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种树开始》 第一章 死去的战神 一座孤桥横跨于汹涌的擎罗江上。 碧绿的江水如玉带,将地势和将士们分为两岸。 西侧是纵深百丈的西南雪原,层峦耸翠,山峰万仞。几千苍白竖耳的苍灵族人各个鲜血淋漓,手持武器在各个山体狭窄的落脚处集结。苍灵族军前方,一只腿部重伤的雪白色双翼独角兽挥动翅膀,带动巨量的空气流动,传来快速呼啸的风声。 东侧却大为开阔,巨大的雪原被一江切断。一眼望去,是广袤无垠的碧绿平原。平原上密密麻麻皆是身着甲胄的上阳国士兵,三万重兵依阵型排列,坚毅的目光皆投向桥头那一根被高高举起的战旗,那面战旗只有一个字——赵。 天光晦暗,江水涌上来的寒气肃杀。 赵氏战旗下,赵鹤萦骑在马上的身影单薄,她缓缓举起手中长戟,身后将士亦握紧武器准备冲杀。 “冲——” 一声令下,鼓点大震。上阳国这边忽然暴动,赵鹤萦一骑绝尘,领着身后一队残损骑兵宛如一把尖刀插入敌军。苍灵族将士不知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长久的战争使他们疲劳,许多人很是畏惧地看了桥上汹涌的士兵就四散而逃,少许几个想要反打的也在人数的巨大压制下没有反抗的能力。 唯有一人还在战斗,双翼独角兽踢开许多士兵之后向着赵鹤萦冲来,赵鹤萦双脚一蹬飞身出去,手里长戟对准独角兽咽喉猛地扎下去,然而响起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独角兽飞快地转身躲过,暴露出一个长身俊朗戴着面具的黑衣少年。 赵鹤萦勾唇一笑,这么多次交手,她岂会不知道少年与独角兽的配合,于心中默念着什么,紧接着身旁渐渐具现出一把巨大的剑状光束,赵鹤萦心念一动,巨大光剑狠狠砸在那黑衣少年背部,直将他从半空砸入地面。 赵鹤萦不敢耽搁,飞身至少年跟前,长戟对准了少年咽喉。就在这时,独角兽飞了回来,翅膀无差别扇飞了众多士兵,运气好的被扇到桥上,运气不好的直接被扇进擎罗江。 赵鹤萦动作极快,在周围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长戟已经刺入了独角兽的肩胛。她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苍灵族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已经所剩无几了,而己方的大军仍可源源不断地支援过来,感到有些安心。 于是赵鹤萦看着挡在眼前的独角兽和在它身后奄奄一息的少年,对着独角兽咧了下嘴,流里流气道:“小宝贝,你这么忠心,可他已经死了,跟着我怎么样?” 独角兽对着她长呼了一口气,水沫喷了赵鹤萦满脸。 一个名为老六的副将杀过来,“将军,它喷你口水!” 此时亲眼目睹全程的赵奕纠正他:“放屁,那明明是鼻涕!” 赵鹤萦恶寒了一把,看这只漂亮的坐骑也不再可爱了,瞥了一眼身后不动如死尸的少年,收回长戟摇了摇头,“你们收场,人头带回去给大家请功!”言语间,已经是把少年当做死人了。 老六和赵奕就向着少年走去,准备补刀。变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已死”的少年突然暴起,长吹一声口哨,本来安静等死的独角兽猛地拱起少年,快速地盘旋一圈后冲向了赵鹤萦。 赵鹤萦立即阻挡,老六和赵奕也过来支援,独角兽撤回,趁此机会,赵鹤萦再次默念,那把光剑再次出现砍向了少年和独角兽。 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们推出去数丈,赵鹤萦这一次不敢大意,再一次挥动长戟在空中连穿一人一兽。鲜红的血液从空中滴入擎罗江,独角兽的翅膀无力垂下,随后和少年一同落入汹涌的江水中。 赵奕和老六:“恭喜将军斩杀敌军主将!” 赵鹤萦走到江边,江水水势似乎更加凶猛了,方才那么多的尸体掉入,此刻却看不出一丝痕迹。 赵鹤萦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这预感很快成了真,不,瞬间。 忽然间江水底部传来一声声愤怒地嘶吼,天光尽散时,不知从何处涌现出一团团浓重的黑云,黑云中渐渐生出一只酸绿色的眼珠,正在诡异的转动着。 赵鹤萦立刻注意到了天空上可怕的眼珠,正要让众将士们小心,那绿色的眼珠便从中间裂开,吐露出了一颗巨大的橙色火球笔直砸向地面。 “老六──” 话音未落,那天火便直直降落大桥东侧,所落之处的上阳国士兵皆瞬间蒸发于火球迸射出来的酸性汁液中,连接处的铁索桥竟也都被侵蚀了一部分,没有了固定之处,桥也垮塌了下去。 逃往在高处没有离开的苍灵族人忽然高声呼喝起来:“诅咒!是诅咒!” 赵鹤萦被这从天而降的异象骇了一跳,此刻内心非常不安,正好听见苍灵族的人在叫嚣什么诅咒,便想抓个人问个清楚,结果刚转过身,自己就被赵奕和老六扑倒,紧接着一股热浪袭来,赵鹤萦惊惧回头,所见之处有天火降落,所到之处连植被都被腐蚀,而这天火似乎源源不断,可怕异常。 三人连翻带滚地躲到一块凸出的山体下方,惊魂不定。 “这怎么回事?”副将不安地看着赵鹤萦,希望能从她口中得到心安的解释。 赵鹤萦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绿眼珠的周围不知何时已经遍布了数十个那样的眼珠,并且还有向大陆蔓延开的趋势。赵鹤萦握紧了长戟,眼神狠戾地看向还在悬壁奔逃的苍灵族人,道:“苍灵人的异术。” 紧接着,赵鹤萦挥动长戟,意图将奔逃的苍灵族人赶到自己藏身之处来,期望能够从他们口中得到解决的办法。 然而天上的天火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颗天火砸到了他们藏身之处,虽然赵奕和老六瞬间以身体作为屏障护住赵鹤萦,但溅射出来的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液体还是沾到了赵鹤萦身上。 灼热,疼痛,是骨肉一点点被腐蚀消融掉的折磨。 赵鹤萦在犄角旮旯处,眼睁睁看着天火将一切都变为焦土,又活生生感受着痛苦即将带给自己的死亡。 等死的过程中,她忽然笑了笑,自己自愿成为上阳国杀器征战六国,甚至不惜与自己的恩师决裂,就是为了能够在乱世快乐地活着享受,结果刚征完六国又遇到外族来战。 第二章 火场逃生 赵鹤萦本来以为这最后一战得胜之后便可回去封侯裂土逍遥一生,最关键时候竟然被苍灵族人摆了一道。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要再做什么将军,一定要平安顺遂,肆意而活,最好还能够安稳一生……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瞬,赵鹤萦隐约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擎罗江遇血,天地崩裂。”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身下巨大的震动,像是什么断裂掉的迹象…… 意识湮灭。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哔啵声,身体周遭都是翻滚的热浪。 原来死后仍不能免受痛苦,只是从未听闻黄泉路上是要有火焰燃烧的,难道生前因何而死就会导致黄泉路上的景致吗? 孟和音,即前世被天火腐蚀而死的倒霉将军,如是想到。 一阵浓烟争先恐后的涌入气管,在房间中躺尸的人呛住,猛地咳了起来。 孟和音好不容易缓和住了咳嗽,忽然看向自己下意识拍抚胸口的手,短暂地愣了愣。 什么情况?自己没死?还穿着这种粉粉嫩嫩花里胡哨的裙子?! 自己活了二十余载,从来没有穿过裙子,古怪! 此时火边热浪袭来,孟和音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类似客栈房间的木制屋子,装修摆设都十分精致,那边的火焰贪婪地吞噬着一个博古架,所幸孟和音所在位置在房间的另一边角落,暂时还没有烧到她身上。 孟和音眉头一蹙,这才注意到,门外似乎有女孩子高声哭喊道:“小姐!小姐!“ 此番醒来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是孟和音来不及细想,直接迈开步子就要往门口处走。 门口已经被浓烟围裹,孟和音走到时才发现这门闩竟然插上了,难怪门外的人进不来。 孟和音直接将门闩拉开,用力一推,以为自己就可以逃离火场,万万没想到竟然推不开!再试一下,还是推不开。 几次尝试无果之后,孟和音冲着门外大喊:“开门啊!”只是喊出来的声音沙哑难听不说,音量根本没有多大。 对自己的声音感到震惊,孟和音低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的身躯,纤弱婀娜,皓腕凝霜,怎么看也不是那个能够一把扔出长戟刺穿敌人的健壮身躯了。 但是,她现在还能怎么办?难道在火场里等死吗?不可能。虽然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但是她也绝对不可能不明不白的被困在这房间里让火烧死! 孟和音下定决心,便用沙哑的声音吼了一句:“让开!” 紧接着便用薄弱的肩膀去撞那扇怎么也打不开的门,一下,两下,三下…… 在孟和音撞门的时候,朱雀街浓烟滚滚,人潮慌乱,原是薛县官遣派过来救火的官兵已经到了。 一个大汗淋漓发丝散乱的丫鬟领着一队救火官兵冲上了二楼,拍门的婢女立即让开地方。 “锁匠呢?!”绿微焦急道。 跑来的白渺摇摇头,粗喘着气:“还没来。” 后方的官兵赶紧上前泼水,领头官兵正要冲进去,却见门口处竟然挂了一把玄铁锁。 “这没法救,说不定人已经死了。”一个官兵说完,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众人注意到紧关的门被人从内部撞开了一条缝。 白渺猛地扎过去,拍打着门:“小姐!你坚持一下,我们马上救你出来!小姐!” 绿微心一横拦在领头官兵身前,“把门砸了,大不了孟府赔,我家小姐不能有事!” 听闻门外传来的砍伐声,孟和音已经脱力而颓圮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光,满屋火光,她寻了一处稍微安全的地方蹲下。 过热的温度还是让她神志模糊,就在孟和音快要昏睡过去时,耳边响起一个奇怪的声音。 “外,你醒醒儿,别碎~” 孟和音在心中嘲笑,这人声音稚嫩,但口齿不清,像个大舌头小孩。 “外!我警告泥,不准嗦我似大舌头!” 孟和音正惊讶它怎么能知道自己的想法,刚要开口说话,“你——”却无意呛入了一口浓烟,昏了过去。 “糟惹!” 房间内忽然白光一闪,孟和音蜷缩起来的身体周围忽然包裹了一圈白色的光芒,火焰已经封围住了整个房间,孟和音头顶的横梁忽地坠落,砸到白光形成的光罩时猛地被弹开,在孟和音身边静静燃烧着。火焰汹汹,却沾染不到孟和音分毫。 门外咵咵的声音还在继续,终于在众人的努力下,结实的门框连接处被砸开,露出一个勉强可容人通过的缝隙。 领头官兵率先冲了进去,就在领头官兵进来的那一瞬间,白光巨闪了一下骤然消散,因为白光闪过的方向,领头官兵看见了蜷缩在角落完好无损的孟和音。 “诶?” 门外,白渺已经为孟和音准备好了披风,不料小姐出来时,除了有些脏乱,竟然没有丝毫损伤。 “这是怎么回事?”白渺和绿微对视一眼,问道。 “许是你家小姐吉人天相。”领头官兵已经惊讶过了,所以此刻毫无感情地回答,然后又冷漠地带队去往别处救火。 白渺和绿微将孟和音扶到后门处,那里早已经准备好了一辆马车,两人将孟和音扶上车,方才放下了心。 两个小丫鬟对视一眼,都长舒了一口气。 “方才来不及问你,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小姐会一个人被锁在雅间里?”绿微有些生气,灰头土脸地质问白渺。 白渺眼神飘忽,欲言又止,然后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啊……” 绿微还想再说些什么,又想到平日里孟和音对白渺的态度,哼了一声,“告诉府里了吗?” 白渺点点头,想了想,又阴阴地道:“夫人也知道了。” “啊?!”绿微皱眉,十分厌恶道,“老爷不在,这老妖婆又得作妖了!” 马车摇摇,躺在马车上的孟和音被硌得生疼,无意识嘤咛一声。 白渺急忙看向孟和音。 “不管了,小姐没事就好了!” 第三章 醒来 春日明媚柔软,树上嫩枝新发,几只鸟儿莺啼恰恰。 透过纱帘的阳光洒进宽敞雅致的房屋,内间梨木床上静静睡着一个美貌女子,骨相分明却凌厉,皮相却是极柔美的样貌。眉眼带愁,唇珠微吊,隐约显出几分悲天悯人的痕迹。 孟和音梦见自己站在擎罗江孤桥之上,放眼九州天火肆虐,一片焦土。在漫天黑灰的飘絮中,孟和音隐约看见北方似乎有一处在隐隐发着绿光。 她正想上前一探究竟,耳边传来“锵锵”两声巨响,猛地将她从梦境中带了出来。 是院子里的声音。 “啊!你——你敢泼我?!”一个娇纵的少女声音响起。 “泼你就泼你,还要挑日子么?” 孟和音闻言,笑了笑,后面这个人还挺有意思。 “你——我——!” 孟希音气不打一处来,又恼恨自己说不过绿微,上前几步冲到绿微面前扬起了手,刚要用力挥下去,就被人一把捏住。 “谁……”孟希音没好气地张口欲骂,一对眼瞬间蔫了下来,“大姐?你怎么醒了……” 孟和音甩开她的手,孟希音被力气带着连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定。 绿微方才看见孟和音出来,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孟和音,喜悦道:“小姐,你终于醒了!” 孟和音对绿微点了下头,冷厉地看着台阶下的孟希音,“怎么回事?” “我……”孟希音憋了气,语气恨恨的,“还不是你大病数日,母亲让我来看顾你。” 绿微对此翻了个白眼。她来看顾小姐?那是看顾吗,那是骚扰! “那你可以回去了。” 怎么一言不合就赶人啊,生了场病脾气还越来越大了?孟希音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她那冠绝琼州的姐姐又吐出了两个字。 “不送。” 还不待孟希音作何反应,绿微已经放开孟和音,不知从何处抓起一把扫帚冲她走过来。 …… 好女不吃眼前亏,走! 临出院门前,孟希音还扭头对绿微做了一个凶狠的表情。孟和音看见她婴儿肥的脸上挤出几道沟壑,忍俊不禁笑了出来。 绿微将孟希音赶出去后,赶紧回到孟和音身边,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醒了,身体可还有恙?” 孟和音瞥了她一眼,有心吓吓她。 “我怎么醒的你不知道?” 绿微见孟和音面带微笑,心里微微有些发毛。她刚刚泼二小姐的时候,失手将盆也甩了出去,不会是因为这个…… “方才是……” “知道就好。” 孟和音笑了下,一边转身回屋,一边悄悄活动了下胳膊。 方才拦住孟希音,她看似轻松,实则也费了一番力气,幸亏年纪尚小且力气薄弱,不然还真的拦不住她。 孟和音径直在镜子面前坐下,镜中人肤白胜雪,轮廓精致,只是此刻眉眼中透露出来的杀气中和了五官的柔美,显得有些凌厉。 孟和音呆坐镜前,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和迷茫,果然不出她所料,她是借尸还魂了。听闻苍灵族和无垢族有许多神奇的异术,而自己死前似乎正好触发了苍灵族的诅咒,莫不是因此才得以重生…… 十年一梦,前世为将斩杀敌将于阵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敌军鲜血犹在手上不能洗去,恍然之间自己变成纤弱温良的深闺女子,一双葱白手连女子的力气都险些不能接住。如此落差,竟然不知哪一世才是真实。 绿微走进来,看见孟和音坐在那发呆。 “小姐,我们刚把二小姐赶出去了,接下来怎么办?” 孟和音唰的一下睁大了眼睛,是了,过往万般皆如云烟,只要活在当下当下就是真实。 孟和音想了想,道:“什么怎么办?我还没问你是谁?” “小姐?!”绿微大吃一惊。 “自我醒来,脑中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孟和音撒谎脸不红心不跳,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可是小姐刚刚还惩治二小姐……” “哦,只是看她不顺眼而已。” 绿微的大脑飞速转动。小姐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还是记得讨厌二小姐,这说明小姐真的很讨厌二小姐呀!啊不对,说明小姐真的有可能失忆了呀! 绿微满脸心疼的看着孟和音,“小姐,你受苦了,我去给你找大夫!” “不可。” 绿微疑惑。 孟和音拉住绿微,循循善诱,“我虽然刚醒过来,但也知道二小姐与我们不睦,若是将我失忆的消息传了出去,安知她会不会趁机欺辱我们?” “对呀!那毒妇若是得知小姐失忆,只怕更加猖狂。”绿微也愤愤起来,十分赞同孟和音的考虑周全。 孟和音眯了眯眼,“毒妇?” “就是孟夫人啊,小姐你忘记了……”绿微自觉有义务告诉孟和音基本的人际关系,防止小姐不小心受到欺辱,“还有二小姐……” 主仆一番长谈后,孟和音已经基本知道了原身的生平。 她现在身处姜国的边陲一个名为琼州的小县,乃是县中富户孟家的嫡长女。她的生母于她三岁的时候去世,五岁时父亲为了照顾孟和音娶了生母的表妹作为续弦,也就是现在的孟夫人。 最初那几年,孟和音幼时对孟夫人十分依赖,只是当孟夫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便疏远了起来。到后来,两人已经互不理睬视为陌路了。二小姐孟希音和小少爷孟希声便是孟夫人的孩子,自幼便与孟和音不对付。 绿微还在说着,“我们虽然讨厌她,却也还看重她是一个正直的人,却不想她竟然真为了名利将小姐许给那纨绔!” 孟和音没怎么听,她的心思都放在了院外的动静上,听闻杂乱的脚步声,孟和音拍了拍绿微。 “别说了,有人来了。” 说完,孟和音飞快地钻到被窝里,一手搭在额头上,做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 绿微看得目瞪口呆,小姐失忆之后简直就像变了个人,怎么这么戏精呢…… “叩叩叩。”有人敲门。 孟和音侧过脸去,余光打量正从门外走进来的孟夫人。 第四章 营救白渺 孟夫人三十来岁,模样甚是年轻,眉目温婉,唇型与孟和音略有相似,头上只简单有一根坠着宝石的金钗,穿着绿色的锦服,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和一个嬷嬷。 孟夫人步伐稳当,缓步走到孟和音床前。 “和音,听闻你大病初醒,现下如何,身体可有不适?” 孟夫人眼中关切,不似作伪。 孟和音用气声回道:“一切尚好。” 绿微悄悄撇了撇嘴,小姐也太会装了,若不是她亲眼看见小姐是如何生龙活虎,只怕也要以为她现在虚弱至极。 孟夫人闻声果然有些意外,“和音?怎么回事,可是哪里不适?”对着身边的堇色道,“去叫大夫来瞧瞧。” 堇色出去了,孟夫人又回头,“希声,你不是说你姐姐大好了吗?” 这时,一个细长的人影才从门外缩进来,还顺带拽出了一个小少年。 “我哪里知道,她刚刚还好好的。没准是……” 两道寒芒刺来,孟希音一看,孟和音和绿微都冷冷地看着自己,识相的闭上嘴,在心里补了一句。 装的,肯定是装的。 不想搭理嘟嘟囔囔的女儿,孟夫人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孟和音身上。 “和音,我这次来是想跟你商量件事……” 孟和音一听要商量事情,立刻摆出一副十分劳累的模样,还象征性地咳嗽几下。 “咳咳……” 绿微适时地上去给孟和音顺气,“哎呀,都说了小姐刚醒过来要多休息,看,现在又咳起来了。” “不碍事的,咳咳,夫人有什么事要和我商量?” 孟夫人看着咳得撕心裂肺的孟和音,嘴角微微抽搐。 “是我疏忽了,你大病初愈,还是该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对着绿微道,“过会大夫来给大小姐诊完脉,就让她好好休息,好好看顾,若有失责,家法处置!” 绿微不冷不淡地应了。孟夫人不好再待下去,领着一众人就要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丢下了一句。 “既然和音身子不爽,那白渺我就看着处置了。” 绿微瞳孔震动。 孟夫人一行人刚离开,绿微就冲到孟和音床前跪着,接连磕了好几个头。 “小姐!救救白渺!” 孟和音一骨碌坐起来,她早就想问了,刚刚孟夫人说完白渺,绿微很明显不太对劲。 “白渺是谁?她怎么了?我怎么救她?” 薄暮渐消,黑潮逐渐弥漫至整片天空,显出千万繁碎星子,不独月光皎洁。 孟府后院,几个家丁守在柴房门口,正在闲聊。 “今天怎么没人来送饭?”家丁甲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大小姐醒了,谁还顾得上给她送饭。” “大小姐真的醒了?在火场里烧了那么久都能出来,真是命大” “可不是嘛。” 柴房里忽然传来一阵砸门的声音,一个破碎女声从柴房里传了出来。 “大小姐醒了?!放我出去,我要见小姐!” “你别做梦了,大小姐刚醒,哪里顾得上你。倒是夫人,恐怕马上就要来处置你了。” “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小姐!!” 里面的白渺声音逐渐嘶哑,见外面无人回应便开始撞门。 撞门声惹得人心烦,家丁没好气地冲里面吼着,“老实点,不然我可不客气了啊!” 后院一块花丛后面,孟和音和绿微躲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绿微愤愤:“白渺被关了好几天,不知受了多少苦。” 孟和音没说话,只看着那边的动向。 那边,白渺仍然坚持不懈地撞着门,家丁甲终于发怒,眼看着就要打开门栓去教训白渺。 “哎呀!”绿微忽然从花丛中跳了出来,家丁一愣。 孟和音一把将绿微推了出去之后,自己从另一方向整了整衣衫才缓缓走出。 家丁的动作被打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缓缓走出来的孟和音。他身份低微,平日里根本见不到孟和音的正脸,只能远远看个身形,此时被孟和音的容貌所摄,有些结巴。 “你……你是何人?” 孟和音一个眼神,绿微就跑到她身边,“还不见过大小姐?” 家丁赶紧行礼,孟和音面带笑意,微微点头。 此刻,柴房内的白渺听见绿微的声音,如同看见了希望,越发猛烈地撞起门来。 “你们,快些把白渺放了,大小姐要带她走。”绿微道。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还是家丁甲顶着压力说道:“绿微姑娘,非是我们不肯放人,只是主子亲自下的命令,我们实在不好违抗。” “夫人是主子,大小姐就不是主子吗?在孟府,大小姐连见个丫鬟都见不了吗?” 绿微实在咄咄逼人,两个家丁不知作何回答,三个人僵持在那里。 这时候孟和音上前一步,主动拉近了距离。 “我并不想为难二位,只是白渺我今天是一定要带走的。” 两个家丁戒备起来,孟和音看他们都拿起手边的长棍,暗暗调整了一个最有利的位置。 “你们想干嘛?难不成还想打小姐不成?!” 孟和音阻止绿微,“不要胡说。”又对着两位家丁高声道,“不如这样,我们开门让她出来,你们只需不要阻拦,有什么事我担着。” 两位家丁犹豫期间,白渺听见孟和音的话,已经开始找东西从里面出去。就在这时,孟和音步伐诡异的一动,不知如何就移到了门前,同时双手快速地一拉门闩,白渺便直接从门里倒了出来。 白渺险些往地上倒去,但是孟和音在她旁边稳稳一接,倒在了孟和音怀里。 “小姐!” 孟和音撤了出来,绿微赶紧伸开手挡在前面。 孟和音回头,对刚反应过来进退不得的家丁笑道:“多谢。” 几人转身便要离开,只是刚走出没几步,一大批人举着灯迎面而来。 绿微:糟了。 孟和音无奈扶额,还是耽误太久了啊……早知道直接上了。 领头的正是今天跟随孟夫人来过的那个嬷嬷,不知名字,大家都唤她张嬷嬷。 张嬷嬷虽然年迈,目力却好,清清楚楚看见孟和音三人。 目光在被搀扶着的白渺身上瞥过,张嬷嬷挑了挑眉,“大小姐真是未卜先知,竟然提前知道夫人要提审这贱奴,提前把人带出来了。” 绿微和白渺皆是一脸怒意。 孟和音在心中盘算以她目前的能力将这群人一一放倒带着两个拖油瓶回到院子的可能性有多大,得到的答案是,几乎为零。 于是孟和音深呼一口气,强忍下对这幅柔弱身体的愤怒,挤出了一个笑,“哈哈,白渺毕竟是我的人,我带走审问,合情合理。” 张嬷嬷也皮笑肉不笑,“大小姐心地仁善,恐会被贱奴蒙骗,夫人代为审问,同样天经地义。” 张嬷嬷一口一个贱奴,白渺面色雪白,神情悲愤。绿微则很直接了,恶狠狠地盯住张嬷嬷,就像一只盯住猎物的猎犬。 孟和音深呼吸,拍了拍绿微的背,面色不崩。 “好啊,在哪审问,我一起去。” 第五章 对峙 前厅灯火辉辉,一众家仆皆在此跪侯,侧边摆着一大副刑具,阵仗十分严肃。 张嬷嬷领着孟和音来到前厅时,孟夫人靠坐在椅子上,堇色正为她揉着脑袋。 “夫人,人带到了。” 张嬷嬷上前回话。 孟夫人很是疲惫地坐直身子,一眼就看见了在人群中分外突出的孟和音。 “和音,你怎么来了?大夫不是让你静养么?” 孟希音闻言,立马将手上的东xz进袖子里,凶狠地看着孟和音,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猫。 已经忘了自己“大病初愈,身体虚弱”的孟某人罕见有些尴尬。 “休息之后就没事了……”顿了顿,“我院中的丫鬟不知为何少了一个,心有挂念,万幸已经找到了。” 孟夫人挑眉。 注意到孟夫人神色不愉,张嬷嬷站出来。 “夫人,奴婢去柴房的时候正看见大小姐,大小姐说这是她院子里的人,要一起审。” 孟夫人颇为疲劳地叹了口气,凉凉地看了一眼孟和音。 “那便一起审。” 白渺跪在地上,整个人佝偻着,显得十分虚弱。 “罪奴白渺,你可知罪?”张嬷嬷厉声问道。 “奴婢不知身有何罪?” “当然是私通外男,谋害主上之罪!” 满堂震惊,跪在外面的奴仆皆窃窃私语起来,一时间人声嘈杂。 孟和音第一时间看向白渺,那个瘦弱的身躯仅仅只是闭了闭眼,面上有些涨红。 身边的绿微则是浑身都抖了一抖,见孟和音看向她,焦急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孟和音眨了下眼,余光瞥向坐在主位右手撑着额头的孟夫人,她倒没什么别的反应,显然是早知这种说辞的样子。 众人喧嚣中,一个细弱但坚定的声音慢慢传出来。 “我没有。” 肯定要说没有啊,私通外男倒也罢了,谋害主上可是重罪,谁敢承认。 “休得狡辩,你说没有,可有证据证明你没有?” 张嬷嬷语气越来越狠厉。 白渺咬了咬牙,余光不自觉瞟向孟和音,下一瞬就与孟和音的视线稳稳相撞,心脏颤了颤。 白渺还是坚定道:“我没有。” “贱奴!识相一点就自己招供,不然可要吃些苦头了!” 刑具在张嬷嬷的示意下抬了上来,一方成人大小的长凳,两根有大腿那么粗的板子。 那刑具就放在白渺身边,跪着的白渺甚至不如刑具一半那么大,众人都吸了一口气。 绿微在被人处悄悄扯孟和音袖子,孟和音感觉到了,却假装不知道。 张嬷嬷阴阴地说:“你可想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私通外男的事可都证据确凿,真的还要嘴硬受这份苦吗?” 白渺被刑具震了一震,不知想到了什么,闭上眼,咬牙:“奴婢没有做过。” 张嬷嬷嘴巴一撇,转身回复道:“夫人,罪奴拒不认罪,可要用刑?” 孟夫人面无表情,极为不耐烦地点了下头。 “用刑!” 两个家丁上前,如同拖一条野狗一般将白渺拖到长凳上。 孟和音感觉自己的袖子又被拽了拽,还是绿微。 “小姐,救救她,救救她呀……” 孟和音抓起绿微的手,放开。 孟和音自然不会告诉绿微,其实她自己也对白渺有所怀疑。只是当她准备冷眼看着那一板子打在白渺身上时,白渺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蓄满泪水。 扑通—— 扑通—— 心跳忽然加速,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充斥孟和音肺腑,似乎脏腑都被取出揉碎,孟和音不安地看向白渺。 白渺闭上眼睛,一副咬碎牙关也宁死不认的架势。长板高高扬起,眼看就要打在白渺身上。 “且慢!” 白渺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和音,孟和音并没有施与她一个眼神。 “她虽然没有证明自己清白,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她确实有罪?” 孟和音喘了口气,努力平复下刚才胡乱跳动的心脏,对着孟夫人道。 孟夫人的眼神终于有了焦距,缓缓看向孟和音,一副早就料到的神情。 “和音,这便是为何一定要惩治她的原因了。”孟夫人的语气平淡,透露出来的神气却十分高高在上,“我们确实找到了她私通外男的证据,也找到了她与人相约谋害于你的字条。你年纪还小,不知这人心险恶,恐怕是受了她的蒙骗。” 孟和音微惊,又看向同样震惊的白渺。从她刚才的观察来看,白渺确实不像说谎的人。 孟和音心一横,“我们怎知证据是真是假,若要求个公正,就把证据拿出来让众人评判。” 孟夫人没想到她这么坚决,眼中寒芒闪过,冷声道,“那就把证据拿出来,让大小姐看看。” 堇色果然去后堂端了一个盒子出来,张嬷嬷从盒子里拿出一个竹色的香囊,眼见着就要将香囊拆开,那边的白渺忽然大喊道。 “不用看了,我认罪!” 众人皆大吃一惊,全都不解地看向白渺,又嚷嚷起来。 绿微不解之余,下意识看向那个所谓是证据的香囊,看到之后也暗暗吃了一惊,眸光复杂地看了看白渺,又看了看孟和音,低头不言。 孟和音罕见的有一种被好心当成驴肝肺的感觉,但看着白渺垂下去的头又直觉没那么简单,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正在众人都被白渺忽然承认罪行震惊时,张嬷嬷反应极快。 “既然你已经承认罪行,如此大罪,理应直接处死,但夫人小姐宅心仁厚,不忍造下杀孽。今日就罚你五十大板,开除良籍,逐出府去!” “用刑。” “慢着!”孟和音阻拦。 张嬷嬷身子一扭,斜眼看孟和音,“大小姐又有什么话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白渺应该是我的丫鬟,就算犯错要罚,也应该由我来罚,何须夫人越俎代庖?” 孟夫人不悦,“她犯下的可是谋害主人的大罪,若府内奴仆皆如此一般有样学样,家风何在?!” “你怎知是她谋害于我,而不是我同她嬉戏玩耍故意锁门意外所致?” 孟夫人没想到孟和音连这种谎话都编的出来,一时间有些气结,不知该说什么。 唯有白渺和绿微意外地看着孟和音,眼中含泪。 第六章 胡搅蛮缠 孟和音接着道:“当时境况便是如此,火场是我自己不小心反锁所致,什么谋害纯属无稽之谈,夫人满意了么?!” “你撒谎!” “当时只有我和白渺二人,理应是我们知道真相,夫人为何笃定我撒谎,莫非天芳楼着火,也有夫人的手笔?” 如果说孟和音开始只是钻逻辑空子,这会就已经是胡搅蛮缠了。孟夫人还能怎么办,就算知道孟和音肯定在撒谎,她还能承认自己参与了火灾? 孟夫人生气也不好发作,在那喘着气,一脸无语地看着孟和音。 孟希音趁此走到她身边,悄悄道:“是,娘?她醒来之后越发气人了。” 孟夫人没好气地剜了女儿一眼,又感受到孟和音锋利的视线,顿感头疼。 偏偏孟和音还好死不死地追着说:“况且我才是真正的苦主,我都没有着急,夫人何必急着处理她呢?莫不是做贼心虚?” 一把尖刀戳向了孟夫人心脏,惹得她干脆破罐子破摔。 “既然你都不追究了,那便如此。”孟夫人还是觉得一口气憋住了,“不过你那丫鬟私通外男也是事实,死罪可免……”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不劳夫人费心,我的人我自会管教。” 孟夫人没了脾气,带着孟希音离开。孟希音早就困了,边走边伸手揉了揉眼睛,放下手的那一瞬间,有个小册子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孟夫人听见声音回头一看,小册子正好露出名字——《霸气狐仙爱上我》。 孟希音尴尬地咧了咧嘴,“哈哈……娘……你听我狡,不是,解释啊……” “孟希音!你胆子肥了是不是?夫子说你上回默一首诗错了三个字,连你弟弟都不如,你就成天看这些杂书……” 孟夫人扯着孟希音的胳膊渐走渐远,孟和音看了下那个小册子,捡了起来。 那边,绿微正好将白渺扶了起来,两人一起走到孟和音身边,白渺挣脱绿微的手,对着孟和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绿微也跟着行了个大礼。 孟和音虚了虚眼睛,道:“这是做什么?” 白渺:“多谢小姐救命之恩。” 绿微则不言语。 孟和音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先起来,有什么事回去说。” 深夜,晚间水汽蒸腾,萦绕中烟水朦胧。孟和音的房间仍亮着灯,窗纱透过,孟和音投下的身影些许坚硬。 “叩叩叩。” 经过一番梳洗的白渺和绿微前来敲门,无人应声,正当白渺要出声询问时,烛光灭了。 一片死寂。 白渺和绿微对视一眼,皆带着慌乱和疑惑。 “绿微,这几天小姐发生了什么吗?”白渺不解问道。 “没有啊,小姐一直昏迷着,今天才醒过来,休息一会儿就直接去找你了。” “那小姐……” “哦对!”绿微猛地一拍脑袋,“我忘了告诉你,小姐失忆了!” “什么?” “是这么回事……” 绿微将白渺拉走,两个人的声音渐远。 然而她们讨论的孟和音,此刻正拿着一本小册子在一片漆黑中独自崩溃。 到底怎么回事啊!想当年她夜中视物也能毫厘可见,白昼与黑夜于她而言毫无阻碍,因此才能多次靠夜袭打出名头,如今这个身体一吹了蜡烛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个原身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鱼?! 看不见,睡觉! 偏房内,白渺听完绿微的话,陷入沉思。 “如此说来,小姐失忆后就性情大变了?” “也不算,小姐还是讨厌孟夫人和二小姐,可见小姐确实对她们厌恶至极,失忆了都不忘讨厌的!” 对于绿微满口的理所当然的行为,白渺一头黑线回以忽视。 “那我就放心了,不是讨厌我就好。”说到这里,白渺的语气有些委屈,当时被孟和音盯的那一眼确实让她恐惧,她差点以为孟和音真的要放弃她了。 说到这里,绿微想起当时孟和音的冷漠,也心有余悸。 “当时我也吓死了!还好小姐救下你了。”想了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和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白渺面色一僵,信口胡说,“什么?怎么可能~” 绿微冷哼一声,“别骗我了,那个香囊我见过的,小姐偷偷绣的时候都被我看见了!” 白渺吃惊,“你看见了?!” “不然呢?” 白渺本来放松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你小心些!这件事若被人知道,损害小姐名誉!” “我哪有那么傻。那这件事要告诉小姐吗?” 白渺想了想,“算了,小姐现在失忆,还是不要知道这些腌臜东西的好。”说着说着,白渺的语气里忽然多了几分恨意。 绿微察觉到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白渺转过身去,吹熄了边上的蜡烛,“睡。” 孟夫人房间,外间灯火明亮,孟希音正伏在桌前满脸痛苦地画着什么东西。 内间,孟夫人与张嬷嬷正在谈话。 “她真的又把那丫头带回去了?” “带回去了,不过没见。”张嬷嬷答道。 “不争气的东西!” 孟夫人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声音传到外间,将胡乱画字的孟希音吓了一跳,急忙跳起来端端正正地写。 “娘!我再也不敢了!我争气!” 孟夫人则是一惊,自己都忘了她还在外面罚抄,赶紧催孟希音回去。 “你怎么还在外面,快滚回去睡觉!” “好嘞~”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跑走。 孟夫人无奈叹气,“这不省心的东西。” 张嬷嬷微微笑了下,“二小姐天真烂漫,夫人是有福之人呢。” 孟夫人脸上扬起一种名为嫌弃实为幸福的笑容。 “夫人,那接下来怎么办?” “那丫头留着是个隐患。”孟夫人扶额,没好气道,“反正我是管不了了,等老爷回来让他烦心去。” “老爷要回来了?” 说到此处,孟夫人总算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意,“是呀,他得知家里出了事,就比原定的日期提早了些。” “老爷回来,夫人就轻松了。” “嗯。” 夜色浓烈,孟府里面最后一处亮光也被熄灭,进入酣眠。 第七章 惊人的死因 熹微晨光从窗纱透过,黑夜如潮从各个方向退去,整个房间已经染上几许清透的凉意。 早风吹过,屋檐角落上挂着的铃铛泠泠作响。 孟和音伸了个懒腰,踢了踢被子,翻了个身。 “沙——沙——”门外又响起了洒扫丫鬟们的扫地声,伴随着庭院中的泼水声,“哗啦——哗啦——” 孟和音皱了皱眉。 紧接着,两道脚步声也相继传来,孟和音紧闭的眼动了动,找到被子捂住了自己的头。 然而这样自我逃避的方式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小姐,你起了吗?” 孟和音假装听不见。 “小姐,再过会儿江嬷嬷就回来了,快起。” 白渺和绿微的声音还在外面嘟囔,孟和音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满脸怨气。 她前世不能睡懒觉就算了,为什么到这里也不能睡懒觉?! 门外,绿微和白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准备走掉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孟和音头发乱成一团,衣衫不整地站在中间揉着眼睛。 绿微的脸色崩了崩,“小姐,你晚上做什么了……” 孟和音瞥了她一眼,“睡觉啊。”随后扭着脖子往回走,便注意到了旁边的白渺,眯着眼回忆一番过后,勇猛地对着上天翻了一个白眼。 大清早,麻烦事! 无视掉绿微惊恐的表情,孟和音左右动着脖子朝里屋走去。 “进来。” 一盏茶过,白渺略微不安地看着坐在镜前正在梳头的孟和音。 “你……”孟和音顿了顿,斟酌一下言语,“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失忆的事情了?” 梳头的绿微手一抖,看向镜中的孟和音,见她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才放下了心。 “是。” “那便说说火场是怎么回事。” 白渺早有准备,将昨晚就已经想好的说辞拿了出来。 “当日小姐与苏小姐有约,去天芳楼挑选首饰……” 时间回到五日前。 春季本是万物复苏,繁花似锦的时节,然而琼州位处西北边陲,整个城中公共区域植被也都寥寥无几,大部分的花树,都在官员商贾等大人物的府上。 年轻人无处可去,便就着城中几家大的商楼闲逛挑选,以度过悠然的春天。 正午时分,一辆挂着孟家标识的马车稳稳停在天芳楼门前。 两个丫鬟从马车里出来,一个着白衣的肤白胜雪,一个着绿衣的灵动可爱,正是白渺和绿微。 绿微用手遮着眼睛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道:“小姐,苏小姐下午才来,我们来的也太早了!”又继续小声嘟囔,“我们饭都没吃呢。” 白渺伸手去扶从里面出来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鲜嫩的粉色裙子,用的是京城新传过来的金线密织的流光锦。流光锦,顾名思义,就是在阳光下在布料中的金线会反射出如湖面般的粼粼波光。因而当女子出来时,粉裙便衬着她整个人都流光溢彩起来。 而女子本身便面貌娇美,梳了一个天仙髻,带着一个镶嵌粉色宝石的步摇,随风微微摇动,恍若神妃仙子。 这便是真正的孟和音。 白渺一边扶孟和音,一边怼绿微,“你抱怨什么,跟着小姐还怕少了你一顿饭吃?” 孟和音笑看了一眼碎碎念的绿微,温柔道,“一会儿准你挑两个荟珍楼的菜。” 绿微瞬间眉开眼笑,“多谢小姐!” 白渺哼一声。 孟和音也温柔地看向白渺,“你也有的。” 于是绿微和白渺笑嘻嘻地谢过孟和音,扶着她朝着天芳阁旁边的荟珍楼走去。 白渺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孟和音,只见孟和音不知何时转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眸中有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 “接着说?” “我们用完午膳后,小姐想起来苏小姐爱吃水晶铺子的奶糕,便让绿微去水晶铺子买点回来。然而就在绿微走后不久,薛宁时身边的那个红叶就来了。” 绿微大吃一惊:“红叶?!怎么会遇到他们?” 天芳阁二楼雅间内,一个容貌标致的丫鬟站在孟和音面前行礼。 “孟小姐,我家公子得知您也恰巧在此处,甚感有缘,邀您一叙。” 孟和音十分紧张,放在膝盖上的手不停抠自己的指甲。 “这……” “如果孟小姐不方便,我家公子也可亲自前来。” “不!”孟和音下意识拒绝,求救似的看了看白渺。 红叶见状,直接将白渺拉走,白渺也反抗不得,孟和音眼看着白渺被拖出去,房门被关上只剩自己一人。 “之后的事情,我便不清楚了。”白渺跪在地上,低着头道。 孟和音努力回忆当时发生的事情。 她醒过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想从门口逃出去,然而门闩是在里面栓上的。如果真的是一个可怕的人会来找自己,那倒的确有可能会自己把门闩上。 绿微不解,“那外面的门是谁锁上的呢?” 白渺闻言抬头,眼神坚决地看着孟和音,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那个薛公子的丫鬟。”孟和音冷声道,“她害怕我逃跑,于是将门锁住,没料到天芳阁忽然起火,我差点被烧死在里面!” 孟和音越说越气愤,手紧紧攥在一处。虽然隐约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这事情实在荒唐得让她愤怒。 她万万没有想到,原身的死因竟然这么草率,就因为一个无聊的纨绔看上了孟和音的美貌,孟和音就要在房间里被人活活烧死! “你先起来。”孟和音对白渺说完,又问道,“那个薛公子是什么人?” 白渺起来之后,有些惴惴地为孟和音倒了杯茶递过去。 “薛宁时,他是县令大人的独子。日常在这琼州县横行惯了,时常欺辱戏耍他人取乐,在私塾十余载,经义都没读完,杂书倒是看了不少。” 白渺又忧心忡忡地补充道,“说起来,他和小姐还在一个私塾呢。” “何止啊!毒妇都定下小姐和他的婚约了!” 绿微将自己前些时段听到的东西说了出来,压根没注意到孟和音和白渺震惊的神情。 第八章 江嬷嬷是什么东西 “你说什么?!”这是白渺。 “我还有婚约?!”这是孟和音。 绿微挠头,“我没告诉过你们吗?就是那天上午二小姐来找小姐吵架,我赶出去的时候听见她和仆妇说的。那就是正想告诉你们的时候就出府了,一时间没想起来。呵呵,呵呵。” 绿微又尴尬地笑了几声,白渺垂头神色不明。 孟和音内心则是十分无语。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那个毒妇要将自己许配给一个欺男霸市的纨绔,而这个纨绔直接害死了自己的原身? 孟和音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了十几圈,看得白渺和绿微眼睛都要晕了才停下来。 “我们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得想个办法解除婚约才行!”孟和音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不仅如此,还要为她报仇。” 白渺惊讶地看着孟和音,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之前那个温柔大方的小姐。 绿微注意到了,用胳膊肘顶了顶白渺,挤眉弄眼的,意思是:“别看了,小姐失忆了,性情大变,很正常!” 白渺撇下心中那极为不适应的情绪,学着绿微自我洗脑:“小姐只是失忆了,很正常,很正常!” 日光渐渐高了起来,眼看着就要到正午。 孟和音打发走两个烦人的丫鬟之后,从枕头下面掏出了那本孟希音遗落的小册子,刚翻开准备一探究竟时,听见院子里好一阵嘈杂。 “江嬷嬷回来了!”不知谁这么高喊了一声。 紧接着是一大片此起彼伏的问好声,江嬷嬷长,江嬷嬷短。 孟和音侧身望过去,只见院内走进三个人。一个年约五六十,头发半白,但保养得宜,容光焕发的老妇,院子里众人都围绕在她身边,应该是江嬷嬷无疑了。另一个长得与江嬷嬷有些相像,约二十左右的年轻女子。她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余岁手里拎着大小行囊的小丫鬟。 众人喧嚣,江嬷嬷站在院中抬起手臂小幅度挥了两下,瞬间便鸦雀无声了。 江嬷嬷才道:“诸位各司其职去。” 十来个人便都四散而去,真的做回了自己该做的事,十分听话。 孟和音皱眉。 这时,江嬷嬷才径直走向孟和音房间,并未敲门。 “和音小姐?老身回来了,怎么没见着小姐,可是身体不爽?”江嬷嬷一边问着,一边就要跨进房间。 “嗯?江嬷嬷。” 孟和音一脚跨出,正好挡在房门中间,把江嬷嬷挡了个严严实实。 江嬷嬷被吓了一跳,后退了好几步,站远了一些之后微微弯了下腰,“老身见过小姐。”说着直起身来,走到孟和音身边就要抱住她。 “老身……” 孟和音侧身躲开,江嬷嬷疑惑地愣了一下,随后继续带着哭腔道。 “老身来迟了,让小姐受了那么多苦,还险些丧命,这是老奴的罪过呀。呜呜……” 许是有风,屋檐上的铃铛晃荡个不行,叮叮叮吵得人耳朵疼。 孟和音终于知道自己为何一开始看她就不顺眼了,这个人太假了,偏偏不像孟夫人那样假得坦荡,而是扭扭捏捏一股子作里作气。 “那便去领罚。”孟和音没好气道。 江嬷嬷一愣。 自从孟和音出来之后便跪下的那个年长的丫鬟也一愣。 从大厨房拿饭回来刚跨进院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白渺和绿微也一愣。 刚刚还在聚众欢迎江嬷嬷的人瞬间大气也不敢喘,悄悄将手上的活放下,偷偷溜走了。 “怎么回事?”绿微悄悄问。 白渺琢磨琢磨情形,小声道,“那老货惹着小姐了。” “我……呜……”江嬷嬷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就想哭。 “哭什么?不是你自己认的罪吗!” 那个与江嬷嬷长得像的丫鬟忍不住了,“大小姐,嬷嬷关心你马不停蹄地从老家赶回来,你却一上来就怪罪她……” 孟和音一个锋利的眼刀甩过去,吓得那丫鬟声音越来越小,而江嬷嬷也被吓得不敢出声,神情依旧是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滚回去,别让我看到你!”孟和音甩了甩手,对着那丫鬟说,又扭头对江嬷嬷说,“江嬷嬷既然自认有罪,就去领个罚,想想如何补救。” 绿微暗暗道了一声好,她和白渺向来与这老东西不睦,这老东西多次倚老卖老,上有欺瞒小姐中饱私囊,下有教唆下人收取贿赂。 就连她那女儿,二十三了都还在府里吃着闲饭,大家还要把她当成另一个小姐供着。若不是小姐原先对她颇有看重,早就被赶出府了。 “哈哈,看这老东西还怎么得意!” 白渺虽然不言语,却也能从飞扬起的眉毛感到她的快乐。 两人将饭拿进房间里去,路过江嬷嬷时,还故意挤了挤她。 看着江嬷嬷生气但是没有办法的样子,绿微简直神清气爽。 “唉,我竟然觉得小姐失忆之后挺好的,虽然有时候变得不知礼数了点,喜怒无常了点,但其他时候真的让人心情舒畅啊!” 白渺没有说话,也有些默认了绿微的意思。 孟和音吃着饭,看见那江嬷嬷还在门口杵着,气不打一处来。 “听不见我的话吗?你,去领罚。你,滚出我的院子,别让我看见你。” 江嬷嬷终于感觉到孟和音这次是来真的了,赶快扶起那丫鬟,两人一抖一抖地出了院子。 “娘……她怎么回事啊!” “阿媛,快别说了!” 两人走远,风似乎也停了下来,铃铛继续安稳地挂在屋檐上。 绿微看着孟和音吃得差不多了,终于没忍住好奇心,问道。 “小姐,今日怎么不留江嬷嬷吃饭了?” 白渺一手挡眼,表示没眼看。 孟和音深感无力,她就说那两个人为何不肯走,原来是等着吃饭。 嘴上却道:“我为什么要留她吃饭?” “你以前都会……” “你都说了是以前了。”只见孟和音两口扒完饭,剩了满桌的菜色都没怎么用,随后站起来活动身体道。 “你们也快点用饭,下午我们出府一趟。” 绿微还想说些什么,白渺戳了她一下,两个人也坐下快速扒饭。 孟和音则在那边踢腿弯腰,看见乖乖的两个小丫鬟,心中舒畅。 看,就是要这样年轻又好看的小丫鬟,听话又懂事,该做的做,不该问的不问,这样才对。 第九章 未来和过去 整个琼州县以朱雀街为轴对称分布,南北建筑差异巨大,一侧富庶,一整片雕梁画栋的精致宅院;一侧贫瘠,低矮土墙连绵不绝。 朱雀路富庶繁华,少有平常百姓在此行走,今日午后忽然有黄沙扬尘,于是便更显得冷清。少有的几个摊贩门前也是客源寥寥,偶尔有一人走街串巷卖冰糖葫芦的生意倒是不错。 孟和音一身素布衣衫走在大街上,手拿着一串糖葫芦,看着周遭环境。街道巷口偶有躲在里面的乞儿,时不时瞅准路人索要施舍。 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直勾勾地看着孟和音,眼里流露出渴望。 白渺不动声色地把孟和音挡住。 “小姐,我们为何不乘马车,一路行来,且不说人员繁杂,便是这风中的沙尘,都让人十分难受了。”绿微嘟囔道。 孟和音此时也用手朝空中一挥,收回来时,手心里果然残存了细细的一层灰。 孟和音搜寻上一世来姜国的记忆,并不记得遇见过黄沙天气。她感觉有些不对劲,过了一会,问道,“琼州一向都是这样的沙尘天气吗?” 白渺注意到她的动作,“是啊,小姐。这风有什么问题吗?” 孟和音摇了摇头,抬眼看去,城中的天空似有被遮蔽的架势。 “我们得找个地方暂避一会儿了。” 话落,就注意到她们身后有一家门头朴素的新茶馆,看不清里面的陈设,牌匾是几个草书大字:无名茶馆。 孟和音带着两人进入茶馆。甫一进门,才发现这茶馆内竟别有洞天。门外风沙弥漫,而门内却水汽蒸然。 孟和音站在玄关处习惯性环顾四周,头顶有藤蔓缠绕,前方不知如何开垦出一颗花圃,中有一株桃花正值盛放。 孟和音低哂,于干旱风沙之中创造一水境,又于室内无光处种植桃花,小小一个琼州城,还真是藏龙卧虎呢。 茶馆的伙计热情地将几人带到座位,坐下之后,绿微和白渺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环顾一圈周围的陈设,高兴道。 “小姐可真会找地方,这样的好去处,闻所未闻呢!” “你们不知有这地方?”孟和音奇怪。 “从未听说过啊。” 新开的店,还疑似有异人,孟和音默默将此地标上一个重点关注记号。 此时“啪——”一声重响惊彻茶馆,全茶馆的人皆被吓了一跳,向着中央的台子上看去。 一个身着粗布衣衫,须发灰白的老者走上讲台中间,环顾四周,看到孟和音的方向时微微一笑,对着四方虚虚行过一礼之后,猛地一唱,随后道。 “鸿书茶馆今日开讲,上阳国秘辛之赵氏一族。” 听闻赵氏,孟和音的呼吸浅浅地凝滞了几秒,凝神细听。 “上回书到上阳国与留萧国大战之中,武将世家赵氏一族力压留萧国军队,三败留萧国将军柳祈风,连取三城,抢夺一空之后,将城中百姓烧杀殆尽。留萧国东南三城,烽烟七日不息,三月犹有鬼哭之声……” 下方听众不多,寥寥数十人而已,但都群情激昂,亢奋欢呼。 “烧得好!” “大国风范,当如此!” 听闻众人应和,孟和音都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不都是前世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吗?当时上阳国都有许多弹劾父亲残暴的官员,为何姜国境内却有这么多支持上阳国的人? 刚醒来时,听绿微说这里是姜国境内,她还十分疑惑姜国早就被上阳国攻占,哪来的什么姜国。看这样子,莫非是那场大战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让姜国成为了上阳国的附属国? 孟和音正仔细思考其中原委,然而绿微被这种毫不掩饰的嗜杀之气吓到,惊惶地抓住孟和音的手。 “小姐,这里的人好可怕,我们回去。”又摇了摇,“小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快回去。” 孟和音不为所动,“这不挺有意思的么,再听听。” 孟和音敷衍地拍了拍绿微的手,眼睛直直望着说书先生,势必听出一个究竟。 “……杀孽深重,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惩奸恶而养忠善,恶行累累,以至于赵家大房悉数战死,只剩下一个遗腹子断了香火……” 孟和音点点头,脸上忽然扬起一抹笑容,分出精力对着绿微道:“你别哭哭囔囔,认真听,赵家大小姐可谓是赵家最辉煌的……” 说书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孤女从此被冠刑克六亲之命数,文不成、武不就,甚至听闻她容颜丑陋,天生有不足之症。观星台预言,此女天煞孤星,不止刑克血亲,甚至还有覆灭国家之嫌。以致十七年来,赵家一蹶不振,难现昔日崇光……不过好在赵家二房新出一绝世天才……” 绿微和白渺抽了抽,看着孟和音脸上还没来得及撤下的自豪笑容:“小姐……天煞孤星就是你说的最辉煌的……” 孟和音被落了面子,立即扬声道,“你这老头为何只说她命格霸道,却不说她十八岁便出师从军,于清河北大败萧军。十九岁擢升主将,为上阳国攻伐六国,二十五岁七国统一……” 满堂皆惊,鸦雀无声。 二楼雅间里的人忽然向楼下投去目光,几乎要将楼下那女子刺穿。 说书人一开始被她说的话吓到,看孟和音越说越离谱,冷哼一声,出声阻止,“呵,我倒不知这位小姐是无垢命师,竟能预测后世之事?” 孟和音闻言愣了愣,花了一点时间才不确定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那位赵小姐今年尚未满十七,小姐不妨等到她二十五岁之后再说你的预言?!” 众人也都反应过来,哄堂大笑。 “哈哈哈,一个女的,攻伐六国。哈哈哈哈。” “袁国萧国何其强大,六年时间让七国统一哈哈哈哈。” 在满堂的嘲笑声中,孟和音只感觉脑袋里有一根线“嘣”的断裂了,整个耳朵里皆充斥着众人的嗤笑声,在满脑子里的混沌中,一个词不断地被加强填满孟和音的思维。 十七…… 那边的说书人又继续开讲,但由于被孟和音这么一打岔,便又说道传说中的无垢族上去了。 “传说这无垢族人生活在两界之间,平日里吸风饮露不见实体,能观宇宙之变化,排列星宿之轨迹……” 孟和音无力坐下,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忍住了内心那股难以言明的悲伤,问道:“白渺,我今年多少岁?” 白渺见自家小姐丢了大人,本就十分担心,看她这样没精神的样子更添了几分紧张:“小姐过了生日就十七了呀?” 答案轰然一声,音声如在耳边炸裂。 她现在与赵鹤萦同岁! 她没有去到未来,她只是回到了过去! 第十章 奇怪的茶馆 孟和音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她虽然变成了孟和音,但是赵鹤萦仍然存在,也就是说赵鹤萦依旧会在十八岁那年开始为上阳国征战,会在七年后踏平六国,也就是说最多六年之后,她又会死! 想到前世上阳国那些对待俘虏的手段,孟和音感受到背后一阵发凉,不仅如此,她想到了更重要的一环,六国并不是同一时间覆灭的。 这个弱小的姜国,不过还能残存三年! 一种紧迫的压力感忽然席卷了孟和音全身,心脏也不知为何剧烈地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努力地回应某种呼唤,剧烈的异常使得她整个人头晕目眩。 双目越来越模糊,孟和音伸出手,想要抓住绿微和白渺,下一瞬间,意识进入一片黑暗。 绿微和白渺眼睁睁看着孟和音痛苦地忽然晕过去,吓得手足无措。 就在这时,桌子旁忽然走来一个衣衫精贵的小厮,身后带着两个同样衣着华贵的丫鬟。 “我家主人看见这位小姐身体不适,十分关切,如不嫌弃可以到楼上的雅间浅作歇息。”小厮带着妥帖的笑意道。 白渺打量了打量几人,见他们容貌清正,看上去不像坏人,便对着绿微点点头。 小厮带着几人将孟和音安排到了隔壁雅间,便退了出来,走到了隔壁。 “公子……” 房间内,一个高大瘦长面容雪白的男子正附耳贴墙偷听,见他来了,冲他嘘了一下。 小厮见状乖乖地站在旁边,身体笔直,仪态甚佳。 隔壁房间内。 绿微慌里慌张地看着躺在床上的面色痛苦的孟和音,“怎么办啊!我就说这里有问题,小姐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白渺也很着急,却不像绿微慌乱,“别急,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又摸了摸孟和音的额头,全都是汗,又见她面色涨红,“你看小姐是不是喘不上气?要不我们把她衣领弄开……” 另一边,小厮看着他家公子的表情由严肃变得别扭,雪白的脸上渐渐浮上红晕,贴着墙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终于,公子走到离墙远一点的地方,假装咳了两下,冲着小厮招手,“苍庚,你过来。” 苍庚捂着脸上的笑,走过去,“公子,公子怎么脸红了,莫非是热的?我让他们再弄凉快点~” 公子凤眼一翻,一把将苍庚拉到身前,另一只手在他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个爆栗。 “敢笑话我,胆子肥了?” “属下不敢!”苍庚吃痛捂头,转移话题,“公子可有察觉什么异样?” 说回正事,公子不自觉用手敲了敲桌子,嫌弃道,“真正有问题的人已经晕了,她那两个丫鬟,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那边,被说成一无是处的绿微和白渺同时打了一个喷嚏,两个人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对方。 苍庚在心里默默嘲笑他家公子,从那小姐进茶馆开始就注意人家,那人家长得比两个丫鬟还好看,怎么不见说小姐一无是处。可见公子双标之举由来已久了! “那只能等她醒来再做查探了?”苍庚问道。 “不必。”公子摇头,“她身上连念力都没有,我此来有重要的事,不值得为她浪费精力。醒来后直接送走。” “属下遵命。”苍庚应承,看到公子脸上刚褪下的颜色,“怎么连念力都没有呢,白白长得那么好看了。” 公子皱眉,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真是一无是处啊~” 苍庚又收获爆栗一枚。 神识海里,孟和音身陷混沌,万籁俱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只能听见自己蓬勃的心跳,心跳声越演越烈,渐如擂鼓,继而如奔雷,似乎下一秒就要跳脱体外。 在一次剧烈地跳动之后,心跳声停止。紧接着从虚空中出现一颗米粒大小的白色光芒,至纯至透。 “这是何物……”孟和音心中默问。 “泥忘记窝啦?!” 一个稚嫩的大舌头声音回答道。 孟和音一惊,又觉得十分熟悉。这声音……不就是当日在火场时出现的那个大舌头吗! “你是谁,你在哪?!” “我就在你面前呀?”大舌头似乎委委屈屈地道。 孟和音简直一头雾水,“在哪?” 孟和音在周围转了几圈,确定没有看到什么小孩。 “就是我呀~~” 孟和音细听,似乎想通过声音来判断它的位置。然而那大舌头的声音仿佛是自她脑中出现的一般,根本寻不到踪迹。 “在这里在这里。” 孟和音确定没在周围看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再次转身之际,她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东西。 看着离自己不远不近的一点白芒,孟和音狐疑地揉了揉眼睛,如果刚才没看错的话……那白色光芒好像跳了一下? “哎呀!泥终于看到窝了!” 孟和音走近,看见那一点白光有着细微的抖动,终于确定。 “这就是你?”十分嫌弃的语气。 白光抖了抖,“泥怎么这么凶?泥都差点害死窝两次了……” 孟和音眯眼,“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窝……” 大舌头嘟嘟囔囔说的东西,孟和音根本没有听清,因为现实中,大夫已经赶到,绿微正死命地摇着她。 “小姐,小姐,醒醒啊~” 孟和音想要不耐烦挥手,“别耽误我重要的事……” 手一挥动,失去的神志五识全都归位,大舌头的声音也就瞬间消弭。孟和音坐起来,咬着牙看向手还在自己腰上的绿微。 “叫我做什么?” “小姐你终于醒了!大夫说你魂魄立体,不能再睡下去了,呜呜……” 孟和音想到刚刚消失的大舌头,又看了看皱着张脸梨花带雨的绿微,无奈扶额。 算了,习惯就好,这个丫头多少有些缺心眼在身上的。 说起来,为什么这次醒来之后遇到的尽是一些不太正经的人? 此时白渺端着水盆进来,见到孟和音已经醒了,大喜。 “小姐,你醒了!” 看着温柔稳重的白渺,孟和音感到了些许安慰,总算是有一个靠谱的。 经过她们这么一打岔,孟和音算是从重生回过去的打击中缓过劲来。 即便是回到了过去又如何?身在七国最弱小的姜国又如何?身体孱弱又无念力又如何? 孟和音合眸,往事一帧一帧从脑中浮现。 两年后要有大战,她便阻止这场战;上阳国要灭姜国,她便灭了上阳国;身体孱弱无念力,便锻炼这身体练成念力。 反正是重活一世,失败了左不过再死一次,不奋力抗争而死,难道任由他人宰割。 白渺和绿微当然不知道,孟和音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做出了怎样的决定,而这决定又将怎样改写他们乃至世界的命运。 孟和音缓过来,便神志清明,看两个小丫鬟的眼神也不似之前只是利用和疏离,反而带了几分亲近。 这两个小丫鬟虽然有些傻里傻气,但也忠心护主,上天既给了她新的身份,她就该好好利用才是。不过这身份尚且有一个不太方便的地方,便是已经与人结亲。 想到了所谓的结亲对象,孟和音眼里涌上一片阴霾,对着绿微和白渺道。 “我们去薛府。” 白渺和绿微赶紧跟上,三人就要离开,刚打开房间门,就看见苍庚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手中端着一盒点心。 “小姐醒转了?” 孟和音戒备地看着苍庚,苍庚不以为意,接着笑眯眯道。 “小姐因手下身体不适,我家主人十分愧疚,特此赠小姐敝店的特色点心,望小姐不要怪罪。” 说着,苍庚就要将食盒递给绿微,绿微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就接到了手上,有些心虚地看了下孟和音。 “那便谢过老板了。”孟和音不愿与这茶馆有过多牵扯,敷衍地道过谢之后,转身就走。 苍庚在后面目送她们离去。 孟和音很快出了茶馆,在街道上行走时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本能回身抬头,只见茶馆二楼飞快闪过一片黑色的影子。 这茶馆果然有问题。 雅间内,公子躲开孟和音的目光之后,小小紧张了一下。 “公子怎么了?” “她有问题。”公子坐下,喝了口凉茶顺气,“她发现我了。” “真有问题?”苍庚严肃道,“要不要看着她?” “罢了。我此来另有要事,须得掩人耳目才行。” 第十一章 拯救世界 孟和音刚走了几步,就远远看见一队人在寻找什么,领头的正是孟府的管家。 管家看见孟和音,满头大汗地快跑过来,二话不说拉着孟和音就往马车上带,“大小姐,可算找着你了啊!快快,随老夫回府。” 孟和音使了巧劲,挣脱开来,“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这么着急?” “老爷回来了,要见你。” 孟和音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马车上,孟和音撑脸看着身边两个显然高兴起来的丫鬟,白渺和绿微正商量着怎么告状。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孟和音抠着马车上的矮几,怨念道。 “嗯?”绿微扭头,不解地看孟和音。 白渺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小姐放心,老爷最是疼爱你!他回来了,必不会再让你受委屈的!” 孟和音点点头,在马车里找了找,什么消遣时间的东西都没有,叹了口气,继续扣桌子。 回到孟府时,太阳已经落山,只剩下满院余晖,花园景致都被撒上一层暖意。 孟和音刚进内院,就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和音?可是和音回来了?!” 孟和音还未做出反应,就见从前方跑出了一个胖……体格健壮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八字胡,因脸上的肉太多显得眼睛不大,但却挡不住其中的锐利。 这便是孟老爷了。 孟和音从未面对过这样的阵仗,脸上的假笑还未挂起,孟老爷就已经冲到了身前,一时间,两个人僵持住。 孟老爷对着孟和音几番打量之后,眼里明亮的光飞快地黯淡下去,但也仅仅只有一瞬,那一瞬间的失落过后,孟老爷还是热切地隔着袖子拉起孟和音的手。 “和音,听闻你遇上火灾,为父马不停蹄就往回赶,可还是晚了一步啊!”孟老爷道。 孟和音终于做好了表情管理,温柔道,“无妨,我已经大好了……” “当时是什么情况,与我细细说来,为父为你出头。” 这时孟夫人也从后堂出来,扫了一眼孟和音,对着孟老爷道:“老爷,该吃饭了,让和音吃个饭歇歇再问。” 一顿饭就在孟老爷的嘘寒问暖中结束了,孟和音一直回答孟老爷的问题,食不知味,还是孟夫人多次提醒孟老爷,才得以让孟和音吃个饱饭。 吃完饭后,孟老爷领着一家人到花厅叙话。 孟老爷拉着孟和音走在前面,孟希音在后面看着撅了噘嘴,对着孟和音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绿微注意到,也背着人对她吐了吐舌头。 “和音今日出去干什么了?”孟老爷问道。 “……”孟和音沉默一下,她总不能说打算去找薛纨绔算账的。 沉默间,就听见孟老爷悄声道,“我听你母亲说起,薛县令有意为他家公子求娶于你,你母亲已经同意了,你怎么想的?” 孟和音停下,郑重地看着孟老爷,“我不愿意。” “为何?”孟老爷很是吃惊的样子。 “我……”孟和音顿了顿,“女儿尚未有嫁人的打算。” 孟老爷仔细观察了下孟和音的神情,确定她是认真拒绝而并非出于羞涩的推辞,也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花厅就快到了,孟和音不太适应这种氛围,快走几步先进去占了一个单独的位子。 孟老爷眸色深深,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孟夫人。 孟夫人被平白这么一瞅,心里咯噔一下。 孟希音倒是赶紧跑到孟老爷身边,“爹~你就知道偏心姐姐,回来都不关心我!” 孟希音的手直接拽住了孟老爷的袖子,孟老爷低头,爽朗一笑:“人小鬼大,就你会说!爹哪里偏心了?” “哼~那你为何不理我和弟弟?” 孟老爷笑起来,回身抱起了一直跟在后面怯怯的孟希声,另只手牵着孟希音,走进了花厅。 绿微和白渺有些担心地朝着孟和音望过去,见她只是神色冷漠望着孟老爷三人,人虽然在这里,心思却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 那边还有孟希音的声音传来。 “爹,你给我带的丽京特产呢?” 说到这里,孟老爷打哈哈道,“回来路上急,被流匪抢了。” 孟夫人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早就过了雍城了吗?” 孟老爷摇摇头,“我在县城外白北山被劫的,许是流匪又流窜到这里来了。” “怎么会……这可不妙啊……” 孟和音将几人对话听在耳朵里,心思飞到另一处去了。 七国流匪之事,她前世时也有所耳闻。 传言当时七国势强,有些被七国判定的罪人逃脱之后无路可去,便自发地集结变成了流匪。 这些流匪多与七国有仇,便常常骚扰边境,肆意破坏,致使民不聊生。有几个规模庞大的流匪组织甚至可以抢夺城池自立为王。 这琼州县城外的流匪,应该不至于如此凶残? 月上中天,渐渐有乌云移来,遮蔽夜空。 想必今夜会有春雨降落,众人便各自回屋歇息不提。 夜雨潇潇,雨点轻柔地拍打在院中的花草上,干旱一冬的花草受到润泽,缓缓绽出新姿。 除了花草,被唤醒的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睡梦中,孟和音听见有人在叫它。 “歪~泥又来看我啦?” 孟和音打量四周,还是之前那片意识海。这一次孟和音没有犹豫,直直朝着那个发着光的白球走去。 走近一看才知道,下午还只有米粒大的光球此时竟然变成鸽子蛋那么大了。 “你怎么一下变这么大?” “下雨惹,有植物,我就变大啦~” 孟和音叉着腰仔细地打量了光球一番,确认并不是什么奇怪少见的动物。 “喂,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孟和音边眼睁睁看着那光球像是来了精神,抖了抖,甚至还从一团光芒里面延伸出四个小脚,像个人那样蹦了蹦,又挥了挥手。 “请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天珠,是天道的化身。这个世界天道崩坏,即将毁灭。所以我选中了你,认你为主,去拯救这个即将崩坏的世界!” 第十二章 第一个任务! 它说完,满怀期待地等着孟和音的回应。那团光球对着孟和音一下一下的闪着光,似乎是谁在期盼地眨眼睛。 然而,所谓的天选之人,孟和音,正插着手偏头看着光球,一脸“你有本事继续编”的表情。 光球竟然缩了缩,又道:“你不信?!” “难道我应该信?” 孟和音理所当然的反问让光球不知该如何是好,在空中忽闪了半天,也没挤出句话来。 看着那有些黯淡下去的光球,孟和音竟然从中感到了一丝萧索的味道。 她摸摸鼻子,找补道:“不过你说认我为主,那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可多了!”光球眼见有戏,爽快答道。 “你能让我变成天下第一吗?” “不能……” “你能助我觉醒念力吗?” “不能……” “那你能送我一把武器吗?” “……” 孟和音苦着一张脸,嫌弃道,“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到底能干什么呀?” 光球想了想,“可是我救过你的命呀?” 孟和音眯眼,有些危险地看过去。 “第一次,在火场,第二次,就是今天下午呀。” 孟和音回想这两次经历,然后咬牙切齿道:“你怎么救的?” “收拢神魂,封闭五识……” “我说我怎么这么容易晕倒呢?原来是你捣的鬼!” 光球又缩了一圈,“若我不出手,你真的会死的……我为了救你,耗损了精力,才昏睡了这么多天。” 也许是光球的语气真的很委屈,孟和音终于松了口。 “也罢,帮你就帮你,我同意了。” 那四只小角又冒了出来,在空中上下蹦跶着。 孟和音忍俊不禁,准备离开时,便听见一句让她十分悔恨的话。 “宿主已同意,即日起三月内为试用期,主人要努力完成我发布的任务转正哦~” “等等,”孟和音伸手,“你说什么,什么任务?” “要拯救世界,当然要完成任务的的啦~”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没同意,就不算正式的主人,当然不能告诉你啦。” “试用期又是什么?” “如果主人在试用期内没有按时完成任务,就不能继续合作了哦。” 孟和音呼出了一口气,“不用等三个月,我现在就不干了。” 光球的语气带着笑意,说出来的话却是阴森森。 “那样的话,主人会立即形神俱灭哦~” 孟和音恼恨捶地,悔恨自己一时脑抽签订如此不平等条约。 “那我就等候主人了哦~” 眼前白光一闪,孟和音已经被移出了意识海。 窗外雨声依旧,孟和音越想越气,越想越亏。 “啊!” 守夜的白渺一惊,急忙跑到身边查看,见孟和音只是吼了一声之后又盖上被子睡了,悄悄吐槽了句。 “小姐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啊……” 翌日清晨,湿润的空气中飘散着花木的香气,鸟儿都仍在沉睡,正是温暖闲适宜睡懒觉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在孟和音脑中响起。 “主人,起来做任务啦!” 孟和音被惊醒,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昨晚签订了多么丧权辱人的条约,一阵郁卒。 “主人,你醒了,有任务哦~” 紧接着,孟和音发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片蓝色的光幕,上面分成了好几栏,面积最大的那一部分写着“当前任务”这几个字,其中加大加粗的列了一条: “种树五百棵。当前进度:(0\/500)” 孟和音不敢置信地在脑内咆哮:“什么鬼任务!种五百棵树?!你要拯救世界难道不是应该杀掉坏人拯救好人平分财产大同社会吗?!” “别急,你说的那些都是后期的目的,眼下更需要的是保证生态环境,提高生产力。”光球解释道。 孟和音默了默,“什么生态环境?什么生产力?鼓励大家多生孩子?” 光球也沉默了一下。 “那也是后期的目的,但现在还是得先种树。” 孟和音无语,敷衍地表示自己会完成的,就胡乱套了件衣服打开门。 白渺已经在外面守着了,看孟和音出来,还有些惊讶。 “小姐今日起这么早?” 孟和音点头,指了指头发,“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出去一趟。绿微呢?” 白渺熟练地帮她挽头发,绿微也从外面进来。 “小姐,你找我?” 孟和音闭上眼,表示没眼看,“你去给我准备五百棵树来,我要去种树。” 绿微愣在原地,白渺也目瞪口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敢问小姐,种那么多树干嘛?” 孟和音叹气,“别问那么多,去做就是了。” 白渺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下自家小姐,“小姐,五百棵树,府里种不下的。” “倒是忘了这个了,”孟和音敲敲手指,“那就带去山上,城外不就有一座山吗,就去那里种。” 绿微点头出去了。 白渺想到昨天晚上,总觉得孟和音哪里不太对劲。但是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多问了一句:“那今天还去薛府吗?” 孟和音点头,她当然不会忘了这件事。 不论是达到她的目的,还是那颗白珠子的目的,都不允许身边有个不稳定的人来捣乱。 这婚,是必须要退的。 县衙后面的一座大宅,就是薛府的宅院了。孟和音粗略估计了一下,怕是占了两三亩地。 白渺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她心情复杂尚在犹豫,便要带着她往侧门去。 “小姐,不要害怕,总归有我在你身边。” “为何要走侧门?”孟和音问道。 “啊?我忘了。”白渺有些尴尬,随后反应过来就上去敲薛府的正门。 很快便有人应门,是一个很年轻的小厮,看见白渺眼睛一暗。 “你们是……孟府的人?” “我家小姐有事与你家公子相商……” 白渺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 “我家公子已经好几日不曾回府了。” 小厮说完,就立刻关上了门,看着有些慌里慌张的样子。 等白渺下来,将对话告诉孟和音。 “薛公子不在,说是好几日都没回家了。看那小厮慌张的样子,恐怕其中还有内情。” 孟和音点头,肯定道:“确实有问题,那便之后再看,今日先去种树。” 白渺:“小姐,真的要种树吗?” 白渺的声音还言犹在耳,一盏茶后,空气里漂浮着浓浓的怨念。 “白珠子……我真的非种树不可吗?” 孟和音看着面前的几大车树苗叹道。 孟府后院门口,五辆牛车载着一整车的树苗,整齐的排列在一起。 白珠子兴奋道:“种!” 第十三章 城外荒山盐碱地 孟家侧门外面的巷口被这五辆牛车给挡了个严严实实,时常有路过的行人被挡住去路,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弄这么多树苗干什么?定是有病!” “为何不搬进府里去呢,在这里挡路,莫不是以为这整条巷子都是他孟家的了?!” 行人声音不小,孟和音听了个明明白白。 为了避免自己被戳穿脊梁骨,孟和音心一横,拍了拍手,吩咐白渺。 “白渺,叫上府里所有家丁,随我一起去白北山!” “啊?”白渺也正在发愁小姐怎么一个人种完这许多的树,就听见她家小姐让她去找家丁。 孟和音话一出口,白珠子就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这是作弊行为!” “白珠子,任务就是种五百棵树对?” “是啊。”白珠子道。 “那何必我亲自动手呢?只要我让府里的人寻个地方种上五百棵就行了啊!” 白珠子呵呵一笑,“你猜这为什么是你的任务……”想要无情拆穿她的幻想,话一出口却停住了。 孟和音继续与它交涉,“你的目的只是种树这个结果啊!不管过程怎么样,是我种的还是别人种的,没有什么区别。” “小姐,人带到了。” 孟和音大概看了一下,也就带了一二十个,“怎么这么少?” “夫人……” “算了,十六个人就十六个人。” 不理会白珠子的愤怒咆哮,孟和音站在门口有条不紊地指挥从院子里出来的家丁,给他们每人都分配好了车辆之后,以孟和音为首,八辆牛车的车队成型,前五辆装的是树苗,而后面三辆车装的都是人。 一列车队从孟府出发,浩浩荡荡的向城外行去。 街上有不知内情但目睹全程者,大为震撼,“孟家怎么忽然开始作妖了?” 依稀能看到坐在最前面的女子身影,旁边有人问道:“是孟家那个跋扈的二小姐吗?” 另一人也踮起脚望了望,道:“我看一定是,孟家大小姐可是城中出了名的温婉贤良,自然不能做这么离谱的事情。” “孟家这二小姐啊,真是作妖无数。” 从外面买糕点回来的孟希音恰巧路过,听到别人的谈论,远远看见车队的尾巴,一眼就认出了白渺和绿微,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哭着跑进府里。 “娘!孟和音她又甩黑锅给我,呜呜……” 在孟希音跑到府里大哭大闹的时候,孟和音一行已经行到城门,守卫看见白渺,认出这是孟家的丫鬟,便对着被白渺绿微簇拥在中间的孟和音道。 “敢问可是孟家二小姐?” 拿着一根鞭子毫无形象地坐在牛车前面的孟和音跳下车,“是,怎么了?” 守卫奇怪地打量了一眼孟和音,嘴角抽了抽:“最近城外不太平,有流匪作乱,孟家小姐还是不要出城为好。” 孟和音心道我也不想出城,但是想到在耳边唧唧歪歪的那颗白珠子,还是恳切地对着守卫道:“如你所见,我们身有要事,必须出城一趟。” 守卫果然扭头,看见后方浩浩荡荡赶来的车队,明白她们可能的确还有要事,便对着孟和音点了点头,又后退几步拉开了闸门,让他们通过。 “多谢。” 守卫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孟小姐千万注意,办完事就赶紧回城,不可在城外逗留。” 牛车还在行走,孟和音倒过身子回看城门的守卫良久。 白渺注意到,有些不自然地挪到孟和音身前,挡住她的视线。 “小姐,已经走远了,别看了,再看就失礼了。” 孟和音意犹未尽地回头,也不嫌弃树苗根部还带着尘土,懒懒地往树苗上一躺,颇有些遗憾道:“身形瘦长,宽肩瘦腰,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呀。” 绿微有些晕车,难受了好半天,这会才有一点缓过来,闻言,问道:“什么的好苗子?小姐说这些树苗吗?” 绿微竟然略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也不懂,我随便买的树苗,哈哈。” 孟和音悠闲的脚丫停了停,感受到后面粗实的树苗,确!实!都!是好苗子! 她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个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对啊,你做得很好,不如过会儿你把这些搬下去?” 绿微还不明白孟和音那暗戳戳的恶意,以为小姐看重自己,给自己一个表现机会,开心道:“好!绿微定不负小姐使命!” 看着绿微是真的不明白自己在嫌弃她,孟和音无奈扶额,感到背部十分硌得慌,换了个姿势继续躺着。 只是面朝两侧,能够看见周围环境之后,孟和音越来越心惊。 满目所见,皆是干枯的树木,离着路中不远的地方,是一条长长的凹陷,看上去应该是干枯的河道。 而在道路的另一侧,则是大片大片被荒废的农田,孟和音开始不明白为何如此平坦之处却无人耕种,定睛一看农田里面,在阳光的照射下,许多地方都反射出细碎的亮光,便明白那是析出的盐碱,这块地是无法再耕种的了。 向着极远处眺望过去,也不见一丝绿意。尽管早春天空湛蓝,地面上黄土黄沙黄树,色调和谐而统一,看上去也让人心情舒畅。但是没有绿意,也就没有生机,也就意味着这个地方极容易受到风沙侵袭。 最重要的是,孟和音前世是来过姜国的。 那时的姜国虽然不如上阳国,袁国,萧国富庶,但是土地肥沃,地产丰富,也算是七国之中最安居乐业的国家了。 为何如今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城外的土地,一直便如此么?”孟和音难得严肃起来,问道。 “自我小时候起就一直如此呀?不过前些年土地还能耕种,这条琼河也还没流干罢了。” 孟和音思索了下,“那为何府中还能绿意盎然?” “这就多亏了老爷的父亲了,听闻当年有一个路过的方士,饥寒交迫晕倒在孟府门口,太老爷便救助了他。那方士便道这个地方日后贫瘠困苦,劝太老爷离开这里,但是太老爷也不肯。那方士为了报恩,就在府中布下阵法,从那之后,无论外面风沙如何侵袭,在我们府内都永远都是水源丰盈。” 第十四章 红叶之死 孟和音心中暗道,那恐怕不是什么阵法,而是念力。 所谓念力,指的就是能够依靠意念凭空创造事物的能力。自第一个觉醒出念力的人至今已经一百余年了,民间却没有多少关于念力的传闻,因为自诞生之初,这就是七国统治阶级共同缄默的不传之密。 身怀念力者威胁巨大,甚至可以一人灭一城,前世的自己便觉醒了能够幻化一把神刀的能力,只要那人受伤,神刀便可一击取他性命。她多次砍下敌将首级屡立战功的能力便来自于此。更有甚者,能够具现出一个独立存在的世界,那世界里也有朝夕轮换,四季更替。孟和音未曾亲眼见过,还觉得颇为遗憾。 念力的强大,也就是为什么七国需要联合控制身怀念力之人的缘故。 然而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觉醒念力,多少年来,万人之中也只有一两个人会觉醒念力。即便是在前世后期,觉醒者如雨后春笋,也不过是从万中之一变为百分之一。寻常百姓根本无从得知念力的信息,即便偶然间觉醒了念力,也会被七国专门执掌念力的机构抓走,若识相的便可以为国所用,不识相的便被格杀。 为孟府布下阵法的那个方士,恐怕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能够幻化出改变气候的东西,念力想必十分强大。 说起来,上一次在无名茶馆中,也有念力的痕迹。两者都是能够改变气候的念力,不知有没有什么关联? 孟和音正想着,牛车已经慢慢颠簸到了白北山下,车夫下车对着孟和音行了个礼:“小姐,到了。” 孟和音下车先前行进几步,不出所料,白北山只是一座荒山,阳光照耀在它光秃秃的脊背上,黄色的是沙子白色的是石头,找来找去就是没有一棵树。 孟和音摇了摇头,率先拿起了一颗小树苗,对着跟来的家丁道:“劳烦各位,把这五百棵树苗,一一种在这山上。” 家丁们应是,各自拿了树苗开始行动不提。 城内,薛府。 前庭是典型的西北庭院,石头砌成的地砖铺满,两侧各有一方月门,靠墙处开辟出了一块花圃,里面种着几棵干黄细弱的竹子,下面还有几颗灌木,都长得不成气候,有些衰败的样子。 一个身着红衣的丫鬟被五花大绑着扔到院子正中间。 前厅与院子的连接处,站着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中年男人,他面貌刚正,身材也瘦削,看着极为清正。 方才给白渺开门的那个小厮从后院走了出来,“大人,孟家小姐出城去了,说是要去白北山种树。” 薛泾长袖一挥,背起手踱了几步:“种树?白北山?” 小厮点头。 薛泾想了想,也不太明白孟和音的用意,挥了挥手,“罢了,随她去,继续看着。” 小厮称是,退了下去。 偌大的前庭中就只剩下了跪着的丫鬟和薛泾。 院中无人,薛泾走了几步,在那丫鬟面前站定,清正的表情忽然就变得暴戾,恶狠狠地道。 “你还挺能藏,可惜,你出不了琼州。而在琼州境内,就没有我找不到的地方。” 那丫鬟忽然动了起来,也许是想要跪下求饶,但是手脚都被绑住,动弹不得,因此整个人都在地上蛄蛹着,狼狈至极,身上的红衣就像流出鲜血不停蠕动的毛虫。 她还在支支吾吾着什么,薛泾冷眼看着她,眼中的冷漠和不屑就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唔!” 薛泾一脚踩到那丫鬟的脸上去,碾了碾。 丫鬟口中的抹布被这样一踩,倒是掉了出来,薛泾也就颇为嫌弃地收回了脚,丫鬟赶紧抬起脸来,粗粝的地板上立即被丫鬟脸上的细皮嫩肉染红。 “说,我儿在哪。” “大人,求大人赐死,给奴婢一个痛快。” 如果白渺在这里,就能认出眼前这个狼狈求死的丫鬟,正是那一日火场中薛公子的贴身丫鬟红叶。 “呵呵呵呵~”薛泾笑了起来,气息间,有一种残忍的癫狂的可怕感觉。 “死?,你也配死?”薛泾转过身去,似乎多看红叶一眼都是一种恶心。“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把我儿骗到哪里去了。” 红叶眼里忽然流露出十足的恨意,咬紧了牙关,也不肯吐露一句。 “贱人!你把我儿弄到哪里去了?!” 薛泾见红叶不愿回答,转过身就是飞起一脚,直直踹到了红叶的小腹,红叶避无可避,整个人如同死猪一般,毫无反抗的能力。 红叶口吐一口鲜血,眼中仇恨更甚。 “你……若是给我一个痛快,呵……也许他们也会给你儿子一个痛快。” 薛泾就像是被踩了痛脚,不停地猛踹红叶的身子,连踹了好几脚之后,才像是脱力一样停了下来,对着红叶咆哮道。 “我儿温良淳厚,何时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么害他!!” 红叶只感觉自己肋骨都断了好几根,五脏六腑都十分疼痛,听到薛泾的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想要出口反驳,刚张口就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红叶咽了咽口中的腥甜:“温……良、淳……厚?他……杀害、我、父兄……的时候……怎么……不温、良……” 薛泾怒极,指着她破口大骂:“贱人就是贱人!我儿文弱书生,如何杀得了你父兄那样健壮的人?!” 红叶脸上露出悲凉的笑,鲜血凌乱的染遍她全身,竟然有一种凄厉的美感:“不过是……多看了、一眼孟和音……他便将父兄发往城外,可怜我父兄,感恩戴德,刚出城就被流匪所杀!你猜……他们会怎么对待……” 红叶说着说着,猛地吐了一口鲜血,方才薛泾踢了头部好几次,她此时只感觉昏昏欲坠,倒地之后,耳中隐隐有血迹流出。 薛泾一直冷漠的眼神终于在听到流匪时,有了一丝波动。 他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而后双拳紧握,“流、匪!” 他也没有再去管红叶的情况,提腿便要往县衙走去,此时师爷出现,看到庭院中的狼藉,大吃一惊。 “大人,你这是……!” 薛泾握拳,厌恶道:“找个大夫来,死了就死了,活了就救一下,送到阳城去。” 薛泾目露凶光,师爷不敢再问,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 “一位老妇来报案,说她的儿子在县城外被流匪劫杀了……” “哦?” 师爷走到薛泾身边,将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来:“是这么回事……” 第十五章 山的另一面 白北山,光秃秃的山体已经被种上了一些小树苗,只是在庞大的山体面前,这小树苗显得十分羸弱。 天色已晚,眼看着孟管家都来催了好几回,那些家丁们也都汗流浃背,速度也慢了下来。 山腰,孟和音和绿微将土抔好,淋上了水之后,看了看仍在山上的家丁们。 孟和音冲着家丁们道:“诸位,今日便到这里。” 白渺道:“小姐,还没有弄完呢。” “我只不过弄了这么几棵,便都已经这么累了,他们都干了一下午,又不曾饮水。”孟和音道,“况且,我们回去还有东西可吃,他们回去也许连饭都吃不上。白渺,即便我们是主子,也不可以这么自私。” 白渺惭愧低头,“小姐说的是。” 家丁们果然早就不想干了,“多谢大小姐体谅,我等先行告退。” 家丁们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有的互相搀扶着慢慢地下山回去。 趁着绿微和白渺收拾东西的间隙,孟和音调出了任务版面,上面显示着:“种五百棵树进度(484\/500)” 还有十六棵啊…… 等等,下面那一行小字是什么? 孟和音凑近了一点,将那行小字看了个清楚。 白渺和绿微收拾东西起身之后,忽然发现孟和音又甩开众人去拿了一棵树苗来,两人赶紧走到她身边阻拦道:“小姐,不是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吗?” “只剩十几棵,今日种完明日就不用来了。” 孟和音嘴上温温柔柔,内心却把白珠子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如果不是方才她仔细看了一眼,差点就没看见那一句:“限时一日内完成,若不能按时完成,按照顺延时间增加任务数量。” “可是天色已晚,外面有流匪……”白渺道。 “放心,这世上能打过你家小姐我的流匪,还没生下来。” 绿微看了看孟和音那满脸的骄傲,又看看她瘦弱的小身板,默默惆怅:小姐的妄想症是越来越严重了。 两人当然不可能真的把孟和音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白渺和绿微也撸起袖子,预备和孟和音一起继续种完这些剩下的树苗。 然而在看见两个人十分吃力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之后…… 孟和音斟酌一下用词,“你看,你们也帮不了我什么,那你们去给我拿树苗,我一个人在这里种就好了。” 绿微刚想反驳小姐又能做什么,结果就看见孟和音本身除了裙摆简直纤尘不染,而她种出来的树也是漂漂亮亮。 看了下自己种的树,简直是一个歪歪扭扭都不能描述,两个小丫鬟无可争辩,只好去另一侧拿树苗,留孟和音一个人在山腰。 孟和音逡巡片刻,周围基本都已经种上树了,于是拿着树苗往山顶上走去。 孟和音一路朝着山顶上走过去,快走到时忽然觉得不对劲。 她侧方的一处,长着几棵枝繁叶茂的小灌木。 奇怪,面前的这几棵小灌木,应该不可能是自己今天下午带过来种的? 孟和音下意识想要往那边去看一看,结果走到山体另一面时,被眼前一幕大大的震撼了。 山的另一面竟然全被葱绿覆盖,从山脚到山下,低矮灌木,荒生野草,高大乔木,孟和音还注意到,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竟然有几颗野生的栗子树。 什么情况? 为什么同一座山,竟然会有这样的差异?! 孟和音开始尝试用自己读过的典籍来解释这个情况,有没有可能,这一面朝南,那一面朝北呢? 孟和音比对了比对夕阳投射过来的方向,夕阳即将落下,余晖从正西投射而来,那便不存在什么南北坡的问题了…… “喂!白珠子,这怎么回事?!” “啊?”大舌头声音响起,还带着点朦胧的鼻音,“嗯……怎么惹?” 这个声音…… 孟和音有一种不爽的情绪:“你不会在睡觉?” “胡说,不可能,我没有,别乱说!” 孟和音原地爆炸:“我辛辛苦苦帮你种树,你竟然大白天的睡大头觉!” 白珠子心虚道:“这,我可以补偿你一下。” “免了我这十六棵树?” “不行,”白珠子否决提议,“刚刚的问题,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 白珠子得意兮兮的,还有几分神秘的样子。 孟和音道:“是为什么?” “这座山里,有宝贝!”白珠子兴奋道。 “什么宝贝?”孟和音警觉,她可没有忘记孟老爷之前所说,这白北山里可是有流匪的。 谁知道白珠子又开始对她软磨硬泡起来,“好主人,快去,我能感受到,那是一个对你有大好处的宝贝!” 孟和音叉手,痞里痞气:“不行,你得给我好处。” “宝贝都归你了,你还要什么好处。” “给我免掉十棵树。” “不行,最多免两棵。” “十二棵。” “六棵。” “十六。” “十棵!”白珠子大吼,“不能再多了!” “成交。” 孟和音目的得逞,在心里悄悄嘲笑了一句白珠子好骗,脚步却向着那边的山头迈进。 她行路极有章法,走的都是一些不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走过一段距离之后,果然看见山腰深处有星点灯光,偶尔还能听见远处有动物的嚎叫。 孟和音停了下来。 那里应该就是所谓的流匪寨子了,在白北山明目张胆的灯光大盛,除了流匪,寻常人家哪里会这么猖狂? “你确定宝贝在那里?”孟和音问道。 “确定。”白珠子的声音流露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白珠子,你实话告诉我,我若是被抓到,你能救我吗?” “我应该能……” “咻——”一个什么东西飞过。 孟和音赶紧蹲下假装把小树苗往地上埋,过一会,声音停歇。 “应该是一只鸟。”白珠子道。 孟和音还是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又接着向着那一处流匪寨子里走过去。 暮色四沉,眼看着便不能够视物,孟和音终于走到了临近匪寨的地方,她在地上仔细看了看,有许多人为的痕迹,想必到这里便要开始进入流匪的巡查范围了。 孟和音握紧了手上拇指,双腿微曲,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前进。忽然,孟和音的耳朵动了动。 衣袂破空声从右后方穿来,孟和音立即伏地,在尽力减小自己目标的状态下躲到了几棵栗子树中间。 虽然孟和音动作尽量放轻,而且昨夜刚下过雨,但堆积在山上的落叶还没有被扫走,如此行动过来,也发出了些许声音。 从后方传的声音顿了一下,而后继续向前转移。 孟和音不敢松懈,凝神细听了好久,确认那个不明生物已经远去了,才暗暗呼出了一口长气。 然而,就在孟和音呼气的刹那,栗子树上的陈年老栗子不巧地掉落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在她头上,发出一道不轻不重的响声。 第十六章 阴险小贼 林中静谧异常,孟和音感觉到周围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靠近,眼中所看景象都已经蒙上一层黑色,喘息之间,背后似乎有一张一弛的呼吸声。 