”怜无忽又想起什么,垂下头,嘟着嘴道,“可这些年在王府里,可把妾身的脾气都磨没了。如今妾身舞技生疏,那宫里来的舞姬们一个个的都是豆蔻年华,身姿苗条,妾身如何能比如若不然,常嬷嬷也不会舍近求远了。” ------题外话------ 女主:嘤嘤明月易低人易散,堂主趴在地上的订阅还能有起色吗 男主:我看比较难。 女主:把你卖了或许可以 男主:……你良心何在 70 第92章 怜无 赵霜转着眼珠子,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怜无在王府里养尊处优了几年,且又多年不曾练舞,怕是技艺生疏。 她忽然用手遮住怜无面前的碗,凑过去,对着她耳语了几句,“快别吃了!你听我说……” 小屋内灯火阑珊,二人耳语了一阵,就见那粉衣女子皱着眉头,为难地说道,“王……王妃,你这主意能行吗不是妾身不帮你,实在是……这一天两天的,瘦不下来啊!” “你这几天少吃点,再说……”赵霜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几眼,“我看你也不胖,可以的!” “王妃你不知道,这习舞之人的腰间是一点儿赘肉都不能有,”怜无用两指拈起自己腰间的赘肉,摇着头道,“妾身这已经是积弊难改了。” “放心,王爷他又不习舞,哪儿懂得这些只要你到时候挺直了腰杆,他哪儿看得见你腰上有没有赘肉你这几日好好练练舞,等王爷来了给他一个惊喜。”赵霜兀自倒了一杯酒,方才的沮丧一扫而空,忽然寻到了事情做,又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朝香夏道,“香夏!去取银子!” “是。”香夏心怀忐忑地看了二人一眼,应声而退。 王妃这回又在想什么鬼主意,真是让人担心!小宫女叹了口气。 怜无一听说有银子,也欢喜起来,拍着两手道,“那妾身就试试。明日,王爷若是再不来,咱们就在莲香阁里摆一出歌舞,王妃您给妾身弹琴伴奏,再找个丫鬟去把王爷请来……” 那繁霜殿里的舞姬虽然青春年少,可是怜无也不是吃素的,光是把心里记得的那几支独舞演出来,就能甩她们几条街。粉衣少女收了银子,便将碗筷一推不吃了,决定从现在开始节食。 赵霜满意地点点头,忽又长叹道,“可惜冰姬不在,不然的话……” 不然她们三个女人绝对可以排一出戏,让王爷开开眼。 二人正在说话间,就见香东匆匆跑进来道,“王……王妃!” “怎么了”赵霜微微抬眼。 “冰……冰姬来了!” 香冬说完,看见王妃和怜无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快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村妇打扮的女子小心翼翼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四处张望。 “见过王妃。”冰姬屈膝行礼。 “快起来,过来坐。”赵霜招呼她坐到怜无身边,又吩咐香冬去添一副碗筷,“你还没用晚膳坐下一起吃。” “谢王妃。”一两个月没见,冰姬的脸上有些沧桑,虽然擦了脂粉,还是不如从前那般细皮嫩肉的,目光里还有些迟疑,“我……” 她如今已不是王府姬妾,便不再自称“妾身”。 “你怎么回来了”怜无惊奇地问道。她之前只是听说冰姬和徐莲玉跑了,却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更没想到冰姬竟然还回来了。 赵霜也觉得奇怪,“是不是徐莲玉欺负你” 徐莲玉强势,冰姬对她言听计从,如今冰姬一个人回来,难道是受了什么委屈 “不不,”冰姬连忙摆手,略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怜无,“徐姐姐要成婚了。” “她重色轻友,打发你回来”赵霜若有所思,又给冰姬盛了碗饭,“放心,你若是没地方去,就回来。” “王妃,其实……前段时间有传言说是您逼走我和徐姐姐,王爷要立红秋为侧妃,徐姐姐让我回来给您作证,”冰姬接过饭碗,不忿地道,“幸好事情都解决了,只是……方才我在王府正门请那门房替我通传,怎么听说……您失宠搬到了莲香阁中那个霸占繁霜殿的青鸢,难道真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吗” 这话又说到了赵霜的痛处,她撇了撇嘴道,“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莲香阁也挺好的,这段时日我还将门口的水塘和屋后的树林都改造了一番。” 冰姬低头吃了几口饭菜,忽又问道,“王妃,方才我路过繁霜殿外的时候,还听到里边儿有丝竹声传来,是哪里来的乐师” “是常嬷嬷从未央宫中请来的乐师和舞姬,为的是给王爷取乐呢。”怜无拈起桌上的水果,吃了一口,又道,“方才王妃还说,想在莲香阁中也摆一出歌舞,引王爷过来。” “莲香阁的地方那么小,怎么和繁霜殿相比啊”冰姬望了一眼窗外,叹了口气道,“王爷也不是纵情声色之人,怎会就被那些舞姬迷了眼” 赵霜垂眸,她也没有想到。白天常嬷嬷在这里的时候,她还胸有成竹的,没想到,晚上王爷还真的没有来。 她心里时而空虚,时而又妒忌,甚至想着不择手段将他引来。 难道真是坠入了情网 “人是会变的,王爷就算不喜欢,为了王府和国公府,也得早日开枝散叶。唉,咱们也只是试试罢了,王爷来不来的,还是要看他自己。”怜无瞥了一眼赵霜,叹了口气,又问道,“冰姬,你可愿与我一同,助王妃一臂之力到时候咱们将院子收拾出来,挂几只灯笼,你唱曲子,我伴舞。” “可……是可以。”冰姬怯怯地看了一眼赵霜,“王妃,我这次来,还有事想求您。” “何事” “求您跟我一起回一趟滇西!”冰姬放下碗筷,又跪地磕头道,“贺徐姐姐大喜。” 赵霜奇怪地看了那村妇打扮的女子一眼,徐莲玉再嫁,自己去不去又有什么分别她这么着急做什么 “是徐莲玉让你来请我”身穿嫩黄衫裙的女子后倾着身子,仔细打量她。 “回王妃,徐姐姐说,滇西有位可医女子不孕的神医,让您一定要去。”冰姬见她盯着自己,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道,“还有件事,是……有关我的姻缘之事。” 赵霜醒过来已有一年时间,这一年来她与杨暄不可谓不恩爱,可始终也未见有所出,如今自己妃位不稳,冰姬又忽然提起神医的事,恐怕也是想以此为诱饵,劝她去滇西。 到底滇西出了什么事非去不可呢 “哦”赵霜淡淡看了她一眼,“说说你的姻缘之事,我看看能不能帮。” 冰姬点点头,直言不讳道,“我……我看上了徐姐姐的堂弟,徐家二房的……徐二公子。” 70 第93章 花无百日红 “那你为何来找我直接找徐莲玉去跟徐家二老说不就行了”赵霜端起酒盏,喝了一口,“你从王府带出去的钱财,应该足够风风光光出嫁” 冰姬委屈地摇了摇头,“徐姐姐说不成,我曾经在王府为妾,要嫁徐家……除非是继续为妾……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 “这个徐莲玉,她自己不也是曾为人妾室”怜无给她递了张帕子,又同情地拍了拍冰姬的肩膀,“她自己怎么可以风风光光地再嫁” “也怪不得徐姐姐,是……她说过不了徐二公子的父母那关,”冰姬一边哭,一边胡乱地擦着眼泪,“我与徐姐姐约好,两个月为期,要请王妃去滇西贺她新婚,顺便……将我以王妃身边宫女的身份引荐给徐家二老。若是晚了,徐二公子就不等我了。” 赵霜示意香冬扶着冰姬起身,又问道,“那个徐二公子,他对你怎么样你与他相识不久,会不会……所托非人” “王妃放心,徐二公子是个妥帖之人,他不嫌弃我曾经在王府为妾,还说……若是徐家二老不同意,就带着我离开徐家,”冰姬回忆起那位徐二公子,脸上泛起微红,“我不忍见他为我抛弃父母和大好的前程,所以……求王妃帮我!” “嗯,此事……我会考虑的。你今夜……就随我住在莲香阁中。”天色已晚,外边寂静无声,看来王爷今夜是不会来了。 赵霜朝怜无摆了摆手,后者便急急告退。 “王妃别担心,过几日,我与怜无同台,定不会逊色于繁霜殿中。”冰姬扶着她去净室中梳洗,又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王妃与王爷是雷也劈不开的神仙眷侣,如今……还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什么“雷也劈不开”眼下还没有打雷呢,不过是常嬷嬷唠叨几句,他就不来了。 嫩黄色衣裙的女子回过头瞪了她一眼,冰姬便赶紧捂上嘴不敢再说话。 繁霜殿,苍穹如墨。 正殿中传来阵阵婉转的丝竹之声,隐隐还可以见到几个如花似玉的舞姬在翩翩起舞,杨柳细腰,舞步轻盈,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手持折扇,却连头也没有偏,就快步经过了外殿,向着内殿而去。 内殿中,一个青衣女子和衣躺在睡榻上,一旁站着一位花袄婆子,正在用温水给她擦拭着额头。 “看来青鸢病得还不够重,你还有心思摆歌舞!”白衣男子如疾风般走了进来,一撩袍坐到了窗前的软榻上,斜了一眼那花袄妇人。 常嬷嬷闻声,恭恭敬敬地朝窗前坐榻上的白衣男子行了个礼,又赶紧小宫女去撤了外殿的歌舞。 “回王爷,青鸢姑娘前几日就不舒服,老奴看……她是思虑您成疾,结果今天早上,她就忽然晕了过去。” “哦思虑本王成疾病还是本王的错了”男子端着茶,心不在焉地喝着。 “王爷,您不用担心,萧道长说,只要王爷今夜不去莲香阁,那厌胜之术明日就能化解,”常嬷嬷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外殿的方向,“王爷不如先去外殿用些晚膳,老奴从未央宫中请了些年轻的舞姬……” 老婆子心里打着小算盘。青鸢如今这样子像个死人一般,只怕是留不住摄政王,不如暂时找几个年轻貌美的舞姬拖住他,省得他又去莲香阁找那个邪祟。 “莲香阁中如何了”白衣男子不待她说完,就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劲装少年。 “回王爷,属下听闻……王妃她摆了个全鱼宴,请了怜无和另一位姑娘作陪,席间相谈甚欢。”凭风方才被派去莲香阁打探消息,就在莲香阁外偷偷观察了一阵。 “她这么快就将本王忘了”杨暄放下茶盏,心中不悦。 “不不,”凭风连忙摆手,解释道,“王妃她等您到戌时,得知您不去,还在窗前怅然了许久,想来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刚才香夏对他随便说了几句,凭风自己又添油加醋了一番,这么一说,王爷肯定高兴。 白衣男子果然得意地弯起嘴角,又问道,“那全鱼宴……她都吃完了” “回王爷,王妃和两位姑娘已经吃完了,”凭风又小心说道,“属下听闻王妃她留宿了一位姑娘,想来夜里也不寂寞。王爷您也早些用晚膳,不过是一日,明日等青鸢姑娘醒了,您就可以去莲香阁了。” 方才在含光阁听了那小厮一番话,又跑到莲香阁中耽误了许久,王爷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想着不过是忍一夜,杨暄便起身朝常嬷嬷道,“本王到外殿去用些饭食,然后就回含光阁了,你们好好照看青鸢姑娘,若是明日不醒,再来报于本王。” “是……是。”常嬷嬷连忙应了,又不甘地问道,“王爷今夜不留宿繁霜殿萧道长说,青鸢姑娘她的病……” “青鸢昏迷不醒,需要静养,本王留下来有什么用”杨暄走到门口,又回身怒斥道,“常嬷嬷,你编的那些鬼话在本王面前还是省省!” 说什么要摄政王陪着一夜,病才会好,一听就是别有用心。 老太太被斥得羞愧难当,又不敢反驳,“王爷说的是,请王爷到外殿用膳。” 望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常嬷嬷心中暗道,今夜不成,还有明日,青鸢一日不醒,王爷就不能去莲香阁,你早晚会耐不住寂寞,待你见识了那几个年轻舞姬的好,自然会将莲香阁中那个邪祟抛诸脑后。 谁知一连过了几日,青鸢仍旧未醒,脸色还越来越苍白。 上京城中的医者来了几波,都是束手无策,就连玉虚观的萧道长也自叹道行不够,不肯来了。 这一日,掌灯时分。 常嬷嬷急得在繁霜殿中来回踱步,心中忐忑不安。 说青鸢中了厌胜之术,这本就是自己和那位道长编出来的谎话。 如今医者和道士已经来过几波人,都说是青鸢这病蹊跷,从来没有见过。 萧道长只说青鸢身上有咒术,而且那施术之人的道行在他之上,他也解不了。 “长公主,您可不能……不能死啊!”老太太如没了主心骨一般,瘫坐在睡榻前,抹了一把眼泪,又朝门外唤道,“香春,再派人去请摄政王!” 70 第93章 花无百日红 “那你为何来找我直接找徐莲玉去跟徐家二老说不就行了”赵霜端起酒盏,喝了一口,“你从王府带出去的钱财,应该足够风风光光出嫁” 冰姬委屈地摇了摇头,“徐姐姐说不成,我曾经在王府为妾,要嫁徐家……除非是继续为妾……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 “这个徐莲玉,她自己不也是曾为人妾室”怜无给她递了张帕子,又同情地拍了拍冰姬的肩膀,“她自己怎么可以风风光光地再嫁” “也怪不得徐姐姐,是……她说过不了徐二公子的父母那关,”冰姬一边哭,一边胡乱地擦着眼泪,“我与徐姐姐约好,两个月为期,要请王妃去滇西贺她新婚,顺便……将我以王妃身边宫女的身份引荐给徐家二老。若是晚了,徐二公子就不等我了。” 赵霜示意香冬扶着冰姬起身,又问道,“那个徐二公子,他对你怎么样你与他相识不久,会不会……所托非人” “王妃放心,徐二公子是个妥帖之人,他不嫌弃我曾经在王府为妾,还说……若是徐家二老不同意,就带着我离开徐家,”冰姬回忆起那位徐二公子,脸上泛起微红,“我不忍见他为我抛弃父母和大好的前程,所以……求王妃帮我!” “嗯,此事……我会考虑的。你今夜……就随我住在莲香阁中。”天色已晚,外边寂静无声,看来王爷今夜是不会来了。 赵霜朝怜无摆了摆手,后者便急急告退。 “王妃别担心,过几日,我与怜无同台,定不会逊色于繁霜殿中。”冰姬扶着她去净室中梳洗,又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以为王妃与王爷是雷也劈不开的神仙眷侣,如今……还真是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什么“雷也劈不开”眼下还没有打雷呢,不过是常嬷嬷唠叨几句,他就不来了。 嫩黄色衣裙的女子回过头瞪了她一眼,冰姬便赶紧捂上嘴不敢再说话。 繁霜殿,苍穹如墨。 正殿中传来阵阵婉转的丝竹之声,隐隐还可以见到几个如花似玉的舞姬在翩翩起舞,杨柳细腰,舞步轻盈,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一个身穿月白色锦袍的男子,手持折扇,却连头也没有偏,就快步经过了外殿,向着内殿而去。 内殿中,一个青衣女子和衣躺在睡榻上,一旁站着一位花袄婆子,正在用温水给她擦拭着额头。 “看来青鸢病得还不够重,你还有心思摆歌舞!”白衣男子如疾风般走了进来,一撩袍坐到了窗前的软榻上,斜了一眼那花袄妇人。 常嬷嬷闻声,恭恭敬敬地朝窗前坐榻上的白衣男子行了个礼,又赶紧小宫女去撤了外殿的歌舞。 “回王爷,青鸢姑娘前几日就不舒服,老奴看……她是思虑您成疾,结果今天早上,她就忽然晕了过去。” “哦思虑本王成疾病还是本王的错了”男子端着茶,心不在焉地喝着。 “王爷,您不用担心,萧道长说,只要王爷今夜不去莲香阁,那厌胜之术明日就能化解,”常嬷嬷顿了顿,又看了一眼外殿的方向,“王爷不如先去外殿用些晚膳,老奴从未央宫中请了些年轻的舞姬……” 老婆子心里打着小算盘。青鸢如今这样子像个死人一般,只怕是留不住摄政王,不如暂时找几个年轻貌美的舞姬拖住他,省得他又去莲香阁找那个邪祟。 “莲香阁中如何了”白衣男子不待她说完,就转头看向一旁侍立的劲装少年。 “回王爷,属下听闻……王妃她摆了个全鱼宴,请了怜无和另一位姑娘作陪,席间相谈甚欢。”凭风方才被派去莲香阁打探消息,就在莲香阁外偷偷观察了一阵。 “她这么快就将本王忘了”杨暄放下茶盏,心中不悦。 “不不,”凭风连忙摆手,解释道,“王妃她等您到戌时,得知您不去,还在窗前怅然了许久,想来心里也十分不好受。” 刚才香夏对他随便说了几句,凭风自己又添油加醋了一番,这么一说,王爷肯定高兴。 白衣男子果然得意地弯起嘴角,又问道,“那全鱼宴……她都吃完了” “回王爷,王妃和两位姑娘已经吃完了,”凭风又小心说道,“属下听闻王妃她留宿了一位姑娘,想来夜里也不寂寞。王爷您也早些用晚膳,不过是一日,明日等青鸢姑娘醒了,您就可以去莲香阁了。” 方才在含光阁听了那小厮一番话,又跑到莲香阁中耽误了许久,王爷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想着不过是忍一夜,杨暄便起身朝常嬷嬷道,“本王到外殿去用些饭食,然后就回含光阁了,你们好好照看青鸢姑娘,若是明日不醒,再来报于本王。” “是……是。”常嬷嬷连忙应了,又不甘地问道,“王爷今夜不留宿繁霜殿萧道长说,青鸢姑娘她的病……” “青鸢昏迷不醒,需要静养,本王留下来有什么用”杨暄走到门口,又回身怒斥道,“常嬷嬷,你编的那些鬼话在本王面前还是省省!” 说什么要摄政王陪着一夜,病才会好,一听就是别有用心。 老太太被斥得羞愧难当,又不敢反驳,“王爷说的是,请王爷到外殿用膳。” 望着白衣男子的背影,常嬷嬷心中暗道,今夜不成,还有明日,青鸢一日不醒,王爷就不能去莲香阁,你早晚会耐不住寂寞,待你见识了那几个年轻舞姬的好,自然会将莲香阁中那个邪祟抛诸脑后。 谁知一连过了几日,青鸢仍旧未醒,脸色还越来越苍白。 上京城中的医者来了几波,都是束手无策,就连玉虚观的萧道长也自叹道行不够,不肯来了。 这一日,掌灯时分。 常嬷嬷急得在繁霜殿中来回踱步,心中忐忑不安。 说青鸢中了厌胜之术,这本就是自己和那位道长编出来的谎话。 如今医者和道士已经来过几波人,都说是青鸢这病蹊跷,从来没有见过。 萧道长只说青鸢身上有咒术,而且那施术之人的道行在他之上,他也解不了。 “长公主,您可不能……不能死啊!”老太太如没了主心骨一般,瘫坐在睡榻前,抹了一把眼泪,又朝门外唤道,“香春,再派人去请摄政王!” 70 第94章 王爷念旧 杨暄此时正在官署,凭风匆匆从外走进来,抱拳施了一礼,“王爷!” 见凭风神色有异,杨暄便屏退了正在议事的几名同僚,又问道,“何事” “常嬷嬷派人来报,说青鸢姑娘还未醒……” “她不是每次都这么说吗骗了本王去又说要本王与那个青鸢同宿同眠,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后。”玄衣男子依旧拿着毛笔,垂首写着什么,神色已有些不耐烦。 自己这几天被朝政和青鸢的事情烦着,已经几日没有去过莲香阁,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王爷!这回不一样,香春说……那个青鸢面色灰白,气若游丝,怕是……不行了。” 凭风说完,就见杨暄蹙起眉头,思忖了片刻,朝门外唤道,“来人!” “王爷!”一名侍卫从外进来。 “速去郊外的青玉庵请静逸师太!”杨暄说罢挥了挥手,那侍卫便快步退了出去。 上京城的怪事,要么请城北的玉虚观,要么求西郊的静逸师太,要么……就找那个卫尉府的程谦。 此次的事情,玉虚观已经请过了,程谦他不乐意找,静逸师太是否有办法也不得而知,但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那位高人说,万一青鸢死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杨暄隐隐觉得有些忧心。 一个不留神,墨团掉落在纸上,玄衣男子放下笔,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 “王爷,”凭风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主人此刻心情烦躁,又小心说道,“还……还有件事。” “还有何事”玄衣男子抬了抬眼。 “是王妃,王妃说……今夜为王爷准备了歌舞节目助兴,派了人来请您去……去莲香阁。”凭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家主人。 青鸢姑娘未醒,王爷这几日都心情不好,哪儿有心情看歌舞繁霜殿的那些舞姬都没看过。 “跟她说,本王过几日去看她。”