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渣法师修行记》 1.毕业 “灭世的史诗篇章还在传唱，漫长的混沌纪已经过去了好几个百年。 笼罩着整片大陆，有着“生命禁区”之称的混沌迷雾依然浓郁，但不少顽强的种族却成功在迷雾中开辟出小块的生存空间，艰难的繁衍绵延至今。 帮助他们对抗迷雾、撑起生存空间的，是“魔力”。它是众神陨落前留给他们子民的最后馈赠。每个生命的体内都拥有魔力，但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拥有能调动魔力的法弦、能成为庇佑一方水土安宁的法师。 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掘和培养法师们的能力，人类、精灵、侏儒和鲛人四个最容易出现法师的种族牵头，其他种族响应，在大陆中央建造了一座法圣学院，供所有的预备役法师和出色的预备骑士们学习深造。 法圣学院的学生们是所有种族的未来、是文明重铸的希望、是对抗混沌迷雾的新生力量，每年的学院毕业典礼都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混沌大陆通史·学院篇》 混沌大陆上最有名的法圣学院，一座学院便是一座城。除了新年之外，学院的毕业典礼是这座城中最热闹最盛大的节日。 三角旗、燕尾旗、长条旗；荆棘、护盾、长剑、火焰；各种各样的家徽和旗帜包围了整个毕业典礼的广场，在欢乐到有些炫目的阳光下随风舞动，如同四周拿着彩绸鲜花的人们不停挥舞的手臂。 欢乐的人群、密集的铠甲、炙热的阳光、憋闷的空气、台上回音阵阵的演讲声和身边窸窸窣窣的小话声，站在法师系毕业生队伍里的安妮不断改变着站姿，时不时擦拭着额上冒出的汗珠，觉得周围黏糊热切的气氛快要淹没到她的头顶。 “安妮，这个给你，你还好吗？”伴随着熟悉的嗓音，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传来，海潮不知何时从另一排队伍里蹭了过来，海蓝色的长发隐隐约约的扬起水汽。 接过海潮塞过来的沁凉水球，长长松了口气的安妮朝她摇摇头：“天气太热了，有点糟糕……也不知道院长他到底要讲到什么时候。” 院长大人魔力深厚，又是站在阴凉的高处，看上去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太阳的炙烤，演讲情绪越来越浓，举手投足间的澎湃激昂让人很难把他同向来以孤僻沉默为代表词的高贵大法师联系起来。 广场周围随便哪一个能享受遮阳棚和恒温法阵的围观群众大概都比他们这些被太阳肆意亲吻的学员激动的多。 想起鲛人族的特性，安妮有些担心的望向好友：“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缺水？需要去和……” “别担心，我可比你好多了。”海潮笑嘻嘻的摆摆手，打断安妮的话，猛地伸手贴上她通红的脸颊，像是个迫不及待要炫耀大人宠爱的小孩子。 “感觉到了吧？我族里的长老们过来了，他们给我身上恒定了一个可以持续一天的水膜法术，足够我坚持到今天的毕业典礼结束了。” 海潮的皮肤泛着鲛人族特有的浅淡青蓝色，柔软的掌心既冰凉又湿润，在快被热晕的时候感受到这份特别的凉意，安妮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现代化科学社会里的冰枕。 还有空调和wifi，有遮阳伞和防晒霜，有冰激凌和大西瓜,有一切能让人舒舒服服不思进取躺倒天荒地老的好物。 ……说起来，自从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被迫沉浸到魔法的玄奥知识中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回忆过跟前世有关的事情了。 都是这鬼天气的错！ 安妮左右看了看，注意到巡查老师已经走远，干脆勾住海潮的手臂抱在怀里不放。 凉~快！ 台上，院长终于说完了自家学院的辉煌历史，话题转向对本届毕业生未来的期待；台下，安妮也和海潮小小声聊了起来。 “典礼结束后，你是准备跟族里的人回家乡吗？” “嗯，没办法咯。我的成绩单太糟糕了，只有矮人和军部前线两个势力愿意邀请我去做供奉法师。”海潮郁闷的皱了皱鼻子。 “矮人和前线的地盘都不适合我们鲛人生活，我还不如回海里去混日子呢。虽然单调了一点，但好歹住的舒心，离家里也近。” 安妮表示理解：“听说很多刚毕业时选择在外当供奉的鲛人族法师最后也都会回族。可惜，既然这样，我们恐怕很久都难以见面呢。” “诶？”海潮眨眨眼，有些懵，“你不也是回家乡吗？你家不也在海边吗？” 作为好友，安妮学渣的程度和类型跟她差不了多少，成绩单上大半课程的打分都是“勉强”，毕业标准都是靠着实践课的几个“优秀”艰难合格，收到的势力供奉邀请两三个指头都能数的清…… 看出了海潮的潜在含义，安妮抽抽嘴角，无奈的再次面对了“自己是个大学渣”的惨痛事实。 ……明明她上辈子的时候是一路奖学金拿到手软的！ 都是这不科学世界的错！ “我本来也是这个打算，可昨天接到了老师的通知，今年愿意去军部前线当供奉的学员还没有满额，我被强制征名了。” 军部前线供奉法师这个职位的困难度、危险度和死亡率每年都高高在上，轻松俯视其他任何一个势力的供奉职位，常年占据“新晋法师最不愿意选择的职位”的头一名。 所以，尽管军部对前线供奉法师的水平不挑，福利也一流，但却年年都很难招徕到愿意从军的法师。偶尔，在前线实在缺少供奉法师的情况下，军部便会给学院下达强制征收新毕业生的指令。 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学渣菜鸟法师，安妮挺可以理解老师为什么会挑中她去填军部的征收命令—— 没实力，没背景，以后哪天为国牺牲了也不用担心会产生什么后遗症。 “那个老秃头是什么意思！我要去……” “好了好了，别气了，这也没有什么！” 安妮眼疾手快按住竖起眉毛就要气愤到跳高的海潮，朝被她们的动静吸引过来的附近学员笑着示意过没事，轻声安慰着海潮。 事实上，安妮除了在刚接到军部供奉征召的通知时有些憋闷之外，还真没怎么觉得有生气抗议的必要。 海潮说的那个海边渔村是她穿越后出现的地方，却不是她真正的家乡。不过在渔村落脚了两三天，她就被一年一度路过检测少年少女魔法资质的队伍给带到了这法圣学院。 去军部前线和回小渔村……要不是前线实在危险，安妮倒是更偏向去军部见见世面。 现在既然被强制改变了决定，那就想想好的地方，至少在军部，她是绝对不用担心修行物资不够的问题了。 来都来到了这个世界，何不尝试些不一样的事情？ “别担心，海潮，我的实践课还是不错的，老师不是也评价过我的法弦有潜力么。就算我做不到驱散前线的混沌迷雾，只保证活下来不会太难。” 只要到时候给她点时间准备，安妮对自己的金手指很有信心。 2.启程 漫长又喧闹的毕业典礼结束之后，新晋的菜鸟法师们很快便三三两两被各自归属的势力接走。 安妮和几个好友一一告别后，同另一个被军部征召的毕业生鲁昂赶到军部绣着星盘图案的旗帜之下。 接到两位法师，一身制式装备的骑士小队缓缓汇入离开学院的人潮中。 想念学院宿舍里膈人到不行的硬板床木板凳，想念学院三餐那永远不变的土豆白菜干面包，想念浑身沁凉夏季消暑必备的海潮妹子…… 被种在车厢角落里的三叶草勤勤恳恳旋转着人头大小的叶片充当风扇，可自它叶底下被扇起的却永远是阵阵热风。 认为自己能在前线保命什么的一定是错觉，真正跟着军方护送队伍一道上路后，安妮觉得，自己很可能在路上就会因为酷热而死、因为晕车而死、因为疲惫而死。 军部的马车以坚固结实为主，厚实的马车壁看上去能为坐在其中的法师抵挡住一切外界伤害，两侧的小窗口被密密的细纱封住，以保证不会飞入蝇虫……虽然这同时也挡住了外面偶尔的微风； 软和的车厢底足足由三层毯子铺成，上面还覆着一张草编的凉席，尽力在削弱车震感的同时提供清凉……虽然这两样的实际作用都不大。 马车内的空间不小，但因为法师的冥想向来需要安静独处的环境，军方给她和另一位法师每人提供了一辆马车。 虽然随行的骑士们的态度很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意味，但在待遇上……应该还是非常不错的—— 作为“孤儿”，安妮在学院里的七年之内从没踏出过法圣之城，七年前从渔村被带到学院时的一路所见和学员间聊起家乡时的只言片语是她对学院范围外的世界的唯二印象来源，归结起来只有“物资贫乏”和“危机四伏”两点。 对比一下，军方给她们提供的物质大概很过得去了。 可惜，自上路以来，她就一直因为半中暑半晕车而萎在马车内，都没同护送骑士和未来同僚熟悉过。 感觉到马车一颠一颠的频率开始放缓，安妮擦了把汗，整了整法师袍，尽量把自己收拾干净，收起三叶草，用力把马车门拉开一道缝隙。 原本被车门挡住的灿烂阳光争先恐后涌了进来，新鲜的空气有着火一样的温度，直刺的安妮眼角冒泪。 揉着眼角看去，安妮就见一位穿着轻铠的骑士正牵着她乘坐的马车往道路一侧的小坡上走，而前方先一步的骑士们已经在坡上稀疏的林木树荫下开始扎营。 “安妮法师？”听到车门动静看过来的骑士讶异的叫了一声，“你的身体好些了么？” “嗯，已经习惯这种程度的颠簸了，这两天多有麻烦你，真的非常感谢！”认出面前的骑士正是几天来给她送饭送水送药的那位，安妮感激的笑了笑，“我现在可以下来吗？” “当然，马上就要到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不适合赶路，我们将在树荫下面休息两个小时。你可以去树荫下歇一会儿，另一位法师鲁昂先生已经过去了。”骑士笑了笑，一边说，一边拍着马脖子降低了马车的移动速度。 再次向他道谢后，安妮拉开马车门，扶着车壁挤了出去，小心跳下车辕。 阳光热烈，体内的法弦似乎感应到丰富的阳光能量，震动的更加频繁。安妮举起手臂，用宽大的法袍袖子挡住灼人的光线，紧走几步跟上骑士的步伐。 “我们还要走多久才能到达前线呢？” “如果一切顺利，大概还需要十一天。” “这样子啊，那到前线以后，我们需要做什么呢？”顶着骑士先生忽然投注过来的眼神，安妮舔了下微微发干的嘴唇。 “怎么了？这个不能问吗？我的意思是，我刚从学院里出来，除了最基础的法师知识之外什么都不会，法术研究的能力糟糕，只有法弦赋予的几个法术还算拿手……好吧，你们应该看过我的成绩单？这样子就去到最紧要的前线，不要紧吗？” “……噢，这没什么。”骑士收回目光摇摇头，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声音里隐约带着几分笑意，“前线并不看重这些，也不需要你们承担多少任务。” “不用担心，到时候会有经验丰富的法师来指导你们的。” “我去拴马，你随意找个地方休息吧。” 稀疏的林木看上去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焉，但翠绿欲滴的枝叶却显示着它们良好的生长状况，在它们的庇护下，树下的土地潜藏着几丝难得的凉意。 骑士们一看就是做惯了这种野外扎营的事情，两三人为一组分别做事，效率极高，飞快地在最浓密宽阔的树荫下清理出一片供人休憩的地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烹煮干粮的小灶。 完全没有她能融入、能帮忙的余地。 安妮四下里看了看，坐到鲁昂身边。 她是植物系的学员，鲁昂是特质系的学员，少有交集，两人虽然是同一学院同一年级的同学，彼此间却只勉强算得上眼熟。 不过，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两人的亲近感自然而然增长了不少。 “你身体没事了？” “嗯，前几天有些晕车和中暑，不过马车坐着坐着也就习惯了。” “那就好，之前看你脸色白的不像样。车厢里太闷，待久了也难受，你以后也多出来走走比较好。” “会的。”安妮点点头，接过他分来的小水袋抿了几口，“鲁昂，你能给我介绍一下这些骑士们吗？先前彼此认识的时候我脑袋正晕着，根本没记住几个人。” 比如帮她驾车还关照她吃喝的那位国字脸骑士，安妮在想感谢他的时候发现自己连他叫什么都没印象，实在是非常糟糕。 嗯，从鲁昂的表情里也能看出来这种情况的糟糕。 “那好吧，不过我们得小声一点。”鲁昂转着脑袋看了看四周，凑近安妮给她指点。 “看到正在走过来的那位了么，他是艾力格骑士，负责你和你那辆马车安全，左边那位铠甲上系着红色绳子的是法恩骑士，整支队伍的领头人，他旁边抱着干树枝的……” 护送他们的骑士总共是十五人，鲁昂似乎对每个人都很了解，不仅轻松地给安妮一一作了介绍，还细细透露了点每位骑士的性格喜好。 面对安妮惊叹的眼神和夸赞，鲁昂咧开嘴笑了笑，揉了把耷拉着的汗湿额发：“这没什么，你多和他们相处几天也就知道了。虽然他们确实有些冷淡，但性格还是很友好的。” 3.法术 鲁昂说的没错，尽管这些骑士们对待他们的态度几乎完全是公事公办式的冷淡，但其中却也非常友好的为他们的一些习惯——或者说是法师群体共有的小习惯们——考虑周到。 从旁边的两辆马车到面前的清淡小灶，无不体现出了这一点。 半个黑面包，一碗全是菜叶子的热汤，一小块烤土豆，这就是野外全能的骑士们给安妮和鲁昂准备的午饭。 安妮看着面前的食物，用力咽了咽口水，有些发愁。 她的胃敦促着她赶紧吃下这些能让它满足的美食，她的舌头却强烈抗议着不准她再用这些东西对它下毒。 鲁昂意犹未尽的把最后一块吸满汤汁的黑面包塞到嘴里，打了个饱嗝，才发现旁边安妮竟然没动几口食物。他担心的睁大了眼睛：“怎么了，安妮？没有胃口吗？” “有一点儿。”安妮盯着碗里的午饭，生无可恋的点点头。 不到饿极了的时候，她不太想用这种少油少盐原料单调的东西折磨她的味觉。 鲁昂含糊的嘟囔了一句，安妮没听清，歪了歪头：“什么？” “没什么。”鲁昂摇摇头，肉乎乎的脸上满是真诚，“如果你不吃，可以分我一半么？” “你没吃饱么？” “并不算很饱，我觉得我还能再吃一点。” “……如果你不介意。” 安妮默了一瞬，把干草味的菜汤和石头味的黑面包往他那儿推了推。 分散在四周的骑士们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小交流，有的大口大口吃东西，有的靠在树下闭眼休息，有的在周围维持警戒，唯一的共通点大概是他们脸上相似的冷硬表情。 三口两口解决完土豆泥，安妮在树荫下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开始进行浅层冥想——或者换个说法，开始查看她的“金手指”。 随着念头闪过，一片暗淡的灰色阴影在安妮的精神海里铺开，以她金绿色的法弦为中轴，深深浅浅的暗灰色线条呈现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形状。 视线向下看，再向下看，“树根”往上一小片地方是整棵树唯一被点亮的地方。 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光亮处里有几个形状各异的花纹，分别是一株向日葵、一株豌豆、一颗土豆、一粒坚果和一根三叶草。 这些也便是安妮此时所能施放的所有法术。 学院里负责教导学生冥想课的琳娜教授最常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大陆上没有法弦完全相同的两个法师，也没有完全适合所有法师的冥想法”，安妮跟其他同系或不同系的学院同学们讨论下来，他们各自法弦的展示形态也确实五花八门。 人数最多的特质系法师们的法弦形态最难捉摸，势力最强的元素系法师们的法弦形态差异微小，坐拥无数宠物的动物系法师们的法弦形态多是动物，存在感稀薄的植物系法师们的法弦形态多为植物。 按照这个普适规则，安妮在进学院的时候被划分到了植物系。然而，她疑似处于“未完工”状态的法弦跟任何一位植物系同学、教授的法弦形态都不一样。 如果说法弦的形态异常还能被归结为表面问题，那她在没有教授教导下无师自通的古怪修炼方法则完全无法解释—— 法师的修行通常是通过冥想的办法去感应自身法弦对应的能量，然后以共感的手段激发并壮大法弦、增强实力，法术只是他们发挥实力的一种方法； 而她的修行，唯一要做的就是感应能量并不断调动体内外的能量沿巨树的枝干“冲击”，每激活一个早已存在的法术便能增强一分实力，可以说完全跳过了壮大法弦和构建法术这最艰难的两步。 前一个法弦问题，安妮还敢把它拿出来和大家讨论；而后一个修行问题，安妮在发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决心要牢牢把它埋死在心底最深处。 树根明亮处最顶端的“三叶草”图纹是她在毕业典礼前几天刚刚点亮的新法术。 与前几个或能辅助修行、或能用来攻击、或能用来防御、再不济还能撤掉魔力当盆菜的法术相比，三叶草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旁边吹吹风，卖个萌。 一想到自己费上偌大水磨功夫激活的法术可能会是这种派不上正经用处的法术……不，还是不要想了，要相信肝能克非。 安妮在心底叹了口气，集中精神感应能量，把视线投到三叶草图纹上方的灰暗处。 “绿色，还有一点点……金色？” 盯着安妮法师身周围拢的能量看了会儿，杜纳德有些迟疑的分辨。他看向法恩，得到了他的确认。 “没错，观察的很仔细。” “可我还是不能确定这位的系别。”杜纳德纠结的支着佩剑，微恼的皱皱眉，“或许我永远都没办法搞清法师们之间比芝麻粒还细碎的派别分类。” “还有鲁昂法师，他更难猜，连一点能量反应的动静也没有。” 他有些恶意的猜测，这位白白胖胖的，像个商人儿子似的法师大概不是冥想失败直接睡着了吧。 在周围巡逻一圈回来的艾力格听到杜纳德的小声抱怨，轻笑了两声，伸手勾住直直凑近鲁昂法师的人，用力把他往回拖：“你距离冥想中的法师越近，就是距离暴怒中法师的越近。” “另外，要想知道他们的底细，你可以直接去问法恩队长。” “不过是两个刚出学院的菜鸟，连初级法师都不算……”知道是自己犯的错，杜纳德嘀咕了两声，不再多抗议什么。 “该我警戒了？” “对，狄亚刚刚已经先过去了。”艾力格舔了舔下唇上的死皮，点点头。 按军部条例，任何队伍在野外暂时驻扎时都至少要分两轮进行警戒，现在正是轮换的时候。 “好吧。”职责最重要，杜纳德耸了耸肩膀，伸手移开艾力格搭在他身上的手，在腰间挂好长剑，往树影外无人的土丘警戒点走去。 4.领地 安妮是被唏律律的马声从浅冥想中惊醒的。 “看到了吧，要把法师从冥想状态中拉出来，最安全有效的方法就是在他们耳边弄点足够响的声音。”索勒斯朝杜纳德丢了个眼神，以老前辈的身份教育他，并满意地看到他非常认真的点头受教。 “那像鲁昂法师这样还没醒过来的，该怎么办？” “那就再来一次更响的。”索勒斯挑挑眉，转头看了眼双眼紧闭的胖法师，用力拍了拍身边老伙计的长脸颊，“白点儿，我们再来一次！” “唏律律——”棕色的脸上一左一右生着对称白点斑纹的白点儿甩甩尾巴昂起脖子，懒洋洋嘶鸣了一声更响的。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情况了！？” 安妮眼睁睁看着对面鲁昂“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连声询问着索勒斯和杜纳德，脸上的神情迷茫又惊慌。 “噢，放轻松，鲁昂法师，没什么事，只是白点儿他有点不安分，大概是被我们收拾东西的动静给吓到了。” “鲁昂法师，还有安妮法师，你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吗？下午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我们正准备出发。” 安妮望向眨着眼睛说瞎话的索勒斯，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浓浓无力感。 虽然他对杜纳德的“教导”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但是…… “安妮法师？这是你的马车，艾力格在准备干粮，一会儿会过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不用了，谢谢。” ……但是她甚至不能在索勒斯的话语里感觉到他对她和鲁昂的基本尊重。 是只针对他们两个，还是针对所有被征召到军部的法师？ 心底的无力转变成了浅浅的疑惑和气闷，安妮拒绝了杜纳德的询问，从草地上站起身，准备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 事实上，她的几乎所有的行李都在马车上没有搬下来，也没有多少需要准备。 整理干粮、熄灭火堆、扫除痕迹、安抚马匹，在骑士们默契的分工合作下，整支队伍很快便重新出发。 漏表上显示的时刻大约是下午三点，太阳略略西斜，但阳光的威力却还是很大。 在安妮的请求下，驾驭马车的艾力格把车厢门打开了半扇，好让坐在里面的她能看看沿途的风景。 ——看风景。 艾力格暗地里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安妮法师的这种作为。总之，大概也只有这些被学院和各国供养的无忧无虑、天真到让人想叹气的法师们才会冒出类似这种的想法。 “安妮法师，我一会儿要加速了，如果你坚持想开着车厢门，还请注意好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艾力格骑士，谢谢。”安妮松了口气，有些高兴的露出笑容，扶着车壁挪到门边。 马车行进间，微微带着燥意的新鲜空气不断涌入车厢内，令她不由得精神一振，连晕车的感觉都减轻了几分。 经过前些天日夜兼程的赶路，队伍距离法圣学院势力范围已经很远，进入了棘鸟王国所统治的区域。 棘鸟王国的王室以沙棘和鹰首作为徽章，国内一半是沃土一半是沙漠，他们的目的地烈沙要塞就在就在棘鸟王国沙漠地带往东南方向的更深处。 再经过三个棘鸟贵族的领地，他们就开始需要为进入沙漠做准备。 艾力格骑士的介绍让安妮心底不停冒起疑惑、惊讶和好奇的气泡，她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名词：“贵族领地？” “是的。”见小法师感兴趣，艾力格点点头，更详细的说了点，“我们现在所经过的土地属于血荆棘大公，接下去则还会经过金翎伯爵和灰岩侯爵的领地。” “那……国王的领地呢？” “国王的领地？”艾力格有些奇怪，“国王拥有王都腹地的所有城邦和土地，王国内其它地方土地则被他分封给各贵族，而贵族们也经常把他们的领地再度分封。比如，血荆棘大公麾下就有三位伯爵和两位子爵，这几位伯爵和子爵下面还会有更多依附小贵族。” 听上去有点像……“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记得一点穿越前课本上的内容，安妮在心底莫名欢欣了一瞬。 想起那些庞大复杂到能砸死一群沙漠巨蜥的贵族谱系，艾力格甩了甩马鞭。 “我们军部与学院一样独立在各王国、各势力之外，法恩手里的通行令上有几乎所有国王和大贵族的徽章，我们不需要太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关系。” “是这样啊。”安妮抬眼，望着远处的田野和田间隐约的农人，若有所思。 法师是对抗混沌的最佳力量，是延续文明的最好屏障，是被神灵遗泽眷顾的天生贵族，也因此是各大势力既非常忌惮又必须拉拢的势力—— 绝大多数具有天赋的法师都会在极小的时候被各国搜罗，送进法圣学院培养，然后在毕业时通过双向选择进入各个势力，为大陆和平和种族发展做贡献。 但是，跟安妮在穿越前所接受的教育相比，法圣学院没有政治课、没有劳动课、没有体育课，与世隔绝，所谓“德智体美劳”，学院里基本只关注前两个部分。 出身平民的法师被养成了单纯的技术宅，出身贵族的法师被养成了骄纵的技术宅，出身少数种族的法师被养成了恋家的技术宅……连大部分作为教授的高级法师甚至大法师也对除了法术领域之外的事情迷迷糊糊。 真正一心对学生好的教育机构可不会是这样子的。 安妮觉得，法圣学院干脆可以改名为“傻多速技术宅培养基地”。 车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艾力格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原本坐在门口的小法师已经重新缩回厢内。 “需要我关上车门吗，安妮法师？” “不，关上门以后的感觉会有点糟糕，我只是进来穿件斗篷。”安妮整了整身上斗篷的领口和帽子，重新挪回原位。 “风变大了，我穿件斗篷挡风。” “确实有点儿，毕竟太阳快下山了。” 5.夜袭 马车停了下来。 正试图用深奥的法弦理论书籍催眠自己的安妮意识到这一点，伸手揉揉发胀的脑袋，举起旁边的夜灯，起身凑近窗口，朝外边看去。 透过密密的窗纱，漆黑的夜景模糊可见。 出发到现在八、九天，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外，他们整支队伍一直都是日夜兼程。尤其因为要避开白天最热的时候，夜晚正是最适合抓紧赶路的时机。像这样中途停下，上一次是因为…… 像是被一桶雪水浇到身上，安妮打了个颤，彻底清醒了过来，熄掉夜灯，飞快挪到车厢门边。 “艾力格骑士，你在吗？我们又受到攻击了么？” “即将受到。”艾力格穿过马车避传到她警惕竖起的耳朵里。 “是地精？” 任何一个老手都能轻易从小法师紧绷的语气里察觉到她的紧张。 艾力格一手持剑一手紧握符石，双眼紧盯着车队前方那群飘飘忽忽的影子：“不是地精，是幽魂，注意戒备。” 幽魂特有的虚无身体和珍珠白色光泽在夜幕中会显得格外显眼，就如同地精的暗红色眼珠和腥臭体味一样易于辨认。 两者同作为野外常见的游荡怪物，幽魂的脾气要比暴躁又无脑的地精平和上许多，只要经过的旅人不打扰它们的游荡，它们就很少主动挑衅旅人。然而，当“好脾气”的一方被惊扰时，它们的难缠程度却要比“坏脾气”们大上好几分。 法恩队长高高举起的拳头示意他们暂且保持安静并等待，艾力格猜测他正在努力尝试在幽魂们的行进路线中找出一条能不打扰它们而通过的路径。 身后传来车厢门被拉开的声音，他有些意外的捏紧手里的符石。 接触到带着凉意和露水气息的夜色，安妮深呼吸了一口气，把碍事的头发撩到耳后。 今天是个无月之夜，遥远而闪烁的星光并不足以让人看清车队前方的情况，但那一只只泛着幽幽光芒的幽魂倒是很轻易能让人看清楚。 如果仅从外貌评论，这些幽魂远远赢过前几天夜里曾围袭过车队的地精们。 幽魂，是不幸死在野外的智慧种族们的灵魂堕落所化，夜晚出没，不惧怕物理攻击，对负面性法术也有一定的削弱能力，害怕光和火，移动速度较快，死亡后会化成幽灵之尘，可以用来、用来……算了，知道该怎么对付它们就好。 实在想不起来课本里其它对幽魂的介绍内容，安妮紧了紧斗篷的领口，注意到队伍前方的法恩骑士高高举起手臂，似乎打了几个手势。 他的手臂刚落，整支队伍就行动了起来，四周负责护卫的骑士朝着他们两辆马车收拢，而艾力格则放下长剑拿起缰绳，跟着前面的马车缓缓往左移动。 “我们这是要绕开它们？” 艾力格点点头又摇摇头：“绕开幽魂最密集的地方，但依然需要战斗。安妮法师你快点回车厢里吧，马车里布置了防护法阵，关上门以后会很安全。” “‘安全’这种事情……” 安妮可不放心把它放在别人的手里。 她换了个适宜施法的姿势坐下，感受着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询问艾力格：“我可以选择待在这里帮忙么？比如提供一点小法术之类的。” “……当然可以。”艾力格转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最好不要离开马车。" 傻瓜才会离开安全的马车去拥抱幽魂。 安妮顺从的点点头，双手一拢，调动起体内的法弦。 首先，必须要来两株向日葵；然后……呃，好吧，并没有太多选择，她现在只有一个能进行主动攻击的法术。 灿烂温暖的金色和生机勃勃的绿色相继在身旁的法师手中绽放，小小的几团光芒在黑夜里分外显眼。 艾力格眯着眼睛看去，为安妮手中陡然膨胀的怪家伙皱起眉头—— 一根笔直又纤细的绿色茎秆自法师的手中伸出长长一段，两片巴掌大小的叶子在茎秆上对称耷拉着，叶片上方，则是一朵跟纤弱茎叶完全不成比例的硕大花朵，那硕大饱满的黄金色花盘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太阳，直让人担心会不会压坏茎秆掉下来。 艾力格费了好大的劲才压下心底的疑惑，没让自己变成那种会向法师询问他们法术秘密的蠢货。 他半副精神放在前方同伴们的行动上，半副精神放在旁边安妮法师的法术上。 一朵金花、两朵金花、哦，第三个出来的是一朵正常了点儿的……绿喇叭？还有第四个，一株三片叶子的草？ 看着安妮把它们一朵一朵“种”在车辕上，艾力格有点不敢动他的马鞭。 飘飘忽忽的幽魂遍布在车队的前进方向上。法恩带领队伍向左绕了一大圈，从一个稍微清净些的角度切入前方。 他被恒定了黑炎术的长剑已经出鞘。 幽魂没有形体，不会发声，骑士们和它们的战斗开展的如同默剧一般无声无息。 一开始只是最前方的骑士们遭遇了战斗，但随着车队的前行和战斗的波及，后方以两辆马车为中心形成保护圈的骑士们也不得不挥动起武器。 这一队骑士都是自抗击混沌的战争第一线上磨砺而出的真正的战士，尽管他们的数量同敌人们相比完全不占优势，但他们依然可以凭借矫健的身手和精良的武器牢牢压制住它们。 一个个白影飘过来，一个个白影被撕碎。 安妮紧抓着斗篷的手稍稍放松了点，紧盯着几米外的憧憧白影催动小花小草们。 就跟在学院里练习法术似的，第一个对她的命令做出反应的永远是豌豆射手。它向后仰了仰小炮管，一枚足有安妮拳头大小的豌豆直直朝白影射了过去。 圆润的绿豌豆撞上幽魂，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小炮弹穿过幽魂，在它的身体上破了一个小洞。艾力格眨眨眼，就见那似乎还没他拳头大的孔洞在几个呼吸间的功夫里便膨胀的把整个幽魂一分为二！ 珍珠白色的光芒如雪屑一般飘扬洒下，消失在黑夜里。 艾力格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口哨声，声音从他的左边传来。他转头看过去，发现是索勒斯发出的动静。 注意到他的视线，索勒斯挑起唇角，双腿用力夹了夹马腹，挥动圆盾重新投入到战斗中。 豌豆射手发动攻击的速度不快，但最多只要发射两粒豌豆就能解决掉被它瞄准的幽魂。 一个个幽灵的身体在它的攻击下化成雪屑坍塌，安妮对比了一下豌豆射手和其他骑士们的效率，默默定下心——没比他们差上太多。 “你的小绿炮很管用，还能弄出更多吗？” 艾力格的话从身后传来，安妮坐正身体，一边收起没起什么作用的三叶草，一边迟疑着点点头：“这种植物叫‘豌豆’，我还可以弄出一些，但车上没有能安置它们的地方了。” 她种出来的植物每种都有半人高低，需要的空间不小，而马车外部总共只有那么一点地方，即使她被允许从车辕顶端一直种到马车轮上，也并不能种下多少株豌豆，更别提还必须成比例种植负责向豌豆们供给能量的向日葵。 见艾力格若有所思的表示理解，安妮重新专注精神调动法弦。 十几个骑士裹着两辆马车，在幽魂们散乱的“包围圈”中渐渐加快速度。 6.沙漠 每当我觉得孤独无聊的时候，我总会开始一场长途旅行——这项活动偶尔能让人遇到几个不错的朋友，以及更多在小路上、在荒野里伺机而动的敌人们。 他们可以让我的无聊情绪一扫而空，尤其是后者。盗贼、地精、幽魂、强盗团、流浪者……都是很好的玩伴。 ——《圣·金士顿自传》 棘鸟王国内的治安情况据说还不错，野外很少会见到强盗团和流浪者的踪迹。但即使如此，前往烈沙堡垒的一行人还是在路上经历了不少波折。 十几天的行程中，从第一次碰见地精拦路打劫时的惊慌失措到之后遇上幽魂夜游时的小试身手，再到后来碰上盗贼团伙时跟骑士们的默契配合，安妮觉得自己在战斗施法方面的水平得到了飞跃式的进步——虽然她这点进步在护送他们的骑士口中只是他们需要一次攻击能搞定还是需要两次攻击能解决的小问题。 ……她的法术确实在地精、人类这种非能量体上的释放效果远不如在幽魂之类能量体上的释放效果，然而在这个法术由法弦决定，法弦由命运决定的无情世界里，这并不是什么她可以左右的事情。 面对骑士们的嘲讽，安妮能怎么办？安妮也很绝望啊。 往好的一面想，自从她在那一夜参与了同幽魂的战斗之后，她跟骑士们的关系倒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车厢角落的三叶草兢兢业业转着叶片掀起阵阵热风，只穿着贴身长裙的安妮懒洋洋瘫在草席上，只恨不得张开嘴巴学狗狗一样吐气散热。 马车停留在这个沙漠边沿的小聚居地外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也不知道那几个说要进聚居地补充物资的骑士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着，车壁外便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 “安妮法师，杜纳德他们在赶回来了，我们要换一种工具进入沙漠，你得准备下车了。” “好的，我马上下来！”高声应了一句，安妮从草席上一骨碌爬起来，就着从窗纱处透进来的模糊光线开始收拾东西。 首先，得把被她乱糟糟堆在车厢角落里的行李打包整理好；其次，需要换一身得体的、能走出去的衣服以及一件可以把她从头裹到脚的遮阳斗篷；最后，还得收回她的三叶草小电扇并整理干净车厢……等一切都做好，热出一身汗的安妮拉了拉兜帽的外沿，一手推开车厢门一手拎着行李箱，挪出车厢，小心的跳到地面上。 一股热气直冲脚底。 安妮觉得自己踩上的好像不是岩沙地面，是被炙烤到发烫的烧烤石板，而她可怜的双脚则是很快就要被烤熟的小羊蹄子，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是最恶毒的炎魔厨师，跃跃欲试着想用名为“阳光”的烧烤叉子把她钉死在酷热之中。 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适应外面明亮到刺眼的光线，安妮稍稍拉开兜帽，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在十几米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不能算熟悉—— 骑士们一个个都脱下了原本泛着冷冽光芒的全副铠甲，换上了便于在沙漠里散热和遮阳的轻便装束，他们头上的装备也由坚硬的头盔变成了柔软的兜帽。 差点没认出来。 安妮匆匆走近，眼神带着新奇的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 见她过来了，艾力格把注意力从天上收了回来：“你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安妮点点头，“不过我们的马车还在那里，该怎么办？” “我去解决，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目送艾力格往她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安妮有些奇怪的抬头瞧了瞧天上，转头看向同伴：“鲁昂，大家现在是在等什么？你有水吗？” “还有半个水袋。”鲁昂挠挠自己消瘦了好几圈的肉乎脸颊，先回答了她后一个问题，扭着身体从脚边的行李中翻出水袋递给安妮，“都给你吧。” “你不需要？” 安妮接过水袋，有些意外的看向鲁昂，却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指指天上。 “杜纳德他们快回来啦，他们带的物资里面肯定有足够的水。” 顺着他的指点，安妮重新抬头看天，目光四下搜寻——天空中干净的连片云的都没有。 “难道杜纳德他们还会从天上飞回来么？” “对啊，安妮你真聪明，法恩队长就是这么说的。” 鲁昂的声音听上去诚恳无比，安妮默了一瞬，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你能看到杜纳德他们飞到哪儿了吗？” “诶？我不清楚呀，不过好像法恩队长、索勒斯他们都知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又察觉到两位小法师看过来的视线，把他们的全部讨论收进耳朵的法恩停下手里的活，有些哭笑不得的给他们解释：“我们之前朝那边看是因为杜纳德他们前往的聚居地就在那里。” “聚居地里有我们要塞的据点，饲养着可以运人进沙漠的沙雕。按时间估计，他们应该才从聚居地出来没多久。” 所以你们就不要再傻乎乎望天了。 鲁昂眨眨眼，恍然大悟：“所以说，再过一会儿以后，他们会从西边飞过来？” “对，你们如果等的无聊，可以去附近逛逛。” 安妮看了看两人，用力拉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鲁昂往旁边走去。 “安妮？” “他们在忙呢，我们还是在旁边等吧，别打扰他们了。”他们两个闲到无聊望天的人站在忙的团团转的骑士们之间，怎么看都有点拉仇恨。 “噢，你说的很对。”鲁昂一愣，抿抿嘴，“……可是，在旁边呆着很无聊啊，这附近除了石子就是沙子，没一点新鲜的东西。” 他们一行人此时正处在一个小碎石坡的坡顶。 往东边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褐黄色沙石戈壁，只有三根两根枯草挑出地面，在热浪里微微颤抖；往西边看，是一片起伏不定的褐黄色沙石戈壁，高高耸起的连绵山脉矗立在地平线尽头，正是杜纳德他们前往的方向； 往南边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褐黄色沙石戈壁，也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往北边看，起伏不定的褐黄色沙石戈壁很快过度成枯黄色的延绵沙漠，无边无际，是他们将要前进的方向。 空旷、荒凉、死寂还有酷热，安妮不得不承认，鲁昂对这里的点评正确无比。 一个浅浅沙坑放在人眼前，或许有不少无聊的人会愿意蹲下身玩玩沙子；可一片莫测的沙漠近在几步外，再无聊的人也不可能跳进去没心没肺堆沙堡玩。 “我们要去的烈沙要塞据说是在这片沙漠里很深的地方……我觉得，我有信心在接下去的一个月之内消瘦到正常体重。”鲁昂揉揉自己腰间相比出发前手感变糟不少的肚腩肉，汗津津、肉乎乎的脸上满是惆怅。 安妮瞥了他一眼，心底很是赞同：“那，需要提前祝贺吗？” “不要，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7.交通 “安妮，快看那边！” 听到鲁昂激动的话语，正准备开始第三局悬浮球游戏的安妮心下一动，收回魔力，顺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往上看—— 排成一列的四个小黑点遥遥从天边飞来，其速度宛如从精灵们手中射出的箭矢，一忽儿便从几个模糊的黑点变成了四道清晰的影子。 阳光太烈，安妮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忍不住伸手揉揉眼角不由自主冒出来的泪珠：“我没看错吧，那么大的鸟？” “没有……天啊，比学院兽场里的狮鹫还要大上两圈。”鲁昂紧紧盯着在这片碎石坡上方缓缓盘旋，准备下降的四只沙雕和它们背上的“沙雕骑士”，拉着安妮飞快后退了一段距离。 “它们要落下来了，我们躲远一点。” 领头那只身形最大的沙雕展开双翅时近有五米多宽，全身覆盖着的羽毛如同岩灰色的甲片，远远看去毫不起眼，只有利爪和尖喙上偶尔泛起的点点冷光彰显着它庞大身躯里的卓越力量。 作为领头的队长，它第一个抖动双翅降落在碎石坡上，矫健的身躯投下不容忽视的阴影，扬起一片小小的沙尘。 紧随其后，另外三只沙雕依次落下。 一下子容纳了四位大家伙，这片碎石坡立刻显得空间逼仄了起来。 久经训练的沙雕在降落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伏低身体摊平翅膀，雕背后的四位骑士顺着它们搭出的“梯子”踩上地面。 尘埃落定，满脑子的惊叹号也随着尘埃消散了不少。终于想起来要喘气的安妮压低声音慢慢呼出屏在胸口的一股气，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们难道就乘这几只沙雕进沙漠吗？” 鲁昂有些犹豫：“……好像坐不下吧？” 这是坐得下坐不下的问题么？ 这首先应该是敢不敢坐、会不会坐的问题吧！？ 正对上沙雕眼珠转动间投注过来的冰冷视线，安妮觉得自己瞬间从“热到冒汗”的境地转变成“直冒冷汗”的状态。 看看它们的尖喙利爪，看看它们的凶残神态，看看它们不安分的眼神和动作，看看它们的大个子！还有沙雕骑士们，看看他们下鸟时的笨拙姿态，看看他们不停跳脚揉（哔——）的难堪，再听听他们的抱怨声！ 安妮不觉得他们两个四体不勤的、从未上过天的法师会比这些经验丰富擅长战斗的骑士们更擅长骑乘沙雕。 “你说的有道理诶。”鲁昂鼓了鼓腮帮子，“那我们怎么办？去问问法恩队长吧？” “嗯。”安妮点点头， 去时是杜纳德他们三个人，来时除了他们外还多了个从聚居地过来的据点驻守人， 法恩同驻守人聊了一会儿，接收了杜纳德他们从驻地里带来的物资，又把他们一行人的马匹连马车统统移交到驻守人手里，目送他走下碎石坡。 收回视线，他正准备去干活，就见两位小法师自另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看模样明显是来寻找自己的。 “法恩队长。” “鲁昂法师，安妮法师，有事吗？” “啊，对。”急急开口的鲁昂看了眼安妮，在她的肯定下朝骑士队长露出一个笑容，“法恩队长，我们想问问……听说这些沙雕是接下去进入沙漠的工具，那我们是骑在它们背上吗？这个、这个……” 鲁昂的话说得吞吞吐吐，法恩倒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擦着汗，一边爽朗地笑了笑，摇摇头：“放心吧，不需要两位骑沙雕。” 说着，他指指满地的物资，粗略给两人解释了一下：“杜纳德他们带回来的物资里有浮空草球，一会儿出发的时候，我们会命令沙雕们两两抓紧草球起飞。沙雕背上需要分配四个人，但其他人只要待在草球里就可以了。” “在草球里也不需要呆上很久。如果没有其它的意外发生，沙雕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飞到要塞。” 想了想，法恩添了一句作为安抚：“我在要塞服役八年，还从来没听说过类似沙雕携草球的旅程出现过什么问题。” “那就好。”松了口气的鲁昂挠挠头，“……我的法弦可以改变‘重力’，有能帮忙的地方队长你就说一声。” “我会的，放心吧。”法恩拍拍鲁昂的肩膀，让他们先去旁边休息。 不得不说，这两位小法师暂时表现出来的模样很讨人喜欢——比他们烈沙要塞里的大部分法师都要来的讨人喜欢。 沙雕们沉稳如山，骑士们忙忙碌碌，被撵到一边休息的安妮和鲁昂完全再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休息”这件事情上，一边磕磕绊绊的在悬浮球游戏里进行魔力的比试，一边关注着骑士们围绕沙雕进行出发前的准备。 当鲁昂的沙漏挂坠里的沙子减少了两小格之后，四只沙雕之间已经立起两个蛋型的硕大空心草球。法恩最后检查了一遍队伍的交通工具和物资储备，走进草球中，朝等在一边的两位小法师挥手：“鲁昂法师，安妮法师，你们快进来吧！” 法恩的话传来，安妮一个分神，便听得耳边响起“砰”的一声——魔力控制不到位，她和鲁昂之间的悬浮球产生了小小的爆炸，六个小球全部化为碎屑落到地上，在碎沙石间重新凝聚成形。 红蓝两方的球全碎了，看来鲁昂也被法恩队长的话移开了注意力。 “这回算平局？” “好啊。”安妮点点头，同鲁昂对视一眼，各自捡起悬浮球，往草球内跑过去。 一踏进草球，满球的怡人青草味就让安妮忍不住偷偷动了动鼻子。 快速生长的浮空草堵住唯一的出入口，草枝交错之间透漏的光线带来足够的明亮，沙雕震动翅膀的声音在球内清晰可闻。 安妮在同球的骑士们的指导下紧靠球壁坐下，一边忍耐着沙雕起飞所带来的颠簸，一边新奇又忐忑的打量着这个草球内部。 说真的，坐在草球里面被雕鸟带着上天什么的……听上去比坐在机舱里被发动机推上天要不靠谱多了。 8.堡垒 被沙雕携带在爪中，自几千米的高空横越广袤沙漠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概就是上不了神国又下不了地狱，想死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死的体验吧。 安妮摇摇晃晃从落地的浮空草球里爬出来，干呕了几声，翻身坐到沙地上，双眼发直的等待着自己被甩飞在半路上的灵魂赶回来。 久经考验的骑士们利落的起身，三下两下把固定草球的绳索从沙雕爪子上解开，一部分忙碌着搬运物资，一部分忙碌着给沙雕们喂食顺毛。夕阳余晖之下，它们岩灰色的身躯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我想回家QAQ” 鲁昂的喃喃声嘶哑又哀怨，安妮斜睨了他一眼，被他惨白发青的脸色吓了一跳。 刚上天那会儿，他好像还精力十足的哇哇惨叫过一阵？ 注意到有几个骑士的眼神投注过来，安妮揉揉自己的脸颊，支着软绵绵的双腿站起身，四下张望——漫漫黄沙之中，不远处那如同小山包一般高出地平线的砂红色庞大堡垒群格外引人注目。 从她查的资料里看，烈沙要塞是棘鸟王国为防护这片沙漠、抵挡混沌迷雾所向军部申请建立的防线的中枢堡垒，兼有驻军、生活、输送魔力等多种功能，想来就是这片堡垒群了。 阵阵风沙吹过，仿佛把她整个人过了一遍筛。安妮被冷得打了个颤，裹紧身上的长袍，回头走到鲁昂身后站定。 论起防风挡沙的功效，还是个年轻人的鲁昂其实比不上矫健魁梧的骑士们，但他们现在都忙，安妮也只好借鲁昂的身体用一用。 见鲁昂的灵魂似乎还处在飘忽状态中，安妮有些担心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么，鲁昂？” “糟糕透了！”像是被惊醒的豚鼠，鲁昂一个激灵抬起头，脸色由青转黑。 “我简直不敢相信当初的那个我会有那么那么蠢，居然会觉得那种垃圾小说里面的流浪法师帅呆了！？” “好吧，那些书里到处跑的法师们确实很帅，可他们也真是傻透了，模仿他们的我更加是傻的透透的！！” “如果我不答应军部的征召，我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我可以跟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们住在一起，或许还可以得到一小块封地？就算没有封地，我也可以找个贵族甚至法师贵族投靠，不用吃沙子，不用被太阳晒，也不用被吊起来飞！见鬼的，我可以慢慢攒钱去内陆各地……安妮，你踢我做什么！” 唯一的同伴居然不支持自己，鲁昂觉得他快要憋不住想哭的冲动了！ 顶着被鲁昂的抱怨声吸引过来的骑士们的视线，安妮抽抽嘴角，真想对准他的脑袋再踢一脚：“鲁昂，你这样说……” “我知道。”鲁昂打断安妮的话，一骨碌从沙地上站起来，憋气的对上骑士们，“反正都要服役了，还不许我为我的愚蠢选择抱怨几句，然后再痛痛快快的去服役吗！？” “当然可以。”法恩收回看向堡垒方向的目光，微微翘起嘴角，止住索勒斯他们的哄笑，“来接我们的沙舟快到了。” 安妮顺着他的指点向左看去，就见有两浅一深三道清晰的痕迹突兀出现在沙海之上，而痕迹尽头，几匹高大的驼兽拉着一艘造型奇特的纺锤型舟船疾驰而来。 掀起一路沙尘的沙舟堪堪停留在他们几步外，远远看去时的一小点其实不比一艘真正的船小多少，三头驼兽都有着厚实皮毛，趴下来也比人高。 从沙舟一侧跳下来的两个人明显同法恩骑士他们熟识，还未走近就开始热情的打招呼。 夕阳将尽，气温下降的很快，安妮和鲁昂在法恩骑士的介绍下同前来迎接的两位骑士见过面，就被安排进入沙舟的舱室之中休息。 隔着舱室的木板，外面骑士们的交谈声、物资搬运的动静和风沙肆虐的呼呼声都好像褪了一层色，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小桌上有维克骑士在离开前给他们准备的热茶，整个舱室内弥漫着能暖人身心的热茶香气和夜灯光芒，安妮在垫着软布厚垫的木椅上坐下，终于放松了身体。 鲁昂安静不下来，在舱室内左瞧瞧右敲敲，满眼都是新奇：“安妮，你知道牵着沙舟的那几只驼兽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们学过的图鉴里好像没有？”安妮松松长袍，捧着微微烫手的茶杯吹了吹，“怎么了？” “诶？嘿，就是问问，因为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个沙舟，我还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工具呢。” 安妮动动眉毛，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刚刚我还以为你要一直抱怨下去呢。” “在周围有那么多骑士的情况下？”鲁昂撇撇嘴，无奈的歪了歪头，“只不过是一时忍不住……嗯，希望这沙舟动起来的时候不会像沙雕飞行那样疯狂。” 茶水热气氤氲抚慰人心，安妮一愣，为鲁昂的这个期望点点头：“我觉得不会比被沙雕带着更难受的。” “这倒是，腐骨鹫都比它来得讨人喜欢！”在舱内折腾完一圈的鲁昂舒展手脚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说起来，我当初会答应军部的征召是因为一时犯蠢，安妮你又是为什么会答应呢？” “大概……因为想四处走走，过点不一样的生活。”安妮想了想，回答道。 反正她也不可能回家了，多见识点新鲜东西也好。 安妮的回答让鲁昂眼睛一亮：“你也喜欢流浪法师的小说？” “只看过几本。”想起自己曾在鲁昂行李里瞥见的一堆小说，安妮无语了一瞬。 混沌大陆上流行的流浪法师小说就跟上辈子那些草根逆袭流的西幻升级小说差不多，什么出身低下自学成才、什么身前有敌人身后是情人、什么打一枪换一个地图…… 普通人看看还好，但真要以法师的身份和角度来看，这些小说轻而易举就能让绝大多数法师尴尬致死。 可很显然，鲁昂不属于这个“绝大多数”之内。 安妮一边喝茶，一边听着鲁昂眉飞色舞的给她安利一本本“巨著”。 突然响起的扣门声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舱门被推开，裹着寒意的夜风从门缝中溜进来，在舱室里打了个卷儿。 安妮缩着脖子转头看去，就见一个人影站在门边，是前来迎接他们的两个骑士之一。 “法师们，我们的沙舟准备出发了！可能会稍微有些颠簸，还请忍耐上半个小时。等回到堡垒，就有热乎乎的美味肉汤等着我们了！” “知道了，先生！” 舱门很快又被关上，室内恢复了安静。 安妮和鲁昂对视了一眼，一时间沉默下来。 9.到达 沙漠中的夜晚寂静而荒凉，银辉色的月亮高高悬在天上，柔软又轻薄的月光泄在沙海上，能把整片沙漠都变成轻柔的月光之海。 轻柔，却又致命。 昼夜的酷热和严寒、莫测的流沙和风暴、隐晦的毒虫和蜃气，桩桩件件都是能轻易致人于死地的陷阱，更别提在沙海更深处还有盘踞不去，天生与所有生命站在对立面的混沌迷雾。 烈沙要塞在如此恶劣的情境下屹立了近六十年之久，自有一套全面而严谨的防卫措施，即使是晚上，堡垒外墙的塔楼里也有士兵兢兢业业的轮换执勤。 从塔楼向外望去，要塞几千米以内的动静一览无遗—— 比如说，正有东西在月光下划破沙海，飞快的靠近堡垒正面。 发现了这一点的执勤士兵神经一紧，立刻拿起挂在塔楼上的千里镜朝外看去，在看到沙舟的时候松了口气。 "怎么了？是什么东西？" "是之前维克骑士他们的沙舟，通知下面守门的格列齐特吧。"执勤士兵放下千里镜，对一旁的同伴道。 同呆在飞天草球里相比，乘坐沙舟的感觉要舒服的多。习惯了它规律性的摇晃颠簸之后，安妮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小小睡上一会儿……可惜的是，在她酝酿出睡意之前，沙舟就停了下来。 "两位，我们到地方了，快点下来吧！记得带上你们的徽章。" "好的，马上出来！" 艾力格的声音从舱外传来，安妮提高声音回应了一句，带着行李和鲁昂一起匆匆走出舱室，在骑士们的帮助下跳下沙舟。 沙舟堪堪停在沙漠和要塞砂红色岩土地面的交接处，离要塞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安妮把自己在离开学院时拿到的法师徽章递给艾力格，跟着他们往要塞一侧已经打开的门口走去。 在皎洁月光和空旷沙漠的映衬下，这片堡垒群显得格外巍峨而肃穆。 安妮一边向这座庞大的要塞靠近，一边仰头打量着它……仰的脖子都酸了，也没看出个什么大概，只感觉那高高耸起的暗色城墙像是要倾倒下来把他们全压在下面似的，压迫感十足。 月光是冷的，岩土是硬的，要塞是暗的，风沙一阵一阵的吹，只有身侧同伴们的呼吸声和要塞门口里透出的灯火气能带来几分暖意。 一踏进要塞门旁的小房间，安妮觉得整个人终于从头发丝到脚趾尖都暖和了起来。 “到了。因为你们是第一次进要塞，所以需要做个登记，得稍稍等一会儿。” “好的。”安妮在艾力格望过来的眼神中点点头，看着他把自己和鲁昂的徽章交到守在门边的卫兵手里。 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操作，他们的徽章在卫兵拿出的古怪符石盘上分别爆发出一阵绿光和一阵波动，等徽章回到他们手里之后，安妮就发现自己徽章上的草木花环图案中央多了一个半明半暗的太阳图纹。 她看向鲁昂的徽章，他徽章上凌乱的波纹间也出现了相同的一个太阳。 “这个是什么？”她摩挲着徽章问向卫兵。 “这是烈沙要塞在军部的标识，法师大人。徽章上有这个标记代表您已经加入我们烈沙要塞，正式开始服役；等您准备离开的时候，可以选择把它消除掉。” 大概就类似于一个工作证？安妮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明白。 见两位小法师似乎不再有疑问，法恩拍拍手里的羊皮卷。 “必要的登记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如果没有其它的意见，我现在带你们去亚摩斯大法师哪里吧？他是烈沙要塞的最高负责人之一，每位新进来的法师都需要去见一见他。再耽搁下去，就得等到明天了。” 出乎他的意料，鲁昂法师纠结着神色扬起手：“我有一点点小意见……有给我们安排宵夜吗？我从下了马车之后就没吃过东西了。” “……有安排，你们的住处、饭食、物资之类生活方面的事情，要塞里都会安排好的。” 一口气没提起来就呛进肺里，法恩的额角跳了跳，率先走出卫兵的休息室。 城墙之内，烈沙要塞的景象同其它的内陆普通城镇并没有太大差别，交错的道路两旁一样有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店铺以外的小道附近一样挤挤挨挨着民居。 要说不同，那大概就是酒杯、火炉、剑盾和长袍几种图案在各家店铺的标识中出现的特别多，大概就是粗看紧凑不堪的民居排列在细看下其实规整分明的如同军营，大概就是周围在路上走动、在店铺里进出的人们全带着相似的坚忍剽悍气质。 “铁与火的气息，这里可真棒，我终于不那么后悔选择前来服役了。” “确实，跟学院城里很不一样。”忙碌着观察周遭景象的安妮点点头，赞同鲁昂的感叹，“虽然是军部前线，但还是有很浓的生活感。” 在进入堡垒之前，安妮一直以为承担着对抗混沌迷雾重任的烈沙要塞是一个纯粹的军营驻地；可光是在街上走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已经在两边那些生意兴旺的酒馆里看到了好几个小孩子！ 不知道他们被安排住在哪里？要是到时候能有机会进这些地方看看就好了。 其他已经完成任务的骑士们都离开了队伍，带领他们俩去见大法师的只有法恩队长，鲁昂收回跃跃欲试的目光，把这个问题问向法恩。 见他和安妮似乎都好奇，法恩友善的笑了笑：“以后你们肯定会有机会来这儿的，不过住在这里就不太可能了，这里的居民全是要塞里的士兵们、骑士和法师们的家人后代，还有一些胆大的行商。” “至于住所，几乎所有法师都被安排在东侧的两座堡垒里面，一部分骑士也是。另外，那里还有各种各样为法师和骑士们准备的训练场。” 听上去很不错。 安妮点点头：“那你说的亚摩斯大法师也是住在东侧堡垒里吗？” “噢，亚摩斯大人不是。”法恩摇摇头，伸手指向占据了他们视线最高点的那座府邸，“他和安德烈军团长、麦尔斯执政官一起住在要塞的中央府邸里。” 10.招待 法恩所指的中央府邸看上去离他们有着好一段距离，可安妮两人跟在他身后左转右转穿堂过门，却是没一会儿就到了府邸门前。 同热热闹闹的店铺街相比，这里要显得冷清暗淡上许多，只有府门两侧的萤石柱静静照亮着道路。 一个在门旁驻守的士兵迎了上来：“法恩骑士长，还有两位法师大人，几位晚上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他们是新加入烈沙要塞的法师，我要带他们去见亚摩斯大人。”法恩点点头，“大人他在么？” “在，几位请进。”士兵行了一礼，给他们拉开大门。 平整的浅砂红色石板从门口向内铺就一片不小的圆弧形广场，一列列半人高低的茂密灌木围在广场周围，显出三条通向不同方向的小路，随处可见的魔法夜灯把这一切都映照的清楚。 这座居住着烈沙要塞三位最高负责人的中央府邸看上去就是一座普通的花园式小贵族府邸。 法恩骑士明显对这里非常熟悉，大步穿过广场，走向右边的那条道路。 安妮一边紧紧跟着他的脚步，一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旁边陌生灌木上毛茸茸的细窄叶片——是普普通通的，有点扎人的鲜嫩叶子，不是魔法造物。 在沙漠和要塞里，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生机勃勃的植物。 “安妮？”感觉到身侧同伴的动静，鲁昂转头看向安妮，意外发现她似乎突然高兴了起来。 “怎么了？” 安妮摇摇头：“没什么，你知道两边这些小树是什么品种的吗？看上去长得挺好。” “这种应该是你们植物系的才精通吧？我连图鉴上的那些药植魔植都认不全……” “我也一样认不全啊，我们系里只有芬尼尔搞得定那本厚的能砸死人的图鉴。” “……” “这是针棘木，棘鸟王国特有的一种沙漠植物。”见身后的两位法师讨论不出个结果，法恩侧身插了一句嘴，“安妮法师如果喜欢，可以让后勤的人移植几株到你未来住所的院子里。