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神改造计划》 第1章 龙套的命也是命 30遍。 一个镜头,这个男演员NG了30遍。 萤灯第30遍从血泊里爬起来,膝盖已经肿了。 「不好,叛神破封了。」 「他想找人附身,快闪开。」 ——总共就这么两句词儿啊。她一个炮灰配角都背下来了,这个拿八位数片酬的大哥居然还漏字。 许是看见萤灯有情绪了,那男演员脸色一沉,接着就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老师,过来陪我对一下戏。” “不敢不敢。”萤灯连忙摆手。 “你演我这个角色,我来演叛神酆玄。” “……”话都说这个份上了,她也只能站过去。 这场戏讲的是反派酆玄冲破封印附身到了男主岁华的身上,对他身边的人大开杀戒。 萤灯觉得挺简单的,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但没想到的是,对戏一开始,这男演员二话不说,拿起酆玄的剑就朝她脑袋上猛地一砸。 咚! 事情发生得太快,谁也来不及阻止。 萤灯眼前一黑,骤然就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 …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她如同溺水一般,在虚无里不断下沉。 有声音问她:“遗憾吗?” 这不废话吗!突然被人敲死,没拉他一起死谁能不遗憾! 那声音顿了顿:“我问的是回顾整个人生。” 哦整个人生。 萤灯冷静下来想了想。 作为一个演员,她演过很多角色。 有被杖毙的丫鬟、被威胁拉去陪葬的医女,也有卖花的路人、被追逐戏撞翻摊位的小贩。 她们像一张张没有五官的面具,悬挂在萤灯漫长而贫瘠的龙套生涯里。 死都没有演到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她真的觉得很遗憾。 “滴。” “积德达标,福利礼包开启。” “您已进入《仙君在上》剧本世界。” “请保全角色性命,直至本剧大结局。任务完成即可再世为人并获得二十七次主演机会,名留影史。” 嗯? 萤灯倏地睁眼。 还有这种好事? … … 水声一直在耳边咕噜,某一个瞬间像有海浪涌上来又急速退下去。 跟着四周就一片明朗。 大棚搭的绿幕片场变成了真实的仙界琼露台,萤灯回神站在其间,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台词: “不好,叛神破封了。” “他想找人附身,快闪开!” 顺着声音看过去,她看见了真正的岁华仙君,眉清目秀,气势凛然,已然不是那个舌头捋不直的八位数。 但是等等。 叛神魂元破封——这不还是她领盒饭的那场戏吗。 说好的福利礼包,怎么开场就让她去死啊! 破封的魂元咆哮而出,撞碎了旁边的雕龙石柱,琼露台上的人纷纷惊慌逃窜。 萤灯也跟着惊慌逃窜。 她一边窜一边往岁华的方向看。 这是全场唯一能限制酆玄的人,但他心太善,为了救别的仙君,竟给了酆玄偷袭的机会。 想到自己那30次摔在血泊里的画面,她倒吸一口凉气,提前大喊:“岁华仙君,小心你的右后方!” 岁华闻言就敏捷往左边一闪。 不愧是男主,他成功躲了过去。 但是下一瞬,萤灯感觉自己的眉心一凉。 有什么东西渗了进去。 接着视觉消失、耳蜗嗡鸣,她脑海里绽开无数朵黑色的冰莲花,花枝蔓延交缠,飞速渗入她的经脉和骨骼。 有人自花间伸手,箍住了她的腰侧。 萤灯呆愣地回眸。 酆玄站在她背后,身拢鸦青踏月袍,发束流火漫星带,暗红的眼瞳一睁开,四周顿时雷电大作,暴雨与狂风猛涨,日月与山海齐消。 一片混沌里,他低垂了眼。 血月般的瞳孔看向她,神情麻木,如视死人。 ??? 汗毛倒竖,萤灯扭头就想喊救命。 结果一转头,她看见了岁华仙君指向她的剑尖。 “叛贼,受死吧!” “……” 啊? 第2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琼露台上的死法总共只有两种。 一种是被酆玄杀掉。 一种是被岁华杀掉。 萤灯站在狂风里绝望地想,鄙人不才,这两种现在都遇到了。 岁华对她祭出了法器,酆玄的声音也在她耳边响起: “你敢坏我的事?”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解释是没法解释的,萤灯当即就选择了装死。 往后一倒,四肢一抽,脑袋嘎地往旁边一歪。 断气。 酆玄:“……” 挥袖挡下岁华攻来的一击,他掐起她往后退:“睁眼。” 萤灯屏着呼吸不动。 “这么想死?”他嗤道,“那我送你一程。” 说着,抓着她就飞上百丈高空,再翻身,骤然往下俯冲。 狂风呼啸,失重感登时灭顶。 “啊啊啊救命!”萤灯当即睁开了眼。 酆玄冷笑:“死人何来命可救。” “不不不,我没死,我还好好的!”她手脚并用地抱紧了他,“要到地面了,快停下来——” 酆玄不为所动,任由自己和她一起下坠,眼看脑袋快在地上撞开花,他才倏地顿住,扯着她飞回半空。 萤灯傻了,半晌才回过神。 他问:“现在能听懂我说话了吗?” 可太能了! 她连连点头。 “很好。”他将她转向岁华:“动手吧。” 跟主角动手? 萤灯垮起个脸,但碍于这叛神实在恐怖,她也只能捏诀结阵。 对面的岁华已经祭出了他的灵渊琴,十指齐动,琴声震海。酆玄也挥出他的星回剑,刃斩天地,气势如虹。 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琼露台上眼看即将爆发一场名留仙史的大战。 叮。 萤灯结的阵亮了起来。 酆玄还没碰到岁华,眼前就是一花。 琼露台消失,他踩在了一片青草野地上。 ? 他回头,冰冷的目光一点一点地爬上她的脸:“遁逃阵?” 萤灯讪讪地解释:“是你让我动手,我就会这一个阵法。” 什么样的修为能贫瘠成这样? 他阴着脸,伸手探向她的魂元。 不探还好,一探脸色更加难看。 萤灯很害怕,但也有点好奇:“我厉害吗?” “怎么不算厉害呢。”酆玄收回了手,“几百岁了,灵气还能比窗户纸薄,也是种本事。” 萤灯:“……” 察觉到这人身上阴丝丝的杀气,她连忙转移话题:“方才那一下,上神是不是附在我身上了?” 血色的眼瞳盯着她,没有回答。 周围的杀气又浓郁了两分。 “别介。”萤灯垮着脸,“都是意外,我也不想的。” 设定里写过,魂元附身会让两个人结下死生契,从此生死连坐、伤病同感。她想活到大结局,又怎么可能主动跟个没好下场的反派绑在一起。 酆玄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心里十分烦躁。 他想回去杀岁华,想屠琼露台,想将这九重天捅个窟窿出来。 但跟这么个小仙绑在一起,简直是多了个行走的薄弱死穴,岁华都不用跟他过招,直接对她下手就行了。 得先将这契给解了。 想了想,他突然道:“你随我来。” 去哪儿? 萤灯有点害怕,这人疯魔又残忍,带她去噶腰子也说不定。 但实力差距悬殊,她也没别的办法,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在萤灯的想象里,九重天仙界应该到处都是亭台楼阁和飘逸的雾气。 但一炷香之后,他们到了一片坟场。 无数坟包连绵起伏,纸钱漫天,形状怪异的纸人堆在各处,一听见动静,百余双空洞的眼睛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平静地收回目光,萤灯扭头想跑。 酆玄一把就按住了她的脑袋:“葬的不过是一些仙人舍弃的肉身,你怕什么。” “舍弃的肉身为什么还要立成坟……” “九重天上有神有仙有精灵。”酆玄拂袖道,“各自修炼的本体不同,习俗要互相尊重。” 反派居然也懂尊重。 萤灯望着他这高大的背影,刚想惊叹,就见这人一脚踩在了人家的坟头上:“抄近路过去,能更快一些。” 她:“……” 有点尊重,但不多。 踉踉跄跄地跟着他往前走,萤灯忍不住问:“这是哪儿啊?” “第三十七重天,藏剑阁。”酆玄头也不回,“里面有一把相逢剑,能斩断你我羁绊。” 她了然点头,但又纳闷:“你既已是叛神,这地方还能随意进吗?” “不能。” “那我们——” 酆玄停步回头,半阖了眼沉沉地盯着她:“问题很多?” 萤灯立马闭上了嘴。 “我去取剑。”他道,“你就在这里等着。” 她点头,乖巧地寻了个离纸人远的地方蹲下。 一炷香,两炷香。 萤灯等得有点无聊,开始打量四周。 不远处有几十块排列整齐的石碑,字密密麻麻的,不像是墓名悼念。 她好奇地凑过去看,发现竟是些名剑的介绍。 琴中剑、星回剑、相逢—— 诶,这不就是他说的相逢剑? 萤灯咚咚咚地跑过去仰头读。 “此剑由上神骨血锻炼千年而成,能斩死生契。” “使用方法:杀掉其中一人。” 第3章 不如早点一起死 挨字挨句地读完,萤灯拍手笑道:“这设定真有意思。” 然后铁青着脸扭头就跑。 开什么玩笑,居然要死一个人才能解契,那她和酆玄二选一,用脚趾头想死的也只会是她。 手上飞快地捏诀,萤灯打算潜逃,可遁逃阵刚捏出框架,她就突然觉得喉咙一甜。 剧痛在心口炸开,痛得她腿上一软,整个人都半跪下去。 与此同时,背后起了一声巨响。 瞳孔一缩,萤灯愕然回头。 隐匿的结界炸裂开去,露出后头高大的藏剑阁,七层高的阁楼被人从中间斩断,无数碎瓦残石飞溅开去,接着整个华盖宝塔都倾倒了下来。 有人自混乱中纵身飞出,立于半空。 十二个守剑仙跟着飞出来围在他四周,怒声呵斥:“酆玄,你竟敢来毁阁!” 抹开指尖的血,酆玄双眸猩红:“没用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藏剑阁藏天下宝剑,如何会没用!” “我说的是你们。” “……”十二把剑气得当即出鞘,暴雨般地攻向他。 酆玄睨了一眼,不耐烦地抬起手。 强大的仙力自上而下倏地形成了威压,方圆一里所有东西都蓦地随之一重。 攻势极猛的仙剑们滞在了半空。 “去。”他遛狗似的招呼。 仙剑们听话地调转方向,挟风带雷地朝守剑仙们杀去。 沉重的威压之下,守剑仙们的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勉强支撑,却又被自己的剑伤得措手不及。 为首的李宗觉得不太妙。 他一边应付自己的剑,一边低头往下看,像是在找什么。 萤灯就这么呆呆地对上了他的目光。 “在那里!” 李宗大喊一声,“去!” 几个守剑仙领命,分神出来捏指捻诀,几张符纸呼啸而出,凌空就朝她俯冲而来。 不是吧? 萤灯倒吸一口凉气,跳起来就跑,一边跑一边捏阵,想遁走保命,但方才法力消耗太多,遁逃阵怎么捏都没亮。 一张符纸擦过她的肩,血色喷涌而出,萤灯吃痛,跌到了旁边的坟地里。 酆玄往下瞥了一眼。 这小仙实在孱弱,身法笨拙,仙力也低微,竟能被几张破符纸伤着。 她一伤,他的肩上也绽开一条血淋淋的口子。 对面的李宗见状笑了:“果然,只有结了死生契的人才会找相逢剑。可惜相逢剑已毁,你解不了了。” “酆玄,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陪那小仙一起死,要么就来祭我们的剑!” 话音落,杀阵再起,剩下的守剑仙齐齐朝他攻来。 要是别人,遇见这左右为难的局面,多少都会犹豫一下。 但酆玄想都没想,纵身飞出,徒手撕开李宗的防御,一把就掐住了他的咽喉。 “你……”李宗愕然挣扎,“你这样,她会死……” 死就死了。 酆玄恹恹地想,与其活着一直被她连累,不如早点一起死。 嘭! 一处坟头被符纸打炸了。 棺材碎裂,尸身露出。 萤灯看了一眼就接着往旁边继续滚。 嘭嘭嘭! 坟头一个接一个地炸开,噼里啪啦的,比过年的鞭炮还热闹。 她狼狈地跑着,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血顺着衣裳往下淌,滴落一路。 最后一张符纸炸开之后,她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露出一个笑容:“搞定了。” “天真!”上头的守剑仙们不以为然。 几张符她能躲,那几十张呢,几百张呢? 