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指导系统》 第一章 到我穿越了? 郭义生坐在电脑前挠着头发,满脸烦躁。 外面不时传来大货车轰鸣而过的声音,对他而言已是习以为常。 住在这种临近国道,类似乡下的地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 大货车的引擎声、小轿车为了躲避或超越大货车而极速鸣笛的声音、白天就喝醉的醉汉的喊叫声……以及偶尔或发生大型车祸的声音和半夜一两声的狗叫。 这里唯一的优点就是便宜。 自从和家里面闹翻以后,郭义生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也三年没有和家里要过一分钱了。 这三年他也没有好好干一份工作,基本都是在网上随便找点活,一个月挣的钱也就够他付那低廉的房租以及维持以泡面为主食的一日三餐。 “烦死了……全什么烂要求……”郭义生嘟囔道。 今天在网上找他干活的甲方,拥有传统意义上所有甲方的特点:钱少事多,没事就改。 “出去透口气再想……” 郭义生说着伸了个懒腰,准备从烟盒里拿一根烟,烟盒却早已空了。 恍惚间他才想起,从昨晚开始,他是靠着抽烟屁股熬下来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走出房间,连门都懒得锁,就这样晃着步伐来到了斑马线前。 离这里最近的小卖店必须穿过国道,郭义生在确认目力所及没有车子后才踏上斑马线。 在小卖店买了最便宜的香烟并点上,郭义生长舒一口气。 但他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好起来。 想着等会还要继续面对令人厌恶的甲方,想到要回到那个破烂不堪的小屋,想到要用那台四手电脑完成自己的作品…… 这一切都让他厌恶,可他也没有能力改变。 回想自己的一生,从小成绩平平,大学读了一个不怎么样的专业,家里求爷爷告奶奶给他找了个不怎么样的工作,因为和上司大打出手而丢掉工作,也因此和家里闹翻。 若不是靠着以前学过美术的底子和还算不错的想象力,能帮人设计制作一些图画,他可能早就饿死了。 自己住的地方离父母就四十分钟的车程,三年来他们从未找过他一次。 单身二十六年,这辈子和女生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觉得自己应该有一番作为,才华不该限制于办公桌前,社会却告诉他你什么也不是。 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可让他连自我了断都没有勇气,只能赖活着。 随着思维的发散,郭义生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斑马线上。 猛然的鸣笛声和光亮将他拉回现实,一辆大货车迎面而来。 郭义生想跑,双脚却好似被钉在地上一般。 货车司机猛打方向盘,却已经避无可避。 血肉横飞,郭义生的半边身子被撞烂。 他没有马上死去,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流出,却感受不到疼痛,只有渐渐模糊的意识。 他本以为自己面对死亡会很坦然,然而在生命激将消逝的那一刻,强烈的求生欲望涌出。 他对着从跑来的大货车司机艰难地抬起手,张开嘴却连一句“救我”都喊不出。 手臂无力垂下,眼前也一片漆黑。 …… 不知过了多久,郭义生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他先捏了捏双拳,随后猛地在身上拍打起来。 确认全身完好无损,郭义生不禁疑惑道:“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做梦?” 眼前只有一片黑暗,郭义生不由得揉了揉眼睛,确定双眼是睁着的。 “还是说我死后来到了地府?可我也没见到有什么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来勾我魂啊……再说即使是地府,也不至于连灯都不开?” 在原地乱想是找不出答案的,郭义生决定到处看看,紧接着他就发现自己无法迈动步伐。 他能抬起脚来,却无法往前踏出一步,甚至连转身都做不到。 “什么情况……难道说我罪大恶极,都不用阎王爷判就直接给我关进无限黑暗中了?可除了看点片以外我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啊……” “又或者是某个劳什子神想考验我?只要我能忍受黑暗,就能一键复活……” 思维再次无限发散,不到五分钟郭义生已经怀疑到了三体星人头上…… 就在此时,一阵响声吓了郭义生一跳。 “叮~叮~叮~叮!” 郭义生面前猛地亮起一阵蓝光,一个悬空的虚拟屏幕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欢迎第位用户,郭义生先生,使用穿越指导系统!” 如人工智能一般的声音响起,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由两点和一个弧线组成的简易笑脸。 还没等郭义生发问,声音继续传来:“您现在一定有很多疑惑,不过别着急,稍后我们会为您一一解答。” “首先,让我先恭喜您,拥有了再活一次的机会。” “接下来,请允许我再恭喜您一次,拥有我们,能让您在接下来的生命中一帆风顺。” “最后……祝您使用本系统愉快。” 笑脸慢慢消失,屏幕也渐渐暗淡下去。 郭义生再次回到黑暗之中,就在他想要伸手去触碰屏幕时,屏幕猛然再次亮起。 这一次出现了一个虚拟形象,外形好似瓦力机器人一般,只不过全身时蓝白的配色。 郭义生忍不住吐槽道:“这是把你对象衣服偷穿在了身上啊……” 机器人鞠躬道:“第位用户,郭义生先生您好!我是您的穿越指导助手,我叫小黑,您的任何问题由我来解答。” 比起吐槽对方一身蓝白却叫小黑,郭义生更关心另一个事情:“我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小黑机器人眨了眨眼,说道:“从生理上来说,您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谢谢你……那现在是什么情况?决定给我再活一次的机会?” “对……不过并不不是在您原来的时代活下去。” 郭义生微微点头道:“我刚才听到‘穿越’两个字了,那是想让我穿越到哪个朝代呢?” 小黑举起两个机械手臂,两个眼睛变成了两道弧线:“我们想让您……穿越到每一个朝代!” 第二章 第一个任务 “穿越到每一个朝代。” 这句话让郭义生愣了半天。 小黑机器人十分有耐心地等着他,没有一声催促。 良久,郭义生终于开口道:“我能选择不穿越吗?都已经死了,不能转世投胎吗?” 听闻此话,小黑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对不起,郭义生先生,我们没有这项服务……如果您不愿使用穿越指导系统,我们只能将您神形俱灭了。” 说着小黑顿了顿,像是怕郭义生没有明白,接着解释道:“也就是将您的灵魂毁灭。” 郭义生闻言怒道:“你们这是霸王条款啊?不用你们系统就要灵魂毁灭?那你们得干掉多少人?” “目前为止……系统一共毁灭了个灵魂。” 郭义生一愣:“这数字怎么有点耳熟……” 随即他反应了过来:“合着我前面的用户全被干掉了?怎么,这帮人这么勇的?全选择不用你们系统?” 小黑摇头道:“那倒不是,他们在听说会被毁灭灵魂之后,都选择了使用系统……只是没有完成系统给出的任务才被抹杀的。” “用系统也要被抹杀……那我还不如干脆点现在被抹杀掉呢。” 见郭义生脸色阴沉,小黑小心翼翼道:“但是如果完成任务,会有丰厚的奖励……如果能完成最终任务,还有特殊奖励。” 郭义生闻言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丰厚的奖励是什么,特殊奖励又是什么?” 小黑有些为难道:“丰厚奖励是一些对您穿越很有帮助的东西,而特殊奖励……由于没有人通关最终任务,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眼见郭义生又有发飙的迹象,小黑急忙补充道:“不过我听说,这个特殊奖励能实现您的任何愿望。” “任何愿望?” “是的,比如您可以选择留在某个您最心仪的朝代,或者您也可以选择在本来的时代复活……而不论您选择了什么,您在完成任务过程中获得的一切事物,都会留下。” 郭义生陷入了沉思。 面前的两条路很明确,要么选择一个十死无生的路,要么从那万分之一的生路中搏一搏。 任何有求生意志的人都会选择那一线生机,而郭义生思考的却是自己对本来的世界是否还有什么留恋。 女朋友他没有,原来的朋友因为他这三年不人不鬼的生活也渐渐疏远。 那也只剩下父母了。 “我爸妈他们……应该挺伤心的。” 虽然整整三年没有联系,虽然郭义生恨他们没有来找过自己,但他也知道,父母还是爱他的。 如果不爱,当年也不会父亲为他找一份工作,而喝酒喝到住院;母亲也不会跪在那个混蛋上司面前,求对方再给他一次机会。 小黑回道:“如果您选择使用本系统,我可以为您破一次例,让您看看,在您死后,您父母的情况。” 郭义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选择使用穿越指导系统……不过别让我看了,你口述给我听。” 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面对那一切。 听闻此话,小黑脸上的虚拟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笑容:“恭喜您!正式成为第位用户!” 随机那个笑容消失不见,小黑用几乎不带感情的语气道:“您的父亲在知晓您离去的消息后,直接晕倒了过去,醒来后在不断扇自己耳光,认为是他在您离家之前说的话,才导致您的死亡,他如今的身体情况愈发不容乐观;您的母亲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双眼快要哭瞎了……” “够了。” 几句话已经让郭义生难以接受,无法再听下去。 小黑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不过随着您任务的完成,您可以获得医治他们的药品。” 郭义生猛地抬头:“什么意思?” 小黑双手挥舞起来,整块屏幕瞬间变大。 “接下来就让我为您阐述穿越指导系统的一切。” “穿越指导系统会选择一位意外死亡的人成为用户,选择标准由系统自己制定,我没有权限知道。” “被选择的用户接受使用系统后,系统将会随机分配要穿越的朝代,以及在该朝代要完成的任务。” “任务不限于任何种类,随着任务完成的次数增长,任务难度也会随之增长,难度没有上限,直到系统给您派发最终任务为止。” “每次完成任务后,您会获得相应的积分,积分多少和任务难度成正比。” “积分可以兑换三种不同的事物,分别是:身体素质、辅助物品和系统优化;其具体项目您可以稍后查看。” “以上,便是穿越指导系统的简要说明,更加具体的说明您也可以稍后自行查看。” 一行行字出现在巨大的屏幕面前,小黑走到倒数第二行旁说道:“辅助物品之中便有药物,其中有可以治疗一切疾病的,也有可以让一个老人恢复到年轻时体力的药物。” 郭义生微微点头,随后又皱起眉头道:“难度没有上限,直到系统派发最终任务是什么意思?系统不派发最终任务,岂不是要一直做任务?” 小黑答道:“最终任务的派发由系统判定,至于判定标准……” 郭义生打断道:“我知道,你又没有权限了解是?” 小黑只能点头。 “之前四万多个用户,都是你在辅助?” “是的。” “那你告诉我,他们遇到最难的任务是什么?” 小黑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第位用户,有一个任务要求在贞观二十年前,推翻李氏王朝,建立自己的王朝……” “厚礼蟹特……” 郭义生忍不住骂出声来。 即使他的历史算不上优秀,也知道贞观之治下的李氏王朝有多强盛,也清楚李世民和他手下的一群杀神的军事能力有多强大。 除非有大量的火器和随之配备的军队,不然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说起火器和军队……我先来看看积分兑换的奖励有什么……” 郭义生刚准备伸手触碰屏幕,突然一声提示音响起: “第位用户,郭义生已登录。” “穿越朝代和任务已生成完成。” “穿越朝代:唐朝武德年间。” “任务:确保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获胜,并登上皇位,并做出一定的贡献。” 第三章 穿越系统的那些外挂(上) “请问您是否即刻穿越到唐朝武德年间?” 看着屏幕上两个巨大的“是”和“否”,郭义生没有直接点下,而是问道:“如果我选择否,会不会重新刷出一个任务?” 小黑回道:“并不会,点'否'以后确认界面会缩小到右上角,在您完成当前任务前,新的任务不会出现。” “那如果我一直不点'是'呢?系统会不会因为时效什么的直接抹杀我?” “任务如果有时效限制,会直接显示出来……没有时效限制的情况下,如果您一直不确认,便会一直留在这个空间,直到任务失败才会被抹杀。” 听闻此话,郭义生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没有时效任务也会失败?难道说……” 小黑似乎明白了他的猜想,直接点头道:“从任务生成开始,不论您身处何地,您的时间都会与需要穿越的朝代同步。” 郭义生若有所思,低头喃喃道:“也就是说我一直不确认穿越,待在这里直到玄武门之变结束,李世民兵变失败,并没有登上皇位……我的任务也失败了……” “即使历史没有偏差,李世民也登上了皇位,但我并没有在玄武门之变中‘做出一定贡献’,恐怕也会被判定任务失败。” 他猛地抬头,看着小黑发问道:“任务只说我会穿越武德年间,具体是哪个时间段?离玄武门之变还有多久?” 小黑有点为难道:“这要您进入任务后才能知晓。” 郭义生无奈摇头道:“你真是一问三不知啊……我还抓紧时间熟悉一下系统。” 他点了一下否,弹窗界面缩小以后,小黑也消失不见,而穿越指导系统的主界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界面上共有四个选项:当前身体状况、已经获得的物品、积分兑换以及系统使用帮助。 郭义生点下第一个选项,画面一变,一个人体模型图出现在界面左边,右边则是三行文字。 人体模型图明显是根据郭义生的身体绘制的,而旁边的文字则显示了他的身体情况: 用户:郭义生 身体素质:孱弱 健康状况:长期营养不良和生活恶习所带来的各种疾病 郭义生点下了身体素质,窗口弹出,一行行蓝色数字和文字出现在屏幕上。 力量:05(不如普通成年女性,无法举起超过十公斤的物体五分钟) 悟性:05(连军体拳都学不会) 智慧:5(意外的高,能通读大部分书籍,对一般事情有足够的处理能力,拥有一定的急智) 另外两栏速度和防御直接是灰色,连数值都没有。 郭义生瞬间不淡定了:“娘希匹的还能有05的能力值啊……智慧框里文字又是什么意思?至于这么看不起我?好歹我也算半个艺术家……” “速度和防御都是灰色有什么情况……虽然我过个马路买香烟都要喘,但也不至于直接没有……” 此时小黑的头从窗口上沿露出脑袋,说道:“速度和防御需要您学习相应的功法才能解锁。” 郭义生闻言不由得精神一振:“功法?有能修仙的吗?” “没有……我们讲究科学。” 郭义生情不自禁地啐了一口:“呸。” 他关掉了身体素质界面,又点击了健康状况一栏。 这一次并没有出现数值,而是一行提示:“健康状况需要50积分兑换,您是否需要兑换?” 郭义生一愣,但很快就想明白了。 哪怕是现代最精密的医疗仪器,也无法知晓一个人身体上的所有问题,系统的健康状况却能全部显示。 一旦知晓毛病在哪里,郭义生在一个任务时间不紧的朝代,想办法找到当时最好的医生治疗,大概率也能治好,都不用花积分去兑换那些灵丹妙药。 一个任务还没做,自然没有积分,郭义生推出了身体状况界面,直接点击了积分兑换。 兑换界面是琳琅满目的物品,而身体素质、辅助物品和系统升级这三个选项则在上方,每点一个选项就会出现对应的东西。 郭义生看着身体素质这一栏,自语道:“原来不止可以加力量智慧什么的,还能加人格魅力和口才之类的东西,怪不得之前那个界面下方空了很多格。” 现在也无法加点,郭义生很快看完,随后点击了辅助物品。 辅助物品下方出现了四个分项:书籍、装备、工具、和丹药。 书籍点下后又出现了新的分项:武功秘籍、经史子集和制造原理。 迫不及待地点下武功秘籍,内容却让郭义生有些失望。 想象中的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和易筋经之类的绝世武功并没有出现,只有几本名为《呼吸法》之类的武功。 从简介上看,《呼吸法》大概就是教你如何调整呼吸,在战斗中能更有耐力。 更多的武功秘籍都是灰色,名字和秘籍模样都无法查看。 “这些应该也要积分去兑换……或者完成一定的任务量才能解锁。” 再点击经史子集,这里面大概就是各种文学、哲学和诗歌作品,可以说是穿越者一鸣惊人的必备物品。 郭义生挑了挑眉:“竟然还有唐诗三百首唉……” 他已经毕业四年,上学时背的诗句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别说是他,你就算找个非文学类的大一新生,他也就能背个“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如果是大二学生,估计只能背出“鹅鹅鹅”和“床前明月光”了。 言归正传,郭义生点下了第三个制造原理。 这里面的东西比前面两个加起来还重要。 穿越者最重要的是什么?当然是各种超越时代的发明! 制造原理之中有香水制造方法、烈酒制造方法、小麦改良方法…… 虽然大部分都是灰色,但这些原理无疑给了郭义生巨大的信心。 “有这玩意……我离天下无敌也不远了,等解锁了火药制作原理,哼哼~” 在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以后,郭义生用用颤抖的手点开了“装备”这一栏。 第四章 穿越系统的那些外挂(下) 第一行的装备都是些普通货色,什么木棍、短刀、长枪、草鞋、布帽…… 不过它们都有耐久和伤害显示,想来还是比一般的装备要好上很多。 继续往下翻,郭义生甚至看到了青龙偃月刀和方天画戟。 除了武器,防具当中也有比较离谱的,比如黄金锁子甲。 “这种玩意都没有变成灰色不显示啊……那些看不到的怕不是定海神针级别的啊……” 工具这一栏再次让郭义生大开眼界。 他本以为工具无法是锄头和镰刀这一类东西,没想到却是些连现实世界都不存在的东西。 能在一定范围隔空取物的手套,能改变样貌的面具,能让旧东西变新的鸡毛掸…… “还他娘的科学……这些东西能有半点科学而言吗!” 工具这一栏里面的物品并不多,大概只有五行左右,而是没有一件是灰色的。 郭义生却没有因此感到高兴,玩了不少网游的他清楚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兑换这些东西的积分,恐怕多到这个界面都放不下……” 甩了甩头,他点下了“丹药”一栏。 或许是某种恶趣味,丹药里面的所有物品都是由各种一看就很有仙气的瓶子显示出来,其名字的最后都以丹字结尾。 “怪不得不叫药品,叫丹药。” 大力丹、急速丹和金刚丹之类的玩意很好理解,就是能在短世界内增加力量、速度和防御这些身体素质。 而止血丹之类治疗伤势的丹药却放在了比较靠后的位置。 郭义生仔细思考了一下,也明白了其中缘由。 对于修真世界来说,止血丹再普通不过,那些外伤对修仙的来说都不算伤。 而在还算现实的世界中,一颗能瞬间止血,让伤口复原的丹药,何止是灵丹妙药,简直是仙露琼浆。 丹药这一栏是郭义生看得最仔细的一栏,因为他要找到能治疗一切伤病和恢复身体健康的两种丹药。 但仔细看了两遍,除了有五个灰色不显示的丹药无法得知外,并没有那两种丹药。 “看样子就在这五个里面了……不论是为了我再活一次的机会,还是为了爸妈,我也必须拼命了。” 他深吸一口气,关闭了辅助物品界面,打开了系统升级界面。 “这系统能有什么好升级的?升级以后更加鄙视我?” 打开界面却让他愣住了。 一共有四个能看得到的升级选项,而第三个升级选项,让他浑身颤抖了起来。 上面赫然写着“将积分兑换的物品,送到用户所指定的人身边”。 郭义生激动地喊道:“小黑!” 似乎早知道他要问什么,小黑探出脑袋说道:“第一次升级此选项,只能将物品送到用户当时身处的朝代,属于该朝代的人的身边,距离不能超过五十公里。” 像是故意顿了一会儿,小黑才继续道:“不过这一选项可以继续升级,随着选项等级提升,距离会越来越远,第二级会增加到一百五十公里,第三级则是……” 郭义生伸出双手,想要掐住小黑的脖子用力摇晃,却抓了空。 他恨恨地瞪着小黑道:“再不说重点,我直接和系统投诉你!” 小黑一缩脖子,语气立马加快道:“升到第八级,传送物品对象变成用户穿越过的所有朝代里的任何人;直到升到最后一级,也就是第十级,用户才能选择原本的时代进行传送。” 郭义生长舒一口气,全身得到了放松:“升到第十级就能将药送给爸爸妈妈了……这样即使我最后发生没能完成任务,被毁灭灵魂,也能在这之前就治好他们的身体。” “甚至不用等解锁那五个看不见的丹药,刚才我已经看见有能治疗妈妈眼疾和爸爸高血压的丹药了……真是太好了。” 这一次郭义生花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将情绪平复下来。 再激动和再有希望,也要靠自己多做任务,多拿积分才能实现。 他再回顾神来看前两个选项,发现这两个对穿越者来说也是逆天的帮助。 第一个升级选项:“让用户在任何朝代沟通无障碍,并能写出并理解所有朝代的文字(能写的一手好字)。” 郭义生问道:“这个多升几级能有什么变化?” 小黑说道:“此选项只能升级一次,只需五个积分。” “我现在什么积分都没有怎么兑换,到唐朝岂不抓瞎啊……” “等您进行确认进行第一次任务后,系统会赠送五个积分。” 郭义生明白这是系统担心用户直接倒在第一个任务上,帮助用户降低难度。 但他还是有些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个选项给我解锁,要绕这么大个弯子。” 小黑挠挠头:“因为不是所有用户都会选择这项技能,……不过我建议您还是先选择这个选项……” 郭义生摆手打断道:“你不用劝我,我肯定会选这个。” 总有自作聪明的人,自认为能解决语言和文字不同的麻烦,而浪费这宝贵的五个积分,但郭义生不是。 他虽然有点自命不凡,但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虽然作为国人基本都能看懂繁体字,但要写出来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是足够困难。 而古人说话那种半文不文的腔调,对很多人来说理解都比较费劲,别谈对谈话内容进行思考了。 他清楚地知道如果连语言都不通,任务是不可能完成的,没有选择升级此选项的白痴还不如自我人道毁灭。 紧接着郭义生看向第二个升级选项:“在用户即将说出错误的话或做出错误选择时,进行提示。” 郭义生再问道:“小黑,升级这个选项,每一次任务能提示几次?” 小黑回道:“第一次升级,一次任务只会提示一次;第二次升级会提示三次;只有升到最终级第十级,才能无限次提示。” 郭义生点点头,随即看向第四个选项:将用户在任务中获得的各种属于任务朝代的物品,转换成用户所属时代的货币(ps:货币兑换后会直接生成一张用户所属时代的储蓄凭证,绝对安全靠谱,不会被查)。 没等郭义生发问,小黑直接解释道:“第一次升级能兑换……在您的时代,大概一百万价值的东西,第二次能兑换五百万……最终级第十级能无限兑换。” 郭义生点头,如果他真的能完成最终任务,复活回去,随便带两件古董就发财了。 但这也会带来两个问题: 首先郭义生带回来的古董是崭新的,这无疑会引来巨大的轰动,到时候被要求交出将古董变崭新的技术,他根本拿不出来,又无法解释为何崭新,这无疑会给他带来巨大的麻烦。 其次不少古董是不允许贩卖的,万一他带回来的古董……咳咳。 郭义生也想过带黄金白银之类的东西回去,不过黄金白银这东西大量贩卖也容易出问题。 不得不说这个系统确实优秀,帮用户考虑的足够多。 最后他打开了系统使用帮助,却直接出现了小黑在屏幕里打转。 郭义生不禁哑然失笑道:“对对……你就是我的小助手。” 至此,郭义生对穿越指导系统有了更详细的了解,那琳琅满目的选项让他也心安了许多。 短暂地思考后,郭义生握了握拳,打开了那个选项界面,按了下“是”的选项。 “那么,让我来会一会唐太宗。” 第五章 初到唐朝 【用户已确认开始任务】 【检测到第位用户郭义生是第一次进行任务,系统将赠送五个积分。】 【穿越朝代和时间:唐朝武德九年五月二十八日(既626年6月27日)】 【请您牢记您的任务,祝您一切顺利。】 【温馨提示(本次提示只在第一次任务中有,此后不再出现):李世民将会在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既626年7月2日)起兵,请您抓紧时间。】 【系统将在十秒后进行传送,请您做好准备。】 郭义生瞬间炸毛:“就给我六天时间做准备?” 按照他本来的打算,来到唐朝靠着几首诗先将名气打出来(李白这个时候还没出生呢),一旦名声响亮,就会有人愿意与他结交,那些需要人才的达官贵人也会招募他为家中门客,其中说不定就会有李世民。 即使李世民不来招募他也没关系,自己只要能投到李世民麾下那些能人的门下也就够了。 然后慢慢展露自己并不多的才能,获得信任能参加玄武门之变。 这份信任不用多,也不用多牢靠,只要够他能参与进去就行。 到时候仔细辨别情况,在某些关键节点发挥一点作用,想来任务也就完成了。 只可惜这份在他看来比较完美的计划,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如今他穿越过去,六天以后李世民就要发动政变,那造反的准备恐怕也到了最后一步,此时李世民和他属下全部精力都集中在这场政变上,不可能让一个外人参与其中,郭义生即使作出再烁古震今的诗句来,也难以再六天内获得信任。 无奈之下,他只能安慰自己,起码了解了事情具体发生的时间,也算一个收获。 郭义生算不上历史通,但对玄武门之变这样重要的历史事件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不过他的了解也仅限于知晓此事件中李世民射杀了自己的大哥李建成,以及逼迫李渊退位,让他登上皇帝这些事情罢了。 具体的细节他基本不知晓,更别谈知道玄武门之变开始和结束的时间。 【十、九、八……】 听到系统开始倒数,郭义生急忙将系统升级,开通了语言和文字的优化功能。 深吸一口气,等待系统倒数完,郭义生的身体如雾一般消失在了黑暗之中,系统屏幕也同样消失不见。 …… 【用户郭义生已到达唐朝武德年间】 【您的衣着和发型已经变更成符合当前年代的样子;您的身份背景也将符合当前年代,有迹可查。】 【(ps:身份背景为扬州人,父母双亡,户籍登录在册)】 【您将会以一个比较合理的方式出现在唐朝】 【由于您是第一次进行任务,系统将会在您做出错误的事情之前,进行提示(只有一次机会)。】 【本次任务完成奖励:二十积分】 【祝您本次穿越体验愉快,无往不利。】 系统语言结束,郭义生眼前一片黑暗。 传送让他暂时丧失了一些感觉,他没有乱动,也没有发出声音,直到身体恢复正常,他才确认自己直接落在了草丛中。 郭义生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围,确认周围没什么脚步声和喘气声,才慢慢挪动手臂,将眼前的杂草拨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算不上大的建筑,好似一个书房。 此刻的时间应该是深夜。 有一人身着圆领袍杉,站在建筑门口,愁眉不展地望着天空。 几缕还未成型的胡须证明他的年轻。 只听此人喃喃道:“太白金星一直在往南方移动……这几日王府之中人来人往,秦王殿下经常关上门和人密谈……难道真的要出事吗……” 说罢,他微微皱眉,看向了郭义生所在的草丛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足下还要继续躲着吗?” 郭义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从草丛中缓步走了出来。 他刚准备拱手,系统的提示音却响起:“唐朝多用叉手礼,少用拱手礼,建议您使用叉手礼。” 紧接着系统将叉手礼的具体做法告诉了郭义生,并附带了一句:“本次任务提示已经结束,接下来将不再出现任何提示。” 郭义生差点骂出口,这种事情就把宝贵的提示机会用了,不得不说是无形中增加了任务难度。 他只能先压下心中情绪,对面前男子行礼道:“不知尊下姓名?不请自来,无意叨扰,请见谅。” 男子没有回答,而是眼中带了几分凶狠道:“无意叨扰?这秦王府内,你还能不请自来?” 冷汗瞬间流下,郭义生没想到系统给他直接送到了李世民府上。 面前此人恐怕就是李世民麾下幕僚一类的人物了,他这样突然出现,尤其是在李世民要举兵的重要关头,恐怕大概率会被当成刺客或者窃取机密的探子。 若男子喊上两句,呼来秦王府护卫,自己只会落得一个乱刀分尸的下场。 就在郭义生紧急思考对策的时候,面前男子却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他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又低头看向郭义生。 就这样来回几次以后,男子感叹道:“原来如此……这便是天意啊。” 没等郭义生说什么,男子直接继续道:“既然足下不想解释,就不用说了。” 郭义生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对方这是打算喊人干掉他了?连审问都不审问一下? 正当他要转头拔腿就跑的时候,男子又开口道:“我来送足下离开秦王府。” 说完他不等郭义生回答,就自顾自地往外走去。 郭义生环顾四周,自己是明显不认路,也没有什么轻功能跳上房顶逃跑的。 他只能选择跟上男子。 …… 一路上郭义生都尽量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轻他的样貌。 不过好在已是深夜,秦王府内除了巡逻的士兵基本没什么人。 男子似乎地位很高,明明带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一路上却没有一个士兵上前盘问。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他们终于走到了秦王府口。 男子神色自然地走出了王府,然后转过身来看着郭义生。 郭义生看了看门口的驻守士兵,一咬牙抬脚也往外走去。 好在士兵们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上前询问。 又往外多了一段路,男子才停下,转身对郭义生说道:“我就送到这里了。” 郭义生忍不住发问道:“尊下究竟是谁?” “秦王府记室参军李淳风。” 第六章 反心渐盛 听到“李淳风”这个名字,郭义生微微一惊。 李淳风和他的《推背图》,算得上名垂千古。 作为一个现代人,郭义生并不相信算命占卜这一类的玄幻事物,但他对其始终保持着一份敬畏。 尤其是在死而复生以后,让他对这些事情不由得多了几分信任。 郭义生行礼一拜道:“多谢李道长出手相助。” 李淳风闻言不禁摇头失笑道:“李道长?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郭义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李淳风现在是记室参军,自然已经不是道士了。 他再行礼道:“是我失言了,李……参军勿怪。” 郭义生靠着曾经看小说的经验,想起直呼古人名字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若喊“大人”,各个朝代对“大人”的定义不一样,他也不清楚唐朝的“大人”代表什么,于是选择称呼对方的官职,这样最不容易出错。 李淳风回了一礼道:“无妨,那么我就告辞了。” 眼见李淳风要走,郭义生急忙道:“李参军……” 既然李淳风很可能看出了一些东西,也愿意帮助自己,那郭义生便想靠着他的引见,直接认识李世民,这样省去很多麻烦。 李淳风却一挥手打断了他:“足下所想、所做之事,李某无法帮助。” 没等郭义生有什么反应,他往郭义生身后一指道:“足下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找到落脚的地方,此时已是宵禁时段,而最近秦王府周围巡逻的左右武侯卫数量剧增,若足下被他们撞见徘徊在府外,可不是一件好事。” 郭义生动了动耳朵,隐隐听见了脚步声和盔甲晃动声。 他舔了舔嘴唇,清楚对方的态度坚决,也只好对李淳风再行一礼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告辞了。” 李淳风继续指着郭义生身后道:“沿着这边走,就不会遇到巡逻的士兵了。” 郭义生点点头,快步离开了此地。 直到郭义生的身影隐入黑暗,李淳风也没有离开。 他看着天空若有所思道:“太白金星一直向南,若最终落在了正南方的午位,必有类似改朝换代的大事发生……可这星宿却始终少了一丝光亮。” 李淳风再看向郭义生消失的方向:“这个人出现后,星宿缺少的那一丝光亮就被补上了……若殿下真的起事,此人或许是关键。” “但观他面相,红丝缠眼,眼藏眉寒,口如缩囊,应是多灾多祸之命;可天庭饱满光洁,鼻梁丰直,五岳分明,又是大富大贵之相……如此纠结杂乱的面相,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 “这样一个命数不定之人,若留在秦王殿下身边,未必是福分。” 李淳风摇了摇头,转身往秦王府中走去。 …… 就在李淳风回到秦王府不久,一辆马车停在了秦王府门口。 管事模样的人见到这辆马车,急忙上前引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一位英姿颖发,仪表非常,气质威武的青年男子,从马车上缓步走下。 从他身着的衣服就能看出,这是一位皇子。 他正是这座秦王府的主人—秦王李世民。 “让你等到现在,辛苦了。” 李世民的声音有些低沉,管事立马明白他的心情并不好,没再多说什么,对着李世民躬身行礼以后,就指挥马车车夫将车拉走。 李世民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书房。 挥退了管事,李世民坐在书案前,扶着脑袋,眉头紧锁。 之所以这么迟才回来,是因为他的父亲,武德皇帝李渊深夜将他叫入宫内谈话。 谈话的内容无非也就是敲打敲打李世民,让他安分一点;李建成怎么样都是他的哥哥,是嫡长子,也是有功劳的,对皇位不要有非分之想;李元吉是亲弟弟,多宽容一点;父皇不是不想立你当太子,而是各种原因无法立…… 不知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长安城内越来越紧张的氛围,李渊这几日经常喊李世民去谈话,每每都谈到深夜。 而这些劝告在李世民耳中都他娘是放屁。 他李建成是有一定功劳,可怎么和我比?这大唐多少江山是我李世民打下来的? 当年父亲一直有起兵反隋的意思,但无法下定决心,是我劝告您,给您送去了足够的理由! 而您一次次许诺会封我做太子,可等天下安定了,我就只是个秦王。 是,您为了补偿我,给了我大到能比肩太子的权利,封赏我直到封无可封。 可我终究不是那个太子! 想到此处,李世民的双拳渐渐握紧,即使涵养再好,愤怒还是爬上了心头。 他长舒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若带着愤怒思考,只会得到最坏的结果。 眼下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越逼越紧,自己手下不知多少能将干吏被他们清算。 手中的权利也再被一点点蚕食,父皇则只会指责自己做的不够好。 李世民面前只剩下了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引颈就戮,要么起兵造反。 至于向他们委屈求饶,李世民从未想过。 先不说他们会不会真的放过自己,李世民拥有的骄傲就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也不可能乖乖等死,但如果要他直接造反……他也无法立马下定决心。 侯君集、高士廉和长孙无忌这些心腹,每日都在劝说他尽早起兵。 那些武将大部分也是他们一样的态度。 可李世民真的不想靠着兵变来夺取那些本来就属于他的东西。 他不想和兄弟父亲兵刃相见,骨肉相残;不想成为所谓的逆贼,被万夫所指。 可是这些年在东宫埋下眼线,在军中培养实力,将手下安插在朝中各个重要位置……种种行为,难道只是为了自保? 他李世民难道从来没有动过一丝一毫兵变的心思? 扪心自问,他自然是有反意的,他的野心很大,为了登上皇位,真要走到兵变的那一步,他也绝不会手软。 可在那之前,李世民还是希望父亲能突然改变主意,立他为太子。 又或是太子突然暴毙,他自动补上。 但这更多是李世民的奢望罢了。 突然有一声很轻的敲门声传来,如果此时不是万籁俱寂的环境,基本听不见。 李世民知道敲门的是谁,开口道:“说。” 门外之人没有进来,而是将声音直接传入了李世民的耳朵里:“李淳风今日带着一个素未蒙面的人从秦王府出去,我查过了,这个人不是他的某个相识恨晚,也和秦王府中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李世民闻言微微点头道:“这个事情你不用管,李淳风不可能对我做出不利的事情。” “不过既然提到他了,你就把他叫过来。” 第七章 踌躇不定 很快,李淳风便来到了李世民书房门前。 房门没有关闭,李世民听到脚步声直接开口道:“李先生请进。” 李淳风进来后关上房门,如何缓步走到书案前,行礼道:“秦王殿下。” 李世民指了指书案前的椅子:“先生不必多礼,请入坐。” 待李淳风坐下,李世民开口问道:“李先生这几日都是过了亥时,直到第二日丑时才回去,是有什么烦事?” 李淳风答道:“星位不定,多有变化,要靠殿下王府上的浑天仪才能看得清楚。” 不得不说李渊确实对李世民赏赐到了极点,竟然将这种一般只有帝王能拥有的浑天仪都赐给他。 李世民闻言微微皱眉道:“星象有何变化?又意味着什么?” “太白金星往南移动……若最终停在正南方的午位,则可能会有改朝换代的大事发生。” 此话一出,房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李世民眼中凶光一闪而过,身上散发出无形的威压。 而李淳风神色如常,并没有因此而退缩。 良久,李世民长叹一口气道:“唉……先生每日在王府之中,自然会听到猜到什么,我也没有刻意隐瞒先生。” 李淳风却闭上了眼睛:“殿下没有告诉我,我便不知晓。” 李世民用手轻敲桌面,说道:“可今日话说到这个份上,先生不能再装聋作哑了。” 李淳风从十七岁就跟着李世民,是李世民的心腹之臣,对其信任无比。 之所以没怎么和李淳风谈过最近的事情,一是因为李世民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二则是如果真的起兵,李淳风帮不上太多忙。 李淳风不仅仅是一个所谓的算命先生,他还精通天文、阴阳、数学、易学和道家等。 唯一的遗憾是,他会的这些东西对带兵造反没什么大的帮助。 李世民清楚他的本事,这些年却一直没有升迁李淳风,因为他如今要忙着争夺皇位,从太子李建成手中抠出来的官位都是能左右朝政的,并不适合李淳风。 李淳风睁开眼问道:“那殿下想让我说些什么呢?” “先生精于占卦,不如为我的将来起一卦如何?” 李淳风闻言,沉默良久才回道:“我记得殿下并不太相信卦象。” 李世民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说道:“可如今我也不知该如何选择才是最好。” 李淳风微微提高了声音道:“殿下,急病不可乱投医……命数由天定,但命数也可由人变,若占卜卦象能决定一切,那是不是所有会算卦的人才是世间唯一的真理?那此刻坐上皇位的,应该是一位术士。” 这话听着有点大逆不道,但李淳风清楚李世民的性格,说得肆无忌惮。 李世民凝视着李淳风,这番话让他重新审视了这个跟着他七年,一直默默无闻的下属。 原来他不只是一个整日待在房内钻研的书呆子。 李淳风顿了顿,继续道:“我不会为殿下起这一卦。” 李世民说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先生请便。” 李淳风起身行礼,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李世民说道:“恕李某放肆……殿下觉得自己如今,还有选择吗?” 说完,李淳风再行一礼,推开房门离开了书房。 李世民低头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中杀意和犹豫依然没有消除。 …… 郭义生按照李淳风所指方向行走,确实没有遇上巡逻的士兵。 他不知该去哪里落脚。 若去客栈,先不说店家会不会开门,即使开了,他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 这么想着,面前就出现了一家名为“开福楼”的酒家。 郭义生自语道:“早知道应该和李淳风要两个钱的……不过我记得这种饭馆,都会有柴房之类的地方。” 他说着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确认周围什么人都没有,于是蹑手蹑脚地往酒楼后方绕去。 酒楼后方确实有一片小院子,跨过没上锁的后门,郭义生嘟囔道:“大唐治安这么好吗……后门都不锁啊。” 借着昏暗灯笼发出的微弱的光芒,郭义生很快找到了像仓库的房间。 然而走到门口,他却发现上了锁。 “大门不锁,锁柴房……谁偷这玩意啊!” 他有些无奈,将目光放在了不远处的马厩上。 不止是生意不好还是其他愿意,马厩里一匹马都没有。 看着地面上铺着的稻草,郭义生咬咬牙往马厩走去:“就凑活一晚,反正原来住的地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直接倒在了稻草上,让人作呕的气味扑鼻而来,干呕了几次才好点。 为了转移注意力,郭义生轻声唤着“小黑”,却没有任何回应。 连叫几次,依然还是一样没有回应。 他皱眉想道:“那我该如何使用系统……” 刚想到此处,系统屏幕直接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郭义生转头看向周围,屏幕上的亮光并没有照在稻草上,看样子这个系统只有他能看见。 为了确认,郭义生点下了【系统使用帮助】选项,一个对话框和虚拟键盘出现在了屏幕上面,背景变成了小黑的模样。 郭义生打字问道:“系统是否只有我能看见?如何在召唤系统出现?” “系统只有用户能看见,只需要用户在脑中想着‘系统’就能召唤,关闭系统亦然。” 这个回答让郭义生放下心来,继续问道:“我在唐朝死了会怎么样?” “若是确认肉体死亡,用户会被判定任务失败。” “一旦任务完成,就会将我传送离开吗?” “由用户自己选择离开时间(ps:任务完成后很快会生成下一个任务,用户最好尽快离开已经完成任务的朝代)。” 郭义生微微点头,果然如他所料,一直赖在一个朝代是不可能的。 想了想没有其他问题要问,郭义生就将系统关闭,然后闭上了眼睛。 今天他经历了太多事情,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早让他充满困意,即使马厩里味道十分难闻,他还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要早点起来,不能被人发现。” …… 卯时,一个声音将郭义生喊醒。 郭义生猛地睁眼,周围已经大亮,而面前之人十分眼熟。 正是在秦王府见到的李淳风。 李淳风微笑道:“再过一会儿,酒博士就要起来了,足下先尽快随我离开。” 第八章 从军 郭义生跟着李淳风走在长安城内,此时时候还早,街上几乎没什么人。 郭义生问道:“李参军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淳风回道:“我沿着你离开的方向寻找,本打算一个个客栈询问的,没想到第一个客栈就找到了……是李某的疏忽,让足下昨晚在那样的地方过夜,多请见谅。” 郭义生摆手道:“无妨……不知李参军找我何事?” 此刻他已经将睡在马厩中的不适抛在脑后,心中充满狂喜。 李淳风来找自己,说不定是改变了主意要将他引见给李世民,这样就不用自己挖空心思想办法接近李世民了。 李淳风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到此时,我还不知足下姓名。” “我名为郭义生,扬州人。” 知晓名字后,李淳风没有在多问,而是回答了郭义生刚才的问题:“郭先生如今身无长物,两袖清风,我想赠送钱财落了俗气……” 郭义生忍不住心中暗道:直接送钱一点都不俗气……您千万别把我当君子啊。 “……不如我为郭先生推荐一个差事。” “什么样的差事?” “不用睡马厩的差事。” …… 郭义生跟着李淳风走了快一个时辰,才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郭义生都想着多问点事情,但每次开口都被李淳风用不咸不淡的话语应付过去,几次以后他也明白对方不想多谈,就再也没开口问了。 面前是一座十分气派的府邸,悬挂于高门之上的牌匾上写着“尉迟”二字。 郭义生抬头看着牌匾喃喃道:“尉迟……尉迟……” 随即他猛地反应了过来:“我靠,尉迟敬德啊!” 作为后世成为门神的人物,郭义生还是耳熟能详的。 李淳风笑了笑,走到门口给守卫士兵递上名帖,然后说道:“请通报敬德将军一声,秦王府记室参军李淳风前来拜访。” 士兵见他身着官服,不敢怠慢,结果名帖后便进入府中通报。 郭义生见状问道:“李参军想让我在尉迟将军这里做什么?” 李淳风回道:“做个亲兵。” 郭义生嘴角抽动道:“您看我像能拿刀砍人的样子吗?” 谈话间,一声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来。 只见一位面如黑炭,一脸凶相,身着盔甲的粗壮大汉从府中走出。 他快步走到李淳风面前,行礼道:“没想到李先生会来我这府上,敬德万分荣幸。” 李淳风回礼道:“敬德将军客气了。” 尉迟敬德伸手请道:“请,我们府中叙话。” 待到前堂,三人在一个圆桌旁落座,桌子上有着各种食物。 尉迟敬德说道道:“想来这个时辰,二位还没有用过朝食,若不嫌弃,便和我一同吃。” 李淳风微微点头,郭义生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闻言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直接抓起一块胡饼塞入嘴中。 李淳风却只是浅浅喝了一口肉粥,说道:“敬德将军穿着盔甲,是有什么战事吗?” 尉迟敬德看了郭义生一眼才回道:“这几日长安城内不太平静,我身着甲胄以防万一。” 李淳风点点头,不再深究此事:“我今日冒昧来访,是请敬德将军帮我一件事。” “李先生请说。” 或许是因为李世民对李淳风的态度,尉迟敬德对李淳风也十分客气。 李淳风看向还在胡吃海塞的郭义生,说道:“此人名为郭义生,是我儿时好友,希望能在敬德将军帐下谋个差事。” 尉迟敬德微微挑眉道:“李先生为何不直接向秦王殿下举荐此人?” “有些特殊的原因,我希望他能从军。” “若要从军,去卫所登记即可。” “我希望他能在敬德将军手下从军。”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让尉迟敬德陷入了沉默。 郭义生见此情景,也没有再进食。 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尉迟敬德才开口道:“想在我手下做个什么差事?” “最好是亲兵。” “亲兵?”尉迟敬德说着撇了一眼郭义生,“从他的食量来看,可能是有把子力气……但这不够。” 李淳风没有回答,而是对郭义生说道:“郭先生,敬德将军已经答应收您为亲兵了……等会他要去秦王府,您就在门口等他一同前去。” 郭义生看了看尉迟敬德,见他没有说什么,只能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圆桌,往门口走去。 他知道这是李淳风要和尉迟敬德谈一些只有他们两个能知晓的话题,所以识趣地选择离开。 待郭义生走后,尉迟敬德问道:“我不知李先生是什么意思……您应该知晓最近的事情,在这种关键时刻,您却领一个人来我面前,要当我亲兵,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李淳风不急不慢道:“我将此人安排到敬德将军帐下做亲兵,就是为了那件事。” 他放低声音道:“此人或许是殿下成事的关键。” 尉迟敬德闻言,看向李淳风眼中满是怀疑。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能有什么本事成为事情的关键? “我观此人脚步虚浮,身材瘦弱,想来不是什么万夫不当之人;从样貌看,已过弱冠之年,却无官职也无功名,应该也不是什么才思敏捷之人,这样一个人,如何成为关键?” 李淳风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尉迟敬德再次沉默,他此刻很想揍人。 李淳风继续道:“收与不收,皆在将军一念之间……若真不收,就将此人杀了,身负命数之人,不为我所用,也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尉迟敬德看着他,像是第一天认识李淳风一样。 “殿下对你信任异常,我自然也相信你……那便手下此人,但他若做出半分危害殿下的事情,我便将他宰了。” 他盯着李淳风,眼中全是冷意:“也会将你宰了。” 李淳风没有因此生气,依然淡笑道:“多谢将军。” …… 郭义生站在府门外百无聊赖,思维不由得发散,思考为何李淳风要将自己安插在尉迟敬德手下。 很快他就有了头绪。 李淳风第一次见到自己,必然是看出了什么,但从他不愿意将自己引见给秦王李世民来看,他也无法确定看到的事物。 而尉迟敬德是李世民最衷心的铁杆心腹,其勇武过人,必然会是李世民起兵造反的得力干将。 自己成为他的亲兵,自然会参与到其中。 即使自己没能发挥好的作用,甚至是坏作用,有尉迟敬德在,自己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不得不说是好算盘,既保证了李世民身边的安全,又保证了该发挥作用的人不会缺席。 就在他越想越多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 “小子,和我一起去秦王府。” 第九章 尉迟亲兵 一堆重物随着声音,扔给了郭义生。 郭义生双手没能拿住,重物落在地上发出叮咣响声。 低头定睛一看,是一整套的盔甲。 尉迟敬德看到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轻蔑地“哼”了一声。 李淳风笑了笑,对尉迟敬德行礼道:“那我就先告辞了。” 尉迟敬德拦道:“既然都去秦王府,就随我等同行。” “不,我不去秦王府,请敬德将军帮我和殿下说一声。” 说罢,李淳风不等众人反应,就孤身离开了。 尉迟敬德看着费劲将盔甲抱起的郭义生,说道:“快点将甲胄穿上。” 郭义生看着满地的部件,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随便拿起其中一件,却不知道该穿在哪里。 尉迟敬德见此状况,指了指身边的两位士兵继续道:“你们两个去帮他。” 在两名士兵的帮助下,郭义生终于穿上了盔甲。 这套盔甲大概有五公斤重量,郭义生此刻并没有感到太多压迫。 “跟着马车走。” 尉迟敬德转身就上了马车,郭义生则跟着其他士兵一同在马车后面列队。 等马车启动,走了小半个时辰后,郭义生已经浑身都是汗。 那套感觉不是很重的盔甲,此时却仿佛有千万斤之重,快将他压垮了。 他的脚步也开始凌乱,本来勉强跟得上的队伍,此刻也开始力不从心。 在整齐划一的队伍中,他的样子显得十分扎眼。 前面的士兵突然停下,郭义生一个走神就撞在了对方的背上。 士兵巍然不动,他却直接倒在了地上。 马车内传来尉迟敬德的声音:“让那个四仰八叉的小子上车来。” 旁边的两名士兵低下身来讲郭义生搀扶起来,忍着笑意将他送到了马车前。 郭义生艰难地挪动步伐上了马车,坐下后连喘了几口气。 “把头盔脱了,不懂规矩的小子。” 郭义生闻言急忙将头盔拿下,对尉迟敬德欠身道:“多谢将军厚爱。” 尉迟敬德回道:“我是嫌你太丢人。” 郭义生只能低下头,长期的宅男生活让他的身体状况变得太差,他也无法对此反驳什么。 尉迟敬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是长安的吗?” “回将军,我是郭义生,是扬州人。” 尉迟敬德皱眉道:“李淳风是岐州雍人,你是扬州人,怎么能和他是儿时好友?” 郭义生愣住了,他哪里能知道李淳风是哪儿人? 好在他立马想到了李淳风曾经的身份,说道:“额……我和他是在道观认识的。” “这么说你也会算卦了?” “略懂……” 郭义生只能如此回答。 “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没当过兵,也没练过什么功夫?” “没有……” “那我是不指望你能保护我了……上了战场你就好好在营帐待着,别想着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了。” 郭义生立马点头道:“是。” “好好跟着我学点排兵布阵,若你真有天分,学好了让你领点兵也未尝不可……我对你没什么其他要求,就一点,你要本分,不该你问,不该你听的事情都别管,也别动什么歪心思。” “只要你一心一意地跟着我,几年之内会有升官的机会。” 接着尉迟敬德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如果那时候你我都还有命的话。” 郭义生没听见最后一句话,刚想开口问,却见尉迟敬德已经闭上了眼睛,开始养神。 他只好把也同样闭上了眼睛,将大脑暂时放空。 …… 等了秦王府后,尉迟敬德便让郭义生和一众士兵等在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郭义生抬头看了看悬挂着的太阳,又看了看身上的盔甲,不由得为自己可能被烤熟的命运而悲叹。 尉迟敬德一路走到了李世民平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李世民听到脚步声,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尉迟敬德,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道:“敬德来了。” 如果说李世民对李淳风是十分信任,那他对尉迟敬德是生死相交。 一个战力强大、打仗勇猛、毫无心机又忠心耿耿的下属,谁能不喜欢? 尉迟敬德匆匆行了一礼,然后直接开口道:“殿下打算什么时候发动?” 这句话让李世民脸上的笑容一滞:“你把门关上!” 尉迟敬德哼了哼,还是听话地将门带了起来。 李世民扶着脑袋,有些无奈道:“你现在真是肆无忌惮,什么话都敢说。” 尉迟敬德撇了撇嘴:“现在谁不知道殿下和太子早晚有一战?” “就算所有人知道我要起事,你也不能直接乱喊!哪怕是在我的王府之中!别人怀疑和自我承认的区别,你不明白?” 尉迟敬德就算没什么心机,但在朝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怎么可能不明白? 他故意将话语点破,也是有点逼迫李世民下定决心的意思。 尉迟敬德回道:“既然殿下不喜,我就先不说。” 李世民摇摇头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今天李淳风带了个人到我这里,要他做我亲兵,还和我说此人或许是殿下成事的关键,若我不收此人,就将他杀了。” 李世民微微一惊,随即想起李淳风昨天从王府之中带出了一个人。 他不动声色道:“李先生有没有说此人是什么身份?” “什么都没说,但我从那人身上问出来了一点东西。” 接着尉迟敬德把郭义生告诉自己的东西重新和李世民说了一遍。 李世民用手轻敲桌面,自语道:“和李先生是同一道观的吗……” “你观此人如何?” “文韬武略好像都不行,没看出有什么特殊的。” 李世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李先生不会害我,你先将此人收在身边,多观察观察,过几天我再亲自看看他。” 尉迟敬德一抱拳:“是。” “还有其他事情吗?” “有,我打算等会喊长孙无忌和高士廉一同前来,再来劝劝殿下您抓紧起兵……” 李世民猛地将桌上的书籍扔向尉迟敬德道:“赶紧给我滚!” 第十章 面见秦王 郭义生在尉迟敬德身边安然度过了几天。 这几天他费劲心思想要打探一些细节,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尉迟敬德还对他始终保持一份戒心,所以收效甚微。 于是他开始疯狂学习这个朝代的知识和每天跑步锻炼身体。 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他现在能跟着尉迟敬德的马车一路走到秦王府门口而不掉队了。 他还请求其他士兵教他骑马,这几天也算学了个七八分。 作为尉迟敬德的亲兵,他待遇还算不错,顿顿有肉,还有单独的房间居住。 就在六月初一的卯时初,郭义生的房间猛地被人踹开。 郭义生惊醒后从床上弹起,睡眼朦胧中认出踹门之人正是尉迟敬德。 似乎是为了看住郭义生,他就住在尉迟敬德府上,离尉迟敬德很近。 “他妈的!这个狗日的太子和齐王!” 尉迟敬德抄起桌上的水壶,猛地往口中灌去,然后破口大骂道。 郭义生有些迷糊道:“将军……怎么了?” 尉迟敬德眼睛一瞪道:“还能怎么了,要打仗了!你给我抓紧把衣服和甲胄穿好,然后到门口去!” 郭义生不知所措道:“带我去打仗啊?” “去个屁!我们去秦王府!” 郭义生急忙下床穿盔甲,边穿边想道:不对啊,离玄武门之变应该还有三天,难道李世民提前起兵了? 他匆匆赶到门口,所有亲兵都到了,还有和其数量对应的马匹。 尉迟敬德没有坐马车,而是直接骑着马,让所有亲兵上马跟他去秦王府。 在行进的过程中,郭义生向其他士兵打听了一圈,才明白事出缘由。 突厥的可汗之子郁射设带领数万骑兵突入长城边塞,已经包围了乌城。 突发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李世民领兵去击退敌人。 然而太子李建成十分不想李世民掌兵,于是推荐了自己另一个弟弟,齐王李元吉代替李世民去救援乌城。 武德皇帝李渊同意后,李元吉立马提出自己对突厥经验不足,要求尉迟敬德、程知节、段志玄和秦琼四人带着秦王帐下最精锐的士兵和自己一同前往。 两人在朝堂上一唱一和,想尽办法分化李世民手下的兵力。 郭义生明白尉迟敬德为何如此愤怒,太子和齐王的借口太过冠冕堂皇。 抵御外敌要用秦王手下精锐,他有什么理由拒绝? 可一旦尉迟敬德等人和兵力离开长安,那李世民就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了。 一路狂奔,秦王府很快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尉迟敬德直接跳下马来,边往府内跑边说道:“你们在门口候着!” 门房见是尉迟敬德没有阻拦,而是直接带他往里走去。 郭义生长舒一口气,为今日可能发生政变而紧张起来。 …… 尉迟敬德直接推开了李世民房间的门,却看到了长孙无忌、程知节、段志玄和秦琼等人都在这里。 他微微点头,看着众人中间的李世民直接开口问道:“殿下打算怎么办?” 李世民双手交叉立于胸前,眉头紧锁道:“太子率更丞王晊已经被我收买,他告诉我太子和齐王密谋,打算在我为齐王送行时,把我杀掉。” 尉迟敬德大手一挥道:“那殿下还要考虑什么!此时不反,更待何时!” 长孙无忌接道:“殿下应该先发制人!等太子和齐王布置完毕,那情况就更难办了!” 秦琼等人也出声附和。 李世民摇着头:“我不想骨肉相残……若太子和齐王真要杀我,我可以等他们动手以后在反抗,那样也合乎情理。” 尉迟敬德怒道:“殿下!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您还在犹豫吗?!我等身家性命全部系于殿下一人!就算殿下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我们这些人考虑?也要为江山社稷考虑?您能看着江山被太子那样的人统治吗?!” 他说着将腰间硬鞭拿出,然后猛地置于地面:“若殿下真不愿起兵,不如今天将我杀了!或者放我归隐山林,给我和家小一条活路!” 李世民看着地上的硬鞭,一时没有回答。 长孙无忌见状开口道:“敬德将军说的没错,若殿下不肯采纳,也让我等离开。” 秦琼几人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同样透露着坚决。 尉迟敬德立马附和道:“如今殿下蓄养的八百勇士已经准备就绪,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秦琼此时也开口道:“我听到一个消息,齐王已经在密谋除掉殿下以后,再除掉太子,夺取东宫之位……这样一个反复无常之人,殿下要看着他来统领江山?” 李世民长叹一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李淳风先生在府内吗?” 长孙无忌不知李世民此时提起李淳风做什么,只能回道:“李先生这几日都不在府中……不过昨日我便听他说,太白金星在今日便会落在正南方的午位,这正是改朝换代的最好征兆!” 李世民却没有因此话动容,而是低头喃喃道:“李先生竟然不在吗……” 他看向尉迟敬德道:“之前李先生给你推荐到身边当亲兵之人,你今天带来了吗?” 尉迟敬德皱眉道:“在。” “他既然和李先生在同一道观,肯定也会占卜算卦之事,让他现在过来。” 尉迟敬德怒道:“殿下难道要靠占卜之事决定?这……” 李世民更加怒道:“别再多说什么了!快让那人过来!” 见李世民发怒,尉迟敬德抿了抿嘴,终究没说什么。 他怒哼一声,转身离开了房间。 …… 郭义生正在想着,若叛乱真的发生,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才能算得上贡献。 还没等他想多少,尉迟敬德的声音传来:“小子!秦王殿下喊你进去。” 郭义生瞪大眼睛,看着匆匆赶来的尉迟敬德,不明白李世民这个时候喊他做什么。 尉迟敬德将手按在郭义生肩上,从牙缝中迸出话来:“殿下要你帮他占卜即将要做的事情。” 他说着手上微微用力,然后没等郭义生答话,就转身往里走去。 “小子,你进去敢乱说一个字,我立马敲烂你的脑袋。” 郭义生心中欲哭无泪。 我会个屁的占卜啊…… 第十一章 决心起兵 郭义生硬着头皮和尉迟敬德来到了房门口。 短短半盏茶的时间,郭义生想了无数办法来应付占卜,但一个个都被他自己否决了。 自己要见到的都是饱读诗书之辈,就算他们不信占卜算卦之事,也会对此有一定程度的了解,靠瞎糊弄是肯定不行的。 忐忑不安中,郭义生走入了房间呢,他也终于见到了李世民。 一眼能认出李世民,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坐在中间,还因为他强烈的存在感。 虽然在房中有不少不凡人物,但李世民依然盖过了他们的光辉。 雄发英姿,器宇轩昂这些词似乎都不足以面前的李世民。 他的人格魅力让人忍不住想亲近,甚至甘为其卖命。 “帝王”两个字萦绕在郭义生的脑中。 是啊,这样的人不当上帝王,还能是何人? 郭义生行礼道:“参见秦王殿下。” 李世民微微点头道:“足下不必多礼,今日急召足下,是有一事相求。” “殿下请说,若能帮上,我自当尽力而为。” “我听敬德说,足下和我府上记室参军李淳风是儿时伙伴,在同一道观修行……那恐怕也会占卜算卦之术了?” 郭义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咬牙道:“略懂一些。” 这应该是他唯一能接近李世民的机会,此刻就算瞎说也要留下一定的印象,不能让李世民认为他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 “那可否请足下为我起上一卦?” “不知殿下想算什么?” 李世民双手合十,微微抬起头道:“我想请足下帮我算算……我该不该起兵夺取皇位?” 这话让郭义生浑身一抖。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李世民,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将如此隐秘重要之事和自己这个无名小卒说? 不知何时,房间的房门被关上,尉迟敬德和其他两位将军模样的人物站在了郭义生身后。 郭义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明白李世民为何能让他来占卜这件事情。 是因为李世民根本不在乎他的性命。 他只是需要郭义生来给他一个决定,至于郭义生会不会泄密,那不重要,死人是无法泄密的。 怪不得李世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问过郭义生的名字。 李世民没在意郭义生如死人般的脸色,而是指着自己桌面前的东西说道:“我不知足下一般用什么东西占卜算卦,所以让手下多拿了一些过来。” 书案上有龟壳、铜钱和算盘一类的东西。 “足下请选。” 郭义生颤抖着手,随手拿起了龟壳。 现在怎么办?离死只有一步,他必须为自己求得一丝生路。 此刻就要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他看着手中的龟壳,诞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郭义生猛地将龟壳扔在地上,然后一脚踩下去。 龟壳太硬,没有踩碎。 但屋里的人都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 武将们的手已经摸上了武器,而尉迟敬德站在了李世民和郭义生之间。 李世民眼中寒芒一闪,厉声道:“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郭义生虽然还在畏惧,但为了活命还是大声道:“占卜是为了犹豫不定的事情,我不知殿下对此事有什么疑难的!” 李世民微微皱眉道:“敬德退下!” 尉迟敬德瞪着郭义生,退到了一边。 不等李世民发问,郭义生继续道:“占卜有好有坏,难道占卜告诉殿下不能起兵,殿下就不起兵了?就引颈就戮,任人宰杀了?” 李世民神色数变,第一次正视郭义生,说道:“请先生继续说。” 郭义生听到李世民的称呼都变了,忍不住有些喜悦。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郭义生继续道:“虽然我不在朝中,但也清楚殿下比如今太子贤明许多,手下良臣名将也不是太子能比的;若殿下没有坐上至尊之位,那些忠心耿耿的下属岂会跟随太子?他们要么死于屠刀,要么归隐山野。”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治世之臣更难求,大唐因为殿下的犹豫而失去了这些中流砥柱,那太子还坐得稳这个天下吗?殿下为大唐打下的辽阔疆土,岂不是要拱手让人?” “远的不说,就单说突厥进犯,除了殿下还有人能解决这一麻烦吗?可那愚蠢的太子和齐王,为了一己私利,竟然在这个时候要抢夺殿下的兵权,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这样无君无父,不忠不义之人,天下能交给他们吗?” “殿下顾虑很多,是因为不想把自己置于不忠不孝的地步,那我就最后再问一句,在殿下心中,是社稷存亡重要,还是个人荣辱重要?” 说着,郭义生深深一行礼:“为了天下,郑庄公能忍痛杀了自己的弟弟;越王勾践能卧薪尝胆;光武帝刘秀能对杀自己哥哥的仇人露出笑容;殿下为什么不能效仿这些古往今来的君主,做一个贤明圣君呢?” 至此,郭义生保持姿势,不再言语。 他的话荡气回肠,但他本人却紧张到了极点。 搜肠刮肚,他将自己毕生话术和那点历史知识全用了出来,如果这再不能打动李世民,那他只有一死了。 李世民低头沉吟,类似的话府中幕僚不是没和他说过,但这些从郭义生口中说出来就不一样了。 李世民不禁怀疑道:连一个小卒都能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自己却还犹豫不决,哪有一点能争天下的样子? 尤其是郭义生那一句“社稷存亡还是个人荣辱重要”,如重锤一般敲在了他的心上。 良久,一双手扶上了郭义生的手臂。 李世民来到了他的面前,露出一丝爽朗的笑容:“先生此话,振聋发聩,让我如醍醐灌顶一般;李淳风先生的朋友,果然不凡,敢问先生姓名” 这一举动让郭义生彻底放心,心中也万分惊喜道:“我姓郭,名义生。” 能被李世民亲自扶起,那自己此时在他心中的分量肯定不小了。 李世民对郭义生微微点头,然后看向尉迟敬德等人,脸上露出坚决。 他猛地将腰间佩剑拔出,直至上方道:“诸位,这些日的犹豫不觉,皆是世民的错。” “我事事忍让,却没想到太子和齐王一再侮辱,世民已经退不可退。” “天下不可拱手让小人,诸位可愿和世民一同创造一个太平盛世?” 几人激动不已,纷纷抱拳道:“愿为殿下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第十二章 房谋杜断 郭义生站在秦王府门口,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李世民决定起兵以后,便和幕僚们开始商议接下来的计划。 郭义生识趣地提出要离开。 在李世民假意挽留和郭义生坚持要走的几个回合交锋后,他还是如愿离开了房间。 李世民或许会因为他的一番话高看他一眼,但绝不会就此无条件信任他。 他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若再敢听这种秘密之事,那就又离死不远了。 不用脱下盔甲检查,他也知道自己里面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全部打湿。 劫后余生的感觉很好,可他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 没等多久,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 尉迟敬德满脸写着兴奋,从秦王府出来后径直走到郭义生的面前,猛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子,干得好!干得太好了!” 郭义生行礼道:“将军过奖了。” “不不不,你不明白你今天那番话有多重要,若不是你,秦王殿下不知还要犹豫多久,说不定真等到刀斧加身那天,他都还在迟疑,唉……殿下还是心太善了。” 郭义生表面应是,但内心却不以为然。 李世民这等人物,怎么可能等到刀斧加身还犹豫?之所以迟迟不肯起兵,还是顾忌名声,若真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恐怕大军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自己的这番话只是提前促成了这件事。 尉迟敬德作为李世民的心腹,自然也清楚他的性格,说这番话更多是为了给周围的士兵听,让他们认为自己侍奉的是一位仁慈的君主。 尉迟敬德翻身上马后说道:“走,和我去个地方。” 郭义生惊讶道:“现在就要去起事吗?” “去个屁!你以为这种事情决定了,就能立马执行的?你和我去找两个人。” 郭义生立马也上马,又问道:“就我和将军去吗?” 尉迟敬德点头道:“此事不宜太多人去,你是秦王殿下点名要去的。” …… 人急马快,不多时尉迟敬德便和郭义生来到了城郊。 两个身着简朴服装,将脸蒙起来的男子正在此等候。 尉迟敬德还没下马就说道:“你们两个搞什么东西……” 其中一位较为高大的男子回道:“现在是什么时节!我们两个已经被驱逐了,能大摇大摆的和你见面吗?” 另一个男子点头附和。 尉迟敬德指着他们脸上的方巾道:“可这样不是更让人怀疑吗!” 第一位说话的男子一挥手,说道:“闲话少说,派人把我们喊出来做什么?”” “秦王殿下决心起兵了。” 两名男子吓了一跳,差点从原地蹦起来:“什么!殿下终于决定起兵了?” “没错,我找你们两个,就是要让你们赶紧去秦王府,共商大事!” 两人却出乎意料地拒绝道:“不去不去!陛下敕令不允许我们再侍奉秦王殿下了,此刻若私下会面被人发现,我们一家老小都要获罪处死!” 尉迟敬德闻言大怒,指着两人喊道:“房玄龄、杜如晦!你们两个在胡说什么!难道要背叛殿下吗?” 郭义生微微一惊,这两个人竟然就是“房谋杜断”的房玄龄和杜如晦,以后大唐最强的宰相组合啊! 房玄龄一把扯下方巾,也同样怒道:“我们当然不会背叛秦王殿下!可如今我们一家都被严加看管起来,一旦有什么异动全都要死!忠孝两难,你要我怎么选?” 杜如晦也附和道:“我们不是不想帮助殿下,但这段时间大部分归顺殿下的朝臣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殿下即使成功打败太子,可陛下还活着呢!到时候我们全家都要上刑场!” 尉迟敬德依然怒道:“放你娘的屁!秦王殿下对你们恩重如山,如今是生死存档之际,需要你们两个帮忙谋划,你们却这时候退缩?” 眼见局势陷入僵局,郭义生急忙开口道:“两位可能没有明白秦王殿下的意思,他起兵不是为了扳倒太子,而是为了获得皇位。” 杜如晦打量了一番郭义生,对尉迟敬德问道:“这是你的亲兵?此时插话成何规矩!” 尉迟敬德回道:“他是李淳风的朋友,暂时在我身边当亲兵……今晚要不是他劝秦王殿下,殿下也不会决意起兵!” 房玄龄和杜如晦闻言都露出惊讶的神色,看郭义生的眼神更慎重了。 房玄龄行礼道:“敢问足下如何称呼?” “我名为郭义生。” “好,郭兄,你刚才说殿下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皇位,此话何意?” “意思就是说,扳倒太子是不够的,殿下想直登九五之位。” 这话让房玄龄和杜如晦陷入震惊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郭义生给尉迟敬德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将腰间佩刀拔了出来,用刀指着二人道:“我离开秦王府之前,殿下将他的佩刀给我,告诉我如果房玄龄和杜如晦背叛他,不肯来秦王府,便将你们两个的头颅砍下来带给他。” 房玄龄脸色一变:“这……” 杜如晦也不自主地往后连退几步。 郭义生又说道:“我理解二位想保全家小的想法……这样,二位可以打扮成道士进入秦王府。” 房玄龄疑惑道:“道士?” 郭义生肯定道:“对,我的好友李淳风在秦王府上,二位可以假装是李参军在道观时的师兄弟前来拜访。” 房玄龄眼睛大亮道:“好办法!浑天仪就在秦王府中,我们也可以以此为借口。” 杜如晦点头道:“事不宜迟,房兄我们抓紧准备。” 尉迟敬德将刀收了起来后,说道:“好,我等你们,准备好了我们一起去。” 郭义生却否定道:“将军,我们最好还是别一起去,出去转了一圈带回连个道士,很难不惹人怀疑。” 尉迟敬德一瞪眼:“我们走了,他们两个跑了怎么办?” “我相信二位是不会跑的,他们对秦王殿下足够忠心。” 尉迟敬德微微欠身,在郭义生耳边轻声道:“你有把握?” “有。” 尉迟敬德转头盯着房玄龄和杜如晦,威胁道:“你们两个要是不去,我就上门……” 房玄龄直接打断道:“行了,少废话,我们没时间和你斗嘴。” 说完他拉着杜如晦坐上了不远处的马车,往城内赶去。 尉迟敬德看向郭义生,眼中又多了几分赞叹:“小子,你又立一功啊。” 郭义生谦虚道:“我只是顺他们所想说点话罢了。” “怎么你一说殿下要登基,他们就决定帮助殿下了呢?” “他们态度犹豫,无非也就是担心即使秦王殿下打倒太子,也不会立马登上帝位,那起兵处决太子的罪孽必须有人背,他们这些谋臣很可能会变成牺牲品……” 话未说完,尉迟敬德一巴掌拍在了郭义生的脑袋上。 “小子,把嘴管住了,这种话也能乱说的吗!” 第十三章 夺权办法 尉迟敬德和郭义生回到了秦王府。 路上,尉迟敬德对郭义生有了一句夸赞:“我不好说你有多聪慧,但一份急智却是难得可贵。” 郭义生感受到尉迟敬德对他又多了几分亲近。 下马以后,郭义生依然等在了秦王府外,尉迟敬德径直走入进去。 这一次整整等待了两个时辰,尉迟敬德才缓步从王府中走出。 “走,回府。” 一路无话,到了尉迟府上后,尉迟敬德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对着几位亲兵低声吩咐了什么。 几名亲兵对着尉迟敬德抱拳后,催马离开。 做完这些,尉迟敬德来到了郭义生身边,说道:“去你房间。” 两人很快走到了郭义生的房间,尉迟敬德坐下后长舒了一口气,自语道:“这件事情总算是有眉目了……” 郭义生站在一旁,不知该回些什么。 “别跟个木头一样杵那儿,小子。” 郭义生急忙坐了下来。 尉迟敬德看他有些紧张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道:“小子,你想不想知道秦王殿下是如何计划除掉太子和齐王的?” 郭义生疯狂摇头道:“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尉迟敬德冷哼一声:“看你胆小的样子!难道不知晓具体计划,你就不参与进来了?” “当然要为秦王殿下效死!但我听命令就行了,其他还是……别知道。” 尉迟敬德见状换了个问题道:“如果你是秦王殿下,你会有什么计划?” “为什么要问我……” “少问那么多!赶紧回答!你现在是我帐下亲兵,不老实回答我就按军法处置!” 郭义生咽了咽口水,边努力回想玄武门之变的细节,边说道:“是我的话……可能会选择直接捉拿并杀掉太子。” 尉迟敬德闻言神色微微一边:“继续说,说详细清楚点。”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 尉迟敬德打断道:“擒贼先擒王?你做的句子?” 郭义生一愣,这句话尉迟敬德竟然没有听过? 尉迟敬德又重复道:“擒贼先擒王……一语切中要害啊,你继续。” 郭义生点点头,继续道:“太子终究是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手下应该也是有不少能人将士的……若秦王殿下冒然选择用兵权夺取皇位,遇到的阻力会很大,当今圣上不会站在他这边,天下臣民也不会站在他身边,甚至那些忠诚于他的部下,都有可能反叛,毕竟他是反贼的身份,万一面临天下共诛的场面可就被动了。” “可若将太子和齐王杀了,那圣上就只剩下秦王殿下一个嫡子了。” “在那个时候,即使是忠臣于太子和齐王的朝臣也不得不考虑重新站队,他们效忠的主子已经死了,若想活命,只能选则效忠秦王殿下,到时候朝中一呼百应,陛下也不得不立秦王殿下为太子。” “更何况秦王殿下本就是陛下最出色的嫡子,即使陛下心中万般不满,也要为大唐江山考虑。” 郭义生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人才,以前当什么设计画画的啊,写小说多有前途。 尉迟敬德脸色却已经十分凝重,他还是沉住气问道:“那具体用什么方法杀掉太子和齐王呢?若直接攻打王府,就和起兵造反没什么不同了。” 郭义生浑然不觉,依然自顾自道:“最好是将太子和齐王一同杀掉,如果先杀一个,另一个跑掉就麻烦了……至于具体方法,找个借口把他们约到同一个地方,或者找一个他们身边护卫稀少时间,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破空声传来,尉迟敬德已经抽出硬鞭,架在了郭义生的脖子上。 他厉声道:“你小子……是不是在我们商议时偷听了?” 郭义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动不敢动,颤抖着声音道:“我一直在齐王府外,怎么可能偷听!即使有那个心,也接近不了议事的房间啊!” 尉迟敬德没有放下硬鞭,继续追问道:“那为何你所说的和我们计划的相差无几!” 郭义生哭丧着脸道:“是您让我说的啊!我哪知道就能猜中啊!” 尉迟敬德盯着郭义生看了几秒,缓缓放下了硬鞭。 他神色肃穆道:“我此刻必须赞叹你一声机敏过人,秦王殿下得到你又是一大助力。” 郭义生惶恐点头,心中却想道:我要真聪明,就不会在你面前大说特说了……要不是靠着知晓的那一点点历史知识,我怎么可能猜出大半。 他想起之前会见房玄龄和杜如晦之后,也和尉迟敬德说了一番话,然后被对方警告的事情。 自己还是太缺少警觉性了,说话都不过脑子。 上位者最忌讳底下人知晓他的秘密,猜测他的心思还大声宣扬,若此刻面前是李世民,郭义生早就被拉出去砍了。 见尉迟敬德没有干掉自己的意思,郭义生急忙道:“将军放心,此话不会传到这屋之外的地方。” 尉迟敬德微微点头道:“我不管你到底何种身份,是太子手下也好,是齐王手下也好,是陛下的密探也好,就算是清白之身都无所谓,现在你只能选择效忠殿下!只要帮殿下完成大事,加官封爵指日可待,但你若选错边,那就不是掉脑袋的事情了,你全家老小都要死,祖宗八代都要从坟里刨出来!” 语气逐渐加重,威胁的意味不言则明。 “我怕你动我祖宗八代啊……我在这里连个邻居都没有……” 心里虽然这样想,郭义生嘴上还是答道:“请将军和秦王殿下放心。” 尉迟敬德说道:“那我就和你说说秦王殿下打算如何引出太子和齐王。” 郭义生有些傻眼道:“真和我说啊?” 尉迟敬德一瞪眼:“你都快猜完了,我还有什么好瞒着的!” 郭义生只能应是。 “殿下打算这几天内去陛下那里,检举太子和齐王与后宫嫔妃偷有私情,陛下必会召两人来审问。” “啊?这么损啊……” 第十四章 李淳风的嘱托 尉迟敬德又和郭义生聊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为了接下来的事情,他要提前准备很多。 走之前,他叮嘱郭义生这几天就待在府上,哪里都别去。 同时还派了两个亲兵把守门口,美其名曰“保护安全”。 从窗外看着郭义生一脸无奈的样子,尉迟敬德不由得叹了口气。 在秦王府商议事情的时候,尉迟敬德就将郭义生之前的表现说了出来。 李世民对此赞不绝口,直言是上天帮助他,为他送来这样一个聪明人。 然而就在商议结束后,李世民却单独对尉迟敬德说要再试探试探郭义生,如果有任何问题就立马杀了他。 没有问题的话也要想尽办法将郭义生和秦王党死死绑定住,并严加看管。 上位者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一个人呢? 殊不知尉迟敬德这样的铁杆心腹,李世民暗地里留了多少手来防他? 尉迟敬德甩了甩头,他不愿再多想什么了。 …… 郭义生躺在床上,低声自语道:“什么保护安全,不就变相囚禁吗……连上茅房都要跟着……” 虽然发着牢骚,但郭义生也明白,一旦李世民起事成功,必会对自己有足够的补偿。 李世民还是不够信任自己,刚才尉迟敬德虽然把计划说了,但什么时候起兵,在哪里埋伏这些细节东西还是没说。 不过好在郭义生早就知晓。 “会封我个什么官爵呢,国公不可能封,封个侯爷总可以?” “不,侯爷估计也难……子爵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实在不行将军之类的总要给一个,文官的话当个户部尚书什么的,管钱多好啊。” “只可惜,我无法在这里停留太久啊,这些封赏恐怕也享受不到了。” “若将来回不到自己的时代,就找一个封赏最多的朝代留下,我也享受享受封建社会的腐败。” 就这样想着,郭义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 他揉了揉睡的发酸的脖子,往门口走去,两个看守他的士兵依然坚守着岗位。 郭义生客气道:“两位大哥……今晚不操练啊?” 自从成了尉迟敬德的亲兵后,郭义生每日都要跟着其他亲兵一同操练,虽然他基本坚持不下来。 尉迟敬德不知是为了让亲兵们睡得更香还是单纯想折磨他们,操练都定在睡觉之前。 但郭义生这种之前从未受过训练的身体,操练过后只会又累又疼,根本睡不着。 其中一位亲兵看了郭义生一眼,说道:“将军说了,你这身体练也没用,以后你不用参加操练了。” “那你们两个呢?” “这段时间都不用操练。” 郭义生点点头,又问道:“我睡过头了,现在还能吃饭吗?” “当然不能了,厨子也要回家啊。” 郭义生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看样子今晚要饿肚子了。 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 正是消失好久的李淳风。 李淳风手中领着一壶酒和一份由纸包起的物件,走到了郭义生面前。 两位亲兵有些紧张,站到了郭义生面前,并手按在刀把上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这个点出现在尉迟府中?” 李淳风不慌不忙道:“我是秦王府记室参军,李淳风,来此见见我的‘好友’。” 亲兵没有让开路,而是继续问道:“可有什么证明?” 李淳风从怀中掏出了一张令牌,正是尉迟敬德的。 “我和你们将军说过了。” 见到此物,亲兵们放松了许多,立马让出了路来。 “李参军请。” …… 待郭义生和李淳风在房间内落座,李淳风打开了纸包,里面是一些食物。 郭义生惊讶道:“李参军连我今日没有吃饭都能算到?” 李淳风摇头道:“今日秦王殿下大摆宴席,正是烧尾宴,殿下见你没来,就让我带些给你。” 纸包里的东西不少,羊肉点心,应有尽有。 郭义生不由得食指大动:“那我不客气了。” 由于确实很饿,郭义生吃的时候都没顾上和李淳风说两句话。 李淳风并不着急,静静等他吃完。 最后灌下一口酒,郭义生心满意足。 这个时候唐朝的酒并不浓烈,和后世的饮料差不多。 郭义生对李淳风问道:“李参军今日来,不单是为了给我送点吃的?” 李淳风回道:“这几日我不在秦王府,郭先生可知我去做什么了?” “不知。” “我去城外道观,推算下一次太白金星落在正南方的午位,是何日子。” “落在正南方的午位,代表什么?” “代表即将有改朝换代的大事发生。” 郭义生微微皱眉,他没有再问下去。 古人还是信命的,既然星象给出了指示,那李世民应该会在下一次太白金星落在正南方午位时起事。 郭义生再往深了打听,难免会被怀疑刺探情报。 可李淳风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推算结果连我都吓了一跳,就在两天后,六月初三。” 李淳风微微抿了口酒,继续道:“知道结果后,我赶忙去和秦王殿下说明,殿下听后决定就在六月初三布局,六月初四发动政变。” 郭义生有些不解道:“这些话李参军为何要跟我说?若被旁人听见,还以为李参军故意泄密,告知秦王殿下就麻烦了。” 李淳风不以为然道:“无妨,殿下心胸宽广,不会轻信小人之言。” “我之所以告诉郭先生,是因为我还推算出了别的事情。” 郭义生没来由的一紧张,心想这神棍不是算出来我的身份了,问道:“是什么事情?” 李淳风神色凝重道:“秦王殿下在这场政变中,可能会有生命之忧。”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万无一失……” 李淳风直接打断道:“不,我说的生命之忧不是指事情失败而丢掉性命,是在政变过程中,会有某件事直接危害殿下的性命,而郭先生您可能是拯救殿下的关键。” 郭义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李淳风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了窗口,看着天空中点点繁星,说道:“卦象不是万能,我无法算出全部事情。” “但我请先生在能出手救助殿下之时,不要犹豫,更不要胆怯。” “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或许就系于先生一人身上了。” 第十五章 玄武门之变(上) 时间来到了六月初四,万事俱备,只等时机。 郭义生就在尉迟敬德身旁,装扮成守宫禁卫,埋伏于玄武门旁。 到了这个时候,郭义生才感受到李世民的势力有多恐怖,竟然连皇宫守卫都掌控在手中,还能随意安插人进来。 而李世民此刻就在离宫内海池不远的位置,等待太子和齐王的到来。 昨日,也就是六月初三,李世民在深夜来到皇宫,和李渊检举,太子和齐王与后宫嫔妃偷情,还说他们打算杀死自己。 李渊自然不会直接相信李世民,于是决定第二天喊二人在朝堂之上和李世民对峙。 第二天早朝时间还没到,李世民却已经进入皇宫。 还带着自己的一票亲信,长孙无忌、侯君集和程知节等人一同入宫。 这个架势怎么看都像是逼宫的。 没等李渊质问李世民想做什么,李世民一声令下。 守卫配合着侯君集等人,将李渊身边之人屠杀干净。 而本来被喊来询问太子与齐王之事的萧瑀、陈叔达和裴矩等人此刻也站在了李世民身边。 李渊不敢置信,气得浑身发抖,手指李世民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此时,魏国公、左仆射裴寂站出来吼道:“李世民,你是要造反吗?” 他从隋朝时期就和李渊私交甚好,也是灭隋的主要功臣,李世民都要喊一句“叔叔”,在这种时候自然可以直呼李世民的名字。 李世民露出一丝冷笑,连理都没理他。 长孙无忌往前踏出一步,义正严词道:“太子之位本就该是秦王殿下的,陛下双眼昏暗,不识贤明,只宠幸太子和齐王这样的小人,秦王殿下为了骨肉之情一再忍让,却让他们愈发肆无忌惮,如今更是要杀害秦王殿下,殿下也是迫不得已才奋起反抗。” 裴寂大怒:“一派胡言!你们包藏祸心,贪婪无比,不过一帮反贼罢了!” “反贼?你曾也是隋朝官员,却成为灭隋的一员,你不也是反贼?” 李世民冷冷地看着裴寂,然后又看向李渊道:“大唐江山,就是我们这帮反贼打下来的。” “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这样做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天下苍生。” 裴寂说道:“虚伪奸诈之言,天下会有几人……” 话未说完,不远处的程知节眼中凶光一闪,取出腰间佩刀,一刀砍向裴寂。 李世民转头看向殿外,淡淡道:“别杀他,他是功臣。” 程知节转劈为敲,一刀背敲在了对方的脑袋上,裴寂当即不省人事。 “来,请父皇去海池旁商议大事。” …… 在等待的时候,郭义生不由得紧张起来。 想到一会的大场面以及自己可能要提刀砍人,他的手心都在冒汗。 “等会跟紧我,别乱跑。” 尉迟敬德的声音传来,郭义生闻言微微点头。 他打定主意,一会儿就黏在尉迟敬德身边,最好是肩靠肩,脚碰脚。 虽然他也想一骑当千,取敌首级,但看看自己那瘦弱的胳膊,还是现实点好,小命最重要。 就在此时,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 郭义生忍不住开口道:“将军!” 尉迟敬德回道:“别急,看秦王殿下手势再上。” 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正骑着马往海池走去,身边没有多少护卫。 李元吉皱眉开口道:“皇兄,我怎么感觉此事不太对劲,父皇怎么会在海池上审问我们?” 李建成回道:“我也感觉有点不对劲,先去父皇身边再说。” 李元吉忍不住骂道:“二哥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在这种时候诬告我们和后宫淫乱。” 李建成却笑道:“这反而证明他已经乱了阵脚,昏招频出了。” 李元吉点点头,但依然皱眉道:“太史局天文院那里说,昨日太白金星落在正南方的午位……现在到处在传,这是秦王要成为皇帝的征兆。” 李建成却不以为意道:“星象之说不用当真,我看着传言就是老二自己放出来的,小伎俩罢了。” 李元吉赞同道:“他想做皇帝,下辈子……不过皇兄我们真要抓紧了,不能再看着他扩大势力。” 正说着话,他们已经经过玄武门,到了临湖殿前。 或许是这里太过安静,又或是肃杀之味太过浓重,李元吉勒马停下,看着周围有些慌张道:“皇兄,我感觉这里越来越不对了……” 李建成也停下,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刚才玄武门旁的守卫好像都是生面孔。” “要不我们还是别去父皇哪里了……” 正说着话,李世民的声音传来:“皇兄、元吉,父皇正在海池上划船等着你们!” 李元吉和李建成抬头往前一看,李世民就在不远处,身着铠甲,手上还拿着弓箭。 两人对视一眼,立马调转马头:“快走,回府召集将士!” “二位兄弟跑什么啊!” 李世民催马往前追逐,手已经拉弓准备射箭。 李元吉回头一看,立马也从身后取下弓箭,射向李世民。 不知是因为他太过害怕,还是马跑的太急,连续三箭都没有射到李世民。 李世民却一直在搭弓瞄准,迟迟没有松开弓弦。 在玄武门旁的尉迟敬德见到这一幕,立刻上马,挥手道:“所有将士,随我杀了太子和齐王!万万不能让他们跑了!” 郭义生急忙翻身上门,对尉迟敬德说道:“将军,太子和齐王不能由我们杀!” 尉迟敬德拿出弓箭,闻言怒道:“你胡说什么!” 郭义生舔了舔嘴唇,喊道:“将军请想一想,秦王殿下为什么让我们埋伏在玄武门外,而不是直接让我们埋伏在海池旁,就是他要亲手杀掉太子和齐王。” “谁杀能有什么区别!” “绝对不一样!即使我们起事成功,事后百官世家肯定要秦王殿下拿出一个解释,到时候诛杀太子和齐王就会成为替罪羊啊!” 郭义生如此劝阻尉迟敬德,有两个原因: 一是在他的印象中,李建成是李世民亲手杀掉的,这是历史的关键节点,他不敢随意改变,万一因为关键节点不对而出现了差错,很可能导致他的任务失败。 第二个原因和他说的差不多,但他不仅是为了尉迟敬德,更多是怕自己也成为替罪羊中的一员。 眼见尉迟敬德没有理他,郭义生一咬牙,用长枪打掉了尉迟敬德架好的弓箭。 不等对方反应,郭义生对着李世民的方向大喊道: “秦王殿下,当断则断!” 第十六章 玄武门之变(下) 李世民的弓箭一直瞄准着自己皇兄的后背。 不论以后李世民如何性情大变,如何篡改史书,这一刻他都不愿将箭矢射出。 他想做皇帝,比任何人都想,可父皇不愿将立他为太子。 在李建成成为太子的那一刻,他们就注定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那些看起来耀眼无比的功劳和封赏,都成了李世民的一道道催命符。 即使他选择对李建成缴械投降,也一样是必死的结局。 李世民有野心,也没有选择。 可这权力争夺的背后,似乎所有人都忘了,他和李建成是亲兄弟。 是啊,想当帝王,就要残忍无情,就要六亲不认,就要成为孤家寡人! 可人心肉长,要亲手杀掉自己的兄长,岂能不痛? 此时郭义生的声音再传来:“齐王殿下!若太子真的跑掉,我们便不可能成功!明日我们所有人都会被烙上反贼的名号,五马分尸!难道殿下就要在此抛弃袍泽,也抛弃打造太平盛世的理想吗?” 尉迟敬德因为郭义生打掉自己的弓箭而大怒,用硬弓敲在郭义生背上道:“闭上嘴!你还真要逼迫殿下杀掉自己的兄长幼弟吗!不论以后如何,我也愿殿下背起这个罪孽!” 还没当尉迟敬德继续搭弓,郭义生像是得到什么提示一般,又喊道:“殿下!你真的忍心要让这些忠诚于你的属下成为弑君之人吗?真要他们为你付出一切,还成为这一切的牺牲品吗?” 话音未落,破空声传来。 李建成突然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无法再控制马匹,骏马停在了原地。 鲜血从嘴角流出,李建成伸手摸了摸胸口,手上温热的东西也是鲜血。 他低下头,一支箭矢穿胸而过。 他努力地想转过身子,看一眼身后的李世民。 可他在此刻失去了全部的生机,身子从马匹上栽倒下来。 这位大唐开国以来第一个太子,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就这样死在了自己亲兄弟的手中。 尉迟敬德收回没射出的弓箭,瞪了一眼郭义生,然后策马来到了李世民身边。 郭义生急忙催动马匹,也来到了李世民旁边。 李世民将硬弓和弓箭丢给郭义生,看着他说道:“你说得对。” 郭义生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凉意。 其他将士射出了弓箭,将跑远的李元吉胯下马匹射伤,李元吉从马上跌落下来。 他们也听见了郭义生的喊话,自然不敢直接杀掉李元吉。 李世民面无表情,拨转马头说道:“做个了结。” 尉迟敬德说道:“殿下,让我来……” 李世民大喝道:“闭嘴!” “我都杀了一个太子,还在乎再杀一个齐王吗?” 李世民策马往李元吉方向走去,尉迟敬德又瞪了郭义生道:“看你干的好事!” 就在李世民快要靠近李元吉时,一直躺在地上的李元吉猛地蹦了起来,从背后摸出一把匕首,掷向李世民。 匕首飞的不高,没有击中李世民,却击中了马匹。 马儿受到了惊吓,不受李世民控制,往旁边树林疾驰而去。 李世民来不及反应,被粗壮的树枝从马上挂倒,落在地上一时间竟然起不了身。 李元吉仰天大笑:“真是天不亡我啊!” 树林离他很近,他急忙赶到了李世民身边,拿出强弓,用弓弦架在了李世民的脖子上,用力勒紧。 李元吉表情凶狠道:“找不到那把匕首,不然我就直接一刀捅死你……现在让你多活一会儿,便宜你了。” 尉迟敬德此时正在指挥将士把那些还在负隅顽抗的守卫杀掉,没有看向李世民这边。 他估计也没想到,一个已经落马的李元吉能给李世民带来致命的威胁。 郭义生本在躲避战场保护自己,此时却发现了情况。 他急忙取出李世民给自己的硬弓和弓箭,想要搭弓射箭救下李世民,却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开那把硬弓。 怎么办,难道李世民就这样死了?自己的任务也就这样失败了?就此神魂俱灭? 他生出了巨大的恐惧,想要喊尉迟敬德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人处于某种极端的情绪时,很容易丧失说话的能力。 “请先生在能出手救助殿下之时,不要犹豫,更不要胆怯。” 李淳风的话在他脑海中想起,郭义生猛咬舌尖,恢复了几分清醒。 这一刻他也能喊出声来了:“尉迟将军!” 尉迟敬德闻言转头,余光扫到了李世民那边。 看到李世民脖子上出现了血痕,脸也开始发紫,他急忙搭弓准备射箭。 然而李元吉却十分机敏,他用李世民高大的身躯将自己挡住,尉迟敬德一时间无法下手。 此刻他也开始慌乱起来。 郭义生将长枪举起,猛地投向李元吉的方向,边投边喊道:“将军策马去救!” 尉迟敬德反应过来,急忙催动马匹,狂奔向李世民。 长枪自然不可能砸中李元吉,但也落在了不远处。 响声吓了李元吉一跳,因为用李世民的身躯遮挡,他也看不见其他状况,还以为是哪个将士杀到了,手上的力气不由自主地一松。 就这么短短时间,尉迟敬德的马匹已经近在咫尺,他直接从马上往前一跃,从腰间取出硬鞭并大喝一声。 李元吉曾和尉迟敬德交过手,清楚他的声音,更知晓他的本事,吓得放开了手。 尉迟敬德因此一鞭打空。 李元吉转身往海池跑去,惊慌之中他只能想到要找李渊寻求庇护。 可从危险中脱离的李世民岂会给他逃跑的机会,一脚踹在了他的腰上。 刚才从马匹落下已经让李元吉全身疼痛,此刻他更撑不住,瘫倒在了地上。 李世民干呕了两声,喘了口气,阻止了要上前的尉迟敬德,并从腰间拔出佩刀。 李元吉全身战栗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可刀已经落下,他的脑袋冲天而起。 鲜血溅射在李世民的脸上,分外可怖。 李世民举起佩刀,大喊道:“贼首已被我亲手砍下头颅!” 这一瞬间让己方将士士气大盛,而敌方士兵失去了斗志,放下手中兵器选择投降。 李世民见状对尉迟敬德说道:“让将士们收尾,投降者不杀;你去把李建成的脑袋也砍下来,连同李元吉的脑袋一同带到秦王府,此时秦王府应该正在被围攻。” 尉迟敬德抱拳应是。 李世民又看向郭义生说道: “走,陪我去见见父皇。” 第十七章 天家父子 郭义生跟着李世民,缓缓走入海池中。 李渊正低头坐在池旁的亭子中,而程知节和侯君集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看似保护,实则要挟。 听见脚步声,李渊抬起头。 李世民手拿佩刀,鲜血染甲,一步步往李渊这里走来。 任谁看了,都会认为李世民此刻杀红了眼,想要把李渊也一起砍了。 郭义生跟着李世民后面缓步走着,脸上带着隐藏不住的笑容。 怎么看都像刚刚残害完忠良的太监。 他的心情十分愉悦,自己的第一个任务终于完成了,奖励也要随之而来。 看着越走越近的李世民,程知节和侯君集有些紧张起来。 殿下不会真的想杀掉自己的父亲? 离李渊只剩一步距离,他猛地举起佩刀,然后扔在了地上。 “父皇!” 李世民留着眼泪,扑向了李渊的怀里。 “皇兄和元吉叛乱,想要杀掉父皇夺取皇位,幸好我的部下提前通知,才得以阻止这场乱战啊!” 此时此刻李世民就好像受惊的孩子,十分委屈。 李渊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李世民的背,问道:“他们两个被你拿下了?” 李世民痛哭流涕,说道:“儿臣好不容易将叛乱的将士歼灭,可皇兄和元吉依然执迷不悟,提刀想杀了儿臣!万般无奈之下,儿臣只能反抗,将他们都杀了。” 除了郭义生,在场的其他人都震惊不已。 李渊的身体猛地抖动了一下,他颤抖着手,又拍了拍李世民的后背,说道:“你做的对啊……乱臣贼子,贼心不死,该千刀万剐!该千刀万剐啊!” 李世民有些激动道:“儿臣弑兄杀弟,为天理不容,为天下不容,请父皇赐死儿臣!” 李渊回道:“不,不怪你,这一切都是建成和元吉的贪婪所造成的啊……若当初朕立你做太子就好了。” 李世民更加激动了,他猛地站起身子道:“我这样失德之人,怎么能成为太子呢!” 郭义生本来被他们这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恶心坏了,再听到李世民这一句话后,却生出了佩服之意。 好厚的脸皮,李渊只是说以前应该封他做太子,李世民立马顺杆往上爬,曲解李渊是现在要封他做太子。 李渊叹了口气,双手捂住脸庞道:“朕只剩你一个嫡子了,马上便封你为太子……朕不允许你拒绝!这天下如今只有交给你,朕才放心。” 李世民说道:“还是先请父皇去太极殿,处理反贼之事,其他事以后再议。” 至此,一场好戏才算演完。 李世民陪着李渊往外走去,脸上泪痕未干,却已面无表情。 其他人等一同跟上。 程知节横移到郭义生旁边,悄声道:“刚才我在里面,听到你小子喊话了,好算计,好胆识!” 侯君集也对郭义生点了点头,但神情依然高傲。 郭义生只能抱拳谦虚几句。 他现在越来越觉得之前发声,未必是什么好事。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太极殿。 李渊看着殿内的尸体和鲜血,仰天长叹:“唉,一人贪婪之心,造万千生命消亡,何其悲哀!何其悲哀!”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李世民道:“起居舍人不在此,你也不用再演了……史书上已经记载了你是如何悔恨,如何悲痛的。” 李世民冷声道:“难道父皇认为,杀了兄长和元吉,我真的毫无感觉?” 李渊坐在龙椅上说道:“可再大的悲痛,也抵不过即将成为太子的喜悦。” 李世民沉默,没有回话。 李渊继续道:“你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也杀了?” 李世民回道:“兄长和元吉已死,东宫之位只能属于我,我没必要再杀一个亲人,再背上一个杀父之名。” “你还是想把黑的做成白的。” “做不了白,今日之事全天下都在看着,无数将士亲眼看见我杀了兄长和元吉,这些够我背上千古骂名了。” “我便成了一个让你‘顺位’继承的工具。” 李世民闻言脱下头盔,放在一旁后跪地行礼道:“请父皇拟招,册封太子。” 李渊抬头叹道:“这一步走得又快又好啊!你从多年前就开始布局了?” 李世民眼皮都没抬道:“若当初父皇立我做太子,或让我远离兵权,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随后大喊道:“请父皇拟招!” 