孟和音抓紧树苗,准备好了打那人一个出其不意。 然而就在此时…… “小姐!” “小姐?” 白渺和绿微见孟和音不见了,于是在山上寻找。 说时迟,那时快。在白渺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孟和音猛地跳起,身姿就在半空中扭转过来,拿出小树苗对着面前一刷。 做完了这个动作,几乎是同时,孟和音心中稍定,从树苗传过来的感觉判断,这恐怕是个人。 只要不是野兽,一个人而已,她能有什么打不过的…… 对面那个人也反应极快,猝不及防被树苗刷了一下脸部过后,就立即反应过来,长臂一伸,直接就探向了孟和音的胳膊。 孟和音当然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他抓住,立即变换角度反打,两个人拆解过几招之后,那人似乎已经意识到孟和音的弱点便是力气太小,根基不稳,于是也不与她拆招,直接两手将孟和音两根胳膊按住,再用身体将她压在了一旁的板栗树上。 天色已经完全暗沉,周围几乎不能视物,然而月光清照,照耀在靠在板栗树上的孟和音脸上,夜山中有夜莺鸣叫,衬得孟和音盛满悲愤的眼神更加生动。 那人总算看清了孟和音的样子,略微惊讶的样子:“是你?” 孟和音还沉浸在自己技不如人被挟持住的悲愤里,心道一万个不该听白珠子的话来拿什么宝贝,听见胁持自己的人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顿生希望,便扭回头去看那个人。 只见眼前的男子肤白胜雪,五官精致若好女,一双眉眼含笑,整个人面带桃花。耳边有两缕头发垂下,倒是非常俊逸洒脱。 孟和音瞟过一眼,不敢再看,总有一种哪里不太对劲的感觉。 于是顺着男子方才的话,道:“你认识我?” 话落,另一边传来对话声,是白渺和绿微的声音。 “小姐!” “到处都没有,唯一没找过的只有那边了……”白渺的语音十分着急。 “那边……不是说有吃人的野兽吗!” “那也要看看,小姐可不能有事。” 两个人的脚步声渐渐接近,男子侧头,戒备地看着那边的方向。 孟和音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过来,回去叫人! 万幸的是,上方有寒鸦飞过,粗哑的声音给环境带来几分诡异。 孟和音听见绿微怂怂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小姐累了,先回府去了?” “那……我们先回府去,若是小姐回去了正好,若是没有回去,也好叫人一起来找小姐。”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听不见了。 男子有些玩味地看着孟和音,笑道:“孟家大小姐,孟和音?” 孟和音笑了起来:“哦,公子认识我?既然是熟人的话,不如放开我再说话?” “在下可不敢跟孟小姐是熟人,方才小姐拿树枝打我,可没有一点留情。” “不过是个误会,我一个弱女子在这样的树林中,当然要谨慎一些。”孟和音一边假笑着说,一边在心里问候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装死的白珠子。 “我都要死了,你真的不管吗?若是我今日死在这里,你的拯救大业可就要泡汤了!” “……”白珠子还是没有反应。 孟和音暗暗叹气,男子却并没有察觉。 “你,弱女子?”男子好像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双手又使劲捏了捏孟和音的胳膊,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忍痛的弱女子。” 他在“弱女子”三个字上加了重音,显然并不相信孟和音的说辞。 然而孟和音看见意识海里的白珠子似乎闪了闪,与此同时,感觉到自己视线中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 视力恢复了,既然如此…… 于是在夜色中,孟和音一边用余光扫着周围的环境,一边缓慢道,“你不信就罢了,今日算是我失手,那我也就给你一个忠告。” 男子轻轻嗤笑一声,心道她不过是拖点时间等着别人来救罢了,有些放松地附耳凑近,“好啊,我洗耳恭听。” 就在这时,孟和音扭曲身子腾出一个空间,然后用腿使劲一踢身后的栗子树,顺势便有许多干瘪的野栗子从树枝上掉落,连带着引起这一片鸟雀惊起,吱吱呀呀,十分混乱。 男子躲避栗子时,手上便松了力道,孟和音还是一个身法转过去,便从男子手中脱开,又接着视野的便利,左右冲开了一段,与男子拉开了距离。 男子想要再去抓孟和音时,却发现面前总是有几棵树挡住自己的路线,随后便听见孟和音高傲的声音在林中响起。 “那就是,永远不要轻视女子。” “呵,”男子冷哼一声,对她的投机取巧表示不屑,“雕虫小技而已。” 孟和音不与他争辩,转身欲走。 然而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巡视的流匪,一长串举着火把的巡逻守卫正向着这边靠近,为首的是一个健壮的山匪,他步伐飞快,在山林间奔跑时只能看见他身形的幻影。 不过瞬间,靠后的男子就已经被他抓住了,也不知那山匪用了什么手段,在他靠近男子的一瞬间,便从手上出现一圈绳子,结结实实将男子捆成了个筒。 男子猝不及防被逮到,摔了一个狗啃屎。 孟和音远远看见男子被抓,都来不及感觉高兴就十分紧张。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方才那个山匪追人时的步法应该是念力,如今自己身无长物,如果被他发现,恐怕直接就是个死。 孟和音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逃跑的决定,然而她发现体内的白珠子似乎正在与她唱反调。 “宝贝还没找到!回去!回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宝贝。” 孟和音完全不肯听白珠子的,用一种动静和速度平衡的状态快速奔逃,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的眼睛又不能看清夜景了…… “你个臭珠子!” 在那边,男子被抓之后,倒是也没有特别的挣扎,只是在被后来的小山匪提起来的时候,瞥向了火光辉辉下刚毅异常的头领。 “我……” “闭嘴!”一个小山匪呵斥道。 男子不以为意,接着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方才这里还有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罢了……”一个山匪不屑道。 “那你们可有听见她的声音,察觉她的踪迹吗?” 男子这是在明示逃走的人不简单,头领果然面色大变,问道:“她往何处去了!?” 男子指了指孟和音逃跑的方向,“那边。” “你们看好他,”头领对着手下吩咐道,“我去去就回。” 看着头领追去的方向沿路皆有混乱生起,不久便响起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男子满是泥土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呵呵。” 第十七章 入匪寨,求合作 匪寨灯光大亮,人来人往,皆是怡然自得,没有半分紧张的感觉。 一个左眼蒙着黑布的瘦高土匪急匆匆地走进了大堂内:“大哥,有人夜闯匪寨,是否有敌情?!” 衣着简陋,肩宽背厚但浓眉大眼的高大汉子正看着桌子上一张地图模样的东西,见独眼山匪来了之后,将那张纸挡住。 高桥不以为意地看了那边山林中徐徐靠近的一队火把,答道:“想必是有人夜闯山林,没什么大事。” 独眼土匪期待道:“保险起见,我接应二哥他们!” 高桥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三,不该你做的事情,不要过问。”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巨沉重量,独眼山匪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点了下头:“是,大哥。我知道了。” 独眼土匪出来后,本能地就要往自己的住处走,看见那一队火把马上就要到门口了,想了想,冲着寨子门口走过去。 一路中皆有人询问:“三当家,大晚上出寨子?” 独眼土匪暴躁道:“我看看二哥!” “大当家不让你掺和二当家的事……” “怎么的,你要是大哥面前告我吗!” 回答的山匪赶紧溜走,不敢再惹他的怒火。 独眼土匪一边骂着,另一边匪寨门口进来了一队山匪,领头的正是方才那个追人的头领。 众山匪看见追人头领,纷纷弯腰抱拳:“二当家!” 独眼山匪也十分恭敬地抱拳:“二哥!” 二当家洪绍对着众山匪点点头,“巡夜的弟兄先歇着去,换班的弟兄立即再去巡查一番。” 后面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 “我怎么会遇到你这种见利忘义,背主求荣之辈!” “呵呵,还真是蛇蝎心肠,明明是你将我引来此地,还要反打一筢……” “若不是你……” 两人争吵依旧。 洪绍不耐烦地转身训斥:“都吵了一路了,闭嘴!” 独眼山匪眼睛亮了亮,道:“二哥,这两人不如交给我……” 洪绍回头将被蒙住眼睛的孟和音和男子押过来,直直绕过了独眼山匪,向着关押人质之处走去。 “不过是对闹脾气的小毛贼,盐山,这些事情还用不着你费心,先关上。” 洪绍将两人交给牢房的守卫,又补充道:“对女眷温柔些。” 守卫将两人押进牢房里去。 独眼山匪罗盐山仔细打量着被蒙上眼绑在一起的孟和音和男子,见他们两个被绑在一起还吵吵嚷嚷的。 “情侣飞贼?” 孟和音被人推着走到这里,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肯定就是白北山的流匪大本营了。 “白珠子啊白珠子,你坑我不浅呐! “吱呀——” 铁门发出了嘶哑的声响,两个山匪一把将孟和音和男子推到黑漆漆的牢房内,随后重重一关门,离开了。 孟和音险些摔倒在地,踉跄几步之后寻找到一个靠墙的较为平整的地方坐下来,一边蜷起膝盖够自己的头。 她曾在军中待过,这种简陋的捆绑措施还远远难不倒她,只要她多这么蹭一会,这层黑布就会慢慢被蹭下去。 等她眼睛看见了之后,再去解绳子,解完绳子之后,再…… 孟和音为自己制定了一份较为详细的解脱方案,并且坚定地实行着。 男子被推进来之后便猛地一使劲,挣脱开了拴住手的绳子,随便将眼睛上的黑布摘下来,就看见孟和音艰难的动作。 男子轻蔑一笑,走到孟和音身前。 孟和音动作一顿,感到了从头顶上方不断传来的危险气息,下意识就要向着角落里躲去。 男子居高临下地那么一站,忽然就伸出手摁下孟和音的头,“你……” “士可杀……” 孟和音话还没说完,男子另一只手拉住黑布一扯,扯完还说道:“呵,你以为我像你吗,阴险小人。” 孟和音双眼终于自由,瞬即睁开眼好好打量这周围的环境,却发现仍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见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身量极高,几乎要与这牢房的房顶齐平。 “哈哈,论阴险谁比得过你呢?我可不认为山匪会特意去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了显得气势强悍一些,孟和音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想要与男子平视。然而双手被困,与男子站在一处,更加显得诡异。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提醒了他们一下前面好像还有点异常而已,谁知道你刚好就在那里呢?” “我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你没说前面是一头野兽?” 男子大笑起来:“伶牙俐齿。” 想了想,又道:“倒也有点意思。” 孟和音也假装爽朗道:“你也不遑多让啊。” 男子摆一摆手,虚伪地笑了一下之后,道。 “拜你所赐,如今我们被关在了山匪寨子里,以我一人之力,想要出去也不难,至于你嘛,只怕多少会有些麻烦。” 孟和音冷声道:“阁下管好你自己便可,本小姐自有妙计。” “你的妙计就是磨绳子?” 藏起来磨绳子的手忽然一顿,孟和音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现在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敌对不如合作。” 说着,像是为了表现诚意一般,男子打了一个响指,孟和音身后的绳子竟然应声而解。 孟和音闭口不言。 意识海里的白珠子却已经叫嚣起来:“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这种感觉…… 孟和音看着在意识里面狂吼“答应他!”的白珠子,总觉得这样的场景有些难以描述的奇怪。 “为什么要答应他。”孟和音道。 “他这么强,他能帮你找宝贝!” “你怎知他就不是为了宝贝留下来的呢!”孟和音翻了个白眼道,“他既然有这样的实力,又何至于被抓进来,被抓进来之后不逃跑反而要与我合作,此人定别有目的,而这个目的,他自己搞不定,所以才会需要我。” 白珠子沉默了一瞬。 孟和音下定决心:“我不趟这趟浑水。” 第十八章 如此人微力弱 现实里,看了一眼还在“真诚的”等待答复的男子,孟和音伸出手举到他面前:“劳烦你再次绑上。我人微力弱……” 男子眼中有风暴聚集,牢房中有危险的感觉蔓延。 白珠子抢道:“他利用你你也利用他不就好了,只要你们先联手出了牢房,之后要跑要留还不是你自己的事何必现在就惹怒了他呢……” 孟和音立即改口:“弱……也一定竭尽全力帮助公子。” 风暴暂歇,男子忽然亲昵地点了一下孟和音的额头:“懂事。” 孟和音眼睁睁看着点到自己额头中间的手,心里的愤怒犹如大河决堤。自从十岁之后,再也没有人敢碰她的脸! 然而表面上她还是挤出了一个微笑,问道:“那我怎么称呼公子呢?” 男子忽然停滞了一下,而后轻轻道:“明容。” “好的,明公子。” 明容是,给我等着! 孟府。 绿微和白渺正跪在大厅里面,旁边站着江嬷嬷正在哭啼啼地同手帕擦泪。 孟老爷坐在主位上,指着她们气得满脸通红。 “和音去了白北山现今未归?!你们怎么不把自己也丢在白北山!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江嬷嬷苦兮兮道:“老爷,小姐今日不肯带我……” 孟夫人一盏茶砸过去,“闭嘴!若是你早些来禀报我们何至于此!” 江嬷嬷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就看见孟老爷也狠狠地盯着她,顿时悻悻低头不敢言语了。 孟老爷喝了口茶冷静之后,立刻站起身来,整理了衣服:“备车,所有家丁随我策马去白北山。” 看了看跪着的三人,“你们先跪着,等找回和音再作处置。” 孟夫人也站起身来,收拾一下便准备出门。 孟老爷看着孟夫人的动作,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孟夫人道:“和音毕竟是女郎。” 孟老爷恍然大悟,拍了拍头,随后拉着孟夫人一起出门去了。 她们走后,孟希音和孟希声从屏风后面冒出来,走到白渺面前。 “大姐真的在白北山?” 白渺磕头:“奴婢不敢撒谎。” 孟希音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白北山啊,那就真的不妙了……” 孟希声问道:“姐,白北山怎么了?” “我今天回来的时候听说,城外,就是白北山有流匪杀人,县令已经下令封了白北山了。” “啊,那大姐岂不是有危险,怎么办呀?” 孟希音摇摇头,看着众人外出的方向,很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城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守卫们赶紧出来警戒。 “来者何人?” 孟老爷翻身下马,走到两位守卫跟前,顺手就往他们手里塞了两锭银子,陪笑道:“我家女…… 孟夫人在旁边咳了一声。 “我家远房亲戚出门未归,现在天色已晚,怕有什么不测,请两位行个方便,让我们出城寻找。” 守卫将银子推了回去,“城外有流匪作乱,县令严令禁止,不许晚上开城。” 孟老爷再次将银子推过去:“两位大人行个方便……” 守卫依旧不肯接过,来回推搡之间,银锭从三人中间掉落,磕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孟老爷僵住,沉声道:“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吗?!” 即便只是一个普通商贾,但在这小城里面也可谓是顶尖的富户,孟老爷这样一问,直叫守卫不敢回答。 一个守卫忽然想到,县令大人似乎十分关注孟家的小姐,曾经多次让人照顾…… 斟酌权衡之后,一个守卫对孟老爷行了一礼:“孟老爷,属下确实难以从命,但若是能得到县令大人的命令,我们必然……” 忽然之间有了希望,孟老爷急切地问道:“县令大人的手令即可吗?!” 守卫道:“手令即可。” 孟老爷不敢再耽搁,赶紧上马,一行人又向着县令府狂奔而去。 …… 黑漆漆的牢房里连一丝光都不透,甚至,除了偶尔传来的粗鄙的叫骂声,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明容盘腿屏息,吐纳间能隐约感觉他周身有微弱的光芒显现,十分微弱,连孟和音都不能察觉。 孟和音十分乖巧地坐在靠墙的位置,其实已经进入了意识海。 白珠子大舌头的声音在意识海中回荡:“涂山枫闻言忽然靠近,一把把我压在墙上,压低了声线道:‘女人,敢惹我,你很有趣。’……” 白珠子自然不可能主动给她讲故事,是她严厉斥责白珠子遇到危险只会装死,害得她如今身陷险地之后,白珠子偿还给她的补偿。 孟和音听了一会儿,兴致缺缺:“孟希音这小丫头,一天都看些什么破书。” 白珠子希冀道:“那我不用念了?” 孟和音点点头,又调出了那个任务版面仔细查看,注意到旁边有一个“兑换商店”模样的板块,点了进去,跳出一行大字。 “您暂未获得商店权限。” 孟和音见这东西古古怪怪,问白珠子:“这商店能换什么?” “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孟和音两眼放光,“它能让我重回巅峰吗!” 白珠子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 “那怎么才能获得这个权限!” 一听闻可以重回前世的巅峰,孟和音就好像生出了无穷的干劲,毕竟这个小身体确实太弱了,她急切地需要变强。 白珠子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不确定道:“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还没有权利知道这些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 孟和音见它绕来绕去,也不多想,豪情万丈道:“你放心,我明白的。” 白珠子刚想问她明白什么了,就看见孟和音又调出了任务面板,仔细看着那一条种五百棵树的任务。 孟和音的想法很简单,有功劳,有赏赐。 那既然有任务,就应该有任务报酬,这很合理。 孟和音正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如何拿回前世的能力,重回武力第一,走向人生巅峰,就听见外面有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传来。 “和音!” 孟和音忽然听见一个年轻的男声在撕心裂肺地叫她。 这时两个土匪举着火把进来,将黑暗的牢房照亮。 孟和音闻声回头,看见隔壁牢房中有一个瘦弱惨白的公子正满目通红,充满心碎地看着她。 第十九章 撒谎被拆穿? 县令府上,薛泾坐在椅子上,手中端了一杯热茶,衣冠并不整齐,只是披着一件衣服,像是刚睡下被叫醒的样子。 “孟老爷,请。” 孟老爷本来是想让薛泾赶紧给个口令他好去找孟和音的,却不想被薛泾按在此处喝起了茶。 孟老爷如坐针毡,端起茶就饮了一口,被烫之后也不改面色:“薛县令,还请给我一句准话,我家亲戚……” 薛泾单薄的三角眼一挑,用手抚了抚自己的山羊胡子,笑了笑:“孟老爷没说实话,在城外之人恐怕是令爱和音小姐。” 孟老爷脑门上流下了黄豆大的汗珠:“怎么可能……” “孟老爷有所不知,和音小姐出城时,曾有守卫看见,我那时便忧心小姐安危,特吩咐人注意了,可不见她回来。” “县令大人既知是小女在外,那便请大人放我们出城……” 薛泾摇了摇手里的茶杯:“不可。” 孟老爷几乎要生气了:“为何?!” “一则,山外有流匪,你们去了之后安危难测,二则,孟小姐与犬子婚约已成,若是大晚上被救回来,有损清誉。三则……此乃政事,不便向孟老爷透露。” 薛泾说的都是实话,孟老爷本身理亏,也不好再强求,便道:“可是小女如今孤身在外,若是身有不测,薛大人就不在意吗……” 薛泾摆摆手,一副慈父的形态:“无妨,孟老爷不知,犬子心悦孟小姐多年,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孟老爷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若真是遇上流匪……” 薛泾道:“孟老爷放心,若真是遇上流匪也无妨,我已经安插了人在匪寨中,小姐必然不会有事。” 薛泾看着孟老爷还是一副担忧的样子,便拉着他说起了另一些事:“孟老爷不知,我对孟小姐关注已久了。犬子几年前初次见到孟小姐便一见倾心,你看,这便是当时……” 薛泾从后面的宝匣里拿出厚厚的一沓信纸给孟老爷翻看起来。 孟老爷凝神一看书信的落款,大惊:“这不是!” 一番交谈之后,孟老爷果然被安抚住,薛泾便着人用马车护送孟老爷回府。 孟老爷见到孟夫人,竟然有些开心道:“阿芸,你可真是给和音定了门好亲事!” 孟夫人还不知道为何孟老爷忽然产生这样大的变化:“和音还在城外呢,我们不出城了吗?” 孟老爷道:“无妨,薛大人自有安排,和音不会有事。” “那你刚刚说的好亲事是什么意思?” 孟老爷道:“薛大人和薛公子,当真是不错的人家……你相看得好!” 孟夫人却有些羞愧的样子,又带着些庆幸道:“老爷,我原先是不同意的。毕竟薛公子在外边那个名声,你也知道的,但是那一日,我去找和音的时候……” 薛府内,听完侍卫的复命,薛泾看了看已经行到半空的月亮。 “舟儿,万一你真的出了什么事,那就让孟小姐也陪着你一起,若是生不能与你成婚,便死后嫁进我们家的门。” 地牢中,两名山匪举着火把进来。 晃动的烛火照在狭窄的地牢里面,连光线都不得自由,投在地牢干草上的影子被栏杆分为数块。 明明灭灭间,孟和音的容颜在地牢中也美艳得惊人。 便是在这时,被关押在隔壁牢房的虚弱男子扒着两间牢房之间的横杆,死死地盯住孟和音,大喊一声:“和音!” 沉浸在意识海中的孟和音猛一回头,不解地看向那个瘦削但俊秀的男子。 “你是谁?” …… 真的是她。 薛洛舟本来已经万念俱灰,可是隔壁被关进两个人之后,他忽然听见了日思夜想的那个声音,然而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在与别的男人说着一些根本听不懂的话。 在那短短的时间里,他抱有无数的希冀,既希望那个人是她,又希望那个人不是她。等到灯光亮起时,看到那个曾经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容颜时,他才敢喊出那么一声。 然而万万不曾想到,孟和音竟然对着他十分陌生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 “闭嘴!”前来开门的山匪恶狠狠地打断了薛洛舟的话,并且远远从外面扬起了鞭子,“再吵吵打死你信不信?” 身上的鞭痕犹在,薛洛舟不敢声张,只是眼神担忧而破碎地看着孟和音。 “喂,你们两个快些把自己的身份说一下,家里几口人,有几亩田,有多少现银,乖乖识相的话叫你们家人给点银子,就放了你们。” 门口那个眼睛圆如铜铃的山匪说道,然而根本没有人理他。 山匪还在牢房门口嚷着,孟和音本不想搭理薛洛舟,只是鼻尖忽然不受控制的涌上一股酸楚,伴随着一阵心脏尖锐的疼痛。 孟和音勉强按捺下胸中的不适,颇为疑惑地扭头,只是恰恰好被站过来的明容挡住。 明容伸手擦了擦孟和音额头上的细汗,贴近道:“怎么?见到你的小情郎,心乱了?” “别乱说,我不认识。”孟和音小声道。 明容眼中有些微的意外闪过,眉毛一挑,有些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松:“我才不管你要怎么和你的情郎私会,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明容说完,也不搭理外面的两个山匪,自顾自地站在墙边,还是把薛洛舟挡了个严严实实。 孟和音懒得理他,按照前世修习的功法调整了自己的呼吸,感到稍微缓和一点之后,才看向牢房门口的两个山匪。 “这位大哥,抱歉,你刚刚说什么?” 一直被忽略的山匪此刻才找回了一点存在感,本来想发脾气,可是看见孟和音这样好声好气的小娘子便泄了气,更何况这小娘子还唇色苍白,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 “你们两个,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几口人,有现银几两都说出来。表现得好让家里人交点银子,就放了你们。” 山匪话落,孟和音做出一份实在难以启齿的表情来。 铜铃眼山匪见状,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说话声音太大了,有些不自然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咳!其实……” “其实……”就在这时,孟和音衣袖捂面,声若蚊蝇,“我本是一孤女,家住隔壁白水县,家徒四壁,更无田产……” 明容在一旁听得脸抽了抽,适时地咳嗽两声。 “这……可不好办呐。”铜铃眼山匪有些同情,喃喃道。 旁边一个有些佝偻的山匪却厉声道:“你撒谎!” 第二十章 有点不习惯 佝偻山匪因为矮小驼背,常被人称为猴子。 此时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孟和音和明容都捏了一把汗,紧张地看着门外那个佝偻的身形。 谁知道猴子根本没有再反驳他们,而是矛头一转,一鞭子甩在了隔壁牢房上,本就残朽的牢房门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 “啪——” 木头的边缘肉眼可见的掉了一小块木屑下来。 就在那里不远处的薛洛舟惊恐地抖了抖。 猴子问道:“你,刚刚叫她什么?” 猴子指着孟和音的方向,显然并没有忽略掉他们刚来时薛洛舟的那一声叫喊。 薛洛舟将自己锁起来,躲在角落,摇头。 “啪——”又是一鞭子下去。 “我叫她‘和音’!”薛洛舟不愿再承受这样的恐惧,大喊道。 铜铃眼山匪被称为“老猫”。 老猫也严肃了起来,狠厉地看了孟和音一眼,问道:“你认识她,她是谁?!” 孟和音转而紧张地看着薛洛舟,那眼底里的戒备狠狠地戳到了薛洛舟心里。 而后,就像是自暴自弃一般的,薛洛舟道:“她是城中孟家的小姐,也是我的未婚妻。” 在场的人都十分震惊,明容一脸“你不守妇道”的表情看着孟和音。 而孟和音目瞪口呆,她万万不能想到会在这里碰上那个薛纨绔啊! 听闻“未婚妻”一词,老猫和猴子的神情都开始憎恶起来,愤怒地看着孟和音,这个女人不仅身份可疑,还企图蒙骗他们。 “你竟也是那狗官的家眷!”猴子骂道。 孟和音有些焦急,思索着如何将身份圆回来。 老猫也气愤地上前一步,马上就要怒斥孟和音,就见一直在墙边装空气的明容忽然跳了起来。 明容几乎指着薛洛舟的鼻子,骂道:“你这恶霸,她明明是我的未婚妻,何时成了你的!?” 薛洛舟也被明容的话惊到,一瞬间激起了怒意:“我与孟和音可是有婚书为证,你呢!” 明容气得往怀里一掏,自然是空的,就维持着掏东西的动作回头看向孟和音。 孟和音会意,两弯眉毛向下一撇,对着老猫的方向悲戚道:“我家中虽然富庶,但生来命苦,生母早逝,继母不喜。十几年来贫寒孤苦,终于在一次意外中认识了明公子,虽然他贫苦,人品却贵重。万不曾想那势利的母亲将我许给了县令家的儿子,我宁死不从,他们竟然放火意图烧死我,呜呜……本以为这次可以跟随明郎逃出生天,没想到又在此处遇见他……呜呜……” 孟和音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渐渐听不见了,牢房里只余下她嘤嘤的哭泣声。 老猫也越来越愤怒,双拳紧握,满目通红,”强抢民女!“ 老猫忽然上前一步就要拉开薛洛舟的牢门。 “不可!”猴子赶紧挡在他身前,劝道,“老猫,大当家说了这个人还有用。” 老猫狠狠地看着缩在一起的薛洛舟,气得狠狠砸了一下墙:“忍忍忍!这世上狗官那么多,要忍到什么时候!多忍一刻便又有一家受害!“ 猴子赶紧拉住老猫,顺毛道:“我知道你妻子被抢,心里憋屈,但这不是快了吗,大当家……” 猴子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此处还有外人在这里,停下了话把,用力地拍了拍老猫的肩膀。 孟和音见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暗暗瞥向另一边的薛洛舟。 好一个薛纨绔,自己还没有报上次放火焚烧之仇,这一次他又在山匪面前出卖她险些出事。 最开始看见他时的心慌,想必就是原身看见杀死自己的亲凶所产生的怨恨。 孟和音在心里点了点头,承诺道: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老猫平复了情绪之后,才转过来对着孟和音和颜悦色道:“那你二人可想好今后的出路?” 孟和音和明容都眼睛一亮,孟和音几步并作一步跑到牢房门口,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充满渴望对着两个山匪道。 “我们已经无处可去了,不知……不知各位大哥可否收留我们?” 老猫和同伴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老猫先开了口:“猴子,你怎么看?” 猴子想了想,犹豫道:“我们这儿可不是谁都进来的,你们二人,”猴子仔细打量了一下在角落的明容,又飞快地看了一眼孟和音,“你倒可以,他……太弱了。” 老猫也表示同意:“你可以留下,他不行。不如我们把他杀了,你在我寨中再寻一人当丈夫。我寨中那么多好儿郎,各个比他强。” 被嫌弃太弱了的明容:好,很好。 感受到明容投过来的寒冷视线,孟和音起了一层战栗,于是真诚道:“他不弱的,他可以……” 他会做什么来着? 孟和音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于是扭头问道:“你会做什么?” 明容喘了口气,摸了摸墙上的几个凹槽,道:“我会机关。” 话落,只见明容的手在某处墙壁上那么一按,瞬间就有几支箭从另一侧墙壁弹出。 “咻咻咻!”五支箭整整齐齐,贴着老猫和猴子的脸部擦过去,整整齐齐射进后方的墙壁里。 场面有短短的凝滞。 还是孟和音反应过来,一拍手,对着老猫和猴子道:“你们看,他虽然看上去体弱,却于机关一道十分精通,想必贵地应该可以收留我们的!” 老猫和猴子两个人凑到角落去,嘀咕道。 “这机关乃是大当家亲自设置,除了大当家没人知道怎么弄。” “是啊,当年二当家为了那纪娘子,差点就被这机关弄死了。” “那要这么说的话,他确实是个人才?” “应该是。” 孟和音抱胸看向明容,挑眉。意思是:你行不行? 明容回以轻蔑地一笑,用下巴指了指那两人,意思是:你自己看。 那边,老猫和猴子商量好之后,对待二人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高傲了,反而有些恭敬道:“这位公子,我们没有留人的权力,但是我们会如实禀报几位当家的,若是他们发了话,两位自然可以加入我落姜寨。” 明容微微点头,身段有些倨傲,“嗯。” 孟和音忙行了个礼,笑嘻嘻道:“那便劳烦两位多多提携。” 老猫赶紧一边说着“不敢当不敢当”一边溜走了。 孟和音目送他们离去,放松地喘了一口大气,用袖子胡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然后拍了拍身上的衣衫,大摇大摆地在牢房坐了下来。 “好多年都不曾这样演戏了,还怪不习惯的。” 明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是这样的?” 孟和音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没好气道:“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明容闭上了嘴,默默怀念起那一天在无名茶馆里看到的女子。尽管是粗衣素服,但眉清气正,周身萦绕着一股浩然之气,使人忽略她极浓艳的美貌,只记得那一身清朗。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美貌也无,清朗也无。 明容不愿意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只道是,女人是一种复杂的生物。 第二十一章 坦白 牢房里,三面都有栏杆隔断,但间隙并不能算是细密,伸出一只手来还是非常容易的。 孟和音为自己挑选了一处靠墙中间的好位置,在这里休息既不会被明容偷袭,也不会被其他人攻击。 当然,这牢房里也没有别人,其他人显然指的是隔壁牢房的薛洛舟。 如果薛洛舟知道自己被孟和音如此提防,不知心中会作何感想。 孟和音收拾好这一切,便准备悠然地去往意识海休息。 孟和音也是忽然才发现的,意识海中环境安静,白珠子所在的地方似乎还有疗愈的作用,于是她便决定若无事便进入意识海修炼,还可不受外物打扰。 就在她刚准备休息的时候,忽然听见明容咳嗽了一声。 孟和音眼睛都没睁开,嘴巴一扁,“人都走了,你还装什么?” 又听见明容咳嗽两声,假得不能再假,孟和音疑惑看他,紧接着就注意到明容指着隔壁那个形容狼狈的薛洛舟。 孟和音挑了挑眉,环顾一圈,确认那个抓着栏杆的人在盯着自己无误。 “你看什么?”孟和音问道。 谁料薛洛舟死死盯着她,阴沉沉道:“你到底是谁?” 这倒是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孟和音不自然地顿了顿,敷衍道:“你什么意思?” 薛洛舟看见她不自觉攥起来的双手和整个人呈现出来的攻击状态,越发确定了自己心中的那个猜测。 “你不是孟和音。”薛洛舟笃定道。 “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不是孟和音?” 薛洛舟轻蔑地笑了一下,“你不认识我,自然不是和音。” 孟和音语气嘲笑:“你真是好大的面子,逼迫我成婚不成,还能说出这样恬不知耻的话。” “你自然不知道,我与和音,乃是情投意合。” 哦吼!这倒是个意外消息! 明容悄咪咪地听着,看好戏似的靠近了他们一点。 孟和音僵在了原地,喃喃道:“怎么可能,你的丫鬟亲手把她锁在着火的房间里……” 薛洛舟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一丝怒意闪过:“那是红叶自作主张,与我何干!” 孟和音不语。 沉默在几人之中蔓延,薛洛舟忽然冷不丁问出一个问题来。 “既然你不是她,那她到哪里去了?” 明容没有想到自己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饶有兴味地看着孟和音,等待她的回答。 而孟和音整个人却像出神了一般,呆若木鸡的愣在那里,没有一点反应。 在两人的注视中,这些天来一直被压抑住的来自于这个身体里本能的悲伤开始蔓延出来,将孟和音淹没。 良久,孟和音周身气质大变,缓缓道了一句。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真正的孟和音。” 一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话,却如同放下了薛洛舟脖子上的枷锁。 薛洛舟欣慰至极,两行热泪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刚刚那些以为孟和音改变心意的恐惧,全都后知后觉一般袭来,使得他整个人神魂颠荡。 他默默地流泪许久,才抬起头来,问道:“那她在哪?” 孟和音悲伤地扯出一个笑容,“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 孟和音的声音在牢房中响起。 “你错了。我的灵魂虽然不是孟和音,可是这一具身体,确确实实是孟和音无疑。” 薛洛舟皱着眉头看她,似乎不明白她说这话的含义,孟和音并不躲闪,反而坚定地看着他。 薛洛舟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这张熟悉的脸上属于孟和音的东西一点一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真正明白孟和音所说之话的含义时,口中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孟和音没有感情地接着道:“当日我醒来就在火场,心中明白自己恐怕是借尸还魂了。若不是我逃了出来,只怕你现在见到的,早已是一具焦尸。” 又是一口鲜血,薛洛舟急火攻心,连着咳嗽了好几下,呛出一口又一口血。 “我的和音……” 他吐血吐得凄惨,明容都有些不忍直视。 孟和音对此却并没有什么感情,道:“我说完了,你若还有疑问,便一起问了。” 薛洛舟虚弱摇头,随后轰然倒地,双目瞬间失去焦距,虚虚地望着天空的方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气氛一下子沉闷下来。 孟和音背过去,挪到一个离薛洛舟较远的地方坐着。明容见状也跟了过去,在她旁边蹲了下来。 孟和音感到身边的人,不耐烦地偏头过去,就看见明容笑得一脸得意,皱了皱眉。 “你又笑什么?” 明容故意在她身边嗅了嗅,又扯了扯她的头发:“借尸还魂?” 孟和音翻了一个白眼,不想理他。 明容又长臂一伸,揽过她的肩膀,迫使她靠近自己。 “哪朝哪代何方何姓的魂呀?” 孟和音隐隐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就看见面前的明容用手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 孟和音不适,赶紧甩开他的手,嫌恶道:“你也一样,大可以去告发我,然后收了我这孤魂野鬼。” 明容手指搓了搓,回味了下方才的触感,笑道:“这么见外做什么,我定然是站在你这一头的。” 孟和音避开两人,自己坐在一处继续冥想。 而在她的意识海里,一个比大家都要崩溃的白珠子正在上蹿下跳,崩溃大喊:“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 方才,在薛洛舟问出第一句“你不是孟和音”的时候,孟和音就来到了意识海里。 “喂,有人怀疑我的身份了,你管不管?”孟和音问道。 那个时候的白珠子还不知道孟和音是个什么样性格的人,如果它知道,它肯定不会那么敷衍地对着孟和音说。 “这件事情迟早都会被别人发现的,主人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孟和音了,应该学会自己面对这些质疑。” 谁知道孟和音听了之后,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么说,你也早就知道我并非真正的孟和音。所以,你选中的不是孟和音,而是我?” 第二十二章 婚约的真相 白珠子没有想到话题能一下偏到这里去,一时间想不到怎么圆回来,支支吾吾半天。 孟和音久久等不到它的回应,便在外面直接抖落出了自己的身份。 是的!她就是这么大胆!当着素不相识的人的面说自己不是孟和音,而是一只不知道从哪来的孤魂野鬼! 白珠子慌了又慌:“喂,你不能这么疯批,你不是答应我有要紧的事要干吗?” 孟和音却在意识海里笑得猖狂:“呵呵,你既然选中了我,想必不会轻易放弃,就算我死去,你也会想方设法复活我?” 白珠子没法否认,只能沉默。 “那就让我来试一试,你这个白珠子,究竟有多大的能量。” 孟和音在意识海里丢下句话之后就扬长而去,白珠子甚至都已经做好了随时重启的准备。 但是孟和音和白珠子都没想到的是,知道真相的薛洛舟和明容竟然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吐血了? 又没吐孟和音的血,不算。 白珠子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就孟和音现在这种小弱鸡,根本就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她就算是一个不知何处的孤魂野鬼又怎么样,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做好孟和音? 一想到这里,白珠子心宽体胖,睡大觉去也。 现实中,孟和音已经调息进入浅浅的睡眠状态了,也没有发觉明容一直在旁边观察她。 想到那一日在茶馆,孟和音振振有词的言论。明容眯了眯眼睛。 如果借尸还魂是真,那么赵鹤萦征灭六国,就也有可能是真的了?这样的话…… 可以说,这小小的牢房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谋划,真正单纯的人可能只有那个半死不死的薛洛舟。 接近半夜,明容也寻了个地方准备睡觉,忽然听见薛洛舟低低地说了起来。 “我与和音初识,是在那一年的琼华私塾里……一场新雨下过,她穿着一件烟粉色的裙子被私塾先生带进来,发髻上还沾着雨珠,她从我旁边走过时,腰间丝带坠着的的金铃铛便叮叮作响……” 孟和音睁开眼睛。 “孟家虽无功名,和音却行事妥帖。我与她同在琼华私塾上学,却从不曾单独说过话。我哪里忍得住,便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找她,可是她每次都只会像一个小虾米一样,捂着脸躲到一旁去。旁人见了,便说我欺负她。这样一过,就是五年。” “我原本以为她不喜欢我的,可是有一次,我练投壶被擦伤了手,我去找她的时候,她问了我一句,还给了我一方手帕。我便知道,她心里是有我的。我便常借着这个理由去找她。” “后来,我也会直接将信塞给她手里,她嘴上说着不可私相授受,但还是会回我的信。我们本就约好了,我会娶她。到时,我和她想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想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我就是要堂堂正正的同她说话,给她糕点,给她送全天下最好看的衣服和珍宝……” “可是,孟夫人不同意。我爹请媒人登过好几次门,但每次都被拒绝。我们只得私下远远地见上一面,以慰相思之苦。” “所以,你们约见面的地方是天芳楼?”孟和音插嘴问道。 “没错。她这个人最是敬小慎微,不敢逾距,直接单独见面,她是不敢的。我便让红叶先去陪着她,我为她新挑了一些首饰,等避过人潮的时候再去见她,谁知忽然就有人将我砸晕,被关在了这里。” “那你可知,孟夫人已经同意你们的婚事了?” “啊?”孟和音说的话就好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薛洛舟已经破碎得不能再破碎的心上,他露出一个惨败的笑容,悲切切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薛洛舟几乎魔怔了,一直在那里虚弱地重复着“原来如此”,孟和音的身体似乎共情,不由控制地看向薛洛舟,两行清泪从眼眶中坠落。 孟和音疑惑地摸了摸脸,拿下来看见掌中两道晶莹的痕迹,皱了皱眉。 他们只怕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就值得一个人为之吐血,一个人就算死后身体都出于本能的被另一个人牵动? 如果死后,连意识都不存在了,又如何神伤? 孟和音自问不明白这种感情,强撑着身体的悲伤,缓慢吐息,进入意识海休息。 明容听完,心中倒没有什么别的感觉,只是叹了一口气,也休息下来。 落姜寨大堂中,高桥听完老猫和猴子的禀报,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而后很是威严地吩咐两人。 “明日将那人带过来见我。” 老猫和猴子有些意外,也有些惊喜,行了个礼就领命退下。 大堂中,只留下高桥一人陷入沉思。 “不可能。那可是那里独有的机关,除了那里的人,无人可解……” “未曾听闻有那里的人来此啊……真的是天才?” 另一边,独眼土匪罗盐山正在寨中巡逻,除了几个跟在身边一起值夜的山匪,大部分的山匪已经睡下了。 罗盐山一边走着,一边郁郁不得志地问着身后的兄弟:“你们说,大哥为什么不把这些事都交给我?” 一个麻子脸山匪道:“这些都是小事,哪里需要三当家的出手。” 实在是非常不精明的马屁,但是罗盐山非常受用,哼了一声,道:“今日抓回来那个女飞贼审得怎么样了?” 麻子脸挠了挠脑袋,有些想不起来是哪个飞贼:“三当家说的是?” 罗盐山拍了拍麻子脸的头:“就是今天晚上洪绍抓回来的那个!” 麻子脸想了起来,道:“老猫和猴子去审问了,这个点还没有派人去送信,想必是个家里没钱的。” 罗盐山闻言,身体一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道:“反正没什么用,抓过来让我审审,过过瘾。” 在两人身后的一个年轻土匪不自觉皱了皱眉,张口道:“三当家,二当家不是说要礼待这些抓上来的女子吗?” 罗盐山转身,笑着打量年轻土匪,道:“你……叫什么来的?” 年轻土匪道:“我名怀年。” “呵!”罗盐山冷哼一声,“我若没记错,你就是洪绍救回来的,怪不得跟他一样的造作脾气。都已经落草了还装什么君子!既然这么听洪绍的话,那你也不必跟着我了,跟着洪绍去。” 他语气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怀年就算再傻也不至于听不懂反话,当即跪下道:“我不敢!” “哼!”罗盐山猛地一踢腿,将怀年踢倒在地,甩手道:“还轮得到你敢不敢,就算你真的想去,也得看洪绍敢不敢要你啊!” 说完,罗盐山继续往前走着,然而越想越气,大哥二哥都压着他就罢了,就连一个新入寨子的小喽啰都敢当众反驳他,他颜面何存呢! 于是又回来哼哼道:“过会儿就你,去把那小娘子给我弄过来。” 罗盐山一张瘦脸,褶皱都好几层,挤在一起阴阴地看着怀年,怀年心中有莫大的怨气,但也不敢发作,只得应是。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罗盐山又悠哉悠哉地在匪寨中巡逻,压根没有在意身后的怀年周身发着一圈淡淡的微光。 第二十三章 又蠢又坏麻子脸 匪寨边缘,竟然伫立着一座与整个匪寨风格极为不搭的屋子。屋檐都是崭新的瓦片,门窗也都是有着雕刻着精致图案的新木,外面的柱子上还贴着几张装饰用的贴画。 木屋侧边开辟出了一小块田畦,上面种着几排常见的青菜。 木屋内,洪绍正靠坐在一把新做的木头椅子上,双腿前伸架在另一把椅子上,有点局促不安的样子。 他身边站了一个细布衣衫的妇人,身条匀称,大约三十岁左右的样子,双目含情,颇有些徐娘半老的味道。 妇人名为纪乔,面貌虽然美丽,但是眼角处却有些许细纹,而从她伸出的手来判断,也定然不是常年养尊处优的贵妇人。 纪乔轻轻撸起了洪绍的裤腿,露出一双结实的小腿出来,这显然是一个农夫的腿,上面青筋盘踞,汗毛茂密。 洪绍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想收回去。然后纪乔轻轻按住他,随后两只手轻轻地搭在洪绍的腿上按摩了起来。 纪乔的手虽然不算粗糙,指尖和手掌出却也有一层薄薄的茧子,但是按在自己腿上时,就好像一团棉花似的。 洪绍满脸通红,就连耳朵和脖子也都红了起来。 “阿乔,我习惯了的,你不必如此……” 纪乔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停下手上的动作,“揉一揉总会好些,”过一会儿之后,又道,“我听说你今天带回来一个姑娘?” 洪绍皱眉,将腿收回去,道:“你放心,不会再出那种事情。” 纪乔眼中噙满泪水,强忍着道:“我看那小丫头,与阿软一般大……若是没什么可疑之处,便放了她。” 洪绍立即握住了纪乔的手,坚定道:“我答应你,不会有事。” “叩叩叩。” 门外有人叩门,声音急促。 纪乔疑惑地看着洪绍,洪绍也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有没有听见警报,谁会来找他? 洪绍拍拍纪乔的肩头,示意她安心,上前开门。 “二当家,要出事了。” 白北山依稀有晨风呼啸,吹拂吹拂,将夜空吹去,隐隐显出熹微的晨光。 黎明前夕,东边的天空正是贝壳内边的颜色,两个人鬼鬼祟祟地溜到了牢房入口。 “磨磨蹭蹭这么久,你还不快去把人带出来!” 一个人推了旁边的人一把,另一个人将手甩开,正是麻子脸和怀年。 麻子脸见怀年一脸不忿,嘲讽道:“你还不愿意?忘了三当家怎么说的了?” 怀年使劲剜了麻子脸一眼,才负气走进牢房门。 见怀年走进去了,麻子脸得意的笑了笑,又想到,三当家一直看不惯二当家,此时又想揽功将小娘子抓过去审问,若是这个时候自己悄悄地揩一把油,岂不妙哉? 如此想着,便也大摇大摆地跟了进去。 孟和音正在意识海里修习,这几个时辰里,她已经将前世最基础的呼吸心法运行过了,这就意味着最起码逃跑时不会因为呼吸混乱而喘不上气。 正当孟和音想要进行下一步时,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了一点动静。 孟和音睁开了眼,便看见同样在门口警戒的明容。 “怎……” 话还没问出口,就见房门口来了两个人,一个满脸麻子的土匪和一个眉清目秀看着倒还正派的少年。只见麻子脸一脸得意,少年却一脸不忿的样子。 孟和音与明容对视一眼,心道来人并不是老猫和猴子,只怕这事情另有变动,看他们两人虽然不合,但总归对自己不利。 明容道:“不知两位……” 话一出口便被打落,麻子脸瞥了一眼明容,见他身形颀长,容貌俊朗,尤其是脸上的皮肤,不仅白还一点点瑕疵都没有,心生嫉妒,不爽道:“本大爷来办事,有你说话的份吗?” 说罢,又色眯眯地看向孟和音。 都到了这个份上,两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必然是冲着孟和音来的。 孟和音长吸了一口气,未曾想到竟有被人打主意的一天,冷笑道:“怕两位不知,我二人有意加入贵寨。还请两位做事,三思而后行。” 麻子脸见她挂着一张冷脸,本来娇艳的面容就添了几分如神女般不可侵犯的感觉,更觉得心中痒痒,便道:“怀年,还不去把她给我抓出来!” 怀年被一喊,非常不耐烦地恨了他一眼,并没有行动,而是看向门口的方向。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你个黄毛小子,反了天了!” 另一边的薛洛舟被动静吵到,悠悠转醒过来,一醒来便听见他们要去动孟和音,急道:“你们要是敢动她一下,我就让县兵就荡平整个落姜寨!” 孟和音和明容复杂地看了薛洛舟一眼。他既然知道真正的孟和音已经不在了,却还是要保护这个冒牌货吗? 薛洛舟说完,便又虚弱地喘息起来,麻子脸本来还被他忽然说话吓了一跳,见他不过是一只病猫,便又挂起邪笑,嘲讽道:“这不是小懦夫吗?怎么,想表演英雄救美啊?求求大爷我,过会就把这小娘子送给你,赏你一口汤喝。” 麻子脸所言简直污秽下流,薛洛舟不知从何处抓了一个用草团成的球,狠狠地向着麻子脸砸去。“嗙”的一声砸到麻子脸的下巴上。 明容毫不犹豫地称赞道:“准!干得漂亮!” 麻子脸大怒:“你个窝囊废,连这口地牢都出不去还想着去找你的县令爹?!莫说你找不见,就是你找见了看看你那县令爹敢不敢对着我们大当家的说一句重话?!” “还有你,”说着,麻子脸使劲推了推怀年,“三当家让你把那女的带出来!” 就在此时,孟和音的耳朵动了动,门外好像有人来了。 “你别推我,我自己会动!” 怀年忽然就像是再也扛不住麻子脸给的压力,无奈地打开牢房,就在打开牢房的一瞬间,明容瞬移到他身前将孟和音挡了个严严实实。 脚步声越来越近。 怀年二话不说,选择直接动手,一顿乱拳就冲着明容打过来。明容丝毫不惧,以掌化刃一一将怀年的攻势阻挡回去,反观怀年正一步步败退。 麻子脸见怀年似有不敌,急道:“快打啊你这个废物,耽误了三当家的事唯你是问!” 孟和音看得分明,那少年攻势虽猛,却不过是看起来厉害,实际上根本没出多大的力。 明容一边拆解着怀年的招式,一边侧耳留意门外动静,忽然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一手握拳,绕过怀年冲过来的拳头,沿着胳膊一路而上,到肩膀处手腕一转化掌狠狠拍在怀年胸口。 怀年被震退到好几步之外。 “你输了。”明容轻松道。 “废物!”麻子脸骂道,而后撸着袖子准备亲自进来,却不想刚举起手就被一双强有力的大掌握住。 麻子脸气恼回头,就见高大的洪绍站在自己身前,而自己的手腕,正是在洪绍手里。而洪绍后面还跟了一个人,正是高桥。 “放肆!” 洪绍狠狠将麻子脸甩开,麻子脸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下来,赶紧趴跪在地上对着高桥哭喊:“大当家的,我冤枉啊!” 眼下形势明朗,他方才所作所为早已经被来人看在眼里,这会儿大叫着冤屈,又有谁会相信呢? 第二十四章 罗盐山的眼睛 高桥根本没有搭理他们,甚至可以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甚至可以说,从进来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就一直定在明容身上。 明容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漫不经心地回望过去。 高桥行端站直,两脚后跟之间形成一个可使站姿更加稳定夹角,虽然他刻意隐藏,但还是有些许习惯暴露出来。 明容仿佛明白了什么,微微一笑。 怀年捂着胸口跪地上,扬声道:“大当家!手下是受王麻子胁迫……” 事情都发展成这样,大家那还有不明白的,只是孟和音见怀年被明容震伤,些微心疼,不过看见怀年还能中气十足地见礼,孟和音的心放回肚子里。 拯救世界嘛,当然得物色几个好手下。城门的守将没有机会接触,第一个目标,就是怀年了! 孟和音确定了自己的副将人选之后,便轻松地看向高桥和明容,这两个人对视老半天了,肯定有事。 就在大家都怀疑高桥目不转睛地看着明容这么久,是不是看上他时,高桥终于发话了。 “你,拖下去打死。”高桥只用余光瞥了一眼麻子脸,冰冷无情道。 又瞥了一眼怀年,“你,为兵不忠,五十大板,此后跟着洪绍。” “至于你,”高桥再次看向明容,“随后到大堂来。” 高桥的语调里有一些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紧张,但是明容却温文尔雅地点了点头,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说完,高桥一行人就离去了。 房门并没有被锁上,但是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逃出去的意思,明容静静地站在牢房门口,脸上还是那一副从见到高桥开始就挂上的温文笑容。 孟和音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明容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正准备回答与你何干,就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是薛洛舟。 他还是手扒着栏杆的姿势,面上依旧是没有掩饰的关心:“和,不,你没事?” 孟和音有些尴尬,她并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回应这一份关心,她并不是那个他真正关心的人,于是只好僵硬道:“我没事,多谢。” “没事就好。”薛洛舟将手收回去,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些奇怪,便缩回去不再言语了。 孟和音这才起身,直接走到明容身边,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明容也没拒绝,反而是更加凑近了一点,两个人几乎鼻尖对着鼻尖:“那我们做个交换,你先告诉我,你是何时何地的魂?” 明容本就皓齿明眸,此时两人凑近,更是只能见他精细的眉眼,春山凝眉,花江为眸,偏他肤色雪白,更见潋滟之色。 孟和音心跳乱了一瞬,飞快退开,喃喃道:“不说就不说,我早晚也会知道。” 明容感受到孟和音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 没有多久,牢房又进来了两个人,是老猫和猴子。 两人有些恭敬地请明容洗漱打整,明容从善如流地跟了出去。 明容走后,孟和音一个人在牢房里,摸了摸自己有点发烫的脸颊,重新钻进意识海里。 “白珠子,他很明显就与这山匪寨的寨主相识啊!” “是啊。”白珠子无精打采的回应道,昨日孟和音守在它身边修炼,吸收了它好大一部分精气,眼下它也不想再跟孟和音说什么,只想睡觉。 “你说他不会是故意把我骗到寨子里来的?” “骗你干嘛,有什么好处?”白珠子道。 孟和音也拖着下巴想了想,“也许……我身上有宝贝?” 宝贝……孟和音总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然而蔫巴巴的白珠子一听宝贝这个词却忽然精神了起来,又开始闪闪发光。 “宝贝!这个寨子里,有宝贝!” 孟和音一听,也有被提醒到,她之所以会来白北山,不就是因为白珠子说这个地方有宝贝吗?换而言之,如果这座山里真的有宝贝,那别人来找也很正常嘛。 既然如此…… 孟和音看向了没有被再锁上的牢房门。 落姜寨的大堂整体呈现一个圆形,除了中间留出的一片空白之外,四周由内自外摆满了高低不一的长凳,越到外圈则凳子越高,显然是用来开大会的时候用的。 在一些边边角角的地方,设立了一些蜡烛架,就可保证夜晚开会时也能够让四周的人看见。 正对着门的方向就是一块高台,上面摆着的就是高桥平时所用的器具,后面则是一整片大的屏风,由三面小屏风拼接而成,整体呈现一个弧形。 与昨夜不同,那些东西都被收拾起来,整个大堂空空如也。 梳洗过后的明容站在大堂中间,一身宽袍大袖,也不知道匪寨里从何寻得的。但穿在明容身上竟意外的合身,更显得其气韵风华,贵气无双。 而高桥从外面进来之后也在明容身边停住,站成一道笔直的柱子。 高桥本就是人高马大,在一众山匪中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此刻在明容面前,气势上也不过堪堪打了一个平手,甚至可以说,比明容更弱。 两人都沉默不语,明容就那样笑着看向高桥。 高桥终于按捺不住,想要说什么。 明容却率先开口了:“牢房中是桓家特有的机关秘术,寨子大堂是桓家独创的军情室……” 此话一出,高桥顷刻神情警肃,那身姿不知不觉更加挺直几分。 明容双手一抖,挥了挥衣袖,绕着高桥走了几步,道:“就连这站姿……” 明容行走间,衣摆拂动,看似无意间露出了一块刻着向日葵模样的印章。 高桥余光瞥见那块印章,倒吸了一口凉气,忽然下跪,肃穆道:“属下不知上级来访,有失远迎,还往长官恕罪!” 明容讶异道:“你……休得胡说,什么长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高桥见他此时此刻仍要隐瞒身份,便笑道:“公子莫慌,属下知道轻重,定然不会暴露公子身份。” 明容假装呼了一口气,再次露出那种虚假的笑容,虚虚地做了一个扶起的动作,道:“那你先起来,莫要被旁人发现,暴露身份。” 高桥起身,诚恳道:“不知长官前来,所为何事,可是计划又有变动?” 明容眼眸微眯,嘴上却道:“我此来另有要事,你依计划行事即可。” “我吩咐下去,为长官接风……” 明容赶紧阻止:“不必。” 高桥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跑来一个山匪,着急忙慌道。 “大当家的,大事不好了!” 高桥不爽道:“何事?” “三当家,三当家的眼睛被人弄瞎了!” 来报信的山匪面色焦急,高桥赶紧跟了出去。 明容跟在后面,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但是他不能说。 第二十五章 纪乔 一刻钟前,孟和音鬼鬼祟祟地从牢房里溜出来,因为天色尚早,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看守,她就这样大摇大摆无甚阻碍地穿过了寨子中庭,来到了寨子的后方。 意识海里,白珠子正在给孟和音加油鼓气:“对,这边直走,然后向右拐,我能感觉到,宝贝就在那里面!” 见着周围并没有什么人,孟和音也一心想见见让白珠子惦念那么久的好宝贝到底是什么东西,便顺着它的话一直向前。 经过一番行走,已经到了寨子的边缘。 落姜寨依山而建,整个寨子的房屋呈现一个不规则的矩形,周围都是敷衍的木制篱笆围绕,唯有靠山的一面,修建了一座高高的哨楼。 孟和音本来正轻松的一心向前冲,结果就发现了那一座哨楼,赶紧吓得退了回来。 白珠子嚷道:“这里守备森严,宝贝肯定就在里面!” 孟和音表示认同,环视四周想寻找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就注意到不远处竟然有一座崭新的小木屋,正好可以用来当作藏身之处。 孟和音便向着那一座小木屋溜去。 意外就在这一瞬间发生,孟和音正要跑到那木屋周围,谁知此时从另一边出来一个身材高瘦的山匪。 两人险些迎面撞上。 山匪声音粗哑,呵斥道:“站住!” “糟了,被发现了!”白珠子在意识海里大叫不好。 孟和音先是在意识海里横了一眼白珠子,大敌在前,动摇军心,处以五十大板! 随后孟和音挂起生平最虚伪的甜美笑容,转过身对着那个人扭捏道:“嗯?大哥,你是在叫我吗?” 罗盐山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在寨中看见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小娘子,就刚刚好是那个害得王麻子被处死的那个女飞贼。 看见孟和音故作无害的做作表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说王麻子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心腹,但是王麻子是为他办事而死,若是他今日不能拿出一个交待,以后哪里还会有兄弟为他办事。 罗盐山用仅存的完好右眼粗略打量了一番孟和音,见她体型瘦弱,想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便恶狠狠道:“你如何从牢房里逃出来的?快些滚过来受死!” 他方才怒气难遏,以至于声音粗哑,说的内容也十分狂妄。 孟和音前世常在军营,也都知道这些平常落草为寇的男子多少都有些言语粗鄙,不过是实力不足,因此需要言语来假装声势。 就好像是家里养的狗,若是体型娇小,吼叫声便更加卖力;而体型庞大,则吼叫得并不凶,直接上去撕咬就是了。 这便是常言道:会咬人的狗不叫。 罗盐山见孟和音没有反应,气息间还流露着一种看不起他的味道,暗暗握拳。 孟和音立刻就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罗盐山的重心微微转移,两只脚也不自觉的分开了些,很明显是准备攻击过来了。 孟和音嫌恶地扁了扁嘴,冷声道:“你们的牢房我都可以出入自如,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若是你现在滚出老娘的视野,我倒可勉强饶你一命。” “呵呵哈哈……”罗盐山像是被孟和音的不自量力逗笑,干笑几声,十分瘆人。 孟和音见状也不想再过多纠缠,提腿做出了一个准备冲刺的动作。 罗盐山眯眼瞧了瞧,十分不屑,眼前的小娘子下盘不稳,动作拖泥带水,就这样冲过来,不过是找死而已。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孟和音提腿一动…… 罗盐山已经做好了要接招的准备,却见孟和音忽地向另一方向冲去,与自己拉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罗盐山:…… 你这个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孟和音一边后撤一边鄙视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昨天在意识海里休息一夜,也敌不过前世功力万一,若是真的冲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她孟和音断断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葬送掉自己一世英名。 知悉她一切想法的白珠子默默流汗:前去送死就葬送掉自己一世英名,难道临阵脱逃就不是葬送英名吗? 更何况面对的敌人不过只是一个没有念力也没有武器的末流山匪罢了。 这些都是她们内心的打算,实际上罗盐山从孟和音逃跑便反应了过来,直接运气追了上去,他到底是个杀人掠火的山匪,很快便缩小了距离。 好在孟和音昨晚的修习也不是白费的,一套一追之间良认为这寨子后山绕了数圈。 不多时,罗盐山便微微有些吃力了,看着前面步伐不变的孟和音,一个大大的问号从他头顶上冒了出来。 前面那个小娘子看着身娇体弱,是怎么能够跑这么久气都不喘一下的? 罗盐山不知道的是,孟和音也是强弩之末,此刻完全是强撑而已。这其实是在意料之内的,就算技巧再多,没有结实的身体也必然回不到她的巅峰水平。 因此,孟和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过一会儿人多起来,就算不被后面那人抓到,也会被其他人发现。” 白珠子给她出主意:“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 孟和音看向方才那座小木屋,忽然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只见小木屋里面传来哐啷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中年妇人推门走了出来,正是纪乔。 昨夜怀年敲门之后,天不亮洪绍就赶紧出去了,纪乔心里挂念怀年说的那件事,根本就没有睡着。此时又听见外面有些追逐的脚步声,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出来查看。 罗盐山和纪乔打了一个照面,两个人都有些不自然,而这不自然中,大部分都是仇视。 趁着这两人都有些呆愣的空当,孟和音转身欲溜。 罗盐山虽然恨了一眼纪乔,但还是注意到了孟和音要逃跑的动作,专心致志冲了过去,眼看就要冲到孟和音身前。 孟和音再一次使出了那种诡异的步伐,躲过了罗盐山的追击。 匪寨里并没有什么年轻的小娘子,纪乔略一猜测就能知道孟和音就是昨晚被抓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当即道:“到我这里来。” 孟和音见纪乔神情温柔,面上都是对于她的关心和担忧,微微有一些犹豫之后,便选择相信她一次。 不管怎么说,落到女山匪手里,总要比落到男山匪手里好。 第二十六章 意想不到的走向 孟和音便对着纪乔猛冲过去,而纪乔也往前跑了几步,远远地伸出手拉住孟和音,两双手相接触的瞬间,纪乔赶紧转身将孟和音护在了身后。 “罗盐山,你收手。” 罗盐山见纪乔真的将孟和音护在身后,强忍住将面前两个人都杀掉的冲动,道:“纪大娘子,这么久以来,我都是看洪绍的面子才没有动你,你不要不识好歹,把人给我交出来!” 纪乔并不畏惧,反而更挺身向前一步:“不可能,你今日若想带走她,先从我的尸首上跨过去!” 被这话震惊的人不仅有在原地怀疑人生的罗盐山,还有在纪乔身后的孟和音。 这位大婶,你我素未蒙面又非亲非故,何故要这样以性命相护? 洪绍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面,纪乔身后护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对面的罗彦山站在那里虎视眈眈。 洪绍立即认出了孟和音,心中明白肯定是孟和音闯到这里刚好被纪乔看见,纪乔本就一直挂怀她死去的女儿,当然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孟和音。 洪绍皱了皱眉,直接走上前挡在纪乔前面,呈现出一种保护的姿态对罗盐山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罗盐山气极反笑,嘲讽道:“我在做什么?你应当问问你身后那个人她在做什么。” “阿乔不会惹是生非。” 罗盐山道:“你是二当家,我不想与你争辩。这样,我不为难你的心上人,你把那丫头交给我。” 纪乔纹丝不动,反正神情更加坚定,洪绍便也十分强硬道:“这是我带回来的人,你没有权利处置。” “她害死了我们寨中一个兄弟!” 洪绍毫不留情的拆穿他:“那是大哥亲自下的令,你那王麻子阳奉阴违,明明自己色心大动还污蔑你的事你不知道?” 这件事情罗盐山还真的不知道,些微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落下面子,便道:“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把这小丫头交给我!” 纪乔立马摇头,洪绍道:“绝无可能。” 双方一时间有些僵持,此时匪寨中的兄弟也都起床了,看见这情况皆远远地站在一旁观望。 罗盐山看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又听闻周围的人在指指点点。 “二当家这么豪横的吗?”一个新来的问。 “不,二当家为人刚正,定是三当家又无理取闹了。” “啊?为何这样说?” “想当年,三当家的哥哥才是我们落姜寨的二把手,只是后来出了一件事,原先的二当家死了,三当家瞎了一只左眼,才有了现在的二当家。” “是什么事啊?” …… 罗盐山听到周围人传来的议论,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一幅幅呈现于眼前,被压抑的愤怒一点点爆发出来,道:“那便新仇旧恨一起算,你我今天必须有一个交代。” 罗盐山狠狠地剜了一眼纪乔,眼里是不再能够压抑下去的恨意:“让她出来,与我决斗!” 洪绍紧张地握了握纪乔的手,叹了口气,道:“你有什么气,便冲着我来。” 罗盐山眼看着下不来台面,便道:“你来也可,我二人公平决斗,生死不论!” 听到“生死不论”四个字,纪乔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悄悄用手拽了一下洪绍的衣袖:“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洪绍高声朗道:“好!” 眼睁睁看着事情从抓捕自己变成兄弟内斗的孟和音:“嗯?” 白珠子伸出它的两个小角:【摊手无语状】 于是众人散开,为他们两个人留出一块地方决斗用,纪乔紧张地拉着洪绍,似乎不想让他上场,然而洪绍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背,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就这样,在空地中间,罗盐山已经摆好姿势。 洪绍缓缓走到罗盐山跟前,却没有立即动作,道:“我答应与你生死不论,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罗盐山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讲下去。 “你发誓今日不论结果如何,永不能再找纪乔麻烦。” 大家皆哗然,没想到都到了这种时候,洪绍竟然还会提出这种要求。真的是被纪乔迷昏了头了? 孟和音也十分无语。 大哥,你都要跟别人生死不论了,此时还要这种保证做什么?难道你死了他就真的会履行自己的誓言吗,实力才是最强的约束力! 罗盐山还以为他要说出些什么东西,却没想到提出这种好笑的要求,嗤笑道:“那是自然,我答应你!” 话落,罗盐山就举起方才拿出的武器,率先向着洪绍冲过来。 洪绍折腰一躲,两手臂膀有力地将罗盐山顶开。两人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各自拿着武器,缠斗起来。 旁边看热闹的山匪都在叽叽歪歪谁更强谁更弱,高谈阔论不知收敛,孟和音一一看过去,大致能分辨出哪些是支持三当家的,哪些是支持洪绍的。 孟和音又仔细观察两人的功夫路数,见洪绍一拳一腿极有章法,显然是专门训练过的。相比较之下,罗盐山虽然打法刚猛,却不知套路,多次攻击都被洪绍一一化解,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基本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孟和音放下心来,扶过刚才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纪乔,此时她正十分紧张地看着正在比试的洪绍,紧张到嘴唇都在微微颤抖。 孟和音道:“谢谢夫人相救。” “举手之劳不必挂怀”,纪乔根本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一心全在洪绍身上。 孟和音见状,便知道纪乔恐怕看不懂场上的局势,道:“夫人不必忧心,那人根本不是二当家对手,二当家必然会胜。” 纪乔闻言,果然稍微安定了一点,柔柔道:“真的吗?” 场上,罗盐山有些急躁起来,方才几个回合,无论自己使用了什么样的方法都不能真正伤到洪绍,刚刚追着那小娘子又耗费了许多体力,若再这样下去,难道今天真的要输给洪绍不行? 洪绍再一次化解了罗盐山的攻势,感觉到他的手臂力气都有些虚浮,暗道他恐怕不行了。但是观众众多,也不想罗盐山如此没有面子,出手便又克制了几分。 罗盐山再一击过来,洪绍佯装不小心被击中,连退好几步。 “洪绍!”纪乔惊呼。 孟和音按下她的手,道:“夫人,二当家没事。” 说着,孟和音发觉场上不对了起来。 洪绍不知为何忽然不反抗了,原本他就只是避免被罗盐山击中,而从不主动出击,眼下却是连反抗都不反抗了。 其余人也看了出来,一时间纷纷攘攘。 “怎么回事?二当家怎么不动手了?” 罗盐山闻言,对洪绍怨恨更重,手中长刀直逼着洪绍心口而去! 第二十七章 能群殴为什么要单挑 罗盐山已经冲到洪绍跟前,眼看着那个长刀就要刺入洪绍的心脏! “锵!” 短兵相接之声,紧接着一道鲜血在空中迸射而起。 “啊!” 罗盐山痛苦地捂着眼睛,双手与脸颊紧密的缝隙中,有殷红的鲜血缓缓流下。 就在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孟和音如同一道闪电般冲上前去,瞬间就贴在了罗盐山身侧,然后以常人根本看不清的速度全力敲击了罗盐山的手臂关节,从他手上夺下了长刀,回手这么一劈。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倡导就从罗盐山的眼睛上划过,划过一道狰狞的伤痕。 全场俱惊。 纪乔不可置信地冲上前去将洪绍拉过来,焦急问道:“你没事?” 洪绍整个人都震惊了,有些呆愣地看着孟和音和她旁边捂着脸痛苦嚎叫的罗盐山。 “啊!谁暗算我?!”罗盐山双手捂着眼睛,不断有血从他的双手间流出,他痛苦至极。 “谁!是谁!”罗盐山大喊,又被痛苦牵动,无声的嘶吼一声,又怒道:“洪绍!!你自诩公正却暗算于我!” 他的声音因痛苦而颤抖,旁边不少人被这场面吓到,愣愣地看着几人。也有一些机灵的赶快前厅报信。 看着罗盐山明明都已经疼到颤抖,还在原地探身想要找到自己,孟和音不屑地笑了笑:“呵。” 罗盐山听到声音,戒备道:“你……是你?!阴险小人……” 孟和音道:“我们明明可以群殴,为什么非要光明正大?” 罗盐山还未回答,就感觉脖子上一凉。 孟和音将刀稳稳地架在罗盐山的脖子上,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周身气质冷冽,道:“何况,你怎么不说你偷偷下了药?就你,也配谈公平?” 众人大吃一惊,纷纷看向那边的洪绍。 难怪方才洪绍忽然间就打不过了,原来是被下了药。 纪乔闻言赶紧检查了一下洪绍,洪绍轻轻揽住她,意思是没什么大碍。 罗盐山虽然脖子上还驾着刀,但是眼睛伤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也懒得惜命,仰着脖子一点也不避让,硬气道:“呵,我今日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孟和音见他如此便丧失了斗志,冷嘲道:“弱者。” 说着,孟和音手上些微使劲,显然要当即铲除后患的样子。 就在这时,洪绍拦住了她,“慢着!” 孟和音不解地看向洪绍。 洪绍上前,夺过她手中的刀:“他毕竟是我落姜寨的人,还轮不到你一个身份不明的逃犯做主。” 孟和音无所谓的笑了笑,退到一旁。 罗盐山却愤怒地对着洪绍道:“我用不着你同情!杀了我!杀了我啊!” 洪绍并没有搭理他,而是让人去将寨子里的大夫叫过来。 孟和音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不屑道:优柔寡断! 高桥和明容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 几名山匪小心翼翼地按着罗盐山,而罗盐山一边嚎叫一边怒骂,一名大夫黑着脸正在给罗盐山的眼睛看伤,那边的洪绍也坐着,微微喘息。 唯一泰然自若的人,竟然是站在众人中间的孟和音。 她抱着臂膀,一只脚还在地上踢踢踏踏的,不知道的人,恐怕要以为她才是这个寨子里的老大。 明容的嘴角抽了抽。 他的确是想挟制孟和音为己所用,他也知道孟和音是个棘手的麻烦,但他确实没想到,就这么一会儿,孟和音就能在一个全是敌人的环境里砍伤别人首领的眼睛。 这就好比一头羊进了狼群,不但自己没死,还能把头狼的弟弟给一脚踢晕。 明容真切地开始怀疑孟和音前世到底是干什么的。 高桥看见混乱的人群,气息略沉了沉,问道:“怎么回事?” 孟和音侧身,远远地看见明容。忽然脑袋一歪,同时右眼一挤,抛了个媚眼过去。 明容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干的,怎么样? 一阵气结,这个时候他要还不明白孟和音的意思,他就是傻子。 孟和音分明是看出了高桥对自己的特殊,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寨中胡作非为!只要他还需要孟和音在寨中为他做事,他就必然要保下孟和音。 一时间真的不知道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明容还在内心谴责孟和音狐假虎威,也就没有留心洪绍过来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高桥弄清了事情原委,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和音看,纪乔十分紧张,又想上前,却被回来的洪绍拉住,动弹不得。 孟和音感觉到高桥的视线,冲着高桥人畜无害地笑了笑,又当着众人的面,步伐轻快地走到了明容身边,两手自然地挽住明容的胳膊,将脑袋放在明容的肩膀上,甜甜地看着大家。 “……”高桥别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如果上天要惩罚我,那就应该直接让这女人去死,而不是在这里让我在长官面前去处理他的女人。 “老三先回去好好治伤,老二你中了毒,也好好疗养。”高桥决定从最简单的做起,安排完这些人之后,目光再次看向明容和孟和音的方向,“至于他们,先安排一间屋子看守起来,之后我亲自处置。” 拖字诀真乃处理疑难问题的妙计。稍后处置便是不会处置,高桥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老大,早已深得要义。 高桥说完,试探性地看了一眼明容,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才悄悄放下了心,又严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动起来。” 众人得令,赶紧该干嘛的干嘛。 纪乔略担忧地看着孟和音不放,洪绍掰回她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道:“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小女郎身份特殊,必然不会有事的。再说她武功那么强,谁能欺负她?” 经洪绍这么一提醒,纪乔也想到方才孟和音几乎杀人都不眨眼,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任人宰割的软角色呢? 想通这一层,纪乔也不再纠结,扶着洪绍就回去休养了。 众人收拾残局,各回各家不提。 第二十八章 白珠子的神奇力量 老猫领着明容和孟和音进了一座距离大堂较近的屋子,算是落姜寨子里少有的比较整齐干净的房间,最起码门窗完好,屋内设施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笔墨纸砚,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珍品,倒也算得上是可用。 明容进屋环视一圈,没有表现出满意还是不满意。 孟和音倒是看了一圈,笑着对老猫道了个谢,“劳烦了。” 老猫可是听说了孟和音的“英勇事迹”,对这么好说话的孟和音感到受宠若惊,连道了好几声“不敢”之后,悄咪咪的退走了。 孟和音目送老猫离去,之后随意地伸了一个懒腰,便往木床上那么一躺。 她这一番动作看得明容眼珠子都直了,皱眉道:“你一个女子,与我这样的男子共处一室,竟也如此……奔放吗?” 孟和音敷衍地摇摇头,“共处一室又如何?” 孟和音的态度极其敷衍,而且能够感受到的是并非是针对明容,她是真的从心里觉得跟男子共处一室没什么特别的。 明容心里有些发堵,实在是看不惯她这样子,便走到床前抓着孟和音的手把她拽了起来。 “你就不怕我对你有歹意?” 孟和音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做出一张鬼脸:“你能怎么样?” “我……” 孟和音的脑回路有点问题,明容放弃与她交谈。 谁知孟和音却笑了起来,又躺回去,道:“敢对我有歹意的人,无一例外都进了黄泉。” 明容道:“所以你就是这样对那罗盐山动了手?” 孟和音惫懒地躺着,擦了擦自己的指甲,用嘴吹了吹,“那倒不是。” 明容冷笑:“不过这么一小会儿不见,你就惹出这么大的事,我真是小瞧你了?” 明容说这话时咬牙切齿的,孟和音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经意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永远不要小看女子。” “你真不怕我不管你?” 孟和音忽然又露出刚才那种甜美的笑容,道:“你怎么舍得呀?没了我,你在这寨子里哪里还有帮手呢?” 孟和音本来就长得娇美,此时这样甜甜一笑,真的就像一个天真烂漫完全依附他人的小可怜。 明容呼吸慢了一瞬,不知为何,脑袋里浮现出她方才对着自己抛媚眼的样子。 若是天天有个这样的小丫鬟在身边…… 孟和音见他没有反应,“喂?” 明容抬眼,看见那个吊儿郎当的孟和音,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闭上眼将那个画面从自己脑海里甩出去。 孟和音自然不知道明容的想法,还是快乐地躺着休息。 两人就这样在小屋子里待着休息。 孟和音悄悄进入意识海。 她刚进来,便听见白珠子虚弱但愤怒的声音在咆哮。 “你不守诚信!” 孟和音罕见的没有怼回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手从胸口处凭空具现出了一团白色的光芒,恭恭敬敬的捧到白珠子面前:“还给你。” 那团光芒便从孟和音手中微微飘荡,轻轻覆盖住光芒暗淡的白珠子,随后瞬间融合,白珠子又变回了以往那个闪闪发光的白珠子。 “好了吗?”孟和音狗腿道。 这也不能怪孟和音这么狗腿,就在方才,洪绍命悬一线之际,孟和音在意识海里狂问白珠子可有什么办法。 白珠子本来准备誓死保密的,但是架不住孟和音的坚持,况且孟和音说得对,如果真的任由洪绍被罗盐山杀死,那么她自己也有生命的危险。 于是白珠子就暂时将力量借给了孟和音,本意是救下洪绍之后就可以收回来。万万没有想到孟和音自作主张,还劈了罗盐山的眼睛,不仅如此她还想直接将罗盐山杀死。 当时白珠子的心情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后悔。 如果用三个字:很后悔。 如果用四个字:非常后悔。 行了,禁止套娃。 总之,孟和音在尝到了白珠子的甜头之后便对白珠子产生了极大的改观,譬如: “白珠子,原来你不是什么用都没有啊?” 白珠子阴恻恻:“你说什么。” 孟和音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丝毫没有求生欲地道:“我还以为你只会发布无聊任务然后无脑咆哮呢。” “你太过分了!” “哈哈哈哈,逗你的。”孟和音赶紧顺毛,而后又狗腿道:“说真的,这力量真的不能一直借我吗?” “不行。”白珠子道,“这次借给你都已经违反规则了,天道秩序又崩坏了一点,还不知道要多少任务才能补回来。” “等等,”孟和音伸出手,有种不祥的预感:“你刚刚说什么?要用任务补回来?” “是啊。”白珠子的语气也有点惆怅,“都怪你不配合,不然早就……” 白珠子想到什么,还是没有将话说下去,反而道:“反正你要相信我,努力完成任务,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孟和音将信将疑,还是点头答应了白珠子。 白珠子也闪了闪,便陷入沉睡。 大堂内,高桥撑着头思索着什么,眉头紧皱,似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他面前摆着一张地图,上面依稀能看见“琼州县”的字样。 而地图旁边,放这一块上面刻有向日葵的木牌,与明容那一块类似。 高桥陷入回忆。 年轻时的高桥站在众兄弟中间,前面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高大男子,这便是他们的主人。 “从今之后,你们都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忘记自己的家人,忘记自己的习惯,忘记过去的一切,去完成你们自己的任务。” “到了地方之后,便安定下来,不要联系任何人,包括我。时机到了,我自然会派人与你们接洽。收好你们手中的印章,等真正发动那件事时,此印章可以保你们性命。” 高桥与数千位弟兄一起,高声应是。 时光翩跹而过,如今他都早生皱纹,却始终也没有等到那个人传来的消息。如今…… 高桥想到明容露出来的那一块印章,悲喜交加地哭了出来。 二十四年,二十四年! 他终于等到了。 就在他以为这个任务已经此生无望的时候,终于,让他等到了任务开始的信号! 高桥的眼中忽然激荡起一种莫大的波涛,就如同葵花见到太阳那般的热忱。 他深深呼吸了一口,然后用手一寸一寸的抚平了地图,又用手在地图上比划着什么,那架势,宛如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第二十九章 着急的孟老爷 晨光才刚刚洒进孟家的院子,屋檐上有些许碎光闪耀。 后面巷子里有公鸡啼鸣,紧接着,各样的声音一一传来,打水,烧火,脚步声不停,渐而四处都有缕缕炊烟升起。 孟老爷急匆匆的从屋内出来,孟夫人紧跟在他身后,一边扯着他的袖子一边道:“等等,你这腰带还没绑好呢。” 孟老爷向外走的脚步不停,两手敷衍地打整了一下腰带,但越急反而越弄不好,原本只是有些歪歪扭扭,这下直接要散落下来。孟夫人赶紧接住,在他身后系好。 孟老爷和孟夫人便直直地向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在侧边跪着两个人,一绿一白,还是绿微和白渺。 孟夫人嫌弃地看着她们,走上前,道:“你们两个,守在这里做什么?” “求求老爷夫人,带上我们一起去找回大小姐!” 话落,白渺郑重而用力地磕了一个头,狠狠地砸在地面上,绿微也随着一起把头埋在地上。 孟老爷并不想耽误时间,敷衍道:“你们去了又能如何?莫要在这里耽误时间。” 孟老爷说完便走,一点也不停留。 孟夫人看了看她们两,没好气道:“还不回去准备准备,和音回来定是要好好休整一番的。” 话说完,孟夫人也走了。 绿微和白渺起身,原地对视一眼,内心都十分慌乱。 两个人回到了孟和音的院子,决定先为孟和音准备好回来用的东西。刚一走进门,就看见许嬷嬷和许媛站在门口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们。 两个人心里都有点不太好的预感,果然许嬷嬷看见她们,冷声嘲讽道:“你们两还有脸回来?糊弄小姐还把小姐独自留在城外,若是小姐出了什么事,就是剥了你们的皮都不能还!” 许媛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你们两就等着殉葬!” 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正吃得开心。 “若是小姐出事,我们自然是罪该万死,绝不独活!”绿微还嘴道,“那许嬷嬷你呢,当年夫人仙逝,你本该为夫人殉葬的,但是念在小姐年幼,老爷才留了你一命,若是小姐真的出事,你可敢与我们一同为小姐殉葬?!” 这番话一下就戳到了许嬷嬷的痛处,立即面红耳赤起来,跳脚道:“胆大包天,哪有你这样随意诅咒主上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白渺冷漠道:“昨日那么晚小姐都没有回来,你为何不告知老爷出去寻找?” 许嬷嬷咽了咽口水,这次回来之后小姐对她态度大变,十分苛刻,前日被罚的板子,到现在屁股都隐隐作痛。昨日不见大小姐回来,自己内心很是高兴了一阵,根本就没在乎她在外面是否遇到危险。但是这话肯定不能说出去。 于是许嬷嬷道:“我忙着准备先夫人祭日之事,一时忘了时间,并不曾来小姐房中。” 许嬷嬷说这话时眼睛乱飘,白渺一一看在眼里,但小姐尚未回来,也懒得与许嬷嬷争执这些没用的东西,对着她们翻了个白眼,就要向着后院准备烧水去。 绿微也赶紧跟上,走过许媛身边时,见她袖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许媛赶紧把袖子拢住,往身后藏了藏,但大概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些糕点。 绿微心道,定是又从小厨房偷来的零嘴。也不愿意多搭理她,冷哼了一声与许媛擦肩而过。 她们走了之后,许嬷嬷呵斥道:“拿出来。” 许媛吓得一抖,从袖子里拿出了几块糕点,两块金黄色小糕点,整体十六瓣细长的黄色叶子,外层包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糖衣,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许嬷嬷一副果然如此的表请,一手叉着腰,一手拍在许媛脑袋上:“你就一刻都不能忍吗?若是被她们发现我们偷拿小姐房里的东西怎么办?” 许媛有些委屈道::“娘……好几天了,不吃就坏了。” 嗅到空气中飘散的清甜味道,许嬷嬷喉咙也动了动,又心疼地摸了摸许媛的头:“若不是如今小姐对我态度大变,我的媛儿又怎么会吃这些剩下的糕点。” 许媛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大小姐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呢!” 许嬷嬷叹了一口气,内心一片迷茫,就在她离开的这些时日,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直通城门的大街上,此时正有一辆马车风驰电掣从城中穿过。现在正是开城门的时候,卖东西的商贩此时正熙熙攘攘地在街道上摆摊,马车横冲直撞地冲过去,把众人都吓到了,引起一番鸡飞狗跳。 马车正是孟府的马车,孟老爷掀起帘子看窗外迅速掠过的街景,仍然感觉不够快,对着车夫道:“没吃饭吗?再快点!” 车夫的内心是委屈的:一大早就被叫起来驾车,真的没有吃饭! 十分焦躁的孟老爷就差亲自上前驾车了,孟夫人手按住胸口,努力压制住马车飞驰之下的颠簸,还得伸出手来拉住孟老爷。 “别……别着急,薛大人不是说了会有人接应的吗。” 听见孟夫人的声音有些喘,孟老爷也被迫冷静下来,伸手过去揽住孟夫人,一边为她顺气一边道:“毕竟是别人,总没有亲生父母去放心。” 话一出口,孟老爷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紧张地看着孟夫人。 孟夫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怕什么,那小丫头说了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 孟老爷使劲握了握孟夫人的手,敬重道:“你辛苦了。” 孟夫人面色如常,摇了摇头。 “吁——” 车夫大喊一声,手上缰绳慢慢收紧,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孟老爷道,刚掀开帘子便看见这里并不是在城门口,而是在城门口几条街道的交叉口处。 “怎么回事,我说去城门口。”孟老爷道。 “老爷,您先下车看看前面。”车夫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还带着些慌乱和恐惧。 孟老爷随即下车,便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了。 只见城门紧锁,约有几百上千个县兵身披坚甲,手持武器,精神抖擞地集合在城门口。 第三十章 薛泾的行动 孟老爷皱眉,准备上前去询问一番,还没有走到几步,就见到两个县兵对着他伸出了长枪。 “大人有令,今日任何人不得出城入城,违者可就地处死!” 