我听说这种树很好养，浇点水、灌点魔力就能活。” “还需要魔力？”安妮挑挑眉，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感知错误，其实这针棘木是伪装的很好的魔植？ 法恩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它们都是普通植物，只是能稍微接受一点点魔力的灌溉而已。毕竟这里离混沌之地太近了，混沌迷雾的影响不可避免，对魔力没有耐受性的普通生命在这里根本没法生存……到了，我们进去吧，一会儿我去找亚摩斯大人的助手，你们暂时先坐在厅堂里等等。” 走出小路拐个弯就到了亚摩斯大法师的住所和办公地点，法恩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足有三层高的尖顶小楼，转头叮嘱两位年轻法师。 安妮怔了怔，连忙和鲁昂一道点头应下。 跟在法恩队长身后，他们走进这座敞开着大门的小楼里。 镶嵌在顶部的光系符文石像小太阳似的照亮了整个不大的厅堂，法恩在招呼了他们一声之后就径直通过侧门离开，只剩下安妮和鲁昂两人孤零零又傻乎乎的呆在这片属于陌生大法师的地盘中—— “那……我们，坐吗？” “坐吧？傻站着等更奇怪。” “也对，之前法恩还说让我们随便坐。”鲁昂跟安妮确认了一遍，纠结着包子脸率先在厅堂两侧的高背椅上坐下，“我们要见的是大法师诶，我一路上紧张到现在了，简直比碰到院长还紧张。” 安妮很懂的点点头：“我也在努力放轻松。” ……虽然她的紧张情绪是刚刚走进厅堂以后才冒出来的。 大法师代表什么？代表着整个世界里除了那几个不知道蹲在哪里的圣者之外就是他们盘踞在个人力量的最巅峰，只要挥挥手就可以把他们两个碾成黄沙； 要塞负责人代表什么？代表着他的意志可以成为整座要塞的意志，他的决定可以成为整座要塞的决定，不用动手就可以把他们两个碾的比连黄沙都不如。 安妮坐在椅子里摩挲着自己的指节，心里感觉比上辈子第一回去应聘面试时还要紧张……虽然这一次“面试”没什么失败落选的风险。 不知道过了多久，厅堂里凝重的安静气氛被一阵暴雨般的脚步声所打破。 厅堂另一侧门口处的光线一暗，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先后出现在那里。 安妮和鲁昂两人像是突然被暴雨砸到脑袋的小动物似的，从椅子上飞快起身，站得笔直。 门口两人走进厅堂，身形高大的法恩骑士处在稍稍落后一步的位置上，神情恭敬，而他前方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浑身笼罩在一件土黄色法师长袍里的瘦削人影，很显然就是亚摩斯大法师。 和他们的种种猜测不同，亚摩斯大法师从外表上看更像是一个骑士，身形矫健动作利落，兜帽下的脸略有些阴沉，布满被风沙吹肆的痕迹，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宛如最最凶猛的沙雕，手中拎着的铜色法杖上嵌着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蓝色符石，魔力流转间充满了逼人的压迫感，高大的身躯在四周光源的映照中拉出好几条深深浅浅的影子。 被他的锐利视线扫过，安妮只觉得头皮莫名一麻。 “安妮和鲁昂？我已经看过你们两个的资料了。烈沙要塞可不会像法圣城那样把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当成宝宝照顾的地方。这里有独立的规则，如果有不想学或者学不会的心思，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主动滚蛋的机会！” “至于现在，会有人带你们去驻所，有事可以找你们的助手，没事就安分呆着修行。” 再次深深看了这两个菜鸟法师一眼，亚摩斯紧皱着眉头大步越过几人朝门外走去，袍角翻飞，很快便离开了厅堂。 11.驻地 被嘲讽为“什么都不懂的蠢货”的两人面面相觑。 “亚摩斯大人……简直比学院里的监察老师还凶。”鲁昂干巴巴的张嘴说道。 安妮点点头，感觉自己的小心脏还在不停的扑通扑通。学院里负责监管学生纪律的监察老师每次教训人的时候至少还有理可循，可亚摩斯大法师教训他们俩的道理在哪里？ 给他们下马威？别开玩笑了，两个没什么背景的初级法师外出游历，不要说大法师，连一个高级法师都可以轻轻松松把他们摁死在手底下； 瞧他们不顺眼？应该也不可能，她这辈子的形象是个棕发碧眼的纯正萌妹子，而鲁昂虽然在一路的艰辛路途中掉了不少肉，但依然是个白白胖胖的憨厚小子，他俩的长相就算不讨人喜欢，也很少会有人讨厌； 或者，是法师大人他天生脾气不好？ 见两位小法师的脸色不断变来变去，法恩头疼的在心底嘀咕了几句，加重声音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安妮法师和鲁昂法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要塞里面出了点事情，亚摩斯大人正急着赶过去，还好我们来得巧。” 法恩笑了笑，一边放低声音努力安抚两人，一边抬手向他们示意了一下，往门外走去，“既然已经见过面，那我现在带你们去法师驻所吧，一切东西在驻所都有准备。以后如果你们有什么驻所不能帮忙解决的事情，也可以自己来这里找亚摩斯大人……不过，很少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就像你们刚刚遭遇的那样，亚摩斯大人的脾气一向不算太好。”看了眼茫茫然提出问题的鲁昂法师，法恩拍拍他的肩膀。 这还只是脾气不算太好？ 安妮默默鄙视了法恩骑士一眼，心里倒是放松了下来——既然是亚摩斯大法师他自己的问题，她惹不起也总躲得起 小楼厅堂内宛如白昼，小楼外却是夜色深深，光线明暗转变下，安妮只觉得自己视野里一片漆黑。揉揉眼睛，她跟在鲁昂后面往外走。 法师驻所所在的堡垒在主堡垒东侧，和亚摩斯大法师的小楼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 当终于听到法恩骑士说出“前面就是法师驻地”这句话的时候，安妮脚下不自禁便是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鲁昂。 “没事吧安妮？” “没事，谢谢。”在鲁昂的帮助下站直身体，安妮扭扭脚腕动动脚掌，又弯腰捏了捏胀疼的小腿肌肉，疼得一阵一阵龇牙咧嘴，“总算要到了。” 鲁昂呼吸不稳的喘着粗气，也是累得不行：“我觉得我一辈子、一辈子的路，都在这段时间里走完了。” 果然是刚刚脱离法圣学院，还没经过多少历练的年轻法师。 夜色深重，法恩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却能从他们的动作和气息里感觉到他们七、八分的疲累和剩下两、三成的装模作样。 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站在旁边等他们缓过气息：“我们马上就能到驻地，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进屋休息了，不比停在这里好吗？” “可是，如果不暂时歇一会儿，我觉得我肯定坚持不到进入驻地。”安妮望着远处刚刚法恩所指的，亮着影影绰绰光点的法师驻地，觉得他口中的“前面”和一般人平常所说的“前面”有着巨大的差别。 “这里实在有点偏僻，离主堡垒也太远了。” 两位年轻法师虽然嘴上抱怨，脚下却慢慢打开了步伐。法恩勾起嘴角，慢悠悠跟在旁边：“确实偏僻，不过这也是在亚摩斯大人的指导下特地给法师们准备的。法师驻地里有骑兽出租供应，你们以后如果觉得出行实在不方便，也可以租骑兽代步。”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进来的一路上不租两只骑兽？”鲁昂不甘心的插口。 “因为这个只有法师驻地里才有。” 烈沙要塞里面，除了老人孩子，只有法师需要骑兽这种出行代步的工具，也只有法师才能付得起租赁骑兽的高昂租金……不，应该说，正因为骑兽的租客们是一个比一个富有的法师，在亚摩斯大人的默许下，胆大包天的商人们才会定出那个抢钱似的价格。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法恩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笑。 法恩所说的“前面就是法师驻地”里的“前面”还不算距离太远，在安妮和鲁昂再一次需要休息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被针棘木林团团围拢起来的法师驻地。 法恩带着他们一路进入驻地内：“除去亚摩斯大人，加上你们，要塞里的法师团一共有十七个人，都住在这里了，一栋小楼里住一位法师。小楼外门牌上如果没有姓名，就说明那是无主的小楼，比如那座。” 顺着法恩的指点，安妮朝右边看去，一座座双层小楼像是从同个模版里复制黏贴的一样大同小异，完全没看出法恩指的是哪座。 “你们的住所被安排在十一号楼和十五号楼，如果对安排不满意，可以跟你们以后的助手提……哦，这是十一号，安妮法师。” “我的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法恩骑士提到，安妮把注意力和视线放到眼前这座小楼上。 楼外灯柱石上的门牌上确实是一片空白，但小楼底楼未被窗帘掩住的窗户里却透出点点亮光。 “是，安妮法师，你的助手奥莉已经提前等在里面了。”法恩点点头，“请进去吧，奥莉会为你安排好接下去的所有事情。” “好的。谢谢你一路上的帮助，法恩先生。鲁昂，我先进去了，等明天休息好了再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不用客气，祝您以后一切顺利。” “我得好好休息上一两天才行，到时候还是等我来找你吧？反正我已经知道你住这里了。” “也可以啊，下次见，鲁昂。” “下次见！” 安妮后退几步，目送着两人走远，反手推开身后没有上锁的木栅栏。 栅栏门上似乎连接着什么警示装置，在它被推开的一刻，眼前这座十一号楼的小院里立刻响起了悠扬的风铃声。 12.小楼 除了与其它诸国接壤的几条边境线之外，这个王国还有两条为抵挡混沌迷雾而设立的边防线——烈沙要塞线和千棘要塞线。其中，烈沙要塞线原本属于它的邻国，金阳王国。 混沌历184年，棘鸟王国吞并金阳王国，军部便将烈沙要塞线的属权划分到了它的名下。 ——《棘鸟王国漫谈-混沌边境篇》 一觉睡到自然醒。 安妮掀开被子，盯着□□出褐色石条的房顶眨眨眼，恋恋不舍的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把细布窗帘拉开大半。 烈烈阳光一下子从窗外争先恐后的涌进来，微尘飞舞间，整个房间都亮堂了起来。 这间卧房不大，不过该有的家具还是一应俱全，整套胡杨木质地的桌椅床柜全被安排在让人觉得再合适不过的位置。虽然包括房顶墙壁在内的所有摆设都是半新不旧的模样，但它们在阳光下依然显得闪闪发光。 对着满屋子的灿烂阳光，安妮愣了愣，心底一个咯噔——光线的成色和角度都不对，她这是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记得……昨天晚上奥莉交给她的东西里好像有个魔法沙漏。 安妮一边打理自己一边在矮柜里翻找，果然在柜子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巴掌大小的沙漏。她握住它输了点魔力进去，原本均匀分散的沙粒很快簌簌流动起来。没一会儿，沙漏瓶上就浮现出当前的时间刻度：午后一点二十分。 怪不得会觉得肚子那么饿。 安妮昨晚在跟奥莉交谈的时候早就打听过要塞里不会干涉法师们的日常生活，所以她尽管对眼下睡过头的情况懊恼不已，却也不担心会冒犯到什么规则。她洗漱收拾好自己，匆匆走下楼梯。 还没进入厨房，微微带着些腥气的肉汤香味便钻进她的鼻子。安妮眼睛一亮，推开虚掩着的厨房门往里看，就见一个身形微胖的小个子妇女正在灶台前忙碌，正是昨天晚上被分到她手下的助手奥莉。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奥莉转头看过来，安妮扬起笑脸朝她挥了挥手，钻进厨房。 “安妮大人，休息的还好吗？请稍等一会儿，肉汤马上就能热好。” “嗯，麻烦你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是我身为您的助手应该做到的事情！” “……那你继续煮汤吧。” 一句感谢的话换来了奥莉愈发客气守礼到近乎惶恐的回应，安妮一窒，不知所措的退后几步，回想起了昨天晚上两人刚见面时自己被奥莉那恭敬到谦卑的态度所支配的恐惧，干巴巴回应了一句。 虽然说奥莉是她的助手，但真正要论起来，她们两个之间连雇佣关系都算不上，安妮实在想不明白奥莉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大早上、呃，一起床就碰到这种事情，她感觉连原本的好心情都淡了一层。 见安妮法师还未离开厨房，奥莉盖上锅盖，试探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开口询问：“安妮大人，请问您对厨房里使用的香料有什么偏好么？” “香料？”烈沙要塞里还提供这种奢侈品？ 安妮一边回忆着以前曾经品尝过的香料，一边给出答案：“除了芜青以外，其它香料都可以接受，口味别太重。” “是，我明白了。” 短暂的交谈结束后，奥莉重新回到了恭敬至极的姿态，安妮无趣又尴尬之下，离开厨房，把这里留给她。 昨天晚上她进入小楼后急着休息，还有不少事情留着没做呢，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得赶紧控制好整座小楼的法阵中枢，并在楼外栅栏门旁的灯柱石门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透过窗户，灿烂的阳光在楼内洒下大片大片的斑驳光影。安妮踩着阳光，来到位于整座小楼中心最偏僻阴暗处的冥想室。 冥想室，顾名思义便是法师用来进行深层冥想修行的一个空间，无论对哪系法师而言，尽可能安静和尽可能安全都是他们对冥想室的必须要求。小楼里这个冥想室的条件比不上法圣学院里为学生所提供的冥想室，但也还算不错。 安妮里里外外打量了几圈，进入冥想室，反手关上门。 门在安妮背后合拢，激发条件满足，冥想室内的萤虫柱霎时亮了起来，通体晶莹的柱石把整间不大的冥想室映照的纤毫毕现。 新主人刚刚入住，冥想室内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块占据了半边地板的猩红色金纹厚地毯，一个被浇筑在角落里，表面布满阴刻纹路的伞形石台。 按照奥莉给她的《烈沙要塞法师团须知》上所记，这伞形石台便是整座小楼的法阵控制中枢。 安妮走上前，就见石台伞形平面的最外围一圈满是凹槽，其内错落分布着六个暗淡的图纹，最中央则是一个鹅蛋大小的水晶球。 跟《须知》里说的一样，这布置简洁明了，是个法师就能明白该怎么使用它。 安妮摸了摸法师袍内兜，有些肉疼的掏出两块魔晶放进凹槽里，随后伸手抚上中心一片混沌的水晶球，缓缓往其中注入魔力——金绿色的光辉一闪而过，水晶球中心的混沌在一阵翻涌之后拨云见日，仿佛整个球体都“活”了过来！ 在水晶球中枢的辐射协调下，安妮以第三者高空视角将整座小楼看得一清二楚。 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小楼房顶东南角一片地方有修补的痕迹，小楼底层厨房的门被奥莉从里面打开…… 安妮新奇的体验了会儿这种“尽在掌握中”的上帝视角，放开手抽回视线，注意力收回到周围那圈图纹上。 这六个图纹是缩略版的阵图代表，一个图代表一种功能的法阵。平台上这六个都是基础图纹，以安妮那泛泛的法阵水平，也能轻松把它们认全。 第一个“紧闭的眼睛”是防窥探法阵，第二个“虚化的盾牌”是防护法阵，第三个“睁开的双眼”是监察法阵，第四个“浪型的虚线”是聚能法阵…… 安妮一个一个看过图纹，又想想自己的家当，内心里感觉凉飕飕的——每个都好像要，但全要她花不起！ 魔石这种法师间的硬通货她总共只有五块，现在点亮图纹激活法阵容易，但如果把小楼配备的法阵全数激活，以后日复一日维持法阵所需要的魔石绝对能消耗到她破产！ 随着她把魔力注入两个图纹，一阵细微的魔力波动以冥想室为中心发散开来，融入小楼周围的空气中。 冥想室门外镶嵌着的晶片微微散发着莹光，表示正有法师待在门后的冥想室里。 奥莉盯着门，眉头紧皱着暗自发愁。 处在冥想室里的法师大人绝对不能去打扰，她刚热好的肉汤和面包是暂时放在外面等上一会儿还是先捧回厨房里放灶上温着？安妮大人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出来，万一再冷掉一回，她是不是要重新再做一份…… “咔哒”一声轻响，奥莉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冥想室的门被打开，门后便是她所服侍的法师大人：“啊，安妮大人，您出来了！您的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下楼用餐吗？” 安妮揉揉肚子，点点头：“下楼用餐。” 13.闲聊 第一条：为要塞中枢火种注魔是法师团每位法师的必须义务，每月至少完成一次； 第二条：不打扰要塞外堡垒普通民众的生活是法师团每位法师的必须义务，违反者参照第三十八条须知进行惩罚； 第三条：法师团法师在完成第一、第二条义务的前提下，烈沙要塞和军部有义务满足其所有合理范围之内的请求； ——《烈沙要塞法师团须知》 肉汤依然是似曾相识的肉汤，浓稠而又带着些许腥气，不过大概是肉的来源不同，这份肉汤尝起来比她从前吃过的都要糙口； 土豆泥依然是似曾相识的土豆泥，不知道奥莉在里面加了什么香料，尝起来多了点香辛气，不算多好吃，但胜在有新鲜感； 黑面包这种邪物终于退出菜单，被烤制到两面焦黄的烤饼所代替。新鲜出炉的烤饼拿在手里还微微有些烫手，散发着一股子焦香气。 安妮拿着烤饼看了看，把它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不过一瞬的功夫，她眼底的光迅速暗淡下来——寡淡、坚硬、厚实，这玩意儿跟黑面包大概只有表象上的区别。 奥莉候在旁边，从神情上看很明显是在观察她对这顿餐点的反应。 看了眼她欲言又止的忐忑表情，安妮费力的从烤饼上撕下一块面皮，嚼了几下咽进肚里：“做的还可以，但这个饼有点太厚了，你下次可以把它做的薄点儿，或者往里面加点菜、加点香料之类的东西。” “是，我下次会尽量改进的！” 奥莉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安妮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看上去难道就是那种凶神恶煞的人吗？ 想了想，她放下手里的烤饼看向对方：“奥莉，你是烈沙要塞的本地人吧？家在这里？” “是，我是在要塞里出生长大的。”这一点也是要塞里的法师大人们招收助手时的最基础条件。 “那太好了。我刚来要塞，好多事情都不清楚，正想找人问问。”安妮一边说，一边示意奥莉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听说要塞的法师团里总共有十七名法师，也就是这片驻地里我的其他邻居们。”安妮伸手向外划了一圈，“里面有你认识的法师吗？” 安妮大人的疑问出乎意料，奥莉头皮一紧，眼巴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这个……法师大人们都是尊贵的人物，我只稍稍知道一点……” “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行。” “诶，好、是！” 见安妮大人似乎不觉得自己冒犯，奥莉稍稍放松了点儿，用力地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努力搜刮起自己的记忆。 “我从前一般只在要塞外堡垒的居民区里活动，法师大人们则好像都很少到外堡垒来……我见过的法师大人只有两位，一位是索菲亚大人，另一位是加瑞克大人。 索菲亚大人很厉害，懂得不少医术，还会很多治病救人的法术。她有时候会到外堡垒的医馆来给大家看病，我看到过她几回，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听说她有一点儿精灵血统，和最厉害的亚摩斯大人是一对儿； 至于加瑞克大人，他好像在要塞里很多年了，在我妈妈小时候就在。上一次混沌迷雾涨过来的时候，我被家里的汉子指点着远远看过他一回……没看清。”说到这里，奥莉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那次，要塞的城墙上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在，我虽然没看清什么，不过听说里面有两位侏儒法师大人。”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安妮大人。” “啊，好。”从愣怔中被惊醒，安妮放下手里的汤碗，朝她点点头，问出另一个不搭边的问题：“混沌迷雾距离要塞有多远？你说它‘涨过来’是什么意思？” 奥莉被问的有点懵：“涨过来就是过来，我听我兄弟说的，他是要塞外城墙的卫兵。据他说，混沌迷雾这种东西就跟篝火堆似的，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厉害的时候就会一直涨到逼近外城墙，那时候整座要塞都会封起来，不许人出入。” “听上去很像潮涨潮落。” “好像是，大人们好像是这么说的，”奥莉皱眉想了会儿，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像大海里的浪潮……这种东西我没见过，也不好随便说。” “这样啊……这样的情况一般隔多长时间来一次？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十来年会有一次，上一次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在学院里学习的时候，她可从来没听说混沌迷雾这种大杀器还会有这种周期性波动的情况存在。 安妮用力咬了口烤饼，对未来更添了几分纠结。 不过，在抬眼看到奥莉后，她很快就把这份纠结抛到了脑后——烈沙要塞的历史不短，既然它能在混沌迷雾的时常拜访下坚持那么多年，想来它的主事人对这种情况是有几分应对办法的。 再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算烈沙要塞真遇上了什么问题，也总有亚摩斯大法师比她这个新加入阵营的小法师更需要操心。 这么想着，安妮把这些几年后才可能需要面对的问题放到一边，转而向奥莉打听起烈沙要塞里的情况。 “要说我们要塞，它差不多能分成四块。第一片地方是外堡垒，主要就是我先前住的生活区和两边的军营，要塞主大门进来就是，大部分普通人都住在那块； 第二片地方是中心城区，就是这儿的西边，安德烈大人、麦尔斯大人、亚摩斯大人和其他管事的大人们住的地方；”说起这座承载着她出生、长大、成家、生子等等所有记忆和生活的地方，奥莉如数家珍，一直隐隐藏着局促不安的神情也无意识间放松了许多。 “第三片地方就是这儿了，专门划出来给法师大人们住的，不过我好像还看到过几位骑士老爷经常出入……我不是很清楚；最后一片地方是中心城区西面，那里全是田地、畜棚和仓库，很多人在那里干活，也有许多骑士大人和士兵们在那边周围驻守。” “原来如此。”安妮若有所思，“可是，我看要塞里的人很不少，即使城西的田地再大，光靠我们自己产的东西也养不起那么多人吧？” “大人你说的没错。”奥莉微黑的脸上露出几丝笑容，“每隔几个月就会有商队从内陆过来，那时候一般也是整座要塞最热闹的时候了。” 听上去跟山沟沟里人去赶集似的。 安妮望了望奥莉，心生好奇：“内陆里的生活不像要塞里那么辛苦，奥莉你有没有想过跟商队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她就见奥莉的头摇的跟她的三叶草似的。 “不离开，离开干嘛，这儿也挺好的，麦尔斯大人对我们挺好，而且我家里人都在这儿呢。” “说的也是。”沉默了一瞬，安妮点点头。 边吃边聊，一顿饭也不知道吃了多久。安妮倒了杯清水漱了漱口，把实在吃不下的小半块烤饼放回盘子里：“我吃好了，这顿就算晚饭，你收拾吧，太阳下山以后再给我准备一份土豆泥。” “是，安妮大人。” 见法师大人从餐桌上起身，奥莉紧跟着站起来，快手快脚收拾起桌上的残羹剩菜。 直到脚步声渐渐走远，她才抬头看了看门口，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 邻居大婶说的可真没错，法师助手这份活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尤其是像她这样遇上一个会跟他们普通人聊天的法师……培训里根本没提该怎么跟法师聊天才不会冒犯！ 幸好，安妮法师的脾气看上去还挺好的。 斜阳漫天时分，大片大片的晚霞在天空中铺成热烈的云锦，整片天地都仿佛被点缀的要燃烧起来。 不知是时候不对还是向来如此，法师驻地里安静的出奇，安妮甚至能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一阵喧闹声。 时光仿佛在这里放慢了脚步。 安妮走出小楼，欣赏了一会儿夕阳，穿过属于她的、光秃秃的小院子来到栅栏门外。 昨晚她入住小楼时已是夜里，黑漆漆一片看不真切，也就没多注意院里的情况。 现在，看看自己院子里□□着棕红色泥土的院景，再看看右边邻居家院子里的那片草木，安妮忍不住移开视线，强行把注意力都集中到镌些门牌的动作中去。 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她一定要尽快把自己的院子拾缀出个能见人的模样来。 14.列表 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惦记着还有许多事情要做的安妮醒了个大早，匆匆解决完早饭后，坐在偏厅的长桌旁给自己列清单。 昨天晚上睡觉前，她已经把控制小楼法阵中枢、灯柱门牌添名、收拾行李和熟悉小楼之类的事情做完了，接下去……最要紧的就是准备制作法杖。 想起离开学院前老师们对此事的再三强调，安妮落笔，下意识把这件事写在了头一行。 就她在学院里学到的知识来看，法杖这种东西是每一个正式法师都应该拥有的居家旅行必备良伴，兼有稳定魔力、增幅法术、刺激法弦、当棍子打人防身、当手杖帮助行走等多种功能于一杖。没有一根甚至几根亲手制作的法杖的法师，走出去大概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打招呼。 在法圣学院里，围绕“法杖”这一主题而开设的课程有好几门，“法杖制作”这门课更是安妮曾经花下大工夫的一门必修课。 同法杖制作课堂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材料配比和魔力共振有关的记忆像地精群一样横冲直撞的闯进脑海里，安妮动动手指，打了个寒颤，原本在她手指间快翻飞出残影的羽笔一下子掉到了桌面上——吓死了，有事没事想这些干嘛！ 在这门课上，安妮差不多就是那种越努力越槽糕，越下功夫越头疼的典型，“略有瑕疵”是她制作出来的法杖得到过的最好评价。 以大众的准则来评判，安妮觉得，会一遍遍耐心教导她并让她通过这门课的芭布丝老师绝对是一个人美心善，极富同情心的好人。 安静的偏厅中，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正沉浸于怀念恩师的安妮被这阵声响惊动，抬头看去，就见奥莉正站在不远处的门口。 “怎么了？” “安妮大人。”奥莉走过来，把一片巴掌大小的嫩色叶片放到她面前，“这是索菲亚法师大人的印记，她希望能来拜访您。” 在结交拜访陌生法师前先递上自己的徽章印记的确是法师间通行的礼节。安妮拿起叶片，摸了摸它中间那块看不清模样的光团，为奥莉口中的名字愣了愣：“索菲亚？” 这不就是她们昨天谈论过的那个，疑似亚摩斯恋人的半精灵法师么？ “是的，大人。” “她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 “索菲亚大人此时就在门外。” “啊？” 递交印记之后马上拜访……礼仪书上有说可以这么玩么？ 不论如何，既然人家已经等在门外，她自然不能再慢吞吞的拿乔。 安妮推开椅子站起身，一边快步往小楼外走，一边朝奥莉叮嘱：“我过去请她进来，你快去准备些招待客人的东西。” 奥莉急匆匆的跑开，安妮打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袍子，推门走进院子里，向栅栏外那个纤细的蓝色身影看去。 就像奥莉所评价的那样，索菲亚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从她的眼神和姿态上看，她大概有三十来岁的年纪；从她的面孔和身形上看，她又像是还没满二十岁的少女；可再感受一下她举手投足间偶尔散发出的魔力波动，再想想法师在在修行有成后可以得到的寿命……算了，傻瓜才会想着要去搞明白一位女法师的岁数。 安妮笑着替她打开栅栏，热情的迎她进入小楼里。 不管索菲亚法师到底几岁，她身上确实带着一股年长高位者所特有的温和脾气，非常善于沟通和寻找话题。聊了短短一路，抱着同样交好意愿的安妮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引着她到偏厅里坐下。 奥莉已经在桌上准备好了茶点，安妮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我新来烈沙要塞，什么都搞不明白。这两天刚刚收拾完行李，正想着该找个时候去拜访下大家呢。” “到一个新地方定居，总是会有多到让人头疼的事情需要处理。”索菲亚很理解的点点头，“我也是正巧看到这座房子外面的门牌上有了新名字，才决定来拜访的。毕竟，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诶？”安妮脑海中闪过自家左右两座小楼的情况，小小惊讶了一声，“原来你就住在右边那座楼里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的院子很漂亮，昨天我改门牌的时候还在想，等我安顿下来以后也要把我现在这个光秃秃的院子改造一下。在这方面，驻地里有什么限制吗？” “没什么限制，只要不打扰到别人就好。”索菲亚摇摇头，很是感兴趣的倾了倾身体，“你想改造成什么样的风格？我院子那些植物的种子是跟戴纳拿的，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去问他再要一些。” “噢，谢谢你。”安妮眼睛一亮，朝她点点头，“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不过，如果有需要，还得麻烦你了。” “到时候说一声就行。”难得又找到一个有着同样兴趣的新同伴，索菲亚多了几分真诚。 “除了来拜访新邻居外，我还是来以法师团副团长的名义来帮你熟悉我们法师团情况的……首先，你需要在这上面留一个自己的徽章印记。”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空间珍器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皮卷纸。 “这是一个烈沙法师团的誓约卷轴，法师团所有人的印记都在上面，背面是誓约部分，你可以看一看，它的作用主要是‘魔力同调’和‘追踪印记’。” 先前亚摩斯法师不提，她还以为烈沙要塞这里不需要签这个呢。 安妮在心底嘀咕了一声，点点头，接过皮卷纸展开。 正如索菲亚所说，皮纸正面是十六个形态各异的法师徽章印记，属于索菲亚的模糊光团赫然在上面占据了醒目位置；而皮纸反面，几个法阵交叠重合出一幅令人眼花的图纹，正是誓约卷轴上经常会被使用到的几个团体誓约。 “印记留在哪里都可以吗？”确定了它的效用，安妮抬头问向索菲亚，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把皮纸翻到正面扫了眼，伸手点上它右下端的空白处。 随着安妮的魔力注入，以她的食指为中心，一个草木繁盛的花环图样舒展开来，占据了一片角落。 15.聘金 “很好。”索菲亚接过卷轴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她随手把它放进空间珍器，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子。 盒子不大，但落到桌上的声音很是沉闷，听上去像是装了不少东西。 安妮努力把视线从她手腕上呈护腕模样的空间珍器上边移开，看向这个毫无雕饰的盒子：“这个又是什么？” 索菲亚手下微微用力，木盒被一直推到安妮面前：“聘金。誓约达成，我也可以把今年的份交到你手上了。打开清点一下吧，以后每年差不多这个时候，要塞里都会有聘金给你的。” ……原来这不是义务服役！？ 安妮眼睛一亮，心底瞬间飞进一群金币魔石银.行.卡等等的小可爱，连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看了眼满脸笑意的索菲亚，她伸手按下锁扣，打开木盒，一堆闪烁着各种光芒的符石几乎铺满了整个盒子。 ……只在刹那间，安妮的脸色就完成了从春意盎然到严霜封地的跨越。 一直关注着安妮的索菲亚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傻乎乎的小财迷。 深觉有趣，她恍若平常般的抬手掩住嘴，挡住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忍笑道：“上面一层都是符石，里面装载了各种生活类法术，每年都会有一定份额发放；下一层则是一小袋魔石和一张在要塞的普通店铺里可以使用的密卡。” “有两层？” 听了索菲亚的讲解，安妮伸手探进木盒子里的符石堆内，眉头一挑，小心翼翼的移出一个夹层，才终于看到了她所说的小袋魔石。 恍若春风拂面，安妮看着盒子底层的“真金白银”舒展开眉眼，但高兴中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恼怒：“我还以为你说的聘金就是那些符石呢……一下子给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种东西看上去昂贵神秘，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能装载法术的独特宝石而已，安妮自己就可以轻轻松松做出一堆。 “怎么会没用？”索菲亚看着嘀嘀咕咕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刚从学院毕业的自己，“生活类符石可以说是整个大路上消耗最多的符石了，你在学院里没用过吗？” “用啊。”安妮皱了皱眉，“我们学生之间最经常交换的礼物就是自己做的符石。” 她制作符石的技术一般，而她们植物系出产的符石在学院里也比不上其他几系受欢迎，但她也收到过不少朋友送的符石，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比如，动物系的阿诺德送给她的雷鹰符石能召唤出一只只存在三天的雷暴鹰； 比如，特质系的伊莉雅送给她的寂静符石能在她周围制造一片短时间的绝对安静区域； 比如，鲛人族的海潮送给她的清水符石可以在耗尽符石能量前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清水； 再比如，她自己制作的豌豆符石能让别人召唤出一株疯狂攻击的豌豆射手 …… 安妮这回带到烈沙要塞的行李里也藏着几枚符石。除了实战课上正经的激活符石进行攻击和防御之外，在很多情况下，这些符石都是学生们用来制造恶作剧的最好道具。 可是，她来烈沙要塞的责任是稳定混沌迷雾而不是什么沙漠求生、对战魔兽、恶作剧比赛，要这么多符石做什么？ 她记得，安妮的资料上好像说她是原生法师？ 而且还是一个不怎么喜欢思考的粗心小法师。 相对于拥有完整传承的家族法师而言，安妮这类法师虽然拥有更高的可塑性，但却避免不了法师常识的缺乏。 索菲亚望着安妮走神了一会儿，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笑着摆摆手：“学院的选修课里应该还有‘符石制作’这么一门，我猜你一定没有选？” 索菲亚此时的神情看上去有一种远远超乎她外表的成熟，安妮踟蹰了一瞬，点点头：“是的，我说的是哪里有问题？” “有点儿小问题。”索菲亚一边说，一边探手在木盒里取了几块符石出来，“你知道的，学院里只准法师进入，很多地方都没人看顾。但是，无人照顾的花圃里永远充满生气，每一个角落都永远干干净净；甚至，学院的寝室里永远不知冬夏，四季如春。”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反正不是因为有空调——安妮在心底里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但她知道，这肯定不是索菲亚想要跟她表达的意思，而这些角度也确实是她在学院里时从没发现的。 从现代都市频道莫名其妙跳到中古魔幻频道，安妮一度连嫌弃在这里生活的种种不便都来不及。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符石的效果？”安妮想了想，从索菲亚的态度中，她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见安妮的脸色认真起来，索菲亚满意的笑了笑，把手里的符石拨弄到她手边：“没错。” “这个是冰霜符石，可以降低房间里的温度，也是法师团里消耗最大的符石。”一块浅蓝色的符石滚到安妮手边； “这个是风卷符石，用来打扫房间的，房间越空旷，效果越好，出自我们法师团里的米契尔。”一块青色的符石滚到安妮手边； “这个是安宁符石……我运气真好。这种可以帮助冥想的符石比较贵，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块。”又一块无色透明的符石滚到安妮手边。 “虽说符石制作起来没什么成本，但它在买卖市场上的价格可一直不便宜——水系、火系、风系这种元素大系除外。我们烈沙要塞的环境偏于极端，法师团里的法师系别也随之不太平衡，所以很多符石需要靠军部供给、商人支援。”索菲亚喝了口茶水，神情严肃，“算上符石，军部供奉法师的聘金比其它大部分势力都高。” 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学渣的底裤都快被扒光了……跪求场外援助QAQ 安妮尴尬至极的清了清嗓子，烧着耳朵点点头：“我懂了，之前……嗯？” 自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门口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安妮立刻转头过去看她，就见奥莉正探头站在门口：“奥莉，有事？” 被法师大人主动发现的奥莉弯了弯腰：“安妮大人，楼外有一位鲁昂法师大人希望进来拜访。” “鲁昂？他是和我一起来烈沙要塞的法师，看样子也缓过来了。”安妮对索菲亚稍稍说了几句，赶紧让奥莉去把小伙伴迎进来。 16.女神 鲁昂来的正是时候——在他的拯救之下，安妮成功从几分钟前那种“反省受教”的尴尬气氛中脱离出来，化为第三人呆在一边，旁观索菲亚从她的空间珍器里又拿出刚才的誓约卷轴。 “安妮，你和鲁昂接下去有什么事么？” “没有。”X2 “那就好。”见安妮和鲁昂两个小家伙一起摇头，索菲亚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点，看向鲁昂，“安妮的那一份刚刚完成，我本来打算过会儿去十五号楼找你的。既然现在你来了，那我们就把事情在这里办了吧？” 看看这位索菲亚法师前辈，看看安妮，鲁昂满眼茫然的点点头，在安妮的带领下坐到长桌旁。 稍稍收拾了一下桌子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安妮一边听着他们对话，一边重新展开只起了个头的清单。 制作法杖显然是一项急不出来的长期任务，她可以先把挑选法杖材料提上日程； 至于短期任务，首先是把她的院子打理顺眼，然后尽快适应这里法师团的生活； 每日冥想这个日常任务也需要尽快捡起来，自学院出发以后一路颠簸辛苦，她已经近半个月没有好好进行过深层冥想修行…… “安妮，安妮？” “嗯？”听到自己的名字，安妮霍然停下笔抬起头，就见索菲亚和鲁昂两人在一边看着她，鲁昂手下还抱着个非常眼熟的木盒子。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得告诉你们。”索菲亚的眼神扫过安妮手下的羊皮纸，笑了笑，“每月的最后一天是我们法师团里的固定聚会时间，这个月轮到住在三号房子里的米契尔，到时候可别忘了过去，也算是你们跟大家的一个正式见面了……团里有几个像韦纳尔那种不喜欢热闹的人，你们大概只能在每月聚会上认识他们。” “另外，一号房子是亚摩斯大人给我们设立的一个小型图书馆，你们如果有相关的需要，可以去那里看看。”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索菲亚大人，听上去很棒。”安妮眼睛一亮，把这两条消息牢牢记在心里，尤其是后面那条。 “另外，我想问问，去参加聚会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职责所在，不用客气。”索菲亚摇摇头，一缕发丝从耳后溜到她颊边，“至于聚会，只是用来给大家进行一些交流互助，不需要特意带什么东西。” “是，我知道了。”安妮认真点头。 见她和鲁昂似乎都不再有疑惑，索菲亚站起身：“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些其它的事情需要处理，先回去了，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喜欢烈沙要塞的生活，有事可以去隔壁找我。” 索菲亚纤细的淡蓝色背影在栅栏外消失，安妮眨眨眼，拉着一道出来送她的鲁昂回到偏厅。鲁昂安静的任她扯着袖子，似乎还没回神。 ……刚刚索菲亚和她交谈的时候，鲁昂也很安静。 注意到他的反常，安妮有些担心：“鲁昂，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鲁昂一边把桌上的点心盘拉到面前，一边奇怪的看向安妮。 “你刚才安静的不像你。” “这个啊，怎么说，嘿嘿嘿，我怕我说的不好……”出乎安妮的意料，鲁昂支支吾吾了半天，甩眼飞给她一个小男孩式的娇羞眼神，非常婴儿肥的脸上还强行飘出两朵小红云。 “……我懂了，你不用说了，好好吃你的东西吧。”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的安妮强行带过这个属于少年骚动的话题，“这两天过的怎么样？我打算在我的院子里移植一点草木，你要一起吗？” “种树？我不要了。”见安妮没像从前那些朋友一样追着他开玩笑，鲁昂松了口气，“索、索菲亚大人最后说的那些正是我这两天打听到的，本来还想过来告诉你呢。” “我一会儿准备去图书馆里看看，你呢？” 安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进行过深层冥想了，现在终于稳定下来，我打算这两天好好补上，图书馆以后再去。” “深层冥想？”鲁昂的脸瞬间苦了下来，“我上一次做这个修行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 深层冥想需要法师的意识潜入精神海，切断对外界的绝大部分感知。 初级法师的意识只能在精神海浅层沟通，既没有中级、高级法师那样以冥想代替休息的能力，更没有大法师那种在冥想时以精神反射肉体的能力，每次深层冥想对初级法师而言不亚于一场受罪——长期静止之下的意识麻木、身躯酸痛、没吃没喝…… 每次结束了深层冥想修行，他都得好好修养上两三天。 鲁昂用力咬了口麻饼点心，连新晋女神索菲亚大人也没心情去想了。 “你慢慢努力，我有本书找了好久没找到，还是先去图书馆看看。” 一盘点心被解决后，鲁昂抱着他的木盒子离开小楼。安妮目送他圆润的背影消失在栅栏外，转头叫奥莉开始准备午饭。 临近正午时分，阳光灿烂。 深层冥想不仅是个脑力活，还是个体力活。安妮一个人在房间里扑腾着手脚活动了会儿身体，又在奥莉的帮助下填饱肚子，看了看漏表显示的时间，进入跟小黑屋一样的冥想室，关上室门。 原本空荡荡的冥想室里多了几个由细布和粗绒做成垫子，零零散散的堆在猩红色地毯上面。安妮踩上地毯，拎着垫子走了小半圈，在墙角处坐下，给自己做“窝”。 由两边墙壁、厚实的地毯和大大小小的垫子做成的窝，是她在几十次冥想中找到的，最适合她缓解冥想疲劳的环境。 坐进这个软硬适中的窝里，安妮把聘金里那颗据说很贵的安宁符石也放在了手边。 随后，她放空思想沉下意识，追逐起自精神海里浮现的金绿色法弦。 17.修行 犹如在深海里游走，层层叠叠的海浪冲刷过周身； 犹如在旷野中跋涉，四下呼啸的狂风吹拂过四肢； 犹如在迷雾里行进，看得到，抓不住，不知身后，不明眼前。 法师在进行深层冥想的时候，精神海的活跃度远超平时，保持意识在其中的稳定就显得格外艰难。安妮的意识费劲挣扎了好久，才潜进精神海深处，攀上了如同指路明灯、擎天巨柱一般支撑她整个精神海的法弦，在法弦周围树影的庇护下安稳下来。 得到了立足点，安妮跟从前千百次做的那样放开意识，潜心感受自己精神海的波动，而后像渔夫撒网一样将她这张借助精神海“织成”的捕网用力挥洒出去——无形之网紧紧缠着她的法弦，穿过她的意识世界，穿透她的身体，在一片生机勃勃的纯粹世界里舒展开来！ 在这个徐徐展开的纯粹世界里，耀耀金光灼灼闪烁，光元素浓郁的几乎能滴出金液来，而少得可怜的木元素被挤在边边角角，看上去就像一块金布上的点点污痕，与她在学院里冥想时所面对的以木系为主导的元素世界截然不同。 头一次见到这么壮观的景象，安妮的意识体不由得屏住呼吸呆愣了几秒——虽然意识体并没有呼吸——后才反应过来，小心的在无比活跃的光元素中游荡了几圈。 不愧是终年阳光过盛的沙漠地带。 不需要安妮费多少指引的力气，这些灿烂活泼的小家伙们就跟好不容易能出来放风的小动物似的挤挤挨挨往她的精神海和法弦里跳。 “……跳楼促销价，只要九九八，海量光元素带回家！”在旁边看的久了，安妮的意识深处突然浮现出这么一段声情并茂的记忆。 意识一窒，岔神之下，她密密铺开的捕网都在精神海的震动中松散了几分。 静心，静心。 察觉到不妙，安妮连忙抛开杂念，把心思收拢到周围被压迫成小可怜的木系元素上。作为极少数派，它们的活性比其他地方的同类要低上一大截。面对安妮的诱惑，它们顽固的抱团呆在原处，一动不动。 在法师的意识空间中，现实世界的时间计量毫无意义。在安妮的努力下，她的精神海一遍一遍被外来涌入的光系元素和木系元素冲刷。 在不可见的频率中，安妮精神海内明亮的法弦和晦涩的阴影如同呼吸般缓缓起伏，一点一滴吸收着她提供来的养分。 奥莉有点发愁。 随着太阳渐渐的升高又渐渐的西移，她心底的忧愁情绪越来越浓。 安妮大人自昨天中午进入冥想室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而且冥想室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可按先前培训里的说法，法师大人也需要吃喝，很少会一下子花那么长的时间工作。 第十一次路过处在角落里冥想室门外，奥莉站在门口等了会儿，盯着门上那个代表一切正常的宝石看了看，重新下楼，拿了把小椅子上来。 隔了好多天才再次进行深层冥想修行，安妮的意识一从精神海里脱离出来，便立刻接受到了身体久未提出的强烈抗议信号。 心里一个咯噔，安妮一手揉着叽里咕噜抗议的肚子，一手支撑在墙壁上，慢吞吞的从软枕窝里爬起来。 感受着浑身上下的麻木酸胀，她紧紧皱起眉头，有些怀疑自己这回到底是冥想了多久……至少肯定已经远远超过半天。 明天得注意一点了，初级法师进入深层冥想时间过长的好处可抵不上坏处…… 安妮一边抽着冷气龇牙咧嘴的活动身体，一边迈开不听指挥的双腿慢慢走到门边，伸手打开冥想室的大门。 空气骤然流动起来，连呼吸都好像轻松了几分。 安妮享受的叹了口气，踏出冥想室，正打算反手关上门，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张放大的脸！ 熟悉的肤色微黑的圆脸，脸上的表情一片如释重负，正是她的助手奥莉。 “大人！您可总算是出来了，我等了您好久！冥想室我也不能进去，真是让人担心死了，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这样，长久的呆在这么间小房间里对身体不好，我在接受助手培训的时候也被教导过……” 还是第一次听到奥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尽管有些前言不搭后语，却满满是真切的担心关切。 安妮看着她唠唠叨叨又难掩关心的面孔，心底因为冥想后遗症而冒出的郁闷情绪稍稍淡了点：“我知道了，这回只是个不小心的失误。” 多年来坚持每天冥想修行，安妮对冥想时间的把控还是挺有信心的。至于这次……大概是因为先前断了好多天不曾修行，而元素世界又换了个陌生的模样，她才会出现时间估算错误的问题。 见奥莉不仅念叨个不停，似乎还想动手上来帮她捏肩捏手，安妮赶紧打断出声打断：“奥莉，有吃的么？我的肚子好饿，要好消化一点的，把烤饼做汤吧，然后我还想吃土豆泥。” “诶，有，我马上去做！”奥莉应得很快。 安妮翘起唇角，露出几分笑意：“嗯，我先回去洗个澡，一会儿就下来。” 小黑屋里住了一天一夜，她浑身上下都觉得难受。 热水和熏香抚慰人心。安妮在梳洗室里忍饥挨饿耗费了疲惫而又令人满足的一个小时，期间还差点小睡过去。 等她浑身惬意的解决完个人卫生，换了件宽松的普通长袍走下楼，奥莉早就带着她刚做好的食物等在餐桌旁。 有个助手帮忙照料生活确实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除了第一次因为种种原因导致冥想时间过长，以至于不得不休息了一个晚上之外，安妮的生活很快回到了正轨上。 上午练习法术，下午冥想修行，晚上看书学习，在烈沙要塞的生活其实同她在学院里的生活差别不大……除了住所的内外环境糟糕了一点点，周围交好的友人稀少了一点点，能参加的活动匮乏了一点点，要学习的知识多了很多而且不止困难了一点点…… 18.绿化 神坠历724年，最后一个神祇教会没落，大陆各国在近三个月的讨论后通过了关于“成立一个同法圣学院那样独立于各方之外，承担抵挡混沌迷雾之重责的全大陆军团”的决议，也就是如今的“军部”。 一年后，军部成立，原本分属各个势力的混沌防御要塞统一归于其下，大陆历法从神坠历进入混沌历。 ——《混沌大陆通史·军部篇》 天刚破晓，初生的太阳似乎还没有睡醒，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独属于夜晚的凉意，院子里迎风摇曳的豌豆苗上沾着零星的水汽，鲜嫩的绿色一看就让人觉得喜欢。 院子偌大一块红泥地上的唯一一棵独苗。 安妮蹲在这棵豌豆苗前，伸手扯了片它的叶子，又捏了捏它藏在枝叶下的几个豌豆荚。 感受着手下饱满而又结实的触感，安妮脸上的兴奋神色再也按捺不住——总算没白费之前费劲改良法术所化的功夫，这些豌豆跟她三年前那次法术失败后误打误撞形成的普通豌豆植株差不多！ 不会攻击的，不通人性的，普普通通的，可以吃的豌豆！ “奥莉，你出来一下！”安妮一边朝屋内喊了一声，一边轻手轻脚的将豆叶里藏着的十来个豌豆荚摘了下来。 奥莉从小楼内匆匆出来时，就见安妮大人半蹲在那株她从来没见过的植物旁边，只有法师大人才能穿的长袍袍角下摆被她撩的高高的，里面兜着一小捧密络树叶似的东西。 “大人，这是什么？”同安妮大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奥莉不再像从前那样拘谨，也终于敢主动问出心底的疑惑。 抓着由她的袍角做成的临时口袋，安妮小心站起身：“这是一种可以吃的蔬菜，我叫它‘豌豆’，一会儿你把它也加进早餐里吧。” “……可以吃？” “对，做法和土豆差不多。” “这、就这个……” 跟着安妮大人回到屋里，帮她把豌豆移到菜篮子里，奥莉半信半疑的伸手捏了个豆荚出来。出于对做菜和食物的天赋，她微微用力搓开豆荚，把它整个儿的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可以试一试。不过，安妮大人，它外面包着圆豆子的这些也能吃么？” “这个不行。”安妮看了眼奥莉手上被整整齐齐分在两边的豆子和豆荚，赶紧摇头。 三年前她把那株幸运形成的豌豆喂旋角羊做实验的时候，那头羊倒是来者不拒啃的高高兴兴干干净净……可她们又不是羊。 “只有里面的豆子能吃，其它的……奥莉，要塞里有圈养什么能吃草的动物么？”想了想，安妮抬头望向奥莉，得到她一个肯定的点头确认。 “那你拿去当做草料用吧，我不需要了。” “是，安妮大人。” 奥莉提着菜篮子前往厨房，安妮拍拍长袍，看了眼天气，迫不及待的重新回到院子里。 经过无数次的经常性失败和偶发性成功后，安妮已经完全掌握了施法创造普通植物的要诀。有了这个神技在手，她完全推翻了自己先前对于小院规划的设想——种什么针棘木、养什么朝暮草啊，一堆除了养眼之外毫无用处的东西。 在这片独属于自己的院子里，要种当然就种豌豆了，既好看又能吃！ 除了豌豆之外，她现在还有向日葵、还有坚果、三叶草和土豆可以种！ 向日葵可以剥瓜子来吃，三叶草重油翻炒也是一道美味，土豆、土豆且不提，还有坚果，随便长成哪一种都是一样新鲜的预备零食！ 盘点盘点自己这些年领悟的法术，再展望展望自己以后可能会获得的各种蔬菜瓜果、呸，法术，安妮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沿着院子中央的石板路走了几遍，安妮决定把整个院子划分成四块区域，用来分别种植不同种类的蔬菜瓜果。 在心底做完简单的规划，她蹦到靠小楼右侧的豌豆种植区，勤勤恳恳施放改良版法术，翻土种菜。 十一号院子里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有着防窥探法阵可以阻挡法师的意识探查，但从邻居露台上的角度望去，依然能凭肉眼发现一些动静。 “索菲亚，你在看什么？”发现同伴的注意力从他们的话题上移开，戴纳有些好奇的询问了一句，顺着她的眼神朝隔壁看去，“那是……新加入法师团的小家伙？” 索菲亚轻笑着点点头：“对，是那位植物系的安妮。” “噢，植物系的人类法师还挺少见的。”戴纳起了点兴趣，在防窥探法阵允许的范围内又认真看了几眼，“长得总算在人类的平均水平之上。你挺喜欢她？” “是个有点矛盾的小姑娘，对待生活的态度很认真。”索菲亚没有正面回答，收拾起桌上散乱摊着的精灵文吟游诗歌。 “戴纳你施法留些幼苗给我吧？先前她跟我说过想在院子里种点植物，我准备过去看看。” 这是还没用完他就想着把他丢开？ 戴纳一口气憋在胸口，整个人都扭曲出一股哀怨的气息，精灵族特有的静谧空灵气质被他自己破坏的一塌糊涂：“我也要去。” 由栅栏围起的院子并不很大，但连续施放法术却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忙碌了小半个上午，在奥莉的帮助下，安妮也不过堪堪种完一小块的豌豆和一小块的向日葵。 见安妮大人望着新翻好的田地一动不动，奥莉有些不安的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劳动成果：“大人，这片地有哪里开垦的不对吗？” “不。”安妮努力平复气息，朝满头冒汗的奥莉摆摆手，“你做得很好。天气开始变热了，你快进楼里休息吧，我也得休息一会儿。” 连续施法本就容易让法师的精神产生枯竭，安妮连续施放的又是非法弦天赋的转改法术，她现在只觉得脑袋里一抽一抽隐隐作疼。 为了不至于光荣牺牲在院子里的蔬菜们成熟之前，安妮决定把剩下的两片地方分两天完成。 不巧，她正准备回屋歇上一会儿，就收到了有人在门口请求拜访的消息。 19.研究 安妮扭头朝栅栏门看去，站在外面的是她的新邻居索菲亚和一位……比索菲亚还好看上几分的，气质非常独特的陌生人。 安妮的眼神从他们的脸上移开，在陌生法师穿着的缀满卷草纹的墨绿色法袍上停了一瞬，快步穿过一团糟的院子把他们迎进来。 “抱歉，我这里暂时有点乱，两位快进来吧，索菲亚，还有……” “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戴纳，精灵族人，和你一样属于植物系。”注意到安妮询问的视线，索菲亚给她介绍到，“我院子里那些花草大部分都是他培养出来的。” 果然是精灵族的人，怪不得他一个男人会比索菲亚还漂亮，也怪不得他浑身的气质似曾相识。 安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朝他打了个招呼。 种了整个早上的菜，院子里的泥土在她和奥莉的不懈努力下被深深翻耕了一层，泥点土屑溅的到处都是。铺在院中央的石板小路同样不能避免，被层层泥土淹的几乎看不出石板颜色。 整片地方不像一位法师的院子，更像一位笨拙农夫家的菜地。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再一看，安妮只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虽然她给这个院子的定位就是块私人菜园，但她还想在两位美人同僚面前为自己留点形象…… 不知该可惜还是该放松，索菲亚和戴纳两人好像对她的菜园子很感兴趣，视线在豌豆苗和向日葵上流连不去。 “从来没见过的两种植物，是从你的法术中衍生出来的么？” “嗯。”安妮看了眼已经蹲下身凑近花盘观察的戴纳，放弃了原本的打算，走近几步，“最近刚研究出的成果，我准备在院子里多种些。这种是向日葵，旁边那些绿色的是豌豆。” 