程知节和侯君集也跪了下来,喊道:“东宫之位不定,社稷不稳,请陛下拟招下旨!” 很快,殿内所有人都跪下喊道:“请陛下拟招下旨!册封太子!” 李渊看着跪下的人,有李世民的心腹,也有他李渊自以为的心腹,他知道此时他已经满盘皆输,虽然还坐在龙椅之上,却已被彻底架空。 他心灰意冷道:“好……好,朕便如你们所愿!” 殿内很安静,只听得李渊毛笔在纸上“沙沙”写字的声音。 这应该是他当皇帝以来第一次被人逼着写圣旨。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圣旨拟好,盖上玉玺后,李渊低声道:“宣旨。” “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 随着圣旨被人缓缓念出,郭义生一脸茫然。 这种册封太子的圣旨自然十分正式,用词也十分考究,以郭义生的文化水平能知道是哪些字就不错了。 圣旨念完,李世民终于成为了太子。 李渊紧接着颁布了第二条圣旨,这一次圣旨的内容比较好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以后所有军国政务,无论大小,都由太子处理。 郭义生长舒一口气,事情终于引来了尾声。 然而想象中的系统提示音却没有想起。 他悄悄打开系统,却发现任务还显示在进行中。 郭义生猛然发现,自己忽略了那关键一句“登上皇位”。 什么算登上皇位?是在唐朝等到李世民登基? “确保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获胜,并登上皇位。” 郭义生猛地抬头看向李世民,难道系统是要他此刻就登上皇位? 若玄武门之变彻底结束,李世民却只是太子,那他的任务是不是失败了? 心脏猛跳,郭义生不能赌,他必须做点什么! 第十八章 太宗即位 “请陛下退位,禅让皇位给太子殿下!” 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世民猛转头,眼中充满寒霜道:“闭嘴。” 郭义生却依然故我道:“陛下何不效仿尧舜,效仿圣人,将帝位禅让给太子殿下,成全一段佳话呢?” 李世民大怒,快步走到郭义生面前,一脚踹在他的腹部:“我让你闭嘴!” 郭义生整个人被踹得趴在了地上,他不顾上疼痛,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喊道:“陛下如今已失去了对朝局的掌控,也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控,既然都已经将军政大权交给了太子殿下,何不让的痛快一些?干脆将皇位也禅让出来,退位成太上皇,更好的安享晚年!” “请陛下想想,为何这么多人愿意跟随太子殿下?为什么连陛下的肱股之臣都要站在太子殿下那边?是否陛下真的不如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君呢?” 郭义生已经顾不得李世民之后会怎么看自己了,一次性将能想到的话全部说出来。 他不敢赌,更不能赌任务中的“登上皇位”是哪种意思,他只能选择在此刻就将李世民推上皇位。 这些话语并不高明,但却有足够的分量。 弑兄杀弟,夺取东宫之位的叛乱,因郭义生的话变成了逼宫夺取皇位的叛乱。 李渊露出一丝冷笑:“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李世民双眼满是血丝,从身旁的将士腰间拔出佩刀,便要砍向郭义生。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程知节突然也跪了下来:“请陛下退位!” 侯君集紧跟着程知节下跪,同样喊道:“请陛下退位!请太子殿下登基即位!一统天下,成万古圣君!” 如果你让程知节开口劝李渊退位,他宁可选择砍自己一刀。 但如果有人先开口了,那程知节必然会第一个跟上。 万事不做出头鸟,有事要做先头兵。 这是程知节的人生信条。 他太清楚李世民做太子后,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绝比不上做皇帝带来的好处。 皇帝能封赏国公,太子能封赏一个侯爵就不错了。 虽然他已经是国公,但在诸公爵中只能算末流,他还想更进一步。 程知节更怕意外,生老病死是人生不可避免的,万一还没等封爵自己就突发疾病死了,或是死在了某场战役中,封赏就变成了追封。 活着享受不到,死了风封赏再多有什么用? 他更要为子孙后代考虑,若自己的孩子也因此受封,尤其是那几个庶子,那程家也会更加强大。 至于侯君集,他是李世民铁杆心腹,此时的他自然也是忠心耿耿。 这个时候的侯君集,还算不上一代名将,却已经是左虞候和车骑将军,还封了子爵。 李世民手下大批优秀将领都没有封爵,侯君集能在早早封爵,更多是因为他的忠心。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希望李世民更进一步。 李世民举起刀的手缓缓放下,看着程知节和侯君集,气得有些发抖道:“义贞君集,你们两个……” “请陛下退位!” “请陛下禅让于太子殿下!” 越来越多的人跪下,越来越的人劝李渊退位。 很快,太极殿内除了李世民和李渊,其他人都跪了下来。 这些人或多或少参与了这次叛乱,也各有各自的打算。 不论何种目的,对他们来说李世民成为皇帝,都是最好的结果。 既然都有人先开口了,自己附和两声有何不可呢? 李世民此刻陷入了沉默,他的神色不断变化。 他的内心难道不想直接登上九五之位?难道只想当个太子? 都已经杀兄杀弟,都已经要挟皇上,都已经成为反贼了,为何不更进一步,为何还要父亲挡在自己的面前? 念头一旦出现,就难以消失,而且越变越大。 李渊看着跪下的人群,凄惨地笑道:“碌碌臣子,衮衮诸公,无一人有铮铮风骨,无一人有赤诚丹心啊!” “若朕不将皇位给太子,你们能如何?难道真的要杀了朕吗?!” “李世民,拿起你手中的刀!砍在朕的脖子上,就像你砍死齐王那样!” “杀了朕,再无人能阻挡你登上皇位,再无人能成为你荡平天下的阻力!” “弑兄杀弟,难道还在乎一个弑父弑君的罪名吗?!” 李渊双眼通红,站在龙椅之上,瞪着李世民,宛如疯魔。 李世民将刀扔在了一旁,然后也跪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个身影撞开了太极殿的大门。 匆匆赶来的正是尉迟敬德。 他看了看跪下的人群,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先走到李世民身边,跪下说道:“殿下,反贼李建成和李元吉的残部已经全部解决,薛万彻、冯立二人逃跑,正在追捕;谢叔方已被拘捕,扣押在了玄武门;另外秦王府也遭受到了攻击。” 李世民问道:“伤亡如何?” 尉迟敬德回道:“我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颅展露给叛军,他们一溃而散,但云麾将军敬君弘在玄武门被冯立杀死;秦王府幸得秦叔宝领兵拼死守护,里面女眷幼童没有受伤。” 李世民微微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似乎是感受到了异样的气氛,尉迟敬德继续道:“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已经全部被诛杀,而其他追随于他们两个的将士本要被诛杀,但被我拦了下来。” 李世民点点头,没有在意自己侄子的死亡,而是夸赞道:“你做的对,即刻起你为太子左卫率,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遗漏的地方。” 不远处的李渊听到孙儿也被杀死的消息,整个人如同被打垮一般,瘫坐在了龙椅之上。 待到尉迟敬德走出大殿,他才缓缓开口道:“既然你们都想我退位,那就退。” 他的声音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颤抖着手,却发现自己连抓笔的力气都没有。 李世民见状转过身去,说道:“辅机,由你来代替父皇写这封禅位诏。” 长孙无忌应命,走到了龙案旁。 【当前任务已完成】 【恭喜您触发了隐藏任务,李世民因此提前即位】 【隐藏任务和基本任务的奖励将在您回到用户空间时一同发送】 【新的任务将在一天后产生,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第十九章 封赏侯爵 郭义生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 当系统提示音想起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放下心来。 随后他陪着尉迟敬德去处理收尾工作,直到月明星稀的时候,这场叛乱才算彻底结束。 这段时间尉迟敬德除了命令外,再没有对他说一句话。 郭义生没有选择直接传送,是想看看明日李世民会如何对待自己。 若是封赏,他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这从未有过的荣光。 毕竟在现世,别说升职加薪,他连个班委都没当过。 就算要杀头,郭义生不也怕。 毕竟任务已经完成,他可以随时传送回到用户空间。 如果他想刺激一点,完全可以等被推上刑场,大刀落下的一瞬间再传送。 系统界面在任务完成后只剩下了一个传送按钮,郭义生无法了解到所谓的隐藏任务是什么。 看来一切都要等他回到用户空间才能知晓。 “这一天折腾得够狠啊,抓紧休息,明天起个早。” 郭义生刚要躺下睡觉,房门猛地被踹开了。 尉迟敬德和上次一样,冲到桌旁,拿起茶壶就往嘴里灌。 灌完以后,他长舒一口气,然后指着郭义生骂道:“从未见过将军忙里往外,小兵在那儿睡觉的!” 郭义生从床上起来,看着尉迟敬德一脸懵道:“不是将军您说事情结束了,让我回来的吗……” “在那不久之后又有几个太子旧部,贼心不死召集了小股兵力在长安城内祸乱,你没听见集合的号角声吗?” “我当时在后厨找吃的,都一整天没吃饭了,没注意号角声;再说了,有我没我不都一样吗?我去的话您还要抽出精力来保护我……” 郭义生这一次是彻底见识到尉迟敬德为什么能成为门神了。 在扫尾时,不论是遇到零星敌军还是成群士兵,尉迟敬德都是第一个冲锋陷阵的,在乱军之中挥舞着硬鞭左砍右杀,来去自如。 而郭义生夹在亲兵之中,只能随他一起冲锋。 就在瞬即万变的战斗中,尉迟敬德还能抽出空来,连续几次从危险中救下郭义生。 当然几次以后,尉迟敬德实在烦他,就让他滚出亲兵的队伍了。 尉迟敬德挑眉道:“你不是会说吗,我还指望你多说两句,让对面直接投降呢。” 郭义生无奈道:“您太高看我了……” 尉迟敬德坐在了椅子上,细细打量着郭义生。 郭义生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问道:“这么晚了,将军找我是何事?” “我听程咬金说,是你先开口逼太上皇退位的?” 郭义生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应了句是。 “你胆子是真不小啊,今晚你先是劝陛下杀了自己的兄长,又逼太上皇退位,所有无法无天的事情都让你干了,连长孙无忌都不敢开口逼迫太上皇啊。” 郭义生只能回道:“当时头脑一热,就说出来了。” 尉迟敬德缓缓道:“世间有两种聪明人,第一种人他能审时度势,推出事物如何发展,但他知道进退,哪些能说能做,哪些不能说不能做,他都有一把算盘。” “第二种人,他也能看出事情的走向,却自认为能掌控一切,于是过多的干预这些事情,往往都不会有好下场。” 郭义生舔了舔嘴唇,尉迟敬德的意思很明显,自己是第二种人。 他很想告诉尉迟敬德,自己根本没那么聪明,也不会判断事物的走向,靠的全是历史知识。 他更想告诉尉迟敬德,自己是担心任务失败,神魂俱灭才会做出逼迫李渊之事。 可这些他无法说,也不敢说。 尉迟敬德见郭义生没有说话,自顾自继续道:“你觉得陛下会对你怎么样?” 郭义生苦笑道:“我本以为陛下即使不封赏我,也不会杀了我……但听您一席话,好像我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尉迟敬德却摇了摇头,说道:“错了,陛下不会杀你,反而会极大的封赏你。” “为何?” “陛下因你的劝告而起兵,因你杀掉了一直威胁自己的太子和齐王,因你直接登上皇位……你犯了忌讳,同样也立下了大功,陛下刚刚即位,人心不稳,他不可能杀你这样一个功臣,而让其他功臣寒心。” “你难道真觉得陛下在太极殿,看着太上皇写下立太子诏书时,不想让这份诏书变成禅位诏书?” “只是他还有所顾忌,身边其他人更有忌惮,却没想到是你小子胆大包天,敢第一个捅破那层窗户纸。” 郭义生微微点头道:“但我想陛下即使封赏我,也会疏远我。” “圣心难测啊……陛下可能会疏远你,但过段时间又想起你的功劳,再度起用;也可能越想越生气,找个由头杀了你。” “既然圣心难测,将军为何要猜测给我听呢?您这么信任我?” 尉迟敬德露出一丝笑容道:“我信不信任你不重要,你会不会背叛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足够信任我。” 郭义生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即使你小子真去陛下面前说点什么,陛下也不会当真。 说完,尉迟敬德就离开了房间。 郭义生重新躺在床上,不明白尉迟敬德大半夜跑来和他说一通帝王心思做什么。 他翻了个身,不再去想。 历史上赫赫有名,还能混到寿终正寝,那可是千年的人精,自己怎么猜得透他的想法? 不如睡一觉。 …… “……义冠终始,志坚金石。誓以山河,实允朝议。” 随着念旨的声音结束,李世民登基后的第一道封赏也结束了。 封赏的是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侯君集和尉迟敬德。 这是被李世民点名,在玄武门之变中功劳最大的五人,他们都封了国公。 随后继续封赏,郭义生猛然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吴国公尉迟恭亲兵郭义生,册封扬州县侯,食邑三百户,领太常少卿。” 郭义生脑袋一嗡,自己竟然成为了侯爵? 第二十章 再见唐朝 除了县侯的封赏,还有不少金银财宝。 李世民十分大方,还赏了郭义生一套长安城内的宅子,连仆人丫鬟都配好了。 至于这些人里有多少是李世民的眼线,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一系列的封赏在朝堂之上引发了一阵小混乱。 大部分人不认识郭义生,但却都知道他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若他是世家子弟,秦王府旧臣,再立下这些功劳,获得这种封赏,那一点都不为过。 可他是一介白身。 虽然在唐朝科举已经推行,但寒门出身的学子依然很难进入朝堂。 即使侥幸有几位中举,也会选择某一个世家做为自己的靠山,像郭义生这样毫无背景的可谓凤毛麟角。 世家门阀的势力实在太大了,大到都能威胁皇权。 陛下如此封赏一个平白出身的小子,是不是某种要扶持寒门之人的信号? 不少人已经开始思考这封赏的含义,已经自己的家族势力在之后的日子要做什么。 即使心中有些想法,他们也不会蠢到在此刻质疑李世民的封赏。 新朝刚开,万象具新,李世民正是要笼络人心的时候,跳出来唱反调岂不是找死? 不怕死的大可试试,太子和齐王的尸体才入棺,李世民一定不建议在此时多杀两个朝臣。 郭义生没有想那么多,他马上就要离开唐朝了,想再多也没意义。 生于扬州是系统帮他在唐朝掩饰的身份,李世民直接封他为扬州县侯,这个封赏不可谓不重。 虽然他不清楚太常少卿是做什么的,但从他看电视剧的经验来看,一旦沾上少卿两个字,这个官就不会小。 他的心脏不争气地跳动起来,惊喜彻底冲昏了他的头脑。 若不是还留着一丝理智,他都想不管系统下一个任务,直接留在唐朝了。 想到已经走上人生巅峰,却要将一切赏赐抛下去完成随时可能丧命的任务,郭义生不由得对系统的产生了几分恨意。 以后这样的情况可能还要多发生几次,恨意又再上一层。 深吸一口气,稍稍冷静了几分后,郭义生恢复了面无表情。 等全部封赏念完,他跟着所有人一同跪拜,领旨谢恩。 接下来李世民又颁布了几道圣旨,大概内容是说明太子和齐王是叛乱,将他们两个贬为废人;抓一批杀一批文官武将,清除朝堂和军方势力;册封嫡长子李承乾为太子。 最后这个举动,也是为了稳住朝局。 李世民告诉天下人,造反一事从自己之后开始绝代,嫡长子继承制度决不允许更改,其他人永远不要想染指皇位。 想法是好,可李世民还是不清楚他的这个举动对自己的儿子们带来了多大影响。 郭义生看着满脸喜悦的李承乾上前领旨,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 “小子,走那么快做什么?” 朝会散了以后,郭义生快步往宫外走去。 尉迟敬德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郭义生转头见是他,行礼道:“拜见吴国公,我想早点去看看我那新宅子。” 尉迟敬德嘿嘿冷笑道:“这一礼我哪感受啊……到底是封了县侯的人,客气得很,昨晚还叫将军,今天就变成吴国公了。” 郭义生明白他是挑自己明明尉迟府出身,在封侯后却和尉迟敬德生分起来。 他有些无奈,只好再行一礼道:“小子不懂事,将军莫怪。” 尉迟敬德懒得再和他计较,说道:“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陛下会果然给了你极大的封赏。” “将军慧眼,小子甘拜下风。” “少说奉承话……这几日多注意点,做为新晋权贵,想结交拜访你的人可不会少,哪些人该交,哪些人该拒绝,自己心中要有个度。” 从结交尉迟敬德以来,对方虽然没有完全信任他,但对他足够好了,不仅保护他在乱军之中毫发无伤,还在很多事情上提点他。 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尉迟敬德的种种举动还是让郭义生很感动的。 郭义生再拜道:“谢将军提醒,我会注意的。” 尉迟敬德摆手道:“行了,这一会儿你都行三个礼了,搞得像我明天就要出殡一样。”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将军,这个太常少卿是做什么的?是几品官?” 尉迟敬德叹了口气,大致上给郭义生讲解了一下。 虽然没有全部听懂,但郭义生大致明白太常少卿就是负责礼仪祭祀一类的事情,还是正四品上。 官不小却没什么权利,不得不说李世民的算盘精到了极点。 最后一个疑惑解开,郭义生对唐朝也没有太多留恋了。 又和尉迟敬德说了几句,答应他明日去府上共谋一醉以后,他终于离开了皇宫。 “对不起了,门神,这顿酒只能下辈子喝了……” 这样想着,他在皇宫不远处看到了李淳风。 李淳风是第一个帮助自己的人,既然要走,那还是要和对方聊上几句的。 李淳风见到郭义生走了过来,先行开口道:“恭喜扬州侯。” 郭义生连忙摆手道:“不敢,若无先生相助,我可能早就一命呜呼了。” 李淳风笑了笑:“我不过顺势而为。” “总之,郭某拜谢先生。” 郭义生说完,行了一个大礼。 紧接着他又问道:“不过郭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李淳风直接回道:“先生之命,我也看不出。” 郭义生再一次被李淳风折服,他确实想问自己的命运如何,到底能不能通过系统的最终任务。 李淳风是历史上着名的推算者,连他都看不出来,看样子自己确实命运多舛。 “不过我想若是愿意多加努力,万事皆可平。” 李淳风补充一句以后,就转身离开了。 “到了再见的时候,愿郭先生一切安好。” 就在此时,郭义生耳边响起了系统提示音。 【任务和传送朝代已生成,用户返回空间后方可查看】 【请用户尽快离开唐朝】 郭义生决定不再去看李世民赏赐给他的大宅子和金银财宝了,省的自己越来越不舍得离开。 他打开系统界面,按下了【传送】按钮。 一阵波动后,郭义生从原地消失不见。 第二十一章 新的任务 郭义生重新回到了用户空间。 他抽出椅子坐了下来,猛拍大腿喊道:“娘希匹的!我忘了金银珠宝能带回来的!靠!这损失了一大笔啊!” 随即他发现了不对,这里哪来的椅子? 这里怎么突然明亮起来了? 他环顾四周,本来黑暗的空间变成了一个狭小的房间,东西不多,一床一桌一板凳,连个窗户都没有。 而最让人注意的,是堆在角落里,如小山般的金银财宝。 “这难道是……” 郭义生重新兴奋起来,急忙唤出了系统。 小黑重新以虚拟形象出现在了系统界面上。 “小黑,这房间是怎么回事?”郭义生说着指了指角落的财宝,“这些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小黑回道:“用户每完成一次任务,系统便会对用户空间进行一定的优化,优化的模样会和用户本身所处的时代相符。” “用户在任务朝代中获得的东西会直接带回用户空间之中,不用用户自己拿取。” 郭义生忍不住喊道:“我靠!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早说!” 小黑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问号,他挠了挠头说道:“这很重要吗……最重要的不应该是任务吗?” “不过我获得官爵怎么算?折现成金子?” “那种东西无法带回来,系统不会帮您折现的。” “也就是说白得了呗。” 虽然有点小失落,但看到那些财宝,郭义生还是很高兴的,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打开了任务界面,并点下了【已完成任务】。 【确保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获胜,并登上皇位,并做出一定的贡献】这一条已经被划去,并打上了钩。 在这条任务下面,出现了两条隐藏任务:【李世民杀掉李元吉】以及【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当天即位】。 这两个任务也同样被划去,打上了钩。 最底下还有一个选项: 【主要任务和隐藏任务已经完成,请问您是否兑换积分?】 郭义生没有急着兑换积分,而是对小黑问道:“这个隐藏任务是怎么回事?之前你怎么没和我说?” 小黑回道:“隐藏任务不固定内容和数量,都要由用户自己发现,我本打算在您第一个任务结束后和您讲解的……您还是第一个在首个任务就触发并完成隐藏任务的用户。” 郭义生闻言不由得有几分骄傲,不过在唐朝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他也学会了荣辱不惊。 他暗想道:“这样看,我当时即使没有逼李渊退位,直接等到李世民继承皇位也能完成任务,是我判断失误了……不过也算因祸得福了。” “而且从隐藏任务看,历史是可以改变的……这简直是穿越者最大的福音啊。” 他又问道:“为什么会出现兑换积分选项?为什么系统不直接给我?” 小黑回道:“曾经有些用户拿到一点积分就会全部用完,买一堆重复无用的物品,导致无法兑换积分更高的物品,系统便出现了这个功能,帮助一些用户积攒积分。” 郭义生有些意外道:“什么时候都有这种剁手党二百五啊……这是系统自我升级还是有人帮忙升级的?” 小黑摇头:“我不知道。” 本想套点话,见小黑这个反应,郭义生也不再多问。 “我还是先看看刷新了什么任务。” 他点下【当前任务】,映入眼帘的让他再次震惊。 【穿越朝代:明朝景泰年间】 【任务:阻止朱祁镇复位(若用户没有成功阻止,该任务变为“阻止于谦被杀”)】 郭义生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一次任务真的很特别,竟然还允许失败一次。 朱祁镇和于谦的大名他当然知道,也大概清楚发生的事情,不过很多细节并不知晓。 他想起【积分兑换】里的【书籍】中,有一本必须要买的书。 于是他回到之前的界面,兑换了积分。 【用户已兑换积分,主要任务奖励:二十积分】 【隐藏任务1奖励:五积分】 【隐藏任务2奖励:十积分】 【一共兑换三十五积分,已发到用户账户,请用户随后检查】 郭义生依次点下【积分兑换】、【书籍】和【经史子集】,买下了那本《历史通鉴》。 “竟然要他娘十五个积分……等于说我这一次隐藏任务就是为这本书做的啊!” 抱怨归抱怨,但郭义生也清楚,这本书对穿越者来说卖个一百积分都不为过,十五积分已经是系统优待了。 他点下【用户已获得物品】,打开了《历史通鉴》。 “竟然还有搜索功能。” 通过这个功能,郭义生很快找到了有关朱祁镇和于谦的事情。 经过几段故事的对比,郭义生大致上明白了明朝景泰年间发生了什么。 他扶住额头,满脸愁容道:“不好办啊……按照当时的情况,景泰就剩一口气了,还没有子嗣,位置要么传给朱见深,要么就还给朱祁镇,朱见深当时字都认不全,给他也等于给朱祁镇……于谦好像也没有拥立其他藩王的意思,这么看皇位非朱祁镇莫属啊!” 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向之前任务一样,一到穿越的朝代就有人帮助。 虽然刚开始他抱怨过系统将他直接扔到了齐王府,但后面想来,若不在秦王府遇上李淳风这个能推会算的人,自己恐怕根本无法在几天之内混到李世民的队伍中,任务失败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明显是系统一定程度上帮助了郭义生,不让他第一个任务就完蛋。 可下一个任务,大概率不会有这种帮助了,光靠自己实在太难。 他仔细思考着:“两个办法,一是治好景泰的身子,景泰只要身体好,朱祁镇没有任何复位的机会;另一个便是拥立藩王,但我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如何接触藩王,又如何有势力能保证他上位呢?” “治疗景泰皇帝也是个麻烦的事情,他那种一口气的状态得要神药啊,我现在的积分大概率换不起。” “唉,怎么好像陷入了死局啊……” 他甩甩头,决定先将这些抛在脑后,先将积分兑换一些东西。 第二十二章 来到明朝 郭义生浏览着【积分兑换】界面中琳琅满目的物品,一时间不知该选什么。 完成第一个任务后,不少物品都解锁了,不再是灰暗的状态。 他本打算好好攒着积分,兑换丹药和升级传送物品的功能,但看到第二个任务后改变了主意。 第二个任务已经到了如此难度,那第三个第四个呢? 完成任务并活下去,才有更多的可能。 由于小黑之前的提醒,他自然不会一次性将积分全部花完,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决定先把身体素质提上来。 “加一点力量就要五积分吗……” 郭义生简单想了一下,就点下了增加。 唐朝的旅程,让他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体到底多孱弱。 挥刀无力,体力不支,这些都险些让他丧命。 不是任何时候都有个尉迟敬德来救他。 他也不指望自己能力大无穷,武功盖世,起码在遇到危难的时候能够逃跑和反抗。 而且【力量】备注里的【不如普通成年女子】实在有些刺眼。 加点以后,郭义生身体猛然发生了变化。 他感到身体一阵酥麻,整个人如同充气一般长出了很多肉,随后这些肉开始慢慢变成肌肉。 在过了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后,郭义生身体的变化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着胳膊上隆起的肌肉和结实的大腿,有些陌生。 打开【身体素质】界面,【力量】变成了15,再升一级就要十积分,而后面的备注也发生了变化: 【力量】:15(强于普通男子,达到经常锻炼力量的健身男子水准) 郭义生有些惊讶道:“仅仅15的属性,就有这种水平了吗……那我【智力】判定是5,岂不是要有爱因斯坦那个智商,我怎么感觉自己没那么聪明呢……” 郭义生并不知道,所谓“智慧”这个东西并不单单是能推出多少理论,能解开多少谜题,某些特质也会成为智慧的一种。 比如强大的领导力,接人待物的亲和力等等。 而郭义生的特质,正如【智力】备注栏所标注的“急智”。 在危急时刻能思考并应对的能力,十分难得。 如果郭义生以后加点智慧,那他的增长主要也在“急智”这一块。 像还没有解锁的速度和防御,也会根据他以后练习的功法特性而增长。 这些都是隐性的功能,系统不会明确指出,都需要郭义生自己发现。 在为自己强壮的身体而高兴了一段时间后,郭义生再次打开系统界面。 他没有急着去兑换物品,而是打开了【系统升级】界面,点下了【在用户即将说出错误的话或做出错误选择时,进行提示】。 【已升级系统功能,解锁提示功能】 【本次任务剩余提示次数:1】 虽然在上一个任务中,系统给的提示机会被一件小事浪费了,但郭义生还是明白这个提示的重要性。 而且有了《历史通鉴》这本书,他也不需要太担心礼仪方面的问题。 多翻了几页《历史通鉴》,郭义生不由得感觉到15个积分花的很值。 这本书不仅详细记载了各个朝代的历史,还将每个朝代的人文风情和规章制度等细节部分也标注了出来,这能让郭义生更好的融入要穿越的朝代。 在这些消费后,郭义生还剩下了15个积分。 “武器什么的先别急着换,拿到手我也不一定会用;丹药之类的等真正受伤了再对症下药;我现在悟性只有1,武功秘籍也没必要换了;15积分就先留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任务界面,在【是】的按钮上犹豫了几秒以后,还是按下了。 【用户已确认开始任务】 【穿越朝代和时间:明朝景泰七年十月初一(即1456年10月25日)】 【请您牢记您的任务,祝您一切顺利。】 【系统将在十秒后进行传送,请您做好准备。】 “这次还挺有良心,给我留了两个多月时间啊……” 随后他急忙冲到角落,随手抓了一把金子在手中。 空间扭曲后,郭义生消失在了用户空间。 …… 【用户郭义生已到达明朝景泰年间】 【您的衣着和发型已经变更成符合当前年代的样子;您的身份背景也将符合当前年代,有迹可查。】 【(ps:身份背景为顺天人,父母双亡,户籍登录在册)】 【您将会以一个比较合理的方式出现在明朝】 【若直接完成初始任务,将奖励五十积分;若完成后置任务,将奖励三十积分】 【祝您本次穿越体验愉快,无往不利。】 “顺天……那就是直接成为京城人了啊,不过下次能不能不父母双亡呢,直接让我成为某个勋爵之子,或者皇子多好啊……” 吐槽归吐槽,郭义生也知道系统不可能让他拥有某个显赫的身份,那样对任务的帮助就太大了。 在一处拐角,郭义生突然出现,确认四周无人之后,郭义生将金子藏到怀内,然后慢慢从拐角中走出。 看着头顶的太阳,这一次到来的时间应该是中午。 “先不管那鸟任务,我要好好吃一顿!” 在唐朝做尉迟敬德的亲兵,肉是没怎么少吃,但大锅饭烧出来的,是别指望多好吃了。 时间紧,事情多,又没钱,郭义生一直没有大快朵颐的机会。 如今身怀巨款,自然要多吃一点。 刚走几步,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 又重新回到那个无人的拐角,郭义生确认没人注意自己,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锭。 金锭背面并不光滑,而是刻上了不少小字。 小字的内容是金锭铸造的时间、地点以及工匠名字等等。 最要命的是四个大字:武德年制。 “幸好我看了一下,不然直接花出去可要命了……” 唐朝武德的金子保存如新一样,谁能相信? 说不定会被人当成造假的贩子,然后报官抓起来。 金银制造发行都牢牢掌控在国家手中,拿出不属于国家的金银麻烦太大。 “只能想办法弄成小块了……” 他一咬牙,猛地将金子往地上砸去。 第二十三章 路遇少保 金子并没有像郭义生想象中砸碎,而是掉下了一些金粉,并稍微凹了点进去。 郭义生急忙捡起金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金子容易变形,但不容易断裂啊,这是初中交过的,我怎么忘了……5的【智力】好像也不行啊……” 他看了看地上周围,小心翼翼地将金粉捏起,然后撒在了金子上,并揉搓起来。 几次重复以后,这些金粉才全部被捡起。 “早知道应该抓点珠宝的……” 他从地上捡起一块比较薄的石头,然后在墙上磨了半天,才将其磨尖。 然后他将金子放在地上,做贼似地看了看外面,背过身来挡住。 不得不说系统选定让他出现的地方确实有足够的隐秘性。 他用尖锐石块猛砸猛切了几次,金子终于碎裂成了几块,再将那些有字的地方磨磨平,将金粉往金块上撒一撒,终于能够花出去了。 出了拐角,郭义生拦下一位年轻人,打听了京城里比较好的酒楼后,他才晃晃悠悠地往那里走去。 “让开!前面的全让开!被马踩死不要怪我!” 一个嚣张跋扈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马蹄声。 郭义生闻声急忙躲到墙边,根据以前看电视剧的经验,敢在京城骑马还驱赶路人的,无非两种身份。 要么是有急报要呈奏皇上的传信使者,要么是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 这两种哪一个在路上策马把郭义生踩死,那都算他白死。 随着马蹄声经过,郭义生看了一眼骑马之人。 头前的是身着盔甲,士兵模样的人。 郭义生猜测他们是亲兵,因为这些人给他的感觉比一般士兵更加冷冽肃杀。 这是他在尉迟敬德身边当亲兵,接触其他亲兵的感受。 而被这些亲兵簇拥着的明显是一位将军。 马行的太快,郭义生没能看清此人的相貌。 但他一身华丽的盔甲却让人过目不忘。 “战场上穿着这样,第一个被暗箭射杀的就是你。” 郭义生忍不住腹议道。 京城百姓似乎已经见惯了这个场景,早早躲在一旁,十几匹马疾驰而过,竟然一个人都没撞到。 “石亨真的是越来越跋扈了。” 一个声音传入了郭义生的耳中。 郭义生不得不转头,这一声十分洪亮清晰,让人忍不住想知道声音主人的相貌。 一个身材偏瘦,相貌堂堂,身着绯色团花官服,头戴镶玉黑帽,手拿象牙笏的中年男子,就站在郭义生的不远处。 似乎感受到了郭义生的目光,男子转头也看向了他。 目光清澈且凌厉,郭义生不敢与之对视。 他心中嘀咕道:“怎么看他一眼就有点心虚呢……” 男子没有多停留,很快离开了此地。 等周围恢复平静,郭义生再次向酒楼进发。 酒楼有三层,整体装饰十分华丽,一看就是富贵之人来的地方。 在之前询问那位年轻人的时候,郭义生特地强调不要风月场所,能有好酒好菜的酒楼就行。 倒不是他没有想法,而是他清楚古代风月场所是真正的销金窟,往往大把钱花出去了,连那些名伶的面都见不到。 自己初来明朝,很多事情还不懂,万一被当成冤大头,很可能被坑到身无分文。 走到酒楼门口,有一位门房模样的人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到:“敢问客官可是到我们燕来楼就餐?” 这种比较富贵的地方,是不会有店小二的存在,也不会让你自己进去随便找个地方,问你打尖还是住店。 这些门房都是经过培训,无论怎样接待都让人倍感舒服。 郭义生点点头,从怀中摸出了一小块金子扔给对方,说道:“就我一个人,要个雅间,把你们最好的酒菜多上几道。” 门房看到金子,脸上露出些许惊讶。 这年头直接拿金子付账的人,可十分少见啊。 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表情,立马热情无比地弓下腰来,为郭义生带路。 郭义生来到了一个小雅间,门房等他落座后问了一声,在郭义生的同意后离开去吩咐后厨做菜了。 门房刚刚走出去,一位年轻一点的男子进来,帮郭义生上了一壶茶,还有一盘点心。 虽然郭义生以前没怎么喝过茶,但壶中飘出的阵阵茶香,还是能判断出这是好茶。 郭义生对男子说道:“行了,你出去,有什么需要我会喊你,菜快一点。” 男子闻言应是,立马离开了雅间,临走之前还关上了房门。 郭义生打开系统,开始翻阅起明朝的服饰。 “绯色团花,象牙笏,帽子上镶嵌玉石……刚才那个人是一品官员啊!” 郭义生不由得惊讶起来,一品官员竟然在街上行走而不坐轿子? “不对啊,我记得一品官大部分是虚职,而且追封的概率比较大。” “难道那人是某个公爵?可好像衣服不对。” “等等……” 他突然想到了某个可能,然后在屏幕上猛划。 “果然,我记得于谦也被叫成于少保的,少保是从一品啊!而且他那一副正气凌然,对石亨的跋扈十分愤恨的样子,绝对是于谦啊!” 郭义生不敢置信,自然竟然在刚到明朝就遇到了于谦。 他信任不仅是因为遇到了任务的主要任务,更有对于谦的一份崇拜。 石灰吟是每个上过小学的人都背过的古诗,于少保的功绩与清廉也是千古流传。 一个近乎完美的人,一个高尚伟大的人,怎能不让人崇拜?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 之前的门房依然带着笑容,身后的男子将菜端了上来。 第一道菜便是牛肉,光看品相和闻味道就知道不一般。 随后是一条西湖醋鱼。 两道菜上桌,郭义生不再去想于谦的事情,拿起筷子就进食起来。 他真的太久没吃过好东西了。 第二十四章 疑题难解 酒足饭饱,郭义生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肚子。 酒店很会安排菜肴,一共四个菜,量不多但精致,足够郭义生吃饱又吃好。 又灌了一口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二十年醇女儿红”,郭义生皱起眉头。 “这玩意还没有勇闯天涯好喝……这不是是假酒?” 这顿饭唯一不满意地地方就在这里了。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开始仔细思考这次的任务。 夺门之变之所以能成功复位,主要是因为景泰皇帝朱祁钰奄奄一息还没有继承人,石亨、张鞁、徐有贞和曹吉祥等人又想掌握足够的权利,选择拥立朱祁镇才有的结果。 而朝中大臣大多是想拥立朱祁镇的儿子,朱见深来当太子。 但讲句实话,在朱祁镇北狩回来的这些年里,景泰皇帝对他确实过分。 景泰皇帝为了不让朱祁镇离开住所南宫,派人将南宫大门灌上铅直接锁死,送饭都从小洞里递进去,有时候甚至连食物衣服都不备齐。 这样的生活连监狱囚犯都不如,囚犯起码顿顿都有饭吃,还能偶尔放放风。 更夸张的是,朱祁钰认为南宫树木太多,很可能会隐藏某些想要和朱祁镇通信的人,于是将南宫里的树木全部砍光。 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朱祁钰还是不放心,于是便派锦衣卫日夜把守并监视朱祁镇的一举一动。 在这种环境下,朱祁镇的心理很难不变态。 于是在被囚禁了七年后,在得知朱祁钰快要离世时,尤其是在听到石亨等人说大臣们要迎接藩王来做皇帝,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发动政变,。 一旦某个藩王当上了皇帝,他朱祁镇是被继续囚禁还是被赐一杯毒酒呢? 毕竟对皇帝来说,头上有个太上皇是很不舒服的。 争夺皇位就是这样,它会让兄弟相残,父子猜疑。 但朱祁镇落得如今这个地步,也怪不了旁人。 信任太监王振,带着明朝最精锐的部队,打了一个千古罕见的败仗,赔光了所有家底,连江山都差点丢掉。 不说朱祁钰,就是在很多朝臣百姓眼中,朱祁镇都足够丢人。 被俘虏以后,还帮瓦剌部队诱骗边关守将打开城门,这甚至都不能说丢人,可以说该死了。 你怎么还有脸回来的? 这大概是很多人的想法。 如果朱祁钰能多活两年,生下哪怕一个儿子,情况都会完全不一样。 虽然也有一种说法,说朱祁钰是被朱祁镇指使旁人谋杀的,但是郭义生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 一个连住所都走不出去,被看管到如此地步的人,还能指挥其他人谋杀皇帝,这就有些荒谬了。 “治疗朱祁钰,凭我现在的情况是做不到的……生孩子我倒是愿意帮忙,就怕朱祁钰不乐意……” “劝那些大臣立藩王为君,基本不可能,先不说我以什么身份去劝,一旦这个建议被提出来,各地的藩王都会蠢蠢欲动,都会奋力去争这个皇位,甚至大动干戈,起兵逼宫……为了大明江山稳定,并在有朱见深这个可能的继承人的情况下,文官们不会同意这个建议的。” “最极端的办法,把石亨和徐有贞这几个夺门之变的主要功臣直接一刀砍了,甚至可以直接刺杀朱祁镇,那就万事太平了。” 郭义生边想边看了看自己如今强壮许多的身躯,还是放弃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不过这倒也给我自己提了个醒,我之后可以选择练一下暗杀潜行的功夫,遇到很难做的任务,直接把重要人物干掉,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我一定要做好前置任务会失败的准备,提前想好办法营救于谦。” “其实这些事情的关键就在于谦,如果能接近他……” 于谦此时除了有少保这个虚职,还是兵部尚书。 虽然兵部尚书不如吏部尚书权力大,于谦也没有入阁,但因为他保卫京城的功绩,朝野上下对他十分尊敬,即使偶有弹劾他的声音,景泰皇帝依然对他极其倚重和信任,可以说此时的于谦虽不是最大的权臣,却有着超然的地位。 只不过于谦太过刚强正直,不愿结党营私,更不愿玩弄权术,所以一直以来都算得上孤身一人,很多官员心向往而不能也不敢靠近。 但这并不代表于谦就是个愤青,完全不懂政治。 从他在其他官员打死王振同党时还记得要个名分;在景泰皇帝不愿接回自己的哥哥,他用语言劝从的这些表现来看,他是一个非常成熟且聪慧的政治家。 可以说若于谦想,他完全可以在朝中组成最大的党派,其权威很可能超越皇帝,就如之后的张居正所做的那般。 但正是于谦那一心报国和万事为民的理想,让他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若能劝劝于谦,稍微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朱祁镇都没有那么容易杀他,石亨几个人都很难帮朱祁镇复位……” 想到此处,郭义生脑中浮现了于谦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样的人怎么会听他结党的劝告? “要不还是想办法干掉朱祁镇,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门房走了进来,满脸笑容道:“敢问客官,在本店这顿餐用的如何?” 郭义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做的不错,就是酒差了一点。” 门房闻言脸色一变,仔细瞧了瞧郭义生的表情。 见对方没有动怒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是小人的疏忽,我这就给您换一坛……” “不用了,”郭义生起身打断道:“我吃饱了,准备走了。” 门房闻言,急忙将一个小袋子递了出来:“那客官请走好,这是找您的银两。” 郭义生接过袋子,掂了掂重量,还不算轻。 他点点头,刚走到门口,又回头问道:“有个事情请教一下。” 门房躬身道:“客官请问。” “你知道除了科举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当官吗?或者有什么办法能直接靠近皇帝身边吗?” 第二十五章 取得信任 门房被这两个问题吓得不轻,他再次打量起郭义生的表情。 确认对方不是来找茬的以后,门房慢吞吞道:“小人愚笨,只能想到从军,或者……” 见他露出为难的神色,郭义生开口道:“你尽管说,我不会因此动怒。” 门房长吸一口气:“呼……西边街角有一家店,用木板半掩住的,没有招牌也没有迎门的,您到了以后直接进去就行,那是一个能让人飞黄腾达的地方。” 顿了顿,门房继续道:“不过您的年龄可能不大合适。” 郭义生挥挥手,准备离开:“能有啥不合适的?姜子牙七十二岁才出山呢……多谢了。” 门房看着郭义生即将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贵客恕小人放肆,您家境不凡,风华正茂,脚踏实地必有一番作为,何必想着走捷径呢?” 郭义生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间。 门房只能悠悠地叹了口气。 …… “娘希匹的,这个狗一样的门房……” 郭义生边走边骂道。 离开酒楼以后,郭义生就边打听边往门房所说的地方去了。 明朝人还算热情,基本有问必答,很少有不理睬郭义生的。 只是那些人听到郭义生打听的地方后,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直到郭义生七拐八拐到了店里,才明白为什么路人会这样,也明白为什么门房会说一通莫名其妙的话。 店里不大,却十分昏暗,只有一位老人和年轻男子在店内,旁边立着一块牌子: 五两一次,概不赊账。 老人身旁有着各式各样的刀具,而年轻男子则热情地邀请郭义生躺在一张很可疑的床上。 床上有很多捆绑工具。 郭义生立马转头就走,甚至有点慌不择路。 这里竟然是做去势的地方。 怪不得门房说他年龄不合适,宫里一般只挑选年龄小的阉人,因为好管。 成年以后再阉割的,基本进不去宫里,即使侥幸进去了,一辈子估计也只能倒恭桶,洗瓷砖。 其中能成功的估计只有东方不败和魏忠贤了。 郭义生是想尽快混进宫去,但还不至于用这种办法。 他看了看自己的胯下,不由得感到一阵凉意。 被踢一脚都能让他哀嚎半天,不打麻药割下来的痛苦得有多夸张? 就算自己能狠下心来,但进宫里面两个月,怎么可能就混到皇帝身边去? 阉人大部分阴毒无比,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小命呜呼。 “这要是在唐朝,老子非抖一抖扬州侯的威风,带着一群兵砸了你的酒楼……” “唉,唐朝还能有李淳风给我带个路,这里让我一个人怎么办啊……” “咦?李淳风?” …… 一天的工作以后,于谦和往常一样走路回家。 他不坐轿子,倒不是想故意展现自己与众不同,而是因为他太过清廉,俸禄除了应付日常开销外基本不剩什么,请轿夫买马匹的钱他根本掏不出来。 明朝官员的俸禄在洪武年间就连着改了两次,虽然每次都有些许提高,但对还是偏低。 朝廷官员要讲究排场,要请客送礼,要生活滋润,这些俸禄是肯定不够的。 尤其在某些时候,朝廷年收不佳,发不出银子,经常会找一些抵押物来替代银子,这无疑让官员们本来不富裕的生活更雪上加霜。 所以在明朝,你不有点灰色收入,是很难活下去的。 只是于谦这样的人,宁可去街上要饭,也不会贪一毫一厘。 他走在街上,眉头紧锁。 朝中最近的事情让他烦躁不已。 当今圣上在儿子死后很多年没有孩子了,朝中不少大臣都提过建议,不如把曾经的太子、现在的沂王重新立为太子。 这看似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法,但皇上绝不可能同意。 他对太上皇有着无限大的敌意,只要活着一天就不可能立太上皇的儿子为太子。 于情来说,当今圣上对于谦很好,当年正是他将京城全部交给了于谦,才能将大明江山保住,如今对他更是言听计从,他提出的任何建议皇上都照单全收。 但于理,长久没有太子,江山社稷不稳,也容易勾起一些人的贪婪之心。 而曾经的战友石亨等人早已经和他决裂,在堂上堂下都狂妄无比。 可偏偏陛下因为他们在京城保卫战中英勇的表现,对他们信任无比,即使于谦多次提醒,也没什么作用。 就在他思考眼前该怎么办的时候,一个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阁下可是当今兵部尚书于谦?” 于谦转头看向旁边,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人伸手拦住了自己。 于谦微微皱眉,说道:“此地不给摆摊。” 说话之人自然是郭义生,他在桥下找到某个算命先生,花了十两银子买下了对方的一身行头后,就来到了这个曾经见过于谦的地方等他。 郭义生知道此地不能摆摊,只不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他早早就打点好了巡街的武侯。 对方一开始还不情不愿,甚至想押送郭义生去官府,直到他们看到了金灿灿的光芒。 郭义生说道:“我不在此摆摊,是特地等于尚书的。” “等我?” “是,于尚书高风亮节,一直让我钦佩不已,不过前几日我起了一卦,发现于尚书命中有一劫啊。” 于谦闻言没有露出郭义生想象中的那种惊讶,而是直接扭头就走。 “故弄玄虚,妄人之言。” 郭义生眼见他走得坚决,有些着急道:“于尚书我不要钱!只是和您提醒几句!” 于谦越走越快,仿佛听不见他说什么。 郭义生只能喊道:“东宫之位不定,未来君主也不会是沂王!” 这话终于让于谦停下了脚步。 他看着郭义生,眼神凌厉。 郭义生快步走到于谦身旁,低声道:“于尚书可能觉得我胡说八道,但为大明江山,黎明百姓,我请于尚书听我一言……” 于谦打断道:“不用讲了。” 郭义生心中一沉。 “你随我来。” 第二十六章 少保家中 郭义生跟着于谦一直来到了一处角落。 面前的的木门很小,看上去有些破败。 郭义生忍不住开口道:“这地方还能有宅子啊……” 于谦回头看了郭义生一眼,随后上前推开了木门。 “进来。” 木门里面的地方并不大,看上去依然有些破落,但打扫的十分干净。 离门口不远处就是一个水缸,于谦走到旁边,掀开盖在上面的木板,拿起水面上的木瓢,舀满水后一饮而下。 喝完以后,于谦对郭义生问道:“你要喝点吗?我这里没有什么其他的。” 郭义生摇摇头。 于谦盖上木板,在桌子旁坐了下来,对郭义生招手道:“坐。” 郭义生怀着忐忑的心情坐了下来,忍不住问道:“于尚书就住这种地方?” 于谦回道:“怎么,此地有何不好吗?” “您好歹是兵部尚书,从一品少保啊……” 于谦看了看周围,有些感慨道:“我自成为进士留京后,就一直住在此地,这么些年也习惯了;陛下倒是赐给过我一个宅子,只不过我一个人没必要住那么大的房子,而且一住进去我就会想起瓦剌兵临城下的屈辱日子。” 郭义生有些惊讶道:“一个人住?您的妻儿呢?家中仆人呢?” “我的妻子已去世多年,儿子在龙门从军,女儿也出嫁了,本来家中有一位老仆,但年事已高,去年我便让他回家养老去了。” “那这家中都是您自己收拾的?” “妻子生前喜欢干净。” 一句话,让郭义生听出了些许离愁。 于谦率先开口道:“问了我这么多问题,该我问你了?” 郭义生点了点头,却突然感到了一丝不妙。 于谦此时不再是刚才那个和郭义生随意谈话的老人,他变成了那个刚正不阿,菱角分明的于少保。 “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郭义生恍然,原来刚才于谦愿意和他说那么多,是在试探他是否知晓自己的家中情况。 郭义生无惧道:“我叫郭义生,就是京城人,父母早忘,无妻无子,不是任何人的部下,也不对于尚书抱有任何坏意,您可以随时派人查验我的身份。” 于谦盯着他看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移开了目光。 郭义生暗暗松了一口气。 于谦又问道:“既然父母早忘,你又会占卦之术,师承何处?” “师承我不能说,我只能告诉您我这一脉是从唐朝李淳风那里传下来的。” “敢直接当街将我拦下,还敢直言沂王殿下不是下一任天子,你挺有胆识啊。” “于尚书敢把我这样一个出言不逊的人带到家中,不怕他人非议,才是真的有胆识。” “我一生磊落,岂在乎他人闲语?” 于谦顿了顿,继续道:“可能我今天真的有点不理智,和你说了这么多,那我也不在乎多听你说几句了。” “你说沂王殿下不会成为天子是为何?我命中又会有什么劫数?” 郭义生斟酌了一下语句,然后开口道:“我想朝中诸位大人都认为太子非沂王莫属,恐怕已有不少人上奏给圣上,要他复立沂王了?” 于谦微微眯眼道:“你倒是知道的不少啊。” “其实就算平民百姓也能推出这些事情,当年怀献太子薨,全国大丧,至此以后再无立太子或陛下再添子的消息传到民间,略微猜测也能猜到如今圣上膝下无子,那东宫之位只能属于曾经当过太子的沂王了,毕竟他是最名正言顺的。” 于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占卦的水平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你确实有几分聪慧。” 郭义生微微一笑,表面很淡定,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他继续道:“可诸位大人却忽视了那些暗藏祸心的人,或者说他们也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包藏祸心?何种祸心?” 郭义生舔了舔嘴唇,他其实很想把未来发生的事情一股脑的说出来,来省去很多麻烦,而不像现在这样绕半天。 但他也担心说出来以后会不会彻底改变历史的走向,从而把这段历史推向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方向发展。 像当初李世民已经获得胜利,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的时候,郭义生稍稍将他即位这件事提前了,这种改变不会影响大局。 如今情况还不明了,郭义生还没有一个能混入局中的身份,贸然改变历史的发展反而对他不利。 他与这些古人相比,最大的优势就在他知晓这些人的命运,能在关键节点做点改变,若连这个优势都失去了,任务很大可能会失败。 思考再三,郭义生说道:“沂王殿下当上太子,以目前情况来看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所以他不会因此对朝中官员感恩戴德,而某些掌握权力却想要更大权力的人,某些郁郁不得志的人,某些怀恨在心的人,他们心中只会为自己打算,或许不会拥立沂王殿下,届时于尚书说不定也有性命之忧。” 郭义生已经尽自己最大努力把话说明白了,想要更大权力的人指的是石亨,怀恨在心指的是徐有贞。 于谦有些怒道:“天地纲常,江山社稷,岂容一己私利来左右?难道这些人想拥立其他藩王来做皇帝吗?” “未必是其他藩王,也可能……” 于谦打断道:“不论是谁,都不能违背太祖成法!我在朝中,岂能让他们放肆?” “而且当今圣上还是春秋鼎盛的时候,以后也未必会没有儿子。” “我本以为你确实有几分见地,如今看来只是小聪明。” “若阁下没有其他话,就请。” 郭义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他知道此时于谦很难相信他的话,毕竟历史上景泰皇帝是在景泰八年正月突然重病的。 石亨等人虽然跋扈,但现在也没有露出獠牙,于谦也有自信能制衡他们。 郭义生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于谦,只能叹了口气,往门外走去。 今日虽然没有结果,但也知道了于谦的住处,不算白来。 大不了以后没事就缠着他,他不相信素有清名的于少保会动怒给他一刀砍了。 然而就在他刚离开于谦家,走入一个拐角时,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你和于谦什么关系?在他家中说了些什么?” 第二十七章 石亨拦路 郭义生僵在原地,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对方既然没有直接一刀捅下来,就证明不想杀他。 起码是在从郭义生口中掏出有用的东西前,不会杀他。 “转过身来,别想着逃跑。” 长刀离他脖子略微离开了几分。 郭义生慢慢转过身来,看见了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围着一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 这些士兵十分眼熟,郭义生略微一思考,就想起他们是之前在街上策马驱人的那队亲兵。 不言而喻,被保护住的那位中年男子,自然就是石亨了。 石亨身材高大,相貌奇异,一把胡须直垂而下。 自己刚来明朝没多久,就遇上了两位关键人物,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郭义生行礼道:“几位差爷,找我何事?” 一名亲兵开口道:“刚才问过你了,你去于谦府上说了什么?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郭义生回道:“于大人担心自己的儿子,找我算算他前程如何。” 石亨不屑道:“当年我举荐于冕当都督府前卫副千户,于谦都厉声喝止,如今倒是开始担心他的前程来了?还找个算命的来问?这种鬼话都敢拿出来说,你当我白痴吗!” “锵锵”几声刀剑出鞘,又有几把长刀架在了郭义生的脖子上。 刚开说话的亲兵此时眼中凶光毕露,语气加重道:“看样子你不受点苦,是不会实话实说了……” “你想去锦衣卫还是东厂?” 没等郭义生回话,石亨却出声阻止了他们:“都放下刀。” 立行禁止,亲兵们立马放下刀,但没有将刀收入鞘中。 石亨缓步走到郭义生面前,开口道:“这位后生,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家中有几口人啊?” 郭义生回道:“小人叫郭义生,京城人士,父母早忘,未曾娶妻,家中只剩我一个人,户籍可查。” “你刚才说,于少保是担心自己的儿子才找你的?” “是。” “可我怎么听说,你是直接在街上拦住了于少保,交谈一番以后他才带你回家的?” 这话让郭义生脸色一变。 石亨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变化,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对这京中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若你以为耍点心眼就能骗过我,就太愚蠢了,我相信你不是个愚蠢的人呢,更不是个不爱惜生命的人?” 郭义生迟疑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好,想让你直接开口,恐怕要费一番功夫,动刑是最快的办法,但我一直认为这等办法是粗人做派,太落了下乘。” “我想你也不过是帮人做事,没必要太为难你,可让你直接交代一切,难免失信于人。” “不如这样,不用你说,就由我来猜一猜,猜中了你给我个暗示就行,如何?” 石亨的话里话外都好像在为郭义生考虑,但周围亲兵虎视眈眈的模样更像是一种威胁。 郭义生只能先应了下来。 石亨挺了挺肚子,说道:“你拦住于谦,必然是出示了某种信物,让他相信你的身份,于谦为了掩人耳目才将你带回家的对不对?” 郭义生不置可否,没给任何反应。 石亨见状呵呵一笑,自顾自继续道:“于谦能图谋什么呢?当今圣上对于谦无比宠信,朝中民间威望甚高,他还想要什么呢?” “他自然想要这份殊荣持续下去,可陛下是会老去的,是会退位的,所以他把目光放在了东宫之位上。” “圣上没有子嗣,放眼皇家,只有沂王最合适成为太子,一旦他帮沂王复位,等陛下天归以后,他就是从龙之功,是新朝第一的功臣。” “所以此刻,于谦便开始联络朝臣了,但他不敢让圣上知晓这些,于是找了个中间人,也就是你,来帮他和他的党羽之间传递消息。” “我就说,清正廉洁,正气凌然不过是于谦的伪装,他不要官爵,不要金银,要的是权!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怎么样?我说的对不对?所以你是王直的人?还是其他官员的人?” 石亨将脸凑近郭义生,看着郭义生满脸震惊的样子,心中愈发得意。 而郭义生此时想的是,这二百五到底是如何做到满口胡说八道,还能对自己坚信不疑的? 在不清楚郭义生身份的情况下,就敢说这么多非议朝廷和朝臣的话,就敢对当今皇帝出言不逊? 石亨在猜测郭义生身份的时候,一心只往阴谋上猜测,却忽略了他可能是皇帝身边的人。 这并不是因为他愚笨,而是因为他对于谦的恨意所造成的。 一开始,在目睹于谦挺身而出,保卫京城的时候,石亨对那单薄的身躯充满了敬意。 在自己封侯以后,于谦却只领了一个少保的头衔,石亨更加佩服他的清正,但也有些惶恐。 最大功劳的于谦所受的封赏都不如自己,自己心里岂能过意得去? 然而就在石亨推荐于谦儿子做官,却被于谦斥责后,这份敬意变成了惧意。 一个如此廉洁的人,永远不会和自己是一路人。 随着二人在兵部意见相左,不断摩擦,于谦每次都是直言不讳,一点都不给石亨留面子。 因为他是兵部尚书,便直接否决了石亨很多建议。 这再次让惧意变成了恨意。 石亨开始不断寻找于谦的缺陷和弱点,想要扳倒他。 然而于谦确实无懈可击,为官清廉,为政光明,家中没有宠妾,不去风月场所,甚至都不怎么喝酒。 抓耳挠腮之间,石亨的恨意都变得越来越扭曲,当今日他发现于谦竟然有暗会旁人的举动时,他不禁狂喜,迫不及待地想要拔下于谦伪善的面孔。 所以他一门心思地将郭义生的身份往阴谋上猜测,一旦坐实了于谦的卑鄙,他就能开怀地告诉自己: 看,这于谦也是不什么圣人,世间哪有什么完美无缺的人?于谦和我一样贪婪,只不过我们贪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就在石亨为自己的聪明而暗暗喝彩时,郭义生的声音传来: “大人真是慧眼独具!一下就看破了真相!小人惶恐!请大人给一条生路!” 第二十八章 获得信任 郭义生稍微一思考,就诞生了一个想法。 既然石亨认为是他的身份是传话人,那自己就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承认传话人的身份,然后再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服软,说不定石亨会因此直接让他做卧底,为其提供情报。 石亨见到郭义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更加不屑道:“现在想要活路了?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些?先说清楚你到底是谁。” 郭义生连头都没抬道:“小人真叫郭义生,确实是京城人,父母双亡……” “谁问你这个了!” 石亨暴怒,一脚将郭义生踹了一个踉跄,差点翻倒。 不论先前对郭义生再怎么和颜悦色,石亨到底是个杀人如麻的武将,此时终于失去了耐心。 “我是问你,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郭义生脑中飞转,一个名字很快浮现出来。 他咬牙道:“是……是曹公公!” 石亨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道:“曹公公?你说曹吉祥?!” “小……小……小人不敢直呼曹公公姓名!但确实是他!” 石亨又踹了郭义生一脚,怒道:“你和我胡说八道什么!曹吉祥在京营中做监军时,被于谦处处管制!于谦甚至和陛下提过要废除宦官监军的制度!他们水火不容满朝皆知,怎么可能串通在一起!” 郭义生忍痛,将头埋的更低道:“小人此刻哪里还敢欺骗大人!小人不知曹公公为何会和于尚书串通,但确实是他派小人来找于尚书的啊!” 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石亨见郭义生的反应,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寒意。 于谦暗中的势力竟然已经大到了如此地步?连曹吉祥这种明面上对他恨之入骨的人,暗地里竟然和他谋划东宫之位这样的大事? 那其他明面上对于谦愤恨的人,是不是也在伪装他和于谦的关系呢? 石亨感受到了一张巨大的阴谋网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猛然一个激灵,对着郭义生厉声问道:“曹吉祥为什么要找你一个外人来做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找心腹来做?” 郭义生早就猜到他会有这一问,立马回道:“小人父母早亡,十几岁的时候被人养在京城里,却从不要我做什么,直到昨天曹公公才找到我,让我做这件事情。” 石亨眯起眼睛说道:“像你这样的存在,曹吉祥身边有不少?” “小人听说过是有几个,但并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郭义生若直接说不知道,很容易再引起石亨的怀疑,所以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石亨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消散了,彻底相信了郭义生所说。 曹吉祥养这些人的目的很简单,一旦自己有不方便办的私密之事,便可让这些人去办。 就算他们被发现,一刀杀了即可,这种无父无母之人即使死了也不会有人去追查,查也查不到他曹吉祥的头上。 以曹吉祥十几年前的势力,肯定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心思去养这些人的,但想到曹吉祥曾经是王振门下的,石亨不由得怀疑这些人是王振留给他的……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幸好自己今日发现了面前之人,不然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曹吉祥,于谦……两个狗东西,好深的算计!” 骂了一句以后,他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郭义生,说道:“你想要活路?今日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哪里还有活路?” 郭义生闻言浑身抖得更厉害,喊道:“小人在曹公公那里已经没有了活路!但大人这里还有活路!小人愿为大人赴汤蹈火,不惜一切……” “行了,”石亨粗暴地打断道,“别在我面前表忠心,我不信这玩意!” 他想了想后,继续道:“我本来完全可以不管你,随你是生是灭……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是有一颗善心,你今日对我也算实诚,我便给你一条生路。” “谢大人再造之恩!” 石亨沉吟了一下,说道:“你之后一切照旧,曹吉祥要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但都要记下来,然后一个不漏的告诉我。” 他拎着郭义生的脖领子,将他拽了起来,恶狠狠道:“你最好是把他们之间所有的对话都记下来,若少一个子,或是敢对我有什么隐瞒,我让你随时人头落地!” 郭义生挤出几滴眼泪道:“小人不敢!万万不敢!” 石亨放开手,说道:“还有,别让曹吉祥看出什么破绽来,不然到时候就不是我杀你了!” “是!小人谨记!” 石亨点点头,转身吩咐亲兵,离开此地。 郭义生急忙道:“大人留步!小人该去哪里找您呢?” “不用你来找我,我会找到你的,记住了,我是太子太师,武清侯,提督总兵石亨!” 撂下这句话,石亨就和自己的亲兵消失在了此处。 郭义生确认他们离开后,才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厌恶地拍了拍尘土和石亨的脚印。 他心中暗道:“幸好老子当过几年的艺术家,也看过不少网络小说,那故事是张口就来。” “这种白痴随便忽悠就全信了,是怎么能位高权重的?” “不动脑子想想,若我真的是曹吉祥的人,我做这样的事情,曹吉祥怎么可能不派人看着?那我今日被你们擒获,还能得到曹吉祥信任吗?” “这两脚老子记下来了,早晚要还给你。” 之所以选择曹吉祥做为郭义生的幕后主使,是因为他以后也是夺门之变的重要角色。 此时在石亨心中埋下怀疑的种子,到时候他们不一定会一同合谋。 石亨也不可能找曹吉祥检验自己的身份,此时石亨觉得自己捡了个天大便宜,都来不及藏起来。 甚至他都有可能帮郭义生隐瞒身份。 这一次因祸得福,自己靠在了石亨身边,对完成任务多了几分把握。 天色已晚,郭义生决定先找个客栈落脚。 他不担心石亨会怀疑自己为什么住客栈,说辞他都准备好了。 自从被养起来后,一直住的客栈。 这反而会让石亨更加相信他的身份,一个连住处都不固定的人,也是在世间完全不留痕迹的人。 这不正符合被信任,又可随时被抛弃的身份吗? 第二十九章 说服不成 郭义生在云来客栈开了一间房后,直接倒在了床上。 云来客栈的档次不高不低,这是郭义生精心挑选的。 若曹吉祥要他们卖命,自然不会太亏待他们,但对于随时可抛弃的棋子,也没必要奉若上宾。 躺在床上翻看石亨的生平,郭义生发现此人确实不怎么聪明。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以后,石亨被封了国公,还被朱祁镇称为“夺门首功”。 位极人臣的他彻底膨胀了起来,先是将所有和自己沾亲带故的人上报领功,随后又在朝中各个位置安插手下,最终甚至连朱祁镇都不放在眼里。 最夸张的一件事,是石亨要朱祁镇给自己的祖先立碑。 大臣让皇帝给自己祖先立碑?石亨能干出这种事情来,实在是大脑未发育,小脑不完全的表现。 最终忍无可忍的朱祁镇以谋反罪名处罚了石亨。 至于石亨是否真的谋反了,那都不重要,他做的事情足够他死一百回了。 人在掌握大权的时候都容易膨胀,但能到石亨这种地步还丝毫不知收敛的,实属少见。 一个本来可以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的人,硬生生被自己作死了。 “打仗那么厉害,做官却愚蠢到如此地步,实属罕见啊……” 郭义生关闭了系统,他的心中安定了不少。 很快他就沉沉睡了过去。 …… 第二天傍晚,郭义生算着下朝时间,来到了于谦家门口。 他依然以算命先生的打扮来面见于谦。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于谦出现在了不远处。 看到了门口的郭义生,于谦皱起眉头。 但他还是推开了房门,说道:“请进。” 等郭义生坐下,于谦直接道:“若你还是为了昨天的事情而来,就不必再说了,请回。” 郭义生回道:“昨日我刚从于尚书家中走出,便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逼着问话。” 于谦闻言眼神微微一动,说道:“是石亨做的?” 郭义生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他本来准备的一肚子话,被于谦一个推论全部堵在了嗓子眼。 于谦见他懵懂的样子,解释道:“我在朝中树敌不少,但最恨我的是石亨,敢在我家门口舞刀弄剑,劫持旁人的也只有他。” 郭义生还是把古人想得简单了。 这是穿越者的通病,因为知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面对这些已经成为历史的人难免有着些许的优越感。 可于谦这种名留青史的人物,怎么会如此简单呢? 哪怕是被他打上愚笨标签的石亨,也有他的过人之处。 郭义生苦笑道:“于尚书神思敏捷,但您应该猜不到他和我说了什么?” 于谦回道:“石亨一直想找我的把柄,我想他无非就是问你是不是朝中某位大人派来的,我是不是在结党。” 郭义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于谦面前,自己仿佛被看穿一般。 “于尚书猜的不错,石亨确实怀疑我是为朝廷官员传话的中间人,还认为您结党的目的是为了帮助沂王殿下复位,来保证自己将来的权势。” 于谦不屑道:“石亨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贪恋权势。” 郭义生回道:“但其实石亨能推出这种可能,也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无妨,他的想法不重要,东宫之位归谁,轮不到他一个武将来插手。” 两人陷入了沉默。 于谦看着郭义生,开口道:“以石亨的性格,若从你口中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必会将你带去严刑拷打,可现在你看上去完好无损……你是如何回复石亨的?” 郭义生摊开双手:“我告诉他,他猜的没错,是完全正确的。” 这次轮到于谦愣住了。 郭义生接着道:“正如于尚书您所说,石大人对我进行了一番威逼利诱,按照当时的情况,我若不顺着他说,恐怕今天就见不到于尚书了。” 于谦闻言没有生气,反而点头道:“你是因为我才遭遇此劫的,为保全自己,这是最好的办法。” “不过你这样做还是会带来更多的麻烦,石亨肯定想从你嘴里掏点东西出来,最好是你能做为人证,来证明我确实结党营私。” “所以我选择干脆为他做事。” 于谦再次愣住。 见他这副模样,郭义生不由得发笑道:“石大人要我把您如何结党,如何谋划,所有一切都要向他据实汇报,说错一点就人头落地。” 于谦不解道:“所以你今日来找我,是寻求庇护?要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 郭义生否认道:“不,我是请于尚书陪我把戏做全,让石亨以为自己真的掌握了情况。” “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何?” “石亨一旦掌握错误的消息,必然会做出错误的选择,犯错越多,处境越差,到时候于尚书便能随意扳倒他了。” 于谦起身,盯着郭义生道:“可我为何要扳倒石亨?” 这个回答让郭义生所料未及,他问道:“石亨时时刻刻派人监视着您,随时想要害您,这样的祸患难道要留着?” “石亨那些手段,在我看来不值一提,根本伤害不到我分毫。” 于谦缓步走到门口,背着身子说道:“石亨虽然跋扈弄权,但对国家是有利有助的,他提出的‘不次擢用’是选举人才很好的办法,而这些年来他也在边关也是功高劳苦,守住了大明的防线。” 郭义生回道:“难道大明就没有其他将领了?就没有比他更能带兵打仗,德行更好的人?” 于谦说道:“比石亨更会打仗的人,真不多。” 郭义生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于谦挥手打断道:“石亨种种恶行,确实该罚,但这些恶行中不会有针对于谦这一条,这也不会是他该死的理由。” “若阁下无其他话要说,就请离开。” 第三十章 再骗石亨 郭义生又一次很客气地被于谦从家中“请”走。 走在路上,郭义生垂着头,连叹好几口气。 他敬佩于谦的为人,却也对他的原则头疼不已。 石亨当年推举于谦儿子于冕的行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所谓礼尚往来,你于谦带领我们守卫了京城,让我石亨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事后你高风亮节,不愿意接受赏赐,而我却获得了高官俸禄,那我投桃报李,保举你儿子总没错? 但在于谦看来,自己的儿子未立寸功,怎能获得封赏呢?石亨这个举动岂不是在肆意地乱用权力? 于是他在皇帝面前呵斥了石亨的行为。 于谦一直是口直心快,一旦遇到不对的事情便会毫不犹豫指出,不管对方是谁,他一直都是对事不对人。 他的这个原则和种种举动让石亨不解,也让朝中很多大臣不解。 甚至有人觉得于谦的原则很幼稚,也很愚蠢。 但这份原则正确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于谦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这份原则。 原则就好似他心中的警戒线,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如何为人,如何为官。 所以一旦要他跨越这份原则,便也是将他的所有坚持推翻。 他认为石亨对国家有功,是难得的良将,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死,他不会就此对付他。 至于种种针对他于谦的行为,他毫不在意,因为他早就将个人荣辱抛之脑后了。 郭义生回到了房间里,坐在床上凝思。 虽然于谦不愿意和他一同对付石亨,但他还是打算先做点什么。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了。 郭义生走到门口,刚给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壮硕的身躯直接挤了进来。 郭义生一个踉跄,随后定了定神,打量着眼前的大汉。 眼前之人一身黑色长衫,脸上蒙着黑布,但一条长长的胡须却透过黑布垂了下来。 郭义生揉着被撞疼的肩,关上房门,对面前之人有些无奈道:“石大人,您没必要如此着急?” 蒙面之人大惊道:“我都把脸蒙成这样了,你都能认出来我?” 看着对方标志性的胡须和身材,郭义生不知该说什么。 石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房间四周,问道:“知道我要找你做什么?” 郭义生却语气有些严厉道:“石大人,你还是把监视我的人先撤走,昨夜曹公公都派人告诉我,让我注意点周围人。” 这话让石亨有些错愕。 从看到石亨的那一刻起,郭义生就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来找他。 按理说石亨昨天才和他聊过,已经知晓大致情况,下次再找他应该是在郭义生又掌握了很多情报后。 所谓曹吉祥密使的身份是郭义生杜撰的,根本不可能有人和他联络。 然而就在这种无人联络的情况下,郭义生却在今天又找了于谦。 石亨来找郭义生的举动,让郭义生猜到石亨派人监视了自己。 他必是从监视之人的口中得知无人找过郭义生,郭义生却自己开始行动,这让石亨彻底坐不住了。 是郭义生昨天没有把全部的实话说出来,还是他和曹吉祥之间有什么特殊的沟通方式? 石亨必须掌握全部的情况,所以他选择亲自来问。 而猜到这一点的郭义生,决定将计就计。 先将石亨派人监视自己的事情甩出来,占据主动。 石亨有些不满道:“我怎么做,还要你来教?” 石亨监视自己无可厚非,虽然昨日他相信了郭义生所说,但对自己是否真的投靠他,石亨还是有些怀疑。 但郭义生不想一直被人监视,从而束手束脚。 他说道:“石大人,您要明白,我在曹公公那里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抛弃的角色,一旦他发现我有什么问题,会毫不犹豫地杀掉我,我只有活着对您才有价值,才能更好地为您办事……您派人监视我,我能理解,但他的手段不够高明,被曹公公的人发现了,现在曹公公还只是怀疑,但如果您的人继续监视下去,怀疑变成肯定,我就完蛋了。” 石亨本想发怒,但听郭义生这番话后,又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我手下是没有擅长跟踪监视的任务……行,我就暂且放下对你的戒心,把那人撤回去,但你千万别辜负我的信任,否则……哼哼。” 郭义生躬身道:“小人不敢。” “好了,别说其他的废话,昨夜曹吉祥的人交待你什么事情,要你今天又去找于谦?” “昨天我把话带给于大人,于大人没有直接答应,曹公公让我今日再去问,要于大人拿出明确的态度来。” “昨天见你的地方不适合把话问全,你现在好好给我讲讲,曹吉祥到底要你说什么,问什么。” 郭义生舒了口气,说道:“正如昨日石大人猜测的那样,曹公公希望于大人牵头,在朝会上对陛下发难,让他早立太子。” “这不正合他于谦和那帮文官的意思吗?他为什么不同意?” “于大人昨日给曹公公的回话是此事时机未到,先别出手。” “那今日呢?” “曹公公让我告诉于大人,不论于大人如何推脱,此事已经箭在弦上,就算他不愿意当第一个出头的,那也会有其他人做的,届时于大人必须为其附和。” “于谦同意了?” 郭义生点头道:“是,于大人同意了。” 石亨有些不屑道:“这个于谦,又想要功劳,又不肯站出来,当年守卫京城的血性哪儿去了?权力确实腐蚀人心啊……” 他看着郭义生继续道:“陛下还没到垂垂老矣的时候,他曹吉祥就这么着急?” 郭义生正想要回话,石亨却自问自答道:“也是,在京城保卫战的时候,曹吉祥也有战功,升到司设监太监,但终究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被人压一头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发动朝议?” 郭义生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从曹公公的急切来看,应该就在这几日。” 石亨喃喃道:“那我要早做打算啊,一旦他们朝议成功,功劳就全是他们的了。” 第三十一章 朝堂议论 其实就算今日石亨不来找郭义生,郭义生也会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系。 多跑几次于谦那里,他不信石亨坐得住。 但他没想到,石亨这么沉不住气,仅仅过了一天就来找他了。 眼见石亨陷入沉思,郭义生心中不由得再冒坏水。 他行了一礼后,说道:“石大人不如先行一步,在曹公公和于大人上书之前,先奏陛下立太子。” 石亨闻言大手一挥,说道:“陛下如今最忌讳听到太上皇和沂王的名字,我可不会触这个霉头……你小子出的这叫什么主意?” 见石亨不上当,郭义生急忙躬身道:“小人不懂朝政,胡乱说的,大人别往心里去……既然大人不想触怒圣上,不如让手下某个忠心之人代替大人上书?就如曹公公和于大人做的那般。” 石亨忧心忡忡:“我手下那些莽夫都没什么脑子,让他们写奏折不如杀了他们……而且武将参与储君之事,怕是死的很快啊。” “那文官呢?” 石亨露出几分怪异的表情,清了清嗓子道:“文官……老夫熟识的都是大官,他们明哲保身,是不会甘愿被老夫驱使的。” 郭义生目瞪口呆,合着混了这么多年官场,石亨在朝堂之上基本没什么势力? 于谦是活的独,不愿意结党营私,而石亨完全是个人魅力问题。 若不是靠着战功和皇上的宠信,他可能早就被踢出朝堂了。 石亨边琢磨边发现了不对,怒视郭义生道:“我是让你来给我当幕僚的?干好你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别管!” 郭义生装出惶恐的样子道:“小人只想为大人分忧,是小人多嘴了。” 石亨满脸愁容地走了,走之前还对郭义生进行了一番威胁。 大意就是如果你敢背叛我,我就把你如何如何…… 这些话在两天内郭义生听了无数遍,心中翻着白眼的同时,表面还要装得十分害怕。 等石亨走后,郭义生看着窗外景色,幽幽叹了口气。 …… 第三日,朝堂之上。 吏部尚书王直上书,请求景泰皇帝朱祁钰复立沂王为太子。 这封奏折在群臣之中瞬间炸开了锅。 朱祁钰看着奏折,脸色越来越难看。 看到最后,他猛地将奏折甩到地上,指着王直的鼻子骂道:“王直!你个老匹夫想做什么!” 王直不为所动,行礼道:“陛下!自怀献太子薨后,东宫之位空悬已有四年,引得无数狼子野心之人蠢蠢欲动!这乃我大明江山的隐患!社稷不稳,臣子自然要为其考虑!” 朱祁钰感到心脏被无数根针深深刺痛,这个王直不仅请求自己立沂王为太子,还随意提起了自己儿子的死! 他捂住胸口,剧烈的喘气,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值守太监见到这一幕,急忙喊道:“陛下急火攻心!快宣太医来!” “不用!”朱祁钰终于喘匀了气,“朕如今正在壮年,何故就要立下太子?未来朕的皇后再生皇子,该如何论处?难道再废太子,再立吗?” 王直回道:“陛下,您已经四年没有添一儿一女了。” 满殿哗然,这王直今天疯了? 直言当今天子无子,这不是在找死? 朱祁钰又被气的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过了好一阵才说道:“王直,你好大胆!你是迫不及待要朕死吗?如此着急要迎立新君?” 王直梗着脖子,没有丝毫退缩道:“我为天下,为黎明百姓,为大明江山上书!绝不为我自己!” 王直如今已经七十好几,又是吏部尚书和太子太师,明朝一直有规矩,吏部尚书不入阁,非军功不封爵。 所以对王直来说,他的官已经做到头了,他做这件事确实没有什么利益目的。 朱祁钰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恨王直恨的牙痒痒。 当年要迎接太上皇朱祁镇回来,也是王直鼓动一帮大臣带头,还在这个问题上和朱祁钰据理力争,若不是于谦从中调停,君臣早就撕破脸了。 最后朱祁镇还是回来了,而王直也被朱祁钰记恨上了。 只是王直为官清正,能力也很强,朝中威望很高,朱祁钰才一直没有把他怎么样。 但为了恶心王直,朱祁钰以他年老为由,又安排了一个尚书来辅佐他。 所以在景泰这一朝,出现了吏部有两个尚书的情况。 由此可以看出,王直和朱祁钰的关系,确实很差。 王直之所以上书奏请复立沂王朱见深,还有一个原因。 当年朱祁钰想要废掉朱见深,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做出了贿赂朝臣的举动。 满朝文武因为朱祁钰的威慑,以及对朱祁镇的反感,基本都同意了这个举动。 而王直也是在被人半强迫半劝说的情况下,同意了此事,并在奏折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虽然这件事后王直成为了太子太师,但他的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如今怀献太子死了四年,朱祁钰一直没有第二个儿子,王直才决定今日提出复立太子。 “朕不允许!”朱祁钰猛地一拍桌子,“朕还没死!将来必有皇子,也必会有真正的太子!” “但陛下……” 王直刚想侃侃而谈,却被朱祁钰直接打断道:“闭上嘴!再多说一句,朕便拿你下狱!” 王直一向性格暴烈,立马准备反驳。 就在此时,于谦开口道:“陛下,王尚书此次上书是为国为民,更是对陛下的一番忠心,但正如陛下所说,您正值壮年,现在立太子确实有些早了。” 朱祁钰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狂点头道:“于少保所言极是!” 于谦继续道:“但东宫之位不定,天下臣民之心也难定,不如先将王尚书的提议做为考虑,日后再议。” 一番话四平八稳,连王直也没有其他话好说了。 朱祁钰立马答应,只要不是现在立沂王为太子,怎么样都行。 朝堂上发生的种种,都由石亨亲口告知郭义生。 他说完后,拍着郭义生的肩膀,喜不胜喜道:“小子你做的很好!昨日我回去仔细思考了一番你的话,然后和王直提了一嘴复立沂王的事情,没想到他竟然今日就上书了!” 第三十二章 再次问计(上) 郭义生揉着肩膀,昨天被石亨撞淤青的地方还没好,今天石亨又在那个地方重拍几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龇着牙说道:“石大人不是认为我的主意不够好吗……为何又决定用它了?” 石亨回道:“我昨夜回家冥思苦想,难以找到破局的办法,才决定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你的办法。” “那王尚书如今甘愿被大人驱使了?” “王直那老家伙脾气又臭又硬,素来清高自傲,怎么可能看得起我这个武将?我不过是在他面前提起东宫之位未定,不少藩王有暗中招兵买马的举动,再不立太子,一旦陛下驾崩,天下恐怕大乱……” 说到此处,石亨仰头大笑几声:“哈哈!我话才开了个头,王直就坐不住了,立马找来几个和他熟识的官员商议此事,很快就拍板决定今日上书,要求复立沂王。” 郭义生装出几分担忧的神色,说道:“可大人为了引王尚书入套,谎称藩王招兵买马,一旦被人发现真相,那不就……” 石亨打断道:“谁和你说我是谎称的?” 郭义生瞪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 石亨冷笑一声:“呵,自从怀献太子死后,这些藩王就不老实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的野心越来越大,朝廷是不可能允许他们扩大军队的,于是他们就聚集强盗匪徒充当士兵,前不久还有藩王找到了我,想要以金银贿赂,从我手中弄点盔甲弓弩之类的战时用品……我虽然贪财,也有胆识,但这种事情还是万万不敢做的。” 郭义生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石大人既然知道了藩王有异心,不上报朝廷是不是不太好?” 石亨咳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道:“藩王到底是皇亲国戚,我若贸然上书,对方不承认怎么办?到时候被带上个离间皇家的帽子就得不偿失了。” “而且……我还想以此为要挟,讹他两个钱花花。” 郭义生无语,石亨嘴上说不敢离间皇家,行动上就敢要挟皇家。 果然他自己总结的那样,又贪财又有胆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发财? 石亨感慨道:“幸好当时没把这件事上报,今日才有机会以此事为由,到王直面前详谈,不然要和这老东西多少两句可难啊!” 郭义生提醒道:“可这样算来,即使沂王真的复位了,功劳不都被王尚书抢走了?落不到大人身上啊。” 石亨有些无奈道:“我也知道会是这个情况,但这也是无奈之举,若真让于谦和曹吉祥抢在前头,那我就连汤都喝不到了……不如一拍两散,大家都没肉吃。” 说完石亨感觉有些不对,今日自己说的几句话好像有些交心,于是看着郭义生,凶狠道:“我今天和你说的太多了,你也问的太多了。” 郭义生没有慌乱,而是拱手苦笑道:“石大人,如今您是我唯一的活路,我也是您探查敌情的眼睛,我们早已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何必还对我处处提防呢?” 石亨说道:“你难道对曹吉祥没有一点忠诚?” 郭义生摆出一副悲痛的表情道:“我本来对这个养我长大的人,充满了感恩,但在前几天他让我做为传话之人的时候,这份感恩变成了恨意,我太清楚做这个传话人能知晓很多秘密,那下场只有一死啊!” 他说完闭眼仰天,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石亨被他的表演迷惑了,沉默半晌才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要好好忠心对我,我保你信命无忧。” “若这次事情因你,我再有什么升迁,你也会有荣华富贵的,我对忠于我的手下,一向是不吝赏赐。” 郭义生猛然跪下,刚准备磕头表忠心,却被石亨一把拉住。 两人又互相说了几句肉麻的话,这场表演才算结束。 石亨认为,自己收到了一个很有用的手下,奉献点演技值了。 “好了,从昨日来看,你是有几分聪明,我刚才也将今日朝堂之事和你说清楚了,你来帮我分析分析,现在的情况下,我该怎么做。” 郭义生闻言回道:“请石大人容我思考一番。” 石亨说道:“尽快考虑,我不能在你这里待太久,被曹吉祥发现就麻烦了。” 郭义生在脑中编织着各种措辞,没多久就开口道:“今天于谦明显是始料未及,王直会突然上书,而以王直的性格,一定会和陛下相争到底,即使今天没有结果,明日、后日乃至无数日后,王直依然会不断提起这个事情,所以于谦才选择出声阻止,将此事暂时按下,不然最终的胜家是王直,他准备了半天却为他人做嫁衣了……我想可能今天,最迟明天,曹吉祥就会派人来找我,给于谦带话。” 石亨闻言,露出几分凶狠的表情道:“那你不如将曹吉祥的话修改一下,然后破坏他和于谦的关系……” 郭义生摇头否定道:“现在就做这个有点太早了,于谦是个聪明人,一旦谎话编不圆很容易被他发现端倪,到时候我就处于危险境地了,即使在大人您的保护下,我性命无忧,但也彻底失去了刺探情报的可能……一定要等某个关键时刻,某句关键话语,那时从中作梗,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石亨赞同地点了点头:“那你自己把握好机会。” 郭义生继续道:“大人您不如明天再去王直上书那里说上几句,就说藩王叛乱的迹象越来越明显了,总之说的越严重越好,逼得王直不得不再提立太子的事情。” 石亨皱眉道:“就这样?” 郭义生回道:“先这样,一旦事情越闹越大,陛下肯定会找亲近的臣子来问,而石大人您又是陛下最信任的几位臣子,到时候您就……” 石亨了然道:“到时候我支持沂王复位,再把这个消息传出去,沂王一旦成为太子,必对我感恩戴德,等他登基以后,我就……” 郭义生毫不留情地打断道:“您要真这么说了,等不到沂王登基,您可能就没命了。” 第三十三章 再次问计(下) 郭义生本不想提醒石亨,而让他自我感觉良好,然后去朱祁钰面前胡说八道,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但他仔细一想,即使石亨真的当朱祁钰面说要复立沂王,也不会落得一个身死的下场。 朱祁钰或许会因此对石亨失去宠信,严重一点说不定会降他的职,但石亨终究是有功之人,也是帮助朱祁钰稳固江山和皇位之人,还不至于因言获罪致死。 石亨就算再笨,事后好好想想也会明白,是郭义生故意出主意在坑他。 那时候死的就是郭义生了。 所以这个时候,不如先选择帮石亨一把。 正如郭义生自己所说,背叛别人千万不能过早,一定要在对方完全信任你,并且将最重要的事情交给你的时候再背叛,这才能一次性致对方于死地,才能让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石亨反应过来了,喃喃道:“对啊,陛下多恨太上皇的沂王啊,我若真和那王直一样乱说,陛下必然不会轻饶我……” 随后他又陷入了纠结中:“那我该怎么才能在沂王面前表现自己呢?” 石亨希冀地望着郭义生。 郭义生胸有成竹道:“您要在陛下面前,坚决反对,告诉陛下绝不能立沂王为太子!” 石亨大惊,刚准备责问,但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如今对郭义生的信任又提高了很多,明白对方不会随意开口。 他开口道:“你让我这样说,肯定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郭义生点头道:“如今陛下还是龙精虎猛,不知还有多少天命,当前石大人还是和陛下步调保持一致为好。” 石亨疑问道:“那若将来沂王真的当上了太子,知晓我当年坚决反对他成为太子,登基以后岂不是第一个要收拾我?” 郭义生安抚道:“大人别急,在陛下面前反对,只是第一步。” 顿了顿,他继续道:“第二步,将您坚决反对的消息传出去,最好传到王直尚书的耳朵里,王尚书性情刚烈,知晓此事必然会勃然大怒,加上您先前说过的藩王暗藏祸心,他对立太子这件事的态度肯定会更加坚决。” “那我岂不是成了两面三刀之人?” 你难道还认为自己不是? 郭义生忍住脱口而出的冲动,继续道:“您只是提出东宫之位不定,藩王可能作乱,可没有半点要立沂王的意思啊。” 石亨了然:“是,即使王直拿此事指责我,我也可以抵赖。” “就是届时您可能要受点委屈,被朝中大臣们指责。” “受点委屈不算什么,这些年弹劾我的奏折从来不少……这第二步走完了,还有第三步?” “大人慧眼,第三步是最重要的一步。” “在消息传出后,您私下去约见沂王,将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讲明白您的内心是完全支持沂王复位成为太子的。” “沂王如何相信我?” 郭义生缓缓道:“很简单,您告诉他,您之所以在陛下面前坚决反对,是为了不让陛下认为您和沂王有什么私下联络,越是反对的坚决,越能证明您的清白。” “毕竟您手握军权,若陛下怀疑您和沂王有什么联络,那不论是您还是沂王,可就都离死不远了。” “朝中大臣若知道您反对的消息,也会认为沂王清清白白,适合成为君主。” 石亨又有疑问道:“那我为何不在和陛下商议之前,就先和沂王私通呢?” 郭义生解释道:“若您反对的消息落入沂王耳中,沂王肯定对您无比怨恨,这时候您在上门表忠心,怨恨就会变成无限感激之情,这可比一开始就表忠心的感激强烈很多,而且沂王还会认为您足智多谋,说不定对您就此信任依赖起来。” 石亨点头:“因恨生爱,肯定比无中生爱强得多啊……真是不错的算计啊!” 郭义生行礼:“大人谬赞,小人不过是想多为大人尽心尽力。” 石亨此刻眼中全是赞叹:“本来是令我头疼之事,却没想到在你嘴中寥寥数语就解决了……曹吉祥个有眼无珠的东西,这样的人才竟然就当个传话的!怪不得他如今还只是个司设监太监!” 郭义生躬身道:“幸得大人慧眼识珠!我才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古往今来所有圣明贤明之人,都有这样的识人之才啊!” 小小马屁拍得石亨开怀大笑:“哈哈哈!以后我会多多仰仗你的!” 随后石亨像做贼似的小声道:“我能在沂王殿下面前,直接说这都是自己的主意吗?” 郭义生眨着眼:“大人,这本来就是您自己的主意啊。” 石亨闻言满意地点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他猛地起身,往门口走去。 “今日就先到此为止,我要赶紧回去为明日做准备……而你还是要紧盯着曹吉祥那边,任何情况事无巨细,都要详细记住。” “是,谨遵大人吩咐。” 石亨走了以后,郭义生长舒一口气,瘫倒在了床上。 “和这帮人斗心眼真累啊……” 本来应该在明年正月发生的立太子事件,因为他的参与,变成了现在发生。 只不过主人公没变,两次都是王直上书。 但那时候王直上书更多是因为朱祁钰病情加重,不知何时会撒手人寰,他为国家着想才上书的。 现在却因为藩王作乱,让他不得不提前上书。 而石亨目前来看,已经决定支持沂王。 夺门之变的主要功臣之一出现了倒戈,那夺门之变还能发生吗? 石亨的依附沂王之路,能顺利吗? 这些改变是否真的会帮助郭义生完成任务? 这些都是未知的,郭义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期盼能靠自己来解决这些麻烦。 不过局面确实在变好。 从石亨这两天的行动来看,他身边确实缺少为他谋划的人。 不过他一个武将,也没必要养什么幕僚,真正有实力的人也不一定愿意投靠他。 这无疑给了郭义生很大的方便,假以时日,石亨说不定真会对郭义生言听计从。 唯一让他担心的,就是夺门之变的另一功臣徐有贞。 比起石亨和曹吉祥等人,徐有贞是真正有能力且有智慧的角色。 希望自己不会很快和他面对面交手,最好是永远不要交手。 第三十四章 局势有变 又过了两天,也就是郭义生来到明朝的第五天。 石亨火急火燎地冲入客栈的房间内,满头大汗。 郭义生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如此着急?” 石亨将气喘匀,说道:“事情有麻烦了。” 郭义生心中一紧道:“难道我的建议出错了?” 石亨摇头:“那倒没有,我昨日按你所说,跑到王直面前提起有藩王找我买卖兵器的事情,王直听到以后勃然大怒,早朝之上又重提立太子的事情,陛下看到奏折后十分生气,直接和王直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早朝进行到一半就拂袖而去。” “那于谦尚书是什么反应?” “说来奇怪,于谦从头到尾没发一言,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郭义生暗暗点头,于谦此刻应该是十分犹豫。 他赞同王直的意见,国家是不能长久没有储君,但同样也担心陛下再添子嗣。 之前已经废立过太子一次了,难道到时候再来一次? 郭义生问道:“我想早朝之后没多久,陛下就喊您私下去见他了?” 石亨点头:“不仅喊我了,还喊了于谦他们,只不过是分别会见的。” “那大人有按我所说回话吗?” 石亨有些感慨道:“幸好你提醒我了,不知是哪个王八蛋把我和王直之间的谈话泄露给了陛下,陛下见我的时候怒气冲冲,还好我及时表态,说自己禀报藩王之事是担心国家安危,而在储君问题上,我的态度是坚决不能立沂王为太子,陛下才消了怒气,还赏赐我不少金银。”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大人您再去和王直禀报,并在陛下面前表态,这样陛下会认为您为国家没有私心,又对他足够忠诚,在这种时刻会更相信依靠您。” “没错,你说的很对。” “既然一切顺利,下一步便是找沂王表忠心,大人为何说有麻烦了呢?” 石亨叹道:“麻烦就在这下一步啊……在和陛下谈过以后,我故意想办法露出了谈话内容,估摸着沂王殿下应该也知道这个消息了,我乔装打扮一番,马不停蹄地赶到沂王殿下府上,一番波折后终于见到了沂王殿下。” “一见面我就跪了下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认罪,然后解释我为何要在陛下面前那么说,并表明了对沂王殿下的忠心,会为沂王殿下复位尽最大努力……那感情真挚的,我要是沂王殿下,当场就要跟我结拜。” 郭义生皱眉不解道:“这样听来,也没什么问题啊。” 石亨一拍大腿,说道:“你猜猜我说完这些话以后,沂王殿下什么反应?” “感激涕零?” “不,他也给我跪下了!” “啊?”郭义生先是一惊,随即想到一种可能,“沂王殿下是不是不相信您?” 石亨长叹一声:“唉!就是不相信我!沂王殿下跪下以后,立马称呼自己死罪,对东宫之位和皇位没有一点觊觎之心,和王直那几个大臣之间也没有任何私下往来,上书复立太子之事全是他们自作主张,自己即刻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就藩……反正说了一大堆,还不给我插一句嘴,我刚说一句他就喊一句死罪,我再说一句他还喊一句万岁,这次会面只能不欢而散了。” 郭义生无奈道:“沂王殿下这是完全把您当成是陛下来试探他的人了……唉……” 石亨比他还无奈道:“这一步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一步了,如今却被沂王殿下自己堵死了……我后来再去找,沂王殿下连见都不愿意见我了。” 郭义生捏了捏鼻梁,他没想到沂王是这个反应。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他的父亲被囚禁,自己又被废立,当今圣上原本的太子还死了,保不齐某一天自己就会被赐一杯毒酒。 这样的情况让他每日都活在恐惧中,很难再去相信依靠他人。 郭义生行礼道:“大人,这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周全……” 石亨却大手一挥,显得很大度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您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眼下的问题是该如何让沂王殿下信任我。” 郭义生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如今我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缠。” 石亨微微皱眉:“缠?” “对,您要不断缠着沂王殿下,他不见您没事,您就不断上门去找,一次不行找十次,十次不行找百次,就在他王府外面一直等,我不信他能一直沉住气不见您。” 见石亨脸色有些犹豫,郭义生继续道:“大人,古有韩信能忍胯下之辱,近有太宗皇帝为天下江山而装疯卖傻,凡成大事者不会把个人荣辱看得太重,如果您再不抓紧,一旦被于谦和曹吉祥他们先获得沂王信赖,就没您的容身之处了!” 一番话说的石亨连连点头,同意了郭义生的意见。 郭义生擦了擦头上的汗,这番话耗了他不少心思和口水,不得不将石亨和千古传奇人物相比。 石亨又发问道:“于谦和曹吉祥早就计划复立沂王,会不会已经和沂王联系上了?” 郭义生回道:“我想不会,于谦此人好名,又贪图陛下的宠信,是不会做出主动投靠沂王的事情,来引起陛下的怀疑。” “而曹吉祥,他是内官,一旦被发现勾结沂王,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事情未定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露面的。” 石亨点了点头:“希望真如你所说……前日回去以后,我想了很多,觉得如今我们势单力薄,不想于谦他们互相抱团,所以我在考虑,我们是不是也要有点自己的势力了?” “可我记得大人和我说过,朝中熟识的都是大官,这些人恐怕不太可能和我们站在一边?” “于谦为官多年,得罪了很多人,朝中有不少对他怨恨至极之人,还有一些贪婪好权之人,我们可以用扳倒于谦和复立沂王为由头,引这些人成为我们的同党。” “不知大人心中可有人选?” “有三个人,分别是左副都御史徐有贞、都督张軏和太常寺正卿许彬。” 