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蜀崛起》 楔子 天穹如同一口铁锅,倒扣过来,笼罩四野。 天似乎是被谁捅出来了一个大窟窿,雨下的就像是整桶整桶的往下倾倒。 大巴车窗前的雨刷徒劳的来回摆动,前方的视线依旧模糊一片。 阴沉的天色和瓢泼般的大雨,把人的视线限制在几米之内。 透过模糊的车窗,可以看到外面道路上行驶着的车辆,刺目的车灯照耀下,雨水显得愈发的大了。 “这个鬼天气!” 这样的低骂声,孟朗已经不记得自己听过多少遍了,其实就是他自己,也在心里也骂了不止一次。 这样的雨,即便是他在天山拉练的时候,都没有见过…… 手里传来的轻微震动,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把目光收回,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手中的手机上。 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以及熟悉的‘小娘子’备注,孟朗刚才还有些伤感的心,立刻就被甜蜜充满了。 ‘你家小官人已经快到家了。’ 孟朗心中默念着,快速的打出这样一句话,却死活都发不出去。 该死的鬼天气! 他把手机在手中用力的摇了摇,看着手机屏幕上那行带着红色惊叹号的字,不由的低骂出声,虽然这样做对有些对不住自己身上的军装。 可能是太多人骂老天的缘故,老天彻底动怒了,孟朗的话还没有落音,一道明亮的闪电就劈开铁幕,借着那转瞬即逝的惨白,孟朗看到了远处浑浊翻滚的江水。 岷江发大水了!水位涨得这么高! 他心中有些惊叹,还不待他的感慨发完,一个炸雷就在头顶轰然炸裂,猝不及防之下,令人毫毛直立! 大巴车身子猛地晃动一下,孟朗一手扣住前边的车座,另外一只握着手机的手已经拉住了朝过道撞过去老者。 “我日你个仙人板板!你打个锤子的雷!你个瓜娃子是想要吓死老子……” 司机的咒骂声夹杂在一片的惊呼声谩骂声中隐约传来,随后就是一阵打火的声音。 “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你个瓜娃子开的什么车!” 打火声连着响了一分钟之后,人们终于沉不住气了,一时间,车厢里变成了闹哄哄的一片。 雨幕里,后方的车辆也是狂按喇叭,催促着大巴车赶快走,不要挡路。 恶劣的天气,让所有的人都变的急躁起来。 眼见的司机咒骂着,披着雨衣缩着脖子钻进雨幕,去检查到底是哪里出现了故障,孟朗的心里也不由的变得焦急起来。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家了,就能见到魂牵梦绕的人了,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故障才好。他在心里暗暗的祈祷着。 低头看着屏幕上那大大的13:19的字样,孟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这他娘的说是半夜十二点还差不多! 他再次输入了几个字,看着手机屏幕上再度出现的红色感叹号,再看看不剩一格的信号,他恨不得立刻打开窗子把手机丢出去。 雨幕中隐约间传来一阵轰鸣声,紧接着整个车厢都晃动起来,孟朗心中微惊,该死的,不会是地震了吧! 他心里这样想着,一把拉住再度朝走道里撞过去的老者,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来到了大巴车外面。 雨水劈头盖脸的倾泻而下,瞬间孟朗的浑身就已经湿透,他顾不得理会肆意拍打的雨水,眯着眼睛朝四周望去。 此时震动已经消失,这应该不是地震才对…难道是山体滑坡? 他心中这样想着,一个明亮的闪电一闪而逝,孟朗整个人都呆住了。 呆住的不止他一个,所有看到再度隐匿在黑暗中的场景的人,都是同样的模样,不同的是,孟朗的反映要比别人快些。 “快点救人!” 他狂喊了一声,就发疯般的朝前方冲去,其余的人也都如梦初醒。 有人跟在孟朗后面一起朝前方奔去,有的人却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不住的祈祷,说着一些感谢诸位神明的话,还有几个人往前跑了几步又立刻折返了回来,拉开车门急促的对车里的家人说着什么,随后就带着家人拼命的朝后方跑去,一边跑一边惊恐的扭过头回望。 惨白的闪电,再度划破天空,借着这一闪而逝的光明可以看到,原本如同长蛇一般蜿蜒前行的公路,在前方不远处居然被拦腰折断! 岷江怒吼着卷起滔天浊浪,滚滚而下,一根犹自挺立的桥墩,如同麻杆棍一般,晃动了一下,就缓缓倒了下去,被滔滔江水轻易吞没。 一辆白色的轿车,两只前轮悬空,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死命的拉上手刹,急促的催促着坐在后面的家人离开。 车里面的人逢此惊变,早就慌了神,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此时听到了男子变了声的催促,慌乱间也忘记了考虑自己下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哭泣着颤抖着手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刚想着招呼坐在驾驶座上的男子出来,却惊骇的发现,整个车子都在朝着前方缓缓倾斜! 两个人慌了神,一个男子惊叫着去打前门,想要把驾驶室里的男子拉出来,另一个女子站在右边死命的拽着车子,不肯撒手。 车子不受人的控制,继续往下倾斜着,底盘支在断桥面上,两个后轮也逐渐离地。 所幸前车门已经打开,驾驶座上脸色苍白的男子,也顾不得理会下滚滚而去的江水,抬脚在车上猛地用力一蹬,仓皇间就从车中跃了出来。 可是车门太矮了,影响了他的发挥,也因为受到了惊吓,整个身子都有些软软的,虽然拼尽了力气,也终究没有常日里跳的远。 他跳到了断桥上,但身子却失去了平衡,双手慌乱的挥舞着,竭力的控制着不让自己向后倒去。 站在断桥前沿的另外一男子,借着闪电划出的光,拉住了他的手,猛地往回一拽,同时身子往后侧了侧,猛退两步,这人才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两位来不及庆幸,就赶紧往回跑,因为本就严重往前倾斜的车子,被那男子逃出时重重的踩上一脚之后,彻底失去了平衡,整个都朝着下方浊浪翻涌的岷江栽去。 如果这个时候被车辆波及到,掉进了江里,绝对是十死无生! 两人往回紧跑两步,却听到了女子绝望的哭声,原来遭此变故,女子整个都被吓得懵懵的,要命时刻也忘记了撒手,整个人都随着车辆往下方滑去,眼看就已经没救了! 两个男子愣了愣,再想过去施救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此时那汽车已经完全的倾斜下去,整个车尾已经高高翘起,跟桥面之间的角度足足有七十度! 这个时候前去救援,不仅人救不下来,就是自己也会被搭进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绿色的人影,穿破无边的雨幕,义无反顾的冲了过去。 女子受了吓,紧紧握着车门不肯松手,浑身湿透的孟朗,死命的拉了一下居然没有拉开!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孟朗双手齐出,握着女子的手腕狠狠的折了一下,有骨骼折断的破裂声响起,女子惨叫一声,吃痛之余,一双手闪电般的松开。 孟朗拽着她的胳膊狠狠地往后拉一拉,女子禁不住孟朗的巨力,踉跄两下,倒在了后方的断桥面上。 而孟朗,想要躲开,却已经做不到了,被白色的轿车掉下去时的巨力带了一下,整个人砸向了下方的滚滚江水。 手机从他口袋中飞了出来,在断桥上翻滚了几下,停止不动,屏幕也被摔亮了,上面显示着几条新来的扣扣消息。 透过滂沱的雨水,依稀可以看到最新的一条是‘小官人,你怎么不理我’后面还跟着一个委屈的表情。 手机无助的亮了一会儿,随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下方咆哮翻腾的江水,也照亮了呆呆看着前方断桥处的几个人,女子倒在地上半支着身子,有些茫然的看着不远处消失不见的汽车和绿色的人影,忘记了哭泣…… 第一章 救命! 天空昏暗,细雨飘飞,远远望去,宣华池内烟雨朦胧。 视线继续朝着远方探寻,入目的是一片水天相接融为一体的景象。 五云楼跟前,便是一片亭亭玉立的荷叶。 时间已是五月初旬,接天的莲叶内不时探出一两个桃形的荷包,偶有性子急的,已经露出了一丝动人的羞红。 风翻卷着荷叶,带起万重浅白和深绿交替出现的波浪,珍珠一般汇聚在荷叶上的雨水,纷纷滚落,水面上砸出一些半透明气泡,荡起圈圈微弱的涟漪。 五云楼第三层邻水的一侧,站在一个身着月白色常服的青年,正在饶有兴致的望着这烟雨朦胧的景色。 微风拂过,吹斜了水雾,垂手站在后方的中年宦官,赶紧撑开手中的纸伞,还未将伞挡在青年身前,就被青年摆手制止了。 青年任由清凉的水雾将自己笼罩,抬起半蜷着的右臂,静静地看着细碎的水雾在自己的衣衫上汇集成细小的雾珠,直至被衣衫吸收。 中年宦官担忧的看看纷飞的雨雾,以及头发上已经凝结出一些水珠的青年,犹豫了两下,最终还是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陛下,天色已经不早,该回宫了。” 青年没有抬头,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无妨,朕今天心情畅快,想多在这里待会儿。” 见青年执意不肯回去,中年宦官也不敢再出口相劝,只是眼中的担忧,却怎么都掩饰不住。 就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却听到身后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头上带着一小朵芙蓉宫花的女子,正移步走来。 也是了,敢不通报就直接走上来的人,整个皇宫,除了太后之外,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宦官郑秋这样想着,就赶紧弯腰见礼,女子对着他摆摆手,郑秋就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 女子来到青年身后,一边给青年披披风一边轻声埋怨道:“ 陛下就是心中欢喜,也不能不顾龙体啊,现在才刚到五月,天气依旧有些寒冷,陛下的身子又怎能禁得住这样的冷雨。” 青年站在那里,任由女子给他披上披风,伸手拉住女子俏生生的手,笑道:“你怎么也来了?快陪朕看看这难得的景色。” 女子顺势进入青年的怀中,一只手被青年牵着,另外一只手却拿着一方绣着粉色芙蓉的手帕,轻柔的拭去青年头脸上的水雾。 女子细心的把青年身上所有的雨雾全都拭去,有些气鼓鼓的带着青年往后退了两步,来到了雨雾侵扰不住的地方,这才把身子动动,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依偎在青年怀中。 年轻的皇帝对此并不生气,反而轻笑着伸手在她鼻头上轻轻的刮了一下,夫妻间亲昵的小动作,让女子微红了脸。 青年用手拉起披风,把怀里的女子也给包裹住,两人不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欣赏着蒙蒙的烟雨。 “陛下,今日缘何如此高兴?”不知道过了多久,被环抱着的女子轻声问道。 青年笑了一下道:“孙汉韶,何重建围困凤州近一个月,七日前,凤州防御使石奉頵开城请降,至此秦、阶、成、凤四州之地,全部归归朕所有,属于我蜀国的州县……” “啊!” 他话还没有说完,怀中的女子就已经惊呼出声,微微呆了一呆,就挣脱青年的怀抱,不顾地上的水渍,直接跪倒在地,大声说道: “陛下威武,正月收秦、阶、成三州,四月下凤州,臣妾为陛下贺!为我蜀国江山贺!” “哈哈哈……” 青年放声长笑起来,伸手扶起地上跪拜着的女子,再度将她拥入怀中,笑道:“这都是将士们不畏生死悍勇拼杀的结果。” “这样的大喜事,臣妾之前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陛下你隐瞒的臣妾好苦。” “哈哈,这是密侦司的密报,前方报捷的将士还没有回来,为了不消弱报捷将士归来时的震撼,我就只好先把这个好消息隐藏下去了… …本来连你都不应该说的,但是朕实在是憋得难受……哈哈哈……” 说着说着,他又再度大笑起来。 良久之后,笑声才收住,青年的手从女子小腹上一路往上,直到握着了那份柔软才停了下来道笑道:“母爱卿在朕出兵时还苦苦劝说,现在现在凤州已下,我看他这次还有什么好说的。” 说罢又笑了起来。 怀中的女子脸色微红,按住了青年那只作怪的手道:“朝中之事,臣妾一介妇人不敢插嘴,不过陛下之前不是准备把喆儿珏儿宝儿他们封王吗? 依臣妾愚见,择日不如撞日,不如趁此大胜,把这件事情也给一起操办了,我蜀国多年未曾有太大的喜事,如今逢上,刚好可以好好的热闹一下。” 青年点点头道:“爱妃跟朕想到一块去了,我也是这么想的,转眼间,喆儿他们都已经长大了,就连宝儿今年都已经十二岁了,封王之事,确实不能再拖了。” 说道宝儿的时候,青年的眼中微微有些复杂,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把另外一只手也伸进了女子的衣衫内,作起怪来。 同时低头把嘴凑到女子耳边,邪笑着压低声音道:“不过那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现在先把最重要的事情给办了再说。” 女子已经羞红了脸,一边抵抗着青年的魔爪一边羞恼的往四周看去,生怕有人看到。 “陛下,这里不可以,我们回去……” 见终究摆脱青年的魔爪,女子也不再做过多的抵抗,只能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细若蚊鸣的话,话还没有说完,连带着整个脖颈都变成了粉红色。 青年见此,心中不由一荡,那里肯听女子的话?正要再做些什么,却听得雨幕隐约传来呼喊救命的声音。 青年正在兴头上,本不想理会,却听得那呼救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了。 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什么人不要命了?赶在这里胡乱喧哗行凶?! 还不待他下令,就看到五云楼下的宦官郑秋已经指挥着两个宦官冲进了雨幕,朝呼救的方向冲去。 而郑秋,则带着一个宫女一个宦官飞速的来到楼上,护在青年和女子身前。 青年此时也没了兴致,带着微怒朝远处看去,朦胧的烟雨里,逐渐显露出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 前面那人没命的狂奔,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一边恐惧的回头朝后方看去。 在他后方一丈远的地方,另外一个人手中提着长刀,一声不吭的追赶着。 “这…这不珏儿和宝儿他们两个吗?他们怎么……快点去拦住他们!” 待到辨认出两人的身份,女子立刻就焦急起来,朝着郑秋急促的命令道。 郑秋此时也看清楚了来人,知道不会对皇帝产生什么威胁,直接转身就朝楼下奔去。 而此时最先奔出去的两个宦官,已经在朝着奔走呼和的两人接近着。 前方被吓得六神无主被女子唤作珏儿的少年,见到两个宦官之后,大喜过望,掉转了方向,就朝宦官冲来的地方跑去,却不妨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之后,惊呼着,栽进了水池里。 还不待他挣扎出来,后方持刀的少年已经赶到,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就跳了下去! 只不过在往下跳的时候,被草丛里的石头拌了一下,由原来的脚朝下,变成了如今的头朝下…… “这个逆子!” 远远的看到两个少年相继落水,青年狠狠的骂了一声,就快步下了五云楼,朝两人落水的方向赶去…… 第二章 挨板子 恼人的雨还在不停的下,如同一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一般哀婉缠绵。 宗人府内,浑身湿透的孟朗,双目无神的趴在长凳上,任由两个面无表情的宦官执着黑色的木杖,拍打着自己的屁股。 有惨呼声响起,那是距离他不远的另外一个少年发出来的。 此时的他,似乎应该管那个也正在挨着板子名叫孟玄珏的少年叫哥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不是掉江里面了吗? 能从怒龙一般奔腾咆哮的岷江中逃得性命,应该高兴才对,可是现在的孟朗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衣衫,甚至于连身子都是陌生的! 本来他还存着一些侥幸心理的,幻想着这是自己掉进岷江之后出现的幻觉,可是当板子打在屁股上的钻心疼痛清晰传来的时候,他的幻想也随之被抽打的支离破碎。 耳听得那个抱着拂尘尖着嗓子的家伙,满脸心疼自责的说着: “…二位皇子,您再忍忍,马上就过去,奴婢也不想下这么重的手,可是这次陛下真的动怒了,奴婢要是再敢在刑具上缠上棉布,陛下一定会把奴婢剁碎了喂狗的…… 您二位就可怜可怜奴婢……” 孟朗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这尖细的嗓音给击的荡然无存,在现代,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太监这种只有古代才有的特产的…… 想起那个正在家里翘首企盼着自己回去的身影,孟朗就觉得心里疼的厉害,她这会儿应该已经快要急疯了吧? 自己两人经过长达六年的爱情长跑,终有要有结果了,为了早点见到那个终日在心中萦绕的女子,自己在被批了假之后,一刻都没有停,就急冲冲的连夜冲到车站,为此还没有被老刘他们笑话,可是现在…… 泪水终于抑制不住的夺眶而出,随即便一发不可收拾。 板子已经打完,旁边名叫孟玄珏的少年也‘唉吆唉吆’的被宦官抬到了软榻,孟朗依旧趴在条凳上泪如泉涌。 在见到这种场景之后,孟玄珏觉得自己原本痛的要裂开一般屁股,也没有那样疼了。 他制止了两个想要把他抬出去的宦官,嘴里一边‘唉吆唉吆’的叫唤着,一边兴致勃勃的看着泣不成声的孟朗。 原本以为这个家伙就是一根木头,没有想到原来也会哭啊,而且还哭的如此声势浩大。 抱着拂尘的宦官,赶紧命人把趴在长凳上涕泪横流的孟朗架起放在软榻上,同时换上干爽的衣衫,不住的小声安慰道: “……三皇子,您不要怪陛下,陛下也是太生气,这才做出这么重的处罚,只要您以后不在惹陛下生气……” 装饰有蟠龙的房间内,已经掌了灯,手臂粗细的蜡烛,把整个房间都映照的明晃晃的。 蜡烛散发出来的烟气,全部钻进了青铜铸造的侍女宽大的袍袖,消失的无影无踪。 年轻的孟昶已经换去了那身被雨水淋湿的月白色常服,坐在椅子上,依旧心绪难平。 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一股子极度压抑的气息。 四个伺候的宫女,远远的站在一边,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正在气头上的皇帝,把满肚子的怒火撒在自己身上。 同样换了一身衣衫的女子,亲手提着一个红木食盒无声的走了进来,朝着宫女轻轻的摆摆手,那四个宫女就如蒙大赦一般的赶快离去。 女子也不说话,莲步轻移走到孟昶的身边,放下食盒打开盖子,露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她一手挽着衣袖,一手拿起银质的汤勺,在姜汤里搅拌两下,舀了一勺放在嘴边轻轻的吹散热气,又尝了一点,觉得温度合适了,就送到犹自生着闷气的孟昶嘴边。 孟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女子轻叹一声把汤勺收回,重新把姜汤盖好,柔声道:“陛下还在生珏儿和宝儿的气呢?他们还小,不晓事,一时玩闹过了头……” 啪! 孟昶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晃动不止。 他恨声道:“小?都十几岁的人了还小? 再不晓事也不能拎着刀子满花园的追杀自己的哥哥吧?还好是被朕遇到了,如若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 以前的时候他殴打个宫女点个房子,朕念他年纪小,也就没跟他过多的计较,但是现在,再不管是不行了,任由他这样下去,岂不是要拎着刀子追朕了!” “陛下消消气,宝儿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天生就是一个牛脾气…”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妥,女子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 孟昶有些恼怒的把手在案几连拍几下,气道:“朕这还满肚子气呢,你居然还笑的出来?徐妃你是嫌朕气的还不够吗?” 女子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帮着孟昶捋着胸口,但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敛去。 眼见得孟昶带着怒意的眼睛再次横来,女子赶紧收住笑容,但也仅仅是憋住了片刻,随即‘噗嗤’一声再度笑出声来。 也顾不得理会孟昶恼怒的神情,被称作徐妃的女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按着孟昶的肩膀,小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孟昶身上,整个人笑的一颤一颤的。 孟昶见女子笑的开心,紧绷的脸也松弛下来,伸出手来拍着女子的背,没好气的道:“好了好了,再笑就岔气了。” 女子深吸了一口气,用手绢擦擦笑出来的泪花,一边笑一边道:“陛下您是不知道,…哈哈…今…今天宝儿都被揍哭了,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吆…哈哈…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抬…抬出宗人府的时候,还一抽一抽的……哈哈哈……” “真的?” 听她这样说,孟昶也些惊讶了,这个小子居然会哭? 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反应有些不妥,遂又绷起了脸,沉声道:“哭?哭也晚了!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二个的都无法无天了!” “陛下…是小龙崽子,不是小兔崽子,就是再气人,也是您亲生的,怨的谁来?” 说道这里,女子像是勾起了心事,神色有些黯淡,一只手不由的扶在自己扁平的肚子上,无声的叹了口气。 孟昶伸手握着握住女子的手,另外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的拍着,安慰道:“没事的,你我都还年轻,上天总会给我们一个孩子的。” 女子吸吸鼻子,赶走了落寞,笑道:“呈陛下吉言,不过要孩子的事情,没有一个好身体可不行,陛下先把这碗姜汤趁热喝了,驱驱寒气,我们再谈论生孩子的事情……” 说着已经离开了孟昶的怀抱,端了姜汤送到孟昶跟前。 “哈哈,爱妃说的极是。” 孟昶说着,伸手就接过了姜汤,也不用勺子,直接就着碗,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第三章 两个娘 时间是酉时二刻,房间中已经掌了灯。 原本五月初旬时,天已经很长了,这个时候,距离天黑还需要不短的一段时间,但因为阴雨的缘故,到的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细碎的雨无休止的下着,染湿了房顶黄色的琉璃瓦,汇集成了水珠,顺着房檐滴落,响起一片单调的滴答声。 房间里孟朗,奥,不,现在应该叫做孟玄宝了,至少他的身子是孟玄宝的。 孟玄宝现在已经停止了哭泣,只是之前哭的太过猛烈了,此时虽然已经收住了眼泪,但身子还是不受控制的不时啜泣一下。 他趴在床上,裤子也被退去了一半,灯光下露出被揍得花花绿绿的屁股,一个大约有三十多岁的女子,坐在床榻前,小心的往他已经不能看的屁股上涂抹着药膏。 妇人不是普通宫女的打扮,她的头发挽成一个倾髻,用一根银色簪子固定,穿着一件紫色绣花的襦裙,裙腰高系。 因为在给孟玄宝抹药而侧着的身子,反而把美好的身段展露无疑,在橘黄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美丽。 她神情专注,动作更是小心翼翼,每当玄宝因为疼痛而绷紧了身子时,她都会赶紧停下手中动作,屏住呼吸,满脸都是心疼之色。 有时也会看看咬牙忍疼不声不吭的玄宝,怜惜的道:“宝儿皇子,疼了您就喊出来,不用这样忍着”亦或是“皇子,您再忍忍,马上就好了。”之类的话。 玄宝只是不时的啜泣一下,并不吭哼。 到了现在,他已经知道女子的身份。 女子名叫周佩,是自己前身的奶娘。 本来到了玄宝这个年纪,即便是有奶娘,也早就被遣送出宫了,但是自己的前身跟奶娘的感情极好,对她极为依恋。 当年奶娘要被遣送出宫时,五岁的玄宝大吵大闹,为此甚至进行了长达两天的绝食,孟昶眼看着心疼,最终又下令将奶娘接了回来,从此再也不提松奶娘出宫的事。 而这位周奶娘的家人,也在三年前的一场流民作乱中,尽数死去。悲伤之余已经没有其余去处的周奶娘,也只能安心的住下。 自己的前身,脾气古怪,除了这位奶娘的话,其余的谁都不听,自从连着有三个伺候的宫女被打烂了脑袋之后,伺候玄宝的任务,也就全部落在周奶娘的身上。 周奶娘却是欢喜的,数十年的时间相处下来,早就把玄宝当成自己的儿子看待,甚至于比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要亲。 在三年前家中遭难之后,一无所有的她,更是把玄宝当成了唯一的精神支柱。 药抹完了,周奶娘又从宫女的手中接过汤药,准备一勺子一勺子的喂给玄宝。 玄宝虽然心中堵得厉害,但作为一个现代人,哪里会习惯被别人这样伺候?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奶娘最终还是把汤药递到了玄宝手中,被他一口气喝干。 随后有些木然的张开嘴,含了一勺子奶娘送到嘴边的糖霜。 打板子的时候,玄宝正处在伤心处,因此上当板子打在屁股上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有多疼。 此时思维稍稍恢复,这才觉得整个屁股都不是自己的了。 裤子不敢穿,被子也不敢碰,这些轻柔的布料接触到屁股,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该死的宗人府太监,下手这么狠。 孟玄宝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继续露着屁股趴在床榻上,闭着眼睛思索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离奇事情。 不闭上眼睛时不成的,不给那个执拗的周奶妈造成一个自己已经睡着的假象,这个女人是不会离开的。 玄宝不喜欢把自己的屁股暴露在女人面前,虽然这具身体目前只有十二岁。 周奶娘轻轻掩上房门,小声嘱咐了守在门外的两个宫女两声,就一手提着食盒,沿着廊道,朝左边快步走去。 刚刚转过宫殿的一个转角,就看到一个宫装打扮的妇人,正在一个宫女的陪同下,心神不宁站着。 女子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不短的时间,走廊外沿的半边身子上的华丽衣衫,已经被不时飘荡进来的雨雾打的潮湿一片。 虽然已经到了五月初旬,但是这样的天气里,又是傍晚,还是很凉的,但是妇人却像没有感受到这冰冷的雨水一般,只是焦急的看着廊道的拐角处。 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在房间里等着…昭仪娘娘为了宝儿皇子也真是操碎了心…… 带看到转角处的妇人时,周奶娘微微的呆了呆,就赶紧快步朝妇人身边走去。 而妇人也迎了上来,没等她见礼,就伸手将她托住,满脸急切的问道: “宝儿怎么样?打的狠不狠?这个傻孩子,怎么就想起来提刀追杀自己的哥哥啊…”说着话,眼圈早已经红了。 周奶娘自然知道面前的妇人最关心的是什么,赶紧出声道: “奴婢刚跟皇子上了药,皇子此时已经睡着了…陛下这次是动了真怒,打起板子来丝毫都没有留手,宝儿皇子的整张屁股都肿了… …今天还淋了雨,掉进了宣华池…不过已经服用了御医开的药,应该没有大碍…掉进宣华池的时候,头上被撞破了皮,也让御医包裹了……” “…这个孩子,从小脾气就这么扭,现在终于吃亏了,惹恼了陛下…”妇人一边说,一边拭泪,满脸的心疼,随后又咬咬牙道:“真是该打!” 脸上的怒容刚刚保持住,旋即又被满脸的心疼所代替,悲声道:“可是陛下这次下手也太重了,宝儿还只是一个孩子……” “…都…都怪我这个做娘的,是我连累了包…宝儿,如果不是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娘,陛下也不会这样对宝儿……” 说着已经有些泣不成声,旋即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哭声有些过大,怕惊扰到了根本就听不到她声音的孩子,就用手帕捂住了嘴,硬生生把哭泣压了下去。 随后抬起头,侧着身子往拐角的那边看去。 入目只有随风摇摆的灯笼,以及那扇紧闭着的门。 第四章 再叫一声 “昭仪娘娘,宝儿皇子已经睡着了,您…过去看看吧,这些年,宝儿皇子过的也不开心……” 红了眼眶的周奶娘,把手中的食盒递给身侧的宫女,伸手扶住妇人,小声说道。 妇人的眼睛在一瞬间亮的吓人,但随即又暗淡下来。 她轻轻的摇摇头,小声道:“还…还是不过去了,宝儿要是知道了,又该发脾气了…在这里看看就好,在这里看看就好……” 作为一个母亲,却连看一眼的自己孩子都不能办到,周奶娘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滋味。 “没事的昭仪娘娘,宝儿皇子很懂事,他其实也想像其它孩子那般依偎在自己母亲的身旁…只是宝儿的性子从小就倔,一直把这种感情深深的藏了起来……” 妇人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关闭的木门被轻轻的推开,昭仪娘娘脸上的神情变得忐忑起来,她的手因为紧张,无意识的攥紧了手帕,看着近在咫尺已经打开的房门,一时间有些呆了。 两年了! 两年自己都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 每次只要自己进入到这里,宝儿就会发脾气。 宝儿发起怒来的样子,真的让人心疼,也不说话,就那样紧闭着双唇,咬紧牙关,瞪圆了双眼,死命的摔打任何可以够到的东西。 这样的事情经历的多了,自己也就渐渐的不敢再来了。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疼…… 她抬起了一半的脚在门槛上方停下。 要不还是不进去了吧……宝儿今天挨了打还掉进了湖里,身子弱,要是醒来时见到自己,再发怒身子会受不了的…… 昭仪娘娘心中这样想着就准备退回去,却被周奶娘顺势搀着,走进了房间。 在看到趴在床上的身影时,妇人就没有了退回去的心思。 她往前紧走几步,又赶紧停下,看了一眼脚上穿着的硬底红色绣花宫鞋,就弯腰把鞋脱掉,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小心翼翼的朝床榻走去。 周奶娘看到这一幕无声的吸吸鼻子,拦住了想要跟着上前的宫女,挥手让她出去之后,她轻轻的关上了门,阻断了吹来的夜风,站在门边远远的看着床榻,心里暗暗祈祷着,宝儿皇子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醒。 她是不能出去的,没有自己在,万一宝儿皇子醒了,昭仪娘娘可安抚不住。 赤着脚的妇人站在床榻前,看着玄宝高高肿起且花花绿绿的屁股,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微颤着手,想要**一下玄宝被揍得不成样子的屁股,又担心弄疼了自己的孩子,手只好在距离玄宝屁股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虚空轻柔的拂过。 心中难受的玄宝微眯眼睛,看着这个对着自己屁股抹眼泪的妇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感情是自己的屁股成展览品了,这才不到半日的时间,就已经被不下八个人看光了。 如果是被男人看到,都是大老爷们,该有的东西大家都有,倒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关键是看到自己屁股的不是太监就是妇人! 之前是为了上药,而那人又是整日里伺候前身的奶娘,也没什么好说的,看了也就看了。 但是现在这人就有些过分了,看样子不仅仅是看看那样简单,还有下手的打算,这是玄宝所不能忍受的。 不能再装睡了,再装睡自己的屁股都要落入别人手中了。 他佯装着无意识地扯过薄薄的被褥,盖在了自己身上,尽管被褥挨到肿胀的屁股上,如同着火了一般,他还是咬着牙硬生生的忍着没有吭声。 孟玄宝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正在虚空摸他屁股流眼泪的妇人吃了一惊,一双手闪电般的收回,整个人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给人一种将要夺门而出之感。 她慌乱的目光看到了忍疼忍的咬牙切齿,双拳紧握,面色涨红,怒目圆瞪的玄宝,一时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宝儿见到自己之后果然又发脾气了,自己本该在外面看看就走的,自己不该进来的,自己太贪心了。 在看到玄宝醒来的那一刻,她心中就被自责所塞满。 她稍微呆了一下,想要上前去安抚玄宝,但又怕起反作用,看着面色已经涨得通红的玄宝,连声说道: “宝儿你别生气,娘这就走,这就走,你身上有伤,又受了凉,这个时候可千万不敢动气…啊!” 她一边急切的说着,一边朝后退去,匆忙之间撞到了后方的椅子,口中犹自诉说着的话,变成的惊呼。 “娘,当心!” 一边强自忍痛一边看着妇人动作的孟玄宝,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脱口喊道。 不管这个妇人如何,也不管前身和她之前有着什么隔阂,仅凭着刚才她进来之后,对前身所表现出来的关爱,就足以担得起这声娘! 刚发出一半的惊呼声,在这句‘娘,当心!’的简单话语发出来之后,就戛然而止。 妇人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间也忘了接下的动作,就这样任由自己的身体砸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很实在,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妇人一只光着的脚也高高扬起。 而她却像是没有感到疼痛一般,保持着摔倒的姿势,怔怔的看着因为着急而支起上半身的玄宝。 本来看到玄宝突然醒来,就暗呼不好,朝着这边飞速本来的周奶娘,也呆在了原地,呆呆的望向玄宝。 自己听到了什么?娘?那是从宝儿皇子口中发出来的? 房间内,一时间静悄悄的,只有烛光在微微的摇曳。 “宝…宝儿,你…你刚才叫的什么?你…你再叫一遍?”妇人的神情依旧有些怔怔的,声音有些颤动。 话音落后,又是微微的静默,眼见得妇人逐渐变得黯淡下去的眼神,玄宝心中不由的暗叹一声,算了,既然都已经占据了人家儿子的身体,既然这妇人是真心的疼爱这具身体,那就是真的做了自己的娘又能如何? 反正自己上辈子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娘。 “娘!” “娘你快起来。” 声音响起,便是微微的沉默,妇人看着玄宝嘴唇控制不住的抖动,眼泪滚滚而下。 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了,就那样保持着摔倒的姿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七…七年了,我…我终于…终于又听…听到了这…这声娘…娘…,我以为…以为这辈子…辈子…都听不到了…” 第五章 前世今生 两声娘不仅把昭容娘娘叫的号啕大哭,就连玄宝自己也是鼻子酸酸的,心中不是滋味。 上辈子,他其实也是有娘的,只不过和别人不同的是,他上辈子的娘,仅仅是存留再别人只言片语的诉说里。 玄宝清楚的记得,小时候自己跑回家问爷爷,为什么别人都有爹有娘,自己却没有时的情景。 爷爷当时愣了愣,随后笑着对自己道: “不要听别人瞎说,你怎么会没有爹娘呢?要不然你是从那里来的?总不能从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你爹娘都在大城市挣钱呢,等他们挣到大钱了,就会回来接你了……” 自己那时候真傻啊,兴高采烈的跑出去逢人就说自己的爹娘正在挣大钱,到时间会给自己买好多好多玩具,还会带着自己坐飞机…… 当别人问起自己爹娘在哪个城市时,自己这才想起来爷爷没有给自己说,就急匆匆的跑回家问爷爷,结果看到的是爷爷坐在门槛上抹眼泪的身影…… 当时虽然年幼,但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却也大概知道了些什么。 自己没有惊扰爷爷,而是悄悄的退了出去,没有在去找那些等着听自己爹娘到底在那个城市的孩子,而是一个人默默的走到村旁的小溪边呆坐了一个下午。 从那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问过爷爷奶奶关于爹娘的事情…… 随着年纪的慢慢长大,有些事情也就逐渐的知道了。 自己确实是有爹有娘,只不过他们没有在大城市里赚钱。 自己刚出生的时候,爹爹为了给娘补身子,去河里逮鲫鱼,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村里人找了一宿,只找到了一个鱼篓以及鱼篓里几条死去的小鱼…… 爹走后,娘也走了,没有出月子就走了,回了一趟娘家,就音讯全无…… 以前的时候,玄宝非常痛恨自己的娘,恨她为何如此狠心,这样绝情…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恨慢慢的也就变淡了。 娘当年的举动他能理解,一个刚结婚一年就死了丈夫的女人,还要带着一个累赘,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好过的…… 与自己相比,自己的前身可就幸运的太多了,不仅有一个当皇帝的爹,还有一个被封为昭仪的娘,虽然这个娘的出身低了些…… 而令前身一直闷闷不乐甚至连性格都变得有些扭曲的,也恰恰是这个娘的出身。 自己的前身,其实是他的皇帝父亲喝醉酒后的产物,她的母亲,当时只是一个宫中身份最卑贱的宫女,负责茅房事务的那种。 除去这个身份之外,另一个身份才是她会有如此遭遇的根源所在——卫圣诸军马步军指挥使、后蜀开国功臣李仁罕的女儿。 明德元年,前身的爷爷,蜀国高祖孟知祥离世,当时前身的老爹只有十六岁,登基之后李仁罕恃功跋扈,对待前身老爹骄惰不驯,不仅不守法纪,更是倚老卖老不知死活的求判六军。 于是前身的老爹,也就是孟昶发了怒,设计在宫廷之中将李仁罕逮捕诛杀。 李仁罕家中的男子听说在发配的路上遇到了山匪全部遇难,几个年轻一些的女子更是被召进了皇宫,做着最卑贱的事情。 …… 那一次之后,面前这个痛哭流涕的妇人,便诞下了前身。 都说母凭子贵,这句话用在这个可怜的妇人身上或许也有几分是对的,最起码她再也不用操持那带着羞辱成份的贱业,而且还被封为了昭仪,可以说是一步登上了天。 可也仅此而已,从那之后,孟昶就对她不理不睬,其余没有她地位高的宫妃见到她的时候,虽然也是毕恭毕敬,该有的礼数也从来不缺,但是那种疏远,即便是傻子都能清楚的感受出来。 于是,在这个本就无情的皇宫里,她被彻底孤立了,这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疏远,远比打入冷宫残忍也更加折磨人。 原本的时候,她还有前身这个亲生儿子作为依靠,但是随着前身慢慢长大,在逐渐了解了这件事情之后,也逐渐跟她疏远了。 特别是在前身的两个哥哥略带轻蔑的说起这件事情之后,前身更是见不得眼前的妇人,只要见到妇人,就会忍不住的大发脾气。 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认为眼前的妇人给他丢了脸,让他抬不起头,也渐渐的明白了那些宫女太监看向自己时,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小孩子是顽皮的,但同样也是敏感的,有些事情一旦在他们心里扎了根,就很难驱除…前身因此变得越来越孤僻。 也同样是因为这件事情,前身殴打了至少不下十个宫女或者是太监,甚至于有一次还点了房子,幸好被发现的早,这才没有酿出大祸。 前身之所以会这样依赖周奶娘,是因为她从来都不会用那种令人浑身难受的目光看他…… 前身虽然极其怨恨自己母亲的身份,但内心深处却还是非常维护自己母亲的,容不得别人说一句自己母亲的不是。 为此,他跟二哥孟玄珏没少打架,虽然每次会被胖揍一顿,但是前身从来都没退缩过。 这次前身之所以会提着刀子满宣华苑的追杀孟玄珏,其实还是那个嘴贱的二哥再次拿这个说事。 以前每当孟玄珏受气没处撒的时候,都会过来找前身,故意将他激怒,把前身胖揍一顿然后扬长离去。 只是这次他显然是失策了,没有想到一向只能挨揍的玄宝居然拔了刀,当时孟玄珏是真的害怕了,尤其是看到玄宝那双几乎不带多少感情的眼睛时。 当时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前身真的会杀了他…… 前身的性格是孤僻的,也是倔强的,这些事情他从来都没有跟别人说过,也就没有人知道他行事为何会如此乖张。 不过前身这样做,也是有用的,最起码没有宫女太监之类的再敢在他面前流出那种神情了…… 孟玄宝在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任由一边哭一边笑的妇人把他牢牢的牢牢的抱进怀里,以至于呼吸都有些艰难,玄宝却觉得有些舒服…… 第六章 公元947年 天色彻底的黑透了,细雨依旧无休止的下着,房檐上的雨滴很有节奏的往下滴落。 房檐的下方,有些低洼的地方,汇集了一汪汪算不得大的水,倒映着灯光,如同一面面放置在地上的镜子。 房檐上的水滴落下来,发出悦耳声响的同时,也搅碎了平静的镜面。 有些小水坑上,还会出现一两个泡泡,被灯光照着,显得半明半暗,煞是动人。 周奶娘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有低低的絮语,从背后掩着门窗的房间内隐约传出,这样的场景是她一直渴望见到但又不敢想象的,今天却突然间就这样发生了,这让她觉得有些虚幻的同时,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昭仪娘娘和宝儿皇子,都是可怜的人,以前那种相处方式,只能是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令的自己更加难受。 现在好了,宝儿皇子终于解开心结,昭仪娘娘她们之间的隔阂虽然不可能在今天完全消除,但是有了今天这个美好的开始之后,消除也是早晚的事。 这才是母子间该有,以前的那种情形,根本就不该在人间出现。 这位伺候了玄宝十二年的奶娘没有因为玄宝跟自己的生母和解有任何的不快,有的只是满心的欢喜。 陛下今天的这顿板子打的值,虽然宝儿皇子的屁股遭了殃,但也把宝儿皇子给打醒了。 即便看着宝儿皇子花花绿绿的屁股,满是心疼,周奶娘也觉得,只要能把宝儿打醒,即便是再多揍两次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回头看看,见一时半会儿昭仪娘娘还不会出来,就轻声跟守在门前不远处的宫女交代了两句,接过宫女手中的纸伞提了灯笼钻进了并不算大的雨幕。 从中午到现在,宝儿皇子除了喝了些汤药,什么都没吃。 昭仪娘娘在得知消息之后,也是担惊受怕,滴水未进。 此时又跟宝儿皇子解开了心结,情绪波动的厉害,大喜大悲最是伤神,也最是耗费体力。 她此番离去,就是要亲自下厨,给这对母子做些可口的饭食,待会儿等他们谈完了好吃。 想起吃的,周奶娘的肚子也不禁咕噜噜的叫了叫了起来。 到得现在,她自己同样也是粒米未进,并且还一直忙来忙去的伺候宝儿皇子,身子也有些乏了。 做饭这种事情其实让宫女给御厨交代一声就好了,只是宝儿皇子吃不惯御厨做的饭食,而她也喜欢看宝儿皇子香甜的吃她精心制作饭食的样子,这对她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 有时候,付出要比得到更让人欢喜。 玄宝来到这个世界吃的第一顿饭食,吃了很久,直到深夜,才算是彻底的撤去。 孟玄宝趴在床榻上直哼哼,不是因为屁股疼,而是因为吃的太多撑的了。 没有办法,吃饭的时候,眉开眼笑的妇人一个劲的往他碗里夹菜,她自己只是偶尔吃两口,其余的时间全部都用看玄宝吃饭了。 这具身子正处在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再加上折腾到了深夜,腹中早就空空,玄宝心中虽然依旧悲伤,却抵御不了身子的本能,再加上一个唯恐自己吃不饱的娘……于是乎事情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房间内的灯已经熄了,寂静的夜里隐约能够听到房檐雨滴滑落的声音,当然,还有玄宝吃撑的哼哼声。 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如果不是他强烈反对,被他两声娘叫的晕头转向的妇人,今天晚上一定会睡在这里。 本来周奶娘是睡在外边的那个房间的,好方便照看玄宝。 玄宝哪里会受得了这个啊,除去这具十儿岁的身体,他的灵魂已经生活了二十多年了,在他的一再坚持之下,周奶娘也只好忧心忡忡的搬到了隔壁房间住。 “宝儿皇子,您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伤又疼了?要不我再给您擦点药吧,太医开的,能缓解一下。” 当窗外响起周奶娘关切的询问声,玄宝说了自己没事之后,就只好把把嘴巴闭紧了,不发出一声声响。 他可不想大半夜里再被别人看一遍自己屁股。 回绝了好一会儿,玄宝才听到周奶娘回房的声音,这才微微的松了口气。 可能是太久都没有跟自己的儿子好好说过话的缘故,妇人几乎把攒了几年的话,都在今天晚上倒了出来。 直到看见玄宝有些疲倦神情,这才猛然醒悟,赶紧收住了话匣子,催促着玄宝安歇…… 妇人的话虽然琐琐碎碎,但是玄宝从中还是得到了很多的消息,再加上前身的一些零碎记忆,让他对现在的事情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现在是后蜀广政十年五月,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换算成公历应该是公元947年。 此时不想再对契丹称臣的孙皇帝石重贵,以及他母亲妻子都被契丹掳走。 在汴京做了几个月皇帝,改契丹为大辽的辽皇也被中原连绵不断的起义弄的焦头烂额,带着大军借口天热,重归北方。 辽皇耶律德光应该已经死在了杀胡林,他的侄子兀欲不知道有没有继位。 把开元十二年改为天福十二年的刘知远,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到达汴梁,把晋朝改为汉吧? 脑袋里乱哄哄晕乎乎的,作为一个喜欢历史的半吊子理科生,即便是在大学刚一年就参军了,这些年历史接触的有些少,可他也清楚的知道这是什么年月。 五代十国啊!被称为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黑暗时期的五代十国啊!是那个战火纷飞,大小藩镇林立的五代十国啊! 原本只存在在书本里,存在记忆里,早就已经翻过去的五代十国啊! 自己现在居然活生生的来到了这里,而且还进入到了一个注定早夭的后蜀皇子身上! 暂且忘记了悲伤的玄宝,打着饱嗝趴在床上,只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 这里的历史,跟他所了解的历史似乎有些不同,最起码在他所知道的历史里,他的前身七岁就夭折了,而现在,他居然已经十二岁了! 年龄上更是不对头,按照他的记忆,此时前身的大哥孟玄喆,此时也就刚刚十岁而已,而在这里,他却已经十五岁了。 来到了一个黑暗的人吃人的时代,又进入了一个注定会被灭掉国家的皇子身体,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玄宝整个身心都在无力的呻吟。 第七章 鸿翎急使 时间依旧是深夜,窗外的小雨零星的下着,门外廊下的宫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把一些微弱的光映进屋子,使房间内不至于太过黑暗。 床榻上趴伏着的孟玄宝终于睡去,即便是在睡梦中,他的思绪也没有得到片刻的安宁。 一会儿是咆哮奔腾如同怒龙一般翻涌的滔滔岷江,一会儿是哭的梨花带雨女子,抱着自己死命的捶打,一边哭一边质问自己到底去了哪里,知不知道她有多担心…… 玄宝很想告诉她,自己做了一个异常扯淡的梦,在那个梦里自己变成了后蜀的一个皇子。 据皇子的娘说,自己马上还会被封王,据说封的是楚王,封地在CD府北边的汉洲锦竹,食邑一万户,实封一千户…… 泪湿了枕头,睡觉睡的腰酸背痛心力憔悴的玄宝无神的看着古色古香的房间…… 自己那用钢筋水泥垒就的房屋呢?自己那铁锈斑斑的铁门呢?自己家那个不时需要抽打两下才会好好干活的洗衣机呢?那个抱着自己死死不肯松手意中人呢?自己……? 梦境和现实相交替,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恍恍惚惚。 他烦躁的扯过身旁的枕头,用力甩出,因为是趴在床上,再加上趴的时间太久,胳膊没有多大的力气,枕头飞了没几步,就无力的落下,砸倒了桌子上放着的精美花瓶。 在清脆的破裂声中,枕头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便不动了,和四分五裂的花瓶一起淡漠的注视着这个思家的人。 在房门的‘咣当’声中,早起的周奶娘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没有理会地上掉落的枕头和碎裂的花瓶,而是关切的询问玄宝有没有受伤。 心烦意乱的玄宝本想把这个女人赶出去,不要让她来烦自己,但当他看到女子蹲在地上小心的收拾花瓶碎片的背影时,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蜀国广政十年五月初八,玄宝到这里的第一个早上,就在这样的气氛中渡过…… 连绵了几日的雨不知道在昨夜什么时候止住了,天空中浓的几乎散不开的乌云,也悄然褪去。 雨后的空气里夹杂着湿气,也带着雨后天晴的那种清晰和明净。 一队骑兵,伴随着初升的朝阳,在官道上纵马狂奔。 暗红色的披风上带着泥浆随风飘扬,战马粗重的喘息着,显然已经快要到达体力的极限,马背上疲倦至极骑兵依旧不管不顾的挥舞马鞭,催促战马前行。 官道还积着不少尚未消散的水,被如雷的马蹄践踏过之后,雨水混合着泥浆朝四周激射。 躲闪不及的小贩行人,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泥水,有脾气暴躁的想要出口喝骂,待看清疾驰而过的骑兵背上插着的那根迎风舞动之后的鸿翎之后,又赶紧闭上了嘴巴。 鸿翎急使逢关开关,遇城开城,即便是半夜达到皇宫,皇帝也必须起身接见! CD城东方负责驻守万春门的校尉,眼睛微眯,挥手就要手下的兵丁把城门关闭,自己手执钢枪紧走两步立于大道中央,长枪斜握。 还不待他喝出来者止步的话,就听到如雷的马蹄声中,传来沙哑的嘶吼声:“鸿翎急使!八百里加急!我军收凤州!前方大捷!” 声音响起,马速未减,朝着拦在路中央的校尉直直撞去! 校尉大喝一声:“城门打开!放开去路!”同时闪身离开大路中央。 战马与他擦身而过,带起的劲风吹得他枪上的红缨一阵抖动。 看着疾驰而去只余下一道背影的鸿翎急使,这小校一拳擂在自己的胸甲上,大吼一声:“前方大捷!”虎目之中,精光闪烁。 “鸿翎急使!八百里加急!我军收凤州!前方大捷!” 嘶哑的嗓音,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在依旧尚未完全醒过来的CD府的街道上回荡,行人商贩纷纷避让。 战马奔驰着,带着疲敝的骑士,以及振奋人心的消息,传遍了半个城池,然后一路疾驰进入皇城! 孟昶面带笑容的站在高台上,看着大开的宫门,等待着鸿翎急使的到来。 虽然已经提前知道了收服凤州的消息,但在鸿翎急使即将到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阵激荡! 哪一个人没有进取之心?谁又能甘心一直偏安一隅? 秦、阶、成、凤四州之地,自己父亲在世时就一直想要谋取,只是当时虽然攻下阶、成二州,但旋即就又被夺去,从此四州之地,再也不归自己蜀国所有。 现在不一样了,秦、阶、成、凤四州尽入自己毂中! 父亲未能办到的事情,自己办到了! 况且现在北方大乱,中原无主,正是建功立业,开疆扩土的大好时机,有了这四州作为战略缓冲之地,自己想要进军凤翔,攻占长安,要方便快捷的太多! 如雷的马蹄声响起,早已疲惫不堪的鸿翎急使纵马穿过宫门,来到台阶前,猛地勒住战马缰绳,翻身下马,把后方插有鸿翎的密封信筒捧在手中,单膝跪地,沙哑着嗓音大声吼道:“我军收凤州!前方大捷!” 身旁的战马哀鸣一声,前腿一软,跪到在地,随后整个身子都摔倒地上,腹部急剧起伏,嘴角冒着白沫,眼睛里有大颗的泪珠滚落! 宦官郑秋,持着拂尘,快速跑下高台,从鸿翎急使手中接过信筒。 身后跟着的几名宦官,麻利的搀扶起已经脱力的几位鸿翎急使,下去休息。 宦官郑秋仔细的检查过信筒,见密封完好,就飞快的跑上高台,来到孟昶身前双膝跪地,双手捧着信筒举过头顶,尖着嗓子大声喊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军收凤州,前方大捷!奴才为陛下贺,为我蜀国江山贺!” “微臣(奴才)为陛下贺!为我蜀国江山贺!” 霎那间,整个皇宫跪倒一片,‘为陛下贺,为蜀国江山贺!’的声音连成一片,直冲云霄。 声音远远的传出皇宫,CD城内的百姓,听闻到山呼一般的祝贺声,也纷纷从家中来到街道上,对着皇城所在的方向跪倒在地,跟着呼喊:“为陛下贺!为蜀国江山贺!” 声音如同波浪一般,以皇城为中心,朝着整个CD府蔓延开去,到得后来,整个CD城,都只剩下了‘为陛下贺,为我蜀国江山贺’的祝贺声。 第八章 朝堂 山呼一般的祝贺声传来的时候,玄宝正趴在床边,在周奶娘的伺候下洗漱。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原来现在就已经有牙粉的存在了,只是那味道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尝试了一下,玄宝最终还是让周奶娘拿来了青盐,用柳枝子沾上一些,在嘴里来回捅了好久,才算是把那股子要命的味道完全消除。 耳听得外面忽然传来的此起彼伏的呼和声,玄宝皱了皱眉,还没等他开口,周奶娘已经端着脸盆快速的跑了出去,随后又飞快的跑了进来,脸上堆满了抑制不住的笑容。 她一边把脸盆往地上放一边笑着对玄宝大声的说道:“宝儿皇子,我军收复了凤州,前方大捷,这是众人在给陛下祝贺呢!” 说着就也连忙朝着门口跪倒在地,口中跟着喊那些口号。 收了凤州?玄宝手握毛巾有些微微发愣,旋即又反应过来,自己倒是忘忘记,现在是公元947年了。 现在已经到了五月初旬,算算时间,也确实是到了消息传递回来的时候了。 秦、阶、成、凤四州入手,后蜀基本上算是尽复了前蜀之地,而自己前身的皇帝老爹,也达到了自己开疆扩土的巅峰,从今以后,虽然趁着中原大乱的时候,出过几次兵,但除了损兵折将徒耗国力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收获。 而秦、阶、成、凤四州,也在柴老大继位之后,很快就被夺走,从此自己的前身的老爹,日子过的就有些战战兢兢的。 待到柴老大病故,赵老大自导自演的上演了一出黄袍加身的好戏,接收了柴老大的家底之后,自己前身老爹的皇帝生涯,也就预告着结束了。 纵观他的一生,单以战功来算,这确实算是他皇帝生涯中的巅峰了,也的确值得夸耀一下,不然以后就是想要夸耀,也没有多少机会了…… “…宝儿皇子,这是天大的喜事,您也要一起祝贺……” 跪在地上跟着呼喊了好几声的周奶娘,没有听到身后的动静,扭过头来,见玄宝正在发愣,就赶紧出声提醒道。 这样天大的事情,可不能失了礼仪。 被打断思绪的玄宝,冲着周奶娘笑了一下,便把手中的毛巾放下,右手抬起放在床沿上支着下巴,跟着外面的响起的声音一起呼喊,只是心中却觉得有些怪异。 周奶娘见玄宝没有使性子,心中松了一口气,再度俯下身子,趴伏在地上,接着大声祝贺。 …… 五月初旬的蜀中,天气已经炎热了,雨过天晴,太阳俯视大地,阴雨天所带来的凉意很快就被驱散,一丝闷热,开始随着蒸腾扭曲的热气,在城府城内蔓延。 后蜀皇宫的大殿之内,文武百官分列两旁,身穿龙袍的孟昶端坐龙椅之上,即便是他再紧绷着脸,眼中还是有笑意忍不住的流露出来。 “……陛下威武,如今我军连捷,气势正盛,而中原新乱,惨遭契丹荼毒,现今契丹退却,而中原无主,此乃天赐良机,臣以为,应当携带连胜之威,挥师北进,趁此良机,兵出散关,进击凤翔,进而威胁长安……以此控制关中……” “枢密使还请慎言!” 文官前排,一个一身紫袍的老者越班而出,大喝一声打断了越说越兴奋的王处回,来到面色变得有些难看的王处回身旁,对着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方,没有任何表态的孟昶道行礼告罪之后道: “启禀陛下,我军克凤州,尽收四州之地,此乃不世之业,诚然可喜,老臣为陛下贺! 然,前方战事不停,从二月打到四月,将士疲倦不说,仅仅是粮秣一项,就消耗巨大,而今新粮未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如果继续用兵,将会影响国计民生。 况且北方战乱确实不假,但晋国北平王二月已在太原称帝,如今正携带能征惯战之士,乘势东下。 所到之处,各地藩镇无不望风而降,隐隐已成大势,此时我军新收四州,民心未稳,值此兵疲粮弱之际贸然发兵……” “母昭裔!你又在危言耸听!先前兵发凤州之时,你就极力阻拦,现在凤州已克,你还在说些丧气话,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意欲何为!” 一旁的站着的王处回,脸色变了数变之后,终于忍耐不住,直接提着老者的名字反击出声。 并且在说到收复凤州的时候,语气中隐隐有讥讽之意,显然是嘲笑老者之前的失误之处。 老者显然听出了王处回的嘲讽之意,却并不以为意,而是依旧正色道:“枢密使严重了,老朽断无自毁威风之说,只是就事论事罢了,行军打仗,老朽的确不如枢密使,但是老朽却也知道,什么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先前长达三月的征战,我国库中存粮已经消耗过半,剩余粮秣不足以支撑更大的战争,如果强行发动,势必伤及国本……” 孟昶坐在宝座上,半眯着眼睛,看着下方争吵不休的臣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入争论的人越来越多。 眼见得到下方的争论,越来越激烈,争论的双方个个面红耳赤,孟昶这才用手在扶手上拍拍,出声说道: “好了,诸位爱卿不要再争论,今日召集诸位爱卿前来,本就不商议出兵不出兵的问题,而是如何安置凤州。 如今凤州新降,确实需要加以控制。 依朕看来,应撤去石奉頵凤州防御使之职,废凤州防御使,另设凤州为节度使,治凤州。 同时,山南节度使所辖文、兴二州,归入凤州节度使辖下,以此二州作为牵制,如此凤州无忧矣!” 群臣听到孟昶发话,也就停止了争论,各自回到自己所在的班位整理仪容站定。 “陛下圣明!如此一来,不仅能够解决凤州新收易变之危机,还能增加我国在北方边缘各郡的力量,无论出兵攻取,还是防御北方之敌,都有了巨大活动空间。” 刚刚退到原位的枢密使王处回,朗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其余臣子,也都出声纷纷表示赞同,就连一些不主张征战的大臣,也都出声附和。 “那此事就先这样定下,至于一些细节,就交个诸位爱卿处理,张爱卿,前方将士们的嘉奖,一定要尽快的运送过去,将士们为国征战,该有的的奖赏,一点都不能少,不能让将士寒心!” “微臣遵旨!” 一直未曾说话的张业,躬身受命,但他并没有退下,而是接着道:“启禀陛下,刚才陛下说要改凤州为凤州节度,不知凤州节度使可有人选?何人可以当此要职?” 孟昶笑了一笑道:“爱卿不说,朕倒是忘了此事,典军卫王环如何?” “王典军卫追随先帝,所经战阵无数,为人刚勇,此时凤州乃烟火之地,微臣以为,凤州节度使,非王环不能胜任!” 张业见孟昶说出王环的名字,连忙出声附和,站在一旁的枢密使王处回也是微微点头。 这次关于前方之事,就这样暂且定下,诸位大臣以为可以退朝的时候,却听得孟昶再次开了口。 第九章 喜庆 “今日召集诸位爱卿前来,还有一事相商,如今边关大捷,朕欲借大胜之余威,对几位皇子进行分封,不知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看着龙椅上,笑眯眯的看着众人的皇帝陛下,门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判三司盐铁的母昭裔,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皇帝陛下确实是长大了,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有十几岁的青涩少年。 关于分封诸位皇子的事情,皇帝陛下年初的时候,就曾经征询过太保兼门下侍郎判户部的赵季良,以及翰林承旨李昊自己几人。 当时因为北方局势不稳,而雄武节度使何重建新以秦、阶、成三州之地请降,有着各种事情需要忙碌,在加上自己几人当时并未明确表态,所以一时也就搁下了。 原本以为皇帝陛下会等到北方彻底平定之后,再提这件事,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 皇帝陛下此时虽然看起来笑眯眯的,但是作为朝中的老臣,他清楚的知道,这件事情皇帝心中已经有了定论,现在说出来,只不过是通知大家一声罢了,并不是真的要征求大家的意见。 而且这个时机选择的很是巧妙,正好是大捷之时,以前方大捷的名义说出此事,即便是自己等人心中有意见也不好真的在这个时候出口扫兴。 况且,刚才在关于是否继续朝关中进军的事情上,皇帝陛下已经做出了让步,否则按照他对皇帝的了解,十有八九皇帝陛下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继续北上。 既然皇帝陛下为此都做出了这样的让步,自己也确实不能再出言添堵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永远都是对的,只要是皇家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是吃素的。 只是封王之后,为了修建王府,必定会大兴土木,这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不是涉及到国库中的开支,自己才懒得去理会这些事情,反正这个国家是他孟家的,儿子也是他自己,爱怎么封就怎么封去。 只是现在中原大地,烽烟四起,黎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蜀国虽小,相比之下,却也是一方乐土。 自己做不到兼济天下,也就只好尽可能多的庇护一些受苦受难的苍生,让他们少受一些荼毒。 也正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反对继续朝着北方进兵,免得让战火点燃了这片乐土……只希望修建王府的时候能够少浪费一些… 想到这里,母昭裔出班启奏道:“诸位皇子如今也确实到了封王的年纪,陛下此举合情合理……只是修建王府,必定又是一笔不菲的支出……” 还不待他说完,孟昶已经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母相不必为此忧心,修建王府的开支,内府供应七成,剩下的三成,再由国库拨付。” “如此,老臣没有异议!” …… CD城内欢喜一片,能够让他们欢喜成这个样子的,不仅仅是因为军队在前方打了胜仗,一个更加直接的原因,就是仁慈的皇帝,每家每户都赏赐了二百文钱。 两百文钱对于那些达官贵人家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升斗小民来说,已经算是小的收入,差不多都能买半斗多米了,如果吃的节省一点,三口之家吃上十几日,还是没问题的。 五代十国时期,北方战乱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众多的民众,离开了难离的故土,进入南方相对安静的小国家。 蜀国据守天险,再加上北方的王朝,一直忙着换皇帝,无暇西顾,后蜀自然而然的要富庶繁华一些,更何况是作为都城的CD了。 自从皇帝陛下下达了举国欢庆的旨意之后,整个CD城都欢腾起来了。 各种各样的杂耍戏班,一起涌上街头,也不顾头顶的骄阳,就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各自精彩绝伦的表演。 CD城内,人头涌涌,平日里难得出一下门的闺中小姐,也都理直气壮的借着为前方将士庆贺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有权有势家的,有丫鬟护院相随,至于那些小门小户的,则央着父兄,一起跟了出来。 虽然如此,人群之中还是有不少女子不时羞红了脸,再看看那一些笑的贱兮兮的浪荡子,就知道她们遭遇了什么。 五月初旬,杏子和一些种得早的瓜果已经成熟,众多的小商贩,头上顶着簸箩,里面装着各色瓜果点心,以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梭叫卖。 当然,最热闹的去处,要数城边的浣花溪了,这里景色宜人不说,更重要的是还荫凉。 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浣花溪边上那几座高高搭起的秋千架。 燕来楼、灵犀阁、迎春院这些CD城内有名去处的当红女子,身上穿着薄薄的纱衣,站在秋千上尽情的荡着。 薄薄的纱衣被风一处,就完全贴在了身上,凹凸有致的曼妙身材显露无疑。 当然,随着她们的高高荡起,裙底风光也是显露无遗,有些矜持的还穿着花花绿绿的亵裤,一些胆大的女子,则直接是真空上阵,引得一些好事之徒喝彩连连。 一些妇人则对着那些女子所在的方向狠狠的碎上一口,暗骂一声:“骚蹄子!” 然后把手伸向身边看的走不动路的丈夫腰间,恨恨的扭上两下,拉着一边讪讪笑着一边拿眼睛往那边偷瞄的丈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秋千这个项目,本来是为了六月里的荷花节做的准备,不过现在既然天子下了令,自然也就没有私藏的道理。 一个个妓子使出浑身解数,变着花样的在高速摆动的秋千之上,做着各种赏心悦目又令人揪心不已的动作,每年荡过秋千之后,总会有几个妓子因此而身价倍增。 皇帝在大宴群臣,后宫的妃子们进行着热闹的庆祝活动,就连宫女太监们都一个二个喜气洋洋。 这样的欢庆和玄宝没有太大的关系,屁股依旧没有消肿的他只能无聊的趴在床榻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体会屁股上传来的疼痛,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喧闹声。 看着身边几摞崭新的‘广政通宝’铜钱,玄宝不由得暗笑着摇摇头,这样的东西,自己要是能够弄回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应该能够发上一笔吧? 第十章 采莲花的小宫女 门外廊下的油灯经过一夜的燃烧,里面的灯油基本已经燃尽,此时灯光如豆,却依旧固执的烧着,散发出自己最后的一丝光亮。 天刚蒙蒙亮,玄宝已经醒来。 躯体都已经变了,前世在军队养成的早起习惯,却固执的跟了过来。 既然已经醒了,也就没了继续睡下去的必要,他下了床,伸展了一下压得有些发麻的胳膊。 屁股虽然没有完全消肿,但有了这两天的休息,与刚被揍过时相比已经好了太多。 最起码能够自己下床,也能简单的做些运动了。 习惯性的起床,习惯性的穿衣,习惯性的把床上薄薄的褥子叠成豆腐快,又把枕头放在上面。 古时候的衣衫,穿起来确实麻烦,各种的条条带带,昨日里在周奶娘的帮助下,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轮到自己来了,就有点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 忙活了好一阵,才算是勉强穿好,看看依旧不太对劲的衣服,孟玄宝无奈的笑了一下,就不再理会,轻轻的拉开房门,走进了蒙蒙亮的天色里。 上弦月早已隐退,墨蓝色的天空中镶嵌着几颗零星散乱的星,亮晶晶的,填补了这段银月隐退红日未升的空缺。 早晨的空气带着一股子令人神清气爽的凉意,深深的吸上一口,整个肺部都是一片清凉,很舒服。 玄宝站在门外的廊下,伸着懒腰打量着还在沉睡中的院子,以及远处的皇宫,感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 过了片刻,见隔壁周奶娘的房门没有打开的意思,就转身掩上自己房间的房门,然后一瘸一拐的离开了院子,开始了自己固定的晨跑。 以前在后世的时候,晨跑还要担心会不会吸雾霾过多,不仅达不到健身的目的,还引发一系列的毛病,但在现在这个纯净的任何后世东西都看不到的年代里,这个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去考虑。 因为起的早的缘故,一路走来,基本上没有见到什么人,玄宝凭借着前身零散的记忆,一瘸一拐的朝着宣华苑跑去。 以前在后世的时候,就一直对消失掉的摩诃池感到遗憾,现在既然来到了这个年代,不妨过去看看,那令的陆游一过一销魂的浩渺烟波,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虽然摩诃池已经被前蜀皇帝王衍改为了宣华池,但却一点都不影响玄宝想要过去看看的心思。 说起来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在宣华池边上。 前身也就是因为掉进了宣华池,脑袋撞到了石头上,这才给了自己过来的机会。 只是那时自己脑子里一片混沌,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打量四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想到掉进宣华池,玄宝不由的就抬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额头之上那个依旧泛着青色,还有鸽子蛋大小的疙瘩。 微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又露出了一缕苦笑,把手放下,继续扭动着没有完全消肿的屁股,一瘸一拐的朝前跑去。 说是跑,其实也就跟快走差不多,毕竟这具身体太小,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再加上有伤在身,跑起来自然也就更加费劲,刚刚来到宣华苑,孟玄宝就已经大汗淋漓了。 今天是玄宝来到这里的第三天早上,就在昨天晚上,他发誓自己要坚强起来,把亲人深深的埋在心间,温暖整个胸膛,他要在这个本该已经逝去的世界里,独自闯荡。 沿着靠近池畔青砖铺就的小径,孟玄宝放缓了步子,一边继续往前行,一边打量着身侧难得的景色。 河岸边的柳树,垂下万条丝绦,有些长的长得已然接触到了水面,在晨风的吹拂下,微微晃着,带起圈圈涟漪。 围着柳枝嬉戏鱼儿受到了惊吓,尾巴一摆,激起几朵水花,一头钻进湖水深处,片刻后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就又探头探脑的浮上来,接着跟柳枝嬉戏。 远处的湖面的上,有着些许烟雾缭绕,当微风拂过的时候,这些烟雾就贴紧了湖面,顺着风的方向蔓延。 再往远处,是一丛丛墨绿色的芦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不时会有一两只水鸟从那里飞起,有的嘴里还叼着一尾闪着银光的鱼。 这这浩渺烟波中,不时还有些许亭台楼阁掩映其间,把眼前的一切,点缀的极为漂亮。 随着人的前行,眼前的景色也随之移动,宛若一幅极美的画卷在眼前徐徐打开。 当众多的莲叶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玄宝已经解下了外面的衣衫,人也由奔跑改为了缓步而行。 眼前的这一片荷叶长得极为茂盛,亭亭玉立的如同一柄柄层层叠叠张开的小伞,伞面上微微泛着白,那是倾覆在上面尚未散去的晨露。 偶有一两朵早开的红莲掩映其中,映衬的别有一番风味。 当然,如果莲叶丛里没有一个坐着木盆手忙脚乱划着水,一副惊慌失措模样的小宫女,那眼前的景色,就更加动人了。 小宫女显然是控制不住身下的木盆,被它带着在水面上打转。 她越是惊慌,身下的木盆就越是摇晃的厉害,周围的荷叶也都跟着倒了霉,被压倒了无数,不过却没有惊起鸥鹭。 玄宝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个在荷叶丛中打着转的小宫女。 宫女的年纪不大,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包包头,身上穿着的不厚衣衫,被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大片,头上脸上挂着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湖水。 她显然在这里已经折腾了还有一阵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据玄宝目测,应该是热的了。 眼看着越努力岸边越远,急的都哭出来的小宫女,玄宝觉得自己不能在这里偷偷看笑话了。 他左右看看,见没有什么长杆之类的,就只好大声喊道:“不要着急,你先把盆子里面的水舀出来,然后在用瓢……” 一心跟木盆搏斗的小宫女根本就没有意识到有人前来,此时听到玄宝陡然响起声音,一惊之下,猛地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 那木盆本就被她晃动的左右摇摆,此时她又猛地站起,木盆哪里会禁得住她这样的折腾?摇摆了一下,就往一边猛地歪去。 小宫女吃了一惊,一手拿着水瓢一手拿着几株含苞待放的莲花胡乱的挥舞,匆忙间想要抓到些什么。 口中的惊呼还没有发完,下一刻,就在一片的水花四溅中,随着倒扣过来的木盆,砸进了清晨的宣华池内。 玄宝尚未说完的话停在了嘴巴,看着眼前突然变成的这样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愣了片刻,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妹啊!” 第十一章 登徒子啊! 眼前这个正在水里胡乱扑腾的小宫女显然是个不会水的死心眼。 明明自己都快被淹死了,却死活都不松开手中握着的莲花以及水瓢。 翻过来倒扣在水上的木盆就在她身边不远处,任由玄宝怎样大声的呼喊提示,她都不往那边去,反而越挣扎离木盆越远。 眼看的小宫女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玄宝无奈的叹息一声,飞快丢掉手中的衣衫,甩掉脚上的鞋子,也顾不得刚出了一身的汗,直接扑进了湖水里。 五月的天气里,早上时湖水还是很凉的,再加上玄宝刚跑完步,一身的热汗,此时被凉水一激,忍不住激灵灵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寒颤,身上瞬间浮起了一层粟子大小的鸡皮疙瘩。 还好没有抽筋。 其实就是真的抽筋玄宝也不是很担心,自己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此时要是被淹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上辈子作为一个蜀中人,对于游泳玄宝一点都不陌生,虽然爷爷严禁自己往河里去,但夏日里又有哪个孩子能够抵挡住清凉的河水的诱惑? 他手脚并用的朝着小宫女所在的地方快速游去,因为那边的小宫女已经不怎么挣扎了。 其实这里的水并不算太深,如果真的太深,也不会有莲花生长。 但是现在他只有十二岁,小宫女的个子同样也不高,对于成人来讲不足已形成威胁的水,对于现在的他们,却有着致命的威胁。 藕杆子上的刺拉过皮肤,火辣辣的疼,玄宝顾不得理会这些,只是尽力的往里面游着。 他没有直接来到小宫女的前面,这样的话一旦被她牢牢抓住,不要说救人了,就连自己都要交代这里。 如果自己死了能够把别人救活,多少也算是回了一些本,要是两人都没上来,那可就亏大发了。 他绕到小宫女身后,潜水进水里,右手环住了小宫女的腰,然后两脚踩着水,右手用力划,尽力的往上浮去。 怀里的小小宫女已经没有多少动静了。 浮出了水面,他腾出左手,用力托起小宫女的头,让她的头露出水面,右手依旧环着她的腰,仅靠两条腿划水。 原本玄宝的打算,是直接把小宫女拖到岸上的,但是现在的身体力气毕竟还是太小,而且之前刚跑完步力气已经耗费的差不多,身上还有伤,再加上这里满是莲叶老是拌腿,所以他从水里浮出来之后,就打消了原来的想法。 好在有众多的藕叶相阻,翻掉的木盆并没有被两人弄出来的水浪冲太远。 玄宝拖着小宫女来到木盆旁,松开了环住她腰的右手,搭在木盆上,借助木盆的力量游到了岸边。 又费尽力气,把几乎没有多少意识的小宫女拖上岸。 看着浑身湿透,面色苍白,几乎没有多少气的小宫女,玄宝来不及喘口气,就赶紧俯下身子,用力的捏开小宫女的嘴巴。 把另外一只手在已经湿透的衣衫上擦拭两下,伸手捏住了她的舌头,拉直,仔细的观看,确认口中没有淤泥这些东西塞住呼吸道之后,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有多少合用的东西,只好又把那个扣在岸边的木盆拖了过来。 把小宫女拖过来,让她趴在木盆边上,一手扶住不让她摔倒,另外一只手不停的在她背上拍着。 这样过的片刻,她的身子抽搐几下,随着咳嗽声有清水自腹内涌出。 见到她这反应,玄宝才算是出了一口气。 这些一般性的急救性知识,在部队上,基本都学过,只是没有想到,以前从来没有机会尝试的方法,倒是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看着已经不再往外吐水,却依旧没有转醒趋势的小宫女,玄宝的眉头微微皱起,伸手放在她鼻端试了一会儿,发现她气息极为微弱,稍微思索了一下,就又把小宫女从木盆上拖下来,把她身子在地上放平。 夏季的衣衫本就单薄,更何况小宫女浑身早就湿透,衣衫紧紧的贴在她的身上,几乎如同透明的一般。 小宫女年纪不大,也就十一二岁左右,身子也才刚刚发育,胸前的衣衫下方,有着两个青涩的凸起。 这样的小丫头,如果在现在,也就是在读初中的年纪。 作为一个思想正常的现代人,面对着这样一个身上沾了大量泥土狼狈不堪的小姑娘,玄宝自然升不起什么心思。 他没有多少犹豫,就半跪在小宫女身侧,双手交叠这着放在小宫女胸口处,快速又用力的按压。 随后又轻轻的伏下身子,唇间传来一阵冰凉。 事实证明,人工呼吸并不是一个什么美差,尤其是对方只是一个咸鱼一般的少女时,更是这样,没有一点美感。 当玄宝再次做了一组心肺复苏,喘着粗气伏下身子,脸距离小宫女两寸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眼看着眼前的这双眼睛,飞快的经历了由茫然到惊讶再到惊慌和羞愤的转变,玄宝就知道事情有些不太对,然而还不待他有多余的动作,一声尖叫就已经响起。 晨风轻拂,不远处的荷塘内荷叶翻卷,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湖面上的薄雾缓缓散去,天色逐渐变得大亮,东方升起了一片朝霞,映红了大片泛着微波的湖水。 一声少女的尖叫喊出了一半,随之就变成了“登徒子啊!”的惊呼,随之响起的还有‘砰’的一声闷响,打破了宣华池畔的这份宁静。 一个浑身湿透的小宫女,一手拿着几株不成样子的荷花,另外一只手里握着破裂了一半的水瓢护在胸前。 湖水顺着她的衣衫还有乱糟糟的头发,不住滑落。 她惊恐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眼前这个捂着额头的少年,少年同样湿漉漉的衣衫上,沾着一些破裂的水瓢碎片…… 第十二章 霍雷锋? 微风浮动,水面轻摇,晃碎了半池子的朝霞,低垂的柳树,轻轻摇摆,响起细微的磨擦。 尖叫只是响起了片刻,随即就归于平静,宣华池畔,玄宝松开了捂住额头的手,感受着那里明显已经凸起来的疙瘩,不由有些苦笑。 这下子好了,额头上一左一右各有一个疙瘩,倒是挺对称。 这个小宫女也是,之前明明都快没气了,现在刚醒过来,却能用出这么大的力气…… 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她恢复的不错,没什么大碍。 至于自己救人反被人家在头上打了一瓢,看着眼前怯生生看着自己,又是害怕又是担心还带着几分羞恼的小宫女,玄宝也懒得计较了,万一自己多说上两句,把小姑娘吓哭了可就不好了。 “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你水性不好,以后就不要再做这些事情危险的事情了,就是要做,也要找个人陪伴才好。” 他说着就自顾自的在草地上,找到了相隔两三丈远的鞋子,一瘸一拐的来到宣华池边,站在水边的一块干净石头上,清洗着脚上的污泥。 本来他是准备坐下去的,结果屁股刚一接触到石头,一股子钻心的疼痛,让他吸着凉气站直了身子。 他看看身上湿漉漉又沾染了大量泥污的衣衫,也就放弃了把它清洗一下的想法,把脚在一旁的草地上胡乱的擦拭两下,就穿上了鞋子。 看了一眼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拿眼睛偷偷打量自己的小宫女,笑了一下道: “别在这里愣着了,你受了惊吓又落了水,赶紧收拾收拾,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泡个热水澡,再熬碗姜汤喝,万一着了凉,可就麻烦了。” 他说着,就有些艰难的踩着草地往上方的路上攀爬。 这具身子本来弱,先前受了伤,又跑了这么长一段的路,接着又跳进水里折腾这么一阵,身上也早就没有多少力气。 此时是清晨,虽说到了五月,但是浑身都沾了水,又有晨风吹拂,还是有些凉的。 如果不是担心自己不敢快换了湿透的衣衫,会着凉,玄宝此时都想直接趴在草地上不动弹。 这种程度的湿身,如果放在前世玄宝自然是不在意的,在部队野外生存训练中,只有两三度的水泡子,自己也不是没有下过。 只是现在不同了,这具身体还太小,抵抗力弱,身体素质也没有办法跟以前的自己相比。 而且根据头脑中前身一些零散的记忆,玄宝知道,前身的身子确实不是太好,虽然只不过是在世上活了十二年,但是药却一点都没少喝。 即便是有不少被他趁着周奶娘不注意给倒进了下水道,但倒掉的毕竟还是少数。 而且有时候倒掉药之后,耽误了病情,反而需要喝更多的药来医治…… 浑身往下滴水的小宫女,看着艰难的往上面青砖铺就的小路上爬去的小少年,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不是一个傻子,在经历了醒来时最初的慌乱之后,她的一颗心虽然还被各种情绪充斥着,但关于这件事情,脑子里多少还是有了一些思绪。 联想到他最初惊呼,以及自己两人身上都完全湿透的狼狈模样,她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被眼前这个不大的小少年给救了。 虽然不明白救人为什么要用…用…那样怪异的方…方式……但是自己毕竟还是被对方救了。 如果没有这个小少年,她都不敢想,不识水性的自己,掉进宣华池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想到小少年独特的救人方式,即便是身子冻的有些发抖,小宫女的脸颊还是忍不住的滚烫起来。 但随后想起自己不仅没有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反而在被救醒之后直接给他了一下,小宫女就有变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自己年纪虽小,但自幼干惯了粗活,力气要比同龄女子大上不少,而刚才自己在受惊之下,又是用尽了力气…… 看看手中握着的烂瓢,再想想小少年额头上那个明显是被自己敲出来的红疙瘩,小宫女的心中就是一阵内疚……自…自己下手太重了…… 心乱如麻之中,又想起了在宫中所见到的那些凶恶的人,自己这样做,势必是会挨打的…… 对方救了自己,自己却把人家给打了,这时候对方再打回来,也是应该… …已经做好了挨打准备的小宫女,却没有等到想象中的疼痛落在身上,耳边反而响起了那少年算不上温婉,但同样没有责怪意思,反而带着一些关切的话。 她在皇宫中呆了一年多了,别的东西没有学到多少,但对于从一个人说话语气的细微变化中,感觉对方对自己态度这方面,还是极为敏感的,如果不是这项算不上本领的本领,自己受到的责罚,恐怕要比现在多不少。 她虽然已经在心里弄明白了事情的大概,并且想要说些感谢少年救了自己性命的话,同时为自己刚才的莽撞行为道个歉,解释一下,但是长期在宫中养成的谨小慎微,还是让她一时间张不开口。 眼看着少年就要离开,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她这才有些怯生生的开口道:“…对…对不起啊…我…我把你打了……你救了我…我不该这样子的……” 晨曦之中响起了小宫女微带着颤音的话语,如同少女纠结的心思一般。 “没关系。” 已经来到青砖小径之上的玄宝回过身,笑着对她摇了摇手说道,带着几分随意和从容。 当然,如果头上没有一青一红两个疙瘩,身上湿漉漉的衣衫上没有粘上黑乎乎的污泥和草屑,还可以让人从他身上感到更多从容。 玄宝话音落下,拾起地上丢掉的外套,一瘸一拐的朝着回去的路走去,没有再理会那个小宫女。 自己只是救人而已,并没有想着要得到些什么,况且小宫女浑身都湿透了,自己在这里多给她说一句话,她就要多挨一会儿冻。 至于手中自己的外套,还是不要给她了,宫里面规矩大,一个小宫女穿着一件男子的衣衫,弄不好还会给她惹来麻烦。 终于鼓起勇气的小宫女,还没有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好不容才鼓起的勇气……她有些气恼的想到。 看着越走越远的少年背影,小宫女犹豫了一下,张嘴喊道:“恩公,你…您叫什么名字?” 少年人的身影已经被柳树的枝条挡的若隐若现,隐约中,那道模糊的身影好像是背对着自己挥了挥手,随后少年人特有的清脆嗓音传来:“叫我活雷锋吧。” “霍……霍雷锋?好奇怪的名字……” 水岸边,一手拎着破飘,一手拿着莲花的小宫女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少年人的方向,低声自语道。 第十三章 成长的方式 皇宫一侧的小院里,已经彻底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往日里这个时候正在打扫庭院,修剪花草的宫女太监,全都不见踪影。 一个穿着尊贵的妇人,站在小院的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面色焦急的朝着几条通往远处的路张望,只是视线被恼人的楼阁绿树所阻挡,并能延伸太远。 在她身边,衣衫有些凌乱,同样焦急的周奶娘,伸手扶住站在石头上的女子,也不敢劝她下来。 自从早上起了床,发现宝儿皇子不见了,又寻找了几处他常去的地方,都不见踪影之后,周奶娘就慌了。 等到这两天天一亮就往这边来的昭容娘娘,来到这里之后,就愈发的混乱。 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的昭容娘娘,已经动手打了两个前来回禀的宫女,弄的现在那些出去寻找宝儿皇子的下人都不敢回来。 如果不是有周奶娘在这里扛着,她们的下场,只怕会更加的凄惨。 “……娘娘,先下来吧,这么多人都出去找了,宝儿皇子平素很乖巧,不会跑太远,这里又是皇宫,不会出太大事的……” 眼见得妇人轻晃着被石头咯的生疼的脚,一旁的周奶娘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劝慰。 如果此时是别人说这话,昭容娘娘说不得就又会动手打人,但现在开口的是周奶娘,她也不好发火。 又往那几条路上张望了一圈,依旧没有收获,也就只好在周奶娘的搀扶下,下了石头。 叹了一声道:“论到对宝儿的了解,我远不如你,你再好好的想想,还有没有他经常去的地方没有找过?” “……婢子都找过了,连宝儿皇子不太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也没有发现……这些下人们,婢子也都询问过了,都说没见到宝儿皇子的身影……” “这个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这么一个爱睡懒觉的人,这两天怎么会醒这么早?昨天还好些,屁股疼下不来床,今天才刚好一些,就跑的不见了人影……” “大概是宝儿皇子这两天才挨了板子,痛的了吧……”一旁的周奶娘迟疑了一下说道。 “也可能吧…以前就是醒了多半也会去书房看书的,哪里像今天……就不该听他的搬出去住,今晚你还搬回去,宝儿还小,一时看不住就会乱来……” 一旁的昭仪娘娘红了眼圈,一边拿手帕拭泪,一边对守在一旁的周奶娘道。 周奶娘赶紧应是。 “…对了,听你说今天早上宝儿还把自己的房间收拾了一下?”过的片刻,昭仪娘娘想起了什么,收住了话头,扭头朝一旁的周奶娘问答,有些着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确实是这样,婢子担心宝儿皇子身上有伤,做事不方便,特意比往常早起了片刻。 却不成想,推门进去的时候,宝儿皇子已经不在里面了……褥子也叠了起来,虽然叠的形状怪异了些,但是却很工整……” 一旁的周奶娘,一边回忆先前她看到的情景,一边在脑子里搜索着相应的词汇描述着。 “有些怪异?走,你带我过去瞧瞧,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不妥…”说着话,妇人就已经站起了身子。 “…这…这确实有些怪异,宝儿什么时候学会这样叠被子了?” 玄宝的卧室内,昭仪娘娘伸手触摸着端放在床头,被叠成豆腐块的褥子,低声的说着。 眼前这褥子,使用上等丝绸制作而成,最是滑润,即便是做惯了内务的宫女来,想要叠成这样平滑的没有一丝皱皱,都不容易,更不要说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的玄宝了。 周奶娘原本一心慌着寻找玄宝,一时间也没有仔细想,此时听到了妇人的话,也变得有些惊奇起来。 看了片刻之后,就把褥子上面的枕头拿到一边,伸手把豆腐块状的褥子打撒铺在床上,随后开始模仿着玄宝叠的方法开始重新折叠。 虽然弄出来的也像模像样的,但看着总是有些怪怪的,没有先前玄宝叠出来的有韵味。 “…你有没有绝对的宝儿这两天有些怪怪的?” 一旁的昭仪娘娘,忽然皱着眉头问道。 那边再次把被褥摊开的周奶娘,听到妇人的话,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微微偏了头,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道: “确实有很大的不同…感觉…感觉宝儿皇子好像是一下子长大了一般…要比之前懂事的多…虽然表现并不太明显,但婢子还是能够感受得到……” 周奶娘一边想着自己这两天的感受,一边斟酌着用词。 她本就是把玄宝从小照顾到大的人,对于玄宝身上的变化,自然是感受的极为清晰,在加上玄宝自己也并没有过多的掩饰,所以能够被觉察出来,一点都不意外。 毕竟自己就是自己,不可能为了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处处隐藏自己本来的性子。 他终究是要活出自己的样子,而且,就算他再怎么小心的去模仿前身的种种,可假的终究是假的,也一定会被身边亲近的人发现其中的变化,既然如此,倒还不如直接就不加掩饰了。 即便是别人在怎么感到疑惑,也必定想不到这其中的原因会是如此的离奇。 “像个大人了……”昭仪娘娘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焦急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微微停顿了片刻,有些怅然的道:“看来陛下的这顿板子是真的把他打醒了……有些时候,人的成长就是在一瞬间完成的…万幸他的只是一顿板子,不像我当年……” 说道这里,她声音低沉了下去。 “昭容娘娘,宝儿皇子回来了!” 外面传来一阵由远至近的跑步声,随后一个带着粗重喘息和无限欣喜的宫女声音,在门外响起。 妇人面色一喜,刚才所有的怅然都不见了,赶紧转身朝门口奔去,一旁的周奶娘也是一脸的喜色,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第十四章 坑爹大哥孟玄喆 玄宝如果在离开小宫女之后,就一刻不停的往回赶,自然不会回来这么晚。 但是湿漉漉的衣衫贴在身上,实在难受,更何况上面还沾了不少腥臭的污泥。 有小宫女在的时候,他自然不敢过分处理,不然那‘登徒子’的称呼可就真的坐实了。 在远离了小宫女之后,玄宝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三两下把自己脱了一个精光。 先是清洗了一下身子,又把脏了的衣衫就着并不温暖的湖水清洗了一下,虽然并不能真的清洗干净,但是比之前相比,已经好了太多。 穿着被拧的满是褶皱的衣衫,又把外袍裹在身上的玄宝,还没有走出宣华苑,一个惊喜过望的宦官就已经飞速的跑了过来。 看着宦官那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脸,玄宝就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不用说就知道,东井宫必定是闹翻了天。 在得知玄宝再次掉进了凌波池之后,昭仪娘娘再也顾不得询问他为什么起这么早的事情了,一边招呼着宫女烧热水,一边又让宫女熬姜汤,而玄宝,已经被她塞进了被窝里,用一床冬日里盖的被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随后被强行灌了一肚子姜汤的玄宝,泡进了撒着花瓣,放有香精的澡桶里。 而澡桶,就放在他的卧室里,是被两个宦官抬进来的。 强烈拒绝了准备帮自己洗澡的昭仪娘娘,也拒绝了其它宫女前来伺候之后,玄宝一边感叹着万恶的封建官僚主义,一边享受着热水包裹全身的舒泰。 他这个澡泡的时间很长,直到把体内所有的寒意都驱除除去之后,这才起身出了澡桶,虽然浑身大汗淋漓,却是非常的痛快。 “宝儿,你今早怎么起这么早?跑去宣华苑做什么?怎么又会掉到进了宣华池?不…不会是又跟你二哥打架了吧?” 一切都收拾好了之后,昭仪娘娘开始询问趴在床边喝肉粥的玄宝。 “没有,娘,只是觉得自己的身子过于单薄了,想要通过锻炼,来强健一下体魄,只有体魄强健了,才好去做更多的事情。” “做更多的事?你确定不是为了到时间胖揍你二哥一顿?” 昭仪娘娘先是有些讶然,随后想起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的看着玄宝问道。 妇人的话,让玄宝有些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自己这个便宜的老娘,想的还真远… 不过以玄宝对前身的了解,如果他要是真的开始锻炼了,十有八九会抱着这个念头。 “没有,只是觉得……” 一番气氛有些松快谈话过后,玄宝也终于把这件事情给糊弄了过去,并且定下了以后每天早上都会跑步的事情。 在刚才的一番谈话中,玄宝能够感受出来,自己的老娘一直都在努力保持着相对轻松的气氛,看的出来,她对于自己的疼爱,真的是发自肺腑的。 这让玄宝在面对她的时候,有着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的年纪真的如同这具一般身体变小了,往日里不曾感受到的母爱,在这里自己全都体验到了。 安静的东井宫,随着一位太监的到来,而变的再度热闹起来。 原因就是这位太监带来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说是让玄宝等一下到‘教礼司’接受专业的礼仪训练,为三天后的封王大典做准备,免得到时间出了岔子。 太监传了旨意道了贺,没有接周奶娘手里递过来的赏赐,就带着两个小太监离开了。 周奶娘气的面色有些发红,昭仪娘娘倒是面色如常,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遇到了,本来还想从传旨的太监口中多得到一些消息,现在看来已经是不可能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被亲娘和奶娘两人梳洗打扮一番的玄宝,在两个太监两个宫女的陪同下,一起出了住所,朝着‘教礼司’前进。 两个宦官其实是用来抬肩舆的,只是玄宝想要自己步行,所以他们也就空了下来。 两个宫女想要给她打伞,也被他挥手拒绝了,这样的天气里,晒一些太阳也好。 当然,玄宝之所以会选择步行,其中一个原因也是因为自己屁股疼,坐不得肩舆。 一路走来,认出他身份的宫女太监,都会施礼,玄宝在这个名叫小彬子的宦官指引下,一路朝着‘教礼司’走去,一边欣赏者后世只有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场景。 远处的回廊,红墙黄瓦的宫殿,汉白玉雕刻成的栏杆,纯木制作没有一个钉子的亭台……这些都不是后世那些用水泥砌成,然后刷上一层颜料,用来欺骗眼睛粗制滥造的山寨货能够比拟的。 “三弟身体可曾好些了?怎么不坐肩舆?大哥这两天一直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一时间也没能前去探望……” 温润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一身明黄色衣衫,手中拿着一柄折扇,只带着一个宦官随从的少年,从旁边的一个岔路上走来,脸上带着几分关切,还有着几分相逢的喜悦。 少年年纪不算太大,也就十四五岁左右,皇家所特有的尊贵和儒雅的书卷气息,在他身上完美的结合起来,并不使人感到有什么不适,反而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简单的思索了一下,玄宝就知道了眼前少年的身份,后蜀孟昶的大儿子,孟玄喆! 对于孟玄喆,玄宝了解的并不多,有的只是史书上的寥寥几笔,对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大宋的军队进攻后蜀时,他带着姬妾,香风飘数里的去支援前线。 听到剑门被攻破后,仓惶逃回CD,然后没等多久之后,就跟着自己的父亲,一起投降了大宋。 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和煦又不失皇家风范的少年,玄宝很难把他跟史书中那个坑爹的纨绔子联系到一起。 “为兄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孟玄喆见玄宝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不由得也在自己身上上下打量两眼,见并没有什么不妥,就有些纳闷的开口问道。 因为他发现玄宝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这让他心中微微一突,旋即开口打破了这份平静。 “没有什么不妥,是小弟多日不见大哥,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玄宝收回了目光,笑了笑之后,回答道。 第十五章 葡萄酿 “……大哥也是去‘教礼司’的吗?” 交谈片刻之后,玄宝开口问道。 “嗯。”孟玄喆应了一声,点点头,另一只手拿着折扇在手中轻轻敲两下,接着道: “封王大典在即,这是一个多么庄重的事情三弟你也知道,容不得出岔子……所以父皇就让我们来学习礼仪……”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两拨人很自然的就合到了一起。 “…三弟你还不知道吧?封王大典要分两天进行的,听父皇说,后天的时候是给叔叔他们封王,到了第二日才是我们……” 孟玄喆一边走一边说着一些玄宝所不知道的消息,原本的时候,玄宝对他的感觉还不错,但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变味了。 因为孟玄喆不时蹦出来了一句‘父皇说’。 虽然他表现的并不明显,但是话里话外所隐约传递出来的,就是一种‘父皇很疼爱我,父皇对我亲近,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父皇都告诉了我’这样意思。 觉察到这些之后,玄宝不由得暗自摇头轻笑,这才都多大啊,就开始暗自竞争了,眼前这个少年,本就是嫡长子,继承皇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犯不着这样吧? 玄宝的前身,对他这位大哥,其实整体上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虽然不至于言听计从什么的,但也不至于像跟老二孟玄珏那般,见面就想掐。 如果此时,这具身体里装的还是原先的灵魂,那么他所能感受到的,大概也就是‘大哥很不错,告诉自己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大哥也很优秀,知道为父皇分忧,知道关心天下大事,父皇对大哥很好,自己是比不上大哥’这类感触。 虽然不至于这么明显,但是潜意识里还会这么认为。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和内容,他自然是不会想到的,一是因为他年纪小,更多的原因是他从来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 但是现在身体里面的灵魂已经完全换了,作为一个在后世那个大染缸里打过滚,见识过人心险恶,还看过一些充斥屏幕的宫斗剧的成年人,对于宫廷里面的人,他本就保留着几分戒心,看透孟玄喆的小伎俩,还是不难的。 “……你也不要怪父皇,父皇还是很疼你的,主要是你跟二弟这次闹的太过分了,父皇气急了,这才下了重手,事后父皇也不忍心。 听徐慧妃言,父皇当天晚上气的饭都没吃多少,直到前天前方大捷的消息传来之后,父皇这才重新变得开心起来……” 孟玄喆说道这里叹了一口气,又道:“父皇也真不容易,国中各样的事情,都要等着他来处理……” “大哥说的是,多亏了有大哥,父皇才能够省心一些……” 眼见得孟玄喆说语重心长的说了这么多,不回答一句也不合适,玄宝心中颇感好笑的想着,随口说了一句。 “唉,三弟你这样说也对,我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单单我一个人这样做,你跟二弟以后也要努力……”‘ 少年人先是推让了一下,随后就变得语重心长起来,单从这方面看,确实是有做大哥的样子。 无聊的谈话还在继续,就在玄宝心里想着要不要先一步离开,不再理会这个满是可笑心机的少年时,后方传来了:“大哥,等等我!” “大哥!”的呼喊声。 声音一路的响起,伴随着‘扑通扑通’的跑步声,两个身子强壮的宦官,抬着一张床奔跑而至。 这确实是一张床,只不过床的下方,多出了两根缠着锦缎的木杆,木杆的两端分别放在两个宦官的肩膀上。 床上还趴着一个少年人,一边挥手呼喊着,一边催出两个浑身被汗水浸透的宦官,再快点跑。 跟在玄宝他们后方的宫女宦官赶紧闪开,两个宦官抬着床已经轰然而至。 “大哥,你也要去接受‘教礼司’的折磨啊!你的礼仪已经学的够好了。” 他说着,一抬手,从身边拎出来一个水淋淋的坛子,递给站在那里的孟玄喆。 “兹事体大,不容有失,而且礼仪这方面最是复杂,谁敢说就真的弄懂了。” 孟玄喆说着摇摇头,又看到他递过来的坛子,有些好奇的问道:“这是什么?” “嘿嘿,葡萄酿!刚冰好的,这可是西域来的高级货色,你快尝尝。” 说起这个,孟玄珏立刻就来了精神,一边挥舞着手眉飞色舞的介绍,一边献宝一般的催促着孟玄喆快点尝尝。 “还是这样贪吃!” 孟玄喆面色严肃的说了一句,但随又笑了起来,接着道:“我先尝尝,你这葡萄酿正不正宗。” 说着话就已经打开了封口,接过孟玄珏递来的白瓷碗,右手抱着酒坛轻轻的晃动两下,把手一倾,暗红色的酒浆,就欢快的流淌出来,在碗中打着旋。 