戴纳把这两个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依然一头雾水，毫无熟悉的感觉。心底的好奇越来越膨胀，他不带停的问向种出这两种新植物的小法师：“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这些是普通植物吧？有什么用？我可以碰一碰它们么……” “戴纳！” 索菲亚的插入拯救了完全找不到机会回答问题的安妮，她伸手推了推完全偏离重点的戴纳，朝安妮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真是对不起，戴纳常常会过于沉迷在植物的研究中……大概是精灵族的本性.吧。” 安妮很是了解的点点头：“我有两个精灵族的朋友，他们也经常这样。” 熟读学院图书馆里的所有植物图鉴，热衷于随时随地研究所有能获得的魔化植物和普通植物。 “哦？”索菲亚讶异的一怔，旋即便明白了情况，“也对，精灵族的人虽然很少同外族交流，但你们植物系里应该有不少精灵族人。” 而且，以她身上一半的精灵血统作证，不同于那些让精灵族人难以忍受的普通人族，安妮身上满满的阳光与植物清香和她偶尔显露的孤寂气质很符合精灵族人的审美。 “能问问你的精灵朋友们是哪个部落的吗？” “流辉，芬尼尔·流辉和露希丽亚·流辉。”安妮在戴纳不满至极的目光中先回答了索菲亚的问题，然后同样蹲到最靠近石板路的那株向日葵旁，伸手把它的茎秆向戴纳弯了弯。 “应该算是普通植物，不过能在我的法力刺激下快速生长；名字不能算是我取的；随便碰，如果需要，我可以送你几株……还有什么？” 戴纳眼睛一亮，毫不客气的对着眼前灿黄色的大花盘动手动脚：“这两种植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呃，能吃。” “嗯？”戴纳手下一顿，差点扯坏一枚花瓣。 “大概不能算特别，只不过它们结的果实能吃，还挺好吃的。”发现自己上一句话容易产生歧义，安妮一边补充说明，一边冒出了强烈的，想和同伴分享自己“家乡特产”的心思，“葵花籽炒起来有点麻烦，不过我的助手早上刚做过豌豆泥。我再催熟一部分，让她做给你们尝尝吧？” “好啊。”戴纳深感新奇的同意，注意力随着安妮的行动转移到另一边绿油油的豌豆上，“我还想向你要两株豌豆和向日葵。” “院子里这些，你可以自己挑，索菲亚也是。”安妮不意外的点点头，“铲子在墙角。” “……不能把它做成符石吗？” “暂时还做不到。”她连施放法术创造出普通豌豆、普通向日葵的控制技巧都才领悟没多久，更别提把这个法术压缩装载进符石了。 “戴纳，把你的藤蔓放出来，先给它们松土。”索菲亚沿着向日葵花丛走了几圈，出了个主意。 两位客人在旁边小心的钻地挖土，安妮挑了三株看上去比较茂密的豌豆，控制着向它们缓慢输送魔力，给客人们准备招待他们的食物。 太阳渐渐升到当空，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 索菲亚和戴纳在安妮的助手的服侍下打理干净自己，走进餐厅，就见安妮正端着一个大托盘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 三人份的食物摆放在桌子一角，看上去已经满满当当。但是，所有的菜品都没有托盘上的碗碟里那些带着鲜嫩绿意和奇异香气的豆子来的引人注目。 “这两样都是由豌豆做成的菜？”索菲亚轻声朝帮她拉开椅子的戴纳道过谢，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安妮递来的两个小碗。 三下两下布完最重要的两道菜，安妮把托盘交给奥莉，自己也坐了下来：“没错，一碗是豌豆羹，另外一碗是连着豆荚一起做的炒豌豆。” “炒豌豆……连着豆荚看，这东西很像密络树的树叶。” “密络树是什么？”对这个名词似曾耳闻，安妮问向戴纳，却见他正舀着勺炒豌豆往嘴里送。眨眨眼，她看向索菲亚。 “是一种沙漠里特有的普通植物，要塞附近没有。听说它的树叶不太好吃，但含有很多水分，是沙漠流民非常看重的财产。”索菲亚娓娓道来，“我看过它的图鉴，确实有点相像。” 解决了一勺炒豌豆的戴纳积极发表意见：“只有外表像，味道完全不一样。安妮，你创造出了一种很不错的植物。它能自我繁殖吗？” “这……我不知道。”安妮被问的一愣，“这是我第一次开发出这种法术衍生物。而且，我之前一点儿没有相关的经验。” “不过，它看样子还挺讨人喜欢的？” 20.意见 豌豆这款新鲜食材确实挺讨人喜欢，尝过它的人几乎都说好，相关的正面评价比例呈压倒性优势——仅有的唯一一个□□来自于安妮。 虽然这是安妮间隔两个世界和十几年时光后费尽力气才重新吃到的豌豆，但她的口味从来顽固无比，就是不喜欢这种味道古怪的豆子。 比起这个，她更期待在向日葵成熟之后可以收获的葵花籽。 “葵花籽？那是什么？”又听到一样陌生的东西，戴纳下意识问道。 偏厅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院子里的大半景象都被它收入其中。安妮抬眼看了眼，给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丛向日葵。“向日葵花盘里的那些小粒果实，加点香料炒熟以后很好吃。” 在魔力的帮助下，才诞生不到一天的它们正对着太阳所在的方向开得热烈灿烂。 安妮和戴纳从葵花的花朵特性讨论到豌豆的种植方法，从植物系法术的衍生方向讨论到普通植物和魔化植物的优劣，又从蔬菜的一百种做法讨论到各种油脂香料的味道比较，两人之间的意见既有分歧又有共鸣，讨论的热火朝天，从观点到嗓门都毫不相让。 ……虽然他们还能意识到要控制音量，可他们的话题却有种要继续往更奇怪的方向无限下滑延伸的趋势。 屡屡被打断思路，原本只在旁边安静思考问题的索菲亚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头疼的敲了敲桌子：“戴纳。” “啊？”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戴纳怔了怔，思路一断，郁闷又迷茫的望向索菲亚，“怎么了？” “我有点重要的事情要跟安妮讨论，你可以先喝点水，休息一会儿吗？” 索菲亚的请求听上去礼貌十足，可戴纳听进耳里，却不由得浑身打了个激灵。 心底的郁气在名为“索菲亚”的阴影中一散而空，他飞快的点头，抱着杯子乖巧的安静下来。 安妮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几圈，恰巧对上索菲亚同样看过来的眼神。 “索菲亚，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不，不能说是需要你帮忙。”小姑娘飞快变化的神情让索菲亚不禁哑然失笑。她摆摆手，做出认真交谈的姿态，“应该说，是请求你的帮助。” “我听到了一点你和戴纳先前的讨论内容，按你们的看法，你创造出的这些植物能独立繁殖的可能性很大，对么？” “是的，它们的根系和种子都很完整。”隐隐有些预感，安妮心中一动，点点头，“您的意思是？” “如果它们真的是完整的植物，”索菲亚顿了顿，“我代表要塞请求，希望你能培育一部分植株交给要塞，它们可以对要塞的生活物资形成一个很好的补充。当然，如果……” “索菲亚，你是想在要塞里推广我的豌豆和向日葵么？”安妮调整了下坐姿，打断了她的话。 “嗯，不过还要尊重安妮你的意见。” 她的意见？她能有多少余地来发表她的意见？ 早在隐约猜想到索菲亚的“请求”的时候，安妮脑子里就有许多想法闪现。 一条条念头汇拢到最后，便是答应索菲亚的请求可能会产生的“远忧”和拒绝索菲亚的请求肯定会发生的“近虑”。 虽说她一开始费劲重现当年法术错误，创造普通植物的目的只是单纯为了满足她的舌头和肚子，但索菲亚的请求让她模糊看到了到这些普通植物后面所蕴藏的宝藏……以及先她这个宝藏主人一步，在宝藏入口前蹲守的猎人。 她不是个守财奴，但被人催促着分享宝藏的感觉不太好。 安妮扬起一个笑容，还残留着些许稚气的白嫩面容看上去天然纯善：“可以啊，如果它们能在要塞里扩大种植，那我就不用自己费力气动手了。” 索菲亚抿抿唇角，脸上同样透出笑意：“谢谢你愿意分享，安妮！我会去向亚摩斯大人申请，将这回事记为你完成的第一个任务。” 听到这里，一边旁听的戴纳忍不住叹了口气，羡慕的盯着安妮：“你可以想想有什么想要的了，记得挑些珍贵的东西。亚摩斯大人给这种额外任务所制定的奖励可是很丰厚的。” “嗯？”安妮挑挑眉，转头向索菲亚求证，得到了对方一个直接的肯定。 安妮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稀有的材料也可以么？我最近正在为我的法杖挑选主材。” “只要不是神骨木那个等级的材料。”索菲亚开了个玩笑，“亚摩斯大人可是大法师，而且要塞背后还有棘鸟王国和军部。你如果准备继续开发类似可以作为食物的衍生植物，也别忘了考虑出售给要塞。” 安妮很爽快的点点头。 戴纳惦记着回到自己的小楼里种下豌豆和向日葵进行研究，索菲亚惦记着去中央府邸里找亚摩斯大人分享新植物，两人又坐了一会儿，很快同安妮告别。 目送着他们离开，安妮关上栅栏门，精神终于松懈下来，长舒一口气。 看了眼院子里两块各有一个缺口的豌豆丛和葵花丛，她有些提不起兴趣去给它们补上缺口。 下午原本是她惯常的修行时间，可已经浪费了好一会儿。 奥莉收拾好偏厅匆匆出来，就见安妮大人正站在石板小路上对着那丛金灿灿的向日葵发呆。 “安妮大人，我们下午还继续开垦院子吗？” “不，先休息一阵吧。”安妮被惊动，摇摇头，走近葵花丛，“我催熟几朵葵花，你把它们花盘里的果实都扒下来，加香料连壳煮熟，再把它们炒干。” 何以解忧，唯有嗑瓜子！ “安妮大人，我煮的时候要加哪些香料呢？” 安妮默了一瞬：“……我们常用的那些，你可以先分别搭配着煮一点，试试味道。” “我一会儿进冥想室，你慢慢做，不着急，也给你家里人做一些。” “是，大人。”奥莉伸手接过安妮怀里的五朵大花盘，“请尽量别错过晚饭的时间。” “嗯。” 21.交友 忙忙碌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夏二月时学院毕业典礼的欢乐盛况仿佛还近在眼前，夏三月就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天。 若是在内陆，此时的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可烈沙要塞地处边缘偏僻的沙漠地区，仿佛被季节的变化所抛弃，气温一如既往的滚烫灼人。 在要塞里生活了大半个月，安妮总算习惯了些这里的天气。 早早起床后，她套上一身烟白色的法袍，在袍子暗袋里装上一块寒霜符石，带着昨晚让奥莉帮忙准备好的盒子走出门外。 鲁昂所住的地方离她家不远，安妮走到十五号小楼外面，看了看门牌，伸手拍上门铃。 从屋子里出来给她开门的是鲁昂的助手桑维娜，她身上套着围裙，似乎刚从厨房里出来。 见门外是鲁昂大人特地叮嘱过的那位法师大人，她一边把她迎进楼内，一边跟她解释：“安妮大人，鲁昂大人昨天回来的晚，暂时还没有从卧室里出来，还请您在偏厅里稍稍等一会儿，我做完早饭后就上去找大人。” 听到鲁昂居然还没起床，安妮皱皱眉头，有些无语：“这个时间是我和他昨天在一号楼那边约好的……他昨天离开一号楼以后还去了其它地方么？” “鲁昂大人的行程我不清楚。”桑维娜干巴巴的摇摇头，“不过，大人他昨晚直到半夜才回来。” “好吧，那我在这里等着，你尽量快点叫他下来。” 桑维娜向她行了一礼，便很快退出门外。安妮左右看了看，把带着的盒子搁到桌上，挑了个视野好的座位坐下。 除了充作图书馆的一号楼外，驻地里所有的法师小楼大概都是差不多的样式，只有内里的装饰因为小楼主人的偏好不同而有些许差异。 相比她和奥莉在房子里内外各处装点的花花草草，鲁昂这座小楼要显得质朴的多，好多地方似乎都没有特意打理过，房子内外除了原本要塞给他们准备的家具外，只多了许多大小材质不一的石头。 桌上摆着两个模样古怪的石雕，墙角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石球，连院子里都竖着几块不规整的石条。 也不知道鲁昂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正想着，偏厅外便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安妮转头看去，就见桑维娜稳稳的拎着一个大篮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脸颊泛红，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的鲁昂。 “鲁昂大人，这些是您今天的早饭，请慢用。”桑维娜把透着食物香气的篮子放到桌上，帮鲁昂拉开椅子，又快手快脚的把搁在大篮子里的碗碟捧了出来。 “……”鲁昂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在座位上坐下，憋着气似的看向安妮，“早上好，安妮。” “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控制心底那种不高兴的情绪，所以暂时不跟你多说话……你需要来一份早饭么？” 晨光映满偏厅，安妮却觉得她能在正在摆弄餐具的鲁昂的脸上看到止不住冒出来的黑气。 “我不需要，谢谢……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安妮看向平静的出奇，甚至好像还藏着笑意的桑维娜。 “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安妮大人。”桑维娜知道这两位新来要塞的法师大人关系很好，又都是好脾气的人，也便没有什么隐瞒，“鲁昂大人一旦在前一天晚上睡的时间少了，第二天起来就会这样自顾自的生一会儿气。” 说着，她努力压下声音里的笑意：“过上一会儿，鲁昂大人自己会好的。” 这不就是起床气？ 安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心放回肚子里。想了想，她把手边的盒子递到鲁昂手边：“这里面是一小袋瓜子和一罐豌豆，我前几天弄出来的东西，送给你，你可以尝尝。” “我从撒穆尔那里听说了。”鲁昂停下叉子点点头，不客气的打开盒子。 “撒穆尔？” “住在我前面的土系法师，侏儒族人，和他的族人普利莫住在一起。” 顿了顿，他一边打开罐子，把里面已经被煮好的豌豆往碗里拨，一边又接了一句：“我昨天离开图书馆以后，在他们家里呆了很久。” “这样啊。”很了解鲁昂比自己强上许多的交朋友技能和八卦天赋，安妮应了一声，“等你吃完再说。” 22.八卦 作为主人，带着起床气的鲁昂把整个偏厅里的气氛都影响的有些沉闷。 见他一言不发的跟烤饼较劲，安妮也不好傻傻的呆在这里看他用餐。跟鲁昂说了一声，她闲逛到了小楼外面。 大大小小的七、八根石条被堆放在鲁昂的院子里，足足占满了小半个院子。其中，有的石条被横放在地上，下端微微陷进泥土；有的石条被竖着安进地里，一看就知道陷下去的不浅。 进门的时候不好对桑维娜问，现在总算可以仔细看看了。 安妮绕着这堆石条转悠了几圈，用力推了推其中的一根——她推的手都有些发疼了，石条依然纹丝不动。 也不知道鲁昂是怎么把这些笨重的东西挪进院子里的。 听到安妮问他这个问题，刚踏进院子的鲁昂嘿然笑了两下，脸上露出几分小得意：“我拜托昆特骑士帮我找来的。” 熟悉的名字在安妮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了想，恍然大悟：“是路上负责你那辆马车的骑士先生？” “对。”鲁昂点点头，“他们骑士的驻地离我们法师驻地不远就是，我正巧碰上他，就拜托他说能不能帮我找点石头。” “我还跟桑维娜说了。不过，没过两天，昆特骑士就给我搬来了这些……一个人搬的！”说到最后一句，鲁昂的话音不由得重了几分。 安妮看了他一眼，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向往羡慕的情绪。 法师圈子里，羡慕骑士们拥有肉体武力的法师和轻蔑骑士们只会肉体武力的法师大概一半对一半。看鲁昂的表现，他显然是羡慕骑士们的那一拨。 “对正式骑士来说，这大概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了。”安妮应和了一句，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你要么那么多石头干什么？我看你偏厅里也有很多。” 鲁昂摇摇头：“那不算多，我在冥想室里也放满了石球，都是我练习法术的消耗品。” “练习法术？”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安妮下意识想起鲁昂的法弦性质，倒觉得有点情理之中。 特质系的法师，修行的方式再怎么奇怪也是件正常的事情。像鲁昂这样利用石头来练习对重力的控制，听上去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有用吗？” “有哦。”鲁昂脸上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圆乎乎的脸颊好像比先前瘦了一圈。 “我已经可以把这些石条的重力削弱到我能两手扛起来它们的地步了！就是方向和精准度还控制的不好，这部分插进地里的石条就是我弄的。” ……所以这些石条才被插得歪歪斜斜么？ 安妮试图想象鲁昂喊着号子抱着石条费劲巴拉的把它往地面上砸的样子，结果被自己想象出的场景懵了一回。 注意到安妮脸上突然冒出的谜一般的笑容，鲁昂不知为何浑身一冷，把原本想吐的苦水给咽了下去。 “太阳开始热了，离聚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进房子里休息会儿吧？刚刚你送过来的那些东西都很好吃，不过，我看里面的葵花籽被你分装了好多分，是准备一会儿带到聚会上去的么？”鲁昂一边说，一边招呼小伙伴往房子里走。 “是这么打算的，你注意到了？我还以为你只顾着生气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这样的。”提到自己的小毛病，鲁昂忍不住耷拉了眉毛，心底有些懊恼。 不过，就算再懊恼，有些话也一定要说—— “我听撒穆尔大人说，你送我的那两样吃的都是你从法术里衍生创造出来的？” “差不多。”想了想，安妮点点头。 鲁昂眼睛一亮，神情立刻恳切起来：“那，安妮，你以后再做吃的，千万要记得还有一个我啊！” 这样郑重其事的，她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重要事情！ 安妮怀着微妙的心情看了鲁昂一眼，好笑的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如果你想要，我把我院子里的豌豆和向日葵送你几株，你让桑维娜好好养，就可以自己种东西吃了。” “这不……” “索菲亚大人准备把它们推广到整个要塞里，或许以后不用自己种也能吃到。”见鲁昂想要拒绝，安妮打断他的话，朝迎上来给他们泡蜜茶的桑维娜笑了笑。 鲁昂愣了愣，眉毛高高挑起：“怪不得撒穆尔他们会知道这件事，我昨天晚上还觉得奇怪呢。” 向来埋头修行的同伴不知不觉搞了这么一件大事，他却落后大家一大截才得到消息！ “索菲亚大人这样，你同意了？” “同意了。” 话一问出口，鲁昂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揉揉肚子，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法弦天生，法术天成，法师独立研究出来的衍生造物也属于私人财产。然而，安妮这种情况…… “尽量不要太吃亏啊，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做得过分。” 安妮坐到椅子上，灌下一杯茶，舒服的放松下身体：“我知道。认真想想，同样一个衍生造物在索菲亚大人手里能产生的作用绝对比在我手里大多了。” “嗯。”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个话题上，鲁昂提起他在保持冷静吃早饭的时候只说到一半的话，“侏儒族果然跟书上说的那样，既热情又喜欢热闹。” “你知道么，撒穆尔告诉我，这次的聚会主人米契尔大人他是火耀帝国的贵族！” 23.聚会1 见鲁昂说完这句话就好像在期待她的反应，安妮摩挲着杯子，有些迟疑的摸不着头脑：“火耀帝国的贵族……怎么了？” 火耀帝国虽然是大陆上最强盛的帝国，但也不太可能对烈沙要塞这个归属于军部和棘鸟王国管辖的混沌前线造成什么影响。 “重点不是这个！”鲁昂早就习惯了安妮和自己在看待问题上的观点差异。听她这么发问，他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我在学院里认识好几个出自火耀帝国的同学。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毕业以后全选择了回到帝国接受供奉。听说，绝大部分火耀帝国的法师和骑士们都是这样的风气。” “像米契尔法师这样接受其它势力供奉的火耀法师很少见，尤其他还出生于火耀帝国的传统法师家族。我觉得，这里面很可能有什么故事！” “……有故事也跟我们没关系。”猜测错误，安妮看了眼鲁昂闪烁着八卦神采的眼睛，哭笑不得，“这些是昨天晚上你在撒穆尔法师那里知道的？” “嗯。”发现安妮对里面可能潜藏的问题不感兴趣，鲁昂遗憾地叹了口气，说起其它事情。 “米契尔法师是这样的身份，他对法师礼仪很是看重，我们一会儿过去的时候得注意一下。” “据撒穆尔说，这虽然是整个法师团的聚会，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聚齐人。今天的聚会也是这样，在要塞外巡视防线各节点的加瑞克法师和珊卓拉法师两位肯定会缺席。” “他们每次聚会的时间长短都不一定，主要看参加聚会的法师们的兴致和问题。” “撒穆尔跟我说，如果我们有修行上的问题，可以在聚会上向他们求助，也可以请求他们进行具体的修行指导……” 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室内，虽然鲁昂说话的声音一刻不停，但偏厅里却反而被衬托出几分安静。 安妮认真听着鲁昂的介绍，把这些信息一点点记在心里，也对这个聚会活动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眼见到了差不多可以出发的时间，他们准备好各自的东西，一起出门往米契尔所住的三号房走去。 法师驻地里的房子都是按顺序排号，两人虽然是第一次去米契尔家，但也非常顺利的找到了地方。 米契尔法师的院子里搭着一个几乎能把整个院子都笼罩进去的爬架。木架稀疏，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特别红色，远远看去仿佛是价值不菲的腐血木。 安妮走近院子，认真看了几眼，才发现这大爬架用的其实只是普通木头，特别的是依附在架子表面蓬勃生长的锈红色古怪苔藓。 鲁昂一边往三号楼里张望，一边皱起眉头：“安妮，院子的栅栏门开着，但房子里好像没有人。” “我们本来就过来得早。”安妮收回观察苔藓的视线，“按个门铃吧，至少米契尔大人和他的助手肯定在。” 鲁昂点点头，按了下门铃，抬头看向天上，结果被烈烈阳光闪出满眼泪花：“明明太阳还是那么大，我怎么觉得它晒在身上没那么热了？” “我也有这种感觉。”越靠近米契尔法师的院子，周遭的空气就越凉快。 注意到一个穿着法师袍的的长发青年从小楼里走出来，安妮停下原本想说的话。 “两位想必就是新加入法师团的鲁昂法师和安妮法师，跟我进去休息吧。我是米契尔，元素系法师。前段时间我忙着进行一项实验，倒是把我们的初次见面留在了这次聚会上。”长发青年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笑容，一手执着一根通体晶莹的风青色法杖，一手示意他们进入院内。 “大家以后将会相处很久，请把这里当成一个可以放松休息的地方吧。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准备，屋内暂时只有韦纳尔，他不太擅长表达自己，幸好你们也来了。”米契尔一边说，一边带着身后两位少年走进偏厅，给他们和原本就坐在偏厅内的韦纳尔做了个双方介绍。 虽然称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但米契尔还是在偏厅里面坐了一会儿才走。三方互相不熟悉，话题有大半都停留在彼此都曾经历过的学院声后上面。 陪着他们聊了一会儿，米契尔才含着歉意的离开偏厅。 他离开后，偏厅几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安妮和鲁昂对视了一眼，看向米契尔消失在门外的背影，默默回忆着自被迎入栅栏门后的交流，心底不禁佩服起他的交际手腕—— 明明聊的都是初次见面后的尬谈话题，米契尔给她的感觉却犹如久别重逢后的老友。 至于现在，只剩她和鲁昂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安妮试着给对面那位眼神放空的韦纳尔法师递了几次话题，却三番两次被他以最快的速度聊死天。 鲁昂窸窸窣窣凑过来好像有话要说，安妮歪着脑袋过去，就听他在自己耳边小小声：“这位韦纳尔法师，据说性格非常孤僻，能连着几个月不出门，你别和他介意。” “我知道了。”安妮看了眼韦纳尔法师，朝鲁昂点点头。 冲对方每次都会回应她的话题这一点来看，他应该是没有什么的恶意的。 陆陆续续的，不断有法师在米契尔的带领下走进偏厅，其中有安妮和鲁昂曾经在其他情况下见过的，也有这回是头一次见面的。 相互介绍、相互问好、相互闲聊……人一多，偏厅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 作为唯二的新人，安妮和鲁昂在“问好”和“闲聊”阶段完全插不上话，却一连被介绍和自我介绍了十来回，同样是好好忙碌了一番。 直到米契尔回到偏厅，众人开始谈论正事，坐在座位上的安妮才稍稍松了口气，对照着周围的几个生面孔回忆刚刚的介绍——一下子认了太多人，她有点凌乱了。 24.聚会2 聚会上的气氛热闹而有序，由米契尔开始，一位位法师讲述着他们各自最近遇到的事情和修行中的疑惑。 “上次聚会之后，我总结大家的建议，改变了一部分实验条件，终于构建出了空间交换法术的模型。但是，我做出的这个模型暂时还存在极大的限制。”说话的是一位肤色黝黑的中年法师，额角处带着一道显眼的伤疤。 特质系法师普莱考特，中级法师，法弦是较为稀有的空间属性，可惜构建法术的能力不太好，据说他额头上那道疤就是因为他法术模型构建错误而造成的法术实验事故——这个“据说”来自鲁昂的友情八卦。 收回思绪，安妮认真听着他的问题。 “首先，我用来施放空间交换法术的物体不能小于一个立方，如果不顾魔力限制，则是物体越大越稳定。一旦搬运小物件，我的法术就会马上崩溃，把东西搅的一团糟。”普莱考特一边说一边皱眉，“另外，用这个法术模型进行空间交换时的稳定性也有点缺陷。” “以巴奇定律为基准构建出的法术模型，确实是施放场面越大越好。”上回聚会时给他出过主意的尤妮思点头，“可它不应该在小物件上发生崩溃啊？是偏差值错误的原因么？” “如果多次实验都是一样的情况，那不可能是偏差值的问题。” “我前两天在一号楼里看到了一本空间系法师的笔记，里面讲的好像是瞬移，或许你可以去看看。” “交换物体的大小会不会跟稳定性有关系？”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出了很多主意，普莱考特听的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显然已经被同僚们提出的众多可能性给绕了进去。 米契尔看了看，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随手拿了两样桌上的水果点心放到一边：“普莱考特，不如你现在在这里把那个法术施放一遍？或许能有人从你的魔力波动中看出点什么。” 法术模型构建这种事关己身法弦机密的事不好说，施放法术时让魔力外放倒是没什么问题。 普莱考特想了想，同意了下来。 众法师从米契尔培养的黯风苔藓讨论到阿普顿正在研究的火灵法术，从戴纳新调配成功的复苏药剂讨论到普莱考特的法术模型，安妮的脑袋里灌了一堆的药剂原理和法术原理，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被结业考试所支配的恐惧，听到最后只觉得头昏脑涨。 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魔力波动，安妮精神一振，坐直身体，专注意识感受起他施展法术的动静——终于有个她能看明白一点的东西了！ ……虽然她对这种法术模型构建的问题也只是一知半解。 被普莱考特的魔力完全包裹住的水果消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下一瞬，剧烈的魔力波动爆发在虚空中，伴随着“嗤嗤”的声音，一堆碎成糊状的水果泥出现在另一个位置。 普莱考特的脸色白了一瞬，显然是受到了反噬冲击。 安妮打了个激灵，收回意识移开视线。 “普莱考特真有勇气，愿意一次次忍受法术模型崩溃的魔力反噬。” 身边幽幽的传来一句感叹声，安妮一边点头赞同一边看向旁边，对上了一双猫似的琥珀色眼睛。向下一找，她意料中的在这双眼睛的主人的膝盖上看到了一只通体纯黑的影猫。 安妮对这位随身带着一只黑猫的法师印象很深，她是要塞里唯一一位动物系的法师，名叫艾曼达。 艾曼达的身量不高，面容消瘦皮肤苍白，神情中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穿着一身宽大的黑斗篷，手里拿着一根墨绿色的扭曲法杖，身边跟着一只黑猫，活脱脱像是吟游诗人口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反派法师形象。 但是，她此时透着钦佩和怯意的眼神把她身上的反派气质破坏了个干净。 见安妮看向她，艾曼达向她点点头，抄起伏在她腿上的影猫，捏着它黑乎乎的爪子朝安妮挥了挥：“刚刚没给它做介绍。它叫黑影，是一只影猫。” 普莱考特法师演示了一遍法术模型失败的场景，偏厅里的讨论声比刚才更热烈了几分。 安妮眨眨眼，压低了几分声音，伸手小心翼翼的捏着黑影的爪子摇了摇，很快放开：“……它很可爱。不过，很少见到人养影猫呢。” 影猫虽然比平常的普通猫类还要娇小两分，但却属于魔兽的一种，有着能在黑暗中隐匿的天赋，战斗力不低……不是能任人随便摸的猫。 “嗯。”艾曼达顺了把黑影的毛，回到刚才的感叹上，“我和普莱考特是一起从学院里来到要塞的，很多人都评价他构建法术的能力太差，浪费了他的法弦天赋。” 安妮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转头看了眼正认真和其他法师们讨论着模型构建问题的普莱考特：“我觉得普莱考特法师他很厉害啊。” 看刚刚那阵魔力爆发的动静就知道他受到的反噬一定不轻，可他却能像没受一点事似的继续讨论。甚至，他肯定已经为了构建新法术忍受过许多次的法术模型反噬，光这点就已经超过许多人了。 艾曼达抿抿唇：“我也觉得他很厉害。你构建法术时经历过模型失败么？” “……暂时还没有。”安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觉得不好解释，她随即又补了一句，“我现在还只会简单的三、四个法术。” “你的实践能力好强！”艾曼达没有追问，反而微微睁大眼睛感叹了一句，“那你怎么会来军部做供奉法师呢？” “……因为我除了实践能力以外的大部分课程成绩都不太好。”安妮抽抽嘴角，干巴巴回答道。 托她那奇奇怪怪的法弦的福，她不用像其他法师一样辛苦构建法术，但她也拿那些需要以法弦的实践联系课本理论来学习的重点课程毫无办法。哪个不缺人的势力愿意请一个学渣法师呢？ “原来你擅长实战。这在我们学院派的法师里很少见。”艾曼达点点头。 “我刚开始学习构建法术的时候失败过好几次，模型失败的反噬虽然不会让人受伤，但它对法弦造成的震动会让人非常难受，我们动物系里好多法师都是为了避免构建法术的麻烦而直接选择兽化法术。” 这一点，安妮曾经听阿诺德说过——法师兽化之后，他们精神海里的法弦就会消失，兽化法师只能使用他们所化兽类的天赋本领。为了避开构建法术的麻烦，很多动物系法师会选择找一类与自身气息相符合的魔兽为模本构建并固定兽化法术，然后以兽化为主要手段，开发自己兽类形态的能力。 25.聚会3 “我最近需要大量的龙罗草，如果你们谁有，我愿意以市价购买。” 一场场讨论过去，很快就轮到了艾曼达。她并没有像其他法师一样问出修行上的困惑或是交流修行中的心得，反而提出了一项交易请求。 还没等安妮想起来龙罗草的作用，偏厅另一头便传来侏儒法师撒穆尔讶异的疑问声：“龙罗草这种东西在我们要塞里只有骑士团的人最多，你要这个做什么？” 龙罗草？骑士团？ 安妮眉梢一抖，终于想起了这种植物的特定效用——缓慢增强骑士们的肉体力量。 法师群体只是这片大陆上的极少数人，剩下占据大部分人数的都是没有法弦的普通人。 普通人想要获得超凡的力量，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不断强化身体。其中那些能以能以肉体力量影响元素因子的佼佼者就是“骑士”。 龙罗草是少数几种能在人们进行锻炼时提供增益的植物。在它的这一效用被发现前，它是大陆南部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草；在它的这一效用被发现后，它迅速在野外消失，成了各个势力必备的战略物资。 在极短的时间里，它就从一根路边野草变身成了平民眼里价值不菲的奢侈品，骑士阶层每位骑士必须消耗的奢侈品，以及法师生活中不值得关心的无用品。 虽说它不值得法师们关心，可一时半会儿之内，艾曼达想得到它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偏厅里安静了一瞬，大家交头接耳的给她出主意。 “龙罗草喜欢生长在阴暗湿润的地方，要塞里肯定没种，但麦尔斯执政官他们储备的特殊物品里应该有。” “我有一小袋龙罗草，很小一袋，也不用算什么市价，一会儿我回去把它送给你。” “这种问题问骑士们应该能得到好消息。” “我说，艾曼达你要龙罗草这东西做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 第二次听到撒穆尔的问题，艾曼达在忙碌的多方谈话中分出点神，一边揉着黑影的小耳朵，一边朝他微微点头：“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样。我已经跟维克骑士约定好，由他教导我接受一定的骑士训练。” “……我兽化形态的修行已经到达了瓶颈阶段，肉体锻炼或许是能突破瓶颈的一个方法。”见旁边的安妮依然满脸惊异，艾曼达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亚摩斯大人前两天指导我的。” “原来亚摩斯大人拥有骑士实力的传闻是真的！？” “艾曼达你居然敢去找亚摩斯大人！？” 艾曼达的话音刚落，两种相同语气不同内容的惊呼声在偏厅中响起，回过神的安妮眉头一跳，顺着声音扭头看向另一边的鲁昂。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涨红着脸抿紧嘴唇。 另一个率先吐槽的撒穆尔晃了晃自己够不到地面的小腿，在其他法师们突然掀起的低低议论声中安慰自己的人族朋友：“别担心，勇于追寻真相的人永远不需要害怕。而且，这也是作为一名法师所必须的品质。” “就像艾曼达敢去找亚摩斯大人询问她修行中遇到的瓶颈一样。”普利莫一边啃着金蜜果，一边支持他的族人。 侏儒族人的嗓子经常带着一种孩童般的尖锐，尽管两位侏儒法师的声音不大，但混杂在偏厅里低沉的讨论声中，他们说的话依然非常抓耳。 作为这次聚会的主人，米契尔把手里的杯子放回桌上，顺手轻轻敲了敲桌子，向注意力被自己的动静吸引过来的同僚们——尤其是异族同僚们——微微勾起嘴角，露出几分笑意：“亚摩斯大人在法师之路上的成就毋庸置疑。同时，烈沙要塞的法师体系是由亚摩斯大人一手创建。虽然经常被人误解，但我想，亚摩斯大人着力培养后辈法师的意愿非常明显。” “说说我们法师接受骑士训练的好坏吧。就我所知，这是在棘鸟和附近的黑庭、赛洛亚等几个王国里的法师家族之间流行的修行方式。” “骑士训练……我不觉得肉体上的锻炼能给我们的修行带来多少帮助。” “哦？光看冥想这一项，一个健康的身体就能够给一位法师学徒甚至初级法师提供很多方便，至少能在冥想效率上有很大的提高。” “我叔叔是骑士，你知道普通人想成为骑士需要付出多少时间、多少汗水吗？时间是最珍贵的宝物。” “学徒们都去锻炼肉体了，然后他们能有多少时间分给冥想？” “学不好是天赋好坏和是否努力的问题，很多平庸的法师不能兼顾两项，但这又不代表兼顾两项是一个糟糕的选择。” “……” 偏厅内，众法师们围绕着“法师进行骑士训练”这个问题争论的互不相让，最初提出问题的艾曼达却抱着她的猫独立于争论外安静旁观，眼神在争论的几方间转来转去。 同她一样表现的，除了安妮和鲁昂这两个完全没资格参加争论的初级法师之外还有几个异族法师。 精灵族代表戴纳一向能在人多的时候保持住他的精灵族包袱，少言寡语气质空灵神情静谧，让人觉得拿“法师需不需要参加骑士训练”这种俗气的问题去问一个精灵都是冒犯； ……反正，不管接不接受训练，精灵族人只要成年就能拥有骑士侍从的实力； 侏儒族代表撒穆尔和普利莫晃悠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看热闹，披着乖小孩的外表藏着成年人的心机，跃跃欲试的想让热闹更好看一点； ……反正，不管接不接受训练，侏儒族人的百人骑士团照样能被两、三个矮人随手打趴。 “我在学院里的时候特地去骑士学徒训练区看过几回，我一直以为他们那是在打群架。” 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景象，安妮紧紧皱起眉头。 26.约定 讨论疑惑、交换信息、比试法术、探究实验……这场热闹的聚会直到深夜才结束。 虽然安妮在这场聚会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只是一个处于旁听位置的边缘角色，但她依然在其他中级、高级法师们的思想碰撞和法术比试中汲取到了许多有用的知识，以及更多让她感到一头雾水的复杂分析、深奥观点。 走出米契尔开启着多重法阵防护的小楼，迎面而来的凉风让安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头脑为之一醒。 她用力揉搓了一遍发热的脸颊，裹紧身上宽大的法袍，羡慕的看着艾曼达抱着怀里毛茸茸又暖呼呼的黑影取暖。 影猫的眼睛在黑夜里呈现出一种泛着微光的奇异琥珀色，安妮赞叹的看了眼，想起艾曼达兽化时的模样—— 她固定的兽化法术所选择的变化形态就是影猫，也不知道该说是谁像谁，艾曼达的影猫形态和黑影这只真正的影猫足有七、八分相似。 ……据艾曼达说，她在固定好兽化形态的一个星期内就花了一大笔钱购买了当时还是只小奶猫的黑影，然后每天都花很多时间观察黑影来完善自己的兽化姿态。所以，大概是主人像宠物。 “安妮，安妮？” “嗯？”艾曼达的喊声唤回了安妮飘飞的思绪，她回过神，面露疑惑的看向她，“怎么了？” “你有没有兴趣接受骑士训练？” “我还在考虑。” 由艾曼达掀起的这个问题是今天聚会上被重点讨论的话题之一。事关修行和新认识的朋友，安妮也认真听了其他法师们在这个话题上发表的意见。 听来听去，安妮觉得赞同和反对的两方都有道理，两方对比，又听了一耳朵骑士训练里的许多苛刻项目，她原本那点想去锻炼身体的想法反而被打消了不少。 想了想，安妮反问向她：“艾曼达，你要的龙罗草还有很大一个缺口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参加训练？” “龙罗草只是起一个增益的效用，没有它也能训练。”艾曼达的回应出乎意料的坚决，“我和维克骑士约定的训练从明天开始。” 安妮有些惊讶：“那么急？” “已经考虑过很多天了。”艾曼达沉默了几息，抱紧怀里的黑影。 月色模糊，她的表情里似乎透着一股即将踏上战场般的悲壮：“兽化法术的威力完全决定在我化兽以后能发挥出的战斗力上。除了隐匿天赋外，影猫的战斗方式更偏向使用肉体，值得我去接受骑士训练。” “我训练的时候，能把黑影交给你么？他不是调皮捣蛋的猫，只要吃饱了就会很乖，不喜欢人打扰他，也不喜欢打扰人。” 被艾曼达的决心所震动，安妮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我会帮你照顾好他的。” 做好约定，安妮和艾曼达在下一个岔路口分手。 安妮带着满脑袋的想法回到自己的小楼里，差点撞上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出来给她开门的奥莉。 奥莉朝一边让了让，在安妮的身后关上门：“安妮大人，您回来了！今天还顺利吗？” “嗯，还好。” “我准备了一些点心和汤菜，安妮大人需要用一些么？” “帮我拿盘点心到书房吧。” “是。” 听出安妮语气不对，奥莉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把原本想说的一些话吞回肚子里：“安妮大人，今天有要塞里的信使上门给您带来两封信，我把它们放在书房的书桌上了。” 信？ 一回家才感觉到整个身体被这次聚会抽空的安妮打起了点精神，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朝奥莉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 小楼第二层最好的一个角落被书房所占据，安妮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地方。一走进去，房顶的小块光明符石就自动亮起。 安妮拉开座椅做到桌前，一黑一蓝两封信件被奥莉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看到这两封信件上熟悉的徽章图纹，安妮瞬间便知道了寄出它们的写信人——回到了家乡的海潮和前往火耀帝国的兽岭担任供奉法师的阿诺德，她在学院里交到的两个好友。 想起毕业时关于以后要积极保持通信的约定，安妮默了一瞬，在高兴的同时，又不由得为自己的态度反省了一会儿。 书房门被轻轻敲了几下，安妮抬头，就见奥莉端着点心盘进来放下。 她朝奥莉笑了笑，打开海潮寄来的信件。 “我最亲爱的安妮： 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才能到你手里，你最近过的怎么样？我已经回到家乡了！长老们带领我们走了几段地下暗河，我们只花了三、四天就回到了海里。 你肯定从来没走过地下暗河这种地方，里面真的太酷了…… 与陆地或是河流海洋的其它地方相比，果然还是银沙海湾这里最适合我们鲛人生活！我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海面上正在刮飓风，好多小鲛人浮上去玩了，这也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时间。可惜，我现在是祖地侍卫团的一员，没办法丢下工作不管。 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选进侍卫团的，这里的工作无聊的要命…… 安妮，你最近怎么样了？还记得我以前给你吃过的银沙鱼干吗？我本来打算再给你寄一点，但你那里离银沙海湾太远，寄送货物需要的费用太高了。我身边最近只有几个银币，魔石也不够用，你暂时吃不到鱼干了。 说真的，离开学院以后，我总觉得自己的钱不够用…… ……没什么好写的了，我先换岗啦。 你最亲爱的海潮” 海潮一如既往的活泼到跳脱，在信里事无巨细写了一大堆，能让人轻易想象出她跟着族人离开学院后一路上的生活情景。安妮看完她厚厚一沓信纸，在看到最后一句“没什么好写的”时忍不住翘起嘴角。 放下似乎还带着海水气息的蓝色信纸，安妮打开另一封来自阿诺德的信。 与她和海潮不同，阿诺德在学院是一名无可置疑的优等学霸，出身动物系，偏向召唤类法术，除去性格独了点之外，几乎是所有老师的宠儿。也正因此，他得到了火耀帝国兽岭的供奉职位。 安妮一直没想明白，他是当初怎么会主动来和自己交朋友的。 27.训练 直到第二天的早饭时间，安妮还在想阿诺德信里所说的内容。 火耀帝国的三大骑士团在整片大陆上赫赫有名，他们在培养战兽方面也倾注了非常多的心血，而兽岭正是火耀帝国专门划分出来用于培养骑士团战兽的一个半天然驯兽场，火耀帝国专在那里维持着一个由近百名法师组成的法师团。 兽岭法师团中以动物系法师为主，安妮以前只知道兽岭对供奉法师这个职位提供的待遇能配上他们对任职法师的苛刻要求，可看过阿诺德的来信后，她不得不惊叹于兽岭法师团的雄厚底蕴——他们居然能拿法术结晶来给新入职的法师们提升实力！ 法术结晶是只有高级法师以上实力的法师们才能制作的一种修行道具，安妮只在学院里听老师们提起过几句。 据说，法术结晶凝结了制作者对相关法术的全部理解，拿到结晶的人可以通过揣摩其中的意念达到快速掌握某个特定法术的效果。对中低级法师们而言，一块蕴藏着合适法术的法术结晶的价值可能比一箱高品质魔石还高。 可惜，高级法师们似乎对制作法术结晶都有所顾忌，而这种道具又属于消耗品，种种因素导致各法师店铺和魔法集市里极少听说有法术结晶流出，大概也只有兽岭这种大势力才能用这种道具来培养新人。 至于阿诺德所提到的“如果不能在半年内掌握团长所要求的五个法术，我就会被安排到预备队”这一点，安妮却不像阿诺德那样觉得“这是对法师尊严的侮辱”，用了人家给的好处，自然要按人家的条件出力。 阿诺德认为他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安妮倒是愿意跟他交换一下处境……前提是她能在法弦自带的法术之外自主学习新法术。 想到这里，安妮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郁郁，拨弄了一下盘子里的土豆粒。 虽然她不用辛辛苦苦的从构建模型开始学习新法术，但她同样像其他法师一样为她接下来的法术前途发愁——要是她法弦以后开发出来的法术都是类似“三叶草”这种只能种出来卖卖萌当菜烧的类型，难道真的要她开宗立派当一个美食系法师吗？ 或许，她应该跟艾曼达一起去骑士营地看看？ 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安妮抬头看去，就见奥莉捧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怎么，还有吃的么？” “是，这是我在大人你的指导下做出来的豌豆糕，昨天做好的，应该已经可以吃了。”奥莉把盘子放在安妮面前，一块块青黄色的方形糕点在盘子里堆了三层，“安妮大人尝尝吧，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 在她的指导下……奥莉可真客气。 厨房里的事情，她基本只有一张嘴巴能用。 安妮回忆起前两天自己馋虫突然上来时随便胡说的几种点心做法，尴尬的点点头，放下勺子，捻了块豌豆糕塞进嘴里。 清甜绵软的口味在嘴里散开，安妮眼睛一亮，原本些许的尴尬和低落一散而空！ 与她记忆里的味道相比，奥莉制作的豌豆糕在口感上要粗糙一些，里面的水分似乎也没有散干净，但浓郁的豌豆清香和恰到好处的甜味让这些小缺点都变成了一种独特的绵密醇厚，就连不太偏好豌豆味的安妮也愿意再多吃几块。 久违的美味让安妮心情大好，她咽下嘴里的豆糕，朝奥莉点点头，眼角眉梢都是满意和高兴：“你做得很好吃，奥莉。我之前只是稍微说了两句，你就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你手艺真的非常厉害！” 见安妮大人满意，奥莉先前还有些忐忑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脸上露出笑意：“大人喜欢就好。我能把豌豆糕做成功，也多亏了大人特意新做的那几样厨具。” 听奥莉说起这个，安妮点点头，笑弯了眼睛：“你觉得好用就好。如果厨房里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我，我来想办法。” 她在厨具方面的改良倒确实是做出了贡献的，比如那些搅拌器、压泥机、冰箱、烘焙机…… “另外，你找个盒子把这些豌豆糕装上一部分，我一会儿要出去，下午不一定回来。” “是，我知道了。” “还有，”安妮想了想，把手边已经封好火漆的两封信交给奥莉，“这两封信你帮我寄出去。” 烈沙要塞的天气永远阳光灿烂，艾曼达心底却是阴沉沉的可以掐出雨来。 她起了个大早，又在家里磨蹭了许久，才在助手的小声提醒下抱着黑影走出院门。 难得能连续两天出来放风，黑影显得很高兴，细长的尾巴不停在身后甩来甩去，身体不停地扑腾着，艾曼达几乎抱不住他。 看着黑影一点都不体谅自己心情的模样，艾曼达憋着气把他放到地上，脚下走得愈发慢吞吞。 然而，安妮的房子离她家实在不远，艾曼达没走一会儿就到达了安妮家门外。 还不待敲门，她就听到安妮的招呼声从她家整整齐齐种满花草的院子里传来。 “早上好，艾曼达。” “早，安妮。”面对人家满脸活力和热情的面庞，艾曼达努力振作起沉重的心情，“我把黑影带来了。” “呃，好。” 嘴上说好，安妮却没有完全接过瘫软在艾曼达双手中的毛团。她抿抿唇角，问向艾曼达：“我可以带黑影和你一起去骑士营地看看么？” “你也准备接受骑士训练？”艾曼达一震，无神的双眼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对着艾曼达惊喜的眼神，安妮迟疑了一下，摸摸黑影的脑袋：“我昨晚考虑过了，是有这种想法。不过，还是想先看看骑士训练的内容再决定。” 如果主持训练的骑士给艾曼达定的训练计划合适，那她就和艾曼达一起训练；如果艾曼达接受的训练超出她的承受范围……那她就再想想办法。 不管安妮的考虑是什么，能找到同伴和自己一起前往骑士营地，艾曼达心里的沉重便仿佛找到了分担的对象，瞬间减轻一半。 她大松了口气，用力点头同意。 烈沙要塞主堡垒群的面积不比棘鸟王国的王都小多少，法师驻地虽然宽广，但却只占了东堡垒的一片小角落，与它比邻而建的骑士驻地的大小是它的十倍有余。 坐在租来的骑兽背上，安妮看着眼前这片长长的营房、巨大的训练场和在其中来来去去的骑士们，有些茫然的转头问向艾曼达：“你有跟那位维克骑士定下见面地点么？” “就在训练场门口，我已经看到他了。”艾曼达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滑下骑兽的背脊。 这片专属骑士们的营地上大概很少有法师出没，安妮隐隐可以感觉到周遭有不少目光向她们投来。她紧跟上不知不觉间加快脚步的艾曼达，看到了在训练场门柱旁朝她们迎来的高大骑士——她就说维克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这位骑士是当初乘沙舟出要塞迎接他们的骑士之一。 显然，维克骑士也还记得她，一口便叫出了她的名字。 相互打过招呼，维克的目光在艾曼达法师脚边的影猫身上停了一下，看向旁边的另一位小法师：“安妮法师也来接受骑士训练么？” “暂时只是陪艾曼达过来。”安妮把视线从远处呼喝声不断的几个战团上移开，微微摇头。 “如果我接受训练，也是维克骑士你来训练我么？” 维克愣了愣，一挑眉：“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训练。” 确认了他今天的教导对象，维克一边率先往训练场里走，一边给两位身娇体软的法师介绍训练场的景象：“艾曼达法师，安妮法师，两位请跟紧我，这里对没有做好防护准备的法师比较危险，我们要去训练场最内围的小场地进行训练。” “我们骑士的训练主要以战斗为主，具体又能分成一对一交战、一对多混战、小规模对战或是平台战斗、实地战斗几种。外面这块最大的场地属于正式骑士和大骑士，今天是固定巡防时间，有不少同僚都在外面，场地里稍微冷清了一点……” 这还算冷清？ 眼睛里看到的是将整片宽广场地划分为十来个战团的混乱战斗，耳朵里听到的是骑士们战斗中的呼喝声和围观时的评论声，意识里感受到的是骑士战斗时影响元素因子波动的晦涩感。 利器划破空气，元素摩擦涌动，场地里的噪杂声音各不相同，但它们背后所透露出的战意却毫无二致，能让从心底泛起鸡皮疙瘩。 一阵阵直刺皮肤骨肉的危险感从四面八方逼近，安妮忍耐着体内被刺激起波澜的魔力，深深地对维克骑士的评价感到怀疑。 注意到艾曼达似乎从来到训练场后就没说过话，安妮转头看向她，就见她半掩在兜帽内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神直直的盯着不远处正被两个对手死死压制在地面上的一位骑士。 “艾曼达法师……” “啊！什么事！” 维克骑士只刚开口，艾曼达便警醒的打了一个激灵。安妮在旁边看着，心底的担忧和纠结更重了。 28.基础 精灵在幽光森林里生息； 鲛人在江海湖泊里歌唱； 矮人和侏儒混居在丘陵洞窟，紧密合作； 人类的足迹布满大陆，征伐不休 ——无名吟游曲 一排排沙胡木被栽种在训练场内围，将这里分割成好几个隐秘的小训练场。 一走进沙胡林内，安妮耳边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外场内呼喝战斗的声音几不可闻。 她一愣，默默观察四周，很快在周围发现了法阵的痕迹。 “这里是专门留给骑士们练习私人战技的地方，在隐秘性、独立性和安全性上面稍微做了点布置。”注意到两位法师们的视线落点，维克开口道，“在这里训练，不会像在外场里一样受别人注意。” “战技？”安妮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名词，抬头看向维克骑士，“跟外面那些骑士们的战斗训练有什么区别么？” 维克一时失笑，摇摇头：“这两者完全不一样。” 虽然知道法师和骑士之间一向存在着巨大的职业鸿沟，但他却没想到艾曼达法师和安妮法师居然一点都不了解骑士这个职业——艾曼达法师还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决定接受他的骑士训练。 维克整理了一遍思路，给她们全方位介绍了一下烈沙骑士团每天的各项训练。 与只靠天赋选拔的法师不同，骑士的选拔普及而又残酷。理论上，每位善于战斗的人都有可能成为骑士，但事实上，想成为骑士必须要达到两个要求：能引得元素波动的身体素质、能学会完整的战技套路。 由此，骑士训练主要分成基础训练和战技训练两部分。基础训练是指骑士们对于他们自身各项身体素质的锻炼，战技训练则是骑士们对于成熟的战斗技巧的学习实战，外场的骑士混战正是实战训练的一种方式。 为了保持骑士对外界的感知力，沙胡木林里的法阵并不是完全隔音。就在维克说话的时候，不停有飒飒的破空声隔着沙胡木传来。显然，他们附近的小训练场内正有一位实力不俗的骑士在练习战技。 让维克在心底满意的是，两位法师都没有因为这种断断续续的干扰声分散注意力。 见她们对骑士训练有了具体的概念，维克转向安妮法师的问题：“基础训练这一项，大陆各国的训练内容大同小异；但在战技训练上，几乎每个王国帝国、每个勋贵家族、每个骑士团的战技套路都不一样。” “我们烈沙骑士团的战技改良自金阳王国的烈炎战技，大部分出身平民的骑士学的也就是这个。但是，骑士团里还有一小部分骑士出身贵族，拥有各自的家族战技，有时候不合适跟大家一起训练，所以就有了这片小训练场。” “原来是这样。”安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望了眼时不时有动静传来的隔壁。 艾曼达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只在维克骑士的话中抓住自己想要知道的重点，扣紧手心问向他：“维克骑士，你给我安排的是哪种训练？” “当然是基础训练，这是一切骑士训练的根基。” “那、那就好！” 维克不假思索的回答让艾曼达的心跳快了一瞬，她一路走来愈发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 低头清理场地的维克没注意到艾曼达法师“死里逃生”般的心理变化。他一边清开地上的残叶枯枝，一边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据说魔力能缓慢加强法师们的身体，但大部分法师的身体素质还比不上骑士侍从。既然亚摩斯大人要求我对艾曼达法师你进行完整的训练，那我们就先从一套检验身体素质的基础动作开始。” 肘击、下蹲、跨步、翻身、挥拳、膝顶……连贯而快速的动作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话音刚落，维克就动作如风般的把一套毫无花哨的基础战技演练了一遍：“艾曼达法师，请你按照刚才的动作向我攻击。” “……” “艾曼达法师？”被他点名的人一动不动，维克有些莫名的回望她，皱起眉头，“这是最简单的测试，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水平。” 艾曼达闭了闭眼，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几乎跟被安妮抱在怀里的黑影呈一个色号。 她干巴巴的开口：“维克骑士……请把我当做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骑士训练的人来看待，你刚才所展现出的战斗技巧已经超过我所能快速掌握的范围。” 继艾曼达的脸色黑沉后，维克骑士的脸色也瞬间变青。 以第三人身份站在一旁的安妮几乎能在他们两人的脸上看到同一句“你特么在逗我！？”。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安妮毫不犹豫的站在艾曼达这一边。 然而，希望接受骑士训练的申请是艾曼达自己递上去的；维克骑士的要求听上去像为难人，可看他先前的行动，显然并不是存心为难。 