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策》 上架感言 本文于今日上架了,撒花撒花~~ 其实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上架,本以为怎么也要磨蹭到接近二十万字时,编辑大人才会一脸担忧地说:“嗯,可以考虑你的文上架了。” 然,咱的编编圆子大人,居然各种给力,连着三个推之后,“扑嗵”一声,就将“上架”这块大石砸在了俺瘦弱的肩膀上,为此我起早贪晚趴在电脑前,为的就是多存一点稿子,就算是发烧和牙疼也咬牙挺着,今天坐在这里写感言时,才突然发觉那么怕疼怕病的我,为了写文居然又一次超越了自己,吼吼~~~ 其实我是一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就拿写文来说吧,如果手里没有一点存稿,我就心里极为不安,总是想着万一没存稿停电了怎么办,突发事件码不成了怎么办。凡事力求尽全力的我,再加上圆大的嘱咐要保质保量的更新,所以俺悲催地又有点上火了……因为码完一章,我要修文,修完至少还要过目两到三遍才算定稿,一稿不满意还要再拟第二,第三稿,这样龟速的我真怕跟不上更新的速度啊~~~~ 好了,不在这里碎碎念了,感谢亲爱的读者朋友,感谢你们的关注、打赏、投票、以及书评区的踊跃发言;感谢圆大的支持,感谢作者好友的互勉,这一切都是我走下去的动力。 再次吆喝一声,保证质量的前提下,俺尽量多更。 若有粉红票,逢十加一更。 打赏也会酌情考虑加更。 再次鞠躬感谢大家的支持。 夏川 2013.11.13 契子 南陵国,嘉元二十六年。 中秋刚过,斗转星移间明月渐渐弯了下去,银钩一般悬于苍茫的云海之间,千年寂寞铸就的冰冷与银霜,似烟似雪,不染纤尘,静静地注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若不是议政殿外的呐喊与火光,南陵国嘉元皇帝犹在梦中一般,他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自己的亲生儿子,南陵国太子夜未希,他有什么理由来造反,要把自己的亲生父亲推下皇位呢? 一切就像是一场噩梦一般,来得那么突然。 南陵国做为当代第一大国,建朝已两百余年,可谓基石已经非常稳固。泱泱大国,不但物产丰富,人才辈出,而且深受百姓爱戴。近百年以来更是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接受八方小国的朝拜。嘉元皇帝自娘胎里出来,便被封为太子,一路顺风顺水,二十四岁即位,主持国政三十余载,前有文官重臣帮扶朝政,后有武官精良镇守边关,不可谓不逍遥。 然而这一晚,他却见到了真正的杀戮,随处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满地狼籍,尸横遍野,令人惨不忍睹。然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是南陵国一国之母当今皇后,以及自己的亲生儿子当朝太子夜未希,他们联合太子的母舅,里应外合攻打皇宫,逼皇上让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理由便是他们怀疑皇上欲将皇位传给在外面屡立战功的二皇子夜未央。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却不及宫墙上的红那般夺目。 议政殿内泛着寒光的刀刃,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三日后,远方天空晨光初透,秋风扫过,地上落叶瑟瑟轻响,打着旋盘到半空,却依旧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而后又飘飘摇摇的落下。 太子夜未希身着龙袍,正欲行登基之礼,却有侍卫战战兢兢来报,“二皇上带着一小队人马已经杀进了皇城,三十里之外还有大队人马急急赶来。 夜未希大惊,连连倒退数步,只喃喃地说了句:“这么快。”便栽到了龙椅上。 二皇子夜未央带人杀进皇宫,太子被擒,皇后自尽,太子的母舅当场被砍掉了脑袋。 当夜未央救出被软禁起来的父皇时,嘉元皇帝只是拍着夜未央的肩膀笑了笑,而后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自此一病不起。 九个月后南陵国嘉元皇帝驾崩,万民哀悼。 他生平最后一道圣旨是:二皇子夜未央继承皇位,大皇子夜未希废为庶民,流放漠北,不经宣昭永世不得入京。 七天后,二皇子夜未央登基,年号:平盛。寓意“四海升平,天道昌盛”。 第一节:毒药 平盛元年。 时值盛夏,酷热难挡?天气闷热得几乎没有一点风丝儿。富贵人家都躲在屋子里,手执折扇,再围着一盆冰块,以解暑气。