孟老爷倒吸了一口凉气,意识到恐怕要出大事情了,转身上车吩咐车夫掉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老爷,我们去哪?”车夫还在外面问。 孟老爷沉住气,略一思考,“县衙!” 车夫得令,又是一声响亮的“得儿驾~”。马车又向着县衙疾驰而去。 马车上,孟夫人被吓了一跳,紧张地抓着孟老爷的袖子:“怎么回事?” “城门口集结军队,怕是要出去驱匪了。” 孟夫人面色一白,“那和音怎么办!” 孟老爷只感觉头疼,伸出小胖手揉了揉眉心,“先见到薛大人再说。” 此刻的县衙里面,乌压压坐满了一大片人,皆是县衙的小官员。 薛泾身着正品官服,也戴上了平日里根本不戴的乌纱,神情严肃地看着众人。 “诸位已知,常年流窜在雍城附近的流匪,近日已经流窜到我琼州县外白北山的地界。自流匪至此,恶事时有发生。三日一桩百姓被劫案,五日一桩百姓被杀案。流匪恶行,难以俱述!” 县衙内众人皆十分气愤,一个武夫模样的人义愤填膺道:“流匪作恶多端!罪不容诛!” “杨县尉说得对!”薛泾猛地这么一吼,扬起手豪放一挥,“如此危害百姓的恶贼,我恨不得亲手除之后快!只是我一介书生,人微力弱……” “薛大人莫要忧心,我们愿为百姓之安宁献犬马之劳!”众人嚷道。 薛泾眼含泪水,对众人深深地行了一礼,道:“那今日便仰仗各位乡贤带领我县县兵,一同前往白北山,合力驱逐流匪,永绝后患!” 众人气势高举,“驱逐流匪,永绝后患!” 眼看着群情激奋,师爷从后堂出来,悄声道:“大人,孟老爷来了,要见你。” 薛泾面色不变,小声吩咐:“让他等着。” 一时的激动过后,众人忽然反应过来,杨县尉以身为表率,上前问道:“薛大人,不知流匪人在何处,我们应该如何行动啊?” “诸位不必忧心,”薛泾就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摊开了一张地图,上面画着白北山的形貌。 “我已提前打探过了,流匪就在白北山背面的山窝里。” “白北山背面?”一个中年人问道。 “不错。” 中年人露出为难的样子,另有几人反应过来之后也有些犹豫。 薛泾见状,便问:“如何?几位有何难处?” 中年人道:“薛县令并非本地人,自然不知白北山的传言。传说白北山背面有凶兽作乱,早些年土地荒瘠,祖上曾经想开垦白北山的背面,但凡有去往背面之人,皆莫名身死,连尸骨都寻不见。” “这样啊……”薛泾很吃惊的样子,也显出了几分犹豫的样子,但是慢慢地眼角含泪,“难道我白水县的百姓今后便只能日夜陷于危险之中吗……” 中年人思量半刻,还是坚定道:“县令不必忧心,我愿前往一试!” 另几个人也道:“我们也愿前往!” “好好。”薛泾热泪盈眶,一张清瘦的脸上全都是对众人的感激。 杨县尉也用手抹了抹眼睛,走到地图旁边,道:“薛大人,还请继续商讨。” 薛泾便调整了心情,走过去,指着地图道:“沿此路而上,再这样……” “大人可知流匪数量?” 薛泾眸色微沉,“约有百余人。” 杨县尉瞬间开心,朗道:“流匪不过有百余人,我们的县兵却快有上千人,必然可以将他们全都擒获!” 商讨完毕,众人都已经准备出发,薛泾忽然叫住众人,缓缓摘下乌纱,对着众人行了重重一礼。 “薛泾仰仗各位,翘首以盼,各位凯旋!” 后堂。孟老爷夫妇已经在这里坐了许久,茶都续了多少回,才看见薛泾的身影从那边出来。 孟老爷赶紧上前,急问:“薛大人,城门口是何情况?!” 薛泾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手搭上孟老爷的肩膀处,轻轻拍了拍:“莫慌,我已安排下去,今日便去白北山驱匪。” “薛大人!驱匪人多手杂,若是不小心伤到小女……还请大人开恩,放我出去接回小女……” “孟老爷,”薛泾冷声打断,而后又露出一个极真切的笑容,“我收到消息,我的人已经找到孟小姐了,她现在很好,并无大碍。只要等白北山的流匪被驱逐,孟小姐自然能回来。” 孟老爷还是有些不放心,看见薛泾信誓旦旦的样子,不敢再说些什么,呐呐应是。 “那就请孟老爷和贵夫人在县衙等待孟小姐归来。”薛泾又吩咐人来,“将两位贵客带下去休息。” 孟老爷还是犹犹豫豫地跟着小厮离开大堂,孟夫人方才没有说话,此时才小声道:“老爷,和音真的没事吗?” 孟老爷摇摇头,“我也不知。” 孟夫人捂着心口,有些难受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的。” 此时,两人已经被带到客房,小厮就要关上门出去。 孟老爷听见孟夫人心慌,瞬间后悔准备出去。可就在那一瞬间,客房的门被狠狠地关上。 孟氏夫妇意识到不对,狠狠敲打着门。 外面小厮道:“孟老爷,对不住了。我家大人说孟老爷心绪不稳,担心你趁乱出城造成不便,因而出此下策,请孟老爷恕罪。” 后堂,薛泾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抿着,很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是杯中的茶却有些微微的颤动,暴露了他并没有表面那般冷静的事实。 师爷走进来,俯腰道:“大人,都安排好了,绝对出不来。” “嗯。”薛泾点点头,“那就吩咐下去。无论流匪情况如何,人一定要救出来。” 师爷点头应是。 不多时,城门口忽然来了一个小厮,直直走到了一个小守将身边,正是那天孟和音看得离不开眼的帅气守将,名为宁宰。 小厮对着宁宰说了些什么,宁宰的神情渐渐严肃,而后又恍然开朗,坚定地点点头。 接近巳时,平常人家准备做饭时,城门大开,千余人浩浩荡荡气势恢宏地出城去了。 第三十一章 奇怪的人 正午时分,孟和音和明容的房间外忽然响起敲门声,老猫端着两只盛满饭菜的碗进来。 “公子,这是你们的饭,请慢用。” 饭菜并没有分开,下面盛着满满一碗米饭,上面盖了一层没什么油水看着黑乎乎的炒白菜。 明容眉毛挑了挑,嫌弃地看着那两只碗。 孟和音还是笑着和老猫打招呼,老猫还是跟见了罗刹一样飞快地跑了。 孟和音不以为意,端着一碗饭就开始吃了起来,丝毫不在意旁边欲言又止嗯嗯啊啊的明容。 明容见孟和音,一口菜一口饭吃得欢实,有点不忍目睹地背过去。 孟和音便听见明容闷闷问道:“你好歹也是个富商小姐,为何对吃食如此……不挑剔。” 孟和音翻了个白眼,“挑剔也需要看情况好吗?你如今在匪寨,又不是在皇宫,给你饭吃就不错了。” 明容听见“皇宫”二字,瞳孔颤了颤,见孟和音只是随口一说,便又放下心来。紧接着,“咕~”一个奇怪的声音响起。 孟和音偷偷憋笑:是谁的肚子饿了我不说。 明容怨念地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默默往里面按了按。 明容和饥饿的肚子抗争之时,浩浩荡荡的驱匪军队已经来到了白北山脚下。 白北山山形奇特,正面与背面除非站在山脊上根本无法相互看见。因此落姜寨的人巡逻时都只是在背面巡逻,只有每次交接换班的时候才会到山脊巡视一圈。 然而此时正值午时,大家都在吃饭,山脊处根本没有人,也就没有看见已经来到山脚下的军队。 杨县尉是这个队伍里面最有经验的武将,此刻集结了各个小部队,吩咐他们:“据薛大人所言,匪寨的位置大概在山腰,我们若是从下往上,极易被发现,不若先从爬上这一面的山顶,再越过山脊从上往下围杀,就能占据更优势的地位。” 众人应是,于是杨县尉一一给他们分派了位置和人手,大家便都一起出发,中途不准交谈,尽量弄出最小的动静,不能被流匪发现。 不一会儿,大家便都爬上山顶,此时隐隐约约能看见落姜寨所在位置,杨县尉想到薛泾的话。 这流匪不过只有百余人,他们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县兵,以多胜少还打不过吗? 于是杨县尉直接挥手,众人见到行动的手令,纷纷开始行动。 县兵们训练有素地快速抵达落姜寨周围,外面巡逻的山匪毕竟人少,不过几个十几个而已,遇到的县兵都是几十个,大多还没有怎么反抗就被斩杀。 县兵们一路向着落姜寨行进,终于有山匪发出了信号,一声又一声短促的口哨声响彻整座白北山。 “怎么这么多信号,他们不是没多少人吗?”杨县尉心中暗叫不好,但自己都已经出动,此时也只能顶着头皮硬上,县兵们都汇集在一起,向着落姜寨冲杀过去。 高桥一听见口哨声,便急忙出来查看,一眼就看见乌压压一片人头对着寨子冲了过来。 洪绍也急匆匆地从后山那边赶了过来,看着高桥问:“大当家,怎么办?” 高桥眼睛大概扫过县兵,心中稍微估算了一下县兵攻上来的人数,沉声道:“不用慌乱,迅速集结各方兄弟,按照之前的演练给我打回去!” 洪绍得令,赶紧去调集人手。 经过高桥的指示,原来还有些混乱的落姜寨此时竟然一片整齐,各自去到了应该去的地方,不见一点慌乱。 “薛泾,你很好!”高桥双目充血,眼中沾染上了一种名为杀戮的狂热。 落姜寨各山匪集结之后,便冲出寨子杀了出去,高桥和洪绍身为领头人冲在最前,一马当先,奋勇无双。 眼看着落姜寨中的人都已经出去了,整个寨子空空如也。孟和音轻轻合上了窗户的缝,然后悄悄地开门想要溜出去。 一双手刚扶在门边上,就听见因为太饿而选择睡觉的明容幽幽道:“去哪?” 孟和音挤笑:“我去茅厕。” “你这么说,是觉得我傻,还是你傻?”明容从床上起来,走到她身边,沉肃道:“外面的人都走了?” 孟和音见他不再嬉笑,也严肃地点点头,“都走了。” 明容一把拉开门,对着孟和音甩了一句,“跟我来。” 孟和音一路跟上,本来她还挺好奇明容这么神神秘秘的潜入落姜寨是为了什么,可是眼见着走过的路越来越熟悉,而意识海里的白珠子也越来越兴奋。 “就是这边,就是这边!” 孟和音忽然有了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这个明容,不会也是为了那个宝贝? 这个想法把白珠子吓了一跳,“嘎?” 他们离着后山越来越近,直到明容走到那个小木屋附近,看见高高的哨楼停下来时,孟和音才在心里狠狠地“呸”了一口。 她就知道! 这么一个破山里面能有多少宝贝,山匪守着一个,白珠子一个,明容还要找一个,那必然只能是一件东西啊! 白珠子在意识海里弱弱道:“主人,虽然我知道他很强,你很弱,但是这个宝贝你必须要拿到,我能感觉它对你真的很重要!” 孟和音欲哭无泪,眼下是她想不想拿的问题吗,是她抢不抢得过的问题! 就在孟和音无脑跟着明容向着后山走的时候,明容不知为何忽然伸手一拉将她拽了回来,紧接着,一支弩箭狠狠地钉入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 孟和音向着弩箭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哨楼上竟然站着一个人,他的衣着并不显眼,一直也是贴着柱子站立,以至于他和明容方才都没有注意到那里竟然有个人。 “后山禁地,擅闯者死。”楼上那个人看不清面貌,声音也介于清楚和不清楚之间。 孟和音随即揽住明容的胳膊,嗲道:“都跟你说了我们找纪乔姐姐就行了,你非要躲在没人的地方,看?不听我的差点就死了?” 明容无语地被孟和音牵着走,叹道:“我能杀死他。” “你方才走过去的时候看过哨楼吗?” 明容皱眉,不知她在问什么,“当然看过。” 第三十二章 潦草的战斗 “你见到人了吗? “……没有。” 孟和音不屑道:“你视力如何?” “自然是……”明容已经明白孟和音的意思,既然这个人能在他们完全看不见的情况下凭空出现,那怎么知道周围是否还会有别的人? 想通关节之后,那些东西便很明显了,那个看不清面貌,声音还很模糊的人…… 孟和音心道:是念力。 结果两个人还真的朝着小木屋走去,孟和音上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谨慎的声音。 “谁啊?” 孟和音扬起笑,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率而坦诚:“纪娘子,是我。” “你是那个……”屋内有脚步声传来,接着门“哐”的一下被打开,纪乔出现在两人面前。 “怎么了?”纪乔问。 “不是有人打上来了吗,我心里害怕,想到娘子又是一个人,就过来和你做个伴。” 纪乔放下心,让他们两个进来。 三个人依次坐下,桌子上竟然还摆着一些饭菜,看上去还说没怎么动过的样子。虽然不是什么珍味奇鲜,但胜在味道正常,菜色明亮。 “咕~”明容的肚子又唱起了空城戏。 明容尴尬扶额,纪乔微微笑了笑,“这位公子饿了,我也是正要用饭,如果不嫌弃粗茶淡饭,可以用一点儿。” 说着纪乔直接为明容拿了一套新的餐具,明容接过,终于还是吃了起来。 “姑娘……?” 孟和音见纪乔也为自己拿了一副碗筷,推辞道:“不必,我吃过了。” 纪乔就放下,两人在屋子里面闲聊,倒也十分愉快。 就在落姜寨众山匪与县兵厮杀惨烈的时候,宁宰脱队撤离,在寨子门口一处隐蔽的地方观察着。 手下们所在的位置只有些末流山匪,相比而言还算安全,宁宰擦擦脸上的血迹,看向战场的另一边,高桥洪绍骁勇无匹,只他们两人便拦住了两个分队接近两百人,这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杨县尉一直在与他们周旋,究竟是实力悬殊,杨县尉身上遍布血迹,几乎已经成为了一个血人。即便如此,他也没有丝毫退缩。 然而县兵们准备不足,实在是颓势难免。 宁宰眼中也有犹疑,但是他又想起来出发时县令心腹对他说的话:“无论如何,救出薛公子。” 宁宰深呼吸一口,说服自己道:薛大人必有后手,我的任务只是深入敌穴救出薛公子。 宁宰再睁开眼来,又是一个坚毅的守将了。 在确定那边战况正酣的情况下,宁宰忽然一阵翻滚,一路假装尸体偷偷摸进了匪寨里…… 那边,纪乔收拾好桌上的碗筷,便拿着一些需要洗的东西出去洗刷。 孟和音正帮她擦着桌子,忽然听见外面响起一阵碗筷破碎的声音,随即响起纪乔的尖叫。 “啊——!” 孟和音和明容暗叫不好,飞快冲了出去,只见小木屋的台阶下,纪乔无力地摔倒在那里,头部磕在台阶上,流出一道血痕,手部也被破碎的瓷片划伤。 最危险的是,另一边,双眼都缠着绷带的罗盐山正举着一把长枪狠狠地扎向地面,那种架势,是要找到纪乔把她活活扎死! 但是旁边还躺着着一个年轻的小山匪,孟和音定睛一看,正是怀年。 怀年肩膀处被刺出一块血淋淋的伤口,而他的手还保持着推开的动作,想必方才就是他将纪乔推开,不然按照罗盐山的准头,不会把长枪戳到那么偏的位置。 “下去和你女儿团聚!”罗盐山一边恶狠狠道,一边继续扎,又一枪刺空,罗盐山再次挪了一个方向,狠狠地扎下去,眼见着就要扎到怀年身上。 孟和音正要出手,就看见明容闪身而过,一把震飞了长枪,同时罗盐山也被震得飞起,远远地被甩落下去,倒地不起。 明容回头,孟和音赶紧扶起纪乔,明容伸手一拉,将怀念也拉了起来。 一阵悠长而轻快的口哨声传遍落姜寨,孟和音和明容对视一眼,皆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打完了,落姜寨胜了。 方才,两方交战处,高桥手搭着洪绍的肩膀,洪绍如幻影一般闪现到杨县尉身前,高桥手起刀落,一股热血自杨县尉身体迸射出来。 几个首领赶紧接过杨县尉倒下的身躯,纷纷大喊道:“撤!撤!” 县兵如同溃败的蚂蚁一般,一窝蜂地齐齐向着后方跑去。 宁宰刚刚拖着虚脱的薛洛舟出了落姜寨,就听见落姜寨的口哨声,心中暗叫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见了高桥向他走来。 宁宰眼一闭,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谁知高桥呵呵大笑,“我就知道薛泾那老儿没有这种胆量!驱逐流匪?他若有胆子驱逐流匪,就不会与我合作这么多年!” “哈哈哈哈……”众山匪哄堂大笑。 “把他们关起来,之后我要亲自送给薛泾老儿,让他看看背叛我是个什么下场!” 宁宰还未从薛泾与流匪合作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拳砸晕过去。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而本身就被人以为晕过去的薛洛舟,鼻尖耸了耸,整张脸都颤抖着,两行热泪从眼睛划落。 受了伤的兄弟们都在大堂里面领取伤药包扎,洪绍被人拉住一番高谈阔论。 “二当家,你是怎么带着大当家一起跑得那么快的?” 洪绍尴尬地笑了笑,心不在焉道:“我也不知道。” “大当家可真厉害啊!” “大当家以一敌百!” “大当家加上二当家能以二敌千!” “老刘你这马屁太响了哈哈哈!” 高桥站在中间的高台上,心满意得地接受大家的夸赞,忽然间身体抖了一下,像是知道了什么消息,神情略有些严肃起来。 高桥看向如坐针毡的洪绍:“去。知道你心里挂念着你的纪娘子,快些回去。” 洪绍忽地就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随后迫不及待地起身就准备出去。 高桥叫住他,“等等,我也和你一起去。” “为何?”洪绍不解。 高桥打了个哈哈,“他们从上面冲下来的,我看看后山有没有什么问题。” 洪绍会意,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大堂里喧哗依旧:“今天来了那么多人,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 “只是可惜我们那些站哨的兄弟……” “别说这丧气话,改天杀回琼州县,为兄弟们报仇!” 第三十三章 薛泾的真面目? 洪绍和高桥回到自己家的小木屋时,一眼便看见了门口台阶上的血迹,心如重物猛地坠地,脚步慌乱地冲进了屋子里面。 高桥眼眸微眯,看见远处被投掷出去的长枪和那边在地上躺尸的罗盐山,心中大概有了一个猜测,叹了口气,略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刚进屋便看见屋子里一堆人,纪乔略虚弱地躺在床上,额角和手腕都包扎了起来,旁边是孟和音正守着纪乔。 而桌子旁边坐着一个肩膀受伤的怀年,明容仅仅只是旁边看着,包扎什么的都是怀年自己来。 洪绍看见纪乔虚弱地躺着就心乱如麻,几步走到纪乔跟前,担忧问道:“阿乔,你……” 孟和音让出地方,走到桌子边上帮怀年绕上后面的绷带,一边道:“纪娘子没什么事,就是摔了一跤。” 高桥此时也走进来,看到明容时,既意外又不意外,冲着明容点了点头。 明容察觉他的态度有变,猜测是自己的行动也许被哨楼的人告诉了高桥,引得高桥对自己有些怀疑。但面色不改,还是和煦地笑了笑。 那边,纪乔打起精神来,对洪绍道:“我没事。” 洪绍余光扫了扫周围的人,“是不是他们……” 纪乔摇头,“是他们救了我,罗盐山……亡我之心不死。” 洪绍怒极,转身就要出去找罗盐山算账,然而高桥在门口道:“不必去找了,他已经死了。” 洪绍便折身回来,郑重对三人拜了一下:“多谢三位,救我家人性命。洪某承诺,只要诸位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尽力完成。” 明容没有任何表示。怀年伤还没弄好就回礼表示愧不敢当。 只有孟和音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一礼,然后道:“区区小事,何足挂怀。不过,我真的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众人皆面色一变,就连纪乔都有些意外地不赞同之色。 “希望二当家可以准许我们时常来找纪娘子蹭饭,寨子中送来的饭实在是太难吃了。” 在众人都戒备的神色中,孟和音笑嘻嘻地说出这句话。 纪乔和洪绍都松了一口气。 明容却看见孟和音得意洋洋地给自己眨了下眼睛,心里微微一乱。 她分明不在乎吃食的好坏,却还是提这种要求…… 明容开始疑心孟和音是否对自己另有所图,而孟和音想的却是,天天来这里守着,总能找到机会去偷宝贝。 一场兵荒马乱之后,落姜寨里总算又恢复了平静。 高桥在检查了后山的哨楼之后也回到了大堂,还叫人为纪乔和怀年请了大夫过来。 谁都没有注意“死”了半天的罗盐山忽然动了一下。 小木屋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惊起外面鸟雀若干。 “怀孕了?!” 孟和音表情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须发半白的“年轻”大夫。 “你这么年轻,你到底行不行?” 老大夫被气得够呛。医者这一行,向来是越老越吃香,他年轻时便常常被人质疑医术不行,但毕竟年纪小,他忍了。 可是如今他都年过半百,头发都快白了,竟然还有一个黄毛丫头跳出来问他到底行不行?! “今天就算是华佗在世,纪娘子也是怀孕了!”老大夫怒道。 孟和音还想说纪娘子都三十多了,就被明容拉了过去,用眼神暗示她看洪绍他们的反应。 却见洪绍激动地热泪盈眶,死死攥住纪娘子的手不愿撒开。而纪娘子虽然也眼含热泪,但是却透露这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 就连一直乖乖做背景板的怀年,也都有些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悄悄瞥了眼纪乔的肚子,似乎就连多看一眼,都会惊扰到纪乔和她腹中的小生命。 在这一屋子对小生命的期待中,似乎只有孟和音格格不入。 不,还有明容,孟和音如是安慰自己。刚抬起头想找寻一点认同感,就看见明容也看着洪绍和纪乔夫妇出神。 不会,不会真的只有她自己没什么感觉? “咳咳!”孟和音狠狠一咳嗽,打破这种奇怪的气氛,刚咳完就看见老大夫和怀年一脸不善地恨着自己。 呃…… “纪娘子年岁有些大,怀这一胎会十分艰难,千万好好好休息,不可劳累,不可惊扰……” 老大夫一连说了几十条注意事项,洪绍和怀年都听得十分认真,孟和音无趣地坐下,就看见明容也坐到了她旁边。 她刚想嘲讽几句,就看见明容脸上有淡淡的嘲意和落寞。 孟和音闭上嘴,安静地看着那三个人,心怀喜悦地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 落姜寨的牢房里,光线晦暗。 宁宰慢慢地醒过来,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身在牢房中,赶紧向着身边看去,薛洛舟还全须全尾的待在那里。 宁宰喘了口气,脑中却又浮现方才高桥高傲的话语:“他若有胆子驱逐流匪,就不会与我合作这么多年!” 宁宰用手揉了揉头,还是不愿意相信高桥说的话。薛大人他一直爱民如子,向来仁爱,经常开放粮仓救济百姓,还主动为城中修路,带领百姓开垦荒地,若是有什么犯罪的人都舍不得狠下杀手,都是把他们送到隔壁阳城去做徭役…… 等等,从不杀人,却将犯人流放……今日明明说要去剿匪,却让他不要参战,专心把薛洛舟救出来…… 宁宰慢慢地缓过劲来,似乎明白了其中的一些关节,心中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随后越想越气。 他狠狠地揪住薛洛舟的衣领,怒道:“王八蛋!就为了你们一己之私,让我们那么多兄弟来此地送死!” 薛洛舟并没有反抗,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的倒了下去。 不用说他人,就算是薛洛舟自己,也没有办法相信刚才听到的一切。 他也不敢相信平日里那种敬爱的清正廉洁的父亲背地里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些爱护百姓刚正不阿的形象都是他做出来的戏! 宁宰恶狠狠地看着薛洛舟,强忍着在此刻就把薛洛舟杀死,让薛泾永失爱子的冲动。 同时,宁宰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三十四章 纪乔的悲惨遭遇 琼州城城门处,去时浩浩荡荡的一千人,回来时就都只是颓丧的丧家之犬。 几个人扶着重伤的杨县尉在城门下叫门,守城士兵看了一眼才敢打开城门。 中年人道:“快去找大夫!” 一众县兵都是灰溜溜地跑进城门,在他们都进去之后,城门再次紧闭。 距离刚刚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薛泾的心绪也有些慌乱,听到门外响起了动静,立马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急急冲出门去却只看见前面一大片残兵败将。 薛泾不以为意,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大喊道:“宁宰呢!宁宰何在!” 没有人应答。 倒是一个队长怒发冲冠,狠狠问道:“薛大人!你可知那匪寨中有多少人?!” 薛泾心中记挂着薛洛舟的安危,不知道宁宰有没有把薛洛舟救出来,根本无心回答他们的问题:“多少人,不过就百余人罢了。” “他们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啊!” “嗯?”薛泾也震惊了,立即否定,“这不可能!” 铩羽而归的众人十分愤怒,县衙外人声愤愤。 —— 琼州城中的混乱,落姜寨一概不知,在纪乔的小木屋内,此刻光阴正好。 洪绍几乎寸步不离纪乔,也不肯让她行动,说什么也要把她按在床上。 纪乔非常无奈,好在高桥很快就派人来叫寨中所有人前去商讨事情,洪绍依依不舍地走了,临走前再三叮嘱纪乔不可乱动,又拜托了孟和音好好照顾纪乔。 孟和音答应洪绍,便看见洪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在路上还依依不舍地看向小木屋。 明容也被叫了去,此刻房间里只有纪乔和孟和音两人。 洪绍刚刚走远,纪乔就下了床,孟和音赶紧过去拦住。 “纪娘子,二当家说你得好好养着。” 谁知道纪乔忽然面色严肃,拉着孟和音的手就跪了下来。 “求姑娘帮我一次!” 纪乔仰起头,不断有泪水从她的眼睛流出,加上方才刚刚受伤,此时的她有一种可以令任何人怜惜的脆弱。 “你要我做什么?” “求求姑娘,帮我打掉这个孩子。” 纪乔声泪俱下,孟和音却赶紧甩开纪乔的手,退开了好几步才困惑道:“为什么?这不是你盼望了许久的孩子吗?” 纪乔仍是那一副脆弱的样子,只是又透露出来几分坚韧。 “我是想要一个孩子,但我不能要和他的孩子。” 孟和音直直看着纪乔,两人对视间,纪乔开了口,孟和音赶紧把她扶起来。 “当年,姜国大旱,阳城格外艰难,亲戚传信让我们过去,度过贫苦之年……” 十年前,年轻的纪乔和夫君唐飞章携带着五岁的女儿连同家眷仆役二十三口人从阳城往雍城。 在途经一座久无人迹的荒山时遇到两个快要死去的难民,纪乔当时怀有身孕,见那两个难民着实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在一个秋收没有粮食的干旱之年,给那两个难民一个馒头吃。 唐家的车队就沿着官道前行,就在临近雍城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一队不知从何地流窜过来的匪盗忽然从两旁的野草中冲出,唐家二十几人的车队在一瞬间被冲散。唐飞章见势不妙,用一块车板保护下了纪乔和他们的女儿,但是匪盗还是发现了他们。 唐飞章一手抱起女儿,一手拉着纪乔就向着外面跑去,然而根本跑不过那些以掠夺为生的匪盗。 眼见着一家三口就要死在匪盗手里,此时事情一发生就跑得不见踪影的流民又重新折了回来。这流民,正是洪绍。 洪绍当时去救唐飞章已经来不及了,匪盗人多势众,已经当场杀死了唐飞章。匪盗的一把刀已经直直劈向了身怀有孕的纪乔。 就在那时,洪绍身上忽然散发出了一种奇妙的白光,紧接着就如同一道幻影一般冲到了纪乔面前,护住了纪乔和她的女儿。 而追着人的匪盗不愿意好事被打断,对着他们狠下杀手。这时,匪盗首领冲到几人之间拦住了他们,并且向洪绍表示出善意,愿意接受他们入寨。 洪绍本来想再试一试能不能像刚才那样逃跑,然而发现自己的腿软得怎么也施展不出力气,只得接受了首领的邀约,成为匪盗中的一份子。 洪绍带着纪乔入寨之后,众人皆以为他们是夫妻二人,带着的那个小姑娘是他们亲生孩子。虽然心里有些嫌弃女子麻烦,但行动上也都还算尊重。 然而纪乔天天以泪洗面,竟被有心人知道他们并不是真夫妻。当时的二当家罗铁山,也就是当日那个追杀他们之人,便生出了无穷的恶意,有一日竟然趁纪乔悲伤时掳走了她的女儿,带到自己的屋子做了一些禽兽之事。 更过分的是,罗铁山竟然将纪乔的女儿如同一个破烂抹布一样扔到纪乔面前,还对纪乔口吐污秽,欲行不轨。 洪绍究竟是及时赶到了,他早在这些日子中对纪乔生出了除感谢之外的其他情谊,见到有人欺辱纪乔,便又生出无穷的愤怒,当即与罗铁山打斗起来。 最终罗铁山被洪绍打败,一刀毙命,然而纪乔的女儿也已经魂归天国,纪乔悲愤至极,拿出剪刀一下一下地扎进罗铁山的尸体。 寨中众人赶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纪乔疯了一般地扎着罗铁山,其中正包括了罗铁山的亲弟弟——罗盐山。罗盐山见兄长惨死,欲上前报仇,被拦下时瞎了一只左眼。 高桥了解事情原委之后,也并没有责罚洪绍。洪绍因此对高桥多有感激,而纪乔因为心力交瘁受到重大刺激,腹中胎儿也滑掉了。 女儿阿软死后,纪乔本想自戕了却余生,却刚好看见那些匪盗又掳掠了几个女子回来。洪绍自己不曾参与,但也并未阻止。 纪乔心如刀割,便央求洪绍救出那些女子。洪绍从未见过纪乔服软,便动了心思,央求了高桥善待女子。从此之后,纪乔为了保护那些同样苦命的女子,苟且偷生,面对灭族凶手日日煎熬。 “那件事情已经过了十年,十年以来我没有一日不重复那一日的噩梦。我总是看见我的丈夫,被这些匪盗生生砍成两半。我总是梦见我的女儿,那么娇小可怜的人儿像个破布娃娃一般丢在我面前!” “我恨!我恨啊!” 纪乔无力地哭泣着,一只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肚子。 “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出现!我如何能生下仇人的孩子!?” “我恨!我真的恨!……” 孟和音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失去了语言,她不知道还如何去安慰这样一个被命运抛弃的可怜人。 乱世飘萍,众生皆苦,何况女子? 最终,孟和音也只是张开瘦弱的肩膀,轻轻揽住了纪乔,让她在自己的怀抱里嚎啕大哭,任由自己的衣衫一点一点被眼泪濡湿。 第三十五章 这般的孟夫人 琼州县衙内,满满当当全是乌压压的人头。 那些上白北山惨遭毒打的乡贤县兵纷纷围住薛泾,各个面色焦虑,孔武有力的身躯不停向前推挤,就是为了离薛泾更近一些狠狠质问他。 这样偏僻的边陲小县哪里会有什么真正日日训练的县兵,不过就是一些寥寥的守卫和衙役。 若是有战事的年份,便会召集一些正值年龄的青壮年草草训练过而已,能有早上出发那样的气势,完全都是仗着年轻气盛罢了。 然而,所谓千军易招,良将难求。所以薛泾才找来了那么多的身手不错的乡贤去领导这些小队。 这些人向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若不是薛泾之前再三保证,这些人才不愿意去白北山一试。如今情报严重失误,他们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人数优势,以至于丢盔弃甲,败北而归。 更有甚者,被凶猛山匪遇到的弱鸡县兵都已经丢失了性命! “薛大人!你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 薛泾本就是一副读书人的清正样子,纤薄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势弱,他对着众人缓缓招了招手,示意众人停下来听他说话。 在内圈的几个人真的停下来,所有人目光都聚集在薛泾身上。 薛泾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满目悲切,嘴鼻处的肌肉微微颤抖,几次失声,一副自责极了的模样。 “是我的错。我不知那匪寨的规模如此巨大,铸此大错,应当以死谢罪!” 薛泾说着,便要往旁边的柱子上撞去。 周边人赶紧拉住薛泾。 谁也没有想到匪寨竟然有那么多人,说到底这并不能怪薛泾。 只是他们在白北山上吃了那么大的亏,难免一时激愤。前来找薛泾麻烦,不过是为了泄愤罢了。总是真的有几个讨厌薛泾的,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逼着薛泾去死。 薛泾被周围人七脚八手的拦了下来,如同鸡崽一般被壮汉们拎了起来。若不是场合不对,甚至有些滑稽。 “我无颜面对诸位……”薛泾以手拭泪道。 “薛大人,这事与你无关,要怪就怪那白北山的流匪!” “是啊,薛大人,若您不在了还有谁能带领我们驱逐流匪啊!” “薛大人,为了琼州县你也不能去死啊!” 一时间劝告声云云,薛泾在众人的搀扶下坚强站起,愧疚难掩:“承蒙诸位不弃,那我便留下此命一时,待驱逐流匪之后,一一向各位赔罪!” 那些人纷纷点头,又见到薛泾神色萎靡,道他是过于自责,劝告他好好休息之后重整旗鼓,一一离去。 众人离去时,县衙外停着一辆精致的马车。 看到如此多的人出来,大马打了一个喷嚏,四只蹄子不安地踏动起来。 “夫人,人都出来了。” 窗口处,堇色放下帘子,对着旁边说道。 孟夫人闭着眼睛念念有词,手中不停地拨弄着一串佛珠。那佛珠样式陈旧却崭新无比,显然是尘封多年的货色了。 等外面嘈杂声音渐渐消失,孟夫人才道:“老爷出来了吗?” 堇色向窗外探了探,缩回来摇头:“没有。” 孟夫人手中佛珠一停。 “老爷出事了。” 说罢,孟夫人立即将佛珠一甩,掀开车帘,两步跳下马车,急冲冲地向着县衙里面走去。 送走了众人,薛泾正坐在案前思考对策。 师爷快速敲了两下门,不等应声直接走到薛泾跟前,道:“大人,孟夫人冲进来,嚷着要见你。” 薛泾表情一崩,疲劳瞬间爬上了脸颊。 处理完了那些人,都忘了还有一个麻烦在后院关着。 想到孟老爷的难缠,自己今日又关了他这么久,薛泾一阵头痛。 “带她去后院见孟老爷,吩咐一队人把他们亲自送到家。” “是,”师爷应是,又顿了一下,疑惑道,“送到家?” “送到之后把孟家看守起来,只许进,不许出。”薛泾将案上的纸用力地揉成一团,又道:“一只蚊子都不能给我放出来。” 师爷应是。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这句狠话有多么的不合实际。且不说刚入春哪里来的蚊子,就算是真的有蚊子也是体型很小又有翅膀,哪里是一群人在门口就能守得住的。 后院很快就传来叫嚷声,孟老爷显然被关了一上午生出了怒气,连一些粗鄙话都骂了出来。 薛泾暗自庆幸直接让孟夫人去带他出来,有夫人在身边,孟老爷应该会收敛一点? 还不等薛泾庆幸完,就听见后面传来一阵砸东西的声音。 薛泾赶紧跑出来看,只见孟夫人一手叉腰一手怒骂,孟老爷在她身后举着一根扫把四处挥舞,把院中的花草摆设一应扫倒。 “……” 看见薛泾出来,孟夫人张口大骂,“薛大人,不知我家老爷犯了何罪要将他关起来?!平白无故关押良民,天理何在?我家和音又何时才能找回来?今日出城驱匪为何失败?!……” 薛泾不欲和孟夫人争执,招了招手示意把孟氏夫妇弄回去。 几个家丁赶紧上前,直直冲着孟夫人而去,意欲挟制住她。孟老爷见状大扫把一挥,打得那几个家丁落花流水,四散奔逃。 “混账!谁敢伤我家娘子一根毫毛!” 场面越发混乱,眼见着就要发酵成一场闹剧。薛泾不耐烦地对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立即会意叫来衙役。 孟老爷毕竟是个四体不勤的胖子,哪里是衙役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衙役给控制住,于是力气大的粗使仆妇也抓住了孟夫人,将他们两人恭敬地“请出”县衙。 二人一起被拖出去的时候,还在谩骂。目睹一切的家丁衙役们都有些忍笑。 薛泾出了会儿神,而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孟大小姐那么温婉知礼的人,怎么有这样上不了台面的父母? 将余下的事情交给师爷,薛泾独自坐回了他的书桌前,看着桌上的一卷地图若有所思,地图上面琼州县和阳城之间的路线被描了出来。 薛泾略微思考了一阵,拿出了一张空白的信纸,提笔写了起来。 “楚兄安,阳城最近事态可好……” 第三十六章 脆弱的人 孟希音背着一个黄色的小挎包从私塾回来,一路上听全了今早县兵出城去白北山驱匪的事,想着不知道孟和音平安回来了没,简直是归心似箭。 刚走到孟府门口,就看见孟府一周都守了一圈官兵,此时甚至还有一队巡逻的官兵正从后面巷子里绕出来。 孟希音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心翼翼地挪到边上,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许嬷嬷母女二人忽然在背后出现,殷勤道:“二小姐!你在此处做什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孟希音刚训诫似的瞪了许嬷嬷一眼,就看见那巡逻的官兵来到了自己身前。 “孟家人?” 孟希音迅速摇头,但是旁边的许嬷嬷母女却狗腿地点点头。 官兵洞察地看了孟希音一眼,问许嬷嬷:“她是什么人?” 孟希音赶紧抢答:“我是孟小姐的朋友!来找孟小姐玩的,既然不方便,那我就走了!” 说罢,孟希音就准备开溜。谁知道还没走出一步就被人揪住了后领子。 官兵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对许嬷嬷“嗯”了一声,许嬷嬷本来也察觉到了不对了,想改口却见许媛被吓得花枝乱颤。 “她是孟家二小姐!” 孟希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许媛怂怂地低着头。 “不愧是孟家人,没一个老实的!” 官兵冰冷地瞪着孟希音,拎着她的衣领就把人往门口拖。后面的许嬷嬷母女也不迭地跟上。 孟希音被那个官兵毫不怜香惜玉地丢进了大门里,不过一下下的时间,大门又被合上。 听到动静的孟老爷和孟夫人出来查看,看见孟希音被人丢进来,赶紧上前抱住她查看:“希音!没事?” 孟希音拽了拽领子,不答反问:“爹,娘,怎么回事,我们怎么被关了?” 说到这,孟氏夫妇的反应惊人的一致:“混账薛泾,耽误我们去救你姐姐!” “若是和音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呀?呜呜呜……” 孟希音看见孟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心中疑惑:你不是一直很讨厌孟和音的吗?她被抓了难道不应该开心吗,哭什么? 孟希音有心问一问,但看见一旁的孟老爷黢黑的脸色之后,还是觉得不说为好。 当然,为了表示一下自己对这个姐姐的关心,孟希音还是问了一句:“那大姐怎么办,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孟老爷和孟夫人瞬间变惆怅,孟和音一个人在外面这么久,若真出了什么事……就算是没有出什么事,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女儿家的名声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孟希音看见父母的脸色,心里也有说不清楚的复杂,暗暗祈祷孟和音没事。 一起被丢进来但是被人忽略的许嬷嬷母女:好呀好呀,回不来才好呢! 正当孟家人都被软禁起来时,一匹快马叩开城门飞快向官道驰骋而去。 —— 明容回到他们的小屋子时,看见孟和音正在摆弄着什么东西,挑了挑眉,问道:“你又打算做什么坏事?” 孟和音没有心情和他斗嘴,将桌上东西收了起来,然后趴着发呆。 这些天来,她除了打坐休息就是出去惹事,就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这样无所事事地趴在桌子上的情况还从未出现过。 明容有些不习惯,也在桌子另一边坐了下来,问道:“这么没精神,怎么了?” 话语中的关切之意,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 孟和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脑海中总是不断重现纪乔跟她说的那些话,明明并没有亲身经历,但那十年来的遭遇却都一一具现在她眼前,带着一股沉重的霉腥味,还映着满目的血腥。 若说残忍的事情,孟和音见得多了。上一世整片大陆遍地硝烟,红肉白骨尸骸满地,她都不曾侧过眼,如今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孟和音将之归结为这一副身体的脆弱。 “脆弱的人无法在乱世生存。”孟和音没头没脑地抛出一句。 “那是自然。”明容笑了笑,又道,“那你以为,当今算是乱世?” 孟和音心中一颤,意外而犹疑地看向明容。他表情真挚,眼眸闪着细碎的光,仿佛真的要与自己交心一般。 孟和音避开他的目光,敷衍道:“也许是。” 她的反应不算正常,明容的态度也稍稍有些严肃起来,几分玩笑,几分试探道:“你这般反常,是想保护那些,你所谓脆弱的人?” 孟和音心脏再次猛地一颤,之前那种莫名的牵引似乎再度出现。 白珠子也感到了孟和音的心海震动,赶紧劝告道:“主人,你有危险!” 孟和音强压着内心的波动,尽量平静道:“怎么可能,没有人比我更讨厌弱者,他们不思进取,只配做强者的饵食。” 孟和音回答得轻快,却让明容心底一凉。 孟和音竟然是这样的观点,结合她之前的所作所为,还有她还魂过来的特殊身份,明容几乎可以确定,孟和音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想到此,明容与她对视间也开始有种无形的威压,孟和音依然挑衅似的扬眉。 “那……”明容忽然掐住了孟和音的脖子,方才的暧昧情丝一瞬间消散,变得剑拔弩张,“你于我而言,就是弱者。我便现在杀了你,以绝后患……” 孟和音知他心有忌惮,早就有随时分崩离析的准备,此刻也完全不惧。说到底,脖子上接近窒息所带来的痛苦,远不如此刻心海震动引起的痛苦。 明容看见孟和音明明已经喘不过气,眼神迷离,却还是对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心里有气。 这个女人该软弱时不软弱,该强硬时不强硬,仿佛天生要与自己对着干。 明容心中恼怒,眼见她挣扎的动作就要放缓下来,忽然手一松,将她放了开来,任由她在那旁边喘着粗气。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心海震动终究还是平了下去,孟和音缓了过来,眸子里还有刚刚因为窒息而产生的水波,极尽潋滟之色。 回忆到刚刚发生的事,孟和音笑道:“明公子。” 这是孟和音第一次这样叫他,有点阴阳怪气。明容冷眼看她。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杀我,你这次没有,今后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明容不屑地嘲笑一声,刚准备说点什么,就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人脸,孟和音不知怎么忽然凑到他面前,呼吸缭绕。 明容呼吸重了重,保持尚存的一丝理智:“你做什么?” 孟和音又退了回去,咯咯笑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江水孤洲 夜气席卷,草木于无声中生发,无名野花悄悄绽出新芽,以待日暖绽放。 木窗上映着两个相依在一起的人影,欢喜的男声不时从缝隙中溜出,泄露出小木屋里的一室温馨。 一双耳朵装着这声音一路在后山奔逃。 月影旋转,此时的落姜寨中,两个小山匪吊儿郎当地向着小木屋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叨叨。 “三当家没了,依你看,谁会是新的三当家?” “这我怎么知道,总不会是你我。再说做三当家有什么的,不过就是干的少点,又娶不了娘子。” “你还想着娶娘子?!呵!有二当家在,谁敢抢娘子?下回在外面爽爽就差不多了。” “晦气!他自己守着娘子,让我们都开不了荤!” “别说,快到了,当心被听见!” 山匪闻言,也小心地四处看了看,见小木屋一片漆黑,才复小声道:“今日三当家死,大当家连问都没问一句,现在才让我们去收尸,你还敢说他坏话?!不要命啦?” 那一人哼哼唧唧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得道:“行行,赶紧把尸首扔出去走人!” 两人便互相推搡着向前走去,待他们走到白日里罗盐山躺倒的地方时,都愣了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人呢?” “兴许……别人收走了?” “告不告诉大当家?” “不用了,今日才有战斗,大当家正烦着呢。” 两个山匪在四周转了几圈,确认没有罗盐山的尸首之后离去了。 后山背人处,罗盐山艰难地在后山瑟缩着前进,艰难行进中,洪绍欢喜的声音不断在他耳边重演,尽管身躯残破,义愤难消。 他从来都知道高桥冷血无情,当年为了拉拢洪绍,罗铁山死的那般惨烈都不曾有个好归处,尸首被人随意地扔在一处荒郊,若不是他悄悄去为大哥收尸,连死后都不能安稳! 当年洪绍被那个老妖精眯了心智硬要下山,带着那么多兄弟从阵法中莽过,那么多兄弟都死了,高跷却单单救了洪绍! 若说洪绍身有异能也就罢了。今日这个明容不过是个白面书生罢了,高桥竟然都不为自己报仇!若自己继续待在落姜寨,只怕也会被扔到荒野自生自灭…… 他才不要! 罗盐山想及此,腿上动作不自觉地加快,然而他毕竟目盲,这里又是山中,刚迈开一步便被脚下一处木枝绊住了脚,整个人像一头死猪一样滚了下去,一路上磕磕绊绊,更有树枝在身上留下一道道划痕。 感到地势稍缓,罗盐山赶紧伸出手在周围寻找着阻拦之物,结果还真的被他找到一棵树。罗盐山赶紧拦住树,停下来喘了好久的气才恢复过来。 罗盐山双拳紧握,“洪绍高桥,今日之辱,日后定要你们加倍偿还!” 罗盐山想到今日的混乱,传闻是琼州县令派人来攻打落姜寨,心中有了计较。 今日县令显然失败了,若是他此时前去投诚,便可使县兵攻打落姜寨易如破竹,如此便可大仇得报! 罗盐山决定好了一切,便再次出发,避开记忆中的巡逻路线,一路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行去。 月光与山风无情,谁也没有提醒罗盐山,只是平等而公正地穿过在更西边的琼州县里。 雄雉高鸣,日出扯破云层,在裂缝中洒下阳光,名为破晓。 鸟雀惊飞,一圈圈打转着啼鸣,清脆婉转,如对诉衷情。 孟和音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合眸好睡的明容,蹑手蹑脚地挪到了门口,双手轻轻搭在门上,又小心翼翼地开了个缝。 “吱——”门发出一声嘶哑的声响。 孟和音立马回头看了看明容,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又转回来用力把门提起来,控制在一个松动的状态下,把门打开容她通过的缝隙,踮着脚溜了出去。 小猫似的脚步声渐远。 明容忽地睁开了眼睛,一片清明,根本不是刚睡醒的样子。 明容瞥了一眼门口的缝隙,极为不屑地嗤笑了声。而后站起身来,极有派头地抖了抖衣衫,跟了出去。 孟和音直直向着后山走去,还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了一群山匪。 孟和音刚举起手准备对他们打个招呼,就看见那一群山匪见她如见罗刹,个个都浑身一抖互相拉扯着跑走了。 “救命啊!” “等等我!”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孟和音悬在半空中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不由得笑了笑。 “我如此让人恐惧?哈哈,不愧是我。” 清晨的风凉爽,天光也是一片澄澈的蓝,能够将夜梦的的不安和迷茫都洗去。 孟和音独身一人走在人潮边缘,所有山匪皆与她相向而行,或是行色匆匆,或是面露恐惧。她一人犹如浩荡江水中的孤洲,所有江水从她身边流过,却不能蔓延过她使之成为江水;因为距离江岸太远而面积狭小,也不会有渡船在她身边停留。 在江水中的一坪孤洲,不过就是四个字:不合时宜。 孟和音恍惚间似乎回到了上一世,于是周身气质一变,开始享受这种站在众人之巅的独特感觉。 身着布衣,如披胄甲,从众山匪中穿行而过,如锋利长枪扯开人群。 明容在她身后,眼睁睁看着她从孤洲变成长枪,嘴角不知为何勾出了一个笑。 等孟和音的身影远去,明容才忽然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有一点僵硬,有些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嘴角,一颗心急剧下落。 昨日,孟和音凑近他之后笑了起来,他问,“你笑什么?” 孟和音看着他,目光中有点莫名其妙的悲悯,“你心软了。” 明容眼前浮现昨日孟和音的悲悯表情,眼中渐渐有风暴凝聚,又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要将孟和音从脑海中抹去。 孟和音来到小木屋前,竟然在门外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 端正地站在纪乔门口的怀年闻声看来,看清来人是孟和音之后,皱了皱眉。 怀年一把刀比划过来。 “你此来所为何事?” 第三十八章 我给你的答案 怀年的刀并没有碰到孟和音,甚至离孟和音很远,但是孟和音就是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少年一瞬间的杀气。 她敢保证,如果今日自己真的敢对纪乔不利,那把刀一定会砍到自己身上。 所以她选择喊纪乔。 “纪娘子,我来啦!”孟和音喊道。 在屋内坐着的纪乔赶紧走了出来,看见怀年举着刀还吓了一跳,赶紧握住他的手:“孟姑娘是我叫过来的,你这是做什么?” 怀年被握住手,也吓了一跳。纪乔怀有身孕,若是一不小心磕碰到,后果不堪设想。 怀年急急道:“放下放下!” 纪乔也道:“放下放下!” 孟和音站在台阶下,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两人争抢那把刀,明明嘴上都说着放下,然而谁的手也没放下。 看着那两人还在争抢,孟和音咳了咳,“好了吗,我可以进来了吗?” 怀年和纪乔对视一眼,终于达成共识,一起把刀放下。 孟和音走到纪乔身前,眼神坚定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纪乔立即明白了孟和音的意思,走进了屋子。 孟和音也跟了进去,怀年本来有些不放心,要跟着一起进去。但是纪乔白了他一眼,又让他在台阶下面去守着,他才乖乖听话去了。 屋内,孟和音进来就四处打量了一番,基本将房间都查探了个遍才站定。 纪乔一直在身边等着她,见她此时没有动作才发声问:“姑娘来,可是为了昨日的事?” 孟和音点头。 “姑娘昨日不肯给我答复,今日却来了,意思难道是……”纪乔眼含期待,有些哽咽道。 孟和音却摇了摇头。 “那姑娘的意思是?” “你为何想不要这个孩子?” 纪乔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道:“因为它是罪孽。” “那你可有想过打掉孩子的后果?” 纪乔不明白,一双眼迷茫地看着孟和音,孟和音并不躲闪,就那么淡漠地与她对视。 慢慢地,纪乔明白了孟和音的意思,眼中渐渐蒙上一层惧意。 “再者,洪绍对你温柔体贴,这么多年你当真对他没有产生一丝情意?” 纪乔沉默,面上有挣扎之色,“若说一丝没有,也不可能。” 孟和音挑了挑眉,眼中飞快划过一抹失望。 “这么多年,我也曾问过自己,要不就认了命。我丈夫和女儿的悲剧并非他所为,他也确实敬我爱我,冒险救我,在匪寨中为我周旋。” 孟和音不置可否。 “但是,落姜寨这么多年做了多少恶事,他身居要职岂能毫不相干?就算他并非首恶,那也是为虎作伥!我纵然可以保护那些可怜的女子,又有多少悲惨的男人们被山匪所杀呢?” 孟和音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姑娘不必有此顾虑。我心意已决,必不可能反悔出卖姑娘。” 纪乔面庞显露出一种难以想象的坚韧,但眼睛深处却有一分悲凉,孟和音知道,那是来自于对洪绍的那一点点不舍。 于是孟和音道:“你可知你以身饲虎并无用处?” 纪乔不明白,犹疑道:“你说什么?” “你不让他们掳掠女子上山,难道他们就不会在山下欺负女子吗?若是能够带女子上山,也许尚有一命可活。若在山下被人玷污,便会被家族丢弃于野自生自灭,你可知晓?” “不,不可能。”纪乔不可置信地摇头,退了几步,“他没有跟我说过……” “山匪不能掳掠女子上山本已让他难以在匪寨立足,你认为洪绍还会去阻止他们在山下寻欢?” 纪乔的脸色瞬间灰败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语,“若是如此,我无颜存活于世!” 说着,纪乔就要撞向旁边的柱子,孟和音一把拉住了她。 “你若死了,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可是我做错了事……” 孟和音紧紧握着她的手,“做错事的不是你,而是这些山匪。打掉孩子也不过是惩罚你自己的身体,而那些山匪依旧可以残害他人继续作恶!” “不是我的错?” 孟和音点头,认真地看着纪乔,坚定道:“你死了,或者孩子死了,于事无补。” “真正的报复,是杀光所有山匪,是毁了这个落姜寨!” “让那些手沾献血者,都为那些罪恶付出鲜血的代价!” “孩子死,你死,都不是我给你的答案。” “真正罪恶者伏诛,这才是我给你的答案。” 孟和音一字一句,明明语义铿锵,带着杀伐之气,但是纪乔就是从孟和音那双睁大的眼睛里看出了一种带着血色的蛊惑味道。 而纪乔必须得承认,她真的被孟和音蛊惑了。 她相信孟和音真的能做到她说的那些,用罪恶者的鲜血来偿还这十年的血债! 纪乔整张脸都充斥着血色,咽了咽口水道:“好。我要怎么做?” 孟和音瞬间回魂,一扫方才的气概,又变成之前那个懒散的野姑娘。 “首先,你要稳住这个孩子……” 孟和音在屋子里和纪乔商讨的时候,明容已经来到了小木屋前,怀年一看见他,照例举出了刀。 明容环顾四周,看见那边的哨塔上并没有人,但是哨塔下方却守着不少的山匪。于是十分自在地在木屋外悠闲散步起来,周身渐渐有白光逸散,但是由于光线明亮,肉眼根本无法察觉。 走了两圈,明容心念一动,对着怀年道:“小子,上次没打够,还想再练练吗?” “不。”怀年直接拒绝,回头看了看依旧紧闭的门窗,认真道:“今日寨中练兵,二当家命我保护嫂子,寸步不离。” 明容当然知道孟和音就在里面,不知她又有什么鬼主意要和纪娘子商量,总归不能让她太过如意。 明容道:“寸步不离,你现在已经离着很远了。还放了别的人进去。” 怀年摇头:“纪娘子叫她来的。” 明容皱眉,想到孟和音的反常,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正当他想再丛怀年突破突破时,就看见门忽地一下打开了。 孟和音闲散地站在门中间,脸上笑意未收,“你来找我的吗?” 小木屋向阳,此时正好有阳光照射,像是不要钱一样倒在孟和音身上,使她整个人闪闪发光。 明容心中没好气道:没事长这么好看干什么? 第三十九章 拜师风波 朝阳初升,孟和音与明容隔空相望,空气横亘于两人中间,似有物又似无物。 明容想反问为何就敢笃定自己是来找她,但话还没说出口,纪乔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一双眼睛上方微红,似乎是哭过的痕迹。 明容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什么,对孟和音有些怀疑:“你在这里做什么?” 孟和音选择直接忽略他,笑着看向他身边的怀年,道:“小哥,你叫什么?进来喝杯茶。” 怀年受宠若惊地看向纪乔,见纪乔看着他,温柔带笑,那样子像极了印象中的一个人。 于是怀年嗫嚅道:“我……在外面就行了。” 纪乔道:“上来。” 看着纪乔眉目中的鼓励之色,鬼使神差一般,怀年向着屋内走过去。 明容见状,也跟着上去,一边道:“那我也来讨杯茶喝。” 孟和音出手拦住他,被他身手矫健地一躲,孟和音冷眼看去,见明容侧着头嬉皮笑脸,右腿狠狠向上一撞,明容尽力躲过,却还是被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 “这是纪娘子家?有你什么事。” 孟和音拍了拍手,“这是茶水钱。” 说完,人已经进了屋子里。 明容又气又笑,就看见纪乔笑容不变,温和道:“孟姑娘调皮,喜爱玩闹,你们都进来。” 一方不大的木桌上摆了几盘简陋的小点心,茶水也是并不十分优秀的普通茶水。众人依次而坐,孟和音坐在怀年和纪乔中间,对面则是明容。 孟和音自来熟地拍了拍怀年的肩膀,顺势勾住了怀年的脖子,有些流里流气地问道:“小哥,你姓甚名谁,年方几何,见你功夫不错,可有师承?” 纪乔低声咳了两声,几人都一脸关切地看向纪乔,她只得笑着摇头:“呃,没事没事,我喉咙痒。” 孟和音回头继续勾着怀年的脖子,明容则还是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有怀年赶紧递过去一杯水。 “喝。” 怀年的眼睛如小鹿一般澄澈,即便是望进瞳孔的尽头,除了关心也没有别的意味。 纪乔忽然感觉有些鼻酸,端起水喝了一口。 “好了,纪娘子没事了,快回答我的问题。” “我名‘怀年’,年十五。”怀年小声道。 “十五啊~”孟和音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遗憾的样子,“虽然晚了点,但你骨骼惊奇,倒也可以弥补。” 纪乔和怀年不明所以,明容像是知道了孟和音的想法,嘴角微嘲。 “你可愿拜我为师?” 孟和音语不惊人死不休。 怀年一副“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稍稍打量了一下孟和音的小身板,就差没把嫌弃两个字写在孟和音脸上。 孟和音感觉到了几个人视线的不友好,翻了个白眼。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你别看我现在其貌不扬,但我懂得多啊,你跟着我,我保证你能成为七国首屈一指的人物!” “怎么样!”孟和音眨着星星眼。 怀年盯着木桌上的糕点,似乎要把那糕点盯出花来。 孟和音看怀年一本正经地装傻,对着纪乔挤了下眼睛。 纪乔也就明白过来,虽然她不知道孟和音非要怀年拜她为师做什么,但孟姑娘这样做就肯定有这样做的道理。 于是纪乔道:“怀年……” 谁知一心装死的怀年听见纪乔的声音后立刻就抬起头来,满含期待地看着纪乔,眼里流露出来的渴望,就像一条渴望主人抚摸的大狗狗。 已经进入意识海准备找白珠子的孟和音:诶? 纪乔也被吓了一跳,随后赶紧调整过来道:“你如今年纪尚幼,总不能在匪寨中蹉跎一生,若是多习得一些武艺,在世上总会更容易些。” 怀年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良久不语。 纪乔以为自己劝说失败,对着孟和音回以一个抱歉的眼神。 孟和音点头,直接进入意识海找白珠子。 “白珠子,你能不能让别人乖乖听我话的办法?” “没有。” 白珠子回答得太快,孟和音根本就不相信,正要对白珠子威逼利诱的时候,忽然听见少年弱弱的声音传入耳朵。 “好。” 诶? 孟和音震惊地看向怀年,却见怀年只是依赖而感伤地看着纪乔。 “好”纪乔避开怀年的眼神,“那你们二人便喝杯拜师茶。” 孟和音生怕怀年反悔,狗腿兮兮地端好茶杯放在两人面前,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厉呵。 “慢着。” 孟和音不满地看向明容。 明容不为所动,对着怀年道:“她根本什么都不会,若是你们二人真的打起来,她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跟着她,什么也学不到。” 孟和音气愤地看着明容,明容回以一个得意的笑。 孟和音又担心怀年真的反悔,紧张地看着怀年:“你不要听他胡说,只要你拜入我门下,我定然会履行我的承诺。” 明容再次反驳,“你若是想变强,大可拜我门下,我定然比她强得多。” 孟和音和明容,一个铁了心的要收徒,一个铁了心的不让她收徒。 两人在一方小木桌上唇枪舌战,最后上升为用杯盘械斗,粗陶器盏破碎的声音在房间里连绵不绝。 吵闹声中,怀年抬头问纪乔:“你以为我该如何?” 纪乔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何对自己如此依赖,但她始终要和孟和音一条心,便道:“孟姑娘是真心喜欢你……” “我拜孟姑娘。” 不知不觉离开桌子到一旁打架的两人停了下来,孟和音挣开被明容钳制住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跑过来。 “你真的愿意拜我为师了?!” 怀年点点头。 明容则是一脸无奈的样子:“你可知她什么都教不了你?” 怀年摇摇头,显然并不在意的样子。 倒是孟和音听到他说这句话,眼珠子转了一圈,有了个好主意。 “我教不了,有人能教啊。” 明容想说谁会那么傻去帮你教徒弟,就看见孟和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 明容脸上的笑僵住,机械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不会? 孟和音与他对视,眉眼弯弯,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意思是:没错,就是你! “不可能!”明容吼了出来。 “哎呀~”孟和音抱住他的手,“我们不是未婚夫妻吗?我为你背离家族你却连这么个小忙都不肯帮我?” 明容固执想要甩开她,孟和音就如狗皮膏药一般贴的紧。 纪乔和怀年都僵在了原地。 他们两是未婚夫妻?怎么可能!? 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恶狠狠的话:“我明容就算是死,也绝不可能帮你教徒弟!” 第四十章 那一个可能 孟和音和纪乔倚在门框上,看着院中正在练习的两人。 怀年艰难地与明容打斗,然而明容站在他行动范围的边缘,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攻势。 “这边不稳。” “反应太慢。” “判断错了,那只是一个幌子。” 纪乔钦佩地看着孟和音,问道:“孟姑娘如何说服明公子的?” 孟和音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们是未婚夫妻呀~” 实际上,她说服明容只用了一句话。 “你还要那个宝贝吗?” 纪乔笑了笑,心里是一点也不信,也没有再问下去。 他们两人打得正酣,孟和音看着心痒得很,几步走下去,选了一个两人分开的好时机加入了战局。 三人又过了几招,怀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之前那么被动了,孟和音总是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又总是能够预判出明容的走向。 因为孟和音的加入,明容仿佛被束缚住了,相较之前更加束手束脚,倒是给了怀年很大的发挥空间。 感受最深的人只怕还是明容,在躲过一式又一式的攻击之后,他也无法轻松地看待孟和音了。 她总是能够轻易找到破局点,以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帮助怀年压制自己。 而且,孟和音的招式虽然零散不成体系,但收尾处总是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明容有心逼出孟和音的体系,手上招式也越发狠辣不留情面,怀年和孟和音合力打出来的优势又渐渐缩小。 又一次招式被破后,明容直冲着孟和音而去,他出手迅疾,孟和音只能尽力阻挡。 然而就在掌风将要打到孟和音的瞬间,方向一转直冲着怀年而去,怀年猝不及防根本抵挡不及。若是真的被打到,只怕要断掉几根骨头。 孟和音心中焦急,冲上前不再留手,出手化解了明容的招式。但毕竟自己力量不及,还是被狠狠砸中,口吐了一口鲜血。 孟和音连退好几步,怀年赶紧跑到她身后去接住她。 明容收手,看着孟和音,神色晦暗不明。 怀年焦急问道:“你怎么样?” 孟和音捂了捂胸口,咽下口中又涌上来的血腥,一双眼如猎鹰般死死盯住明容。 他方才明明下了死手,却又生生收住了手。 怀年当然不知道二人之间的暗潮涌动,纪乔也慌慌地跑下台阶来,两人合力想把孟和音扶回屋子。 就在两人搀扶起孟和音的时候,一直未动的明容忽然大步走过来,一把将孟和音打横抱起。 怀年有些生气:“你做什么!” “她得回去休息。” 怀年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并不傻,他也感受到了明容那一招是下了狠手,所以才不敢放心他把孟和音带回去。 “你……”怀年拉住明容的肩膀。 明容回头冷眼看着他。 “把我师父放下。” “师父”两个字说的十分自然,孟和音心花怒放,挣扎起来对着怀年道:“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你是师父的宝贝,你没事就好。” 怀年面红耳赤,明容冷冷地看一眼怀里的孟和音,也不再说些什么,转身就走。 怀年还想追,但是被纪乔拉住了。 “孟姑娘不会有事的。”纪乔道,“若他真要对孟姑娘不利,何须带走,孟姑娘当即就没命了。” 怀年想了想,确实如此。他们方才之所以能有优势,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明容根本没有出力,他一出力,他们二人便有性命之危。 此时传来许多口哨声,两人都知道应该是山匪训练结束了,纪乔拿出帕子给怀年。 “擦擦汗。” 怀年接过,腼腆地道一声谢。 明容和孟和音的小房间里,孟和音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并无焦距。 明容在床边给她把脉,观她脉象虚浮,断续不连,俨然是气若游丝之象。 “你有事吗?” “死不了。” 孟和音在意识海中贴着白珠子使劲呼吸,并不想搭理明容。 倒是白珠子光芒都暗了暗,虚虚道:“你不能再这样冒险了,你可知若是我真的枯竭,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 孟和音道:“知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希望你说话算数……” 白珠子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孟和音这才发现事情不对劲起来,有些慌乱地叫着白珠子。 可是以往活蹦乱跳的白珠子却只是缓缓地闪了闪,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孟和音心中竟然有微微难受:白珠子难道真的会消失吗? 孟和音又试探着叫了几声,白珠子依旧没有回答。 回忆起之前白珠子说的话,“这山里的宝贝,对你对我都很重要!” 孟和音暗暗下定决心。 现实中,明容自从说完之后就坐在椅子上扶额思索什么。 今日早晨看见孟和音逆人潮而上,周身气质浑然,真正是“虽千万人吾往矣”。 他心潮震动。但仅仅只有一瞬,因为比起她的气质而言,她身上有更加危险的东西。 她是姜国人。 她是不知何时何地的孤魂! 她对世人心怀偏见、又恶毒成性! 然而,如果她不是姜国人呢? 明容脑海中再次浮现孟和音当时的动作,动作收尾时手腕转半圈的收尾动作,那样一气呵成的熟练度。 收尾转圈的人很多,但是转到那个幅度的只有那一脉。 因为那个老头一向是桀骜,最喜好便是特立独行。别人转圈是为了用武器中的血槽放血,而他则是完全是为了好看。他所教授的学生总是会在手持武器处留出一个无用但好看的璎珞,每次收尾时都要将璎珞震出一个好看的幅度。 最可恶的是他还将这作为最终的考核标准,因此他的弟子寥寥,但是只要是他的弟子,都可以从收尾动作中看出师承。 明容看向于床上静躺的孟和音,想到那一个可能,只感觉心脏如同擂鼓,在脑中轰鸣,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远去。 即便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心绪,却也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他只静静看着孟和音,眸色深深。 孟和音从意识海出来之后便注意到明容在看自己,坐起来问道:“嗯?” 明容回神,“嗯?” 孟和音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与纪乔约定了……” “为什么不问原因?” 孟和音疑惑,才注意到明容的眼神有些奇怪,便道:“嗯?” “我忽然下死手,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 “不想。”孟和音斩钉截铁道,“你不要忘记我们的目的,我们并非真正的同盟。” “好。”明容收起情绪,正襟危坐,“你们商量什么了?” “是这样的……” 第四十一章 哨塔打斗 春日悠长,白北山背面漫山遍野皆铺上一层绿意。 落姜寨中整日都有归来的春燕啄泥。 一晃数日过去,高桥和洪绍带领着寨中山匪上午操练,下午聚集在一起演练战术,一种人心惶惶的氛围在寨中蔓延开来。 自那一日明容打伤孟和音之后,两人便天天来到纪乔的小木屋里打发时间。 说起来,教导怀年是假,蹭饭才是真。 在盘中又仅剩最后一块鸡肉时,孟和音眼疾手快,筷子率先伸过去,马上就要夹到自己碗里。 只见另一双筷子袭来,孟和音抬头,明容笑眯眯地看着她。 孟和音立即防守起来,两个人利用筷子打架,不亦乐乎。 “我先夹到的!” “先夹到算什么,吃到嘴里才是真本事。” 就在两个人你上我下的时候,另一双手稳稳地夹住鸡肉,绕过了半张桌子,轻轻放进了纪乔碗里。 怀年面带关心:“纪娘子,你吃。” 纪乔有些意外,也有些习惯了的样子,对着怀年点点头表示感谢。 孟和音看见到手的肉已飞,狠狠瞪了一眼明容。 明容不知为何宠溺一笑,又夹了一块白菜放到孟和音碗里。 “不要挑食,多吃菜。” 孟和音看着碗里白色的看着就没什么味道的白菜,心里冒出无数个问号。 明容这厮是怎么知道她最讨厌白菜的,尤其是这一部分没有叶子的白菜板! 反正吃也吃完了,孟和音索性将碗一放,指着明容的鼻子道:“走,出去打一架!” 明容笑笑:“乐意奉陪。” 两人说完都看了看怀年,怀年捧着碗摇了摇头,又将孟和音碗里的白菜挑过来,埋头道:“我要帮纪娘子刷碗,刷完再过去。” 纪乔的动作都僵了僵,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孟和音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明容跟着她走到外面的空地上,忽然道:“你的小徒弟似乎对纪娘子有些别的意思。” 孟和音摇了摇头,边做出准备的架势,“应该不是。” 明容笑道:“他除了纪娘子的话谁都不听,就连你这个师父名头也都是纪娘子给你求来的。” 孟和音想到怀年每次看纪乔的眼神,确实比对寻常人更加特殊一点。 只是如果就这样认定怀年对纪乔有非分之想,未免太过武断了。 孟和音摇了摇头,不打算追根究底。她对怀年的私事并不感兴趣,只要怀年能够一直听纪乔的话,不要破坏她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够了。 想到这里,孟和音朝着后山那边的哨塔望了一眼,又对着明容使了个眼色。 明容当即会意。 这些天来他们一直在外借着训练怀年的机会有意的靠近哨塔,这才发现哨塔下方的看守约有二十五人。 五人一组,分为五组分别潜伏在哨塔的四周,若有人靠近便会出现。但是哨塔上面却没有人,那天看见的人影就仿佛真的是个影子,之前也没有出现过。 他们第一次靠近时,约有十余丈就受到了看守的警告,孟和音和明容嘻皮笑脸地哄骗了看守。 后来他们时常训练着训练着就打到哨塔周围,守卫们也就见怪不怪,有时候甚至还会出手“帮助”他们结束打斗。 守卫们发现孟和音和明容远远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之后,就更加放松了警惕。 如今只要距离他们不超过三丈,守卫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去了。 孟和音和明容再次缠斗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腿,场地越拉越开,又向着哨塔那边缓缓挪了过去…… 哼嗬哈嘿的声音渐渐传来。 守在哨塔下面的一个平常山匪眯了眯眼睛。 这个平常山匪有多平常呢? 身高是普通的身高,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穿着是普通的穿着,虽然衣服皱皱巴巴,但根本连个颜色都看不出来。 长相是普通的长相,连长毛的痦子都不曾有一颗。头发也是普通的头发,整齐也不太整齐,乱又乱的不太过分。 这个人,完完全全挑不出来一点特色。 他身边的山匪虽然也很普通,但是一口龅牙绝对能将他和他人区分开来。 龅牙山匪道:“他们又来啦?” 普通山匪点头。 龅牙山匪根本没有看见,“这两个人天天打,烦不烦?” 普通山匪摇头。 但是他实在太普通,存在感低得让人根本察觉不到他在干什么。 龅牙山匪自顾自道:“那也比我们强。天天守在这里,都不知道自己守着什么东西。” 普通山匪问:“我们不是守着这个哨塔吗?” “你看看这个哨塔,上面什么也没有。” “也许……”普通山匪转到后面,身后除了栅栏隔绝之外一片山体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许我们守的就是这片山?” 龅牙山匪撇嘴,然而因为牙齿太突出,嘴巴包不住就显得像是一个奇怪的开嘴娃娃:“这有什么好守的,只是被挖出来了一块土,连棵草都没有。” 普通山匪摇摇头。这不是他应该操心的事情。 他们二人说话间,孟和音和明容已经来到了跟前。 悄悄靠近时,孟和音隐隐的有一些紧张。 自从那一日受伤借用了白珠子的力量,白珠子就陷入了休眠,不但光芒暗淡下去,大小也恢复成了最初的样子。 孟和音尝试在匪寨中种了几棵树,但白珠子没有任何好转。然而每当她接近这个地方时,总能感觉到白珠子在慢慢地充盈。 这一定与那个宝贝有关。 她要找到那个宝贝! 感受到体内渐渐活泛起来的感觉,孟和音与明容对视一眼。 于是在一瞬间,孟和音没有收住力道狠狠砸到了明容,明容吐出一口鲜血。 两个人都毫不留情地打了起来。 龅牙山匪震惊中:他们玩这么大?看那一招一式,都是本着喉咙心脏这种危险地方去的。 普通山匪有心去拦一拦,刚到他们身边,就被盛怒之下的明容抢过了身上的佩刀,吓得他赶紧后退。 明容有了武器,孟和音自然吃力,混乱中锐利的目光投向了龅牙山匪。 龅牙山匪心头一颤,就看见孟和音直冲自己而来。 第四十二章 孟和音失控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孟和音如一头发疯的豹子一般突刺到龅牙山匪跟前,龅牙山匪被流窜来的空气吓得愣了一愣,孟和音轻而易举地提脚踹过去,龅牙吃痛,长刀被甩开时稳稳地落在孟和音手中。 明容不肯给孟和音丝毫机会,也已经冲到旁边,手上动作大开大合,还险些削到了龅牙的鼻子。 孟和音回身与他对打,好在身形娇小灵活,两人也算有来有回。 明容挥刀散发出来的刃气一道又一道,剩余守在这旁边的三个山匪都悄悄地躲开,与普通山匪和龅牙山匪会和在一起。 “他们怎么回事,来真的了?”龅牙山匪问。 “要不要拦一拦?” 普通山匪看着两人打斗的激烈程度,心有余悸地摇摇头:“算了,只要不去那里面,就不关我们的事。” 既然已经有人发话了,其余人也不再过问,毕竟那两个人可是拼了命的架势,上去劝架自己噶了怎么办? 几个人分别给周围警戒起来的兄弟们挥挥手。 “吁~”调子悠长平缓的口哨声从几人传出。 紧接着传来了两声“吁吁~”,似乎是在确认什么,普通山匪几人又发出一声“吁~”,算是回答。 这样的话,外面的守卫也不会插手了。 孟和音化解了明容横劈过来的一刀,脚在粗糙的地面上顺着砂石滑出一步,转身迅速接近明容,贴着明容的耳朵快速道:“他们撤了。” 明容微微点头,一只手抓过孟和音的肩膀,孟和音伸手阻拦,但明容脚下一勾,孟和音重心不稳,明容便顺着这个力道抓住她另一侧身子狠狠丢到一旁去,孟和音瞬间被丢出好几步远,又似乎是没有调整好落地的姿势,因而狠狠摔倒在地上。 几个山匪看见,“噫~” 孟和音像是被激起怒气,单手撑着自己爬了起来,恶狠狠道:“你无耻!” 明容随意地转着刀把,漫不经心道:“输了就输了,还不服输。” “我们今天必须要决一死战!”孟和音说着,就把刀架在肩膀上要向着明容冲过去。 一个山匪道:“别打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非得打打杀杀干什么。” 明容意外地看了一眼那个山匪,也嘲笑道:“是啊,这都是男人该干的事,你还是去绣花比较好。” “嗡”的一声,孟和音忽然觉得自己生出了无穷的怒气,而这怒气穿满了自己四肢百骸,又转化成无穷的力量催促着她上前将明容狠狠打趴在地上。 她这么想的,于是也这么做了。 眼见孟和音杀到明容跟前,竟然一改之前的逃避为主的风格,开始进攻起来,长刀专门挑着招式的空隙而去,手段狠辣且致命。 明容渐渐察觉到不对劲,有些疑惑地看向孟和音,就见她瞳孔隐隐闪着微光。 那……是泪光?难道刚才激起了她的伤心事? 明容内心思忖着,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孟和音的刀锋从自己面前划过,明容吓得往后一躲,就见孟和音再次上前,刀锋所指,竟然是明容两腿之间。 好在明容躲得快,并没有造成一些实际的伤害,但是那一处的外袍却被割出了一条不长不短的口子。 明容:…… 如果不是现在时机不对,他真的想掰开孟和音的脑袋看看那里面都装了什么?! 围观的五个山匪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意,默默地摸了摸胯下的某个地方,确认那一处安全无虞之后缓缓吐出了五口气。 众人此刻的想法孟和音一概不知,只是打斗越狠,力气也就越大,打赢明容的欲望也就越强烈,就好像前世的本能被激起,身体仿佛不受控制般想要发泄出杀戮的欲望。 孟和音想要控制自己,但视线渐渐模糊起来。 若是此刻白珠子还苏醒着,就会看见孟和音的经脉中皆游走着不均匀的光点,从心脏开始顺着血液静脉蔓延至全身,而后又都在孟和音的头顶处聚集。 孟和音瞳孔深处,一点白色星芒闪了闪。 明容就见着孟和音忽然眨了下眼睛,然后狠狠地向着自己冲了过来。 孟和音速度极快,就连几个山匪都有一瞬间的慌神,就在那一瞬间,明容所在的位置忽然一阵模糊,转瞬间明容已经瞬移到了相反方向上的一处地方。 孟和音穷追不舍,明容的耐心也已经耗尽,挥起长刀与她对打。 然而这一次刚交上手,明容就察觉出了孟和音的不同之处,两道交锋时,刀柄传来的强大的压制力让明容心惊,那种力量就好似海水倒灌,而自己的力量上去也不过是会被海水一冲就散的泥牛。 明容皱眉,小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孟和音皱皱眉,眼前面色焦灼的明容不知不觉幻化为那一日在雪原的的苍灵族少年。 “杀了他。”心中有个声音道。 孟和音危险地眯上眼,明容已经察觉不妙,迅速离开,同一时间两人抵在一起的长刀都从中断裂。 “你是认真的吗?!”明容喊道。 听到苍灵族少年的喊叫,孟和音不屑一笑,今日大胜苍灵族,便是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大陆,她便是世上最强之人。若班师回朝砍了姬老头的脑袋,便是真正的让天下称臣。 普天之下,莫敢违逆。 哪怕是不想管这天下,把帝王之位给他们留着,自己便去逍遥一生,又有何妨? 孟和音眼中光芒更盛,根本不愿意回答少年,拾起短刀一挥,那断刀便向着明容飞去。 明容见孟和音真的不留半分情面,周身散出光芒手中凝出一把通体乳白的长剑,缓缓指向孟和音的脖子。 战势一触即发。 忽然间,平地起风,缠着沙尘以他们二人为中心缠绕。 几个山匪的表情从开始的轻松看戏渐渐变得凝重。 “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现在去拉开他们?你看看是他们先死还是你先死。” 龅牙山匪道:“去禀告大当家?” 普通山匪点点头,正准备向着前厅走去,刚踏出一步就被瞬即扬起的风沙撞了回去。 几个山匪被吓了一大跳,看着在中间的两人。 只见明容率先出手,长腿向前快速奔跑几步,而后长剑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激起数道剑气向着孟和音划去,而他则执剑对准了孟和音的胸口。 第四十三章 孟和音又双叒叕晕倒了! 孟和音根本不惧,伸手随意地消掉剑气,捡起两把断刀对着明容迎了上去。 明容已经使出念力,自然也不会再留手,而孟和音完全秉持上一世的手段,倒也是能够狠狠压着明容,只是一击必杀还是会有些难度罢了。 两人的打斗范围不断扩大,而那边的纪乔和怀年见两人长久没有回来,也循着他们往日的习惯来到这里寻找他们。 看到两人打得如此凶猛,纪乔心中有些慌乱,问道:“他们为何打起来了?” 怀年有心上去阻拦一下,但也是刚走出一步就被风沙撞了回来,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人。 “他们平时也会打,只不过从没像今天这样……” “孟姑娘!”纪乔喊道。 她看不清局势,但实在担心。明容毕竟有武功在身,孟和音说到底身小力弱,这样打下去肯定是孟和音吃亏。 怀年也跟着喊:“大师父,二师父,你们别打了!” 两人还在不停地叫喊着,就连几个土匪也有样学样跟着叫了起来。 声音震动,传到孟和音的耳朵里,在无人知晓处,孟和音身体里的那些快速游走光点都开始闪烁。 孟和音眨了眨眼睛,眼前的苍灵族少年渐渐变成明容的样子,臂膀中无穷的力量似乎也在渐渐消退,孟和音心有疑惑,不知为何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就在孟和音稍有犹疑的时候,明容的剑花与长剑齐至,孟和音躲避不及,长剑擦着脖子边缘过去,留下一条虽长却浅的血痕。 胸中怒意又起,孟和音使出全力扔出两把断刀,明容被限制住走向,孟和音便飞身而去,动作间孟和音的手不自觉形成了一个握住长戟的姿势,快要到明容身边时,孟和音狠狠向前一刺。 “噗嗤” 鲜血从臂膀处溅射出来,明容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和音,但孟和音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下一招已经接踵而来。 明容提剑仓皇躲避,孟和音跳起,狠狠一戳。 明容顺势向着后方退去,直接跨越了落姜寨设置的种种阻碍,整个人“嘭”的一声撞在了后山的山壁上。 众人大惊,尤其是五个山匪们,恨不得赶紧过去把明容拎出来,但是他们不敢。 纪乔愣愣地看着孟和音:“孟姑娘真的要杀了明公子?” “怎么会?”怀年下意识否认这件事,但看见孟和音还是不依不饶地走向明容时,又把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五个山匪见明容还想上前,大喊:“那里不可擅入!快出来!” “出来!” “出来!” 五个人一起叽叽喳喳,纪乔和怀年也在小声的碎碎念,孟和音眼前的画面又渐渐模糊,但她摇了摇头,坚定地走到了明容面前。 明容方才吐了一口血,此刻双目通红地看着孟和音。他并不惧怕死亡,只是遗憾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在孟和音手里。 明容和孟和音四目相对。 纪乔和怀年在外圈大喊着:“孟姑娘!冷静点!” 落姜寨所守卫着的后山,不过是一块被开辟出来的石壁而已,充其量就是一整面没有缝隙也没有一根草的大石头。 明容靠在石壁上,孟和音单手撑住石壁,对着明容压下去。 孟和音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因为心跳加快而更显得浓烈,明容勾起一个笑,伸出手擦了擦孟和音的脖子。 “疼不疼?” 孟和音愣了下,手接触到石壁传来冰凉的触感,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方才明容毫不留情的招式一一复现。 孟和音眼中的光芒渐渐消失不见,而后她伸出另一只手捡起了明容掉在一旁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我又给了你一次机会,你还是没啥杀掉我,但我却不能留你了。” 说完,孟和音握剑的手一动准备了结明容,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天而降打断了孟和音的动作,而后哨塔四周迅速围上了一圈圈山匪。 来人正是高桥。 高桥皱着眉观察了一圈杂乱的现场,而后严肃对着明容道:“公子这是何意?” 明容脱离了孟和音的挟制,早就站起来,抖了抖衣服,恢复成一番风流好儿郎的架势。 “意外而已。”明容说着揽过了孟和音的肩膀,“我家美人脾气暴躁得很,打着打着动真格了。” 高桥看着孟和音,孟和音没有一点反应。 “她还生气着呢,哈哈。”明容察觉到孟和音的身体渐渐僵直,心中暗道不好,带着孟和音向住处走去,“我先带她回去休息。” “慢着!”高桥叫住他们。 “怎么了?”明容紧张回头,于无声处杀意起。 “此处禁地,下次公子玩闹不要再来这里了。” “哦!”明容笑起来,爽快应了,又道,“这里什么也没有,为何是禁地?” 高桥脸色铁青。 明容识相地闭上嘴,刚想走,又听见高桥在后面道:“此外,我知道公子与姑娘率性洒脱,但在寨中还是要有所顾忌。” 不愿意再理会,明容直接缓步离去,在众山匪的包围圈前停下。 高桥目光深沉,不知所想,僵持一会儿之后才吩咐山匪们让出一条路来。 明容刚带着孟和音走出来,就看见纪乔和怀年围了上来。 纪乔一把拉过孟和音的手,慌道:“孟姑娘!” 明容心中本来就还有对孟和音的怨气,若不是因为高桥来了不愿暴露自己,他才不会委曲求全。 明容越想越气,一把将孟和音推给旁边的两人。 “孟姑娘?” “大师父!” 温柔而关切的声音传入耳朵里,孟和音渐渐看清楚声音的主人,认出是纪乔后,脑袋里轰的一声,整个人软软地倒下。 好在怀年和纪乔接住了她,才没有在地上摔出一个狗吃屎。 几人走远之后,高桥也遣散了跟来包围的众山匪,吹口哨召唤出了守在此处的山匪们。 二十五人在高桥面前站得笔直,眼神坚毅。 “今日之事详细说来。” “他们……”龅牙山匪刚开口,就被高桥叫停,龅牙山匪眨眨眼睛,一脸疑惑的样子。 “闭嘴!你口臭,”顿了顿,指向另一个长痦子的山匪,“你说。” 几个山匪都偷偷笑起来,龅牙山匪委屈地扁嘴,却发现根本闭不上。 被点到的山匪回答道:“回禀大当家,他们午饭后便一路打过来的……” 高桥询问几个守卫山匪时,在石壁之后的一处隐蔽空间里,一颗散发着强烈光芒的石子大的东西漂浮着,而后又极速闪了几下,随后瞬间熄灭。 同时,小木屋处传来几声惊呼,而山壁后一片漆黑,隐约有动物呜咽的声音。 第四十四章 老虎 日光西移,天空中云影漂泊,日光所及之处,皆布满了橙黄色的光晕。 落姜寨的厨房已经升起了淡淡的炊烟,一点一点攀升直至融入天色。 落姜寨前方时不时传来山匪们训练的声音,声音高亢,斗志昂扬。 孟和音躺在床上,双眸紧闭,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明容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孟和音的手一会儿握拳一会儿松开,至于手腕处的青筋都暴起。 “你究竟是什么人?”明容轻声道,而后轻轻握起了孟和音的手,用大拇指细细摩挲着。 手中的触感柔弱无骨,表皮也嫩滑如脂,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双能够持断刀还有机会杀死自己的手。明容不知不觉皱起眉,手上的力气也重了些。 “唔。” 孟和音发出一声嘤咛,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明容如同被火星烫到一般收回手,随后冷冷地看着她。 孟和音缓缓睁开眼,余光都能感受到旁边散发着寒意的明容,赶紧又闭上眼,回到意识海去看白珠子。 “白珠子?” 白珠子还是漂浮在那中央,光芒比之前更甚,却依然十分微小。 孟和音十分疑惑,当时自己几乎快到回到全盛时期的战力,她还以为是白珠子不知不觉间恢复了。可现在来看白珠子也只是比之前亮了一点点,其他的没有什么变化。 它这个样子,肯定不能给自己恢复实力的。那如果不是白珠子,又会是为什么? 孟和音还在意识海里穷思苦想,就听见明容冷冰冰的声音不断传进来。 “孟和音。” “起来。” “你还在装什么?” “孟和音!” 分明听见明容的语气越来越差,孟和音赶紧睁开眼,又缓缓地眨了几下眼睛。 “你叫我?呃,我怎么了?” 明容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装,等到孟和音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明容才从嘴巴里轻轻吐了几个字。 “你是谁?” 孟和音笑:“我是孟和音啊。” “我的意思是,你之前是谁?” 孟和音沉默,琢磨了一下子才看向明容,皱着眉头,十分认真的样子:“我一个人说不公平,若要交换,那你先说你是谁。” 听到这种拙劣的话术,着实是愉悦了明容。 孟和音敢这么说,无非是她也大概猜到了自己的身份,认为自己绝对不敢暴露身份,所以才反过来威胁。威胁的依仗,不过就是因为这里是姜国的地界。 明容把她心里那点小九九摸得清楚楚,道:“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是谁……” 孟和音不可置信的张开嘴,眨巴眨巴几下眼睛看着明容:“你确定?” “有何不可?我是……” “等等,”孟和音叫停,想着要怎么转移话题。“这可真是一个大消息,让我准备一下。” “我其实是……”明容并不接话,自顾自道,看见孟和音都要跳起来捂住自己的嘴,扭个身躲过之后,一改话锋,接着道,“我是谁不重要,你心中大概也有猜测。” 孟和音收回要贴到明容身上的手,想要后退一点,就听见明容接着道。 “然而……” 明容说这话时特意顿了顿,眼含笑意地看着孟和音,孟和音全身都戒备起来,与他对视。 在孟和音警惕的目光中,明容幽幽道:“你既然能够压我至死,还能空手幻化武器,你以为这件事暴露出去,你会有好结果吗?” 孟和音皱眉,她担心也是这一点。 今日下午不知为何忽然实力大涨,而她根本无法控制那些强行涌入进来的强大力量,以至于在众人面前暴露。 若是这种力量一直存在也就罢了,可是她分明感觉到现在的身体里一丝残存也无,甚至还充斥着猛烈之后的酸软。 在没有足够自保能力的时候,暴露自己的实力只会招致危险。 看见孟和音沉默,明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凑近孟和音耳边:“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危险了吗?在下不才,却正好有一个办法可以护着你,感兴趣么?” 孟和音斜眼看他:“什么办法。” “跟在我身边。这天下七国,我在你在,我有你有。” 几分真情,几分假意,自有心知。 “真的吗?”孟和音一边问道,一边靠向明容胸膛,眼里亮晶晶的,一副被说动的样子。 明容有些微的心猿意马,不自觉伸出手勾了勾孟和音的一缕头发,孟和音就像一只乖巧的猫儿,在他手掌中蹭了蹭。 明容下意识张口就要应答,忽然间理智回笼,道:“我身边不收来历不明的人,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孟和音一顿,很明显不高兴的样子。 明容假惺惺的找补道:“毕竟你是个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万一是个男的呢?” 话音刚落,孟和音一扫方才的乖巧媚态,反而换上前所未见的冷厉模样,就像乖巧的宠物小猫忽然变成一只山中的老虎。 此时老虎道:“你既然已经选择了与我合作,又何必执着于知道我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这小老虎会不会回头咬我一口呢?” “与虎谋皮,有危险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你就没有留后手?” 明容一哂,知道孟和音不可能完全信任自己,便也不再假装,道:“你不肯告诉我,便让我自己来猜。” 孟和音不语。 “你虽然与男子待在一处十分自然,却下意识更加亲近女子,并且没有逾矩之举,只是单纯更加关照女子,那么,你是女子。” 孟和音挑挑眉。 “你虽然手段老辣,而言行举止之间却并不稳重,甚至有些过于轻率幼稚,你年纪不大。” 孟和音看了看明容俊俏的脸庞,心道就算年纪不大也绝对比你大,哼。 明容见她没有反驳,又接着道:“你虽为女子,却极擅长武力,观你好几次打斗章法和行动轨迹,并不是散兵游勇,也并不是为了强身健体,招数狠辣,完完全全是为了杀人……” 随着明容说到招数狠辣,孟和音的眼神果真慢慢地带上了杀气。 明容注意到了,“若是寻常武人,杀人不多虽然厉害却不至于凝出杀气,必须得长久杀生才能视人命若无物,而要长久杀生却不会被官府管辖……你有军中经历?!” 孟和音闻言抬眸,只那么凉薄一眼,便好似有无数的杀意和恶念从眼眸中散出,激起明容身后一层又一层冷汗。 “猜够了吗?” 第四十五章 马甲还是掉了 孟和音好像生气了。 这是明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笑死,怎么可能不猜。 这是第二个想法。 于是明容接着道:“若是在军中那就更好猜了,每个军队都有自己的体系,我看你的体系……嗯。” 明容左手摸索着下巴,思索着。 孟和音有心直接将明容掐死,手刚刚伸过去就被明容擒住,然后掰直了指头放在胸膛的位置。 “想偷偷摸我?终于发现我太聪明,对我的爱慕便如滔滔春江水延绵不绝,情难自抑……” 孟和音懒得搭理他的俏皮话,她自己都已经快要掉马了,哪里还管得了别的? “放开。”孟和音想撤走。 “你每一招的收尾处手腕都会摇一下,这是上阳国荀生弟子的特质,你是荀生弟子?” 见他真的能说出个所以然,孟和音心中一跳,还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你是上阳国人咯?” “你真的是?!”明容笑起来,他本来只是诈一诈。孟和音这种反应倒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明容想了想又接着说,“年龄不大,还能进入上阳学府的女子……” 明容在脑中搜索着关于孟和音的一切蛛丝马迹,想从中找出她真实的身份,而后一段话浮现在他脑海中。 “你这老头为何只说她命格霸道,却不说她十八岁便出师从军,于清河北大败萧军。十九岁擢升主将,为上阳国攻伐六国,二十五岁七国统一……” “你是上阳国赵家人?!”明容忽然出声。 孟和音吓了一跳,见明容正一丝不苟地观察自己的神情,于是赶紧将心中的惊疑压了下去,道:“什么赵家?我不知道。” 明容眯眼:“这就对了,赵家武将世家,完全可能让女子从军。不过你的路数并不与赵家一致,你跟随的是赵家哪一位将军?” “呵。”孟和音冷哼一声,“他们也配!?”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赵家军?你不是很崇拜赵家那个遗腹女的吗?” 这回轮到孟和音疑神疑鬼了,重生以来,她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任何跟赵家有关的东西,这厮如何知道自己跟赵家有关系的? 