第三十五章 破坏结盟 郭义生听到这三个名字,如坠冰窖。 按照原本历史上的夺门之变,石亨便是和曹吉祥、张軏去找了许彬,在许彬的推荐下再去找了徐有贞,由徐有贞主要谋划夺门之变的具体事宜,才成功让朱祁镇复位。 如今在他的努力下,好不容易把曹吉祥摘了出去,没想到石亨又盯上了徐有贞等人。 自己到底改变了什么,这历史难道又要重演? 见郭义生发愣,石亨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说道:“哎!你在想什么呢!” 郭义生回过神来,问道:“我对朝中官员不是很了解,大人说的这三位我一概不知……为何大人会想到要找他们三个呢?” 石亨解释道:“你当然不了解,我和你详细说说……先说这个徐有贞,那对于谦是恨之入骨。” “当年徐有贞还叫徐珵,瓦剌的部队兵临城下时,他夜观天象后,主张南迁,却被于谦呵斥,京城保住以后一直得不到重用,万般无奈之下,他又找到于谦,希望对方能不计前嫌提拔自己……然而圣上厌恶此人,最终还是没有将其提拔,徐珵一直以为是于谦从中作梗,就此怨恨于谦,直到他改名成徐有贞,才慢慢开始发达起来。” “而这个张軏,大有来头,他是河间王张玉的三子,本是京营右都督,但在景泰二年获罪下狱,如今也是不得陛下宠信,而当年行军的时候因为一些过错,被于谦弹劾,对于谦也是十分痛恨,我和张軏私下关系一直不错。” “许彬算得上太上皇最忠心的臣子了,当年太上皇北狩回来,就是许彬去迎接的,还说出了‘主辱臣死,分也’这等忠心之言,如若提出要复位沂王,他必然愿意同谋。” “你觉得我们应该先拉拢谁?” 郭义生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不知这几人年龄如何?” “徐有贞应该不过五十,张軏和许彬好像差不多大,都六十好几了……问这个做什么?” “人的心态是会随着年龄而变化,越年轻越有野心,也有胆识,像张軏和许彬,他们都年龄不小了,缺少冲劲,在关键时刻可能会胆怯,不是好的盟友……” 石亨打断道:“王直都七十几了,不还是胆大包天?” “王尚书那种情况毕竟少见,难道大人觉得许彬、张軏能和王尚书相比?” 石亨想了想二人平时的作为,立马摇头。 “既然如此,我的想法是大人先将张軏和许彬二人放在一旁。” “然后结交徐有贞?” 郭义生心中苦涩,刚才关于年龄的一通话都是胡扯,在权力的诱惑面前,哪有人愿意服老? 只不过如今石亨对他十分信任,而这番话乍一看确实有几分道理,石亨也没有多怀疑。 但把张軏和许彬摘出去的代价是要面对徐有贞。 郭义生只能先拖延道:“不知大人以为,这位徐有贞的性情如何?” 石亨想了想后,说道:“客观来说,这个徐有贞还是有能力的,在他改名被复用后,确实做了几件政绩斐然的事情,不然也不会一路做到左副都御史了,我认为以他的能力和对于谦的恨意,若能成为我们的助力,无疑会为我们多添几分胜算。” “恕小人放肆,这样来看,此人反而是万万不能被选择为同伴。” “为何?” “因为主张南迁,徐有贞被满朝文武和皇上唾弃,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心灰意冷,甚至辞官成为百姓,但徐有贞却能拉下脸来求自己最恨的于谦,不成功后还改名来蒙骗皇上,足以见此人不仅脸皮极厚,还很有野心;而他重新被重用后,却没有选择大肆敛财,而是真正去做政绩,证明他还有些许抱负;一个有野心又有抱负的人,是极难掌控的,他说不定会反客为主,将复立沂王的大部分功劳全部抢走,甚至连汤都不给您喝。” 石亨一惊,低头仔细思考了一番,说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如今我们太过弱小,哪怕是与虎谋皮,也是无奈之举。” “到底和不和他们结盟,我要在好好考虑一下。” 郭义生心中暗叹一口气,他已经尽最大努力破坏同盟的可能性了。 但石亨也不可能一直由他来摆布,不会对他彻底言听计从,具体下决定还是要看石亨怎么想。 石亨猛然抬头,对郭义生说道:“说起来,这两天曹吉祥有没有派人来找过你?要你给于谦带什么话了吗?” 郭义生说道:“曹公公是让我带了一句话,但这句话我没太能明白什么意思。” “什么话?” “他让我和于谦说,大事可成否?” 石亨疑惑道:“大事?沂王复位一事已经被王直抢先提出了,即使真的成功,他们也没有什么功劳,这件事可以说和他们关系已经不大了……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有什么大事?” 郭义生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小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去找过于谦了吗?” “没有,曹公公是昨夜才派人来找我的,此时正好是下朝时间,我本打算这个时间去。” “那就看看于谦如何回复,两方话语一对比应该就能知道情况了。” 石亨说着起身离开。 “这几日你多加小心,曹吉祥万一狗急跳墙,说不定你的性命就没了。” “谢大人关心。” 石亨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要不我暗中派人保护你?” 郭义生露出为难的表情:“大人这次派来的人,能保证不被曹公公的人发现吗?” 石亨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这个想法。 他推门离开了房间。 郭义生打扮成了算命先生,他确实打算去找于谦。 那句所谓曹吉祥带来的话自然是他编的,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只想让石亨搞不清楚情况。 至于石亨怎么理解这句话,就随他而去。 如今石亨很可能要和徐有贞等人结盟,那说不定真会再搞一个夺门之变出来。 到时候几人有了权势,于谦还是落得身死的下场。 他必须再和于谦聊聊,让他愿意站出来对付他们,起码要保全他的性命。 第三十六章 劝说有效 第三次看到郭义生站在自己家门口,于谦却没有推门邀他进来。 “回去。” 于谦连看都没看他。 “王直会上书要复立沂王,是因为石亨去王直面前禀报藩王动乱,而石亨之所以会这么做,是我提的建议,现在石亨在想尽办法依附沂王,若此事成功,将来沂王登基,他很可能成为第一功臣。” 和上次一样,郭义生的开场白太有吸引力,于谦不得不看向他。 郭义生无惧地和于谦对视,直到对方转身推开房门。 “进来。” 郭义生和于谦再次在那张有些老旧的木桌前对坐。 这一次于谦竟然端出了一杯茶给郭义生。 郭义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香瞬间浸满整个口中,这着实让郭义生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于谦买的是那种劣质茶,却没想到是这种高等茶。 郭义生又品了一口,缓缓道:“于大人是今日生辰?怎么舍得如此花钱买茶?” 于谦面无表情道:“是陛下赏的。” 郭义生有些意外:“我以为于大人是不会接受这种赏赐的。” “平常不会,但这几天情况特殊。” 郭义生了然,朱祁钰正为立太子的事情焦头烂额,赏赐朝臣是为了拉拢人心。 毕竟以前为了换太子,朱祁钰也干过直接送银子给大臣的事情。 于谦虽然在这件事上有些犹豫,但总的来说还是站在朱祁钰这边的,收下这份赏赐也是为了让朱祁钰安心。 “于尚书怎么没给自己泡一杯茶?” “赏的不多,想省点。” 郭义生失笑不已,缓了好久才说道:“我们还是说正事。” 见于谦没有反对,郭义生继续道:“不用我说,于尚书也该明白,石亨是一个怎样的人,如今陛下对他宠信,他就大肆贪墨,嚣张跋扈;若新君登基后,石亨获得了更大的宠信,朝堂会被他祸害到什么地步呢?” 于谦回道:“既然知道石亨的秉性,你又为何要为他谋划?” “之前就和于尚书说过了,石亨要害您,而我留在他身边为他谋划,是为了将来能扳倒他。” “于尚书不愿意和我一同做这件事,我只好自己来做。” “若要其毁灭,先要将其捧起,你发现了石亨的野心,于是顺水推舟地提出复立沂王是石亨的大好机会,再在某个关键时刻故意引导石亨做出错误的选择……好算计。” 于谦盯着他:“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会导致沂王殿下也有生命之忧?” 郭义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这么说,于尚书是赞成沂王殿下复位了?” “我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态度,陛下尚在壮年,未必会一直没有孩子。” “呵……于尚书真的相信这件事吗?自从怀献太子死后,陛下四年没有诞下一儿一女,恐怕陛下自己也十分着急?太医们应该都帮陛下和后宫的娘娘们看过,结果是什么呢?” 于谦沉默,他虽然不知道太医院会给出什么结果,但也大概能猜到。 郭义生自顾自地说下去:“若一人没有怀上,那可能是这一个人的问题,但整个后宫没有一个孩子,那能是谁的问题呢?四年没有孩子,难道再过四年就会有了?” “于尚书,您心中早有了答案,只是不愿去面对罢了,其实您心中的天平早就倒向沂王殿下复位了。” 于谦终于开口道:“所以我才问你,没有考虑过沂王殿下吗?” “即使石亨出什么问题,未必会波及到沂王殿下,一旦当今圣上出什么意外,沂王殿下必然会继位。” 郭义生压低了声音:“于尚书,我接下来说的话是大不敬,我只希望说了以后您别告诉陛下,让我丢了小命。” 于谦微微皱眉:“我从不做苟且之事。” “陛下的命数……不长了。” 于谦猛地站起,眉毛一挑就要发怒。 郭义生立马继续道:“我曾和于尚书说过,我是李淳风的传人,会一些占卜之术,但陛下贵为天子,其命贵不可言,若我为他起卦,必然会折寿。” “只是如今形势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我不得不拼着性命算上一卦,才算出陛下命不久矣。” “而很凑巧的是,陛下一旦魂归于天,于尚书您也会失去性命,可以说您的命星和陛下早早就绑在了一起。” “你当然是不在乎死亡的人,但如果您死了,谁来牵制那些谋权夺利的小人呢?谁让为世间清平主持公道呢?” 这番话让于谦稍稍冷静,又重新坐了下来。 他问道:“是什么变故,让你愿意做折寿的事情?” 郭义生浅浅抿了一口茶后,说道:“石亨打算找人结盟,共同辅佐沂王殿下复位。” “找谁?” “徐有贞、许彬和张軏。” 听到这三个名字,于谦的表情明显有些不自在。 “这三人是什么样子,不用我说,您比我更清楚,最重要的是他们对您都有不同程度的仇恨,尤其是徐有贞,那是日日夜夜盼您不得好死啊。” “虽然我以年龄为由,劝石亨放弃和张軏、许彬结盟,又以无法掌控为由,劝他放弃和徐有贞结盟,但他没有完全听我的,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和这三人结盟。” 于谦再次陷入了沉默。 郭义生以社稷百姓劝说于谦,正好命中他的想法,于谦也明白这些人上台以后会给天下造成多大的混乱。 所以此刻他不得不郑重思考,自己要不要站出来阻碍他们。 “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郭义生又开口道,“为何于尚书明知陛下不太可能再有子嗣,却还是在复立沂王这件事上犹豫不定?” 过了半晌,于谦才缓缓回答道:“当年京城被围,是陛下完全信任我,将一切都交给了我,才守住了京城。” “陛下或许算不得什么英明君主,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勇气和决心。” “我想他的孩子也不会很差,我也期盼他的孩子能成为君主。” “若沂王成为君主,我担心天下会再次落入太上皇手中。” “此等想法确实有点小人,但我真的担心社稷会在他手上再次崩溃。” 第三十七章 于谦上书 于谦和郭义生都没再说什么。 郭义生悠然自得地品着茶,他此刻并不着急。 此刻已经到了于谦家中,把话全部说清楚了,如何选择全看于谦,他再着急也没用。 不如品一品这皇帝赏赐的贡茶,毕竟能喝到这种极品的机会并不多。 就在郭义生的茶杯快见底时,于谦开口道:“你为石亨谋划一切,却是以另一种方法逼我入局。” 郭义生放下茶杯,不知于谦的话是什么意思。 于谦盯着他说道:“你能为石亨找出最快依附沂王殿下的办法,岂会不知道石亨会去找人结盟?石亨虽然善于战事,但不善于官场之事,虽然有你谋划,但你并没有一个显赫的身份,他需要盟友来支撑他的野心,来弥补他不足的地方,我和石亨共同战斗过,了解他的性格,他需要一个能为他做主的人。” “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你为石亨描述了一幅美好的画面,让他一步步走入你的计划之中,眼见石亨如你预料那般,去找人结盟了,你觉得时机成熟,就来找我了。” 郭义生又端起茶杯,将最后一点茶水喝下去,压了压惊。 这于谦在说什么东西?自己就是没预料到石亨会找盟友,才会来找他的。 “唉……”于谦长叹一声,“如今我被你逼在了角落,似乎只能如你所愿了。” 郭义生闻言惊喜万分,只要于谦答应能主动对付石亨等人,他误会什么就让他误会。 他问道:“于尚书想明白了?决定如何处理掉石亨他们?” 于谦回道:“不,我不打算对付他们。” “我决定明日上书,建议陛下复立沂王殿下为太子。” “就这样?” “不,在上书之前,我会先找到沂王殿下,要求他不能接受石亨他们几人的投靠,如果他能答应,我就同意为他上书。” “沂王殿下如今不到十岁,能明白你的意思吗?前几日石亨去找沂王殿下,把他吓得跪地求饶。” “那你太小看沂王殿下了……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沂王殿下比一般孩童早慧,朝堂之上很多事情他已经能够理解。” 顿了顿,于谦继续道:“而在找完沂王殿下以后,我会再去找太后,和她把事情说清楚,毕竟太后才是真正能为沂王殿下做决定的人。” “那太上皇呢?你不会也要去找?” “不,我会告诉太后,若沂王殿下成为太子,将来即位的时候,朝政不能还于太上皇,否则我不会为他上书。” “那石亨他们呢?就此放任不管?” “得不到未来君主的支持,我又在朝堂之中,他们不足为虑……不论是徐有贞还是石亨,他们对社稷都是有用的,若压住他们,让他们多做一些正事,也未尝不可。” 郭义生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自己想要控制于谦是不可能的,但明知石亨他们要除掉自己,于谦却依然不为所动,这让他不免有些失望。 郭义生说道:“若您上书为沂王殿下说话,就等于将石亨他们的升迁之路堵死了,您不怕他们会狗急跳墙?” 于谦起身,负手而立道:“我做官以来,尤其在京城保卫战之后,不知受到了多少人的攻击,被弹劾了多少次,可我依然屹立不倒,石亨他们即使真的禽困覆车,也奈何不了我。” 郭义生回道:“我自然知道他们几个在朝堂之上拿于尚书没有什么办法,我的意思是,您将沂王殿下这条路堵死了,他们可能会走另一条路。” “如今的皇家子弟中,只有沂王殿下是最有资格成为太子的,他们扶持任何一位藩王都是不可能的,到时候不用说我,朝中其他官员也不会同意。” “我说的不是藩王,另有人选。” “谁?” “太上皇。” 于谦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不可能,陛下尚在,岂能容他复位?” 郭义生说道:“我之前说过了,陛下的命数已经不多,若在他弥留之际还没有立下太子,那时候石亨他们再拥立太上皇复位,很有可能成功。” 郭义生这番话等于将历史上的夺门之变直接告诉了于谦,虽然这可能会造成蝴蝶效应,改变某些事情,但此刻为了让于谦真正愿意对付石亨他们,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于谦却没有被他的话所打动,而是淡淡道:“我若上书,必在三月之内促成沂王殿下复位之事。” 郭义生更加绝望道:“可陛下若连三个月时间都没有……” “占卜之术,未必都准确。”于谦打断道,“阴阳法我也略有涉及,你所说的命数我并不相信。” “若将来陛下真有什么闪失,我们再来聊其他事情。” …… 从于谦那里离开,郭义生显得忧心忡忡。 今日是有个不错的结果,于谦愿意站出来做点事情了。 若真能让沂王朱见深在朱祁钰失去皇位之前当上太子,那历史等于被改变了,他的任务也基本完成了。 但短短两个月时间,未必能真正做成此事。 在明朝后期,有一位年号为万历的皇帝,在立太子的这件事情上和大臣们进行了长达十五年的斗争。 而那位后来被封为太子的朱常洛,还是嫡长子的身份。 一位嫡长子当太子都要十五年之久,朱见深这个连亲生的都不是,谁知道要多长时间才能做到? 万一在朱祁钰驾崩之时,朱见深还没当上太子,那说不定夺门之变会再次发生。 这样看,今天自己这一趟来,反而不是什么好结果。 …… 第二天散朝没多久,郭义生的房门被人猛地撞开。 石亨冲到郭义生面前,直接将其从凳子上拎起来,满脸恐慌道:“昨天于谦是怎么回答曹吉祥的?今天怎么就发疯了?” 明知石亨说的是什么事情,郭义生却还假装道:“什么发疯?大人此话何意?” “于谦上书要陛下立沂王为太子!在朝堂之上直接和陛下吵了起来!陛下当成掀翻了桌子,随后就把于谦关入了大牢之中!” 第三十八章 再进一步 “什么?!” 郭义生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唉!”石亨叹道,“今日早朝,于谦突然上书,说附议王直的奏折,陛下应该早立太子,将那些不轨之人的心思掐灭,结果陛下看到于谦的奏折大发雷霆,指责于谦两面三刀,背信弃义,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于谦被这么一骂,也是火上心头,当场就和陛下吵了起来,说什么陛下身为主君,竟然对朝臣行贿,一次不行还行贿两次,有失主君身份,说完还将昨日陛下赏赐的贡茶双手呈上就要陛下收回去,因为昨天被他喝了一包,于谦还拿出碎银子说什么抵账……最后陛下气到浑身发抖,捂住胸口让人把于谦直接拿下入狱,随后拂袖而去,结果整个早朝什么事情也没处理。” 郭义生无奈摇头,这于谦昨日和他说三个月之内必将此事办成,今天就下狱了,这是打算在狱中办事? 石亨又问道:“对了,昨日你把话带给于谦,于谦怎么回复的?” 郭义生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于尚书说,此事已经到了不得不破釜沉船的地步,所以他将会身先士卒。” 石亨缓缓点头:“看样子所谓的大事,就是于谦直接站出来支持沂王。” 郭义生摆出愁容满面的样子:“看样子是王直的举动逼急了于尚书和曹公公啊,他们只能出此下策,直接站队来获得沂王的信任。” 石亨回道:“于谦这一封奏折的分量不可谓不重,他素有清名,在朝中威望极高,这一下就把我比了下去。” “不知大人今日再次投靠沂王,有什么结果?” “别提了!” 石亨被问到此事,表情更加灰暗。 “我按你所说,从一大早就去了沂王的府邸,刚说明来意,还没来得及表明不成不休的态度,就被人直接乱棍打走了……” 郭义生直接惊了:“啊?乱棍打走?” “是啊,我都不敢相信,门房听完我的来意后,直接呼喊府上护卫将我乱棍打出……” “这……沂王殿下即使不想收您为属下,也不至于如此对待?” “我听到一个消息,可能是我被乱棍打出的原因。” 石亨一脸神秘。 郭义生配合他露出好奇的表情:“是什么消息?” “据说于谦昨晚就来到了沂王府,在府中待了快一个时辰才走,而今早又去找了太后。” “难道说……于谦和沂王达成了什么条件,于谦才心甘情愿地支持他复位?” 石亨一拍大腿:“我也是这么想的!若无半点好处,于谦怎么可能直接上书呢?所以他一定是沂王殿下说好了,他为沂王上书,但沂王不能再收其他人为羽翼,他于谦要独占从龙之功啊。” 郭义生倒吸一口冷气道:“没想到啊,用心如此歹毒!这一招釜底抽薪,实在是让人措手不及啊。” “唉!于谦与我素有恩怨,肯定在沂王面前重点提了我……不过他是怎么知道我想投靠沂王呢?” “大人,您能知道于谦找过沂王,那于谦也不难知道您也找过沂王?您别忘了,于谦的女婿朱骥可是锦衣卫千户啊。” “对啊!我怎么把他忘了!” “于谦和曹吉祥并不笨,知晓您去找过沂王,又知晓是您在王直面前提起藩王之事,才促使他上书的,两个事情一结合,您的目的他们就很容易猜到了……为了改变不利的局面,他们才选择铤而走险,直捣黄龙。” “看样子是怪我,没有隐藏好自己的行踪啊……” “这也怪不了大人,锦衣卫无孔不入,您再怎么小心也无济于事。” 郭义生说着压低了声音:“不过我认为,此事还没有到满盘皆输的局面。” 石亨此时已经有些慌乱,听到郭义生的话立马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端正身姿道:“此话怎讲?” “于谦今日行为十分莽撞,本来沂王活着,怀献太子死了这件事在陛下心里就是一根刺,想要让他复立沂王是无比困难的,这种事情不可操之过急,但于谦却当殿和陛下吵了起来,明显是因为王直和您的举动让他有些急躁了,人一旦被情绪左右,是很难做出正确的决定。” “陛下估计也知道于谦去找过沂王,又见于谦今日的态度,心中不得不怀疑于谦是不是私下和沂王早有来往,而朝中有不少人都支持复立沂王,越是这样的情况,陛下反而越不会立沂王为太子。” 石亨点点头:“确实,一个被废过的沂王,却还在朝局之中有巨大能量,陛下只会更加忌惮沂王。” 郭义生继续道:“于谦不可能被关一辈子,等他放出来以后估计还会继续为此事奔波,我们就要抢在他之前,彻底获得沂王信任,让他抛弃于谦和曹吉祥。” “可要怎么做呢?沂王都将我乱棍打出了……” “恐怕这件事要大人破点财和受点伤了。” 石亨大手一挥:“只要能顺利完成此事,稍微损失点算得了什么?” “那就请大人写一封血书给沂王!” 石亨脸色一变,嘴唇挪动几下却没有说什么。 “看样子大人也明白我的意思了,自古以来只有血书是分量最重的,沂王殿下见到此物心中难免会生出几分信任,当然只是这一步是不够的。” “第二步就是破财了,于谦活得很独,基本没有什么朋友,朝中虽然不少人敬仰他,但却没有几个愿意真正支持他,说白了于谦给沂王的筹码只有他自己。” “虽然这份筹码很重,但如今于谦已经下狱,大人完全可以在沂王面前将此事夸大,越夸张越好,最好让沂王以为于谦明天就要砍头。” “而大人您多花点钱打点一下朝中大臣,不需要他们带头冲锋,只需要在有人上书的时候多加附和,为此事造势即可,于谦他一人上书能比得过百官开口吗?” “这就是您的筹码,我相信沂王肯定会为此而心动。” 石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赞道:“朝中清廉之人很少啊……但如果不让他们再上书说起此事,那让谁来呢?难不成让我来?” 郭义生自信道:“不!有一个人很好利用,大人已经利用他两次了。” “他一向欣赏和敬重于谦,又是沂王复位的第一个上书者。” “吏部尚书王直是很好的选择。” 第三十九章 牢中相见(上) 石亨先是点点头,随后又问道:“我已经以藩王作乱之由两次去挑起王直的怒火了,第三次不宜再用,你觉得有什么借口比较合适?” 郭义生回道:“还用找吗?现成就有!于谦为复立沂王下狱,王直心中岂能不气?我甚至怀疑,以他的性格都不需要您去挑拨,他可能自己就想继续上书了!” “您若想要谨慎一点,可以先观察形势,看看这几日王直会不会上书,如果他没有这么做,您再想办法在他面前提起于谦下狱的事情,最好让他认为于谦被关入大牢全是因为他,到时候王直必会上书。” 郭义生稍微将头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若您胆子大一点,可以告诉沂王殿下,王直也是您的筹码,毕竟他最开始上书的原因和您脱不了关系。” 石亨低头思考了一阵,说道:“还是算了,王直此人就像烈火,若拿在手中使用不好反而会引火上身,我就谨慎一点,在一旁添添柴就行了。” 石亨盯着郭义生,眼中欣赏之意更加浓重:“我今日因为于谦之事六神无主,没想到在你这里三言两语就将所有情况分析得十分透彻,我看以你的本事入阁为相都不为过。” 郭义生露出受宠若惊地表情,急忙躬身道:“大人过奖了,我不过是点小聪明,在大人身边当个幕僚正好,不敢有其他想法……而且于谦此举也是因为我考虑不周,才逼得对方激进,我不过是将补救之法说出来罢了。” 石亨挥了挥手:“不用过谦,世上没有人能保证每个计谋都成功,你出的主意有一半都成功,这已经足够了不起了,将来我若真能成为沂王殿下的从龙之臣,我就举荐你入朝为官,到时候我们互相照应,做到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郭义生感激道:“小人有半点长进,全靠大人提携!” 石亨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关于你对许彬他们三个人的评价,我回去仔细想了想,确实有几分道理,但今日之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于谦他拥有文官的身份,可以对朝中大事做出意见,而我只是一个武将,是不能参与这些事情,所以我们还是需要再朝中有些帮手。” 郭义生微微一惊,问道:“敢问大人,是决定和许大人他们三个结盟了吗?” 石亨回道:“不是他们三个,而是许彬和张軏。” “哦?大人把徐有贞排除在外了?” “那天你说的很对,徐有贞这个人抱负不小,野心太大,很难掌握;我更担心的倒不是他抢夺我们的功劳,而是尘埃落定以后,徐有贞变成了第二个于谦。” 郭义生一下没反应过来,有些楞道:“徐有贞有清廉的品格?” 石亨冷笑一声:“呵,徐有贞这个人你说他是个大贪官倒也不至于,但你说他清如水也有点过了……我担心的是他自认为自己是一个治世能臣,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将来位居高位,反而会来对付我们。” 郭义生此时反应了过来,石亨曾经和于谦是战友,却因为保举于谦的儿子反被于谦呵斥,他担心的是徐有贞这个有抱负的人,会和于谦一样,将石亨他们这种贪污受贿之人当成异类,慢慢排斥他们,最终变成同室操戈。 听到石亨这个想法,郭义生不由得有些惊讶,因为历史上在夺门之变以后,徐有贞确实如石亨所说,看不惯石亨和曹吉祥等人的作风,最终开始和他们敌对。 但他们斗争的结果却是徐有贞输了。 比起惊讶,郭义生更多的是窃喜,石亨竟然真因为自己的说辞而决定放弃和徐有贞结盟,这一下让自己少了一个厉害的对手。 表面上他依然不动声色道:“大人说的很对,徐有贞和于谦这种自认清高之人,往往就把自己放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却不知道自己也是泥泞中的一员。” 石亨皱起眉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但用泥泞来比喻我……” 郭义生急忙行礼:“是我失言,大人勿怪。” 石亨也没有将此放在心上,而是起身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找张軏和许彬。” 郭义生立马道:“大人直接出面是不是不太好?不如我代替大人跑一趟?大人给我某件东西能证明身份就行了。” 石亨摆摆手:“我去找沂王的事情都被于谦知道了,还有什么好避嫌的呢,你现在还是保持静止,别让曹吉祥发现什么破绽。” 郭义生点头,只好放弃从中作梗的想法。 虽然少了徐有贞这个对手,但郭义生依然不敢小看许彬和张軏这种身处高位之人。 等石亨走后,郭义生皱眉思考,该如何才能见到牢里的于谦。 如果他真的是曹吉祥的人,那此刻曹吉祥就安排自己进牢中给于谦传话了。 这种事情他也不能找石亨帮忙,不然容易让对方发现破绽。 “如果我有个什么身份能用上就好了……” 他猛然想到了一个人。 …… 郭义生乔庄打扮一番,来到了都察院监门口。 这里是专门关押朝中官员的监牢。 此次要做的事情不太适合再打扮成算命先生,他此次的装扮十分低调,属于扔到人群中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门口守卫将郭义生拦下,厉声呵斥道:“此地闲人免进!赶紧离开!” 郭义生立马点头哈腰道:“小人是受人之托……” 另一名守卫粗暴地打断道:“受谁的托都不行!没有都察院的手书,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两位差爷先别上火,小人只说一句话。” 说着郭义生从袖中拿出了两锭银子,悄悄地往守卫手中塞去。 守卫本想拒绝,但看到银子的分量后稍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收下。 “只能说一句!” “小人是锦衣卫千户朱骥大人派来的,来看于谦于尚书的。” 郭义生又拿出一个腰牌,上面赫然写着锦衣卫千户朱骥。 第四十章 牢中相见(中) 这份腰牌自然不是郭义生去找朱骥要的。 虽然他动过这个念头,但仔细思考一番,觉得朱骥不太可能信任他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他也拿不出什么和于谦相识的证据。 没有办法的他打开了系统,在【积分兑换】里的【辅助物品】中【工具】一栏里寻找,结果还真找到了能帮助他的东西。 像是系统为了故意帮助他一般,这件工具要15积分,正好是上一个任务余下的积分。 在看了这件东西的说明后,郭义生忍痛还是选择了兑换。 【工具名称:千变万化筒】 【兑换所需积分:15积分】 【功能:可以变换成任意一样东西】 【使用方法:将想要变化的东西用虚拟键盘输入即可。】 【当前可使用次数:1次】 【冷却时间:一个任务】 【变化后存在时间:直至一个任务结束,用户可以自己提前解除变化。】 【备注:1不可变成活物,不可变成超越当前朝代科技的物品,不可变成未在现实之中,只存 在于想象中的物品; 2物品变化成功以后,不会被任何人识破; 3使用次数可以用积分增加,最多可增加到3次。】 从其说明来看,不难理解为什么在一帮兑换积分多到离谱的神器中,这件【千变万化筒】只需要十五积分了。 一个任务之中只能使用一次,其变化后的物品还不能有该物品的功能,这两个条件就是很大的限制了。 而不能变化成活物,就等于告诉郭义生想要将其变成坐骑或者某个猛兽的念头来帮助自己的念头就别有了。 不能不可变成超越当前朝代科技的物品,像什么飞机之类的东西也不要想了。 至于不能想象之中的物品,就是说让郭义生也别想着能开高达在古代驰骋天下。 虽然限制不少,使用次数只有一次,但对郭义生的帮助依然很大。 比如说他要是愿意的话,完全可以将此物变成传国玉玺,献给当今圣上,然后谋取赏赐。 只是眼下的情况来说,变成朱骥的锦衣卫腰牌更合适。 当郭义生按下【兑换】按钮以后,一个类似现代万花筒的东西就出现在了郭义生手中,只不过颜色是灰暗色。 上面有一个按钮能呼出虚拟键盘,郭义生打上【明朝于谦的女婿,景泰年间锦衣卫千户朱骥的腰牌】后,【千变万化筒】就变成了腰牌在他手中。 将其递给守卫的时候,郭义生还是有点紧张,虽然他十分相信系统兑换出的物品的能力,但依然会担心被人认出来。 两个守卫凑上前看了看,然后小声嘀咕道: “这好像是真的……” “绝对是真的!前两个月就有锦衣卫来人到都察监里要求转移犯人,当时正好我值班,看过他们的腰牌。” 在确认过眼神以后,其中一名守卫对着郭义生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即使是朱千户派来的人,我们也不好放你进去,上面有规定,而且于少保是朝中重臣,一旦被知晓我们随意放人进去看他,到时候就不是丢官那么简单了……” 郭义生心中冷笑,听着诸多借口不便,实际上就一句话,钱不到位。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当年被他揍过的那个领导。 “两位差爷放心……” 郭义生说着又从袖子里甩出了两锭银子,分量比之前大了不少。 “我只是奉命进去看一看于少保,转达一下家人的思念,并将这份羊肚带给少保吃,这是平常少保家中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的东西,于少保十分喜爱。” 郭义生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份羊肚。 这也是他买衣服的时候顺便买的,为自己的身份再加一份可信度。 而于谦真正喜欢吃郭义生并不知道,但这两个守卫更不可能知道,羊肚足以忽悠他们。 两名守卫收下银子,表情都热情了不少,但依然没有松口:“不是我们不愿意放你进去,若是寻常犯人,我们早就放行了,但于少保身份特殊,他是皇上亲自下旨关进去的……” 郭义生脸色一沉,收钱还不办事? 他知道两个守卫是想多要点钱,而他身上确实还有不少金银。 但他不打算再掏钱了,一直顺从对方只会让对方的贪欲无限增大,而且他不想再浪费时间在这两个小角色身上。 郭义生呵呵一笑,声音故意压低道:“呵,二位可想清楚了,朱骥大人是锦衣卫的千户,于少保更是陛下宠臣,如今虽然被关入狱中,但我敢担保没多久便会被放出来,到时候他依然是兵部尚书,而两位在我频频示好以后还故意拦路,那就……” 郭义生没有把话说完,但威胁的意味已经出来。 两个守卫脸色一变,互相再次交换眼神,其中一位立马赔上笑脸道:“哪儿的话!今日我们就冒着风险,带您进去!” 另一位说道:“不过羊肚真不能带进去,一旦吃出什么事情来,我们可真负担不起。” 郭义生没有在意这个,将羊肚递给了守卫:“只能说于大人没有口福,这份羊肚就请二位差爷吃。” 见郭义生这么配合,两个守卫暗松一口气。 “那就由我来为阁下带路。” …… 郭义生跟着守卫在牢中七拐八拐,最终在一间不大不小的牢房里停了下来。 牢房的环境没有郭义生想象中那般恶劣,反而显得比较干净。 牢中的于谦没有换上囚服,依然穿着官服,正跪坐在地上。 他的面前竟然还有一张矮桌,桌上还放着纸墨笔砚。 此刻他正皱着眉头,盯着矮桌上的纸张,毛笔被他搁在一旁,看墨水痕迹是他刚刚才用过。 听到声响后,于谦抬头,看到郭义生的脸有些吃惊。 “那我先告退了,你要出去就喊一声。” 守卫抱拳,随后就离开了此地。 看样子他是曾经带过不少人来这牢狱之中,清楚探监双方都不想有外人在场。 郭义生长叹一口气:“于尚书,这就是您说的三个月必能成功?怎么把自己成功到牢里来了?” “为了见你这一趟,我可花了不少银子,不知您有没有办法还给我呢?” 第四十一章 牢中相见(下) 于谦没有理会郭义生的调侃,而是皱眉问道:“都察监里可不是花钱就能进来的,你是得到了谁的帮助?” “是石亨吗?还是某个和我亲近的人?” 郭义生摇头苦笑,说道:“于尚书,现在纠结这些还有意义吗?眼下局面该怎么办才是最重要的?” 于谦轻撩了一下官袍下摆,起身道:“身处监牢之中未必就是麻烦的事情,但你来看我才是真正的麻烦。” “此话何意?” “我今早去找了沂王殿下和太后,随后直言上书,表明立沂王殿下为太子的态度,已经出乎朝中很多大臣的预料,而如今身处狱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甚至可能陛下都派人监视着我,他们怀疑我这一切的行为是不是沂王殿下操纵的,你的出现会更加深他们的怀疑。” 郭义生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担心此举会给您带来麻烦,但局势多变,事态紧张,我只能出此下策,总要见您一面才放心。” “都已经见到了,再讲其他的也没用了,你见我是为了说什么?” “上次劝说石亨别和徐有贞他们结盟,石亨听进去了一点,决定放弃徐有贞,只和许彬、张軏结盟。” “蛇鼠一窝,不足为虑,我今日清晨去找沂王殿下,已经把话说清楚了,沂王殿下答应了我,不会收下石亨等人。” “石亨就在您离开沂王殿下那里不久,也到了沂王府上,确实吃了闭门羹,所以他很着急来找我寻求办法,我作为幕僚,给他出了一个还不错的主意。” “什么主意?” “很简单,想办法让沂王殿下以为您此次下狱,是因为您已经失去了陛下的信任,您答应沂王殿下为他争取储君一事已经做不到了,而石亨在朝中有不少人脉,很快就要有许彬和张軏的支持,带来的助力比您更强,沂王殿下便很可能因此倒戈向石亨。” 看着于谦越来越凝重的神色,郭义生依然慢悠悠道:“石亨做不到雪中送炭,但锦上添花应该可以,所以我想为了让沂王殿下相信他,也为了让您在牢中多待一些时日,石亨应该很快就会去找陛下,在他面前搬弄是非了……陛下现在正是敏感的时候,又对石亨无比宠信,说不定真能让他促成此事。” 于谦盯着郭义生道:“所以你是来告诉我,石亨胜局已定了?我的行为让你很失望,你已经决定投靠他了?” “于尚书,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是来帮您的……不过您的行为确实让我有些失望,我只好做点极端的事情来逼迫您行动了。” 于谦微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从之前的举动开始,你就一步步把我逼到了悬崖峭壁之边……所以我想你必有破局之法,或者说你在石亨那看似完美的筹谋里留下了致命的破绽。” 郭义生只感到全身舒畅,和聪明人说话太省事了。 若换成一般人,此刻要么横眉冷对,要么破口大骂,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可能再信任郭义生。 但于谦毕竟是千古留名的臣子,虽然清廉刚正,但也不影响他懂得灵活变通。 他说道:“今日于尚书下狱,让那些想拥立沂王殿下的朝臣们不得不停下脚步,他们看到了陛下的态度,即使想再提此事也要等陛下平息怒火以后,他们可以等,但石亨等不了,即使他再拖延,您也不会在牢中待太久,他必须在您出狱之前就获得沂王殿下的信任。” “所以他要想办法在朝中再次提及立储的事情,但石亨万万不可能打头阵,而许彬和张軏不可能为他冲锋,所以他需要一个分量足够,又不会引起陛下怀疑的人来做这件事……” “王直。”于谦打断道,“我想之前王直上书,也是石亨挑拨的?” 郭义生点头:“对,于尚书确实聪慧。” “王直脾气火爆,急公好义,但并不愚笨,他很可能猜到了石亨不怀好意,但为国家有利的事情他都愿意去做,哪怕被人利用。” “王尚书确实让人敬佩,我留下的破绽也在此处……只要王尚书不上书,石亨就无法踏出第一步,他也无法取得沂王殿下的信任。” “所以你希望我修书一封给王直,让他别做这件事情。” 郭义生瞟了一眼矮桌上的奏折:“于尚书打算以此奏折打动陛下吗?我想其中内容肯定情真意切,让听者伤心,看者落泪……可这是没有用的,陛下如今身强体壮,虽然已经四年没有诞下一子,但人最容易欺骗自己,我想陛下直到死的那一刻,才有可能会考虑立沂王为太子。” “而于尚书您的真情实感,您的报国之心,或许在陛下眼中一文不值。” “话很难听,但是不是实话,您应该能分辨出来。” 于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石亨投靠不成,就证明你的计谋没有用,他可能不再信任你,到时候你怎么办?” 郭义生笑了笑:“这您就别管了,我自有脱身的办法。” 于谦转身,从矮桌上拿起奏折,皱眉看了一会儿以后,将其靠近烛火,慢慢烧成了灰烬。 他重新拿出一张纸,再次跪坐在地上开始动笔。 “这封信我就不给于尚书转送了,防止被石亨发现,我想您应该有办法送给王大人。” “嗯,我能将信送出去。” “那我就先告辞了。” “保重。” …… 夜晚时分,石亨正坐在家中喝酒吃菜,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曲。 今天又去找了沂王,和上次不同,在石亨一再坚持并说出目的后,沂王竟然召见了他。 虽然对石亨说的话还半信半疑,但对石亨来说足够了。 明日就去陛下那里,想办法阴于谦一刀。 就在此时,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嘴里喊道:“老爷……老爷……” 石亨不满道:“没个规矩!有话慢慢说!” 管家猛咽下口水,才颤抖着说道:“门外来了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让老爷您救救他。” 石亨微微皱眉,问道:“你问清楚这人叫什么名字了吗?” “他说他叫郭义生!” 第四十二章 假意脱身 郭义生被人抬到了石亨面前。 石亨细细打量了一番他。 郭义生此刻脸上有不少鲜血,衣服破破烂烂,上面的缺口却十分整齐。 石亨行军经验丰富,从那些烂布条中一眼就看出是刀剑所划。 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石亨问道:“你是怎么搞成这副模样的?” 郭义生浑身颤抖着,嘴中蠕动几下,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石亨转头对管家吩咐道:“去,给他沏一杯热茶来,再拿点衣服给他披上。” 管家应是,很快就将东西准备妥当。 郭义生颤颤巍巍地接过茶杯,边喝边洒了不少在衣服上。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郭义生才开口道:“是……是……是曹……曹……” 石亨皱眉道:“把话说匀称,说明白了。” 郭义生再喝两口热茶,这一次说话终于正常了许多:“是曹公公,他派人来杀我了。” 石亨惊道:“曹吉祥?他为什么突然派人来杀你?难道他发现你和我秘密会见过了?” 郭义生心中暗暗鄙视,你天天大刺刺地往我房间一坐,还能叫秘密会见? 表面上他依然十分后怕道:“我……我不知道,今天见完于谦以后,曹公公……曹吉祥就派人杀我了。” “你今天见过于谦?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把事情捋清楚了再和我说!” 郭义生故意沉默了一会儿,就将早已准备好的故事娓娓道出:“大人走后没多久,曹吉祥就派人来找我,让我马上去牢中带话给于谦,在曹吉祥的安排下,我顺利地进入牢中,以往这种带话的事情都是由我一个人办,这一次却派了个人一直跟着我,我本以为此人是为了方便我在牢中行事才派来的,也没有多想,可谁曾想到……” 郭义生眼中露出恐惧,声音都变得颤抖:“我和于谦说完话,回到客栈房间里,一直跟着我的那人却突然将我拎起,并把我的脑袋砸在了墙上,随后他就抽出刀来打算直接杀掉我,我当时顾不上脑袋的疼痛,直接跳窗跑到了街上,本以为能遇上巡街的士兵来求取生机,可到了街上却一个士兵都看不到,现在想来是都被曹吉祥调走了……我一路狂奔,那人在我身后不断挥刀,几次都差点要了我的命,本以为难逃此劫,没想到我却看到了您的府邸,我立马大喊,那人见情况不妙,立马离开了。” 石亨却没有对郭义生表示安慰和同情,而是厉声问道:“你在我府前喊了什么?” 郭义生苦笑道:“大人放心,我绝对没有喊暴露我们之间关系的话语,只是怪叫引起注意罢了。” 石亨点点头,余光却发现管家以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 他才发觉刚才的问话十分不妥,一个拼命跑到自己这里求救的人,自己非但没有劝慰,反而还责问他,这不是让对方寒心吗? 石亨立马上前拍了拍郭义生的肩膀,并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不用担心,在我这里曹吉祥不敢乱来,我说过要保护你的安危,我也一向恪守承诺。” 郭义生点点头,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石亨见到郭义生这副表情,心中轻松许多,看样子刚才的话对方没有往心里去。 随后他又问道:“曹吉祥到底让你带了什么话,以至于要杀你?” 郭义生回道:“不是什么重要的话,曹吉祥就让我问于谦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想他杀我的愿意,应该是觉得我这枚棋子没有用了。” 见石亨还是不解,郭义生只好耐心地继续解释道:“以前我装扮成算命先生去于谦那里,还能勉强以占卜之事做为借口,别人即使怀疑也无从下手;而这一次去牢中就不一样了,于谦在牢里有无数眼睛盯着,甚至陛下都可能再暗中观察,我见于谦的事情肯定瞒不住,曹吉祥肯定觉得我一旦被人抓住,他就很可能会暴露,所以干脆杀人灭口。” 石亨明白了过来,说道:“狠辣无比啊。” “自从帮他们之间传话,我就预料到早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更没想到在慌不择路中看到了大人的府邸,给了我一线生机。” 郭义生行礼道:“我来此处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还请大人勿怪。” 石亨一摆手:“无妨,曹吉祥在我眼里不算什么,我家中有客人来,陛下都管不了这种事情。” 郭义生立马躬身道:“大人义薄云天,实在让小人感激涕零,不知该如何感谢这份恩情!” “救命之恩为再造之恩,请大人受我一礼!” 郭义生说着就要跪下去,石亨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不用在意这些虚礼,好好为我做事就当是报答了。” 郭义生点点头,说道:“虽然曹吉祥那里我已经无法再得到什么消息了,但我今日也不是空手而来。” “我在牢中看到于谦的时候,他正在写奏折。” 石亨顿时来了兴趣,问道:“奏折上写了什么?” “因为隔着牢门,小人难以看清,但大概知道又是一封复立沂王的奏折……我想于谦在必然写的情真意切,想要打动陛下;并且他给曹吉祥带的话也算重要。” “他说了什么?” “于谦告诉曹吉祥,该亮出底牌,让徐有贞参与进来了。” 石亨大惊:“什么?徐有贞?他也是于谦的同党?” 郭义生点头道:“我听到此话的时候和大人一模一样的反应,根本不敢相信,但话就在耳边,我也不得不信。” “开什么玩笑!徐有贞对于谦恨到了极致!恨不得生啖其肉!他万万不可能和于谦同流合污的!” “大人,有没有可能,所谓恨意只是假象?就好似曹吉祥和于谦那样?” 见石亨不信,郭义生又说道:“您想想,徐有贞只是改了个名字就平步青云,难道其中没有人帮助?这个帮助的人,会不会就是于谦?当年帮他说话没有成功,他们有没有可能达成了另一种交易?比如说,于谦明面帮不了,就转为暗中帮助?” 第四十三章 下套除敌 虽然郭义生说的看似有些道理,但并不足以让石亨相信。 之前曹吉祥和于谦串通一气的事情,让石亨相信就很困难了,如今又多个徐有贞,是难上加难。 石亨眼神闪动,看着郭义生道:“会不会是曹吉祥已经发现了你和我暗中有联系,故意透出这个消息来迷惑你我的?” 郭义生低头摆出沉思状:“若是这样,曹吉祥肯定希望我能把消息带给您,那为何又要派人杀我呢?” 石亨冷笑道:“你不是没死吗?按照你的说法,杀你的人是先将你拎起来,然后把你的脑袋砸在了墙上,再一路追杀……既然有时间能砸脑袋,为什么不干脆直接一刀杀了?为何还要让你有逃跑的机会?” “而且一个负责处理麻烦的杀手,怎么会追杀你这个没有武功的人,一路都没有成功?曹吉祥再废物,也不至于手底下全是草包?” “我甚至怀疑,你能逃到我的府上,也是那个杀手引导的,不然为何不在你怪叫的时候一剑封喉?反而看到我的府邸就撤走了呢?” 这一番话分析下来,郭义生忍不住擦了擦汗,露出后怕的表情:“大人说的对啊!小人心中忐忑,太过慌乱,连这种破绽都没有发现。” 说着他又拍起了石亨的马屁:“幸好大人神目如电,神思如雷,一下子就识破了曹吉祥的阴谋,不然我们就可能被他害了!” 石亨明显对郭义生的奉承十分受用,露出几分享受的表情,嘴上还谦虚道:“若你好好思考一番,也能发现问题,只是我常年在战场之上,对危险之事比较敏锐。” “是,小人定多向大人学习。”郭义生顿了一会儿,继续道,“若是这样,我想曹吉祥和于谦本打算借大人之手除掉徐有贞,那恰巧证明了徐有贞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甚至是死敌,大人不如再重新考虑考虑要不要拉拢徐有贞。” 石亨斜眼看着他:“你不是不赞成和徐有贞结盟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当初不赞成是因为徐有贞这个人难以掌控,但如今我们已经可以确认于谦和曹吉祥想要除掉徐有贞,那同样,徐有贞也必然想要除掉于谦他们,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即使大人不拉拢,也可以先示好。” “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徐有贞此人太过精明,还是先示好,以观后效。” 石亨挥了挥手:“夜色也晚了,你先下去治疗伤口,换身衣裳,今天你受苦了,就在我家好好休息,我一会儿找人带你到一间僻静的房间,一日三餐,日常起居都会有人照顾你。” 郭义生拜道:“多谢大人垂爱!” …… 躺在床上,郭义生正拿着一块糕点慢慢咀嚼。 不得不说石亨的府邸确实豪华,一间客房就比他之前住的地方好太多了,各种家具一应俱全,光是从外表来看就价格不菲,连盖着的蚕丝被都散发着淡淡清香。 而送来的晚饭也十分丰盛,各种补品肉品,都赶得上之前在酒楼吃的那一顿饭。 他看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很想放声大笑。 今日把自己搞得全身是伤,还从二楼跳了下来,看来还是很值得的。 从于谦那里出来以后,他先是隐藏身份去铁匠铺买了一把长刀,藏在身下后又换了一身衣服,再回到客栈之中。 幸好明朝没有禁止民间拥有武器,只是禁止了盔甲的打造,不然他就要想办法偷一把刀了。 在房间犹豫了很久,郭义生还是狠下心来,用长刀划在身上,划烂衣服并割下了几道口子。 顾不上疼痛,他又猛地用头敲在了墙上。 也幸好他身体进行过一次强化,不然若是之前那副残躯,这番折腾足够要了他的命。 做好这一切以后,他深呼吸几次,从二楼跳了下去。 不得不说有强壮的身体是好,即使他已经受了伤,从二楼条跳下以后也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异样。 为了保证真实,郭义生还喊了几句救命,连滚带爬,就好像真的有人在追杀他一般。 而那把长刀,则被他留在了客栈房间,到时候可以解释是杀手看到他逃跑,慌了神想急忙从窗口跳下来,长刀来不及收入鞘中才被他丢弃。 反正在明朝也没有验指纹的技术,即使官差来了也很难找到证据证明这把刀是他的。 虽然这种解释有些牵强,但看到郭义生的一身伤势,估计石亨也不会怀疑。 接下来便是按照早就计划好的路线,郭义生一路长跑来到了石亨府邸前,演了之前那处戏。 至于提到徐有贞,也是他刻意为之。 从石亨历史上的种种行为来看,这是一个极其自负之人,所以他不会一直被郭义生牵着鼻子走,迟早会有更多自己的想法。 于是郭义生干脆卖个破绽给他,故意说于谦和徐有贞串通一气。 以石亨的性格自然不会相信,再联系郭义生被追杀却没有死成这件事,他很可能会认为这个消息是假的。 一切确实如郭义生意料,于是他干脆建议石亨去主动接触徐有贞。 所谓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想要让石亨相信徐有贞确实和于谦是一伙的,不如先让石亨以为徐有贞和于谦他们是仇敌。 这样等到某个时候,徐有贞露出了破绽,石亨就会想起郭义生带来的这个消息,会让他开始怀疑徐有贞的身份。 这个怀疑不用真正落实,以石亨的性格一旦怀疑,就不可能和对方成为盟友,也就彻底断绝了徐有贞参与到此事之中的可能性。 至于破绽如何显现,郭义生还没有想好,他打算把这个问题扔给于谦,让他想办法。 毕竟不能总是自己上蹿下跳,耗费精力? 虽然石亨之前就表明不太可能和徐有贞结盟,但郭义生还是想彻底掐断这份可能。 他是真的很忌惮徐有贞这样的对手,一旦交手,他的结局很可能失败。 为了活命,要消除一切隐患。 不知不觉中,郭义生慢慢变成了心机深沉之人。 长叹一口气,他将最后一点糕点吃完,躺下休息。 第四十四章 再次进牢 第二天一早,在石亨上朝之前,郭义生拿着包裹来到了门口等待时候。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石亨才出现在门口,看到等候多时的郭义生,愣了一会儿才问道:“怎么不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吗?” 郭义生回道:“我想再去牢中见一见于谦,能不能劳请大人为我安排一下?” 石亨不解道:“现在你还敢去牢中?这不是给曹吉祥送命去吗?” “昨日杀手是在客栈房中要杀我的,我想于谦在牢中,难以得到外界消息,很可能不知道曹吉祥打算杀我,所以我今日再去牢中,看看能不能欺骗一下于谦。” “欺骗他什么?” “延缓他上书立储,为大人多争取时间。” “你就不担心曹吉祥已经派人告诉过于谦关于杀你的事情了?” “我猜不会,毕竟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曹吉祥应该不会浪费宝贵的传话机会,特意提到我。” “但昨日你来到我府上,很可能是他故意为之,为了防止你从中作梗,我觉得他和于谦说一声也不为过。” “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但事到如今我也只能赌上一把于谦不知道……而且我想曹吉祥即使要杀我,也不会在都察监那里埋伏?就算于谦知道情况,也来不及通知曹吉祥。” 说着他凑到石亨耳边,低声道:“可万一我这个传话者的身份还有用,我们不利用一下,岂不是太亏了?” 石亨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道:“那我们就赌一把……不过你的安全最为重要,我派几个人保护你。” 说着石亨招了招手,三名亲兵立马来到了他的面前,单膝跪道:“请将军吩咐!” 石亨说道:“你们要保护好这个人,他怎么从这里走的,就要怎么回来。” “是!”亲兵们抱拳大喊道。 石亨又转头吩咐郭义生:“为了不让于谦起疑,他们就不陪你进牢里了,你说的对,曹吉祥没那胆子在都察监里杀人……你先换成之前那幅打扮后,再去。” 郭义生举起包裹拍了怕道:“我已经将那套衣裳带着了,等快到都察监再换,防止路上引人注目。” 石亨点头:“这些人跟随我征战沙场多年,本事都是一顶一的,别看只有三个,保你从百人追杀中逃脱都不成问题,你可以放心把性命交给他们。” …… 于谦看着算命先生模样的郭义生,问道:“你怎么又打扮成这副模样?” 郭义生回道:“事出有因,等您什么时候从牢里出来了,我再慢慢解释。” 石亨的动作很快,郭义生他们来到都察监门口,面见于谦的事情就安排好了。 因为头上缠着纱布还带着假胡子,昨天见过郭义生的守卫,今日愣是没认出来。 于谦看着郭义生全身缠着不少纱布的模样,不禁感慨道:“你的脱身方法有点惨烈啊。” 郭义生无所谓道:“能脱身就行,我不仅摆脱了曹吉祥属下的身份,还住进了石亨的府上,更方便打探事情了。” 于谦了然:“怪不得这幅惨样……用死亡来脱身,确实容易让人相信。” 郭义生沉默良久,才开口道:“于尚书,下次您即使看穿了,能不能也别说出来?让我稍微嘚瑟一会儿不行吗?” 于谦笑了笑,问道:“今天来,想告诉我什么?” “我昨天给石亨下了个套,让他心中怀疑徐有贞是和您一伙的,我找您是希望能把这个怀疑做实了。” 于谦皱眉道:“徐有贞?和他有什么关系?” “简单来说,比起许彬张軏那些人,我认为此人的威胁最大,石亨虽然现在不想和徐有贞成为盟友,但未来很难说,我要彻底杜绝意外和可能。” “怎么做?” “严格来说,我还没想好……” 于谦瞪大眼睛:“没想好你就敢做局?” 郭义生假装忧愁道:“所以我便想到了您,您比我聪明多了,就由您来设这一局。” 见于谦没什么反应,郭义生继续道:“我这么和您说,徐有贞是一个关键人物,他若是不除掉,复立沂王的事情很可能失败,至于为什么,我只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毕竟是个算命的,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明白。” “反正我已经把事情告诉您了,做不做随您,如果到时候真出什么问题了,我就陪您一起死。” 见他这幅光棍的模样,于谦被气笑了:“哈哈哈……第一见到威胁别人,还如此无耻的模样……” “那您还是看得少了,您随便在早朝上多走两步,满朝文武都是这个模样。” “我猜您应该还打算上书劝告陛下?我建议您今天先别上书,看一看朝堂的反应。” “言尽于此,您多保重。” …… 夜晚,郭义生在房间里都听到了石亨的大笑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没等石亨敲门,郭义生就打开了房门,行礼道:“见过大人……” 石亨一把将他拉起,并拽入房间,盯着他的眼睛喊道:“做得好!做得太好了!” 郭义生咧着牙:“大人,我这条胳膊还有伤……” 石亨急忙放下郭义生的手,但看着他的眼神却充满欣赏:“没想到啊,你还真把于谦劝住了!” “我一开始和于谦说,曹吉祥让他不要上书,先看局势,他还不信……不过随后在我的劝说下,于谦还是同意了。” “你这份口舌功夫,前朝可比张仪,本朝可比刘伯温啊!将你纳入麾下,是我最正确的决定!” “大人过奖!” “你是不知道,今天于谦没有上书,沂王殿下是彻底慌了,在我还没有找他之前,他竟然主动派人来找我了……说到底还是个孩子,遇到事情就没有了主见,也没点耐心。” “这样看,沂王殿下是决定和大人通力合作了?” 石亨听到此话脸色一沉:“本来一切顺利,王直那个老匹夫不知道什么毛病,今天竟然对我的话毫不在意,最后没有上书!” “不过幸好我稳住了沂王殿下,答应他三日之内必有人上书,再提复立之事!” 第四十五章 走步险棋 听到石亨如此话语,郭义生心中长舒一口气。 若不是石亨在场,他都想擦汗庆祝一下。 事情终于按照他的想法发展了,这次没有什么意外。 不过为了继续获得石亨信任,郭义生还是问道:“没有受到挑拨?王直难道对于谦如今的情况无动于衷?” 石亨摇头道:“那倒不是,我上朝之前看到王直和其他几个官员聊起于谦下狱的事情,王直气的是咬牙切齿,甚至上朝的时候看着陛下的眼神都充满怒气,可奇怪的是他一直没有上书,甚至在整个早朝中都默不作声……下朝以后,我本打算去找他,但转念一想之前已经找过两次,再去有些可疑了,所以我就找了个昨天才收了我银子的官员,让他帮我去挑拨王直一下。” 郭义生暗暗撇嘴,拿了你的银子就是你的人了?朝中官员的关系错综复杂,万一这人是于谦和曹吉祥的人怎么办? 明面上郭义生还是换了个方法问道:“大人找的这个官员,能力怎么样,不会就是他把事情办砸了?” “只是表达对于谦的同情之情,以及对陛下将他关入大牢的愤怒之情罢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郭义生摆出沉思状:“那就奇怪了,按照王直的性格,听到这些话应该忍不了啊,当场冲到陛下身边都有可能……不知那位官员是如何回复大人的?” “那人告诉我,王直听了他的话,没有表示赞同,反而厉声训斥他不准非议圣上,还说于谦怎么处置陛下自有决断,让他不准再提起此事。” 郭义生挠了挠头:“这就奇怪了,按大人所说,这王直不敢说是和于谦一伙的,但两人起码私交不错,立储之事又是他主动提起,眼见局面如此,他不可能无动于衷啊,怎么如今反而是一副畏惧的态度?” 石亨也挠着头,同样十分困惑:“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有没有可能,王直被人警告提醒过,才不愿趟这趟水了?” “王直这个人不会因为一点事情就会放弃,当初迎回太上皇一事,陛下当堂就要将王直推出去斩首,他都没有退缩,就算他猜到我故意提起藩王作乱之事是别有目的,但为了国家安稳,立储依然是最重要的事情,王直都会去做。” 石亨的意见和于谦差不多,郭义生闻言微微点头,却依然皱着眉头。 石亨又开口道:“但如果,给他递话的人是于谦呢?” 郭义生心头一紧,嘴上依然轻松道:“将军难道已经掌握什么了?于谦在牢中的情况已经知晓了?” “那倒没有,都察监那个地方,我能把你送进去就不错了,想要安插人打探情报是基本不可能的……我也只是合理推测一下,毕竟这世上能让王直停下的,只有于谦了。” “大人说的有道理,曹吉祥能安排我进入都察监,自然也能想办法让于谦带个话给王直……但问题是,如果一开始于谦就能限制王直的行动,为何不在王直第二次上书之前就拦住他,反而眼看他把事情闹得越来越大,逼得于谦不得不提前跳到明面来?” 石亨恍然道:“对啊,于谦真能搞定王直,何必等现在呢?” “大人能不能查一查,王直这几天和哪些人接触了?” “这个……不太好查……”石亨露出几分尴尬的神情,“我在锦衣卫和东厂那里都没有什么关系,锦衣卫千户朱骥还是于谦女婿,不太好办啊。” 郭义生心中再次鄙视了一下石亨,说道:“那就麻烦了,如果不知道原因,很难继续逼迫他上书啊。” 石亨闻言有些急了,说道:“我们现在时间可不多啊,如果不快点行动,赶在于谦出来之前获得沂王信任,我们可就完蛋了,花钱收买的那些人是不可能为我们冲锋的。” “大人不是去找许彬和张軏结盟了吗?他们两个怎么说?” “立储之事毕竟充满风险,所以我也没有一开始和他们把底全交了,还在试探他们的口风;许彬和张軏看样子都想参与到此事之中,都表明了愿意与我共同谋事;但许彬呢,你让他摇旗呐喊还行,身先士卒是不可能的;而张軏倒是好忽悠,但他是河间王之子,身份特殊,不好在朝中上书。” “这样看还是选王直最好,其实只要时间充足,等他上书并不难……” 石亨打断道:“但我们现在最等不起的就是时间!” “所以只能走险招了。” 石亨眼睛一亮:“你有办法了?” 郭义生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个方法的风险很大,大人要好好考虑一番……” “还考虑个啥啊!赶紧说!” “让沂王殿下处于危险之中。” 石亨一愣:“怎么讲?” 郭义生清了清嗓子:“两个步骤,首先皇上对大人您十分信任,您之前也表明了坚决不能立沂王为太子的态度,这段时间不如多去陛下面前提起此事,让陛下对沂王越来越猜忌,最好生出一种要除之而后快的想法,然后您再建议让沂王赶紧去封地,以后不得再回京了;其次,派出杀手之类的人,刺杀沂王,当然不是真的要杀他。” 石亨对郭义生语出惊人已经习惯了,所以他没有急着询问或是反驳,而是自己细细思考了一番。 良久,他有了眉目:“我明白了,让沂王殿下处于危难之中,刺杀他的行为还可以嫁祸给某个藩王,再把消息传出去,王直一旦知晓,他也不敢再有疑虑,必须尽快复立沂王为太子,来保全他的性命。” 郭义生点头:“没错,置之死地而后生,方法虽然风险不小,但也是眼下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了。” 石亨问道:“我要不要先和沂王殿下说一声?” “当然要!不然沂王殿下一旦误会大人,岂不是麻烦了?您上朝之前就找沂王殿下说清楚您的打算,一定要让他理解您为什么这么做,耐心一点解释,他毕竟只有十岁。” 石亨再细细思考一番,终于咬牙道:“非常时期,非常办法!就这么做!”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地袋子,递给了郭义生。 郭义生双手结果,感觉有些沉重,不禁问道:“大人,这是何物?” “里面是一百两银子,当做你日常开销,不够再和我要。” 郭义生立马露出惊喜万分的神色,嘴上却还是矜持道:“这……我哪能收……” 石亨佯装发怒道:“给你拿着!这些日子你为我鞍前马后,都把于谦劝退了,拿这点小钱怎么了?以后的富贵多着呢!” “不过你若真想出去走走,还是要带点人,之前保护你去都察监的三个人,以后都是你的护卫了。” 第四十六章 吃饭上桌 郭义生自然相信,石亨是真的想保护他。 同时他也相信,保护之外,还有监视。 倒不是郭义生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因为换成他是主公,也会这么做。 如今石亨对郭义生足够信任,但再怎么信任,那都是有个限度的。 毕竟郭义生和石亨认识的时间太短,那些更深层次的信任,要的不是郭义生有多聪明,而是需要时间。 石亨是会信任一个跟随自己十几年但不怎么聪明的亲兵,还是信任来了不到半个月但聪明绝顶的人?答案不言而喻。 郭义生坦然接受了这些人的保护和监视,和石亨行礼,准备回到房间休息。 石亨却叫住了他:“我看你恢复得还不错,今晚不如和我一起吃饭?” 明面上是邀请,实际上是要求,郭义生如果拒绝,就实在不给面子。 于是在露出荣欣至极的表情后,客气了一番,郭义生还是随着石亨坐上了饭桌。 主位自然由石亨所坐,而郭义生则被安排在了他的左手边。 明朝以左为尊,郭义生能坐在左边的次位,足以证明石亨有多看重他。 很快,菜肴上齐,石亨的家人们也一一落座。 落座的都是石府上的男子,没有一位女眷。 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女眷不能上桌的规矩,但凡有点家教的大户人家,是不可能有这种弱智一般的规矩。 女眷们没有出来,是因为郭义生这个外人。 在这个时代,不论多么开明,女眷还是不能随意和外人见面,尤其是在家中。 这些男子看到郭义生坐在了左边次位,都略微有些惊讶。 郭义生已经在石亨府上住了两三天,他们自然知道他的存在,但一直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 石亨严禁他们询问,更不允许他们对郭义生有任何失礼的地方。 见到这些人落座,郭义生刚准备起身行礼,石亨指着郭义生却抢先开口道:“我想你们挺奇怪,为什么他会坐在我身旁?” 不得不说石亨在这个家中有足够的威严,即使他提出了问句,也没人敢搭话。 石亨冷笑一声:“这些日子,你们当中不少人旁敲侧击地想知道他的身份,想了解我在做什么……但事情没有成功之前,我不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 “但我可以这样和你们说,我石亨,我们整个石家的荣华富贵,前途景程,全在他一人身上。” “现在你们不明白,不要紧,我还是那句话,谁敢对他不尊重,谁敢乱动歪心思,不用等我知道,先自己抹脖子。” 郭义生闻言刚想起身说几句,石亨却将他一把按下:“不用过谦,你受得住这些,若在我家中受了委屈,尽管和我说,谁让你委屈,我就扒了谁的皮。” 几句话说下来,让石亨的这些家属看郭义生的额眼神再次发生了变化。 虽然他们依然不清楚郭义生的身份,但也明白郭义生对石亨的重要性。 石亨已经警告过了,但还是有几个人动起了心思。 虽然在明朝都是由嫡长子继承爵位,但没到石亨咽气传爵位的那一刻,谁愿意轻易放弃? 就好比但凡有机会能坐上九五之位,谁不想拼一把? 他们自然不会想着去害郭义生,而是想把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我不让他受委屈,我给他送金银财宝,这总不犯忌讳了? 于是他们开始用眼神暗示郭义生。 郭义生自然没有读懂,反而有些不解。 这石亨家里什么家风?怎么一个个大男人在这儿给我抛媚眼? 石亨的这些兄弟子侄,他大部分都不认识,因为在历史上,朱祁镇重夺皇位后的第四年,石亨就被冠以造反的罪名给处死了。 既然是造反,这些家眷能有什么好下场呢?自然是被一刀砍了。 因此对他们这些人的记载并不是很多。 除了一个人,石彪。 他是石亨的侄子,其勇猛程度甚至在石亨之上。 可以这么说,如果石亨是坐镇指挥的将军,那么石彪就是身先士卒的先锋官。 据说石亨要造反的最大依靠便是此人,也是打算让他带队杀进皇宫。 石彪很好认,比起那些公子哥,石彪这个上过战场,砍过敌人的猛将,气质自然不同。 在这种快要入冬的天气,石彪依然是一副清凉的打扮,手臂露在外面,上面的肌肉让改造过身体的郭义生都自愧不如。 他的长相和石亨很像,像到郭义生不得不怀疑这到底是亲儿子还是亲侄子。 似乎感受到了郭义生在打量自己,石彪看向他,咧嘴问道:“看我作甚?” 石亨闻言怒斥道:“谁让你如此说话的!没个规矩!” 郭义生急忙开口道:“大人勿怒,我是见这位壮士相貌不一般,必是一员猛将,才多看了几眼,若是冒犯,请二位海涵。” 石亨哼了一声:“他是我侄子,石彪……是有个把子力气,可惜缺少冷静和智谋,只能成为冲锋陷阵之兵,无法成为运筹帷幄之帅啊。” 石彪却有些高兴道:“你还挺有眼光啊。” 郭义生安慰道:“我观石彪将军面容不凡,早晚是有富贵之人。” 石亨有些惊讶道:“早年间,我和这小子曾被一位算命先生说过,有封侯之相……怎么,你也会看相?” 郭义生这才想起,自己在石亨面前的人设是一个从小被曹吉祥收养的孤儿,能去哪里学会看相占卜之术?不能穿一身算命先生的行头,就真当自己是算命先生了? 他立马解释道:“曹吉祥给我的那套算命先生行头里,有一本观相之书,我曾经无聊的时候翻过,只是学点皮毛,今日献丑了。” 石亨点点头,没有太在意这些:“好了,都好好吃饭,少说话。” 郭义生心中暗自庆幸,并警告自己要时刻紧绷神经,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一顿饭很快吃完,石亨也没再留他。 想来今日喊他吃饭的目的,就是让他和家里人见个面,防止以后有什么误会。 这样看,郭义生在石亨心中的地位又提高了不少。 第四十七章 深夜召见 都察监牢房内,于谦正在挑灯看书。 都察院的官员很清楚于谦只是被暂时关押,所以也不会太为难他,连这间牢房都是这里最干净的一间。 不过再怎么照顾,牢里的环境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即使被打扫的很干净,牢中依然有一股散之不去的难闻气味。 即使是深夜,牢中还有犯人在喊冤,其呼喊声音凄厉无比,让人听了只想挠心抓腮。 于谦自动过滤掉了这恶劣的环境,盯着那本书很入神。 就在此刻,一阵脚步声传来。 差役打着灯笼,来到了于谦牢门前。 “于少保。”见于谦没有什么反应,差役低头小声道。 于谦微微皱眉,此人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感到不适。 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掸了一下衣服,问道:“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差役看了看周围,大部分犯人已经睡了,即使有几个伸头看向此处的,也不太可能听得见他们之间的谈话。 不过为了谨慎,差役还是小声道:“陛下有请。” 这句话让于谦眼皮跳了跳,同样低声道:“陛下?可有凭证?你又是什么人?” “于少保,您再好好瞧瞧我。” 差役此刻才缓缓抬起头。 于谦立马认出,这是朱祁钰身边的太监,兴安。 原来刚才感觉他的声音不适,是因为兴安在模仿正常人说话。 大部分太监很小就入宫了,从那时起就少个零件,成长过程中雄性激素不够,声音会比较纤细,用这个声音去模仿正常人说话,自然会十分怪异。 很明显,兴安不想别人认出他的身份,从头到脚进行了伪装,都穿上了差役的衣服。 他可以说是朱祁钰最信任的几个太监,为人也算得上厚道,对于谦十分敬重,没少在朱祁钰面前维护他。 这次于谦下狱,兴安也明里暗里说了不少好话。 于谦点点头,表明自己已经认出来了他。 兴安会意,拿出钥匙帮于谦打开了牢门。 “于少保,随我一起进宫见驾。” 于谦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抬脚准备离开牢房,却又俯下身来。 没等兴安发问,于谦轻轻一吹,将之前用来照明看书的蜡烛吹灭了。 他对兴安解释道:“夜间点着无人看护的明火,容易出事。” 兴安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做了个请的手势。 …… 于谦来到了朱祁钰的寝宫门口。 来皇宫的路上,于谦曾问过兴安陛下为何半夜召见他,但见对方避而不答,他也就没有继续询问下去。 等到了寝宫门口,于谦心中愈发不安。 虽然这是深夜,但即使是有什么急事,皇上也不会在寝宫里召见大臣。 除非是…… 没等于谦想明白,兴安打开了门,低声道:“于少保请,陛下等候多时了。” 于谦缓步走入寝宫,在兴安的带领下来到了床前。 “参见陛下!”于谦行礼。 “于先生不用多礼……咳……咳……” 听着那十分虚弱的声音,于谦抬起头,看到躺在床上的朱祁钰,不由地大惊失色:“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床上的朱祁钰面色蜡黄,面容消瘦,总是伴随着一两声咳嗽。 朱祁钰咳出一口老痰,在兴安的服侍下,起身吐出,又喝了一口茶水,才开口道:“不知是不是入冬的原因,朕好像感染了些许风寒,这几日又因为立储之事,身体越来越虚弱了。” 于谦实在没想到,每日精神抖擞的皇帝,却突然变成了这样。 朱祁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怕先生笑话,朕现在每日上朝前,都要用胭脂水粉抹在脸上,才能不被其他人发现我现在的模样。” 虽然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都盯着皇帝,但龙椅毕竟离他们有一段距离,若是涂抹的好,确实不太容易看出来。 “朕现在的情况,只有兴安他们几个,和几位太医知晓,先生是第一个知晓的臣子。” 于谦心中涌上愧意,说道:“臣实在不知陛下是如此情况,不然臣也不会……” 朱祁钰打断了他:“先生不必介怀,朕明白你是一片爱国爱民之心……王直虽然脾气火爆,说话难听,但朕也同样理解他。” 于谦不忍道:“既然陛下身体有恙,那立储一事先放在一边,等陛下身体好了再议不迟。” 朱祁钰摇头道:“先生误会了,朕今日叫你来,不是为了在先生面前扮可怜,而是要告诉先生,立沂王为太子一事,要尽快办。” 于谦闻言十分惊讶,他很清楚朱祁钰有多厌恶沂王。 朱祁钰突然发问道:“先生是否信命数?” 于谦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回道:“命数一事,上天注定,人也可为。” 朱祁钰说道:“朕从小读四书五经,学孔孟之道,议百家学说,不敢说比得上先生的学识,但也算得上明事理……但这几日,朕却明显感受到了命数。” “或许人在接近死亡的时候,真的能感受到……虽然太医院诊断朕是风寒,朕却明显能感受到生机慢慢从体内流失,恐怕都难以撑到过年。” 于谦脸色再次一变,他想到了郭义生告诉过他,当今天子寿命不长了。 他劝道:“陛下,既然太医诊出是风寒,那算不上什么大病,那还请陛下好好治疗,大明江山还需要陛下。” 朱祁钰回道:“需要朕?朕反而觉得,大明江山更需要先生这样的臣子,需要勤勤恳恳的黎明百姓,需要保家卫国的边塞将士……而皇帝,可能是最不需要的那一个。” 见于谦还想说什么,朱祁钰虚弱地挥了挥手:“先生不必再劝什么了,朕自然会配合治疗,能治好自然是好事。” “但若我命数到此,朕也要早为大明江山做打算。” “天下,是需要一个太子了,不然在朕死后,那些包藏祸心之人会搅得世间大乱。” 于谦问道:“陛下是担心藩王作乱?” “不,朕担心的是太上皇。” 第四十八掌 皇帝心事 太上皇这个答案让于谦有些没想到。 朱祁镇回到京城已经七年了,也做了七年的囚徒。 这七年里朱祁钰用尽各种办法来监视为难朱祁镇,说句诛心的话,朱祁钰是这个世界上最想朱祁镇死去的人。 但为了脸面,朱祁钰不可能亲自下达杀掉朱祁镇的命令,所以他一直在用不立马杀死对方的情况下,想尽办法让朱祁镇被折磨至死。 不过朱祁镇的心态和顽强的生命力让他挺过了七年。 如今朝中基本不会提起这位太上皇,大家好像都将他当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于谦通晓人性,他知道朱祁镇是不会甘心的,他也和郭义生提过担忧太上皇执政,但真想夺回皇位,是何其困难。 见于谦陷入了沉思,朱祁钰说道:“先生在上书之前,就已经找过太后和沂王了?” “是,臣已经找过了他们,提到了立储一事。” 于谦回答的很干脆,眼神中也没有惧怕。 不说找沂王,就找太后商议这件事就不可能瞒得住皇上。 但即使这样,于谦还是做了,做的光明正大。 若是换成其他皇帝,于谦这个行为足以让他掉脑袋。 皇上还没有决定立储,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和沂王打成一片?是不是想造反? 但朱祁钰知晓于谦一心为公,绝不会为了个人私欲而选择立储对象。 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身体,已经没有办法为这件事情生气了。 朱祁钰悠悠叹了口气,继续道:“朕想沂王在知晓你的目的后,惊喜万分?他应该没有过多思考什么,就答应你了。” 于谦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声是。 他不想隐瞒朱祁钰什么,但若将自己要求沂王不接受石亨投靠的这件事说出来,就要解释前因后果,又费时又费力,而如今朱祁钰的病况不容许他们谈论太多,目前要以立储之事为重。 “沂王他……十分聪慧,而且在这个年纪竟然懂得处变不惊和隐忍,即使被废立也没有终日惶恐不安,反而求学上进,有时候朕都忍不住想,他要是我的儿子便一切都好了。” “若真立他为太子,将来继承皇位,不敢说他一定是明君,但起码不会是庸君。” 于谦轻轻点头,认可朱祁钰对沂王朱见深的评价。 朱祁钰说道:“不过朕想,先生找太后商议的过程,并不顺利?” 于谦也叹了口气,回道:“陛下能猜到,必是已经知道缘由?” 朱祁钰伸手,一旁的兴安立马会意,上前将他缓缓扶起,并拿了几个枕头垫在他背后,让朱祁钰坐了起来。 “朕和太上皇虽是兄弟,却不同母,当今皇太后并不是朕的生母,从小他就不喜欢朕,也不喜欢朕的生母。” “当年若不是太上皇北狩,先生和朝臣们支持朕,恐怕这个皇位无论如何也不会由朕来坐。” “皇太后当初能答应由朕继位,也是无奈之举,朕知道,她心中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回来,重新当上皇帝。” “太后是贤明之人,之前朝局稳定,朕对国家的治理也算尚可,又有怀献太子在膝下,所以即使是朕废立沂王,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一点上,朕还是佩服她的,为了江山社稷,可以放下心中所想,甚至一心支持朕这个她不喜欢的孩子,这一点朕有时候都做不到。” “然而如今朕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又没有继承人,那太后还会像现在这般吗?” “比起让沂王成为太子,朕想太后更愿意太上皇复位。” 这番话下来,于谦明白了。 朱见深继位,在年少的时候,大权能在朱祁镇手里,但成年以后他们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 皇位前不会有什么父子之情的。 但若朱祁镇复位,那朱见深还是太子,无非是迟点当上皇上,但这样父子之间就不会有什么矛盾。 太后对两人都十分宠爱,自然不愿意看到二人上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这个账她稍微算算就能明白,所以比起沂王朱见深成为太子,她更希望是朱祁镇成为皇帝。 “今日喊先生过来,除了告诉先生朕已经决定立沂王为太子外,还希望先生盯紧太上皇和太后。” “无论如何,太上皇不能复位,连把控朝局都不能。” 于谦沉默,他明白朱祁钰这么做除了恨意外,还有惧怕。 朱祁钰囚禁了朱祁镇七年,朱祁镇岂能不恨?一旦他成为皇帝,那必然会将朱祁钰这一脉从世上抹去,后宫的皇后妃子们必然也会遭到灭顶之灾。 甚至可能,他会抹去朱祁钰皇帝的身份,篡改历史,让别人以为朱祁钰是谋逆才成为皇帝的。 看了看于谦的神情,朱祁钰缓缓开口道:“朕不想让太上皇复位,若说不是为了自己,那就太虚伪了……但朕也想过,大明江山不能再交到他的手里。” “土木堡之变,皇帝北狩这些事情,决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我们已经没有第二次去赔了。” 于谦沉默良久,才开口道:“所以陛下是希望我在沂王继位以后,成为一个权臣?成为霍光那样的人?” 朱祁钰摇头:“先生知我,我更知先生,你是不会成为霍光,你只会成为诸葛亮、文天祥那样的人物。” “我信先生,就如当年信先生会拯救大明一样。” 他勉强举起手臂,艰难地对于谦行了一礼:“请先生,再保护江山社稷一次。” 于谦看着朱祁钰眼中闪动的泪光,正了正衣冠,回礼道:“愿鞠躬尽瘁,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随后两人又聊了几句,于谦便提出让陛下将他继续关着。 “朝局动荡,人心不稳,臣继续在牢中,陛下才能看出哪些人暗藏祸心。” 这个解释让朱祁钰勉强接受,答应了他。 就在于谦离开寝宫不久,朱祁钰对兴安吩咐道: “去,把石亨也喊来。” 第四十九章 召见石亨 “嘭”的一声巨响,郭义生的房门被人踹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有人几步冲到床前,将郭义生拎了起来并开始摇晃。 “快醒一醒!” 郭义生睁开眼,看到了石亨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很有提神的效果。 “大人别摇了!我已经醒了!” 石亨放下郭义生,双眼通红,喘着粗气,拿起桌上的水壶就往嘴里灌。 这个场景好熟悉啊…… 郭义生整了整衣服,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石亨放下水壶,回道:“宫里来人,陛下要见我。” 郭义生微微皱眉:“陛下?这个时辰要见您?” “是啊,我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么晚了还要见我……你说是不是陛下要询问我去见过沂王这件事?” “不排除这个可能,又或许陛下是询问您关于王直和于谦上书的事情。” 郭义生顿了顿,继续道:“若只是问上书一事,您就按照之前的态度,表明自己坚定站在陛下这边的立场即可。” “那若问沂王之事呢?” “您就痛快承认,千万别抵赖。” 石亨屏气凝神,他知道郭义生接下来的话对他十分重要。 郭义生继续道:“不论陛下是旁敲侧击,还是直接询问,都能表明他已经掌握了您见过沂王的证据,之前我们也分析过,于谦很可能知晓这件事,那陛下知道也不奇怪……若这时候再抵死不认,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引起陛下的反感。” “当然,除了见过沂王以外,其他一概不认,不论陛下怎么说,拿出多少证据,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您也不能承认和沂王串通过。” 石亨发问道:“那我总要说出一个理由告诉陛下,我为什么要见沂王?” 郭义生回道:“很简单,您告诉陛下,见沂王是为了试探。” “因为之前王直和于谦一同上书,力荐沂王为太子,您对沂王产生了怀疑,怀疑他是不是私下串通大臣,密谋篡位,所以您上沂王府上的原因就是探查这个情况。” 石亨皱起眉头:“这种解释,陛下能相信吗?” 陛下当然不信了!连你都不信! 郭义生忍不住腹议道,但嘴上还是要忽悠他:“到昨天,大人您在陛下心中的形象都是一个不问朝事,一心为国,对他忠心耿耿的国之良将,即使今日要拿沂王之事来问您,也只是对您这种反常的行为起了疑心,如果您用一个复杂的目的去解释,反而会让这份疑心更大,但如果是一个简单的目的,符合您一贯的形象,陛下才不会怀疑。” 石亨边点头边说道:“分析的很透彻啊……” 他突然感觉有些不对,怒目道:“你小子是说我在陛下面前是个傻子对?” 郭义生急忙摆手:“不不不……我绝无这个意思,是说您在陛下心中老实敦厚……” “这和傻子有什么区别!” 石亨并没有真的生气,而是哼了一声:“哼……不过在陛下面前当个傻子也无妨。” 他起身,边走边说道:“行了,就先这样,我不能在你这里耽误太久,要立马动身去宫里了。” 郭义生又补充道:“陛下为何召见大人,还是要见到陛下才能知晓,若不是因为我们商讨的这两个原因,大人就随机应变,反正一切对您不利的事情,誓死抵赖。” 石亨点头,没再说什么,离开了郭义生的房间。 郭义生躺在床上,却再也无法入睡了。 他看着窗外的月亮,不能理解为何朱祁钰会在半夜召见石亨。 即使真是因为沂王的事情,朱祁钰想要敲打石亨,在白天任何时候都有机会,何必要在深夜? 只有一种可能,是某件紧急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在半夜喊人。 这些可能在之前郭义生就想到了,但他没有提醒石亨,反而是挖了一个坑给石亨。 若石亨真按他所说回应朱祁钰的疑问,那要么会让朱祁钰勃然大怒,认为他是在愚弄自己。 要么朱祁钰会对他产生怀疑,开始不信任他。 不论哪种结果,都是郭义生乐意见到的,石亨在朱祁钰心中的地位越低,那将来成事的可能就越小。 夺门之变之所以发生,主要就是因为石亨看到朱祁钰病重,认为即使沂王继位也不会感恩自己,才决定干那么一票。 按照历史,朱祁钰要在明年正月才会生病,直到二月份才会死去。 可因为郭义生来到明朝,立储一事提前进行,那会不会朱祁钰的病也会提前出现? 想到此处,郭义生猛地跳下床。 若朱祁钰真的生病,那除了召见石亨,必然也会召见于谦。 他想去大牢里见见于谦,问清楚情况。 走到门口,郭义生又停住了脚步。 他现在住在石亨的家里,暗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一旦发现他在石亨不知晓的情况下暗见于谦,那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这便是离敌人太近的坏处。 他在床上重新躺下,只能明天再找机会去见于谦了。 …… 石亨跟着兴安,和于谦一样来到了朱祁钰的寝宫。 他对兴安问道:“兴公公,陛下为何会在寝宫里召见我?” 兴安叹了口气:“石太师,您进去就知道了。” 石亨进门以后,看到躺在床上虚弱不已的朱祁钰,连行礼都忘了,大惊失色道:“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咳咳……这话朕怎么觉得才听过……”朱祁钰边咳嗽边说道,“石将军既然来了,就先坐下。” “我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又因为立储的事情,急火攻心,便成这副模样了。” 石亨立马愤怒道:“于谦王直这两个小人!在这种时候还给陛下添堵!实在是狼心狗肺、人面兽心、居心叵测、为人……” “行了行了……”朱祁钰决定自己病情更重了,“我找将军来,是有重要的事情。” “敢问陛下是什么事情?” “请将军统领京中三大营,驻扎在皇宫之中!” 第五十章 乱招迷眼 郭义生一直在房内等着石亨回来。 寅时过半,石亨才从宫中回家。 正如郭义生预料的那样,石亨一回来,就直奔他的房间。 见郭义生穿戴整齐地坐在椅子上,石亨一愣:“你还没有休息?” 郭义生回道:“我想大人回来必会找我商议,所以稍微睡了一会儿就起来了。” “唉……” 石亨长叹一口气,拉出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郭义生打量着石亨愁眉不展的脸,问道:“不知陛下找大人,说了些什么?” 石亨又叹了一口气:“唉……陛下不仅问我对于谦和王直上书怎么看,还问了我为什么去找沂王,我都按照我们商量的那般回复,陛下对我的回答很满意……” “不过我看大人的反应,除了这两件事,陛下还说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让我接管京城防卫,统领三大营,直接驻扎在皇宫处。” “什么?!” 郭义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让石亨带兵驻扎皇宫,这等于直接把性命交给了石亨。 石亨一旦有任何反意,可以立马冲进宫内杀掉皇上,坐上龙椅。 朱祁钰对石亨已经信任到这个地步了?这是一个皇帝能做出来的事情? 石亨看着郭义生的表情,苦笑一声:“刚听到这句话,我和你一样,整个人都傻在那里了……” 郭义生收起表情,露出惊喜的神色:“这是好事情啊!陛下对大人的信任无以复加,连京城防卫这种事情都交给了大人!大人还有什么忧愁的?” “若只是让我接管三大营,我自然一万个愿意,但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为何?” “陛下已经决定,立沂王为太子了,他让我统领三大营并驻扎在皇宫,就是防止在继位的时候,发生什么叛乱。” “啊?” 郭义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随即他想到了什么,问道:“陛下是不是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石亨盯着他,回道:“你脑子转的还真快啊……我是在陛下寝宫里见到他的,陛下躺在床上,样子看上去……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样子离进棺材不远了。” 郭义生心乱如麻,这景泰皇帝的病情竟然真的提前了。 他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陛下有没有告诉您,他得了什么病?” “陛下说是风寒,再加上这几日的事情,让他急火攻心,突然就一病不起了……虽然陛下和我说太医们认为好好调理就好,但就我观察,陛下已经命数不多,不然你说他为何能突然想通,要立沂王为太子?所谓久病成良医,我历经无数战役,身上也有很多伤口,见过很多将死之人,不敢说比得上那些太医,但起码对一个人的气色判断不会错。” “那这也是一件好事啊……您掌握三大营,又和陛下密谈,完全可以告诉沂王殿下,这一切都是您帮他争取到的,三大营在您手里会完全忠诚于沂王殿下。” 石亨点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若一切顺利这对我确实是好事……” 郭义生皱眉:“不顺利在哪里……您别告诉我,陛下没有下圣旨,就让您掌握京城防卫?” “嗐……要不说你小子聪明呢,到目前为止,我只有一道口谕,陛下金牌信符、圣旨命令什么都没有给我,还要求我在三天之内必须掌握三大营,完成守卫皇宫的任务。” “这……这……” 郭义生第三次被惊到了:“这不完全胡闹吗?!” 石亨郁闷地挠挠头:“谁说不是呢……没有兵符,没有圣旨,我拿什么调动京城三大营?又拿什么带兵驻扎皇宫?我今天要敢做这件事,明天请求诛我九族的奏折就能把陛下淹了……” “我当时直接跪在地上磕头,请求陛下明发圣旨,陛下一直不理我,最后实在烦了,就让人把我赶出寝宫了。” 郭义生也抓起了脑袋,他已经搞不懂这朱祁钰想做什么了。 挠了半天,他才问道:“大人您确定陛下真的快不行了吗?” 石亨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本来我是能确定的,但你这么一问……我就难以确认了,你说陛下是不是故意装病,来试探我的?” “可是这种试探,有什么意义呢?能试探出什么东西?” “唉……我是真搞不明白了,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接管三大营呢?” 郭义生立马否决道:“大人,不论陛下什么目的,不给您圣旨,不给您兵符,你都不能去接管三大营!” “可陛下已经下了命令,三天之内必须接管。” “您算笔账,如果您不接管,最多是个办事不利,陛下不可能因此就杀掉您?但如果您接管了,那您就是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掌管兵权,这就是取死之道啊!到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给您按上造反的罪名,不论新君还是当今圣上,随时都可以以此杀您!” “那如果真有什么藩王作乱呢?” 郭义生冷笑一声:“大人,您也太看得起藩王了,他们即使招兵买马,能招来多少?还有可能一路打到京城吗?您当人人都是永乐大帝?退一万步说,即使京城内部有什么乱子,到那时您在调动大军,也完全来得及啊!” 石亨略一思考,就同意了郭义生的建议。 说白了,这是一个利益的问题,哪个选择更有利,就选哪个。 郭义生嘴上这么说的,其实心里是担心石亨真的掌握京城防卫,那到时候整个京城岂不是随他拿捏?于谦还能有活路吗? “这样大人,于谦目前还没有发现我的身份,不如我再去牢中见见他?如果有什么意外,我立马离开就行。” “再见他有什么用?” “大人您想,于谦和您一样,十分受陛下宠信,陛下既然能找您交待如此重要的事情,那会不会也找过于谦?我去套套于谦的话,说不定就能猜出陛下这样做的目的了。” “请大人再为我安排一下,等到了上朝时候,我就动身。” 第五十一章 帝心难测 在石亨的安排下,郭义生再次来到牢中。 于谦似乎早就知道郭义生要来,见到他以后直接开口道:“看样子陛下也找过石亨了。” 郭义生稍微愣了一下,然后说道:“既然您已经猜到了,就告诉我陛下找您说了什么。” 于谦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石亨应该已经告诉过你,陛下病重了,他觉得自己命数不久,决定立沂王为太子。” “等一下……是陛下亲口告诉您他病重且命不久矣的?” “当然,”于谦感到了一丝不对,“难道陛下没有这么和石亨讲?” “确实没有。” 于谦的话让郭义生陷入了沉思。 朱祁钰寿命不长,是石亨推断出来的,而他本人对石亨说的是小风寒,养养就好。 如果说这是对石亨不信任的表现,那让他去统领三大营又是为什么呢? 郭义生问道:“我想陛下是希望您能好好促成沂王殿下成为太子一事?” 于谦回道:“不仅如此,陛下还希望我能在他驾崩后,在沂王殿下能处理朝政之前,独揽大权,别让权利落在太上皇手上。” “哟,这是要您做霍光啊……” “哈哈!”于谦想到自己和朱祁钰的对话,忍不住笑道。 紧接着郭义生脸色一沉:“那您知道,陛下和石亨说了什么吗?” “看样子,不是什么好话。” “陛下也和石亨讲了要立沂王为太子的事情,并且要石亨统领三大营,并驻扎在皇宫之内,以防有藩王作乱。” 于谦倒吸一口冷气,脸上浮现怒色,刚要发飙。 郭义生立马出声阻止道:“但陛下只给了口谕,圣旨兵符一样没给。” 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于谦的怒火。 于谦揉了揉太阳穴,说道:“陛下根本不是担心藩王啊……” 郭义生笑道:“于尚书又看出来了?” “自永乐大帝奉天靖难以后,各地藩王身边的护卫已经被削减了很多次,就算他们临时召集一些乌合之众,也是无法和朝廷的正规军队抗衡,若在朝中没有内应,他们根本不可能作乱,所以陛下忧虑的不是藩王内乱。” 他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陛下担心的是我于谦啊。” 这是郭义生没有想到的答案,他惊讶道:“于尚书为什么这么说?” “若陛下真的逝去,沂王殿下登基,我被指定为顾命大臣,便是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那时,我于谦不想做霍光也难了……可霍光一生没有篡位,我便不会篡位吗?我便不可能再进一步,成为王莽吗?” “我和陛下相识多年,相知多年,可他终究是为帝皇,他再信任我也没用,一位帝王便要做帝王之事,一切对皇位有威胁的人,必须要留有后手。” 郭义生提醒道:“可他还把兵权交给了石亨。” 于谦叹了口气:“唉……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了,他想我做顾命大臣,想石亨掌握兵权,两件事都只给了口谕,除了皇帝身边的兴安公公,没有其他人可以证明这道口谕,一旦我们当中任何人有不臣之心,兴安就可以站到其中一方。” 郭义生明白了:“若您有谋反之意,那兴安就可以证明石亨的兵权是陛下授予的,然后领兵剿灭您;若石亨想要夺取皇位,那兴安可以证明您是顾命大臣,然后您用新君的名义发一道圣旨,说明石亨假传圣旨来掌管三大营,瞬间可以将其消灭。” 他顿了顿,又问道:“可我不明白,若您或石亨一直蛰伏不动,直到完全掌握权力后再跳出来谋反,那时候任何证明都没用了?” 于谦解释道:“所以陛下只给了口谕啊,单凭口谕办事,名不正言不顺,即使我们想掌握权力也会很困难,我想陛下很快会将他分别召见我和石亨的事情透露出去,并且很可能会将谈话内容一同泄露,这样我和石亨都知道对方手上有底牌,不敢轻举妄动,而我和石亨素来有隙,一文一武互相制衡,权力都不会过大,这样能顺利过度到新君执政。” 他不由地感慨一声:“陛下真是好算计啊!” 郭义生想了想,又说道:“可我想陛下还是更信任您,毕竟他没有告诉石亨真正的身体状况,只告诉了您,这应该是更担心石亨知晓病情以后,会早早做打算。” 于谦回道:“或许……也有可能是陛下装病,谋划了另一层我们没有想到的事情。” 见郭义生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于谦笑道:“我不会为陛下猜忌我而难过,这是一个帝皇该做的事情,我认为陛下做的很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算的越多,错的越多,陛下看样子把所有事情都算明白了,然而其中还是有不少环节容易出错的。” “比如兴安?” “不,兴安对陛下足够忠心,而且他是无根之人,没有后代,我们当中任何一人造反对他来说不会有什么好处,他反而是最稳妥的那个环节。” “那您觉得,哪里容易出错?” “陛下认为我和石亨有过恩怨,所以互相掌握权力以后能起到互相制衡的作用,但在皇位面前,再大的恩怨都可能放下,万一我和石亨不计前嫌,通力合作怎么办?就算我们篡逆成功以后会同室操戈,但那时候大明王朝已经不复存在了。” “又或者,我和石亨为了争夺权力,斗到你死我活,大明遭受到了内耗,最终逼得天下皆反,江山还是会丢掉。” 郭义生沉默良久,才说道:“我想您不会那么做,陛下也相信您不会那么做。” “即使他不得不怀疑您。” 很矛盾的一句话,但于谦听懂了。 他笑了笑,缓缓道:“但愿我能一直不忘初心。” “在见过陛下以后,我认为自己应该再潜伏一阵,观察朝局,但今日听到这个情况,我便不能再躲着了。” “明日我便出狱。” 郭义生点点头:“若再有什么情况,我们再聊。” 于谦却反对道:“不,我们不该再见面了。” “起码不该在石亨的监视下见面。” 第五十二章 石亨吩咐 郭义生走在回石府的路上,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 他没想到朱祁钰倒的这么快,比历史上整整提前了两个月。 虽然现在石亨被他忽悠得一门心思扑在了沂王继位上,但谁能保证他不会生出其他心思? 而徐有贞、许彬和曹吉祥等人,他们难道就会乖乖地什么都不做? 朱祁钰生病的时间已经被改变,那还有什么会被改变?写在书上的历史还能不能相信? 这些问题让郭义生感觉脑袋都要炸了。 在都察监里,于谦和他商议了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郭义生的想法很简单,无论如何不能让石亨真正掌握兵权。 于谦虽然有些犹豫,但在郭义生的劝说下还是答应,并表明自己一旦出去会立马伙同王直发起廷议,最终上书给陛下,尽快立沂王为太子。 同时,于谦还好好解释了为何他们不能再随意见面了。 郭义生用这个已经被曹吉祥抛弃的身份来见了于谦两次,于谦若真的和曹吉祥串通一气,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而石亨也不是傻子,事情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若继续见面会引起怀疑。 所以于谦干脆建议,郭义生回去以后告诉石亨,这次见面将事情问了出来,但也暴露了自己已经被曹吉祥抛弃的事实。 那之后要怎么再见面? 于谦却告诉他,不用再见面了。 “你不在朝堂之中,一直参与在这些事情里早晚会有性命之忧,我很感激你做的一切,但已经够了,现在你要趁早想办法脱身,也要趁早离开石亨身边。” 这是于谦给他的忠告。 临走之前,于谦还问了一个问题:“你是不是真的会占卜算卦?” 看样子朱祁钰身体病重,让于谦不得不对本来不信的事情产生怀疑。 郭义生没有回答他,而是露出了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 这个笑容会让于谦多想什么,他才懒得管,本来他就不会算命,笑一笑只是装x而已。 等到回到石亨府邸的时候,石亨已经去上朝了。 石亨的侄子石彪,却站在了郭义生的房门口。 郭义生行了个礼,问道:“石将军怎么没去当差?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石彪回道:“伯父和我说了,你早上走的太急,饭都没吃,让我陪你一起把饭吃了。” “这哪用劳烦石将军,我一个人吃也行……” “行了,少客气了,我都饿的打嗝了,赶快吃。” 石彪大手一挥,径直往前堂走去。 郭义生笑了笑,这石彪性格直爽,做事也大大咧咧,并不会因为自己被石亨奉为座上宾而多恭敬。 两人落座以后,石彪没管郭义生,自顾自地开始大快朵颐。 郭义生看着羊肉汤和桌上数不尽的美食,不由得感慨,石亨家早餐的奢华。 怕是这一顿饭,都抵得上穷人一家半个月的粮钱了。 这一趟牢中之行,又说了那么多话,郭义生确实有些饿了,也不再客气,直接把羊肉汤灌了下去。 饭就这样吃到一半,石彪突然开口道:“我听伯父说,你挺聪明?” 郭义生将口中食物咽下去后说道:“有点小聪明罢了。” “那你会排兵布阵吗?” “额……不会,我没学过这些。” 石彪上下打量了郭义生一番:“我看你体格还不错,是个当兵的料,又聪明,为啥不读点兵书呢?” “我……有些难处,没办法读书。” 石彪长叹一声:“唉,可惜了,我还以为你能懂点兵法,能教教我呢。” “石将军为何不跟您的伯父学习?他可是当世名将啊。” “我以前和他学过,但学了没两天就被他打的全身是伤,他说我太蠢,还不愿意用心去学……那书上一堆字本来就无聊,我哪看得下去!有这功夫不如上战场多砍两个脑袋。” “那今日石将军为何愿意学了?” 石彪故作夸张地往两边看了看,随后对郭义生挤了挤眼睛:“虽然伯父的口风一直很紧,没告诉我这些日子他在谋划什么,但我石彪也不是真的白痴,朝中风声不小,还是能猜出一些的,和立储有关?” 郭义生没有回话,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他。 石彪立马笑道:“我懂我懂!这种事情哪能大肆宣扬啊!” “我是这么想的,若此事真能成了,那伯父他必然会有更大的权势,到时候我的官位也会水涨船高,说不定就成为统领一方的总兵了,那我总不能那个时候还一点兵法不会?还像现在一样只知道冲锋陷阵?所以想学点什么。” 郭义生点头赞道:“石将军能有这种想法,已经比很多人强了,不少人一辈子不知道反省。” 石彪哈哈大笑,他很高兴郭义生这样一个聪明人夸赞自己。 “但我还是建议,您找您伯父去学习,不论是从能力还是关系来说,他都是最合适教您的人。” 石彪露出几分忧愁的表情:“我伯父那脾气……不谈了,我担心一点没做好又挨打,若不是他和于谦一直互不对付,我都想找于谦去学。” 郭义生不由得微微吃惊:“这……您伯父知道您有这个想法吗?” “我哪敢和他说啊!不过虽然伯父他厌恶于谦,但谈到于谦带兵打仗大的本事,伯父还是赞不绝口的,当年京城保卫战,我也是参战其中,不得不说,他是一员良将啊。” “可惜……只可惜……” 石彪放下了手中的事物,露出唏嘘的神色,似乎在感慨这样一个人最后竟然成为了自己伯父的敌人。 见他神往,郭义生没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吃饭。 “你什么时候吃好了就来门口找我,我们抓紧去把事情办了。” 郭义生一愣:“什么事情?” 石彪抓了抓脑袋:“我刚才没说吗?” “您只喊了我来吃饭……” “哦……我伯父让你吃完饭,和我一起去见几个人。” “都有谁?见他们做什么?” “去见徐有贞、许彬和张軏,伯父要你和他们好好商议结盟的事情。” 第五十三章 酒楼遇人 石彪的这段话让郭义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他急忙拦住对方想离开的步伐,问道:“怎么是我去进行结盟?” 石彪瞟了他一眼:“我哪知道为什么,伯父就告诉了我让你找这三人去结盟。” 郭义生继续问道:“可是怎么结盟呢?是直接全盘托出还是小心试探,是今天就要有个结果还是来日方长?是要我……” “等一下等一下……”一连串的问题让石彪脑袋都要炸了,他急忙喊停。 “我伯父之嘱咐了一句,对徐有贞以试探为主,剩下的让你自己看着办,他说你会明白的。” 我明白个球啊! 若面前之人不是石亨的侄子,郭义生都想直接骂街。 世界上最讨厌的两种领导,分别是朝令夕改和表达不清。 明明已经下达好命令,做好决定,你已经按照他的要求把事情做好了,准备交上去的时候领导突然告诉你,我们改方案了,你之前做的东西只能拿去擦屁股,这便是朝令夕改。 