摄政王微眯双眸,又补充说道,“让她将歌舞撤了,告诉她这几日府中有大事,让她乖乖呆着别轻举妄动。” 莲香阁。 一阵轻歌曼舞的悠扬之声远远传到院门外。 凭风不得空,便派了一个侍卫去莲香阁传信。 那侍卫听说莲香阁有邪祟,又见院墙上贴着符纸,不敢进门,只能扯着嗓子将摄政王的话带到了。 香冬趴在院墙上听完了传话,心下凉了半截,赶紧回到院中,向赵霜禀报了。 拨琴声骤停。 身穿湖绿色舞裙的怜无刚才还在练舞,现在也一下没了心情,开始收拾舞台上的灯笼。 歌声戛然而止,蓝衣女子尴尬地转头看向王妃,只见那嫩黄色衣裙的女子神色黯然。 “算了,停了。”赵霜起身,走向寝房内。 “王妃!”冰姬赶紧也追进去,安慰道,“王妃您要坚持住啊!” “坚持什么”赵霜嘟着小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的期盼变成了愤怒的小火苗,“本宫好心好意,变着法儿来讨他欢心,结果他倒好,说什么有大事发生,让我呆着别动” 她们好不容易搭的戏台子也用不上了,排练了几日的节目被摄政王一句话给否定了,搁谁心里也不好受。 “王妃!妾身听说,是那个青鸢快死了,王爷他心情不好。”怜无扯着几个小灯笼跑进来,添油加醋道,“他的爱妾要死了,咱们连唱个歌跳个舞都不行了!” 赵霜盘腿坐着,白了她一眼。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怜无这么毒舌,自己本来已经够难过了,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心中如遇三九寒天。 “怜无!你别说了。”冰姬悄悄拉了拉怜无的袖子,小声道,“我看……王爷他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他不喜欢,咱们就散了。”赵霜朝怜无使了个抱歉的眼色,“下回……下回本宫再帮你引荐。” 怜无这姑娘嘴上说着心如止水,其实也是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才艺,如今难掩失望的神色。 “王妃,妾身倒是不着急,倒是您自己,别太伤心了,王爷他瞎了眼才会看上那个青鸢……”怜无刚说完,就见赵霜“哇”得一声哭了,不敢再往下说,呆呆立在一旁。 “王妃,”冰姬上前给她倒了杯茶,“妾身听闻那个青鸢是个病秧子,没准活不了几日了,您何必为了她烦心” 赵霜接过茶盏,垂眸喝了一口,并没有说话。 杨暄对着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过,对那个青鸢绝无男女之情,可是种种蛛丝马迹又表明,王爷心里有她。 赵霜心烦意乱。 “都说是患难见真情,那个青鸢病成这样王爷还是放不下她,足见她在王爷心里的位置。”怜无“啧啧”两声,又继续说道,“就算是她这回撑不过去,恐怕王爷心里也会一直念着她。” “唉,可不是,就像徐姐姐似的,那位李大人明知道她曾经入过王府为妾,还是愿意明媒正娶,足见真心了。”冰姬说着,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又瞥了一眼赵霜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王爷这个人寡情淡漠,怎么竟然会看上一个病恹恹的女子” “青鸢她不是普通人……”赵霜顿了顿,又不能说她是朝华公主,只能胡乱编一个理由,“她在南境的时候救过王爷的命。” “原来是这样!”蓝衣女子恍然大悟,“那王爷还真是知恩图报呢。” 赵霜沉默了半晌,只吐出四个字,“王爷念旧。” 她本来还想着,若是王妃做不成,把杨暄拐带上山当炉鼎的,如今看来也是不行了。 王爷对那个什么朝华公主一往情深,就算青鸢这回死了只怕也要继续去寻找她的转世,然后再等上个十七八年…… 等小朝华长大,王爷岂不是变成了四五十岁的老头儿 眼前浮现出一副老夫少妻的画面,她苦笑着摇摇头。正在想入非非,忽听院中传来常嬷嬷颐指气使的声音。 “怜无,你快回自己院中去!”赵霜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是!”湖绿色衫裙的女子迅速收拾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灯笼,就出了门去。 “冰姬,你快到里边去避一避,别让常嬷嬷见着。”嫩黄色衣裙的女子朝冰姬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迅速走进寝房中,又寻了个一人多高的衣柜钻进去。 ------题外话------ 感谢彼岸、花会开小可爱投的月票,也谢谢所有小可爱的支持,堂主铭记于心,努力码字! 70 第94章 王爷念旧 杨暄此时正在官署,凭风匆匆从外走进来,抱拳施了一礼,“王爷!” 见凭风神色有异,杨暄便屏退了正在议事的几名同僚,又问道,“何事” “常嬷嬷派人来报,说青鸢姑娘还未醒……” “她不是每次都这么说吗骗了本王去又说要本王与那个青鸢同宿同眠,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后。”玄衣男子依旧拿着毛笔,垂首写着什么,神色已有些不耐烦。 自己这几天被朝政和青鸢的事情烦着,已经几日没有去过莲香阁,感觉浑身都不对劲。 “王爷!这回不一样,香春说……那个青鸢面色灰白,气若游丝,怕是……不行了。” 凭风说完,就见杨暄蹙起眉头,思忖了片刻,朝门外唤道,“来人!” “王爷!”一名侍卫从外进来。 “速去郊外的青玉庵请静逸师太!”杨暄说罢挥了挥手,那侍卫便快步退了出去。 上京城的怪事,要么请城北的玉虚观,要么求西郊的静逸师太,要么……就找那个卫尉府的程谦。 此次的事情,玉虚观已经请过了,程谦他不乐意找,静逸师太是否有办法也不得而知,但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那位高人说,万一青鸢死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杨暄隐隐觉得有些忧心。 一个不留神,墨团掉落在纸上,玄衣男子放下笔,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 “王爷,”凭风看了他一眼,知道他主人此刻心情烦躁,又小心说道,“还……还有件事。” “还有何事”玄衣男子抬了抬眼。 “是王妃,王妃说……今夜为王爷准备了歌舞节目助兴,派了人来请您去……去莲香阁。”凭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家主人。 青鸢姑娘未醒,王爷这几日都心情不好,哪儿有心情看歌舞繁霜殿的那些舞姬都没看过。 “跟她说,本王过几日去看她。”摄政王微眯双眸,又补充说道,“让她将歌舞撤了,告诉她这几日府中有大事,让她乖乖呆着别轻举妄动。” 莲香阁。 一阵轻歌曼舞的悠扬之声远远传到院门外。 凭风不得空,便派了一个侍卫去莲香阁传信。 那侍卫听说莲香阁有邪祟,又见院墙上贴着符纸,不敢进门,只能扯着嗓子将摄政王的话带到了。 香冬趴在院墙上听完了传话,心下凉了半截,赶紧回到院中,向赵霜禀报了。 拨琴声骤停。 身穿湖绿色舞裙的怜无刚才还在练舞,现在也一下没了心情,开始收拾舞台上的灯笼。 歌声戛然而止,蓝衣女子尴尬地转头看向王妃,只见那嫩黄色衣裙的女子神色黯然。 “算了,停了。”赵霜起身,走向寝房内。 “王妃!”冰姬赶紧也追进去,安慰道,“王妃您要坚持住啊!” “坚持什么”赵霜嘟着小嘴,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心里的期盼变成了愤怒的小火苗,“本宫好心好意,变着法儿来讨他欢心,结果他倒好,说什么有大事发生,让我呆着别动” 她们好不容易搭的戏台子也用不上了,排练了几日的节目被摄政王一句话给否定了,搁谁心里也不好受。 “王妃!妾身听说,是那个青鸢快死了,王爷他心情不好。”怜无扯着几个小灯笼跑进来,添油加醋道,“他的爱妾要死了,咱们连唱个歌跳个舞都不行了!” 赵霜盘腿坐着,白了她一眼。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怜无这么毒舌,自己本来已经够难过了,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心中如遇三九寒天。 “怜无!你别说了。”冰姬悄悄拉了拉怜无的袖子,小声道,“我看……王爷他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他不喜欢,咱们就散了。”赵霜朝怜无使了个抱歉的眼色,“下回……下回本宫再帮你引荐。” 怜无这姑娘嘴上说着心如止水,其实也是想在王爷面前表现一番自己的才艺,如今难掩失望的神色。 “王妃,妾身倒是不着急,倒是您自己,别太伤心了,王爷他瞎了眼才会看上那个青鸢……”怜无刚说完,就见赵霜“哇”得一声哭了,不敢再往下说,呆呆立在一旁。 “王妃,”冰姬上前给她倒了杯茶,“妾身听闻那个青鸢是个病秧子,没准活不了几日了,您何必为了她烦心” 赵霜接过茶盏,垂眸喝了一口,并没有说话。 杨暄对着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过,对那个青鸢绝无男女之情,可是种种蛛丝马迹又表明,王爷心里有她。 赵霜心烦意乱。 “都说是患难见真情,那个青鸢病成这样王爷还是放不下她,足见她在王爷心里的位置。”怜无“啧啧”两声,又继续说道,“就算是她这回撑不过去,恐怕王爷心里也会一直念着她。” “唉,可不是,就像徐姐姐似的,那位李大人明知道她曾经入过王府为妾,还是愿意明媒正娶,足见真心了。”冰姬说着,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又瞥了一眼赵霜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奇怪,王爷这个人寡情淡漠,怎么竟然会看上一个病恹恹的女子” “青鸢她不是普通人……”赵霜顿了顿,又不能说她是朝华公主,只能胡乱编一个理由,“她在南境的时候救过王爷的命。” “原来是这样!”蓝衣女子恍然大悟,“那王爷还真是知恩图报呢。” 赵霜沉默了半晌,只吐出四个字,“王爷念旧。” 她本来还想着,若是王妃做不成,把杨暄拐带上山当炉鼎的,如今看来也是不行了。 王爷对那个什么朝华公主一往情深,就算青鸢这回死了只怕也要继续去寻找她的转世,然后再等上个十七八年…… 等小朝华长大,王爷岂不是变成了四五十岁的老头儿 眼前浮现出一副老夫少妻的画面,她苦笑着摇摇头。正在想入非非,忽听院中传来常嬷嬷颐指气使的声音。 “怜无,你快回自己院中去!”赵霜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是!”湖绿色衫裙的女子迅速收拾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灯笼,就出了门去。 “冰姬,你快到里边去避一避,别让常嬷嬷见着。”嫩黄色衣裙的女子朝冰姬使了个眼色,后者便迅速走进寝房中,又寻了个一人多高的衣柜钻进去。 ------题外话------ 感谢彼岸、花会开小可爱投的月票,也谢谢所有小可爱的支持,堂主铭记于心,努力码字! 70 第95章 我要那个人 “嬷嬷怎么来了”赵霜见常嬷嬷进来,也没有起身,依旧坐在窗前,还拿起一把指甲锉,若无其事地修着手指甲。 常嬷嬷方才在院中撞见了涂脂抹粉的怜无,头上还扎着表演用的彩带,也不知她们在这小院中搞什么鬼,但是直觉就不是好事,因此进来的时候板着一张脸。 赵霜漫不经心修指甲的样子,看在老太太的眼里就像一只舔爪的妖怪。 常嬷嬷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邪……邪祟,我来问问你,是不是你给我的长公主下了咒术” “嬷嬷前几日不是一口咬定是我”嫩黄色衣裙的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起头朝老太太道,“嬷嬷,这几天王爷都没有来,你可以放心了。” 她神情落寞,常嬷嬷见了又有些心软,结结巴巴道,“只……只要你本本分分的,我……我也不会为难你,过几日就将那些符纸撤了。” 赵霜抬头瞥了一眼院中,那些符纸在她看来就是废纸,吓唬些小妖还行。 她不离开这小院,是不屑于与青鸢相争,并不是怕了那些符纸。 若王爷真的心里有那个朝华公主,她借着这副皮囊要争宠轻而易举,只是争来的,也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男人罢了。 “嬷嬷今日来,不是来与我叙旧的”赵霜又低头“嘎吱嘎吱”磨起了指甲。 “青鸢她……中了咒术,今日脸色不太好,我来问问你有什么法子……”老太太知道赵霜会些术法,眼下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自从她搬离繁霜殿,常嬷嬷还从未软下语气与她说话。赵霜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心想那个青鸢恐怕真是病入膏肓,不然这老太太不会向自己低头。 “我为何要救她”赵霜垂眸,继续磨她的指甲,直到那指甲被她磨得锃亮。 “你占着她的身体和男人,难道不应该回报她吗”常嬷嬷说罢,见她没有反应,把心一横,双膝跪地道,“你若是救了青鸢,老奴愿给你做牛做马!” 赵霜抬头,睨了她一眼,这个老嬷嬷当真是个忠仆。 青鸢病了,连杨暄都不曾这样着急,她倒是忙前忙后,什么法子都想了。 “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青鸢若是死了,这整个王府都是我的,”赵霜故意眯起眸子,拿着锉刀在老太太眼前晃了两下,吓唬她道,“只要你也死了……那王爷也是我的。不是更好” “仙姑,算我求求你,只要你救了青鸢,繁霜殿给你,整个王府都给你,王爷也给你,老奴绝不多说一句话。”常嬷嬷朝她磕了个头,老泪纵横。 有事相求,老太太也不叫她邪祟了,改口叫仙姑。 “你带我去看一眼,有没有救……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黄衣女子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又斜睨着地上的老太太道,“事成之后,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青鸢死不死的,她倒没什么感觉,可她觉得王爷一定会难过。 “行!”常嬷嬷使劲点头,“你不过是要荣华富贵,都给你!都给你!” “不,我要那个人,我要杨暄。”赵霜忽然挑眉看向那跪在地上的老妇人,露出一个诡异的浅笑,“到时候,你的长公主是再嫁也好,回未央宫也好,出家也好,反正不能留在王府中。” 这几日杨暄没来,赵霜心里跟蚂蚁在咬似的,十分难受。她决定了,不管是在王府里双修也好,拐回山上当炉鼎也罢,反正她要那个人在她身边。 “你……你要赶青鸢走”常嬷嬷心中转过几个弯,犹豫道,“可太后那边……” 老太太觉得稀奇,这邪祟莫不是真动了凡心,想和王爷白头偕老 王爷若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乐开了花。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常嬷嬷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腿。 王爷英明一世,糊涂一时,都是被这邪祟的外表给迷惑了! “太后那边我自会去说明。”赵霜歪着脑袋,盯着她道,“怎么样嬷嬷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一言为定!若是你救活了青鸢,就让她搬出王府。我这就让人去撕了莲香阁中的符纸,你随我去繁霜殿。”常嬷嬷起身走到门外,朝那等在门口的方脸婆子使了个眼色,余婆婆便带着人去撕了院墙上的符纸。 繁霜殿中。 四角的烛台上点着灯烛,灯火忽明忽暗,映着冷白的墙壁,气氛诡异。 今日青鸢气色不好,殿外的丝竹声才消停了,一排身姿曼妙的白衣舞姬正在舞池中半坐半躺地休息。 嫩黄色衣裙的少女目不斜视,快步走进熟悉的寝殿,嗅到一阵线香的香味。 这几天常嬷嬷她们应该在燃了不少驱邪用的线香和符纸。 睡榻上和衣躺着一个青衣女子,赵霜走近了,端详着她。 女子双眸微闭,面色灰白,甚至还透着青斑,也看不到胸膛起伏,犹如一具死尸一般。 “青鸢那日用过早膳之后,就突然晕倒,再也没有醒过。”常嬷嬷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跪在睡榻前哭道,“长公主!我们重逢还没有几日,想不到你竟然就要丢下老奴……” “嬷嬷别哭了,”赵霜坐到睡榻边缘,又问道,“医者怎么说” “城里的医者什么也看不出来,宫里的御医说,她这……不是普通的病。玉虚观的萧道长也来看过,说是……中了咒术。”常嬷嬷握住青鸢的手,摇头叹息,“前几日她气色还好,面色还有些红润,谁知今日却突然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 “什么咒术”赵霜回忆起那个去莲香阁贴符纸的道士,怎么都觉得他是个半桶水,道术不怎么样,不明白这位萧道长是怎么在上京城声名鹊起的。 “不知道,萧道长只说,像是……像是北境来的巫术,那施术之人的道行在他之上,所以……他也解不了。”常嬷嬷望着青鸢灰白的小脸,焦急地恳求道,“你看看,青鸢她到底怎么了” “去拿杯茶水来!”赵霜低头在睡榻上嗅了嗅,忽有种不好的预感,“放凉的茶水!” “是。”香夏立即去桌案上倒了一杯放凉的茶水过来,“王妃。” 赵霜两指沾着茶水,在青鸢的脸上随意划了两下,口中念念有词。 70 第95章 我要那个人 “嬷嬷怎么来了”赵霜见常嬷嬷进来,也没有起身,依旧坐在窗前,还拿起一把指甲锉,若无其事地修着手指甲。 常嬷嬷方才在院中撞见了涂脂抹粉的怜无,头上还扎着表演用的彩带,也不知她们在这小院中搞什么鬼,但是直觉就不是好事,因此进来的时候板着一张脸。 赵霜漫不经心修指甲的样子,看在老太太的眼里就像一只舔爪的妖怪。 常嬷嬷不由得后退了一步,“邪……邪祟,我来问问你,是不是你给我的长公主下了咒术” “嬷嬷前几日不是一口咬定是我”嫩黄色衣裙的女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抬起头朝老太太道,“嬷嬷,这几天王爷都没有来,你可以放心了。” 她神情落寞,常嬷嬷见了又有些心软,结结巴巴道,“只……只要你本本分分的,我……我也不会为难你,过几日就将那些符纸撤了。” 赵霜抬头瞥了一眼院中,那些符纸在她看来就是废纸,吓唬些小妖还行。 她不离开这小院,是不屑于与青鸢相争,并不是怕了那些符纸。 若王爷真的心里有那个朝华公主,她借着这副皮囊要争宠轻而易举,只是争来的,也不过是个见色起意的男人罢了。 “嬷嬷今日来,不是来与我叙旧的”赵霜又低头“嘎吱嘎吱”磨起了指甲。 “青鸢她……中了咒术,今日脸色不太好,我来问问你有什么法子……”老太太知道赵霜会些术法,眼下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自从她搬离繁霜殿,常嬷嬷还从未软下语气与她说话。赵霜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心想那个青鸢恐怕真是病入膏肓,不然这老太太不会向自己低头。 “我为何要救她”赵霜垂眸,继续磨她的指甲,直到那指甲被她磨得锃亮。 “你占着她的身体和男人,难道不应该回报她吗”常嬷嬷说罢,见她没有反应,把心一横,双膝跪地道,“你若是救了青鸢,老奴愿给你做牛做马!” 赵霜抬头,睨了她一眼,这个老嬷嬷当真是个忠仆。 青鸢病了,连杨暄都不曾这样着急,她倒是忙前忙后,什么法子都想了。 “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青鸢若是死了,这整个王府都是我的,”赵霜故意眯起眸子,拿着锉刀在老太太眼前晃了两下,吓唬她道,“只要你也死了……那王爷也是我的。不是更好” “仙姑,算我求求你,只要你救了青鸢,繁霜殿给你,整个王府都给你,王爷也给你,老奴绝不多说一句话。”常嬷嬷朝她磕了个头,老泪纵横。 