贫困的人家自是没有这等福气,只能顶着烈日,依旧忙于生计,为填饱肚皮或耕田,或砍柴,或沿街叫卖。 然而老天爷似乎非要同这些穷苦的人们做对一样,连日来的持续高温,已经使不少老弱多病的人因中暑而亡。盛京城内的街道上每天都可以见到一些穷人,神情哀伤地推着板车出城,板车上面放着一卷破旧的草席,大家自然都清楚草席里卷的是什么。 比这些穷苦人家更为可怜的是那些孤苦无依沿街乞讨的乞丐们,他们死了,连一卷草席也没有,只能在烈日下曝晒,最后还要官府的人出面,将他们的尸体运到城外的乱葬岗随便一丢,之后再无人理睬,所以近些时日穿梭于盛京城和乱葬岗之间的人特别多。 这一日,一天中最热的时间终于熬了过去,在死亡边缘挣扎的人们庆幸自己还活着的同时,又忧心能不能扛过明天的烈日。 此时,火辣辣的太阳已经渐渐隐入了西山,一片红光从林后悄悄升起,半天的轻云,被夕阳渲染得反映出各种匀和的色调来,焦灼的大地终于迎来了丝丝凉意,无精打采般耷拉着脑袋的花花草草们,也瞬时来了精神,抓住机会抬头挺胸地吸收着雨露的滋润,就连枝叶间那嘶叫了一整天的蝉鸣,似乎也在美美地享受着这份清凉,而不再嘶叫不停了。 突然间,屋内“劈劈啪啪”的几道刺耳响声,划破了黄昏的宁静,似是有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又有桌椅被推翻的闷响,互相掺杂着,交织着,使这个黄昏变得异常诡异。 由于声音的冲击,刹时惊起正栖息于屋顶上的一群鸽子,鸽子扑腾着翅膀向外飞去,鸽哨悠扬而又忧伤,它们在夕阳的映照下,影子就像一群游泳的鱼。 此时,为首的仆妇名叫雪愁,终于在两个仆妇的协助下,将那一碗红色液色灌进了匍匐在地上那妙龄少女的腹中,少女挣扎中将那瓷碗打碎在地,雪愁双眼一瞪,随手到少女的胳膊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还嫌死的慢啊?” 少女冷冷地看着雪愁,“雪姑姑,坏事做尽会遭天打雷劈的!” 雪愁面上一狠,“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少女的左侧脸颊上,气呼呼地说道:“真是个不知死的,临了临了还不服软,逞的哪门子英雄。” 其它两个仆妇见状,赶紧也讨好似的,七手八脚的对地上的女子又掐又拧的。 少女用力推开那些拉扯她的仆妇,再次看着雪愁笑道:“雪姑姑,我记住你了,死后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你……” 少女再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另外两个女人,冷冷问道:“二娘,如烟,你们为何这般对我?”声音中透着无力,不甘,以及诸多的凄楚和哀怨。 被称为如烟的少女,鄙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冷冷地哼道:“因为从小到大,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你娘抢走了本该属于我娘的一切,所以你们都得死。” 几滴眼泪从女子的眼角无声滑落,嘴角却露出一抹极为复杂的微笑,有怨恨,有释然,也有解脱。只见她无力地匍匐在地,手捂着胸口,眼神看着如烟红色的裙角,低低地言道:“我从未想和你争过什么,我当你是妹妹,一直都是。” “妹妹?”如烟仰头冷笑了几声,而后转身狠狠地朝着女人的面部飞了一脚,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这张惊为天人却又总是在大家面前装做无辜纯良的脸,可你却非常不识相的事事抢在我的前头。嫡女,嫡女!我恨透了你这个嫡女,你去阴曹地府当嫡女吧!” 女子摸了摸被她踢伤的脸,平静地说道:“原来如此,那恭喜你能称心如意,以后你是柳家的嫡女了!” 踢了一脚,柳如烟似是还没解气,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贱蹄子,都该死!当初就不该留你一命,应该让你同你娘一块去见阎王,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女子惊恐地瞪大眼睛,“我娘?” 如烟眼中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寒光,狠狠说道:“柳如画,你以为你娘真的是身陷火场跑不出来吗?哼!她是被绑在床柱上活活烧死的。” 此话一入耳,柳如画歪在地上浑身颤抖,狠狠地瞪着眼前的这对母女,“是你们干的对吗?” 二娘呵呵一笑,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表情,“没错,就是我们干的。”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这么残忍?”