安妮一边思索一边停下撸猫，放开黑影走近两人：“维克骑士，就像你先前说的，大部分法师的身体素质都比不上骑士侍从。事实上，除了身体素质，法师的战斗意识也和骑士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入法圣学院学习，我们手里最经常拿的不是武器，而是法术书、羊皮纸、羽笔和法杖，我们的身体从没经历过的磨砺，只有过冥想后的疲惫和赶路时的劳累。” “最精妙的战技和最简单的战技在我们眼里并没有区别。不释放法术，我们一个都躲不开。”见维克骑士的神情转暖，安妮抿唇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耸耸肩，“同样的，我们一招一式都不会做。” “虽然很糟糕……但我想，维克骑士，你可以把我们当成那种最愚笨的骑士侍从来教导。” 维克移开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抓了把头发：“……就算是骑士侍从，他们也至少有一副强壮的身体和一些挥拳打架的经验。” “那么，我还得从如何挥拳如何移位开始教你们？”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就算是王都里那些看上去娇嫩到令人担忧的贵族小姐，她们之中还不乏有人有那种喜欢动手惩治女仆和情敌的“激烈爱好”。 不知道维克骑士在想什么，安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紧绷着脸的艾曼达，以她贫瘠的健身经验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先从如何调动肌肉、如何发力开始学？” 29.后天 为了不让艾曼达和维克骑士之间的教学气氛太僵硬，安妮也加入了学习基础战技的行列，和艾曼达一起挥拳踢腿，一起下腰蹲身，一起承受维克骑士努力忍耐的嫌弃表情。 同一套基础战技，在维克骑士的施展下是灵活又兼具有压迫力的实战技，在安妮和艾曼达的手里就变成了小孩子过家家式的搞笑技。 安妮一边随着维克骑士的指导而动作，一边忍不住热意上涌面红耳赤，心底既觉得羞惭，又止不住想笑。 一套战技完成，她们两个的表现毫不意外得到了维克骑士的糟糕评价：“连贯度差等，战力差等，技巧差等，只有平衡性还可以一看。” 毕竟她们是法师…… 沉默了一会儿，维克跳过这个话题，不再这上面继续多纠结。 走近两步，他僵着脸再次向两位法师确认：“我已经了解了你们的水平。对毫无基础的人来说，最简单的耐力练习也会是一件非常难以坚持的任务。艾曼达法师，还有安妮法师，我会参考骑士侍从的选拔条件给你们安排合适的训练，你们确定以后要继续吗？” 由骑士的标准下降到骑士侍从的选拔条件了？ 正在费劲喘气的安妮思索了一下维克骑士话里的意思，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转头看向艾曼达。 艾曼达此时原本苍白的双颊反常的飘起红晕，同样呼吸急促喘的厉害，连眼底都似乎带上了水光。 “艾曼达？” “嗯。”听到安妮喊她，艾曼达憋出一句回应，一边整理法袍一边直起身体面对维克骑士，“我、我想知道你的训练计划。” “你们现在的基础根本还谈不上什么训练计划。”维克摇摇头，话说的非常直接。他竖起一只手，一项项给两人解释：“力量、耐力、眼力、灵活性、柔韧性。如果两位接受，我会针对每一项给你们进行由轻到重进行训练，三天一次，万一你们或者我临时有事则另外调整。” 不是让她像刚才那样傻乎乎的挥拳抬脚就好！ 艾曼达心中一定，伸手去抓旁边的安妮：“安妮，我们一起来做这个训练好不好？身体力量增强，对初级法师的冥想后遗症也能起到很好的缓解效果……” “好啊。”没等艾曼达劝完，缓过气来的安妮就一口答应了她的邀请—— 虽然她做不到在平时主动坚持锻炼，但她知道适量的运动对身体有益无害。现在有这种半强迫式训练机会递到眼前，她还是很愿意抓住的。 不求像隔壁那位骑士一样熟习战技，只要在哪天遇到危险时能跑快点就行。 见两位法师做下决定，维克稍微松开几分紧紧皱起的眉头，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僵硬：“我会向亚摩斯大人和安德烈大人回禀你们的决定，一旦开始训练，就不允许中途放弃。” “今天下午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明天你们有时间吗？” “明天不行。”维克骑士的话音刚一落下，艾曼达就发声反对。看了眼面露惊讶的安妮，她拍了拍她的胳膊：“明天我们有法师团的注魔任务。” 注魔任务？ 安妮心念一动，很快想起那份《烈沙要塞法师团须知》里的内容，连连点头。 要不是艾曼达这回提起，她几乎就要把这事忘个干净了！ 与她相反，非法师团的维克却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艾曼达的意识，恍然点头，面色缓和了下来：“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延后一天开始。” 这下，艾曼达也点头同意。 太阳爬上天穹的最高点，沙胡木的影子变成模糊一团蜷缩在枝干下。三人商量好后天训练的琐碎细节，顺着沙胡木隔离带离开小训练场。 最后一个踏出法阵范围，一记带着呜呜尖啸的锐器破空声响在安妮耳边突然炸开！ 被震得抖了个激灵，安妮脑海中的危险神经突突直跳，她三步两步远离沙胡林，手心里聚起金绿色的法术光芒，飞快赶上前面回过头来的艾曼达和维克骑士。 “这是什么动静！” “没事，不用紧张，是其他骑士练习战技带出的声音。”听到这个熟悉的锋锐破空声，维克便明白了隔壁小训练场内人的身份。 未免误伤，他大步走上前，把整个人似乎蓄势待发的安妮法师护在身后，向自沙胡林另一头走出来的黑发青年点点头：“埃尔维斯大人。” “法师？” “是，这两位是安妮法师和艾曼达法师，她们来接受一段时间的骑士基础训练。”很习惯埃尔维斯大人的少言寡语，维克主动给两方作介绍道，“这位是埃尔维斯骑士长。” 就是这人折腾出的那许多动静？ 仍有些惊魂未定的安妮皱了皱眉头，绕开维克骑士的高大身形看向对面，正对上对方扫过来的视线。 这位埃尔维斯骑士有着少见的黑色眼瞳，再配上他同样乌黑的发色，让安妮忍不住为他的形象愣怔了一瞬，满肚子的恼火之情消散了不少。 冷静下来，她的注意力便被这位骑士手上所持的古怪骑士枪所吸引。 这柄骑士枪的长度看上去似乎比她的身高还要长出一小截，通体银黑，下半截枪柄处镌刻着金色铭文，上半截由粗及细一分五股，三股绞成一个狰狞的枪尖，另外两股则呈倒钩状紧贴枪身，寒光点点，透露出一种森然锐利的美感。 几乎是在看到这柄骑士枪的一瞬间，安妮就立刻推翻了自己先前构思过许多遍的法杖造型！ 直到埃尔维斯骑士消失在沙胡林的另一端，安妮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见安妮终于回过神，艾曼达有些担心的看向她：“你还好么？” 安妮朝两人笑了笑，表示自己一切都好：“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被刚刚那阵尖啸吓到了一会儿。” “非常抱歉，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维克轻咳一声，努力给上司挽回形象，“埃尔维斯骑士长性格刚正，之前他应该是在我们隔壁的小训练场练习战技，无意中对周围造成了影响。” “没关系。”安妮重复了一遍，心思根本不在刚才那阵小事故上。 临近中午，训练场上完全不比早上时的热火朝天，空空荡荡的一大片场地里只能看到两三个人影。 阳光热烈，安妮戴上兜帽，顺利和艾曼达一起离开骑士营。 30.距离 规律中带着些轻快意味的脚步声传来，奥莉转头看过去，就见安妮大人的身影从楼梯上下来。她跟昨天一样穿着正式的法师袍，宽大的法袍下摆扫过一级级台阶，气势十足的同时直让人担心她会不会被自己绊倒。 在奥莉的印象里，除非当天需要出门，否则安妮大人很少会这么穿——就像昨天和前天一样。 “安妮大人，您今天又要出门吗？” “嗯。”安妮朝她露了个笑脸，一边坐到餐桌旁一边点头，“这一阵我稍微有点忙。” 听到她这么说，奥莉摆放餐具的动作顿了顿：“我今天也打算回家一趟呢，这两天听说有商队抵达我们要塞，我想回去看一看，给家里添点东西。安妮大人，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说不好……可能得到下午。”安妮想了想昨天艾曼达给她大略介绍过的注魔任务，不确定的道。先不提任务，光是从这里走到亚摩斯大法师的府邸就需要好一会儿。 “你回去吧，如果回来的晚，记得提前帮我准备些吃的。” “是。”奥莉放下心，朝安妮点点头，继续服侍她用早饭。 吃完一顿丰盛的早饭，看着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安妮走出小楼，来到法师驻地的出入口等待。 没等一会儿，她便看到艾曼达从另一个方向不紧不慢的走过来，身边照旧跟着那只在阳光下黑到发亮的影猫。远远看去，她们一人一猫的步点惊人的相似。 发现了等在出入口的安妮，艾曼达加快几分步伐，很快来到了她旁边：“你什么时候到的？” “刚一会儿。”安妮笑了笑，迈开脚步，和艾曼达一起往驻地外的骑兽租赁处走去。 非常幸运的，租赁处里不像昨天一样只有无尾蜥一种骑兽给她们选择。 付了一个金币的昂贵租金，安妮在兽栏里挑了一匹温顺有毛的鹿驼。再看艾曼达，她做了和她一样的选择。 来到烈沙要塞一个多月，这还是安妮第一次离开东堡垒。 她紧紧抓缰绳，指挥身下久经训练的鹿驼穿过林道，踏上将东、西堡垒和中央区连接在一起的沙土道路。 整座烈沙要塞都呈现出一种以黄土和砂岩为基底的厚重风格，东堡垒内外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越靠近中央区，安妮就越能感觉到一种特殊的气氛扑面而来—— 那是一种与常日安静的法师驻地截然相反的生活气息，让她不由自主想起了法圣学院外那几条永远充满人流的商业街，想起了烈沙要塞居民区里那几间热闹至深夜的酒馆。 “好吵。安妮，我们避开他们走侧门吧？” “嗯？” 艾曼达的声音不大，听在安妮的耳朵里，却让她下意识勒紧了手里的缰绳。鹿驼前足一顿，停了下来。 她还挺想过去听听那些人在讨论什么的…… 不过，看看艾曼达写满“忍耐”二字的面庞，再看看不远处那群要塞居民们时不时飘过来的眼神，这显然不是一个好想法。 安妮在鹿驼背上动了动，点点头：“好吧，不过我不认识路。” “跟我来。”见安妮克制住了她眼底的好奇，艾曼达松了口气，拉扯缰绳指引着鹿驼转向左手边，“中央区毕竟人来人往，侧门这边是大家去中央府邸时经常走的一条路。” 说着，两人离开沙土道路，拐进一条被半人高低的灌木丛所包围的岔路。 艾曼达犹豫了一段路途，看在安妮陪她一起接受维克骑士的折磨的友情上开口：“安妮，普通人的生活从表面看上去有趣，但实质只是千篇一律的重复。我们和他们在很多方面都不一样，最好不要去靠的太近。” “……什、什么？” 陡然听到这些，安妮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抽抽嘴角，僵硬的看向艾曼达。 虽然对方的话说的委婉，但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赤.裸.裸的…… 没等她想出合适的定义，她就听艾曼达继续道：“很多法师都会在这个问题上发生错误，尤其是原生法师。或许他们一开始毫无意识，但是……同普通环境的割裂是他们迟早要面对的问题。” “当我们和普通人保持距离的时候，他们会敬畏我们，会崇拜我们，会害怕我们；但当我们和他们不设距离之后，他们中的大部分就可能会变得嫉妒我们、利用我们、甚至想方设法伤害我们。” “我母亲和你一样是原生法师，这些是她以前告诫过我的话。” 艾曼达自己曾经不屑一顾，但现在，却轮到她来告诫后辈了。 这算是一代代传授的人生经验？ 安妮深呼吸了几次，吐出心底里不断随着艾曼达的话一点点加深的气闷无力。 她觉得有点荒唐，但她知道，这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如果正视法师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那根本不是像她上辈子那样可以用一个“种族歧视”来纠正的——两者连寿命都不一样。 通往中央府邸侧门的这条小路显然一直有人维护，路面平坦而整洁，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狭窄，只能勉强容下两人并肩步行。 如今安妮和艾曼达都骑着鹿驼，便只能一前一后的通过这条路，黑影大人在最前方大摇大摆。 走了大约一刻钟，在前面带路的艾曼达打破沉寂：“到了，前面一段路有台阶，我们得把鹿驼栓到那边的柱子上。” “好。”安妮应了一声，小心翻下驼背。 换了一道门进入中央府邸，安妮跟第一次来这里一样毫不认路。跟着艾曼达左转右转，属于亚摩斯大法师的三层小楼便豁然出现在她们眼前。 “希望亚摩斯大人这时候不要在楼里。”想起这栋楼的主人，安妮忍不住暗自祈祷。 听到她的喃喃，艾曼达抿抿唇角，弯腰抱起脚边的黑影：“法阵中枢和火种在亚摩斯大人府邸的地下密室里，除非不巧，我们很难碰到大人的。” “那就最好了。” 艾曼达的话让安妮多了几分底气。她摸了摸兜里正在稳定放出凉意的寒霜符石，向小楼门口走去。 31.注魔 进到楼里，穿过正厅，安妮才发现亚摩斯大法师的府邸要比外面看上去空旷得多，环形的走廊和斜弯向上的阶梯把府邸内的空间分割成前后上下几块。 偶尔有官员打扮的人脚步匆匆的从她们身边走过，很快便消失在拐角处。 “艾曼达，我们这是去哪里？”话一出口，空旷的走廊里便隐隐传来回声。安妮皱了皱眉，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 “侍从房。在那里能找到亚摩斯大人的助手。”艾曼达一边扫视着走廊两旁的房间一边回答。 循着记忆，她很快就找到了想看到的东西。 “这里，安妮。”艾曼达推开右手边的门，一股醇厚的苦香味从里面散发出来，是棘鸟王国传统的万艾茶的味道。 在一片苦香里进门，安妮就见一老一少两个人朝她和艾曼达行了一礼。 花白头发的老人明显处于他们之间的主导地位，他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艾曼达大人，还有安妮大人，两位前来有什么事吗？要不要尝尝我新泡的万艾茶？” 艾曼达摇摇头，侧头看向安妮：“你喜欢苦茶吗？” “不。”安妮看了眼桌上那杯深褐色的茶水，下意识拒绝。 “那我们直接去密室吧……黑影需要你们照看一下。”艾曼达应了一声，对面前这位似乎是叫瓦尔克的助手道，“我们是来做这个月的注魔任务的。” “是，两位大人请跟我来。”瓦.尔特点点头，转身朝旁边的后辈低声叮嘱了几句，快走几步引着两位法师大人往门外走。 穿过长长的走廊，进入一扇翻转门，走过一条隐蔽而曲折的阶梯，又穿过一道布置成一幅落地画的暗门……安妮从没想过一幢看上去平平常常的小楼内居然可以藏下那么多暗道。 一路上的光线时明时暗，安妮一开始还满怀好奇的四下打量，最后却只能顾着把不太舒服的眼睛投向地面。 直到一脚跨进一间充满昏黄光芒的房间，她才感觉到走在最前面带路的瓦.尔特停下脚步。 “艾曼达大人，安妮大人，要塞法阵的中枢就在这里。请两位尽快完成注魔，我在门外等待两位大人。”完成了自己的职责，瓦.尔特深深行了一礼，回到门外。 关门的声音在安妮背后响起，她却没心思回头去看。 一边揉着眼角一边环视这间四周上下每个角落绘满阵纹魔纹的房间，安妮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不是因为什么密集恐惧症，而是、而是每一个细胞、每一寸神经、每一点精神都好像被脏东西咄咄逼近的寒毛直竖！ 安妮紧皱起脸看向艾曼达，她的脸上也浮现出明显的忍耐表情。 “艾曼达，这里是怎么回事？这个房间让我浑身都不对劲！” “因为这里是火种存放的地方。”艾曼达深深呼吸了几次，一边向安妮招手，一边把自己的法师徽章朝房间中央碗型的法阵中枢伸过去。 一道泛着幽幽光芒的防护屏障在法阵上方亮起，同艾曼达手里的徽章交汇出阵阵波纹。她的手顿了顿，顺利穿透屏障，落到法阵中枢的一角。 “火种……它不是代表着和混沌迷雾相对抗的‘秩序’吗？为什么会像混沌迷雾一样让人难受？”满心里都是疑惑的安妮走上前，学着艾曼达的样子也把自己的手掌贴上法阵中枢。 掌心和法阵相触的一刹那，安妮只感觉精神海中的法弦不受控制的狠狠震动了一下。随即，她浑身的魔力便自动自发的顺着掌心底传来的吸力往中枢内涌去！ 她心里一个咯噔，手下一歪，瞪大眼睛望向旁边的艾曼达：“艾曼达，你确定这法阵下面不是什么吸魂幽灵之类的东西么！？” “当然不是。”艾曼达皱了皱眉头，“你知道火种和混沌迷雾这两者的本质么？” “混沌迷雾是神祇坠落所化，火种是代表秩序的神格碎片。”艾曼达的问题在考卷上出现过无数次，在学院大图书馆里也有无数相关的研究著作，安妮一听，想也不想便给出标准答案。 魔力如流水一般流出体内，艾曼达的声音也虚弱了几分：“你说的没错，只是还少了一点……神祇坠落，神格碎片是无法永恒存在的。为了对抗混沌迷雾，它们的力量在不断加速衰弱，而我们献祭的魔力能让它的状态好转。” 火种不是永存的？ 艾曼达话里透出的意思让安妮悚然一惊。想起自己在那些赞美火种的典籍里丝毫没有看到过相关信息，她的心往下沉了沉，压得她喉咙发紧。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一号小楼的密卷区里有一份修伊尔贤者和雷诺贤者的研究手稿抄本，你有空可以去看看。”艾曼达看了眼安妮，她的手已经重新放到了法阵中枢上。 “我询问过索菲亚大人，大部分法师组织里都保存有那份手稿的抄本。” ……不是什么绝密就好。 她以为她只是从现代都市频道跳到了中古魔幻频道，没想到，这个魔幻频道还随时有可能翻车变成末世频道…… 安妮抿抿嘴角，看向自己的手掌，魔力由内向外流失的感觉并不好受。不过，随着体内魔力的空虚和身体的虚弱，她刚踏进室内时感觉到的那股难受也减轻了许多。 大陆法师万余名，比她厉害的过一半，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子顶着呢。 指不定她什么时候就会再换个频道。 这么想着，安妮很好的安慰了自己，浑身放松了下来。 察觉到安妮的变化，艾曼达眨眨眼，有些奇怪：“你不紧张了？” “紧张也没用啊。这种魔力献祭不会对我们有害吧？”抛开那些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可能性，安妮开始关注眼前的问题。 “只是会虚弱一段时间。”她们说话的这段时间，艾曼达体内的魔力已经被法阵中枢吸的一干二净。她苍白着脸，抽手退开几步，“魔力清空的状态反而能刺激法弦进行自我凝练，对我们的基础有好处。” 想了想，她补充了一句：“一两次或许不明显，但我在要塞里已经十一年了，能感觉到。” “谢谢你给我介绍了那么多。”安妮松了口气，朝艾曼达笑了笑。 “是我带你来的。” 但也不是每位法师都能不在意她刚刚有些无礼的态度。 忍耐着体内魔力清空后带来的怪异透风感，安妮挪动软绵绵的双腿离开中枢：“好累啊，现在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嗯，离开密室可以走捷径。” 32.南瓜 罗威纳尔失去一条手臂，格蕾雅法弦破碎，波彭被永远留在混沌之地……我和我的同伴们为这项研究耗费了无数心血。 作为一群不算成功的前行者，我们决定把我们所完成的一部分成果整理公开，希望它们能给各位后来者们带来一些启迪。 ——火种研究手稿前述 距离注魔任务完成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安妮还是时不时会陷入对那次任务的回想……以及对那份贤者研究手稿的思考中。 这种思考暂时还没能产生出什么结果。 老实说，虽然安妮在任务结束后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坐在图书馆里翻来覆去的认真研读那本手稿，但她基本上只读明白了手稿的最前三页前述和最后五页结论，而中间部分最重要的研究过程，她也就是单纯的“读”了一遍而已。 什么衍散现象、什么混沌迷雾的三大特性、什么对应湮灭、什么火种的不同转化形态……安妮基本全没看明白。 这几天来，每次想起那些整页整页密密麻麻的深奥文字，安妮就有一种用力揉脑袋的冲动，思考不出结果简直再理所当然不过。 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能逆袭崛起成为主角，她果然没有那种推动历史进程、改变大陆未来的资质。 还是种田这种风险低、收益大、无本万利的事情更适合她。 蹲在院子里思考了小一刻钟的人生，安妮挪挪腿脚，挥开在旁边开的热烈灿烂的向日葵，看向土地上爬了满地的藤蔓，以及藤蔓上一只只拳头大小，青中带黄的南瓜——它们来源于她在完成任务后的这几天里新开发出的一个法术：南瓜。 在风格上，这个南瓜法术和她其它几个法术的奇怪画风如出一辙；在战斗力上，这个南瓜法术却不比其它法术那样优劣分明，它有着几乎同样明显的优点和缺点。 论缺点，这个法术的持续时间短，耗费魔力多，攻击方式还是那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同归于尽式，注定不可能像豌豆射手那样成为一个固定的攻击力量； 论优点，这个法术的瞬间伤害值比她至今为止的所有法术都要高！ 要塞驻地这里不像学院里那样有专门的器具可以检测法术威力，安妮测试法术时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模拟实验法，以她让奥莉帮忙找人弄来的石块为敌人，命令南瓜、豌豆射手和土豆地雷这三个攻击手同时进行攻击。 结果，南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发出短平快的一击，眨眼间便把整个石块碾成了石粉。 在南瓜法术这样出众的表现下，安妮心底毫不犹豫的把“最喜爱法术”的标签从豌豆射手头顶撕下来，贴到了胖南瓜身上。 顺便一提，她的“最喜爱法术”排行榜的最后一名长期被三叶草所占据。 这个法术武不能战斗文没有颜值，连种来吃都必须要种上一大片才能够一盘子，安妮实在不知道它除了能挥挥叶子促进空气流通外还能用来干嘛。 圆润，结实，在将熟未熟间带着青涩的香气，安妮找到南瓜藤的根系，弯下腰，小心的伸手按上它的根部，缓缓向它注入魔力。 随着藤蔓上的南瓜们在魔力的催育下渐渐长大成熟，安妮的脸上忍不住露出老农一般的笑容，眼里满是迫不及待的欲望……这是南瓜法术另一个不容忽视的优点，它给她的菜单扩充出了一个重要分支！ “奥莉，奥莉——” “是，安妮大人？”听到从院子里传来的喊声，奥莉匆匆擦干净手赶去，就见安妮大人正蹲在一个硕大的金黄色圆球后面朝她招手。 这古怪的金黄色圆球不止是安妮大人身前有，她身周还错落堆着十来个相似模样的圆球。在这些一个个有小娃娃大小的圆球的映衬下，整个院子都好像小了几分。 奥莉目瞪口呆：“安妮大人，这些、这个就是您之前说过的南瓜吗？” “嗯。”安妮笑着从地上站起来。 久蹲之下，她原本就因为三天一次的骑士基础训练而酸疼不已的四肢更是产生了难忍的麻痒，她脸上的笑容忍不住随之扭曲了几分，吓得奥莉赶紧上前几步。 “我没事。”安妮一边活动手脚，一边朝奥莉摆摆手，又向她指了指自己脚边的大南瓜，“你还没有开始做饭吧？” “是？” 对上奥莉疑惑的眼神，安妮满意的点点头：“那我们今天中午就吃这个！皮得削掉，把它切开来以后吃里面的瓜肉，我记得里面好像还有一层不能吃的囊肉……不过囊肉里的瓜子可以留着，跟葵花籽一样能炒着吃。” “至于瓜肉……”安妮回想了一下，无法决定，“煮着吃？我记得厨房里还有面粉，混起来做点心也可以。” “反正这里好多个瓜，你慢慢尝试。” “是，那我先把它们搬到厨房里去。”奥莉边听边记边点头，弯腰抱起地里的一个南瓜。 这金黄色的圆瓜看上去沉甸甸的，抱进手里更是让人觉得怀中一沉。奥莉掂了掂臂弯里的瓜，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看不出来，它居然能从之前那副拳头大小的小模样长成这个样子。” “是啊。”安妮看了眼周围被大南瓜们挤的歪歪扭扭的豌豆、向日葵和坚果林，在欢喜之外也有些小苦恼。 要是早想到一个南瓜可以长到那么大，早知道一个藤上可以结那么多南瓜，她绝对不会在对它进行魔力培育的时候不多加注意，让院子里的其它植物被大南瓜搞得乱糟糟。 就算除去需要送礼的一部分，这一藤南瓜也足够让她和奥莉两人吃上好一段时间。 安妮想了想，把南瓜排除在院子里长期种植的植物之外。 “奥莉，墙角那两个南瓜就不要搬进去了，下午我要带着它们去拜访隔壁的索菲亚大人。” 33.材料 阳光透过天窗洒进房间内，灼热的温度被隐藏在角落里的法阵抵消，只剩下一室明亮。 房门被有规律的敲响，索菲亚抬抬眼，手里的羽笔在莎纸上一顿，留下一个小黑点：“嗯？” “索菲亚大人，安妮大人带了礼物过来拜访，我已经按您的指令把她请进偏厅了。” “礼物？”索菲亚怔了怔，脸上浮现出几丝诧异。她放下羽笔，推开椅子站起身，“招待客人的东西有准备么？” “是，已经上了小橱柜里的茶点。” 精致的圆碟里盛着更加精致的叶型点心，一块块半透明的淡绿色果冻状“小叶子”堆成一圈，每一块叶子点心里都封存着一片真正的鲜绿嫩叶，看上去就很好吃，也很不像是要塞里那些助手们能做出来的。 第一次在这个满是土豆和面包的大陆上看到这么风格独特的点心，安妮不由得怀念起上一世那些各色糕点琳琅满目的蛋糕房点心店。 她一边怀念，一边连吃了好几块果冻叶子。 隐约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安妮放下手里的叉子望过去，就见索菲亚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脸上带笑，似乎对她的拜访很是惊喜。 “安妮，真高兴你会过来，上次聚会的时候也没找到机会多聊……你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对要塞里的生活还能适应么？” “有点忙，不过感觉还算不错。”见索菲亚直直往她这边走，安妮伸手帮她拉开椅子，“学到了很多新东西。” “那就好。我听说你前几天第一次接触了注魔任务，去过一号房了吗？”索菲亚坐到安妮身边，关切的看着她。 大概因为是在家里，她没有穿法袍，而是穿了一身点缀着流苏的及踝长裙，看上去多添了几分亲切温柔的气质。 一位大美人温和有加的对你表示关心，安妮觉得自己原来那点因为被她强硬夺去种植物所有权而产生的郁气都好像消散了不少。 听到索菲亚提起注魔任务，她撇着嘴唇点点头，显出一点苦相：“去过了，所以才说知道了很多新东西啊，任务前后被惊吓了好几次。” 索菲亚哑然失笑，以过来人的姿态拍了拍安妮的手腕，把点心盘朝她推了推：“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很乐意为你解答。要再吃点么？这是精灵族特产美食，用幽光森林里特有的寒光叶做的，应该合你口味。” “嗯，谢谢。”安妮眨眨眼，“……我刚才已经吃了不少，确实是一种特别的美味。” 说着，她不待索菲亚好像还想向她推销的表情，神情正式起来：“索菲亚大人，我记得我还有个额外任务的奖励没有兑现？” 原来是这件事。 既然肯开口要奖赏，那就表明她已经同意把她研究出来的法术衍生品摆到交易的天平上。 索菲亚压下心底的其它念头，点点头，面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想好你要什么了？” “想好了。”安妮笑了笑，说出自己心里已经被删删改改过无数遍的清单，“我想要暖石心和木翡翠……可以么？” “看样子，你对你未来的法杖已经有所构思了？”一听到安妮报出这两样材料，索菲亚便忍不住挑了挑眉，毫不掩饰自己有些惊讶的神色。 “很少有新毕业的法师会像你这样在短时间内就决定如何制作自己的法杖。” 安妮移开眼神，瞥了眼索菲亚院子里郁郁葱葱的花木，心底有些紧张：“大概算是决定了……如果能在您这里得到它们作为奖励的话。” 暖石心是只出产于火山口的特殊材料，只有精通元素提取的土元素系法师才能从活火山周围找到它们，一颗成熟的暖石心能对火系、光系元素进行高效的汇聚凝练，同时也是稳定魔力的最佳材料之一； 另一种木翡翠，天生天养，数量稀少，在市场上比暖石心还要珍贵一些，安妮至今为止只在戴纳那里看到过一次实物——他的法杖的主体就是一根足有一米多长的木翡翠，通体暗绿飘花，兼顾了美观和实用。 她知道索菲亚拿走她两种植物的行为可以算得上欠了她一大笔，但她不确定那一大笔能不能抵上她想要的暖石心和木翡翠的价值…… 索菲亚在和她考虑同一个问题，不过这两种价值的比较并没有让她犹豫太久。 “既然只是一根法杖的量，那这两样材料还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暖石心在我们要塞的仓库里就有，我过两天去取一部分给你。至于木翡翠……它稍微有些困难，精灵族里或许会有储备，我得传信到商会问一问。” “太感谢你了，索菲亚大人！”想想戴纳的纯木翡翠法杖，安妮自动把她的后一句话换了个意思理解。她的兴奋之情全写在脸上，红着脸颊对索菲亚道谢。 索菲亚理了理发丝，微微蹙眉，露出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暂时先不需要谢谢，我还不确定能不能满足你需要的数量呢。” “不论怎么说，那都是非常麻烦您的事情。”自己的法杖就在前方等待，安妮的好心情毫不作伪。 她再次感谢了索菲亚一回，适时把自己带来的礼物提溜了出来：“索菲亚大人，我前几天幸运的构建出一个新的法术模型，同样是一种陌生的魔植。” “哦？” “我试着研究它的衍生品，结果出现了一种瓜类植物……跟我其它的研究一样可以作为食物培育，我给它取名叫南瓜。”注意到索菲亚感兴趣的眼神，安妮微微垂下眼，唇角的笑容更深了些。 “我觉得您或许会需要这种新植物，就带了两个过来作为送给您的礼物。” “……让人惊喜的礼物。”索菲亚沉默了一会儿，感叹一般的说道。 这“惊喜”不仅是安妮的新法术，更是安妮这个拥有让人惊叹的法术天赋的年轻法师。 “之前的豌豆和向日葵，我已经让人把它们的种子和幼苗分发到西堡垒农场中的一部分雇民手里了，希望可以顺利培育。” 自己研究出来的东西，自己曾经常见到的东西，安妮敢说自己暂时比任何一个法师和雇农都要了解它们。相比索菲亚带着忧心的语气，她肯定无比的开口：“它们一定可以被成功种出来的。” 34.计划 安妮今天好像很高兴，她一路上脚步轻快，脸颊旁的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整个人从头发丝到长袍角都散发着飞扬欢快的意味。 “艾曼达，我脸上哪里不对劲吗？” “没有。”艾曼达朝安妮脸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为什么这么问？” 当然是因为你这一路上时不时就盯着我看啊。 安妮操控着鹿驼往艾曼达的方向靠近几分，问出心底的疑惑。 “……嗯。”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发现，艾曼达抿抿唇，视线对上安妮的眼神，“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啊，对。”一提到这个，安妮的脸上就忍不住漫开雀跃的笑容，“我可以开始制作自己的法杖了！” “那么早？”艾曼达惊讶的吸进一口气，紧紧盯着安妮，“你已经把材料和方案都安排好了？” “只剩下一部分材料还……呀！” 从法师驻地到骑士营的这条路向来没什么人影，安妮身下的鹿驼仿佛感觉到骑手的好心情，自发撒开四蹄，踢踢踏踏的往前小跑了一段！ 被突然活泼起来的鹿驼打乱身体平衡，安妮吓得惊呼一声，一只手用力勒紧缰绳，一只手伸出去扶住鹿角。 就算这样，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完全掉下来。 看到安妮重新控制住鹿驼，一脸紧张的艾曼达松了一口气，催动骑兽加快速度赶上去。 被这场小意外一打扰，她听到消息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的惊诧之情像是打了败仗的地精一样四下溃散。然而，她依然为安妮的法杖制作计划感到不可思议—— 安妮至今才在法师之路上走了多久？她连新生离开学院所必经的雏鸟期都还没有过去！ “安妮，你真的决定好了？” 艾曼达犹豫着开口告诫：“法杖在制作过程中会和法师产生特殊的联系，每个法师只能拥有一根法杖，如果在制作的时候没有考虑全面，以后万一要更换法杖会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只有在修行到达一定程度、充分了解自身法弦的情况下，法师才能设计制作出切合本身需要的法杖。 而就制作法杖而言，从选定配比材料、活化材料、融合材料、构建法杖符文环、固化法杖、磨合通灵，一步步都要花去法师的不少心血，不仅是精力，更是时间。 就艾曼达所知道的，她母亲是在快晋升到中级法师的时候完成了自己的法杖，而她自己是在四年前才拥有的法杖，普莱考特只领先了她三、四个月，米契尔是在加入法师团后的两年里完成了他的法杖…… 艾曼达很担心安妮是一时冲动。 艾曼达说得认真，安妮在感动的同时也不得不严肃了几分。 她拨了拨从耳后溜出来的碎发，朝她点点头：“谢谢你，艾曼达，我明白你的担心。不过，我已经构想过很多次该怎么制作我的法杖。这次正巧得到了一些合适的材料，我觉得我已经可以试着进行真正的尝试，而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冲动。” 关于她的法弦，安妮一开始就有种模糊又笃定的感觉，感觉她以后能领悟的法术不会叛离现在这样类似于蔬果总动员的奇怪画风。 在这种感觉的影响下，安妮早早就在法杖问题上设想过无数种方案。 纠结了很久、考虑了很久才决定下的方案，安妮对自己的法杖制作计划有着充分的信心。 “那就好，希望你一切顺利。”既然安妮不是一时冲动，艾曼达也就安下心。 她摸了摸自己颈间的暗灰色素链，针对安妮一开始的话说道：“……如果你有什么材料不够，我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 安妮笑着答应下来，又询问她：“我刚刚正想问呢，艾曼达你训练结束后有空么？我想去生活区里的那些法师店铺看看。” 索菲亚承诺的暖石心已经到手，木翡翠还需要再等上两、三天可以到手。但这两样虽说是她制作法杖所需要的主材料，却不是她清单上需要的全部材料，而是还有其它诸如焰心花汁、百沉木、珊尾龙骨粉等辅助材料的加入。 这些材料虽然普通，但适用范围广，调和效果强，向来是法师在制作法杖、制作珍器时常用的材料，她身边没有，但法师店铺里肯定有。趁这机会，安妮便再一次冒出了到要塞前堡垒的生活区里去看看的念头。 在安妮透着邀请意味的目光下，艾曼达皱起眉毛摇摇头，摸了把乖乖呆在他怀里的黑影，脸上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期待、担心、嫌弃、郁闷等等复杂情绪的神情：“我不想去……一会儿就要到骑士营了，每次在维克骑士手下训练完，我都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神国的召唤。” 说到这里，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安妮你训练完还有精力去生活区，我却只想在沙胡林里躺下睡一觉。” 向来少有表情的艾曼达此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安妮看得好笑，不由得清了清嗓子：“维克骑士的训练虽然辛苦，但效果也非常明显，艾曼达你还没有习惯吗？” “没有。骑士训练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折磨人，我实在很难习惯它。”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骑士营的门口。望着训练场上一大早就操练出满头大汗的骑士们，艾曼达压低声音：“幸好安妮你愿意陪着我一起接受训练，否则我很可能在那天维克骑士测试我们基础的时候就选择放弃。” 这个话题像是打开了艾曼达的话匣子，她一路往训练场内走，一路抱怨着维克骑士的严苛冷酷和凶狠无情。 安妮想想维克骑士在训练他们时的心狠手辣和艾曼达那糟糕的身体协调能力，也是从心底里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 沙胡林近在眼前，两个穿着轻铠的骑士正站在沙胡林旁交谈，其中一个的名字正在艾曼达口中被狠狠念叨。 35.换人 维克是擅长折磨人的混蛋、维克的脑袋比咸鱼还硬、维克像只暴躁的双头鸭…… 在一片战斗声中听到了点有趣的细微动静，埃尔维斯转头看去，就见那两个这阵子经常来找维克接受骑士训练的法师正自不远处走来。 大概是觉得周围人离得远，没人能听到她们的小声嘀咕，那抱着只猫的黑袍法师的抱怨内容越来越可笑，而旁边的棕发法师居然也能应和的下去。 见埃尔维斯骑士长不回应，正在整理铠甲系带的维克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出乎意料的发现骑士长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到了其他事情上。 他顺着骑士长的目光望过去，恍然大悟：“她们这次也来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像亚摩斯大人那样的法师中的异类只会有一个，没想到……” 埃尔维斯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性格稳重温吞的下属，“听到了么，她们在讨论你。” “讨论我？那我猜一定没什么好话。”维克一愣，努力调动气机去加强耳力。 静默片刻，他摇了摇头，微微皱起眉：“好像有我的名字？其它的……听不到。” “多锻炼基本功。” 只有大骑士才能真正做到的感官强化，这算哪项基本功啊…… 维克在心底苦笑一声，点点头：“是。埃尔维斯大人，我们刚刚说的那件事是由我来告诉她们还是您来？” “你来。”埃尔维斯没兴趣多跟法师这类人打交道。望了眼已经闭上嘴巴安静走近的两个法师，他朝在训练场里等着他的那群家伙走去。 “艾曼达法师，安妮法师，跟我进来吧。”站在原地的维克向面前两位法师打了个招呼，转身向他已经预定好的小训练场走去。 望着维克骑士的背影，安妮纠结着侧过头，压低声音附向艾曼达耳边：“艾曼达，你有没有觉得维克骑士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么？”忙着把黑影从臂弯里拔.出.来的艾曼达回给安妮一个茫然的眼神。 “我不肯定。”安妮摇摇头，“走吧。” 维克骑士和她们的训练课已经度过了磨合期，安妮和艾曼达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他口中的合格线，却已经很明白他的教导模式。 穿过沙胡林进入小训练场，安妮活动了一下手脚，捡起角落里的负重带给自己绑上。 看着终于有了点战士意识的两位法师，维克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上一次训练，我已经把基础战技中的进攻技都教给了你们。从今天开始，每次训练前先把这七个技巧各练习五十遍！” 五十遍？安妮不敢置信的望向维克骑士，却只得到了他毫无余地的一瞥。 幸好她不训练的时候也会每天早晚按他教的套路蹦跶几回！ 瞟了眼满脸催促的维克，安妮庆幸又心塞的开始练习。 下肢不稳、腰腹无力、出拳缓慢……连眼神也不集中！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维克伸手拍了一下艾曼达法师挥在半空中的手臂。 他还没怎么用力，对方的手臂便像水草一样被他的力道带到一边。 “认真！用劲！” 对法师陡然涨红的脸色视而不见，维克在他的两个学徒之间转了几圈，又纠正了两人一些发力错误和姿势歪斜，“每一式都是从小腿开始发力，腰腹带动手臂。” 天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连这些最基础的动作也要重复教上五、六次？ 把两位法师的动作从头到脚纠正过一遍，维克总算稍稍满意了些，站在一旁监督。 乘着现在有空，他开口提起另一件事：“我后天开始加入巡逻队离开要塞，你们的训练会由埃尔维斯大人继续指导……如果你们没有收到巡逻队的命令。” 要换人？安妮一边按着招式收回左手曲在腰间，一边意外的挑起眉毛，转头看向艾曼达，正撞上她同样看过来的，带着满满惊讶的视线。 看到两个学徒的动作居然因为他一个消息就变得歪歪扭扭，维克瞬间黑了半张脸：“注意力不集中，加练十遍！” 安妮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艾曼达挥拳间带上了几分泄愤般的意味。 六十遍基础战技进攻式的练习是什么概念？ 七种进攻式完整练下来需要一分多钟，重复六十遍就是一个小时有余。高强度练习一个小时的战斗技，还有人凶巴巴的盯着你不能懈怠不能走神……只有想象每一拳挥出去都是打在维克骑士的脸上，安妮才能坚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骑士嘴里才吐出如同圣音般的“结束”两字。安妮一听，脚下一软，连擦汗都来不及便踉跄几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口袋里的寒霜符石依然稳定的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可它对从安妮体内的每一根肌肉每一根血管里奔涌出的热气毫无作用。 酸软胀疼的身体配上从最深处涌出的燥热，安妮只觉得头昏脑涨，艰难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躺到地上。 ……艾曼达和维克近在咫尺的问答听在耳朵里，她也觉得模模糊糊。 “维克。”艾曼达上下动了动像被火烧过似的喉咙，虚脱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你刚刚、刚刚说的，巡逻队命令，是什么？” 不在训练中，维克也不会死守着规矩：“要塞分布在外面的监测法阵里有近三分之一反馈回来异常消息，麦尔斯大人和亚摩斯大人担心可能是混沌迷雾潮涌的预兆，决定组建巡逻队到异常法阵那里去看看情况。” “异常法阵的数量太多，需要安排三支巡逻队，安德烈大人抽调了骑士营一队、二队和四队的所有正式骑士，我在其中。” 说到这里，维克看了眼默默点头的艾曼达法师和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情况的安妮法师：“法师团也肯定要抽调相应数量的法师加入巡逻队，你们回去应该就能收到消息。” 早在刚进要塞时就打听过许多消息，安妮理解维克骑士话里的意思毫无困难。 虽然不太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但它既跟混沌迷雾有关又需要派出大量人手，肯定不是一件小事情。 安妮一边擦汗一边想了想，仰头看向穿着链甲的维克骑士：“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么？” “……训练还没有结束。” 36.店铺 总觉得今天的训练时间格外长。 看着维克骑士离开的背影，安妮死里逃生般的吁出一口气，一边解着身上的负重带，一边挪动脚步靠近出口。 出乎意料，被压榨了半天，她一时间手软腿软，竟是连解几根带子都费劲。 艾曼达注意到她的动静，走过来给她帮忙：“你怎么把带子系的那么紧……” “我怕它会在训练的时候掉下去。” 就像她第一次用这东西的时候一样，系带散开，整个负重带掉下去，差点就砸在她脚面上。 终于去掉负重，安妮立刻感觉到浑身一轻。不止身体，连饱受维克骑士摧残的心灵也飞扬了起来—— 又成功渡过一节训练课！ 她觉得她或许还可以再战八百回！ “艾曼达。”安妮边往外走边舒展身体，扭头看向在后面皱着脸擦汗的艾曼达，“我打算先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巡逻队的命令，然后去生活区的魔法商店里补充一点材料，你去不去？” “……你的精力真好。”艾曼达神情复杂的看了眼面露期待的安妮，满脸退却之意，“下午我哪里都不想去，动也不想动。” “那好吧。”安妮有点遗憾的应了一声，拐过半掩住入口的沙胡木。 沙胡林外，她意外的看到不远处站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看架势明显是在等人。 在她看懂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走过来：“安妮大人，请问艾曼达大人和您在一起吗？” “在，你等等。” 虽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但她熟稔的语气和她那与奥莉非常相似的打扮应该不是作假。 安妮打量了她几眼，转头去喊慢吞吞走在后面的艾曼达：“艾曼达，你的助手在外面找你。” “不可能……嗯？”艾曼达莫名的皱起眉头，迈开脚步走到外面，却不得不因为对面的熟面孔而吞下未说出口的反驳。 好吧，她的助手居然真的从驻地里跑到了骑士营里来。 她有些小恼火的深呼吸：“葛莉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艾曼达大人。”非常了解艾曼达法师的脾气的葛莉丝再次行了一礼。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把随身带着的卷轴交到法师大人手里，“上午有士兵送来了一份紧急命令，我担心会耽误您的事情，就拜托人带我来找您了。” “紧急命令？”安妮嘀咕了一句，凑过去看向表面封印完好的卷轴，心底突然想起维克骑士在训练间隙跟她们说过的事情。 果然，卷轴里的内容跟她想的一样，跟维克骑士所说的差不多。 艾曼达正是这次在这次任务里受到征调命令的一员，她的名字在卷轴上赫然在目。 安妮数了数卷轴上的名字，发现同艾曼达一样接到命令的法师有九位，而她自己并不在这九人中。 他们法师团里总共才十七个法师，这一次任务就需要出动一半，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法师团的规模太小，还是该说这次任务的性质太重要。 安妮看向艾曼达，就见她脸上原本的疲惫神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的艾曼达唇角紧抿眼神专注，像极了她那只黑影刚接触她时那紧张又警惕的模样。 “这是个长期任务，我需要好好做一些准备。”艾曼达认真卷起卷轴，看向安妮，“我们快点回去吧？” “既然这次的任务命令已经看过，那我不打算回去了。”安妮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跟上艾曼达的脚步，边走边摇头，“我一会儿直接去生活区。” 想起安妮之前的话，艾曼达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两人的目的地不同，到达骑士营外后，安妮和艾曼达主仆两人道别，扯着骑兽的缰绳，走向不同的方向。 太阳爬到最高点耀武扬威，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不仅训练场内人去地空，各处路上也少有人走动，整座要塞都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安静。 辛苦训练半天，除了早上的干面包和南瓜汤外没再补充过一点能量，安妮早就饿得胃里嘴里发痒。她一走进位于前堡垒的生活区，就忍不住动了动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好香！ 麦酒的醇厚香气，果酿的清甜香气，汤菜的朴实香气……以及最最浓郁诱人的烤肉香味！ 循着空气中的诱人垂涎的香气，安妮在商业街里走了几圈，最终找到了一家比其它店铺要大上几分的小饭馆。 从外头看上去，这间饭馆同两旁的其他店铺并没有什么区别，店门前是褐红碎岩铺成的两级台阶，沙石混土筑成的门墙稍微有些破旧，店门一侧高挂着一块刻着刀叉和盘子的标识，隐隐有说笑声伴着浓郁的烤肉香气从里面传出。 安妮打量了一下，踏上台阶，推开半掩的店门。 “客人、客人您好！”感觉到门口的动静，负责迎客和收钱的爱达从钱罐里抬起头，第一眼便注意到进来的这位客人身上那特殊至极的衣装。 她结巴了一下，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她用力踢了脚旁边的弟弟，自己也紧跟着从柜台后跑出来：“法师大人，请问您要来点什么？” 一进门，安妮就感觉到四周有不少视线或明或暗的聚集到她身上、或者说，她穿着的法袍上。但她扫视四周看过去时，却又一双眼睛也发现不了。 ……看样子，下次来生活区得提前换一身衣服。 变成众人间焦点的感觉不怎么好，但美食近在眼前却依然饿肚子的感觉更不好。安妮很快就抛弃了那点不自在，朝迎上来的少女笑了笑：“我在外面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感觉应该很不错。” 爱达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我父亲的烤肉手艺是整个要塞里最棒的！” 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快收拾好桌子的弟弟，她一边领着客人走过去，一边给这位陌生的法师大人介绍：“我们店里主要有沙兔肉、巨环蛇肉和毛驼肉。沙兔肉嫩，巨环蛇肉鲜美，毛驼肉咬劲足，大人您喜欢哪种？” “沙兔肉和巨环蛇肉吧。”回想着奥莉的菜谱，安妮决定道。 “好的！”爱达给法师大人拉开椅子，“那大人您对香料口味有什么偏好吗？喜欢几分熟的肉呢？需不需要来份蔬菜汤和烤饼？” “不要芜青，全熟。”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肉香气让安妮愈发难熬，“汤要一份，不要烤饼，肉要大份的。” 她要好好地吃饱喝足，才能养足体力去魔法材料店里买东西。 37.留守 五瓶青芽果的汁液, 两指粗细的玻璃瓶里装满了青绿色的果汁，来自戴纳名下的魔植材料店； 半根白火蜥龙的角，锋锐的尖角和粗糙的断面看上去很是凶厉，来自属于安德烈军团长的兽场； 两团石中草，团成球的细长叶片外长满灰色绒毛，远远望去，几乎分不清是草团还是石块，来自不知名魔法杂货铺的珍品区； 这三样材料几乎花光了安妮自踏入法师界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积蓄, 耗费了她好几个下午的时间, 才出现在她面前的矮桌上。 安妮看着在矮桌上一字排开的三样材料，满意的眯了眯眼睛, 伸手把足有她小臂长短的白火蜥龙断角移到一边, 从身后的包裹里抱出两大一小三块莹白色的漂亮石头放到矮桌上。 三块暖石心，外表莹润，触手温暖, 来自索菲亚的任务奖励。大概她特地挑选过，这三块暖石心都是偏于光元素的白色石心。 一堆材料挤在一块儿，小小的桌子瞬间变得拥挤起来，石中草团被挤到桌子边缘, 险险就要掉下去。 安妮把花了她四块魔石的灰绿色珍贵草团捏到手里，又从口袋里拉出一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是她给自己构思的法杖制作工序, 几乎每一个步骤都被她修改考虑过无数次, 涂涂改改, 最后才有了这份成品—— 以还在不知名的远方的木翡翠为法杖主体；以暖石心作为主要辅材加强其稳定性和光元素亲和性；以石中草勾连木翡翠和暖石心；以青牙果的汁液与其淬炼融合, 激活木翡翠的元素容纳性和本身韧性；再以白火蜥龙角的骨粉在其上绘制魔纹增加锐气。 主次分明，逻辑清晰，有理有据，成功率……未知。 事前准备考虑的再周到，和实际操作也是两回事。安妮拨弄着手里稍微有些扎手的草团，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 桌子上的这些材料只够她尝试两次，如果连续失败，那她很可能就要去申请破产保护了。 其他法师制作法杖的时间晚，主要原因之一大概就是要为攒家底考虑吧？ 花钱买材料的时候心里痛快，回家看着材料数钱的时候，心里就快痛死了。 穷则思变，对着一桌子不敢上手的材料，安妮跳跃的思绪拐到了该如何能挣点外快上头。 墙角的沙漏显示着现在的时间已近中午，安妮一边发愁，一边起身离开冥想室。 一出冥想室，她便闻到了一股诱人而霸道的肉香。 它从厨房里弥漫开来，霸占了整座房子，连安妮的愁绪也被它驱散了一些。 安妮动了动鼻子，走下楼梯，却在正厅里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鲁昂，你什么时候来的？” 听到楼梯处传来的声音，坐在软椅上的人转头看过来，他有着一张圆润的脸和短短的麦金发，看上去比以前晒黑了几分，但依然带着安妮熟悉的憨厚笑意。 这段时间她忙着冥想、忙着接受骑士训练、忙着研究关于法杖制作的书籍、忙着去生活区里寻找需要的材料、忙着在忙碌的间隙里偷懒休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鲁昂了。 见他出现在眼前，安妮有些惊喜的加快脚步下楼。 “来了有一会儿。”鲁昂放下手里的悬浮球，脸上的笑意深了些，“本来打算到你这儿借本书的，没想到你在冥想室里，一等就等到现在，你介意先借我一顿午饭吗？” “当然不。”安妮轻笑着摇摇头，“你应该让奥莉把我叫出来的，我只是在冥想室里想一些问题。” “是关于制作法杖的事情吗？” “你怎么知道？” “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件事。”鲁昂挠挠脸，“我早上去了趟一号房，想借那本塞妮亚大师写的《魔法材料配比偏见》，结果那里的卫兵告诉我它已经被你借出去了。” “这本书的确在我这里。”安妮恍然大悟，“我已经不需要了，一会儿去一号房里更换徽章转给你？” “好。”一个目标达成，鲁昂很高兴的点点头，下意识揉揉肚子。像是回应似的，他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鸣叫。 安妮还在考虑装作没听到，鲁昂却不在意的自己笑了一声，捏了把自己手感很好的肚皮，“你的助手的厨艺闻上去很不错，有点像东堡垒里老莫尔家烤肉店的味道。” “老莫尔……”安妮心下一动，“是爱达她们家吗？” “对！你也去过？他们家的烤蛇肉最好吃！”鲁昂动了动身体，有些意外。 看到鲁昂意外的表情，安妮带着点小得意的肯定道：“最近常去。我还特地向爱达买了点她们家烤肉用的酱料，所以你才会觉得这味道熟悉吧。” 鲁昂一听，立刻便坐不住了，气闷又怀疑的看向安妮：“他们怎么又肯卖酱料了？” 他可是每隔几天就会去光顾一次他家烤肉店的忠实客人！他也向老莫尔提出过想买点酱料回家自做的请求！可老莫尔那个古板的家伙就是不肯卖给他，宁愿给他的饭钱打折也不卖！ 最近他忙着挣钱，已经好几天没去东堡垒了，要不然也不会做出闻着安妮家肉味太香而主动留下来吃饭的事情。 嗯，一定不会。 奥莉端着盘子从厨房里出来，安妮注意到鲁昂瞬间飘过去的眼神，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我不是花金币买的，而是用我院子里那些蔬菜换的。” 地处沙漠，烈沙要塞里的新鲜蔬菜来来回回就那么几种，价钱还不低。虽然索菲亚已经让人试种那些她送出去的菜苗，但没有魔力作用，它们都还只是地里的小苗，远没到能收获的时候。 她也是和爱达聊了很久才起的这个交易念头，结果非常顺利。 “……他们家的菜汤是没你这里的好喝。”听到这个过程，默默在餐桌边坐下的鲁昂叹了口气。 安妮这里不仅是新鲜蔬菜多，新奇的做菜方法也很多。 一道道被精心烹制的菜肴端上桌，鲁昂的嘴巴忙起来，很快没了说话的兴趣。 大团大团的云层在空中随风游走，太阳时隐时现，偏厅里的光线也时明时暗。见安妮大人和鲁昂大人都对这一餐很满意，奥莉在心底松了口气，轻轻掩上房门。 38.安静 吃饱喝足, 比平常显得温和一些的阳光照在身上，安妮不由得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暖洋洋的懒意。可看到路边小楼院外那代表着“主人已外出”的黯淡门铃，她心底的懒意又化成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急迫感。 多数法师喜欢安静，他们的修行和研究都需要安静的环境，要塞的法师驻地也便不同于充满生活气息的前堡垒、肃穆正经的中央区和永远不缺少战斗训练声的骑士营，常年保持着一种安详而超脱的静谧。 在少了九个法师之后，一路上有好几座小楼都挂上了主人外出的信号，驻地里跟往常一样安静, 安妮却头一次觉得有些冷清。 “冷清？”鲁昂的胖脸上露出几分迷茫之色, 看了看左右，“我觉得没什么差别啊, 就是可以串门的地方少了。” “撒穆尔他们两个出去了, 米契尔也出去了，先前在外面巡防的加瑞克和珊卓拉两位法师倒是回来了，加瑞克法师甚至就住在我家后面, 可惜他好像很忙，我去拜访过两次都不见人。”鲁昂掰着手指头，“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一号房里新多了不少他们出发前还回来的典籍。” 安妮被鲁昂的回应搞得哭笑不得，心情一松：“毕竟是长达三个月的长期任务啊。” 一号房图书馆的制度相当完善, 无论是谁，想把其中的书籍借出去都需要付一笔不小的押金, 还在出借书籍的数量和时间有限制。 艾曼达他们这次任务需要的三个月时间远远超出书籍出借时限, 若是在任务归来之后还书, 借书人不仅拿不回押金, 还必须赔上一笔违规的罚金，自然很少有法师会这么做。 “三个月的任务……”安妮叹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希望他们在外面能一切顺利。” “我听撒穆尔说，这是他在烈沙要塞的四年里第一次接到那么严肃的任务。”