仅仅是过了片刻,白瓷碗的外面,就接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果然是好酒!”孟玄喆看着手中动人的酒浆,夸赞了一声,却并没有喝,而是把酒碗递给自从孟玄珏过来之后,就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的玄宝,道: “天气炎热,这个东西最是解暑,三弟你有伤在身,不妨喝上一些。” 看看一脸神气中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神态的孟玄珏,再看看碗中那在后世只能称得上劣等红酒的葡萄酿,玄宝笑着摆摆手道:“小弟年幼,况且有伤在身,不宜饮酒,大哥请吧。”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是真的没有办法跟孟玄珏这样的土鳖说出自己的优越感。 “大哥让你喝,你就喝,这东西可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弄到的,总共才两坛子,能喝上,已经是你的幸事了,哪来的婆婆妈妈。” 孟玄珏美美的喝了一口手中的葡萄酿,斜着眼睛看了玄宝一眼,有些高高在上的说道。 “既然是你花了这么大力气才弄过来的,那我就更不能喝了,如此珍贵的东西,还是留着自己品尝吧。” 玄宝暗自摇摇头,随意说道,随后就准备离开,作为一个后世人,单单是吃食这一道上,还真不是孟玄珏这样的人能够比拟。 而那边的孟玄珏显然是会错了意,嘿嘿笑了一声道:“果然是卑贱之人生下的儿子,怎么捧都捧不到正席上,大哥别理会这种不识抬举的人,我们……” 正要先一步离开的玄宝陡然停下了脚步。 第十六章 眼神 日子一晃而过,时间匆匆如流水,感觉只是转眼的功夫,一年就已经过完了。 以前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年有好长好长,随着年纪的增长才知道一年的时光也禁不起挥霍。 好在我们在往日的时间里,也完成了不少事情,这一点才是令人感到欣慰的所在。 感谢书友们看到广告之后能来看看,感谢我发过广告的所有书的的作者以及版主,祝书大卖。更加感谢给本书推荐打赏的书友,是你们让我在码字的途中感到并不孤单。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从今天开始本书要每天两更了,手里有一些存稿,不多,这段时间事非常多。老书成绩差的令人发指,不过好歹也是自己拉扯大的,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现在,当初又跟书友说了不会太监,怎么着也要有一个交代。 新书加老书,再加上一系列的考试,考证,能用在新书上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书友们要是哪天发现突然变成一更了,还请多多担待一下。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愿书友们都能心想事成,快快乐乐,红红火火! 第十七章 兄弟 日子一晃而过,时间匆匆如流水,感觉只是转眼的功夫,一年就已经过完了。 以前的时候总是觉得一年有好长好长,随着年纪的增长才知道一年的时光也禁不起挥霍。 好在我们在往日的时间里,也完成了不少事情,这一点才是令人感到欣慰的所在。 感谢书友们看到广告之后能来看看,感谢我发过广告的所有书的的作者以及版主,祝书大卖。更加感谢给本书推荐打赏的书友,是你们让我在码字的途中感到并不孤单。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从今天开始本书要每天两更了,手里有一些存稿,不多,这段时间事非常多。老书成绩差的令人发指,不过好歹也是自己拉扯大的,跌跌撞撞的走到了现在,当初又跟书友说了不会太监,怎么着也要有一个交代。 新书加老书,再加上一系列的考试,考证,能用在新书上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书友们要是哪天发现突然变成一更了,还请多多担待一下。 新的一年新的开始,愿书友们都能心想事成,快快乐乐,红红火火! 第十八章 天揖之势?军姿? 五月的太阳升上了天空,热浪开始在人世间鼓荡。 一两只匆匆忙忙从泥地里钻出来,想要见识一下大千世界的知了,此时已经后悔自己当初鲁莽的决定,趴在树上,被难忍的热浪煎熬的‘知了、知了’的扯着嗓子胡乱叫唤。 后蜀皇城内‘教礼司’的大殿里,站着三个面无表情的老宦官。 明明已经是大热的天了,他们身上却穿着厚重的礼服,而且还穿的极为工整,无论是绶带还是帽子,全部都整理的一丝不苟。 翻滚的热浪,似乎没有对他们产生丝毫的影响,他们露在外面皮肤上,不见点滴汗珠。 在他们身前不远处的三个少年,可就远达不到他们这个境界了,一个个出了满头满身的大汗,身下的青砖上,有点点水渍浮现,那是顺着衣衫流淌下去的汗水。 如今的他们身体肃立,双手合抱,左手在上,手心向内,两臂在前身上举,保持着一个极为恭敬的姿势,静静站立,一动不动。 通过刚才那专门教授礼仪的老太监讲解,玄宝才知道,这个有些古怪的姿势,正是所谓的‘天揖之势’。 是正式场合中的标准揖礼,在祭天、冠礼以及对尊长和同族中人时,都是可以使用的。 这样的礼仪姿势,其实他们常日里都有练过,甚至说本来就都会做。 原本的时候,还以为皇帝专门让他们来到‘教礼司’是要学习多么繁杂的礼仪,来到这里才发现,进行训练的却是这本就知道的‘天揖’。 在发现了这个事情之后,孟玄珏的心里无疑是很畅快的,他心中甚至于还有些不满,觉得父皇不顾他挨了板子还没有好的屁股,来学习这个简单的礼仪,实在是没有必要。 当然,还有一个潜在的原因是,因为今天要一起学礼仪的缘故,自己想要通过激怒把贼庶子,来一泄胸中的愤怒……结果……结果除了把自己弄的胸膛都要炸裂之外,丝毫便宜都没有讨到。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不再认为这是一个轻松写意的事情了。 因为自从进入到这间大殿,其中的一个宦官简单的讲解了一下这个礼的要含义、用途要求和要求之后,就一直让他们保持着最标准的姿势,一动不动的站在这里。 从开始到现在,足足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了,那三个该死的老太监连一点让自己三人停歇一下东西意思都没有! 礼仪不就是用来施展的吗?这样让自己等人长时间保持着这样一个姿势不动,是何用意?这明显就是在折磨人,哪有施礼施这么长时间的! 孟玄珏的双腿在颤动,他的两条手臂又酸又麻,如同灌铅一般,他还没有完全消肿的屁股,被汗水蛰着,火辣辣的痛,眼睛里面也有热汗流进去,蛰的想要流眼泪。 然而,他只能忍耐着极度想要把手放下来去揉眼睛的冲动,因为一旦这样做了,自己就成了三人之中最先出现的失败者! 他想要对三个老太监发火,但是知道发火也没有用,因为这些专门教习礼仪的老太监,根本就不会理会,而自己又不能真的拿他们怎么样! 他心里杂乱的想着,两只仿佛有千斤重的胳膊不自觉的就低了下来。 他还没有觉察到这些,在他身边错后一步的老宦官,就已经无声无息的上前一步。 双手推着他的两只胳膊放到了最标准的位置,然后一声不吭的退回刚才站立的地方,身子自然而然的摆出了和他们一样的‘天揖之势’。 孟玄珏暗骂了一声,然后咬着牙努力的保持着这个姿态,因为他发现,在三个人中,被教习太监纠正次数最多的就是自己。 而被纠正次数最少的,居然不是他认为礼仪一直学的很优秀的大哥,而是那个贼庶子! 这个发现,让他心中大骂的同时,也有些惊讶,因为他很好奇这个贼庶子是怎样做到的! 板子他是跟自己一起挨的,宗人府的行刑太监,在有了父皇的特意交代之后,在行刑的时候,自然不可能放水,也不可能厚此薄彼。 而且当时打板子的时候,自己也就在旁边趴着,这个贼庶子被揍得涕泪横流,根本就做不得假。 但同样是有伤之躯,凭什么那贼庶子就是自己三人中做的最好的一个? 自己为了节省体力,来的路上还特意让两个宦官抬着,而那个贼庶子却是一路步行,而且自己经常习武,身子骨自然也要比他结实。 仔细算来,他根本一点都不占优势,但为什么他偏偏能够这样长时间的保持住这个姿势? 甚至于连三人中礼仪最好,年龄最大,身子完好无损的大哥都比下去? 他心中想着眼珠往右面的斜去,只见那贼庶子也被汗水湿透了衣衫,身子也在微微的颤动,只是那姿势却依旧是标标准准,丝毫不乱。 这贼庶子看来也不好受嘛,他有些开心的想到。 但,下一刻,孟玄珏就觉得手臂上一紧,连忙把眼睛斜回来,却见在自己身侧站立的老宦官,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然后双臂用力,把自己低垂下来的手臂,再次推到了最标准的位置。 这怎么又下来了!孟玄珏气的想要骂娘! 玄宝其实也不好受,他的浑身同样酸痛难忍,尤其汗水进入眼睛时,那种滋味最是难受,只不过他能够坚持住罢了。 这样保持一个姿势静止不动的事情,他最是熟悉不过,在部队的时候,更是家常便饭,当年自己有幸被选中参加了一次阅兵大典,那训练的滋味才叫酸爽! 一个简单的动作,成千上万次的重复,一个持枪的姿势,一保持就是几个小时,而且那时候接受的可是首都三十六七度太阳的暴晒,哪里像是现在这般,还在房间里面。 如果自己还有着前世的身体,这样的姿势保持,对自己来说根本就不在话下,甚至于连汗都不会流多少。 但是现在就不行了,这具身子还太小太虚弱,屁股上还有伤,虽然之前一路走来也活动开了,但被汗水浸着的滋味依旧不好受。 现在虽然是不能再跟前世比了,但对于能否比过孟老大和么孟老二这两个养尊处优惯了的皇家贵公子,他是有着强烈的信心的。 如果在这方面,自己连他们都比不过,那可就真的对不起前世的那一身军装了! 第十九章 对饥饿一无所知的少年 当老宦官哑着嗓子宣布上午的训练结束,可以吃饭休息的时候,早就已经忍耐到极限的孟玄珏,差点没哭出来。 他从来都没有像此刻这般,觉得老太监公鸭一般的嗓音是这样的美妙动听。 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当自己把两条手臂缓缓的放下来的时候,会舒服的呻吟出声。 他大声呼喝着,让上午随行过来的宦官,赶紧把床榻抬过来,然后整个人‘扑通一声’砸倒在床上,只觉得浑身的骨骼都在欢快的鸣叫。 喘息了两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不耐烦的伸手在床沿上‘砰砰’的敲了两下,随行伺候的宦官赶紧把一碗冰镇的葡萄酿递到他的跟前。 他看了一眼远处明明已经宣布了结束礼仪训练之后,却依然不肯休息,在那里胡乱的伸展胳膊踢踢腿的孟玄宝,轻蔑的哼了一声,低声暗骂了一句:“贼庶子!”然后伸手去接宦官递来的葡萄酿。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天揖之势’的保存,他的双臂早就酸软无力,此时虽然好了许多,但依旧不听使唤。 见他单手接住装葡萄酿的碗,那边的宦官也就撒了手,结果碗还没有送到嘴边,孟玄珏手一软,满满一碗冰凉的葡萄酿,顺着他的脖子,一滴不落的倾斜了下去。 冰凉的酒浆,让他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寒颤,又想起上午训练中自己的表现,刚刚升起的美好心情瞬间荡然无存。 “我打死你个狗奴才!” 他看看身上被染得一塌糊涂的衣衫,再抬头下意识的往玄宝那边望去,刚好看到了玄宝似乎带着几分嘲讽笑意的侧脸转过去,于是气的大骂一声,抬手就把手中的酒碗,狠狠的扣在吓得已经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的太监头上。 ‘咣’的一声,酒碗四分五裂,一条暗红色的血液,如同小蛇一般,从太监的头发里钻出,顺着脸颊往下游去。 而他却似乎没感受到疼痛一般,依旧不不停的磕头求饶。 玄宝听到了动静,扭头看了片刻,皱皱眉头,没有说话,转身朝着殿外走去。 在礼仪训练结束之后,就跑进来忙着伺候的小彬子两人,也不敢看那边的场景,低着头,躬着身,大气都不出,忙跟在玄宝身后,一路跟随了出去。 “……好了,二弟!再打就要打死了!” 孟玄喆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制止了孟玄珏的继续施暴,挥手让那个已经浑身鲜血淋漓的太监下去,从怀来掏出一个被汗水浸透的手帕,递给气咻咻的孟玄珏,示意他把手擦一下。 随后又在旁边拿出一个干净的碗,亲自递给孟玄珏,自己也倒了一碗,一气喝下去了半碗,舒服的长长吐出一口气,才道:“这会儿省点力气,看这架势,下午也必定不好过! 先歇息一下,刚才宫人给我送来了午饭,我特意交代了,让做了两份,有你喜欢吃的酱鸡,烤羊排,和清蒸全鹅,休息一下我们就去吃,养好了力气,才好应付下午要命训练!” …… 看着眼前这一大碗黄不拉机,吃上一口还拉嗓子的小米干饭,再用筷子无力地在桌子上不见半点油腥的青菜盘子里扒拉两下,虽然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孟玄珏却提不起丝毫想吃的欲望。 大哥没有说假话,那些东西确实都送过来了,然而食盒盖子刚刚打开,自己只不过闻了一下浓郁的香味,还没来得及下手,就被‘教礼司’的老太监面无表情的给拎到了一边。 不带多少感情的说了句:“演戏礼仪期间,不得沾染荤腥。 后天就是封王大典,陛下特意规定,几位皇子必须吃素,以示对祖先的尊重。”然后就递给了他这样一盒子饭菜。 此时他真的是连把这几个老宦官宰掉的心思都有了,不过想起是父皇的口谕,也就只能生生的忍了下去。 那贼庶子应该也不好过吧?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无肉不欢的。 孟玄珏这样想着,随后用筷子在盘子里胡乱的扒拉一下去,就扭头朝着身子右侧一丈开外的地方看去,结果看到的场景,却是让他极其意外,甚至可以说是瞠目结舌。 这才不一会儿的功夫,那贼庶子碗里的难吃的黄米饭,居然已经下去了将近一半! 他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不时夹起一些看着就没有一点食欲的青菜放进碗里,就着拉嗓子的小米干饭吃的香甜。 这…这也太…太虚幻了吧?这贼庶子什么时候改脾性了? 按照自己以往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就算是不闹脾气,也应该像自己这样吃不下去才对?怎么可能会是眼前这样? 哼,装!接着装!看你到底能装到几时! 自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理由的孟玄珏皇子,也不吃饭了,就那样偏着头看玄宝吃,想要从他细微的神情动作中,找到一些证据,来证明他心中的猜想。 对于孟玄珏不吃饭,而是盯着自己看,玄宝其实是觉察到了,只不过懒得理会罢了。 对于这种娇气做作和愚蠢的人,他不想有过多的评价。 那老太监在宣布结束的时候,就明确的说了,自己几人只有一个时辰的吃饭休息时间,然后就接着开始进行下去的礼仪训练。 从今天上午这三个老太监的表现上,玄宝不认为他们会不这样做。 此时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填饱肚子,抓紧时间睡上一觉,不然想要应付下午的训练,实在是有些困难。 对于一个在野外求生训练中,连老鼠肉都生吃过的人来说,小米干饭就青菜,已经算是不错的饭食了。 至于现在不吃饭的孟玄珏,玄宝只是微微摇头心中冷笑,等到了下午继续训练的时候,他一定会被饿到怀疑人生的! 当宫女上来收拾饭盘的时候,孟玄喆剩下了半碗,孟玄珏干脆是一碗没动,把饭食扫荡一空的玄宝,已经在偏殿专门给他们临时准备的床榻上,睡着了。 第二十章 喟叹 “什么?你说今天表现最好的是宝儿?” 天色昏暗了下来,房间内掌了灯,照的一片灯火通明。 不远处的香炉里,点燃了加了麝香的香,青烟袅袅间,整个房间内都弥漫着一股子好闻的香味,有提神醒脑之效。 房间的窗子敞开着,傍晚时微带着凉意的风吹进来,带走了白日里的热燥和烦闷。 手中持着奏折的孟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把头从摆放着厚厚几骡子奏折的桌案间抬了起来,眼睛微瞪的看着不远处跪拜在地上的老太监,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回禀陛下,千真万确,在今天礼仪训练中,表现最好的,确实是三皇子,不仅仅动作做的到位,坚持的时间也最长,而且基本上没有被奴婢们纠正提醒过。 在下午的训练进行了一个时辰之时,二皇子崩溃退场,一个时辰零三刻的时候,大皇子坚持不住倒地退场,只有三皇子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而且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被宫人抬着回去的,三皇子是坚持步行回去。” 随着宦官不带多少波动的声音响起,孟昶脸上的表情也在不停的变化,讶然,疑惑、不信这些神情一一出现,交融在一起。 “宝儿怎么做到的?你们可有从中提供什么方便?” 问出这句话之后,孟昶就有些后悔,在别人那里,自己的命令还有可能会被打些折扣,但是在‘教礼司’这些古板的老宦官那里,绝对会执行的不差半点。 “回禀陛下,奴婢等人不敢有丝毫的舞弊,还请陛下明鉴。 三位皇子所做的礼仪,所吃的吃食,所受到的待遇,全部相同,至于三皇子为何表现最后,以奴婢愚见,全是坚持两字。” “奥?坚持?你倒是给朕说说,他是如何坚持的?”孟昶露出了一丝好奇之色,追问道。 对于这个三儿子,他最是了解不过,天资聪慧,五岁就能日诵诗书万言,只不过越长大性子也就变得越扭,而且做事情最是没有长性。 否则以他早年表现出来聪慧程度,无论专心钻研那一道,都会取得一些成就,只是可惜…… 现在猛然听到‘教礼司’的教礼宦官说,玄宝表现好的原因,竟是‘坚持’二字,这如何不让他感到惊讶? “回禀陛下,在奴婢看来,三皇子也早就疲惫不堪,甚至是三位皇子之中最先露出疲态的。 只是虽然疲倦,三皇子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变过,就那样保持不动,一直坚持了下去……” “这样啊!”孟昶有些微微动容。 身为一个皇帝,他自然知道这种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的礼仪训练时多么的难以忍受,却没有想到这其中能够坚持时间最长的,却是体力不占优势的幼子。 如果没有记错,他被抽了一顿板子,屁股上的伤势还没有好吧? 忽然,他笑了起来,这八成是这幼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如若不然无论如何他都不该有这样的表现才对。 想到这,孟昶想让宦官退下,但想了想又加问了一句道:“除了坚持这一点之外,就没有其它因素了吗?” “回禀陛下,也有。” “道来。” “三皇子午膳时,食用了一大碗黄米饭。” “哈哈哈……”孟昶大笑起来,好不容易才停息下来,挥挥手让宦官出去,自己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下去的道“…原…原来是生生的把…把喆儿和珏儿饿…饿败的……” 随着宦官的退去,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平静,孟昶坐在桌案前,盯着面前摊开的诏书,愣愣的出神,这显然是一道拟好还没有发布出去的旨意。 他右手执着毛笔,几次想要落下,但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看看手中已经干了的笔尖,孟昶喟叹一声,就把笔胡乱的掷在桌子上。 “你的性子要是不扭,一直如同以往一般听话,亦或是有今日的表现该多好啊,朕总共就只有你们三个孩子,又怎么忍心……” 他声音低沉下去,略显伤感,随后把诏书折叠起来,放进书桌里面的一个小匣子里面,锁了起来。 做完这也,孟昶也没有了再看奏折的兴趣,便起身离开了房间,此时外面夜色已浓…… 半轮明月横空,洁白的月光洒遍蜀中。 静默的群山,奔腾的江河,夜晚江边的渔火,点缀在田间的村落,亦或者是高大雄伟的皇城,在月色的笼罩下,远远望去,都只有一个轮廓,多了几分白日里所不曾有的静谧。 皇宫一角,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里,所有人在行动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 看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倒是如同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担心被人抓到一般。 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朝这里走来,身后的宫女手里提着一个饭盒。 “昭容娘娘。” 周奶娘迎上来,蹲身施礼,小声的说道。 妇人点点头,侧着身子朝一间陷入黑暗的屋子看了看,轻声问道:“宝儿睡了?” “睡了,回来泡了个澡,吃了点东西就睡了。” “睡了也好,那这碗养神汤就放在这里,等明早他醒了,热热让他喝吧。 明天还要进行一天的礼仪训练,后天要去观摩小叔们的封王大典,大后天要参加自己的封王大典,这几天都不得闲,吃食上面一定要供应好了。” “奴婢知道”周奶娘在一旁应到。 “宝儿这身上还带着伤,真不知道这一天严苛的训练他是怎么熬下来的…陛下也真是的,训练起来一点都不手软……” 妇人叹息了一声低语道,眼中全是心疼之色。 涉及到了皇帝陛下,周奶娘自然是不好开口,她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静静的站在一侧。 “…苦了宝儿这孩子了……” 夜色之中,响起妇人低低的喟叹,旋即就消失的不见踪影…… 第二十一章 跑步进行时 “…宝儿皇子,您又要出去跑…跑步?” “周奶娘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色还这么早,你就起来了… …我出去转转,才说过要每天早上要起来跑步的,这才是第二天,怎么也不能停下……” “要…要不您今早就不要去了吧?今上午还要去‘教礼司’继续接受礼仪训练,要是…要是今早您再去跑步,到时间在接受礼仪训练的时候,身子会吃不消的。” 微弱的晨光之中,周奶娘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脸上带着担心的神色,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她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也就说她起来已经有一阵子了。 发现这个事情的玄宝,不由在心里苦笑一声,自己早起跑个步,倒是把周奶娘折腾的不轻。 “奶娘,不打紧的,而且跑步不仅不会影响今天的礼仪训练,反而还会对接下来的训练有很大的帮助。 如果昨天早上我没有去跑步的,那昨天的礼仪训练,我根本就坚持不下来。” 玄宝笑了笑道。 “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你把这碗汤喝了再去,昭容娘娘可是熬了好久的.” “……那…等我回来了再喝吧,这会儿喝了,待会儿跑步的时候,肚子会不舒服。” “…宝儿皇子,您先等等,我去叫小彬子陪着您。” “让他睡吧,我习惯了一个人跑,而且这又是皇宫之内,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又不可能天天掉水里……” “哎……” “……您先回去宰睡会儿吧,我待会儿就回来了……” 蒙蒙的天色里,玄宝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从东井宫的外面传来,周奶娘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会儿,又收了回来。 看着逐渐隐没在道路尽头的身影,笑了一下,轻声埋怨道:“这孩子,怎么能对自己用‘您’这个字呢……” 旋即又摇摇头,轻笑了一下:“宝儿皇子还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就是不知道这次能坚持几天… 还说跑步有助接下来的礼仪训练,怎么可能呢? 跑下来一圈,力气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哪里力气去做接下来的事情……” 她嘴角带着笑意,轻声低语着往回走,颇有点一个母亲识破自己调皮孩子小伎俩的那种开心和宠溺。 玄宝跑的并不快,一是屁股没有完全好,还有就是昨天一天的礼仪训练下来,今早起来之后,浑身都是酸疼的。 昨天那种强度的礼仪训练,按照前世的标准来说,并不算什么,只是这具身子太过幼小和虚弱了,有些禁受不住。 他之前确实没有说假,今早上的跑步,对接下来礼仪训练确实很有必要。 如果是事先把身子活动开了,就这样腰酸背疼的过去,今天想要抗过去,实在是有点难度了。 他这样想着,就一边慢跑一边有意识的甩动着胳膊,扭动着腰肢和脖子,以期把浑身上下的每一个部位都活动开。 清晨的空气微带着凉意,道路两旁并不能看太清的树木花丛,亦或者是一座小亭台,随着玄宝的跑动,被缓缓的抛到了后方。 柳枝如同少女浓密的秀发,低垂在晨光里,宣华池上没有凌波,反倒是水平如镜,倒映着一两只飞过的水鸟和天空中点点的彩云,一时间倒也分不清鸟是在天上飞还是在水底游了。 此时天光尚未大亮,宣华池一角,昨日惨遭蹂躏的荷塘,还保持着狼籍一片的模样,水岸边甚至还能看到玄宝昨日上岸时留下的痕迹。 除去那受到侵扰的一小部分,其余的地方,莲叶还是层层叠叠的挺立着,一如往昔那般旺盛,带着一股子令人神清气爽的清香。 “沙沙…沙沙……” 安静的荷塘里,不时有细微的摩擦声响起,几株荷叶随之左右摇摆。 由于所有的荷叶都不动,所以轻晃的这几只也就显得有些惹眼。 “哗啦…哗啦…” 这是船桨之类的东西,划破水面时发出的声响,随着声音的响起,静止不动的湖面开始泛起涟漪,晃动了大片的莲叶。 在某一刻,‘哗啦、哗啦’的击水声,停了下来,一片莲叶晃动间,探出来了一个扎着包包头的小脑袋。 她显然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一些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湖水。 一只手里拿了一个新换的瓢,另外一只手里握着一株新采摘下来的莲苞,上面沾染着几滴水珠。 不知道是因为个子太矮,还是因为荷叶太深的缘故,她站在莲叶丛里,只露出了胸部以上的位置。 “…怎么还不出现呢?不会是不来了吧?……” 她站在那里,顺着岸边的那条小路朝东方望去,晨光之中,青砖小路被岸边的垂柳遮掩的时隐时现,再往远处,就是一片朦胧。 看着眼前这安静的一切,小宫女微皱鼻头,细微的低语,在莲叶间响起。 也是啊,谁能像自己一般这么早就要起来干活呢?而且看他昨日走路的样子,伤口肯定也没有长好,自然是不能太过操劳的。 只是他在身上有伤的情况下,为了救自己,就扑进了这荷花池里,浑身都湿透了,伤口沾染了水,也不知道会不会化脓…… 自己在家时,腿上磕破了,爹爹都一遍遍的交代,千万不敢沾水,不然感化脓了可就麻烦了…… 自己那只是腿上,他的伤口却在……在那…那里,要是真的感染化了脓,那可就真的… …他为了救自己,都不自己的生命了,自己醒来之后什么都没说没,却先打他了一瓢…… 早晨尚未大亮的天色里,宣华池一角茂密的荷花丛中,一个扎着包包头的小宫女,满心愧疚自责的想着。 她又看了一会儿,见那边还没有人影出现,就准备再度蹲下身去,接着划动大木盆,去寻找下一株莲苞。 …… 一阵若隐若现的脚步隐隐传来,小宫女面色一喜,侧耳倾听着那逐渐变大的脚步声。 待到确定真的有人前来之后,她连忙小心翼翼的把手中的那株莲苞放在木盆里,把手上的水渍,在衣衫上擦拭干净,摸向了怀中不大的荷包…… 第二十二章 小杰子是个小太监 “…恩公…恩公……” 晨光里响起的微弱呼喊声,让玄宝停下了一瘸一拐的脚步。 他已经跑了有一阵了,身上热气腾腾的,外套已经脱下,被他胡乱的拿在手里。 此时的他,身上只穿着一身白色的内衬,有些地方,偶尔显露出被汗水浸湿的痕迹。 他正在想着昨日那个蠢萌的死心眼小宫女,耳畔却响起了‘恩公…恩公’的叫声,声音不算太大,玄宝却已经听了出来,正是那个小宫女。 他循声望去,除了一片层层叠得的荷叶之外,并没有看到人影。 又见得大片的荷叶丛中,一个地方的荷叶不停的晃着,同时伴随着‘哗哗’的划水声,‘恩公、恩公’的呼唤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玄宝微微的愣愣,旋即低声暗骂了一声:“我去,你这还成了掉水专业户了!” 旋即就是开始扔掉外袍,甩掉鞋子,再次从小路上冲下来,然后‘哗’的一声冲进水里。 也就在这个时候,面前的荷叶分开,一个小宫女蹲在木盆里,一手拿着瓢,瓢里面还有着半瓢的湖水,呆呆地看着站在齐腰水里的玄宝,一时间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 玄宝也愣愣的看着这个蹲在木盆的小宫女,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恩……恩公” 小宫女有些结巴的声音响起,之前已经在心里想好的说辞,此刻倒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玄宝看看自己泡进水里一半的身子,再看看蹲在木盆里的小宫女,以及高出她许多的茂密荷叶,微微停顿了片刻,有些尴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低声说了一句:“你妹啊!”转身踩着污泥朝岸边走去。 背后有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回…回恩公的话,小…小虫只…只有两…两个弟…弟弟,没…没有妹…妹妹……” 气氛再度微微凝滞了片刻,玄宝一边往岸边爬一边略显无奈的摇摇头道:“我说你喊人的时候能不能站起来喊,你这样会害死人的……” “小…小虫担…担心恩公听不到…又怕耽…耽误了恩公的时间,在…在见到恩…恩公的时候,就…就尽快的往岸边划…没…没想到害…害的恩公……又…又落…落水了……” 对此,玄宝是真的无话可说了,他艰难的把两只脚从淤泥拔出来,站在昨日站过的那块石头上,接着清洗脚上的淤泥。 不管怎样,人没事就好。 他心里这样想着,又见小宫女用水瓢划着木盆来到岸边,见她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生疏,但与昨天相比,已经好上很多,就有些好奇的问道:“什么时候学会用木盆了?昨天你不是还不会的吗?” 小宫女有些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又赶紧把目光低垂了下去,小声道:“昨…昨天,小…小虫专门练习了……” 玄宝点点头,随即又抬头多看了两眼正从木盆里出来,把木盆往岸上拖拽的小宫女。 这孩子年纪不大,性子倒是很坚毅啊! 昨天的落水,差点没让她把命丢掉,放在一般人身上,肯定会对水产生畏惧之心,甚至于从此之后不敢再到宽阔的水面附近的,也大有人在。 而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宫女,居然敢接着把木盆推进水里,继续练习,这份胆量和坚韧心性,确实有点令人刮目相看。 而且从他这两天早上看到的情景来看,这小宫女在水上练习的时候,十有八九是没有人在身边看护的。 “你摘这些荷花做什么?有什么用吗?” 看看站在一旁,低着头想要说又不敢的小宫女,玄宝笑了一下,放缓了声音询问道。 “回…恩公的话,后厨的陈带班说,这两天有贵人要喝莲花粥,就派小虫来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万一掉进水里怎么办?” 玄宝洗干净了脚上的污泥,就接着开始洗下摆。 可能是玄宝温和的语气起到了作用,也可能她从刚才的尴尬中走了出来,小宫女显得镇定了不少,虽然依旧有些怯生生的,但最起码说话不怎么结巴了。 “怜儿姐她们都有其它事情要做…而且采摘莲花这样的事情,小虫一个人就能完成……不用去麻烦其它人了……” 她说着,拿眼睛偷偷的去看正在清洗污泥的玄宝,两只脚尖有些可爱的相互轻微踩着。 玄宝没有说话,微微的点点头,看来这小宫女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过啊。 也确实,以她这样的性格,想要在皇宫里这样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受欺负,也真的不太容易。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在大多的时候,善良的人总是更容易受到伤害。 因为他们顾虑的太过,恐怕伤害到这个,又担心那个心里会不好受,把一切都考虑完了之后,留给自己的也就只剩下了委屈和伤害。 小宫女把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荷包,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恩公,这个给你。” 玄宝回头,看着小宫女递过来的荷包,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笑着问道:“里面装的什么?不会是你偷偷攒下的私房钱吧?” “才…才不是呢,”小宫女微红了脸,争辩道:“这…这是一些治…治伤的药,效果很好的。” 玄宝不由的暗自苦笑一声,怎么关于自己被打屁股的事情,谁都知啊! 听说只是一些治伤的药,玄宝也就不再客气没,伸手接了过来,他知道,要是自己不接受,小宫女心里才会过意不去。 果然,那小宫女见到玄宝接过了自己的荷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随后接着解释道:“这个药很有用的,恩公你身上有伤,昨天和今天为了救小虫,伤口都又沾染了水,这样对伤势很不好的……” 听着小宫女的话,玄宝有些迷惑了,自己不过是被板子打肿了屁股而已,怎么就变成伤口了?还伤口不能沾水? “你怎么知道这药对我有效?” 玄宝看着荷包里装着的那一小包黄褐色的粉面,放在鼻子上闻闻,一股子浓浓的浓郁的中草药味,扑鼻而来。 看得出来,小宫女对这一小包药粉保存的非常用心,她都在水里采摘了半早上的莲花了,药粉却一点都没有受潮。 “陈…陈带班给小杰子上药时,就…就是这么说的,小虫从房外过听…听到了。” “小杰子是谁?” 玄宝好奇的追问道。 “我…我们那里新分来的小…小…小太…太监……” 小宫女红了脸,声音变得细弱蚊蝇,还偷偷的拿目光看玄宝的反应,生怕自己说出这个一般宫人都忌讳的词后,眼前这个明显才受过刑的恩公,会对自己发脾气。 “咳…咳咳……” 愣了半晌之后,玄宝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恩…恩公,你…你没事吧?” 有些发急的小宫女关切询问道,一边上前两步帮助玄宝拍后背…… 第二十三章 平淡(下雪了,求推荐呀) “…恩公,那药你一定好记得按时上…还有,您身上有伤,可以给管事的说说,不用这么早就起来干活的,我们那里,陈带班就不让小杰子干太多的活计……” 听着身后传来的小宫女殷切中带着浓浓关心的嘱咐声,玄宝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就有多精彩。 “…知…知道了” 他吸吸鼻子,摆摆手,有气无力的回答了一声,拿着自己的外袍,朝回去的方向走去。 自己居然被她当成了小太监…… 小太监啊…自己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小宫女当成了一个新进宫的小太监! 这个蠢笨的小宫女,是从哪里得出这个结论的?…… 呃…… 在意识到自己一瘸一拐的走路姿势,以及只有十一二岁的身体时,玄宝也就从之前那种哭笑不得境地里走了出来。 能够在皇宫里穿梭的雄性,除了前身的皇帝老爹之外就只剩下了孟氏三兄弟,除此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仅存着一个雄性外表的太监了。 小宫女自然不会把自己的救命人往皇族这些尊贵的人身上想,能够想到了,也只能是小太监了。 玄宝伸出白皙的小手在眼前看了好一会儿,再摸摸自己滑嫩的脸庞,以及平坦的还没有长出喉结的喉咙,不由得苦笑一下,自己被误认为成小太监,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而且自己早上起床跑步的时候,总是习惯穿宽松一些的衣服,此时全身上下的衣衫,并不显得奢华,唯一显得有些华丽的外袍,救人的时候都被自己丢到了路上…… 怀着一种异样的心情,玄宝再度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处理了一下之后,一路回到了住处…… “…宝儿皇子,您…您这是怎么了?又…又掉水里了?”周奶娘有些迟疑和吃惊的声音响起,随即赶紧去找新的衣衫让玄宝换上。 “…没有,怎么可能天天往水里跑……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一条大鱼,想要伸手去抓,结果鱼没抓到,反而被溅了一身水……” 玄宝只能顺嘴瞎扯,如果被周奶娘她们知道自己是因为小宫女的缘故落了水,不管谁对谁错,小宫女的日子,总会不好过。 在这个时代,人的生命是脆弱的,经不起丝毫的波浪,能够尽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一些人,减少一些可能出现的伤害,总归是好的。 前往‘教礼司’的途中,玄宝再次和趴在床上被两个宦官抬着的孟玄珏遇上,经历了昨天的事情之后,这家伙倒是没敢再嘴贱。 在见到玄宝的那一刻,就哼了一声,把脸别到了一旁,一边啃着果子一边拍着床沿大声的呵斥这两个抬床的宦官:“快走,快走!再磨磨蹭蹭的,仔细你们的皮!” 两个满身汗水的宦官,只好再度加快了脚步,抬着床榻,横冲直撞的从玄宝他们身边蹭了过去。 玄宝身边的小彬子对着滚滚而过的抬床宦官怒目而视,玄宝倒是无所谓的笑笑,拍拍小彬子的肩膀道:“好了,我们也快些走吧……” 残阳夕照,微风拂过柳梢,白日的暑气尚未完全消退,属于夜的清凉,已经迫不及待的降临人间。 东井宫之内,安静中又带着热闹,一个个宫女太监匆匆忙忙的忙碌着自己的事情,房间之中,玄宝略带疲惫泡在放了药材的浴桶内,旁边的衣架上,挂着才褪去不久的礼服,上面带着几圈白色的汗渍。 忙活了大半天的封王仪式终于宣告结束,虽然只是一个旁观者,但这么一场下来,玄宝还是被累的不轻。 至于孟玄喆和孟玄珏两人,同样也不会好受,孟玄喆小脸煞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有八九是中暑了。 今日是玄宝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见到前身的老爹,同时还见到了被封为王爷的几位叔叔。 原来的时候,对这位吃的白胖的前身老爹,玄宝没有多大的感触,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存在于史书中的人物罢了。 相比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照耀千古的帝王来说,前身的这个老爹,实在是不值一提,但是当他真的就这样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又不得不让人去正视。 至少在眼下,在蜀国这片土地上,没有一个人敢忽视他的存在。 玄宝对称呼这个也就三十岁左右的白胖青年为父皇,是非常抵触的,但是没有办法,谁让自己进入了人家儿子的身子里面,虽然心中郁闷异常,但也只能捏着鼻子跟着孟玄喆孟玄珏一起喊。 今天的这场封王礼仪是为了自己前身的几位叔叔举行的,其中大叔孟仁贽被封为雅王、加检校太傅,二叔孟仁裕被封为彭王,加检校太傅,三叔孟仁操封为嘉王,加检校太傅。 封地分别在雅、彭、嘉三州,食邑一千户,加封五百户。 玄宝现在也大致弄明白了,所谓的封地,其实也只是虚封而已,被封者并没有实际的统治权,只不过每年可以从夏秋两税中,拿一些税赋罢了。 食邑,就是作为受封者税源的存在,只不过前面的一千户是虚封的,后面加封的才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整个封地之内,真正受到那些受封者控制的地方,其实也就仅仅被划作食邑的地方而已,这样说好像也不对,因为受封者可以收税,但是其余的事情,基本上还是要受到当地官府的管辖。 封王之后,如果没有其它的职务,一般情况下受封者会住在CD城内新修建的王府之内,至于食邑这些地方,是不会去。 也就是说,过了明天,自己也同样会被封王了,食邑王府自己都会有。 听说自己的封号是楚王,加封一千户,至于食邑听说好像是在CD府的北边的汉州。 那里还属于CD平原的一部分,每年的粮食产出还是很可观的,毕竟天府之国的美名,就是沃野千里的CD平原给挣过来的…… 第二十四章 封王前夜 如果有可能的话,玄宝是不想住在CD府的,食邑也不想被安置汉州。 他其实一点都不想呆在这个拥有高高宫墙的皇宫之内。 这里虽然有着锦衣玉食,有着无微不至的伺候,有着两个心里装着他的娘,但他依旧是不想呆在这里。 这里虽好,可终究不是自己的家,这里没有自己想要见的人,没有自己熟悉的场景,也没有以前的那种温暖…… 高大的宫墙割裂了这里与外面的联系,在充分显示了皇族尊贵的高不可攀的地位同时,也把一种极度的压抑带给了被圈在里面的人。 玄宝不知道别人是个什么感受,但他是真的不想在这里呆。 原先的时候,听说自己过两天就要被封王时,玄宝还非常的高兴,不是因为这个所谓的王爵,以及王爵带来的种种好处,而是他认为在封王之后,自己就可离开这座压抑又陌生的皇城,可以到自己魂牵梦绕的地方去看看。 看看那些熟悉的场景,是不是真的不存在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一个弃儿一般,被自己所熟悉的世界给抛弃到了千年之前…… 但是,自从今天知道了封王所代表的含义之后,他就变得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在封王这条回去看看的路被无情的斩断之后,玄宝实在找不出多少可以离开CD城,去到遥远地方的方法。 在自己年纪不到且又没有什么官职的情况下,到CD城外面转转还可以,但是想要往更远的地方去,那就是在痴心妄想了。 玄宝不认为他可以凭借这具十二岁的身子,独自一人跑上那么远的路,平安的到达那里。 一旦这样做了,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没走出多远就会被自己前身的皇帝老爹派人给抓回去。 即便是能够躲避过那些兵丁,那接下来的事情也将会变得更加凄惨,毕竟现在是五代十国时期,不是自己所生活的那个人满为患的时代。 在那个时代里,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人,除了人以外,就再也没有凶猛的猛兽了。 但现在就不同了,先不说崎岖难行的道路,仅仅是蜀中山林那众多的猛兽,就远远不是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对付的了的。 别的不说,单单是后世靠卖萌为生的大家伙,自己遇到两头,十有八九就是玩完的份,毕竟在靠卖萌为生之前,人家可是一直靠实力吃饭的。 熊猫熊猫,首先是熊,然后才是猫,啃竹子跟啃甘蔗一样轻松的牙齿和随便一下就能抽扁油桶的力量,可不是白给的。 人一旦变得消极了,就会觉得做任何事情都没意思透顶,玄宝百无聊赖的靠在浴桶的边缘,两眼无神的望着房顶,默默的发呆。 直到周奶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才从这种状态中回过神来。 双手用力搓搓自己的脸颊,平复了一下情绪,在脸上挤出了了一个笑容,玄宝从浴桶里站起身来。 取过架子上的浴巾,擦拭了身上的水珠,穿上贴身衣物之后,这才笑着让周奶娘进来。 不想让她见到自己软弱的样子,因为悲伤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玄宝认为这种感情自己一个人感受也就行了,最好还是不要牵扯到别人身上。 原本的时候,洗浴穿衣这些事情,大多数都是周奶娘伺候的,自从玄宝来了之后,就开始了强烈的反对,最起码贴身的衣物不会再让周奶娘帮自己穿了。 为此周奶娘还伤感一两天,不过随即也就把这归结到‘宝儿皇子长大了’之上,又变得有些欣喜起来。 这种复杂而又微妙的情感,和一个母亲在某一天忽然发现一直需要自己细心呵护的孩子,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这种呵护时,是同样的感受。 在心中失落的同时,又有着孩子长大的那种喜悦。 洗浴过后,就有宫女太监这些人来收拾房间,穿了一身轻薄衣衫的玄宝在周奶娘的陪同之下,来到的外面,这才发现整个院落都变得崭新了许多。 “……明天宝儿皇子您就要被陛下封为楚王了,这里自然要打理一番…王府还没有开始动工,封王之后宝儿皇子还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不收拾利索了可对不住您皇子和楚王的尊贵身份……” 周奶娘见玄宝在拿目光看那些忙忙碌碌的宫女宦官,就在一旁出声解释道。 言语之中充斥着无法掩饰的喜悦之情。 虽然玄宝被封王,她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但作为一个早就把玄宝当作自己亲生儿子的妇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的儿子获得成就更开心的事情了。 用晚膳的时候,昭仪娘娘再次提着饭盒带着宫女过来了,看着玄宝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吃完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嘴角的样子,不由的轻笑出声。 伸手在玄宝的头上点点,宠溺的道:“馋嘴!” 随后又跟玄宝谈论了一会儿今天封王礼仪以及明天要进行的事情之后,就催出着玄宝赶紧去睡,养足了精神,才好有精力应付明天的封王大典。 玄宝自然从善如流,因为不对封王大典抱有任何希望的缘故,也因为今天折腾了一天也确实够累的,所以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他能睡着,并不代表其它人也能睡着,屁股下面垫着厚厚一层松软被褥的孟玄珏就失眠了,瞪着两颗眼睛,有些失神的望着头顶的帐子。 明天就是封王大典了,自己的计策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几天一直也都没有听到父皇那里有什么变化传出,如果计策不成功,那自己这一顿板子可就白挨了! 想到这里,玄宝那张可恶的嘴脸,仿佛又出现在了他面前。 “贼庶子!” 他低声恨恨的骂了一句,有些烦躁的扯过一旁薄薄的褥子盖在了脸上…… 躺在紫罗帐中的孟昶同样也没有睡着,他现在还在想今天玄宝见到他时的那种有些许陌生和奇怪的眼神,以及他喊自己父皇和跟自己见礼时的那种从心里流露出来的不情愿与抵触之感。 玄宝的这种反应让他心中有些隐隐发痛,不管他的生母是谁,他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自己对这个小儿子的疼爱一点都不比其余两个儿子少。 也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才会直接把深恶痛绝的李仁罕的女儿,提拔成了正三品昭仪…… 可是今天宝儿的神情,真的令自己难过,他应该是在怪自己不该对他下重手吧吗? 小小年纪,就有着这么一副倔脾气,不好好改改,以后还怎么得了? 先前拎着刀子追赶自己二哥,今天对自己这个父皇又是这般模样……原本一直在犹豫自己决断是否可以的孟昶,终于咬咬牙,狠下了心肠。 “…陛…陛下怎么还没有睡?明天还有大礼仪要做,您这样不睡觉可不成……” 带有浓浓睡意,仿佛是呓语一般的声音响起,一具如同象牙般细腻的身躯翻了过来,双手抱着孟昶的一条胳膊,身子动了两下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如同小猫一样依偎在他身侧,再度睡了过去。 孟昶扭过头看来一会儿依偎在身侧的女子,伸手在她乌云一般散在床头的秀发上轻轻抚摸着,过了片刻,微微的叹了口气,也闭上眼睛,开始睡去…… 第二十五章 封王大典 “……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纷争辩讼,非礼不决。君臣、上下、父子、兄弟,非礼不定。宦学事师,非礼不亲。班朝治军,莅官行法,非礼威严不行。 祷祠、祭祀、供给鬼神,非礼不诚不庄。是以君子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 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边,持续不断的炙烤着大地。 没有一丝风,只有祖庙庭前两株苍苍的柏树留在石板上的阴影,才能给人带来些许清凉。 蜀国的文武百官,顶着烈阳,穿着厚重的礼服,分列于汉白玉栏杆环绕的三重台基下方的广场之上,躬身施礼,保持着极为庄重的姿态,即便是汗水依旧湿透了衣衫,也没有一个人妄动一下。 袅袅青烟,从祖庙大殿门前的四足青铜鼎内升起,年迈的礼官,立于大殿之内,身着礼服,用古怪的音律,如同念咒语一般的唱赞。 祖庙的大殿内,地铺金砖,四根粗大的金丝楠房柱,被赤金叶装饰的如同九天下来的神物一般。 大殿后方,供奉着木制金漆的神座,上面雕饰踩着云纹的金龙。 神座前方的香案上,摆放着只有皇家才能享用的牛、羊、猪,三牲的头颅,前方的香炉内,燃烧着粗大的香烛,散发着袅袅青烟。 香炉前侧的地上,依次跪着三排人。 最前方的,自然是后蜀的统治者,皇帝陛下孟昶。 今天的他,身穿白色中单外套黑色大衣,头上带着前圆后方,象征着天圆地方的冕。 冕的前后分别有着十二个珠串,上面各自串着十二个按照青赤黄黑白顺序循环的珠子,把孟昶的脸,遮映的有些模糊,不过却凭空增添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他的身后,跪在蒲团上的昨天刚刚被封王的雅王孟仁贽, 彭王孟仁裕,嘉王孟仁操三兄弟。 再后面的一排,就是玄宝他们这一辈的几人了。 孟玄喆的脸色依旧苍白,豆大的汗滴不断往下滴落,昨天他就有些轻微中暑,今天再这么一折腾,想必会更加严重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犹自强忍着,毕竟现在是在祖庙之内。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样的场合里,无论如何都不能失礼。 玄珏因为经常习武的缘故,身体要强壮,倒还比两日前训练时,表现的要好上不少。 玄宝的跪姿,端正的让人挑不出毛病,但他整个人,却在礼官魔咒一般的声音里,变得有些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得知了封王后自己并不能离开CD以后,他对于接下来的封王就变得无所谓起来。 随着一声清脆的玉磬声响起,礼官的声音停止了下来。 跪坐在最前方的孟昶,率先站起身来,净手之后从香案之上拿起三根紫色的香点燃,双手持着,恭敬的对着端放在神座之上的高祖灵位拜了三拜之后,插进香炉。 随后依次是雅王孟仁贽这些人。 在上香祭拜的同时,列于大殿一侧的乐师伶人,演奏着悠扬的韶乐,整个过程庄重肃穆。 上香完毕之后,跪礼就变成了站礼,也就是玄宝他们专门练过的‘天揖之势’ 比起让人双腿酸麻的跪礼,这个让孟玄珏吃进苦头的‘天揖之势’无疑要显得轻省许多。 礼官的又一番废话结束之后,伴奏的乐声也全都消失。 看看左侧明显握紧拳头的孟玄珏,玄宝就知道,今天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礼官就从一个黑底红漆,上面雕有龙纹的木盘子里取出一道圣旨。 先是双手捧着,对着高祖的灵位拜了三拜,示意请高祖过目,然后又对着站在一旁的孟昶拜了三拜,示意饶恕他的不敬之罪。 在孟昶点头示意之后,他这才打开圣旨,开始念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茅土分颁,作藩屏于帝室; 桐圭宠锡,宏带砺于王家。 嘉玉叶之敷荣,恩崇涣号; 衍天潢之分派,礼洽懿亲。 盛典酬庸,新纶命爵, 咨尔遵圣等,乃朕之子也, 醇谨夙称,恪勤益懋, 孝行成于天性,子道无亏 …授以册宝,封长子孟氏玄喆为秦王,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判六军诸卫事,食邑一千户,加封一千五百户,封地为蜀州…… 孟玄珏的一颗心此时明显已经提了起来,大哥的一切都没有变,那自己的应该也就不会变…… 自己的齐王是没跑了,食邑的话应该是一千户,封了王自己就能搬出皇宫到王府里去住了,在那里要少上不少束缚,一千户的食邑,一年可以收上来不少钱,不过这点自己是不在乎的…… 他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得的礼官的声音继续响起。 “…封次子孟氏玄珏为褒王,封地为灌州,加检校太保,食邑一千户,加封八百户……” 礼官响起的声音,让翘首企盼的孟玄珏,如同遭到了雷击,身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在霎那间,脑子出现了空白。 食邑由一千户变成八百户,这个他并不是很在意,反正自己也不不靠食邑里面的那些产出过活,真正让他呈现这个状态的,是封号由尊贵的齐王变成没名堂的褒王这件事情。 虽然两者都是王,但是这其中的差距,可就真的太大了…… 怎么回事?父皇怎么会突然之间就降了自己的封号?而且还降了这么多?自己是真的失宠了? 他面色煞白的同时,却没有看到,站在一旁的孟昶,冠冕下方望过来的平淡眼神。 真正把他从这个失神状态中唤醒的,不是孟昶的目光,而是礼官接下来的话。 “封幼子孟氏玄宝为戎王,封地为戎州,加检校太保,食邑一千户,加封五百户,府邸建于戎州僰道县…自封王之日起,两月之内启程前往戎州食邑……“ 第二十六章 各人有各人的喜悦 皇城之内,孟氏祖庙之中,头戴冠冕的蜀国皇帝孟昶,恭敬的站在那里,听着礼官宣读关于自己对几个儿子封王事宜的处置,他脸上没有表情,在加上被冠冕遮掩,所以也就看不出他现在是个什么心情。 原本得知自己被父皇从齐王降为褒王而脑子空白的孟玄珏,在听闻了礼官宣读了对玄宝的册封之后,思维立刻就归位了,不仅如此还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身子也不由挺直不少。 片刻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之处,这才赶紧收收心神,重新站好。 虽然如此,他心中还是忍不住的翻腾,有震惊有喜悦,有愿望忽然达成之后的那种恍惚……种种感情一起涌上心头,让他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情感。 封为戎王,封地在戎州,这些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两月之内,就要到戎州僰道县自己的食邑去居住! 戎州距离CD差不多都有六百多里了,而且是在自己蜀国的最南边,府邸修建在那里,并且还要到那里去居住,这也就是说,这个贼庶子等于被父皇变相的发配了! 彻底远离了CD城这个蜀国的核心地区! 这个贼庶子失宠了!自己的计策成功了!自己想的果然没有错,一向在意亲情的父皇,果然不能容忍那贼庶子拎着刀追赶自己这个哥哥! 想到此处,孟玄珏也不觉得自己当日被吓得尿裤子,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了,如果能把事情弄到现在这个地步,别说是尿一次裤子,就算是在尿两次,他都不会在意。 他现在很想大笑,也非常想看看那贼庶子的脸色,但是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表现出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不然的话被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从而联想到什么可就不好了。 多日以来一直担心的事情突然达成的欣喜,让他忘记了去思考为何他自己的封号也会被降的事情。 担心自己会笑出来,从而把自己头颅压得更低的孟玄珏,更是没有看到孟昶垂在身侧微微敲着的手指。 在他左侧站着的刚被册封为秦王的孟玄喆,倒是流出了些许惊愕之色,随后微微抬头,看向自己的父皇。 似乎是对忽然发生在自己两个弟弟身上的事情,感到不可置信,想要问问自己的父皇是怎么回事,但又迫于礼法,而不敢乱来。 至于被孟玄珏认为,此时恐怕都要哭出来的孟玄宝,实际上并没有哭,也没有一丝失宠和将要被赶到边疆的觉悟,相反,除去一些猝不及防之外,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种原本已经不报任希望,却又在一个转折之后,突然展现出来的梦想成真,最是令人欣喜不过。 如果可以的话,玄宝甚至想要大喊一声‘吾皇圣明!’ 如果此时他要是能够知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结果,全是身侧这个强压欣喜的孟玄珏在努力的话,估计会上去给他一个拥抱,说声辛苦了。 在因为同一件事,而各自怀着不同感情的等待之中,礼官念完了最后一个字。 然后祖庙之中的众人,就一起跪下,感谢皇恩浩荡,声音传到外面,正忍耐的辛苦的诸位官员,在宰相的带领下,齐齐下拜,齐声恭贺。 随后就有三队宫女,如同脚不沾地一般,婀娜多姿却又不失礼法的飘到了祖庙之内,把托盘之上量身定做的王爷专属的衣冠、腰带、靴子、配饰这些东西,麻利的给三个新册封的王爷穿戴整齐。 在这个过程中,礼官唱赞,鼓乐齐鸣,两侧提着花篮的宫女,素手轻扬,带着清香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飘洒下来,宛若九天神女飞过一般。 衣冠穿戴整齐之后,在礼官的引导下,玄宝三人上前依次净手上香,表达对高祖的尊敬,同时也是为了告诉高祖他老人家,孟氏长兴。 祭拜过后,三人来到孟昶跟前,齐齐下拜,感念父皇的生养册封之恩,孟昶一一扶起之后,带着他们率先走出祖庙大殿,去面见群臣,向群臣宣告大蜀帝国的正牌王爷。 群臣三次恭贺之后,礼官把诏书的副表在祖庙正前方的四足铜鼎中焚毁,以通天意。 随后皇帝再入祖庙之中,亲自持刀,分割三牲,分食于群臣。 牛眼牛耳朵这些都是分给诸位重臣的,玄宝作为在场的皇室成员和新册封的戎王,被分了一小块牛舌头,至于那些品级低的官员,能够分上一口猪头肉,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心情好,做什么都顺心,即便是早已凉掉,并且还没有多少滋味的牛舌头,玄宝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同样吃的津津有味的还有孟玄珏,并且这家伙一边吃还一边不时往玄宝这里瞄上几眼,眼中带着一些怜悯之色。 对此玄宝自然不会在意,这个嘴贱的前身二哥,是不会明白他此时的心情是有多么愉悦的。 对于他来说,被弄到戎州,是一种疏远和惩罚,但对于玄宝而言,这正是他所求之不得的。 分食了三牲之后,礼官又念了一阵常人无法听懂的话,整个封王典礼,这才算是告以段落。 众人依次退出祖庙所在的院落,一直保持着肃穆氛围才逐渐消失,相熟之人相互之间小声的交谈,上了年纪的重臣,此时又体力不支者,统统赐了肩舆,群臣一起随了孟昶前往御花园。 在那里,皇帝早就已经命人摆下了宴席,今天不仅仅是封王的日子,同样君臣齐乐的日子。 宴会进行到一半之时,由翰林承旨李昊开头写了一首记录今天盛况的诗,受到龙颜大悦的皇帝陛下大赏之后,诸位饱学之士也都纷纷展现自己的才华,一时间赞颂之词,充斥着整个御花园,宴会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点…… 第二十七章 影响 整个皇宫今天都是张灯结彩的一片繁华,身为今天封王主角之一的三皇子孟玄宝的住所,东井宫自然也是花费了一番大心思去装扮的。 甚至于在爱子心切的李昭仪的操办下,装扮的比其余的地方还要精神一些。 只是与整个皇宫喜庆氛围以及周围的精美装饰所格格不入的是,整个东井宫的都显得死气沉沉。 不仅仅是周奶娘无神地坐在廊下的长凳上,就连一个个在东井宫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也都是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来,再也没有之前那种神采奕奕走路生风的精神模样。 封王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作为东井宫里面的下人,他们的地位,是随着玄宝这个主子而水涨船高的。 原本的时候,还都盼着,宝儿皇子封王之后,大家能够跟着沾沾光,也好有一个好前程。 现在看来,这个王还不如不封呢。 最起码没有封王之前,大家的主子都是皇子,虽然宝儿皇子年纪最小,但地位都是一样的,见到大皇子和二皇子宫的下人,也都能平等处之。 但是现在封了王之后,可就没有比了。 大皇子被封为尊贵的秦王,并且加检校太尉、同平章事,判六军诸卫事,陛下明显是把大皇子当作皇太子来培养的。 大皇子是长子,这点虽然心中有些不平,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关键是连二皇子的待遇也要远比三皇子高…… 向来就跋扈的二皇子宫人,这下就要更加得瑟了,以前的时候大家的主子都是皇子,还能与他们相争一二,现在还怎么争?拿什么争?就算是自己这些人想要争,也没有底气啊…… 以后在那些杂碎面前算是抬不起头了…尽量还是绕着走吧…… 唉! 想到这里,东井宫里的太监头领张诚,不由的叹了一口气,旋即又苦笑起来, 以后想要再见到那些杂碎好像也不太容易了,毕竟过不了多长时间,自己这些人,就要随着宝儿皇子,奥,现在应该叫戎王殿下了。 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要跟着戎王殿下,一起去戎州那个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了。 听说那里还有着不少的僰人,一个个不通人性,听起来就吓人。 戎王殿下也是的,好端端的拎着刀去追褒王殿下做什么?虽然这样做很解气,但怎么着也不能被陛下撞见啊…… 陛下的心肠也真硬,虽然戎王殿下这样做确实不对,但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啊,不管怎么说戎王殿下都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直接被遣到边疆之地,这也就等于直接宣告戎王殿下与太子之位无缘,并且其余的权力也接触不到多少…… 跟着这样的主子混,想要混出一个好前程,可真的是痴心妄想了…… 唉! 念到此处,太监张诚,不由得再度轻叹了一口气。 周奶娘心里同样不好过,与张诚所不同的是,她并不在忧心自己的前程,而是在单纯的为宝儿皇子担忧。 如果宝儿皇子只是被单纯的封为戎王,这个周奶娘一点都不会担心,最起码只要在CD城内,就没有多少人敢对宝儿皇子不敬,但是一旦去了戎州那样的偏远所在,一切可就难说了。 而且宝儿皇子的脾气又不好,年纪又只有十二岁,自幼过惯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去了那里,可怎么能受的了。 离开CD府,就是说明了宝儿皇子失去了陛下的宠爱,以后再想回来,可就难上加难了…… 昭仪娘娘去求慧妃花蕊夫人了,想要让她跟皇帝陛下说说好话,让陛下收回成命,不要让宝儿皇子去戎州。 但这样的可能性是不大的,陛下皇命一出,那里还有收回来的可能? 更何况这件事情可是在祖庙之中,告诉了高祖,又有百官见证,昭告了天下的,怎么可能说收回就收? 昭仪娘娘也是个可怜人,因为父亲的缘故,遭受了这么多苦难,与宝儿皇子之间才刚刚和好,这就又要分开了,实在是…… 唉…… 愁肠百结的周奶娘也不由的叹了口气,端起身边的茶碗喝了两口茶,只觉得没有一点滋味,遂又放下了。 抬头之间,见到昭仪娘娘回来了,就赶紧站起身来,迎了上去,原本她是很想问问的事情怎么样的,但看到昭仪娘娘难看的脸色,心里也就明白了个大概。 暗叹一声,上前见了一礼,也不说话,替代了宫女,搀扶着昭仪娘娘往回走。 这个时候说什么好像都不合时宜。 “…宝儿这事可怎么办才好啊,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把宝儿往戎州赶……” 妇人喃喃的说着,眼中就有眼泪流出了出来。 周奶娘给她到了一杯茶水,她也仅仅是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没有一点要喝的心思。 听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周奶娘犹豫了片刻出声问道:“慧妃娘娘怎么说?” “花蕊夫人倒是应承下来了,说是会劝劝陛下,但收回成命的可能性也应该不大。 她说陛下这次对于宝儿和玄珏两人的事情很是气愤,是动了真怒,在今天诏书没有宣读之前,就连她都不知道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处置……” 周奶娘神情黯淡了一下,旋即强打精神道:“只要慧妃娘娘答应,那事情就还有一些转机,毕竟这后宫之中,陛下最宠爱的就是她了……” “但愿如此吧……”她流泪喃喃道。 眼看的之前留在外面打探消息的小太监飞快的跑了进来,不等他开口说话,李昭仪就站立起来,一边拿手帕拭泪,一边沉声说道: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个二个的哭丧个脸做什么?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一会儿戎王殿下就要回来了,谁要是再敢露出一丝不快的神情,休怪本宫手下不留情面!’ 脾气一直很好的李昭仪,再次发怒了,院子里面的下人立刻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李昭仪虽然不受陛下待见,但是昭仪这个封号确实实实在在的,真要发起怒来,摆弄一下自己这些下人,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而妇人则一边弄擦拭脸上的泪痕,一般在周奶娘的陪同下,快步的朝着外面迎去。 人还没有走到门口,刚才还满是愁容伤感的脸上,就堆满了笑容。 第二十八章 这是一件好事啊! “恭迎戎王殿下回宫!” 在宦官头领张诚的带领下,东井宫内连太监带宫女,大大小小四十多人,分列于东井宫门前的道路上,齐齐跪下,高声恭贺着。 周奶娘也喜滋滋地跪在道路中央。 身为一个后世人,玄宝那里能够受得了这一套?吃了一惊之余,就有些手忙脚乱的想要从宦官抬着的步撵上下来,把众人扶起,却被笑吟吟走来的昭仪娘娘给按在了上面。 她笑着道:“今天是我儿被册封为王的大喜日子,这样的礼遇,自然受的起!你且安心的坐着。” 玄宝无奈,只得从新坐好,任由妇人扶着步撵,一路朝着东井宫走去。 前方抬步撵的宦官,是皇帝那里专门安排的,自然知道今天被他们抬着的主,受到了什么样的封号,也知道皇帝对他是多么的不待见。 见到眼前东井宫这些人摆下的大阵势,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面早就冷嘲热讽开了。 一个不受待见而且还要被赶到边疆的王爷而已,至于这样大张旗鼓的吗?罪囚的女儿,果然是没有见过世面。 步撵到了东井宫的中央,两个抬步撵的宦官蹲下身子,示意戎王殿下下步撵。 玄宝看看蹲在地上的小彬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在李昭仪不满的神情中,让周奶娘搬来了矮凳,踩着下去了。 自己一个长在红旗下的后世大好青年,被人抬着走就感到有些罪过了,再把人当作凳子来踩,实在是有些作不出来,虽然在这个时代里,没有人会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 两个抬着步撵的宦官,见玄宝已经下来了,就形式上稍微的恭喜了两句,就抬着步撵准备回去,却不妨李昭容有些阴沉的声音响起。 “站住!你们是觉得我东井宫连一点喜钱都给不起吗?” 两个抬步撵的宦官赶紧站住,小心的谢罪,说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因为今日有不少的老大人都醉了酒,人手不够,需要他们去抬,一时间慌了神,忘记了礼法,还请戎王殿下和昭仪娘娘恕罪。 原本笑呵呵的端着一个被红绸盖着的托盘走过来的周奶娘也变了脸色,都是在皇宫里呆了多年的人,如何会看不出两位宦官轻视之心? 她一把掀开托盘上面的红绸布,露出四锭二十两的银子,直接丢到了两位宦官跟前。 “这是戎王殿下赏你们的,赶紧拿着滚开,再敢无礼,打断你们的狗腿!” 银子砸在青砖上,咕噜噜作响。 两个跪在地上的宦官,也不敢犹豫,爬着各自拾起两枚银锭,连连叩头谢恩。 再不敢在东井宫里多呆一刻,抬起步撵就匆匆忙忙的溜了出去。 “什么东西!” 周奶娘望着那两个宦官的背影啐了一口,狠狠的说道。 转过身来又换上了欢喜的神情,可不能让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坏了宝儿皇子的心情。 “呸!什么东西!一个洗茅厕的婢子,也敢如此说话!自己生的卑贱儿子都要被赶到边疆了,还敢在这作威作福!” 直到走出了一里多地,抬着空步撵的宦官才终于放缓了脚步。 左右看看没有人,这才对着远处的东井宫,狠狠的啐了一口唾沫,从怀里掏出那两锭银子,想要丢掉,想想又舍不得,只好又嫌弃的塞了回去。 东井宫里,李昭仪一个劲的夸赞穿着王爷袍服的玄宝英气勃发的厉害,一旁忙在倒冰镇酸梅汤的周奶娘也不时笑呵呵的插上一两句嘴,跟着夸两声。 那些宫女太监,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特别是当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吭哧吭哧’的抬出来了两大箱子铜钱,和百十锭五两重的银锭,由玄宝宣布赐个众人之后,那欢喜的氛围,就被推到了极致。 玄宝看的出来,在银钱雨水一般的纷发下去之后,这些下人们是真的欢喜,而不是之前那种强颜欢笑。 在扭头看看身边这两个一个劲努力做出欢喜样子的妇人,玄宝不由得有些暗暗无语的同时,还有着一些感动,最起码这两个人是真的关心自己。 “娘,周奶娘,不用这样,今天的事情我很开心,真的! 皇宫里面我早就呆腻了,碰巧遇到这个机会,能够出去走走,见见外面的世面,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情。 还有,谢谢你们!” 玄宝笑着说道。 却不妨他话刚落音,一旁正欢喜的给他剥葡萄的妇人,忽然失声痛哭起来。 她一把抱住玄宝,眼泪鼻涕的一起望下流,过来好一会儿才哽咽着道:“是…是娘没用…连…连累了你,这…这才使得我可…可怜的儿到边境去受这样的苦楚……” 哭成这样模样,哪里还有一个昭仪的样子? 一旁的周奶娘,也红着眼眶,挥退了周围的下人,站在一旁默默的抹眼泪。 一部分是因为感慨宝儿皇子的懂事,明明都受到这样不公的待遇了,还笑着安慰自己两人说这是个历练的机会,一部分是因为宝儿皇子暗淡无光的未来,还有一部分则是感动于昭仪娘娘的爱子心切。 看着两个哭做一团的老娘,玄宝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这明明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啊,怎么到了她们这里就会变成这样? 玄宝最受不了的就是妇人的哭泣,以前跟雁儿在一起的时候,最害怕的就是她流眼泪,只要她一哭,平时还算很机灵的一个人,立刻就会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手忙脚乱的安慰了她们好久,跟她们讲了一堆离开CD前往戎州封地的好处,也没能止住她们的眼泪,相反,他越说,这两个人哭的就越烈害。 发现了这一个事情之后,玄宝只好闭上了嘴巴,无奈的坐在那里,任由两个妇人抱着自己流眼泪。 两个妇人哭到动情处,还不忘拿他的衣衫擦拭一下满脸的眼泪鼻涕,一身才上身的王爷服饰,很快就变得不成样子了…… 第二十九章 孟昶的心思 紫宸宫里,紫罗帐内,动人的喘息刚刚停歇,面色潮红的花蕊夫人如同一只小猫一般依偎在孟昶的身旁。 饱满的胸膛抵在孟昶的胳膊上,被挤压成了一个诱人的形状。 柔若无骨的手指,缓缓地在孟昶白皙的胸膛上划着圆圈。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的依偎在一起,感受着彼此间的心跳,享受着这段难得的静谧时光。 良久之后,被封为慧妃的花蕊夫人,轻启朱唇,媚声道:“陛下~” “怎么?爱妃还没有吃饱吗?” 孟昶嘿嘿的笑了两声,一双大手又变得不老实起来。 花蕊夫人‘嘤咛’一声,按着孟昶那双作怪的大手,吐气如兰的道: “陛下,不是这样了,臣妾只是想,宝儿那么小,就将他遣离都城,去到那蛮荒之地,总归是有些说不过去,他从小锦衣玉食的惯了,哪里能够吃的了那些苦楚。 何况陛下就这他们三个儿子,哪一个都是心头肉,现在一下子遣送那么远,到时间陛下要是想念了怎么办? 而且宝儿脾气又不好……’’ 她话没有说完就停下了,因为孟昶放在她胸膛上的手明显要比之前用力,跟随了孟昶这么多年,对他的性子,花蕊夫人最是熟悉不过,陛下现在明显是生自己气了。 “感情你今晚上这样体贴,就是为了给那逆子求情了!” 孟昶的声音有些发冷。 “陛下,臣妾也不全是那个意思在,只是觉得宝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孤苦伶仃的,想想就让人觉得可怜……” 如果是别的妃子,在见到孟昶这个样子,自然是不敢再多言,但是身为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花蕊夫人,却还是敢多说两句的。 见孟昶依旧不作声,她也就暗暗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虽然她身受孟昶宠爱,但却也知道,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能强求,尤其是对皇帝,就更是如此。 她能够在偌大的后宫之后,独受孟昶的青睐,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美貌。 宝儿,李昭仪,我也只能帮助你们到这里了…… 她暗叹一声,眼前再度浮现出今天下午,李昭仪为了宝儿跪在自己面前痛哭着说只要能让宝儿不离开都城,她宁愿自去昭仪封号的模样。 花蕊夫人的小手,在孟昶的胸膛上轻轻的动了一下,见孟昶不做声,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动了一下,这次的动作要比之前大不少。 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猫,可怜兮兮的用自己的小爪子一点一点的试探,自己的主人是不是还在生气。 当那只小手一点点的划过胸腹,朝下方滑去的时候,孟昶终于忍不住了,嗔怒道:“不要理朕!” 花蕊夫人却‘嘿嘿’媚笑两声,也不说话,整个人都一点点的朝下方滑去…… “唉……“ 怒气全消的孟昶,搂着怀里美人动人的娇躯,叹息了一声,过了片刻之后才悠悠的道: “爱妃以为朕真的就忍心把宝儿送到那个地方去吗?他是朕的亲生骨肉,朕如何会不疼他呢? 只是他的性子太执拗了,如果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不管是对他还是对我们蜀国,都不是一个好事情。 喆儿,生性喜静,自幼熟读经书,尤其是那一手隶书,就是朕都有些比之不过。 办事之上,进退有度,虽然有时看来还稍显幼稚,不过那也只是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只要稍加磨练,假以时日,自会纯熟。 珏儿虽然不太喜欢文事,但在武道一途之上,却颇有天赋,年前在演武场上,珏儿连发三箭,箭箭皆重靶心。 这样的功夫,就算是军中的一些校尉,都做不到。 而且珏儿又颇懂礼数,虽然受到朕的赞赏,却并没有因此而迷昏头脑,反而比之前更加努力。 他们兄弟二人,一文一武,都有了一些自己的建树,并且按照如今的道路一直走下去,但时间喆儿以文治国,珏儿以武助其安邦,我大蜀当昌盛繁荣。 宝儿自幼便聪慧,才四五岁,便能日诵诗书万言,如果能够这样走下去,必定能有一番建树,只可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性子也变得越来越乖戾。 如果再任由他这样发展下去,他整个人都要毁了! 与其让他在宫中这样的挥霍时光,倒不如让他出都城,去感受一下世事的艰辛,不然的话,他终究还是长不大!” 见皇帝说的语重心长,并且微带伤感,慧妃花蕊夫人也紧紧的抱着孟昶的一条胳膊,静静的依偎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因为她知道,现在的丈夫,只是想要吐露一下心事,并没有要让自己讨论的打算。 微微的沉默过后,孟昶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又道:“如果仅仅是因为这样的话,倒也不至于将他封到那么远的地方。 但是他们兄弟之间,已经有了纷争,特别珏儿和宝儿两人之间,更是不和。 那日两人之间发生的纷争,事后朕也让人查了,倒也不怪宝儿,是珏儿首先挡着宝儿的面,说了些对李昭仪不敬的话,宝儿这才狂性大发的,提刀追赶珏儿的。 这些小兔崽子们,耍心眼都耍到朕的面前了……” 听到孟昶此言,花蕊夫人不由得吃惊,抬高了声调问:“既然陛下都知道其中的内情,为何还要对宝儿做出这样的处置?” 孟昶笑了一下道:“就是想要借此好好打磨一下他的性子,让他知道他那样的脾气不改是不行的!稍微让人一激就上当,这怎么能行? 现在他还小,都不怎么跟他计较,并且还有我们照顾着他,自然闹不出多大的乱子。 但是他终究还是要长大的,我们也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他自己不学着长大,以后离开我们了该怎么办? 并且他这性子,留在都城,反而会不断的跟珏儿他们起摩擦,倒不如让他们分开…… 但是珏儿那样做,也不能不惩戒,李氏虽然不受朕的待见,但她终究还是他的长辈,玄宝也是他的兄弟,做出这样的事来,自然是要受到惩罚的!” “所以您就把他的封号也给降了?” 花蕊夫人微微思索了一下问道,见皇帝微微点头,她叹息了一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但愿他们能够体会到陛下的用心良苦吧……” 孟昶也是微微叹息一声,有力楼楼怀里的女子,不再作声…… 第三十章 嘱托 晨光晦暗,微风轻抚,廊下挂着的灯笼随之轻轻摇动,豆点般的橘黄色火苗摇曳,温暖着寂静一片的东井宫。 “吱呀~” 木门的轻微声响,打破了这片宁静,随后一个穿着简单衣衫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廊下。 他看着眼前静谧的环境,美美地伸了一个懒腰,身上传来一阵噼啪声响。 随后微微一笑,自己来到昨天晚上就被周奶娘安置好的洗漱之地,简单的洗漱一番之后,就小跑着出了东井宫,一路朝宣华池而去。 “吱呀” 在玄宝离开没多久,原本只是离开了一条缝隙的一条房门,也被完全推开,露出了穿戴整齐的李昭仪和周奶娘 “宝儿皇子看起来跟往日没有什么两样啊,而且看起来心情似乎比往常还好好一些,并没有受到昨日封王的影响… …难道说宝儿皇子昨天说的都是真的?离开都城前往戎州真的是他所期盼的……” 周奶娘看着蒙蒙亮的天色中玄宝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一时间倒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心情。 “真是这样?不会是看错了吧? 这样的待遇,要是以前,那还得了?怎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如同没事人一般……” 一旁的李昭仪有些疑惑的出声,同样看着朦胧的天色。 “不会的,昭仪娘娘,奴婢伺候宝儿皇子这么多年,对他的最是熟悉不过,从刚才宝儿皇子无意识中透漏出来的情感中,可以看出,宝儿皇子确实心情很好……” “这孩子,果然是长大了,跟以前不一样了…只是想想他将要去那蛮荒之所,我心里就堵的慌,这哪里是一个年幼的皇子该去的地方……” 妇人说着,声音又逐渐的开始低沉下去。 “娘娘,您也赶快再歇息一会儿吧,昨夜您基本上都没怎么睡,这几天因为宝儿皇子的事情,也一直都没有休息好,长此以往的下去,如何能受得了……” 一旁的周奶娘,看着憔悴的厉害的妇人,小声的劝慰着。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看到妇人忽然撩起了裙摆对着自己跪了下来。 周奶娘吃惊之余赶紧避开,同时手忙脚乱的去搀扶,却被李昭仪拒绝了。 见妇人不肯起来,周奶娘也赶紧跪了下来,脸色憋得通红,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昭仪挥手止住了。 只听得她道:“这一拜,你受的起。 这么多年一来,如果不是你一直尽心竭力的照顾着宝儿,我实在不敢想,宝儿会是一个什么样子,能够遇到你这样一个奶娘,是宝儿的荣幸,也是我的福气……” 此时整个人都趴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周奶娘,被妇人的一句话,给说的泪如泉涌,哽咽道:“这些本就是婢子份内的事情,遇到宝儿皇子和娘娘,是婢子祖上烧了高香……” 李昭仪把趴伏在地上的周奶娘扶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宝儿此去,一路上必是风餐露宿,吃尽苦头。 我是必定不能相随的,宝儿的一切都要嘱托给你了,他还小,我实在不敢想象,他离开皇宫之后,在那蛮荒之所的凄惨模样……” “娘娘放心,即便是婢子这条命不,也一定会把宝儿皇子照顾的妥妥贴贴!” 泪流满面的周奶娘,语气坚定的说道。 廊下灯笼里的油灯经过一夜的燃烧,终于耗尽灯油,如豆的火苗无力的挣扎两下,还是无奈熄灭。 整个东井宫都沉浸在天光即将大亮前的静谧里。 两个以相对悲壮的心情托付完儿子的妇人已经离开,各自回到自己的住所开始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而已经离开的玄宝,自然不会知道,两个娘对于他将要前去戎州是个什么心情,又为之做了什么事情,下了多大的决心。 此时的他正微喘着粗气,跟那个正在拎着木桶浇花的小宫女打着招呼。 “你怎么一直都这样忙碌啊,浇花这种活计也让你来干,你身板这么弱,吃不吃的消?” 玄宝看着正拎着半木桶水往湖堤上爬的小宫女,有些打趣的问道。 看的出来,她已经忙碌了好一阵了,一张小脸被汗水蒸腾成了粉红色,衣衫也被湖水溅湿了大片,两只小鞋上,沾染了不被水打湿的泥土。 湖岸道路靠里面的那侧,种植了长长的一排木芙蓉,已经将近一人高了。 这些木芙蓉将近有三分之一的地方,已经被水浇灌了一遍,由此可以看出,小宫女起的该有多早。 现在的水桶,不是后世那种轻便的塑料桶,而是用木板合成用两道桶箍箍起来的木桶,一旦被水浸湿了,就会变得死重。 这样的一个木桶,再加上半桶湖水,最少也有二三十斤重,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也真难为她怎么拎的动。 她抬头见是玄宝,就笑了一下,旋即又低下头去,努力的拎着水桶往湖堤上爬。 摇头拒绝了玄宝想要帮助她的打算,鼓着劲,一口气上了湖堤,这才喘着气,微笑道: “小虫力气很大的,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水都是小虫拎的,怜儿姐姐她们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活,所以小虫就来了。” 看着眼前这个扎着两个包包头,浑身汗水却还微笑的在地上蹦跳两下的小宫女,玄宝也露出了笑容。 这是一个心底纯净的小女孩,也是个乐观的小女孩,为了不让她的这份快乐,受到伤害,玄宝笑着说道: “那你可真的厉害了,不过不用这么着急,你看这花还有不少,你要是一下子把力气用完了,就浇不完了。” “嘻嘻,没事的”小宫女嘻嘻一笑道。 随后又转变话题问道:“恩公,你…你的伤好了没有?不易多活动的……” 这几天,天天早上跟玄宝碰面,小宫女跟玄宝也逐渐的熟络起来,言语之间也变得随意的多,不再似前两天那样拘谨。 玄宝也并没有去纠正小宫女对自己的看法,甚至于为了不让小宫女发现自己皇子的身份,他早上来外袍都不拿了,身上穿的也是普普通通的衣衫,没有半点的华贵之气。 因为他发现,在这个皇宫里,人人都对他小心翼翼的,眼中看到的都是他皇子的这个身份,那种恭谨的态度,令他很不舒服。 现在终于发现一个不知道他皇子身份的人,还是不要捅破这层纸为好。 这也早上跑步之余,令的玄宝心情舒畅的一件事情。 至于依旧被眼前的小宫女当作小太监,他倒也不介意了,有时候想想,反而会觉得很有趣。 第三十一章 想要捉奸的人 “…嗯,确实是好多了,现在基本上都不怎么疼了。” 玄宝忍着笑意,一本正经的对小宫女说道。 小宫女立刻就雀跃起来,在原地乐的蹦了蹦,两个可爱的包包头,也一颤一颤的。 “小虫就说了,那药很有效的……” “嗯,对的,如果不是善良的小虫给偷偷的给我送了药,我现在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呢。” 这边的小虫反而被玄宝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有些窘迫的摆手道: “也…也不是这样了,主要是恩公的身体棒,这才能这么快的恢复过来……像我们那里的小杰子身体就不行,虽然陈带班每天都给他上药,可他的伤还是很严重,连路都不敢多走……” “对了恩公,你每天早上这样跑来跑去的在做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有人在赶你呢。”小虫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奥,你是说这个?这是在锻炼身体,就是因为经常这样跑,我的伤才能好的这么快……”玄宝顺着她的话,随口答道。 “真的吗?”小宫女的眼睛亮了起来。“ 那我回去了告诉小杰子让他也这这样跑跑,他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但随即又苦恼的咬咬嘴唇:“可是小杰子现在走路都成了问题,还怎么跑啊……” 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玄宝险些没有憋住。 此时天色已经逐渐亮了起来,视野虽然并不能看的很远,但是也不像先前那样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之内。 宣华苑内的小径上,走来了两个睡眼蓬松的宫女,一人手中拿着一个木桶,一边无精打采的走着,一边小声的抱怨道: “…陈带班也真是的,小虫都说了,她自己一个人浇就行,还非要将我们也给喊起来……” 左边那个肤色白净的一些的宫女,哼了一声,恨声道: “别提那个死蹄子,提起她我就是一肚子的气!不是她为了在陈带班面前献殷勤,非要说她一个人就能把这些事情做下来,我们又怎么会被陈带班这样的训斥!” 听她这样说,先前开口的那女子也动了气,冷笑了一声道: “你要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这个小蹄子平日里看起来本本分分的,却想不到藏着这么深的心机,亏我之前对她那样好了,事事都想着她,而她却暗地里给我下绊子!” 肤色白净的女子,嘴角往上翘了翘,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以前就给你说了,像她这种泥腿子出身的,最是刁滑不过,你还不听,现在如何?真切的感受到了吧……” “嘘!” 那女子还准备再说两句,却被身边这宫女突然的举动下了一大跳,身子微震了一下,止住了声音,将身子往同伴身后藏了藏,紧张的问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同伴再度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推着她两人一起来到一株松树后面隐藏好了身子。 最先发现情况的那个宫女脸上露出了一个八卦的神情,示意她往湖堤旁看去,自己也跟着悄悄的探出头去。 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出现在眼帘的正是站在那里说着闲话的玄宝和宫女小虫两人。 也不知道他们两人现在在聊些什么,小宫女高兴的一跳一跳的。 “没看出来了,这小蹄子还有这样的一面,我说怎么这样好心,非要抢着干这份吃力不讨好的活,原来是为了和相好的幽会!” 白净宫女满是八卦的小声说道,兴奋的如同发现了一对正在偷腥的男女。 皇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男子,能够得到皇帝宠幸的,也就只有一小部分而已。 熬成了白头,都没有见过皇帝面的,也是大有人在。 在这样畸形的现状之下,一些寂寞难耐的宫女们,或是暗地里结成一对,或者是选择一个看的对眼的太监相结合,如此一来,虽然是虚凰假凤的,但是却也聊胜于无,并且两人之间相互扶持着,也能走的更好一些。 这样的事情,宫中有不少,应怜儿她们也有所耳闻,不过却从来都没有见过。 此时这样的事情,忽然就这样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身边人身上,并且还被自己亲眼看到,心中一时间被各种情感所充满。 有种不太真实,有鄙夷,有惊讶,当然,更多的还是那种撞到这种龌龊事情的兴奋。 “好啊!正愁着找不到这个小蹄子的痛脚呢,现在居然被我们撞见,走,我们现在出去,抓她们个现行,看她们怎么说!” 白净脸的的宫女,如同一个发现猎物的猫一般,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阴狠和兴奋,就准备过去当场捉奸。 “咦!先别动!” 应怜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轻咦一声,一把拉住白净脸的宫女。 “怎么了?” 白净脸的宫女小声的问道。 “我怎么觉得这个小宦官有些眼熟…让我想想…好像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才见到的……” “你想起来了没有?再耽误下去那小宦官可就要走了!捉奸拿不住双,等于白费功夫!” 白净脸的宫女有些着急的喊道。 在湖堤那里,玄宝笑着给小虫挥了手,说了声‘明天见’,就转身小跑离开。 而小虫也学着从玄宝那里学来的古怪打招呼手势,有些别扭的挥挥手道:“恩公,明…明天见……”声音喏喏的,有些不好意思。 “别拉我,她们离开了!…呜呜……” 白净脸宫女,见此大急,对应怜儿低声吼道,同时用力的去甩胳膊,想要摆脱应怜儿的束缚,从柏树后面冲出去,抓住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玄宝。 然而,她身子刚动,就被应怜儿一把拉了回来,一只手死死的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别乱动!那是三皇子!” 应怜儿凑到白净宫女耳边低声吼道。 正在挣扎的白净脸宫女,立刻就不动弹了。 过了一会儿,掰开应怜儿捂在她嘴上的手,看着玄宝离开的方向,有些愣愣的问道: “真的?你确定那是三皇子?这…这怎么可能!她一个小宫女,怎么可能会认识三皇子!” “没错!就是三皇子,昨天封王大典之后,陛下在御花园里大宴群臣,当时我也过去帮忙了,而且服侍的就是三皇子他们那里,当时我还偷偷的看了三皇子好几眼,不会记错的!” 应怜儿语气笃定的道。 “这…这不可能的……”白净脸宫女声音有些喃喃。 第三十二章 无意间的演讲 “什么?你说你准备最近几天就离开都城前往封地?咳咳……咳咳……” 原本正笑眯眯的坐在矮几旁喝着茶水跟玄宝闲谈,准备好好享受一下所剩不多母子相处时光的李昭仪,一个机灵,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口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呛到了喉咙,激烈的咳嗽起来。 玄宝赶紧上前一步,连连拍着妇人的背。 一旁的周奶娘也快步走到跟前,接过昭仪娘娘手里的茶碗,掏出手帕,忙帮她擦拭身上和脸上的水渍,同时也一脸惊愕的看着玄宝,不知道他怎么就忽然做出这样一个决定。 好一阵子,李昭仪的咳嗽声,才逐渐平息下来,也顾不得理会被弄的乱糟糟的衣服和妆容,拉着玄宝急切的问道: “宝儿,这不是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的吗?怎么现在说走就走了?多在这里陪娘几天不行吗?” 玄宝无奈的在心里笑笑,自己现在是一刻都不想在皇宫里面呆了,只想回到自己生活了多年的地方去看看。 只是这种话又不能直接说出来,只好耐住性子缓缓的道:“娘,不是这样的,现在已经到了五月,越等天气就会越热,到时间路上更加难行。 并且到时间雨水也会大增,这一路过去要经过不少的山涧河流,一旦夏汛到来,势必会增加不少危险。 而且山体被雨水浸透了,也容易产生出现山体滑坡这些事情。 所以我就想着,反正早晚都要走,那就干脆走的早一点,这样一来,也能减少不少的麻烦和危险。” 李昭仪听到玄宝的话,眼睛有些亮了,就在玄宝以为自己将她说通的时候,却见得妇人一把抓住自己的手道: “聪明,我的孩儿真是太聪明了,这个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夏汛啊,多好的一个理由啊。 宝儿,你听娘亲的,你就在皇宫里待着,哪里都不去,我就不相信,当夏汛和秋汛来临的时候,陛下会能狠下心肠前行将你强行赶往戎州!” 玄宝瞬间就着急了,自己将前世的地理知识都给用上了,感情说了大半天,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这个坑可真掉的猝不及防。 他暗自苦笑不已,却不得不连忙拉住欢喜的有些自言自语的妇人,叹了一口气道: “娘,这样不是长久之计,父…父皇既然已经昭告天下,说让我在两月之内离开都城前往戎州食邑,那我就必须这个时间里离开。 父皇虽然是父亲,但他同时也是我蜀国的皇帝,自古皇命难违,朝令夕改乃是大忌。 我们要是这样做了,不仅仅会显得我们不守礼法,而且也有损父皇的威严。 父皇下达的旨意,我们皇家自己都不遵从,那外人会怎么想?他们想必只会更加不将父皇的旨意当回事了。 况且,即便是孩儿因为夏汛和秋汛的缘故,能够在皇宫多呆一段时间,又能如何?汛期总会过去的,孩儿始终还是要去封地,与其这样,到还是不如走的干脆一点,至少在大义上不亏。 而且孩儿早去食邑一天,也能早一点做些准备,要是真的等到天寒了再启程,那就恓惶了。 娘,孩儿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出去见见世面了,一直待在皇宫里,对孩儿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别的不提,单单说我们孟家,皇爷爷他老人家要是一直待在家里不去出,估计想要一个安生日子都是奢望,更不要说建立我们蜀国这偌大的家业了! 就是父皇,也没少跟着皇爷爷历练。 如果不是这样,在皇爷爷仙逝之后,以父皇不及弱冠的年纪,想要守住我蜀国基业不失,实在是有些困难。 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将蜀国打造成一番乐土,收复北方四郡了! 孩儿虽然年幼,却也知道什么是玉不琢不成器,孩儿虽然没有什么大志向,但最起码也不能拖我蜀国的后腿,让父皇难堪。” 少年人本就有着一股子英气,为了能够让自己顺利的离开CD,玄宝更是用上了后世一些扇动人心的演讲技巧,一番大道理说下来,虽然不像后世演讲者那般的慷慨激昂,但却也自有一股豪气。 原本正在发急的昭仪娘娘,望着玄宝的一双眼里亮晶晶的,嘴唇也微微的颤抖,伸手拉住玄宝的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周奶娘,也惊喜交加的看着玄宝,忘记了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好!说得好!这才是我孟家儿郎该有的模样!” 短短安静过后,鼓掌声伴随着女子的叫好声陡然从墙角处响起。 正在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可以离开CD的玄宝,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弄的心中微微一惊,连忙扭头循声望去,只见墙角处转出来一个极美的女子。 行走之间,头上的丹凤朝阳金步摇纹丝不动,两弯娥眉下是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绣花软袍,外面罩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纱衣,一边走,一边用赞赏和欣慰的目光看玄宝。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女子少有的豪气,但又不失女性的温婉。 女子身后跟着两位宫女,还有张诚这个苦着脸的东井宫太监总管,看的出来,应该是来者对他下了命令,他这才没有机会前来通报。 玄宝还在愣神,一旁的周奶娘就已经跪在了地上,李昭仪也紧走几步迎上前去,蹲身施礼道:“不知慧妃姐姐前来,未能远迎,还是姐姐恕罪。” 女子伸手扶住拜下去的李昭仪,拉着她的手笑道:“是我来的鲁莽,没让下人通报,也幸好没有让通报,不然如何能够听到我孟氏儿郎的铿锵之声!” 第三十三章 跟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眼前的女子,玄宝已经认出了她的身份,正是历史上鼎鼎有名的花蕊夫人! 当年后蜀被宋所灭之后,花蕊夫人随着前身的老爹一起前往北宋都城开封受降。 金殿之上,挡着宋太祖的面,一首‘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的述国亡诗,令的无数男子为之汗颜! 也为后蜀这个偏安一隅的小国家,在历史上添了一抹厚重的浓墨。 玄宝说不清自己当时在看历史时,读到这是首诗时的心情,只记得当时除了满腔的愤怒之后,余下的只有浓浓的悲哀。 为这个依仗着天险不思进取的国家感到悲哀,更为蜀国那些拿着俸禄却不思报国的将士感到悲哀。 当一个国家沦落到需要一个妇人在强敌面前尽力的维护一下这个国家最后尊严的时,那这个国家也合该被灭亡了! 遍观整个后蜀的历史,花蕊夫人是为数不多的一个亮点! “儿臣见过慧妃娘娘!” 玄宝拜伏于地,恭敬的说道。 这一拜,他是心甘情愿,也是发自肺腑的,眼前这个女子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女子快走两步,将玄宝扶起,伸手在他头上亲昵的敲了一下道:“你这孩子,傻了吧,跟我那里用得着行这样的大礼!” 随后又伸手比量了一下,见玄宝已经和她的耳尖平齐,就笑着说道:“果然是长大了呢,感觉几年前你还光屁股满院子乱跑,转眼间就已经长这么高了。 原本的时候,还恐怕你不明白陛下的一番苦心,心生怨气,想要过来开导开导你,现在看来,倒是我想多了。 你能这样想,无论是陛下还是昭仪姐姐和我,都由衷的感到高兴。 你说的没错,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花盆里面也长不出参天松,长期的居住在宫中,对你确实有害无益。 你是陛下的儿子,能享得富贵,自然也就要能吃的苦楚,我们现在所享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皇族的努力之上的。 陛下九五之尊,可谓是世间最尊贵的人了,可还不是一样为了这个国家而日夜操劳着?常常看奏章要看到深夜,才肯睡去。 自打年前,北方局势动荡,契丹南侵之后,陛下更是忧心忡忡,有时半夜也会突然坐起,怔怔的望着北方,直到几天前,北方捷报传来之后,陛下这才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我和昭仪姐姐是妇道人家,这些大事自然是不敢插手,也插不上手。 可是喆儿你们不同,你们都是陛下的亲生骨肉,更是我大蜀国的皇子和尊贵的亲王! 以前你们都还小,自然不能要求你们太多,但现在不同了,你们都长大了,也该开始为这个国家操心,尝试着为陛下分担一些忧愁了。 这是你身为皇族子弟,所必须要扛起的责任,此番你前去戎州,千万不敢消沉,要把住这个机会好好的磨砺一番,就如你方才所说的那样,玉不琢不成器……” 花蕊夫人离开了,看的出来她的心情很不错,李昭仪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给玄宝准备一些离开时所需要的物品,周奶娘也在里里外外的忙碌着。 玄宝感觉的到,她们的心情也变得挺不错,虽然还有着儿子即将远行的不舍,但更多的却还是发现儿子突然长大懂事之后的喜悦。 唯独坐在荫凉里的玄宝,没有半点心事达成的喜悦,相反一颗心还沉甸甸的。 不仅仅是因为为了离开都城而对疼爱自己的妇人使了心眼,还因为刚才花蕊夫人的那一番话。 到了哪里活着都不轻松啊,即便是作为一个皇二代也同样如此。 “我只是想要回去看看,其余的关我屁事……”玄宝轻声的嘟囔一句,翻了个身,在躺椅上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日子照常运转着,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多一刻不少一刻,不过也变化,比如东井宫内逐渐明显起来的远行的氛围,当然,还有清晨宣华池湖畔的小宫女。 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人手里拎着一个木桶,紧张兮兮明显刻意打扮过,蹲身朝自己施礼施礼的宫女,再看看她们身上干净的衣衫和不带汗珠的脸庞,以及道路旁那仅仅是被浇灌了屁股大一片的花丛,玄宝皱了皱眉,还是出声问道:“今天怎么换人了?小虫呢?” 听得玄宝说话,并且开口就问小虫,那个名叫应怜儿的宫女,赶紧搭话道: “回…回戎王…戎王殿下的话,这…这里的活计太重,小虫的身子骨太…太单薄,被…被曹管事唤…唤去做其他轻…轻省的活计去…去了。” 因为紧张,她连话都说不囫囵了,至于她身侧的白净脸宫女,更是不济,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玄宝皱了皱眉头,旋即‘奥’了一声,就接着跑开了,不再理会这两个作秀超过干活的宫女。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对这样的人,他都没有多少好感。 直到玄宝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的晨光里,两个宫女这才敢抬起头,偷看玄宝离去的方向。 “戎王殿下怎么这个样子?昨天明明见到他跟小虫那小蹄子谈论的很开心的,怎么到了我们这里就会变成这副冷淡的模样?” 应怜儿说着,伸手将胸围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那一抹若隐若现的雪白。 “肯定是那小蹄子有什么没有跟我们说!如果不是这样,我不相信凭借着我们两个姿色,会被那个泥腿子出身的小蹄子给比下去!”白净脸的宫女狠狠的将手中木桶丢在地上,恨声说道。 听她这样说,一旁的应怜儿也变了脸色,用力攥着手中的木桶道: “看来以前那样照顾她,实在是瞎了眼!问她一句话,也跟我们遮遮掩掩的! 还说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戎王殿下,给她交谈的只是一个小太监!这样拙劣的谎话,也敢说出来!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我们赶快把这些花给浇了,回去找她好好的说道说道,不然她一个小蹄子,都要上天了,一点感恩之心都没有!”白净脸咬牙道。 “昨天那个奸诈的小蹄子浇的透,我们不要浇太多的水,把最上面的那一层土弄湿就好了,即便是管事的来也看不出毛病!” 应怜儿说着拎着水桶就下了湖堤。 一刻钟后,白净脸的宫女怒气冲冲的把手中的木桶丢到地上,刚刚盖住桶底的湖水淌了出来,弄湿了她的鞋子,她气愤的抬脚将木桶蹬下湖堤,怒气冲冲喊道:“我不干了,什么破活什么破桶,把我的手都磨破了!” 第三十四章 人不能闲 柔柔的晨风吹过湖面,晃动着湖堤边上的柳条,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慢跑的玄宝,感受着晨风送来的清凉。 这具身子还是太弱了,即便是已经连着跑了五六早上,五公里左右的路程依旧是令的他通身汗淌,健身这条路还是任重而道远啊! 当前方的那座傍水而建的小亭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玄宝放慢了脚步,开始缓步往那里走去。 