柳如画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十根漂亮的手指,深深地嵌进柴房的泥土里,“我娘每天除了念佛还是念佛,她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你还想怎样?” 二娘佟氏眼神一凛,尽量压低声音,却又无法掩饰那种激动的情绪,近乎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还有一样,她始终不给?” “是什么?”柳如画咬着牙。 佟纸握了握拳头冷冷说道,“正妻的身份。” “所以你就杀了她吗?”柳如画哭了出来,但是声音仍然微弱。 佟氏慢慢蹲下身子,伸手端起柳如画的下巴,“丫头,她是为了保护你和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保护你们嫡子嫡女的身份,所以不肯把正妻的身份让给我,原本我是答应她放过你们兄妹的,但是事情有变,所以只能送你们和她团聚了。” “因为皇妃姨母说,新皇登基,三年国丧后,便要选妃了,只有你死了,我才能顺理成章地成为柳家的嫡女,才有资格进宫做妃子。”柳如烟美滋滋地插着话。 “我哥哥呢?我哥哥呢?”柳如画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坐起,死死抓住佟氏的衣角,脸颊痛苦到扭曲起来,“你们要的是我的命,别害我哥哥,求你们。” “你哥哥?”佟氏厌恶地踢开如画的手,仰天大笑,“你哥哥今天带着齐康去打猎了,我想这会儿恐怕他们俩早就喂了山中的豺狼猛兽了,是万万回不来的了。”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柳如画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扎进了肉里。 佟氏不屑道:“想报仇吗?那你也得有机会啊,从没见过一碗鹤顶红灌进肚子里还能喘气的人,你就慢慢等死吧。” 柳如画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佟氏柳眉倒竖,一脸怒气,“死到临头还呈口舌之快,去地下找你娘商量一下来找我报仇吧。” 佟氏一甩衣袖走到了柴房门口,留下一句,“雪愁,给我看着她是怎么死的。”便开门出去了。 雪愁嘴角一咧,应声低头称“是”。 接下来是死一般的沉静,静得只剩下呼吸声。 柳如烟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一旁怒视着她,看她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意识越来越模糊,突然有一种快感在她的胸中撞击着,得意与狂妄渐渐爬上她的脸。 五分钟后,匍匐在地的柳如画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嘴角淌出一股腥红,她才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睛,房间又恢复了刚才的宁静。 这时柳如烟也拖着一抹幽红的身影,无声无息仿若鬼魅,悄悄溜出柴房,急匆匆地消失于刚刚升起的月色中,只留下一丝粉尘轻轻飘落。 第二节:弃尸 夜风吹佛,暗香盈幽,窗外夜色如水,静谧而深沉。 一轮淡淡的残月正悠闲地穿梭于薄云之中,只见她时而抬头飞舞,时而弯腰躲藏,使这忽明忽暗的天空增添了些许神秘与美好,也增添了些许飘乎,柔美,与凄侧。 然而,室内的情景却显得与这一切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堆满杂草的暗房里,一团被棉被包裹着的东西,被绳子五花大绑着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棕子。 雪愁正蹲在棉被旁边,竖起耳朵小心地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雪愁快步迎了上去,略一弯腰,口中唤道:“葛总管。” 葛总管瞟着一对凸出的,看上去有些让人恐怖的大眼睛,眼神机警的四周扫了扫,最后落在那团棉被上。忽而他的嘴角展出一抹诡异的笑,快步走到棉被旁边,伸腿用力地飞了一脚,见棉被之内死一般沉静没有任何反应,才操着尖细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问道:“雪愁,她死了吧?” 雪愁答道:“总管大人,我已经检查过了,死透透的了,现在就等着您发话了。” “嗯。”