谈起离开的同伴们，鲁昂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担心，“也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自己需要尽快增强实力。” 一号房近在眼前，鲁昂一边说一边走上台阶，在安妮之前伸手推开门。 为了便于藏书，一号房的构造同法师驻地里的其它房屋截然不同，一进门便是记录台，再走几步穿过隔档的纱帘就是巨大的藏书室。 藏书室中央的铜炉里永远点着熏香，却压不过大量典籍堆放在一起所特有的那种陈旧皮纸味和墨汁味。 看到一前一后进来的两位法师，当值的卫兵从记录台后站起身：“鲁昂大人，安妮大人。” 安妮应了一声，上前把怀里抱了一路的大部头搁到记录台上：“请帮忙给这本《魔法材料配比偏见》办转借手续，转给鲁昂。” “是，安妮大人。”卫兵点点头，熟练的从台下翻出记录册开始工作。 卫兵在忙，鲁昂伸手翻了几页书，问向安妮：“你的法杖准备到哪一步了？材料已经好了？” “差不多吧……理论上应该差不多了，但材料可能还不够。”提起这件事，安妮就纠结，“制作一根合心意的法杖真的太费钱了。” “既然这样，你能给我推荐几本合适的相关典籍么？”鲁昂一边说，一边歪头看向安妮。 见她满脸苦恼，他想了想，安慰道：“你用的主材料好，费用升高也是没办法的，钱花了总能挣回来。往好处想，至少你在晋级高级法师前应该是不需要更换法杖了。” 高级法师……整个混沌大陆的高级法师数量有没有破千？ “等我能活到晋级的那一天再说吧。”安妮翻了翻眼皮，问鲁昂他对法杖的要求。 “我的法弦性质比较特殊，还没什么清晰的方向呢。”顶着安妮的目光，鲁昂有些无奈的做了张苦脸，“我想先找找，有没有什么能影响重力的矿石，或是能自体漂浮的材料。” “我对矿石没什么了解。”安妮一听便连连摇头，接过卫兵递过来的借书押金。 法师间隔系如隔山，特质系的法师能力又是出了名的稀奇古怪，她一时半会儿完全想不出合适鲁昂的材料。 “这本《魔法材料配比偏见》里有一部分是关于特质系典型材料的，不过我没认真看过；然后……《十七种法杖制作技巧》、《各系法杖特点总结》和《特殊的魔法材料》这三本你可以看看。”安妮边说边想，在自己的书单里抽出几本或许能对鲁昂有用的书。 鲁昂转头看向卫兵：“这几本书在图书馆里吗？” “《特殊的魔法材料》被珊卓拉大人外借，另外两本典籍都在这里。”卫兵对图书馆里的书籍去向一清二楚。 “那我一并把这两本书也借了吧。” “是，鲁昂大人请稍等。”卫兵点点头，在记录册上写了几笔后，带着它穿过纱帘走进藏书室。 金币相碰撞的声音在狭小的隔间里响起，最近对这种声音格外敏感的安妮耳朵一动，从巧妙布置在纱帘上的法阵里回过神，就见十几枚金灿灿的小可爱从鲁昂手里落到记录台上。 “怎、怎么了？”鲁昂被安妮的眼神盯的手一缩，有些忐忑的问道。 “三本书就得押十二枚金币，鲁昂你真有钱。”安妮眨眨眼，视线移到他脸上：“我今年的聘金已经在法杖上花光了。” “我想问问，你有什么赚钱的办法吗？” “哦，你问这个啊。”鲁昂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刚刚安妮的那个眼神可真可怕，看上去有点像他们在路上碰到过的强盗团。 “法师要赚钱，大概也就是卖符石、卖卷轴、卖阵盘之类的，昆特骑士他们偶尔会帮我运石材，我有时候会用符石作为礼物答谢。一来二去，我有和他们做点卖符石的生意。” 安妮眼睛一亮：“这个好卖？骑士团的物资里应该有符石吧？” “是有。”鲁昂点点头，压低了点声音，“不过，他们不是卖给骑士团，而是卖给要塞里的士兵和平民们。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很好卖。总共分生活系法术符石和非生活系法术符石两种，前一种的价格比符石店铺里的低，至于后一种……我不敢制作太厉害的攻击符石，但昆特骑士给的价格不错。” 鲁昂的声音越压越低，安妮听到最后，眉头越皱越紧，隔间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生活系符石这一项买卖虽然符合规定，但对法师本身所会的法术技巧有要求。她的法弦能力有哪项可以制作生活系法术符石？ 至于非生活系符石，它属于不符合安全稳定要求的灰□□域，绝大部分国家和地区都禁止法师公开交易这一类符石……虽然是个人都知道，任何一家符石店铺都能在有足够利润的前提下拿出相关符石。 卫兵的脚步声逐渐从纱帘后传来，安妮揉揉眉心，看向鲁昂：“我想仔细了解一下，我们回去再说吧？” “好。” 抱着两本书回到记录台，卫兵一边说，一边清点台面上的金币：“鲁昂大人，这是您要的两本书，加上《魔法材料配比偏见》一共三本，押金十二金，请在这里印下您的徽章。” 收下金币，他把记录册放到鲁昂面前。 鲁昂翻转他的法师徽章，催动魔力在册子上印下纹迹。 两人带着一本书过来，又带着更多的书回去，安妮看鲁昂抱得费劲，伸手替他分担下一本。 走出图书馆，空气为之一清。 安妮被陡然明亮起来的光线刺激的眯了眯眼，和鲁昂一起小心走下台阶。 “昆特骑士明天上午会给我运一批石材来，安妮你有时间吗？” “明天上午不行，我得去骑士营训练。”安妮迟疑着摇摇头，“你可以把他留到中午吗？” 骑士训练……鲁昂被这个陌生的词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安妮：“就是你以前问我要不要参加的那个吗？你居然还在训练？” 每个法师都好像把骑士营看成地狱。安妮满头黑线的点头又点头，听着鲁昂在旁边不可思议的惊叹，忍受着他惊奇目光的洗礼：“适当的锻炼对身体有好处。而且，我接受的是骑士侍从的训练，不算太困难，艾曼达也一直坚持到现在。” “那个动物系的艾曼达？”鲁昂“唔哇”的惊叹了一声，更觉得不可思议起来，连怀里的书都差点掉到地上。 “骑士侍从的训练是不是比骑士训练容易很多？” “是啊，给我们训练的维克骑士说我们的身体素质只有骑士学徒的水平。”安妮耸耸肩，“怎么问这个？你也要来参加么？” 鲁昂撇撇嘴，头摇的坚定无比：“不，这不是法师该干的事。至于我问这个……只是觉得难以置信而已。安妮你能在那种训练里坚持下来，我还不算太意外；但那位艾曼达法师也能坚持下来……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安妮满脸莫名的看向鲁昂。虽然很高兴他这么看得起自己，但他对她们两人的判断也太奇怪了。 甚至，她不记得鲁昂跟艾曼达有除了点头之外更深的交情。 “为什么？”鲁昂把怀里的书往上抱了抱，用硬实的书角挠了挠发痒的下巴，“我在琳娜教授那里看到过你，那时候你是在为了法弦理论课的成绩找她。” “在学院里的时候，我经常在一些理论课的落后学生名册上看到你的名字，可我从来没有在同一节课的名册上看到过你第二遍。”对于他这个同样经常会上名册的人而言，安妮的表现再能激励他不过，“所以，我觉得你不会轻易放弃的。” 好、好有道理…… 随着鲁昂的话回忆起自己充满惨痛经历的学院时代，安妮觉得自己快要笑不出来了，“那，艾曼达呢？” “听说她是动物系的化兽流法师？我猜她一直随身带着的那只影猫就是她的兽化形态？” 一连问了两个问题，得到安妮肯定的点头，鲁昂微微抿起唇，“影猫算是中级魔兽里比较厉害的一种了，长于速度，擅长暗杀，很少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但是，艾曼达的那只影猫明显已经被快她养成家猫了。” 不需要鲁昂再解释，安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而这也很好的解释了她每次看见艾曼达和黑影亲近时的违和感—— 艾曼达说她养黑影的目的是为了近距离观察影猫的特性以完善自己的兽化形态，可对着一只已经变成家猫的影猫，艾曼达能观察出什么，能给自己的兽化形态补充什么？ “这可真是……”想起艾曼达化兽时那种漂亮优雅的姿态，安妮心底有些替她着急，“等她回来以后，我得去提醒一下她。” 鲁昂应和着点点头。 边说边走，安妮的十三号不知不觉便出现在近前。安妮打起精神，看向鲁昂：“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我让奥莉准备点食材给你带回去？” “还有那么多东西要研究呢。”鲁昂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示意安妮把她手里的书放到自己怀里，“至于食材，我回去让助手来拿，行么？” “……好，我明天中午再来找你和昆特骑士。” 39.买卖 亚摩斯, 生于神坠历486年，王国南部下层小贵族出身，神坠历392年进入法圣学院，毕业后曾游历于火耀王国、金阳王国等地，曾为金阳王国布鲁克侯爵供奉法师。混沌历183年，亚摩斯晋升大法师，进入烈沙要塞担任首席法师之职。 ——《棘鸟王庭密卷之法师亚摩斯》 胳膊疼、腿疼、肩膀疼、背疼乃至脑袋疼…… 安妮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仰头木然的盯着一脸平静正直的埃尔维斯骑士, 觉得自己整个人大概都不能好了。 如果一开始对她进行骑士训练的人就是这位头上长着恶魔角的埃尔维斯骑士, 她估计在第一次训练以后就会选择放弃这种自虐式修行方法。 维克骑士在选择接手人的时候真的有好好考虑过么？ “训练了那么多天只学了一套基础战技……”埃尔维斯对落在身上的视线恍若不觉，他走了两步, 手里的沙胡木枝条折成两段, 有些头疼的看着地上的安妮法师。 她毫无法师形象包袱的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刚被煮熟后从热水里捞出来似，软绵绵红通通, 满头是汗，可怜兮兮。 居然累成这个样子，他刚刚有在指导战里下狠手吗？ 明明只是针对骑士学徒级的实战技巧训练。 埃尔维斯心里难得升起几分纠结。他皱眉想了想，确定自己在训练里没犯下什么需要反省改正的错误。 唯一需要反省的, 大概是他不应该为了一时的好奇心就从维克手里接过这个麻烦任务。 教导法师进行骑士训练还不如教导小孩子来的轻松。 “安妮法师，除了基础战技的修习外, 维克还有安排什么其它训练么？” “体力训练？”正在按摩身上被沙胡木枝敲打过的地方的安妮想了想, 瞥了眼埃尔维斯骑士。 “没有实战指导？” 如果说实战指导就是像今天一样一边练习战技一边挨树枝敲的话, 安妮摇摇头：“没有。” “啪嗒”一声, 埃尔维斯手里的沙胡木断枝利落的断成四截。 他想了想，在心底叹了口气，半蹲下身体看向狼狈的法师：“非常抱歉，安妮法师，是我的失误才导致今天训练强度过大。” “在维克回到要塞之前，你的训练都由我负责，我会以维克的训练内容为基础进行安排。你有什么其它意见么？” 她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再像今天这样被抽打成狗。 安妮揉着胀疼的小腿，点点头：“这种训练我不懂，之前一直是由维克骑士安排。只是，如果之后还需要进行实战指导，可以不要用树枝吗？” “唔，我会注意的。”注意到安妮法师手臂上的红肿，埃尔维斯有些尴尬的移开视线。 见她要站起来，他伸手扶了她一把。 “谢谢。”安妮松了口气站直身体，拍拍法袍，擦了把汗，整理了一下脖子里跑出来的碎发。 总算又熬过一回训练。 南瓜饼、杂菜汤、夹肉烤饼、土豆泥还有用了老莫尔家秘制酱汁的烤肉，一桌子菜，三个人吃的干干净净。 “还是法师会享受。”昆特捧着手里的凉茶叹了口气，望向正在专心致志剥果子的鲁昂法师。 那一个个还没他拇指长的小果子外壳又硬又滑，也不知道鲁昂是怎么弄的，指头一夹就能弄碎一个。 “要尝尝吗，昆特骑士？”感觉到他的视线，鲁昂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把手边剥好的一堆坚果肉分了一半给他们两人，“这是坚果，安妮种出来的一种新植物。” “谢谢。”昆特点点头，捏了几块果肉放进嘴里。 虽然他是当初前往法圣学院的骑士队的一员，但他对安妮法师的性格远没有像对鲁昂法师那样了解。印象里，她是个典型的法师，经常虚白着脸缩在马车里，虽然胆子不小，但却身娇体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他们的符石生意有兴趣…… 正想着，鲁昂法师的助手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法师袍的娇小身影，正是他心底里想着的安妮法师。 看上去……好像没他记忆里那么身体虚弱。 “抱歉，我来晚了吗？”经历了一次糟糕的训练，回家换洗过才赶过来的安妮扫了眼室内，看向对面而坐的鲁昂和两位陌生骑士。 “晚了点，没能赶上我们的午饭。”鲁昂热情的招呼着，一边作为主人给两方做介绍，一边给安妮拉开椅子。 虽然有鲁昂这个中间人，但安妮和昆特骑士两方互不熟悉，寒暄的场面话里也带着几分不咸不淡。直到鲁昂的助手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碟离开偏厅，鲁昂起身带上门，几人才认真起来。 昆特和同伴史考特对视一眼，依然是由他开口：“安妮法师，听说你想了解一些符石交易的事情？” “嗯，对。”安妮点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鲁昂说你们在这方面有特别的渠道，而我在平时修行的时候正好积累有一部分多余的符石。我对符石市场的了解不多，所以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安妮法师你偏好生活系符石还是非生活系的？” “生活系符石……应该是生活系符石吧。”注意到昆特骑士瞬间挑高的眉梢，安妮抿抿唇，“我是植物系法师，并没有特别学过什么生活系的术法。不过，我觉得我的符石大概够不上非生活系的标准。” 擦边球的法术和符石？那会是什么玩意儿？ 一千位法师就能折腾出一千种法术，昆特虽然觉得奇怪，但却对安妮法师手里的符石燃起了更大的兴趣。 他想了想，看向鲁昂：“如果安妮法师的符石真的那么特殊，我就需要在看过之后再做评价。” 鲁昂左右看了看，把询问的眼神投向安妮。 “我正好随身带了几块符石。”昨天告别鲁昂回到家后新制作出来的。 安妮从法袍暗袋里掏出三块颜色不一的符石，朝鲁昂点点头：“你这里方便我使用它们吗？” “当然可以！”同样很感兴趣的鲁昂立刻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偏厅兼顾会客和用餐的功能，一张长桌摆放在正中央，只有四周有空地让安妮释放符石里的法术。 安妮将目标对准墙角，依次用魔力激活三块符石。 金棕绿三道并不刺眼的符石光辉闪过，昆特眯了眯眼，新奇的看到三个光点在墙角边由小变大凝聚成近有半人高低的三株奇怪植物。 不，也不算奇怪，最前面那株有着金黄色花盘的花他是见过的，它会凝聚光元素给安妮法师的另一种绿豌豆炮补充能源。 花株旁边的两种植物，一株是长着三片大叶子的，茎秆细长的魔植，一株（？）是看上去就很结实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这些……是生活类符石？”史考特的声音充满怀疑，昆特也把犹疑的目光投向安妮法师。 “应该是吧，毕竟两类符石间也没有什么清晰的标准划分。”安妮眨眨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充满诚恳。 她挥手驱散向日葵吐出来的一小团光元素，给他们介绍：“这是向日葵，算是一种观赏类法术，要塞里的绿植不多，种点花可以美化环境。除了观赏作用外，它还会定时凝聚光元素，晚上当萤石用也很好。” 如果种它的是法师，那还能收集点光元素补充其它两种植物的能源。 “这个，这是三叶草。”安妮激发符石，三叶草的叶片霎时飞快转动起来，正对着两位骑士，把他们的衣角吹的直往后跑。 对于三叶草，她是很有底气的：“它可以代替扇子的功能。要塞里没有冰系法师，冰霜符石应该也不多，三叶草能抵上一部分用场。” “至于这个坚果墙……”安妮顿了顿，注意着昆特骑士和史考特骑士的神色，“坚果墙的用处最多了。它的硬度客观，可以随意改造，只要改造面积不超过三分之二，用来做什么都行。” 反正她是想不出来这个在耗光符石魔力之后就会消失的坚果墙能用来干嘛。 “昆特骑士，你觉得我的这三种符石怎么样？” “好厉害！”回答安妮的是在一边目瞪口呆了半天的鲁昂，他看看墙角的小花小草又看看安妮，佩服非常，“都是很特别的生活系符石啊，安妮你真聪明！” 安妮朝捧场的鲁昂笑了笑，把忐忑的心情沉进肚子里。 在不主动违法乱纪的情况下，她已经尽力。至于后续，那就不是她能掌握的了。 40.交易 一块向日葵符石五个金币, 一块三叶草符石七个金币，一块坚果墙符石两个金币，双方可在特殊情况下对此价格进行合理变动； 每次的交易量不得少于二十块符石，任何一方都不得擅自更改或停止交易； 如果买方昆特骑士及其代言人采用魔石交易，则卖方安妮法师在魔石代金币的购买价上取一定折扣； …… 面前这张由泛大陆商会出品的交易型契约卷轴上密密麻麻写满契约限制，安妮一条条认真看过去，尤其在卷轴中央的自由书写部分着重注意了几分。 有泛大陆商会这个庞然大物的信誉保证，这张契约卷轴自诞生起就有着令人信服的公平性。但是, 出于一个法师的职业素养和专业态度, 安妮还是在完整的看完卷轴后才提笔在最底部签下自己的名字，印下自己的徽章图纹。 她有点紧张, 魔力不小心输出过多, 透过法师徽章印在卷轴上的图纹几乎透到卷轴背面。 “我签好了。”安妮抿抿唇角，看了眼自己的签名和印纹，把卷轴和羽笔递到昆特骑士手里。 昆特骑士在底部另一端飞快签上名。在他写完最后一笔, 松手离开的一瞬间，卷轴上腾地燃烧起代表契约成立的金色火焰！ 望着安静燃烧的灿金色火焰，安妮心底总算有了点真实感—— 她居然真的把那些古怪的“生活系”符石推销出去了？昆特骑士居然真的愿意为了它们付钱？ 按市场价算，一百枚金币的价值可以等同一枚符石。如果她每次制作二十枚三叶草符石, 一次就可以得到一块魔石！作为初级法师，军部每年给她的聘金也不过只有十来块魔石。 或许, 除了法师天赋外, 她还有点不为人知的做生意的天赋？ 金色的火焰在室内几人的注视下吞没卷轴燃烧殆尽。安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捏着手里的符石看向桌对面：“昆特骑士, 以后我要怎么找你交易符石呢？还是在鲁昂家里么？” “鲁昂法师每月的这个时候都需要更换石材，同时也趁这个机会和我们进行交易。”昆特骑士挑挑眉，在两位法师之间看了看，“如果你们两位法师觉得可以……” “一两次可以，一直这样会很显眼。”史考特皱皱眉，出声打断了昆特还没说完的话。 虽然他们这种交易在营地里可以说是公开的秘密，但总还是不能像没脑子的傻瓜一样做得让人一眼看穿。否则，迟早会有讨人厌的蝇虫跟上来。 昆特看了看同伴，低眸想了想，耸耸肩，望向安妮法师：“史考特的考虑有道理。安妮法师，你有什么意见么？” “我想……在你们骑士营的训练场里进行交易，你认为怎么样？”安妮瞥了眼沉默而不起眼的史考特骑士，沉吟着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每隔三天就会去你们的小训练场接受骑士训练，时间相对自由。需要交易之前，我们可以通过鲁昂相互沟通，决定好之后便在训练场里交易，到时只需要几句话的时间。” “原来营里一直在传言的那两位法师之一就是安妮法师你啊……”昆特无声的惊叹了一声，有些不可思议的重新打量了一遍安妮。 声音不大，皮肤不糙，细胳膊细腿，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她接受骑士训练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不过，既然她常往骑士营去，他们的交易倒正好方便了不少。在训练场上，没有哪个家伙会把注意力一直放在训练以外的事情上。 见他同意下来，安妮松了口气。这次交易契约的签订也算顺利落尾。 “是很顺利，也希望以后一切顺利。”昆特赞同地点了点头，看了眼墙角的魔法沙漏，一边拿起搁在椅侧的细剑，一边站起身，“时间已经不早了，既然没有其它事情，那我们就先回骑士营了。” “啊，比你们以前回去的时间晚了好久。”被提醒到这一点，鲁昂有些替他们担心，“不要紧吗？” “这也不是什么正规任务。”昆特勾起唇角摇摇头，心里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着急。 骑士营在两天内被抽调走大半骑士，气氛一时杂乱。只要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没有谁会去特意追究他和史考特这样没有巡逻任务在身的人到底是干了什么回来。 送走两位骑士，安妮也跟鲁昂告别。 “你也要回去了？本来还有几个材料配比的问题想问你呢。”眼见自己的房子里又要冷清下来，鲁昂忍不住叹了口气。 “等以后吧，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安妮笑了笑。 精神松懈下来以后，她昨晚连夜制作符石的倦意和上午辛苦训练的疲惫全涌了上来，使得她忍不住眼皮发重。 鲁昂的院子里充满了奇形怪状的碎石块和大大小小的坑洞，安妮小心的穿过院子，朝站在门口的鲁昂挥挥手。 有了一个稳定赚钱的渠道，解决了她研究法杖和购买魔法材料可能带来的破产危机，安妮心里安定了不少，日程也稳定了下来—— 拿着宝石认真制作生活系符石，拿着到手的金币魔石挑选魔法材料，拿着魔法材料一遍遍磨炼材料处理技术； 在冥想室里专注吸纳元素冲击法弦，在沙胡木林里努力挣扎锻炼身体，在生活区和鲁昂家放松神经调节心情。 走在缺少了一半成员的驻地里的时候，气氛一如既往的冷清，不过安妮很快就适应了这种安静，就好像它从来没变过似的。 同样不变的，还有沙漠里永远灿烂炙热，热情四射的阳光。 *** “已经进入白霜之月了啊，大人。” “什么？什么是白霜之月？”没听明白奥莉的感叹，安妮停下手里的动作，从面前的瓦盆里抬起头。 “就是进入冬季的十一月。”奥莉愣了愣，停下摆放碗碟的动作，望向安妮大人，“我的孙女最近在和要塞里一位吟游诗人学认字，这是那位吟游诗人说的。” “这样啊。”安妮若有所思，“最近的天气好像是稍微凉快了点，不过也就是热和非常热的一点点区别。” 烈沙要塞里的气候和跟内陆不同，无论在季节上是盛夏还是严冬，她白天出门一样要携带寒霜符石，训练完一样会浑身冒汗冒烟，植物种进土里一样能发芽成长。 不知不觉，她已经来到要塞大半年了。 算了算时间，安妮忽然想到一件事：“奥莉，离其他法师们加入巡逻队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三个月了吧？” “是。” “三个月已满，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偏厅里安静下来，安妮近乎于自问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她也没期望能从奥莉这里得到答案。 暂时按下心底的担忧疑惑，她敲了敲面前半米高低的瓦盆，满意的点点头：“奥莉，一会儿你在这个瓦盆里面装点土，然后搬到二楼的书房外面去。” “是，安妮大人。”奥莉看了眼这个她前天替大人找来瓦盆，应了一声。 “大人，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嗯，好。”第一眼就看到盘子里碧油油的苜蓿菜，安妮心底冒出几分高兴。 不管她跟索菲亚之间的交易是谁赢谁吃亏，要塞农场里总算成功把她们送过去的菜苗给培育了出来。有了大批供给，她想吃什么菜也方便多了——比如这盆苜蓿。 至于她新开发出来的大嘴花法术，还是等奥莉布置好瓦盆后让她当盆栽试种一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曝光它吧。 晨光浅淡，安妮一边吃东西一边思考着最近的安排，一如以往的很多个早晨。 直到她在法阵中枢里激活的警戒法阵再三示警，安妮才猛然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向来干燥的恨不能冒火的空气里一反常态的充满了湿润感，活跃到近乎霸道的水元素侵占了每一个角落。在精神所感知到的世界中，安妮几乎错觉自己是坐在一处四面海水的孤岛之上！ 这些水元素绝对有人操纵！ 亚摩斯大法师，还有驻地里其他法师感应到了吗？ 到底是谁能操纵这么多的水元素？高级法师？大法师？ 操纵这些水元素的法师是在施展什么法术？是想干什么！？ 阳光越来越幽微，安妮霍然抬头看去，就见由浓郁水元素组成的阴云遮天蔽日—— “哗啦”一声，暴雨倾盆！ 危险而压抑的感觉随着雨水的倾泻而退去，安妮却依然紧绷着神经。 也因此，她敏锐的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中抓到了奥莉发出的一声惊呼。 41.大雨 滂沱大雨用力冲刷着烈沙要塞里的一切。 要塞中, 褐红色的城墙在雨幕间显出暗沉的色泽, 灰黄色的街道在积雨下显出微白的底色, 黯绿色的针棘木在雨水中显出几分亮泽。 要塞前堡垒最高处的瞭望台四面通风，人站在其中, 可以轻松将堡垒正门口及其向外万余米以内的景象收入眼中。 古铜色法杖的下端重重落到地面上, 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法杖顶部硕大的蓝色符石内部仿佛随着法杖的震动漾起层层水波。 亚摩斯轻拄法杖走到瞭望台边缘，和安德烈并肩, 俯视着不远处沙漠里那条逐渐靠近要塞的黑线。 “亚摩斯, 那位普莱考特法师醒过来了吗？” “没有。” 云层低垂, 大雨倾城，瞭望台里光线阴沉。然而, 亚摩斯的脸色比半空中的云层还要阴郁上几分。 他眯眼看了看那条移动的黑线, 法杖上的符石又爆出一阵水色光辉。 噼里啪啦的雨声听上去毫无特殊，度过最初的紧张期，安妮并没有感知到周围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她稍稍放松下来, 看向脸色难看的奥莉。 在安妮大人的命令下放下手里的餐布, 奥莉站在原地，惊慌不安的望向安妮大人。 看着奥莉发白的面孔，安妮皱起眉，拨拉了两下手里的勺子, 心底愈发不安起来：“奥莉, 你知道这场雨是怎么回事吧？” “是, 安妮大人。”奥莉呼吸一顿, 嘴唇抖了抖，“这是、这是神灵的愤怒！只有在要塞里牺牲了许多战士的时候，我们这里才会下雨……” 神灵？上一个纪年的历法就叫神坠历，不是早就有法师贤者证明神灵那群珍稀物种已经灭绝了吗？ 安妮一头雾水的盯着明显非常认真，并且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的奥莉，忍了忍，还是没有打断她的话。 空气里的水元素那么浓，也只有普通人会辨别不出来这是法术现象而去牵强附会什么神迹。但是，现在显然不是什么适合把精力花在纠正别人世界观上的时候。 “……麦尔斯大人说过，只有淋着雨水进入要塞，从外面战败回来的战士们才可以得到赦免。但是，每次下过雨之后，要塞周围都会涌起混沌迷雾。这是神灵的考验……” 从奥莉三句不离神明的话里提炼出自己想知道的内容，安妮心底一个咯噔，打断她的话：“每次下过雨之后，混沌迷雾就会爆发？你确定？” “是，一直是这样的，安妮大人。”奥莉紧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用力点点头。 紧急任务、巡逻队回到要塞、一场法术造成的大雨、混沌迷雾爆发……种种事情加在一起，虽然还缺一条线能把它们都串起来，但最后要塞需要面临的结果——混沌迷雾爆发——却是毋庸置疑！ 中央区密室里的火种难道没用了吗？ 混沌迷雾这种跟核辐射似的散到哪儿哪儿就死绝的东西…… “安妮大人。”见安妮法师坐在主位里面容严肃的陷入沉默，奥莉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安妮大人？” 安妮抬起眼皮：“有事？” “是，安妮大人。”奥莉微微低下头，“我、我的两个侄子是这次巡逻队里跟着大人们出城的士兵之一，我现在可以回去看看吗？” “巡逻队会在这场雨里回到要塞？” “是的。” “……去吧。” “谢谢大人！” 看着奥莉像得到天大的恩赐一般匆匆行大礼，匆匆解下围裙离开，安妮拿起餐具继续她只吃了几口的早饭。 时间紧迫，心下沉重，她大口大口吃得飞快。 要塞外，那条黑线终于穿过沙漠来到城墙底。亚摩斯看着如黑线般的巡逻队在雨水里狼狈前行，深蓝色的眼底满是阴霾。 瞭望台后方，两名卫兵在接到团长的命令后匆匆离开。安德烈捏着手里的羊皮纸，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发愁的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一直站在瞭望台边缘的亚摩斯身上。 “棘鸟王国答应会在短期内派一支骑士小队过来支援，军部那里有什么消息么？” “我在这里站了半天，你觉得呢？”亚摩斯觉得安德烈的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要是有人来找他，一直跟他待在一起的安德烈会不知道？ 被噎了一下，安德烈摸摸鼻子，眼底露出几分疑惑：“毕竟离他们上回来信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信上明确说好会尽快调遣一部分物资过来。以军部的速度……” 说到这里，安德烈顿了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他皱起眉，眉间的褶皱被挤得更深：“麦尔斯已经启动了要塞的防御准备，这是他总结的一些情况。” 眼见黑线的最后一端也踩上属于要塞的地面，他收回目光，转身面向一身整齐铠甲的安德烈，从他手里抽过沾着些雨水的羊皮纸。 “紧急防御准备已启动…… 中型净化法阵已开启…… 要塞民众略有骚动，已加强要塞内卫兵团巡逻力量…… 已加强库房区警戒力量…… 已安排好巡逻队进城仪式……” 一目十行扫过羊皮纸上的内容，上面依然是麦尔斯风格的笼统实话。亚摩斯冷哼一声，把它重新塞回安德烈手里：“这种东西就不要给我看了。” “还有，军部的事情你不需要担心。那群虚伪的蛀虫虽然不在乎烈沙防线，却十分在乎他们那点油腻的名声和金库，他们可怜的智商会让他们做出正确决定的。” “咳，我知道了。”安德烈抽抽嘴角，权当自己没听到亚摩斯对军部圆桌议会那几位大佬们的刻薄。 虽然他被一些人捧为最有希望晋级圣骑士的大骑士之一，但他终究还只是一个大骑士，远没有亚摩斯这位大法师一样可以随心所欲的地位。 “我先去要塞门口了。”他跟亚摩斯说了一声，顺着一侧的扶梯向下离开瞭望台。 填饱肚子，换好法袍，带上魔石和符石，安妮环视了一圈正厅，再一次想念起她暂时还属于半成品的法杖。 做好一切出门准备，她反手把法袍的兜帽拉上头顶。几步走到门外关上门。 空中雨云不见一丝薄弱，雨珠像断了线似的落到安妮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上，把这些普通植物打的发焉。安妮有些心疼的扶正一株向日葵，拉拉兜帽边沿，小步跑出院子。 不出安妮的意料，虽然现在正下着大雨，但驻地里不止她一个法师冒雨出门……或者说，因为这场雨而出门。 法袍上的法阵把连绵不断的雨水挡在安妮身外，却挡不住它遮挡安妮的视线。透过雨幕，她能看到前面不远处走着一个同样身穿法袍的人影，却模模糊糊认不出那人的身份。 安妮紧走几步赶上去，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那人侧头看了看安妮，兜帽下露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他沉默的朝安妮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的神情。 “韦纳尔法师。”安妮紧急在脑海里翻找了半天，才想起这张脸对应的名字。这位法师几乎把“不要打扰我”这几个字刻在脸上的每丝表情里，但为了自己满心无人解答的疑惑，安妮抱歉的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 瞥见对方点头，她松了口气：“韦纳尔法师，你也是去要塞前堡垒吗？” “嗯。” 韦纳尔法师的回答在雨声的遮盖下并不清晰，但他点头的动作明确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注意到他似乎配合自己的脚步缓了些速度，安妮感激地笑了笑：“我第一次看到烈沙要塞里下雨。韦纳尔法师，你知道这场法术是哪位法师释放的吗？我听说三个月前外出的那支巡逻队回来了，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释放法术下雨呢？” “……亚摩斯大人，消除迷雾残留。”不想解释那么多问题的韦纳尔垂下眼，想了会儿才向安妮法师给出答案。 韦纳尔言简意赅的语句搅得安妮满头雾水。她一边走，一边在他的答案里组合联想：“你是指，这场雨是亚摩斯大人释放的法术？而大人释放这个法术的目的，是消除外出回来的巡逻队员们身上残留着的混沌迷雾？他们真的碰上混沌迷雾了！？” 韦纳尔松了口气，点点头：“嗯。” 42.街道 两人沉默的冒着大雨走到驻地外, 租了两只骑兽, 沉默的向着前堡垒赶去。 一路上, 安妮遇上了好几批和他们有着相同目的地的人，浑身笼罩在各式法袍里看不清身形面目的是法师, 铠甲加身骑着骏马列队冒雨呼啸而过的是骑士。 安妮难得在东堡垒区域看到这么“热闹”的景象。不过，这份“热闹”里的所有人都几乎保持着沉默。 连通各处堡垒的沙土道路在雨水的浸润下变得泥泞了许多，鹿驼撒开蹄子在上面一路小跑, 四蹄起伏间溅起许多泥水, 法师顺着鹿驼背耷拉下去的法袍袍角不可避免的在泥水珠间一荡一荡。 越往前走，道路两侧来来往往的士兵就越多，虽然他们在行动时特地把沙土路一侧的空间让了出来，但狭小的通道对骑术不精的安妮依然是一个挑战。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身下的情况, 双眼紧紧盯着前方, 小心翼翼的操纵着缰绳, 控制着鹿驼不要冲撞到旁边的人。 直到拐过石墙进入前堡垒生活区, 她才算松了口气。 生活区内不允许骑行，安妮从鹿驼的背上爬下来, 把它交给旁边的卫兵。 扫视了一圈不远处越往里越拥挤的士兵和人群，安妮踮起脚往街道尽头的要塞正门处看了眼, 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她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袍袖。 顺着力道来源的方向看去, 安妮就见正侧身要离开的韦纳尔法师匆匆瞥了一眼过来。 “走。”他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字, 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要走哪儿去？他知道附近有视野好的地方能让他们立足？ 安妮只犹豫了一小会儿, 韦纳尔便快要走出人群。她抿紧唇, 有些郁闷的跟了上去。 韦纳尔法师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他径直走出人群，穿过卫兵们的防线，拐进一条夹杂在高大夹墙和低矮平房间的小路。 “韦纳尔法师。”安妮一边加快速度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开口询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上面。”韦纳尔硬邦邦的吐出一个回答。 想起身后这个麻烦的同僚是今年才加入法师团的新人，他又勉强补充了一句：“二楼。” 眼见隐蔽在夹墙间的楼梯入口就在眼前，韦纳尔回头示意了安妮法师一眼，一头钻进昏暗的夹墙之间。 尽管安妮心底在听到韦纳尔法师的回答后就已经隐隐有了想法，但当她真正跟随他踏上狭小.逼仄的楼梯往“上面”走去时，她仍是忍不住又惊又喜的轻呼了一声，直有种又发现了要塞一个秘密的感觉。 这段逼仄的向上的楼梯并不是很长，安妮扶着墙慢慢往上走，拐过一个弯，便见一道铁栅栏将整个楼梯封的严密无比——她在栅栏的这边，韦纳尔法师在栅栏的另一边。 “幻象。”满心疑惑的安妮正待停下脚步，就听到那头的韦纳尔法师紧绷着声音传来一个词。 他的意思是……安妮踌躇了一瞬，按照破解幻象类法术的方法修改意识，走上前去，谨慎的伸出手，果然在应当是铁质触感的地方摸了个空。 设置这样一道关卡，很明显是为了防止普通人通过这处楼梯。 安妮放下心，三步两步穿过铁栅栏。走在前头的韦纳尔已经推开了栅栏那头的门，柔亮的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让安妮不得不眯了眯眼睛。 “安妮，你来啦！” 刚跨进门，安妮还没来得及观察这地方的环境，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离她不远处响起。她转过头，就见鲁昂正站在这个小房间的窗口前不住朝她招着手，他旁边还有一道随之看过来的视线，来自安妮不甚熟悉的欧恩法师。 她朝两人打了个招呼，掩上身后的门走过去：“我刚刚还在想你们会不会出来呢，巡逻队回来了吗？情况怎么样？” “还没有，现在什么都不清楚。”终于见到友人，憋了一肚子话的鲁昂立刻给安妮在床边腾出一点空隙。 “一开始发现这天气居然会下雨，我真是被吓了一跳。这雨明显不正常，我怎么可能不出来。”鲁昂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激动，“我本来是想去找加瑞克法师的，不过他不在家，他的助手说他在亚摩斯大人的府邸里，我就跟在路上碰到的欧恩法师到这里来了。” 三言两语说完自己的经历，鲁昂压低了声音，“安妮，听说过会下这场雨的原因了吗？” “听说了一点，不过还有点想不明白的地方。你有什么消息吗？”安妮一边回应鲁昂的问题，一边关注着底下街道的情况。 她从法师驻地来到这间房间的这段时间里，雨势丝毫没有减弱。充沛的水元素荡漾在要塞上下四周的空间内，密密的雨水连成一片……却似乎还比不上底下街道两旁聚集的民众来得密集。 前堡垒的这条主街道是商业区，道路呈枝桠状一分为三，安妮站在窗后的这个角度上看去，能看到完整的要塞正门和主街的大部分情景。 从紧贴着要塞正门的墙角到主街分岔段的路口，到处都是伸长了脖子等待的人；从站在店铺里往外看的人到暴露在雨水下盯着门口的人，每一张脸上都有着相似的忐忑焦急之色。 安妮从来没有在要塞里见到过这么多人，这座地处炎炎沙漠，伫立在抵御混沌迷雾第一线的要塞居然会有这么多人！ 年老的，年轻的，壮年的，虚弱的，女人，男人，小孩； 黑头发的，红头发的，金头发的，绿头发的，没头发的； 矮个粗壮的矮人，娇小柔弱的侏儒，纤长矫健的精灵，以及数量最多的，各式各样的人类。 安妮在老莫尔的烤肉店门口看到了爱达，在维持秩序的士兵身后看到了奥莉，在离要塞门口最近的地方看到了裁缝店的老板…… 他们的眼神只有一个方向，他们的嘴巴在大声交谈，他们的手臂在不断推搡，他们的身体被雨水打湿，他们的脸上交错着阴霾和希冀…… 房间就建在主街道的侧上方，安妮就站在房间的窗边，可以说一跳下去就能跳到街道中央。 房间里的法阵兢兢业业发挥着功效，双方离得这么近，安妮的耳朵里却是一片安静。 没有雨水噼里啪啦落下的声音，没有人们吵吵嚷嚷交谈的声音，没有士兵用力咣咣拍打盾牌的声音，只有鲁昂低低的，抑扬顿挫的说话声连绵不绝：“……听说这次混沌迷雾的爆发比军部大人们的预计提前了很多，要塞里的准备可能不够……” ——鲁昂的说话声和她自己的呼吸声混杂在一起，让安妮不至于被裹挟入窗下主街道上弥漫着的悲壮氛围里。 安妮眨眨眼，看向鲁昂：“听上去情况不太好？” “呃，这都是我从加瑞克法师的话里猜的。”听到安妮突然的问题，鲁昂舔了舔唇角，同样把视线移到窗外的街道上。 “等巡逻队回来以后就能知道具体情况了。”顿了顿，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听说亚摩斯大人是棘鸟王国的贵族，自烈沙要塞建立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担任首席法师，棘鸟王国也很看重我们要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诶，那个黑发的大骑士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埃尔维斯？” 顺着鲁昂的视线朝主街另一头看去，安妮微微睁大眼睛：“是。他这是在干什么？” 冰冷，威严，居高临下，鲁昂指点下的埃尔维斯和安妮平时经常见到的那个埃尔维斯截然不同。 埃尔维斯骑着一只浑身长满鳞甲的奇怪战兽，比跟在他身后的一小队骑士都要高上一头。他们穿着黑色制式战甲的一行队伍不疾不徐的从主街道尽头走过来，每走过一段，街道两旁便会多一段恢复安静的民众，那极具压迫性的姿态看得人止不住难受。 “这位大骑士的‘气’好厉害。”鲁昂小小倒吸了一口气，看看安妮，又看看顶着周遭所有视线逐渐靠近要塞正门的一行人，“安妮，你真的是在他手底下接受骑士训练的吗？” “……门开了。”鲁昂的潜台词显而易见，但安妮此时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她望向要塞门口，紧张的捏起拳头。 43.激动 给你看个法术！ 平整的浅砂红色石板从门口向内铺就一片不小的圆弧形广场，一列列半人高低的茂密灌木围在广场周围, 显出三条通向不同方向的小路, 随处可见的魔法夜灯把这一切都映照的清楚。 这座居住着烈沙要塞三位最高负责人的中央府邸看上去就是一座普通的花园式小贵族府邸。 法恩骑士明显对这里非常熟悉, 大步穿过广场，走向右边的那条道路。 安妮一边紧紧跟着他的脚步, 一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旁边陌生灌木上毛茸茸的细窄叶片——是普普通通的, 有点扎人的鲜嫩叶子, 不是魔法造物。 在沙漠和要塞里,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生机勃勃的植物。 “安妮？”感觉到身侧同伴的动静，鲁昂转头看向安妮, 意外发现她似乎突然高兴了起来。 “怎么了？” 安妮摇摇头：“没什么，你知道两边这些小树是什么品种的吗？看上去长得挺好。” “这种应该是你们植物系的才精通吧？我连图鉴上的那些药植魔植都认不全……” “我也一样认不全啊, 我们系里只有芬尼尔搞得定那本厚的能砸死人的图鉴。” “……” “这是针棘木，棘鸟王国特有的一种沙漠植物。”见身后的两位法师讨论不出个结果, 法恩侧身插了一句嘴, “安妮法师如果喜欢，可以让后勤的人移植几株到你未来住所的院子里。我听说这种树很好养，浇点水、灌点魔力就能活。” “还需要魔力？”安妮挑挑眉，有些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感知错误, 其实这针棘木是伪装的很好的魔植？ 法恩摇摇头，否定了她的猜测：“它们都是普通植物, 只是能稍微接受一点点魔力的灌溉而已。毕竟这里离混沌之地太近了, 混沌迷雾的影响不可避免, 对魔力没有耐受性的普通生命在这里根本没法生存……到了, 我们进去吧，一会儿我去找亚摩斯大人的助手，你们暂时先坐在厅堂里等等。” 走出小路拐个弯就到了亚摩斯大法师的住所和办公地点，法恩抬头看了看眼前这座足有三层高的尖顶小楼，转头叮嘱两位年轻法师。 安妮怔了怔，连忙和鲁昂一道点头应下。 跟在法恩队长身后，他们走进这座敞开着大门的小楼里。 镶嵌在顶部的光系符文石像小太阳似的照亮了整个不大的厅堂，法恩在招呼了他们一声之后就径直通过侧门离开，只剩下安妮和鲁昂两人孤零零又傻乎乎的呆在这片属于陌生大法师的地盘中—— “那……我们，坐吗？” “坐吧？傻站着等更奇怪。” “也对，之前法恩还说让我们随便坐。”鲁昂跟安妮确认了一遍，纠结着包子脸率先在厅堂两侧的高背椅上坐下，“我们要见的是大法师诶，我一路上紧张到现在了，简直比碰到院长还紧张。” 安妮很懂的点点头：“我也在努力放轻松。” ……虽然她的紧张情绪是刚刚走进厅堂以后才冒出来的。 大法师代表什么？代表着整个世界里除了那几个不知道蹲在哪里的圣者之外就是他们盘踞在个人力量的最巅峰，只要挥挥手就可以把他们两个碾成黄沙； 要塞负责人代表什么？代表着他的意志可以成为整座要塞的意志，他的决定可以成为整座要塞的决定，不用动手就可以把他们两个碾的比连黄沙都不如。 安妮坐在椅子里摩挲着自己的指节，心里感觉比上辈子第一回去应聘面试时还要紧张……虽然这一次“面试”没什么失败落选的风险。 不知道过了多久，厅堂里凝重的安静气氛被一阵暴雨般的脚步声所打破。 厅堂另一侧门口处的光线一暗，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先后出现在那里。 安妮和鲁昂两人像是突然被暴雨砸到脑袋的小动物似的，从椅子上飞快起身，站得笔直。 门口两人走进厅堂，身形高大的法恩骑士处在稍稍落后一步的位置上，神情恭敬，而他前方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浑身笼罩在一件土黄色法师长袍里的瘦削人影，很显然就是亚摩斯大法师。 和他们的种种猜测不同，亚摩斯大法师从外表上看更像是一个骑士，身形矫健动作利落，兜帽下的脸略有些阴沉，布满被风沙吹肆的痕迹，一双深蓝色的眼睛宛如最最凶猛的沙雕，手中拎着的铜色法杖上嵌着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蓝色符石，魔力流转间充满了逼人的压迫感，高大的身躯在四周光源的映照中拉出好几条深深浅浅的影子。 被他的锐利视线扫过，安妮只觉得头皮莫名一麻。 “安妮和鲁昂？我已经看过你们两个的资料了。烈沙要塞可不会像法圣城那样把你们这群什么都不懂的蠢货当成宝宝照顾的地方。这里有独立的规则，如果有不想学或者学不会的心思，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主动滚蛋的机会！” “至于现在，会有人带你们去驻所，有事可以找你们的助手，没事就安分呆着修行。” 再次深深看了这两个菜鸟法师一眼，亚摩斯紧皱着眉头大步越过几人朝门外走去，袍角翻飞，很快便离开了厅堂。 天刚破晓，初生的太阳似乎还没有睡醒，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独属于夜晚的凉意，院子里迎风摇曳的豌豆苗上沾着零星的水汽，鲜嫩的绿色一看就让人觉得喜欢。 院子偌大一块红泥地上的唯一一棵独苗。 安妮蹲在这棵豌豆苗前，伸手扯了片它的叶子，又捏了捏它藏在枝叶下的几个豌豆荚。 感受着手下饱满而又结实的触感，安妮脸上的兴奋神色再也按捺不住——总算没白费之前费劲改良法术所化的功夫，这些豌豆跟她三年前那次法术失败后误打误撞形成的普通豌豆植株差不多！ 不会攻击的，不通人性的，普普通通的，可以吃的豌豆！ “奥莉，你出来一下！”安妮一边朝屋内喊了一声，一边轻手轻脚的将豆叶里藏着的十来个豌豆荚摘了下来。 奥莉从小楼内匆匆出来时，就见安妮大人半蹲在那株她从来没见过的植物旁边，只有法师大人才能穿的长袍袍角下摆被她撩的高高的，里面兜着一小捧密络树叶似的东西。 “大人，这是什么？”同安妮大人相处了一段时间，奥莉不再像从前那样拘谨，也终于敢主动问出心底的疑惑。 抓着由她的袍角做成的临时口袋，安妮小心站起身：“这是一种可以吃的蔬菜，我叫它‘豌豆’，一会儿你把它也加进早餐里吧。” “……可以吃？” “对，做法和土豆差不多。” “这、就这个……” 跟着安妮大人回到屋里，帮她把豌豆移到菜篮子里，奥莉半信半疑的伸手捏了个豆荚出来。出于对做菜和食物的天赋，她微微用力搓开豆荚，把它整个儿的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可以试一试。不过，安妮大人，它外面包着圆豆子的这些也能吃么？” “这个不行。”安妮看了眼奥莉手上被整整齐齐分在两边的豆子和豆荚，赶紧摇头。 三年前她把那株幸运形成的豌豆喂旋角羊做实验的时候，那头羊倒是来者不拒啃的高高兴兴干干净净……可她们又不是羊。 “只有里面的豆子能吃，其它的……奥莉，要塞里有圈养什么能吃草的动物么？”想了想，安妮抬头望向奥莉，得到她一个肯定的点头确认。 “那你拿去当做草料用吧，我不需要了。” “是，安妮大人。” 奥莉提着菜篮子前往厨房，安妮拍拍长袍，看了眼天气，迫不及待的重新回到院子里。 经过无数次的经常性失败和偶发性成功后，安妮已经完全掌握了施法创造普通植物的要诀。有了这个神技在手，她完全推翻了自己先前对于小院规划的设想——种什么针棘木、养什么朝暮草啊，一堆除了养眼之外毫无用处的东西。 在这片独属于自己的院子里，要种当然就种豌豆了，既好看又能吃！ 除了豌豆之外，她现在还有向日葵、还有坚果、三叶草和土豆可以种！ 44.会议 给你看个法术！　　——无名吟游曲 一排排沙胡木被栽种在训练场内围, 将这里分割成好几个隐秘的小训练场。 一走进沙胡林内, 安妮耳边便瞬间安静了下来，外场内呼喝战斗的声音几不可闻。 她一愣，默默观察四周，很快在周围发现了法阵的痕迹。 “这里是专门留给骑士们练习私人战技的地方，在隐秘性、独立性和安全性上面稍微做了点布置。”注意到两位法师们的视线落点，维克开口道，“在这里训练, 不会像在外场里一样受别人注意。” “战技？”安妮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名词, 抬头看向维克骑士, “跟外面那些骑士们的战斗训练有什么区别么？” 维克一时失笑，摇摇头：“这两者完全不一样。” 虽然知道法师和骑士之间一向存在着巨大的职业鸿沟, 但他却没想到艾曼达法师和安妮法师居然一点都不了解骑士这个职业——艾曼达法师还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决定接受他的骑士训练。 维克整理了一遍思路，给她们全方位介绍了一下烈沙骑士团每天的各项训练。 与只靠天赋选拔的法师不同，骑士的选拔普及而又残酷。理论上, 每位善于战斗的人都有可能成为骑士, 但事实上, 想成为骑士必须要达到两个要求：能引得元素波动的身体素质、能学会完整的战技套路。 由此，骑士训练主要分成基础训练和战技训练两部分。基础训练是指骑士们对于他们自身各项身体素质的锻炼, 战技训练则是骑士们对于成熟的战斗技巧的学习实战, 外场的骑士混战正是实战训练的一种方式。 为了保持骑士对外界的感知力, 沙胡木林里的法阵并不是完全隔音。就在维克说话的时候, 不停有飒飒的破空声隔着沙胡木传来。显然, 他们附近的小训练场内正有一位实力不俗的骑士在练习战技。 让维克在心底满意的是, 两位法师都没有因为这种断断续续的干扰声分散注意力。 见她们对骑士训练有了具体的概念，维克转向安妮法师的问题：“基础训练这一项，大陆各国的训练内容大同小异；但在战技训练上，几乎每个王国帝国、每个勋贵家族、每个骑士团的战技套路都不一样。” “我们烈沙骑士团的战技改良自金阳王国的烈炎战技，大部分出身平民的骑士学的也就是这个。但是，骑士团里还有一小部分骑士出身贵族，拥有各自的家族战技，有时候不合适跟大家一起训练，所以就有了这片小训练场。” “原来是这样。”安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望了眼时不时有动静传来的隔壁。 艾曼达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只在维克骑士的话中抓住自己想要知道的重点，扣紧手心问向他：“维克骑士，你给我安排的是哪种训练？” “当然是基础训练，这是一切骑士训练的根基。” “那、那就好！” 维克不假思索的回答让艾曼达的心跳快了一瞬，她一路走来愈发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 低头清理场地的维克没注意到艾曼达法师“死里逃生”般的心理变化。他一边清开地上的残叶枯枝，一边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据说魔力能缓慢加强法师们的身体，但大部分法师的身体素质还比不上骑士侍从。既然亚摩斯大人要求我对艾曼达法师你进行完整的训练，那我们就先从一套检验身体素质的基础动作开始。” 肘击、下蹲、跨步、翻身、挥拳、膝顶……连贯而快速的动作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话音刚落，维克就动作如风般的把一套毫无花哨的基础战技演练了一遍：“艾曼达法师，请你按照刚才的动作向我攻击。” “……” “艾曼达法师？”被他点名的人一动不动，维克有些莫名的回望她，皱起眉头，“这是最简单的测试，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水平。” 艾曼达闭了闭眼，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几乎跟被安妮抱在怀里的黑影呈一个色号。 她干巴巴的开口：“维克骑士……请把我当做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骑士训练的人来看待，你刚才所展现出的战斗技巧已经超过我所能快速掌握的范围。” 继艾曼达的脸色黑沉后，维克骑士的脸色也瞬间变青。 以第三人身份站在一旁的安妮几乎能在他们两人的脸上看到同一句“你特么在逗我！？”。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安妮毫不犹豫的站在艾曼达这一边。 然而，希望接受骑士训练的申请是艾曼达自己递上去的；维克骑士的要求听上去像为难人，可看他先前的行动，显然并不是存心为难。 安妮一边思索一边停下撸猫，放开黑影走近两人：“维克骑士，就像你先前说的，大部分法师的身体素质都比不上骑士侍从。事实上，除了身体素质，法师的战斗意识也和骑士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入法圣学院学习，我们手里最经常拿的不是武器，而是法术书、羊皮纸、羽笔和法杖，我们的身体从没经历过的磨砺，只有过冥想后的疲惫和赶路时的劳累。” “最精妙的战技和最简单的战技在我们眼里并没有区别。不释放法术，我们一个都躲不开。”见维克骑士的神情转暖，安妮抿唇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耸耸肩，“同样的，我们一招一式都不会做。” “虽然很糟糕……但我想，维克骑士，你可以把我们当成那种最愚笨的骑士侍从来教导。” 维克移开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抓了把头发：“……就算是骑士侍从，他们也至少有一副强壮的身体和一些挥拳打架的经验。” “那么，我还得从如何挥拳如何移位开始教你们？”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就算是王都里那些看上去娇嫩到令人担忧的贵族小姐，她们之中还不乏有人有那种喜欢动手惩治女仆和情敌的“激烈爱好”。 不知道维克骑士在想什么，安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紧绷着脸的艾曼达，以她贫瘠的健身经验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先从如何调动肌肉、如何发力开始学？” 作为主人，带着起床气的鲁昂把整个偏厅里的气氛都影响的有些沉闷。 45.倾诉 给你看个法术！　　若是在内陆, 此时的天气已经渐渐开始转凉, 可烈沙要塞地处边缘偏僻的沙漠地区，仿佛被季节的变化所抛弃，气温一如既往的滚烫灼人。 在要塞里生活了大半个月, 安妮总算习惯了些这里的天气。 早早起床后, 她套上一身烟白色的法袍, 在袍子暗袋里装上一块寒霜符石，带着昨晚让奥莉帮忙准备好的盒子走出门外。 鲁昂所住的地方离她家不远，安妮走到十五号小楼外面, 看了看门牌, 伸手拍上门铃。 从屋子里出来给她开门的是鲁昂的助手桑维娜, 她身上套着围裙, 似乎刚从厨房里出来。 见门外是鲁昂大人特地叮嘱过的那位法师大人，她一边把她迎进楼内，一边跟她解释：“安妮大人，鲁昂大人昨天回来的晚，暂时还没有从卧室里出来，还请您在偏厅里稍稍等一会儿, 我做完早饭后就上去找大人。” 听到鲁昂居然还没起床，安妮皱皱眉头, 有些无语：“这个时间是我和他昨天在一号楼那边约好的……他昨天离开一号楼以后还去了其它地方么？” “鲁昂大人的行程我不清楚。”桑维娜干巴巴的摇摇头, “不过, 大人他昨晚直到半夜才回来。” “好吧, 那我在这里等着, 你尽量快点叫他下来。” 桑维娜向她行了一礼，便很快退出门外。安妮左右看了看，把带着的盒子搁到桌上，挑了个视野好的座位坐下。 除了充作图书馆的一号楼外，驻地里所有的法师小楼大概都是差不多的样式，只有内里的装饰因为小楼主人的偏好不同而有些许差异。 相比她和奥莉在房子里内外各处装点的花花草草，鲁昂这座小楼要显得质朴的多，好多地方似乎都没有特意打理过，房子内外除了原本要塞给他们准备的家具外，只多了许多大小材质不一的石头。 桌上摆着两个模样古怪的石雕，墙角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石球，连院子里都竖着几块不规整的石条。 也不知道鲁昂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东西。 正想着，偏厅外便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安妮转头看去，就见桑维娜稳稳的拎着一个大篮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脸颊泛红，一看就是刚从床上起来的鲁昂。 “鲁昂大人，这些是您今天的早饭，请慢用。”桑维娜把透着食物香气的篮子放到桌上，帮鲁昂拉开椅子，又快手快脚的把搁在大篮子里的碗碟捧了出来。 “……”鲁昂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的在座位上坐下，憋着气似的看向安妮，“早上好，安妮。” “对不起，我现在无法控制心底那种不高兴的情绪，所以暂时不跟你多说话……你需要来一份早饭么？” 