在小亭子里站了一会儿,令的气息稍稍平息之后,自己在心里喊了一声“军体拳第一套——预备!” 玄宝迅速由标准的立正姿势稍向左转,同时右脚向前撤一步,两脚略成八字形,大部分体重落于右脚,双手握拳,前后拉开,屈肘,左拳与肩同,圈眼向内上,右拳置于小腹前约10厘米处,拳眼向上,身子自然挺直,目视前方。 随即,弓步冲拳、穿喉弹踢、马步横打、内拨下勾…… 一个个动作随着他身子的运动,被快速的打了出来,即便是已经换了身子,这些早就熟悉无比的动作,打出来的时候还是那样的自然流畅。 一时间小亭之内满是玄宝来回腾挪的身影,虽然因为年纪尚小力气不够,没有那种呼呼的风声,但是一拳一脚之间还是极为标准,带着军体拳那种特有的刚猛之意。 三套军体拳各自连着打了两遍,玄宝的喘息就粗重的如同拉风箱一般,他微微晃动了一下脑袋,汗水随之抛洒。 一边往回走,玄宝一边想着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两个宫女,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因为昨天他问过小虫了,小虫说她好长一段时间的工作就是在湖堤旁浇花草,这才只不过是第二天,应该还不至于就不来了才对。 今天早上来的那两位,应该就是小虫所说怜儿姐们,看她们的样子,也就该多干干这样的活计。 回想起她们说小虫被派去干其他活计了,玄宝想了想,觉得也有可能。 毕竟小虫那小丫头的身子太过单薄而且年纪也小,一直让她干这么重的活也确实不像话,估计那管事的也看不下去了。 他这样想着,又想起了那两个宫女类似专门等着自己一般的样子,不由的笑笑。 估计这两人是在浇花的时候看见远远跑过来的自己了,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专门等在那里。 毕竟这宫中能把自己这个蜀国三皇子等成一个小太监的,除了小虫这个小宫女,应该是不会太多的。 由于这几天,两人之间早上见面多了,也就逐渐的熟络了,关于小虫的事情,通过两人断断续续的交谈,玄宝还是了解了不少。 小虫进宫的时间其实也不算长,去年夏季自己前身的皇帝老爹,大开后宫,招收了不少女子,小虫就是那个时候进来的。 本来要求招收的都是些有家庭背景,有机会受到教育的富家女,是没有小虫这种贫家女的份的。 不过对于进宫这些事情,不同的人也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希望自己的女儿进宫之后受到皇帝的青睐,福及家族,所以在得到皇帝要扩大后宫的消息之后,就开开心心的把女儿送去了。 有些则视后宫为火坑,毕竟只要进了后宫想要再出去,基本上是没有可能了。 虽然送进宫的人家里会得到不少的钱财,但这种类似卖女儿的行径,还是有不少人是不愿意做的。 于是在听到消息之后,蜀国境内就会掀起一股子嫁女儿的浪潮,当然,也有富贵人家出钱让别人顶替自己女儿的,在一番钱财的打点之下,也没了事情。 小虫倒不是替富家女进来的,她所在的县里,招不到规定的人数,负责这些事情的官员也是大急,于是就放宽了条例,并且将钱财由原来的五贯提升到了十贯。 碰巧那日小虫去给生病的爹爹抓药,知道了这件事,想想家里生病的父亲和两个年幼的弟弟,暗暗咬咬牙,平时挺胆小的小姑娘,就自己做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据她说那十贯钱她托付带着她前去应选的里正带回家了,那个里正也是个不错的人…… 当时看着小宫女纯洁的笑容,玄宝就在心里暗暗祈祷,但愿那里正如同小虫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不错的人。 世界很大,世界上的人很多,人多了追求自然也就不同,有人想着努力赚钱,有人想着如何才能把周家的小媳妇勾搭到手,有人想着今天会不会饿着肚子。 领兵征战的将军,在思索着如何才能攻下眼前这座城池,已经称帝的原晋国北平王想着如何赶到开封去继承大统…… 孟玄宝自然也是有追求的,他现在的追求就是如何吃到一碗凉粉。 大热的天里,没有什么比吃上一碗辣乎乎凉飕飕的豌豆凉粉更让人舒心的事情了。 刚才他问过小彬子了,小彬子并不知道凉粉为何物,豌豆皇宫倒是有,不过在大厨房,他们东井宫里没有。 看看忙着收拾东西的宫人,玄宝也就打消了让其他人去拿豌豆的打算,现在东井宫里就自己一个闲人,还是不要劳烦别人了。 不过没等他走出走出多少步,小彬子就追了出来,玄宝没有回去,而是和小彬子一起朝御厨所在的地方走去,同时在心里想着一些关于凉粉的制作方法。 以前的时候他见过隔壁杨叔叔家做过,并且还帮过一些忙,因此上到也不算陌生,只要有原料,就能做出来。 只是豌豆需要泡上不短的时间,不然的话没有办法做浆,磨出豆浆之后,还需要沉淀好久,将豌豆粉彻底的隔离出来。 一套程序下来,没有个一二十个小时是不成的,今天反正是吃不上了。 前往厨房的路上,就有一处宫女们的作所,叫做叫做青溪院。 玄宝隐约记得,小虫好像就是在这里住着,想到这里也就往这边来了。 倒也不是想进去看看,而是想着从这里经过会不会遇到小虫这个小宫女。 这种心思也并不强烈,只是想到了这里,也就自然而然的这样做了。 从青溪院中出来的宫女,显然没有想到这个玄宝这个皇子会过来,微微愣了愣之后,就慌忙迎了上来,蹲身施礼道:“奴婢见过戎王殿下!” 神色有些慌张,身子挡在正门口,隐隐看上去,倒是有些担心玄宝会进去的意思。 玄宝自然没有留意她的这些细微动作,随意的往里面撇了两眼点点头就准备接着往后厨走去。 那宫女见到玄宝要走,也不由的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往青溪院中去,就在此时一声略显尖利的喝骂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你这个小蹄子,还真是翻了天了,曹带班安排的活计你都敢偷懒……” 第三十五章 青溪院里的打斗 蜀中上午的太阳斜挂在天上,虽然不是正午,但也依旧有热浪涌动。 不到半丈宽的青溪蜿蜒而过,给被溪水环绕的青溪院带来了一抹荫凉。 微风袭来,青溪院里面晾晒的衣衫飘飘,如同一片美丽云霞。 此时的青溪院,在初夏上午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宁静。 当然,如果没一些女子尖利的叫骂声,这一切就显得更加完美了。 走了几步的玄宝停下了脚步,有些微皱着眉头偏头看向青溪院内部,但一栋栋的建筑阻挡,一时间倒也看不到什么。 刚刚松了一口气准备赶快返回去的宫女,在尖利的叫骂声响起的时候,身子不由的颤动了一下,特别是在看到玄宝停下了脚步往青溪院内部看的时候,脸色更是变得有些发白。 不待孟玄宝开口询问,她就赶紧迎了上来,陪着小心道: “院里的一个小宫女偷了懒,没有去干应做的活计,此时正在被同伴训斥。 都是一些不懂规矩的,一些小事都闹将起来,惊扰了戎王殿下,还请戎王殿下不要怪罪,奴婢这就去喝止她们。” 她说着,就准备赶往青溪院,去制止这场不合时宜的争吵,却被很有眼色的小彬子给制止了。 刚才尖利的喊叫,传过来了一声之后,就不再响起,似乎那一声只是幻觉。 受到惊吓的宫女心中暗暗祈祷,这些没眼色的骚蹄子,可千万不要再出声了! 否则待会儿自己进去非要撕烂她们的嘴不可! 八百年都没贵人来过的青溪院,今天头一遭有贵人从这里经过,就好巧不巧的闹出来这样一件事,这些小蹄子还真是一个个的欠收拾了! 事实证明祈求在大多时候都是没用的,越是你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它就越容易发生。 就在这个明显是青溪院管事宫女的祈祷中,令她心惊胆颤的叫骂声,再度传来。 “——哭! 你还有有脸哭! 明明是我们三个人的活计,你偷懒躲在床上睡大觉,让怜儿姐我们两个去做! 那么多的花,我们两人如何忙的过来!害的我们被陈带班责骂,你还有脸哭!” “我以前白对你这么好了!一直觉得你小,你可怜,处处对你照顾有加,谁知道你是个这样的白眼狼! …泥腿子出身的,就是泥腿子出身,给你子再多的尊敬,也改变不了你下贱品行!” 女子尖利的叫骂声持续不断的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像是里面的矛盾升了级,有开始的动嘴变成了如今的撕打。 只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听到被打骂的对象还嘴。 玄宝冷下了脸,一言不发的往青溪院里面走去。 一旁的宫女想要阻拦一二,被跟在一旁的小彬子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立刻就吓得不敢妄动,心惊胆颤的跟在后面往里面走去,想要把闹事之人的嘴给撕烂心思都有了! “…我们和怜儿姐的手都磨破了,就是想要多干一点,替你遮掩一下……” 此时大多数的宫女都出去干自己的活计去了,因此上出来看热闹的到也并不多,也正是因为这份静谧,使得里面的打骂声显得尤为清晰。 “…小…小虫没有偷懒……是…是怜儿姐你们说…说小…小虫忙…忙了这么多天了…也…也该歇歇了,硬…硬不让小…小虫去…去的……” 许是被打骂的久了,被打骂之人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喊出来。 “谁说不让你去了?! 谁说不让你去了?!” 大骂的女子听到这话瞬间就躁了,大喊着拎起地上的水桶就要往哭泣着的小虫身上砸去。 而另外一个宫女一手扯着小虫的衣衫,另外一只手不停的往她头上抽打,一边打抽打一边嘴里骂道: “还是改不掉卑贱的烙印!现在都还是编谎话了!我对你说这话了?!对你说这话了缘何我自己都不知道!” 三人撕扯的是如此投入,以至于连墙角处转出来了三个人都没有意识到。 跟进来的青溪院管事宫女,见到这一幕腿都软了,一时间也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怜儿姐你让让,今天必须要让这个小蹄子知道知道偷懒的下场! 不让她领教一下厉害,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勤劳,真的以为这里是她家了想怎么做就怎么!” 面露凶狠之色的白净脸宫女,喘着粗气厉声喊叫着,双手抱着木桶想要往被撕扯的半弯下腰的小虫背上砸去。 “住手!” 已经发现玄宝面色不对的小彬子大喝出声,同时准备上前来开那两个打人的宫女,却发现身前的戎王殿下已经一个箭步窜上去! 弓步自然而然扎成,收于腰间的右拳猛力朝着上前方旋转冲出,拳心朝下直奔白净脸宫女的面门而去! 正骂骂咧咧将手中水桶砸下的白净脸宫女,听到了小彬子的那声大喝,不由的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里居然多了三个人,其中还有青溪院的管事二等宫女李赛花! 她心中一惊,就想将手中的木桶放下,却觉得眼前一花,一个拳头就已经印在了她的脸上。 随着而来的疼痛,令的她忍不住的叫喊了一声,身子也不由的踉跄后退。 可能是刚刚打了人的缘故,也可能是平日里跋扈惯了,在玄宝的拳头印在脸上的时候,这白净脸的宫女居然下意识的将手中的木桶,朝着玄宝砸了下来! 这下将可将小彬子吓坏了,他慌忙朝前跑去,想要替玄宝挡下这一击,还没有到跟前,却见到那木桶已经被戎王殿下用手臂给挡开了。 微微放下心来的小彬子,一颗心立刻就被怒火所填满,猛地上前一步挡在玄宝身前,劈手就给了尚未站稳的白净脸宫女一个耳光。 口中喝道:“真是大胆!连戎王殿下都敢打!” 一边喝着,又是一记耳光抽了上去。 小彬子已经有十七八岁了,身子早已经长成,此时含怒出手,哪里会轻的了?接连三四个耳光下来,那白净脸宫女的脸早就变成了红肿一片。 嘴角有鲜血流出,整个人都被打蒙了。 第三十六章 善良的三皇子 突然间发生的变化,令的三人都呆住了。 扯着小虫衣衫名叫怜儿的宫女忘记了抽打,直到玄宝的手猛地抽在她的手上,她这才下意识的松开了松开了撕扯着小虫衣衫的手。 看到白净脸宫女拿水桶砸玄宝,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青溪院管事李赛花这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颤抖着双腿,咬牙切齿的朝着应怜儿冲了过来。 被突如其来的这一幕,弄的傻傻的小虫,看到了凶神恶煞一般冲过来的李赛花,一个激灵之后,也来不及思考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立刻用力的推玄宝,一边推还一边的喊道: “恩公你快走!小虫没事!你不用管小虫!” 见玄宝站在那里不动,只是护在自己身前,她越发的焦急,眼泪滚滚而下。 然而下一刻,她却惊愕的发现,气急败坏的李管事伸手一巴掌就掴在了怜儿姐脸上。 一边打一边颤声骂道:“我打死你们这些贱蹄子,一个二个不干活,找事了倒是有一手!看我今天不撕烂了你们的嘴!” 看着疯虎一般咒骂,对着怜儿姐拳打脚踢的李赛花,小虫脸色白了一白,赶紧再度催出道:“恩公,你快走走,趁着李管事这会儿顾不上你……” …… 太阳升的更高了,热浪也更加撩人,换了一身新衣裳的小虫一边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偷偷拿眼看身边少年。 直到现在,她都有些不敢相信,那个一直被自己认为是小太监的恩公,居然是刚刚被陛下封为戎王的三皇子! 不过想起之前在青溪院里,原本凶神恶煞一般的李管事嬷嬷,领着被揍成猪头一样的怜儿姐她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个劲的朝着少年离开的方向叩头谢恩的模样,这种虚幻的感觉也就减轻了不少。 同时也觉得眼前的少年是那样的仁慈和心善。 一个下人胆敢对主子动手,而且这人还是当今陛下的亲生儿子,无论在哪里,即便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原本跟她们三个住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名叫扣儿的宫女,一天出去干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听说是不小心打破了宫中一位贵人最心爱的花瓶…… 在知道了身前这个少年是戎王殿下的时候,小虫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毕竟和打破了贵人花瓶的事情相比,殴打陛下亲生儿子的罪责可就要严重的太多了,都够直接杖毙的了。 怜儿姐她们虽然欺负了她,但她也不想让她们死,就在小虫咬牙准备斗胆求情的时候,被木桶砸了胳膊的戎王殿下只是揉了揉胳膊,严厉的训斥了几句,就让李管事赶紧安排人,让自己洗漱了一番,处理了身上的伤势之后,说了一句: “小虫以后就是我东井宫的人了,剩下的手续,我会让人来处理。”之后就带着自己离开了。 无意中回头的小虫,看到了往日里那些并不怎么搭理自己同伴望向自己时那种羡慕的眼神,还有怜儿姐她们肿胀的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后悔以及艳羡。 小虫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而这一些来的都有些突然,并且都是因为身边的这个少年。 伸手摸摸背后的小包袱,再摸摸被怜儿姐她们打肿的脸颊,又看看前方走路的少年,小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突然从小太监变成戎王殿下的少年相处。 其实这个少年的心地是很善良的,自从他不顾身上的伤势跳到湖里救自己的时候,小虫就知道了。 如果自己要是将其余的贵人当作小太监,并且在对方救下自己之后二话不说来上一瓢,自己铁定会被暴怒的贵人再度推进湖里淹死。 而眼前的少年却没有这样,他只是无奈的笑笑,就如同今日饶恕了怜儿姐她们一般,并没有将自己打了他的事情放到心里去。 如果是其它贵人这样做,很有可能是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这点小虫以前是见过的。 不过眼前的少年人并这样的意思,小虫能够感觉的到。 这些从他后来任由自己将他误认为是一个小太监而不多做解释上,而且自己这些天的生活还是跟以前一样上就能看出。 如果身前的少年,真的是为了博取好名声,那当日自己被救的事情早就应该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了…… 小虫其实并不傻,只是心底善良,好多事情她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计较,也因为性格的原因,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情感。 她偷看着玄宝,有些出神的胡乱想着一些事情。 “她们打你你怎么不还手呢?” 少年人的声音突然响起,令的小虫吃了一惊,这才发现少年人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小丑面皮微微一热,忙垂下头去,过了一会儿才出声道:“小…小虫不会打…打人……” 话刚落音就听到前方少年有些调侃的道:“不对吧,我记得那天早上你打我的时候,力气可是不小啊。” “…那…那个是…是不同的……”小宫女整个人都纠结起来,嗫喏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跟在一旁的小彬子一双低垂的眼里绽放出了奇异的光彩,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多问,也不准备将戎王殿下被小宫女打过的事情给任何人说…… 看着无限纠结却又说不清楚的小宫女,玄宝不由的轻笑了一下,觉得小宫女很是有趣。 “恩…戎王殿下,我…我们这是要到那里去,奴…奴婢怎么看着像是通往御膳房的路……” 终于不再纠结的小虫,辨认了一下路之后,有些好奇的说道。 “还是不要叫我戎王殿下了,叫我玄宝就好,还有,你不要一口一个奴婢的自称,小虫听着就停顺耳的……” 玄宝有些无奈的说道。 “可…可是恩公您就是戎王殿下啊,小虫如果不自称奴婢的话就是失礼了……” “再敢在我跟前称奴婢,就打断腿!”玄宝严厉的说道。 “奥…您…您不会这样的……”小宫女整张脸都苦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勤劳的小姑娘 “戎…宝儿皇子,您弄这么多豌豆做什么?” 小虫捧着用荷叶包裹着的半只烧鸡,好奇的问走在前面的玄宝。 说着话,她又忍不住流口水了,连忙用力的吸了上去,如同做贼一般的往四周看看,见宝儿皇子正在前面赶路,一旁的小彬子也只是扛着大半袋子的豌豆专心赶路,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流口水的样子,这才将一颗有些羞涩的心放下去。 “做凉粉。” “凉粉?这是什么东西?” “一种吃的,很好吃的东西。” 听到吃的,再看看自己手中捧着的半只香气四溢的烧鸡,小虫嘴里再度充满了口水。 ‘咕咚’一声,咽了大大的一口口水之后,小虫这才说道:“跟烧鸡一样好吃吗?” “嗯,比烧鸡还要好吃。” 小虫的眼睛变得亮晶晶的,她实在有点难以想象,比烧鸡还要好吃的凉粉,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她心里这样想着,手又不自觉的往摸到了烧鸡之上。 发现了这个事情的小虫,很想把手收回来,毕竟这烧鸡宝儿皇子他们都没尝,就已经被自己一人吃下了半只,要是再吃的话,可就有些过分了。 偷偷舔舔手指头上的油,她加快脚步赶上扛着豆子的小彬子跟前道:“彬子哥,你吃鸡。” 小彬子对着这个可爱的小宫女露出了一个从来都没有过的和蔼笑脸道:“彬子哥不吃,宝儿皇子我们都不饿,小虫早上就没有吃饭,早就饿坏了,小虫吃吧。” 小虫其实很想把这半只烧鸡留下来的,但实在抵挡不住那诱人的香味,在她一边纠结一边陶醉的心情里,还没有走到东井宫,荷叶包里就只剩下了一些被咬碎的骨头……“ 对于这些,小虫是有些羞臊的。 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见到的又都是陌生的人,小虫跟在玄宝身后,有些怯生生的打量着这些拿好奇目光看着的她宫人。 尤其是当拿着鸡毛掸子出来周奶娘出现之后,小虫更是躲在玄宝身后有些不敢出来。 本来是想让周奶娘给小虫安排个住处的,见到小姑娘这副模样,玄宝笑了一下,也就跟着周奶娘一起去住处,在路上又简单的将小虫的事情说了一遍。 周奶娘听罢,气的差点要让小彬子带人再去将那两个不知死活敢伤戎王殿下的宫女,再揍一顿,玄宝在一旁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拦下来。 “可怜的闺女,以后就呆在我们东井宫,有戎王殿下在,老婆子倒是要看看,还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欺负你!”周奶娘此刻霸气侧漏尽显无遗。 看着小虫拉着周奶娘低低哭泣的样子,玄宝却微微的笑了一下。 果然,开解这样的小丫头,还是周奶娘这种做过母亲的人来做比较好。 “宝儿皇子,您…您不能做这样的贱役,您是千金之躯,哪能做这样的粗活!” 安排了住处,又在周奶娘那里得到极大安慰的小宫女,此时俨然成为了玄宝的小跟班。 见到玄宝要拿木盆,就蹦蹦跳跳的抢先拿了出来,还摆放在在了古井边上的那块大青石上。 玄宝的手刚摸到那半袋子豌豆上,小姑娘就又跑了过来,口中喊着:“宝儿皇子,小虫来。”伸手就去拉,结果脸都憋红了,那大半袋子豌豆却依旧纹丝不动。 喘了口粗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小…小虫拎…拎不动……” 小虫拎不动,玄宝自然也就拎不动,好在在远处忙碌着的小彬子,一直都在留意这边的情景,见此,非常有眼色的溜达过来,将半袋子豌豆扛到了井边,倒进了木盆。 架在石条上的辘轳,弯曲的手柄被人手磨擦的油光水滑,辘轳身上被绳索勒出了不少岁月的印记,见证着东井宫内的变迁与沧桑,以及一幕幕鲜活的场景。 辘轳飞快转动,一圈圈的绳索,随着水桶的下沉快速的下滑拉开,直到水井里响起‘咚’的一声带着水声的闷响,这才停止转动的趋势。 倒影着一方天空和两个脑袋的井水荡起圈圈涟漪,一侧吊着一块中间钻了圆孔青砖的木桶,倾斜在水面上,清凉的井水无声的涌入,很快就被井水完全淹没。 本来小虫是不想让尊贵的戎王殿下做提水这个活计的,并且还信誓旦旦说,她在家里的时候就经常打水,这点小事根本就难不倒她。 结果看着脸都憋红的小姑娘,没有一点身为戎王殿下应当保持皇家风范自觉的玄宝,无声的笑笑,上前两步去帮忙。 “这…这个桶太…太大了……”喘着粗气的小姑娘,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清凉的井水倒进装了大半盆豌豆的木盆,立刻就有一些没有弄干净的豌豆皮飘了上来。 小虫蹲在原本玄宝想要顿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个竹篾编织的笊篱,熟练的捞起漂浮在水面上的豌豆皮。 随后用手搅拌几下,等到没有什么皮子漂浮上来之后,这才手拿笊篱在木盆中打着旋,往外捞豌豆。 这是一个技术活,如果旋不好的话,很容易将沉淀在下方的沙子捞出来。 用笊篱捞出的豌豆,倒在一旁用几块青砖支起的同样是竹子编织的筛子里面涳水,一盆子清水,很快就变得浑浊。 看的出来,小虫以前在家的时候,真的是没少做这样的事情,虽然只是十一二岁大小,做起来却是有模有样,不是玄宝这个半吊子能够比拟的。 连着淘洗了四遍,木盆里面的水才变得清澈,豌豆里面的沙子也都尽数被隔离了出去。 一心不想吃闲饭的小虫,在问清楚了玄宝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之后,拒绝了想要帮忙的玄宝和小彬子,将淘好的豌豆分做几次装进了大缸里,用清水泡上,拿盖子盖上,这才算是完成初步的工作。 虽然不知道宝儿皇子做凉粉,为何要如此,小虫还是按照玄宝的说法,将一切做的很好。 至少玄宝就觉得自己动手的话,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第三十八章 凉粉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剩下的就需要时间这个神奇的东西来推动了,不论是春种秋收,还是调兵遣将,亦或者是做豌豆凉粉,都是如此,所不同的是做的准备以及后来的收获。 新制的凤州节度第一任节度使王环已经出了CD,朝凤州赶去,准备走马上任。 节制秦、阶、成三州的雄武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何重建,屯兵守卫边境,山南西道节度使依旧分兵屯驻散关…… 那日朝议,孟昶虽然并没有同意趁机北上攻击凤翔的建议,不过在兵马和粮草之上,还是在朝着北方防线倾斜。 对于这些,玄宝现在并不知道,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有多么在意,现在的他,只想着吃上一碗凉粉,然后尽快的出CD城,到魂牵梦绕的地方去看看。 经过一夜的浸泡,缸里面的豌豆已经泡涨,原本只有小半缸的豌豆,到了现在,变成了大半缸,缸里面的青水,也变得有些发黑。 将这些泡好的豌豆,尽数的淘洗一遍之后,足足装了四个木桶和一个木盆。 东井宫里有自己的小花磨,小虫将花岗岩制成的小磨里里外外的清洗了一遍之后,就用一个铜勺子挖了半勺子豌豆合着半勺子清水倒进了磨眼。 随着石磨的转动,开始有白中微泛着青色的豌豆浆从转动的石磨缝隙里溢出,随即连成一串,顺着石磨滚落到石磨周围专门刻出来用来汇集浆水的沟槽里。 随着小虫一小勺一小勺不断往磨眼里放豌豆,汇集在沟槽里的碗豆浆也越来越多,最终缓缓的流向最低处的出口,化作一道白线,跌入到了下方早就准备好的水桶之内。 周奶娘和昭仪娘娘都过来看了一会儿,见玄宝和小虫他们弄的有模有样,而且主要的事情都是小虫在做,也就没有过多的阻止玄宝参与到这种只有下人才干的活计中去。 既然宝儿喜欢,那就随他去吧,满打满算他也在皇宫呆不了多长时间,就要去戎州那个荒凉之所去受苦了,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就不要去打搅了。 至于糟蹋一些豌豆,那又打什么紧呢?皇宫里还不缺这一点东西。 对于宝儿皇子信誓旦旦说成世间绝顶美味的豌豆凉粉这个奇怪的东西,李昭仪她们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她们不认为通常只是用来当作马料的豌豆,能够制作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对于这件事情,她们基本上是将它归结在宝儿皇子的小孩子脾气上。 玄宝自然不知道她们的想法,即便是知道大多只就是微微一笑罢了。 和没有吃过凉粉的古人争论凉粉好不好吃,这个实在是有些不太明智。 碗豆浆足足装了满了两个水缸和一个水桶。 在找来细麻布做成吊单,和小虫一人扯着两个角将所有的豆浆都细细的过了一遍,将豆渣都过滤出来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了。 豆渣可是个好东西,无论是用来问马喂猪还是喂鸡子,都是一个非常有养分的东西。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东井宫里什么并没有养这些东西,所以这些豆渣也就只好在玄宝还有小虫略显惋惜的目光中被丢了出去。 对于宝儿皇子这种有些惋惜的目光,小虫反应过来之后是觉得有些惊奇的,她自己自幼过惯了苦日子,可惜这些豆渣很正常,可是一直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惯了的宝儿皇子,怎么也会可惜这些东西? 她这样想着,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宝儿皇子好像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人。 他好像跟所有自己见过的贵人都不一样,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小虫自己又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宝儿皇子怪怪的,无论是说话还是办事。 不过小虫却很喜欢这样的感觉,觉得这样的宝儿皇子,最是能够让人亲近,显得格外平易近人。 过滤好的碗豆浆水不能直接用,需要静置三四个小时,让豌豆淀粉充分的沉淀之后,倒掉最上层的清水和中间有些发黄的水,留下最下层的豌豆淀粉,这才是做豌豆凉粉的主要用料。 刚刚用过晚膳,玄宝就迫不及待的来继续自己的制作凉风大业了,李昭仪和周奶娘喊了两遍都没喊住,只能是摇头无奈的笑着让玄宝慢点。 东井宫厨房内火光熊熊,直径超过一米的大铁锅内,大半锅的水已经烧开,热气蒸腾。 玄宝站在灶台旁,将盆子里面的豌豆粉小心往里面倒,同时另外一只手拿着木勺不断的搅动。 这是最为重要的一个过程,玄宝没让小虫插手。 东井宫的胖厨娘都快哭出来了,还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堂堂的王爷殿下、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往厨房里跑的,即便是有,那也没有亲自下厨做饭的啊! 君子远庖厨,更不要说堂堂的戎王殿下了! 见玄宝没有让自己动手的意思,她也就只好蹲在灶前,努力的将灶里面的火,烧的旺旺的。 一旁的小虫倒是有些雀跃,站在一旁的小彬子虽然觉得这样有些不妥,但却也有些习以为常了。 毕竟眼前的这个主,远比现在更为离谱的事情也没少做,因此上他只是站在一旁,帮俨然已经化身为大厨的玄宝皇子扶着木盆,同时伸长了脖子,看过里面的变化。 只见随着宝儿皇子不断的搅动,倒进去的豌豆粉子,在冒着热气的同时也逐渐变得黏稠起来,最终变成了透明色。 这个发现让他变得有些惊奇,心中暗暗想着,说不定宝儿皇子还真的能制作出来什么吃食出来。 看着整整一大锅都是透明状的糊糊,手臂累的酸疼的玄宝,就招呼早就准备好的厨娘,开始将这些煮熟的豌豆粉往已经洗干净的容器里面装。 再装了两大盆之后,玄宝忽然想起了一个事情,就让小虫找来七八个做工精美造型奇特的瓷盘,舀了一些煮熟的豌豆粉,小心的倒了进去,并且特意让厨子盖好。 只需要等到这些东西变凉,心念念的凉粉也就制成了。 想起凉粉那种爽口的滋味,玄宝身上的疲惫立刻就尽数消除。 第三十九章 马料中弄出的好吃食 夏日的清晨总是最令人欢喜的时刻,燥热的太阳刚刚出现,还未来得及展现它的威力。 空气也极为清凉,深深的吸上几口,不要说那些早起的鸟儿了,就是人,都会变得神采奕奕。 刚刚跑步回来稍稍洗漱了一下的玄宝,不顾周奶娘呼喊就迫不及待的往厨房钻去。 昨天看着戎王殿下瞎折腾差点没哭出来的厨娘,今天望向玄宝的目光完全变了。 恭迎了戎王殿下之后,还来得及说些什么,玄宝就已经风一般越过她钻进了厨房。 胖厨娘赶紧跟在后面,往厨房赶去,想要一起分享一下戎王殿下的喜悦。 虽然她今天起了个大早,早就已经见过盆子里面的东西了,可是当玄宝将木盆上面的盖子掀开,露出那如同一大块没有半点瑕疵如同白玉一般的凉粉时,胖厨娘还是惊叹不已。 她有些不敢相信,这样晶莹剔透温润如玉的东西,居然是从来都没有下过厨房的戎王殿下和一个小宫女鼓捣出来的。 难道说贵人就是这个样子吗?无论做什么只要想做就能做的很好,而且还极为稀奇…… 玄宝倒是没有功夫理会发呆的厨娘,挨个检查了一番,做的还不错,和自己后世所吃的凉粉没有什么差别,不由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拍拍一旁有些发呆的厨娘,让她将木盆里的凉粉整个倒扣在桌案上。 胖厨娘有些不忍心拿掉倒扣着的木盆,担心一旦把木盆移开之后,这种从来都没有见过却又极为耐看的东西,会就此毁掉。 “拿起来吧,没事,不会毁掉的。” 知道了厨娘担忧的事情之后,玄宝笑了一下,表示没事。 开玩笑,凉粉要是如此轻易的毁掉,那它就不叫凉粉了。 在胖厨娘的碎碎念中,木盆被她小心翼翼的完全移开,看着呈盆状倒扣在案板上如同一大块水晶一般的凉粉,胖厨娘的眼睛都直了。 原本的时候就觉得这种从没听说过的吃食已经很美了,没有想到倒扣过来之后,居然更加的迷人。 尤其是一缕透过窗棂的阳光照射在上面的时候,呈现半透明状的凉粉,被染上一层动人的橘黄,越发美艳的不可方物。 “这…这就是凉粉?”跑来看热闹的周奶娘吃惊的声音在厨房门口响起。 她一直觉得这是宝儿皇子玩心大起,又和之前一样在瞎胡鼓捣,却不成想,赶过来之后却看到了这样一个极美的吃食! 这东西哪是让人吃的啊,这分明就是一件极为精美的艺术品! 特别是胖厨娘那只胖手触碰到上面的时候,那凉粉居然在轻轻的颤抖,晃动了那缕清晨的阳光。 平常不知道切过多少食物的胖厨娘,现在手里拿着刀,犹豫了良久,愣是下不去刀。 直到玄宝再三催促,她这才狠下心来,在周奶娘以及小虫惋惜的目光中,划开羊脂白玉一般的凉粉。 玄宝一直觉得,凉粉这种东西,一定要用刮子刮出来的吃着才够滋味,只是可惜的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刮子这种东西出现,也就只好用刀切了。 不过在见识了胖厨娘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刀工之后,玄宝也就没有这方面的遗憾了。 在说出了要求之后,胖厨娘刀出如风,一柄厚背菜刀在她手中上下翻飞,只听的‘当当当’一连串如同暴雨拍打地面的声音响起,一块凉粉就已经变成了三毫米宽窄的条条状,而且宽窄绝对一致,比用刮子沾水刮出来的还要标准。 早上不是最好喝凉粉的时候,夏日炎炎的中午,才是喝凉粉的最佳时间,两碗酸香可口的凉粉下肚,保证一身暑气尽消。 不过看这眼前浇了蒜汁放了小磨油,浇了香醋又撒上了些许碧绿小葱的凉粉,早就食指大动的玄宝,哪里还会理会这个? 接过厨娘递过来的筷子,胡乱的搅拌两下,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送了一筷子。 味道不错!只是有些可惜了,这个时候还没有辣椒,不然的话滋味会更加的美妙! 在一旁周奶娘“慢点吃慢点吃”的声音中,一碗调好的凉粉,顷刻间几句已经进了玄宝的肚子。 忍不住又流口水的小虫,在从胖厨娘手里接过一碗凉粉之后,也学着玄宝倒是样子搅拌了两下,迫不及待的往嘴里塞去。 吃了两口,觉得味道虽然好,但还是没有烧鸡好吃。 她看看一旁吃的狼吞虎咽的玄宝,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宝儿少爷为何会如此喜欢这个东西。 倒是一旁的周奶娘吃了一口,眼睛不由的一亮,手下的速度不由的变快了。 至于一旁的胖厨娘,直接抱着一个人头大小的大碗,吃的稀里呼噜的。 终于接触到了一些自己熟悉的味道了,连着吃了两碗的玄宝差点没有哭出来。 看看案子上只不过是消失了六分之一左右的凉粉,再看看旁边还没有启封两大盆,玄宝虽然还想再吃一些,只可惜肚子里实在是装不下了,只能留作中午再吃了。 古代人一般都是一天两顿饭的,皇宫里面虽然富裕,但是中午一般都是吃些糕点什么,并不当作主食来看待。 能吃糕点的,还是有身份的人,至于那些下人,除了一些地位高些的,其余都是没有这个待遇,当然,像胖厨娘这样的,自然是饿不住。 不过今天中午的东井宫显然是个例外,所有的人都端着碗津津有味的吃着如今戎王殿下弄出的新吃食,先不说味道如何,仅仅是戎王殿下亲手制作这一点,就足够使得他们吃的赞不绝口! 毕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那里的下人能够吃到主人家亲手制作的饭食! 况且这凉粉的滋味是真的不错,尤其是还解暑气。 本来李昭仪是看不过这些下人跟自己这些主子吃一样的饭食的,不过在她看到兴致勃勃的玄宝时,也就不打算扫兴了。 看着眼前这碗被自己儿子亲手端过来的凉粉,李昭仪再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事情,一碗凉粉混着眼泪被她吃了个精光。 吃完之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陛下最是不耐热,这样的美味,陛下不可不尝,还有花蕊姐姐那里,都要送去一些……” 一旁的周奶娘笑呵呵的说道:“宝儿皇子已经交代过了,已经都送去了。” 第四十章 烦闷的孟昶(加更,以表歉意) 李昭仪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精美的白瓷盘子,瓷盘里面盛着一层浅浅的清水,水中央坐落着一朵盛开的莲花。 只是和其它莲花所不同的是,这朵莲花是用凉粉制成的,中间还被玄宝别出心裁的用小酸枣围了一圈,充做莲子。 虽然模样看起来并不精巧,但却胜在新奇,尤其是对于刚刚亲口感受了凉粉美妙李昭仪来说,更是显得别样美丽。 “……就这孩子的鬼点子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鼓捣的,愣是从喂马的豌豆里,弄出这样的吃食,不仅味道好,模样也好看…就是这个活计不应该是他做的,有失身份……” 李昭仪看着面前的莲花,再看看周奶娘身前的那个兰花状的凉粉,言语中虽然有些埋怨,但眉眼之间蕴含的全是笑意。 与能在自己的孩子离开都城之前,吃上一碗他亲手做的饭来比,其余的身份什么的,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从玄宝被陛下打了屁股之后,自己脸上的笑容比前几年加起来的都多。 一旁的周奶娘也跟着打趣道:“说起来也奇怪,宝儿少爷这从来没有接触过庖厨的人,第一次下厨,居然就能弄出来这样的好吃食,和宝儿皇子比起来,宫里面的那些厨子,一个个的都该揍上一顿!” “宝儿身怀陛下血脉,自然是尊贵无比,无论做什么都是出类拔萃的才对,宫里面那些蠢笨的厨子,那里能够跟宝儿相比!” 李昭仪正了正身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大抵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自己的孩儿就该是那种极为优秀的人,有些时候虽然并不表现出来,但心里就是这样认为的。 宫中各种花型的盘子并不缺少,只要有了它们,再制作出相应形状的凉粉,也就变得极为简单。 只需要将在锅中煮熟的豌豆粉舀入其中,静置放凉,等到它自然凝固,一个个不同形状的凉粉也就做出来了。 当然,还可以根据需要,用一些别的食材来充当点睛之效。 比如小虫那只用凉粉制作的小金鱼,在按上了一粒黑豆之后,立刻就变得活灵活现起来。 乐的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新奇玩意的小丫头,稀稀罕罕的守着装了一些水的盆子,只会傻笑。 甚至于还找来了一些树叶,丢在盆子里面,看着凉粉制作的金鱼,小声说着一些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懂的话。 耀目的骄阳悬挂在天空正中,赖在那里不愿意动弹,似乎是不把人间最后的一点水汽蒸干,就会心有不甘。 一时之间,CD皇城之内,热浪滚滚。 即便是整个皇宫最为尊贵的紫宸殿内,也同样避免帮不了热量的侵袭。 纵然是有两个宫娥手持两把绣着蟠龙的蒲扇在不停的煽风,孟昶身上的汗水还是没有停止过。 端起郑秋刚刚端过来的加冰葡萄酿一口气喝干,这才觉得舒坦一些,但是没过多久,燥热就再度从心头浮起。 他伸手再度往放碗的地方摸去,发现碗还是空的,就有些烦躁的敲敲桌子,示意赶紧给他满上。 站在一旁伺候的宦官郑秋忙上前两步小声道:“陛下,今日您已经用了三碗了。” 孟昶闻言微微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喝了这么多,稍微停顿了一下,有些烦躁的道:“算了,既然喝够了三碗,那就不喝了,这东西虽然爽口,但是食用过多却对身子不好……” 正说着话,门外有宫人送饭食过来,郑秋连忙过去接过来,将饭盒打开,露出里面的几样饭食,还没有来得及摆放出来,就被孟昶不耐烦的挥手打断了动作。 “将这些东西带下去吧,看着就没有食用的欲望,反而令的朕心中愈发的烦闷。” 郑秋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陛下为了国事日夜操劳,要是不是吃些饭食,如何能禁受的住这样的劳顿,还请陛下以龙体为重,多少食用一些……” 扭头看看跪在地上的郑秋,本来想要发怒的孟昶,也就只好忍了下来。 拿过精美的银质调羹,舀起蛋羹,皱着眉头胡乱的吃了两口,就又放下了,挥手道:“好了,朕已经吃过了,将这些饭食带下去吧。” 看看正在被宫女伺候着用洁白丝绢擦嘴的孟昶,郑秋知道,陛下的这顿午膳算是用过了。 看看孟昶明显消减了不少的身子,郑秋就不由得埋怨蜀中的太阳缘何如此毒辣,让陛下遭受这样的苦楚。 同时也暗骂那一群吃的肥头大耳的厨子,全是一群杀才,连一些爽口的饭食都做不出来! 他心里咒骂着,刚走到宫殿门口,却不妨迎面忽然走来一个人,差点没有撞上。 吃了一惊的郑秋正要看看是那个不长眼的居然如此莽撞,刚一抬头却看到了慧妃花蕊夫人那张微微有些色变的脸庞,慌得他连忙跪地谢罪。 花蕊夫人摆手让他起来,就准备接着往里面走去,郑秋却看到了跟在花蕊夫人身后宫女手中提着的食盒,连忙躬身拦下花蕊夫人,小声道: “启禀娘娘,陛下刚刚用过午膳,心里正在烦闷,这个时候在拿饭食去,恐怕陛下……” 孟昶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花蕊夫人自然清楚,她轻启朱唇道:“陛下还是没有用多少午膳吧?” 郑秋苦着脸点点头,小声道:“就勉强喝了两口蛋羹,倒是加冰的葡萄酿喝了不少……” 花蕊夫人比花还娇艳的脸上,多了一丝担忧,旋即从身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 郑秋看了一眼花蕊夫人手中的食盒,没有再多言,躬着身子出了宫殿。 该说的话自己刚才已经说过了,既然惠妃娘娘依然要带饭进去,那就说明她对自己手里掂的食物,很有信心。 只是不知道那食盒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能够让她这样自信,希望陛下能够多吃点的…… 第四十一章 讶然 “朕不是已经用过午膳了吗?你怎么又给拎回来了!” 坐在书案前方看着手中奏折的孟昶,眼角余光看到轻轻的出现在书案之上的食盒一角,不由得有些烦躁的说道。 他声音落下,接着看奏折,过了片刻发现那食盒不仅没有被撤去,反而被打开了,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恼怒,郑秋这个奴才,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扭过头正准备发怒,却看到花蕊夫人那张笑靥如花的脸,刚才还充满胸膛的怒火,顿时就泄去了一大半。 孟昶有些悻悻的道:“你怎么来了?” 看看打开的食盒,因为坐着的缘故,孟昶并不能看见里面是什么东西,想起食物就有些烦闷的孟昶道:“我刚才已经用过午膳了,现在别跟我提食物,想起来就烦躁。” 花蕊夫人闻言停下正在动作的手,将已经端起一半的碗又放了回去,看着孟昶笑道:“真的?陛下就真的不想尝尝这里面的吃食?” 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孟昶哪里还不知道,这个最了解自己心意的女子,八成又弄出来什么新鲜吃食了。 遂笑道:“如果是‘绯羊首’这类的东西,那就赶紧端出来,让朕品尝一二。” 花蕊夫人笑着摇头道:“不是,不过要比‘绯羊首’更能入口。 ‘绯羊首’只能当作一个小菜,稍微吃一些还可,却不能多食,如今妾身给陛下带来的,可是可以当主食来吃的。” 听她这样说,孟昶的兴趣就更浓了,遂合上手中的奏折道:“那还不赶快跟朕端出来尝尝?朕早就饿坏了,但是见到食物却又没有一点食用的心思,既然夫人如此自信,那就看看,你所说的饭食,能不能勾动朕腹中的馋虫。” 花蕊夫人笑而不语,而是从食盒中捧出来一个精致的敞口瓷碗,碗里面装着被均匀切成长条状的凉粉,白玉一般的凉粉上面,点缀着一些碧绿的葱花,还没有吃,就已经让人有了几分想要尝尝的欲望。 花蕊夫人素手将其捧着在孟昶身前,又从食盒里取出一双精美雕花银著,小心的搅拌一二,将碧葱蒜汁香醋以及少许炒熟的芝麻,均匀的搅拌在一起。 原本还在可惜花蕊夫人破坏了景致的孟昶,在尝试着吃了一口凉粉之后,眼睛立刻就亮了,也顾不得多想其它,右手执著,不停的往嘴里送凉粉。 顷刻之间,一碗凉粉就已经尽数下肚,孟昶将碗往案子上一拍豪气干云的对着花蕊夫人喊道:“痛快!再给朕来一碗!” 同样满脸笑意的花蕊夫人,笑着抽出手帕,拭去了孟昶嘴角处沾着的一小块凉粉,这才再次打开一层食盒,露出最下面的那一格。 在孟昶有些期待的目光中,花蕊夫人端出来了一个长方形的青色素花瓷盘,里面装着一尾活灵活现的白玉鲤鱼,身上甚至还有一些鳞片状的印记。 见到此景,孟昶不由的有些惊讶的站起身来,小心翼翼的从花蕊夫人手中接过瓷盘放在桌案上,这才俯下身子仔细观看。 他生性就是一个比较烂漫的人,此时初次见到这样如同白玉一般的食物并且还这样的活灵活现,哪里还忍得住? 一时间倒也忘记了吃这回事了,只顾仔细的观瞧,即便是已经见过一次的花蕊夫人,此时也再看时,眼中的惊叹之意还是没有减少。 “这、这就是朕刚才吃的食物?”好一会儿,孟昶的蕴含着些许惊叹的声音才响起,只是眼睛依旧是未曾从凉粉鲤鱼身上移开。 “回禀陛下,就是此物,不过形状并不是这样。” “暴殄天物了!这样的东西怎么能够用来吃呢!”孟昶惋惜的声音响起。 花蕊夫人闻言,却忍不住的掩嘴轻笑起来,道:“陛下,这就是食物,被吃掉才是它的宿命……” 说着朝外面挥挥手,一个战战兢兢的胖厨娘,就在宫娥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在距离孟昶还有两丈远的地上,就咕咚一声跪在地,被宫娥教了一路的话,此时也忘了该怎么说了,只知道一个劲的趴在地上叩头。 汗水泉眼一般从她身上涌出,整个人都如同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水淋淋的。 直到孟昶挥手让她起来,她这次颤颤巍巍的爬起身来。 刚要转身,一个宫儿已经端着一个铜盆进来,里面盛着半盘子清水,胖厨娘将两只大手在里面狠命的来回搓动,似乎准备将手上的皮都给搓下来一层。 直到一旁的花蕊夫人笑着说了声好了,她这才住手。 从另外一个宫娥手中接过常用的菜刀,整个人这才变得镇定一些。 孟昶将目光从凉粉上面收回,看到了提着菜刀的胖厨娘,以及两个抬着砧板蹲下身子的宫娥微微皱起眉头道:“爱妃是准备将这鲤鱼切了弄成吃的?” 还不待花蕊夫人说话,孟昶又道:“不行,这样做实在是有焚琴煮鹤之嫌,如此精美的东西,怎么能够就这样吃掉……” 一旁的花蕊夫人见孟昶这副模样,不由的又笑起来,道: “陛下,这本来就是一种吃食,您此时不是食用,放到晚间就会坏掉,岂不更是可惜?倒还不如趁着现在未坏之时下口吃掉……” 孟昶有些犹豫不决起来,过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头松开,开口道:“来人,将内供奉黄筌招来,为朕作画,将这——” 说道这里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这精美吃食的名字,遂看向一旁的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苦笑一下道:“凉粉。” “将这凉粉鲤鱼记录下来……” 太监呈口谕跑出去之后,孟昶这才反应过来,用有些异样的目光看着花蕊夫人道:“什么?凉…凉粉?” “回禀陛下,就是凉粉。” “这么美好的东西,怎么会叫这么一个怪异的名字?”孟昶皱眉问道。 花蕊夫人苦笑道:“臣妾也不知道,宝儿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叫的。” “这东西不是你做的?而是宝儿?” 一直都比较平静的孟昶,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微瞪起了眼睛,声音都不由的提高了几分。 第四十二章 五彩包裹离奇梦 “这真的是宝儿制作出来?”孟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确实如此,最开始的时候臣妾不敢相信,再三确认之后,才不得不承认,凉粉这个东西确实是宝儿制作出来的。” 一旁的花蕊人苦笑道。 “这个混小子怎么会制作出这样美味的食物?他又不是厨子。” 见到孟昶这副模样,花蕊夫人倒是笑了起来: “说起来一开始谁都不相信宝儿能够从豌豆里面做出什么东西出来,都以为是他的孩子心性有爆发了,在瞎胡闹,结果您现在也看到了,还真的让他弄出来了这样的好东西。 这凉粉最大部分的步骤都是他跟东井宫里的小宫女两人完成的,臣妾原本还以为是这小宫女的家中秘术。 细细的问一遍之后,才知道,在小宫女没有进入东井宫之前,宝儿就有意做凉粉,并且还叫了东井宫的小彬子随行,一起去御膳房取豌豆的路上,这才遇到了……” “那个小宫女就是他殴打了两个宫女之后带回东井宫的那个?”孟昶脸色变得有些阴郁起来。 一个堂堂的皇子,亲自下手殴打宫女,也不显得丢人! 打就打了吧,还被宫女砸了一水桶! 提起来这件事,孟昶就气不打一出来。 原本的时候他听花蕊夫人说了前天早上在东井宫里无意间听到的玄宝说的那番话,心里还有些感慨和感动,没结果第二天玄宝就弄了一个这,当时听到消息之后,孟昶别提有多气愤。 他一旦气愤了,结果就会很严重,青溪院两个被揍成猪头一样的宫女,被两个执法太监拖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 “就是那个小宫女。” “爱妃就没有问问那小子是如何知道这样一种吃食的?朕可不相信,这样一种美味又极具观赏性的吃食,是他鼓捣一通就能弄出来的。 刚才听了你的叙述,朕倒是觉得他在做这件事情之前就已经是胸有成竹。” 花蕊夫人面色变得有些怪异起来,犹豫了一下道:“臣妾当时也这样问的,宝儿的回答直到现在都让臣妾疑惑不解,这也是臣妾为何会这么快就跟陛下送凉粉的原因。” “怎么了?这其中还真有什么隐情不成?”孟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问道。 花蕊夫人看看左右,伸手挥退了在一旁伺候的宫娥和胖厨娘,亲自关上门窗,这才贴近孟昶悄声说道: “宝…宝儿说,掉进宣华池的那日晚上,他做了一个荒诞却又离奇的梦。 梦里见到一个看不清模样的人,送给他了一个五彩包裹,说是要送给他一些东西。 从那之后,他脑袋里有些时候就会浮现出一些比较古怪的东西,都是一些以前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 有些能够把握住,更多的却是模糊不定……” 她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孟昶目光就已经从凉粉上移开,看着花蕊夫人有些着急的道:“这事他怎不早说?” “如果不是今日臣妾问起,也不会知道,即便是他的贴身奶娘都没有觉察出来。 宝儿说没事,觉得这样挺好的,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恐怕还会如同之前那般糊涂下去……” “那日跌入宣华池时,宝儿的头上还跌出了一个大疙瘩,当时御医看了,说没有多大的障碍,只是一些外伤,难道说是当日被撞得了?” 孟昶没有理会那个听起来就怪诞的梦,而是下意识的将这件事情往客观事实上联想。 “这个臣妾也曾想过,但一时间也拿捏不定,就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来找陛下。”一旁的花蕊夫人有些担忧的道。 孟昶的眉头已经皱起,过了片刻才到:“那就再多找几个太医过去看看宝儿的情况,看看是不是那里掉进凌波池跌的了……” 花蕊夫人犹豫了一会儿,出声道:“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毕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谁撞到了脑袋之后,身上会发生这样神奇的事情的,而且宝儿这确确实实是真的有这样事情发生……” 她说着,伸手指指桌子上的凉粉。 “如果要是仅仅是撞到脑袋,精神恍惚,那也不可能会得知这样新奇吃食的法子啊。” 孟昶看着桌子上那快鲤鱼状的凉粉,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过了片刻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道:“难道爱妃觉得宝儿那个怪诞的梦是真的?” 花蕊夫人沉吟了片刻道:“子不语乱力怪神,这些事情本是不应该说的,但是书上不是也有记载过不少这样的例子,陛下熟读诗书,江郎才尽的典故应该不会陌生吧?” “朕自然知道,只是朕一直以为那只是神话故事,做不得真……” “可是宝儿身上就发生了……” “那人在梦里可有说给他的是什么东西?”孟昶皱眉问道。 “宝儿说他也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那人说拥有之后会受用不尽… …而且臣妾细细的回想了一下这段以来,宝儿的所作所为,确实与之前有不少不相同之处,给人的感觉就想是…就像是宝儿突然间变得懂事起来了……” 花蕊夫人有些疑惑说道,同时言语之中微微带着一丝兴奋之意。 毕竟这样往日里只有在书上才能见到的事情,此时就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自己身边人身上,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多玄妙。 “难道说还真有这样的事情吗?等一下我将宝儿叫来,在仔细的问上一遍,然后让御医好好的给宝儿看看,以确定这件事到底是梦,还是他的脑子有了毛病。 不过这件事,一定要记得不能乱传,除了你我知晓之外,其余人一律不准告诉! 宝儿那边等他过来之后,我也会告诉他,不要乱说。” 孟昶用指节敲击着桌面,沉声吩咐到。 “臣妾知道轻重缓急,当时臣妾就嘱咐过宝儿了,而且宝儿也说,从来没有给其它人讲过,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事情太过离奇,怕被人听去了不好……” “行事确实是比之前聪明了不少……” 孟昶低低嘟囔了一句,再看向桌子上的凉粉鲤鱼时,倒不觉得有多么惊艳了…… 第四十三章 一梦越千年 晚风吹动着竹林,清凉如水的月光拉长了身影,偶有一两只萤火虫闪动着绿色的萤火,自院落外面越墙而过……月光、竹林、晚风、萤火,将这个清凉如水的夜衬托的格外宁静而悠远。 东井宫内,玄宝透过床上的纱帐,通过敞开着的窗子,感受着一份属于夏日夜晚的清凉和宁静,他的心在这一刻,也似乎融进了周围的环境里。 今天下午的时候,皇帝的贴身宦官郑秋,过来将他唤进了紫宸殿,这是他来到这里十来天的时间里,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个在历史上并不显眼的后蜀帝王。 结果跟他后世史书上看到的,并不太一样,最起码皇宫里面的装饰,就没有史书上所描绘的那样夸张。 至于那个极其出名的七宝夜壶,更是没有看见。 至于到底存不存在,玄宝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去的并不是前身老爹的寝宫。 以前在看史书的时候,不少史学家都是他描绘成了一个贪得无厌,骄奢淫逸,只知道昏天黑地带着妃嫔肆意游玩的昏庸帝王,所以他被北宋赵老大灭掉,也就是理所应当的。 事实上,他并不是那样的不堪,最起码这些时间以来,玄宝所接触所了解的孟昶,没有像一些史学家描绘的那样只会醉生梦死。 他不及弱冠之年就突然登基成为皇帝,老皇帝留下来的一众顾命大臣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特别是军权在握的李仁罕和张业舅甥二人,更是飞扬跋扈的厉害。 是他用铁血手腕,以迅雷不接掩耳之势,将李仁罕直接召见皇宫,趁机杀死。 担心统领禁军的张业在听闻舅舅被诛之后造反,他又展现了极度高明的手腕,将其加官于同平章事,恩威并施的将张业安抚住。 之前奉銮肃卫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兼侍中李肇入朝,自称足疾拄杖不拜,闻听李仁罕被杀之后,立刻抛掉手杖匍匐于地,被孟昶罢去军务,改太子少傅,徙邛州而亡。 其余的不说,仅仅是这一点,就说明他并不算是一个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昏聩之君,不然的话,也不可能会有如此的霹雳手段,自己也早就被下方的一众老臣给架空了。 历史大多数都是胜利者所撰写的,有些时候,煌煌史册之中所记载也并不一定就符合当时的史实,特别是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春秋笔法,一旦运用起来,就让人有种退避三舍的冲动。 如今他所接触到的孟昶,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一个和常人一样有着各种情感的人。 虽然他的身上依旧笼罩着帝王的光环,但是占据着他幼子身体的玄宝,却能够突破这道光环,见到一个相对真实的他。 一个见面之后,没有先问神奇的梦境,没有问那个梦境都带来了什么好处,没有问美味的凉粉是如何制作出来,而是首先问自己身子是不是有什么不适,是不是生病了的父亲,不管他是什么身份,玄宝都觉得,他还是比较合格的。 这天下午,在紫宸殿里,两人谈论了良久。 在玄宝一再确定自己没有问题,而且医术最为高明的御医亲自为他把了脉,将玄宝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告诉孟昶道,自己一切都正常,并且和之前相比,体魄还强健了一些之后,玄宝清楚的感受到,这个有些肥胖的青年人,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玄宝并不想将这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东西说出来,但是后来想想,这是不可能的。 习惯是一种极为强大,甚至可以用顽固来形容。 自己在后世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无论如何都不会随着千年时空的穿梭而被遗忘,它被深深的烙印在灵魂深处,即便是处处小心,也会不时的暴露出来。 而自己终究是要活成自己的,而不是成为前身的傀儡。 那么问题就出现了,一些在后世看来,极为稀松平常甚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事物,在这个古老的时代,都会掀起轩然大波。 就比如今天自己复制出来的凉粉。 这个在后世随处可见的小吃,此时出现之后,居然能够让一代帝王连吃两大碗,并且看着凉粉制成的鲤鱼不忍下嘴,直到把一代书画名家黄筌招来,挥毫作画之后,这才有些惋惜的看着厨娘将其切成丝凉拌之后下肚。 一个小小的凉粉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自己以后要是弄出来其余的东西了。 一件两件还可以说自己偶有所得,但是十件八件了? 这个就绝对不会有人相信,至少孟昶和花蕊夫人他们就不会相信。 之所以会是这样,就因为他们对自己的前身太过于知根知底了! 一个以前什么都不知道小子,忽然间就如同开了窍一般,各种神奇层出不穷,想想就让人觉得可疑。 特别是一些明显需要多代人积累才能弄出来的东西出现之后,就更是如此。 这个世界上傻子并不多,特别是能够在乱世当上皇帝,并且还能牢牢的在皇帝宝座上呆上几十年的人,就更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玄宝的这些变化,自然是瞒不过孟昶的,当然,他也没有准备刻意隐瞒。 如果玄宝不是魂穿,自然是可以随便瞎编一个借口,说自己师从隐世门派,到的他这里只剩下一个师父和一个他两人,师父死后住所被山洪所毁,他一个少年人在山中过不下去,也就只好出世云云。 反正中华大地上,有太多的地方都可以当作隐身之所,古往今来,也有太多有本事的人遁入深山,如此以来就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到一个跟脚。 但是他就不同了,偏偏是一个魂穿,而且还穿到了皇子体内。 如果是穿到一个不起眼的家伙体内,自然也没有太多的忧虑,但是进入到一个自幼就在皇帝身边长大的皇子体内,不给出一个解释就不行了。 好在还有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明,而且在睡梦中得到神人相助,发生种种神奇的事情,在各种传说中更是数不胜数。 什么调戏女娲娘娘了得到惩罚了,梦会西王母流连忘返了,既然古人中这么多人都有奇遇,那么自己再来个在梦中得到五彩包裹,从而将后世一些东西跨越千年时空给弄出来,貌似也说的过去。 第四十四章 白玉冻 东井宫的胖厨娘,现在是一个极为忙碌的人,虽然现在东井宫里面的饭食已经不让她做了,她依旧忙碌的不可开交! 原因无它,就是大蜀的皇帝陛下,觉得凉粉是个极为不错的东西,不仅爽口,还解暑,夏日里喝上两碗,别提有多舒服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有了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可能只顾着自己享用,一干重臣自然是要每家赏赐一些的。 这种造价低廉,但却极为有心意的食物,用来赏赐群臣,笼络人心,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宫中的妃嫔,听说这样一种令的向来嘴刁的皇帝陛下都赞不绝口,并且亲自命名为白玉冻的吃食,好奇心大起之下,自然是也是想要尝尝鲜的…… 猛然间有了这么多的需求,作为除去玄宝小虫和小彬子三个业余厨子之外,唯一知道如何将豌豆淀粉变成白玉冻的专业人士,胖厨娘自然是闲不下来。 原本的时候,玄宝见她忙的实在厉害,就给她说了实在不行就再找个人来帮忙的事情。 哪成想胖厨娘听他这样说,扑通一声就直接跪下了,一个劲的拍胸脯保证,自己一个人绝对能够忙活过来,不会耽误陛下和诸位王公大臣以及宫中的贵人食用。 见她这样,玄宝稍微思索了一下,也就知道了胖厨娘的心思。 毕竟能够为皇帝做饭,而且做的还是这种极受皇帝陛下喜爱的白玉冻,对于胖厨娘来说,这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最起码御膳房的那些厨子,现在就被她身上那种耀目的光芒给遮蔽的黯然无色。 知道了她的心思之后,玄宝也就绝了给她安排帮手的心思,而且还特意跟小虫以及小彬子下了封口令,不让他们将最后的工序说出去。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胖厨娘都是自己东井宫里的人,能够帮助一下就帮助一下。 只是看着大门紧闭,只在窗户上留下一道极小的缝隙换气的厨房,玄宝有些担心,这在样的天气呆在蒸笼一般的厨房里面,胖厨娘会不会被蒸熟。 看看被其余太监不断抬到厨房附近装着豌豆淀粉的木桶,玄宝笑了笑也就不在理会,径直离开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认为值得努力的所在,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就不用多事了。 东井宫是待不了多长时间了,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除去一些生活必需品之外,其余的大部分都已经被提前装进了箱子。 前天见了孟昶,谈到最后,玄宝也顺便的将离开皇城前往戎州的事情提了出来。 对于这件事情,玄宝知道孟昶心里是早就有准备的,他不认为那日被花蕊夫人听去的那一通话,会不告诉孟昶这个前身的皇帝老爹。 只不过是一直没有确定具体的日子罢了。 前天下午在确定了那个离奇的梦,只是对玄宝带来了一些暂时还说不明白的好处而没有危害之后,对于玄宝提出前往戎州的事情,他也就没有过多的言语。 在确定了出行的日子之后,只是拿手拍拍玄宝的肩膀,说了声:“好好历练,身为皇家的人,不想成才都不行。” 玄宝不知道孟昶在说这句话时是个什么心情,反正他听了之后,是有些感触的。 夏日里的热浪席卷着整个蜀中,与繁忙并且充满离别意味的东井宫相比,皇宫的其它地方也并不平静,并且人们心中的烦躁,被炎热扩散的更大,比如说孟玄珏。 此时的孟玄珏穿着一身轻薄的衣衫躺在树荫下的椅子上,两个宫女在不停的给他扇着扇子,触手可及之处,还摆放有冰过的水果和半壶葡萄酿,不过他依旧烦躁不堪。 一只多嘴的知了刚刚扯着嗓子交换了两声,就被他拎起一颗熟透的杏子给砸飞了,自己身上也就溅上了不少黄黄的烂果子。 一旁伺候着的宫女刚要上前帮他清理一下,手还没伸过来,就被他一巴掌抽了上去,恶声恶气的说了声:“别来烦我!” 因为烦躁,他身上的汗水变得更多了,衣衫都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更是让他几欲抓狂! 站在一旁伺候的宫女,都以为是炎热的天气使得褒王殿下如此烦躁,其实只有孟玄珏自己才知道,炎热的天气只是一个诱因而已,正是令得他如此烦躁的是这两天宫中发生的事情。 前几天花蕊夫人过来对自己说,以后要少置一些闲气,多多的学本领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情,学好了之后,好为父皇多多的分忧。 原本的时候,他以为这是花蕊夫人见到自己的封号为父皇所降,这才特意过来教导劝解自己,给自己宽心的,当时心中还备受感动。 直到傍晚时候大哥前来,说出了根由,自己这才知道,原来竟是那贼庶子说了一通拍马溜须的话,被花蕊夫人听了去,这才有了这些事情。 这让孟玄珏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同时也有些嗤之以鼻,觉得这是那贼庶子在为自己被父皇冷落,将要赶出都城前往戎州在做最后的挣扎,想要通过这些让父皇收回成命。 在想通这些之后,心里也就好受一些,同时也抱着一种看笑话的心态,毕竟将那贼庶子赶往戎州的事情,已经在祖庙中宣告,昭告天下了,即便是他说再多的话也是无济于事。 如果单单是这些,孟玄珏虽然会有些气愤,但还是能够将开解自己,不至于会如此的烦闷。 真正令他如此的是后面发生的事情。 那贼庶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种新式吃食,居然能够讨得父皇的欢心! 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在进献了那名为白玉冻的都东西之后,那贼庶子居然被父皇单独召见! 而且还在紫宸宫里,足足呆了一个下午之久! 这份亲近,这些年来即便是大哥都不曾有过! 而且那贼庶子居然还厚颜无耻的说,那白玉冻是他研制出来。 我呸! 一个乳毛未干的小子,上哪里会有这样的本事?分明是将他东井宫厨子的功劳,按在了自己头上! 为了讨父皇欢心,真是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他愤怒的想着,同时心里有些气恼,为何自己家的厨子厨子就没有这样本事。 就在这是,一个手掌突然出现,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四十五章 好时节 “走开!都说了别来烦我!” 被打乱了思绪的孟玄珏,压制着怒火,沉声说道,同时抖动肩膀,想要将肩膀上的手抖掉。 然而令的他烦躁的是,那张烦躁的手掌并没有离开。 他这时反而冷静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在这皇宫之内,敢这样拍他肩膀的人可没有几个。 不会是父皇来了吧?他心中一个机灵,赶紧扭过头,看到的却是孟玄喆那张带着笑意的脸。 “大哥,你怎么来啦。” 他压下心中微微的失落,微微紧绷的身子也松懈下来,看着孟玄喆笑着说道。 孟玄喆也不说话,而是径直走到小桌旁,伸手从水盆里拎起被井水浸泡着的酒壶,找了一个干净的碗,自顾自的倒了一碗冰凉的葡萄酿,一气喝下去半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才笑着说道:“怎么?心里不痛快?” “没有,该死的天气太热了,令人烦闷。” 重新躺回躺椅上的孟玄珏,嘟囔了一声,有些无聊的随手拿起一个金黄的杏子,咬了一口。 孟玄喆看看左右,对几个在一旁的宫女太监挥挥手,让她们下去,见她们逐渐的远去,这才再次笑着说道: “我还不知道你?又在为三弟这次大出风头的事情感到烦闷吧?” 见他不吭声,孟玄喆又喝了一口葡萄酿,这才笑着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那白玉冻虽好,却终究只是一些贱人做的活计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他堂堂一个王爷,自降身份做这种东西,只会令人嗤笑而已。” “可是父皇却很喜欢啊。”一旁的孟玄珏坐起身子,有些无力的说道。 孟玄喆又笑了起来,打开手中的折扇,扇动两下道:“那又能如何?他不是依旧还要去戎州? 父皇已经给出了期限,就在后天,三弟就要离开都城了。” “真的?”孟玄珏的声音有了些力气。 “自然是真的,今天去拿白玉冻的宫人回来禀告说,整个东井宫基本上都被搬空了,只有一些常用的东西还没有收拾。” “这就好,这贼庶子在皇宫里呆一天,我心里就一天不舒坦。”他说着坐起来也给自己倒了半碗葡萄酿,仰头喝了起来。 通过刚才孟玄喆说的话,他已经知道,孟玄宝并没有因为进献上白玉冻而受到父皇的青睐。 因为父皇给他离开都城的期限是两月之内,现在距离封王结束不过是刚刚五天而已,就被父皇明确了离开都城的日子,如果说要是因为进献白玉冻而受到了父皇的青睐,那么无论如何父皇都不会将他这么着急的遣送出去! “那前天午后,父皇召那贼庶子所谓何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酒碗,有些疑惑的问道。 孟玄喆皱皱眉头道:“以后不要这样一句一个贼庶子的叫,我们都是同一个父皇,被人听去了,别人只会说你不懂事,父皇也会生气,对三弟却没有丝毫影响……” “知道了,也就是没人的时候说说,这样的话,我怎么会放到人前去。” 见孟玄珏这样,孟玄喆脸上的神情才变得和缓下来,接着道:“具体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说是花蕊夫人给父皇送了来了白玉冻之后,父皇才召见的三弟,从这方面看很有可能是跟白玉冻有关。 但是没过多久,曹太医也进了紫宸殿,我差人打探过了,曹太医进宫只是给三弟看了看身子,其余的倒也没有什么。” “给他看什么?这是为何?”孟玄珏的声音有些迷惑。 孟玄喆端着酒碗迟疑了一会儿道:“这件事情我也有些疑惑,不过后来又想想,也大致得出来了一个答案。 很有可能是父皇想要将三弟遣到封地去,却又有些担心三弟的身子吃不消长途跋涉和戎州的荒蛮,这才将曹太医招过去给三弟看身子。 毕竟曹太医做出了三弟身子无碍,并且还比以前更加健壮的诊断之后,父皇就直接给三弟定下了离去的日子。” “如此说来大哥猜测应该就是正确的。” 一旁的孟玄珏沉吟了一会儿,出声说道。 “三弟现在走也好正好赶上好时节。” 孟玄喆笑笑,算是给刚才关于太医进紫宸殿的事情下了定论,旋即话锋一转,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孟玄珏稍微思索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紧紧手里的酒碗附和道:“确实是个好时节,如今这天气正是炎热,此时赶上几百里的山路,凭借那贼…三弟的身板,根本就吃不消……” 他正笑着,却见一旁孟玄喆笑着摆摆手,有些疑惑的道:“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孟玄喆笑道:“也说对了一些,不过不是关键所在,你再好好想想。” 孟玄珏沉思一会儿,看着孟玄喆疑惑的道:“除了那些,其余的我实在是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和时节有关……” “封王之后,必须要有自己的王府,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吧?”孟玄喆笑着问道。 “自然知道,只是这些跟时节有什么关系?又能给三弟带来多少影响?”他还是没有想明白。 “当然是有影响的,现在是五月中旬,等到三弟达到戎州,差不多也就刚好是五月底和六月初,二弟你醉心武事,对时节这些并不是多关心,我可是特意找了一些戎州方面的资料看了一下。 戎州位于三江汇流之处,境内平地不少,但是山地和低矮的丘陵同样也不少,这些地方是没有办法灌溉种植水稻的,所以就种植了麦子。 细算起来,差不多是麦子和稻子各占一半,五月底六月初正是麦子成熟的时间。 而三弟却在这个时候前往戎州,也就是说留给工部修建王府的时间不多,为了尽快的将王府修建好,他们必定会大量的召集民夫劳役,这样一来,势必会耽误农事,戎州有不少的人家就指望着这一季夏收吃饭。 此时被修建王宫所耽误,那么他们必定会对三弟产生怨愤和抵触之情,有了这些,三弟想要在那里安稳的生活,可就有些不容易了……” 一旁的孟玄珏,思索一会儿,眼睛都亮了,他拍着躺椅开怀大笑道:“确实是个好时节!先前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来,大哥!为了这个好时节我们喝一杯!” 他说着给两人碗里斟满了葡萄酿,双手端起酒碗递到孟玄喆手中,两人碰了一下之后,仰头一饮而尽,喝的极为痛快。 第四十六章 离别 无论世间发生了什么,太阳都会照常升起,即便是雨天,它也只不过是被云层遮挡住了而已,拨开厚厚的雨云,依旧能够看到它的踪迹。 它就那样挂在天上,淡漠的注视着世间的一切,不管世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让它有丝毫的变化。 今天的太阳,没有能够和人们至少是没能和蜀中的人们做亲密接触,因为蜀中的天空被大片的雨云所遮蔽。 离别的时候,大多都是伤感的,尤其是天上还飘散着小雨,天色阴郁的厉害时,就更是增添了离别的哀愁,甚至还有几分凄凉。 至少站在CD城外十里长亭送别的孟玄喆孟玄珏,和一些等级并不算高的蜀国官员就是这样认为的。 大蜀的一干重臣没有人前来,对他们来说,一个不被皇帝宠爱下方到边州,还没有成年的亲王,根本就值不得他们前来送别,这样的规格他还使用不起。 蜀国广政十年五月十七,天上飘落着零星的小雨,蜀国新册封的戎王殿下,当今陛下的第三子,孟氏玄宝,一早来到紫宸殿,三拜请辞之后,又拜别花蕊夫人,随后回到自己居住多年的东井宫,与生母李昭仪洒泪而别。 据传李昭仪舍不得骨肉分离,悲伤过度,几欲昏迷,爱子之情,令旁观者无不泪湿衣衫。 “三弟,保重!此去虽然路途艰险,但父皇一片苦心却不能忘记,戎州虽远,却是三江汇流之地,当有一番作为,方才不失我皇家儿郎的威名!” 头戴束发紫金冠,一身王爷朝服穿戴极为整齐的秦王孟玄喆,握住玄宝的手,真挚的说道。 一旁同样一身王爷朝服的褒王孟玄珏笑道:“三弟,此去一路顺风!待你身子长成,你我再较量一二!” 他本就爱枪棒,此时散去心中的郁气,和玄宝说起话来,倒也有着一份豪迈,冲淡了离别的哀愁。 话语虽然并不文雅,但听在长亭周围的官吏耳中,却觉得他和戎王殿下极为亲近。 玄宝将手不着痕迹的从孟玄喆手中抽出,拱手正色道:“小弟即将远离都城,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实属遗憾,还好二位兄长尚在皇城,不然小弟此行心中难安。” 见提起孟昶,孟玄喆不由得正正身子,孟玄珏也收起脸上的笑容,同样拱手正色道:“三弟尽管放心前行,我二人必定晨省昏定,不敢有丝毫懈怠!” “哈哈哈,既然如此小弟再无忧矣!” 玄宝故作豪迈的哈哈一笑转身取过桌子上摆着的饯行酒,仰头一口饮尽,吃了一口菜,将筷子拍到桌子上,对着孟玄喆和孟玄珏两人再次拱手道:“二位兄长保重,三弟去也!” 这次前往跟随玄宝前往戎州的人,并不在少数,除去东井宫内原有的二三十人宫女太监,还有一队由正八品宣节校尉率领,人数共有五十人的亲卫军,以及一些新提拔上来随行的戎王府官吏,再加上那些举着仪仗、运送行礼的,浩浩荡荡的也有了一百二三十人。 人多了送别的自然也多,那些原本就属于东井宫的宫女太监自然是没有亲属前来送行的。 但是那些随行的戎王宫新进官员以及一些家就在CD附近的兵丁,还有那些运送行礼,举着各色仪仗的人,大多都是有人来送别。 看着分布在长亭四周,给家人依依惜别,满脸伤感的人,玄宝不由得有些气结,感情就自己一个人在为了前往戎州而高兴啊。 他来到长亭边缘,朝四周看了两眼,出声喊道:“所有人全部归位,我们现在就出发!” 抛去那些为了应景而故作的悲伤,他的声音里余下的只有别人无法领会到的兴奋之意。 随着他的声音响起,一声声的嘱咐声里,不少拿着亲友折下的柳枝的人,回到了各自应该呆的位置。 小彬子和另外一个宦官两个人抬着肩舆,躬身请玄宝上座,周奶娘站在一旁撑着伞。 玄宝上了肩舆,再次和孟玄喆孟玄珏二人拱手告别之后,由小彬子二人抬着,上了停在官道中央被称为‘象辂’的车舆。 身着铁甲,腰间挂着横刀,手中提着一杆红缨长枪的宣节校尉,翻身上了战马,带着四个骑兵二十个步兵,走在最前面开路,后面同样有五个身着皮甲的骑兵以及二十个步兵跟随。 随着一声刺耳的铜锣声响起,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长蛇一般,开始蠕动起来,顺着官道朝着南方进发。 看着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队伍,孟玄珏脸上的笑意不减反而增,他和大哥孟玄喆这里站了良久,目视着玄宝离去的方向不肯离开。 看的后面跟随的官吏,一个个不断的在心中感慨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深。 “走吧,三弟已经走了,我们即便呆的再久也无益,还是回去吧。”孟玄喆看着南方空空如也的官道,以及已经离开的送别的人群,开口说道。 孟玄珏转头两人对视一眼,遂有伤感的点点头道:“大哥说得对,我们这就回去。” 说着还不忘再转身看看玄宝离去的方向,抱拳说了声珍重。 守卫在一旁的兵丁宦官宫娥,见到终于不用淋雨了,赶紧跟在后面一起朝都城赶去。 顷刻间,长亭处就变得冷冷清清,只余下了横七竖八残留和满地的泥泞,还有一些早就躲在一旁,此时跑来争抢食物吃的乞丐。 不少知道玄宝离开的人,都不由得暗暗摇头,这其中以达官显贵居多,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封王之后被如此紧促的赶往封地所蕴含的意义。 这不仅仅说明了这个皇子不受皇帝待见,也说明了这个皇子基本上和太子之位无缘! 这也是那些突然之间就被任命为戎王府的官吏,在今天离别时显得格外悲伤的最主要原因。 没有什么是比跟了一个注定没前途的老大更令人悲伤的事情了。 第四十七章 悲伤的刘晨 可能是老天感受到了众人的情绪,也在为玄宝感到悲哀,在队伍行进不到五里的路程时,零星的小雨逐渐变得大了起来。 队伍中原本应该迎风招展的各色旗子,被雨水淋湿,无精打采的贴在旗杆上,显得格外狼狈。 大部分的人都在雨地里赶路,一个个都被淋得浑身湿透,衣服皱巴巴的粘在身上。 没有人有说话的兴致,全部都跟随着前方骑在马上开路的宣节校尉踩着脚下的泥水行军,就连拖车的牲畜也都是一声不吭。 一种说不出来的哀愁,笼罩着整个队伍。 车马行过,留下了一堆散乱的脚印和车辙。 对于这些,玄宝并未感受到,此时他正坐在被称为象辂的车舆中,感受着这个古朴的东西,给自己带来的颠簸。 所谓的象辂,其实也就是一个带着亭子的马车罢了,说起来简单,这其中也有着严格的规定。 就拿玄宝现在所乘坐的象辂来说,其輅亭高五尺二寸有奇,红髹四柱。 槛座上四周红髹条环板。 前左右有门,辂亭内设有靠椅、座褥。辂亭顶并圆盘,施宝珠顶,天轮三层,上雕木贴金叶六十三片。 亭前后左右阑干各一扇,内嵌绿环板。 亭柱十四,亭侯设红旗二,上绣‘升龙’及‘日月北斗’图案。 可以毫不客气的说,玄宝现在所乘坐的这个象辂,绝对可以和后世任何奢华的豪车相媲美! 只是有些有些可惜的是,这个奢华的东西坐起来一点都不舒服,这主要归结为车上没有任何减震装置,而且轮子也不是后世的橡胶轮子,而是用木头制成的,外延包有铁皮,再加上路也不平展,实在是没有办法和后世的汽车相比。 如果不是在军中玩熟了腹部绕杠,玄宝觉得自己十有八九会晕车。 这还是一个皇子的生活啊,天知道那些底层的百姓是怎么过活的。 赶象辂的车夫,自然知道这看似奢华的车舆坐起来是个什么滋味,尤其是对于那些初次乘坐的人来说,根本就受不里面的那种颠簸。 听说戎王殿下以前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出过远门,即便是偶有出远门,也是以步撵代步,根本就没有乘坐过象辂。 原本时候,他还在心里想着,戎王殿下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 在他想来,能够坚持到十里长亭就已经很不错了,结果现在过了十里长亭又走了七八里,也没有听戎王殿下说有什么不适。 这让已经做好准备车夫有些惊讶,和不解,歪着头想了半天,到了最后不得不承认,戎王殿下天生就是享受的命,不是自己这些粗鄙之人能够比拟的。 一心拿象辂和后世汽车作比较的玄宝,又被颠簸了一下,这才从比较的心思里走出来,伸手推开象辂前方的木门,准备欣赏一下古代的风景。 一边走一边无聊的想着一些事情的车夫,见到象辂那里有动静,赶紧做好了戎王殿下受不住的准备,结果看过去,从象辂里露出来的戎王殿下,不仅仅没有车马的劳顿,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果然是天生的贵人,车夫再次在心里嘀咕道。 风景没有看到,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些在雨地里艰难跋涉的人,这让他有些不解,记得出城的时候,那些宫人都配有马车的吗?怎么能现在好好的马车不坐,反而淋着雨踩着泥水行走? 跟在象辂附近的小彬子见到玄宝打开木门,就赶紧凑过来,等待玄宝吩咐。 在得知玄宝的疑惑之后,小彬子用湿漉漉的袖子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躬身道:“回禀戎王殿下,据长史说这是应有的礼仪,亲王出都城,只有到了三十里开外,随从方能乘车。” “长史说的?我怎么不知道这个规矩?你将他唤来。” 刘晨心情是极为悲痛的,有些麻木随着车队淋着雨在泥泞的道路上机械的行走。 完了,一切都完了,自己的一身所学都完了! 自己不该在宴席上大出风头啊! 当日封王大典过后,陛下在御花园大宴群臣,自己为了获得陛下青睐,特意写了一首好词,赞美了陛下封王的圣明决定。 结果真的如同自己内心所期望的那样,陛下见到自己的诗作之后大喜,直接将自己由从八品的承奉郎擢升为正八品的给事郎。 自己应该见好就收的啊,不应该在得到好处之后继续顺杆子往上爬! 为了继续得到陛下的赏识,进而又上了一道关于亲王应如何管理和处理各项事务的折子。 自己自以为分析的头头是道,不少都是自己精心研究出来的东西,可是结果呢? 结果自己是真的得到了陛下的赏识,折子递上去了不到两天,自己直接就被陛下从正八品的给事郎擢升到了正五品下的散骑侍! 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是欣喜若狂啊,结果还没等自己欣喜多久,下一刻自己就直接从云端打到了地底下! 戎王府长史! 这五个字一出,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立刻就变成了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如果是跟着一个有前途的王爷,其实做一个长史还是很不错的。 假如那个王爷要是争气做了皇太子,到时间又登上了宝座,那自己作为王府的长史,必定会飞黄腾达!这可真真切切的是从龙之功! 可是自己现在所跟着的戎王呢?想起这事刘晨就心中堵塞的厉害。 三个皇子中唯一一个被皇帝陛下赶到封地的人!刘晨不认为跟着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前途…… 正在感伤自己前途尽毁的刘晨,听说戎王殿下让自己过去,遂拉拉自己贴身身上的官袍,随着小彬子往象辂那里走去,且听听他怎么说吧。 事到如今,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必须认命了,当了王府的长史,在所跟随的王爷没有发达或者是变成皇帝之前,基本上没有机会从这个位置上下来。。 从皇帝对待自己的态度上来看,自己还是绝了这个心思为好…… 第四十八章 看不懂了 “回禀容戎王殿下,离开十里长亭三十里之后,随从仆役方能乘车马,这是规矩,不可废除!” 看着这个一身绯红色官服紧紧的贴在身上,雨水顺着头发和颌下的胡须往下流淌,官靴上沾染了一层厚厚的黄泥,在雨水行走着极为艰难,却依然把头摇动如同拨浪鼓一般不肯同意上马车的中年官员,玄宝一时间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多年没有走过远路的周奶娘,虽然有小虫在一旁搀扶着,却依旧走的万分艰难。 不仅仅鞋子上沾满了泥,就连身上都是一大片的泥水,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狼狈,再没有了在宫中时的那种从容。 那是不久之前,她被脚下的烂泥滑倒,来带着小虫都摔倒在了泥地里所造成的。 她的脚明显是被磨出来了泡,腿也在刚才的摔跤中受到了伤,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却依旧在跟随着队伍努力往前赶,不想拖戎王殿下的后腿。 见到这一幕,玄宝哪里还会有心思理会这个破规矩? 直接命令小彬子过去强行将周奶娘搀扶进了马车,这才看着身前这个明显想要阻拦但最终还是没有张开嘴的长史道: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从你刚才的话里,我也多少听出来了一些东西。 所谓的亲王出都城三十里之后,随从方能上马车的规矩,其实说白了就是想要借此调教一下手下的众人,让他们生出敬畏之心,方便日后管理。 只是这些随从大部分都是在东井宫里跟随了我多年人,她们对我的敬畏,早就深入到了骨子里,所以说这条规矩对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必要,自然也就不用施行下去。” 新晋戎王府长史刘晨,看看那些狼狈不堪正在往车架里钻,显得杂乱无章的宫人,心中叹息了一声,对着玄宝拱手施礼道:“戎王殿下所言极是,是属下考虑不周。” 说完不再言语,转身就要离去。 玄宝却笑了一下,开口道:“长史是不是觉得跟着小王辱没了你的一身才华?” 刘晨心中微微一惊,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眼前的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皇子看了出来。 他再度躬身道:“小臣没有半分才华,蒙陛下错爱,成为殿下府中长史,已经有尸位素餐之嫌,何来辱没之说? 只是因为刚刚离别妻儿老友,一时间有些不舍,导致心神不守,让殿下见笑了。” 玄宝暗自笑了一下,这是暗自表达对自己刚才让宫人上车的不满呢。 他也不在意,毕竟刚才那些确实属于长史的职权范围之内,被自己这样横插一脚,发些牢骚就发些牢骚吧。 他不理会这些,而是笑道:“在我面前就不要说这些假话了,从都城直接去到戎州这个偏远的所在,心里要是舒服才是怪事,并且还是跟着我这样一个没前途的王爷……” 玄宝笑着阻止了有些慌乱准备施礼谢罪的长史刘晨,接着道:“你有这种想法很正常,相信队伍里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想的,事实情况也就是如此。 心里不好受也很正常,毕竟你们跟了一个没有前途的主子。” “不要再忙着谢罪了,我说这些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玄宝有些无奈的笑着制止了又准备谢罪的长史, 接着道:“我就不是一个有大志向的,这点先提前给你打个招呼,有个思想准备,免得以后心中抑郁… 其实对于离开都城前往戎州,我是没有什么抵触情绪的,毕竟一直呆在皇城里,也憋闷的厉害,至于你,倒霉就倒霉在跟了我这样的一个王爷,以后想要出头,估计是有些难了……” 看着不在坚持步行钻进了自己马车的长史,玄宝笑了笑,这样就对了嘛,好好的马车不坐,非要扭着性子淋雨所谓何来? 他又不是武将,一个生的就文弱的人,淋着雨在这样泥泞里行走,弄不好到不了戎州就会没命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是人才的人,就这样折损了实在可惜。 毕竟现在可没有后世那些先进的医疗条件,在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夺人性命的时代里,多注意一点并没有什么坏处。 这家伙的现在的心情应该非常沉重吧?玄宝心中暗笑,敢对自己一个后世人没有信心,不让你心情沉重沉重如何会行? 关于以后的生活,玄宝其实还是有着一些打算的,并不像他刚才跟刘晨说那样,完全就是混吃等死。 此行最大的目的还是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看看,不管现在这个世界是多么的真实,他心中总还是有着一些侥幸,一些渴望,想象着自己的家乡还如同以往那在等着自己回去…… 如果要是真的回不去了,那就尝试着进行一些建设吧,上辈子的时候,他就想着等自己退役了,就将村子后面的山头承包起来,种些果树养些鸡鸭,两个人过着平淡的生活长相厮守。 如果要是回不去了,那就在这里搞些建设吧,也算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守护着自己两人的梦,闭上眼,假装她还在身边…… 有一点玄宝想错了,刘晨的心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沉重,甚至于比见到玄宝之前要轻快了不少。 此时的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坐在马车里倾听着雨打车顶的声响。 偶尔会偏着头隔着车厢看向玄宝所在的方向。 之前的那一番谈话让他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不论是戎王殿下那种别开生面极为随意的谈话方式,亦或者他那种开门见山的话语,都令的刘晨有些惊奇。 不被皇帝重视,下方到边疆去,每个有这样遭遇的人不都是极其不愿意提起的吗?为何他就这样轻飘飘的说了出来? 有些人嘴上说不在意,其实只是为了故作潇洒罢了,心中其实还是有很深的芥蒂,但是这个只有十二岁的戎王殿下这样说,却是真的如同表面那般毫不在意。 作为一个活了四十多年,在官场中也摸爬滚打了七八个年头的人,这点他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这个只有十二岁的戎王殿下凭什么这样淡薄?是另有打算还是根本不明白此行意味着什么? 从他之前的话语里,他显然是知道离开都城前往戎州是什么含义的,但为何…… 而且一个只有十二岁的人,居然将自己心思猜的一点不差,当时自己都已经做好了被训斥的准备了,他反而浑不在意的说出了那样一席话出来,这倒是真的让自己有些看不透了…… 暂且看看吧,兴许跟自己之前想的有些不一样呢…… 徒步赶了那么远的路,早就疲惫不堪的刘晨,半靠在车厢上在睡着之前,迷迷糊糊的想着,旋即脸上又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意味的苦笑,睡了过去 第四十九章 弯弓射脱兔 雨越下越大,虽然还不到让人睁不开眼的地步,但也确实不适合再继续前行。 如果是军队的话倒还好些,但现在这一大队人马,里面将近一多半的人都没怎么赶过远路,又带着诸多的辎重,再要在这样的天气里继续前进,绝对会要人命的。 在走完了三十里的距离之后,长史刘晨前来禀告此事,玄宝看看走在最前方,骑在马上身子依旧挺得笔直现任戎王护卫统领的宣节校尉李追梦,想了想之后,就让赶车的马夫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明白了玄宝来意之后的李追梦应了声是,就下达了安营的命令。 早就疲惫不堪的众人得知此消息之后,立刻就欢喜起来。 队伍在官道一旁停下,众人开始从后面的马车上找出帐篷,在有经验侍从的张忙之下,很快一顶顶的帐篷就在官道附近的一块相对平坦的高地上出现。 在蒙上了两层牛皮纸之后,恼人的雨和湿气,终于被隔绝在了外面。 玄宝有些无奈,自己明明是想早点赶到那魂牵梦绕的地方的,结果偏偏天公如此不作美。 接过了周奶娘端来的姜汤,玄宝没来得及喝,就赶紧催促着小彬子,让他吩咐人多熬一些,给那些依旧冒着雨守卫在周围的军卒送去。 刚刚有些迟疑的小彬子,被玄宝抬脚在屁股上印了一个脚印之后,就飞快跑去吩咐厨子去了。 前世身为一个军人的他,知道当兵的日子都不是很好过,此时既然有了能力,总是要帮助一些的。 现在负责大家饭食的已经不是胖厨娘了,在豌豆凉粉彻底风靡后蜀王宫之后,她就离不开皇宫了。 在玄宝离开都城的前一天晚上,胖厨娘在用心给玄宝做了一桌子饭食,跪在地上重重的给玄宝李昭仪和周年娘叩头之后,就哭着收拾了行礼,跟着一个太监,一步三回头的去了御膳房。 在她婉转的向玄宝哀求不要将豌豆凉风的做法告知其余宫人的时候,就注定了她离不开皇宫。 对于这些,玄宝是没有放在心上的,胖厨娘人还不错,既然找到了自己的道路,那就随她去吧,自己不能要求所有的人都跟着自己离开皇城,前往荒僻的戎州。 雨一直下到晚上,直到后半夜这才逐渐停止,玄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想来应该不是太晚,最起码他没有听到守夜军卒换防时弄出的动静。 昨天的那一阵雨,还算干脆,天亮之后,一轮红日就从朝霞中钻了出来。 因为下了雨的缘故,空气格外清新,举目望去,远处的青山近处的田野,都带着一股子雨后天晴的精神劲。 早早的用过早饭,收拾了行装之后,车队就再度出发,趁着此时天气凉爽要多赶一些路,不然等日头发威之后,那可就受罪了。 蜿蜒的古道走起来极有意境,不论是路边草丛里突然窜出的兔子,还是鸣叫着‘扑棱棱’拍打翅膀飞往远方的锦鸡,都将周围的环境衬托得极为生动。 当骑在马上走在最前边的李追梦随意的挽了两下弓,身后的兵卒就从草丛里拎起两只血淋淋的兔子时,一切就变得更加美好了。 极度没有戎王风范,躺在象辂上将头露在外面,从移动的树叶间看天上那朵一路跟随的白云的玄宝,在听小虫叽叽喳喳的诉说了这件事情之后,立刻就来了兴趣。 射杀奔跑中的兔子这样的事情,前世的时候自己用枪还能做到,至于用弓箭,还是算了,这东西没有一定的天赋和长时间的苦练,想要如此完美的掌握,根本就不可能。 看来自己前身的老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安全的,能被他派来担任自己护卫首领的人,果然还是有两下子。 当然,玄宝如此兴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今天中午可以吃红烧兔肉了。 想起当年在野外对抗中吃的那几口半生不熟是野兔肉,玄宝的嘴中就忍不住的往外流口水。 在小彬子跑到前面告诉李追梦多打几只野兔中午大家一起吃顿野味的时候,李追梦只是淡淡的看了小彬子两眼,就将手中的弓收了起来,轻轻的在马肚子上磕了一下,就将面色难看的小彬子留在了原地。 李追梦腰杆挺得笔直,红缨长枪提在手里看起来极为英武,即便是昨天晚上只睡了半夜的觉,从他身上也看不错丝毫的倦意。 然而和他英武的外表所不同的是,他的内心极为愤懑。 想起六天前自己的意气风发,他心中就越发的苦涩。 那日陛下突然亲临军中,观看自己等人的演武。 作为一个厮杀汉,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手的,能够拿出的,也只有一身在战场搏杀出来的本事。 在陛下面前出风头,这是每一个军卒都想做的事情,当时大家伙个个都抖擞精神,拿出十二分的力气进行搏斗。 军中好手有不少,李追梦知道凭借自己的身手,想要在李银汉,刀疤张那些人手里脱颖而出,基本上就没有多少可能。 好在当时天空有一队大雁飞过,自己灵机一动,褪去身上的衣服,精赤着上身,张弓搭箭,对准了上方。 自己没有想错,陛下果然被自己异于常人的举动给吸引了,随着天空中那只大雁落下,这次演练最为出挑的人,也就顺理成章的变成了自己。 自己的当场就被陛下从九品下的陪戎副尉提拔成了正八品的宣节校尉,这算是跨级擢升了,在军中极为少见。 当时李银河他们看着自己,嫉妒的眼睛都泛红了,自己当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受到了当今陛下的亲自擢升,这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如今北方未平,战火随时都会燃起, 自己已经做好了前去北方,建立功业的打算,结果后面的事情,让自己直接坠到了谷底。 八品宣节校尉,在军中都可以带领一个营五百人的兵马了,而自己却依然是带着一个队的人马,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李追梦倒也不会有太大的失落,关键是下面的安排。 自己还没有从北方杀敌畅想中回过神来,就被告知了带领自己本队人马护送戎王殿下前往戎州的任务,并且从此之后就一直担任戎王殿下的护卫…… 想起李银汉那些狗日的幸灾乐祸的模样,李追梦只能是把酒一碗一碗的往肚子里灌。 自己引以为傲的射术,反而成了自己沦落至此的原因,这让他一时间有些不想触碰自己心爱的长弓。 刚才见到乱窜的野兔,一时间手痒难耐,忘记了这件事情就射了两箭,结果这个只有十二岁不受陛下待见,害的自己在没有出头之日的戎王殿下居然派一个太监告诉自己,让自己多射点,中午好吃兔肉? 有这样侮辱人的吗? 如果不是看在那个家伙是给戎王殿下传话的份上,李追梦手中的马鞭绝对会抽上去! 第五十章 鲜衣怒马不是那样好玩的 听了小彬子的委委屈屈的诉说之后,玄宝微微思索了一会儿,笑了笑,并没有去找李追梦的麻烦。 一般情况下,有本事的人,都是有些自傲的,一个能够将在马上随意开弓还这样有准头的,自傲一些也不算什么大事。 跟着自己一起被弄到了南方,有些脾气也很正常。 夏日的天气,只要一出太阳,不论地面上有多少水分,都会被很快的蒸发干净,更何况这里的道路中间略高两边有专门修建的排水沟,地面干的也就更快了。 策马扬鞭,在古道上飞驰,身后的披风被拉扯迎风飘扬,几乎是每一个人在儿时都有过的梦想。 只不过绝大多数的人,这个梦想都没有实现过。 玄宝同样有这样的这样的梦想,和大多数人所不样的是,他实现了,虽然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战马是个珍贵的东西,在不产战马的蜀中,更是这样,如若不然,五十名亲卫军里面,也不可能只有十匹马了。 不过对于蜀国的三皇子,现如今的戎王殿下来说,战马并不稀罕。 早在两年前的时候,皇帝陛下孟昶,就在前身过生辰的时候,送给他了一匹刚刚长成的枣红马,和一般的战马所不同的是,这是一匹产自吐蕃的好马。 不说高大的个头,仅仅是皮毛都要比一般的战马光鲜不少,特别是四肢,更是强健有力,四个碗口大小装订了蹄铁的蹄子,踩在道路上,‘嘚嘚’作响。 如果不是背上的玄宝表现的太过差劲,一切都会显得格外美好。 这匹枣红马自从被送到东井宫后,就被前身丢到了一边从来都没有碰过,前身是不喜欢这些东西的。 可能是长时间没有装过鞍鞯的缘故,此时的枣红马明显有些不适,老想着把身上的东西给弄下来。 见到玄宝差点从马上跌下来,周年娘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在一旁不断的劝着玄宝快点下来。 看看一点都不安分的枣红马,玄宝只好从善如流,在护卫在一旁的李追梦的帮助下,下了枣红马。 这匹马闲散惯了,想要乘骑,需要让它多驮两天马鞍子,慢慢的习惯了背上的东西,也就好了。 李追梦看看神骏的枣红马,不由的暗叹声可惜,再看看坐进象辂里面的戎王殿下,心中又是暗叹一声,果然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主,一点点的困难就退缩了。 想来有了今天的经历,戎王殿下以后应该就不会再骑马了吧?只是可惜了那匹吐蕃马…… 李追梦想错了,第二天的时候,戎王殿下再次爬上了枣红马,可能是人和马都有了昨天经验的缘故,今天要比昨天好多了,虽然还做不到策马奔腾,但戎王殿下已经能够自己拽着缰绳控制这匹枣红马沿着道路缓缓前行了。 李追梦骑着自己的战马,寸步不离的护卫在一旁,虽然他很不满意自己的倒霉差事,但是对于自己的职责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看着马背上有些兴奋的戎王殿下,李追梦出声提醒道:“殿下,这是您初次乘骑,半个时辰的时间已经不短了,不如回到车驾上休息,不然身子会受不了的。” 对于这些玄宝自然是知道的,因为现在他的大腿内侧就被马鞍子磨得火辣辣的疼,不过他却没有听从李追梦的劝谏坐回象辂。 在古代这个没有多少交通工具的时代,学会骑马是一件非常有必要的事情,无论如何,四条腿都要比两条腿跑得快,跑的久。 单单的骑马其实并不算太过难学,(当然,玄宝所说的学会骑马是指骑着马奔跑,而不是将马控制指挥若臂,在飞奔的马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难得是将铁屁股练出来。 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这样,好多看起来格外舒服事情,真的做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跟想象中的根本就不一样,比如说骑马。 傍晚宿营的时候,从马背上下来的玄宝,两条腿颤抖的如同弹琵琶,两条腿也不敢并拢,将近五个时辰的骑乘,他娇嫩的大腿内侧早就被马鞍子磨得一塌糊涂,血水湿透了衣衫。 看着被两个宦官搀扶进了营帐的戎王殿下,李追梦的神情之前相比,多出了一丝异样。 他自然知道在一开始骑马的时候,是多么的痛苦,特别是从磨破的大腿上往下揭衣服的时候,那种滋味,就更别提了。 自己那个时候,看到战马,两腿就想打颤,如果不是担心队长的鞭子会落在身上,自己逃跑的心思都有了! 而那个时候自己都已经将近二十岁了! 一个从来没有吃过苦,年纪只有十二岁的皇子,是怎么在马上熬了这么长时间?李追梦看着玄宝进去房间,一时间有些发愣。 可能是碍于面子吧,像他这样大年纪的人最注重的就是面子了,更何况还一个皇子了。 李追梦笑笑,今天这样强撑,明天见了马鞍子绝对会犯怵,就是不知道戎王殿下还有没有勇气,再去碰马。 他笑笑就去周围巡视,今天是在驿馆里休息,虽然荒郊野岭相比要安全的多,但同样也容不得丝毫的大意。 其实他们完全没有必要住在驿馆的,听说了消息的简州平泉县令,早就派人在外面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接应,并且在城内已经安排好了大宅院,宴席也安排下来了,就等着给戎王殿下接风洗尘, 不过却被戎王殿下以赶路要紧,不敢多耽搁为由给婉拒了,这点倒是有些出乎李追梦的意料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戎王殿下,为何能够吃的这般苦楚。 以前在都城的时候,那些有身份的纨绔子弟,他也见过不少,一个个娇里娇气的,看的他恨不得拿老拳捶死他们。 本以为,作为当今陛下的儿子,恐怕比那些纨绔子更要娇气的多,他也做好了准备,却没有想到,真实情况跟自己想想的完全不一样。 第五十一章 古代的特产 房间里玄宝沾着热水,呲牙咧嘴的往下揭粘在肉上的布,这样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房间外面的周奶娘,听着不时响起的玄宝压抑不住的痛哼声,早就心疼的直落眼泪,以至于看远处正在吃着草料的枣红马时,整个人都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不是这个畜生,宝儿皇子怎么会遭这样的罪! 粘在身上的衣衫终于被玄宝撕了下来,将整个身子都清洗了一遍之后,撒上了药粉,这才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 玄宝不由的苦笑一声,谁说骑马很潇洒了…… 虽然周年娘已经劝说了好久,不要再骑马了,最起码腿上伤没好之前不要骑,在第二天出发的时候,玄宝还在小彬子的帮助下,固执的上了马背。 从这里去往戎州的几百里路途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玄宝不想浪费,没有一个东西是能够轻易得来,至少在他的经历中,每一次的成功,都付出了与之相对应的努力。 有些时候,该吃的苦,就一定不能逃避。 李追梦对玄宝的感觉有了不小的改变,在玄宝毫不犹豫的翻身上了马背之后,他就觉得身边这个年仅十二岁的戎王殿下,或许并不像别人所说的那般,是个纨绔性子。 在没有人逼着,甚至还有不少人在后面不断拉后腿的情况下,做到这一步,实在不容易。 仅仅是这一点,就不是都城里的那些纨绔能够做到的。 “我们走吧。” 玄宝的声音响起,李追梦这才轻轻的磕磕马肚子,开始前进。 蜀中平原并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不过看看周围的高山,也就觉得将其余相对平坦的地方称为平原也并没有什么不妥。 玄宝他们现在所走的地方,就是山路,问过长史刘晨之后才知道,眼前这个连绵不断的山岭,叫做分栋山。 