不对,她说过。那一次在无名茶馆,她曾经和那个说书人争论…… “那一日,你也在茶馆?!” 明容挑眉,刚想摇头。 孟和音立即打断,自言自语道:“不对,你很奇怪。寻常人谁会相信什么借尸还魂,你为何如此容易就相信我,必然是……” 明容看着孟和音的表情渐渐由急切转为凝重,也平静下来,十分锐利地注视着孟和音。 “你知道了,那我们此刻,是否可以坦诚相见了?” 良久之后,孟和音才问道:“你开办无名茶馆,又偷偷溜到落姜寨来,所为何事?” “不是告诉过你了吗?来找一个宝贝。”明容勾笑,又道,“那你呢,你来这做什么?” 孟和音垂眸,隐藏自己的情绪,她总不能说自己也是来找宝贝的。 于是孟和音挠了挠头,咧嘴道:“我醒来之后身体不好,家人让我上来种点树为自己祈福。然后就遇到你了,剩下的事情你都知道咯。” 反正明容也不可能见到孟家的人,孟和音就算撒谎他也不知道。 明容嫌弃地扁扁嘴:“就这样?” 孟和音对他抬了下头,“不然呢。”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明容一想到孟和音不曾否认自己是上阳国人,心中便有了些陌生的喜悦,又张口问道:“离开这里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闻言,孟和音罕见的有一些迷茫,抬着头想了一会之后,才道:“也许回到琼州县,抓猫逗鸟,安稳一生。” 孟和音很显然忘记了曾答应白珠子要去拯救世界的事,又或者,她从来不曾真正想去拯救世界。 “你又不是姜国人,就没想过回到故土吗?” “我在那里既无家人,亦无朋友,就连一处安身立命之所都没有。” “你可以有我。” 孟和音看向明容,他眼中满是认真,那种诚挚的炙热几乎要将她灼伤,孟和音不太适应这样的视线,扭头避了过去。 明容些微失落,道:“不必急着答复我,拿到宝贝之后,再决定不迟。” 孟和音点头,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你知道那宝贝是什么吗?” “不知道。”明容摇头,然后又道:“抱歉,拖累你了。此事结束,我会补偿你。” 孟和音摇摇头,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明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也是为了宝贝而来,又因为同乡之情对自己并不设防,若是自己偷偷抢过宝贝,便可救回白珠子,恢复实力荡平整个落姜寨! 至于拯救世界什么的,前世她那么强还不是会被一颗天火砸死,二十几年的人生竟然一天也没有享受过,她不服! 白珠子反对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自己成为了白珠子的救命恩人,它也只能对自己唯命是从,再回到琼州县做一个潇洒纨绔,逍遥一生。 孟和音想得很美,仿佛自己享受人生的快乐生活就在眼前,慢慢地,眼前忽然凑上一张俊脸。 “诶,你做什么。”孟和音推开明容。 “哦,今日你我打斗时,我发现了石壁处有一个机关。” 孟和音来了兴趣:“这么说,打开机关就能看到宝贝了?” 明容点头。 两人正要商量明日如何再去后山打开机关去到宝贝,就听见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跟着一串非常焦急的敲门声。 明容孟和音对视一眼,戒备道:“谁?” “是我!孟姑娘,我有事找你!” 是纪乔的声音,她似乎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孟和音皱眉,示意明容去开门。 纪乔刚一进屋,就快步走到孟和音身前二话不说“咚”的一声跪下。 “纪娘子这是何意?”孟和音赶紧扶起纪乔,惊讶道。 “孟姑娘,大事不好了!他们要……”纪乔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旁边还站着明容,下午他们二人打得凶猛,纪乔一时间有些不敢说。 孟和音注意到,拍拍她的手:“无妨,明公子是自己人。” 明容刚要开心孟和音说他是自己人,就听见纪乔接下来的话,面色僵硬。 “落姜寨要全体出动攻打琼州县!” 第四十六章 给你一个家 纪乔的话犹如平地起惊雷,孟和音都快跳起来,与明容对视一眼之后,向着纪乔问道。 “怎么回事?” “方才洪绍回来……” 片刻之前,洪绍快步回到小木屋里,看见纪乔安安稳稳地待在屋子里之后才松了一口气,抓着纪乔的手后怕道。 “下午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何无缘无故打起来,还闹到了后山去?” “我……”纪乔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平常也会打斗,但没有一日像今日这么厉害。” 洪绍忧心忡忡地握了握手:“我知道他们帮助过你,你也喜欢孟姑娘,然而眼下情况特殊,你日后还是不要同他们来往为好。” “为何?”纪乔下意识问道。 “因为……”洪绍起了个头,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又摇头,“寨子里的事,不便多言。你只要不和他们来往就行,也不要去后山。” 纪乔心道,寨子里恐怕要出什么大事,然而他们完全不知道具体情况。思索一番之后,纪乔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唉。” 洪绍见状,果然十分担心,立即问道:“怎么了?” “这么多年来,身边只有你一个人,连可以说话的女眷都不曾有过。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孟姑娘,又不知为何不能交往……” 纪乔一边说,一边从眼睛里涌上泪来。 洪绍无意中瞥见她眼中的泪花,心疼不已,又看见纪乔似乎疼痛难忍地摸着自己的肚子,脑袋当即涌上一股热血。 “三日后,全寨攻打琼州县。” “咚——”是纪乔的心脏摔进谷底的声音。 “什么?你再说一遍?” “薛狗官背信弃义在先,我们便抓了他的独子,谁料他不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组织了那么多县兵来寨子里捣乱。大当家此次被惹出了怒气,要给他一个教训,所以决定在三日后,冲杀到县衙,摘了那狗官的头颅,再占了琼洲城。” 纪乔闻言,浑身都冷得发抖,如坠冰窖,过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这么大的事……你们都准备好了?” 洪绍以为她被吓到,拍拍她的背,安慰道:“阿乔,你放心,大当家早就安排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纪乔近乎失神,喃喃道。 “等我们占了琼洲城,我就给你找一座最好的宅子,给你住南边最暖和的屋子,旁边是我们孩子的院子,给他弄一间书房,什么乱七八糟的书都给他买上一本,还有你,时兴的衣服都给你来一套,不,来它两套,再给你安排二十个丫环,让她们天天陪你说话……” “若是你真的那么喜欢孟姑娘,倒也可以把她也放在你身边。不过得确认她没问题才行,若是阿乔相信,就让孟姑娘不要再靠近后山……” “花园你想怎么安排,我不想种花,还是种点菜比较好。冬天也不会没有菜吃……” 洪绍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他真的满心欢喜地等待他们的孩子出生,在城中寻到一处大宅子,要在花园里种菜,要给纪乔安排许多丫鬟,让纪乔过上之前那种贵妇人的生活。 然而洪绍所设想的一切,纪乔一句话也没有听进去,从听到“攻城”二字开始,她的所有感官都只充斥着一件事——那个血色的午后,她家破人亡的那一天。 所有从洪绍口中说出的构想,美好背后都意味着无数残忍,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而这些恶行背后的目的却是为了他们心中的美好,何其讽刺! 洪绍兴奋地说了一大堆,见纪乔没有什么反应,以为她还有些不能接受:“阿乔,若是你不喜欢,那就都算了。” 洪绍的语气里多少带着些遗憾,原本充满希冀的目光也暗淡下去,带上了几许疏离。 “嗯?”纪乔反应过来,微笑道,“怎么会不喜欢,只是有些惊喜。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好!” 洪绍一把抱过纪乔,喘着气激动地道了好几声谢谢,此时恰好又有口哨声响起,他缓缓地放开纪乔:“阿乔,三日后,我会给你一个家。” 纪乔眼中有泪,却挤出一个笑容,眼睛一眯,眼泪便决堤而下。 洪绍有些慌乱地抚去她的眼泪,又摸了摸她的头。 “等我。” 纪乔的目光追随着洪绍的身影从门框中远去,嘴角的弧度渐渐僵硬,而后终于垮塌了下来。 她的眼睛呈现出一片幽远而狠厉的样子,就好像身处一片冰原的孤狼,良久之后,纪乔咬了咬牙,走出门去。 孟和音听完,道:“他有说具体如何行动吗?” 纪乔道:“没有。” 明容手指尖轻轻敲着桌子,想了想,道:“兹事体大,纪娘子还是先回去,不要让他起疑。” 纪乔看了看孟和音。 孟和音对纪乔点头,“嗯,你先回去,若是之后有事,我会去找你。” 纪乔点头,也不留恋起身就走,孟和音便跟在纪乔身后送她出门。 此时外面操练声不绝,寨中并没有什么闲散的山匪行走,因而一队三人的小团体就十分引人注目了。 那三个人并肩向着寨子前厅走去,两个寻常山匪的打扮,一人仅穿着单衣。说是并肩,但那个动作看起来更像是押解。中间那个人两臂都受制于人,而脚上似乎还绑着绳索。 纪乔离去之后,孟和音便伫立原地,眯着眼仔细观察那三人。 越观察就越感到奇怪,中间的那个人,身量细长,宽肩瘦腰,怎么越看越熟悉? 明容注意到她站在外面发呆,也走了出来,一眼就明白她肯定发现了什么,道:“看什么呢?” 就在此时,中间那个男子好像被绊了一跤,趔趄中单衣贴附在身上,隔着衣服都能看见强健的肌肉。 明容意识到什么,飞快转头看向孟和音,果不其然,很明显看见孟和音咽了咽口水,大怒,“你就是出来看这个的?!” 谁知孟和音比他还激动,狠狠地砸了下自己的手心,道:“是他!就是他!” 明容刚想问是谁,就见孟和音脸上忽然绽放出灿烂到不行的笑容,两个眼睛都快完全眯在一起,像一只开心的狐狸。 第四十七章 她想进城? 看着孟和音这么喜欢那个连脸都看不见的武夫,明容心中顿感酸涩,掰过孟和音,把她带进了屋子。 孟和音还沉浸在意外发现的惊喜中,并没有注意到明容扁下去的嘴角。 她认识那个人! 那个人就是县城的守将!前几日她出城时遇到的那个守将,本来还想着将他收为副将,结果被抓到落姜寨之后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怀年,没想到他也被抓来了! 真是天助我也! 前脚得知匪寨要攻打县城,后脚就看见了县城的守将,孟和音在脑中回味了一下方才看见的肌肉,又是狠狠开心了一把。 “呵。” 一声不合时宜的冷哼响起。 孟和音回过神,脸上仍然挂着笑:“怎么了?” 明容不知从哪丢过了一方湿帕子,差点砸在孟和音脸上,“收收你脸上的春意!” 谁料孟和音竟然真的用手抹了抹脸,还“真诚”发问:“这么明显吗?” “你难道……”不应该感到羞耻吗! 明容把剩下的半句话吞进肚子里,恶狠狠道:“与其惦记那个武夫,不如想想怎么在落姜寨出动的时候拿到宝贝。” 孟和音顿了顿,皱眉反问道:“谁跟你说我要趁那个时候拿宝贝?” “那你要什么时候拿?” “灭了落姜寨,随时都可以拿。” 明容一脸“你在做梦吗”的表情看着孟和音:“春心大动丧失理智了?” 自从看到那个守将之后,明容就一直阴阳怪气的。孟和音懒得理他,道:“落姜寨为恶不浅,我不会让他们攻进县城。” 孟和音神色十分认真,明容渐渐明白她并不是在开玩笑,“这里是姜国,你又不是她,这些人跟你并没有关系,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容口中的“她”,两个人心知肚明。 孟和音道:“没有为什么。我想做,就做了。” 明容无语,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就不怕我出卖你?” 谁知道孟和音对此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不屑道:“来啊,你出卖我,我就不会出卖你吗?你的宝贝重要还是阻止我重要,你自己心里清楚咯。” 明容失笑。 他当然不会出卖孟和音,说到底,一个小小的落姜寨和一个小小的县城而已,远远不如他要得到的那一件东西重要。如果没有了落姜寨,也就没有了守卫的那个灰影,只会对他更有利而已。 他这么说,也就只是想逗逗孟和音而已,而孟和音的反应,虽然不在他的预料范围之内,倒也算得上是可爱。 这么想着,就听见孟和音无所谓的声音再次传来:“况且没有你也不影响什么,我有一个比你更好的人选。” 明容看见孟和音那眯眼笑的样子就来气,阴森森道:“比我更好?” “当然。”孟和音上下打量明容一番,笑嘻嘻道:“不信把他叫过来比一比啊?” “呵!”明容冷哼一声,忽然又意识到什么,瞥了一眼孟和音,“哦,休想激我帮你把人救出来。” “哦,被识破了啊,真遗憾。”孟和音嘴上虽然说着很遗憾,但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根本没有几分遗憾的意思。 明容道:“认真一点,他们三日后行动,时间有限,你打算怎么做?” 孟和音眯起眼睛,一手摸着下巴,细细思考着。 阳光从山脊线边溜走,一番犬吠,两声鸡鸣,春花合拢复开,已到翌日清晨。 小木屋外,洪绍头发衣衫都沾了一层厚厚的露水,风露立中宵,显然是站了一夜。 然而洪绍站了一夜,不仅没有生气,反而面色羞愧,后悔异常。昨夜回来之后,纪乔为他准备了美酒饭菜,整个人也温柔小意,两人把酒言欢,气氛怡然。然而珍馔美酒,佳人在侧,洪绍不知如何便上了脑,硬纠缠着纪乔求欢。 纪乔当然不从,拿出一把剪刀以自戕威胁,谁知那美酒如此上脑,他被激怒之后竟然夺过剪刀还扇了纪乔一巴掌,纪乔边哭嚷着不该要这个孩子,他便清醒了。 他接连扇了自己十几个巴掌也不能挽回纪乔的心意,眼睁睁看着她将之前准备的东西全都剪碎了。 哎,喝酒误事,喝酒误事! 洪绍这边悲愤着,忽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一些异常的响动,“咯噔”一声,似乎是凳子倒地的声音。 洪绍浑身血液倒流,也不顾纪乔先前的禁令,拔腿冲进小木屋里,刚打开门,就看见纪乔一身缟素正挂在屋子里的横梁上。 “阿乔!” 洪绍一颗心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脑子一片空白,完全出于本能地把纪乔救下来抱住。 “对不……” 洪绍话说到一半,就听见纪乔虚虚道:“洪绍……” 洪绍连声答应。健壮的身躯颤抖着,将纪乔抱在怀里,都显得十分弱小。 “我记得初次见你……” 外面不断有口哨声响起,越来越急促,然而洪绍就像根本没有听见一样,将耳朵贴近纪乔,认真倾听纪乔如蚊蝇般的说话。 “十余年了,其实我一直不曾放下,但有了这个孩子之后,我忽然发现我放下了……” 这是他从未听过的话,两人从未如现在一般坦诚地交流过,洪绍感到心中有一种奇妙的被填满的感觉,又感觉到自己和纪乔之间似乎有了一根实质的但是看不见的线将他们连接起来。 他活在这个世上三十余年,终于感觉到自己与世间的联系。 沉浸于这样的感觉之中,小木屋里,气氛越来越温馨。 训练场中,高桥看着已经排好阵列开始操练的山匪们,又看着身边空无一人,皱了皱眉。 “二当家还没来吗?”高桥问道。 “没有。” 高桥有些纳闷,洪绍为人板正老实,从来不曾有过延误的情况,今日为何会到现在都不出现,甚至也不曾传来口信。 难道是后山出事了?! 高桥被自己的想法吓到,正要前去查看时,就看见一阵疾风刮到眼前,正是洪绍无疑。 “大当家,我来晚了。”洪绍眼眶微红,但神采飞扬。 以往的洪绍其实更像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现在竟然像是一个真人了。 高桥没有错过他的这些变化,十分关心道:“今日心情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你有什么喜事?” 洪绍微微有些脸红,“大哥,你知道的,我前些日子有了孩子。” “哦!”高桥了然,拍了拍洪绍的肩膀,“你小子不会现在才反应过来要当爹了!” 说罢,高桥哈哈大笑起来,洪绍也跟着笑。 下方挥舞武器的山匪以为是自己的表现太过优秀,才会让两位当家的赞不绝口,于是更加卖力的训练起来。 高桥笑完,就看见洪绍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作为一个好领导,当然要体会一下下属的难处,尤其是这种用人之际,于是高桥问道。 “可有什么难事要和我说?” 洪绍便感激道:“我娘子想为孩子做点东西,想去琼洲城中买点材料。” “她要去琼洲城?”高桥严肃道,一双锐利的眸子死死锁定着洪绍。 洪绍在他的目光中点了点头。 第四十八章 恶煞 太阳堪堪爬上天空,丝丝缕缕的阳光缠绕在一起投下,微风和煦,将满山春色都融在一起,慵懒而又清爽。 洪绍站在初晨的阳光里,对面便是高桥,从他周身散发出的锐利气息与整个春日格格不入。 远处飘来的浮云将阳光遮掩住,一袭清风来,丝丝凉意俯身,洪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高桥审视了洪绍半晌,看见他眼中全是喜悦,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含义之后,才笑了起来,道:“弟妹进城采买东西而已,理所应当。” 洪绍欣喜地看着高桥,刚要道谢,就看见高桥面露为难之色,便冷静了下来,等待后文。 果然,高桥皱了皱眉头道:“可是现在形势严峻,若弟妹独自进城……” 高桥的两根大拇指互相搓了搓,踱了几步,道:“可是什么紧急物件,若是不紧急,再缓几天何妨?” 洪绍闻言,低头思索着。 他当然知道这个时机并不合适,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要攻打琼州县城,这个是私自前去是很犯忌讳的事。然而…… 洪绍想到方才与纪乔摊开心扉时的种种,纪乔的家乡曾有一个风俗,若是女子有孕,自知晓有孕那天起,便要各取父母的一缕头发做成一个长生结。这长生结佩戴在孕妇身上可以保孕期平安,也可以保佑生下的孩子长命百岁。 想到这么多年纪乔从未求过自己,而今她终于放下过去决定迎接这个新孩子。这样急切的要求做成长生结,也不过是因为太在意这个孩子。 那可是他们的孩子,洪绍一想到此便心生澎湃,激动不已,当然想要尽力满足纪乔的一切愿望。 洪绍道:“她并不知道我们的行动……不瞒大当家,此物微不足道,却实在紧急。” 高桥抬头望天,见灰云遮蔽太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无妨,那就去。” “多谢大当家!”洪绍连声感谢,说完就转身欲走。 高桥眯起眼看着洪绍的动作,越想越不对劲,再次叫住洪绍。 “等等,”洪绍动作一顿,转过身来,高桥又道,“你也要去?” “当然。”洪绍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她毕竟怀有身孕,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 那种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看着洪绍满心期待地准备出寨子,高桥心里浮上一个大胆的猜测。 莫不是因为有了妻子儿女,洪绍不愿意再过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活了,想借机带着纪乔逃跑? 高桥危险地盯了一眼洪绍,心中生出一种绝不能让洪绍这么如愿的感觉。 “两日后我们还有大事要做,你断不可在此时缺席。” 洪绍愣住了,问:“难道要让她独自前去吗?” 这话正中高桥下怀,洪绍不能去,纪乔当然也不能去。若是洪绍真的有了反心,只要纪乔还在他的手里,就不害怕洪绍不好好做事。 高桥刚好顺着杆子爬,道:“你说得对,弟妹独自一人进城实在危险,更何况她还怀有身孕。不如让别人代她前去?” 洪绍倒是真的思索起来,寻找能够代替他们出去的人。 就在此时,高桥想到了什么,另一个计策提上心头。 “二弟,”高桥走到洪绍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弟妹不是与孟姑娘交好吗……” 两个人交谈起来,洪绍由开始的惊异渐渐转为感叹,两人谈话结束之后,洪绍十分佩服地对着高桥抱拳行了一礼,而后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至于谈话的内容,也许要问山间的清风。 老猫在外面敲门的时候,孟和音正趴在桌子上打盹。 她和明容商量了一整夜怎么去给县城报信,片刻之前才刚刚商量完,哪怕是偷偷溜出去也少不得要解决掉几个山匪,精疲力竭的两人决定稍事休息之后再行动。 谁知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了敲门声。 开门之后,看见是老猫之后,两个人的心都不自觉的咯噔了一下,有些紧张起来。 有人比他们还紧张。 昨日他们两打架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落姜寨了,传闻那架势之凶,都已经召唤出了妖异之象。老猫本就害怕两人,得知这件事之后更是恐惧异常,今天接到高桥命令时,吓得都快哭出来了。 在被揍了一顿之后还是被踢过来请这两个恶煞,老猫抖了抖肩膀,也不看他们两人,看着自己脚尖,硬着头皮将来意说了。 “大当家请二位去前厅一趟。” 孟和音道:“何故让我们过去?” 老猫哭丧着个脸,他是真的不想揽这个差事啊,但是恶煞问了他不能不答,于是捏着声音道:“不知道。” 孟和音问号脸,无法理解老猫怎么就能怕成这个样子,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老猫就已经退开了好远,在院中等待着他们。 孟和音关上门,凑到明容身边,“怎么回事?他察觉了?” 明容沉声,“应该不是,难道是为了昨天的事?” 孟和音扶额,心道如果是昨天的事情就更麻烦。 明容好笑,拿下她的手:“惹事的时候不怕,现在知道怕了?” “怕?”孟和音拔高声音道,“怎么可能,我的字典里就没有怕这个词!” 说完,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般,孟和音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明容悠哉游哉跟上。 走到他们训练的场地时,山匪们训练的叫喊声不绝,孟和音仿佛也被感染,对着那些山匪们招了一路的手。 明容跟在她身后,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有些山匪是第一次看见孟和音的正脸,看见这样美丽的小娘子,还没意识到她就是那个传闻中凶神恶煞的女罗刹。于是纷纷使出自己最大的力气来,一招一式都耍到了自己的极致,呼喝声也越来越高。 孟和音也完全没有让他们失望,谁的声音最响亮,她就看向谁,然后对着那个人点点头。一时间,竟然形成一种比较的氛围,谁都争着做那个最突出的人,引得山匪们的热情空前高涨,一招一式、一呼一喝,简直是气撼山岗。 明容看着孟和音越走越慢,越走越慢,甚至大有停下来与那些山匪一起训练的架势,兀自揉了揉额头。 他怎么忘记了,这可是那个能看一个武夫到咽口水的人,怎么能指望她做一个正常的会害羞的女子。 于是明容悄咪咪地走到了孟和音与那些山匪中间,将孟和音挡住之后,不顾孟和音和山匪们的强烈抗议,拉着孟和音的手腕快步离去。 以至于训练场地中一片长吁短叹,还时常有小头头呵斥的声音传来。 “用点劲,没吃饭啊你!” 第四十九章 请神容易送神难 孟和音和明容两人来到前厅时,高桥正好从里面出来。 孟和音担心高桥提起昨天的事情来,自己要怎么对他解释实力剧增的事。 高桥在想他们近日常常出现在后山游荡,不知是不是发现了其中的秘密。不如趁此机会将他们逐出落姜寨,以解决后顾之忧。 而明容则想着万一孟和音和高桥真的打起来的话,走哪一条路才能迅速拿走宝贝再把孟和音带走。 三人各有各的算盘,此时冷不丁撞到一起,有一种尴尬的气氛蔓延开来,两方对视之后都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此地仍然有一个置身事外的人,高桥看向跟在两人身后恨不得有多远站多远的老猫。 “干得很好,你退下。”高桥对着老猫和蔼道。 老猫浑身都抖了一抖,受宠若惊地看了高桥一眼,然后飞快地溜了。 说了第一句话,第二句话就不难了。 “公子在此住得可习惯?”高桥道。 “尚可。” “听闻今日公子与姑娘常常在后山打斗,不知……” 孟和音心道果然要问后山的事情,竖起耳朵听明容准备怎样回答。 明容不疾不徐道:“寨中日月漫长,我们闲来无事练练手而已。” “是啊,”孟和音适时插进话去,语气中带着些尖酸的味道,将“练手”之事做实,“不过是练练手而已,你可是对我下了死手呢。” 就像是没想到孟和音会当着高桥的面说这些,明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露出几分羞惭的神色来。 他们两做了一出好戏,然后这场戏唯一的观众——高桥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场戏上面。 高桥将明容的脸色变化看在眼里,心道这对主仆尊卑部分难以成器,但脸上还是笑嘻嘻,“原来如此,实在是寨中简陋,亏待了二位。” 高桥说话的语气算不上狗腿,但也多多少少有些讨好的意思,明容看高桥这种神色,偷偷与孟和音对视一眼。 高桥这样好声好气,百般讨好,莫不是有求于他们? 于是两个人都放松下来,不约而同地抱起手来,好整以暇地等待着高桥的花样。 高桥见两人都不言语,似乎是默认寨子里亏待他们了,心中有气,但还是忍住不发作,对着孟和音道:“姑娘,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事相求。” “哦?”孟和音挑眉,原本以为是与明容有关,却不想竟然是找自己的。 “咳。”孟和音清清嗓子,挂上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大当家,有什么事我可以效劳的?” “说来惭愧,”高桥抬眼探了探明容的神色,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才接着道,“这个人你也认识,纪娘子。” 听闻这事有关纪乔,孟和音也警觉起来,不露声色道:“纪娘子怎么了?” 高桥为难地咂咂嘴,十分难以启齿的样子,顿了一下才道:“纪娘子需要一些东西,可是她身体不便,因而想让姑娘进城帮她采办一番。” “好啊。” 高桥说完,本以为孟和音会扭捏半天,或者推辞一番,万万没想到孟和音就这样爽快的答应了。 高桥眨了眨眼,问道:“姑娘真的愿意帮这个忙?” 孟和音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不要显得太开心,端肃道:“当然,纪娘子相助过我,我理当报答一下的。” “这就好。”高桥也短暂的开心了一下,紧接着就看见还杵在旁边的明容,顿了一下,“公子可要和姑娘一同前往?” 明容不做声,心中在想高桥这样做究竟有何目的。 高桥并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了攻城的计划,但却要在攻城前夕把自己放回城中去,那必然是有什么比攻城更重要的事情。可是要论比攻城更重要的东西,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后山的宝贝了。 想清楚了这一关窍,明容怎么可能还会如高桥的心意,他摇了摇头。 高桥一楞,语气有些严肃起来:“公子不与姑娘同往吗?” 明容再次摇头:“女儿家的东西,我跟着做什么?” 高桥心中警铃大作,明容赖着不肯走,必然是知晓了后山的秘密。此事机密,即便是上级军官,没有真正的军令也不可以让他染指。 正准备再劝之时,忽然听见孟和音的声音。 “公子,你就同我一起去嘛。”孟和音拽着明容的袖子,摇啊摇。 在高桥看不见的地方,孟和音的手指轻轻敲着明容的手腕。这是他们方才商量好的手势,若是情况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便以此示警。 而在高桥的眼里则是,随着衣袖的晃动,明容脸上的坚决也渐渐消散。 孟和音接着道:“你不是早就嫌弃寨子无趣了吗?” 明容略一思索,从善如流应道:“说的也是,那我便跟着你走一趟。” 警报解除,高桥松了一口气:“如此甚好,事情紧急,两位尽快下山。” 两人离开时,孟和音仍抓着明容的袖子。 高桥看了一会儿两个人的背影,由衷感叹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啊。” 若不是这小子有个重要的身份,就凭这种纨绔子弟的模样,哪里能做他的上官!自己九死一生才得来的机会,不过是人家一块镀金的板砖罢了。 高桥又感叹了一下自己的身世,也长吁短叹的离去了。 另一边,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明容将孟和音的手拿起来,悄声问道。 “方才是什么意思?” “你看不出来吗?”孟和音眼带笑意,“他在怀疑你,若你真的强行留下,只怕之后再也进不了后山半步。” 明容轻哼一声,“若是我想进,岂是他能拦得住的?” 孟和音笑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 眼前的孟和音笑得灿烂,明容有那么一瞬间想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但最终也没有动作,而是道:“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要我一起,不也趁了你的心愿吗?” 孟和音哈哈笑了起来,“果然瞒不过你啊。” 明容说的确是实情,她若一人回城,单单凭借琼州那些县兵想要守住县城,虽然不是不可能,但也是地狱难度。即便可以靠自己勉力守住,那她也决不可能再去抢夺宝贝了。 若是她有得力的人手倒也可以一试,但她没有。因此,将明容放在自己身边才是最优解。 让她意外的是,明容明明看穿了她这些小把戏,却还是欣然接受了。 孟和音忽然认真地看着明容,却恰好撞见一双同样认真的眸子。 …… 这是比方才更尴尬的尴尬。 最终,孟和音道:“你说他怎么回事,为什么忽然要我们离开寨子?” 第五十章 好盟友和坏盟友 孟和音的话一出口,明容就笑了起来。 看见他莫名其妙地笑出声,孟和音表示不解。 “你笑什么?” 明容眼眸一垂,些微靠近了些,道:“你真的想知道吗?我……” 眼看着明容的表情都有些荡漾起来,孟和音飞快抬手阻拦。 “不,不,我不想知道。” 明容好声气地站回去,还十分贴心地跟孟和音拉开了一段距离,做了一个缝上嘴的动作。 孟和音自在了些,明容便说回正经事。 “他让我们下山可以理解,但他找的理由是让你帮纪乔买东西?” 明容的口气并不算是友好,仔细听的话能感觉出丝丝嘲讽的味道。 确实,在这种紧急的事情面前,凭借买东西这种理由出去,都显得太不现实。然而…… 孟和音想到昨日纪乔过来时失魂落魄的样子,她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而自己和明容当时并没有提出解决的办法,所以…… 纪乔是自己想了一个主意,假借采买东西的名义入城,实则是去城中传递消息。 “你找的这个盟友,做事倒很积极,不过就是没什么脑子。” 明容显然也想通了这一点,摆弄着自己的手指阴阳怪气地道。 孟和音几乎瞬间明白了明容的意思,他不过是在赌气之前说别人比他强,又想暗示自己没他不可罢了。 “主动做事情的盟友已经很难得了,总好过某些只会利用我,却不肯帮我个小忙的盟友~”孟和音也学着他抠抠手指,轻轻吹了一口气,“况且,她的办法奏效了不是吗?” 莫须有的灰尘吹到自己眼前,明容假装嫌弃地挥了挥手:“瞎猫撞上死耗子罢了。” 孟和音笑笑,不理会他的酸话。 “你的坏盟友提醒你,在离开之前给你的好盟友交代一下,免得她又做什么傻事。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有死老鼠了。” 明容话虽然说得难听,但这也是实情。 这一次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能让高桥和洪绍同意由他们代她入城,可是若再有下一次,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怀疑纪乔别有用心。 “我们去一趟纪乔那。”孟和音道。 另一边,纪乔刚得知了洪绍带回来的消息,有些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洪绍小心地跟在她身边,时不时伸出手把可能威胁到纪乔的东西挡住。 “阿乔,你慢点!”再一次捂住了纪乔即将撞上的桌角,洪绍无奈道,“大当家已经把孟姑娘他们叫过去了,想必不会不同意的。” 说这番话之后,纪乔的神色并没有好转,依然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你不是说,他们可能有问题,不让我与他们亲近吗?”纪乔道。 这也不能怪她忧心忡忡,别人或许不知道高桥的态度,但她是知道的。 那一日洪绍说得很清楚,高桥也许已经开始怀疑起了孟姑娘,连后山都不允许他们靠近。既然如此放心不下,又怎么会让他们去琼州城呢?安知是不是在山下设好了埋伏,要置他们于死地? 如此一来…… 如此一来,自己又险些害死孟姑娘?! 想到这个可能,纪乔越发不能平静,只恨自己不能当着洪绍的面去找孟姑娘,因此坐立难安。 闻言,洪绍的鼻子有些发红:“咳,让他们去买点东西,应当无妨。” 纪乔皱眉道:“不行,若是他们从中做手脚,害死我的孩儿怎么办?” “你多虑了。”洪绍把纪乔拉过去,强行把她摁在椅子上坐着,“孟姑娘率性可爱,你之前又那么喜欢她,她不会害我们的。” 纪乔还想再挣扎一下:“不行,不能让他们去,我自己去!” 孟和音和明容到达这里的时候,纪乔和洪绍两人仍在争论着,谁也没有让步。 “纪娘子,我来问问你都需要些什么东西。” 孟和音的声音从外面传出来,就好像犹如给纪乔吃了一颗定心丸,使她瞬间平复下来。 纪乔立即起身去迎他们,吓得洪绍又是一番“小心小心”。 “你们俩怎么来了?”纪乔问道。 纪乔的面色古怪,明明脸上挂着开心的笑容,但眼尾和嘴角多多少少流露出担忧来。 “纪娘子不是要采买东西吗?大当家要我们为纪娘子效劳。”孟和音眨了眨眼睛,开朗道,“快让我感谢感谢你!” “谢我?这又是从何说起?” “当然是谢谢纪娘子给我们出去的机会啊!”孟和音道,“整日待在寨子里,无趣得很。要是再不出去透透风,我都快要长蘑菇了!” 说话的时候,孟和音熟络地抓过纪乔的手,姐俩好的揉了揉。 “哦,哦!”纪乔明白过来,便也跟着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本来还担心会不会麻烦到你……” 目光扫到身旁的洪绍,纪乔口气便带上些许勉强。 “孟姑娘可方便?”纪乔假装试探道,“若是不方便,我的东西也不用那么着急……” “方便,方便。” 纪乔终于不能再推辞,于是低声道谢。洪绍以为她已经无奈妥协了,便扶着她的身子,对着孟和音感激道:“多谢姑娘。” 几人坐在一起,纪乔说了几样需要的东西,孟和音一一记下。女儿家事务琐碎,明容等得不耐烦,便出去在四周走来走去,洪绍见状也跟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纪乔和孟和音两人。 洪绍一走,纪乔就焦急道:“姑娘,你们真的要进城吗?” “嗯。”孟和音点头,见纪乔神色不对,又道,“怎么了?” “你们此去,恐怕有危险。” “哦?他们有什么计划吗?” “我不知道。”纪乔摇头,然后道,“只是先前高桥明明怀疑你们,却又在这个时候支出你们去,也许是想置你们于死地。” 孟和音挑眉,她倒没有想到是这个原因。纪乔并不知道明容的身份,也不知道高桥对明容十分顾忌。因此产生担心也很正常。 想清楚了之后,孟和音释然一笑:“不用担心,我们有分寸的。” “是吗?”纪乔将信将疑,“姑娘心中有数就好。” “不过……” “不过?”纪乔好奇地看着她。 “这里面倒确实可以做些手脚。” 第五十一章 两只毛毛虫 在孟和音说出那句话之后,屋子里便充满了阴谋诡计的味道。 孟和音想到了些什么,眯眼笑了起来,对着纪乔招了招手。 纪乔将耳朵凑过去,两个人小声絮叨了一会儿。 明容本想试探着再往后山走走,可是每每稍微靠近一点,便会看见两侧凭空冒出来一堆堆守卫,弓箭已搭在弦上。而身后不远处,也跟着一个跑得飞快如同幻影的洪绍。 很显然,自己再多走一步,数箭齐发,自己会死。 明容在心里默默给高桥记了一笔,果然开始防着他了。而后潇洒转身,对着洪绍豁然一笑:“二当家,今日不用去练兵吗?” 洪绍道:“我寨中儿郎精壮,即便我人不在他们也不会懈怠。” 明容点头,对洪绍的自夸表示肯定。 洪绍也点头,对明容的肯定表示肯定。 随后两个人就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明容瞪着他,他也瞪着明容。 直到纪乔的一声呼喊才把他们扯出这种诡异的情况。 “阿绍!你过来一下。” 纪乔站在门边喊着,孟和音站在纪乔旁边,保持着一段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距离,两手叉腰歪着脑袋看着明容。 “什么事?”洪绍走过去,问道。 “我想了想,所需物品众多,不如再派一个人拿东西。” 看着洪绍眉头渐渐锁紧,纪乔凑了过去,贴着洪绍耳朵小声道:“我实在不能放心就他们二人,派一个人去看着他们,以防他们做手脚。” 这个理由倒还可行,洪绍仍然有些犹豫。 纪乔又道:“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许是我们唯一一个孩子了……” 洪绍眼一闭,心一横,道:“我去找大当家。” 话音未落,洪绍就要离开,纪乔又悄悄扯住了他的衣袖:“让怀年去,那个孩子甚好。” 洪绍心里虽然有一些不快,但也还是答应了下来。 离开时,洪绍对着孟和音和明容行礼:“两位再跟随我去一趟前厅。” 孟和音爽快跟上。 明容走在孟和音身边,见她志得意满的样子,问道:“你又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秘密~” 前厅里,高桥刚听完在寨子外面巡逻的山匪前来汇报。 “琼州县仍在戒严,平民出入城门皆需要路引,据说两日前被扣在城内的农夫,今日都还没能领回去。” “这薛泾小儿,到底想弄出些什么幺蛾子。” 高桥这般想着,又感觉到事情有些棘手起来。那一日县兵攻上来后,琼州城就进入了戒严状态,平民出入城门都需要有凭引,若是没有的话就会被扣押,要家属去县衙或是里正处请来作保的人才能把人领回去。 若琼州城一直如此,攻城时少不得一番鲜血…… 高桥正思索着,洪绍就带着孟和音和明容过来了。 看见明容那张看似温文尔雅的脸,高桥感觉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突突地跳。 “又怎么了?” 洪绍走上前来耳语一番,高桥皱起的眉头松开又皱紧,皱紧又松开。 高桥的眉毛就像一肥一瘦毛毛虫扭来扭去,高桥古铜色的脸庞便如同一片被两条黑虫蛀空了的枯叶,而那两条毛毛虫还在不停扭动。 孟和音看见了高桥的眉毛,忍俊不禁,捂着嘴巴偷偷笑了下。 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就被明容注意到了,悄悄戳了一下她的腰。 孟和音一颤,抬头:“你干什么?” “你笑什么呢?” 原来是问这个,孟和音眼睛骨碌一转,悄声道:“眉毛。” 明容也向着台子上的两人看过去,果然也注意到了高桥的眉头,也微微哂笑。 被笑话的当事眉像是感觉到了不友好的氛围,渐渐凝固住不动了。高桥已经理清了洪绍所言,心中大骂纪乔多事,表面却不显分毫。 “贤弟,我不瞒你。这些都还算是小事,真正的困难在于,他们也许进不去县城。” 洪绍不解,高桥便把琼州县戒严的消息告诉了他。 他们也许根本就进不了城,相较而言,谁去城里的确都是小事。洪绍也愁眉不展,不死心地提出建议:“我们宅中没有一个在城中有身份的人吗?” 高桥下意识摇头,想着想着却忽然反应过来,两眼放光地看着洪绍:“等等!” 洪绍莫名有些害怕,道:“如何?” 高桥的两条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又恢复了之前英武的模样。 他忽然想到一个人。 那一日县兵攻上来时,他们曾经俘虏到一个小头领,那个小头领独自一人来救薛泾的儿子,想必地位不低。 可是后来审问的时候,除了薛泾的住所之外什么都不肯说,便一直在牢房里关押着。 如果是以他的身份进入县城必然没有问题,他对薛泾恨之入骨,也不知道寨中的计划,若有可能,甚至可以在攻城之前就杀了薛泾。届时……琼州县还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哈。 高桥在脑海中喈喈地怪笑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快乐已经溢于表面,然而与内在的快乐不太一致,呈现出一种十分变态的神色,已经到了一种就连洪绍都觉得可怕的地步。 “大当家?” “哦。”高桥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道:“把那个什么宰带过来。” 为什么高桥怪笑一阵之后事情的走向就不太对劲了? 孟和音有些疑惑地看着门外。 这时,明容好死不死地贴过来,“怎么,计划失败了?” 孟和音对他翻个白眼作为回答。 不多久,一个身着单衣的健壮男子被两个山匪押着上来,孟和音见到那男子的一瞬就从眼睛里冒出闪闪星光。 看着那男子一步一步有些虚弱地走近,明容不知不觉双拳紧握,上下牙互相切磋,发出咯咯的声音。 是那个守将! 孟和音简直开心死了。深深感觉自己被天道所眷顾,这简直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若此时白珠子清醒的话,必然会得意扬扬地说:“毕竟我就是天道本身……” 它的话一定不会说完,因为孟和音不可能让他说完。 这边的两个人欣喜还是愤怒根本不能影响另外两个人,洪绍一看见带上来的人就大大的疑惑住了。 第五十二章 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此刻天光并不明朗,因而前厅中的局势显得更加混乱不已。 让两个山匪退下去之后,高桥无视在场所有人的惊讶,对着宁宰道。 “听看守你的人说,你想回城?” 宁宰抬起头,余光瞄了一眼孟和音,才道:“我不想回城,难道想与你们这些匪盗为伍吗?” 高桥也不生气:“那我放你回城。” 四张惊讶的脸看着高桥,高桥不以为意。 洪绍忍不住插嘴道:“大当家,他是县兵。” 高桥充耳不闻。 好半天之后,宁宰抿唇,有些紧张的样子:“当真?” “我有一个条件。” 大家这才放松下来,凝神细听高桥的条件是什么。 “我要你回城,杀了薛泾。”高桥道。 宁宰身躯僵硬,细看却能发现他的眼鼻和嘴唇都在微微颤抖着。 “三日之内,薛泾若不死,我便攻进琼州县,亲自杀了他。” 宁宰吐了一口浊气:“为什么要我去?” “薛泾背信弃义,你不是也很厌恶他吗?”高桥凉凉道,“若是你没有动手,三日之后我便会攻进琼州城,亲自拿下薛泾首级,届时死伤便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了。” 高桥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刀,在手中慢慢比划着,威胁意味十足。 宁宰略一垂眸,沉声道:“好。” 目睹一切的孟和音和明容:…… 高桥达到目的,开心道:“你便跟着这两位一起,你可别想着逃跑,他们会监视你。” 宁宰回头,避开了高桥的目光之后,属于宁宰的气势才释放出来。他一双鹰眼直直看向孟和音,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洞穿。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可现在正面直视,不存在认错的可能。这明明是城中孟家的大小姐,却在此与匪盗厮混在一起,欺压乡民,鱼肉百姓。 宁宰越想越气,目光也就更加不友善。 孟和音见此,心中明明知道他是误会了,却碍于场面不能解释。 啊!长了嘴巴却不能解释,我要这嘴何用!孟和音内心的咆哮没有人知道。 商讨完去城中的具体事宜之后,几人依次退出去。 孟和音分明感觉到宁宰经过自己时发出一声冷哼,就好像一匹生气的马。 明容当然不会错过这种机会,贱兮兮地道。 “啧,你看上的人好像并不喜欢你哦。”顿了顿,故作遗憾道,“唉,真是为你难过呢,对了,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 孟和音甚至都不知道宁宰的名字! 想到这一层悲惨的事实,孟和音攀住明容的肩膀,捏了捏:“刀,补一次就够了;心,扎一次就该停了。” 明容肩膀还有之前打斗时留下的伤,被这么一搭还是很疼的。他不经意之间挪开孟和音的手,皮笑肉不笑:“疤,揭一次也就够了。” 孟和音再次在肩膀上拍了拍,明容吃痛闷哼两声:“你怎么是这种人?” 孟和音甩甩脑袋:“兰尼斯特,有债必偿~” 明容懵住了,不知道孟和音说了什么:“什么我死了,什么寨?” 话一出口,其实孟和音本人也愣住了。 她刚刚说了什么?“兰尼斯特,有债必偿”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你诅咒我死?”明容问道。 “应该不是?”孟和音假笑着回答。 “呵。” 明容愤愤不平地瞅了孟和音一眼,也大步流星地冲着寨子入口处去了。 孟和音不迭跟上,就是跟着跟着总觉得场面有些奇怪。明容现在这样子,怎么那么像负气回家的小娘子呢?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一幅画面。暧昧的烛光下,明容身着女装牵着手帕遮住半张脸,他本来就貌若好女,这样的装扮活脱脱就是一个大美人。 孟和音站在他身前,不自觉伸出手去摘他的面纱,而后明容忽然攀了上来,一双水眸越来越近,轻轻对自己说:“相公~” 啊!你不要过来啊! 孟和音被吓得浑身战栗,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就像是要将那个恐怖的场面打碎。 明容本来在前面走得飞快,他也知道孟和音就在身后跟着,甚至还有些得意。但是走着走着就发现不对劲了,并没有听见孟和音的脚步声,于是回头一看,孟和音正在打空气。 明容:…… 一阵无语之后,明容无奈道:“时间紧迫,我们要尽快入城。” 孟和音果然停下,面色复杂地看着明容,嘴上说着就来,脚上却没有动作。 明容道:“你怎么回事?快走啊。” 孟和音咬咬牙,向着他走过去,两个人中间隔了三四个人那么远。 看着孟和音明显是要划清界限的动作,明容气急反笑。谁知道孟和音是不是又有哪根筋搭错了,不过就是自己走到了她前面,就这么一小会儿,又开始犯病了。 两个人就保持着诡异的距离来到寨子门口等着宁宰。 等宁宰来到会合地点时,就看见两个奇怪的人在互相打量。明容一副“你有病”的模样,而孟和音则是一脸便秘的样子。 此去琼州城事关重大,但凡行差踏错一步,都会导致所有城中百姓的安危。宁宰心情沉重,根本不愿多生枝节。 于是走近了之后,宁宰找到一个两人之间的位置,以一人之力孤立他们两人,沉声道:“走。” 人已经到齐,这件事情便也真正的开始了。孟和音甩头,将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都从脑袋里甩出去,而后不顾宁宰吃人般的眼神,坚定地站在了宁宰旁边。 “我们走。”孟和音道。 宁宰也是身形颀长,身材比例皆恰到好处,孟和音与他站在一起,莫名十分般配,不像明容,高出孟和音许多。 此时宁宰正伸出手想把孟和音从身边推走,因而一只手伸到孟和音腰间,就如同搂着她一般。 明容忽然觉得有一股酸意自心脏开始蔓延,以至于五脏六腑都沉浸于一种难言的酸意。于是也不再看两人,转身就走。 明容走得很突然,孟和音想回头对宁宰微笑一下,互相了解了解,交流交流感情,方便之后给自己当一个好副将。 然而宁宰根本不理她,如同避瘟神一般快步走了。 第五十三章 二羊化炭 春日的天气反复无常。 日出时飘来的阴云不知何时被阳光撕碎,在天空排布成小块小块的云片,稀薄而能透光。 近来时常夜雨,滴滴答答将山林洗刷干净,而在日出前又着急撤去。在背面草木生发处,开出了一片又一片细碎的小野花,单个看并不明显,行走其间颇有野趣。 山间的小路泥泞,虽然不至于行走起来拖泥带水,也确实会让人脚底抹油,滑溜无比。三人迅速在林中穿行,时不时便传来明容的惊呼声。 几人很快便走到白北山的分界处。 另一侧山体依旧是光秃秃的,虽然有孟和音上次种下的树,但地面上却连杂草也无,还留下一处处雨水冲刷的痕迹。 孟和音顾自上前查看之前种下的树苗,这么多天过去,没有肥料滋养,它们依旧是刚种下时的样子。不过…… 孟和音注意到有些树苗的嫩枝上有些茶红的颜色,原来是初生的新叶。除此之外,树苗的枝干上都有着一连串细小的结节,仔细一看,正是尚未吐露出来的新芽。 她伸出手,轻轻在嫩叶上摸了下,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她是真的很高兴这些树苗都成活了。白珠子到现在都没有苏醒,但是它曾经说过,这些无声生长的草木,会悄悄地滋养它长大。 明容看见孟和音对着一棵树如此深情,皱眉道:“你在干什么?” 说着,明容随手抓过一棵树苗,左右翻看到底有什么玄机。下一秒就被一只爪子重重地拍了一下。 “啊!”明容吃痛,看向打他的孟和音,“你打我干嘛?” “离我的宝贝远一点。” 宁宰本来不愿意掺和他们的事,闻声也在四周看了看,这些小树苗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珍稀的树种,而且品相也很一般,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树而已。 “你出城就是为了这些树?”宁宰问道,孟和音出城种树时他刚好看见过。 这是宁宰第一次主动与自己搭话,孟和音意外又激动,立刻凑到宁宰身边。 “对。” “这有什么宝贝的?不过就是普通的树而已。”宁宰问道。 明容在另一边揉着手,悄悄竖起了耳朵。 “这个嘛……”孟和音眨巴眨巴眼睛,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种这些树,总不能说是为了等着救活白珠子。 宁宰认真地看着孟和音,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解释,而明容凑过来,身体背过去还在偷偷听着他们讲话。 孟和音的大脑飞速运转,不知不觉道:“首先,这些树可以净化空气,在它们生长的过程中,会吸收掉二氧化碳,释放出供我们生存的氧气;其次,这些树还可以保持水土,避免水土流失和土地沙化;再次,这些树可以防风固沙,让田地不再受到风沙天气的袭扰;最后,它们还可以卖钱……” 孟和音一番话讲完,明容和宁宰都有些僵住了,两人对视一眼之后,提出了宝贵的问题。 宁宰:“什么是空气?” “什么是养气?” “什么是水土流失?” 明容在一旁补充,“咳,别的我都懂,可什么是二羊化炭?两只羊化成炭?” “好问题!”孟和音拍手称赞道。 “真的吗?” 两个人满怀好奇地看着孟和音请求解答,明容还多问了一句。 “哪里好?是不是我的问题,抓住了这些树的根源!” 孟和音扯起嘴角:“这些问题好就好在,我也不知道那些是什么。”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宁宰和明容默契地对视一眼之后,转身就走。孟和音被两个人甩在身后。 孟和音觉得自己很冤。她的确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只是宁宰发出疑问之后她就下意识那么回答。当时的情况就好像是那些话并没有经过她的大脑,而是这副身体的本能记忆一般。 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那两个人已经走开一段距离了,孟和音叹口气跟上。 三个人就这样走下白北山,快到山脚下时,能看见不远处笔直周行的官道。 宁宰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脱离了落姜寨的范围。虽然此去城中也许危险重重,也许几日后会有危险来临,但只要身在城中,便是心有安处。 孟和音则是新奇地打量起四周来。 距离她上次来这里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几场春雨下过之后,这里也没有更得更有春意,枯死的树木仍然枯死着,荒废的农田也依旧荒废着。 与满目碧绿的白北山不同,山下的世界,除了道路两旁顽强生长出来的野花野草,没有任何一点春天的气息。 粗狂的风迎面吹来,在脸上划过一道道仿佛被刮开的感觉。孟和音终于意识到,自己重生在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她重生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落姜寨,在落姜寨中虽然被限制了一部分自由,但在那里的生活却是自由肆意的。她天天只需要去纪乔家里蹭饭,和明容打打架,需要思考的事情也不过是怎么从明容手中抢到宝贝而已。 下山之后却需要不断做出选择,她要怎么对那些人解释自己失踪的事情,她要怎么劝告县令组织防卫才能守住落姜寨的进攻? 当人从心里的山出来,就会发现自己面对着的巨大而真实的世界。 宁宰激动不已,加快步伐向着城中赶去,而没走几步就发现明容和孟和音没有动。一回头,看见孟和音蹲在道边,一只手在地上摸着什么。明容站在她身边,神情严肃。 “怎么了?” 宁宰走近孟和音手指摸索的地方,仔细察看着。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土地都十分湿润,若是有什么痕迹的话便会十分明显。宁宰看了好几遍,道路光滑,并没有什么可疑的踪迹。 孟和音却又挪到了一个有野草的地方,将野草翻开,露出雨后结实的土地,只是在光滑的表面,隐隐能看出鞋履的痕迹。 检查完这一处之后,孟和音又看了看别的几处地方,尤其是靠近野草的地方,几乎都有着同样的痕迹。 孟和音又检查了一下路中,也不顾脏不脏,用手抹开了表面一层被雨水浸湿的泥土,摸到熟悉的痕迹时,停了下来。 大概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孟和音站起身来,扯过一把野草擦了擦手,看向另外两人。 她这么一番动作,宁宰和明容早就紧张了起来,站在一起看着她。 “怎么回事?” “琼州城恐怕有问题。” 第五十四章 小明! 这番话一出口,宁宰和明容纷纷忘记了之前的那一点别扭,皆严肃道。 “有什么问题?” 孟和音走到官道边缘,指着方才察看的地方,道:“你们看,就在那些草的下面,全都是脚印。而这里……” 孟和音走到另一处,“和这里,每隔一步距离便有这样的一个凹陷。” 两人跟在孟和音身后,果然看见她所示意之处有一寸见方那样的小坑,但或许因为雨水浸泡过,并不明显。 “最重要的是道路中间,我摸到有车辙的痕迹。”孟和音严肃道,“他们在雨天行进,以为凭借雨水便可掩去踪迹。没想到的是雨量根本不足以完全掩去,再者此地人烟稀少,除他们之外并没有别的多人行动,所以才会被我发现。” 宁宰皱着眉头,深思不语。 明容倒是想了一下,抿唇道:“你说的‘他们’,指的是官兵?” 孟和音眸色深远:“也许是官兵,也许是另一支山匪。” 此话一出,明容并没有什么感觉,倒是宁宰心里咯噔一声。孟和音注意到了,却并没有说什么,领头向着城门前进。 一路上,宁宰都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踩空,险些摔上一跤。 孟和音便道:“进城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宁宰以为孟和音在问明容,并没有答话。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见明容的声音时,才反应过来在问自己。 “唔……没什么打算。” 明容挑眉。 孟和音眯眼道:“你真的打算杀了薛泾?” 她的语气算不上好,其间多少带了一点质问的味道。宁宰被说中想法有些理亏,也不吭声。 “在你决定之前,我必须得如实告诉你。无论你杀不杀薛泾,他们都会在两日后攻进琼州县城。” “你说什么?” 宁宰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明容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出于好心地对着宁宰点点头,佐证孟和音方才说的话。 “你若是真的杀了薛泾,县城内群龙无首,他们攻进来就更加势如破竹。若你没有杀掉薛泾,反正你也不知道具体的行动时间,他们依然可以杀你个措手不及。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孟和音接着道。 “果然是卑劣小人。”宁宰恶狠狠道。 孟和音有点想笑:“不然呢,跟你拟定君子协议吗?他们可是山匪!” 宁宰从未被这样嘲讽过,抬起头注视着孟和音的眼。 “那你呢,明明是冠绝琼州城的大家闺秀,为何要上山与匪盗厮混在一起?” 明容听着二人对话,忽然笑了起来。在收到了孟和音的一枚眼刀之后,识相地闭上嘴,观赏起路边枯树的纹理来。 “你可能有些误会,并非我受到优待,而是他。”孟和音指了指明容,随后面不红心不跳道,“况且,当时我们稍有不慎便命丧黄泉,假意投靠匪寨也是情有可原。” “长袖善舞,蝇营狗苟。” 宁宰给出一个犀利的评价。 明容在不远处深感赞同地点点头。 孟和音露出死亡微笑脸:好,很好,你们守将都这么有文化是吗? 不知不觉间,马上就要到城门口,远远地就能看见城门的轮廓。 孟和音照例环视一下四周,发现那些痕迹越靠近县城时便越少,显然是经过清理的样子。 如此一来,就应该是官兵而不是山匪了。 马上就要入城了,不知道会不会受到盘查。宁宰想到这一点,就找了一处地方开始打整自己的衣衫,好让自己看起来乱一点,以免受到怀疑。 整理好之后一出来,便被另外两人吓住。 只见那两人忽然间就光彩照人了起来,明容不知做了什么,衣衫光洁如新,整个人气宇轩昂,活脱脱一个高门贵公子。 而孟和音则不知道从哪找出了一件衣服,锦衣华服亦是美艳动人,即便发髻没有珠钗,周身气韵也如高门贵女。 宁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山匪衣服,忽然感觉有一种穷酸之气从衣服上渗进了自己的骨头里,与旁边那一对误入凡尘的璧人仿佛在两个世界。 然而,宁宰提醒道:“城门也许有守卫盘查,你们这样太过显眼。” 明容道:“不,越显眼越不容易惹人怀疑。我们表现得越是高贵难缠,他们越是不敢轻视,也就越不敢为难。普天之下,规矩只能约束那些普通人。” 明容仿佛真正放开了一般,神情高傲,尽散威仪。 他这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简直就像当面给了宁宰两个耳光。宁宰如鲠在喉,僵硬地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孟和音走过来,无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宰注意到孟和音的衣袖,上面绣着精致的暗纹,心知也许自己的一年俸禄,也买不起这样一件衣服,心下怅然。 “我也不想穿这个,太重啦。他借我的。”孟和音悄悄对宁宰道。 宁宰挑眉。 孟和音对他绽出一个极为温暖的笑,就像一个铃铛敲出的回声,不断撞向记忆最深的地方。 “咳咳。”明容用力咳了两声,“城门口到了。” 宁宰和孟和音都警觉起来,果然看见城门已经近在咫尺。 那边,城门开着仅容两人通过的缝,前面摆着几排拒马,又有数十名官兵在旁边镇守。此时正有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孩在守卫面前交谈,双方争执不下。 除了与老人争执的官兵,其余人都已经注意到了孟和音三人,纷纷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严阵以待。 孟和音抿唇,镇定地走近,一边走一边问:“这些人里可有你认识的同僚?” 宁宰摇头之后才意识到孟和音看不见,补充道:“没有。” 明容反倒是最轻松的人,一路向前没有丝毫犹疑,两人也就跟上。 三人走到城门前,就听见老人的哭嚎,孟和音侧头看去。 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正抱着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孩童放声哀泣:“三日了,已经三日了,再不去医馆他就要没命了呀!” 那边哭嚎声完全不影响这边的动作,一个矮个子官兵上前,打量了一下明容和孟和音,礼貌地向明容行礼之后才道:“来者何人,进城所为何事,可有字据,可有家属接应?” 宁宰没有想到这么复杂,还要字据和家属接应,就在他以为明容拿不出来的时候,就目瞪口呆地看着明容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 孟和音也有些不解,明容什么时候单独行动过? 那个守将接过字据,还行了个礼,“字据需要长官查验,稍等。” 就在明容转身对着孟和音得意一笑时,旁边传来了一声惨痛的哀嚎。 “小明!小明啊!” 三人看过去,那个老人被守卫推倒在地,而一旁的孩子摔倒之后面色涨红,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那架势,似乎一口气喘不上便会没命。 第五十五章 进城 被称作“小明”的孩子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老人慌乱地将孩子抱起来,两个人蜷缩在一起哭嚎着,在一众漠然的守卫面前,显得格外的无助而绝望。 孟和音草草扫了一眼,对明容道:“小明,你要帮助一下与你同名的这个可怜孩子吗?” 那对祖孙吵嚷声巨大,明容侧目而视,犹豫了半晌也没有回答。 就在此时,宁宰忽然走了过去。 “老人家,你先起来。”宁宰扶起了倒地的老人,又抱起那个孩子,走到守卫面前,“这孩子明显病重,为何不放他们进城?” 方才推人的那个守卫看了眼明容的方向,知道宁宰是和他们一起的,不敢得罪:“大人有令,此时正值山匪作乱期间,为了防止有奸细趁机入城,全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县城。” “尤其是这种长期住在城外,不常入城,又没有人为他作保之人。”另一个守卫补充道。 小儿哭声不绝,一边哭一边咳嗽起来。 宁宰摸了摸孩子的额头,面上越发焦急:“你看他们二人,一个老翁,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童,怎么可能是山匪的细作。” “还请大人网开一面,看在仁孝之义的份上,放这一对祖孙进城。” 宁宰抱着孩子,行动不便,但还是尽力地对着守卫深深鞠了一躬。老翁见那守卫的态度似乎也有所松动,便挤到跟前,拉着守卫的衣角悲戚地跪了下去。 “求求大人,求求大人!” 老翁一边哀求着,一边磕了几个响头。 那个守卫有些不自在,向身边同伴看了看,几个人眼神交流过后,都点了点头。 守卫道:“既然如此,你就要给他们二人作保,若因为这二人出了什么事情,你便承担一切罪责。” 宁宰点头之后,守卫问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在城中是何职位。” 宁宰抿唇。 不知道现在城中的情况如何,上一次攻打匪寨时自己被俘虏,若是城中正在通缉自己,事情就不太妙了。 宁宰犹豫的间隙,那边的守卫已经拿着字据走来了,对着明容道。 “明老爷,这边进城。” 另有两个守卫将门口的阻碍物撤了去,同时,就听见城门另一边传来一阵嘈杂,紧接着两个尖锐的女声传过来。 “大哥,你行行好!让我们出去找我家小姐!” “放我们出去!” 心思从那对祖孙身上收回来,对城内的嘈杂反应,明容根本不以为意,一只手抖了抖袖子,一只手去拉孟和音。 他的手在空中晃了晃,却摸了个空。 明容不解地去看孟和音。 孟和音正手忙脚乱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弄了好几缕碎发下来挡住自己的脸。 她刚才听得清清楚楚,城门内的两个人分明就是绿微和白渺的声音。不知道她们在城门守了多久,如果被她们抓到,就不好说再回到落姜寨了。 于是城门口的情况很僵持。城门里面的绿微和白渺想出来,但是出不来;城门外面的祖孙想进去,但是进不去;至于城门外面可以进去的明容和孟和音,因为某个原因迟迟不肯进去。 守卫挠头,这都叫什么事啊! 眼见孟和音就是不肯进去,明容忍不住出声嘲讽道:“怎么?先前的豪情壮志呢,现在连进城都不敢?” 孟和音被气得翻了个白眼,好在这个时候宁宰过来了。 “我的身份不便让他们知道,还请公子帮个忙。” “不……” 明容本来想拒绝,但是刚开口就被孟和音抢白。 “好啊,让他们一起。” 孟和音充满希冀地对明容眨巴眨巴眼睛,明容无奈,缴械投降。 “一起。” 于是一行五个人,宁宰领着祖孙两走到最前,孟和音紧紧拉着明容,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明容的肩膀上。 本来孟和音想靠在宁宰旁边,但是明容语气凉凉地给了她两个选择。 要么跟明容一起,要么自己走。就是不能和宁宰一起。 孟和音果断选择了和明容一起。 废话,里面站着绿微和白渺,她自己走被发现了怎么办? 几人慢慢走过了城门,而绿微和白渺仍在和守卫对线。 “放我们出去!” “再闹就关你们半个月!” 孟和音等一行人走过时,绿微和白渺停了停,仔细看这些人里面是否有孟和音的身影。 两人一个一个看过去,这五个人中只有一个女子,还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挡了个七七八八,根本看不见面貌和身形。而前面的祖孙哭哭啼啼,不知不觉注意力几乎都到那对祖孙身上了。 眼看着这一行人就要走过,绿微不舍地看着明容和孟和音几乎贴在一起的背影,道:“我总觉得小姐今天会出现的。” 白渺道:“你天天都这么觉得。” 绿微:“你觉得那个白衣姑娘是不是小姐?” 白渺仔细看了看,“应该不是,小姐不会与其他男子做如此出格之举的。”顿了顿,又道,“况且,我们就在这里,若真的是小姐必然不可能对我们视而不见的。” 绿微看着孟和音渐行渐远的背影,惆怅道:“可我真的觉得她好像小姐啊……”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白渺真相了。 孟和音不会那样做,但是这个孟和音就不一定了。 几个人一起走着,拐进一条巷子之后,孟和音立即从明容身上弹开,明容注视了孟和音一下,并没有言语。 宁宰道:“我带着他们去找医馆。” 明容拦住了他,宁宰有些紧张起来,目光不善地看着明容,明容也不想解释,同样不善地看着宁宰。 看着两个人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孟和音小声调停:“别误会,还有人在跟着我们。” 宁宰惊讶,四处看了看,孟和音赶紧扭过他的头:“别四处看,继续往前走。” 宁宰果然继续往前走,老翁抱着哭累了的孩子咽了一下口水,心忽然慌了起来。 这几个人鬼鬼祟祟,不会是什么可疑的大恶人! 宁宰看着老翁忽然抖了抖,步伐渐渐僵硬,以为他在担心孩子的病症,道:“孩子的病拖不得,我得带他们去医馆。” 孟和音看向明容:“你安排的地方在哪,茶馆?” “你怎么知道?”明容挑眉,看着宁宰笑了笑,“走出这条巷子左拐,直走出两条巷子再左拐,那东边就有一家医馆。” 宁宰早就感觉到了明容对自己的态度并不友善,因此也只是冷淡地应了一声:“嗯,多谢。” 明容没回,十分不客气。 第五十六章 一切都是巧合 几人在一条小巷子中分别,宁宰带着那一对祖孙去寻找医馆,而孟和音则跟着明容回到了无名茶馆。 孟和音再度来到无名茶馆前。 这里一往如常,无论是材料还是匾额都是一副平平无奇的样子,门前台阶崭新,显然是并没有多少生意。 明容径直走了进去,孟和音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环境,也跟了进去。 “公子!你回来了!” 孟和音刚走进茶馆的门,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 她抬眼看去,一个衣衫精致的小厮正走到明容身前欣喜地询问着,小厮也是唇红齿白,油头粉面的少年郎。眉眼圆润,多少有些憨直幼态的样子。 少年郎正是苍庚。 苍庚第一眼见到孟和音时就微微一愣,然而跟在明容身边多年,早已经会熟练地掩藏自己的情绪。于是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便显露出一个专业属下的素养: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 总而言之,主人的事情,绝不多问。 面对着苍庚的嘘寒问暖,明容终于露出少有的轻松神色来。 在落姜寨这么多天,身边从来没有可信之人。哪怕有孟和音作为同盟,也不得不小心提防。这样的日子总会让人感到心累,此时看见苍庚,就算是表现得再漠然也难掩内心的欣喜。 于是明容对着苍庚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势揽在一起上二楼。 苍庚被明容勾着肩膀,也十分开心,边走边道:“公子劳顿已久,我立刻安排下去为公子洗尘……” 明容刚想夸赞苍庚几句,还没有出声,就被孟和音插嘴道。 “麻烦也帮我准备一份,多谢。” 在落姜寨条件有限,孟和音也早就想好好洗漱一番了。因为这确实是她心中所愿,所以这要求提出的十分自然,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明容和苍庚闻言,都十分意外地回头注视孟和音,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好意思。一个女子,还是孤身在外,不设防也罢了,还如此大大咧咧,真的不怕吃亏吗? 孟和音不以为意,对着明容挑眉。 “公子总不至于舍不得一桶水?” 苍庚反应很快,直接以眼神询问明容,明容扯扯嘴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孟和音达成心愿,快乐地到被安排的小房间去休息不提。 时间飞逝,明明还未曾做过什么,半日已过。 梳洗过后的明容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连带着早上因为孟和音而起的郁闷心情也都一扫而空,想起了此番进城来的目的,心知事情已经不能再拖。 于是把苍庚叫进来问道:“她呢?” 眼下这里并没有别人,苍庚便不再是那个行事稳妥的好属下。他并没有回答明容的问题,而是眯起眼睛,贼兮兮地贴近明容。 “公子此番出城收获不小呢。” 明容一听这话,再看到苍庚那贼兮兮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用手那么一推,把苍庚推开。 “收起你那些想法。我跟她没有关系,只是刚好在匪寨中遇见她,都是巧合。” 苍庚本来只是想炸一炸明容,但明容这样回答却很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于是苍庚语调上扬:“只是巧合?” 明容甚至郑重地点了点头,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 然而苍庚完全不吃这一套,他家公子有多能装,他自己是见识过的。 “那可真是太巧了呢。” 明容挑眉,直觉苍庚的话中有一丝危险的味道。 “在那位小姐来到茶馆之前,公子整日待在茶馆听闻民意;而见过那位小姐之后,却想着出城实地考察呢?” 苍庚把“听闻”和“实地考察”几个字念得很重,明容的面上又渐渐泛起绯红。 “这……”明容咬牙,发觉自己不能太惯着苍庚,让他继续说下去自己的面子往哪放,便恶狠狠道,“你有完没完?” 苍庚见好就收,赶紧闭嘴,还作了几个揖以示悔过。 明容刚松下一口气,就听见苍庚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巧合!这真是太巧合了!” 明容实在按捺不住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在苍庚的头上敲了两个爆栗子。 苍庚为他的任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看见苍庚一张苦哈哈的娃娃脸,明容感觉方才的窘迫都已经有了出处,靠坐在椅子上懒洋洋地问:“老实了?说,她呢?” “她是谁?”苍庚赌气道,在看见明容伸出两根弯曲的手指时默默改变了说辞,“那位小姐早就洗完了,又要了一件男装和一些凝胶胡须之类的玩意儿,现在还没出来。” “男装和胡须?她不会是想……” 明容正这样想着,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茶馆二楼一向根本不允许外人上来,此时能够在外面行走还来敲门的除了孟和音根本没别人。 明容点头,让苍庚过去开门。 谁知门一打开,苍庚就惊讶地“啊”了一声,明容也向着门口看过去,一时间也有些惊讶。 只见孟和音穿着一身褐色的男子长袍,头发全都向上挽起,带了一个简单的发冠。而她的下巴则满满的长了一圈络腮胡子,就连眉毛也变得十分浓长而杂乱。 脸上错乱的毛发完全掩盖住了她精致到浓艳的五官,使人根本无法记得她的五官,只记得她浑身粗犷的气质。 一言以蔽之:现在的孟和音看上去就像一个没读过什么书的大老粗。 明容咂了咂嘴,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孟和音看到他们两人的反应,明白自己的易容已经达到了效果,十分满意地点点头。 “多谢这位小兄弟,不知该如何称呼?” 她这一出声,两人才惊讶地发觉,孟和音竟然连声音都变了,沙哑的声音听不出来一丝女气。 苍庚短暂地惊叹一下,才答道:“我名苍庚。” “好名字!”孟和音毫不吝啬地夸赞道,一只手十分自然地伸到苍庚肩头拍了拍,一副哥俩好的样子。 来了,那种感觉又来了。 明容感觉到自己的眼中似乎不断地往外冒酸泡泡,就连苍庚那可爱的娃娃脸也开始招人讨厌起来。 不对,那是苍庚。 明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咽下去。 “你打扮成这样子做什么?” “当然是换个身份好办事啦!”说着,孟和音走到明容身边坐下,“我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哦?” “不过需要你帮个忙。” 明容挑眉,见到孟和音希冀的目光,感到十分受用。 “愿闻其详。” 第五十七章 暧昧 雅间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香,间杂着些许辛辣的味道。 孟和音有些不适应这种味道,吸了吸鼻子,道:“我不瞒你。这城中有大批军队的痕迹,我要找到他们,让他们即刻攻打落姜寨。” 她说话时并没有回避苍庚,因而苍庚听见这番话时第一个被吓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和音。 明容不露声色,内心正在仔细斟酌利弊,注意到苍庚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你有什么想说的?” 苍庚闻言,问道:“你怎么知道城中有军队?” 孟和音是来求人帮忙的,态度一反常态的好:“一路以来,路中有大批人马的踪迹。可是城门并没有被武力攻伐的痕迹,城门的守将也都换了一遍。城内道中无行人,家家门户紧闭,街头巷尾还有伪装出来的士兵看守……” “够了。”明容打断孟和音,一脸不想听她多唠叨的样子,“你说的这些太低级了,只要长了脑子,就能看得出来。” 孟和音不以为忤,吐舌一笑。 苍庚对孟和音的眼神渐渐变得崇拜起来。 “既然你也看出来了,不如再帮帮我这个忙?” 孟和音靠近,撞了撞明容的肩膀。 明容灵活地躲开,孟和音一愣,这么久以来,明容还是第一次躲开她的动作。 她不解地看着明容。 明容感受她的视线,嫌弃道:“你在身上涂了什么东西?怎么一股酸味。” 这么一来,苍庚似乎也发现了。自从孟和音进来之后,空气中便飘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酸味。 苍庚悄悄凑近一下孟和音,果然闻到那一股味道,十分嫌弃地撇过头去了。 孟和音嗅了嗅自己的胳膊,得意道:“怎么样?我让纪娘子用醋泡了两块布,是不是足够以假乱真了?” 说着,孟和音还对准了明容的脸,张起胳膊在他面前挥来挥去。 明容作势欲呕,飞快地逃开。 孟和音穷追不舍,两个人在房间里展开了一场追逐战。 苍庚乐呵呵地看着他们两人追逐,直到明容被追得没办法抓过他来挡枪,孟和音对两个人发动了无差别攻击,就此变成三人的混战。 最终,这场战斗以孟和音的醒悟告终。 “好了,我们还有要事。”孟和音停了下来,喘着气道,“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 明容站在距离孟和音好几步以外的地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道:“我可以同意,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你那两块布拿下来。” 明容以为孟和音会推辞一番,没想到孟和音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不仅如此,她甚至当着他和苍庚的面把手伸进了衣领里面。 “住手!”明容慌乱地转了过去。 孟和音动作一顿,笑道:“嗯?” “男女有别,何况这里还有我和……”明容话说到一半,想起什么,又把身边的苍庚抓过来背对着孟和音,“你就不能注意一下吗?!” 其实那两块布都隔在香囊里,拿出来的话很是方便。孟和音戴上之后其实也就后悔了。但是此刻明容的反应确实很可爱,引得她忍不住多逗弄逗弄他罢了。 这种念头一升起,孟和音就有了一个坏主意。 “完了。”孟和音惊呼一声。 “怎么了?”明容问道。 “它卡住了,我拿不出来。” 明容皱眉。 “你帮帮我?” 随着孟和音的话音落下,苍庚分明看见自家公子的脸渐渐染上一层红晕。 不过与他羞红的面部不同的是,他说话的声音恶声恶气。 “你自己回房去换!” “可是……” “没有可是!快出去!” 明容生气,背着身子还要伸出一根手指让孟和音出去,然而手却被一只柔软的手握住。 “可是我已经拿出来啦~” 明容应声回头,见孟和音手里拿着两个香囊,顿时大怒。 “你耍我?!” 第58章 无耻小人 天如洗璧,净澈如水。 琼州城北是一大片低矮的民居,几百户人家呈现出一种灰黄的色调,即便是春天来临,也没有带来色彩上的变化。 在整片民居的边缘,静静伫立着一座十分简朴的宅院,门口贴着一副对联,上书“财源滚滚随春到,喜气洋洋伴福来”,春联的质量并不是很好,下过几场雨后已经开始变成淡淡的橘色。 此时门内传来小孩的快跑声和笑声,还有妇人的叫骂声。 “宁致远,你功课做完了吗?!” 小孩很是调皮,也许是小小的捉弄了母亲一下,接着又传来一顿快跑声,伴随着小孩的尖声叫嚷,停下来时,就能听见妇人喋喋不休道。 “天天不好好读书,长大了可怎么办!” “我要像二叔一样当将军!……哎呀!娘你别揪我耳朵,疼疼疼!” 小孩的声音渐渐远了,宅院里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下来。 靠在院墙外面的人动了动。思索了半天之后,才鬼鬼祟祟地沿着墙根偷偷溜到大门口,四处张望一圈之后不着痕迹地敲了敲门。 “谁呀?”妇人应着门,脚步声渐近。 站在门口的人紧张地回头看了看身后。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来人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长相和善,面部都偏钝感,但是眼角略尖,便显得有些精明。 “小叔?”见到来人,孔妍愣了愣。 来人二话不说就要往屋子里走,孔妍反应过来,狠狠吓了一跳,赶紧探出头去在四周看了看,而后把门关好锁上。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才疾步走到来人跟前,将他拦在门外,急声问道。 “小叔,真的是你!你这些天来都做了什么?你可知官府在通缉你!” 来人这才摘下搭在头上的衣衫,露出一张英俊的相貌来,正是宁宰。 宁宰抿了抿唇,一副不知该如何说起的样子。 小孩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偷跑出来查看,刚好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叔叔就在门口看着,赶紧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宁宰。 “二叔,我好想你!” 宁致远抱着宁宰的腿撒娇,任他娘怎么说都不肯放手。孔妍无可奈何地看向宁宰,宁宰有些尴尬地把宁致远抱起来。 “二叔过会儿再陪你玩,你先去做功课行不行?” “不!”宁致远摇头,“我做完功课你又不见了!” “我保证这一次不会了,你信不信二叔?” 宁致远鼓了鼓下巴:“我不信。” “哦?你要是不信我,那我就不跟你玩了。” “不!”宁致远立马反悔,“我信你,二叔,我信你!” 宁宰笑了笑,把他放下来摸了摸头,“那就先去做功课。”、 宁致远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孔妍见宁致远走了,松了一口气,然后就看见宁宰一身褴褛的装束,不自觉扶额。 小麻烦走了,还有个大麻烦在这里。 幸好大麻烦本人,也就是宁宰非常有自知之明,主动道。 “嫂子,这边说话。” 两个人去到了客厅,在一张饭桌前坐了下来。 “嫂子,我不在的这些天里,城中出了什么事情?为何我一回来……” “就发现官府在通缉你,是?” 宁宰浑身一颤,皱起眉头,严肃地点点头。 “当日你们去白北山驱匪,千来个人怎么就输了呢?” 宁宰深吸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好在孔妍也并没有非要问出一个答案,接着道。 “他们撤回来之后,全都去县衙讨要一个说法。原来是薛大人的情报有假,于是大家也就算了。但是……” “他们发现你没有回来。” “你的部下说,双方交战激烈之时,你独自冲了出去……我们本来都以为你死了,薛大人十分悲痛,准备给你好好办一场丧事。” “谁知有个人出来揭发,你当时并没有死,甚至在交战之时你还避战不打,带着部下作壁上观。于是薛大人便审问你的部下,得知你果然不肯援助其他官兵,便认定了你是叛徒。” “若是死了,那便死了;若是还活着,抓到就处死。” 宁宰额头青筋暴起,他早就从高桥口中得知薛泾是个小人,却没想到他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分明是他让自己不参与两方交战,只需要带领精锐救出他的儿子! 宁宰重重地砸了一下桌板,气声道:“无耻小人!” 孔妍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关切道:“你大哥也是不肯信的,当面质问了那些人一番,如今被他人排挤,被派到苦丁巷当差。” “你现在回来了,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宁宰思索着。若是他不知道匪寨要攻打县城还好,直接找到那个狗官当面拆穿他,管他认与不认,大不了杀了他了事。可是如今知道了落姜寨的计划,怎么可能顺着高桥的心愿杀了薛泾让城中失守。 宁宰感到事情难办,挠了挠头。 孔妍见他面色铁青,显然被气得不浅,一时间也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在宁宰刚回来的时候就说这些事情。 “算了,别想了,大不了就在家待着,兄嫂养你一辈子!你这些日子在外面一定过得不好?吃过饭了吗,我去给你弄点。” 孔妍说着,就去厨房准备餐食了。 宁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明容,孟和音。 他们两人既然也知道落姜寨的计划,还是要在这种时候冒着危险出来,还无所顾忌地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自己。 由此可见,就算他们不是朋友,但也一定不是敌人。更有甚者,他们来琼州的目的,也许也是为了要阻止落姜寨的计划。 如此一来,自己可以去找他们合作! 他们此时会在哪里呢?宁宰开始思考路上的听闻。 明容曾经说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一个茶馆。城中的茶馆那么多,他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宁宰又开始仔细回忆他们经过的路线。 如果要经过这条巷子的话,能去的方向只有两个,而要在其中有茶馆必然不能太过偏僻…… 朱雀街! 宁宰想通之后,立刻出发。 孔妍端着热好的饭菜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宁宰的踪影。 第59章 桃花 朱雀大街街道宽阔,上面并没有多少行人。偶有细风吹过,带动些许落叶摇摆。 宁宰贴着墙根从一条巷子里面穿出来,前后打量一番之后才快速地走到街上。 方才他已经去了好几个地方,也许因为有官兵驻扎,好些茶馆都已经关了门。所以他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走到大街上一家一家地看过去。 只希望不要被官府的人发现才好。 宁宰在这边谨慎地行走间,脚步虽然没有明显的踉跄,但在有心人眼里还是能看出来他的慌乱。 有心人便是孟和音。 其实孟和音已经观察宁宰好一会儿了,只是因为宁宰上身披了一块布所以没有认出他来。 孟和音眯起眼睛,想要把宁宰看得更清楚一点。 这时明容收拾好了衣服走过来,见孟和音望着下面十分严肃的样子,也跟着看着街道上的行人。 只看了一眼,明容就露出不好的神色来。 “你对他还真是难忘得很。” 孟和音不明就里:“什么?谁?” 明容抬抬下巴,冷哼一声才道:“那不是宁宰吗?” 孟和音赶紧转过去,扶着窗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如果目光有实质的话,此时宁宰应该已经被扒光了。 孟和音看了一会儿,好像也看出了那么点意思,还是不确定地问一下明容:“他真的是宁宰?” 明容忽然有点不好的感觉:“你刚刚真的在看他?他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比寻常人稍微好看那么些许……” 明容语气的酸意都快溢出来了,而孟和音浑然不觉,或者说她就算察觉到了也并不在意。 “你看,”孟和音招呼明容,“他像不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明容也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倒是有可能。” “那他在找什么呢?” “你可别忘了,这里是朱雀街,县衙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明容如是道,“也许他还是想先杀了薛泾。” “不可能。”孟和音反驳。 “如何不可能?你才认识他几天,就这么了解他,” 孟和音轻轻咬了下唇,道:“是与不是,叫上来问问就知道了。” 说着,孟和音在房间里四处打量,最终瞄准旁边矮几上放着的一瓶花。花瓶是素净的白色,纯洁剔透,没有一丝图案和杂色,里面插了两株桃花,相映相谐,很有情趣。 孟和音的目光一在那里停住,明容就知道他要做什么,眼疾手快地将花瓶拿起来,而孟和音反应更快,绕了一下便将花瓶从明容手里拿走,眼看着就要扔下去。 明容握住她的手腕。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拦住我?”孟和音道,作势欲松手。 明容道:“这个瓶子价值连城,换一个砸,行不行?” 明容脸上充满着即将失去宝物的心痛,然而孟和音对此没有感觉,两根指头已经离开了花瓶。 “慢着!” 孟和音不爽地看着他,手腕不停想挣脱明容的桎梏。 “你若是把它砸了,我就立马告诉高桥你准备带人去攻打他们。” 不得不说,这番威胁十分有用。孟和音典型的吃硬不吃软,你求她的话只会让她更得意。 果然,孟和音缓缓放开手,明容小心地把瓶子从窗外接回来,刚拿到手里,就看见孟和音抽出了瓶子里的一支桃花,然后如同掷飞镖一般将花投到了宁宰面前。 身边有破空声传来,宁宰下意识伸手接住,就感觉到一根粗糙的东西落到手心,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根开得正艳的桃花枝。 宁宰立即向着花来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临街的一面窗户旁边,一个须发旺盛的男子正在那里微笑招手。 宁宰有些惊疑,自己莫不是被发现了?紧接着,又看见那男子身边出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白衣人飞快地从窗边划过,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宁宰也能认得出来,那个人就是明容。 如果这个人是明容的话,旁边那个人……为什么不是孟姑娘?这么一想,就发觉了不对劲。 招手的男子虽然须发旺盛遮住了大部分的面部,然而鼻子却暴露在外。一张那么粗犷的脸却有那么精巧的鼻子,显然不合常理。 心中有了猜疑之后,看着那男子便处处都是破绽,显然是个女人扮的。 和明容在一起的女子,必然是孟和音了。 向上看去,孟和音仍在微笑挥手,宁宰不知不觉也生出一股喜意,鬼使神差地将桃花凑到鼻尖嗅了嗅。 这一幕并没有被孟和音看到,因为她已经跳着要去楼下迎接宁宰了。 明容倒是把这一动作看了个完全,心里再次涌上一种不舒服的情绪。他的手里还拿着那个花瓶,而今却满脑子想着与其让孟和音丢花,还不如扔个瓶子下去。 很快,孟和音就带着宁宰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来到明容的雅间,苍庚跟在他们身后阻拦没有成功,对明容十分歉疚的样子。 “孟小姐非要上来,我没拦住……” 明容摇了摇头,示意他出去。 屋子里便只剩下孟和音宁宰和明容三人,宁宰和明容互相对视一眼,都对对方的出现很不满意。 但是孟和音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大咧咧地坐下来问:“你找我们有何事?” 宁宰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你们?” 孟和音勾唇一笑,并不详说,只道是看他出现在这里,猜的。 宁宰就也坐下来,道:“官府正在通缉我,我必须想办法拆穿薛泾的真面目。” 明容道:“我们来此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帮你杀薛泾。” 这句话说得十分严厉,而孟和音也终于赞同了明容一次,跟着点点头。 宁宰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先一起解决匪寨攻打县城之事,之后我再去找薛泾算账!” 这倒是可行,孟和音点点头。明容虽然不喜欢宁宰,但是也没有什么反驳的话好说。 不对,明容忽然想到一点,道:“有一个问题,你若是在被通缉,如何跟我们一起行动?” 原本宁宰也有些担心这个方面,但自从看见孟和音的装扮之后便放下了心。 如果不是他之前见过孟和音,再加上心中有了猜疑。看第一眼,没人会发现她是个女子。 既然她身为女子都能变成一个完全不同的男子模样,他本身就是男子,乔装成另一个男人岂不是很容易? “不知给姑娘乔装的是何人,能否帮我也乔装一番?”宁宰道。 话落,就看见孟和音露出的一双眼睛笑意盈盈的。 “在下不才,你刚刚说的人,正是在下。” 第60章 家园 一盏茶后,三个人前后出了茶馆来到朱雀街上。 一个人长身玉立,白衣翩然不染凡尘。一个人高大健壮,眼眸锐利但没有眉毛。另一人比他们更矮一些,满脸胡须,全身横肉。 虽然他们出来的状态很轻松,但是此刻宁宰却感觉到自己的眼睛上方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方才,孟和音给自己乔装改扮的时候,研究了半天都不能下手。最后在明容的再三催促下才不情愿地打算刮掉自己的眉毛。 然而刚刮了几下剃刀就坏了,明容说什么也不肯浪费时间去找,剩下的眉毛都是孟和音一根一根拔下来的。 想到拔眉毛的疼痛,宁宰有心有戚戚焉,不小心与孟和音对视时,都不自觉地抖了抖。 他们两个人伪装成了明容的侍卫,孟和音就在他身边,当然注意到他的状态。 于是孟和音揽过宁宰的肩膀,安慰道:“你别难过,我有一个生发的秘方,你用上几天药,眉毛就都长出来了。” “咳咳。”明容咳嗽两声,显示了一下存在感之后独自大步走远了。 孟和音和宁宰跟上。 自城门处往西,便是苦丁巷。苦丁巷是一大片设施简陋的民居,有许多破旧的庙宇和宅院被废弃于此,道路残破,间生杂草,寻常只有一些乞丐之流才会踏足,而今这里却驻扎了满满当当身披硬甲的官兵。 以苦丁巷为中心,上下两条巷子所有地方全都以屏障隔离,那些官兵们自从前几日搬入便吃睡都在此处。至于本地的居民,基本都被赶到了城南边的空地中,草草给他们发了些帐篷就算了事。 孟和音来到这里时,正好看见巷口两侧都挂着一只铃铛。造型古朴,也并不珍贵,就是两只普通的铃铛。 巷口没什么异常,三人安静地走过去。当他们走过时,无风无浪,那两只铃铛却响了两声。 “叮铃~” 清脆而又急促,就像是什么开始时的信号。 三人都紧张了一下,在周围看了看,但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事。”孟和音转过身,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吓死我了,这铃铛忽然动起来,我还以为有人来了。” 明容和宁宰也点点头,刚刚他们也有些微的紧张。 几人赶紧走过了巷口,转身进入了一个废弃的房屋中。这件废宅并没有门,墙面垮塌了大半,但好在格局仍在。三人走进了里间,几堵半墙也能刚好挡住他们不被外面的人发现。 “方才我们走过的几条巷子围起来的区域,就是官兵驻扎的地方。”宁宰道,“从上到下,共有六条巷子的人,一条巷子约有八户,一户五十人,算下来可能有两千余人。” 孟和音呼了口气:“出动了这么多人,看来此次对落姜寨是势在必得了。” “接下来怎么办?”明容道,“按照你原来的计划,恐怕有点不可行。” 孟和音原本的计划是他们几人在官兵中制造内乱,再把锅甩到落姜寨的山匪身上去。可是眼下竟然有这么多的官兵,驻扎的地方也都首尾相携。 若是他们真的那样行动,恐怕还没等行动就会被发现。就算武力值碾压那些官兵,可是被发现之后让他们出城就难了。 且不说他们是否有机会说,即便他们告诉了官兵实情,也有可能会被认为是落姜寨的一个陷阱。 “我们直接告诉薛泾的话,他会听我们的吗?”孟和音道。 “不。”