葛总管满意地点了点头,继尔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你们两个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再次“吱呀”一声被推开,闪进来两个家丁打扮的男人,一高一矮,高的极瘦,矮的却胖墩墩的,二人站在那里静待葛总管吩咐。 葛总管看着两个家丁,双眼微眯,厉声厉色地嘱咐着:“看这时辰差不多了,你们两个用心着点,处理得干净一点,可不许出了差错,否则小心脑袋搬了家。” 两个家丁连连点头,其中高个家丁弓着腰,凑到葛总管面前,巴结道:“总管大人放心,近日中暑之人甚多,往乱葬岗送个死人,没人会注意的,何况咱又不是第一次送死人出城了。” 葛总管又“嗯”了一声,继续嘱咐道:“这次送的人和以前的大不一样,一定要万般小心。” 两个家丁答应着,便将棉被抬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葛总管和雪愁相视一笑,看着马车从后门悄无声息地出了柳府。 二人出了柳府,一路向东,守城的侍卫见是送死人出城的,也不多问,赶紧放行。二人出了皇城再向东,一路直奔城外的荒林深处的乱葬岗而去。 郊外,月光下疾驰而来的马车,打破了夜色的沉静。 荒林深处的飞鸟被纷纷惊醒而后腾空飞起,再三五成群的结伴逃向更远的荒林深处。更远处的动物又被惊醒,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叫声。 “到这应该行了吧,再往林子深处走可都是些豺狼虎豹,到时恐怕咱俩也小命不保。”马车前头,高个子家丁压低嗓音说着,并时不时警惕地看着四周。 矮个家丁也借着月光四周瞧了瞧,试探着问道:“这就是乱葬岗了?” “吁”高个家丁双手用劲直接勒住缰绳,马儿嘶叫了一声,马车骤然而止,“乱葬岗还没到,但是既然人已死,扔哪都一样,天亮之后指不定被什么东西叼跑了。” “这样行吗?”矮个有些迟疑。 高个家丁跳下马车道:“不行也得行,你看前面的树木那个茂密,马车怎么行得过去。”他扫视一下四周又说道:“要不然咱们将马车停这,拖着往前再走一段路。” “嗯。”矮个家丁应着声,也跳下马车。 掀开车帘抬下那坨用棉被包裹的东西,重重地丢在草地上,两人拖着被角踏着厚密的杂草继续向荒林深处走去,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看见被角处露出一条纤细雪白的大腿。 几只乌鸦扑腾着翅膀,在荒林上空徘徊啼叫着,那嘶哑的声音叫得很是凄凉。 然而若干天持续高温干旱无雨,百姓已经苦不堪言的南陵国盛京城上空,此时此刻居然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更让二人惊恐的是,几道亮如白昼的闪电过后,还不时有几个惊雷,在他们头上“噼啪”炸响。 矮个家丁忍不住同时打了一个激灵,吓出了一身冷汗,结结巴巴说道:“大个,你看这电闪雷鸣的,我们还是,还是回,回吧。” 这时耀眼的亮光再次划破天际,然后“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似要将大地撕开几块一般。 高个强自镇定说道:“回,送到前面就回。” 硬着头皮又走了一段后,二人将棉被狠狠地丢在地上,矮个一边抹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操着粗重的嗓音报怨道:“俗话说死沉死沉的,这人死了还真是沉。” 见高个没有说话,矮个继续说道:“大个,你说这被子里包的是什么人啊?” 高个摇摇头,“葛总管说是中暑不治的丫鬟,我瞧着可未必。” “那会是?”矮个疑道。 “八成啊,又是一个想攀龙附凤做姨娘的丫鬟,咱府上的二夫人哪容得了这个,这个月都第三个了。走了,走了,这鬼地方阴森森的,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免得染了晦气。”高个不耐烦的嘟嚷着。 “嗯,走着,回去领赏钱。”另一个点着头,嘴角露出一抹邪恶的笑意。 两人正准备返回马车时,突然一只闪着翅膀的大鸟盘旋于上空,并且“嘶嘶哑哑”的叫着,黑夜中的叫声像鬼魂一样阴森凄凉,使人恐怖至极。 只见这鸟两眼又大又圆,炯炯发光,两耳直立,好像神话中的双角妖怪,而且眼周的羽毛呈辐射状,细羽的排列形成脸盘,周身羽毛大多为褐色,散缀细斑,稠密而松软,飞行时无声,最奇怪的是它的头居然能在脖子上转圈,此时,它正转动着脑袋,鬼魅般的盯着下面二人的一举一动。 “不好,是恶声鸟。”高个家丁浑身突然一个激灵,扯着另外一人撒腿就跑。 另外一人不觉一愣,听着声音是挺可怕的,不过他并不知道什么是恶声鸟,于是边跑边问:“什么是恶声鸟?” “恶声鸟又叫夜猫子,也叫逐魂鸟和报丧鸟,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今儿咱俩看样子是要倒霉了。” “真有这么灵?”?矮个家丁怀疑着。 