之所以叫这么一个奇怪的名字,是因为在它的东面是蜀中丘陵,在它的西面,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蜀中平原。 关于路是怎么来的,鲁迅先生曾给过一个很好的解释。 虽然不知道最初在这片土地上行走的先行者们,为何放着西面的平原不走,偏偏往分栋山里面钻,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把路开出来了,玄宝他们也就只好沿着走下去了。 不然的话,就凭他们这些人想要再踩出来一条通往戎州道路,实在过于艰难了些。 夏日里在野外赶路,实在是受罪,不过相对于之前的燥热,在进入了分栋山之后,倒是显得清凉不少。 只是山路崎岖了一些,虽然也有人平整过,车马可以通行,但也只是勉强能够通行而已,一路的颠簸,几乎能把人的饭颠出来。 那些没有走过远路的宫人可就受罪了,下来走路脚疼,坐在马车里面又颠簸。 在走了半天的路之后,看看被磨得不成样子的脚板,只好继续回到马车里忍受折磨。 蜀中的山本就俊秀,又因为是在夏季的缘故,所以放眼望去满目都是一片深浅不一的绿。 蜿蜒的山路顺着长长的峡谷向前蔓延,似乎可以通到天边。 偶尔遇到两处陡峭的几乎都要倾覆下来的山壁,更是令的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象的人,惊叹不一。 当然,更令人叹为观止的还是一两个在山壁上攀爬的人,陡峭的连猿猴都望而生畏的山崖上,他们却爬的极为利索,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下,愣是跟着队伍走了快一里地的路。 如果不是见到骑马的李追梦取出了长弓,他们估计还会继续跟下去。 这让骑在枣红马身上的玄宝有些赞叹,在这样陡峭的山崖上攀爬,想要做到如此利索,即便是前世的自己也做不到! 尤其是在得知了那两个人很有可能是盗匪的时候,玄宝就更加的感兴趣了。 占山为王的盗匪,是古代的特色,不论是绿林还是赤眉,亦或者是二贤庄、座山雕,他们所流传的出来的事情,听起来就有些让人神往。 蜀中多山,此时又逢乱世,盗匪自然不会少。 虽然前身的爷爷孟知祥老爷子初入西川的时候,派遣大将四处剿灭匪患,将遍布蜀中的盗匪铲除了不少,但是盗匪这个东西,就如同韭菜一样,收了一茬,还会再长出来。 此时的蜀中和中原地区相比要安稳太平的多,但总是有人不想受到官府的管辖,爱吃这碗刀口舔血的饭。 四天前在驿站的时候,当地的县丞就说了分栋山中不太平,有一伙新来的盗匪占据了道路,希望玄宝绕路而行。 在那里绕路,最少也要在路上多走十天,这对急于赶路的玄宝来说,自然是不行的。 再加上听说山里的盗匪并不多,只有三十几人,看看身边全副武装的五十名亲卫,玄宝觉得,不绕路是没有多少问题的。 不仅仅是他这样认为,宣节校尉李追梦也不认为这样有什么不妥,甚至于小彬子这个小太监还指着山崖上出现的盗匪,说一些不干净的话。 不过当两边山壁上的盗匪,达到了四五十人之多的时候,队伍里面就没有人能够笑的出来了。 分栋山里有着一条长达六十多里的峡谷,名叫黄龙峡,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壁,中间有一条修建出来让车马通行的道路,是地势极其险要,是南下前往戎州的必经之路。 此时的玄宝他们,就走在黄龙峡之中,前行了将近二十里。 一颗三四十斤重的石头,从一侧的山崖上咕噜噜的滚落下来,落在前方的道路上摔得四分五裂。 队伍里面起了一些动乱,被刘晨呵斥了下去。 李追梦骑在马上,手里握着长弓,神情冷漠的看着两侧山壁上探头探脑的盗匪,护在玄宝身侧。 他没有擅自开弓,此时那些盗匪没有之所以没有直接动手,就是有些畏惧自己这些官兵。 一旦自己开弓激发了这些人的凶性,也不用太多的花招,那些盘踞在两侧的盗匪只需要不断的滚石头,自己这些人绝对会是伤亡惨重的下场! 第五十二章 进退两难 “你们这些贼骨头,都竖起驴耳朵给某家听好了!有多远,就给老子滚多远!谁要是再敢动歪心思,休怪爷爷出手无情!” 李追梦看着那些探头探脑的盗匪,沉声喝道,手中长弓拉开,随着他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视两侧,刚才还在哄笑的盗匪,此时逐渐没了声音。 “老子们吃的就是这口饭,管你是谁?只要从这里过,就必须将东西留下来! 识相的就赶紧把东西留下滚蛋!否则…我看你们这里面妇人很不少啊,老子们在山上早就忍耐不住了…嘿嘿嘿……”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左侧的山崖上响起,打破了刚刚的宁静,刚才被李追梦震慑住的山匪,也跟着淫笑起来。 “这样的货色,老子见得多了,不要以为穿上一身官兵的衣服就……” 哄笑声里,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玄宝看去,见到一个躲在岩石后面只露出一个脑袋的汉子,身子僵了僵,脑袋就低垂下来,抵在前方的岩石上不再动弹。 玄宝看的真切,那只羽箭从眼睛里钻入,直接透脑而出! 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盗匪还在笑,声音变得稀稀拉拉,显得极为突兀,意识到不妥的他们,赶紧闭了嘴。 李追梦手中的长弓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搭上了一支羽箭,长弓拉开,如同之前那般,对着山崖的一侧。 那个方向的几名盗匪不由的缩缩脑袋。 在李追梦的示意下,两个兵丁走到前方,去清理堵在路上的碎石,两侧的山崖上的盗匪静静的看着,没人再敢有异动。 道路清理出来之后,队伍再度启程,缓缓的朝前走去,一时间,气氛压抑的有些吓人。 车马前行,山崖两侧的山匪并没有离去,而是依旧在两侧尾随着,远远望去,前方两侧的山壁上,似乎也有人影闪动。 盗匪的人数可远远超过二三十人这个界限。 “殿下,看样子这些贼骨头并不死心,此处地形对我们不利,而且对方人多,此时虽然一时间被末将震慑住了,但是时间一久,他们难免会产生其它心思。 以末将之见,不如让宫人尽数上车,我们加快行进速度,快点通过这段峡谷!” 行走了不久之后,李追梦在玄宝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不行!” 他话刚落音,一声同样压低了声的音断喝,在身后陡然响起,却是下了马车,匆匆赶来的戎王府长史刘晨。 他面色有些难看,微喘着气,草草的对玄宝施礼之后,就接着道:“分栋山不仅仅只有一条黄龙峡,即便是我们过了黄龙峡,前面的地势虽然没有如今这样险要,但同样是二三十长的山路。 想要一鼓作气的走完根本就不可能! 况且我们一旦加快行进速度,那贼寇必定看出我们的胆怯,到时间一拥而上,校尉手里的这些兵力想要抵挡,实在有些困难。” 李追梦自然知道自己手底下的士兵是个什么样子,平日里虽然没少训练,但是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一个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 此时陡然间遇到这样的危机情况,能够坚持住不乱阵脚就算是平日里训练的功劳了,如果真的战斗起来,想要发挥出惊人的战力实属不易。 这倒不是陛下故意为之不将戎王殿下的安全放在心上,而是精锐之师都陈列在北方一带,CD府根本就没有多少老兵。 并且这些年来,国中还算平和,年成也不错,那里想到还会有这么多的盗匪? 至少李追梦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更不要说基本不出宫门,经常有人在耳边说些天下太平的皇帝陛下了。 李追梦左右看看那些握着兵刃,显得有些紧张的兵卒,不由得暗暗叹息一声,出声问道:“以长史之见,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以在下愚见,我们不如就此折返回去,六十里的黄龙峡,我们不过是走了二十里左右,此时退回去,要比前进省时的多。 同时派快马前往仁寿求救,那里常年驻扎着一千团练兵,有了他们,就不信这些盗匪还敢如此行事!” 刘晨喘匀了气,握握拳头说道。 “不行,此时道路狭窄,车队想要掉头谈何容易 ?一旦这样做了,必定会是阵脚大乱,那些盗匪更能看出我们的虚实,一旦官兵对他们的震慑消失,我们的处境就会更加危险! 而且从信使出发,再到仁寿的兵马赶来,最少也需要两天的时间,有这两天的时间,我们早就穿过黄龙峡,离开分栋山了。 并且前去传信,势必分兵,去的人少了,能不能走出黄龙峡都是两说,去的多了,我们这里的立刻就会陷入危难之中。此法不可取!” 李追梦听完刘晨的办法之后,不由的皱皱眉头,直接否决了。 “那该怎么能办?总不能就在这里干等吧?” 刘晨有些着急的道。 “殿下以为该如何应对?” 看到玄宝只是不断扫视着那些在两侧山崖上跟着盗匪,并不说话,李追梦开口问道, 不管如何说,这里地位最高的都是玄宝这个戎王,此时发生了这样的两难之事,最后该怎么做还得他拿主意。 玄宝笑了一下,指指两侧的山壁道:“就像李宣节所言,这个时候我们绝对不能往回走,一旦那样做了,除了被这些山匪吃掉之外,绝对不会有其它的结果。 但是也不能在原地呆着不动,这里地势太过险要,一旦那些盗匪真的不管不顾发起疯来,我们下场必定很凄惨。 我堂堂一个蜀国的戎王,你们也是蜀国的官员,折损在这些没名堂的盗匪手里,实在是太过窝囊。 如今之计,只能是继续前行,只要我们走出了黄龙峡,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 “只是那些盗匪怎么可能会让我们安然离开黄龙峡?一旦时间拖得久了震慑不在,那岂不是……”长史刘晨有些迟疑的道。 第五十三章 贼心不死 刘晨回到队伍中间,吩咐那些吓得不轻的仆役,开始将进山之后就收起来的戎王仪仗,一一从马车里取出,告诉他们,不要慌张,只要按照之前的样子做就好。 说着不要慌张,事实上他和那些仆役也差不多,他只是一个文官,平日里只是舞文弄墨,哪里经历过这些?此时能够保持着现在的状态,就已经很不错了。 听了他微带颤音的鼓劲话,这些仆役们非但没有受到鼓舞,心中反而多了一分胆怯。 待看到了坐在马背上走在队伍前方,手持强弓不动如山李宣节和一身盛装的戎王殿下时,心里这才稍稍的安定一些。 刘晨也发现了这个事情,不由的暗骂一声:“出息!连一个十二岁的孩子都不如!” 看着换下了常服,头戴九旒冕,身穿九章衣,坐在枣红马上,和李追梦谈笑风生的戎王殿下,刘晨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丝佩服。 原本以为遇到这种情况,最不济的就是这个年仅十二岁的戎王殿下,没有想到,整个队伍里,除了李追梦能够跟他此时的气度相比,竟然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从容不迫的了。 包括那些手握兵刃,身披甲衣的兵卒。 难道说这就是天生的帝王血统,不是自己这些人能够比拟的? 刘晨心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随后又被他压了下去,毕竟这样的说法实在是太过无稽之谈了。 看着被仆役们展开,迎风飘扬的两面长一丈九寸,下缀五色板的‘戎’字大旗,以及十柄四爪青龙华盖,两对闪闪发光的金越……刘晨的心中变得有些忐忑起来。 他不知道戎王殿下的这个主意有没有用处……但愿这些贼骨头们,能够被戎王殿下是当今天子亲生骨肉的名头震慑住,如若不然,自己等人此行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二弟,回去吧,这趟算是白忙活了,这队人马,我们动不得。” 一处巨石之上上,一个虬髯汉子,手持一柄斩马刀,看着下方不急不缓,沿着道路逶迤而行的队伍,微叹口气说道。 “大哥,这是为何?缘何这队人马我们就不能动了?他们虽然有官兵护卫,但也休想在黄龙峡里翻腾出什么浪花! 只要我们动手,就凭他们,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就能将其尽数剿灭! 多长时间了,我们才遇到了这样肥硕的一票,就这样放过实在是有些可惜!” 一个手握一柄红缨长枪,身子瘦长的男子,别过头来,有些不解和不满的说道。 虬髯大汉苦笑了一下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一票肥硕?但是再肥硕也要有胃口吞下去才行。 你我兄弟二人带领着一百多位兄弟,在这里讨生活,为的就是一个‘财’字,但是下手也得分清对象才行。 如果只是一般的商贾,或者是寻常的富贵人家,刚进黄龙峡的时候,我就下令让弟兄们动手了。 只是眼下的这些人,并不像我们之前做掉的那些人那样,能够动用这么多官兵护卫的人身份并不简单。 幸好我留了一个心眼,没有立即下手,不然的话我们算是没命了!”他说着有些微微色变。 “大哥这话从何说起?我们怎么就会没命了?” 一旁的瘦高汉子,有些疑惑的开口道。 “你再细心看看那些刚刚被他们拿出来的东西就知道了。” 虬髯汉子说着,用斩马刀的刀尖指指那些随风飘扬的旗帜道。 “那些东西又怎么了?一般的官宦人家不是都有这些东西的吗?” 高瘦汉子看了一会儿,有些不明所以的道。 虬髯汉子苦笑了一下道:“二弟你没有在都城呆过,对于这些东西自然不清楚,我以前的时候,就在都城当值,当时唐军入川,圣上受降,军队也被打的溃不成军,我就是那个时候离开的。 在都|城那些年,虽然没有捞到什么好东西,但是对于一些官家的东西还是略知一二的。 你看到那些青色圆顶如同伞一般被人擎着的东西没?那个东西向来只有皇家的人才能使用,而且还必须是有身份的人。 前面那两对闪着金光的东西,如果没看错的话,应该就是金越…… 我们这里距离那些人马有些远,看不太清楚他们身上的服饰,不过仅仅是这样,也能够大致看出来,那个身份最尊贵少年,十有八九就是一个王爷!” “王爷?不可能吧?咱们蜀国除了一个皇帝陛下之外,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了一个王爷?” 瘦高汉子,声音不由得的提高,微瞪着眼,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 “当今圣上,也有好几个兄弟,听说就是儿子也有三个,有他们在,忽然间多出来个王爷也并不是不可能。 我们这里远离都城,消息闭塞,真的封了王,我们不知道也很正常。” 虬髯汉子看着峡谷里转过一个山脚的队伍,开口说道。 “按大哥这样的说法,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有一点我就想不明白了,他们这些王爷一个个身娇肉贵的,放着好好的王宫不待,跑到这荒僻之所所谓何来?” 瘦高汉子说着,双手握着长枪抖动一下,刺出几朵枪花。 “这就不知道了,帝王家的事情不是咱们这些人能够猜测的。不过这个王爷必定是真的! 有这么多的军队护卫,还有这些仪仗,以及这么多的从人和辎重,做不得假的。” “大哥你说我们将这个王爷做了会怎么样?” 安静了片刻后,瘦高汉子眼睛微眯,突然说了一句。 虬髯汉子吓了一跳,看着瘦高汉子郑重的道:“千万不能这样做!凭借你我兄弟手中的这些人,一旦犯下了这样的案子,除了死路一条之外,再无别其余道路好走!” “那要是不杀人,只抢夺他们的辎重呢?”他舔舔自己的嘴唇,眼睛却盯在下方峡谷中满载着货物的车子。 “……应该不会到不死不休的局面。”虬髯大汉沉吟了一会儿道。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白忙活,顺子那小子也不能白死!” 瘦高汉子,提起手中长枪,跳下了巨石,朝前方走去。 “下手的时候要有分寸!千万不敢乱来!东西再金贵,也没有你我兄弟的性命值钱!”虬髯汉子在后面出声道。 “放心把大哥,只是尽量的试试,不会莽撞的!” 瘦高汉子挥挥手中长枪道。 “我在旁边接应你!” 虬髯汉子想了一会儿,重重的在石头上跺了一脚,也提着斩马刀下了巨石,三五个分散在一旁的喽啰,随了上去。 第五十四章 倒是谁才是官兵(求推荐呀) 一百多人外加上各种辎重组成的队伍足足拉扯了一里多地。 整个队伍都被一种莫名的气氛所笼罩,除去最前方的玄宝和李追梦二人,不时有说笑声传来之外,其余的人基本上都是寂静无声的行进着。 即便是偶尔有交谈之声,也带着一股子僵硬和紧张。 当发现山岩两侧的盗匪,快要达到两百人之后,整个队伍的氛围就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所有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如同压着一块大石头,没有人知道那些该死的盗匪为什么不掉下来摔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忍耐不住选择动手。 他们很想加快步子,快点离开这个漫长的令人心焦的峡谷,然而前方领路兵卒和比较靠前的戎王殿下以及李校尉,都不肯加快行走速度,他们也就只好压下心中的恐惧,紧紧跟着队伍前行。 尖锐的哨子声忽然从山崖上方响起,正坐在马上守在玄宝身边的李追梦,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见,手中长弓扣上了箭,弓弦被完全拉开,随着他刀子一样的眼神,在两侧山壁上扫视。 玄宝也不由的抓紧了暗自握紧枣红马的缰绳,别看他表现的从容,似乎根本没有将两侧的山匪放在眼里,事实上他内心也是很忐忑。 因为这不仅仅关系到他个人的安危,还有身后的那一百多号人。 前世听小说的时候,总是觉得那些啸傲山林劫富济贫的绿林豪强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官府则是十足的大反派,甚至于还为山匪被官府招安陷害弄的支离破碎而瞪圆了双目。 现在事情轮到自己身上了,玄宝才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此时一定会把这些窥伺自己山匪给全部干掉。 毕竟狐假虎威这种事情干起来,实在是没有一点安全感。 玄宝不知道诸葛亮当年坐在空城之上抚琴时是个什么心情,反正他面对两侧只有不到二百人的盗匪时,心里就没有多少谱。 尖锐的哨子声响起,那些跟随了一路的山匪,忽然停下动作,有人站在了原地看着下方的车队贼目烁烁,却没有在迈动脚步,有的人舍弃了崎岖难行的小径,翻上了山崖不见了踪影。 看着这些颇有章法的盗匪,玄宝忽然觉得他们更像一支军队,护卫自己的五十人才是见到官兵之后瑟瑟发抖的盗匪。 前身的皇帝老爹不太靠谱啊,他心中苦笑。 看着那些逐渐被甩在后面最终消失不见的盗匪,李追梦收起了强弓,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微带欢喜的对玄宝道:“殿下,看来殿下的安排是对的,那些匪人已经退去,不敢在多做纠缠了!” 从后面车队里匆匆赶来的长史刘晨脸上浮现了笑意,拱手道:“殿下略施小技,就让匪人不攻自退,实在让下官敬佩,不知下面该如何行事,还请殿下明示。” 可能是心头压着的石头刚刚消失的缘故,刘晨在说话时与之相比自然不少,至少之前那种流露出来的疏远要少了很多。 看来一起经历困苦果然是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不二法宝。 玄宝看看气氛明显松弛下来不少的队伍,又看看等着自己做决断的李追梦和刘晨,笑了一下,指指身上王爷服饰道:“不是我的计策高,而是这身衣衫起到了作用。 既然他们离开,那我们就加快行进速度,尽快离开黄龙峡吧,只有离开了这里,才有了周旋的余地。 不过依旧不能掉以轻心,总觉得盗匪的退去,似乎是别有用心一般。” 说道后来,玄宝微皱了一下眉头,回想刚才盗匪停止时的情形。 “应该不会吧,既然他们知道这是王爷的车架,再给他们一些胆子,他们也不敢冒犯……”长史刘晨沉思了一下,有些认同玄宝的看法。 “但愿如此吧,不过还是要小心。”玄宝嘱咐道。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谁都不嫌道路难行了,随着前方开路的兵卒,抖索了精神,快速朝前方赶去。 就连拉车的骡马,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不用人催促,就迈开四蹄,卖力的往前赶去。 玄宝没有再骑枣红马,而是回到了象辂之内,在周奶娘的伺候下,第一时间就褪掉了朝服,穿上了轻薄的衣衫,对着茶壶嘴,灌了一气凉茶之后,这才舒坦的长出了一口气。 朝服穿戴繁琐,如果没有周奶娘的帮助,以玄宝的解衣水平,没有个一刻钟的时间,就不要想着将其从身上褪下来。 而且朝服还厚重异常,根本就不是这个时候能穿的。 只不过是穿身上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玄宝整个人就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看看眼睛发红,明显是刚哭过不久的周奶娘,玄宝笑了笑安慰道:“不是说了没事的,您怎么还是放不下心,一些蟊贼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一句话说的周奶娘眼圈又红了,她将一串洗好的葡萄放在玄宝身前的盘子里,压住心中的翻腾的感情道: “您是千金之躯,如今不过离开都城不到十天时间,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为了震慑那些蟊贼,堂堂的王爷,都需要穿上朝服顶着烈日给那些贼骨头看,以后的路还是那么长……”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她收敛了自己心情,有些哀求的看着玄宝道: “再有危险了,宝儿皇子您就不要再出去了,有李宣节他们在不会有事的,您是堂堂的王爷,不能冒这么冒险……” 跟一个爱子心切的妇人,根本就没有办法讲道理,玄宝为了让她宽心,只好表示自己明白了。 只是心里却在苦笑,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当然不愿意冒险,只是有些时候不这样做也不行啊,否则的话,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 看着在一旁不断给自己扇着扇子,一边拼命点头表示赞同周奶娘话的小虫,玄宝只能是将这些话埋在心里。 队伍继续前行,可能是太阳跑到山崖西边的缘故,马车里变得清凉了不少,玄宝一边感受着颠簸,一边打着盹。 一声陡然响起的轰鸣声传前方传来,他睡意全无。 第五十五章 泰山压顶 手中提着一柄短弩的玄宝,见没有人受伤,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回到车子里去!在没有确定安全之前,不要出来!”玄宝对满脸急切的周奶娘和小虫低声喝道。 喝止了几个惊慌失措的仆役,玄宝跨上枣红马,在四个手持橹盾的兵卒保护下,朝前方赶去。 在这个过程里,轰鸣之声不绝于耳,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转过了一个弯,这才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原本就不算太宽的道路,被一堆大石挡了一个严严实实,两面的山坡上,冒着烟尘,一些生长在那里的草木,被撞得东倒西歪,不成样子。 显然那些石头就是被人从两侧的山崖上推下来的。 已经消失多时的盗匪,不知道何时居然再度出现。 在右侧山崖半腰处的一个相对和缓平台上,一杆三角形的红色旗子树在那里,被山风吹动着,翻卷不休,上面有着一个大大的郭字。 一个身形瘦高的汉子,手中横握一杆红缨长枪,立于旗帜之下,透过身前巨石的缝隙,打量着下方众人的反应,他的身边簇拥着一二十个喽啰。 在他们的身前,有着三块万斤巨石,处于平台的边缘处。 巨石的下方各自插着一根碗口粗细的圆木,被小一些的石块支的尾部高高翘起。 各自有三五个壮汉,将手放在圆木之上,似乎准备随时按下手中的圆木,将巨石从山崖上撬下来。 “官爷们,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人吧,实在是穷怕了,活不下去了,这才出此下策……” 乱石坠地的轰鸣声刚刚停歇,一个沙哑的声音就从山崖上飘了下来,话虽然说的凄凉,但是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哀求的意思,反而给人一种极其强势的感觉。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仔细了!这是当今圣上第三子戎王殿下的车驾,你们这些贼骨头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出来混的都把眼珠子装裤裆里吗?!” 李追梦手持长弓,跨坐在马上,对着山崖上方沉声喝问。 “是不是戎王我们这些粗人也认不得,我们只知道日子过不下去了,只能走这条路了。” “好贼胆!也不怕将自己撑死!”李追梦冷声笑道,同时骑着战马在道路上缓缓走动,想要找机会射下来一两个震慑一下贼人。 只是上方那些人显然是对他已有防备,根本就不露出身子,让他找不到丝毫可以下箭的机会! “官爷们这样说可就太冤枉人了,我们这些人只求一个饱饭吃,对于人可是没有任何兴趣,只要留下了财物,任由你们离开!” 李追梦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上方那个沙哑的嗓子再度响起:“既然官爷们不信,那我们就只好先表演个了,儿郎们,使出力气来,让官爷们看看咱们的手艺!” 他声音落下,就听的上面有数人齐发出来了‘嘿!’的一声喊,旋即在众人惊骇的神情中,一块万斤巨石晃动了一下,就缓缓的翻了一个身,顺着陡峭的山崖往下翻滚。 初时缓慢,滚动了不到两丈的距离,速度就开始加快起来。 带着轰鸣的响声,巨石弹跳着滚滚而下,所过之处,挡着披靡! 无数被它撞击下来的碎石,随着它一起滚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碎石雨! 李追梦大声喝着让身侧的兵卒赶紧往后撤,他自己也掉转马头往后退去。 他们跑到四五丈开外的地方,还未站定,强烈的轰鸣声里,巨石已经‘轰!’的砸落,在地面上砸出来了一个五寸深的大坑之后,又弹跳而起,撞击在对面的山壁上。 ‘碰’的一声,变得四分五裂,散落在道路之上。 破碎的石块,四处飞溅,不少靠前的人中了招,发出吃痛的惨叫,就连相对靠后的玄宝,挡在身前的橹盾上,都被石块击中,发出‘砰’的声响。 与此同时,那些碎石也如同一片乌云罩了下来,砸在地上‘噗噗’作响,烟尘在那里弥漫而开。 前半个队伍,受此影响,变得骚动起来,亲眼目睹此景人,无不骇然失色! 李追梦挥手用护腕格飞一片朝着他飞来的碎石,急忙朝玄宝那里看去,见玄宝被兵卒用橹盾护的严实,并没有受到影响,这才阴沉着脸朝前面看去。 透过巨石和山体之间狭小缝隙正在观看下方动乱景象的高瘦汉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却发现那个骑在马上一身军官打扮的人,对着自己这个方向举起了弓。 他心中一惊之下赶紧扭头望一旁望去,刚好看见一个喽啰把脑袋探了出去,正看着下方的慌乱的人群傻乐。 瘦高汉子不由的暗叫不好,通过之前顺子的死,他知道,自己等人所在的距离依旧在那个恐怖的家伙射程之内。 “老鼠!回来!” 他大吼着伸手就去拉那个名叫老鼠的家伙,也就在此时,尖锐的破空声响起,老鼠的身子颤动了一下,头颅猛地后仰,从他眼睛里钉进去的羽箭尾部犹自如同蛇一般的来回颤动,想要将他的头颅彻底贯穿! “王八蛋!” 高瘦汉子看着已经彻底死透的老鼠,狠狠的将手中的长枪捅在了地上。 “二当家的,还犹豫什么?直接丢石弹砸死那帮狗娘养!到了现在什么都没有捞到,反倒是白白的折损了两个兄弟!这种气,我们什么时候受过!” 一旁的一个喽啰红着眼睛低吼道。 其余都是喽啰也都是摩拳擦掌,只等瘦高汉子一声令下,就招呼埋伏在其余地方的兄弟一起出手,用石头将下面的人淹没! 高瘦汉子将拳头攥的咯吱吱作响,长长的吸力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吐出来。 目光缓缓的扫过一众喽啰,沉声道:“不行,现在不能莽撞,一旦我们真的动了手,就不是死两个兄弟这么简单的事了,你我都会没命!” “二当家的……” “好了!听我的,现在不能意气用事!等我们得手之后,顺子和老鼠的那份,我会亲自交给他们的家眷!” 那个喽啰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高瘦汉子毫不留情的打断了。 “现在他们的人已经开始慌了,等下大哥那里一动手,由不得他们不乖乖的将财物留下!” 他语气变得缓和起来,并且带着一种蛊惑性。 第五十六章 前后被阻 手执长弓的李追梦,看着队伍里几个被碎石击中挂了彩的人,即便是刚才射杀了一个喽罗,心中依旧怒气难平。 “再敢乱来,休怪某家到时间带兵荡平了你们分栋山!”他看着上方的山壁,沉声吼道。 看到他大展神威的人不在少数,原本被巨石滚落而弄得人心惶惶的队伍,在他这声沉喝出声之后,变得有秩序了不少。 越是在危难的时候,就越需要有一个强势的人,展现出过人的本领,来安定人心。 就凭李追梦刚才的表现,玄宝觉得,他能够成为正八品的宣节校尉,并不是靠什么邪门歪道,而是真的有本事,有统军的才能。 然而,还不待惶惶不安的人群彻底的安静下来,队伍后方也响起了一阵沉闷的轰鸣,骚乱从队伍后方飞快的蔓延过来。 玄宝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不等他差人过去打探,从后面匆忙赶来的兵卒就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 后面同样被从山崖上滚落的巨石塞住了道路! “可有人员伤亡?” 玄宝问单膝跪地的兵卒。 跑的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兵卒,喘着粗气道:“回…回禀殿下,巨石是从距离我们队伍十余丈的地方滚落下来的,并没有伤到人,只是…只是后面的道路也被阻住了。” 在得知了前后道路全部被堵的消失之后,恐慌蔓延了整个队伍,所有的人都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特别是山壁上直往下飘的那个沙哑的嗓子,更是加剧了人们的慌张。 长史刘晨,李追梦,内官首领张诚,这些人都汇集了过来,围在玄宝身子周围,商议破局的办法。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和试探,想必诸位也都看出来了,这些匪人并不敢伤人,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钱财……” 长史刘晨扯扯自己粘在身上的文士服,开口道。 “…长史的意思是说我们将这些东西都留给这些贼人?”张诚斜着眼睛看了刘晨一眼,有些阴阳怪气的道。 刘晨的脸色微红了红,开口道:“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说实际情况而已…此时前后道路皆被山石所阻,人可以过,但是车马想要通行却不可行……” “…这些都是前去戎州所必须之物,一旦没了,长史准备让殿下吃什么?喝什么?戎州荒僻之所,上哪里去寻找这些物品? 堂堂亲王,被蟊贼所劫,一旦这个事情发生了,即便是殿下不怪罪,陛下不处罚,你我又有何颜面活在这人世间?” 宦官张诚一张嘴不停开合,说出的话不留一点情面。 接连被宦官两次抢白,刘晨的也上了脾气,看着张诚冷笑道:“既然公公这样说,想必胸中定然已有安然脱困的办法,在下不才,所虑确实不周,愿听公公高论!” “咱家一阶阉人,如何脱困咱家不知,但咱家知道的是,皇家的颜面不容有失!戎王殿下的行囊不可遗弃!里面有很多都是御赐之物,被山匪劫去……” 李追梦微皱着眉头看看正在争吵的刘晨和张诚,想要出声阻止,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口,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骑在枣红马上一言不发戎王殿下。 玄宝看看道路前后那些显得惶惶不安却有都把目光望过来,等着自己几人拿主意的从人,再看看因为商议解决问题,而压低了声音,争吵的面红耳赤的长史和张诚二人。 暗叹了一口气,这皇子还真不好当啊。 谁说回到古代就能顺风顺水的大杀四方啊,古人又不是傻子,最起码自从玄宝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遇到过一个傻子。 “好了,现在是商议脱身之策,还不是争吵的时候……”玄宝笑着分开了正在争论不休的两人。 “李宣节可有什么好主意?”玄宝将目光转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李追梦问道。 “这些匪人将前后道路全部堵住,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众人恐慌,逼迫我们不得不留下财物。 张公公所言极是,殿下乃当今陛下亲生骨血,更是被尊封为戎王,如何能够折辱与这些贼人之手? 末将不才,愿带领部下清理两边山匪,为殿下打开道路!” 李追梦咬咬牙抱拳道。 玄宝看看两侧陡峭的山壁,苦笑着摇摇头道:“还是别用这个法子了,即便是那些山匪不攻击,想要攀爬这样的山崖都是困难。 宣节觉得你在这样的情形下,能够带领着手下兄弟拼杀过那些长期在山岭间穿梭的匪人?” 刘追梦脸上露出愧色,抱拳道:“拼不过,能不能摸到他们的影子都是两说…不过却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 护卫殿下周全,是末将的职责,即便是拿命去填,也不能让殿下有闪失!” 玄宝摆摆手道:“即便是拿命填也得分时候,况且后面还有二三百里的路途,不能没有你们护卫,而且此时还远不到拼命的时候,在我眼里,那些死物远没有活着的人值钱!” “殿下,舍弃不得啊……”站在一旁听着的张诚,面露着急之色。 玄宝笑笑道:“我刚才说的只是最坏的清苦的情况,并没有说要舍弃这些东西。” “那怎么能通过……”张诚被玄宝弄的有些迷惑了。 倒是一旁的刘晨,面露喜色,上前一步拱手问道:“难道殿下想到了两全之策?还请殿下明示!” 一旁牵着马,被刚才玄宝的话说的有些心潮起伏的李追梦,也跟着看了过来。 “办法确实有一个,不过你们要积极配合。” “我等自然遵从!” “不敢违背……” 看着几人都表了态,玄宝这才笑着说出了自己想出的解决之道。 “不行!您是千金之躯,绝对不能冒此天险!” 玄宝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激动的刘晨不顾礼仪的直接打断。 一旁的张诚也紧张的连声道:“殿下,万万不可如此!这些辎重我们不要便是,千万不敢如此冒险!” 一旁的李追梦一声不吭,丢掉手中的战马缰绳,就要招呼兵卒跟他一起往两侧山崖上冲! 第五十七章 以身犯险 “回来,听我把话说完!”玄宝低喝一声将已经窜出去了一丈远的李追梦叫了回来。 看着三个神态不一,反应不同,却都在表达一个意思的下属,玄宝觉得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并不算亏。 “现在这是唯一的一条出路了,人肯定是要走的,东西也不能落下,区区一些蟊贼而已,就将我们给劫了,日后要是传出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你们不要再多言!就按照我说的办! ”眼看着三人又准备开口苦劝,玄宝不得不摆出了他戎王的威严。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从这里到彻底离开黄龙峡,差不多还有五六里的路程,将这些拦路的石头移开也需要不短的时间,没有时间给我们耽搁了!必须要在天黑之前离开黄龙峡! 我是皇子,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眼见得玄宝将话说的斩钉截铁,不留一点回旋的余地,李追梦单膝跪地,重重的给玄宝行了一礼。 猛地站起身来,手握长弓,红着眼睛吼道:“赵峰,陈力!带着人都给我过来!不要再守卫了,跟我一起搬石头!” 声音落下,就已经大踏步的朝前方乱石滚落的地方走去。 玄宝赶紧跟着他一起往前走去。 张诚想要伸手将玄宝拦下,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他红着眼睛看着义无反顾的朝着前方乱石走去的玄宝,猛地抬起头来,对着山崖尖着嗓子喊道: “你们这些贼骨头,都给咱家听好了!那下面站着的就是戎王殿下!你们谁要是不长眼伤了戎王殿下一根毫毛!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你们不得!” 喊罢,看见一个畏畏缩缩的宫人缩着脖子,不敢往前面去,伸手就是一个嘴巴子,怒道: “为了我等这些贱人的性命,戎王殿下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你居然还胆怯如此!” 声音落下,就连打带踹的让那些拿着仪仗的人往前面走去,跟在玄宝身边。 “哈哈哈!痛快!一些区区毛贼而已,也想让我等低头! 待本官换上朝服,就追随殿下左右,本官倒是要看看,到底是那个不开眼的想要找死!” 刘晨胸膛起伏的厉害,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之后,猛地爆发出一阵狂放的大笑,挥舞着衣袖,大踏步的走回了自己的马车。 不一会儿就穿戴整齐了官服,来到了玄宝身边站定,整个过程连往山崖上看一眼都没有。 周奶娘流着眼泪帮玄宝穿戴整齐了朝服,站在一旁不肯离开,就连之前见到盗匪吓得腿都发抖的小虫也跟了过来,无论玄宝怎么催促,就是不肯离开。 看看身边这些站着不肯离去的人,玄宝不由的苦笑起来,这是什么事啊,这种危险的活计怎么也都抢着干。 “你们赶紧离开,这里有我一个就够了,都站在这里做什么!” 玄宝看着身边的众人,沉下脸大声呵斥道。 “殿下,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凭什么您能冒险,我们这些人就不能冒险?这样不公平!”站在外围的小彬子,对于玄宝的呵斥,不以为意。 “呵呵,就是,殿下就不要再赶我等离开了,让您处于险地,来给我们这些人打开一条生路,天底下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一旁的长史刘晨呵呵的笑道,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样子。 两只眼睛泛红的张诚,抱着一柄拂尘笑而不语。 周奶娘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拿着团扇不停的跟玄宝扇风。朝服太厚,只要穿上,汗水就流个不停。 小虫过来时居然还提了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些洗干净的水果,见玄宝看过来,就赶紧把盖着的布掀开,想要让玄宝吃一些。 看来想要让她俩离开也是不可能了。 怎么都是一群没脑子的二货啊,这样一个破地方还要争着抢着来,万一上面的巨石滚落了下来,自己这些人可全都要玩完了! 玄宝无奈的暗骂,眼睛却微微发热。 “那好歹也往后让让啊,都挤在这里,道路就这么宽,还怎么移石头。” 玄宝见众人都不肯离开,也就放弃了再劝说的念头,指挥着几人一个挨一个的靠着山壁站定,给那些正在努力搬运挡路岩石的兵卒和仆役让开道路。 至于那些拿着仪仗的仆役,也在玄宝的命令下,将仪仗放回了马车,一起投入到搬运石块的行列中去。 在玄宝他们站在岩石的下方之后,原本惶惶不安的人群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虽然有些人心中依旧恐惧,但是看看站在最危险的地方为自己等人阻挡坠石的戎王殿下和长史他们,心中的恐惧也就被压下去了不少。 “弟兄们,使劲啊!” 一个身子强壮的兵卒,看了一眼玄宝他们所在的方向,大吼了一声,就弯腰抱起一块一百多斤重的石头,往道路旁放去。 其余的人虽然没有出声,但干活的速度却明显加快了不少。 因为两边都是山壁,中间夹着这样一条不宽的路,那些堆积在道路中的石头,没有地方放,只能是找稍微宽一些的地方靠着山壁摆放在那里,不影响车马通过。 人多,干活自然也就快,之前没有人敢移开拦路的石头是因为担心上面的山匪会在滚下巨石,将自己砸死,现在没有了这个顾虑之后,一个二个干的飞快。 看着逐渐被清理出来的道路,玄宝从小虫拎着的水果篮子里取出一串葡萄,就让小虫将剩余的水果分给众人吃。 山崖之上,那两块万斤巨石依然还在,石头下面的缝隙里各自插着一根被石头支起放圆木,只要用力的按下去,那两块万斤巨石就会被撬动翻滚而下,下方站着的玄等人绝对会变成肉酱! “奶奶的!这些狗官还真的不怕死!那个王爷看起来也就是个半大小子吧?怎么就敢站在这下面不离开!不会是被那些从人给胁迫了吧?” 一个躲在山崖对岸的盗匪狠狠的将口中咬着的一根草茎吐掉,低声骂道。 “怎么可能,那看看那个王八蛋还在吃东西呢,哪里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另外一个喽啰指指正在揪着葡萄往嘴里放的玄宝道。 “要我说,直接把石头推下去将他们都给砸死算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的顾虑!” 第五十八章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走吧二弟,这批货物我们是真的弄不到手了,孟家的这个王爷可比王家的要强的太多! 如果是王家的人遇到这阵仗,早就带着人跑的没影了,借他个虎胆,也不敢站在巨石下方,威胁我们给队伍打开一条生路。 看来他们王家被孟家取代,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个虬髯汉子,手里拎着斩马刀,沿着山岭上的小路,从后方赶来。 来到瘦高汉子所在的地方,目光落在身穿九章衣服的玄宝身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 “这次算是亏大了!放着这样的肥羊却不能下口,实在是让人浑身难受!” 看看沿着清理出来的道路朝前方驶去的车辆,瘦高汉子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道。 “哈哈,做我们的这个就是这样,不能没有胆气,但同样也要分清对象,知道事不可为需放手,不然的话很容易崩掉牙。 走吧,日子长着呢,以后有的是发财机会。” 虬髯汉子笑着拍拍瘦高汉子的肩膀,然后转身朝上面走去。 瘦高汉子站起身来,不甘的看了一眼从下方缓缓驶过的车队,很想将巨石撬下去。 只是在看到下方那个不要命的兔崽子王爷时,又只好将这个心思压下去。 “走啦!” 他招呼一声,手中提着长枪转身离去,那些喽啰也将支在大石下的圆木抽出,跟着他们一起朝山岭上方走去。 只是所有的人都怏怏的,兴致不高。 听着山间再度响起的哨子,玄宝他们精神震了震,不由得看向对面的山崖, 只见众多的盗匪持着各色的兵刃,纷纷从山崖上的藏身之所站起身来。 有人三闪两闪的就不见了踪影,有的则探头探脑的看着下方的车队,一副极为不舍的样子。 在玄宝他们目之所及的这一里多地的距离里,不少地方都有三三两两的盗匪出现,看着玄宝心中暗暗吃惊。 如果不是自己这个戎王的身份起到了作用,即便是再带上两百兵马,只要那些盗匪动手动的果决,想要安然的离开黄龙峡,也根本就不可能。 “哈哈哈,真是痛快!怪不得古人云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这种游走于生死边缘,和敌人斗智斗勇的感觉真是畅快!” 眼见得盗匪纷纷离开,长史刘晨不由得放声长笑起来,看起来极为豪迈。 “既然刘兄如此热衷军伍,不如加入我们亲卫队如何? 像刘兄这种识文断字的人,可是军伍里最稀罕的,更难的是刘兄还有着一腔豪气。 只要加入,某家可以肯定,用不了多长时间,刘兄必然会大放异彩! 到时间写出几首难得的边塞诗,也不是不可能啊!” 从前方骑着马赶回来的李追梦,听到了刘晨的话,不由的笑着说道。 “那个…偶尔感受一些就行了,长久的下去,老夫的这份身子可吃不消……” “哈哈哈……” 见刘晨说的有趣,其余的人也都不由的开怀大笑起来。 其中笑的最为开心的就是张诚这个之前跟刘晨呛过的太监总管。 在见到所有的人都安然的离开,丝毫的辎重都没有落下之后,他跟刘晨之间的那些不快,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天上飘着不少爱戏弄太阳的云,所以大地上也就变得晴一块阴一块。 带着热气的风穿过山林之后,也变得凉爽了很多,在山岭间穿梭的的官道上,逐渐转出一队车马。 打头的是两个扛着秀有‘戎’字大旗的仆役,在他们后面是一些披甲执刃的军卒,在后面就是一些装饰极为精美的马车,以及长长的辎重队伍。 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有身份地位的人。 整只队伍,与之前相比,虽然多出了一些风尘与旅途的疲倦,但是却也多出了几分不曾有的沉稳。 在经历了前天与山匪的那场对峙之后,整个队伍的人似乎都成长了不少。 玄宝依旧在骑在枣红马上,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磨练,他的骑术也有了不小的提升,而且屁股也没有那样疼了。 汗水顺着顺着下巴滴落,落在地上石头上,很快就被蒸发干净。 玄宝看看握着缰绳的那只被晒成小麦色的手,不由满意的点点头,这样才有点味道,比之前白皙的样子看起来顺眼了许多。 队伍里的变化,玄宝感受的出来,如果说之前的时候,整支队伍就是被皇权这只大手粗暴的揉捏在一起的产物,那么现在,这个原本只要皇权这个外力一消失,立刻就换变得四分五裂的队伍,在不知不觉间,多出了一些粘合剂。 虽然失去皇权这个外力之后,依旧避免不了四分五裂的下场,但至少不会再像之前那般干脆。 果然,苦难这个东西只要熬过去,就总能给人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蜀中的山水是秀丽的,尤其是在这个没有各种工业废水废气玷污过的时代,更是明艳的不可方物。 都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一喜厚重一喜灵动,玄宝有些贪婪站在水里看山,将灵动和厚重一起收揽。 特别是一猛子从水里钻出来,清凉的水花随着甩动的头颅四处飞溅的时候,更是给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感。 只要转过前方那个几座不大的山包就能彻底离开分栋山脉,玄宝不认为还有哪些胆大包天不开眼的盗匪,敢在这个时候出来打劫。 再加上时间已经到正午,天气最炎热,行走了一上午的人,也需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实在受不了清澈溪水诱惑的玄宝,将随行的妇人赶到一边拐角处休息之后,整个人就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溪水里。 原本还在一个劲的说这样有失身份,不符合礼仪的长史刘晨,在被张诚伸手扯的跌进溪水里之后,就再也不说这些话了。 玄宝还是想错了,还真不长脑子的人敢在这个相对开阔,并且快要出山的地方来打劫一支由一队兵丁护卫,一百多人组成的队伍。 第五十九章 虚张声势 刺耳的锣声在前面的拐角处‘哐哐’的乱响,道路一旁的林子里树枝乱晃,伴随着齐声的呐喊,有旗帜在林间若隐若现,里面似乎隐藏了千军万马! 两个穿着破烂衣衫的人,扛着巨大的武器,从道路两侧的林子里冲将出来。 来到道路中央站定,左边一手拎着一个巨大八棱金瓜锤的青壮汉子,将右臂抬起,用巨大的金瓜锤指着一时间变得有些混乱的队伍,大声的吼道:“呔!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要是敢说一个不字,哼哼!爷爷们管杀不管埋!” 他声音凶恶,甚至于盖过了山林里的呐喊,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人,也把手里的后背砍山刀晃晃,以示威胁。 玄宝在听到锣声响起的时候,就已经从水里窜到岸上,顾不得往身上套衣服,而是先拿起了地上上了弦的弩弓。 一部分在下游的兵卒也往岸上跑,至于散坐在周围负责境界的兵卒,已经在李追梦的带领下朝着突然窜出来的响马围拢过去。 二部还有十几个兵卒,在一个基层军官的带领下,朝着呐喊声响起山林摸了过去。 至于那些慌乱宫人在跑到兵卒身后,已经没有那么惊慌了,甚至于一些仆役还拿起了扁担一类的东西当作武器,望着那两个立在路中间的响马,有种想要冲上去的冲动。 “这两个匪人太过强悍啊,不知道李校尉他们是不是对手?” 一边仓惶的穿着衣衫一边观看情况的长史刘晨,面露骇然的说道。 主要是那两个匪人实在太强悍了,一手拎着一个百十来斤重的大锤,还能健步如飞的从山林间窜出来,这样的人不得不让人担忧。 玄宝反而轻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弩弓,一边飞快的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往李追梦他们所在的地方赶去。 看着在后面着急的想要将自己拦下的张诚小彬子他们,玄宝不由的笑道:“不用担心,这两个蟊贼还翻不起风浪。” 张诚听得一愣,心中不由的大急起来,戎王殿下与之前相比是勇猛了,但也勇猛的过头啊!什么事情都往前凑。 之前在黄龙峡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冒险了,现在明明没有必要,却还偏要往前冲,这性子可真不让人省心! 一张脸皱成苦瓜的张诚,大声吩咐着周围的人,要他们将戎王殿下拦下来。 玄宝前世就是一个爱听故事的人,特别是隋唐英雄传,最是喜爱。 只是跟其余人崇拜手持黄铜锏,胯下黄彪马的秦琼,亦或者靠着三板斧混遍天下的程咬金所不同的是,他更喜欢那个拿着纸糊的武器四处吓唬人的齐国远。 作为一个在后世军队中呆过的人,他不相信一个人能够一手拎着一个一百多斤重的锤子,还能健步如飞,并且过后连大气都不喘一下。 因为有了齐国远这碗老酒垫底,所以他第一时间,就往这边想了。 之所以这么快的往那里赶,就是想要看看,到底给自己想的是不是一样,还是古代真的有这样的大力士。 一遍口号喊完,见众人的反应跟自己之前遇到的不一样,那个手握两柄硕大八棱金瓜锤的壮汉,不由的虎目圆瞪,把手中大锤挥动一下,带出一串恐怖的破空声,再次指向众人喝道:“爷爷再说一遍!留下买路财!不然……” 看着逐渐围拢过来的兵卒,那个一直拿着宽背砍山刀没有说话的响马,面色不由的微变,两条腿也在微微发抖,此时听到身边兄弟陡然喝出的话,面皮更是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 赶紧悄悄的去拉一旁的兄弟,准备立马跑路。 却不成想一旁的那个响马没有意会过来,正在慷慨激昂大喝着的话,立刻变了味:“…如果敢说半个不字!管杀不管…猴子,你拉我做什么?” 那响马有些疑惑的看着冲他挤眉弄眼的猴子。 他的嗓门本就大,此时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附近的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还被震慑的不敢轻易动手的兵卒,此时微微愣愣,就狞笑着准备将手中的武器递出去。 “快跑!” 被称为猴子的那个响马,显然是发现了军卒的变化,大急之下也顾不得太多,喊了一声,拉着那响马转身就跑。 这边一个站在李追梦身边基层军官打扮的人,已经猛地向前两步,狞笑着将手中香瓜大小的链子锤抖了出去。 那个手持两柄大锤的响马,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的‘咔嚓’一声响,他右手中握着的那柄大锤已经从中折断,链子锤趋势不减,重重的轰在了他的胸口。 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那响马立刻就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手中另外一柄大锤掉在石头上,居然还弹跳的两下,发出‘当当’的轻响。 马猴大急,抛下手中的巨刃就去拖倒地不醒的响马,却被一拥而上的兵卒给按倒在地,三下两下捆了一个结实。 李追梦捡起那柄完好的大锤,在手里掂量了两下,随即手腕一抖,就舞出一阵‘呜呜’的风声,确实很有视觉冲击感。 不知底细的人,见到此幕,十成战力用出五成就很不错了。 从李追梦手里接过锤子掂量一下,玄宝不由的笑了起来,果然跟自己猜的没有多少出入,还真是两个聪明的家伙。 武器是木头做的,也就是说明这两个家伙应该是没有杀过人,玄宝也就升不起把两个响马弄死的想法。 虚张声势这种事情很多地方都有,比如动物界遇到危险会把肚子鼓起来的蟾蜍,比如广为人知的寓言故事狐假虎威,再比如当阳桥前让兵卒在马尾巴上拴上树枝来回跑动制造烟尘迷惑曹军的张翼德。 前往林子的兵卒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破烂的旗子,至于林子中的那些人,只是一些没有战斗力的妇人和半大孩子。 在兵卒还没有过去之前,就已经拎着锣提前跑的不见踪影,锣是铜做的,能够换不少钱呢。 第六十章 齐虎马猴 “叫什么名字?” 玄宝看着那个被倒蹿四蹄绑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响马出声问道。 响马呲着牙,想要吓唬这个穿着华贵的小子,过了一会儿见他不仅仅不害怕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也就只好收起了装出来的恶形恶状,连声道: “小人名叫马猴,他叫齐虎,齐虎脑袋好使,从小就缺根筋,所有的主意都是我出的,冒犯了贵人,任凭贵人千刀万剐绝无怨言! 只求贵人放过齐虎,他只是一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在地上扭动着身子往昏迷不醒的齐虎身边靠去,一边满脸哀求的看着玄宝。 玄宝看看那个身上有血迹叫做齐虎的响马,不由的有些感叹,这家伙的命还真大,居然在被链子锤击中心口之后,还能捡回一条性命。 这也跟链子锤被他的木锤挡了一下卸去不少力道,以及使用链子锤的那个军官手艺不精有很大的关系。 玄宝笑了一下,没有说放不放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先给我说说,谁教你的让你拎着个大木锤四处吓唬人的?” 马猴也是一个机灵的人,听玄宝的话,就知道自己两人暂时应该是死不了了,就赶紧道: “以前的时候听一个说书先生讲的,小人就暗自记下了,后来实在是走投无路,就只好出此下策……没有想到却冒犯了贵人……” 果然是听说书先生说的,玄宝微微有些失望,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 从隋末到现在,三百多年的时间过去,齐国远即便是有后人传下来也早不知道自己的祖上是谁了。 不过那个受伤的响马姓齐,这倒是挺巧的一件事情。 见玄宝没有杀人的心思,李追梦自然就不会动手,在命令两个兵卒看着之后,也就走到别的地方去巡视了。 随着袅袅的炊烟升起,米饭的香味也随之弥漫。 原本的时候,众人是没有中午这一顿饭食的,这是玄宝强加上去的。 一个吃惯了三顿的人,一时间改成吃两顿饭,实在是习惯不了。 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觉得不吃中午饭,即便是日头已经偏西了,他也会觉得上午没有过去。 这种习惯不仅仅是思想上的,还有实诚的身子。 众人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赶路,旅途的劳顿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这个除了人力就是畜力的古代,更是这样。 没有充足的能量作为补充,这样的长途跋涉身体根本就吃不消。 一碗白米饭,再浇上一勺子炖的酥烂的红烧肉,搅拌两下,每吃一口,都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一开始的时候刘晨是不吃猪肉的,并且也不让玄宝吃,说是豚肉太脏,只有卑贱之人才食用。 像玄宝这样的皇族以及他这样的士人吃豚肉有失身份,羊肉才是正选。 大热天的吃羊肉,亏他想的出来。 对于刘晨的话,玄宝自然是不加以理会,作为一个后来人,他深知猪肉是何等的美味,尤其是红烧肉,在军队的时候可全靠它解馋了! 经受不住浓香味道的引诱,勉强试着吃了一小口红绕肉之后,刘晨立刻就抱着一个大碗吃的稀里呼噜的,绝口不提猪肉脏,食之有失身份的话。 到了现在,一到吃饭时最积极的就要数他了。 一碗红烧肉伴着米饭下肚,再弄两口小酒冲冲,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 至此,离开都成前往戎州所带来的抑郁心情,已经消失了大半,刘晨觉得这样的日子过下去也不错。 就是跟自己多年的所学,有些违背了。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饭碗,又看看那半壶子酒浆,刘晨擦擦油光光的嘴唇,念叨着先贤的明言。 用过饭的玄宝,带着端了一盆子浇了红烧肉米饭的小虫从这里经过,听到刘晨念叨的话,笑道:“福贤这样说就不对了,孔子他老人家还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由此可见,这个吃饭这东西,其实是跟财富有关的,有余力了,吃一些精细的也没什么关系。” “哈哈,殿下高论,某家就觉得,吃饭就要吃痛快了,像老刘那样,吃点好的,还要在心里愧疚一阵,实在是无趣的紧。” 一旁正在往嘴里的李追梦哈哈笑道。 被捆得动弹不得的马猴,此时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捆着自己的绳子上。 他蜷缩在地上,不住的偷看正在吃饭的仆役和兵卒,浓香的气味和堆在碗里油光光的肉,让他不住的咽口水。 他不记得自己又多长时间没吃过肉了,此时闻闻肉味也很不错。 其实他和齐虎在见到对方这么多人,依然选择出来打劫,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受不了顺着山风不时飘来的饭香的诱惑。 如果仅仅是他们两人的话,马猴还不会这样冒险。 袋子里还有半块干饼子,嚼上两口,忍忍也就过了 关键是那些被自己两人收拢的妇人和孩子禁受不住了,嚷着实在不行了就让她们出来打劫,被人家用刀子砍死,也比被活生生的饿死强。 结果在自己两人被打倒之后,自己兄弟二人缩衣节食养活的七八个人,转瞬间就跑的不见踪影。 对此马猴心里是有些难过的,不过他的难过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就被眼前一百多人分批吃饭的壮观景象给完全吸引住了。 在玄宝的示意下,一个看守着他们的兵卒给马猴解开了手上的绳索。 至于齐虎,被链子锤砸了一下,整个人才刚刚清醒,根本就没有多少行走的能力。 松开绳索的兵卒手持长枪护卫在玄宝身边,虎视眈眈的看着两人,只要发现一点不对,就会把手中的长枪捅进他们的身子。 小虫小心翼翼的将慢慢一盆子浇了红烧肉的放在离马猴三尺远的地方,就如同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飞快的跑了回来,躲在玄宝身边偷偷地打量传说中的响马。 第六十一章 咋还不动手? “这…这是给我们吃的?” 被松开手的马猴,来不及活动被捆得发麻的双手,就咕咚一声,很没面子的咽了一口口水,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将目光从那满满一盆浇了红烧肉的白米饭上移开。 如果是在别的地方,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将那美味的饭食接过来,谁敢来抢,还会被他饱以老拳。 只是现在却不行了,因为他觉得整件事情处处都透露着差异。 自己二人想要劫掠人家,实力不济运气不好被人家抓了,就算是直接被杀,马猴都不觉得奇怪,因为这本就是杀头的买卖。 即便是不杀,毒打一顿也绝对避免不了。 然而这些人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将自己两人给捆了起来。 而且此时还将自己放开了手,做梦都没梦见过的吃食,居然就这样被摆在了自己面前。 这让一直觉得自己脑袋不算笨的马猴,转不过来弯。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是以前听说书先生讲的,马猴一直觉得很对。 “自然是给你们吃的,看你们应该也很久没有吃饭,既然赶到了饭点,那就不妨用上一些,吃完了饭休息一会儿,就该启程了。” 玄宝笑着说道,随后就带着小虫离开了,他觉得自己在这里看着,他们吃的会不舒服。 吃完就要启程了?马猴在心里念叨一遍,心中苦笑不已。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会给自己兄弟二人弄这么丰盛的饭食,原来是准备过一会儿就杀了自己二人。 也罢,杀了也就杀了吧,自己二人虽然从来没有害过人性命,不过却也抢了不少东西,即便是送到官府也都够砍头的了。 听说官府里面的送行饭,也只是一碗沾了一点荤腥的白米饭而已,此时能够吃到这样的饭食,已经是赚了。 只是可怜了虎子…… 心中有了决定的马猴,俯身段端起地上的饭盆,自己没有吃,而是硬忍着用勺子给齐虎喂饭。 齐虎胸口处的淤血被李追梦给放了出来,敷了一点行军药,状态已经好了不少,如今半靠石头上吃饭。 马猴喂得很是细心,用米饭裹了肉再用肉汁浸透了才喂齐虎吃。 齐虎吃的极为贪婪,梗着脖子一口一口的往下吞咽,一勺子饭刚到嘴里,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然后盯着齐虎手里的饭盆,迫不及待的等待着下一口。 “别急,虎子,你胸口受了伤,不能吃太急。你看,盆子还有还多,这肉多肥啊! 慢慢嚼,嚼碎了再在咽,说书先生说大户人家吃饭就这个样子的……” 马猴一边喂齐虎吃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些话,对此齐虎并不是很在意,因为他知道,猴子不会害自己,不管做什么,自己只要跟着猴子就行。 抚慰了空虚的胃,齐虎这才听见马猴咕咕作响的肚子,也看到了他暗暗擦拭口水的动作,就有些艰难的把饭盆往马猴怀里推。 “猴子,你也吃,肉不多了。” 马猴笑呵呵的灌了一大口水道:“瞎说,你的饭量我还不知道?来,把它们都吃了,这样你的伤才能快点好,也好快点帮忙做事情。 你刚才还没醒的时候,贵人就已经给了一大碗饭了,里面的肉,比这都多。 我没忍住,全都给吃了,没给你留,现在都有些撑得慌。 齐虎拗不过马猴,只得坚持着有多吃的两口,随后嫌腻的慌,说什么都不肯再吃了。 齐虎清楚的知道,猴子在撒谎,以前的时候,弄到一个发霉的饼子都会给自己分一半的人,怎么可能会背着自己吃肉食? 而且他手上的绳子也才刚被人解开,根本就没有法子吃饭,总不能是让别人喂他吧? 见齐虎说什么都不肯吃,马猴看看剩下小半盆子的米饭和零星的几块肉,控制不住的咽了一口口水,说了句:“可别浪费了。”就拿起筷子往嘴里刨,连气都不带喘的。 玄宝站在远处喝着茶水,看着发生的那一幕,不由的抽抽鼻子,这样的情谊自己以前在部队里也感受过,只是现在…… 吩咐了小虫,让厨娘再给两人送来一盆子饭食之后,他就怏怏的离开了。 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想啊,稍有不慎就会触动心底的那根弦…… 虽然撑的直想哼哼,马猴还是拼命的将最后一勺子浸了肉汁的米饭塞进了嘴里。 这是他有记忆一来,第一次尝到吃撑的感觉,而且还是被肥嘟嘟的肉混着白米饭吃撑的。 一旁的齐虎也吃撑了,半靠在石头上不想动弹。 看着靠在石头上即便是睡着,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的虎子,马猴不由得有些伤感。 送行饭的事情他没有告诉齐虎,就是不忍心打破他这短暂的幸福。 这些事情压在自己身上也就是了,至于虎子,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左右看看,并没有看到有人要来杀自己二人,即便是守在一旁兵卒,也只是对自己瞪眼,晃晃手中的长枪,示意自己老实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送行饭都已经吃了,为何到了现在还不下手?重新摆捆上手的马猴再度迷糊起来。 待到看见除去一些守卫的兵卒,其余人都在纳凉之后,马猴不由的暗自腹诽,果然跟说书先生讲的一样,大户人家规矩就是多,杀个人居然还要休息够了才动手。 吃饱了就是容易犯困,即便是心里想着砍头的事,马猴还是抵不过多日的疲倦,最终睡了过去。 启程的动静将他吵醒,那个全副武装军官模样的人吗,手按在刀柄上朝自己二人走来。 马猴苦涩一笑,果然给自己想的一样。 看看依旧沉睡的齐虎,他就准备将他唤醒道一声别,结果却听得那将军道:“将那个受伤的丢在拉草料的马车上,这个家伙松开脚上的绳索,绑在马车上随行。” 声音落下,那军官就走到别处安排防守事宜了。 难道不是直接杀掉,而是交给官府处置? 看看躺在骡车上的齐虎,直到离开了山路一里多地,马猴才又找到了对方如此行事的理由。 第六十二章 忐忑 美味的送行饭吃了十来顿,马猴两人依旧没有死。 他现在已经不想着逃跑了,自从两次还没跑出半里地,就被军卒打倒活捉之后,他就逐渐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其实如果动手劫持了那个跟在富家公子身后的少女,自己两人逃走的可能性就会大上很多。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那个富家公子对那个名叫小虫的婢女很是上心。 只是一想到自己兄弟二人这几天吃的饭食基本上都是人家送来的,马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这个决心。 自己虽然当了响马,但对有恩于自己的人下手,这件事情一旦做了,会遭雷劈的,尤其是那个婢女看起来柔柔弱弱胆子很小,到时间会吓坏她的。 而那个富家公子,好像也忘记了自己兄弟二人的存在,除了最开始的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来理会过自己二人。 马猴其实很想问一声为什么还不杀自己,又怕这句话问出之后,自己两人会真的没命,也就只好一直憋在心里,没敢说。 虽然早就在心里对那个少年的身份有了一个很高的猜测,可是在见到往日里高高在上,自己只不过是偷偷看过一眼的井研县令,毕恭毕敬的给那个少年行礼,并且还带着满脸谄媚的笑容时,马猴还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那可是县老爷啊! 从来都不正眼看人的县老爷啊,在那个少年面前居然很像张家的那条狗。 在见这一幕之后,马猴觉得,只要这个蜀国的戎王殿下,稍微给眼前一张老脸笑的如同菊花一样的井研县令稍微透漏一点关于自己的消息。 自己和虎子两人一定会被这个老家伙弄的生不如死! 只是这个尊贵的戎王殿下,丝毫都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也没有将自己两人交给县老爷的意思。 原本的时候,马猴还以为这个最贵的戎王殿下会接受县令的邀请,前往井研县最有名的醉仙居赴宴,结果这个看起来应该很好这一口的殿下,居然直接回绝了。 而且众人也只是在城中休整了一天,补充了一些资源,不顾县令的万般挽留,就直接离开了。 富贵人家的心思,真的不是自己这样的苦哈哈能够揣测的。 看着城中花花绿绿世界流口水的马猴,摇着脑袋道。 到了现在,他身上的绳子已经完全不见了,和伤势好了很多的齐虎一起帮忙推着粮车,往一个缓坡上爬。 牲口是个珍贵的东西,不敢让它们受太大的罪,遇到这样的漫长的缓坡,不推上一把,牲畜会受不了的。 喘着粗气卖力推车子的马猴,还不忘拿眼角偷看骑在马上顶着大太阳赶路的玄宝,觉得这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好几岁的戎王殿下似乎跟他以前见过的所有富贵人家都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觉得怪怪的,不过他可以肯定是,这个怪怪的感觉并不令人反感。 自从发现自己二人不用死了之后,很有眼色的马猴,就带着同样不想离开的齐虎,开始帮忙做一些事情。 当响马哪有现在好啊! 不仅仅没有杀头的危险,还不用饿肚子。 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饭食,可以放开肚皮吃,有这样的日子过着,傻子才会去当响马呢! 两人的变化,玄宝自然是看在了眼中,对此他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毕竟这样的事情,是他所想要看见的。 不论是这两个人拎着木头做的武器吓唬人,还是后面发自内心的兄弟情深,都让他有了帮助一下他们的念头。 现在的他,虽然离开了都城,但是身为一个封了王的皇子,多喂饱两个肚子还是完全可以的。 此时的他,心思其实并没有在这些上面,之所以会想这些,只是想要让自己那颗慌乱的心安静下来。 虽然一路下来,早就已经确定,这个时代真的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时代了,可是随着故乡的临近,玄宝的一颗心还是被各种情感所充满。 万一…万一有什么奇迹出现呢? “殿下,可是身子有所不适?现在日光正浓,您要不先回象辂歇息一二?在大日头底下骑马,可不是美差。” 守卫在一旁李追梦,看出了玄宝的状态不太对,以为是接连这么多天的赶路,玄宝身子吃不消了,就出言劝慰。 “没事,这样就挺好。” 玄宝笑笑,拒绝了李追梦的好意,依然坐在马上,有些贪婪的看着左前方那座并不算太高看起来很普通的山。 李追梦有些担忧的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玄宝,想了想,还是放缓了马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张诚。 随后张诚和周奶娘她们就急匆匆的赶了上来。 心神不宁的玄宝拗不过他们,只好下了枣红马,回到了象辂。 只是并没有躺下,依旧透过开着的窗户,遥望那座近在眼前,一时半会儿却又达不到的山。 千年的时光一闪而过,一切都变的物是人非,只有那座熟悉的山峦还静静的站立在原来的地方,像是一位靠在门口苦苦等待游子归家的母亲。 虽然与千年之后相比,这个母亲要年轻的太多,身上也没有那些她养大的孩子留给它的伤痕,但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还是让玄宝看的痴迷。 山上的树木可以改变,山的轮廓却依旧还是千年后的模样。 “小彬子!小彬子!”忽然间发现自己距离那座山越来越远的玄宝,大叫了起来。 两声喊叫落下,围拢过来了一群人。 顾不得周奶娘她们关切的目光,玄宝就连声道:“去将李宣节叫来,怎么越走离那座山越远了?” 目送小彬子一路狂奔着去前面叫领队的李追梦,玄宝这才对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周奶娘几人挤出一丝笑容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这种苍白的解释她们自然不信,但此时的玄宝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这些。 “殿下,我们并不经过那里,而且那里道路难行…绕过去的势必会耽误时间,殿下之前不是一直急着赶路前往戎州吗?……” 骑马跑来的李追梦,有些为难的道。 但是看看准备下车骑马单独往那边跑的玄宝,最终还是留下四十兵卒护卫车队。 而他则带着另外九名骑兵,跟着已经打马前行的玄宝,朝着那座不知名的山峦狂奔而去。 第六十三章 往事越千年 残阳如血,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微凉的晚风轻轻吹拂,玄宝的衣衫随之摆动。 陌生又熟悉的山峦上,树影摇摆,像是在沉思为何会有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富家少年,对着自己泪眼婆娑。 又像是在催促这一行人快些离开,莫要惊扰了它养育的孩子。 十几座破旧不堪的的泥巴房,静静的立在山脚下如同一块长在山峦上的腐肉,看着就让人满心生厌。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村落里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袅袅的炊烟升起,没有‘哞哞’唤着幼崽回到身边的老牛,没有哼哼唧唧等着吃食的肥猪,就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早在发现有十来个骑着马挎着刀军爷烟尘滚滚的冲杀过来的时候,村子里的人就全部躲进了房屋,栓死了门窗。 有的人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半个胆大的握着锄头透过门缝,偷偷的打量那些骑马带刀的人,来到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想象中的劫掠没有发生,最令人恐惧的屠杀也没有出现,这些人只是跟着一个看起来神神叨叨,穿着华丽的不像话的少年人,缓缓的穿过村落,来到村后的那块卧牛石前,呆呆的看着后山。 这些村里的人想不明白,自家村头的这个后山有什么看头? 竟然能引得一个富家子从正午时分一直看到现在,并且还丝毫看不出想要离开的打算。 没有往日里熟悉的人脸,没有一声声听起来就顺耳的招呼,没有见到自家斑驳的院落,卧牛石旁那株苍劲的松树,看不见丝毫踪影…… 面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就连那块自己小时候经常在上面蹦跳玩耍的卧牛石都比后世大上不少…… 一路风尘仆仆的赶路,见到的却是一副这样的场景。 那条被拉石头的大车碾得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呢? 那些将后山弄的一片斑白的石矿呢?那些到处飘飞的塑料袋呢? 那些新旧不一参差不齐的房屋呢? 那些装满了腰包却把整个村子弄的狼藉一片还不肯赔钱的王八蛋呢?…… 忍了好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爷爷奶奶,你们的坟茔在哪?最亲的人啊,你家小官人回来了,可我却找不到你了…… 如果只是距离,无论多远玄宝都会赶回去,可现在却是足足隔了上千年…… 压抑了多日的情感,一旦流露,就像是一道开闸泄洪的大坝,一发不可收拾。 李追梦看着趴在卧牛石上哭的一抽一抽,却没有一丝声响发出的戎王殿下,想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没有打扰。 在把随身携带的一小罐酒轻轻放在玄宝身边之后,他就带着其余的兵卒悄悄拉开了距离,静静的守在四周。 虽然不知道戎王殿下为何这样伤感,但他还是觉得,这个时候将空间留给他一个人为好。 男人家,谁还没有一些心事呢?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上一场,把眼泪一擦,依然是一条好汉。 玄宝用牙咬着拽开塞子,仰头就灌了下去,酸涩的酒浆刚下肚,立刻就化作眼泪流出。 人伤感的时候就不能喝酒,酒喝的越多,脑子反而变得越清醒,一些常日里都模糊不清的记忆,此时却如同高清的电影一般,在脑海里来回滚动。 摇摇空空的酒罐子,将最后一滴酒也吸进嘴里之后,彻底空了的酒壶就顺着手滑下,翻滚了两圈,躺在草丛里不再动弹。 玄宝缓缓起了身,坐在卧牛石上,背对着身后早已物是人非的村落,透过朦胧的泪眼,默默地看着似曾相识的后山。 往事越千年啊,这是真正的越千年,一个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浪子,在独自面对陌生的故乡时,只能欲语泪先流…… 周年娘小虫小彬子她们几人终于还是赶来了,马车坏在了半道里,等不及的周奶娘就带着她们一路小跑的奔了过来。 汗水湿透了衣衫,只不过是在原地站了一小会儿,地面就被顺着衣衫滴落的汗水打湿了一片。 喘息的厉害的周奶娘,在见到孤独的坐在卧牛石上背对着自己等人的玄宝时,一颗焦急的心立刻就被心疼所装满。 这个傻孩子…… 嘴上说着对离开都城多么欢喜,多么的不在乎,可心里头还是万分舍不得。 为了不让陛下难做,为了不让昭仪娘娘担心,硬是将所有的委屈都藏在了自己心里。 甚至于在离开之前,还特意弄出白玉冻这样的好东西,作为离别的礼物,送给怕热的陛下。 一个才十二岁的少年,就独自承受了这么多,想想就让人心疼…… 周奶娘已经用湿透的手帕捂住了嘴,泪水滂沱而下。 小虫看着枯坐在卧牛石上的玄宝,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她没有想到,往日里一直看起来做什么都风轻云淡的戎王殿下,也会有这样脆弱的一面…… 她想要上前去安慰一下这个救了自己性命又将自己从苦海中拉出来的恩公,却被哭的一颤一颤的周奶娘给拦下了…… 如血的残阳,映照着大地,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苍凉,微凉的晚风,如同穿越了千年时空的那双温暖的手,轻柔的触碰着玄宝的面颊。 万鸟投林的时候,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家了…… 真正打破这一切的,是一声撕破长空的鹰唳。 一直苍鹰拍打着着强劲的翅膀,利箭一般的从玄宝上空掠过,朝着上空扶摇而去。 投林的归鸟被这声鹰唳惊得四散而飞,沉浸在往事中的玄宝,也微抬起了头。 傲视长空的叫声还没有彻底传开,就变得凄厉起来,正在拔空而起的苍鹰,失去刚才睥睨四方的气势,胡乱拍打着翅膀,从天空中掉了下来。 鲜血自天空泼洒而下,落在脸上有些凉凉的。 即便是天空中的霸主,被一支利箭贯穿了胸腹,一样免不了死亡。 原本玄宝是准备接着悲伤的,不过却被几声惊恐的鸣叫个吸引了注意力,扭头看去,这才发现已经死去苍鹰的爪子里,居然还抓着一只不大的东西。 见它叫的凄惨,玄宝只好暂时压下自己的悲伤,下了卧牛石。 第六十四章 挥挥手 来到死去的苍鹰跟前,这才发现那个叫的极为凄惨的家伙,居然是一只一个月左右的鹅,身上还都是茸毛。 见到玄宝过来,它哀鸣的声中居然多出来了一丝祈求,至少玄宝从中听到了祈求。 “也是个可怜的东西。” 他叹息一声,低声说着,就蹲下身子,用力掰开苍鹰尖锐的爪子。 脱离了危险的小鹅,哀鸣着一瘸一拐往玄宝身边钻,直到将身子牢牢的靠在玄宝腿上,声音这才逐渐变小,蜷缩着身子蹲下,彻底的安静下来。 动物也是有灵性的,能够分出好坏,特别是在遇到致命危险的时候,更是如此。 看着紧紧依偎在自己腿边的小鹅,玄宝笑了一下,就伸手将它抱了出来。 不是准备将它丢开,而是它身上沾着血,明显是受了伤,玄宝想要给它检查一下,看看严不严重。 小鹅习惯性的用扁扁的嘴在玄宝的手上啄了两下,痒痒的。 随后可能是意识到抱自己的是救了自己的人,并没有恶意,这才停了嘴,收回脖子,歪着脑袋,乖巧的看着玄宝给它检查伤势。 仔细的看过一遍,玄宝微松了一口气,这家伙的命很大,被苍鹰抓着飞了那么高又掉下,除了左面翅膀上被尖锐的鹰爪个抠出来了一个血洞,右边的腿上裂开了一道半寸长的口子之外,其余地方并却没有受到太多的伤害。 身上的血大多都是那只捉到了猎物不赶紧离开,偏偏要跑到自己头顶炫耀一下的老鹰流下的。 以它的恢复能力,这点伤并不算重。 “给我拿些水和药过来。” 玄宝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 原本一箭射出见到鹰血溅了玄宝一身的李追梦,有些讪讪的收起了弓箭,想要上前去赔个小心。 随后见到一直没有动静的戎王殿下起了身,似乎是被那老鹰吸引了一般,也就止住了想要迈动的脚步,脸上的讪笑也变成了会心的笑意。 其余人也都不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玄宝的动作,直到玄宝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时,那种静谧又带着些许压抑的氛围,这才荡然无存,变得有些活泼起来。 周奶娘应了一声,忙从小虫手里接过水壶,又接过小彬子从李追梦那里拿来的行军药,跑了两步又停住,用湿了的衣袖在脸上抹两下,擦去哭过的痕迹,这才匆匆的来到玄宝身边。 小家伙有些怕见生人,在周奶娘过来之后,就往玄宝身边靠了靠,把小半个脑袋藏进翅膀里,只露出两个圆溜溜的小眼睛,偷偷看这个浑身湿透的妇人。 见到这个妇人居然还对着自己伸出了手,小鹅再也忍不住了,“嘎嘎”的叫了两声,翅膀拍动两下,伸长脖子,对着周奶娘的手就啄了上去。 周奶娘显然没有想到小鹅会有这样的反应,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抬手在它头上没好气的拍了一下,笑道:“没看出来,还是护短的。” 玄宝抽抽鼻子,轻声道:“我来吧。” 他把小鹅放在地上,接过周奶娘递来的水壶,开始给小鹅清理伤口。 小鹅见这个妇人收回了手,这才满意的停了嘴,有些得意的冲着周奶娘叫唤了一嗓子,就站在那里任由玄宝给它清理包扎伤口,甚至于还非常懂事的把受伤的翅膀展开,好方便玄宝给它治疗。 “奶娘,我没事了。” 玄宝叹息一声,有些愧疚的对眼前风尘仆仆的妇人道,只是声音里还是有些掩饰不住的失落。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心里不舒服了给奶娘说说,可不能再像这次这样,把什么都憋在心里…… ……其实离开皇城也没什么,陛下只说了让两个月内离开都城,却没说什么时候回都城,这就好办的多了。 咱们到了戎州之后,少住上一段时间,等陛下气消了就回去,陛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次就全当出来看景致了……” 听了周奶年在一旁连声的安慰,玄宝心中温暖的同时,也有些微微的错愕,谁说自己是因为离开都城闹的了? 随后又暗自笑笑,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再编什么理由来解释今天自己看起来格外异常的行为了。 …… 虽然不知道戎王殿下为什么突然要树苗,而且还必须是松树,李追梦还是派出了两个军卒去完成这个不明所以的任务。 戎王殿下今日状态不好,这才刚想有些好转,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添堵了。 因为挨着山,半山腰处就有一片松树林,所以那两个军卒很快就回来了。 军中的人办事就是粗犷,原本玄宝想着栽一株不大的松树就好,结果这两个军卒愣是一人扛回来了一株一人多高的。 不顾众人拦,执意自己挖好树坑的玄宝,抽抽鼻子,只好将这两株超出预料的松树种了下去。 浇了水,培了土,又用几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做了支架,转身看着那群被李追梦带着兵卒请出来战战兢兢的村民暗叹一声道:“这两株树你们要好生的照拂……这些银钱,就当作酬谢你们分了吧……” 没有人敢搭腔,也没有人敢抬头看玄宝,李追梦重重的咳嗽一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老者浑身一个哆嗦,连忙跪倒在地,颤声道:“小…小民…不……” 玄宝连忙上前两步,伸手去扶那个跪地的老者,作为一个后世人,实在是受不住他这样的重礼。 扶了两下没有扶起来,给银子又死活不要,直到玄宝摆出了戎王的架势,这个应该是里长一类的老汉,这才抱着钱袋子站起来,抖抖索索的发誓赌咒,即便是拼了老命也会把这两株树给照顾好…… 看了一眼暮色中卧牛石旁新栽的那两株松树,玄宝叹息一声就牵着枣红马率先朝来路走去。 但愿它们活的够久,能越过千年时空来到自己所在的那个时代…… 受伤的小鹅一瘸一拐的跟在玄宝的后面,驱赶了几次都不肯离开,玄宝见它跟的辛苦,就俯身将它抱进了怀里,小鹅挪挪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头埋进那个完好的翅膀里沉沉睡去。 暮色里,玄宝举起握着马缰绳的手,背对着逐渐远去的村落和似曾相识的后山,挥了挥…… 第六十五章 烧麦与幸福感 麦熟一晌,蚕老一时,熏人的热风吹上一吹,原本还微泛着青的麦子就彻底变黄了。 麦穗随着暖风晃动不止,相互之间撞击发出‘哗哗’的焦响。 看着大片发黄的麦田,以及农田里劳作的人们,玄宝空落落的心,这才有了一丝着落。 只是有些令人不解的是,在农田里忙活的人,都是一些老人和妇孺,不见一个青壮的影子。 他下了枣红马,挑拣不是太熟的麦穗,掐了一大把,在路边的树荫下,燃起火吃烧麦。 如果有人问麦仁怎么做最好吃,玄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烧麦! 把七八穗麦子用麦秆捆在一根树枝上,往火焰中一放,随着树枝的转动,那些扎人的麦芒就纷纷被火焰带走,而麦子特有的清香,却被火焰给完全激了出来,仅仅是闻闻,就有种让人流口水的冲动。 眼见得麦穗已经烧的差不多了,玄宝迫不及待的就从捞过两穗烧好的麦子放在手里搓了起来。 刚刚烧好的麦穗有些烫手,用力一搓,手上立刻就变得一片漆黑。 玄宝却顾不得理会这些,一只手抬起,随着手掌的倾斜,搓好的麦子混合着麦糠化作一缕细线流淌而下。 玄宝撮起了嘴,开始小心翼翼的吹气。 麦糠纷纷扬扬的四处飘洒,落在下方手掌里的只剩下一粒粒青中又带着一抹焦黄的麦粒。 来不及理会黑漆漆的手掌,在张诚的阻拦声里,直接就捂进了嘴里,嚼上两下,满口生香! 美味的烧麦一旦开始吃,根本就停不下来。 小虫自觉的接过了烧麦子的活计,流着口水烧了一会儿之后,终于也忍不住了,不时的揉上两穗丢进嘴里。 可能时烧麦子的香味太浓了,原本蹲在玄宝身边假寐的大白,也没了睡意,伸长了脖子把扁扁的还带着一丝乳黄的嘴凑到玄宝的手心里,连着吃了七八穗麦子之后,这次算是解了馋。 人过留影,雁过留声,烧麦吃多了,就会在脸上留下一个黑嘴圈。 眼见得戎王殿下如此喜欢吃烧麦,小彬子就准备再去麦田里掐上一些,接着给玄宝烧着吃,不过却被玄宝给摇头拦下了。 再接着掐下去,远远的躲在麦田另一头紧张兮兮的盯着自己等人多时的老农,估计就要在心里破口大骂了,小门小户的可没有太多的粮食给自己这些人吃。 而且此时的麦子,也远没有后世的麦子长的强,刚才吃麦子的时候,玄宝留心数了几穗,最多的一穗也就二十五粒麦子,这与后世动辄长到四五十粒的麦子,相差甚远。 而且麦子也不像后世那样一行一行的排列的整整齐齐,而是杂乱无章的洒站满了麦田。 看着这一块相对来说长势已经很不错的麦子,玄宝估算了一下,一亩地能收个二百多斤就已经不错了。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玄宝也就没了吃烧麦的心思,几穗麦子在后世那种一亩地产七八百斤的麦地里皮毛都不算,现在就有些不同了。 后世的人们见到华丽的车队,不说驻足远眺了,就是一些好事的迎上去搭两句话,混上两支好烟也是常有之事,如今的这些人,在见到自己这队人马时,除了躲闪还是躲闪。 一些顽皮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紧紧的抱在怀里,生怕他们不晓事,跑到这边冲撞了贵人的车驾,招来恐怖的灾祸。 眼见得自己等人再在这里呆下去,这些农人今天的活计就要耽搁了,玄宝也就不再停留。 上辈子就是个农村人,他自然知道在收庄稼的时候,一个大晴天是多么的珍贵。 不过在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拿了一个装着干粮的口袋,朝那个偷看了自己等人好久的老农走去。 地那边的麦子明明早就已经割完了,他却宁愿在那里干怄,也不愿意往这边收割。 眼见得一个穿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带着两三个带刀的护卫朝自己走来,老农吃一惊,一把抱起身边只有三四岁大的娃娃就要跑开,至于其余田地里见到这一幕的农人,更是悄悄的往远处退去。 “老丈不要惊慌,小子并没有恶意。”玄宝苦笑了一下道。 他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苦笑的次数似乎比在后世时加起来都要多。 刚跑了两步的老农,看着两个拦住了自己去路的兵丁,打死都不相信,这个刚偷吃自己家麦子的富家少年会对自己没有恶意。 只是形式比人强,只能战战兢兢的停下脚步,将怀里的娃娃搂的更紧些。 “敢问老丈这一亩地能收多少麦子?我看今年的收成并不是多好啊,够不够一家人吃的?” 看看紧抱着孩子的老农以及被他紧紧握在手里的镰刀,玄宝笑了一下,开口问道。 他知道老人此时心中正在惊恐,如果直接问出自己想问的问题,很有可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因此上就先从老人最熟悉的地方问起。 玄宝这话一出口,纵然是万分畏惧,老农的心里,还是充满了鄙夷。 什么叫今年收成不好?今年的年成已经是少见的丰收之年了!果然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 涉及到了自己最专业的领域,又听到了富家子好笑的言论,老农心中的畏惧,顿时就消减不少。 他偷偷翻着眼睛看了一眼玄宝,又赶紧垂下目光,见这个少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确实不像有什么恶意的样子,他稳稳心神,准备开口让这个不知农家辛苦的富贵子涨涨知识。 “好…好叫贵人得知,今年老天爷可怜我们这些苦哈哈,雨水给的足,麦子扬花的时候,又是大晴天,因此今年的收成已经算是这几年中最好的了。 小民已经仔细的算过,一亩地差不多能够收两石零一斗麦子,除去应交的税赋,还能落下一石多,再加上稻子,足够家里人嚼用了……” 看着这个小心的说着可怜收成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意流露的老农,玄宝不由的有些感慨,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生活要求实在是太低了。 一亩地收二百多斤麦子,还要交给官府几十斤,就这还在为难得的好年景发自内心的高兴。 幸福感这个东西,果然是随着时代的不同而发生着不同的改变。 玄宝很难想象,如果在后,世辛辛苦苦的忙碌一年,所挣到的仅仅只够一年的口粮,会是一副什么景象。 “…现在麦子都已经成熟了,天气也好,正是抢收庄稼的好时节,为何小子一路走来却没有见到一个青壮,还请老丈……” 玄宝问出来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第六十六章 挨骂的王爷 一句话问出,玄宝明显看见老农握着镰刀的手紧了紧,浑浊的老眼里,有些许愤怒爬升。 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却看见了玄宝华丽的衣衫下摆,以及精致靴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停顿了一会儿,才道:“都去服役了。” 与刚才谈及收成时意气风发所不同,此时的老农显得极为无力和无奈,虽然他在极力的掩饰,却依旧被玄宝捕捉到了。 “服役了?这个时候应该还没有到服役的时候吧?” 听了老农的话,玄宝不由的有些奇怪,而且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劳役要服,也不会再夏收的时候开始吧? 在这个吃饭大于天的时代,一般时候,就算是打仗,都要刻意的避开农时,更不要说夏收了,这个时候即便是真的有什么劳役,一般来说也都是避一避的。 玄宝说这还好,一说这些,老农再也忍不住了,不由的叹了一口气,道: “贵人说的不差,这个时候通常是没有劳务的,可是今年不同了,从十天前开始,官府就开始挨家挨户的让出劳役,所有壮年男子,都必须去,一…一些人刚争辩一下,差役的棍子就兜头砸下… …今年是个好年成,眼下正是抢收的好时候,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田里头大半的麦子都已经上场了,现在少了这么多的劳力仅凭我们这些老弱妇孺,根本就忙活不过来… …也就只能拼了老命的去收割,不然大日头晒上几天,麦都焦了,一碰就掉子,要是老天不作美在这个时候下上两场雨,那今年的收成可就都完了……” 说道了伤心处,浑浊的老泪顺着布满褶皱的脸混着汗水滑落,被他牢牢抱紧怀里的小娃子,懂事的拿手给老农擦泪。 玄宝出身农村,自然知道农家的辛苦,此时听了老农的话,心中不由的有些愤懑,这戎州刺史当的可真够可以的!居然连农时都不顾了。 他平复一下心情,接着问道:“却不知此时有什么劳役,需要一次性调集这么多人手?还请老丈告知一二。” 老农见玄宝态度和蔼,听了自己的诉说隐隐有愤慨之色,下意识里就把玄宝当成了自己人。 再加上一些话在心里实在是憋得太久,此时情绪又被调动起来,也就不太顾及两人之间的差距,嘴巴张了张,还是骂了出来: “听说是一个什么没名堂的王爷要来这里,官府里这些狗腿子官员,为了拍那什么王爷的马屁,就不顾我们这些小民的死活了,拼命的征伐劳力,就是要赶在那王爷到来之前,把王府修好……” 老农说着,狠狠的对地上啐了一口:“都是什么玩意!就是算是皇帝老…皇帝陛下来了,也要遵循农时是不是?别说只是一个没名堂的王爷了……” 老农低着头说的起劲,却没有发现他面前的玄宝面皮已经开始抽搐,这他娘的,怎么扯了半天,扯到自己身上了? 看来自己这一段时间是没少挨骂啊。 老农身后站着的兵卒把手搭在了刀柄上,很明显是准备将这个口无遮拦,胆敢辱骂戎王殿下的老农一个深刻的教训,却被玄宝狠狠的瞪了一眼,给制止了。 看看大片金黄的麦田,以及麦田里三三两两远远偷看自己等人的妇孺,还有远处的小路上挑着麦子艰难行走的妇人,和眼前这个因为担心麦子收不回来,先是痛哭继而义愤填膺的老农,玄宝觉得自己被人家当面骂上一顿,还真不算什么。 这样的事情如果摊到自己头上,自己做的或许比他们还要过分。 打开手里拎着的干粮袋子,玄宝从里面掏出一个一寸厚半尺方圆白面饼子,递到老农的身前笑道: “不出门不知道农家艰辛,小子刚才嘴馋,不告而取,吃了老丈不少麦子,就用这个面饼作为交换吧,还请老丈不要推辞。” 刚才还在骂没名堂王爷的老农,见到玄宝的这个举动,又看看他递过来的白面饼子,变得有些局促起来,连声道: “几穗麦子而已,不值钱,贵人喜欢尽管多吃些,不用这样……” 老农推辞,他怀里的小娃子却不客气,虽然眼睛里怯生生的,但两只手却很诚实抱着了白面饼子,再也不肯撒手。 农家的人,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口白面,据玄宝所知,在他爷爷生活的年代,就算是过年,大多数人家吃的也只是在黑面外面裹了薄薄一层白面的沾皮馍,更不要说这个时代的人了。 说起来也很可悲,粮食是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早出晚归的撅着屁股在地里忙活一年,却只能用最粗粝的粮食来糊口,即便是过年都需要骗眼睛糊弄肚子。 那些不种地的人反倒是吃的肚子溜圆,抹抹嘴还嫌弃饭食不够滋味,说种地的没有尽心竭力。 小娃子留着口水,嘴巴张的大大的,狠狠的一口咬在手中喷香的白面饼子上。 嘴巴离开,白面饼子上却只出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缺口。 就这他依旧嚼的极为香甜,圆溜溜的眼睛都被这幸福的味道给冲的眯了起来。 一点饼子在嘴里嚼了好久,这才一点一点的咽下。 将饼子凑到老农胡子拉碴的嘴边,奶声奶气的要自己的爷爷也吃些。 老农拗不过自己的小孙孙,只好张嘴象征性的在上面咬了一下,装模作样的连说好吃。 伸粗糙的手在口水滴答答直流的小娃子头上宠溺的拍拍,觉得没有白疼这个臭小子。 看看那个走到大路旁,翻身上了骏马的富家少年,老农觉得这个富家子还不错,至少知书达理,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傲气。 “该死的王爷!” 老农低低的骂了一句,看看抱着饼子不肯撒手的臭小子,再看看眼前这一大片已经完全成熟的麦子,把小孙子起放在用几根长满树叶的树枝搭成的荫凉里,活动活动累的酸麻的身体,俯下身去,接着抢收麦子。 第六十七章 想要得病的刺史 可能是天气晴朗的太久了,所以天边就出现了一片阴云。 虽然太阳最终还是突破了阴云的阻碍,将火辣辣的光芒投向大地,可是作为戎州刺史的欧阳彬,心中的阴云并没有被灿烂的阳光所驱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更加浓郁了。 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透过窗子,看着天边那片被镶了金边的云,脸上阴沉一片。 书房里闷热不堪,他却似乎没有感受到一般,就那样坐在里面,任由汗水顺着脸颊滚落。 老仆在外面急的团团转,却有不敢进来打扰,只能期盼着夫人赶紧过来。 待到脚步匆匆的夫人在两个丫鬟的陪同下转过屋角时,他这颗心,才算是稍稍的安定下来。 “夫人。”老仆迎接上去。 “老爷还在书房?” 妇人有些焦急的轻声问道。 “还在,门窗紧闭,不准任何人进去。” “好了,我知道了。”妇人说着,就接过丫环端着的茶水,转身朝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又被缓缓掩上,妇人端着茶水轻手轻脚的往欧阳彬所在的地方靠。 书房里热浪熏人,刚一进来,汗水就已经从妇人额头渗出。 欧阳彬只是坐在书桌旁阴郁的看着窗外,并不说话。 妇人也不说话,而是自顾自的到了一杯凉茶,双手捧着,递到欧阳彬身前。 欧阳彬愣了一会儿,才接过茶盏一饮而尽,妇人忙不迭的又倒了一杯递来。 一连喝了三盏,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摇头拒绝了妇人再次递来的茶盏,道:“夫人先出去吧,这里面闷热不堪,不时久留之所,待得时间长了,身体会受不住的。” 妇人并没有依言离开,而是把茶盏放在托盘里,笑了一下道:“老爷既然知道这里不是久居之所,为何还要在这里待着?连门窗都紧闭着?” 欧阳彬闻言苦笑一下道:“为夫都已经告诉司马说身体不适了,不将自己闷出来一些病,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啊!” 妇人听到欧阳彬这样说,不由的更加迷惑不解,思索了一会儿没有想出一个所以然来,就只好出声问道:“老爷身体好好的,为何要告诉司马说有恙?而且还不惜用这种办法来作践自己……” 欧阳彬叹了口气道:“如果不这样的话,老夫就要亲自去城外迎接那个黄口小儿,那样会让老夫更难受,思来想去,还是现在的法子轻省些。” 妇人微微一惊,显然是知道丈夫口中的黄口小儿是谁,随后赶紧问道:“老爷不是说两天后戎王殿下才会到的吗?怎么今天来了?提前这么多?” 欧阳彬有些愤怒的哼了一声道:“谁知道他?一路上跑的风风火火的,估计是想要迫不及待的来到自己的食邑,住进自己的王府吧?” 眼见丈夫心情不好,妇人想了一会儿,还是斟酌了一下语言道:“老爷,戎王殿下毕竟是陛下的亲生骨肉,如今戎王殿下新到,您就这样避而不见,不去迎接,只怕到时间……” 说道这里,欧阳彬变得有些更为愤怒,用在有书桌上拍了一巴掌气咻咻的道:“老夫乃是戎州刺史,不是他孟家的家臣!他一个不受陛下待见的孺子,能奈我何?!” “如果他只是单纯的来,或者是两月后再来,我一定会穿上朝服亲自赶往城外,毕恭毕敬的将他迎进来,可是现在算是怎么回事?早不到晚不到,偏偏等到农忙的来。 工部来的官员,为了尽快的把王府修起来,连农时都不顾了!直接征发了大量的农夫,破土开工。 就连老夫这个戎州刺史,亲自上前,陪着笑脸想要通融一下,都被人家直接拒绝,说是农时也没有给戎王殿下修建王府重要!” 他说道这里,不由的怒哼一声道:“你听听这都是说的什么话?!戎州之地,这几年来也就今年才算有了一个好收成,结果庄稼熟了,所有的劳力都被调去修建王府了,指望那些老弱妇孺,几时才能把这些庄稼收完?” 他说着,又一指天上飘着的那一片镶金边的云道:“天色又不太好,万一要是变了天,那今年将近一半的麦子都会被毁掉! 不少人家都是旱地,就指望着一季子麦子过活呢,要是麦子收不回去,戎州之地势必会再起饥荒!” 说到愤慨处,欧阳彬愤怒的甩甩袍袖,又接着道:“修建王府的费用,虽然陛下从内府里拨出了七成,可是剩下的三成,依旧不是一个小数目。 经过这两年的积攒,府库里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盈余,原本的时候还想着用这些钱粮平整一下土地,在把引水渠也都给休整一下,同时再多弄出来千八亩水浇地。 现在倒好,仅仅是修建一下王府,这些积存一下子就被掏空了,想要在在做一些事情,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年月去!” 说罢过了一会儿,见一旁的妇人依旧一脸的担忧之色,不由的叹口气,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拍道:“夫人放心吧,我心里也是有谱的,不会乱来。 我现在在书房里憋着不出去,就是应对之策。 老夫要是没有病而是装病不去迎接戎王殿下,自然是对他的不敬,会被记恨,但是老夫要是真的病了,那一切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即便是他心里还有什么不舒服,也拿老夫没辙。” 他说着呵呵的笑了起来,颇有些老奸巨猾的模样。 一旁满脸担忧的妇人,听到欧阳彬这样说,脸上的忧虑这才散去不少。 说真的,她还真担心自家老爷会不管不顾的给戎王殿下死磕。 这样想着,心里又不由叹口气,陛下封王封到那里不好,偏偏往戎州封,有了这样一个王爷在,老爷日后想要好好的打理戎州,势必会多上不少麻烦。 这样想着,又咬咬牙道:“既然老爷是想要真病,那就不妨来的猛烈些,妾身这就吩咐仆役给老爷书房里加上一盆炭火!这样中暑中的快!” 看着已经匆匆离去的妇人,欧阳彬不由的苦笑着摇摇头。 这才是头一天到来,就弄的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后长久的在这里待下去,天知道知道会把戎州弄成什么样子。 自己身为戎州刺史,不管如何都要奋力的争一争的,不为自己,而是为了治下的百姓! 他这样想着,不由的握紧了手中的茶盏。 第六十八章 忐忑的曹定 戎州司马曹定的心情一点都不好,不是因为天热,而是因为他今天所要进行的差事。 按说能够亲自迎接戎王殿下,应该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如果他是戎州地方最大的官员,他一定也这么认为。 让人头疼的就在这里,他偏偏只是一个下州司马,从五品的官身。 如果欧阳刺史在这里的话,曹定此时定然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可偏偏是欧阳刺史生病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可是个要命的事情,这不明摆着是不给新来的戎王殿下面子吗? 前天刺史还亲自去给工部的官员吵了一顿,那时候无论是去还是回来,欧阳刺史走路都是虎虎生风,丝毫不见病态,现在怎么说有病就病得这么厉害?连床都下不了了? 作为一个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多年的人,曹定怎么会不知道,这是刺史在跟戎王玩下马威,表达胸中的不满呢! 他们两个一个是刺史,一个是戎王,争斗起来自然没有太大的问题,关键是让自己这个小小的司马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两边都惹不起,双方都不敢得罪,想想前几天特意让人收罗的关于这个将要到来的戎王殿下的消息,曹定就有种想要转身回去的冲动。 殴打个宫女太监这些自然就不必说了,乃是常事,居然还在皇宫里放过火,如果不是被发现的早,曹定觉得国家早就要重新开始修建宫殿了。 甚至于最后这次更是离谱,居然直接拎着刀子追杀自己的亲嫡亲兄长,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彻底的触怒的陛下,被直接赶到了这里。 这样一个性格乖张的王爷,来到了戎州,实在不是戎州百姓的福啊! 此时虽然戎王殿下还没有到,曹定已经知晓待会儿的相间会是一副什么情景。 一旦发现作为戎州的最高长官欧阳刺史没有前来迎接,以这位戎王以前所表现出来性格来看,势必会暴跳如雷。 曹定已经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尽可能的将欧阳刺史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毕竟欧阳刺史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为上官分忧,乃是他这个下属应该做的事情。 为了尽可能的减少戎王殿下的怒火,他已经亲自带着戎州的官员往前迎出十五里之遥!这已经大大的超出了应有的规格。 就这还不算,前去探路的使者,更是散到了三十里开外! 刚才前去迎接的使者不是说戎王距离这里已经只有五里之地了吗?为何到了现在,还不见他们过来? 就在曹定准备再次派人前去打探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呜呜”的长号声响,同时伴随着几声刺耳的铜锣声传来。 只见前方的道路拐角处,突然就转出来了一个虽然带着风尘,却依旧华丽规整的队伍。 