而表达不清,就是某些领导特别喜欢故作神秘,用一些不清不楚的话语给下属下达指令,下属不明白去问,还要被对方反问:“这你都不能明白,公司招你来做什么?” 下属只能去猜一个方向,战战兢兢地把方案做好交上去,往往只会再收到一顿痛骂。 石亨不才,两个特性全占了。 这年头当个主公或者皇帝,总要故弄玄虚一下,让幕僚或者大臣去猜他们的心思,一旦猜不中,就离完蛋不远了。 美名曰帝王心术,王者风范。 是啊,上位是爽了,底下人呢? 能活到寿终正寝,都算有本事。 这让郭义生不由得想起当年揍过的公司领导。 他看了看石彪那比他脑袋还大的肱二头肌,再想想石亨那魁梧的身躯,只能压下怒火。 “抓紧吃,我在门口等你。” “石将军,就算我立马吃完,那些大人们都还没下朝呢,下朝以后他们还要去各自的位置上处理公文,难道您打算在衙门里和他们商议事情?” 石彪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良久,他才开口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他们结束一天的忙碌再去,不会很迟的……在那之前我们可以上街逛一逛。” 郭义生从怀中掏出石亨给他的那袋银子,在手里颠了颠。 “我请石将军吃午饭。” 石彪闻言十分高兴,坐在了郭义生旁边:“那我再多吃一点,不然等会逛街没力气。” “说起来,石将军您今天休息?” “嗨……我那点事情,去不去都一样,今天又有伯父交代我陪你,那干脆就不去了。” …… 郭义生走在街上,好好感受了明朝的风华。 这里的街道和他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差不多,两边都有一些叫卖的小贩以及各种酒楼茶馆赌场。 由于石彪长得太过凶恶,一路上基本没什么人敢上来找茬,连巡街的差役看到石彪都直接绕道而行。 这家伙在京城到底是个什么风评? 郭义生忍不住想道。 “石将军知道这里哪家打造兵器比较好?”郭义生问道。 “怎么?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兵器?”石彪回道。 “随便什么,我都不太会用,拿来防身罢了。” “那你还是别去打铁铺之类的地方买了,律法严明,买兵器者都需要登记,其中过程十分繁琐,你要是真想要,我找个时间去军营里拿两把刀给你就行了。” 郭义生暗自庆幸,当初为了演戏买刀的时候,那个老板竟然没要他出示什么证明就顺利买到了,看样子是因为他银钱给的够多。 不过石彪的话让他产生了疑问:“军营里的刀怕都是登记过的?上面应该还有军队专属的标志,万一被人发现了,岂不是会有麻烦?” 石彪无所谓地一挥手:“嗨,但凡从过军的,哪个没有私藏两把刀?哪个没有偷过几张弓?只要你不是去倒卖或者数量特别大,一般没人去管。” “那就有劳石将军了。” 这件事倒不是郭义生临时兴起,在一个陌生朝代中他还是没有足够的安全感,需要一样武器来防身。 虽然他并不会用,但危险来临时起码能反抗,聊胜于无。 石亨揉了揉肚子:“差不多到晌午了,我们去吃饭。” 郭义生点了点头:“我不太了解哪家酒楼比较好,石将军有没有推荐的?” 石彪想了想,然后说道:“燕来楼就不错,菜好价钱也不贵。” “那里不行!”郭义生立马否决。 他之前才去过燕来楼,里面的伙计对他这个拿金子付钱的人肯定有印象,到时候被认出来,怎么和石彪解释? 石彪疑惑道:“怎么了?” “额……我之前听人说过,那里的厨子经常会往客人的菜里吐痰……” 石彪满脸嫌弃:“那绝对不能去……八方楼怎么样?那里菜也很好,就是稍微贵了一点。” “再贵能贵过一百两?就听您的,去八方楼。” 只要不去燕来楼,郭义生去哪里都无所谓。 石彪砸了咂嘴:“可惜现在是白天,不然带你去香茗居也不错……” 听名字就知道是风月场所,郭义生只能苦笑道:“那怕是把小人卖了也请不起将军……” 两人就这样一路聊着,很快到了八方楼。 从外面的装饰来看,这里的档次和燕来楼差不多,但明显更加讲究一些。 在门口接待的指引下,两人在角落僻静处坐了下来。 石彪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搞什么,竟然没有雅间了。” 郭义生安慰道:“我们就吃一顿饭,没必要太讲究,膳厅也不错。” “要不是你拦着,我抢也要抢一间房出来……哟!他怎么在这里!” 石彪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突然喊道。 郭义生问道:“怎么了?您看到熟人了?” 石彪压低声音,头往左边扬了扬:“那一桌坐的是徐有贞!” 郭义生望去,左边隔两个桌子上正坐着一位面容端正,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 第五十四章 饭馆见客(上) 郭义生没想到徐有贞会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八方楼这样的场合。 一个能让石彪这种纨绔子弟评价贵的地方,其奢华程度不言而喻。 景泰年间对贪污官员的处罚力度早已不像洪武年间那么严厉,随着物价飞涨,皇帝也明白朝廷发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生活,所以只要不是贪腐的太过分,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份容忍是有限度的,你总不能天天穿金戴银,派头比谁都大,还要皇帝当看不见? 所以很多官员都十分低调,衣服是越破越好,马车是越烂越好,在皇帝面前天天哭穷,回家关起门来什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为了安全,一般官员是不可能来八方楼这种地方消费,即使偶尔来了,也要偷偷摸摸地躲在雅间里,防止被人看见。 而徐有贞直接就坐在大厅里,虽然是一个偏僻的角落,但有心之人还是很容易看见他的。 郭义生小声问道:“这徐有贞平常就来八方楼吃饭吗?” 石彪回道:“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天天来这里吃。” 他说着就要起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正好要去找他,他就送上门来了。” 郭义生急忙按住他,问道:“石将军要做什么?” “当然是喊他过来和我们一起吃了,不是要找他结盟吗?正好现在把这件事办了,省得后面再跑一趟去他府上。” “我的大将军啊!您歇着!”郭义生砍了他的心都有了,看着周围人古怪的眼神,立马让他坐了下来,“你干脆拿个喇叭喊我们有阴谋算了!这种事情能在这种嘈杂的场合说吗?能在人多眼杂的情况下表现出来吗?” 石彪挠挠头:“什么是喇叭?” “您别管这个!您觉得我们直接上去表明身份和态度,徐有贞会理我们吗?” 石彪将手放入怀中,拿出一张名帖:“有我伯父名帖在,他有什么不相信的?” 郭义生无奈地叹了口气:“名帖这种东西,当然是要到府上正式拜访的时候拿出来,这才能证明您伯父和我们重视对方!现在拿出来和侮辱对方有什么区别?” 石彪依然十分困惑,但还是听从郭义生的意见:“好,虽然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但伯父说你是聪明人,都听你的。” 郭义生深感无力,这石家人共用一个脑子吗? 不久,美味佳肴上齐,石彪故作矜持地对郭义生说了个“请”字,就立马开吃。 郭义生却喊住了送饭的伙计,说道:“我刚才在等菜的时候,就闻到那一桌的饭菜不错,你帮我去看看,那桌点了哪些菜,要是好的话我们再加几个。” 伙计有些懵道:“您二位已经点了六个菜了,还要再加啊!” 石彪一瞪眼:“让你问你就去问!我们饭量大不行吗!” 伙计急忙应好,又问清楚郭义生是哪一桌后,就离开了。 石彪嘿嘿笑道:“郭兄弟深知我心啊!这菜一上来我就觉得分量不够,八方楼每个盘子里就装那么一点,喂鸟呢!” 郭义生又叹一口气,缓缓道:“石将军您就慢慢吃。” 石彪默默放下筷子,问道:“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没事,您继续快乐着,这样最好。” “这听上去不像什么好话啊……别卖关子了,直接说!”石彪瞪着眼道,“我伯父让我跟你多学点,学不上兵法,我还不能学点办法了!” 郭义生只好耐心解释道:“我刚才让伙计问的,是徐有贞那一桌,您知道?” “当然知道,我又不瞎。” “这里这么多食客,其中不乏真正有钱的人,他们点的菜又贵又好,我为什么不问他们,专门问徐有贞?” “对啊,为什么呢?” 郭义生刚想继续解释,石彪却伸手拦住了他:“你让我自己想想,我不能直接从你这儿得到答案,那样我永远都掌握不了思考的方法。” 郭义生看着石彪的脸慢慢涨红,抓耳挠腮,眼见头皮屑全往菜里飞,只能开口道:“要不还是我说?” 石彪如释重负:“你说你说。” “您想啊,这地方官员一般来说是不会来的,徐有贞是个好名声的人,他能在当差的中午专门来此饭馆,必有隐情。” “我让伙计去了解,先不说菜的样式,就从点了几道菜,就能看出徐有贞是等人吃饭还是自己吃。” “除了向您这种食量特别大的人,一般自己上酒楼吃饭不会点超过三个菜,所以一旦数量超过三,就可以断定他是在等人。” 石彪打断道:“那万一他就是饭量特别大的人呢?” 郭义生朝徐有贞努了努嘴:“您看他身材像吗?” 石彪瞟了一眼徐有贞,立马摇头。 “退一步讲,即使徐有贞是饭量大的人,我也能从他点了什么菜来推测一些东西。” “这怎么推?” “比如说他点了两道菜之外,还点了好几个点心之类的东西,就可以猜出他这个人心思不专一,意志偏薄弱,容易被诱惑;又比如他只点了一个素菜,连米饭都没点,却吃的津津有味,可以猜测他是能经受磨难,意志坚定之辈。” “也有可能他是单纯的穷……” 见郭义生脸色不善,石彪才明白自己这话有多愚蠢。 徐有贞是左副都御史,三品大员,又曾监管过河流方面的事情,这可是肥差,怎么可能穷? 石彪改口问道:“可你这些推断,有依据吗?” 郭义生说道:“我只能大概猜测,不敢说完全正确,但起码我们能对他这个人有一点准备。” 就在此时,伙计过来,和他们说了一下徐有贞点了哪些菜。 徐有贞点了五个菜,都是这里的招牌菜,每一道都价值不菲。 郭义生说道:“看样子徐有贞要请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啊。” 石彪点头:“把最好最贵的菜都点了,确实很重视对方。” “而且对方身份不低。” “为何这么说?万一是徐有贞的某个亲戚呢?他也能为亲戚点这些好菜?” “您没注意到,徐有贞还开了一坛酒吗?并且还在自己面前和对面各摆了一支酒杯。” 郭义生看了一眼石彪,继续道:“现在只是晌午,徐有贞吃完饭还要去当差并处理公务,无论如何都是不应该喝酒的。” “而他却开了一坛酒,还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了,就证明他即将见到的人,是他想讨好的人,是他有求于对方。” “以徐有贞现在的身份,能讨好的对象,肯定身份不低啊。” 第五十五章 饭馆见客(下) 郭义生是真的不太想和徐有贞这样的人接触。 一个坏人不可怕,但一个聪明、有野心还有足够自控力的坏人,就很可怕了。 面对这种人,饶是有智力5的郭义生,也全是压力。 可石亨要他和徐有贞谈结盟事宜,为了继续获得信任,郭义生不得不接触徐有贞。 今日在八方楼能提前遇到徐有贞算得上一件好事,提前观察一下这个可能成为对手的人,有个准备。 所谓通过点什么菜来看出性格,虽然郭义生说的头头是道,好像确有其事,但实际上大部分都是瞎扯。 他主要还是想知道徐有贞点了几道菜,菜的规格如何,来判断徐有贞是不是在等人,等的人是身份地位怎么样。 之所以扯出那一通理论来忽悠石彪,也只不过想通过石彪的口传到石亨耳朵里,让石亨对郭义生的才智更加依赖。 为了不引起什么怀疑,在伙计说完以后,郭义生还是加了两个菜。 他一边吃,一边拿余光观察着徐有贞。 徐有贞坐得很规矩端正,目光看向窗外,偶尔也会看向门口。 虽然明面上徐有贞的表情十分沉稳,但郭义生还是从他桌下不时抖动的腿看出,他有些着急。 就在此时,餐馆门口来了一位女子。 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算不上出众,但一双眼睛却十分有神。 她身着青色布衣,没带什么首饰,看上去不像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女子的到来让不少人都转头看去,这年头女子单独出来到这种酒楼吃饭的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不过八方楼开门做生意,不会在意这些,也不会从客人的打扮就推测对方没钱而将客人赶走。 门房刚要迎上去,徐有贞却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门口,对着门房说了几句以后,就带着女子来到桌旁落座。 “这事情有些古怪啊……”石彪也看到了徐有贞带来的女子,突然低声道。 郭义生点头应道:“是啊,徐有贞为什么花重金请一个女子吃饭呢,难不成真是他妻子?” 石彪却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的意思是既然徐有贞请的人很重要,为什么不去雅间呢?” 郭义生却早就想明白了这个问题,解释道:“八方楼这种地方虽然贵,但京城从来不缺有钱人,雅间这种最能彰显身份的东西,恐怕早早就被订出去了,就算有那么一两间没被预订,以其在晌午进来的客人数量来看,也很快会被订走,我想徐有贞就和我们来的时候一样,被告知没有雅间,而他今天明显是秘密请客,不好亮出左副都御史的身份强行索要包间,只好找个僻静一点的角落不惹人瞩目。” “那他为什么不干脆多花点银子,从那些人手里买下一个雅间呢?” “能在这里进雅间的人,除个别以外,都是非富即贵,比起钱,他们更要面子,在客人面前能因为徐有贞多给了点钱就让出雅间吗?那岂不是让客人看不起?徐有贞应该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才没有使银子的。” 石彪恍然大悟,点头喃喃道:“这样啊……” 郭义生皱起眉头,他看见徐有贞竟然先举起杯来敬了女子,还一饮而尽。 而女子只是浅浅抿了一口酒,态度有些傲慢。 郭义生自语道:“这女子到底什么身份,让徐有贞这样低声下气……” 石彪说道:“你不认识她啊?” 郭义生猛地转头看向石彪:“难道你认识?” “我当然认识了,曾经沂王殿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这女子就相伴左右,沂王殿下一刻不愿离她,是宫里专门派过去照顾沂王殿下的,姓什么来着……” 看着石彪挠头的模样,郭义生脸色数变,说道:“是不是姓万?” 石彪一拍脑袋:“对!就是姓万!你怎么知道的?” 郭义生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说道:“我好像听别人提过一嘴……你确定这女子是沂王殿下身边的宫女?确定是那个姓万的?” 石彪肯定道:“之前我在早朝的时候受封时,沂王就在一旁,万宫女也在他的身边,看过好几次,当然记得。” 这竟然就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万贵妃! 郭义生不由得心中感慨,自己这段时间是把景泰到天顺再到成化的名人见了个遍啊! 如果后面再能看看两位皇上,这一趟还真是没白来。 石彪也看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道:“这万宫女架子不小啊!徐有贞都笑成一朵花了,她还是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主子沂王还是太子呢!” 郭义生回道:“石将军您还是小点声……虽然沂王被废过一次,但现在不是又有可能被重新立为太子嘛,两个月前她肯定不是这幅态度,但我想这段时间,怕是有不少人明里暗里拜访过沂王,也给过这位贴身宫女不少好处?她应该已经习惯了,自然就有些傲慢。” 徐有贞在细细介绍了一番桌上的菜肴后,见对方不为所动,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盒子。 看到紫檀木的盒子,万宫女的面容微微一动,她知道能用这种东西装盒,里面必然是某种宝物。 徐有贞将盒子推倒万宫女面前,然后缓缓打开。 见识到了里面的东西,万宫女不由得长大了嘴巴,然后赶紧捂住。 那是一支由纯金打造的簪子,上面还镶嵌着红蓝宝石。 即使郭义生隔了两张桌子,也能感受到这根簪子的名贵。 郭义生不由得感叹道:“徐有贞还真舍得下血本啊!” 不得不说徐有贞明显在送礼上花了心思。 他先是考虑对方女子的身份,选择了首饰。 随后他又想到对方陪着被废的沂王很多年,恐怕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若是送某样名贵设计的首饰,万宫女可能根本看不出其中好坏。 所以他选择了由金子做成的簪子,上面还镶嵌着宝石,对方再傻也能明白其价值。 万宫女做贼似地左右看了看,然后一挥手,就将盒子盖上并收入了袖中。 随即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对徐有贞举杯示意。 徐有贞见对方收了下来,也露出了一个笑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五十六章 坑死石亨(上) 在接下来的饭局中,徐有贞和万宫女只是偶尔交谈几句,大部分时间都在享受美食。 仿佛他们就是慕名而来的食客,而不是来谈什么重要的事情。 郭义生明白,此次徐有贞的目的仅仅是把簪子送给万宫女,来获得对方的好感,这样方便他下一步结交沂王。 对徐有贞这种聪明人来说,他不会在一次见面中就提出太多要求,即便他送了一份贵重的礼物。 他只会提一些简单的事情,比如让万宫女在沂王面前多美言几句,或者询问沂王愿不愿意和他见面,而且他也不会强求对方一定要办成。 这些事情对万宫女来说再简单不过,却能因此收获如此贵重之物,她心中难免会产生几分受之有愧的感觉。 这便是徐有贞要达到的效果。 一旦对方有了这种感受,那接下来只要他继续以重金贿赂,就很容易完成他真正的目标了。 眼看着徐有贞和万宫女吃完以后离开,石彪说道:“隔得有点远,我都听不见他们之间聊了什么……” 郭义生夹了一块肉放入嘴中,含糊不清道:“他们说了什么不重要。” “不知道他们聊什么,怎么知道他们见面的目的是什么?” 郭义生有点受不了这个白痴,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只能耐着性子说:“石将军,您觉得徐有贞在沂王殿下可能成为太子的情况下,私下会见其身边贴身宫女,是为了什么呢?” 石彪还没有蠢到极致,在郭义生的点拨下立马明白了:“他想依附沂王殿下!” “所以我才说他们说了什么不重要,沂王殿下再有可能成为太子,他现在也不是太子,面对投靠过来的人需要足够谨慎,因此这一次会面他们谈不成什么东西,双方最多互相试探一下。” 石彪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我们吃完以后,再稍微晃一会儿,估计许彬和张軏就回家了,就直接去府上拜访。” “那徐有贞呢?” “不用去了,等回去以后我会和您伯父解释。” 石彪闻言,也不好再追问什么,他真想知道答案,到时候在石亨身边听就行了。 …… 天刚刚暗下来,郭义生和石彪就回到了石府之中。 下午见了许彬和张軏,结盟的事情是一点都没谈成。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郭义生捣乱的原因。 但更多的是因为张軏和许彬不想结盟。 一开始他们还对郭义生十分客气,以为对方是石亨的某个儿子。 等问清楚身份后,他们的神态和语气都变了。 此等重要之事,你竟然派了个毛头小子和你那蠢猪一般的侄子来和我们谈? 这并不是对石彪的人身攻击,实在是满朝皆知石亨这个侄子,为士勇猛无比,为人不可直视。 在这两场谈话中,石彪从头到尾都当了个安静的丑男子。 虽然有点蠢,但他听话,也有自知之明,明白这样的事情他若随便开口,只会把场面变得更糟糕。 郭义生并不担心石彪能看出来他在捣乱,倒不是鄙视他的智商,而是郭义生用的方法很隐晦。 他在张軏和许彬面前,将结盟一事说的十分详细,甚至还暗示二人,这几日的风波都是由石亨而起。 这些话看上去很有诚意,但落在了张軏和许彬的耳朵里,他们反而对石亨更加不信任。 感情这小子不仅仅是个传话的,还是个核心参与者? 你石亨身边再缺人才,也不能找一个没背景、没功名、没官职的三无人士当幕僚? 而且这等隐秘之事,竟然能让郭义生知晓得如此清楚,那万一他们真的结盟了,石亨是不是也会到处宣传他们的关系呢? 人都喜欢能保守秘密的人,明显石亨在他们心中已经不属于这种人。 张軏和许彬不由得怀疑起了石亨的智商,再看看一旁坐着的石彪,更加确信。 就这样,本来已经有了眉目的结盟之事,因为郭义生的到来彻底崩了。 看到这种情况,郭义生开始庆幸石亨是找自己来推进结盟一事了。 本来他满肚牢骚,但静下心来思考以后,才发现石亨出了一个昏招。 所以他干脆将计就计,把这件事搅黄,还能让石亨抓不到把柄。 回到石府以后,石亨正在焦急地等着他们。 没等郭义生开口汇报今天的情况,石亨却先开口道:“于谦被放出来了!” 郭义生一脸淡定:“早上去找过于谦以后,我就猜到他会被放出来了。” 石亨有些痛苦地抓着头发:“这可咋办啊!我们的事情还没办成,他就给放出来了!沂王殿下还能信任我吗?” 郭义生安抚道:“大人您先冷静一些,先听我说说从于谦那里打探到了什么。” 石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道:“你快说说看!” 郭义生将早就编好的话讲了出来:“陛下见于谦,也是希望他能辅佐沂王成为太子,但和大人不同的是,陛下什么权力都没给于谦。” 石亨苦笑道:“我那份权力还不如不给……你确定于谦对你说了实话吗?” 郭义生一脸坚定道:“当然!不瞒大人,为了套出于谦的话,我甚至已经暴露了身份,恐怕无法再从于谦口中打探情报了,我也彻底陷入危险之中了。” 石亨叹了口气:“唉……辛苦你了,让你和彪儿一起去找那三个人,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石彪此时终于能插话道:“我们见了张軏和许彬,虽然表明了诚意,但看他们却没给个准信。” 石亨没有因此失望,说道:“正常,这种大事他们也要好好考虑,我今天让你和义生一起去,就是为了进一步试探他们,也是为了锻炼你。” “那徐有贞呢?” 石彪看向了郭义生,郭义生接口道:“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就遇上了徐有贞,他见了一个人,让我不得不违背大人的命令,最终没有去拜访他?” 石亨皱起眉头,做为统领过万军的将领,他很厌恶属下不遵从自己的命令。 但此刻他还要仰仗郭义生,只好压下怒火道:“什么人能让你违抗我的话?” “沂王殿下身边的万宫女。” 第五十七章 坑死石亨(中) 郭义生将见到徐有贞一事托盘而出,石亨听完以后沉默许久,才咬牙切齿道:“这小子是想隔着锅台上炕啊……” 虽然身居左副都御使的徐有贞是正三品的大官,但跟石亨这个已经封侯,并授予太子太师的人来说,还是差的太远。 而且石亨说是和他结盟,其实更有招揽的意思,结果今日得知对方想直接投靠沂王,难免会生出徐有贞在“越级”的感觉。 郭义生说道:“所以今日我才敢违背大人的命令,没有去找徐有贞,一旦找了……” 石亨挥手打断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你做的很正确,不用解释了。” 郭义生点头,虽然石亨也不算上聪明,但多年在官场和沙场摸爬滚打,对一些事情还是能明辨是非的,省去了他解释的麻烦。 一旁的石彪却只感觉头大,他们两个是明白了,自己是一点都不懂。 石亨看着石彪抓耳挠腮的样子,叹了口气,只能给他解释道:“我们招揽徐有贞最大的筹码就是能投靠沂王殿下,但如今徐有贞自己已经有了路子,对我们的筹码就不会太感兴趣,因此也就难以招揽了;而他一旦知晓我们也在投靠沂王殿下,以他的表现来看是不会甘居人下的,说不定反而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石彪闻言低头沉思良久,才恍然大悟地连说了几声“原来如此”。 石亨看向郭义生,无奈道:“我的几个儿子都是草包,整日除了花天酒地外什么也不会,小辈里也就彪儿还拿得出手,可以他的脑子,指望他以后撑起石家,难啊……” 郭义生安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人不用太过担心。” “你有空时,多教教他,不指望他识文断字,起码不会随便被人忽悠。” 郭义生应了声是。 石亨的愁容依旧没有舒展开来,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现在许彬和张軏态度不明,徐有贞不太可能和我们同心协力,于谦又被放出来,这是四面楚歌啊……” 郭义生却一脸自信道:“大人,我之前就说了,您和于谦不同的是,有陛下赐予的权力。” “那叫权力吗?!陛下兵符圣旨一样都没给我,这玩意完全是我的催命符啊!” 他说着盯着郭义生,眼中燃起希望:“难道说你有什么办法,能让陛下明发圣旨,赐予兵符?” 郭义生摇头:“从陛下那里是走不通的,陛下如今身体抱恙,能选择立沂王为太子已经实属不易,要再让他交出兵权是万万不可能的,他会把这点权利抓到死。” 石亨的眼神黯淡下去,喃喃道:“那我们岂不是真的完蛋了……” “大人,一条路不同,我们可以走另外一条路。” “什么意思?” “昨夜陛下喊大人进宫,和您谈话时身边还有其他人?” “兴安兴公公一直寸步不离,你难道想从他这里下手?” “没错,大人觉得,陛下一旦有个万一,这遗诏会给谁?” 石亨没有回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了解郭义生这句话并不是在提问。 郭义生接着说道:“可能会给于谦,也可能会给您,毕竟您二位都是他最信任的臣子……但臣子终究只是臣子,说难听点,是外人。” “那谁能是陛下的内人?或者说亲人呢?是太后?是皇后?不,即使是这些血缘上的亲人,对陛下来说也是外人……即使真有某一个人值得陛下信任,那也只能是已经逝去的怀献太子。” “但如今,真被陛下当亲人的,最信任的人恐怕就是这个兴安了。” “一个从小在宫中生长、无根无后之人,他深知维护皇家就是维护自己的荣华富贵,他可能会背叛某一位皇帝,但绝不会背叛大明江山。” “所以把遗诏交给他是最稳妥的。” 石亨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这样的人,我们怎么收买?他对陛下和大明的忠心,不太可能被我们利用啊。” “我想宦官很少有不贪财的?为了自己晚年出宫能有个好生活,也为了将来能埋入祖坟,他们很需要钱,需要大把大把的钱,兴安应该也不例外。” “是,据我了解,兴安虽然不至于嗜钱如命,但对钱财也是来者不拒。” “所以大人您再破点财,给兴安送些金银,也不需要他做些什么为难的事情,只需要他在您要调动军队的时刻,证明陛下曾经给您下过口谕即可。” 郭义生顿了顿,继续道:“陛下要求大人这几日就带兵进宫,大人可以直接推脱,一旦陛下责问,您就说您已经去过三大营了,那里的将士没见到兵符圣旨,都不愿意随您进宫驻守。” 石亨有些犹豫:“这……陛下能信吗?” 郭义生回道:“有什么不信的?陛下难道不清楚军队的情况吗?您要是担心露馅,就干脆真去三大营跑一趟……若陛下真的怪罪于您,您就继续跑,但继续不带兵进宫,总的来说就是认真办事,但绝不做成。” “而真正带兵入宫的时间,就是陛下归天,沂王成为太子继位的那天。” 石亨瞪大了眼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你要我造反?” 郭义生慌乱不已,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勤王保驾!” 见石亨没什么反应,郭义生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您带兵进宫,肯定有人会责问您是不是想造反,到时候就可以让兴安出场了,他拿出遗诏的同时,要表明您带兵是陛下的命令,让您的一切行动都变得名正言顺。” 石亨目光闪动,郭义生说的话正好戳中了他的心扉。 “至于带兵进宫以后,您完全可以说于谦有不臣之心,将他抓住或者直接杀了他,然后可以直接将兵权交给沂王殿下表明忠心,又或者……” 郭义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留了个意味深长地停顿。 石亨看着郭义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我得义生,真如刘邦得到张良啊!” 第五十八章 坑死石亨(下) 石亨夸赞郭义生的这一句话其实有点犯忌讳。 他把自己比作刘邦,把郭义生比作张良,岂不是将自己比作了皇帝,将郭义生比作了贤臣? 这句话一旦被某位言官听见,可以立马参他个大不敬之罪,严重点可以说他有反心。 但谁知道石亨这句话究竟只是有感而发,还是另有用心呢? 郭义生不会点破,聪明的谋士即使猜到了主公的心思,也要懂得适可而止,不能随意点破。 而郭义生做为想尽办法坑害石亨的谋士,更不会提醒他言语上的失误。 郭义生进一步解释道:“之所以让兴安在拿出遗诏的时候宣布您调动三大营是陛下的命令,就是为了混淆朝臣们的视线,让他们以为这段命令是遗诏之中的,这样他们只有捏着鼻子接受您对三大营的统辖了。” 石亨闻言更加高兴,但还是有些担忧道:“那如果有人要检验遗诏呢?岂不就露馅了?” “大人觉得有几位朝臣有资格检验遗诏,估计也就王直于谦那几人?你完全可以在兴安宣布陛下命令之后,他们要检验遗诏之前,将他们直接抓走关押,那个时候您的任何行为都是合理合规的。” “朝中言官可不是好惹的角色,那里面不怕死的多了去了……” “之前我和大人说过,多使点银子贿赂朝臣,大人没少给钱?这些官员之中肯定有言官?让他们少说点话不行吗?即使有那么几个刺头,您可以把他们打成于谦王直同党啊!” 郭义生说着拍了拍脑袋:“还有曹吉祥!大人别忘了他!此人乃是内官,让这种家伙潜伏在新皇身边,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石亨先是点头,但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放心,我会为你除掉这个心头之患的。” 郭义生露出尴尬的表情,然后拱了拱手。 故意露出几分小心思,让上位察觉并掌控,也是谋士的必修课。 不得不说郭义生已经完全融入了石亨幕僚的角色。 等了一会儿,石亨开口道:“那现在还有两个问题,第一个就是沂王殿下。” 他盯着郭义生:“我们在继位仪式上演一出好戏,难道沂王就当看不见?就任由我们折腾?虽然他只有十岁,但其心思聪慧,连我都要赞叹不已!” 郭义生却淡然一笑:“所以大人,您这不是又有一份筹码拿在手里了吗?您当然要提前找到沂王殿下,说明白情况,告诉他是当今圣上要您掌握兵权,保他继位的,您甚至可以做出承诺,一旦情况稳定,立马将兵权双手奉上!而任何质疑这份兵权和遗诏的人,都是不想沂王殿下登基的人!您觉得听到这番话以后,沂王殿下会怎么选呢?” 不等石亨回答,郭义生就继续道:“沂王殿下或许有远超同龄人的聪慧,但再怎么样他都是个十岁孩童!而且在经历过被废一次的恐惧后,沂王殿下肯定不愿意再担起任何被废的风险!任何阻拦在他面前的都是他的敌人!你再好好吓吓他,让他明白一位被废过的太子,重新被立以后却没有当上皇帝,下场会有多可怕!” 石亨不由得击掌兴奋道:“好好!只要我稍加描述,沂王殿下必会对此事上心,到时候就任我掌握了。” “大人说的另一个问题是什么?” “那就是陛下的问题了,陛下到底是真的危在旦夕,还只是故弄玄虚呢?我们无法确定这一点,一切的布置都可能成为徒劳。” “这种事情我想只有太医和陛下身边的兴安能知晓真正情况了,陛下身体的隐秘之事给兴安再多钱,他也不可能如实告知,大人不妨从太医那边试试看。” 石亨闻言却皱起眉头:“你不知道啊,太医院那帮人,也是很难收买啊……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不在乎金钱的,入太医院只是为了更好的条件去研究医理。”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若这些人不愿在金钱面前屈服,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了。” 郭义生没有明确点出,但石亨已经明白了。 不在乎金钱,总有在乎的人?这些太医难道没有亲人好友的? “你说的是,这种时候我不能有妇人之仁,只好委屈一下他们了……大不了等新皇登基以后,我再补偿他们。” “没错,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关键时刻要狠心啊。” 石亨眼露凶光:“真的能控制住某位太医,那陛下的病即使不致命,也要……” 说到此处,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仰天打了个哈哈。 郭义生立马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义生啊,你这次干得十分不错,拼尽全力打探出了于谦那边的情况,又为我送上如此妙计,我再不赏你点什么,就是我的不对了。” 郭义生急忙推辞:“大人之前赏我的银子,我都没用完,哪敢再要什么赏赐。” 石亨一挥手:“那点银子只是给你零花罢了,只是我现在还没有得势,不好给你安排官职,只好给你这些黄白之物了,你别挑理就好……” 郭义生感激涕零:“大人所有赏赐,皆是雨露甘霖!小人已经感激不尽,岂敢有别的想法!” “好!你先去歇息一会儿,我等会就让下人把给你的赏赐送到你的房间里,你可不许推辞啊。” “这……是!小人感激无比!” 看着郭义生离开并远去的背影,石彪不由得感慨道:“没想到伯父随便就能获得如此可靠的谋士,真是上天眷顾啊!” 石亨却面沉如水,缓缓道:“他越是聪明,我越是心惊啊。” 石彪有些懵:“伯父为何这么说?” “这样聪慧之人,岂是好掌控的?而且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在这世上了无牵挂,这样孑然一身的人,我连要挟他的手段都没有。” “伯父不是要赐给他金钱吗……” “靠金银财宝,就足够了?我付得起这些钱,别人就付不起,别人就不能给更多的?” “他现在是因为走投无路,被人追杀,只能甘居我下,但情况一旦有转变呢?” 他看着石彪,恨铁不成钢道:“你什么时候才明白,对任何外人都不能交心,也不能完全放心!尤其是郭义生这样的人!” 第五十九章 想计脱身 回到房间没多久,管家就指挥着石府的下人将赏赐搬来了。 “赏郭义生白银千两,黄金百两,锦缎十匹,东海明珠两颗,红蓝宝石各一颗。” 管家如同宫里的阉人一般,捏着嗓子喊出了赏赐的名录。 郭义生千恩万谢,并从其中拿出了几锭银子送给了管家。 管家连续推脱好几次,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他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对郭义生说了几句祝贺的话,和下人们一起离开了房间。 大户人家的管家只要不是犯了大错,或者年老体衰,一般都不会被更换。 正因如此,他们在主人心中有着一份地位,又因为在家中待的时间太久,很多隐秘之事他们就算不故意去听,也会了解个大概。 这样的人可以算主公身边的近臣,总之别得罪是最好的。 但不论怎样,管家依然是一个下人,对下人送东西你也不能送的太多,若郭义生今天直接拿出五百两白银给他,那管家会被吓得不知所措,绝不会收。 因为这五百两很可能是买命钱。 而随意送个几十两,抵得上管家一两年的薪俸,管家就敢收了,这是个数量是石亨即使知道也不会怪罪的数量。 郭义生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金银财宝,心脏不争气地跳动起来。 他知道石亨很有钱,但没想到能这么有钱。 这一份赏赐都快抵得上在唐朝李世民赐给他的东西了。 只不过唐朝时银子的购买力远超明朝,换算下来还是李世民赐的更多。 若郭义生只是正常穿越到明朝,没有什么任务并需要离开朝代,此刻他很可能彻底忠心于石亨。 什么家国理想、道义真理,哪抵得上真金白银和高官权位呢? 在诱惑不够大的时候,郭义生愿意当一个坚守底线的人。 但诱惑足够大的时候,他就很可能没有底线。 不仅是他,大部分人都会这样,因为活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某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可以给你很多钱,可以让你掌握权利,代价只是出卖良心,你会怎么做呢? 像于谦这样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只能说,系统的存在拉回了郭义生最后的理智。 拍了拍自己的脸,郭义生冷静了下来。 明朝终究只是一个已经过去的朝代,而他只能是这个朝代里的过客。 虽然自己很难成为于谦那样的人,但他依然对于谦充满敬意。 若有这个机会,能改变于谦的命运,能让这位千古贤臣活下来,为何不努力去做呢? 郭义生将脑中清空,然后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思考今天和石亨说的话。 从石亨的角度来看,郭义生的方法精妙绝伦,实在是他的救命稻草。 但其中的致命陷阱,他却很难发现。 这并不是因为石亨有多笨,严格来说,做为朝中混迹的大臣,即便是武将,也会比一般人多两个心眼。 石亨在整人闹事的上水平绝不会低于以往任何一位奸臣,但在阴谋诡计上,他确实有所欠缺。 毕竟他的父亲也是武将,从小的教育就是刀枪棍棒,基本没怎么读过几本书。 即使后来读过兵书,也进行过关于作战的培训,但和那些从小饱读圣贤书的文官相比,他也就是个半文盲的水平。 军中氛围大多直来直去,偶有阴谋者也不会坑害石亨这种有背景的人。 各种因素造就了石亨如今的情况,让他去想一个主意来扭转朝中的局面,那实在是在为难他。 所以就算石亨觉得郭义生的主意有什么问题,他也想不出更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石亨一直对郭义生足够仰仗的原因。 而这个致命的陷阱,便是兴安。 自从朱祁钰登基以后,兴安就好像他身边的影子,仿佛每件事都有他,可他却一直隐藏在暗处。 久而久之,朝中不少大臣都认为兴安不过是一个只知道执行命令的奴才,对他没有多么看重。 石亨大概也是这种想法。 朝中文官大多看不起武官,觉得他们粗鄙,而武官也会看不起文官,觉得他们文弱。 但他们共同看不起的,应该就是内官,也就是阉人们。 文官通过最严酷的科举,做出不斐的政绩,熬着资历才有可能往上爬。 而武官靠着杀人斩马,累计军功,才有可能成为指挥,封侯进爵。 而内官呢?大多是做着低贱的事情,说好听点是陪主子开心,说难听点就是拍马屁。 一旦主子成为皇帝,他们就一跃而上,成为了掌权人物。 尤其还有王振这种反面典型,让诸大臣更加厌恶内官。 厌恶和看不起内官,自然也不会将对方当成对手,当成平等的人去看待。 所以石亨才会觉得兴安很好收买,能成为自己掌握兵权的助力。 但看过历史的郭义生知道,兴安是一位好太监。 阉人不仅有王振那般的奸人,也会有郑和那样的能人。 兴安能力比不了郑和,但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人。 他会挺身而出保护于谦,就因为于谦对国家有用有功。 做为一个生理残缺的人,你不能要求他再多做什么了。 兴安也十分聪明,不然以他曾经是朱祁镇身边太监的身份,如何能混得让朱祁钰也信任? 但他的聪明和王振不同,他更多把智慧用在了造福社稷上。 这样的人,石亨一旦找上,岂能看不出他的目的? 而以他的性格,怎么会容许石亨随意掌握兵权? 他很清楚,石亨这种全身都是反骨的人,掌握兵权,见到皇帝不过十岁以后,必然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 所以他不可能成为石亨的同盟。 至于他到底是直接告发石亨,还是向朱祁钰秘密奏报,尤其定夺,那就不管郭义生的事情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石亨一旦出事,他这个久居石亨府上的谋士,也是完蛋的下场。 “我确实要想想……该怎么脱身了。” 第六十章 又被劫持 一夜在思绪万千中过去。 即使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郭义生依然感觉头昏脑涨。 门口一直站着两位下人,见郭义生醒来,便为他打来水洗漱。 等更衣好了以后,下人们又端来吃食。 看着两个男人忙前忙后,郭义生不禁生出几分异样感。 “为啥不是漂亮的丫鬟伺候我呢……”郭义生心中暗想道。 不过既然石亨没有安排丫鬟,他也不好意思开口。 就在他吃一半的时候,石彪迈着强健有力的步伐走进了房间。 他咧着大嘴,笑道:“哟,终于醒了?” 郭义生费劲地将满嘴食物咽下去,才回道:“我很好奇,石将军您是不用办差的?天天都能如此轻松?” 石彪瞬间收敛了笑容,有些不高兴道:“少拐着弯来说我没正事!” 郭义生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石亨无奈地叹了口气:“战场我伯父不给我去,公文又看不懂,又在京城天子脚下,也不好惹是生非,除了每天甩个胳膊晃悠,你说我还能做什么呢?” “石将军来找我,是您伯父又安排我做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伯父让你今天好好休息……” 石彪回答的心不在焉,眼睛不住地往角落瞟。 郭义生心中苦笑,角落放的正是石亨昨天赏他的那些金银珠宝。 石彪看了看财宝,又看了看郭义生,然后再看财宝,就差把有心思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但表面上他还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让郭义生直犯恶心。 “石将军,我的这些金银,都是您伯父赏的,严格来说都是您自己家的东西,您看上啥了,随便拿。” 石彪惊喜万分:“真的啊?” 郭义生暗叹一声,看样子今天注定要破财啊。 他有气无力道:“真的……您随便拿。” 石彪犹豫再三,还是摇头道:“不行不行,要是被我伯父知道了,我会被他扒皮的……” “我不会和您伯父说的。” “其实我也不是要,就和你买。” 他指了指那两颗发着光芒的红蓝宝石:“我想要那两颗石头,按店里价格付给你。” “不用不用……” 石彪坚决道:“不,必须给!” “行,我也不知道店里价格是多少,您看着给。” “这个……等俸禄发下来了,立马就把钱给你送来。” 见郭义生瞪大眼睛看着他,石彪立马解释道:“你不知道,自从去年因为喝花酒和人争风吃醋后,我伯父对我就严格看管了,除了每个月朝廷发的俸禄,他一文钱都不给我。” 郭义生只能再叹口气:“没事,您拿去,就当是我给您将来成亲的贺礼了,找个好手艺的人,打造的好看点,送给姑娘才会让他喜欢。” 石彪不好意思道:“什么贺礼,八字没一撇呢……咦,你怎么知道我是送给姑娘的?” 郭义生怎么知道的?石彪这种粗人是不会喜欢这种宝石的,而昨日又和他一起看见徐有贞给万宫女送的首饰。 万宫女那份受宠若惊,自然也落入了石彪的眼中。 两件事一结合,郭义生很容易就猜出来。 但他此刻不想和石彪解释,只能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拿了东西离开。 石彪拿了东西,千恩万谢,一溜烟就不见了。 “吃饱喝足,出去走走。” …… 郭义生走在街上,犹豫自己要不要等散班了,去见见于谦。 虽然对方说了别再相见,但如果郭义生以求脱身方法的名义去找他,想来于谦不会拒绝。 但同时,他又担心石亨暗中派人跟着他,那到时候又要想办法和石亨解释。 就在他出神想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被什么东西顶住了。 那应该是一把匕首之类的短小武器,隔着衣服郭义生都感觉到了尖头和武器特有的冰凉。 “别喊叫,也别说话,更别问什么问题,我让你怎么走,你就怎么走。” 身后之人发出了声音,难以分辨男女。 郭义生立马轻轻点头,表明自己会好好配合对方。 当有人拿刀顶着你的时候,千万不要想着反杀或者逃跑,乖乖配合才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 “往前走,我让你停再停。” 郭义生慢慢地挪动步伐,他不敢走得太快。 一方面是因为紧张,一方面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走得快了,对方会误以为他想逃跑,从而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边走,郭义生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要好好思考。 一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就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对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背后用匕首顶住他,那肯定也能在任何人都发觉不了的情况下一刀抹了他脖子,然后再悄然离去。 所以对方肯定不想杀自己,如果想杀,刚才完全不用和他废话。 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究竟此人是主谋,还只是个办事的? 走到一个路口处,对方让他停下,然后往右拐去。 趁着郭义生转身的功夫,对方走到了郭义生旁边,那只顶着他的刀子也同样移动到了他的腰旁。 若一直保持在身后,早晚会被人看出来可疑,而现在这个姿势远看,他们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妻子搂着丈夫的腰。 “别转过头来看我,也别用眼睛看,不然我就把它们挖出来。” 闻言,郭义生立马看向前方,目不斜视。 不过余光还是能看出,此人的身形很小,脸上用某种布遮住。 但郭义生还是从对方露出的一点下巴,看出来了此人面白无须。 这难道是个太监? 曹吉祥的传话人身份,不过是郭义生编出来的,怎么可能会有太监盯上自己? 郭义生按照对方的指示,七拐八拐,最终来到了城郊的一处民宅里。 对方一把将郭义生推进了门中,趁着郭义生没站稳,将门从外面带上,然后锁了起来。 “要见你的人在屋内,她说你可以走了,你才能走。” 郭义生没有立马进屋,而是看了看周围。 这里围墙很高,门板很厚,除非他是武林高手,不然无法离开此地。 眼下似乎只能进去看看了。 就在此时,女子的声音响起:“贵客来了,快请进。” 第六十一章 太上皇后 郭义生深吸一口气,他现在没有选择。 劫持他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杀他,那此刻只有见见对方这一条路了。 他缓步踏入房间,装作不经意地样子伸手入怀中挠了挠痒。 一把短刀悄然划入了他的手中,被他很好地隐藏在了袖子中。 从昨天回来以后,郭义生便去找石彪要了长短各一把刀。 今天出来随意走走,自然是不好把长刀带在身上的,这种凶器不好藏在身上,而一旦被巡街的官兵发现,那麻烦就大了。 至于短刀,自从得到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离过身,连睡觉都要抱在怀里。 之所以没要匕首,是郭义生觉得匕首太短。 即使是白天,房间里也很暗,仔细一看,这里的窗户竟然都用布给蒙上了,只能透进微弱的光芒。 听到郭义生走进来,女子的声音再起响起:“用这种方式请先生过来,实在是出于无奈,希望先生莫怪。” 郭义生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布衣的女子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在她的对面还有一张椅子,桌面上放着一壶茶和两只已经倒好茶水的杯子。 她的脸上遮着面纱,看不清相貌,衣服也十分厚重,更看不清身材。 面纱之上露出来的眼睛有些奇怪,其中一只眼神涣散,仿佛无法聚光一样。 而眼角的些许皱纹,证明此人已经不是豆蔻年华了。 郭义生没有因为对方是女子而放松警惕,反而将手中的短刀握得更紧。 “先生请坐,家里贫寒,但茶是好茶。”女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郭义生没有坐下来,而是盯着她问道:“你是谁?挟持我过来的人又是谁?你们有什么目的?” “我没有什么恶意……请先生不必如此防备我。” “有人拿刀顶着我,将我带到此地,还把大门锁了……你告诉我这没有恶意?” “我说过了,出于无奈。”女子眨了眨眼睛,“先生一直在石亨府上,即使离开身边也有其他人,今日难得只有先生一人,我必须抓住机会。” 她顿了顿,继续道:“若我直接请先生来,恐怕先生理都不会理?” 郭义生依然站着:“话是没错,但不代表我接受你的方式。” “我愿意道歉,但现在身无长物,无法补偿先生。” “行了,说说你的目的。”郭义生不想再在这件事情上和对方扯皮,直接问道。 “先生先坐,我要说的事情有点长。” 他坐在了椅子上,但依然没有喝下那杯茶。 女子见状缓缓站起身来,将郭义生杯里和自己杯里的茶一同倒掉,然后从茶壶中重新倒了两杯。 她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仿佛站起来对她来说是很费力气的事情。 女子将滚烫的茶放在郭义生面前,然后对着自己的杯子吹了吹气,将面纱掀起一角,抿了一小口。 郭义生知道对方是想让自己放心,但他还是没有动茶杯。 谁知道女子是不是先服了解药,然后才来喝那杯茶呢? 等女子又喝了一口茶,郭义生才问道:“在和我说事情之前,你是不是要先表明身份?比如先把面纱摘了。” 女子看向郭义生,回道:“即使我将面纱拿下,先生也未必认识我。” 她的眼神让郭义生有些发毛,就好像两个窟窿在盯着他。 郭义生忍不住伸出没有拿短刀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先生不用试了,我是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看东西也不太清楚。” 腿不好,又瞎了一只眼睛…… 郭义生心中一惊,他曾经在《历史通鉴》上,看到过一名这样的女子。 但对方此刻应该被关了起来,怎么可能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见郭义生脸色数变,女子摘下了面纱,说道:“先生难道猜到了我是谁?” 女子的脸颊消瘦,十分憔悴,但这样也不难看出她曾经有一副姣好的面容。 郭义生不敢相信道:“你是……钱皇后?” 女子露出惊色,说道:“先生真是才思敏捷,竟然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身份。” 随即她露出几分黯然的神色:“我已经不是皇后了。” 郭义生感到荒谬无比,按照史书上记载,朱祁镇和钱皇后都被锁在了南宫之中,大门甚至都被铅给浇筑堵死了,连吃饭都要从小洞里送,对方怎么可能出现在南宫之外? 震惊过后,郭义生缓缓开口道:“不难猜,之前挟持我过来的人,应该是个宦官,而你瞎眼腿瘸的事情我曾听石亨提过,两个一结合,就能猜出来了。” 钱皇后,不,应该叫她钱太上皇后,开口道:“看样子我没找错人,凭您的聪慧,说不定真能为陛下谋出一条路。” 这里的陛下自然指的是朱祁镇。 太上皇一般也被尊称为陛下,皇帝也不会介意这个称呼。 但朱祁钰和朱祁镇关系特殊,若他知道自己的哥哥还被人称作陛下,肯定会气的早日见祖宗。 看样子钱皇后是真的想结交郭义生,连这种私下的称呼都敢当面说出来。 郭义生问道:“不知太上皇后,为什么要找上我呢?” 钱皇后解释道:“我知道这几日朝中局势变化,皆由于谦王直而起,可细细看来,其中竟然还有石亨的身影,是他先对王直说了有关藩王作乱的事情,又跑到沂王殿下府上密谈许久。” 她盯着郭义生:“而最让我惊奇的是你,没有功名,没有官职,竟然能游走于二人之间,好似他们还都十分信任你。”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石亨和于谦水火不容,怎么会有人能做到在两人之间频繁来往,还不被其中一方厌恶呢?” 郭义生去都察监见于谦,又住在石亨府上,昨日还帮石亨去跑腿,这些只要某些有权之人想查,都能查到。 但钱皇后这位囚徒,身边有锦衣卫层层把守,是怎么能知晓的? 见郭义生没有回话,钱皇后继续道:“更让我惊讶的是,石亨竟然被授予兵权之后没有慌了分寸,反而去找了兴安。” “这不是他能想到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想来想去,我想也只有是你了。” 第六十二章 同谋夺位(上) 这位钱太上皇后说的话中信息量太大,一时间让人难以消化。 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钱皇后如何知晓这一切的答案却呼之欲出了。 郭义生缓缓道:“兴安一直是你们的人?” 钱皇后却摇头道:“严格来说,兴安不是任何人的心腹,他的忠诚只属于大明江山。” 郭义生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钱皇后没有催他,而是一直在等待。 良久,他才开口道:“当年太上皇还是皇上时,兴安便得到重用,想来他还是很感激太上皇的?而当今圣上却将你们囚禁在南宫里,堵住大门,连最基本的吃穿都不能保证,还要您去做点女红补贴家用……兴安应该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局面?” “所以他很可能偷偷给你们送点东西,吃喝衣服什么的,只不过他的帮助也不敢过多,他也怕触怒当今圣上。” “但我想你和太上皇却提了另一个要求,希望听一听外面的事情。” “起初,你们只是和兴安了解有关沂王殿下和其他几位皇子的事情,这很合乎情理,毕竟没有父母不担心孩子的。” “兴安没有怀疑,而是答应了你们的请求。” “很快你们提出了新的要求,想要请兴安帮你们和孩子们之间传话,聊一些家常,以慰藉思念。” “我想兴安对这个要求很为难,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底线,一旦被当今圣上发现,那必然是杀身之祸。” “但你们还是想办法让他答应了,或许是晓之以情,或许是动之以理,兴安是一个好人,他很容易被恩情给要挟。” “随着传话越来越多,兴安掉入了你们的陷阱之中,他不得不变成了你们的人……于是你们要求更多,要兴安将朝局之上所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兴安是否真的对你们言听计从了,我不得而知,但最近发生的事情让他改变了态度,不得不听从于你和太上皇。” “当今圣上病重,身体到底如何,恐怕兴安是知道得最清楚,他都能要将最恨的沂王殿下立为太子,恐怕真的时日无多,到时候沂王殿下继位,你们也会获得自由,甚至可能把持朝政,这样的情况下,兴安必须为自己考虑了。” “他是一个好人,但好人也会有怕死的一面,做为内官,他很清楚得罪皇家的下场。” “所以他下定决心,为你们传递一切信息。” 郭义生起身,然后向前微微欠身,以一种居高临下地姿势俯视着钱皇后,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的,对吗?” 钱皇后长叹一声后,没有回话。 半晌,她才说道:“只是见了一面,讲了寥寥数语,你就把一切都看破了?” 郭义生坐了下来,回道:“不是很难,只要结合实际,发挥想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猜出来。” 钱皇后说道:“而我们身边,正缺一位您这样有脑子的人。” “可你和太上皇要我做什么呢?你们的弟弟,景泰帝已经决定立沂王殿下为太子了,而他不过只有十岁,那是天下便重新回到了太上皇手中,你们只需要静静等待就好了。” “我们担心会有变故。” “什么变故?” “比如有人想立藩王为帝,那到时候我们全家性命不保。” 郭义生似笑非笑,没有回答她,而是将茶杯举起,然后直接将杯中茶水倒在了地上。 “毫无诚意,何必找我!” 郭义生起身,往房外走去。 “藩王怎么可能继位!朝中无权臣,便无人迎接藩王进京,而他们也没有逐鹿天下的兵力!” “既然太上皇后不愿意对我坦诚相待,那就放我离开,或者一刀杀了我!” 钱皇后看着模糊的背影,直到郭义生要走出房间,才喊道:“请先生留步!” 郭义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随后调整好表情,面如寒霜般转身。 钱皇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一咬牙道:“我想请先生帮忙,让陛下重登皇位!” 郭义生盯着她,继续问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天下给了沂王殿下,便是给了太上皇,为何你们这么着急?我需要理由。” 郭义生自然知道理由,但他要钱皇后自己说出来。 钱皇后咬住下嘴唇,从嘴中慢慢迸出几个字:“我们害怕!害怕几年以后会父子相残! “我们也害怕,沂王殿下会被身边小人的谗言迷惑,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们最害怕,沂王殿下会成为下一个景泰帝!” 郭义生终于笑了。 他仰天大笑了几声,才说道:“既然太上皇后愿意对我坦诚,那我也愿鼎力相助!” 钱皇后惊喜万分,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真的……真的愿意?” “当然,比起石亨,我更愿意依顺于大统,依顺于真正的天子!” 钱皇后问道:“那我们第一步该怎么做?” 郭义生回道:“我今日让石亨去找了兴公公,您应该知道为什么要他这么做?” 钱皇后点头:“陛下和我说了,你大概是想让兴安为石亨掌握兵权的作证,但陛下也说,就算兴安不是我们的人,这种事情也很难成功。” 看样子还是有聪明人的,郭义生想道。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郭义生随即向她解释了具体计划。 钱皇后赞同道:“如今局面,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不过兴安既然是您这边的人,就让他先假意答应石亨的贿赂,也答应石亨会在关键时刻帮忙。” “然后呢?” “然后……我们让他在宣读遗诏的时候,阴石亨一道,将当今圣上的口谕篡改,由石亨统领三大营,变成太上皇统领三大营。” 看着钱皇后惊讶的神色,郭义生继续说道:“手中有兵,才能成大事,到时候谁敢不从太上皇的命令?” “而太上皇,比石亨更加名正言顺,朝中大臣即使知道当今圣上不可能下这种命令,但谁会揭穿呢?” “不论如何,太上皇都是先帝的血脉,也是曾经的大明之主,他重新当上皇位,对大臣们来说,有何不可呢?” 第六十三章 同谋夺位(下) 所谓肚饿了有人送吃的,瞌睡了有人送枕头。 这次任务中,郭义生最大的敌人不是石亨,也不是徐有贞,而是这位“太上皇”朱祁镇。 任务写的很明白,要阻止朱祁镇重夺皇位,失败了也要保住于谦。 所以朱祁镇才是他要对付的头号敌人,一旦能把朱祁镇搞掉,让他无法在皇位交替的时候做手脚,那任务便能顺利完成。 钱皇后的出现,给了他这个机会,让他能直接打入敌人内部。 细细思考,朱祁镇和钱皇后会选择郭义生这个无背景无官职的人做为幕僚,实在是无奈之举。 他们甚至比石亨还无奈。 石亨若真要招揽一些幕僚,虽然说招揽不到真正的聪明人,但一些想要投机取巧的小官,还是愿意依附于这位景泰帝身边的红人。 但朱祁镇是不可能有官员依附于他的。 他被景泰帝严加看管,恨不得杀之而后快,那几个接近于他的太监都被景泰帝一刀砍了,谁敢去触这个眉头? 官员们很聪明,明明有沂王朱见深这位更安全,更有可能继承皇位的人选去依附,那谁会选择为一位连自身性命都难保的君主,押上身家性命? 历史上的石亨徐有贞等人,也是看到了景泰帝命不久矣,没有太子的情况下才敢去迎接朱祁镇夺门的,如果问问看他们,景泰帝若在病逝之前就立好太子,又或者身体强壮,他们敢去找朱祁镇吗?说不定连南宫大门口都要绕着走。 如今历史发生了改变,景泰帝已经决定立沂王为太子,石亨和徐有贞更不会想着要去找朱祁镇,而是一心扑在如何成为沂王第一宠臣上。 万般无法的朱祁镇,只能选择找到郭义生。 一个能让石亨言听计从,知晓许多隐秘,能安全游走于石亨和于谦之间,还没有官职和功名的人,是目前最好的合作对象。 高官厚禄,位极人臣,是当今朝代每个人的梦想。 而在朱祁镇眼中,郭义生这样一个聪明人,却没有得到功名官职,委身于石亨府上,那必然是怀才不遇。 自己怎么说也是一个可能登上皇位的太上皇,对这样的人立下许诺,岂不是很容易招揽? 而且朱祁镇也认为,这样的人更愿意冒险,更愿意赌命。 也因为郭义生没有官职,眼界也不会高,可能不会太明白,朱祁镇的情况有多糟糕。 如果今天来的是朱祁镇,那合作不会立马谈下来,郭义生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他想争夺皇位的目的。 幸好今天来的是钱皇后。 钱皇后是一女子,朱祁钰即使监视他们也不会对自己的嫂子太过分,她完全可以说自己不舒服,需要再房间里躺一会儿来躲避监视,当然,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而朱祁镇是不会有一刻能躲开监视的,哪怕是上茅房都会有人跟着,所以他也不可出的来。 钱皇后好对付不是说她太笨,而是因为她太爱朱祁镇了。 爱一个人,那这个人很可能成为弱点。 当年朱祁镇被抓,也先要大明给予大量金银珠宝来换朱祁镇。 满朝文武都看出,即使给了钱财,朱祁镇也不会回来,所以没有人愿意出这个钱财。 但钱皇后却凑了一大笔钱送给也先,祈求他能归还自己的丈夫,结果自然是没能如愿。 所谓关心则乱,不论钱皇后平常多么冷静慧明,遇到自己丈夫被俘虏,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之中,她根本无法冷静思考这些事情,只能按照本能去尽力解救自己的丈夫。 刚才也是,看到郭义生要走,想到丈夫将来的下场,钱皇后瞬间慌乱,只能将朱祁镇的目的全盘托出,来抓住这个救命稻草。 虽然她还隐藏了一点没说,但对郭义生来说,这些就够了。 至于隐藏了什么,也很好猜。 比起将来和朱见深发生什么矛盾,他们更担心的是朱祁钰会在临死之前,将他们全杀掉。 当年刚将朱祁镇接回来,景泰皇帝可能顾忌朝野上下,不敢对朱祁镇下杀手,只能折磨他。 但如今景泰帝只剩下了一口气,那情况就不好说了。 人一旦接近死亡,就会越来越不理智,就想把没做完的事情都做掉。 而景泰帝在位这七年,最想做的事情大概也就是杀了朱祁镇。 如今还没有动手,可能是他还顾忌后世的名声,也可能是心中还有一丁点儿的兄弟情。 但朱祁镇敢赌他一直不会杀自己吗?万一某一天心血来潮,说一句“朕和朕兄情比金坚,无法割舍,所以让他陪葬”怎么办? 所以朱祁镇不得不提前做准备,在这有限的条件和时间里,他也只能选择郭义生。 但他没想到,这一举动却让他彻底跌入了深渊。 郭义生不禁觉得好笑,自己在后世,是一个没工作没钱花的废物,在这个时代却成了香饽饽,被历史上最有名的几个人互相争抢。 “先生在笑什么?”钱皇后突然问道。 郭义生收敛起笑容,说道:“算命的曾说我今年会遇上贵人,会成为朝中大官,我本以为石亨是那个贵人,没想到真正的贵人是陛下和皇后娘娘。” 钱皇后听到郭义生将称呼从“太上皇后”变成了“皇后”,也露出了笑容。 “不过我们还是要谈一谈,若我能帮助陛下重登极位,陛下能给我什么?”郭义生露出些许贪婪,“石亨可是答应至少让我当上三品大员。” 露出些许野心才能让朱祁镇安心,不然他只会觉得自己无法掌控郭义生。 钱皇后果然露出了几分放心的表情,说道:“陛下承诺,若事情可成,先生便能入阁为相,一人之下,列公封爵。” 郭义生眼中迸出几缕精光,然后起来躬身道:“希望陛下和娘娘,不负承诺。” “娘娘回去以后,便将我的打算和陛下说,若陛下不满意,我们可以再做商量。” “石亨现在对我十分信任,于谦也很看重我的意见,我们可以好好利用他们两个。” “以后就让兴安给娘娘传话,如今特殊时节,娘娘还是不要乱走动的好。” “请陛下和娘娘多些耐心,千万不能露出一点破绽。” “也请陛下和娘娘记住,我名为郭义生。” 第六十四章 愤怒的石亨 回到石府的路上,郭义生一直低头沉思刚才发生的一切。 曾经的他觉得景泰帝朱祁钰对已经不是皇帝、失去权势的哥哥如此凌辱,实在太过残忍。 但今日见到了钱皇后,了解朱祁镇的想法,他居然生出了几分景泰帝做得对的念头。 已经被封在南宫七年的朱祁镇,竟然能把手伸到景泰帝身边。 兴安这个所谓的心腹,竟然暗中成为了朱祁镇的卧底。 若景泰帝没有将朱祁镇囚禁起来,而是正常对待,那是不是皇位早就被他夺走了? 景泰帝全家老小恐怕也早被推上刑场砍头了。 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皇位之争确实太过可怕。 若不是为了重新复活为人,郭义生这辈子也不想掺和其中。 就这样想着,石府出现在了眼前。 此时已经是申时,石亨应该回家了。 果然一进石府,郭义生就见到石亨正坐在桌前,面前放了一盘点心。 他直接拿起茶壶,嘬着茶壶嘴,偶尔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还哼着小曲,看得出心情不错。 见到郭义生,他先是露出高兴的表情,紧接着表情一沉,说道:“这么长时间,你出去做什么了?” 郭义生并不慌乱,而是淡淡道:“我被人劫持了,关在一处民房。” 石亨并不惊讶,而是继续沉声问道:“是谁劫持了你?” 郭义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盯着石亨的眼睛说道:“大人的手下一直跟着,见到我被劫持,为何不救我?” 石亨脸色数变,张嘴欲解释,可对上了郭义生的眼神,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郭义生长叹一声:“唉,大人还是没有完全信任我啊。” 见石亨沉默,郭义生继续道:“其实我也理解大人对我的防备,谁让我没有背景,又曾是曹吉祥的人呢?” 石亨终于开口道:“不救你是底下人自作主张,他们察觉到你没有危险,而是被带到房内谈话,就决定先听听谈话内容……” 郭义生面无表情,心中却已经慌乱不已:“我本想和大人说一说今日之事的,既然大人的手下已经听到了,那就不用我再重复了?省得大人不相信。” “不,他们什么都没听到,挟持你的人很聪明,一直找人在房子周围转悠,还不停地敲打树木,我的人根本无法接近。” 他说着将面前的点心推给郭义生:“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 郭义生盯着石亨看了一会儿,然后拿起一块很像月饼的东西塞入嘴中,边吃边说道:“劫持我的人,是曹吉祥派来的。” 石亨一敲桌子:“果然是他!我的手下告诉我和你一同到民房的人,面白无须,我就猜是这帮阉人。” “我本以为小命休已,却没想到曹吉祥没有杀我,还给我喝了几杯好茶。” “他想做什么?” “他自然是希望我能再次为他效力。”郭义生露出一丝冷笑,“他还和我回忆了当年将无父无母的我如何养大,让我不能忘了他的恩情。” 石亨也冷笑道:“曹吉祥和于谦果然着急了,他们应该是已经知道陛下也召见过我,却不知陛下和我说了什么,想要靠你来打探我这里的情况,他却没想到,你不可能答应他。” “不,我答应了他。” 这让石亨大吃一惊,他刚想发怒,但随即明白了:“你若不当场答应,怕是走不出那间屋子?” “我本来是打算假意答应,然后从中作梗,但现在……我觉得真正答应也好。” 石亨别过头去,眼中凶光一闪。 但等转过头来时,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我们一家人,不说这种气话……我马上就让人把那几个没救你的手下杀了,给你解气。” 说着石亨就挥手喊人,郭义生拦住他道:“罢了,那些人都是大人多年的心腹,若因忠心执行大人命令而被杀头,会让底下人寒心的。” “你是心好,但这帮家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管家,让那几个小子去领四十军棍!着实打!” 石亨这道命令以后,郭义生的脸色才算好了一些。 但他心中还是暗暗鄙视了一下石亨,自己一开口你就答应了,连推辞两下都不会,驭下之术太差劲了。 石亨见郭义生表情有所缓和,立马再吩咐管家取二百两银子来。 “义生,这点小钱你今晚拿去喝个花酒,我让管家跟着你,不够的话随时和他要!你若想和京城的花魁共度春宵,我也一定帮你做到!就当我给你的补偿,你不能推辞。” 郭义生露出几分惊喜神色:“那……小人就不客气了,多谢大人!” “好说,快去!”石亨挥挥手,“等明天,我们再商议大事!” 管家低头哈腰,在前面为郭义生带路,郭义生拿起钱袋,一脸春心荡漾地离开了这里。 等到郭义生走了,石亨收起笑容,面沉似水,怒吼道:“石彪呢!给我滚过来!” 没多久,石彪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了石亨面前。 石亨还没开口,石彪却说道:“伯父!你可不能处罚我的那些同僚啊!他们可是为我……” 话未说完,只听“嘭”的一声,石彪被石亨踹得连连后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石亨又一个耳光打在了石彪脸上。 他的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肿起来。 “谁让你!找人去跟踪郭义生的!” 石亨如咆哮一般,将这段话喊了出来。 石彪懵道:“是伯父你和我说,不能对郭义生完全信任的……” 石亨直接打断道:“他这样的聪明人,岂会察觉不到有人跟踪?!” “你找的那几个士兵,让他们上阵杀敌尚可,跟踪别人完全是抓瞎!” “你确定这些人是完全忠诚于你的?确定他们不是某个人派来接近你的?” “你这蠢猪一般的行为!很可能让郭义生对我们彻底失望!!” “古往今来,哪个谋士愿意被如此试探?!如此侮辱?!” “若这样的人和我们为敌,会为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你想过吗?!” “蠢货!蠢货!蠢货!!” 第六十五章 香茗居遇敌(上) 管家边给郭义生带路,边吹嘘即将要去的香茗居有多好,里面的姑娘有多…… 他还暗示郭义生,那位香茗居的花魁,从未被人染指过,连自家老爷都很少见到。 管家满脸堆笑道:“小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对人如此上心,郭先生真是好福气啊!” 接着又是对郭义生一阵吹捧,若是平常人恐怕早被他拍得飘飘然了。 郭义生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心中却暗叹这管家也不简单。 很明显他看出了自己和石亨有了一些矛盾,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 不得不说这位管家在石府做工多年,也混成人精了,奉承话说得既让人舒服,也不让人反胃,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受用。 管家突然压低了声音,凑到郭义生耳边说道:“若先生真的打算和花魁共度春宵,那小人现在就去安排……” 郭义生想了想,回道:“还是算了,不必为石大人添麻烦了。” 若请客的是尉迟敬德或者李世民,那郭义生会放心地笑纳这位花魁。 但石亨请客,他必须留一点心眼。 这里是京城,石亨还不是最有权势的那个人,而花魁这种存在,自会有无数大人物盯着。 万一郭义生因为花魁而得罪某位富家公子,这位公子的老子又恰好是首辅、公爵或亲王一类的人物,那就麻烦大了。 按照一般爽文,郭义生会先被这位富家公子打脸,随后在危急关头,郭义生亮出了比富家公子更牛逼的身份,把脸打回去,然后俘获花魁的芳心。 可郭义生不是爽文主角,他的背后只有石亨。 石亨不可能为郭义生而和这种人物撕破脸皮,甚至连出手帮忙都不一定,在那个时候,郭义生必然被抛弃。 他之所以提出这件事情,也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对郭义生的歉意,郭义生若是聪明点,便会顺坡下驴。 毕竟做为下属,发点脾气讨要两颗糖吃可以,但想要餐桌上的肉那就越界了。 管家的反应正如郭义生预料的那般,他先是连说了几句“不麻烦”,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花魁的事情。 跟着管家一路前行,很快便来到了香茗居。 郭义生喃喃道:“和电视里的不太一样啊……怎么没有姑娘在楼上挥着手绢呢……” 管家没听清楚郭义生说什么,问道:“郭先生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吃惊。” 管家立马露出“龟公”的表情,一脸得意洋洋道:“这香茗居可是京城最好的地方了,无数达官贵人都喜欢来,不过以我们老爷的名声,在这里也是畅通无阻的。” 郭义生心中暗暗鄙视,又不是你家的产业,你得意个什么劲?在青楼畅通无阻是荣耀吗? 随即他一个激灵,以石亨那种酒色财气的模样,不会真是这香茗居幕后老板? 香茗居门房上前迎接他们,满脸堆笑道:“二位贵客来此地真是让我们万分荣幸!敢问二位可有预留?可有相识?” 管家没有回话,而是拿了一个小牌子在门房面前一晃。 门房看清楚了上面的字,笑容更胜,立马说道:“原来是您二位尊客!请里面来!” 等郭义生和管家进去以后,门房对里面喊道:“尊客上门!尊客上门!” 从“贵客”到“尊客”,其中大有讲究。 明朝从明宣宗开始严禁官员出入风月场所,一旦被发现就要免官问罪,并且连纳妾都十分严格。 这可苦了精力旺盛、压力颇大的那些大人们,这个时代又没有太多娱乐活动,下班不去喝个花酒,能做什么? 于是他们便偷偷地隐瞒身份来风月场所,而风月场所也清楚律法,所以他们便将这些官员和普通客人分开来,分别称呼为“尊客”和“贵客”。 一旦称呼“尊客”,就会有人带官员们去雅间躲起来喝花酒,如果遇上什么检查,也会提前通知,为他们准备好逃跑路线。 所以明朝大部分风月场所都是雅间很多,堂厅占地却很少。 虽然这样很花成本,但这些官员哪个手下没钱呢?只要付得起钱,什么都不是事。 明朝皇帝自然也是知道这些情况的,但大多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这种事情处罚某位朝中重臣,那就太伤感情了。 一位女子来到郭义生他们身边,轻声细语地和两人问好,然后带他们上了楼。 这位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老鸨”了。 郭义生不禁有些意外,这位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年纪也就三十出头,模样不差,为何就当老鸨了? 其实大部分娼女的黄金年龄都很短,能有五年以上都算有道行了,很多娼女过了一定年龄如果还没有人赎身的话,就会转成老鸨,带一些新人。 本来在一楼,郭义生还觉得这香茗居太正经了,从装修到人员都不像个风月场所。 但一到了二楼,这里简直就不堪入目。 两旁的雅间之中传来无数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偶尔路过的女子衣着暴露,身材婀娜,让郭义生不禁都有点着迷。 看样子今天在劫难逃了。 郭义生一直对这种地方有点抵触,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他害怕得病。 古人可没有什么安全措施,医术也没有那么发达,万一染上病了,不就完蛋了? 老鸨推开雅间的房门,等郭义生他们走进去以后,才进来关上了门。 老鸨先是行了一礼,然后问道:“二位可有相识的姑娘?或者我把姑娘们都叫出来,由二位挑选?” 管家看了一眼郭义生,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便答道:“把最好的几位姑娘喊来,让我们公子挑选!” 郭义生开口道:“先上点一桌菜和酒,我还没吃饭呢。” 老鸨点头,又行了一礼,离开了雅间。 管家也行了一礼:“那我就不打扰先生雅兴了,先出去了。” 郭义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这管家还是挺识趣的。 管家走之前,还将那二百两银子留给了郭义生,嘱咐他看上了谁,就可以赏一点,会得到不一样的体验。 说完他还挤了挤眉。 郭义生等管家走后,才放松下来,不禁感慨道:“这雅间里竟然还有床……我终于要体验封建主义的腐朽了吗……” 第六十六章 香茗居遇敌(中) 没等到姑娘来,菜和酒却先上齐了。 郭义生感到惊奇,来明朝吃了三顿酒楼,不论菜多菜少,上的都十分快。 后世在有了料理包和各种科技与狠活的加持下,上菜都做不到这么快。 一入口还感觉十分新鲜,这水平着实让人惊叹。 他打开酒,刚倒上一杯,隔壁的嘈杂声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香茗居十分注重客人隐私,所以各个雅间之间的隔音做得十分好,一般来说是听不见隔壁的声音。 但这阵嘈杂声实在有些大了。 先是两个男人之间剧烈地争吵声,随后便是摔砸东西的声音。 就在此时,老鸨带着六位姑娘进入了房间,对郭义生行了一礼。 她刚准备开口介绍姑娘们,郭义生直接打断道:“隔壁怎么回事?喝个花酒还这么大火气?” 老鸨露出讨好的笑容,回道:“隔壁的客人和其他房间的客人发生一点争执,声音大了点,客人若是觉得吵闹,我给您换一间。” 郭义生皱了皱眉,他也不想自己难得的欢乐时光被打扰,刚想开口要换一间,却听得隔壁一声大喊。 “徐有贞,你真以为自己改了个名字就从麻雀变成凤凰了?真以为你现在是左副都御史,就能改变你那穷酸的模样?你到头来不过是一条乞怜摇尾的狗!还想攀上高枝?呸,你当自己什么东西!” 这番话让郭义生不得不把注意力从靓丽的姑娘们身上转移过来,他立马对老鸨挥手示意:“房间不用换了,你带人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什么话都不准问,不准开口!” 老鸨愣了一会儿,却也没有因为郭义生的态度而生气,行了一礼以后就对姑娘们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准备离开。 当了不少年的老鸨,风月场所里什么样的客人她都见过,不论客人提出什么过分或难以理解的要求,只要钱给的够,就必须尽力满足,千万别自作聪明去触怒客人。 就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郭义生突然又说道:“让刚才站在最右边的那位姑娘留下来陪我喝酒。” 老鸨心中大喜,刚才她还担心郭义生这个雅间挣不了太多钱。 虽然一桌酒菜也不会便宜,但哪有在姑娘身上花的银子多呢? 至于郭义生先是赶她们走,又很快改变了主意的原因,她才懒得管,给钱就行。 老鸨立马给对郭义生点名的姑娘使了眼色,暗示她这位客人比较难搞。 姑娘会意,点头让老鸨放心。 等老鸨和其他姑娘走后,她露出招牌勾魂笑容,刚要对郭义生来一番甜言蜜语,却听郭义生厉声道:“闭上嘴,站我旁边倒酒就行,别发出一点声音。” 姑娘不知所措,但还是听从了郭义生的命令,站在他身边乖乖倒酒。 “只倒酒就够了,其他什么事也别做!” 隔壁如果真的是徐有贞,那探听他的情报比喝花酒重要多了。 之所以留下这位可能会碍事的姑娘,是为了让那位管家放心。 郭义生要听了以后才能决定,这份情报要不要告诉石亨,但若直接将姑娘们全赶走,那石亨必然怀疑,到时候难以难解释。 隔壁的声音却小了下来,郭义生有些着急,干脆趴到了墙上,用耳朵贴紧墙壁仔细聆听。 “你自己吃菜喝酒!没事再笑几声!笑的声音越大越好!” 郭义生边对姑娘吩咐,边从那袋银子里取出一锭扔给了她。 姑娘立马喜笑颜开,也不管郭义生的话有多难以理解,就开始自顾自地喝酒吃菜,边吃边轻轻敲打碗筷,伴随着阵阵笑声,从外面听起来就像两个人在嬉戏一样。 郭义生耳中传来几声低语:“张軏!我不想和你多费口舌!你赶紧从这里离开!” 他心中暗惊,这徐有贞和张軏对上了? 只听张軏冷笑道:“离开也行,把瑞云姑娘交给我!这花魁也是你徐有贞能采摘的?” 郭义生这才明白,原来这两个人是因为花魁起了争议。 他不由得感到疑惑,若说张軏这个世家勋爵出身的子弟,会来风月场所和人争风吃醋,他还能理解,可徐有贞是为何? 徐有贞做为一个有理想抱负的恶人,又身为朝廷命官,自然比较看重名声的,就算偶尔来香茗居这种地方也会低调行事,召花魁这种事情多惹人瞩目,他应该不会做。 他也不禁有些庆幸,幸好刚才自己有几分理智,没有真的要找花魁,不然现在和张軏起冲突的就是他了。 前两天才在张軏府上以徐有贞幕僚的身份见过面,现在再见张軏就有可能要多想了。 徐有贞回道:“这瑞云姑娘我自是不敢沾碰,我今日是有贵客,才敢召花魁作伴,你别在这里发疯!把我的贵客惊扰了!我对你已经是好话说尽了……” “嘭”的一声,墙壁猛地抖动了一下。 郭义生差点被震聋,他急忙掏了掏耳朵。 这时候传来的声音都不用贴墙,整个香茗居都能听见:“我贵你奶奶个腿!徐有贞,别给脸不要脸!赶紧给老子滚开!别拦着我去带瑞云姑娘离开!” “不行!你不能再往里去了!我……” “徐有贞,你挨揍没挨够?还想吃几个拳头?!” 郭义生了然,原来刚才是徐有贞被张軏一拳打在了墙上。 没想到徐有贞这么有胆子,被这样揍一拳还敢上前阻拦。 他说的贵客是谁? 郭义生联想到徐有贞才找过万宫女。 他往下看了看,心中想道:不可能?那家伙才几岁?就敢来喝花酒? 郭义生再次趴在墙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而在酒桌上的姑娘见这一幕十分无语。 这客人什么毛病?喜欢趴墙角偷听? “瑞云姑娘,随我离开,他徐有贞给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不,三倍!我保你事后无人敢找麻烦!” 紧接着一阵女字的拒绝声和拉扯声传来。 “你给我松开!” 隔壁雅间大门明显是被人踹开了,传来一声有些稚嫩的喊叫。 郭义生听出这个声音明显是一位孩童,他大感不可思议。 徐有贞的贵客,真的是沂王朱见深? 第六十七章 香茗居遇敌(下) 郭义生彻底待不住了。 他对坐在桌前吃饭的姑娘问道:“你想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姑娘吃吃道:“我……我该不该想呢?” 郭义生缓缓推开门,说道:“想不想都不重要,闹到了这种地步,大家应该都想看看热闹。” “过来,搂住我的腰,我们一起看看怎么回事。” 房门打开以后,果然如郭义生预料的那般,很多雅间里的客人都走了出来,大部分人都站在门口看向出事的雅间,而几个胆子大或者喝酒上头的客人,已经走到了近处,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郭义生搂着姑娘,混入人群之中,出房间之前还和姑娘要了肚兜,此刻正挂在脸上,刚好将他的下半张脸遮住,只留出一双眼睛。 姑娘倒没有什么不好意思,而是紧紧搂住了郭义生的腰。 在这种地方工作,见过的荒唐事情可能比郭义生见过的姑娘都多。 其他客人对郭义生这副打扮也没投去什么奇怪的目光,他们当中不少人的打扮比郭义生还奔放,有几个人甚至只穿了亵裤就跑了出来。 只听“轰”的一声,一个身影从雅间里飞了出来,然后重重地砸在了墙上。 那人身体不错,就这样还没有晕倒,而是拍了拍土,自己爬了起来。 等他爬起来,郭义生乐了,这不是刚才嚣张无比的张軏吗? 张軏捂着胸口,大喘着气,喊道:“你个王八羔子,你知道我是谁吗?!护卫……护卫呢?王初八,你死哪儿去了?” “不用喊了,你的人已经全被我放倒了。” 随着低沉的声音,一个巨大的身影弯着腰,低着头从雅间里走出。 他的出场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郭义生更是小声发出感叹:“这身高,怕是和姚主席差不多……” 巨人走到张軏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张軏眼中闪过一丝胆怯,但还是强撑道:“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谁。” 巨人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听到这个声音后,他走到一旁,让开了身子。 一个脸上戴着面具的男孩站在了张軏面前,跟在他身后的是徐有贞和一位同样戴着面具的女子。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郭义生还是能看出戴面具的女子是万宫女。 那男孩不用猜也能知晓是沂王朱见深了。 朱见深转头看向徐有贞,声音清冷道:“徐有贞,你选的好地方。” 徐有贞诚惶诚恐,想跪下来向朱见深请罪,但又怕暴露他的身份;想要开口解释,却又怕言多必失,只能愣在了原地。 朱见深冷笑一声,挥手带着万宫女和那名巨人离开了香茗居。 张軏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对劲,没敢再叫嚣什么,任由对方离开。 徐有贞垂着脑袋,在原地唉声叹气了许久。 郭义生笑了笑,又甩出一锭银子给了怀中的姑娘,说道:“姑娘辛苦了,下次还找你。” 他说完就对站在不远处的管家挥了挥手,耳语了几句。 管家连连点头,结好了帐就和郭义生一同离开了香茗居。 …… “张軏和徐有贞在香茗居里打起来了?还有沂王殿下也在场?” 石亨听完郭义生的讲述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郭义生拱手道:“小人说的句句属实,管家可以作证。” 管家闻言走上前,说道:“小的确实听见了那两位中年男子互相称呼对方‘张軏’和‘徐有贞’,至于那个男孩是不是沂王殿下,小人无法确认。” 石亨点头:“行了,我知道了,你去账房领赏,今天的事情烂在肚子里。” 管家连连应是,对郭义生和石亨行了个礼以后就退下了。 郭义生又开口道:“大人您想,以徐有贞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没事跑香茗居这种地方,更不可能去了还点花魁,所以此次徐有贞必是因为某件重要事情才肯下血本,而他最近的重要事情,应该也只有依附沂王殿下一事了。” 石亨皱起眉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但有一点不明白,沂王殿下不过是个十岁孩童,徐有贞怎么会找香茗居这个地方呢?还找花魁?” “正是因为沂王殿下才十岁,别人认为他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所以香茗居才成了绝佳的掩护……至于找花魁,我只能做出一点猜想,不敢肯定。” “没事,你尽管说。” “沂王被废的这些年,日子可是难过啊,衣食住行短缺了多少,宫里又给了多少白眼,这些不用我说,大人您知道的更清楚……如今好不容易有再次当上太子的机会,各个朝臣都来依附,徐有贞又提出香茗居私会,沂王殿下压抑多年的少年心思,不得好好释放一下?对这位名满京城的花魁,自然也想见识见识,虽然他什么也做不了,但闻闻香味还是可以的。” 石亨大为赞同,嘲笑道:“徐有贞倒霉啊,沂王殿下提出这种要求他也不敢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办,却没想到惹来了张軏这个麻烦,这下他在沂王殿下心中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了……哎,你说我们要不要趁机招揽?” 郭义生立马否定:“大人,你才说过沂王殿下心中对徐有贞起了厌恶,这时候招揽他,岂不是和沂王殿下作对吗?就算大人惜才,可以等沂王殿下当上太子以后再去招揽徐有贞,现在我们可担不起任何风险啊。” 石亨狠狠点头:“每次我犯点错误的时候,你都能提醒我,真是离不开你啊!没想到今日你去喝个花酒,都能遇上这种事情。” “这是上天在眷顾我们啊,早一步知晓,自然能比别人先走一步。” “不过你的雅兴还是被搅了,不过我和你保证,早晚让这个花魁躺在你的床上。” 郭义生急忙摆手:“不着急,不着急!大人一旦得势,我还在乎一个小小的花魁?” 石亨立马附和道:“到时候给你个公主都可以,成为驸马爷也算光宗耀祖了!” 郭义生见石亨连续几次说这种好话,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这个时候身为幕僚不能再装糊涂了,他立马起身,对石亨行礼道:“我已经将今日之事全部忘记了,还望大人不计前嫌,我们继续精诚合作,愿为大人的前程鞍马劳顿!” 石亨终于露出放松且满意地表情,说道:“你有此心,我也必不负你!” 第六十八章 太上皇的野望(上) “还不知今日早朝如何?” 在两人一番互相吹捧以后,郭义生开始谈起了正事。 石亨轻叹口气:“唉,今日陛下休朝了。” 郭义生立马问道:“之前和大人商议收买一些太医,他们可传出什么消息了?” “得知陛下休朝,我立马就想办法贿赂太医来问明情况,然而这些太医收了我的银子却依然吞吞吐吐,只告诉我休朝确实是因为陛下身体不好,至于病情什么的具体情况一概不说。” “我想他们应该是被陛下派人警告过了,不敢乱说。” “那看样子走太医这条路不行啊……”石亨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要不我们走太监那条路?那帮阉人可是真正的见钱眼开啊,我们不是本来就要贿赂兴安吗?” “贿赂兴安和贿赂其他阉人可完全不同啊,大人别忘了,曹吉祥也是阉人,万一我们贿赂的是曹吉祥的人怎么办?那岂不是任由对方拿捏?” “把这家伙忘了……这样说,于谦和曹吉祥岂不是比我们更容易掌握宫中动向?” 郭义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我现在被曹吉祥重新利用,可以从他那里再套点情报,只不过这些情报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是慢人一步。” “难道我们只能抓瞎了吗?” “不至于,大人,我认为还是要从太医这里入手,陛下今日休朝,就证明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差到已经无法主持一场朝会了……”郭义生边说边压低声音道,“说句难听的,保不准哪天就是驾崩之日,这个时候我们岂能甘居人后?我们不能再用怀柔手段对付那些太医了,要用上所有手段,只要能让太医在我们的掌控中,再下作的手段也要用!我们一刻也耽误不起!” 石亨闻言狠狠点头,说道:“我明天就让手下人去办。” “别等会了,大人马上就让他们去办,此刻夜色正浓,巡街的武侯都少了很多,办事也方便,要找那些有家人老小的,最好是欠钱在外的那种人,最好控制。” 石亨猛地站起:“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再拖了,我马上就让他们去办!” …… 郭义生回到房间,长舒一口气。 香茗居之事太多人看见了,隐瞒反而不好,他干脆选择对石亨如实告知。 这件事明天应该就会传遍京城,沂王朱见深即使带了面具,也会被人认出来。 毕竟就算在后世,能有巨人护卫身高的人也少之又少,他的武艺和力气都是顶尖,再看看他保护的十岁孩童,有点心的人都能猜出沂王的身份。 说到底沂王不过十岁,再怎么聪慧,也还是太嫩,以为用面具就能掩盖身份,殊不知这份掩盖反而让人更想知道他的身份。 而虽然徐有贞在沂王那里失去了信任,但郭义生反而感到一丝担忧。 徐有贞是一门心思想要出人头地,他的野心绝不仅仅只在一个左副都御史上。 读书人的最终梦想都是入阁为相,徐有贞也不会例外。 如果沂王这条路走不通,他会不会去找朱祁镇呢? 若夺门之变的发起人由石亨变成了徐有贞,那岂不是更麻烦? “看样子,我要想办法在这位太上皇面前使使坏,让他彻底厌恶徐有贞。” “明天找个机会,再去找一趟于谦,和他说一说朱祁镇的事情。” …… 第二天一早,郭义生起床来到了大堂,准备享用早餐。 饭桌上却没有见到石亨,郭义生感到有些奇怪,对坐在旁边的石彪小声问道:“你伯父……我的乖!” 话还没问出口,郭义生就看到了石彪满脸伤痕。 “石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石彪看了郭义生一眼,然后继续埋下头吃饭,声音低沉道:“犯了点事,让伯父打了一顿。” 郭义生不禁感慨道:“你这次犯的事情可不小啊,被你伯父揍成这副模样,是打了哪位皇子吗?” “行了,别纠结我脸上的伤口了,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哦……我是想问,你伯父怎么没来吃早饭?” “伯父昨晚出去有事,回来的很迟,早上没喊醒。” 郭义生暗暗点头,看样子石亨是不放心手底下人办事,所以亲自跟了出去。 他看着在一旁服侍的下人,皱眉问道:“平常不都是管家做这些事情的吗?他人呢?” 下人回道:“小人不知道,只是听别人说,他好像回乡下的家里去了。” 郭义生心中感到了些许异样,这位管家才领过赏,更应该尽心尽力地服务石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呢? 他有了一个特别不好的想法。 昨日他和石亨聊事情的时候,管家一开始确实站在旁边听到了几句。 难道就因为这几句话,石亨会把忠心服侍多年的老管家给杀了? 对他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就在此时,他的肩膀被人一拍,转头就见到了石亨睡眼朦胧的样子。 石亨问道:“你愁眉不展,在想什么呢?” 郭义生看了一眼周围的人,低声道:“自然在想我们的大事……今日我想去那位的府上看看。” 石亨会意,那位自然指的是“于谦”。 他也低声道:“你昨日和那人商量好了吗,他和那位说清楚了吗?” 郭义生点了点头。 “那你就抓紧去,干脆在他要上朝之前就去,最好能把他拦下来别上朝了。” 郭义生会意,石亨是希望于谦今天别上朝,由他的人再次提及复立沂王的事情,这样能在沂王心里多加几分印象分。 郭义生再点了点头,将手中的饼几口吃完,和石亨行了个礼,便离开了石府。 …… “我不是让你别再掺和这些事情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于谦见到敲门的是郭义生,面露几分怒色道。 “我不来不行啊,不来的话沂王殿下可能无法成为太子了。” 和之前一样,郭义生的开场白很有吸引力,于谦不得不压下怒火。 “进来进来!” 第六十九章 太上皇的野望(中) 于谦看着悠然喝茶的郭义生,时而怒目龇牙,时而嘿嘿冷笑。 郭义生端着茶杯的手都被吓得有些不稳,这于少保坐了几天牢,把脑子坐坏了? 没等郭义生说什么,于谦先开口道:“你倒是真有胆子,还看不清现在什么局面吗?朝中大臣都不敢随意站队,一个个静如鹌鹑,生怕被牵扯到进去,你倒好,我让你早点脱身,你却还继续参与其中,而且好像越参与越大了?” 郭义生放下茶杯,叹了一声好茶。 他露出些许笑容道:“其实那日于尚书对我好言相劝,我是听进去的,也打算抽身离开,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让我想跑都没法跑了。” 于谦盯着他:“和你说的沂王殿下可能当不成太子有关?” “不如您猜一猜,是哪件事情?” “我没心情陪你玩,要说就快说。” “行……就在昨天,太上皇后找到了我,让我帮她和她的丈夫做一点事情。” “太上皇后?你知道太上皇后和太后的区别吗?你到底在说谁?” 郭义生嘿嘿两声:“于尚书,您没有听错,我说的就是太上皇后,并不是太后。” 于谦猛地一拍桌子:“你是说钱太上皇后?!” 郭义生拱手一礼:“哎!正是她老人家。” 说完这句话,郭义生没有继续,而是盯着于谦的脸。 他看到那张脸由惊讶到不敢相信,最后又回归了平静。 郭义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您这情绪平复的略快啊。” 于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是见到钱太上皇后本人了吗?” “没错,见到是她本人的时候,我的那份惊讶可是久久不散啊……” 于谦低声自语道:“太上皇后本人能出来,还找到了你,必然是已经知晓全部事情了,而能将她带出来还告知这一切的,只有……” 他抬起头,看着郭义生道:“是兴安在帮助她。” “您不仅情绪恢复的快,这跳的也快啊……能不能教教我,怎么在转瞬之间就想到是兴安的?” “不难,能做到这一切,又和太上皇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只有兴安。”于谦缓缓道,“若陛下知道这些,恐怕会比我更快猜出是兴安。” 顿了顿,他又问道:“太上皇和太上皇后他们,想找你帮忙做什么?” 郭义生回道:“能猜出兴安,那您更应该能猜到他们要做什么,他们想在皇权交替之时,从中作乱,从而重新登上皇位。” 这一次,于谦没有多么惊讶,而是淡淡道:“果然。” “这句果然,让人遐想啊。” 于谦轻叹口气:“我劝过陛下,很多人都劝过陛下,让他别对太上皇太过苛刻,可越是有人劝,陛下就做的越过分。” “从北狩回来以后,太上皇早对皇位没有了想法,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好下半生,但陛下不信,有多少人为他求情,陛下就会有多少份猜疑,他怀疑朝臣们都是太上皇的臣子,都想让太上皇复位,都没有忠诚于他。” “而对太上皇日复一日的折磨,正是因为这些猜忌,太上皇活在烈狱之中,心中的不愤懑和怨恨也只会越来越深,陛下还在壮年,或者怀献太子还活着,那太上皇只能隐藏好这些情绪,但如今陛下病重,太子的人选是太上皇的儿子,他难免会生出别的想法。” 郭义生静静听他说完,才开口道:“那于尚书对太上皇复位一事,怎么看?” 于谦沉默不语,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轻轻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才说道:“凭心而论,太上皇的治理国家的能力并不差,甚至可以说颇有手段,若没有宠信王振那些小人,若没有打那场战争,他很可能是一位功垂千古的明君。” “可惜一切都没有如果,他打了那场战争,让几十万精锐将士葬身于土木堡,让瓦剌的部队兵临京城之下,让大明差点失去半壁江山,这些都是他绕不开的污点。” “一位天子,在异乡成为俘虏多年,回到家乡以后又称为囚徒多年,每日遭受非人的待遇,这些或许是他应该受的,或许也不用这么残忍。” “但不论他遭受了怎样的报应,不论他有怎样的治国手段,他都不应该再重新登基为帝了。” “天下臣民,没有人希望这样的帝王重新上位,我于谦也不例外。” “连当今圣上,都是和我一样的想法,那日他召见我,除了嘱咐立沂王为太子一事,还让我要盯紧太上皇。 “既然没有天下归心,何谈九五之位?” 郭义生开口道:“我也于尚书一样的想法,我也不想看见太上皇重登帝位。” 于谦说道:“我本以为兴安是最稳妥,对陛下最为忠心,却没想到他竟然早就私通了太上皇。” “知人知面不知心,兴安或许平日里算个好人,但他也会有阴暗的一面。” 于谦微微皱眉,问道:“你不会又答应了太上皇后,要为他们出谋划策?” 郭义生笑了一声,拱手道:“于尚书高才,一猜就中。” “在石亨身边潜伏,已经是很危险的事情,而太上皇身边更加危险。” “是他邀我入局的,我没有理由拒绝。”郭义生岔开话题,“既然我们都不想让太上皇重登皇位,不如先聊聊怎么办?” “其实很简单,只需要一步就可。” “怎么做?” 于谦又叹了一口气,似乎不太想说这个办法。 但犹豫半天,他还是开口道:“我只需要找到陛下,说一点他和石亨密谈过的话,就行了。” 郭义生一点就通,立马明白道:“陛下和石亨密谈,除了他们两个,只有兴安知道,若你能知晓,那陛下只会怀疑是兴安传出去的,兴安说不定就惹来了杀身之祸;而太上皇他们的一切依靠都是兴安,他一旦出什么事情,太上皇也无法翻起风浪了。” 郭义生忍不住起身击掌赞叹道:“于尚书一下切中要害,好毒的计谋!” 第七十章 太上皇的野望(下一) 在说出这条计策以后,于谦的表情有些落寞。 或许旁人不懂他为何这个模样,但看到《历史通鉴》的郭义生却了然。 兴安曾经不止一次地帮助过于谦,仅仅是因为他觉得于谦有利于国家,是国之栋梁。 这样对于谦有恩,对国家有功的人,如今却要于谦不得不亲手将其害死,他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 郭义生担心于谦不能狠下心来,劝说道:“于尚书,有些人他或许是个好人,但他危害到了整个国家,那他的罪孽就不在做人上了。” 见于谦没有回话,郭义生继续道:“您不妨想想,若太上皇真的在沂王殿下继位之前得到了足够的帮助,会发生什么?当今圣上还活着的时候,他自然不敢妄动,但在圣上驾崩那一夜,沂王继位之时,他必然做出逼宫一类的事情!那时候父子相残,各地藩王虎视眈眈,还有一个手握兵权的石亨,岂不是天下大乱?” “瓦剌没有攻破京城,京城却从内不攻自破,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于谦终于开口道:“你不用特地劝我,说出那些话时,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郭义生点点头:“于尚书下定决心便好,我就不久留了。” 他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于尚书,如果说我们失败了,太上皇真的有机会能重新登基,那时候你会怎么做?” 于谦平静道:“那我会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等候处决。” …… 走在回去的路上,郭义生一直在思考于谦最后的回答。 真正的历史上,于谦在夺门之变中什么也没有做。 有说是因为事发突然,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也有说是因为没有必要去阻止。 不论是朱祁镇还是朱见深当上皇帝,都算得上名正言顺,他于谦又有什么理由阻止,从而引得一些混乱呢? 甚至在被推上刑场的时候,于谦都没有做出什么抵抗。 郭义生幽幽叹了口气,于谦的想法和境界,他这辈子也无法达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纤细的声音传到郭义生的耳朵:“我家主子有请,还是上次的地方。” 郭义生转头看向旁边,却空无一人。 他猛地转身,并看向四周,依然没看到有什么人靠近他。 擦肩而过的行人也不像刚才说话之人。 “娘希匹的,这太监还真都是绝顶高手啊?用的是传音入密还是凌波微步啊?” 骂了两句以后,郭义生转变了方向。 对方不用明说,他也知道传话之人是太上皇那边派来的。 凭着一点记忆和一些打听,郭义生在走了小半个时辰以后,终于找到了上一次见面的民房。 “也不知道找个人带我过来,万一我记不得咋办位置……” 郭义生边嘟囔着,边推开了木门。 在经历过昨日之事以后,石亨虽然还是不会放弃对他的监视,但这几天肯定不会再派人跟踪他了,所以他的胆子也大了很多。 径直走入屋内,有一位没有胡须的老人正坐在那里品茶。 郭义生一直不能理解,这些大人物怎么都那么喜欢喝茶,不喝茶体现不出他们的地位? 兴安看到郭义生的到来,眯起了眼睛,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声音并不像郭义生想象中的那样尖细,和正常男子说话的声音别无二般。 郭义生拱手道:“兴公公有礼。” 他没有弓下腰来,这个礼也显得有些随便。 兴安没有因此生气,看着郭义生的眼神反而露出几分欣赏的神色。 