只要酆玄不出手,她是不可能活不下来的。 捏诀再催符,他们准备给这小仙一个痛快,然而符纸再次飞出的时候,守剑仙们愣住了。 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坟地里,突然站起来了几具威压极大的神仙肉身,他们身上沾着新鲜的血,摇摇晃晃地就围到了孤立无援的萤灯身边。 “叨扰了。”萤灯沾着自己的血在他们的眉心写下一个杀字。 霎时,几具肉身腾空而起,带着雷霆之力,狠狠地朝守剑仙们攻去。 召尸禁术! 几个守剑仙大惊。 藏剑阁附近灵气极浓,能埋在这里的也都是十阶以上的大仙,他们完全不是对手。 但此禁术已经被封了三千年有余,这个一看就只有几百年修为的小仙怎么可能会? 来不及问出口,眼前就是一黑,灵剑随之而断。 惨叫响起,酆玄回眸。 目之所及,萤灯浑身是血地站在地上,看样子已经很勉强,但她竟还在用禁术,一边控制肉身进攻,一边扯下布条来包扎伤口。 身上的伤乱七八糟,布条也包得乱七八糟。 她在一片乱七八糟里抬眼看向他,目光灼灼,笃定浓烈。 ——想活。 不能死。 “……”酆玄的眼眸有了些焦距。 他回神,发现其余几个剑仙已经破了自己的防御罩,剑尖已经快指到他心口。 这些人恐怕是头一次离弑神这么近,满眼都是激动和兴奋,还有即将得逞的嚣张。 嗤笑一声,酆玄抽出星回剑一扫。 剑光出,杀气激荡,纷乱的半空瞬间只剩他一人。 坍塌的藏剑阁尘土慢慢全归于地,吵嚷的四周也终于安静下来。 萤灯喘了口气,刚想说结束了,面前就起了一股阴风。 几个失去目标的神仙肉身二话不说就转头朝她冲来。 禁术的反噬。 她瞪大了眼看着,感觉自己这次可能是逃不掉了。 酆玄垂眼看着她,似笑非笑。 他没有救人的习惯。 但是。 今天心情不错。 袖袍一挥,他重新祭出防御罩,闪身就挡在了她面前。 嘭—— 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推力,接着就被人抱在怀里,不受控制地朝远处跌去。 第4章 爱你 防御罩护着两个人,穿透层云,落在了一座仙城的小巷里。 萤灯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生气。 这人是不是变态啊,分明一开始就可以救她,却偏在上头看着。要不是她当过坟场禁术戏的群演,刚刚就全完了。 别的剧结死生契都是男主保护女主,他倒是好,高高兴兴拉她同归于尽。 气性上来,她张口就想骂他傻逼,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话吐出来就变成了: “爱你。” 萤灯:? 酆玄正想问她哪儿学的禁术,冷不防就听了这么两个字。 他半垂眼眸,周身寒气四溢:“你说什么?” 一个激灵,萤灯后退两步,终于恢复了理智。 她怎么能激怒他呢,这人厌世又不怕死,得好生安抚他她才能保命。 冷静了一下,她挂上和善的笑容重新开口:“我是说,你人品好垃圾。” “……”啊? 摸了摸自己的嘴,再看看面前这人的眼神,萤灯脑海里瞬间飞过自己的棺材样式、寿衣花纹、坟墓朝向。 哈哈,完蛋啦。 抱紧自己的脑袋,萤灯被逼退到了墙角。 酆玄目光阴冷地俯视她:“你是不是觉得相逢剑被毁,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他的办法可太多了,蹦极、云霄飞车、跳楼机。 萤灯正想告饶,突然觉得不对。 相逢剑被毁了? 那她岂不是不会被杀了? 高兴地抬头,对上面前这人那晦暗阴郁的眼眸,萤灯的嘴角又垮了下去。 解不开死生契,也就意味着她要一直跟他在一起。 多晦气啊。 这表情一会一个变,比耍把戏还热闹。 酆玄微微眯眼:“在想什么,不妨说出来听听。” 萤灯有点害怕,但这嘴它又自顾自地开说了:“我在想,要是能和上神死在一起就好了。” 呸! 她满脸凌乱。 这是什么鬼话! 酆玄显然也被这话给震了震。 他说:“跟我死一起?你不知道我若是死,注定魂飞魄散,渣都不剩?” 她知道,剧本里都写了。 但她的嘴好像不知道啊! 伸手掐它一把,萤灯眼泪都快出来了。 酆玄看着她眼里的泪花,一时有些无语。 方才那么危险都没哭,现在给他看这个? “你若真想与我同死,方才就不必反抗。” “小仙不为自己逃命,只是不想连累上神。上神威震九重,可以死于战,不可以死于被契约牵连。” 她浑身颤抖,一边说一边捏紧了拳头,像有些后怕,又像被什么信念支撑着,一字一句地咬牙说完。 酆玄的脸色古怪起来。 他又想起她在坟场里的那个眼神,炙热、温暖、不顾一切。 “……” 拂袖转身,他烦躁地道:“走了。” 四周的杀气骤然消失,萤灯有些怔然。 这就放过她了? 那么虚伪的话,她敢说,他还真敢信? 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背影,她呆呆地跟了上去。 天已经黑了,这座仙城里浮灯万千,神仙往来热闹,倒是与凡间无异。酆玄走到一家客栈外,突然就放慢了脚步。 初来乍到又浑身是血,萤灯也想找地方休息,见状就连忙拽住他的衣袖,伸手指了指。 酆玄瞥了那客栈一眼,拂袖就扔来一包灵气珠。 这是指使她去跑腿开房的意思。 忍了口气,她乖乖地接过袋子进去大堂,想跟掌柜的说要两间房,最好一东一西,绝对不要挨着。 但是开口毫无意外地变成了:“掌柜的,一间房。” 萤灯抹了把脸,有点绝望。 那掌柜的从账本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她的神情,笑着问:“客官第一次来子半城?” 她僵硬地点头。 “难怪。”他道,“咱们这子半城俗称口是心非城,进城者只要修为低于五阶,就会不受控制地说反话。” 原来是这样? 她恍然,连忙伸出两根手指,朝这善解人意的掌柜比了个“二”。 “好的,天字二号房。”掌柜的摆摆手,“小二,带路。” 萤灯:“……” 无语地上楼。 门刚一关上,她就意识到了这间房不对劲。 不是因为有法力,也不是因为嗅觉敏锐,而是—— 她那狭窄而杂乱的现代卧室,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间仙界客栈里吧? 瞪眼看着面前这熟悉的场景,萤灯站着没动。 “你回来啦。”她妈走进来,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被欺负了?” “都叫你不要拍戏不要拍戏,妈妈能养你。” “明日咱就不去了,妈妈给你做排骨吃。”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脸庞被窗外的夕阳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橙色。 萤灯眼眸微微睁大,一瞬间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冷静了,戒备地扫视四周,而后摸到旁边的电闸,猛地往下一拉。 咔。 幻境像玻璃片一样破碎散落。 再抬头,她就看见了房间里站着的酆玄。 他像是很意外,血红的眸子微微一缩,不过只片刻就恢复了平常:“有点本事。” 无相幻境能照出入境者心里最渴望的场景,不管是神是仙,大多都会沉沦其中,他以为至少能困她个三五百年。 没想到,眨眼的功夫都没有,她就出来了。 萤灯心口跳得很厉害。 她没法说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只咬着牙在袖子里竖起中指,微笑着对他道: “爱你。” 第5章 她还想着色诱? 酆玄看她的眼神从探究变得怪异。 萤灯倒是逐渐接受了子半城的设定。 不就是说反话吗,不就是发疯吗,她带着活命的任务来,结果一直都在面对死局,发点疯怎么了! 被误会就被误会,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不是她。 “请上神快些调息。”她摆烂地道,“伤这么重,看着怪心疼的。” 酆玄被她给气笑了。 两人才认识多久,她竟就说得这般亲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仙子。 挥手将自己身上的伤尽数抹去,酆玄不耐烦地催促:“你快点。” 赶着去投胎? 她道:“哦,好的。” 答应是这么答应,但她灵气薄弱,法力低微,一炷香都燃尽了,也才愈合好第一条伤口。 酆玄脸都黑了。 他指节微响,身后的星回剑也嗡嗡颤动。 萤灯缩了缩脖子,心想一个炮灰角色,受了伤还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嘴上却体贴:“上神若是有要事,不妨先走?” “我寻相逢剑之事不日就会传遍六洲。”酆玄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你只有在我身边或是无相幻境内方能保命。” 那她肯定选无相幻境……“我跟您走。” 酆玄似乎料到了她会是这个回答,脸上有些嫌弃,手上却还是一挥。 强大的仙力落下,她身上的伤口飞速愈合,连破损的衣裳都恢复了原样。 萤灯眼眸蹭地就亮了。 好厉害的法术,想学。 酆玄瞥着她这激动的模样,不由地嗤笑:“招尸禁术都会,普通的愈合术不会?” 还真不会。 萤灯讪讪地想,这个角色的基础实在太差,有空得多修炼修炼。 没有再管他,酆玄在房间西南面的窗户前站定,伸手就开始捏诀。 萤灯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直到窗户上浮现出一个熟悉的法阵花纹。 ——杀神死阵。 瞳孔紧缩,她惊叫一声就扑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施法中断,面前的阵光暗了下来。 酆玄慢慢转头,目光阴森晦暗,杀气四溢。 萤灯的腿都在抖。 不是她非要找死,是这集她演过啊!酆玄附身岁华杀了他的身边人后抽身而走,用杀神死阵对付追上来的岁华,想让他形神俱灭不入轮回。 结果就被悲伤至极的岁华爆种打败,伤得十几集都没再出现。 给他们这场大战陪葬的,就是她演的在街上摆摊的无辜小贩。 连连摇头,萤灯着急地开口,果不其然又变成了:“上神好厉害啊!” 酆玄冷冷地看着她:“想救岁华?” 怎么会呢,她只是想救自己。 萤灯咬着嘴唇,思索着这话怎么反着说才能更合理。 结果不等她想明白,面前这人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是对岁华情根深种,为了他才勉强逢迎于我?” 萤灯:“……” 编剧都没他会写。 酆玄的眼神变了,从古怪迷茫变成了看透一切的高深。 他说:“正好,那你就看着岁华死在这里吧。” “啊对对对。”有点受不了,萤灯还是开口了,“然后我陪他一起死,你也得陪他一起死,我们三个以后就幸福地埋葬在一起吧。” 酆玄倏地捏住了她的脖颈:“威胁我?” 真不是……“对,就是威胁。” “胆子大了?” 没有……“对,就是大了。” 酆玄的眼神变得恐怖起来。 萤灯在他的手里像小鸡崽子似的瑟瑟发抖。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眼前这人眸子里血色翻涌,有好几个瞬间她都觉得他想拉着她当场玉石俱焚。 但半晌之后,酆玄还是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萤灯捂着脖子抬头。 双方目光一对上,酆玄脸上的笑意更深:“相逢剑虽毁,但其晶体仍存于世,只要能找回重铸,你我的死生契就总有解开的那一日。” 契约一旦解开,他必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萤灯:“……” 不是吧,还有这一茬? 酆玄抱着胳膊欣赏她的反应,看着她脸色发白,又看着她惊慌地转动眼珠。 很好,这才是面对他应有的反应。 火气消了两分,他转头重新开始结阵。 他们所在的客栈是整座城池的中心,在这里落阵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阵刚结一半,房门又被人敲响了。 “客官,客官。”小二惊慌地道,“城里的仙将们来了,劳烦您也去大堂集合。” 伴随这动静,客栈四周突然就落下了厚厚的屏障,阻隔一切法术。 酆玄的眼神凌厉起来。 他收了阵法,转身看向萤灯:“你随我打出去。” 后者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欢实。 这又不是来抓他们的,打什么打。 不想开口说话,萤灯连忙拍了拍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意思是让他冷静,她可以出去看。 柔软的小手落在他胸口,又绵又热,她一边抚他一边抬眼,眼里水色流转。 秋波横陈,欲说还休。 酆玄脸色铁青。 都这个节骨眼了,她还想着色诱? 气不打一处来,他拎起她的后衣襟,二话不说就往外一扔。 咔—— 大堂里汇聚了一大群神仙,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刚发生的命案,这神仙死因蹊跷,周围又没有任何证据和目击证人,大家都很为难。 就在此时,一团东西从天而降,嘭地落在了尸体旁边。 尘烟翻滚,白雾四起。 第6章 客栈杀神事件 萤灯从灰尘里坐起来的时候,看见了一张惨白的脸。 睁大的眼眸空洞无神,嘴唇僵硬无色。 鬼啊! 她跳起来想跑,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是神仙了。 神仙怕什么鬼。 压下这声尖叫,萤灯低头仔细看了看。 这应该是一具魂飞魄散之后的女仙肉身,打扮很朴素,散发的气息却高贵温雅。就这么横死在这里,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地想凑近些再打量打量。 结果刚伸出脑袋,旁边的小二便喊了一声:“就是她,她就是今日最后进店的一位客人!” 一时间,周围所有仙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为首的青衣神仙戒备地问:“你住在三楼?” 不是,她住的是二楼……“对。” “你方才进过茵茵的房间?” 没有,刚才见第一面……“对,进过。” 那青衣神仙看她的目光顿时锐利起来:“是你?是你用阴诡秘术杀了茵茵?” 萤灯颤颤巍巍地捏住了自己的嘴,朝他们比了个“四”。 她只是个四阶仙品的小仙,说的都是反话。 “什么?”那青衣神仙更加激动,“你用了四重的阴诡秘术杀了茵茵!” 萤灯:“……” 这个世界的神仙,是不是脑子都不太好? 他这么喊一嗓子,大堂里的众仙顿时躁动,远处的几个仙兵神将更是直接冲了过来,想先抓住嫌犯。 这要是给她抓去拷问,那她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自己的罪证。 飞快摇头,萤灯火速捏诀想跑,但整座客栈都被屏障隔绝,里头用不了任何法术。 眼看那青衣神仙要抓住她了,她突然感觉后衣襟被人一捏,整个人都跟着后退了几寸。 萤灯怔怔抬头。 酆玄遮了半张脸,目光算不得和善,甚至有点看傻子的意味。 他拎起她,一脚就将门口的屏障踹碎,而后纵身而出,眨眼就隐匿进了街上的人群里。 “快追!”身后响起几声急喝。 萤灯像个挂件似的在风中摇晃,心情和发型都有点凌乱。 她怀疑自己在子半城当个坏人反而还能活得更久。 四周景象飞速倒退,片刻之后,酆玄停住了步子。 他松开她的衣襟,嘲弄地道:“就这点本事,还敢多管闲事?” 萤灯难得地没有反驳。 她觉得酆玄说得对,但凡她仙品能超过五阶,所有的误会就都不会发生了。 摸摸袋子里剩下的灵气珠,萤灯犹豫地朝酆玄示意:这些能借给我吗? “可以,九出十三归。” “……”还是个黑社会。 咬了咬牙,萤灯点头,然后左右打量,发现一间杂货铺,扭头就钻了进去。 酆玄停住步子,有点不耐烦。 被打击了的小仙第一反应都是想提升自己的实力,他知道。但就她这样的,即便将那一袋子灵气珠都换成丹药,也顶多提升半阶。 用丹药怼出来的品阶还虚得很,没半点用。 正想推门去把人拽出来,那小仙就笑容满面地自己出来蹦到了他身边:“多谢上神,爱你!” 酆玄从一开始的抵触抗拒,到现在已经听习惯了。 他冷眼看着她:“买了多少颗?” 萤灯拉开自己的无量袋给他看。 花花绿绿,满满当当,装的不是丹药,竟是……修炼秘籍? 酆玄震了一下,然后伸手翻了翻。 《三十日经脉速通》、《九重天阵法大全》、《上仙是如何炼成的》…… 《岁华自传》??? 酆玄收回手,拿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自己的指尖。 有脏东西。 萤灯买到了想要的东西,连忙拿出新买的纸笔与他写:“方才在大堂,我是被冤枉的。” 酆玄看她的眼神更像看傻子了。 他会不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吗?一个这么弱的小仙,能有本事杀掉一个上神? 只是事情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多一波人追杀他们也无妨。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萤灯连忙写:“不行,人得长嘴。” 有多少误会都是主角不长嘴造成的!作为一个本身就弱的炮灰,能避免追杀就要避免追杀! 酆玄懒得理她,拂袖就继续往街上走。 萤灯亦步亦趋,边走边写:“我想过了,那尸体身上没有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表情也很平和,凶手应该是她熟悉的人。” “方才那青衣神仙那么着急地想定我的罪,这事多半与他有关。” “只要查到那女仙的死因,我就能清白。” 酆玄抱剑走着,隔一会儿就被她扯袖子,隔一会儿又被乱七八糟的字糊在面前。 他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你是觉得我脾气很好?” 萤灯眼眸一转就直接张开嘴:“上神是我见过最温柔的人,面似阎罗,心有菩提。” 这种轻浮虚伪的夸奖,他是不可能当真的。 酆玄轻嗤,十分不好说话地扯回自己的袖子。 然后道:“行了,随你。” 第7章 在作死的路上狂奔 正打算继续写说辞的萤灯愣了愣。 她觉得这个叛神跟她想的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凶是真凶,打架下手也是真狠,但一听好话软话,整个人好像就会陷进一种别扭又愉悦的情绪里。 脸上云淡风轻,走路的脚后跟却在微微往上踮。 她跟在后头看着,忍不住想,传说中的反派,本剧主角最大的障碍,难道是个傻白甜? “你留在原地等死?”傻白甜阴侧侧地开口。 萤灯:“……” 打扰了。 提裙跟上去,她看了看远处的街口。 命案的消息在子半城传得飞快,城主已经贴了通缉令出来。 仙界的通缉令与凡间不同,张贴的不是画像,而是他们方才在客栈里留下的几缕气息,只要他们一现身,通缉令就会发出银铃般的响动。 酆玄对此毫不在意,提着他的相逢剑就要直接闯城门。 萤灯看了看城楼上那几千个配有法器的仙兵,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死命地拽住他的衣袍。 这不原地立坟的行为吗! 不可,万万不可! 酆玄有些烦躁,侧眸看着她:“松手。” 鞋底在地上抵出两道抗拒的沟壑,萤灯拼命摇头:“上神法力无边,一个人将他们包围也不在话下,但您今日屡屡出手,多有劳累,小仙实在心疼。” “留着你的话骗岁华去吧。” “小仙所言,句句属实。”她急得跳了一下,张口就来,“若有欺骗,便叫我五雷轰顶!” 酆玄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 夜幕黑沉沉的,半晌也没什么动静。 他有点意外。 神仙发誓是真会引天雷的,这小仙这般大放厥词天上都丝毫没有反应,难不成竟是……在说真话? 皱眉转身,他看着面前的小不点儿。 萤灯拽得汗都出来了,见他终于停止作死,一手撑着膝盖就开始喘气,另一只手捏着笔在空中给他写:“烦容小仙看看刚买的秘籍。” 好歹先学点东西,这样他再打架,她也多点苟命的机会。 酆玄听完,想也不想就摇头:“不能在此处耽误三五百年。” 谁要三五百年了! 萤灯攥紧了拳头给他写:“我差的不是资质,是资源。” 若有主角的气运,炮灰小角儿也能成一代大师啊,她以前只是戏份少,没机会提升罢了。 迎着他审视的目光,萤灯挺了挺胸脯,力求自己看起来值得信赖。 酆玄撇了撇嘴角。 他从来不信赖别人,他只信赖自己。 拂袖转身,他想说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杀出一条血路。 结果话还没出口,旁边新贴上的通缉令就是一响。 叮铃—— 一处响起,满城通缉令跟着齐鸣。 酆玄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就是一紧,接着整个人就被抵在了贴着通缉令的城墙之下。 “……” 一群仙兵朝这里围了过来。 “人呢?” “这边没看见,你那边呢?” 他们在方才他们站的位置附近找了一圈,茫然转身,又开始往远处追查。 酆玄靠在墙上怔了片刻,略略低头。 他胸口被贴了一张低等的、廉价的、有些发白的隐身符。 符纸再往下,那小仙捂着自己的口鼻,小小的脸憋得通红。 察觉到他的目光,她随之抬头,眼眸滴溜溜乱转,似乎企图给他使眼色。 -我超机灵的吧! -别出声嗷! 温热的躯体有些沉甸甸的,半倾半靠地压在他胸口,有种奇怪的感觉。 酆玄有些抵触,也觉得她荒谬。 隐身术这种最简单的法术,难道有神仙不会? ——哦,还真有。 哼笑一声,酆玄伸手,将头上聒噪不已的通缉令一掐。 吱~ 银铃声戛然而止。 萤灯戒备地打量着四周,见那群仙兵慢慢走远了,才舒了口气与他写:“隐身符维持不了太久,得快些寻一个窝藏地点。” “窝藏?”酆玄不悦地挑眉。 俩人现在是逃犯,不窝藏还度假啊? 萤灯看了看他沙包大的拳头,体贴地把那两个字划掉,换成了下榻。 城中的通缉令越贴越多,两人就像一阵风,走哪儿银铃就会响到哪儿,十分不方便行动。 酆玄想了想:“有一个地方最安全。” 萤灯眼眸一亮。 一炷香之后,两人平安落地。 萤灯往下看了一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真是太爱你了。” 酆玄撇嘴:“我知道,你用不着一直说。” 他知道个X! 望着下头来往巡逻的无数仙兵和四周密布的法阵,萤灯颤颤巍巍地抱紧了自己的脑袋。 子夜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会是法力最强的城主家的房顶啊! 第8章 天打五雷轰 比起她的慌张,酆玄显得格外镇定。 此处屋脊高数十丈,下头巡逻的人看不见上头光景,附近也不可能张贴通缉令。 很安全。 他拂袖就坐在了屋脊上,开始调息运气。 萤灯原想再劝两句,但抬眼一看,她愣住了。 鸦色的气息自他左手汹涌而出,翻飞呈龙踏乌云之状,龙须游动,咆哮张口,四周浓厚的灵气便尽数被纳,与龙身一起落回其右掌。 顶级龙息之术! 托了托自己快掉的下巴,她闭上了嘴。 劝个屁,若有他这样的实力,别说城主,天帝的头上她也要去坐一坐。 翻找出两本秘籍,萤灯蹭在酆玄旁边找了个位置。 她这个角色只会最基础的吐纳调息,一炷香才能聚拢指甲盖那么大点的灵气,纯度还不高。 但在酆玄身边就不一样了,这人一瞬就能循环一息,每一息落下来的碎灵气都有拳头大小。 人是有尊严的,不能捡垃圾吃。 萤灯一边捡一边欣喜地想,还好我现在不是人。 充沛的灵气落在肺腑之间,她跟着秘籍上的指引运气,僵硬的经脉慢慢活泛起来,阵法的储备也多了两三个。 但是再往后,好像就到了突破五阶的瓶颈阶段。 尝试了好几次也无果,她有些着急。 恰在此时,楼下的屋子里传来了动静。 “夫人你听我解释,我跟那女仙当真没什么,只是一起修炼罢了。” “你发誓!” “好,我发誓,我风四海若有辜负夫人之心,就叫我天打五雷轰!” 