各色旗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控弦之士身披甲衣护卫两旁,最中央的枣红马上,端坐着一个身着九章服的少年,定然是容王殿下无疑! 曹定不敢怠慢,扭头扫视了一下身后跟着的众官吏沉声道:“都打起精神来,这个时候可别捅篓子!” 说罢,整理一下已经被汗水沾湿不少的衣衫,紧绷的脸上堆满笑容,率先朝着前方迎去。 而玄宝这边,李追梦护佑在身侧,长史刘晨在左侧,靠后半步,同样身着官服,跟在玄宝身边。 “戎州司马曹定率戎州官吏,拜迎戎王殿下!” 拉长了的恭迎之声响起,在曹定的带领下,一众前来迎接的官员,跪拜于地。 他们中间官职最高的司马曹定,也只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官身,面见玄宝这样的亲王自然不敢怠慢。 更何况因为刺史欧阳彬没有到来,担心玄宝会勃然大怒,所以他带领着戎州的一众官吏,把礼仪做的很足。 即便是玄宝身旁,一直以挑剔的目光来打量众人的戎王府长史刘晨,也找不出毛病。 玄宝笑了一下,打马上前,前方执掌仪仗的仆从分裂两旁,让开道路。 李追梦和刘晨一左一右追随而去。 不知道为何,平民百姓对着自己下拜的时候,玄宝心里会有一种极度的不适应感,可是当看着眼前地上跪了一排官吏的时候,那种不适应却消失的无影无踪,而且,还隐隐有一种畅快之意。 自己前世也不是一个仇官仇富的人啊,怎么会生出这样奇怪的感觉…… 曹定拜服于地,大气都不敢出,看来戎王殿下果然是生气了,不然的话怎么可能一点让自己等人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直到跟在身侧的长史刘晨,轻轻的触碰了一下玄宝之后,玄宝这才从刚才那种奇怪的感觉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不妥,就张口道:“都起来吧,本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罢了,诸位用不着这样大礼相迎。” 戎州司马曹定,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禁有些苦笑,话是这样说,可是自己一阶下州司马,又怎敢真的无视皇家威严? 拜伏于地,谢过戎王殿下大恩之后,这才带着一众官吏起身。 曹定满脸堆笑的躬身来到玄宝身前,亲手牵着枣红马的缰绳,笑道:“在得知殿下被赐封戎州之后,微臣等人就喜不自胜,戎州本是边区荒僻之地,如今有了殿下的到来,定然会熠熠生辉。 殿下一路车马劳顿,实在辛苦,下官等人早就备好薄酒,等待多时,还请殿下随微臣前往,洗去风尘。” 他说着就要牵着枣红马往前缓缓走去,刚走了几步,却听得一旁的长史刘晨忽然出声道:“酷暑之下出迎十五里,曹司马劳苦!只是在下有一事不解,戎王殿下远道而来,缘何不见刺史大人的身影?” 刘晨上前两步,伸手拉住枣红马的缰绳,站在那里,微带冷笑的看着曹定。 早在曹定自称戎州司马的时候,他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妥,只是那是不适宜自己开口,而且也想给曹定一个解释的机会,因此上并没有开口发问。 此时见曹定不声不响的就想将这件事情糊弄过去,那里还会忍得住?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戎王殿下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戎王殿下年幼,不知道这些礼数,但是自己作为戎王府的长史,却不能不管! 第六十九章 不入僰道城 刘晨此话一出,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曹定,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知道事情不好。 就连忙拱手,对着坐在马上看着他的玄宝正色道:“回禀戎王殿下,如今天气正热,酷暑难耐,欧阳刺史身子本就单薄,又忧劳国事,前两日便病倒了。 今日下官出门之时,刺史大人还叮嘱下官,说务必要下官招待好殿下,不容有失,非是刺史大人对戎王殿下不敬,确实是身体不允……” 看着这个一张脸都被太阳晒红的戎州司马,玄宝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倒不是在为戎州刺史没有前来迎接自己感到不快,而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一下戎州刺史。 进入戎州地界之后,一路走来,所见所闻,实在是令他没有太多的心思去理会这些虚假的礼节。 上辈子的时候,他最烦的就是那些没事了喜欢消遣百姓的人,却没有想到,如今的自己,还没有到戎州,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人咒骂的人了。 挨几句骂玄宝并不是太在意,他所在意的是那些长在地里,几乎被太阳晒焦的麦子,在乎的是那些顶着烈日在田地里拼命劳作想要将麦子收到打麦场中的妇孺,在乎的是那些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不会因为收不上麦子,而饿肚子。 作为一个农村出来的人,他从爷爷的口中知道了家里没粮只能到处找野菜吃的凄惶光景,知道了无数人因为饥饿而丧生的恐怖灾难,所以,他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增加这些人饿肚子的风险。 玄宝挥手打断了戎州司马曹定的喋喋不休开口问道: “既然刺史身体有恙,不曾到来,那有些话就只能问你了。 你先给我说说,为何会不顾农时的召集大量劳役,修建王府?” 听到明显对自己有些不满的戎王殿下居然没有多在刺史不来迎接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而是转而问起了征发劳役修建王府之事,曹定心中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眼前这个少年王爷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征发劳役修建王府,还不是因为你来的太快,没有多余的时间缓冲,这才不顾农时,召集了大量的人手日夜赶工? 你要是等个两月再来,就算是工部的人再蛮横,也不敢在农时上动用这么多的劳力! 这些话曹定自然是不敢说出来的,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王爷性情乖张,因此上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有些琢磨不定的答道: “好叫殿下得知,与殿下的王府相比,农时耽搁一些也就只能耽搁一些,并无大碍,此时给殿下修建王府才是最重要的事……” 看着这家伙的嘴脸,玄宝就气不打一处来,果然,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想想这些人是在为自己的事情才这样做,想要发怒却又说不出来,话在心中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进僰道城了,我的王府在修建在哪里?找个认路的出来引我前去。” 曹定微微一愣,面色不由一变,这戎王殿下果然性情乖张! 刺史大人没有出来迎接他,他也就同样不给刺史大人面子,不入僰道城,就是最强有力的反击! 因为心中一直想着刺史不来迎接的后果,所以在玄宝说出直接去食邑这句话的时候,曹定第一时间就将它给刺史没有出迎这件事联系到了一起。 至于玄宝开口询问不顾农时强征民夫的话,直接就被他忽略了。 他不认为一个一直养尊处优的皇家子,会关心这些事情,尤其是眼前性子最为乖张的这位。 他脸上露出难色,躬身施礼道:“殿下还请息怒,王府才破土动工不久,至少还需一月的时间才能彻底建好,此时殿下不宜前去…… 城中早就已给殿下准备好住所,乃是僰道城最好的一处宅院,虽然远不如皇宫王府舒适,但也勉强能够安身,还请殿下不要心急,安心的在城中住上时日,待到王府彻底修好再……” 曹定说不下去了,因为他明显的感受到,眼前这个坐在马上的戎王殿下充满不耐。 心中暗叹一声,刺史大人,下官已经尽力了……就连忙话锋一转道:“启禀殿下,王府所在之地,下官已经去过两次,不如就让下官领路……” 玄宝看看后面长长的队伍,以及众多的车马辎重,和满脸风尘之色的众人,皱皱眉道: “你就不要去了,找一个其他认路的人带领就好,我只是带一部分人去,其余的众人以及众多的辎重行李,还需要你帮忙安置……” 一句话说出司马曹定变得更加迷糊,不是要不给刺史面子不仅僰道城了吗?这样安排一众从人进入,又是何意? 不过此时他也不敢多言,只能应是,另外找来一个知道路的人,引导着玄宝朝王府所在之地进发。 目送玄宝他们烟尘滚滚的离去,曹定满脸苦笑的看着留下来的长史刘晨道: “刘兄,你看这事弄的,让小弟有口难辨啊! 刺史是真的卧病在床,非是有意怠慢戎王殿下,还请刘兄在王爷面前美言两句,这样的罪责,小弟等人可担待不起啊……” 刘晨虽然对玄宝弄出来的这一出,觉得很解气,却也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之前冷眼相对,是职责所在,此时变成了私下里的谈话,自然也就不会冷着脸子。 毕竟以后还要给这些人打交道呢,真的都将他们得罪光了,到时间即便是戎王殿下在这里也不好过。 他笑着拉起曹定的手道:“曹兄不必往心里去,谁还没有个三灾五难的?殿下虽然年幼,却也断然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不好的念头。 以我看来,殿下之所以会前往封地,可能是有其余的原因,曹兄且放宽了心。” “其余的事?小弟有些不解,还请刘兄解惑。” 曹定有些疑惑的道。 刘晨苦笑了一下道:“不瞒曹兄,在下也是不知,不过却不是怪罪曹兄等,这是一定的。” 他说着,又话锋一转道:“一路行来,实在是受尽苦楚,不知曹兄所备酒菜何在?也好安慰一下我这可怜的肠胃。” 见刘晨不肯多谈,曹定遂放下心事笑道:“早就备好多时,定然不会让曹兄失望才是。” 说着邀请刘晨前行。 第七十章 手提肩扛雕刻锦绣河山 因为天气一直晴朗的缘故,再加上有很多的车马碾压人员踩踏,所以干结的地面上就多出了一层厚厚的浮尘,马匹飞驰过,便是一片的尘土飞扬。 二十里的路没有跑完,连带着玄宝在内的所有人和马,都变成了黄褐色的怪物,尘土沾染的满头满脸都是,看不出人样子。 随着战马的前行,前方道路上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众多的劳役穿着破烂的衣衫,如同一队队井然有序的蚂蚁一般,在三里之外那个地势略高如同蚁穴一般存在的工地和周围众多的道路上,来回穿梭。 他们顶着烈日,搬运着各种建筑材料——青色的墙砖,粗大的梁柱,沉重的石板……都被他们这样手提肩扛,亦或者驱赶着牛车骡车不断的运往工地之上。 修建一座王府,即便是在后世各种机械的配合下,都算得上是一件不小的工程,更不要说在这个时代了。 可也就是这没有任何机械的时代,凭借着众多工匠劳役们的手提肩扛,如同雕花匠人一般,一点点雕出了中华大地万里锦绣河山! 将怒龙一般的岷江锁住,把一片泽国变成天府之国的都江堰,在江中独面洪水两千多年,即便是经历那次震惊中外的大地震,它也依旧傲然立于江中,发挥着分洪灌溉的作用,守护着这一片富饶的平原。 巨龙一般蜿蜒万里的长城,如同钢浇铁铸,虽历经风雨,却依旧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默默诉说着往昔的金戈铁马和祖先的筚路蓝缕。 占地面积约七十二万平方米的故宫,立于钢筋水泥之间,任由周围红灯闪烁,也掩饰不住它的煌煌大气…… 这些一旦提起,就会让炎黄子孙热血沸腾,自豪感油然而生的建筑,哪一个不是先民们这样一点点的修建起来的? 这个时候确实没有诸多的机械,可是他们修建出来的东西却历经千年而不倒! 远不是那些耗费巨资,通行不到一年就已经变成危桥的豆腐渣工程可以比拟的! 看着这些光着脊梁,留着热汗,靠在路边给自己这队骑兵让路的人,不知道为何,玄宝心胸中激荡的有些厉害。 他放缓了马速,尽量不带起烟尘,同时也可以让疲惫不堪的他们,借着这个机会,多休息一小会儿。 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话说的一点都不假。 如果玄宝此时戎王的仪仗还在,身上的九章服也没有褪去,即便是再给眼前这个小吏两个胆子,他也不敢提着水火棍,大声喝问来者是谁,缘何扰乱运输队伍。 同时嚣张的举棍子当着玄宝的面,去抽打那些因为给玄宝让路而短暂停了一下的劳役。 “唰!” 不用玄宝开口,护卫在一旁的李追梦手腕一抖,握在手中的马鞭便化作一道虚影飞出,如同灵蛇吐信,轻轻一卷,卷飞了将要落到那个抱着脑袋的民夫身上的水火棍。 还不待小吏反应过来,‘啪’的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吃痛的叫声响起,小吏握水火棍的手背上已经出现了一条半寸宽的血痕。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殴打朝廷官吏,还反了你们……” 吃了痛的小吏,将颤抖的右手用左手抱住,忍着钻心的疼痛,咬牙切齿的吼道。 虽然看上去气焰很足,但是却难掩畏惧之色,尤其是李追梦冷哼一声,扬了扬手中鞭子的时候,他更是将接下来的话,生生的咽了下去。 “再敢多言,当心某家宰了你! 戎王殿下当前,不仅不迎接,还敢手持武器行凶,大声咆哮,你意欲何为?即便是某家将你斩于马下,也无人敢言!” 李追梦冰冷的话一出口,那原本还想着怎么说两句场面话,亦或者是找出一些办法惩戒一下这些无法无天军汉的小吏,立刻就不再出声。 拿眼偷偷翻了一下一身灰尘的玄宝,实在是不敢想这就是所谓的戎王殿下。 就在他犹豫不决,不知道到底是该通报上官还是先上前见礼的时候,那个土人一般坐在马上的少年开了口:“这些劳役是为了给我让路才耽误了工作,你不能不问青红皂白就出言不逊,而且出手伤人。 看在你也是为了早点将王府修建好,还算尽职尽责的份上,我也就不追究你的无礼了,你现在给我说说,你们这里的主事之人在哪里?” 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如同刚出土堆里爬出来的少年一开口,小吏心中的疑虑立刻就消失不见,心中升起一种特别的感觉,这个少年就是尊贵的戎王殿下! 他一时间也被这突然的变化弄的心神失守忘了礼数,听了玄宝的话,没有见礼就慌忙转身指着热火朝天的工地道:“工部钱员外郎,正在那里监工……” 玄宝也不在意小吏的失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在马肚子上轻轻一磕,就率先朝着忙碌的工地驰去。 李追梦看了一眼依旧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小吏,也跟了上去。 他刚才那一鞭子,是必须要抽的,不然的话,对一个王爷出口不逊,并且还手持武器行凶,真的是够被处死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他之所以会抽上一鞭子,就是想要想要让戎王殿下看在他已经处置过的份上,不要对这人下死手。 因为他隐约的感受到,戎王的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才到封地,就弄出人命,不管怎么说,都不是很好听。 好在殿下并没有深究。 看着已经走远的十一骑,小吏脑子里还是有些晕晕的,不知道堂堂的戎王殿下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来到食邑。 如果不是这样,傻子才会过来拦路喝问讨没趣呢! “嘶!”一滴汗水滴在了手背那道血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让他忍不住的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丘八,下手可真黑! 他暗骂一声,接过被下属捡来的水火棍,眼见得那些劳役正缩头缩脑的看自己,虽不言语,却有着一股子浓浓的幸灾乐祸意味,心中不由的大怒。 上前两步就要再次拿着水火棍没头没脑的抡下,想起刚才那一鞭子,又停下了动作,张口骂道:“看什么看,都给老子快点干活!再敢偷懒,仔细你们的皮!” 骂完之后,有些悻悻的离开了。 第七十一章 死不松口的钱升 “…殿下,这样真的不行,您都已经来到封地了,王府还没有修好没,这本就不合礼仪,这个时候要是再让这些民夫离开,王府的修建势必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来的时候工部尚书就已经明确的告诉了下官,说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尽快将王府建好!否则就唯下官是问。 下官一路疾驰,从都城乘快船而下,来到这里,就立刻召集人手,马不停蹄的破土动工。 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王爷到来之前将王府修建好,这是是下官的失职,还请殿下饶恕。” 说道这里,穿着长衫的从六品工部员外郎钱升,苦着脸对一身尘土的玄宝,躬身施礼道。 看看面前这个明显是劳顿过度,一张脸如同皱的如同苦瓜一样的员外郎,玄宝叹口气道: “员外郎办事尽心竭力,何错之有?是我来的太急,没有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员外郎修建,要说有错,也是错在小王。” 一句话说出,劳累了这么多天,又顶着偌大的压力跟戎州刺史硬刚了这么长时间的钱升,忽然觉得胸中有些酸酸的。 原本,他认为做这些只是自己的职责所在,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委屈和辛苦,可是当玄宝说着一句话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控住不住自己的感情。 做事情能够被人理解,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即便是那些嘴里说着‘走自己的路让其人说去吧’的人,内心也有这个需求,只不过是在没有得到理解甚至是因此受到伤害后,这才只好用一句看似极为洒脱的话,来给自己增添一些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殿下还请安心的在僰道城中休憩一段时间,下官定然会倾尽全力,用最快的速度将王府修建起来,绝对不会让殿下久等!” 收敛了心中那一抹心酸的工部员外郎钱升,拱手认真说道,脸上的疲倦似乎都一扫而空! 看着眼前明明已经很疲倦,却突然变得意气风发的员外郎,玄宝一时间有些无奈,自己明明不是这个意思的…这要是真的让他这样做下去了,那些贫苦的农夫,势必会受到更多的压榨! 看着转身就要去催促众人加紧时间干活的钱升,玄宝赶紧出声将其拦下,盘算着到底该怎么给他说这件事。 “员外郎一心为公,辛苦至极,本王知晓,不过自古民以食为天,农桑向来都是大事,戎州现在大片的麦子都已经成熟,却苦于没有人收割。 我一路行来,见到那些拼了命往家收麦子却怎么都收不完的妇孺,心中不是滋味,怎么能够因为我一个人的事而让整个戎州都受到牵连? 如今北方虽然胜利,边疆却并不平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再起刀兵,正是需要粮秣的要紧时候。 而且为了给小王修建王府,戎州府库,积攒下来的钱粮也被消耗不少。 在这个时候,又怎么能够为了我的一己之私,将戎州大量的劳力限制在工地上,任由那些成熟的粮食在地里糟蹋掉?……” 给人沟通其实最是困难,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固定认知和不同的思维方式。 如果面前的这个工部官员,是一个十足的王八蛋,那交流起来就会变得简单很多,玄宝完全可以摆足了自己戎王的架子进行碾压,虽然这样做有些欺负人。 但是这个家伙这样做,偏偏是为了给自己办事,此时自己再采用这种粗暴的法子解决问题,就有点伤人心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玄宝才会找出这么一大通的理由,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但是眼前的这个名叫钱升的家伙,偏偏是个死脑筋的,虽然不住的点头,表示玄宝说的没错,可是对于玄宝提出的让民夫回去这件事,就是不松口。 “戎王殿下一心为国为民着想,下官敬佩不已,可…可是给殿下修建王府同样是头等大事,一样不能耽搁, 一旦将这些民夫全都放回去,再想召集起来,就有些困难了……”钱升看着玄宝,苦笑着回答。 看看面前这个死活都不肯松口钱升,玄宝一时间不知道给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明明这个王宫修好之后是给自己住的,怎么现在自己这个主人想要停工都不行? 这样的情形实在是有些诧异 再看看这个一个劲给自己笑的员外郎,玄宝实在是说不出太狠的话,自己来的时候,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事情需要重新考虑。 坐在凉棚子里,就着清澈凉爽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的玄宝,看着外面忙碌一片的工地,开始思考解决办法。 工地上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随着他们的忙碌,已经有不少建筑已经能看出影子,玄宝这个门外汉都能大致看出它们是大殿还是配房。 望着这个修成之后,连房屋带花园面积至少不会小于四十亩的王府,玄宝一时间有些恍惚,这样的房子,自己在后世拼上八辈子也买不上吧? 只留下两个人守卫,其余的人兵卒都按照玄宝的吩咐,卸去铠甲,换上寻常的衣服,又将身上弄的一身脏,看起来和外面的民夫没有什么区别之后,就带着玄宝奇怪要求,出去了。 没有干其余的事情,而是混在了民夫里面,专门找那些民夫们拉话。 这些兵卒,打仗不行,出去拉话却是一把好手,没用一个时辰,就把玄宝所想要的消息,给打听出来了。 玄宝思索一番之后,就让人去将钱升找来,不管怎么说,此时这个工地上负主要责任的就是他。 工部员外郎钱升由见到了玄宝,在得知玄宝召见他之后,他就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在放民夫回家这件事上松口。 毕竟修建王府这件事情可是工部尚书给自己下的死命令,乃是他的职责所在,当然,先前玄宝所说那些话,也是更加坚定了他尽快将王府修建起来的决心。 这样懂的体恤人的王爷,怎么能够一直住在僰道城里面的宅院里呢? “钱员外郎,这件事情本王也仔细的思索过了,修建王府是你的职责所在,确实不能耽搁……” 原本还想着怎么推辞的钱升,听到玄宝的这句话之后,不由的有些磨不过来弯,戎王殿下幡然悔悟了? 第七十二章 现实总和想象有差别 看着明显是被自己的话给弄的有些惊疑不定的员外郎,玄宝不由的暗自笑笑,接着道:“不过农桑同样也是大事,一样不能耽搁……” 钱升的脸顿时就有些苦了,拱手道:“殿下,夏收和修建王府本就是两件相互冲突的事情,修王府势必会影响夏收,夏收定然会耽误修建王府,此事不能两全。” 玄宝笑着摆摆手道:“虽然不能两全,也总归会有一些折中的办法做到兼顾。 即便是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也要比只顾一头要好的太多。” 钱升不是傻子,听了玄宝这话后,那里还不知道玄宝准备怎么做? 遂连忙拱手道:“殿下,这样不可,一旦让一部分人离开回去秋收,剩下的人,必定会因此而心生怨愤,消极怠工,夫子曰,不患寡而患不均,一旦开了这个头……” 玄宝笑道:“员外郎不用这样惊慌,这个问题我同样也考虑了,不过得到的结果却恰恰和员外郎相反,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识,也是有根据的。 经过半日的调查,我发现,这些民夫们并不是每个人都需要回去收麦子。 戎州之地,水田旱田并存,差不多各占五成,水田种稻,旱田种麦,也就说需要回去收麦子的劳力最多只有一半。 其实仔细算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人需要回去,因为大多人家都同时拥有水田和旱田,只有一小部分人家只有旱田或者是水田。 这样一来,就好办的多了,只需要将那些全部拥有旱田或者是旱田过多人家的劳力放回去就好。 至于那些只拥有一小部分旱田的人家,仅仅是依靠家里人,就能够完成夏收。 我算了一下,需要回家的人,最多也就只有三成而已。 有些时候,干活的人太多,不仅仅不能提高办事的速度,而且还会费工费时,所谓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场地上,在我看来人就有些太多了,这么多的人挤在一起,反而影响发挥。 你看看那里,明明只需要一个人运砖就能供上泥…泥瓦匠砌墙,现在却有两个人在给他运砖,这不就是浪费吗?……” 玄宝说着,伸手指指不远处的工地,让钱升看。 钱升看着顺着玄宝的手看过去,却暗自笑着摇摇头,能够有这样的一番见解,对于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已经很难得了。 只是事实情况却远比想象中的复杂,一旦真的施行起来,一定会和初衷相差很大。 作为一个没少跟这些劳役们打交道工部员外郎,他对这些人最是了解不过,一旦开了口子,这些人就会想着将口子钻的更大,到时间堵都堵不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宁愿让一些人在工地上耗着,也不让他们回去。 他收回目光,对玄宝拱拱手道:“殿下所想不差,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如果真的只有三成劳力回去,王府的修建,纵然会受到影响,却也不会太大。 只是刚才王爷也说了,戎州之地,虽然是水田旱地各占五成,但是真正单单只拥有其中一种田地的却只占一小部分。 我们往多了说,就按照只拥有水田的人占劳力的两成来算,那剩下拥有两种田地或者是只拥有旱田的人,也有占了八成之多。 一旦王爷将这道命令颁布出去…下官觉得,最少也会有六成劳力回去收割麦子,而不是王爷估计的三成……” 他说道这里,就停下了,看着玄宝,不再言语,担心说的太过直白,会打击到这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王爷。 玄宝等着听下文的玄宝,见他停下,微微愣了一下,也就知道了他是什么意思。 他说的这些,玄宝其实也有考虑,只占便宜不想吃亏这种心思,说的文雅一点叫做趋利避害,乃是人的共性。 除去一些少有的大毅力之辈或者是傻子之外,基本上的人都是这样,这无关乎道德品质,只关乎人的本性。 一旦自己说需要收麦子的人可以停止劳役,回去进行夏收,有真正需求的人自然会回去。 但是那些完全不用回家的民夫,在见到这样的好事之后,即便是知道家中那屁股大一片的麦子,早就被婆娘娃子收割干净了,也会定然会不失时机的,说自己家中一样有打量的麦子需要收割。 然后跟着回去躲清闲。 且不说回去之后可以跟一些大地主家做帮工,赚取一些铜板,即便是什么事都不做,躺在树荫下睡上两觉也远比在工地上顶着大日头累死累活的好受…… 见玄宝面露思索之色,工部员外郎钱升不由的暗自笑笑。 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被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王爷听进去了。 能听进去就好啊,如此工期就不会被延误,自己也不会再因为此事而跟王爷闹僵。 自己一个都城的官员,对于地方上官员的态度可以不加以理会,但是对于这个王爷,却不能真的做到无视。 不管他如何不受皇帝陛下的待见,可他终究是陛下的骨血,不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能够对抗的。 少年人的心智尚未成熟,很容易受到外物的影响,从而对自己丧失信心。 尤其是兴致勃勃的想出一个自认为万全的策略,兴冲冲的说出来等待着大家的欣赏与执行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自认为高明的办法,实则漏洞百出毫无作用的时候,对心理的冲击更是猛烈。 钱升觉得眼前这个稚嫩的王爷挺顺眼,不想让他过于伤怀,就准备出言宽慰几句。 还没等他想好言辞,将宽慰的话说出口,却发现刚才还面色沉重的王爷,突然笑了起来。 “钱员外郎说的不差,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不过却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耳听得玄宝张口说出这样的一句话,钱升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道:“不知王爷想出何等妙策?小官虽然愚钝,却也能勉强辨出一些好坏……” 这家伙人还不错,担心玄宝突发奇想的弄出什么离谱的方法,想要先听听,好劝谏一下。 玄宝整理了一下衣衫,笑着看着钱升,缓缓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第七十三章 忧愁的民夫 玉翠山,就是玄宝的食邑所在地,距离戎州的治所僰道城其实算不得远,两者之间也就有个十四五里地路程,只不过是在僰道城的东面,所以之前玄宝从北面的路上折过来的时候,要显得远上不少。 这次跟着玄宝前往封地的,全部都是骑马之人,因此上,从这里回到僰道城,并不需要太久的时间。 在玄宝写了一封书信交给两个兵卒,让他们快马赶回僰道城之后,还没用一个时辰,戎王府长史刘晨,就带着三辆马车以及二十个兵卒,烟尘滚滚的杀了过来。 “王爷,您要的东西,下官全都带来了!” 刘晨来到玄宝身边,见礼道。 他身上穿着官服,即便是有意整理,也一百被长途的跋涉给弄的不成了样子。 由此可以看出,在僰道城中,他估计也是忙的脚不沾地,连换洗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毕竟那么多的人猛地一下子涌到僰道城内,有都太多的事情需要处置。 除去繁杂的安置工作,仅仅是同僰道本地的官员打交道,就是一个不轻的活计。 自己这个戎王可以离开不理会那些戎州城的官员,但是他身为戎王府的长史,却不能这样做。 张诚他们或是宦官,或者是宫人,跟官员打交道这个事情,必须由他出面才成。 “城里的事情都安置好了?这里也没多大的事,让一个下属过来就成,你不用这样操劳。” 玄宝看看那些被兵卒们吃力的从马车上抬下来的箱子,对身侧满脸风尘之色的刘晨道。 刘晨扶扶歪掉的帽子,伸手掸掸衣袖上的灰尘,有些哭笑不得的道: “宅院里面有张公公周夫人她们在,一切都被安置的井然有条,根本用不上我插手。 至于外面的应酬嘛,包括那个曹司马在内,都被今天殿下的举动给惊得不轻,酒宴上都是心事重重的,我要是呆在那里不走,大家才会都不自在。 刚好听说王爷这里有些事情,也就跟着过来了。” 对于玄宝今日不入僰道城而是直接来到了封地,里面的缘由,刘晨基本上知道的,因为早在路上的时候,玄宝就给他谈论过一些关于王府修建和夏收的事情。 在他看来,玄宝今日的举动一方面是真的想要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对戎州刺史今日的无礼,进行一次有力的反击。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玄宝缘何会让人回去,带这么多的钱过来。 “要这些钱自然是有用处,等一下长史就明白了,这会儿且容我卖一个小关子。” 玄宝看出了刘晨的疑惑,就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随后转身对不远处的钱升道:“员外郎,且将他们都召集过来吧。” “王爷,真的要这样做吗?服劳役是这些民夫们的本分,而且服过这次劳役之后,冬役他们基本上就不用在服了,算来算去他们并不亏,您实在是没有必要……” 钱升犹豫片刻,还是来到了玄宝身边,有些苦着脸子道,希望玄宝能够停止接下来的行为。 玄宝看看那些忙碌的民夫道:“区区一些小钱而已,员外郎不必放在心上,用一些钱财就能保住大片的麦子,这个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钱升见无奈,只得让从人敲响那面挂在梧桐树粗大枝干上的铜钟,召集那些民夫们前来。 “老狗,这些狗日的要做什么? 以往的时候恨不得将人往死里使,不到半夜不让停歇,今天这个怎么了? 日头还有这么高呢,就敲钟了?不会是糊弄爷们的吧?” 一个黄脸汉子,手里拿着一块青砖,对着远处铜锣上响起的地方努努嘴,跟身边的另外一个高瘦汉子道。 干瘦汉子听他这样说,不由的有些紧张的朝四周望望,见附近没有官府的人,这才放下心来,将手中刨土的锄头恨恨的放下,低声道:“谁知道这些狗日的要做些什么? 不过今天我运梁柱的时候,见到了一队人马,看起来很不一般,身上带着武器,骑着骏马,比这些狗差役都威风,喏,就在那里。” 他说着,往远处眺望,见到了站在枝繁叶茂桐树下的玄宝等人,遂伸手指了过去。 “那富家子是谁啊?看样子不简单啊,凶神恶煞的钱狗官,这会怎么看起来像个孙子一般?” 黄脸汉子随着老狗的手望去,却见到了这样的一幕,不由的有些惊奇。 “谁知道呢?不过身份肯定不一般,依我看今天这个事,八成跟他有关。” 老狗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兴奋的道:“说不定还是好事哩,听老何说,今天他们在路上因为给一队骑马的人让路,耽误了一些活计,那些狗日的举起棍子就要打,却被一个骑着马的壮士一鞭子给抽了回去! 那些平日里狂妄的不像话的家伙,受到了这样的羞辱,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敢说。 说不定那个富家子就是上方派下来的人,专门来惩治这些王八蛋们了! 我家的麦子都快焦地里了,却死活不让我回家收麦子,耽误农时这样的事情,官府可从来都没有做过,现在他们这样无法无天……” 一旁的黄脸汉子,看看越说越兴奋的老狗,嗤笑一声道:“做梦呢你?听说前几天刺史大人都亲自来了,还不是一点用处没有? 被钱狗官一顿抢白给弄的气咻咻的回去了,那个富家子看起来也就跟你家狗蛋年纪差不多,他有多大的能耐,能给钱狗官对着干? 就算是他真的身份了得,你觉得那些尊贵的人家,会将我们这些苦哈哈放在眼里? 我是不敢有太多的期盼,只要他们不再变着法的往死里用人我就谢天谢地了!” 一段话将兴奋不已的老狗,说的垂头丧气,再也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拿起靠在墙上的锄头,跟着周围那些朝桐树下汇集的民夫们一起,怏怏的朝前走去,疲倦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愁容。 第七十四章 自黑的王爷 “…今天召集你们前来,是有天大的好消息要给你们宣布,别都一个二个的哭丧个脸,跟死了娘一样!” 斜阳夕照,微风轻扬,不安的尘埃,在空中缓缓的上下浮动,装扮着少了几分炙热的阳光的同时,也使这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和不安。 高大的桐树前面,汇集的人很多,不过却极为安静,没有一丝嘈杂。 工部员外郎钱升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乌泱泱一片的人群,大声的说着粗话。 很难想象,面对玄宝时谈吐还算文雅的钱升,此时粗起喉咙,说起浑话来,居然也是这样的顺畅。 他的声音落下,周围变得更加安静,人群也变得愈发不安,几个站的比较靠前的民夫,在钱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下意识的往后挪挪脚步,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站在一旁的刘晨微微皱皱眉,似乎是有些看不惯钱升的做法。 话音落下冷了场,钱升并不在意,他也没有指望这些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家伙们,能够做出多么上的台面的应对。 “…现在不笑?待会儿知道了事情之后,非得将你们这帮家伙乐疯不可!” 他说着上前一步,伸手指指那些显得局促不安的众人道:“你们这些人不是老是嚷嚷着说自己的麦子要烂地里了,要饿肚子了吗?现在,我明确的告诉你们,想要回去收麦子的人,可以回去了进行夏收了!” 声音落下,没有玄宝想象中的欢腾景象,有的只是麻木,众多的民夫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钱升等人,似乎是没有听到这个所谓的好消息。 钱升这次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这些人的反应他同样也没有预料到,张张嘴想要发火,又想到戎王殿下在这里,不好做的太过,也就只能忍下。 想要在说些什么化解掉这个尴尬的场景时,玄宝走了上来。 “王爷,这些人都是木头,不知道什么是对他们好,不然就不要……” 他往前迎了两步,小声道。 玄宝笑笑道:“没事,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不管他们是个什么反映,都要执行下去下去才好。” 玄宝的适时走来,悄然的化解了钱升的尴尬。 钱升不在多言,而是站在了玄宝的身后,看着这群麻木不仁的人。 大石头上的变化,落在在下方的人群里,引起多少变化,他们冷漠而又麻木的看着这些达官贵人的表演。 这种被众多的目光汇集在身上的感觉,玄宝以前体验的不多,一时间心里居然有了一些紧张。 发现了自己状态玄宝,暗自笑笑,看来对于这方面自己还是有待提高啊! 他控制着心头的紧张,放缓神情,目光随和的在人群中随意的扫视几眼开口道: “先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吧,我叫孟玄宝,你们现在正在修建的王府主人,就是我。 没错,我就是新被册封的戎王,也是你们暗地里没少骂的那个人……” 刘晨的面皮抽动两下,虽然一路从CD走来,也对玄宝新奇古怪的说话做事风格有了一定的认识,可是玄宝此时的话,还是成功地刷新了他的认知。 至于玄宝身后的的钱升,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前方密密匝匝的人群中,不少人的眼神控制不住的开始躲闪。 玄宝笑道:“哈哈,不要不承认,我知道你们心中的想法。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你们知道我从都城到戎州之后,第一次跟戎州人交谈的时候,是个什么情景吗? 你们肯定猜不到! 当时是在麦田里,一个老丈带着小孙孙收麦子,我见大片的麦田里几乎没有青壮在劳作,就过去询问一下老丈缘由。 没想到那老丈也是一个脾气火爆的,三句话没说完,就指天画地的骂开了,吐沫喷了我一头一脸啊! 当时我还有些蒙,到底是是谁,居然能够让老人家发这么大的火?就趁老丈换气的功夫,问老丈。 老丈说,就是那个不知所谓的戎王。 这件事让我汗颜啊,没有想到我人还没到戎州,就已经被众多的百姓给记住了……” 玄宝说着,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这种别开生面如同拉家常一般的谈话方式,让下方紧张情绪变得舒缓了不少,还有不少人在玄宝说道被喷了一头一脸的吐沫时,暗自发笑。 也有不少人暗自握紧了拳头,为那个胆大包天的老农揪心,敢这样当面骂一个王爷,估计十有八九是凶多吉少了…… “不用担心那个老丈,虽然被喷了满脸唾沫时我也想狠揍他一顿,但是想想老家伙骂的也在理,就只好作罢,就是老家伙的口水太臭了,熏得本王两天吃不下东西……” 玄宝能够感受到,下方的众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不少人差点笑出声来。 这样才氛围才对嘛,看起来才像是人而不是一根根的木头。 挤在人群中满脸愁容的老狗,也不由的随着笑了起来,觉着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子,说话有趣,看起来也很无害,不像钱狗官那样,看着就令人脊背发寒。 想想家里众多的麦子,他心中就发急,壮壮胆子准备出声问一下,却被一旁的黄脸汉子暗地里扯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 “老狗,你疯了?!当官的话你也敢信?他说他没有理会那老头子你就真的以为他没有理会吗? 当官的没有几个好东西!更不要说是王爷了! 依我看,那老家伙八成是被他给弄死了! 之所以会这样说,就是想要我们放松警惕,找出都有哪些人想要回去收麦子,然后在进行处罚! 那收麦子的老家伙不仅当面骂了他,还喷了他一脸的口水,他怎么可能会善罢甘休?这是准备迁怒于人呢!” 老狗僵住了,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满脸笑意看着自己等人的少年,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过了一会儿,咬咬牙道:“我跟你家不同,你家大部分都是水田,不靠旱田吃饭,可我家,婆娘身子不好,狗蛋年纪又小,我不回去的话,只能任由麦子糟蹋到地里! 与其下半年饿死,不如趁着机会拼一把!” 说完不顾黄脸汉子的阻挠,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第七十五章 钱财是味良药 “王…王爷,小人想问一下,刚才钱…钱大人说需要收麦子的可以回家,是…是真的吗?” 刚刚有了一丝响动的人群,立刻就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汇集在了老狗身上。 以至于刚刚鼓足勇气的老狗,说话都变得有些磕巴,声音也不由的弱了三分。 不过此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把心一横,硬着头皮问出了不少人想问却不敢问的话。 玄宝脸上浮现出了由衷的笑意,自己的一番口舌没有白费,见问话的那人身子都有着抖动了,就赶紧笑着大声道: “这是自然!钱员外郎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毕竟夏收才是头等大事,至于我的王府,早几天晚几天建CD不打紧!” “你们谁需要回去收麦子,就过去登记一下,然后就可以离开了,不过忙完之后,还是要回来的。” 玄宝笑着说道,同时指指不远处路口摆着的七八张桌子。 桌子上放着纸张和砚台,砚台里面是磨好的一汪新墨,每一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一个手提毛笔的官吏,就连才赶过来不久的刘晨也坐在那里。 没办法,这个时代读书认字的人实在太少了,就这还是从众多在工地上忙活的官吏里勉强找到的一些,要是放在寻常百姓里面,一百个里面能找出一个识文断字的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玄宝的话音落下,一时间没有人动,众多的民夫都有些发愣,就连老狗也是如此。 这就让回去了? 就这么容易? 也每个规章制度,也没有人查看实情,只需要登记一下? 幸福来的太突然,给老狗一种不真实感。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玄宝见众人不动作,就笑着指指最先开口的老狗道。 老狗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回答道:“小…小民名叫孙二狗,家住靠山村。” 他心情极为忐忑。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收麦子了。” 玄宝笑着挥挥手道,态度和蔼,此时的人们,基本上已经忘记了他年龄。 老狗胸中一阵激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咚咚咚’ 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声音有些哽咽却竭力的喊道:“小民一定会尽早收完麦子,回来继续为王爷修建王府! 说完捞起身边的锄头,也不理会额头上沾染的泥土,带着两道泪痕,看也不看身侧的人,就这样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腰杆挺得笔直! 周围的民夫自发的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路,眼看着他走上了大路,也没有人前来阻拦,更没有人将胆大包天的孙二狗杀了泄愤,那些心存疑虑的人也变得蠢蠢欲动起来。 大多数的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一件事情一旦有人开了头,就有其他人跟随。 就在一些人壮壮胆子也准备出去找那些官员登记一下回去的时候,玄宝却出声将他们拦下了。 看着又重新变得惊疑不定的人群,玄宝笑道:“不必惊慌,我没有反悔的意思,只是有些话先说明白。 他说着,一二十个军卒,已经抬着沉重的木头箱子走了过来。 “咚!” 木头箱子落地,掀起了一片灰尘。 玄宝走到一个箱子面前,拿手掀开一个箱子的盖子。 斜阳光辉落在上面,发出黄灿灿的光,有些晃人眼。 这是他从都城来时,带的一些广政通宝,新铸造的铜钱,成色很好。 兵卒们,也将其余的木箱子打开,一时间玄宝的周围就被迷醉的黄色光辉所充满。 “咕咚!” 大部分的人都在不自觉的咽口水,这样多的铜钱堆积在一起,对他们这些没有见过多少钱的人来说,造成的冲击委实有些大。 就连钱升这个工部员外郎,一时间也有些难以将视线从上面移开。 钱确实是个好东西。 玄宝笑笑,虽然这些铜钱不过只有四百多贯而已,但是堆积在一起的时候,却足以给人极其震撼的视觉冲击感! “看到这些钱没有?这些都是给你们的!” 玄宝拎起一贯穿起来的铜钱,用将它丢进箱子里,对那些眼睛有些发直的民夫道。 “王…王爷此话当…当真?” 钱财是一味良药,有明目张胆之效,在一片钱光的闪烁下,占得比较靠前的一个民夫,不自觉的搓着满是泥灰的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箱子里面的铜钱,涩声问道。 “自然当真,不过却不是分给你们所有人。” 玄宝的话,让一些人收回了心思,迫切的等待着他的下文。 “只有留在这里继续服劳役的人才能领到,别看现在堆在一起挺多的,其实分到每个人手里,也就不剩多少了。 本王虽然年幼,不过做事却公道,总不能让一部分回去忙活自己的事情,让另外的人在这里忙死忙活的。 或许在别人那里能够说的过去,但是在本王这里却不行。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本王也不富裕,这些铜钱,按人头算,留在这里继续服役的人,每人每天可以领到十个铜板,够个盐菜钱……” 原本还有不少想着,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回去偷偷懒,或者是赚些外快的人,收起了小心思。 每人每天十个铜板,玄宝确实觉得有些少,如果不是钱升的坚持他是准备给二十个的,不过对于这些民夫们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个时代赚钱的活计并不好找,即便是给大户人家收麦子,一天最多也就十五个铜板而已。 而且自己还要赔上一顿饭,不像这里,每天可以吃上三顿稀稠,能混个肚圆。 “你们这些狗日的好运气啊!服劳役还能每天拿钱的,你们算是头一份! 都给本官听好了!拿了钱,就好好干活,千万不要偷奸耍滑! 王爷的一片好心,千万不能辜负!” 钱升适时的出来喊道。 随后一摆手道:“好了,该回去的回去,至于没有回去的,接着回去干活,等一下吃晚饭的时候,再开始领钱!” 看着工地上众多的身影,钱升笑着对玄宝拱手认真的道:“王爷高明,略施小技,就解决了这个难题,如今民夫回去了不到两成,王府的修建,基本不会受到影响!” 第七十六章 谈论 在天上悬挂了一天的太阳,终于感受到了疲倦,涨红着一张大圆脸,缓缓的朝西方坠落,染红了西方小半个天空。 斜阳余晖下的僰道城,显得格外安静,就连在街道上行走的人,都被镀上了一层光芒,仿佛要融进夕阳里一般。 城中一处算不得太大的宅院,被装扮的极有韵味,人行走在其中,不知觉的会被那种独特的韵味所感染,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只是有些煞风景的是,这个院落被浓浓的药味所笼罩,整个宅院中的人,脸上都挂满的了愁容。 戎州刺史欧阳彬面色煞白,一大碗汤药喝下去之后,不一会就会变得汗水,从毛孔里钻出来。 虽然已经喝了大量的水,可是他的嘴上还是起了一层干皮。 见到他这副模样之后,任何人都会觉得他有病。 而他确实是病了,大热天的将自己在书房里闷了不下三个时辰,房间里面升了两盆子炭火,担心火不够旺的欧阳夫人特意将炭盆子里添加很多的木炭。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是不生病,那才是怪事呢。 “大人,您…您怎么病成这样了?” 宅院后面那个布置精巧的小花园里,刚刚从酒楼里匆匆赶来的戎州司马曹定,看着躺在一张躺椅上的欧阳彬,吃惊的问道。 早上他来的时候,欧阳彬虽然面有倦色却也没有这样严重,这怎么半日不见,就成了这副模样? 微风拂过,掀动着欧阳彬从躺椅缝隙里垂落下去的头发,他虚弱的咳嗽两声,无力的挥挥手道:“不行了,老了,身子骨跟不上了……” 说着扭头看看站在一旁的曹定,虚弱的问道: “戎王殿下带来的从人,都安排好了吗? 戎王殿下不在,一定要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帖帖的,老夫今日没去迎接,虽说是病情不许,可到底还是有些说不过去。 在这些事情上,可千万不敢出岔子。” “都安排好了,大人不必忧心,安心养病就好。” 曹定连忙回答,随后脸上露出迟疑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欧阳彬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珠子,虚弱看笑了一下,道:“你是在为戎王不进城而直接去了食邑而忧心?” 见欧阳彬自己说起来了,曹定也就不在遮掩自己的想法,有些不自然的笑笑道:“下官担心,日后戎王会将戎州搅的不得安宁……” 欧阳彬躺在椅子上笑笑,随后道:“麻烦可能会有一些,却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他虽然是陛下的子嗣,但也不能肆意胡为,而且他也没有跟老夫撕破脸皮的打算。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众多的仆役进城,住进我们准备的宅院里,自己带着一小部分的人离去了。” 见曹定有些不解,欧阳彬就开口给他做了解释。 曹定稍微思索一下,露出了一丝明悟之色。 这点其实他之前也有想到,不过在上官面前,还是不要表现的太聪明才好,这样才能凸显出上官的睿智。 “你今天见到了戎王,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欧阳彬会心一笑,他怎么会不知道曹定的想法呢?自己的这个司马,虽然看上去什么都不太懂的样子,实际上却是个难得的人才。 对于他习惯性的流露出的一些无伤大雅却能让大家都愉快的小伎俩,他也乐意配合。 曹定脸上出现了思索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下官也不好评价,只是觉得似乎跟之前我们所了解到的不太一样,说是性子乖张,也确实乖张,但…但又不全是那样,似乎还有着一种…一种…” 他极力思索着玄宝给他留下的印象,斟酌着用词,想要找到一些形容那些感觉的语言。 原本还有些不太在意的欧阳彬,见到曹定这副模样,不由的打起了一分精神。 他原以为今天戎王的应对,都是王府长史的主意,至于那个只有十二岁而且还不受陛下待见的戎王,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此时却觉得,事情好像给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 “一种稳重?”曹定犹豫一会儿,说出来一个词,随即又连忙摇摇头:“也不是稳重。成熟?也不对……” 一连想了好几个词,都被曹定自己否定了,随后苦着脸纠结道:“具体是什么,下官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才对……” “居然还有这回事?这戎王还真的有什么不凡之处吗?” 他目露思索之色,自言自语道。 “奥,对了。” 曹定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见欧阳彬正看着他就急忙说道: “有一件事下官给忘了,直到刚才回想见到戎王时的所作所为,这才记起,我记得当时王爷有问过我,为什么会不顾农时在这个时候召集大量民夫修建王府。 我当时以为是戎王不过是为了明面上好看,才故意这么问的,就…就说了一些违心的话……” “然后呢?”欧阳彬来了兴趣,出声问道。 “然后戎王就带领了一些从人,打马去了封地……”曹定吸吸鼻子,说道。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想的事情,好像并不太对。 “听了这话之后才去的封地?”欧阳彬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是在问曹定。 “我当时觉得,他是在用这个为借口,从而做出不入僰道城,前往封地的举动,一时间也就没往心上去,这会儿想起来,似乎……” 曹定声音中带着浓浓的捉摸不透。 “看来事情似乎只跟我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啊。” 思索了良久,欧阳彬才缓缓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大人是认为戎王殿下不是因为您没有出去迎接生气,这才去的封地?而是真的为了解决农时民夫的问题?” 曹定有些疑惑的出口问道。 “我也琢磨不透,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也或者是两者皆有。”他说着,有些虚弱的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味。 因为他内心深处,还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些荒诞。 “对了,听说戎王府的长史也去了封地?还带了诸多的钱财?” 欧阳彬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抛去心中刚才有些荒诞的想法,出口问道。 第七十七章 病去也能入山倒 “确实如此,当时我们正在宴饮,有戎王府的仆役过来,递给了长史一封信,长史看了一下就告罪离开了,下官还跟着送了送” 曹定说着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在心了估计了一下道:“当时他们离开的时候,还拉了不少箱子,如果装的是铜钱的话,差不多有个四五百贯。 我问戎王府长史,发生了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他只说没有什么事,就是王爷想要运些钱财去封地……” 他一边说一面看一脸倦容的欧阳彬,想要看看他对此事有什么见解,没想到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是欧阳彬的一声叹息。 “果然是老了,连一个小少年的心思都看不懂了,也罢,看不懂就不去想了,反正只需要等等,也就能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说罢扭头看着西方天空上的那片红霞,疲倦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低声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还是一个好天气啊,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曹定听到了欧阳彬的低喃,也抬头欣赏着满天的火烧云,心中多了一份庆幸。 这个时候多一个晴天,地里的粮食就能多收回去一些。 两人的疑虑其实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夕阳的余辉尚未散尽,天边还有一片火烧云停留的时候,两人的疑虑,就被前往封地打探消息的人,给完全解开了。 “真的?” 欧阳彬猛地从躺椅上坐直了身子,看着面前衣衫上沾染风尘的仆人,大声的问道。 此时的他,那里还有一点重病的样子。 一旁的曹定一时间也有些愣神,没有看陡然坐起来的欧阳刺史,而是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眼前这个仆役身上。 仆役明显是被欧阳彬如此激烈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何一向沉稳并且有病在身的老爷,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反应。 也不敢怠慢,赶紧接着道:“确实是这样,小人一路上遇见了许多匆匆忙忙往家赶的民夫,问了不下二十人,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 说是新来的王爷心善,到了地方之后,直接就让需要收麦子的人离开,回去收麦子了……” “那他这样做,那些民夫岂不是要全部离开?王府的修建也要落下了?” 曹定还是比较了解本州的百姓的,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听仆人这样说,忍不住插嘴道。 不成想,那仆役却笑了笑道:“曹大人这次倒是说差了,离开的人并不多,只有少数一部分,而且还有些不舍的样子。 有人还说,如不是不回去,家里的处麦子实在收不到屋子里,根本就不想离开……” 曹定被仆人的话弄得迷糊了,奇道:“这怎么可能?!即便是离开的真的只是需要收麦子的民夫,那些民夫也不会留恋工地吧?那里我去过两次,活计苦的不像话……” “难道是跟运到封地的钱财有关?”心情平复了不少的欧阳彬,思索了一下,出声问道。 仆役笑着施礼道:“老爷明鉴,确实是跟钱财有关,据那些民夫们说,王爷拉去了一大堆的钱,告诉众人,需要收麦子的就回去收麦子,不需要收麦子的,从今天开始算,每人每天十个铜板,绝不拖欠! 这些民夫们,一般都很少有来钱的门路,此时有了这样的机会,哪里肯放过啊。 只要不是家里麦子种得多,真的收不到家里去的人,其余的,全都留在了那里……” “这倒是个好办法,钱财动人心,每天十个铜板虽然算不上多,但是对那些民夫们却有足够大的吸引力……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件事情就被这样轻而易举的给化解掉了……” 曹定有些恍然大悟和哭笑不得的念叨着。 原以为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方法,没想到却是用钱财办到的。 这样的方法此时看起来倒也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无非是诱之以利罢了,但是却解决了苦扰他们多时的难题。 “哈哈哈……” 欧阳彬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曹定道“可怜你我为此事忧心多日,却不成想被一个少年王爷,转手之间就给解决了。 不仅仅解决了夏收的问题,王府的修建也不会耽误,之前汇集的民怨,也会随之消失的不见踪影! 不仅如此,还能彻底扭转他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一举数得,这些钱财花的值!这着棋走的妙啊!” 说完他直接从躺椅上站了起来,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是之前的那种疲倦到极点的神色,却消失了不少。 他伸手拉着曹定的手道:“老夫今日一天,除了喝了几碗难喝的汤药之外,粒米未进,子兴今日忙碌了一天想必也没有吃好,那就不要走了! 我让厨房做些好吃食,家里还有两坛子藏了五年的好酒,今晚上你我二人不醉不归!” “此事固然可喜,只是大人的病……” 曹定有些担忧的道。 欧阳彬豪气的挥挥袖子道:“心事一旦落下,这病啊,也就好了一半! 今晚你我好好的吃上一顿,在美美的睡上一觉,有多少病,都消除了! 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去迎接戎王殿下入城!” 曹定不由的一惊,连忙小声道:“大人今日生病不曾去迎接,明天再去,恐怕戎王会多想,这样一来……” 欧阳彬哈哈一笑道:“无妨,既然他能够将此事完美解决,不误农时,不要说亲自去迎接了,就算是为戎王亲自执鞭驱动撵驾,老夫也心甘情愿! 至于你说的介怀,我觉得应该不会! 以事观人,戎王殿下心胸不会这么小! 而且,子兴觉得我这病,一时半会儿真的能好的了?” 欧阳彬说着,还朝曹定眨眨眼,显得极有风趣。 曹定还从来没有没有见过刺史大人会露出如此风趣的一面,不由的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反映过来,不由得哈哈一笑,拱手道:“大人高明,下官佩服之至!” “哈哈,走了,这里蚊虫太多,不是久留之所,你我到前厅宴饮……” 第七十八章 大地主 玄宝其实并不像欧阳彬想的那样,考虑了方方面面,他只是单纯的觉得,粮食熟了,就应该去收粮食,不能让粮食糟蹋在了地里。 住不住王府的,对于他来说,还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至于给那些民夫们钱财,就更不需要解释什么了,干活拿工钱,在他所熟悉的那个世界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在钱升他们看起来完全没必要的事情,他却觉得顺利成章。 即便是没有钱升在那里坚持不让耽误王府修建的进度,他也准备给这些劳役们发些工钱,现在刚好,在发钱的同时也顺带着将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玄宝没有接受户部员外郎钱升腾出来的住处,而是在工地不远处的一个村子外围,扎了帐篷,住了下来。 从CD到戎州的这一路上,住帐篷的时间远比住驿馆的时间多,因此上这些兵卒们早就对扎帐篷这个活计做的熟练无比,一会儿的功夫,五六顶帐篷就已经出现在了这里,玄宝的帐篷被围在了最中间。 身后的这个村子,算不得太大,也就有个一百多户人罢了。 原本的时候,村子的名字叫墨家寨,但是现在因为成为了玄宝的食邑,并且王府又修建在这里的缘故,这个村子已经改了名,唤作戎王寨。 因为玄宝的实封是五百户,所以封地里,除了这个戎王寨之外,还有五六个大大小小的村寨。 从今以后,这些人家,就不用向戎州官府缴纳赋税了,所产生的赋税,全部都需要交给玄宝。 也就是说,玄宝现在已经成为一个拥有五百户百姓的大地主了! 只要年成不差,不太过挥霍的话,没年的税收,就能够维持他的生活。 这个想法刚刚出现,玄宝就想起了自己庞大的仆从群体。 这些护卫的粮饷虽然会由戎州军方发放,但是除去他们,还有六七十张嘴需要填,仅仅是依靠这些微薄的税收,估计会过的很恓惶。 看来自己想要过的顺畅一些,并不容易啊! 工地上灯火一片,众多的火把和灯笼,将整片工地照耀的一片通明,众多民夫,在此时也没有闲着,一个个在火光的照耀下,加班加点的忙碌着。 至于玄宝承诺的铜板,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发了下去,每人十个,不偏不向。 钱升说,不应该将这些钱财发下去这么早的,不然这些民夫们,拿到了钱财就会不好好干活,不如用钱财在前面吊着好。 玄宝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工钱这些东西,能尽早发,就不要拖延,不然那种抓肝挠肺的感觉,实在是难受人。 并且领钱时的那种快感,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被消磨的一点不剩,如果这个时间拖得久了,很有可能还会引发出一些别的东西。 “这些家伙,有了钱财,干活就是不一样。 以前晚上干活的时候,一个二个无精打采的,仿佛随时就会睡着。 现在口袋里有了钱,干起活来,龙精虎猛的,虽然少了七八百人,干活的速度却一点都没有减少,而且比之前还要快上一些!” 工部员外郎钱升,对玄宝施礼之后,看着忙碌一片的工地,有些愤愤的说道。 “哈哈,都是这样,只要有了盼头,身体内自然而然的也就有了力气,干起活来当然也就快速。”玄宝看着工地笑道。 “王爷所言极是,都是王爷的恩泽,这些刁滑之徒,才会如此下力气。” 对于钱升的恭维玄宝只是笑笑,并没有出声。 驱虫药材在黑暗中露出点点红光,隐没在夜色里的烟雾无声的扩散,带着一些怪味的气息,笼罩了帐篷四周,往日里嚣张无比的蚊虫,不敢靠近。 因为已经到了月末的缘故,天空中少了那轮明月,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夜空中的群星才会显得格外璀璨。 所谓的帐篷,其实就顶上有一些绸布,这是用来阻挡露水的,至于四周,全都被掀了起来,不然这样的日子里在里面睡觉,会让人受不了的。 玄宝躺在那里,睁着眼,静静的看璀璨的星光,感受着夜的静谧。 夏日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夜色清凉如水,远处有不知名的虫子,躲在草丛里浅唱低吟。 可能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又或者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蹲在玄宝帐篷里将脑袋塞进翅里熟睡的大白,突然伸长了脖子叫了两声。 随后可能是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带着几分睡意的叫声逐渐变小,又发出了几声如同呓语一般的鸣叫之后,最终完全消失了。 重新将嘴巴放回翅膀里的它,往玄宝身边靠了靠,挨着玄宝的腿,睡去了…… 玄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不过想来的却很早。 原本的时候,他以为自己算是这个时代起的比较早的人了,但是今早上的他却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那些老早就起来干活的民夫给吵醒了。 醒了就没有睡下去的必要了,玄宝没有睡回笼觉的打算,不是他不想睡,而是睡不着。 洗漱了一番之后,又运动了一阵,就开始站在那里有些好奇的看这些民夫在工匠的指挥下,修建王府。 想看看他们如何用简陋的工具,建造出一件件就连后世都叹为观止的建筑。 只是结果并不算好,他们只是依靠不断的压榨人力,来弥足在工具以及力量上的不足。 红日升起两杆高的时候,早饭才做好,被一些负责烧饭的妇人装在大翁里,吃力的往工地上抬。 这些做饭的,基本上都是戎王寨以其余几个玄宝封地里的人。 因为成为了玄宝食邑里的人,所以她们明显就跟着沾了不少光,因为做饭这些事情,是不算在劳役里面的,她们可以由此得到一些铜子,同时在做饭的同时,也可以自己混个肚圆。 看着这些已经忙碌了一个早上民夫,一人抱着一个粗瓷大碗,就着一小筷子盐菜,贪婪的喝着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玄宝心里没来由不舒服。 勤劳如同他们者,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才对…… 第七十九章 杀猪还得找屠户 几个护卫,去了僰道城,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带着两辆马车回来了,破旧的马车板子上,还躺着四头被五花大绑的肥猪。 马车走了一路,肥猪也哼唧了一路,留下了一连串的哀曲,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这王爷倒是会享受,一下子买来四口猪! 以前听说书的老杨说皇帝一顿饭能吃一头牛两只羊,三只鹅,九只鸡,老子还以为他是是瞎掰,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要是老子能过上一天这样的生活,就是死也值了!” 一个上了年纪的民夫,将一根沉重的树干丢在地上,趁着喘气的功夫,遥遥的看了一眼远处的动静,咽了一口口水道。 一旁的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子,眼中有些发直的看着汉子道:“老天爷!这么多好东西他是咋吃下去的?我最多只能吃一条…不,吃两条猪后腿!” 说着可能是想起了什么美味的味道,不由了吸溜一声,将嘴角处垂下去的一缕口水给吸了上来。 “走吧,小子,赶紧干活去! 嘴馋了等劳役结束之后,用你挣到的铜板买二两猪头肉解解馋,这四口猪,你就不要想了!还不够那些大老爷们吃的!” 中年农夫收回目光,看到了少年眼馋的模样,不由的一笑,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催促他跟着自己一起去接着扛木料。 新运过来了一大批木料,工地上路不好,牛车马车进不来,只能将拉来的木料卸在路口处,再靠人往里面扛。 一旦堆积的多了,就会影响交通,耽误活计。 “我才不去吃猪头肉,这些钱我要留着扯块布给猫蛋做身新衣服,都八九岁了,还整天光着腚乱跑……” 少年有些不舍的将目光收回,一边跟着中年男子往路边走,一边嘟囔道。 雇来运猪的车马行伙计,接了钱,赶着马车往僰道城走去,余下玄宝一干人等,围着躺在地上不断哼唧的几头肥猪打转。 不是猪长得好看,而是这些人都没有杀猪的经验。 “杀猪还不简单,无非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人都砍杀了不止一个了,还会杀不死一头猪?” 在别处巡视了一圈的李追梦,大踏步的走过来,得知了几人的难处之后,当下拍着胸口,就将腰刀抽了出来。 看着他握着道准备劈下去的模样,玄宝赶紧将他拦下来了。 杀猪不同杀人,杀人不管使用什么手段,只要将人折腾的没气了就行了,但是杀猪就不仅仅是杀这么简单了,在杀死之后,还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后续手续,这些组合起来,才能叫做杀猪。 不论是放血还是褪毛吹气,亦或者是开膛破肚处理猪下水,都有不少的技巧在里面,这些不是一个门外汉可以完成的。 工地上的正在忙碌的民夫,见到玄宝过来,干的更起劲了,连头都不敢抬,只顾着努力干活。 虽然明知道这个少年王爷心不错,但是那种对尊贵人家天然的畏惧和疏远,还是让他们不由自主的低了头,变得拘谨。 “你们中间有没有会杀猪的?”玄宝扯着嗓子道。 没有人说话,有一些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匆匆的低下头去,接着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 连着换了三个地方,问了四五声,依旧没有人吭声。 就在跟在身边的李追梦想要发怒的时候,玄宝忽然笑了起来,笑骂道:“一个二个的,这会儿都成聋子哑巴了?本来还想着中午的时候加点肉呢,既然没人会杀猪,那就算了吧。” 他嘴上说着算了吧,人却站在原地没有走,笑着看周围的民夫。 果然,这话一出口,众人的反应立刻就和之前不同了,一个站在站在一人多高的架子上,和另外一个同伴努力拉着大锯,将树桩解成木板的汉子,停了下了手中的动作。 犹豫了一下,道:“王…王爷,小民会杀猪,祖传的手艺。” “好,那你跟我来吧,一个人不够了就再叫两个人手,四口猪呢,要是收拾的慢了,中午可就吃不到了!” 因为修建王府的活计重,所以,中午就特意的加了一餐。 “大柱,黑子,跟我来!” 拉大锯的汉子,在玄宝转身离去之后,拎起自己的衣衫,就从架子上跳了下来,招呼另外两人在干其余活计的人,快速的跟了上去。 玄宝听着后面的响动,不由的微微叹息一声,身份这种东西,果然是将人和人隔离起来的最好屏障,此时的自己,再想向前世那般,跟底层百姓打成一片,显然是不可能了。 “张叔,真的是要给我们吃肉哎!” 一身汗水,被镰刀割的豁豁牙牙头发上沾着几块树皮的少年,吃力的将一根木头码放在木头堆上,直起腰有些兴奋的对一旁的汉子道。 那姓黄的汉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冷笑了一声,小声道:“别想了小子!那是官老爷们找不到杀猪刀故意说出来骗人的,等屠户将猪收拾好了,肉也就进了他们的肚子。 能够让我们一天三顿饭的吃,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想着吃肉?当官的都这样。” “可…可是这个王爷不一样……” 少年迟疑了一下,出声争辩道。 “哪里不一样了?当官的都一样。”姓黄的汉子,低声哼了一声道。 “就是不一样! 王爷说需要收麦子的人可以回家,那些人就回家了! 王爷说留下来干活的人,每天可以领到十个铜板,我们都领到了!” 他说着,还用脏兮兮的手拍拍沉甸甸的衣角,那里是他昨天领到异常珍惜藏到里面的铜板。 黄姓汉子不由的有些语滞,张张嘴,想要说些反驳的话,但是什么摸摸自己钱袋子里的十枚铜钱,实在是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叹息了一声,伸手拍拍因为激动而面皮有些发红的少年肩膀,低声道:“你还小,等你经历的事情多了,你就知道了……” 第八十章 盛宴 张屠户的手艺是不是祖传的,玄宝不知道,他知道的是,这家伙杀猪的技术真的是一点不虚。 磨得锋利的刀子,在他手中晃了晃,也不见他有太多的动作,一缕血线就已经从猪的脖子上喷了出来,尽数落在下方的陶盆里,其余的地方,没有抛洒一点! 捆着四蹄,被两个人按在一张木桌上动弹不得的猪,身子僵了僵,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胡乱的挣扎了一会儿,就不再动弹了。 它的生命力随着盆子里不断增多的血液,慢慢流逝,当从脖子上流出的血带着一串气泡的时候,它也就沉底的死了。 守在一旁的农妇,不失时机的往盆子里撒了一把盐,又添加了小半盆子清水,用长柄木勺搅拌均匀了,就两人抬着将陶瓷盆子放到了影响不到的地方。 只需要等它们冷却凝固,就能成为了美味的食材,不论上油煎之后浇上蒜汁吃,还是熬汤喝,都是极好的美味、 一连捅了四刀之后,地上就多了四盆子鲜血。 杀猪是个大事情,很容易就将人的情绪调动起来,那些妇人们已经在忙着烧水了,好等到趴在猪腿割开的小口上的张屠户将猪吹饱了气,再稍微的捶打一下之后,开始褪猪毛,和接下来的开膛破肚。 喜欢吃红烧肉的刘晨,见不得猪受苦,远远的看了一眼,就走到了别处,一边腹诽着玄宝他们这群嗜血的人,一边在脑子里想着今天是多吃点红烧肉,还是多啃个猪蹄。 腿毛,开膛破肚,这些事情一气呵成,不一会的功夫,一口肥大的猪,就已经被破成了两半,四个蹄子被卸下来之后,被那些等在一旁的妇人抬着去下过锅了。 “大柱?那猪是给咱吃的不?” 几个汉子,围着去工地上取衣服的柱子,连声问道,眼中说道吃的时候,眼将都在放光。 这年头,想要吃上一口肉,实在是太难了。 小门小户的,有时候就是过年,都难弄到一口肉吃。 “看你的那点出息!猪都宰好了,正在锅里煮呢!怎么就不是让大家伙吃的了? 王爷说了,大家伙大热天的干活不容易,就想着买几口猪杀了给大家伙解解馋! 刚才我可是在一直在帮手,膘肥着呢!白花花的肉油子,一扎厚!有大家吃的!” “奶奶的,终于遇上一个好官老爷了!” 大柱走后,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低声说了一句,随后站起身子,看了一眼周围那些民夫,大声喊道:“弟兄们!出死力啊!” 说着,矮身扣住一块将近二百斤的石块,双臂较劲,直接抱了起来! 刚才老梁他们围着大柱问话的情形被不少人看在了眼里,再加上老梁素来仗义,现在听他这么喊,大家伙就知道,这顿肉是跑不了了! 于是一个个抖擞精神,开始拼命的干活,原本就不慢的速度,居然又加快了不少! 玄宝隐隐的听到了老梁喊的那句话,不由得笑笑,接着看妇人们做饭。 都是过惯苦日子的人,吃食上面没有太多的讲究,做饭的妇人,也显得格外粗豪,巴掌大小的肉片片子切好了直接往锅里放,再抓两把盐巴往里面一丢,就准备再盖上盖子大火猛烧! “再往里面多放些肉吧,趁着今天杀猪,让大家伙都解解馋。” 玄宝看看一大锅水里面飘着的二十块不到,而且还薄的有些通明的肉片子,对做饭的妇人道。 相对于那些做工的民夫,这些做饭的妇人倒不是太害怕玄宝,一是因为她们成为了玄宝封地里的人,另一个就是玄宝的年纪不大,穿着不算华丽,而且也没有一般官老爷那种盛气凌人的威势。 妇人听了玄宝的话,又咬咬牙,从案子上那一大块猪肉上,切下来了四五片子,丢进锅里。 见玄宝依然有些嫌少的样子,就低声道:“王爷,这已经很多了,就是过年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多的肉。” 玄宝抽抽鼻子道:“你们看着办吧,这些肉是一顿吃的,今天改善生活,一定要将饭做够,不能让大家没得吃,晚上的时候,吃下水!” 妇人们应了一声,就将锅盖盖上,添柴猛烧,随后就腾出手来去清洗蔬菜,等待肉煮好了,就将蔬菜往里面一丢,一锅美味的肉汤也就可以出锅了! 饭还没有做好,香味就已经开始四溢了,被肉香勾动腹内馋虫的人,一边拼命的干活压制住馋意,一边忍不住的往做饭的地方张望。 再看看天上依旧斜着的太阳,只觉得今天的时间过的格外缓慢。 当一缸缸香气四溢的肉汤被妇人们抬到了工地上,一盆盆的蒸好糙米饭也被抬过去,那些一直翘首期盼的人,立刻就觉得干再多的活都值了! 原本以为只要有些肉汤就稀粥喝就已经是神仙过的日子了,却没有想到,吃的居然是干饭! 眼见得饭食都被抬到了工地上,那些民夫们已经没有太多的心思干活了,在玄宝的示意下,一个差役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就敲响了悬挂在桐树枝上的那口大钟! 耳朵伸的老长的人,在钟声响起的第一时间里,就丢掉手里的活计,一窝蜂的往七八个分开的吃饭地点涌去。 握着勺子的妇人,这会儿极为长气,看着那些围在周围民夫笑骂道:“出息!都多大的人了,还给孩子争!今天王爷杀了四口猪呢!有你们吃的!” 说着接过另外一个妇人递过来装有半碗糙米饭的碗,舀起一勺子肉汤浇了上去。 两片子肥嘟嘟的肉看的人眼馋不已,伸手打掉了一个汉子故意伸过来的手,将碗递给了挤在人群里眼巴巴看着饭食的刚成年的小子,这才开始将饭食给那些成年人打饭。 “……尤二嫂,你今天咋张这么俊呢?越看越是耐看,真不知道你家栓子咋活下来的……” 有汉子笑嘻嘻的调笑着。 妇人早就见惯这样的场景,闻言也不气恼,在大碗里盛了一勺子肉汤递给汉子,笑骂道:“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的家伙,当心你家里那位知道了撕烂你的嘴!” 第八十一章 这一跪 在一个极度贫乏,平日里连吃饱肚子都成奢望的年代里,肉这种东西,对人的诱惑力无疑是极大的。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些民夫对肉的渴望程度,但是在见到他们的吃相时,玄宝还是被惊讶道了。 这种风卷残云一般的吃饭速度,即便是在当年在部队的玄宝,都只能是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肉香味确实是挺撩人的,不仅仅这些埋头大吃的民夫们这样认为,就连戎州刺史欧阳彬也同样如此。 面色苍白,坐在轿子里虚弱不堪的他,离封地还有半里地,就不由得吸吸鼻子,轻咦了一声,顺着掀开帘子,往外看。 “这里还做肉了不成?什么时候劳役的伙食也这么好了?”他低声道。 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变了变,苦笑一下,倒是忘了这个王爷在这里了。 作为一个王爷,给自己加餐确实很正常,只是在民夫群里这样做,很容易让那些人心生不满啊! 昨天才说这个王爷做事有分寸,怎么今天就又弄了这一出? 这里的路,并不是一马平川,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工地上的场景。 其实按照欧阳彬昨日的设想,他今天早就该来了,只是由于他昨天亲身证明了一个道理的原因,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在证明了这个道理之后,他就觉得,日后要是遇到不顺眼的人中暑了,他一定会拉着对方畅饮一番,然后潇洒离去,独留下那个家伙细细的品味上吐下泻的美妙滋味。 欧阳彬身子本就算不得好,这几天又一直在为这些事情烦心,加上昨日的中暑宿醉已经上吐下泻,能够爬起来,坐在轿子里,已经算是毅力惊人了。 此时的他,根本就不用装,是个人只需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他病的不轻,虚的厉害。 他没有让仆役们去通知玄宝自己的到来,而是准备亲眼看看,最真实的场景。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玄宝得知戎州刺史前来的消息的时候,他正端着一个白瓷碗,站在打饭的地方,和李追梦以及一些兵卒以及忙碌的一上午的张屠户一起吃饭。 饭其实跟那些民夫们,吃的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玄宝的碗要精致些,而且碗里面没有那些令人垂涎三尺的肉白子,只有一些青菜和两块这个时代的人们兴趣不大的瘦肉。 没有香料没有爆炒,直接抓把盐放进水里煮出来的肉白子,他实在是提不起吃的勇气。 不等他将碗放下,一身官服的欧阳彬,就已经下了轿子,虽然走了腿都有些打颤,脸上的笑意却是不减。 尤其是当他知道那些劳役们吃的也是这样的饭食之后,脸上的笑容就变得更加浓厚了。 “刺史大人贵体抱恙,就应多多歇息,如何能够禁得住车马劳顿?来到这里? 小王昨日闻听此事,就有意前往探望,但想起大片无人收割的麦子,也就只好将此事放下,先来到了这里。 本想着此间事一了,就立刻前往府中问询,却不想刺史大人……” 玄宝迎上前去,扶住给自己见礼的欧阳彬,真挚的说道。 “王爷严重了,下官不过一介老朽,又如何能让王爷屈尊探望?怎敢与大片的麦子并论? 下官昨日就应前去迎接王爷,奈何贱体不争,怠慢了王爷,幸好王爷宽宏大量,不然下官实在惶恐。 今日贱体稍愈,下官不敢怠慢,就立刻……” 和古人说话很麻烦,尤其是文官,文邹邹的总感觉很别扭。 在寒暄过后,欧阳彬不顾玄宝的劝阻,执意要步跟随。 “欧阳刺史远道而来,想必还没有用膳吧?今日这里新杀了四口猪,新鲜的猪肉最是可口,刺史若是不嫌弃,也可以吃上一些。” 玄宝端起自己的碗,看着有了不远一段路,头上就冒虚汗的欧阳彬笑道。 原本以为这个明显是文士出身并且病恹恹的刺史会婉言谢绝,不成想,他反而笑了起来,捋着胡须道: “早在二里开外,下官就闻到了这里的香味,腹内馋虫早就被勾动,此时美食当前,又有王爷盛邀,怎能不吃上两大碗?” 一旁的妇人闻言,赶紧拿起一个碗用清水洗了一遍之后,这才满满的捞了一碗。 因为是刺史大人这样的大人物亲临,所以淳朴的妇人就专门捡肥美的肉皮捞,看着那些飘在碗里白花花的肉皮,玄宝的心都在抽抽。 他实在是不敢想想象,一个明显是大病未愈的人,如何能够吃得下这样肥腻的食物。 刚准备出声阻止,欧阳彬已经笑呵呵的接了过去。 喝了一口汤,有些感叹道:“下官幼时家贫,记忆最深的就是随着父亲参加婚宴时那晚飘着些许肉白的大锅菜,现在喝起来,味道还是一如往昔啊!” 说完就夹起一块肉皮放进嘴里,津津有味的嚼了起来。 一碗饭菜,没过太大的功夫就尽数进了肚子,拒绝了妇人再盛一碗的举动,擦擦嘴,整理了一下仪容,对着玄宝就跪了下去。 已经吃完饭的玄宝,被欧阳彬突然的举动给弄的有些呆了。 这个时代,并不想后面的明清那样严明,至少在礼仪上没有那样的严苛。 下跪这种事情,即便是在金殿上面见皇帝都很少使用,更不要说一个地方的刺史面对自己这个王爷了。 不仅仅是他,就是一旁的刘晨钱升,以及跟随而来的曹定等人也全都被他这个突然的举动给弄的迷惑。 玄宝赶紧上前让他起来,却见欧阳彬笑着抬了头道:“下官这一跪,跪的心甘情愿! 下官原以为,今年戎州大量的麦子就要落于地中,却不想王爷刚一到来,就将这件事情解决,让戎州百姓无饥馑之忧,王爷当得起这一跪!” 他声音颇大,躲在一旁看热闹的张屠户等人,也想起这两天玄宝所做的事情,尤其是有了今天这顿美味的饭食打底,被欧阳刺史这样一提,心中激动之下,也随之跪了下去! 远处那些刚把碗丢下的民夫们,虽然不明白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见到那么人都跪下了,其中还包括尊贵的刺史大人以及一些官员,也就跟着朝着玄宝所在的方向跪拜了下来。 大部分的人脸上的神情都挺激动,尤其是刘晨这个戎王府这个长史,更是激动的面皮都有些泛红,独独工部员外郎钱升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第八十二章 落差 夜色清凉,繁星闪烁,玄宝躺在床榻上透过打开的窗子,独自感受着凉爽的夜风以及这份来自千年前夜的宁静。 白日的喧嚣随着夜色的降临而逐渐远去,整座城市都彻底的沉寂下来。 这份宁静是玄宝在后世时所体会不到的。 此时的僰道城,坊市的依旧分离,买卖的时间和地点都受到官府管制,虽然没有前朝时严格,但是在暮色降临之后,却也是万籁俱静。 在这个时候,人们没有经营夜市的习惯,灯油又是一个稀罕物,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有一点,但是不到必要的时候,没有人会点燃。 以前听说西晋的石崇和王恺斗富,为了显示自己的富有,用蜡烛当柴烧,还觉得很可笑,但以现在的眼光重新来打量,那家伙确实很富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现在绝大多数人的作息规律。 当然,那些为了熟透的麦子不掉麦粒,而趁着潮气半夜三更爬起来摸黑进行收割,到了天亮时一人能收几分地的农人除外。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是他现在身处僰道城内,也感受不到后世城市应有的繁华与喧嚣。 他今天还是来到了僰道城,刺史都亲自抱病前往去邀请了,不管他是不是愿意,都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一旦真的拒绝了,那么今天欧阳彬在玉翠山的所做所为也就真的变成了一个笑话,自己也会将他得罪的死死的,而且还是解不开的那种。 玄宝从CD出来,最大的梦想就是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去看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现在最后的一丝侥幸,已经彻底破灭,他想做的,就是安安静静的在自己的封地里待着。 将自己封地打造成一个硕果累累,稻米飘香,遍地鸡鸭,充满生机的庄园。 如果说在到达这里之前,玄宝这样做,只是想要单独构建前世两人未曾实施的梦想,那么有了昨日和今日的经历和见闻之后,他这样做的目的,又参杂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让自己封地里的百姓吃饱肚子。 低矮的茅屋,面黄肌瘦的模样,打满补丁的衣衫,不是这些勤劳的百姓应该有的待遇。 勤劳如他们者,不说过的有多么体面,最起码应该有粮食吃有衣服穿,十来岁还光着屁股乱跑的样子,看起来就让人恓惶。 玄宝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圣人,也不是一个伟大的人,做不到兼济天下,更没有一扫六合的本事,不过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总该做些什么。 在构建自己梦想的同时,也顺便让别人的日子好过一些,玄宝觉得,这样做很舒心。 寂静又有凉风的晚上,最适合睡觉,以及做梦。 玄宝终究抵不住连日奔波的疲倦,以及周公闺女的诱惑,怀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沉沉睡去…… “……弟兄们吆加把劲!” “嘿吆!嘿吆!” “打完地吆看媳妇!” “嘿吆!嘿吆!” “大胸脯吆细长腿!” “嘿吆!嘿吆!” “捏上一把吆直淌水!” “嘿吆!嘿吆!” …… 雄浑粗旷又充满流氓意味的号子,在工地上回荡。 笨重的石锤被指头粗细的麻绳团团绑住,分出来的八股麻绳分别被八个赤脊背的汉子用手拽着,随着号子声响起,众人油光水滑被太阳照出一层古铜色的胳膊上肌肉隆起。 随着众人手臂上扬和下落,沉重的石锤就如同一只花蝴蝶一般的上下翻飞。 石锤的每一次落下又抬起,地面上都会砸出一个深深的凹陷。 这样打垒的组合不止一个,一大片场地之上,至少有二十多个这个组合。 每一声号子响起,都会有着震耳欲聋的‘嘿吆!嘿吆!’的声音,与之呼应! 一百多人齐齐扬手,二十多个石锤同时飞上天空,汗水挥洒在阳光下,闪过一丝七彩的光芒…… 玄宝以及长史刘晨,看着这震撼人心的劳作场面,一时间有些痴了。 劳动的人,果然是最美的! “给一个偏殿打地基,就如此壮观,真不知道当初给主殿打地基时,又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可笑以前刘某还留恋都城的诗词歌赋良辰美景,现在看来,那些低吟浅唱,软绵无力的曲子,又如何能够跟这样雄壮的场面相比? 那些留恋温柔乡,自以为得志的家伙,永远都看不到这样振奋人心的场面!” 长史刘晨,意气风发,几乎忍不住要扬声长啸! 玄宝心中也有些激荡,又深深的看了一眼,笑道: “一直担心长史适应不了边荒之地的清苦,让长史跟着我埋没了才华,却不想长史又如此豪气!如此便好,只要肯下功夫,在这里打造出来一个不一样的景象,也不是不可能! 走吧,我们也该去看看的这片土地了,看看都能够用它,做出什么来。” “哈哈,走!” 刘晨哈哈一笑,跟着玄宝离开工地,告别了雄浑的号子,一起朝别的地方走去。 玄宝并没有在僰道城停留太长的时间,睡了一觉之后,第二天上午就来到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之上,准备在仔细评估一下自己所拥有的封地之后,就开始着手进行规划。 戎州在CD平原的最前端,说是平原,这里其实已经算是脱离了平原的范围,一个小山连着一个丘陵的,看的刚才还豪气干云的戎王府长史刘晨面皮直哆嗦。 戎州可以说是四山六分田,而且这田还要分旱田和农田。 到了玄宝的封地这里,可就更不得了了,直接就是成六山四分田了! 而且水田还不多,大部分都是旱田,也就是在缓坡丘陵上开的农田。 这样的农田,根本就没有办法跟水浇地相比,一亩地的产出,最少也要比水浇地少三成! 而玄宝封地里面最大的一片水田,就在玉翠山的南侧,那里频临长江,每年夏秋长江发水,少则淹没六分之一,最多的时候,淹的只剩下玉翠山南麓的几十亩地! “欺人太甚!” 刘晨狠狠的一拳打在自己的手心上。 看着远处奔涌的江水,以及众多高低起伏的丘陵,怒不可遏。 第八十三章 五风十雨,宝地啊(一) 刘晨怒气勃发的样子,让跟在一旁汇报这里基本情况的里长,吓了一跳,连忙住了口,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愤怒的不仅仅是刘晨,就连带着几个兵卒守卫在一旁的李追梦,面色也不太好看。 这分明就是丝毫面子都不给戎王殿下! 食邑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收租子的,现在戎州刺史直接将这样一片荒芜的没有几亩好地的地方,划给戎王殿下作为食邑所在之地,虽然陛下所说的五百户一点都不少,可是这样的封地里,能有多少产出? 不要说弄别的了,每年收上来的租子,能不能顾住吃饭都是两说! “不行,殿下,我们必须去找欧阳彬这个老贼调换封地!这样的封地,地方虽大,却没有太大的用处!” 刘晨喘了一口气,看看周围的的土地,对着玄宝拱手道,显得义愤填膺。 如果说才被加官为戎王府长史跟着玄宝前往戎州时,刘晨还觉得前途渺茫暗无天日,对玄宝也有着一层厚厚的隔膜的话,那么有了这一路的相处以及对玄宝了解的加深,刘晨虽然依旧不觉得有多大的前途,但是最起码不像之前那样抵触了,此时的他已经开始将自己放在长史的职位之上。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知道了封地的真实情况之后,他才会勃然大怒,反应如此强烈。 玄宝笑笑,道:“长史莫要动怒,现在连王府都已经修建了一半了,封地之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不可改变,即便是直接上书给父……父皇,也不会有太多的改变。 如今北方局势不稳,众多的军队在北方一带云集,战争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大量的钱财和粮秣,源源不断的往那里汇集。 大军出动最是耗费粮秣,此时父皇能够抽调出一笔钱粮来修建王府,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事情了。 如果在王府破土动工修建了即将一半的情况下,再上书请求改变封地的位置,即便是父皇应允,那一干朝臣也不会善罢甘休……” 刘晨不说话了,望着远处的江水,以及不远处那股顺着山涧奔流而下清泉,胸口起伏起伏的厉害。 他何尝不知道玄宝刚才所说的情况?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戎州刺史又如何敢在这件事上做手脚? 之所以会说出来,只是因为实在有些气不过,咽不下这口气。 上午观看民夫劳作场景所带来的豪气,还没有散尽,就生生的被眼前的这副情景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这种感觉,远比吃饭吃的最香甜时在碗里发现一只绿头苍蝇更让人反胃。 玄宝也在看那道山泉,山泉水量虽然不大,但是却很旺盛,拨开周围掩映的草丛,就能看到‘咕咕’的往外涌的清泉,水眼很旺。 这样的泉水,玉翠山上并不止一个,一路走来,玄宝发现了不下五个。 “这里的泉水一直都这样旺吗?” 一旁被刘晨刚才的咆哮吓得不轻的里长,赶紧出声答道:“王…王爷,这里的山泉,一直都很旺,在山脚下形成了两道半丈宽的溪流,绕着村子汇到了江里。 正是因为这两道溪流,村子才被起了个双溪村的名字。” 里长说着,还指指建在玉翠山南麓的村子。 因为距离远的缘故,所以下方的村子显得格外渺小。 双溪村,是玄宝封地里的又一个村子。 与戎王寨不同,双溪村面向长江,因为江水长年累月的冲击以及泛滥带来了大量的泥沙,再加上绕着村子流过的那两道溪水从山上往下流淌的缘故,这里有将近三百亩平坦的水田。 可以说,玄宝封地里七成的好地都在这里了。 即便是每年江水泛滥会淹掉一部分田地,但是每年的粮食产量,也比其余几个村子要多不少。 “王爷,要不就先下山吧,这里要下雨了。” 一阵南风吹来,掀动着众人的衣衫,一股清爽之意,传遍全身。 玄宝正在享受着这种难得的凉爽,站在后方的双溪村里长伸手感受了一下凉风,出声说道。 玄宝看看天上挂着的明晃晃的太阳,再看看没有一丝云彩的天空,实在是看不出来的那里有要下雨的迹象。 不仅是他,刘晨等人也是满心的疑惑。 里长自然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这些达官贵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心情,看看他们的不解的样子,他心里面就升起了一丝难以言表的骄傲之情。 不由的挺了挺胸脯,对着玄宝等人施了一礼道:“王爷新到,对一些事情还不知晓,山南这块地方,每年从春日开始,隔三差五的就会下上一阵子雨,也这是山上多泉眼的原因。 如今已经有四五日不曾下了,今日起了南风,用不了多久就会有雨水降下,如不提前下山的话,会被雨淋的。” 五日一风,十日一雨,这是用来形容风调雨顺的词语,玄宝只是将它当作一个说法,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封地里也会有这样一个地方。 看看不远处的大江,在看看自己所处的迎风坡,以及迎面吹来的南风,玄宝觉得还是听从里长的建议比较好。 因为山上满是各种杂草树木的缘故,所以往下走时并不会太快。 在半山腰的时候,玄宝以及李追梦等人就惊奇的发现,刚才还一丝云彩都没有的山上,居然已经有了雾气。 当他们彻底下了山之后,玉翠山南面就已经汇集了大片的云层。 没有电闪没有雷鸣,雨就那样下了起来。 扭头看看万里晴空,再看看正在下着雨的云翠山南坡,站在双溪村村口的阳光下欣赏难得景观的玄宝,不由得感慨大自然的神奇。 “这阵雨要是下到田地里该有多好,下在山上虽然看上去极为奇特,却也不过是华而不实,没有什么益处。” 眼见得云收雨歇,村边的溪水变大了一些,面对雨后显得刚加苍翠的青山,刘晨不由的感慨道。 “会下到良田里面的。” 满面笑容的玄宝,感受着落雨之后那股子特有的泥土芳香,差点笑出声来。 刘晨听到了玄宝的话,不过并没有往心里去,他以为这不过是戎王殿下初见奇景之后的随口之言罢了。 而且雨说下在那里就下在那里,刚才自己也问里长了,这么多年来,这落雨的范围超过山坡的次数少的可怜。 田地不会动,雨也不会动,怎么可能会让雨水下到农田里? 第八十四章 五风十雨宝地啊(二) 红日西坠,余辉浸染晴空,远处的归鸟相互追逐着,投入林中,叽叽喳喳的给同伴诉说自己一天的见闻。 玄宝在山脚下的一块石头上,剐掉鞋底上沾着的厚厚一层泥。 没了沉重的累赘,立刻就变得轻省了很多。 玄宝的心情很好,真的很好,即便是在雨后的玉翠山南坡穿行了半个时辰,期间还滑倒了两次,弄了一身的泥水,他看着夕阳余晖下众鸟投林的云翠山南坡,依旧是有些舍不得离去。 “王爷,该回去了,再不走,等下天就黑了。” 李追梦说话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不是因为天就要黑的缘故,而是身为护卫首领的他,没能护卫住玄宝的周全,居然让王爷连着摔倒了两次。 想起那些粘的几乎能将鞋底拽掉的泥,他就满心郁闷,如果不是这些东西限制了自己的速度,自己也能在第一时间里拉住王爷。 好在这山坡还算和缓,山上树木也多,如果不是这样,王爷跌到之后顺着山坡滚落下去,那事情可就真变大了! 刘晨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那里,今日的发现让他没有了说话的兴致,此时的他只想琢磨着怎样才能报复一下欧阳彬这个王八蛋! 至于玄宝这样的反应,他其实是有些理解的,毕竟一个长在深宅大院中的孩子,根本就没有见过多少世间的景观,即便是心性比一般的孩子成熟一些,第一次见到这样神奇的地方,也免不了会被勾动孩子心性。 尤其是在刚才在山坡中穿行时,从玄宝嘴中不是蹦出来的‘宝地’‘宝地’这样的话,更加确认了他的这种想法。 这那里是什么宝地啊,不过是大自然产生一点奇异景致而已,虽然水分充沛,可又下不到农田里,除了新奇之外,没有一点实在的作用…… 跟着跑了大半天的里长,恭敬的拜送弄了一身泥水的戎王殿下一行离开,直到玄宝他们走的看不见了,这才直起身子,想想今天见到了事情,不由的笑着摇摇头。 “不就是山坡上下个雨嘛,也至于这样大惊小怪的?自己家刚四岁的狗蛋,见到这场景都不觉得稀奇。 就这还是贵人呢,也不过如此。” 他小声嘀咕着,身上却升起一股子掩饰不住的得意之情,扭头看看没有任何出彩之处的山坡,再度笑着摇摇头,就准备回去。 跑了大半天早就饿了,今天这山坡给自己张了脸,心情舒畅,回去让老婆子多熬点米粥喝。 走了两步,又停下了,看看脚下草鞋上沾着的一层两寸厚的泥,心情舒畅的里长,今天没有再找树枝子往下捅,而是玩性大发的用力甩着腿,准备将其甩掉。 ‘嗖~’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个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吧唧’一声落在地上之后,就顺着缓慢朝下翻滚下去。 “嘿,你它娘的还犯套!” 一声郁闷的叫骂声响起,露着一只赤脚的里长,跳着脚去追赶想要放飞一下自我的草鞋。 “…小虫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玄宝往嘴里扒了一口白玉冻,朝着一旁的小虫挑挑大拇指头。 小虫端着托盘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就准备回去接着忙其他的事。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小虫也变得开朗了不少,不再是那个处处压抑自己,到处小心翼翼的小宫女了。 满头大汗的马猴,匆忙的洗了手,将一双湿手在衣衫上胡乱擦了一擦,端起一碗放在桌子上已经调好的白玉冻,就迫不及待的往嘴里扒。 吞下去了一口,正准备往嘴里扒第二口,这才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有些疑惑的停下来,吧嗒吧嗒嘴,又试着往嘴里送了一些。 下一刻,声音就响起来了:“小虫姐,这白玉冻你咋没放盐?” “啊?不会吧?刚才殿下还说我做的好吃呢!” 小虫有些疑惑的摸摸自己的包包头。 听她这样说,马猴也有些不敢肯定了,遂又夹起一些放进嘴里,仔细的品尝了一会儿,才将碗往前一推:“就是没放盐,不信你尝尝。” 小虫没有尝,因为一旁的齐虎也说不咸。 “呀!糟糕了,怎么能忘了放盐呢!” 她低低的惊呼一声,就提起裙子赶紧往玄宝那里跑。 “王爷吃…吃…吃……” “怎么了?”玄宝又往嘴里扒了一筷子白玉冻,看着这个急的脸蛋都的小少女,有些疑惑的问道。 见到玄宝的举动,小虫急的都快哭出来了用手比划着:“吃…吃…吃不得啊!没有放盐!” “奥,还真的没有放盐……”玄宝仔细品品味,有些恍然大悟的说道。 “王爷,你…你真是的,小虫都没有放盐,你…你还骗小虫说好吃……” 看看手里只剩下半碗的白玉冻,小虫有些委屈和不好意思的对玄宝说道。 “…王爷还再想那片山坡的事?” 夜色降临,工地上升起了火焰,众多的火焰跳动着,将周围的一切映照的有些明暗不定,玄宝的心跟那跳动的火焰一般火热。 长史刘晨走来,出声问道。 “嗯,那可是一块好地方,有大用途。” 玄宝拍拍身侧的凳子,示意刘晨坐下。 相处了这么多天,刘晨对玄宝也了解了不少,因此上也没有过多的客气,对着玄宝拱拱手,谢过之后,将凳子往一旁挪了挪这才坐下。 不管如何,他都是戎王府长史,尊卑还是要的,即便是玄宝不在意,他也不敢给玄宝并排坐。 “大用途?”刘晨重复了一句,在心里仔细的想了一会儿,依然没有想出那块长满杂树的山坡,能有什么大用途,遂开口问道。 “王爷在那里有何发现?” 玄宝嘿嘿一笑,看着刘晨道:“五日一风,十日一雨,长史不觉得那里是个种稻子的好地方吗?” “额……” 刘晨一时间居然无言以对,任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也实在是没有料到,玄宝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第八十五章 异想天开的王爷 刘晨觉得自己有点疯了,不是因为自己遇到一个不靠谱的主子,而是在经过一大通的长篇大论之后,原本想要劝说戎王殿下放弃那个异想天开想法的自己,居然觉得在山坡上种稻子,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于为了节省开支,加快修建山坡农田的进度,自己还出了一个‘让负责烧砖瓦的匠人,以后砍柴时,都来玉翠山南坡,如此一来,就可以起到一举两得的作用,不仅解决了伐木开荒的问题,而且还能减少烧窑匠人的辛苦,不必再如同往日那般从十里开外的地方伐薪烧窑’的主意。 今早上起来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情,他还满心的郁闷,天知道昨夜自己怎么就被鬼迷心窍了。 此时再想想昨天晚上种种觉得非常可行的法子,此时只觉得荒诞不堪。 所有的山坡上的树木都逐渐砍掉?然后用来种植各种果树?在低洼的地方挖水塘,养鱼养虾。然后在多买鸡鸭多放牧,一家一口大肥猪?…… 戎王殿下管这叫做立…立什么农业,可笑的是自己昨天晚上居然被被他所描绘的鸡鸭满山跑,果树飘香,人人吃干饭,顿顿有荤腥的美好场景刺激的热血沸腾。 今天早上起来之后,看看破败荒芜的四周,以及那些高高低低的山岭,刘晨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异常可笑的梦。 这样多山少良田的地方,怎么可能出现那样的景象? 看着东边升起的红日,刘晨畅快的释放一下,昨天晚上那些梦一般令他激动的场景,随着哗哗的声响,被排出体外,除了一些不好闻的气味之外,什么都没有留下。 这样说也不对,至少他现在还要去实地去看看玉翠山南坡,仔细的计较一下,再派人通知双溪村的里长,以及那些烧砖瓦的匠人们开始砍伐山坡南麓的树木。 与刘晨相比,玄宝的心情就显得格外舒畅,大早上的就带着一众护卫,从僰道城烟尘滚滚的来到了自己的封地。 