做为一个在内宫里有着一定权势的太监,兴安见过太多的阿谀奉承,那些少了个零件的阉人所能做出的跪舔之事,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而兴安本人算得上正派,他一向不喜欢这种事情,对于低声下气之人也会有些许的厌恶。 郭义生拱手表达了对他的尊重,而没有弯腰确实表明了自己的尊严。 这让兴安对这个无名无官,却被太上皇倍加推崇的年轻人多了一份赞赏。 郭义生自然不是兴安想的那样,他是单纯地没把对方当回事。 若郭义生打算在明朝混下去,当今圣上还是朱祁镇,那他绝对会拿出最大的尊重给予兴安,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 可如今郭义生打算陷害朱祁镇,让他彻底没有机会争夺皇位。 我连你主子都打算坑,还能把你一个做下人的放在眼里? 兴安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道:“请坐。” 郭义生大咧咧地坐下,开门见山道:“我们都清楚对方身份,就不客套了,昨天已经见过面了,今天为何又来找我?” 兴安放下茶杯,缓缓道:“其实今日来见郭先生,除了太上皇的要求,也是我自己想见一见郭先生。” “见我?为了什么?” “昨日石亨突然来找到我,说想问清楚关于陛下给予他兵权一事,专门约我散朝以后到一处茶馆见面,一见面就给我送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 说到此处,兴安自嘲般笑了一声:“呵,不怕郭先生笑话,我这一辈子受过的贿赂,恐怕都比不上这袋金子的一半,当时我拿着金子的手都在颤抖。” “我问石亨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却说这些年从未和我有过深交,是他的疏忽,这袋金子只是赔偿,没有任何求我的事情。” “话里话外,他还暗示着我,一旦我们继续深交下去,钱只会更多。” “到这一刻,我还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吗?按理说我不该收下这袋金子,不该把自己置于石亨的阵营中。” “可我还是收下了,并不是因为贪婪,而是我很清楚,石亨是想不到要从我下手的,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我很早就注意到郭先生你了,几乎瞬间我就确定了是你给石亨出了这个主意。” “所以我入局,本是想接近你,却没想到我家主子竟然选择你为帮手。” “所以我必须见见你,见见这个以白衣之身搅动京城风云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七十一章 太上皇的野望(下二) 这不是郭义生第一次听见别人这样夸赞自己了。 石亨那些彩虹屁,他一开始还会有些不好意思,现在早已耳朵起茧,掀不起任何波澜。 于谦也夸过他,虽然只有一次,但也让他十分受用。 没想到今日兴安都会如此夸赞自己。 兴安做为两人帝王的心腹,其眼光见识不是常人能比的,竟然也会对自己有如此高的评价。 他开始深深怀疑,难道我真是个人才? 这种自恋没有持续多久,郭义生表面还是要装一下,他淡定道:“兴公公既然已经看过了,我们就聊一聊太上皇让您给我带了什么话。” 兴安眼中的赞赏之色越来越浓,轻声叹道:“荣辱不惊,好。” “太上皇让我告诉你,既然已经选择了合作,就请郭先生将掌握的情况告诉我们,让我们好多有点准备。” 郭义生不动声色地拿起了桌上为他准备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说道:“不如兴公公先告诉我,当今圣上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情况,他是装病试探群臣呢,还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兴安的脸颊微微一抽,“时日无多”一词用在天子身上,让他这个做奴才的感到有点不适。 他压下这份感觉,回道:“太上皇是真的病了,而且确实病得很重。” 郭义生继续问道:“我不会医术,就不问病因了,我只想知道太医院里的那些人,对圣上还有多少日子,可有个具体的推测?” 兴安闻言,瞬间沉默不语。 郭义生冷笑一声:“呵,兴公公,恕我放肆……从你给太上皇他们送东西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背叛圣上了,如今只剩下帮太上皇夺权这一条路,何必再装什么忠臣?” 他没给兴安回话的机会,继续道:“我对皇家秘密没有兴趣,但如今我既然成为了太上皇的臣子,那我必须要掌握圣上的全部事情,你应该清楚,十天的准备时间和二十天的准备时间,那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如果因为你没有讲实话,让我进行了错误的谋划,到时候太上皇没有得到帝位,倒霉的会是他吗?只会是我们!” 为了加重语气,郭义生连“您”都没有用。 兴安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陛下其实已经到了随时可能……可能驾崩的时候,如今都是太医们用药吊着一口气,只是这口气有多长,太医们也不好说,但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月。” 郭义生微微皱眉,他记得历史上景泰帝病倒以后撑了快一个月,朱祁镇才复位成功,而随后更是被囚禁在宫中,一个多月以后才离奇死亡,这其中还不乏是朱祁镇将其杀害的可能。 怎么现在,他的这个病情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郭义生知道兴安此时不可能说谎,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能确定是这个情况吗?” 兴安点头:“陛下如今起居都是由我服侍,喂药都是我一勺一勺喂的,说句犯忌讳的话,就是个正常人,那么吃药也会被药死。” 郭义生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将一切都抓紧了……我先说说我掌握的情况。” “石亨清楚如果沂王殿下成为太子,并顺利继位,他这个武将和勋爵是捞不到任何好处的,所以他才想着拼命靠近沂王殿下,让沂王殿下误以为能够继位全是他的功劳,我帮他主要就是完成这件事情。” “至于于谦,兴公公您比我更了解他,他拥立沂王殿下继位完全是为了社稷,没有一点私心。” “那郭先生你呢,你是为了什么目的?你又是如何能在两者之间周旋的?” 郭义生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 以兴安宫内宫外的能力,若他继续以曹吉祥的人为身份打掩护,很容易被看出来。 “我编了个假身份靠近石亨……” 很快他便将自己如何编造曹吉祥手下的身份,又如何获得石亨信任的事情说了出来。 而于谦,他并没有告诉兴安自己是为了救他才接近他的,而是以在石亨身边潜伏为由获取了于谦的信任。 “我之所以会冒险靠近于谦,是因为如果石亨想要掌权,那于谦是最大的障碍,我要提前布局,让他不能碍事。” “我的目的很简单,为钱为名罢了。” 兴安盯着他,说道:“郭先生没有说实话,名利二字对您来说太小了。” “可世人都在追逐这二字,不论是当朝宰相还是尘间名士。” “那也不会是您的格局。” 我的格局就这么大! 郭义生很想喊出来,可他在兴安眼中已经是世外高人的形象,若说不出像样的目的来,只会让兴安觉得他不够真诚,从而导致他坑朱祁镇的计划无法实现。 郭义生轻轻抿了口茶,脑中拼命搜索后世看到的那些能对付此场面的句子。 在想起来大量阅读过的网络小说后,他终于找到了最适合的那一句。 他放下茶杯,缓缓道:“吾有屠龙之术,欲翻流云起舞。” 这句话不敢说多么有文采,但其逼格高到让兴安无法直视。 兴安明显被怔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就在郭义生快憋不住脸上的笑意时,兴安终于开口道:“原来……先生是为了心中的抱负。” 抱负是一个很玄乎的事情,它可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想法,也可以是颠覆王朝帝国的想法。 对不同的人,它所展现的也不同,但唯一相同的点,那便是无数人愿意为一份抱负倾尽一切。 郭义生的这句话,将自己高人形象彻底补全,兴安对他也没有了怀疑和顾虑。 郭义生说道:“话已经说开,接下来还请兴公公全力配合我。” “悉听尊便。” “兴公公先答应石亨,愿意在关键时刻成为他的助力,找个时间再和石亨品个茶或者吃顿饭。” “好,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由我来做了,若没有紧急情况,我们最好少见面,兴公公请留下一个能让我主动联络到你的方法,等需要的时候,我会主动联系。” 第七十二章 太上皇的野望(下三) 郭义生又对兴安嘱咐了几句,自己可能会陪石亨一同来面见兴安,希望兴安到时候千万别露出任何破绽,就当两人不认识。 随后他又让兴安给太上皇朱祁镇带了一句话。 “虽然太上皇困在南宫之中,但依然可以靠着兴公公您传话给其他人,不妨请太上皇多带一些话给孙太后,最好是表达思念之情,并控诉当今圣上对其折磨有多深,说的越惨越好,让孙太后能真正同情太上皇,站在我们这边。” 历史上朱祁镇能复位,孙太后帮了很多忙,不少人都认为其是一代妖后。 郭义生这一次可是真心实意地提出了好的建议,让朱祁镇走太后的路子,增大夺位的可能性。 他不是突然精神失常才帮助朱祁镇的,只不过觉得自己确实要拿出点诚意,让朱祁镇更加信任。 这不是一个坑,因为更大的坑在后面等着朱祁镇。 今日先见了于谦,又见到了兴安,想起于谦那条毒计,他的心中有了更毒的计谋。 离开民房时,郭义生嘴角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 先等于谦回来和他说清楚计划,再回石府。 …… “你要兴安和石亨在宫外面见面?” 下了班的于谦被早已等在门口的郭义生堵了个正着。 二人见面以后,郭义生将自己今日遇到兴安的事情和于谦完整地阐述了一遍。 “对,石亨一直想和兴安同盟,我不如推他一把。” “目的是什么?” “在我解释之前,容我先问一句于尚书,您今日并没有面见陛下,陷害兴安?” 于谦微微皱眉,回道:“陛下今日又休朝了,说是龙体抱恙,我便没有打扰他。” 顿了顿,于谦加重语气道:“你放心,我既然说了要处理兴安,就不会犹豫,明日不管陛下身体如何,我都会去见他。” “算了,于尚书,让您做这种事情太残忍,不如我来做。” “什么意思?” “就如我刚才说的,石亨和兴安即将私下见面,如果说陛下看到这个画面,他会怎么想?” 于谦瞪大了眼睛。 郭义生自顾自继续道:“自古帝皇都十分多疑,陛下看到这个场面,必然会认为他们串通一气,再结合前几日召见过石亨的事情,陛下会十分愤怒,到时候倒霉的就不仅是兴安了,还有石亨。” “一箭双雕,除掉两个心腹大患,我这个计谋不错?” 于谦没有露出赞同的神色,而是冷冷道:“石亨掌权这些年,坏事没少干,桩桩件件都有迹可查,但陛下依然对其十分信任,这些被人禀报上来的事情都让陛下压了下去,你想靠这件事扳倒他,不太可能。” “我没指望能一下扳倒他,而且石亨即使被陛下发现了,他也能狡辩说是自己担心陛下的身体,想找兴安了解情况之类的话,陛下不可能因为这件事就把石亨杀掉。” 于谦盯着他,像是在询问他既然你已经知晓,为何还要这么做? 郭义生回道:“若陛下还在壮年,身体也十分健康,那这件事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假以时日石亨必然能重夺陛下圣心……但如今陛下,咳,请允许我用词难听,陛下他病入膏肓,随时可能撒手人寰,这个时候出现了身边的宦官和手下大将私下见面,陛下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不论陛下最终做了什么,在他剩下的这些时日里都不可能再信任石亨了,更不可能把军中大权再交给石亨,他不会给大明江山和未来皇位的继承人留下祸患。” 于谦说道:“可陛下最需要的是石亨能制衡我,如果把石亨废了,将来我一人独大,做了王莽怎么办?” “最坏的情况,就是陛下继续将军中大权交给石亨,必然会有更多的限制,但兴安肯定废了,他不过是个内官,陛下很可能直接杀了他,以绝后患,比起石亨,兴安才是我真正想要对付的目标,石亨不过是附带,不论他获得怎样的下场,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那这样做,和我去找陛下谈论兴安,有什么区别呢?” “区别便是严重程度。”郭义生清了清嗓子,“若按于尚书您的做法,陛下也不会再信任兴安,但也就到兴安为止了。” 于谦明白了:“你想把太上皇给带出来。” 郭义生点头道:“没错,您作为臣子,而我是平民百姓,我们想去阻止太上皇十分困难,而当今世上太上皇登基的最大阻力便是陛下本人。” “兴安被陛下发现暗藏心思,如果此时再有人在旁边煽风点火,将兴安为太上皇传递消息,送取衣食的事情抖落出来……陛下的愤怒能到什么地步,我难以想象。” 于谦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皇位逼得兄弟相残,我们却还要成为帮凶。” “不,我没打算让你当那个告密兴安并煽风点火的人。” “那你想找谁?” “有一个人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参与这皇位之争很久了。” 郭义生看向旁边,缓缓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吏部尚书,王直。” “王直此人,嫉恶如仇,性情火爆,一旦让他知道兴安和石亨私会,他必然会告诉陛下。” …… “你是说曹吉祥和于谦他们,也想走兴安的那条路子?” 郭义生回到石府,便和石亨报告了他这一天的收获。 当然,这些话都是他加以修饰的。 郭义生肯定道:“今日我分别见了曹吉祥和于谦,他们也想贿赂兴安,甚至有篡改遗诏的想法。” 石亨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今日好不容易兴安愿意和我私下见面了,这曹吉祥和于谦又半路杀了出来,曹吉祥也在宫中,不会让他先手强得?” “所以明日和兴安见面的时候,大人干脆直接将他拿下,让他彻底站到我们这里来,不能再耽搁了!” 第七十三章 太上皇的野望(下四) 第二天,景泰皇帝朱祁钰继续休朝。 郭义生有点慌,因为照这么发展下去,朱祁钰真的离死不远了,而他的诸多计划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还需要这位皇帝客串一下终场演员,只能在心里祈祷他别死的那么早。 就在郭义生考虑要不要再做点什么的时候,石亨回来了。 他敲响郭义生的房门,就看到了满地的财宝,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倒是心大,把钱就放在这里?” 郭义生笑了笑,回道:“在大人家中,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赐给我的东西,谁敢偷拿?” 石亨撇了撇嘴:“等万事皆休,我一定给你买一栋大宅子……对了,今日陛下又休朝了。” 郭义生点点头:“刚才石彪将军回来的时候喊了几声被我听见,我已经知晓此事。” 石亨眉毛一掀:“这个白痴!这种事情能大声乱喊的?在家中非议朝廷是大罪!” 郭义生宽慰道:“石彪将军只是性情爽朗了些,石府上下也不会有人乱传的。” “唉,不谈那个蠢货……我约了兴安在开源茶楼见面,等会就去。” “马上要中午了,大人为何不约他在酒楼?” “兴安要服侍陛下用午膳,所以不能和我一同吃饭,他这点出宫时间还是以监督御膳房做膳为借口挤出来的。” “在哪儿都一样,能把事情谈成就好,那大人快些准备东西,一定不能少了,不然无法立马收买兴安。” 石亨愁眉不展:“主要是我有点担心,万一说错话或者哪儿态度不好了,把兴安惹毛了,或者说事情没有谈成,那就麻烦了。” “大人之前不也贿赂过朝中群臣吗?和上次一样做就行了。” “那些家伙我是直接拿钱砸过去的,要他们做的事情也简单,所以怎么样态度都不重要……这次我们要兴安做的事情,可是能砍头的事情啊。” 郭义生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问道:“实在不行,我陪大人去?” 石亨拍了拍郭义生的肩膀,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一直以来你都能为我找出不妥之处,给我正确的提醒,由你陪着我,我心安很多……怎么看你表情好像有些不愿意?” 郭义生急忙摆手道:“能陪大人去这种场合,小人是一百个乐意……只是我是一介白身,我担心兴安会因为我的身份而不高兴。” “过段时间,你就不是白身了,而且你做为我最重要的幕僚,谁敢小瞧你?兴安说穿了,也不过是个阉人奴才,现在用得着他,对他尊重一些,一旦过了这个坎,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就……依大人所说,小人领命。” 郭义生的犹豫自然是装出来的,接下来很可能是终场戏了,他这个策划人怎么可能不到场呢? 从昨天和石亨商量开始,郭义生就故意说一些类似“事有蹉跎”“万事注意”的话,来让石亨提心吊胆,今日果然来找他这个谋士了。 而他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更是让石亨相信,并不是他想去,而是石亨要带他去。 我不去,怎么能看到你的下场呢?怎么把你彻底弄死呢? …… 休朝已经三天了,朱祁钰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 他明明感到十分疲惫,脑袋昏昏沉沉,却一直睡不着,每日只有在清晨时分能眯上一会儿。 太医们开了很多安魂助睡的药,还用上了一些香薰,可都没有什么用。 精神上的疼痛已经让他忽视了身体上的各种毛病,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真的大限将至了。 可太子之位依然没有定下来,因为他已经没有主持一场朝会的精力了。 他也想过发一道圣旨,直接册立沂王,但总有一些顾虑。 宫中还有孙太后在,万一她从中作梗,圣旨出现了什么变故怎么办? 还是等遗诏颁布,那个时候基本不会有人反对。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朱祁钰勉强睁开了眼,看到一位年轻的小太监,跪倒在地,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不能不害怕,陛下已经明确说过,不要打扰他休息,可现在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得不进来禀报。 “咳咳……怎么了?” 沙哑的声音从朱祁钰的嗓子里传来。 “禀告陛下,吏部尚书王大人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朱祁钰心中出现一团怒火。 他一直看不惯这个主动提出要接自己哥哥回来的老头子,更看不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 “让他滚!” 小太监趴在地上却没有动。 “你听不见吗?!朕让他滚!”朱祁钰又咳了几声。 “奴才早就请王尚书离开了,只是王尚书一直跪着,说陛下再不见他,他就直接撞死在宫里的柱子上……” 朱祁钰不得不打起精神,虽然讨厌王直,但他也清楚王直的能力很强,所以一直没有罢免对方。 既然王直能拿出这幅态度一定要见自己,那必然有什么万分重要的事情,不然王直再怎么脾气大,也不会在皇帝抱病的时候公然以死威胁。 “那就让他到朕的寝宫来。” 小太监应了一声,急忙往外面跑去。 朱祁钰出声喊住了他:“等一下。” 小太监立马转身跪地,动作一气呵成:“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兴安呢?怎么是你过来传话?” “兴公公……去御膳房看膳了,还没有回来。” “去了这么长时间?喊过王直以后,你就去找他,让他赶紧回来!” “是是……奴才遵旨!” 不多时,王直便来到了朱祁钰的寝宫里。 朱祁钰看到王直,又来了气,直接问道:“你拼了老命要见朕,到底有什么事情?” 王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声厉吼道:“臣王直,检举宫中内官兴安,私下与太子太师,武清侯石亨互通!” “你说什么?!”朱祁钰以为自己听错了。 “现在他们正在京城内的开源茶楼见面,陛下如若不信,可以派人去查看!” 朱祁钰立马对身边太监吩咐道:“你们立马在宫里找一找兴安,如果找不到再来向我复命!” 第七十四章 太上皇的野望(下五) 郭义生和石亨乔装打扮了一番,来到了开源茶楼。 在茶博士的带领下,他们来到了雅间。 兴安早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二人卸下用于遮挡面部的物品,石亨对兴安点了点头。 而郭义生和兴安眼神快速交流了一下就移开,算是达成了一种默契。 没等石亨说话,兴安先开口道:“石侯爷,今日你我私谈,你为何带了个人过来?” 石亨立马回道:“兴公公不必多心,此人名为郭义生,乃我府上幕僚,我的事情他全知晓。” 他还刻意加重了“全”字。 兴安心中暗暗对石亨的评价下了一个档次,他是知道郭义生有大才能当幕僚,但若是旁人看来,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即当幕僚,还能知晓全部计划,你石亨是不是有点搞笑了? 郭义生拱手说道:“若兴公公觉得不方便,小人立马离开。” 兴安哼了一声,摆出一副高傲的姿态道:“既然来了就坐,一起品品茶。” 待两人落座以后,兴安又发话了:“石侯爷,昨日我们才见过,今日为何又要见面?还和我讲事情十万火急……” 他将手中茶杯放下,语气微微加重道:“我可是冒着极大风险从宫中出来的,还请石侯爷尽快将事情说清楚,我好回去照顾陛下。” 石亨眼中闪过一丝不快,捏紧拳头压着怒火道:“敢叫兴公公出来,我自然有所准备。” 他对郭义生使了个眼色,郭义生立马从怀中拿出一个木盒子放在桌上,随后缓缓打开。 一颗完美无瑕的玉石出现在了兴安眼前。 玉石晶莹剔透,滚圆的形状天然形成。 兴安心中暗暗一惊,这完全是国宝级别的玉石。 “小小礼物,不成敬意。”郭义生将玉石推到了兴安面前。 兴安多看了两眼玉石,就将盒子关上,却没有收下,而是说道:“无功不受禄啊,昨日已经受了石侯爷不少东西了,今日不敢再收。” 郭义生恨不得直接把盒子砸在兴安脑袋上,既然已经暗中说好接受石亨的贿赂和条件,你又何必整这一出?赶紧答应别耽误接下来的坐牢时间啊。 石亨仰天一哈哈,说道:“兴公公哪里的话,昨日那些东西,我拿来都怕脏了兴公公的眼睛,送出去了让我昨夜彻夜未眠啊,而今日之物,才配得上兴公公的身份啊。” 似乎这个解释,让兴安能够接受,他将木盒拿在手中,说道:“石侯爷太客气了,这两天您出手大方的,好像国库被搬到您家里一样。” 这句话可有些难听了,就算石亨涵养再好,也会受不住,更何况他本来也没什么涵养。 石亨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变得阴沉难看。 兴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玩笑话,石侯爷别放在心上。” 石亨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哈哈……哈……” 郭义生见他这个样子,便知道自己这个谋士该出场了,他接过话头道:“其实确实有一些事情要麻烦兴公公。” 兴安微微眯眼,问道:“请说。” “这几日我们侯爷寝食难安,正是为前几日陛下寝宫中召见的事情。” 兴安看了一眼石亨:“石侯爷还真是信任这位幕僚啊,这种事情都如实相告。” 郭义生说道:“兴公公不必担心小人会多嘴,小人的身家性命早已交给了将军。” 兴安闻言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对侯爷足够信任,将三大营的兵权都直接交给了侯爷,我们侯爷自然感到万分荣幸……只是这份殊荣的背后,也有忧虑。” “陛下没有下圣旨昭示朝堂,侯爷是万万不敢直接统领三大营的,这几日一拖再拖,也是无奈之举……” 兴安打断道:“陛下自有他的打算,若石将军是希望我去和陛下求这道圣旨,那还请把这两日给的礼物拿回去,我受不起。” “不不不,兴公公误会了,侯爷自然愿意为陛下肝脑涂地,在危急关头即使冒着被诛九族的风险,也会调动三大营……我们只是希望兴公公在那个时候出来帮忙说一句话,证明陛下确实下过这道口谕。” 石亨见兴安神色犹豫,立马指着窗外说道:“兴公公若能为我说上这一句话,那楼下马车和马车里的东西都是你的。” 郭义生附和道:“刚才那颗玉石,兴公公还算入眼?” 兴安点头:“确实是上好之品。” 郭义生压低声音道:“那马车之上的任何一件物件,都不会比那颗玉石差。” 兴安瞪大眼睛,摆出一副惊喜交加的模样,问道:“此话当真?” 石亨拍着胸脯道:“兴公公如若不信,等会可以下楼自行去查看。” 兴安沉默,表情不断变化,最终一咬牙道:“你们真的只要我说上一句话?” 石亨大喜,立马应声道:“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郭义生补充道:“但什么时候说,由我们判定以后再告诉兴公公。” 兴安再次陷入了沉默。 石亨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有些着急,刚想再发问,却被郭义生用手暗中按住。 郭义生对他摇了摇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着急,他马上就要答应了。” 石亨一向信任他,果然不再说什么。 良久,兴安终于有了动作。 他将桌上的木盒收入了怀中,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既然如此,我就答应……” 就在此时,雅间房门猛地被什么东西撞开。 石亨欣喜地笑容僵在了脸上,刚想发怒,却看到撞开门的是一位全副武装的士兵。 从他身上的盔甲与武器,石亨认出这是禁卫军。 一位身着官服,年过七十的老人走入雅间,先看了看石亨,又看了看兴安,大怒道:“你们两个果然在此地私会!” 紧接驱赶和脚步声传来。 尖细的声音响起:“陛下圣驾!闲杂人等回避,面墙躬身!” 第七十五章 太上皇的野望(完) 在宫中找了一圈以后,小太监十分惶恐地和景泰帝朱祁钰汇报没有找到兴安的结果。 朱祁钰大怒,立马下令让更多人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兴安。 又一次搜寻以后,依然没有兴安的踪迹。 朱祁钰找来和兴安最亲近的几个太监,还没开始问话,就直接杀了一个。 “兴安在哪里?” 即使是病重的天子,其威严也是难以承受的。 看着旁边死去的同僚,心里承受能力弱的一位年轻太监当场就吐了出来。 他这么一吐,就有人撑不住了,直接交待了兴安去了哪儿。 朱祁钰被气的差点没缓过气来,不顾王直和太医的阻拦,直接调遣了禁卫军包围开源茶楼,并且御驾亲出。 王直也跟着一起来到了开源茶楼,并且先朱祁钰一步进入到了雅间之内。 听到皇帝驾到的话语,石亨和兴安面如死灰。 他们跪在地上,弓着腰,连迎驾的话语都喊不出来。 郭义生也跪在地上,心中却充满了狂喜。 刚才那通表演已经让他十分厌烦,一直盼着皇帝的到来。 不多时,朱祁钰坐在四轮车上被人推了过来。 他用金色手帕捂着口鼻,不时地咳嗽两声。 看到跪在地上的兴安和石亨,朱祁钰冷笑两声:“呵呵,好!不愧是朕的肱骨大臣,不愧是朕的心腹奴才,朕都躺在床上了,都不耽误你们私下会见啊!” 郭义生悄悄抬头,想见一见这位景泰皇帝,却猛然发现推车的人有些眼熟。 定睛一看,这不是于谦吗? 他怎么会和景泰皇帝一起来?难道不是王直去找景泰检举,而是他? 石亨猛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带着些许哭腔道:“陛下名鉴!臣只是关心陛下的身体,才约兴公公出来聊一聊的,其他没有任何想法!” 兴安也磕着头,但听到石亨这番话,差点两眼一翻晕过去。 陛下还没说什么,你就先说自己没有其他想法,这不是贼喊捉贼吗? 而且就算你是真的关心陛下身体,却选择了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太监来询问,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 果然,听到这个解释,朱祁钰更加愤怒:“朕需要你来关心?你是不是盼着朕早点死?!” “微臣不敢!万万不敢!” 就在这时,一位士兵小跑着来到朱祁钰旁边,小声说了几句。 朱祁钰听完以后,脸上的五官气得扭在了一起,顺手抽出那名士兵腰间的刀,砸向石亨怒喊道:“你既然是来问朕身体如何,为何要带着满车的财宝?!你到底想做什么?!” 病人自然没有什么力气,刀并没有扔多远,只是掉在了地上。 但那一声“咣当”,还是如重锤一般砸在了石亨和兴安的心上。 兴安立马说道:“陛下!奴才不知武清侯喊奴才出来做什么,他一见面就给奴才送了一颗玉石!还没说点什么陛下就来了!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郭义生嘴都要笑歪了,这兴安也是乱了神,这番话也是昏话。 朱祁钰问道:“玉石,在哪里?” “就在这里!请陛下过目!” 兴安立马从怀中套出木盒子,双手呈上。 朱祁钰对于谦扬了扬头,于谦会意,将木盒子拿到了朱祁钰面前并打开。 “好东西啊……怕是朕的私库里都没有这么好的玉石,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这颗玉石为何会从你的怀里拿出来?!而且我也问过茶楼的人,你和石亨在这雅间里已经待了快半个时辰,还能什么话都没说?!你当朕是白痴吗?!” 兴安立马意识到自己拿出玉石这个举动的不妥,解释道:“奴才……” “闭上嘴!朕不想再从你嘴里听见一个字!左右,兴安敢再说一句话,就割了他的舌头!”朱祁钰粗暴地打断道。 石亨一听这话,立马觉得陛下是要自己解释,急忙开口道:“陛下,别听兴安胡说!他是以陛下身体为由,故意向臣讨厌财物!之前已经和臣讨要了不少金银过去了,今日臣让人准备那些财物,也是害怕他胃口太大,堵不住他!” 看着他们两个狗咬狗,昏招频出,郭义生都快憋出了内伤。 其实不论是石亨还是兴安,都有更好的办法处理现在的局面,但朱祁钰来得太快太急,也让他们太过慌乱,已经没有脑子去思考了,脑子里只剩下撇清关系这一样东西,才会全是昏招。 “之前?!你早就和兴安私通了?!” 朱祁钰猛烈地喘着气,一旁的小太监立马上前帮他揉了揉胸。 “朕不想听你们两个废话,禁卫军,把他们两个押入牢中,留后听审,任何人不准和他们见面!!” 眼看禁卫军就要冲上来,郭义生立马大喊道:“请陛下稍等,草民有要事禀报!” 朱祁钰刚才的注意力全在兴安和石亨身上,此时才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郭义生,皱眉问道:“你是何人?” 石亨见郭义生开口,立马和他挤眉弄眼,仿佛自己就要脱离危险一般。 兴安也停止了磕头,似乎也认为郭义生有了办法。 “草民郭义生,是京城人士,被石亨引为幕僚,暂居其家中,知晓他的一切事物,更知晓石亨为何要见兴安!” 兴安顿感不妙,郭义生竟然直呼他们两个名字? 朱祁钰眼光闪动:“一介草民,和石亨亲近……那我为何要听你的妄言?直接将此人就地诛杀!” 眼见士兵拿刀,郭义生有一些慌了,刚要再喊,却听得于谦开口道:“陛下,不妨听听此人要说什么,如果他是为石亨求情,再一刀杀了便是。” 朱祁钰看一眼于谦,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头同意。 郭义生松了口气,石亨也松了一口气。 然而郭义生下一句话,却是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草民检举兴安很早之前,就为南宫之中的太上皇奔走做事,而石亨也是太上皇的党羽!今日二人相见,便是商讨谋反之事,他们想要辅佐太上皇重登皇位!” 第七十六章 完成第二个任务 兴安和石亨一同扭头看向郭义生,他们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甚至震惊到了连话都问不出来。 “太上皇”三个字仿佛触及到了朱祁钰的逆鳞,他的额头上瞬间爆出了几根青筋。 原本惨白的脸色也很快涨成了红色。 “你,说,谁?!” 从牙缝里蹦出来的一字一句,让周围空气都下降了几度。 “前几日草民才见过从南宫之中偷偷溜出的太上皇后,这一切都是兴安在暗中帮助!陛下稍微找人调查便可知晓草民说的句句属实!” 郭义生很清楚,兴安能帮钱皇后从南宫里出来,那其中必然花费了难以想象的人力和物力,越是这般费劲,留下的破绽只会越多。 之所以到现在没被发现,并不是因为兴安做的有多天衣无缝,而是因为景泰皇帝根本没往那个地方想。 他甚至都没怎么怀疑过兴安。 所以今日听到这些,朱祁钰心中的愤怒已经难以言表了。 “郭义生,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太上皇?!什么暗中帮助?!”兴安指着郭义生嘶声喊道,全身不停地颤抖。 旁边的禁卫军直接拔出刀来,就要割掉兴安的舌头。 “等一等,把他的舌头留着,朕要听他说。” 禁卫军闻言收回了长刀,站在兴安身旁一动不动。 石亨此时也反应过来,他即使再笨也能听出郭义生这段话有多么危险:“郭义生,你是不是疯了?!在陛下面前说什么胡话?赶紧给我闭上嘴!” 郭义生却自顾自继续道:“请陛下与草民单独谈话,给草民一些时间,自然能证明石亨和兴安的大逆不道之心!” “郭义生!你!” 怒气冲上了石亨的脑中,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来,想要一刀砍了郭义生。 还没等他起身,禁卫军已经将他按在了地上,同时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刀。 郭义生暗自嘲笑,在皇帝面前动刀,这石亨是真急了。 兴安猛地磕了几下头,鲜血直流,他哭喊道:“陛下!陛下啊!老奴对您一片忠心啊!您绝不可听信此等小人之言啊!!陛下!” 朱祁钰冷冷看着他不停磕头,鲜血四溅。 看着那快要流到他脚下的血液,朱祁钰眼中露出一丝厌恶,说道:“行了,把他和石亨都押下去。” 指了指郭义生:“你就在此地,和朕把话说清楚。” …… 坐在牢里的稻草床上,郭义生闭着眼睛,嘴角还带着一些笑容,显得悠然自得。 然而不断传来的咒骂声,完全破坏了这份悠然。 那是石亨在旁边的牢房骂着郭义生,做为从军多年的军痞,他骂出来的话自然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花样还不重复。 而另一间牢房里的兴安在疯闹了一阵以后,就不停地在哭泣。 不久前,郭义生对朱祁钰详细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但把和于谦有关的全部隐去,并且还想尽办法把私通太上皇的屎盆子往石亨头上扣。 出乎意料的是,朱祁钰听到这些没有特别生气,反而十分冷静地一点点询问。 直到事情全部问清楚了,郭义生也回答清楚了,朱祁钰没有选择嘉奖他,而是也将他关在了牢中。 不过郭义生对这并不意外,他敢站出来指证石亨和兴安,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石亨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郭义生转头看向他的牢房,戏谑道:“怎么,石大人没吃饱饭?” 只听一阵打砸东西的声音后,石亨的咒骂声更大,也更加愤怒。 就在此时,沉稳的脚步声传来。 于谦由狱卒带领,来到了郭义生的牢房前。 狱卒对于谦行了个礼,就快步退到了一旁。 于谦转头看了看骂人的石亨,对郭义生笑了笑:“有点吵,是?” 郭义生也笑了:“没事没事,我以前住的地方,每晚都有狗叫声。” 于谦哈哈大笑,可笑了没两声,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叹了口气说道:“唉,其实你不用自己站出来揭发石亨和兴安。” 郭义生回道:“您不也站出来了吗?从您和陛下一同出现开始,我就知道是您亲自去检举他们两个私下相会?” 于谦摇头道:“我是去了,但晚了一步,王直先揭发了……我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他知晓的?” 郭义生回道:“其实不难,宫中宦官不少,都很贪财,我只是要他们在王直面前提一提兴安和石亨的事情,就能得到一大笔钱,他们都抢着做。” “可你知道,为何你明明揭发了他们,却还是落得牢狱之灾吗?” “因为陛下想我死。” 于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看样子你都明白。” 郭义生摊了摊手:“当然了,我是一介草民,却晓得这么多事情,死了才能让人安心啊。” 于谦再次沉默。 郭义生一挥手:“别为我担心,于尚书,要不先和我说说,陛下在听了我的揭发后,打算怎么做?” 于谦回道:“陛下已经把宫中所有宦官都拉出来审问了,应该很快就能得到结果……南宫那边,陛下已经直接让人拿着枷锁去了。” “那看样子我们这位太上皇就要完蛋了,挺好的。”郭义生更加轻松,“我的事情终于做完了。” 于谦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郭义生却摆了摆手:“不用,于尚书,我不惧怕死亡,您不用为我费劲心力,陛下时候不多了,让他舒心一点,别为了救我把您自己折进去了。” “我说了,不会让你死的……虽然我依然不知道你的目的,但我看来,你算得上义士,这样的人不该死。” “哈哈……义士就太高看我了。” 突然,一阵提示音从郭义生耳边响起。 【当前任务已完成】 【恭喜您完成了任务内容的第一项,奖励会更加丰厚】 【任务奖励将在回到用户空间后领取】 【新的任务将在一天后产生,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看样子太上皇朱祁镇要么死了,要么彻底没有了自由。 郭义生兴奋得想要手舞足蹈,但在于谦面前还是稳住了,他开口道:“于尚书,听我说几句话怎么样?” 于谦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比起我,您才是是真正的义士,是一位好人,是一位忧国忧民,胸怀天下的官员。” “我希望这天下像您这样的官员越多越好,可事与愿违,大部分官员在踏入朝堂的那一刻,就已经迷失了本性。” “您要想有一个太平盛世,不得不用他们,但若想以自己的行为来约束他们,是不可能的。” “荷花可以在淤泥中绽放,但绝不可能让淤泥变成荷花。” “有时候,和淤泥成为共生关系,说不定会开得更加漂亮。” “毕竟您的目的不是感化他们,而是要天下万千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过刚易折,若您想多为天下做点事情,那就需要您多活几年,妥协并不代表软弱,更不代表屈服,它只是一种达到理想的手段。” “祝您长命百岁。” 于谦听完以后,静静思考了一番,才回道:“这番话,好像临终遗言一般。” “于尚书,真不用为我担心,我根本不会死在这里。” 于谦皱起眉头:“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后招?除非你是神仙,不然不可能从这牢中逃出去。” 郭义生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不论您想要怎样救我,都可以放弃了。” 他挥了挥手,对站在不远处的狱卒示意上前来。 狱卒走到牢门前,郭义生开口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陛下身边的人,还深得陛下信任?” 狱卒看了一眼于谦,又看了看郭义生,没有回话。 “那你可要把接下来的事情看清楚,不能冤枉于少保啊。” 就在于谦和狱卒一头雾水时,郭义生举起手说道:“于尚书,这便是我的后招。” 随着一声响指,郭义生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了牢中。 狱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于谦都愣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以后,狱卒大声呼喊“逆贼逃走”,召来不少士兵,开始搜索整个大牢。 于谦却笑了出来,感慨道:“你还真是神仙啊。” 第七十七章 第二个任务的奖励 【欢迎第用户郭义生回到用户空间】 【由于任务完成,用户空间再次升级,您将在三分钟后恢复视力,届时可以查看】 【恭喜您在任务过程中触发了隐藏任务,朱见深因此在景泰年间当上太子】 【隐藏任务和基本任务的奖励您可以等会在任务界面中领取】 闭上眼睛等着视力慢慢恢复,郭义生喃喃道:“这系统好像升级了一样,提示音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小黑的声音传来:“鉴于上一次用户您对我没有提及用户空间会变化而提出了意见,我和管理员反应了此事,他确实将提示音升级了。” “管理员?你上面还有个管理员呢?他和你一样是虚拟机器人还是真人?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某位神仙?” 小黑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严肃,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回道:“抱歉,关于管理员的一切信息无法透露,请用户不要以任何方式打探。” 郭义生脖子一缩:“那就算了,不问了。” 他的视力也渐渐恢复,看到了再次升级的房间。 本来只能放得下床和桌子的房间,变成了三十多平的loft公寓,楼下便是客厅、餐厅和厨房合为一体的空间,唯一一扇的门后便是卫生间,里面甚至有热水器和智能马桶。 楼上便是一张床、一张电竞桌和一把电竞椅,电竞桌上还摆放着一台主机和显示器。 房间的装潢和家具虽然算不上多么豪华,但也和平常人家的差不了太多。 郭义生将整个房间浏览了一圈以后,不禁感慨道:“有必要搞得这么真吗,还弄个厕所出来……” 小黑开口道:“洗漱的地方是必要的,您在用户空间依然会保持生前的全部状态。” 郭义生愣住了:“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饿,也会想蹲坑?” 小黑点头道:“是的,您在穿越到其他朝代时,难道没有如厕和吃饭吗?” “吃饭和上茅房都有做,只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还要这样……”郭义生拍了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在这地方就没待多长时间。” 第一次任务的时候,郭义生是等新任务刷新了才回到用户空间,兑换完东西就传送走了,根本没在这里待过一天。 这一次因为关在牢中,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被砍头了,郭义生为了安全,所以选择提前传送离开。 然而新任务还要一天以后才刷新,等于说这一天他要在用户空间里度过。 “我吃饭咋办啊?冰箱里有吃的吗?”郭义生指了指一旁的冰箱问道。 小黑回道:“里面是没有东西的,需要用户您自己填充……如果你在所穿越朝代购买了食物,也会视为您的所有物,一同传送回来。” 郭义生抱怨道:“不早讲……” 他只能选择饿上一天,到新的朝代再解决吃饭问题了。 不过看到堆在客厅里的金银财宝,他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石亨赏赐了他太多东西,加起来甚至比李世民给的那一堆还要多。 毕竟是明朝,经济无论如何也比一千多年前的唐朝要更好,唐朝哪怕是皇亲贵族之间也是以铜钱为主,而明朝寻常百姓偶尔也能用上银子。 “来领取奖励,看看要不要兑换点什么。” 他想要唤出系统界面,试了几次却没有反应。 “小黑,怎么无法喊出系统了?” “在用户空间内,您可以在电脑上使用系统,这是为了符合您曾经的习惯而做出的改变。” 郭义生摇摇头,这修改还不如不改。 他走上了楼,拉出电竞椅,按下了电脑主机的开机键。 听着那巨大的机械声,郭义生自语道:“这啥配置啊,开个机这么费劲……” 大约一分钟以后,电脑才彻底开启。 桌面上很简洁,只有三个图标,分别是我的电脑、浏览器和穿越指导系统界面。 郭义生先是看了一下电脑整体的配置,估算了一下,大概只能玩玩英雄联盟。 他打开浏览器,将一些游戏挂着下载以后,才打开系统界面。 点开【已完成任务】后,全部情况展现在了郭义生面前。 【阻止朱祁镇复位】被划去并打上了钩,下面则出现了隐藏任务: 【沂王朱见深在景泰年间成为太子】 这条任务同样被划掉打钩。 【主要任务和隐藏任务已经完成,请问您是否兑换积分?】 毫不犹豫点下了是,系统提示音响起: 【用户已兑换积分,主要任务奖励:四十积分】 【隐藏任务奖励:十五积分】 【一共兑换五十五积分,已发到用户账户,请用户随后检查】 “任务积分直接翻了一倍,而单个隐藏任务的奖励等于上次两个任务的奖励……不错不错。” “按理说,石亨被我揭发,要么杀头,要么流放,我把这样一个祸害除了,却没有算成隐藏任务,是因为根本没有这条隐藏任务,还是说景泰皇帝对他网开了一面……” 甩了甩头,郭义生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任务既然已经完成,那就好好考虑用积分换点什么。 思考一番,郭义生先点开了【书籍】,想看看有没有哪些武功秘籍已经解锁了。 果然如他所料,在《呼吸法》后面,有五本秘籍已经被解锁,不再是灰色。 分别是:《裂地掌》、《伏虎拳》、《金刚腿》、《游龙步》和《小息功》。 前三样武功看名字很唬人,实际上根本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说难听点,也就比军体拳强那么一些。 而《游龙步》是一种轻功,将鼠标移上去弹出了一个窗口,上面有更详细的介绍。 【武功名称:游龙步】 【兑换所需积分:10积分】 【学习条件:无(只要是个人都能学)】 【效果:游龙之劲,翱翔于天(可以短暂地在任何不光滑的墙壁上移动)】 【发动方法:以比走路快的速度冲向墙壁,便可自动发动】 【备注:学习以后解锁速度,初始值为1】 “娘希匹,也不写清楚了能移动多远多久,还是个人都能学,还翱翔于天……” 他再将鼠标移到了《小息功》上。 【武功名称:小息功】 【兑换所需积分:15积分】 【学习条件:悟性1】 【效果:不限于任何环境下,可以停止所有生命特征一分钟】 【发动方法:屏住呼吸三秒钟】 【备注:这不是龟息功!】 忍住骂人的冲动,郭义生仔细想了想,决定将两本武功秘籍全部买下。 第七十八章 学习武功 自从买了【千变万化筒】以后,郭义生已经没有积分了。 这一次得到了55积分,按理说应该精打细算,不能一次性花费太多, 可面对一共25积分的两本秘籍,郭义生却没有太多犹豫。 在武器并不发达的古代,有一身不错的武功还是很方便的,就比如先前被石亨劫持,若郭义生身傍武功,说不定就能提早发现他们潜伏在一旁,一个轻功跃起,就躲掉了那一次埋伏。 或者潜伏在石亨家中的时候,发现事情不对,会点武功也好脱身。 这一次能完成任务,郭义生还是走了险招的,其中风险很大,比如在石亨身边潜伏时间再长一些,那他伪造的身份很有可能暴露,到时候便是杀身之祸。 这也是为什么郭义生会选择直接揭发石亨到皇帝面前,不过这个决定同样有风险,万一景泰帝完全不听取他的话,万一石亨和太上皇朱祁镇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完蛋呢? 打铁还需自身硬,像郭义生穿越到某个朝代之中,没有任何身份背景,不拥有点武功怎么混得下去并完成任务呢? 《裂地掌》那三门纯粹的拳脚功夫则直接被郭义生排除了,这点三脚猫功夫遇上真正地高手了就是个笑话,遇上一般人还不如拿把刀来得好使。 而轻功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毕竟白展堂靠着二三流的拳脚、一流的点穴和顶流的轻功,不也混成了盗圣吗? 《游龙步》虽然算不上什么高明的轻功,但能让郭义生多个保命技能,他也满意了。 《小息功》却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神技。 【不限于任何环境下,可以停止所有生命特征一分钟】是什么概念?等于说这一分钟里郭义生的心跳、呼吸和脉搏等等一切能证明人活着的特征都会消失,甚至连瞳孔都会放大。 哪怕放到现代,你找最高明的医生和最精密的仪器检查,都只能判断郭义生死了。 学会了这本秘籍,郭义生便可在危急时刻装死或者躲在某些无法呼吸的地方来逃脱危险,可以说是保命神技,只卖15积分实在太过良心。 接着,郭义生咬着牙把05的悟性加强了一点,又花去了五积分。 【悟性】:15(和武侠世界中的普通武者差不多,能学会一些粗浅的武功) 等打开这个界面,郭义生才发现,再加一点悟性竟然要20积分。 “再加一点力量只要10积分,再加一点悟性却要20?” 询问了一下小黑原因,小黑的回答却说这是系统的决定,他也不知道为何。 “或许是因为【积分兑换】里面的一些武功秘籍太过强大,为了防止用户过早得到这些秘籍能轻松完成任务,便设置学习它们需要极高的悟性来限制……” “不过这也证明了,后期即使在积分充足的情况下,能兑换悟性和这些秘籍,也无法单单靠着武功来完成任务……” 没有再多想什么,郭义生将两本秘籍点击后直接选择了学习。 【您已学会《小息功》】 【您已学会《游龙步》,并解锁了速度属性】 【速度】:1(百米12秒) 离刷出新任务的时间还早,郭义生决定先试验一下这两门功夫,看看实际效果如何。 他站起身,然后屏住呼吸三秒。 “砰”的一声,郭义生栽倒在了地上。 一分钟后,郭义生揉着被摔疼的脑袋和胳膊,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这一分钟内,我和植物人一样,说不了话,做不了任何动作……我还想着以后假装死人,在对方放松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呢……不过这样也有好处,省得我乱动露出破绽。” “不过万一对方补刀,我也只能任人宰割,看样子这小息功还是要谨慎使用。” 接下来便是试验《游龙步》,有了《小息功》的前车之鉴,郭义生冲向墙壁的时候紧紧用双手护住了脑袋,防止受伤。 结果他真的走上了墙壁。 郭义生放下双手,看着在墙壁往上冲的自己,心中无比兴奋。 就在离屋顶还有一小段距离时,郭义生双脚突然没有了抓力,开始直接跌落了下来。 他在空中一个拧身,转变落地姿势,双脚落地后,单手一撑地,稳稳定住。 “我靠……我能做出这种动作?这水平去当个体操运动员都绰绰有余啊。” 郭义生保持着落地姿势,十分惊喜。 他本以为自己会直接摔倒在地上,却没想到身体下意识地做出了拧身的反应。 “这轻功不白学啊,速度也没白解锁,厉害厉害。” 郭义生再试了几次,最终确定游龙步能在墙上走上三四步,全力冲刺的话勉强能到五步,大概也就是两米多到三米多的距离。 他还是试了一下冲到墙上后站立不动能坚持几秒,结果是只能坚持两秒不到。 郭义生再打开【身体素质】界面,多了一行【已学会武功】 【已学会武功】:《小息功》、《游龙步》 点开《小息功》,郭义生才发现这东西还可以加点。 【武功名称:《小息功》】 【武功修炼程度:第一层(不限于任何环境下,可以停止所有生命特征一分钟)】 【可解锁:第二层(不限于任何环境下,可以停止所有生命特征两分钟,两分钟内可以自由选择小息功在何时结束)】 【解锁所需积分:五积分】 “不知道能升级到几层啊,如果不止两层,那这十五积分就花得太值了,成长型秘籍啊……” 思考一番后,郭义生决定等新任务刷出来以后,看看危险情况再考虑解不解锁第二层。 而《游龙步》却无法升级,系统也不可能直接给用户两个可成长型秘籍。 他的心中安定了不少,有了这两个武功傍身,自己起码有了一定的自保手段。 冲了把澡,郭义生以大字倒在了床上,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七十九章 重回唐朝 阳光洒在了郭义生的脸上,他满脸痛苦地从床上坐起。 郭义生眯着眼睛看向那悬挂在窗外的太阳,喃喃道:“昨天看见月亮,我还以为是风景照呢,没想到这里连太阳都有……” 起床洗漱一番,郭义生又坐在了电脑前。 这里没有任何食物和饮品,但生活用品倒是一应俱全,什么热水壶、电磁炉、牙膏牙刷和洗发露之类的全部都有,水龙头里也能流出自来水,郭义生也不至于渴死。 这所谓的环境优化升级,不由得让他想起现世的一些游戏,关键bug永远不见修复,天天更新一些没有用的东西,不是皮肤换个颜色,就是多出两个头像,问题不解决,坑钱永远是把好手。 揉了揉有些干瘪的肚子,郭义生叹了口气,坐在了电脑桌前,打开之前下好的游戏。 等游戏界面加载完毕,郭义生才发现不对劲。 “这里竟然可以上网?!那我岂不是能直接联系到爸妈了?昨天完全被武功秘籍迷住了眼,下游戏的时候都没发现问题……” 他颤抖着,打开搜索引擎,寻找微信下载。 然而等他输入好以后,却显示没有搜索结果。 郭义生立马开始搜索所有的聊天软件,却都是没有搜索结果。 他有些着急了,立马再打开游戏,毕竟大部分游戏都有内置的聊天功能。 然而仔细寻找一番以后,郭义生连好友列表都没有找到。 叹了口气,他唤出小黑询问:“我是不是无法联系到外面的人?” 小黑回道:“在最终任务完成之前,用户在用户空间内无法联系到任何人。” “那我玩这种网络游戏,遇上的玩家都是假的?” “不,您所遇到的都是现实中真是存在的人,只不过无法以任何文字或者语音的形式和对方交流。” “不能打字或者发语音……那表情和信号呢?动作和姿势呢?” 小黑眼中有数据光流闪过,似乎在搜索资料,停顿了一会儿才说道:“不同游戏有不同地交流方式,除了文字和语音这种直观交流方式以外,系统会尽量限制其他一切可能的交流方式,建议用户不要想着逃避系统检查去交流,一旦被系统发现,将会受到严厉惩罚。” 郭义生小心地问道:“是什么样的惩罚?” “要看系统如何判定,可能是扣除积分和所有物,也可能是直接抹杀用户。” 郭义生缩了缩脖子,低声道:“行了,我知道了……那还是规规矩矩地完成任务。” 紧接着,郭义生又指了指电脑上的时间,问道:“这和我来的那个世界里,是同一时间吗?” 小黑表示了肯定。 “嗯……离我被车撞的那天,才过去了三天不到,也就是说我在唐朝明朝里待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是不同的,那如果真的能完成终极任务,现实当中也不会过去太久,到时候我王者归来,还带着难以想象的金钱,那感觉实在是……啧啧。” 稍微玩了两把游戏,郭义生开始练习之前学到的两门武功。 时间大约到了下午,系统提示音响起。 【任务和传送朝代已生成,用户可登录系统查看】 郭义生做到电脑前,点开系统。 【穿越朝代:唐朝贞观年间】 【任务:帮助李世民东征成功,并一定程度上打击门阀世家(不可制造或改良超越时代的东西改变战争结局,例如炸药、热气球、炼钢技术等)】 看到这个任务,郭义生一拍脑袋:“我他娘不会打仗啊,怎么帮……” “还要打击门阀世家,那个时代门阀世家什么概念,等于第二个皇帝啊。” “而且我现在去的唐朝,还能是之前唐朝的那些人吗,万一是历史上的唐朝,我岂不是又要重头开始打拼?还不给我造出炸药,这咋冒头啊……” “不过这系统还算仁慈,没让我直接把门阀给灭了。” 这一次的任务让郭义生真正感受到了压力,不仅内容很难,还加上了限制条件。 等于说,他的一切超时代的外挂都被否决了,他只能靠自己的智慧来解决这次任务。 又仔细读了两遍任务,郭义生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不可制造或改良……也就是说,像【千变万化筒】这种积分兑换的工具,可以随便使用。” “那积分真不能乱用了,接下来要根据实际情况,在最合适的时候选择最好的工具。” 想清楚这些,郭义生便起身,去拿了一些唐朝的金银放在身上。 “这是……” 他猛然看到了金银财宝中的一件特殊物件,是一把短刀。 郭义生拿起短刀,抽出观察了一番,确认是石彪给他的那把。 郭义生对小黑问道:“这把刀既然能判定成我的所有物带回来,那我在唐朝的时候穿的盔甲,拿的武器为什么不能带回来?” 小黑回道:“您在唐朝所用的盔甲和武器是属于朝廷的,所以无法带回。” “这短刀我记得石彪告诉过我,也是直接从军营里拿的。” “石彪拿了以后不用返还,也不会有人和他要,所以已经算是他的所有物了。” “这样啊,早知道我就多坑点石彪了……” 回到电脑前,郭义生迫不及待地点下了【是】的按钮,开始了任务。 倒不是他多么迫切想要回到唐朝,更多是因为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刚才又练了很长时间的武功,此时他是饿到了前胸贴后背,胃中空空如也,下一步就要开始在消化自己了。 【用户已确认开始任务】 【穿越朝代和时间:唐朝贞观十七年十一月一日】 【请您牢记您的任务,祝您一切顺利。】 【系统将在十秒后进行传送,请您做好准备。】 十秒以后,郭义生眼前一黑,空间一阵扭曲,他消失在了原地。 等再次看见事物的时候,郭义生发现自己在下落。 他快速调整姿势,以一副高手模样稳稳落地。 还没等他自我陶醉,一阵兵甲碰撞的声音和脚步声就传来。 只是一瞬间,郭义生便被无数士兵围了起来。 领头的士兵拔出佩刀,指着郭义生问道:“你是何人?竟敢夜闯鄂国公府?” 第八十章 再见将军(上) 【用户郭义生已到达唐朝贞观年间】 【您的衣着和发型已经变更成符合当前年代的样子;您的身份背景也将符合当前年代,有迹可查。】 【(ps:身份背景为扬州人,父母双亡,户籍登录在册)】 【您将会以一个比较合理的方式出现在唐朝】 【若直接完成初始任务,将奖励五十积分;若完成后置任务,将奖励三十积分】 【祝您本次穿越体验愉快,无往不利。】 看着周围全副武装的士兵,郭义生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有几张弓正瞄准着他,即使用出游龙步,也可能在还没有翻出墙之前,就会被射成刺猬。 自己还没成为那种能在千军万马之间来去自如的绝世高手,此时认怂是最好的办法。 他举起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表明自己没有任何恶意。 “各位军爷,小人是无意中闯入贵府。” 领头的士兵瞬间上前将郭义生按在了地上,嘴中喊道:“少废话!那么多地方你不去,专门翻墙进鄂国公府?你的名字叫什么?” 郭义生努力将头抬起,喊道:“鄂国公是哪位啊?说不定我认识呢……” 领头士兵手上微微用力:“我问你名字!” 若是以前,郭义生肯定立马喊疼,但经过系统强化过的身体后,他却没有感到多么疼痛,大概就像被小虫咬了一口。 不过为了防止对方下更重的手,他还是决定先回答问题:“我叫郭义生。” 领头士兵一愣,喃喃道:“我怎么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随即他回过神来,抓住郭义生的双手将他拎了起来,喊一旁的士兵拿绳子来。 “不管你是谁,是什么身份,敢夜闯鄂国公府,都够关上个两年……” 感受着双手慢慢被捆紧,郭义生立马说道:“别啊,这位大哥,我给你一百两金子,你放了我如何?” 猛地一用劲,领头士兵将绳子捆好,对郭义生喊道:“你当我什么人!还一百两金子!你全身上下能拿出两贯钱吗?” “真能……大哥你要不搜一搜我?我……呜呜……” 不知从哪里掏出的白布,领头士兵直接用它堵上了郭义生的嘴。 就在郭义生快要被押走的时候,不远处有嘹亮的声音传来。 “他娘的!我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闯我的府邸!” 士兵分开两侧,一位身披大袄的魁梧男子走到郭义生面前。 领头士兵躬身行礼,说道:“公爷!翻墙贼人已经被我等擒获并制服,请公爷定夺如何处置!” 鄂国公没有回话,而是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郭义生。 等了许久没有回答,领头士兵再说道:“公爷,官府此时已经关门,我们可以先将他关入柴房,明天再……” “闭上嘴!” 鄂国公厉声打断,领头士兵立马不敢出声。 鄂国公走上前,颤抖着手伸到郭义生脸庞,突然拍了两下。 他问道:“你是……郭义生?” 郭义生立马点头,嘴里不停地发出“呜呜”声。 虽然已经两鬓发白,面容变老,郭义生却也认出了对方。 鄂国公继续问道:“这么些年你跑哪里去了?你知道我和陛下派了多少人去找你!” 郭义生也继续“呜呜”。 “我都以为你被哪个王八蛋暗杀了!” “呜呜……” “既然活着为什么连个信都不给?你不想要荣华富贵,也不至于彻底隐入山林?” “呜呜……” “你倒是说两句话啊!在这儿‘呜’个什么东西!” 领头士兵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提醒道:“公爷,他嘴里塞着东西呢。” 鄂国公大怒,一脚踹在了他的身上,说道:“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给他拿出来啊!” 领头士兵急忙上前从郭义生嘴中拿出了白布。 郭义生立马长吸一口气,转身将自己被绑住的双手露出来道:“将军,能顺便解个绑吗?” …… 坐在房内,郭义生身披大袄,手捧热茶,正不断地吹着滚烫的茶水。 坐在他对面的鄂国公冷笑道:“大冬天还穿个单衣,冻不死你。” 郭义生轻轻抿了一口茶后,放下茶杯开口道:“将军能不能再赏点吃的?” 鄂国公摇头道:“你这是逃荒来的……” 他转头对门外喊道:“那个谁!让厨子起来!赶快弄点吃的过来!先热两个胡饼来!” 虽然心中已经将系统骂了千万遍,但他还是有些庆幸自己落在了熟人家中。 没想到这个唐朝竟然是他已经改变历史后的唐朝,这位鄂国公便是尉迟敬德。 李世民提前登基,没有改变太多东西,只是让很多事情的记载年份都往后推了一年。 尉迟敬德在郭义生离开的时候,还是吴国公,如今也变成了鄂国公。 尉迟敬德开口问道:“你这些年都跑哪里去了?” 郭义生刚想回答,肚子却发出了响声。 尉迟敬德无奈一笑,又转头对门外喊道:“他娘的!热个胡饼你要跑去高句丽热?赶紧去催!” “来了来了!” 一位士兵端着装着胡饼的盆,就要送给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眼睛一瞪:“没个眼力见!端那边去!” 士兵急忙将盆放到郭义生面前,然后离开了房间。 郭义生拿起胡饼三两下就吃掉了一个,喝下一口茶,又很快消灭了第二个。 尉迟敬德看着郭义生的吃相,忍不住开口道:“你几天没吃饭了?” 郭义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道:“其实就一天,只不过之前都吃喝不愁,一下子饿了一天,特别难受。” 他指着门外问道:“将军,现在府里面都能养兵了?” “什么兵!那是我的家丁!” “有身着盔甲,还拿刀弓的家丁吗……” 尉迟敬德一拍桌子:“陛下都不管,你管什么东西!我说家丁就是家丁!魏征都不敢有什么意见!” 郭义生只能抱拳道:“将军威武!” “行了,吃好喝好了,可以和我聊聊,你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现在又为何突然出现?” “嗯……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故事。” 第八十一章 再见将军(下) 听到此话,尉迟敬德别过头去,缓缓道:“不想讲就不讲,活着便好。” 郭义生心中一阵暖意:“没想到将军能如此惦记我。” 尉迟敬德转回头:“我们一同上过战场,怎能不惦记呢……而且在那件事后,我和程知节他们聊过,他们都说那晚如果没有你,事情难成啊。” 郭义生淡定回道:“过奖了,陛下有将军你们辅佐,即使没有我,登上皇位也是必然的事。” 尉迟敬德却摇头道:“不用谦虚,当年你的一番话让陛下下定决心夺权,也是你的一番话将陛下推上了帝位,若陛下一直在犹豫,若陛下只是当了东宫太子……恐怕今日我们只能地府相见了。” 郭义生笑了笑,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和尉迟敬德抬杠,既然对方认为他的功劳很大,那就这样认为。 他问道:“陛下也这么想吗?” “当然,陛下对你突然消失十分震惊,明里暗里不知派了多少人去找,却都一无所获……直至今日,陛下偶尔还会在谈话间提及你,印象最深的有一次,陛下做了一个极其错误的决定,事后他还感慨,若你在身边,必能早早判断出形势,不让他犯这样的错误。” 听到此处,郭义生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全喷出去,这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当他是神机妙算刘伯温呢? 不过细细一想,郭义生也明白了李世民为何要故意提及自己了。 就如当年曹操在赤壁之战失败后,故意提及郭嘉一样,一是为了给自己错误的决策找个借口,二也是敲打群臣。 郭义生做为刚刚在皇位争夺之中表现极为出色的臣子,又突然隐遁而去,这无疑给了人无限遐想的空间:如此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如果留在朝堂,会为大唐做出怎样的贡献呢? 正因为看不见摸不着才让人神往,郭义生便成了李世民偶尔鞭策群臣的武器。 但郭义生也相信,李世民确实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想念的,当年将他直接封为县侯确实有几分打压门阀世家的意思,只不过郭义生消失的太快,李世民还没来得及用上这颗棋子。 这份想念带着利益,也不能怪李世民,毕竟他已经当上了皇帝,一切手段都要为了社稷和自己的统治,不能带着太多感情。 “喂喂!你想什么呢!喊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尉迟敬德有些不满地敲了敲桌子。 郭义生抱歉道:“失礼了,将军刚才说什么?” 尉迟敬德哼了一声,说道:“我说我也专门去找过你,还威胁过李淳风说出你的下落,结果这家伙一句话都不说,若不是陛下拦着,老夫非要拔他两颗牙……” 郭义生暗自擦了擦汗,心说尉迟敬德都快六十岁了脾气还这么暴躁。 尉迟敬德打量着郭义生,皱眉道:“一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十几年过去了,你小子怎么好像一点都没老?容颜还是二十多岁的模样。” 他站起身来,走到郭义生旁边,捏了捏他的胳膊,说道:“身体也强壮了不少,你倒是越活越年轻了。” 郭义生苦笑道:“我也算得上半个道士,注重养颜之术,所以才显得年轻。” 尉迟敬德冷笑道:“道士?为了找你的下落,陛下专门派人去扬州和南坨山静云观里打探过你的下落,结果扬州那里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你,静云观的道士更不认识你,挂单名册上也没有你的名字……仿佛你这个人是突然冒出来一样。” 郭义生心中再骂系统,光知道伪造好身份,却不知弄好细节,被人随便一查就出现了破绽。 尉迟敬德继续道:“更有趣的是,户籍册上确实有你的名字,而且检验过还是真的,这可十分奇怪啊。” 郭义生只能先叹口气,露出无奈吐露真相的模样说道:“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去了,也没什么亲戚朋友,很小我就离开扬州,那里的人当然不知道我……而静云观上没有我的名字,是因为我是被逐出师门的。” “为何?” “从我被至云道长收为徒弟后,我便一直在石室内修行,不和外界接触,观内的师兄弟都没见过我,然而一直修行到二十岁那年,师父说我杂念不减,心思不定,无法待在观里,便把我逐出去了。” 在看过无数网络小说以后,这种故事背景郭义生自然张口就来。 尉迟敬德却相信了几分,他摸着胡须,若有所思道:“这样看,你小时候过得也挺惨……” 沉默许久,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一名家丁小心翼翼道:“将军,吃食弄好了,现在拿进来吗?” “拿进来,这小子一看就没吃饱。” 看着一个个家丁端来的菜肴,郭义生食指大动。 不得不佩服尉迟敬德府上厨子的素养,半夜被人叫起来还能做出这么一桌色相味俱全,有鱼有肉的饭菜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不等尉迟敬德回答,郭义生便拿起筷子,开始风卷残云起来。 尉迟敬德笑道:“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他对家丁吩咐道:“吃肉怎么能没酒呢!你们真是没一点眼力,赶紧去拿酒!把我珍藏的那坛拿出来!”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郭义生才将这些饭菜消灭完,他不由得打了个饱嗝。 在现世的时候,经常吃泡面,还上顿不接下顿,那个时候一整天不吃饭也无所谓。 来到古代,顿顿吃的不差,有一天没吃饭,反而饿得浑身发软。 稍稍感慨了一下,郭义生拿起一个空杯子,倒满酒后推到了尉迟敬德面前。 他举起自己的酒杯,说道:“故人相见,将军和我一起喝一杯。” 尉迟敬德点了点头,和郭义生碰杯后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说道:“你不愿和我明说为什么离开,总能告诉我为什么回来?不惜翻墙头也要见到我,必有什么重要的目的?” 郭义生想了想,决定先撒个谎:“我是为陛下而来。” “东征在即了?” 第八十二章 东征之论 “东征”两个字,让尉迟敬德的脸色一沉。 按照历史来说,贞观十六年十一月,高句丽大臣泉盖苏文杀高句丽王高建武,同年攻打新罗,第二年的九月新罗承受不住,向唐朝求援,到了第三年,也就是贞观十八年,李世民才派使者劝泉盖苏文收兵,遭到拒绝以后李世民决议东征。 由于郭义生改变了历史,今年虽然是贞观十七年,但在历史上是贞观十六年,按理说李世民登基以后也该等这一年过去,再换自己的年号,想来还是脸皮厚,都已经提前登基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年号也换了,把事情做绝。 单从史书上的记载来看,李世民是因为高句丽攻打新罗,又不给自己面子才决定东征,然而真实情况是李世民早就有东征的念头,想要完成隋朝没能完成的将其纳入版图之事。 李世民是一位出色的帝王,在他统治下的大唐如今已经达到了顶峰,百姓安居乐业,军队实力强劲,这种时候不打两场仗,不多打下点疆土仿佛对不起这繁华盛世。 而从私心来说,李世民自知自己有杀兄杀弟和逼父退位的污点,只有做出不朽之功才能让后世之人对他足够的敬意,不至于世世代代被人戳着脊梁骨。 尉迟敬德做为李世民最宠信的几位臣子,自然知晓他的心思,不仅是他,朝中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李世民的想法,只是大家都清楚,李世民现在没有借口发动这一场战争,他一直在等待机会。 尉迟敬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东征?东征哪里?你从哪儿听到要东征了?” 郭义生回道:“将军何必瞒我呢?我想不久前,陛下就开始调兵并征集粮草了?如今大唐并无外敌,这番举动还能针对谁呢?” 他压低了声音,将头往前凑了凑说道:“只有高句丽。” 听到高句丽的名字,尉迟敬德知道自己没法再装傻了,他长叹一口气:“唉……不错,自从泉盖苏文杀了高建武以后,陛下就对其不满,谁知这泉盖苏文野心太大,竟然还攻打新罗……” 郭义生出声打断:“将军请等一等,您说泉盖苏文已经杀掉他们的王了,还开始攻打新罗了?” 尉迟敬德微微皱眉:“大概在一年多前,泉盖苏文和荣留王高建武因为权力发生了争斗,结果是泉盖苏文胜出并杀了高建武,并将高建武的侄子高藏辅佐登位,陛下得知以后十分愤怒,不过事关高句丽自己的国事,继位的也是高家人,陛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没想到,仅仅过去半年,泉盖苏文在高句丽一手遮天,直接对新罗发动了战争,以极快的速度占据了四十多座城池,新罗国主眼见不敌,只好找我们大唐求助。” 这让郭义生始料未及,没想到李世民仅仅是提前登基,就产生了如此大的连锁反应,本来还要过几年才会发生的事情,竟然全部提前了。 郭义生本来都做好在这里打长久战的准备了,不过现在看来这次唐朝之旅也不会太长。 见他若有所思地样子,尉迟敬德说道:“你不了解这些,仅仅靠粮草和调军就能猜出陛下想要东征?” 郭义生故作神秘地笑了笑:“猜出不是很难。” “为了陛下东征而来……你是认为这次东征会出什么事情?” “大人觉得呢?” 用问题回答问题,这无疑让人火大,但却是试探别人的最好办法。 “事情未到最后,谁也不知道结果,做为臣子,陛下说什么,我们做什么就好。” 尉迟敬德没有正面回答,让郭义生有些意外。 自从贞观六年揍了李道宗而被李世民训斥,他整个人都收敛了不少,而且算算日子,尉迟敬德离上书养老也不远了,此刻的他心思已经不在朝堂。 “已经很晚了,你就住在我家里,还是原来那个房间,明日上朝的时候和我一起去见见陛下。” …… 躺在熟悉的床上,郭义生有些感慨。 过了十几年,这个房间竟然没有什么变化,一切家具摆设都照旧,而且看上去很干净,似乎每天都有人来打扫。 尉迟敬德确实是个念旧的人,郭义生不过当了他几天的亲兵,就对他如此有情义。 唐朝的变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全靠史书来推断事物已经不太靠谱了,不过关于东征的失败原因还是有一些参考价值的。 《历史通鉴》这本书从不会直接表达观点,而是会将各个名家的言论收集起来,由读者自己判断哪个为真。 东征失败有说是时间仓促,粮草军械这些后备不足,导致本来大胜的局面无法维持;也有说是李世民刚愎自用,听不进去众将军的建议,犯了几个重要的错误;还有说是因为北方薛延陀的威胁,让唐军不得不提前班师。 或许可能这些都是原因,但东征整体来说算不上多么失败,甚至有点成功,唐军严重打击了高句丽的军事力量,此后李世民依然派出兵力继续攻打了高句丽两次,都是胜利而归,高句丽被摧残得十分惨烈。 然而这都没有彻底灭掉高句丽,一直到了唐高宗时期才成功灭国。 郭义生看着任务要求,东征胜利很明显是指要直接灭掉高句丽。 这让他有些头疼,自己如今在李世民心中是何地位,他能听自己的吗? 朝中这些名将,郭义生不可能比他们更会打仗,战场上瞬息万变,情况一旦有变,自己那点历史知识根本没用。 叹息一声,郭义生只能选择走一步看一步,明天见了李世民再考虑其他。 第八十三章 早朝(上) 天还未亮,郭义生便被尉迟敬德的大嗓门吵醒。 郭义生揉着眼睛,声音模糊道:“大晚上的怎么了?” “哼!还大晚上!已经五更天了!抓紧起来吃点东西,准备上朝!” 无奈长叹一声,即使是已经知道古人上朝时间很早,这个点起来也十分痛苦。 洗漱完毕,郭义生来到餐桌前。 尉迟敬德指了指身旁的位置:“坐这里。” 吃了两口胡饼,郭义生感受到了身旁的目光。 他用余光看到了一张三十出头的脸,在脑中搜索一番以后,想起了此人是谁。 将口中胡饼咽下,郭义生对男子露出笑容:“宝琳兄,好久不见。” 尉迟宝琳正是尉迟敬德的大儿子,当年郭义生住在尉迟敬德府上的时候,和他打过几次照面,只不过那时的尉迟宝琳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尉迟宝琳瞪大了眼睛,终于确认了郭义生的身份,结巴道:“好……好久不见。” 虽然没有直接参加玄武门之变,但这件事还是给了年少的尉迟宝琳极大冲击,尤其知晓自己的父亲和那个住在家中、身份不明的亲兵在这场政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后,他对郭义生的印象很深。 更别谈父亲这些年总会有意无意谈起郭义生,这让郭义生的样貌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尉迟宝琳难以想象,消失了十几年的人会突然出现,还看上去和当年别无二样。 见他处于震惊之中,郭义生转向尉迟敬德问道:“将军,我能参加朝会吗?” 尉迟敬德放下碗,回道:“你是从三品的县侯,当然有资格参加朝会。” “衣服和金鱼袋我都让人取来了,吃完东西以后去换上。” 郭义生又问道:“我离开后,这些东西一直放在将军府上?” “是……本来按照规矩,你失踪以后,官服和金鱼袋都应该回收给朝廷,但陛下特意下旨,将它们留在了你的宅子里,算是一种怀念。” 郭义生闻言拍了拍脑袋,他这才想起李世民除了赏赐他金银财宝,还有一座大宅子。 尉迟敬德盯着郭义生看了一会儿,说道:“在你消失的三天后,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宅子里陛下赏赐的珠宝金银在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守卫府邸的士兵却没有听见任何动静;陛下派人追查此事,查了个把月却毫无头绪,但好在官服没有丢失;眼见没有任何线索,陛下干脆不深究了,只是也不敢再将官服之类的东西继续放在你的宅子里,而因为你曾是我亲兵的身份,便将这些物件寄放在了我的府上。” 郭义生点了点头,说道:“黄白之物,丢了就丢了。” 尉迟敬德嘿嘿一笑,盯着郭义生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你不愿和我明说为何突然离开,这没关系;但陛下必然会追问到底,你是打算实话实话呢,还是编个谎话糊弄陛下?” 没等郭义生回答,尉迟敬德继续道:“如果你打算编个瞎话,那我建议你先写封遗。” “虽然你有从龙之功,但毕竟已经过了十几年,谁也不知道陛下是否还念及旧情;而对帝皇来说,不论你是开国功臣,还是皇亲国戚,任何人对他的任何欺骗都是无法被容忍的……除非你能做到将谎言说得天衣无缝。” 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郭义生:“你觉得自己有多聪明?” 郭义生擦了擦嘴,起身行礼道:“谢将军提点,我自有分寸。” 尉迟敬德同样起身往门外走去。 “希望你是真的有分寸,若出了任何事情,尉迟上下不会有人救你。” …… 换上紫袍,戴上金鱼袋,郭义生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 成为达官贵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在尉迟家仆的提醒下,郭义生才走出屋子,走向门外。 管家满脸堆笑地迎着郭义生坐上了尉迟敬德的马车上。 坐定以后,郭义生左右看看,感慨道:“再放张床,就和我那个房间差不多了。” 尉迟敬德闭着眼,慢声道:“你要是没话,就别开口了。” 短暂的尴尬沉默后,尉迟敬德先开口道:“昨天太迟了,没好好问你……东征高句丽,是从前朝开始就想要完成的伟业,陛下的雄心伟业比以往帝王更盛,而朝中却有不少人都反对此时东征……你觉得这一仗该不该打?” 郭义生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 见他这幅表情,尉迟敬德眉毛一掀,微怒道:“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任何话都传不出这辆马车外!” 深吸一口气,郭义生一字一句道:“不该打!” 尉迟敬德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郭义生好奇道:“您不问问我为什么?” 尉迟敬德回道:“还用问?连你这个远离朝堂十几年的人都能看出不能打,原因谁又不知道呢!” 他叹了口气,看向别处:“可这一仗必须打啊。” 两人一直无话到了宫城外。 直到此刻,郭义生才知道原来上朝和上班完全不同,不是说你到地方就直接开始工作,而是先要在太极宫外的两扇门前等候,等到五更五点,才能正是上朝。 他们来得算早,只有寥寥无几的官员在门前等候。 见到是尉迟敬德从马车上来,几位官员分别上前打了招呼,心中不禁好奇这位已经被陛下恩准每月只需初一和食物来上朝的国公爷为何今日突然来到了此处。 等看到了郭义生从马车上下来,他们眼中的好奇神色更加浓重,如此年轻的三品以上的官员,为何以前从未见过?为何他又能和尉迟敬德同坐一辆马车? 不过在这种场合,他们也不好多问,而且尉迟敬德一向脾气大,即使这几年有所收敛,很多人对他还是敬而远之。 随着时间的推移,门前聚集的官员和权贵越来越多,在郭义生身上掠过的眼神也越来越多。 一声破锣嗓带着大笑传入郭义生的耳中。 “尉迟老儿,你竟然这个日子来上朝了?是不是在家闲着,有愧于朝廷发给你的俸禄?” 来人雄壮魁梧,一缕长须十分飘逸地挂在胸前。 从穿着打扮来看,这位应该也是个国公爷。 尉迟敬德撇了撇嘴,似乎很不想搭理这位国公爷。 见尉迟敬德没有回应,国公爷也不恼,笑着摸了摸头,一转眼看到了郭义生。 “哟,这后生看着眼熟啊,朝中还有这么年轻的三品大员呢?我咋没印象?” 第八十四章 早朝(下) 国公爷正是程知节,后人更为熟悉他另一个名字—程咬金。 郭义生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世界上有一种人,只要见过一眼,哪怕是擦肩而过,都能让人在很长时间内记住他。 而程咬金便是这种存在感极强的人。 郭义生行礼道:“程国公,久违了。” 程咬金的眉头越皱越深,紧紧盯着郭义生:“你……你很像某个人。” 随即他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你不会姓郭?” 郭义生笑了笑:“正是。” 程咬金露出一副追忆往事的表情,不胜唏嘘道:“果然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昔人不在,能看到他的后代也是好事啊。” 他走上前,拍了拍郭义生的肩膀,语气沉重道:“虽然我和你父亲只是几面之缘,但他是个英雄好汉!也是我这一生中为数不多推崇之人!当年如果没有他……唉!陈年往事,不提了!” 程咬金凑到郭义生耳边,压低声音道:“朝廷还没有承认你的身份,你不该现在就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的,虽然陛下可能不会在意,但朝中总有些讨人厌的家伙会找你麻烦……” 说着他转头看向尉迟敬德,有些不满道:“他不晓得规矩,你也不晓得吗!就任由他穿紫袍,挂金鱼?” 尉迟敬德眼睛一翻:“你知道个屁!” 程咬金眉毛一掀,眼瞅就要发飙,郭义生见状急忙拦住话头,开口道:“郭某多谢程国公关心……不过您确实误会了,我……” 程咬金一挥手:“行了,有什么话等早朝结束再说,快到时间了。” 话音刚落,鼓声响起。 本来还有声响的百官,瞬间安静下来,各自站好了位置。 郭义生在尉迟敬德的指引下,站在了三品官员那一排上。 大门缓缓开启,当值的监察御史领百官入内。 随后在一系列的固定程序下,郭义生和百官终于站到了太极殿内。 郭义生在唐朝既是扬州县侯,也是太常少卿,按理说站在文官那一列更为合适,但此刻却站在了武官之中。 十几年消失于世间,太常少卿的职位自然被别人领取,而他亲兵出身,封县侯也是因为战功,朝中上下自然而然把他看成了武将权贵阵营中人。 等了一会儿,李世民终于出现在了龙椅之上。 百官行礼山呼之后,早朝才算正式开始。 郭义生悄悄抬眼,看向李世民。 比起当年的雄姿英发,如今的李世民更加威严,曾经的亲和力已经消失不见,脸上更多添了几分沧桑和几道皱纹。 似乎是感应到了郭义生的目光,李世民龙目一扫,郭义生立马低头。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刚准备启奏国事,却被李世民挥手按下:“等一等。” 多年君臣默契让房玄龄明白李世民必有更为要紧的事情要说,于是他立马退到一旁。 李世民伸手指向郭义生的方向,问道:“站在那里的是何人?” 郭义生身边的官员立马往旁边挪动几分,将他空了出来。 他本以为要等早朝结束,由尉迟敬德引见李世民,却没想到早朝刚开始李世民就注意到了自己。 郭义生只能行礼回道:“扬州县侯郭义生,参见陛下!” 本来安静的朝堂因为这个名字瞬间炸开。 对新入朝的官员来说,郭义生就好像某种都市传说。 辅佐陛下登上皇位,功成名就之时却飘然远去,这太符合世外高人的形象了。 而那些老臣,即使没参加过玄武门之变,没在那场政变中见过郭义生,也或多或少在陛下口中听过他的名字。 十几年的时间会冲淡很多东西,郭义生当时再有名,现在也会渐渐不被人们提起,但他本人出现那就完全不同了。 程咬金的反应最为精彩,他瞪大眼睛,用力扇了自己两巴掌。 对方一见面就说出了“久违”二字,自己竟然还将他当成了郭义生的儿子! 其实这也不怪他,毕竟正常来说,郭义生此时应该四十多岁,任谁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不会把他当成当年之人。 另外几位和郭义生打过照面的老臣也露出了狐疑的神色,这位扬州县侯十几年过去还这么年轻? 李世民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盯着郭义生问道:“你……你再说一遍!” 郭义生被他看的发毛,硬着头皮又重复了一遍:“扬州县侯郭义生,参见陛下!” “上前来!让朕好好看看!” 郭义生往中间走去,走到了台阶前。 “别低着脑袋!抬起头!” 郭义生把头抬起,只听“咚咚咚”几声脚步,李世民从龙椅上下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一直盯着郭义生的脸端详了一炷香的时间,郭义生全程不敢动弹。 终于,李世民长舒一口气,感慨道:“真是你啊!一别十六年,可叫朕好生想念啊!” 郭义生回道:“劳陛下挂念,臣惶恐。” 李世民一把拉住郭义生的手,往旁边走去,边走便想群臣挥手道:“今天朝会到此结束!都散了!” 仪仗队和护卫急忙跟上二人的脚步,不多时大殿内只剩下了面面相觑的群臣。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对视一眼后嘿嘿一笑,就往殿外走去。 程咬金一把冲上前拽住尉迟敬德,大声责问道:“你怎么不告诉我他就是郭义生?老子这出了多大的丑!” 尉迟敬德一把将他甩开,无比嫌弃道:“你个老货眼睛长在屁股上,怪得了谁!” 说罢他便往李世民和郭义生离开的方向走去。 “你往那儿去干什么?” “陛下问完郭义生,肯定要找我再问问,我当然去那里候着了!” “那我也去!” 其他官员眼见他们的离开,于是也纷纷走出了大殿。 而郭义生则被一直拉到了两仪殿内。 这里是只有少数重要或亲近的大臣才能来的地方,李世民偶尔也会在这里宴请群臣。 踏入殿内的一刻,李世民突然停下,转头看向郭义生,展颜笑道:“吃了吗?” “额……早上在尉迟将军家中吃了点。” “那就是没吃饱!陪朕再吃点!” 第八十五章 君臣论事(上) 李世民一声立下,一桌子饭菜立马摆上了桌。 郭义生忍不住想,是不是一直有人不断地做菜热菜,只等李世民一开口,立马就有最新鲜热乎的饭菜送到他的口中。 “坐。”李世民指了指他身旁的位置。 郭义生刚准备坐下来,就听见远处传来程咬金的声音。 “哈哈哈哈!老远就闻到香味了!陛下能不能也请俺吃上一顿?”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一前一后走入殿中,李世民看见他们无奈地招了招手。 他们两个立马在李世民的左右直接落座,郭义生尴尬得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李世民开口道:“你就随便坐。” 郭义生略微一想,就往尉迟敬德的方向走去。 尉迟敬德见他坐在了自己身边,微微点头,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都看朕做什么!想吃什么就拿!”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闻言也不再拘束,仿佛没吃过早饭一般,大快朵颐起来。 郭义生看着满桌的美食,无从下口。 一来是因为早餐吃了不少,他现在根本不饿,二来是因为这顿早饭有点太过奢华了,仿佛是宴请一般。 李世民见郭义生迟迟没有动筷,问道:“怎么?这些吃食不合郭先生的胃口?” “郭先生”三个字,吓得郭义生一个激灵,他立马起身行礼拜道:“陛下乃九五之尊,臣不敢当先生二字,请陛下万万别再如此称呼了。” 李世民也不勉强,回道:“既然如此,我就喊你表字……说起来我一直不知道你的表字是什么。” “臣自幼父母双亡,家中也无其他长辈,所以一直没有行冠礼,更无人帮其表字。” “好,那……义生,这饭菜不合胃口吗?” “不不,这些吃食光是香味就让臣垂涎三尺了,只不过臣在上朝之前,在尉迟将军家中已经吃过了,现在不是很饿……”郭义生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陛下,您每天早上都这么吃吗?” 李世民呵呵一笑:“朕为了多睡一会儿,都是不吃早膳的,等早朝结束,处理一些公务后,就把早膳和午膳一起吃了,所以才会如此丰盛。” 郭义生暗自点头,原来早在一千多年前李世民就已经吃早午饭了。 他诚恳道:“臣不得不劝您一句,总是这样吃对身体不好。” “朕知道,太医们也劝过朕……但几十年都这样吃,朕不一样能骑马射箭?” 郭义生没有再劝什么,毕竟身体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要是嘴硬谁也救不了。 过了一会儿,李世民又开口问道:“义生啊,朕上次见你是十六年前,那时候你就这副模样,怎么过了十六年,你一点变化都没有?你到底多少年岁?” 郭义生回道:“从父母去世,我上山拜师以后,就不太记岁数了,大概四十有余,五十不到。” 程咬金插了一句:“这张脸也就二十出头……我怎么感觉你比上次看上去还年轻了一点?” 尉迟敬德也说道:“不仅看上去更年轻了,身体也结实了不少。” 郭义生打了个哈哈:“可能我天生老得慢。” 李世民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他沉默良久,终于问出了那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当年你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十几年都了无音讯?” 郭义生也沉默许久,最终露出一副唏嘘的表情说道:“陛下应该知道,我和李淳风师出同门,但恐怕静云观中却找不到有关我的任何痕迹?” 李世民点点头,算是默认。 “这个原因有点长,要从头说起,陛下您愿意听吗?” 李世民毫不犹豫:“朕现在很有时间。” 郭义生深吸口气,慢声道:“十岁不到,我的父母便相继去世,亲戚视我如洪水猛兽,连一口吃的都不愿给我……当然,我不怪他们,毕竟谁都活得很苦很累,谁也不想多个累赘。” “我只求他们一件事,帮我卖掉父母留下的屋子,给我换点盘缠,让我能离开扬州。” “或许是命运使然,又或许我只想讨口饭吃,我还没走出扬州很远,就遇到了远游的至元道长,他见我一眼后便要收我为徒,我也就顺势答应了。” “我刚刚入观,李淳风便也来拜师,我们便成了师兄弟,一起跟着至元道人学习,这样过去了八年。” “八年后,李淳风决定回家,出乎意料的是,至元道人要我也一同离开,并且告诉我从今以后,我不再是他的徒弟,静云观不会记录我曾经在这里修行过,我这八年的时光会被彻底抹去。” “至元道人告诉我,我的道路不在此处,我身上的命运太重,若将我的存在留在静云观中,反而会给静云观招来灾难。” “我十分害怕,一直恳求至元道人把我留下,可他心意已决,见状我只能再求他给我指明道路。” “至元道人却只说了四个字‘路在脚下’。” “离开静云观后,我靠着算卦占卜的本事,倒也能讨口饭吃,就这样我在世间居无定所,又晃过了八年。” “这八年,我占算的本事非但没有落下,反而变得更加精进,说句狂妄之语,不论是李淳风还是至元道人,在那时都已经比不上我了……我也好像明白自己该走哪条路。” “就在……那件事不久前,我看到了太白金星发生异变,便起卦一算,算到了天下动荡……” 说到此处,郭义生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李世民,又看了看程咬金和尉迟敬德。 李世民大手一挥:“你尽管说!程知节和敬德都是朕多年袍泽,而不论你接下来的话有多么大逆不道,朕都恕你无罪!” 郭义生点点头,继续道:“我算到陛下很可能会登上皇位,但会有一些阻碍,这点阻碍虽小,却可能成为成败的关键,于是我决定来长安一趟,让这件事变得万无一失。” “当时李淳风已经是秦王府上的记室参军,他的本事虽弱我几分,却也算到了不少事情,等我找到他时,他明白了一切,便开始着手安排,让我能参与到这一场争斗中。” 第八十六章 君臣论事(中) 郭义生一边说故事,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李世民的表情。 他倒是不担心李世民会不会信任他的故事,因为对这个时代来说,这种现实又带一些离奇的故事最容易让人相信,哪怕是最精明的帝王和大臣,也容易着道。 退一万步讲,就算李世民对他的故事产生了怀疑,也不会当庭发问或是找人求证,他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郭义生最担心的是,他为自己编造的原因中带了几分算计,会触怒李世民。 任何人都不愿被算计,更别谈天下疑心最重的帝王。 然而李世民一脸平静,还时不时地会点点头,这让郭义生放心了不少。 郭义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不过在陛下和……” 他说着对尉迟敬德和程咬金抱了抱拳:“几位将军的努力下,一切都十分顺利,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事情尘埃落定以后,我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我深知如果提前告别,陛下和尉迟将军必会想尽办法将我留下,所以我才会不告而别,请陛下赎罪。” 听完这番话,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李世民才开口问道:“你……算出来朕会起事?” 郭义生回道:“我当时观测星体,推测出太白金星将会在白日出现于正南方的午位,陛下通读古今,对命理之术应该也有所涉及,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李世民喃喃道:“意味着‘变天’……” 他看向郭义生,眼神意味深长:“淳风到快要起事的前几天,才告诉朕太白金星的异变,没想到你早就推算出来……这样看,你的本事确实在他之上。” 郭义生心中一紧,李世民别因此把自己真当成江湖术士,给自己安排到什么太史局去? 他立马回道:“只是算卦占卜一项我比李淳风强一些,其他方面是万万不如他的。” 李世民点头,又问道:“当时为何要站到朕这边来,为什么不去找朕的兄长?如果你找他提前告知朕的行动,朕很可能失败,而你会成为第一功臣,获得的东西远比现在多。” 这段问话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闻言都放下了筷子。 郭义生却十分从容,他昨夜就将李世民可能问的所有问题都想了一遍,并且对此提前准备了答案,这个问题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露出一丝坦然的笑容,说道:“陛下,若我所求的是高官俸禄,是名利,那我当初就不会离开了。” “我之所以会选择陛下,是因为天命在陛下身上,而我也相信,陛下登上皇位,会让天下变得更好,会让百姓变得富足,会让大唐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多么高尚的人,更不敢谈胸怀天下……但如果,我的选择能让天下人好受一些,能让世间更美好一些,那我会去选择更正确的方向。” 李世民展颜一笑,说道:“你怎么确定,朕就是更好的皇帝?” 郭义生更加坦然:“当时天下谁人不知秦王殿下文治武功,无人能及?而我在见过陛下以后,更加确信陛下会是个仁慈且英明的君主。” 这些马屁旁人说了,李世民可能只会莞尔一笑,但郭义生说出来,却让他十分受用。 郭义生在他眼里已经有了几分世外高人的形象,他说的奉承话李世民自然是愿意听的。 所以说马屁高不高明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来拍。 李世民笑容更加放肆,说道:“义生既然和李淳风师出同门,也会看相?说说看当年朕的面相如何?” 郭义生留下一滴冷汗,他什么都想到了,却没想到李世民竟然会问他看相的事情。 他知道李世民是饱读诗书之辈,肯定对看相也有所了解,信口胡说肯定不行。 “陛下,贵人不问前相,这是相术一门的规矩。” 李世民来了兴趣:“哦?朕怎么没听过这个说法?” 郭义生只好继续胡扯道:“当年至元道人教我看相时,他就告诉我,命运天注定,贵人之命比一般人要好,往往再年少时期就能显现贵命,但即使是贵人,也会有遗憾之事,所以也会遇见一些贵人来问自己曾经的选择是否正确,如果选另一条路会怎样……这样问反而会破坏富贵之气,让本来康庄的命运变得扑朔迷离。” 见李世民有些失望,郭义生又补充道:“不过陛下真的想知道,臣可以透露一些,但不能多,不然折损陛下的气运,臣万死也担当不起。” 李世民闻言催促道:“那就快些说!” “当日我见陛下,眉上凸起,隐隐有龙角破出之势;皇气冲天,正是帝皇之相。” 李世民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那几日朕自己照镜时,也觉得越来越有龙帝之相!总有声音在耳边说,要朕早等极位!” 郭义生心中松了口气,看样子这一关是过了。 李世民转头对着旁边伺候之人说道:“今日朕十分开怀,去拿点酒来!就把那几瓶宫中佳酿拿过来!” “来,三位爱卿别拘束!多吃点,然后和朕开怀饮胜!” 饭菜入肚,酒过三巡,气氛也变得十分融洽。 李世民和郭义生聊了很多这十六年内发生的事情,主要是吹嘘自己的丰功伟绩,似乎要证明当初郭义生选择自己的正确的。 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并不高,但架不住一直猛喝,郭义生本来就没什么酒量,此时已经感觉晕乎乎了。 李世民却抓着他的手,问了一个让他瞬间清醒的问题。 “十六年前,义生你发现将要变天才来到长安,那今日,你又回来是为什么?” 第八十七章 君臣论事(下) 郭义生清楚,比起自己为什么消失,李世民更在意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昨晚思考了许久,郭义生决定还是实话实说。 虽然有着5点的智慧,但郭义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在这位历史上最圣明的帝王之一面前玩心眼的,不如实诚点。 像李世民这种胸怀宽大的君主,诚实反而是最对他胃口的。 郭义生放下酒杯,说道:“在离去的这十六年,我经常会起一卦,为大唐看看运势,这些年里大唐都是气运亨通,虽然偶有波折,但都能平安度过;然而就在不久前,我却得了一卦大凶。”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问道:“凶在何处?” “凶在东方。” 李世民将目光移向远方:“东方?东北方向的奚和契丹早就归顺大唐,朕更设立了东夷校尉府,他们即使想作乱,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郭义生摇头道:“不是那里。” 李世民转过脸来,看着郭义生笑了笑道:“你要说正东方,那可是你的家乡扬州,若真出事,你这扬州县侯是要担责任的。” 郭义生苦笑道:“陛下,您何必要和我装糊涂呢?” 李世民看着他,没有说话。 郭义生索性心一横,直接道:“大唐最大的忧患,是高句丽!是历经整个隋国都没有打下来的高句丽!” “陛下这段时间的举动,满朝文武谁看不出来,您想东征高句丽呢!” 李世民重重搁下酒杯,面沉如水道:“满朝文武都看出来了,可朕不开口,谁都不敢说,更不敢问,只有你敢戳破这层窗户纸。” “臣回来,就是为了此事,所以臣才斗胆说出。” “凶兆显现,你觉得朕会输?” “卦象显示,陛下不会输,但也难胜。” “那加上你,朕就会赢?大唐就必胜?”李世民冷声道,“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想我贞观一朝,有多少名将贤臣,有多少战功赫赫之人,哪一个不比你强?你以为自己有几分小聪明,就够左右天下局势?就真是治世良臣了?” 李世民双眼如刀,锐利得让人不敢对视。 郭义生忍住心头浮现的恐惧,保持镇定道:“臣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比得过满朝名臣,臣只是想为自己热爱的国家和君主尽一份力,哪怕是多背一件武器,多运一袋粮食,臣也愿意为大唐和陛下殚精竭虑。” 他说着眼神更加无畏:“当年陛下在犹豫是否起事的时候,臣就告诉过陛下,就算卦象是凶,有些事情也必须要做;臣虽身出玄门,却对占卦未必全信,臣一直认为,事在人为,人力定可胜天……所以臣不相信陛下会真的输,更相信大唐会万胜,臣想看到这一切的发生!” 这一番话说得郭义生自己都热血沸腾,李世民此刻肯定被感动得痛哭流涕? 怎么李世民的眼睛依然那么锐利?难道说自己这番话起了反效果,李世民反而不高兴了,决定砍了自己? 胡思乱想中,郭义生越来越慌,就在他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李世民突然放声大笑。 “好!好!好!” 连赞三声,李世民拍着郭义生的肩膀道:“当年你敢逼父皇退位,朕就觉得你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十六年过去,朕还担心你的锋芒以不如当年,今天一试,风采依旧!” 他看向尉迟敬德和程咬金,有些激动道:“二位爱卿,听见了义生这番话了吗?‘事在人为,人力定可胜天’!振聋发聩,振聋发聩啊!这句话应该让国子监里那些儒生听一听,让他们每日抄写!看看什么叫名士风骨,什么叫盖世豪情!” 说到兴起处,李世民唤出一位宦官,吩咐道:“让皇子皇女将义生那句话每日抄写十遍!谁没有做到就供奉减半!” 宦官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此地。 李世民重新端起酒杯,并把郭义生的酒杯塞进他的手里,搂着他说道:“来,就为你这番话,我们当浮一大白!朕敬你一杯!” 郭义生诚惶诚恐道:“臣万万不敢……” “别废话!刚才那副胆识呢!给朕一口干了!” 郭义生只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唐朝发明盛酒器皿的人是谁,弄得这么大,这一杯下去估计要有四两。 晕乎乎的感觉重新找上了郭义生。 李世民又对着尉迟敬德和程咬金举起杯:“今日老友重聚,又听振耳之言,朕甚是高兴!朝堂之事明日再谈!先一醉方休!” “谨遵陛下之命!一醉方休!” …… 又喝了快一个多时辰,郭义生实在撑不住,直接晕倒在了桌子上。 李世民和两位老臣哑然失笑,眼看着郭义生滑到了桌子底下。 “去,把他抬到朕休息的地方,让他好好休息!你们把他看好了,有一点事朕饶不了你们!” 很快窜出来两位宦官,将郭义生抬走。 李世民转头又和程咬金、尉迟敬德拉了两句家常,然后突然发问:“你们觉得,刚才他说的话,有几分能信?” 程咬金和尉迟敬德立马收起了醉醺醺的样子,程咬金率先回道:“臣以为,他说的应该是真话。” 尉迟敬德却冷笑一声:“呵,你个老货,陛下面前还装什么!郭义生这小子说的话明显八分真,两分假!” 