居然还有这种热闹听。 萤灯觉得好笑,心想神仙怎么也信发誓这一套,怪凡俗的。 然后她抬头,就看见天上聚了一块巨大无比的天雷。 “……” “???” 嘴都没来得及张,天雷就骤然落下,将她与酆玄一起打了个对穿。 轰—— 雷透高楼,天地随之震动摇晃。 酆玄自电光里睁眼,心想以这天雷的剧烈程度,风四海辜负他夫人应该不是第一次了。 堂堂城主,说话还不如他身边这个小仙靠谱。 冷哼摇头,他转脸看向萤灯。 原先还坐着人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团焦黑。 酆玄:? 他伸手过去探了探。 焦黑里睁开两只眼,萤灯吐出一口浊气:“不用管我,我还能再挨两道。” ……别是被劈傻了。 酆玄皱眉,瞥见上头落下了第二道天雷,便下意识地想替她挡一挡。 结果就见那焦黑蹿出去,站在屋脊最高的地方呐喊:“让天雷来得再猛烈些吧!” 轰轰轰轰—— 剩下的四道雷毫不客气地全落在了她的头顶。 萤灯咬牙顶着,感觉自己全身的关节都被扯断了,肿胀疼痛,裂骨碎筋。她掐算着时机,在全身最痛的时候拼命运气。 咔。 有两处穴道轻轻地响了一声。 接着,她就觉得周身疼痛尽散,丹田里灵气也变得充沛无比。 破境了。 她,一个四阶小仙,竟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就破境了! 什么叫天才,什么叫天赋。 以前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主演。 狂风呼啸,裙摆飞扬,萤灯跨步站在屋檐角上,骄傲地比出了大力水手的姿势。 酆玄本想过去看看,一见她这动静,当即就停住了步子。 好蠢。 看起来会传染。 “什么人!”风四海踩着鸾鸟飞了上来。 被发现了? 萤灯很惊讶,但转念一想,也是,五道雷都让她挨了,下头可不得察觉异常么。 “风城主。”事已至此,她只能抱拳拱手,“我等是来找您伸冤的。” 谁家好人伸冤踩房顶啊。 风四海沉着脸道:“本城主不管冤情。” 萤灯愕然,刚想说一城之主不管冤情管什么,对面的酆玄就不耐烦地拔出了星回剑。 这人黑纱遮面,连剑上都笼着黑气,风四海不知是谁,只轻蔑一笑:“知道什么叫城主吗?” 仙界九百九十九重天,每重天一座城,城主是整座城里打架最厉害的神。 提起自己的宝刀,风四海拍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傲然地迎了上去。 一炷香之后。 萤灯蹲下来小声安慰:“没事的,我也打不过他。” 华服破烂,宝刀也断成了两半,风四海跌坐在屋檐上,好悬没哭出来:“你才五阶小境,我可是十阶的金仙!” 这怎么还搞拉踩的。 她气愤地龇牙,扯过旁边酆玄的手就将剑横在他面前:“冤,伸不伸?” “伸伸伸。”风四海举起双手,苦兮兮地看向酆玄,“冤枉谁也不能冤枉了您啊。” 酆玄没有听他说话。 他只低眼看着自己手背上那白生生的葱指。 有点碍眼。 但九重天上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碰他了。 第9章 黑色的仙气 跟仙侠剧里所有的反派一样,酆玄也有生人勿近的习惯。 但这个习惯不是他主动养成的。 九重天的仙气以色分,众仙都推崇干净的白色,可他偏偏天生仙气鸦黑,与谁碰触,谁的仙气也跟着被浸染。所以不管什么神仙,沾上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嫌恶地甩开。 眼下,这个小仙也被浸染了。 鸦色的仙气污了她的衣袖,顺着她的手腕漫上去,化成了一片灰黑。 酆玄恶劣地扯了扯嘴角,好整以暇地等着她尖叫。 然而萤灯正在专心听风四海说话。 风四海这人虽然一身狼狈,但仍旧十分多话,不知从哪儿抓出一把瓜子,坐在屋脊上就道:“您二位是从几重天来的?” “来走亲还是访友哇?” “不是我风某人吹嘘,只要是子半城里的神仙,风某都十分熟悉,只要能提供个模样,就都能替你们找着。” 酆玄挥手就闭了自己一半的听觉。 太吵了,像八百只被掐着脖子的鹅。 萤灯却有些激动:“那城主想必也认识迎来客栈里的死者?是个很美丽的女仙,手背上有三颗红痣。” “你是说碧落?” “对对对,她腰上有个香囊,好像绣着这两个字。” “认识。” 萤灯一拍大腿:“这不就好办了吗,你可知她的来历?有没有什么仇家?” 掐着脖子的鹅从八百只变成了一千六百只。 酆玄面无表情地转身,将自己的另一半听觉也封上了。 风四海对碧落的来历有些支支吾吾,他只道:“那不是女仙,是个神女,听说是为了嫁给一个紫皮精怪,跟家里闹掰了。” 萤灯瞪大了眼。 风四海似乎想到了什么,看起来有点发愁,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只拂袖摆手:“神女之体,非一般小仙可伤,此事与仙姑你应该无关。” 这话说得,她都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刚吹了两个时辰的风,又挨了五道天雷,萤灯觉得有些疲惫:“外头的通缉令没撤,城主可否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风四海招呼他们下楼,“我这人最是热情好客,二位只管住,别的不用操心。” 酆玄站在旁边没有动,似乎没听见一般。 萤灯顺势就拽了拽他的手。 原本是个寻常的动作,但这位上神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倏地就将她甩开了。 咋的,她手上有刺? 萤灯下意识地低头。 不看还好,一看她就哇了一声:“我的仙气?” 可算是发现了。 酆玄后退半步避开她的目光,而后嘲弄地拂袖:“我都说了不要碰——” “好酷哦!”她双眸晶亮,将自己的手翻来翻去,又伸到他眼前,兴奋地道,“你看,我仙气变了!” 酆玄:“……” 他有点难以理解:“你这是何意?” “什么何意,你看不见吗?”她挥了挥衣袖,显摆似的道,“跟你一样高阶的仙气,我也有了耶。” ……真是蠢笨。 捏紧了拳头,酆玄冷着脸道:“这不是高阶仙气,是邪祟。” 萤灯吓得一愣,但伸手捻了捻之后,她又放松了下来:“唬小孩儿呢,谁家邪祟这么纯正浑厚。” “但它是黑色的,你瞎吗。” “你才瞎。”萤灯嘴快地回了一句。 四周空气一凉,冰冷的杀气瞬间爬上了她的后颈。 干笑两声,萤灯缩了缩脖子:“我的意思是,仙气就是仙气,管他白的黑的,厉害不就好了嘛。风城主的仙气倒是白呢,连你三招都接不住。” 指尖微微一颤,酆玄敛了眼皮。 前头走着的风四海忍不住回头:“第三招其实是接住了的……” 酆玄:“闭嘴。” 风四海:“哦好。” 萤灯高兴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黑气,它像墨滴在水里一般晕染在她的袖口和手腕处,让她这平平无奇的衣裳都变得艺术起来。 满意地点头,她又看了旁边的酆玄两眼。 他身上的仙气纯正得像一团墨烟。 看了看自己还很单调的领口和裙摆,萤灯想了想,装作不经意地跟在他身后。 于是酆玄就感觉有人在拿衣料蹭自己的袍角。 一下,两下,三下。 她以为他没察觉,蹭得贼眉鼠眼的,抹完裙摆不算,还企图把腰带也染一染。 “……”他骤然停步。 猝不及防,她整个人都撞了上来,下巴磕在他的背心上,闷闷的。 酆玄气笑了。 他觉得这个小仙实在是又呆又傻,瞎子不怕悬崖高。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没第一时间将她震开,也没能说出什么重话,只僵硬地捏着拳头,等她慢吞吞地将身子站直。 第10章 普通庸俗不爱干净 萤灯站直身子,都没来得及想痛不痛,就感觉醇厚的仙气像开了闸的自来水,汹涌地扑了她满怀。 因刚破境而有些干涸的丹田瞬间滋润了起来。 这见效也太快了吧? 她大喜,抱住这些黑气又蹭又亲,而后就趁热开始汇炼。 酆玄侧眸睨着,就见她身上的仙气越来越浑浊,越来越灰黑。 他想嘲讽两句,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风四海就先说了:“这位仙子,你仙阶低,没必要在路上炼,没什么进益的。” 眼神骤沉,他转头,万分烦躁地看向他。 风四海被看得后背一凉:“……没什么进益也比干走路好,仙子根骨不错,一看就会有大造化,继续,继续哈。” 说罢,将他们引进一间客房,安置好后,扭头就跑。 萤灯有些莫名:“他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 “谁知道。”挥袖带上门,酆玄往椅子里一坐,气闷片刻之后,打开了自己的无量袋。 萤灯原本觉得自己挺富有的,无量袋里满满当当的都是秘籍和符纸,但扭头一看酆玄的袋子—— 随便一掏就是上古法宝子母镜。 “……”这万恶的不缺物质条件的主演! 原地酸成柠檬,萤灯扭头不想多看,但视线转开的最后一瞬,她瞥见了镜面上出现的人。 岁华仙君。 心口一跳,她不动声色地凑过去两寸。 镜子里的岁华仙君正在腾云驾雾,似乎急着赶去某个地方,他的灵渊琴光芒黯淡,宽大的仙袍也沾了些灰尘。 饶是如此,那张脸也依旧帅而不腻,清俊出尘。 “好看吗?”有人问。 “好看。”她顺口就答。 屋子里一片死寂。 萤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十分自然地就换了嘴脸:“……我是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没上神您厉害,也没您威风。” 酆玄看着她:“是吗?” “可太是了!”她拍手,啧啧道,“看这白衣扮相,多普通多庸俗啊,是个男主都这么穿。上神您就不一样了,您这……呃,黑衣哈?” 怎么是个反派都穿黑衣! 眼珠子直转,萤灯艰难地找词:“黑衣好,黑衣耐脏,不用勤换洗。” “你的意思是。”酆玄掀起眼皮,“我不但普通庸俗,还不爱干净。” 怪会总结的。 萤灯想笑,但对上他那泛着杀气的血瞳,笑意登时就囫囵咽了下去:“小仙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意思是,意思是……”她双手抱头,欲哭无泪,“您肤白,赤橙红绿青蓝紫都穿得,一身鸦黑着实委屈您了。” “哦?”酆玄靠在椅背上,慢条斯理地道,“既都这样说了,那你便去准备吧。” 萤灯:“……” 好好聊着天,怎么突然就多了活儿。 她有些不情愿:“上神对衣料应该很是挑剔吧?” “不挑剔。”他道,“我都行。” 想了想,又补充:“不要云缎,太软了;也不要飞雾纱,太女气;赤霄绸穿的人太多,避开;雷霆布硌得慌,排除。” 萤灯听得纳闷了:“那您喜欢什么料子?” “不挑剔,我都行。” “……” 但凡面前这个人比她弱,她这铁拳都必朝他脸上糊。 深吸几口气,萤灯挤出一个微笑:“好的。” 酆玄满意了,收了子母镜开始打坐。 打着打着,他有些纳闷地看向对面的小仙:“你在做什么?” “打坐。” “打坐的手势是这个?” “是的。” 萤灯咬着牙笑:“我自创的,这样一根指头朝上,可以更好地吸收天地精华。” 看着那两根朝他竖着的笔直的中指,酆玄觉得怪异。 但又说不清是哪里怪异。 · 许是有他的仙气作补,萤灯修炼得很快,闭眼再睁开,身上的仙气就又厚实了两分。 她下床去开门,正好撞见来传话的仙童。 “仙姑安好。”小童有礼地与她行礼,“城主大人已经去了迎来客栈,让二位歇好之后也去一趟。” 案子有进展了? 萤灯一喜,连忙去叫还在打坐的酆玄:“快去看看。” 被打扰的叛神很不高兴,血红的眼瞳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拢起外袍下地。 子母镜在旁边的桌上微微闪烁,他瞥了一眼,眉梢微动。 “怎么?”她伸脑袋来问。 “没什么。”拂袖就将它拢进无量袋,酆玄揉了揉自己的指节,“走吧。” 第11章 24K纯渣男 两人出门坐上风四海准备的兽车,一路直抵迎来客栈。 萤灯跟在酆玄后头进去,就见神女的尸身被封在了冰棺里,大堂里空空荡荡,只风四海一人站着。 “城主大人。”萤灯问他,“可是查到了碧落的死因?” 风四海背对着他们道:“碧落神女尸身完整,没有内外伤,也不见任何邪术痕迹。” 怎会如此?她喃喃:“这世上难道还有能杀神于无形的东西?” “有的。” “什么?” 风四海转身,幽幽地看向她旁边。 “叛神酆玄的星回剑。” 话音落,客栈大门骤然关闭,地砖上杀阵显现,一道雪白的人影从二楼飞身而下,剑刃直指酆玄的咽喉。 萤灯吓了一跳,立马抱头躲开,酆玄却像是早就料到了,剑都懒得拔,脚下后退,手上弹指一震。 嗡—— 琴中剑失控摇晃,执剑人翻身落在了堂中。 “岁华仙君?”萤灯愕然。 岁华站直身子,双眼因愤怒而变得血丝密布。他瞪着酆玄哑声道:“不是说要与我决一死战?那尽管找我便是,做什么要跑来杀碧落?” 酆玄挑眉,没辩解,倒对他这失控的模样很感兴趣:“这么着急?” “以命偿命,我要你死!” 仙光大盛,整座迎来客栈都被过曝的白光淹没。 风四海抬袖遮眼,等光芒稍退之后,立马就冲向了萤灯。 按照商量好的计划,他控制住这个小仙就行。 但是,眼看他都要抓到她的肩了,那五阶的小仙却没任何躲避的反应,目光对上他,还十分信任地对他道:“城主大人,来,这里有位置。” 熟稔得像朋友一般。 动作稍顿,风四海有点不好意思,手一转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 “你知不知道碧落和岁华是什么关系?”萤灯眨巴着大眼问。 一城之主哪能当人面聊闲话,多不体面啊。风四海直皱眉。 然后就背对着那边蹲下来,贼眉贼眼地小声哔哔:“据说这二位在两百多重天上有过一段情。” “啊?”萤灯愣住了,“岁华仙君喜欢的不是他徒弟宴清仙子吗?” “你哪儿听来的消息,宴清仙子还是个没长开的小娃娃呢,岁华哪能对她有心思。”风四海啧啧摇头,“碧落与岁华三千年前就认识了。” “三千年前岁华还只是个毛头小子,碧落尊贵无双,对他一见倾心,给了他三件法宝助他飞升上仙,其中就包括岁华现在用的灵渊琴。” “虽然后来岁华因为一心修道不愿成婚气走了碧落,但在他心里,碧落就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萤灯磕着五香瓜子,忍不住呸了一声。 人抛了宝留了还要立个白月光表深情,24K纯渣男么不是。 要是她没记错,后来的女主宴清还因为动了灵渊琴而被岁华打下无望崖,那一幕乃全剧最大虐点。 想想碧落那尊贵的身世和凄惨的下场,再想想可爱的女主和伤心伤身的虐恋,萤灯连连摇头。 狗男人,不值得。 酆玄再度击退岁华,岁华仙力不支撞在了冰棺上。 他侧头回望,看着碧落那冰冷僵硬的脸,眼里血丝更浓,身上的仙气瞬间就暴涨两倍。 “不好。”萤灯站了起来。 虽然剧情与之前的有出入,但是岁华依旧有了悲伤过度的契机,接下来就该用灵渊琴将酆玄重伤了。 酆玄皮糙肉厚的受伤没关系,她怎么办? 倒吸一口气,萤灯伸手就捏出刚学会的诀:“血作祭,风作台,千手听我令,隔空探物来!” 岁华身边的灵渊琴应声而动,转向就朝她飞去。 “你!”岁华大怒,回头看向风四海,“你愣着做什么!” 风四海也不想愣着,但他刚刚想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脚下竟有个定身阵。 这是个低阶阵法,灵气微弱所以他没察觉,眼下想再挣出来,却是已经晚了。 “你这小仙!”他气呼呼地瞪着萤灯。 萤灯捏诀控制灵渊琴,没空理他。 她一次只能用一个阵法,遁逃阵前摇太长,所以择优选了定身阵。隔空取物诀能分散岁华的注意力,这样一来酆玄就能有机会带她逃走。 一切都很顺利,她满怀希望地看向酆玄。 然后就看他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 不是吧大哥,都生死连坐了,这点默契都没有? 瞪眼看着岁华朝自己冲来,萤灯不镇定了,抱头就往旁边躲。 手上的诀方向一乱,打在了旁边的冰棺上。 岁华看着半空中脱控掉下去的灵渊琴,又看着旁边骤然倾翻的冰棺,不知所措之后,怒气陡然高炽,一拳带着雷霆万钧之力,猛地砸向她的面门。 第12章 你在冤枉他! 巨大的劲道在半途中戛然而止。 萤灯眯开眼,就见酆玄站在她前头,张手接下了这一击。 强劲的风力拂开了他的鬓发。 “好弱。”酆玄不太满意,“白瞎了这汹涌的灵气。” 萤灯:“……”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说你刺激他干什么! 果然,对面的岁华似有所悟,后退两步重新捏诀,仙力又暴涨了几倍。 强大的仙压扑面而来,逼得萤灯半跪到了地上。 她龇牙咧嘴地转头,想喊酆玄快跑别作死,但目光一移,她先看见了旁边倾覆的冰棺。 碧落的尸身躺在地上,心口处多了一块红色的晶体。 闪闪发光,略有腥气。 嗯? 那头的岁华再度与酆玄战在一起,借着心里的悲伤和愤怒,他眼看就要破境—— “等会。”一只手突然举了起来。 岁华一愣,对面的酆玄动作也是一停。 两人顺着那白生生的手往下看,就见方才还抱头鼠窜的怕死小仙,突然就站在了对战的两人中间。 “我找到凶器了。”她道,“岁华仙君,碧落不可能是酆玄上神杀的。” 岁华觉得很荒谬:“酆玄连师父和挚友都杀得,怎么就杀不得碧落了?” “杀师杀友是杀师杀友,杀碧落是杀碧落。”她不太理解,“二者有什么因果关系?酆玄上神不是个好神,但也不能被随意冤枉成坏人吧。” “他还用我冤枉……” “连证据都不看就妄下结论,怎么不算冤枉!”她张手抓来那结晶,怼在岁华的面前问,“酆玄要是想弑神,用得着这种东西吗?” 岁华一愣,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东西。 “神器残晶?” 他皱眉转向风四海,“不是说碧落没有内伤?” 风四海也有点惊讶,连连摆手:“仙君明鉴,神器多是由上神的心头血炼成,其晶自然也能融于神血,这很难被察觉。” “这东西融于神血会致命?” “是。”风四海尴尬地答,“若神女误食,便会血脉凝滞,进而封息死亡。” 岁华一顿,心里无边的悲愤眨眼尽散,暴涨的仙气也跟着消退。 他有些心虚地移开目光,犹豫地开口道:“万一是他怕被追究,所以选了这样的手段呢?” 这不纯耍无赖么。 萤灯气笑了:“照你的说法,这锅在天上打三个转也得落酆玄头上。” 岁华皱眉看着她:“你是我门下的小仙,短短几日不见,怎么就会偏帮这个叛神。” “我谁也不帮,我就说个事实。” 她站在大堂中间,大声道:“碧落不是酆玄杀的,你在冤枉他!” 一字一句的控诉,透过屋顶,回响一方。 酆玄低垂的眼皮动了动。 他看着前头这个小仙,眼神略带嘲讽,像是想笑她尽做些多余的事。 但手抠着星回剑的剑柄,又显得不太自在。 她居然在替他讨公道。 他很强很厉害,其实不需要公道,只要没人能打败他,那他就是公道本道。 但她还是固执地、倔强地非要别人还他一个清白。 这种感觉很奇妙,仿佛有一双手,在浩大苍渺的苍穹之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攥得他很不适应,又莫名觉得有些踏实。 以后给她留个全尸好了。他想。 岁华被吼得迷茫了片刻,不过也只片刻,他的眼神就重新凌厉起来:“你说了不算,就算没有碧落的事,我也要为了九重天的安宁而战。” “酆玄,不要躲在女人的后面。” 酆玄抬眼,上上下下扫视他两圈,有些兴致缺缺,但为了离开这杀阵,他还是抽出了星回剑。 萤灯这次很是麻利地就让到了一边。 可以打了。 说了半天,她就是为了消掉岁华那股子劲儿,只要他不开主角buff破境,酆玄就能随便跟他打。 她的小命,也就安安稳稳地保住啦~ 哼着小曲儿蹲回风四海身边,萤灯心情甚好托腮看戏。 风四海看着她手里的残晶,很是不安地道:“你拿远点,别伤着人。” “怕什么,你跟我都是仙,又不是神。”萤灯很是潇洒地将结晶抛起又接住,分外轻松无畏。 “对了。”她想起来问,“城主能否看出这是什么神器的结晶?” 看着挺好看的,打磨一下可以做条项链。 风四海想了想:“红色的结晶,又呈长锋状,其本体应该是相逢剑。” 哦相逢剑。 萤灯笑着想,这名字倒是好听,仿佛在哪里听过很多次一样。 ……等等。 什么剑??? 一把接住抛起的结晶,她死盯着看了两遍,接着就一跃而起,对着客栈的窗外一个蓄力。 “走你——” 第13章 血条巨薄的小仙 鲜亮的结晶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眼看要掉出窗外,却突然像被什么牵引一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她手里。 萤灯:? 她不信邪地拿起来,再次往外一扔。 咻~ 结晶又回到她掌心,安安静静地躺着。 风四海看得咋舌:“你与相逢剑甚是有缘啊。” 什么鬼孽缘。 萤灯抽动着嘴角想,这东西一旦集齐,她的命就得全喂出去。 “用什么能毁了它?”她问。 风四海努嘴指了指那边打得昏天黑地的酆玄:“他的星回剑就可以。” 萤灯:“……” 又是星回剑。 她不由地转头看过去。 酆玄正好将星回剑拔出鞘,黑红的剑身血气浓郁,至刚至阳的烈性哪怕隔三丈远都让她的肌肤隐隐有灼痛感。 这么猛的神剑,别说偷来用了,就算摆她面前,她也不一定能拿得起来。 垮起个脸,萤灯惆怅地叹了口气。 酆玄无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就看见她这比苦瓜还苦的神情,凄凄惨惨的,像是笃定他打不过,等着与他一起死。 对他这么没信心? 酆玄不悦,一个分神,还真被岁华给伤到了。 浅浅的一条口子,挂在腿侧,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 但那边的小仙却是脸色骤白,单薄的身子躬下去,抱着腿痛得发颤。 心里一沉,酆玄猛地挥剑,鸦色的仙气汹涌而出,带着无边的威压,将没有防备的岁华整个人掀飞出去。 嘭—— 杀阵破,迎来客栈也应声坍塌。 萤灯还没反应过来,就蓦地被人抱进了怀里。 风声在外头呼啸,瓦片砸落的声音也接二连三地响起,她痛得眼前发黑,恍惚地抬头看向面前这人,喃喃开口:“酆玄。” “?” “少打点架。”她冷汗涔涔地道,“你要的不是对面的命,是我的命。” “……”酆玄沉默。 上回她浑身是伤,他一声都没吭,这回他不过才受一条小口子,她怎么就跟要死了似的。 嫌弃地摇头,酆玄带她回了城主府,将人往床上一放就道:“自己调息。” 萤灯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扯过被子就将自己紧紧裹住。 “让你调息,不是让你睡觉。” 裹成一团的东西没了响应,一动不动的,像是已经睡着了。 酆玄不悦,伸手扯了扯她的被角。 一股浓烈的腥气从她的腿上涌出来。 他微怔,低头细看,这才发现她腿上的伤口比他的粗三倍不止,破开的裙摆里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当即挥手给她落下一个愈合术。 然而,上回还好用的仙术,这回竟是不再起作用,萤灯继续失血,冷意从骨头缝里生出来,冻得她嘴皮都发青。 受她牵连,他的身体也有了濒死的感觉,眼前发黑、仙力流失。 不适地撑住床弦,酆玄拿出两颗仙丹塞给她。 萤灯咽下去了,但腿上的伤口依旧在冒血。 酆玄看了看,犹豫地找出两根束带,打算给她包扎。但这小仙穿的是裙子,层层叠叠的,很是麻烦。 他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动手,想将她的裙摆撕开一条缝。 但是,云缎真的很软,他只用了一点力,她的裙摆就呲啦一声裂开大半幅。 酆玄:“……” 无声低咒,他闭上眼开始动作。 离经叛道这么多年,他是不会守什么非礼勿视的规矩的,只是不想与她有太多的瓜葛罢了。 但是,眼睛看不见,手上的触感反而更加强烈,一碰那细腻温热的东西,酆玄浑身都不对劲。 收回手,他吐了一口气,靠在床边开始捏隔空取物诀。 这种低等的法术,若在平时,用起来自然不费吹灰之力。但现在,受她的影响,他连诀都有点捏不稳。 束带挪动得慢吞吞,她的血却越流越多,酆玄的神识也越来越模糊。 