晨光映满偏厅，安妮却觉得她能在正在摆弄餐具的鲁昂的脸上看到止不住冒出来的黑气。 “我不需要，谢谢……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安妮看向平静的出奇，甚至好像还藏着笑意的桑维娜。 “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安妮大人。”桑维娜知道这两位新来要塞的法师大人关系很好，又都是好脾气的人，也便没有什么隐瞒，“鲁昂大人一旦在前一天晚上睡的时间少了，第二天起来就会这样自顾自的生一会儿气。” 说着，她努力压下声音里的笑意：“过上一会儿，鲁昂大人自己会好的。” 这不就是起床气？ 安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心放回肚子里。想了想，她把手边的盒子递到鲁昂手边：“这里面是一小袋瓜子和一罐豌豆，我前几天弄出来的东西，送给你，你可以尝尝。” “我从撒穆尔那里听说了。”鲁昂停下叉子点点头，不客气的打开盒子。 “撒穆尔？” “住在我前面的土系法师，侏儒族人，和他的族人普利莫住在一起。” 顿了顿，他一边打开罐子，把里面已经被煮好的豌豆往碗里拨，一边又接了一句：“我昨天离开图书馆以后，在他们家里呆了很久。” “这样啊。”很了解鲁昂比自己强上许多的交朋友技能和八卦天赋，安妮应了一声，“等你吃完再说。”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我想回家QAQ” 鲁昂的喃喃声嘶哑又哀怨，安妮斜睨了他一眼，被他惨白发青的脸色吓了一跳。 刚上天那会儿，他好像还精力十足的哇哇惨叫过一阵？ 注意到有几个骑士的眼神投注过来，安妮揉揉自己的脸颊，支着软绵绵的双腿站起身，四下张望——漫漫黄沙之中，不远处那如同小山包一般高出地平线的砂红色庞大堡垒群格外引人注目。 从她查的资料里看，烈沙要塞是棘鸟王国为防护这片沙漠、抵挡混沌迷雾所向军部申请建立的防线的中枢堡垒，兼有驻军、生活、输送魔力等多种功能，想来就是这片堡垒群了。 阵阵风沙吹过，仿佛把她整个人过了一遍筛。安妮被冷得打了个颤，裹紧身上的长袍，回头走到鲁昂身后站定。 论起防风挡沙的功效，还是个年轻人的鲁昂其实比不上矫健魁梧的骑士们，但他们现在都忙，安妮也只好借鲁昂的身体用一用。 见鲁昂的灵魂似乎还处在飘忽状态中，安妮有些担心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么，鲁昂？” “糟糕透了！”像是被惊醒的豚鼠，鲁昂一个激灵抬起头，脸色由青转黑。 “我简直不敢相信当初的那个我会有那么那么蠢，居然会觉得那种垃圾小说里面的流浪法师帅呆了！？” “好吧，那些书里到处跑的法师们确实很帅，可他们也真是傻透了，模仿他们的我更加是傻的透透的！！” “如果我不答应军部的征召，我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我可以跟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们住在一起，或许还可以得到一小块封地？就算没有封地，我也可以找个贵族甚至法师贵族投靠，不用吃沙子，不用被太阳晒，也不用被吊起来飞！见鬼的，我可以慢慢攒钱去内陆各地……安妮，你踢我做什么！” 唯一的同伴居然不支持自己，鲁昂觉得他快要憋不住想哭的冲动了！ 顶着被鲁昂的抱怨声吸引过来的骑士们的视线，安妮抽抽嘴角，真想对准他的脑袋再踢一脚：“鲁昂，你这样说……” “我知道。”鲁昂打断安妮的话，一骨碌从沙地上站起来，憋气的对上骑士们，“反正都要服役了，还不许我为我的愚蠢选择抱怨几句，然后再痛痛快快的去服役吗！？” “当然可以。”法恩收回看向堡垒方向的目光，微微翘起嘴角，止住索勒斯他们的哄笑，“来接我们的沙舟快到了。” 安妮顺着他的指点向左看去，就见有两浅一深三道清晰的痕迹突兀出现在沙海之上，而痕迹尽头，几匹高大的驼兽拉着一艘造型奇特的纺锤型舟船疾驰而来。 掀起一路沙尘的沙舟堪堪停留在他们几步外，远远看去时的一小点其实不比一艘真正的船小多少，三头驼兽都有着厚实皮毛，趴下来也比人高。 从沙舟一侧跳下来的两个人明显同法恩骑士他们熟识，还未走近就开始热情的打招呼。 夕阳将尽，气温下降的很快，安妮和鲁昂在法恩骑士的介绍下同前来迎接的两位骑士见过面，就被安排进入沙舟的舱室之中休息。 隔着舱室的木板，外面骑士们的交谈声、物资搬运的动静和风沙肆虐的呼呼声都好像褪了一层色，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小桌上有维克骑士在离开前给他们准备的热茶，整个舱室内弥漫着能暖人身心的热茶香气和夜灯光芒，安妮在垫着软布厚垫的木椅上坐下，终于放松了身体。 鲁昂安静不下来，在舱室内左瞧瞧右敲敲，满眼都是新奇：“安妮，你知道牵着沙舟的那几只驼兽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们学过的图鉴里好像没有？”安妮松松长袍，捧着微微烫手的茶杯吹了吹，“怎么了？” “诶？嘿，就是问问，因为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个沙舟，我还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工具呢。” 46.准备 给你看个法术！ 当然是因为你这一路上时不时就盯着我看啊。 安妮操控着鹿驼往艾曼达的方向靠近几分, 问出心底的疑惑。 “……嗯。”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发现, 艾曼达抿抿唇，视线对上安妮的眼神，“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啊, 对。”一提到这个, 安妮的脸上就忍不住漫开雀跃的笑容，“我可以开始制作自己的法杖了！” “那么早？”艾曼达惊讶的吸进一口气，紧紧盯着安妮, “你已经把材料和方案都安排好了？” “只剩下一部分材料还……呀！” 从法师驻地到骑士营的这条路向来没什么人影，安妮身下的鹿驼仿佛感觉到骑手的好心情，自发撒开四蹄，踢踢踏踏的往前小跑了一段！ 被突然活泼起来的鹿驼打乱身体平衡，安妮吓得惊呼一声，一只手用力勒紧缰绳, 一只手伸出去扶住鹿角。 就算这样, 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完全掉下来。 看到安妮重新控制住鹿驼, 一脸紧张的艾曼达松了一口气, 催动骑兽加快速度赶上去。 被这场小意外一打扰，她听到消息那一瞬间产生的巨大的惊诧之情像是打了败仗的地精一样四下溃散。然而，她依然为安妮的法杖制作计划感到不可思议—— 安妮至今才在法师之路上走了多久？她连新生离开学院所必经的雏鸟期都还没有过去！ “安妮, 你真的决定好了？” 艾曼达犹豫着开口告诫：“法杖在制作过程中会和法师产生特殊的联系，每个法师只能拥有一根法杖, 如果在制作的时候没有考虑全面, 以后万一要更换法杖会是个很麻烦的问题。” 只有在修行到达一定程度、充分了解自身法弦的情况下, 法师才能设计制作出切合本身需要的法杖。 而就制作法杖而言，从选定配比材料、活化材料、融合材料、构建法杖符文环、固化法杖、磨合通灵，一步步都要花去法师的不少心血，不仅是精力，更是时间。 就艾曼达所知道的，她母亲是在快晋升到中级法师的时候完成了自己的法杖，而她自己是在四年前才拥有的法杖，普莱考特只领先了她三、四个月，米契尔是在加入法师团后的两年里完成了他的法杖…… 艾曼达很担心安妮是一时冲动。 艾曼达说得认真，安妮在感动的同时也不得不严肃了几分。 她拨了拨从耳后溜出来的碎发，朝她点点头：“谢谢你，艾曼达，我明白你的担心。不过，我已经构想过很多次该怎么制作我的法杖。这次正巧得到了一些合适的材料，我觉得我已经可以试着进行真正的尝试，而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冲动。” 关于她的法弦，安妮一开始就有种模糊又笃定的感觉，感觉她以后能领悟的法术不会叛离现在这样类似于蔬果总动员的奇怪画风。 在这种感觉的影响下，安妮早早就在法杖问题上设想过无数种方案。 纠结了很久、考虑了很久才决定下的方案，安妮对自己的法杖制作计划有着充分的信心。 “那就好，希望你一切顺利。”既然安妮不是一时冲动，艾曼达也就安下心。 她摸了摸自己颈间的暗灰色素链，针对安妮一开始的话说道：“……如果你有什么材料不够，我或许能给你提供一些。” 安妮笑着答应下来，又询问她：“我刚刚正想问呢，艾曼达你训练结束后有空么？我想去生活区里的那些法师店铺看看。” 索菲亚承诺的暖石心已经到手，木翡翠还需要再等上两、三天可以到手。但这两样虽说是她制作法杖所需要的主材料，却不是她清单上需要的全部材料，而是还有其它诸如焰心花汁、百沉木、珊尾龙骨粉等辅助材料的加入。 这些材料虽然普通，但适用范围广，调和效果强，向来是法师在制作法杖、制作珍器时常用的材料，她身边没有，但法师店铺里肯定有。趁这机会，安妮便再一次冒出了到要塞前堡垒的生活区里去看看的念头。 在安妮透着邀请意味的目光下，艾曼达皱起眉毛摇摇头，摸了把乖乖呆在他怀里的黑影，脸上流露出一种混杂着期待、担心、嫌弃、郁闷等等复杂情绪的神情：“我不想去……一会儿就要到骑士营了，每次在维克骑士手下训练完，我都觉得自己几乎能听到神国的召唤。” 说到这里，她深深的叹了口气：“安妮你训练完还有精力去生活区，我却只想在沙胡林里躺下睡一觉。” 向来少有表情的艾曼达此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安妮看得好笑，不由得清了清嗓子：“维克骑士的训练虽然辛苦，但效果也非常明显，艾曼达你还没有习惯吗？” “没有。骑士训练的目的完全是为了折磨人，我实在很难习惯它。” 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骑士营的门口。望着训练场上一大早就操练出满头大汗的骑士们，艾曼达压低声音：“幸好安妮你愿意陪着我一起接受训练，否则我很可能在那天维克骑士测试我们基础的时候就选择放弃。” 这个话题像是打开了艾曼达的话匣子，她一路往训练场内走，一路抱怨着维克骑士的严苛冷酷和凶狠无情。 安妮想想维克骑士在训练他们时的心狠手辣和艾曼达那糟糕的身体协调能力，也是从心底里对她的遭遇感到同情。 沙胡林近在眼前，两个穿着轻铠的骑士正站在沙胡林旁交谈，其中一个的名字正在艾曼达口中被狠狠念叨。 豌豆这款新鲜食材确实挺讨人喜欢，尝过它的人几乎都说好，相关的正面评价比例呈压倒性优势——仅有的唯一一个□□来自于安妮。 虽然这是安妮间隔两个世界和十几年时光后费尽力气才重新吃到的豌豆，但她的口味从来顽固无比，就是不喜欢这种味道古怪的豆子。 比起这个，她更期待在向日葵成熟之后可以收获的葵花籽。 “葵花籽？那是什么？”又听到一样陌生的东西，戴纳下意识问道。 偏厅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院子里的大半景象都被它收入其中。安妮抬眼看了眼，给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丛向日葵。“向日葵花盘里的那些小粒果实，加点香料炒熟以后很好吃。” 在魔力的帮助下，才诞生不到一天的它们正对着太阳所在的方向开得热烈灿烂。 安妮和戴纳从葵花的花朵特性讨论到豌豆的种植方法，从植物系法术的衍生方向讨论到普通植物和魔化植物的优劣，又从蔬菜的一百种做法讨论到各种油脂香料的味道比较，两人之间的意见既有分歧又有共鸣，讨论的热火朝天，从观点到嗓门都毫不相让。 ……虽然他们还能意识到要控制音量，可他们的话题却有种要继续往更奇怪的方向无限下滑延伸的趋势。 屡屡被打断思路，原本只在旁边安静思考问题的索菲亚一边揉着额角，一边头疼的敲了敲桌子：“戴纳。” “啊？”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戴纳怔了怔，思路一断，郁闷又迷茫的望向索菲亚，“怎么了？” 47.准备2 给你看个法术！ ……她的法术确实在地精、人类这种非能量体上的释放效果远不如在幽魂之类能量体上的释放效果, 然而在这个法术由法弦决定, 法弦由命运决定的无情世界里, 这并不是什么她可以左右的事情。 面对骑士们的嘲讽, 安妮能怎么办？安妮也很绝望啊。 往好的一面想, 自从她在那一夜参与了同幽魂的战斗之后, 她跟骑士们的关系倒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车厢角落的三叶草兢兢业业转着叶片掀起阵阵热风, 只穿着贴身长裙的安妮懒洋洋瘫在草席上, 只恨不得张开嘴巴学狗狗一样吐气散热。 马车停留在这个沙漠边沿的小聚居地外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也不知道那几个说要进聚居地补充物资的骑士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着, 车壁外便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 “安妮法师, 杜纳德他们在赶回来了，我们要换一种工具进入沙漠，你得准备下车了。” “好的，我马上下来！”高声应了一句, 安妮从草席上一骨碌爬起来，就着从窗纱处透进来的模糊光线开始收拾东西。 首先, 得把被她乱糟糟堆在车厢角落里的行李打包整理好；其次, 需要换一身得体的、能走出去的衣服以及一件可以把她从头裹到脚的遮阳斗篷；最后，还得收回她的三叶草小电扇并整理干净车厢……等一切都做好, 热出一身汗的安妮拉了拉兜帽的外沿，一手推开车厢门一手拎着行李箱, 挪出车厢, 小心的跳到地面上。 一股热气直冲脚底。 安妮觉得自己踩上的好像不是岩沙地面, 是被炙烤到发烫的烧烤石板, 而她可怜的双脚则是很快就要被烤熟的小羊蹄子，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是最恶毒的炎魔厨师，跃跃欲试着想用名为“阳光”的烧烤叉子把她钉死在酷热之中。 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适应外面明亮到刺眼的光线，安妮稍稍拉开兜帽，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在十几米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不能算熟悉—— 骑士们一个个都脱下了原本泛着冷冽光芒的全副铠甲，换上了便于在沙漠里散热和遮阳的轻便装束，他们头上的装备也由坚硬的头盔变成了柔软的兜帽。 差点没认出来。 安妮匆匆走近，眼神带着新奇的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 见她过来了，艾力格把注意力从天上收了回来：“你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 “是的。”安妮点点头，“不过我们的马车还在那里，该怎么办？” “我去解决，你在这里等一会儿。” 目送艾力格往她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安妮有些奇怪的抬头瞧了瞧天上，转头看向同伴：“鲁昂，大家现在是在等什么？你有水吗？” “还有半个水袋。”鲁昂挠挠自己消瘦了好几圈的肉乎脸颊，先回答了她后一个问题，扭着身体从脚边的行李中翻出水袋递给安妮，“都给你吧。” “你不需要？” 安妮接过水袋，有些意外的看向鲁昂，却见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指指天上。 “杜纳德他们快回来啦，他们带的物资里面肯定有足够的水。” 顺着他的指点，安妮重新抬头看天，目光四下搜寻——天空中干净的连片云的都没有。 “难道杜纳德他们还会从天上飞回来么？” “对啊，安妮你真聪明，法恩队长就是这么说的。” 鲁昂的声音听上去诚恳无比，安妮默了一瞬，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你能看到杜纳德他们飞到哪儿了吗？” “诶？我不清楚呀，不过好像法恩队长、索勒斯他们都知道。”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又察觉到两位小法师看过来的视线，把他们的全部讨论收进耳朵的法恩停下手里的活，有些哭笑不得的给他们解释：“我们之前朝那边看是因为杜纳德他们前往的聚居地就在那里。” “聚居地里有我们要塞的据点，饲养着可以运人进沙漠的沙雕。按时间估计，他们应该才从聚居地出来没多久。” 所以你们就不要再傻乎乎望天了。 鲁昂眨眨眼，恍然大悟：“所以说，再过一会儿以后，他们会从西边飞过来？” “对，你们如果等的无聊，可以去附近逛逛。” 安妮看了看两人，用力拉着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鲁昂往旁边走去。 “安妮？” “他们在忙呢，我们还是在旁边等吧，别打扰他们了。”他们两个闲到无聊望天的人站在忙的团团转的骑士们之间，怎么看都有点拉仇恨。 “噢，你说的很对。”鲁昂一愣，抿抿嘴，“……可是，在旁边呆着很无聊啊，这附近除了石子就是沙子，没一点新鲜的东西。” 他们一行人此时正处在一个小碎石坡的坡顶。 往东边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褐黄色沙石戈壁，只有三根两根枯草挑出地面，在热浪里微微颤抖；往西边看，是一片起伏不定的褐黄色沙石戈壁，高高耸起的连绵山脉矗立在地平线尽头，正是杜纳德他们前往的方向； 往南边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褐黄色沙石戈壁，也是他们来时的方向；往北边看，起伏不定的褐黄色沙石戈壁很快过度成枯黄色的延绵沙漠，无边无际，是他们将要前进的方向。 空旷、荒凉、死寂还有酷热，安妮不得不承认，鲁昂对这里的点评正确无比。 一个浅浅沙坑放在人眼前，或许有不少无聊的人会愿意蹲下身玩玩沙子；可一片莫测的沙漠近在几步外，再无聊的人也不可能跳进去没心没肺堆沙堡玩。 “我们要去的烈沙要塞据说是在这片沙漠里很深的地方……我觉得，我有信心在接下去的一个月之内消瘦到正常体重。”鲁昂揉揉自己腰间相比出发前手感变糟不少的肚腩肉，汗津津、肉乎乎的脸上满是惆怅。 安妮瞥了他一眼，心底很是赞同：“那，需要提前祝贺吗？” “不要，我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兽岭法师团中以动物系法师为主，安妮以前只知道兽岭对供奉法师这个职位提供的待遇能配上他们对任职法师的苛刻要求，可看过阿诺德的来信后，她不得不惊叹于兽岭法师团的雄厚底蕴——他们居然能拿法术结晶来给新入职的法师们提升实力！ 法术结晶是只有高级法师以上实力的法师们才能制作的一种修行道具，安妮只在学院里听老师们提起过几句。 据说，法术结晶凝结了制作者对相关法术的全部理解，拿到结晶的人可以通过揣摩其中的意念达到快速掌握某个特定法术的效果。对中低级法师们而言，一块蕴藏着合适法术的法术结晶的价值可能比一箱高品质魔石还高。 可惜，高级法师们似乎对制作法术结晶都有所顾忌，而这种道具又属于消耗品，种种因素导致各法师店铺和魔法集市里极少听说有法术结晶流出，大概也只有兽岭这种大势力才能用这种道具来培养新人。 至于阿诺德所提到的“如果不能在半年内掌握团长所要求的五个法术，我就会被安排到预备队”这一点，安妮却不像阿诺德那样觉得“这是对法师尊严的侮辱”，用了人家给的好处，自然要按人家的条件出力。 阿诺德认为他当初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安妮倒是愿意跟他交换一下处境……前提是她能在法弦自带的法术之外自主学习新法术。 想到这里，安妮叹了口气，带着几分郁郁，拨弄了一下盘子里的土豆粒。 虽然她不用辛辛苦苦的从构建模型开始学习新法术，但她同样像其他法师一样为她接下来的法术前途发愁——要是她法弦以后开发出来的法术都是类似“三叶草”这种只能种出来卖卖萌当菜烧的类型，难道真的要她开宗立派当一个美食系法师吗？ 或许，她应该跟艾曼达一起去骑士营地看看？ 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安妮抬头看去，就见奥莉捧着一个盘子走进来。 48.出发 给你看个法术！ 昨天晚上睡觉前, 她已经把控制小楼法阵中枢、灯柱门牌添名、收拾行李和熟悉小楼之类的事情做完了，接下去……最要紧的就是准备制作法杖。 想起离开学院前老师们对此事的再三强调，安妮落笔，下意识把这件事写在了头一行。 就她在学院里学到的知识来看，法杖这种东西是每一个正式法师都应该拥有的居家旅行必备良伴, 兼有稳定魔力、增幅法术、刺激法弦、当棍子打人防身、当手杖帮助行走等多种功能于一杖。没有一根甚至几根亲手制作的法杖的法师, 走出去大概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打招呼。 在法圣学院里，围绕“法杖”这一主题而开设的课程有好几门，“法杖制作”这门课更是安妮曾经花下大工夫的一门必修课。 同法杖制作课堂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材料配比和魔力共振有关的记忆像地精群一样横冲直撞的闯进脑海里, 安妮动动手指, 打了个寒颤，原本在她手指间快翻飞出残影的羽笔一下子掉到了桌面上——吓死了, 有事没事想这些干嘛！ 在这门课上, 安妮差不多就是那种越努力越槽糕，越下功夫越头疼的典型, “略有瑕疵”是她制作出来的法杖得到过的最好评价。 以大众的准则来评判, 安妮觉得，会一遍遍耐心教导她并让她通过这门课的芭布丝老师绝对是一个人美心善，极富同情心的好人。 安静的偏厅中, 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正沉浸于怀念恩师的安妮被这阵声响惊动，抬头看去, 就见奥莉正站在不远处的门口。 “怎么了？” “安妮大人。”奥莉走过来, 把一片巴掌大小的嫩色叶片放到她面前, “这是索菲亚法师大人的印记，她希望能来拜访您。” 在结交拜访陌生法师前先递上自己的徽章印记的确是法师间通行的礼节。安妮拿起叶片，摸了摸它中间那块看不清模样的光团，为奥莉口中的名字愣了愣：“索菲亚？” 这不就是她们昨天谈论过的那个，疑似亚摩斯恋人的半精灵法师么？ “是的，大人。” “她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 “索菲亚大人此时就在门外。” “啊？” 递交印记之后马上拜访……礼仪书上有说可以这么玩么？ 不论如何，既然人家已经等在门外，她自然不能再慢吞吞的拿乔。 安妮推开椅子站起身，一边快步往小楼外走，一边朝奥莉叮嘱：“我过去请她进来，你快去准备些招待客人的东西。” 奥莉急匆匆的跑开，安妮打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袍子，推门走进院子里，向栅栏外那个纤细的蓝色身影看去。 就像奥莉所评价的那样，索菲亚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从她的眼神和姿态上看，她大概有三十来岁的年纪；从她的面孔和身形上看，她又像是还没满二十岁的少女；可再感受一下她举手投足间偶尔散发出的魔力波动，再想想法师在在修行有成后可以得到的寿命……算了，傻瓜才会想着要去搞明白一位女法师的岁数。 安妮笑着替她打开栅栏，热情的迎她进入小楼里。 不管索菲亚法师到底几岁，她身上确实带着一股年长高位者所特有的温和脾气，非常善于沟通和寻找话题。聊了短短一路，抱着同样交好意愿的安妮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引着她到偏厅里坐下。 奥莉已经在桌上准备好了茶点，安妮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我新来烈沙要塞，什么都搞不明白。这两天刚刚收拾完行李，正想着该找个时候去拜访下大家呢。” “到一个新地方定居，总是会有多到让人头疼的事情需要处理。”索菲亚很理解的点点头，“我也是正巧看到这座房子外面的门牌上有了新名字，才决定来拜访的。毕竟，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诶？”安妮脑海中闪过自家左右两座小楼的情况，小小惊讶了一声，“原来你就住在右边那座楼里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的院子很漂亮，昨天我改门牌的时候还在想，等我安顿下来以后也要把我现在这个光秃秃的院子改造一下。在这方面，驻地里有什么限制吗？” “没什么限制，只要不打扰到别人就好。”索菲亚摇摇头，很是感兴趣的倾了倾身体，“你想改造成什么样的风格？我院子那些植物的种子是跟戴纳拿的，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去问他再要一些。” “噢，谢谢你。”安妮眼睛一亮，朝她点点头，“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不过，如果有需要，还得麻烦你了。” “到时候说一声就行。”难得又找到一个有着同样兴趣的新同伴，索菲亚多了几分真诚。 “除了来拜访新邻居外，我还是来以法师团副团长的名义来帮你熟悉我们法师团情况的……首先，你需要在这上面留一个自己的徽章印记。”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空间珍器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皮卷纸。 “这是一个烈沙法师团的誓约卷轴，法师团所有人的印记都在上面，背面是誓约部分，你可以看一看，它的作用主要是‘魔力同调’和‘追踪印记’。” 先前亚摩斯法师不提，她还以为烈沙要塞这里不需要签这个呢。 安妮在心底嘀咕了一声，点点头，接过皮卷纸展开。 正如索菲亚所说，皮纸正面是十六个形态各异的法师徽章印记，属于索菲亚的模糊光团赫然在上面占据了醒目位置；而皮纸反面，几个法阵交叠重合出一幅令人眼花的图纹，正是誓约卷轴上经常会被使用到的几个团体誓约。 “印记留在哪里都可以吗？”确定了它的效用，安妮抬头问向索菲亚，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把皮纸翻到正面扫了眼，伸手点上它右下端的空白处。 随着安妮的魔力注入，以她的食指为中心，一个草木繁盛的花环图样舒展开来，占据了一片角落。 笼罩着整片大陆，有着“生命禁区”之称的混沌迷雾依然浓郁，但不少顽强的种族却成功在迷雾中开辟出小块的生存空间，艰难的繁衍绵延至今。 帮助他们对抗迷雾、撑起生存空间的，是“魔力”。它是众神陨落前留给他们子民的最后馈赠。每个生命的体内都拥有魔力，但只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拥有能调动魔力的法弦、能成为庇佑一方水土安宁的法师。 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掘和培养法师们的能力，人类、精灵、侏儒和鲛人四个最容易出现法师的种族牵头，其他种族响应，在大陆中央建造了一座法圣学院，供所有的预备役法师和出色的预备骑士们学习深造。 法圣学院的学生们是所有种族的未来、是文明重铸的希望、是对抗混沌迷雾的新生力量，每年的学院毕业典礼都是一场盛大的庆典。” ——《混沌大陆通史·学院篇》 混沌大陆上最有名的法圣学院，一座学院便是一座城。除了新年之外，学院的毕业典礼是这座城中最热闹最盛大的节日。 三角旗、燕尾旗、长条旗；荆棘、护盾、长剑、火焰；各种各样的家徽和旗帜包围了整个毕业典礼的广场，在欢乐到有些炫目的阳光下随风舞动，如同四周拿着彩绸鲜花的人们不停挥舞的手臂。 49.浮船 给你看个法术！ “我怕它会在训练的时候掉下去。” 就像她第一次用这东西的时候一样, 系带散开，整个负重带掉下去，差点就砸在她脚面上。 终于去掉负重, 安妮立刻感觉到浑身一轻。不止身体，连饱受维克骑士摧残的心灵也飞扬了起来—— 又成功渡过一节训练课！ 她觉得她或许还可以再战八百回！ “艾曼达。”安妮边往外走边舒展身体，扭头看向在后面皱着脸擦汗的艾曼达, “我打算先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巡逻队的命令，然后去生活区的魔法商店里补充一点材料, 你去不去？” “……你的精力真好。”艾曼达神情复杂的看了眼面露期待的安妮, 满脸退却之意, “下午我哪里都不想去，动也不想动。” “那好吧。”安妮有点遗憾的应了一声, 拐过半掩住入口的沙胡木。 沙胡林外，她意外的看到不远处站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看架势明显是在等人。 在她看懂对方的同时，对方也看到了她，眼睛一亮走过来：“安妮大人，请问艾曼达大人和您在一起吗？” “在, 你等等。” 虽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但她熟稔的语气和她那与奥莉非常相似的打扮应该不是作假。 安妮打量了她几眼，转头去喊慢吞吞走在后面的艾曼达：“艾曼达，你的助手在外面找你。” “不可能……嗯？”艾曼达莫名的皱起眉头, 迈开脚步走到外面, 却不得不因为对面的熟面孔而吞下未说出口的反驳。 好吧, 她的助手居然真的从驻地里跑到了骑士营里来。 她有些小恼火的深呼吸：“葛莉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艾曼达大人。”非常了解艾曼达法师的脾气的葛莉丝再次行了一礼。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把随身带着的卷轴交到法师大人手里，“上午有士兵送来了一份紧急命令，我担心会耽误您的事情，就拜托人带我来找您了。” “紧急命令？”安妮嘀咕了一句，凑过去看向表面封印完好的卷轴，心底突然想起维克骑士在训练间隙跟她们说过的事情。 果然，卷轴里的内容跟她想的一样，跟维克骑士所说的差不多。 艾曼达正是这次在这次任务里受到征调命令的一员，她的名字在卷轴上赫然在目。 安妮数了数卷轴上的名字，发现同艾曼达一样接到命令的法师有九位，而她自己并不在这九人中。 他们法师团里总共才十七个法师，这一次任务就需要出动一半，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法师团的规模太小，还是该说这次任务的性质太重要。 安妮看向艾曼达，就见她脸上原本的疲惫神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的艾曼达唇角紧抿眼神专注，像极了她那只黑影刚接触她时那紧张又警惕的模样。 “这是个长期任务，我需要好好做一些准备。”艾曼达认真卷起卷轴，看向安妮，“我们快点回去吧？” “既然这次的任务命令已经看过，那我不打算回去了。”安妮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跟上艾曼达的脚步，边走边摇头，“我一会儿直接去生活区。” 想起安妮之前的话，艾曼达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两人的目的地不同，到达骑士营外后，安妮和艾曼达主仆两人道别，扯着骑兽的缰绳，走向不同的方向。 太阳爬到最高点耀武扬威，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不仅训练场内人去地空，各处路上也少有人走动，整座要塞都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安静。 辛苦训练半天，除了早上的干面包和南瓜汤外没再补充过一点能量，安妮早就饿得胃里嘴里发痒。她一走进位于前堡垒的生活区，就忍不住动了动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好香！ 麦酒的醇厚香气，果酿的清甜香气，汤菜的朴实香气……以及最最浓郁诱人的烤肉香味！ 循着空气中的诱人垂涎的香气，安妮在商业街里走了几圈，最终找到了一家比其它店铺要大上几分的小饭馆。 从外头看上去，这间饭馆同两旁的其他店铺并没有什么区别，店门前是褐红碎岩铺成的两级台阶，沙石混土筑成的门墙稍微有些破旧，店门一侧高挂着一块刻着刀叉和盘子的标识，隐隐有说笑声伴着浓郁的烤肉香气从里面传出。 安妮打量了一下，踏上台阶，推开半掩的店门。 “客人、客人您好！”感觉到门口的动静，负责迎客和收钱的爱达从钱罐里抬起头，第一眼便注意到进来的这位客人身上那特殊至极的衣装。 她结巴了一下，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她用力踢了脚旁边的弟弟，自己也紧跟着从柜台后跑出来：“法师大人，请问您要来点什么？” 一进门，安妮就感觉到四周有不少视线或明或暗的聚集到她身上、或者说，她穿着的法袍上。但她扫视四周看过去时，却又一双眼睛也发现不了。 ……看样子，下次来生活区得提前换一身衣服。 变成众人间焦点的感觉不怎么好，但美食近在眼前却依然饿肚子的感觉更不好。安妮很快就抛弃了那点不自在，朝迎上来的少女笑了笑：“我在外面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感觉应该很不错。” 爱达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我父亲的烤肉手艺是整个要塞里最棒的！” 看了眼不远处已经快收拾好桌子的弟弟，她一边领着客人走过去，一边给这位陌生的法师大人介绍：“我们店里主要有沙兔肉、巨环蛇肉和毛驼肉。沙兔肉嫩，巨环蛇肉鲜美，毛驼肉咬劲足，大人您喜欢哪种？” “沙兔肉和巨环蛇肉吧。”回想着奥莉的菜谱，安妮决定道。 “好的！”爱达给法师大人拉开椅子，“那大人您对香料口味有什么偏好吗？喜欢几分熟的肉呢？需不需要来份蔬菜汤和烤饼？” “不要芜青，全熟。”从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肉香气让安妮愈发难熬，“汤要一份，不要烤饼，肉要大份的。” 她要好好地吃饱喝足，才能养足体力去魔法材料店里买东西。 她一愣，默默观察四周，很快在周围发现了法阵的痕迹。 “这里是专门留给骑士们练习私人战技的地方，在隐秘性、独立性和安全性上面稍微做了点布置。”注意到两位法师们的视线落点，维克开口道，“在这里训练，不会像在外场里一样受别人注意。” “战技？”安妮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名词，抬头看向维克骑士，“跟外面那些骑士们的战斗训练有什么区别么？” 维克一时失笑，摇摇头：“这两者完全不一样。” 虽然知道法师和骑士之间一向存在着巨大的职业鸿沟，但他却没想到艾曼达法师和安妮法师居然一点都不了解骑士这个职业——艾曼达法师还在毫无了解的情况下决定接受他的骑士训练。 维克整理了一遍思路，给她们全方位介绍了一下烈沙骑士团每天的各项训练。 与只靠天赋选拔的法师不同，骑士的选拔普及而又残酷。理论上，每位善于战斗的人都有可能成为骑士，但事实上，想成为骑士必须要达到两个要求：能引得元素波动的身体素质、能学会完整的战技套路。 由此，骑士训练主要分成基础训练和战技训练两部分。基础训练是指骑士们对于他们自身各项身体素质的锻炼，战技训练则是骑士们对于成熟的战斗技巧的学习实战，外场的骑士混战正是实战训练的一种方式。 为了保持骑士对外界的感知力，沙胡木林里的法阵并不是完全隔音。就在维克说话的时候，不停有飒飒的破空声隔着沙胡木传来。显然，他们附近的小训练场内正有一位实力不俗的骑士在练习战技。 让维克在心底满意的是，两位法师都没有因为这种断断续续的干扰声分散注意力。 见她们对骑士训练有了具体的概念，维克转向安妮法师的问题：“基础训练这一项，大陆各国的训练内容大同小异；但在战技训练上，几乎每个王国帝国、每个勋贵家族、每个骑士团的战技套路都不一样。” “我们烈沙骑士团的战技改良自金阳王国的烈炎战技，大部分出身平民的骑士学的也就是这个。但是，骑士团里还有一小部分骑士出身贵族，拥有各自的家族战技，有时候不合适跟大家一起训练，所以就有了这片小训练场。” “原来是这样。”安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望了眼时不时有动静传来的隔壁。 艾曼达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只在维克骑士的话中抓住自己想要知道的重点，扣紧手心问向他：“维克骑士，你给我安排的是哪种训练？” “当然是基础训练，这是一切骑士训练的根基。” “那、那就好！” 维克不假思索的回答让艾曼达的心跳快了一瞬，她一路走来愈发紧绷的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 低头清理场地的维克没注意到艾曼达法师“死里逃生”般的心理变化。他一边清开地上的残叶枯枝，一边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据说魔力能缓慢加强法师们的身体，但大部分法师的身体素质还比不上骑士侍从。既然亚摩斯大人要求我对艾曼达法师你进行完整的训练，那我们就先从一套检验身体素质的基础动作开始。” 肘击、下蹲、跨步、翻身、挥拳、膝顶……连贯而快速的动作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话音刚落，维克就动作如风般的把一套毫无花哨的基础战技演练了一遍：“艾曼达法师，请你按照刚才的动作向我攻击。” “……” “艾曼达法师？”被他点名的人一动不动，维克有些莫名的回望她，皱起眉头，“这是最简单的测试，我需要知道你现在的水平。” 艾曼达闭了闭眼，脸色由白转青再转黑，几乎跟被安妮抱在怀里的黑影呈一个色号。 她干巴巴的开口：“维克骑士……请把我当做一个从来没有接受过骑士训练的人来看待，你刚才所展现出的战斗技巧已经超过我所能快速掌握的范围。” 继艾曼达的脸色黑沉后，维克骑士的脸色也瞬间变青。 以第三人身份站在一旁的安妮几乎能在他们两人的脸上看到同一句“你特么在逗我！？”。 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安妮毫不犹豫的站在艾曼达这一边。 然而，希望接受骑士训练的申请是艾曼达自己递上去的；维克骑士的要求听上去像为难人，可看他先前的行动，显然并不是存心为难。 安妮一边思索一边停下撸猫，放开黑影走近两人：“维克骑士，就像你先前说的，大部分法师的身体素质都比不上骑士侍从。事实上，除了身体素质，法师的战斗意识也和骑士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进入法圣学院学习，我们手里最经常拿的不是武器，而是法术书、羊皮纸、羽笔和法杖，我们的身体从没经历过的磨砺，只有过冥想后的疲惫和赶路时的劳累。” “最精妙的战技和最简单的战技在我们眼里并没有区别。不释放法术，我们一个都躲不开。”见维克骑士的神情转暖，安妮抿唇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耸耸肩，“同样的，我们一招一式都不会做。” “虽然很糟糕……但我想，维克骑士，你可以把我们当成那种最愚笨的骑士侍从来教导。” 维克移开视线，深深地叹了口气，用力抓了把头发：“……就算是骑士侍从，他们也至少有一副强壮的身体和一些挥拳打架的经验。” “那么，我还得从如何挥拳如何移位开始教你们？” 50.浮船2 给你看个法术！　　阳光太烈, 安妮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忍不住伸手揉揉眼角不由自主冒出来的泪珠：“我没看错吧, 那么大的鸟？” “没有……天啊，比学院兽场里的狮鹫还要大上两圈。”鲁昂紧紧盯着在这片碎石坡上方缓缓盘旋，准备下降的四只沙雕和它们背上的“沙雕骑士”，拉着安妮飞快后退了一段距离。 “它们要落下来了, 我们躲远一点。” 领头那只身形最大的沙雕展开双翅时近有五米多宽, 全身覆盖着的羽毛如同岩灰色的甲片，远远看去毫不起眼, 只有利爪和尖喙上偶尔泛起的点点冷光彰显着它庞大身躯里的卓越力量。 作为领头的队长, 它第一个抖动双翅降落在碎石坡上，矫健的身躯投下不容忽视的阴影，扬起一片小小的沙尘。 紧随其后，另外三只沙雕依次落下。 一下子容纳了四位大家伙，这片碎石坡立刻显得空间逼仄了起来。 久经训练的沙雕在降落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伏低身体摊平翅膀，雕背后的四位骑士顺着它们搭出的“梯子”踩上地面。 尘埃落定, 满脑子的惊叹号也随着尘埃消散了不少。终于想起来要喘气的安妮压低声音慢慢呼出屏在胸口的一股气，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们难道就乘这几只沙雕进沙漠吗？” 鲁昂有些犹豫：“……好像坐不下吧？” 这是坐得下坐不下的问题么？ 这首先应该是敢不敢坐、会不会坐的问题吧！？ 正对上沙雕眼珠转动间投注过来的冰冷视线，安妮觉得自己瞬间从“热到冒汗”的境地转变成“直冒冷汗”的状态。 看看它们的尖喙利爪，看看它们的凶残神态, 看看它们不安分的眼神和动作，看看它们的大个子！还有沙雕骑士们, 看看他们下鸟时的笨拙姿态, 看看他们不停跳脚揉（哔——）的难堪, 再听听他们的抱怨声！ 安妮不觉得他们两个四体不勤的、从未上过天的法师会比这些经验丰富擅长战斗的骑士们更擅长骑乘沙雕。 “你说的有道理诶。”鲁昂鼓了鼓腮帮子，“那我们怎么办？去问问法恩队长吧？” “嗯。”安妮点点头， 去时是杜纳德他们三个人，来时除了他们外还多了个从聚居地过来的据点驻守人， 法恩同驻守人聊了一会儿，接收了杜纳德他们从驻地里带来的物资，又把他们一行人的马匹连马车统统移交到驻守人手里，目送他走下碎石坡。 收回视线，他正准备去干活，就见两位小法师自另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看模样明显是来寻找自己的。 “法恩队长。” “鲁昂法师，安妮法师，有事吗？” “啊，对。”急急开口的鲁昂看了眼安妮，在她的肯定下朝骑士队长露出一个笑容，“法恩队长，我们想问问……听说这些沙雕是接下去进入沙漠的工具，那我们是骑在它们背上吗？这个、这个……” 鲁昂的话说得吞吞吐吐，法恩倒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擦着汗，一边爽朗地笑了笑，摇摇头：“放心吧，不需要两位骑沙雕。” 说着，他指指满地的物资，粗略给两人解释了一下：“杜纳德他们带回来的物资里有浮空草球，一会儿出发的时候，我们会命令沙雕们两两抓紧草球起飞。沙雕背上需要分配四个人，但其他人只要待在草球里就可以了。” “在草球里也不需要呆上很久。如果没有其它的意外发生，沙雕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飞到要塞。” 想了想，法恩添了一句作为安抚：“我在要塞服役八年，还从来没听说过类似沙雕携草球的旅程出现过什么问题。” “那就好。”松了口气的鲁昂挠挠头，“……我的法弦可以改变‘重力’，有能帮忙的地方队长你就说一声。” “我会的，放心吧。”法恩拍拍鲁昂的肩膀，让他们先去旁边休息。 不得不说，这两位小法师暂时表现出来的模样很讨人喜欢——比他们烈沙要塞里的大部分法师都要来的讨人喜欢。 沙雕们沉稳如山，骑士们忙忙碌碌，被撵到一边休息的安妮和鲁昂完全再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休息”这件事情上，一边磕磕绊绊的在悬浮球游戏里进行魔力的比试，一边关注着骑士们围绕沙雕进行出发前的准备。 当鲁昂的沙漏挂坠里的沙子减少了两小格之后，四只沙雕之间已经立起两个蛋型的硕大空心草球。法恩最后检查了一遍队伍的交通工具和物资储备，走进草球中，朝等在一边的两位小法师挥手：“鲁昂法师，安妮法师，你们快进来吧！” 法恩的话传来，安妮一个分神，便听得耳边响起“砰”的一声——魔力控制不到位，她和鲁昂之间的悬浮球产生了小小的爆炸，六个小球全部化为碎屑落到地上，在碎沙石间重新凝聚成形。 红蓝两方的球全碎了，看来鲁昂也被法恩队长的话移开了注意力。 “这回算平局？” “好啊。”安妮点点头，同鲁昂对视一眼，各自捡起悬浮球，往草球内跑过去。 一踏进草球，满球的怡人青草味就让安妮忍不住偷偷动了动鼻子。 快速生长的浮空草堵住唯一的出入口，草枝交错之间透漏的光线带来足够的明亮，沙雕震动翅膀的声音在球内清晰可闻。 安妮在同球的骑士们的指导下紧靠球壁坐下，一边忍耐着沙雕起飞所带来的颠簸，一边新奇又忐忑的打量着这个草球内部。 说真的，坐在草球里面被雕鸟带着上天什么的……听上去比坐在机舱里被发动机推上天要不靠谱多了。 看了眼满脸笑意的索菲亚，她伸手按下锁扣，打开木盒，一堆闪烁着各种光芒的符石几乎铺满了整个盒子。 51.到达 给你看个法术！ 对着满屋子的灿烂阳光, 安妮愣了愣，心底一个咯噔——光线的成色和角度都不对, 她这是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记得……昨天晚上奥莉交给她的东西里好像有个魔法沙漏。 安妮一边打理自己一边在矮柜里翻找，果然在柜子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巴掌大小的沙漏。她握住它输了点魔力进去，原本均匀分散的沙粒很快簌簌流动起来。没一会儿，沙漏瓶上就浮现出当前的时间刻度：午后一点二十分。 怪不得会觉得肚子那么饿。 安妮昨晚在跟奥莉交谈的时候早就打听过要塞里不会干涉法师们的日常生活, 所以她尽管对眼下睡过头的情况懊恼不已, 却也不担心会冒犯到什么规则。她洗漱收拾好自己，匆匆走下楼梯。 还没进入厨房, 微微带着些腥气的肉汤香味便钻进她的鼻子。安妮眼睛一亮, 推开虚掩着的厨房门往里看，就见一个身形微胖的小个子妇女正在灶台前忙碌，正是昨天晚上被分到她手下的助手奥莉。 似乎是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奥莉转头看过来，安妮扬起笑脸朝她挥了挥手，钻进厨房。 “安妮大人, 休息的还好吗？请稍等一会儿，肉汤马上就能热好。” “嗯，麻烦你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是我身为您的助手应该做到的事情！” “……那你继续煮汤吧。” 一句感谢的话换来了奥莉愈发客气守礼到近乎惶恐的回应, 安妮一窒，不知所措的退后几步, 回想起了昨天晚上两人刚见面时自己被奥莉那恭敬到谦卑的态度所支配的恐惧, 干巴巴回应了一句。 虽然说奥莉是她的助手, 但真正要论起来，她们两个之间连雇佣关系都算不上，安妮实在想不明白奥莉的行为是为了什么。 大早上、呃，一起床就碰到这种事情，她感觉连原本的好心情都淡了一层。 见安妮法师还未离开厨房，奥莉盖上锅盖，试探的看了看她的脸色，开口询问：“安妮大人，请问您对厨房里使用的香料有什么偏好么？” “香料？”烈沙要塞里还提供这种奢侈品？ 安妮一边回忆着以前曾经品尝过的香料，一边给出答案：“除了芜青以外，其它香料都可以接受，口味别太重。” “是，我明白了。” 短暂的交谈结束后，奥莉重新回到了恭敬至极的姿态，安妮无趣又尴尬之下，离开厨房，把这里留给她。 昨天晚上她进入小楼后急着休息，还有不少事情留着没做呢，其中最要紧的就是得赶紧控制好整座小楼的法阵中枢，并在楼外栅栏门旁的灯柱石门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透过窗户，灿烂的阳光在楼内洒下大片大片的斑驳光影。安妮踩着阳光，来到位于整座小楼中心最偏僻阴暗处的冥想室。 冥想室，顾名思义便是法师用来进行深层冥想修行的一个空间，无论对哪系法师而言，尽可能安静和尽可能安全都是他们对冥想室的必须要求。小楼里这个冥想室的条件比不上法圣学院里为学生所提供的冥想室，但也还算不错。 安妮里里外外打量了几圈，进入冥想室，反手关上门。 门在安妮背后合拢，激发条件满足，冥想室内的萤虫柱霎时亮了起来，通体晶莹的柱石把整间不大的冥想室映照的纤毫毕现。 新主人刚刚入住，冥想室内的东西少得可怜：一块占据了半边地板的猩红色金纹厚地毯，一个被浇筑在角落里，表面布满阴刻纹路的伞形石台。 按照奥莉给她的《烈沙要塞法师团须知》上所记，这伞形石台便是整座小楼的法阵控制中枢。 安妮走上前，就见石台伞形平面的最外围一圈满是凹槽，其内错落分布着六个暗淡的图纹，最中央则是一个鹅蛋大小的水晶球。 跟《须知》里说的一样，这布置简洁明了，是个法师就能明白该怎么使用它。 安妮摸了摸法师袍内兜，有些肉疼的掏出两块魔晶放进凹槽里，随后伸手抚上中心一片混沌的水晶球，缓缓往其中注入魔力——金绿色的光辉一闪而过，水晶球中心的混沌在一阵翻涌之后拨云见日，仿佛整个球体都“活”了过来！ 在水晶球中枢的辐射协调下，安妮以第三者高空视角将整座小楼看得一清二楚。 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小楼房顶东南角一片地方有修补的痕迹，小楼底层厨房的门被奥莉从里面打开…… 安妮新奇的体验了会儿这种“尽在掌握中”的上帝视角，放开手抽回视线，注意力收回到周围那圈图纹上。 这六个图纹是缩略版的阵图代表，一个图代表一种功能的法阵。平台上这六个都是基础图纹，以安妮那泛泛的法阵水平，也能轻松把它们认全。 第一个“紧闭的眼睛”是防窥探法阵，第二个“虚化的盾牌”是防护法阵，第三个“睁开的双眼”是监察法阵，第四个“浪型的虚线”是聚能法阵…… 安妮一个一个看过图纹，又想想自己的家当，内心里感觉凉飕飕的——每个都好像要，但全要她花不起！ 魔石这种法师间的硬通货她总共只有五块，现在点亮图纹激活法阵容易，但如果把小楼配备的法阵全数激活，以后日复一日维持法阵所需要的魔石绝对能消耗到她破产！ 随着她把魔力注入两个图纹，一阵细微的魔力波动以冥想室为中心发散开来，融入小楼周围的空气中。 冥想室门外镶嵌着的晶片微微散发着莹光，表示正有法师待在门后的冥想室里。 奥莉盯着门，眉头紧皱着暗自发愁。 处在冥想室里的法师大人绝对不能去打扰，她刚热好的肉汤和面包是暂时放在外面等上一会儿还是先捧回厨房里放灶上温着？安妮大人也没说什么时候会出来，万一再冷掉一回，她是不是要重新再做一份…… “咔哒”一声轻响，奥莉下意识抬起头，就见冥想室的门被打开，门后便是她所服侍的法师大人：“啊，安妮大人，您出来了！您的午饭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下楼用餐吗？” 安妮揉揉肚子，点点头：“下楼用餐。” 忙忙碌碌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夏二月时学院毕业典礼的欢乐盛况仿佛还近在眼前，夏三月就已经走到了最后一天。 52.到达2 给你看个法术！ ……原来这不是义务服役！？ 安妮眼睛一亮, 心底瞬间飞进一群金币魔石银.行.卡等等的小可爱, 连呼吸都急促了一瞬！ 看了眼满脸笑意的索菲亚, 她伸手按下锁扣, 打开木盒，一堆闪烁着各种光芒的符石几乎铺满了整个盒子。 ……只在刹那间，安妮的脸色就完成了从春意盎然到严霜封地的跨越。 一直关注着安妮的索菲亚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她的想法。 傻乎乎的小财迷。 深觉有趣, 她恍若平常般的抬手掩住嘴，挡住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忍笑道：“上面一层都是符石, 里面装载了各种生活类法术, 每年都会有一定份额发放；下一层则是一小袋魔石和一张在要塞的普通店铺里可以使用的密卡。” “有两层？” 听了索菲亚的讲解, 安妮伸手探进木盒子里的符石堆内, 眉头一挑，小心翼翼的移出一个夹层, 才终于看到了她所说的小袋魔石。 恍若春风拂面，安妮看着盒子底层的“真金白银”舒展开眉眼, 但高兴中又夹杂着几分莫名的恼怒：“我还以为你说的聘金就是那些符石呢……一下子给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这种东西看上去昂贵神秘, 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能装载法术的独特宝石而已, 安妮自己就可以轻轻松松做出一堆。 “怎么会没用？”索菲亚看着嘀嘀咕咕的小姑娘，仿佛看到了一百多年前刚从学院毕业的自己, “生活类符石可以说是整个大路上消耗最多的符石了, 你在学院里没用过吗？” “用啊。”安妮皱了皱眉, “我们学生之间最经常交换的礼物就是自己做的符石。” 她制作符石的技术一般，而她们植物系出产的符石在学院里也比不上其他几系受欢迎，但她也收到过不少朋友送的符石，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比如，动物系的阿诺德送给她的雷鹰符石能召唤出一只只存在三天的雷暴鹰； 比如，特质系的伊莉雅送给她的寂静符石能在她周围制造一片短时间的绝对安静区域； 比如，鲛人族的海潮送给她的清水符石可以在耗尽符石能量前给她提供源源不断的清水； 再比如，她自己制作的豌豆符石能让别人召唤出一株疯狂攻击的豌豆射手 …… 安妮这回带到烈沙要塞的行李里也藏着几枚符石。除了实战课上正经的激活符石进行攻击和防御之外，在很多情况下，这些符石都是学生们用来制造恶作剧的最好道具。 可是，她来烈沙要塞的责任是稳定混沌迷雾而不是什么沙漠求生、对战魔兽、恶作剧比赛，要这么多符石做什么？ 她记得，安妮的资料上好像说她是原生法师？ 而且还是一个不怎么喜欢思考的粗心小法师。 相对于拥有完整传承的家族法师而言，安妮这类法师虽然拥有更高的可塑性，但却避免不了法师常识的缺乏。 索菲亚望着安妮走神了一会儿，在她疑惑的眼神中笑着摆摆手：“学院的选修课里应该还有‘符石制作’这么一门，我猜你一定没有选？” 索菲亚此时的神情看上去有一种远远超乎她外表的成熟，安妮踟蹰了一瞬，点点头：“是的，我说的是哪里有问题？” “有点儿小问题。”索菲亚一边说，一边探手在木盒里取了几块符石出来，“你知道的，学院里只准法师进入，很多地方都没人看顾。但是，无人照顾的花圃里永远充满生气，每一个角落都永远干干净净；甚至，学院的寝室里永远不知冬夏，四季如春。”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反正不是因为有空调——安妮在心底里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但她知道，这肯定不是索菲亚想要跟她表达的意思，而这些角度也确实是她在学院里时从没发现的。 从现代都市频道莫名其妙跳到中古魔幻频道，安妮一度连嫌弃在这里生活的种种不便都来不及。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符石的效果？”安妮想了想，从索菲亚的态度中，她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见安妮的脸色认真起来，索菲亚满意的笑了笑，把手里的符石拨弄到她手边：“没错。” “这个是冰霜符石，可以降低房间里的温度，也是法师团里消耗最大的符石。”一块浅蓝色的符石滚到安妮手边； “这个是风卷符石，用来打扫房间的，房间越空旷，效果越好，出自我们法师团里的米契尔。”一块青色的符石滚到安妮手边； “这个是安宁符石……我运气真好。这种可以帮助冥想的符石比较贵，每人只能分到一小块。”又一块无色透明的符石滚到安妮手边。 “虽说符石制作起来没什么成本，但它在买卖市场上的价格可一直不便宜——水系、火系、风系这种元素大系除外。我们烈沙要塞的环境偏于极端，法师团里的法师系别也随之不太平衡，所以很多符石需要靠军部供给、商人支援。”索菲亚喝了口茶水，神情严肃，“算上符石，军部供奉法师的聘金比其它大部分势力都高。” 感觉自己作为一个学渣的底裤都快被扒光了……跪求场外援助QAQ 安妮尴尬至极的清了清嗓子，烧着耳朵点点头：“我懂了，之前……嗯？” 自眼角的余光里看到门口忽然出现一个身影，安妮立刻转头过去看她，就见奥莉正探头站在门口：“奥莉，有事？” 被法师大人主动发现的奥莉弯了弯腰：“安妮大人，楼外有一位鲁昂法师大人希望进来拜访。” “鲁昂？他是和我一起来烈沙要塞的法师，看样子也缓过来了。”安妮对索菲亚稍稍说了几句，赶紧让奥莉去把小伙伴迎进来。 正试图用深奥的法弦理论书籍催眠自己的安妮意识到这一点，伸手揉揉发胀的脑袋，举起旁边的夜灯，起身凑近窗口，朝外边看去。 透过密密的窗纱，漆黑的夜景模糊可见。 出发到现在八、九天，除了必要的休息时间外，他们整支队伍一直都是日夜兼程。尤其因为要避开白天最热的时候，夜晚正是最适合抓紧赶路的时机。像这样中途停下，上一次是因为…… 53.到达3 给你看个法术！　　见埃尔维斯骑士长不回应, 正在整理铠甲系带的维克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出乎意料的发现骑士长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到了其他事情上。 他顺着骑士长的目光望过去，恍然大悟：“她们这次也来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像亚摩斯大人那样的法师中的异类只会有一个, 没想到……” 埃尔维斯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性格稳重温吞的下属, “听到了么, 她们在讨论你。” “讨论我？那我猜一定没什么好话。”维克一愣，努力调动气机去加强耳力。 静默片刻，他摇了摇头, 微微皱起眉：“好像有我的名字？其它的……听不到。” “多锻炼基本功。” 