程咬金嘿嘿一笑,摸着自己的脑袋道:“我可看不出来有什么假的地方。” “你个老货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李世民挥手,打断了两人的斗嘴,问道:“敬德你说说,他的话真在哪里,假又在哪里?” 尉迟敬德沉吟了一下,然后缓缓道:“关于他的身世,以及拜入至元道人门下,这些应该都是真的;他说自己擅长占卜之术,我估计也是真的,陛下您想,这小子消失十六年,了无音讯,您派了那么多人都打探不出任何消息,说他没点本事在身上,谁信?” “至于假的地方嘛……老臣以为,他说自己为什么离开的原因应该是假的……嗯……应该说他没有把全部的事实讲出来,而他回来的原因也一样,都没有完全说实话。” “老臣相信,他确实有为国为民的想法,但在这之外,必然有其他目的!” 第八十八章 偶遇太子(上) 尉迟敬德坐在回去的马车上,低头沉思着。 “能有八分真就足够了,有些事情他不想说,就别深究……只要确定他对大唐无害即可。” 这是临走之前,李世民对他说的话。 李世民让他和程咬金忘记今天他们三人之间的话,记得郭义生说了什么就行。 “只要确定他对大唐无害即可。” 这句话盘旋在尉迟敬德脑中,久久不去。 李世民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他已经确认郭义生无害,还是让他尉迟敬德来想办法确认? 如果是第二种,是不是李世民对郭义生还有不放心的地方? 确实,一个人消失十几年又突然出现,带着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要加入到东征这场决定国家气运的大事之中,任谁都会怀疑。 那接下来自己是不是要事事防着郭义生,直到他洗清嫌疑,或者说陛下觉得他没有嫌疑为止? 十六年真的太长了,会改变很多事情,当年的郭义生可以说值得信任,现在他真的能信任吗? 若想知道他是否有嫌疑,那就要知晓这十六年里他经历了什么,可郭义生明显不愿意多说,就算他说了,自己能信吗? 十六年前找不到踪迹,十六年后就能找到吗? 以前陛下是秦王的时候,自己根本不用去猜他的想法,那个时候陛下坦荡无比,对他们也足够信任,什么事情都可以明面上说。 秦王李世民不需要玩弄任何权术,光靠人格魅力就能让身边的人心悦诚服。 成为皇帝以后,虽然表面上李世民还是当年的模样,可尉迟敬德知晓,那已经是帝王李世民了,他不可能再是当年的袍泽。 尉迟敬德烦躁地抓了抓脑袋,他是真的不想理这些嘈杂之事。 他并不是不擅长这些玩心眼的事情,只是厌烦。 他知道自己只要认真思考,总能想出办法,但他更想远离这些事情。 马上就要退休的人,何必再夹杂在琐事里呢? …… 酒醉后醒来的感受往往都不太好。 郭义生从床上爬起来了三次,又倒下了三次。 每次坐起都感到天旋地转。 他叹了口气,要不再睡一会儿?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右耳边传来:“侯爷醒了,奴婢打点水来给您洗漱一番?” 郭义生猛地转头,看到了一张面白无须的脸庞。 很明显,这是一个太监。 郭义生立马从床上坐起,行礼问道:“敢问阁下是?” 这位公公莞尔一笑,回道:“奴婢不过是天家家仆,贱名不值一提,更不配被侯爷尊重。” 郭义生愣了一下,又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公公呢?” 宦官仿佛受惊一般,立马摆手恐慌道:“担不得,担不得,奴婢可不敢被侯爷叫公公!” 郭义生无奈叹口气,摆手道:“那请帮我打盆水。” 宦官得令以后,飞也似的离开了。 郭义生开始打量周围环境,从建筑风格来看,这里应该还是两仪殿。 两仪殿是会见朝臣的地方,怎么会有能睡觉的床榻?难道李世民还会留朝臣在宫中留宿? 不过这张床是真不错啊,还雕着龙…… 郭义生“嗖”地从床上弹到地上,这不是龙塌吗? 就在此时,那名宦官打好水过来,看到半跪在地上的郭义生,疑惑道:“侯爷这是怎么了?” 郭义生定了定神,站起身道:“刚才没坐好,掉下来了。” 既然能睡在龙塌之上,必然是李世民安排的,不然任谁也没有胆子将他搬过来。 想明白这一点,郭义生放松了许多。 宦官将水盆在架子上放好,又双手递上手帕:“侯爷,请。” 郭义生洗了把脸,然后问道:“陛下对我可有什么吩咐?” 宦官躬身道:“陛下不胜酒力,已经回到寝宫休息了,若侯爷醒来可以自行离去,也可以留在此处等候,等陛下休息好了,自会派人召见。” 郭义生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这里等候。 自己才刚刚回来,如果要重新建立起信任,就要先拿出态度。 不过他也不敢再躺在龙塌之上,做人不能得寸进尺。 宦官很有眼力见,看到郭义生站着,立马从不远处搬来一张椅子,放在了郭义生的身后。 郭义生坐下之后,对着宦官点了点头,并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他。 宦官愣住了:“这……侯爷何意?” 从刚才的交谈中,郭义生意识到自己不能对他太客气,于是端起架子道:“就当我赏你的。” 宦官有些不知所措道:“奴婢怎么敢……” 郭义生直接打断道:“快点收起来,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会要是来了其他人,这白灿灿的银子可就不属于你了。” 宦官立马瞄了瞄四周,然后长袖一挥,银子便从郭义生手中消失。 他几乎以跪拜的姿势对郭义生行礼道:“侯爷恩德,奴婢没齿难忘,但有吩咐,绝不推辞!” 郭义生微微点头,然后看看向一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宦官也心领神会,退到一边去。 虽然在唐朝后期,宦官的权利大到匪夷所思,甚至一度超过了皇权,但在李世民手下,这些宦官翻不起任何浪来。 纵观整个贞观时期,也没两个有名的太监被记载在史书里。 朝中权臣更看不起这些少了个零件的奴仆,对他们向来是如空气般无视。 今日郭义生不仅对这位宦官表现了尊重,还送了一锭抵得上他一年俸禄的银子,这让他怎么不感恩戴德? 郭义生很明白,就算现在这些宦官不得势,但他们终究是李世民身边的人,释放点善意,花点银子来获得好感,怎么样都不会害了自己。 自古小人难防,皇帝身边的小人更难弄。 就在他打算以发呆度过等待李世民的这段时间时,一句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处?” 郭义生转头看去,来人看上去和他年龄差不多,身着明黄色服饰。 宦官脸色一变,立马跪拜道:“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第八十九章 偶遇太子(下) 太子。 郭义生掐指一算,再看看面前之人的年纪,是李承乾没跑了。 他起身行礼道:“扬州县侯郭义生,拜见太子殿下!” 李承乾点点头:“原来是扬州县侯,我早就久仰大名了,免礼。” “谢太子殿下。” 李承乾转头问那名宦官道:“父皇在哪里?” 宦官保持跪拜姿势,声音却十分响亮道:“回太子殿下!陛下不胜酒力,此刻正在寝宫歇息。” 李承乾有些诧异道:“父皇竟然在今日饮酒了?” 宦官回道:“是,陛下今日与鄂国公、卢国公和扬州县侯共饮共食。” 李承乾微微点头,从神情来看似乎早知道李世民宴请了这三人。 “既然这样,我便在此地等候父皇醒来。” 宦官闻言立马一路小跑,很快便又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只不过比起郭义生的椅子,这张椅子明显精致了不少,还有靠背。 李承乾坐下后,看见郭义生还站着,便开口道:“扬州县侯,请坐。” 郭义生刚刚坐下,宦官搬来一张桌子,又取来一些点心和茶水。 他瞬间感觉刚在那锭银子是肉包打狗,自己坐这儿半天了,除了一张凳子什么都没有,这太子殿下还没开口,东西就齐活了。 宦官将一切都摆好后,又迈着小碎步,拿来了一个火盆准备点上。 李承乾却叫住了他:“这大殿四角都点上火了,屋内已经足够暖和,你还再点一个做什么?” 宦官吓得立马跪地谢罪。 李承乾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退到一边去,不喊你就别过来。” 宦官躬身离开。 郭义生和李承乾互视一眼,沉默不语。 大约过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李承乾先开口道:“上一次见到郭县侯,还是在十几年前,父皇刚登基的日子。” 郭义生应了一声“是”,就没再说什么。 李承乾微微皱眉,做为太子,这些年一直是被人捧着的角色,那些官员哪怕是废话都愿意和他说上两句,就连以直言出名的魏征也愿意和他多多交流。 如今对着一个小小的县侯主动搭话,对方竟然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这让他感到有些不爽。 不过这些年他也听过关于郭义生的事情,一个能丢弃高官俸禄而云游四海的人,自然性格高傲,而他更明白父皇对他的态度,从今日饮酒便能看出。 毕竟当了多年的太子,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态度他还是装得出来,于是按下心头的不快,李承乾继续没话找话道:“十六年过去,郭县侯风采依旧,看上去甚至比我还小上几岁。” 郭义生拱拱手:“陛下过奖了。” 李承乾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下文。 他的脸黑了一下,两次还不接话,这就有点不识好歹了。 李承乾告诉自己,刘备还三请诸葛亮呢,自己要有耐心……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又说道:“当年我实在年幼,无法帮助父皇,不过好在有郭县侯在父皇身边,才化险为夷;每每听到郭县侯的事迹,我都神往不已,一直希望能和郭县侯结交,今日终于有机会了。” 话说到这份上,郭义生不能再装傻了。 他确实不想搭理李承乾,因为按照时间线来算,这个时候李承乾已经在准备造反了。 而他的下场是被贬为庶人,和他造反有关的一干人等,基本都被杀头了。 历史上李承乾甚至没有登高一呼,起兵逼宫的机会,他还没来得及起事,阴谋就败露了。 而败露的原因是因为李世民的另一个儿子齐王李佑造反失败,牵连一干人等,顺便将李承乾造反也牵连出来了。 李世民弑兄逼父开了个坏头,教育也没做好,连续两个儿子造反,也算是前难有古人,后更难有来者了。 郭义生怎能不明白李承乾的亲近之意,但他可不想和李承乾走得太近,万一将来一清算,自己被打上太子同党的标签咋办? 他只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道:“臣远离朝堂多年,事迹不过是以讹传讹,夸大罢了,太子殿下此番抬举,臣万不敢当。” 李承乾却十分笃定道:“哎!郭县侯不必谦虚,以郭县侯当年的功劳,若是让我来封,当个国公也不为过啊!” 郭义生瞪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还不是皇帝,就敢如此说话,就敢这样招揽人心? 李承乾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急忙笑道:“随便感慨几句,郭县侯别往心里去。” 郭义生也干笑几声,算是明白李承乾为什么还没造反就先暴露了。 沉默一会儿,李承乾继续道:“我听说,郭县侯曾是鄂国公亲兵?” 郭义生点头道:“是,等好友李淳风推荐,才有幸成为尉迟将军府中亲兵。” 李承乾若有所思道:“那看到郭县侯如此成就,鄂国公十分欣慰啊。” 郭义生再点头:“将军确实对我关爱有加……” 话说一半,郭义生突然明白李承乾为什么要对自己示好,甚至说出犯忌讳的话来招揽自己。 他想搭上尉迟敬德这条线。 虽然如今李承乾在军方以有侯君集支持,但对他来说远远不够。 侯君集虽为国公,但在武官阵营中和谁也处不好,算得上独身一人。 尉迟敬德由于其火爆的脾气,很多人也不愿和其打交道,但他在军中的分量比侯君集还是重上不少。 侯君集气度小,因为李世民责罚就生出了反心。 这让李承乾认为,因为殴打李道宗而被处罚的尉迟敬德,也会对李世民心生不满。 所以他想招揽尉迟敬德参与到自己的造反大业之中。 而郭义生的突然出现,却给了他很大的机会。 对浴血沙场的将军来说,亲兵等于他们的第二条命,很多将军都把亲兵当亲兄弟一般。 虽然过去十几年,但情谊难变,想来李承乾也打探到郭义生今早是和尉迟敬德一同上朝的。 这让他不由得动起了心思。 “郭县侯?郭县侯?” 李承乾几声呼喊,唤醒了沉思中的郭义生。 郭义生一个激灵,立马下定决心:赶紧远离这个找死的太子! 第九十章 储君难定 郭义生此刻无比后悔自己刚才留下的决定。 为了讨好李世民,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表面上他还要尊重李承乾:“太子殿下恕罪,臣喝了太多酒,才刚刚醒来,神志有些恍惚。” 李承乾大度道:“无妨,无妨。” 他看了一眼还没整理的床铺,问道:“郭县侯刚才是在父皇的龙塌上睡的?” 郭义生点头:“是,臣醉酒倒下后,承蒙陛下厚爱,才有幸睡得龙塌。” 李承乾眼神一闪,心中对郭义生再看重几分。 “郭县侯……可有孩子了?” 郭义生微微一愣:“额……四处漂泊,居无定所,不敢成家。” 李承乾意外道:“这么说,郭县侯还没有婚配?” “是。” 李承乾露出几分暧昧的笑容:“那不如我为郭县侯说一门亲事?” 不用李承乾详细介绍,郭义生就能猜到,他推荐姑娘的家族门阀必然李承乾紧密相关,最起码得是投靠他的朝臣。 李承乾要再狠心一点,推荐一些和自己沾亲带故但还未嫁出去的妹妹,由此将郭义生和他彻底绑定。 郭义生强笑两声:“哈哈……我的事情怎敢劳烦殿下惦记,不知殿下今日来找陛下所为何事?若十分重要隐秘,殿下不必对我明说,提前禀告陛下,不然陛下醒来会以为只有我在此等候。” 李承乾回道:“没什么不可告知的,我只是来和父皇请安,并禀报最近读书的心得……不过郭县侯在此等候,是父皇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和您商量吗?” “臣也不知,只是听宫人说陛下醒来后要召见我,便在此等候了。” 李承乾点点头,刚想把话题往郭义生的婚事上引,却听郭义生又说道:“我观殿下眉宇之间有忧愁之色,整体气色显得迟暮,请殿下恕臣放肆……这可不是一个储君该有的。” 李承乾脸色大变,看着郭义生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很多。 此话看上去好像只是说李承乾气色不好,像是臣子的关心,但若他较真起来,完全可以说郭义生大逆不道。 什么叫储君不该有的?这是说他李承乾不配当储君吗? 而如今这个时间点,李承乾特别听不得这种话。 这些年来父皇对他的指责,朝臣对他的窃窃私语,魏王李泰的步步相逼,让他的心态渐渐失衡,做出了很多有失身份的事情。 一些闲言碎语传入他的耳中,让他越来越觉得太子之位不保,自己早晚会落得失位身死的下场。 所以郭义生这几句话,是完全触碰到他那脆弱无比的神经。 他的眼睛渐渐充红,身体颤抖起来,眼看就要起身怒骂郭义生。 就在此时,一声通报传来。 “陛下亲临两仪殿!” 李承乾泄了气,深吸两口气,瞪了郭义生一眼后,起身准备行礼。 郭义生眼见着他连续变脸,嘴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容,也站起身来。 “臣,扬州县侯郭义生,拜见陛下!” “儿臣高明参见父皇!” 李世民此时已经退下了冠冕,也换上了便服。 看到李承乾,他眉头微皱:“你来做什么?” “儿臣向父皇请安,这两日和于先生重读了《孝经》,颇有感悟,想和父皇诉说。” 郭义生悄悄看他一眼,现在才把《孝经》搬出来装孝顺,是不是太迟了? 李世民冷哼一声:“不必了,你少惹点事,少做一些有失得体的举动,就是对朕的孝顺了。” 郭义生没想到李世民对李承乾已经厌恶到了如此地步,当着他的面都毫不留情。 “行了,问完安了就退下,朕还有事情和扬州县侯说。” 李承乾脸色不变,行礼后变径直离开了。 李世民在李承乾之前坐的那张椅子上落座,对郭义生道:“义生,坐。” 待郭义生坐下,李世民问道:“怎么样,朕的床很舒服?” 郭义生嘿嘿一笑:“确实舒服。” 李世民明显没想到郭义生会这么回答,愣了好一会,才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若喜欢,我让人明日便搬到你府中去!” 郭义生急忙拒绝道:“臣可不敢,陛下别挖苦我了。” 笑了好一会儿,李世民突然看向李承乾离去的方向,幽幽叹了口气。 “义生啊,刚才和我这儿子,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太子殿下就和我聊了一会儿家常。” 李世民再叹一声:“唉……虽为太子,却持身不正,放浪形骸,不知将来大唐在他手上会变成什么样。” 郭义生没敢接话,就静静地等待李世民的下文。 “义生,你会看相,帮朕看看,这太子可有天子之相?” 这话问得郭义生差点夺路而逃:“这……这……太子为储君,自然有天子之相。”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你说他有气色迟暮呢?” 郭义生傻了眼,自己刚才和李承乾说话的时候,旁边可一个人都没有啊。 他之所以敢和李承乾毫不客气,是因为他知晓李承乾即将要造反,并且最终会失败被贬为庶人,即使现在得罪他也无所谓。 但此时李承乾还是太子,被李世民知道有人说自己儿子气色迟暮,岂不完蛋? 他立马解释道:“陛下赎罪,臣是见太子满脸忧愁,才出言提醒。” “提醒什么?你看出什么了?” “臣远离朝堂多年,也不是太子身边之人,自然是不知太子忧愁何事;臣能看出的是,太子想要破解这一番忧愁,但他的方法应该不可行,才会出现迟暮之色,臣是提醒他若按照他的办法去做事,会惹来更差的情况。” 李世民闻言轻轻点头:“虽然朕将天下大儒都放在天子身边教导他,但真正亲近太子的都是一些无能之人,太子自己养的幕僚也都是草包,他们自然是无法给太子出什么好主意的。” “想太子年少时,天资聪颖,勤奋好学,仁善德体,完全一副明君的模样;可年岁渐长,认得一群魑魅魍魉,他也开始放纵自己,变得越来越不像个储君了……” 父亲谈起儿子,总是滔滔不绝。 郭义生听了半天,才发现不对。 我是来和你聊东征之事的,怎么扯到太子身上去了? 第九十一章 东征难出 郭义生实在不想掺和到皇位继承人的问题上。 自古以来多少名臣良将是因为夺嫡说错话、站错队而被砍头的? 刚才对李承乾不敬的那句话好不容易让郭义生糊弄过去,再多谈两句说不定还出问题。 眼看李世民已经从李承乾出生开始说起,而且越聊越起劲,郭义生不得不打断道:“陛下……陛下?” “怎么了?” “陛下说醒来要召见臣,不知陛下是为何事?” 李世民神色一正:“自然是为了东征一事。” “陛下不是说择日再议吗……” “朕等不了!从你说东征不利开始,朕的心思一直不定!刚才觉都没睡好,做梦都是攻打高句丽然后失败的画面!”李世民紧紧盯着郭义生,“你总该给朕一个理由,为什么觉得大唐无法胜?” 郭义生刚想开口,李世民打断道:“别再拿占卜算卦来当借口了,你既然敢这么说,必有其他原因……如果说不出来,朕就治你个妖言惑众之罪。” 郭义生无奈,这咋说翻脸就翻脸呢?是因为刚才嘲讽了两句李承乾吗? 他定了定神,决定把之前看到的所有东西拿出来说一说。 郭义生先拱手道:“臣知陛下久适于军事,斗胆先问一句陛下,决定一场战争最重要的因素是哪些?” 李世民略一沉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既然敢向朕提问,那你心中必有答案了?” 郭义生回道:“能左右战场的因素很多,行军路线、天气、士气、人数、精良程度、兵种、后备军械……等等,不同的的作战战场,关键因素便会不同,平原之战和攻城之战要准备的东西也会不同,陛下从年少时就领兵打仗,这些东西不用臣细说,陛下自然明确。” 顿了顿,他继续道:“而我们这一战,是远征战。” “决定远征战的因素也有不少,但臣以为最重要的只有三个,而正是这三个因素,让臣对大唐能否获胜多了几分顾虑。” “首先,是军需后备。大军行至高句丽,路程遥远,一路上的粮草和马匹要不断更换,运输耗费的人力财力不可小觑,若再考虑损耗,这一笔账便十分可怕,大唐在陛下的治理下无比强盛,但这些年也打了不少仗,军械粮食耗费颇多,前不久才和西突厥战毕,若再发动攻打高句丽这样规模的战争,国库和民间所存的粮食能否撑得住?” “其次,便是战略上的问题。隋国历经三次战争都没有成功打下高句丽,原因有很多,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隋国将战争时间拖得太长,拖垮了国力,拖垮了后备军需……这样是否代表我们应该以快战攻打高句丽?那如果没有以雷霆之势将高句丽攻下,我们后续该怎么办?我们是否求取一次性就灭掉高句丽,还只是占领几座城让他们屈服?凡此种种,都是需要细细考虑的……若快战不成功,问题又回到了第一个,粮草军械是否足以支撑我们后续作战?” “最后一点,便是外国威胁。西突厥虽然如今是臣服之势,但陛下清楚,这只是表现,他们反复无常,其内乱不断,难保下一个可汗会怎么做,其他一些小国也是同样心思;对他们来说,大唐可以是尊敬的主国,也可以是会倒下的肥肉,高句丽一战万一没成功,导致国力大损,这些国家会不会趁势而上?我相信陛下和众将军能够应付,但万国来袭,就算大唐赢了,也是惨胜。”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郭义生有些口干舌燥,嗓子也感到了些许不适。 他清了清嗓子,李世民就发现了异样,立马挥手让人捧茶过来。 郭义生谢恩之后,抿了几口茶后继续道:“这些问题我相信陛下考虑过,那些猜测到会东征的朝臣也考虑过,但只是几个人思考是不够的。” 李世民微微皱眉:“你这话何意?” “陛下,臣不得不劝上一谏,若您真有东征之心,应该趁早说出,让那些和您共事半生的文臣武官一同讨论,早点准备,东征才能更有把握。” 李世民轻叹口气:“朕也想过早日告知,但他们……未必都会赞同。” 郭义生点头:“我理解陛下的顾虑,对某些朝臣来说,这是损耗国力的一仗,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甚至会认为这是陛下为了自己的功绩而发动的战争。” 李世民闻言脸色一沉,眼中带着几分愤怒。 这若是任何一个其他皇帝坐在郭义生面前,他是绝不敢这么说的,但李世民不同,绝不会因言废人。 “义生,你也认为朕是好大喜功吗?” “当然不是,陛下一生功绩,耀眼无比,岂是需要另一份功绩来证明?拓宽疆土,灭除威胁,那是为了后世万福。” 李世民微微一笑:“若他们都能像你这般想就好了。” 随即他又皱起眉头:“你说的粮草问题,朕曾好好考虑过,之前几次战争,朕已向民间征讨不少粮草,怕是不能再征了……而和邻国交易,收取粮草算得上一个办法,但正如你说,人力车马运输过来的耗损十分恐怖,我们可能要花好几倍的价钱,都买不到一半的粮食,这样的行为是白白耗损国库钱财;若走水运,很多水路还没有通彻,打通这些水路耗费更多。” “战略方面,朕确实如你所想,要以快战对之,虽然朕有信心能以迅捷之势打高句丽措手不及,但其一旦反应过来,就难以再进,那时候是战是退确实是个问题。” “朕最忧虑的还是那些外敌,此去高句丽,必然是精锐所出,大唐之内很容易空虚,这些蛮夷一旦有什么心思,那……唉……” 李世民摇头叹息,不再多发一言。 郭义生开口道:“陛下,不论有多少人反对此事,该说的早晚要说,而大唐前进方向不能因为几人之言便停下。” “虽千万人,吾往矣。” 第九十三章 太子后备(上) “虽千万人,吾往矣。” 听上去很简单的道理,但往往很难有勇气去做。 尤其是这个千万人是天下人的时候。 李世民不敢现在说要攻打高句丽的顾虑便在于此,因为如今对天下来说,休养生息,恢复农耕,备足粮食才是最好的选择。 哪怕是最好战的武将们,也不愿意在此时再发动战争,尤其是这样耗损国力的战争。 所以面对高句丽的几次挑衅,李世民都忍了,他在等一个机会,或者说一个理由。 而高句丽攻打新罗,便是他的机会。 李世民缓缓开口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一直在等合适的机会……前段时间高句丽起兵攻打新罗,转瞬间便攻下新罗数十座城池,新罗国主只能求助大唐,我已经准备遣使去高句丽,让其归还城池并赔偿新罗的损失。” 郭义生回道:“陛下不妨让使臣再要求高句丽立下国书,永不再侵犯新罗领土,并永遵大唐为国主,永不背叛……总之条件越过分越好,态度越强硬越好,让高句丽根本不可能答应。” 李世民微微皱眉道:“我的想法是先以柔和之语劝服对方,让高句丽麻痹大意,随后再在往来文书之间拉扯,让大唐有更多的准备时间。” 郭义生劝解道:“陛下需要战争的理由,所以我才建议以苛刻的条件来惹怒高句丽,如果使臣按我说的提出那些要求,高句丽在回复的文书之中的措辞必然激烈无礼,甚至可能迁怒于使臣,那时候便可视作对大唐的宣战,陛下便有理由起兵一战了。” “而大唐需要的并不是准备粮草军械的时间,这些年的战争经验累积下来,让大唐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调集齐军队和军需,我们需要的只是办法。” “更重要的是,高句丽刚刚攻打完新罗,虽然是大获全胜,但其军队必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损失,兵疲马乏,占据新罗那些城池也需要大量士兵,可以说高句丽国内已是空虚无比,正是攻击之时,我们不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使臣出发到高句丽再回来,起码要两个月的时间,我们便可以从此刻就准备。” “陛下在使臣出发的那一刻,便可召集朝臣商量,不必直接点名要攻打高句丽,而是让他们提前讨论一下,如果高句丽没有答应大唐的请求,要怎么办,然后陛下便可找几位朝臣配合,将话题往对高句丽发起战争上引,让讨论内容直接变成如何攻打高句丽。” “像房相和尉迟将军这些老臣,只要听个话头便能明白陛下的意思,他们也会明白陛下必打这一仗,甚至不用陛下提前说好,他们便会暗中相助。” 李世民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不由得连连点头:“说得好!被你这一番分析,朕觉得十分可行,便按此办!我等会就拟旨。” 他又拍了拍郭义生的肩膀:“没想到啊!义生不仅能洞察时事,还对军事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即使是那些久经沙场的战将,也未必比得过你!” 郭义生浅笑一下:“陛下过奖,臣不过是纸上谈兵,真正打仗还要靠尉迟将军他们。” 李世民越看郭义生越顺眼:“当年朕还是秦王时,你的两次举动就让朕看出不一般,胆识过人,尤其是对时局的洞察之力敏锐至极;若这些年你没有离开朝堂,能为朕和大唐做出多少功绩啊……” “比起臣,长孙大人、房相、尉迟将军和程国公他们才是大唐的中流砥柱,臣不过有些小聪明罢了。” “若这一次能顺利东征,你便陪着朕一起去。从此刻开始,朕给你特权,若有任何想法可以随时来面见我。” 郭义生一愣,随即便意识到这是多大的权力,立马行礼谢恩道:“臣谢陛下隆恩!” 能随时面见皇帝,这恐怕是开国那批国公才能有的殊荣? 就在此时,一名宦官迈着小碎步来到李世民旁边,跪下说道:“陛下,魏王殿下和晋王殿下求见。” 李世民闻言喃喃道:“还真是有意思,一天之内三个都来了。” 郭义生开口道:“陛下,那臣先行告退。” 李世民摆手道:“别走了,既然见过了太子,不如再见见朕的另外两个嫡子。” 郭义生心中一颤,李世民特意强调嫡子是什么意思? “是……臣领命。” 郭义生此刻不敢坐着了,因为皇子进来必然是要行礼的,万一行了跪地礼,他敢跟着一起受吗? 不多时,一个身形巨大的球形物体滚了进来。 “儿臣李泰叩见父皇!问父皇圣安!” “儿臣李治叩见父皇!问父皇圣安!” 第一声问安,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听语气便知此人充满自信。 第二声一对比,便显得差远了,若不是喊得慢了一点,郭义生都有可能听不见。 等他们礼毕,郭义生才看到了站在魏王李泰身边那瘦小的声影。 “好,青雀、雉奴免礼。” 和李承乾相比,李世民明显更乐意看到这两位皇子,表情都轻松愉悦许多。 李世民问道:“不知青雀和雉奴找朕何事?” 李泰先回道:“回父皇,儿臣所撰编的《括地志》即将完成,特来向父皇禀报。” 李世民闻言大喜:“哦?《括地志》已经要完成了?这可太好了!青雀编出一本惊世之作,实乃皇家之幸,更是天下之幸!单凭此书,青雀便可流芳百世,被后世称之鸿儒!” 李泰谦虚道:“父皇谬赞,儿臣主要是靠着父皇和朝中大儒所帮,才偶得此书,不敢居功。” “等《括地志》彻底完成,朕在好好赏你……”李世民又看向李治,“雉奴之为何过来?” 李治刚想开口,李泰却抢先道:“雉奴在我府上玩耍,我要见父皇,单留他一人在府中不太放心,便将他一起带来了,父皇莫怪。” 李治话头被抢,只好点了点头:“是,正如皇兄所说。” 郭义生在一旁听得直摇头,这李泰心眼不少啊。 第九十三章 太子后备(中) 李泰直接拦住李治的话头,还明说李治来王府玩耍,不放心他一人在王府;话里话外,都把李治当成了小孩子。 当然,他也是在提醒李世民,李治依然年少。 李泰做为野心勃勃之辈,自然对朝堂的局势了如指掌,他很清楚李承乾这些年的种种行为已经惹得李世民非常不满,更几次询问亲近的朝臣易储的问题。 这样的情况下,本来就对帝位觊觎的李泰,自然想尽办法将李承乾从太子之位上拉下去。 而一旦李承乾被废,李泰只剩下了一个对手,那便是晋王李治。 李治这些年一直被很多人忽视,虽然贵为嫡子,但他比不上魏王的博学多才,比不上太子的地位高崇,说句难听点的,他甚至连惹祸刷存在感都做不到。 唯一值得让人称道的,也就是孝顺了。 但仅仅这一特点,是不会让朝臣将他当成太子备选之人的。 连你亲爹李世民都能弑兄逼父,孝顺两个字何其可笑。 但李泰却不这样认为。 李泰的博学聪慧并不是包装出来的,而是他确实聪明;大家都不重视李治,他却一直将李治暗暗当成对手,因为他清楚,虽然自己受到了父皇最多的宠爱,但李治的宠爱绝不逊于自己。 究其原因,是他们的母亲长孙皇后去世的太早了。 长孙皇后去世的时候,李治不过八岁,每日以泪洗面,哭天喊地,但在遇到李世民的时候却隐藏起自己的情绪,反过头来安慰李世民。 这让李世民又感动又愧疚,自此对李治更加宠爱。 这一份宠爱让李泰感到了危险。 虽然在长孙皇后去世的时候,他也十分悲痛,也安慰过父皇,但毕竟他的年龄要大一些,在这件事上获得的关注自然会少一些。 李治很弱小,在朝中也并无结党,但在李泰眼中,哪怕一丝威胁,那也是威胁,自己夺嫡之路上决不允许有这种威胁。 你不是年龄小吗?那就一辈子当个孩子! 这些年来李泰表面上依然对李治十分友好,好似一个爱护弟弟的好兄长,但暗地里他却不断弱化李治的存在。 最可怕的攻击并不是直接说你坏话,而是先说你好话,装出客观的样子,再将你致命的缺点轻描淡写地描述出来。 李泰总在各种场合夸赞自己的弟弟品行端正并仁厚孝顺,并在最后加上一句“可惜他太过年幼”,不知不觉中就弱化了李治的存在。 他的这些举动不得不说很有成效,朝堂上很少提及李治,连李世民自己都没有动过要立他为太子的念头。 郭义生冷眼旁观李泰的这些举动,做为穿越者,他自然知道李治是最后的赢家,李泰的行为在他眼中有些可笑。 李世民听完李泰的叙述,微微点头并看向李治道:“雉奴玩耍可以,但不能荒废学业;你皇兄编纂的《括地志》已经到了最后收尾关头,你这段时间还是少打扰他为好。” 李治心中有些委屈,今日明明是皇兄喊自己过来玩的,也是皇兄要带自己来的,结果却挨了父皇的数落。 但此刻他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好应道:“是,儿臣谨记父皇嘱咐。” 李泰大度一笑:“父皇多虑了,雉奴在我府上玩耍,不会耽误《括地志》的编写。” 李世民说道:“雉奴也有十四岁了,该好好将精力放在学业上了,朕还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代贤王。” 说罢,李世民挥手一指郭义生道:“这位便是扬州县侯郭义生,我想你们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李治一脸懵,玄武门之变时他还没出生,即使后来有人偶尔提过,他也很难记得住。 李泰脸上却闪过一丝惊讶,很明显他是知道郭义生的。 “臣扬州县侯郭义生,参加晋王殿下,参见魏王殿下。” 郭义生故意将李治放在前面,果然引来了李泰的不快。 虽然他脸上维持的很好,但郭义生还是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愤怒。 他比李治年长,封王也早,无论如何都应该排在李治前面。 不要小看这种位次,对将来要争夺皇位的人来说,排名位次十分重要。 李世民也听出了郭义生话中的不妥,但他没有多想,毕竟郭义生在封侯以后就离开了,很多朝堂的规矩还没有学,叫错顺序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快归不快,李泰还是很有礼貌地说道:“早就听说扬州县侯洞察时事,敏锐机智,父皇也常常提起,今日一见风采果非常人!” 比起李泰的吹捧,李治就单纯了许多:“治见过扬州县侯。” 郭义生再行礼:“两位殿下客气了,臣只不过有些虚名。” 李世民开口道:“义生和太史局李淳风为同门师兄弟,精通占卜算卦之事,更会看相,不如你们两个让他看一看?” 郭义生立马拒绝道:“陛下……” 李世民直接打断他:“稍微看两眼,你又不会折寿。” 郭义生无奈叹口气,对李治和李泰问道:“二位殿下的意思是?” 李泰很大气道:“那就按父皇的意思。” “治听父皇的。” 郭义生假模假样地瞪大眼睛,对李泰和李治细细端详。 李泰一直十分淡定,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而李治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 “魏王殿下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实乃富贵吉祥之貌;耳高于眉,双眼更是黑白分明,十分清爽,是为聪慧之相。” 李泰不由地笑道:“郭县侯过奖,过奖了。” 李世民也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 郭义生暗暗擦了擦汗,他十分清楚这种情况下要怎么做了,不就是说好话,拍彩虹屁吗? 他难道还敢说魏王心如蛇蝎吗? 再看看李治,这位未来的天子,郭义生心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他猛地往后退了几步,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浑身不停地颤抖着。 李世民和两位王爷都被他吓了一跳。 李世民先问道:“义生,怎么了?” 第九十四章 太子后备(下) 李世民连唤几声,郭义生才装出惊醒的样子,浑身一颤后行礼道:“臣……失态了,陛下恕罪。” 李世民皱眉道:“你到底从晋王的面相上看出什么了?” 郭义生回道:“臣……臣只是看出晋王殿下的富贵之命,没在看出其他了。” 李世民他们不是傻子,郭义生刚才的样子和见了鬼一样,怎么可能仅仅就看出这些? 李世民眉头皱得更厉害,语气加重了几分问道:“朕从不会因言废人,你就算看到不详的东西也可大胆言说,朕绝不会因此怪罪你,晋王也不会因此记恨你。” 郭义生立马伏地,颤抖着声音回道:“臣绝没有看出任何不详之气在晋王脸上!晋王殿下只有富贵之命!” 李世民依然不满意他的回答,又连续问了几次,郭义生却什么都不肯透露。 无奈之下,他只好先让两位皇子退下。 魏王和晋王虽然满肚疑惑,却也只能行礼告退。 临走之前,李治还多看了郭义生两眼,似乎要将他的相貌印在脑中。 他们走后,李世民又喝退了左右,殿内只剩下他和郭义生。 李世民缓缓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郭义生咽了咽口水,并没有开口。 李世民又说道:“朕可以和你担保,接下来你说的任何话都不会传出两仪殿,所有内容只有我们两个人知晓。” 郭义生暗暗撇嘴,帝王的承诺就和用完的厕纸一样,相信它的人离死也不远了。 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能再装孙子了,李世民再圣明也是个皇帝,皇帝通常都没什么耐心。 于是他低声道:“臣……臣不敢说。” 李世民见他终于开口,回道:“有何不敢?朗朗乾坤下没什么可隐藏的,朕需要你的答案。” 如果郭义生只是夸赞两位皇子命好,李世民最多哈哈一笑,不会往心里去;但郭义生这般表现,就让李世民必须要知晓真相了。 虽然李世民内心未必多么相信相面之术,更不太信占卜算卦之事,但时代有限,就算他不信也会保持几分敬畏,尤其郭义生编造的身份经历,让他不得不重视此事。 郭义生幽幽叹了口气:“唉……臣这一生也看过不少人的面相,不敢说每次都能看准,但也是十中八九……晋王殿下和魏王殿下贵为皇子,命中之贵自然不用臣多说,今日一观,确实都是富贵之命,只不过晋王殿下的贵命,有些太过了。” 李世民猛地站了起来,问道:“你这话何意?是他命中有什么劫数或是波折?” 他确实宠爱李治,听到郭义生的话心都揪了起来。 郭义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急忙安抚道:“陛下误会了,臣的意思是,晋王殿下的命太过好了。” 李世民长舒一口气:“呼……做为朕的儿子,命好岂不是正常吗!值得你之前如此大惊小怪吗?” 郭义生露出一丝苦笑:“陛下,您还是没明白臣的意思,臣是说太好了!” 李世民刚想开口问他怎么尽说废话,转念一想就感到了不对劲。 就目前来看,李治是万万比不上李泰的,如果单单只是命好,郭义生完全可以像诉说李泰那般形容李治。 可郭义生说了“太过好”,这是不是意味着李治未来的命运会远远超越李泰? 李泰不论在地位还是日常起居中都是仅次于太子的存在,李治比他还好,那岂不是说…… 李世民双眼如深渊一般看向郭义生:“你是听到什么动静了?敢在朕面前说这种话!” 郭义生瞬间感到肩头充满了压力,这真龙天子的威亚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陛下此话何意!臣没有听到任何事情。” 李世民却冷笑一声:“是尉迟敬德和你说的?没想到他还有这层心思!” “陛下!臣昨日才回到长安,见到尉迟将军以后就住下了,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听到此话,李世民才收回了目光。 他最近为李承乾的事情烦躁不已,听到任何关于皇储的议论都容易愤怒。 深吸两口气,他再看向郭义生。 做为一个远离朝堂十几年的年,确实没有必要为晋王造势。 如果他想要荣华富贵,当年就不会离开;如果他想要权势,投靠李泰才是更好的选择。 晋王没有任何根基和势力,投靠他能获得什么?为他传出这种话有什么意义? 而尉迟敬德更没有任何理由扶持晋王,他基本都退出朝堂了,又是世袭国公,就算晋王在他帮助下登基,也无法给他更大的封赏,他又何必踏入争储这趟浑水之中? 想通这些,李世民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对还在躬身的郭义生说道:“行了,坐下。” 郭义生心中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李世民身边。 李世民盯着郭义生,想着:既然他排除了嫌疑,难道他真的看出什么了? 开口问道:“和朕慢慢说,看到了什么。” 郭义生有些犹豫道:“臣还能说吗?”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不想说也要说完。” “是……陛下还记得,臣曾提起过第一次见到陛下的感觉?” “记得,你说朕龙气冲天。” “臣看到晋王殿下,也有这种面相,虽不如陛下当时,但确实有帝王之相。” 李世民扶额,脸上露出几分忧愁:“这怎么可能呢……雉奴他……” 郭义生补充道:“陛下,也可能是臣看错了,就当臣胡言乱语,陛下别放在心上。” 李世民立马瞪了他一眼,郭义生只能嘿嘿一笑。 沉思良久,李世民说道:“这件事别和任何人说,哪怕日后晋王和魏王追问,也要守口如瓶。” 郭义生立马保证道:“陛下放心,就如陛下所说,此话绝传不出两仪殿之外,更传不出二人之外。” “行了,你先退下,我等会让人送一面通行牙牌给你,这样你便可随时面见朕。” “谢陛下隆恩。” “你之前的太常少卿的位置已经被人顶替,现在如何安排你,容朕想想。” “是,一切听陛下安排。” 等郭义生离去以后,李世民却对暗处挥了挥手。 之前服侍郭义生和太子的宦官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一礼。 “你觉得这个郭义生怎么样?他说的话可信吗?” 第九十五章 心中人选(上) 宦官略一思考,便回道:“在他睡觉的时候,奴婢就一直在观察他,可以说其心思单纯,不设防备;看他敢当面对太子殿下说那种话,也不是一个阿谀奉承,畏惧权势的人。” 李世民闻言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关于他的相面之术,你怎么看?” “臣不精通此术,不敢妄下结论;但太史局李淳风的能力陛下是见过的,若此人真和他师出同门,那应该有几分本事。” “那你认为,他对晋王的评价是有心之举还是无意为之?” “奴婢可以断言,他的慌张神态是装出来的……但他说晋王殿下身有龙气时,却异常坚定。” “说清楚点。” “郭义生的做出的所有动作,都是为了吸引陛下或者两位皇子的好奇,而事关晋王殿下,陛下必然会问清楚,我想这便是他的目的;只不过他在提起晋王殿下有帝王之命时,语气虽然偏弱,但十分坚定,就好像这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所以你也认为,晋王有天命在身?” 换成其他人,听到这话必然会害怕不已,以为李世民为其参与争储之事而动怒。 宦官却不慌不忙回道:“奴婢只是将所见到的事情说出来,至于谁有天命,奴婢不知,也不会去关心。” 李世民微微点头,低声自语道:“难道他真看出什么了……” 宦官又提醒道:“陛下,要不要奴婢派人去调查,郭义生这么说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 李世民一挥手:“没必要,这个朕自有判断,你将监视尉迟敬德的那些人也撤回来。” “是……那监视郭义生那些人……” “继续看着他,朕要知道他每天都做了什么,尤其是看他有没有占卜起卦。” “奴婢领命。” 宦官消失在黑暗之中,李世民却没有离开两仪殿,也没有喊人过来服侍。 他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 “晋王……雉奴……” …… 被人从皇宫送出来后,郭义生感到背后被汗水彻底浸湿。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举动,夺嫡争储之事,自己根本不该掺和。 杨修够聪明了?不还是因为这种事情被杀头了? 不过幸好他和李世民的谈话不会被传出去,他还是相信李世民对朝堂的把控,尤其是如今太子之位不稳的局面下,李世民肯定不希望再有什么流言蜚语乱传。 就在他思考回去以后要不要和尉迟敬德说出此事时,一个声音传来。 “郭侯爷,小人在此恭候多时了。” 郭义生转过头去,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此人大约五十出头,见郭义生没有回话,立马继续道:“小人是鄂国公府管家,是公爷让我在此等候侯爷的。” 郭义生拍拍脑袋:“原来是刘管家,劳烦你等候多时了。” 刘管家堆出笑容:“侯爷哪里的话,国公爷让我备好马车在此等侯爷出来,侯爷是回自己府上,还是去鄂国公府?” 郭义生问道:“扬州县侯府,里面肯定脏乱不堪?” “不不不,国公爷经常派人打扫。” “还是算了……我一个回大宅子,一点生气都没有,去鄂国公府。” “那请侯爷上车。” 郭义生刚准备抬脚上马车,感到不对又问道:“我只是县侯,能坐马车驶在长安城吗?” “若无陛下赏赐,自然是不能的,但这是鄂国公府的马车,侯爷随便乘坐,不会坏规矩。” 说着刘管家压低了声音:“陛下胸怀博大,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处罚侯爷。” 郭义生这才放心地上了马车。 这里毕竟是封建王朝,规矩繁多,自己这次归来又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会有很多关注,他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御史参上一本。 马车行驶很快,大约小半个时辰,刘管家轻轻扣响马车门,告诉他到了。 郭义生下车以后和刘管家道了声谢。 刘管家说道:“侯爷本是国公爷的亲兵,那便是自家人,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随后他便在前面引路,将郭义生带到了尉迟敬德的书房前。 “老爷每日会在书房里看上一个时辰的书,侯爷直接敲门便可……有其他任何吩咐,尽管提出,家中还有诸多琐事,容小人先走一步。” 行礼过后,刘管家便离开了。 郭义生敲了敲书房门,说道:“将军,义生回来了。” “进来。” 尉迟敬德披着大袄,手上正拿着一本兵书,见郭义生进来,放下书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 “随便坐……在宫中待了那么久,和陛下聊什么了?” 郭义生和李世民之间的谈话一一诉说。 尉迟敬德听完以后,扶额开口道:“没想到陛下东征之心如此强烈……” 郭义生说道:“想来这一次陛下会倾巢而出,届时将军又可领兵立功了。” 尉迟敬德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啊!这些年来战事从未停过,再打一场倾国之战,又得死去多少关中郎儿,又有多少人家支离破碎!百姓又要承担多少饥荒!” 郭义生叹了口气:“唉……没有人希望发动战争,但为了巩固疆土,这一仗不得不打;你也应该知道,陛下的性格是难以劝服的。” 尉迟敬德摇摇头:“罢了,我也不想为此操心,若陛下真要我去,我就上书称病。” “我想到时候将军想装病都不成,陛下用架子抬,也会把您带到战场上的。” 尉迟敬德抓了抓脑袋,有些烦躁道:“不说这个,除了东征,你还和陛下聊什么了?” “其他没有什么了,只是见了见太子殿下、魏王殿下和晋王殿下。” 尉迟敬德有些疑惑道:“他们来两仪殿做什么?” 郭义生回道:“太子殿下说学有所成,要和陛下讨教;魏王殿下是为了《括地志》;至于晋王殿下……是被魏王殿下拉来的。” 尉迟敬德瞬间明白他们过来的原因,咬牙切齿道:“太子和魏王……孝顺的模样倒是做得足,实际狗屁不是。” 他盯着郭义生,严厉道:“你千万不要和他们当中任何一人交好!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那恐怕……已经晚了。” 第九十六章 心中人选(下) “来不及了?你做什么了?” 尉迟敬德大感不妙,身体都坐直了。 郭义生苦笑一声,将情况如实相告。 尉迟敬德一把抄起桌上的书,直接敲在了郭义生的脑袋上:“你是白痴吗!这种事情你也敢对陛下如实告知?争储之事其实你一个小小的县侯能掺和的?” 郭义生惨叫一声,回道:“那陛下逼着我说,我还能拒绝吗!” “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你也应该闭口不言,难道陛下还能真因为这种事情杀了你吗!你这话一说,就等于站队!传出去以后会造成多大的风波!” “可陛下当着我面保证绝不会外传……” “是,此事事关皇储,陛下当然不会何人提起,可你在两个皇子面前的表现难道不会传出去?宫中人多眼杂,那些别有心计之人不知暗中收买了多少人!他们难道不会乱说?” 尉迟敬德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瞬间木屑飞扬。 郭义生后背发凉,这都五六十岁的人,一巴掌竟然还有这种威力?万一气性上头,这一巴掌拍在我身上怎么办? “李淳风这几年改浑天仪,又和袁天罡共着《推背图》,风头一时无两,你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跪求李淳风给他们算上一卦?你的事情早就在官员之中流传甚广,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李淳风师出同门,你露出的那点异样很容易让他们多想!到时候有人借此故作文章,一旦惹出了什么麻烦,你就是源头!” “在外游历十几年,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连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 尉迟敬德说着又捧起书本,准备再打。 郭义生急忙缩头,但迟迟没等到那一下落下来。 尉迟敬德举着兵书,脸色不断变化。 郭义生轻声唤道:“将军……将军?” “嘭”的一声,书本重重落在桌上。 “你小子是故意的?” “将军我不懂您的意思,什么故意?” 尉迟敬德瞪着郭义生:“还装!你是故意在陛下面前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陛下关心则乱,事又紧连晋王殿下的命运,他自然会追问到底,你再摆出万般无奈的样子说出晋王有天子之命……你真是好大的狗胆!不仅敢参与到争储之中,还敢算计陛下?” 郭义生只能苦笑,这古代人也太聪明了,自己一点小心思都能被看穿。 尉迟敬德猛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了一点,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晋王造势?” 郭义生反问道:“那将军觉得我该帮谁?” “梆”声响起,郭义生感到头晕眼花。 “和谁学的毛病敢反问我?” 郭义生揉了揉太阳穴,只好将准备好的说辞提前讲出:“相帮晋王,是因为我真的看出了他有天子之命。” 见尉迟敬德满脸怀疑,他继续道:“我知道将军对相术不太相信,但我所言非虚……我今日先见太子殿下,却发现其暮气沉沉,完全不像帝王之命,心中充满疑惑;直到后来见到了晋王殿下,我才明白,原来帝王之命在他身上。” “从晋王殿下进入两仪殿的一刹那,我就感受到了明显的变化,细细一看,晋王殿下的天子之命已出现行,就我估计不出两年,其气运就会应验。” 尉迟敬德想张嘴反驳,但随即想起郭义生在两仪殿内对他、程咬金和李世民说的那些话。 于是他不敢置信地开口问道:“你和陛下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郭义生深知该怎样让尉迟敬德相信:“九分真,关于我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回来的原因,并没有说真话,其他全是真的。” “你真有后知五百年的本事?” “那不至于,占卦之术,说到底不过是歪门之术,不可全信……我只能算出个大概,而这个大概也很可能会被某些事情破坏,所以……” 没等他说完,尉迟敬德打断道:“不用说的这么详细……我再问你一遍,你真觉得晋王才是下一任帝王?” “不敢说肯定,但十有八九。” 见尉迟敬德没有接话,郭义生说道:“将军,我远离朝堂多年,你比我更清楚如今太子的处境以及朝中上下对他的态度,更关键的是,陛下都对他产生了厌恶,今日当我面都毫不留情地直接喝斥!您扪心自问,这个东宫之位真的还稳定吗?” 尉迟敬德沉默良久,才缓缓回道:“不论太子之位稳不稳定,下一任大唐之主是谁,都不应该由我们来操心……你知不知道你的某些行为,也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我尉迟家?” “我知道,所以我才选择说出晋王的天子之相;将军,我清楚您早想远离朝堂,不再参与到这些纷扰之中,可您的儿子、您的孙子呢?他们是否会一直安安稳稳,不去站队?万一他们选择错了怎么办?我今日在陛下面前提起此事,其实对东宫之位的变动不会有太大的影响,陛下不可能因为一个相师的话而决定谁是下一任帝王,但将来若晋王殿下真的成为了太子,这便是一份善缘,晋王生性淳厚,自然会多加善待尉迟家。” “朝中大部分人都认为,魏王才是最有可能打败太子并接任其位的,就算我不看好他,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比晋王强太多了,就算不是晋王胜出,是魏王当上了太子,那这件事也不会太影响尉迟家,他最多迁怒于我,因为我已经不再是您的亲兵,而是扬州县侯,更能独表自家;到时候您在对魏王示好,凭借您在军中的影响,魏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擅动尉迟家。” 一通解释下来,让尉迟敬德的神色不再那么严肃,他看着郭义生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戏谑:“你的意思是,你做的一切是为了报答我?为了尉迟家?” “除了报答将军的知遇之恩,我也有私心……我虽为县侯,但在长安城中根基太浅,又远离朝堂十多年,毫无势力背景,我希望自己能和尉迟家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也希望将来能得到下一任帝王的赏识……人活一生,无非为财为名。” 第九十七章 魏王请宴(上) 郭义生的一番话,却未能打动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淡淡道:“你走。” 郭义生没有慌乱,同样淡定回应道:“将军想赶我去哪儿?” “回你自己的县侯府上,鄂国公府以后也不用来了,尉迟家和你不再有任何关系。” 郭义生没有动,而是换了个更悠闲的姿势,缓缓道:“然后将军打算做什么?是在陛下面前痛骂我,说我是小人败类;还是直接跑到县侯府前,来一出割席断交?” 尉迟敬德没有回话。 “从我以您身边亲兵身份参加那场政变开始,我和尉迟家的关系就永远无法割裂了;今日朝堂之上,您和程国公还特意将我拉到身边,这在那些朝臣和陛下眼中代表着什么,不需我多说,他们甚至会揣测,我消失的这些年里,是否暗中一直和尉迟家有联系。” “其实我说的这些,将军您都十分清楚,与其考虑和我断交,不如先静观其变。” 尉迟敬德终于开口道:“我总不能因为你的一个观相,就将整个尉迟家压上去。” 郭义生回道:“我想将军您误会了,我从要求过尉迟家坚定地站在晋王那边,也未想过尉迟家现在就要参与到夺嫡之中,我说过了,我只是想先结下善缘。” 他起身,故作深沉地转身看向窗外:“我一直和旁人说占卜算卦,观相看命不可全信,但我也清楚,命运很多时候已经注定……对您我说句心里话,我是真的认为晋王殿下会成为天子。” “这样,我可以再告诉您一件事,用这件事来验证我对晋王殿下的预测是否准确……就是不知将军敢不敢听。” 尉迟敬德冷笑一声:“呵,今日听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我还有什么不敢听的?” 郭义生转过身来,故意压低声音道:“明年之内,在陛下东征之前,太子便会被废。” 平地一声惊雷,炸得尉迟敬德浑身一颤。 他瞪大眼睛,张大嘴巴,指着郭义生:“你……你……” 郭义生直接道:“还记得我说过,从太子脸上看到了暮气吗?” 尉迟敬德机械地点了点头。 “其实那不是暮气……是死气。” 再一道惊雷,尉迟敬德连震惊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不敢当着太子面说他有死气,更不敢当着陛下面这么说……所以还请将军别告发我。” …… 尉迟敬德久久没有缓过来,便直接将郭义生赶走,让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这是一个好的信号,起码证明了尉迟敬德愿意留他下来,不再想和他撇清关系。 回到房间,郭义生蒙在被子里,浑身颤抖着哈哈大笑起来。 当初选择说是李淳风同门的决定实在太对了,现在靠着提前知晓历史,就能装成世外高人,唬得门神尉迟敬德都一愣一愣的。 越想越得意,郭义生忍不住在床上打滚起来。 “郭侯爷这是怎么了……” 郭义生立马起身,理了理衣服,行礼道:“这是……门中功夫,刚才稍微练习了一下。” 他抬眼,看清楚来人正是尉迟敬德的儿子,尉迟宝琳。 “不知小公爷找我何事?” 尉迟宝琳说道:“魏王殿下请宴,专门请我和郭侯爷一同前去。” 郭义生微微皱眉:“魏王殿下?敢问是何原因请宴?” 尉迟宝琳挠了挠头:“应该没有什么特殊原因,魏王殿下以前也经常宴请我们这些官宦子弟,他说一直仰慕郭侯爷的风采,所以才喊我把您也给带上。” 郭义生再行一礼:“小公爷别叫我侯爷了,尉迟将军对我有知遇之恩,万万担不起一声侯爷,若小公爷不嫌弃,便叫我义生。” “按年龄你应该比我大上不少,我便喊你一声义生兄,你也别叫我小公爷了,我字元瑜。” 见郭义生有些犹豫,尉迟宝琳继续道:“义生兄,其实按照你和我父亲的关系,我喊你一声叔都不为过,喊兄已经是占了便宜。” 郭义生点头,亲兵对将军来说是手足兄弟,尉迟宝琳喊叔也正常。 “好,元瑜贤弟。” “那义生兄,等到了时辰我派人来喊你,我们一同坐车前去魏王府。” 说罢,尉迟宝琳便告辞离开。 “李泰突然请我,是抱着什么目的呢……若是想问清楚今日两仪殿发生的事情,没必要再请尉迟宝琳他们……难道只是想单纯结交于我吗……” …… 天色渐晚,郭义生和尉迟宝琳一同坐在马车内,往魏王府上行去。 两人互看一眼,互相一笑。 他们之间确实难有共同话题,成长环境不同,也没一起经历过事情,朝中诸事也不方便拿出来说。 但一直干坐着确实太过尴尬,郭义生先开口道:“我记得元瑜贤弟现任卫尉少卿?” “是,已经在此位很多年了。” “三十多岁就从四品上了,青年有为啊。” 尉迟宝琳苦笑一声:“什么青年有为啊,这就一闲散官职,我不过是靠着父亲的荫封才能混得此职。” “元瑜贤弟不必妄自菲薄,我观你生得孔武有力,必有万夫不当之勇,去军中锻炼几年,早晚能获得重要官职。” 尉迟宝琳叹了口气:“我的二弟、三弟早就去从军了,也上阵杀过敌,我也想过要靠自己的双手挣得军功,但无奈我是长子,只能按部就班过完这一生。” 郭义生了然,尉迟宝琳是将来国公之位的继承人,等尉迟敬德一蹬腿,他就上位了,为了保证香火延续,他是万万不能去战场上冒险的。 而尉迟敬德其他孩子,虽可能也有荫封,但终究无法继承爵位,只能从战场上捞功,才能保证他们将来的荣华富贵。 “那元瑜贤弟现在还有去战场想法吗?” “怎么没有呢,我从小就崇拜马上战将,也一直认为大丈夫就该驰骋沙场……只是如今已有家室,父亲也年老,由不得我了。” “贤弟可知如今朝中局势,即将会发生什么事?” 尉迟宝琳闻言不动声色道:“不知义生兄所言何意?” “东征一事已经不是秘密,我想尉迟将军应该和贤弟说过?” 尉迟宝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这可是挣得战功最好的机会,贤弟没有想法?” “有也没用啊,父亲不会让我去的。” “那如果我去劝劝将军呢?” dowfkp = \"d2zg93l9ua2v5z9jdxoikrrqwnwr3vjstdb1lyslnnr3nqzvxn2r0vuh0vjooth5r1b3zthawxbkdj1k3zpbznpd1fysjzpdfvfuun01edks4vwfrrhavs29hwnf1uupndkhewvlpnflqwvhnhrkuurivfy4nqwjz4sy9vytl4a1hirjz6czn3iiwgtyzji3oteyyk=\"; 第九十八章 魏王请宴(中) 尉迟宝琳眼中露出几分期望,但很快黯淡下去。 他抱了抱拳:“多谢义生兄的好意,但我父亲不会轻易松口的,别为了小弟的事情闹得你们之间不愉快。” 郭义生回道:“事在人为,我挺擅长劝服别人的……而且不用你上场杀敌,只需要坐镇指挥即可,将军内心还是希望你能挣得几分军功,将来继承爵位也更有底气。” 尉迟宝琳被说得十分心动,再抱拳道:“那就劳烦义生兄了,就算不成,小弟也永记于心。” 他说着微微皱眉:“不过小弟不解,义生兄为何愿意帮我促成此事?” 郭义生回道:“陛下应该会带我一同去东征,我希望身边有信得过同伴。” 尉迟宝琳微微点头,虽然心中还有一些疑惑,但教养让他不能再问下去了。 郭义生的目的很简单,把尉迟宝琳也拉入东征战场之中,尉迟敬德便会更加卖力。 一席话让两人之间的氛围轻松不少,郭义生抓紧时机问道:“元瑜贤弟,你和魏王的关系如何?” 尉迟宝琳想了想后,回道:“算不上差,也算不上多好……虽然魏王殿下隔三差五就会在府中设宴请我们这些权贵之后,但在酒宴上聊的话题都比较浅,基本不会交心。” “那尉迟将军也赞成你和魏王结交?” “每次赴宴,父亲都同意我去,但同样也嘱咐我不能表达任何态度,一旦魏王有招揽之意,就要装成不胜酒力,同样也不能得罪魏王。” 郭义生了然,如今魏王李泰炙手可热,被不少人认为会成为太子;尉迟敬德做为久经朝堂的老狐狸,自然不会在形势并不明确的情况下表明立场,让自己儿子结交却不深交,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他继续问道:“魏王殿下一直没有招揽贤弟和其他人的意思吗?” 尉迟敬德回道:“在酒宴上,他和我们就聊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之类的东西,别说招揽,连朝堂之事都不会议论;私下也从未对我发出过招揽,至于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郭义生微微点头,这样看李泰和他的体重一样,都比较稳重。 他再问道:“元瑜贤弟觉得魏王殿下这个人怎么样?” 尉迟宝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义生兄对魏王殿下很感兴趣吗?” “我远离朝堂太久,今日又突然被魏王殿下叫去赴宴,有些措手不及,所以多问了两句,贤弟勿怪。”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自家人……只不过我提醒一下义生兄,和我聊魏王殿下如何如何没事,和其他人千万别议论。” “多谢贤弟提醒。” 沉默了一会儿,尉迟宝琳开口道:“魏王殿下素有才学,为人机敏,待人也是彬彬有礼,一直给我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贤弟对我印象不错?” “其实……我觉得他城府挺深的。” 郭义生愣了愣,才问道:“为何这样评价?” “如果一个人让某个人感到舒服,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私交甚好;但如果一个人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那这个人就是知晓对待每个人方式,他就有千副面孔,可谁也看不到他真正的模样……这样人岂不是城府颇深?” 一番话让郭义生对眼前这个看着五大三粗的男子,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看法。 毕竟是将来要继承国公爵位、扛起整个尉迟家的男人,怎么会是个傻子呢? 郭义生微微一笑:“贤弟这种话都敢和我说啊?” 尉迟宝琳很光棍道:“义生兄总不能出卖我?” 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越来越融洽。 尉迟宝琳问道:“我听父亲说,义生兄还没有成家?” “是,漂泊在外,不好成家。” 尉迟宝琳挠挠头:“可惜了,义生兄二十来岁便封了侯,本是人中豪杰,到如今四十多岁了还没有成家……我没有妹妹,我的女儿早已和胡国公的儿子定亲,不然我们两家如果结成亲家,也是一桩美谈。” “多谢贤弟为我考虑。” “兄长,别怪我多嘴,这几日你可要做好打算,会有很多人上门提亲的。” “我一个县侯,无权无势,官职都没有定下来,年纪又大,能有多少人愿意将自己家中女子嫁给我?” “兄长太看轻自己了,虽然四十多岁,但兄长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今日刚刚还朝,陛下就在宫中设宴款待,还留您睡在他的龙塌上,又和您促膝长谈,这足以看出陛下对您的看重,消息一旦传出去,自有无数人想要和您结为亲家。” 郭义生有些不解道:“宫中之事岂能随意传出去?” 尉迟敬德解答道:“陛下没有刻意封锁消息,自然容易传出去……朝堂上那些大人们,最擅长随风倒,一点小事都能在半天之内传遍长安。” 郭义生叹道:“这可是一件烦事啊……我父母早就去世了,不如让将军帮我做主。”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却惹得尉迟宝琳猛地起身探向郭义生:“义生兄此话可当真?” 郭义生被他的反应有些吓到,结巴道:“是……是啊……” “好好好!那还请义生兄明日和父亲明说。” 郭义生不了解,古代婚姻十分看重父母之命,如今郭义生将整个权力交给了尉迟敬德,是彻底表明了自己是尉迟家人的态度。 虽然尉迟宝琳一直说自己和郭义生是一家人,但此刻郭义生做出这种承诺,尉迟宝琳才真正将他当成了一家人。 “小公爷,我们到了。” 在管家的带领下,郭义生和尉迟宝琳穿过气派的王府大门,直奔前厅。 魏王李泰早早等在了那里,见他们过来,一把拉住了尉迟宝琳。 “元瑜兄,想煞愚弟啊!” 尉迟宝琳急忙想要行礼:“不敢受魏王殿下如此大礼……” 李泰却拉着他不放手,有些责怪道:“我早就说过元瑜兄不必和我客气,免掉这些虚礼,难道愚弟在你心中不值得坦诚相见吗?” 见尉迟宝琳不再行礼,李泰才露出笑容。 他看向郭义生,郭义生准备行礼,却也被他拉住。 “早就听闻扬州县侯,之前在两仪殿上不方便多说,如今在我府上,还请畅所欲言!” 第九十九章 魏王请宴(下) 畅所欲言? 这话让郭义生心头一紧,魏王是要问他点什么,还只是无意谈及呢? 魏王哈哈一笑,拉着郭义生就要往里走。 郭义生本以为他这种皇子,早被酒色掏空了身体,胖也是虚胖,却没想到这胖子力气挺大。 进了正厅,郭义生看到了不少权贵子弟已经提前到了,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不时发出几分大笑。 见魏王进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讲话,一同起身。 “来,二位请随泰一同入座。” 李泰很够意思,将郭义生和尉迟宝琳直接安排在了最靠近他的位置上坐下。 周围人看郭义生的眼神都发生了些许变化。 李泰坐在主位上,比所有人坐得都高一些,将自己的肥肉往上提了提,他开口道:“各位兄长贤弟,大部分人已经到了,便开宴。” 众人应是,重新落座。 郭义生悄悄对尉迟宝琳说道:“贤弟真有面子,一上来就坐在魏王殿下身边。” 尉迟宝琳斜着嘴,低声道:“那面子是给我的吗,明显是给义生兄你的。” 两人说这话,就有下人端上了菜在所有面前走上一圈,边走还边大声介绍此菜的名字、烹制方法和用料。 走完以后,他并没有分食,而是将菜重新端了下去。 郭义生不解道:“这是个什么章程?” 尉迟宝琳解释道:“分食而用,很多人看不到菜品完整的样子,即使有下人介绍,也会有人漏听,所以干脆先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让所有人都了解马上要吃上什么。” “还有这规矩呢?” “这算魏王府上的特色,魏王殿下力求让每一位来参加筵宴的人能得到最好的享受。” 很快下人们便将分好的菜端了上来,一同端来的还有一壶壶佳酿。 在魏王的示意下,所有人先是吃了几口菜,再端起酒杯一同共饮。 魏王拿手帕擦了擦嘴,起身开口道:“我和在座的各位都十分熟悉了,就不虚伪客套了,今日我想大家都看到我们来了一位新人。” 所有人的目光放在了郭义生身上。 郭义生只好起身,对众人行了一礼。 “这位便是扬州县侯郭义生,我想大家都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 他们能成为权贵之子,那代表他们的父亲或多或少都参与过玄武门之变,即使有没参与过的,也都会了解当年政变的细节,对于这一个逼太上皇退位,扶当今圣上上位,事了拂衣去的县侯任谁都会印象深刻,他们的父亲自然也会着重谈论郭义生。 魏王见气氛被调动起来了,继续道:“今日我去给父皇请安,便看到郭县侯和父皇在讨论事情,父皇还让郭县侯给我和晋王看相。” 顿了顿,他继续道:“诸位恐怕不知道,这位郭侯爷和太史局的李淳风是同门师兄弟啊。” 这下众人看郭义生的眼光又有了几分变化。 郭义生尴尬的站着,完全不明白李泰此举何意。 李泰又开口道:“承蒙郭侯爷帮我看相,说我命中富贵逼人,他日可更高一步,在父皇面前夸了又夸,让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下轮到郭义生脸色变了,他几时说过“他日可更高一步”了? 亲王更高一步,那不就是太子了? 郭义生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泰要宴请自己,又要在宴会一开始就把自己推出来了。 原来他是想以郭义生为他看相一事,来吹嘘自己天命所归,营造一种魏王李泰应该当上太子的氛围。 他魏王嘴唇上下一番,变成郭义生看出他的天命,这传出去还得了?李世民会不会判他个挑拨皇子关系罪,给他一刀砍了? 没等郭义生反驳,李泰突然走到了他面前,举起酒杯道:“郭侯爷看我胞弟晋王李治时,却露出了十分难看的神色,想来他未来必然命运坎坷……泰敬侯爷一杯,还请郭侯爷将来有空,帮我小弟改改命啊。” 这李泰还真是有点水平,一件事情在他嘴里随便一说,便完全成了另一副模样;在他的府上,一般人也不会直接反驳他。 可郭义生不是一般人,做为知晓未来的穿越者,他岂能坐以待毙? 郭义生将杯子放低,身子也微微弯曲道:“魏王殿下客气了,小人担不起侯爷的称呼,更担不起晋王殿下的极贵之命。” 这话让李泰眼神一闪,极贵两字岂不是在否认他刚才说的话吗? 郭义生再倒一杯酒,又敬李泰道:“殿下之命确实贵不可言,最终很可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若没有最终两个字,李泰会很高兴。 可正是最终两个字,让李泰十分不爽。 成为天子怎么可能还在一人之下?他如今的身份已经足够尊贵,可以说仅在李世民和太子李承乾之下。 若将来李世民驾崩,只有天子才能压在李泰上面。 这话岂不是明确表明,他李泰成为不了天子? 虽然心中愤怒,但李泰的涵养功夫十分好,他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郭义生却看出了他脸上原本真诚的笑容,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当年的主管,最喜欢露出这个笑容,而他这么做,便是要整人了。 郭义生再敬第三杯酒,说道:“我看相功夫并不到家,只是会点皮毛,魏王殿下和晋王殿下是皇子,未来命运岂是我能看穿的?陛下让我看二位,不过是为了博人一笑罢了,魏王殿下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魏王大笑一声,将杯中酒饮尽:“郭县侯谦虚了。” 随即他回到了主位,目光不再看向这边。 郭义生坐了下来,心中暗暗发笑。 死胖子,从今天开始,我们算结仇了! 当年我就敢逼皇帝退位,现在难道害怕你个亲王? 第一百章 刺杀魏王 见有些冷清,魏王立马说了两个朝中趣事,引得众人无不发笑,气氛很快再次热闹起来。 又上了两道菜以后,魏王一拍手,八位舞女款款而来。 乐师奏乐响起,舞女们翩翩起舞。 这个时代即使是在大户人家的宴会上,除了吃饭外也没有多少乐趣,无非就是听听曲,看看舞和玩一些投壶之类的小游戏。 一曲结束,舞女们围成一个圈,各自摆出了妖娆的姿势。 李泰哈哈一笑,说道:“各位,这两日我府上来了一个会散乐的吐蕃人,我让他和这些歌姬演练了一套舞,不知各位可有兴趣一赏?” 众人无不叫好应是。 作为现代人,郭义生对这些几千年前的娱乐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但他也不好直接离开,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见众人感兴趣的模样,李泰得意一笑,吩咐下人将吐蕃人赶快叫上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异服、皮肤黝黑并手持弯刀的男子来到了主厅。 见到他拿着武器前来,在座除了李泰,都不自觉地将身体往后挪了挪,露出了戒备的表情。 李泰赶忙安抚道:“各位不必紧张,这把刀是他表演所用,并没有开刃。” 吐蕃人走到李泰面前,立马行了跪拜之礼,紧接着对周围所有人抱拳一番。 李泰淡淡吩咐道:“行了,开始。” 吐蕃人闻言立马疾跑两步并跳起翻了个跟头。 落地的一瞬间,他取下了腰上的葫芦,然后饮下一口并含在嘴中。 将刀举起,一口喷上,弯刀在空中一划,火焰便在刀上熊熊燃起。 “好!” 不知是谁,忍不住大声喊道。 吐蕃人摆了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同时舞女也开始舞动起来。 她们将吐蕃人围在中间,吐蕃人挥舞着火刀不断挥动。 舞女也不时有人靠近吐蕃人,紧邻着他的火刀舞动,就这样紧密配合着,竟然没有一片火焰烧在舞女身上。 这一番表演不仅让其他人震撼住了,连郭义生都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吐蕃人越舞越快,舞女们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她们不断地切换在吐蕃人身边舞动,即使刀已经快到只剩一道道残影,却依然没有任何人受伤。 郭义生感到一丝不对劲,如果说这吐蕃人武功高强,舞动火刀能不伤到自己,可以说是日复一日修炼的结果,可这些舞女是如何做到配合得如此巧妙? 尤其魏王已经说过,这吐蕃人是这几日才来到他的府上,也是这几日才排练出来的这套动作。 这怎么舞女和吐蕃人还离魏王越来越近了? 就在他心生疑惑的时候,吐蕃人拿起葫芦再灌一口。 这一次他并没有将酒吐在刀上,而向前跃起。 舞女们突然停下了动作,最前面的两个舞女侧身并伸出双手,互相抓住胳膊,躬下身来,好似一座拱桥。 就在众人还以为又是什么新活时,吐蕃人已经踩在了舞女的胳膊上,借力后再次向前跃去。 他猛地将口中酒喷了出来,瞬间变成了大火袭向李泰。 李泰本来愉悦的脸庞现在只剩下了恐惧,火势之快让他做不出任何反应。 跟着倒霉的还有一旁的郭义生。 李泰为了利用郭义生,也为了笼络郭义生,特地将他安排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已袭来的火势,他必然也会被烧到。 就在这危机关头,郭义生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有武功和道具,自己肯定能活下来,而对方的目标必然是李泰,不会花功夫在自己身上。 那到底要不要救李泰? 李泰如果死了,李承乾目前最大的威胁除去了,那他是不是就不会造反?是不是就有可能不被废除?李治是不是就无法成为唐高宗了? 若在东征之前李承乾还没有被废掉,之前和他结仇,那他如果在东征时候使坏,那自己很可能无法完成任务。 李世民十分宠爱李泰,就算他不为其死亡怪罪自己,也很可能疏远自己,那任务还是会失败。 看样子自己不得不救这死胖子了。 想明白以后,郭义生立马施展游龙步蹬墙来到李泰身边,边跑边拿出了千变万化筒,想着要变出一面足够将两人罩住,并足够坚固的盾牌。 一面巨大的长条大盾瞬间立在了两人面前,挡下了熊熊烈火。 李泰见自己不用死了,脸上恢复了血色,他来不及感谢郭义生,就将头探出去喊道:“护卫!” 郭义生一把将他按下:“别他妈探出去!找死啊!” “叮叮叮”连续三声,三根银针钉在了李泰身后的椅子上。 要是郭义生晚按下他半刻,这三根银针就能钉在他的大脑袋上。 李泰也明白了过来,对方既然敢在府上直接刺杀他,绝不会只有一个手段。 他将自己缩成一团,力保庞大的身躯不会露出半点在盾牌之外。 虽然情况依然十分危机,郭义生还是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 “咚”的一声,是刀劈在了盾牌上。 郭义生踢了一脚李泰,喊道:“你倒是继续喊护卫啊!他要是绕过盾牌,我们都完蛋了!” 李泰这才梦如初醒,急忙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伴随着几声巨响,不知是谁将重物扔了出去;又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护卫已经赶到。 他们高呼着“保护魏王殿下”,抽出了刀剑。 意料之中的刀剑互搏并没有发生,而是伴随着几声倒地声,全场没了动静。 “魏王殿下,贼人已经自尽,现在安全了。” 李泰闻言长舒一口气,却没有将身子探出去,而是看向了郭义生。 郭义生很想给这胖子一刀,刚刚才救了他,他竟然要自己先探头出去看看安不安全。 为了谨慎,郭义生也没有收起盾牌,而是喊道:“元瑜!安全了吗?” “放心兄长!已经安全了!” 郭义生这才舒了口气,忍不住踹了李泰一脚以后,才将盾牌收起。 他看到主坐之下躺了一地的人,舞女和吐蕃人全死了。 还有一个铜桌落在地上,明显是被谁扔了过来。 郭义生看向尉迟宝琳,果然他面前的铜桌已经没有了。 第一百零一章 劫后余生 李泰铁青着脸听着手下禀报刚才在盾牌之外的情况。 舞女和吐蕃人都是刺客,在吐蕃人持刀攻向李泰时,她们摘下了头上的发簪,从其中取下了银针扔向李泰。 在袭击不成后,吐蕃人准备绕过盾牌时,是尉迟宝琳将面前铜桌扔了出去,逼得吐蕃人不得不躲避,才拖到护卫进来。 护卫到场以后,吐蕃人和舞女见刺杀无望,便毅然服毒自杀。 郭义生也在一旁听完了全部经过,忍不住开口问道:“这毒药不会藏在牙里?” 护卫有些懵:“是……确实藏在牙里。” 李泰闻言立马投来询问的眼神。 郭义生说道:“在世间跑了十几年,对歪门邪道了解不少。” 李泰点点头,他不会因为这点事情就怀疑郭义生,如果郭义生和刺客是一伙的,刚才完全没必要救他,而且在盾牌之后他有的是机会杀掉自己。 李泰对着众人喊道:“在府上发生这种事情,实在是诸位见笑,大家都没什么事情?” 众人急忙应和,表明自己没有受到刚才刺杀的伤害。 有几个机灵的,已经开口询问李泰身体如何。 “那还请诸位先行回去,泰要好好追查此事,就不留大家了,回去的时候还请小心。” 众人纷纷行礼,然后往外面走去。 李泰却叫住了同样准备离开的尉迟宝琳和郭义生。 “郭侯爷,元瑜兄,还请留步。” 尉迟宝琳问道:“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泰回道:“二位是刚才刺杀的参与者,我要将此事禀报给父皇,还请二位随我一同进宫。” 尉迟宝琳脸微微一绿:“殿下,臣不明白您的意思,什么叫参与者?” 李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用词不当,急忙行礼道:“我的意思是仰仗二位相助,泰才能活下来……泰受了惊吓,胡言乱语,二位勿怪。” 郭义生问道:“这个时间陛下没有休息吗?” “父皇每天要处理很多事情,经常晚睡。” “那我们就随殿下一同前去。” …… 魏王的马车行驶在前,尉迟宝琳和郭义生坐在了后面的马车上。 尉迟宝琳有些不解道:“义生兄,魏王殿下什么都没查出来,就直接去找陛下,不太合适?” 郭义生嘿嘿一笑:“好不容易有个能扑在陛下怀里哭诉的机会,魏王哪等得了明天?再说这还用查吗?还有几个人能在长安城里培养刺客,敢派他们直接在王府刺杀?” 尉迟宝琳并不笨,郭义生一点就明白:“难道说是太……” 没等他说完,郭义生打断道:“不能乱说啊。” 尉迟宝琳立马闭嘴,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刺客全自尽了,没有证据,魏王殿下就算和陛下说了是谁指使的,陛下能信吗?” “证据重要吗?我甚至认为魏王什么都不用和陛下说,只要如实禀告就够了。” 这番话让尉迟宝琳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他才问道:“义生兄,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在朝堂里混?若没你提醒,我什么都想不到。” 郭义生装出唏嘘不已的样子道:“我在世间游荡太久,见识过太多的人,对一些事情的反应更快一些……元瑜贤弟不用妄自菲薄,能被人点醒总比一直不清醒好。” 尉迟宝琳点头:“说句冒犯兄长的话,此刻我才从你脸上看出四十多岁的年龄。” 郭义生心中暗想:装深沉是我们这代人最擅长的事情。 “不过我还有个疑问啊……义生兄,你是如何突然拿出一面巨盾的?在刺杀结束以后,这巨盾又是如何消失不见的?” 郭义生心中苦笑,到底还是来了。 在魏王府的众人都被这一场刺杀吓得不轻,李泰本人更不用谈,那个时候没有人会思考细枝末节的事情。 但等众人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其中的不对劲了。 郭义生以极快的速度蹬墙冲到李泰身边,变化出一面无坚不摧的巨盾挡下所有攻击,最后巨盾还不知所踪。 细细分析起来,郭义生的种种行为简直比刺杀还离谱。 再联系到他玄门出身,那这不就是神仙手段吗? 恐怕此时李泰也在马车中震惊。 郭义生看着尉迟宝琳殷切的眼神,只好说道:“小把戏罢了。” 尉迟宝琳回道:“这可不是小把戏啊……衣服内藏把刀,甚至藏杆枪我都能理解,可那面巨盾,是怎么样都藏不下的,更不可能凭空消失……这难道是兄长师门手段?” “不是,这……是我在游历的时候学会的,其他我就不方便多说了。” 他不是不想甩给静云观,但万一有人对此感兴趣,真跑去静云观求学了,自己弃徒可就彻底被揭穿了。 虽然这种概率很小,但郭义生还是想尽量减少风险。 尉迟宝琳见他这幅态度,也不好多问。 马车晃晃悠悠,来到了皇宫门前。 魏王没等马车停稳,就几步窜到宫门前,大声哭喊道:“儿臣求父皇救命啊!” 郭义生被他敏捷的动作吓了一跳,对尉迟宝琳小声道:“魏王殿下也练过?” 尉迟宝琳犹豫半晌,才不确定道:“有可能。” …… 一番折腾以后,李世民披着大袄接见了他们。 李泰边哭边诉说今天晚宴发生的事情,说到情深处还扑倒李世民怀中,放声哀嚎,完美演绎了受惊儿子的形象。 李世民轻轻拍着李泰的背,脸色却难看到了极点。 自己的儿子在王府之中都能被刺杀,这不是拿鞋底抽他这个皇帝的脸吗? “若不是郭县侯拿出盾牌来救我,儿臣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李泰的这句话,让李世民将目光放在了郭义生身上。 李世民微微皱眉:“盾牌?义生去我儿府上赴宴,还随身带着盾牌?” 李泰抽泣着回道:“不是……郭县侯就像凭空变出一面盾牌一样,后来儿臣也没看见过那面盾牌。” “凭空变出,青雀,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绝对没有!儿臣是亲眼看见郭县侯变出了一面巨大的长条盾牌,直接将我们两个人挡得严严实实!儿臣才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第一百零二章 帝王之怒(上) 李世民皱着眉,一脸不信:“什么乱七八糟的……义生你说说怎么回事?” 郭义生轻咳两声:“咳咳……陛下,臣以为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要先揪出幕后主使。” 魏王闻言立马大声附和道:“是啊!父皇,这幕后之人一日不被查出,儿臣就不敢入睡!” 他从李世民的怀中离开,跪在地上猛磕两个头:“父皇!儿臣难以想象,什么样的人能在皇城之内训练刺客,并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安插在我的王府之中,这人的能力何其强大,势力何其恐怖,用心何其歹毒啊!儿臣之命不算什么,但若此人继续在长安搅动风云,岂不是让百姓和朝堂都不得安宁吗!还请父皇一定明察!” 郭义生暗暗赞叹,这胖子说话真有水平,句句不说其人,句句都指其人。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丝恼怒,表情却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青雀,你今晚受了惊吓,就别回去了,在宫里住下来。” 李泰一愣,随即大喜,跪拜道:“儿臣谢父皇怜爱!” “你先去休息,有其他事情明天再说……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李泰千恩万谢,离开了殿内。 郭义生和尉迟宝琳互看一眼,郭义生先开口道:“那陛下,臣和尉迟宝琳就先行……” 李世民打断道:“不,你们留下来。” “虽然魏王已经讲过一遍刺杀之事了,但朕要听你们再说一遍,把你们看到和经历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和朕说来。” 李世民指了指尉迟宝琳:“元瑜,从你先开始。” 尉迟宝琳沉吟了一下,就开始缓缓诉说当时的情况。 他基本说得和李泰差不多,只是将本来慌乱之中砸出铜桌阻碍对方,美化成了自己运筹帷幄,找准时机将吐蕃人砸了个半身不遂。 郭义生再次惊叹,你小子脸皮也挺厚啊。 李世民却没在意尉迟宝琳的英勇表现,而是皱眉问道:“你和魏王到底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懂,什么叫义生变出了一面盾牌?” 尉迟宝琳悄悄看向郭义生,没等郭义生做出反应,李世民却猛地一拍扶手。 “别看他!赶紧说!” “是,陛下……臣确实和魏王殿下一样,看到郭县侯凭空变出了一面巨盾,挡住吐蕃人喷出的火焰和各种暗器,随后又将巨盾变了回去。” “什么玩意?凭空变出?你当他是神仙?” “陛下,圣驾面前臣不敢乱说,当时参加宴会的众人和魏王府上的人都看到了,陛下一询问便知。” 这下李世民也不淡定了,他从座位上起来,看向郭义生道:“若你真有空手变盾的本事,那就现在弄给朕看!” 郭义生长叹一声,他一直想低调下去,不过此刻情况已经不允许了。 “那臣领命。” 说话期间,他悄悄将【千变万化筒】放入袖中,然后猛地一甩袖,万花筒再次变成的巨盾,“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尉迟宝琳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之前虽然见过,但情况复杂,如今这么近的距离见到,他不由得心中发怵。 李世民都被吓到,看着巨盾半天说不出话来。 郭义生却暗自得意起来,幸好自己提前找小黑问过【千变万化筒】的属性,即使提前解除也能再次变化,但也只能变成同样的物品。 “这……这……” 李世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第一次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郭义生又一甩手,将巨盾收了回去,并将【千变万化筒】重新放入系统背包之中。 “陛下,变完了。” 李世民坐回到龙椅之上,捂着胸口半天没说出话来。 良久以后,他才缓缓开口道:“朕素来知晓道门神奇,却没想到真有神仙手段。” 郭义生应声道:“陛下,臣这一手段是在世间游历之时学会的,并不是师门手段。” 李世民立马问道:“教你这个本事的人是谁?他人在何处?” 做为帝王,他不会一直为一件离奇之事而震惊,在听到郭义生是被人教会以后,他立马想到自己的军队能学会这种手段,岂不是战无不胜? 郭义生露出了十分为难的表情:“陛下恕罪,臣不能说,教我之人更不允许我再传授给别人。” 他看向李世民,眼神决绝:“若陛下真要知道,那臣只好一死谢罪。” 李世民急忙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既然义生不愿意说,那就不说。” 郭义生决定再吓一吓李世民:“我可以告诉陛下,教我之人确实和神仙差不多,若被他知道我说出来他的身份,或是随意教给别人,那……” 李世民摆摆手:“行行行,朕不追问了。” 外面忽然传来宫人报时,提醒李世民该入睡了。 李世民虽然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还是忍住了好奇心,说道:“夜色已晚,朕也有些疲累了,你们先回去。” “多谢二位出手救下魏王,朕铭记于心。” 尉迟宝琳连道不敢,郭义生表明是臣子本分。 “都去歇息……义生,明天什么时候睡醒了,什么时候来朕这里,可千万被腾云驾雾跑了。” “是,臣领命。” 等郭义生和尉迟宝琳走后,李世民对着暗处一招手。 之前服侍过郭义生的那名宦官,走了过来。 “陛下,为何不将郭义生留下?他的手段,奴婢从未见过,一旦问出点什么……” “有这种能力的人,又岂会愿意被人控制?适得其反,失去其心,那对朕和大唐来说才是得不偿失!不能着急,要一步步来。” “是,奴婢多嘴……那陛下需要奴婢查一查刺杀主使者吗?” 李世民怒道:“这还需要查吗?!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宦官波澜不惊,跪下认罪。 “让太子连夜滚进宫来,不得有半分耽搁!” 宦官领命,很快又消失在了暗处。 李世民再喊道:“来人,让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司会查此案!” 一道圣旨落款,立马有人捧过去,将那些睡在床上的大人们喊起办案。 忙完这一切,李世民坐在椅子上,想着刚才郭义生的表现。 猛然间,他想起郭义生的那句“晋王有天子之命”。 “难道晋王真的……” 第一百零三章 帝王之怒(中) 郭义生从坐上马车的那一刻,就和尉迟宝琳说自己身体不适,需要休息一下。 紧接着他双腿盘坐,双手捏了一个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义的指诀,并且闭上了眼睛。 他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并憋出了几滴汗。 “要是能弄点烟雾升起来就好了……”郭义生心想道。 他隔段时间就变化一下手势,把同坐在车里的尉迟宝琳看得一愣一愣的。 刚到鄂国公府,郭义生便说需要休息,就不和尉迟敬德问好了,说完不等尉迟宝琳反应,便快步走入房间,衣服都来不及脱躺在了床上。 “啊……呼……” 郭义生以近乎吼叫的方式舒了口气,今天过得可太刺激了。 谁敢想曾经吃不上饭的他,能混到在皇帝面前表演一波未来科技? …… 第二天一早,郭义生便被敲门声吵醒。 昨夜到房间后,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郭义生就睡着了。 毕竟直面了一场刺杀,这种情绪上的刺激很容易让人疲惫。 郭义生都做好睡到日上三竿再去见李世民的打算了,却没想到天刚刚亮就有人来扰清梦。 他不情不愿地走到门前,打开门看到了尉迟宝琳。 郭义生压住怒气问道:“元瑜贤弟,怎么了?” “义生兄,小弟实在顶不住了,您赶紧出去看一看?” “到底怎么了?房子失火了?” 尉迟宝琳擦了擦头上的汗,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昨日魏王府的事情已经被传开了。” 郭义生立马清醒过来,问道:“传了多少出去?” “全传出去了!” 郭义生微微一惊,但转念一想,这事想瞒也瞒不住。 就算魏王能约束家中仆人不出去乱说,那天参加宴会的纨绔子弟们不可能忍得住。 他们本就爱热闹,而又亲临了贞观一朝最大的政治刺杀,怎么可能不和别人吹嘘一番呢? 添油加醋一番,郭义生在其中的表现自然也会被更加夸大。 就这么一个晚上,魏王被刺杀和郭义生的神仙手段已经传遍了长安的贵人圈子。 于是趁着没上班之前,一些好事的老臣便聚集在了鄂国公府前。 不能低估古代人对神仙的追求,你就是现代人,听本市的富二代说见过一个人能御剑飞行,那能不动心去看一看吗? 程咬金自然是领头之人。 尉迟敬德知晓了这些人的目的以后,指着他们骂了两句就回房间补觉了。 而尉迟宝琳做为长子,不可能和尉迟敬德一样离开,他只好陪着笑脸安抚这些老臣,告诉他们郭义生十分劳累,现在还在休息。 老臣们一开始很有耐心,仅限于一炷香的时间。 又是程咬金带头开始大声囔囔,说陛下都没让他们等这么久,郭义生这小子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把他们晾在这里。 尉迟宝琳又安抚了两句,却得到了两脚以后,突然清醒了。 这帮老东西是找郭义生的,我在这儿费个什么心? 早上还要上朝呢…… 于是他敲响了郭义生的房门。 听完尉迟宝琳的表述,郭义生阴沉着脸。 这帮老臣大概率都是要和李世民一同东征并领兵作战的,为了完成任务,现在得罪他们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我洗漱一番,马上就来。” “义生兄,老将军们快拆房子了……你就不能用个法术,直接让自己变得干净?” “砰”的一声,郭义生大力甩上了房门。 “你还真当我神仙啊?” …… 郭义生坐在椅子上,有一种动物园大猩猩被人参观的感觉。 老将军们将郭义生围了起来,左看右看,偶尔还互相交换个颜色,窃窃私语两句。 程咬金最不见外,直接凑到了郭义生的脸前,瞪大双眼看着他。 良久,他才退后,喃喃道:“怪不得你十几年没有任何变化……” 这句话似乎点醒了老将军们,他们看着郭义生的眼神多了几分狂热。 郭义生只好起身行礼道:“各位国公爷……” 程咬金冷不丁打断道:“变一个。” 郭义生一愣:“程国公何意?” “你不是能徒手变巨盾吗?变一个给我们看看?” 没等郭义生回话,一位素未蒙面的老将军开口道:“会其他法术吗?比如呼风唤雨?” 又一个老将军接道:“能控制江河吗?” “移山填海?” “点石成金?” “枯木逢春?” “会飞不?” “会遁地不?” “起码能点个蜡烛?” 郭义生忍无可忍,拿出李世民赐给他的通行牙牌道:“诸位国公爷,陛下让我醒了以后便去找他,还请各位让让路。” 一听这话,众将军才停止了问话,自觉地让了一条路给郭义生。 郭义生刚走两步,一句话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们在这里等你回来。” …… 进宫一路畅通无阻,李世民依然是在两仪殿内召见了他。 一见面,李世民便拉住了他的胳膊,亲切道:“义生啊,昨夜休息的怎么样?” 他拉着郭义生一直走到了龙椅前,将他带到了旁边的一张奢华的椅子上。 若是郭义生没记错,这张椅子是太子昨日坐过的。 昨日事情以后,李世民对他更为信任,也更加亲近了。 郭义生回道:“睡得还行……若早上没人敲门的话。” 李世民噗嗤一笑:“听说你的神仙手段以后,不少人都闲不住了。” 郭义生无奈地苦笑一声,然后问道:“陛下今日让我来,是为了魏王府上的事情吗?” 李世民大手一挥:“那个不着急……朕有个问题要请教你。” “请教不敢,陛下尽管问。” 李世民却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看着郭义生的眼神十分复杂。 郭义生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等待李世民。 半晌,李世民的声音缓缓响起,听起来十分沉重。 “义生,这世间真有长生之法吗?” 第一百零四章 帝王之怒(下一) 对于穷苦人来说,长生是一件祸事,他们或许只想早日投胎,下辈子投到富贵人家。 但对于富贵之人来说,长生是一件圣事。 对于李世民这种位于一国之定点的人来说,长生是他毕生所求。 很多圣明的皇帝在暮年之时都会变得昏庸,甚至毁掉半生的功绩。 除了年老带来的身体和思维变得迟钝外,还有恐惧。 看着自己每况愈下的龙体,他们开始害怕死亡,想到这些顶峰的权利即将离他们而去,他们就变得抓狂、固执和猜忌。 于是皇帝们开始追求长生,那些曾经嗤之以鼻的道士和仙姑,却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然而日复一日地服下丹药,却成了他们的催命剂。 即使李世民是古往今来最贤明的君王之一,在这件事上依然不能免俗。 从今年开始,李世民就经常觉得头晕眼花,气力不足,经常会坐着打起瞌睡。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身体在告诉自己,你已经变老了。 李世民不想老去,不想将来有一天只能躺在病床上处理政务,他更想永远都做那个天可汗。 然而即使是找来那些负有盛名的道士求取长生之道,李世民却越来越绝望。 做为绝顶聪明之人,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所谓的求长生不过是一场骗局? 这时候,郭义生回来了。 这个阔别十几年回来的臣子,却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面貌,还有一手近乎神仙的本事。 这难道不是他所求的长生之道? 李世民此刻心情的激动,甚至超越了当年迎娶长孙皇后时的心情。 郭义生没想到李世民会问出这个问题。 是啊,生死面前谁能免俗呢? 他正色道:“陛下,这世间没有长生之术,生死由天命注定。” 李世民的眼神告诉郭义生,他不信。 郭义生想了想,决定开始编故事。 他突然起身,对李世民跪了下去,俯首道:“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不解道:“恕什么罪?” “臣昨日和陛下说,离开朝堂是因为臣觉得事情完成了,没必要再留下……臣欺骗了陛下,事实并不是这样。” 李世民微微皱眉:“你为何要欺骗朕?” “因为臣直到今日才能将事情全部说出……若陛下愿意听臣解释的话。” “行,你先起来。” 郭义生起身,却没有坐下,继续说道:“臣当年离开,便是去找长生之法。” 这话让李世民微微一惊,他不由得坐直了身子:“说下去。” “陛下还记得,臣说过当年静云观的至元道人将我逐出道门,除去名字的事情?” “记得,至元道人说你身上命运太重,不能再留在观中。” “当年臣也是这么以为的,不过后来臣转念一想,如果只是因为命运要我走入世间,那至元道人完全可以让我下山游历即可,为何要除名呢?” 郭义生顿了顿,继续道:“直到臣在推演一道上有了些许感悟,才明白当年至元道人看到的不只是命运,还有死劫。” 李世民挑了挑眉:“死劫?” 郭义生点头,表情沉重道:“是……死劫,臣算到自己如果不来长安,死劫便会应验……然而事情结束以后,死劫却依然没有消失。” “说出来不怕陛下笑话,那一刻臣彻底慌了神,完全不知该怎么办,我找了李淳风帮我一同推演此事,却没想到他也推不出来,他只算出死劫不会这么快应验,但我也不能长期留在一个地方。” “万般无奈之下,臣只好离开了长安,在世间不断游走。” “臣想找到长生之法,如果能够永生,是不是死劫便会消失了?” “然而走访世间十几年,臣见识到了无数离奇的事情,在这期间臣还学会了不少东西,拿出巨盾的手段,便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学会的……” 李世民打断道:“等等,你这份本事不是道门之中的?” 郭义生笑了笑:“陛下,您也见过不少道士,其中不乏真有道行的,可您见过他们用出这份本事吗?” 李世民了然,能见到他的道士除了个别以外,都是求财求名的,也有一些是为了请李世民宣扬道门的,不论何种目的,他们都需要在李世民面前好好表现来换取信任,若真有这种神仙手段,为何不早点拿出来用? “你继续说。” “臣见识得越多,便越发觉那长生之术是不存在的,那些手段通天之人,昨日还和臣谈笑风生,今日便惨死于臣面前,又或有突然暴毙者,连死因都找不到。” “他们尚且找不到长生之术,更别说臣了……可臣找不到那长生之术,死劫便不会消失,而就在臣要彻底崩溃的时候,那个教我手段之人和我说了一句话,才让我醒悟过来。” “什么话?” “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 “公道人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公道……” 李世民连着重复几遍这句话,表情也不断变化着。 郭义生微微松口气,还好我知道杜牧是晚唐的人。 李世民长舒一口气,再看向郭义生,不过这一次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明亮,他说道:“教你本事之人,是足够通达和豁然之人啊。” 郭义生点头:“是啊,这一句话何止千金……那人可以说神通广大,却一直有着隐疾,随时可能毙命,可他每天都活得十分逍遥自在,从不担心下一刻会不会死亡。” “嗯……或许正是他这样的心态,才能学会通天的本事,有时间把他带来给朕见见?” 郭义生心中掠过一丝苦涩,看样子李世民还是没有放下长生的想法。 他只能说道:“我可找不到他……陛下可以派人找找看,就在登州一带。” 李世民点点头,就在此时,有一名宦官来报。 “陛下,刑部递来奏折,已经抓到了行刺魏王的主谋,此刻正压在大理寺。” 这话让郭义生一惊,他悄悄看向李世民,心想他已经圣明到要大义灭亲了? 李世民露出一丝冷笑,对郭义生道:“义生,你也参与其中,和朕一起看看这主谋。” 第一百零五章 帝王之怒(下二) 宦官应命,喊人去押解主谋到李世民面前。 大殿之内又只剩下了李世民和郭义生。 李世民冷不丁开口道:“义生啊,你说那位教你本事的贵人一句话让你明悟……可你为什么今日才敢和朕说?” 郭义生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臣虽然在心态上已经没有那么在意死劫了,但做事依然小心……直至昨日,臣的死劫还在,但……但……” “别总是犹犹豫豫的,你已经和朕说了这么多,还怕什么?” 郭义生咽了咽口水:“昨日和陛下交谈过后,死劫便消失了。” 李世民诧异道:“还有这种事情?难道是朕的皇气帮你冲掉了死劫,但这样的话十几年前你就该没有死劫了,你不是说朕那时候龙气正盛吗……” 话到此处,李世民突然反应过来。 昨天除了见过李世民他自己,郭义生还见了三位皇子。 而他曾说过太子暮气过重,晋王却有龙气。 再想起郭义生离去的时候晋王还没有出生,他师父至元道人说他身兼重命…… 难道这份重命是辅佐晋王成为帝王? 身处九五之位,李世民不能不多想,他看着郭义生的眼神发生了些许变化。 郭义生心中有些忐忑,这是他第二次参与到皇储之事中了,若换成别人,李世民不说砍了他,也会对这人十分厌恶。 郭义生当年一番话直接将李世民推上了皇位,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李世民的恩人,又没有什么党派私心,李世民才能容得他说这样的话。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又开口问道:“义生啊,不谈你观相,单以你的感觉来说,你觉得晋王如何?” 郭义生略一沉思,将脑中关于李治的事情快速过一遍,然后说道:“虽然臣和晋王殿下只见了一面,但臣认为他有些……过于温和了。” 李世民接道:“就是说他有些懦弱?” 郭义生尴尬地笑了笑,他刚才绞尽脑汁找个词来避免“懦弱”二字,却没想到李世民直接点破。 李世民轻轻叹了一声:“唉……雉奴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朕对他十分心疼,便将他和小兕子一直带在身边养大,长大以后也不愿让他去封地,担心他受苦……想来这般溺爱,让他没有经历过风雨,才让他变成今天这般懦弱的性格啊。” 郭义生暗自撇了撇嘴,李治这份所谓的懦弱是什么时候转变的他不知道,但上位以后那些手段可一点不像胆小怕事之人啊。 李世民继续道:“这样的性格……不适合成为君主,更难以统领整个国家啊。” 郭义生没有再为晋王说什么,有些事情要适可而止,他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对了义生,帮我看看小兕子如何?” 郭义生有些懵,问道:“陛下,敢问‘小兕子’是……” 李世民回道:“她是和晋王同母的妹妹,晋阳公主。” 郭义生了然,原来是晋阳公主李明达啊! 历史上李世民对这个女儿宠爱到了极致,李治和她一同长大,感情也十分深厚,本来她在两位帝王的宠爱下应该是大唐最璀璨的明珠,只可惜晋阳公主的身体一直不好,年仅十二岁就去世了。 算算日子,她还有两年左右的寿命。 不过表面上,郭义生还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陛下想让我看什么?” “这个时辰小兕子应该还没醒来……等她醒了再说。” 