算了。 定心凝神,他重新睁眼,拿起束带就开始缠。 萤灯哪怕在昏迷都觉得疼,嘴里哼哼唧唧的,腿不断挣扎。他不耐烦地固住她的脚踝,飞快地将伤口包好,而后就撑起身子给她渡气。 充沛的仙气源源不断地涌向她的唇齿。 酆玄捏着她脆弱的下颔,很想就这么把人捏碎算了。 怀里的人不但没有感觉到杀气,反而分外亲昵地朝他怀里拱了拱,然后渴求地朝他仰起头。 苍白的唇瓣就这么撞了上来,冰冰凉凉,柔柔软软。 酆玄:“……” 他一掌就将人给掀下了床。 刚有所好转的脸色又迅速地苍白了下去,萤灯头往旁边一歪,最后一口气也快断了。 第14章 奇怪而暧昧的动静 这导致的后果就是酆玄整个神识都发黑。 他恼怒地擦净自己的唇瓣,想就这么同归于尽算了。 但仙力流失的感觉太痛苦,像什么东西在凿着他的骨髓,牵扯着额角都跳得生疼。 挣扎了片刻,酆玄还是摸黑下床,找到这不中用的小仙,继续渡气。 怎么能这么弱! 他恨恨地想着,将仙气多渡了一倍。 萤灯在梦境里感觉天上掉灵气珠了。 她连忙兜着衣裳去接,一边接一边桀桀怪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发家致富走上人生巅峰。 但酆玄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九出十三归。” 他垂眼睨着她,一伸手就拿走了所有的灵气珠。 萤灯:!!! 正在渡气的酆玄突然被一巴掌打在了手臂上。 他睁眼就想发火,却见地上这小仙脸色煞白,很是痛苦地张嘴喘气。 “……”都这样了还敢打人。 钳住她乱挥的双手,酆玄想将人带回床上,但这小仙恢复得太慢了,导致他也依旧乏力,只能就地打坐,将她的身子半揽在怀里。 “上神。”门外突然响起了风四海的声音。 酆玄背脊一僵,摩挲着抽出星回剑抵在地上。 这是他最虚弱的时候,万不能叫任何人察觉。 客房四周突然溢出了浓厚的鸦色仙气,风四海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别误会,我是来给您二位赔罪的。” 迎来客栈塌了,岁华仙君也下落不明,他吃饱了撑的还去惹酆玄。 擦了擦头上的汗,风四海赔笑道:“方才一战,上神应该是受了伤,风某特意寻了药来,还请上神笑纳。” 屋子里没有动静,只有仙气在无声地翻涌。 风四海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将耳朵贴到门上:“上神?可是伤重了?” 酆玄冷笑:“伤得重不重,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话音落,星回剑剑气四溢。 风四海当即就站直了身子:“不看了不看了,上神若有什么需要,出门吩咐仙童便是。” 说罢,将手里的药放在门口就跑。 酆玄稍稍缓和了动作。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发现她的脸色比刚开始好了一些,但依旧昏迷不醒。 隔空取来门外的药膏,他打量了两眼,然后就往她伤口上涂。 在酆玄看来,他的动作是温柔且细腻的,但不知为何,怀里这人痛苦万分地扭动,甚至还睁开了眼。 他不悦地拢眉,按住她就道:“别动。” “痛……”她哀哀挣扎。 “忍一忍。” “……” 风四海走到客院门口的时候觉得不太对,酆玄此人一向藏头藏尾,怎么会突然将仙气溢满客房。 莫不是心虚吧? 拳头捶了一下掌心,他立马调头,打算再探一探虚实。 结果再次靠近那里,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对话和分外暧昧的响动。 风四海:? 不是,受着伤还有力气搞这些? 震惊地后退,他离开客院,一把就拉住了路过的仙童:“快,去传话,让他们把通缉令都撤了。” 仙童有些犹豫:“可那碧落神女的案子……” “案什么案,岁华仙君都不见了,咱们保命要紧。” “是。” 酆玄给萤灯上完药,发现自己的法力恢复了三成。 他抱起萤灯就打算离开这座城池。 萤灯有气无力地抓住他的衣袖,虚弱地道:“别折腾了,再养养。” “风四海疑心重,此地不宜久留。” 好像也是。 她往他怀里靠了靠,老实地不吭声了。 两人离开城主府,刚走到大街上就看见了一家珍宝阁。 扫了一眼她身上的伤,酆玄觉得,给她弄点防御性强的宝贝,下次许是就没这么遭罪了。 于是抱着人就要进去。 “这位客官。”迎客的仙人拦住他,“您且先将这位仙姑放下。” “怎么?” “咱们这里的宝贝都是上等的灵物,沾不得血味,受伤之人一律只能侯在外头。” 什么破规矩。 酆玄沉了脸,召出星回剑就想暴力开路。 “别。”萤灯挣扎着拦住他,“我就在外头等你。” “麻烦。” “麻烦也无妨。”她道,“人家只是个开门做生意的,你总不至于为这点事就与他动手。” 这语气很不满,还有点凶。 酆玄有些纳闷:“你认识他?” “不认识。” “那你急什么。”他眉头皱了起来。 落地站稳,萤灯咬牙道:“像我们这种低阶的小仙,都是出来混口饭吃而已,每天按部就班地工作,也没犯什么天条,做什么还要挨顿打?” 就像在片场里摔地三十次的她,一句抱怨而已,竟也能丢命。 想起自己头上那沉重的一击,萤灯眼泪都快出来了。 酆玄分外不解地看着她眼里的水光。 多大的事啊,也值得哭一场? 这小仙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客官。”那仙人见气氛不对,连忙打圆场,“您想要什么?我替您去拿来。” “原是想要个护心甲。” 酆玄眼含讥讽地转头,“现在看起来她缺的是个菩萨用的莲台。” “有劳,替我拿个最大最好的来。” 第15章 自带倒霉buff的小仙 要不是虚弱得头晕眼花,萤灯高低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哪有神仙能拿菩萨开玩笑的,不要功德了? 哦,已经成了叛神,那没事了。 她恨恨地往旁边的石狮子上一挂,装死。 珍宝阁的仙人犹豫了一下,将护心甲和莲花台一并拿了出来。 “这个能护这位仙姑的肉身不受濒死之伤,虽说最高只能受十阶的仙力,但毕竟只要六百颗灵气珠。”他认真地介绍,“至于这个莲台,没有什么功效,但是十分精美,要价八千灵气珠。” 说着,一个响指,那丈宽的莲花座就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萤灯:“……” 原来九重天上也有智商税。 酆玄问她:“要哪个?” 给她买的? 想起那九出十三归,萤灯立马摇头:“不用了,我也没多稀罕这些,咱们还要赶路,得轻装简——” “不用你还。” “要护心甲。” 酆玄斜她一眼,拂袖付了珠子,又有些迟疑地看着那闪光的莲台:“你觉得这个不好看?” 废话,这跟插在蛋糕上的开花蜡烛有什么区别。 萤灯张口想这么说,但话到嘴边,她看见了酆玄的眼神。 克制的,渴望的,想要又拉不下脸开口的眼神。 沉默片刻,她试探地开口,“这个是不是略微……” 酆玄静静地看着她。 萤灯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或者换成别的……” 酆玄还是静静地看着她。 “哇哦,这也太好看了叭!”她夸张地赞叹。 酆玄的脸色由阴转晴,转头就对那仙人道:“都给她吧。” 仙人乐呵呵地收了灵气珠,将莲台放在了萤灯的脚边。 萤灯装出一副欣喜的模样,然后十分自然地发出邀请:“上神也一起来吧?” “修炼到我这个程度的神仙,不会需要借物飞行。”他嗤了一声。 然后就拂袖站上莲台,将她挤到旁边。 萤灯:“……” 真有他的。 将护心甲穿戴好,萤灯虚弱地蜷在了台子里,想着有莲花台,那两人也能更快地飞出子半城。 但旁边的叛神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他踩着这一闪一闪的东西,莫名就在城里绕了起来。 于是等她恢复了几分力气再度睁眼的时候,就看见四周围了一圈的小神。 “哇,好厉害,是珍宝阁的最新款!” “可贵了,要修几千天才修得出那么多的灵气珠。” “上神,我可以摸一下吗?” 酆玄隐在黑雾里,矜傲地点了点头。 萤灯目瞪口呆。 叛神诶,大反派诶,不去毁天灭地阻挠男主成事,倒跑孩子堆里炫耀新玩具? 更离谱的是,这人还转头对她说:“让他们上来看看?” 萤灯当即就爬下莲台:“您请,我就在这儿等您。” 身上伤还重着呢,跟一群小孩儿去飙车,她怕自己没那个命。 酆玄有些迟疑地看着她。 “放心。”她拍了拍身上的护心甲,“有这个,我现在没那么容易被伤着。” 话刚落音,旁边的小神蹲下来系绑腿带,一屁股就将她撅进了后头的池子里。 酆玄:“……” 他俯身下去,飞快地将她捞了上来。 萤灯呛了水,咳嗽不止,刚恢复一点的气色又迅速地惨白了回去。 “这,这不是我弱。”她哆哆嗦嗦地道,“这纯就是倒霉。” 神仙怎么可能会倒霉?酆玄不信,打算替她烘干衣裳。 结果纵火术一出,她整条裙摆都燃了起来。 “上神。”有小孩儿解释,“那是酒仙的池子。” 酆玄扶额,迅速捏出转换诀将她身上胡乱缠着的裙摆换掉,再掐着她的人中,给她渡去一大口仙气。 萤灯已经睁不开眼了。 她的手在空中颤抖了两下,接着就无力地往下一垂。 他扭头就带她飞回了珍宝阁。 迎客的仙人见那一闪一闪的莲花座回来,还以为是来退货的,吓得扭头就要跑。 结果那上神逮住他说的却是:“除了护心甲,可还有什么别的保命的法器?” “有,有的。” 萤灯在迷糊间觉得自己身上一直在发光,一会儿腿上一闪,一会儿手上一闪,再过一会儿,脑袋上也是一闪。 有人犹觉不够,在她旁边道:“太倒霉了,给她牙齿也来上一副。” “……”真是谢谢了。 第16章 奇迹玄玄 嘴里被塞了好多灵药,腿上的伤口也换了几轮的药膏,萤灯半梦半醒地发了几日的高热之后,终于在某个时辰里睁开了眼。 陌生的纱帐,陌生的房间,只一个熟悉的酆玄躺在她身侧,半只手都垫在她颈后。 要是没记错,这人一开始很排斥跟人接触。 但现在,他不但半拥着她,还渡让了好多仙气给她,她身上这原本花白的仙气,至此已经跟他一样是纯黑。 萤灯眨眨眼,轻手轻脚地坐起来,试着自己运气。 哗—— 醇厚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朝她涌来,只一炷香的功夫,就余下了一颗灵气珠。 她眼眸晶亮,分外激动地看向床上的人。 酆玄也恢复了先前的戾气和强盛的仙压,只是许是照顾她久了,他靠在枕上睡得很沉,半皱的眉心藏着些疲惫。 闭上嘴,她想了想,伸手捏诀,探向窗外的云海。 沙沙,沙沙。 酆玄被细碎的响动吵醒,不悦地睁开眼,就见那小仙已经活蹦乱跳了。 她正在整理一件袍子,宽大的尺寸,华丽的配饰,看起来像是要给他的。 再定睛看颜色。 鲜嫩嫩的水红配上了明亮的浅黄。 酆玄:“……” 他转了个身,拿背对着外头。 “醒啦?”察觉到他呼吸不对,萤灯撑在床上往里看了看,“醒了就起来试试。” 他闭着眼不吭声。 “这上身效果绝了,你信我。” 还是不吭声。 萤灯恍然:“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颜色?” 酆玄终于将头转了回来,刚想说话,就见这小仙一脸兴奋地道:“我给你换成大红配草绿。” 那就更不必了。 他撑身下床,沉声道:“你耽误了很久。” “下次不会了。”萤灯道,“我今日就开始练愈合术和最基础的防御罩。” 态度这么端正,倒让他一时无言。 “对了。”她道,“我找着一块很硬的宝石,想切开做衣裳的装饰,不知可否借上神的星回剑一用?” 宝石? 酆玄冷眼抱剑:“你说的应该是相逢剑的结晶。” 萤灯:“……” 这人居然早就发现了? 她瑟瑟发抖地后退了两步,脑子里又开始给自己选坟了。 就这点出息。 酆玄嗤道:“慌什么,那么小的一块结晶,找到也没用。” 想重铸相逢剑,起码还得有二十块这样大小的结晶。 萤灯迟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倘若我能修炼到不会拖后腿的地步,上神可否我饶一命?” 就凭她这又脆又倒霉的身板,修炼? 酆玄哼笑:“行啊。” 看是他找碎晶快,还是她这笨鸟飞得快。 