宁宰摇头,看孟和音有迷惑之色,解释道,“薛泾为人极其自私,若直说两日后落姜寨倾巢出动来攻打琼州,他必然会将城中守卫早早带离,救出他的儿子两人一起逃之夭夭。” “这样吗……”孟和音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鄙夷,“那还真是卑鄙啊。” 明容不自觉用指尖敲着墙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照你们这么说,既然怎么都不行,不如随遇而安,等着他们打过来,看薛泾怎么应对就好了。” 话音未落,宁宰就已经对着明容扬起了拳头,作势欲打。 “放任他们作恶,你把琼州百姓置于何地?!你难道没有父母亲人?!” 孟和音赶紧拦住宁宰,劝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他是外地来的,确实对琼州没什么感情。” 明容依旧悠然自得,冲着宁宰勾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简直就像是在说:“打我啊,来打我啊!” 宁宰看他这种无赖的样子,就更生气了。 而明容还不嫌事大的在那敲墙,越敲越轻快,最后甚至感觉弹起曲子来了。 “够了!” 一声来自孟和音的怒吼,把那正在斗气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有完没完,既然要跟着我干,就不要说些没用的风凉话,不要生些没所谓的气!” 宁宰憋气,不再言语。 明容还在那里露出一副欠打的样子。 孟和音赶紧把他拉到一旁,咬着耳朵道。 “够了。虽然你并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可这毕竟也是别人的家园,你为何要去刺激他们?” 孟和音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与自己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况且看她的意思,仿佛她和宁宰是真正的同乡,可明明孟和音和自己一样根本不是姜国人。 明容心中一酸,“你什么意思,你也把这里当做你的家园?” 孟和音一顿。 这里是不是她的家园,她并不知道。她是不是孟和音,她也不知道。只是当她知道纪乔在仇人身边饮恨自顾的事情之后,她就有了一种趋向。 她再也不想看见这样的事情。 很显然,落姜寨攻打琼州县城,也许就会造成无数起这样的惨案! 她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 脑中浮现过很复杂的事情,孟和音终于对着明容道:“你说的那些,我没想过。但是我不愿意让我身边的人枉死。” “身边的人……”明容也愣了一下,眼眸一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随后摸了摸孟和音的头发,道:“好。” 孟和音说到“身边的人”的时候,脑中也渐渐浮现起两个人的模样来。 想到绿微和白渺这些天以来竟然一直守在城门处等着自己,孟和音忽然觉得自己在落姜寨那么快乐地玩耍是一种罪过。 不过…… 孟和音这时才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如果她们想要说服薛泾的话,从孟家入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吗? 既然绿微和白渺还在城门的话…… 孟和音心中有一个计划慢慢成形,随后将宁宰叫过来,三人凑在一起。 “我想到一个办法,我们可以这样……” 第61章 这个人没有眉毛 琼州城门处守卫森严,官兵个个目光如炬,使得周遭几丈之内都没有行人。 从早上一直站到现在,纵然已经换上了最舒适的鞋子也还是免不了脚疼,绿微跺了跺脚。 在一旁蹲下歇息的白渺看见之后,上来替她。 “你去歇一歇,这里我看着。” “不用了。”绿微摇头,“你的脚都肿了,要不你还是回去。” 在裙摆的遮掩下,依稀能看见白渺高高肿起的脚都快撑破鞋子。即便如此,白渺仍在坚持。 “不行,若是小姐马上就回来了呢,你一个人怎么把小姐带回去?” 绿微想说自己当然可以把小姐带回去,又听见白渺道。 “若是还有歹人呢?有我在,我就可以拖住他们,你就赶快带小姐逃走。” 原来白渺一直在这里坚持都是为了自己和小姐,绿微十分感动,两个小丫鬟互相握着手,就快要哭了出来。 一旁几个坐在小马扎上的守卫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两个小丫头什么鬼,想象着歹人在城中追杀她们和她们的小姐?当他们不存在的吗?太小瞧人了。 但是这两个小丫头看着着实可怜,不就是不小心把小姐弄丢了嘛,主家至于罚她们这么受罪吗? 越想这两个小丫头越觉得可怜,最终本着大家都是受到权贵迫害的卑微百姓的仁义,有两个守卫将他们的小马扎让了出来。 “给,你们两个坐着歇会。” 一个年轻守卫递过来了两个小马扎,言语友好道。 绿微下意识准备接,又有些犹豫,不知所措地扯了扯白渺的袖子。 白渺抿唇,上前一步道。 “多谢两位,只是若真想帮助我们,还轻放我们出城去找我家小姐!” 唉,怎么又提这件事。 守卫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帮你们,只是大人有令,任何人除非必要不可出城。你看就连那些卖菜的都是只进不出,更何况你们这样的了。” “我们也有正当理由的,我家小姐还在城外……”绿微道。 “你们空口无凭啊,谁能证明你们小姐在城外,一个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在家里绣花去城外干什么,还不带上自己的丫鬟。”守卫言辞犀利,又道,“你们在这守着就算了,不要再提这件事,否则我们头领知道,把你们当成奸细抓起来,再关个天。” 守卫连哄带吓,终于将白渺和绿微吓得不敢言语了。 此时守卫依然把那两个小马扎递过来,绿微考虑了一下也伸手拿过了小马扎,白渺对着守卫道了声谢。 白渺人如其名,白得发光而眉眼寥落,轻声道谢的样子真的是分外惹人怜爱。 年轻守卫红了脸,低着头没有应声。 那边,白渺和绿微已经坐下了。年轻守卫还撑着头微笑看着天空,双目流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边的一个守卫撞了撞他:“阿桑,怎么了?看上那个小美人了?” 名唤“阿桑”的少年猛的回神,红脸道:“说什么呢,我没有!” 看着他脸红的样子,哪有不明白的,有人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起来:“这姑娘应该是大家族里面的丫鬟,你看她忠义双全,性情又温柔,心里还很有主意。眼光不错嘛小子!” 阿桑本来被拆穿心思,就有些羞愧难当,然而此时听见同伴的夸赞,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就好像被夸奖的人是自己一般。 撞他的同伴道:“喜欢就直说啊,我可听说了,没几天就要行动了,你再不说的话,回到阳城可就没机会了。” 阿桑又看了看坐在那边的白渺,握拳道:“我明天就说。” 同伴咧着嘴笑起来,狠狠拍了下阿桑的肩膀:“好小子!” 阿桑挠了挠头,直愣愣地看着白渺。 白渺感觉到他的视线,回头朝这边看了一眼,阿桑顿时脸红心跳,低下头不敢再看她。 直到许久之后,才小心地抬起头,回看过去时,白渺已经和绿微说起话来了。 阿桑感觉内心有些许的失落,但一想到自己明日要对她说的话,又期待起来。 那边传来守卫们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最后几个人拍着一个人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绿微注意到这些,悄悄同白渺说:“白渺,我觉得左边第三个守将好像在看你。” 左边第三人,正是阿桑。 “嗯?”白渺回头看去,见阿桑正好低下头去,又扭回来无所谓的一笑,“没有。” 绿微道:“白渺姐姐,你跟小姐瞒了我那么久,知道那么多她和薛公子的事,连这个都不明白吗?” 白渺皱眉,并不是很理解。 “他喜欢你呀!” “真的吗?”白渺惊异地回头,而阿桑仍然低着头,她叹了口气转回来,“喜欢也没有用,我们的婚事都是要有小姐说了算的。现在小姐没找到,我还没心情想这些事。” 说起孟和音,绿微也叹了口气:“都怪我,若我们当时没有回府,一直待在山上等着小姐就好了。……也不知道她一个人在山上会不会害怕?” 白渺揽过绿微,两个人靠在一起,无声地安慰着对方。 忽然,一个什么声音传来。 “绿微,白渺……” “这好像……”白渺一激灵跳起来,心中因为那个可能而激动不已,但又不敢说出来,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有人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是小姐的声音!”绿微大喊道。 绿微和白渺都站起来,左右环顾着,想要找寻声音的来源。 就在这时,从很远的一个巷口忽然转出了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直冲冲地向着她们走来。 来人是个健壮的成熟男性,城门处的守卫都非常警惕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阿桑注意到他是冲着白渺他们去的,身体不自觉地向着白渺的方向侧了侧。 在所有人紧张的目光中,男子走近,大家这才注意到,这男子长了一张与身体极为不称的脸。他的身材高大,看起来结实有力,而他的脸庞却十分消瘦,面中长了几颗带毛的黑痣,最重要的是,他没有眉毛! 他竟然没有眉毛! 绿微和白渺两手紧握,两人手中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绿微,白渺是吗?”宁宰道。 是的,这个没有眉毛的男人,正是宁宰。孟和音后来觉得他依旧过分英俊,所以给他搓了几颗黑痣,以此增添了许多猥琐的气息。 “……是。” “你家小姐要见你们。”宁宰说完,见她们不动,想了下孟和音的吩咐,又道,“孟和音要见你们。” 第62章 终于相见 也许此刻应该有乌鸦鸣叫三声。 宁宰这样说完,绿微和白渺依旧是一脸戒备的样子,并不肯动。 宁宰皱眉,难道真的要用孟和音说的那个什么必杀鸡? 于是宁宰试探性地说道:“种树?” 绿微和白渺对视一眼,除了小姐应该不太有人能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于是她们俩虽然依旧是半信半疑的样子,但终于是动了。 宁宰长舒了一口气,刚要走时,忽然见两个守卫走过来。 “怎么回事?”阿桑担心地看了白渺一眼,问道。 “没事。”白渺摇头,“只是家里人来找我们。” 宁宰自阿桑前来就赶紧低着头,这样子还真的像是府里的家丁。 阿桑有些不放心:“真的吗?若有事你可以说出来,我在这里,他不敢怎么样。” 白渺心里记挂孟和音,根本不愿多耽误时间,敷衍道:“真的没事,多谢了。” 说罢,白渺也不等阿桑的回复,带着绿微向前走出几步。阿桑见白渺态度坚决,也就没有阻拦的意思,宁宰也赶紧跟上。 走出几步之后,宁宰又换了个位置给她们带路,不一会儿,就来到宁宰先前走出来的小巷。 眼看巷子就要走到尽头,白渺不知不觉加快了速度,有些焦急,问宁宰:“小姐呢?她在哪?” 宁宰还没有说话,就听见孟和音的声音从右边传来。 “我在这里。” 绿微和白渺闻声赶紧冲过去,那里却只站着一个异常高大的白衣公子和另一个满脸毛发的褐衣侍卫。 绿微和白渺一时间有些犹疑。 孟和音便微笑着张开双手:“是我,我在这里。” 绿微和白渺几乎瞬间认了出来,这就是小姐!哪怕她现在变成一副男子模样,但她确确实实是她们的小姐没错。 两个人如同被按下了弹簧一般跳到了孟和音身上,紧紧地抱着孟和音不愿撒手。 “小姐……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两个人都带着哭腔,一直重复着“小姐终于回来了”之类的话语。 “咳咳。”明容咳了两声。 绿微和白渺这才意识到有外男在此,纷纷不好意思起来,背过身去擦拭眼泪的同时,还把孟和音从明容身边拉远了一点。 孟和音本来也沉浸于与两人再相见的感慨,偏偏被明容的咳嗽声惊扰,便道:“你有病就去看看大夫,没病就不要在这里假咳。” 明容被噎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终只得沉默应对。 白渺稍微整理了一下之后,转过身来,眼睛红红的:“小姐什么时候回府,这些天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竟然都变成这副模样,身上都酸臭了……呜呜,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姐,赶紧随我们回府,好好休整一番……”、 明容不知道要不要帮孟和音解释一下酸臭的来源,但看她自己都不太在意,也就作罢了。 “呃……”孟和音眼睛向别处瞟了一下,道,“我暂时不打算回府。” 此时绿微刚擦干了眼泪转过来,听见孟和音的话就是一愣,两颗眼泪又猝不及防地从眼睛里掉出来。 “小姐为什么不回去?” “此时说来话长……”孟和音顿了顿,觉得不能任由她们掌握对话的主动权,否则就会变成没完没了的盘问,于是道,“不过我这次回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你们帮忙。” 白渺的心颤了颤。 当小姐说不想回府时她便强忍住了泪水,又听闻小姐此刻需要她们帮忙。她此刻只能感觉到自己严重失职,竟然使小姐辛劳到这种地步,甚至还要说请她们帮忙。 绿微也是同样的想法,只不过绿微的眼泪没忍住,决堤一般流下来,因此绿微边哭边说道:“呜呜呜,你说,小姐,呜呜……你说什么我们都做……呜呜……” 她们哭得这么惨,孟和音都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明容看出了她的为难,颇为“贴心”道:“放心,这件事并不难,只需要回去告诉孟老爷,于今夜召集城中百姓去一趟县衙即可。” 绿微脑子已经哭糊涂了,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哭着道:“呜呜……白渺,我没明,明白……他刚刚说什么了?呜呜……” 孟和音无奈地给绿微拍背顺着气。 白渺甩了甩脑袋,反应了一会儿,才道:“召集百姓去县衙?” “嗯。”孟和音一边拍背一边点头,好不容易让绿微平静了些,又从胸前掏出一封书信来。 “把这个交给父亲,让他照着上面做就可以了。” 白渺接过,依旧十分不舍地看着孟和音。 孟和音对着她们扬眉一笑,简直耗尽了此生所有温柔,才道:“快去,事情紧急,刻不容缓。” 绿微扯了一下白渺的手,对着孟和音道:“那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绿微和白渺就像在地底下生了根一般,半步也不肯挪动。孟和音忽然明白,有过一次消失经历之后,再想骗到她们两人并没有这么容易。 “事实上,若是你们能快些将消息送达的话,也许明天我就能回去。”孟和音道。 “真的吗?” 绿微和白渺的眼睛里都闪着星星。 意识到欺骗这样真心信任自己的人也是一种罪过,孟和音在心里默念几声,抬起头来阳光满满道:“当然!” 绿微和白渺实在找不到理由磨蹭下去,刚恋恋不舍地走出两步,白渺就回过头来,问道:“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这些人又是谁,你为什么不回府,为什么要召集百姓?小姐不肯说清楚,就让我们留在你身边,这信让别人去传!” 说完,白渺迅速地把信往宁宰身上一塞,而后几乎是贴在了孟和音身边,死活不肯离开。 孟和音无奈扶额,斟酌一下之后,还是决定告诉她们真相,“我要让县里的官兵提前攻打白北山上的匪寨,这两位都是我的同伴。” 绿微和白渺两脸震惊。就他们三个人,想办这么大的事?! 不过,白渺想到一个问题。“直接告诉县令不行吗?” “不行。”孟和音摇头,接着道,“具体的细节还没有办法跟你们透露,但是……” “相信我,我一定会回到你们身边。” 绿微和白渺终于被说动,在孟和音的再三催促下一步三回头地回府去了。 她们二人走后,孟和音有些精疲力竭地靠在墙上,明容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你对这些‘身边人’,还真是十分纵容啊。” 还没等孟和音反驳,宁宰就已经出言回怼了。 “孟姑娘赤子之心,仁爱之德,有何不妥?” 明容本来只是想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被反驳了也不说什么,只是本就不太对付的两人显得更加不对付了。 孟和音揉了揉额头:“好了,不要闹气,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两人平静下来,想起各自的任务。 明容道:“我去找苍庚。” 几人分头出发,琼州城的人还不知道,一场大戏即将拉开帷幕。 第63章 孟府上下绿意蒸然,风起,屋檐的铃铛响动,树木的新叶摇晃,游荡中的人影斑驳。 此时刚用过午饭,阳光温暖和煦,晒得人浑身懒洋洋的。俗称“春困”。 孟夫人领着一众人等在凉亭中小睡,院中虽然没有浓烈的花香,也独有植物的芬芳。 眼看着孟夫人和孟希声没有什么动静,孟希音小心地动了动胳膊,还没有听见孟夫人的阻止,就知道她已经睡着了,于是一股劲爬起来。 她身边的扶竹看见,用手压下她即将起来的小身板。 “夫人说要小姐好好午睡的。” 孟希音无奈撇了下嘴,重新躺下,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翻看起来。 扶竹偷偷看了下小册子的名字,《霸道状元爱上我》。 扶竹竟然诡异的感觉到有点欣慰,不管霸道不霸道的,二小姐总算没看那些狐仙之类的。 想到上一次二小姐看狐仙的时候,书中有一个狐妖生得柔弱无比,有风吹过时甚至要扶着竹子才能避免被吹走。于是二小姐就给她改了一个“扶竹”的名字,听起来就像“腐竹”。 她还是很想念之前大家都叫她“紫苏”的时候。 孟希音翻着小册子,看得正入迷,就听见两道杂乱的脚步声从这边穿过去,没好气地看过去,正是绿微和白渺匆匆跑过。 孟希音“咦”了一声:“她们两不是天天在城门口守着大姐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 孟希音有些好奇让绿微白渺早回来的原因,继而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孟希音暗暗道,“有孟和音的消息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孟希音立即跳了起来,任由扶竹连劝带吓都不管用,穿好鞋子就追着她们跑过去。 扶竹急得跳脚,但是又没办法,只能跟上。 于是春日午后的孟家花园,四个身着不同颜色衣衫的年轻姑娘在其中追逐奔跑,就如同一群翩然游戏的彩色蝴蝶。 绿微和白渺跑着,就意识到了后面有人在追。 绿微回头看了一眼,对白渺道:“二小姐不知为何追过来了!” 白渺吓了一跳,道:“她又要做什么!……快些,小姐的事很重要,千万不能被她拦住了。” 于是两个人又加快了速度跑走,在她们身后的孟希音差点就喊出来了。怎么回事嘛!明明差一点点就能追上的,为什么又一下跑那么快,肯定有鬼! 孟希音也加快了速度,但没跑出几步就被后来的扶竹逮住了。 “小姐,夫人看到你这么疯跑,又该骂了!” 孟希音将她手一甩,下意识道:“紫苏你别管我,有本事去管孟和音呀,呵呵,不敢!你们连孟和音的丫鬟都不敢管,绿微和白渺都比我自由!” 扶竹没料到会因此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十分委屈地低下头,咬着唇不说话。 白渺和绿微已经跑远了,孟希音也失去了再追上她们的希望,总算冷静下来,对着扶竹道歉。 “对不起啊紫苏,我刚刚太着急了。” 扶竹想说你是小姐我是奴婢,她何德何能可以让小姐对自己道歉,话要出口时却反应过来,欣喜道:“小姐方才叫我什么?” 孟希音歪头道:“紫苏啊?” “我不叫‘扶竹’了?” “‘扶竹’多难听呀,再说了,那本书一点也不好看。” 孟希音全然忘记了刚才要做什么,一心一意吐槽起那狐仙有多离谱来,说了一阵,忽然意识到什么。 “我们刚刚干什么来着?” 恢复名字的紫苏挠头:“唔……追白渺!” “对呀!”孟希音一拍头,冲着她们跑远的地方追去。 此刻,孟家书房。 绿微和白渺跪在地上,神情紧张,饱含期待地看着孟老爷。 片刻之前。 午后时光漫长,不找点事情是很难消磨掉的,孟老爷寻常爱做的事情就是睡觉,但自从孟和音走失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了。 孟夫人带着孩子们去小睡,他独自一人枯坐在房间里,看着孟和音和发妻留下来的东西感伤。 正在孟老爷一心想着孟和音的时候,绿微和白渺接连着跑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 “老爷,我们看见小姐了!” 孟老爷当即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落地时没站稳还险些摔了一跤,下地之后,胖胖的脸蛋忽然就多出了两行泪水,踉跄地跑到书房门口张望着。 然而书房外面一片安静,别说孟和音了,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也无。 孟老爷从极端的惊喜到极端的失望,回过头悲切道:“她人呢?人呢!” 除了官兵驱匪失败,孟老爷从县衙回来的那天晚上,绿微从来没见过孟老爷这么生气的样子,被吓得抖了一抖。 白渺则头顶着巨大的压力道:“小姐在城门,她让我们把这个交给老爷。” 说着,白渺把书信呈出,递到孟老爷面前。 孟老爷一把抢过信,一边双手颤抖地拆这信一边问道:“她既然已经回城,那为什么不回来?” 白渺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孟老爷把信打开,一片苍劲有力的字体呈现在眼前,孟老爷的心一瞬间被冰冻,而后跌落谷底,摔得四分五裂。 绿微注意到,孟老爷看见信之后反而更加悲伤,有些慌乱。不知道小姐在信里面写了什么,才会让老爷变成这个样子。 孟老爷看完了信,强忍住心中哀莫大于心死的悲伤,道:“这封信是谁给你们的?” 白渺道:“小姐。” 孟老爷眯了眯眼睛:“她亲手给的?” 两人点头:“确是小姐无疑。” 孟老爷苦笑了笑,又问道:“她看起来怎么样?” 孟老爷的语气里有种奇奇怪怪的感觉,似乎是生疏,似乎是惧怕,就仿佛孟和音不再是他的女儿一般。 白渺和绿微都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无法问孟老爷原因,只能如实答道:“小姐一如往常。” 孟老爷问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做声了,无力地坐在椅子上,还是看着孟和音之前的物件,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终于,绿微鼓起勇气问道:“老爷,你会帮小姐吗?小姐说事情顺利的话,她明天就会回来了。” 你会帮小姐吗? 这句话在孟老爷耳边回荡。 绿微和白渺跪在地上,期待地望着孟老爷。 第64章 在一片沉默肃杀之时,书房外墙处贴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墙外,孟希音鬼鬼祟祟地在墙边蹲下,一只耳朵贴着墙偷听。 紫苏不敢过去,孟希音便冲着她招招手,用口型道:“过来。” 紫苏犹犹豫豫的时候,书房里传来孟老爷无力的声音。 “她有没有说她要做什么?” 白渺和绿微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答:“小姐没说。” “罢了,”孟老爷叹了口气,又恢复之前那个心宽体胖的老爷形象,“她是我女儿,她让我做的事情,我当然会做。” “多谢老爷!” 白渺和绿微高兴不已,孟和音这次做的事情十分出格,老爷不知情况,哪怕是拒绝也情有可原,而他竟然没有追究就决定要帮忙,实在是太好了。 就在这时,孟希音从推门进来,还有一只想要拉住她的手一闪而过,想必一定是紫苏了。 孟希音进来,满脸疑惑道:“爹,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孟希音上来就一个问号,把孟老爷气得不轻:“你什么时候来的,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干什么,还偷听我们议事,无法无天!” 孟老爷说着,看见门外还杵着一个紫苏的影子,喊道:“腐竹,进来,把你家小姐带回去!” 紫苏赶紧进来要拉着孟希音出去,谁知孟希音也是铁了心了,躲开紫苏冲到了孟老爷身前,拉着孟老爷的衣服,说什么都不肯走。 孟老爷一阵头痛,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这么混。 紫苏无措地看着孟希音胡闹,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要结束了。忽然感觉到袖子被人揪了揪,原来是绿微。 绿微对着紫苏使了使眼色,暗示了一下花园的方向。紫苏回过味来,悄咪咪退出了书房。 绿微和白渺也是想走的,只是刚走就被孟希音喊住,“你们两不准走,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孟希音还在叫嚷着:“你们在说孟和音对不对?她回来了?那她怎么还不回家?!知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担心?孟和音虚长我几岁,竟然这么不懂事!” 孟希音越说越起劲,这些日子大家都是吃不好睡不好,她也不例外。好几次夜中做梦梦见孟和音被人凌辱,吓出了一身冷汗,整夜都在为孟和音担心。 虽然她确实不喜欢孟和音,但是也没有到希望她死的地步。如今得知她不仅没事了还要在外面游荡不肯回家,感觉就像被戏耍了一般,非常不满。 “我们就不应该担心她!母亲还各种求出城的人带话,都是白费!孟和音在外面指不定多么开心呢!现在混不下去回来了,还要家里人帮忙!” 某种程度上而言,她这也是实话,但是孟老爷不乐意了。 “胡言乱语!”孟老爷这下真的生气了,怒道,“什么孟和音,那是你姐姐!一口一个长姐姓名,像什么话!给我回去好好思过!” 说完,孟老爷就大步走出去,走到一半,回头将桌子上的信纸拿走,对着孟希音重重地“哼”了一声,就离去了。 剩下一个信封孤零零的摊在桌子上。 孟老爷很少这么严厉的训斥别人,孟希音有些被吓到,在原地低着头不敢动弹。等孟老爷的脚步声已经很远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准备走但还没有走的绿微和白渺。 孟希音半低着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们,阴恻恻道:“你们是想自己交代,还是想我逼你们交代?” 孟希音的想象中,此刻自己应该如话本上所说,“目光阴沉,周身散发着一种可怕的杀气”,然而在绿微和白渺看来,就像一只乱了毛的西施犬在装凶。 白渺余光瞥向快速赶过来的一行人,心道:好咯,及时赶到,自己不用再废话了。 孟希音以为自己不够阴沉,还想着更阴沉一点,就听见一声妇人的高呼。 “孟希音,你又作什么妖!” 孟希音浑身一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站好,刚站起来就看见书房里涌进的一群人,孟夫人打头在前,孟希声在她旁边,接着是一大堆丫鬟嬷嬷,最后面躲躲闪闪的人影,正是紫苏。 孟希音狠狠瞪了紫苏一眼,就看见孟夫人同样也在瞪着自己。 “哈,哈……”孟希音的手不断搅着衣袖,这是她紧张时的小习惯,“娘,你怎么来啦?” “呵!”孟夫人重重挥了下袖子,坐到桌子旁的主位上,“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 孟希音向外躲了下,让出一点位置,嘴巴不服气地嘟囔着什么,也没敢发出声来。 孟夫人此时很烦躁。 她最近总是夜不能寐,一闭上眼睛全都是孟和音独自在外可能遇到的惨状。毕竟孟和音一个孤身力弱的女儿家,又偏偏生了那样惹眼的容貌,实在是危险得很。 正因如此,这些日子里孟夫人睡得不好,又要管家,全靠中午小睡一会儿勉力支撑。方才紫苏来找自己的时候,自己的午觉正酣,这种时候被打扰,也不能怪她生气。 孟夫人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来你爹书房干什么?” 孟希音手指一指:“找她们。” 孟夫人抬眼一看,皱起了眉头,她就说怎么感觉哪里不对,白渺和绿微怎么在这里,她们不是应该在城门等着孟和音吗。 “你们两怎么在这?”孟夫人问道,看见白渺准备张口,打断,“绿微,你说。” 白渺这小丫头精得很,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不可信。这个绿微倒是蠢一点,可以信。 绿微被点名,支支吾吾半天。撒谎这种事情向来都是白渺做的,忽然间问起她来,她真的没有准备啊。 绿微半天都说不出来,孟夫人有些不耐烦了,孟希音即刻狗腿道:“她们两回来传消息的。” 孟夫人道:“什么消息?” 孟夫人也察觉到了事情并不简单,有什么消息能让她们直接向老爷汇报,还能让老爷生了气? 孟希音看着孟夫人疑惑的表情,感到一阵得意。 让你天天凶我,不准我这不准我那,结果自己知道的东西果然没我多。 孟夫人一看她露出的小虎牙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冷了脸。 孟希音见况不妙,赶紧道:“孟和音回城了。” 平静的水面猛地砸入一块大石头,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第65章 她不是真的孟和音 孟夫人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讷讷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孟希音一脸果然如此的模样,她就知道母亲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很激动的。这不,她不也是不敢信,所以才再问一遍吗。 于是孟希音扬起下巴,十分骄傲道:“孟和音回城了。” 孟夫人看向绿微和白渺:“你家小姐真的回来了?”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了,再撒谎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白渺和绿微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孟夫人站起来,理了理袖子,道:“她现在何处,什么时候回来?” “你,吩咐他们烧水,你,去让厨房备菜……”孟夫人下达了一连串指令之后才反应过来,并没有听到绿微和白渺的回答。 孟夫人皱眉,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问你们呢,大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绿微硬着头皮道:“小姐今天不回来,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才回来?” “什么意思?”孟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她一个女儿家孤身在外能去什么地方,你们就是这样照顾大小姐的?!” 绿微低着头,不敢答话。 孟夫人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又疼起来了,扶着桌沿:“老爷知道吗?” 绿微道:“知道。” 此刻孟夫人是真的不能理解了,孟和音明明回来了却不肯回家,而老爷知道了这个消息竟也就这么纵容她。那可是一个姑娘家,名声大过天,况且现在还有婚约在身。 孟夫人越想心里越乱,手指无意间碰到一个尖尖的东西,刺痛之下,孟夫人看见了那个信封。 她狐疑地拿起信封,见上面排列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父亲亲启”。 这是……孟和音的信?好像和之前的字不太一样啊…… 孟夫人这样想着,意识到这件事情可能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简单,于是收起信封,站起身来。 “孟希音,回你的房间去背书,那篇女训背不下来就不要吃饭!”孟夫人气势十足,“至于你们,回院子等着大小姐回来。” “是。”几人答应。 孟希音在心里吐槽,背不完就不让她吃饭,她这辈子都背不完,干脆饿死她算了! 又听见孟夫人吩咐道:“腐竹,看到你家小姐,她再惹出事情,唯你是问。” 紫苏心里苦,她明明已经改回名字了,为什么大家还是要叫她“腐竹”。 书房里的闹剧就这样散了,而因为这个消息而引出的事情却没有消停。 孟夫人怀里揣着那个信封在孟府四处寻找着孟老爷,然而将府中上下他常去的地方都翻了个遍也没有看见孟老爷。 孟夫人此时真的有点慌乱了,问身边的张嬷嬷:“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都不和我商量,还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不会出什么事了?” 张嬷嬷的手搭上孟夫人的肩膀,安慰道:“夫人忙而生乱,忘了府中还有一个地方。” 张嬷嬷年过半百,她说的话有一种能稳定心神的力量。孟夫人仔细想了想,还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是没有找过的。 “走,”孟夫人整理好衣服,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我们去祠堂看看。” 孟家祠堂在其实在孟家的正北部,占了并不小的一块面积。然而这里平常都被视为禁地,各个方向通到这里的门都上了锁,因此大家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地方。 孟夫人来到祠堂前,果然看见其中一个月门上的锁被人打开了。 孟夫人叹了口气,将其余人等留在原地,缓缓走进祠堂。 祠堂多年不进人,园中的草木没有人来照料竟然也没有枯萎,只是蔫巴得很,很不成气候。 孟夫人一点点靠近祠堂,走到祠堂门口时,终于看见靠在供桌下的孟老爷。 祠堂多年无人打扫,孟老爷滚得满身是灰,形容狼狈,神情灰败,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精神气一般。 孟夫人缓缓走近,也在孟老爷身边靠坐下来。 “你来了。”孟老爷道,他并没有很多意外的情绪,好像早就知道孟夫人会找到这里。 “嗯。”孟夫人应了一声之后,就安静地待在那里,一只手握住了孟老爷的手,也不开口说话,就像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许久之后,孟老爷开口道:“你知道和音的事情了?” 孟夫人下意识握了下手里的信封,有些犹疑:“这信封上的字,看着并不像是和音的。” “可这封信是和音亲手交给白渺的。” 孟夫人道:“也许是找他人代写的?” 孟老爷侧头看了看她,道:“真的吗?” 孟夫人没有说话,孟老爷将手中的信给孟夫人,孟夫人就着昏暗的光线看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孟老爷道:“这么多年,我心中总不相信那个玄士的话,府中从来没有任何鬼神之举,是因为我不敢。” “不敢侍奉鬼神,因为我害怕鬼神是真的,那么玄士的话就是真的。” “我的和音会在十七岁死去。” 孟老爷的话语幽幽:“我和婉婉成亲两年才怀上和音,怀上和音的时候,你姐姐天天孕吐,但是她根本吃不下东西,呕出来的全是胆汁,全靠着大夫的药汤续命。” “就这样强撑到了和音出生,那一日的场景我到现在都记得,轻飘飘的小娃,在我手里就像泰山那么沉重。还没等我多喜悦半刻,那个玄士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他说和音有夭厄之象,却不肯说破解之法。你姐姐产后脱力,又闻此噩耗,这一病倒,就再没好起来……” “我们夫妻总共也就五年,中有三年她都一直缠绵病榻。有时半夜醒来我都会觉得愧疚,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她何至于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如今……我连她唯一的血脉都保不住!” 孟夫人曾听过这件事情,此时也泪眼婆娑,只能安慰:“可是玄士不是还说了吗,只要做出正确的事,和音还会回到我们身边。” 话说到一半,孟夫人意识到不太对,又道:“再说了,和音现在不是好好的在城里吗,只是没回家而已。她不是说了嘛,明天就回来。” 孟老爷这么庞大的身躯,此时竟然显得十分脆弱:“你不要骗我,我们都知道,她已经不是真正的和音了。” “怎么会不是和音呢,一封信而已,也许是别人代写的……” 孟夫人的话还在继续,孟老爷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如果是我的和音,怎么会去招惹这么大的事?” 孟夫人编不下去了,只能停住,问道:“那信上的事情,老爷是做还是不做?” 光线昏暗,孟老爷的话掷地有声。 “做!” “做了,和音不一定真的能回来;不做,和音一定不会回来。” 第66章 兄弟相见 西边的天空里,日轮正飞速的下落着,落日的边缘与土地相切之时,夜幕无声无息地笼罩住整个琼州城。城中房屋低矮,灰黑的屋檐渐渐与天色相接,目光所及之处,皆蒙上一层模糊的黑影。 此时,在城西的苦丁巷附近,一座废弃的围墙之前,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这里。 孟和音摸了摸凹凸不平的墙面,找准了几个位置,抬脚一踩,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墙上,猫着身子挪开了地方,道:“快,上来!” 宁宰从善如流,沿着孟和音踩过的地方爬了上去。 就在宁宰爬的时候,明容脚尖在墙上随意地一点,随后整个人就飞了上去,稳稳地停在墙上。 孟和音不解:“你又抽风?!被发现怎么办?” 明容十分傲娇道:“这不是你精心挑选的时间和位置吗,若是这么轻易被发现,那你何必多此一举?” 明容轻飘飘地把罪责推到自己身上,可恶的是孟和音竟然不能反驳他。 在两人的对话中,宁宰已经爬了上来,刚想学着孟和音弯下身子,又觉得这样有点傻,于是也跟着明容有样学样,在墙上站得笔直。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孟和音很想一人给他们一下,可她是明大义识大体的好女子,才不跟他们一般计较。 于是孟和音低声吼道:“跟我走!” 不在乎另外两个人明目张胆会不会显得自己很蠢,孟和音还是猫着腰在一栋栋房屋顶上穿行。 他们三人动作小心,基本没有发出什么声响,然而高处的两个身影并不能融于夜色,在一片开阔的夜空中十分明显,尤其是明容那一身白衣,简直到了晃眼的程度。 苦丁巷另一边的某处,一个满脸刚正的官兵注意到了那一黑一白两个人影,握了握腰间的佩刀,悄悄地退了出去,留下一群在院内坐着吃饭歇息的同伴。 孟和音半蹲在一座房子的屋檐上,心中计算着方位,用手在空中虚划了划,道:“就是这里,前面就开始有人巡逻,三刻一换班,但是在北边的这个地方,他们不会来。我们去这里,穿过这条巷子,只要躲过了巡逻的人,就可以到他们驻守的地方了。” 宁宰蹲在旁边认真听完,点头:“走。” 确定好路线之后,孟和音打头率先往下一跳,在地上落下时发出并不算大的声响。宁宰紧随其后,脚刚刚接触地面时,忽然感到一股杀气袭来,紧接着一把大刀直直砍向自己面部。 这时明容也刚好跳下,身段扭曲之中,将持刀人带转了一圈,大刀砍向一旁的围墙,磕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 那个人“咦”了一声,道:“竟然是三个。” 大刀本就是冲着宁宰来的,当时就急出他一身冷汗,此刻正是神经绷紧的时候,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却愣了一下,随后欣喜道:“大哥?!” 持刀人宁冢也愣了一下,惊疑道:“二弟?” 宁宰赶紧上前,握住宁冢的手,开心道:“是我,我回来了!” 宁冢收起大刀,张开双臂与宁宰抱了个满怀,“好小子,好小子!我就知道你没事!” 孟和宜和明容默契地对视一眼,走到一边。 “你暴露了。” 明容摸了摸鼻子,道:“不算。” 孟和音对他翻了个白眼:“幸好来的不是别人,否则你就惹下大麻烦了。” 明容心道不过是小小县城的官兵,能对他造成什么麻烦。可是又看到孟和音面上严肃的神色,将话咽回肚子里。 那边,宁宰兄弟二人激动不已。 “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为何在这里,你倒问起我来了。”宁冢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宁宰担心,此时看到弟弟平安无事,总算是放下了心,稍微打趣一下,便接着道,“当日我不相信薛县令的说辞,当着众人的面和他们吵了起来,后来就被他们派来巡逻苦丁巷。这样也好,见不到那些弄虚作假的人,快乐得很!” 宁家双亲去世得早,只剩下两兄弟相依为命。在宁冢还没成年时,就已经承担起了养家的重担,而宁宰也深知哥哥辛苦,屡屡为他分担,因而两兄弟关系十分好。 听说了宁冢遭人排挤,宁宰愤愤不平:“他们竟然这样对你,真是无耻!” 宁冢揽住宁宰的肩膀,重重一拍,余光看见从暗处里走出来的孟和音两人,顿了一下道:“你为何在这里?当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俩是谁?” 宁冢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侧过了身子,将宁宰半个身子护在身后,保护的意思明显极了。 “大哥,”宁宰道,“当日我被山匪擒住,算是这两位救了我。今天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如此……”宁冢想了想,回过身来对二人行了一礼,“多谢两位相救之恩,我等没齿难报,两位有任何需要尽管开口,宁某不惜一切为君奉上。” 孟和音与明容对视一眼,孟和音还没说话,明容就冷哼一声。 宁冢的话说得很漂亮,恩情没齿难忘,却绝口不提他们今日要做的事情。所谓“不惜一切为他们奉上”,言下之意是用金银财宝和他们银货两讫。 明容不满的态度很明显,宁冢当然察觉到了,戒备地握了握手中的刀。 气氛一时间很僵持。 宁宰赶紧解释道:“大哥,薛泾有问题,琼州城有危险。” 孟和音一看,也没有自己解释的必要,便站在一旁等着他们说话。 “何意?” “城外的匪寨意欲攻打琼州城,薛泾为人自私,定然不会管城内百姓,若任由事情发生,后果不堪设想。” 宁冢沉默了,打量了打量二人,看样子有些相信宁宰的话。 “如今薛泾闭门不出,根本寻不到他的踪迹,我们三人来这里,就是在闹出动静逼薛泾现身。” 宁宰见他不言,着急道:“大哥!” “罢了。”宁冢摇了摇手,郑重地看向宁宰,“我相信你,你们要如何行动,都请便。” 宁宰重重点头,想与大哥告别。 就在这时,孟和音终于笑眯眯地站了出来,双手交叉着对宁冢行了个礼:“大哥,既然你在此巡逻,想必对这里十分熟悉?” 明容眉毛一挑。 她竟然叫宁冢大哥?她凭什么叫宁冢大哥?大哥是能随便叫出来的吗? 宁冢闻声就看向了孟和音,虽然此时在夜色中看不清她的面貌,但也能感觉到一股尖锐的目光。 他不自觉抖了抖肩膀,怎么感觉后背有点发麻呢? 第67章 山匪索命 月黑风高。 明明是春夜,城外流窜过来的山风还是为苦丁巷一片增添了许多萧瑟的气息。 苦丁巷的废旧民宅上渐次点上了灯,传来了官兵们休息时的玩乐声。 此时,有两个人影悄悄地摸上了苦丁巷正中央的房顶上,鬼鬼祟祟地从身后拿出弓箭,毫不迟疑地同时射向周围的几盏灯笼。 “咻——” “咻——” “啪嗒”几声,数盏灯笼坠落,砸在地上燃烧了起来。 在里面休息的官兵发现动静,高呼:“敌袭!敌袭!” 趁着那些官兵拿上武器出来的空档,那两个人迅速起身,跑过一座又一座的屋檐,同时手中弓箭不停。 他们根本不需要瞄准,只需要乱箭发出去,运气好的话再射落几盏灯笼,使得那些官兵不敢还手,便能掌握战局。 他们一路游走,终于几乎将苦丁巷所有的官兵都招引起来,驻扎在一起的官兵都拿出了武器,势必要捉拿两人。 因为驻扎的地方实际上是好几条巷子组成,而巷子之间的间隔不大,所以官兵们只能看见两人在这边出现才采取行动,可是等他们赶到了地方时,两人已经到了那一边。 一时间,苦丁巷十分混乱。 各个巷子的小领导迅速集合,在一番观察过后,官兵们很快反应过来,明白闯入者就在这一片的房顶上。只要他们也爬上房顶,那闯入者的走位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灵活。 只是因为夜色深沉的缘故,并不能判断出来有多少人。不过能在短短时间造成这么大的混乱,想来人应该不会很少。领头感到事情重大,立即吩咐一部分人爬上屋檐,所有弓箭手也在下方压制。 一群官兵携带武器,纷纷从最近的地方爬上房顶。同时,弓箭手从四面放箭,意欲将闯入者驱赶到可控的范围内。 飞箭如雨。 宁宰凭借地形躲过一簇箭雨之后,赶紧翻了个身,丢下弓箭迅疾地从房顶跳下,另一个人紧随其后。 两人刚跳下来,就听见巷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这里是他们之前就查看好的地方,因为荒废所以适合切入,但也是因为荒废,根本没有什么可以遮挡的地方,只有一个四面破损的房屋,矮墙根本挡不住他们二人的身躯。 宁宰有些紧张。 敌众我寡,若被他们占了先机,自己肯定会被抓住,若是自己率先出手…… 宁宰瞬间做出决定,正要冲上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时,身边人忽然猛地戳了自己一下,而后迅速地将自己打入旁边的矮墙,手掌一拍,宁宰下意识蹲下躲避,正正好好被矮墙挡住。 随后,那个人拼尽全力向着巷子另一头跑过去。 就在这时,一个小头领带着数十名官兵赶到,一眼就看见那个人正在奔跑的身影。 “就是他,拿下!” 几个立功心切的官兵猛冲上前,巷子不算太长,他们很快看清了那个人的装束,手脚便有些许的犹豫。 追人的官兵还在犹豫,被追的人却丝毫不客气,那个人着急道:“他们向这边走了,快追!” 话音未落,小头领也到了,表情也很疑惑:“宁衙役,你怎么在这?!” 那人回头,正是宁冢。 宁冢一副十分着急的样子,脑袋在小头领和另一边切换了数次,终于像是认命一般,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听到动静便赶来,刚好看见贼人跳下来,我正要追,你们就来了。” 小头领有些狐疑:“可有人证?” 宁冢有些窘迫地环视一下周围,无奈地低下头,苦涩道:“他们都在别处,只有我一人在此。” 不得不提,宁家兄弟二人都长了一副十分忠勇刚正的面貌,一看就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断断不会做些诸如撒谎一类的事情。 小头领看他这样子,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他平日也听过宁冢和同僚不睦,立功心切想回到县衙也情有可原,再者,他方才的确一股立功心切的样子,应该不是作假。 其余地方的吵闹声还在继续,似乎是哪里又着了火,小头领再顾不得询问宁冢,拍了拍他的肩膀:“今晚情况不明,还是不要单独行动。” 说完,也不等着宁冢回答,带着一群人就向着另一边的小巷子追去了。 等官兵都撤走之后,宁宰从一旁的矮墙中站起来,走近宁冢道:“大哥,你刚刚那样很危险……” 宁冢不答,只道:“快,事情没完,我们得将山匪闯入的事情做实。” 宁宰也知道此时不是矫情的时候,略微改变了一下装扮,再次向着苦丁巷中心前去。 在苦丁巷发生这一系列骚乱的时候,琼州城另一边的孟府也发生了一起大事。 孟府占地颇广,除本家之外,又有众多族众仆役,因而在孟府周围设有一片民居供他们居住。 问题就出在这些民居里。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夜已深了,本来正是好梦安寝的时候,守更的王小二打着哈欠在街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喊着。 忽然,隔壁院子里似乎响起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一群人在刷着什么东西。门里的人一边动一边道:“大哥说得真对,城里的人真是有钱,今天我们先烧死他们,明天打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另一个声音附和:“对对对,烧死他们!” 王小二本来也不喜欢这个差事,此时此刻困得不行,听到这番话之后忽然惊醒了。 什么,有人要放火?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当着更夫的面放火! “大胆,谁敢在此杀人放火,我要带你们去见官!” 王小二这样想着,就想去院子里面把人给揪出来,顺便也是敲门提醒一下院子里的人,谁知道还没等他走近,就看见有十来个黑影从院子侧门冲了出去,直直跑进后面的巷子消失不见了。 王小二赶紧喊:“有贼啊,来人啊,捉贼啊!” 还没喊几声,只见有人跑出的那一个院子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一下子就把王小二吓到了,他没有想到他们真的敢放火。整个人浑身僵硬,目瞪口呆。 随后,后面街上传来一声声粗犷而邪恶的笑声,似乎又有金属撞击声,院中又响起男人女人痛苦的吼声和救命声。 王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在街上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着,大声叫喊:“救命啊!着火了!快起来救火啊!” 陆陆续续有人被叫醒,然而等街坊们来救火时,火势已经非常大了。 这火燃烧得很突然,空气中还有火油的味道,火势凶猛非常。 救火的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焰已经吞噬掉了整个房屋,连同房子里的人。 火焰中呼救的动静越来越小,直至慢慢消失,可怜这家的住户,就这样在睡梦中被烧死了。 这样大的火势也惊起了更远处的人,大家此刻也不必忌讳在火中救人,孟家主家的人也出动了,灭火就变得非常顺利,众人齐心,经过一番艰苦鏖战,终于是扑灭了火势。 火虽然扑灭了,但大家并没有回去睡,都站在院中看着浓厚的黑烟。 孟老爷领头站在众人之前,满目哀痛,不能自已。 “这是怎么回事?!” 第68章 众人把目光投向王小二。 一方面,他从事发就在这里,只有他最清楚事情发生的全过程;另一方面,这实在并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们并不想牵扯进去惹上麻烦。 王小二在心里接连骂了好几句晦气,才弓着身子走到孟老爷旁边,道:“孟老爷,这恐怕是城外的山匪所做。” “无稽之谈!”孟老爷很显然并不相信这一说辞,城门处看守严密,若不是在久居城中的人根本进不来,那些山匪如何能穿过城门的防线来到这里,“城门守卫严密,怕不是你胡言乱语?!” 孟老爷十分生气,大手一挥,对着王小二就是一声训斥。 王小二吓得一颤,赶紧解释:“孟老爷,我以性命起誓,真的是山匪!” 孟老爷依旧不太相信。 王小二眼中盛满了对权贵的恐惧,十分认真,不断地重复着:“我没有撒谎,真的是山匪。” 孟府的管家有些不忍,对着孟老爷道:“老奴看他的神色不像作伪,老爷不妨给他个机会,听他说说事情的全貌再做定夺?” 管家在孟府年岁久远,又是长者,他这样发话,孟老爷只得应了,十分倨傲道:“将你所见之事,一五一十说出来,若有半句虚言,即刻抓你见官!” 王小二得了机会,激动不已,感激地对管家投去一个目光,就说了起来:“当时,我刚好走过这里,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了一些动静……” 王小二啰啰嗦嗦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 “他们跑走之后,院中燃起了大火,时间之快,实在让人来不及反应……” 孟老爷听完之后,神情更加严肃了,皱着眉头十分头痛的样子。 周围人知道事情经过之后,也纷纷流露出后怕的神色。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被惊吓到,有稍微冷静一点的人提出来:“会不会有人假扮山匪?”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根本没有人听到,因为就在此时,一个孟家的人冲进了院子,满头大汗十分惊慌道:“不好了,不好了!西苑兰坊也起火了!” 兰坊距离这里不过两条街,此刻又着起了火,这样的消息实在把众人吓了个够呛,人群开始骚乱起来。 “怎么回事?!” “兰坊哪一户?我家姐就嫁到那里了!” “必然是山匪了!除了山匪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太可怕了!” 在众人骚乱的时间里,张嬷嬷缠着涕泗横流的孟夫人走了进来,孟老爷看见她们赶紧迎了上去。 “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危险,出点事情怎么办?” 孟夫人虚虚地靠在孟老爷怀里,一手擦拭着不断流出来的眼泪,一手颤抖地递出来一张纸条:“老爷!若论危险,还有哪个地方不危险?!贼人都把信放在家里来了!” 孟老爷急忙接过纸条,摊开一瞧,上面书写几个大字:“琼州不仁,害我兄弟。明日清晨,前来索命。” 这纸条上虽然没有几个字,可是这句话透露出来却极是吓人。 想到方才王小二的陈述,孟老爷被吓得一抖,连连退了好几步,惊恐道:“难道真的是山匪索命吗?!” 真的是山匪?! 管家接过了纸条,定睛一看,也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好事者凑近他身边一看,纸条上还有一处被戳破的痕迹,很明显是被人用箭射出去的,那说话的口吻,明显就是山匪! 一时间,纸条上的内容纷纷传开。 有些人距离着火的院子较近,生怕牵连到自己,都只能带着渴求的目光看向孟家夫妇。有些人距离较远,以为山匪只想找这些权贵报仇,心中暗暗庆幸。 还没等那些幸灾乐祸的人想清楚,只见院墙之上的另一片天空忽然又闪烁起一阵阵火光。紧接着就听见那边的街道传来声嘶力竭的大喊:“走水了!救火!救火!” 孟老也当机立断:“所有人,前去支援救火!” 孟家人得令,立刻冲了出去,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但是还没等他们分辨出方向,就见到四面八方都燃起了火光。有的人动作比较快,竟然在隔壁院门口也发现了同样的字条,只不过没有戳破的孔洞。 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是谁在其中吼了一声。 “他们是要整个琼州城的命!” 这下更是吓到了几乎所有人,大家都慌乱起来,嚷嚷道。 “怎么办!救命啊!” “琼州城不安全了!我们快逃!” “救命啊!我要出城!我要出城!” 一个有些苍老的中年男人哭嚎道:“苍天啊,我辛苦半辈子才在城中盖了一间小院,我不出城!” 另一个人劝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房子?快逃命去!” “对,我们快逃!” “我们都能走,我家七十岁的老母怎么办!” 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大家都争先抢后地冲向门外。但因为门口较小,无法容纳这么多的人同时出去。大家就你推我搡,还有因为被争抢而吵闹打起来的,更有甚者力弱的人被推到,其余人竟然想从他身上踩过去。 眼见着大家都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孟夫人也哭嚷道:“出城!老爷,我们出城!” 混乱中,孟夫人拽着孟老爷的袖子,孟老爷怒沉一口气,大喊道:“莫慌!山匪毕竟还没有进来。薛县令一定有办法,我们去找薛县令!” 一个人反驳:“薛县令有什么用!” 孟老爷理智的声音显得十分冷漠:“他手上有官兵!官兵本就是为了护卫百姓,驱杀山匪的。” 他这么一说,有人倒想起来了,一拍脑袋:“是啊,前几天不是有许多官兵来琼州了吗?我们去找他们!” 群体本就处于混乱之中,早已经失去了个人的理智,此刻听见有人提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法,都自动选择遵从。于是根本不需要孟老爷再解释什么,大家便都已经同意了他的提议。 “好!” “孟老爷说得对,我们听孟老爷的!” “大家别吵了!跟着孟老爷走!” “跟着孟家人,他们带我们去找薛县令!” 就这样,几乎是一整个街坊的人都在孟家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聚集在一起向着县衙进发。 当一群人从院中出来时,四周的火光已歇,但是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反而是被地上随处可见的纸条吓乱了心神。 孟老爷和孟夫人走在人群的最前面,相视一眼,皆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 管家紧随其后,眼眸偷偷瞥了眼周围的人,又道:“老爷,县令不信怎么办?” 孟老爷还没回答,就有人道:“我们这么多人,大人怎么可能不信?” “大不了把路上遇到的人都叫上,动静越大越好,让那些山匪知道我们早有准备,再不敢贸然行动!” “对!我们城中还有官兵,吓死他们!” 于是大家的话题从逃生变成了吓退山匪,大家都觉得自己即将是拯救琼州城的功臣,十分得意。 这样的人里,尤以王小二最甚。他本来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差事,但是就因为自己的存在,才刚好识破了山匪的诡计。若是真的救了整座城的人,大家还不都会把自己当成英雄? 王小二越想越得意,走在前方,用前所未有的热情敲着手上的梆子,高声喊道:“诸君请起,山匪行暴,稍有迟疑,性命不保!” 开始时尚有人对这吵闹声感到不满,听清缘由之后也赶紧穿好衣服加入了夜行的队伍。 琼州城中,一条由百姓油灯串成的长龙,正大张旗鼓地向县衙行进着。 第69章 凑热闹的孟希音 夜风习习,月光也并不明朗。 夜晚的琼州城一片静谧,家家户户都陷于黑暗之中,只有些许的巷陌之中会有几盏灯火。 两个轻盈的身影站在城楼的最高处,相隔并不遥远。 “我们在这干什么?”一人问道。 孟和音目光如炬地看着孟府的方向,道:“等他们来。” 孟和音的语气里有一种笃定的味道,明容有些疑惑她这样笃定的原因。 “你真的相信他们会来?你怎么确定孟家人会听你的话过来?” 明容这样问是有原因的。眼前这个浑身透露着杀伐之气的女子并不是真正的孟家小姐孟和音,而这些日子以来她似乎并没有掩饰自己的真实作风。况且贸然将计划告诉并不熟悉的人,安置会不会出现意外? 孟和音不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孟家的方向。 时间随着月光流泻而去,很快便不知去向。城中依旧是一片静谧,没有一丝一毫的骚动。 孟和音的身躯似乎因为这长久的等待而显得更为单薄,前方有淡淡的醋味飘过来,明容忽然有些不忍,是什么原因让这样一个女子不在乎自己的形象,也不在乎自己的名誉,甚至不为谋求任何利益地做出一个又一个连男子都无法做出的选择? 明容瞳孔微震,心中那种好奇和探究愈演愈甚,以至于他脱口问道:“他们怕是来不了了,我在城中倒还有些人手,不如……” 话没说完,就见孟和音将手放在嘴边,“嘘”了一下。 “你看,”孟和音放下手,欣慰地看向城边燃起的一片熊熊火光,“他们来了。” 明容跟随她的目光看去,孟家所在的位置果然有异动出现,一场大火,想必就是孟家人想出的主意。 孟和音唇角微弯,虽无月色投照她身,却也如明月中的女神,气质独然,不可方物。 明容有心问一下她如何确定孟家人会听她的,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又何必去追究事情是如何发生。 不再纠结这些之后,明容静静站在孟和音身侧,看着属于她的“大军”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向她走来。 随着夜行队伍的渐渐靠近,孟和音的人眸光从他们身上挪开,对着明容道:“该我们了。” 明容点头:“嗯。” 话音刚落,孟和音极其自然地往明容身上一跳,明容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还是反应极快地将孟和音一挂,转身向身后跳了出去,三下五除二便消失在半空之中。 孟老爷领着夜行队伍大步向前,孟夫人跟在他身边,方才眼角挤出来的泪水早就看不出一点痕迹,两人面上都是“纵前路艰难险阻,我亦不惧”的架势。 在夜行队伍后方,忽然急急忙忙地跟上三个鬼祟的身影来。三人在队伍中不断穿行,扰得旁边人嘟嘟囔囔地抱怨。 绿微处在队伍中比较靠前的位置,正翘首盼望着能够早点看见县衙,也许会在那里与小姐相遇。她忽然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绿微不解回头,就看见三个意想不到的面孔。 绿微惊忙,赶紧拍了拍身边的白渺。 白渺冷不丁被拍打一下,原本来心中有怨,扭头看见那三个人影也是说不出话来:“二……小姐?三公子?!” 孟希音龇牙一笑,揽过孟希声的小肩膀往前一放:“嘿嘿,家里人不知怎么都走光了,阿声害怕,我带他来找你们。” 她身边的紫苏垂着脑袋,战战兢兢得像个鹌鹑,什么都不敢说。 白渺气不打一处来:“二小姐!你自己胡闹也就算了,怎么还带上三公子!” 孟希音不乐意听了,掐掐孟希声的手,孟希声便伸出小手拽了拽白渺的袖子,奶声奶气道:“白渺,是我想出来的,不关二姐姐的事。” 白渺简直想对天长叹。 孟希声说完话之后,小眼睛瞄了瞄孟希音。 孟希音对他挤了下眼睛:放心,等明天放学就给你带许福记家的蜜饯。 孟希声点点头。 白渺将他们二人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和绿微一人抓着一个,就向着孟老爷和孟夫人走过去。 紫苏看见白渺和绿微意欲杀人般的眼神,吓得直哆嗦,欲哭无泪。 从下午起孟夫人就吩咐她将小姐公子看好,不许他们发现府里的任何动静。所以晚膳之后她就带着他们去玩了,本想着玩得尽兴之后就可以早睡,谁知道早睡就会早醒。 而醒来之后,孟希音忽然看见孟府四周都亮起了火光,便一发不可收拾,非要刨根问底。结果又发现孟家人几乎都不在府中,这才叫醒小公子跑出了府,跟随着一路的动静,就找到了夜行的队伍。 就算紫苏有十分之九的责任,换而言之,难道二小姐就没有十分之一的责任吗? 可惜几人根本听不见紫苏内心的碎碎念,孟希音一心想挣脱开绿微的手:“我疼,你快放开我!” “绿微,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你轻点!我疼……疼疼疼!” 白渺和绿微铁了心要做恶人,很快便将两个人抓到了孟家夫妇面前。孟老爷一看见孟希音,就铁青了脸。 “胡闹!你怎么跟过来的!” 孟夫人也气急,而孟希声此时小脸一瘪,哭兮兮道:“我不想来的,二姐硬拉着我……呜呜……我害怕……” “哦,好孩子,快过来。”孟夫人想也知道肯定是孟希音挑唆的,赶紧揽过孟希声在身边,轻轻地安抚着。 被出卖的孟希音恶狠狠喘了口气,小眼神无不狠厉地看着孟希声,而孟希声接收到视线,将脑袋埋进孟夫人身上。 大不了,蜜饯不要了,总比挨一顿打好。 孟老爷越想越气,指着孟希音鼻子训斥道:“赶紧回去!” 孟希音来了脾气:“我不回去!凭什么你们都能去,我不能去,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孟老爷还想训斥,但身后的人群已经骚动起来。 “全城百姓性命攸关,孟老爷却耽于家事?!” “孟老爷什么意思?!” “全城百姓与家事孰轻孰重?” 队伍又开始混乱起来,那些跟随在队伍里的人本就十分急切,纷纷言语攻击起孟家人来。 孟老爷狠狠瞪了她一眼,而后拉着她往孟夫人怀里一送。 夜行队伍继续前行。 孟希音计划得逞,嘻嘻一笑。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今晚的见闻将改变她一生的命运。 第70章 众人闹事 众人手中的灯光连串成光河,缓缓向黑暗中心流淌着。 在众人并未察觉的苦丁巷,此时也是沸反盈天,各个官兵皆方寸大乱,一派混乱中两个人影悄悄会和。 “他们乱起来了,这样就行了?”宁冢出声问道,语气里多少有些不耐烦的感觉。 一旁的宁宰想到下午孟和音的嘱咐,道:“还差最后一步,让他们去县衙。” 宁冢略一皱眉。 本来以为只需要悄悄地做些混乱就好,毕竟那是不用暴露身份的事情,可是如若要劝说他们去县衙,可就有些风险了。 平心而论,宁冢并不想深入地参与这件事,可是自家亲弟弟俨然已经成为这件事情的主谋,他总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就算宁冢心有千百计较,也只是犹豫了极短暂的一瞬间,就道:“好。” 宁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官兵们搜查的声音,宁冢看了一眼,急切道。 “你先回家等我。等我处理完就去找你。” 宁宰也明白现在不是兄弟义气的时候,毕竟宁冢的身份比自己容易得多,于是点头,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了。 宁冢目送弟弟的身影远去,立刻换上一副急切的样子冲到另一边。 一堆仔细搜查的官兵与他撞了个正着,还不待他们做出反应,只听宁冢道。 “四处无人,贼人怕是已经撤走了,城中守备恐有缺漏,必须尽快告知县令大人!” 官兵们其实也在疑惑为何始终抓不到人,此刻听宁冢这样一说,顿时也觉得大有道理。 “说得在理!” 说罢,领头的小首领根本不理会宁冢,扭头就走,边走边说:“此事刻不容缓,赶紧回去通报总兵,将此事告诉薛大人。” 宁冢不出声,跟随着这一小队走到驻扎地中心。 小首领见到总兵就迎了上去,将方才宁冢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他身边的属下附和着,言谈之间的意思,仿佛这是他们自己的主意,宁冢在其间所扮演的角色完全被忽略了。 总兵闻言也被说动,当即决定带着一小队人马前往县衙。 宁冢冷眼看着小首领的所作所为,心头生出一股浓浓的嘲讽之感。 世人向来是趋福避祸,尤其身有官职者,更是好大喜功。只要说出一条可行的良策,上位者又怎么可能将属下的功劳如实禀报? 宁冢为自己方才的担忧感到可笑,自顾自摇了摇头,看着总兵带着点好的人马逐渐远去。 此时的县衙前,已经聚集了一群孟家沿路唤醒起来的人群。外围的人手中提灯,中间的人将收到的纸条接连举在一起,每个人的口中都振振有词。 “全城百姓求见薛大人!” “山匪行暴,性命不保!” “为父母官,为民除害!” …… 众人口径不一,但统一的一点是都十分期望平日里爱民如子的好县令能够站出来,为他们驱散一场又一场火灾带来的恐惧。 然而,小半刻时间过去,县衙的大门依旧紧闭,没有一点动静。 孟老爷眯了眯眼,仔细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孟和音的身影,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孟夫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跟着看了看,得到了同样的结果,随后孟夫人的手于无声中握住了孟老爷的,两人互相靠了靠。 县衙前方的道路上人潮攘攘,然而县衙后院的房顶却十分宽阔,只有两个人悄咪咪地蹲守在上面。 “你的人已经在外面喊了一刻钟,这里面连盏灯都没有亮。”明容道。 孟和音瞥了明容一眼,这还用他告诉自己吗?自己又不是没长眼睛。 他们潜伏在房屋最高处,整个后院的情形尽收眼底,确实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是孟和音是什么人,只要孟家将百姓聚集于此,事情已经成功一半,若是连这点时间都不能等,那做这些岂非功亏一篑? “再等等,只要他们闹得足够大,我不信薛泾敢不出来。” 孟和音很有耐心,但门外的百姓却没有。尤其是亲眼看见火灾燃尽后连尸骨都寻不见的几户近邻,气得大骂。 “百姓有难,县令岂能袖手旁观?!” 又一刻钟过去,门内依旧没有动静,人群也变得更为嘈杂。 就在这时,忽然从人群中爆出一声惊天之言。 “县令莫不是得到消息,先一步逃走了?!” 这句话无异于向着所有人泼了一桶冰水,也许是真的被吓到了,许多人已经喊破了嗓子,还没有看到希望,便纷纷挽起袖子,在周围寻找起顺手的武器来。 手脚比较快的人已经冲到大门前方,“咚咚”地撞着门。 孟老爷看见人群显然已经失去控制,与孟夫人一起将孟希音和孟希声紧紧护在怀里,躲到了最边缘远离人群的位置。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孟家夫妇躲藏的行为,本着不能让发起者逍遥在外的原则,又将孟家夫妇拉了过去。 同样被拉过去的,还有与孟家同为权贵好强的几户大家族的家主。 数目庞大的民众围在一起,十来个富家大户被困在县衙和百姓中间,就像误入狼群的羊。 大家更奋力地叫门,一部分人走开去寻找强行撞门的工具。 混乱中,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本应回到家里的宁宰。方才那一句彻底引起百姓怀疑的话,正是自他的口中说出。 不过,百姓们竟然敢将豪强权贵推向前方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尤其是当宁宰注意到被父母带到一旁的孟家姐弟时,心中有一丝丝的懊悔之意。 在边缘看着一切发生的孟希音忽然有点害怕,她只是感觉今晚有大事发生,想看看热闹才跟着混了出来,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可现在道路都被堵住,想回去也来不及了。 孟希声也十分害怕,这样多的人一起闹事是他小小年纪不能想象的,一双大眼睛都盛满了恐惧。 更可怕的是,两侧还有被吵醒的百姓了解情况后也加入了闹事的大军,人潮越来越拥挤,很快自己也会没有地方。 绿微和白渺不断穿过人群,一边向着孟希音靠近,一边四处张望着,找寻孟和音的身影。 忽然间,人潮迅速散开,原来是一群人抬着一根巨大的柱子到了场中。 所有人直直看着那根粗大的柱子,心中念头翻滚。 终于要来真的了。 第71章 胆大的孟希音 人群纷杂,吵嚷不绝。 那十来人抬着柱子向门口靠去,许多人便只能向两边后退。 白渺和绿微本身已经快要靠近孟希音所在位置,就因为这突然的变故,此时人群如水流一般渗进她们之间。 路途忽然拥挤起来,行动也就变慢。 而孟希音只能看着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感到越来越害怕。 紫苏张着双手,戒备地看着周围人。因为身量较高,正好看见在人群中依旧白得十分显眼的白渺,出声叫道。 “白渺!” 不负期望,白渺听到她的呼唤:“紫苏?小姐公子还好吗?” 紫苏应是。 得到了回应之后,就如同有了更坚定的目标。白渺连同绿微更加着急地想要向那边靠近,不断推搡着那些挡在她们中间的人们。 “让一让,都让一让。” 两人一起前行多有不便,因此她们便分头行动,各自一边推搡一边前行。白渺运气不错,走得稍远一些,而绿微就要更慢一点。就在绿微伸手推开另一个女子时,忽然被一只强壮的手捏住了胳膊,狠狠一甩。 “挤什么?”捏住她胳膊的人是一个并不算健壮的男人,眉毛几乎长在一起,十分凶恶的样子。 绿微挣了挣,但是力气根本不足以挣脱,便道:“我家小姐在那边,给个方便让我们先过去。” 谁知道男子听到这话更加生气:“你们着急,别人就不着急吗?” 绿微道:“那我不挤就是了,放开我!” 人潮再一次推搡过来,这边的人几乎都被挤在一起,近距离接触时,男子刚好看见绿微的小脸,心头邪念渐起。 绿微注意到男子逐渐猥琐起来的表情,再次挣了挣:“放开!” 男子笑了一下,非但没有放开绿微的手,反而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绿微的肩膀上,在密集人群的掩饰下,手指极其恶心地慢慢摸索过绿微暴露在外的脖子。 绿微大怒,拼命挣扎起来:“放开我!混账!” “你骂,你再骂,你要所有人都知道我在摸你?”男子在绿微耳边道。 “混账!” 绿微还想继续骂,身上果然投过来几束探究的目光,绿微被迫噤声,另一只手艰难地挣脱出来,想要扯下男子的手。 男子淫邪道:“这么着急?” 说着,男子的手竟向着脖子以下的位置划去,绿微恶心得都快吐了,用尽所有力气,将男子的手扯到嘴边,重重地咬了一口。 “混账!想要挟我,没门!” 男子吃痛,痛苦地叫了一声,将绿微重重地甩开。 “贱人!” 所幸人比较多,所以没有被摔倒在地,绿微刚得了片刻自由,还没站稳就被男子一把逮住了脖颈。 男子恶行不成,此刻恼羞成怒,扬起大掌就要对着绿微的脸扇过来。 情急之下,根本无处可避,绿微只能眼睁睁地等着那带着十足气愤的巴掌扇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何处忽然跳出一个男子,不仅能在拥挤的地方中找到位置,更是三下五除二就控制住了男子,并且当着众人的面,狠狠地给了他一耳光。 “啪——” 一个清脆的声响。 此时大柱子已经走过这一片区域,也就腾出了一些空位。男子被冷不丁打了一个耳光之后本想报复,看见偷袭自己的人比自己健壮许多之后,就放弃了这个想法,灰溜溜地躲进人群去了。 绿微看着来人,惊讶道:“是你!” 出手的人正是宁宰,他注意到绿微遇到的麻烦,因此出手相助。 宁宰并没有做出回应,而是看着逃跑的男子,眸色极深。 绿微一边四处张望,一边急切地问着:“你在这里,那小姐呢!?” 宁宰道:“唔……”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来,绿微就回头大喊着:“白渺,快过来!那个人在这里!” 白渺本来马上就要到达位置,甚至已经和孟希音打了个照面,此时听到绿微的叫喊,还是毫不迟疑地回过头去,接着就看见绿微抓住下午给孟和音传话的宁宰。 小姐!小姐来找我们了! 白渺心头一震,又向着绿微的方向挤过去。 大柱子已经运到门前,许多人围着柱子商量怎么撞门。人们又纷纷围上去瞧,于是其他的地方便松动起来。 因此白渺这次回去得十分顺利,几乎没有怎么停顿就来到了绿微和宁宰面前。 “你也来了,小姐在哪?” 白渺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 其实宁宰很想说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孟和音只告诉了他大概的计划,具体的内容只有她和明容知道。可是看着面前两个很明显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两个人,那句不知道终究是不太能说出来。 宁宰便道:“应该是在县衙里面。” 白渺立即震惊地看向县衙门口的方向,绿微也是同样的反应。她们不太能理解孟和音这样针对县衙,究竟是要做什么事情? 此时在门口的人群已经商量好怎样撞门,大家都不愿意耽误时间,即刻行动起来。 说来很有趣,撞门的具体方案还是几个豪强家主想出来的,真正实施的时候却有一群人将家主们各自看好,以确保大门撞开之后,是家主们在最前面那些比较危险的位置。 “一二,嘿!” “一二,嘿!” 随着人们的吆喝声,县衙的木制大门发出一声声沉重的撞击声。 白渺皱了皱眉,拉起绿微,道:“我们也进去找小姐!” “不可,”宁宰反对,“事关重大,你们进去只会添乱。” 白渺根本不理他,握了握绿微的手,两个小丫头坚定无比地向着大门走去。 而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另一边的孟希音眼中。孟希音越看越好奇,白渺和绿微为什么会认识府外的男子,为什么几人还在争吵着什么。 孟希音用不太使用的小脑瓜想了一下,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可能抓到了什么秘密。毕竟府里今晚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一切可都起源于中午她们两人带回来的一封信。 还没等孟希音彻底想清楚这期间的联系,就看见白渺绿微两人向门口的方向走去,而与他们交谈的那个男子犹豫一下之后也跟了上去。 咚! 咚! 咚! 砸门声还在继续,每一次都会比之前动静更大些。眼看着大门就要被撞开,再不决定就来不及了。 不管了,先跟上去! 眼一闭,心一横。孟希音做出了她一生中最大胆的决定。 她像一只灵活的小猫一般冲了出去,丝毫不管紫苏和孟希声在身后因为惊吓而发出的狂呼。 第72章 选择 在一个寻常的春夜,姜国边缘的小城里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平民暴动。 门口处的动静还在继续,叫嚷的叫嚷,撞门的撞门,加油的加油,如果不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人群行动并没有章法,倒真的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一场造反。 对于其中的某些人来说,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夜就是他们名为造反的终身事业的开始。 县衙里的人似乎意识到像乌龟一样缩壳冷处理这场混乱并不能解决事情,只会让外面的混乱越演越烈,终于做出了反应。 后院中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一个人影一边披着长衫一边急匆匆地走出。 他们并不知道的是,房顶上有两双锐利的眼睛盯着他们。 其中一人道:“他终于忍不住了。” 孟和音整个人趴在房顶上,手扣着瓦片,屏着气息观察那个在院中走动的人。她心中暗道:薛泾不愧是伪装了这么多年,面对这样的发难还能忍住这么久。他们若是再不采取行动,她就只能跳下院子去房间里面捉他了。 虽然直接下去找他,定然没有那么容易劝服,逼不得已,就只能杀人灭口了。 好在事情究竟是没有发展到那一地步,孟和音松了口气,看着那个人的走向。 那个人影自最大的主屋出来之后,就一路沿着走廊前进,挨个敲了各个房间的门,在每个房间都停留了一会儿。当他出来时,身后便会跟着几个装束好的守兵。 孟和音看了一会儿,忽然皱眉道:“他应该不是薛泾。” 若是真正的薛泾,他既然都可以忍耐这么久,自然是一个极其谨慎的人,在门外的人随时可能攻进来的情况下,不可能亲自去吩咐守兵。 明容草草看了一眼,道:“他不是薛泾,那怎么办?真正的薛泾去哪了?” 就在这时,大门发出一声沉重的吱呀,外面的热情开始了新一轮的高涨,显然是大门处已经有所攻破了。 后院中,率先出来的人和其余守兵们集合在一起,气势汹汹。 正如孟和音的判断,这个人并不是薛泾,而是师爷。也许是夜晚光线的原因,师爷的面目有些青灰,他看着面前这些面目冷漠的守兵,沉声道。 “众将士听令,城中庶民作乱,欲谋杀县令,凡强闯县衙者,一律镇压,生死不论!” 因为前几日城中的大批官兵驻扎,有些百姓被赶出了自己常常居住的地方,故时常在临时安置的地方闹事。薛泾便派出了一部分县衙的人去各个坊间巡逻,不再参与县衙的平常事务。 而剩下来的这些常驻县衙的人,说起来是吃着百姓的税粮的县衙守兵,但实际上都是签了身契的奴隶,更像是薛泾的私兵。因而对琼州城中的百姓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听到“生死不论”时也没有什么异动。 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里只有对生命的漠视。 大门的吱呀声还在继续,显然已经到了快要被攻破的地步,百来人的守兵手持武器向着前院行去。 县衙前院自然没有门外的街道宽阔,县衙大门就如同一道关闸,若是闸门一开,外部的人立刻涌入,只要一通过狭窄的门口,毫无防备的百姓就极其容易被守在门口处手持利刃的守兵伤害。 这道门,是死亡之门。 孟和音很清楚这道门被撞破之后会有多恶劣的后果,不自觉地咬唇。 明容道:“薛泾不知道藏身何处,而大门马上就要被撞破。也许你之前不应该把那些百姓卷起来,可是你现在只能做出选择。” “寻找薛泾,或者去救那些百姓。” 孟和音不语。 她大可以直接找到薛泾逼他就范,若是薛泾誓死不从就杀了薛泾;官兵不从就杀了官兵;百姓不从就杀了百姓。 可是她不想那样做。 她之所以用了一个最复杂的方法,就是想用最少伤亡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可是现在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不说,她也许根本达不到本来的目的。 可是现在时间紧迫,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后悔,她必须尽快做出选择。 后院中发生的一切,大门口的人并不知晓。 孟希音偷偷跟着白渺三人,那三人没有丝毫犹豫,他们的目标就是县衙。孟希音小心地跟着,眼看就要到大门的位置。 忽然,孟希音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像小鸡一样被人抓在手里。 她吓了一跳,立即勾住了那个人的手臂,才惊魂未定地看向那个人,却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白渺抱着手,目光不善地看着她:“二、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知道拎起自己的人是白渺他们之后,孟希音松了一口气,挣扎了一下,宁宰把她放下来。 孟希音才道:“我为什么在这里,你不知道吗?” 嗯? 白渺有些懵,和孟希音对视一眼后,指着自己鼻子不可置信道:“我为什么知道?!” 孟希音背过手,装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你们不用瞒我,方才你们密谋的时候,我全都看见了。” 宁宰皱眉,瞥了眼绿微。 都怪这个小丫头非要拉住自己,不然自己早就找到孟和音了。 绿微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根本没看见宁宰,而是道:“看见也不行,你快回去,这里危险。” 白渺对宁宰道:“劳烦将她送回那边的拐角处。” 宁宰点头,刚想动手。 孟希音就如同八爪鱼一般缠在了白渺身上:“我不回去!想让我下来,除非我死!” 咚! 大门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显然撑不了多久了,周围人都欢呼起来。 宁宰一看,“时间来不及了,你们如果真的想看到孟和音,必须赶快走。” 白渺很为难,但是孟希音来了劲。 她只是想过来试试,没想到真的可以见到孟和音啊!虽然不知道去见孟和音有什么好激动的,可是他们都想去见孟和音就让这件事显得非常有意义啊! 白渺纠结,她身边的三个人。 宁宰:快点决定! 绿微:我们要去见小姐! 孟希音:快呀快呀出发! 白渺觉得自己很艰难,可是这根本就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最终宁宰从被迫携带两个人去找孟和音,变成了携带三个人去找孟和音。 有路过的吃瓜群众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不懂就问:孟和音是谁?这么紧要的关头,为什么大家都要去见孟和音? 宁宰四人刚要到达撞门的地方时,忽然从场外出现了另一群不速之客。 “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宁宰回头一看,竟然是那些驻扎在苦丁巷的阳城官兵! 第73章 转折 月光有灰云侵袭,因而并不明澈。 孟和音与明容保持着之前的状态,两个人之间有一种沉默的僵持。 前院里逐渐亮起了灯光,那些并不明亮却十分晃眼的光亮一一映在孟和音眼中,暴露出她眼中波澜。 明容沉默以对。 他们彼此都很清楚,此局并非无路可解。只要明容愿意承担其中一件事,凭借孟和音的能力也不难办到另一件事。只是明容并没有理由帮她。 虽然孟和音之前几次威胁明容看似都很有效果,但是明容从一开始就可以不参与进来,因为孟和音所谓的威胁并不能真正威胁到他。明容也许只是出于好玩的心态,从之前也可以得知,他对于琼州城的危险甚至可以说是乐见其成的。 深知这一点的孟和音,从没想过向明容开口。 明容也没有提及,这也许是他们莫名其妙的默契。 看似时间很长,其实也不过短短的几个瞬息。 孟和音右手握拳,狠狠地砸了一下空气,而后利落转身。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又有意外发生! “突发紧急,官兵办事!” “闲杂人等,速速退让!” 孟和音一怔,只见外面火光大盛。 她纵目望去,从城西的方向走来一大批身披硬甲的官兵。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几百人的脚坚定有力地踏在地板上,仿佛连大地都为之震动。 这一批官兵来得实在是声势浩大。 师爷听见了官兵首领驱散人群的声音,心中不知这些官兵是为何而来。可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这些官兵来此的原因何在,县衙都不能够在门一打开之后就对这些百姓痛下杀手! 师爷十分紧张,赶紧对守兵们道:“收起武器,收起武器!不要轻举妄动!” 守兵们都收起武器,虽然还是在门前严阵以待,却也没有方才那样杀意凛然了。 一场危机就此解除,孟和音喘了一口气。 只要官兵来了,哪怕他们并不是琼州城的官兵,也不会去伤害琼州城的百姓。毕竟这些百姓又没有杀人放火,只是来县衙求一个心安罢了。 既然这边没有什么大事…… 孟和音扭头看向后院整整齐齐燃着灯的房屋,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微笑。 明容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对孟和音伸出手,表情认真。 孟和音反应平淡地把手放了上去。 经过方才的僵持,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是多多少少还是在两人心里留下了隔阂。之前那些似有似无的暧昧,都在这个夜晚的空隙里消散殆尽。 明容揽过孟和音,找准位置利落地那么一跳。 县衙门前,一对官兵将围在一起的百姓们驱散到四周之后,另一队官兵将合起来撞门的人团团围住。 大首领走到人群面前,也许是因为身上甲衣的加持,显得十分高大强壮,极具威严。 “怎么回事?尔等为何集结作乱,喧闹县令府?” 围在门口的百姓们见到官兵将自己包围住,早就心生害怕,此时见到一个首领模样的人来问自己,便更加紧张。 几个方才抬着柱子撞门撞得最欢的人此时如噤了声的麻雀,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一心只想着推卸责任。 大首领看他们不回答,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问话。 “我问你们,为何来此喧哗闹事!?” 大首领心里也有气,他本来带着人手来县衙报信,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发现了另一边有很大的动静。他心中担心出事,派手下前去查探,手下回禀说是有大批山匪闹事,不仅如此他们还要立刻攻进县衙。 当时大首领心里非常慌乱。他们本来是阳城的官兵,只是因为琼州的县令书信一封前去求救才被派到琼州。路上时他还担心山匪的数量,来了之后才发现根本就是琼州太过薄弱。自从自己接手之后,城中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眼看着他们就要商量出一个具体的驱匪计划,谁知道山匪已经率先攻进了城里!而他甚至不知道那些山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当时的大首领真的十分害怕,不知山匪的具体情况为何,赶紧回头将带来的官兵都带了来。掉头回去,又重新召集人手,这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结果走近了才知道,竟然是一群半夜闹事的百姓! 你们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跑到大街上闹什么事!! 大首领对琼州城的百姓非常失望,又想到方才的自己判断错误的乌龙,感到很是丢人,只恨不得让那个传错消息的手下领上一百军棍! 那些百姓当然不知道大首领的内心活动,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撞击县衙的门,纷纷缩着脖子不肯说话。 见状,大首领眼神一扫。 众所周知,有时候无声的威胁比怒吼更让人恐惧。 有人实在受不了大首领质询的目光,跪下嚷道。 “不关我们的事!是山匪!山匪在城中放火,要烧死我们!” 有人打了头,剩下的人也就反应过来,有样学样跪下道:“官兵爷爷!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被驱散开来的百姓也跟着道:“救救我们!” 一时间,全场皆是百姓求救的哭嚎。 听见“山匪”两个字,大首领的血管就突突直跳。他想到了今晚苦丁巷的动静,捣乱的贼人到现在都没有抓到。 难不成消息是真的,真的有山匪在城中作乱? 大首领脑中警铃大作,急促道:“究竟怎么回事,详细说来,一点一滴都不要遗漏!” 几个百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大家指定了一个口条清楚的人去回答。 那个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了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前,菊坊的一户宅子忽然燃起了大火,当时刚好有更夫在附近,他过去查看时正好看见有几个大汉从院子中逃走,还叫嚷着要向全城的人索命。” “孟老爷组织大家救火,随后发现了山匪留下的字条……” “之后我们便自发地聚集在一起,来县衙向薛大人禀明情况,谁知县衙中没有反应,我们以为被山匪侵占,这才出此下策,找了柱子来撞门。” 大首领听完,伸出手:“字条呢?” 离得近的人赶紧呈上,大首领看了看,眉头皱在一起:“你们求救,县衙中却没有反应?” “是!” 大首领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微微抿唇。 “来人啊……” 大首领的话还没说完,此时大门“吱呀”一声。 在众人都没意料到的时候,门开了。 第74章 生变又生变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周遭官兵立即将大首领掩护起来。 众目睽睽下,一个穿着旧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此人正是师爷。 “赵大人,天色已晚,何故在县衙喧闹啊?” 师爷绝口不提百姓们撞门的事,将责任全都推到了大首领身上。 “你不妨看看这里的情形,再问我为何出现在这里。”大首领看了看县衙内的景象,注意到两侧有许多堆叠的影子,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便没好气地答道。 师爷也颇有几分不见棺材不掉泪,闻言真的在周围观察了一圈,才拱着手道:“夜半时分,怎么聚集了这么多百姓?” “莫再多言!”大首领很是见不得师爷这样假惺惺的做派,打断了他,问道,“先前为何不理会百姓们的求救?” 师爷顿了一下,道:“实在冤枉,我们在院中怎么知道这些人是百姓还是山匪……” “少废话,带我去见你家大人。”大首领道。 “薛大人……”师爷身体不自觉缩了缩,像是害怕责骂的样子,“我不知道大人在哪呀?” 这个人简直油盐不进! 大首领生出了怒气,大手一挥带着官兵就向着县衙里冲,而师爷却总是好巧不巧的挡在大首领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大人,你要去哪?诶,您走您走,哎,对不住对不住……” 大首领实在被这癞皮狗一样的人弄得心烦,当即吩咐几个手下将师爷横着一抬甩到旁边去。 园内的守兵看见师爷被甩了出去,也都各自退远了些。 于是,一群官兵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县衙。 大半夜起来闹事的围观百姓们看见官兵们冲进了县衙府之后,都感受到一种恶气吐露的畅快。于是其余的官兵疏散这些人群时,大部分人都从善如流地回家睡大觉去也。 凡事总有例外,在县衙左侧的边缘有那么四个人站着一动不动。 宁宰很头疼。 官兵已经彻底占据了县衙门口的位置,此时想带着三个拖油瓶从门口混进去已经不可能。可是如果不从门口进去的话,难道要带着这三个小姑娘爬墙吗? 带着孟家的小姐丫鬟爬墙,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可是劝说这三个麻烦精回去…… 宁宰眼珠转动,用余光偷偷瞄了瞄她们的反应。 三个少女脸上的坚毅之色都昭示着一个明晃晃的答案:根本不可能! 眼看着官兵就要疏散到跟前来,绿微和白渺纷纷扭过头以眼神质疑宁宰:“怎么还不行动?” 忽然,孟希音惊呼一声,躲到了三人身后。 “挡住我,挡住我!” 三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本着躲避风险的本能都挪了挪步子,将孟希音挡个严严实实。 直到孟老爷和孟夫人拉着孟希声走过来时,绿微和白渺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于是两个小丫头猛地躲了起来,还拉着宁宰的衣服,大家一起向后边退去。 宁宰看了下身后,注意到那边的围墙其实比较矮,实在不行,也只能先翻过那边的围墙去再想办法。 于是几个人像老鼠一般溜到了围墙下,宁宰用手比了比高度,还好可以过去。 “白姑娘,得罪了。” 说着,宁宰将白渺一揽,手往上一抬将她送上了围墙。白渺也很争气,十分自然地伸出手将自己挂在了墙上,而后从那边跳了下去。 绿微和孟希音也用同样的方法过去,宁宰最后双手一拉,轻轻松松翻墙而过。 