郭义生觉得这是个表现的机会,立马说道:“不如陛下将晋阳公主的生辰先告诉我?臣看一看?” 李世民点点头,将李明达的生辰报了出来。 郭义生装模作样地掐算了一番,然后大皱眉头。 他说道:“陛下,恕臣放肆……晋阳公主身体是不是不太好?” 李世民哀叹道:“唉……确实如你所说,小兕子在生产之时就不太顺利,太医说她气虚不定,在长孙皇后去世后,她又由于太过悲痛,身体更差了。” 郭义生说道:“陛下,臣虽精通推演之道,但对治病救人方面只有些浅薄的见识,未必能帮得上晋阳公主。” “这些年朕不知请了多少良医帮小兕子察看,却都束手无策,无数珍贵补药吃下去,也一样没有效果……朕才觉得明达这可能不是病,而是一种命障,才想让你看一看。” “那等晋阳公主醒了,臣便帮陛下看一看,只是臣也未必有把握。” “无妨,你尽力即可。” 此时,宦官来报,刺杀魏王的幕后主使已经押来,一同过来的还有大理寺卿孙伏伽、刑部尚书张亮和御史大夫马周。 孙伏伽和张亮郭义生倒是了解,一个是有史可考以来第一个状元公,另一个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至于马周,郭义生就基本没怎么听过了。 一阵金属晃动的声音传来。 六位殿前武士拉着铁链,将犯人押了上来。 犯人被铁链捆得只漏了个脑袋在外面,嘴上还被带了个铁罩子。 他基本是以一个被拖着的姿势,甩到了李世民前面。 张良等人一同行礼,向李世民请安。 李世民一挥手:“这位是扬州县侯郭义生。” 三人纷纷点头,这两天郭义生的名字可以说都冲上了长安日报头条。 “孙卿,说说这件案子的情况。” 孙伏伽出列,行礼道:“启禀陛下,虽然刺杀一案没有活口留下,但臣等却在犯人所用的武器上发现了端倪。” “犯人所用弯刀看上去是吐蕃特有的武器,然而其工艺却出自大唐工匠之手……甚至臣可以说,是出自军中工匠之手!” 这话连郭义生都忍不住震惊,这事竟然还牵扯到军方了? “而那些舞女所用细针,同样是军方的工艺!臣查过吐蕃人和舞女的身份,却查不到任何踪迹,不论是户籍还是民间查访,都毫无线索……是有人刻意隐瞒并销毁了他们的身份。” “臣只能从军方着手,没想到只是一夜,便查到了踪迹。” “定远将军刘武元帐下,曾有丢失过一把精刀和数样铁器,他却没有上报兵部,而是刻意隐瞒!” “在臣等的审讯之下,刘武元很快就招了,并承认其策划并实施了刺杀魏王殿下的计划!” 郭义生听得直点头,他明白了。 这是孙伏伽是来逗傻子玩的。 第一百零六章 帝王之怒(完) 一个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哪来的能力把刺客安排进魏王府上?又哪来的胆子敢刺杀魏王? 很明显,这个人是推出来背锅的。 可以说自从魏王刺杀事情被朝臣知晓以后,所有人都能猜到幕后主使是谁。 但今日早朝,除了几道要求严惩幕后主使的折子,大部分官员都选择了沉默。 他们想看看李世民的反应。 李世民和官员们明白,这件事一旦追查到底,坐实了太子谋刺魏王的罪名,那就等于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在看到李世民摆出三司查案的架势,不少人以为他这一次是动真格了,太子李承乾的位置岌岌可危。 然而那些久跟李世民的老臣,如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等人,他们却清楚这样浩大的声势恰恰说明了李世民还不想动李承乾。 之所以弄出三司查案,是为了拦住那些想以此大做文章之人,毕竟三司查案起码是明面上最公正的程序了。 李世民的态度很明确,不论你们认不认三司查出来的结果,都要给我捏着鼻子接受!此事也就到此为止,任何人不准再为此议论。 五品将军对一般人来说,已经是难以想象的大官了,但在此刻说句难听点的话,他连背锅都不够资格。 郭义生有些好奇地看了孙伏伽他们一眼,按理说这几位也是老臣了,尤其是张亮,从秦王时期他就是李世民的铁杆心腹;玄武门之变前,李世民特地让张亮跑去山东集结力量,防止政变失败,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懂李世民的心思? 再看看他们几个那如丧考妣的脸,郭义生大概明白了。 很明显,这三位大人都猜到了李世民的心思,但他们都不太满意李世民的决定,或者说他们不满意李承乾还能继续当太子。 李承乾这些年做的事情早就惹得朝野上下不满,官员们难以想象这样的人成为下一任帝王,将会带来多少杀戮。 而刺杀魏王,算得上压死官员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李世民也有弑兄杀弟的举动,但可以说是被逼无奈,而李承乾已经是太子了,只要不作死这位置就绝对牢靠,他却选择派人刺杀自己的弟弟,这让官员们怎么相信他会是个仁慈的君主? 于是张亮这三人一商量,陛下不是要人背锅吗,我们就找个绝对说不过去的人来背锅,看看朝中官员是什么反应。 李世民听到被押过来官员的身份,眉头紧皱,面如寒霜。 这三个人是过来给自己使绊子的。 本来听到一晚上就有了结果,李世民还挺高兴,如今却气得血压直升。 孙伏伽还在禀报案情,李世民直接打断道:“孙卿,一个正五品上的定远将军谋害皇子……这其中难道没有隐情?” 孙伏伽义正严词回道:“据此人供述,事情是他一人所做,没有任何同谋和幕后之人。” “放屁!” 李世民暴喝出声,郭义生和三人一同伏地跪安。 “陛下息怒!” 李世民恶狠狠地瞪着孙伏伽:“他说没有就没有?你这么多年就是全凭口供来查案的?” 孙伏伽回道:“臣能力不足,只能查到此处。” “能力不足就回家养老!这大理寺卿也别干了!” 眼见两人剑拨弩张,张亮急忙站出来打圆场:“陛下,一晚上时间太短,若想要更多证据和线索,还需要时间。” 李世民更加来气:“既然还没有查清楚,为何禀报此人是幕后主使?为何告诉朕案情已经水落石出?” 张亮回道:“这刘武元所供述的一切和案情完全符合,所有疑点他也一一解答了出来,所以臣等便以为此人是主谋,是臣等考虑不周,请陛下恕罪。” 李世民脸色阴晴不定,瞟了一眼郭义生。 郭义生知道,自己要出来说话了。 “咳……陛下,臣以为此案凶险紧急,三位大人也是为了能尽快平息舆论,才早早将案情了结;只不过确实有些细节没有顾虑好,为了让朝野清楚,也让魏王殿下能得以安定,臣以为应该让三位大人继续追查,查出这定远将军身后是何人,给所有人一个交待。” 一番话四平八稳,既表明了三司大人们没有私心,也让李世民有个台阶下。 李世民深吸两口气,却没有走上这个台阶,而是直接命令道:“不用再查了,将刘武元斩首!并将军中和他交善者,三品以下官员一同斩首!” 这个命令让郭义生和张亮他们吓了一跳。 张亮有些结巴道:“陛下……这……这刘武元知晓所有内幕,只要继续审问便可……” “朕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其他不必多问;刘武元诛三族,其他人之斩首即可,不可再有牵连!” “你们三个退下。” 张亮三人互相看了看,知道李世民心意已决,再劝也没用,只好告退。 这可怜的刘武元被当成了弃子不说,还被五花大绑拉过来溜了一圈,一句话都没说上,就剩下了处斩和诛三族的结果。 李世民怎么会随意被臣子要挟呢,既然你们不愿意顺我的意,那我就把这些人全砍了!这下任谁也不敢站出来挑毛病了。 当然,李世民也不可能意气用事,所谓和刘武元交善者,便是太子在军中的那些势力,李世民以将这些人处决,给了太子最严厉的警告。 若太子就此消停,洗心革面,天天向上,说不定还能保住位置。 不过郭义生认为,以太子的心态,大概率会被吓得魂不附体,保不齐就提早造反了。 殿内又只剩下了郭义生和李世民。 郭义生见李世民扶着脑袋,情绪不高,就想要跑路,刚准备请安告退,却听李世民说道:“小兕子应该醒来,随朕去看看。” 郭义生暗叹一声,跟上了李世民离去的步伐。 第一百零七章 皇女难救 公主的寝宫自然是不能随意进出的,郭义生和李世民一同等在了偏殿里。 两人对坐着,郭义生忍不住问道:“陛下每日都亲自过来等晋阳公主吗?” 李世民点点头:“我一般处理折子到中午时,便会来看看明达。” “臣多问一句,太医们对晋阳公主的病情是如何诊断的?” “说是气疾,从出生便有此病,难以治好,当年观音婢也是这个毛病……” 郭义生了然,看样子是家族遗传病啊……不过这气疾是个什么病? 宦官通报,晋阳公主已经来到了门口,等待李世民的传唤。 “小兕子快进来。” “儿臣明达,见过父皇。” 一位身着贵服的女孩缓缓而来,对李世民行礼。 李世民一把扶住,满脸都是疼爱之色:“不是和你说了,见我不用行礼吗。” 李明达回道:“父皇,朝廷礼制不可因为明达一人而废。” “来,快坐下。” 李世民一路搀扶,让李明达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宦官端来了一些吃食和茶水,放在了李明达旁边的桌子上。 李世民俯下身来,和李明达拉着一些家常,询问她身体如何。 李明达边回答李世民,边偷偷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郭义生,眼中透露着好奇。 李世民微微一笑,说道:“这是扬州县侯郭义生,是真正有神仙手段的人。” 郭义生上前一步:“臣郭义生,见过晋阳公主。” 此时他才看清李明达的相貌。 虽然才十岁左右,但其眉眼疏明,气质秀雅,长大后必然是倾国倾城之色。 但她的脸色有些蜡黄,一看便是常年卧病之人。 “郭县侯免礼……父皇,这神仙手段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一招手:“义生,展示一下。” 郭义生觉得自己仿佛是马戏团的猴子,但李世民让他给其最宠爱的公主表演,他也没法拒绝。 他抱拳道:“那臣得罪了。” 郭义生猛地转身,冲向墙壁。 这一举动让父女两个都大为吃惊,还没来得及反应,郭义生已经冲上了墙壁。 连蹬三脚以后,郭义生一个转身,十分潇洒地稳稳落在地上。 郭义生挥挥手:“献丑,献丑了。” 李明达拍手叫好,这个年纪看到任何新鲜的事物都会感到高兴。 而李世民更是惊掉了下巴,他不是没有见过轻功卓绝之辈,但即使是他们,也很难连续在墙上走三步? “义生啊,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郭义生提醒道:“陛下,别忘了今日来的目的。” 李世民如梦初醒,对李明达道:“明达,义生他精通看相之术,手段非常,说不定能对你的病有什么帮助,让他好好看看。” 李明达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吃食,又擦了擦嘴,端坐在椅子上。 郭义生在李世民的授意下,上前一步,端详着李明达的模样。 “晋阳公主,您在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会有什么表现?” “就会感到胸口很闷,喘不上气,还会咳嗽……” 胸闷、气短、咳嗽……这不哮喘吗? 如果真是哮喘,那就麻烦了,这种慢性病即使在现代也无法根治,只能靠一些手段来延缓发病症状,从而让其不致命。 在这种什么都缺的古代,恐怕是连延缓都做不到。 怪不得长孙皇后四十没到就去世了。 李明达从小就有哮喘,一直没有很好的医治,那恐怕身体早就千疮百孔了。 见郭义生脸色凝重,李世民开口问道:“义生,你看出什么了?” 郭义生看了李明达一眼,没有出声。 李明达却说道:“郭县侯,有什么话直接说,明达从小便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也听过很多不好的话。” 郭义生看看李世民,见他点头同意,便说道:“气疾这一病,难以根治,晋阳公主从出生便染得此病,又经历丧母之痛,此刻已经病入骨髓……就算好好调理,恐怕也……” 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李明达和李世民都明白他什么意思。 李世民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连郭义生都这么说,他还是难免感到悲痛。 李明达抓住了李世民的手,轻声安慰道:“父皇,这都是明达的命,能够陪伴父皇和兄长姐姐们一些时日,明达已经很高兴了。” 李世民抓紧李明达的手,却别过脸去。 郭义生暗叹一声,他不懂医术,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 系统里确实有能治疗百病的丹药,但郭义生现在的积分根本无法兑换,即使他能兑换,也是要留给自己的父母的。 李明达确实惹人怜爱,但郭义生不可能为一个外人浪费自己宝贵的积分。 李世民摆摆手:“义生你先回去,我多陪陪明达。” 郭义生点头,看了一眼相互拥抱的父女后,便在宦官的指引下,往皇宫外走去。 …… 郭义生走出皇宫,不由得连叹三口气。 他喃喃道:“即使是世间最有权势的人,也难逃生老病死,也难以救治自己心爱之人啊……” “郭侯爷怎么有这番感叹?” 一个听上去就很胖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郭义生转头,就看了魏王李泰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行礼道:“臣扬州县侯郭义生,参见……” 李泰一把拉住了他:“郭侯爷对我有救命之恩,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郭义生顺水推舟,将手收了回来。 李泰神色如常,继续问道:“郭侯爷从父皇那里回来,怎么突然多愁善感起来?” 郭义生说道:“臣随陛下见到了晋阳公主,才会有此番感慨,殿下见笑了。” 听到李明达,李泰的眼神变得温柔许多,语气也变得有些难过:“小兕子她……唉。” 郭义生不想和他多做纠缠:“殿下要找陛下吗?陛下正在晋阳公主处,殿下快去,别耽误了。” “不,我是专门来等你的。” 第一百零八章 太子心绪(上) 郭义生明白,李泰特地等自己是为了感谢救命之恩。 但他实在不想和魏王扯上什么关系,于是行礼道:“陛下不必客气,臣只是尽了本分……” 李泰却又拉住了他:“救命之恩先放一边。” 郭义生有些凌乱,这还能放一边的? “那日见到郭侯爷的手段,本王实在是神往不已,今日拦住郭侯爷便是想拜师。” 郭义生怀疑自己听错了:“拜师?” 李泰猛甩自己的大脸:“是,拜师,泰愿意尊郭侯爷为先生,每日请安,以我拥有的一切财富供奉您,只求您能教我点小本事。”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郭义生展露出的手段终究被魏王李泰瞧上了,然而惦记的又何止他一人? 郭义生本想直接拒绝,转念却有了更好的想法。 他挣脱开李泰的双手,转过身去,负手而立。 李泰被他这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搞得摸不着头脑,刚要开口发问,却听郭义生先说道:“殿下,您是否真的想要学这些本事?” 李泰一听有戏,大喜道:“自然诚心!日月可鉴!” “好,那殿下您可知道……我抛弃了爵位和官职十六年之久?” 李泰不知道郭义生提起这个做什么,迟疑了一下回道:“我知道。” 郭义生抬起头,看着那不存在的月亮唏嘘道:“臣在世间游荡了十六年,风餐露宿,时常和野兽为伴,席地而睡,衣不果腹,尝尽无数苦难……才学得这一身本事。” 他转过身来,紧盯李泰:“敢问殿下,您可愿意放弃王位,放弃权势和财富,去完成苦修,用十六年的时间来做一个连乞丐都不如的人呢?” 李泰脸色数变,沉默不语。 郭义生继续道:“难道殿下以为,这种本事如读书写字一般,坐在王府之中的书房里,花花时间就能学会的?” 李泰依然没有回话,默默垂下了脑袋。 “呵,”郭义生轻笑一声,“殿下的诚心就到此为止了?” “恕臣告退。” 郭义生甩甩衣袖,潇洒地走向尉迟家的马车处。 李泰盯着郭义生的背影,握紧了拳头。 就在郭义生跨上马车的那一刻,拳头松开了。 李泰苦笑一声,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 坐在马车里,郭义生忍不住想翻两个跟头。 刚才不仅装x成功,还顺便嘲讽了一波魏王,让他现在还心潮澎湃不已。 到了鄂国公府门口,郭义生的心情突然不那么明朗了。 想到府中还有一帮老将等着自己,郭义生就不想下这马车。 他们可不是魏王,郭义生若是敢直接嘲讽,那恐怕引来的就是拳脚相加。 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入正厅,却只发现了尉迟敬德和满地的箱子。 郭义生扫视一圈,刚想询问,尉迟敬德先开口道:“陛下下了旨意,若非你亲自接见,任何人都不得来打扰你。” 郭义生松了口气,指着地上的箱子问道:“将军,这些是什么?” 尉迟敬德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陛下的旨意到了以后,这些人是不敢上门了,但一箱箱礼物却从未断过,你房里都放不下了,才摆到这里的。” 郭义生两眼放光,这要是拿到系统里换成现钱,起码上个小目标? 他轻咳两声,强行压下心中的贪欲:“麻烦将军派人将这些东西送回去。” 尉迟敬德眉毛一挑:“怎么?这么廉洁?” “若是我该拿的,我一分不会少要……但他们送这些东西目的很明确,我帮不了他们,这钱就拿着烫手,还是退回去好。” 尉迟敬德微微点头:“心性不错,就按你说的,全退回去。” 沉默了一会儿,尉迟敬德开口道:“你知道昨晚你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什么了?” “陛下连夜让太子进宫,骂了太子一个时辰,还扇了好几个巴掌,太子肿着脸从宫中出来的……陛下还赏赐了魏王很多金银财宝,并提高了他出行的仪仗,规格已经和太子差不多了。” 郭义生摇摇头:“太子一步昏招,离完蛋不远了啊。” 尉迟敬德一拍桌子:“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要是我儿子非掌你嘴不可!” “将军息怒……那太子殿下经过昨夜之事,今天肯定安分多了?” “我哪知道……只是听说他今日找汉王和驸马都尉杜荷见面,还给侯君集递了拜访的驾帖……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郭义生面色铁青,这三个人不正是李承乾造反团队的骨干吗? 他问道:“将军,您说他这个时候见他们三个做什么?” “汉王李元昌是当今圣上的皇弟,虽然和陛下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怎么都是兄弟;而这杜荷是陛下嫡女城阳公主的驸马,陛下对这位公主也是十分疼爱;侯君集是秦王府旧臣,陛下的股肱之臣;太子或许是想让他们在陛下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郭义生冷笑一声:“是吗……那敢问将军,这三人和陛下关系如何?” 尉迟敬德想了想后,说道:“汉王任梁州都督时,做了很多不法之事,因此总被陛下责备,他不止一次在或私下或公开的场合表达过对陛下的不满,陛下对其愈发厌恶;杜荷好像和城阳公主的感情不是很好,陛下因此对杜荷也不太亲近;侯君集……” 提到侯君集,尉迟敬德脸色一变。 郭义生接过话头:“恐怕这三人现在和陛下都不太亲近?那太子为何要找他们说情?为什么不干脆找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说情呢?” 他凑到尉迟敬德身边,低声问道:“杜荷除了是驸马,还有什么官职?” 尉迟敬德喃喃道:“他还身兼尚乘奉御……” 这下,尉迟敬德不再淡定,猛地起身。 郭义生自顾自道:“尚乘奉御统领宿卫兵,负责护卫皇宫啊……侯君集在军中也有不小的影响力?” 他看向尉迟敬德:“将军要不要再打探一下,这太子爷还和什么人接触?” 第一百零九章 太子心绪(下) 尉迟敬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连迎面而来的尉迟宝琳都没有搭理。 尉迟宝琳走到郭义生面前,问道:“义生兄,我父亲这是怎么了?” 郭义生回道:“等将军回来,你再问他……元瑜贤弟,帮我把这些礼物退回去。” 尉迟宝琳看着周围,有些吃惊道:“全退回去?这不得罪人吗……” 郭义生摆摆手:“那收下也行,到时候就请元瑜贤弟交他们本事了,帮他们占卜算卦了。” 尉迟宝琳叹了口气:“那就退。” 吩咐下人将箱子搬走以后,郭义生和尉迟宝琳落座。 郭义生先开口道:“贤弟今日不用当值吗?” 尉迟宝琳回道:“我那份差事,去不去都无所谓,我一般都午时就回家了。” 郭义生点点头,这工作真好,就上半天班。 他继续道:“贤弟可知昨夜太子被叫入宫内?” “知道,今日就听说了……陛下还连下了两道旨意。” 郭义生来了兴趣:“哪两道?” “陛下任命魏征为太子太师,并勒令太子闭门读书三月,这三月之内不得参与朝中任何政务,不允许和一般朝臣接触,以观后效。” 郭义生摇着脑袋:“怪不得,怪不得……” 他明白为什么太子要紧急召见造反团队骨干了,这两道圣旨让他慌乱不已,更加确信自己会被废除。 三月不参加政务,不接触朝臣,那魏王得安排多少自己人进入朝堂,夺取机要之位? 其实这两道圣旨更能看出李世民想要保全李承乾,用敢于直谏的魏征压住他,强行扭转他往正道上走;不让他和朝臣接触,是防止朝臣有人追问刺杀魏王一事。 可太子明显是慌神了,府中臣子说的话又听不进去,便开始昏招频出。 尉迟宝琳不明白郭义生在说什么,挠挠头问道:“义生兄,你说这太子爷……何必呢?” 郭义生轻笑道:“呵,谁知道呢,说不定接下来太子爷还能做出更让你吃惊的事情呢……” 尉迟宝琳愣住:“什么意思?” 做为这个时代的人,尉迟敬德和尉迟宝琳难以想象太子会造反。 明明只好安稳度日,老实做人,这皇位怎么也跑不掉,可这太子却一次次作死,现在还要作最大的死。 究竟图什么呢? 尉迟敬德此时回来了,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尉迟宝琳见父亲这副模样,想问的话直接憋回了肚子里,起身站到一旁,给尉迟敬德让出了位置。 郭义生同样站起并问道:“将军,查到太子殿下还见了哪些人?” 尉迟敬德沉声道:“他还见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和开化郡公赵节等人……” 郭义生看向尉迟宝琳:“贤弟,我不太懂这左屯卫中郎将是做什么的,你能和我解释一下吗?” 尉迟宝琳回道:“就是管皇宫宿卫的。” 郭义生再看向尉迟敬德:“将军,太子连见两个管皇宫宿卫的武官,还拉上了侯君集,他想做什么,您此刻敢确认了吗?” 尉迟敬德手指敲打着椅子扶手,咬牙切齿道:“这个太子,真是疯了……” 郭义生说道:“其实太子召集的这些人,说好听点叫各有身份,说难听点是一帮乌合之众,其中重要的只有侯君集和杜荷。” “侯君集贵为国公,在军中素有威望,只要稍加欺骗便能一呼百应;杜荷为驸马都尉,掌管宿卫军,属于皇城之内的人,能和太子里应外合,如何将他们两个拿下,太子的阴谋便不告而破……” 话未说完,尉迟敬德直接打断道:“不,这件事你不要管。” 他又看了尉迟宝琳一眼:“你也当不知道。” “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就不能提前和陛下禀报;就算有了证据,也不能告诉陛下。” 尉迟宝琳按住郭义生的肩膀:“你应该明白?” 郭义生回道:“我本来就没打算管,只是想到将军和侯君集同朝为官多年,又都是秦王府旧臣……” 尉迟敬德又打断道:“你便认为我们感情深厚,我想拉他一把?” 郭义生点点头。 尉迟敬德不屑道:“侯君集这个人,心胸狭窄,妒贤嫉能,这些年别说老夫,他和那些老兄弟一个都没处好,说好听点他叫孤臣,说难听点他就是个狗都不理的玩意。” “这些年陛下对他如何?封爵封官,把一个轻浮之人培养成了行军总管,可以说恩重如山;结果他却因为一点点处罚,就对陛下心生怨恨,多少次大放厥词污蔑陛下?若非陛下宽容,他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如果他真的参与到了其中,那就是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他!” 郭义生点头:“我知道了,一切全凭将军做主。” 尉迟敬德一挥衣袖:“你们两个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或谈论此事!有谁故意试探也要装聋作哑!家中下人但凡有一个议论此事的,就直接杖毙!” 说完以后,尉迟敬德便快步离开了此地,不知去做什么了。 尉迟宝琳和郭义生面面相觑,良久,尉迟宝琳幽幽道: “这太子殿下,怕不是要造反?” 郭义生狠狠地点了点头。 …… 日子就这样不平不淡地过了两天。 期间太子竟然要设宴款待郭义生,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明摆着的鸿门宴,到时候“摔杯为号,涌出五百刀斧手”给他剁成肉泥,那是死都没地方说理去。 为了清闲,郭义生干脆说自己重病缠身,连早朝也不去了。 李世民也没有叫他,更没有给他安排官位。 就在第三天的晚上,郭义生酣睡正香,一声声大喊吵醒了他。 “不好了!太子造反了,太子造反了!” 第一百一十章 太子造反 呼喊之人,正是鄂国公府的管家。 他急奔向尉迟敬德的房间,边跑边喊道:“老爷!不好了!太子造反了!” 郭义生的房间和尉迟敬德的房间离得很近,所以管家会先路过此地。 郭义生一脚踹开房门,冲到管家身旁,一把按住了他:“别急!慢慢说!太子是真的造反了吗?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管家见是他,冷静了一些道:“郭侯爷……外面全是军队!他们正在到处烧房屋!是太子在指挥这只部队,打的旗号是勤王保驾!” 郭义生知道大事不妙,拉着他往尉迟敬德房间走去:“快去和我见将军!” …… 书房之中,不断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来到尉迟敬德旁边,低声禀报一些最新的情况。 尉迟敬德一直盯着桌子上的长安城图,写写画画,郭义生和尉迟宝琳就站在他两侧,一同盯着地图。 等第五名士兵禀报完毕后,他们便掌握了这次造反的大致面貌。 尉迟敬德猛地将毛笔拍在了桌上,怒声道:“白痴蠢蛋草包!以为陛下做过的事,他再做一遍,就一样能成功吗?!完全是孩童玩闹般来想事情!却不知多少人要死在他的妄为上!” 尉迟宝琳凑到地图上看了看,自语道:“这么看大半宿卫兵已经在太子的掌控之中了,他先是分出小部分兵力去控制朝臣和百姓,大部分兵力则往皇宫集中……就算有杜荷和李安俨等人帮他掌控军队,但没有兵符和圣旨,宿卫兵应该不会听这种攻打皇宫的命令?” 郭义生开口道:“他不是说自己勤王保驾吗……便可以以此蛊惑士兵,说陛下被囚禁在皇宫内,兵符被贼人所掌控,只能送出密旨给他这个太子来护驾,至于圣旨,都不用伪造,直接将陛下曾经颁发过给太子的那些圣旨,找手艺高超之人修改内容就行,那些士兵哪见过圣旨什么样子?” 尉迟宝琳依然有些疑惑:“那统领宿卫兵的其他将领呢?他们总会起疑?” 郭义生回道:“就算起疑,也不敢明说,毕竟这是勤王护驾的事情,万一因为自己的猜疑,耽误了救皇上的时间,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而且他们也绝对不会想到太子能造反,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侯君集给他作证。” “为何要沿途放火呢?这不耽误时间吗……” “这恰巧是争取时间,让夜巡的士兵措手不及,无法提前示警。” 尉迟敬德敲了敲桌子:“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就别争论了,不论太子用了何种办法,现在的情况是他确实将军队调了出来!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拦截叛军。” 尉迟宝琳挠着头:“不需要我们来拦截?皇宫内有不少守卫,而且一旦陛下现身,这些宿卫军哪还敢动手?” 尉迟敬德抬腿踢了他一脚:“你是猪脑子啊!皇宫内的守卫才多少?能挡得住宿卫军吗?那太子都已经造反了,肯定想尽办法威胁士兵和将领和他一条道走到黑!侯君集和杜荷压着军队,到时候陛下出来都未必管用!” 郭义生接道:“而且我们做为宫外知晓情况的臣子,什么都不做就太说不过去了。” 尉迟宝琳恍然,猛点头。 郭义生看着来往的将士,皱眉道:“太子派人看住朝臣,为什么鄂国公府却没有受到影响?这不会太子布下的疑阵?” 尉迟敬德合上地图,说道:“可能是因为老夫的府邸远离朱雀大街,和那些国公爷们不住在一起,太子人手不够,一时没顾得上这边……也可能是因为我远离朝堂太久了,太子没把握当成威胁,彻底遗忘了我。” “就算是陷阱,我们也不得不踩,不能看着他攻陷皇宫。” 尉迟敬德看向尉迟宝琳:“元瑜,你先带着府上护卫,去找找其他没有被太子蛊惑的军队,十六卫不可能全部被他掌控!将他们全部归拢起来,集中兵力后派人告诉我,由我来指挥!” 尉迟宝琳一抱拳:“是,末将领命!” 尉迟敬德招招手,又唤来几个亲兵,吩咐道:“你们沿途喊叫,告诉所有人太子造反,最好能通知到皇宫之中!陛下很可能还没有察觉!” 最后,他看向郭义生,将手中的地图交给了他。 郭义生接过地图,不解问道:“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你想办法进入宫中,将情况和这张图一同交给陛下。” 郭义生傻了眼:“啊?” 尉迟敬德一瞪眼:“啊什么,抓紧去!” 郭义生手足无措道:“那皇宫外全是叛军!太子恨不得一刀砍了我,我怎么进得去?您不会真以为我会飞?” 尉迟敬德嘿嘿一笑:“当初你救了魏王以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你是如何变出巨盾上,可他们却忘了你当时离魏王起码有十步的距离,能在瞬间冲到魏王身边的这份功夫或者说法术,恐怕不必变巨盾的本事差?” 郭义生无奈道:“不是……将军,你可能……” 尉迟敬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去不去随你,就算不去太子也不可能成功造反……但你去了,那陛下从此以后对你可能就言听计从了。” 郭义生愣在原地。 这次的任务是东征成功和打击门阀世家,东征这一方面郭义生可能不太帮得上忙,但打击门阀世家若没有李世民的支持,他肯定做不到。 可要自己拼上小命去获得信任…… 一咬牙,郭义生向远处的尉迟敬德跑去,边跑边喊道:“将军!给我派点人啊!” …… 十名亲兵和郭义生一同在夜色之中潜行。 郭义生低声道:“等会你们不用去和敌人厮杀,这点人厮杀也没用……” 一名亲兵也低声道:“侯爷小看我们了,我们十个人能顶百人,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 郭义生打断道:“行了,别吹了!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做!” 亲兵立马噤声。 “多弄些马来!用稻草之类的东西绑在马尾上,让马尾不断扫地,弄出烟尘,搞出军马很多的样子来;等离敌人近了以后,你们就大喊,魏王殿下带领军队迎击叛军,速速投降之类的话!喊得越大声越好,内容越能激怒太子越好!喊完以后就把马放走,并惊吓它们!做完这一切,你们就赶紧溜,不用管我!这是命令,一点不准更改!” “是,属下领命!” 第一百一十一章 翻入宫中 根据尉迟敬德手下提供的情报,每个皇宫大门前都有不少士兵在往那里赶去。 而现在时间紧迫,郭义生也没有功夫去一个个门口转悠,来找人最少的大门。 他在亲兵们的掩护下,摸到了最近的一个大门前。 好巧不巧,这正是太子在的地方,也是皇宫的正门,承天门。 太子没有直接让军队发动攻击,而是站在最高处慷慨激昂地发表着战前动员。 郭义生不用听,都知道内容无非是痛斥李世民和魏王,并对这些将士画大饼。 他对亲兵们低声道:“所有将士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我马上绕开大军,摸到围墙根去……你们当中有没有看东西特别清楚的人?” 一位身材高大的亲兵抱拳道:“侯爷,小人可望见十里之外的虫子。” 郭义生点头:“好,那你等会看到我摸到围墙边了,就立马通知他们实施我的命令!记住,动作要快!千万不能犹豫耽误!” “是!” 郭义生整了整夜行衣,并将蒙面用的黑布戴好,悄悄行动。 大约小半个时辰,郭义生终于摸到了皇宫围墙边。 太子也终于结束了他冗长的演讲,士兵也聚集起了,他刚要挥动令旗,就听得一声大喊: “逆贼束手就擒!魏王殿下已经带领大军到来!魏王有命,放下武器者不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夜色深沉,只听得杂乱的马蹄声和阵阵尘土飞扬。 听到魏王二字,太子眼睛瞪得滚圆,声嘶力竭道:“不可能!本宫已经派兵围剿魏王府!李泰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了!” 一名亲兵阴阳怪气道:“哼哼!魏王殿下早就知道你李承乾会造反,也早就密保给陛下了!陛下派重兵藏在魏王府中,就等你来攻打!你派来的那些士兵已经全部伏诛!” 另一位士兵接道:“将士们,太子败局早定!你们还要一意孤行陪他吗?想想你们的官职,想想你们的家人!” 叛军开始骚乱起来,明显出现了动摇。 李承乾气急败坏道:“全军集阵!给我把这帮家伙全宰了!” 侯君集上前一步,拦住李承乾道:“殿下!这帮人不过虚张声势!马匹声听上去繁多,实际不过二三十匹!来的人也不会超过二十个!他们只是拖延时间罢了,不用管他们!攻入皇宫,继承大统,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到底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侯君集只是侧耳听了听,就能揭穿这些亲兵。 但他们争取的时间已经足够郭义生翻入宫墙之中了。 宫墙很高,单凭游龙步是不够的,于是郭义生将【千变万化筒】放在了脚下,将其变成了巨盾。 巨盾带着郭义生一飞冲天,郭义生借着这股劲用游龙步踏上了宫墙。 踏上的一瞬间,他拉住巨盾,并将其变了回来。 四步急蹬,郭义生翻上了墙头,然后再用游龙步沿着内墙往下跑,几步以后垂直下落,并稳稳落地。 这一通操作,郭义生都忍不住想给自己打个十分。 落地的一瞬间,他再次召唤出巨盾。 破空声伴随着“叮铃咣当”的响声,八支箭矢和十几种暗器扔在了巨盾之上。 郭义生一阵后怕,果然如他所预料,这宫墙随时有人盯着,但凡谁敢翻进来,必然会受到狂风暴雨般攻击,连辩解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趁着下一波攻击还没到来,他急忙大喊道:“我是扬州县侯郭义生!太子造反了!特来禀告陛下!这是陛下给我的牙牌和证明!” 他将通行牙牌和金鱼袋一同丢了出去。 只听有人喊道:“你放下盾牌!” 郭义生拒绝道:“我一放下就会被你们杀掉!你们把我的牙牌和金鱼袋捡起来,看一下就知道了!太子造反了!刻不容缓!不行就叫你们的统领过来!” 几人有些犹豫,造反之事他们早已知晓,但郭义生此刻能来必然是带来重要情报的,这可耽误不起。 其中一名首领模样的人拿出盾牌和武器,缓缓往郭义生丢出的牙牌和金鱼袋走去。 “是真的!快通知大将军!” 郭义生松了口气,但依然没有放下盾牌。 一炷香的时间,只听一位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郭县侯!请放下盾牌,太子谋反一事我们已经知晓!” 郭义生还是有些不放心,喊道:“敢问阁下是谁?” “我是褒国公、右卫大将军和镇军大将军,段志玄!” 郭义生慢慢放下盾牌,看到了站在面前之人。 他努力辨认,确认了对方是段志玄。 当年玄武门之变,段志玄也是李世民铁杆之一,他和郭义生有过一面之缘。 郭义生伸手一收,将盾牌变回万花筒,并藏在了袖子里。 段志玄被他这一手看愣住了,喃喃道:“早就听说郭县侯有神仙手段,今日一见真是……” 郭义生打断道:“段国公!不能再耽搁了,赶快让我面见陛下!” 段志玄如梦初醒,急忙道:“对对!郭县侯随我来!” …… 太极宫内,李世民阴沉着脸,盯着郭义生带来的城防图。 他看了一会儿,又看向郭义生,不死心道:“真的是太子主导这场叛乱的?” 郭义生行礼道:“臣不敢胡言!亲眼所见太子殿下站在承天门前!他打出了勤王保驾的旗号!” 李世民咬牙切齿:“这个孽障!猪狗不如的东西!” 郭义生很想提醒他,骂李承乾猪狗不如,很容易骂到李世民自己,不过抬眼看到对方杀人的眼神,他的话全憋进了肚子里。 李世民强压怒气:“义生,还有谁和太子一同谋反?” 郭义生回道:“根据尉迟将军手下探子回报,和臣亲眼所见,有驸马都尉杜荷,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开化郡公赵节和陈国公侯君集……” 李世民猛然起身,怒吼道:“你说谁?!” 郭义生立马重复道:“陈国公侯君集。” “嘭”的一声巨响,李世民一脚踢翻了面前的矮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提前考验 李世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怒气。 自己的铁杆心腹和儿子沆瀣一气造反,这是他怎么样都想不到的事情。 李世民来回踱步,嘴中咒骂道:“侯君集!侯君集!朕早就听人密奏他对朕十分不满,经常大发妄论,朕一以为他只是甩甩脾气,没想到他还真敢造反!这个无君无父的东西!” 郭义生和段志玄一同跪拜道:“陛下息怒!” “杜荷,朕的驸马!赵节,朕的外甥!都是朕亲近宠爱之人啊!朕究竟做错了什么,能让你们做出这等丑事!” “李承乾!你以为朕能弑兄杀弟,逼父退位……你也能吗?!” 李世民不甘且愤怒地咆哮着,郭义生只听出了阵阵悲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世民就冷静了下来,还亲自扶起被他踢翻的矮桌,并将城防图重新铺好。 他开口问道:“义生,敬德在外面做什么?” 郭义生回道:“启禀陛下,尉迟将军正在归拢那些还没被太子蛊惑的军队,准备集中力量攻打叛军。” 李世民点点头:“做得好,没想到敬德搬离原来的宅子,反而成为了此次叛乱的异军,看样子果然远离权力中心,远离皇宫,远离朕更好一些。” 郭义生悄悄看了李世民一眼,他不知道李世民是气话还是另有所指。 李世民又问道:“义生,是你的话,该如何平息这次叛乱?” 郭义生想了想,然后说道:“此次叛军仓促行事,军心不稳,大部分将士都是被太子和侯君集诓骗过来的,可以说毫无战力;只要等尉迟将军带着军队来,陛下用皇宫内的军队和其里应外合,一同攻打,那叛军自然一触而溃。” 咽了咽口水,郭义生继续道:“臣甚至认为,都不需要用军队去击溃叛军,陛下只要发出一道圣旨,并让人带上虎符,表明太子的种种行径都是造反,就足够让叛军放下武器投降了。” 李世民没有表态,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义生啊,既然如此简单就能平息叛乱,那你再想想为何朕没有在接到太子叛乱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做?” 郭义生一愣,对啊,连我都能想得到,李世民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他随即明白过来,说道:“陛下是想借此机会看看,到底还有多少包藏祸心之人潜伏在暗处。” 李世民问道:“现在只是明面上的贼人出现了,那朕该如何让那些暗处里的贼人现身?” 郭义生回道:“示弱……让贼人和叛军都以为,太子能够成功谋反,他们便会跳出来了。” 李世民起身,走到郭义生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很聪明,很多事情能一眼看出所以来,这是好事,但也是坏事,看完第一眼你不会看第二眼,想完第一下便以为看到了全貌……以后看东西要慢一点,想事情也要多想一会儿。” 郭义生立马行礼道:“臣谨遵陛下教诲。” 李世民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宦官说道:“让守卫宫门的将士们,一个时辰以后开始败退,放叛军到太极殿前。” 宦官应命,疾步离开。 他招招手,再唤来一名宦官吩咐道:“将晋王和晋阳公主叫来,等会叛军进来会乱。” 交待完这两件事后,李世民像是泄了气一般,瘫坐在龙椅上。 他透露出老态和疲惫,这一刻仿佛不再是那高高在上的天子。 段志玄和郭义生对视一眼,然后他使了使眼色,意思很明确,你能说会道,你去安慰陛下。 郭义生立马回敬了一个眼神,表明段国公才是心腹,应该你去。 很明显,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李世民搭话。 李世民却先开口道:“义生啊。” 郭义生立马回道:“臣在。” “当年玄武门之变你也参与了,你说说看为什么朕会成功,而太子注定失败呢?” 郭义生敏锐地感觉到,这个问题不能乱回答。 于是他甩锅给了段志玄:“陛下,臣当年是半路参与的,而段国公却是从前朝就跟着陛下,不如陛下问问他?” 段志玄直接等了他一眼。 “可朕想听你说。” 郭义生无奈,只好回道:“太子之所以失败,臣认为有三点。” “首先,太子人心不稳。当年陛下威服海内,不论是朝野还是朝堂,都认为陛下才应该是继承大统之人;而太子这些年……做出不少胡闹的事情来,很多人对其不满,人心难以聚集。” “其次,太子的帮手不行。当年陛下身边全是良臣贤将,可以说大唐最中坚的力量全在陛下这里;而太子身边除了侯君集,再没第二个能拿得出手的人物。” “最后,太子的时机不对。如今朝局清明,国泰民安,并非是混沌之时,这个时候的任何反叛势力,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李世民闻言突然站了起来,盯着郭义生。 郭义生被看得发毛,正要询问,却听李世民说道:“朕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一会儿,等晋王和晋阳公主到了,你们再来喊朕。” 说罢,李世民便往后走向休息的房间,根本没给郭义生他们反应的时间。 郭义生摸不着头脑,他实在不明白李世民频频考问他是为了为什么,还特地教导他如何做事想事。 段志玄却凑到了他的身边,抱拳道:“郭县侯,你要好好做啊,别辜负陛下的期望。” 郭义生看向他直发愣。 段志玄见他这副表情,便解释道:“陛下实在培养你啊。” 郭义生疑惑道:“培养我什么?还指望我能做宰相吗?” 段志玄呵呵一笑,耐心道:“陛下身边良臣很多,确实不需要你做宰相,但……下一任帝王呢?” 郭义生瞪大眼睛看着他。 难道李世民想让他做顾命大臣? 我们之间交情有这么深了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叛军诛伏(上) 见郭义生低头沉思,段志玄嘿嘿一笑,没有打扰他。 良久,只听郭义生道:“段国公真是辛苦,这么晚还要巡查宫防?” 段志玄轻叹口气:“虽然我为右卫大将军,职责是统管禁宿军,保护皇城安全,但一般来说我是不用亲自巡防宫城的,只不过这些年我的身体越发差劲,总感觉时日无多……我就想多陪陪陛下,才会在这段时间一直巡防宫城。” 郭义生有些诧异道:“我看段国公不过四十出头,身体就不行了?” 段志玄再叹口气:“征战留下的隐疾,上了年纪后就愈发严重了。” 郭义生见他情绪不高,于是转移话题道:“也幸得段国公不辞辛劳,夜巡宫墙,叛军才难以攻入,我也能顺利见到陛下。” 正说着话,晋王和晋阳公主在宦官的指引下来到了太极殿中。 他们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慌乱。 郭义生和段志玄一同起身,行礼道:“参见晋王殿下,参见晋阳公主殿下。” 李治结巴道:“免……免礼。” 李明达直接问道:“我听宫里人说,太子殿下造反了,这是真的吗?” 段志玄回道:“是,太子殿下正带着叛军在攻打皇宫宫门。” 李明达脸色一白:“这……这怎么可能……” 李治垂下眼睛,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郭义生开口道:“二位殿下,臣去请陛下。” 李治拦住了他:“父皇是在歇息吗?” “是,陛下正在里面休息,让我和段国公在此接应二位殿下,你们来了便禀告他。” 李治拉起李明达的手,边往里走边说道:“父皇肯定为太子伤心不已,小兕子,我们进去安慰一下父皇。” 李明达点点头,顺从地跟着李治往里走去。 等两人进去以后,段志玄感慨道:“同样是子女,却有这等差距。” 不多时,里面传来了阵阵哭声。 过了约半个时辰,李世民穿着整齐,提着宝剑走了出来。 他的眼眶泛红,走路摇摇晃晃。 郭义生一惊,这不是失心疯了,给李治和李明达都砍了? 李世民看向段志玄:“志玄,去下达命令,让皇宫之内的将士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守卫宫门,另一拨去皇城之内藏起来,他们藏好以后,便可让守卫宫门的将士露出破绽,放叛军和敬德的军队进来,然后关上宫门开始围剿!不得有任何叛军跑出皇宫!” “臣领命!” 李世民走到郭义生面前,将宝剑和一个交给了他。 “义生,你去接应尉迟敬德,将剑还有盒子一并交给他,让他能更方便地接管长安防卫。” 郭义生双手接过宝剑:“臣领旨……不是,陛下,臣怎么去接应?” 李世民瞪着他:“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难道要朕教你?” 郭义生无语,自己堂堂县侯,沦落为跑腿小哥,还是没有钱拿,冒着生命危险的。 这不由得让他想起前世某一位叫山姆的快递小哥…… “陛下派几个兵给我,掩护我到宫墙边。” …… 和之前一样,郭义生在士兵的掩护下,来到了没有交战的宫墙旁,如法炮制,用巨盾和游龙步跳出了宫墙。 士兵们全看傻了眼。 郭义生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得刀剑出鞘的声音。 他刚想召唤出巨盾,只听一声喊叫:“刀下留人!” 尉迟宝琳走了过来,定睛一瞧:“义生兄,你怎么又出来了?” “元瑜贤弟!我是奉陛下命令出来的……你怎么会在这里?将士们为什么会对我拔刀?” 尉迟宝琳回道:“父亲担心叛军会翻过宫墙,就派我领军巡视;是我下了命令,任何靠近宫墙之人,格杀勿论。” “闲话不多说了,快带我去见尉迟将军,陛下有旨意。” 尉迟宝琳立马叫手下牵出一匹马来,郭义生二话不说跨了上去。 这学会骑马就和学会骑自行车一样,即使过了很久,依然得心应手。 “贤弟,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宫门之外的叛军基本已经扫荡干净了,本来就没有多少……现在只剩下宫门前的叛军了,我父亲已经将军队集中了过去,但没有直接发动攻击。” 郭义生皱眉问道:“为何?” 尉迟宝琳回道:“父亲的意思是,这股叛军人数众多,正面冲突容易造成己方军大量伤亡,要等待时机;而宫门一时半会是不会被攻破的,可以先不用着急,大军一直在叛军后方,也会给他们很大的压力。” 说着尉迟宝琳压低了声音:“而且我父亲现在没有圣旨,也没有兵符,指挥大军名不正言不顺,说难听点,连太子都有一道假圣旨在手,我父亲光凭嘴说,无法提升将士们的士气。” 郭义生笑了笑:“那正好,我来给将军送名正言顺来了。” 两人说话间,便来到了尉迟敬德身旁。 郭义生半跪在地上,将宝剑和盒子一同奉上,大喊道:“属下扬州县侯郭义生,奉陛下之命,令尉迟将军接管长安防卫,有物在此,请将军拿取!” 尉迟敬德点点头,先拿起了盒子。 打开以后,里面是一个鱼形状的物件。 尉迟敬德仰天一笑,将宝剑拔出,并举起手中鱼模样的东西,喊道:“诸位将士!陛下以将其随身佩剑和兵符交给了我!接下来听我命令,准备攻陷叛军!” “是!!” 郭义生恍然,原来这就是兵符。 他走到尉迟敬德的身边,附耳道:“将军,陛下有旨,等宫门打开后,您再指挥军队和叛军一同进入宫门。” 尉迟敬德略一思考,便明白了李世民的用意,他黑着脸道:“下次有话早点说!你没看到士气都被我调动起来了吗!” 郭义生看着昂扬的士兵,嘿嘿一笑:“将军放心,很快了。” 尉迟敬德问道:“陛下怎么样?” “很伤心……应该是和晋王殿下、晋阳公主一同哭了一场。” “你呢?你没什么事?” “还行,就是比较累,可能需要个几十万两银子来抚慰受伤的心灵……” 尉迟宝琳在一旁笑出了声。 就在此时,叛军突然传来欢呼。 只见宫门之上已经没有守卫士兵了,大门正在缓缓开启。 尉迟敬德眼中凶光一闪,挥手下令:“全军随叛军入宫!”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叛军伏诛(中) 叛军涌入皇城,不少将士的脸上露出极端的兴奋。 若太子成功登基,他们便是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仿佛就在眼前。 虽然身后还有喊杀的追击声,但喜悦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恐惧。 侯君集边指挥叛军往里冲,边下达命令道:“弓箭手和长枪兵断后!对追击军队不断放箭!尽量别和他们短兵相接!一旦我们的军队进入皇宫内,便关上大门!” 他没有像其他将士那般兴奋,反而因为能如此轻易攻入皇宫之中而感到不安。 做为带兵多年的老将,又曾是李世民的心腹,他很清楚皇宫守军的战力,就算败,也不可能这么快。 但如今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他别无选择,就算是陷阱也要闯进去。 李承乾兴奋到了癫狂,他表情都扭曲了起来,对着侯君集狂喊道:“侯国公!你居功甚伟!等我坐上皇位,必封你为异姓王!这天下你我共治之!” 侯君集恨不得一脚给他踢下马,这还没造反成功呢,就开始胡言乱语了? 从成为李承乾造反团队的骨干开始,侯君集就愈发觉得这位太子爷实在是愚蠢,识人不明,做事不稳,行事歹毒,似乎时间上所有缺点都集中在他身上。 若不是他非要分兵去杀掉魏王,现在侯君集的把握会更大。 成大事者要先忍小事,怎么连个道理都不明白呢? 早知道不如投靠魏王呢…… 皇宫内的守卫一触即溃,叛军很顺利地进入了宫门之中。 侯君集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猛吸口气,喊道:“后军关闭宫门!用身体也要抵住追军的攻势!” 然而还没等他的命令传达下去,潜伏在宫墙之上的守军出现,拉开弓弦射向后军。 紧接着便是潜伏在暗处的守军,呼喊着冲出。 他们没有急着进攻,而在等待箭雨落下。 侯君集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他嘶声喊道:“有埋伏!” 一轮箭雨过后,叛军损失惨重,好不容易提起的士气也在这一刻全面崩坏。 这下宫门是无论如何也关不上了。 尉迟敬德带着军队冲入皇宫之中,并对尉迟宝琳说道:“你压后军,等我们全进来后,关上宫门。” 看到尉迟敬德的军队顺利进来,侯君集明白大势已去,但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放弃后军!所有将士,攻向太极殿和陛下寝宫,一定要找到陛下!死活不论!” 这个命令让李承乾都打了个寒颤,他有些结巴道:“侯……侯国公,死活……死活不论?” 侯君集双手抓住李承乾的肩膀,目露凶光道:“殿下!你还不明白吗?一旦陛下驾崩了?那会是谁继承皇位?只有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太子才能继承皇位!魏王他根本没资格!” 李承乾犹如醍醐灌顶,浑身一抖,表情变得凶狠起来,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大喊道:“所有将士听命!找到当今天子者,赏黄金百两,封县侯!杀掉天子者,赏黄金千两,封国公!” 这个命令让所有将士都不知所措。 谁敢背上杀害皇帝的名声? 李承乾挥剑,直接砍死了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士兵,他举着沾血的宝剑,对着将士横扫了一圈。 将士们被李承乾的模样吓得不敢出声。 李承乾继续喊道:“你们已经是叛军了,一旦我失败,那等待你们的就是诛九族的下场!只有我胜利了,登上皇位,你们的一家老小才能活命!天可汗死了,我便是新的天可汗!如果再有不执行军令者,立斩!” 将士们无奈,到了这一步,他们只能跟着李承乾一路走到黑了。 然而还没等叛军列阵攻击太极殿,太极殿的殿门便自行打开了。 只听一名宦官的声音传来:“陛下有令,所有放下武器者,可不诛九族,只追责本身!” 李承乾却直接搭弓射向这名宦官,但箭法太差,箭矢落下的位置离宦官差了十万八千里。 李承乾对叛军喊道:“你们听见了!他只是赦免你们的家小,却还要问罪你们本身,而我却能给你们封侯封公!谁强谁弱,一眼便知,你们难道还要听从他的命令吗?!” “李承乾。” 李世民的声音穿过太极殿,传了出来。 声音传得很远,连在远处的郭义生都能听得见。 他不由得怀疑,难道李世民是内力雄厚呢,还是身边有个大喇叭? “朕就在太极殿内,想要皇位就进来。” 李承乾陷入疯狂,策马便往殿内去,举着宝剑喊道:“好,父皇!儿臣来了!” 侯君集指挥军队:“全军跟上!” “他们跟不上了。” 又一波隐藏的暗兵从太极殿的殿门两侧涌出,直接关上殿门,截住了叛军的攻势。 侯君集露出惨笑,李世民是大唐最好的将军,他怎么可能只有一手埋伏呢?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 他举起自己的随身铁枪,声嘶力竭道:“全军随我冲锋!” …… 大殿之内,李承乾骑着马冲入,他的眼中只有龙椅,已经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 他连自己的军队没跟上来都没有发现。 突然间,殿内烛光亮起,只见李世民坐在龙椅之上。 李承乾举起宝剑,指着李世民道:“父皇,您当年杀了大伯和四伯,又逼爷爷退位……如今儿子也想要那个位子,我们别弄成父子相残,您主动点让给我如何?” 李世民声音阴沉道:“你为何不能有点耐心?等朕死了,这个皇位自然是你的……何必要造反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承乾发出癫狂的大笑。 “父皇,若您真的想把皇位传给我,为何要扶起李泰?为何李泰总能受到更多的宠爱?为何他的礼制和赏赐,比我这个太子还要多?” 他用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世民:“父皇,您不觉得这幅场景,和当年很像吗?” “大伯是太子,可爷爷却给了您这位秦王过大的权力……而我是太子,您却想让魏王取代我!” “既然如此,您为何不一开始封魏王为太子?何必让我去当这个太子?一旦被废,我还能活下来吗?!” “您也敢问我何必?为了自己性命,为了我王府上下一百多口的性命,这个理由足够吗?!”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叛军伏诛(下) 李世民看着指责自己的儿子,没有发怒,面无表情道:“好,就算你有无数理由,你的每个理由都是正当的……可你怎么能比得了朕呢?” 李世民起身,指着李承乾后面道:“当年朕发动玄武门之变,大唐半数良臣贤将都站在了朕的身后,而你身后又有何人呢?” 李承乾挥动宝剑,半转身将剑往后一指:“我身后自然也有……” 话说到此处,他终于感觉到了不确定。 带着惊恐,李承乾转过身去,身后果然空无一人。 李世民开口道:“既无众星捧月,万民所向,你凭何坐上皇位?” 李承乾转回身来,抬眼看向李世民,惨笑几声。 “就算只有我一人,我也能弑君上位!” 他大喊着提起宝剑,冲向了龙椅上的李世民。 李世民从龙椅上拿起了一把弓和一支箭,张弓搭弦,一箭射出。 他心疼无比,当年他用这把弓射死了自己的长兄,今日却还要用这把弓来瞄准自己的儿子。 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李承乾手中的宝剑,将其击飞出去。 李承乾捂着手腕,却没有放弃走向李世民。 李世民怒喊道:“看看你!整日寻酒作欢,身体已经被掏空到了如此地步,连握紧手中之剑的力气都没有!” 李承乾眼中充满怨恨,拔出腰间的匕首。 “叮”地一声,弓箭再次射中匕首,又将其打落。 李世民挥手:“这出戏太难看了,把他拿下。” 六名殿内武士用木棍锁住李承乾的手脚,并将他压在了地上。 李世民走到他面前,俯下身道:“不管你信不信,今日之前,朕从未想过要废除你。” 李承乾发出野兽般的吼叫,一口咬向李世民,却被他随意躲开。 李世民不再看向李承乾,眼中充满了冷漠。 “打开宫门!” …… 叛军剿灭的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毫无抵抗。 自从一波波伏兵出现,尉迟敬德的追军不断涌上,叛军士气被一次次打击。 等李承乾进入殿内和众军分开后,他们已经放弃了继续攻打的念头,不少人放下武器,只求不牵连家人。 侯君集、杜荷和李安俨等骨干全部被活捉拿下。 尉迟敬德和段志玄指挥士兵压着他们走入了太极殿内。 尉迟敬德抢先一步,行礼道:“陛下,臣和段国公已经剿除叛乱,为首之人全部活捉,没有任何叛军逃出宫内!请陛下收回宝剑和兵符!” 李世民点点头:“你先留着,长安宿卫军继续由你指挥……等会还有其他事情要你去做。” 尉迟敬德微微躬身:“臣领命!” 李世民有看向段志玄:“你带宫内守卫,去好好巡查一下宫内,确保不再有任何叛军遗漏。” 段志玄也行礼道:“臣遵旨!” 李世民特地走到郭义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义生,做得好。” “愿为陛下效命。” “你帮朕去安抚一下晋王和晋阳公主。” “这……是,臣遵旨。” 李世民最后走向了侯君集。 侯君集低着头,仿佛犯错的孩子。 “侯君集留下,其他人包括太子,一同压下候审……都出去。” “是!” 郭义生闻言和李世民请示了一下,便里面走去。 很快,殿内只剩下了这一对君臣。 “唉……” 李世民叹了口气,在侯君集身前席地而坐。 “记得当年,你还是朕手下的一名普通士兵,明明弓马都不行,却总和人吹嘘自己勇猛无比,朕……我本就不喜欢虚浮之人,本想找个借口给你调走,可几场战斗下来,我却看到了虚浮之下的勇武赤胆,当时我就想,这人只是没有得到好的引领,不然肯定会成为栋梁之材。” “我让李靖教你兵法,将你带在身边培养,果然不负我所望,你确实有才华,尤其一腔忠心,让我十分满意。” “久而久之,我们由主从慢慢变成了朋友,我愿意和你说任何事情,愿意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你,你也从未让我失望,在最困难的时候是你劝说我要为自己争取,是你冲锋在前为我开辟了成帝之路。” “你知道当初我把你放在五大功臣之内,有多少人不满吗?把你封为国公,又有多少人嫉妒吗?这些年里,我又听到了多少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可我一概不听不信,哪怕是李靖告诉我,你有反心,我也当成耳旁风……我一直认为,你对我的赤诚是无法作假的。” “杜荷、李安俨等人造反我能接受,赵节造反我也能接受,甚至太子造反我都能理解;可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侯君集!为何连你都要造朕的反?” …… 郭义生缓步走入内殿。 晋王李治正紧紧抱着自己的妹妹晋阳公主李明达,轻声安慰着。 见有人过来,他急忙将李明达护在自己的身后,露出戒备的表情。 郭义生俯首行礼道:“臣扬州县侯郭义生参见晋王殿下,晋阳公主。叛乱已被平息,一众叛军已被剿灭,现在安然无事,请二位放心。” 见到郭义生,李治表情放松下来,轻声问道:“父皇没有受伤?” “殿下放心,陛下十分安全,等会应该就过来看望二位了” “太子殿下怎么样了?” 郭义生回道:“太子殿下被压下候审了,没有受什么伤。” “那侯国公他们呢?” “同样被压下候审了。” 李治又放松了几分,强打起精神再问道:“郭县侯是来做什么的?” “陛下让我陪着二位。” “那辛苦了。” 郭义生笑了笑,站在了一旁。 李明达凑到李治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李治眼神大亮,偷偷瞄了郭义生好几眼,神色十分挣扎。 郭义生笑道:“殿下有任何要求,臣都会照办。” 李治脸微微红了一下,干咳一声道:“咳……我一直听闻郭县侯有神仙手段,明达告诉我她曾见过,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开开眼?” 郭义生失笑几声:“哈哈……那请殿下和公主退远一些。” 等两人退后,郭义生变出了巨盾。 这一手让李治和李明达一同惊呼出声:“我的天哪!!” 郭义生收回巨盾:“献丑了。” 李治满眼写着兴奋:“郭县侯,你能再变点其他东西吗?” 郭义生露出几分为难的神色:“殿下,臣今日经过叛乱,实在有些劳累,改日必为二位殿下展示。” 李治稍稍失望,但他也明白叛乱才刚刚结束,自己不能这么没心没肺,于是点头道:“好,等郭县侯有空了,可以直接来宫里找我和晋阳公主。” “好,谨遵殿下之命。” 沉默了一会儿,郭义生又开口道:“晋王殿下,今晚太子叛乱,那其位必然废除,恕臣无礼,敢问殿下觉得谁会成为储君?” 李治一脸懵,似乎不明白郭义生为什么这么问,挠挠头道:“魏王兄,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郭义生表情神秘道:“那也未必。” 李治想了想,又说道:“也可能是吴王兄,我听有不少人说他最像父皇。” 郭义生回道:“可他不是嫡子。” “那只有魏王兄了。” 郭义生知道李治身边,俯下身道:“晋王殿下,您也是嫡子啊。” 晋王脸色剧变,看着郭义生不知所措,他有些结巴道:“我?我才十二岁,论才华能力,远不如魏王,也不是长子,太子之位怎么可能和我有关系呢?” 郭义生摇摇头:“事情未定,一切都难说。” “不如我送殿下一份薄礼。” 第一百一十六章 劫后早朝 扫尾持续了整个后半夜。 虽然皇宫之内的叛军没有跑出去,但那些控制朝臣和攻打魏王府的叛军却依然散落在外面,有些依然在作乱,也有些看到局势不妙就躲藏了起来。 光是处理这些人,就把尉迟敬德累的够呛。 若不是兵符在他手上,不可转交旁人,尉迟敬德早就随便抓一个国公来顶替自己了。 段志玄也没有闲着,他要一一核对这些叛军的身份,并且搞清他们在这场叛乱中做了什么,是上阵杀人还是在底下喊口号都要了解得足够清楚,将来才能以此定罪。 郭义生倒是最轻松的一个,一直陪着晋王和晋阳长公主,编点故事满嘴胡说将两人逗得合不拢嘴,偶尔再变两个小魔术引来崇拜的惊呼,让两位殿下愈发相信郭义生是神仙转世。 到了破晓时分,李治和李明达终于困了,郭义生便行礼告退,走到了内殿外。 太极殿内空空荡荡,完全没了之前的热闹。 郭义生有些感慨,这李承乾造反干得轰轰烈烈,过程却十分可笑,连一晚上都没有撑住就失败了,还没有任何后招。 “晋王和晋阳怎么样了?” 李世民的声音传来。 郭义生抬眼望去,李世民双手扶额,坐在龙椅之上。 他行礼道:“二位殿下已经睡了,陛下放心。” 李世民长叹一声:“唉……辛苦你了……” “臣之本分,那臣先……” “朕有些累了,不想大声说话,你到朕身边来。” 郭义生有些犹豫,龙椅旁边是谁都能靠近的吗? “快点过来!朕还能吃了你?” 他只好迈着小碎步,谨慎地走到李世民身边。 李世民皱眉看着他:“你那么害怕做什么?” 郭义生小心翼翼道:“一般站在这边的都是宦官,我怕陛下一个不高兴,大喊有刺客,然后殿内武士就把我拉出去阉了……” “呵呵……唉……” 李世民刚笑两声,却悲从心起,笑声也变成了叹息。 郭义生看着面前尽显老态的李世民,心中也有些难受。 “义生啊,前几日你在太子脸上,看到的暮气,不是你解释的那样?” 郭义生咽了咽口水,没想到李世民旧事重提,他硬着头皮道:“陛下,臣就是随便一说……” 李世民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自顾自继续道:“人若命不久矣,是看得出来啊……那几日连我都觉得太子不对劲,没想到他真敢……真敢造反啊!” “朕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从太子出生,朕就把最好的先生,最好的书籍,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朕不求他能成为明君,只求他明事理!可他装成好人都做不到!” “你知道刚才敬德给朕压来了谁吗?汉王李元昌!朕的亲弟弟!他竟然是太子的后援,在外面指挥着其他叛军作乱!” “朕何错之有啊,骨肉至亲一个个都要反朕!” 郭义生很想说一句,你做得最错的地方就是杀兄逼父,给儿子和兄弟们起了个好头。 别急,后面还有个儿子造反呢,如果不是自己改变了历史进程,现在造反的就应该是那个儿子。 他安慰道:“陛下,人心不足,能吃饱饭便想喝杯酒;能听段曲就想怀抱佳人;能有一处宅子便想有第二处……太子时刻面对着世间最有诱惑力的东西,难免会生出贪欲,而旁人也有贪欲,便想着靠太子一步登天。” 李世民低着头道:“他贪心便罢,都往朕一人身上来,何必要牵扯魏王呢?我可怜的青雀,满身是伤地跑到太极殿里来,吓得都说不出话来!在朕安抚好久以后才哭了出来!唉……多么悲哀啊!” 郭义生听到魏王来过,心中一动,他离作死不远了? 李世民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才将悲痛收敛起来。 帝王是不该随意在臣子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若不是今天的事情给李世民冲击太大,他也不会在郭义生面前如此失态。 “义生,早朝会晚一个时辰,就在宫中歇息。” “是,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 …… 走到殿外,看着天空鱼肚泛白,刚想感慨一下,就听得一声怒哼。 “哼!” 郭义生笑了笑,对着尉迟敬德一行礼:“将军劳累了。” 尉迟敬德指着郭义生不满道:“你倒是舒服,躲在殿内什么事也不管,我可是要跑断了腿!” 郭义生说道:“将军别恼,这是好事啊。” “怎么个好事法?” “将军是平息叛乱第一功,今日早朝之上必有赏赐。” 尉迟敬德不屑道:“我已位列国公,还能怎么封赏?给我个异姓王当当?至于金银财宝,对老夫这个快入土的人来说,早不重要了。” 郭义生回道:“将军是不在意虚名富贵了,可元瑜兄他们呢?” 尉迟敬德没有再反驳,而是问道:“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封赏?” “对将军,应该会给太傅之类的虚衔,在赏赐金银;而元瑜兄他们……大致是官升三级,您的某个儿子,还可能封爵位。” 尉迟敬德点点头:“若真如此,也让我心情舒畅了。” 郭义生见他心情好了不少,便凑上前低声道:“将军,我看人看得准?” 尉迟敬德明白他自然指的是太子,瞪了他一眼道:“宫内别乱说话!” 郭义生摆摆手,站到一旁不再言语。 不多时,尉迟敬德忍不住凑了上来,声音压得极低:“关于晋王……你是认真的?” 郭义生点点头:“回去再说。” …… 一个时辰后,早朝开始。 郭义生没有选择睡觉,拥有丰富熬夜经验的他,明白睡这两个小时不如不睡,不然醒来的时候脑袋会如万针钻孔半疼痛。 太极殿内的气氛十分微妙,昨夜的叛乱或多或少地殃及到了所有官员。 还没等李世民开口先说什么,只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喊声。 “臣太子太傅,知门下省事魏征,奏请陛下废除太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太子难定罪 大唐第一勇士魏征站了出来,而且又一次精准地踩在了李世民的雷点上跳舞。 太子李承乾造反,被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都不用任何人点出来,李世民早已拟好圣旨,准备当场早朝的第一件事情宣布。 但魏征此刻跳出来,就好像是李世民想要包庇太子,而他为了大义逼着李世民废掉太子一般。 李世民面黑如炭,每次看到魏征,他的血压都要飚上几升,每次听到他说话,他都觉得自己折寿。 今天这样的场合下,这老东西吃错什么药了,要第一个跳出来? 他强压怒气,刚准备训斥两句,却听魏征继续道:“臣参太子穷凶极恶,违背人伦,派遣杀手刺杀银青光禄大夫,太子左庶子张玄素和其同胞兄弟魏王李泰!” 满殿哗然,大部分人都没想到魏征会在此刻翻出这件事。 都已经造反的人了,往他身上安上再多罪名有何意义?哪件事能大得过造反? 李世民微微皱眉,问道:“魏卿,你参太子罪状,可有凭证?” 魏征一仰头:“自有人证!” “昨夜有贼人夜袭臣的府邸,幸得臣的家仆和尉迟将军帮忙,这帮贼人才没有得逞,其中有一人是太子府的护卫,为了活命,他对臣招供了太子遣人刺杀一事。” 魏征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黑子的纸张,说道:“这是那名护卫的口供,有其画押签名,请陛下明鉴!” 宦官一路小跑,从魏征手上接过供书,双手呈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面无表情,越看脸色越难看。 终于,他忍不住起身,将供书狠狠扔在地上,怒吼道:“李承乾!你到干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张玄素是你的师父!李泰是你的弟弟!你都能狠下心来找人刺杀他们!还要挫骨扬灰!豺狼成性的畜生!” 满朝文武纷纷行礼道:“陛下息怒!” 李世民回到龙椅上,捂着胸口,不停喘息着。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世民才恢复如常,然后冷冷盯着魏征。 魏征神色如常,更恐怖的眼神李世民都拿来看过他,这点威胁不算什么。 李世民冷笑一声,他决定不把本来拟好的圣旨拿出来宣读了,这帮家伙这么喜欢为难他,该轮到他来反击了。 李世民开口道:“想必昨夜太子造反,诸位都应该知晓了……甚至有参与其中的。” “很有趣啊,昨夜除了扬州县侯郭义生冒死入宫通报事情,鄂国公尉迟敬德聚拢军队,褒国公段志玄一直陪在朕的身边……其他人朕却一个都没见到。” “更有趣的是,当叛军打入宫内时,某些人暗地里有了动作……好似也想造反?” 这句话让朝中诸臣脸色发生了变化,有心虚,也有沉思的。 郭义生站在武官堆里打着哈欠,他只想赶紧结束朝会,然后回去休息。 长孙无忌站出来说道:“陛下,昨夜叛军堵截在诸位同僚的家门口,才……” 李世民直接打断道:“到底是无可奈何,还是另有心思,朕自有判断。” 听闻此话,长孙无忌立马闭嘴,退了回去。 李世民扫视了诸大臣一圈,不少人直接将头低下,不敢与其对视。 看到郭义生时,他对李世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李世民轻轻点头,然后说道:“此事先按下不表……朕想问你们,太子造反并刺杀朝中大臣和自己的胞弟,你们认为该如何处罚?” 怎么处罚?当然是一刀砍了。 造反自古以来便是最严重的罪,历代皇帝对此只有一条惩罚,那就是斩草除根。 不过将李承乾的亲属斩草除根,明显不现实。 但听李世民的语气,明显另有他意,朝中诸臣摸不清他的想法,竟然没有一个人敢搭话。 李世民说道:“平常朝会,诸位大人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全哑巴了?” 他指了指魏征:“魏卿,是你检举太子刺杀大臣和胞弟的,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罚太子?” 魏征回道:“臣以说过,以刺杀之罪,太子应该被废除;至于造反一事,是宫内之事,臣乃外臣,不参与其中。” 魏征是直,但不傻,长孙无忌和房玄龄都没有表态,他何必去撞李世民的枪口? “辅机,玄龄,你们是尚书左右仆射,乃是本朝的宰相,不分内外臣,你们说说,应该如何处罚太子?” 房玄龄先回道:“按照律法,大逆谋反者,父子年十六以上一同处死,其它亲属均免死刑,但太子身份特殊,一切应由陛下决断。” 一番话看似什么都说了,其实最终还是把皮球踢了回去。 长孙无忌更直接道:“臣乃太子的族舅,骨肉相连,不该参与此案。” 两个老狐狸处事圆滑,根本不可能明确表态。 朝中其他大臣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生怕李世民下一个提问他们。 经过魏征、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三人,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说完了,他们绞尽脑汁也难找一个更好的理由。 幸好,李世民没有继续提问下去。 他长叹一声:“连朕的两位宰相都不愿明说,那其他朝臣自然更不愿说什么了……所以你们是要逼朕,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依然无人答话。 李世民看着他们,冷笑道:“真是一帮忠臣啊!” 郭义生受不了他们如此扯皮,不想杀自己儿子就明说呗,何必搞得这么复杂? 眼瞅着两眼都睁不开了,再和他们耗下去,自己非猝死在这太极殿内。 一咬牙,郭义生上前一步,喊道:“臣扬州县侯郭义生,有话请奏陛下。” 李世民见他站了出来,立马说道:“义生有话直说。” “臣在凡尘游荡之时,听闻老牛会爱抚并用舌舐舔小牛,来表达对小牛的爱意,牲畜尚能舔犊情深,陛下贵为天子,既是严父更是慈父,让陛下下令杀掉太子,实在太过残忍;若其他人来执行,更坏了陛下对太子的爱护;所以臣以为,太子虽然其罪当诛,但可法外开恩,废除储君之位,贬为庶人最可。” 第一百一十八章 魏王失势 清了清嗓子,郭义生再补充了一句:“子曰:天下之至仁者,能合天之至亲也;若真要陛下来下令处决自己最亲的儿子,那如何成为这至仁至善之君?” 郭义生的这番话,让长孙无忌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他。 李世民需要一个台阶来保住李承乾,而郭义生不仅给他搭好台阶,还把这个台阶装饰得足够冠冕堂皇,既引用民间故事,又引用圣人之言,就算有点漏洞,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人反驳。 李世民听得此话,连连点头:“扬州县侯此言,既合天理,又合人伦……不知列位可有其他高见?” 都合天理人伦了,谁还敢有意见? 李世民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回话,便继续道:“就按扬州县侯所说,李承乾废除太子之位,废为庶人……流放黔州。” 终于,李承乾如何处理在此刻盖棺定论。 李世民对自己儿子仁慈,对弟弟可就没有这份慈悲心了。 他直接下令,汉王李元昌其罪可诛,不用审理,更不可饶恕,但念他贵为亲王,便赐其自尽,家属等人连罪处决或打为贱籍,流放出去。 处理完宗室,轮到其他贼首时,李世民却犹豫了。 杜荷他们自然不会让李世民踌躇,他的犹豫是为了侯君集。 他和侯君集的感情确实很深,甚至有几分想保全对方的念头。 但李世民也知道,已经保全了一个太子,再保全侯君集有些不现实。 他大手一挥,说道:“其余罪人,留后押审!等搞清楚叛乱的全部过程,再议其罪!” 在想出主意前,先拖延时间是最好的决策 …… 郭义生在一片困意之中,度过了早朝。 为太子说过话后,他基本就处在了游离状态,反正也不用他再发言,所以朝会后面发生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低着头走出太极殿,刚准备找尉迟敬德一同回去,一位宦官拦住了他。 宦官一脸堆笑:“郭侯爷,陛下有请。” 郭义生心中哀叹一声,终究没能躲过去。 表面上他露出微笑:“请公公带路。” 来到两仪殿内,宦官告诉他李世民正在和魏王说话,请郭义生稍作等待。 小半个时辰后,李世民牵着魏王一同从内殿走了出来。 郭义生行礼道:“臣扬州县侯郭义生,参见陛下,参见魏王殿下。” “义生免礼。” 李世民对魏王柔声道:“这几日你便留在宫内,父皇和郭县侯有话要说,你先去歇息。” 李泰点点头,念念不舍地放开了李世民的手,轻声道:“父皇请保重身体。” 郭义生看得一阵恶寒,都是二十岁的人了,还这样撒娇? 李泰路过郭义生时,停下说道:“昨夜多亏郭县侯了,泰再次拜谢。” 郭义生摆手道:“臣不过谨遵陛下之命,了无寸功。” “郭县侯客气了,等事情平稳以后,还请来我这里一聚。” 说罢,李泰企鹅半挪动着身躯,离开了两仪殿。 “义生,坐。” 郭义生看着李世民脸上愉悦的神情,说道:“和魏王殿下聊过以后,陛下明显心情好多了。” 李世民点点头:“太子……废太子虽然不孝,但幸得朕有魏王这个儿子懂事啊。” 郭义生赞同道:“魏王殿下学识广博,仁善德厚,对陛下的赤诚孝心日月可鉴。” 李世民听到郭义生这样夸赞自己的儿子,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青雀他扑在朕的怀里,告诉朕,如果能将皇位传给他,他绝不会像废太子那样干出杀弟的事情,甚至百年以后会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后传位给晋王……让朕实在感动啊。” 郭义生心中冷笑,李世民被李承乾的事情打击得不轻,已经有些糊涂了。 能说出杀儿传弟这种话的人,野心何其之大,为人何其歹毒啊? 李泰见到李承乾倒台,心中狂喜,想成为太子的野心不断膨胀,导致他说出了这般自寻死路的言论。 按照历史的发展,戳破李泰谎言的应该是时任谏议大夫的褚遂良,但自己说过要送晋王一份薄礼,那就干脆由自己来揭穿李泰。 郭义生做托腮沉思状,缓缓道:“魏王殿下能说出此番话来,足见他对陛下的孝心和对晋王殿下的爱护之意,陛下能有这样的麒麟儿,实在是皇室之幸,更是天下之幸。” 最好的损人方式,便是先夸再骂。 李世民被这番话说得更开心了,还没等他谦虚几句,郭义生便话锋一转:“没想到魏王殿下能将晋王殿下的位置放在自己‘唯一’的儿子之上啊,甚至能杀掉儿子来传位给晋王,这份情谊实在让臣感动啊,兄弟之情超过了舔犊之情,实属难得一见。” 他顿了顿,继续道:“臣才疏学浅,敢问陛下,古来今往,哪位帝王能做到杀儿传弟?如若没有,那将来魏王殿下为帝,因这件事也算得上千古一帝了?” 李世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脸色慢慢开始涨红。 郭义生的话外之意他岂能不懂?被李泰甜言蜜语弄昏头脑的他也开始清醒。 是啊,古往今来,可有杀掉儿子传位给弟弟的皇帝?他李世民为了皇位能杀兄杀弟,却保全了造反的儿子,那李泰为了皇位岂不是第一个要杀自己的弟弟? 到时候自己辛苦保全的李承乾,恐怕也难逃毒手。 李泰为了得到皇位,能说出这等话来,岂不让人寒心惧怕? 李世民一拳敲在了龙椅之上:“朕的这些儿子啊!真是……真是可笑至极!” 郭义生不再隐藏,直接道:“若陛下真想立魏王为太子,还请先将晋王殿下废为庶人,流放到大唐之外,那说不定能将其保全。” 李世民一摆手:“行了,别再说了!” 郭义生不再言语,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李世民双眼充血,两个儿子都如此悖逆,两次打击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 “着令魏王立马回府,不得在宫中停留!朕不想见他,让他千万别来求情!” 第一百一十九章 难应天子命 李世民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这两天被打击的太多次,他已经有些麻木了。 在吩咐完宦官以后,他挥手又喊来一名宦官,说道:“宣长孙无忌,房玄龄,李靖,李绩,李孝恭,高士廉和尉迟敬德即刻进宫!” 郭义生见状,立马行礼道:“陛下商议国事,臣就先告退了……” 李世民打断道:“不,你留下来。” 郭义生只好乖乖回到座位上。 “等等!” 李世民突然喊道。 郭义生吓了一跳,还没等发问,李世民又喊来第三名宦官;“去追上前面那个!让他回来!不用宣见他们了!” 宦官唯唯诺诺地领命,立马狂奔而去。 李世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让朕想想,再想想……” 郭义生看着他低下头来沉思,静静等着。 良久,李世民才抬起头看向郭义生,扯出一丝笑容:“朕还没好好谢谢你,今日在早朝上为太子说话。” 郭义生回道:“陛下客气了,臣虽无子嗣,但也是见过人间冷暖的,自己家的孩子就算再不懂事,为人父母也不可能放弃他;陛下昨夜已经经历过叛乱之痛,若再要经历丧子之痛,那实在太过残忍;臣以为陛下为国为民操劳半身,不该有这等遭遇,偶尔有违律法也可。” 李世民赞叹道:“若所有朝臣都像你这般懂得朕的心思,并能为朕着想就好了……这朝中大部分人,不是给朕添堵,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看今天魏征那老匹夫,太子都已经伏罪了,他还要在火里添把柴,简直岂有此理……” 郭义生安慰道:“陛下息怒,臣虽然远离朝堂许久,在民间却也听过不少关于魏大人的事迹,其嫉恶如仇,有话直说的性格是人尽皆知,他在朝堂之上说出那件事,臣以为应该不是抱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只是知晓情况以后无法坐视不管,知却不报罢了。” 李世民一瞪眼:“朕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这老匹夫天天找麻烦,朕为什么能如此容忍他?” 郭义生接着劝道:“所以陛下,虽然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失德,但你还有一帮纯臣和直臣,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大唐依然会强荣繁盛。” 李世民恍然:“原来你是想劝慰朕……呵呵,恍活一世,贵为天子,我还是着相了。” 见李世民情绪有所好转,郭义生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不提晋王李治的名字。 前面几次他都可以提,比如说虽然太子和魏王都不行,都陛下别忘了你还有第三位嫡子晋王啊…… 可他忍住了为晋王说话的冲动,处理太子谋反他参与其中,今日魏王又因为他的一番话让李世民十分失望,若再提晋王,那他的目的就太明显了。 尤其是前几日郭义生刚说过晋王李治有天子之相,再卖力为其游说,李世民再宽宏大量,也难免会怀疑郭义生和晋王到底是不是有什么暗中关系,严重一点可能对晋王也有怀疑,那到时候就得不偿失了。 “义生啊,今日既然你能为废太子争取一线生机,朕还有个人也想留他一命,你能不能再帮朕想想办法?” 李世民的眼神中透露着希冀,甚至带有一丝哀求。 郭义生叹了口气:“唉……陛下说的是侯君集?” 李世民也叹了口气:“唉……瞒不过你啊。” “今日早朝上,陛下并没有处罚其他罪臣,臣就明白您肯定要保住某人了,而这些罪臣之中,也只有侯君集和陛下感情最深。” “朕和他从青年相识,相见恨晚,经常彻夜谈心,说句夸张的话,侯君集对朕来说就如亲兄弟一般,这些年来他也一直忠心耿耿,得知他也参与叛乱,甚至是主谋,朕无比痛心……可正如你所说,他再不争气,朕再恨他,也希望能保他一命啊……” 李世民说的情真意切,可郭义生却问了一个问题:“朝中那么多良臣,陛下为何要找我想办法?” 李世民露出一丝苦笑。 郭义生自答道:“因为陛下深知,如果问其他朝臣,他们只会有一个回答。” “侯君集必杀。” 李世民脸上的苦涩越来越明显。 郭义生起身,躬身行礼道:“臣要让陛下失望了,臣的回答和他们一样,侯君集必杀。” “陛下,臣和侯君集并无恩怨,还曾在玄武门之变中一同奋战,可以说有袍泽之情……但造反一事,臣无法为他开脱。” “陛下赦免废太子死罪,那是骨肉之情,可赦免侯君集能以什么理由呢?因为陛下和他感情颇深吗?那这是不是等于告诉所有朝臣,只要和陛下感情深厚,即使造反也能免除死罪?” “这个口子不能开!陛下要以雷霆手段告诉世人,造反者罪无可恕!任何人都不要想轻易获得原谅!” 李世民张嘴欲言,最终却无力地垂下了头。 他低声道:“你说得对。” …… 走出宫门,郭义生轻舒了口气。 若他一味地迎合李世民,那久而久之,李世民会认为他是个只会溜须拍马的人。 偶有自己的主见,并一心为国之人才更容易被赏识。 而这是不是李世民的考验也未曾可知,按照段志玄所说,李世民想把郭义生培养成顾命大臣,来辅佐下一任帝王,那郭义生的品行就十分重要,李世民说不定就想以此事看一看郭义生是否是一个公正的人。 历史上李世民也是想保侯君集,但在朝臣们的极力反对下,最终依然是处决了侯君集,郭义生跟随历史潮流,总不会出错。 坐上尉迟家的马车,郭义生却发现尉迟敬德和尉迟宝琳全都端坐在其内。 尉迟敬德一挑眉:“事情忙完了?该轮到我们来审问你了?” 第一百二十章 落下帷幕 郭义生将太极殿内的所有事情告诉了尉迟敬德和尉迟宝琳。 当听到魏王对李世民说出那样的话时,尉迟敬德冷笑一声:“我们这位魏王殿下啊,什么都好,博学多识,才华横溢……可就是太着急了,这种情况下应该以不变应万变,他却敢说这样的话来,可以说从此以后储君之位和他彻底无关了。” 郭义生眨眨眼:“是吗,陛下本来因为魏王而震怒,本打算召集朝中几位大人过来的,最终却放弃了,我想是不是他对魏王还有一丝怜悯和希望?” 尉迟敬德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陛下打算召见哪几个人?” 郭义生将长孙无忌的人的名字一一报出。 尉迟宝琳有些惊讶道:“陛下竟然要喊父亲一同前去?平常父亲从不参与国家大事,前段时间已经上书致仕了。” 郭义生解释道:“平息太子叛乱的主力是尉迟将军和段国公,也因为他们,这次叛军才能这么快被伏诛,而陛下本来就对将军十分信任,商议继承人时自然会把将军喊上。” 尉迟敬德点头道:“陛下之所以没有直接立晋王为太子,并不是因为他对魏王还有希冀,而是晋王现在还不足以成为太子。” 他侃侃而谈道:“晋王殿下现在不过十二岁,未曾娶亲,对很多人来说不过是个孩子,陛下也从未把他当成过储君来培养,以他现在的情况,若被立为太子,只会树大招风。” “魏王在朝中有不少支持者,他们若要用手段来对付晋王殿下,那他未必招架得住……陛下是想再等等,等晋王再长大一些,学会如何处理朝政,并且在朝中也有一些势力的时候再将其立为太子。” 郭义生连连点头,到底是最了解陛下的臣子,仅仅从几句话就分析出李世民的想法,他说道:“若真如将军所说,那魏王一时半会还废不掉。” 尉迟敬德表示赞同:“恐怕今天或者明天,陛下会下旨封赏魏王。” 尉迟宝琳听得一脸懵,问道:“不是说魏王和储君之位彻底无关了吗?怎么还能封赏他?” 尉迟敬德叹了口气,看向了郭义生。 郭义生只好耐心解释道:“首先,魏王毕竟没做错什么事情,陛下不好无缘由地处罚他;其次,陛下要保护晋王,那就不能让魏王觉得自己无望太子之位,陛下封赏他也是一种安抚,让他不会把重心放在对付晋王殿下之上;还有一点,陛下此举也是为了蒙骗那些支持魏王的朝臣。” 尉迟宝琳恍然大悟,猛点头。 尉迟敬德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以后别进朝堂了,当个守卫边关的将军就挺不错的。” 尉迟宝琳嘿嘿一笑,没有应答。 尉迟敬德又看向郭义生,说道:“不该由你来揭发魏王的,这可能会让你成为魏王的靶子。” 郭义生无所谓道:“就算我不说,陛下告诉其他人,他们也会揭发魏王的……我甚至认为,以陛下的英明,不用旁人提醒,早晚会明白过来,而且陛下喊停了驱逐魏王的命令,自然不会流露出破绽给魏王知晓,我在陛下身边提醒的事情魏王也不会知道。” 尉迟敬德盯着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担忧:“你确定要彻底参与到夺嫡之中了?” 郭义生摊开手:“我和将军说过,我只是顺势而为,魏王已经没有夺嫡的希望了,我偏向晋王有何不可?越早表明态度,对我们越有利。” …… 刚刚回到鄂国公府上,就听得管家来报。 陛下连发了四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便是将杜荷等人全部处斩,其家中男丁一同出站,女眷打入贱籍。 唯独侯君集的家人没有被处斩,而是流放到岭南,甚至都没有没收其家产。 这个决定自然让不少朝臣不满,但李世民态度坚决,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第二道圣旨更加严厉,所有在废太子叛乱中异动者,全部处斩。 什么样的算异动?李世民说了算。 说你异动你便有,没有也得有。 靠着这道圣旨,李世民处理朝中不少官员,将一些世家在朝中的势力直接连根拔起。 世家敢怒不敢言,他们知道李世民此刻因为废太子的叛乱正处于极度愤怒和悲伤之中,这个时候若敢触龙鳞,那可能会让整个家族遭受灭顶之灾。 他们只能自己咽下苦水并吸取教训,下次在局势未明朗之前,不可妄动。 至于朝中的势力,日后再安插便可,他们不信李世民不需要官员了。 第三道圣旨便是封赏魏王。 封赏的内容无非就是金银财宝,仪仗增加,看上去内容不多,但在这个时候封赏,让不少人都自以为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 李世民在圣旨之中还特地关照魏王李泰,让其尽快完成《括地志》,自己十分急切地想要看到,到时候会为你风光大办此事。 这道圣旨让李泰十分高兴,让从属于李泰的朝臣也十分高兴。 他们都认为李泰已经牢牢握住了太子之位,册封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第四道圣旨是要晋王和晋阳公主搬到武德殿里居住。 很多朝臣表示理解,李世民对晋王的宠爱过深,又因为李承乾才被流放,他自然想要这些孩子离自己更近一些。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几人却品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他们开始打探太子被废以后,魏王进宫的情况,可却什么都没有打探出来。 什么都打探不出来,就证明有人封锁了消息,能挡得住左右两个宰相和一众权臣打探消息的,只有李世民。 他们心中开始对晋王有了些许想法,但时机未到,谁也不会表露出来。 李泰在巨大的惊喜之中,反而放松了对晋王的警惕,和一般朝臣一样,认为父皇不过是思念儿子才下了这道圣旨,也给晋王留下了不少喘息的时间。 就这样,贞观年间太子之乱,靠着这四道圣旨落下了帷幕。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军元帅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李世民依然没有给郭义生安排任何差事,朝中对此已经传出了窃窃私语。 郭义生倒是乐得清闲,因为就算李世民给他安排了官职,他也不会做,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洗漱一番吃个饭,再躺一下午的生活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除了经常对父母的思念外,他都很满意现在的时光。 又是一天午后,郭义生搬了把椅子坐在前院里,悠闲地晒着太阳。 “要不发明一把躺椅啊……这光坐着不能晃感觉不得劲,不过躺椅算不算超越时代的东西……” 郭义生眯着眼喃喃自语道。 从外面回来的尉迟敬德一进院子就看到他这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天天这么躺着,神仙也躺废了!你就算不着急当差,也要练练本事?我看你那一身本事早晚进狗肚子里!” 郭义生毫不在意,挥了挥手道:“所谓躺着赛神仙,功力自然涨……将军咋这么大气性?又和陛下争吵了?” 尉迟敬德冷哼一声:“年纪越大越固执!陛下这些年来越来越刚愎自用,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郭义生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尉迟敬德反应过来,他的年龄比李世民大了一轮都不止,刚才的话岂不是骂了自己? 他一脚踹在了郭义生的椅子上:“没见过将军站着,小兵坐着的!赶紧把椅子给我让出来!” 郭义生只好起身,并为尉迟敬德端上了一杯茶水,问道:“今天还是没商议出结果?” 尉迟敬德抿了一口茶,回道:“东征的大致方略已经定下来了,但几个细节依然有争议,尤其是行军大总管人选吵个不停。” 自从太子叛乱结束以后,李世民便将东征一事提上了日程,在朝堂之上力压众议,表明东征必须进行,没得商量。 朝臣们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便纷纷没了反对之声,连最喜欢唱反调的魏征都没有发表意见。 他们也清楚,虽然东征可能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但如果能成功,那换来的利益是无法想象的,这是开拓疆土之功。 反正失败的责任都会由李世民担着,千年后的骂名也不会落在他们这些朝臣身上,你实在要打,那便打。 于是在朝堂上下一心的情况下,东征很快走入了正轨。 打仗一事不是说点齐人马就能立马开干的,其中军械、粮草、行军路线和敌方情报等等一系列的问题都要进行足够的准备和讨论,光是这些事情就能吵上两三个月,更别谈准备就绪以后还要动员士兵和祭天等等活动,又要花上一两个月。 东征更是举国之战,那还要考虑外敌侵袭和内部造反等问题,该带哪些兵和将,又要留下哪些兵和将,光是这点事情就足以让人头疼。 就郭义生估计,再吵上个两三个月,差不多就能出发了。 郭义生笑道:“大唐之中有无数良将,他们都想继续为国家做贡献啊,这是好事。” 尉迟敬德一瞪眼:“好个屁!这帮老东西这些年里捞到打仗的机会越来越少,建功立业,给子孙后代争取荫封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心中免不了焦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种规模的国战,他们自然打破脑袋要往前挤了。” 说着说着,尉迟敬德猛地将茶杯砸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尤其是程知节那个老货!竟然说我年纪太大,当行军大总管容易猝死,让我回家好好躺着……要不是陛下拦着,老子当场就一鞭抽死他!” 郭义生嘿嘿一笑:“将军也和他们争了?” 尉迟敬德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争不得?论能力和战功,我不必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差!可气的是程知节满口喷粪就算了,其他老货也跟着附和,实在是岂有此理……” 郭义生说道:“或许是因为之前将军和元瑜兄被封赏,让他们心里有些嫉妒?” 尉迟敬德闻言轻哼一声,没有反驳什么。 由于平息太子叛乱有功,尉迟敬德加封开府仪同三司,并赏赐金银。 段志玄也被提为了辅国大将军,赏赐金银。 而尉迟敬德的长子尉迟宝琳由卫尉少卿提为卫尉卿并加封右卫将军,另外两个儿子尉迟宝琪和尉迟宝环都被封了官职。 段志玄的孩子也都被封了一些官职。 这几道封赏的圣旨下来,很多人对尉迟敬德和段志玄都红透了眼睛。 开府仪同三司虽然是虚职,但确实唐朝最高的虚职,其地位更在宰相之上。 而辅国大将军便是武官之中最高的虚职了。 那太子叛乱从头到尾不过是一个笑话,朝中随便拉一个将军出来说不定都能平息,怎么这样的好事就让尉迟敬德和段志玄捡走了? 段志玄还好说,他是忠心耿耿,即使在快致仕之前也想为陛下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他辛苦所得,他们可以不嫉妒。 但尉迟敬德一个已经退休的老干部,多少年不理朝政,却偏偏因为住得远就能捡到便宜,也太好运了? 不少好事之人,将此事和郭义生联系了起来。 郭义生观相和占卜算卦的本事已经被众人知晓,他又是尉迟敬德亲兵出身,会不会是他当年就看出了太子必然造反,早就提醒尉迟敬德如何做,才能在这件事当中立功? 经过他们的一宣传,朝中对郭义生更加好奇,想见他的人更多了。 不过离奇的是,郭义生此次却没有得到任何封赏。 李世民只留下了轻飘飘的一句“其有大功,留后封赏”便再没了下文。 这又让人不得不产生想法…… 郭义生自己倒是淡定,他分析有可能是李世民对他看穿太子和揭穿魏王的行为感到了反感,毕竟身边有一个什么都能看透的人,任谁都会感到不爽,更别说唯我独尊的帝皇了。 神思了一会儿,郭义生又开口问道:“将军觉得,谁适合当这个行军大总管?” 尉迟敬德扶须,思考半晌,缓缓道:“若是排除老夫……你那是什么眼神!” 郭义生讪讪一笑,示意尉迟敬德继续讲下去。 尉迟敬德继续道:“若是排除老夫……旱路上可选李靖、李道宗和李绩三人中任意一人为行军大总管,水路上可选李靖和张亮为行军大总管。” 第一百二十二章 收买人心 郭义生轻轻点头,史书上记载,李世民攻打高句丽便任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敬德的想法可以说和李世民不谋而合。 李靖却被尉迟敬德两次提起,不论是陆战还是水战都可以被提为大总管,足见其军事能力,大唐军神不是浪得虚名。 郭义生问道:“将军两次都提到卫国公李靖,恐怕将军也对他推崇至极?” 尉迟敬德眯着眼,扶着胡须缓缓道:“我这半生都在战马之上,论冲锋陷阵,行军打仗,都没太服过谁……李药师是老夫为数不多佩服之人。” “每个人的用兵之道不同,却都脱不了一个神鬼莫测,所谓兵者诡道也,每个人都想看破敌军的想法,都绞尽脑汁去寻找最好的用兵手段,我和朝中那些老将都是这么做的。” “李药师却和我们不同,他每次用兵仿佛有神助一般,他不仅能看破敌人现在想什么,还能知道敌人接下来要做什么,他甚至可以知晓敌人在面对他的应对之法时会做什么……大大小小无数战役,李药师一场没输过。” “曾几何时,我以为陛下是天底下最会打仗的人,然而遇到了李药师后,我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人外有人啊。” 郭义生低声道:“正是因为这样,卫国公再出色,也不可能再统领一军了。” 尉迟敬德轻叹一声:“唉……陛下有纵世之才,故有海纳百川之心,可对李药师却充满忌惮,因而……” 话到此处,尉迟敬德发现不对了,猛地起身,踢了郭义生一脚:“你小子诱得我胡乱议论陛下,想让我尉迟家完蛋吗!赶紧滚远点,一天到晚没个正事!” “将军,我们就是随便说说……” “滚!快滚!” 郭义生无奈,只好抬脚离开。 尉迟敬德在他背后说道:“继续晃着!你也没多久好日子能过了!” 郭义生一惊,李世民要给自己安排活了? …… 经过一系列思想斗争,郭义生决定上街逛逛。 来到大唐以后,他还没好好领略这里的风土人情,光顾着何人阴谋斗争了。 他刚走到门口,就撞上了刚好回家的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问道:“义生兄这是要出去有事?” 郭义生回道“没事,打算随便出去逛逛……元瑜贤弟当差结束了?” “今天我们大将军段国公不知怎么了,大发脾气,直接撂挑子回家了,还责令我们也必须回家……” “你父亲今日回来也是十分不高兴,恐怕是朝堂之上受气了,段国公才会这样……不用在意,过一阵就好了。” 尉迟宝琳点了点头,又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看郭义生好几眼,却张口不言。 郭义生开口道:“贤弟有话直说,能帮忙我绝不推辞。” 尉迟宝琳脸色微微涨红,小声道:“义生兄今日不忙?” 郭义生愣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最近都不是很忙,你没看我每天都在那晒太阳吗?” 尉迟宝琳恍然道:“我一直以为那是在练什么神功呢……既然不忙……这个……能否帮小弟一个忙?” 郭义生有些诧异道:“扭扭捏捏,这可不像贤弟你啊,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尉迟宝琳拉着郭义生往里走道:“我们进去说” …… 到了郭义生的房间内,尉迟宝琳才稍稍舒了口气。 他坐在他的面前,一脸的虔诚。 郭义生大概明白他想做什么了,对尉迟宝琳说道:“元瑜贤弟,你是想让我帮你看看相?” 尉迟宝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兄长慧眼如炬……本来我是不太信相术的,只不过前段时间听得兄长和父亲的谈话,又想起兄长曾看出晋王殿下有天子之相,实在有些忍不住……” 郭义生回道:“我明白,人总会对自己的未来忍不住好奇,但贤弟你想好了?如果我看到的不是你想要的,你能接受吗?” 尉迟宝琳重重点头:“知晓总比迷茫好。” 郭义生也不再磨叽,他直接起身,走到窗前,背起手来:“其实第一次见元瑜贤弟,我就仔细看过你的相了。” 尉迟宝琳有些兴奋道:“兄长看出什么了?” “元瑜贤弟命中富贵,将来必能成为国公。” 尉迟宝琳猛地站起:“真的?兄长不是在安慰我?” 郭义生一脸认真地看向他:“真的。” 尉迟宝琳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国公!那岂不是天大的荣……” 话到一半,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对。 “国公?” 他错愕地看向郭义生,却发现对方脸上带着些许狡黠。 他瘫坐回椅子上,无语道:“兄长……别逗我了行吗,我成为国公,那不是早晚的事情?” 郭义生笑了笑:“往好的地方想一想,起码你能健康地活到顺利继承啊。” 尉迟宝琳转念一想,心情好了许多。 能健康活着,保证家族兴旺不也是好事吗? 他刚想说什么,郭义生的下一句话却让他再次站了起来。 “将军为国公,你继承以后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可以说爵位到头了……但勋级却不好说,如果能走对,可封上柱国。” 尉迟宝琳再次猛地站起来,抓住郭义生的肩膀道:“兄长此话可当真?” 上柱国是勋级中最高的,他老爹尉迟敬德也被李世民封过此等勋级,只要封了上柱国,不论你现在几品官,都可以享受二品大员的待遇。 一般来说,帝王只会把这等荣耀给最信任的臣子,那岂不是说他尉迟家也颇得下一任帝王的信任? 一个家族再出一个上柱国,那恐怕真的能历经五代不倒了。 所以尉迟宝琳才如此激动。 郭义生拍了拍他的手:“别激动,这只是勋级,官职也可能有更大的提升……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走对的情况下。” 尉迟宝琳冷静了一些,对郭义生庄重行礼道:“还请兄长指教。” 郭义生再次看向窗外,缓缓道:“东征,便是你的机会。” “到时候在我身边跟紧了便好,一切有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晋王心思(上) 郭义生的一番忽悠,让尉迟宝琳深信不疑。 他甚至怀疑,若此刻他和尉迟宝琳说其血光之灾,必须休妻才能躲避,尉迟宝琳恐怕也会毫不犹豫。 在战场之上刀剑无眼,自己虽然有点保命手段,但面对千军万马毫无意义,需要忽悠一员猛将和他的兵马贴身保护自己。 尉迟宝琳为人勇猛,以他的身份若参加东征,尉迟敬德必然会想办法给他谋得一队兵马,然后跟随大部队立点功劳什么的,这十分附和郭义生的要求。 两人又聊了几句,尉迟宝琳刚准备走,就听得门外有人高深呼喊:“陛下旨意!陛下旨意!扬州县侯郭义生接旨!” 郭义生急忙和冲出房间,刚准备跪拜接旨,就被来传旨的宦官按住了:“扬州县侯不急行礼,陛下乃是口谕。” “召扬州县侯即可入宫!” 一旁的管家听到此话,立马呼喊下人准备马车。 郭义生行礼应命,就往门口跑去。 李世民这时候喊自己过去,难道要派活了? …… 两仪殿内,李世民的心情明显比两个月前好多了。 他见到郭义生的时候一脸笑意:“义生啊,敬德告诉我这两月里你都在练功,不知又感悟到什么了?” 郭义生没想到尉迟敬德会直接帮自己撒谎,只好厚着脸回复道:“陛下,臣似有些感悟,但又说不清楚,还在琢磨啊。” 