只是形象有点差了,大口的喘着粗气,往那里一站,汗水如同小股的泉眼一般,从毛孔里不断的往外冒。 出现这种情况的不仅仅是他,还有那一众护卫,一个个甲斜带松的,双手按着膝盖直喘粗气,有个更过分的家伙居然把舌头吐出来,如同狗一般的散热。 即便是李追梦,也是气喘吁吁,毕竟他是一名马上战将,依靠两条腿长途奔跑这种事情,做的不是太多。 可能是以前在山里面钻的多的缘故,这些人里面,表现最好的,居然是马猴这个家伙,看他蹦蹦跳跳的样子,似乎是再来上十里地都不成问题! “好了,简单的收拾一下,去吃饭吧,以后谁要是再在跑完步之后,直接坐在地上,就等着挨鞭子吧!” 玄宝让众人在原地活动了一会儿,踹了三个趴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的家伙两脚之后,就开口说道。 话说的有些严厉。 这句话是说给李追梦听的,同时也是说给那些兵卒听的。 可能是上辈子是军人的缘故,见到这些散乱的兵卒,就不由的心中来气想要调教一番。 虽然睁开眼就来到了皇家,一直到现在都过着极为舒适的生活,没有感受到后世史书上所说的属于这个时期的黑暗,但身为一个成年人,至少思想上的成年人,玄宝不会愚蠢的认为,那些自己没有见到的事情,就没有发生。 军队,是乱世最好的护身符,也是最大的依仗。 身为一个新时代的青年,并且勉强算是投笔从戎的青年,他深知拥有军队的的必要性。 尤其是后世太祖那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玄宝更是无比的认同。 只是现在自己没有资格接触到更多的东西,有的只是这个空头的王爷以及手中的五十名护卫兵一队的人。 原本的时候,玄宝以为被前身老爹派给自己做护卫的人是多么勇猛的汉子,结果经历了分栋山遇响马的事情,以及后来和李追梦交谈之后,玄宝才知道,这一队人,除了李追梦之外,其余的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 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了今天的一幕。 在以后的时间里,他会在给李追梦商讨之后,逐渐的弄出更多的训练方式。 虽然只有一队的人马,但是训练得当,一样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不管以后自己想要做什么,这种力量都是不可缺少的,这是自从有了在自己封地发展立体农业的想法之后,产生的相应的想法。 毕竟现在不是后世那个和平的国家,而是一个法制远远不如人治的时代。 春如层层银带,夏滚道道绿波,秋叠座座金塔,冬似群龙戏水…… 每当想起梯田的时候,玄宝脑海里就会出现元阳梯田在落日余晖下,那副壮美的场景。 虽然他本人没有去过元阳,亲自领略那份美感,但是仅仅是图画上的惊鸿一瞥,就足以令他魂牵梦绕。 昨日在发现玉翠山南坡的优势条件之后,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念头就是梯田! 在长达半个时辰的精心评估检测中,玄宝确认了在这里修建梯田的可行性。 不管是坡度还是水份,亦或者是土质土层,还是修建梯田的人手,这些方面,都非常符合修建梯田的要求! 只要将玉翠山南麓全部修成梯田,玄宝目测了一下,自己封地里至少会多出来四百亩良田! 有了这四百亩良田,粮食的总产量不敢说翻上一番,但是水稻的产量绝对会往上翻翻的! 毕竟在这个时候,麦子的产量还是没有稻子高。 简单的洗漱一下,玄宝就在李追梦的护卫下,和一个熟悉这里情形的里长,接着去巡视昨日未曾巡视完的领地。 昨日自己已经收到了大大的惊喜,不知道今日会如何。 不过不管怎样,把自己的领地全部巡视一遍,都是非常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根据实际情况全面部署接下来的建设计划! 第八十六章 山神诅咒之地 玄宝封地里的山当然不止只有玉翠山一座,只是因为玉翠山最大而且最为出名,所一般情况下就只以玉翠山相称。 其实其余的那些山山岭岭,也都有名字,如比羊头山,狮子岭,**山,再比如玄宝封地最东面的一座比较孤零的小山,就叫做牛蛋山。 名字虽然粗俗了一些,不过却胜在贴切,孤零零的一座,比较陡峭不说,在山的最中间还有一道明显的沟洼,将一座山分成了两半,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个倒立在那里的不雅之物。 “这座山上的草木怎么不旺盛?” 夏日十分,本是草木作为旺盛的季节,有了充足的阳光,老天再是不是的落点雨,这些顽强的生命就会疯长。 一路行来,触目所及,都是满眼的苍翠,只有这座名叫牛蛋山的山峦显得营养不良。 如果不是因为如此的引人入目,玄宝也不会出口发问,后上面跟着的里长也不敢将牛蛋山这样粗俗的名字说出来。至少里长自己觉得是粗俗的。 里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牛蛋山,又连忙收回目光,拱手施礼道:“回禀王爷的话,这座山土层太薄了,大多地方不过四寸厚,下面就是黑…黑石头,没有养分,因此上草木长得都不旺……”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牛蛋山,咽了一口唾沫道:“王爷,这个小山没啥好看的,再往北边去,有着一片天然形成的洼地,每年都积水,种稻子水太深,只好埋了两连藕,却不想这东西长得这么快,这才不到两年的功夫,两三亩大的一片地居然都给延满了,现在花开的正旺,王爷不如移步到那里看看……” 玄宝脑子里却浮现出了一个东西,也是黑色的,黑中泛着金。 上辈他就是川中人,自然知道自己家乡所蕴含的资源多么丰富。 天燃气就不用说了,那东西即便是再给玄宝一百年的时间他也不准备动,不是不想,而是在没有前世各种仪器的情况下,即便是找都找不到。 至于将怒龙一般的长江套上枷锁,营造出高峡出平湖这种鬼斧神工奇观,也还是算了,不说长江的一条支流岷江中的一个浪头就将自己拍到了千年之前,即便是自己真的能够造出这样的奇景又能如何? 此时距离法拉第出世还有好几百年,电磁感应以及后面的发电机这些东西正的不是自己这个伪理科生能够触碰的。 自己利用长江丰富的水能资源最大的限度,估计也就是在江边上鼓捣出几架水车,就这还要担心会不会被汹涌的江水冲走…… 不过除去这些高难度的东西,还有不少是自己可以利用一下的,比如号称黑金的煤炭。 他心潮有些起伏,不知道老天会不会眷顾自己,真的会给自己送来一座埋藏极浅的煤层。 如果里长口中的黑石头,真的是煤炭的话,玄宝觉得自己真的很有必要好好的感谢一下戎州刺史这个善解人意的家伙。 知道自己想要建立一个农庄,立刻就给自己划了一大块有山有水有田地的地方,这样的地形才有利于发展立体农业,如果要是一马平川了,那未免也太单调了一些。 而且这个地方还面临大江,到时间自己发达了,完全可以在自己的封地里面临长江的地方,建立一个码头,黄金水道啊! “荷花先不急着看,我现在倒是对这座小山好奇的紧……” 陷入畅想中的玄宝,看着面前的山峦愣愣的发呆,直到里长再次小心翼翼的说说出了看荷花的事情,这才从幻想着清醒。 胡乱的应了一声,就抬步朝着不远处的牛蛋山走去。 听到玄宝的话,里长心里就有些慌,此时见到玄宝的不由分说的就往牛蛋山上走,一时间更是慌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跑着跟上前去,想要说些什么,却有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眼见得李追梦手按到了腰间的长刀之上,一双眸子如同冰冷的电锯一般,拉在身上,里长心中一惊,再顾不得太多,上前两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结结巴巴的道: “王…王爷,去…去不得啊,这这里是被山神诅咒过的地方,不能去……” 玄宝停下脚步,看看满头大汗面色苍白跪在自己面前的里长,再看看不远处的牛蛋山,眨巴眨巴眼睛道:“这就是之前你一直不想让我来这里的原因所在?” “都是老汉的错,老汉不该带王爷来这里……” 里长说着,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打,下手极重,一巴掌下去五个手指头印子就印在了脸上。 另外一只手还没有落下,就被李追梦拦下了。 “有什么话好好说,这样打自己作甚?是我自己执意要来的,与你无关。 你现在给我说说这地方怎么就成了山神诅咒过的地方了?我好奇的紧吶! 这里是我的封地,我倒是想要看看,是哪个山神这有这样的胆子,赶来诅咒我的封地!” 墨青皱皱眉头,遂又舒展开来,看着面前一直表现的还算进退有据的里长,和声问道。 “这……” 里长咽了一口唾沫,张张嘴说了一个字,却又说不下去了。 “让你说你就说!这么婆婆妈妈是在做什么?“ 李追梦有些不耐烦的说的道。 同时在听到里长说这里是被山神诅咒过的地方之后,在他的示意下,跟着的几名兵卒就已经分散在了四周,开始警戒。 而他本人,也将长弓握在手中,口中虽然在朝着里长训斥,鹰隼一般的目光却在不断扫视前方不远处的牛蛋山。 里长嘴里有些发苦,原本以为自己说出来之后,贵人会立即就走,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只有十一二岁的贵人胆子竟然这么大! 不仅没有离开,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上了山神诅咒之地出了事自己付不起责任,但眼下自己要是不将实情说出来,恐怕也不好过。 心中正在衡量,又听得手握弓箭,如同猛虎一般放出藏在肉垫中钩爪,随时准备扑出的李追梦的喝声,心中不由一慌,再顾不得其它,张嘴就把事情说了出来。 心中暗想,兴许停了实情之后,这年纪不大的王爷就会离开这里吧。 第八十七章 所谓的诅咒 上午的阳光钻出云层,直晃人的眼,热量随着它的出现,就已经开始在世间鼓荡。 这本是极热的天气,但已经被玄宝命令起来的里长,却面色发白,额头上虽然有着汗珠,一股子寒意却从尾巴骨传遍了全身。 即便是时隔多年,再次回忆起当年那恐怖又诧异的场面,里长还是浑身不自在,哪怕是夏日炎炎,他也觉得像是在数九寒冬一般。 “…当年这上面生活着十几户僰人和一二十户汉人,也不知道怎地,发现地下埋着的黑石头能够用火点着,还能用来煮饭。 这些家伙也是想钱想疯了,从那以后,就开始用黑石头代替了柴火,然后把省下来的柴禾拿到城里头去卖…… …尝到甜头之后,他们就将牛蛋山看的比眼珠子都珍贵,外人来到这里,他们都严密的看着,生怕别人挖地下的黑石头… …半年下来,这些人单单凭借着省下的柴禾钱,就比周围其余村寨的人富足了不少…… …那年冬天下大雪,半尺多深,天冷的能冻掉鼻子,家里没了粮,我跟这里的老王还有点交情,就想着过来厚着脸皮借点粮。 结果来到这里之后,整个寨子都是静悄悄的,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见到,喊老王,也没人开门。 …一村子将近百十口人,全都死了,没有一个活口……他们都静悄悄的躺在床上,跟睡着了一样……” 里长的声音有些颤抖,两只手无意识的攥紧,那些兵卒也不由的握紧了手中兵刃。 “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吗?”李追梦问道。 “当时附近最著名的张道长来了,说这些人是受到了山神的诅咒,所以才会没命,如果不及时制止,只怕方圆数十里之内都不会有活口! 为此张道长不惜损耗法力,在这里连续做了七天七夜法事,这才算是将山神的诅咒给镇压了下来……” 玄宝的眼睛瞪得有些大,他很佩服那所谓的张道长,明明只是煤气中毒,他却硬生生的将其说山神诅咒,在安慰了村民之后,又顺便彰显了自己的名声。 这样的家伙,实在是令人佩服! 对于那些敢在大冬天里封闭了门窗用煤炭来取暖的村民,玄宝不知道该说他们勇敢还是说愚昧无知害死人。 在得知了山神诅咒是怎么回事之后,玄宝心中的好奇也落了下去。 此时他已经确认了那所谓的黑石头就是煤炭,但是在听说已经有将近一百口人为此丧命,之前那种得知自己封地里可能有煤炭的欣喜,却如何也找不出来。 “你觉得有没有山神?”玄宝扭头看着李追梦道。 李追梦哈哈一笑,挥挥手强弓,极为豪迈的道:“有没有山神属下不知,但是他要是胆敢诅咒王爷封地里面的地方,某家定然会让他成为箭下亡魂!” 玄宝闻言也是一笑,率先朝牛蛋山走去,却被李追梦三两步赶到了前面。 原本听里长讲故事听得脊背隐隐发寒的几个兵卒,被李追梦的豪气一激,再看看如同没事人一般朝前走去的王爷,一个个也手按兵刃,在四周警戒着往牛蛋山走去。 里长没有想到听到了事情原委之后,这个年纪不大的王爷竟然不退反进,想要出声阻拦,但经历了两次之后实在不敢,想要离去,也做不到,犹豫了一会儿,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也罢!即便是真的出事了,有自己这条老命垫着,家里人兴许会少些牵连…… 风吹过草木沙沙,因为人烟断绝的缘故,曾经的道路早就被野草吞没,还好因为土层不厚,植被稀疏,不然会更加难上。 村落早就破败,只有一些残存的土墙,饱经风霜之后,在这里苟延残喘,更是增加了一份凄凉。 没有砖,这个时代的升斗小民,没有几家盖房子能用起砖的,即便是偶有一半块,也早就被一些胆大的家伙们给抱到自家院子里去了。 这里的土层确实很薄,两个兵卒抽出腰间长刀,没几下就挖出了下方的黑石。 玄宝蹲下身子,捡起一块煤石在手里仔细的捏了一会儿,三根手指已经变成的黑色。 “原来是石炭!早该想到的啊!” 李追梦在见到石炭之后,‘嗨’了一声,伸手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他在军中为官,经常四处走动见识自然不是这些去趟僰道城就算出远门的村民所能比拟的。 “军…军爷认识这黑石头?”里长见到李追梦的反应之后,犹豫了一下,有些抖抖索索的问道。 这一路上走来,又是担心这又是担心哪,可将他吓坏了。 此时见到事情似乎和自己的想的不一样,也就问了出来。 “石炭!本来就是用来烧的!这东西用不好了就容易出人命,那些人的死,跟山神无关,以后少往这方面瞎扯!” 李追梦抛掉手中的石炭瞪了里长一眼,有些不满的说道。 不管如何说,国人对鬼神之说多少都是有些敬畏的,尤其是古代的人。 李追梦刚才虽然表现的很刚猛,一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但是心底多少还是有点发怵。 在发现不过是虚惊一场之后,不由得就有些生气。 他骂完里长看看一旁依旧在仔细看着石炭的玄宝,心道:“怪不得王爷如此淡然,想必是早就知道这东西就是石炭在作怪,而不是什么劳资山神了吧。” 在牛蛋山上连续挖百十个个地方,将牛蛋山全部覆盖之后,玄宝终于确定,这座山整个就是一个煤山! 尤其是山后坡一些陡峭的地方,直接就有煤炭裸露在外面,被一些稀疏的杂草掩映着。 自己的封地还真是一个宝地,有了这些煤炭,日后做些东西就要方便的太多! 不说别的,仅仅是发展与煤炭相关的产业,就能让自己这个不大的封地,在脱离农业生产之后,依然能够富足的生活。 当然,一般情况下玄宝是不会这样做的,他只是想要打造出来一个生态农庄而已。 第八十八章 一年一熟 “王爷果然大才,略施手段就将事情完美解决,这些刁民,感念王爷恩德,这些天都在玩命的干活,工程进展的飞快!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最多再有半个月,王爷府邸就能彻底建好!” 工部员外郎钱升陪伴在玄宝身边,脸上带着笑意,指指忙碌的众人,再指指已经初具规模,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的府邸,有些感慨的对玄宝道。 “这才三天,这些人就将麦子收割完了?” 玄宝无视钱升的奉承,指指那些零零星星找工地负责人办理入工手续的民夫问道。 “嘿嘿,走的时候他们也都知道王爷开出来的条件,再加上王爷肯放他们回家收麦子的恩德,因此上一个个干的飞快! 三下五除二的将麦子收到家里,就匆匆的赶来了。 今天就来了三十多个,想必过了今日,到来的人会更多!” 玄宝不由的大奇,这好像是跟自己预料中的不太一样啊,遂出口问道:“只将麦子收回来就完事了?不需要打粮食?收完麦之后不需要接着种庄稼吗?” 却不想钱升听完玄宝的话后,表情也亮了。 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玄宝有些摸不着头脑。 停钱升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组织语言:“这些赶来的,大多都是家离得比较近的,而且这些人家里大多都有妇人老人在,因为之前已经说了不准回去收麦子的缘故,所以家里人也就拼了老命的往家收粮食。 这些民夫回去之后麦子已经被收割不少了,只要将麦子收回场里,剩下的打麦子,那些妇孺们勉强也能完成。 再加上心里惦记着王爷开的钱…… 至于种庄稼,现在天还没有下雨,墒情不好,种子撒下去也出不来,而且豆子这些东西产量也不高,种下去之后,消耗地力。 除去一些专门种植这些粮食的,大多数人家这个时候都会让麦田休养,好提升地力,以期来年有个好收成…只有那些从北方迁来的人才会在刚收获了麦子的田里种庄稼…” 休养地力?一年一熟?玄宝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惑不解。 不是说汉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推行复种了吗? 怎么这里还是一年一熟制?又听得他说北方人这样做,心中疑惑这才稍稍解开。 不由的暗自苦笑,即便是再好的东西,它的发展与传播,都有很大的曲折性,就比如这明显是一个很好解决粮食缺少问题的轮作方法,明明早就已经出现了,却依旧没有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成长起来。 或许是因为连年的征战,人少地多,人地矛盾不明显的缘故,只有到了明清这个人口急剧增长的时代,勤劳的人们才会进行更为细致的精耕细作,作物轮种。 看看明显压着话,尽量将话说的更为婉转一些的钱升,玄宝微微抽抽鼻子,想必这家伙已经在心里暗自想着自己如何不懂时节了吧? 看来自己很有必要推广一下复种方法,至少在自己的封地里是这样。 玄宝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多给钱升纠缠,而是把话题引向了府邸的建造上。 “这就是王爷府邸的图形了,王爷请看,正门广五间,启门有三。正殿广七间,前墀绕石栏。 左右翼楼各九间,后殿广五间。 寝室二重,各广五间。后楼一重,上下各广七间。 自后殿至楼,左右均列广庑, 正门,殿,寝,均为青色琉璃瓦。 后楼、翼楼、旁庑,均为本色简瓦。 正殿上安螭吻,压脊仙人以次凡七种,余屋用五种。 凡有正屋,正楼门柱,均红青油饰。每门铜钉六十有三…… 府库仓癝厨厩及邸侯各持事房屋,随宜建置于左右,上黑油,屋均小瓦……” 看的出来钱升这个工部员外郎确实不是白给的,拿出图纸,手指点着,一一给玄宝解说。 那些单调的图画,随着他的解说,如同活过来了一般,纷纷变成相应的实物,进入玄宝的脑海。 玄宝看看图纸再看看已经修建了一多半的府邸,不由得暗自咋舌。 万恶的封建官僚资本主义啊,真奢侈!这样的房屋,自己上辈子想都没有想过! 这才是真正的府邸!远不是后世那些两层外带地下室以及一个小花园的别墅能够比拟的。 自己府邸后面将来要修建的花园,也远比那些花园精致,宽阔。 整个王府东倚玉翠山,背靠青虎岭,西邻卧牛岭,南方遥望长江,可以说地势绝佳! 不论是风景还是风水都是极为上乘! 单单是从这方面看,欧阳彬将这个片地方划出来给作为封地,确实很不错。 据钱升说,这是考察的好久,仔细的权衡的利弊之后,才选择将王府修建在这里的。 不论是风水还是交通,亦或者是和僰道城间的距离,都很适当。 不论是和尚还是道士,都有穷搜天下美景,然后建设寺院道观,长期居住,以期达到天人合一的境地的习惯。 他们是脱离红尘之人,自然是可以只顾美景而不顾其他,而玄宝却是需要在红尘中打滚的,自然是不能离人群太远。 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很不错。 对于府邸的修建方面,玄宝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因为这已经远远超出他心中的预想。相应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点他还是懂的。 “员外郎费心,这围墙的规格……” 玄宝伸手指指府邸周围的围墙,问钱升。 “围墙全部由两寸厚半尺宽一尺长的青砖砌成,建成之后,墙高一丈,上面饰有青色琉璃瓦……” 钱升想都不想的直接脱口而出。 说了一会儿,看看玄宝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就停下来改口问道:“王爷对着围墙可是有什么不满之处?” 玄宝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墙不够高,而且还没有多少进行防御的地方……” “围墙高一丈,这已经是最高规格了,至于防御…王爷觉得会有人敢打王府的主意?”钱升有些惊诧的抬头问道。 第八十九章 倔脾气的白老汉 玄宝笑笑,随意的挥挥手道: “这倒没有,只是觉得这里到底距离僰道城有些远,不在城内,院墙修高一些,多修建一些有利的防御工事,万一将来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依靠这些深墙大院,也好多多抵挡一二,不至于让人钻了空子……” 钱升思索了一会儿,道:“王爷说的也对,这里的确离僰道城有些远,而且渡过大江再往西南走不到百余里的地方,就到了大理段氏所在的地界。 而戎州本地,除去我汉族之外,还有大量的异族,其中以僰人为最,至少占据了人口三成。 如今仔细想来,这样建设下去确实不太妥当,只是在王府里面修建太多的防御工事,有些不和规定啊。” 钱升说着不自觉的挠挠手背,面带思索和苦恼之色。 “规矩是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不能一个大活人被钉死的规矩给活活憋死。 而且以员外郎才干,我觉得处理这些事情应该不难。”玄宝说着,还不忘给钱升带了一顶高帽子。 事实上,大多数人都是喜欢听好听话的,尤其是来自上位者的真心实意的夸奖更是如此。 钱升盯着手中的戎王府府邸图纸,满眼都是思索之色,口中念念有词,只是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小虫非常有眼色的送来一壶凉茶,给玄宝以及钱升各自倒了一杯,然后不声不响的离去。 玄宝一杯凉茶饮尽,远远的看到刘晨过来,再看看身边的钱升依旧在思索关于防御事宜,想了想也就没有出声,将凉茶往他跟前推推,自己起身朝刘晨走去。 “如何?”玄宝从刘晨的神色上,就基本上知道事情的结果,不过他还是问了出来。 “回禀王爷,那…那些村民阻挠伐木,说是那那些树丛都是他们的薪柴林,一旦被毁,以后就会没有柴烧……” 刘晨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你们有将梯田修建出来的好处给他们说吗?”玄宝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之后,摸了一下自己光溜溜的下巴,问道。 “说了,这些村民们都不认账,说是活了大半辈子了还从来没有见过将一座山变成良田之事!不仅是没有见过,连听都没有听过!” 玄宝不明所以的笑了笑道:“没有见过更没有听过?这世上他们没有见过的事情多了,难道就都没有发生吗?” 又道:“除了薪柴这个事情之外,还有其它的什么看法吗?” 刘晨拱手道:“其实大部分村民也没有太多意见,主要是双溪村一个姓白的老汉,带头嚷起来了,这才引起其余村民也跟着起哄。 那老汉是双溪村有名的庄稼把式,因此上那些村民对他的话很是信服……” “要我说还是老刘你太好说话!他们看你文弱,就想从你这讨些好处。 这些人,都是一个样子,全都欺软怕硬的,等下我们一起去,这些家伙还敢有什么话说。” 李追梦身为武将,虽然看起来不像一般武将那般五大三粗,但是脾气还是有的。 此时听得居然被一个乡野老汉将事情坏了,不由的咧嘴笑了一下,挥手就准备带上几个兵卒和刘晨一起处理这件事情。 五代十国时期,文官的地位基本上是不如武将的,这主要是跟此时的大局环境有关。 纵观五代十国的这几十年里出现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能够坐上皇帝宝座,割据一方的,哪一个不是手握大权的一方统领? 不过相对于其余的地方,后蜀这里,文武间的差距没有北方大,除去北方战乱,大量文人士子进入蜀中避难大大增加了文化内涵,以及自己前身的皇帝老爹,也喜欢诗词书画之外,相对安定的环境,更是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了做够的土壤。 人在满足了物质需求之后,自然而然的就会产生精神层面的需要,那么各种文化,自然而然的就会成为首选。 再加上一些以传播学问为己任的文人不竭余力的推广宣传,文人的在蜀中大地上,所受到的待遇,要比同时代的其余地方高上不少。 最起码李追梦就没有对刘晨这个戎王府长吏,有什么轻视之心,相反,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倒还觉得彼此挺顺眼。 此时说出这些话,不是看不起刘晨,而是真的想要协助刘晨把这件事情处理好。 刘晨却苦笑起来,伸手拦住李追梦摇头道:“你过去也不行,你以为所有人都怕你们这些杀才?你们吓唬一下一般人还成,那白老汉还真不吃这一套。” “这姓白的还是个人物了?你这样我倒是好奇的紧了,不行,必须要过去看看。” 李追梦说着,就在再度前行,刘晨拉住他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就知道这个家伙有多扭了!” 李追梦停下,一旁的玄宝也有些好奇,这姓白的老汉究竟做过什么事,居然让刘晨这样评价? 刘晨苦笑一下道:“这老汉是十里八乡的出名的一条筋,只要自己认准的事,就是碰的头破血流,都不回头。 用双溪村里长的话说,就是手里攥根屎橛子,给跟块肥肉都不换!最为出名的一件事,是这老汉当年过独木桥。 他本身腿脚就不算多利索,再加上那天又下了些小雨,白老汉快走到河对岸的时候,脚下一滑,跌进了河里……” 他说道这里,停下了,看着玄宝笑笑之后开口问李追梦道:“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做?” 李追梦不假思索的张口就道:“都快走到对岸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从水里游过去啊!怎么,听你意思他不是这么做的?” “哈哈,当然不是!”刘晨忽的笑了起来:“这老汉又游回去了,接着走独木桥。 连着掉河里了三次,每次都是往回游,村里有人撑着小船从这里过,见到他这副模样,笑着要用船将他载到对岸去,结果这老汉理都不理,接着游回去走独木桥,直折腾了一下午,自己都差点被水给淹了,还是不肯罢休,在天快黑的时候,才过去。 至于过河要做的事,早就被他抛诸脑后了……” 第九十章 封建迷信害死人 传说中死脑筋一条筋,碰死南墙不拐弯的白老汉,玄宝见到了。 在听了刘晨讲述了这家伙那些精彩绝伦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迹之后,即便是玄宝,也被勾起了满心的好奇。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白老汉是真倔,梗着脖子站在那里,一双烂睫毛的眼圆瞪着,两只如同树根一般的苍老的手按腰间,两条腿如同木桩一样,死死的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即便是面对着玄宝这位王爷,以及凶神恶煞的兵卒,也是毫不退让,就那样直愣愣的站着。 双溪村的里长以及白老汉的儿子,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死命的去拉他,他也是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两人拉扯了一会儿,见拿他没办法,只能松手,慌忙跪倒在地,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身子不住颤抖。 原本还喧闹的人群,在玄宝到来之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那些村民,在没有之前的气焰,低头顺目的站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有些小娃子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嘴巴一撇就想哭,却被手疾眼快的母亲,一把捂住了嘴,牢牢的抱进怀里。 人是平等的,但一旦披上了权力身份地位这些外皮之后,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也就出现了。 不然的话,无论如何,在见到玄宝这样一个半大小子的时候,整个村子两百多口人,也不可能只有白老汉一个敢直视。 就算是白老汉的这种直视,也被巨大的身份差距给浓浓的笼罩着,他出现这种与别人截然相反的反映,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巨大身份差距的缘故。 有点类似一些身份低下者在面对身份高贵者时,自尊心就会变得极为脆弱,丝毫都触碰不得,之所以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就是想要竭力的维持自己所剩不多的尊严。 “嗯,确实不错,性子够扭,胆子够大,看来关于你的那些说法都是真的……” 玄宝一边说一边微微点着头,有些欣赏的打量着如同一尊怒目金刚一般的白老汉。 趴伏在地上的里长,听到玄宝这话,身子抖的就没有刚才厉害了,听话听音,玄宝刚才一开口,他就知道,老白不会死。 只要不死,其余的倒也不太重要了,知道了这一点,他悬着的这颗心,也放下了一半。 “贵人不杀老汉?” 白老汉保持着姿势,冲着玄宝开口问道。 “我杀你做什么?” “老汉带人阻挠王爷办事,还冲撞了王爷,难道不该杀?” 玄宝笑笑道:“你是我封地里面的人,我杀一个,就会少一个给我纳税的人,你说我杀你做什么? 至于顶撞什么的,看在你也是一心为了大家利益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白老汉紧绷的身子微微有些松懈,因为圆瞪而突出的眼球也缩回去了不少。 “贵人不准备砍林子了?” “谁说不砍林子了?” 白老汉刚刚松懈的身子又紧绷起来,眼球也突了出来。 见他这副模样,玄宝笑着摆摆手道:“听说这林子是你们的薪柴林?所以你们才不让毁?那我要是将新蔡的事情解决了,你还会不会阻拦?” “贵人愿意给我们买柴烧?” “不是柴,但比柴更好用。” “那是什么?” “石炭!” “老汉不知……” 白老汉摇摇头。 玄宝往后看了一眼,一个兵卒就很有眼色的将手中提着的一个袋子,走到前面。 袋子倾斜在地,从中滚落出几块散碎的石炭。 斜着梗着脖子的白老汉,虽然还在以他自己的方式单方面和玄宝顶牛,一大部分的注意力,却在那兵卒身上。 见到那东西之后,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唇都在哆嗦。 “这是被山神诅咒过的东西!用了它,全村子的人都会死!” 趴伏在地上的双溪村里长,也看到了滚落在地上的石炭,顾不得害怕,忙出声道:“王爷,这东西烧不得啊,会出人命的!” “谁跟你们说会出人命?” “牛蛋山……”里长毫不犹疑的扭头指向东北方牛蛋山的位置。 玄宝笑了一下道:“牛蛋山的事情我听说了,那些人不是被山神诅咒了,也不是被石炭害死了,如果非要说他们是怎么死的,只能说是他们的自己害死了自己。 这本是一种极为好用的燃料,是他们自己使用不当才造成的死亡,如何能够怪到燃料头上? 任何东西都有利有害,就比如你常用的锄头,翻地除草松土十分便利,可是用不好的时候,一样会锄伤脚,这个时候能怪罪到锄头身上吗?” “可…张道长说了,牛蛋山的人之所以会没命,就是因为使用了山神诅咒过的东西,这才没命……” 事关山神,以及自家的身家性命,双溪村的里长也不得不慎重起来,如果说砍掉薪柴林他还能够接受,但是使用这种要命的东西,无论如何他都不肯。 当年牛蛋山发生的凄惨一幕,他同样见到了,至今外出的时候,都会刻意的避开牛蛋山,能不往那里去,就不往那里去。 现在猛地听到这个半大王爷居然要拿这种被山神爷爷诅咒过的东西当柴烧,哪里还忍得住? 就算是日后跑上个十里八里的去捡柴烧,他都不会允许村里人碰这种东西! “那老道是在信口胡柴!石炭而已,外面用的人多了,CD城里哪家的铁匠铺子用的不是这东西?也没见有哪个出事! 那老道欺负你们没有见过这东西,故意往玄乎里说,当时如果老夫在场,定然拿下这个招摇撞骗之人!” 在来的路上,玄宝已经给刘晨说了石炭之事,刘晨听完是又喜又怒,此时听到双溪村里长又拿山神诅咒说事,忍不住出口。 只是看看这些村民们望向石炭惊恐的样子,玄宝就知道,他的这番话是白说了。 这些人的反应,玄宝在来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也没指望三言两语就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 在心中感慨封建迷信害死人的同时,就又示意其余的兵卒,将先前准备的东西带上来。 第九十一章 科普 “……事物都有两面性,就看你怎么用了,同样一件东西,用的好了,可以造福,用的差了,就会遗祸无穷。 轻则自己倒霉,重则害人害己。 就给药能救人,同时又能杀人一样。 那么如何才能把握住这个度,让事物只造福人不祸害人呢? 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明白事物的特性,只有明白了它的特性,明白了什么是坏什么是好之后,才能根据它的特性,趋利避害……” 远处的江水无声的奔涌,天上不时有几只白鹭拍打着翅膀飞过,少了白帆点点,倒是让宽阔的江面显得有些孤寂。 因为离江面近的缘故,所以在玉翠山南面面向大江的双溪村,就要比别处凉爽不少。 下午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在干燥的地面上留下点点光斑,穿着常服的蜀国三皇子,现在的戎王殿下,正站在树荫下,给自己封地双溪村二百多口人,讲述朴素的辩证唯物主义。 想要以此改变那些百姓心中固有的思想,从而为后面的事情做准备。 如果玄宝是一个残暴的人,他自然可以不理会白家老汉这样的扭性子之人。 凭借他现在的地位和身份,这样的人直接叫人叉起来赶走也就是了,即便是直接命人将他给杀了,也不会有人敢来说些什么。 不过啊,这些事情他实在是干不出来,后世所形成的道德观,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如果是敌人了怎么样都成,但是现在还是委婉一些的好。 自己之所以会想着将荒山变成梯田,为的就是弥补上一时的遗憾,构建一下前世的梦,如果这个梦沾染了一层血,那就真的事与愿违了。 不仅仅他自己看不下去,上辈子那个柔柔弱弱的善良女子,也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为了构筑这个梦,会背上人命,以玄宝对她的了解,她宁可一辈子不做这件事,也不会让玄宝这样做。 “……就像地上的这些黑石头,它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受到的神山的诅咒,反而是山神赐给大家最好的礼物! 为什么我会这样说?因为这东西比柴耐烧,只需要一小点就做够做一顿饭出来! 而且温度还高,用来烧炉子打铁炼钢,都不是普通的木炭能比拟的! 或许我说了这么多,你们只是觉得我是在胡扯,明明这东西都害死了牛蛋山那么多的人,你却在这里红口白牙的说什么这是山神的恩赐? 如果真的是山神的恩赐,怎么可能会害死这么多的人? 这些啊,刚才我已经给大家说过了,是因为没有找到它的特性,没有进行趋利避害的缘故! 石炭这东西,可是皇宫里厨子最喜欢用的燃料!到了你们这里却非要说他是不祥之物。 如果要是不详,皇宫里敢用这些东西?那些敢往皇宫里运石炭的人,早就被剁碎了喂狗了! 本王在皇宫里生活了十几年,都从来没有听说过石炭害人之事,为何到了你们这里就不行了?……” 果然,在搬出来皇宫这面大旗进行现场说教之后,玄宝明显能够感受到,这些人态度已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又最开始的敬畏如虎,变成了现在的那眼睛偷偷的打量地上的那些石炭。 “皇宫是天子气运所在,自然百无禁忌,万邪不侵,这里只是穷苦之地,如何敢给皇宫相比……” 已经站起身来的里长,思索了一下,低眉顺眼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错了,并不是因为如此,而是宫中的那些厨子明白了这东西的特性,知道如何其利避害罢了。 只要你们能够掌握住这些,一样能够使用这东西,而不会被它侵害!” 此时的玄宝,俨然是演说家的附身,站在那里说个滔滔不绝,尽可能的将事情说的深入浅出,让这些人能够明白。 “小民等都是粗人,也能掌握住这种神技?” 双溪村的里长,还是一个很明事理的人,从今天玄宝的态度上,他就知道玉翠山南坡必然会被弄成什么…古怪的梯…梯田了。 原本在白老汉聚众阻挠的时候,他就觉得要坏事,王爷啊!这可是皇家的人! 那天州里面有头有脸的人都来到这里,连平日里自己从来都不正眼看自己的县尊大人,都陪着笑大气都不敢出,听说那个率先跪在地上下拜的,还是一州更大的刺史大人! 那些大人物都不敢对眼前的王爷有丝毫的不敬,这些泥腿子又怎敢去招惹这样的贵人! 他身为一个里长,虽然连正式的官员都算不上,但是平日里接触的官员还是不少的,知道当官的都是一副什么嘴脸。 所以在发现事情不对时,立刻就开始阻止。 只是大家都被家里的薪柴林弄的猪油蒙了心,再加上又有老白这个狗日的打头,那里能够拦的下来? 在看到王爷殿下带着七八个兵卒走来的时候,说实话,他当时就慌了,觉得大事不好,绞尽脑汁直想将事情弄得小一点。 但是他一个小小的里长,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结果还不等他想好怎么做,就惊奇的发现,事情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在有了之前的惊吓,此时发现了玄宝的真实态度之后,双溪村的里长,老朱又如何能不捧场呢? 只要不杀人,王爷说啥就是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大不了到时间自己等人没有了薪柴林之后去远处捡柴火好了,至于那被他说成是石炭的东西,弄进家里偷偷的埋起来不烧也就是了…… 玄宝赞赏的看来一眼这个很有眼色的里长一眼,接着道:“这有何难?宫里的厨子都能掌握的事情,缘何你们就不能掌握了? 这东西听起来挺玄乎的,其实说白了,极为简单。 同样的东西在皇宫能够成为有用之物,在这里却成了杀人夺命的害物,唯一的原因就是烟气! 石炭燃烧时,散发出来的烟气,其实是有毒的,那些人之所以会死去,不是受到了山神诅咒,而是被石炭燃烧时所散发出来的有毒的东西给毒死了……” 第九十二章 失败的实验 “……可能又有人要问了,既然有毒,那为什么牛蛋山的人之前使用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事,偏偏到了大雪天就全部出事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也正是石炭这个东西的特性所在。 这东西,只要在敞亮的地方使用,就屁事没有,但是到了大雪天,问题就出来了。 大冷的天,谁都是恨不得将所有的衣裳都穿在身上,寒风一吹,从骨头缝里冒寒气,傻子才会在这样的将门窗打开,尤其是在夜里的时候,更是如此 …有太多的毒气闷在屋里,再强的人也活不了… …放在外面自然没事了,石炭燃烧所散发的毒气,只在不是一次性吸太多,就不会有事……” 在从多方面论证解释了石炭之所以会毒死人的原因之后,看着那些明显比之前好的太多的村民,玄宝觉得要放出大招了。 说出自己的需求之后,不等兵卒行动,双溪村的里长,就喝骂着自己的儿子,两人飞快的跑回家里,抬来了一箩筐劈好的干柴。 而这边,那些兵卒也在玄宝的授意下在地上挖了一个半尺方圆的土坑,在土坑靠上三分之一地方,用石匠用来开孔凿石头的铁钎子分成两公分左右的空档,两头插进土里,弄的有些类似后世煤火炉下方用来通风的铁箅子,只是太过简陋了。 不过仓促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好的材料,只能这样将就一下了。 干柴被点燃了,烧的很旺盛,特别是里长将他家的风箱搬来接在土坑下面,在风箱粗重的嘶嘶声里,火焰燃烧的就更为猛烈了。 眼见得在玄宝示意下,一个兵卒要往燃烧的木柴上放石炭,里长老朱犹豫了一下,就开口主动揽下了这个活计。 虽然往拿着石炭整个人都在发抖,还是坚定的将石炭放到了木柴之上。 老朱的儿子不由的握紧了拳头,不少村民也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后侧,似乎里长放进去的不是石炭,而是要命的毒药! 不过在看到那个年少的王爷依旧笑眯眯的站在火坑旁,那些官老爷和军爷也站在那里没有动,丝毫不担心会被毒气侵害的模样后,他们心中的恐惧也随之减少了许多。 或许刚才这王爷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也不敢这样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燃烧正旺的火焰,被石炭一压,顿时暗淡不少,不过随着风箱的响动,火苗很快就又窜了起来。 不大会的功夫,石头一样的东西,就被火焰点着了。 玄宝抽抽鼻子,又闻到了熟悉的煤炭燃烧的味道。 用来燃煤的木材全部燃尽,只剩下半边黑半边红的石炭,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了。 一直在那里围观的村民一颗悬着的心也都慢慢的放了回去。 因为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里,除了站的久有些脚疼之外,其余的半点不适都没有! 有些胆大的,还凑上前去近距离去感受一下这东西的温度。 亲眼见到就那么点石炭烧了这么久,还燃烧不到一半,他们心里就暗自和平日里所使用的柴火做比较,发现只要这东西只要不是山神诅咒过的东西,用来当柴烧,是真不错。 耐烧不说,关键是还省劲,主要往里背上一筐子,十天半个月就不用再担柴火的心。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亲身感受,这东西到底是不是山神的诅咒想必大家心里也都有了看法,只要使用得当,就不会有什么伤害。 但是使用不当时,它的危害又是如何产生的?先前我已经说过了,不过为了让诸位有一个直观的感受,我们就找来了一些材料,实验一下。” 玄宝的话刚落音,两个军卒就抬着一口在底子上凿出了一个鸡蛋大小圆洞的水缸,倒扣住了那坑燃烧煤炭。 水缸和地面接触的地方,用泥土封严,又拿了一截四尺长打通了关节的竹竿,一头插进水缸顶上那个孔洞,另外一头则塞进了一个牛皮口袋,口袋里装了分别装了一只被绳子绑住不能乱动的鸡和兔子。 除了有些怕人之外,两个家伙的精神头很好。 大白也跟过来了,伸着脖子想要往牛皮口袋里凑,被玄宝伸手给扒拉到一边去了。 这个家伙,真是什么热闹都敢凑。 记得上学时,做实验跑的最快的就是化学老师,只留下前几排的同学,往后仰着身子,心惊胆颤又满是兴奋的看着四溅的白沫。 玄宝现在的气度可比当年的老师好多了,站在牛皮口袋跟前,一副指挥若定胸有成竹的模样。 牛皮口袋密不透风,随着风箱的拉动,一股股看不见的煤烟顺着打通的竹管进了牛皮口袋,一开始的时候,鸡子和兔子还在里面折腾,但是慢慢的动静就小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彻底不动弹了。 口袋打开,玄宝伸手扒拉一下,受尽折磨的鸡和兔子,已经不会动弹了。 “这就是煤气汇集到一定程度之后,产生的危害!” 尊贵的戎王殿下一手拎着一只死鸡,一手拎着一只死兔子,向众人宣告他的实验结果。 结果发现气氛好像不太对劲,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看着有些古怪的看着他的人群,玄宝左右看看,手中的鸡鸭确实死了啊,又上下看看,自己衣服穿的也挺好,没有什么不妥啊,怎么都这样一副表情? 看着造型怪异,还不时还眨巴一下眼的戎王殿下,刘晨一手捂着嘴巴,转过身子,低声咳嗽了一声,像是在缓解什么尴尬。 李追梦厚道些,准备走过去给不明所以的玄宝说明原因,却看见村民那里,一个四五岁留着鼻涕的光屁股娃娃,挣脱了母亲的怀抱,指着玄宝手中的死兔子道: “你这样将它们装进袋子里熏,它们肯定会死的,我和二狗用柴熏田鼠就能将它们熏死……” 看着被冲出来的妇人抱回去捂着嘴抽屁股的小娃娃,玄宝也意识到自己这个实验的法子确实有些愚蠢。 有些尴尬的丢下死的很不值的鸡和兔子,清清嗓子道:“那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只要不在封闭的屋子里使用煤炭,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惨事……” 说罢挥挥手,又踹了一脚死去的兔子,在大白的脑袋上拍了一下,转身离去了,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太丢人!自以为很高明的实验,却被一个光屁股娃娃给嘲笑了。 第九十三章 一条筋 玄宝走后,留下了一片忍笑的人,原来皇家的王爷,也会犯傻,跟自己家的牛犊子差不多嘛。 心中对于玄宝的畏惧倒是小了不少,心里反而多出了一些亲切。 “都笑什么笑!该干啥干啥去!那个不长眼的要是再敢跟王爷对着来,看老子抽不死你们! 滚!都赶紧滚! 没有一个省心的!” 吓得半死的双溪村里长,目送玄宝身影消失之后,立刻对着依旧围在这里的村民,破口大骂,说道兴起处,还脱掉破了一个洞的麻鞋,在手中挥舞,里长的威势,被他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眼见得里长发了飙,之前跟着白老汉闹的最凶的几个后生脖子一缩,不声不响的溜走了,其余的村民也都做鸟兽散。 那些前来伐木的民夫,一个个拎着斧头,扛着镢头上了南山坡,在没有人前去阻拦。 先前玄宝的一番作为虽然落在这些村民眼中挺好笑,到底还是将关于煤炭的事情给说清楚了。 既然烧的东西有了着落,他们自然犯不着给一位王爷顶着干。 连一向威严的里长在那小王爷面前大气都不敢喘,更不要说他们了。 而且小王爷看起来人不错,应该不会坑害大家,如果要是真的薪柴地变成良田,那一年的收成可远比薪柴要划算。 现在烧柴的事情也被解决了,怎么算都是自己赚。 “白老狗,你干什么?赶紧回去!你有几个脑袋?王爷都将话说道这份上了,不要再不识好歹!不识抬举!” 弯腰将草鞋套在脚上,抬头看见白老汉看着玉翠山南坡不肯离去,里长老朱的火气腾的一下子就起来了,上前两步指着白老汉的鼻子破口大骂。 “多好的林子啊,说毁就毁了,我舍不得!” 他没有理会老朱指在鼻子上的手,看着在那些民夫手下,顷刻间就倒下一片的林子,悠悠的说道。 老朱的手缓缓放了下去,也看向玉翠山的方向,叹息一声:“舍不得也得舍!大不了以后我们出去捡柴烧就行了! 再过一段时间大江就又发水了,今年多从江里捞些柴火,就够两月烧的了,剩下的凑合凑合就过去了……” “你真相信那王爷说的,可以在山上种粮食?” 白老汉转过身来,紧盯着里长。 “不相信……”老朱缓缓的摇摇头。 “那你为何还……!”白老汉的拳头已经握了起来。 老朱喟叹一声苦笑道:“这又怎么是我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够改变的。” “那山坡上隔三差五的总下雨,这些薪柴一旦被砍,我们就等着看两条溪流是怎样被泥沙淤积的吧!到时间将村子埋住了,我看你这个里长怎么办!” 白老汉气极反笑。 “埋不住的,山上土粘……” “走!你跟我走,不要再呆在这了!” 两人交谈一会儿,老朱伸手拉住白老汉,不由分说就往村子里拽。 “你拉我作甚?!”白老汉拧在地上不走,甩着胳膊想要从老朱手中挣脱。 “当然有事!那王爷弄了个什么没脑子的实验,虽然道理讲清楚了,但真实的效果谁知道是不是那样? 石…石炭这东西是我们要用的,他自然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你就这样相信?就这样用了?” 老朱压低声音低吼道。 “那你现在是作甚?”白老汉脾气消减一些。 “自然是一起去牛蛋山多挖一些石炭回来烧烧看,是不是真的是那样,不弄清楚你真的敢烧?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你我这样的老骨头去做,你还敢指望村子里的那些后生?” 如果是家里烧火做饭用的话,使用煤石其实很不方便,不说别的,单单是每日里点燃煤石所需要的干柴,都快够做饭用了。 如果不将这个事情解决,想要在南溪村推行煤炭,实在是一场笑话。 不过这种事情自然难不住玄宝,蜂窝煤这种寻常百姓家使用的东西他还是知道该该怎样制作。 现在不是pm2.5严重的令人发疯的后世,铁腕之下连街边卖烤红薯鸡蛋灌饼的小摊,都必须做到改烧煤为烧天燃气。 这里的天地足够广阔,这里树木足够茂盛。 没有那些遍布马路的汽车,也没有那些冒着滚滚浓烟的工厂,玄宝觉得,单单是烧些煤炭做饭所产生的这些微不足道的烟尘,会被这广阔的大自然宽容的接纳。 蜂窝煤这种东西,做起来并不算难,只需要找准胶泥和煤炭之间的比例就行。 多试验两次也就好了,这东西的比例要求不严格,允许大概差不多这些词语出现。 麻烦的是蜂窝煤炉子以及打球机,在这个时代,做这样的东西有些不太容易。 事实上玄宝有些小瞧这个时代的匠人了,别的不说,马猴这家伙就给了玄宝很大的惊喜,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穿的破破烂烂拎着一柄木头砍山刀四处吓唬人的家伙,居然是一个铁匠。 并且这个铁匠还是祖传的。 北方战乱不休,为了躲避兵祸,他老子就带着他随着逃难的人一起入了川。 苦命的人都有相似的苦楚,兵荒马乱的又少粮,他的父亲半道里就染了病,花光了最后最后一点盘缠还是没有救过来。 齐虎是他在后来的流浪中遇到的,两个人就这样相依为命的过了下来,还收拢了一些妇孺。 在听说了玄宝的苦恼之后,又仔细的听玄宝讲述了手工打球机的构造,以及玄宝画出来的并不工整的打球机图样。 这个吃红烧肉吃的一直觉得亏欠玄宝的家伙,沉思半晌之后,就拍胸脯保证,势必要将这个打球机制造出来! 随后就拉着已经完全休养过来的齐虎一起找打铁的东西去了。 双溪村的白老汉,到底还是没有扭过来弯,在第二天的时候,就跑到玉翠山南坡自己薪柴林边上,不声不响的站在那里,任由谁劝就是不离开。 说了一句想要砍林子就先砍他头之后,就不再言语,即便是被衙役抽了两鞭子也是寸步不让。 第九十四章 做典型 眼见的弄的下不来台,双溪村里长好说歹说的才将衙役劝下来,让民夫们先将白老汉家的林子绕过去,他斗胆找王爷通报一声。 “你在还是硬死驴|球不拐弯!昨天还好好的!现在说翻就翻!你有几个脑袋敢逞这个能!” 狠狠的骂了几声不解气,脱下臭鞋对着白老汉甩了过去。 “你也是个没有的!连你老子都劝不住!” 伸手在低眉顺眼给他穿鞋的白老汉儿子头上抽了一巴掌,将脚从抽出来,瞪眼道:“你去找王爷吧,老头子这个里长不当了!” 说着气咻咻的转身就走,不过却没有回双溪村,而是朝玉翠山西面走去,那里是戎王寨所在的方向。 走了一大段路,回头看看,发现白老汉的儿子在屁股后跟着,不由得停下脚步瞪眼道:“你跟着做什么?哭丧着一张脸吊孝么?” 白老汉的儿子自知父亲做的不对,也不敢多说,讷讷道:“跟您一块去见王爷,求他开恩……” “滚|球去!回去好好看住你老子!你以为王爷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再敢跟着,腿给你打折喽!” 眼看着白老汉的儿子还不想走,里长老朱的两只眼又竖了起来,见他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这才哼了一声,扯扯身上的衣衫,继续朝戎王寨走去。 现在的小子,真是越来越没眼色了,一点都不知道轻重缓急! 真的以为王爷是真的那么好见的?别看王爷小,自古以来做官的有几个良善的? 何况白老狗这又不是第一次犯混了,昨天头一遭还情有可原,但是在王爷亲自到来给出了解决办法之后在这样犯牛脾气,可就真的过分了! 唉…… 但愿王爷能饶他一条性命吧…… 左右看看没有人的石头,老朱的挺得笔直的身板,一下子垮了下去,在那里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咬咬牙,伸手在脸上狠狠的搓了两把,这才重新挺起身子朝戎王寨走去…… 因为这几天玄宝一直在筹划梯田的事,小彬子等人跟着倒也见过双溪村里长,以为他来通报梯田的事,因此上也就禀报了。 抖抖索索的老朱将事情说完,就跪在地上七上八下的等待着这个年少的王爷对白老汉进行宣判,在他看来,白老汉这次做的确实太过了,即便是王爷仁慈,不死也得脱层皮。 却不想心中忐忑的等了一会儿,却听到王爷笑着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将他家的留下吧,其余人家的尽数砍掉!” “啥?” 老朱猛地仰起头,瞪圆了眼,自知失态,又连忙叩头不断的谢王爷开恩,发誓赌咒的说一定不让再出幺蛾子! 玄宝就这样放过白老汉,自然是有原因的,对于梯田可不可行,他心中有数,不过就这样都单纯的开垦出田地来,到时间见到结果之后,众人心中印象自然没有有个对比来的深刻。 既然白老汉自愿跑出来当这个反面教材,那就由他去吧!反正少他家的那一块地,并不影响整体。 封地这块,玄宝是真心的想要将其做好,如此以来,不管日后做什么,自己都有一个相对坚实的后盾,也可以说是最后的一个容身之地。 封地的建设,不单单是经济这些方面,人心也是极为重要的一个方面,也正是有这方面的考虑,所以他才会下这么大的力气,尽量的不采用暴力手段。 当然,这种手段也不是他想要见到的。 马猴和齐虎两人,昨夜没有睡,在民夫的帮助下在工地一旁建造了一个简易的铁匠铺子。 因为这是玄宝目前最关注的东西,所以他们所需要的东西,在第一时间里,就尽数满足了。 也不知道两人一晚上有没有鼓捣出来什么东西,直到玄宝带着人从僰道城住所跑来的时候,还见到他们两个在那里鼓捣。 两人的眼睛因为一宿没睡的缘故,布满了血丝,血红血红的,再加上满身的煤灰和干透的泥巴,以及烧焦的头发,呲着黄牙笑两声,配着沙哑的嗓音,绝对像刚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玄宝过来询问两人有没有什么进展,两人只是嘿嘿直笑,并不说话,也不给玄宝看他们鼓捣的东西,不过从他们这份胸有成竹的模样,就知道事情应该已经有了眉目。 竟然马猴他们想要给自己一点惊喜,弄点神秘感出来,玄宝自然不会不配合,也就不在多问,和他们闲聊了两句,就离开了。 吃早饭的时候,特意让小虫给两人装了满满两笼屉包子,送过去。 小虫现在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尤其是韭菜鸡蛋馅包子,就在碧绿,鸡蛋煎的金黄,咬上一口再来一口熬得金黄的小米粥,那滋味要多美妙就有多美妙。 当然,马猴和齐虎两人,最爱吃的是猪肉大葱馅的,特别是那种咬上一口就有白亮亮的油往外流的那种,齐虎一个人就能对付一笼屉! 两人见到小虫提着的满满一篮子的包子,立刻就来了精神,把手中用来搅火的铁棍往地上一丢,嘿嘿笑着就要抓包子吃,却被小虫闪身躲过了。 “去洗手去,王爷说饭前不洗手不让吃饭。” 小虫故意皱着眉头,装的恶声恶气的样子,小虫对他们早就熟悉了,因此上也不在害怕。 “知道了知道了,凡是王爷说的,我们都要遵从。” 马猴吐着舌头对小虫做了一个鬼脸,拉着不情愿离开,想要伺机从篮子抓包子吃的齐虎往洗手池里说。 “王爷的话当然要听,他那么聪明……” 小虫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声。 “一点韭菜一些鸡子,用面皮裹了放在锅上一蒸,简单的做法,居然能够做出如此美味,小官蒙王爷洪福,今日居然有幸食的宫中美味,实在三生有幸。” 钱升捏起一个包子咬一口,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吃的赞不绝口。 一旁的张诚忍不住插话道:“员外郎差矣,这种吃食宫中可没有,乃是殿下闲来无事,说着玩,被小宫女听去了,按照法子制作出来,却不想如此可口……” 钱升瞪大了眼。 “居然还有这事?那下官可要多吃些了!” 第九十五章 建设(一) 事实证明专业的事情交给专门的人去做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有了钱升这个专门负责各种工程建造的工部员外郎以及工部之后的大匠作,再加上李追梦这个专业军人。 经过一天一夜的思索讨论,在原有的结构上,玄宝的正在修建的王府,将会由不少的改变。 首先是围墙,经过多方面的考证之后,也不知道钱员外郎从哪里找到了依据,将原来一丈高的围墙,加高到了一丈五。 原本用来修建的青砖,也变成了以更为坚固的条石作为里子,外面裹一层青砖。 在围墙上,每隔五步,都会留有一个类似瞭望口的孔洞,平日里堵死,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打开,而且只能从里面打开。 这样的孔洞当然不只能用来瞭望,从里面往外射个箭呀捅个枪呀什么的。 在院墙内侧周围,因地制宜的多出来了八座阁楼,这些阁楼不大,但是却高出了院墙一大截,外面装饰的看起来跟普通的阁楼一般无二,但是里面只要稍微的一收拾,立刻就能变成绝好的箭楼。 而且因为四周将会用加厚的木板挡到齐胸的位置,在加上外面的楼样式,会比一般的箭楼有更大的隐蔽性和安全性。 至于围墙外面要不要挖陷阱之类,玄宝觉得还是等到时间了看看再说。 而李追梦还提议,在可以在东侧的玉翠山余脉上修建一个兵营,一来可以解决这五十名军卒的住宿问题,二来有可以和王府守望相助。 玄宝觉得这个办法也不错,毕竟这些军卒除去守卫自己之外,也是要有自己的生活,总不能让他们都住在王府吧? 而且等到时间安稳了,还要将他们的家眷弄来,同样需要不小的住处,刚好趁着现在民夫多,不如一起办了省劲。 不过在谈及此事的时候,钱升却苦起了脸,对玄宝拱手道:“王爷殿下,陛下所拨付财货有限,单单是围墙以及多出来的八座阁楼,修建起来就有些困难了,若是再加上一座兵营和相应的场地,费用实在是不够不够……” 玄宝笑着看了一眼张诚,张诚就开口道:“兵营上的花销,全都算在戎王府上,定然不敢花用修建王府的钱。” 钱升脸上出现笑意,再度躬身道:“如此就包在下官身上,只是在哪里选址,规格如何,还请王爷说出来个章程,下官也好办事。” “这个等下让李宣节告诉你,他既然提出来了,相比想必是已经有了好的位置……” 商议了半晌后,需要做的事情基本上都确定了下来,安排给了专门的人去做。 玄宝看看热火朝天的劳作场面,再看看悠闲的自己,不由的笑笑,自己如今也变成动口不动手的了。 蜀中自古以来就是盛产丝绸的地方,CD锦官城的偌大名声就是靠这些灿若云霞一般的布匹给挣来的,蜀锦更是名冠天下。, 作为蜀中的地界,玄宝的封地里这些人家自然也是养蚕的,不过规模不大,都是结茧之后将蚕茧卖给那些大作坊。 男耕女织是我国古代亘古不变的生活生产方式,即便是到了后来,在一些工业发达的地区,出现早期的被称之为‘资本主义萌芽’的新时期的东西,也被这种牢固的关系给挤压的没有多少生存空间,到的后来,还不等它冲破束缚在本土中成长起来,就被外来的坚船利炮,给轰了一个粉碎。 然后在它的尸骨之上,在弥漫的硝烟之中,出现了一个先天不足后天畸形的东西…… 烧砖烧瓦什么的自然是需要大量木材的,虽然现在发现了石炭,可以不必在用木材了,但是因为玄宝准备在这些山体种上果树的缘故,所以还是让那些民夫们下了手。 不过却并没一次性的砍完,而是隔十丈砍十丈,今年冬天的时候就在这些被砍出来的地带种上果树,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因为过度的砍伐引发的水土流失泥石流这些问题。 至于桑树,玄宝自然是不敢砍的,这东西有多少都不嫌多。 这其中就数桑叶坡这个地方的桑树最多,一个不小的山坡上,桑树超过了一半,仅仅是这些山坡上桑树所产生的桑叶,就足够封地里这些人家养的蚕吃的了。 玄宝准备将这个山坡上其余的树木全部砍砍掉,然后全部补种成桑树,而且在还准备将桑树在扩展两个山头。 这东西不仅蚕喜欢吃,就连玄宝自己都喜欢揪桑椹吃。 记忆最深的就是上学路上,背着书包爬树上去摘桑椹吃,吃过之后,不仅嘴变黑了,就连身上也到处都是一块子一块子的紫。 有一次从树上往下下的时候,来了一个屁股墩,刚好还坐在书包上,然后一书包的东西,都不成了样子……虽然被爷爷拿着条子追杀了半个庄子,心里想的却是桑椹的滋味…… 下午的时候,已经没法看的齐虎马猴两人,满脸笑意的来到玄宝跟前,献宝一样的拿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层层揭开之后,露出来了一个笨重的东西。 打球器,没想到两人真的将这东西给弄了出来! “试过了没有?效果如何?” 打球器下面是一个内径碗口大小,高约六七公分的圆柱,上面接着一个粗糙的铁管子,管子两端还横向连接着一个十几厘米的铁管,好用两手来抓。 在管子里面还穿着一个实心的铁棍,下面连接着一个带着十二根指头粗细圆铁柱铁饼,铁棍的另外一段被砸弯了挡横向铁管之上,用来防止铁饼从铁管中掉落。 不过因为砸弯的只有很短的一部分,所以并不影响用手握的地方。 玄宝接过来,放在地上用力了掂了掂,足足有十几斤重,这样的打球器一个的重量差不多比后世的两个都要重。 用这样的东西来打蜂窝煤,时间长了人可吃不消。 不过看看将近一日一夜没合眼,弄的几乎没有人样子,依旧是满心期待看着自己的马猴两人,这个时候这样的话无论如何都不能说不出口。 “试过了,跟王爷您之前说的一样,打出来的就是十二个眼的黑炭球……” 眼见得玄宝脸上露出笑容,一副对打球器极为满意的样子,马猴伸手在脸上摸摸,笑的更加开心了。 “走,去看看!” 第九十六章 建设(二) 生意兴隆一本万利是商人的喜悦,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农人的喜悦,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是师者的喜悦,金榜提名暮入天子堂是士子的喜悦,内无饥馑之忧外无强敌环伺是臣子的喜悦,四海升平天下归一是帝王的喜悦…… 而黑色的带有十二个窟窿眼的煤球,就是墨青现在的喜悦。 同样,这样的喜悦同时也属于正在抱着打球器往和好的煤泥堆按的齐虎以及站在一旁,浑身脏兮兮的马猴。 随着齐虎的发力,原本露在外面和圆筒最下面边缘齐平的带着十二根柱子的铁饼,被挤压进去的煤泥给顶的缩到了最里面,和圆筒的最顶端牢牢的贴合在一起。 而铁饼上方被砸弯的铁棍也随之从最上方升起。 齐虎熟练的双臂用力,将吃满煤泥的打球器从煤泥堆里拎出来,转身来到一旁放着的木板旁,大拇指头翘起,在突出的铁棍上一按,一块圆柱形上面带着十二个窟窿眼的煤球就完好无缺的落在了木板之上。 虽然因为打球器的内壁上不光滑,而在煤球外面留下了一些刮痕,并且那些窟窿眼分布的也不是太均匀,不过对于墨青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东西是用来烧的,又不是用来当艺术品,自然没有太多的讲究。 “难为你们了,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这东西制造出来,实在超出我的想象……” 玄宝看着木板上放着的十几个煤球,不由得笑逐颜开。 “王爷,这些东西并不完美,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只要再给我和虎子一些时间,定然能将它制造的端正!” 马猴直直身子,看看那那些有瑕疵的煤球,有些不满的说道,随即又开始拍胸脯保证。 说道兴起处,拉着齐虎就往铁匠铺子那里跑,准备接着打制出来更加完美的打球器。 “回来!” 玄宝一声断喝拦下两个干活不要命的家伙,表情颇为严厉的道: “现在你们两个任务就是仔仔细细的洗个澡,回去好好的吃个饭,然后再美美的睡一觉,至于改进打球器的东西,等明天再说……” “王爷,没事,我和虎子两人身体棒着呢,以前三天三夜没睡觉都没一点事…王爷的大事要紧…” 马猴转过身一脸炫耀之色的说道,一旁的齐虎也伸出大手在胸脯上拍的咚咚作响,帮助马猴证明自己两人的强壮。 玄宝笑骂道:“好了,别在这里显摆了! 这些东西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弄好的,急不得,而且等下还要你们两个制作煤火炉,不休息好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吃得消? 今天中午我就已经交代小虫了,让她跟你们特意做了红烧肉,现在赶快回去吃,要是别其他人发现了,你们连汤都吃不上!” “小人定不负王爷厚望!” 马猴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到了嘴边就只剩下了这一句。 抱拳施礼之后,拉着齐虎大踏步的走了,腰杆笔直,走路生风,身上看不到丝毫的倦意。 “小小马贼也有如此大用,王爷慧眼识人,实在令下官敬佩。” 看着远去的两人,刘晨笑着拱手说道。 随后又看向那十几块蜂窝煤,有些迟疑的道:“此物真的如同王爷所言,能够克服煤石难燃之难题?” “哈哈,还请长史拭目以待!只要有了相配套的石炭炉子,这东西的绝对要比用薪柴省力!” “对了,玉翠山南坡那里的事情进行的如何?” 这两天他都没有再去理会,这件事情都交给了刘晨负责。 “伐木工作已经进行大半,只是将树桩从地里挖出来有些费劲,大概完成了一成之多。 一旦树木伐完,那些伐木的民夫一起动手,进程就要快上许多,按照如今进度来算,大概一旬时日即可完成清理工作。” 刘晨想了一下,开口说道。 “可以了,进度已经不慢了,清理出来之后,就要按照等高线,进行平整土地,整理农田……” “等高线?” 刘晨有些疑惑的看着玄宝。 “那个……就是在同一水平上……” 建设所给人带来的喜悦,远比破坏要强烈的太多,眼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按照自己的想法,一点点的成长出现,朝着自己所期待的方向发展,就像是一个老农欣慰的看着农田,眼看着面的禾苗经历成长、吐穗、扬花,再被秋风一吹,变得黄澄澄一片。 这种喜悦与满足,不足以与外人说。 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发展着,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回去收麦子的人全部都回来之后,进度就变得更快了。 一座座宫殿,亭台楼阁,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子。 众多的民夫在工部大将的指挥之下,如同辛勤的蚂蚁一般,不停的劳作,一点点雕刻出墨青想要的家园。 一字排开的将近二十口行军大锅,昼夜不停的烧着,熬出的绿豆汤被那些妇人们源源不断的送往工地之上,进入了那些忙碌的民夫之口,又化作汗水,落在地上吗,摔的粉碎。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夏天的王爷非要往绿豆汤里撒把盐,但是身为穷苦惯了的人,平日里在家都是直接喝溪水,现在有绿豆汤喝,自然不敢讲究太多。 人多了,吃的就多,吃得多了相应的排泄的也就多。 这个时代的人除去一些达官贵人有身份的人家,对于这件事大多是不讲究的。 平日里在家就是找个山清水秀角落里一边双手拉着树,一边用力的排泄渣滓,现在这么多人在一块乱糟糟的,也就更加的不讲究了。 自从玄宝在工地西面的林子边,走了不到接连见到四五摊黄白之物之后,就彻底的愤怒了。 一声令下,就分出了一部分民夫,修建了二十多个厕所,后面挖出了巨大的粪池,用来的收集这些天然的有机肥料。 并且下了严令,谁要是再胆敢拉在外面,就把腿打断! 对于这项新规定,大多数人都感到有些不以为然,但是摄于王爷的威名,还是乖乖的进入新奇的茅坑去,虽然一大排人露着大屁股在一起拉屎,让他们极为不习惯。 不过到底也有一些胆大的,接个跑到外面去拉。 他们的腿自然没有被打断,而是被罚了一日的铜板,以儆效尤。 “老张啊,你小子行啊,一泡屎就将是个铜板给拉没有了,啧啧,真是豪气!” 不少人围绕那个被罚了铜的民夫调笑。 “滚!有本事你也去拉去!” 被调笑的人受不了了,红了脸扭头梗脖子咆哮道。 第九十七章 大雨 事实证明,只要给自己利益挂钩之后,人们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迸发出极大的热情出来。 在一连罚了十七八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给自己的钱财过不去了。 夏日的雨水,说来就来,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下一刻乌腾腾的云彩就出现在天边,借着风势,很快就是日星隐耀。 一场妖风一吹,明亮的闪电划破天空,轰鸣的雷声滚滚而过之后,豆点大的雨滴就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砸在干涸的大地上,溅起一片烟尘。 原本还在坚持着让众人的继续干活的管事,眼见得大雨真的落将下来,也就嘶吼着发出了休工的命令。 声音尚未停下,那些早就做好准备的民夫,就一群群一簇簇的往临时住处跑去。 刹那之间,原本还闹哄哄一片的工地,就得冷清起来,只有连成一片的雨幕在哗哗的下着。 在已经修建好的宫殿里做内部装修的人,有些羡慕的看看外面空旷的场地,低低骂了一句,就接着在火把摇曳的火光中,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双溪村的里长老朱,带着斗笠披着蓑衣,腋下夹着一柄铁锹,赤着脚在光秃秃一片的玉翠山南坡上巡视。 见到哪里被迅速汇集起来的雨水冲垮了,就赶紧挖土填上,或者是将水流分散,引到原来的淌水沟里。 看看不成样子的山坡,再看看的浑浊的河水,他不由的叹口气。 按照这样的情形下去,过不了两年,村前的两条溪流就会泥土填平,如果不尽快清理河道,到时间再发大水了,自己所在的村子,可就有些危险了。 “唉!” 哗哗的雨幕里,传来一声叹息,他用力撅起一锨黏重的泥土,四溢的水雨水立刻就往淌水沟里流去。 雨下的有些小了,腰酸背疼的老朱站起来直直身子,却看到不远处也有一个人影在做着跟自己一样的事情。 他笑笑,看来跟自己一样放心不下这山坡的还有其他人啊。 看看附近见所有的雨水都顺着开好的沟流淌,老朱就踩着因为被翻过又被雨水浇透的泥土朝前走去,一脚下去,泥水淹没了脚踝。 “白老狗,你这个老东西怎么也来了?也不怕雷劈了你。” 老朱认出了这人,出声笑骂道。 “被雷劈死,也总比被泥土掩盖了村子闷死强!” 白老汉费力的将一块沾满泥水的石头抱起,垒在淌水沟旁,浑浊的雨水冲刷着石块,向下方奔流而去。 喘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闷声闷气的说道。 “再说老汉可没有作过天怒人怨坏良心的事,雷公就是真的收人也收不到老汉头上!” 说罢拿起铁锹就往别处走去,竟是不准备多加理会老朱。 “你个狗日里,还埋怨道老子头上了,王爷说要开山,我们这些屁都算不上的人能有什么办法? 还在这里给我犟? 要不是老子拼死的去给你求情,你这把老骨头,早就被剁碎喂狗了!真以为那些当兵的腰间长刀都是吃素的不成?!” 老朱也有些生气,不由得破口大骂。 白老汉听他这样说,像是想起了什么,站在原地,只是依旧梗着脖子不愿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尊贵,可是他也得讲理不?总不能乱作一气吧?而且其余的村子都没事,就光针对我们双溪村?” 老朱苦笑一下道:“谁说就只针对我们双溪村了?其余村子一些山头也被清理了,说是要什么统一规划化,种果树什么的 这还不算,这场雨过后,那些村子凡是有坡地的,都不能闲,全都要种上豆子……” “他疯了不成?这样不爱惜地力的乱种一气,到时间这些土地还怎么养活人? 这样下去,不出三年,地里产的粮食至少会减少三成!长此以往的下去,能不能顾住种子本,都是得两说!” 白老汉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差点就窜了起来,瞪着眼大声的咆哮起来。 白老汉左右看看,见茫茫雨幕里就自己两人,苦笑一声道:“你小点声!我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他说这样做不仅仅不会损耗地力,而且对地力还是一个很好的休养…说北方的人都是这么做的……” “胡说八道!老汉我种了一辈子的地了,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说法! 地力就那么多,只种一季庄稼,剩下的时间还能将损耗的地力补充回来。 现在麦子刚收,就接着种豆子,根本就不给土地丝毫休养的时间,一旦这样下去,得不到休养的土地,只会愈发的贫乏! 怎么可能会越种地力越强? 一个从没下过地的人,竟然也敢这样大言不惭,要是村子里的娃娃敢这样说,老子非打断他的腿!” 白老汉越说越愤怒,说道激动处,扬起手中铁锹就不管不顾的轮了下去。 “啪!”的一声脆响,泥水四溅,穿过雨幕打了他一身一脸,他却是像没有感觉到一般,依旧疯了一般的胡乱抽打,发泄着胸中的愤懑。 “好了,好在咱们村子没有坡地,都是水田,不用如此……” 同样被溅了一身泥水老朱,说着伸手去拉白老汉,想让他消停一会儿。 玄宝自然没有疯,虽然没有正正经经的种过地,但是却没少在地里帮忙。 对于地力是怎么回事,他自然知道的要比自以为是的白老汉多。 复种在一定程度上确实是容易消耗地力,过度开垦种植使得土地贫瘠,但也没有严重到这样的地步。 因为不同的作物对物质的需求是不一样的,长年累月的在同一片土地上种植同一种作物,地力要是不贫瘠才是怪事,即便是修耕,至少也要三年以上才有显著的效果。 如果是种植其余的作物,确确实实多多少少的会损害一些地力,但是种植豆子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因为在豆子生长的过程中,汇集在其根部的根瘤菌能够产生固态氮,这种东西是小麦等其它作物生长中不可缺少的营养物质之一,在种过豆子的土地上再种植小麦,小麦的长势只会更加喜人。 只要想起初中化学老师口沫横飞的讲述这段知识的样子,玄宝就觉得自己要是不在封地里将豆麦轮种这项制度推行下去,就对不起老师当初四溅的口水。 第九十八章 煤炉子 一场大雨落后,燥热的暑气消退,夜色清凉如水,特别是透过窗子吹进来的风,凉凉的抚在身上,最是让人心旷神怡。 夜色里并不平静,众多的青蛙如同是在开一场音乐盛会,此起彼伏的叫声连成一片。 很难想象,这样小的身体里,是怎样发出如此洪大声响的。 可能是有什么动静惊扰了它们,扑通声接连响起,喧嚣也暂时停下,但是没过多久之后,随着一两声试探性的鸣叫声过后,单调的声音,再次连成一片。 因为下雨的缘故,玄宝今天并没有回僰道城。 好在已经有两座大殿基本上已经修好,即便是里面的装饰也完成的差不多了,收拾一下就能住。 虽然只是简单的收拾一下,却也远比前世自己住的地方要好的太多。 今晚工地上没有再干活,因此除过蛙声以外,显得格外寂静。 那些连续劳作了二十多天的民夫,趁着这个凉爽的夜,都在抓紧时间呼呼大睡。 也只有玄宝这种不出什么力气的人,才有心情在这样的夜里,一边感受骤雨过后的宁静,一边接着借着橘色的灯光,披着单衣靠在床头阅读古籍。 这倒不是玄宝极为好学,而是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里,如果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想要渡过这漫漫长夜,实在是有些困难。 好在有着不少前身的记忆存在,如果不是这样,想要看懂这些极为繁琐的文字,真的有些困难。 人只要静下心来,就能从一些原本觉得极为枯燥的事情里找到一些乐趣,比如现在的玄宝就是如此。 透过窗子的夜风,将门外的一些动静带到房间之内。 隐约间可以听到些许话语。 “……王爷已经安寝,明日再来……” 这是守在大殿门廊外的李追梦的声音。 “…如此就多谢校尉,我们明日再来……”这是该是马猴的声音才对。 虽然听得并不真切,不过带着的一丝掩饰不住的失落,玄宝还是能够感受的到。 马猴他们这几天一直在鼓捣的事情,玄宝自然是知道的,听到这动静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事情有了结果。 也不敢怠慢,就扭头对着窗子道:“快点让他们进来,我还没有睡。 守在门旁的小彬子,就匆匆的钻进了夜色里。 没过多久,随着房门被轻轻打开的动静,满身烟尘之色的两人就随着小彬子一起走了进来。 齐虎抱着一个大包裹,放下的时候,地面都微微有些震动。 “这是那炉子?” 玄宝眼中蕴着笑意,指着被层层包裹的东西道。 “嘿嘿嘿……” 马猴只是傻笑,也不说话,跟齐虎一起动手飞快的解开包裹,三两下,一个黝黑的铁疙瘩就出现在了玄宝的面前。 炉子大约有一米高低,下面三根壮实的铁腿支地,底部边侧开了一个直径四五厘米的孔,因为整个炉子外壁都是用模子浇筑出来的,所以表面并不平整。 眼见的玄宝在不停的打量着自己辛辛苦苦才弄出来的东西,马猴就出声在一旁解说道:“炉子下面按照王爷说的那样,用先用陶泥封了一圈之后,又把烧制的炉…炉胆安放在里面,炉胆和外壁之间,填充了草木灰,用来保温……” 说道后来,一旁的齐虎又从包裹里拿出三根两尺长的铁皮管子,马猴接过手脚麻利的将其中一截接在煤炉的上方一侧的开口处,又将另外两根也连在一起道:“这个管子不好弄,接口处也不好连接,是小人两人用手搓给搓出来的……”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现在蜂窝煤也有了,煤炉子也现世了,到底好不好用,还需要试过之后才知道。 左右晚上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就直接在大殿外的走廊下面开始点炉子。 小虫她们并没有睡,听到消息之后都来看稀奇。 柴火被点燃了,一块已经干了的蜂窝煤被放在炭火盆子里,火苗透过的那些孔钻出,舔舐着蜂窝煤的内壁。 没过太久,蜂窝煤的下部,就已经点燃,变得红彤彤一片。 因为别人基本上都没有接触过这东西,即便是制造出来蜂窝煤和煤炉的马猴和齐虎两人,对于这些程序也都不甚清楚,所以玄宝就亲自下手,用一根长长的竹镊子将已经燃着的煤球放入煤炉之中。 不得不说,马猴两人的手艺确实不差,炉子内部的粗细刚刚好,煤球放进去之后,玄宝又往上放了两颗煤球,然后将下面留的通风口打开,好让煤球燃烧快些。 “王爷,这…这不会灭了吧?” 眼看着煤炉里面的火光被新放进去的煤球遮挡的一点不剩,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火光流露出来,站在一旁的小彬子,犹豫了好一会儿,张口道。 最为紧张的还是马猴和齐虎两人,一直都在密切的看着炉子,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不由自主用力踩着地面的脚,还是将他们忐忑的心情给完全暴露了。 此时听得小彬子这样说,不由得急的头上都微微冒汗,伶俐如马猴者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玄宝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正要出言解说,安慰两人不要着急。 却见到齐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在头上拍了一巴掌,直接趴伏在地,歪着头透过下方的通风口往里面看。 片刻后兴奋的道:“没有灭!烧的更旺了。” 这样八尺高的家伙趴在地上,因为煤球的燃烧,笑的如同孩子一样的模样,看的玄宝心里酸酸的。 连忙伸手拉他起来笑着道:“自然不会灭,你跟猴子两人费了这么多的心血才弄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就这样灭掉。 只是煤球燃烧的慢,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燃烧到最上面。 不要着急,在等等,你们做的很好,解决了困扰了我良久的难题,等下实验好了炉子,就好好的休息几天。” 半个时辰之后,最上面的那块煤球也终于从孔洞第往外冒出蓝幽幽的火了,在众人喜悦的声音里,在煤炉上面支了三片瓦片之后,小虫就把早就准备好的铁锅放在了炉子上面。 第九十九章 身份 幽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半锅清水很快就变得沸腾起来,在八角花椒香葱这些香料以及盐放入进去之后,一盘子切的几乎透明的羊肉片子,也被丢了进去。 在水中翻滚两下,肉片就已经泛白,捞上一筷子,呲呲哈哈的吃下去,除过没有辣椒之外,其余的味道还是很可以的。 特别是小虫按照玄宝的要求,往汤里面放入了一根洗干净的松木棒子之后,羊肉吃起来就格外的鲜美。 这是在部队时,玄宝跟班里的云胖子学的他家的不传之秘! 这家伙家是西北的,祖传卖羊肉汤,据他说,他家的羊汤铺子之所以会比其他家的味道鲜美,生意生隆,就是在煮羊肉的时候往里面添加了这东西。 听说这是独门秘笈,而且是传男不传女。 玄宝当时听了并不在意,只当是他是喝大了在胡吹,此时想起,让小虫加入松木棒子,一试之下,居然真的给这家伙说的一般无二。 虽然大夏天的就涮羊肉吃,有些不合时宜,不过玄宝此时显然是不在意这些微末事情。 连着吃了两筷子之后,这才发现周围的小彬子马猴以及过来的李追梦几人只是手中捧着碗拿着筷子,眼馋的看着自己吃,却无论如何都不把筷子伸出来。 齐虎眼巴巴的看着锅里翻滚的羊肉,喉头上下滚动的厉害,实在忍耐不住了,就小心翼翼的将筷子往锅里伸。 结果刚有动作,就被一旁同样在竭力咽口水的马猴一巴掌抽在了手上,并狠狠的瞪他了一眼。 齐虎有些委屈的缩回手,索性闭上眼不去看那浓香的羊肉。 “吃吃吃,别在这里愣着了,再不下手待会儿我一个人可吃完了。” 玄宝终于发现了气氛的不对,吞下一口羊肉之后,拿着筷子招呼几个不肯下筷子的人。 “…那个…末将有职责在身,需尽心守卫王爷安危,不敢因吃饭耽搁。” 李追梦放下碗筷,对玄宝抱拳施礼道,不待玄宝开口就连忙转身朝大殿门外走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奴婢今天贪嘴,喝多了绿豆汤,到现在肚子都不舒服,辜负了王爷好意……” 小彬子眼见得李追梦开了头,也连忙放下碗筷,笑容有些发僵。 开什么玩笑,前来戎州的路上跟王爷吃同一个锅里的饭食,就有些大逆不道了, 此时不是非常时刻,那里敢再跟王爷一起围着一个炉子吃饭? 报喜的事情已经完成,炉子也已经实验了确实合用,坐在这里如同油煎的马猴,也想趁机拉着齐虎跑开,却被玄宝探手抓住。 “你们两个不许走,在这老老实实的吃……” “回禀王爷,小的两人前来之前就已经用过饭了……”马猴笑的比哭好看不到哪里去。 见玄宝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又有齐虎腹中如同雷鸣一般的声响在一旁帮腔,马猴的话说不下去了。 “别客气了,赶紧吃,辛苦了这么长时间,这是你们应有的荣耀。 怎么?这会儿反倒拘谨了,当初拎着木头大锤拦路喝问我的那股子气势到哪里去了?” 玄宝笑呵呵的给两人碗里一人捞了一筷子羊肉,马猴还在推辞,这边的齐虎已经开始往嘴里塞着大嚼起来。 马猴深吸一口气,施礼道::“小人就不推辞了” 说罢也捧起碗将脸埋进碗里,大吃起来,有泪珠滚落,被他混着热气腾腾的羊肉,一起吃了下去…… 身份这种东西真的很奇怪,堪称人和人之间最好的隔离器。 当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发生极大变化之后,哪怕以前是极好的伙伴,哪怕两人都想竭力的维持住这份友谊,但是那份名叫‘身份’的鸿沟却时刻提醒着两人,和对方之间的差距。 这也是为什么多年之后的同学聚会,大多只有混的比较好的人前去的原因所在。 不是不想去,不是不怀念当初在一起的日子,而是踏入了社会之后,当年共同拥有的学生身份,被其余各种各样的身份所取代。 最明显的两个身份标签就是混的好的,和混的不好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拥有了蜀国皇子这个身份之后,玄宝想要再如同往昔一般的,拥有真挚的友谊,或者是平等的交往,已然是不可能了。 一般来说,身份越高,跟自己处在同一阶层的人也就越少,相应的,能够平等相交的人也就会变少,当坐到皇帝的宝座之上之后,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玄宝掩上书卷,吹灭油灯,抽抽鼻子,上床睡觉了…… 金属在古代一直都是一个珍惜东西,特别是在如今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里更是如此。 所以玄宝想要在封地里全面推行蜂窝煤炉子的事情只能是胎死腹中了。 原因无他,就是造价太高。 之前制造的那一个炉子就足足花费了二十贯钱之多! 虽然那是第一个炉子,有技术不成熟的原因在里面的缘故,但是马猴仔仔细细的算了一笔账,最终得出来的结论是,即便是后来技术成熟了,一个这样的炉子制造下来,也不会低于十贯钱。 玄宝封地里有五百户人家,也就是说,落实到每家每户,至少也需要五千多贯钱。 虽然前来戎州的时候,前身的皇帝老爹赏赐了好多钱,但是也禁不住这样只出不进的花用,特别是玄宝在给民夫开工钱之后,钱财更是花费的如同流水。 这样的一大笔钱财,此时却是不能用在这上面。 不过这个难题很快就又被这几天干起活来简直不要命的马猴和齐虎两人给克服了。 方法很简单,就是用土坯代替外面那层用生铁浇筑的沉重硬壳,用打通的粗大竹竿,在外面糊了一层厚厚和好的泥代替了原来的铁管子。 这样一来,虽然煤灶不能移动了,但是对于用惯了土灶台的村民来说,并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反倒是双溪村的里长见到了那用生铁制造出来的煤炉子时吃了一惊,在他看来,这东西实在是太奢侈了。 第一百章 流民 因为下雨的缘故,原本炎热的夏日,此时居然有了几分凉意,坐在马车里的周奶娘,添上了一件秋日的衣衫。 雨后的地面上,有着诸多印记,有人有牲口,还有马车,车轱辘碾压着这些高低不平的印记,偶尔会弹跳两下。 坐在车厢里面的周年娘的身子也随着晃动,却不影响她做其余的事情,连续多日的车马生活,早就令的她无视了这种程度的颠簸。 她面前摆放着一张小桌,桌子上面有着一件叠的板正的衣衫,看样式和颜色,正是玄宝的衣服。 宝儿皇子真的是长大了呢,原本以为他会忍受不了这样的辛苦,可是这一路行来以及这些时日发生在封地里的事情,真的让她对这个在皇宫里时显得极为乖戾王爷彻底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且不说在前来的路上遇到山匪时的那份淡然和决断,也不说才到戎州就轻飘飘的解决了农时和工事不能两全的难题,仅仅是现在封地内进行的有计划的改造,就做够令人赞叹的。 她虽然在皇宫中呆了多年,可终究是农家出身,对于农事还是有不少见识的。 其余的不说,仅仅是提倡复种这一项,每年就至少能让封地里多收五六万斤粮食! 至于那些说损耗地力会减产这些话的人,如果不是顾及身份,周奶娘都啐他一脸的唾沫,自己家来自北方,那里哪一家哪一户不是进行复种的? 也没见粮食减产到那里去,只有这些败家仔才会把好好的地放在那里白白的浪费一季子庄稼。 现在好了,宝儿王爷将这些人的陋习给改掉了,以后这样的浪费就不存了。 来到了封地的宝儿王爷才是快乐的,作为一个伺候了玄宝多年的人,她能够分辨出来玄宝到底是真的欢喜还是强颜欢笑。 也确实,皇宫之中住着确实有些太憋闷了,只是可怜了昭仪娘娘,此时在宫中还不知道在为宝儿皇子担心成什么样子呢…… “吁!” 车夫一声轻喝,挽住了缰绳,拉车的马匹打个响鼻,就陡然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颠簸,差点让周奶娘摔倒在地,按住了面前的方桌,这才算是避免了摔倒。 “什么人?找死不成?!” 慌乱之间听到了马车外面的护卫兵卒响起的大喝,以及腰刀出鞘时的那种冷然的声响。 “贵人!救救小女!救救小女……” 凄厉的叫声接连响起,如同一个将要失去幼崽的野兽在绝望的嘶吼。 但随后就在喝骂声里变成了低沉的‘呜呜’声,像是被人堵住了嘴巴,又或者是被按倒在地。 “娘的!让你乱叫!让你乱叫!贵人的车驾也是你一个流民能冲撞的?!” 愤怒的喝骂接连响起,伴随着‘噗噗’的殴打声。 不用想就知道,是刚才出声的那男子,受到了极为严厉的惩罚。 稳住身形的周奶娘,皱皱眉头,抬手掀开了帘子。 对她来说,回想关于宝儿王爷的事情,是最为令她愉悦的,此时被人打断,心中自然不快。 循声望去,只见道路的一侧,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汉子被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其中一个还死命的往那汉子身上没头没脸的乱揍。 在他们旁边的地上,躺着一个小巧的人影,蜷缩成一个球,瑟瑟发抖。 还有一个差役打扮的人,正在陪着笑脸给手握长刀的护卫低声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 周奶娘出声问道。 “回舒华夫人的话,听说是官府抓获的流民,见到妇人的车马,想要乞命,惊扰了夫人,实在该死!” 赶车的太监马夫,赶紧回话。 作为东井宫里面的老人手,他自然知道眼前这个女人在戎王殿下心里有多大的地位,比之生母都不为过,更不要说在出皇城之前,更是被赐封为正八品的舒华夫人了。 “流民?”周年娘低声重复了一句,眼中神情有些复杂。 流民是怎么回事她自然清楚。 值此乱世,自然会有无数的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逃亡故土前往他乡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有的人逃到他乡之后,重新上了户口,就此安定下来,由流民转化为顺民。 但是成为顺民之后就需要缴纳税费,有些时候,碰上一个坏年景,国家再横征暴敛,一年的辛苦,交了税赋之后就不剩下多少了。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成为顺民,所以躲进深山,逃避税赋,自耕自食的人就应运而生。 这样的人就被称为流民。 因为不纳税,所以官府对这些人也就算不上仁慈,比如饥荒之年,官府赈济灾民,就没有流民的份。 有的地方官府对流民视而不管,有的则针对流民制定出了不少严峻的刑罚。 比如戎州就是这样,直接规定,抓到流民一人,可以领赏钱五百文。 所以相应的也就出现了专门狩猎流民的人,比如现在的这些差役,比如地方上的一些军兵,毕竟谁都不嫌钱少。 至于被抓到的流民交给官府之后命运如何,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 在周年娘理顺这些事情的时候,那护卫也跟差役说好了,低声喝骂了两句,指指被按倒在地的流民让他们带着赶紧滚。 差役点头哈腰的回去,给同伴说了两句,在按到地上不断挣扎的流民身上踹了两脚,伸手粗暴的提起缩成一团的小流民,就准备走。 这边周奶年看到了那孩子惊恐的眼睛和满身的泥水,皱皱眉道:“去将他们两个解救下来吧,怪可怜的。” 身边有人应诺,刚才那个护卫又出去了,正要带着人走的三个差役,见此变故,心中不由忐忑,拎着小流民的差役将小流民丢到地上,至于地上的水坑直接就被他无视了。 抱拳施礼赔笑,想要说些什么,却见这护卫拿起一块碎银子丢了过来,道:“你们运气好,不用再往城里去了,这是一两银子,这两个流民留下,你们赶紧走。” 差役小心的接过银子,偷偷的放嘴里咬了一下,确定了不假之后,陪着笑道:“给的钱多了,这个小的只值三百文,而且还生了病……” 嘴上说着给多了,手里却将银子攥的死死的。 护卫那里还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笑骂道:“拿着银子了就赶紧滚,因为谁都跟你们一样为了这点小钱就草芥人命……” 收了钱的差役很贴心,不仅仅告诉了男流民不老实爱跑的事情,还将小流民身上的泥水胡乱的擦擦,放到了后面的牛车上,然后拎起路边的两只死獐子,低声说笑着,朝戎州城走去。 第一零一章 力气与猪肉 大流民被殴打的遍体鳞伤,腿上还绑着一个绳子将两条腿连在一起,防止他逃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还磕磕绊绊,却守在牛车前不愿离开。 粗糙的大手紧紧握着小流民的小手,另外一只手则不停的在小流民滚烫的脸上轻轻摩挲,擦拭着她脸上的泥水。 即便是自己狼狈异常,还是满脸笑意的不断温言安慰小流民。 有些让人难以想象,这样温柔的动作,居然是这样一个粗糙的汉子能够做出来的。 一个面白的太监走了过来,手上抱着一方干净的铺盖,另一只手里端着半盏热茶。 道:“这是见你们可怜,夫人赏赐的。” 大流民赶紧跪倒在地,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好了,别再磕头了,赶紧起来吧,孩子要紧。” 大流民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想要去接东西,却发现两只手上都是泥水,慌忙在身上擦。 只是他身上哪里又有干净的地方?擦拭了一遍,看看越擦越脏的两只手,急的都快哭了出来。 那太监见此道:“好了,别擦了,赶紧给娃子喂些热茶才是正经。” 说着就把手中茶盏递到流民手中,自己则走到牛车旁,亲自将干净的铺盖展开,盖在小流民身上。 “脏……” 大流民慌忙间想要阻止,太监已经盖上了。 见大流民这副反应,略显满意的点点头,又道: “你们运气好,遇到了心善的夫人,娃子的病情妇人已经知道了,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巴店的,也没有个大夫,不过很快就能到封地了,那里有不少医者,到了之后,就会立刻跟娃子看病……” 眼看着大流民又要跪下来磕头,太监忙笑着出声拦住:“赶紧将这些热汤给娃子喂下去,天气凉又弄湿了衣裳,不暖暖身子如何受得住。” 说完加快了脚步,赶上前面周奶娘所在的马车,低声说着什么,显然是在汇报这边的情况。 大流民双目泛红,眼泪止不住的流,紧紧端着手中的碗,低头开始给小流民喂热水。 赶牛车的车夫见他这样不好喂,想了一下就指指车上,示意他坐上去。 大流民本想推辞,但不这样实在不行,也就依言上了车。 将小流民的头支在自己腿上,笨手笨脚的给小流民喂水。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女牙,不要怕,咱们今天遇到贵人了,你看看,不光给了咱茶水,还给了咱上好的铺盖。 刚才贵人说了,过了一会儿,就有医者给你看病,这里的大夫都高明着呢!只要被他们一看,在吃些药,你身上的病啊,马上就好了……” 小流民显然是渴了,一会的儿的功夫就喝了半盏水。 这样的茶水对她来说显然是不够的,她却不可再喝,虚弱的伸出胳膊,执意的要大流民也喝一些。 大流民拗不过,只得在茶盏里虚虚的舀了一勺,将空着的汤勺放进嘴里,还有模有样的咂咂嘴,道:“贵人家的茶水味道就是不一样。” 说着又舀起一勺,送到小流民嘴边,小流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再拒绝,张嘴喝了下去。 牛车颠簸,再加上受了惊吓,身上又有重病,小流民喝了茶水,终究抵不住身体的疲倦,沉沉的睡去。 大流民轻手轻脚的下了牛车,郑重的给车夫拱手道谢,看看不前面的马车,再看看被华贵的铺盖裹住沉沉睡去的女儿,大流民原本绝望的眼里,多出来大量叫做希望的神采。 大雨落后,空气清新,虽然雨后没有直接天晴,却也给人带来了几分舒爽,工地之上,众人忙着忙忙碌碌。 泥泞的道路给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是人们的热情却丝毫未减,一个个干的热火朝天。 “张叔,你说怪不怪?以前在家的时候,干不多活就累的不行,身子吃不消,怎么到了这里,连着折腾了一个月了,浑身却都是劲,这王府所在的地方给咱庄子上还有什么不同么?” 一个半大的少年,将两筐子湿土倒掉,一手搭在扁担上,挑着两个空了的箩筐,抽空问一旁的汉子。 黄脸汉子最近脸上也有了点血色,闻言笑骂道:“狗日的,在这里,顿顿见荤腥,一天一顿大米饭,有这些好吃食顶着,要是没劲才是怪事……” “以前总听你们说劳役多苦多苦,一场劳役下来就送半条命什么的,我怎么反而觉得比在家里还要舒坦?” 半大少年一边走,一边摸着头有些不解的说道,言语之中诸多探究,似是对黄脸汉子他们以前说的话,起了很大的怀疑。 “你拉到吧!这是碰上了一个心肠好的王爷,不将人当牛马使唤,这才会给你这样的感觉,你换个地方试试?这样的一个工程下来,不死个几十号人才是怪事!” 汉子哼了一声,有些不满的说道。 “一天三口大肥猪,张叔,你说这里的猪会不会被我们吃完啊!” 说道猪,半大小子就不由自主的想起几天前吃到的那块油汪汪的红烧肉,真个是好吃的想让人连舌头都给吞下去!“ “应该不会吧?咱们这里喂猪的人家不少……” 黄脸汉子说的不错,这附近喂猪的人家是不少,不过大多都是预备养到年底时,杀了卖肉,换些过年钱,给娃子扯几尺布做身新衣服,自家也落些下水碎肉吃。 这个时候大多家里的猪都没有长成,除了家里出了急事等着用钱的人家,傻子才会在这个时候把猪卖掉。 而戎州城,以前对猪肉的消费量并不算太大,如果只是偶尔要的多些,也能够供应,但是像玄宝这样天天如是,就有些力不从心。 到了现在,一口猪的价钱,与之前相比,已经往上涨了一成多。 负责这件事的宫人气不过要揍人,玄宝知道后拦下了。 他知道那肉铺子的掌柜说的都是实话,后来的这些猪都是他们从老远的地方拉过来的,价格上浮了一成多,但是与之前相比,掌柜的还没有以前赚的多。 第一零二章 药铺子 “奶娘,我不冷,这就不要穿了吧。” “现在天气猛地变凉,虽说是夏天,也不能不防,你看那边那个可怜的孩子,就是因为天气变凉,没有注意,这才生了一场大病,差点连她爹爹的命都给搭上。” 周奶娘手中拿着衣衫,一边说,还一边往那边努努嘴,进行现场说教。 “呃……” 没了话说的玄宝,只能任由周奶娘把衣服穿上。 “那边的那人怎么回事?怎么小的生个病,连累的老的都要送了命?” 衣服穿身上了,玄宝这才意识到刚才周奶娘话里的意思,不由的出声问道。 “你这人怎么当爹的,孩子都病成这副样子了,现在才送过来!要是再耽搁一天,你这娃子可就真的没救了,你连哭都没出哭去!” 一刻不停的把脉看眼听呼吸开方子这一套流程进行完毕之后,终于闲下来的大夫,喝了一口茶,指着千恩万谢的大流民,一阵的低声咆哮,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噘一噘的。 “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大流民陪着笑脸连声自责,又小心问道:“大夫,这女牙的病……” “烧的时间,肺部出了些问题,药我已经开了,回去连喝三天,只要能抗过这三天,女牙的这条命就算是捡回来了。” 大夫老神在在的说道。 玄宝刚好走到这里,听到老大夫这句极度不负责任的话,不由的皱皱眉头,这样的话,要是敢在后世说,一定会被愤怒的家长打个头破血流! 正在他想着这女娃的父亲会不会因此而愤怒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大流民一个劲的拱手作揖,口中连连说着:“多谢大夫救命,多谢大夫救命…她两个哥哥就是得这病没的,我以为连最后的女牙都留不住了……” “哈哈,不要谢我了,老夫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应有之本分,你要谢的人是王爷殿下和夫人,不是他们心善,老夫也见不到女娃。” 大夫已经见到玄宝过来了,就笑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拱手示意。 大流民闻言转身冲着玄宝就咚咚磕头,喊都喊不住。 将开好的要死死的抱进怀里不肯撒手的大流民却变的支支吾吾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倒是一旁的大夫看出了原因,遂笑道:“老夫这个药铺,本就是王爷出钱资助的,专门为这些民夫看病,大家吃药看病,有钱的掏一些钱,没有钱了也没关系,看你家里也不甚宽裕,就不要在破费了,留着这些给女娃买些好的补补也行。” 眼看着大流民又要磕头,大夫连忙拦住,道:“别磕忙着磕头了,这里有药罐子,还有王爷令人制作的煤炉子,一天都有火,你赶紧将这药熬一碗给女娃喝下去,然后再走。” 大流民也不推辞了,道谢之后,连忙按照在这里帮闲的人的指示,去熬药。 “流民可怜吆,一个个窝在山里轻易不敢出来,唯恐被人捉去换了钱,有病了也不敢下山求医,治病就用土法子,要么放血,要么就把盐烧热了来敷。 不管什么病,就用这两法子,就这寻常连盐都没得用,您看看这女娃的胳膊上,都被划成什么样子了。” 大流民去熬药了,杨大夫指指沉睡的小流民留在外面伤痕累累的胳膊,叹息的说道。 “确实挺可怜。” 玄宝看看穿的破破烂烂的小流民,点点头道。 “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就非要进山当流民,守着几亩薄地,要什么没什么,以前的军爷在时,对他们并不算苛刻,只要交上一笔钱,就能摆脱流民的身份。 可是这些人都是死心眼,说什么都不肯出来,认为在山中种着几亩地,还不用交税,日子过的快活。 结果现在黄团练使来了,直接下了一个抓流民令,将他们都直接堵死在了山里,一个个过的给老鼠似的,听说大山深处有的人常年吃不到盐,身子上都张白毛了。” 可能是今天遇到了流民,勾起了杨大夫的回忆,在这里谈起流民的事情,也是嘘唏不已。 “有权利颁布政令的不是刺史县令他们吗?怎么是团练使下的捕流民令?” 玄宝有些疑惑的出声问道。 结果看到杨大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才反映过来。 自己倒是忘了现在是五代十国而不是大宋那个文贵武轻,重文抑武的时代,处在乱世,武将们的权力,可远比文官们的大多了。 即便是文官再会说,拳头打到嘴上的时候,也只能老老实实的闭嘴。 看来貌似牛气哄哄的戎州刺史欧阳彬,日子也并不算好过。 玄宝笑着摇摇头,不在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转而岔到了其他话题上道:“杨大夫在这里可曾习惯,要是有什么难处,就开口,我尽量想办法让人给办好。” 玄宝认为,无论什么时候,医生这个救命的职业是极为重要的甚至可以说是高贵的,尤其是在现如今这个没有各种特效药的时代,更是如此。 当然,这些里面并不包括那些黑心烂肺一心坑钱的家伙。那样的人被称为医生只能是对这个职业的玷污。 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所以在知道僰道城里有一个经常赔本送药送的自己药铺店子都开不下去的郎中之后,玄宝立刻就让人将他请了过来,专门在尚未修建好的封地上,给他修建了一处药铺子,专门让他在这里看病。 药材自己提供,至于药钱还是按照他以前的规矩来,有钱的掏钱,没钱的就不用,不论对方是摘点莲蓬还是拿些别的来当药费,都无所谓。 也正是有了这个郎中的存在,这么多劳役的民夫们,才没有出现伤亡的情况。 “有劳王爷挂念了,这里一切都好,远比老朽想象的要好,而且这里这么多人,生病的也不少,现在又没了后顾之忧,老朽倒是可以潜下心来钻研医术。 只是…只是王爷长此以往下去,必定是入不敷出,虽说王爷家业大,可……” 玄宝哪里不知道杨大夫的意思?遂笑道:“大夫尽管放心的做下去,救命才是大事,铜臭之物,那里能够和性命相比?一个药铺,无论如何我还是能够置办的起的。” 杨大夫从玄宝空中得到了准信,不由的暗送了一口气,不过阻拦的拜倒在地,恭声说道:“老朽替深受疾病之苦的黎民,拜谢王爷大恩!” 第一零三章 试验田 被云层遮住了一天多的太阳,终于冲破云层的束缚,绽放出道道金光。 地上积存的小水洼也都迅速的变干,再被风一吹,湿漉漉的地面就干了一层。 玄宝的封地内,除了那些忙些修建宫殿的民夫之外,收割过麦子的田地上,也有着三三两两的农人,在顶着大太阳劳作。 清脆的皮鞭在空中炸响,划破了热气腾腾中的那份沉闷。 慢吞吞的老牛,听到耳边响起的炸响,仰头‘哞哞’的叫上两声,晃动着脑袋,加快了步伐。 长长的尾巴不时甩动两下,驱赶那些恼人的蚊虫。 在它后面是打着赤脚,一手扶犁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一杆由三根细竹子编成的竹鞭。 细细的皮绳坠的纤细的鞭稍弯曲,鞭绳上扎着的那抹红布条,在风中浮动,随着农人的前进,整个鞭子都在晃动,如同一只欢快的花蝴蝶。 随着一人一牛的前行,一道笔直的带着湿意的沟陇就在后面缓缓出现,翻开的泥土倒向一边,将地上的留着的麦茬盖在下面,沤烂之后做肥料。 后面跟着一些妇人和孩子,有的在往外面捡拾地里面的草,有的则拿着镢头去抛犁不到的边边角角。 他们就如同伟大的雕刻家一般,一点点的将众多的土地雕刻成美丽动人的图画。 在地里的土块被耙碎之后,农人就将犁铧去掉,只用犁头开始开沟,那些妇人和孩童,就跟在后面,怀中抱着半瓢豆子,开始往沟陇里面点黄豆。 一边点还一边用脚往里面踩踩。 当然,也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耕牛的,更多的人家,都是用人代替了牛,拉着一副简化过的犁开垦。 只是想要这样想要做到精耕细作,就困难的太多。 看着如同田野耕种图一般的场景,玄宝的一颗心都变得极为安静,这种耕作所带来的美感,总是会给他一种隐居田园的冲动。 现在他倒是有点明白,陶渊明为什么会归隐田园了,除去五斗米的羞辱这个直接原因之外,更深层处的原因,恐怕是对乡土眷恋和对这份安宁的不舍才对。 “桑野就耕父,荷锄随牧童。田家占气候,共说此年丰。如此美景每每思之,便会令的下官升起归隐山林,再也不问世事的冲动……” 一声带着些许感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玄宝被打断思绪,却并不惊讶,因为之前小彬子就已经来通报过了。 遂笑着回头,看着对自己躬身施礼的欧阳彬道:“欧阳刺史此念恐怕是只能埋藏心中,戎州治下数万百姓,还得仰仗刺史教化牧养,你想要落得清闲,过上这种生活,恐怕最少也要十年之后了。” 欧阳彬闻言笑道:“王爷言重了,欧阳彬不过一介腐儒,如何当得起王爷如此盛赞。 承蒙陛下恩典,这才得以任此要职,州中但凡有一点成就,也全赖陛下皇恩,跟下官这个尸位其上之人,可没有多大关系。” 这老家伙今天说话,怎么听起来像是话中有话的意思?这是在表达对自己的不满了?自己貌似来到戎州之后,好像也并没有干涉过他政令的事情吧?怎么就跟尸位素餐扯上了? 玄宝将心中疑惑压下,笑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刺史刚才也说‘田家占气候,共说此年丰’既然知道今年气候好,何不趁此好时节,让治下百姓多种植一些粮食呢? 豆类虽然做不得主食,但用来果腹还是可以的。 如此一来,此年岂不是更为丰足?” 欧阳彬目光从田间正在劳作的农人身上收回摇头苦笑一下道:“今年收成已经可以了,足够百姓过活,至于豆子还是不种了,如此也好留着让下年也继续丰足,不至于饱一年,饥一年。” “刺史也觉得地力有限,轮番耕种会损害地力?”对于今天欧阳彬的来意,玄宝已经猜到不少。 “地力有限,循环往复都需要有一个度,一旦超过这个限度,那就只能是往坏处发展……” 听得玄宝问出这句话,他也不在掩饰,顺着将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怎么就跟古人说不通这其中的道理呢?玄宝有些苦恼。 他想了一下,笑道“可是小王的看法,却偏偏跟刺史不同,我觉得豆麦轮种不仅不会降低地力,反而会对地力有一个很大的提升。” 欧阳彬苦笑道:“下官也读过不少农书,此事却从来都无耳闻,王爷不要戏弄下官。” 一旁的小彬子面有不忿之色,什么叫王爷戏弄你?你也配被王爷戏弄?只是碍于地位低下,自身又是一个宦官,自然不敢在此时多言语。 玄宝倒不恼怒,笑呵呵的道:“空口无凭,事情只能做过再说,到时间结果出来了,你我二人再来看看这到底是有损地力还是有益地力。 现在就用我封地做一个试验田吧,不过到时间结果要是真的如同小王所说,那刺史可要答应在下一件事情。” “王爷请讲。”欧阳彬思索一下,拱手问道。 “若此事被证实可行,那这豆麦轮种之法,刺史可要在戎州全境推行才好。” 欧阳彬肃容道:“如被证实可行,此等造福黎民之法,欧阳彬定然全力推行,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是…若不成,可就苦了这些正在耕种的百姓了……” 玄宝见欧阳彬一口答应,遂笑道:“这个刺史不必担忧,他们是我食邑之民,若真的不成,所受损失,全部由我戎王府进行补偿,绝对不会让这些民夫吃亏!” “哈哈,如此下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君子一言?”玄宝抬起手掌,看着刺史道。 “快马一鞭!” 他毫不犹疑的抬起手掌跟玄宝击在一起。 “哈哈哈……” 两人长笑一阵之后,欧阳彬开口道:“下官还听闻王爷准备开山种田,不知此事进行的如何?今日闲暇,不如让下官开开眼界如何?” “既然刺史有兴致,那就不妨看看。” 第一零四章 想要当枪使 玉翠山南坡,原本郁郁葱葱的林子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大的一片,在那里孤零零的站立着,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同伴被人连根拔起。 它们的枝叶随风晃动,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恐惧,而导致的全身颤动。 不少民夫都在长史刘晨以及一些基层管理人员的指挥之下,按照刘晨实地考察设计的线,在那里刨土摊平,建造梯田。 刘晨并不是一个死读书的人,在听了玄宝的设想并且同意了修建梯田的想法之后,他就将这个活计主动的承担了下来。 这些天一直风里来雨里去的在玉翠山南坡实地考察,思索按照如何修建梯田。 因为山坡的坡度并不统一,所以就将工作的难度增大了不止一成,他需要因地制宜的进行规划。 每确定一个地方,随行的两人就赶紧按照他的指示用石灰将那里圈起来,等下修建梯田的时候,就按照这些图形修建。 如此圈出的地方大小就不统一,大的能有一两亩,小的只有笸箩大一小块,到时间差不多能种十几株稻子。 “王爷高才,虽然下官以前未曾听闻梯田之事,但从现在修建好的这一块来看,一旦整理好了,日后必定是良田无疑。 只是用来种稻子,就有些困难了,若是在山下可以修渠引水灌溉,这等田地高居山上,如何引水?” 欧阳彬直起腰看看远处的江水,有些疑惑的问道。 人多,干活自然也就快,虽然大部分人都在为修建王府而忙碌,但还是能够抽调出来三四百民夫来修建梯田的。 相对于不熟悉的建筑事宜,修建农田这种事情,对于他们这些跟土地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来说,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干起来也极为顺手。 虽然以前没有修建过梯田,但是只要是田地,就总有很大的相通之处,因此上他们上手很快,将这件事情弄的像模像样的。 “刺史有所不知,这山坡隔三差五的就下雨,所以雨水并不缺少。” 说起这事,玄宝就隐隐有些得意,一边期待着欧阳彬的表情,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了出来。 这情形倒是有点那日双溪村的里长在给玄宝他们说这件事时有些相似。 “若是真的如此,那王爷在这里修建水田,还真的可行!” 听得玄宝的话,欧阳彬先是有些讶然,思索了一会儿就很是肯定的点头说道。 他身为刺史本身就见识就远不是一边村夫能够比拟的,此时又见到了是物,虽然只是雏形还没有灌水也没有种稻子,却也已经能够看出此事可不可行。 “最初听得此事,下官还以为是王爷一时兴起,匆匆赶来方才知道,王爷所行之事,一板一眼皆有章法,是下官鲁钝了。” 欧阳彬拱手郑重的说道。 玄宝笑着摆摆手道:“哪里有什么章法?只不过是能用的土地太少,也就只好多出些力气,自己建造出来一些良田了。” 欧阳彬似乎早就料到玄宝会这样说,也不由的苦笑起来:“王爷这样说就有点冤枉下官了,王爷的封地自然是不敢离僰道城太远。 僰道城西侧多山地,而且那里民众僰人居多,王爷封地怎敢划分在那里? 至于北方,倒是平坦,水田也多,只是那里的土地大多都归黄团练使所有,下官曾经去问过,黄团练使却不肯让出,下官无奈,只得将王爷封地划分到这里。 这里田地虽然少些,却胜在汉民居多,而且靠近大江,王爷日后要修建一些渡口,走水运也是极为方便。” 怎么又是这个黄团练使?这个时候给自己说这个,这是准备借自己的手来对付这个戎州境内,掌握最高军权的的人吗? 若是按照前身那个不肯吃亏的性格,听到此言定然会勃然大怒,说不得会跟所谓的团练使对上,但是现在,对于玄宝来说,这样的话语却令他产生不了多少触动。 他深知在这个时代一个手握军权的武将手中又多大的权力,他来这里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建设自己的庄园,并没有想着要去针对谁,尤其是一个连欧阳彬这个一州刺史都惹不得的人,就更是如此。 至于不肯将城北的好地让给自己这件事,说实话,玄宝除了不以为忤之外,还有些感谢他。 真的整个封地都是上好的水田了,那自己的庄园还怎么开展多种经营?直接全部种上水稻得了。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现在这块地方就很不错,而且城北的土地既然本就是黄团练使的私产,本王即便是王爷,也不好去占用。相对于别人已经建设好的东西,我更喜欢一点点的从头打造,这样会有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玄宝想通了事情,装作没有听懂欧阳彬话外之音的意思,笑呵呵的道。 见玄宝似乎是没有听出自己话的意思,欧阳彬神情很隐晦的变动了一下,随后也就不在这上面多做纠缠,顺着玄宝的话,见话题扯到了别处。 “听说王爷为了让封地里的人家不至于没柴烧,还特意研制出来了一种使用极为方便的碳炉子和石炭块?” “都是属下两个人家伙没事干胡乱鼓捣的,原本以为他们只是瞎弄,却没想到还真的被他们鼓捣出来了东西,刺史若是有意,不如随小王一观如何?” 按说欧阳彬这样的人到来,玄宝见上一见也就是了,至于全面陪同大可不必。 不过向来没有多少王爷自觉的玄宝,自然不会过多的在意这些礼节,而且长史刘晨现在正在忙碌,刚才见到玄宝两人,也不过是遥遥的拱拱手就接着忙梯田规划了,而玄宝闲着无事,也就陪着这个戎州名义上最高的长官四处转转了。 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给别人展示一下自己这一段时间的成果,毕竟有些时候,将自己认为值得骄傲的事情向别人展示一下,也是一种极为愉快的事情。 第一零五章 团练使 欧阳彬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个铁铸的蜂窝煤炉子和二三十快蜂窝煤。 在亲眼见到蜂窝煤炉子以及饮用了用它煮出来的茶水,特别是见到那些煤气都被铁皮罐子排到外面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之后,立刻就对这种构思巧妙,用起来还极为方便的炉子变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这些天里,马猴齐虎两人除了鼓捣出来了农家使用的变异蜂窝煤灶之外,还抽空又浇筑了三四个铁质的蜂窝煤炉子,经过够后来的改良之后,后来制造出来的这些,比之前的要精致少不少。 既然欧阳彬想要,那就送他一个又何妨。 至于他今天前来所隐晦表达的另外一种意思,玄宝并没有太多心思去理会。 戎州和蜀中大多地方都不一样,因为它是直辖于中央管理的,所以并没有节度使这个在五代时期最为普遍的存在。 之所以会是这样,说起来就有点长了。 当初前身的老爷子孟知祥灭掉东川节度使董璋,庆功之后,问立了大功的李仁罕赵廷隐道:“二将谁当镇此?” 仁罕道:“令公再与蜀州,亦行耳。” 廷隐则不对。 孟知祥愕然。 因为二将相争,在命李昊草牒时,李昊道:“昔梁祖,庄宗皆兼领四镇之地,今二将不让,唯公自领之便……” 思索之后,孟知祥就恢复阆州为保宁军,镇守果、蓬、渠、开四州。以赵廷隐为留后镇守,自己领东西两川节度使。 后来又分别设立武泰军,武信军等,分别镇守东川之地,自己再总揽东西两川。 至于原来的西川之地,在他称帝之后,基本上就没有再设立节度使,直接归中央管辖。 所以戎州没有节度使,地方上最大的军事长官就是团练使。 所谓的团练使职责在于负责一方团练(自卫队)的军事官职。 到了唐朝代宗时期,宰相元载为笼络人心,所授刺史皆兼团练使,因此上刺史或者是团练使就成了地方上的最高军政长官。 当然这里指的是没有设置节度使和防御使的地方。 团练使存在的时间很长一直到元朝,不过和之前相比早就变了味,比如苏轼就曾经被贬为的黄州团练,因为宋朝一贯采用强干弱枝的政策,所以团练使顺理成章的就变成了一个虚职,只是为官员们多发一些俸禄罢了。 五代十国多沿袭唐末制度,不过也有自己变化。 比如刺史兼任团练使一事,在后蜀施行的就不多,最起码欧阳彬就没有领到团练使的职位。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今日才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想要借助玄宝的力量,来打压团练使的势力。 驻守戎州的团练使,姓黄,名廷仁,是一个中年黄脸汉子。 那日玄宝初到戎州之时,他同样没有来迎接,不过和欧阳彬一样,在第三天的时候,亲自来到了封地来见玄宝。 此人给玄宝的印象,倒还可以,虽然有武人的粗鲁,但也不是一个十足的莽夫,进退之间,也有规矩,能够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并没有十足的傻子。 他所统治的武步团兵有一千五百人左右,在戎州这个算不得太大的州府,绝对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了。 这也跟戎州南接大理有关,这才导致他所统领的兵马,远比一般州的团练使多。 对于这种连欧阳彬都没有办法奈何的人,玄宝自然不会出头去管闲事。 而且即便是想管,他这种没有任何权力的闲散王爷,只要对方梗死了脖子跟他对着干,他还真没有太好的办法去奈何对方。 让欧阳彬头疼去吧。 树荫下的玄宝,想通了事情,也就不再理会这些勾心斗角,继续欣赏着似乎可以净化人心灵的耕作图。 斜阳夕照,僰道城沐浴在橘红色的阳光里,一辆算不得新的马车,驶过带着古意的街道,径直来到刺史府中。 老管家已经迎了上来,有丫环端来清水请一脸疲倦之色刺史大人洗漱。 欧阳彬洗漱过后,缓了一口气,对一旁的老管家吩咐道:“请曹司马过来。” 老管家应了一声,就匆匆去安排了。 身为服侍欧阳彬多年的管家,他自然能够感受得到此时老爷的心情,知道此时事情应该很重要,不敢多做拖延。 只是心中还是有些不解,老爷今日去戎王封地,难道和戎王相处的并不愉快?小王爷不愿意停止正在进行的耕种么?这皇家的人,可真固执…… “…大人此行不顺利?” 刺史府后面花园的凉亭里掌了灯,点了驱虫的熏香,灯火微晃中,欧阳彬和司马曹定分主次对坐。面前的石桌上有四碟小菜一壶淡酒,旁边只有老管家在伺候,除此之外,整个花园在无旁人。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吃了几杯淡酒之后,曹定放下酒杯,看着明显兴致不算太高的欧阳彬问道。 “还算可以,不休耕直接种豆子,以及伐木开山种田的事情解决了。” 欧阳彬放下筷子,将口中饭菜嚼碎咽下之后说道。 曹定眼睛转了转道:“大人的意思是,其余的方面不太顺利?” 欧阳彬微微叹息一声道:“是啊,原以为给他化了这样一块封地,他定然会心生不快。 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等戎王前来就此时跟我理论,只是却没有想到,一直都没有等来王爷的身影, 思索之后我以为他只是觉得初到戎州,不想太过生事,虽然表面没说,但心中却愤恨难平,今日到了那里之后,仔细的观察之后,才发现事情给我预想的不一样。 这位年幼的王爷是真的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即便是后来,我趁机说出将封地至于此处的根由,也不见他有什么不满,甚至于连黄匹夫的事情都没有多问一句……” “怎么会如此?从他前来戎州之后表现出来的种种来看,也不是一个眼睛里能容得下沙子的人啊,全是良田的封地和如今满是山峦的封地相比,下降的不是一点半点,这样大的一个亏,就这样吃下了不成?” 曹定有些迟疑的说道。 第一零六章 送上门的生意 “难道是大人没有将这件事情说清楚?还是说戎王殿下没有明白这其中的关节?” 曹定想了一会儿缓缓的道。 欧阳彬摇摇头道:“说清楚了,他也听懂了,只是装作不明白而已,原以为这样一个小王爷应该很好对付,没想到也是一个不太容易糊弄的主,难道说这皇家出来的人,都这样难缠吗?” “大人日后准备怎么做?就这样不理会了吗?” 欧阳彬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呼出一口酒气,轻笑一声,拿起一根筷子敲击着面前的菜碟道:“不理会?怎么可能! 黄丘八依仗手中有军权,自身又是枢密使手下,这几年来一直轻视于我,还将一些本不属于他的权力揽到手中。 我忍辱负重到今日,终于看到了压制他的契机,怎么可能会轻言放弃?” 看看情绪明显变得有些激动的刺史,曹定想了一下道:“那大人准备如何行事?” “自然是交好戎王!只要如此,即便是压不过黄丘八,也能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 欧阳彬拿着筷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既然大人已经打定了交好戎王的打算,那为何当日还不去迎接戎王入城?”曹定有些疑惑的道。 欧阳彬笑道:“之前那是为了戎州百姓,乃是大事,我们跟黄丘八之间的事情乃是私怨,当私事遇到公事的时候,自然是要以公事为先!不论如何,这点必须要分清! 不过现在公事已经被解决完毕,也是该好好的谈论一下私事的时候了。” 曹定闻言捧起老管家刚刚斟满的就被正色道:“大人为国为民,尽心竭力,舍小我而全大我,实在是吾辈楷模,曹定为大人寿!” 欧阳彬端起酒杯,跟曹定碰了一下,两人一饮而尽。 “如何交好?大人想必已有头绪,还请大人告知,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下官定然尽心竭力!” “哈哈,自然有用得着的地方,你我都是文官一脉,这些年受黄丘八气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确实有了一些头绪,不过需要司马施行。” 欧阳彬说着,看了老管家一眼,老管家会意,匆匆离去,不大会儿功夫,就带着一个仆人走了过来,仆人手中提着着着火焰的煤炉。 “这是何物?下官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了,为何从来没有见过此等炉子? 而且看样子里面烧的居然还是石炭,只是这石炭怎么跟往日所见不同?怎么…如此怪异。不过看火头,倒是要比一般的石炭好用。” 曹定围着煤炉子绕了一圈,口中有些疑惑的道。 欧阳彬哈哈一笑道:“你自然不曾见过,就是我,也是今日方才得见,这东西诞生时日尚短,至今不过五七天…” “这么说这些东西都是戎王殿下制造出来的?手下的能人异士倒是不少。”曹定听欧阳彬说出根由之后,奇道。 随后又有些苦笑道:“怪不得戎王对于将他封地划分在这样一片穷苦之地没有多少意见,有了石炭这样的好东西,再加上还有一片五风十雨的宝地,侍弄的好了,产出并不比城北的良田少。” 欧阳彬也露出些许苦笑,这些事情,确实是他之前所没有想到的。 “大人的意思是,就从这些石炭炉子下手了?” 曹定的脑子转的很快,基本上已经想明白了欧阳彬准备怎么做,不过他还是将话问了出来。 欧阳彬点点头道:“自然如此,这石炭炉子,如今只有戎王封地才有产出,而且效用如何,我也亲身验证了,确实方便。 每天只需要换上一块蜂窝碳,就足够一天的烧茶煮饭之用,最妙的是这炉子上还可以接上一段铁皮管子,燃烧所产生的异味基本上可以全部排到室外,没有一般的石炭中毒之忧。 如今我戎州治下,富户也有不少,都城之内,富贵人家更多,多数人家都在追求安逸的生活,这样的石炭炉子,正是所需之物。 尤其是到了冬天,拎上一个石炭炉子,叫上三五老友,一边煮茶一边玩赏精致,最是享受不过。 这样的炉子出世,不愁没有销路。 而戎王下自从到了封地之后,不仅仅开了给民夫支付工钱的先河,就连每天的吃用,也都额外有诸多的补贴。 这是一笔很大的开销,长此以往下去,必然是入不敷出。 而且等到他封地彻底建设好,见到产出,至少也需要到明年才行,如此一来,即便是他贵为王爷,也禁不起这样的花销。 而他初到戎州,还没有找到赚钱的门路,如今我们帮助他将石炭炉子推广出去,这无疑是一种雪中送炭的举动。 长此以往下去,即便是他无意搀和进我们的事情中,但有些时候却又怎能袖手旁观?” 曹定思索片刻,露出笑容,拱手赞叹道:“大人此举着实高明!下官明日就召集那些商户,向他们介绍这石炭炉子,只要这一产业形成之后,王爷那里立刻就能又不少进项。 只是这石炭炉子最珍惜的地方就在于它的构思方面,其实铸造手艺并不复杂,一旦有人见到有利可图之后,势必会闻风而动,这点还请大人早做准备。” “子兴所言极是,我日后会差人告诉那些商贾,不得私自铸造,如需购买,只能到戎王殿下那里去。” 欧阳彬想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官商勾结,官商勾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句话出来呢?就是因为商人一旦有了官员身上那层名叫权力的外衣覆盖之后,就会拥有很多的便利,再给官员奉献了应该奉献的那部分之后,商人依旧可以赚的盆满钵满。 靠在床头看书的玄宝自然不会知道,已经有人开始主动帮助他谋划赚钱了,而且还是传说中的独家垄断! 一种生意,哪怕再小,一旦被独家垄断之后,所产生的收益都是极为可观的! 第一零七章 富足的流民 大流民又来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就来了,这次没有带自己的女儿,而是和另外一个流民一起抬着一只百十斤重的野猪。 “这猪是你们打的?不错啊,能杀不少肉。” 早起的玄宝,见到了这边的动静,也就顺道跑了过来。 看看地上已经死去的那头野猪,不由的伸手在上面摸摸,由衷的赞叹道。 “小人们本想打个大点的,结果下了十几个套子,就只捉到了这一个,拿来送给王爷寒酸了……” 被工地上的管事发现拦在外面不让进去的大流民,满脸堆笑的说道。 虽然如此,眼中还是有掩饰不住的慌张流露出来,毕竟他们这些流民,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人,此时面对类似官府上的人,能够强忍着不跑就已经非常不错了。 看看冯五身后那个随时准备跑路的家伙,再看有些战战兢兢的冯五,玄宝就挥手让拦路的两个人离开了。 “娃子的病情怎么样?” “托王爷的福,女牙已经退热了,命是保住了,小人今天前来,就是准备找杨大夫在抓一些药回去,給女牙熬了喝。” 说起这个,流民冯五九感激不尽,一边说一边不断的跟玄宝作揖。 玄宝阻止了冯五的动作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人命才是大事,你们家里并不富足,这样一口猪拿到市上去卖吗,最少也能换四五贯钱,给娃子买些好东西补补也成,送到这里做什么?” “王爷严重了,这就是一点肉食,山里并不缺少,而且我们这些人那里敢进城?上次如果不是女牙病的实在太重,小人也不敢从里面出来……” 冯五苦涩的笑道。 玄宝的注意力没有在他们的困境上,而是放在了山中并不缺少吃食这上面。 他稍微思量一下,就开口问道:“你们那里肉食很多吗?” 天色渐渐转亮,戎王寨也变得喧闹起来,杨大夫打开了房门,正在仔细的洗漱,玄宝远远望去,见到此景就让冯五两人前去找杨大夫抓药了。 “这些穷鬼,居然还能送来一口野猪,看来王爷的心意并没有白费。” 小彬子拿脚踢踢地上已经死透的那口野猪,再看看穿的破破烂烂快步往医馆那里走去的冯五两人说道。 “穷鬼?他们可不穷。”玄宝有些揶揄的看了小彬子一眼,愉快的说道。 “啊?可是奴婢听说他们这些流民躲在深山里,连盐都没得吃,其它的就更不用说了,这难道还不算穷吗?” 小彬子有些讶然的说道,他实在不知道王爷从哪里看出来这些活的如同鬼一样的流民富足了。 “那只是一方面,等等看,你很快就会发现他们是多么富足了。” 玄宝笑着拍拍小彬子的手臂,然后笑吟吟的离开了。 小彬子站在原地挠头头发想了一会儿实在是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出来,也就不去想了,招呼两个路过的民夫,一起抬了死猪,往工地里面走去。 流民是穷鬼,这基本上是所有人的共识,甚至于就连流民自己也这样认为,而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如果是之前,玄宝也会人云亦云的这样认为,但是刚才跟冯五谈论了一番之后才发现,这些流民那里是贫穷啊,他们是在是他富足了! 那里有他们自己开垦出来的田地,还用众多的野兽供他们狩猎,当然大山深处草木繁盛之所同样是盛产药材的地方。 他们之所以会变得如此穷苦,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戎州颁布的关于逮捕流民的法令。 贸易为什么会产生?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自己需要的东西自己没有,需要用东西和别人交换。 交易的目的就是为了互通有无,至于那些以此为生的商人是贸易发达之后,才产生的东西。 最初的时候人们的生活水平低下,所需要的东西也很少,食物衣服这些东西满足之后,再蹲在草丛里一棒子敲晕一个胸大屁股大的女野人拖回洞里,就已经是万事大吉了。 但是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人们的需求就越来越多,不在满足原来那些简单的东西了,他们需要追求更多的东西。 人确实是有分工,广袤的大山可以提供给这些流民足够宽广的容身之所,但是却不能提供给他们所有需要的物资,在捕流民法令将他们通过贸易获取自己所需物资的最后一条道路也堵死之后,他们就真的贫穷了。 因为不能交易,所以他们狩猎到得猎物只能自己吃到,有些时候吃不完,因为没有盐来腌制,也就只能任由珍贵的肉食坏掉。 至于那些拿出来可以换上不少银钱再购买布匹制作的衣衫的兽皮,也被他们胡乱的剪裁一下,做成并不合体的衣衫穿在身上…… 在发现了这个事情之后,玄宝在有些感慨的同时,更多的确实兴奋,因为他已经敏锐的觉察到,这是一个十分不错的赚钱机会! 正是这长达五六年的压抑,山里面正常生活物资的需求方面,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地步。 自己只需要做一个中间商,将山里面流民的物资运送出来,卖掉,再用换来的购买流民所需要的生活物资,这一来一回两头得利,要是不赚钱才是怪事! 作为一个后世人,他深知商业一旦喝起血来,是多么的恐怖! 前些日子长史刘晨还在给自己隐晦的提醒,现在钱财开销过大,让自己省着点花,现在有了这条商路,玄宝觉得钱财这样的问题,马上就会迎刃而解。 当然,这样做的前提,就是要取得那些流民的信任,让他们知道给自己进行交易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只会从中受益而不会受到伤害。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一旦开始交易了,这些人确实是会从中收获到极大的好处! 至于戎州官府那里,如果自己愿意的话,他们也能得到一笔不菲的税收。 至于捕流民令的事情,别人或许需要遵从,自己尊不遵从好像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第一零八章 此间乐 这几天忙碌的脚不沾地的刘晨,在听了玄宝的述说之后,稍微思索一下之后,立刻就变得兴奋起来,三下两下的将碗里的粥吃下去之后,把碗一丢,就准备找冯五谈论这件事情。 人一旦真的全身心的投入到一件事情里的时候,也就没有了伤春悲秋自哀自怜的心思,比如已经完全投身于轰轰烈烈的封地大建设的刘晨就是如此。 梯田被他接手自后弄的有模有样,即便是玄宝在亲自看了成果之后,都不得不赞叹,即便是自己亲自来做,也不一定有现在做得好! 看着明显消瘦了不受的刘晨,玄宝笑道:“福贤不用这样心急,再吃两个大肉包子再说其它。 刚才我已经给冯五交代了,从杨大夫那里抓过药之后,就让他来这里找我。” 刘晨依言坐下,想想之后,又拿起一个包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将即将流出的白亮亮的油脂吸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看向医馆的方向。 “这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办法,一旦真的施行下去,就是三方收益,而不会让任何一方受损失。王爷高见,在常人早就习以为常的事情里,都能发现如此重要商机!刘晨实在佩服! 不过这件事情交给下官处理就好,您是堂堂的王爷,当今圣上的亲生骨肉,不易给这些卑贱的流民做过多的交谈,尤其是涉及商业之事,更是有损名声。” 跟玄宝相处的久了,刘晨自然而然也就沾染上了玄宝的一些毛病。 如今一边嚼着包子一边给人谈天论地,对他来说没有丝毫的压力。 玄宝笑笑:“我都来到这里了,哪里还会在意这些? 日子是需要自己过的,如果处处都在意别人的看法,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因为无论你怎么做,多么的努力,总会有人出来说三道四,将你批判的体无完肤。 不过对于商业上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你去处理也好。 不过有一点我需要事先给你说一下,你一定要注意。” 玄宝想了一下说道:“在这场交易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信誉问题!一桩买卖要想做的长久,就不能使用那些鬼蜮伎俩,这些伎俩或许会得逞一时,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一旦信誉出现了问题,那么再好的生意,最中也会搞砸! 尤其是日后在选择具体负责这件事情的人时,一定要谨慎!跟出来的人,在皇宫里面呆久了,难免会生出一些毛病来。 一旦出现了仗势欺人欺压顾客事情,再好事情,也会被办砸! 我们需要钱,但是却不搜刮民脂民膏。” 刘晨将口中的包子咽下,擦拭手之后,整理衣袖肃容拱手道:“王爷所言,句句在理,刘晨定然会尽心竭力将此事做好!不敢出现丝毫差池!” 玄宝点点头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你在这里安心吃会儿饭吧,我到别的地方走走。” 说着站起身来,拿起一个包子一边吃一边往别处走了。 远远看去,冯五已经拎着一包药材和另外一个流民在一个仆役的带领下,有些畏畏缩缩的往这边走了。 事情交给刘晨玄宝很放心,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验证,玄宝发现自己前身的老爹在选择长史的时候确实没有糊弄自己。 虽然刘晨本身也有不少缺陷,比如胆小之类,但是本身能力还是很强的,不论是调动民夫还是发放钱粮这些方面,都是发放钱粮,处理各种琐碎复杂的事务,都做的极为妥帖。 玉翠山西部余脉,也就是正在修建的戎王府东面的地方,一片空地已经被开辟出来了,除去一些预留的修建房屋的地方之外其余的地方玄宝准备将其开辟成一个训练场地,在融入古代军队的训练方法之后,他又将不少现在军队的训练方式加入了进去。 比如四百米障碍训练项目里面的五步桩,壕沟,矮墙,独木桥,低桩网这些东西。 人世间有得就有失,比如在手工制品这方面就是如此。 在这个没有后世各种精巧仪器的时代,匠人们就将自己的一双手练得格外出神入化。 那些东西,他们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在玄宝讲解了构造要求,并且将并不标准的图案画出来之后,他们还是能够根据自己的理解加一融会贯通,最终将玄宝需要的东西,给制造了出来。 因为深知拥有自己力量的重要性,所以在这方面他很重视,甚至于宁愿降下修建王府的进度,也要先将这些东西给弄好。 如今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大半,再过上三四天,就能真的开始投入使用了。 兵在精而不在多,这句话在一定程度上还是很有道理的,尤其是在拥有的士兵很少的情况下,更是至理名言。 玄宝如今就是空头王爷,自然不可能有军权去掌握军队,不过他手中还有一队亲卫队。 加上李追梦这个作为统领宣节校尉,一共五十一人。 五十一人已经不少了,如果训练的好,一样能够发挥出异样不到的力量!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因为这些军卒在前来的路上遇到盗匪时的表现,李追梦已经在刻意的加大了训练的强度,但是这些强度在玄宝看来还是远远不够! 如今正值乱世,蜀国此时看似平和,可是作为一个后来人玄宝清楚的知道这种平和是多么的脆弱! 一旦蜀国在郭雀儿平叛关西三叛中耗费了打量的兵力钱粮而没有捞到本分好处之后,这个看似富足的国家,也就开始走上了又盛转向衰弱的道路。 虽然他知道如今训练这五十个兵卒对于天下大势来说,根本无足轻重,但是既然身在这个时代了总要做一些努力的。 要不然到时间等到赵老大让曹彬王全斌等人将自己掳掠到东京城的时候,问及对当时处境的看法,自己难道也要跟被人笑话了上千年的刘禅一样说,此间乐,不思蜀?成为阿斗第二,这样场景想象就让人觉得凄惶。 就连玄宝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思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然改变了不少…… 第一零九章 不客气 铁制的单杠已经树立好了,为了做到牢固,这些工匠们在栽单杠的时候颇下了一番苦功夫。 直接找来了两块五六百斤重的条石,在上面钻了空,将铁棍塞了进去,又深挖坑,连条石带单杠的柱子牢牢的掩埋掉。 这还不算,又在单杠的柱子下面分别用两根短柱子做成三角形进行支撑加固。 见到熟悉无比的东西,玄宝心中就痒痒,奈何身高不够,连着窜了好几次,都够不到上面的横杠。 跟在一旁的小彬子很有眼色的跑过来,准备将戎王殿下抱上去,却被恼羞成怒的戎王殿下在屁股上踹了两脚。 然后犟脾气又上来的戎王殿下,就抱着一根单杠柱子爬了上去。 看着双手按在横杠上撑起上半身下半身腾空的戎王殿下,小彬子只能是一边担心一边半伸着手两只眼睛死死盯着戎王殿下,生怕他从单杠上掉下来。 特别是戎王殿下晃动双腿整个人以腹部为支点,在横杠上绕圈子的时候,小彬子的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里。 好在只绕了四五圈,王爷就下来了,不然担惊受怕的小彬子都快哭出来了。 感受着因为磨擦而而隐隐有些发疼的双手,喘息着的玄宝不由得有些微微叹气,虽然经过了有目的的训练,但是如今这具身体依然还是太过弱小了。 不过再有一个月左右,自己的生辰也就,生辰一到,也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到了十三岁了。 不管身子有没有变强,但是只要年龄增长了,就是一个不错的消息,毕竟有些事情,只要到了一定的年龄才可以做。 在小彬子幽怨的目光中,玄宝抽抽鼻子,转身上了五步桩…… “他们要来购买石炭炉子?” 运动过后用晒温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的玄宝,有些讶然的问前面前的刘晨。 “就是如此,来的还是戎州城里面的大商户,说是听闻王爷封地上产出一种全新的石炭炉子和石炭,他们觉得这是一门极好的生意,就前来商议着,想要购买一些,去贩卖。 这石炭炉子我们这里生产出来十天都不到,总共也就制作了五个而已,这些商贾们是如何知道的?” 刘晨说道后来有些疑惑的道。 玄宝本来是询问刘晨今天跟冯五他们谈乱的关于和山里流民做交易的事情,结果询问之后,意外的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思索片刻,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欧阳彬这个看似清高一心为民的家伙,在得知了利用小伎俩无法让自己帮助他对付黄团练使,现在改用这种法子了。 他本想直接让刘晨直接回绝那些商贾的,不过随后转念一想,也就转变了主意,开口对刘晨道:“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昨天欧阳刺史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个石炭炉子还有一些蜂窝煤,多半是他那里走漏风声,让这些商贾见到了这些东西,所以他们今天才会有如此出奇的举动。” “昨天才带走现在就有商贾前来,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刘晨皱皱眉头道。 同时思索对方这样做的用意何在。 玄宝哈哈一笑道:“不这样快速,我们如何能够知道这后面是他欧阳刺史在出力?” 刘晨也是明白人,听到玄宝这样说,立刻也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问道:“欧阳彬看起来还算是挺有能能耐的人,不知何事令他为难,求助到了王爷头上?” 对于刘晨,玄宝自然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就将昨天两人的谈话以及自己的一些猜想都告诉了他。 刘晨听后,沉默不语。 玄宝知道他是在思考,因此上也不出声打扰,而是静静的在一旁等待。 “涉及地方权力之争,下官觉得,王爷最好还是不要搀和进去为好。” 片刻之后,刘晨缓缓的说出了这句话。 玄宝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如今的我只想安安静静的把封地建设起来,慢慢的发展壮大,让封地的人民变得富足,至于其它,并没有心思去理会。” 刘晨笑道:“王爷有如此想法最好不过,下官这就拒绝那些商户。” 说罢就准备起身离开。却被玄宝给拦住了。 看着刘晨不解的目光,玄宝笑道:“我们可以不理会这欧阳彬他们之间的争斗,不过这些商贾却没有必要决绝,我们日后想要长期的和流民做交易,就离不开这些商人的支持。 之前你不是还在想山货的销售和其它交给山民的货物问题吗?现在刚好这些商贾来了,不妨将此事说与他们,所有事情应该都能够解决。” “我们这样做的话,不是等于接受了欧阳彬的心意了吗?如此一来岂不是和王爷初衷违和……”刘晨思索了一下说道,一时间他倒是有些摸不着玄宝的想法了。 玄宝嘿嘿一笑道:“福贤你想的太多了,谁说我们和商贾接触就是等于和欧阳彬他们站在一起了? 我们只是单纯的做生意而已,只是想着解决一下流民的困苦同时顺便从中赚取一些银钱罢了,跟和欧阳彬站不站在一起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呃……” 听到这里,刘晨算是明白了,王爷这是准备空手套白狼了,只拿好处不办事。 还有些文人气的他,一时间还抹不开面子,犹豫了一下道:“这…这样做恐怕不太好吧。” 玄宝冷笑一声道:“长史觉得有些对不住欧阳彬?这就怨不得我了,既然他之前给我玩弄心眼,想要借机挑起我跟黄团练使的矛盾,那就休怪我也不讲道理。 不然这些老家伙还真当本王是泥捏得不成?” “王爷说的也对,确实不能太过好说话了,只是那石炭炉子之事?” 刘晨想了想也就认同了玄宝的话,心里还是有些不太想在这上面多做纠缠,就把话题转到了其它地方。 “他们前来想必是收到了欧阳彬的什么好处,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卖给他们?不过却没有现货,需要等一段时间了再来提取,至于价钱,普通的煤炭炉子四十贯,精致一点的八十贯,最顶级的一百二十贯,福贤以为如何?” 听着玄宝口中悠悠说出的价格,刘晨有种想要转身就跑的冲动。 第一一零章 似是而非的经济学(新年快乐!) “王爷,这价格会不会订的高了?如此一来,能够用得起这些石炭炉子的,也就只能是那些富人了。” 刘晨看着满脸笑意仿佛已经沉浸在众多银钱之中戎王殿下,小心的问道。 玄宝收敛心神笑道:“既然福贤已经知道只有那些富人才能够用的得起这些石炭炉子,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们的钱多,宰一点也无所谓。 而且与其让大量的钱财被被这些富人们堆在地窖里生锈,不如将它们通过这种方式挖掘出来,然后在通过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方式,将这些赚来的钱财通过发放工钱的办法,转入到民夫手中。 他们有了这些钱,就可以买到迫切需要的东西,日子也就会变得好过一些。 这一来一回之间钱财还是那些钱财,但是期间的东西却多出了很多。 比如富户们得到了石炭炉子,我们这里封地得到了建设,而那些民夫们,则得到了他们需要的东西。 既然如此,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我连我这个王爷的名头都拿出去卖钱了,福贤还会觉得这样的价格过高吗?” 刘晨走在前往面见商贾的路上,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弯。 他没有想到一向与人为善,即便是面对老农的诘问也不发火耐心解释的王爷,一旦真的黑起心来,居然也是这样的决绝。 而且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更是令的自己耳目一新,自己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谁能从这个角度来诉说交易。 初听是觉得有些强词夺理,但是细细想来,却又觉得确实如此,让人无从辩驳。 真不知道这个只有十一二岁的王爷,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不过欧阳彬这此可是算是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旁人。 他心中这样想着,晃晃有些晕晕的脑袋,收敛了心神,开始思索一会儿见到那些商贾之后,如何说才能将事情办的尽善尽美。 本就因为有大量民夫劳作而显得格外繁忙的戎王寨,如今变得更繁忙了一些,除去众多的劳作的民夫之外,还有不少一些带着山货前来交易的流民。 “呵!你这只野猪够肥的啊!差不多都有两百斤了吧?这次算是发了,能换回不少的好东西! 这草药也不错,不过以后晒干了在弄来!” 刘晨在冯五他们带来的物品堆里一边看,一边不时的夸赞上两声。 经过七八次的接触之后,冯五他们已经对刘晨和玄宝他们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 不过在进行交易的时候,还是想让刘晨过来看着,只有他或者是玄宝了,他们才能安心,确定不会有人来将他们捉了换钱。 因为对这件事情看的很重,所以每到交易的时候,他也都会前来。 不过每次前来的时候,他都会带上那两个特意挑选出来的人手。 任何人之间的信任就是在一点一点的接触间建立起来的,只要接触的次数多了,刘晨相信,日后即便是自己不再前来,这些已经取得了流民信任的两人,也能将这件事情很好的做下去。 流民里面负责交易的人,正是冯五,其余的三四个人,都是他族内的亲人,被他带出来一起帮忙。 这几天已经尝到交易甜头的冯五,听到刘晨的话,不由的咧嘴傻笑,露出了满嘴的黄牙:“跟大人送来的东西,都是挑好的来送的,哪里敢弄什么次品。 药材的事我回去了就好好的骂上董三那个狗娘养的,就算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也不能弄这糊弄人!” 他说着,又从背篓的里面拿出来几只竹鼠,送到刘晨面前笑道:“这竹鼠肉最是鲜美不过,大人拿去尝尝鲜。” 刘晨拎起看看,道:“确实不错,很是肥美。”说完也不客气,就将几只竹鼠丢给了一旁的从人 指指身后的那些布匹盐巴针头线脑道:“东西都在这里了,需要的东西就带走,至于价钱还是照旧。不想要货物的,就用铜钱来结算。” “王爷,这条道路确实走的通,如今不过过了七八日的时间,我们就从中赚取了百十贯的银钱,这还只是开始,山里面知道这个消息的流民还不多,一旦到了后来,知道此事的流民多起来,我觉得一日赚个四五十贯并不算是多么困难的事。” 刘晨一边美滋滋的喝着竹鼠汤,一边笑吟吟的给玄宝回报这件事情。 玄宝笑着点点头,有这样赚头早就在他的的预料之内。 山里面那么多的流民提供货物,并且急切的等待着货物,再加上这边自己去找那些商贾们采买也会优惠不少,要是没有这样的赚头才是怪事! 这件事情一旦做的开了,收入绝对会翻倍,每日进项一百贯都不是什么稀罕事。 心情同样大好的玄宝同样抱着鲜美的竹鼠汤,喝的不亦乐乎。 人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情一个劲的做下去,如果不是运气太坏的话,总能取得成就。 齐虎马猴两人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一个普通的铁铸石炭炉子,如今被他们打制的愈发精美,而造价却下降到了十贯钱往下。 如果在浇筑的时候在模范上刻上一些刘晨亲手绘画的兰花,劲松之类的花纹,那这看起来极为古朴石炭炉子,立刻就充满了浓郁的书香气息,最是受文人雅士和那些喜欢附庸风雅的富人们的追捧。 当然,这样石炭炉子,自然也就身价不菲,那些不知道收到了欧阳彬什么好处的商们,原本是准备赔钱做这笔买卖的,不过在前来领货时亲眼见到这些煤炭炉子之后,立刻就打消了原来的想法。 身为商人,他们的一双招子早就练得远比常人毒辣,只需要看上一眼,大多的情况下,他们就能知道赚不赚钱! 这样的石炭炉子,再加上那种可以燃烧一天的蜂窝石炭,在加上戎王亲自构思建造的名头,一个石炭炉子赚上个一二十贯钱,还是很轻松。 看着那些拉着煤炭炉子欢喜离开的商贾,再看看多了许多钱财的库房,刘晨的心情变得格外愉悦。 第一一一章 开心的欧阳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与之相对的就是要想人不不知,除非己莫为。 虽然刘晨并没有给那些商贾们戎王寨里多出的山货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有说向他们采购的那些东西是从那里来的,但是不少人已经知道这其中的关节。 身为戎州刺史,并且密切注意着玄宝动向的欧阳彬,对于这些自然也是心知肚明。 甚至于他比别人知道的更清楚一些。 炎炎夏日,蝉鸣阵阵,炎热似乎无处不在。 不过因为后花园里有着一个不小的池塘的缘故,所以再在池塘边上的亭子里,再加上周围有绿树掩映,所以这里要显得凉爽不少。 整个后花园里没有多余的人,只有欧阳刺史的老仆站在亭子里服饰对坐的欧阳彬和司马曹定。 “…大人,石炭炉子的事情,我们白做了,如今戎王府那里也自己找到了一条赚钱的门路,听说进项一点都不比石炭炉子少,而且还不需要扎什么本,只需要在中间转转手就能赚上不少钱。 原本以为是雪中送炭,现在却变成了锦上添花,这次的事情,怎么看都有些亏大了……” 司马曹定,脸上挂着汗珠,有些惋惜和气馁的说道。 不知道是因为心急还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说话间都有些不自觉的喘息。 “……先不要着急,这大热天的先喝碗绿豆汤压压暑气再说,这大热天的,中暑的滋味可一点都不好受。” 欧阳彬笑着端起面前白瓷碗,朝面露急切之色的曹定虚空碰了碰,邀请他一起来上一点。 曹定心中原本是极为着急的,见到欧阳彬的这副模样之后,不由得微微愣了愣,他不明白欧阳刺史此是为何表现的如此云淡风轻。 毕竟许给商贾们的那些条件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有些疑惑的端起面前的绿豆汤,一边喝一边思索,待到一碗绿豆汤尽数下肚之后,他脸上也就有了些许明悟之色。 放下空空的碗,等待着欧阳彬极为有风度的把一碗喝完之后,曹定才出声问道:“莫非大人已经有了良策?” 欧阳彬放下手中白瓷碗,接过老管家递来的手帕擦擦嘴笑道:“良策倒还算不上,不过却并非没有应对之策。” “下官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思索了一阵之后,也想不出来一个所以然的曹定拱手说道。 欧阳彬淡淡一笑道:“其实并不难想,只需要从根源捋捋就能看的出来了。 我且问你,我们费劲心思去的去交好戎王殿下所为何故?” “自然是为了抵抗黄丘八的专横!”曹定不及思索的说道。 “那么我在问你,是我们刻意交好戎王之后再依靠戎王的力量对付黄丘八好,还是让黄丘八和戎王直接对上来的干脆?” 曹定眨巴眨巴眼睛,思索片刻道:“自然是让黄丘八直接跟戎王对上的好!如此我们不仅仅能够得极大的好处,还能够彻底的将自己摘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既然如此,那我们为何还要为戎王殿下找到另外了一条发财的门路而感到不快呢?” “大人的意思是?……” 曹定脸上露出思索之色,片刻后伸手一拍后脑勺,兴奋的道:“我明白了,戎王现在找到的这条发财门路跟流民有关,而黄丘八却下达了捕流民令,黄丘八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将这些流民当作苦力卖道朝廷开办的铁矿处挖矿,一个流民弄够赚不少的钱财。 黄丘八想要赚钱,就必须不断的缉拿流民,而戎王现在的这条发财的门路想要一直的做下去,就必须保住流民不被人抓走。 只有山里的流民多了,他赚的也就多了。 只是如今这一个要抓,一个要保,他们之间势必会起冲突……” 曹定越说越顺畅,说道后来眼睛都亮了。 “哈哈,子兴说的不错就是如此。” 他身前负手面对池塘,恰巧有一阵凉风吹过,浮动着他的衣衫,颇有些算无遗策的模样。 …… 凉爽的晨风浮动,路边的青草上沾染着晶莹的露珠。 牛蹄踩踏在地面上,发出‘踏踏’的声响,牛车轱辘碾过,晶莹的露珠落地摔得粉碎,被压倒的青草又坚强的直起身子。 欧阳彬坐在牛车上,一边感受着这份清凉,一边思索的事情。 他今天出城是为了去玄宝的封地去看看的,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去看,而是因为昨天居然有戎王府的人前来缴纳税费。 虽然是按照皇族的二十税一缴纳的赋税,却也足足缴纳了五十二贯之多! 在大蜀,确实有条律规定,皇族也需要缴纳税费,并且明确的给出了比例,但是真正缴纳赋税的皇族却没有几个。 即便是那些缴纳的,也都是在迫不得已的时候才缴纳的。 至于主动缴纳税费的,这位戎王殿下还是头一个。 很早的时候,欧阳彬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铜钱是黄的,眼睛是黑的,当铜钱掉到眼珠里的之后,眼就变红了,想要在将掉进去的铜钱再抠出来,想想就让人难受。 这是他之所以会前往戎王封地的最大愿意,就是准备想要在仔细的看看这个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也不算傻的王爷,是怎么做到把吃进去的东西又主动吐出来的。 他不相信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会有人这样做,如果真的有人这样做,那就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 至于这个缘由,经过思索,欧阳彬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还是关于流民贸易的事情。 如果之前没有跟黄丘八有什么利益冲突,戎王殿下自然能够做到超然世外,对于自己两人之间事情不管不问。 但是现在不行了,他虽然是个王爷,但是却没有实权,而且还不怎么受皇帝喜爱。 黄丘八虽然只是一个团练使,但手中握有实权,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两人的力量对比之中,小王爷并不占优势。 为了拉平双方之间的力量,也就只能找到自己这个刺史头上了。 哼哼,这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前几天老夫找着跟你联手,你不理不睬,现在我倒是要看看,你准备说些什么…… 第一一二章 交税的意义 “王爷,我们为什么要缴纳税费?按道理来讲,那些皇族通常是不用缴纳税费的,雅王他们手底下都有一些产业,这些年来,下官也并没有听说过他们有谁缴纳过……” 早起的刘晨,在查看了一下正在修建的梯田,见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就转回来了,等到晨练过的玄宝洗漱完毕之后,终于忍不住将在心里憋了一晚上的话问了出来。 玄宝心里不自觉的笑了一下,我能说这是后世带来的习惯闹的吗?在后世的时候,觉得挣钱交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到了这里,挣到了一些钱,也就自然而然的这样做了。 见刘晨看着自己,玄宝将毛巾递给站在一旁小虫,笑道:“福贤觉得这样做不妥吗?” 小虫很有眼色的端着脸盆这些洗漱用品离开了,刘晨道:“有些不明白,古往今来,皇族纳税的也没有多少。而且我们挣的也不多……” 见刘晨说的恳切,玄宝也认真起来,他想了一会儿道:“纳税这个事情,一般来说大部分人都是不想做的,因为这无疑是等于将自己辛辛苦苦的赚到的钱财,无偿的交给了国家。 如果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赚钱之后也一定想着怎样的去逃避赋税,因为能逃避一点,自己就能多赚一点。 但是现在不行了,我是皇族,必须要带头缴纳赋税。 福贤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国家为什么要收税呢?” 刘晨听到这里,似乎也明悟了一些,想了一下说道:“官员俸禄的发放,兵甲刀枪,赈济灾民,这些所有的事情都需要用钱,这些钱财的来源,基本上都是靠收税收上来的……” 玄宝笑着点点头道:“很对,就是这样,可以说整个国家权力的运转都是在靠赋税在支撑,如果单从这方面也可以说赋税是一个国家运行的基础。 既然纳税事关国计民生?我们为什么不缴纳税费呢? 或许有些人会想,钱是我自己凭本事赚来的,凭什么要白白的交给国家? 其实也不算是白交,因为一个国家里面的人,时时刻刻都在受到这个国家的保护。 缴纳的税费用在军事上,就能为我们的家园提供一个强有力的保障,至少在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用担心会有敌人攻破国门,前来取了自己性命。 税费用在赈济灾民之上,天下间就会少死一些生灵,少一些饿殍。 税费作为俸禄发放给官员,官员们就可以提出一个相对平和的环境让你继续的赚更多的钱财。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避免不了一些赋税会被狗叼走,但是总的算起来,还是利大于弊的。 而我现在又是皇族之人,面对这样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又如何敢自掘坟墓,中饱私囊?” 玄宝思索着脑海中关于纳税的意义缓缓的说出了这样一大通话,说完之后有些口渴,端起小虫刚才端来的凉茶,灌了一口。 看看一言不发,面露思索之色的刘晨,也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自己刚才说的这番话,对于刘晨来说或许是有些太过于冲击了。 “王爷高见,是刘晨狭隘了!” 半晌之后,刘晨长出了一口气,长揖不起。 玄宝笑着将他扶起说道:“我也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这个道理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先贤们就已经知道了,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制定出缴纳税费这个条例了。” 刘晨正色道:“虽然如此,却也是王爷一语点醒梦中人,如今北方剑拔弩张,形势紧张,钱财花用的如同流水,正是用钱之际,这天下的人,都如同王爷这般自觉,北方将士,又能多出一些铠甲,一些钢刀!” “慢慢来吧,如今就先从我们自己开始,慢慢的向别人灌输纳税的必要性,等到众人都自觉缴纳的时候,这个国家无论如何都能强上一些。” 玄宝递给刘晨一杯茶水说道。 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总有人会想着钻空子,但是只要朝这个方向努力下去,那结果总归是会好一些的。 当知道欧阳彬来的时候,玄宝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有些将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仔细的想象,也能大致猜出他为什么会来,又抱着怎样的心态。 玄宝本来是不想见他的,不过想了想之后,还是起了身。 见面之后,并没有多少新意,两人一边在封地里走动,一点闲聊一些事情,期间说了一些玄宝纳税还有有关石炭炉子的销售问题以及一些关于正在修建的戎王府。 后来不知道怎么说的,话题就转到了流民贸易问题之上,欧阳彬拱手道:“王爷慧眼果然不是我等这些粗鄙之人能够比拟,一些过的像鬼一样的流民,原本只有被抓去卖进矿山挖矿的份,如今王爷不过来到这里一月时间不到,居然就能从中找到这门赚钱的生意,实在令人敬佩。 特别是一直捕捉流民赚钱的黄团练使,知道了通过这样的方法,来钱更快之后,恐怕是懊恼的肠子都青了。” 看看这个面带笑意,云淡风轻的家伙,玄宝倒是有些难以将他跟才到戎州时见到的那个因为解决了农时问题,甘愿为自己下跪的家伙联系到一起。 或许人都是有多面性的,在一个方面表现的好的人,在另一个方面未必有多光彩。 思索了一会儿之后,玄宝笑着开口道:“刺史大人谬赞了,这些不过是一些小事而已,上不得台面。 区区一些小钱,手下的人胡乱鼓捣一番,如何能入得刺史大人合格黄团练使的法眼?” 一些小钱?按照缴纳的税费来看,这七八天的时间里总共赚的有近千贯了吧?除去石炭炉子赚的七八百贯,剩下的两百贯也足够令人眼馋的了。 日赚二十多贯的生意,也不算是小买卖了。 欧阳彬这样想着,却没有说话,等待着玄宝的下文。 第一一三章 流民的大用处 “刺史可不要小看这些流民啊,这些流民中所蕴含的能量绝对非同小可,如今我只不过是挖掘出来了小小的一角,就已经让我赚到了不少。 如果深挖下去,将会有更过的好处……” 玄宝说道这里有些叹息。 欧阳彬心中冷冷一笑,饶有兴致的开口问道:“下官着实愚钝,还请王爷明言?不知王爷在这流民中又有何惊世发现?竟令的王爷如此叹惋?” 玄宝深深的看了欧阳彬几眼,这才开口道:“刺史真的不知?” “王爷所想,下官如何猜的透。”欧阳彬摇头认真说道。 玄宝叹息一声道:“刺史大人只看到了我从和流民的交易之中赚到了银钱,却不知有没有看出,我从中赚钱的缘由?” 欧阳彬思索一下,没有想到玄宝说着话还有什么深意,遂答道:“对于商贸之事,下官虽然知之不多,但也能够知晓一二,在下官看来,之所以会如此,实在是跟黄团练使的捕流民令,有密切联系。” 玄宝笑着点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刺史大人只说大了其一,却没有说出其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比捕流民书更加为重要。” “王爷是说皇家身份?”欧阳彬试探的说道。 玄宝摆摆手笑道:“这个身份都城或许有用,但现在我距离都城四五百里之遥,距离远了又有几个将我这皇家身份放在眼里?更不要说逃离赋税躲进深山不遵从法令的流民了。” “下官等人并没有怠慢王爷的意思,更不敢对王爷有丝毫不敬……” 耳听得玄宝说出这句话,欧阳彬连忙躬身说道。 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在表面上,并不敢变现出对皇家的不敬。 玄宝笑着摆手让他起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要说,这第二个原因不是皇权。” 欧阳彬直起身子过的片刻又道:“必然是王爷的仁义了!王爷初到戎州,宁愿放慢自己住所的修建,也要让那些民夫回家收粮,并且又给民夫发放工钱,山中流民必然是听闻了王爷的事迹,这才敢走出深山,跟王爷交易。” 玄宝笑着再度摆摆手:“一些小事而已,这些民夫或许会感念我的恩情,但那些流民却没有受到我丝毫的好处,所以这点也谈不上。 欧阳彬又一连说出了三四个条件,都被玄宝否定之后,实在想不起来的理由的他,只好是拱手请玄宝说出第二个缘由。 玄宝笑笑道:“这第二个条件,其实很简单,就是山中流民的数量。 正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所以才能够提供足够多的货物,同时需要大量外面的物品,如此以来,我这个处在中间位置的人,才有足够的机会来赚取银钱。” “如此下官就先在这里恭贺王爷大吉,满载而归!” 欧阳彬笑着拱手道。 玄宝不由一笑道:“赚钱是一定的,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刺史大人就不想知道我在流民中发现的其他事情吗?这事情可比转这些钱财重要多了。” “愿闻其详。” “刚才说了这么多,其实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流民人数众多。 我蜀国三万人口以下的州称之为下州,三万到五万以下的人口的州是为中州,到了五万人口以上,就称之为上州。 三种州之间,官职的名称虽然相同,但是权力的大小和品阶的高低却不一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同为刺史,上州刺史的职衔可要比比刺史大人高上两级才对。” 欧阳彬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点头道:“王爷所言不差,上州刺史是正四品官身,下官这个下州刺史只是正五品,这之间差别的确很大。” “那刺史大人就不想升升官吗?比如说担任个中州的刺史。” 玄宝声音多了一份蛊惑之意。 欧阳彬苦笑一下道:“小官之才只能管理下州之地,中州人数众多,只怕驾驭不了,而且下官在戎州经营数年,对这里的早已经熟悉,离开此时,再到一个新的州县,重新撑起台面,极为不易,下官还是老老实实的在戎州呆着吧。” 欧阳彬此时已经起了警惕之心,虽然他也想升迁,不过玄宝的话却让他觉得事情好像不太简单,因此上先出言将事情的基调定了下来。 在申明自己是戎州刺史的基础上,在听听玄宝的言论,如果真的是有利可行的话,他即便是按照玄宝所说行动一二也无妨。 对于欧阳彬的话,玄宝并不在意,笑着接着道:“刺史大人先不要忙着拒绝,重新到达一州,确实是难以打开局面,不过要是不让此时离开戎州而是就地升迁呢?” “就地升迁?王爷这是何意?”欧阳彬有些惊疑不定起来,片刻后思索道:“王爷所说的是那些流民?” 玄宝抚掌笑道:“没错,就是流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了解,山中流民的数量我也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差不多有一万一千人左右,如果这些人全都由流民转化为顺民,戎州的人口就达到了四万多口。 如此一来,戎州不就变成了中州,刺史大人不就是坐地升迁了吗?” 在相通了这里面的关结之后,欧阳彬明显变得有些心动,但随后又想起了什么,出口问道:“如此一来王爷的贸易就做不成了?” 玄宝笑道:“确实会受到一些影响,不过我有不仅仅指望着一条门路吃饭,刺史不是已经帮我打开了一条产业了嘛。 而且,钱财虽然是个人人喜爱的东西,但获取的时候也要加以区分,不能什么钱都赚。 与我大蜀多出一万多顺民相比,我这点损失并不算什么,而且也算不得是什么损失,因为不论怎么算,这其中都是我皇家得利。” “王爷胸怀宽广,只是此事行不通啊,仅仅是黄团练使的捕流民书,就直接断绝了流民变成顺民的所有可能……” 思索一番之后,欧阳彬只能颓然长叹一声,苦笑不已。 第一一四章 路遇不平事 戎州刺史欧阳彬离开了,只是与他来时的那种心情愉悦所不同的是,心中多出了几分沉重。 坐在老仆赶着的牛车上,再也升不起来玄宝面前得瑟一下心思。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当一个人无欲无求的时候最是坚强,但是心中一旦有了欲念想要追求些什么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困难也就接踵而至。 想要在保持一颗宁静的心,显然已经不可能了,特别是那种明明是你迫切需要的,而且似乎是努努力就能做到,结果一点王脚下垫砖垫的比房子都要高却依旧差那么一点的时候,最是让人难受。 “王爷真的准备让流民出山?” 之前玄宝跟欧阳彬说的那些话,刘晨也听到了,此时看看欧阳彬离开的身影,有些疑惑的问玄宝。 玄宝嘿嘿笑笑道:“怎么可能,这件事情他办不成的,之所以说出来,就是看不惯这家伙今天的嘴脸,专门说出来膈应膈应他,看得到摸不着的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看看一脸坏笑的王爷,刘晨忽然间有些同情起欧阳彬了。 天色尚未大亮,有些晦暗又有些明亮的天空中还有几颗尚未隐去的残星,目光投向远处,被一些晨雾遮掩的朦朦胧胧。 僰道城还没有沉底从沉睡中醒来,如同一个慵懒的人儿,在享受着似睡非睡间的宁静和梦幻之感。 略显斑驳的道路上,微微有些潮湿,这是昨夜的露水留下的痕迹,当然有些则是早起的挑水郎洒下的清凉井水。 往日里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的街道上,隐约间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跑步声。 随着声音的加大,一队人马从拐角处钻了出来。 领头的是一个武将,一身戎装打扮,虽然是在城中,他的背后依旧有着一张强弓,腰间悬挂有羽箭。 身后跟着的那些兵卒们,也都穿着战时的衣甲,只是武器拿的并不算太多。 他们步伐整齐的跟随着前面的军官一言不发跑着,速度并不算快,不过因为动作的整齐划一,却有显得远比一般的兵卒有精气神。 在队伍的一侧,还有一个同样一身戎装的半大小子,虽然年纪不大,腿也不够长,却能够跟上队伍的速度,如果仔细观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人里面,动作最为流畅的就是这个半大小子。 戎王府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不过因为这两天一直在弄室内装修的缘故,玄宝他们也就没有在那里居住,而是选择了晚上回到僰道城中的宅子住下,早上再从这里回到戎王寨封地。 因为有意训练这些兵卒的缘故,所以玄宝倒也乐得如此。 练习跑步是必须的,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各种车马供他们代步,只有把两条腿练出来了,在日后的作战中无论是打仗还是逃命,都能比大多数人跑的更远更快一些。 戎州城内坊市虽然分离而且还没有晚市,但也远没有前朝的时候那般严格了,一些居民坊里面,多少有一些有关系门路的人开的一些铺子。 大多的铺子此时都没有开门营业,但是总会有一些例外的,比如前面不远处的名叫杏花楼的青楼,此时就已经开了门了。 除去一些大清早就来消火的强悍存在之外,更多的则是系着裤腰也颇有些贼头贼脑的模样往外走的人,甚至于不少人走路都有些发飘。 不过看看他们疲倦的脸上带着的那丝心满意足的笑意,就知道他们对于昨夜的荒唐还是极为满意的。 往日的杏花楼此时此时虽然不乏有人进出,但一向还是非常安静的,毕竟大早上的,还有不少人正在温柔乡里依红拥翠,抱着一团柔软的身子恢复体力呢,此时不育喧哗。 当然,这些地方指的是杏花楼的前门,而不是阴暗的后门,与前面相比,后门这里可就凄惨的多了。 “……你个贱蹄子!给你脸还不要脸了,什么时候你还在这里装清高? 为了买你花了不下一贯的银钱,这些天里给你好吃好喝的,又浪费了多少! 你却不思报恩!反而弄伤了客人,你怎么这么大能耐呢!” 平日里在客人面前显得极为滑稽可笑的龟公,此时早没了那副带着笑的脸,嘴里一边骂着,一边将盘子里的青盐往被吊在门前的女子腿上细心的撒去。 从散乱的头发间可以看到女子的年纪不大,甚至称之为稚嫩也不为过,瘦瘦小小的,也就十一二岁多出模样。 她气息微弱,身上衣衫破碎,被绑了双手吊在杆子上,没有多少意识,不过当盐巴进入伤口之后,那种强烈的刺激,还是让她的身子剧烈的痉挛起来。 口中也发出了吃痛的嘶喊,不过那龟公显然是没有准备停手的意思,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继续将盐往女子的伤口撒去。 他旁边还站着类似打手模样的人,伸手捉住女子的两条腿,让她动弹不得。 透过打开的院门,隐约还能看到那这个院子之内,还有更多的女子被捆缚在木头桩子上,还有一些被圈在低矮的木笼中,如同猪犬。 她们显然是能够见到这个被吊在杆子上处罚的残酷模样,原本还有在哀嚎的人,此时也死死的闭上了嘴巴,只知道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玄宝他们跑步的动静引起了龟公的注意,他看了两眼,见是一对当兵的,就笑着拱拱手,直接扭头专心做自己的事情,似乎并不惧怕玄宝他们这些人。 眼见得玄宝停下脚步,皱着眉头看这里,李追梦也就停了下来,看看眼见看见戎王殿下握紧的暗自握紧的拳头,李追梦就知道,这件事情八成是没法子善了了。 其实他心中也有火气, 遂抢在玄宝前面,伸手指指那个惨叫不断的女子,沉声道:“将这个女子放下来!” 龟公没有说话,两个凶悍的打手却抢先一步拦住了出列准备拦下兵卒,不让近前,模样很是嚣张。 第一一五章 杏花楼 龟公平日里见的人多了,是个有眼色的,眼见得李追梦脸上升起怒意,遂在两个打手身上拍了一下,示意他们两个让让,然后那从打手中间挤出来陪着笑脸道: “这就是个不长记性的小蹄子,不知道好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她却不知道报恩,这样的贱骨头,不好好调教调教,她就不知道什么是对她好。 军爷犯不着为她动气。 昨夜来的人少,还有不少姑娘们房间还是空的,军爷们有空了不如找她们坐坐,这个小蹄子,等小的将她调教好了在送给军爷……” 眼前这个女子的凄惨模样,令的玄宝怒不可遏,眼见得这个龟公在哪里唧唧歪歪的说个不停,哪里还忍得住? 伸手取下腰间悬挂的手弩,有力撞上弩箭,抬手对准微微发愣的龟公,在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扣动了扳机。 弩弦声响起的同时,这边响起了弩箭入肉的声音,龟公惨叫一声,跌坐在地。 两个打手刚想有所动作,就被几个军卒一起动手,三下两下的给揍翻在地,动弹不得! 对于山林间的盗匪他们或许还有些许的惧意,但是对上这些花胳膊,出手可就利索的多了。 龟公显然没有预料到玄宝他们会对他出手,而且是如此的果决。 抱着被弩箭穿透的右腿,在地上翻滚着嚎叫两声,发现自己没死,遂忍着强烈的痛楚恨声说道:“你们这些丘八,难道眼睛都瞎了不成?!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就来胡乱的撒野?!” 眼见玄宝再次上好了一根弩箭,对准了自己,龟公面色一变,立刻不再言语,任凭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嘴唇有些哆嗦。 两个军卒已经麻利的将绳子割断,把被打的不成样子的女子放了下来,一个有眼色的军卒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拎过来了一桶清水往女子身上泼,想要将她伤口中的盐冲洗出来。 其余的军卒已经在其余军官的指挥下将整院子团团围住。 几个军卒抢先进入了院子,玄宝拿着手弩从抱着腿倒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龟公身上跨过,来到了院子里面。 离得近了,看的自然也就清的了,眼前的景象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王八蛋们给活活砍死! 一人多高的碗口粗细的柱子在院子里栽了一排,没有经过打磨的圆木柱子,被磨得有些发亮,由此可见,这里不知道捆缚过多少人了。 有两三个身上同样有伤痕的妇人,被捆缚在柱子上,动弹不得,因为捆的时间过长,她们的手臂都泛着青色。 院子里面修建者很多小房间,房间里面杂乱不堪,狭小的空间里面挤满了蓬头垢面的女子,惊恐的看着打开房门的兵卒。 尚未临近,一股子难以言表的味道,就铺天盖地的涌来,让人几欲作呕。 这样的场景,连猪圈都不如! “王爷,四十三名妇人,都放出来吗?” 面色同样不好看的李追梦来到玄宝身边问道。 “放出来。” 玄宝压住心中的怒火,平静的说道。 眼见得关押妇人的房间都被打开,这些妇人也都被放了出来,龟公再也忍不住了,颤声道:“这杏花楼是黄团练使的私产!你们只要不怕黄团练使怪罪下来,就尽管将这些妇人放走!” 在戎州当兵的,尤其是在僰道城这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黄团练使的大名的!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龟公并不惧怕玄宝他们的缘故,因为杏花楼是黄团练使名下的产业,在僰道城并不算一个什么秘密,尤其是当兵的那里,更是知道的清楚。 杏花楼开了这么多年了,即便是再蛮横的兵痞,也从来没人敢在这里闹过事。 但今天的事情,显然是打破了龟公的认知,他思索了一下,以为是玄宝他们是新来,就出声把黄团练使给搬了出来。 就不相信这些丘八在听到了这件事情之后,还敢再造次! “黄团练使?怪不得连一下小小的龟公都这样嚣张。” 陡然听到黄团练使的名字,玄宝心中疑惑也随之解开。 欧阳彬此人虽然在其余事情上做的并不厚道,不过在对待百姓方面,却还是可以的,不然的话也不会因为农时而躲在城里不去迎接自己了。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眼皮子底下,却能让他忍气吞声的,也只有那个把握着戎州军事大权的黄团练使了。 见玄宝站在那里不动,龟公脸上浮现出来了一丝冷笑,他蜷缩在地上昂着头道:“既然知道动了不该动的东西,那就赶紧放回去,看在都再跟黄团练使办事的份上,到时间我会稍微的掩饰一下……” 龟公的话没有说完,就又咽了回去,因为刚才还显得有些害怕的那个少年兵卒,又似笑非笑的将手弩对了过来。 这边闹出来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有些被打扰了兴致的人,刚打开窗子喝骂两句,发现这里围拢了这么多的兵丁,嗖的缩回脑袋,吧唧一声将窗子关上,再也不出声了。 杏花楼里养的七八个打手操着木棍坦胸露乳骂骂咧咧的冲了过来,被守在外围的兵卒三两下捅翻在地两三个,剩余慌里慌张的退后,只是警惕的看着这里,再不敢上前。 有小厮跑的飞快,朝前院飞奔而去,还有人则朝城中的其余方向跑去。 这些人明显是前去通风报信了,只是在那里等着。 片刻之后,一个因为起的匆忙,云鬓微乱,衣衫不整的美艳少妇在几个仆人的陪同下,匆匆赶来。 这应该是杏花楼的老鸨子。 少妇面色并不好看,冷着一张脸,来到这边扫视了一下情况冷声道:“你们想要做什么?!自己人打自己人?谁是这里的领队?给我出来!” 李追梦嘿嘿一笑,走道院门处出声道:“谁给你是一家人?你个小娘皮不要以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就认为所有的爷们都睡过你。 “你!” 少妇的一张脸瞬间被气得通红! 第一一六章 马屁不能乱拍 能够开下这么大一个妓院的老鸨子,确实不是白给的,至少脑子要远比龟公转得快。 三句两句过后,已经愤怒的极点的她,脸上的暴怒之意反而缓缓消退,最终归于平静,看着刘追梦冷静的道:“你们不是黄团练使的手下?” 嘴上这样问着,却也已经基本确定。 “找些人来给这些妇人清洗一下,再找来一些干净的衣衫给她们换上!” 玄宝看了老鸨子一眼,淡淡的说道。 “这些妇人都是僰人,全都是被他们家里人给卖到了这里来的,既然这公公子喜欢,我杏花楼自然不敢不遵从。” 老鸨子脸上带笑,声音如同拂柳的春风。 说着朝后面转头交代道:“还不赶快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做?杵在这里做什么?” 正在迟疑老鸨子问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的仆从,连忙应答一声,带着人匆匆的往前院跑,去准备所需要的东西。 而这边,貌美如花的老鸨子,满脸堆笑的道:“这些妇人我们一定会收拾的妥妥帖帖,这里环境恶劣,不是久留之所,公子不如到前厅稍坐片刻,用盏香茗。” 自己的身份被人家认出来了,这点也并不奇怪,能开得起青楼的,大部分都是消息极为灵通之辈。 玄宝没有理会老鸨子,只是面色阴沉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鸨子也不离开,站在外围笑脸相陪,只是握着手帕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杏花楼里面的仆役们动作很快,不大会的功夫就带着算不得新,但是却很干净的衣裳过来了,并且还有很多的人挑着水,带着澡盆。 李追梦挥挥手,拦在外面的兵卒放开一条道路,这些人才敢进去,遮掩了房门。 玄宝走下台阶,一言不发,良久之后,微叹了一口气。 玄宝的这种变化,身为迎来送往阅人无数,并且一直密切注视着玄宝的老鸨子自然感受的到,有些僵硬的笑脸,此时变得自然了不少。 远处响起一阵的喝骂之声,远远的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在看清来者之后,四散奔逃,一位低级武将,骑在一匹瘦弱的马上,哒哒的跑来,身后跟着七八十个兵卒。 不过与玄宝的亲卫比起来,这些兵卒就显得有些不成样子了,跟在马后乱哄哄的跑作一团,衣甲不整,明显就是刚从营帐里匆匆赶来的模样,有些路过烧饼摊的时候,还会顺手捞两个,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 “哪个狗娘养的不要命了!连团练使的东西都敢触动!不要命了是吧!” 人还没到,喝骂声就先传了过来。 心刚刚放下的老鸨子,听到这声音,一颗心立刻就有揪了起来。 慌忙间想要想要去阻止,那黑脸膛的武将已经打马而来。 笑着对满脸都是急切之色的老鸨子拱手道:“夫人莫要惊慌,今天有俺老罗在,看哪个狗娘养的敢放肆!” 他本就距离这里最近,平日里也没少光顾这杏花楼,今天好容易起个大早的他,在得到杏花楼跑去的伙计报信说有当兵的在杏花楼闹事之后,他想都没想,匆匆的点上兵马,就朝这里赶来。 身为戎州的将官,他自然知道杏花楼跟黄团练使的关系,自己前一段时间一件事情办砸了,此时刚好是个机会,可以好好的表现一回,消除团练使对自己的芥蒂!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跑的如此之快,甚至于在来的路上,还暗暗的感谢这些前来闹事的家伙,正愁着不知道如何讨好团练使呢,这就来了给送枕头的。 “不要莽撞!他……!” 花容失色的老鸨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心情极度兴奋的罗姓武将直接打断。 “你们这些狗日的,都给老子听着!赶紧把武器放下,过来在红夫人叩头赔罪!不然休怪老子翻脸不认……!” 他骑在被他压得直喘粗气的瘦马上,手里拿着马鞭,指着李追梦他们,大声喝骂。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的‘砰’一声弩弦声响起,罗姓武将心中骇然之下身子往左侧歪去。 身子刚动,右臂上就传来一阵钻心剧痛,一根弩箭已经钻进了他的手臂。 玄宝目光冷漠的抽出一根弩箭,继续往弩弓上装填。 中了箭的武将身子猛地晃动一下,差点掉下马来,吃痛之下,不由大怒,张嘴还要喝骂,却看见玄宝往弩弓上弦的动作,心中骇然,口中大喊道:“敢对同僚下手,你们反了不成!” 同时慌忙从马上慌忙跳下,找东西遮掩身形。 从那个低矮的兵卒身上,他清晰的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意!刚才那一弩箭,其实就是对着他的胸口而去,不过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躲闪了一下,这才射中了右臂。 罗姓武将刚走两步,尚未找到遮掩的东西,就听的弓弦再次响起,根本来不及有多余的动作,就觉得腿上一疼,整个人就不自觉的噗的一声,摔倒在地! 李追梦不知何时已经又拿出一只羽箭,搭在弓上。 几个类似罗姓武将亲兵的兵卒,稍稍一愣,抽出兵刃就呐喊着上前,准备将倒地的罗姓武将给救回来,同时冲击挡在前面的玄宝亲卫。 不等亲卫动手,李追梦冷哼一声,接连开弓,随着弓弦的连声响动,眨眼间地上就又躺了五个人! 十步的距离之内,他绝对能够做到箭无虚发!指那打哪! 那些罗姓武将带来的兵卒,乱哄哄的想要一拥上前,此时见到此幕,那个还敢又多余的动作?全都愣在了原地,不敢有丝毫的异动。 还有一半个站的靠后的,悄悄的把身子往角落了藏了藏。 玄宝的亲卫里走出来七八个人,用那些妇人换下来的婆娘衣裳,三两下的拧成绳子,不理会他们的惨叫,粗暴的将罗姓武将和倒地几个亲兵捆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谁?” 疼的脸色发白的罗姓武将,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忍着钻心的疼痛,咬牙问道。 第一一七章 黄信到来 杏花楼那个貌美的老鸨子,此时面色一片煞白,看着被捆成一团的罗姓武将,恨不得上去将他生撕了! 不管戎王为何脑子发昏了非要将这些妇人弄走,算起来都是他理亏在前,自己只要不硬刚顺着他的意思去做,即便是他有心找事,事情也闹不了太大。 况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虽然贵为王爷,但离了都城,也不敢真的就给黄团练使撕破脸皮。 而且之前他也流露出来了将这些妇人弄走就不做其它打算的意思,现在倒好,被这个蠢货领着兵这样的一冲,事情立刻就变大了! 只怕是团练使不出面是不成了! 这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蠢货,是怎么在军中做到如今的职位的!事情都被他搞砸成了这副模样,他居然还有脸闭着嘴一声不吭的装什么英雄好汉! “公子,这些妇人都已经梳洗打扮好了……” 老鸨子红袖强带笑容开口说道,想要尝试着化解一下如今的僵局,然而话还没有说完,迎接她的就是两道冰冷的目光。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一头猛兽给盯上一般,想要在强行说一两句,但嗫喏两声之后,终于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出。 杏花楼别院前面挤满了人,除去那些受伤的人不时痛哼两声之外,在没有了别的声响。 罗姓武将带来的七八十个人,被玄宝的亲卫队尽数收了武器,此时蹲在地上,挤成一团,被二十个手执腰刀的玄宝亲卫给团团围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的训练,多少还是有些效果的,别的不说仅仅是从两者之间的军容上来看,如同散兵游勇一般的僰道城守军,就让他们在心理上升起了自豪感。 再想想自己等人又是从都城下来的,而且还是王爷的亲卫,心中的自信也就更为充足。 信念亦或者是心理就是这样样子,当勇气起来的时候,兔子都赶去撵狼,当心中只剩下恐惧的时候,一个乡镇的几万人口,却对两个扛着膏药旗游乡的家伙,不敢正视一眼! 天色大亮,这条街道之上没有一个人敢从这里走过。 马蹄声由远至近的响起,一些胆子大围在远处看热闹的人,纷纷躲避。 片刻之后,一个骑在骏马之上,身穿甲衣腰悬长剑,身材壮实面皮发黄的男子就已经出现在了这,他并没有领太多的兵卒,身后只有十几个人跟随,虽然如比,却比带着七八十个兵卒冲过来的罗姓武将还要气势充足。 在他露面的那一刻,杏花楼老鸨子脸上露出一丝欣喜,有种找到主心骨的感觉,想要上前迎接,但想起什么又没有动。 “团练使!” 被捆得结结实实,丢在地上,右臂和一条腿上还插着羽箭的罗姓武将,喊一声,夹杂着欣喜委屈悲愤和羞愧,但这种情感很快就被恐惧所取代。 那些被收掉武器的戎州兵卒,有一些胆大了,在见到这人前来之时,不自觉的站了起来,随后又在手持腰刀的亲卫的呵斥声里重新蹲了下去。 骑在马上的这名武将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似乎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没有看见一般。 骑马直接来到守卫在外围的玄宝亲卫前面,也不停马,仿佛没有看到那两个亲卫手中拿着的长刀一般,直直的走了过来。 玄宝的两个拦路的亲卫被他的气势所摄,下意识的就将道路让开,待到反应过来想要再去拦截的时候,他已经骑着马过去了。 两个自觉丢了面子的亲卫,咬着牙将刀朝前横跨一步,将刀横在身前,将黄信带来的亲兵拦在外围,站在别处的亲兵也赶过来,和他们站做一排,共同拦截。 黄信带来的亲兵‘呛啷’一声把刀抽出,就准备冲开阻拦,而这边,玄宝的亲兵也做好了出手的还准备。 有时期刚才下意识让开道路的两人,胸中的怒火更是抑制不住! “你们就停在那里,不得跟过来!”骑在马上的黄信,扭过头去淡淡的吩咐了一声。 那些他带来的亲兵立刻就变得老实起来,不过眼神依旧凶恶,两帮人马就在那里对峙着。 李追梦,握着弓箭,目光冷冷,玄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看着见过一次面的黄团练使的表演。 他话音落下,人也来到距离玄宝不到五步的距离,李追梦双臂一动,一根羽箭就已经搭在弓上,在‘咯吱吱’令人牙酸的声响中,弓弦已经被完全拉开,牢牢的对准黄信的咽喉,只要他再敢上前一步,李追梦就敢将其直接击杀! 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将,是不能靠近亲王太近的。 黄信勒住马匹,战马打开一个响鼻,而他则翻身下马,抱拳沉声道:“戎州团练使黄信,见过王爷!” 全程根本就没有理会李追梦锁定自己咽喉的羽箭。 玄宝端坐在椅子上,此时虽然只穿着一身小号的兵甲,没有穿华丽的王服,但是身上依旧有着一种皇家特有的威严之气流落出来。 他目光有些淡漠的看着面前一身戎装的武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声王爷小王可担不起,黄团练使的见礼小王更是不敢当,团练使手下一介无名小卒都敢对本王破口大骂,手持利刃要砍杀本王,小王实在是怕的紧呐。” 黄信依旧抱拳道:“卑职不敢对王爷有任何不敬!手底下这些兵卒平日了松散惯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冲撞了王爷,是卑职不对!这就对他们进行惩罚! 说罢,也不待玄宝吭声,直接就转身朝不远处倒在地上的捆做一团的罗姓武将,以及五个亲兵走过去。 那些看守着他们的两个玄宝亲卫想要阻拦,在李追梦的示意下,放开了道路。 黄信大踏步的走到他们跟前,也不说话,缓缓的抽动自己的长刀,刀与皮子做成的刀鞘磨擦,发出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细碎声响 “团练使,卑职无能……” 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发白的罗姓武将低低的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屈辱和鼻音。 因为刀挑断了捆着他手脚的破衣服。 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都化作满腔的感动。 第一一八章 当官的果然没有好人 “站起来!” 黄信看着泪流不止的罗姓武将沉声道。 “是!”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用完好的左臂撑着身子,忍着剧痛艰难的站了起来。 虽然一条腿被羽箭射透了,他还是努力的将身子站直。 没等他再说话,就听到‘唰’的一声响,他只觉得脖颈上一亮,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最奇怪的是,天空都变成了血色,他居然看到了自己失去头颅的身子,从脖腔里往外冒这血。 “这些有些少了,可能跟之前自己留的血过多有关……” 他迷迷糊糊的这样想着,随后就没了意识。 “啊!” 人群中一些杏花楼的人,猛然见到这突如其来的惨烈一幕,不由的惊呼出声,旋即意识到这样的不妥,赶紧用手死死的捂住嘴巴,将剩下的声音生生的按了下去! 李追梦握了握刚刚松掉的长弓,目光凶厉,很想上去给他一箭,将这个骄狂的家伙沉底弄死! 一旁目光冷然的玄宝伸手在他身上拍拍,示意他不要乱动。 而半身染血的黄信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周围的那些惊呼,提着往下滴血的长刀,往前走了一步,连着将手中长刀刺除去了五次,那五名被捆在地上脸露祈求和恐惧之色不断往后蠕动的罗姓武将亲兵,被他一一刺死。 殷红的血淌了一地,血腥味扑鼻。 黄信撩起一角未染血的衣衫,擦拭了长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之后,带着半身的鲜血,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到玄宝身前不远处站定。 抱拳沉声道:“冲撞王爷之徒,卑职已经处罚,不知王爷可还满意?” 玄宝压下心头的怒火,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对于黄信身上往下滴落的鲜血以及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出来。 “团练使军纪严明,小王无话可说!” 玄宝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波动。 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了一眼抱拳的黄信,直接从他身侧走过。 分散在周围的亲卫,见此也都从周围聚集过来,自动的在玄宝身边排成两列。 黄信带来的十几个亲兵持着兵刃,拦住去路,玄宝看都不看直接往前走去,一旁李追梦抽出了腰刀。 “恭送戎王殿下!” 黄信在身后抱拳,恭敬的喊道。 拦住去路亲兵将路让开,同样抱拳躬身。 那些换洗了一番的妇人跟在队伍后面战战兢兢的走着,尤其是看到流血的尸体时,腿都软了。 不远处的街角,接到消息的欧阳彬,在仆人的陪同下不急不缓的赶来。 他不想过来太早,担心来得早的话会影响这件最令他欣喜的好戏会受到影响,从而达不到自己想要结果。 此时眼见得好戏即将收场,他抖抖袍袖就从一旁走了出来,装作一副关心的样子迎上前来,关切的道:“王爷,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可曾受到冲撞?” 玄宝看看这个家伙,笑了一声道:“刺史只要将治下的百姓管理好,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说罢也不理会他,带着亲卫径直往戎王寨的方向走去了。 欧阳彬讨了个没趣,也不介意,待到玄宝离开之后,他才低声自语道:“几个僰人女子而已,算不得什么人。” 说完话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兴趣,转身就离开了,因为那边面色阴沉的团练使黄信,已经带着兵马往这里走来。 …… 戎州城刺史府,后花园水塘旁的凉亭内,换了一身衣衫的欧阳彬端坐其中,手中捧着一卷古籍在轻声吟咏,看到忘我处还会不由的摇头晃脑,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 老管家从花园门口走了过来,端着一盘刚刚清洗过的瓜果,上面还挂着清澈的露珠。 来到小亭里,轻轻的将瓜果放在石桌上,垂手站在一旁,面带笑意的仔细倾听欧阳彬吟咏诗书。 记忆之中,老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欧阳彬才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拿起盘子里鲜艳欲滴的桃子,递给了老管家一个,自己拿了一个。 在桃尖上揪开一个小口,凑上去用力一吸,甜美的汁液就流入了口中。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一口气将一个桃子吃下去了大半,他这才抬起头来,轻声问道。 “回老爷的话,王三半个时辰之前已经跟随着商队出城前往大理了,他本就是商队里面的里面的伙计,而且还是平日里也没少去杏花楼,现在遇到了这件事,也是最为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老管家思索了一下开口说道。 “如此就好,这件事情千万不能透露出去,一旦被人知晓,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欧阳彬仔细回想一下,没有发现什么纰漏之后,缓缓开口道。 桃子吃完,老管家退下,整个花园里只剩下欧阳彬一人。 他擦拭了双手,重新捧起书卷,口中低低出声,不知道的会以为他在轻声读书,其实离得极近才能听到他话的内容。 “…流民下山安置法?从下州升为中州?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啊,黄信这个拦路虎实在是太过烦人。 既然你不愿与老夫联手,也不想和黄丘八为敌,还想用这事来扰乱老夫的心思,那可就怨不得老夫了…… 爱民可以,但是却不能滥爱,尤其是爱民如子的同时,如果不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反而引来一身的麻烦,那可就是真的愚蠢到顶了。 这人间不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事事要管,那可就真的没有功夫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了。 你是王爷,家大业大多些闲人吃饭自然没有关系,既然喜欢那就养着吧……” 声音喃喃,难掩得意之情,不知道过了多久,又重新变成了读书声。 恐怕是就连玄宝都没有想到,他今天遇到的这看似寻常的一幕,却是有人在暗中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下。 而引起这件事情发生的原因,就是当日他说出来了故意恶心欧阳彬的流民出山安置法…… 第一一九章 相互忌惮 早上的那场风波此时已经平定,杏花楼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甚至于因为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被人传扬出去之后,还有不少好事之徒,专门跑到这里捧场子,来听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毕竟起冲突的双方,一方是威名早就传扬的黄团练使,另外一位则是天家之人。 这正是因为如此,今天杏花楼的生意与之前相比,反而要好上不少。 不过那位花枝招展风情万种令人垂涎三尺的老鸨子没有出现,据说是受到了惊吓,身体不适在房中将养,这倒是令不少前来杏花楼的人颇觉遗憾。 老鸨子红袖确实是在房中,不过身体并没有不适,当然也没有休息。 此时的她正在动情处,口中不断响起的如同猫叫一般声音,几乎能将人的魂魄勾去。 在她身后一个精赤的身子正在挥汗如雨,大力冲刺,这人正是本应已经回到住处的戎州团练使黄信。 一声悠长而又婉转的叫声响起之后,老鸨子红袖如同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软软的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黄信,喘着气到:“娘的,老子迟早要死在你这小娘皮身上!” 云收雨歇良久之后的,红袖的脸上依旧有两团醉人的酡红,光着的身子如同燃了一层胭脂的羊脂白玉一般,极为动人。 “……爷,这件事情怎么办呢?手下的将士难道就这样白死不成?” 她将脸颊贴在黄信的胸膛上,低声婉转问道。 黄信的一只手握着一团子雪白缓缓揉捏,闻言哼了一声道:“罗钊这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次的事情就给我办砸了,这次居然更离谱! 明明算不得一件大的事情,硬是让他弄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局面! 这样的家伙留着也没有用,不如早点弄死省心!” 她脸颊轻轻的摩挲,声音也变得有些冷淡起来道:“这个毛都没长齐的王爷,也真是多事!我们做我们的生意,他当他的王爷,想不干涉不好吗?偏偏要来插上一脚! 如果他不是王爷,我今天都想让红二他们将他给彻底做了!” 黄信闻言有力捏了一下道:“杀人的话你就不说了,有那五十位亲卫在,你手下的打手再多上两倍,也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而且这小王爷并并不简单,今天我故意当着他面杀人,而且专门让血浇了半边身子,目的就是想要震慑住他,让他日后变得老实,可是你也看到了,结果并不好,对于我弄出来的这些,他好像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仅仅没有表现出来丝毫的胆怯,还敢给我对视,眼神平静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听他这样说,红袖像是想起来什么恐怖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几乎将真个身子都贴在了黄信身上,有些不自然的道: “这…这怎么可能?当时您浑身浴血的样子,就像是一位降临人间的杀神, 妾身自认也见识过不少的凶恶,而且跟您又极为的熟悉,就这妾身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犹自觉得身体发寒。 那王爷自有生在宫中,长于妇人之手,应该没有这方面的经历才对,而且年纪只有十二岁,他是真的胆子特别大还是在强撑? 当时妾身距离您差不多有五丈开外,并且只见到了您的背影,依旧承受不住您的威势,那小王爷可是近距离直接面对您的,您的气势也是直接冲着他前去,他怎么……” 老鸨子红袖,越说心里越是惊异,说道后来紧紧抱着黄信不在出声。 黄信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道:“不是强撑,这点我可以肯定,他似乎是根本就不在乎可刻意制造出来的压力……难道说皇家的人天生就比别人不一般吗?” 房间里陷入了短短的沉寂,过了一会儿,黄信才再度出声道:“今天这件事情,你再从头到尾的给我说一遍,我好好的再捋捋,如今这戎州好死不死的多出来了这样一位王爷,行事不能再向以前随心所欲了。” “可他只是一个不得宠的王爷,出身也不好……”红袖迟疑了一下说道。 每当她说完,就被黄信出声打断道:“不得宠?不得宠那也是皇帝的亲儿子!凡是皇家的人能不招惹就不招惹!我们可以轻视这个王爷,但是却不能真的不顾皇家的权威!这点你一定要记住。” 红袖点头受教,然后开始诉述事情发展的始末。 “……那个嫖客是谁?”再次听了讲述之后,黄信出口问道。 “这个妾身已经问过龟公了,也是咱们杏花楼里面的常客,最喜欢的一口就是找些未曾**的小女子,不过钱财并不太多,所以基本上都是找价钱相对较低的僰人女子。 基本上每年能在这里开两到三个,这个习惯他差不多已经保持了三年了,不可能是临时起意……” “这个女子也是个倔脾气,最开始的时候死不接客,饿了两天之后,这才悔改,谁知道这个小蹄子居然是个坏心眼的,骗吃骗喝之后,等到晚上送入房中,待到仆人离开之后,她又死活不从了! 那男子身材矮小,想要用强,结果反被她打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觉得有没有问题?” 红袖话说完之后,黄信就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之后,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红袖借机开口问道。 “应该只是巧合,那小王爷平日里也不怎么在城中住,最近两天他王府在弄装修,没法住人这才来到这里。 应该只是巧合吧。” 黄信又仔细的思索了一番之后,终于给这件事情下来定论。 “爷,那关于流民的事?妾身可是听说那小王爷最近在跟流民做生意,赚的不少,我们要是派人跟着那些流民进山,肯定能抓获一大批流民,但时间……” “啪!” 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黄信一巴掌抽在了屁股上,丰满的臀部随着手的离开居然还颤巍巍。 “都说了不要再去招惹他了,你怎就是记不住,今天的事情我可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他,要是真的再这样下去,我们之间的可就真的彻底闹僵了。 一旦让他跟欧阳彬那个酸儒弄到一起,即便是我不畏惧他们,却也少不了会受到限制! 那些做交易的流民现在就不要管了,你我也并不缺那几个钱,因小失大了可就有些得不偿失了。” “妾身知错了。” 老鸨子红袖糯声说道。 黄信嘿嘿一笑道:“既然知错了那还不赶紧悔改一下?” 说着挺挺腰部。 “哎呀,都没有洗,人家怎么下得去嘴……呜呜……” 不等她说完,黄信已经推着她的脑袋往下按下去,正在说着的话,再次被打断了。 第一二零章 安置 “……这黄信着实张狂!在王爷面前居然都敢如此嚣张,下官这就些奏章,参他个大不敬之罪!” 刘晨虽然是个文臣,脾气却有些火爆,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立刻就燥了。 说着就要转身回房去书写奏章,却被玄宝笑着给喊住了。 “没用的,这会儿参他一本,即便是有处罚,也是不痛不痒,伤不及根本,事情传回都城之后,反而徒增笑料。” 玄宝笑笑说道。 “王爷的意思是?” “既然现在奈何不了他,那就不要动手,等到日后有把握的时候,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玄宝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在身边木桌上缓缓敲击。 听他这样说,刘晨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李追梦道:“今天我们发生了冲突,给流民之间的交易会不会受到影响?” 刘晨笑道:“不会的,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如此行事!” “为何?看他今日行事,也不是一个胸怀宽广之人,流民交易这条路,本就在明面上摆着,又在他职权范围之内,我觉得他有很大可能会动手。”李追梦想了一下,有些不解的问道。 “老李你一心练兵,对戎州的情况了解的不多,这戎州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平和,尤其是黄信这个团练使更是霸道,处处排挤欧阳彬他们这些文官,前一段时间,欧阳彬前来还隐晦的表达了想要给王爷联手的意向。 石炭炉子蜂窝碳这桩生意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迅速铺展开的。 也正是因为欧阳彬他们的存在,黄信并不敢真的往死里我们,担心王爷会彻底的给欧阳彬联手。 一旦形成这样的局面,即便是他手里握着得兵权再多,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刘晨声音微微发寒。 “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反正这方面我也不太清楚,王爷你们商量就好,我去修炼场,在再给这些家伙们增加一些训练量! 这一段时间的修炼也有了一些效果,比在CD的时候好了不少。 我们手里兵不多,但是只要训练的好了,凭借着手里的这一队人马,一样不怵他姓黄的!” 李追梦点点头,扶扶身上的铠甲,朝着玄宝拱拱手,就大踏步的朝着训练场走去! 玉翠山余脉的训练场地已经基本上修建完毕,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可以投入使用了。 站在戎王寨,远远的看了一会儿正在训练场里分成五人一对进行训练的兵卒,刘晨将目光的转向那群汇集在树荫下明显不适应的妇人,过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些妇人王爷准备如何处置?” “送是不能送回去了,在回来的路上,我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她们的情况,这些妇人女子,不是被丈夫卖进青楼的,就是被父母卖进去,要是将她们送回去,用不了多久,她们一样逃脱不了进青楼的命。既然遇到了,那就将她们留下吧。” 玄宝叹息了一声说道。 刘晨想了一下,点点头道:“也行,如今我们也有了两条来钱的门路,慢慢的发展下去,再加上每年封地里的产出,不依靠陛下的赏赐,就已经能够做到收支相等了。 如今在多出来四十三张嘴,还是没有问题的。” 玄宝笑道:“福贤也别小看这些妇人了,将她们留下,也真不一定会会吃白食,如果经营的好了,能产生一些收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王爷已经想好了,只是不知道王爷准备用这些妇人做什么?” “今年不少山坡上的杂树都被我们有意识的的清理掉了,除去一些地方栽种一些果树之外,其余的地方,全部都栽成桑树。 这些桑树一旦长成,每年产生的桑叶,仅是封地里的这些居民养的那些蚕,根本就用不完,我们就可以建起专门的蚕室,这些妇人专门的活计,就是养蚕缫丝。” 