他们自以为自己的动作非常迅速,撤退的百姓那么多,这边又是一个死角,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围墙后面是一条十分狭窄的小巷,甚至都不能算作是小巷,因为另一头也有围墙封住,这只是两座建筑之间留下的用来引流雨水的空地罢了。 几人如今就在这块空地之中,前去不得,后走不了。 忽然,孟希音摸了摸围起来的墙面,道:“这里面……是不是县衙?” 其余三人十分惊讶,也伸出手去查看墙面,果然与县衙外层的墙面是同样的材质。 几人发现这个信息之后,都有些欣喜。 “太好了,里面就是县衙,我们可以从这里进去!”绿微开心道。 “你……”白渺想问宁宰有没有办法翻过这座墙进入县衙,张口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宁宰的名字,于是有些尴尬道:“你,怎么称呼?” 宁宰并不在意这些,“叫我宁宰即可。” “宁公子,这堵墙后面就是县衙,不知你可有办法翻进县衙?” 本来以为今夜进不去县衙也见不到孟和音了,谁知道又发现了这样的一条捷径,孟希音也两眼闪着星光期待地看着宁宰。 此时的宁宰承担着所有人的厚望。他抬头打量一下墙面的高度,若是只有他自己自然没什么难度,可是若要带上这几位姑娘…… “恐怕不太容易。”宁宰如实道。 “啊?” “唉,我还以为我可以进去呢。”孟希音遗憾道。 三个小姑娘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尤其是孟希音,愁眉苦脸地把自己皱成了一个苦瓜。 白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抿直的嘴角还是多少显示出了一些不乐意。 宁宰忽然不想让这几个小丫头失望,鬼使神差道:“不过我可以尽力一试,未尝没有成功的可能。” 几人听见还有希望,也都兴奋起来,围着他问要怎么做。 经过思索后,宁宰决定先从个子最小的孟希音开始,于是他让孟希音揽住他的脖子,由他背着孟希音爬上去,快到顶端时就由孟希音踩着他的肩膀爬到房顶上。 孟希音愉快地同意了,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上了宁宰的背。 宁宰心里有些异样,总觉得孟希音的举动有些让人费解的熟悉。 当然,宁宰现在已经意识到的,但还没有发现的是,孟家人一脉相承的不拘小节的习惯。 宁宰并没有想那么多,现在的情况也不允许他想那么多,他只是背着孟希音爬上了围墙顶端,在一个比较安全的位置停了下来。 孟希音也如计划好的那般,踩着宁宰的肩膀慢慢爬到了房顶上。 当膝盖真实的触及瓦片时,孟希音才相信自己是真的爬到了房顶上。 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 她竟然完成了平生第一次翻墙的壮举!尤其这还是县衙的墙! 就在大家都在为这一次尝试感到高兴时,他们刚刚翻过的矮墙外面,忽然发出一声严厉地质问。 “你们是什么人?!” 第75章 绝不屈服 此时究竟是一个什么情况呢? 孟希音才刚刚爬上去,一只脚还在墙外悬空着。宁宰也刚刚落地,绿微和白渺正准备上去。 大家的动作都刚刚做到一半,所有人都听见了外面那一句绝对算不上友好的质问。 孟希音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脚收回来,给她们腾出一个地方:“快上来!” 白渺和绿微见势不妙,也一下扑到墙上就准备往上爬。 宁宰看见两个小丫头谈不上技巧也谈不上美观的动作,额头直冒汗,心道:“为什么所有与孟和音有关的人,最终都会变得不太正常?” 发出了这个终极疑问之后,宁宰,这伙团体里最正常的人,心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爬上县衙的围墙,不过那边的矮墙倒是可以一试。 于是,宁宰两手成爪,一边一个将白渺和绿微提起来,拔腿就向着另一边的矮墙跑去。 白渺两人不明白宁宰的意思,以为他临时变节要出卖自己,嚷道:“干什么,放开我!” 墙外的人没有得到他们的回应,此时又听见有女子尖叫着放开自己,理所当然认为里面出了事情。 外面已经传来了爬墙的声音,宁宰心中着急,只得道:“来不及解释了,不想惹麻烦就别出声!” 他这么一说,两个人也就冷静下来,三个人一齐狂奔了过去。 宁宰以他最大的速度将白渺和绿微弄上矮墙,终于在外面的官兵爬进来的一同时,带着两人翻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翻进来的官兵刚站稳就向着宁宰三人追过去,然而终究还是晚了那么一步,就只能任由他们逃之夭夭。 他们三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真正被“出卖”的孟希音只能目瞪口呆地听着他们离开,而自己仍旧被挂在高墙上下不得。 看着陆续翻进来的官兵,独自一人的孟希音产生一种从未有过的魄力: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她已经趴在了围墙上,不见到孟和音又怎能罢休! 于是孟希音缓缓地把自己缩了起来,悄悄躲在了县衙外面的围墙上。 因为这块空地十分狭窄,而县衙的围墙极高,所以在下面四处搜查的官兵根本没有察觉上面还藏了个孟希音。 事实上,他们也没有仔细看过围墙,毕竟围墙另一边就是县衙,里面可是有官兵在的,若真是作奸犯科的恶人爬进里面去还不是自投罗网? 于是几个官兵也陆续地翻了出去,走在最后的那个,也就是方才第一个翻过来的阿桑,临走前仍然十分疑惑地扫视了整片空地。 刚刚那个姑娘……是她吗? 官兵们终于走了,狭窄的空地终于恢复了宁静。 孟希音动了动蜷在一起的四肢,叹了口气:“没想到保持不动也这么难,还好没有被发现。” 稍微缓解了一下身上的麻木,孟希音这才意识到,从现在起真就只有她自己了。 怎么办呢?虽然围墙有瓦片覆盖,可是毕竟只是一堵墙,能够行动的地方也就那么一点点,万一自己不小心滑一下摔死了怎么办? 外面的人群越来越少,孟希音此时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名为“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感。 就在孟希音考虑要不要喊人过来把自己放下来的时候,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不是来找孟和音的吗? 重新确认目标之后,孟希音踏上,不,爬上通向孟和音的屋檐! 围墙之上没有选择,道路只有那么一条,孟希音顺着围墙一路爬到后院。 正当孟希音因为看见后院的灯火而开心时,忽然看见靠近后门的地方站着三个人,两男一女,其一正是孟和音! 时间回溯,在大首领和事业交涉的时候,明容揽着孟和音向院中一跳。 他们到达后院之后立刻开始了搜查,终于在一间非常破旧的小屋里发现了薛泾的官服,显然他已经知道事情不妙,所以才换了衣服准备逃走。 两人赶紧顺着后门的方向去找,果然在靠近后门的地方发现了穿着一身常服的薛泾。 “薛大人,久仰了。”孟和音从黑暗中跳出,甩着肩膀痞里痞气地走到薛泾跟前。 薛泾眨了眨眼睛,回想半天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一个须发旺盛的男子,谨慎道:“什么薛大人,你在说谁,我不认识。” 孟和音在此靠近,向着薛泾的肩膀缓缓伸出手…… “是吗,这个人竟然不是县令,那就杀了!” 孟和音话音刚落,右手直愣愣地抓向薛泾。 她的动作太慢,又不加掩饰,薛泾看准时机,弯腰一躲。就在这瞬间,却被另一只强有力的手钳住。 薛泾看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明容,皱眉:“同伙?” 明容轻哼一声,孟和音则用刚刚伸出的手在薛泾脖子上比划比划。 她这样凑近,面上粗糙的毛发和小巧的鼻子就形成一种极鲜明的对比,整个人有一种诡异的不协调感。 明容出现之后,卓然的气质让薛泾以为他才是真正的主事人,因此薛泾没有理会孟和音的恐吓,对着明容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明容呵呵一笑,直接卸下了薛泾的胳膊,将他丢给了孟和音,嘲笑道,“看来你还不够可怕啊。” 孟和音不理会明容,只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来这里只有一件事。” 薛泾这才意识到这个长相粗野的男子才是主谋,强忍着胳膊的疼痛,戒备地躲着孟和音。 “放心,不是要你的命。”孟和音故意停顿一下,观察着薛泾的反应,见他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才接着道。 “只是派遣官兵去白北山驱匪,想必对薛大人来说,并不困难?” 孟和音说的内容很正当,可是语气却邪里邪气的,薛泾开始思考他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莫非……他是山匪的人。正如外面百姓所叫嚷的那样,他是城外的山匪,在外面设好了陷阱要将自己引过去? 孟和音看他不回答,又道:“山匪明天就要攻打琼州城,若不先发制人,琼州将会生灵涂炭。”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薛泾不屑地冷哼一声,忽然间气势大盛,“你现在这样正气凌然,为何不在公堂求见,反而偷偷潜入县衙之中,恐吓威胁于我!” “难道你以为本官,会为此等雕虫小技屈服吗?!” 第76章 同意合作 孟和音和明容将薛泾堵在中间,饶是如此,薛泾也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 他们两人的来意已经挑明,不过就是想让自己提前派人去攻打白北山上的匪寨而已。可他们未免太异想天开,既然那些山匪注定要来城中作乱,那他大可把借来的官兵全都派遣出城,救出洛舟之后父子远走高飞,何必冒着遭受山匪报复的风险去攻打他们呢? 至于眼前的两个人,薛泾并不觉得他们敢在县衙中杀掉自己。他们还在威胁自己,就说明对自己仍有所求。若是他们真的敢动手,此刻自己已经没了性命。 当然,薛泾此时的底气就是来源于他前几日从阳城借来的一队官兵。他特意将那些人安排在远离县城中心而靠近城门的地方,就是为了某天后撤的时候能够在不引人怀疑时迅速出城。 薛泾不知道的是,由于孟和音的捣乱,城门处驻守的官兵已经被引到了此处,此刻甚至就在门外等着冲进来将他捉拿拷问。 薛泾面上有一种属于中年人的令人不适的算计,整个人的气质便显得浑浊起来。 孟和音心道:宁宰所言非虚,薛泾这幅表现很明显并不在乎城中的百姓,若是真的等到山匪进攻,他一定会让所有官兵保护自己逃走而不顾百姓死活。 想到这里,孟和音杀意萌动,看着薛泾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 明容察觉到孟和音情绪不对,轻咳一声,“如此说来,薛大人是有心驱匪了,那为何不理会门外百姓的求救,反正这副打扮出现在这里?” “莫不是,薛大人打算丢下百姓逃跑?” 轻飘飘的一句话,甚至都算不上是质问,却戳中了薛泾的心思,也提醒了孟和音。 孟和音狠狠掐住了薛泾的脖子:“我要你现在就下令准备攻取白北山!” 薛泾也被激出了傲气,执拗着不肯答应:“休想!” “你以为不去招惹山匪,山匪就不来招惹你吗?” “呵。”薛泾对此表示不屑,“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总之不管死在你们手里还是死在山匪手里,都是一死,倒不如让全城百姓为我陪葬。” “你!” 薛泾能说出这种话,可见已经癫狂了。孟和音气得手指扣紧,是真的想把薛泾杀死。 眼看着薛泾脖颈以上的位置渐渐涨红,却始终咬着牙不肯妥协,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 明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孟和音:“你若真杀了他,怎么去指挥那些官兵,你还要杀了那些首领吗?” 闻言,孟和音冷静下来,松开了薛泾的脖子。 薛泾脖子上没有可以威胁生命的手,喘着气的同时还不忘对孟和音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明容观鼻不语。有些人那么不想活着的话,他也乐见其成。 孟和音这一次没有再被他激怒,而是恢复刚才吊儿郎当的神态,道:“薛大人。” “不知薛洛舟是你的什么人?” 薛泾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惫懒的态度忽然端正起来,连问道:“他还活着!他在哪?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可以好心告诉你,他目前还好好活在匪寨的牢房里。至于我要对他做什么?”孟和音反问道,又扣了扣手,轻佻道,“你该问那些山匪马上要对他做什么才是。” 她在“马上”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薛泾顿时察觉到这话里的危险含义。 “你什么意思?” “你之前命官兵攻上匪寨,伤了那么多山匪的好兄弟。你总不会以为他们还会善待你的儿子?” 薛泾咬牙。 “我之前曾去看过他一眼,啧啧,潮湿昏暗,连发霉的老鼠肉都没得吃,着实可怜呢。” 薛泾不忍再听下去,打断孟和音:“你到底想说什么?!” 此时的薛泾不再伪装,显露出真实的性格,双目暴戾且癫狂。 孟和音明白铺垫已经到位,也端正了态度:“明日山匪攻城,你猜他们会不会在匪寨中留下一个没用的累赘?” 薛泾的嘴唇有些颤抖,“你确定他们明日攻城?” “我不仅确定山匪明日攻城,我还确定,在攻城之前薛洛舟就会被拉出去祭刀。” 所谓明日攻城之言,分明就是谎言。高桥与众人商议之时说的是后日,可她和明容率先出城且一夜未归,身边还有宁宰这样一个身份的人,若是高桥起了疑心,提前行动杀城中一个措手不及也不是不可能。 至于拿薛洛舟祭刀这种事,则是孟和音自己瞎编的。她的本意只是想试一试,毕竟薛泾之前组织宁宰去营救薛洛舟,也许他不爱百姓但很爱自己的儿子呢。结果真的奏效了,孟和音对自己的判断很是满意。 “祭刀”两个字不断在薛泾脑中回响,他难得恍惚了那么一下,才问道:“我要怎么做?” 这就是答应了? 孟和音挑眉,明容也微笑了一下。 “就如方才所说……” 孟和音预备给薛泾详细说一下具体的计划,就看见另一侧开始闪着大片大片的亮光。 伴随着师爷的阻拦声,一个高大的黑影就要来到几人面前。 孟和音与明容对视一眼,都明白是那些官兵,两个人身份可疑,出现在这里保不齐会被薛泾倒打一耙。 于是明容果断地将孟和音拉入怀中,双脚轻点,瞬间消失于无形。 明容消失后,大首领在火光中走了出来,一群人很快就看见了薛泾,跑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大首领走到距离薛泾几步远的位置,注意到他的装束,产生了怀疑:“薛大人为何在此?” 薛泾本来还有些感叹明容忽然消失的能力,若是他有这样的功夫,何至于受他们威胁。现实是他没有,所以薛泾此时只能道:“赵首领为何在此?” “城中有百姓作乱,我率人出来察看,没想到竟然是在县衙门口做的乱。不过看薛大人这幅装扮,恐怕无心管理动乱。” 大首领的这句话是在内涵薛泾明明就在县衙之中,却放着百姓们的求救不管,甚至还换上衣服准备逃走。 薛泾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没有反驳,只道:“让大首领见笑了。门口百姓的事实乃本关失职,但其中却有内情。” “愿闻其详。” “这实在是……”薛泾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夜中,忽然有山匪闯入,县衙中守兵甚少,本官应付山匪本就吃力;又听闻门外恶声不绝,即便那些人自称百姓,安知不是山匪假扮?” “唔……”薛泾说得还有些道理,大首领似乎被说动。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谁知山匪猖獗,本官改换衣冠之后仍被制住脖颈,若不是赵首领及时赶到,只怕本官今日也要命丧于此!”薛泾说到气愤处,还用力地甩了甩袖子,动作间正好就露出被孟和音掐过的脖颈,又为这番说辞增加几分可信度。 大首领看了看院中的狼藉,果然相信了,道:“薛大人,如你所见,山匪如此猖獗,我们该如何是好?” 薛泾背着手,目光精锐:“先发制人,攻取白北山!” 第77章 孟希音的愤怒 混乱的县衙后院里,薛泾和大首领的意见达成一致,一群人前往大堂去商量驱匪的具体事宜。目睹整个过程的孟希音此时无法形容内心的震撼,趴在外墙上一动不动。 孟和音和明容并未走远,听到薛泾对大首领的解释时,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孟和音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外墙上似乎藏着一个可疑的身影。 因此当孟希音刚准备动动手脚时,就看见两个人从天而降,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带下了高墙。 孟和音先认出了孟希音,不解道:“孟希音?” 孟希音此时刚刚站稳,还有些头晕,只能看见他们的脚,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疑惑:“你怎么认识我……” 说着,孟希音揉着头仔细看了看孟和音的脸,忽然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捂住嘴惊恐道:“你是,你是……” “大姐?!” 孟和音不知道的是,孟希音虽然嘴上说着讨厌大姐,然而在小时候可是尤其崇拜孟和音的,在孟希音还不懂事的那些年纪,堪称完美的孟和音简直是她的榜样。 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孟希音越来越能体会到孟和音对自己的防备,也就不再喜欢孟和音了。不过要说起来谁对孟和音最熟悉,那必然是孟希音这个什么都要模仿一下的极端粉丝了。 “什么大姐?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啊。”孟和音开始否定三连。 孟希音却一脸怒容地看着孟和音,显然是并不相信她说的鬼话。 明容评估了一下眼前的状况,揣起手准备看好戏。 孟希音那小表情,摆明了就是不信。孟和音准备多说几句挽回一下自己的马甲,还没等张口就只能感觉到孟希音猛地扑到了自己身上。 “别别别!男女授受不亲!” “你还装!”孟希音怒道,一手直接抓向孟和音脸上的胡子,猛一用力,一整片络腮胡子就这样撕落,露出一张娇美的脸庞来。 “啊!噢,噢,疼疼疼!” 假胡子是用蜜蜡粘起来的,这样猛地撕下来,岂是一个酸爽了得。 孟和音捂着下巴嚎着,嘟囔道:“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 孟希音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哼道:“我又不是什么君子!” 认识这么久以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孟和音吃瘪,在一旁看戏的明容赞赏地来回打量孟希音:女侠好胆气!就是有点虎。 孟和音反应过来之后,心不在焉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假装不经意地转过身去,而后迈出一步,两步…… 孟和音想迈出第三步时,一个小个子挡在自己面前。 “孟和音,你还打算躲到什么时候?”不知何时,孟希音的眼中已经盈满泪花,哀声哀气道,“你小时这么多天,府里所有人都为你提心吊胆。娘亲和我整夜难眠,父亲整日在书房消沉饮酒,绿微和白渺日日在城门守着,就连希声都会悄悄问我大姐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整个府里的人都在为你担心,千方百计寻找你的消息。好不容易你忽然出现了,明明身在城中却连家都不愿意回。你就送回来那么一封信,你可知道为了你那一封信,父亲母亲忙活半日,整府中上下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你方才在那里威胁薛大人,想必今天晚上这所有的混乱,都是你弄出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利用你的家人和城中的百姓,所有人在你眼中都不过是可操纵的玩物是吗?” “孟和音,你究竟有没有心?” 一连串质问下来,孟希音自己都被自己委屈到,眼泪不断从脸上划过,不是梨花带雨,简直就是倾盆暴雨。 明明只是一个还没有及笄的小丫头,可是孟希音说的话却像是一把又一把冰冷的尖刀戳进了孟和音的心脏。身体冰冷,面上却滚烫。 孟和音动了下喉咙。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无地自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但此时竟然在一个小姑娘的质问下体会到了。如果人会为一件事情感到羞愧,意味着这件事情的确是个错误。 其实孟希音说得对。她确实没有把孟家人当做真正的家人,她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在乎琼州城的百姓,究其根源,她从来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孟和音。 她只是一个用着孟和音身体的她自己。 可是对于其他人而言,这意味着孟和音的永远消失。事实就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地接受这一点。 “这位……孟小姐,你最好不要这样随意的评判他人,也许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也许是看不惯这样低迷的气氛,明容插嘴道。 孟希音咬牙:“我还没有说你,你倒自己跳出来了。” 明容这下真的不明所以了,明明惹她的是孟和音,怎么扯到自己身上来了? “这位公子,看你也是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深夜与女眷私相授受,不知可谓人哉?!” 孟希音一句话用了好几个成语,大都是看那些话本学来的,虽然不一定合适,但是气势十足。 孟和音和明容都被震惊了下,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怎么说,去孟府请命让他们可以勾肩搭背搂搂抱抱吗?他们又不傻。 孟和音甩了甩脑袋,把分岔的脑回路重新接回来,道:“这件事的确是我错了,但我现在没办法解释。如果你信我的话,明日驱逐山匪之后,我会对你们都解释清楚。” 孟和音的态度很诚恳,也许这是这么多年来两人谈话最多的一次。其实孟希音自己也明白,方才那一番质问有很大部分原因是为了发泄怒气。 现在怒气都已经发泄得差不多了,其实没有必要再与孟和音争执。 然而孟希音还是想问一句:“你的意思是,你也要去驱逐山匪吗?” “嗯。” “哦。”孟希音有些失落,不自觉地搅了搅手指,又道,“我……” “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在你出发之前,能不能见见大家?”孟希音道,“爹娘真的都很担心你,还有绿微和白渺,她们方才和我一起的,后来为了躲避官兵都不知道去哪了。” 孟希音期待地看着孟和音,最终,孟和音在她殷殷的目光里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第78章 生疏的父女 石上尘土,琼州城中百家眠,一夜风露。 依然是一个天不亮的时候,短暂休整过的官兵们零零散散地在城门处等待出发。在众人之后,薛泾和大首领并肩站着。 “赵首领,此去凶险,万万保重!” 大首领并没有说什么轻松的话,对于别人来说,这只是一次驱除山匪的行动,对于他们来说,这却意味着一场真实的战斗。 他们也许会在这场行动中受伤,甚至也许会有人在此丧命,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力保护自己士兵的安全! 大首领沉默地穿过排列好的官兵,让大家都做好出发的准备。 在人群的边缘处站着两个身姿卓越的少年。 后方传来两声口哨,孟和音和明容转身,看见巷子边露出孟希音的半截脑袋。 孟和音走了过去。 看着孟和音穿着男装,一步一步缓缓走来,脸上充满十分陌生的坚毅,孟老爷到现在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为了坊间的那一场大火,他从昨日下午开始就没有休息过,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刚睡着就被二女儿拽着胳膊到了这里。 他实在太久没有看见孟和音了,以至于都记不清她是否常常像这样一副面容。 那些许久不见女儿的担忧和痛苦,在此刻却只能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你还好吗?” 孟夫人倒是又害怕又期待地向孟和音伸了伸手。 孟和音注意到了,但是没有去接孟夫人的手,而是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父亲,母亲。” “起来,起来。”孟老爷和孟夫人道。 孟和音起身,抿了下唇道:“昨夜的事,多谢父亲母亲。” 孟希音嫌弃地哼了一声,不赞同地看着孟和音。 “何以言谢?为人父母,自当为儿女排解万难。” 孟老爷看着孟和音,神色极为认真。 孟和音依旧受不了这种炽热的目光,挪开脸道:“这些天来,未曾联系父母,是我的过错。” 孟老爷和孟夫人都摇了摇头,孟和音也就没有话说,几人之间流淌着淡淡的生疏。 “咳!”孟老爷打破沉默,“你什么时候回府,为什么做这副打扮?” “实不相瞒,我今日仍有要事……”孟和音顿了顿,又道,“也许还要几个时辰。” 其实只要将这大批人马都派往落姜寨,拿下落姜寨就已经是十拿九稳的事,根本不需要孟和音再去一趟。 可是孟和音另有目的。 她意识海内的白珠子已经休眠许久了,之前在寨中的时候还会恢复些许光芒,离开之后就明显黯淡了下去。这说明寨子里真的有可以救回白珠子的东西。 孟和音虽然也并不想让白珠子控制自己去实现它的目的,可是白珠子在的时候确实能为自己提供很大的助力。 虽然说没有永远的敌人和朋友,但是谁不想在能有朋友的得到朋友呢? 孟和音的话一说完,孟老爷连连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孟老爷脸上一副通情达理的笑容,“怪不得希音要一大早拉我们来这里,原来是知道你还不回去。” 孟夫人看向孟希音,意思是:你跟她串通好了? 孟希音才不愿意平白背黑锅,道:“我昨天刚好碰见她的,才不知道她今天要走。” 众人都明白孟希音蹩脚的解释,了然一笑。 几个人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有的官兵们已经开始排起了队。孟和音看到时间临近,再次对两人行了个礼:“多谢父亲母亲。” 孟老爷和孟夫人微笑着点头,目送她走到了人群之中。 另一边的角落里则藏着几个形迹鬼祟的人。 其中一个看到孟和音的身影后,险些就如同一张弹弓一样飞了出去,在她身边的那人赶紧拉住她,并且一气呵成的捂住她的嘴。 “冷静点,白渺!”宁宰道。 好不容易拦住了白渺,结果绿微也跳了起来:“小姐!” 宁宰又不得不抓过绿微,一手一个,很像带着两个小鸡崽的母鸡。 “你们两个能不能冷静一点?你们现在出去说不定还会害死你家小姐!” 这样一番威胁之后,两个人总算冷静下来,四只眼睛还是水汪汪的看着孟和音的身影。 昨日宁宰带着绿微和白渺逃跑后,几人躲了一夜,听见官兵要出城了才赶到这里来,刚来就看了孟和音。 宁宰实际上是想跟着官兵们一起去荡平落姜寨,但是眼下带着两个拖油瓶,实在没有办法,只道:“你们好好待着,等官兵出去之后就回府去。” 白渺拉住他,“你什么意思?” “我也要跟随官兵出城……” 绿微抢道:“我们能跟着出去么?” 白渺也一脸希冀地看着宁宰。 “不能。” 宁宰铁面无私,无情打破她们的幻想。 时间快来不及了,宁宰不再和她们多说,人影一闪,就已经消失在眼前。 白渺和绿微还是看着孟和音的身影,咬着牙忍住不哭出来。 忽然间,绿微看见一个人,她兴奋地戳了戳白渺。 “你看,那是不是给我们递马扎的那个人?” 白渺顺着绿微的手指看去,那边阿桑和几个人聚在一起,十分意气风发的样子。 白渺对阿桑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扫了一眼,淡淡道:“是。” “那就好!”绿微一拍手,忽然伸手挥了起来,“喂!喂!看这里!看这里!” “你胡闹!”白渺反应过来,伸手去捂绿微的嘴,“闭嘴!”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阳城的官兵,一群糙汉老爷们中,少女清脆的声音十分突出。 阿桑下意识看向声音的来源,就看见自己梦中那个白得发光的女孩子。 于是阿桑指了指自己,“你在叫我吗?” 绿微挣脱开白渺,不顾白渺制止的眼神,道:“对,就是你!” 身边的伙伴都笑了起来,推搡了阿桑一下,“好小子,艳福不浅呐,快去!” 阿桑也不敢细看白渺,以为她低头侧脸的动作是在害羞,紧张地走了过去。 绿微拍拍白渺的肩膀,“他来了!快,让他保护小姐!” 原来绿微竟然是这个意思,白渺震惊抬头,却刚好撞见一双清澈的满怀爱慕的眼眸。 “姑娘……你找我,什么事?” 第79章 行动 那一年春日,少女微抿的嘴角和微凉的晨风,勾画出令人陶醉的画境。 白渺有些不自在,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阿桑不懂她的意思,认真问道:“我叫阿桑,敢问姑娘姓名?” 绿微见白渺不语,道:“白渺。她叫白渺。我们是孟府的丫鬟。” 白渺悄悄扯了扯绿微的袖子,绿微不顾阻拦,接着道:“你是要出城驱匪吗?” 阿桑点头。 “那太好了!”绿微一拍手,拉过阿桑指着孟和音道:“那个人,是我们很重要的亲人,上山之后你可以多照顾他一下吗?” 阿桑看了看孟和音,发觉是个身量高挑但很瘦弱的生面孔,以眼神询问白渺的意思。 白渺抿唇,轻微点了点头:“劳烦公子多多照拂一二。” 阿桑笑起来:“没问题!” 临走之前,阿桑回头问道:“白姑娘,等我回来可以去孟府找你吗?” 白渺看着少年明亮的眼光,内心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烦闷,但她还是温柔道:“好。” 孟和音的身影渐渐融合进队伍里,那些人都站在后方观望。随着城门大开,驱匪的队伍一排一排地走出大门。孟老爷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离他远去。 又是一天清晨,官兵们再次从城门出发,向着白北山方向前进。 距离上一次驱匪已经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对于春天来说,可能就意味着从嫩芽到绿叶的跃迁,因而白北山的也披上一层绿意。 水木蒸腾的湿气在寒冷中更加贴近皮肤,使人们都有些发抖。 大首领是一个经验老到的人,因此这一次上山的路比之前要快了不少。几乎只用了上一次一半的时间,官兵们就已经潜伏在了白北山。 宁冢作为琼州本地的官兵,也被薛泾安排到了这次的驱匪队伍中,承担着提供信息的作用。 而在队伍的末端,孟和音和明容混在其中,宁宰则在宁冢身边防备着。 此时大首领方向的旗手挥了挥小短旗,宁冢明白那是大首领在召唤自己,于是对身后的宁宰道。 “大首领叫我,你先守在这里,万万不要轻举妄动。” 宁宰点头,看着宁冢半蹲着一路跑远,回头看了看孟和音和明容,见他们都还在,放下了心。 孟和音对着宁宰露出一个虚假的微笑之后转过脸来,焦急地看着大首领的方向。 大首领所在方位,各个小队的守将都聚集在一处,显然是在商量具体的作战事宜。陆陆续续有人接到命令离开,想必再过不久就要展开对白北山的攻击。 孟和音心中明了,她必须在官兵行动之前赶回落姜寨拿到宝贝并且救出纪乔。 可是……孟和音扭头看着旁边死死盯住自己的明容,感到一阵憋屈。 “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明容懂装不懂:“你说什么?” “呵。”孟和音暗示道,“难道你没有要去做的事吗?” 明容虚了虚眼,“我不着急,等他们荡平匪寨,我照样能拿到我要的东西。” “倒是你,你不用去救一下纪乔的吗?” 孟和音没有回答,在心里送上“呵呵”两个大字。她的确很急着要去救纪乔,可是她若先行离开,明容必然会立即去后山拿到宝贝。 眼下这个情况,谁先走,谁就吃亏。 在孟和音与明容还在暗中较劲的时候,大首领那边已经商量完毕,各个小队长都回到了小队身边,宁冢几乎是最后一个走的,等他回来时,最开始得到命令的小队已经开始行动了。 几对先锋小队同时从不同方向向着寨子进发,这一次的时间更早,整个落姜寨几乎都在沉睡之中,很快就靠近了匪寨。 前方显然已经开始打起来了,渐渐开始有喊杀之声传来。孟和音跟随宁冢的小队缓慢靠近,心中焦急。 最终,孟和音看了一眼明容,撇了下嘴从后方撤出冲向了匪寨。 在孟和音行动的同时,明容也勾唇一笑,立刻扭身向后山冲去。 他们走得十分隐蔽,可还是有人注意到了他们消失。 本来排在队伍后方的阿桑忽然卯足了劲向前,身边的伙伴们都很吃惊:“阿桑,干什么呢!” “回后边去,前面危险!” 阿桑顾不得伙伴的劝告,还是一心向前,只因他刚才看见孟和音冲得飞快,而他答应了白渺,会替她保护孟和音。 主力队伍已经冲到了匪寨中,有许多刚从梦中醒来的山匪都来不及穿上衣服就提着武器出来反抗。 可受官兵毕竟是官兵,身上的武装足以碾压这些还没有装备好的山匪。 高桥反应很快,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混乱的山匪,倒也很快就组成了一支有组织地反抗力量。 洪绍安顿好纪乔之后才冲进了战场,刚一进来,就被高桥抓了过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 洪绍来不及解释,脸上几个官兵的大刀直直砍下来。 洪绍带着高桥艰难躲过,同时双腿摆动,立即拉出了好长一段距离。 “这些官兵为何如此突然?”洪绍道。 此地在战线后方一点的位置,并没有那么危险,高桥才得以回答,他大怒:“定然是宁宰!我就知道那狗官的属下和他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洪绍嗯了一声,心想也许并不那么简单。 洪绍和高桥调整好姿势,与上次一样联合行动,以洪绍的速度和高桥的武功,两个人又开始无往不利,战局逐渐被稳住。 明明是十分顺利的开局,可是现在竟然没有办法再推进,大首领站到一个高处观察着情况。 很快,他就注意到洪绍和高桥两人的组合。明明只有两个人,可是却能达到两百人都达不到的效果,尤其是那个人,竟然能跑得那么快,几乎是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 大首领咽了咽口水,意识到这可能是他遇到过的最棘手的敌人,单单凭借人数优势取胜可能有些困难。 在大首领研究应对方法时,孟和音已经趁乱进入了匪寨中,此时场面已经被控制住,官兵们并没有迅速攻破。 官兵一时半会儿还进不来,纪乔应该没有危险。于是孟和音决定调整目标,先去后山拿到宝贝再去找纪乔。 就在孟和音赶到后山时,正好看见明容在与后山的守卫们打斗,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几乎已经解决了全部人。 孟和音见状躲好,在明容杀掉最后一个人打开机关时,先他一步冲了进去。 第80章 双翼独角兽 机关之后是一条长长的洞,孟和音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身后就扑来一个重物,随即机关响动,在一声巨响之后,重重地合上了。 机关内部便一片漆黑,连一点点光都看不见,奇怪的是竟然还可以呼吸。 意识海内,白珠子闪了闪光芒。 孟和音径直向前走去,刚走出一步就被身边人抓住了手腕。 “你怎么在这里?”说话的是明容,他显然对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孟和音很不满意。 孟和音打马虎眼:“我不是看你一个人与那些守卫打得艰难,怕你打不过才赶紧过来帮你嘛。一个不小心冲过头,就进来了。” 明容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 “唉,这里面怎么这么黑,我好怕啊!” 若不是洞中漆黑,孟和音就能看见明容满脸嫌弃的表情。 “闭嘴。” 明容说这让她闭嘴,手却无声无息扣住了孟和音的手腕,拉起孟和音之后,向前走去。 山洞其实很是狭窄,两个人若要并肩前行,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当两个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眼前的道路忽然宽阔起来,呈现出一丈见方的空地。 这里似乎就已经是尽头,明容右手贴着山壁,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不可能啊。”明容疑惑道,手在山壁上来回摩挲,十分不可置信的模样。 孟和音直觉肯定出了什么问题,道:“什么不可能?” 明容不说话,这里一丝光线也无,若不是此刻仍抓着孟和音的手,她若挣脱开暗算自己,自己根本来不及反应。 于是明容又扯着孟和音到山壁边缘,另一只手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抚摸过,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孟和音却已经感觉到了,他们从刚才就在绕圈,看来明容已经遇到了麻烦。 明容摸着摸着,忽然触碰到一个软软嫩嫩的东西,吓得当即将那东西甩出去,就听见孟和音一声尖叫:“啊!” “我好心好意帮你,你又发什么疯?!” 明容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你的手?” “不然呢?” 明容才发现,孟和音已经不知不觉站到自己对面的位置去了。她什么时候行动的?自己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不得不说黑暗的确给了孟和音很大的便利,但是谨慎的明容却不再给孟和音任何机会。他将孟和音拽回来,牢牢地将她挡在自己的身后。 皇天不负苦心人,明容终于在山壁上摸到一处微微凸起的地方,下意识按了下去,于是忽然从洞顶投射进一缕亮光,能勉强看得清周围的环境。 双眼能够视物之后就好太多了,明容打量一下中间的位置,确认什么都没有之后,继续在四周的山壁上摩挲着。 孟和音则跟在他身后,优哉游哉地打量这里的环境。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接近正圆的空地,在圆心处有一束光打下来,在他们右手边是他们走进来的那条通道。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没有人迹,却没有一丝灰尘,整个地方都干净如新,甚至不像是一个山洞。 看样子的确像是有什么稀奇的东xz在这里。 可惜白珠子休眠得太早了,不然就可以问问它这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孟和音这样想着,忽然感觉整个山洞都颤了一下,原来是明容又摸索到了一个机关,此时正紧张地看着周围的变化。 在颤动过后,紧接着发出轰隆隆的巨响,通道对面的山壁竟然断开来,露出另一条通道。 在那条通道背后,有淡淡的七彩祥光闪耀着。 宝贝! 孟和音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那传闻中的宝贝!就在孟和音要向着那条通道冲过去时,明容忽然拉住了孟和音并将她狠狠往地上一摔。 “对不住了。”明容出手迅捷地封住了孟和音几处穴道,“等我拿到东西,再回来找你。” 明容说完转身就走,孟和音眼睁睁地看着明容冲向了那七彩光芒之中,而自己只要动一下就全身疼痛,根本使不上力气。 可恶! 虽然明容已经留了手,这些穴道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可是对于这种情况而言,失了先机就意味着她再也拿不到那个宝贝! 孟和音情急之下,不顾剧烈的疼痛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而后依照着前世的方法进行冲穴。 孟和音一边冲穴,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苍天有眼,里面不是宝贝! “嗷呜!” 通道另一侧忽然传来一声可怕的嘶吼,紧接着里面竟然掀起狂风,一波一波灰尘夹杂着羽毛从通道扇出来。 明容也呼喝一声,而后狂风更加剧烈。 孟和音不由自主地苦了苦脸:不会?山洞里面竟然还有凶兽! 即便明容没有那么容易地拿到宝贝,这对孟和音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可是凶兽啊,弄不好会死人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自己竟然不可以动! 通道那一边开始传来打斗声,每传来一声嘶吼,都会伴随着山洞的整体颤动,尤其是飞扬起的灰尘已经越来越近,孟和音十分有理由怀疑,明容打不过这一只凶兽,正准备向这个方向后撤! 刻不容缓,孟和音猛地运气,终于突破了那一层阻碍。 就在同时,一个人影从通道里被扔了出来,灰头土脸地被摔到孟和音脚下,与此同时,通道的山壁轰轰碎裂,从中钻出一只巨大的双翼独角兽。 孟和音觉得这凶兽有点眼熟,但是现在不是回忆这些的时候,凶兽俨然已经发现自己,对着自己长出了一鼻子浊气。 这画面怎么还是有点眼熟…… 说时迟,那时快。独角兽迈开四蹄向孟和音猛冲过来,张开巨大的翅膀意欲将孟和音挥走。 洞中狭小,孟和音来不及躲避,只能赌一把了。 只见独角兽的翅膀挥舞到孟和音身边时,孟和音一手抓住它的羽毛,另一手提着明容,借着独角兽翅膀的力量产生的强大离心力,被狠狠摔到了另一侧通道边。 孟和音拍了拍手,赶紧站起身来,问明容:“你怎么样?还能打吗?” 明容也吐了口浊气,站了起来。 “男人,不能说不能!” 第81章 杀戮 万幸的是山洞狭小,独角兽因为庞大的身躯而有些行动不便,否则,他们方才若承受独角兽的攻击,只怕非死即伤。 此时,孟和音和明容已经被逼至通道口,另一边,目露凶光的双翼独角兽正不安地抬动蹄子,随时都有冲过来的可能。 孟和音小心观察者独角兽的动作,就在她想要试探着向前攻击一下时,独角兽瞬间被惹怒,扬起翅膀冲了过来。 独角兽额头上的尖角眼看就要戳到两人身上,明容拉着孟和音竭力向后方退去,就在他们躲进山洞的时候,因为迅速收窄的地形,独角兽的头重重撞上了高处的山壁,发出一声痛苦地嚎叫。 “就是现在,去那边!”孟和音发出指令,明容当即会意,两个人冲向了另一边通道。 独角兽在山壁上奋力地挣扎着,终于把尖角从山壁中拔了出来,随后转过身愤怒地瞪着两人。 孟和音道:“老兄,这不能怪我们,明明是你自己撞过去的。” 都到这种时候了,孟和音竟然还在插科打诨?明容表示非常不能理解,举着手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以防孟和音惹独角兽生气,将他们都害死在这里。 独角兽像是听懂了孟和音的话,竟然回头怨念地看了一眼山壁,而后嗷呜了两声,听着还有些委屈的味道。 孟和音没想到这独角兽好像真能听懂人话,于是得寸进尺道:“今天其实都是误会一场,你看啊,我们其实是不小心迷路了才遇到你的,并不是为了伤害你才进来,大家狭路相逢,不用一上来就打打杀杀?” 独角兽好像真的听进去了孟和音的话,不耐烦地甩甩头,躁动的四蹄也稳定了些许。 明容感觉这个世界很玄幻,明明是稍有不慎就会丧命的凶险局面,竟然变成了孟和音和一只怪兽在聊天? 拜托,有点凶兽的样子好不好,这样会很让他怀疑自己的世界观啊! 没人听到明容的心声,孟和音还在继续交涉:“这样,我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好不好?” 独角兽甩了几下脑袋,看样子还是在考虑之中。 “这凶兽竟然还通人性,难道这山里的宝贝就是它吗?”孟和音心道,在意识海里检查了一下白珠子的状态,可白珠子并没有什么变化,自从进了山洞那一瞬间闪了一下强光,剩下的时间里都和以前一样闪着半死不活的微光。 孟和音摇摇头,有些失望,看来这只宝贝独角兽对自己效果不大。虽然通人性,但是目标也太大了点。 等了一会儿,独角兽还是没有反应表明同意还是不同意,孟和音干脆道:“明容,我们走。” 独角兽还是没有反应,只是戒备地看着他们,看样子是默认他们可以离开了。 明容即刻应声,没有想到凶险就这样平静地解决了,只是预想之中的宝贝……难道就是这头凶兽?不应该啊。 明容跟在孟和音身边准备离开,临走时下意识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通道,那边依然闪烁着祥光。 然而就是这一眼,彻底惹怒了独角兽。 明容对洞内觊觎的动作引起了独角兽的滔天怒火,它愤怒地吼叫一声,抬着蹄子就向明容冲过来,而也许是吸取了先前的教训,在距离山壁很近的时候,就立刻扬起翅膀意欲将明容划死。 孟和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和明容一起躲避。 她一边躲一边喊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纵然你只是一只凶兽也应该遵循我们之间的契约!” 独角兽压根听不得这些,目中只有明容这个一号大仇人,不断地用翅膀扇过他的身体。独角兽的飞羽很硬,几乎像一长串连在一起的匕首。明容已经尽力躲避了,还是被扫到了一次,身上留下几条血淋淋的伤口。 孟和音反应再慢,此时也看出了独角兽有意针对明容,问道:“你方才进去做了什么,它为何如此讨厌你?!” 明容根本没有闲心说话,这只独角兽已经让他疲于应付,便道:“你不来帮我,还要说这些废话?!” 独角兽其实并没有怎么伤害孟和音,只是地方狭小,孟和音也难免会受到波及。 眼看着明容渐渐落于下风,若是不帮忙的话他真的会死。孟和音顾不得那许多,果然开始帮助明容躲避起来。 独角兽看见孟和音也和自己作对,十分愤怒地大吼,孟和音只能抱歉地对它一笑:“抱歉啊,他是很重要的人,我不能看着你杀死他。” 独角兽很显然不想理解这句话,对孟和音和明容展开了无差别攻击。两个人的武器早在进洞时就丢在外面,此时只能狼狈躲避。 再一次被独角兽扇到山壁上时,明容终于忍无可忍,他本来还想收了这只凶兽,毕竟他不远万里来到琼州城的目的就来自于此。可是这只凶兽竟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就怪不得他了! 霎时间,明容眉头紧锁,口中默念着什么,而后周身泛起一圈白光,从他的手中缓缓具现出一团白色的光芒。 孟和音立即明白他要做什么,拦道:“不要杀……” 孟和音的话还没有说完,明容的另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中的光箭迅速成型,而后手掌迅速翻动,那支光箭迅速地刺向独角兽! “嗷——呜!” 独角兽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引得整个山洞都发生细微的震动。 孟和音拿下明容的手指,看着独角兽额上尖角已经残损,脑袋正中多出一个伤口,一缕黑血正从伤口中流了出来。 可是此时来不及分心,因为受到剧烈痛苦的独角兽双目通红,整个兽已经濒临崩溃,怒视着他们二人开始横冲直撞起来。 独角兽已经是必死之相,此时的凶猛不过是生命最后一点精力,再加上明容已经使出念力,带着孟和音躲避,不过是很轻松的事情。 独角兽发狂猛冲,但是始终触及不到孟和音二人,反而是自己的动作越来越迟钝,时不时就撞上四周的山壁,在山壁上留下一处又一处血痕。 眼看着独角兽已经筋疲力尽,它已经迈不开脚步站在原地,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地的模样。 明容心里轻松了些许,放下孟和音,准备再去那边的通道口看上一眼。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独角兽再次调动起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想着明容冲去,可是在即将碰到明容的前一瞬,它转头撞上了旁边的石壁。刹那间地动天摇,四周山壁都开始倒塌,脚下的土地也处处开裂成大小不一的石块。 一瞬间光线全无,两人一兽和众多石土,都迅速向下坠落…… 第82章 反求诸心 双耳所掠过的风声剧烈,在一段很长的失重感之后,明容的脚尖才触及坚硬的地面。 这是已经到底了吗? 明容不敢妄动,如同醉鬼一般在地上跺了跺,感觉到结实的土地之后才放松了下来。 虽然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但是明容丝毫不为此担心。毕竟陡然从亮处进入暗处,本就需要一点时间来适应。只是没想到山洞之下还有山洞,那方士所言果然不假,就是不知这更深层的山洞中又有什么古怪? 明容这样想着,身体也就开始行动。他如同刚进洞时一般,伸出双手向四周探索开来。 他一心想要知道这个山洞的情况,却忽略了自己的脚下越来越绵软,而身体的感觉也渐渐飘忽。 “好奇怪,这里怎么什么也没有?” 明容还在“摸索”着,可是无论他朝向哪个方向,面对的都只有一片虚无。 明容渐渐生出恐惧,竟然开始动用念力,只是即便使用了念力,也没有办法走出这种奇怪的困境。 周遭世界是无穷无际的黑暗,他渐渐开始无法感觉到肌肤的触感,后来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到最后,他甚至无法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此时明容的世界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说存在而不能感受物质,说不存在而能思考。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明容的意识在黑暗中游移。它虽然知道有一种仍然存在意识,却完全不知道其他的一切。 孟和音也是如此。 旷远幽寂的黑暗中,孟和音的意识静静漂浮着。 “怎么回事?”孟和音发问,她刚刚明明在白北山的山洞,为什么转眼间就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地方? 没有东西应答,回答她的是一片空茫。 “难道是什么阵法?” 孟和音随机选择了一个方向,而后向那个方向走去,随着她的前行,所能支配的意识也在慢慢消散。 “不对。不是阵法。” 孟和音停了下来,回忆着所发生的一切,希望能从中找到破解之法。然而,她越思考,就发现自己越难以集中精神。她的自我意识被无限缩小,在整个世界的黑暗中微小得不如一粒灰尘。 “不对。” 孟和音继续尝试别的思路,然而每一个办法尝试过后的答案都是“不对”。并且随着她尝试次数的增加,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疲累。 终于,在又一次尝试失败后,孟和音的意识陷入到一阵非常可怕的混乱中,过往的经历被分裂成一块又一块狭小的碎片,接二连三地从她意识中划过,割开一道又一道细碎的伤口。 第一次杀人时手染鲜血的恶念,成功时被国君提防的愤怒,临死前被天火焚烧的痛苦,重生后发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慌乱……那些明明被刻意遗忘却藏在骨髓深处的记忆翻涌而上,妄想将孟和音扯入混乱的深渊。 孟和音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坐了下来。 就在此时,孟和音的心脏处忽然散发出一圈微弱的白光。 同时,孟和音张口,明明没有声音,却响彻整片黑暗。 “天地造化为炉,我有千变万化之我,不独恶我。即便行为有异,安可以一管之斑而窥全豹?” “世间万籁,皆源于大块噫气。人生百态,亦是殊途而同归。” “我生来世间便承受生命所附带之罪,投身为人故能明天地之义,而后持物立身于天下。” “世间道路艰难漫长,或以大义为私心,或以小利为私心,纵人生于世,总有所求。我既为私利而有罪孽,为道且言,而与本心有异。” “我欲求其道,寻万物而不得,反求诸心。” 随着那些坚定的话语一字一字出现,孟和音被消磨掉的意识渐渐收拢回来。在她的意识海中,休眠许久的白珠子散发着悠闲静谧的光芒。 在白珠子散发出的光芒之中,出现了一只奄奄一息的独角兽。 也许是因为快要死去的缘故,独角兽的神情柔弱而悲悯,那双赤红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出了孟和音的模样。 孟和音静静地与它对视,看着面貌娇美的女子变成前世那个英气十足的女将军,而后又变成一个风韵犹存的温婉妇人,再之后变成一个又一个曾在琼州城见过的普通百姓。 独角兽眨了眨眼,那些景象全部消失,只留下最纯粹的黑色的圆形。 孟和音心头大震,她似乎感受到一种天地万物与我为一的感动,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去抚摸独角兽的头。 在她的指尖碰到独角兽的那一瞬,独角兽的身体化为细碎的星光,渐渐消失在孟和音眼前。 同时,黑暗如潮水般退去,显露出山洞原本的模样。 “咦?是幻境?” 既然可怕的事物已经消失,孟和音也就收回手,却发现掌心落入了一颗小小的黑色石头。 嗯?难道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自己随手抓的吗? 孟和音没有在意这个小石头,将它收了起来,刚好看见被挡在另一边的明容。 注意力被明容吸引过去的孟和音没有注意到,在她收入小石头的那一瞬间,白珠子绽放出了耀眼无比的光芒。 那边的明容也是软倒在地上,似乎遇到了十分可怕的事情,衣衫都已经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孟和音走过去,准备把他叫起来。 谁知孟和音刚一走近,明容就像一只受惊的狸猫一样跳起来,凶狠道:“干什么?!” “叫你起来啊。”孟和音摊手,又怀疑道,“你怎么了?” 明容惊魂未定。他刚刚几乎感觉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可怕的黑暗中,就在意识将要彻底消失时,忽然感觉眼前光芒一闪,紧接着就听见了孟和音的脚步。 骤然恢复了感官,明容还有些不适应,环视一圈后又揉了揉眼睛:“我们在哪?” 孟和音很想问一句“你没事”,但还是耐心道:“山洞里,我们刚刚不是一起掉下来的吗?” 明容这才喘了口气,在四周转了一圈,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 “我们真的还在那个山洞里?” 孟和音点头:“应该是。” “那这是怎么回事?” 明容指着孟和音身后,那里是一个仅两人多高的阶梯,上面就是他们进来时走的通道。 孟和音也顿了一下,他们掉下来时明明坠落了很长时间,可是现在上去却只需要几步路? 时间并没有给他们两人想明白的机会,山洞外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都明白彼此所想。 被发现了! 第83章 阿桑之死 山洞的机关似乎被人启动,洞口处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大坑中地形不利,孟和音和明容走了上去,在通道口埋伏着。 预想中有人冲杀进来的情况没有发生,洞口的机关只动了一下便又重新合上,就像是被什么事情打断了一样。 孟和音与明容默契地转移到洞口边。 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都不能继续在这个山洞里待着。落姜寨守卫这个山洞时间长久,安知会不会在别处设下什么机关,他们此时强行闯入,万一山洞倒塌被活埋致死呢? 与此同时,山洞外正上演着一场生死搏杀。 一支四五人的小队正全力阻挡着一个高大健壮的灰影,双方各执兵器,打得正凶。 灰影名副其实,浑身上下皆由是一身黑灰色的粗布笼罩,连脑袋上都盖了一个灰色的兜帽。他力大无穷,一把长刀甩起来仿佛能劈山断海。 虽然小队人数占了上风,还运用了军中的套数,几人的配合也堪称完美,若对上一般人,倒也算得上是无懈可击。即便如此,灰影就像是非人一般,总是能做到常人绝不能做出的反应,一一化解几人的围殴,甚至在熟悉了他们的套路之后,屡屡利用漏洞让他们互相阻碍。 小队渐渐意识到了,他们根本就不是灰影的对手。 终于,在又一次被灰影算计险些将武器砸向伙伴之后,一个人气呼呼地收手。 “撤!”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看上去像是队长的人也跟着收手,一边做出防卫的姿势,一边喊道:“撤退!撤退!” 众人纷纷后撤,灰影明明知道他们要后撤的意思,也没有去阻拦,倒像是不愿多生枝节似的,直接向着山洞走去。 令人始料不及的是,有一个人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向着灰影冲杀过去。 “站住!” 队长焦急喊道:“阿桑!快回来!” 那个冲杀过去的少年,正是阿桑。 身边伙伴的劝告他都充耳不闻,自顾自向着灰影杀过去:“我答应过白渺姑娘,会帮她保护那个人!” 伴随他这一声呐喊,手中的刀已经砍向了灰影,而灰影甚至不屑于回头,只是随意向后挥刀,都不需要别的动作,阿桑就已经被弹出了好几个身位。 山洞中,孟和音脸上有一丝意外划过:“他刚刚在说谁?白渺?!” 明容其实并没有注意到,“嗯?” 事不宜迟,外面的形势听起来很严峻,孟和音立即做出了判断:“打开机关。” 明容不解:“你疯了?” 现在的确不是出去的最好时机,无论外面的人是官兵还是山匪,他们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都会引起怀疑,更何况明容方才还受了伤,若是真的遇到危险,后果不敢想象。 但是孟和音坚持:“打开机关。” “就算我们不出去,外面的人打完之后也会进来,更何况……” “那有可能是白渺派来保护她的人!”孟和音在心里默默道,就算出去后有万般危险,也绝不可以让自己的同伴死于孤立无援! “好。”明容没有办法拒绝,应了一声之后在门口摸索起来,“这机关……” 孟和音催促:“你快点!” 在山洞外面,阿桑被打倒之后,竟然还想起来再战。 “啊!” 身边的伙伴拉住他:“你不要命了?!” “为了一个姑娘而已!” 灰影的手已经摸上石壁,在上面几个位置按了一下,石壁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阿桑再次不顾众人的阻拦冲了过去:“我让你站住!” 其余人阻拦无果,眼睁睁看着阿桑快要冲到灰影身边,队长终于忍耐不住,大吼一声。 “罢了!大家一起上,不能让阿桑独自去送死!” 说罢,大家也都跟着冲了上去,一个人扔出长长的铁索,打断了灰影的动作,又将阿桑带了回来。 “大哥?”阿桑疑惑道,更多的是感动。 队长豁然一笑,说不出的豪气:“哪能真看着你去送死!” 说罢,五个人齐齐冲了上去。 看着一群人像赶不走的苍蝇一般围了上来,灰影终于生出了怒气,转过身举起手中大刀,极为凶悍地砍了过来。 灰影的动作不加修饰,就是这样横冲直撞地砍,五个人仍像之前那样抵抗,然而,灰影只是一个假动作! 在队中唯一的铁索被扔出之后,灰影猛地一换方向,变砍为刺,直直刺入了队长的胸口处。 血液飞溅。 几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呆滞,而灰影拔出了那一把带着鲜血的大刀,预备再砍过来。 阿桑率先反应过来,张着四肢向前一挡,大刀从他的脖子划到了腰间。 就在这时,山壁张开一道幽黑的缝隙,一个人影从里面飞出,飞快地冲到战局中央,逼退了灰影。 然而,阿桑的鲜血大片大片地喷在来人身上,染红她面前的衣衫。 阿桑临倒下之前,目光还牢牢地锁在孟和音身上。 “大哥!阿桑!” 死里逃生的三人痛苦地号叫着,明明方才还血气方刚的汉子此刻竟像软脚虾一样痛哭失声。 孟和音眨了眨眼,鼻尖充斥的血腥味道使她双目通红。 她用颤抖的手拿起阿桑手中的刀,指向灰影:“你杀了他们。” 看见她竟然拿刀指向自己,灰影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拿起刀,做好了防备的动作。 然而就在灰影抬起刀的刹那,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孟和音已经瞬移到灰影身后,长刀从灰影的天灵盖一直划到腿间。 “这是第一刀。” 话落,孟和音又出现在另一侧,刀口从肩膀划到胯部。 “这是第二刀。” 第三刀是在另一边的肩膀如法炮制。 “第三刀。” 第四刀是左腿的脚筋,第五刀是右腿的脚筋,第六刀则是胸膛。 最后一道则与阿桑所受相同,从脖颈划到腰间,又转移到脏腑之间搅了个稀碎。 “第七刀。” 七刀砍完,灰影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肉,整个人如同被野兽撕碎一般倒在山洞前。 做出这修罗行为的孟和音也成了一个血人。 在一旁围观的三人早就已经吓傻了,此刻见孟和音停下来,浑身颤抖着背着两具尸体跑掉。 孟和音看着三人跑开的背影,先是厌恶地瞥了眼灰影的尸体,而后又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 站在洞口目睹全过程的明容走过来,先将自己身上的外衫脱下遮住了她满身血腥,而后拿出一方手帕仔细擦去她手上的血迹。 “明容,你信吗,我想做个好人的。” 第84章 败军之将 孟和音发出那声疑问之后,明容短暂地顿了一下,回答道:“我信。” 接着又给孟和音擦起手来,这时他忽然发现了不对劲:孟和音手上的血迹正在一点点变淡。 “诶?” 孟和音也看向自己的双手,结果不仅是手上的血迹,就连衣衫上沾染的血液都开始淡化。 明容意识到什么,飞快去查看灰影的尸体。 明容一把掀开灰影的兜帽,一直隐藏起来的脸上竟然没有五官!而在那张诡异的脸接触到空气时,就如同鬼魂一般烟消云散了。 灰影的衣衫和血肉都在短短的时间中消失,干净得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孟和音也看见了尸体的异样,皱眉:“念力……” 明容起身,点头道:“是念力无疑,只是没有想到这幻象高超到如此地步,竟然能幻化出这般真实的血肉,甚是骇人。” 孟和音轻嗅了嗅,仿佛还能闻到空中的血腥味,她不适地摇摇头,将身上披的衣服还给明容,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高桥的念力所化。” 明容想起来了,之前他们第一次靠近后山的时候,哨塔上就凭空出现了一个灰影,当时他们就怀疑那是念力所化,可是后来一直没有再见到灰影,也就忘记了这回事。 如果这真的是高桥的念力……既然他有如此强的实力,又何必在姜国边陲做一个小小的山匪? 难道是他们?那么,在别国安插这些成不了气候的山匪,又有什么用? 明容的想法孟和音一概不知,她此时只能关注一件事。 “高桥在哪?” 因为幻象被杀而受到重创的高桥自己的情况也不乐观。 大首领不愧是能够统领两千余人的将领,在高桥洪绍联手抗住了官兵们最紧迫的一番攻击之后,迅速看破了高桥和洪绍的破绽,调整了各方进攻的战略,很快又重新压制得山匪们节节败退。 高桥本就因为后山的动静而分心前去解决,此时幻象被杀,就像被人生生砍掉了念力,实力早就大打折扣。若不是旁边还有洪绍这个逃命技能加满的伙伴,高桥也许早就在众官兵的围殴下惨死。 幻象的感官与主体共享,高桥当然看见了动手杀死灰影的人是孟和音,而他身边就站着冷漠旁观的明容。 他要是这个时候再想不清楚此番官兵攻寨的原因,他就枉费这么多年的筹谋!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亲手将这叛徒送出寨子!还没想到的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孟和音竟然有这么强的武艺! 他只恨当时没有认清二人的真面目将他们即刻斩杀,才落到现在这幅田地! 高桥心里十分气愤,手中招式都已变形,好几次险些被砍到。 大首领当然发现高桥后续乏力,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变弱了,但有一句话说得好。 趁他病,要他命! 在战场上可没有人会遵守什么君子协定,大首领当机立断,分派了更多的武力一起去围攻高桥洪绍二人。 眼看围过来的官兵越来越多,洪绍急道:“大当家!撤!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高桥也意识到了,身边的官兵越来越多,渐渐就要形成合围之势,若是真的被官兵包围住,再想撤出可就困难重重了。 “撤!” 洪绍得令,赶紧大喊:“撤退!撤退!” “门口的兄弟留下来掩护,其他人撤!” 于是以高桥洪绍为首,整个落姜寨的山匪们都开始向后山撤退。 大首领微微一笑,方才已经有几支小队领命绕到后方,山匪们此时后撤,正合他意。这场战斗打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胜利在望了。 “追!” 洪绍心中牵挂着怀孕的纪乔,一路狂奔到小木屋前。 一直站在门口守卫着的怀年看见他们回来,紧张起来:“打不过?” 洪绍懒得和怀年啰唆,嚷道:“阿乔,快出来,我们走!” 就在这时,孟和音和明容带头,身后跟着几十个官兵从后山的方向赶了过来。 高桥一看见孟和音,就想起方才那凶残的七刀,虽然是幻象所受,但是主体也能感觉到疼痛。 因而高桥可以说是对孟和音恨之入骨,指着孟和音恶狠狠道:“来人啊,给我杀了他们!” 他们跑得很快,后方的大部队都还没有跟上,所以在场的能用的人实际上只有怀年和洪绍,洪绍还要在他身边保护。 所以这道命令,实际上只对怀年有效。 怀年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不知所措地看了眼孟和音。他虽然进入这落姜寨,但是时间不长,对落姜寨的人并没有什么感情。 可是对于孟和音与明容,他们确确实实是与自己相处过,还传授自己武艺。此时若要真的对他们动手,自己也很难做到。 怀年半天才只是下了台阶而已,他犹豫的动作被高桥看在眼里,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好。洪绍你去,连同那小子,一起杀!” 高桥话音刚落,小木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纪乔从门中走了出来。 “谁要杀他?先杀了我!” 纪乔看了一眼怀年之后,与洪绍和高桥对视,面上满是决绝。 怀年十分感动,嘴巴嗫嚅着想说什么,可是并没有出声。 只因高桥倏然行动,猛冲过去将纪乔挟持在了手里,恶狠狠道:“给我杀!” 孟和音眼疾手快,立刻将怀年拉到了身边来。 “阿乔!”洪绍着急想上前,而高桥狠狠掐住了纪乔的脖子,洪绍怒道,“大当家!你这是作何!” 高桥阴森森道:“那边的两条命换我手上的两条命,公平得很。” 洪绍狠狠咬牙,一双眼阴鹜地看向孟和音和明容。 纪乔见状,大喊:“洪绍!你若是敢动手,我便自缢于此!” 洪绍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他不敢相信纪乔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种话,自己和孩子在她心中竟然比不上刚认识几天的孟和音和明容。 洪绍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纪乔没有回答洪绍,因为高桥死死地捏住了纪乔的脖子:“贱妇,我就知道!你们都是串通在一起的!” 洪绍愤恨不已,攥着手怒视前方,只是不知道恨的是高桥的威胁还是纪乔的背叛。 高桥此时俨然已经疯魔了,再不出手的话,纪乔真的会有危险。 孟和音眯眼,道:“高寨主,不如你先冷静冷静?” 同时,落姜寨的山匪们也已经撤了回来,看见眼前的场景都有些懵,混乱地站在一起等候高桥他们的命令。 “你还有机会,确定要跟我们鱼死网破吗?” 第85章 洪绍之死 小木屋所在之处正是落姜寨的后山,平时这里有人员看守,然而今日有官兵从后方潜入,就留下了很长一段防守薄弱的地方。 高桥听见孟和音的话之后,不由自主地向那里看了看。 今日寨中伤亡众多,想要打败他们肯定是没办法了,可是这么多人掩护自己逃出去,倒也可行。 后来的山匪们也都听见了孟和音的话,骚动起来,都想着赶紧逃出去,谁也不愿意丧命于此。 群情骚然,高桥果然有些心动。 孟和音看他大有离开之意,便道:“你若是放开她,我便放你走。” 明容侧目而视,她身后的官兵也嚷嚷起来。 高桥着急道:“让我们走!否则我就杀了她!” “好!” 孟和音不顾众人阻拦,自负道:“你先放了她,我就让你走。” 方才与阿桑一起的几个人目睹了一切,十分愤怒:“他是无恶不作的匪首!你怎么可以为一妇人之性命放虎归山?!” 他说的是实情,恐怕除了孟和音,在场所有的官兵都是这样的想法。 许多人一起斥责起孟和音来,同时,官兵们自发地向着高桥靠近。 高桥紧张道:“站住!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官兵们根本不在乎,另一边的山匪们也被迫靠在一起。 被狠狠地训斥了一通,孟和音的脸面似乎有点挂不住:“可是……” 高桥终于明白在这里能救他的只有孟和音,歇斯底里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放我走,我就留她一条性命!快!你让我走!” 纪乔的脖子还在高桥手里,她整个人由最开始的喘气渐渐变为痛苦地捂着肚子,也许是长时的缺氧而动了胎气。 “好。”孟和音眯了眯眼,“你松开她的脖子,若是她和腹中胎儿有任何损失,我保证你会被当场剿杀。” 高桥别无选择,只能放开纪乔的脖子,而锁住了她的胳膊。 于是孟和音呵斥住众官兵,“让他们走。” 官兵们当然反对,但是下一秒孟和音的大刀已经横在了身前。 高桥猛咽了咽口水,看向洪绍:“走啊!” 自从得知纪乔背叛自己之后就一直在神游天外的洪绍才回过神来,哀伤地看着纪乔:“你骗了我,一切都是你的计?” 纪乔还是别过脸去,不肯回答。 高桥急道:“生死攸关,问这些又有何益,快走!” 洪绍深深地看了高桥一眼,缓缓走到高桥身边,在伸手碰到高桥的一瞬间,变故发生了。 洪绍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带着高桥的肩膀,而是用手肘砸向了高桥的胸口,同时将纪乔从他的怀里拉出,向着怀年的方向一推。 而在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孟和音就已经拿着长刀冲向高桥身后,因为洪绍的动作高桥的位置发生了变化,这一刀便砍向了洪绍。 孟和音从来没有想过真正放走高桥,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迷惑高桥,让他以为自己无路可退。只有这样才能有机会从他的手里救出纪乔而不至于让她受伤。 孟和音对自己的判断有极大的自信,只要高桥向着缺口移动,她就能准确对他下手救出纪乔。 唯一的意外是,她没有想到洪绍也会动手。 变故发生时,怀年赶紧接住了纪乔,同时,场中发出一声愤怒地吼叫。 “你背叛我?!” 纪乔愣住了,身体颤抖着看向场中的洪绍,目光中皆是不解。 洪绍肩膀处中了孟和音一刀,鲜血汩汩流出,然而他似乎根本不在意身上的伤口,用另一边完好的肩膀勾住了高桥。 高桥怒骂,用所有的力气攻击洪绍。 可是洪绍却只是将他架了起来,用尽此生力气奔跑,如同幻影般离去。 大当家溃逃,后面的山匪们便也如无头苍蝇一般奔逃而去,就在这时,大首领带着主力部队赶到。 大首领立刻接管了战局,剩余的山匪们还在负隅顽抗,但是败局已定,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为自己争取一点点活命的时间。 宁家兄弟冲锋在前,看见孟和音便上前问话:“匪首呢?” “那边去了。”孟和音向着他们逃走的方向一指。 宁家兄弟点头,带着精锐们冲在最前。他们两兄弟之前因为山匪而受尽排挤,急需要一个大功重新站稳脚跟。 孟和音回到纪乔身边,关心道:“你还好吗?” 纪乔眉梢扬起,全是喜悦,而眼中盈满泪水,她哽咽了一下,才点头道:“我没事。” 孟和音嗯了一声。 身边的怀年问道:“二……洪绍会怎么样,他会死吗?” 孟和音眼神一暗,注意到纪乔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但是余光却投了过来。 作为亲手挥出那一刀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一刀的威力。当然,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洪绍是故意挺身而出为高桥挡了一刀。 在刀口压入他皮肤的时候,洪绍对她做出了两个字的口型。孟和音看得很清楚,那两个字是:“拜托”。 她曾经听过洪绍说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是拜托她去照顾纪乔,也许,这一次也不例外。 可是他明明选择了救纪乔,就已经等同于背叛了高桥,却还要在生命的尽头选择救走高桥。 这是为什么?孟和音不能理解。 一道幻影在白北山林间划过,就如同一颗疾逝的流星。只不过流星拖着长长的光亮,而他们拖着的则是长长的血腥。 枯枝时不时从耳边划过,因为速度太快的缘故在皮肤上划出细密的血痕。偶尔会有些疼痛,但是洪绍没有停下。 哪怕已经亲眼看见了纪乔就是寨中的内鬼,他也不敢相信纪乔竟然会背叛自己。 当年家乡战乱,他一路逃至阳城的官道,谁知这边饥荒,他多日不曾进食险些饿死。在这时遇到了唐家的车队,心善的夫妇救了自己的性命,还让自己跟在车队中承诺给自己一个职位。 唐老爷年轻俊朗,夫人则美貌动人,他们身上都有着一种与他格格不入的气度风华。每次他们呼唤洪绍时,他都只敢偷偷瞥一眼他们的衣摆。 就这样,遇到了匪盗。洪绍害怕极了,只来得及救出夫人和小姐,就在自己以为必死的时候,高桥出现了。 再后来他就成了一个山匪,有人开他和夫人的玩笑,他还十分惶恐,他怎么比得上唐老爷。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洪绍才明白,原来看上去神圣不可亵渎的夫人,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貌美的女人。 从此之后,夫人就变成了纪乔,变成了他洪绍的妻子。 这么多年以来,纪乔一直都是一个完美的妻子,洗衣做饭烧火叠被,从无怨言,虽然对自己并不热切,但是也算得上是相敬如宾。 她从来没有过任何为了自己的要求,洪绍甚至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娶了一个无欲无求的神女娘娘。 直到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一切都源于那个孩子。从有了孩子的那一天起,她就像是活过来了。原来她也会发脾气,她也会觉得恐惧,她也会有喜欢的菜式,她也会有想要的东西……原来,纪乔也和自己一样,会有对未来的希望。 洪绍感觉一切都好起来了,他马上就要拥有世上最幸福的一切。 可是忽然间,这一切都破灭了。在他还在睡觉的时候,甚至在出门之前,纪乔都还是那个温柔娴静的妻子,回来后就变成不肯再多看他一眼的陌路人。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候,他依然只是一个卑微的难民,而纪乔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触及的神女娘娘。 他只是她的奴仆,他愿意成为她的奴仆。 他怎么会让自己的神女娘娘陷入危险之中呢?孟姑娘还是太单纯,不知道高桥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他真的出逃,必然会杀了手中的人质。 他要救她,哪怕是背叛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大哥,也要救她。 他已经做好了被高桥厌弃的准备,却没想到孟姑娘也是一个骗子。在看见那把刀向着高桥砍来时,他挺了上去。 自己从他的手中救出了纪乔,就已经算是背叛了大哥。若是再让大哥因此而丧生,他绝不能允许。 这是他的爱与义。 他爱纪乔,所以他选择救出纪乔;他有兄弟之义,所以不能让高桥因自己的过错而死。 身上的伤越来越疼,洪绍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此时他们已经逃出很远的距离,以官兵的脚力追来,恐怕是要花些时间。 “大哥,虽然我很少这样叫你,但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亲大哥。”洪绍开始喘息起来。 “你是第一个欣赏我、重用我之人,让我从一无所有的难民,变成威风凛凛的二当家……” “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却背叛了你……我实在愧对大哥,万死也不能赎罪……” “唔!” 洪绍看着从腹中流出的汩汩鲜血,一把匕首静静戳了进去。 “既然如此……”高桥拔出匕首,森然道,“只需一死,我就原谅你。” 血腥味自喉咙翻涌而上,洪绍瞪大双眼看着高桥的背影。 “大哥……” 高桥没有回头。 洪绍像条被人遗弃的野犬一般倒在荒郊的野地里。 第86章 落姜寨,无了 官兵们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入了琼州县城。 孟和音跟着官兵们回来的时候,整个县城中张灯结彩,空气中都洋溢着快活的气息。 城中百姓都自发前来迎接这些驱匪的英雄,大家以薛泾为首在城门处夹道欢迎。 当大首领刚一进城的时候,就被薛泾热切地抓住手腕带走了。薛泾一边走着一边感谢,就差把女儿嫁给大首领了。事实上,薛泾也没有女儿。 大首领走了之后,剩下的官兵们则由师爷安排着去城中最大的酒楼吃席。 孟和音找了个由头没有去酒楼,毕竟她身边还带着纪乔和怀年,这两人身份有疑,若是去了反倒是不便。 孟和音邀请纪乔去孟家小住几日,纪乔婉拒了。 “孟姑娘盛情相邀,我理当前去拜访的,只是……究竟是有些不方便,等来日再去感谢姑娘。” 孟和音连说不必,这时明容从另一处走过来。 他的手下显然来得很及时,就这么短短一会儿工夫,明容就已经换好了衣衫,又变成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纪娘子若是无处可去,在下刚好有一家茶馆,虽然简陋,但也可以歇脚。” 孟和音皱眉,他们两自从出了山洞之后就没有说话,此时明容忽然凑过来,很难不怀疑他没有别的心思。 “你过来干什么?”孟和音瞥了明容一眼,又对着纪乔道,“既然茶馆简陋,不如就还是去孟府?” 明容温良道:“纪娘子也是在下的朋友,怀年也是我的徒弟,他们遇到难处,我帮助一把有什么问题么?” 孟和音直觉明容没安好心,但架不住纪乔已经被说动了。 “那就多谢明公子了。” 孟和音撇嘴,问怀年:“你呢?” 怀年像是没长脑袋一样,呆呆地站在纪乔身边:“纪娘子去哪我就去哪。” 明容得意一笑,孟和音在心里呸了一声,与几人告别。 孟和音回到孟家时,院里早已为她准备好了热水,沐浴,更衣,梳洗。 在浴桶里泡着的孟和音由衷感慨:“这才是我应该过的日子啊!” 在外面守着的白渺松了口气,小姐这段时日性情大变,她还以为小姐以后一直都会是那样胆大妄为的样子呢。 孟和音收拾完了之后就被带去用饭,依然是坐了满满一桌子人。孟老爷和孟夫人似乎改了性子,并没有对她前段时间的行为过多关注,就连最爱捣乱的孟希音也文文静静,一顿饭吃得十分开心。 晚上睡觉的时候,孟和音躺在床上,听见外面已经开始有虫鸣的声音,始觉平静。 落姜寨的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虽然高桥还没有抓到,但是他受了重伤,想必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这样的话…… 自己可以休息了。 这明明是她重生以来朝思暮想的事情,可是现在竟然提不上一点精神,甚至还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感觉。 孟和音回想了一下白天发生的事情,想到了什么,从腰间翻出一个东西来。 一颗纯黑色的小石子静静躺在孟和音手中,拇指蛋大小,形状是一个并不标准的椭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若硬要找一个的话,那就是它的颜色,它呈现出一种极致的黑。拿出它之后,屋子里的烛光都好似暗了一些。 孟和音并没有察觉,翻来覆去地将它察看了好几遍,甚至还用牙齿咬了咬,依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孟和音将小石子放在床头,躺下挠了挠下巴,那个山洞里的宝贝也许就是那一只独角兽,可惜已经被明容杀死了。 自己潜伏在落姜寨这么多天,竟然只是为了那只独角兽,虽然它确实很通人性,但是也没什么大用。 都怪白珠子! 对了,白珠子! 孟和音去意识海中检查白珠子的情况。它已经恢复到了休眠前的大小,周身都散发着温暖祥和的光芒,只是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孟和音叹了口气:小破珠子,一点用都没有,竟然还想去拯救世界,真是可笑。 然而更可笑的是,孟和音竟然有点心动。 孟和音这样想着,沉沉地睡去了。 官兵们的庆功宴深夜仍在继续。酒过三巡后,大首领对着薛泾道:“薛大人,琼州之危已解,明日我等就要回阳城复命,今夜便向大人请辞。” 薛泾道:“怎么这样匆忙,赵首领为我琼州解了大围,我本当设宴三天才对,还请再留几日。” “薛大人有所不知,雍城最近可不太平,我等出来日久,实在担忧雍城事态严重,危及阳城啊。” 薛泾道:“何事如此严重?” 大首领用手在嘴巴上比画了一下:“兹事体大,不可妄言。” 薛泾懂了,便端起酒杯向大首领敬酒,大首领豪气地一饮而尽,将明日就离开的消息传了下去。 等到酒宴结束,薛泾回到府中时,才焦急道:“洛舟呢?” 师爷早在门口迎着他,道:“公子早就回来了,现在洗漱完,已经睡下了。” 薛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拍了拍自己胸口,又关切道:“他看起来如何?可有受伤?” 师爷一一跟薛泾交代了情况,这一夜,所有人都睡得安稳。 翌日清晨,阳城的官兵们要离开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琼州城,有些善良的百姓们还自发地带着东西去送他们。 孟和音在院中晒着清晨的太阳喝着粥,惬意无比。 绿微为孟和音端来了一盘精致的小糕点,又转身去拿孟和音寻常最爱的诗集来。 绿色的人影不停穿来穿去,看得孟和音眼花缭乱,问道:“怎么又是你,白渺呢?” 绿微放下诗集,眉眼透露出促狭:“她呀,等着人呢。” “等谁?” 绿微答:“小郎君咯。” 白渺那么稳当的人,竟然在外面有认识的小郎君,这可是一件稀奇事。 孟和音奇道:“她竟也会私交小郎君?是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怎么认识的?” “不是她私交小郎君,是小郎君喜欢她呢。” “好像是叫什么阿桑的,阳城人士,昨日也跟小姐一起去驱匪哒。” 孟和音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一颗心急剧坠落谷底,犹疑地问道:“阿桑?” 要论孟和音的这两个丫鬟,天真烂漫的是绿微,成熟稳重的是白渺,在察言观色这一方面,绿微显然并不掌握。 她根本没注意到孟和音僵住的脸色,还没心没肺道:“是呀。我们还拜托那少年去保护你呢!” 孟和音闭上双眼,眼前浮现出阿桑被杀的那一幕。 那少年竟然是白渺的心上人。 第87章 买房记 孟和音去找白渺的时候,她正在门前守着,时不时探出头去张望。 门外行人如鲫,却没有她等的那个人。 孟和音走到她身后:“你在等人?” 有人从身后出现,将白渺吓了一跳,她惊呼一声之后才看清来人是孟和音,神色有些尴尬。 “没有。” “绿微都告诉我了。”孟和音道,“那个叫阿桑的少年……” 孟和音顿了顿,似乎再斟酌怎么开口。白渺睁大眼睛等着她的后话。 “他死了。” “为保护我而死。” 这番话宛如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白渺心上,似乎也砸去了万物的声音,白渺内心轰然,心脏不安地跳动。 那个少年,死了? 他是为了保护小姐而死,那便是……因为自己曾托付他照顾小姐,而他为了履行这个承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可是,她并不喜欢阿桑。她今日背着众人在这里等候,就是因为他曾说要来府里找她。她一夜未眠,还是不愿意草率地答应阿桑的请求。 可是,他死了。 孟和音看着白渺不敢置信的样子,以为她是太难过以致不能接受,道:“当时我若出现得早一点,他就不会死。” “对不起。” 白渺苦涩的摇头:“小姐不必道歉,这是我的错。” 她说着话,两行泪却从眼角流下。她伸手擦了擦眼泪,道:“既然他不过来,院子里还有好多事要干,奴婢先退下了。” 孟和音拦住她,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这几天都歇一歇。” 白渺硬扯出一个微笑:“不,我并不认识他。” 这回轮到孟和音沉默了,白渺继续道:“这本来就是一场误会,我对他从来都没有那种意思。” “只是当时小姐要去驱匪,我们不能跟去,心中慌乱,才会生出了利用他的恶念。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赤诚,不幸殒命,都是我的过错。” 白渺的话说完,孟和音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难怪白渺脸上许多愧疚,却不见心痛。 想了想,孟和音拉上白渺,“今日他们离开,我们去送一送。” 孟和音带着绿微和白渺到达城门的时候,那些官兵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在这次战役中伤亡的人走在最前,其余人跟在后面。最前方的十来具尸体之中,就有自此长眠于世的阿桑。 周围都有县衙的官兵们护卫,孟和音无法上前,就隔着人群深深地行了一礼。 白渺在她身后跪下,以头磕地,拜了三拜。 绿微得知了消息,也很愧疚,和白渺一样拜了三拜。 抬着尸体的人正是阿桑的伙伴,注意到了主仆三人,他们虽然认不出换上女装的孟和音,但却认识她身边的那两个丫鬟。 几个伙伴皆叹了一口气,阿桑枉死,若说是毫无怨怼,那根本不可能,可他们都是老实人,也不至于将过错全部推到女子身上。 就这样,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至城外。这些曾经解救过琼州的英雄们,都要回到自己的故土。 人群渐渐散去,孟和音三人正预备回府,却意外地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纪乔正在另一边的街道向路人询问着什么,怀年在她身边小心地守着她。 “纪娘子!怀年!”孟和音喊了一声,走过去。 “孟小姐?”纪乔回头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此为官兵们送行。”孟和音看了看她的装束,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孝服,没戴珠钗也未施粉黛,倒手中还提着一个破烂的空篮子,想必是捡的别人的破旧玩意。 孟和音没有问她为什么穿着孝服,只道:“纪娘子来这里做什么?” 见孟和音打量自己手中的篮子,纪乔也不羞也不恼,淡淡道:“我也来为官兵们送行,顺便出来找找住处。” 孟和音挑眉:“明容那厮招待娘子不周?不如来我家……” “没有。”纪乔鲜少打断别人,但是这一次却很坚定,“明公子很周到,只是我不愿意再寄人篱下,只想有个自己的地方,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刚好怀年也愿意跟着我一起受苦,我们两姐弟倒也可以相互照顾。” 也是,这么多年来纪乔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如今重得自由,肯定不愿意再去仰仗别人的鼻息过活。 孟和音表示理解:“那现在进展如何?” 纪乔笑了笑,“还没找到合适的。” 怀年却道:“我们找了一早上,看了好几处地方,本来都好好的,见了面就都反悔了。” “哦?”孟和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怀念要说些什么,被纪乔拦住了:“我们没有现银,只能赊账。东家看我们孤儿寡母,自然不愿意出手。” “这样,我跟你们一起找。” 纪乔还想拒绝,但是孟和音坚持要帮着一起寻找住处。 几个人在城中打听了一整天,倒是有几户大小位置都合适的,有孟和音作保的情况下东家也都愿意赊账,可是到真正去宅院查看的时候,总是出了点意外。 问题出在邻居上。 昨日纪乔和怀年进城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人群,再加上也有许多县衙官兵是亲眼看见纪乔和洪绍的关系。虽然不过一个晚上,可是谣言早就满天飞。 有的说纪乔是女山匪,跟着一起打家劫舍的;有的说纪乔是被抓上去,一个人伺候好几百人的;还有的说纪乔是妖精吸人精气的……总而言之,纪乔的事情已经传开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百姓们都不想和纪乔住在一起。 开始时遇到的人还顾及面子,只说是不同意却没说那些难听的话。可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一些特别不识好歹的当着纪乔的面口吐污秽。 虽然孟和音立刻就教训了那些人,但纪乔多少也拼凑出了这些谣言,越到后来,神情就越苦涩。 到几人分别,孟和音回到家里时已经深夜了。 孟和音躺在床上时,都还在为那老流氓说纪乔的话而感到生气。 “这样下去可不行。城中还有什么地方是便宜又人少的呢……” 孟和音思索着,就在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忽然想到一个地方。 “苦丁巷!” 第88章 重修苦丁巷 第二日,孟和音早早就起来洗漱,准备去苦丁巷察看一番情况。 清晨的阳光正好,正适合做一些快乐的事。 孟和音在院子里跑了几圈,注意到屋檐挂着的铃铛,忽然玩心大起。 她蹦起来去够那个铃铛,一次不够,还有两次三次,她离去之时,铃铛还在狂响。 孟和音没有带上绿微和白渺,独自向着苦丁巷走去,路上还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等孟和音走到苦丁巷的时候,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块新的告示牌。在告示牌旁边,设立了一套桌椅,上面备好了纸笔,只是人还没来。 周围有许多人围着看,孟和音啃完包子也挤了进去,这一看才发现事情并不建大。只因告示上写着:官府要重修苦丁巷,因此招收会制图的能工巧匠和大量砖瓦泥水匠,酬劳待遇从优,还可以解决居住问题。 好啊!这究竟是何人所为?竟然窃取了她的创意?! 就在这时,衙役们簇拥着一个衣衫精致的少年走来,那少年径直走到桌椅前坐下,拿起了笔,对着旁边道。 “若有意向的,在此处报名。” 有的百姓不相信这样的好事,问道:“上面说一天一百文钱,是真的还是假的?” 少年回答:“官府发的告示,自然是真的。” “你说这是官府发的,可是咱们县哪有那么多钱?” 少年虚了虚眼:“官府的钱当然不够,实际上是县令自认有罪,将私产全部充公来赎罪罢了。” 围观的人立刻嚷嚷道:“一天三百文,干上几天就能赚一两银子!平常哪有这么好的事?!我我我!先给我报上名!” 一个人冲了上去,旁边的人本来还有些不相信,看见有人带头,也跟着冲上去排队。 孟和音眨了眨眼。 一天一百文,确实更像是在做慈善。要知道琼州县民生凋敝,经济也不景气,她方才买了两个包子才两文钱。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这个人就是她那个倒霉未婚夫,薛泾的儿子薛洛舟? 孟和音有心上去问一问的,可是人们知道了这告示上面的内容,报名处异常火爆,里里外外最起码叠了三层人。只能听见里面的公子喊:“姓名,年龄,家住何处,做过什么?砖瓦匠,好。” “下一位。” 孟和音也不着急,就站在告示旁边等着,遇到不识字的人来看,还会好心告诉他上面的内容。 “这上面其实是说,官府招工,一天一百文,管饭管住处。” “你们要报名就去后面排队,不要挤在这里。” 女孩子清冽的声音从隔壁传过来,落到了薛洛舟的耳朵里,总觉得有些耳熟。他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却被来报名的人结结实实挡了个完全。 过了一段时间,薛洛舟手都写酸了,桌子上的契纸已经摞起厚厚一沓,报名的人才终于少了一些。 薛洛舟此时终于能看见帮他念告示的人,那么一眼望过去,不自觉愣了愣。 孟和音一直等着他注意自己,见她看过来,挥了挥手,笑得很灿烂:“嗨~” “……” 薛洛舟叹了一口气,自己早就该想到的,自己会觉得熟悉但是又分辨不出来的声音,必然是这个假的孟和音。 他的反应谈不上高兴,但是孟和音实在是一个很自来熟的人。她走到桌椅旁边,很是自然道:“这里都有多少人了?” “两百多个。” “人还不少。”孟和音挠挠下巴,“方便说一下吗,你是怎么想到要重建苦丁巷的?” 听到这句话,薛洛舟才惊讶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可不认为你那个老爹会想着重建这里。” 孟和音这句话说得很轻佻,显得十分了解薛泾的样子。薛洛舟苦涩地笑了一下,“这是他应该做的。” 孟和音挑眉:“应该做他就会做?” 两人谈话间,报名的人就只剩下了几个。孟和音还没有走的打算,明显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薛洛舟只能等处理完报名的人再和孟和音交谈。 就在这时,队伍的末尾忽然接上了两个人。 很不巧,孟和音对那两个人非常熟悉,她皱着眉走过去:“纪娘子,怀年?” 排队的人果然是穿着旧衣衫的怀年和穿着孝服的纪乔,见到孟和音走过来了,也没等她问,自己就如实招来:“我听说城中招工,薪酬很是不错,就来此处报个名。” 纪乔这样子坦坦荡荡地说明来意,倒显得孟和音很是不近人情的样子。 “倒也不必解释。”孟和音尴尬地笑了一下,回答道。 这时前面的人已经走完,轮到了纪乔二人。 薛洛舟方才看他们谈话,就知道他们相熟。即便如此,看见纪乔时也还是皱起眉头问了一句:“你是女子,怎么要来干这样的活。” 纪乔道:“大人,告示上可没说不许女子应征。” 