有事相求,老太太也不叫她邪祟了,改口叫仙姑。 “你带我去看一眼,有没有救……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黄衣女子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又斜睨着地上的老太太道,“事成之后,你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青鸢死不死的,她倒没什么感觉,可她觉得王爷一定会难过。 “行!”常嬷嬷使劲点头,“你不过是要荣华富贵,都给你!都给你!” “不,我要那个人,我要杨暄。”赵霜忽然挑眉看向那跪在地上的老妇人,露出一个诡异的浅笑,“到时候,你的长公主是再嫁也好,回未央宫也好,出家也好,反正不能留在王府中。” 这几日杨暄没来,赵霜心里跟蚂蚁在咬似的,十分难受。她决定了,不管是在王府里双修也好,拐回山上当炉鼎也罢,反正她要那个人在她身边。 “你……你要赶青鸢走”常嬷嬷心中转过几个弯,犹豫道,“可太后那边……” 老太太觉得稀奇,这邪祟莫不是真动了凡心,想和王爷白头偕老 王爷若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乐开了花。这样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常嬷嬷赶紧掐了一下自己的腿。 王爷英明一世,糊涂一时,都是被这邪祟的外表给迷惑了! “太后那边我自会去说明。”赵霜歪着脑袋,盯着她道,“怎么样嬷嬷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就行。” “一言为定!若是你救活了青鸢,就让她搬出王府。我这就让人去撕了莲香阁中的符纸,你随我去繁霜殿。”常嬷嬷起身走到门外,朝那等在门口的方脸婆子使了个眼色,余婆婆便带着人去撕了院墙上的符纸。 繁霜殿中。 四角的烛台上点着灯烛,灯火忽明忽暗,映着冷白的墙壁,气氛诡异。 今日青鸢气色不好,殿外的丝竹声才消停了,一排身姿曼妙的白衣舞姬正在舞池中半坐半躺地休息。 嫩黄色衣裙的少女目不斜视,快步走进熟悉的寝殿,嗅到一阵线香的香味。 这几天常嬷嬷她们应该在燃了不少驱邪用的线香和符纸。 睡榻上和衣躺着一个青衣女子,赵霜走近了,端详着她。 女子双眸微闭,面色灰白,甚至还透着青斑,也看不到胸膛起伏,犹如一具死尸一般。 “青鸢那日用过早膳之后,就突然晕倒,再也没有醒过。”常嬷嬷说着,又抹了一把眼泪,跪在睡榻前哭道,“长公主!我们重逢还没有几日,想不到你竟然就要丢下老奴……” “嬷嬷别哭了,”赵霜坐到睡榻边缘,又问道,“医者怎么说” “城里的医者什么也看不出来,宫里的御医说,她这……不是普通的病。玉虚观的萧道长也来看过,说是……中了咒术。”常嬷嬷握住青鸢的手,摇头叹息,“前几日她气色还好,面色还有些红润,谁知今日却突然一点儿生气都没有了……” “什么咒术”赵霜回忆起那个去莲香阁贴符纸的道士,怎么都觉得他是个半桶水,道术不怎么样,不明白这位萧道长是怎么在上京城声名鹊起的。 “不知道,萧道长只说,像是……像是北境来的巫术,那施术之人的道行在他之上,所以……他也解不了。”常嬷嬷望着青鸢灰白的小脸,焦急地恳求道,“你看看,青鸢她到底怎么了” “去拿杯茶水来!”赵霜低头在睡榻上嗅了嗅,忽有种不好的预感,“放凉的茶水!” “是。”香夏立即去桌案上倒了一杯放凉的茶水过来,“王妃。” 赵霜两指沾着茶水,在青鸢的脸上随意划了两下,口中念念有词。 70 第96章 歃血咒 不多时,青鸢脸上方才沾到茶水的地方竟然显出血红的颜色,犹如鲜血一般。 常嬷嬷当即慌了神,拉着她的衣袖惊呼一声,“王妃!” 老太太一心急,又称呼她为王妃。 赵霜将茶水还给香夏,站起身来,“她的确是中了咒术,还是歃血咒,第一日中此术时,只需用热水沐浴,就可解了一半咒术,之后六日,每日用热水沐浴,即可完全解咒。可是如今已经拖了七日,恐怕她活不到明日。” “那怎么办”常嬷嬷恨自己前几日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应该早就把她请来给青鸢治病,结果自己还把她用符纸给封在了莲香阁中。 “眼下只有与那施术之人拼道行。”黄衣女子在睡榻旁来回踱着步,“歃血咒是施术者赌上自己的命数给人下咒,这咒术很多人都会,最常见的就是用自己的阳寿或是运势来换他人生病或是亡故。要解此咒,道行和命数须在那下咒者之上,否则不仅解不了咒,还会被连累。” 怪不得萧道长只看了看,就自叹不如,再也不来了。 “那……你能行吗”常嬷嬷焦急地问道。 赵霜看了一眼睡榻上的青衣女子,觉得她也不讨厌,反而有些亲切,便吩咐一旁的小宫女,“香夏,再去取些烈酒来!” 粉衣小宫女匆匆退下,端了一壶酒和一个酒杯上来,“王妃,这竹叶酒是去年酿的,您看是否能用” 赵霜倒了一杯竹叶酒,轻轻嗅了嗅,恰到好处。 她端着酒杯,走到睡榻处,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青鸢脸上的血迹,再将手指放入酒杯中,杯中酒先是显出淡红色,随后又恢复无色。 赵低头嗅了一下,又小心尝了一口。还好,酒性虽烈,她却能应付。 若那下咒者的道行在自己之上,则沾了血的烈酒会如火烧一般烧伤她的喉咙,反之,则说明那下咒者的道行不如自己。 “这咒我能解。”赵霜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酒杯中,混匀之后口中念念有词,又将酒水洒在青鸢的脸上。 不多时,就见青鸢脸上的红色血迹渐渐褪去,灰败肤色也红润起来。 常嬷嬷用手一探,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微弱,但那青衣女子已经有了鼻息。 “香夏,去将这酒撒到寝殿门外。”赵霜将剩余的酒递给香夏,又转向常嬷嬷道,“那施术之人的道行不浅,待青鸢苏醒以后,你问问她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是,老奴知道。”常嬷嬷连连点头。 “师太请。”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杨暄的声音。 屋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僧帽的尼姑跟着摄政王走了进来。 尼姑面容清秀,双眸清澈,皮肤光泽不显年纪,但是长着一双白眉,看人的眼神疏离高傲,如世外高人一般。 “王妃殿下,贫尼静逸。”尼姑进来,扫了一眼寝殿中,先朝赵霜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师太,有礼了。”赵霜回了一个佛礼,心中奇怪,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见这尼姑,怎么她一眼就认出自己 杨暄看见她在繁霜殿,有一瞬间愣神,“你……你怎么在这里” 数日不见,他今天穿着玄色绣鹤圆领锦袍,头发梳得整齐,仍旧俊朗不可方物,可是眉心却似有一团愁云不得纾解。 “常嬷嬷请我来给青鸢医病。”赵霜没有像往常一样脚步轻快地躲到他身后,而是闪到一边,给静逸师太挪了个位置。 尼姑坐到睡榻上,先是给青鸢把了把脉,又查看了她脸上的茶水和酒水痕迹,微微勾起嘴角道,“王爷可以放心,青鸢姑娘身上的咒术已经解了。” 众人闻言,悬着许久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多谢师太。”杨暄拱手施礼。 “贫尼还未说完,王爷,”静逸抬眼看向那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贫尼还有话要说。” 杨暄会意,便遣了殿中服侍的人。 常嬷嬷领着几个小宫女匆匆退了出去。 “王爷难道不好奇……青鸢她为何会有朝华公主的记忆吗”静逸说完又瞥了一眼他对面那位黄衣女子,见她好似故意和杨暄保持着距离,微弯唇角。 玄衣男子愣怔了片刻,旋即问道,“她难道……不是朝华公主转世吗” 静逸摇了摇头,指着赵霜道,“朝华公主又没有死,转什么世” “请师太明示!”杨暄抱拳,朝静逸郑重施了一礼,“本王也早就觉得此事蹊跷,偏偏知晓当年事的人只有清无国师,国师云游之后再无人知晓当年的事。” 赵霜闻言只觉得脑瓜子里面嗡嗡的。这个青鸢难道不是朝华公主 方才那尼姑又指着自己,说朝华公主没有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爷难道不觉得王妃她……有些异于常人吗”静逸看了一眼赵霜,见那黄衣女子浑身一哆嗦,“王妃她虽然修炼多年,身负仙术,可是对红尘之事却好像是个无知孩童般……” “本王的确是觉得王妃她好像……脑子里少了点什么似的,总做些奇怪的事。”杨暄也瞥了赵霜一眼,“还以为她是……昏睡太久,睡糊涂了。” “谁……谁做些奇怪的事了”赵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自己方才还帮他救了青鸢,他竟然……变相地说自己傻吗 “王妃稍安勿躁。”静逸上下打量了一眼赵霜,缓缓道,“王爷,青鸢并非朝华公主,真正的朝华公主正是王妃。” “师太,这里没有外人,请师太明示。”杨暄向前一步,不顾那黄衣女子的反对,拉起她的手站到一边,听静逸说话。 “当年的朝华公主是镇国安邦的命数,她出世时上京城白鸟环绕,漫天霓虹。”静逸坐在睡榻边缘,歪着头端详摄政王身边的黄衣少女道,“朝华公主从小师从清无国师,武艺高强,却不幸在北境一战中被妖道乘灵所伤,回到上京时已经没有了气息。” “师太,这些本王都知道。后来先皇后接受不了公主的死,就命清无国师用云香榻保存了公主的身体。”杨暄说着瞥了一眼寝殿角落里的云香榻,那云香榻直到如今还是云封雾绕,除了赵霜,只要有人靠近它就如同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雷电交加。 70 第96章 歃血咒 不多时,青鸢脸上方才沾到茶水的地方竟然显出血红的颜色,犹如鲜血一般。 常嬷嬷当即慌了神,拉着她的衣袖惊呼一声,“王妃!” 老太太一心急,又称呼她为王妃。 赵霜将茶水还给香夏,站起身来,“她的确是中了咒术,还是歃血咒,第一日中此术时,只需用热水沐浴,就可解了一半咒术,之后六日,每日用热水沐浴,即可完全解咒。可是如今已经拖了七日,恐怕她活不到明日。” “那怎么办”常嬷嬷恨自己前几日像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撞,应该早就把她请来给青鸢治病,结果自己还把她用符纸给封在了莲香阁中。 “眼下只有与那施术之人拼道行。”黄衣女子在睡榻旁来回踱着步,“歃血咒是施术者赌上自己的命数给人下咒,这咒术很多人都会,最常见的就是用自己的阳寿或是运势来换他人生病或是亡故。要解此咒,道行和命数须在那下咒者之上,否则不仅解不了咒,还会被连累。” 怪不得萧道长只看了看,就自叹不如,再也不来了。 “那……你能行吗”常嬷嬷焦急地问道。 赵霜看了一眼睡榻上的青衣女子,觉得她也不讨厌,反而有些亲切,便吩咐一旁的小宫女,“香夏,再去取些烈酒来!” 粉衣小宫女匆匆退下,端了一壶酒和一个酒杯上来,“王妃,这竹叶酒是去年酿的,您看是否能用” 赵霜倒了一杯竹叶酒,轻轻嗅了嗅,恰到好处。 她端着酒杯,走到睡榻处,用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青鸢脸上的血迹,再将手指放入酒杯中,杯中酒先是显出淡红色,随后又恢复无色。 赵低头嗅了一下,又小心尝了一口。还好,酒性虽烈,她却能应付。 若那下咒者的道行在自己之上,则沾了血的烈酒会如火烧一般烧伤她的喉咙,反之,则说明那下咒者的道行不如自己。 “这咒我能解。”赵霜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到酒杯中,混匀之后口中念念有词,又将酒水洒在青鸢的脸上。 不多时,就见青鸢脸上的红色血迹渐渐褪去,灰败肤色也红润起来。 常嬷嬷用手一探,不禁松了口气。虽然微弱,但那青衣女子已经有了鼻息。 “香夏,去将这酒撒到寝殿门外。”赵霜将剩余的酒递给香夏,又转向常嬷嬷道,“那施术之人的道行不浅,待青鸢苏醒以后,你问问她是否得罪过什么人。” “是,老奴知道。”常嬷嬷连连点头。 “师太请。”正在此时,门外传来杨暄的声音。 屋中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僧帽的尼姑跟着摄政王走了进来。 尼姑面容清秀,双眸清澈,皮肤光泽不显年纪,但是长着一双白眉,看人的眼神疏离高傲,如世外高人一般。 “王妃殿下,贫尼静逸。”尼姑进来,扫了一眼寝殿中,先朝赵霜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师太,有礼了。”赵霜回了一个佛礼,心中奇怪,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见这尼姑,怎么她一眼就认出自己 杨暄看见她在繁霜殿,有一瞬间愣神,“你……你怎么在这里” 数日不见,他今天穿着玄色绣鹤圆领锦袍,头发梳得整齐,仍旧俊朗不可方物,可是眉心却似有一团愁云不得纾解。 “常嬷嬷请我来给青鸢医病。”赵霜没有像往常一样脚步轻快地躲到他身后,而是闪到一边,给静逸师太挪了个位置。 尼姑坐到睡榻上,先是给青鸢把了把脉,又查看了她脸上的茶水和酒水痕迹,微微勾起嘴角道,“王爷可以放心,青鸢姑娘身上的咒术已经解了。” 众人闻言,悬着许久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多谢师太。”杨暄拱手施礼。 “贫尼还未说完,王爷,”静逸抬眼看向那身穿玄色锦袍的男子,“贫尼还有话要说。” 杨暄会意,便遣了殿中服侍的人。 常嬷嬷领着几个小宫女匆匆退了出去。 “王爷难道不好奇……青鸢她为何会有朝华公主的记忆吗”静逸说完又瞥了一眼他对面那位黄衣女子,见她好似故意和杨暄保持着距离,微弯唇角。 玄衣男子愣怔了片刻,旋即问道,“她难道……不是朝华公主转世吗” 静逸摇了摇头,指着赵霜道,“朝华公主又没有死,转什么世” “请师太明示!”杨暄抱拳,朝静逸郑重施了一礼,“本王也早就觉得此事蹊跷,偏偏知晓当年事的人只有清无国师,国师云游之后再无人知晓当年的事。” 赵霜闻言只觉得脑瓜子里面嗡嗡的。这个青鸢难道不是朝华公主 方才那尼姑又指着自己,说朝华公主没有死,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爷难道不觉得王妃她……有些异于常人吗”静逸看了一眼赵霜,见那黄衣女子浑身一哆嗦,“王妃她虽然修炼多年,身负仙术,可是对红尘之事却好像是个无知孩童般……” “本王的确是觉得王妃她好像……脑子里少了点什么似的,总做些奇怪的事。”杨暄也瞥了赵霜一眼,“还以为她是……昏睡太久,睡糊涂了。” “谁……谁做些奇怪的事了”赵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自己方才还帮他救了青鸢,他竟然……变相地说自己傻吗 “王妃稍安勿躁。”静逸上下打量了一眼赵霜,缓缓道,“王爷,青鸢并非朝华公主,真正的朝华公主正是王妃。” “师太,这里没有外人,请师太明示。”杨暄向前一步,不顾那黄衣女子的反对,拉起她的手站到一边,听静逸说话。 “当年的朝华公主是镇国安邦的命数,她出世时上京城白鸟环绕,漫天霓虹。”静逸坐在睡榻边缘,歪着头端详摄政王身边的黄衣少女道,“朝华公主从小师从清无国师,武艺高强,却不幸在北境一战中被妖道乘灵所伤,回到上京时已经没有了气息。” “师太,这些本王都知道。后来先皇后接受不了公主的死,就命清无国师用云香榻保存了公主的身体。”杨暄说着瞥了一眼寝殿角落里的云香榻,那云香榻直到如今还是云封雾绕,除了赵霜,只要有人靠近它就如同触发了什么机关一般雷电交加。 70 第97章 静逸 “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静逸望着云香榻,轻摇了摇头。 “师太请说。”男子又拱手施了一礼。 净逸看了一眼赵霜,缓缓说道,“当年在北境,公主的魂魄被妖道乘灵收走了,但是还剩下一缕主灵慧和情感的魄留在公主体内,后来回到上京城,这缕情慧之魄便被清无国师收走,不知去向。” 玄衣男子听得极为认真,拧结的长眉渐渐舒展开,恍然大悟道,“难道说,青鸢体内的就是那缕情慧之魄” “单独一缕魄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必须养在人体内。”静逸缓缓点头,垂头望着睡榻上女子的面容微微笑道,“我刚刚试探过青鸢姑娘的鼻息,她体内的确多出来一缕情慧之魄,所以她才会带有朝华公主的记忆。若贫尼没有猜错,青鸢她四柱纯阴,正适合用来养护魂魄。” “慢着,师太你方才的意思是……我才是朝华公主”赵霜指着自己,盯着那戴僧帽的尼姑问道,“你说我不懂人情世故,是因为少了一缕魂魄” “王妃,贫尼正是这个意思。”被她一看,静逸苍白的脸色浮起一个羞涩的浅笑,轻轻颔首,“当年乘灵妖道携了公主的魂魄逃走,不知去向,贫尼猜测……他恐怕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你的魂魄才会挣脱束缚回到了公主体内。” “可是……”赵霜还是不信,“师父怎么没有说过这些” “师父”静逸蹙眉,肃然望着她问道,“王妃这些年去了哪里认识了些什么人” “没没……没去哪里,也没有认识人。”赵霜垂下头,下意识地隐瞒了前世的事。 眼前这个净逸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她说的话也不知有几分可信。倒是师父从小将自己养大,又传授仙术给自己,没理由怀疑他。 “王妃,你所说的的师父,很有可能就是乘灵妖道,他是北凉国的妖道,你还是小心为好……”静逸话未说完,就见小姑娘不悦地撅起了小嘴。 “你胡说!师父他一向待我很好。”赵霜又反驳道,“我……我虽然不知自己活了多少年,可少说也修炼了上百年,绝不止十七年这么短,我不可能是朝华公主。” “王妃,”静逸摇了摇头,幽声说道,“王妃可曾听说过……幻境” “幻境”杨暄眯眸,重复了一遍。 赵霜所说的那个源清山,的确是无人听说过,难道是个幻境 “幻境中的年月并非真实的年月,”静逸耐心解释道,“所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反过来‘世上方一日,洞中已千年’也是有可能的。王妃,想必是你前一世遭逢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魂魄才会归位,你若不是朝华公主,魂魄是不会回到公主体内的。” 赵霜仍旧将信将疑地摸着自己的脸,“可我什么也不记得,就算是少了一缕情慧之魄,也不会……什么都不记得” “恐怕是那妖道乘灵对你的魂魄施了什么法术,才会让你记忆全失。”净逸说罢,又朝着杨暄道,“王爷,此次青鸢所中的歃血咒是源自北境,恐怕……他们的目标还是朝华公主。” “北境的人为何要杀朝华公主”赵霜好奇地问道。 朝华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这些北境的人为何盯着她不放十几年前就刺杀过一次,如今又来 “公主是镇国安邦的命格,早有传言谁娶了公主就是将来的天下之主。北凉国要一统天下,就不能让朝华公主复活。当年公主命悬一线时,先太子、先皇相继病逝,大周皇室几乎全覆,”静逸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暄,“王爷,为了千秋大业,也不可让公主出事啊。” 原来杨暄娶朝华公主,还有为了一统天下的意思。赵霜不由得朝他翻了个白眼。 玄衣男子看见她的白眼,没有搭理,又朝静逸问道,“南境那位高人说,若是青鸢死了,本王会后悔莫及,难道也是因为那一缕魂魄” “青鸢这个容器若是死了,她体内的那一缕魄就会消散。而王妃也最多再活半年,就会魂飞魄散。”静逸说完,就看见赵霜哆嗦了一下。 黄衣少女忽觉一阵后怕,后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还好救了青鸢,如若不然,以方才的态势发展下去,青鸢很可能会在半个时辰之内丧命,而自己也活不过半年。 “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冲着本宫来而要对青鸢下手”赵霜愤然捏着小拳头。 那些人要杀自己,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来,而是对青鸢施什么咒术,让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青鸢。 “王妃你道行不浅,又有王爷日夜在身侧,邪祟不能近身,他们只能将目标锁定在了青鸢身上。”静逸说完又朝杨暄笑道,“王爷若想保青鸢平安,不如……也将她纳了” “师太!你又取笑本王作甚”玄衣男子面露窘迫,悄悄看了一眼赵霜道,“本王有她一个王妃,就已经够乱了!” “你这是嫌弃我”赵霜嘟起小嘴,朝旁边挪了两步,“本宫不用人保护!” “没有嫌弃你!”男子急忙凑过去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垂首低声道,“静逸师太是世外高人,她在这里你不要耍脾气。” 黄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又挪远了些。 二人就这么拉拉扯扯,挪来挪去。 趁此工夫,静逸又给青鸢诊了一会儿脉,才抬起头道,“王爷,这位青鸢姑娘的确是个养护魂魄的好炉鼎,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已经泄露,且她体弱,经过歃血咒一事后,怕是承载不了公主的一魄。” “那怎么办”杨暄握住赵霜的手,转向静逸问道,“是再寻一个合适的炉鼎,还是让那一魄现在就回到公主的体内” “都不妥。”静逸蹙眉,垂首思忖了片刻,“若再寻一个炉鼎,一来需要时间,二来也容易再招来北凉国的注意。” “那不如,将那一魄还给她,也好让她复原。”杨暄将黄衣女子推上前去一步,指着赵霜道,“请师太现在就做法。” “不可。王妃的魂魄中有封印尚未解开,想必是那乘灵妖道所设的封印。”灰衣尼姑端详着赵霜的脸。 70 第97章 静逸 “王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静逸望着云香榻,轻摇了摇头。 “师太请说。”男子又拱手施了一礼。 净逸看了一眼赵霜,缓缓说道,“当年在北境,公主的魂魄被妖道乘灵收走了,但是还剩下一缕主灵慧和情感的魄留在公主体内,后来回到上京城,这缕情慧之魄便被清无国师收走,不知去向。” 玄衣男子听得极为认真,拧结的长眉渐渐舒展开,恍然大悟道,“难道说,青鸢体内的就是那缕情慧之魄” “单独一缕魄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必须养在人体内。”静逸缓缓点头,垂头望着睡榻上女子的面容微微笑道,“我刚刚试探过青鸢姑娘的鼻息,她体内的确多出来一缕情慧之魄,所以她才会带有朝华公主的记忆。若贫尼没有猜错,青鸢她四柱纯阴,正适合用来养护魂魄。” “慢着,师太你方才的意思是……我才是朝华公主”赵霜指着自己,盯着那戴僧帽的尼姑问道,“你说我不懂人情世故,是因为少了一缕魂魄” “王妃,贫尼正是这个意思。”被她一看,静逸苍白的脸色浮起一个羞涩的浅笑,轻轻颔首,“当年乘灵妖道携了公主的魂魄逃走,不知去向,贫尼猜测……他恐怕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你的魂魄才会挣脱束缚回到了公主体内。” “可是……”赵霜还是不信,“师父怎么没有说过这些” “师父”静逸蹙眉,肃然望着她问道,“王妃这些年去了哪里认识了些什么人” “没没……没去哪里,也没有认识人。”赵霜垂下头,下意识地隐瞒了前世的事。 眼前这个净逸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她说的话也不知有几分可信。倒是师父从小将自己养大,又传授仙术给自己,没理由怀疑他。 “王妃,你所说的的师父,很有可能就是乘灵妖道,他是北凉国的妖道,你还是小心为好……”静逸话未说完,就见小姑娘不悦地撅起了小嘴。 “你胡说!师父他一向待我很好。”赵霜又反驳道,“我……我虽然不知自己活了多少年,可少说也修炼了上百年,绝不止十七年这么短,我不可能是朝华公主。” “王妃,”静逸摇了摇头,幽声说道,“王妃可曾听说过……幻境” “幻境”杨暄眯眸,重复了一遍。 赵霜所说的那个源清山,的确是无人听说过,难道是个幻境 “幻境中的年月并非真实的年月,”静逸耐心解释道,“所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反过来‘世上方一日,洞中已千年’也是有可能的。王妃,想必是你前一世遭逢了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魂魄才会归位,你若不是朝华公主,魂魄是不会回到公主体内的。” 赵霜仍旧将信将疑地摸着自己的脸,“可我什么也不记得,就算是少了一缕情慧之魄,也不会……什么都不记得” “恐怕是那妖道乘灵对你的魂魄施了什么法术,才会让你记忆全失。”净逸说罢,又朝着杨暄道,“王爷,此次青鸢所中的歃血咒是源自北境,恐怕……他们的目标还是朝华公主。” “北境的人为何要杀朝华公主”赵霜好奇地问道。 朝华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这些北境的人为何盯着她不放十几年前就刺杀过一次,如今又来 “公主是镇国安邦的命格,早有传言谁娶了公主就是将来的天下之主。北凉国要一统天下,就不能让朝华公主复活。当年公主命悬一线时,先太子、先皇相继病逝,大周皇室几乎全覆,”静逸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杨暄,“王爷,为了千秋大业,也不可让公主出事啊。” 原来杨暄娶朝华公主,还有为了一统天下的意思。赵霜不由得朝他翻了个白眼。 玄衣男子看见她的白眼,没有搭理,又朝静逸问道,“南境那位高人说,若是青鸢死了,本王会后悔莫及,难道也是因为那一缕魂魄” “青鸢这个容器若是死了,她体内的那一缕魄就会消散。而王妃也最多再活半年,就会魂飞魄散。”静逸说完,就看见赵霜哆嗦了一下。 黄衣少女忽觉一阵后怕,后脊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还好救了青鸢,如若不然,以方才的态势发展下去,青鸢很可能会在半个时辰之内丧命,而自己也活不过半年。 “那他们为何不直接冲着本宫来而要对青鸢下手”赵霜愤然捏着小拳头。 那些人要杀自己,却不敢明目张胆地来,而是对青鸢施什么咒术,让她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青鸢。 “王妃你道行不浅,又有王爷日夜在身侧,邪祟不能近身,他们只能将目标锁定在了青鸢身上。”静逸说完又朝杨暄笑道,“王爷若想保青鸢平安,不如……也将她纳了” “师太!你又取笑本王作甚”玄衣男子面露窘迫,悄悄看了一眼赵霜道,“本王有她一个王妃,就已经够乱了!” “你这是嫌弃我”赵霜嘟起小嘴,朝旁边挪了两步,“本宫不用人保护!” “没有嫌弃你!”男子急忙凑过去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垂首低声道,“静逸师太是世外高人,她在这里你不要耍脾气。” 黄衣女子瞥了他一眼,又挪远了些。 二人就这么拉拉扯扯,挪来挪去。 趁此工夫,静逸又给青鸢诊了一会儿脉,才抬起头道,“王爷,这位青鸢姑娘的确是个养护魂魄的好炉鼎,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已经泄露,且她体弱,经过歃血咒一事后,怕是承载不了公主的一魄。” “那怎么办”杨暄握住赵霜的手,转向静逸问道,“是再寻一个合适的炉鼎,还是让那一魄现在就回到公主的体内” “都不妥。”静逸蹙眉,垂首思忖了片刻,“若再寻一个炉鼎,一来需要时间,二来也容易再招来北凉国的注意。” “那不如,将那一魄还给她,也好让她复原。”杨暄将黄衣女子推上前去一步,指着赵霜道,“请师太现在就做法。” “不可。王妃的魂魄中有封印尚未解开,想必是那乘灵妖道所设的封印。”灰衣尼姑端详着赵霜的脸。 70 第98章 我做什么事了? “封印”赵霜不自觉地摸摸下巴和耳朵。 静逸点点头,又继续说道,“若是强行解开封印让魂魄融合,只怕那一魄灰飞烟灭,不仅不能让公主复原,还会害了她的性命。” “那怎么办”杨暄神色焦虑地问道,“如今怎样才能保住那一缕魂魄” “王爷,”静逸伸手从袖袋中抽出一只白玉净瓶,净瓶只有半只手掌大小,上面用红线拴着木塞,“贫尼这里……有一只净瓶,可以存放那缕魂魄一年,两位只要在一年之内将清无大师请回来,让那缕情慧之魄归位即可。” “一年”赵霜惊得长大了嘴巴,许久才慢慢合上道,“都不知道那个什么国师在哪儿,怎么找” “若是眼下不将那缕魂魄收入净瓶,只怕三日之内,它就会消散。”静逸说着,朝摄政王行了一个佛礼,又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王爷,请您做决定。” 杨暄蹙眉看看赵霜,又看看昏迷的青衣少女,朝静逸拱手道,“请师太施法。” “那好,两位请到外殿去稍候。”静逸说完,就在睡榻前的台阶上盘腿坐了下来,身姿轻盈,仙风道骨。 赵霜望着她呆呆看了一眼。她前世有一阵子就梦想能修成一个仙气飘飘、超凡脱俗的仙姑,举手投足都是轻盈优美,可惜她凡心太重,师父走后没有几年就自己溜下山去喝酒吃肉,寻欢作乐,修为虽然仍有精进,可却始终不能臻入仙境。 “走,别看了。”杨暄见她发呆,拉了拉她的衣袖。 二人走到门外,发现外殿空无一人,只有常嬷嬷正贴在门帘处偷听。 身子稍显矮胖的老太太见到他们出来,慌忙跟着走了几步,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呼道,“王爷,王妃,老奴有罪!” “常嬷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杨暄转头瞪了她一眼,又将赵霜拉到身后护着,“本王今夜要去莲香阁,你若是再敢多嘴,就收拾铺盖回未央宫!” 老太太听了静逸方才一席话,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哀求道,“王爷王妃!老奴有眼无珠,怎么也想不到,王妃才是真正的长公主,那个青鸢不过是个……什么养魂魄的炉鼎……” “常嬷嬷,这些话你只当没有听到,若是敢到外边胡说,小心你的脑袋!”杨暄又斥了一句,拉着赵霜到一张美人榻上挨着坐下。 “是!是!”常嬷嬷急忙应了。 “起来。”杨暄不耐烦地道。 老太太赶紧爬起来,跑到桌案处沏了一壶茶端过来。 “常嬷嬷,你不是在假山后面偷听了几句,就说我是邪祟吗还说我勾引王爷……”赵霜一想起这几日所受的委屈,就忍不住要教训她,“依我看,你这偷听的毛病真要好好改改了,见风就是雨的!” “是!都是老奴不好。”老太太垂着头,听她的训斥,又给她端了杯茶,“王妃您没事就好,等清无国师回来,您就能恢复记忆了。” “恢复什么记忆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赵霜接过茶盏,又眯眸望着窗外的夜色,“可惜那缕魂魄在净瓶中只能存放一年的时间,不然我就让它一直存着。” 杨暄瞥了她一眼,想起那缕魂魄好像是主情感和灵慧,越发觉得她的确像是冒着傻气。 “就算你没有记忆,本王也愿意一直照顾你,可是一年之内,若是咱们找不到清无国师,就连你的性命也会有危险。”他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咱们还是早些找到国师,让你的魂魄归位为好。” 赵霜躲开他的手,想起这几日他冷落自己就心中不悦,只是碍于常嬷嬷在场没有发作。 杨暄见她躲开,还以为是几日不见,略显生疏了。 二人淡淡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见静逸师太手托着一只白玉净瓶,从内殿中走了出来。 “王爷,王妃,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贫尼就告退了。这只净瓶……贫尼会带回青玉庵中妥善安置。”静逸朝二人行了一个佛礼,便告辞了。 “多谢师太今日解惑。”杨暄携赵霜起身,向静逸还了一佛礼,又送她到正殿门外。 “王爷不用客气。”静逸轻轻低头一拜,就坐上了轿辇,依旧是身姿挺拔,仙气飘飘。 “这位静逸师太真是神通广大,怎么什么都知道”赵霜痴痴望着轿辇远去的方向,面露崇拜。 “王妃有所不知,这位静逸师太人称小观音,”常嬷嬷扶着她走回屋内,“听闻她是年轻时服用了不死仙丹,不仅容貌不会衰老,还能通古识今,无所不知。当年的清无国师也是她的好友。” “嗯。”赵霜点了点头,又朝花袄妇人道,“事情解决,我也要回莲香阁了,常嬷嬷你这几日就好好照看青鸢。” “王妃!”常嬷嬷忽拉着她的手双膝跪下,“您就原谅老奴说的混话,搬回繁霜殿!青鸢……我让人将她移到东厢房中去。” “嬷嬷,我不是生你的气,而是青鸢如今还未醒来,身体虚弱,不宜移动。”赵霜目光幽深,望着殿外的夜色,“今夜天色已晚,我先回莲香阁去住一晚,待明日她醒了,再换地方不迟。” 青鸢为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魂魄,又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妖人施了歃血咒,赵霜觉得就再把繁霜殿让给她一天也无妨。 “本王陪你去。”玄衣男子闻言,从殿中转身出来,又吩咐凭风去安排了双人座位的轿辇。 赵霜神色不悦,不情不愿地坐在他身边,脸却朝着轿辇外,似在无聊地看风景。 这几日正是柳树发芽,百花盛开,春风拂面。 轿辇上一片安静,玄衣男子心痒难耐,却也板着一张脸,冷声道,“你现在知道我对那青鸢的关心全无男女之情了。怎么还给我脸色看” “王爷人多事忙,做过的事都不记得了。”黄衣女子俏生生的鼻子轻蔑地“嗤”了一声,看也不看他。 “我做什么事了!” “方才是谁让侍卫来说,府里有大事发生,让我呆着别动”赵霜转过头,斜睨着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繁霜殿中夜夜歌舞升平就可以,我请两个小姐妹来跳舞助兴就不行” 70 第98章 我做什么事了? “封印”赵霜不自觉地摸摸下巴和耳朵。 静逸点点头,又继续说道,“若是强行解开封印让魂魄融合,只怕那一魄灰飞烟灭,不仅不能让公主复原,还会害了她的性命。” “那怎么办”杨暄神色焦虑地问道,“如今怎样才能保住那一缕魂魄” “王爷,”静逸伸手从袖袋中抽出一只白玉净瓶,净瓶只有半只手掌大小,上面用红线拴着木塞,“贫尼这里……有一只净瓶,可以存放那缕魂魄一年,两位只要在一年之内将清无大师请回来,让那缕情慧之魄归位即可。” “一年”赵霜惊得长大了嘴巴,许久才慢慢合上道,“都不知道那个什么国师在哪儿,怎么找” “若是眼下不将那缕魂魄收入净瓶,只怕三日之内,它就会消散。”静逸说着,朝摄政王行了一个佛礼,又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王爷,请您做决定。” 杨暄蹙眉看看赵霜,又看看昏迷的青衣少女,朝静逸拱手道,“请师太施法。” “那好,两位请到外殿去稍候。”静逸说完,就在睡榻前的台阶上盘腿坐了下来,身姿轻盈,仙风道骨。 赵霜望着她呆呆看了一眼。她前世有一阵子就梦想能修成一个仙气飘飘、超凡脱俗的仙姑,举手投足都是轻盈优美,可惜她凡心太重,师父走后没有几年就自己溜下山去喝酒吃肉,寻欢作乐,修为虽然仍有精进,可却始终不能臻入仙境。 “走,别看了。”杨暄见她发呆,拉了拉她的衣袖。 二人走到门外,发现外殿空无一人,只有常嬷嬷正贴在门帘处偷听。 身子稍显矮胖的老太太见到他们出来,慌忙跟着走了几步,又“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呼道,“王爷,王妃,老奴有罪!” “常嬷嬷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杨暄转头瞪了她一眼,又将赵霜拉到身后护着,“本王今夜要去莲香阁,你若是再敢多嘴,就收拾铺盖回未央宫!” 老太太听了静逸方才一席话,悔得肠子都青了,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哀求道,“王爷王妃!老奴有眼无珠,怎么也想不到,王妃才是真正的长公主,那个青鸢不过是个……什么养魂魄的炉鼎……” “常嬷嬷,这些话你只当没有听到,若是敢到外边胡说,小心你的脑袋!”杨暄又斥了一句,拉着赵霜到一张美人榻上挨着坐下。 “是!是!”常嬷嬷急忙应了。 “起来。”杨暄不耐烦地道。 老太太赶紧爬起来,跑到桌案处沏了一壶茶端过来。 “常嬷嬷,你不是在假山后面偷听了几句,就说我是邪祟吗还说我勾引王爷……”赵霜一想起这几日所受的委屈,就忍不住要教训她,“依我看,你这偷听的毛病真要好好改改了,见风就是雨的!” “是!都是老奴不好。”老太太垂着头,听她的训斥,又给她端了杯茶,“王妃您没事就好,等清无国师回来,您就能恢复记忆了。” “恢复什么记忆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赵霜接过茶盏,又眯眸望着窗外的夜色,“可惜那缕魂魄在净瓶中只能存放一年的时间,不然我就让它一直存着。” 杨暄瞥了她一眼,想起那缕魂魄好像是主情感和灵慧,越发觉得她的确像是冒着傻气。 “就算你没有记忆,本王也愿意一直照顾你,可是一年之内,若是咱们找不到清无国师,就连你的性命也会有危险。”他怜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咱们还是早些找到国师,让你的魂魄归位为好。” 赵霜躲开他的手,想起这几日他冷落自己就心中不悦,只是碍于常嬷嬷在场没有发作。 杨暄见她躲开,还以为是几日不见,略显生疏了。 二人淡淡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见静逸师太手托着一只白玉净瓶,从内殿中走了出来。 “王爷,王妃,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贫尼就告退了。这只净瓶……贫尼会带回青玉庵中妥善安置。”静逸朝二人行了一个佛礼,便告辞了。 “多谢师太今日解惑。”杨暄携赵霜起身,向静逸还了一佛礼,又送她到正殿门外。 “王爷不用客气。”静逸轻轻低头一拜,就坐上了轿辇,依旧是身姿挺拔,仙气飘飘。 “这位静逸师太真是神通广大,怎么什么都知道”赵霜痴痴望着轿辇远去的方向,面露崇拜。 “王妃有所不知,这位静逸师太人称小观音,”常嬷嬷扶着她走回屋内,“听闻她是年轻时服用了不死仙丹,不仅容貌不会衰老,还能通古识今,无所不知。当年的清无国师也是她的好友。” “嗯。”赵霜点了点头,又朝花袄妇人道,“事情解决,我也要回莲香阁了,常嬷嬷你这几日就好好照看青鸢。” “王妃!”常嬷嬷忽拉着她的手双膝跪下,“您就原谅老奴说的混话,搬回繁霜殿!青鸢……我让人将她移到东厢房中去。” “嬷嬷,我不是生你的气,而是青鸢如今还未醒来,身体虚弱,不宜移动。”赵霜目光幽深,望着殿外的夜色,“今夜天色已晚,我先回莲香阁去住一晚,待明日她醒了,再换地方不迟。” 青鸢为自己养了十几年的魂魄,又因为自己的缘故被妖人施了歃血咒,赵霜觉得就再把繁霜殿让给她一天也无妨。 “本王陪你去。”玄衣男子闻言,从殿中转身出来,又吩咐凭风去安排了双人座位的轿辇。 赵霜神色不悦,不情不愿地坐在他身边,脸却朝着轿辇外,似在无聊地看风景。 这几日正是柳树发芽,百花盛开,春风拂面。 轿辇上一片安静,玄衣男子心痒难耐,却也板着一张脸,冷声道,“你现在知道我对那青鸢的关心全无男女之情了。怎么还给我脸色看” “王爷人多事忙,做过的事都不记得了。”黄衣女子俏生生的鼻子轻蔑地“嗤”了一声,看也不看他。 “我做什么事了!” “方才是谁让侍卫来说,府里有大事发生,让我呆着别动”赵霜转过头,斜睨着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繁霜殿中夜夜歌舞升平就可以,我请两个小姐妹来跳舞助兴就不行” 70 第99章 什么人? 