一听有希望,萤灯重新乐观了起来。 神仙修炼嘛,跟读书差不多,她在读书的时候就酷爱刷题和竞赛,这是她的长项。只要有奋斗目标,一切都好说。 捏出刚学的转换诀,萤灯刷地就将架子上的袍子换到了酆玄的身上。 酆玄瞥了一眼旁边的铜镜,怎么看怎么别扭,掐指就要换回去。 “诶别。”萤灯殷勤地捧来一个托盘,“我给您再捯饬捯饬,保证好看。” 篦子、玉簪、玉佩玉环。 谁家正经上神搞这些。 拂袖刚要拒绝,酆玄就听见那玉簪头上叮地响了一声。 怪清脆好听的。 “有趣吧?”萤灯踮脚就给他换上,“这叫玉铃铛,一步一响。” 跟那闪闪的莲花台差不多,都深受小孩儿喜欢。 她一边说一边偷摸打量。 果然,换上之后,酆玄摇了两下,抿着嘴角没有再反抗。 她顺势就将这人身上黑漆漆的配饰都换了,连星回剑的剑柄上都多了个五彩斑斓的剑穗。 “很好看。”萤灯后退两步,大声夸赞。 酆玄似乎嫌她吵,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但他也没说什么,穿着这一身就打开了门。 她跟在他后面出去,这才发现两人住的竟是珍宝阁的楼上厢房。 “客官慢走啊。”迎客的仙人满面红光地朝他们作揖。 这什么高级VIP待遇。 萤灯唏嘘地想,一看就没少消费。 踩上莲花座,萤灯以为酆玄要带她出城,结果他驾着这一闪一闪的玩意儿,竟是去了迎来客栈。 先前坍塌成废墟的地方,在仙法之下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酆玄没有多看,路过就扔了一包灵气珠下去。 看那大小,那分量。 萤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不要的珠子可以给我。” 酆玄觑她:“你还欠我的债。” 这不在攒了吗。 萤灯扁嘴。 她现在一天能余出二十颗灵气珠,除开花销,只能攒下十颗八颗的。而酆玄就不同了,他有龙息之术,仙力又强大,无量袋里怕是早就被灵气珠塞了个满。 在人间是牛马,怎么上天了她还是牛马。 哀叹一声,她往花瓣上一倚,却正好看见了下面碧落的冰棺。 岁华不知去了何处,碧落的冰棺也无人收殓,就这么横在街边,怪可怜的。 她想了想,开始捏诀。 酆玄冷眼看着,就见那冰棺摇摇晃晃地飞起来,跟在他们的莲花座后头,一路出城,最后落在了一方灵气十足的土地里。 第17章 哦豁哦豁遭求了~ 自己分明都弱得要命,竟还有闲心管别人的身后事。 酆玄对这种多余的举动嗤之以鼻,故意将莲台一歪。 “哇。”萤灯脚下一滑,吓得左手紧紧地抱住了花瓣。 都这样了,右手上的诀竟还是捏完了,碧落不但入了土,甚至还有了一块碑。 她心有余悸地扭头瞪他,瞪完才反应过来他是谁,找补似的冲他露出笑容:“嘿嘿。” 傻里傻气的。 他板着脸提醒:“神女是神仙后裔,没有凡人血统,自然也不会有凡人的信仰。” 死后埋起来,对碧落一点用也没有。 “我知道啊。”萤灯扶正莲台,小声嘀咕,“但比起搁在路边,躺在土里体面多了。” “连她你也要同情?”酆玄不能理解,“她可是岁华的旧情人。” 提起这茬,萤灯有些生气:“岁华仙君忒不厚道,什么都不管就这么走了。” “他倒是想管。”酆玄哼笑,“现在怕是自身都难保。” 嗯? 萤灯不太明白,凑过去看了看他手里的子母镜。 镜子里,岁华仙君闭眼躺着,身上全是酆玄造成的伤,看起来快死了。 酆玄心情甚好:“等他咽气,就再无人能阻碍我打上云顶九霄。” 理是这个理,但是。 萤灯指了指镜子里的背景,干笑:“上神,您看这地方像什么?” “山洞。”他扫了一眼,不明所以,“怎么?” 还怎么,一般主角掉山洞里,多半就要获得秘籍开挂飞升了啊。 萤灯挠着脑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这欲言又止的神情、别别扭扭的姿态。 酆玄看她的眼神登时从疑惑变成了戒备。 他问:“你想去找岁华?” 要这么说也没错,毕竟现在不去找他的话,往后再遇见他就更难活命了。 但对上酆玄的目光,萤灯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 “不是。”她立马解释,“我对岁华仙君没有任何私情,只不过担心他大难不死,往后还要与你我为难。” 解释得清清楚楚,听得人也舒舒坦坦。 酆玄松开了眉心。 他不想再相信任何人,但这小仙先前发的誓没有引雷来,后又对自己百般维护和崇敬,态度十分诚恳。 “罢了。”酆玄道,“你坐稳些。” 要飙车——不是,飚莲台了? 萤灯立马捏诀:“云为我使风为我用,变!” “这是什么?”酆玄额角跳了一下。 “安全座椅。”萤灯认真地解释,“喏,这里有个带带,这样往这里头一扣,诶对,安全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酆玄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根道:“但你这个座椅比莲台还大。” 要不是他攀住了这椅子的扶手,刚刚就被挤得掉下去了。 萤灯恍然,硬着头皮将他拽上来:“我刚练会的凭空捏物术,还没法精确地控制大小,您多担待。” 两人同时坐在这奇形怪状的椅子里,脸都要挤贴到了一起了。 担待不了! 酆玄黑着脸道:“变回去或者我把你扔下去,你选一个。” “这座椅好像也不太安全。”她干笑,“您别着急,我现在就把它弄走。” 说着,嘴里念念有词地就开始捏诀。 酆玄起先听着还挺对的,是消除诀的起式。 但再往后听,他听见了“你是我心中最美的云彩”、“儿子儿子,我是你爸爸”、“哦豁,哦豁,遭求了~” ……什么玩意儿? 酆玄抬手就想把她扔下去,但动手的前一瞬,天上突然涌出一大片醇厚的灵气。 萤灯一个激灵就入了定。 忘了的口诀被抛诸脑后,她飞快地运气调息,比往日更快地结余了三颗灵气珠。不仅如此,封闭的经脉也接连通了两处。 只一炷香的功夫,她就感觉自己的五感上了两个台阶。 不止风声云声和酆玄的低咒声,她往下听,还能听见下头城池里热闹的人声。 “灵兽~卖刚捕回来的灵兽~” “新鲜出炉的仙人饼嘞~” “软软,我发誓,若我负了你,就叫我五雷轰顶!” 前头两个还算正常的市集动静,最后这个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萤灯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就想拉酆玄快跑。 但莲台飞得太高了,他们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就被天上突然而至的惊雷劈了个对穿。 轰—— 下头的神仙还在继续表忠心,旁边冷不防就掉下来一团漆黑冒烟的东西。 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伸着脑袋打量:“这什么?” “像个烧焦的鸟窝。” “……” 萤灯嘴里吐出一口黑烟,缓了好半晌才爬起来,愤怒地看向那边的神仙:“知道自己嘴里没一句真话,怎么还有胆子发誓的!” “怎,怎么会这样。”那神仙瑟瑟发抖,“我在子半城发好几次誓都没事,怎么到了这儿就——” “好哇,你拿子半城的誓言骗我?”旁边的女仙气得拔剑而出,“我跟你拼了!” 两人追逐跑远,天雷一路跟着劈过去。 酆玄站在旁边看着,有些莫名。 “子半城的誓言怎么了?”他道,“不也是神仙的誓言?” 萤灯没敢吭声。 她想转移这人的注意力,但这地方的神仙有些热情,凑上来就帮忙解释:“子半城俗称口是心非城,只要仙阶低于五阶,说出来的话就与内心的想法截然相反。” “在这地方,低阶小仙发的誓不能当真,若他们说的本来就是反话,再发誓说那是真的,天雷就只认心不认口。” 这样啊。 酆玄想了想。 -上神法力无边,一个人将他们包围也不在话下,但您今日屡屡出手,多有劳累,小仙实在心疼。 -留着你的话骗岁华去吧。 -小仙所言,句句属实。若有欺骗,便叫我五雷轰顶! ——原来是这样。 他就说怎么会有人一上来就说爱他,怎么会不嫌弃鸦色的仙气,又怎么为了他,怒怼自己爱慕多年的男人。 要是全部反过来看,那可就合理多了。 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酆玄转头,血瞳里一点一点地映出萤灯的影子。 第18章 长嘴的角色 萤灯感觉有蚂蚁在顺着自己的背脊往上爬。 她硬着头皮想解释,但浓烈的杀气不等她开口就扑面而来。 完了。 情况紧急,容不得她多想,萤灯跳起来就往他的方向一扑,左手用力地抓住酆玄企图拿剑的右手。 “消消气,消消气。”她拼命地制止他的动作,“我当时也是没有办法。” 本来么,突然掉到子半城,她连个心理准备也没有,又不是故意要骗人。 酆玄眼神冰冷又空寂,像暗无天日的幽潭,连光都再无一丝。 他没有听她在说什么,右手持续往上,想抽出背在身后的星回剑。 然而,手抬到一定的高度,突然就抬不动了。 他垂眼,看向她捏在自己腕间的手。 萤灯是想阻止他的,但她也知道自己与这人力量差距悬殊,没抱太大的希望,但不知为何,这手一捏上去,竟像是长在他身上了一般。 她试着松开,结果力道全卸了,手也还是固定在他的腕上。 嗯? 酆玄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皱眉,企图强行将她甩开。 “啊!”萤灯痛呼。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二位,二位。”旁边热心的围观群众又开口了,“粘上了是轻易分不开的。” “为什么?”萤灯眼泪汪汪地回头。 指了指远处城墙上的字,他们解释:“荒鸡城,俗称一碰就粘城,任何神仙到了这里都不能彼此接触,否则就会像你们现在这般。” 酆玄:“……” 他分外烦躁地左手抽剑,想将手给砍了——当然,是砍她的。 “不至于不至于。”萤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肯定有别的办法。” “办法是有的,但你们得等。”旁人道,“再过十九日,城主就出关了,届时城主府附近会发放释怀丹,一人一半吃下去就好了。” 还要等十九日? 酆玄提起了剑。 “上神!”萤灯大喊一声。 他冷冷地撩起眼皮。 面前这小仙像是怕得紧了,小脸苍白,眼睛倒显得分外地大。 她哀哀地看着他道:“砍我的手,您也疼,何必呢?” “我不怕。” “我怕啊!”她瞪大眼,“我这人倒霉、脆弱、还不好养活,琴中剑的小口子都能要了我半条命,您这星回剑不直接送我下轮回?” “我轮回不要紧,百年之后又是一个低阶小仙,但上神您不一样啊,您这万年的修为没了多可惜不是?” “再说,岁华可还没死呢,若知道您轮回重来了,他还不得踩在您头上跳恰恰?”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这话其实挺有理的,他现在绝不能给她这个小仙陪葬。 但是,酆玄心里不舒坦。 他垂眼,故作阴森地道:“我就是要看你怕。” 说着,手上的星回剑缓缓下落。 萤灯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她脑海里飞快地开始组织措辞,想着从那个角度劝他更容易接受,激将法亦或是换位思考—— 杀气腾腾的剑刃已经抵在了她的肌肤上。 组织个鬼啊。 萤灯抬起右手就抓住了他左手的手腕。 酆玄动作一滞,接着脸色就难看起来:“你做什么?” “我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我一个随时都要被噶的小仙还能做什么!”她面容扭曲地笑了两声,接着整个上身都贴在了他胸膛上。 “砍吧。”她昂起头,“从您自个儿的心口开始砍。” 这始料未及的发展。 酆玄愣了片刻,跟着就气笑了:“你这人,别的不会,耍无赖的本事倒是出众。” “谁想耍无赖,这不都是没办法?”她越想越气,“但凡我有你这般决定别人生死的本事,我也堂堂正正做人。” “你撒谎骗人还有理了?” “我撒什么了?我说爱你,你信吗?”萤灯瞪他,“你既然一直没信,那我被子半城控制着说的反话,又能叫撒谎吗?” “……”酆玄感觉自己被绕进去了。 