两人边说边跑,顷刻间便跑到了马车边,正欲上车之时,突然天空中电光一闪,“轰”的一声,高个被雷电击中,浑身冒起黑烟,就连马车篷子也着起了火。 高个大叫一声,连翻带滚地跑了两步,便“扑嗵”一声倒地不动了。 矮个吓坏了,畏畏缩缩地凑近一看,大个的上半身已被烧焦,完全没了气息。 他哪敢再多做停留,只得慌慌张张地扑灭马车上的火星,迅速蹦上马车,一边扬鞭赶车一边哆哆嗦嗦地念道:“老天爷饶命,这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奉命出来送尸体……” 疾驰的马蹄声渐行渐远,整个荒林之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雷声过后,倾盆大雨瞬间降落。 第三节:遇险 荒林中,矮个家丁驾着马车匆匆离开,虽然雨越下越大,但刚刚留下的那股刺鼻的烧焦味道,却仍然在空气中久久弥漫。 此时,恶声鸟正扑闪着翅膀,在上空盘旋了数圈之后,静静地落于树梢之上,它先是东张西望地瞅了一阵,最后则目不转睛,双眼死死盯住了棉被。 继尔又煽动着无声的翅膀,悄悄落于棉被之上,用它那侧扁而强壮的短嘴巴,去嘶咬捆着棉被的绳子。 好大一会儿工夫,恶声鸟才将绳子嘶咬开,随着绳子的断裂,捆绑在一起的棉被也刹时松懈下来,这时,棉被之内似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并轻轻地“哼”了一声。 恶声鸟一惊,扇动着翅膀,飞了起来。但它并没有飞走,而是在棉被四周不停地低旋哀嚎着,不停地用它那带勾的爪子撕扯着棉被的一角,似是一定要把棉被里面的东西扒拉出来一样。 此时,棉被里的动作似乎更大了一些,痛苦地扭动着,还带着一点微弱的呻吟声。 恶声鸟的叫声随着被子里的动静而愈发响亮,惊醒了树林中无数沉睡的动物。 顿时,整个荒林热闹起来,山鸡啼鸣,野兽咆哮,就连野狗山猪也来凑了热闹。在这样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这一切显得那么壮观,又那么壮烈。 良久之后,棉被的一角终于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甲上那抹鲜艳的粉,显得那么的动人与醒目。 继尔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双手齐用力扒开被角,被子一角探出一张精美绝伦的女人的脸。 恶声鸟再次被惊到,“嘶”的一声高高飞起,又轻轻地落于树枝之上,观察着地上的动静。 然而这劈头盖脸砸下来的豆粒般大小的雨点,并没有因为她这绝世的容貌而手下留情,依旧毫不客气地拍在她的粉颊上,才终于将这梦中的人儿砸醒。 她渐渐恢复了神智,突觉腹中翻江倒海般难受,一扭头,便呕出一大口的腥红,她不知道这是血,还是药。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任凭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噼噼啪啪砸到她的脸上,却未觉疼痛。她用力地咬着唇,唇角已被牙齿切出泛泛血花,她却浑然不知,她麻木地回想着她所经历的一切一切。 六年前,她穿进了这具身体,成了户部侍郎的嫡长女,不但得了一个万般疼爱自己的母亲,还有了一个双胞胎哥哥。自此她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也有了一个新的名字---柳如画。 可是父亲并不喜欢她,同样也不喜欢哥哥和母亲。他总是在二娘的房里,二娘也为父亲生了一子一女,女儿柳如烟小她一岁,儿子柳墨青小她三岁。 二娘有一个在皇宫做皇妃的妹妹,听说父亲侍郎的位子,也是因为这位皇妃的帮忙,所以二娘在这个家里更是耀武扬威,处处欺压他们母女几人。 而母亲总是忍气吞声,可终究有一日,母亲不幸葬身火海。 当她从外面回来发现这一切时,母亲已经奄奄一息,母亲拉着她的手说道:“曾经有位算命先生说我生于刀山,死于火海。我出生于景阳山脚下,由于景阳山形似一把弯刀,所以又叫刀山,如今我又……”母亲叹着气,气息微微弱弱,“看来一切皆是命。” 柳如画跪在母亲面前哭天喊地。 母亲则又说道:“画儿,算命先生说你是‘山道中削’的命,你懂吗?” 柳如画哭着摇头,她还哪有心情管自己是什么命。 母亲看着她,满眼慈爱与不舍,“就是说你的前半生好似一条山道,弯弯曲曲,坎坷不平,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路却断了,你接着走下去,命运将会有一场巨变,但究竟是福是祸,是吉是凶就不得而知了。” 说完这些话,母亲便恋恋不舍地闭上了眼睛。 柳如画悲痛欲绝,哭着去找父亲,说母亲死的蹊跷,她怀疑是二娘做了什么手脚,可得到的却是父亲的一个耳光。自那之后,她便没有出过自己的院子,也没有再喊那个男人一声爹。 