男子闻言愣怔了片刻,才明白她为何生气。 “我的意思是青鸢的事情还未解决,本王没有心思看什么歌舞。繁霜殿中的歌舞,是常嬷嬷执意……我也让她们撤了。” “我好心好意找人来排练的歌舞,您看也不看就让撤了,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又别过脸去,望着轿帘外。 “好好的排什么歌舞平时也没见你喜欢看歌舞,”杨暄纳闷地看着她,又将手放在她肩上,将人拉入怀中,“你喜欢看,明日我带你去上京最大的歌舞坊中看……” “我又不是为了自己!”赵霜委屈地挥着小拳头,“砰砰”打在他身上,“还不是为了将你引来!怜无她们说你被繁霜殿中那些年轻娇媚的舞姬给迷住了,常嬷嬷又不准我出莲香阁,这样下去我定然失宠……” “失宠”玄衣男子心上微甜,忽又捂着肚子笑道,“我不过是几晚没去,你就急成这样!还说什么失宠……” 满打满算也就隔了六七天没见她。 “别笑了!”赵霜伸着小手堵上他的嘴。 轿辇转进了莲香阁的门,杨暄索性抱着她落轿,又遣了服侍的人,二人趁着夜色昏暗便又缠绵在一起。 “霜儿,我也很想你……”男子面上泛着桃红色,声音微哑,喉结微动。 “王爷,吹……吹了灯烛!”她双手环在他脖子上,用下巴指了指窗前桌案上的烛台。 杨暄便放下她,起身去吹灯烛,却见衣柜的门“嘭”得一声打开,一个蓝衣女子面如土色地爬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饶命!” “什么人!”好事被打断,玄衣男子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恼羞成怒地指着地上的人问道。 赵霜心中一紧,怎么把冰姬给忘了! 她定是在寝房中等着自己,又见杨暄抱着自己进来,这才慌不择路地躲进了衣柜中。 “王爷息怒,她……她是冰姬。”赵霜连忙将冰姬护在身后,又上前拉了拉杨暄的衣袖,“她……她前几天回来,说是为了红秋的事,特意来给我作证的。” “做什么证”杨暄捂着心口坐到窗前的软榻上,心中一百个无奈。 他怎么就忘了,这女人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徐姐姐听说了红秋她污蔑王妃逼走我们,怕……怕王妃她吃亏,就让妾身来……来作个证。”冰姬也没有想到,本来以为王妃她失了宠,需要自己助她一臂之力,结果却遇见方才尴尬的一幕。 她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等着王妃回来,昏昏欲睡时却见王爷横抱着王妃从轿辇上下来,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径直朝内室中来。冰姬不敢出去见王爷,一时又没有地方躲,就想到了衣柜。 谁知道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见王爷要去吹灯她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把心一横出来坦白。 若是出来晚了恐怕王爷杀了她都有可能。 冰姬看了一眼旁边的黄衣女子,心中“啧啧”两声。王妃这哪里是失宠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事儿回去说给徐姐姐听都觉脸红心跳。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退下!”玄衣男子一手扶着额头,遮住半张脸,一手指了指门口。 冰姬急忙起身,向门口逃去,“是,这就走!” “香冬!去给冰姬收拾一间厢房出来。”赵霜走到门口,吩咐了香冬一句。 前几天王爷没来,她便与冰姬挤在一张睡榻上,还没有给她收拾单独的屋子。 赵霜转过身来,发现杨暄脸上尴尬,坐在那里浑身冒着黑气,连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消火茶。 “王爷别生气。” “就算她来了上京,又怎么会在你屋里”男子接过茶盏,又向外瞥了一眼,愤然问道,“还躲在衣柜中” 自己方才差点就宽衣解带了,想起来真是惊险。 “前几天您不在,我正好寂寞,就留她一起住,本来以为您今夜也不会来的。”赵霜坐到他对面,兀自斟了一杯茶,“又听说繁霜殿中请了宫里的舞姬和乐师来,我和怜无就商量着,由冰姬唱曲儿,怜无起舞,将你给引过来。谁知今天派人去请你,却碰了个钉子。” “这几日我没有过来,也不是宿在繁霜殿看什么歌舞,而是回含光阁去了,北境的探子有信来,我哪里有心情”杨暄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就算我几日不来,你也用不着如此惊慌,还找人排什么歌舞” “那你为何不来”赵霜说起来还是觉得委屈,“咕嘟”喝了一口茶,“也不派人来说一句……” “是玉虚观的萧道长说,青鸢昏迷是因为莲香阁中动了风水,只要我不来莲香阁,青鸢就会醒,我也是……将信将疑。”杨暄见她这样子,心中微甜,“况且这几日公务实在太多,我忙得焦头烂额,又听说你与怜无她们相处融洽,以为没什么事。” “王爷不知道,您的一举一动,传到别人嘴里就会被放大了,再经过她们胡乱揣摩一番,就变成妾身年老色衰,敌不过那些豆蔻年华的舞姬了。”赵霜说着,轻拭眼角。 “你是……看上本王了”男子眉心一跳,扯了扯嘴角道,“所以……如此费尽心思讨本王欢心” “这……是个面子问题,妾身毕竟还是王妃,”赵霜端正坐好,看了他一眼,“若是失了宠,将来在王府中还怎么发号施令” “那本王现在来了,你以后……又可以发号施令了”杨暄调侃地捏了捏她的小脸。 “自然。”女子得意地一挑眉,推开他的手,“王爷稍候,妾身让人进来换一换被褥。” 昨夜冰姬在这里睡过,杨暄这个人爱干净,所以迟迟不肯靠近睡榻。 玄衣男子点点头,走到净室中去更衣。赵霜便唤了香冬和香夏进来,将铺盖全都换了新的。 待两个宫女们出去,男子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出来,吹灭灯烛。 二人安静地躺在睡榻上,半晌没动。 “王爷打算怎么去寻那个清无国师”赵霜习惯性地挠了挠他的脖子。 “这个问题,明日回了含光阁再说。本王累了。”杨暄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这小姑娘费劲心思想把自己引来,如今自己来了,她不应该主动一些吗 ------题外话------ 赵霜:我昨天偷偷看了一眼堂主的后台,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杨暄:那你就别看了。 赵霜:不看了,以后不看了! 70 第99章 什么人? 男子闻言愣怔了片刻,才明白她为何生气。 “我的意思是青鸢的事情还未解决,本王没有心思看什么歌舞。繁霜殿中的歌舞,是常嬷嬷执意……我也让她们撤了。” “我好心好意找人来排练的歌舞,您看也不看就让撤了,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又别过脸去,望着轿帘外。 “好好的排什么歌舞平时也没见你喜欢看歌舞,”杨暄纳闷地看着她,又将手放在她肩上,将人拉入怀中,“你喜欢看,明日我带你去上京最大的歌舞坊中看……” “我又不是为了自己!”赵霜委屈地挥着小拳头,“砰砰”打在他身上,“还不是为了将你引来!怜无她们说你被繁霜殿中那些年轻娇媚的舞姬给迷住了,常嬷嬷又不准我出莲香阁,这样下去我定然失宠……” “失宠”玄衣男子心上微甜,忽又捂着肚子笑道,“我不过是几晚没去,你就急成这样!还说什么失宠……” 满打满算也就隔了六七天没见她。 “别笑了!”赵霜伸着小手堵上他的嘴。 轿辇转进了莲香阁的门,杨暄索性抱着她落轿,又遣了服侍的人,二人趁着夜色昏暗便又缠绵在一起。 “霜儿,我也很想你……”男子面上泛着桃红色,声音微哑,喉结微动。 “王爷,吹……吹了灯烛!”她双手环在他脖子上,用下巴指了指窗前桌案上的烛台。 杨暄便放下她,起身去吹灯烛,却见衣柜的门“嘭”得一声打开,一个蓝衣女子面如土色地爬了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王爷饶命!” “什么人!”好事被打断,玄衣男子差点一口血喷出来,恼羞成怒地指着地上的人问道。 赵霜心中一紧,怎么把冰姬给忘了! 她定是在寝房中等着自己,又见杨暄抱着自己进来,这才慌不择路地躲进了衣柜中。 “王爷息怒,她……她是冰姬。”赵霜连忙将冰姬护在身后,又上前拉了拉杨暄的衣袖,“她……她前几天回来,说是为了红秋的事,特意来给我作证的。” “做什么证”杨暄捂着心口坐到窗前的软榻上,心中一百个无奈。 他怎么就忘了,这女人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徐姐姐听说了红秋她污蔑王妃逼走我们,怕……怕王妃她吃亏,就让妾身来……来作个证。”冰姬也没有想到,本来以为王妃她失了宠,需要自己助她一臂之力,结果却遇见方才尴尬的一幕。 她坐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等着王妃回来,昏昏欲睡时却见王爷横抱着王妃从轿辇上下来,也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径直朝内室中来。冰姬不敢出去见王爷,一时又没有地方躲,就想到了衣柜。 谁知道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见王爷要去吹灯她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把心一横出来坦白。 若是出来晚了恐怕王爷杀了她都有可能。 冰姬看了一眼旁边的黄衣女子,心中“啧啧”两声。王妃这哪里是失宠简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事儿回去说给徐姐姐听都觉脸红心跳。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退下!”玄衣男子一手扶着额头,遮住半张脸,一手指了指门口。 冰姬急忙起身,向门口逃去,“是,这就走!” “香冬!去给冰姬收拾一间厢房出来。”赵霜走到门口,吩咐了香冬一句。 前几天王爷没来,她便与冰姬挤在一张睡榻上,还没有给她收拾单独的屋子。 赵霜转过身来,发现杨暄脸上尴尬,坐在那里浑身冒着黑气,连忙去给他倒了一杯消火茶。 “王爷别生气。” “就算她来了上京,又怎么会在你屋里”男子接过茶盏,又向外瞥了一眼,愤然问道,“还躲在衣柜中” 自己方才差点就宽衣解带了,想起来真是惊险。 “前几天您不在,我正好寂寞,就留她一起住,本来以为您今夜也不会来的。”赵霜坐到他对面,兀自斟了一杯茶,“又听说繁霜殿中请了宫里的舞姬和乐师来,我和怜无就商量着,由冰姬唱曲儿,怜无起舞,将你给引过来。谁知今天派人去请你,却碰了个钉子。” “这几日我没有过来,也不是宿在繁霜殿看什么歌舞,而是回含光阁去了,北境的探子有信来,我哪里有心情”杨暄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就算我几日不来,你也用不着如此惊慌,还找人排什么歌舞” “那你为何不来”赵霜说起来还是觉得委屈,“咕嘟”喝了一口茶,“也不派人来说一句……” “是玉虚观的萧道长说,青鸢昏迷是因为莲香阁中动了风水,只要我不来莲香阁,青鸢就会醒,我也是……将信将疑。”杨暄见她这样子,心中微甜,“况且这几日公务实在太多,我忙得焦头烂额,又听说你与怜无她们相处融洽,以为没什么事。” “王爷不知道,您的一举一动,传到别人嘴里就会被放大了,再经过她们胡乱揣摩一番,就变成妾身年老色衰,敌不过那些豆蔻年华的舞姬了。”赵霜说着,轻拭眼角。 “你是……看上本王了”男子眉心一跳,扯了扯嘴角道,“所以……如此费尽心思讨本王欢心” “这……是个面子问题,妾身毕竟还是王妃,”赵霜端正坐好,看了他一眼,“若是失了宠,将来在王府中还怎么发号施令” “那本王现在来了,你以后……又可以发号施令了”杨暄调侃地捏了捏她的小脸。 “自然。”女子得意地一挑眉,推开他的手,“王爷稍候,妾身让人进来换一换被褥。” 昨夜冰姬在这里睡过,杨暄这个人爱干净,所以迟迟不肯靠近睡榻。 玄衣男子点点头,走到净室中去更衣。赵霜便唤了香冬和香夏进来,将铺盖全都换了新的。 待两个宫女们出去,男子穿了一身雪白的中衣出来,吹灭灯烛。 二人安静地躺在睡榻上,半晌没动。 “王爷打算怎么去寻那个清无国师”赵霜习惯性地挠了挠他的脖子。 “这个问题,明日回了含光阁再说。本王累了。”杨暄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这小姑娘费劲心思想把自己引来,如今自己来了,她不应该主动一些吗 ------题外话------ 赵霜:我昨天偷偷看了一眼堂主的后台,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杨暄:那你就别看了。 赵霜:不看了,以后不看了! 70 第100章 暄儿是个羞涩的孩子(定稿) 赵霜见他好像真的累了,就也合上眼睛,方才解歃血咒费了不少功力,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了半天,也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反而传来熟睡的呼吸声,杨暄连忙回过身,发现她已经睡着,不禁后悔方才没有主动一些,只好搂着她万般无奈地入睡了。 上京城中春暖花开。 未央宫中的刘太后最近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封赏永昌候陈扬为内阁大学士,可参议朝政,二是给卫尉少卿程谦做媒。 摄政王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内阁大学士陈扬,一个卫尉少卿程谦,好像天生与他不对路,偏偏太后又对这两人偏爱有加,似乎是有意在限制摄政王的权力。 自从上回中了歃血咒,体内的一缕魂魄被静逸师太收走之后,青鸢就没有了朝华公主的记忆,也不记得上京城中的事物,赵霜见她呆呆傻傻,又孤身一人在上京便心生怜悯,打算将人留在王府中。 可是杨暄说她是叛将之女,自己又是她杀父仇人,怕她会蓄意报复,因此不能留在王府里。 于是赵霜就让青鸢收拾包袱,还是去了国公府,在李氏身边当个端茶送水的丫头。 王府众人不明所以,只是看见青鸢去了国公府,而王妃搬回了繁霜殿,都以为是王爷和王妃在青鸢一事上达成了某种妥协。 这日赵霜去国公府看望李氏,顺便看看青鸢过得好不好。 “霜儿,上回……都怪暄儿不懂事,”李氏热络地拉起赵霜的手,安抚道,“你放心,眼下青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绝对不敢乱来。暄儿我也会劝他,多将心思放在你身上。” 李氏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是看见青鸢又被儿子送回了国公府,还以为儿子是慑于长公主的压力,才将青鸢又送了回来。 “多谢母亲。”赵霜瞥了一眼李氏身后的蓝衣丫鬟,见歃血咒一事后,青鸢的气色还不错,便放了心。 “霜儿,你醒来也有一年了,肚子……就没有什么动静”李氏亲自给她斟了杯茶,犹豫着说道,“不是母亲心急,而是……暄儿他马上就三十了,人家像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当祖父了。” “母亲,这事儿也急不得。”赵霜接过茶,并没有看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胭脂色大袖锦袍,头发随意挽了一个蝉髻,更显端庄大气,李氏身后的青衣丫鬟只看了她一眼,就自惭形秽地抬不起头来。 “上回那大红洒金纸……你可有拿给暄儿看过”李氏急急问道。 “王爷看过了,可他说不要。”赵霜不悦地掂着茶盖,“他还让我……以后都不用给他张罗。” “暄儿这孩子,从小就奇怪,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氏端着茶,和煦地笑道,“小时候有一回,大热的天,他说要去外边捉知了,被国公爷教训了一顿,谁知他后来偷偷溜出去,竟然是为了给我买冰镇西瓜。” 赵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氏见她这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没有听明白,又补充道,“还有一回国公爷买了一把宝剑送给暄儿,他沉着脸说不要,结果趁着他爹去官署的工夫,又偷偷将那剑拿出来把玩,爱不释手的。” “母亲,”赵霜眨着长睫,疑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 “咳咳!”李氏一手握拳轻咳了两声,端正坐好,缓缓开口道,“我就是想说,暄儿他是个羞涩的孩子,喜欢什么都不好意思说。所以他说不要,未必就是真的不要。” 前几日杨暄特意跑来国公府,跟两位老人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将两人都给说懵了,最后才说不要再给他送女人了,他也不想要什么侧妃。 杨令和李氏面面相觑,这十几年来给儿子送女人,他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怎么长公主一醒来就不一样了 杨令琢磨着可能还是儿子的身体虚弱,力不从心。 李氏想的却是,可能儿子还是慑于长公主的压力,怕惹的长公主不悦。 “您的意思是……”赵霜挠了挠头,还是觉得十分为难,“您是说他口是心非,嘴里说不要,其实很想要” “对对,母亲就是这个意思!”李氏兴奋地点头,心想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 “母亲,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干这事了,王爷他是真恼了我,”赵霜耷拉着脑袋,“要说,您自己跟他说去。” 她自己也觉得每次给杨暄物色姬妾的时候心里特别扭,又酸又痒,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每次听见他说“不要”时才会松一口气。 自己又不是个媒婆,干嘛老是做这种事 “霜儿,也不是母亲不通情达理,你醒过来一年时间也不短了,可是始终……也怀不上,”李氏又给她添了些茶,推了一叠茶点过去,“我与你父亲,都已经年近七旬,不过是想早些抱上孙子,没有恶意的。那些女人你不喜欢,等生完孩子,将来处置了也不要紧。” 常听丫鬟们说李氏年轻时心狠手辣,手段颇多,赵霜与她相处久了渐渐生出同感。 李氏倒不是一个很坏的婆母,只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赵霜头一回见她,就知道这老太太身上孽障缠身。 “这事儿,您跟我说没用,”赵霜没有接茶盏,冷着脸道,“得跟王爷说才有用。” “是,是,母亲有空再和暄儿说说,”李氏见她不接茶,面上有些尴尬,扯开话题,“对了,前几日我听鸿鹄说,她与永昌候的婚期定了,我想着……择一日请侯爷和鸿鹄到国公府一叙,到时候,你与暄儿也一起来” “母亲,那个鸿鹄……您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赵霜抬眸看了一眼李氏,见她面露疑惑,也不好怎么解释,“还有那个永昌候,短短时日从一个小小的队正爬上了内阁大学士的位子,绝不简单。” “上京人都说,侯爷他温文尔雅,是位翩翩君子……”李氏不以为然地垂头饮了一口茶,“鸿鹄这姑娘……乖巧懂礼貌,我看了也欢喜。” “母亲,那个永昌候曾经来拜访过王爷,王爷不喜欢,只给了一个东大营队正的闲职,”赵霜蹙眉道,“此人野心勃勃,肯定对王爷怀恨在心呢,母亲不可不防啊。” ------题外话------ 今天磨了半天,竟然只磨了三千字出来,幸好有存稿。 70 第100章 暄儿是个羞涩的孩子(定稿) 赵霜见他好像真的累了,就也合上眼睛,方才解歃血咒费了不少功力,很快就沉沉睡去。 