薛洛舟很为难,“确实没这样说,可这是默认的……” “求求大人,我本是一流民,来这城中无处可去,我们不要银钱,只求能解决食宿罢了。” “我不是不愿给薪酬,只是……”薛洛舟很无奈,这女子还穿着孝服,想必是家中无人才不得已要出来做工,如她所说,这城中也没有什么她能去的地方。 怀年从后面出来,抢道:“我可以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就请收下我姐姐。” 唉,这还是个孩子,因为生活所迫,竟要说出做两份工的话来。薛洛舟心里很不是滋味,越发痛恨这些年的浪荡。 他看向孟和音,孟和音立即拉住纪乔的手道:“这是我姐姐。她想在你这里做个工,有什么问题吗?” 薛洛舟可是见识过孟和音那胡编乱造的能力,无奈摇头,“没问题。” “好。”孟和音道,“看你告示上所说,在此务工者可以解决居住问题,我这位姐姐不需要工钱,但是重建之后,要这里的一处宅子,总可以?” 薛洛舟冷哼一声,“你都已经安排好了,还问我干什么?” 孟和音得意一笑,拿出一张契纸来让纪乔签了字,又拿出一张给怀年,谁知怀年不会写字,所以就按了手印。 一切弄完,孟和音开心道:“这样再好不过了,再过个把月,你们就能住上新房子。” 纪乔对孟和音行了个礼:“多谢孟小姐。” 纪乔自从离开落姜寨之后就一直和自己保持距离,在昨天别人辱骂她之后更是如此,不过是害怕落姜寨的事情传出去连累自己的名声。 孟和音对此心知肚明,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但这样会让纪乔好过一点,也就不去反对,安心受下这一礼。 几个人又谈笑了一会儿,就看见街道中来了一个极其修长的身形。 孟和音看过去,是明容。 他一身湖蓝色的衣衫,周身闪着细碎的光走来。 第89章 愿不愿意 明容来时,携满身碎光,一如在风中泛起涟漪的澄净湖水。 其实他身边还跟着苍庚,也是一个干净清爽的少年,只是站在明容身边,显得有些逊色。 孟和音以为他是来找自己的,不自觉退了退。在她意料之外的是,明容径直走向了纪乔,连眼光都不曾投向他处。 纪乔也有些意外,被明容拉着去了稍远一点的地方。两个人谈论了一会儿,纪乔时不时点头,脸上都是笑意。 孟和音挪开目光,问旁边的薛洛舟:“说,你怎么说服你父亲重修苦丁巷的?” 薛洛舟垂眼。 全琼州城的人都以为薛泾爱民如子,但是只有那么极少数的人才知道,薛泾究竟与山匪勾结做了多少恶,这次若不是他从中克扣了山匪的分成,自己也不至于被抓到落姜寨去。 然而,智勇多困于所溺,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有它的弱点。纵然是薛泾这样的人,也会溺爱亡故发妻的孩子,这就是他的弱点。 故而,当薛洛舟将这些年来薛泾所作之恶一一挑明,并以性命相威胁时,薛泾妥协了。 但是这些事情,并不能告诉孟和音。 “我劝了劝他,也许他想通了,知晓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这个解释很含糊,然而孟和音问的也没有多认真,她的余光还是偷偷看向明容。只是和薛洛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就等到那边的两个人谈话完毕。明容和纪乔走了过来。 纪乔脸上扬着笑和感激,牵起了怀年向明容行了一礼。 他们两已经走近,孟和音对明容抬个下巴就算打过招呼,然后问纪乔:“什么事这么高兴?” 纪乔没有隐瞒,如实说:“明公子要离开琼州了,他手下的茶馆需要转出去,刚好我们没有去处,便把茶馆转给我们了。” 纪乔说了很多,孟和音却只注意到了第一句,挑眉问:“你要走?去哪?” 从那边过来之后,明容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孟和音,听到问话后才豁然轻笑:“嗯。我要回我的家乡。” 他说这话时温柔浅笑,朗朗风姿正如最开始见他时,那样的端方君子。 孟和音哦了一声,忽然听明容说了句“我有事问你”,紧接着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起。 孟和音看着他抓着自己的地方,手掌宽阔而手指修长,他扣住自己的手腕,血管和关节都十分明晰。 孟和音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腕有点热,任由他牵着自己,两个人走到一个人少的巷口处。 这地方虽然背人,却也不至于过于隐蔽。孟和音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她轻轻挣脱出来,眸光投向地面,问道:“什么事?” 明容细细盯着孟和音,吸了一口气,刚要张口,却还是咬了咬牙,挤出笑道:“我是想问你,你可在山洞中发现其他的特殊之处?” 竟然是为了问这个? 两个人这么久没有说话,他一开口竟然是为了问这个,孟和音没好气道:“没有。我都险些被你害死了,哪有闲工夫看别的。” 她说的是事实,明容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我只是觉得,那里面可能不只是一只凶兽那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孟和音心道。那山洞深处也不知有什么古怪,那样可怕的黑暗,她险些都丧命于此。 她的表情似乎在思索些什么,明容问道:“你真的没有发现别的?” 在孟和音做出反应之前,明容又补了一句。 “不要骗我。” 孟和音心里一沉,明容的眼神里又出现了那种她十分害怕看见的认真,任谁面对那样澄澈的眼睛也说不出违心的话。于是孟和音也盯着明容的眼睛,郑重道:“没有。” “好,我信你。” 四目相对间,明容的眼里再起波澜:“我还有一件事……我要回那里,你愿不愿意,回去……和我一起?” 明容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微小,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讨好,些许的疑问和浓烈到溢出来的期待。 他本就是因为一个方士所言才会来到这样的边陲小城,因而纵然是见第一面时就将那女子映入了脑海,除了欣赏和好奇之外,也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然而在白北山上偶遇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女子身上有太多他喜欢的东西。后来在落姜寨中的时光更是说明,她身上存在着一种独特的独然于世的特别,那种过于洒脱的肆意特别,对于他这样的身份是完全不敢想的。 若仅是如此,也不能够成为他做出决定的理由。偏偏又让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她竟然是上阳国的人。他不在乎她是不是孤魂野鬼,他只想带她回家。但是她拒绝了。 事情了解之后,明容一直克制自己不去见她,可是再见时仍想再问一遍,那个问题。 时间似乎凝滞了,这是对于明容而言,在问题问出之后的每一个呼吸,都漫长得像是一生。 对于孟和音来说,却并非如此。 前世的一幕幕皆如走马灯在脑中飞驰而过,最后停在了被天火焚烧至死的那一瞬间。孟和音打了个冷战,将天火从自己眼前驱除,同时,在黑暗中的那一句话重新浮现。 “我欲求其道,寻万物而不得,反求诸心。” 在静默之中,孟和音开口:“不,我不想。” 即使她也对明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可那只是短暂且不稳固的同盟关系。他如今邀请自己去上阳国,必然是有所企图。可是上阳国国君生有九子,内部党争频繁,无论明容跟随的是哪一位少君,都免不了一番争夺。 就算他侥幸跟对了正主,接下来便是整个七国的灾难,上阳国一定会出兵征伐七国。上阳国上下君臣早就在各国安插进了棋子,做好了征伐的准备。就算没有旷世天才赵鹤萦,也会有其他的赵家人,张家人,李家人…… 七国大乱还是会发生。七国战乱后,苍灵族还是会突袭大陆,只要他们反抗,就一定会触发苍灵族的诅咒,天火会无差别地吞噬所有人。若是这样不明不白地跟他回去,难保自己不会走上前世的老路。 她很怕疼,不想再承受一次天火。 第90章 白珠子苏醒 孟和音回答之后,明容怅然地笑了一下,似乎是早有预料,退开一步行了一礼。 “那就祝孟姑娘,得偿所愿,万事顺遂。” 拒绝这种事情,被拒绝的人固然伤心,拒绝的人也不见得会很好受。 孟和音略一摆手,究竟是没有让那一礼行下去:“一路顺风。” 说完,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孟和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明容即刻转身,走向了等在远处的苍庚。 巷口的铃铛响了两声,清寂幽远。 明容的脸色并不算开心,苍庚赶紧迎了上去:“公子,我们还用等孟小姐吗?” “不用。”明容咬着牙道,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很生气,“立刻收拾东西,明日出发。” 苍庚惊讶着道:“这么着急?你跟孟小姐吵架了?!” 明容:“没有!” “没有就没有,这么恶声恶气干什么。”苍庚嘟囔道,注意到明容在看自己,立刻也愤愤道:“这个孟小姐!真是不识好歹,公子好不容易找个理由来找她,她还要跟公子吵架,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说完,就看见一只大手向自己额头敲来,“闭嘴你!” “咯嘣!” 苍庚捂着头,苦兮兮道:“有话好好说,别打头啊……” 回应他的是另一道“咯嘣”。 明容走后,孟和音也就回到了薛洛舟处。纪乔和怀年有事要忙,先行离开了。 目睹了一切的薛洛舟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孟和音的脸色也能猜出一个大概。 想到孟和音与自己还有婚约,也许是因为这个耽误了和别的少年郎,薛洛舟贴心道:“若你是为了婚约忧心,我即刻着人上门退婚。” 孟和音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你以为,一个婚约真的能困住我吗?” 薛洛舟自找没趣,也就不再言语,收拾起桌子上的契纸来。 人都走光了,孟和音也开始向孟府走去。 也许是今天风大,每走到一处巷口,总能听见一声清远的铃铛声,“叮叮叮”惹人心烦。 孟和音抬头看了看四周,就看见一个造型古朴的铃铛挂在檐角。 “琼州的风俗真是奇怪,怎么家家户户都要在屋檐上挂一个铃铛?” 孟和音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忽然感觉到一种温暖自心口处向四肢百骸化开,就像心间的淙淙溪水滋润整个灵魂。 孟和音察觉到什么,去意识海查看,这一看果然不出所料。 一颗鸡蛋那么大的白色光球正在忽闪忽闪,看见孟和音来看它,嚷嚷道:“泥还知道来看窝呀!” 还是那个熟悉的大舌头口音,孟和音由衷感到欣慰,白珠子终于醒了。 “你放尊重一点,我来看你就不错了。”孟和音道,“你难道不知道,是我把你救活的?” “哼!”白珠子又伸出了它的小尖角,蹦蹦哒哒的,好像在生气,“你还有脸说?!” “要不是你不好好做任务,又爱逞强透支我的力量,我怎么可能休眠!我可是天道化身,你可知道你透支了多少力量才会让天道休眠?!” “你!”孟和音怒了,指着白珠子道,“你太气人了!” “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心血去救你,你不过刚刚苏醒,不但没有感谢,反而话还没说两句就来指责我?!” 白珠子小尖角飞速晃动着,应该是在张牙舞爪:“你自己看一看,让你种五百棵树,现在已经倒欠了一千多棵了!若你早点把树补齐,我早就醒过来了!” “你又没说,我怎么知道救你要靠种树!” “所以你笨啊!你笨!”白珠子已经开始了人身攻击,不仅如此,还嚷道:“快去种树!把任务做完!” “我不!” 撂下一句斩钉截铁的“我不”之后,孟和音屏蔽了白珠子的攘攘,心无旁骛地回家。 因为还在赌气,一人一珠竟然都没意识到,如果需要做完任务才能救醒白珠子,而孟和音根本没有种树,白珠子又是怎么醒的呢? 孟和音直到下午才回到孟府,刚到院子里,白渺就迎了上来。 “小姐,二小姐上午来找过你。” 孟希音来找她,这倒是一件稀奇事,孟和音勉强把心思从生气中拔出来问道:“她找我干什么?” “找你一起逛胭脂铺子。” “啊?” 孟和音不敢相信这是孟希音能做出来的事,找她去逛胭脂铺子?她找她出去打架倒是更加可信一点。 看了看白渺的脸色,她显然和孟和音一个想法,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看上去……有那么点不太雅的意思。 “你怎么说?” “我说小姐出去了,她问了去哪,又说明天早点还来找你。” 孟和音耸了耸肩,心中默念:“看来明日得早些出去了。” 这几日孟老爷和孟夫人忙于收拾之前着火的几处街坊,大家就不用围在一起吃饭。孟和音简单收拾一番之后就躺下了,其实孟和音并没有早睡的习惯,只是脑袋忽然剧疼让她不得不躺下。 不用说,肯定是白珠子搞的鬼。 孟和音捂着头去找白珠子,刚看见它发出的光就听见它的声音。 “只要你答应我去把树种完,我就让你解脱。” 孟和音还在生气当中,根本不肯屈服:“你做梦!” 脑袋更疼了,模模糊糊中,孟和音看见之前消失的任务版面又重新显现,上面写着:“当前任务:-1784\/500”。 孟和音愤怒至极,将那版面甩开,忽然注意到在最顶端有一行红色的小字:“中枢神经痛50”。 这是什么东西? “debuff” 孟和音的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个字眼,并且贴心地给她注了音:“低霸服”。 “debuff是什么?”孟和音不懂就问。 白珠子这时候倒是没有拿乔,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当前状态,debuff就是削弱,buff就是增强。” 孟和音接受能力很强:“所以你在削弱我?” 白珠子很得意:“当然,只要你去种树……” “滚!” 这一夜,在孟和音和白珠子的对抗之中过去了。 第二日孟和音起床时,上面的红色小字叠了一片。 “视力降低50” “移动速度减30” “力量程度减50” “敏捷程度减70” “反应速度减50” “说出诅咒受到反噬50” “攻击他人受到反噬50” “……” 当绿微和白渺来给孟和音洗漱的时候,就发现她们家小姐面色青黑,眼珠混浊,反应迟缓如老人。 两人惊叫声:“小姐!” 过了很久,孟和音声音沙哑,但仍能听出咬牙切齿的味道。 “别、慌、” “我、没、事!” 第91章 高桥再次出现 孟和音强撑着来到苦丁巷的时候,那里已经开始了一天的辛劳。 苦丁巷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占地极大,何况还是要将废旧建筑推倒重建,所需人工甚多。 因此偌大的一片区域,全都是忙碌的工人,挖坑的挖坑,挑土的挑土,搅灰的搅灰,其中以男丁居多,但也有少许的妇人,她们在边缘处搭了一个棚子,这些时日的饭食都在此处解决了。 孟和音在绿微和白渺的搀扶下走近,看见纪乔正和几个妇人边说笑边择菜,倒是很自在的样子。 她没有看见怀年,料想他应该是做什么力气活,总归不会出什么事。 既然纪乔和怀年暂时有了归处,孟和音也就安心下来。她这次来并不仅仅是为了看他们的情况,她还要为孟家来争取苦丁巷的修建事宜。 她之所以能成功劝说薛泾去攻打落姜寨,大都是因为孟家不计代价的努力。她不可能让孟家就这样白白付出。本钱投了进去,总该有些回报才是。 也许是因为今日开工的缘故,薛泾也跟着薛洛舟来到了此处,两人坐在边缘的棚子中,外边守着一圈守卫。 孟和音咳了一声,慢悠悠地向着薛泾走去。 此地到薛泾的棚子中间要穿过工人们铲土的场地,四处是尘土不说,单说铁锨摆动时,就很容易误伤到身边的人。 白渺和绿微小心地扶着孟和音,不解道:“小姐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歇着呢?” 孟和音道:“你们可懂,一两光阴一两金。” 绿微嘟囔:“我们不懂什么光阴什么金,但是我们要是松手小姐肯定会摔。” 孟和音一阵憋屈。 要不是她被白珠子加了那么整整一片debuff,她至于走路还需要有人扶着? 想到这一层,孟和音又在心里将白珠子狠狠骂了一通,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喊她。 “孟小姐!” 孟和音回头,喊她的是苍庚,明容随意地站在他身边,像是并不在意。 这时,刚好有一个衣衫破烂的劳工慌慌张张地撞到了孟和音身上,他手中的铁锨也不小心跌落,砸到了白渺的腿。 “哎呀!”绿微惊叫,“白渺,你怎么样?” “我没事……”白渺揉着腿,勉强道。 那工人看上去也是极为淳朴,破烂黝黑,根本看不清面貌,不住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贵人饶命,贵人饶命!” 绿微恶狠狠骂道:“混蛋!不知道小心些吗!伤到我家小姐怎么办?!” 当时情况确实有些危险,若不是白渺和绿微扶着,被砸的可就是孟和音了。 孟和音拦住绿微:“算了,白渺的伤要紧。” 白渺虽然一直忍着疼,但是被一块重铁磕到,确实也不轻松。绿微这下一个人搀着两个人,边走边骂骂咧咧。 走到明容身边,绿微带着白渺去看伤,不看不知道,鞋袜之下竟也擦破了点皮,这下倒是吓坏了绿微,急急忙忙带着白渺去医馆了。 没了两个小丫头扶着,孟和音有些虚浮地站在明容身边,微笑了下:“你们今日就走,这么着急?” 苍庚应道:“我家公子思乡心切,所以有点仓促。” 明容看见孟和音点点头,就这么微小的动作也让她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明容问道。 孟和音一愣,“嗯?” 她并没有意识到明容是在说自己额头上的汗,是真的有些疑惑,再加上此时她柔弱好似站不直的样子,竟有些惹人怜惜。 明容抿唇:“一日不见,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原来是问这个,孟和音摇头:“没事,生了点小病。” 明容将目光从她有些苍白的嘴唇上挪开,好心提醒道:“这里人多手杂,既然你身体不适,就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 刚才那一幕显然被他看见了,孟和音心里忽然感到有些体贴,微笑道:“是。” 明容道:“……珍重。” 苍庚跟着道:“承蒙孟小姐照顾,我们这便离去了。” 孟和音只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去。 明容和苍庚走后,孟和音自己是不太好穿过那片场地去找薛泾的,就站在原地等待白渺和绿微。 这都怪万恶的白珠子给自己加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状态,以至于自己现在甚至不如一个闺阁小姐,只能算是一个老人,还是身体很差的那一种。 孟和音站得久了,就坐下等候。 忽然间,孟和音意识到一件奇怪的事。 方才撞到她们的那个衣衫破烂的劳工竟然不知不觉出现在她的附近。 虽然场中劳工众多,偶尔也会有进度不一需要叫人的情况,但是怎么就会这么巧,他刚好就挪到自己身边? 孟和音暗自警惕起来,仔细观察着那个人,一有风吹草动就跑。 好在那个劳工并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很认真地在铲土罢了。孟和音都有些疑心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于是小心地站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看似在埋头铲土的劳工忽然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危险! 孟和音下意识向后跑去,就在同时,那个劳工看到孟和音的动作也扬着铁锨向孟和音冲来。 他身边的人都喧闹起来,嚷道:“打人了!打人了!”可是场中人很多,在他们嚷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快冲到孟和音跟前了。 孟和音尽力想跑,可是她现在形同老人,根本就跑不动啊! “白珠子!你再不松口我就要死了!”孟和音一边慢悠悠地迈着腿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若不是她每个字都咬得很重,那真是一点急迫感都没有的。 看见情况的几个汉子大惊:“她不跑,在那站着干嘛?” 这一边监工的棚子里,薛洛舟已经听见了工人们的叫嚷,飞快冲出去,便听见他们说有人拿着铁锨打一个女子! 薛洛舟二话不说,向着出事的地方赶去。 农用的铁锨并不长,劳工想打到孟和音的话,自己也必须靠近一些。因此孟和音便看清了那个人乱发之下黝黑的五官。 尽管涂得黝黑,却也能辨认出那浓眉大眼,他是高桥! 孟和音上一秒刚看清他是高桥,下一秒那把铁锨就要拍到自己脑袋上! 第92章 县令的信任危机 危在旦夕! 孟和音再也忍耐不住:“白珠子!你不想看见我脑浆被砸出来的话就赶紧——” 锵! 铁锨砸在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白珠子总算撤下了孟和音的负面状态,孟和音立刻向旁边一滚,因此侥幸躲过这次攻击。 高桥一手落空,仍然不肯罢休,再次挥动铁锨砸了过来。 可是现在他已经失了先机,在孟和音早有防备的情况下,凭他现在这个模样,确实很难打到孟和音分毫。 眼看着自己和孟和音的距离越来越远,高桥越发焦躁起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孟和音动手本来就是一件困难的事,即便是真正得手也难免被官府的人抓获,此时若是杀不死孟和音,自己岂不是大亏特亏? 即便如此,疯狂逃窜的孟和音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的确是可以跑了,只是速度和力量对比以前都有大大的削弱。孟和音有些怀疑地看了看状态,上面果然还挂着一串红字,只是数值略有变化。 “白珠子,你不当人!” 在意识海里的白珠子闪着幽暗的光:“呵呵,我本来就不是人。” 这时,薛洛舟已经跑到了现场,眼看着一个高大健壮的可怕男人正在追击那么弱小的孟和音。 一股英雄气直上脑门,他从旁边的工人手中躲过一把铁铲,向着高桥冲了过去! “舟儿!” 薛泾也跟在后面,看见薛洛舟这样大胆地冲了出去,惊慌地喊道。 高桥马上就发现了薛洛舟,心中飞速地盘算着。 今日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复仇。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能赚。可按照自己和孟和音的距离以及孟和音的实力,倒不如先杀了这个薛洛舟,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拉一个垫背! 高桥这样想着,就也做了个假意攻击孟和音的动作。 薛洛舟看见,果然心中一阵慌乱,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上去挡住高桥的铁锨。 高桥见他来了,转攻为守,双手和铁锨的配合间,就把薛洛舟困在了自己身边,而后一掌拍出,欲直取薛洛舟的脑袋。 看见薛洛舟冲过来的时候,孟和音就知道这孩子要来坏事,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小兄弟你送人头送得太草率了! 孟和音很想假装看不见,但薛洛舟毕竟是为了救自己来的,于是孟和音象征性地扔了一块石头过去,可是她现在力气太小,怎么看也不想能扔到高桥身上的样子…… 却说高桥,看见那石头飞过来的时候,眼前却出现了孟和音杀人不眨眼的画面……面前这个女子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谁知道这一块石头里有没有什么古怪。 高桥为了保险,竟然放弃了杀薛洛舟,而是先退一步保住自己的小命。 薛洛舟因此得到了一点机会,开始挣扎起来。高桥当然要阻止他,在他们两人拉扯的时候,那块石头掉在了地上,距离高桥有一步那么远。 孟和音:“……” 薛洛舟:“……” 高桥:“你又玩什么花样?……不对,这真的是失误?……” 薛洛舟狠狠用手肘击了一下,高桥躲避间,被他给逃了出去。这时,薛泾已经赶到了。 “拿下!把他给我拿下!” 县衙的守兵们这才冲了上来,只是大家都有些畏畏缩缩,不怎么敢上前。高桥看着不远处的薛泾,做好防备的姿势,眼眸如同染了血色,眯了眯。 “薛泾!” 薛洛舟还在他旁边,薛泾忧心如焚,根本懒得理高桥:“给我上啊!” 一个守兵承受不了薛泾的压力,又或者想要出人头地,拿着刀冲了上去,只是还没等靠近,就被高桥前一棍后一棍,敲敲打打几棍子之后,不仅骨头尽断,连大刀都被夺了去。 高桥拿到趁手的武器,更是嚣张:“薛泾小儿,你背信弃义,我今日就要杀了你!” 围观群众皆哗然。 为什么这贼子认识县令大人?为什么贼子说县令大人背信弃义? 有些人明明很害怕,却忍不住想凑近些,听听其中的秘密,下一秒就被守兵的刀架在了脖子上,灰溜溜地走远了。 这便是,又菜又爱浪。 孟和音偷偷对薛洛舟招手,暗示道:“过来。” 薛洛舟明明看见了,也懂了,但是他不听,自从高桥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又开始担心高桥会不会抖落出他爹做的事。 这位爷,不愿意走了。 孟和音咬牙。高桥身有念力,尽管受伤了也不是这么些个守兵就能对付得了的。她想着悄悄地把薛洛舟带回来,刚动了一下,就听见高桥道。 “姜国不仁,姜后妖媚惑主使姜王无子,以致王权旁落国将不国!” “高官贵爵修宫砌室致我男丁尽数徭役之罪,又贪恋锦衣华服割地让民使我乡民饱受流离之苦!” “一国之都,数座繁城,一夕成空!” “国之不国,薛泾身为县令竟还勾结山匪,驱逐百姓以致他们被山匪掳掠!男子卖为奴隶,女子通通沦为妓子!” “我今日就要为我妻儿报仇!杀了朝廷的狗官!” 他的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振聋发聩。不单单是整个场中,也许隔了一条街都能听到这愤慨的言辞。 很明显,高桥使用了念力,就为了说这些话? 忽然,孟和音心里咯噔一下。 高桥当然不只是为了说这些话,他是为了挑起百姓和官府的对立情绪,他还是想毁掉琼州城! 果然,听到这些言语的劳工们已经开始讨论了。 “我说怎么有这么好的差事呢,原来是这样?!” “这么多人的工钱,一天得多少银子,县令这些年贪了多少!” “怪不得之前驱匪次次无功而返,原来都是勾结好的!” “……” 讨论声不绝于耳。 被拆穿了真面目的薛泾大喊:“一派胡言!此人乃是山匪首领,来人啊,给我拿下!” 可是就连县衙的守兵们也不肯行动了,纷纷回过头冷漠地看着薛泾。 薛泾冷声道:“山匪所言,有何可信?” 高桥大呼:“县令一月三两银子!他上任不过十数年,何来得这么庞大的家财?” “赵英才、冯武、侯卫东、这些富户哪个不是好人,可是被驱逐出城后可有人再看见他们?” “县衙的守兵们,哪一个超过了三年,哪一个活到了现在?!” 全场哗然。 在另一边的巷子里,屋檐结结实实的挡住阳光,留下窄窄的一条阴影。 阴影下方站着一个人,即便在暗处也能看出他身量极好,宽肩细腰。 他将高桥的话一字一句放在耳朵里碾磨,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第93章 薛泾,卒 场中的工人们纷纷捡起了手中的工具,慢慢向着薛泾围了过来。这些人显然听信了高桥的挑拨,此时来围薛泾讨要一个说法。 形式已经有些严峻了。 高桥还在煽动人心:“狗官薛泾,草菅人命!取尔狗命,以慰亡灵!” 那些劳工们各个愤慨,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这些百姓们有这么关注别人的生死吗?孟和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高桥的念力竟然可以蛊惑人心! 严格意义上来说也不能是蛊惑,只是说出了一些让人心潮澎湃不能拒绝的话!这是煽动!他在利用人心! “让他住嘴!”孟和音吼道。 薛洛舟即刻向着高桥扑过去,虽然他不知道孟和音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但是就他自己而言也不想让高桥说下去。 看见薛洛舟这么听话地扑了过去,孟和音还愣了一愣,不得不承认薛洛舟这孩子是有些不要命在身上的。 高桥住嘴之后,劳工们果然没有刚才那么愤慨了。 可是薛洛舟的处境却危险了,高桥拿着大刀向他砍去。 “拿下他!拿下!”薛泾一边喊着,一边跑向被大刀抵住脖子的薛洛舟。 刀刃就在手中,他的手掌已经被割破,可是他却不敢再退分毫,再退一点就是自己的脖子! 孟和音也向着那边跑过去。 高桥见薛泾跑来时,就想杀了薛泾,现在看见了孟和音,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更想杀孟和音,于是抽刀向孟和音砍去。 孟和音惊险躲过,三个人一起对抗高桥。 城门口处,苍庚已经架上了马车,跑出了好长一段距离。忽然间,一只手从背后拦住了苍庚的肩膀。 “等等。”是明容。 “公子有何吩咐?” “回城!快!” “为什么?”苍庚不太明白,一边停车一边问。 “那个人是高桥!快啊!回城!” 苍庚被催得有些慌乱,急道:“公子,这没办法啊!马车掉头很难……” 苍庚的话还没说完,只见明容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而后两脚一点,瞬间弹出了好几丈远,再然后便只留下一道白色的幻影。 “你有念力我怎么办啊!”苍庚喊道,“我到底还去不去啊!” 城内,面对高桥密集的攻击,孟和音实在有些乏力。若只是她自己也就算了,可是这里还有两个拖油瓶,明明是两个男子,却拿高桥一点办法都没有。 “若是明容在就好了,若是他在……”孟和音想到一半,意识到了什么,将这念头抛之脑后。 眼前,高桥一刀就要劈到薛洛舟头上,孟和音只能冲过去,下一秒,高桥的另一只手就过来锁住了孟和音的脖子。 “妇人之仁。”高桥冷笑道。 孟和音挣扎着,在意识海中叫白珠子:“我答应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白珠子很是得意。 就在孟和音快要窒息,数着红字一条一条消失的时候,一支箭从侧边疾射过来,狠狠扎进了高桥左边的肩膀。 高桥吃痛,放开了孟和音,退后了一小步。 孟和音向侧边看去。 明容站在巷口的屋檐上,左手中拿着一把简陋的弓,右手还搭在弦上。也许是视力慢慢恢复,明容的容颜渐渐清晰,孟和音能看见他额上的汗珠,和贴在脖颈上向里探去的发丝。 孟和音不自觉动了下喉咙。 明明距离他们告别还不到半个时辰,此时的感觉却如久别重逢。 高桥才不管你重逢不重逢,他只是微微地惊讶了一下明容去而复返,立即将身上的箭折断,口中默念着什么。 孟和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高桥身后忽然出现了四个黑影,与他一般大小,手中都拿着长刃,看上去甚是可怖。 孟和音惊道:“你的幻象不是死了吗?!” 高桥并没有回答,他深谙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因此根本不愿意解释他是如何再次觉醒念力的,立即和四个黑影开始攻击。 自从看到黑影那一瞬,明容的心就猛地一颤。他还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时间也来不及他去想,他只知道,他若不在,孟和音会死。 孟和音已经夺刀冲了上去,动作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有了孟和音的加入,黑影们也不去杀别的人,四个黑影都围着孟和音,你一刀,我一刀,刀刀直逼要害,大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之身的味道。 孟和音奋力反抗,却发现一个惨痛的事实,她竟怎么也回不到那一日在落姜寨的水平! 若是这样下去…… 明容仔细观察着孟和音的一举一动,明显看出她的问题,有些紧张。 终于,孟和音再也支撑不住,大腿处被一个黑影刺穿,染红她漂亮的衣衫。 明容瞳孔微颤,终于做出了决定。 他的右手缓缓拉开了弓弦,心中默念,于是他的手中开始发出淡淡的微光,在弓弦上凭空出现了四支晶莹剔透刻着奇怪花纹的光箭。 明容眯眼,将箭头瞄准了黑影。 “咻咻咻咻!” 四箭齐发!全中! 光箭从刺入黑影那一瞬间,就像是一颗炮弹一般,在黑影体内轰然炸开,眨眼间便消失于无形。 这光箭和这花纹…… 这光箭的样子她曾听说过,不是今生,而是前世…… 孟和音亲眼看见光箭从她身边掠过,心中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明容。 “你……” “你!背叛故国,残害忠良,枉为hu……” 与孟和音同时出声的是高桥,他刚刚杀掉了薛泾,脸上还沾着薛泾的鲜血。此时一回头却看见四个幻象被光箭击杀。 他不敢相信明容瞬间杀死了他四个幻象,目眦欲裂,愤然叫骂着。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另一支就已经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脏。 一口鲜血喷出,在天空中划出不那么优雅的弧线。 上阳国的鲜血,最终还是洒在了姜国的土地上。 明容一箭射出,仍在举着弓,另一只手也还在弓弦上。 明容看向孟和音,孟和音也在看着他,两人的目光中皆有审视。 “你……”孟和音张口。 又一支光箭射来,这次是对准了孟和音的胸口。 “嗤——” 孟和音如萎顿的花一般倒下了。 同时,薛洛舟的哭泣声在场中响起:“爹!” 第94章 她不想死! 荒天血漠摇风雨,孤鸿游弋尽南柯。 苍天不是苍天,在目力所及之处,有一个巨大的漩涡依旧悬挂着。 孟和音在江水上飘了很久。 之所以是飘在江上,那是因为她悬浮在半空之中。而她身下的那一条江水,与其说是江水,倒不如说是缓缓流动的黏稠糊状物。 “江水”呈现出青黑色,表面一层凹凸不平,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圆团,混乱地挤在一起,十分诡异。 这里是擎罗江。 她前世战死……被天火烧死之处。 孟和音终于动了一下,她抬起头将目光投放到一江之隔的七国大陆,目中同时带着迷茫和恐惧。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擎罗江以东的七国大陆,所有的地方都已经化为焦土,都覆盖同样黏稠的可怖东西,呈现着恶心的青黑色。 “这是怎么回事?” 孟和音缓缓向大陆移动过去,很快就到了擎罗江以东的第一个国家,虞国。 虞国依山傍水,多奇珍异宝,因而信仰山巫之说。虽然并不是七国之中最富庶的国家,但此地的百姓却有一种难得的淳朴。 然而孟和音一路行来,大地上已经没有任何生物,四处都流溢着那种类似于沼泽的青黑混合物。 在旷远的废墟之中,有许多连绵的高耸的地方,那应该是都城中的建筑物。 孟和音看着那些堆成的一座座小山丘,脑中忽然浮现出许多画面来。 灰云笼罩了整片城市,随后在旋转的云团中忽然出现了一只又一只可怕的绿色眼睛,接着吐出一个又一个大火球,百姓们仓皇躲避,可是这火球竟然连建筑都能吞噬。 繁华的城市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被天上掉下的火球吞没,宫殿和寺庙这样的大型建筑燃起的大火三日不熄,处处都有鬼哭之声。 孟和音打了个冷战,不敢再停留。 一路上,尽是如此的画面。 虞国,萧国,祈国,燕国,都是如此。小的城镇早已被吞噬了个干净,大一点的则会被包裹着,在一点点缓慢的摩擦中被消磨。 等孟和音来到上阳国所在位置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情形似乎好很多。 上阳国地势平坦而靠海,按道理说应该会更容易被这天火所吞噬才对,可是上阳国的海边却出现了一座高耸的连绵的山丘。 阻拦蔓延过来的天火,从海上逃生。这也许是他们得到消息后能想出的最好的方法。 然而…… 孟和音越过那一道人造的山丘之后,便是上阳国的海域。 那是怎样一幅人间惨剧呢? 天火砸下来时,就连海水也为之冻结,甚至有些海水还保持着大浪的样子就被青黑色的东西所吞噬,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船头的形状。 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此,天火进入海水并不会如在陆地上那样缓慢包裹,而是如同琥珀一样,将当时发生的一切都保留下来。 海水与天火的混合物中,到处可见黑乎乎的东西,有些能看出是船只的样子,有些完全变成了麻麻赖赖的一团,但从偶尔探出来的小细枝看来,那些都是临死前围在一起的人们。 这些人已经坐船到了海上,他们侥幸躲过了风浪,却没能躲过天火。 这样的场景,可以说是人间地狱了,孟和音的心不自觉颤了颤,逃跑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孟和音再次飘荡,不经意之间就已经走遍了七国,凡存在之处,无一幸免,全都蔓延着那可怕的黏稠物。 她再次停了下来。 她死时天火来得突然,可以说并没有什么痛苦。可是这些百姓呢? 他们也许早就听闻了天火的消息,眼睁睁地看着天火吞噬掉一个又一个生命,眼睁睁看着天火离自己越来越近,明明已经尽力逃走了还是免不了被吞噬的结局。 这是多大的折磨? 孟和音抬头望天。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距离自己死去已经过去了多久,天上的漩涡已经移动了很远的距离,并且已经渐渐开始收缩了。 漩涡中长出的眼睛也几乎都已经闭上,只剩下了最后在中心的一个。 孟和音没有犹豫,向着最后遗留下的那个眼睛移动过去。 天上的旋涡看似移动缓慢,实际上等孟和音赶到它正下方时,那颗酸眼已经闭合并且掉了下来。 彼时世界无光,陷入一片黑暗。 这种黑暗与孟和音在山洞里遇见的类似,在其中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在这种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状态不知过去了多久,孟和音一直黑暗的瞳孔里忽然出现了一点光。 孟和音发觉自己又可以动了,便向着那一点光走去。 黑暗中,孟和音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一点光。 在她的手刚要触及那个地方时,世界大亮。 孟和音不自觉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右手已经触及一个尖尖的东西。 一个嫩芽。 它从死亡的余烬里钻出,是这荒芜世界上最后一丝生机。 目睹了整个世界的惨状过后看到的这颗小嫩芽,哪怕只是一棵平平无奇的小草,也让她心里充满一种欣喜的感动。 孟和音情不自禁地蹲下,小心翼翼地触摸那颗微小的,鲜嫩的小芽。 “小姐?” 孟和音的食指还保持着伸出的动作,可是人已经醒了。 “嗯?” 绿微欣喜道:“快去告诉老爷和夫人,小姐醒了!” 绿微的声音好听,嗓门可不低。孟和音本来还有些迷迷糊糊,听到她这一嗓子之后彻底醒了。 她撑起身子来,感觉肩膀下面的位置有些疼,才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白渺贴心地给她垫了一个枕头:“小姐,你怎么样?想不想喝水,想不想吃东西?” 孟和音摇摇头,她还沉浸在梦中所见的情景中。 那么残酷的场景,幸好只是一场梦。 不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重生以来,孟和音一直不愿意去回想前世,只因为她奋力一生,还不是死于意外之故。 既然那么拼命也是惨死,还不如庸碌无为平淡一生。 可她之前并不知道前世的结局会这么残酷!死亡的并不只是那些参与最后一战的将士,而是整个七国! 从前对于白珠子说要去拯救世界这句话,她其实是有些嘲笑的,可是如今却实打实地发生了变化。 如果任由事态像前世那样发展,等天火蔓延过来的时候,她还是会死。 她不想死! 她要阻止这一切! 第95章 孟和音的师父 孟和音的态度发生了变化之后,便开始思考自己要怎么才能改变这一切。 如果后来的天火真的与苍灵族的诅咒有关,第一要义就是解决苍灵族。上一世苍灵族进犯是因为七国战事旷日长久,那这一世就不能让战火弥漫! 虽然她现在并不清楚七国的形式,可是按照高桥临死前所说的那样。姜国国君膝下无子,以致大权旁落至几位大臣之手。可是按照前世的记忆来看,最终还是大公主继承了王位,代价则是姜国内乱,起义者众。 周边的萧国原本是很强的,可是现在的情况也不乐观,它与接壤的祈国长年交战,打惨了就停,停好了又打。如果孟和音没记错的话,恐怕再过不久,这两个国家又要打起来了。 虞国她没什么印象,这个国家信仰宗教,前世都没有动用武力,只靠着谋士就轻易攻取下来。 至于在北方的燕国,与实力最强的上阳国接壤,简直老实得不得了,一点存在感也没有。 另外两个国家的情况与燕国如出一辙,其中薛国倒是男丁众多,百姓也都有一种血性,但国君懦弱,并不成器,用不了多久也会开始内乱。 至于荥国,是一个很神奇的国家,从来不参与其他国家的争端。该反抗时就跟着别国反抗,被人打到边境,该投降时立刻投降,听过他们的国君很是神秘,孟和音上一世进都城时都没有看见他们的国君。 七国形势就是如此。孟和音草草梳理了一遍,发现一个悲哀的事实。 若真的有能威慑七国不起战火的国家,那就只有上阳国。 上阳国的武力自不必说,上一世就是靠着军队横扫六国的。而它的经济人口,也是七国之中最强盛的,若没有钱粮,怎么去养兵,若没有人口,怎么弄来钱粮?而它的文化人才方面也毫不逊色,上阳国都之中设有上阳学宫,汇集天下贤士,就连其他国家的公子王孙,都以去上阳学宫为荣。 孟和音思索了一会儿。 上阳国就上阳国,即便战争无法避免,也要将战事控制在自己的手里。天下将乱,她怎么可以把自己和世界的命运交到别人手中? 孟和音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时,一个兴奋的声音喊起来了。 “太好惹!你终于想通了!那就赶紧去种树呜呜!” 孟和音一愣。 她并没有跟白珠子说话,那白珠子是怎么知道她的想法的? “你监听我?” 如果真的监听那就罪过大了,白珠子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我们的会心程度忽然增高了,我猜到的。” 孟和音无语:“还有这种东西?” “当然啦,毕竟是我做出的选择,所以你在我这里是会有评分的呢。” 孟和音咬牙,愤愤道:“你还给我评分?!” 糟糕,暴露了! 白珠子闭上嘴,死遁。 孟和音做出决断的时候,白渺和绿微已经给孟和音梳洗了一番,然而在换衣服的时候,白渺咦了一声。 “小姐这里怎么生了一颗痣?” “哪里?”孟和音把心思收回来,随意地看了过去。 这一看,就愣住了。 在她细嫩皓白的小臂正中,点了一颗鲜明如血的红色小痣。 记忆翻涌,那些陈旧的过往带着泥土味奔袭而来。 幼小的赵鹤萦从血色的泥土中爬起来,身上沾染了血污,在她身边躺着一百个尸体。 “师父,我做到了。” 高大的人走了过来,他戴着一副银色的面具,须发尽白。 他牵起她沾满血污的左手,拉起袖子,在手臂上轻轻一点,一颗妖冶的红色小痣出现在上面。 “此唤‘平世’,乃我师门的独传功法的标志。” 小赵鹤萦看了一眼小痣,兴奋道:“也就是说,我通过入门试练了?太好了!” “今日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师……父?” “师父?” 两声“师父”重叠在一起,身边的绿微不停摇晃着孟和音的身子,她这才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孟和音仔细看了看小臂,确认是平世无误。 奇怪,平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若是随着自己重生而来,那也应该早就恢复了才对啊…… 不对! 师父曾经说过,平世的传承必须面授! 那么,师父就在她周围?! 孟和音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欣喜和激动在她心间翻涌,还有一种更为隐秘的,思念。 孟和音随意地将衣服一系,快步出门,一边问道:“我昏迷了多久,都有谁来看过我?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她十分焦急的样子,白渺和绿微也丢下手中的活,急急跟上,回答道。 “小姐昏迷足足七日,老爷夫人二小姐和小公子都来过,许嬷嬷和许媛也想来,却是进来偷东西的,被老爷知道了” 孟和音停下,不耐道:“停!” 绿微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颤声道:“发……卖……了。” “我是说,除了家里人,有没有陌生的人来过?” 白渺顺了顺气:“薛公子来找过小姐,还有一个县衙的侍卫,叫什么宁宰的也来找过小姐……” “除此之外!” “对了!”绿微一拍脑袋,“还有大夫呀!” 孟和音眼睛一亮,“他长什么样?是不是十分高大,须发尽白,还戴着一个面具?” 绿微皱起脸:“……高大谈不上,白发也不白,也没有戴面具。” 也对,师父那般神秘莫测,向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做了伪装也不一定。 孟和音不再耽搁,直接道:“他的医馆在哪,带我去。” 于是等孟希音跟着父母一起来的时候,又得知了孟和音已经出府的消息。 “怎么回事儿啊!回家等于没回,每次来找她都看不到人,还不如病着呢!” 话说完后,孟希音喜提爆栗子一个。 孟和音赶到那个医馆就冲了进去,大吼一声:“不许动!” 医馆的众人都被她横冲直撞的气势吓了一跳,愣在原地。 “绿微,”孟和音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你来看看,是哪个大夫?” 绿微巡视一圈,手指向一个老头:“是他。” 孟和音期待地看过去,就看见一张颇有岁月痕迹的脸。此刻被这样吓唬,哆哆嗦嗦。 不是师父。 孟和音失落垂眸。 医馆门口的铃铛摇晃。 “叮呤” “叮呤” “叮~” 铃铛的声音被打断,一个医馆的学徒从门外进来,顺手摘下了铃铛。 “这铃铛哪来的,满大街都是,怎么还挂到我们门上来了?” 孟和音眉头一皱,看向了学徒手中的铃铛。 造型古朴,款式简单,是她经常看见的那一种。 “琼州不是有在屋檐挂铃铛的风俗吗?”孟和音问道。 学徒察觉到了一些古怪氛围,但也没在意,医馆嘛,经常有紧张的情况。问话的人长得又这么好看,学徒也乐意回答。 “这里从来没有这种风俗。” 学徒的声音还在继续:“这种铃铛我连见都没见过,不知道从哪来的,谁干的,不会是新来的县令……” 孟和音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被一个可怕的猜想镇住了心神。 这里从来都没有挂铃铛的风俗,可是每次她出现的地方都会有几只铃铛,她手臂上凭空出现的“平世”…… 师父。 这一切都是你所为吗? 第96章 招贤令 从孟和音醒来时,挂在院中的铃铛,到落姜寨中的铃铛,再到苦丁巷的铃铛,最后到这里,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都有莫名其妙的铃铛出现。 孟和音很早就注意到了,可是她并没有在意,以为这只是琼州城的风俗。可是现在已经确确实实地知道,这并不是风俗,那出现在这些地方的铃铛就尤为诡异了。 每当她做出一些决定时,总会有铃铛的声音响起。 孟和音想起一件事。 师父曾经说过,七国之中有一种异术,可以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通过特定的事物来让她做出特定的事情。 神奇的地方在于,在这种暗示之下,那个人并不会发现自己的决定受到了影响,而是以为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决定。 孟和音想到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自觉咬了咬牙。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人会这种异术,并且还要施放在自己身上的话,那就只有师父。 他这么处心积虑地安排好一切,难道就是为了让她剿灭落姜寨? 孟和音思索着,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一处关键的东西。 她静静地站在医馆里发呆,那些被她吓到的人此时都对她怒目而视,白渺和绿微一人一边将她拉了出去。 大街上人声鼎沸,商贩游人皆满脸喜气,孩童拿着小把戏在街上快乐地穿梭。琼州城经过可怕的压抑过后,百姓们终于迎来了爆发的那一刻。 吵嚷声不断传到耳朵里,孟和音在纷杂的声音中敏锐地察觉到一声清脆的“叮”。 孟和音摇摇脑袋,将那些杂乱的思绪全都甩开。 既然这些铃铛都是师父所设,那只要跟着这些铃铛就能多少揣测出师父的目的。 孟和音眼中清明,跟着那一声声铃铛声走去。 铃铛最终将孟和音引到了县衙。 孟和音呆呆地站在县衙前,却看见不远处的告示牌围着一群百姓,他们都在指指点点着什么。 为何铃铛最终断在了这里? 方才医馆的小学徒曾说琼州城来了一个新县令,难道…… 孟和音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抬腿就要向着仙鸭梨走去,突然被一个人叫住。 “孟姑娘……不,孟小姐。” 孟和音回头,原来是宁宰。他正从告示牌那边走过来,带着些许欣喜。 “你怎么在这里?”孟和音问道。 “前几日官府发出告示,上阳学宫向七国征收学子。凡是有意去学府的,只要拿上这纸招贤令就能进入上阳学宫。”宁宰说着,从身上掏出了一张叠起来的信纸。 听闻“上阳学宫”几个字,孟和音的太阳穴就不自觉地跳动起来,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竟让她有些恼怒。 虽然恼怒,孟和音还是接下了宁宰递过来的纸。 纸页带了一些厚度,哪怕是长时间保存也不至于损坏,打开一看,上方写着: “学宫百年,七国诸侯毕贺,诸子群贤,为后世开业,甚为光美。学宫思念先贤之意,常感于时,诸侯间隙,贤人竟不能以为学,旷日长久,于天下无利。今上阳国君特设恩典,学宫广征天下英才,无论国籍,皆为同等,尤为特异者,国且尊官,与之分土。” 大概的意思就是,上阳学宫刚成立时,七国庆贺。可是如今国家之间各有间隙,六国人少有去上阳学宫求学的,实在可惜。因此求国君恩典,广收七国的学子,若是表现优异,甚至可以在上阳国封侯裂土。 下面则写着一些具体征收的要求,诸如年龄,科目,考试一类的内容。 孟和音皱起眉头来。 宁宰问道:“孟小姐,这招贤令可有什么不妥?” “没有。”孟和音被提醒,将纸折好递回给宁宰,“上阳学宫是个好去处,天下学子心向往之,当然没有不妥。” “只是,上阳国说可以封侯裂土,等于把有才学之人全都留在上阳国,其余六国怎么可能让这招贤令流入国境内?” 宁宰笑了笑:“原来小姐在担心这个,这就说来话长了。” “小姐可知雍城内乱?本身这招贤令也是不好进来的,只有州郡才能收到。但是自雍城内乱后,死了好几位官员,那一带便常有山匪作乱。国都新派来的官员就经常死在路上。” “我们现在这个县令,原本只是一个给各城分发招贤令的小官员,便受到了山匪袭击,可是刚好有一对主仆经过,便将他救了下来,还跟他说姜国边陲只有咱们琼州安定,于是他便带着招贤令来了琼州。” 孟和音哦了一声,“如此说来,琼州是捡了个漏?” 宁宰一笑,“正解。” 可是孟和音担心的根本不是招贤令如何流入,她担心的是这个时间。上一世学宫也是颁发过招贤令的,只是颁发的时间可比现在晚了近一年! 当时七国关系微妙,自己在学宫之中也听闻了一些抵制招贤令的事情。这些抵制根本不重要,心有鸿鹄的人总是能够排除困难来到学宫,不出多久,其余六国的学子几乎占了学宫的一半。 毕竟当时大战在即,谁都想进入上阳国以求得性命乃至名利。可是如今提前了一年,难道……战争也会提前?! 孟和音被得出的结论吓了一大跳,却听见宁宰问她。 “孟小姐天纵奇才,不知有没有去学宫的想法。”宁宰的样子十分诚恳,似乎是怕孟和音犹豫,很快接着道,“小姐不用担心身份不便,听闻上阳国学风开放,女子也可入学,甚至也可入朝为官。” “这……”孟和音有些犹豫,“你很想让我去?” 宁宰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小姐见识过人,永远困在这小小的琼州城,太过可惜。” 孟和音也微笑起来,“我考虑一下。我还没有问你,你为什么想去,你的家人根基,不全都在这里吗?” 宁宰小心地抚摸了一下那张纸,“男儿有志在四方,我不愿意一辈子守着几亩荒田过活。再说……”宁宰的脸上有小小的羞惭之色,“我犯了一个错。” “那一日高桥作乱时,我看到了一切。兄长就在一街之隔带着官兵巡逻,我因为私下的怨愤没有求援。虽然薛泾身死,却害得小姐受伤,还险些酿成大祸。” “兄长知晓以后,狠狠训斥了我一顿。我无颜再留在琼州城。” 宁宰脸上满是愧疚,孟和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 两人说完话之后,宁宰就带着招贤令回去收拾东西了。 孟和音站在原地看着县衙上方的天空,云卷云舒,虽然宽阔清朗,但是也有风雨欲来的感觉。 新任县令遇到的主仆,应该就是明容和苍庚。他们果然也是知道上阳国谋划的人…… 时间提前了这么多,是代表战事也要提前了吗? 师父,你用铃铛把我引到此处,就是为了让我看见招贤令? 你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白渺看见孟和音发呆,终于还是问道:“小姐,我们回去吗?” 孟和音点头,脚步却迈向另一边的告示牌,在那张最显眼的告示下面,拿了一张厚厚的纸。 “小姐,你要去上阳国?!” 她的动作把两个小丫鬟都吓到了,惊声喊道。 与两个丫鬟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白珠子的叫喊:“你要去上阳国!太好了,但是你能不能先种树?” 没有理会他们任何人,孟和音将招贤令叠好,揣在身上,目光向着上阳国的方向,坚定道。 “我一定要去。” 为了阻止战争保全性命,为了找明容报一箭之报仇,为了找师父问清一个真相…… 最重要的是,为了她自己的心。 第97章 天珠系统正式开放 孟和音决定去上阳国之后,就回到孟府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她身边的白渺和绿微像两只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巴巴地跟了一路,一句话也没有说。 孟和音以为,就连白渺和绿微都这样接受不了的话,孟老爷和孟夫人就更难接受了。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动用武力的准备,当然,并不是武力解决孟老爷和孟夫人,而是用武力从孟家偷偷逃出去。 可是当她一口气把事情跟孟老爷和孟夫人说完时,两人只是迅疾地将手握在了一起,然后大口吸着气。 两人吸完了气之后,笑眯眯地跟孟和音说。 “和音,你是个好孩子,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们绝不反对。” 这可大大出乎了孟和音的意料,反倒是孟老爷和孟夫人看见她愣在原地,以为她接受不了,反倒是安慰起她来。 “你不用担心,家里一切都好,多准备一点东西,若是在外面过得不顺心,再回来就是……” 孟和音听了一通温暖的教导,云里雾里的被孟氏夫妇送回了院子,云里雾里地看着仆婢们收拾东西。 直到孟和音躺在床上歇息的时候,仍然有一种诡异的不真实感。 这到底是孟家人疯了还是自己疯了?为什么孟老爷连问都不问一句的就同意了,还这么开开心心地给自己收拾东西? 按照之前孟老爷的表现来看,难道不应该哭天喊地拼死阻拦不让她离开吗? 孟和音弄不明白,到意识海里去找不停叫喊的白珠子。 “你又来啦,你什么时候去种树?” 孟和音此次来找白珠子就是已经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昏迷时的见闻给了她启示,谁说种树一定要从树苗种起,把种子埋进土里在等它长出来难道不好吗?虽然可能会有成活率的问题,可是只要种子足够多,害怕长不出来一千多棵树吗? 孟和音把自己的想法跟白珠子这么一说,白珠子彻底折服于孟和音的聪明才智。 “你也太聪明了!竟然现在才想到?若是你早一点想出办法来我至于昏迷吗?” “你知道我天天看你拖欠任务时心有多痛吗?” 白珠子还在咆哮着,孟和音已经离开,沉沉睡去。 第二日,温度适宜,阳光正好。 孟和音一早就吩咐了白渺去买些乔木的种子,时间差不多了就出门去,临走前她看见了放在床头的那颗小石头。 昨日丫鬟们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了它,此时静静躺在那里,倒能看出一条裂纹来。 孟和音拿起来查看一番,发觉它的顶端处竟然有一点凸起的地方,再结合细小的裂纹。 这不会是颗种子?! 这样一想的话,当时自己在山洞中不小心捡到此物,山里面有树的种子这简直太正常不过。 唉,亏她还以为这颗小石头有什么奇异之处,原来不过是一颗平常的植物种子,闹了一场乌龙。 孟和音豁然一笑,将小石头握在手心,走了出去。 “绿微,给我拿一把小铲子来。” 孟和音直接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小坑,将小石头埋了进去,浇上了点水之后拍了拍那块小土包。 “好好长。” 绿微在旁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小姐,你种下去的是什么?” “哦,院子里都是花草,我种一棵树在这里,没问题?” 绿微扶额:“这个坑,是不是太浅了些?” 孟和音哦了一声,立刻想着把它挖出来重新埋一埋,谁知挖开一看,那个小小的黑色种子竟然已经生出一个小尖角。 发芽了? 这么快! 难道是跟山洞里的独角兽待的时间太长所以变异了,生长速度惊人? 孟和音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将土重新合上,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没事,走。” 这一次种树的过程简直可谓轻松,只需要带着一袋种子,把他们随意地放进土里,再浇上水就解决了。 孟和音带着白渺绿微三个人不过也就是用了一个上午,就已经完全种下了。 当孟和音听见意识里传来白珠子那兴奋的声音时,自己也绽出了笑颜。 滴—— “恭喜主人,任务完成。” 滴—— “主人完成测验任务,正式激活天珠系统。” “天珠系统正式开放,创造系统正式开放,奖励商店正式开启。” “宿主姓名:孟和音。性别:女。年龄:十六。当前创造值:0。当前声望值:0。当前余额:-2489。” “宿主预支余额超量,请尽快偿还。” 意识中滴滴滴的声音不停,白珠子如同被人夺舍了一样,说了好多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孟和音很快就跟上了它的思路,在白珠子说完之后,终于问道。 “我先不问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系统是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余额是负的,还负了那么多!” 白珠子恢复过来,疑惑地问:“你以为那些力量是白借给你的吗?” 它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常,孟和音甚至没有办法找到一丁点嘲讽的痕迹。但就是因为没有嘲讽的意思,才显得她那么可笑! “你借我的时候可没有说还要还!” “哦,那你现在知道了。” 孟和音郁卒,她好心给白珠子做做任务,万万没想到竟然会给自己弄出一笔债务来! 她越想越气,又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一次见面我就说过,我是这个世界的天道系统,名为天珠。为了让你去拯救世界,我自发形成这个系统。系统的最基本模式就是任务与奖励,我发布任务,你完成任务以获得奖励,从而达到拯救世界的目的。” “之前发布给你的任务,不过只是一个测试,用来确认你是否有能力承担起这个使命。” 虽然这种被评判的感觉让人很不爽,但被人肯定还是会带来某种程度上的愉悦,于是孟和音点点头:“所以……我通过了你的测试。不愧是我。” 白珠子没有理她,接着介绍:“实际上,创造系统是整个系统的核心,任务的主要来源就在于此,而奖励也与这个有关。” 孟和音和它的脑回路根本不在同一层面,她忽然想到什么,举手提问:“等等!你说完成了任务就会有奖励,测试任务也应该有?” 白珠子一顿:“奖励就是解锁了天珠系统啊。” “谁想要你这大舌头,我只要奖励,真正的奖励!” 第98章 不想起章 名了 孟和音吹着口哨哼着歌从白北山下来,一蹦一跳地向马车行去。 经过一番激烈的拉扯,她总算弄清楚了所谓的天珠系统。 系统的基本操作流程,就是白珠子所说的任务与奖励,主要目的,就是构建一个理想世界,宿主被称为创造者,创造者对世界作出的贡献,就是创造值,其实就是所做任务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换一句话说就是世界的繁荣值。 创造值的判定有些特殊,完成一个任务后可能会增加,也有可能会减少,要依据对世界的创造和毁坏程度进行判定。累积起来的创造值可以在奖励商店兑换创造能力。 随着任务的发展,创造者的声望也会增加,这就是所谓的声望值。声望值决定了创造能力的施用,即,声望值越高,创造能力越强。声望值到达一定数目之后可以用来提升创造等级。 余额,就是任务的常规奖励,用来兑换一些除了创造能力以外的东西。 在死缠烂打中,孟和音还得到了完成测试任务的奖励,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卷轴。 孟和音将它打开,是一份“地舆学习手册”,同时跳出来一个问题。 “地舆学习手册(初级),是否学习?” 地舆? 她辛辛苦苦磨了白珠子那么久,就只给她了一份地图? 孟和音总觉得有些吃亏,但是本着不学白不学的心理,还是果断点了学习。 卷轴瞬间消失,化作无数星光流入孟和音体内。 “我地图呢!没了?” 孟和音咆哮一声,接着就意识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她似乎可以感受到周围的环境? 孟和音闭上眼,细细感受着,这样一来就有了一个大发现。 随着她的意念推进,她可以探知到周围五里之内的一切环境。那边光秃秃的是落姜寨的遗址,这边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和将它们分隔开的官道,另一边是怎么灰突突一片…… 等等……不对,她好像只能探知到植物。 不甘心地又试了几次,孟和音刚咧到耳边的唇角收了回来。 可恶的白珠子!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探知周围的地理环境,若真是如此,即便范围不远,也是有大用的。 结果呢,这只能探知植物!生物和建筑在上面就是一片灰突突的东西! 这就好像你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捡了一块玉,结果拿回家才发现是一块石头。 好气哦! 孟和音安抚自己:“罢了,哪怕只能看花草树木,只要经验老到,也能从植物的分布中来判断人迹,倒也算很有用。” 就这样,孟和音得到了第一份奖励。 孟和音行至半途,马车忽然颠了颠,停了下来,前面传来唢呐的声音。 白渺拉开帘子看了一眼,道:“小姐,前面是丧队。” 孟和音很干脆地让车夫让道,随着唢呐越来越近,从马车经过时,忽然有人在车窗外敲了敲。 “孟小姐?” 白渺拉开帘子,露出一个头戴白孝的年轻人来,是薛洛舟。他的面容都有些凹陷,眼下已经是瘦得过分了。 “薛公子,你怎么?”孟和音看他还在戴孝,惊讶道。 话说到一半,她就已经反应过来。先前高桥混进城中作乱的时候,薛泾和薛洛舟都在那里,后来薛泾再次使用念力,自己被四个幻象拖住,来不及关注他们。 按照时间算来,想必就是那时高桥重伤了薛泾。 她话锋一顿,“节哀。” 薛洛舟勉强点点头,道:“孟小姐明日可有空,我有事与小姐相商。” 孟和音点点头。 “明日午时,荟珍楼。” 薛洛舟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离去了,马车重新起步,一行几个人都有些恍惚。 尤其是白渺,她亲眼看见孟和音对薛洛舟生疏的态度,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和音注意到了,张口:“你想说什么?” 白渺咬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 “小姐为何对薛公子如此冷漠?” 孟和音扭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原来你真的知情啊。” 白渺心里咯噔一下,就听见孟和音接着道。 “也没什么原因,只是以前喜欢,现在又不喜欢了,所以就冷漠了。” 白渺叹了口气,小姐都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在遮掩也没什么意思。 “小姐当时为了和薛公子在一起,明明知道夫人不同意,也要私下与公子见面,还险些被他那的丫鬟害死……要我说,就该这样……” 从刚才就一直被排除在外的绿微:“什么?小姐喜欢薛公子?!” 白渺啪一下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 孟和音咯咯笑起来,“好了,没什么大事,松开她。” 绿微挣脱了便大叫道:“你知道这些事情却从来没告诉我!你是不是想独自获得小姐的宠爱!” “我没有!” “你有!” 两个人闹起来,推搡在一起。 孟和音笑着看她们打闹,时不时煽风点火一下,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孟府。 一夜安眠。 第二日午时,孟和音如约出现在荟珍楼。 薛洛舟提前到了,桌子上已经点了许多茶水糕点。 孟和音一点也不扭捏,拿起茶杯就喝了一口,扬了扬眉。 薛洛舟道:“这些时日家事繁忙,来不及去孟府拜访。只是你我的婚约,总还是要取消的。” “嗯。”孟和音点点头,“你父亲的事,还请节哀。” 薛洛舟的眉心跳了跳,眼前浮现出薛泾为他挡刀那一幕,忽然就热了眼眶。 “父亲……是为我而死。” “我知道。”孟和音又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你父亲不是一个好官,却是一个好父亲。” 薛洛舟也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十几年前,我父亲从雄州被贬到此地,我娘当时已有七个月的身孕,但是上官责令他即刻出发。我爹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我娘受惊,难产生下了我。” “从那以后,我父亲便换了一个人,他自己一个人时从来不笑。我小时候很讨厌他,直到老管家说了我娘的事,我和他的关系才好了些。他希望我快乐地活着,我就当个纨绔。他一辈子不曾续弦,我就找个大家闺秀一起孝顺他。” “我原本以为,他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最起码是个好官,他却做了那么多可恶的事情……” “我想代替他补偿,他也就答应我了。我本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赎罪,他却死了……” 孟和音静静地听着,其实她对薛泾的生平没有任何兴趣。 薛泾只不过是一个有些狡猾虚伪的县令而已,全天下不知凡几。这些底层官吏在百姓中或许威严耸赫,在真正的权贵眼中连提鞋都不配。 只是……若是生在太平时,没有流窜作恶的山匪,一个底层小官也能够使家庭安稳。 孟和音安静地等薛洛舟说完之后,淡淡道。 “事实上,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那个叫红叶的丫鬟呢?” 第99章 空气一时凝滞。 孟和音静静坐着,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绝不容敷衍。 “她已经死了。”薛洛舟握了一下拳,“她的父兄被我爹驱逐出成被山匪劫杀,她欲报复我才连累了你,在我被抓上匪寨的第三天,她就已经被我父亲打死了。” 他的神色不像作伪,说到害死孟和音时满脸的悔意几乎都要溢出面颊。 孟和音点头,心中一直压着的某种束缚轰然松开。 原主多年与家人不亲,于是向外部的人寻求爱意。薛洛舟也许带给过她隐秘的爱意,可也因为薛洛舟的感情,害得她芳魂早逝。 这本就有些难言的遗憾,好在凶手终究还算是因为薛洛舟而死,勉强也算是为她报仇。 说起来,重生之后,她都在为落姜寨的事情耗费心神,都忘记了还要为原主报仇这件事。昨日听白渺她们说起才想了起来,可惜终是没有亲手为原主报仇。 此事了结,孟和音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随我回一趟孟府。” 薛洛舟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解除婚约总该有父母在场才是,我时日不多,我们得赶快些。” “时日不多?” “哦!”孟和音已经站了起来,一拍脑袋,“忘了你不知道。我打算去上阳学宫。” 薛洛舟一愣,无数的迷茫从他眼中冲出。 他其实想到过,孟和音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她未来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孟和音离开后,原来那个温柔明媚的女孩子永远都只存在于他记忆之中。 哪怕是一副相似的躯壳,都不再能看到。 孟和音注意到他的失态,笑道:“怎么?后悔了?” 她的声音轻佻,带着几分调笑,那种无所谓的肆意将薛洛舟拉回现实。 他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小姐心有鸿鹄之志,我当然不愿耽误小姐。” 孟和音挑眉:“这么明显吗?” “任何人只要见过小姐,都能看得出来。”薛洛舟也跟着起来,“只是小姐远游,可有告知家人?” “嗯。” “孟老爷极爱小姐,竟然没有反对?” “我也以为他们会反对,没想到他们比你都干脆,他们真是再开明不过了……” 孟和音随意回答,说到一半忽然感觉出了不对。 如果薛洛舟这样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都很难接受,那孟家夫妇作为父母,又为何如此轻松地答应这样明显有些无理的请求? 孟和音在马车上想了一路,越想越觉得孟氏夫妇有问题。直到车夫一声呼喝,将马车急促地停了下来。 马车外不断传来人群的吵嚷声,外面似乎十分热闹的样子。 薛洛舟骑着马走了过来:“你家门口围了许多人。” 车夫道:“小姐,人太多了,马车进不去。” 孟和音直接从马车上下来,饶是已经听闻了门口人多,看见真实的场面时还是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只见孟府大门所朝向的街道上围了半圈人,里里外外也许有好几层,街道本就不宽,被这样一占,也就只剩下可供两人通过的一条缝隙。 “出什么事了?”绿微问道。 几人都摇摇头。 这时,人群中忽然产生了暴动,几根烂菜叶子忽然被丢出,砸在了孟府大门的台阶上。 同时传来叫喊:“赶快把那丫鬟交出来!” “对!把她交出来!” “交出来!” 气氛渐渐被煽动起来,围着的几十人,有男有女,一起怒吼着“交出来”。 “来者不善,看看怎么回事?”孟和音吸了一口气,带头向人群走了过去。 围在一起的人数虽然不少,但彼此之间都留出了一些空隙,这种阵型倒不像是闹事,反而更像看热闹。 孟和音不自觉皱起眉。 薛洛舟仗着身高,带着几人一路从外围挤到里圈。等看到了被围起来的人时,孟和音悄悄呼了一口气。 幸好,只是看热闹的。 被旁观的人是一对老夫妻,他们都头发花白,面上沟壑纵横,也许是从什么很远的地方行来,衣衫简陋,灰头土脸。 老妇的额头上红了好大一块,隐隐都有血珠渗出,旁边的老夫也不遑多让,双膝依旧跪在地上,泛黄的眼珠中透出一种世俗的执拗。 也许是有些累了,老夫妻互相依靠着喘气。 薛洛舟小声道:“来者不善,你小心些。” 孟和音点点头。 绿微是个自来熟的,直接扯过身边一个看热闹的大娘问道。 “这是怎么了?” 大娘站在最里圈,自然是最先发现热闹的几个人,早就按捺不住八卦的熊熊欲火,热心解释起来。 “这对老夫妻是从阳城来的。” 白渺离得绿微最近,听到第一句话的瞬间就浑身都颤了颤。 大娘害怕绿微不知道阳城,贴心解释道:“前些日子我们驱匪,不是借了其他城的官兵吗,就是那个阳城。” “他们的儿子就是被借过来的官兵之一,在我们这认识了一个姑娘,两人私定终身之后,那姑娘让他去保护她的家人。那少年可真真是好少年,就这么同意了。结果去保护那姑娘的家人时,就死在了山上的匪寨。” “那孩子叫什么来着,什么‘桑’来着,要我说,这名字就不好……” “说得远了,唉,老夫妻子嗣艰难,他是老来子,一向是疼爱得紧,本来都好好地长大成人了,却因为其他姑娘的一句话就交代了性命,你让老夫妻怎么受得了哟?!这不,打听出了那姑娘是孟家的一个丫鬟,这不就来了嘛。” 主仆三人越听心越凉,白渺已经白色煞白,如坠冰窖。 最沉静的还得是孟和音,她问:“那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是要那丫鬟偿命还是……” “呸呸呸!”孟和音话说到一半,大娘就赶紧拍打自己的嘴,十分嫌弃道,“你个小姑娘,说话一点也不讲究!” “偿什么命呐!人家是来赎她回去做儿媳妇的!” “她害死了人家的独子,人家不仅没有怪罪,还给她赎身让她回去做媳妇,以前伺候一家人,现在只伺候两个人,这可是享了大福了!” 大娘的话就像一桶冰水从白渺头上浇下,让她瞬间从头顶凉到了脚心。 绿微惊呼:“他儿子不是死了吗?怎么和那姑娘成亲?!” 大娘见怪不怪,用一种小姑娘你见识太浅的神态回答。 “冥婚呐!” 第100章 此时正是午后,乃是一天之中阳光最烈,气温最高的时候。 可是当大娘那一句轻飘飘的“冥婚”二字飘出时,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下来,寒意从肌肤渗进去直至刺骨。 刚才的声音不小,已经惊扰到了在旁边休息的老夫妻。 他们扭头看见孟和音主仆三人时,眼睛一亮。 阿桑的同伴曾经告诉过他们,阿桑喜欢的那个丫鬟眉目浅淡,但是白得发光。 老夫妻的目光在三人中逡巡了几下,起身向着她们走过来,停在了白渺身前。 “你……”老者有些犹疑地出声,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是白姑娘吗?” 白渺看见他们过来时就被吓得抖了抖,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幸亏绿微在她身边将她扶住。 看着老夫妻直接认出了白渺,孟和音将白渺护在身后。 “她是我的人,不知这位老者找她做什么?” 老者闻言,忠厚老实的面上浮现一丝固执:“孟家的小姐?你方才也已经听说了,她与我儿已经私定终身,如今我儿为她身死,她自当嫁入我家……为我们养老送终啊。” 老者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老妇在旁边仔细看了看白渺,也跟着啜泣起来。 孟和音眼眸微眯:“你们不要随意污人清白,我家规森严,我的丫鬟不可能与你家公子私定终身,更没有什么为她而死的说法。希望两位长辈贵有自知。” 说着,孟和音揽过了白渺的肩膀向着大门走去,老夫妻眼见情况不妙,也紧紧跟了上去。 “孟小姐!无论你们如何狡辩,我儿为孟家而死都是事实!你必须将那个丫鬟卖给我们!你一天不卖,我们就在此求一天,一月不卖,我们就求一月,一年不卖,我们就求一年!” 老者一边喊着,一边冲到孟和音的身前跪下。而那个老妇则更是可怕,直接绕到后方拉住了白渺的胳膊,向她身边狠狠拽过去。 “姑娘,你的主子不讲道理,难道你也不讲道理吗?别人不知道你心里就不清楚吗?阿桑他是为你而死的呀!你怎么忍心在他死后对我们如此粗横无礼!?” 老妇的手臂青筋纵横,显然是长期从事农事,力大无比。白渺被她拉得动弹不得,和绿微两人也只能勉强支撑。 而另一边的老者看见了老妇的动作,也跟着拽住了白渺的胳膊,还对着绿微喊道:“姑娘,当心伤了你的手。我们也不会亏待她,难道真的要看着我们夫妻年迈无人送终吗?!” 绿微当然不想放手,用力地抱着白渺。可是架不住两人的力气,白渺还是一点一点向他们偏移。 白渺的胳膊疼得就好像要被扯断,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到,自己的手臂会不会被生生扯断,然后自己就那样死了,不必再被他们争抢。 孟和音把手搭在了白渺身上,她知道,只要她一动手,这对老夫妻根本不可能有胜算,甚至还会受伤。 于是她说道:“你们无非担心无人送终,我承诺,只要你们放开她,我会一月给你们二十两银子,同时安排六个丫鬟仆役照顾你们起居。” 老者咬牙,喝道:“孟小姐何必强人所难!我们不要什么仆人伺候,我们要的是一个儿媳!我儿年纪轻轻就丧了命,我家无后啊!” 老妇也涕泗横流着道:“求求小姐,给我们一条生路!她对于你来说不过是一个丫鬟,对于我家来说却是未来啊!” “孟小姐!只要你肯将她卖给我们,不管您要多少银子,我们也给你凑来!” 老者说着,忽然将身上的行囊解开,一袋子银两散落在各处,有零有整。 周围人哗然,有些人看见银锭蠢蠢欲动,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忍住了抢钱的手。 “孟小姐!这里是一百两现银,我们变卖了所有的田地,但只要你开口,哪怕是借印子钱,我也给你弄过来。只求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求求您,给我们一条生路!” 孟和音神色坚毅,纵然看见满地碎银时有那么一些心酸,但她绝不可能不顾白渺的意愿将她交出去。 孟和音刚要开口,围观的人群叫嚷起来。 “孟小姐,放他们走!” “孟小姐,孟家家大业大,丫鬟再买就是了,何必为难老人家?” “他儿子都死了,不过是一命赔一命!” “老人家年迈,当然得有亲人为他们养老送终啊!” “铁石心肠,这点方便都不给!” “丫鬟竟然与外男接触,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好东西呢!” “丫鬟都这样,想必小姐也不过尔尔!” “此时要赡养别人的父母就不愿意了,当时怎么好意思要别人帮忙呢!” “听说丫鬟要求的就是保护小姐呢!之前还看见她们和山匪窝里那女子走得近,与那种人混在一起……” “啊?小姐也上过匪寨?” “……”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逐渐发酵,乱舌之中,白渺两行清泪落下,如同万念俱灰一般,竟然想拿开绿微的手。“没事,别连累了你们。” 绿微也哭兮兮的:“都怪我,当时不应该让你跟他说话……呜呜……” 孟和音看见白渺眼中破碎的悲哀,咬了咬牙,双手已成拳状。 “首先,她与你家儿子没有任何关系。即便你家儿子心仪她,也不意味着她就要接受你家儿子的喜欢。” “其次,你家儿子保护的人不是她,而是我。当时在匪寨,是我亲眼看见你儿子被山匪所杀。” “再次,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要她养老,认定她为儿媳,可有婚书,可有媒人?什么都没有就想从这里抢人?凭什么?” “她是我孟家的人,婚事理当由我家参议,容不得你们威逼利诱!” 老夫妻闹出这种阵势,本就是想借着众人的压力逼着孟家交人,却没想到遇到孟和音这种软硬不吃,油盐不进的。 两人一时间乱了方寸,情急之下,老者竟向着孟府的墙上撞了过去。 “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只是还没跑到就被孟和音拉住了,甩到地上之后,老夫妻如同开始那般,依靠在一起嚎啕大哭。 “我儿子为孟家而死,孟家人却要逼死我们两人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好些人怒骂着孟和音,至于真正的核心白渺,反倒没有什么人提及。 “我还以为孟家是个好的,没想到也是仗势欺人的东西!” “呵,你才知道,天下富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众人辱骂之中,孟府的大门开了,孟夫人和孟老爷走了出来,两人看见门外的狼藉皆是愣了一愣,随即飞快地走到孟和音身边。 绿微将情况简短地说了一下。 围观的人骂道:“孟老爷,管教管教你女儿!冷血无情,欺压老人,算什么贤良淑德,当心一辈子嫁不出去!” 孟和音正欲反驳,就听见一个洪亮的骂声。 “我的女儿,要你管?!”孟夫人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个人的鼻子骂,“你是个什么混账玩意,我女儿也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评头论足的?” “嫁不嫁得出去关你什么事,只要我女儿开心,哪怕一辈子不嫁也有我养着她,吃你的萝卜去!” 那个人被骂得恼了,道:“一家之主尚未说话,你一个妇人掺和什么!” “我夫人骂你,是给你面子。”孟老爷凉凉道,“来人啊,把这些看热闹的混账,都给我赶出去!” 孟老爷话音落下,管家带着一群家丁拿着棍子冲出来,专门向着人多的地方挥舞着,人群作鸟兽散,有些闹得凶的跑不出去,还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 很快,人群就四散了,虽然有的人还不死心,在远一些的地方看着,但是家丁也不是吃素的,直接将人赶走了。 最后一群家丁围着那对老夫妻,手持棍棒,骇人无比。 老者的声音都抖了抖,但还是很硬气地说道:“你们要打要杀,我都不怕!” 孟老爷笑嘻嘻地走下去,丝毫不扭捏地抓起了老者的手将他们扶起来,而后十分亲切地问道。 “老兄的问题我都清楚。我女儿年纪尚幼,多由得罪,还请老兄不要计较。” “只是老兄丧失独子无人送终,以至于痛不欲生的话,不知是想今日死,还是想明日死?” “老兄放心,为了补偿我们的过错,一定为二位风光大办。” 第101章 送别 春花明媚,娇嫩的花瓣仍沾着露水,在晨光中绚烂成一整片绵延的花海。 花海中躺着一人,脸上摊开一本书册挡住了面容,静听莺啼。 一个绿色的影子快活地飘了过来,扬声道:“小姐,有人找你。” 摇椅轻轻动了一下,“谁呀?” “宁公子。” 摇椅上颤了颤,一双细白的手揭开了脸上的书册,露出一张极为娇艳的面容来。 与娇艳面容不相符的是她说出来的话。 “大清早的,他来干什么?”孟和音站起身来,弯眉蹙起,十成十五的不耐烦,“本小姐明日就要去拯救世界,今日还不能让我歇一歇吗?” “不知道呀。”绿微悄悄吐了下舌头。 自从小姐和薛家公子退婚之后,整个人是越发的粗放了,言谈举止没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孟和音无奈,没等她走几步,听见角落里传来弱弱的声音。 “小姐,我还做吗?” 出声的是白渺,自前日她被阿桑的父母找上门来之后便乱了心神,茶饭不思。孟和音看她这样丧里丧气,命令她每日晨练半个时辰。 而孟和音本人,就在旁边的摇椅上舒舒服服地看着白渺锻炼。 虽然很不人性,但是很有成效。白渺的主要矛盾已经从对不起阿桑全家变成了小姐能不能不让我锻炼。 春日都已经快要结束了,阳光开始有些刺眼起来,孟和音眯了眯眼睛,很是和善道。 “这还没有半个时辰,做,接着做。”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白渺瞬间蔫了下来,小声地叹着气。 绿微鬼鬼祟祟地凑到她旁边,“小姐很可怕,对不对?” 说完话之后,她收到了一记白眼。再看白渺,又开始推举孟和音精心挑选的那两块大石头。 “唉,没救了。”绿微心中暗暗道,“明明是撒个娇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咬牙坚持呢?” 现在的绿微是这样想的,等到了祈国的山路上,孟和音让她锻炼的那一天,她就不再这样想了。 孟和音出来时顿了一下。 门外等待的人除了宁宰,还有纪乔和怀年,几个人都提着行李,十分急躁的样子。 孟和音挑了一下眉,将内心的异样收起来,笑嘻嘻上前问道。 “这么急着找我,出什么事了?” 宁宰道:“今日官府贴出告示,萧国和齐国又打起来了。我们此去上阳国,祈国是必经之地。若是再不出发,路上遇见了两国的战场,后果难以预料啊。”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出发?” 宁宰点了下头:“越早越好,未免夜长梦多。” 孟和音哦了一声,看着背着包裹的怀年问道:“那你呢?” 怀年抿了下唇,纪乔代替他回答:“怀年是祈国人,他有仇未报,想回家一趟。” “那你呢?你还怀有身孕……” 纪乔笑了笑:“我是不去的。” 怀年一双眸子盯住纪乔,咬着牙:“二姨……” 嗯? 听到这个称呼,孟和音挑起眉,仔细地打量着二人。 纪乔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我怀有身孕,并不适合去那么远的地方,等你报完仇就回来找我,或者我带着弟弟去找你。” 怀年闷闷道:“可是你一个人……” 孟和音趁机道:“若是纪娘子留在琼州,我会让孟家照看一二。” 怀年终于同意,纪乔松了口气,对孟和音投以感激地一笑。 事发突然,孟和音还需要去收拾东西,于是将几人都请进了自己的院子。 有丫鬟在前面带路,孟和音悄悄落下几步跟在纪乔身边。 “纪娘子,这些日子你一直都与怀年在一起?”孟和音低声道,“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 纪乔一顿,而后微笑道:“小姐是想说他叫我‘二姨’的事?” “嗯。” “你不用担心,他没有别的心思。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竟然长得像他的亡母。” “他父亲本是一个有名的厨子,常常在王府里面做活的。有一次得罪了主子,便被治了罪,满门抄斩。可惜他的亲生母亲,当时还怀着七个月的身孕,就那样被人活活戳死。” “这孩子见到家人惨死,心神受创,所以不愿意说话。他原本想唤我‘阿娘’的,被我说着改成了二姨。他对我好,只是守着一个母亲的念想,可是我却不能厚颜无耻地做他的母亲。” “他这次回去,也就是要给他家里人报仇的。”纪乔说到这里,忽然转过身对着孟和音,要不是孟和音揽着她的手,险些又要跪在孟和音面前。 “孟小姐,他去祈国报仇一事实在凶险,求求您与宁大人多多照顾。若是报不了仇,最起码活着回来。” 孟和音拉起纪乔,目光追随着那个少年瘦弱的背影,应声。 “好。” 白珠子的声音忽然出现,同时任务版面又弹出一个框。 “主线任务:帮助应怀年报仇。” 是否接受? 孟和音点了“是”。 他们一行人到院子里的时候,白渺还在举她的石头,而绿微就在旁边看着白渺举石头。 两人看见孟和音带着这么多人回来,各个身上还带着行囊,心中一慌。 “小姐?这是……” 孟和音直接道:“把我的包裹拿出来,事情有变,我今日就出发。” 白渺手上的石头一滑,立即道:“是!” 等白渺和绿微拿出十来个包裹时,几个人都愣了愣。 孟和音挠头,“我不是已经准备好了吗,就拿那一个。” 绿微疑惑:“我们的包裹不拿吗?” 白渺:“小姐不带我们一起去吗?!” 绿微这才反应过来,大喊:“小姐,我们也要去!” “此去路途凶险,”孟和音苍白地解释道,“你们两个身无长物……” “我们不怕凶险,我们就是要留在小姐身边!” 孟和音很无奈。 她们一直在收拾东西这件事她是知道的,所以她本来的打算是带上行囊偷偷逃走。毕竟白渺和绿微只是弱女子,此番前途尚不可预料,若是害她们出事,自己也是良心难安。 谁知时间提前了,只能这样光明正大地走。若是真的不带她们,只怕自己也走不了了。 罢了,她能带领数十万大军,还带不动两个小丫头? 这样想着的时候,管家来了。 “大小姐,公子,夫人,老爷有请。” 他们进门时就有人将消息传给了孟老爷,孟老爷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让他们走了,饯别宴总还是要有的。 众人到时,房间里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宴席。孟老爷坐在主位上,笑容满面地看着孟和音和她的同伴们。 孟夫人和孟希音都在,除了孟希音有些小小的失落之外,其他人脸上都很开心。 “诸位请坐。” 几人坐下之后,孟老爷才道。 “小女此去上阳学宫,山高水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为人父母,与子女相隔万里,实在难以安心。” “好在各位也是心怀大志之人,一路上,还请多多看顾小女。守望相助,万顾安全。” 孟老爷一口一个安全,说着说着竟都有些哽咽,他掩饰性地咳嗽两声,随后举杯。 “孤星飘零世,浊酒送飞蓬。” 第102章 小鸟有没有公德心? 连番暖雨之后,天地一绿。 姜国与祈国边境的村庄外,绿油油的麦田之间,一辆有些破损的马车吱呀吱呀地行驶在官道上。 两旁绿树的浓荫里,藏着许多贪凉的鸟雀,也许有那么一只乍暖乍凉招了风寒,某种灰白混杂的黏稠物从树叶间掉了下去。 “咣当——” 一坨鸟粪引起不了这么大的响动,真正的问题是那个翘着腿躺在马车上的人。 只见她一个鲤鱼打挺从马车顶上翻起来,心有余悸地拍拍自己的左边肩膀,随后怒道。 “谁!是哪一只小混蛋这么没有公德心?随地大小便和高空抛物!” 一群鸟雀叽叽喳喳地回复她,可是,孟和音只是一个人,根本听不懂它们的鸟语。 于是孟和音喊道:“停!” 马车停下了,宁宰拉着缰绳连头也不回:“该你们谁了?” 绿微拿着一把小匕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那叫一个百无聊赖、生无可恋、欲生欲死…… 咳,扯远了。 总之,绿微拿着手指那么大的小匕首,扯了扯嘴角,问着孟和音:“直接说,在哪?” 孟和音从上方探出头,“本小姐好心好意锻炼你,你怎么这么不情愿呢?”说着,指了指斜后方的一棵树,“应该在那一边,上一次怀年打了五只,你可要加油啊。” 绿微翻了个白眼,半个身子钻了出去,而后极其敷衍地扔出匕首,只听一阵鸟雀惊飞声,紧接着就有两处坠地声。 “两只,不够吃啊。”孟和音略有一些不满意,噘着嘴摇摇头,根本不管别人在不在乎她的评价,“不过麻雀再小也是肉,还是去捡回来。” 当天傍晚,五个人就着两只还没二两肉的麻雀汤吃了几块干粮。 孟和音一边将汤里的花椒挑出来,一边夸赞做饭的人。 “白渺、绿微,带来你们两个真好,有的吃也有的喝。若是没有你们,我根本无法想象天天啃干粮的日子。” 孟和音说着说着,自己都感动得要流眼泪了,然而身边的四个人皆不为所动。 宁宰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怀年则是日常呆呆傻傻的沉默少年,然而一个月前还一心只有孟和音的白渺和绿微,此时却一副干脆死掉的表情。 无他,皆是因为这一个月以来,孟和音的行为简直令人发指! 从琼州出发那一日开始,孟和音就要求大家轮番下车跟着马车跑步行进,美其名曰练习耐力。 两匹马,八条腿!她们可只有两条腿!第一天跟着跑时,险些没有跑断了气,后来她们终于适应了,孟和音亲自驾车,又险些跑掉她们半条命。 这还没完,跑步之后还有举重,举重之后还有弹弓,弹弓之后还有飞镖,各种武艺项目之中夹杂种树。 对,没错。孟和音每到一个比较荒芜的地方,就要强迫他们去弄点种子和树苗种树。 一个月以来,他们种过的树,大约能连成一道树墙。(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几十年之后,他们走过的这条路真的成为了天下学子都要走一遍的创世长廊。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大家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比如宁宰。出发后的第二天,他经受了孟和音惨无人寰的毒打,半夜里就想着偷偷逃跑,可是还没等跑出一里地,就被孟和音驾着车从月色下追回了。 可怕的是,后面还跟着刚从睡梦中爬起来奔跑的三个人。 大魔头发话:你们四个中只要有一个人敢跑,其余三个人都和她一起追。至于四个人一起逃跑,他们也只敢想想而已了,毕竟孟和音不知道从哪来的特殊能力,竟然可以跟树木交流。 他们若是敢逃跑,途径的植被全都是她的眼线。 当然,他们这个大胆的猜测并没有告诉孟和音,孟和音也不可能向他们解释,随着她越发熟练的了解地舆的使用方法,每到一个区域时,所有的植被状态就已经历历在目地刻进她的脑子里。 所以并不是她能和植物说话,而是她能清楚地感知到哪块植物发生了变化。 五人吃完饭之后,孟和音如往常一样,坐在篝火边,擦了擦嘴。 “出了这个村,再过五十里,应该就是姜国的国界了。” 绿微惊讶道:“我们走了这么久,竟然还没有出姜国?” “呵呵。”无情冷笑的人是宁宰,“按照你家小姐这样,一个时辰行路,两个时辰打鸟种树,等我们走到上阳国,也许得到明年去了。” 哪怕被宁宰这样嘲讽,孟和音也是一点都不尴尬,笑嘻嘻道:“宁小弟,你很着急吗?” 宁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违心道:“没有。” 孟和音看了看众人,经过一月的艰苦跋涉,大家的脸上都多少挂着愁容。 白渺和绿微自不必说,这两个小丫鬟从小生活在内宅里,哪里经受过这样艰苦劳累的生活,而怀年虽然不说话,从垂下来的脑袋来看也没有多高的精神,就连最想去上阳国的宁宰都从踌躇满志变得有些怨气。 于是孟和音道:“我们走了一月,你们有什么感觉?” 绿微唉了一声,白渺将头埋进臂弯里。 怀年也不说话,宁宰则有些生孟和音路上耽搁的气。 “我知道你们很累,可是诸位别忘了我们现在仍在姜国。”孟和音提高声音,严肃道,“若是在姜国这个对于我们来说最安全的地方都觉得如此艰难,进入了别的国家该当如何?” “若是明日顺利,我们从后日就要正式进入祈国地界。祈国与萧国交战,尚不知情况,也许我们连马车都没有,也许我们会被两国的士兵抓获,也许会被无家可归的流匪抢夺。” “以各位的心性,能活着走出祈国吗?” 孟和音一番话说完,众人都有些脸热。 宁宰嗫嚅了半晌,小声道:“也许我们行进得快一点,便能躲过他们的战线……” “你武艺超群,自然是不怕的。可他们呢?” “她们二人手无缚鸡之力,若遇到危险怎么办?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们身上吗?若是我们来不及怎么办?” “怀年此去祈国乃是要找人报仇,可是他武艺不精,仇没报完自己死了怎么办?” 