他皱眉道:“不是指这个谎。” “那是什么谎?” 酆玄垂眼:“你说我的仙气,是高阶的仙气。” “对啊,我说的。”萤灯道,“说事实也叫撒谎?” “事实?”他疑惑。 “在风四海的屋顶上我破境了,不再会被强制说反话,说的可不就是事实了么!”萤灯气得跺脚,“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誓那一句,那个情况是因为……” 酆玄慢慢松开了眉心。 他想起当时五雷落下,这个小仙欣喜万分的模样,的确是破境了。 破境之后她才被鸦色的仙气浸染,所以后来对他仙气的欣喜和向往,也都不是装的。 包括现在,她愤怒地张嘴叽叽喳喳,身上都还紧紧地拢着那乌黑的气息。 不是因为子半城的特殊限制才接纳的。 心里的膈应慢慢消失,他重新听见了她的声音。 “……所以,我这是在保咱们两个的命。” “好了。”他啧了一声,“吵死了。” 萤灯闭上了嘴,委屈得脸都皱皱巴巴的。 还嫌她吵。 长嘴的角色在剧里有多难得他压根就不知道! 捏诀收起地上烧焦的莲台,酆玄带着她一起大步往城里走。 两人半个身子都粘在一起,走起来十分费劲,萤灯扑腾了两下,干脆将脚踩在他的鞋面上借力。 这一踩,两人的脚也就粘在了一起。 萤灯:“……” 她哭丧着脸抬头:“要这样保持十九日?” 酆玄没好气地道:“是。” 他想过了,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找地方打坐个十九日也挺快的。 “可是,可是。”她耷拉着眉毛,泫然欲泣。 酆玄眯眼:“我尚没有嫌弃你,你倒是对我有意见了?” “不是有意见,是我……我……”脸上涨红,她扭了扭身子,“我背后痒。” 酆玄:? 还想他替她挠痒痒? 开什么玩笑。 第19章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你自己解决。”他道。 萤灯动了动自己黏在他手腕上的两只手,欲哭无泪:“我连诀都捏不了,怎么解决啊。” 真是麻烦。 酆玄侧眸,用仙力将她头上的木簪拔下来,粗鲁地戳了戳她的后背。 “不是这里,往下一点。” 他耐着性子控制木簪往下。 “再往下一点。” 他抿唇照做。 “不对。”萤灯痒得难受,“你多往下一点啊!” 酆玄黑了半张脸。 他带她走到无人的角落,咬着后牙问:“你管这下面,叫背后?” 耳朵都红了,萤灯闷头道:“那我总不能直接跟你说左臀的东北片区吧,仙女不要面子的吗。” 在大街上让他做这个,看起来也没有要面子的意思啊! 酆玄嚣张妄为惯了,头一回遇见这种事,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一个高战力上神、要杀岁华上云顶的强者,现在站在这条巷子里,给个低阶小仙挠左臀?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萤灯等了半晌也没有得到纾解,小脸都扭曲了。 她瞥见后头有墙,于是挣扎着将娇臀贴过去,想蹭一蹭。 但是,两人身体几乎黏成一片,她这一动,他也被迫跟着动了起来,左扭扭,右扭扭。 ……从巷子口看进去,画面非常难以过审。 “行了。”酆玄受不了这精神攻击,咬着牙道,“我帮你就是。” 话音落,木簪就挠到了正确的位置。 萤灯舒坦地长出一口气,眯着眼睛道:“加大力度。” 酆玄想不通:“你已经飞升成仙,怎么还用着凡人的肉身。” 他看过好多凡人飞升成的仙,都把肉身埋了换成仙体,不用吃饭睡觉,也不会这里痒那里痒。 听听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 萤灯恼恨地道:“你知道一具仙体要消耗多少灵气珠吗?” “我天生就是神体,不知道仙体的消耗。” “……”这万恶的神二代。 气闷地叹了口气,她道:“换仙体要九万灵气珠,少一颗都不行。” 有这么多灵气珠她都能飞升上仙了。 这就跟现代一样,有钱人几万随便买个包,但对没钱的打工人来说,几万块钱就是一整年的收入了。 差距悬殊啊。 萤灯默默抹泪。 酆玄了然,接着又黑了脸:“那你岂不是还要如厕?”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萤灯就觉得膀胱疼。 之前受伤醒来的时候她口渴得很,就把客房里的茶全喝了,虽说调息也排出去了部分,但剩余的大部分也还在。 她犹豫地低头,看向两人黏在一起的脚,并尝试着分开了一些。 “……你休想!”酆玄勃然大怒,“不可能!” “可我好像坚持不住了……” 额角青筋直跳,他凶恶地摇头:“除非我死!” 萤灯皱了皱鼻尖。 讲道理,她也是要脸的,虽不至于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情况她也很难堪。 可实在是有些难受。 深吸一口气,萤灯努力调息转移注意力,结果越转移越涨,小腹鼓囊囊地往下坠。 酆玄很快就被牵连感觉到了不适。 他有些不可思议:“你憋这个都能憋出内伤?” 萤灯已经不想说话了。 俗话说活人不能被尿憋死,但她现在就是感觉快死了。 这死法多奇特啊,说不定能载入九重天史册。 酆玄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阴郁难明,沉默半晌之后,他带着她去了一家大客栈,要了一处单独的别苑。 这别苑花销是普通客房的十倍,萤灯看得肉都疼。 但好处是它幽静私隐,还带了一处天水瀑布。 “仅此一次。”他暴躁地带她走到瀑布之下,手背青筋都凸了出来,整个人也万分僵硬。 什么意思? 萤灯懵懵地感受了一下瀑布的冲刷,接着就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脸上涨红,她憋着没动。 “别啰嗦。”酆玄有些狂躁,“速战速决。” “速度太快会沾你身上。”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酆玄一直觉得,自己前几万年做的事已经非常荒唐了。 但那些事捆一起再叠两层都未必有眼下这事离谱。 温热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人的颤栗和瑟缩,饶是清冽的天水落在两人身上不断冲刷流淌,他都还是觉得别扭。 太奇怪了,无所适从。 萤灯的脚趾也正在抠地。 怎么能跟个男人这样!虽然没有那样,但这样也很那样啊! 社死也是死,这不完蛋了吗这不。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现在晕过去? 两厢沉默,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瀑布的水声潺潺不断地响起。 第20章 你方才沾我身上了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两个人都显得异常沉默。 衣裳湿哒哒的,还在往下淌水。 萤灯恍惚地道:“得换一套。” 酆玄难得地配合,捏诀变出了两套干燥简洁的中衣,然后找到一把剪子,比划着抵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咔擦一声。 像是剪断了什么神经似的,萤灯啊地一声尖叫起来,手腕按住自己的脑袋抓狂万分:“你变态!!!” 酆玄:? 他气笑了:“谁变态?” 方才那种事,他难道不是受害者? “要不是你想杀我,我也不会扑过来,我不扑过来,我们就不会变成这样!”她嗓门超大,“都怪你!” 要是平时,酆玄是不屑与人做口舌之争的,但方才的事已经把什么脸面底线尊严都打了个稀烂,他看着她,莫名就想还嘴。 “你方才沾我身上了。” 萤灯:“……” 萤灯:!!! “啊——”她更抓狂,“你瞎掰!” “瞎没瞎掰你比谁都清楚。” “闭嘴,闭嘴啊!”萤灯咬牙切齿,伸手就去捂他的嘴。 但她忘了,自己的手还粘在他手上,酆玄一用力,她就变成了被展开晾晒的鱿鱼。 “胆子肥了?”他垂眼睨她,“想找死?” “我现在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她眦目欲裂,“你说,有什么区别!” 酆玄还真的侧头想了想。 想到一半,莫名其妙地噗哧笑出了声。 萤灯:? 酆玄低低沉沉地笑着,血色的眸子弯成了月牙,冷硬的嘴角难得地缓和成弧线,和着湿润散落的墨发,竟有几分清俊干净的味道。 萤灯管他个鬼的味道。 她现在只想一头撞死他,同归于尽,大家谁也别活! ——像头疯了的小牛犊子。 酆玄瞥着她这没有角的小脑袋,眼里笑意更甚。 可爱,想掐死。 但是掐死的话,世上就再没有这么好笑的仙了。 轻轻摇头,他捏诀变幻,将她和他身上的衣裳都换了下去。 身体清爽干净了,萤灯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些。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脚边落下的无量袋在发光,像萤火虫一样忽暗忽明。 “完了。”她低头,“我高价买的秘籍是不是进水了?” 酆玄跟着看下去,眉梢微动,手指一张就将她的袋子引了上来。 里头的秘籍好端端的,零碎的灵气珠也好端端的,发光的是那块相逢剑的红色结晶。 “有碎片在附近。”酆玄抬眼。 萤灯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东西还会互相感应? “就在这座城里。”他看向窗外,“你可得到了什么指引?” “没有。”她想也不想就摇头,接着身子一晃,难以支撑似的往下一软,“不行了,好虚弱,我得歇一歇。” 酆玄撑着她的身体靠在床边,哼了一声没有拆穿,只伸手摩挲着那块微微发烫的晶体,血瞳里晦暗不明。 萤灯闭眼装睡,实际在疯狂修炼。 这死亡倒计时跳得太快了,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买的秘籍种类丰富,涵盖了捏诀、采药、炼丹、画符和斗术,先前主要研学了两本捏诀相关,眼下想快速提升,得靠炼丹和画符走捷径。 这个角色的基础属性很平庸,但好在勤能补拙,一口气刷完十本秘籍,她的画符和炼丹也就勉强入门了。 “啊,感应到了。”萤灯睁开眼,一本正经地对酆玄道,“两条街外的修仙大坝处好像有动静。” “修仙大坝?”酆玄有些嫌弃。 那是散仙才喜欢凑的灵气聚集地,人多杂乱,气味难闻。 不过为了结晶,他还是撑起身,勉强打算过去一趟。 “等等。”萤灯眼角一抽,“咱们就这么出去?” “怎么?”他不解,“衣裳不是穿上了?” “是穿上了。”她点头。 但是,谁家正经神仙男女抱一起还只穿中衣啊!这上街去不得因为破坏市容市貌而被拘留? 萤灯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咬牙道:“把我想的这两套外袍变出来。” 酆玄探了探她的神识,更嫌弃了:“紫色?” “我还有两套粉色的。” “紫色挺好。”他捏诀,采外头的云雾仙光,落成两件外袍。 萤灯很满意自己的设计,这样的窄腰宽袖很显身材。 但面前的叛神似乎不太高兴,眉头皱了皱,欲言又止。 “上神有何高见?”她眯眼。 “挺好。”他说着,变出了一块黑布,往自己脑袋上一罩。 萤灯:? 她怒了:“这一身很好看!” “嗯是的对。”他说着,将黑布往下拉了拉。 没品味! 恼怒地龇牙,萤灯踩着他的鞋面一起出门。 荒鸡城的风很大,两人飞了没一会儿,酆玄就感觉身前这人快冻成冰块了。 已经习惯了她的弱小和脆弱,他这次都懒得说,径直就将自己身上的热气渡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又挥手给她落下个挡风罩。 再想了想,干脆拿上乘的灵气将她偎着,万无一失。 萤灯头一次在天上飞得这么舒坦。 她有些动容地道:“多谢上神。” “不必。”酆玄皮笑肉不笑,“只要你别再喝水。” “……” 羞耻的记忆又涌了回来,萤灯闭紧双眼,还是想一头撞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