等了半天,也不见身后有任何动静,反而传来熟睡的呼吸声,杨暄连忙回过身,发现她已经睡着,不禁后悔方才没有主动一些,只好搂着她万般无奈地入睡了。 上京城中春暖花开。 未央宫中的刘太后最近做了两件大事,一是封赏永昌候陈扬为内阁大学士,可参议朝政,二是给卫尉少卿程谦做媒。 摄政王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内阁大学士陈扬,一个卫尉少卿程谦,好像天生与他不对路,偏偏太后又对这两人偏爱有加,似乎是有意在限制摄政王的权力。 自从上回中了歃血咒,体内的一缕魂魄被静逸师太收走之后,青鸢就没有了朝华公主的记忆,也不记得上京城中的事物,赵霜见她呆呆傻傻,又孤身一人在上京便心生怜悯,打算将人留在王府中。 可是杨暄说她是叛将之女,自己又是她杀父仇人,怕她会蓄意报复,因此不能留在王府里。 于是赵霜就让青鸢收拾包袱,还是去了国公府,在李氏身边当个端茶送水的丫头。 王府众人不明所以,只是看见青鸢去了国公府,而王妃搬回了繁霜殿,都以为是王爷和王妃在青鸢一事上达成了某种妥协。 这日赵霜去国公府看望李氏,顺便看看青鸢过得好不好。 “霜儿,上回……都怪暄儿不懂事,”李氏热络地拉起赵霜的手,安抚道,“你放心,眼下青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绝对不敢乱来。暄儿我也会劝他,多将心思放在你身上。” 李氏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只是看见青鸢又被儿子送回了国公府,还以为儿子是慑于长公主的压力,才将青鸢又送了回来。 “多谢母亲。”赵霜瞥了一眼李氏身后的蓝衣丫鬟,见歃血咒一事后,青鸢的气色还不错,便放了心。 “霜儿,你醒来也有一年了,肚子……就没有什么动静”李氏亲自给她斟了杯茶,犹豫着说道,“不是母亲心急,而是……暄儿他马上就三十了,人家像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当祖父了。” “母亲,这事儿也急不得。”赵霜接过茶,并没有看她。 她今天穿了一身胭脂色大袖锦袍,头发随意挽了一个蝉髻,更显端庄大气,李氏身后的青衣丫鬟只看了她一眼,就自惭形秽地抬不起头来。 “上回那大红洒金纸……你可有拿给暄儿看过”李氏急急问道。 “王爷看过了,可他说不要。”赵霜不悦地掂着茶盖,“他还让我……以后都不用给他张罗。” “暄儿这孩子,从小就奇怪,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李氏端着茶,和煦地笑道,“小时候有一回,大热的天,他说要去外边捉知了,被国公爷教训了一顿,谁知他后来偷偷溜出去,竟然是为了给我买冰镇西瓜。” 赵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不知道老太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氏见她这傻乎乎的样子,就知道她是没有听明白,又补充道,“还有一回国公爷买了一把宝剑送给暄儿,他沉着脸说不要,结果趁着他爹去官署的工夫,又偷偷将那剑拿出来把玩,爱不释手的。” “母亲,”赵霜眨着长睫,疑惑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 “咳咳!”李氏一手握拳轻咳了两声,端正坐好,缓缓开口道,“我就是想说,暄儿他是个羞涩的孩子,喜欢什么都不好意思说。所以他说不要,未必就是真的不要。” 前几日杨暄特意跑来国公府,跟两位老人长篇大论说了一通,将两人都给说懵了,最后才说不要再给他送女人了,他也不想要什么侧妃。 杨令和李氏面面相觑,这十几年来给儿子送女人,他从来都不会说一个“不”字,怎么长公主一醒来就不一样了 杨令琢磨着可能还是儿子的身体虚弱,力不从心。 李氏想的却是,可能儿子还是慑于长公主的压力,怕惹的长公主不悦。 “您的意思是……”赵霜挠了挠头,还是觉得十分为难,“您是说他口是心非,嘴里说不要,其实很想要” “对对,母亲就是这个意思!”李氏兴奋地点头,心想这孩子总算是开窍了。 “母亲,不管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干这事了,王爷他是真恼了我,”赵霜耷拉着脑袋,“要说,您自己跟他说去。” 她自己也觉得每次给杨暄物色姬妾的时候心里特别扭,又酸又痒,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每次听见他说“不要”时才会松一口气。 自己又不是个媒婆,干嘛老是做这种事 “霜儿,也不是母亲不通情达理,你醒过来一年时间也不短了,可是始终……也怀不上,”李氏又给她添了些茶,推了一叠茶点过去,“我与你父亲,都已经年近七旬,不过是想早些抱上孙子,没有恶意的。那些女人你不喜欢,等生完孩子,将来处置了也不要紧。” 常听丫鬟们说李氏年轻时心狠手辣,手段颇多,赵霜与她相处久了渐渐生出同感。 李氏倒不是一个很坏的婆母,只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赵霜头一回见她,就知道这老太太身上孽障缠身。 “这事儿,您跟我说没用,”赵霜没有接茶盏,冷着脸道,“得跟王爷说才有用。” “是,是,母亲有空再和暄儿说说,”李氏见她不接茶,面上有些尴尬,扯开话题,“对了,前几日我听鸿鹄说,她与永昌候的婚期定了,我想着……择一日请侯爷和鸿鹄到国公府一叙,到时候,你与暄儿也一起来” “母亲,那个鸿鹄……您最好还是离她远一点。”赵霜抬眸看了一眼李氏,见她面露疑惑,也不好怎么解释,“还有那个永昌候,短短时日从一个小小的队正爬上了内阁大学士的位子,绝不简单。” “上京人都说,侯爷他温文尔雅,是位翩翩君子……”李氏不以为然地垂头饮了一口茶,“鸿鹄这姑娘……乖巧懂礼貌,我看了也欢喜。” “母亲,那个永昌候曾经来拜访过王爷,王爷不喜欢,只给了一个东大营队正的闲职,”赵霜蹙眉道,“此人野心勃勃,肯定对王爷怀恨在心呢,母亲不可不防啊。” ------题外话------ 今天磨了半天,竟然只磨了三千字出来,幸好有存稿。 70 第101章 本宫修的是因果之法 老太太一听说会成为儿子的威胁,立刻也警醒了几分,“霜儿,你说得对,母亲会小心的。只是此次……是国公爷的寿宴,宴请的帖子已经发了出去,不过是吃一顿饭,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既然是父亲的寿宴,母亲又已经发了帖子出去,到时候,我就与王爷一起来贺寿。”赵霜无奈地道。 “听鸿鹄说,她与侯爷定了下月初十成婚,到时也会宴请上京城权贵,”李氏笑着道,“听说是太后亲自与侯爷谈话,他总算是收起贪玩的性子,决定娶妻了。” 赵霜闻言心中的小火苗又瞬间升起,那一对儿狗男女果然还是要成婚了。 “母后为何过问这等闲事”她放下茶盏,不悦地掸了掸衣襟,打算起身告辞。 未央宫中的刘太后,并不是朝华公主生母,赵霜对她也全无了解,上回见了感觉挺平易近人,行事也是个普通的妇人,并没有多少太后的架子。 “太后也和母亲一样,年岁大了,就希望看见你们年轻人成双成对,和和美美的,”李氏以为她是嫌茶凉了,便朝青鸢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换了一盏热茶,“对了,最近她还给那位卫尉府的程少卿赐婚,可是那个程少卿不知怎么的不领情,据说……直接把赐婚的小黄门给拒之门外。” “他抗旨”赵霜愣怔了片刻,接过青鸢手里的茶,心里思绪乱飞,“那母后不生气” 该不会真的像王爷说的那样,程谦是因为自己才拒婚 “太后倒是好脾气,”李氏“啧啧”两声,像是在说一则笑话,“倒是那个张家小姐,据说去宫里面哭闹了一场。” “后来呢” “后来,听说程少卿请太后收回了成命,又说自己还要多看看,不急着成亲,”李氏后倾着身子,轻摇团扇,摇着头道,“这个程敬之可真是奇怪。从他十几岁时起,程家就托人给他说亲,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凡是与他议亲的女孩子要么就早夭,要么就举家迁往京外,总之就是没有缘分。后来有传闻说他命该如此,给他说亲的人就越来越少。” “原来是这样。”赵霜轻轻吹着茶上的雾气。 “早几年程少卿千方百计地想要成亲,在上京都是出了名的,怎么如今太后给他指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却又推脱了”李氏摇头笑道,“待错过了,将来又要后悔!” “他千方百计想成亲”赵霜疑惑,不过想一想却也明白了,程谦如今二十出头,虽然在自己看来是个小毛孩,可是按上京城的规矩,委实不小了,却连个亲事都没有说定,面子上肯定是挂不住的。 “是啊!我记得有一回,他还追着那户搬走的人家,一直追到了滇西,求人家将女儿嫁给他,结果那家大人说舍不得女儿远嫁,就将他给撵了回来。”李氏以扇掩口,和蔼地笑道,“程少卿这姻缘之路,可真是坎坷。不久前听闻他正与那位张瑞雪小姐议亲,偏偏又出了程钰和离的事,当时城中风言风语,纷纷指责程家虐待儿媳,张尚书一气之下就拒了他的提亲,可把程少卿给气坏了。” 赵霜惊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那日在留芳园中此人为何死都不让程钰签和离书,他就是怕一纸和离书将自己的亲事给搅黄了。 谁想到后来她和摄政王一出手,还真给搅黄了。想到此处,赵霜又觉有些过意不去。 “那还……真是坎坷。”她附和了一句,又问道,“既然如此,眼下太后娘娘赐婚,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又不要” “想来是之前张尚书拒婚,让程少卿觉得丢了面子,所以才死都不肯要那位张瑞雪小姐了,”李氏说起城中这些风言风语,心情不错,又开导她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看不开,其实面子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过得舒心。” 赵霜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因为看上了自己拒婚的就好。 “霜儿,咱们做女人的更是要大度,你看国公府后宅里那几位姨娘,”李氏又继续开导她,“年轻的时候再怎么样,老了还不是……国公爷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母亲,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赵霜觉得她话里有话,怕是又想给杨暄纳妾,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告辞。 李氏送她出门,又嘱咐了一个快速生子的秘方,让她回去试试。 赵霜也点头应了。 走到王府侧门,忽见一个轿辇停在路边,上面走下来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肤色白皙,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身姿飘逸,伴着树下的清风似乎还有淡淡香味传来。 赵霜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是谁,脸色一沉,径直走了过去,看也没有看那人。 “长生见过王妃。”白衣男子不以为意,跟着她走了几步,“王妃为何走的这样急莫不是见了在下,心生紧张” “侯爷有何事”赵霜停住脚步,仍旧没有看他。 今天真是倒霉,从国公府到王府后门这么近的距离,竟然都能碰到他。 “王妃,在下要成婚了。”陈扬说着,观察她的反应。 “恭喜侯爷。”赵霜说罢,便要抬脚离开。 “王妃一日不解答长生心中的疑惑,在下就一日不能安心成婚!”陈扬朝她拱手作揖,抬起头略带忧郁,“王妃到底为何处处针对在下虽然长生也觉得与王妃有缘,但你我之间的确……素无恩怨。” 男子的目光像是带着钩子一般,在她身上游移。 “本宫有读心术,能看见侯爷的过往,并非像你这身衣袍一般一尘不染,”赵霜侧首打量面前的白衣公子,阴恻恻地道,“侯爷是否真的没有做过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 陈扬微微眯眸,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唤醒,缓缓开口问道,“王妃是指……” “浔阳城,青蓠坞。” 白衣男子听见“青蓠坞”的名字,瞬间面色煞白,后退了半步,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赵霜带着香夏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他忽又急急地跟上来,“你……你从哪里听来……” 赵霜不屑地转头瞥了他一眼,又望着天上的卷云道,“侯爷,本宫修的是因果之法,最不喜的就是你这样心怀叵测、不修阴德之人。” 70 第101章 本宫修的是因果之法 老太太一听说会成为儿子的威胁,立刻也警醒了几分,“霜儿,你说得对,母亲会小心的。只是此次……是国公爷的寿宴,宴请的帖子已经发了出去,不过是吃一顿饭,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既然是父亲的寿宴,母亲又已经发了帖子出去,到时候,我就与王爷一起来贺寿。”赵霜无奈地道。 “听鸿鹄说,她与侯爷定了下月初十成婚,到时也会宴请上京城权贵,”李氏笑着道,“听说是太后亲自与侯爷谈话,他总算是收起贪玩的性子,决定娶妻了。” 赵霜闻言心中的小火苗又瞬间升起,那一对儿狗男女果然还是要成婚了。 “母后为何过问这等闲事”她放下茶盏,不悦地掸了掸衣襟,打算起身告辞。 未央宫中的刘太后,并不是朝华公主生母,赵霜对她也全无了解,上回见了感觉挺平易近人,行事也是个普通的妇人,并没有多少太后的架子。 “太后也和母亲一样,年岁大了,就希望看见你们年轻人成双成对,和和美美的,”李氏以为她是嫌茶凉了,便朝青鸢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换了一盏热茶,“对了,最近她还给那位卫尉府的程少卿赐婚,可是那个程少卿不知怎么的不领情,据说……直接把赐婚的小黄门给拒之门外。” “他抗旨”赵霜愣怔了片刻,接过青鸢手里的茶,心里思绪乱飞,“那母后不生气” 该不会真的像王爷说的那样,程谦是因为自己才拒婚 “太后倒是好脾气,”李氏“啧啧”两声,像是在说一则笑话,“倒是那个张家小姐,据说去宫里面哭闹了一场。” “后来呢” “后来,听说程少卿请太后收回了成命,又说自己还要多看看,不急着成亲,”李氏后倾着身子,轻摇团扇,摇着头道,“这个程敬之可真是奇怪。从他十几岁时起,程家就托人给他说亲,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凡是与他议亲的女孩子要么就早夭,要么就举家迁往京外,总之就是没有缘分。后来有传闻说他命该如此,给他说亲的人就越来越少。” “原来是这样。”赵霜轻轻吹着茶上的雾气。 “早几年程少卿千方百计地想要成亲,在上京都是出了名的,怎么如今太后给他指了一门这么好的亲事,却又推脱了”李氏摇头笑道,“待错过了,将来又要后悔!” “他千方百计想成亲”赵霜疑惑,不过想一想却也明白了,程谦如今二十出头,虽然在自己看来是个小毛孩,可是按上京城的规矩,委实不小了,却连个亲事都没有说定,面子上肯定是挂不住的。 “是啊!我记得有一回,他还追着那户搬走的人家,一直追到了滇西,求人家将女儿嫁给他,结果那家大人说舍不得女儿远嫁,就将他给撵了回来。”李氏以扇掩口,和蔼地笑道,“程少卿这姻缘之路,可真是坎坷。不久前听闻他正与那位张瑞雪小姐议亲,偏偏又出了程钰和离的事,当时城中风言风语,纷纷指责程家虐待儿媳,张尚书一气之下就拒了他的提亲,可把程少卿给气坏了。” 赵霜惊得目瞪口呆,终于明白那日在留芳园中此人为何死都不让程钰签和离书,他就是怕一纸和离书将自己的亲事给搅黄了。 谁想到后来她和摄政王一出手,还真给搅黄了。想到此处,赵霜又觉有些过意不去。 “那还……真是坎坷。”她附和了一句,又问道,“既然如此,眼下太后娘娘赐婚,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又不要” “想来是之前张尚书拒婚,让程少卿觉得丢了面子,所以才死都不肯要那位张瑞雪小姐了,”李氏说起城中这些风言风语,心情不错,又开导她道,“你们年轻人啊,就是看不开,其实面子有什么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过得舒心。” 赵霜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因为看上了自己拒婚的就好。 “霜儿,咱们做女人的更是要大度,你看国公府后宅里那几位姨娘,”李氏又继续开导她,“年轻的时候再怎么样,老了还不是……国公爷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母亲,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赵霜觉得她话里有话,怕是又想给杨暄纳妾,连忙用帕子擦了擦嘴,起身告辞。 李氏送她出门,又嘱咐了一个快速生子的秘方,让她回去试试。 赵霜也点头应了。 走到王府侧门,忽见一个轿辇停在路边,上面走下来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肤色白皙,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身姿飘逸,伴着树下的清风似乎还有淡淡香味传来。 赵霜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是谁,脸色一沉,径直走了过去,看也没有看那人。 “长生见过王妃。”白衣男子不以为意,跟着她走了几步,“王妃为何走的这样急莫不是见了在下,心生紧张” “侯爷有何事”赵霜停住脚步,仍旧没有看他。 今天真是倒霉,从国公府到王府后门这么近的距离,竟然都能碰到他。 “王妃,在下要成婚了。”陈扬说着,观察她的反应。 “恭喜侯爷。”赵霜说罢,便要抬脚离开。 “王妃一日不解答长生心中的疑惑,在下就一日不能安心成婚!”陈扬朝她拱手作揖,抬起头略带忧郁,“王妃到底为何处处针对在下虽然长生也觉得与王妃有缘,但你我之间的确……素无恩怨。” 男子的目光像是带着钩子一般,在她身上游移。 “本宫有读心术,能看见侯爷的过往,并非像你这身衣袍一般一尘不染,”赵霜侧首打量面前的白衣公子,阴恻恻地道,“侯爷是否真的没有做过亏心事,自己心里清楚。” 陈扬微微眯眸,心中似有什么东西被唤醒,缓缓开口问道,“王妃是指……” “浔阳城,青蓠坞。” 白衣男子听见“青蓠坞”的名字,瞬间面色煞白,后退了半步,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赵霜带着香夏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他忽又急急地跟上来,“你……你从哪里听来……” 赵霜不屑地转头瞥了他一眼,又望着天上的卷云道,“侯爷,本宫修的是因果之法,最不喜的就是你这样心怀叵测、不修阴德之人。” 70 第102章 青蓠坞 “你修的……也是因果之法”陈扬心中翻江倒海,定定看着面前衣着华丽的女子,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身穿灰白色衣裳的小道姑身影。 “侯爷若没有别的事,本宫就回去了。”赵霜说罢,领着香夏匆匆离去。 浔阳城郊外,晚来风急。 一座竹篱围绕的乡间小院,大门上堆着稻草,稻草下边儿悬挂着一块木质牌匾。 牌匾上刻着三个青绿色行云流水的大字“青蓠坞”。 茅屋后边种着一片修竹,隐隐可听到溪水潺潺,小院环境清幽,宛若仙境。 视线移近主屋,茅屋中有说话声传来。 “我不过将鸿鹄当成妹妹一般看待,是因为你才会多看她一眼,你怎会有这种担忧”一个身穿淡青色圆领锦袍的男子,背手站在屋内,眯眸看着屋外的夜色,“你我相识三年,你又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施以援手,难道我会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男子长发半挽,插了一只白玉簪子,身形俊美,气质清朗,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夏末的夜风一般不寒不热,沁人肺腑。 “侯爷如今得偿所愿,白鹭的使命完成,可以回山上了。”竹椅上坐着一个白衫绿裙的女子,嗔怒地皱着眉。 女子峨眉清扫,虽然不如赵霜那般美艳不可方物,可也是个美人,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道士发髻,并没有插簪子。 “白鹭,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男子走到女子身前,躬身半跪,握了一下她的手心,“父亲刚刚离世,城中事务就让我忙得焦头烂额了,哪儿有心思儿女情长你放心,待父亲的丧期过了,我定会依约娶你为妻。” 青袍男子眸中映着烛光,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长生,白鹭无父无母,又没有丰厚的身家,你真的……要娶我为妻”白衫女子望着他,脸颊上绽开一朵淡粉桃花。 “怎么又不信我”男子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又从袖中取出一支黄梨木雕成的簪子,给女子看了一眼,就缓缓插到她头上,“我知道你素来不喜奢华,最爱自然之物,这木簪是我亲手所制。” “道法自然。”女子听了这话,心里早就融化成一池春水,面露羞涩道,“长生,我跟你说过,凡事应顺其自然,咱们就留在这浔阳城中,即便没有权倾天下、荣华富贵,一样可以安稳一世,你觉得呢” “安稳一世……”男子眼中阴冷的光芒一闪而过,又恢复常态微勾了勾唇角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委屈了你。” “我习惯了粗茶淡饭,也不需要人伺候,”白鹭松了口气,咧嘴一笑道,“只要侯爷心里有我。” “天色不早了,”青袍男子起身告辞,“府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你也早些休息。” “侯爷慢走。”女子见他要走,有些不舍。 陈扬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白鹭,我过几日……要去一趟南境。” “侯爷要去南境”白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何” “南境有几个小国,与父亲素有交情,如今父亲刚刚过世,我想去拜访那几位国君,”陈扬脸上依旧春风和煦,声音磁性好听,“将来我浔阳城还要与那些小国贸易,早些互通往来总是好的。” “师父说过,南境地处阴极,毒虫邪祟颇多,”白鹭垂眸沉思片刻,“不如……我陪侯爷一同前往” “不用,有星白他们护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陈扬眼眸一转,目光含情脉脉,“你体寒,还是不要去那潮湿之地。” 白衫女子闻言,心中一暖,“可是侯爷肉体凡胎……” “若是你不放心,可以借一件宝物给我。”陈扬说着,瞥了一眼白鹭的手腕。 白鹭略有些为难,这护身手串是师父灵力所化,说是能保她平安,师父一共就做了这么一个铜钱手串,就连鸿鹄都没能得到。 可是侯爷一向腼腆,不常向她开口,难得有求于她,她怎么也不忍拒绝。 陈扬见她犹豫,又似看非看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铜钱手串道,“本来想借你的护身手串一用,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十天半个月,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长生!”青袍男子刚要离开,就见那白衫女子追上前来。 白鹭把心一横,褪去手上的手串,递到他手中,“长生,这手串你收好。我有道行在身,一般的邪祟害不了我,你不用担心。” “白鹭……你待长生这样好,我竟不知该怎么谢你。”青衣男子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看了半天,才戴在手腕上。 “怎的又这样见外”女子羞涩地低下头。 “那我便走了,你也早些休息。”陈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转身。 “长生!”白鹭又叫住他,嘱咐道,“万事小心!” 陈扬对着她笑了笑,转头迈出了小屋的门槛。 山间小院风大,一盏油纸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摇晃。 青衣男子静静站在院门口,细长的黑影在地上变幻着形状。 “什么顺其自然莫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男子捏紧了拳头,眯眸望着小屋内的灯火,眸中微冷,“我若是顺其自然,早就被长兄害死,哪里能登上这永昌候之位”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屋顶上和院子里堆着的稻草、屋后种着的修竹,兀自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青蓠小院。” 夜半。 青蓠坞中阴风乍起,零星火苗忽然变成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稻草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屋内的女子从睡梦中醒来,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刚想走出屋内,忽然发现茅屋已被一个强大的结界封住。 白鹭掐指一算,这结界是锁魂铃的结界,自己无法冲破。 “嘭”的一声,屋顶上燃烧的横梁断裂,砸在小桌案上,火星溅了白衫女子一身,让她感到一阵刺痛,顿时清醒过来。 这火焰竟然能烧伤自己,再仔细一看,火光忽白忽蓝,并不是普通的火焰。 锁魂铃和三昧真火……师父不在,这只能是……鸿鹄! “鸿鹄!鸿鹄!”女子开始拼命拍打木门和窗户。 几根燃烧的木梁掉落,屋内腾起阵阵烟尘,眼前一片迷蒙,心中却渐渐清明起来。 70 第102章 青蓠坞 “你修的……也是因果之法”陈扬心中翻江倒海,定定看着面前衣着华丽的女子,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身穿灰白色衣裳的小道姑身影。 “侯爷若没有别的事,本宫就回去了。”赵霜说罢,领着香夏匆匆离去。 浔阳城郊外,晚来风急。 一座竹篱围绕的乡间小院,大门上堆着稻草,稻草下边儿悬挂着一块木质牌匾。 牌匾上刻着三个青绿色行云流水的大字“青蓠坞”。 茅屋后边种着一片修竹,隐隐可听到溪水潺潺,小院环境清幽,宛若仙境。 视线移近主屋,茅屋中有说话声传来。 “我不过将鸿鹄当成妹妹一般看待,是因为你才会多看她一眼,你怎会有这种担忧”一个身穿淡青色圆领锦袍的男子,背手站在屋内,眯眸看着屋外的夜色,“你我相识三年,你又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施以援手,难道我会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男子长发半挽,插了一只白玉簪子,身形俊美,气质清朗,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像夏末的夜风一般不寒不热,沁人肺腑。 “侯爷如今得偿所愿,白鹭的使命完成,可以回山上了。”竹椅上坐着一个白衫绿裙的女子,嗔怒地皱着眉。 女子峨眉清扫,虽然不如赵霜那般美艳不可方物,可也是个美人,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道士发髻,并没有插簪子。 “白鹭,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不明白”男子走到女子身前,躬身半跪,握了一下她的手心,“父亲刚刚离世,城中事务就让我忙得焦头烂额了,哪儿有心思儿女情长你放心,待父亲的丧期过了,我定会依约娶你为妻。” 青袍男子眸中映着烛光,直看到人的心里去。 “长生,白鹭无父无母,又没有丰厚的身家,你真的……要娶我为妻”白衫女子望着他,脸颊上绽开一朵淡粉桃花。 “怎么又不信我”男子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又从袖中取出一支黄梨木雕成的簪子,给女子看了一眼,就缓缓插到她头上,“我知道你素来不喜奢华,最爱自然之物,这木簪是我亲手所制。” “道法自然。”女子听了这话,心里早就融化成一池春水,面露羞涩道,“长生,我跟你说过,凡事应顺其自然,咱们就留在这浔阳城中,即便没有权倾天下、荣华富贵,一样可以安稳一世,你觉得呢” “安稳一世……”男子眼中阴冷的光芒一闪而过,又恢复常态微勾了勾唇角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委屈了你。” “我习惯了粗茶淡饭,也不需要人伺候,”白鹭松了口气,咧嘴一笑道,“只要侯爷心里有我。” “天色不早了,”青袍男子起身告辞,“府里还有些事,我先回去,你也早些休息。” “侯爷慢走。”女子见他要走,有些不舍。 陈扬走了几步,忽又回头道,“白鹭,我过几日……要去一趟南境。” “侯爷要去南境”白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何” “南境有几个小国,与父亲素有交情,如今父亲刚刚过世,我想去拜访那几位国君,”陈扬脸上依旧春风和煦,声音磁性好听,“将来我浔阳城还要与那些小国贸易,早些互通往来总是好的。” “师父说过,南境地处阴极,毒虫邪祟颇多,”白鹭垂眸沉思片刻,“不如……我陪侯爷一同前往” “不用,有星白他们护卫,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陈扬眼眸一转,目光含情脉脉,“你体寒,还是不要去那潮湿之地。” 白衫女子闻言,心中一暖,“可是侯爷肉体凡胎……” “若是你不放心,可以借一件宝物给我。”陈扬说着,瞥了一眼白鹭的手腕。 白鹭略有些为难,这护身手串是师父灵力所化,说是能保她平安,师父一共就做了这么一个铜钱手串,就连鸿鹄都没能得到。 可是侯爷一向腼腆,不常向她开口,难得有求于她,她怎么也不忍拒绝。 陈扬见她犹豫,又似看非看地瞥了一眼她手上的铜钱手串道,“本来想借你的护身手串一用,若是不方便就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十天半个月,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长生!”青袍男子刚要离开,就见那白衫女子追上前来。 白鹭把心一横,褪去手上的手串,递到他手中,“长生,这手串你收好。我有道行在身,一般的邪祟害不了我,你不用担心。” “白鹭……你待长生这样好,我竟不知该怎么谢你。”青衣男子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看了半天,才戴在手腕上。 “怎的又这样见外”女子羞涩地低下头。 “那我便走了,你也早些休息。”陈扬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转身。 “长生!”白鹭又叫住他,嘱咐道,“万事小心!” 陈扬对着她笑了笑,转头迈出了小屋的门槛。 山间小院风大,一盏油纸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摇晃。 青衣男子静静站在院门口,细长的黑影在地上变幻着形状。 “什么顺其自然莫不是连你也瞧不起我”男子捏紧了拳头,眯眸望着小屋内的灯火,眸中微冷,“我若是顺其自然,早就被长兄害死,哪里能登上这永昌候之位”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屋顶上和院子里堆着的稻草、屋后种着的修竹,兀自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这青蓠小院。” 夜半。 青蓠坞中阴风乍起,零星火苗忽然变成一片火海,到处都是稻草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屋内的女子从睡梦中醒来,随手披了一件外衣,刚想走出屋内,忽然发现茅屋已被一个强大的结界封住。 白鹭掐指一算,这结界是锁魂铃的结界,自己无法冲破。 “嘭”的一声,屋顶上燃烧的横梁断裂,砸在小桌案上,火星溅了白衫女子一身,让她感到一阵刺痛,顿时清醒过来。 这火焰竟然能烧伤自己,再仔细一看,火光忽白忽蓝,并不是普通的火焰。 锁魂铃和三昧真火……师父不在,这只能是……鸿鹄! “鸿鹄!鸿鹄!”女子开始拼命拍打木门和窗户。 几根燃烧的木梁掉落,屋内腾起阵阵烟尘,眼前一片迷蒙,心中却渐渐清明起来。 70 第103章 你方才叫我什么? “师姐。”小院中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如同老妪,与那瘦小的身影并不相称,“是我。” “鸿鹄!你放我出去!” “师姐,前几日你跟我说,你要做侯府夫人了,还赏了我几锭红纸包着的碎银子。你说要我专心修炼,将来……继承师父的衣钵。”瘦小的身影向着小屋走近了两步,火光映着她阴沉的面容,“师姐,我不想成仙,我也想……做侯府夫人。” “你痴心妄想!”白鹭站在窗前,话音在火光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长生他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他刚刚还对我发过誓……” “哈哈哈……”院中的灰袍少女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诡异的笑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他跟你说,对我只有兄妹之情他若是对我只有兄妹之情,又怎会……刚刚还在与我欢好师姐,你与长生在一起三年,他有没有碰过你” 不知是被鸿鹄的话语所呛,还是被眼前的浓烟所呛,白衫女子重重咳嗽了几声,泪水混着灰尘,眼前一片迷蒙,“长生他说……待将来明媒正娶……” “笑话!”鸿鹄愤然一振衣袖,指着茅草屋上的牌匾道,“他将你安顿在这远离侯府的青蓠坞,却暗暗将我迎进侯府他的寝房内,你说……他会娶谁师姐,我早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信。你平日里总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怎么看了那么多,一点儿也不长进” 白鹭的衣袍已经着了火,火舌滚过她身上寸寸肌肤。疼痛到了极致,便再也感觉不到。 “对了,师姐,”见她不答话,院中的灰袍少女意犹未尽地摇着头道,“师父给你的护身手串呢” 白鹭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瞬间明白了一切。 书上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同样修习因果之道的鸿鹄师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痛下杀手。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灭世间。”白鹭心中空空,倒不觉得疼。 她伸手取下头上的木簪,男子温柔和煦的笑容又出现在眼前,只是很快便随着那黄梨木簪子一同化为了灰烬。 火烧着木梁哔啵作响,到处是大风摧枯拉朽的声音。 身上又冷又热,女子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抓住了身边男子的手臂,坐了起来。 “长生!” “怎么了”杨暄见她满头是汗,脊背全湿,尽量放缓了语气,“可是做噩梦了” 她揉着眼睛点点头。 “你方才叫我什么”男子俊眉一蹙,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可是睡糊涂了” 身穿纯白绣兰花睡袍的女子恍恍惚惚地睁眼,望着眼前的黑暗,好久才看清了东西,幽幽地问道,“王……王爷,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说呢”杨暄赌气地一嘟嘴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刚才叫谁的名字” “我……我做噩梦了,”她挠着头想了想,仰起头,“我梦见陈扬了。” 窗户投进来一点冷白月光,照着男子的脸上铁青,眼中都是妒忌的小火苗,拉着她躺下问道,“梦见他什么了” “他骗走了师父送我的护身手串,让鸿鹄烧死我。”赵霜伏在他身上,并没有哭,声音里却有些凄凉,“从小师父就跟我说,我这副身子得来不易,唯有远离男子才能保一世周全,他给了我一颗不死药,还有一个护身手串。” “那你怎么不听他的话,又是贪恋红尘,又把手串给了别人”杨暄嗔怒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抱住她安抚。 “你不知道,师父走了以后,那山上也实在无趣得很,”赵霜一边回忆,一边苦笑道,“师门里除了鸿鹄,也没有旁人。我就偷偷下山玩儿,偷偷用草药换些话本子来看,有时也装成说书先生,去茶馆里给人讲故事,赚些银钱大吃一顿。当时觉得山下的世界实在是有趣极了,比道观里有趣多了,我梦想有一天能有一位男子,将我接下山……” “霜儿,”杨暄忽然抱紧了她,顿了顿才开口问道,“你与那陈扬……有没有……” 赵霜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往下说,抬头问道,“有没有什么” “没……没什么。”他忽然放开她,仰面望着床篷上绣着的珍珠鹧鸪,心事重重,神色凝重。 赵霜狐疑地望着他的眉眼,扒拉了两下他的手,又在他腰上挠了挠。 男子终是禁不住她的召唤,回身抱住了她。 春光明媚,照得人身上暖洋洋。 赵霜闲着没事,便约了冰姬和怜无来静心湖的水榭赏景。 水波潋滟,湖岸边飘着几只河灯,还是上元灯节那天赵霜与杨暄一起放的。 如今烛火早就没有了,五颜六色的灯船却一直浮在水上。 “王妃,妾身跟你说的事,你可得早拿主意。”冰姬坐在一旁,给赵霜一杯接一杯地倒着酒,“徐姐姐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再不走……” “不是本宫不想去,只是……王爷从前的妾室再婚,我哪里好意思让他跟去……凑热闹。”赵霜无奈叹了口气,“他若是不去,本宫也肯定走不了。” 杨暄粘起人来像狗皮膏药一样,恨不能把自己拴在他腰带上,跟玉霄剑绑在一起。 “王妃,徐姐姐说了,那个神医十分灵验,您要是想尽快开枝散叶,不妨一试,若是告诉了王爷,想必他也不会阻止”冰姬恭恭敬敬地将酒盏递给她,“还有妾身的终身大事,还请王妃多多费心。” “冰姬,你要不要看看上京城里的王孙公子”赵霜接过酒盏喝了一口,“上京城里倒是有几个好人家……” “王妃,妾身……非徐二公子不嫁,”冰姬有些羞怯地说道,“徐二公子是徐姐姐的亲戚,他真是一位青年才俊。只是妾身的身份地位,怕配不上徐二公子,王妃若是肯助妾身一臂之力,将来妾身一定报答……” 赵霜拿起一根柳枝逗弄趴在旁边的若姬,怡然自得地说道,“这有何难让王爷写封信给徐家高堂不就是了” 以杨暄的威望,别说是指一门婚事,就是他看上了徐二公子,让徐家马上将人打包送到上京来,也不是难事。 ------题外话------ 发现v章的章名不能改啊,前几天不小心把“定稿”两个字发出去,删不掉。 乃们就知道我改文改得有多痛苦,改好几回才定稿,不标记一下等会儿就又去改。 70 第103章 你方才叫我什么? “师姐。”小院中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声音低沉如同老妪,与那瘦小的身影并不相称,“是我。” “鸿鹄!你放我出去!” “师姐,前几日你跟我说,你要做侯府夫人了,还赏了我几锭红纸包着的碎银子。你说要我专心修炼,将来……继承师父的衣钵。”瘦小的身影向着小屋走近了两步,火光映着她阴沉的面容,“师姐,我不想成仙,我也想……做侯府夫人。” “你痴心妄想!”白鹭站在窗前,话音在火光中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长生他对你……只有兄妹之情!他刚刚还对我发过誓……” “哈哈哈……”院中的灰袍少女忽然发出一阵低沉诡异的笑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是他跟你说,对我只有兄妹之情他若是对我只有兄妹之情,又怎会……刚刚还在与我欢好师姐,你与长生在一起三年,他有没有碰过你” 不知是被鸿鹄的话语所呛,还是被眼前的浓烟所呛,白衫女子重重咳嗽了几声,泪水混着灰尘,眼前一片迷蒙,“长生他说……待将来明媒正娶……” “笑话!”鸿鹄愤然一振衣袖,指着茅草屋上的牌匾道,“他将你安顿在这远离侯府的青蓠坞,却暗暗将我迎进侯府他的寝房内,你说……他会娶谁师姐,我早提醒过你,是你自己不信。你平日里总爱看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怎么看了那么多,一点儿也不长进” 白鹭的衣袍已经着了火,火舌滚过她身上寸寸肌肤。疼痛到了极致,便再也感觉不到。 “对了,师姐,”见她不答话,院中的灰袍少女意犹未尽地摇着头道,“师父给你的护身手串呢” 白鹭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手腕,瞬间明白了一切。 书上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同样修习因果之道的鸿鹄师妹,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对自己痛下杀手。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灭世间。”白鹭心中空空,倒不觉得疼。 她伸手取下头上的木簪,男子温柔和煦的笑容又出现在眼前,只是很快便随着那黄梨木簪子一同化为了灰烬。 火烧着木梁哔啵作响,到处是大风摧枯拉朽的声音。 身上又冷又热,女子从睡梦中惊醒,一把抓住了身边男子的手臂,坐了起来。 “长生!” “怎么了”杨暄见她满头是汗,脊背全湿,尽量放缓了语气,“可是做噩梦了” 她揉着眼睛点点头。 “你方才叫我什么”男子俊眉一蹙,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可是睡糊涂了” 身穿纯白绣兰花睡袍的女子恍恍惚惚地睁眼,望着眼前的黑暗,好久才看清了东西,幽幽地问道,“王……王爷,我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说呢”杨暄赌气地一嘟嘴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刚才叫谁的名字” “我……我做噩梦了,”她挠着头想了想,仰起头,“我梦见陈扬了。” 窗户投进来一点冷白月光,照着男子的脸上铁青,眼中都是妒忌的小火苗,拉着她躺下问道,“梦见他什么了” “他骗走了师父送我的护身手串,让鸿鹄烧死我。”赵霜伏在他身上,并没有哭,声音里却有些凄凉,“从小师父就跟我说,我这副身子得来不易,唯有远离男子才能保一世周全,他给了我一颗不死药,还有一个护身手串。” “那你怎么不听他的话,又是贪恋红尘,又把手串给了别人”杨暄嗔怒地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又抱住她安抚。 “你不知道,师父走了以后,那山上也实在无趣得很,”赵霜一边回忆,一边苦笑道,“师门里除了鸿鹄,也没有旁人。我就偷偷下山玩儿,偷偷用草药换些话本子来看,有时也装成说书先生,去茶馆里给人讲故事,赚些银钱大吃一顿。当时觉得山下的世界实在是有趣极了,比道观里有趣多了,我梦想有一天能有一位男子,将我接下山……” “霜儿,”杨暄忽然抱紧了她,顿了顿才开口问道,“你与那陈扬……有没有……” 赵霜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往下说,抬头问道,“有没有什么” “没……没什么。”他忽然放开她,仰面望着床篷上绣着的珍珠鹧鸪,心事重重,神色凝重。 赵霜狐疑地望着他的眉眼,扒拉了两下他的手,又在他腰上挠了挠。 男子终是禁不住她的召唤,回身抱住了她。 春光明媚,照得人身上暖洋洋。 赵霜闲着没事,便约了冰姬和怜无来静心湖的水榭赏景。 水波潋滟,湖岸边飘着几只河灯,还是上元灯节那天赵霜与杨暄一起放的。 如今烛火早就没有了,五颜六色的灯船却一直浮在水上。 “王妃,妾身跟你说的事,你可得早拿主意。”冰姬坐在一旁,给赵霜一杯接一杯地倒着酒,“徐姐姐的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咱们再不走……” “不是本宫不想去,只是……王爷从前的妾室再婚,我哪里好意思让他跟去……凑热闹。”赵霜无奈叹了口气,“他若是不去,本宫也肯定走不了。” 杨暄粘起人来像狗皮膏药一样,恨不能把自己拴在他腰带上,跟玉霄剑绑在一起。 “王妃,徐姐姐说了,那个神医十分灵验,您要是想尽快开枝散叶,不妨一试,若是告诉了王爷,想必他也不会阻止”冰姬恭恭敬敬地将酒盏递给她,“还有妾身的终身大事,还请王妃多多费心。” “冰姬,你要不要看看上京城里的王孙公子”赵霜接过酒盏喝了一口,“上京城里倒是有几个好人家……” “王妃,妾身……非徐二公子不嫁,”冰姬有些羞怯地说道,“徐二公子是徐姐姐的亲戚,他真是一位青年才俊。只是妾身的身份地位,怕配不上徐二公子,王妃若是肯助妾身一臂之力,将来妾身一定报答……” 赵霜拿起一根柳枝逗弄趴在旁边的若姬,怡然自得地说道,“这有何难让王爷写封信给徐家高堂不就是了” 以杨暄的威望,别说是指一门婚事,就是他看上了徐二公子,让徐家马上将人打包送到上京来,也不是难事。 ------题外话------ 发现v章的章名不能改啊,前几天不小心把“定稿”两个字发出去,删不掉。 乃们就知道我改文改得有多痛苦,改好几回才定稿,不标记一下等会儿就又去改。 70 第104章 本王陪你一同去 “不可!”怜无连忙劝道,“王妃不可,像冰姬这样的身份,她本来是清白之身,可若是王爷写信,难免让徐家人误会,还以为是王爷以势压人,将自己的妾室送给徐家二公子为妻。” “正是!王妃,”冰姬说着就要流下泪来,“妾身盼了半天就是为了嫁进徐家做正室,可若是让徐家人误会,将来徐二公子就算是娶了妾身,也一定会怀疑妾身与王爷之间有什么苟且,到时候……夫妻之间生了嫌隙,哪儿还有太平” 赵霜不太明白这些世俗的道理,可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了几句,也明白了个大概。 冰姬是要自己给她当媒人,但却不要杨暄插手,既要借着摄政王府的门楣嫁得风光,又不要让徐家人误会她在王府以色事人。 “那……本宫回头跟王爷告个假,陪你去滇西走一遭。”赵霜点点头,心想不就是去做个媒人,快去快回也用不了几天。 “多谢王妃!”冰姬得了这句话,开心地又敬了她一杯。 “唉!”身穿胭脂色大袖的华服女子饮了酒,又叹了口气道,“王爷说,今后这王府后宅只许出,不许进,人越来越少了,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有人陪本宫聊天。” “王妃,那个青鸢呢”怜无眨着八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千里迢迢把人带回来,怎么又……不收了她呢” 青鸢的秘密整个王府的下人中就只有常嬷嬷知道,怜无她们这些姬妾更是不知道内情,还以为青鸢是因为惹了王妃不高兴,被赶走了。 “青鸢她……身体不好,王爷说送到国公府去养一养。”赵霜轻轻给若姬挠着痒痒,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她这里受了刺激,失忆了。” 青鸢自从被静逸师太抽走了朝华公主的魂魄,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上京,整个人呆呆傻傻,只记得她是南商国罪臣之女,老老实实跟在李氏身边学做丫鬟。 “要我说,此事不怪王妃,”冰姬又给赵霜斟满了酒,直把她喝得满脸醉醺醺,“那个青鸢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太后的宠爱,竟敢霸占王妃的繁霜殿,还作妖装病要王爷去陪她过夜,简直是找死,王妃出手重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冰姬从下人们口里听说了青鸢的事,第一反应就是青鸢失忆肯定与王妃有关,或许是被王妃给打傻了。 “妾身自然是站在王妃一边的,”怜无连忙表明立场,“只是这后宅里……如今也太过冷清了,只剩下妾身和小圆小方她们几个……” “人少不是更好”冰姬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王爷既然说了不进新人,那将来王爷的侧妃之位,肯定就在你们几人当中。小圆小方她们年幼,又是出身教坊,自然比不上怜无你资历老。” “什么侧妃!”几人正在专心说话,竟然没注意到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走到了八角凉亭入口处。 “汪!” “王爷!”三人一狗急忙起身行礼。 “嗯,”杨暄瞥了一眼那穿着胭脂色大袖的女子,见她满脸通红,浑身酒气,就猜到她是醉了,朝冰姬斥道,“是不是你故意将王妃灌醉,还骗她封你为侧妃” “……”冰姬满腹委屈,急忙跪下道,“王爷明鉴,我……打死也不敢啊!” 自己早就拿到身契离开了王府,侧妃的事不过是随口一提,还是为了怜无。 奈何在王爷眼里王妃是小白兔,其他女人全都是狐狸精。 玄衣男子的目光旋即投向角落里那个蓝衣女子。 怜无吓得打了一个饱嗝,急忙摆手,“没……妾身也没有!是王妃自己要喝酒,不关妾身的事!” 王爷未免也太偏心了,王妃多喝了几杯酒而已,他不去责怪王妃,反而拿其他人出气。 “你这么凶干什么”赵霜见状,挽着男子的手摇摇摆摆地坐下,又朝他咧嘴一笑道,“王爷,妾身想去滇西。” “好好的,去什么滇西”杨暄怀疑地看了一眼冰姬,莫不是她又给自己的王妃灌什么迷魂汤了 冰姬被他一看,瞬间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 “冰姬说,滇西有位名医,擅医女子不孕之症,妾身想去看看。”胭脂色华服的女子说完,就见那玄衣男子冷峻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本王不是说过,生子之事不用着急。”杨暄心中又暖又甜,这丫头竟然如此记挂着给自己开枝散叶的事。 “王爷此言差矣!”冰姬鼓足勇气跪下,又磕了一个头道,“王爷是男子,且年岁不到三十,自然不急,可女子一旦年华逝去,就再难有子嗣,王爷难道忍心看着王妃她悔恨终身吗” 为了定下和徐二公子的婚事,冰姬决定拼了。 “王妃,你真是这样想的”杨暄丝毫不觉有异,揉着怀中女子的头发,柔声问道,“你真的想去滇西问医求药” “正是。”赵霜满脸微醺,眉心一蹙做愁苦状,“妾身一想到将来孤独终老,要眼睁睁看着王爷你与其他的女子生儿育女,就觉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既然如此,本王陪你一同去。”玄衣男子转头看了一眼冰姬,“前几天徐将军给本王的信中,说起徐莲玉再嫁之事,本王也有许久没有见到徐守,就去滇西看看。” 冰姬听罢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徐姐姐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个什么表情。本想让王妃单独前去,没想到把王爷这个冷面阎王给招去了。 怜无躲在角落里,不屑地摇了摇头。 王妃不懂人情世故,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前的妾室再嫁,他还欢欢喜喜地去观礼,也不觉得尴尬。 国公府,沉香园。 上巳节刚过不久,满园挂满了彩绸和形态各异的花灯,下人们也穿着红红粉粉的衣裳,一派喜庆。 “孩儿祝父亲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穿浅青色圆领常服的男子携一位粉色衫裙的少女朝上座的两位老人作揖行了个礼。 今日是国公爷杨令的寿辰,李氏专挑了这个日子宴请杨令在朝中的同僚和家眷。 “暄儿,你母亲好久没看到你了,成天念叨你。”杨令容光焕发地捋着胡须,显得十分高兴。 ------题外话------ 感谢见面有花吗小可爱投的两张月票,感谢影子小可爱的打赏和月票,萍水相逢,感谢厚爱,所有的关怀堂主铭记于心! 也感谢所有默默看书的小可爱,感谢五月的天空小可爱每天追读评论。 男女主的下一次危机即将出现,危机之后就是二人情比金坚,互许终身啦! 杨暄:咦不是已经许了吗 赵霜(摊着小手手):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70 第104章 本王陪你一同去 “不可!”怜无连忙劝道,“王妃不可,像冰姬这样的身份,她本来是清白之身,可若是王爷写信,难免让徐家人误会,还以为是王爷以势压人,将自己的妾室送给徐家二公子为妻。” “正是!王妃,”冰姬说着就要流下泪来,“妾身盼了半天就是为了嫁进徐家做正室,可若是让徐家人误会,将来徐二公子就算是娶了妾身,也一定会怀疑妾身与王爷之间有什么苟且,到时候……夫妻之间生了嫌隙,哪儿还有太平” 赵霜不太明白这些世俗的道理,可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了几句,也明白了个大概。 冰姬是要自己给她当媒人,但却不要杨暄插手,既要借着摄政王府的门楣嫁得风光,又不要让徐家人误会她在王府以色事人。 “那……本宫回头跟王爷告个假,陪你去滇西走一遭。”赵霜点点头,心想不就是去做个媒人,快去快回也用不了几天。 “多谢王妃!”冰姬得了这句话,开心地又敬了她一杯。 “唉!”身穿胭脂色大袖的华服女子饮了酒,又叹了口气道,“王爷说,今后这王府后宅只许出,不许进,人越来越少了,今后也不知还有没有人陪本宫聊天。” “王妃,那个青鸢呢”怜无眨着八卦的眼睛,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千里迢迢把人带回来,怎么又……不收了她呢” 青鸢的秘密整个王府的下人中就只有常嬷嬷知道,怜无她们这些姬妾更是不知道内情,还以为青鸢是因为惹了王妃不高兴,被赶走了。 “青鸢她……身体不好,王爷说送到国公府去养一养。”赵霜轻轻给若姬挠着痒痒,又指着自己的脑袋道,“她这里受了刺激,失忆了。” 青鸢自从被静逸师太抽走了朝华公主的魂魄,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上京,整个人呆呆傻傻,只记得她是南商国罪臣之女,老老实实跟在李氏身边学做丫鬟。 “要我说,此事不怪王妃,”冰姬又给赵霜斟满了酒,直把她喝得满脸醉醺醺,“那个青鸢自己不知道天高地厚,仗着太后的宠爱,竟敢霸占王妃的繁霜殿,还作妖装病要王爷去陪她过夜,简直是找死,王妃出手重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冰姬从下人们口里听说了青鸢的事,第一反应就是青鸢失忆肯定与王妃有关,或许是被王妃给打傻了。 “妾身自然是站在王妃一边的,”怜无连忙表明立场,“只是这后宅里……如今也太过冷清了,只剩下妾身和小圆小方她们几个……” “人少不是更好”冰姬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王爷既然说了不进新人,那将来王爷的侧妃之位,肯定就在你们几人当中。小圆小方她们年幼,又是出身教坊,自然比不上怜无你资历老。” “什么侧妃!”几人正在专心说话,竟然没注意到一个修长笔挺的身影走到了八角凉亭入口处。 “汪!” “王爷!”三人一狗急忙起身行礼。 “嗯,”杨暄瞥了一眼那穿着胭脂色大袖的女子,见她满脸通红,浑身酒气,就猜到她是醉了,朝冰姬斥道,“是不是你故意将王妃灌醉,还骗她封你为侧妃” “……”冰姬满腹委屈,急忙跪下道,“王爷明鉴,我……打死也不敢啊!” 自己早就拿到身契离开了王府,侧妃的事不过是随口一提,还是为了怜无。 奈何在王爷眼里王妃是小白兔,其他女人全都是狐狸精。 玄衣男子的目光旋即投向角落里那个蓝衣女子。 怜无吓得打了一个饱嗝,急忙摆手,“没……妾身也没有!是王妃自己要喝酒,不关妾身的事!” 王爷未免也太偏心了,王妃多喝了几杯酒而已,他不去责怪王妃,反而拿其他人出气。 “你这么凶干什么”赵霜见状,挽着男子的手摇摇摆摆地坐下,又朝他咧嘴一笑道,“王爷,妾身想去滇西。” “好好的,去什么滇西”杨暄怀疑地看了一眼冰姬,莫不是她又给自己的王妃灌什么迷魂汤了 冰姬被他一看,瞬间脑门上出了一层冷汗。 “冰姬说,滇西有位名医,擅医女子不孕之症,妾身想去看看。”胭脂色华服的女子说完,就见那玄衣男子冷峻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本王不是说过,生子之事不用着急。”杨暄心中又暖又甜,这丫头竟然如此记挂着给自己开枝散叶的事。 “王爷此言差矣!”冰姬鼓足勇气跪下,又磕了一个头道,“王爷是男子,且年岁不到三十,自然不急,可女子一旦年华逝去,就再难有子嗣,王爷难道忍心看着王妃她悔恨终身吗” 为了定下和徐二公子的婚事,冰姬决定拼了。 “王妃,你真是这样想的”杨暄丝毫不觉有异,揉着怀中女子的头发,柔声问道,“你真的想去滇西问医求药” “正是。”赵霜满脸微醺,眉心一蹙做愁苦状,“妾身一想到将来孤独终老,要眼睁睁看着王爷你与其他的女子生儿育女,就觉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既然如此,本王陪你一同去。”玄衣男子转头看了一眼冰姬,“前几天徐将军给本王的信中,说起徐莲玉再嫁之事,本王也有许久没有见到徐守,就去滇西看看。” 冰姬听罢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徐姐姐听到这个消息会是个什么表情。本想让王妃单独前去,没想到把王爷这个冷面阎王给招去了。 怜无躲在角落里,不屑地摇了摇头。 王妃不懂人情世故,王爷也好不到哪里去。从前的妾室再嫁,他还欢欢喜喜地去观礼,也不觉得尴尬。 国公府,沉香园。 上巳节刚过不久,满园挂满了彩绸和形态各异的花灯,下人们也穿着红红粉粉的衣裳,一派喜庆。 “孩儿祝父亲母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身穿浅青色圆领常服的男子携一位粉色衫裙的少女朝上座的两位老人作揖行了个礼。 今日是国公爷杨令的寿辰,李氏专挑了这个日子宴请杨令在朝中的同僚和家眷。 “暄儿,你母亲好久没看到你了,成天念叨你。”杨令容光焕发地捋着胡须,显得十分高兴。 ------题外话------ 感谢见面有花吗小可爱投的两张月票,感谢影子小可爱的打赏和月票,萍水相逢,感谢厚爱,所有的关怀堂主铭记于心! 也感谢所有默默看书的小可爱,感谢五月的天空小可爱每天追读评论。 男女主的下一次危机即将出现,危机之后就是二人情比金坚,互许终身啦! 杨暄:咦不是已经许了吗 赵霜(摊着小手手):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