关于这些,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 虽然救下这些人时,有些头脑发热,不过在救下之后就要做出相应的安排。 养蚕这门手艺在古代并不算稀奇,尤其是历来以蜀锦著称于世的蜀中,更是如此,虽然这些妇人女子里面,都是僰人,不过四十三个人里面还有超过大半的人会养蚕。 僰人,是一个很神秘的人种,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又不知因为何种原因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留给后世的,只有那些不知道怎样悬挂在几十米高的陡峭的山崖上的僰人悬棺,以及古籍之中的只言片语。 在得知救下来的这群妇人就是僰人之后,玄宝还好奇的仔细打量过,想要看看这些传说中的人和其余人到底有什么不同。 直到他将这些妇人看的忐忑不安,一半个胆大的,还有意无意的挺挺空荡荡的衣衫下饱满的胸膛时,他也没有看出一个所以然出来。 明白了玄宝的疑惑后,这些天里没少在僰道城里转悠,了解了不少秘辛的小彬子道:“这很容易分辨啊,僰人都长了两个旋!” 听到这个结果后,玄宝一脸的惊愕,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就这样简单粗暴?这太不靠谱了吧? 眼见玄宝长大了嘴巴,小彬子还凑了过来扒开头发让玄宝看他正头心处的旋,以证明自己说法的正确性。 弄到最后,玄宝也没有明白到底怎样靠谱的分辨僰人和汉人之间区别的办法。 张诚过来了,在明白了玄宝的意思之后,很快的就在已经基本完成的建筑之中,找到了相应的位置,将这些妇人安置在了那里。 这些事情他这个戎王府琐碎事务的总管做的很是轻车熟路。 现在封地里的桑树还不多,因此上玄宝的养蚕大计也就没有办法开展,不过这点并不为难不住他,毕竟他想要做的不仅仅是养蚕收大茧这样的最初的程序,那些灿若云霞的蜀锦才是他最终的目标。 毕竟织造蜀锦的利润是养蚕卖茧的利润的好几倍! 他准备将封地里庄户家的即将收下的蚕茧全都按照市价收过来,然后让这些妇人以此练手,进行缫丝织锦,反正她们现在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好做。 第一二一章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被鞭子抽打的满身伤痕的僰人女子被送到杨大夫的回春堂医治,小虫这个小丫头最近没事总是在回春堂帮忙。 如今的她与皇宫时相比,要开朗的多,人也就显得刚加可爱,再加上杨大夫也知道这小丫头与玄宝之间的关系似乎要比一般宫人要好上一些,因此上对他也颇为照顾,也就让她在那里帮忙。 “……公子,那些家伙们下手太狠了,腊肠身上比打了十几鞭子,后背上都不成样子了…他们怎么就那么狠……” 全程帮忙处理好受伤的僰人女子之后,小虫眼睛红红的跟来到医馆外面玄宝,小声说着僰人女子的惨状。 说动动情处不禁握紧了小拳头,似乎是要将杏花楼那些家伙们一个个给捶死。 玄宝的脑子处于懵懵的状态,不是为僰人女子的遭遇感到愤恨,也不是在为小虫的富有同情心而欣慰感动,而是因为僰人女子的名字。 以前老一辈人家,就有叫‘满仓,满屯’为的就是取一个好的寓意,希望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那些都是小儿科,腊肠的父母要比他们直接多了。 玄宝进入回春堂的时候,被伤势被处理好的腊肠,再喝下了草药又喝了一些小虫熬的粥之后,疲惫至极的她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之后,已经很快的睡着了。 “伤势很重,还好那些王八蛋还想着拿这小姑娘换钱,没有往脸上招呼,伤大多都在后背上,好了之后不影响生活。” 脾气很好的杨大夫,在说起这个的时候,也被气的爆了粗口。 “这些僰人的男人,一个个都改埋掉才好,整日里生活都不做,就知道钻林子,所有的活计都压在妇人女子身上,一旦家里过活不下去了,就把女儿卖掉,没有女儿了,再把妻子卖掉。 尤其是在死了之后,为了将尸体放在悬崖上,更是不惜一切代价。 这些人大多活着的时候,狗都不如,死了倒是金贵了,狗都不吃的尸体,却非要大费周章的往山崖上弄,把活着的人折腾的够呛。 也不知道这些家伙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杨大夫在僰道城生活了多年,对于僰人的事情了解的也多,此时许是被这些僰人的行为刺激到了,平日里平和的人张嘴闭嘴的骂个不停。 戎州以前可以说是僰人的天下,不然的话,戎州的治所也不可能叫僰道城了。 不过啊,大汉民族的生存能力太过强大,自从战国时期前秦拿下蜀中一地之后,就有意识移民到蜀中进行开发。 再经历了后面的汉,特别是蜀汉,尤其是诸葛武侯深入南蛮,七擒孟获,将南方的这些蛮人狠狠的处理了一次之后,在大多的地方,汉人和蛮人之间的比例,也就随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想想以前统治者的做法,又听杨大夫说了僰人作死一般的生活习俗,玄宝由衷的觉得,在如今的戎州,僰人还能占到三成,实在是太过幸运了。 玄宝坐在树下的凳子上,一边吃周年娘弄来的水果,一边在心里想着事情,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如果真的放眼看去,这个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实在太多了。 即便是在后世,建国站立起来之后,又在伟大的总设计师的带领之下,踏上了改革开放之路,生活水平翻了几番,基本班上没有人再为肚子发愁的时代,也有太多的人需要帮助。 别的不说,不常玩扣扣的玄宝,在空间里给轻松筹水滴筹这些,捐钱的次数就不下十次。 如果真的是不停的帮助别人,那一辈子也就什么都不需要做了。 身处五代十国这个年代的他,能量无疑是要比后世大上不少,但是放在整个时代的背景下,感受到的也只有深深的无力感。 帮助人,也要量力而行,对于一些躺在烂泥塘里不愿站起来的人,帮助这种珍贵的东西,最好不要浪费在他们身上。 相通了事情,心中也就轻松了不少,准备将这件事情抛开去训练场里挥洒汗水的玄宝,手中的桃核还没有丢出,脑海里却突然浮现了早上时从杏花楼离开遇到欧阳彬的情景。 事实上这个情景他已经回想了好多遍了,也一直没有从中想出什么不妥出来。 欧阳彬本就是戎州刺史,城中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本就需要去看看。 又因为对上的是自己跟黄信,以他的立场站在外面不过去也说的过去。 并且自己救下这些妇人也是临时起意。 张诚也派人暗中打探了一番,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的事情。 可是不知道为何,在想起当时的情景时,玄宝还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欧阳彬,黄信,这些家伙们都不简单啊,自己也必须要留心啊,现在自己生活的地方,不再是那个完全不用考虑勾心斗角这些破事的军队了…… 斜阳夕照,橘红的光芒铺满了整个玉翠山,也将奔涌的大江照耀的如同着了火一般。 江岸边的北边,有着一群赤着上身的汉子,拎着大锤一锤锤的往结实的木桩子上轮。 ‘扑通扑通’的声音,在夕阳中响起,在大江之上以及玉翠山南边的大片水田上方连挥来回回荡。 玄宝站在一个一人多高的木头架子上,拎着一柄小一号的锤,一锤连着一锤的敲击在面前碗口粗细的木头桩子上。 他用的不是蛮力,而是在锤子落在木头桩子上之后,接着反震的力道,顺势降锤子扬起,抡圆半圈之后,再次落下。 其余的兵卒大抵也是如此。 抡锤砸木桩是军队里常用的打熬力气的做法,玄宝不知道那些能够在千军万马中杀个七进七出的猛将是如何做到的,他所知道的是,亲自上过战场的李追梦说道,平日里训练时能够挥刀五百次,到了战场之上能够挥出一百次就已经算是了不得猛将了! 所以在平日的训练之中,他很在意对军卒们的耐力进行训练。 当敌人挥不动刀的时候,你还能挥刀,当敌人累瘫的时候,你还能站立,你能活命的机会就远比敌人要大得多。 原本的时候,砸木桩这件事情是在玉翠山余脉的修炼场上进行的,在知道了双溪村靠江这边,每年江水过来都要带走不少土地,那些栽种在江边准备固沙的树木,还没长成,就被连土带树一块被江水带走之后。 玄宝就带着亲卫将砸木桩的场地,转移到了江边的土地边缘。 只要在这里牢牢的定下一排木桩子,再在木桩子靠后的地方种上柳树,在木桩子被江水侵蚀掉之前多出这几年时间也,也足够它们将根系铺展开了。 第一二二章 秀才遇见兵 农历七月二十,玄宝迎来了自己十三岁的生辰。 有天使带着皇帝赏赐的金珠宝贝,以及贵妃花蕊夫人的礼品和戎王殿下生母昭仪娘娘制作的厚薄衣衫和用品来到封地。 戎州的大小官员也来一同为戎王殿下祝寿,带来各色礼品。 其中要数戎州团练使出手最为爽快,直接送了一株一尺来高的红珊瑚! 出手最寒酸的是刺史欧阳彬,带来了一副自己亲手泼墨挥毫的上面还写了一首诗,赞颂玄宝的。 别人看了都说好,尤其是那些文官,更是赞不绝口,称赞的同时还不忘往黄信他们那里看看,大约也就在论及诗文的时候他们才能碾压这些平日里无可奈何的家伙。 玄宝多少还是知道一些诗词的,虽然自己写不出来像样的来,不过多少还是能够鉴赏出一些好坏的。 欧阳彬这的这首诗他看了,还算不错,但是要真的跟上学时背诵过的那些相比,还是差了老大一节。 这也很正常,毕竟上学时所学的那些,都是从传世之作里面精挑细选仔细衡量之后,才选入课本的,欧阳彬要是能够写出能和那些诗词相媲美的诗作出来,那才是真的令他惊异。 宴会之间,众人谈笑不断,尤其是欧阳彬,黄信和玄宝刘晨他们之间,更是如此,如果过仅仅凭借他们此时的表现,基本上不会有人相信,不久之前几人之间还发生过不愉快。 宴会行到一半,不知道是会,忽然说要行个酒令,到谁那里谁就要吟出一句诗出来,不然就要喝酒。 这点自然难不住玄宝,因为担心说出后面的朝代的名作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就注意着专门捡五代之前的诗作随口说上一些。 倒是那些武将们,让玄宝大开眼界,什么‘太阳出来通红,晒得泥巴老硬’之类的往外说。 有个文官喝的有些醉了,大笑着埋汰那武将说的狗屁不通,需要罚酒。 那武将倒也干脆,一仰脖子灌下去之后,将杯子往桌子上一放,嘿嘿笑了两声,道:“诗说的不好,这酒俺老成喝了,如今是王爷生辰,咋能光说这些无聊的东西? 听说闻县令自幼练武,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如今大伙兴致正浓,你我对舞一番,为王爷助助兴也好!” 说罢猛地站起身来,大踏步的走到那闻县令桌前。 那县令见此,酒早就醒了一半,眼中露出骇然之色,口中胡乱说着什么,起身就要往后跑,却被赶来的武将劈手抓住领口,另外一只手握住胳膊,直接隔着桌子就拎了过来。 不顾那县令的挣扎走到大厅中央的空地上,那粗壮的武将这才将他放下。 玄宝的桌子下手,右边第一桌的欧阳彬,见到那武将的动作之后,心中就暗叫不好,知道闻云这个有些书生意气的县令,酒后失言,遂连忙出声阻止。 却被对面坐着的黄信笑着打断了:“欧阳刺史,你这样可就不好了,作诗这些军中的憨货那个会?但是今日是王爷生辰,即便是吃些亏,我们也无话可说。 现在文人的热闹方式用过了,也该用用我们武人的方法来给王爷助助兴了!莫非刺史觉得王爷的寿宴不应该热闹一些吗?” “这…你……!” 果然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平日里挺能说的一个人,此时被黄信三言两语弄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只能是伸手指着满脸笑容的黄信‘你’个不停,转眼又看向下面,那武将已经拎着闻云来到场中,知道自己即便是喝令那武将也不会听,反而会令他们更兴奋,欧阳彬也没有这样做。 这样想着,只好求救似的看向坐在上边的玄宝。 出声道:“王爷,那闻县令身子虚弱,那里禁得起这样的比斗,一场比斗下来,一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还请王爷中止掉这场闹剧。” 下方的武将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因此上出手如风,将那闻县令往地上一放,道:“也比说俺老成欺负你!俺今天让你一条胳膊!看拳!” 说罢也不管那整个人都有些哆嗦的县令有没有听懂,先前跨出一步,直接一拳就捣了出去。 玄宝看着刚才卖弄文采卖弄的最厉害的家伙,被粗壮的武将一拳打的凌空飞起,倒在半丈远的地方,面色有些严肃的说道:“刺史说的是,确实不是能如此,黄团练使?” 他说着看向黄信。 黄信笑道:“王爷不要见怪,这些家伙们平时粗鲁惯了,卑职这就让他停手。” 说着看向那哈哈笑着给其它文人提出比武助兴的武将沉声喝道:“周达!王爷和刺史当前,怎敢如此放肆,还不快快退下!” 那武将闻言,赶紧停下,朝着玄宝所在的方向赔罪之后,回到座位上坐定。 至于那个县令,已经被王府里的下人抬到一旁的偏殿里,差人去请回春堂的杨大夫了。 接下来的宴会,欧阳彬面色铁青,黄信笑容满面频频劝酒,玄宝也随之应和两句,心中暗自冷笑。 既然欧阳彬老是想给人下绊子,那今日这颗苦果他也不要喊冤! 宴会结束,众人纷纷离去,玄宝听着张诚回报上来的今日收到的各色礼品的总价值,不由得笑笑,怪不得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一旦过寿了总喜欢大办,这样一个来钱快的门路,要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实在可惜。 比如他这次,加上前身皇帝老爹赏赐的两千贯,再加上其它林林总总的的都达到了六千贯左右! 按照目前封地上的产出来看,都比得上半年的收入了! 天使在宴会结束之后,就提出了观看封地的要求,玄宝想了一下,也就基本明白了怎么回事,就让刘晨陪着他四处走走看看。 三天之后,天使辞行回都城,工部员外郎钱升也请辞,带着几个从都城带来的官吏,随着天使一块回京。 因为王府已经建好的缘故,将近九成的民夫,也带着沉甸甸的铜板,美滋滋的返乡。 一时间,连续繁忙了两个多月的戎王寨,一下子变得清净下来。 第一二三章 缘由 七月里盛夏已过,但天气却未曾转凉,甚至于比盛夏炎热更甚。 即便是有宫女不停的煽风,孟昶的身上依旧是热汗不断。 直到花蕊夫人拎着食盒前来,他才将手中奏章放下。 严肃的脸上多出了一丝笑容。 也不说话看着花蕊夫人素手调拌白玉冻。 焦黄的芝麻,碧绿的黄瓜丝,再加上晶莹剔透的白玉冻,怎么看都怎样让人大有食欲,尤其是在这炎热的天气,更是如此。 孟昶一口气吃完,舒服的出了一口气,笑道:“还是这白玉冻可口,幸好有了这东西,不然朕今年又要多遭不少罪。” 早在花蕊夫人前来的时候,伺候在一旁的宫人就出去了。 花蕊夫人闻言笑道:“确实是个好东西,亏得宝儿这孩子还算孝顺,临走的时候特意将这东西弄出来。” 孟昶用花茶漱过口,身了一个懒腰,哼了一声道:“怎么说朕也是他的父皇,这些好东西他不给朕还给谁?” “陛下说的是,宝儿让宦官带过来的石炭炉子妾身也见到了,今天试着让人用了一下,果然不错,房间之内没有一点烟火气,这东西到了冬日用起来最好不过。 而且那被称为蜂窝煤的石炭构造也精巧,燃烧之后火苗均匀,还不需要专门的人煽风,使用起来极为方便……” 听她这样说,孟昶倒是笑了起来,指着花蕊夫人有些好笑的道:“你呀,老实说,宝儿到底都让宫人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让你这样给他说好话?” 花蕊夫人也笑了起来。 “的确不少呢,仅仅是锦鸡尾巴上的长翎都带来了十四五根,个个超过了一尺半长!保存的极为完整,阳光下熠熠生辉,看上去就让人欢喜!” 孟昶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黑。 花蕊夫人那里还不知道孟昶在想些什么?不等他出声就笑道:“陛下多虑了,这些东西可不是他巧取豪夺来的,都是宝儿自己赚的。” “自己赚的?他哪有这样的本事?”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又想起那日玄宝说的那个神奇的梦境也就不再言语。只是心中还是有些惊异。 这边花蕊夫人有些故作埋怨的出声道:“陛下您现在一心的关注北方大事,对于其余的事情都冷落了,前去给宝儿送生辰的宫人可是刻意在宝儿的封地停留三天,许多东西都是他亲眼看见的。 就拿这些锦鸡翎羽来说,这是宝儿去了之后跟那些被地方官看作祸乱根源的山中流民做交易得来的。 流民作乱,大多都是活不下去了这才会行大逆不道之事,宝儿此举,不仅在很大程度上杜绝了此时,而且还从流民那里得到了很多的物资,回馈错给我大蜀子民……” 孟昶叹息一声道:“北方情况复杂你又不是不知道,刘知远代晋,在汴京建立汉朝,我原以为可以乘此机会一举拿下汉中,结果那些藩镇却纷纷向刘知远请伏,朕想出兵,一时间却也找不到机会… …原本以为可以将河中节度使赵匡赞,凤翔节度使侯益这些收入国中,现在看来……” 他说道这里见花蕊夫人微低着头也不言语,也就意识过来,“嗨”了一声笑道:“我给你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原本以为宝儿离开之后,在戎州过的会不适应,没想到这才短短两月时间,就已经打开了如此大好的局面,哈哈,我的苦心倒也没有白费。 他在那里还做了其它什么事情,爱妃速速道来,也好让朕在这令人烦闷的政务之中,多少感受到一些轻快。” 看着脸上有了笑意的皇帝,花蕊夫人笑道:“这些啊妾身知道的也不算太多,只是从宦官那里听了一个大概,陛下何不将那宦官招进来问个仔细呢?” …… “日入五十贯?你确定没有看错?” 孟昶似乎有些惊讶,随后开口问道。 他面前的地上,趴伏着一个宦官,正是之前去玄宝封地去送生辰礼物的那位。 宦官忙答道:“回陛下的话,准确的说是五十贯零二十一文,这是奴婢亲眼所见,那些流民带着众多的众多的山货来跟戎王殿下属下做交易。 他们将货物卖给王爷,又从王爷那里买走需要的东西,这就等于王爷赚了两次钱。 而王爷再将收到的山货卖给戎州的商贾,再从商贾那里拿货,因为拿的货物多,并且还是长期稳定的贸易关系,所以他们给王爷的价格要比一般的价格地上一些。 这样算来,王爷再跟戎州商贾的交易中,又赚了两次的钱。 戎王府长史说,假以时日,山中流民知道这条交易道路的人数增多,那每日的进项会变得更多……” “如此算来,每个月的收入也有了一千多贯……” 孟昶听宦官说完来龙去脉,思索了一下,感慨道。 一旁的花蕊夫人笑着开口道:“陛下,是将近两千贯,您还没有算他卖石炭炉子和蜂窝煤的钱……” 孟昶苦笑道:“之前的时候,朕还在想,他第一次离开这里过生辰,我送去两千贯钱财的宝贝,是不是有点太少了,不够他花用,现在看来却是给的有点太多了。 早知道将那些钱财换成兵甲送到北方,又能武装不少将士……” 花蕊夫人掩嘴笑道:“陛下,这点小钱您怎么也看在眼里了。” 孟昶闻言微微一愣笑道:“都是北方战事给闹的……” …… 夜深了,孟昶的书房里还是灯火一片,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有着似乎永远都看不完的奏折,不过他的注意力显然没有在面前奏折之上。 保全农时,发放工钱,开荒成田,流民交易,石炭炉子,文武之争…… 他心里默默回想着今天得到的消息,嘴角不由的勾起一丝笑意。 戎州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又如何不知道呢?不然的话也不会将宝儿直接送到那里了。 这些年,王枢密使的权力有些过大了啊,尤其是在这些没有设置节度使州更是如此。 戎州也不例外,武将的权力实在有些过大了。 自己之所以将宝儿弄到那里去,也是想要看看,他能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在这些事情上,做出一些改变。 有能力做出改变了自然是好事,没有能力了依靠着王爷的名头,那些地方上的人也不敢拿它怎样。 自己当时这样安排,也算是临时起意,成与不CD没有多大的关系,算是一步闲棋。 和比方的事情相比,这确实微不足道。 否则的话,也不会丢到那里之后,就不再过问了。 直到今天,花蕊夫人提起此事,自己才发现,当日的并没有放太多期望的一步棋,如今已经给自己带来了不少的欣喜。 希望这种状态能够持续下去…… 他心中这样想着,又想起那个在寝宫中等着自己安歇的女子,心中不由一暖。 恐怕是见自己多日以来都在为北方之事操劳,她才坚持将宝儿的事情讲给自己听,就是想要让自己高兴一些。 朕是经历不起风浪的人吗? 他心中这样想着,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看看夜色,知道时间已经不早了,就起身离开这里,在门外悄然站立郑秋,连忙过来伺候…… 第一二四章 落雪 天空昏暗,密集的彤云压下,整个世界似乎都一下子都失去了色彩。 寒风吹过,一些顽强的挂在枝头的树叶,哗啦啦一阵乱响,似乎是在借着反抗着什么,最终还是抵不过狂暴的冷风,被从枝头扯下,然后被裹挟着飞向远方进入山林。 这样的风不知道吹了多久,忽然间就停了下来,然后就毫无征兆的飘下雪来。 当雪花飘落的时候,玉翠山余脉的训练场地上,一群穿着单薄衣衫的人,分成两队,正持着兵刃在不断的厮杀。 只是跟一般的混战所不同的是,这些人的在厮杀之中进退之间很有章法。 细看之下可以看出一些门道, 这两方之间,五个人为一个小团体,一个手持一面木盾顶在最前方,在遮掩身体的时候,不断地的替身子两旁的手持长刀兵卒当下对面捅来的长枪。 在他们身后,则有还有两个手持长枪的兵卒,伺机而动。‘ 眼看着对面一个胳膊上绑着蓝色布条的刀兵因为恋战而脱离了大盾保护,右边那个胳膊上绑着红布条的长枪手不失时机的往前跨出半步,将手中的长枪对着对面那刀柄的胸口就捣了过去! 那刀兵显然也已经意识到不好,挥刀就朝捣过来的长枪砍去,只要挡下这一击,他就能重新回到大盾的保护之下。 他的刀刚刚挥出,又一根长枪毒蛇一般的钻了过来,直接捣在他的长刀之上。 长刀受阻,匆忙间他想要扭动一下身子避开要害,却已经被第一杆长枪捣在了胸口之上。 没有鲜血流出,只在胸口的位置多出了一个白点。 “狗日的刘二!你他娘的下手就不会轻点!” 被捅中胸口的那位兵卒,揉着被捣的发痛的胸口,拎着手中的木头长刀,一边往外走,一边叫骂。 “呸,你这鳖孙当初下手对付老子老子的时候,也没见你留手……” 玄宝和李追梦两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方人厮杀,不时间还会交谈一下各自的看法。 “……王爷的办法确实不错,虽然使用的都是木头兵刃,真实程度也比不上真正的厮杀,不过却也远比之前那种单纯的挥刀训练之类的,有用的太多。 平日里进行的这种对抗的厮杀多了,到时间真的跟敌人对上了,伤亡一定会比那些没有进行过对抗训练兵卒小的多!” 李追梦看着厮杀中逐渐减少的人马,笑着对玄宝说道。 这样的办法自然是有用的,而且还远比李追梦说的好处更多。 这样的对抵抗厮杀,不仅仅能够提升军卒的心理素质,还能将平日里训练的基础动作之类的进行融合,找到简单有效的办法。 事实上如果有可能的话,玄宝也想加入这样对抗训练之中的,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一次进行对抗训练之时,他力排众议参与其中,结果就是他轻易的就屠杀了对面军阵的六七个人,而自己身上却连一点代表伤势的白点都没有出现。 有了这次经历之后,他也就绝了再下场的心思…… 可能是这几个月来运动量大的缘故,他的身子与才到这里之时相比,要高了不少,也壮了不少,整个人看起来都显得格外有精神。 看看训练场中已经接近尾声的战斗,玄宝紧紧身上的皮裘笑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会儿又下了雪,一会儿了就结束训练吧,都用杨大夫配的药泡上一泡,活血化瘀。” 李追梦伸出手去,几朵不大的雪花落入他长满老茧的手里,转瞬融化。 “今年的冬天要往年来到的早啊!听说戎州这里寻常不下雪,没想到我们才来的第一年就给赶上了。” “上天是公平的,一年给的热量都是有限的今年夏天天气就格外热,所以冬天会冷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就是一些贫寒之家,要遭罪了。” 刚刚没事赶来的刘晨一边欣赏着零星飘落的雪花,一边有些感慨的说道。 “长史的意思是今年的冬天会变长?”玄宝心中一动问道。 刘晨笑道:“我已经问过不少封地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了,基板上都是这样说的,一个活了七十多岁的老汉说,在他记忆中,这里一共就下过四次雪,每次都会有大批的人被冻死,这是他第五次见到雪了。” 说道后来,刘晨脸上笑意消失了。 “我们这里的粮食储备的够不够?燃料够用吗?” 从刘晨嘴里得出这样的答案,玄宝连忙问道。 刘晨点点头道:“没有问题的,半个月前,我就利用贸易陆陆续续的开始存粮了,再加上今年秋天封地里农户交的租子,到现在家里五个硕大的粮仓基本上已经存满了! 连小麦带稻米,还有豆子,以及其它的一些杂粮,已经有一千多石,足够吃到明年夏天了! 至于燃料更是不用担心,现在封地里每家每户都有一个土坯垒就的石炭炉子,每家储存的蜂窝石炭,都在两百块以上,足够使用。” 想起历史上因为缺粮而造成的凄惨景象,玄宝就觉得脊背发寒,他想了一下道:“不行,粮食还是少,趁着雪还没下大的时候,抓紧时间多购买一些。” 家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是小时候爷爷常说的一句话,玄宝觉得自己应该将它很好的贯彻下去。 珠玉金银,饥不能食,寒不可衣,这个时候要再多的铜板堆在屋子里也是浪费,不如换成粮食堆在屋里心中安定。 如今这些兵卒们的家眷也来了,大大小小也有一百多号人,加上王府里的那些,足足有三百多人都依靠自己王府吃饭呢!大意不得! 刘晨见玄宝说的坚定,想了一下点头道:“既然王爷担心,我现在就回去交代,让人到僰道城里多购买一些粮食回来!免得等雪下大了粮食涨价!” 刘晨是一个行动派,这边说完,那边就已经对玄宝拱拱手,朝王府匆匆赶去。 但愿不要下大吧, 玄宝看着已经变大的雪花,叹了一口气,心中暗暗说道。 第一二五章 雪灾 玄宝这里因为经常做生意的缘故,骡车牛车极多,刘晨回去没多久,就有三十多辆车子从这里出发,前往僰道城去了。 除去这些车子之外百十个仆役以及一些封地里的青壮,也跟了过去,有的推着小推车,有的带着麻袋。 他们走的时候地面上还没有雪花,等天擦黑他们回来的时候,地面上的积雪已经有了一鞋底那么厚。 不过他们带回来的粮食还是极为可观的,三十多辆车上装的满满当当,那些跟随着去的百十个人,身上也都扛着大大小小的装满粮食粮袋。粮仓被彻底的装满了,剩余的粮食被放进了闲置房间,足足堆满了五间房子! “这次又买回来了将近五百石,就算是下再大的雪都不怕了!去买的时候,粮食已经涨价了,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王府里的人,只怕会涨得更多!” 刘晨一边看着众人忙着往屋子里运粮食,一边给玄宝说道。 “今年赚到的钱都用来买粮了,就这不算还动用了不少陈钱。” 玄宝看看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粮食,心中这才安定下来,笑道:“没关系,没有了再赚就是,哪有粮食珍贵。” 说罢又问:“封地里的人你都通知了没有,有没有买粮?” “通知到了,只有很少的几家买了一些,其余的因为大部分都按照王爷的要求多种了一季子粮食,都有不少存粮,而且王爷收租子是严格按照朝廷规定的比例收取的,和往年相比,他们差不多要少交三成的粮食,家中并不缺粮。” 刘晨说道这里,脸上忍不住的露出笑容。 “如此便好。” …… 晚上躺在床上,四周安静一片,放缓了呼吸,还能听到雪花落下时的簌簌声,玄宝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只觉得整个人意识似乎都被这些落雪遮蔽了一般,脑子里空灵一片,心中也安静一片,就如同外面银装素裹的大地一个模样…… 早上起来,四周已经白茫茫一片,积雪已经有一寸多厚。 听到玄宝起床的动静,这边周周年娘已经呼着白气走来,手中拿着一件精致的白色裘皮大氅披上。一身白的玄宝来到了雪地里,整个人似乎也都要融进了无边的风雪中。 鹅毛一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三天,积雪一尺来厚,玄宝没事干,出去往雪窝子里走了走,大雪已经淹没了他的膝盖。 “咔嚓!” 承受了太多积雪的松枝,终于禁受不住大雪的重量,发出一声哀鸣之后,就彻底的折断了,砸落在下方厚厚的冰雪里不见踪影。 王府后花园新栽种的竹林,众多的竹子都被压弯了腰,为了避免它们会被压断,有仆役在挨个将它们身上的积雪摇下。 “封地里已经有是一户人家的房屋被压塌了。” 张诚安排了仆役做事之后,看着厚厚的积雪有些感慨的说道。 十一户?不应该压塌这么多房子才对,不是已经让里长通知他们留意清理房顶上的雪了吗?” 玄宝看看那些正拿着一头钉了横版长杆的仆役,站在梯子上往下搂房顶的积雪,不由的皱皱眉道。 “是通知了,但这雪下的实在太大了,一不留神事情就出来了,就这封地里的人家家里还有煤炭炉子,日夜不停的烧着,房顶上的雪还能融化不少,不然的话只怕压倒的更多。” 张诚有些感慨,这样的大的雪,在CD多年他都没有遇到过。 “人有没有伤亡?”玄宝伸手从房檐上掰断一根半尺长的冰凌,看看挺干净的,就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嚼的嘎嘣作响。 因为这几间房子是厨房的缘故,雪融化的很快,房顶之上并没有多少积雪。 “砸死了一个,是个躺在炕上多年的老妪,其余的有人虽然有受伤,却没有大碍。”张诚将手缩进袖子里说道。 “这些人都安排好了么?”玄宝问道。 “安排了,有些村子里亲戚多的,有多余房子的,就住在了亲戚家,剩下两户,没地方去,就将他们安排在了玉翠山营寨,给那些兵卒的家眷住在一起。” “如此就好,这鬼天气还真是怪,说冷就冷了,还直接降下这么大的雪下来。” 虽然比较喜欢雪,可此时的雪俨然已经成灾了,即便是再喜欢欣赏雪景,听着那些因为大雪而引发的惨事,如何也让人欢喜不起来。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如同一轮明月一般挂在天上,没有给人间带来一丝的温暖,反而更加的寒气逼人! 城里这两天一直都在往外抬死人,最开始是乞丐,到后来就是城里那些被压塌了房子又没有足够柴火和衣物进行取暖的穷苦人。 城外的村寨同样也是糟了灾,超过三分一的房屋被压塌,不少人睡着睡着,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冻僵了,脸上带着诧异的笑容。 如果今年的冬天晚来半个月,或者是冷上几天再下雪,都不会引发如此大的灾害,因为到了那个时候人们多少都会有些准备,不论事棉衣还是其它,都会准备的更为充足一些。 不过相对于僰道城中的人,那些村寨的人要好的多,因为他们总能找到当燃料的东西,进行燃烧取暖。 雪开始融化了,天气却变得更加寒冷,虽然受灾的人多,不过缺少吃的人却不多。人们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寒冷。 这多少让玄宝的心放下来了不少。 冯五他们,连续六七天都不曾前来交易了,想对于城中的居民和城外的村寨,玄宝最担心的其实还是那些躲在深山里面的流民。 因为他们的日子本就过的恓惶,这半年来,虽然和玄宝他们做交易,生活条件改善了不少,但是抵御灾害的能力,还是远远不行。 一旦遇到这样的灾难性事件,死伤最重的一定是他们! 玄宝担心他们,不纯粹是担心他们伤亡过多,更多的是怕这些人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动乱! 如果有人问那种人最可怕,玄宝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活不下的人! 因为活不下去了,对自己的命也就不是太在乎了,连自己的命都不太在乎的人,你还能指望他在意什么? 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世上能够对他们形成约束的,已经不多了。 第一二六章 雪地行军 因为冰雪未曾融化完短短缘故,这几天基本上没有多少训练,那些兵卒都在营房里睡的昏天黑地。 “王爷,这会儿要将他们叫起来吗?” 一身戎装的李追梦问道。 “叫起来了吧,以往日相比,已经晚了两刻钟了。”玄宝没有穿狐裘,同样是一身戎装打扮。 背后插着两根短矛,腰间挂着在他的参与下,齐虎马猴二人用软钢代替了软木射程增加了十几步的精巧手弩。 因为原料稀缺再加上这种手弩做起来费工费时,所有目前就只有一把。 “咚咚咚……” 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就连皮鼓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沉闷。 原本寂静无声的营房里,随着鼓声了响起,立刻就活了过来。 “快起,快起!敲起床鼓了!” “老天啊,这天都成什么样子了,怎么这种天气里还要训练……”有人在哀嚎。 “嘿嘿,如果不怕做二百个俯卧撑,你小子就别起来,老陈我也敬你是条汉子!” 匆匆忙忙的起床传穿衣声,和各种各样的谈话声融合在一起,响成一片。 “吱呀!” 有行动快的兵卒,已经穿带整齐拉开房门冲到了玄宝跟前不远处,立正站立。 玄宝举在空中的手已经曲下了一根,待到第二根手指完全曲下的时候,所有的兵卒都衣衫整齐的排成五排站在了玄宝面前,没有人误期。 李追梦放下手中鼓槌跑过来,面对这些兵卒站直身子,肃容喝道:“立正!稍息!立正! 全体都有,以右面排头为基准,从右到左,依次报数!” “一!” “二!” …… “五十!” “报告王爷,亲卫队应到五十人,实到五十人!请王爷指示!” 虽然这些穿着古代衣衫的人做着一些现在军队才有的动作,说着现在军队才有的话,玄宝却不觉得别扭。 没有办法,在军队里生活了五六年,一些东西自然而然的也会被他带过来。 一开始的时候,对于这些,李追梦是有些不理解,外加不能接受的,不过出于对玄宝的信任,和对他身份的尊敬,他心中虽然疑惑,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按照玄宝的交代这样将这些他看起来极为怪异和没有丝毫用处的东西,严格的执行了下去。 如此进行了半个多月,他终于发现了这其中的奥妙。 每天都花费不短的时间来训练‘齐步走,跑步走,左转右转,列队……’这些事情,看似浪费时间,实际上效果却是极为明显的。 他能够明显的感受到,整个队伍与之前相比,在纪律性,协调性,以及服从性这些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 作为一个经历了不少厮杀的武将,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东西有多么重要。 在他所经历的几次战斗中,有两次的失败,就是因为兵卒的纪律性不行,还没有怎么开始打,就已经有人开始逃窜了,继而引起了一系列的大溃败。 如果那些兵卒都按照这样的方法和标准进行训练,那两次的战斗,李追梦觉得很有可能会改写。 在体会到了好处之后,不用玄宝多强调,李追梦就严格的执行了下去,有犯错的,就是俯卧撑,或者是挥刀多少遍的练习,当然还有关禁闭这个想想就让人腿肚子有些发颤的东西恐怖刑罚。 玄宝身子同样站的笔直,看了扫视了一下那些站的像模像样的兵卒,看着李追梦沉声道:“全体稍息!” 李追梦转回入列之后,玄宝这这面前的亲卫队皮笑肉不笑的道:“这几天的日子过的够逍遥啊!一个两个睡的都不知道起来了。” 中亲卫不由的把身子绷得更紧,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他们对面前这个年纪算不得大的王爷都有了一个比较的全面的认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认识,才会从心眼里对他感到敬佩。 这种敬佩不是单单因为他王爷的身份,更多的还是他几个月来在训练场上的表现。 明明以前只是一个在皇宫中养尊处优惯了的少年,明明身子并不强壮,但是在训练的时候却丝毫都不比自己这些成年人差! 泥坑一样能钻,木桩一样能砸,单杠双杠这些东西,比自己这些人玩的都熟! 明明有很多时候,众人都明显感觉到这个王爷已经疲惫到了极限,觉得他不可能再将下面的任务量完成了,但是他偏偏就是坚持了下去! 作为一同训练的他们,清楚的知道,做到这种程度到底有多痛苦多艰难,甚至于想想都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也正是因为如此,此时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此时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他们才会有如此的表现。 没有人说话,但是气氛却明显的紧张起来了。 玄宝停顿片刻,笑笑道:“既然这几天都休息的差不多了,那就给大家一个惊喜。” 他说着转身指指东边绽放万道红光的朝阳,阳光撒在尚未融化的皑皑白雪之上,光灿灿的一片,有些晃人的眼。 “今天天气不错,终于见到太阳了,所以今天我们就一起去迎接一下初升的朝阳! 全副武装,雪地行军一百里! 现在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立刻去准备!时间一到,立刻出发! 解散!” 玄宝声音刚刚落下,刚才还站的整整齐齐的亲卫队,立刻就朝着营房飞奔而去。 他们知道,这个小王爷私下里随人很随和,但是一旦到了训练之上,绝对是一点情面都不讲,说是两刻钟,就是两刻钟! 而且你还没有办法抗议! 人家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而且还是天子血脉,这样尊贵的人都能做到,不喊一声苦,不说一声累,你一个丘八,还有什么好说的? 早在过来之前,玄宝就已经通知厨房做好了饭。 李追梦点燃了时香,站在玄宝身边一起看着匆匆忙忙却不想往日里那样乱糟糟一团的兵卒,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 在看向比自己低了一头一身戎装的王爷之时,只觉得心中敬佩不已。 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长的,明明以前根本就没有接触到军队,却偏偏能够想出如此行之有效的方法! 第一二七章 意义 天气寒冷,纵然是天上挂着大日头,同样也感受不到多少温暖。 一行五十二人,外加十一匹战马,在将没过膝盖的积雪中行走,口中喷吐着白气,一个个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喷云吐雾的怪物了,尤其是呼出的哈气在眉毛头发上凝结出一层白霜之后,就更为形象了。 最上面的一层雪,被冻的有些硬,踩上去发出会发出一些脆响,然后才能踩到下方柔软的雪,咯吱咯吱的。 一个兵卒将蒙在眼上黑纱偷偷解掉,立刻就觉得眼前清晰了许多,还没等他从清晰的世界里回过神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颇具威严的咳嗽,慌忙间就有急忙绑上。 透过黑纱看到李追梦正牵着马从身边过。 “校尉,我们为什么要在眼上绑上黑纱啊,这东西在眼前,实在是碍事。” 他咧嘴笑了一下,有些缩头缩脑的问道。 “王爷说有了这东西护着眼睛,不会得雪…雪什么症来者?” 李追梦摸摸脑袋,有些想不起来这个名词了,过了片刻之后,只得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现在这大日头照在雪地里,直晃人的眼,没这东西,时间长了眼睛能受的了吗?你要是想瞎,你就将它给拿掉!” 小兵自诩自己也没少见到雪,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看雪多了眼睛会瞎这件事,再想想刚才校尉的语气,似乎也并不太反对自己将这东西拿掉,这兵卒思索了一会儿,就悄悄的将黑纱往上推了推,露出了眼睛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阳光照在雪地上,光亮亮的一片,令他不由的自主的眯起了眼睛,不过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他依旧没有将黑纱弄下来。 结果就是到了傍晚时分,他的两只眼睛变得红肿并且止不住的流泪…… 大雪天行军真的很受罪,也极为考验人的体力,即便是这几个月来,这些军卒们受到了相对系统一些的训练,并且每天早上都会坚持跑步,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进行长距离的行军,但是此时一天下来,也不过是走了三十多里地。 在前行路上,一处避风处,雪窝里有着一个鼓包。 有好奇的兵卒在上面踹了一脚,积雪落下,露出了一对抱在一起,已经冻死的母女…… 傍晚的时候,往外吐着白气的玄宝下达了扎营的命令,满身风霜之色的兵卒,不由的松了一口气,就立刻搓着手从战马后面拖着的爬犁上往下拿东西。 不大会儿的功夫,路边背风处就被铲除一块空地,七八个帐篷已经支了起来,手脚麻利的已经在帐篷里面升起了火炉子。 一些负责做饭的人已经开始做饭,十一匹战马也拉进了简易的马厩里,喂上了干草和精饲料。 “……王爷,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里行军这么长时间?这样下去,有的兵卒可会冻伤啊!” 在外面巡视一番的李追梦来到了玄宝的帐篷,取下腰间的水壶想要喝口水,却发现大半都已经冻上了,只好放在石炭炉子边上烤。 将近半年的时间相处下来,李追梦对于玄宝了解了不少,知道他不太喜欢弯弯绕,也就直接将心中的疑问给问了出来。 玄宝显然是早就知道李追梦会这样问了,将一些煨好的黄豆递过来,示意李追梦吃,自己也往嘴里丢几颗道: “我觉得这次的大雪,是一次非常好的练兵机会,如果在这样的天气里,我们能够打个来回,能够熬过去,有了这次的经历,那么日后,无论再遇什么恶劣的环境,这些兵卒们,心中都不会有太多的惊慌和不适,毕竟最糟糕的环境都经历过,以后遇到的那些又算什么?” 李追梦嚼着黄豆想了一会儿,缓缓点头道:“还真是这个理,就拿我自己来说,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敌兵冲过来,我吓得几乎连刀都拿不稳了。 被身边的老兵踹了一脚,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到了后来,居然还砍死了两个敌人。 有了那次的经历之后,再遇到这些情况,我也就变得安定了。” 玄宝笑笑,想了一下道:“既然你对此行也有这样的疑问,想必那些兵卒们的疑问更深,等一下了我去给他们解释一下此行的目的,也免得他们瞎猜。” 李追梦将烤温的水壶放下有些不以为意的道:“卑职认为王爷不必如此麻烦,这些事情我觉得没有必要告诉他们,他们只需要遵从命令就好,知道了多了反而容易胡思乱想,不利于战力的发挥。” 玄宝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兵卒不能是一根根只知道服从命令的木头,他们需要有自己的思想,当然这种思想是在服从命令的前提下而产生的。 兵卒们只知道‘做什么’的时候,他们的内心大多都是不太坚定的,只有让他们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心中就会形成一个自己的目标,他们知道了自己行动的意义所在,就会自发的往这方面去努力,所产生的力量,要远比知道‘做什么’的兵卒要强上太多!”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行动的意义所在,自己这样走下去,将会对破碎的河山起到怎样的作用,那一群满腔热血的青年也不可能在荆棘丛中趟出这样一条伟大的路。 那些缺衣少食的军人,也不可能在那样的困境中翻过雪山,踏过草地,历经困苦而百折不挠!最终重塑河山! 这些话,玄宝自然没有给李追梦说,而是笑着对若有所思的李追梦道:“其实今天的行动,除了练兵之外,还有一层其它方面的考虑。” 玄宝说着往东面示意一下道:“如今大雪降下,天气寒冷,不少地方都遭了灾,与外面的这些百姓相比,山里面的流民日子才最是难过,为了预防什么不测,也就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过来看看。” “王爷的意思是这些流民会造反?” 李追梦的声音低沉下来,锐利的目光看向东面,手也不自觉的放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玄宝摇摇头道:“不确定,直接觉得有可能,有些时候,也不能不多操一些心……” 第一二八章 流民来袭 月色如水,遍洒夜空,在白雪的反射下,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清晰。 玄宝从兵卒们的帐篷里走出来,看着月色下静谧异常的大地,欣赏着眼前难得的景色。 战马身上披着毯子,简易马厩周围还有燃烧着几堆炭火,如果不是帐篷不够大的话,玄宝很想将这十一匹战马放到帐篷里,在不产马的蜀中,这些战马实在过于珍贵。 静静的在月光下站了一会儿之后,玄宝搓搓动的有些发木的手,进了自己的帐篷,钻进了周年娘填满鸭绒的睡袋,准备美美的睡上一觉。 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喊救命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玄宝微微一愣旋即就彻底清醒了,飞快的钻出睡袋,先将上好弦的手弩拿在了手里,静静的倾听了一会儿,发现李追梦已经在大声吼叫着军卒起来,并且有军卒已经守卫到了自己帐篷的外面,这才将手弩放下,开始往身上套甲胄。 心中想着,幸好李追梦今晚上下令不允许这些兵卒们卸下甲胄,不然的话想要做到如今的这般速度还真的不行。 外面有喊叫声和大声呵斥声,以及兵卒行动时的甲胄碰撞和踏破雪层的咔嚓声。 在这些声音之中陡然响起了弓弦拉动的咯吱声,然后就是惨叫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越来越近的喊叫救命的声音。 只是这个声音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冯五? 匆匆套上甲胄穿上靴子的玄宝提着弩弓走出帐篷,围在帐篷边上的五位兵卒,立刻就跟随在他左右,将他保护起来。 在马厩那里也有两个兵卒看守,众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没过多久,李追梦就带着十来个兵卒过来了,身后跟着抖抖索索,身上已经弄的不成样子冯五,后面的兵卒还押着三名已经被捆绑结实中了箭正在惨嚎的人。 “王……王爷……” 冯五的话都已经说不囫囵了。 “怎么回事?大雪天的你怎么跑来了?这三个人缘何又会追杀你?”玄宝眉头微皱的说道。 “乱…乱了!山里面乱了!大山深处那些流民,大多都没有过冬的储藏,今年冬天又格外的冷,那些人活不下去了!大梨山上的盗匪们也下来了,引导着那些流民要一起攻打王爷府邸,抢夺过冬的物资! 小人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带了一些粮食,准备抢先一步将这个消息告诉王爷,谁知道再半道上遇到了一些大梨山的盗匪……幸好诸位军爷出手……” 冯五磕磕巴巴的还没有将话说完,玄宝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李追梦一个转身伸手扯过一个盗匪领着脖领子寒声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爷爷不知……!” “唰!”没等他将话说完,一道寒光闪过,鲜血飙出,这人脖子一歪,已经没有了声息。 “我……我说…不…不要杀我……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身上沾着一些血迹,手里拎着一把刀的李追梦实在有些怕人,感受到他刀子一般的目光朝自己望来,还没等他开口,被两个兵卒押着的另一个汉子,就已经将事情说了出来。 李追梦的目光变得冰寒一片,玄宝则吩咐身后的兵卒上帐篷里给冯五拎壶热茶。 吩咐完这些才有些发冷道:“为什么要其余的地方都不抢,偏偏要枪戎王府呢?” 那盗贼见到问话的是一个少年,本能的就想不说话,随即又感受到了李追梦冰冷的眼神,连忙道: “听三当家的说,僰道城的守军太多,打不下来,戎王府是一个王爷的地方,人少钱多,粮食多,里面的粮食弄出来足够众人吃上几个月的,肚子里有了粮食,也就冻不死了……” 玄宝的面色阴晴不定,稍微思索了一下道:“停止休息,所有人立刻启程回去! 东西简单的收拾一下,除了兵刃和一些干粮之外,其余的全部都丢下不要,火速往回赶! 彭春,李乐,你们二人骑术好,此时一人三骑,全速往回赶,将消息尽快传递到长史那里! 让他将封地里面的人全都妥善安排起来,并尽可能的将消息消息扩散出去,让周边的村寨能躲避的都躲避起来。同时将消息报告给僰道城得知!” 说着扯下腰间玉佩交给已经站在身前听命的彭春,至于李乐已经去马厩里牵马去了。 彭春接过玉佩塞进怀里,抱拳大声应诺,转身来到李乐牵来的战马前,翻身上马,牵着另外两匹马和李乐一起,倒转马头,尽量的保持最大的马速朝回去的方向跑去。 其余的兵卒也在飞快的收拾着东西。 “王爷,这些东西真的都留下?如此一来等那些盗匪和流民到来的时候,就会发现已经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行踪,心中就会警惕,说不定就会回去了……” 李追梦过来说道。 感情听他这意思,反而多期待盗匪过来一般。 玄宝抽抽鼻子道:“若是因此而心生退意,这才是最好不过的,剩下的这两个也都一并斩杀了吧,尸体摆放在路中央,起到警示作用,争取获得更多的准备时间!” 两个挣扎着想要祈求饶命的山贼,在李追梦的注视下,走出来两个面色发白的兵卒,咬咬牙将手中长枪捅进了两个山贼的胸腔。 鲜血滑落,白雪之上开出朵朵红梅。 李追梦看着身子微微有些颤抖的兵卒将三具尸体往路边抬,这才将目光收回。 皎洁的月色之下,弥漫着血腥气,短短一阵忙碌之后,众人匆匆的往来时的路尽力的赶去。 身上带伤,也被冻的不轻的冯五坐在爬犁上,身上盖着被褥。 还有十几个兵卒也在爬犁上坐着,这个时候能保存体力就尽量的保存体力,免得到时间流民和强盗来到之后没有力气去战斗。 玄宝这个时候没有矫情,一样坐在爬犁之上,眉头紧皱,仔细的思索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总是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对头。 第一二九章 准备 最难猜测的其实就是人心,因为隔了一层肚皮的缘故,所以也就变得变幻莫测起来。 人们无法知晓被肚皮包裹的起来的那颗心是黑色还是红的,亦或者是色彩斑斓的,当然也就琢磨不透对方的想法。 不过人的思想会通过具体的事情表现出来,如果留心他做过的事情,就能够从中发现一些端倪,比如现在的玄宝。 自己屯粮的事情,也就发生在大雪降下的时候,之后大雪就封了山,不可能会有消息传到离自己驻地百十里的大梨山去。 但是现在从冯五以及后来的盗匪嘴里,自己都得到了明确的消息,那些大梨山的盗匪的的确确知道自己这里有很多的存粮。 如果此时还不知道是有心人在后面暗自操作,玄宝觉得自己还是弄根绳子将自己吊死算了。 这些人算计的很好,却没想到出了冯五这一茬! 就是不知道操作这些的人是黄信这个团练使,还是欧阳彬这个假冒为善的戎州刺史。 战马喷着白气在兵卒的牵引之下踏着积雪前行,爬犁在厚厚的白雪之上划过,发出细碎的声响。 玄宝裹着毯子看着天空那轮陪着自己一起一动的明月,面色变得冷峻起来。 不真的动一次手,真的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敢上来踩一脚啊! 玄宝回到封地的时候,天还没有亮,戎王府却是一片的灯火灯火通明,众多的村人,将自己贵重一些东西往这里运送,有些人还不情愿,担心送到戎王府之后,就再也拿不会去。 “王爷会稀罕你那一点破烂东西?拎到王府老汉都嫌弄脏了那尊贵的地方! 赶紧拎着往那里放!大人们特意给我们这几个村子每个都腾出来了一间房子,栓子他们就在边上,谁会拿?” 穿着一身厚衣服的里长,不断的在村子里巡视,眼睛通红,树皮一样的老脸,被寒气吹得有些发紫。 见到村里过的最寒酸的一个家伙担心自己的东西拿不回来,守着一小堆家当不愿意离开,不由得破口大骂,连打带踹的将他往戎王府里赶。 狗日的,山里面的流民和盗匪就要过来了,还不赶紧往王府跑,还有功夫在这里磨蹭!这些后生怕是不知道动乱的人有多可怕! 扭头往东面看看,心中免不了一些忐忑,看看村子里的人都离开的差不多了,就在扛着一袋子粮食的儿子陪同下,一道往戎王府赶去。 玄宝府邸后的大花园里,此时满是人,一些闲置的房间里面,睡满了老弱妇孺。 纵然是玄宝的府邸够大,后花园做够广阔,在涌进来了将近两千人的时候,还是显得有些拥挤。 老弱妇孺安顿好了,四五百名青壮却没有闲着,在里长以及村里面有声望的人以及戎王府里面管事的指挥下,在王府围墙外面半丈远的地方,挖掘土坑,往土坑里面埋上半尺长削的锋利,又过过滚油变得极为尖利的竹签子。 有些地方被冻上了,就在上面堆上柴草,点燃之后烧软了再挖。 围墙上那些拳头大小的瞭望口也都被打开了,张诚领着人将早准备好的长枪,一一的分发给布置好陷阱简单的休息之后的青壮村民。 每一个瞭望口都指定一个人拿着长枪负责。 “到时间,那些狗日的只要敢来,就将枪从这洞里捅出去!老子倒是想要看看,哪个狗娘养的敢来打大家伙的主意!” 双溪村的里长,大声的吆喝着,声音里透着一股狠劲。 由不得他不这样,虽然粮食细软这些东西都搬过来了,但是房子和一些粗笨的家什只能留在那里,若是山里面的盗匪和流民真的冲过来,说不得这些东西会被毁坏个七七八八。 类似箭楼的八个阁楼之上,也都有兵卒分派在上面,只要有盗匪过来,这些兵卒立刻就会上去,用弓箭招呼石头招呼他们! 玄宝站在靠近东面的一座阁楼之上,看看东方,再看看已经做好准备的众人,问道:“僰道城那里都通知到了吗?” 跟在一旁的刘晨道:“李乐他们就去了,通知到了,团练使黄信他们还托李乐他们带过来了话,说要请王爷前往僰道城中暂避风芒。欧阳彬他们这边有有人前来,一样的说辞……” 玄宝笑了笑:“暂避风芒?怎么避?将王府和大半年的心血都留在这里任由盗匪抢走吗?” 一旁李追梦指指王府里面的布置笑道:“这些流寇只要不怕死,就尽管来吧,不论是在地形还是武器之上,我们都占据着据对优势,在这样的情况下,就不信这些盗匪能占到什么便宜! 就黄信手里的那些兵卒的战力,散兵游勇一般,我觉得还是在呆在王府里比较安全!” “这会儿让厨房赶紧做饭,该休息的都赶紧休息,按照冯五和那两个盗贼的说法来计算,那些山贼过来,差不多还需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趁着这个机会,赶紧休息一番,免得盗贼来了没有力气战斗!” 玄宝看看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下达了命令。 天刚亮的时候,从僰道城里来了一行人,是黄信的手下,亲自来请玄宝等前往僰道城里躲避一番。 玄宝没有让人开门,见那人似乎还有其它话要说,就命人放出去一张梯子,那个冻的鼻涕长流的武将爬上之后,小声道:“大梨山的盗匪,一直都是戎州的毒瘤,团练使早就想要将他们拔除,但却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团练使也知道王爷必然不肯弃王府和封地百姓于不顾,再加上王爷亲卫战力极强,所以就派末将前来将团练使的计划告诉王爷。 团练使准备在这些盗匪前来攻击王爷府邸的时候,在外围突然发动袭击,在和王爷的双面夹击之下,一举将这些盗匪全部拿下!从而将这个毒瘤从戎州身上斩除!” 黄信的人走了,匆匆的赶往僰道城的方向,给黄信汇报玄宝的话。 “王爷真的准备配合黄信?”刘晨有些疑惑的问道。 玄宝冷笑一声,缓缓的摇头。 第一三零章 到来 李追梦进来了,玄宝给他交代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就带了两个兵卒出了王府,说是打探一下盗匪的消息,一路往东去了。 不过在避过了众人的视线之后,三人立刻就开始乔装打扮起来,破烂的衣衫穿在外面,将身上的甲胄全都遮挡了起来。 身上的兵器也都隐藏在衣服下面。 左右看了一下,就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小路往僰道城方向去了。 王府之内,气氛有些紧张,山贼盗匪流民动乱,这样的血腥事件对于这些习惯于在土里刨食的百姓来说,还是太过血腥和太过恐怖了。 不过当他们看到那个在丫鬟的伺候下坐在一张豹皮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水的小王爷时,心中的不安,也就消散了不少。 流民和山贼没有被玄宝他们留在路上的尸体吓退,他们还是来了。 当东面的雪地上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时,躲在王府之内的人,不由的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长枪。 里长还有一些基层军官大声呵斥着青壮带着自己位置上,妇孺们则都尽可能的躲起来,玄宝不想她们见到接下来残酷的一幕。 流民的人数很多,黑压压的一片至少有三四千人,他们乱哄哄的一片,手里拿着各种奇怪的武器,如同羊群一般,朝这边赶来。 远远的见到村子,就发疯一般的往那里跑去。 只可惜玄宝封地里的这些村寨的村民,早已经将吃的用的搬入了王府,他们并没有在里面找到多少能用的。 有人愤怒之下,就放火点了房子。 黑烟滚滚而起,在雪后的晴空里显得格外显眼。 房子,从古至今都是国人极为重要的财产组成部分,不少人一辈子省吃俭用累死累活的,就是为了给自己弄一个遮风避雨,一个相对体面的作所。 此时看着天空飘过的滚滚浓烟,之前还忍不住打哆嗦的村民,此时只余下了满心的愤怒,一个个牙关紧咬,恨不得这会儿就冲出去,捅死这群狗娘养的! 玄宝穿着铠甲,站在当作箭楼用的阁楼之上,查看敌情。 齐虎马猴二人,一人拎着一面包铁大盾挡在玄宝身,身后还有两个拿着弓箭的亲卫机警的打量着周围。 那些流民虽然乱哄哄的一片,有些还穿着女人的衣服,但却并不算太散乱,行动之间还是有着一些章法的。 原因就是在流民之中,有着一些明显像是首领一般的人,在掌控全局,那些乱哄哄的流民,对他们颇为信服。 在流民的后面,还有着四五百人,这些人倒不像是那些流民一般,四处乱抢,而是直接缓缓的朝王府这边过来。 他们的衣着和兵刃,也要精致和齐整的多,一些人骑在应该是一路行来抢来的牲口之上,谈笑间显得极为从容。 这应该就是大梨山的盗匪了。 在距离王府还有二里地的之后,这些人停了下来,一个骑在一匹杂色马上的精瘦汉子,扭头朝着流民中一个黑脸膛手中提着一柄五股莲花叉的汉子招招手,那汉子就开始朝身边的人下令。 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些从周围的村寨肆虐了一番的流民就开始有意识往王府汇集过去了。 “……戎王府,这王府修建的果然气派,这样的府邸,即便是建昌府的城主府与之相比,也差上两份啊。” 一个同样骑在马上男子,笑着说道。 男子留有短须,腰间缠着一截黄铜锁链,遥遥的望向戎王府,忍不住的赞叹道。 他虽然和一众马贼一起,但却没有太多马贼身上的草莽气息,举止间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风度。 精瘦汉子哈哈一笑指着戎王府笑道:“为了修建这座府邸,今年可是征调了近五千民夫们,花了三个多月才建成!不豪华可不成!” 短须男子笑笑道:“这件事情,董某虽然远在建昌府,却也一样有所耳闻,不过高某人感兴趣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听说这王爷在修建王府的过程中,每天都要给这些民夫们发放铜钱,这样的事情,高某可是闻所未闻,不知道是真是假?” 精瘦马贼咽了一口吐沫道:“高兄听得不错,却有此事,每天大把的银钱往外散,我的替他心疼的慌! 奶奶的这个皇帝的小儿子是真有钱!” 其实玄宝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散出太多钱去,只有夏收的那段时间为了补偿那些留在工地干活的人,才每天发钱,等到夏收结束之后,也就停止了。 不过短须汉子这看似不经意的话,却将精瘦汉子以及周围的这些马贼本就火热的心挑的更加难耐起来。 “奶奶的,等下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的了!”他贪婪的说着。 随后目光严肃的望向一旁的汉子道:“不过在做了这件事情之后,高兴所说的那些东西……” 短须汉子不等他他说完,就笑道:“这点二当家的还请放心,高某说道做到!” 精瘦汉子嘿嘿笑了一声,不再接话,看看那些正在缓缓的朝王府围拢过去的流民,不由的皱起眉头,低声骂道:“周大龙这些人是做什么吃的!什么时候的还磨磨蹭蹭的! 这里距离僰道城不过十里之遥,虽然跟里面的人有约定,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并不多!赶快过去告诉他们加快行动速度,不要再拖延了!” 身边的都是他的心腹,一个马贼在他话未落音的时候,就赶紧朝正在那里指挥的黑脸膛流民跑去。 “……我们的房子被压塌了!吃的也没有了!这些当官的却存着吃不完的粮食,宁愿放在粮仓里发霉,也不愿意给我们……!” 远远的,黑脸膛的嘶吼声传来,那些本就在朝王府围拢过去的流民行进的速度再多加快了几分。 口中嗷嗷乱着,挥舞着兵刃,踏着积雪朝那里飞快赶去。 那黑脸膛的流民也随在他们后面,一起朝前面冲去,一时间声势颇为惊人。 不过戎王府里面的反映却有些令等在外围的马贼意外,不是他们的反抗过于激烈,而是根本就没有丝毫反应! 第一三一章 围攻(一) “这些家伙们在做什么?不会是被吓傻了吧?” 一个马贼看看安静一片的戎王府,低声骂道。 “等等看!看他们到底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精瘦汉子在一里之外停下,没有在往前去,因为他已经发现了院墙之内的那些阁楼,以及上面不时闪动的身影。 再往前靠的太近,很有可能就会被羽箭招呼! 二十步!没有动静。 十五步!依旧没有动静。 不过透过墙上的小洞,却能够看到一些院子里面堆积如山的物品! “都是我们的!” 一个黑壮的流民被刺激的双目通红,嚎叫一声,拎着两把砍柴的斧头就越众而出! 其余人也不甘示弱,纷纷往围墙那里跑去。 不少人还扛着匆匆赶制出来的简易梯子,有的则拿着绑了钩子的绳索。 “噗噗噗!” 一连串的闷声响起,前方堆着积雪的土地,晃动一些,陡然下陷! 拿着双斧的大汉坐在突然出现的三米宽壕沟之内,张嘴惨叫。 一根半尺多长的竹签,斜斜的从他肚子上穿出,两条大腿之上,也被四五根竹签穿透! 半寸宽的竹签活生生的穿进肉里,这种滋味可想而知。 不等他才叫完,脑袋上就被人踩了一脚,他愤怒的扬手一拉,这个敢踩他脑袋的流民失去了平衡,一下子趴了下去,十几根竹签穿透了他的身体,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已经彻底的死去。 仅仅是一瞬间就有几十个流民中了招,被陷阱里面的竹签活活扎死! 靠前的流民发现了这种情况,想要停步不前,却被后方不知道情况被黑脸膛汉子勾画出来的蓝图刺激的热血澎湃的流民拥挤着,掉进了代表死亡的壕沟里! 于此同时,阁楼上面的那些兵卒,也开始挽起长弓,如此密集的人群,根本就不用瞄准,每一根羽箭飞出,都能钻进肉体之内! 人心中的欲望或者是一时的血气之勇一旦被激发出来,所迸发出来的力量确实令人心惊。 这道三米宽布满竹签的壕沟在留下了足够多的生命之后,还是让这些流民义无反顾的突破了。 简易的梯子被搭在了墙头之上,更多等不及的人来到墙边,站在别人肩膀上,准备往上攀爬。 “刺!” 烦乱的声音里,隐约间从墙内发出一声这样的大吼,旋即就有带着红缨的墙头,如同毒蛇一般从那些齐胸高的孔洞钻出来,狠狠的钻进墙外面那些直在洞口晃荡的胸膛之内。 二十几岁的白海,咬着牙死命的将手中的长枪往外一推,惨叫声里只觉得长枪一松,知道将对方的胸膛扎透了,苍白着脸用力的一拽,染血的枪就收了回来。 通过不大的孔洞,他看到那个胸膛喷着血倒下,同时倒下的还有站在他肩上的人。 第一次杀人的他,只觉得脑子里晕晕的,四肢酸软,使不上力气。 而这个时候又有胸膛出现在那个孔洞外面,他看着长枪上的血,在那里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再将枪捅出去。 “愣什么愣!杀!” 一声大喝在他身后陡然响起,一道推力随着出现在他握着的长枪之上,长枪从瞭望孔里吞吐了一次,又是一个流民被刺穿了胸膛。 白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军官正面色冷峻的看着自己。 随后又笑了一下道:“第一次杀人,心中都会不适!不过外面的这些人是我们的敌人,不仅仅在外面烧我们的房子,还准备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妻儿! 对于这种人,我们不能有丝毫的手软!” 他说着松开握着枪杆的手,朝别的地方巡视而去。 这军官的声音很大,不仅仅是白海,周边的不少人都听到了,想起外面正在冒烟的房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家的,因为杀人而带来恐惧,顿时就消减了不少。 一个个盯着瞭望口外面,伺机而动。 还有民夫或者是军卒,两个人抱一根碗口粗细的柱子,将搭在院墙之上的简易梯子推翻。 每个梯子下面,除去推梯子的人之外,还有一个手执长枪的兵卒。 这几个月以来的训练,起到了效果,再加上赵峰陈力这两个亲卫队里面的军官在不停的巡视指挥,这些兵卒遇到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多少的混乱。 一些悍勇的游民在梯子还没有被推倒之前,就已经爬上来了,不过迎接他的却是守在梯子下面的兵卒手里的长枪。 不过也有一两个格外凶悍的,从上面一跃而下,人在空中挥刀隔开捅来的长枪,翻滚落地,砍伤几个人之后,又被院子里的其余人个齐齐捅死! 玄宝就站在阁楼之上,在齐虎马猴两人的护卫之下,静静的看着院内院内的一切。 “……奶奶的!这里面的人这样凶悍!不要再等了!只指望这些流民是攻不开这座王府的! 现在这些流民有些已经心生退意了,等下等他们退去之后,只怕事情会更麻烦!” 精瘦的大梨山二当家,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紧紧手里的刀,对身边的人大声下了攻击的命令! 不过他们并没有像那些流民一般一拥而上,而是从后面转出来十几个抬着粗大梁木的壮硕马贼。 他们在梁木之上绑上众多的绳子,将绳子挂在肩上,在十几个手持木遁的马贼掩护下,朝着大门极速的冲去。 玄宝自然看到了他们的动作,不过却没有太过在意,当初在建造府门的时候,就是特意使用的粗大的条石,外面包了一层青砖,大门都是用合抱的硬木制成,里面用铁条贯穿,足足五寸厚! 而且每扇门都有四条半寸后把半尺长扁钢,深深的镶嵌在石条之中,可以说即便是大门被撞烂,它们也不可能会被从里面拽出来! “咚!” 粗大的木梁汇集着十几个山匪的力量连带着奔跑之中所携带的巨大冲力,狠狠的撞击在木门之上,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的同时,大门纹丝不动!那些撞击大门的马贼反而齐齐往后一个趔趄,差点坐在地上! 第一三二章 围攻(二) 马贼们也开始行动了,分成十来股,一起朝着大门以及两侧的院墙奔去。 此时外面的土地都已经被流民踩过了,不可能再有什么陷阱。 流民群里,玄宝忽然看到了三张熟悉的面孔,其中一张还冲着他笑了一下,露出的满嘴的白牙。 齐虎也看到了,愣了一愣之后,有些惊讶的道:“那不是李……” 不等他说完,一旁机灵的马猴,已经一觉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玄宝这个时候也笑了一下,然后大喊着下令:“弓箭手准备!全力对付马贼!” 声音压过了齐虎的声音。 话说完就往后后退几步,跟身后四名手执弓箭的兵卒让开最好的射击位置。 同时大门的另一侧的阁楼之上,六名弓箭手也开始将手中的羽箭对准了冲来的马贼开始释放。 玄宝的声音不仅仅只有那些兵卒们听到了,外面的马贼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一个个变得机警无比,一边冲一边防备着像上面钻出来的羽箭。不过当发现飞出来的羽箭不过稀稀疏疏的十来根的时候,也就放心不少。 “预备!放!” 有沉闷的嘶吼从大院之内响起,七八个小型投石机甩动臂膀,七八西瓜大小的石头,从皮兜里飞出,越过院墙狠狠的砸进人群里中。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但凡是被石弹砸到碰到的,莫不是骨断筋折下场! 一个石弹轰塌了马贼胸膛,带着他砸到地上之后又滚向别处,顿时又是两个马贼被撞到了脚一个趔趄,坐倒在地。 一个马贼很幸运的用手中木盾挡住了飞来的石弹,还来不及高兴,在巨力的冲击之下,握盾的手臂已经诧异的扭曲起来,连带着盾牌都狠狠的撞击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口鼻中涌出,断裂的骨头穿出皮肉,露出粉红色的骨髓。 “娘的!这些狗日的居然还有这些东西!” 马贼二当家闪身避过一枚飞来的石弹,眼睁睁看着身边跟着的两个心腹被轰断了腿,坐在那里哀嚎,不由的恨声骂出来。 看看被肆虐的部下,再看看不远处被两名力士用大盾遮挡起来的短须男子,见到他只是看着自己微笑后,哼了一声,大喊一声,骑着马往前冲去。 同时给身边的人下令道:去告诉周大龙,让他带领流民冲的更猛烈一些!” 玄宝淡漠的看着外面被石弹轰击的不像样子的马贼尸体,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认为在做好足够准备的情况下,这些马贼能够冲进自己的府邸! 这几个月以来,所做的准备,可不是白做的! 王府里面的石块足够多!当初修建围墙铺地面剩下的废弃石料,他没有让埋掉,而是直接留在了院子里。 经过做晚和上午的准备,八架投石机身边都有着一堆的石料,一刻不停的轰击,也足够轰到晚上的! 一些凶悍的马贼,抛出手里的飞爪,从没有瞭望口的地方拉着绳子往上面爬。 轰击府门的那些人也更加的起劲了,不过他们已经放弃了撞击,而是拿着斧子在疯狂的砍。 在他们靠近府门之后,这里基本上就成了死角,很少有院内的攻击能够落在这里,因此上十几个人砍得十分放心大胆和迫切。 门外的动静门内自然也能听到,守房门的老赵头,眼睛都红了!这两扇大门平日里他每天都要擦上两遍,比对自己的眼珠子都稀罕。 如果不是王爷摆手,不让动弹,他早就将手边的三根绳子砍断砸死这些狗日的了! 此时见到王爷给的手势,哪里还忍得住?咬牙切齿的一刀下去,三根绳子顿时就断了! 一个看的正起劲的马贼混乱中听到了什么动静,不由的抬头望去,却惊骇的发现大门上方的一根石头横梁就那样带着绳子砸了下来。 来不及过多的反应,万斤重的石梁就已经落了下来,轰鸣声里,七八个人当场就边成了肉酱,被砸的掺不忍睹! 有被砸到腿的,拼命的哭嚎,两个比较靠后的马贼被吓得愣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哀嚎的就往后面拼命跑去,腿都软了! 万斤石梁落下的轰鸣声,令的整个混乱的战场都滞了一滞。 一身血迹的流民头领周大龙面色发白,看看死伤惨重的流民咬牙道:“大家跟我一块出来,就是为了寻条活路!我不能将大家伙往火坑里推!” “你什么意思?周大龙!不要忘了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大梨山的盗匪握着手里的到,狠声说道。 不待他有下一步的动作,一截染血的刀尖陡然从他的胸膛钻了出来。 一个满身是血的流民狠狠的将刀抽出来,一把将正在抽搐的马贼推到地上,哭喊道:“周大哥!我们快走吧!再这样下去,所有的人都到死!” 周大龙本来已经伸出手来要打这个流民,他根本就没想过要跟大梨山的马贼撕破脸皮,此时听到了这流民的哭喊,手停在了半空里,收了回来。 狠狠的跺跺脚,大声吼道:“兄弟们,我们走!另外找活路!” 他大声喊道,声音在相对寂静的场地上远远传开! 众多的流民本就在大量的死亡之下,被财富冲击的晕头转向的脑子已经被冰冷的现实冲击的清醒了下来,心生退意。 此时听到了他的喊声,那里还会多停留片刻?纷纷扭头往他身边汇集准备逃窜。 “周大龙,你做什么?今天你们要是敢退!老子势必会将你们留在山里的老小,全部杀光!” 此时已经有一些马贼翻过了院墙,眼看着形势开始逐渐变好,此时却出现了这样的变故,山贼领头的二当家的,大吼出声。 对于大梨山盗匪的畏惧,是长期留在这些人心里的,此时听到他这样说,正在离开的流民群不由得顿了一顿,就连周大龙这个首领,都有些犹豫不决起来。 就在此时,一声强劲的弓弦声响起,一根羽箭自乱哄哄一团的流民群中陡然飞出,下一刻就钻进了张嘴大喊的大梨山二当家的口中! 第一三三章 离去 羽箭从口中进入,透后脑而出,大梨山二当家的一声不吭,身子歪歪,就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去! “你!……” 周大龙咽一口吐沫,想要说些什么,一时间却有不知道该怎么说。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结果了马贼的青年流民大声喊道:“兄弟们,这就是一个火坑!这些狗日的不拿我们的命当命看,我们自己找出路去! 不想死的,就跟着我走!” 说着拉起还有些发愣的周大龙就朝西边率先跑去。 这些流民也跟着后面,乱哄哄的一起朝西面跑去,急匆匆如同一群丧家之犬! “不要拦那些流民!让他们走!这些马贼才是罪魁祸首!” 玄宝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于是那些投石机再次朝着马贼所在的地方投掷石弹。 而玄宝也在齐虎马猴两人的保护下,从盾牌的缝隙里朝着马贼群里发射弩箭。 弩弓这东西,对于上辈子玩惯枪械的玄宝来说,并不算多难控制,再加上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又刻意的训练过,只要距离何时,基本上可以做到箭无虚发。 随着弓弦的响起,又是两个靠的太近的马贼中箭倒地。 因为没有人刻意阻拦的缘故,所以这些流民推走的十分顺利。 二当家的几个心腹手忙脚乱跳下骡子,想要抢救一下,却发现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众人没了主心骨,一时间倒也不知道给做些什么了。 被两面大盾护住的短须汉子走了过来,看一眼已死去的二当家的,再扫视一下几名手在其身边的马贼道:“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二当家的做梦都想把这座王府攻打下来,现在他本人又是因此而殒命!你们要是想让二当家的走的心安,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这狗屁的戎王府打下来!以慰二当家的在天之灵!” “兄弟们都死了这么多了!还拿什么打?那些狗日的流民在的时候,我们都拿它没辙,更不要说现在了!” 一个马贼红着眼睛道! “害死二当家的是那些该死的流民!我知道二当家的性子,他是一个有恩会报有仇也尽快解决的人!此时他最痛恨的不是那这个王府里面的人,而是流民里面放冷箭的家伙!” 又一个二当家的心腹眼睁睁的看着一枚石弹落下将一个马贼砸死,眼睛跳动了一下,坚定的说道。 “不行!那些流民往西边去了!西边就是僰道城!那些流民不知道,我们却知道!黄团练使手下一千多个兵卒基本上都在那里1 虽然那些兵卒的战力算不得太高’,但凭借我们如今的实力,遇到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张大驴,你说怎么办?平日里就你的脑袋瓜子灵活!你给那个主意!” “依我看,眼前这王府明显是打不下来了,跟着追杀那些流民此时也不是明智之举,二当家的向来视我们兄弟如手足,定然不远白白看着我们去送死,就便是他活着,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带着我们回去!” “好!那就回去!” “回去报告了大当家的,带足了弟兄们为二当家的报仇!” 气的直想跳脚的短须汉子被凉到了一边,不管他说什么,一心想要退走的几个马贼头目,根本就不不加以理会。 一个马贼掏出了哨子,鼓起腮帮子用力的吹了起来,饱受摧残的马贼,闻听如蒙大赦,纷纷撤回。 还每当他们往东面跑去,一个气喘吁吁的马贼就从那边踏着积雪飞快的跑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喊:“不好了!不好了!东面有军队过来了!北面也有,已经翻过山包,正朝这边围拢过来! 用不了一刻钟的时间,就能彻底的过来!” 本就人心惶惶的马贼群变得更为慌张。 “算算时间确实到了过来的时候了,现在他们遇到我们可不会讲什么人情!南面是大江过不去!如今之计只能是前往西跑了! 他分出大量兵马前来救援,僰道城必然空虚,前面还有流民开路,此时过去,有极大的可能会脱困!” 名叫张大驴的显然知道不少事情,此时心里稍微一合计,立刻就将此时的情形分析了出来,然后随后就跟其余几个马贼首领一块,略微商议几下,就带领着剩余的两三百马贼以前沿着之前流民离去的方向,滚滚而去。 那个刚才前来报信的说大军过来的马贼,也气喘吁吁的跟着大部队往西面跑去,结果没跑多远就被一具尸体给绊倒了扑的一声跌到在地。 可能是之前奔跑回来传递敌情耗尽了力气,扑到之后挣扎了两下并没有站起来。 那些急着逃命的马贼基本上没有看到这一幕,即便是有一两个看到了了,在这样逃命的时刻,是还有功夫理会这样一个倒霉蛋? 待到那些马贼都走远了,他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低低的骂了一声什么,将身上马贼的衣服脱掉,露出了里面玄宝亲卫的衣甲。 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个被石弹砸断两条腿的马贼正在瞪着眼睛不可思议的就看着他,这兵卒喘息一声走到他跟前,从地上捡起一把叉子,捅进了那马贼的脖子…… 大梨山马贼要来的消息已经传开,所以前往僰道城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在距僰道城四五里之遥,靠近路边的一片林子里,就有着七八百兵卒,在里面呆着。 戎州团练使也在其中,坐在铺了狼皮的石头上,和手下的几个将官围着一堆火,吃着烤肉,丝毫都没有受到东面天空飘起的烟柱的影响。 “团练使,我们在这里不去真的没事吗?那毕竟是王爷陛下的亲儿子,要是真的被马贼们给弄死了,我们难逃罪责啊!” 手下的一个将官,看看黑烟,有些担忧的说道。 “老刘你知道什么,团练使心有自己的计较,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哪里用得着我们瞎操心!” 说话的却是那个在玄宝生辰上跟闻县令比拳的那个武将。 一边说还一边将肉往口中送去。 第一三四章 算计 团练使的面色变得严肃起来,看着东方升起的浓烟,眼中出现了痛惜之色,往嘴里灌了一口淡酒有些焦急的道:“再等等!戎王那里防守严密,短时间里不会有事,而且此时过去,那些马贼尚未全部投入战斗,容易打草惊蛇,从而错失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良机!”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中却不由冷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削弱他实力的机会,不多在这里多待会儿让他多死一些人,傻子才会过去呢, 而且他的五十名亲兵确实不错,整体上比自己最精锐的兵卒都要强上一分!他皇帝老子倒是心疼这个小子。 不过能在戎州军事力量的,只能是自己! 又等了一刻钟,他方才站起身来道:“李立,张汉!再往前行进二里地,到老关口你二人带四百人绕道戎王府东面截断流民山匪后路!其余人跟着我,绕到戎王府后面,跟戎王一起前后夹击这些作死的马贼!” 旁边两个武将连忙应诺,去整理兵马。 “团练使,东面和北面都有兵卒前往堵截,南面是大江无路可走,如此一来那些流民山贼岂不是会往僰道城来,城里守军如今就剩下了两百,属下担心……” 之前开口的那名军官迟疑的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这人长了一张马脸,腰间悬着一对香瓜大小的链子锤,不过看职衔,在军队里并不算太高。 黄信眼睛闪过一丝不快沉声道:“我们的兵力本就不算太多,除去要守卫僰道城之外,还需要驻守南溪,开边义宾几个县,因此上能够调动的兵力算不得多! 大梨山的马贼有多难缠,这些年我们是给他们打过交道的,心里都明白,自然不用我说。 如果带的兵少了,你有把握拦下他们的拼命突围吗?” 他说着目光颇为严厉的看向马脸军官。 那军官地下了了头,摇摇头小声道:“卑职不能。” “这不就完了!而且僰道城里虽然驻守了不到两兵卒,但是这里有城墙作为依托,短时间内想要打下来根本就不可能! 这些马贼们最好来攻城,如此以来,我们再领兵从后面掩杀过来,他们连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黄信说着,用力握握马鞭,一副指挥若定智珠在握的模样。 旁边军官纷纷称赞,再没有人有质疑之音,众人开始带着兵来到正道上往戎王府的方向前进。 还没等他们来到老关口,忽然就听到前面的拐角后面有闹哄哄的声音响起,似乎是有人再朝这里奔跑。 前面的军官让队伍停下,派出四名兵卒前去打探什么情况,结果还没等那些兵卒转过转角,那里就有呼呼啦啦的转出来一片乱哄哄的流民。 黄信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面色阴晴不定的变化一阵,下令道:“列阵,准备战斗!” 被猛然冲出的流民吓得不轻的兵卒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做准备。 这边疯跑的流民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会在这个时候遇到这么多官兵,在冲出来了一百多人之后,也不由的愣在原地。 后面的不知道的情况的人,还在不停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被那个年轻流民拉着一路奔跑的流民首领周大龙,呆了一呆,眼中满是慌乱之色,无论如何他都没有想到自己等人居然会在这里遇到这么多的兵卒! 他愣了片刻,转身就要带着人往别处跑去,却被一旁那个提着短刀的青壮流民一把拉住。 “周大哥!这个时候不能跑,一旦跑了!这些官兵追着我们杀,有多少人都不够他们杀的!现在我们还有三千多弟兄,不如拼上一拼!也为弟兄们找到一条活路!” 他低声吼道。 流民群里穿着破烂衣衫的李追梦,给了身边流民一人一个黑饼子,这两个流民就跟他一起往前面走去,在距离对面黄信黄信差不多有五十步的时候这才停下。 不能再往前走了,走的太靠前,就会被发现了! 两个身材高大的流民并排站在他的前面,往嘴里塞着黑饼子,李追梦则脱下了手套,从破烂的衣衫下面抽出自己的三石强弓,直接拿了三根羽箭搭在弓弦之上。 透过前面两个流民头间的缝隙,用力拉开弓弦,神情专注的对准那边骑在马上,给身边的将领说这些什么黄信。 一种莫名的感觉出现在李追梦的心头,刚好还有一阵轻微的顺风吹过,仿佛是福至心灵一般,他松开了拉着弓弦的指头。 弓弦响动的声响中,三点寒星呈品字状对着黄信飞射而去! 这样的弓弦响动,夹杂在众多的嘈杂的声音里并不显眼。 黄信这些年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毕竟还是一名武将,一些往日里厮杀出来的武人警觉并没有消失。 正在跟属下说着什么的他,忽然感觉身子发寒,猛地一抬头,惊骇的发现三点寒星已经到了眼前! 仓促之间下意识的将右臂抬起挡在面前,最上面的那枚羽箭扎了他的手臂,下面的两根则一左一右,直接钻近了他的胸膛! 疼痛如痛潮水一般传遍全身,他忍不住的发出一声不像人腔的嚎叫。 “谁在害我!”他大声喊了一声,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那个并没有被他太放在眼里的小王爷的身影。 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他的心头,这一切明明都是自己策划好的啊,一场好戏即将开场,自己将会是最大的受益者,为什么自己却在这个时候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不会是那个小王爷知道了什么吧……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杂乱的翻滚着,最终没有了动静,全都换做了平淡。 “扑通!” 如同破一个破麻袋一般,他从马上掉进了雪窝。 “团练使!” 有军卒惊呼出声,忙跳下去去扶。 “小声些!你想让全军都乱起来吗!” 一旁有军官虽然面色煞白,却声音低沉严厉的何止那些惊呼不断的人。 随后抬头看向其余兵卒准备说些什么…… 第一三五章 缘由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之前黄信中箭时的那声绝望的咆哮,已经成功的将绝大多数兵卒的目光吸引了过去,然后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坠马,以及他身边的亲卫悲呼……这些全部都落在了他们的眼里。 将是兵的胆子,一军主帅更是如此。 备受吐槽的三国演义里面不论双方所带兵马差距有多么悬殊,只要主将互拼将对方的主将干掉,三百人对上三千或者更多,一样能够将对方打的屁滚尿流。 这样的情景其实也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主将一死对士气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正准备挣脱青年流民的周大龙,猛然间见到这个场景,也是不由的一愣,手下动作也不由的慢了。 不过他身边的青年流民却半点迟疑都没有,在众人都还有些发愣的情况下,大呼:“对方主将已死!冲啊!杀光他们找找活路啊!” 一边高声大喊,一边拉着周大龙就朝前方飞快的跑去! 李追梦抬脚在前面的两个流民屁股上踹两脚,那两个流民咽下口中的黑饼子也跟着大喊起来。 于是众多的流民就如同洪水一般朝前方席卷而去。 一干戎州军兵此时那里还有丝毫的战意?特别是那个拼命维持阵型是军官也被射杀之后,七八百戎州官兵,就乱哄哄的四散而逃! 偶有几个抵抗的,也被汹涌的人潮所淹没! 众多人一路奔袭的朝僰道城狂奔而去! …… 一个隐蔽的林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李追梦,还有一个就是之前拉着流民首领周大龙一路奔跑的青年流民。 “校尉,这些流民不会真的将僰道城攻下来吧?” 他看着滚滚而去的众人有些担心的道。 “没事,昨天晚上就已经通知了他们流民会到来的事情,僰道城城高沟深,还有兵马守卫,这些没有丝毫攻城武器的流民,根本就拿它没有办法! 即便是再加上那些马贼也是一样!” 李追梦将四根羽箭插进箭囊,想了一下,摇头说道。 往什么都看不到的西北方虚空看了两眼之后,道:“那个流民的首领你弄死了没有?” 这青年兵卒笑道:“死了,王爷交的东西真有用,如果放到以前,我可没有把握能够将这件事情做下来!” 说着,眼中出现敬佩的神情。 李追梦点点头,伸手在这兵卒手上拍一巴掌道:“走了,赶紧回去,将这边的事情给王爷回报一下,不过我可事先给你说好,今天事情,任何人都不能说! 如果有人问起,就一口咬定我们是去探查敌情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为郑重。 这兵卒也收起了笑意,肃容道:“校尉放心!标下知道轻重厉害!” 李追梦点点头,就带头朝戎王府所在的方向走去,在距离戎王府还有三四里的时候,绕道去了东面,将山上流民的衣服丢掉,这才往戎王府走去。 戎王府大门依旧紧闭,外面狼藉一片,倒伏着死尸断臂,那些被打伤,没有力气逃遁的人,也被里面出来的兵卒给一一补刀,沉底结束了性命! 李追梦粗粗的打量的一下,发现死的人至少有四五百之多! 戎王府里面也有着二十多具尸体,有十几具是流民马贼的,剩下的是被冲进来的马贼流民伤到的民夫还有一个兵卒。 此时外面没有了流民马贼带来的压力,村民的心里没有了几个是好受的,尤其是死了亲人,被火烧了房子的。 在见到李追梦回来的时候,玄宝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别看他之前表现的多冷静,事实上一颗心也在吊着。 只不过那时他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玄宝看了一眼李追梦,李追梦微微点点头,一切也就了然于胸了。 没有多说话,就让那些仆役赶紧带李追梦他们下去,围在火炉旁一边一边烤火,一边喝着从厨房弄来的肉汤。 长时间的在雪地里奔袭,他们的头发眉毛上都结了冰溜子,浑身都冻透了! 这次的事情,玄宝已经基本上能够猜出大致的轮库。 自己到来到底还是打破了戎州本来的平衡,尤其是是跟黄信之间。 除去在之前杏花楼的那次冲突之外,在后面的这些日子里因为流民交易的事情,他们之间也发生过几次不愉快——那些前来交易的流民被兵卒逮捕了! 玄宝知道,黄信是不愿意跟自己撕破脸皮的,这样的事情在最初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他的属下来做的。 但是当这样的,矛盾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也就该爆发了。 特别是在戎州还有欧阳彬这个没事喜欢扇阴风点鬼火,异常渴望自己跟黄信斗上异常的家伙存在,出现这样的事情,绝对是在意料之内。 大梨山的盗匪虽然难缠,但是却也没有难缠到一千多兵卒都打不下的地步! 大梨山的盗匪能够存活到现在,这其中如果没有黄信这个戎州最高军事统帅的纵容或者是默许,玄宝根本就不相信! 境内有山匪对于他来说绝对是好事,其余的不说,每年以剿匪的名义,就能从上面弄下来不少的粮饷军备下来。 自己碍着人家的眼了,自然也就被人家出手攻击了,如果不是这次自己不放心前往山里的流民,刚好救下冯五,提前得知了流民和马贼出来的消息,那可真的就吃大亏了! 自己必定是不会有事的,到了关键时刻黄信这个团练使一定会适时出现,将围攻自己的山贼流民赶走,自己自己封地里里面的庄户,可就真的遭灾了! 自己王府也是损失巨大! 而且到时间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的自己,还要对这个救命恩人千恩万谢,流民交易这一块要么不再做,要么必须分他一杯羹! 并且还能背上一个勇猛善战,救护有功的名头! 种种好处,自然不必细说。 不过这一切在玄宝遇到冯五的时候,都改变了。 他不是傻子,在从冯五话里得到不寻常之后,用心的去想,这其中的关节总能想通个差不多。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谋划里有没有欧阳彬这个伪善的老贼! 第一三六章 世间的无奈 这个世界的真的很无奈,它从来都不会按照你想的去走。 前世的时候,玄宝想要在部队再过上两年之后,就跟心爱的人一起厮守到地老天荒,过着平淡而又满足的日子,结果他被无情的抛到了千年之前。 来到了封地之后,他想要将前世的遗梦做下去,想静静的过上两年,安安心心的搞搞建设,顺便带领一部分人解决温饱。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这个世界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或许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自己想要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里追求一片安宁,这本就是显得极为荒诞的事情。 即便是现在建好了,到时间也定然会被赵老大的兵锋轻易的摧毁,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玄宝不是一个有雄心大志的人,也不是一个特别有野心的人,到了古代就嗷嗷叫着怼天怼地怼空气,这不切合实际,也不是他想要的。 理想很美好,但是现实很残酷,想要拥有就要付出,想要拥有的更多或者是想要做些什么,都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 如果不是侥幸的遇到了冯五,自己半年的心血都会在今天这一场算不得大的动乱中被摧毁的七七八八。 没有什么时候是可以苟安的!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苟安。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如果想要做些什么,就要不停的去挣扎,去拼尽一切。 而且大多时候,结果也往往不尽理想。 梦该醒了,前世毕竟已经过去了,人不能忘本,却也不能一直活在过去之中。 一些东西深藏在心中,没有人的时候独自品味就好。 人不是铁做的,可以伤心可以流泪也可以偶尔软弱一下,但是该做的事情该走的路却不能停下。 这一世来到了这里,也有了亲人,享受着前世不曾享有的东西,那么就总该为之努力一下! 在没有接触之前,后蜀被大宋所灭,一直被他当作故事来看,但是现在有了交际,甚至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他不想那些事情再度发生。 不想这个长得白胖没有秦皇汉武雄才大略却也算不上昏聩的前身皇帝老爹,进入汴梁几日之后就莫名其妙的死亡。 不想花蕊夫人这个美丽的女子,无奈的感慨‘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身负着屈辱,在宋朝皇宫里委屈求全,连给自己死去的丈夫上个香,都要心惊胆颤的编造谎话,硬将自己的丈夫画像说成是送子仙人张仙! 不想前身年迈的奶奶,在自己前身父亲死后,在宋都绝食而死! 更不想一颗心都倾在了自己身上的前身老娘,成为亡国之人,沦为阶下囚! 北方的消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玄宝都知道了不少,原后晋天雄节度使兼中书令杜重威,天平节度使兼侍中李守贞,在今年七月的时候全都归顺了后汉,也就是刘知远。 但是在契丹灭晋的时候,杜重威依附了契丹,所以心中自负亏欠中国,经常疑惧,尤其是当刘知远准备让他给归德节度使高行周相互更换镇守的地方时,更是如此。 所以最终的结果的就是当到了需要出发任归德节度使的时候,他又反悔了,不在听从刘知远的命令,并且还遣送其子与契丹的麻答以求援,也就是公然反叛了刘知远。 刘知远自然大怒,下令削夺杜重威官爵,并且以高行周和慕容彦超为正负招讨使,前往大梁攻打杜重威,战事很猛烈。 当初契丹南下的时候,契丹永康王兀欲囚禁赵延寿于恒州,赵延寿的儿子是晋河中节度使赵匡赞。 当刘知远南下至霍邑的时候,遣使谕赵匡赞,并且将此事告之。 七月有传言赵延寿已经死,郭威言汉主道:“赵匡赞契丹所属,今犹在河中,宜遣使吊祭,因起复移镇,彼家国无归,必感恩承命从之。” 因此让李守贞为河中节度使,改赵匡赞为晋昌节度使(治长安),匡赞乃从河中迁往长安。 本来这一切都很美好,刘知远收复一方藩镇,赵匡赞也有了依托,结果偏偏出来了杜重威这一档子事。 有了杜重威这个前车之鉴,同样臣服过契丹的赵匡赞心中也犯嘀咕了,担心会赴了杜重威的后尘,前思后想之下,在十月的时候,遣使者投降与后蜀,并且请求出兵支援。 一直在苦等机会的孟昶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想要立即出兵,一干朝臣却在出不出兵之间争吵不休。 作为一个后来者,玄宝知道,这次一定会出兵的,并且还让枢密使王处回写书招降凤翔节度使侯益,不过结果却有点无奈了,两人投降蜀中不长时间之后,又重新投入了后汉的怀抱。 如此一来,出兵前去接援他们的后蜀军队就尴尬了,白白跑了一圈,练练腿。 再加上接着的李守贞,王景崇,赵思绾三位关中重镇反叛,齐投后蜀,后蜀接连三次出兵进入关中,结果三次都是无功而返,还折损了大量的兵卒,连兵胆也都被折损的没有了。 接连四次的出川,耗费了大量的钱财,再加上王处回这些老臣被撤职,王昭远这些无能之辈掌握军政大权,而且接连的失败,也严重打击了孟昶那颗积极进取的心,使他变得开始有些自暴自弃起来。 这些事情,可谓是蜀国由胜到衰的转折点。 北方形势紧迫,朝中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到了北方之上,无暇他顾,这也是黄信选择这个时候出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自己现在人小还没有权力,想要参加进这样的一场战争里,显然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就从戎州开始吧! 相通事情的玄宝起身下了箭楼,这才发现自己身子已经被冻的快没了知觉! 刘晨刚好过来,似乎有事情要跟玄宝商议,见到此时的玄宝却微微的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他恍惚间觉得现在的王爷与之前不太一样了,不是说人不一样,而是说气质不一样了! 之前的王爷虽然看起来也不停的在做一些事情,身上总有些许的颓废之感,现在这种感觉却被一股子勃发的英气所取代。 “怎么了?” 玄宝的声音惊醒有些发呆的刘晨,他回过神来,面色大变的道:“王爷,流民和盗匪攻入了僰道城!” “什么?!” 玄宝闻言大吃一惊,连忙问道:“怎么可能进得去!他们连我们的王府都打不下!” “那些溃军喊开了城门,结果还没来得及将城门关上,后面的流民和马贼就已经杀到了……” 刘晨面色发白。 玄宝脸色也变的冷峻起来。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救援僰道城的话。 这几天一直都在拉练,特别是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下午,除了急行军之外,就是连夜的准备,然后就是不停的厮杀,根本就没有多少时间休息! 此时包括那些民夫在内,全都变得疲惫不堪,这个时候离开了王府的保护,去给那些流民马贼硬拼,除了伤亡惨重之外,对结局没有多少益处,反而会将手里为数不多的力量给消耗殆尽! “传令下去!所有亲卫,放弃其他活计,抓紧时间吃饭,然后睡觉!三个时辰之后,有战斗发生!” 玄宝冷声下令道。 PS:这次的流民事件中导致戎州刺史被马贼所杀,其余官员也死伤不少,玄宝在半夜领兵埋伏在马贼归山的路上,杀死一些马贼,然后带人进入僰道城,收拢溃军,将军队里面的一些刺头处死,成为了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 文官里面有刘晨在,在玄宝的命令下,暂代戎州刺史,安定民心,并且把黄信和其他的一些处死的武将抄家,得到大量资财,用来救助灾民。 因为流民有大用处,而且参与这次暴动的流民只是最里面的一部分,所以玄宝就将罪责全部都推到了大梨山盗匪之上。 对于戎州之事,孟昶他们也知道,因为北方战事重要,在加上孟昶本身将玄宝弄到这里就有一些分散戎州军权的目的,此时自然也是同意了,不过枢密使王处回却有些不爽,朝堂争辩一番之后,派去监军制衡玄宝。 在经过短暂的训练之后,准备领兵剿灭大梨山盗匪。 一来可以练兵,二来可以消除民怨拔除祸患,三来又能得到不少的资财。 经过种种,确实是打了下来,而且财货极多,监军想要喝兵血,找事,被玄宝直接沉塘了!(王处回的孙女是孟玄喆的未婚妻,此人又是王处回派来的,临行之前孟玄喆暗中有交代) 并且在大梨山盗匪群里,意外发现了大理国的官员,得知大理想要趁着北方战乱,进攻蜀中的消息。 玄宝得知之后,一边扩大招兵,(流民居多,可以让他们吃饱肚子,而且之前的暴乱中见过血,要勇猛一些,并且因为参加过暴动,死了不太稀罕。还有僰人男子,人穷,常年在林子里面钻,知道的路多,而且行军快)一面向朝廷汇报此事。 只是此时兵力基本上都被北方,而且北方战事很紧,抽不出多少兵力,只能就近将水师掉来,并且让东面的泸州西面的雅州也就是永平军节度使,共同协防。 当时大理的情况是大理开国皇帝段思平于944年去世,传给其子段思英,然而皇位却被他的叔叔,也就是段思平的弟弟段思量所夺。 段思英被破出家,其实暗中很是不甘心。 而当时大理有两大氏族董氏和高氏,并且董氏慢慢没落被高家压一头, 但是董家是在段思良上位中出过死力的,有这样的待遇心中自然不平,暗中和已经出家的废帝段思英联系。 此次攻打后蜀的力量基本上都是废帝段思英的力量,准备是攻下后蜀之后,以后蜀作为根据地,然后反攻大理。 一开始还是隐秘的,到后来却被段思良他们觉察到,就从后面下手,也就是说和玄宝他们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所以必须失败。 段思英这一脉死了,玄宝却占了不少的土地,没有还给大理,剑拔弩张之际,段思良这面却态度大变,不再强硬,签订契约将这些土地归后蜀,然后双方退兵,后来玄宝才知道大理东南方的交趾国乘虚兵进大理。 在这一场战斗中,玄宝展现出来了出色军事才干,收拢了一大批手下的心,并且弄归去了大量的钱财粮食,有效的弥补了后蜀因为北方的接连失利而造成的国库空虚。 并且这场胜利实在北方连连失利的情况下取得的,所以意义格外重大! 玄宝因此上手中军权变得更多,反正就是各种好处。 然后这个时候,就开始领兵北上,出散关,二次救援李守贞王景重等。 因为这次从大理带来了大量的粮草,还有一些战象,再加上手里的兵经过大理之行已经练出来了,所以战斗还是很可以的,同时还联系南面的南唐一起向后汉动手。 将与关西三叛李守贞,王景崇,赵思绾,,以及雄武军节度使何重建,凤州节度使王环这些人一起共同发力,将前来平叛的郭威,白从珂等打败,取得关中之地。 蜀中和关中一起,才能取得争霸天下的根基,因为有足够的纵深。 同时流民交易这个事情做的更大,利用交易从戎州西南方,也就是距离玄宝新打下来的大理地盘不远处的滇西草原弄来不少上好的战马,组建骑兵。 当时北方的契丹也南下,共同打后汉。 不过后蜀却没有急着往东兴兵,而是努力在守好关中的情况下,开始休养生息,鼓励山中流民出山,来到被大战摧毁的没有多少人口的关中,进行生产,免费发放土地,或者是缴纳一小点钱财,就可以领到地,同时实行军功授田制。 将关中平原经营好。 此时的关中打的不可开交,原因就是郭威在这次的战争中丧师辱国,后汉主刘知远准备杀他,结果郭威提前知道,反杀刘知远,代汉建立后周政权。 刘知远的弟弟柳崇愤怒自立,建立在周的北面建立北汉国,进攻周,还分别联合契丹,南面的南唐和实力大增的后蜀一起进攻周,也就是此时的周是四面受敌的处境。 然后后蜀在玄宝的建议下采取休养生息的战略,虽然也出兵东西,不过却是打一些不痛不痒的仗,因为后周此时被多方围攻,所以巴不得后蜀这样做,也就留下一些兵陪着后蜀磨洋工。 将兵力投到其余地方去。 在其余几个国家不停大战的时候,后蜀却趁着这个机会休养生息,然后在其余几个国家都打的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出兵^…… 后面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先将后周取代,然后北面和契丹北汉签订契约,然后趁着南唐攻打蜀国东面的荆南,荆南求救的时候,水路齐发,水军从长江东下,汉军从北往南。 将南唐军队打败,同时也将荆南打下。乘势东下攻打南唐。 南唐东面的吴越,一直就跟南唐有摩擦,并且吴越的皇帝钱弘俶他们,在后蜀代周之后,就已经表示臣服,此时在后蜀的示意下,和玄宝他们一起三面夹击,进攻的南唐。 然后南下攻打南汉,统一南方之后,开始谋求燕云地。 因为后蜀和北汉没有死仇,还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讲他的死敌后周弄死,所以对后蜀也就谈不上多少怨恨,在南方全部一统的情况下,和后蜀一起出兵攻打契丹,收复燕云地。 因为燕云地此时不过被契丹占去时间不长,所以大量的汉人还是非常欢迎王师北上的,不少被契丹压迫的远汉人贵族之类纷纷起义和后蜀北汉一起打契丹。 在这样的大势之下,将燕云地拿下。 在这个过程中可以收服种家,折家,契丹杨家,这些人,跟赵老大之间也有交集。 同时因为种种不同原因,可以分别得到南唐大小周后,后周符皇后,以及契丹的萧统萧皇后之类。 掌控全局方面,不是我的强项,这本书也就扑街了,对不住大家了。不过构思了这么久,一些东西还是想要写出来,给书友们看一下我的想法。 这书书扑街责任在我,因为是五代十国,所以大家进来基本上都些想要看金戈铁马,但是我却在前面铺垫的太长了。 等到真正的大情节开始要展开之时,,因为前面的过多没有激情的章节,已经将这本书弄彻底扑了。 人生在世上,只有再把物质生活解决了之后,才可以不用理会太多的事情,来专心写自己想要些的东西,做到洒脱。 现在的我离这个境界显然还差得远,所以对不住大家了,只能切掉了,前前后后花费了三四月的时间弄出的东西,就这样舍弃,我也很不舍,但是没有办法,人都要生活。 天天点灯熬油的写一些东西,一个月拿的钱连带全勤不过六七百,这种感觉让人很无奈。 对不住了书友们。 新书已经上传,正在审核,估计很快就能搜出来了,名字叫《从课本走向历史》,这本经过了深思熟虑,反正在写作的过程中自己写的很嗨。 看来猪脚还需要是孤儿没有牵挂才更适合做穿越人士…… 书友们感兴趣了可以搜搜看,这次应该能有个不一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