李世民安慰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慢慢来。” 郭义生又和李世民寒暄几句,然后问道:“不知陛下找臣,所谓何事?” 李世民脸色一正:“你应该知道,朝廷正在准备东征。” “臣知道。” “你游历世间多年,道门的本事没全忘?” “……还记得不少。” “大战之前,为了吉利也好,为了安抚军心也好,都会有个仪式,就是祭天,那时候需要一个道门中人来操办。” 郭义生反应过来了,吃惊道:“陛下难道是想让我来操办?” 李世民问道:“怎么?你有顾虑?” 郭义生起身行礼道:“陛下,臣……臣早在很多年前,就被逐出道门了!” 李世民挥了挥手:“无妨,现在大唐之内,都认为你占卜算卦,观相测命的本事是最厉害的,若你为大唐战前祭天,那对将士和百姓都是莫大的宽慰……至于这道门身份,朕下一道圣旨,允许你重返师门不就行了?” 郭义生急忙阻止道:“陛下,臣被逐出师门,是至元道人的安排,自有深意,贸然回去恐怕不好……而且臣在游历的时候,又拜了其他师父,早已算不得纯粹的道门中人了。” 李世民闻言略一思考后,说道:“那这样,朕下旨,允许你自开一门,门派叫什么名字,是否还属于道家,由你自行决定。” 不等郭义生再反对,李世民直接道:“就这么定了,皇家有一套自己的祭天仪式,你按照这个流程来即可,没什么费劲的……当然,你也可以加一些认为能增加吉利的过程,需要什么物何人,写个奏折呈上来就行了,朕都应允。” “等会朕还要和朝臣们商量东征的事情,你先退下。” “对了,晋王和晋阳公主前几天还念叨你,离开皇宫之前去看看他们。” …… 直到走出两仪殿,郭义生都是懵的。 李世民完全不给他任何考虑的机会,自说自话就把事情定下来了,好像十分着急。 不过略一思考郭义生也明白了,如今他在庙堂上下都是口口相传的神仙人物,李世民大战在即,自然要利用起来。 而祭天也是一件出头的机会,一般人怎么可能拒绝? 可郭义生道门的身份是伪装的,要是真上去操办祭天,那岂不是立马露馅? 想来想去,自己还是要去拜访一下那个便宜师弟李淳风。 其实刚回来唐朝没多久,郭义生就打算拜访李淳风,却没想到对方说自己很忙,没时间和郭义生见面。 几次以后,郭义生便放弃了见对方的想法。 不过在此之前,要按照李世民的吩咐,先见晋王李治。 在宦官的引导下,郭义生来到了武德殿里。 武德殿立东宫很近,其意义特殊,李世民将晋王安排在此处已经让很多人有所想法,但魏王竟然反应了两个月都没反应过来,不得不让郭义生对他的智商产生了些许怀疑。 殿内一角,李治正苦着脸,接受面前一位老者传授知识。 老者不是旁人,和郭义生也算熟识,正是大唐宰相房玄龄。 “臣郭义生,参见晋王殿下!” 两人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了一旁的郭义生。 晋王看到他大喜过望,一把扶住他:“郭县侯好久不见,最近可安好?” “劳殿下关心,臣一切都好。”郭义生转向房玄龄,也行礼道:“见过房尚书,我奉陛下之命,前来看望晋王殿下。” 房玄龄点点头,合上书本对晋王道:“既然郭县侯奉陛下之命,那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继续。” 晋王十分高兴,连忙点头。 郭义生上问道:“房尚书今日朝中事务不忙?有空来给晋王殿下授业?” 房玄龄回道:“再忙也不能疏忽殿下的学业……自从郭县侯回朝,我们这是第一次私下见面?” “是,房尚书风采不减当年。” 房玄龄呵呵一笑:“我还记得,当年郭县侯就差没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那时还能有什么风采?” 郭义生也笑了,反问道:“那敢问房尚书,当年我逼您,逼得对不对?” 房玄龄放声大笑:“哈哈哈!逼得对!” 笑完以后,他对李治行礼道:“殿下,臣政务繁忙,就先告退了。” 李治板起小脸:“房尚书辛苦,慢走。” 等房玄龄走后,李治冲到郭义生面前,说道:“郭县侯!你可算来看我了!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过得有多苦!” “殿下慢慢说,臣很有时间。” 第一百二十四章 晋王心思(下) 李治贵为皇子,又甚得李世民宠爱,朝中上下对他自然是毕恭毕敬,因此他很难有什么朋友。 本来对自己挺好的魏王兄李泰,却因为他的年龄渐长,开始处处压制他。 唯一能说说心里话的,只有晋阳公主。 所以他自然而然地会对郭义生这个看上去二十出头,又有些新奇手段并和自己有几分交情的县侯生出亲近感。 郭义生静静听着李治抱怨这两个月繁重的日子,他本来轻松愉快的学业突然成倍增加,而且所学的内容除了《论语》之类的书籍外,还有很多关于书本之外,治理国家的事情。 虽然教他的都是房玄龄这样的名臣,但大量的枯燥且难懂的知识还是让李治苦不堪言。 李治还私下找李世民抱怨过,却得到了李世民的痛斥,甚至还因此被禁足两天。 李治不明白,曾经慈爱无比的父皇为何变得如此陌生,为何自己连见一面晋阳公主都很难。 李治越说越动情,眼瞅着就要哭出来,郭义生急忙拦住他的话头:“殿下,恕臣无礼,您今年已经十二岁了?” 李治抽了抽鼻子,回道:“是,已经十二了。” 郭义生说道:“按照寻常百姓家,再有几年就可成亲了,您可已经不是孩童了……我听闻殿下早慧,有些事情您是真的不明白吗?” 李治停止了抽泣,低下了头。 郭义生继续道:“殿下应该还记得,我曾说过太子废除以后,这世间有资格登上东宫之位的只有您和魏王殿下,而如今陛下将您接到武德殿内学习,有让您学习如何治国……陛下何意,还需要我多说吗?” 李治依然沉默。 “殿下,我不知您是不敢回答,还只是不愿意说……我想在废太子叛乱之前,或者是我提起之前,您从未考虑过东宫之位,但今日不同往日,您该想想了,这不光是野心或抱负,更是为了您的身家性命。” 李治猛抬头,问道:“这话是何意?” 郭义生凑到李治耳边,轻声道:“若魏王殿下当上太子,继承天子之位,您觉得……您还有活路吗?” 李治呼一下站起身子,转过去狠狠一挥袖袍:“你在胡说什么!” 郭义生也起身,跟在李治身边,继续小声道:“殿下不爱听,但臣必须如实说,不过空口无凭,殿下和魏王感情深厚,兄友弟恭,是不会信任臣所言的……不如我和殿下讲一件事情,是陛下亲口告诉我的。” 李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转过身来,紧紧盯着郭义生。 郭义生将声音压到最小:“废太子叛乱当夜,魏王府被叛军攻打,魏王安全无事,跑到陛下面前说:臣有一孽子,臣百年之后,当为陛下杀之,传国晋王。” 一番话让晋王本来有些愤怒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郭义生勾起嘴角:“看样子殿下明白,魏王说出此话何意,又有怎样的心思。” “所以我再问殿下,魏王得位,您自当如何?” 李治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面色如灰。 良久,他才缓缓道:“父皇对魏王兄的这番话,是什么反应?” 郭义生回道:“陛下一开始很高兴,他觉得魏王殿下十分孝顺……但当时我在旁边,给陛下提了个醒。” 他看着晋王:“殿下还记得,我曾说要送殿下一份薄礼?这份提醒便是了。” 李治喃喃道:“那提醒以后,父皇他……” 郭义生轻声道:“还用我再回答吗?殿下您现在在哪里?又开始学习什么?” 李治终于明白,这东宫之位差不多属于自己了。 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忧道:“朝堂上下,支持魏王兄的人很多,我毫无根基,才学更比不得他……我能做好吗?长久以后,父皇会不会对我失望呢?” 郭义生安慰道:“殿下不必忧虑,以您的聪慧,只要愿意刻苦努力,这些事情不过手到擒来,魏王是有才华,但那终究只在书本之上,对一国而言,仅仅有文采是不够的;殿下也不用想着结交朝臣,扩大自己的势力,魏王那一套您学不来,陛下也不会喜欢您这样,保持本心即可。” 李治闻言沉思许久,然后郑重行礼道:“多谢郭县侯提点,若我真有那一日,必不忘你的恩情。” 郭义生摆摆手:“殿下言重了,臣不敢居功甚伟。” 李治继续道:“不过我还有个疑问,为何郭县侯愿意帮我?” 郭义生想了想,决定先不急着表忠心,更不能急着把尉迟家给拉进来。 这是自己的底牌,现在情况还不明朗,不能着急,李世民不知多少眼线在暗中盯着,太子之位还没定,自己和尉迟家就急着投靠,那离完蛋也不远了。 他说道:“殿下还记得当初我给二位殿下看相吗?” 李治点头:“记得。” “我一向看得比较准……臣还其他事情,请殿下容臣先告辞,若殿下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找臣。” 丢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后,郭义生就离开了武德殿。 他相信李治会很快就想明白自己的意思。 …… 走出皇宫,郭义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决定先去一趟太史局。 因为历史的变动,本该是太常博士的李淳风,已经升至太史丞,比原来整整提早了三年。 这算他沾了郭义生的光,在郭义生离开以后,李世民对李淳风十分看重,若不是他本人无心做官,恐怕升得更快。 来到太史局门口,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以后,郭义生得到了最高的尊敬。 门口守卫本想直接通报太史令出来迎接,却被郭义生拒绝了。 他说明自己只是为了找李淳风,而且十分焦急。 “不用你去请他,把我直接带过去把,省得他又找借口不见我。” 守卫没有办法,他不敢得罪郭义生,只好在前面带路。 不多时,郭义生见到了这位阔别十六年的故友。 李淳风已经不负当年的风采,看上去老了很多。 明明不过四十出头,却如七十老人一般,头发已经尽数斑白,满脸尽显老态。 他随意挽了个发髻,衣服也有些脏乱,此刻正在他改良好的浑天仪前,念叨着什么。 郭义生忍不住对守卫说道:“你们这太史局……遭荒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放一场烟花 守卫脸色微微涨红,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郭义生拿出两贯钱,塞到他手里,说道:“去忙,今天麻烦了。” 守卫千恩万谢,拿着钱乐颠颠地离开了。 李淳风仿佛没看到他们两个一样,依然在围着浑天仪,喃喃念叨着。 郭义生走上前,用手敲了敲浑天仪,说道:“李道长,别来无恙啊。” 李淳风仿佛被人惊醒一般,身体微微一颤,然后看向郭义生。 他的双眼显得浑浊,郭义生都快看不到里面的黑眸了。 李淳风开口道:“你还是这副模样,果然是别来无恙啊。” 郭义生问道:“先生的模样却让我有些吃惊,这些年过得不好?” 李淳风抬头看向天:“其实过得还不错,升官发财,陛下也十分信任我……只是有些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再看向郭义生,继续道:“两个月前我就得知你回到了长安,故意避而不见,却没想到你还是找上门来了。” 郭义生不解道:“为何您不愿意见我?” 李淳风轻叹口气:“因为我们缘分已尽,不该再见。” “那我这次来见先生,是不是会害了先生?” “那倒不至于……只是你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间,却踏足大唐,对我这等求知之人,是诱惑,更是惩罚。” 郭义生心中充满了怪异感,这话听起来实在有点不可描述。 他只能说道:“世间有万千不可思议,先生不可能全部知晓,有些东西可以暂且放下。” 李淳风露出几分惨笑:“道理谁不明白?但真正遇到的时候,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清了清嗓子:“闲话少叙,你特地来这太史局找我,是为了什么?” 郭义生脸色肃穆,行礼拜道:“请先生帮我!此次之后,绝不来再来叨唠先生!” …… 李淳风和郭义生坐在太史局办公的地方,正喝着茶。 如今大唐喝茶的程序十分繁琐,有十几种工具,还要“三沸”以后才能饮茶。 唐朝人一点不觉得麻烦,甚至喝茶之事只有一些达官贵人才能享受得到,毕竟寻常百姓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繁琐的茶道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奢侈。 若不是郭义生不会久留在唐朝,又不爱喝茶,他早就发明炒茶来狠狠赚一笔了。 李淳风将茶杯放下,说道:“战前祭天虽然过程有些复杂,但礼部都会派专人来指导你,你不用太担心。” 郭义生也放下茶杯:“我忧虑的不是祭天过程,而是陛下说过,我可以加点道门或者其他学到的东西……” 李淳风斜着眼看他:“这段时间长安城内传言,扬州县侯郭义生神仙转世,能凭空变物……那到时候你随便露两手不就行了?” 郭义生无奈道:“和其他人,我能装装样子,在先生面前,我只有实话实说……我那点本事,不过是障眼法,不堪大用;而祭天是在陛下和文武百官面前,我若出点差错,那可是……” 李淳风轻轻点头:“朝堂之上,市井之中,都传你是天下第一相士,这祭天仪式是你出头的好机会,但同样也可能将你推入深渊……说起来,你装成和我同门,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可知道,因为你一句曾拜入至元道人门下,给我师父带来多少麻烦吗?” 郭义生有些惭愧道:“若不这样说,我实在无法和陛下解释,但请先生相信,我没有任何恶意。” 李淳风回道:“若你有半分恶意,我早就和陛下检举了……不过你找我也没用,以前我虽然参加过祭天仪式,但都是按部就班,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些江湖手段我也不会,你还不如去街边找一个杂耍艺人帮帮你呢。” 郭义生脸色一暗:“这样吗……那先生总得告诉我,道门之中关于祭天仪式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怕李淳风没有理解他的意思,郭义生补充道:“就是说我怎么样做能不露出破绽,不被人识破假道士的身份。” 李淳风点头应道:“口说你可能记不住,这样,我这几天将一些要注意的地方写下来,然后托人送你府上。” 郭义生感谢道:“多谢李先生!我现在住在鄂国公府,您托人送到那里即可。” 虽然得到了李淳风的承诺,但郭义生依然没有多开心。 李世民话语中的意思是让他按部就班也可,但若想出彩,并坐实自己仙术传人的身份,他不得不动点歪脑筋。 李淳风帮不了自己,那只好再想办法了。 就在这时,李淳风开口道:“别愁着脸了,你和我来,我给你看点东西,说不定能解决你的忧虑。” 郭义生闻言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跟着李淳风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个硕大的丹炉。 只见李淳风神色凝重地从丹炉之中取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递到郭义生面前说道:“这是我平常炼丹时会用的硝粉。” 郭义生接过黑色的粉末一闻,立马反应过来,这不是火药吗? 李淳风再取出了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小物件,有朱砂黄纸,也有一些小金属块。 李淳风说道:“这是丹药的材料。” 郭义生疑惑道:“先生给我看这些,是为什么?” 李淳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武德年间,有瘟疫横行,一位同门名为李畋,将硝石装入竹筒之中引爆,消除瘴气,阻止了瘟疫的扩散……这个小竹筒后来被民间称为爆竹。” 他从郭义生手中接过硝石粉,并从袋子里拿出一块金属:“而我在炼丹的时候发现,若火势大到一定程度,硝石粉撞在这些金块或铁块上,会撞出各种奇异的火花。” 郭义生眼神大亮,这不就是烟花吗? 唐朝初期只有爆竹,烟花还没有被发明出来。 李淳风见他表情,知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将硝石粉和小袋子一同给了他。 “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烟花爆竹 郭义生回到鄂国公府,煞有其事地告诉尉迟敬德,自己要闭关。 这把尉迟敬德吓了一跳,这些天尽看他晒太阳了,日子过得如同一头即将待宰的猪,冷不丁提出要闭关,这让尉迟敬德一时间难以接受。 他问道:“怎么从陛下那里回来就要闭关?你是受什么刺激了?” 郭义生将李世民要自己主持祭天一事如实告知,然后继续道:“我找了一趟李淳风,商量了一点事情,若做得好对大唐东征有利,所以需要闭关。” 一听对东征有利,尉迟敬德立马神色严肃起来,说道:“行,你需要什么尽管说,肯定给你办好。” “我需要您给我划块地,要有房间也要有小院子……还要很多的金石。” “金石?” “不一定是金子,也可以是铁块,反正各种颜色的金石都要,越多越好。” “好,还要什么?” “硝石磨成的粉,一套足够坚固的盔甲,既能把整个脑袋都包住,又能灵活行动,还有……竹筒,很多挖空的竹筒。” 尉迟敬德一一记下,然后问道:“这些玩意能做什么?” 郭义生故作神秘道:“这我不好说,到祭天那一天将军就知道了……不过找这些东西,将军一定要找心腹之人去做,除了周围的人,任何人都不能知晓是我要这些东西,陛下也不行。” 尉迟敬德说道:“这么严重?其他东西还好说,如果想要一副盔甲还不让人知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记得将军您的盔甲就不错,借我用用呗?” 尉迟敬德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去准备东西了。 “洗一洗再送来给我啊!” …… 尉迟敬德的动作很快,或者说尉迟宝琳的动作很快,只是一个时辰就把东西全找齐了。 由于郭义生叮嘱不能让别人知晓,尉迟敬德干脆就让尉迟宝琳就办了。 他将东西带到尉迟敬德给郭义生圈好的院子里,说道:“为了这些金石,我可是快把长安城跑遍了,任何带点颜色的都给我买来了,有几个胡商说什么也不肯得我只能拔刀和他们谈……” 郭义生行礼道:“多谢元瑜贤弟了。” “不用客气,父亲和我交待你是为东征而忙活,我能出点力那是荣幸啊……空心的竹筒市面上不是很多,有的我全给你拿来了,我已经让人专门去制作了,明天会有更多。” “好,那我就准备开始了。” 尉迟宝琳搓搓手,说道:“兄长,不是我想窥探秘术,实在是没见过,想长长见识,能在一旁看看吗?” 郭义生回道:“你我自家兄弟,本来让你看看也没事,只是这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我担心顾不了你。” 一听这话,尉迟宝琳便打消了观看的念头,说道:“那兄长小心把,父亲的盔甲已经放到房内了,兄长要穿穿好啊。” “这段时间就让底下人把饭放到门口就行了,千万别让他们进来。” “放心,父亲已经交待过府上所有人了,谁敢无故靠近这里,直接割了舌头,打断双手。” …… 郭义生将金石和硝石粉放在桌上摆好。 这火药和金属碰撞能撞出不同颜色的火焰,是李淳风发现的,自己顺水推舟,将其转变成烟花一类的东西,这应该不算跨越时代的产物? 而且也不是真的发明烟花,只是弄出一小段出来,应该不算违反任务限制? 询问了一下小黑,小黑给的答案是难以统计。 不过小黑告诉他,之前加点的提醒,在这方面也会有用。 如果说用户做出违反任务限制的事情,这个每次任务的一次提醒便会发出警告。 郭义生知晓以后,便决定着手做了。 明朝那个任务中,这提醒一次没用,说不定这个任务中也不会提醒,不如用在这里。 他先把盔甲穿好,毕竟是要用到火药,危险系数还是不小的。 然后便深吸一口气,来到院中,将第一块金石和硝石粉装入竹筒之中。 然后他想也没想,用火折子直接点燃了硝石粉。 “嘭”的一声巨响,竹筒直接在他手中炸开了。 郭义生用另一只手按住颤抖不已,隐隐作痛的手,心有余悸道:“妈的,要不是有这副盔甲,我这只手直接废了。” “看样子,要先做个引线啊。” 像现代那种烟花的引线,他肯定是不会做的,只能用麻绳和硝石粉模仿一个。 “这下有的耗了……抓紧时间。” …… 离郭义生闭关,过了整整一个月。 李世民听说郭义生为了祭天特地闭关,感动不已,特地在朝堂之上点名表扬,赏赐了不少金银下来,但还是没有赏赐官职爵位。 他本来还打算派人来慰问一下郭义生,听到尉迟敬德说不能打扰,便没有强求。 而这段时间的鄂国公府不得安宁,经常半夜能听到剧烈的响声、摔东西声和怒骂声,全家人都睡不好觉。 尉迟敬德几次想提刀进去和郭义生聊聊人生,但为了东征还是忍了下来。 尉迟宝琳倒是十分乐呵,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见郭义生的,便摆出一副自己完全知道郭义生为什么要闭关的样子,招摇撞骗。 不少想和郭义生攀上关系之人,纷纷请他吃饭,这一个月尉迟宝琳收钱收到手软。 今天的巨响格外多,尉迟敬德和尉迟宝琳皱着眉头,站在院子前。 尉迟宝琳忧心忡忡道:“义生兄长不会出什么事情?” 尉迟敬德淡定道:“能出什么事情?没听见还骂娘呢?” “我估计父亲那副盔甲,应该不成样子了。” “一副盔甲而已,人没事是最关键的……不过他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你看门口堆的那些菜饭,起码有个三四天没进食了。” “要不我进去看看?” 就在此时,只听院内传来一声长笑 “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我成了!” 郭义生冲出院门,看到站在外面的父子俩,一把抓住尉迟宝琳。 “贤弟!我成功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出关 尉迟宝琳看着面前这个衣服破烂不堪,脸上全是黑灰的男子,差点没认出来是郭义生。 他按住发疯的郭义生,问道:“义生兄,你成什么了?” 郭义生止不住兴奋道:“之前不是闭关吗!我已经成功一大半了!马上就能完成祭天仪式上要准备的东西了!” 这话让尉迟敬德都为之一振,问道:“看样子你闭关这一个月,不是完全胡闹啊,老夫和家里人也算没白受一个月的罪!” “接下来只要稍作调整,我相信很快就能彻底完成了……对了,元瑜贤弟,等会让人给我再送点竹筒来,但要小一点。” “小多少?一半?” “再小点,一半的一半。” 说完话,郭义生也不等父子两个继续发问,便念念有词地走入院中,“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尉迟敬德拍了自己儿子一下,说道:“我去和陛下禀报一下,你赶紧去准备东西!” …… 时间又过去了两个月。 本来放下心来的尉迟敬德和尉迟宝琳,又开始担心起来。 不是说只差一点了吗?怎么又两个月不见郭义生出来? 虽然这两月没什么巨响了,但这反而让他们不放心。 若不是偶尔能听到几句骂娘,尉迟宝琳都打算冲进去看看。 “父亲,义生兄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又闭关了两个月?” 在某一天晚上,尉迟父子俩坐在前厅里,聊着话。 尉迟敬德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咽下去后回道:“不知道,不过我听民间传说,他们这帮修行之人,一闭关动搁就年,这三个月算短的了。” 尉迟宝琳轻叹一声:“唉,连陛下都问过好几次了,眼瞅着东征在即,义生兄不会赶不上……” “没事,若到了要出征的日子他还没有出来,我就破门把他强行扛走了。”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破烂盔甲,脸黑到看不出人样的疯子以极快的速度冲到了尉迟敬德旁,拿起小桌上的糕点疯狂往嘴里塞。 尉迟宝琳猛地起身,攥紧拳头:“呔!来者何人!” 郭义生两个嘴巴都塞满了,回头瞪了尉迟宝琳一眼,然后继续塞。 尉迟宝琳挠挠头,笑道:“兄长终于出关了?” 郭义生费劲将食物咽下去,然后说道:“是啊,终于是完成了……可累死我了。” 尉迟敬德打量了他一番,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你完成了?一点得道高人,仙人之姿都没有。” 郭义生嘿嘿一笑:“等哪天我要飞升了,必然喊您过来看。” 尉迟敬德起身:“别贫了,吃点东西,沐浴一下,等会和我一起去见陛下。” 郭义生摆手道:“不急不急,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要先睡上一觉,明日早朝再见陛下。” …… 第二天早朝,睡了一觉的郭义生精神饱满,跟着尉迟敬德一同上朝。 三个月没在早朝见到郭义生,很多人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纷纷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呼。 郭义生笑着应答,感慨自己在大唐终于有了不少人脉。 很多朝臣和勋贵都知道他闭关了三个月,如今见他出关,都想打听他悟到了什么。 郭义生没有回答,只是推搡过去。 等到早朝开始,李世民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郭义生,大感意外道:“扬州县侯郭义生,你何时出的关?为何不告知朕一声?” 郭义生往前一步,行礼道:“回陛下,昨日臣才出的关,出关时已经很晚了,不忍打扰陛下歇息。” “好好好!这三个月一直没有消息,朕很担心,今日见你完好放心许多……不知此次闭关,你悟出什么了?” 所有朝臣都拉长耳朵,仔细聆听。 郭义生深吸一口气,回道:“臣为大唐东征,窥探天机。” “哦?你看到了什么?” “大唐万胜!在战前祭天上,必有祥瑞降世!” 李世民被他说得开怀大笑:“哈哈哈!什么样的祥瑞!” “天地神兽!” 这话让一旁的尉迟敬德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天地神兽?你真有把握那天能出现? 要是没有,那可是欺君罔上,会砍头的! 李世民收敛了笑容,神色严肃道:“义生,此时可不能乱说!” 郭义生保证道:“等到那日,若没有神兽降世,臣愿以自己头颅,为大唐军旗而祭!” 见他如此肯定,李世民一拍扶手:“好!若真如你所说,那朕自有重赏!” 说着他看向朝臣:“祭天仪式当日,所有在长安城的官员和勋贵,不论官职品级大小,必须到场!违者以军法论处!” “臣等遵命!” 郭义生退回了队伍之中,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尉迟敬德小声道:“你真有把握?” “将军放心,到时候看就知道了。” 郭义生怎么会没有把握?这三个月的辛苦不是白费的。 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不断试验硝石粉和金石,调整他们的用量比例和品种,终于试出了他想要的效果,金色和红色混合的火花。 接下来的事情,郭义生本以为很简单,就是将这种火花转换成烟花,然后放出来能有龙凤一类传说中神兽的样子。 可没想到这一次所花费的时间,是之前的两倍。 他一开始想过,直接将竹筒插在祭天用的祭坛上,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这样实在太过明显,很容易被有心人发现痕迹。 为了保持自己神棍的身份,他不得不选择将竹筒藏在袖中。 如何藏好并保护自己不受伤,这又是一个难题。 在一次次失败下,郭义生终于成功,能让烟花变成长蛇的样子,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要想再搞个龙头出来,以他的有限的知识是不可能办到的。 而凤也是小鸟的样子,不过两样东西一起出来,又冒着火光,谁会不认为是龙凤呢? 悄悄摸了摸按藏在袖中的竹筒,郭义生决定从今以后就和它们同枕入眠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魏王请君(上) 下朝以后,尉迟敬德和郭义生一前一后地往皇宫外走去,不远处还有尉迟宝琳。 走到一半,尉迟敬德忍不住停下来问他:“神兽降世?你真有把握?” 郭义生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当然有把握,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将军还不信我吗?” “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担心你太过托大……虽然现在陛下很相信你,朝野上下也真有不少人把你当成能人异士,但依然有一帮朝臣认为你不过是个江湖骗子,只是因为你现在势大,不好发难,今日在朝堂之上夸下海口,就给了这帮人一个攻击你的机会,一旦没有神兽降世,他们就会抓住机会猛烈攻击。” 郭义生轻轻点头,尉迟宝琳凑了过来,低声问道:“义生兄在长安城内也没和谁结仇,这三个月更是闭关不出,为何有人要针对他?” 郭义生轻声道:“或是妒忌,或是争权。” 尉迟宝琳被一点拨,立马明白,闭口不言。 郭义生作为突然冒出来的权贵,越被李世民看重,便越有可能获得权力。 而李世民迟迟没有封赏,更多的可能是攒一波大的,一下子给郭义生封个国公什么的。 权力的蛋糕就那么大,郭义生进来分了,那其他人必然会吃的少了,那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旦有机会就要把郭义生打的爬不起来。 谁让你不是世家出身,也就尉迟敬德勉强算个后台呢? 三人沉默不语,一路走到了皇宫口,却没想到早有人在此等候。 郭义生恍然,自己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面前这个庞然大物了。 魏王李泰,对尉迟敬德先行礼道:“泰见过尉迟伯伯。” 一句“伯伯”的称呼,能看出李泰很想拉近二人的关系。 尉迟敬德急忙回礼:“万不敢当此称呼,臣尉迟敬德见过殿下!” 郭义生和尉迟宝琳也一同行礼问好。 李泰还在和尉迟敬德客气:“尉迟伯伯和我父皇亲同手足,相知多年,担得上这个称呼。” 尉迟敬德却不想再客套下去了:“敢问殿下,找老臣有什么事情?老臣若能办到,必当尽力。” 李泰又行一礼:“伯伯恕罪,泰不是来找您的,我是想……” 他看向了郭义生。 郭义生回道:“魏王殿下请说。” “这个……还请郭侯爷来我府上一叙。” 郭义生看了尉迟宝琳一眼,说道:“那就把元瑜贤弟一同带上,上次殿下请宴,其菜品和舞曲都是一绝,之前我还和元瑜贤弟提及呢。” 随着官职的水涨船高,尉迟宝琳的脸皮也厚了很多,他没有丝毫扭捏,接道:“臣没见过什么世面,劳烦魏王殿下了。” 一般说到这个地步,李泰是不好拒绝的,但这一次他却说道:“这……元瑜兄,并非泰不愿意,而是此事泰只能和郭侯爷一人诉说,元瑜兄喜欢我府上的美食和舞曲,我立马把庖厨和舞姬送到鄂国公府上请元瑜兄笑纳,之后再请宴赔罪。” 诚意很足,这下轮到尉迟宝琳不好说什么了,他只能看向郭义生。 郭义生淡定道:“既然如此,那臣就应殿下所请,叨扰府上了。” …… 李泰十分热情,搀着郭义生的手,直接将他拉上了马车。 一落座,他就喊道:“义生兄……” 郭义生刚想拱手拒绝这个称呼,李泰直接按下:“义生兄,你我不必再在称呼上推脱了,泰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诉说。” 郭义生只好回道:“殿下尽管畅所欲言。” 李泰先是长叹一口气,这让郭义生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又臭又长,还难以解决。 “那容我先问义生兄一个问题……您觉得我怎么样?” 郭义生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殿下能否说得具体一点?” 魏王说道:“就是您觉得,我作为皇子怎么样?” 郭义生想了想,回道:“臣长久不在朝堂之中,但也听过殿下的贤明,都说殿下博学多才,聪慧机敏,待人也是忠厚温和,以臣和殿下的几次会面来说,臣认为所言非虚,即使放在陛下的龙子之中,殿下也是十分优秀的。” 李泰又叹了口气:“唉,义生兄,我不是和您自夸,即使算上废太子李承乾,在皇子之中,我也是自认为是第一等的优异,朝中上下对我的夸赞也从不会少;我经常会想,若我为太子,那必比那李承乾好很多,父皇和朝臣也绝对会十分满意,只可惜生不逢时,我比他后出生。” 这话让郭义生不由得心惊,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魏王有野心,但这样明晃晃地对自己说出来,他想干什么?接下来若自己回答的不好,是不是要灭口? “我没想到,他竟然会自己造反,我为父皇心痛啊,父皇对他那般疼爱,他却能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让人寒心啊。” 郭义生只感觉自己想吐,都这个时候了还要装一手孝顺孩子? “我的本意,是靠着自己的才学打动父皇,正大光明地继承大统,出这样的事情并非我所想……但已经发生了,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机会,虽然这个机会充满了血泪。” “李承乾被废,那不论是按照嫡长,还是贤能,这太子之位都该是我的,可已经整整五个月过去了!父皇虽然经常鼓励赞扬我,却没有任何要封我为储君的意思!我实在难以理解!” “我问了附中幕僚和一些支持我的朝臣,他们也都给不出一个答案……我便只能想到了义生兄。” 他端庄行礼道:“父皇曾说过,义生兄对形势的判断,对关键事物的抉择,是他所见过最绝佳的,还请义生兄为我解惑!” 郭义生没有回答,而是心中泛起了嘀咕。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魏王身边难道聚集了一帮草包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魏王请君(下) 郭义生略微思考一下,便明白李泰为什么会找他来询问前途了。 李泰是个有大才的人,而这种人往往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自负。 自负的人往往不懂得礼贤下士,尤其是李泰这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人,所以他很难招到真正有才之人。 在历史之上,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一干重臣都不支持李泰继位,他们都是李治的支持者,除了政治因素外,其中还掺杂了对李泰个性的不满意,尤其他说出那句杀儿传弟以后,让很多朝臣都看清了李泰的本性,大唐江山交到这样一个人手里,先不谈百姓,他们这些朝臣就很难有个好下场。 而现在由于郭义生的出现和干涉,李泰的处境更惨,身边确实聚集了不少支持者,但真正顶用的没几个,连历史上支持他的岑文本和刘洎等重要人物如今处于中立态度。 不过三个臭皮匠也能顶诸葛亮,李泰身边的谋士到底不全是草包,他们肯定还是会怀疑李世民想立李治为太子,不过怀疑以后李泰问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拿不出办法来了。 情急之下的李泰自然会找其他人询问,比如自己的舅舅长孙无忌,想来得到的结果不过也只是几句宽慰,这样的态度只会让李泰更绝望。 万般无奈之下,他想到了郭义生。 这个断言他有富贵之命,却是一人之下的相士,这个能随意出入皇宫面圣的宠臣。 然而就在这个紧急关头,郭义生却闭关了。 这让李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选择等待。 郭义生沉思良久,开口道:“殿下,臣游荡于朝局之外,更从未关注过立储之事,实在无法给您一个答案。” 李泰有些失望,惨笑道:“义生兄是怪我不懂感恩,在受你救命之恩后却没有尽到谢意吗?” 郭义生回道:“殿下多虑了。” 在晒太阳的那两个月里,李泰摆足了三顾茅庐的架势,不仅一箱箱地往郭义生府上送金银珠宝,还隔三差五就下帖请郭义生赴宴,只不过郭义生不想和他扯上太多关系,一一谢绝了。 热脸贴了冷屁股,以李泰的自傲自然不愿意再花费功夫在郭义生身上了。 李泰说道:“那这样,我请义生兄为我再相面一次,或者为我占一卦吉凶。” 郭义生依然拒绝道:“殿下,相术算卦说到底不过奇淫技巧,不可真正相信,殿下贵为皇子,更不应该深陷其中。” 李泰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一样,而是从怀中掏出几块金子,又将腰间的玉佩拿下来一同递给郭义生:“义生兄想要什么?天地奇宝,高官厚禄,世间美人,只要您提出来,我都能为您寻到!只求一卦!” 郭义生叹了口气,然后伸手一巴掌拍在了李泰的大脑袋上。 清脆一声响,让李泰都懵了。 他冷眼看着李泰,说道:“殿下,您清醒了吗?” 李泰垂下双手,金银珠宝散落一车,两个眼睛也弯了下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殿下,嗔念贪念,是世间最要不得的堕落,您再这样下去,也不会成为储君。” 李泰猛地抬头:“义生兄愿意为我解惑?” 郭义生摇头:“我不了解情况,也不知道陛下为何不立您为太子……容我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陛下是明君吗?” 李泰犹豫了一下,但随机肯定道:“父皇是古往今来最英明的君主,功过尧舜,只有秦皇能与之一比。” “既然如此,那他没有现在立您为太子,是不是最英明的决定?” “您再想想,那废太子罪恶到那个地步,陛下都没有直接废了他;造反以后,陛下都要保全他。” “那您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能让这位最英明、最慈爱的君父不立为太子呢?” 眼见李泰要张嘴讲话,郭义生伸手阻止了他。 “不用和我说您不知道,这件事只有您能找到答案。” 李泰低下头,脸上露出几分痛苦的表情。 没多久,他便抬头问道:“义生兄,当初你大惊失色,在吾弟晋王李治身上看到的,是不是帝王之命?” 郭义生没有回答。 “他是不是就是那个一人?” …… 马车并没有驶向魏王府,李泰将郭义生送回了鄂国公府。 临走之前,他弯着自己肥胖的身躯,捡起了地上的财宝,硬是塞给了郭义生。 他告诉郭义生,自己要好好闭门沉思。 看着离去的马车,郭义生幽幽叹了口气。 夺嫡之争永远是残酷的,李泰就算摆出更可怜的姿态,也难以挽回圣心了。 他晃着脑袋,走进府中,没有和尉迟敬德打招呼,而是走入了之前做实验的那个院子里。 郭义生决定将烟花弄得更大一点,因为到时候参与祭天仪式的除了文武百官,还有普通士兵。 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那烟花自然要搞得大一点。 士兵们需要这种虚假的信仰,来建立起士气,军队的力量才能更强大。 这种改变就简单很多,加大用料并小心保护自己即可。 为了让烟花效果更明显,他决定上一封奏折,告诉李世民夜晚才是吉时,才会有神兽降世。 …… 一封扬州县侯的奏折,在朝中掀起了波浪。 奏折上写,祭天仪式要在出征前三天的晚上进行,那时会有神兽降世。 祭天仪式何时在晚上举行过?这不是毁坏礼法和千年来定下的规矩? 然而上面联名的李淳风和袁天纲,却让这封奏折充满了可信度。 贞观一朝最出名的三大神棍一同上书,其含金量可想而知。 李世民在经过抉择以后,决定同意郭义生的请求,把祭天仪式改到了晚上。 反正要是神兽不出现,那就把他们三个一起祭旗,一样也能提升士气。 第一百三十章 祭天仪式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月。 整整半年时间,东征终于完成了一切的准备事项,大军也聚集动员完毕。 对一支近二十万要远征的军队来说,半年的准备时间并不算长,甚至可以说神速了。 郭义生在这一个月里,也做到了近乎完美的烟花,终于是对自己放下心来。 他也会时常去宫里陪陪晋王,算是在这位未来高宗皇帝面前刷一刷好感度。 在出征前三天的晚上,李世民带着文武百官和所有将士来到了城外校场,准备在此地举行战前祭天仪式。 一同来的还有长安城内的百姓,这是郭义生强烈要求的,并告诉李世民此举可强民心。 郭义生从李淳风那里借来了一身华贵的道袍穿在身上,神色肃穆地跟在李世民身后。 为了满足郭义生的需要,李世民特地在这校场最前方的位置为他搭建了一个祭台。 走到祭台前,李世民拍了拍郭义生的肩膀,说道:“别有什么压力,不论任何结果,朕都不会怪你。” 郭义生行完一礼,边走到了祭台前。 站在李世民身后的尉迟敬德却不时地抬头看天,脸上充满了担忧。 这种关头,郭义生不好询问,默默念一遍祭天流程,便准备开始。 一般来说,祭天会在固定的地方,那里有天台,但此次是战前祭天,为了让所有将士都能看到好结果,就会放在这校场之上。 祭天有它固定地一套流程,斋戒后沐浴更衣,摆好祭天用的器皿,再杀猪宰羊,由李世民领着文武百官进行跪拜。 最后便是道门中人来占卜此战吉凶。 郭义生小心主持着整个祭天仪式,神经紧绷,生怕有某个环节出错了。 站在祭台下面的李道宗脸色有些不悦,因为他是礼部尚书,按理说应该由他来主持祭天,郭义生最多是最后出现,烧个黄符,耍个剑,却没想到陛下让他一肩挑了。 不过他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不满,作为李世民的堂兄弟,他清楚知道李世民的脾气,他可不想触霉头。 尤其是郭义生身后还站着尉迟敬德,这个当年一拳差点打瞎他眼睛的恶霸,李道宗向来是敬而远之,连上朝遇到了都要绕道走。 听说郭义生是他亲兵出身,和尉迟敬德感情必然深厚,自己若是乱上书,惹得尉迟敬德不高兴,再被揍一次怎么办? 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祭天仪式终于来到了最后一步。 郭义生按照李淳风的嘱咐,先是用木剑挑起三张黄符,然后将他们在空中串了起来。 “臣扬州县侯郭义生,奉圣命为大唐出征占卜吉凶!” 郭义生仿佛施法一般,用左手在拿剑的右手手臂上一划,暗中启动袖中的开关。 只听一声轻微的“咻”声,黄符无火自燃了起来。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这燃烧的符纸上时,郭义生扬起双手,同时按动开关。 虽然做了处理,但烟花出去的声音依然很响,为了不被人发现,郭义生大喊道:“景星庆云,祥瑞降世!” “砰”“砰”,连续几声巨响,烟花在祭台之上绽放开来,一蛇一鸟的图案显现于夜空之中。 本来几声巨响已经吓坏了不少朝臣,有人抽出宝剑已经准备护驾了,可这蛇鸟的图案彻底惊住了在场所有人。 郭义生为了让这幅烟花图更大,便在手臂之上绑了一圈竹筒,如同加特林一般,用它们一同射出烟花,才能组成让所有将士和百姓看清楚的蛇鸟烟花。 他只感觉手臂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焦灼感也十分严重,但此刻自己必须忍耐。 他对着李世民的行礼道:“陛下,龙凤降世!这乃大吉之兆,大唐王者之师出征,此战必以摧枯拉朽之势取得胜果!” 李世民也反应了过来,立马转向将士们喊道:“龙兴凤举!龙凤呈祥!诸位将士,可看清楚了这神迹?此乃上天为祝我大唐万胜之意!” 他举起手来,呼喊道:“大唐万胜!无往不利!” 将士、百官和百姓的情绪都在这一刻被点燃,一同举手大喊道:“大唐万胜!无往不利!” “大唐万胜!无往不利!” 山呼海啸之中,烟花渐渐消散。 郭义生急忙从桌子上拿起了符纸被烧剩下的东西,正是一个“胜”字。 他捧到李世民面前,说道:“陛下!神兽已经回到天上,留下了这个字,为我大唐保佑!” 李世民仰天长笑:“哈哈哈哈哈!好!立马将上天之意缝在军旗之上!不仅要让大唐将士看到,还要让我们的敌人也看到!” 郭义生看向底下的百姓和将士,继续道:“历朝历代,神兽可曾降临在万民面前?可有上天之意展现在将士面前?只有我大唐有过!这足以证明大唐江山的正统和稳固!更能证明我大唐皇帝陛下的纯正和圣明!” 他转向李世民,跪拜道:“龙凤伴随,吾皇神武!” 百姓和将士再次呼喊并跪拜道:“龙凤伴随,吾皇神武!” 朝臣们也立马跟着呼喊跪拜。 李世民兴奋地脸都涨红了,郭义生这番话是直戳他的心窝。 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将大唐带向了繁荣,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空前强大,值得称一句明君。 但玄武门之变中杀兄杀弟,逼父退位,终究是他洗不清的污点,即使已经过去了十六年,暗中依然有人以此来戳李世民的脊梁骨。 此次神兽降世,等于说是上天承认了他的帝王之位,这下谁还敢说他李世民不正统? 李世民甚至可以让史官记载,自己是得了上天的指示,才会政变的…… 至于千百年后有多少人会信,那不重要,能为自己争得一点正统便是一点。 他弯下腰来,亲自扶起了郭义生,嘴唇几乎不动,小声道:“朕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坚持要城中百姓也来了。” 郭义生同样低声道:“很快百姓便会口口相传起来,甚至会传到其他国家,恭贺陛下。” 李世民明白这一声恭贺是什么意思,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郭义生心中暗松一口气,总算没有出错,将这件事情顺利完成了。 李世民大手一挥:“宣旨!” “……封兵部尚书、英国公李绩为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封刑部尚书、勋国公张亮为平壤道行军大总管。” 而尉迟敬德则被封为了太常卿和左一马军总管。 尉迟敬德听到这个封职,脸黑得和锅底一样。 左一马军总管只是一支骑兵的统领,怎么和大总管相比? 而太常卿是负责军队礼仪和奏乐,除了级别高一点用都没有,更像个安慰奖。 尉迟敬德自视甚高,自然不满意这两个官职,可他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冗长的封职名单念完,还有三道圣旨。 这三道圣旨,却掀起了惊天骇浪。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封赏官职 “昔者哲王受图,上圣垂范……” “……宜立治为皇太子,可令所司,备礼册命。” 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李治为太子。 李世民要御驾亲征,国家必须有一位皇子治理看管,而这位皇子便很可能是未来的太子。 很多人以为,这个皇子会是博学多才的魏王李泰,正如他们预料的他会成为太子那样。 可他们完全没想到,李世民会直接封太子。 大部分朝臣都被这道圣旨吓傻了,其惊异程度不下于刚才看到神兽降世。 长孙无忌、房玄龄和褚遂良等几位核心人物倒是一脸淡定,很明显李世民提前和他们通过气,甚至李治被封为太子就是和他们商议的结果。 郭义生也被吓到了,自己还没怎么出手,李治就被封为太子了? 这半年基本都耗在了烟花上,完全两耳不闻窗外事了,就是出关以后都没太打听朝中的局势。 那李治自己知不知道要被封为太子的这件事呢? 郭义生悄悄看向尉迟敬德,见对方风轻云淡,便猜到李世民肯定找过他了。 李治接过圣旨,脸上依然充满了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僵在原地。 郭义生离他不远,小声提醒道:“殿下!别愣着!快谢恩!” 李治一个激灵,急忙跪拜道:“儿臣德行不足,受之有愧;但圣明难违,愿以不洁之躯,挑万斤重担,谢父皇隆恩!” 郭义生暗暗点头,从李治的反应来看,他要么是不知道,要么是半年时间内练成了影帝级别的表演功夫。 他更倾向于前者。 李世民含笑将李治扶起,无比慈爱道:“皇儿不必有压力,好好做便是;朕亲征以后,便由你在房玄龄等人的辅佐下监国。” “儿臣……儿臣领旨。” 李世民转头看向宦官:“继续宣旨,扬州县侯郭义生上前听封。” 郭义生心头一震,他知道李世民早晚会封赏自己,却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 第二道圣旨缓缓展开,宦官念道:“敕曰:君虚中以求治,实赖股肱之任臣……”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郭义生基本没听懂,不过能感觉出是在夸自己。 “……扬州县侯郭义生,授银青光禄大夫,忠武将军,领左一马军副总管,爵位战后再议。” 银青光禄大夫和忠武将军都是闲职,一个从三品,一个正四品。 李世民给他这两个官职,就是为了让他能领下左一马军副总管。 郭义生虽然亲兵出身,但没有什么军事经验,这点李世民是知晓的,所以他不可能直接让郭义生带领一支军队,而其审度时势并当机贵断的本事在战争之中十分重要,不能不用,于是干脆让他呆在相熟的尉迟敬德身边,能做一点贡献是一点。 虽然是虚职,但品级都不小,换成平常郭义生会十分高兴。 但此刻真正让人在意的却是最后一句话。 “爵位战后再议”这等于明晃晃的封赏,一旦郭义生立下寸许小功,李世民必然会将他的爵位提高一级,这对很多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 听到这一句话,连那些本来和郭义生有交情的朝臣都生出了几分嫉妒,其他看郭义生不爽的更别谈了。 郭义生果然是个妖道,完全迷住了陛下。 郭义生伸手准备接过旨意,却听李世民道:“再加一条。” 李世民亲手将圣旨放到了郭义生手上,继续道:“封扬州县侯郭义生为太子少詹事。” 郭义生心头一颤,他明白李世民这是感谢自己在万民面前为他正名。 不过太子少詹事也有些太过了。 这个职位简单来说,便是掌管太子府内外事物并监督劝导太子,仅在太子詹事之下,虽然和太子太师品级相差甚远,但严格来说也能算得上帝师。 当然,品级大小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太子少詹事是太子的人,等于下一任帝王的班子,等李治继位了必然重用这些太子府上的老臣,少詹事将来封相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颤抖着手接过圣旨,郭义生此刻才相信李世民是真的想把他当成顾命大臣。 “臣郭义生谢陛下圣恩!” …… 郭义生回到鄂国公府上,将圣旨收好后坐在椅子上发呆。 今天遭到了太多刺激,他需要稍微缓一下。 就这样缓了半个时辰,尉迟宝琳扶着摇晃的尉迟敬德回来了。 尉迟敬德红着脸,随手拉出一把椅子坐在了郭义生面前,满嘴酒气道:“嗝……陛下请宴,你怎么走得那么早?” “不胜酒力……” 尉迟敬德一拳砸在椅子上,喊道:“你总共没喝两杯,还不胜酒力?给我好好讲话!” 郭义生叹了口气,看向尉迟宝琳:“贤弟,要不你先将将军扶到房间里休息?” 尉迟敬德一挥手:“你真以为这点小酒我就醉了?当年我每次冲锋陷阵,都要先喝上满满一坛子酒,然后瞬间取敌首级!” 尉迟宝琳无奈地对郭义生说道:“真喝多了……” 尉迟敬德再摆手道:“我真不是喝醉!我是高兴啊!我真没想到义生你真能将龙凤搞出来!” 他指着天空道:“我本以为你是夜观天象,算出今晚会下雨,打算借着电闪雷鸣说是神龙降世呢!没想到,真是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真正的神兽!” 郭义生有些不好意思道:“将军,其实龙凤是……” 尉迟敬德厉声打断道:“这就是真正的神兽!如假包换!明白吗?!” 郭义生一愣,随机严肃地点了点头。 尉迟敬德看向天空道:“陛下和其他朝臣估计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所以看到龙凤才会如此惊讶,那帮想看你出丑,找你麻烦的人,这下彻底无从下手了!” 他伸手搭在郭义生的肩膀上:“你不知道,你对百姓和将士说得那番话对陛下来说,不亚于第二次将他扶上皇位!这次请宴的主角本该是你啊!只可惜你走得太早了!” 郭义生苦笑,他岂能不知主角是他。 “将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今晚唤出神兽和陛下圣旨封赏,已经让我足够引人注目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天家父子 听到郭义生这般说,尉迟敬德叹了口气。 “唉……可惜你消失了十六年,不然在这十六年里攒足威望和势力,岂会担心木秀于林?” 郭义生摇头道:“没发生的事情不去设想,都是命数……今日陛下给的封赏已经让我足够意外了。” 尉迟敬德点点头:“当年陛下将你封为县侯,本意是扶持出一股寒门势力在朝堂之上,却没想到你直接远遁朝堂,打乱了陛下的计划,虽然隔了这么久才回来,但我想陛下依然有扶持寒门的想法,而在这短短半年之内,屡立奇功,这恐怕让陛下扶持你的想法更深了……所以也不用太担心自己的处境。” 郭义生点点头,当初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 沉默了一会儿,他问道:“将军,您好像对晋王殿下成为储君并不意外?” 尉迟敬德回道:“陛下早有此意了……在你闭关的时候,就召我入宫询问过。” “不仅是您,恐怕向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陛下也问过?” “当然,这些朝中重臣,又和陛下感情深厚的,应该都被问过。” “那将军您是怎么回答的?” “那自然是不拿出明确态度,然后在陛下一再地追问下,我稍微提了一句晋王。” “具体怎么提的?” “我和陛下说,当年太上皇立隐太子为储君,因为长幼有序,没有选择您,造成了什么结果?如今原太子已经被废,您难道一定要继续按照长幼立储君吗?” 尉迟敬德嘿嘿一笑:“其实在谈话间我已经看出陛下想立晋王殿下了,但由于陛下本身不是嫡长子,又废掉了自己的嫡长子,如果立晋王,会被人斥责,又可能为后世之君立储埋下隐患,才找我等询问的……知晓陛下心意,我自然敢说点话了。” 他瞪着郭义生:“谁让你小子完全偏向晋王殿下呢?我也只好偏向他了。” 郭义生行礼道:“让将军费心了。” 尉迟敬德道:“在那之后不久,我就派人暗中和晋王……应该说如今的太子殿下接触,表明了鄂国公府和你的态度,殿下他喜不自胜,毕竟我们是第一批表明忠心的朝臣。” “将军,这些事情您怎么一直没和我说?” “你小子闭了快半年的关!好不容易出来了,见陛下一面又钻回院子里了,其他时间就陪着太子,我哪有功夫告诉你!你也不知道问,我还以为太子殿下已经和你说过了。” 郭义生挠挠头:“怪不得太子殿下见我那几次,态度都有些奇怪……” “若不是你闭关,我想陛下也会找你询问立储一事,好几次派人来府上问,直到我这里说了些话以后,陛下才没派人再来。” 郭义生道:“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长孙无忌他们竟然也支持晋王……” 尉迟敬德回道:“没什么意外的,魏王在废太子伏法不久后说的那番‘杀儿传弟’的言论,已经在朝堂之上传遍了,这让不少朝臣都对其生出了厌恶之情,原本支持他的都选择保持中立,尤其当日陛下的态度被众人知晓后,魏王在朝中的势力更加单薄了;长孙无忌这波人不想看到一位如此歹心的储君上位,至于其他算计,我就难以猜到了。” 郭义生这才明白,为什么那天魏王会找自己求指明道路,原来他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就在谈话期间,鄂国公府的管家匆匆赶来,对三人行礼道:“陛下又发了一道圣旨。” 尉迟敬德眉头一皱:“什么内容?” “魏王李泰降为东莱郡王,安置于均州郧乡县,没有诏令不得回长安。” 三人对视一眼,尉迟宝琳挥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 尉迟敬德补充道:“管好府里的人,让他们一句话都不准议论!” 管家应是,很快离开了。 郭义生叹道:“陛下真是……果断啊。” 尉迟敬德道:“我想陛下也伤心不已,他一向对魏王宠爱有加,如今即将御驾亲征,为了太子之位的稳固,不得不这么做啊。” “希望魏王殿下能想得开,如果此时还纠缠不清,陛下恐怕会更加严厉。” 尉迟敬德问道:“你这话何意?难道魏王看到这道圣旨后,还能有什么想法和动作?” 郭义生回道:“不好说啊,说不定他会跪在太极殿外,求陛下收回成命呢。” …… 李世民坐在太极殿内,低头沉思着。 圣旨是宴会结束以后,他才颁布的。 但拟定圣旨却是在很早之前。 其实他也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这般处置魏王李泰。 思来想去,他还是忍痛将圣旨颁布,哪怕会因此父子隔阂。 为了大唐江山稳固,也为了让自己的三个儿子都活下来,必须由他来做这个恶人。 宦官来报,李泰在太极殿外求见。 李世民皱眉,有些不耐烦道:“让他走,朕不想见他。” 青雀啊,这个时候求情痛哭,又有什么用呢?世人皆称赞你是聪慧,你怎么想不明白呢? 宦官没有离开,而是行礼道:“魏王……东莱郡王说陛下若不愿见他,他便离开,但有句话想说给陛下听。” “……你说。” “东莱郡王说,他不是来请陛下收回成命的,只是此去郧乡县,父子可能是永别,他只求陛下保重身体。” 这句话让李世民浑身一颤。 良久,他有些哽咽道:“让东莱郡王进来。” 李泰走入殿内,跪拜道:“儿臣东莱郡王李泰,见过父皇。” “东莱郡王”四个字从李泰口中说出来,让李世民只感觉心头一痛。 他柔声道:“青雀,上前来,上父皇这里来。” 李泰在离李世民还有三步路的距离上,停了下来。 从前他可以靠在李世民身旁,而现在他只是个郡王。 李世民看到李泰停下,只感觉更加痛心,他强笑道:“青雀,你恨我吗?” 李泰抬起头,带着些许哭腔道:“恨。” “我恨我明明比雉奴年长,比他更聪慧、更有才学,父皇却立他为太子,还要将我赶出长安。” 李世民低下头,他不知该怎么解释。 “可比起恨,我更爱您和雉奴。” 李世民猛抬头,他看到李泰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扬州县侯和我说,父皇既然是最圣明的君主,那他所做的决定,所选的储君,自然是最好的。” “或许我真有不如雉奴的地方,或许您真有不得不选他的原因。” “但我现在还不能理解,但我也愿意支持您,也愿意当个顺从,听话的儿子和哥哥。” “我想终有一日,我会明白您的苦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定下谥号 因为喝了不少酒,郭义生睡到中午才起床。 李世民也由于昨天的兴奋,宣布今日休朝。 洗漱吃了点东西后,尉迟宝琳一脸神秘地凑到郭义生身边,道:“义生兄,昨夜东莱郡王去找陛下了。” 郭义生没反应过来:“谁?东莱郡王是谁?” 尉迟宝琳压低声音道:“昨天刚被贬的……” 郭义生一拍脑袋:“哦对,前魏王殿下……他去找陛下做什么?要求陛下收回成命吗?” 尉迟宝琳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两人在太极殿内彻夜长谈,今天早上魏王红着眼走出殿门,磕了三个头以后便回到王府之上,没到晌午就离开了长安,去往均州了。” 郭义生若有所思:“半天不到的时间,连收拾细软都不够……东莱郡王想来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尉迟宝琳笑道:“这是好事啊,东莱郡王心灰意冷,就不会在太子监国期间捣乱了,等大唐凯旋归来,陛下看到太子监国有方,那其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郭义生点头:“确实是好事……听说今早陛下宣旨,又封了一些武官一同出征,其中有贤弟?” 尉迟宝琳回道:“是,陛下封我轻车都尉,和义生兄一同为父亲的副将。” 郭义生有些意外道:“封勋了?上次剿灭叛乱已经封赏过了,最近又没立军功,陛下为何会封勋?” “之前我不是被提为右卫将军嘛,陛下说我这些日子整夜巡防宫墙,功高劳苦,便给我封勋了。” “那我可要好好恭喜贤弟了,领着从三品的右卫将军,又有从四品上的勋,可谓是风光无限。” 尉迟宝琳摆手道:“行了,你我兄弟之间说这种话做什么,没有你和父亲,我可能下辈子也无法封勋。”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义生兄,这次东征你有什么想法或者算到了什么,一定要尽快告诉父亲和陛下;若唐军出现颓势,你可要登台作法,唤出天雷来劈死敌人啊……” 郭义生一愣:“你还真当我神仙啊?” 尉迟宝琳眨着眼:“不然呢?昨夜龙凤降世的事情已经传遍长安城了,相信不久的将来整个大唐乃至其他邻国都会传遍,再结合你之前的事迹,不是神仙是什么?” 他凑近道:“听说不少百姓家中已经给你立起长生牌位了,还有要给你建庙建像的。” 郭义生摇摇头,他的本意是捧一手李世民,却没想到也打响了自己的名号。 他猛然感到一阵不对,皱眉盯着尉迟宝琳:“这些传言……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推动的?” 尉迟宝琳叹道:“义生兄果然神思敏捷,不错,尉迟家便是背后推手,我父亲说家里好不容易出个神仙,当然要大肆宣扬了。” “陛下若知道你们宣传这个,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呢,听我父亲说,宣扬你的不仅有我们,还有宫里的人……义生兄你想啊,把你宣扬成神仙降世,那你说陛下乃正统,岂不是金口神言?你这样的人都心甘情愿为陛下效命,陛下岂不是真正的天子?” 这样对自己也有好处,郭义生便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我内心是真把兄长当成神仙转世的……有空教我两手?元瑜愿拜兄长为师。” “赶紧滚蛋!长安宿卫那么闲吗?我马上上书参你一本!” …… 到了下午,李世民果然派人来宣郭义生入宫。 郭义生到了太极殿口,却发现李世民已经等在那里。 李世民满脸笑容:“昨夜你太过劳累,朕想你多休息一会儿,才这时喊你进宫。” 郭义生表面惶恐道:“怎劳陛下亲自相接?臣万万受不起!” 李世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为朕立下如此之功,接一下算什么?赶紧进来说!” 进入太极殿后,李世民安排郭义生坐在他的身旁。 李世民先开口道:“你知道昨夜那番话,对朕来说多重要吗?” 郭义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答道:“臣不敢肆意猜测陛下心思,臣只知道陛下为国操劳多年,不该被名声所累,天下人应该知晓陛下天命于大唐。” 李世民露出笑容,显然郭义生这记马屁拍得正舒适。 “仅仅一夜,长安已经将你的话传遍了,百姓人人歌颂此事,为大唐神兽降世而感到荣幸,朕在他们口中成了千古名君……而我的兄长和四弟在他们口中变得十分丑恶。” 郭义生适时送上谏言:“陛下此时不该让民间随意议论,要为他们正名才能方显气度。” 李世民点头:“朕本就打算这么做,打算追封他们两个……只是息王这个谥号,义生你觉得该怎么起呢?” 郭义生回道:“这应该是陛下和朝臣们商议的事情,臣才疏学浅,实在不知。” “其实在你来之前,朕已经找了几位朝臣来商量了,他们提出了几个,朕都不太满意。” “敢问陛下,他们提出了什么?” “他们先提出了戾字,但息王他本就是嫡长子和太子,怎能得如同谋反般的戾字?朕拒绝了……倒是有一个‘灵’字,代表‘不勤成名曰灵’,朕觉得还不错,但总感觉差一些。” “这个……连朝中那些能臣都不能让陛下满意,臣恐怕也难以想出。”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可是朕希望能由你来说。” 听到此处,郭义生终于明白李世民为何要问自己。 李世民默许尉迟家在民间为郭义生造势,甚至派人相助,就是为了打造郭义生在世神仙,金口直断的形象。 那他给出的谥号,不就代表了神仙的意思?民间岂敢有议论者? 郭义生回道:“请陛下让我思考一下。” 李世民点头应允。 郭义生起身踱步,走到了一处角落,用背对着李世民,然后暗中打开系统,开始翻找《历史通鉴》。 很快,他找到了李建成的谥号。 他走回李世民身边,做出深沉的样子:“陛下,‘隐’字如何?” “哦?义生可否为我解释,为何是‘隐’?” “春秋时期,鲁桓公给自己哥哥鲁隐公定下的谥号便是隐,而秦末起义者陈胜也被定位楚隐王;恕臣无礼,息王在大唐建立之初是有功的,隐字能表达陛下对其不偏不倚的态度,更能表明您和他的兄弟之情。”因为喝了不少酒,郭义生睡到中午才起床。 李世民也由于昨天的兴奋,宣布今日休朝。 洗漱吃了点东西后,尉迟宝琳一脸神秘地凑到郭义生身边,道:“义生兄,昨夜东莱郡王去找陛下了。” 郭义生没反应过来:“谁?东莱郡王是谁?” 尉迟宝琳压低声音道:“昨天刚被贬的……” 郭义生一拍脑袋:“哦对,前魏王殿下……他去找陛下做什么?要求陛下收回成命吗?” 尉迟宝琳回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两人在太极殿内彻夜长谈,今天早上魏王红着眼走出殿门,磕了三个头以后便回到王府之上,没到晌午就离开了长安,去往均州了。” 郭义生若有所思:“半天不到的时间,连收拾细软都不够……东莱郡王想来是真的心灰意冷了。” 尉迟宝琳笑道:“这是好事啊,东莱郡王心灰意冷,就不会在太子监国期间捣乱了,等大唐凯旋归来,陛下看到太子监国有方,那其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郭义生点头:“确实是好事……听说今早陛下宣旨,又封了一些武官一同出征,其中有贤弟?” 尉迟宝琳回道:“是,陛下封我轻车都尉,和义生兄一同为父亲的副将。” 郭义生有些意外道:“封勋了?上次剿灭叛乱已经封赏过了,最近又没立军功,陛下为何会封勋?” “之前我不是被提为右卫将军嘛,陛下说我这些日子整夜巡防宫墙,功高劳苦,便给我封勋了。” “那我可要好好恭喜贤弟了,领着从三品的右卫将军,又有从四品上的勋,可谓是风光无限。” 尉迟宝琳摆手道:“行了,你我兄弟之间说这种话做什么,没有你和父亲,我可能下辈子也无法封勋。”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义生兄,这次东征你有什么想法或者算到了什么,一定要尽快告诉父亲和陛下;若唐军出现颓势,你可要登台作法,唤出天雷来劈死敌人啊……” 郭义生一愣:“你还真当我神仙啊?” 尉迟宝琳眨着眼:“不然呢?昨夜龙凤降世的事情已经传遍长安城了,相信不久的将来整个大唐乃至其他邻国都会传遍,再结合你之前的事迹,不是神仙是什么?” 他凑近道:“听说不少百姓家中已经给你立起长生牌位了,还有要给你建庙建像的。” 郭义生摇摇头,他的本意是捧一手李世民,却没想到也打响了自己的名号。 他猛然感到一阵不对,皱眉盯着尉迟宝琳:“这些传言……是不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推动的?” 尉迟宝琳叹道:“义生兄果然神思敏捷,不错,尉迟家便是背后推手,我父亲说家里好不容易出个神仙,当然要大肆宣扬了。” “陛下若知道你们宣传这个,会不会不高兴?” “怎么会呢,听我父亲说,宣扬你的不仅有我们,还有宫里的人……义生兄你想啊,把你宣扬成神仙降世,那你说陛下乃正统,岂不是金口神言?你这样的人都心甘情愿为陛下效命,陛下岂不是真正的天子?” 这样对自己也有好处,郭义生便没有再说什么。 “不过我内心是真把兄长当成神仙转世的……有空教我两手?元瑜愿拜兄长为师。” “赶紧滚蛋!长安宿卫那么闲吗?我马上上书参你一本!” …… 到了下午,李世民果然派人来宣郭义生入宫。 郭义生到了太极殿口,却发现李世民已经等在那里。 李世民满脸笑容:“昨夜你太过劳累,朕想你多休息一会儿,才这时喊你进宫。” 郭义生表面惶恐道:“怎劳陛下亲自相接?臣万万受不起!” 李世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为朕立下如此之功,接一下算什么?赶紧进来说!” 进入太极殿后,李世民安排郭义生坐在他的身旁。 李世民先开口道:“你知道昨夜那番话,对朕来说多重要吗?” 郭义生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答道:“臣不敢肆意猜测陛下心思,臣只知道陛下为国操劳多年,不该被名声所累,天下人应该知晓陛下天命于大唐。” 李世民露出笑容,显然郭义生这记马屁拍得正舒适。 “仅仅一夜,长安已经将你的话传遍了,百姓人人歌颂此事,为大唐神兽降世而感到荣幸,朕在他们口中成了千古名君……而我的兄长和四弟在他们口中变得十分丑恶。” 郭义生适时送上谏言:“陛下此时不该让民间随意议论,要为他们正名才能方显气度。” 李世民点头:“朕本就打算这么做,打算追封他们两个……只是息王这个谥号,义生你觉得该怎么起呢?” 郭义生回道:“这应该是陛下和朝臣们商议的事情,臣才疏学浅,实在不知。” “其实在你来之前,朕已经找了几位朝臣来商量了,他们提出了几个,朕都不太满意。” “敢问陛下,他们提出了什么?” “他们先提出了戾字,但息王他本就是嫡长子和太子,怎能得如同谋反般的戾字?朕拒绝了……倒是有一个‘灵’字,代表‘不勤成名曰灵’,朕觉得还不错,但总感觉差一些。” “这个……连朝中那些能臣都不能让陛下满意,臣恐怕也难以想出。”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可是朕希望能由你来说。” 听到此处,郭义生终于明白李世民为何要问自己。 李世民默许尉迟家在民间为郭义生造势,甚至派人相助,就是为了打造郭义生在世神仙,金口直断的形象。 那他给出的谥号,不就代表了神仙的意思?民间岂敢有议论者? 郭义生回道:“请陛下让我思考一下。” 李世民点头应允。 郭义生起身踱步,走到了一处角落,用背对着李世民,然后暗中打开系统,开始翻找《历史通鉴》。 很快,他找到了李建成的谥号。 他走回李世民身边,做出深沉的样子:“陛下,‘隐’字如何?” “哦?义生可否为我解释,为何是‘隐’?” “春秋时期,鲁桓公给自己哥哥鲁隐公定下的谥号便是隐,而秦末起义者陈胜也被定位楚隐王;恕臣无礼,息王在大唐建立之初是有功的,隐字能表达陛下对其不偏不倚的态度,更能表明您和他的兄弟之情。”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军开征 “隐……隐……” 李世民重复了几遍隐字,一拍大腿:“妙啊!这个隐字用的实在是好!” 郭义生暗笑道,当然好了,历史上就是你自己定下的“隐”字,只不过由于郭义生改变了历史,让本该在贞观二年就定下的谥号,不知为何到贞观十六年都没有定下。 他转头对一旁的宦官说道:“让中书省拟旨,追封息王为太子,谥号‘隐’;追封海陵郡王为巢王,不改谥号。” 交待完毕以后,李世民长舒一口气,对郭义生道:“这件事办成,朕出征之前就没有顾虑了……你又为朕解决一桩烦心事啊。” 郭义生行礼道:“陛下谬赞,臣尽本分罢了。” 李世民笑了笑,道:“你回来仅仅半年,就立下了不少功劳,若非怕朝中有非议,朕封你个国公都不为过。” 郭义生急忙推辞道:“陛下严重了,臣未曾立下军功,怎敢封国公?又如何比得过朝中那些老将军呢?” 李世民却肯定道:“你不知道,昨天神兽降世,让我大唐将士的士气达到顶峰,坦白说,朕领军多年也从未见过将士们亢奋到如此地步……” 郭义生接道:“臣不懂军事,在东征之中难以发挥作用,也只能在大战之前为大唐将士祈福鼓舞。” 李世民肯定道:“这一点很重要,一支王者之师要想战无不胜,士气是第一要素……朕可以在东征之战上为你记上第一功!” 郭义生刚想推辞,却看到李世民灼灼目光。 谦虚是好,但有时候也要帮领导把台子搭起来。 他再行礼道:“臣谢陛下圣恩!” 沉默了一会儿,李世民语气带着几分忧伤:“昨夜东莱郡王来找朕了。” 郭义生回道:“不知郡王和陛下说了什么?” “他和朕说,他恨朕……可他更爱朕,所以他选择不求我收回成命,会让依附于他的大臣全部解散,不会和太子为难,会乖乖去均州。” 郭义生有些意外,微微张开了嘴巴。 李世民说道:“没想到?其实朕也没想到,他跪在太极殿外的时候,朕都不打算见他。” 郭义生感慨道:“郡王深明大义,识得大体,恭贺陛下。” 李世民摆摆手:“为了让我的三个嫡子共存,朕只能伤害青雀了……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他看向远处:“去均州路远,青雀身体一直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这份苦……那里也不如长安繁华,不知他能否忍受。” 郭义生道:“陛下若朕舍不得郡王,可以过个两年后再找借口把他召回长安。” “怎么个说法?” “陛下因为父子情深,保了前太子一命;也可以为父子情深召回郡王。” 顿了顿,郭义生继续道:“郡王不是曾主编《括地志》吗?陛下可以从中故意挑刺,说他哪一处没编好,需要回长安来重新编纂……陛下甚至可以装病,因思念成疾,郡王就是您的心药,想来朝中不会有人反对。” “不过这一切都在建立在太子殿下……” 郭义生没有把话说完,李世民明白了。 一切都要等太子坐稳储君之位,彻底掌握朝局之后。 李世民想了想,叹道:“也只能先委屈青雀了。” “朕还是要谢谢你,青雀和我说,若不是你的劝阻,恐怕他也难以想通。” “陛下过奖……当初郡王找我求问将来之路,我见他愁眉不展,便说了点安慰的话,没想到能让他明朗。” “几句话就能渡人,不负盛名。” 李世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几日好好休息,朝会想来就来,都随你。” “等东征回来,朕会给你应得的封赏。” …… “给你。” 尉迟宝琳和下人将三个箱子搬到了郭义生面前。 郭义生问道:“这是个啥?” “你刚去皇宫里没多久,就有人自称是东莱郡王府上之人来鄂国公府,将三个木箱子送过来,说是给你的”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这是东莱郡王的亲笔,也是那人让我一同转交给你的。” 郭义生结果信件,封面上写着“兄长扬州县侯郭义生亲启”。 带着些许疑惑,郭义生打开了信件,边看边念叨:“兄长义生,愚弟惠褒信……” 郭义生砖头看向尉迟宝琳:“惠褒?” 尉迟宝琳挠挠头:“东莱郡王好像字惠褒,我也不清楚,一般人也不敢叫他表字……” 郭义生继续看着,信上的内容主要是李泰感谢郭义生曾经的救命之恩和言语提醒,表达了自己一直没能当面感谢地愧以及一些感悟。 “……回顾身边,除了钱财之物,再无所长,自觉贻笑大方,贵为皇子却一身铜臭。但兄长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只能用钱财聊表心意……” 看到此处,郭义生立马打开了地上的一个箱子。 一道刺眼的金光,让郭义生差点睁不开眼睛。 箱子里的任何一件财宝,都价值连城,奢华到郭义生都怀疑李泰是不是打劫国库了。 他再打开另一个箱子,这里面就平常了许多,主要是银子和铜钱。 最后一箱,则是各种丝绸锻物。 连见多识广的尉迟宝琳看到箱子的东西,都啧啧赞叹道:“这郡王殿下还真是出手阔绰啊,不愧是最受宠的皇子……都给了义生兄这些宝贝,今天走的时候还能搞出那么多车子来装……” 郭义生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他担心李世民和李治的态度。。 自己还是找个机会和他们说一声,不然这钱拿得总不安心。 “元瑜贤弟,帮我先搬到房里,明天我再进一趟皇宫。” …… 三日后,大军开拨高句丽。 郭义生在前两天直接让人把箱子搬到了皇宫里,说要归还给国家。 李世民问清楚来龙去脉以后,却强迫郭义生收下。 李治也安慰他,兄长的一番好意不能浪费。 得到他们两个人的肯定,郭义生立马安心地将这些财宝据为己有了。 当天晚上,他的房间里传来了狂笑声。 李世民站在万军之前,转动马头,猛地拔出腰间宝剑。 “全军东征!”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军帐论战 随军出征是一件十分艰苦的事情。 一直骑在马背上晃荡,郭义生的两腿已经磨出了好几个血泡。 他很想坐到轿子里,那样最多得个痔疮。 可李世民都骑着马,谁敢坐轿子?尤其他还是军官,要走在左一马军最前面。 他正了正脑袋上的头甲,咬着牙继续坚持。 这身耀眼的明光铠,是李世民特地送给他的。 “贵为将军,岂能无甲胄和战马?” 于是李世民便将一副做工精良的明光铠和一匹名为“呼雷”的战马一并送给了郭义生。 这匹战马由突厥马和大宛马混血而成,放眼整个大唐都十分稀有,当其跑起来时如闪电随身,才唤作“呼雷”。 尉迟敬德早就眼馋这匹马了,如今却赐给了郭义生。 他暗中不知多少次威胁郭义生将这匹马换给他,但都没能如愿。 尉迟敬德越是在乎,郭义生就越明白此马的珍贵,他宁可被打成残废也不会将这匹马交出去。 战场之上,一匹好的战马等于第二条命,他郭义生又没有万夫不当之勇,不找匹好点的马,如何逃命呢? 而明光铠却让郭义生充满担忧。 这副铠甲在太阳底下实在闪耀,即使在万军之中也十分显眼。 强者可以在战场上高调,但他却是弱者啊,一旦两军交战,他很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就这样带着忐忑的心态随着大军走了三个月,他们来到了定州。 这三个月赶路的日子,让大军有些疲惫,李世民下令全军在定州休整。 郭义生终于能找张床躺下来了。 虽然这三个月中也路过不少城镇,但大多时候都不会进城驻扎,往往是进行一番补给以后,大军便会继续向前。 可以说这一个月中,郭义生等于睡在了马背上。 郭义生刚刚躺下,就听得奸细的声音:“郭侯爷,陛下有请。” 他叹了口气,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看到面前的宦官有些眼熟。 正是当初他睡在龙床之上,服侍他的年轻宦官。 郭义生没想到他升得如此之快,短短半年就成了李世民的近侍。 他友好地笑了笑:“难为通报,我马上去。” …… 郭义生岔开两条腿,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走入帅帐之中。 帅帐之内聚集了很多名将,看到郭义生这副模样,都忍俊不禁。 尉迟敬德脸色一黑,他只觉得丢人。 李世民笑道:“一直骑马的滋味不好受?快给义生看座。” 郭义生急忙摆手:“谢陛下,臣还是站着。” 李世民没有坚持,转头继续和将领们讨论起来。 李绩抱拳道:“陛下,幽、营二都督府兵及契丹、奚、靺鞨等部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平壤道行军大总管张亮带领战舰和将士已经到达定州;新罗国的军队也到了,都等陛下号令。” 李世民点点头,显然很满意大军集结的速度。 “让张亮率军先奇袭平壤,分散高句丽的注意力……我们先取辽东,将失去已久的领土收回!然后再打得高句丽俯首称臣!” 众将抱拳应是,喊声震天。 紧接着便是细微的部署,哪些队伍做先锋,哪些队伍去虚张声势,哪些城镇要先打下来,哪些城镇可以先不管,如何具体作战在李世民和诸将的议论中慢慢成型。 郭义生从头到尾没有发话。 虽然横刀立马、运筹帷幄是大部分男人的梦想,郭义生也想成为那虚怀若谷的神将,但他也清楚知道,自己没有那个水平和能力。 从出生到现在,兵书都没翻过两页,《孙子兵法》也就知道个“知己知彼”,国战游戏都没怎么好好打的自己,肯定不是能打仗的料。 如今李世民对郭义生十分信任,也很重视郭义生的各个意见,万一给了错误的意见,导致大军溃败,那他岂不是要被杀头? 李世民微微皱眉:“我军的士气和兵力都没有问题,只是后备粮草……” 李绩见状接道:“如今粮草足够支持我们收复辽东。”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收复辽东够,继续打高句丽不够。 李世民叹了口气,虽然已经想办法尽力筹集粮草,但一场举国之力的大战所需要的粮草实在太多,这几年战争也不少,民间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先打,不行就以战养战,掠夺高句丽那边的粮草即可……诸位将军对粮草有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尽管说,就算错了朕也不会怪罪。” 郭义生本发着呆,听到以战养战四个字,下意识地开口道:“恐怕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郭义生身上。 李世民问道:“义生,你有什么想法?” 郭义生只好回道:“陛下,各军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在定州,高句丽那边肯定也知晓了,估计也能猜到我们的后备军需不足,渊盖苏文不是庸人,他自然不会允许我们以战养战,若臣没有猜错,一旦大军破城,城中粮草必然会被烧毁。” 李世民脸色阴沉,郭义生说的话确实有道理,如果是他,恐怕会叫人一直守在粮仓旁,一旦城破就立马点火。 郭义生见李世民神色不善,继续道:“不过武器、战甲和军械可不容易毁坏。” 李世民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催促道:“继续说。” “陛下,新罗被高句丽占据城池,自然想要夺回,而据臣在进帐前看到的新罗军队,大部分将士都没有盔甲,有些甚至没有兵器,那我们夺得的兵器便可以卖给他们,让他们拿大量粮草来换;同样的百济也是被高句丽压迫多年,我们一样可以和他们交易。” “这两个国家离东征战场最近,我们甚至可以叫他们来运输粮草,这样又省下一大笔人力、物力和财力。” “陛下也不用担心养虎为患,以新罗和百济的国力,就算全军武装都抵不过大唐的预备军,我们只需要将自己需要的军械留下,多余的卖给他们即可,这样还不会使得戎捷过多,延缓大军行动。” “请诸位将军和陛下设想,一旦我们解决了粮草问题,就不用着急取胜,夺他一城便占据一城,可以将其彻底变为大唐领土后再夺下一城。” 第一百三十六章 帝心驰骋 李世民听完郭义生的叙述,扫视了一圈帐中诸将,问道:“诸位觉得义生的建议,如何?” 尉迟敬德思考一番,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便第一个站出来应声道:“陛下,臣以为扬州县侯所言乃良策,可采用。” 长孙无忌皱着眉说道:“高句丽虽然军事强大,但其国内的铁矿和生产都比不过大唐,我大唐军人都未必能人人一套盔甲,别说高句丽的军队了,想来军械库中不会有太多铁器,即使将那些全卖给新罗和百济,所得到的粮食也不过杯水车薪。” 众将无不点头,他们更赞同长孙无忌所说。 李绩说道:“扬州县侯莫怪,此次东征太过重要了,我等也是为大唐考虑才小心谨慎,并不是故意给你难堪。” 郭义生愣了一下,这李绩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客气? 转念一想,难道是因为神仙转世的身份? 他回道:“李国公说笑了,长孙大人的话深谋远虑,真知灼言,我岂会为此介怀?不过对于长孙大人提出的问题,我也有解决方法。” 李世民眼神一亮,催促道:“义生快快说来。” “很简单,我们将那些因为两军交战而损坏的武器卖给他们就好了。” 见众人没能完全理解,郭义生继续道:“两军交战,损耗的不仅是将士的性命,还有他们穿的盔甲和用的武器,不论是高句丽还是大唐,在一场场战斗后会留下无数损坏到无法使用的武器,按照以往,都会由胜利者将他们带走回去重铸,但此次战事紧急,我们又急需粮草,将这些损坏的武器带回去的成本太高,与其留在原地便宜高句丽,不如将他们卖给新罗和百济,到时候可以卖的便宜一些。” 长孙无忌先是点头,随即又露出几分担忧:“大唐作为宗主国,却拿残次品卖给新罗和百济,恐怕会落个难听的名声啊……” 郭义生说道:“长孙大人多虑了,这残缺的铁器不也是戎捷的一部分吗?我们等于直接将其分给了他们,他们难道还会有意见?新罗出兵帮我们打仗,可以给他们再便宜一些。” “之前长孙大人提及高句丽国力不如大唐,这自然是不争的事实,那新罗和百济的国力跟高句丽比呢?那更是远远不如,对他们来说,能收获大量铁器已经是万幸,还管他残不残破?” “说句最难听,最寒碜的话,乞丐就没有嫌馒头硬的!” 他看向李世民,行礼道:“陛下仁心,若真觉得对新罗和百济有愧疚,等东征结束再补偿他们即可!现在是战时,我们岂能因为一点名声问题就放弃唾手可得的大量粮草?恕臣放肆地说一句话,只要能打赢这场战争,任何手段都值得用!我们又不是明抢,而是以物易物,民间百姓尚且这么做,放到国家之间又有何不可呢?” 一番话说得李世民身心舒坦,还是那句话,他不是不明白郭义生说的道理,而是这种事情不能由他开口,必须要下面人来说来做。 郭义生既拿出了办法,又将他李世民的面子抬了起来,岂能让李世民不高兴? 但表面上,李世民还是要一副为难的样子:“就按义生所说来做,朕也不想如此对待这些属国,但非常时期非常办法。” “眼光不要只放在新罗和百济身上,其他缺铁器的国家,我们一样可以和他们进行交易。” 这件事便被李世民定下来了。 接下来又讨论了一些行军的细节,郭义生没再插话,直到天色渐晚,众将才离开帅帐。 郭义生刚要抬脚离开,却听李世民唤道:“义生,你先别走。” 等人走完,李世民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张弓。 他弹了弹弓弦,对郭义生笑道:“义生,见朕可有当年玄武门的风采?” 郭义生立马拍起了马屁:“陛下勇武不减当年!依然是万军之中取敌首级之姿!” 李世民感慨道:“这把弓是当年我第一次出征,父皇赐给我的,也陪伴我几十年了……最近一次使用,却是用在了朕的儿子身上。” 说到此处,李世民眼神一暗。 他强笑道:“不说这个了,朕已经很久没有搭弓射箭,驰骋疆场了……大多时候多坐在后方指挥,有的时候都让朕感觉自己是不是真的老了。” “陛下还在春秋鼎盛之年,会有再次驰骋疆场的机会。” 李世民猛地盯着他:“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郭义生有些发毛:“陛下何意?” 李世民玩弄着弓弦,缓缓道:“这一次东征,很可能是朕最后一次亲临沙场了,若此次还是在后方指挥,朕不会甘心的。” “陛下难道想冲锋陷阵?!” 李世民一瞪眼:“有何不可!朕以前作战时都随大军冲阵,敬德便为我的护将,哪一次不是大获全胜!” 郭义生劝道:“可陛下,尉迟将军已六十好几了……” “朕自然是不忍让他再当先锋了,可我自己还能冲阵啊。” 李世民将弓放在腿上:“只不过朕一旦提出这个想法,那些老臣必然会冒死劝谏。” 他将身子凑近郭义生,压低声音道:“义生啊,你能不能帮朕想个办法,既让朕能上战场,又能不伤他们的心?” 郭义生立马拒绝道:“臣没有办法。” 李世民回道:“不可能,刚才还一展莫愁的粮食问题,你上下嘴皮一碰就解决了,哪次遇到危机,你都是有办法的……所以这一次你一定也有办法。” “臣真没有。” “必须有!做好这件事,朕升你为县公如何?” “那臣不就是个玩臣吗?”郭义生起身行礼,“陛下,夜色将晚,早点休息,臣告退了。” 开什么玩笑!若真是由他帮助李世民上战场,出个什么好歹,自己岂不是要被那些将军生吞活剥? 他不等李世民说话,三步并作两步,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帅帐。 只留下李世民在帐内叹息一声。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帝出逃 郭义生本想找尉迟敬德谈一谈李世民的想法,却看见他和尉迟宝琳已经入睡,打起了呼噜。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也扛不住长久的行军。 郭义生没想太多,便回到自己的帐篷中,倒头便睡。 第二天清晨,郭义生醒来。 一个月的军旅生活,让本来好睡懒觉的他,彻底调整了生物钟,变得早睡早起,十分健康。 随意拿柳条漱了漱嘴,吐出一嘴碎枝后,郭义生来到了尉迟敬德的营帐中。 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吃食,尉迟敬德正端着碗,用眼神示意郭义生坐下。 郭义生问道:“元瑜贤弟呢?” 尉迟敬德咽下口中的食物,哼了哼:“他吃两口就出去了,说什么要和一帮青年将领聊一聊这次东征形势……当个小官就当自己是个东西了!他们一帮纨绔子弟能聊个屁出来!” 郭义生笑了笑:“贤弟能有如此劲头,也是好事。” “他让我给你带个话,吃完了也去他们那边,就在程处默的营帐里。” “好。” 就在此时,尉迟宝琳掀开了帐帘,惊慌失措道:“父亲!义生兄!大事不好了!” 尉迟敬德一咧嘴:“怎么?你们几个酒囊饭袋算出泉盖苏文要怎么进军了?” 尉迟宝琳没理会他的调侃,摆手道:“不是!是陛下!陛下不见了!” 尉迟敬德猛地站起:“什么东西?!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从程处默那里回来,就见军营里有些杂乱,连续问了几个人,才知道今早李绩大总管去找陛下的时候,发现陛下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张字条。” “字条内容是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现在大将们都聚在陛下帅帐里……” “妈的!”尉迟敬德一跺脚,“这帮老王八蛋竟然不喊我!” 他怒骂着推开尉迟宝琳,往李世民帅帐处疾驰而去。 尉迟宝琳把下半段话缓缓说出:“我就是按照李大总管的命令来喊您的。” 郭义生拍了拍他的肩膀:“贤弟啊,下次先说要做什么,再说事情内容。” “我……陛下不见了,我也是慌了神啊……对了,义生兄,李大总管也喊你去。” “所以下次,先说要做什么啊。” …… 帅帐内,将领们神色各异。 李绩将李世民留下的字条放在了桌子上,脸色阴沉道:“陛下在字条上面说了,他带着长孙无忌等人去幽州,并让我佯攻怀远镇,实则往北潜进,其他部将各有安排,先攻盖牟,他会在那里和我们会和,陛下也会成为一直疑军。” 尉迟敬德一拍桌子:“疑个屁!他还当自己二十岁?还敢冲到最前面去?!带长孙无忌那个老货有什么用!拿来挡箭都嫌肉不够厚!” 郭义生挠了挠脑袋,他没想到李世民为了冲锋陷阵,竟然选择直接半夜偷跑。 不过看今日帐中众将的反应,他如果直接提出要求,恐怕会遭到激烈反对,甚至有几个人不惜撞死在这里也要阻止李世民。 偷跑虽然如孩童般胡闹,但确实是最有效直接的办法。 程咬金也拍桌子道:“长孙老儿越活越回去了!陛下胡闹,他不阻止就算了,还助纣为虐?!” 郭义生轻咳一声,小声道:“程国公,这词大不敬啊……” 程咬金一掀眉毛:“狼狈为奸!” 李绩开口道:“行了,一个个在这儿发多大脾气都没用!按照陛下的指示做,我派一队人立马赶往陛下身边,一定要赶在陛下冲到敌军前阻止他。” 尉迟敬德一拍胸脯:“我来带队!” 李绩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尉迟公,不是不相信您,但您已经六十多了……” 尉迟敬德一瞪眼:“廉颇七十岁都能上阵打仗,我比他差哪儿了?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有谁比我跟陛下冲锋冲得更多?” 诸将都知道他是个暴脾气,连程咬金都不愿再多说什么。 李绩行礼道:“那就劳烦尉迟公了。” 尉迟敬德直接转身走出了帅帐。 “扬州县侯郭义生。” 郭义生立马举手道:“在!” 他见周围人神色怪异地看着他,讪讪地放下了手。 郭义生行礼道:“李大总管有何吩咐?” “还劳请郭县侯陪尉迟公一起去,不然我担心他性情起来,和陛下一起冲锋了。” 郭义生思考了一下,自己不懂军事,离开尉迟敬德在这大军之中除了当个吉祥物没什么用,还不如去李世民身边刷刷好感。 “是,谨遵大总管军令。” …… 尉迟敬德和郭义生带着五百骑狂奔往幽州。 尉迟敬德从自己亲兵之中带走了大半人,并又从左一马军中选了四百人后,就带着郭义生从大营离开。 他直接骑上了郭义生的呼雷,美名曰这样能更快见到陛下。 郭义生恨得牙痒,但六十多岁的尉迟敬德也不是他能打得过的。 “别一脸死人样!等到陛下那里再还给你!”尉迟敬德看着郭义生的臭脸,不爽道。 郭义生含笑点头,说道:“没想到陛下真会离开大军,直冲敌腹……” 尉迟敬德皱眉道:“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陛下要这么做?” “昨天陛下不是将我单独留下了吗……” 郭义生将昨天帅帐之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尉迟敬德一拍马背:“昨天的事情,你怎么不昨天告诉我!” “我已经劝过陛下,也没为他出谋划策……” “你还是不了解陛下!他一旦有这个念头,谁劝都没用!尤其是这几年,任何他想做的事情,都会排除万难一定要做成!唉!若是我昨天就知道,就直接睡在陛下帐门口了!” 郭义生偷笑道:“您再当一回门神?您不担心陛下两句话一劝,您干脆和他一起冲到幽州去了?” 尉迟敬德沉默半晌,缓缓道:“你知情不报,让陛下陷入危险之中,按军法最轻二十军棍,最重砍头……我先记下,来日算总账。” “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上了贼船 幽州离定州算不上远,李世民也只跑了一个晚上,尉迟敬德带着五百人根本不休息,跑了一整天,竟然赶上了李世民。 郭义生只感觉腿上的水泡又被磨破了。 见到尉迟敬德,李世民有些兴奋:“敬德,你怎么过来了?” 当他转头看到龇牙咧嘴的郭义生,笑得更开心了:“义生也跟过来了?” 尉迟敬德抱拳道:“臣恳请陛下回营!这幽州已经临近辽东,陛下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恐怕会有危险。” 李世民摆摆手:“你什么时候见过朕临阵脱逃?” “这哪儿上阵了!”尉迟敬德急道,“陛下,您已经不是那个秦王了!您现在是皇帝啊!万金之躯岂能涉险?” 李世民拨动马头:“这里离幽州不到十里路了,到幽州再说。” 尉迟敬德见李世民一副滚刀肉头的样子,就明白自己根本劝不了他,转头指着李世民身边的官员骂道:“你们这帮王八蛋书生,天天读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劝谏还由着陛下耍性子?” 长孙无忌一扶长须,冷笑一声:“陛下若出现在万军之前,对敌军是打击,对我军是涨势,以陛下的箭术如若在射杀一名敌军将领,那敌军的士气会瞬间土崩瓦解!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陛下只是走个过场罢了,难道我等会眼睁睁看着陛下涉险?” “老夫虽然是文臣,却也上过战场,深通兵略,可不仅仅是书生。” 眼见尉迟敬德怒目圆睁,两人就要吵起来,李世民一挥马鞭道:“带着部将在外吵闹,像什么样子!立马跟我一同前往幽州!” 尉迟敬德无奈,只好挥手让五百将士跟上。 李世民对身旁的郭义生说道:“辛苦你了。” 郭义生揉了揉大腿,苦笑道:“臣不辛苦……陛下少弄点事情,啥辛苦都没了。” 李世民笑了笑:“若不是你的主意,朕也不会如此果断,直接从大营之中离开。” 郭义生感受到了后背发凉,立马回道:“陛下!臣可从未给过什么主意!” “当初朕和你讨论东征一事,不是你给朕建议,给高句丽的国书之中言辞激烈,直接惹怒对方,让他们做出失敬之举,大唐才有出兵的理由吗;也是你给朕建议,先激怒高句丽,再和群臣商量,让他们不得不面对东征的问题……昨夜朕冥思苦想,将二者结合起来,便决定先布置大军动向,再直接奔向幽州,让他们拦都没法拦我。” 李世民长叹一声:“这是阳谋啊!义生确有大才,此次朕杀多少敌军,都会有你一功。” 郭义生拒绝道:“陛下,还是算了,这份功劳不要也罢。” 他可不想让那些将领以为,是他蛊惑李世民出营上阵的,好不容易有长孙无忌背这个锅。 谈话间,幽州城出现在了眼前。 在一番身份出示、众人跪拜、迎入官府的流程以后,众人在幽州刺史的官府之中坐了下来。 长孙无忌和幽州刺史交谈了几句以后,便想李世民禀报道:“陛下,让阎立德筹建的四百艘战船早已建好,契丹和靺鞨等部队也在此集结完毕,想来李大总管已经佯攻怀远,带军北进了。” 李世民点点头:“很好!今晚休息,明日我们便直接出发,渡过辽河,直奔盖牟,让高句丽以为我们才是攻打辽东的主力军!” 他说着挤了挤眼:“到时候朕就隐藏在将士之中冲锋,让他们还以为是朕在指挥李绩那只军队,我们可以先假装战力不足,等杀了几个敌军并李绩大军到了以后,朕再亮明身份,给敌军士气最大打击。” 长孙无忌接道:“同时张亮大总管也会越过渤海,功袭卑沙城,我们要时刻注意那里的战局,决定是否要派几支军队支援张大总管,以防不测。” 李世民一挥手:“不用,朕信任张亮的实力,攻下卑沙城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现在朕着眼于冲锋……” 听到李世民第二次提冲锋了,一直没说话的尉迟敬德再也忍不住了,他跳起来说道:“陛下!以幽州所聚部众为疑军,臣以为没有问题;可陛下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上阵?朝中的武将难道都死光了?” 李世民回道:“这是大唐东征的第一战!朕一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赢下!任何话语激励都比不上天子冲锋!将士看到朕都挽弓射敌了,他们岂不拼命?!” “难道你上了年纪,就开始害怕战场了?不复当年之勇了?” 尉迟敬德猛拍胸口:“臣即使年过六十,依然有万军之勇!陛下一句话,臣就敢成为第一先锋!但是……” 李世民不等他说完,就一拍桌子:“好!那你我就如当年那般,我射箭,你在我身旁将那些漏网之人一一诛杀!” “谁都不要劝了!朕意已决!这一天一夜给我折腾的……赶紧让他们搭帐休息!” 李世民离开了官府,选择在幽州城外扎营休整。 尉迟敬德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满脸担忧。 郭义生上前,刚准备安慰两句,就听长孙无忌开口道:“扬州县侯,到时候还请你跟在陛下身边。” 郭义生一愣:“长孙大人,我不会任何武事,在陛下身边反而是累赘。” “但你会神仙手段啊,我记得你能变出一面巨盾?光是这个本事就足以保护陛下了。”长孙无忌握住郭义生的手,“大唐安危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郭义生只能求助地看向尉迟敬德。 尉迟敬德却赞同道:“有你在旁边确实让人安心,我要是没来得及出手,你就用雷劈他们。” 他走上前,拍着郭义生的肩膀:“陛下不能有失啊。” 郭义生这才明白,为什么李绩要让自己来,为什么长孙无忌会赞同李世民奔赴前线,为什么尉迟敬德也认可自己跟着他。 他们真把自己当成神仙了。 那到时候没保护好李世民,要砍几个脑袋呢?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攻取辽东(上) 郭义生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虽然身体很劳累,但脑袋却不允许他就这样睡下去。 自己要承担保护李世民的责任,仅仅靠两门武功和一面巨盾是不够的。 手上的三十点积分,能兑换的一些武功无法让他一夜之间成为绝顶高手,更无法为他增长战中经验。 丹药虽然有一些能增加防御或者速度的,但每一个都要五积分,其药效也难以长久,对久于军事的李世民来说太过鸡肋;疗伤的丹药大部分只能疗外伤,疗内伤的丹药随便一个都要十积分,郭义生实在负担不起。 李世民若得了致命伤,郭义生更救不过来,那种丹药连解锁都没有解锁。 所以【武功秘籍】和【丹药】被他直接放弃,他选择在【工具】一栏里寻找能派上用场的。 【千变万花筒】的好用,是他切身体验到的,虽然限制不少,但依然是在实力孱弱的时候,最好提升自身安全的工具。 “没有能防御的东西啊……毕竟还有【装备】选项,防御性工具确实没有必要,只是以我现在的积分,换出来的装备可能还不如李世民身上穿的……” 在细细寻找以后,郭义生留意到了三件工具。 【工具名称:野比海皇的百发百中】 【兑换所需积分:10积分】 【功能:所射出去的东西必然会命中目标】 【使用方法:用变化出的工具模样指着想要射中的目标,发射即可】 【当前可使用次数:1次】 【冷却时间:一个任务】 【备注:1此工具可变化成符合当前任务所处时代背景的射击武器。 2只可选择一个射击目标。 3射击威力和用户力量大小成正比。 4射击以后不可更改。 5耗尽使用次数会自动消失并回到背包之中锁定。 6可以用积分增加使用次数,最多可增加五次。】 【工具名称:绿布】 【兑换所需积分:20积分】 【功能:能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使用方法:盖住即可】 【当前可使用次数:1次】 【冷却时间:一个任务】 【备注:1将此工具盖在所要使用物品或人上并且一定要全部覆盖即可生效。 2融为周围环境后肉眼无法辨别。 3变化以后不会改变其体积大小,依然可以被触碰到。 4一旦被使用者以外的人触碰到,工具会直接失效,并算使用1次,耗尽使用次数会自动消失并回到背包之中锁定。 5使用后可以盖着绿布移动一百米,一旦超过一百米绿布便会失效并算作使用1次。 6绿布不会掩盖移动时的脚步声,并且只要不是刻意摘下绿布,移动时绿布便不会脱落。 6无法用积分提升使用次数,但可以用积分提升绿布大小和移动距离。】 【工具名称:粉碎手套】 【兑换所需积分:20积分】 【功能:将某样物品会直接变成粉末】 【使用方法:用手触碰】 【当前可使用次数:2次】 【冷却时间:一个任务】 【备注:1此工具会呈现羊皮手套的模样戴在手上。 2只能对死物进行粉碎,对活物无效。 3当前只能将手所能碰到的部分进行粉碎。 4用户目前无法选定什么时候发动粉碎功能,一旦触碰自动发动。 5耗尽使用次数会自动消失并回到背包之中锁定。 6可用积分增加使用次数、粉碎范围和粉碎发动时间,使用次数最多增加5次;粉碎范围没有增加上线,但局限于一件物品】 【野比海皇的百发百中】很好理解,在如今唐朝的时代背景下,郭义生可以将这件工具变成一张弓然后射向敌人,因为是必中的,威力和自身力量有关,他都不用训练,拿起来就能用。 郭义生想的是,万一有猛将能冲到李世民面前,他便直接用此工具将对方射落下马,可以暂时缓解危机,然后等大军反应过来,李世民自然得救。 【绿布】如同变色龙一般,却更胜于它,将自己完全隐藏在环境之中,用眼睛还无法看见,直接盖在李世民头上来个大变活人,对方就算想杀他都找不到人在哪里,唯一缺点是李世民事后可能会动怒。 【粉碎手套】用法很简单,自己抓住砍向李世民的刀剑枪戟或者冷箭,将其变为粉末便可救其一命,只不过这很考验自己的反应能力。 这三件物品算得上有用,但又显得有些鸡肋,让郭义生难以抉择。 想了半天,他决定先不兑换,等上了战场再看看情况,说不定都不需要自己出手。 他至多只能换其中的两件工具,也只能排出两种组合,如何用好两件工具,让它们能相辅相成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 在冥思苦想中,郭义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幽州到辽东城也有一段挺长的距离,好在郭义生他们这波人都是骑兵,行军起来十分迅速。 尉迟敬德将呼雷还给了郭义生,这让他吃惊不已,他还以为尉迟敬德打算将这匹马直接吞下呢。 “别嘚瑟!你虽然有些手段,但毕竟没上过战场,这匹马能保你性命。” “将军,我上过战场,当年玄武门……” “你那也叫上战场?当年一个敌人都没斩杀!扔矛都能扔歪来!” 郭义生只好换个话题:“将军,我们将元瑜贤弟留在李大总管那里,妥当吗?” 尉迟敬德扶了扶长须:“放心好了,我这儿子虽然不太聪明,但在军事方面还是有些本领的,不会犯浑,让他跟着李绩混点战功也好。” “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估摸着再有天……说起来我一直好奇,从出征开始,你一直背着这个行囊,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郭义生拍了拍背上的行囊,神秘道:“都是好东西,说不定能帮到陛下,甚至是帮到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