其余几人总算明白了孟和音这些日子的苦心,顿时都有些无地自容起来,尤其是宁宰,在火光的炙烤下两颊越来越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孟和音说这些话本来也不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愧疚,而是有着更重要的目的。 “明日是姜国境内最后的五十里,恐怕会有些危险,大家需要打起精神来。” 众人应声,早早地熄了火休息。 夜幕中,孟和音躺在马车顶上,放开神识向前探知明天的行进路线。 自从白珠子告诉她种树可以增加创造值的时候,孟和音就一直很努力地积攒创造值,然后十分果断地在商店兑换了地舆的升级手册,现在她能探知方圆十里的植被情况。 孟和音很快就探查出了最好的路线,正当准备收回的时候,忽然感受到有一处植物的生机正在迅速消退。 植物的生命力很是顽强,只要有根系存活,就还有生机,能让它们这么快失去生机的东西…… 难道是……火? 第103章 纨绔们的游戏 在孟和音还在犹豫要不要避开那一段的时候,忽然感到生机消散的范围在不断扩大。 不过瞬息之间,就已经从一尺变为一丈,范围和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着。 孟和音察觉事情不妙,赶紧将其余几人叫了起来。 几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睡眼惺忪地问着:“怎么了?” 情况危急,孟和音来不及和他们详细解释,只是说了句“有危险”,便从车顶上跳了下来,亲手拿起了缰绳。 众人一看是孟和音亲自赶马车,立即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妙,纷纷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然而,就在孟和音的马鞭甩到马屁股的一瞬间,白珠子发出了预警。 “突发任务:阻止火灾,解救难民。是否接受?” 孟和音手上的动作一顿。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边果然发生了火灾。只是白珠子说的难民?哪来的难民? 白珠子再次提问:“创造者是否接受?” 孟和音飞快地瞥了一眼问题下方的小框,上面写着“预计奖励:创造值(-200,+100)余额+100。” 在孟和音的目光之下,创造值的数值还在变化着,从-200变成了-500。 “为什么创造值还会减少?!” 白珠子冷漠无情道:“你继续墨迹下去,就会变成-800。” 孟和音大喊一声:“接!” 她不接又有什么办法,自己一路上种了几千棵树,创造值才加了几百,而余额没有一丢丢增长。如果不做任务,她去哪里增加这些东西? 夜色中,两匹马儿带着五个人负重前行,忽然间,缰绳一拉,马的嘶鸣打破紧张的逃命气氛。 被狠狠颠簸了一下的几人大惊:“怎么了?” “前方也有危险了吗?” 孟和音艰难地调整着马的方向,分心回答道:“路见不平,当然要拔刀相助!走,我们回去!”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宁宰给了他们一个眼神:“她真的有这么好心?” 白渺抱着胳膊摇头,眼神示意:“不是啊。” 无缘无故挨了两鞭子还被锁喉的两匹马: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害得我白挨两鞭子! 车轮飞驰,马蹄敲在土地上的声音清脆。 哒哒哒哒。 火势仍在蔓延,孟和音加快了速度。 眼见着距离最新的火线还不到一里的时候,孟和音猛地停了下来。 白渺问:“小姐,又怎么了?” 孟和音一个漂亮的抬腿,跳下了马车,直接趴在了地上。 宁宰见她如此动作,也跟着跳下车听着地面上的动静。随着耳边传来的动静,还没长完全的眉毛也皱在了一起。 “一队人马?” 孟和音早已站了起来,利落地转身向前方走去,夜风传来她说的话。 “来者不善,你们速速躲起来,我不叫你们,千万不要过来。” “宁宰,保护好他们。” 白渺和绿微担忧地看着孟和音的背影,宁宰安慰道:“不必担心,你家小姐心中有数。” 不得不说,宁宰对孟和音有着某种盲目的信任,她自己其实没什么数。 拯救那些难民都还好说,可是以她一人之力扑灭火灾,多少有点自不量力。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孟和音一直在苦练平世功法,可是平世的强横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前提,即念力。若是没有念力,平世就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内功心法罢了,最多有一点强身健体的功效。 可是孟?天之骄子?和音,至今没有丝毫要觉醒念力的迹象。 “这幅身体真是废材!”孟和音第一千零一次骂道。 “救命啊!” “啊啊~等等我!” 前方忽然传来嘶哑的哭喊声,伴随着树木烧起的浓烟飘散,呛得人呼吸困难,熏得眼睛也睁不开。 孟和音暂时躲在一棵较为粗壮的大树后面,撕下从衣摆撕下一条布带蒙上口鼻,又在周围找了一根看起来较为粗壮的木棍拿在手里。 漆黑的夜色中,孟和音前方闪着橙黄色的火光,伴随着有男有女的痛苦嚎叫,不断吹来的狂风显得愈加恐怖。 孟和音向着声音最密集处冲去,然而越是靠近,就越能感受到可怕的大风。大火依仗狂风,在林间迅速蔓延,而风也携带火的热量,简直是摧枯拉朽。 不对。 若是今日有这样的狂风,为何她来时未曾感受到?若是时辰有误差,那为何方才所在之处并无这样的狂风? 这些难民一味地向林子里边跑,难道不知道发生火灾时下风口最是危险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孟和音即刻向着树林边缘退去。 很快,孟和音就知道了难民不出来的原因。 随着孟和音越来越靠近林子的边缘,外边官道上的马蹄声也就越来越明晰,从碎乱的马蹄声来看,应有十个人左右。 就在孟和音想要出去一探究竟时,一道锋利的箭矢直直对着她胸腹而来,孟和音反应极快,堪堪地躲过了。那箭矢狠狠扎入旁边的树上,发出好大的声响,威力之大,若是普通人碰到,非死即残。 外面的马蹄声停了停,一个男声道:“哦?你竟然没射中?” 另一人应道:“哈哈,三郎竟然也有失手的时候?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躲开三郎的箭。” “一定是裴之的火不够旺,裴之,快,让风更大些,把人给逼出来。” “三郎,把人找出来!” 被众人调笑的三郎并没有出声,但是接二连三的箭矢说明了他的心绪。 孟和音再次躲开那个所谓三郎的箭矢,心中愤怒难言。 听见林外那群人的话,这事情就已经无比明晰了。 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几个纨绔子弟的玩乐。 这些纨绔子弟把难民们全都绑进林中,又在他们的身后点上一把火,这些难民们不想被烧死,就只能向前奔逃。然而他们又令林中刮起大风,以风卷火,让难民们与风竞速。 这还不够,为防止有些难民逃出林外,他们亲自骑着马在林外守着,但凡有人靠近边缘,便会被突来的箭矢夺去性命,以此来满足纨绔们的射杀之趣。 孟和音气急,既然这大火乃是他们所造成,那就应该由他们来收尾。 心念一动,孟和音整个人从林中飞出,从溢满火光的夜色中飘出,飞身挡在马前,白衣翩然,正若仙子。 “草菅人命,纵火烧山,尔等可知罪?” 第104章 孟和音的提议 冷冽的声音在微凉的初夏夜晚荡开来。 对面的纨绔们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都还为孟和音的身姿短暂地惊艳了一下,等他们反应过来孟和音说的话,纷纷笑了起来。 笑声中,一匹马打了一个响鼻。 侧前方一个满身华贵的少年郎透过高高的马头,俯视不远处拿着一根破木枝的孟和音,轻佻道。 “你是说那些贱民?我们可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只要他们能逃过大火,从此可就自由了。这明明是好事。” “何况……你可知我们是谁?问我们的罪,你还不够格。” “我们明明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应该感谢我们才是。” “哈哈哈……” 后方一个少年应和道:“戚廊兄,何必跟一个乡间野丫头理论,若是看得上,直接玩玩就行了。” 另一个少年骂道:“良弼,你这话可有些不地道。哪里是戚廊喜欢这小女子,分明是你想带人家回去。哈哈哈” 他这样一打浑,大家瞬时都笑了起来,都在打趣尹伦小弟色心大动云云。 被叫做尹伦的少年赶快摆手:“可别胡说,我娘可不让我招惹这些不三不四的贱民,安知她们身上有没有跳蚤呢。” 纨绔们再次哄然大笑起来,态度分明,没有一个人在意孟和音方才的话,孟和音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可以随意玩弄的贱民罢了。 孟和音冷眼观察着他们,目光不自觉落到了最前方那个手持弓箭的少年。少年样貌俊俏,光线晦暗处貌若好女,头顶华冠,哪怕是骑着马也能看见精致的环佩,总而言之,周身都透露着一种矜贵。 少年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盯着孟和音。 后面的纨绔们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荤段子,又笑了起来。此时,有一个虚虚的声线插了进去。 “公子们,这样调笑他人并非君子之道,还是不要……” 声音是从队伍的末端传来的,戚廊一夹马,看向出声的人:“徐裴之?你胆子肥了,想英雄救美是不是?” 裴之? 孟和音蹙眉,向最后方看去,只能看见一个缩在一起很是唯唯诺诺的身影。 他就是那个能操控风的人? 徐裴之看着戚廊有要过来的趋势,徐裴之赶紧摇头:“不!我只是提醒各位公子,莫忘了圣贤之道!” 见他已经示弱了,戚廊轻哼了一声,转过来往孟和音的方向啐了一口:“圣贤之道?呸!” 说时迟,那时快,在戚廊低头的间隙,孟和音已经将手中的木枝向他丢了过去,狠狠地从他头顶擦了过去,将发冠都打落在地上。 “灭火。” 孟和音冷冷道。 木枝擦着戚廊的头皮过去,将她吓了个半死。不只是戚廊,几乎所有的纨绔都紧张起来,拉着缰绳直直对着孟和音。 最前方的那个少年,在孟和音出手之后就立即搭弓对准了她。 周遭的气氛瞬间从轻快变得剑拔弩张。 孟和音再次道:“你们也许没有听清,我让你们……” “灭、火。” 话落,一支箭矢直直向着孟和音飞来,破空声巨大。 手起影落间,那支箭被稳稳地握在孟和音的手里,其他人甚至只能看见孟和音手臂的幻影。 孟和音呼了口气:“本来还在想没有武器怎么办,没想到马上就有人送来了。” 戚廊顿时有些慌乱:“三郎!” 没有谁比戚廊更慌乱,毕竟三郎的箭术可谓一绝,如今却接二连三地被一个小丫头扫了面子,若是父亲知道自己让三郎受辱…… 戚廊不禁抖了抖。 被叫做三郎的少年眼睛不可置信地暗了暗,随后立即搭起弓,对准了孟和音,马上射出了第二箭。 孟和音看向射箭的少年,原来他就是那个三郎。既然如此,孟和音拿出手中的箭…… 在第二道箭矢射来的时候,孟和音手中的箭矢也跟着飞出,两箭在空中相遇,一支箭极为强横地穿过另一支箭,飞速地扎进了一匹马的喉咙。 黑马长嘶,剧烈的疼痛让马身跳了起来。三郎甚至来不及思考孟和音是如何出手的,只能从马背上跳下。 只是在跳下的一瞬间,就被一双微凉的手扼住了咽喉,紧接着一个凉凉的薄片贴近了自己的脖颈。 变故发生仅在一瞬间,等其他的纨绔们发现三郎被孟和音抓住的时候,已经晚了。 孟和音扣着三郎的脖子,在他耳边凉凉道:“你不会以为,第一箭没有射中我,第二箭就能射中了?” 三郎不肯放弃,寻找了几个角度反击,却都被孟和音轻松躲过。 戚廊慌乱道:“大胆贱民!你可知他是谁!若是他有什么好歹,整个姜国都要为之陪葬!” 良弼本来想跟着戚廊一起骂,听见这句话之后愣了一下。三郎不就是戚廊的远方表兄吗?怎么会达到要一国陪葬的地步? 其他人倒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戚廊说出来吓唬那女子的,跟着大喊:“把人放了,饶你不死!” 孟和音冷笑:“到现在都看不清局势,不愧是一些酒囊饭袋。” “贱民!你说什么呢!” 纨绔们一口一个贱民,而林中的烟雾也越来越大,她是可以和这些纨绔耗下去,可是林中的难民却不可以。 孟和音把三郎往前一推,冷声道:“我最后说一遍,灭火!” “否则,我就用诸位的血,浇灭诸位的火。”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纨绔们嚷了起来,孟和音不过一介贱民,怎么敢去威胁他们。几个性子暴躁的纨绔都已经搭起弓准备射箭了,徐裴之弱弱插嘴。 “三郎武艺超群都打不过她……要不然就听她的?” 纨绔们吵了起来:“徐裴之你个软骨头!跟你那个懦夫爹一样!” “不听她的怎么办?三郎还在她手里!” “我们这样的身份,怎么能对贱民低头?” 吵闹声还在继续…… 孟和音就那么看着他们讨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量着三郎。 这么凑近了看,也就看不出方才那样顶尖的矜贵了。倒是让孟和音发现三郎眉目清朗,鼻梁却很精致。更重要的是,三郎只比孟和音高一点点。 诚然,孟和音在女子中十分高挑,但比起男子来还是要矮上一些的。可是这位三郎只比她高那么一点点,在贵族男子中就是妥妥的矮子。 果然,人无完人,任何看起来完美的事物总会有一些隐伤。 就在孟和音这样感叹的时候,纨绔们已经商量完了。戚廊作为其中家世最好的人发话。 “我们灭火,但是你得先把三郎交给我们,否则……” 戚廊还没说完,孟和音双手一推,像丢小狗一样把三郎推了出去。 “别废话,快灭火。” 纨绔们都愣在原地,这么简单就把人放了?她就不再与他们纠缠一下? 孟和音看穿他们所想,轻蔑道:“我能抓他一次,就能抓他两次。我能抓他,也就能杀了他。我能杀了他,也就能杀了你们。” “不过,看在你们这么公平的份上,我也与你们玩一个游戏。” “游戏就叫以命抵命好了。你们都进入这林中救人,救出来的人命,来抵你们的命。鉴于你们身份贵重,十个难民的命抵你们一条命。” “如何?只要给我一百一十个死里逃生的难民,我就放过你们十一个人。同理,每少十个人,我就会杀一个人。是不是非常公平?” 戚廊咬牙。 他们总共也就带了一百多人,火已经烧了那么久了,哪里能救出一百一十个人?她分明就是在为难自己! “去,少年们。” “不要想着逃跑哦,我会看着你们的。” 第105章 关于一半这件事 夜晚的林中开始响起接连不断的惨叫。 一阵吵闹声之后,一队难民被戚廊拉了出来,约有十几个人,都佝偻着腰,有些人还捂着胸膛咳嗽。 等他们走近之后,孟和音才发现他们褴褛的衣衫下,竟藏着一节十分粗实的麻绳,端口有被利器斩断的痕迹。 孟和音眯了眯眼。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些麻绳……应当是用来将难民绑在一处的。军中抓获俘虏时也常用这种方法,孟和音都能想象到那种场面。 几十人都排成一列,一根长长的粗麻绳在每个人的腰间绑一个结,而后又绑住下一个人。直到几十个人的命运都被一条长长的麻绳所系,无论是谁想要单独逃跑都是难上加难。更可怕的是,被绑在一起的众人,只要有一个人在中途摔倒,都会造成连锁反应,一群人都会摔在一起。 他们的身后还有大风席卷来的山火,在这样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活下去。 这些纨绔所谓公平的游戏,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给他们半分生机! 孟和音咬牙,握了握拳,不善的目光投向了走在最前面的戚廊。 戚廊好好地走着,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抬起头来一看,孟和音的眼睛仿佛闪着邪恶的红光,就如同传说中在暗夜吃人的猛兽。 戚廊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幻觉,只是十分恐惧地道:“我们可说好了,我们救出这些人,你会放过我们。” 孟和音别开眼去:“知道就快点滚去救人。” 戚廊抖了一抖,根本不敢走近孟和音就再次冲进了林子里。 死里逃生尚不清楚情况的难民们看见抓他们过来的大恶人对眼前漂漂亮亮的女子毕恭毕敬,哪怕戚廊都不在此地也不敢离开。 他们战战兢兢地跪下,额头贴在冰凉的土地上,肩膀和脊梁都呈现出一种十分恭敬的弧度。 死一般的寂静。 孟和音看着这些落难的人们,有些人瘦骨嶙峋,有些人却丰润有加,有些人横眉冷目,有些人却温文优柔,有些人饱经风霜,有些人哪怕流落在这步田地,面上也保持着那种单纯的对生活的茫然。 这就是战争。 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高官贵爵、豪门乡绅也好,乡野武夫、文弱书生也好,在一场不计代价的战争前面,都将沦为漂泊异乡的难民游子。 漂泊异乡不仅仅意味着远离故土,也意味着可以随意被人折辱戏弄。尤其在他国的权贵面前,甚至不如能用来吃肉的牲畜。 万贯家财立于乱世,甚至不能保全一条性命。 孟和音心中复杂难辨,她前世征战六国,杀过的士兵,攻破的城池不知凡几。可是她从来没有觉得愧疚,时势如此,能者居其高位,理所应当。那些人之所以成为别人的鱼肉,只能怪他们自己太弱。 可是,孑然一身傲立于世外固然可喜,凭借己身救助天下岂非强者之巅峰? 普天之下,强者独强,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她偏偏要以一己之身荡平整个乱世! 她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 孟和音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跪在她面前的难民们并不知道,他们只能感觉到从前方源源不断地传来一种温暖强大的气息,这种气息无声无息地安抚了他们被浓烟所呛的躯体。 “你们走。”孟和音道。 难民们听见了孟和音的话,但是没有人敢动。 “我不杀人,别人可就不一定了。还不走?” 几个胆子大一点的抬头看了看孟和音,终于还是悄悄动了一下腿,看见孟和音没有什么反应,于是便大着胆子向后方冲了出去。 一个人冲出之后,剩下的人也都像面对铡刀的羊群一样飞快地冲了出来。 此时陆陆续续有新的难民们被带了出来,看见前面的人逃跑,也都跟着飞快逃跑。 这时出来的是良弼,他看着那些逃跑的那些难民,面上有些不耐,但孟和音就在眼前,也就只能将不耐收了下去,换上了一副笑脸道。 “女侠,这……人都跑了,还怎么算人数?” 果然是一群草菅人命的纨绔,哪怕是被逼着救人也只想到了自己的性命。 孟和音很是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我数着呢。” 这场救人并没有持续多久,这些纨绔们只要走进林中,那些难民们便避无可避,因此很是轻松地将还活着的人都带了出来。 快到尾声时,纨绔们基本都已经出来等着,就只剩下徐裴之还在林中灭火。 孟和音耐心地等着把火扑灭,一边在意识海里跟白珠子聊着天。 “我的任务快完成了?” 白珠子摆了摆:“人是救完了,可是火还没有扑灭。” “那我是不是可以先拿一半的奖励?” “你吃饭可以吃一半,但是你拉屎能只拉一半吗?” 孟和音被噎了一句,没好气地喃喃,她还真就认识那么一个能拉屎拉一半的人。 她这句话没有避讳白珠子,白珠子听见之后整个光芒都不光滑了,皱成了坑坑洼洼的一坨,很是被恶心到的样子。 孟和音笑了一下,忽然听见一个中气不足的声音喊道。 “不……不行!火……扑不灭啊!” 孟和音即刻收回心思,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徐裴之倚靠着一棵树,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衣衫未乱,但是整个人苍白得就像在水里泡了三天。 “我不行了……火太大了,我只会用风,扑不灭的……” 他喘着气把话说完,而后整个人像被瞬间抽了魂的老母鸡一样昏了过去。 同他一起来的纨绔们基本上都在这里,但是没有人去扶他起来,反而是凑在一起生气地讨论起来。 “我就知道他没用!身子虚弱胆子还小,这下可怎么办?!” “煽风点火他就行,让他灭火就不行!” “谁让这么个废物跟着的?” “少说两句,他毕竟是良弼的书童。” “良弼……”那人忽然注意到面色铁青的徐良弼,尴尬地张了张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良弼没有理会他们,兀自走过去将徐裴之捡了回来。 身边人埋怨道:“你完了,良弼生气了。” “关我什么事……” 戚廊一直没说话,此时才出来阻止:“闭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想想办法你们!” 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三郎忽然看向孟和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孟和音已经率先冲进了林子里。 “里面的是火,可不是人,她进去干什么?” “这里无河无水,她一个人进去,真以为自己一个人就能灭火?” 戚廊不着痕迹地挡住三郎的目光:“现在她不在,我们可以先走。” 三郎收回目光,目光看向一处:“马在那边。” 一群纨绔们找到了孟和音藏起来的马,三郎的马刚刚被孟和音射杀,便骑上了徐裴之的马,徐裴之则被良弼带了回去。 马蹄声急促,渐行渐远。 孟和音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但眼前有比追回他们更重要的事。 大火燃尽了约五六亩的山林,橙红的火光映照着孟和音的面颊,热气将她鬓角的发丝都扬起,烘热的气浪中还夹杂着尸体被焚烧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孟和音的鼻腔,令人作呕。 第106章 她说:要下雨 这样大范围的山火,哪怕叫来周围村庄的人一起灭火,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灭下去,况且此处唯一的河流还在村庄的另一边,等他们打来水,且不说够不够的问题,那也需要大量的时间。 孟和音可等不了这么久。 火焰越堆越高,边缘处向着孟和音试探过去,热气烫到了孟和音的手。 孟和音下意识缩了缩,意识中不自觉浮现出天火焚身的痛苦。那种骨肉一点点腐烂再销蚀掉的感觉,甚于这世间任何惩罚。 她距离燃烧的地方太近,整片夜空都在火焰蒸腾而起的热浪中摇晃,扭曲的火焰和树木在仿佛在一个并不真实的世界。 孟和音的眼珠都感到有些发热,她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 “白珠子,有什么办法可以灭火?” 白珠子摇了摇:“我不知道啊~” “你一定知道。”孟和音直接拆穿了它,白珠子这个小东西最是狡诈,它的话十句里只能信三句,孟和音可太清楚了。 白珠子默了默,才鼓成一个小圆球的形状:“我不能说。” “你身为创造者,应该有解决任何问题的能力。” 白珠子的语气实在是太过理所应当,理直气壮得都让孟和音有些怀疑是否真的是自己太菜了。 不过孟和音是什么人? 她就是那种宁愿去改变整个世界也不会怀疑自己有问题的人。 但是孟和音没有和白珠子继续拉扯,而是认真思索起来如何去灭这一场火。 距离要近,速度要快,水量要多。 这时间若真的有能快速解决这一场大火的办法,那就只有——暴雨。 一场能覆盖住这整片火场的倾盆大雨。 可是现在正处于春夏之交,前几日刚刚下过几场暖雨,好不容易才放晴,怎么看也得等到温度持续升高之后才会再下一场大雨。 若是不能凭借这天时下雨,那世上只有一种人可以凭空造雨,那就是觉醒降雨念力的人。 众所周知的是,孟和音到现在都没有丝毫觉醒念力的迹象。况且,就算是前世,她的念力也是关于杀人,而不是什么求雨。 每一条路看起来都是死路,这场火看起来已经无路可解。 白珠子的声音还在添乱:“创造者,如果不扑灭火灾的话,创造值会减1000哦!” “闭嘴。” 这场火真的无解吗? 她不信。 孟和音轻轻斥了一声,僵硬的身躯像是卸下什么重负一般,笔直如松地向后走了一段距离。 在白珠子的不解中,孟和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原地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默念着什么。 白珠子似乎察觉了她的想法,惊道:“你该不会是想……” 孟和音没有回答,口中喃喃成声。 “一夕轻雷落万丝,霁光浮瓦碧参差……”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白珠子沉默了一下。 孟和音竟然准备临时觉醒念力! 她不信他人,也不信天命。取不来水,她便去求雨;天不降雨,她便自己降雨。 孟和音口中还在源源不断的念着关于雨的诗句,她在尝试用自己对一场大雨的迫切愿望来觉醒念力。 可是念力如果只是单纯用巨大的渴望就可以创造的话,那觉醒者早就遍地跑了。 时间慢慢过去,虽然大火因为没有风力的加持而扩张减缓,但还是一点点地靠近了孟和音所在的位置。 白珠子忽然有些害怕,孟和音是真的不怕死,可是它却只有孟和音这一个最好的选择。 白珠子张口:“其实……” 火焰已经可以舔舐到孟和音散碎的发丝…… 孟和音仍旧闭着眼,强忍着被火焰炙烤的可怕感觉。 “我告于天,要下雨。” 她的声音因为长时的烘烤而很是沙哑,但是咬字还是如他之前一般的坚定。 她告诉天,立即,在此地,下雨。 在孟和音话落的一瞬间,一颗从天而降的东西狠狠砸在孟和音的头顶上,那东西触及孟和音时瞬间渗入发丝,在感受到烫人的热气时瞬间蒸发。 在这种时候出现的这种冰凉的触感…… 孟和音不可置信地张开眼睛,与此同时,上方的天空倏然炸开一道极为闪亮的裂痕,闪电的光芒在天空中延伸出一颗巨大无比的光树,紧接着是劈天般的雷声响起…… 是雷雨。 白珠子也愣住了一下,它知道一则传说。 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 孟和音说要下雨,于是便有了雨。 闪电和雷声还在继续,奔雷宛如天裂,闪电将夜晚照亮得犹如白昼。 大颗大颗的雨点从天而降,每一颗都比豆子还要大的雨珠像是坠落在盘的玉珠落在人间。 被这样大的雨水一浇,燃烧的火焰早已被压下了脾气,就算此时还没有完全扑灭,那也是只能苟延残喘下去。 单凭意念就召唤出了这样大的雷雨,孟和音也没有丝毫的自豪之色,她只是淡淡地勾起了一个微笑,而后快速向着林子外跑出去。 废话。 雷雨天气站在树林里,她也不那么不怕死,只是站在树下被雷劈死总归有一点草率。 孟和音出来之后才感觉到了这场雨有多大。她穿着四层衣服,可是依旧被这些雨点砸得生疼。 白珠子的声音响起:“恭喜创造者完成任务,获得创造值-200,余额200。” “另外,奖励商店有新品开放,可以去看一看哦。” 孟和音没有问余额怎么比预想的多了一点,她此时没有兴趣向自身。全身上下都很疲累,尤以精神为最,可是她还有一件事情要去做。 一袭素白衣衫在雨夜中游走,若是寻常人,多多少少都会显得寂寞,可是孟和音不同,她笔直的身躯在雨夜中穿过,却只像一把利剑。 白珠子忽然意识到了孟和音的方向不对,她没有回去找绿微和白渺她们,反而是向着纨绔们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孟和音!你要干什么?” 孟和音并不吭声,她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杀了那群纨绔! 没错,她的确说过要与他们玩一个“公平”的游戏,可是谁说孟和音就一定会遵守规则呢? 他们喜爱掌控他人的生命是吗?她就也让他们尝尝生命都被掌握在别人手里玩弄的感觉! 第107章 游戏开始了 雷声轰隆,闪电接连不断地劈裂天空,雨幕中,孟和音手持一把弓箭疾行着。 雨下得这么大,那些纨绔们都骑着马,肯定不会冒雨前行,可是他们一旦停下,早晚都会被孟和音追上。 依照孟和音现在的状态,那些纨绔们今日怕是在劫难逃。 白珠子不安地劝道:“他们都是一群混蛋,你又何必跟混蛋计较?等你完成任务之后,还不是想怎么惩罚这些人就怎么惩罚这些人。” 孟和音没有反应。 “孟和音!你若现在就杀了他们,可是会掉很多创造值的!”好言相劝没有效果,白珠子转而威胁她起来。 听到白珠子说的话以后,孟和音不屑地冷哼一声:“容后再议?若放任他们胡作非为,在你容许的这些‘后’的时间里,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位置受难!?” “你若是要扣去什么创造值,尽管去扣。你要是想给我加什么debuff的话,你尽管给我加。” “但是……” “只要我还能动,还能拿得动武器,” “我必杀之!” 孟和音说完,像是害怕白珠子会阻挠她的行动,于是用尽全力向前冲去,全然一副不在乎性命的样子。 白珠子飞速地闪了闪,它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迫于孟和音的坚定,还是没有说出口。 孟和音一口气追出了三十余里,在雨水的帮助下,已经能看出了马蹄踏过的痕迹,从一开始的密集到稀疏,显然他们已经慢慢地减缓了速度。 按照开始下雨的时间和距离估算,他们应该就在不远处。 长时间的追缉让孟和音有些劳累,大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可是雷声早已停歇,湿透的衣服贴在肌肤上传来黏腻的触感,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孟和音的汗水。 孟和音停下来稍微歇了歇,开始在周围寻找着什么东西。 她虽然见到了一把弓,但是却没有箭,对方有十一个人,少不了要进行一番打斗,没有足够的武器是万万不妥的。 自从孟和音训斥过后,这一路上白珠子都安静如鸡,直到此时才出声:“你……” “奖励商店里也许有你需要的东西。” 白珠子似乎已经认命了,不再阻拦孟和音,而是帮她准备起来。 孟和音点进了奖励商店的页面,里面竟然新增了两个位置,这下总共就是三个格子,也就是三种商品。 第一个格子里是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手册,孟和音看了看价格,要1000余额。第二个格子里是一捆弓箭的图样,下方写着20,限购2次。第三个格子里则是一匹马,写着200。 孟和音很不合时宜地扁了扁嘴。 就这? 这么神秘一个商店,出售的东西就这?这些烂大街的东西有必要在这里买? 话虽然这么说,孟和音还是口嫌体正直的用刚得到的200余额兑换了箭支,场面十分神奇,孟和音刚一交付,瞬间就感觉自己手里发了一瞬光,随后手里便凭空出现了一把箭支。 孟和音感觉分量有点不太对,才看清这原来是一套,有十支箭。 她掂了掂手中的分量,满意道:“虽然东西烂大街,但是质量倒不错。” 白珠子:“我能卖给你不好的东西吗?!” 孟和音又买了一套箭支,箭支的图样消失之后,第二个格子又刷新出了另一个东西。 “雷击碎片?”孟和音指着那个闪电状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武器吗?” “还是说,我能操控雷?” 白珠子拒绝透露。 孟和音一看价格,160。好家伙,这是专门盯着她的余额刷新的? 不买不买!她的钱还要去还债的呢! 孟和音准备充足之后,便开始寻找那些纨绔们的踪迹,果然在不远处的凸出来的石坡下看到了他们的马。 顺便提一句,孟和音最后还是买了雷击碎片,她的理由是:“这个东西好奇怪,她没见过,所以买回来看一看。” 雨声潇潇。 凸起的石坡并不算大,甚至十分低矮,十来个人都只能猫着腰躲在里面,饶是如此,也有三四个人还有一半身子进不去,暴露在雨中。 里面的人正是三郎和戚廊他们,大家都缩在一起,神色恹恹的,不知是劳累还是后怕的。 两国交界的关口晚上是不开的。纨绔们本来只是出来玩闹,如果没有遇到意外的话,他们可以就近在附近的村庄借住,明日一早再出发回到祈国。 可是他们在那里遇到了那般凶残的歹徒,趁着她分身乏术才仓皇逃走,根本就不能再去附近的村庄,只能窝在这矮小的石坡下面。 纨绔们有些累了,有几个已经抱着肩膀开始打起了瞌睡。 戚廊道:“三郎,你先睡会儿……”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从石坡的后方疾射过来,狠狠地扎进了洞口被雨水泡发的土地里。 在洞口的人被狠狠地吓了一跳,惊叫着跳起来:“她来了!她来了!” 他们方才逃跑时,有人在颠簸中丢了一把弓,想必是被她捡到了! 纨绔们瞬间清醒过来,紧接着第二根箭也射了过来,竟然比刚刚威力还大,显然是她已经越走越近的征兆! 其中一个人道:“快跑!” 说着,就向着他们的马群冲去,预备骑上马快速逃跑。戚廊刚想阻止,可是其他人也许是被吓得狠了,也都跟着向马群冲去。 戚廊有些不忍直视,可是预想到的可怕场景却并没有发生。外面的人已经跑到了马的身边,很快就能逃走了。 见状,戚廊和三郎也跟了出去。 马就在不远处避雨,总算是有惊无险地骑上了马,可就在众人都上了马准备逃走的瞬间,一支箭飞快从他们的正前方射来。 那支箭直冲着最前方那人的心口而去,在贯穿那个人的胸膛之后仍有余力,甚至将他都带下了马背。 那个人轰然坠地,头部重重地磕在地上,哪怕这里被雨水浸泡,也毕竟是后脑勺撞到坚硬的地面,当场就扭了脖子。 目睹了同伴的死亡,在场的纨绔们心里都蒙上了一层巨大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个阴森森的带着凉丝丝的雨水的声音传来。 “游戏开始了。” 第108章 今天也是不想起章 名的一天 天地无光,只能听见雨声淅沥。 孟和音那一句阴森森的话落下之后,纨绔们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崩断。 除了三郎几个人之外,其余的纨绔们纷纷像疯了一般地向关口逃去。 孟和音轻轻嗤笑了一声,而后拉开弓弦,几乎都没有怎么瞄准便狠狠射向了最前方的那个纨绔。 这本身就是雨天,他们的身躯早已经被雨水淋透,可是那个人还是在箭来之前感受到了一阵刺骨的凉意。 他心中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拿着马鞭狠狠地抽向了下方的坐骑,马匹吃痛,狠狠地向前冲刺了一段。 几乎是同时,箭矢已至! 携带巨大冲力的箭矢狠狠地扎进了马鞍之后的皮肉里,马悲鸣一声,纵跃而起之后向着一个地方猛冲。 这时第二箭已至,那个人本身就没有坐稳,又想躲开后来的箭,动作间竟然从马背上跌落下去。 忽然发狂的马匹早就已经吓到了周围的马,再加上接二连三从后方射来的箭,多数马匹都已经慌乱起来,形容癫狂地四处踩踏。 那个从马背上掉下来的纨绔九死一生,刚要爬起来时,就被忽然冲过来的发狂马匹踩断了脊梁。 “啊!” 等待他的不是救援,而是一道又一道马蹄在身上踩踏! 胸膛的骨头被踩断了一块又一块,表层的血肉也混合着雨水变成一团泥泞,脏器破裂,纨绔的七窍渐渐流出殷红的血液。 他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动作,只是下一秒,就被另一只马蹄狠狠地踩进了泥水里。 又一位同伴死在自己面前,纨绔们内心的恐惧不断加深。同时,一种滔天的愤怒在他们心间增长起来。 戚廊是认识那个人的,他是尹伦的表亲,比他们都要小些,常常跟在他们身后玩闹,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好弟弟。 看见他死状凄惨,而身后的箭矢依旧不停,戚廊终于忍受不住了,他高高扬起马鞭,竟想要倒回去找孟和音。 “三郎,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三郎拦住了他,还没说些什么,身边的尹伦先吼了出来。 “断什么后!你去就是送死!不如我们大家一起杀回去,大家一起动手,就不信杀不死一个女子!” 死的人是他的亲表弟,尹伦嘶吼着,眼珠通红,脸上流下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另一个纨绔也道:“杀回去!为阿阳报仇!”阿阳便是那个被孟和音一箭穿心的纨绔,此人与他是至交好友。 一时间,大家也都被激出了怒气,纷纷叫嚷着要冲回去找孟和音报仇。 说来也是讽刺,这些纨绔们学艺不精,对下不仁,却极其讲究一个“义”字。 他们倒是可以不在乎寻常百姓的生命,却容忍不了别人对他们的侮辱。 雨声中,纨绔们的叫嚷响亮。 孟和音远远就听见了他们的打算,极为不屑地收起了弓箭,退到了一处有树林掩护的地方,静静等着纨绔们上钩。 这一边,少年意气已经冲昏了纨绔们的头脑,以至于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孟和音已经停止了射箭。 戚廊清点着各个人的情况,把徐裴之放在石坡下面,剩下的八个人依次排列好,呈合围之势将孟和音包围起来。 他们商量得还算仔细,只是仍然漏洞百出。 三郎不同意回去报仇的做法,劝道:“戚廊,虽然我们人多势众,可是她的实力不可估量,还是不要贸然……” 戚廊坐在马上,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声音悲戚:“三郎,你从都城来,与兄弟们并不熟识,我不怪你。” “只是那女子连杀我两名好友,我们一定不可坐以待毙。” “若是三郎担忧,便躲远一些,若想帮助,遥遥射出一箭,戚廊感激不尽!” 戚廊说完,对着三郎抱了下拳。其余的纨绔们也都漠然地看着三郎,都不曾言语。 一众人很快调整好方向冲了出去,三郎仅仅犹豫了一秒,也跟在纨绔们之后冲了出来。 远处的一棵树上,轻飘飘地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看见那群纨绔们竟然真的敢回头,孟和音的脚尖动了动,她踩在树梢上,用力地拉开了弓,瞄准了最前方那个少年。 戚廊。 戚廊带队出来之后便开始有些后悔了,他们只想到回头报仇,却忘记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孟和音在哪里。 这样大的一块地方,有树林有斜坡,天色还如此晦暗,他们若是找不到孟和音,便会先一步死在她的手里。 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幼稚,戚廊咬咬牙,趁着孟和音还没有射箭…… “撤!” “我们找不到她,撤退!” 就在这时,一发箭矢从高高的地方疾射而来,准确无误地穿过了戚廊的胸膛! 戚廊噗的吐出一口鲜血,顺着箭来的方向看去,终于看见树梢之上那个白色的身影。 漆黑的夜色中,平平无奇的白衣却最为明显,树梢隐匿于雨夜之中,她傲然立于半空,恰似天神。 孟和音没有犹豫,手中动作不停,射出了一支又一支箭矢,纨绔们相对位置更低,一人一马目标极大,瞬间又有两人中箭。 从戚廊中间之后,三郎就猛地加速上前,想要帮助他们躲过这些箭矢。 孟和音的速度虽然快,好在只有她一个人,也并不是无机可乘。 又一支箭险些射中身边的马匹,三郎飞快搭弓射箭,箭头撞到箭杆,箭的方向偏移,草草的扎到了地上。 身边的良弼侥幸躲过,道:“谢谢。” 三郎没有理会,而是拿出弓箭对准了那个白色的身影。 “咻!” 孟和音本来想躲,可是三郎似乎已经失去了准心,她的动作便慢了一些,只是下一秒,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三郎射中了她脚下踩的树枝。 承重的树枝忽然断裂,孟和音迅速调整位置,而在这时,三郎的箭也射了过来。 孟和音一路跳跃,一边躲着箭,一边找寻着新的位置。 然而,其余的纨绔们早就被孟和音吓破了胆子,挑头的戚廊和尹伦都已中箭,一箭穿心,怎么也活不了了。 他们又何必为他们送上自己的性命?这样想着,剩下的纨绔们根本不再想着什么所谓的义气,纷纷掉头逃跑起来。 良弼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其余人离去。 “三郎,你万事小心。” 良弼的话散开在雨夜里,三郎有些意外地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不自觉有些恼怒。 但他还是收回心思,尽力地射出箭去,干扰孟和音的行为。 第109章 引颈就戮 纨绔们挥着马鞭,逃得飞快。 孟和音心里也有些着急,她耗费了这么多精力,可不是过来小打小闹的。 常言道,除恶务尽。若是放任他们逃走,后患无穷! 孟和音快速思考着怎么才能把逃走的纨绔们留下。 这时,白珠子忽然冒出来:“不如就放过他们。” 孟和音直接拒绝,险些就要骂白珠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是张口时忽然想起来,她在商店买了一个雷击碎片。 她问过白珠子碎片是什么意思,知道这是只能够使用一次的消耗物品。 雷击这个名字听起来很有用,孟和音其实并不想用在这些纨绔身上,可是现在再不用的话,就留不住那些纨绔们了。 不管所谓的雷击究竟有多大的能量,为今之计也只能放出去试一试了。 孟和音拿出雷击碎片,竟然只是一片散发着光芒的东西。孟和音有些怀疑这东西的威力,毕竟它只要160,还不如一匹马贵。 在她拿到手之后,使用方法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寻找了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照着脑海中的方法,做了一串复杂的手势。 那光芒渐渐抖动起来,而后飘上半空,周身遍布着像闪电一样的电弧。 随着结印的完毕,天空中忽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在黑云之中,总有电光翻滚。 三郎一直追寻着孟和音的身影,见她消失之后很快就凝聚起了这样的异象,当即打马向着孟和音的方向冲了过去。 法印复杂,孟和音跟着做完一套,便感到身体都开始僵硬,像是承担了万钧的重担。 也许这就是使用碎片的代价? 强忍住那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感觉,她狠狠咬牙,咒语从她口中艰难地说出。 “天雷,降!” 话落的瞬间,天空忽然闪出一道裂痕,而后巨大的雷声响起。 天地大亮,一道天雷从黑云中诞生,而后迅疾地劈向了正在逃跑的几个纨绔们。 散发着蓝色光芒的电弧瞬间蔓延至他们全身,马上的人甚至只来得及痛苦地嚎叫一声,就已经化为焦炭。 雨水同下,尸体上升起浓烟。空气中飘来油脂被烤焦的味道,令人作呕。 这一道雷降下之后,天空瞬间恢复了平静,只有黑云和阴雨。 雷击碎片竟然就是一道天雷?!这样强大的武器竟然才要160余额? 孟和音也被自己亲手招来的天雷所震撼,这种强悍的能力她也未曾见过,能够与之企及的也只有前世那种毁天灭地的天火。 可是,一切皆有代价。下一秒,孟和音就如脱力一般从树上掉了下去。 比孟和音更加震惊的人是三郎。 他亲眼所见从树林中飘出了一个带着电弧的光芒,接着就有天雷降下劈中了三个同伴,而后又马上恢复平静。若说这二者其中没有任何关联,他才不信。 三郎的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他知道这世间有人可以觉醒念力,念力的种类千奇百怪,也有人可以操控天时,就像徐裴之可以凭空起风。可是这样凭空降雷的人,他却从未听说过。 这是什么样的人?天神也不过如此了。 在三郎的震惊之中,孟和音从树上软软地掉了下来。 孟和音气力尽失,哪怕是看见三郎就在自己的下方也没有气力去调整,只能任由身体砸下。 而三郎看见孟和音掉下来时,哪怕她看起来已经虚弱至极,也遏制不住心中那种巨大的恐怖。 三郎下意识地往旁边退开一步,于是孟和音十分没有面子的当着三郎的面摔了一个狗啃泥…… 场面有一些淡淡的尴尬。 身体接触到冰冷的地面时,孟和音总算恢复了一点气力,她故作潇洒地爬起来,刚站起来就看见前方的一支箭。 三郎高坐马上,手紧紧地拉着弓弦,不敢有丝毫分神。 孟和音笑了一下,小心地感觉自己身上有没有武器。可惜的是,刚才结印时,那把弓箭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既然如此,孟和音动作缓慢的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三郎果然紧张起来,喝道:“不许动!” 孟和音扶着腰,小心地向三郎靠近一步:“三郎,对?” “你不必举着弓,你我都知道,你不敢放箭,对不对?” 三郎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动了动手指。 孟和音说得对。自己的箭曾经被她所截断,刚刚见识过了那么可怕的雷击,三郎其实并不敢再射出一箭去,只能做出样子逼退她而已。 看见三郎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孟和音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瞬间冲上马去,放在腰间的左手忽然拿了出来向着空中一甩。 她手中其实什么都没有。 然而三郎一发觉孟和音的动作,就立刻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迅疾地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落地后直接向后逃跑。 孟和音得意一笑,三郎早已是惊弓之鸟,只要稍微吓一吓,弱点便暴露无遗。 她甚至没有向三郎追去,而是利落地从马背上的箭袋拿出了一支箭向着三郎投了过去。 血腥味在空中散开。 三郎腿部受伤,猛然跪地。 孟和音这才慢慢地走了过去,她把手背在身后,悠闲地好似闲庭信步。 当她走近三郎时,忽然听见一句从鼻子发出的冷哼。 三郎早已知道自己必死,反倒是将恐惧放下,他半跪在地上,发丝混合着雨水散碎地贴在他的脸上。 “你为何要来杀我们?” 孟和音眯着眼,她也是浑身湿透,两人狼狈的样子不相上下。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们这些衣冠禽兽,整日以难民的性命玩乐,还纵火烧山,罪大恶极!” 三郎抬起头斜睨了她一眼,轻轻地呸了一声:“我们虐杀难民,当然是禽兽;可是你虐杀我们,你与禽兽何异?” “若是你真的那么正义,为何不先去救人,为何不肯告诉他人?为何不去报官,为何不将我们绳之以法?” “就算我们罪大恶极,杀了我们就是,又何必动用这样可怕的念力?” “你早知我们是祈国人?你可知我们死在姜国境内,必将引起两国之战?” “你知道,可是你根本不在意。哪怕是两国战火,也不及你心中的愤怒重要,对不对?” “我们不以他人的性命为性命,你就是了吗?” 他每说一句,孟和音的脸色便黑一分。无他,只因为三郎说得对。这一次的确是泄愤居多,可是…… “你若以为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那你可就要失望了。” 三郎摇了摇头,勾起一个悲悯的笑容,而后闭上眼睛将脖颈扬起。 “来。” 孟和音伸出了手,修长的手指扣在了三郎的脖颈上…… 第110章 天色将明,雨水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 一只苍白的手扣住了细长的咽喉。 变故突生,三郎忽然反手扣住孟和音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起旁边的弓就反压在了孟和音的脖子上,趁着孟和音挣扎的时候,使劲将她向后拉去。 弓弦虽然细,可是也极为锋利,被它缠住脖子,无异于被一把刀顶住脖子。若是三郎再用一点力气,也许她就要被当场绞死。 孟和音用力抓着弓,眼中不知不觉积上一层水雾,恶狠狠道:“诈降?” 三郎轻一哼声:“我魏三郎,可不是束手就擒之辈。” “你竟然是魏家人?”孟和音一边尽力反压着他,一边佯装惊讶地问道。 “与你何干?” 三郎却没有上当,又稳又准的抓住了孟和音逃脱的手腕。两人便互相角力,两人之间都经过一番消耗,眼下只能打成一个平手,谁也不能真正杀了谁。 如此一来,也不再考虑什么技巧,两个人都想着如何用最大的力气对方放倒。 扭打间,孟和音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中抓到了一块指头大小的玉坠。她丝毫不在意,随手就将玉坠甩了出去。 就在这时,三郎的身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光芒,他痛苦地嚎叫起来,随着光芒的消失,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得圆润。 孟和音早在他发出光时就退到了一边,她并不担心这是三郎的逃生手段,若是的话,他早就逃走了。既然他没有逃走,则那块玉坠一定有什么问题。 光芒散去。 孟和音本以为会看见一个长着长毛的怪物,可是她看见的还是一个人。 一个很好看的女人。 三郎,不,或许应该叫她“三娘”,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脸,在摸到平滑的喉咙之后露出一个极为惊慌的表情,随后便开始跪在地上摸索起来。 孟和音目光冷淡:“你是女子?” 三郎仿佛没有听见孟和音的问话,仍在泥水里一点一点地摸索着。 她无视自己,孟和音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她动作的眼睛有些发暗。 “你为何要假扮成男子?” 那枚玉坠就手指头那么大,本就不好找,何况现在还下着雨,摸索一圈之后,三郎像是泄了气一般,整个人颓唐地坐在原地,不屑地笑了声。 “女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诚然,三郎男装时风流俊朗,变成女子模样时也是一个极英气的美人。可她眼神黯淡无光,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筋骨。 “你为何颓唐?因为我揭穿了你的身份,还是因为自己不能再假扮男子,又或者,是你自己不能接受自己是女子?” 三郎呼吸一窒。 这个问题不可谓不尖锐,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自己从小便被当做男子教养,直到她初来葵水才被发现,父亲大怒,险些杀了自己,可是碍于自己的天资,便让精通伪装的门客给她做了一枚玉坠随身佩戴,用其中的念力来维持男子形貌。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假扮成男子。除了不可生育,她必能将魏家发扬光大。可是父亲最终还是带回来了一个孩子,一个真正的男孩。从此,魏家二郎变三郎。 她更没想到的是,萧祈大战,父亲担心她威胁弟弟的地位,亲口将她逐出了家门。要论能力,弟弟哪里比得上她半分,就因为她是女子,就因为她是女子! 此时孟和音问自己不愿接受女子的身份。 她为何接受?她如何接受?!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其中只有雨声细碎。 很久之后,三郎才十分好笑地看了孟和音一眼,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冰冷的嘲讽之意。 “你想说什么,我假扮男子就是原罪是么?” “女子就不能肆意妄为是么?” “哪怕她有天纵之才,只要她是女子,在家族兴衰面前便只能被抛弃到边城?” “你不也是女子,还不是照样杀人?”三郎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孟和音的手,“你这双手,只怕沾过不少人的血?” “你已经不受女子身份的桎梏,却要来开罪与我?” 雨水落下,在某些角度会闪出点点银光。光芒映衬着三郎的面颊,她满面的无谓背后露出些许脆弱。 恍惚间,一个弱小的身影似乎与三郎重叠。那天的朗日与雨夜混合,赵鹤萦也是这样被罚跪在中庭,悲哀地恳求二叔让她学武。 三郎有一句话说错了,她才不是没有桎梏。只是她足够努力,也足够幸运,才能够像现在一样肆意的生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孟和音的脑袋渐渐有些发热,三郎的眼神也有些迷离。 孟和音微微抿唇,忽的转身。 三郎立即坐了起来,刚拿起长弓时就看见孟和音已经上了她的马。 孟和音用手摸了摸小马的脖子,象征性地安抚了一下,才看向身后的三郎。 “我今日不杀你。” 三郎呸了一声:“为什么,就因为我是女子?你可怜弱者?我才不是弱女子!” “不。”孟和音摇头,“等你哪一天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再来找我。” 说罢,孟和音一甩马鞭,扬长而去。 三郎在后面跟着跑了几步叫骂,也无济于事。她太累了,根本跑不过一匹马。 她喘着气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孟和音的声音。 “这世上的东西都等着别人赐予,就什么也得不到。若我是你,他们不给的东西,我便亲手抢回来。” 三郎震惊地望着孟和音离去的方向,身影早已模糊,唯有闷闷的马蹄声似乎还停留在耳际。 “抢?”三郎看着自己的手,掌纹交错,指节处都有厚厚的茧,因为年岁久远甚至还有些发黄。 贵族女子向来以一双柔萸为傲,哪个官家小姐皮肤粗糙都是会被众人耻笑的。可是她却爱极了自己手上的茧,茧越多,她就越强。只要她足够的强,就可以掌握兵权。届时,天高海阔,山川湖海,哪里都去得。 可她终究没等到掌兵那一天。 “可是……若我自己抢呢?” 三郎最后的疑问随着黑夜消弭在第一缕亮光之下。 一夜雷雨之后,天亮了。 虽然是清晨,却并没有阳光,天空还是大片大片的灰云,黯淡得似乎要塌了下来。 湿润的凉气附生于万物,残雨滴答之间,一匹马潦倒地走在官道上。 马儿浑身湿透,脚步都开始踉跄,走近看才发现上面还挂着一个人。 也许她本来是一身白衣,后来不知怎么在泥水里滚了一圈,整个人挂上一层泥土,便与马匹融为一色。 这时,从对面行来一辆马车,车轮吱呀得密集,显示出马车的焦急。 一方快,一方慢,马儿似乎精神头不佳,若是真的撞上了,后果可不堪设想。 忽然,马车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 “小姐!那是小姐!” 驾着马车的人猛一拉缰绳,也许是吓到马儿的最后一声巨响,马儿轰然倒地,马背上的人沉重地跌落在路边的野草中。 宁宰飞快地跳下马车,将孟和音抱了起来。 其余人也都匆匆赶了下来,看见孟和音的状态之后都愣住了。哪怕是在琼州县被高桥偷袭的时候,都没见过孟和音这么惨的样子。 她此时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浆,眼部红肿,总是水嫩的嘴唇已经干得开裂,脖子上和袖子上还沾着细长的血痕。 白渺摸了摸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小姐高热,宁大哥,快把她抱进马车里,绿微,去找找治风寒的药,怀年,麻烦点好火。” 众人按照白渺的吩咐开始忙碌起来。 距离马车几步之遥的地方,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畏畏缩缩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第111章 雨后世界一新,远处的村庄已经渐渐飘起炊烟,林间鸟雀跳跃,洒下一树雨珠。 数滴冰水砸在孟和音的眼皮上,她猛地坐了起来,目光警醒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在看见熟悉的马车陈设时,才松了一口气。 绿微一直在身边守着,听见动静之后喊了起来:“小姐醒了!” 喊声一落,马车的帘子就被人拉了起来,露出两个可可爱爱的小脑袋。在她们后面,还藏着两个不知该把目光放在哪的宁宰和怀年。 他们的喜悦感染到了孟和音,她的脸上也一扫之前的警惕,而露出几分喜悦来。 他们在旁边搭建了一个简单的雨棚,孟和音下车之后就坐在了火堆旁边。 她烧了一夜,脸上还有余热未褪去,便显得面颊红红,多了几分无辜的憨态。 白渺将熬好的药热了热,递给了孟和音。 孟和音吐了吐舌头:“我……” “不能。”白渺黑着脸道。 “我……也没问呐。”孟和音的话被打断,挑了挑眉毛为自己找补一下,而后将汤药一口气喝完,擦嘴的时候才看见绿微一脸崇拜的眼神。 孟和音悄悄对绿微眨了眨眼。 白渺收走碗之后,几人都围坐在一起烤着火,烘烤着昨日大雨被打湿的物品。 宁宰表情奇怪地看了孟和音半天,直到孟和音忍不住问他要干什么,他才小心翼翼道。 “昨夜,都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成了那副样子?” 其他几个人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竖起来的耳朵却都彰显了他们对此事的关注。 孟和音也不打算瞒着他们,将昨日在树林中发生的事情一说,只是隐去了系统和三郎的事。 几人听完,愤慨有之,后怕有之,纷纷表示孟和音这件事做得不好。他们既然是同伴,就应该同甘苦共患难才是。 孟和音笑嘻嘻地应了,这时,她注意到怀年的表情不太对劲,看上去……像是悲愤。 本着对部下的关怀,孟和音悄悄凑到了怀年身边。 “你怎么了?” 怀年从刚才开始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时忽然搭话倒是吓了他一跳,看见是孟和音才放下了防备的动作。 “你杀了祈国的人,会惹上大麻烦。” 孟和音道:“什么麻烦?” “祈国与姜国不同,有权势的王公贵族根本不在乎法律,家世显赫的纨绔子弟在乡间甚至媲美皇室,世家权力之大,你根本难以想象。”怀年似乎陷入了一种十分可怕的回忆,他的声音越来越急切,最后干脆道,“从此开始,你们从萧国绕道再去上阳国,否则,必将危险重重。” “我不怕。” 听见孟和音依旧如此冥顽不灵,怀年急得都要口齿不清:“你别不信!我父亲就是被纨绔所杀,你们跟着我本就危险……” “正因为此行十分危险,所以我才要跟你一起去。”孟和音坚定道,“况且,你难道以为,我会惧怕那些纨绔?” 宁宰在一旁听着一切,此时也出声道:“怀年不必担忧,我们都跟你一起去。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保护不了你?” 白渺和绿微也跟着道:“小姐去哪我们就去哪,我们虽然不如小姐厉害,但也绝对不给你们拖后腿!” 大家都这样说,怀年本来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便抱着胳膊鼓着脸应了。 大家总算轻松了些。 这时,马车几步之外的草丛忽然动了动。 孟和音瞬间察觉,立刻戒备起来,拿起了身边的匕首就要投过去。 宁宰赶紧拦住,对着草丛那边喊道:“还不出来?!” 话落,从草丛那边站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虽然现在天气转暖,但也还算不上炎热,他却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单衣,看上去,分明是昨日那些难民的装束。 孟和音放下匕首,向后退了一步,质问道:“他是谁?” 白渺刚要回答,孟和音又补了一句:“我还没问你们,是如何找到我的?” 白渺回答道:“昨日小姐离开之后,我们便藏了起来。谁知道过了没多久,就有十来个难民从小姐的方向跑了过来。” “我们当时就觉得这肯定是小姐救的人,所以也就没有过多防备。谁知道后来的那些难民发现了我们的马车,竟然都想来抢夺我们的东西。” “他们手中没有武器,我们也不敢伤及他们的性命,折腾了好一会才把那些人赶走。” 听她说的时候,孟和音看向了马车,怪不得那上面有些打斗的痕迹,原来竟是那些难民。 也许这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才刚刚逃生,就想从别的无辜之人手中抢夺东西。 长此以往,这些难民只怕也救不得了。 “我们耽误了一些时间,将难民解决之后就下起了暴雨。我们本想着去找小姐,可是雷雨吓人,我们所在地势低洼,根本上不去。” “我们便等着小姐回来,等了一夜也不见小姐,这才来寻找。我们走到小姐消失的地方找了很久,只看见了许多凌乱的脚印,我们当时都很慌乱。” “幸好,遇到了这个人。”白渺指了指站在几米开外的那个难民,“在我们毫无头绪时,是他主动出现告诉我们有一个女子跟着纨绔们向东边追去了。我们这才能找到小姐。” 宁宰补充道:“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偷偷跟着我们。” “小姐,他有什么问题吗?”白渺担忧道,“若是有问题,我们……” 孟和音一抬手,阻止了白渺的自责。她一步一步地向着那个难民靠近,随着距离的拉近,周身的气势也就越来越凛冽。 那个难民咚的一声跪下,向着孟和音狠狠地磕了一个头:“小姐饶命!若打扰了小姐,我立刻走!” “等等。”孟和音淡淡道,“你们好不容易从火场中逃出来,为何不跟着你的同伴逃走,反而要偷偷躲在原地?” 正常来说,死里逃生之后都应该尽快远离那种危险的地方才是,可是这个人竟然不跑,若不是个傻子,那就很有可能是另有所图。 孟和音谨慎一些也是正常。 难民似乎早已排练过这个问题,回答得很快,唯有颤抖的声音表明他仍在紧张。 “回小姐。我一出来就知道是小姐救了我们,只是我又不是姜国人,去了姜国也难免遇到其他的问题。倒不如跟着小姐这样的厉害人物,生机总是更大些。” 孟和音轻笑一声:“你倒是聪明。” “起来。”孟和音走到他面前,没有丝毫扭捏的伸出手去。 那难民惶恐地磕了个头,才敢把手指尖轻轻点在孟和音的指尖上,如蜻蜓点水,却整个人都电流加身。 对于古河来说,孟和音拉他起来的这一瞬间,就如同整个人生的极昼。 第112章 入关 百里外,两匹马静静站在生有杂草的官道中间,面前是两岸对开的山脉,两山之间有一条细窄的山路,肉眼可见的蜿蜒曲折。 身形疲软地坐在马背上的人道:“三郎,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徐裴之醒来的时候,正巧是雨停的时候。他刚刚睁眼,就感到一股极其可怕的目光。 在他还没有弄清楚情况时就被魏三郎带上了马,一出去便看见同伴们鲜血淋漓的尸体,念力耗尽产生的疲惫一下子不翼而飞,战战兢兢地跟着三郎向着南方奔去。 他们这一跑就是一个上午,距离祈国的关口已经很远了,面前已经是祈国与姜国交界的山脉,若是再走下去,也许就要萧国的地界了。 徐裴之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大着胆子出声询问。 魏三郎充耳不闻,目光扫过面前的景象,满目葱翠,郁郁葱葱不可见山林内景,唯有山谷中一条道路,从此地延伸至几里之外便看不明晰。 她心里清楚,顺着这条山路再深入下去,就是三国交界处的山脉。 这片山脉,历来都是极危险之地,萧祈二国常年战争,却从不敢踏足此地,皆是因为山中凶险复杂,进去的人少有生还。根据生还者的描述,也许有凶兽,也许有毒气,也许有陷阱…… 总而言之,这里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可是,她必须要从这里过去。 她要抢到她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回到两国交战的前线。若是直接从祈国内部出发,只怕她连边城都出不去。 既然国内不能行走,那她就从外部打回去。 感受到身边马匹不安分的动作,魏三郎冷声道:“你想跑?那你就试试,若是再遇上昨夜那个杀人魔……那就自求多福。” 徐裴之被吓得抖了抖,颤声问道:“那些人不是你杀的吗?” 魏三郎嫌弃地蔑他一眼:“胡说什么呢?” 徐裴之咽了咽口水:“既然有人追杀我们,为何不回北青城?” “你会回家,她就不会去你家找你吗?” 徐裴之还想说什么的样子,三郎见状直接打马,马蹄飞奔向着山中而去。 “况且,你一个人活着回去,怎么跟他们的家族交代?” 身为一个菜鸡,还能不被这些纨绔们欺负,除了自己的念力,更重要的是他十分有自知之明。 若是他一人活着回去,不论真相如何,自己都不可能活过三天。如果自己逃跑却被杀人狂魔追上的话,说不定会当场丧命。虽然进入了这山中也有可能会死,但只要跟着三郎,时间总会比三天更久。 于是徐裴之也扬起马鞭,大声喊着:“三郎,等等我!”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冲入了山中的蜿蜒小道。 下午时分,天空终于彻底放晴,在姜国与祈国的关口缓缓行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静静从外面一大片野地中穿过,走过一处地方时,马车忽然抖了一抖,传来一声叹息。 听到动静,窗帘被拉了上去,不过瞬间又猛地被拉下来,随即车内传出了干呕声。 “呕……”绿微脸都皱成一团,眼睛中都涌上了泪水。 白渺见她这样,倒是有些好奇外面有什么东西,刚想探头去看一下就被绿微拉住了动作。 绿微捂着嘴,满眼劝告之意。 “外面有什么?”白渺问道。 一直盘着腿打坐的孟和音忽然出声道:“尸体。” 白渺一怔,倒是绿微听见尸体二字就又干呕了一声。 孟和音闭着眼睛,还是那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宁宰驾着马车,看得就更为清楚,两侧有好几具尸体,鲜血泛滥在湿润的土地里,颜色晦暗而显得十分恶心。 较远的地方还能看见几个黑乎乎的影子,看那形状,倒像是什么大型动物,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也是一团尸体了。 空气中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带着雨后独有的土腥和隐隐约约的尸臭,宁宰不敢再看,抽着马边飞快地路过了这里。 他们就算再傻也能猜出来这些尸体是谁的手笔,可大家都很默契地没有询问。 只是在快到关口的时候,白渺忽然忧心忡忡地问了一句。 “小姐,若是我们被发现怎么办?” 孟和音摇摇头:“他们发现不了。” 此地乃是两国交界,关口所管辖的范围向来微妙。通常来说,以关口为界,这边为姜国,那边为祈国,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有默契,谁也不会草率地到对方的地界去。 事实果然如孟和音所说,两国的守兵仅仅是问了一下去向和原因,其余没有任何阻拦,马车极其顺利地通过了关口。 过了关口前行一段距离,便能看见一座高大雄伟的建筑,在最上方刻着三个大字:“北青城。” 天色将晚,几人赶紧进入城中找了一家驿馆安定下来。 几人各自休息下来,孟和音坐在榻上打坐。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绿微开门,来的人是宁宰。 “孟小姐,听说这几日是祈国的入夏节,没有宵禁,街上有许多商贩和小食。不如一起去逛一逛?” 孟和音刚想拒绝就看见两个小丫头激动的表情,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笑着答应下来。 宁宰走后,绿微都快跳起来:“太好了!我进来时就看见路上有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儿!” 白渺也高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出门呢!” “穿什么衣服呢?”绿微一边笑着,一边翻自己的行囊找合适的衣服。 白渺倒是注意到了孟和音有些兴致缺缺,问道:“小姐要换衣服吗?” 孟和音摇头,让她们随意去准备,趁此时间又调息了一阵。昨日杀了那些纨绔究竟还是耗费了一些心神,总有一种气血亏虚的感觉,等下可以去医馆抓一点药。 入夏节,顾名思义是在夏天来临时的节日,因而街上的男男女女都穿着清薄的夏衫,各色各样的衣衫、街头巷尾的五彩灯笼、商贩们精力十足的吆喝声混合在一起,点缀成热闹繁华的街市夜景。 白渺和绿微都穿上了她们最好看的衣服,看见什么都觉得新奇,这里逛逛,那里逛逛,很是快乐。 宁宰和怀年也跟在一起,两人虽然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但是也能看出来眼里的高兴。 这是他们第一次离开姜国去别的国家,哪怕这里是一个最不繁华的边远小城,可是这种新奇的体验,却是一生中最宝贵的经历之一。 第113章 买剑风波 孟和音早就游历过七国,对这个偏远小城的节庆根本见怪不怪。饶是如此,她也十分配合地对绿微和白渺指出来的杂耍表演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叹。 时间悄然流逝,丝丝缕缕的流云完全溶于夜幕,显露后方斜月早出,明星点映。 一条并不算长的夜市,他们硬是游览了接近一个时辰。宁宰和怀年身上挂满了绿微和白渺买的东西,就连孟和音手里也被强行塞了一小包蜜饯。 夜风轻轻吹拂在孟和音的脸颊,舒爽中带着微微的潮气。 天色已晚,许多游人带着笑闹优哉游哉地回家去了,有些生意不好的摊贩也开始收拾东西预备打道回府。 “欸?这些人怎么都走了?”白渺不解道。 “我还没玩够呢……那是什么东西,我们快去看看!”绿微惊呼一声,而后迈着步子向前面正在收拾的摊子追了过去。 孟和音意识到她们还未尽兴,忍着笑悄悄脱离了队伍。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刚才走过的那条街拐角,还有一家药铺在开着门。 虽然有白珠子存在,自己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之后的旅途尚不知会遇到什么艰难,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早些调养好身体才是。 孟和音在药铺里抓了点药,回到原来的位置时却已经不见了四人的踪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单独外出的经验,宁宰和怀年倒是有武艺傍身,可是白渺和绿微和两个小丫头却身手不佳,万一出了什么事…… 孟和音有些心烦,四处张望着找寻四人的身影。 这时,在街角的僻静处忽然有吵嚷之声传来。 “你这小兄弟,没钱还买什么东西,你在这赖着不是耽误我的时间嘛!” “你再等等,我兄长已经回去拿钱了。” “撒手撒手……” “不行!” 争执声越来越激烈,其中一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怀年? 街角围着一群看热闹的人,孟和音从空隙挤了进去,便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这里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武器摊,各类装饰的武器随意地摆放在桌子上,从那些武器的品相上来看,生意不怎么好。 摊主是一个穿着简朴的青年男子,正弯着腰拿着一把珠光宝气的剑,在剑的另一端也有一只手,却是怀年。 在他们身边还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站着,目光不善地盯着怀年握剑的手。 摊主赔着笑,表情却有些难看:“小兄弟,你没钱买这把剑,可是这位公子有钱,你总不能坏我的生意?” 怀年执拗地握住剑身:“我们已经去拿钱了,你再等等。” 看见怀年不肯松手,旁观的人劝道:“小兄弟,你就放手。在哪里还买不到一把剑,何必跟他们争抢惹上麻烦呢。” 孟和音闻言挑了下眉,问身边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旁观者立刻将事情的始末讲了出来。 这武器摊生意不好,怀年路过时摊主极力推销,两人便说好买这一把剑,到了要给钱的时候,这位富家公子也看上了这一把剑,谁知摊主坐地起价生生涨了好几两银子,怀年钱不够,摊主就反悔要把剑卖给富家公子,怀年自然不肯,于是两人便争执到现在。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孟和音叹了口气,扭了扭自己的手腕,一跨步来到摊位前。 “嗯?”摊主疑惑地看着孟和音,刚要开口询问就感到一股大力袭来,随后轰的一声摔倒下去,连带着摊子上的武器一起叮当哐啷地响成一片。 在真实地感受到屁股摔成两瓣时,他眼前的画面仍滞留在孟和音随意抓过剑身时露出的一个不耐烦的模样。 “你……你你……” 震惊的不止摊主,也有怀年。他木愣地抱着孟和音递给他的剑,两个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孟和音头都没回:“你们最初商量要给多少钱?” “五两银子。”怀年答道。 “我说的是‘十五两’!”摊主揉着屁股道。 孟和音对着怀年点头,从袖中掏出了五两银子放在摊主头顶,阴森森道:“卖不卖?” 摊主还没回答,身边的富家公子抢道:“哪里来的野女人,强买强卖,岂有王法?!” 这时,大街的另一头忽然有一队大马疾驰而来,上面的人衣着统一,十分干练的样子。为首的人看见这边的动静,极为高傲地向下瞥了一眼。 孟和音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却不曾回头查看,而是咬着牙静静地盯着富家公子,眼中渐渐蓄起风暴。 富家公子注意到马上的人在看这个地方,也有些悻悻然,甚至都没要孟和音开口,富家公子便识相地带着随从快速溜走了。 摊主眼睁睁地看着富家公子就这样走了,又碍于阴狠的孟和音和马背上那些惹不起的人,只能含泪收下孟和音给的五两银子。 因为那群人的到来,周围人也被吓得噤了声,各自挥了挥袖子散开。孟和音完全无视周遭的异样,若无其事地带着怀年离开了武器摊。 哒哒——哒哒—— 马蹄声渐远,那些人向着城门口疾驰而去。 孟和音带着怀年走到无人处,怀年这才问道:“你这样岂不是等同抢劫?” “如果我不出手,你真的要给他十五两银子?” 怀年沉默。他当然也知道摊主是坐地起价,可是这把剑……他真的很想要。 孟和音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剑,剑鞘花纹繁复,上面镶嵌的宝石在夜市的灯光中十分光彩夺目。 她眼神暗了暗,道:“不必在意。你快些回去,赶紧通知宁宰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 怀年的注意力被转移,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孟和音的目光投向方才那一队人马经过的街道,语气深沉:“他们的动作比我想象得要快,所以我们要比他们更快。” 怀年似懂非懂,却明白一个道理:听孟和音的准没错。 怀年走后,孟和音去寻找白渺和绿微,在街道上绕了一圈,终于在一个卖小猫的地方看见了她们。 她们当时正蹲下逗弄着一只小狸花,被孟和音叫走时还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 可惜襄王有心,神女无梦。小狸花根本理都没理她们一下。 回到驿馆时,白渺和绿微才从小布兜里拿出一个小东西放到孟和音面前。 “小姐,我们在花草摊上看见了这个,据说是南边的新品种,叫什么多肉,很好养活的。” “小姐现在不是喜欢种树吗,那种花也一样啦。” 孟和音看着摆在自己面前手掌那么大的多肉,心里忽然感到一阵温暖,不由得笑了笑。 “谢谢。”孟和音道,“收拾一下东西,早点休息。明日城门一开,我们就走。” 两人惊讶:“小姐身体不好,不多歇息几天吗?!” 孟和音点头:“如果不早点离开,也许会出事。” 孟和音本来做好了解释的准备,可是两人对孟和音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并不仔细询问原因就开始忙碌起来。 孟和音看着桌子上的一盆小多肉,不自觉露出一个如水般的笑容。 第114章 北青城。 天刚蒙蒙亮,月亮的边缘在天幕中隐去,夜风逡巡着化成晨风,丝丝缕缕吹过厚重的城墙。 新的一天开始了。 换岗的士兵刚来到这里,正在和守夜的士兵们交接,其中两个人拿着工具走来。 城门处,十来个农夫正搓着手将身边的背篓提起来,在稍远的地方,几个人瑟缩着身子蹲在那里。 宁宰将手揣在怀里,迈着鸭子步挪到孟和音身边,低声道:“城门快开了,他什么时候来?” 宁宰说的是古河。 他们临时决定要走,收拾完东西去找古河的时候人不在,于是给古河留了个消息:若想和他们同行,明日一早在城门口会合。 眼下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了,古河还没有来,宁宰不免有些心急。 “别急,再等等。”孟和音道。 “咚——” 那边发出了厚重的声响,城门已经被打开了,那些农夫排着队出城,士兵们一脸倦容地查看他们手里的凭证。 孟和音在四周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古河的身影,终于带着他们出了城。 明明时辰尚早,北青城与姜国交界处的城门却已然大开,阵阵马蹄声中,戚家的骑兵们带着一具臭烂的尸体冲进了城。 没过一会儿就有大量的官兵们在城中抓人,主要是那些姜国人,或者近些天才出现的生面孔,一时间人心惶惶。 古河是在城门口被抓住的。 昨日入夏节,他在城中喝酒,醉倒在街边。今日回到客栈才发现孟和音留下的消息。 本来还昏昏沉沉的脑袋一瞬间就清醒了,等他抓着包袱着急忙慌赶到城门的时候,刚好遇见戚家的人在封城门。 戚家人看见他慌乱的样子起了疑心,二话不说就把他抓到了牢房里。 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古河亲眼看见他们抓来了一个又一个姜国人,狱卒把鞭子沾了泥水,狠狠地抽打在他们身上。 那些人痛苦的嚎叫声不绝于耳,空气中也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你们到底招不招,姜国的预谋是什么?!” 在审问中,古河大概明白了他们在追查什么事情。如果判断没错的话,城外的那些尸体……恐怕是被发现了。 所以孟和音才会那么着急离开,想必是早有预料。 古河想到这里的时候,牢房门再一次被打开,狱卒用沾满血的双手指了指最里面的角落。 “你,出来。” 狱卒所指之处,正是自己! 古河头顶一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揪着头发拽了出去。 没等他清醒,头顶上忽然被用力搓了搓,接着就传来低沉而可怕的声音:“烙印……你是流民?” 古河一慌,伸手遮住自己额头的刻字,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个狱卒扬声道:“大人!这里发现了公子当时带出去的流民!” 一片寂静。 恐惧在牢房中蔓延,那种灭顶而来的血腥味几乎要将古河淹没。 他听见有人问他,声音如同修罗:“那一天,公子带你们出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 一个翩然的白色身影在脑中浮过,古河颤抖的声音在血气中回荡:“那一日,我们被驱赶到姜国境内……火光漫天,我们逃窜中忽然听见林外传来了动静……” 古河说完之后,狱卒立刻将消息报告了上去。谁也不知道城主府里发生了什么。 北青城的百姓只知道风云突变,只能在传闻中见到的戚家城主披坚执锐带兵冲进了姜国国界,从那一刻起,北青城彻底沦为高压之地,空气都不敢在其中肆意流动。 北青城发生的异动并没有被人察觉,在祁国腹地,游人伴着时间一晃而过。 世上最好过的时间是柔润闲逸的春光,其次是日轮向北逐渐明亮起来的初夏。 宽阔平整的大道两边是正在野蛮生长的麦田,青绿色从脚下蔓延至天边,有些麦子已经结了新穗,南风一吹,便奏响细细簌簌的乐章。 平整的土地,肥沃的农田,充足的水源,这里已经是祁国腹地——定州。 孟和音悠哉游哉地躺在马车顶上,一片树叶覆在眼睛上遮去耀眼的阳光,双耳则敏锐地窃取着周围的动静,尽管此地安全,入耳的都是麦田翻涌的浪声。 兴之所至,心中开阔,孟和音忽然想起一句诗来:“溪花入夏渐稀疏,雨气如秋麦熟初。” 谁料此句一出,便收获了底下人一声吐槽。 “小姐,眼看都要进入定州城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念酸诗。” 绿微究竟是胆子大些,虽说是小声嘟囔,但也足够让孟和音听个完完全全。 宁宰和白渺竖起代表赞扬的大拇指,同时小心地对着上面翻了一个白眼。 孟和音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作:“你们懂什么?这叫做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明本小姐沉稳。” 几人抿着唇思考如何反驳她时,马车忽然剧烈颠簸了一下。 三人立刻向着驾车的怀年看过去,几乎是同时,孟和音一个翻身从马车顶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四人面前,看起来就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何人莽撞?!”孟和音斥责道。 后面的三人这才意识到,方才马车颠簸是因为路中忽然冲出了一个不速之客,似乎是铁了脑袋要往马车上面撞。 若不是怀年反应迅速及时勒住马,只怕这个人就会命丧当场。 以头抢车的是个高大却瘦弱的汉子,面对孟和音的责问他不以为意,一双黄牛般的眼睛试图从缝隙里去搜寻后方的怀年。 白渺注意到他的视线,略带担忧地扫了一眼怀年。 此时的他如同一只幼兽,面对他人的窥测显得不安而又惶恐,于是竭力把自己隐藏在光线最暗的角落。 怀年已经尽力躲避,可是汉子还是不依不挠,孟和音生出了怒气,直接抓起马鞭抵在汉子面前,恶声恶气道。 “你在干什么?!不想死就快滚!” 说着,孟和音扬着手,做出了一个鞭打的动作。 孟和音的气势之足,在场的人都相信下一秒马鞭就会抽在那个汉子的身上。 这时,怀年终于开口了。 “小姐,留手!他是来找我的。” 孟和音侧开身子让他们二人四目相对,在两人相视的一瞬间,她眉头一皱,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汉子见到怀年之后,先是震惊,而后是恼怒:“真的是你?你回来做什么?!” 孟和音在边上冷哼一声:“嗯?” 汉子忽感背后发麻,后怕地眇了一眼孟和音,不自觉收起怒气,严肃道:“你已经活着出去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第115章 风雨欲来 一辆外来的马车在此停驻,青青的麦田中忽然凭空出现了好多农夫,正向着这边翘首相望。 想来也是,士农工商四民中,数农夫最为辛苦,看顾农田时忙起来三月不息。 这些人想必是忙过之后就地在麦田中小憩,因而不见人影。此时看见大道中似乎有事情发生,便都探起头来看个热闹。 孟和音扫视一圈,见那汉子也注意到了麦田中的动静,只听那汉子说。 “你们先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我稍后再去找你们。” 孟和音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反而是把目光投向了怀年。 怀年从被认出来后就一直抿着唇,此时道:“嗯,小姐,我们先走。” 孟和音轻笑了一声,瞟了一眼二人。怀年立刻感觉到自己好像被那目光来来回回涮洗了好几遍。 一行人最终还是转移到了城外的一处偏僻地方,四周被用来划分地界的树木阻挡,在绿荫下待着倒也舒爽。 孟和音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坐在地上,怀年好几次看向她,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其余几人不明情况,也尽量不去提起方才的事。 大家有一种莫名的默契,尽量避免一切可能会发生的冲突。 五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捱过了漫长悠闲的午后,眼看天色将晚,那汉子的身影在树木的缝隙里忽隐忽现。 孟和音眼睛一亮,腾地站起来,向着那个汉子走过去。 她笑哈哈地打招呼,一只手十分自来熟地攀上了汉子的肩膀:“嗨呀!好哥哥,你可真是让我们好等!哥哥叫住我们家怀年,可是有什么吩咐?” 众人啧舌。 尤其是怀年,完全不敢相信此刻攀着胳膊满口热切想念之语的人是孟和音。 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和谁认识? 好在疯的只有孟和音,那汉子并没有发疯。 汉子十分恐慌地捏住孟和音的袖子将她的手拿下来,而后满脸通红地看着怀年:“你……” 汉子咽了一下口水,他本来是想严肃地把怀年给劝回去,被孟和音这么一打岔弄得面红耳赤,根本找不回状态。 怀年还是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慌乱地看着那汉子。 孟和音见状,边搓着手边不动声色地挡在他们中间:“啊?哥哥,我怎么了?” 汉子彻底破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自暴自弃地往地上一蹲:“算了!” “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们,此行若是回来报仇,大可不必!” 孟和音心中一哂,她所料不差,这汉子果然是知情人。 她面色不改,故作疑问道:“为何?我们几人苦修武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帮怀年报此血海深仇!” 汉子有点惊讶,对着几人打量起来。 这位女……侠看上去义薄云天,武功极高的样子,而她身后的这三人…… 绿微虽然意识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但在汉子的目光投过来时,还是昂起头挺了挺胸膛:我很强!真的! 汉子将信将疑地收回目光,那些字词在他的喉咙里打了好几个滚儿才终于吐出来:“那你们来晚了,城主早就死了。” 这个消息如当头一棒,狠狠砸在几个人的耳朵里。 怀年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颤抖着问道:“死……了?” 汉子扁了下嘴,望着怀年的眼神深沉而悲哀:“你家被灭门那一日,城主就已经死了。” 怀年的脸上已经失去血色,因为深处巨大的悲愤之中而浑身颤抖,最后,他咬紧牙关道:“怎么死的?他既然已经死了又如何能灭我家门!” 他的声音越吼越大,汉子不得不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冷静。 “因为下令的是大公子!他和你一样都是为父报仇!当日有大官来巡,吃了你父亲的菜肴之后勃然大怒,当场就砍了城主的头!” 怀年扭过头,粗声道:“那我去杀了大公子!” “城中有军中的人坐镇你如何杀得了他!?” 听见这句话的孟和音心头一震。 这本身是怀年的家事,跟汉子闲聊也不过是想多得到一些信息,虽然杀死一个城主对她来说易如反掌,但谁不想要事情更简单点呢? 可是……若定州城中有军方势力坐镇,那事情就麻烦起来了。 白渺三人也听见了这个消息,都目光担忧地望着孟和音。 那边,怀年和汉子还在争吵,两人的态度都很坚定,一时间根本分不出结果。 孟和音略过一眼天边的暮色,深吸了一口气加入两人的对话中。 “兄台,多说无益。我们已经决定要报仇,就算今天被你说服而放弃,也保不齐明日便偷偷溜进城中。” “若兄台真是为了怀年好,不如告诉我们城中的形势。” 汉子一愣,孟和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怀年也看向他,目光诚挚而坚定。 汉子彻底败下阵来,长叹一口气,道:“如今虽说大公子才是城主,但定州的一切事宜其实是由军方的一位大人物管辖。” “也许是因为边关战事,处处都在征兵。定州也是如此,除了必要的农夫们要留下来照顾农田,其余男子都远赴边关,只剩下些妇孺。” 孟和音注意到汉子说到这里时有些哽咽,“城中到处都是闲散的,她们手无缚鸡之力,你们不知道……” 汉子像是意识到什么,停下缓了口气才接着说道:“那位大人还下令城中百姓们都不得随意进出,按照农事需要发放令牌才能出入城门。” “你们想要进去报仇,难于登天。” 汉子说完,最终抛下一个结论。 怀年的情绪已经渐渐平定下来,他的双目似乎蒙上一层以血泪凝成的冰,在令人揪心的沉默中,缓缓道:“多谢兄长。你的好意我悉数知晓,只是灭门之仇,不得不报!” 汉子劝解失败,很是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孟和音见状,把汉子拉到一边,把城中的状况详详细细的问了一遍,诸如守城的队伍,城主府的位置,街上巡逻的情况,大公子的行事作风等等。 等孟和音问完,天都黑了下来,视野一片黑茫茫,只能看见远处山影的暗色轮廓。 第116章 汉子须在特定时间回城,待他离开之后,五人一起生了篝火,围坐在一起。 火上象征性的滚着一锅开水,蒸气将几人的脸都氤氲得柔软非常。 孟和音看着一群人没精打采的样子,自觉有着调节气氛的重担:“怎么了?明天我们就要去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为何都如此颓丧啊?” “绿微,你看看你,脸皱得像一条苦瓜。” 绿微小苦瓜双手捂脸:“小姐,定州城听起来好危险,我们真要进去吗?” 孟和音还没说话,一边磨刀的怀年已经出声。 “不需要。”怀年冷硬道,“我一个人报仇足矣,你们改道去上阳国。” 白渺伸手拍了下绿微,绿微意识到说错了话:“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怀年摇摇头:“无妨,这本就是我的事,你们护送我到此,我已经十分感谢了。既然如此,你们就快些赶去上阳国……” “啪!” 是手掌拍在大腿上的声音。 孟和音一边搓着大腿一边道:“你是哪根小蒜苗?我们这个团伙里面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发号施令了?” 怀年一噎,不知作何回复。 孟和音这才道:“我告诉你,纪娘子把你交给了我,我就会对你负责到底!我必会帮你复仇的。” 白渺和绿微也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宁宰则是看了众人一眼,思绪万千。 怀年惴惴不安地缩成一团,孟和音满意道:“接下来,我们商量一下明日的行动……” 商量完之后已经是月半中天,绿微和白渺两人早就昏昏欲睡以头栽地,孟和音挂在一棵稍远一点的树上。 万籁俱静,怀年依然在磨那一把满是珠宝的宝刀,在呼声响起之后,怀年极其郑重地将宝刀收进刀鞘里,而后鬼鬼祟祟地站起了身。 当他预备跨出第一步时,一只铁手扣住了他的肩膀。 他惊恐地回头一看,原来是一整天都不怎么说话的宁宰。 宁宰对他扬了扬下巴,两人默契地走到另一边的树林中。 “你准备走吗?”宁宰问道。 被说穿心思,怀年略有一些不自然:“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你们也置于危险之中。” “那你若是死了怎么办?” 怀年一句“我死了就死了”正要脱口而出,就听见宁宰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孟小姐?绿微?白渺?我?我们都会因为放任你去送死而愧疚终生。” “我们五人去尚有一线生机,你若是独自前去必死无疑,我们明知你必死却不加阻拦,与谋杀何异?” “你忍心看我们的余生都蒙上见死不救的罪名吗?” “还有纪娘子,你忘了吗?她可还在琼州等你回家。” 怀年的眼中积聚出泪水:“我……我不知道……你们,本,与我无关……” 宁宰拍了拍他的肩膀:“跟随孟小姐这些日子以来,我明白一个道理:上岸者本该对溺水者施以援手。” 见怀年有些不太明白,宁宰接着道:“你仔细想,我们不都是被孟小姐救上来的溺水者吗?” 怀年的泪夺眶而出,宁宰很是刚硬地拍拍他的胳膊,两人又说了几句之后便回到篝火边休息了。 方才两人所站之地的侧上方,一个如明月般皎洁的脸庞皱了皱,内心嗤笑:“什么上岸者本该对溺水者施以援手,真酸。” “我才不是。” 这一句话也许散入清风,也许被收拢在了茂密的枝叶之中。 伴随天空中逐渐清晰起来的流云,一辆马车不早不晚地披着朝阳停在了定州城的城门。 守城的士兵们果然如传言一般分为两批人,一批人是城主的手下,另一批则是那所谓大人物调用过来的人。 这两批守兵分别站在城门两侧,一方刚正严肃,另一方凌乱闲散,楚河汉界间隔得很分明。 见到马车行来,严肃的守兵们率先上前,对着驾车的宁宰说道:“定州城戒严,如无手令,不可入内。” 宁宰早就料到了有此番麻烦,从后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子送了上去:“大人您看,我家小姐身体抱恙,要借路前往都城,一路山水迢迢实在劳顿,烦请宽容,让我们借个道。” 守兵接过银两,毫不在意地揣进了自己的腰包里,却没有丝毫放开大门的意思。 宁宰急道:“大人,这是为何?” 那守兵轻哼一声,不屑道:“定州城戒严,护卫的可是整个祁国;你家小姐不过是去都城看个病,绕个路也就罢了。难道你家小姐的病比国家安危还要重要不成?!” 宁宰本就不善言语,此刻吃了哑巴亏,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此时马车车帘被掀开,一张清俊的脸露了出来:“这位大人,我家小姐本就娇弱,正是因为病重才不辞劳苦前往都城求医,若是耽搁了时间,岂非害了我家小姐的命?” 守兵向着马车里探了一眼,由于光线和角度并没有看清,只感觉是两个身形优美的女子。 这时,马车里好巧不巧地传来两声轻飘飘的咳嗽声,紧接着一个女声传出。 “白渺,不可为难大人……”说着就又咳嗽起来,听着那声音,简直就是气若游丝。 守兵也有些不忍,在原地踌躇着不知怎么处理。 这时另一批守兵也看了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就注意到了掀起帘子露出一张小脸的白渺。 几个守兵相视一笑,眉目中透露着些许猥琐,而后急急地跑过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宁宰把同样的说辞说了一遍,夹杂着白渺和孟和音虚弱的讨好,把闲散守兵唬得云里雾里,不知天下为何物。 最后,闲散守兵对严肃守兵道:“你看这家小姐,就这么一个马夫,另外都是身娇体弱的娇小姐,她们进城能出什么事?” 严肃守兵说:“可是大人有令,任何外来人口不得擅自入城。” “我们准许他们,就不是擅入了呀。” 闲散守兵轻佻地对严肃守兵眨了下眼,严肃守兵还想说些什么,碍于他们身后的人,只能退下。 严肃守兵退走之前,宁宰忽然叫住了他,在严肃守兵的一脸不忿中将钱袋摸了出来,然后恭恭敬敬地转交给了闲散守兵。 “生意之道,贵在交换。既是这位大人通融了我们,这钱财当然应该交由这位大人。” 得了钱财的闲散守兵更高兴了,手一挥就让兄弟们开门。 白渺合上帘子,气呼呼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拿了钱又不办事,就该这样!” 再看孟和音,她也呵呵笑了起来,哪里有半点气若游丝的样子。 马车进城之后,严肃守兵对闲散守兵极其厌恶地剜了一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着什么主意,若是真出了事,只怕你们的主人都要遭殃。” 闲散守兵们正在分银子,闻言,都在心里呵呵一笑。 一个小娘子而已,待她入了城,出不出得去还是两回事。 第1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