只有大骑士才能真正做到的感官强化，这算哪项基本功啊…… 维克在心底苦笑一声, 点点头：“是。埃尔维斯大人，我们刚刚说的那件事是由我来告诉她们还是您来？” “你来。”埃尔维斯没兴趣多跟法师这类人打交道。望了眼已经闭上嘴巴安静走近的两个法师，他朝在训练场里等着他的那群家伙走去。 “艾曼达法师, 安妮法师, 跟我进来吧。”站在原地的维克向面前两位法师打了个招呼, 转身向他已经预定好的小训练场走去。 望着维克骑士的背影，安妮纠结着侧过头，压低声音附向艾曼达耳边：“艾曼达，你有没有觉得维克骑士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么？”忙着把黑影从臂弯里拔.出.来的艾曼达回给安妮一个茫然的眼神。 “我不肯定。”安妮摇摇头，“走吧。” 维克骑士和她们的训练课已经度过了磨合期, 安妮和艾曼达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他口中的合格线, 却已经很明白他的教导模式。 穿过沙胡林进入小训练场, 安妮活动了一下手脚, 捡起角落里的负重带给自己绑上。 看着终于有了点战士意识的两位法师，维克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上一次训练，我已经把基础战技中的进攻技都教给了你们。从今天开始，每次训练前先把这七个技巧各练习五十遍！” 五十遍？安妮不敢置信的望向维克骑士，却只得到了他毫无余地的一瞥。 幸好她不训练的时候也会每天早晚按他教的套路蹦跶几回！ 瞟了眼满脸催促的维克，安妮庆幸又心塞的开始练习。 下肢不稳、腰腹无力、出拳缓慢……连眼神也不集中！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维克伸手拍了一下艾曼达法师挥在半空中的手臂。 他还没怎么用力，对方的手臂便像水草一样被他的力道带到一边。 “认真！用劲！” 对法师陡然涨红的脸色视而不见，维克在他的两个学徒之间转了几圈，又纠正了两人一些发力错误和姿势歪斜，“每一式都是从小腿开始发力，腰腹带动手臂。” 天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连这些最基础的动作也要重复教上五、六次？ 把两位法师的动作从头到脚纠正过一遍，维克总算稍稍满意了些，站在一旁监督。 乘着现在有空，他开口提起另一件事：“我后天开始加入巡逻队离开要塞，你们的训练会由埃尔维斯大人继续指导……如果你们没有收到巡逻队的命令。” 要换人？安妮一边按着招式收回左手曲在腰间，一边意外的挑起眉毛，转头看向艾曼达，正撞上她同样看过来的，带着满满惊讶的视线。 看到两个学徒的动作居然因为他一个消息就变得歪歪扭扭，维克瞬间黑了半张脸：“注意力不集中，加练十遍！” 安妮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艾曼达挥拳间带上了几分泄愤般的意味。 六十遍基础战技进攻式的练习是什么概念？ 七种进攻式完整练下来需要一分多钟，重复六十遍就是一个小时有余。高强度练习一个小时的战斗技，还有人凶巴巴的盯着你不能懈怠不能走神……只有想象每一拳挥出去都是打在维克骑士的脸上，安妮才能坚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骑士嘴里才吐出如同圣音般的“结束”两字。安妮一听，脚下一软，连擦汗都来不及便踉跄几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口袋里的寒霜符石依然稳定的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可它对从安妮体内的每一根肌肉每一根血管里奔涌出的热气毫无作用。 酸软胀疼的身体配上从最深处涌出的燥热，安妮只觉得头昏脑涨，艰难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躺到地上。 ……艾曼达和维克近在咫尺的问答听在耳朵里，她也觉得模模糊糊。 “维克。”艾曼达上下动了动像被火烧过似的喉咙，虚脱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你刚刚、刚刚说的，巡逻队命令，是什么？” 不在训练中，维克也不会死守着规矩：“要塞分布在外面的监测法阵里有近三分之一反馈回来异常消息，麦尔斯大人和亚摩斯大人担心可能是混沌迷雾潮涌的预兆，决定组建巡逻队到异常法阵那里去看看情况。” “异常法阵的数量太多，需要安排三支巡逻队，安德烈大人抽调了骑士营一队、二队和四队的所有正式骑士，我在其中。” 说到这里，维克看了眼默默点头的艾曼达法师和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情况的安妮法师：“法师团也肯定要抽调相应数量的法师加入巡逻队，你们回去应该就能收到消息。” 早在刚进要塞时就打听过许多消息，安妮理解维克骑士话里的意思毫无困难。 虽然不太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但它既跟混沌迷雾有关又需要派出大量人手，肯定不是一件小事情。 安妮一边擦汗一边想了想，仰头看向穿着链甲的维克骑士：“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么？” “……训练还没有结束。” “怎、怎么了？发生什么情况了！？” 安妮眼睁睁看着对面鲁昂“噌”的一下跳了起来，连声询问着索勒斯和杜纳德，脸上的神情迷茫又惊慌。 “噢，放轻松，鲁昂法师，没什么事，只是白点儿他有点不安分，大概是被我们收拾东西的动静给吓到了。” 54.哨站 给你看个法术！ 给他们下马威？别开玩笑了, 两个没什么背景的初级法师外出游历, 不要说大法师，连一个高级法师都可以轻轻松松把他们摁死在手底下； 瞧他们不顺眼？应该也不可能，她这辈子的形象是个棕发碧眼的纯正萌妹子, 而鲁昂虽然在一路的艰辛路途中掉了不少肉, 但依然是个白白胖胖的憨厚小子, 他俩的长相就算不讨人喜欢，也很少会有人讨厌； 或者，是法师大人他天生脾气不好？ 见两位小法师的脸色不断变来变去，法恩头疼的在心底嘀咕了几句, 加重声音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安妮法师和鲁昂法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要塞里面出了点事情，亚摩斯大人正急着赶过去, 还好我们来得巧。” 法恩笑了笑, 一边放低声音努力安抚两人, 一边抬手向他们示意了一下，往门外走去, “既然已经见过面，那我现在带你们去法师驻所吧, 一切东西在驻所都有准备。以后如果你们有什么驻所不能帮忙解决的事情, 也可以自己来这里找亚摩斯大人……不过, 很少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就像你们刚刚遭遇的那样, 亚摩斯大人的脾气一向不算太好。”看了眼茫茫然提出问题的鲁昂法师, 法恩拍拍他的肩膀。 这还只是脾气不算太好？ 安妮默默鄙视了法恩骑士一眼, 心里倒是放松了下来——既然是亚摩斯大法师他自己的问题, 她惹不起也总躲得起 小楼厅堂内宛如白昼，小楼外却是夜色深深，光线明暗转变下，安妮只觉得自己视野里一片漆黑。揉揉眼睛，她跟在鲁昂后面往外走。 法师驻所所在的堡垒在主堡垒东侧，和亚摩斯大法师的小楼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 当终于听到法恩骑士说出“前面就是法师驻地”这句话的时候，安妮脚下不自禁便是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鲁昂。 “没事吧安妮？” “没事，谢谢。”在鲁昂的帮助下站直身体，安妮扭扭脚腕动动脚掌，又弯腰捏了捏胀疼的小腿肌肉，疼得一阵一阵龇牙咧嘴，“总算要到了。” 鲁昂呼吸不稳的喘着粗气，也是累得不行：“我觉得我一辈子、一辈子的路，都在这段时间里走完了。” 果然是刚刚脱离法圣学院，还没经过多少历练的年轻法师。 夜色深重，法恩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却能从他们的动作和气息里感觉到他们七、八分的疲累和剩下两、三成的装模作样。 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站在旁边等他们缓过气息：“我们马上就能到驻地，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进屋休息了，不比停在这里好吗？” “可是，如果不暂时歇一会儿，我觉得我肯定坚持不到进入驻地。”安妮望着远处刚刚法恩所指的，亮着影影绰绰光点的法师驻地，觉得他口中的“前面”和一般人平常所说的“前面”有着巨大的差别。 “这里实在有点偏僻，离主堡垒也太远了。” 两位年轻法师虽然嘴上抱怨，脚下却慢慢打开了步伐。法恩勾起嘴角，慢悠悠跟在旁边：“确实偏僻，不过这也是在亚摩斯大人的指导下特地给法师们准备的。法师驻地里有骑兽出租供应，你们以后如果觉得出行实在不方便，也可以租骑兽代步。”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进来的一路上不租两只骑兽？”鲁昂不甘心的插口。 “因为这个只有法师驻地里才有。” 烈沙要塞里面，除了老人孩子，只有法师需要骑兽这种出行代步的工具，也只有法师才能付得起租赁骑兽的高昂租金……不，应该说，正因为骑兽的租客们是一个比一个富有的法师，在亚摩斯大人的默许下，胆大包天的商人们才会定出那个抢钱似的价格。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法恩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笑。 法恩所说的“前面就是法师驻地”里的“前面”还不算距离太远，在安妮和鲁昂再一次需要休息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被针棘木林团团围拢起来的法师驻地。 法恩带着他们一路进入驻地内：“除去亚摩斯大人，加上你们，要塞里的法师团一共有十七个人，都住在这里了，一栋小楼里住一位法师。小楼外门牌上如果没有姓名，就说明那是无主的小楼，比如那座。” 顺着法恩的指点，安妮朝右边看去，一座座双层小楼像是从同个模版里复制黏贴的一样大同小异，完全没看出法恩指的是哪座。 “你们的住所被安排在十一号楼和十五号楼，如果对安排不满意，可以跟你们以后的助手提……哦，这是十一号，安妮法师。” “我的么？”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法恩骑士提到，安妮把注意力和视线放到眼前这座小楼上。 楼外灯柱石上的门牌上确实是一片空白，但小楼底楼未被窗帘掩住的窗户里却透出点点亮光。 “是，安妮法师，你的助手奥莉已经提前等在里面了。”法恩点点头，“请进去吧，奥莉会为你安排好接下去的所有事情。” “好的。谢谢你一路上的帮助，法恩先生。鲁昂，我先进去了，等明天休息好了再去你住的地方找你。” “不用客气，祝您以后一切顺利。” “我得好好休息上一两天才行，到时候还是等我来找你吧？反正我已经知道你住这里了。” “也可以啊，下次见，鲁昂。” “下次见！” 安妮后退几步，目送着两人走远，反手推开身后没有上锁的木栅栏。 栅栏门上似乎连接着什么警示装置，在它被推开的一刻，眼前这座十一号楼的小院里立刻响起了悠扬的风铃声。 她一愣，默默观察四周，很快在周围发现了法阵的痕迹。 “这里是专门留给骑士们练习私人战技的地方，在隐秘性、独立性和安全性上面稍微做了点布置。”注意到两位法师们的视线落点，维克开口道，“在这里训练，不会像在外场里一样受别人注意。” “战技？”安妮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名词，抬头看向维克骑士，“跟外面那些骑士们的战斗训练有什么区别么？” 55.哨站2 给你看个法术！　　进门的时候不好对桑维娜问，现在总算可以仔细看看了。 安妮绕着这堆石条转悠了几圈, 用力推了推其中的一根——她推的手都有些发疼了, 石条依然纹丝不动。 也不知道鲁昂是怎么把这些笨重的东西挪进院子里的。 听到安妮问他这个问题, 刚踏进院子的鲁昂嘿然笑了两下, 脸上露出几分小得意：“我拜托昆特骑士帮我找来的。” 熟悉的名字在安妮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是路上负责你那辆马车的骑士先生？” “对。”鲁昂点点头, “他们骑士的驻地离我们法师驻地不远就是, 我正巧碰上他，就拜托他说能不能帮我找点石头。” “我还跟桑维娜说了。不过, 没过两天, 昆特骑士就给我搬来了这些……一个人搬的！”说到最后一句，鲁昂的话音不由得重了几分。 安妮看了他一眼, 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向往羡慕的情绪。 法师圈子里，羡慕骑士们拥有肉体武力的法师和轻蔑骑士们只会肉体武力的法师大概一半对一半。看鲁昂的表现, 他显然是羡慕骑士们的那一拨。 “对正式骑士来说, 这大概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了。”安妮应和了一句, 忍不住心底的好奇, “你要么那么多石头干什么？我看你偏厅里也有很多。” 鲁昂摇摇头：“那不算多, 我在冥想室里也放满了石球，都是我练习法术的消耗品。” “练习法术？”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安妮下意识想起鲁昂的法弦性质, 倒觉得有点情理之中。 特质系的法师, 修行的方式再怎么奇怪也是件正常的事情。像鲁昂这样利用石头来练习对重力的控制, 听上去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有用吗？” “有哦。”鲁昂脸上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圆乎乎的脸颊好像比先前瘦了一圈。 “我已经可以把这些石条的重力削弱到我能两手扛起来它们的地步了！就是方向和精准度还控制的不好，这部分插进地里的石条就是我弄的。” ……所以这些石条才被插得歪歪斜斜么？ 安妮试图想象鲁昂喊着号子抱着石条费劲巴拉的把它往地面上砸的样子，结果被自己想象出的场景懵了一回。 注意到安妮脸上突然冒出的谜一般的笑容，鲁昂不知为何浑身一冷，把原本想吐的苦水给咽了下去。 “太阳开始热了，离聚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进房子里休息会儿吧？刚刚你送过来的那些东西都很好吃，不过，我看里面的葵花籽被你分装了好多分，是准备一会儿带到聚会上去的么？”鲁昂一边说，一边招呼小伙伴往房子里走。 “是这么打算的，你注意到了？我还以为你只顾着生气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这样的。”提到自己的小毛病，鲁昂忍不住耷拉了眉毛，心底有些懊恼。 不过，就算再懊恼，有些话也一定要说—— “我听撒穆尔大人说，你送我的那两样吃的都是你从法术里衍生创造出来的？” “差不多。”想了想，安妮点点头。 鲁昂眼睛一亮，神情立刻恳切起来：“那，安妮，你以后再做吃的，千万要记得还有一个我啊！” 这样郑重其事的，她还以为他是要说什么重要事情！ 安妮怀着微妙的心情看了鲁昂一眼，好笑的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如果你想要，我把我院子里的豌豆和向日葵送你几株，你让桑维娜好好养，就可以自己种东西吃了。” “这不……” “索菲亚大人准备把它们推广到整个要塞里，或许以后不用自己种也能吃到。”见鲁昂想要拒绝，安妮打断他的话，朝迎上来给他们泡蜜茶的桑维娜笑了笑。 鲁昂愣了愣，眉毛高高挑起：“怪不得撒穆尔他们会知道这件事，我昨天晚上还觉得奇怪呢。” 向来埋头修行的同伴不知不觉搞了这么一件大事，他却落后大家一大截才得到消息！ “索菲亚大人这样，你同意了？” “同意了。” 话一问出口，鲁昂就知道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他揉揉肚子，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法弦天生，法术天成，法师独立研究出来的衍生造物也属于私人财产。然而，安妮这种情况…… “尽量不要太吃亏啊，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做得过分。” 安妮坐到椅子上，灌下一杯茶，舒服的放松下身体：“我知道。认真想想，同样一个衍生造物在索菲亚大人手里能产生的作用绝对比在我手里大多了。” “嗯。”不想继续纠结在这个话题上，鲁昂提起他在保持冷静吃早饭的时候只说到一半的话，“侏儒族果然跟书上说的那样，既热情又喜欢热闹。” “你知道么，撒穆尔告诉我，这次的聚会主人米契尔大人他是火耀帝国的贵族！” 面对骑士们的嘲讽，安妮能怎么办？安妮也很绝望啊。 往好的一面想，自从她在那一夜参与了同幽魂的战斗之后，她跟骑士们的关系倒是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车厢角落的三叶草兢兢业业转着叶片掀起阵阵热风，只穿着贴身长裙的安妮懒洋洋瘫在草席上，只恨不得张开嘴巴学狗狗一样吐气散热。 马车停留在这个沙漠边沿的小聚居地外已经有两、三个小时，也不知道那几个说要进聚居地补充物资的骑士什么时候回来。 正想着，车壁外便传来了“咚咚”的敲击声。 “安妮法师，杜纳德他们在赶回来了，我们要换一种工具进入沙漠，你得准备下车了。” “好的，我马上下来！”高声应了一句，安妮从草席上一骨碌爬起来，就着从窗纱处透进来的模糊光线开始收拾东西。 首先，得把被她乱糟糟堆在车厢角落里的行李打包整理好；其次，需要换一身得体的、能走出去的衣服以及一件可以把她从头裹到脚的遮阳斗篷；最后，还得收回她的三叶草小电扇并整理干净车厢……等一切都做好，热出一身汗的安妮拉了拉兜帽的外沿，一手推开车厢门一手拎着行李箱，挪出车厢，小心的跳到地面上。 一股热气直冲脚底。 安妮觉得自己踩上的好像不是岩沙地面，是被炙烤到发烫的烧烤石板，而她可怜的双脚则是很快就要被烤熟的小羊蹄子，高高悬挂在天空中的太阳是最恶毒的炎魔厨师，跃跃欲试着想用名为“阳光”的烧烤叉子把她钉死在酷热之中。 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适应外面明亮到刺眼的光线，安妮稍稍拉开兜帽，视线往周围扫了一圈，在十几米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不，不能算熟悉—— 骑士们一个个都脱下了原本泛着冷冽光芒的全副铠甲，换上了便于在沙漠里散热和遮阳的轻便装束，他们头上的装备也由坚硬的头盔变成了柔软的兜帽。 差点没认出来。 安妮匆匆走近，眼神带着新奇的在众人身上溜了一圈。 56.哨站3 给你看个法术！ 静默片刻，他摇了摇头, 微微皱起眉：“好像有我的名字？其它的……听不到。” “多锻炼基本功。” 只有大骑士才能真正做到的感官强化, 这算哪项基本功啊…… 维克在心底苦笑一声, 点点头：“是。埃尔维斯大人, 我们刚刚说的那件事是由我来告诉她们还是您来？” “你来。”埃尔维斯没兴趣多跟法师这类人打交道。望了眼已经闭上嘴巴安静走近的两个法师, 他朝在训练场里等着他的那群家伙走去。 “艾曼达法师，安妮法师, 跟我进来吧。”站在原地的维克向面前两位法师打了个招呼, 转身向他已经预定好的小训练场走去。 望着维克骑士的背影，安妮纠结着侧过头, 压低声音附向艾曼达耳边：“艾曼达, 你有没有觉得维克骑士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么？”忙着把黑影从臂弯里拔.出.来的艾曼达回给安妮一个茫然的眼神。 “我不肯定。”安妮摇摇头，“走吧。” 维克骑士和她们的训练课已经度过了磨合期, 安妮和艾曼达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他口中的合格线，却已经很明白他的教导模式。 穿过沙胡林进入小训练场, 安妮活动了一下手脚, 捡起角落里的负重带给自己绑上。 看着终于有了点战士意识的两位法师, 维克退后几步, 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上一次训练, 我已经把基础战技中的进攻技都教给了你们。从今天开始，每次训练前先把这七个技巧各练习五十遍！” 五十遍？安妮不敢置信的望向维克骑士, 却只得到了他毫无余地的一瞥。 幸好她不训练的时候也会每天早晚按他教的套路蹦跶几回！ 瞟了眼满脸催促的维克, 安妮庆幸又心塞的开始练习。 下肢不稳、腰腹无力、出拳缓慢……连眼神也不集中！忍了又忍忍无可忍, 维克伸手拍了一下艾曼达法师挥在半空中的手臂。 他还没怎么用力, 对方的手臂便像水草一样被他的力道带到一边。 “认真！用劲！” 对法师陡然涨红的脸色视而不见，维克在他的两个学徒之间转了几圈，又纠正了两人一些发力错误和姿势歪斜，“每一式都是从小腿开始发力，腰腹带动手臂。” 天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连这些最基础的动作也要重复教上五、六次？ 把两位法师的动作从头到脚纠正过一遍，维克总算稍稍满意了些，站在一旁监督。 乘着现在有空，他开口提起另一件事：“我后天开始加入巡逻队离开要塞，你们的训练会由埃尔维斯大人继续指导……如果你们没有收到巡逻队的命令。” 要换人？安妮一边按着招式收回左手曲在腰间，一边意外的挑起眉毛，转头看向艾曼达，正撞上她同样看过来的，带着满满惊讶的视线。 看到两个学徒的动作居然因为他一个消息就变得歪歪扭扭，维克瞬间黑了半张脸：“注意力不集中，加练十遍！” 安妮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艾曼达挥拳间带上了几分泄愤般的意味。 六十遍基础战技进攻式的练习是什么概念？ 七种进攻式完整练下来需要一分多钟，重复六十遍就是一个小时有余。高强度练习一个小时的战斗技，还有人凶巴巴的盯着你不能懈怠不能走神……只有想象每一拳挥出去都是打在维克骑士的脸上，安妮才能坚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骑士嘴里才吐出如同圣音般的“结束”两字。安妮一听，脚下一软，连擦汗都来不及便踉跄几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口袋里的寒霜符石依然稳定的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可它对从安妮体内的每一根肌肉每一根血管里奔涌出的热气毫无作用。 酸软胀疼的身体配上从最深处涌出的燥热，安妮只觉得头昏脑涨，艰难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躺到地上。 ……艾曼达和维克近在咫尺的问答听在耳朵里，她也觉得模模糊糊。 “维克。”艾曼达上下动了动像被火烧过似的喉咙，虚脱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你刚刚、刚刚说的，巡逻队命令，是什么？” 不在训练中，维克也不会死守着规矩：“要塞分布在外面的监测法阵里有近三分之一反馈回来异常消息，麦尔斯大人和亚摩斯大人担心可能是混沌迷雾潮涌的预兆，决定组建巡逻队到异常法阵那里去看看情况。” “异常法阵的数量太多，需要安排三支巡逻队，安德烈大人抽调了骑士营一队、二队和四队的所有正式骑士，我在其中。” 57.要塞 给你看个法术！ 安妮的眼神从他们的脸上移开, 在陌生法师穿着的缀满卷草纹的墨绿色法袍上停了一瞬，快步穿过一团糟的院子把他们迎进来。 “抱歉，我这里暂时有点乱, 两位快进来吧，索菲亚, 还有……” “这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戴纳，精灵族人，和你一样属于植物系。”注意到安妮询问的视线，索菲亚给她介绍到, “我院子里那些花草大部分都是他培养出来的。” 果然是精灵族的人，怪不得他一个男人会比索菲亚还漂亮，也怪不得他浑身的气质似曾相识。 安妮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朝他打了个招呼。 种了整个早上的菜, 院子里的泥土在她和奥莉的不懈努力下被深深翻耕了一层, 泥点土屑溅的到处都是。铺在院中央的石板小路同样不能避免, 被层层泥土淹的几乎看不出石板颜色。 整片地方不像一位法师的院子，更像一位笨拙农夫家的菜地。 刚才还不觉得，现在再一看，安妮只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烧了起来 虽然她给这个院子的定位就是块私人菜园, 但她还想在两位美人同僚面前为自己留点形象…… 不知该可惜还是该放松, 索菲亚和戴纳两人好像对她的菜园子很感兴趣, 视线在豌豆苗和向日葵上流连不去。 “从来没见过的两种植物, 是从你的法术中衍生出来的么？” “嗯。”安妮看了眼已经蹲下身凑近花盘观察的戴纳, 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走近几步，“最近刚研究出的成果，我准备在院子里多种些。这种是向日葵，旁边那些绿色的是豌豆。” 戴纳把这两个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依然一头雾水，毫无熟悉的感觉。心底的好奇越来越膨胀，他不带停的问向种出这两种新植物的小法师：“名字是你自己取的吗？这些是普通植物吧？有什么用？我可以碰一碰它们么……” “戴纳！” 索菲亚的插入拯救了完全找不到机会回答问题的安妮，她伸手推了推完全偏离重点的戴纳，朝安妮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真是对不起，戴纳常常会过于沉迷在植物的研究中……大概是精灵族的本性.吧。” 安妮很是了解的点点头：“我有两个精灵族的朋友，他们也经常这样。” 熟读学院图书馆里的所有植物图鉴，热衷于随时随地研究所有能获得的魔化植物和普通植物。 “哦？”索菲亚讶异的一怔，旋即便明白了情况，“也对，精灵族的人虽然很少同外族交流，但你们植物系里应该有不少精灵族人。” 而且，以她身上一半的精灵血统作证，不同于那些让精灵族人难以忍受的普通人族，安妮身上满满的阳光与植物清香和她偶尔显露的孤寂气质很符合精灵族人的审美。 “能问问你的精灵朋友们是哪个部落的吗？” “流辉，芬尼尔·流辉和露希丽亚·流辉。”安妮在戴纳不满至极的目光中先回答了索菲亚的问题，然后同样蹲到最靠近石板路的那株向日葵旁，伸手把它的茎秆向戴纳弯了弯。 “应该算是普通植物，不过能在我的法力刺激下快速生长；名字不能算是我取的；随便碰，如果需要，我可以送你几株……还有什么？” 戴纳眼睛一亮，毫不客气的对着眼前灿黄色的大花盘动手动脚：“这两种植物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用处吗？” “呃，能吃。” “嗯？”戴纳手下一顿，差点扯坏一枚花瓣。 “大概不能算特别，只不过它们结的果实能吃，还挺好吃的。”发现自己上一句话容易产生歧义，安妮一边补充说明，一边冒出了强烈的，想和同伴分享自己“家乡特产”的心思，“葵花籽炒起来有点麻烦，不过我的助手早上刚做过豌豆泥。我再催熟一部分，让她做给你们尝尝吧？” “好啊。”戴纳深感新奇的同意，注意力随着安妮的行动转移到另一边绿油油的豌豆上，“我还想向你要两株豌豆和向日葵。” “院子里这些，你可以自己挑，索菲亚也是。”安妮不意外的点点头，“铲子在墙角。” “……不能把它做成符石吗？” “暂时还做不到。”她连施放法术创造出普通豌豆、普通向日葵的控制技巧都才领悟没多久，更别提把这个法术压缩装载进符石了。 “戴纳，把你的藤蔓放出来，先给它们松土。”索菲亚沿着向日葵花丛走了几圈，出了个主意。 两位客人在旁边小心的钻地挖土，安妮挑了三株看上去比较茂密的豌豆，控制着向它们缓慢输送魔力，给客人们准备招待他们的食物。 太阳渐渐升到当空，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 索菲亚和戴纳在安妮的助手的服侍下打理干净自己，走进餐厅，就见安妮正端着一个大托盘小心翼翼的放到桌上。 三人份的食物摆放在桌子一角，看上去已经满满当当。但是，所有的菜品都没有托盘上的碗碟里那些带着鲜嫩绿意和奇异香气的豆子来的引人注目。 “这两样都是由豌豆做成的菜？”索菲亚轻声朝帮她拉开椅子的戴纳道过谢，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安妮递来的两个小碗。 三下两下布完最重要的两道菜，安妮把托盘交给奥莉，自己也坐了下来：“没错，一碗是豌豆羹，另外一碗是连着豆荚一起做的炒豌豆。” “炒豌豆……连着豆荚看，这东西很像密络树的树叶。” “密络树是什么？”对这个名词似曾耳闻，安妮问向戴纳，却见他正舀着勺炒豌豆往嘴里送。眨眨眼，她看向索菲亚。 “是一种沙漠里特有的普通植物，要塞附近没有。听说它的树叶不太好吃，但含有很多水分，是沙漠流民非常看重的财产。”索菲亚娓娓道来，“我看过它的图鉴，确实有点相像。” 解决了一勺炒豌豆的戴纳积极发表意见：“只有外表像，味道完全不一样。安妮，你创造出了一种很不错的植物。它能自我繁殖吗？” “这……我不知道。”安妮被问的一愣，“这是我第一次开发出这种法术衍生物。而且，我之前一点儿没有相关的经验。” “不过，它看样子还挺讨人喜欢的？” 对着满屋子的灿烂阳光，安妮愣了愣，心底一个咯噔——光线的成色和角度都不对，她这是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记得……昨天晚上奥莉交给她的东西里好像有个魔法沙漏。 58.要塞2 给你看个法术！　　看着维克骑士离开的背影，安妮死里逃生般的吁出一口气, 一边解着身上的负重带, 一边挪动脚步靠近出口。 出乎意料, 被压榨了半天，她一时间手软腿软, 竟是连解几根带子都费劲。 艾曼达注意到她的动静, 走过来给她帮忙：“你怎么把带子系的那么紧……” “我怕它会在训练的时候掉下去。” 就像她第一次用这东西的时候一样，系带散开，整个负重带掉下去, 差点就砸在她脚面上。 终于去掉负重，安妮立刻感觉到浑身一轻。不止身体, 连饱受维克骑士摧残的心灵也飞扬了起来—— 又成功渡过一节训练课！ 她觉得她或许还可以再战八百回！ “艾曼达。”安妮边往外走边舒展身体, 扭头看向在后面皱着脸擦汗的艾曼达, “我打算先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巡逻队的命令, 然后去生活区的魔法商店里补充一点材料, 你去不去？” “……你的精力真好。”艾曼达神情复杂的看了眼面露期待的安妮，满脸退却之意, “下午我哪里都不想去, 动也不想动。” “那好吧。”安妮有点遗憾的应了一声, 拐过半掩住入口的沙胡木。 沙胡林外，她意外的看到不远处站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看架势明显是在等人。 在她看懂对方的同时, 对方也看到了她, 眼睛一亮走过来：“安妮大人, 请问艾曼达大人和您在一起吗？” “在，你等等。” 虽然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但她熟稔的语气和她那与奥莉非常相似的打扮应该不是作假。 安妮打量了她几眼，转头去喊慢吞吞走在后面的艾曼达：“艾曼达，你的助手在外面找你。” “不可能……嗯？”艾曼达莫名的皱起眉头，迈开脚步走到外面，却不得不因为对面的熟面孔而吞下未说出口的反驳。 好吧，她的助手居然真的从驻地里跑到了骑士营里来。 她有些小恼火的深呼吸：“葛莉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艾曼达大人。”非常了解艾曼达法师的脾气的葛莉丝再次行了一礼。她一边说，一边上前把随身带着的卷轴交到法师大人手里，“上午有士兵送来了一份紧急命令，我担心会耽误您的事情，就拜托人带我来找您了。” “紧急命令？”安妮嘀咕了一句，凑过去看向表面封印完好的卷轴，心底突然想起维克骑士在训练间隙跟她们说过的事情。 果然，卷轴里的内容跟她想的一样，跟维克骑士所说的差不多。 艾曼达正是这次在这次任务里受到征调命令的一员，她的名字在卷轴上赫然在目。 安妮数了数卷轴上的名字，发现同艾曼达一样接到命令的法师有九位，而她自己并不在这九人中。 他们法师团里总共才十七个法师，这一次任务就需要出动一半，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法师团的规模太小，还是该说这次任务的性质太重要。 安妮看向艾曼达，就见她脸上原本的疲惫神情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的艾曼达唇角紧抿眼神专注，像极了她那只黑影刚接触她时那紧张又警惕的模样。 “这是个长期任务，我需要好好做一些准备。”艾曼达认真卷起卷轴，看向安妮，“我们快点回去吧？” “既然这次的任务命令已经看过，那我不打算回去了。”安妮看了看面前的两人，跟上艾曼达的脚步，边走边摇头，“我一会儿直接去生活区。” 想起安妮之前的话，艾曼达点点头，应了一声好。 两人的目的地不同，到达骑士营外后，安妮和艾曼达主仆两人道别，扯着骑兽的缰绳，走向不同的方向。 太阳爬到最高点耀武扬威，此时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不仅训练场内人去地空，各处路上也少有人走动，整座要塞都呈现出一种特别的安静。 辛苦训练半天，除了早上的干面包和南瓜汤外没再补充过一点能量，安妮早就饿得胃里嘴里发痒。她一走进位于前堡垒的生活区，就忍不住动了动鼻子，用力吸了一口气——好香！ 麦酒的醇厚香气，果酿的清甜香气，汤菜的朴实香气……以及最最浓郁诱人的烤肉香味！ 循着空气中的诱人垂涎的香气，安妮在商业街里走了几圈，最终找到了一家比其它店铺要大上几分的小饭馆。 从外头看上去，这间饭馆同两旁的其他店铺并没有什么区别，店门前是褐红碎岩铺成的两级台阶，沙石混土筑成的门墙稍微有些破旧，店门一侧高挂着一块刻着刀叉和盘子的标识，隐隐有说笑声伴着浓郁的烤肉香气从里面传出。 安妮打量了一下，踏上台阶，推开半掩的店门。 “客人、客人您好！”感觉到门口的动静，负责迎客和收钱的爱达从钱罐里抬起头，第一眼便注意到进来的这位客人身上那特殊至极的衣装。 她结巴了一下，整个人瞬间精神起来。她用力踢了脚旁边的弟弟，自己也紧跟着从柜台后跑出来：“法师大人，请问您要来点什么？” 一进门，安妮就感觉到四周有不少视线或明或暗的聚集到她身上、或者说，她穿着的法袍上。但她扫视四周看过去时，却又一双眼睛也发现不了。 ……看样子，下次来生活区得提前换一身衣服。 变成众人间焦点的感觉不怎么好，但美食近在眼前却依然饿肚子的感觉更不好。安妮很快就抛弃了那点不自在，朝迎上来的少女笑了笑：“我在外面闻到了烤肉的味道，感觉应该很不错。” 59.哨站4 给你看个法术！ 见埃尔维斯骑士长不回应，正在整理铠甲系带的维克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 出乎意料的发现骑士长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到了其他事情上。 他顺着骑士长的目光望过去, 恍然大悟：“她们这次也来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像亚摩斯大人那样的法师中的异类只会有一个, 没想到……” 埃尔维斯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性格稳重温吞的下属, “听到了么, 她们在讨论你。” “讨论我？那我猜一定没什么好话。”维克一愣，努力调动气机去加强耳力。 静默片刻，他摇了摇头, 微微皱起眉：“好像有我的名字？其它的……听不到。” “多锻炼基本功。” 只有大骑士才能真正做到的感官强化，这算哪项基本功啊…… 维克在心底苦笑一声, 点点头：“是。埃尔维斯大人, 我们刚刚说的那件事是由我来告诉她们还是您来？” “你来。”埃尔维斯没兴趣多跟法师这类人打交道。望了眼已经闭上嘴巴安静走近的两个法师, 他朝在训练场里等着他的那群家伙走去。 “艾曼达法师, 安妮法师, 跟我进来吧。”站在原地的维克向面前两位法师打了个招呼，转身向他已经预定好的小训练场走去。 望着维克骑士的背影, 安妮纠结着侧过头, 压低声音附向艾曼达耳边：“艾曼达, 你有没有觉得维克骑士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么？”忙着把黑影从臂弯里拔.出.来的艾曼达回给安妮一个茫然的眼神。 “我不肯定。”安妮摇摇头，“走吧。” 维克骑士和她们的训练课已经度过了磨合期，安妮和艾曼达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他口中的合格线, 却已经很明白他的教导模式。 穿过沙胡林进入小训练场, 安妮活动了一下手脚, 捡起角落里的负重带给自己绑上。 看着终于有了点战士意识的两位法师，维克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上一次训练，我已经把基础战技中的进攻技都教给了你们。从今天开始，每次训练前先把这七个技巧各练习五十遍！” 五十遍？安妮不敢置信的望向维克骑士，却只得到了他毫无余地的一瞥。 幸好她不训练的时候也会每天早晚按他教的套路蹦跶几回！ 瞟了眼满脸催促的维克，安妮庆幸又心塞的开始练习。 下肢不稳、腰腹无力、出拳缓慢……连眼神也不集中！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维克伸手拍了一下艾曼达法师挥在半空中的手臂。 他还没怎么用力，对方的手臂便像水草一样被他的力道带到一边。 “认真！用劲！” 对法师陡然涨红的脸色视而不见，维克在他的两个学徒之间转了几圈，又纠正了两人一些发力错误和姿势歪斜，“每一式都是从小腿开始发力，腰腹带动手臂。” 天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连这些最基础的动作也要重复教上五、六次？ 把两位法师的动作从头到脚纠正过一遍，维克总算稍稍满意了些，站在一旁监督。 乘着现在有空，他开口提起另一件事：“我后天开始加入巡逻队离开要塞，你们的训练会由埃尔维斯大人继续指导……如果你们没有收到巡逻队的命令。” 要换人？安妮一边按着招式收回左手曲在腰间，一边意外的挑起眉毛，转头看向艾曼达，正撞上她同样看过来的，带着满满惊讶的视线。 看到两个学徒的动作居然因为他一个消息就变得歪歪扭扭，维克瞬间黑了半张脸：“注意力不集中，加练十遍！” 安妮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艾曼达挥拳间带上了几分泄愤般的意味。 六十遍基础战技进攻式的练习是什么概念？ 七种进攻式完整练下来需要一分多钟，重复六十遍就是一个小时有余。高强度练习一个小时的战斗技，还有人凶巴巴的盯着你不能懈怠不能走神……只有想象每一拳挥出去都是打在维克骑士的脸上，安妮才能坚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骑士嘴里才吐出如同圣音般的“结束”两字。安妮一听，脚下一软，连擦汗都来不及便踉跄几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口袋里的寒霜符石依然稳定的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可它对从安妮体内的每一根肌肉每一根血管里奔涌出的热气毫无作用。 酸软胀疼的身体配上从最深处涌出的燥热，安妮只觉得头昏脑涨，艰难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躺到地上。 ……艾曼达和维克近在咫尺的问答听在耳朵里，她也觉得模模糊糊。 “维克。”艾曼达上下动了动像被火烧过似的喉咙，虚脱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你刚刚、刚刚说的，巡逻队命令，是什么？” 不在训练中，维克也不会死守着规矩：“要塞分布在外面的监测法阵里有近三分之一反馈回来异常消息，麦尔斯大人和亚摩斯大人担心可能是混沌迷雾潮涌的预兆，决定组建巡逻队到异常法阵那里去看看情况。” “异常法阵的数量太多，需要安排三支巡逻队，安德烈大人抽调了骑士营一队、二队和四队的所有正式骑士，我在其中。” 说到这里，维克看了眼默默点头的艾曼达法师和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情况的安妮法师：“法师团也肯定要抽调相应数量的法师加入巡逻队，你们回去应该就能收到消息。” 早在刚进要塞时就打听过许多消息，安妮理解维克骑士话里的意思毫无困难。 虽然不太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但它既跟混沌迷雾有关又需要派出大量人手，肯定不是一件小事情。 安妮一边擦汗一边想了想，仰头看向穿着链甲的维克骑士：“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么？” “……训练还没有结束。” ——《烈沙要塞法师团须知》 肉汤依然是似曾相识的肉汤，浓稠而又带着些许腥气，不过大概是肉的来源不同，这份肉汤尝起来比她从前吃过的都要糙口； 土豆泥依然是似曾相识的土豆泥，不知道奥莉在里面加了什么香料，尝起来多了点香辛气，不算多好吃，但胜在有新鲜感； 60.哨站5 给你看个法术！ 混沌大陆上最有名的法圣学院，一座学院便是一座城。除了新年之外, 学院的毕业典礼是这座城中最热闹最盛大的节日。 三角旗、燕尾旗、长条旗；荆棘、护盾、长剑、火焰；各种各样的家徽和旗帜包围了整个毕业典礼的广场, 在欢乐到有些炫目的阳光下随风舞动, 如同四周拿着彩绸鲜花的人们不停挥舞的手臂。 欢乐的人群、密集的铠甲、炙热的阳光、憋闷的空气、台上回音阵阵的演讲声和身边窸窸窣窣的小话声, 站在法师系毕业生队伍里的安妮不断改变着站姿，时不时擦拭着额上冒出的汗珠, 觉得周围黏糊热切的气氛快要淹没到她的头顶。 “安妮，这个给你，你还好吗？”伴随着熟悉的嗓音, 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传来，海潮不知何时从另一排队伍里蹭了过来, 海蓝色的长发隐隐约约的扬起水汽。 接过海潮塞过来的沁凉水球，长长松了口气的安妮朝她摇摇头：“天气太热了，有点糟糕……也不知道院长他到底要讲到什么时候。” 院长大人魔力深厚, 又是站在阴凉的高处, 看上去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太阳的炙烤，演讲情绪越来越浓，举手投足间的澎湃激昂让人很难把他同向来以孤僻沉默为代表词的高贵大法师联系起来。 广场周围随便哪一个能享受遮阳棚和恒温法阵的围观群众大概都比他们这些被太阳肆意亲吻的学员激动的多。 想起鲛人族的特性, 安妮有些担心的望向好友：“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缺水？需要去和……” “别担心，我可比你好多了。”海潮笑嘻嘻的摆摆手, 打断安妮的话，猛地伸手贴上她通红的脸颊, 像是个迫不及待要炫耀大人宠爱的小孩子。 “感觉到了吧？我族里的长老们过来了, 他们给我身上恒定了一个可以持续一天的水膜法术, 足够我坚持到今天的毕业典礼结束了。” 海潮的皮肤泛着鲛人族特有的浅淡青蓝色，柔软的掌心既冰凉又湿润，在快被热晕的时候感受到这份特别的凉意，安妮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现代化科学社会里的冰枕。 还有空调和wifi，有遮阳伞和防晒霜，有冰激凌和大西瓜，有一切能让人舒舒服服不思进取躺倒天荒地老的好物。 ……说起来，自从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个世界，被迫沉浸到魔法的玄奥知识中之后，她已经很久没回忆过跟前世有关的事情了。 都是这鬼天气的错！ 安妮左右看了看，注意到巡查老师已经走远，干脆勾住海潮的手臂抱在怀里不放。 凉~快！ 台上，院长终于说完了自家学院的辉煌历史，话题转向对本届毕业生未来的期待；台下，安妮也和海潮小小声聊了起来。 “典礼结束后，你是准备跟族里的人回家乡吗？” “嗯，没办法咯。我的成绩单太糟糕了，只有矮人和军部前线两个势力愿意邀请我去做供奉法师。”海潮郁闷的皱了皱鼻子。 “矮人和前线的地盘都不适合我们鲛人生活，我还不如回海里去混日子呢。虽然单调了一点，但好歹住的舒心，离家里也近。” 安妮表示理解：“听说很多刚毕业时选择在外当供奉的鲛人族法师最后也都会回族。可惜，既然这样，我们恐怕很久都难以见面呢。” “诶？”海潮眨眨眼，有些懵，“你不也是回家乡吗？你家不也在海边吗？” 作为好友，安妮学渣的程度和类型跟她差不了多少，成绩单上大半课程的打分都是“勉强”，毕业标准都是靠着实践课的几个“优秀”艰难合格，收到的势力供奉邀请两三个指头都能数的清…… 看出了海潮的潜在含义，安妮抽抽嘴角，无奈的再次面对了“自己是个大学渣”的惨痛事实。 ……明明她上辈子的时候是一路奖学金拿到手软的！ 都是这不科学世界的错！ “我本来也是这个打算，可昨天接到了老师的通知，今年愿意去军部前线当供奉的学员还没有满额，我被强制征名了。” 军部前线供奉法师这个职位的困难度、危险度和死亡率每年都高高在上，轻松俯视其他任何一个势力的供奉职位，常年占据“新晋法师最不愿意选择的职位”的头一名。 所以，尽管军部对前线供奉法师的水平不挑，福利也一流，但却年年都很难招徕到愿意从军的法师。偶尔，在前线实在缺少供奉法师的情况下，军部便会给学院下达强制征收新毕业生的指令。 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学渣菜鸟法师，安妮挺可以理解老师为什么会挑中她去填军部的征收命令—— 没实力，没背景，以后哪天为国牺牲了也不用担心会产生什么后遗症。 “那个老秃头是什么意思！我要去……” “好了好了，别气了，这也没有什么！” 安妮眼疾手快按住竖起眉毛就要气愤到跳高的海潮，朝被她们的动静吸引过来的附近学员笑着示意过没事，轻声安慰着海潮。 事实上，安妮除了在刚接到军部供奉征召的通知时有些憋闷之外，还真没怎么觉得有生气抗议的必要。 海潮说的那个海边渔村是她穿越后出现的地方，却不是她真正的家乡。不过在渔村落脚了两三天，她就被一年一度路过检测少年少女魔法资质的队伍给带到了这法圣学院。 去军部前线和回小渔村……要不是前线实在危险，安妮倒是更偏向去军部见见世面。 现在既然被强制改变了决定，那就想想好的地方，至少在军部，她是绝对不用担心修行物资不够的问题了。 来都来到了这个世界，何不尝试些不一样的事情？ “别担心，海潮，我的实践课还是不错的，老师不是也评价过我的法弦有潜力么。就算我做不到驱散前线的混沌迷雾，只保证活下来不会太难。” 只要到时候给她点时间准备，安妮对自己的金手指很有信心。 “我最近需要大量的龙罗草，如果你们谁有，我愿意以市价购买。” 一场场讨论过去，很快就轮到了艾曼达。她并没有像其他法师一样问出修行上的困惑或是交流修行中的心得，反而提出了一项交易请求。 还没等安妮想起来龙罗草的作用，偏厅另一头便传来侏儒法师撒穆尔讶异的疑问声：“龙罗草这种东西在我们要塞里只有骑士团的人最多，你要这个做什么？” 龙罗草？骑士团？ 安妮眉梢一抖，终于想起了这种植物的特定效用——缓慢增强骑士们的肉体力量。 法师群体只是这片大陆上的极少数人，剩下占据大部分人数的都是没有法弦的普通人。 普通人想要获得超凡的力量，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不断强化身体。其中那些能以能以肉体力量影响元素因子的佼佼者就是“骑士”。 龙罗草是少数几种能在人们进行锻炼时提供增益的植物。在它的这一效用被发现前，它是大陆南部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草；在它的这一效用被发现后，它迅速在野外消失，成了各个势力必备的战略物资。 在极短的时间里，它就从一根路边野草变身成了平民眼里价值不菲的奢侈品，骑士阶层每位骑士必须消耗的奢侈品，以及法师生活中不值得关心的无用品。 虽说它不值得法师们关心，可一时半会儿之内，艾曼达想得到它却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偏厅里安静了一瞬，大家交头接耳的给她出主意。 “龙罗草喜欢生长在阴暗湿润的地方，要塞里肯定没种，但麦尔斯执政官他们储备的特殊物品里应该有。” “我有一小袋龙罗草，很小一袋，也不用算什么市价，一会儿我回去把它送给你。” “这种问题问骑士们应该能得到好消息。” “我说，艾曼达你要龙罗草这东西做什么？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 第二次听到撒穆尔的问题，艾曼达在忙碌的多方谈话中分出点神，一边揉着黑影的小耳朵，一边朝他微微点头：“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样。我已经跟维克骑士约定好，由他教导我接受一定的骑士训练。” “……我兽化形态的修行已经到达了瓶颈阶段，肉体锻炼或许是能突破瓶颈的一个方法。”见旁边的安妮依然满脸惊异，艾曼达又补充了一句，“这是亚摩斯大人前两天指导我的。” “原来亚摩斯大人拥有骑士实力的传闻是真的！？” “艾曼达你居然敢去找亚摩斯大人！？” 艾曼达的话音刚落，两种相同语气不同内容的惊呼声在偏厅中响起，回过神的安妮眉头一跳，顺着声音扭头看向另一边的鲁昂。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涨红着脸抿紧嘴唇。 61.集合 给你看个法术！ 稍稍收拾了一下桌子上属于自己的东西, 安妮一边听着他们对话，一边重新展开只起了个头的清单。 制作法杖显然是一项急不出来的长期任务, 她可以先把挑选法杖材料提上日程； 至于短期任务, 首先是把她的院子打理顺眼，然后尽快适应这里法师团的生活； 每日冥想这个日常任务也需要尽快捡起来，自学院出发以后一路颠簸辛苦, 她已经近半个月没有好好进行过深层冥想修行…… “安妮，安妮？” “嗯？”听到自己的名字, 安妮霍然停下笔抬起头, 就见索菲亚和鲁昂两人在一边看着她，鲁昂手下还抱着个非常眼熟的木盒子。 “还有最后一件事情得告诉你们。”索菲亚的眼神扫过安妮手下的羊皮纸，笑了笑，“每月的最后一天是我们法师团里的固定聚会时间，这个月轮到住在三号房子里的米契尔，到时候可别忘了过去，也算是你们跟大家的一个正式见面了……团里有几个像韦纳尔那种不喜欢热闹的人, 你们大概只能在每月聚会上认识他们。” “另外, 一号房子是亚摩斯大人给我们设立的一个小型图书馆，你们如果有相关的需要, 可以去那里看看。” “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索菲亚大人, 听上去很棒。”安妮眼睛一亮, 把这两条消息牢牢记在心里, 尤其是后面那条。 “另外, 我想问问，去参加聚会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 “职责所在，不用客气。”索菲亚摇摇头，一缕发丝从耳后溜到她颊边，“至于聚会，只是用来给大家进行一些交流互助，不需要特意带什么东西。” “是，我知道了。”安妮认真点头。 见她和鲁昂似乎都不再有疑惑，索菲亚站起身：“那就这样吧，我还有些其它的事情需要处理，先回去了，希望你们两个能够喜欢烈沙要塞的生活，有事可以去隔壁找我。” 索菲亚纤细的淡蓝色背影在栅栏外消失，安妮眨眨眼，拉着一道出来送她的鲁昂回到偏厅。鲁昂安静的任她扯着袖子，似乎还没回神。 ……刚刚索菲亚和她交谈的时候，鲁昂也很安静。 注意到他的反常，安妮有些担心：“鲁昂，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遇到什么事了么？”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鲁昂一边把桌上的点心盘拉到面前，一边奇怪的看向安妮。 “你刚才安静的不像你。” “这个啊，怎么说，嘿嘿嘿，我怕我说的不好……”出乎安妮的意料，鲁昂支支吾吾了半天，甩眼飞给她一个小男孩式的娇羞眼神，非常婴儿肥的脸上还强行飘出两朵小红云。 “……我懂了，你不用说了，好好吃你的东西吧。”沉默了一瞬，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的安妮强行带过这个属于少年骚动的话题，“这两天过的怎么样？我打算在我的院子里移植一点草木，你要一起吗？” “种树？我不要了。”见安妮没像从前那些朋友一样追着他开玩笑，鲁昂松了口气，“索、索菲亚大人最后说的那些正是我这两天打听到的，本来还想过来告诉你呢。” “我一会儿准备去图书馆里看看，你呢？” 安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已经很久没进行过深层冥想了，现在终于稳定下来，我打算这两天好好补上，图书馆以后再去。” “深层冥想？”鲁昂的脸瞬间苦了下来，“我上一次做这个修行大概是两个月前的事。” 深层冥想需要法师的意识潜入精神海，切断对外界的绝大部分感知。 初级法师的意识只能在精神海浅层沟通，既没有中级、高级法师那样以冥想代替休息的能力，更没有大法师那种在冥想时以精神反射肉体的能力，每次深层冥想对初级法师而言不亚于一场受罪——长期静止之下的意识麻木、身躯酸痛、没吃没喝…… 每次结束了深层冥想修行，他都得好好修养上两三天。 鲁昂用力咬了口麻饼点心，连新晋女神索菲亚大人也没心情去想了。 “你慢慢努力，我有本书找了好久没找到，还是先去图书馆看看。” 一盘点心被解决后，鲁昂抱着他的木盒子离开小楼。安妮目送他圆润的背影消失在栅栏外，转头叫奥莉开始准备午饭。 临近正午时分，阳光灿烂。 深层冥想不仅是个脑力活，还是个体力活。安妮一个人在房间里扑腾着手脚活动了会儿身体，又在奥莉的帮助下填饱肚子，看了看漏表显示的时间，进入跟小黑屋一样的冥想室，关上室门。 原本空荡荡的冥想室里多了几个由细布和粗绒做成垫子，零零散散的堆在猩红色地毯上面。安妮踩上地毯，拎着垫子走了小半圈，在墙角处坐下，给自己做“窝”。 由两边墙壁、厚实的地毯和大大小小的垫子做成的窝，是她在几十次冥想中找到的，最适合她缓解冥想疲劳的环境。 坐进这个软硬适中的窝里，安妮把聘金里那颗据说很贵的安宁符石也放在了手边。 随后，她放空思想沉下意识，追逐起自精神海里浮现的金绿色法弦。 瞧他们不顺眼？应该也不可能，她这辈子的形象是个棕发碧眼的纯正萌妹子，而鲁昂虽然在一路的艰辛路途中掉了不少肉，但依然是个白白胖胖的憨厚小子，他俩的长相就算不讨人喜欢，也很少会有人讨厌； 或者，是法师大人他天生脾气不好？ 见两位小法师的脸色不断变来变去，法恩头疼的在心底嘀咕了几句，加重声音装模作样咳了两声。 安妮法师和鲁昂法师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要塞里面出了点事情，亚摩斯大人正急着赶过去，还好我们来得巧。” 法恩笑了笑，一边放低声音努力安抚两人，一边抬手向他们示意了一下，往门外走去，“既然已经见过面，那我现在带你们去法师驻所吧，一切东西在驻所都有准备。以后如果你们有什么驻所不能帮忙解决的事情，也可以自己来这里找亚摩斯大人……不过，很少真的有人会这么做就是了。” “为什么？” “因为就像你们刚刚遭遇的那样，亚摩斯大人的脾气一向不算太好。”看了眼茫茫然提出问题的鲁昂法师，法恩拍拍他的肩膀。 这还只是脾气不算太好？ 安妮默默鄙视了法恩骑士一眼，心里倒是放松了下来——既然是亚摩斯大法师他自己的问题，她惹不起也总躲得起 小楼厅堂内宛如白昼，小楼外却是夜色深深，光线明暗转变下，安妮只觉得自己视野里一片漆黑。揉揉眼睛，她跟在鲁昂后面往外走。 法师驻所所在的堡垒在主堡垒东侧，和亚摩斯大法师的小楼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 当终于听到法恩骑士说出“前面就是法师驻地”这句话的时候，安妮脚下不自禁便是一个踉跄，差点撞到旁边的鲁昂。 “没事吧安妮？” “没事，谢谢。”在鲁昂的帮助下站直身体，安妮扭扭脚腕动动脚掌，又弯腰捏了捏胀疼的小腿肌肉，疼得一阵一阵龇牙咧嘴，“总算要到了。” 鲁昂呼吸不稳的喘着粗气，也是累得不行：“我觉得我一辈子、一辈子的路，都在这段时间里走完了。” 果然是刚刚脱离法圣学院，还没经过多少历练的年轻法师。 夜色深重，法恩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但却能从他们的动作和气息里感觉到他们七、八分的疲累和剩下两、三成的装模作样。 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站在旁边等他们缓过气息：“我们马上就能到驻地，再坚持一会儿就可以进屋休息了，不比停在这里好吗？” “可是，如果不暂时歇一会儿，我觉得我肯定坚持不到进入驻地。”安妮望着远处刚刚法恩所指的，亮着影影绰绰光点的法师驻地，觉得他口中的“前面”和一般人平常所说的“前面”有着巨大的差别。 “这里实在有点偏僻，离主堡垒也太远了。” 两位年轻法师虽然嘴上抱怨，脚下却慢慢打开了步伐。法恩勾起嘴角，慢悠悠跟在旁边：“确实偏僻，不过这也是在亚摩斯大人的指导下特地给法师们准备的。法师驻地里有骑兽出租供应，你们以后如果觉得出行实在不方便，也可以租骑兽代步。”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进来的一路上不租两只骑兽？”鲁昂不甘心的插口。 62.夜战 给你看个法术！　　“安妮, 快看那边！” 听到鲁昂激动的话语，正准备开始第三局悬浮球游戏的安妮心下一动, 收回魔力，顺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往上看—— 排成一列的四个小黑点遥遥从天边飞来, 其速度宛如从精灵们手中射出的箭矢，一忽儿便从几个模糊的黑点变成了四道清晰的影子。 阳光太烈，安妮盯着他们看了会儿, 忍不住伸手揉揉眼角不由自主冒出来的泪珠：“我没看错吧，那么大的鸟？” “没有……天啊，比学院兽场里的狮鹫还要大上两圈。”鲁昂紧紧盯着在这片碎石坡上方缓缓盘旋, 准备下降的四只沙雕和它们背上的“沙雕骑士”，拉着安妮飞快后退了一段距离。 “它们要落下来了，我们躲远一点。” 领头那只身形最大的沙雕展开双翅时近有五米多宽，全身覆盖着的羽毛如同岩灰色的甲片，远远看去毫不起眼, 只有利爪和尖喙上偶尔泛起的点点冷光彰显着它庞大身躯里的卓越力量。 作为领头的队长, 它第一个抖动双翅降落在碎石坡上，矫健的身躯投下不容忽视的阴影，扬起一片小小的沙尘。 紧随其后, 另外三只沙雕依次落下。 一下子容纳了四位大家伙，这片碎石坡立刻显得空间逼仄了起来。 久经训练的沙雕在降落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伏低身体摊平翅膀, 雕背后的四位骑士顺着它们搭出的“梯子”踩上地面。 尘埃落定, 满脑子的惊叹号也随着尘埃消散了不少。终于想起来要喘气的安妮压低声音慢慢呼出屏在胸口的一股气, 舔了舔干涩的唇：“我们难道就乘这几只沙雕进沙漠吗？” 鲁昂有些犹豫：“……好像坐不下吧？” 这是坐得下坐不下的问题么？ 这首先应该是敢不敢坐、会不会坐的问题吧！？ 正对上沙雕眼珠转动间投注过来的冰冷视线, 安妮觉得自己瞬间从“热到冒汗”的境地转变成“直冒冷汗”的状态。 看看它们的尖喙利爪，看看它们的凶残神态，看看它们不安分的眼神和动作，看看它们的大个子！还有沙雕骑士们，看看他们下鸟时的笨拙姿态，看看他们不停跳脚揉（哔——）的难堪，再听听他们的抱怨声！ 安妮不觉得他们两个四体不勤的、从未上过天的法师会比这些经验丰富擅长战斗的骑士们更擅长骑乘沙雕。 “你说的有道理诶。”鲁昂鼓了鼓腮帮子，“那我们怎么办？去问问法恩队长吧？” “嗯。”安妮点点头， 去时是杜纳德他们三个人，来时除了他们外还多了个从聚居地过来的据点驻守人， 法恩同驻守人聊了一会儿，接收了杜纳德他们从驻地里带来的物资，又把他们一行人的马匹连马车统统移交到驻守人手里，目送他走下碎石坡。 收回视线，他正准备去干活，就见两位小法师自另一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近，看模样明显是来寻找自己的。 “法恩队长。” “鲁昂法师，安妮法师，有事吗？” “啊，对。”急急开口的鲁昂看了眼安妮，在她的肯定下朝骑士队长露出一个笑容，“法恩队长，我们想问问……听说这些沙雕是接下去进入沙漠的工具，那我们是骑在它们背上吗？这个、这个……” 鲁昂的话说得吞吞吐吐，法恩倒是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边擦着汗，一边爽朗地笑了笑，摇摇头：“放心吧，不需要两位骑沙雕。” 说着，他指指满地的物资，粗略给两人解释了一下：“杜纳德他们带回来的物资里有浮空草球，一会儿出发的时候，我们会命令沙雕们两两抓紧草球起飞。沙雕背上需要分配四个人，但其他人只要待在草球里就可以了。” “在草球里也不需要呆上很久。如果没有其它的意外发生，沙雕只需要三个小时就能飞到要塞。” 想了想，法恩添了一句作为安抚：“我在要塞服役八年，还从来没听说过类似沙雕携草球的旅程出现过什么问题。” “那就好。”松了口气的鲁昂挠挠头，“……我的法弦可以改变‘重力’，有能帮忙的地方队长你就说一声。” “我会的，放心吧。”法恩拍拍鲁昂的肩膀，让他们先去旁边休息。 不得不说，这两位小法师暂时表现出来的模样很讨人喜欢——比他们烈沙要塞里的大部分法师都要来的讨人喜欢。 沙雕们沉稳如山，骑士们忙忙碌碌，被撵到一边休息的安妮和鲁昂完全再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到“休息”这件事情上，一边磕磕绊绊的在悬浮球游戏里进行魔力的比试，一边关注着骑士们围绕沙雕进行出发前的准备。 当鲁昂的沙漏挂坠里的沙子减少了两小格之后，四只沙雕之间已经立起两个蛋型的硕大空心草球。法恩最后检查了一遍队伍的交通工具和物资储备，走进草球中，朝等在一边的两位小法师挥手：“鲁昂法师，安妮法师，你们快进来吧！” 法恩的话传来，安妮一个分神，便听得耳边响起“砰”的一声——魔力控制不到位，她和鲁昂之间的悬浮球产生了小小的爆炸，六个小球全部化为碎屑落到地上，在碎沙石间重新凝聚成形。 红蓝两方的球全碎了，看来鲁昂也被法恩队长的话移开了注意力。 “这回算平局？” “好啊。”安妮点点头，同鲁昂对视一眼，各自捡起悬浮球，往草球内跑过去。 一踏进草球，满球的怡人青草味就让安妮忍不住偷偷动了动鼻子。 快速生长的浮空草堵住唯一的出入口，草枝交错之间透漏的光线带来足够的明亮，沙雕震动翅膀的声音在球内清晰可闻。 安妮在同球的骑士们的指导下紧靠球壁坐下，一边忍耐着沙雕起飞所带来的颠簸，一边新奇又忐忑的打量着这个草球内部。 说真的，坐在草球里面被雕鸟带着上天什么的……听上去比坐在机舱里被发动机推上天要不靠谱多了。 也不知道鲁昂是怎么把这些笨重的东西挪进院子里的。 听到安妮问他这个问题，刚踏进院子的鲁昂嘿然笑了两下，脸上露出几分小得意：“我拜托昆特骑士帮我找来的。” 熟悉的名字在安妮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了想，恍然大悟：“是路上负责你那辆马车的骑士先生？” “对。”鲁昂点点头，“他们骑士的驻地离我们法师驻地不远就是，我正巧碰上他，就拜托他说能不能帮我找点石头。” “我还跟桑维娜说了。不过，没过两天，昆特骑士就给我搬来了这些……一个人搬的！”说到最后一句，鲁昂的话音不由得重了几分。 安妮看了他一眼，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向往羡慕的情绪。 法师圈子里，羡慕骑士们拥有肉体武力的法师和轻蔑骑士们只会肉体武力的法师大概一半对一半。看鲁昂的表现，他显然是羡慕骑士们的那一拨。 “对正式骑士来说，这大概是件很轻松的事情了。”安妮应和了一句，忍不住心底的好奇，“你要么那么多石头干什么？我看你偏厅里也有很多。” 鲁昂摇摇头：“那不算多，我在冥想室里也放满了石球，都是我练习法术的消耗品。” “练习法术？”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安妮下意识想起鲁昂的法弦性质，倒觉得有点情理之中。 特质系的法师，修行的方式再怎么奇怪也是件正常的事情。像鲁昂这样利用石头来练习对重力的控制，听上去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有用吗？” “有哦。”鲁昂脸上露出一个高兴的笑容，圆乎乎的脸颊好像比先前瘦了一圈。 “我已经可以把这些石条的重力削弱到我能两手扛起来它们的地步了！就是方向和精准度还控制的不好，这部分插进地里的石条就是我弄的。” ……所以这些石条才被插得歪歪斜斜么？ 安妮试图想象鲁昂喊着号子抱着石条费劲巴拉的把它往地面上砸的样子，结果被自己想象出的场景懵了一回。 注意到安妮脸上突然冒出的谜一般的笑容，鲁昂不知为何浑身一冷，把原本想吐的苦水给咽了下去。 “太阳开始热了，离聚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先进房子里休息会儿吧？刚刚你送过来的那些东西都很好吃，不过，我看里面的葵花籽被你分装了好多分，是准备一会儿带到聚会上去的么？”鲁昂一边说，一边招呼小伙伴往房子里走。 “是这么打算的，你注意到了？我还以为你只顾着生气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这样的。”提到自己的小毛病，鲁昂忍不住耷拉了眉毛，心底有些懊恼。 不过，就算再懊恼，有些话也一定要说—— “我听撒穆尔大人说，你送我的那两样吃的都是你从法术里衍生创造出来的？” 63.夜战2 给你看个法术！　　为了不让艾曼达和维克骑士之间的教学气氛太僵硬, 安妮也加入了学习基础战技的行列，和艾曼达一起挥拳踢腿, 一起下腰蹲身，一起承受维克骑士努力忍耐的嫌弃表情。 同一套基础战技, 在维克骑士的施展下是灵活又兼具有压迫力的实战技，在安妮和艾曼达的手里就变成了小孩子过家家式的搞笑技。 安妮一边随着维克骑士的指导而动作，一边忍不住热意上涌面红耳赤, 心底既觉得羞惭，又止不住想笑。 一套战技完成，她们两个的表现毫不意外得到了维克骑士的糟糕评价：“连贯度差等, 战力差等，技巧差等，只有平衡性还可以一看。” 毕竟她们是法师…… 沉默了一会儿，维克跳过这个话题，不再这上面继续多纠结。 走近两步, 他僵着脸再次向两位法师确认：“我已经了解了你们的水平。对毫无基础的人来说, 最简单的耐力练习也会是一件非常难以坚持的任务。艾曼达法师，还有安妮法师，我会参考骑士侍从的选拔条件给你们安排合适的训练, 你们确定以后要继续吗？” 由骑士的标准下降到骑士侍从的选拔条件了？ 正在费劲喘气的安妮思索了一下维克骑士话里的意思，干涩的喉咙动了动, 转头看向艾曼达。 艾曼达此时原本苍白的双颊反常的飘起红晕, 同样呼吸急促喘的厉害, 连眼底都似乎带上了水光。 “艾曼达？” “嗯。”听到安妮喊她, 艾曼达憋出一句回应，一边整理法袍一边直起身体面对维克骑士，“我、我想知道你的训练计划。” “你们现在的基础根本还谈不上什么训练计划。”维克摇摇头，话说的非常直接。他竖起一只手，一项项给两人解释：“力量、耐力、眼力、灵活性、柔韧性。如果两位接受，我会针对每一项给你们进行由轻到重进行训练，三天一次，万一你们或者我临时有事则另外调整。” 不是让她像刚才那样傻乎乎的挥拳抬脚就好！ 艾曼达心中一定，伸手去抓旁边的安妮：“安妮，我们一起来做这个训练好不好？身体力量增强，对初级法师的冥想后遗症也能起到很好的缓解效果……” “好啊。”没等艾曼达劝完，缓过气来的安妮就一口答应了她的邀请—— 虽然她做不到在平时主动坚持锻炼，但她知道适量的运动对身体有益无害。现在有这种半强迫式训练机会递到眼前，她还是很愿意抓住的。 不求像隔壁那位骑士一样熟习战技，只要在哪天遇到危险时能跑快点就行。 见两位法师做下决定，维克稍微松开几分紧紧皱起的眉头，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僵硬：“我会向亚摩斯大人和安德烈大人回禀你们的决定，一旦开始训练，就不允许中途放弃。” “今天下午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明天你们有时间吗？” “明天不行。”维克骑士的话音刚一落下，艾曼达就发声反对。看了眼面露惊讶的安妮，她拍了拍她的胳膊：“明天我们有法师团的注魔任务。” 注魔任务？ 安妮心念一动，很快想起那份《烈沙要塞法师团须知》里的内容，连连点头。 要不是艾曼达这回提起，她几乎就要把这事忘个干净了！ 与她相反，非法师团的维克却似乎一下子就明白了艾曼达的意识，恍然点头，面色缓和了下来：“既然这样，那我们可以延后一天开始。” 这下，艾曼达也点头同意。 太阳爬上天穹的最高点，沙胡木的影子变成模糊一团蜷缩在枝干下。三人商量好后天训练的琐碎细节，顺着沙胡木隔离带离开小训练场。 最后一个踏出法阵范围，一记带着呜呜尖啸的锐器破空声响在安妮耳边突然炸开！ 被震得抖了个激灵，安妮脑海中的危险神经突突直跳，她三步两步远离沙胡林，手心里聚起金绿色的法术光芒，飞快赶上前面回过头来的艾曼达和维克骑士。 “这是什么动静！” “没事，不用紧张，是其他骑士练习战技带出的声音。”听到这个熟悉的锋锐破空声，维克便明白了隔壁小训练场内人的身份。 未免误伤，他大步走上前，把整个人似乎蓄势待发的安妮法师护在身后，向自沙胡林另一头走出来的黑发青年点点头：“埃尔维斯大人。” “法师？” “是，这两位是安妮法师和艾曼达法师，她们来接受一段时间的骑士基础训练。”很习惯埃尔维斯大人的少言寡语，维克主动给两方作介绍道，“这位是埃尔维斯骑士长。” 就是这人折腾出的那许多动静？ 仍有些惊魂未定的安妮皱了皱眉头，绕开维克骑士的高大身形看向对面，正对上对方扫过来的视线。 这位埃尔维斯骑士有着少见的黑色眼瞳，再配上他同样乌黑的发色，让安妮忍不住为他的形象愣怔了一瞬，满肚子的恼火之情消散了不少。 冷静下来，她的注意力便被这位骑士手上所持的古怪骑士枪所吸引。 这柄骑士枪的长度看上去似乎比她的身高还要长出一小截，通体银黑，下半截枪柄处镌刻着金色铭文，上半截由粗及细一分五股，三股绞成一个狰狞的枪尖，另外两股则呈倒钩状紧贴枪身，寒光点点，透露出一种森然锐利的美感。 几乎是在看到这柄骑士枪的一瞬间，安妮就立刻推翻了自己先前构思过许多遍的法杖造型！ 直到埃尔维斯骑士消失在沙胡林的另一端，安妮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见安妮终于回过神，艾曼达有些担心的看向她：“你还好么？” 安妮朝两人笑了笑，表示自己一切都好：“没什么问题，我只是被刚刚那阵尖啸吓到了一会儿。” “非常抱歉，是我考虑的不周到。”维克轻咳一声，努力给上司挽回形象，“埃尔维斯骑士长性格刚正，之前他应该是在我们隔壁的小训练场练习战技，无意中对周围造成了影响。” “没关系。”安妮重复了一遍，心思根本不在刚才那阵小事故上。 临近中午，训练场上完全不比早上时的热火朝天，空空荡荡的一大片场地里只能看到两三个人影。 阳光热烈，安妮戴上兜帽，顺利和艾曼达一起离开骑士营。 老实说，虽然安妮在任务结束后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坐在图书馆里翻来覆去的认真研读那本手稿，但她基本上只读明白了手稿的最前三页前述和最后五页结论，而中间部分最重要的研究过程，她也就是单纯的“读”了一遍而已。 什么衍散现象、什么混沌迷雾的三大特性、什么对应湮灭、什么火种的不同转化形态……安妮基本全没看明白。 这几天来，每次想起那些整页整页密密麻麻的深奥文字，安妮就有一种用力揉脑袋的冲动，思考不出结果简直再理所当然不过。 不是每一个穿越者都能逆袭崛起成为主角，她果然没有那种推动历史进程、改变大陆未来的资质。 还是种田这种风险低、收益大、无本万利的事情更适合她。 蹲在院子里思考了小一刻钟的人生，安妮挪挪腿脚，挥开在旁边开的热烈灿烂的向日葵，看向土地上爬了满地的藤蔓，以及藤蔓上一只只拳头大小，青中带黄的南瓜——它们来源于她在完成任务后的这几天里新开发出的一个法术：南瓜。 在风格上，这个南瓜法术和她其它几个法术的奇怪画风如出一辙；在战斗力上，这个南瓜法术却不比其它法术那样优劣分明，它有着几乎同样明显的优点和缺点。 论缺点，这个法术的持续时间短，耗费魔力多，攻击方式还是那种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同归于尽式，注定不可能像豌豆射手那样成为一个固定的攻击力量； 论优点，这个法术的瞬间伤害值比她至今为止的所有法术都要高！ 要塞驻地这里不像学院里那样有专门的器具可以检测法术威力，安妮测试法术时采用的是最简单粗暴的模拟实验法，以她让奥莉帮忙找人弄来的石块为敌人，命令南瓜、豌豆射手和土豆地雷这三个攻击手同时进行攻击。 结果，南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发出短平快的一击，眨眼间便把整个石块碾成了石粉。 在南瓜法术这样出众的表现下，安妮心底毫不犹豫的把“最喜爱法术”的标签从豌豆射手头顶撕下来，贴到了胖南瓜身上。 64.夜战3 给你看个法术！　　维克是擅长折磨人的混蛋、维克的脑袋比咸鱼还硬、维克像只暴躁的双头鸭…… 在一片战斗声中听到了点有趣的细微动静, 埃尔维斯转头看去，就见那两个这阵子经常来找维克接受骑士训练的法师正自不远处走来。 大概是觉得周围人离得远，没人能听到她们的小声嘀咕，那抱着只猫的黑袍法师的抱怨内容越来越可笑, 而旁边的棕发法师居然也能应和的下去。 见埃尔维斯骑士长不回应, 正在整理铠甲系带的维克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出乎意料的发现骑士长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到了其他事情上。 他顺着骑士长的目光望过去, 恍然大悟：“她们这次也来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像亚摩斯大人那样的法师中的异类只会有一个，没想到……” 埃尔维斯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性格稳重温吞的下属, “听到了么, 她们在讨论你。” “讨论我？那我猜一定没什么好话。”维克一愣, 努力调动气机去加强耳力。 静默片刻, 他摇了摇头, 微微皱起眉：“好像有我的名字？其它的……听不到。” “多锻炼基本功。” 只有大骑士才能真正做到的感官强化, 这算哪项基本功啊…… 维克在心底苦笑一声，点点头：“是。埃尔维斯大人, 我们刚刚说的那件事是由我来告诉她们还是您来？” “你来。”埃尔维斯没兴趣多跟法师这类人打交道。望了眼已经闭上嘴巴安静走近的两个法师，他朝在训练场里等着他的那群家伙走去。 “艾曼达法师，安妮法师, 跟我进来吧。”站在原地的维克向面前两位法师打了个招呼, 转身向他已经预定好的小训练场走去。 望着维克骑士的背影, 安妮纠结着侧过头, 压低声音附向艾曼达耳边：“艾曼达, 你有没有觉得维克骑士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么？”忙着把黑影从臂弯里拔.出.来的艾曼达回给安妮一个茫然的眼神。 “我不肯定。”安妮摇摇头，“走吧。” 维克骑士和她们的训练课已经度过了磨合期，安妮和艾曼达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他口中的合格线，却已经很明白他的教导模式。 穿过沙胡林进入小训练场，安妮活动了一下手脚，捡起角落里的负重带给自己绑上。 看着终于有了点战士意识的两位法师，维克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上一次训练，我已经把基础战技中的进攻技都教给了你们。从今天开始，每次训练前先把这七个技巧各练习五十遍！” 五十遍？安妮不敢置信的望向维克骑士，却只得到了他毫无余地的一瞥。 幸好她不训练的时候也会每天早晚按他教的套路蹦跶几回！ 瞟了眼满脸催促的维克，安妮庆幸又心塞的开始练习。 下肢不稳、腰腹无力、出拳缓慢……连眼神也不集中！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维克伸手拍了一下艾曼达法师挥在半空中的手臂。 他还没怎么用力，对方的手臂便像水草一样被他的力道带到一边。 “认真！用劲！” 对法师陡然涨红的脸色视而不见，维克在他的两个学徒之间转了几圈，又纠正了两人一些发力错误和姿势歪斜，“每一式都是从小腿开始发力，腰腹带动手臂。” 天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连这些最基础的动作也要重复教上五、六次？ 把两位法师的动作从头到脚纠正过一遍，维克总算稍稍满意了些，站在一旁监督。 乘着现在有空，他开口提起另一件事：“我后天开始加入巡逻队离开要塞，你们的训练会由埃尔维斯大人继续指导……如果你们没有收到巡逻队的命令。” 要换人？安妮一边按着招式收回左手曲在腰间，一边意外的挑起眉毛，转头看向艾曼达，正撞上她同样看过来的，带着满满惊讶的视线。 看到两个学徒的动作居然因为他一个消息就变得歪歪扭扭，维克瞬间黑了半张脸：“注意力不集中，加练十遍！” 安妮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艾曼达挥拳间带上了几分泄愤般的意味。 六十遍基础战技进攻式的练习是什么概念？ 七种进攻式完整练下来需要一分多钟，重复六十遍就是一个小时有余。高强度练习一个小时的战斗技，还有人凶巴巴的盯着你不能懈怠不能走神……只有想象每一拳挥出去都是打在维克骑士的脸上，安妮才能坚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骑士嘴里才吐出如同圣音般的“结束”两字。安妮一听，脚下一软，连擦汗都来不及便踉跄几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口袋里的寒霜符石依然稳定的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可它对从安妮体内的每一根肌肉每一根血管里奔涌出的热气毫无作用。 酸软胀疼的身体配上从最深处涌出的燥热，安妮只觉得头昏脑涨，艰难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躺到地上。 ……艾曼达和维克近在咫尺的问答听在耳朵里，她也觉得模模糊糊。 “维克。”艾曼达上下动了动像被火烧过似的喉咙，虚脱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你刚刚、刚刚说的，巡逻队命令，是什么？” 不在训练中，维克也不会死守着规矩：“要塞分布在外面的监测法阵里有近三分之一反馈回来异常消息，麦尔斯大人和亚摩斯大人担心可能是混沌迷雾潮涌的预兆，决定组建巡逻队到异常法阵那里去看看情况。” “异常法阵的数量太多，需要安排三支巡逻队，安德烈大人抽调了骑士营一队、二队和四队的所有正式骑士，我在其中。” 说到这里，维克看了眼默默点头的艾曼达法师和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情况的安妮法师：“法师团也肯定要抽调相应数量的法师加入巡逻队，你们回去应该就能收到消息。” 早在刚进要塞时就打听过许多消息，安妮理解维克骑士话里的意思毫无困难。 虽然不太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但它既跟混沌迷雾有关又需要派出大量人手，肯定不是一件小事情。 65.熄灭 给你看个法术！　　安妮眼睁睁看着对面鲁昂“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连声询问着索勒斯和杜纳德，脸上的神情迷茫又惊慌。 “噢, 放轻松，鲁昂法师, 没什么事，只是白点儿他有点不安分, 大概是被我们收拾东西的动静给吓到了。” “鲁昂法师，还有安妮法师, 你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吗？下午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 我们正准备出发。” 安妮望向眨着眼睛说瞎话的索勒斯，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浓浓无力感。 虽然他对杜纳德的“教导”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但是…… “安妮法师？这是你的马车, 艾力格在准备干粮, 一会儿会过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不用了，谢谢。” ……但是她甚至不能在索勒斯的话语里感觉到他对她和鲁昂的基本尊重。 是只针对他们两个, 还是针对所有被征召到军部的法师？ 心底的无力转变成了浅浅的疑惑和气闷，安妮拒绝了杜纳德的询问, 从草地上站起身, 准备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 事实上, 她的几乎所有的行李都在马车上没有搬下来, 也没有多少需要准备。 整理干粮、熄灭火堆、扫除痕迹、安抚马匹, 在骑士们默契的分工合作下, 整支队伍很快便重新出发。 漏表上显示的时刻大约是下午三点, 太阳略略西斜, 但阳光的威力却还是很大。 在安妮的请求下, 驾驭马车的艾力格把车厢门打开了半扇，好让坐在里面的她能看看沿途的风景。 ——看风景。 艾力格暗地里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安妮法师的这种作为。总之，大概也只有这些被学院和各国供养的无忧无虑、天真到让人想叹气的法师们才会冒出类似这种的想法。 “安妮法师，我一会儿要加速了，如果你坚持想开着车厢门，还请注意好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艾力格骑士，谢谢。”安妮松了口气，有些高兴的露出笑容，扶着车壁挪到门边。 马车行进间，微微带着燥意的新鲜空气不断涌入车厢内，令她不由得精神一振，连晕车的感觉都减轻了几分。 经过前些天日夜兼程的赶路，队伍距离法圣学院势力范围已经很远，进入了棘鸟王国所统治的区域。 棘鸟王国的王室以沙棘和鹰首作为徽章，国内一半是沃土一半是沙漠，他们的目的地烈沙要塞就在就在棘鸟王国沙漠地带往东南方向的更深处。 再经过三个棘鸟贵族的领地，他们就开始需要为进入沙漠做准备。 艾力格骑士的介绍让安妮心底不停冒起疑惑、惊讶和好奇的气泡，她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名词：“贵族领地？” “是的。”见小法师感兴趣，艾力格点点头，更详细的说了点，“我们现在所经过的土地属于血荆棘大公，接下去则还会经过金翎伯爵和灰岩侯爵的领地。” “那……国王的领地呢？” “国王的领地？”艾力格有些奇怪，“国王拥有王都腹地的所有城邦和土地，王国内其它地方土地则被他分封给各贵族，而贵族们也经常把他们的领地再度分封。比如，血荆棘大公麾下就有三位伯爵和两位子爵，这几位伯爵和子爵下面还会有更多依附小贵族。” 听上去有点像……“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记得一点穿越前课本上的内容，安妮在心底莫名欢欣了一瞬。 想起那些庞大复杂到能砸死一群沙漠巨蜥的贵族谱系，艾力格甩了甩马鞭。 “我们军部与学院一样独立在各王国、各势力之外，法恩手里的通行令上有几乎所有国王和大贵族的徽章，我们不需要太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关系。” “是这样啊。”安妮抬眼，望着远处的田野和田间隐约的农人，若有所思。 法师是对抗混沌的最佳力量，是延续文明的最好屏障，是被神灵遗泽眷顾的天生贵族，也因此是各大势力既非常忌惮又必须拉拢的势力—— 绝大多数具有天赋的法师都会在极小的时候被各国搜罗，送进法圣学院培养，然后在毕业时通过双向选择进入各个势力，为大陆和平和种族发展做贡献。 但是，跟安妮在穿越前所接受的教育相比，法圣学院没有政治课、没有劳动课、没有体育课，与世隔绝，所谓“德智体美劳”，学院里基本只关注前两个部分。 出身平民的法师被养成了单纯的技术宅，出身贵族的法师被养成了骄纵的技术宅，出身少数种族的法师被养成了恋家的技术宅……连大部分作为教授的高级法师甚至大法师也对除了法术领域之外的事情迷迷糊糊。 真正一心对学生好的教育机构可不会是这样子的。 安妮觉得，法圣学院干脆可以改名为“傻多速技术宅培养基地”。 车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艾力格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原本坐在门口的小法师已经重新缩回厢内。 “需要我关上车门吗，安妮法师？” “不，关上门以后的感觉会有点糟糕，我只是进来穿件斗篷。”安妮整了整身上斗篷的领口和帽子，重新挪回原位。 “风变大了，我穿件斗篷挡风。” “确实有点儿，毕竟太阳快下山了。” 安妮眉梢一抖，终于想起了这种植物的特定效用——缓慢增强骑士们的肉体力量。 法师群体只是这片大陆上的极少数人，剩下占据大部分人数的都是没有法弦的普通人。 普通人想要获得超凡的力量，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不断强化身体。其中那些能以能以肉体力量影响元素因子的佼佼者就是“骑士”。 龙罗草是少数几种能在人们进行锻炼时提供增益的植物。在它的这一效用被发现前，它是大陆南部随处可见的一种野草；在它的这一效用被发现后，它迅速在野外消失，成了各个势力必备的战略物资。 在极短的时间里，它就从一根路边野草变身成了平民眼里价值不菲的奢侈品，骑士阶层每位骑士必须消耗的奢侈品，以及法师生活中不值得关心的无用品。 66.夜战4 给你看个法术！ 收回思绪, 安妮认真听着他的问题。 “首先，我用来施放空间交换法术的物体不能小于一个立方, 如果不顾魔力限制，则是物体越大越稳定。一旦搬运小物件, 我的法术就会马上崩溃, 把东西搅的一团糟。”普莱考特一边说一边皱眉，“另外, 用这个法术模型进行空间交换时的稳定性也有点缺陷。” “以巴奇定律为基准构建出的法术模型, 确实是施放场面越大越好。”上回聚会时给他出过主意的尤妮思点头, “可它不应该在小物件上发生崩溃啊？是偏差值错误的原因么？” “如果多次实验都是一样的情况, 那不可能是偏差值的问题。” “我前两天在一号楼里看到了一本空间系法师的笔记, 里面讲的好像是瞬移, 或许你可以去看看。” “交换物体的大小会不会跟稳定性有关系？” “……”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出了很多主意, 普莱考特听的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显然已经被同僚们提出的众多可能性给绕了进去。 米契尔看了看, 拍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随手拿了两样桌上的水果点心放到一边：“普莱考特, 不如你现在在这里把那个法术施放一遍？或许能有人从你的魔力波动中看出点什么。” 法术模型构建这种事关己身法弦机密的事不好说，施放法术时让魔力外放倒是没什么问题。 普莱考特想了想, 同意了下来。 众法师从米契尔培养的黯风苔藓讨论到阿普顿正在研究的火灵法术，从戴纳新调配成功的复苏药剂讨论到普莱考特的法术模型, 安妮的脑袋里灌了一堆的药剂原理和法术原理, 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被结业考试所支配的恐惧, 听到最后只觉得头昏脑涨。 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的魔力波动, 安妮精神一振，坐直身体，专注意识感受起他施展法术的动静——终于有个她能看明白一点的东西了！ ……虽然她对这种法术模型构建的问题也只是一知半解。 被普莱考特的魔力完全包裹住的水果消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下一瞬，剧烈的魔力波动爆发在虚空中，伴随着“嗤嗤”的声音，一堆碎成糊状的水果泥出现在另一个位置。 普莱考特的脸色白了一瞬，显然是受到了反噬冲击。 安妮打了个激灵，收回意识移开视线。 “普莱考特真有勇气，愿意一次次忍受法术模型崩溃的魔力反噬。” 身边幽幽的传来一句感叹声，安妮一边点头赞同一边看向旁边，对上了一双猫似的琥珀色眼睛。向下一找，她意料中的在这双眼睛的主人的膝盖上看到了一只通体纯黑的影猫。 安妮对这位随身带着一只黑猫的法师印象很深，她是要塞里唯一一位动物系的法师，名叫艾曼达。 艾曼达的身量不高，面容消瘦皮肤苍白，神情中透着一股奇异的平静，穿着一身宽大的黑斗篷，手里拿着一根墨绿色的扭曲法杖，身边跟着一只黑猫，活脱脱像是吟游诗人口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反派法师形象。 但是，她此时透着钦佩和怯意的眼神把她身上的反派气质破坏了个干净。 见安妮看向她，艾曼达向她点点头，抄起伏在她腿上的影猫，捏着它黑乎乎的爪子朝安妮挥了挥：“刚刚没给它做介绍。它叫黑影，是一只影猫。” 普莱考特法师演示了一遍法术模型失败的场景，偏厅里的讨论声比刚才更热烈了几分。 安妮眨眨眼，压低了几分声音，伸手小心翼翼的捏着黑影的爪子摇了摇，很快放开：“……它很可爱。不过，很少见到人养影猫呢。” 影猫虽然比平常的普通猫类还要娇小两分，但却属于魔兽的一种，有着能在黑暗中隐匿的天赋，战斗力不低……不是能任人随便摸的猫。 “嗯。”艾曼达顺了把黑影的毛，回到刚才的感叹上，“我和普莱考特是一起从学院里来到要塞的，很多人都评价他构建法术的能力太差，浪费了他的法弦天赋。” 安妮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转头看了眼正认真和其他法师们讨论着模型构建问题的普莱考特：“我觉得普莱考特法师他很厉害啊。” 看刚刚那阵魔力爆发的动静就知道他受到的反噬一定不轻，可他却能像没受一点事似的继续讨论。甚至，他肯定已经为了构建新法术忍受过许多次的法术模型反噬，光这点就已经超过许多人了。 艾曼达抿抿唇：“我也觉得他很厉害。你构建法术时经历过模型失败么？” “……暂时还没有。”安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 觉得不好解释，她随即又补了一句，“我现在还只会简单的三、四个法术。” “你的实践能力好强！”艾曼达没有追问，反而微微睁大眼睛感叹了一句，“那你怎么会来军部做供奉法师呢？” “……因为我除了实践能力以外的大部分课程成绩都不太好。”安妮抽抽嘴角，干巴巴回答道。 托她那奇奇怪怪的法弦的福，她不用像其他法师一样辛苦构建法术，但她也拿那些需要以法弦的实践联系课本理论来学习的重点课程毫无办法。哪个不缺人的势力愿意请一个学渣法师呢？ 67.暂熄 给你看个法术！　　维克是擅长折磨人的混蛋、维克的脑袋比咸鱼还硬、维克像只暴躁的双头鸭…… 在一片战斗声中听到了点有趣的细微动静，埃尔维斯转头看去, 就见那两个这阵子经常来找维克接受骑士训练的法师正自不远处走来。 大概是觉得周围人离得远, 没人能听到她们的小声嘀咕, 那抱着只猫的黑袍法师的抱怨内容越来越可笑, 而旁边的棕发法师居然也能应和的下去。 见埃尔维斯骑士长不回应, 正在整理铠甲系带的维克停下动作抬头看向他, 出乎意料的发现骑士长的注意力似乎被吸引到了其他事情上。 他顺着骑士长的目光望过去，恍然大悟：“她们这次也来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像亚摩斯大人那样的法师中的异类只会有一个, 没想到……” 埃尔维斯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看向自己性格稳重温吞的下属，“听到了么，她们在讨论你。” “讨论我？那我猜一定没什么好话。”维克一愣, 努力调动气机去加强耳力。 静默片刻, 他摇了摇头, 微微皱起眉：“好像有我的名字？其它的……听不到。” “多锻炼基本功。” 只有大骑士才能真正做到的感官强化, 这算哪项基本功啊…… 维克在心底苦笑一声, 点点头：“是。埃尔维斯大人, 我们刚刚说的那件事是由我来告诉她们还是您来？” “你来。”埃尔维斯没兴趣多跟法师这类人打交道。望了眼已经闭上嘴巴安静走近的两个法师, 他朝在训练场里等着他的那群家伙走去。 “艾曼达法师，安妮法师, 跟我进来吧。”站在原地的维克向面前两位法师打了个招呼, 转身向他已经预定好的小训练场走去。 望着维克骑士的背影, 安妮纠结着侧过头, 压低声音附向艾曼达耳边：“艾曼达, 你有没有觉得维克骑士刚刚看我们的眼神有点奇怪？” “……有么？”忙着把黑影从臂弯里拔.出.来的艾曼达回给安妮一个茫然的眼神。 “我不肯定。”安妮摇摇头，“走吧。” 维克骑士和她们的训练课已经度过了磨合期，安妮和艾曼达虽然还远远达不到他口中的合格线，却已经很明白他的教导模式。 穿过沙胡林进入小训练场，安妮活动了一下手脚，捡起角落里的负重带给自己绑上。 看着终于有了点战士意识的两位法师，维克退后几步，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上一次训练，我已经把基础战技中的进攻技都教给了你们。从今天开始，每次训练前先把这七个技巧各练习五十遍！” 五十遍？安妮不敢置信的望向维克骑士，却只得到了他毫无余地的一瞥。 幸好她不训练的时候也会每天早晚按他教的套路蹦跶几回！ 瞟了眼满脸催促的维克，安妮庆幸又心塞的开始练习。 下肢不稳、腰腹无力、出拳缓慢……连眼神也不集中！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维克伸手拍了一下艾曼达法师挥在半空中的手臂。 他还没怎么用力，对方的手臂便像水草一样被他的力道带到一边。 “认真！用劲！” 对法师陡然涨红的脸色视而不见，维克在他的两个学徒之间转了几圈，又纠正了两人一些发力错误和姿势歪斜，“每一式都是从小腿开始发力，腰腹带动手臂。” 天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连这些最基础的动作也要重复教上五、六次？ 把两位法师的动作从头到脚纠正过一遍，维克总算稍稍满意了些，站在一旁监督。 乘着现在有空，他开口提起另一件事：“我后天开始加入巡逻队离开要塞，你们的训练会由埃尔维斯大人继续指导……如果你们没有收到巡逻队的命令。” 要换人？安妮一边按着招式收回左手曲在腰间，一边意外的挑起眉毛，转头看向艾曼达，正撞上她同样看过来的，带着满满惊讶的视线。 看到两个学徒的动作居然因为他一个消息就变得歪歪扭扭，维克瞬间黑了半张脸：“注意力不集中，加练十遍！” 安妮的脸色扭曲了一瞬，艾曼达挥拳间带上了几分泄愤般的意味。 六十遍基础战技进攻式的练习是什么概念？ 七种进攻式完整练下来需要一分多钟，重复六十遍就是一个小时有余。高强度练习一个小时的战斗技，还有人凶巴巴的盯着你不能懈怠不能走神……只有想象每一拳挥出去都是打在维克骑士的脸上，安妮才能坚持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维克骑士嘴里才吐出如同圣音般的“结束”两字。安妮一听，脚下一软，连擦汗都来不及便踉跄几步直接坐到了地上。 口袋里的寒霜符石依然稳定的散发着沁人的凉气，可它对从安妮体内的每一根肌肉每一根血管里奔涌出的热气毫无作用。 酸软胀疼的身体配上从最深处涌出的燥热，安妮只觉得头昏脑涨，艰难维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彻底躺到地上。 ……艾曼达和维克近在咫尺的问答听在耳朵里，她也觉得模模糊糊。 “维克。”艾曼达上下动了动像被火烧过似的喉咙，虚脱的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你刚刚、刚刚说的，巡逻队命令，是什么？” 68.过渡 给你看个法术！　　久经考验的骑士们利落的起身, 三下两下把固定草球的绳索从沙雕爪子上解开，一部分忙碌着搬运物资，一部分忙碌着给沙雕们喂食顺毛。夕阳余晖之下，它们岩灰色的身躯仿佛披上了一层金光。 “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啊……我想回家QAQ” 鲁昂的喃喃声嘶哑又哀怨，安妮斜睨了他一眼, 被他惨白发青的脸色吓了一跳。 刚上天那会儿, 他好像还精力十足的哇哇惨叫过一阵？ 注意到有几个骑士的眼神投注过来，安妮揉揉自己的脸颊, 支着软绵绵的双腿站起身，四下张望——漫漫黄沙之中, 不远处那如同小山包一般高出地平线的砂红色庞大堡垒群格外引人注目。 从她查的资料里看, 烈沙要塞是棘鸟王国为防护这片沙漠、抵挡混沌迷雾所向军部申请建立的防线的中枢堡垒，兼有驻军、生活、输送魔力等多种功能, 想来就是这片堡垒群了。 阵阵风沙吹过，仿佛把她整个人过了一遍筛。安妮被冷得打了个颤, 裹紧身上的长袍，回头走到鲁昂身后站定。 论起防风挡沙的功效，还是个年轻人的鲁昂其实比不上矫健魁梧的骑士们，但他们现在都忙, 安妮也只好借鲁昂的身体用一用。 见鲁昂的灵魂似乎还处在飘忽状态中，安妮有些担心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还好么, 鲁昂？” “糟糕透了！”像是被惊醒的豚鼠, 鲁昂一个激灵抬起头, 脸色由青转黑。 “我简直不敢相信当初的那个我会有那么那么蠢, 居然会觉得那种垃圾小说里面的流浪法师帅呆了！？” “好吧，那些书里到处跑的法师们确实很帅，可他们也真是傻透了，模仿他们的我更加是傻的透透的！！” “如果我不答应军部的征召，我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我可以跟我的爸爸妈妈和姐姐们住在一起，或许还可以得到一小块封地？就算没有封地，我也可以找个贵族甚至法师贵族投靠，不用吃沙子，不用被太阳晒，也不用被吊起来飞！见鬼的，我可以慢慢攒钱去内陆各地……安妮，你踢我做什么！” 唯一的同伴居然不支持自己，鲁昂觉得他快要憋不住想哭的冲动了！ 顶着被鲁昂的抱怨声吸引过来的骑士们的视线，安妮抽抽嘴角，真想对准他的脑袋再踢一脚：“鲁昂，你这样说……” “我知道。”鲁昂打断安妮的话，一骨碌从沙地上站起来，憋气的对上骑士们，“反正都要服役了，还不许我为我的愚蠢选择抱怨几句，然后再痛痛快快的去服役吗！？” “当然可以。”法恩收回看向堡垒方向的目光，微微翘起嘴角，止住索勒斯他们的哄笑，“来接我们的沙舟快到了。” 安妮顺着他的指点向左看去，就见有两浅一深三道清晰的痕迹突兀出现在沙海之上，而痕迹尽头，几匹高大的驼兽拉着一艘造型奇特的纺锤型舟船疾驰而来。 掀起一路沙尘的沙舟堪堪停留在他们几步外，远远看去时的一小点其实不比一艘真正的船小多少，三头驼兽都有着厚实皮毛，趴下来也比人高。 从沙舟一侧跳下来的两个人明显同法恩骑士他们熟识，还未走近就开始热情的打招呼。 夕阳将尽，气温下降的很快，安妮和鲁昂在法恩骑士的介绍下同前来迎接的两位骑士见过面，就被安排进入沙舟的舱室之中休息。 隔着舱室的木板，外面骑士们的交谈声、物资搬运的动静和风沙肆虐的呼呼声都好像褪了一层色，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小桌上有维克骑士在离开前给他们准备的热茶，整个舱室内弥漫着能暖人身心的热茶香气和夜灯光芒，安妮在垫着软布厚垫的木椅上坐下，终于放松了身体。 鲁昂安静不下来，在舱室内左瞧瞧右敲敲，满眼都是新奇：“安妮，你知道牵着沙舟的那几只驼兽是什么吗？” “……不知道，我们学过的图鉴里好像没有？”安妮松松长袍，捧着微微烫手的茶杯吹了吹，“怎么了？” “诶？嘿，就是问问，因为我也不知道。还有这个沙舟，我还是第一次乘坐这种工具呢。” 安妮动动眉毛，抬眼看了看他的脸色：“刚刚我还以为你要一直抱怨下去呢。” “在周围有那么多骑士的情况下？”鲁昂撇撇嘴，无奈的歪了歪头，“只不过是一时忍不住……嗯，希望这沙舟动起来的时候不会像沙雕飞行那样疯狂。” 茶水热气氤氲抚慰人心，安妮一愣，为鲁昂的这个期望点点头：“我觉得不会比被沙雕带着更难受的。” “这倒是，腐骨鹫都比它来得讨人喜欢！”在舱内折腾完一圈的鲁昂舒展手脚坐下来，伸了个懒腰，“说起来，我当初会答应军部的征召是因为一时犯蠢，安妮你又是为什么会答应呢？” 69.支援 给你看个法术！ 土豆泥依然是似曾相识的土豆泥, 不知道奥莉在里面加了什么香料，尝起来多了点香辛气, 不算多好吃, 但胜在有新鲜感； 黑面包这种邪物终于退出菜单, 被烤制到两面焦黄的烤饼所代替。新鲜出炉的烤饼拿在手里还微微有些烫手，散发着一股子焦香气。 安妮拿着烤饼看了看，把它放到嘴边咬了一大口。不过一瞬的功夫, 她眼底的光迅速暗淡下来——寡淡、坚硬、厚实, 这玩意儿跟黑面包大概只有表象上的区别。 奥莉候在旁边，从神情上看很明显是在观察她对这顿餐点的反应。 看了眼她欲言又止的忐忑表情，安妮费力的从烤饼上撕下一块面皮，嚼了几下咽进肚里：“做的还可以, 但这个饼有点太厚了，你下次可以把它做的薄点儿，或者往里面加点菜、加点香料之类的东西。” “是，我下次会尽量改进的！” 奥莉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安妮看在眼里, 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看上去难道就是那种凶神恶煞的人吗？ 想了想, 她放下手里的烤饼看向对方：“奥莉，你是烈沙要塞的本地人吧？家在这里？” “是, 我是在要塞里出生长大的。”这一点也是要塞里的法师大人们招收助手时的最基础条件。 “那太好了。我刚来要塞，好多事情都不清楚, 正想找人问问。”安妮一边说, 一边示意奥莉随便找个地方坐下。 “听说要塞的法师团里总共有十七名法师, 也就是这片驻地里我的其他邻居们。”安妮伸手向外划了一圈，“里面有你认识的法师吗？” 安妮大人的疑问出乎意料，奥莉头皮一紧，眼巴巴的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这个……法师大人们都是尊贵的人物，我只稍稍知道一点……” “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行。” “诶，好、是！” 见安妮大人似乎不觉得自己冒犯，奥莉稍稍放松了点儿，用力地在围裙上擦了擦自己的双手，努力搜刮起自己的记忆。 “我从前一般只在要塞外堡垒的居民区里活动，法师大人们则好像都很少到外堡垒来……我见过的法师大人只有两位，一位是索菲亚大人，另一位是加瑞克大人。 索菲亚大人很厉害，懂得不少医术，还会很多治病救人的法术。她有时候会到外堡垒的医馆来给大家看病，我看到过她几回，是一位很漂亮的姑娘。听说她有一点儿精灵血统，和最厉害的亚摩斯大人是一对儿； 至于加瑞克大人，他好像在要塞里很多年了，在我妈妈小时候就在。上一次混沌迷雾涨过来的时候，我被家里的汉子指点着远远看过他一回……没看清。”说到这里，奥莉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容。 “那次，要塞的城墙上还有其他几位大人在，我虽然没看清什么，不过听说里面有两位侏儒法师大人。”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安妮大人。” “啊，好。”从愣怔中被惊醒，安妮放下手里的汤碗，朝她点点头，问出另一个不搭边的问题：“混沌迷雾距离要塞有多远？你说它‘涨过来’是什么意思？” 奥莉被问的有点懵：“涨过来就是过来，我听我兄弟说的，他是要塞外城墙的卫兵。据他说，混沌迷雾这种东西就跟篝火堆似的，一会儿强一会儿弱，厉害的时候就会一直涨到逼近外城墙，那时候整座要塞都会封起来，不许人出入。” “听上去很像潮涨潮落。” “好像是，大人们好像是这么说的，”奥莉皱眉想了会儿，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像大海里的浪潮……这种东西我没见过，也不好随便说。” “这样啊……这样的情况一般隔多长时间来一次？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大概十来年会有一次，上一次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 在学院里学习的时候，她可从来没听说混沌迷雾这种大杀器还会有这种周期性波动的情况存在。 安妮用力咬了口烤饼，对未来更添了几分纠结。 不过，在抬眼看到奥莉后，她很快就把这份纠结抛到了脑后——烈沙要塞的历史不短，既然它能在混沌迷雾的时常拜访下坚持那么多年，想来它的主事人对这种情况是有几分应对办法的。 再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算烈沙要塞真遇上了什么问题，也总有亚摩斯大法师比她这个新加入阵营的小法师更需要操心。 70.支援2 给你看个法术！　　安妮眼睁睁看着对面鲁昂“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连声询问着索勒斯和杜纳德, 脸上的神情迷茫又惊慌。 “噢, 放轻松, 鲁昂法师，没什么事, 只是白点儿他有点不安分，大概是被我们收拾东西的动静给吓到了。” “鲁昂法师, 还有安妮法师，你们需要准备些什么吗？下午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我们正准备出发。” 安妮望向眨着眼睛说瞎话的索勒斯，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浓浓无力感。 虽然他对杜纳德的“教导”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但是…… “安妮法师？这是你的马车, 艾力格在准备干粮，一会儿会过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不用了，谢谢。” ……但是她甚至不能在索勒斯的话语里感觉到他对她和鲁昂的基本尊重。 是只针对他们两个, 还是针对所有被征召到军部的法师？ 心底的无力转变成了浅浅的疑惑和气闷, 安妮拒绝了杜纳德的询问, 从草地上站起身, 准备着手收拾自己的东西。 事实上，她的几乎所有的行李都在马车上没有搬下来，也没有多少需要准备。 整理干粮、熄灭火堆、扫除痕迹、安抚马匹，在骑士们默契的分工合作下, 整支队伍很快便重新出发。 漏表上显示的时刻大约是下午三点, 太阳略略西斜, 但阳光的威力却还是很大。 在安妮的请求下, 驾驭马车的艾力格把车厢门打开了半扇，好让坐在里面的她能看看沿途的风景。 ——看风景。 艾力格暗地里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安妮法师的这种作为。总之，大概也只有这些被学院和各国供养的无忧无虑、天真到让人想叹气的法师们才会冒出类似这种的想法。 “安妮法师，我一会儿要加速了，如果你坚持想开着车厢门，还请注意好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艾力格骑士，谢谢。”安妮松了口气，有些高兴的露出笑容，扶着车壁挪到门边。 马车行进间，微微带着燥意的新鲜空气不断涌入车厢内，令她不由得精神一振，连晕车的感觉都减轻了几分。 经过前些天日夜兼程的赶路，队伍距离法圣学院势力范围已经很远，进入了棘鸟王国所统治的区域。 棘鸟王国的王室以沙棘和鹰首作为徽章，国内一半是沃土一半是沙漠，他们的目的地烈沙要塞就在就在棘鸟王国沙漠地带往东南方向的更深处。 再经过三个棘鸟贵族的领地，他们就开始需要为进入沙漠做准备。 艾力格骑士的介绍让安妮心底不停冒起疑惑、惊讶和好奇的气泡，她不由得重复了一遍这个新鲜的名词：“贵族领地？” “是的。”见小法师感兴趣，艾力格点点头，更详细的说了点，“我们现在所经过的土地属于血荆棘大公，接下去则还会经过金翎伯爵和灰岩侯爵的领地。” “那……国王的领地呢？” “国王的领地？”艾力格有些奇怪，“国王拥有王都腹地的所有城邦和土地，王国内其它地方土地则被他分封给各贵族，而贵族们也经常把他们的领地再度分封。比如，血荆棘大公麾下就有三位伯爵和两位子爵，这几位伯爵和子爵下面还会有更多依附小贵族。” 听上去有点像……“我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 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记得一点穿越前课本上的内容，安妮在心底莫名欢欣了一瞬。 想起那些庞大复杂到能砸死一群沙漠巨蜥的贵族谱系，艾力格甩了甩马鞭。 “我们军部与学院一样独立在各王国、各势力之外，法恩手里的通行令上有几乎所有国王和大贵族的徽章，我们不需要太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的关系。” “是这样啊。”安妮抬眼，望着远处的田野和田间隐约的农人，若有所思。 法师是对抗混沌的最佳力量，是延续文明的最好屏障，是被神灵遗泽眷顾的天生贵族，也因此是各大势力既非常忌惮又必须拉拢的势力—— 绝大多数具有天赋的法师都会在极小的时候被各国搜罗，送进法圣学院培养，然后在毕业时通过双向选择进入各个势力，为大陆和平和种族发展做贡献。 但是，跟安妮在穿越前所接受的教育相比，法圣学院没有政治课、没有劳动课、没有体育课，与世隔绝，所谓“德智体美劳”，学院里基本只关注前两个部分。 71.支援3 给你看个法术！　　同法杖制作课堂上那些五花八门的材料配比和魔力共振有关的记忆像地精群一样横冲直撞的闯进脑海里, 安妮动动手指，打了个寒颤，原本在她手指间快翻飞出残影的羽笔一下子掉到了桌面上——吓死了，有事没事想这些干嘛！ 在这门课上, 安妮差不多就是那种越努力越槽糕, 越下功夫越头疼的典型, “略有瑕疵”是她制作出来的法杖得到过的最好评价。 以大众的准则来评判, 安妮觉得, 会一遍遍耐心教导她并让她通过这门课的芭布丝老师绝对是一个人美心善, 极富同情心的好人。 安静的偏厅中, 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起，正沉浸于怀念恩师的安妮被这阵声响惊动，抬头看去，就见奥莉正站在不远处的门口。 “怎么了？” “安妮大人。”奥莉走过来，把一片巴掌大小的嫩色叶片放到她面前，“这是索菲亚法师大人的印记，她希望能来拜访您。” 在结交拜访陌生法师前先递上自己的徽章印记的确是法师间通行的礼节。安妮拿起叶片, 摸了摸它中间那块看不清模样的光团，为奥莉口中的名字愣了愣：“索菲亚？” 这不就是她们昨天谈论过的那个, 疑似亚摩斯恋人的半精灵法师么？ “是的, 大人。” “她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 “索菲亚大人此时就在门外。” “啊？” 递交印记之后马上拜访……礼仪书上有说可以这么玩么？ 不论如何，既然人家已经等在门外, 她自然不能再慢吞吞的拿乔。 安妮推开椅子站起身, 一边快步往小楼外走, 一边朝奥莉叮嘱：“我过去请她进来，你快去准备些招待客人的东西。” 奥莉急匆匆的跑开，安妮打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袍子，推门走进院子里，向栅栏外那个纤细的蓝色身影看去。 就像奥莉所评价的那样，索菲亚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从她的眼神和姿态上看，她大概有三十来岁的年纪；从她的面孔和身形上看，她又像是还没满二十岁的少女；可再感受一下她举手投足间偶尔散发出的魔力波动，再想想法师在在修行有成后可以得到的寿命……算了，傻瓜才会想着要去搞明白一位女法师的岁数。 安妮笑着替她打开栅栏，热情的迎她进入小楼里。 不管索菲亚法师到底几岁，她身上确实带着一股年长高位者所特有的温和脾气，非常善于沟通和寻找话题。聊了短短一路，抱着同样交好意愿的安妮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引着她到偏厅里坐下。 奥莉已经在桌上准备好了茶点，安妮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她面前：“我新来烈沙要塞，什么都搞不明白。这两天刚刚收拾完行李，正想着该找个时候去拜访下大家呢。” “到一个新地方定居，总是会有多到让人头疼的事情需要处理。”索菲亚很理解的点点头，“我也是正巧看到这座房子外面的门牌上有了新名字，才决定来拜访的。毕竟，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诶？”安妮脑海中闪过自家左右两座小楼的情况，小小惊讶了一声，“原来你就住在右边那座楼里啊，那可真是太好了。” “你的院子很漂亮，昨天我改门牌的时候还在想，等我安顿下来以后也要把我现在这个光秃秃的院子改造一下。在这方面，驻地里有什么限制吗？” “没什么限制，只要不打扰到别人就好。”索菲亚摇摇头，很是感兴趣的倾了倾身体，“你想改造成什么样的风格？我院子那些植物的种子是跟戴纳拿的，你如果需要，我可以帮忙去问他再要一些。” “噢，谢谢你。”安妮眼睛一亮，朝她点点头，“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办……不过，如果有需要，还得麻烦你了。” “到时候说一声就行。”难得又找到一个有着同样兴趣的新同伴，索菲亚多了几分真诚。 “除了来拜访新邻居外，我还是来以法师团副团长的名义来帮你熟悉我们法师团情况的……首先，你需要在这上面留一个自己的徽章印记。”她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空间珍器里拿出一张薄薄的皮卷纸。 “这是一个烈沙法师团的誓约卷轴，法师团所有人的印记都在上面，背面是誓约部分，你可以看一看，它的作用主要是‘魔力同调’和‘追踪印记’。” 先前亚摩斯法师不提，她还以为烈沙要塞这里不需要签这个呢。 安妮在心底嘀咕了一声，点点头，接过皮卷纸展开。 正如索菲亚所说，皮纸正面是十六个形态各异的法师徽章印记，属于索菲亚的模糊光团赫然在上面占据了醒目位置；而皮纸反面，几个法阵交叠重合出一幅令人眼花的图纹，正是誓约卷轴上经常会被使用到的几个团体誓约。 “印记留在哪里都可以吗？”确定了它的效用，安妮抬头问向索菲亚，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她把皮纸翻到正面扫了眼，伸手点上它右下端的空白处。 随着安妮的魔力注入，以她的食指为中心，一个草木繁盛的花环图样舒展开来，占据了一片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