想着想着,天微微转亮,雨也越来越小,最后居然停了。 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经过一夜雨水洗礼的花草树木,分外的葱翠嫩绿。? 柳如画挣扎着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腰板,起身伸展了一下酸麻的四肢,举目远眺,除了草就是树,她不知道这是哪里,只好顺着一条被人踩踏过的痕迹的方向走了过去,希望可以找到出路。 数步之后,一股难闻的气味迎面扑来,她掩着口鼻继续向前走,拨开一片密集的桑树,视线马上开阔了许多,一大片空旷的场地上,男女老少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而且还有一些半截的,似乎是被什么野兽啃咬过。 柳如画瞬间明白,这里是城东的乱葬岗,扔的都是一些没有亲人为其掩埋的人。 她雇不得害怕,也没有心情去害怕。此时内心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报仇。 再抬头看一眼刚刚升起的旭日,那么如果想回城,应该背对太阳而行,向西走才对。 不待多想,她拖着虚弱的身体转身往回走,荒郊野外,刚刚又见了那么多尸体,一时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腥红。她管不了那么多,用衣袖擦擦嘴角,支撑着身体继续向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额头泌出了细密的汗珠,忽闻前方不远处有打杀的声音,柳如画顿觉惊喜,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稍稍安稳了一些,心想这打杀声必是有人,于是寻着声源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地小跑而去。 然而当她跑过去之后,所见一幕却备感意外。 只见一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男人,身着暗绿色绸缎华服,身形偏瘦,长得不但尖嘴猴腮,甚是丑陋,而且唇边还长着一颗极为明显的黑痣,所以看起来就更多了几分痞气,他正指挥着手下两名壮汉,从一对老夫妻手中抢一位貌美的小姑娘。 已经两鬓斑白的老妇人当即哭倒磕头,“求你们,求你们放了我的闺女。” 绿衣男子脱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居然还敢带着闺女逃,去死吧你。”说罢一脚踹向正朝他磕头的妇人,妇人身子受力,急速飞了出去,头部直接撞到了路边的大石头上,当场断气。 “娘!”小姑娘大喊一声,扑向了妇人的身体。 “你们这些畜生,我和你们拼了!”老者见老伴惨死,悲愤交加,面容绝望地扭曲着,直奔一名壮汉扑去,却不想壮汉一个闪身躲过后,回手一刀直插进老者的背部,老者几乎都没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爹”,另一端又响起了姑娘的惨叫。 柳如画眼见壮汉将刀拔出,一股血柱喷了出来,忍不住“啊!”了一下惊恐出声,却不想被绿衣男子听到,刹时四目相对,绿衣男子先是一惊,心想: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小姑娘,继尔又嘴角咧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柳如画一见自己被发现,悔恨不及。怎地就忘了掩身,转身拔腿就跑。 只听身后绿衣男子喊道:“给我追!” 其中一个壮汉闻声,直奔柳如画扑来,嘴里还念念叨叨着:“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小丫头,正好逮着了一块卖掉。” 柳如画闻声,跑得更疾了。本欲回京城,哪知被这壮汉一追,却又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 壮汉在后面紧追不舍,柳如画心中一急,脚下不稳,却又不知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竟然在大路的拐弯处“扑通”一声,实实摔在了地上,此时她又疲又怕,顿觉眼冒金星,四肢乏力,扭动几下终是爬不起来。 “吁……” 头上传来勒马的声音,她抬头,模模糊糊中似是一少年,骑在马上,正奇怪地看着她。 “救,救命……”她在喉咙里喊出微弱的声音。 “姑娘,你怎么了?”少年下马问她。 “前,前面杀人了。”柳如画说完便晕了过去。 第四节:相救 “醒了,醒了!夫人,这位姑娘醒了!”小丫鬟惊喜地看着柳如画微微蹙起的眉头高声叫着。 柳如画慢慢睁开眼睛,闻听身边的小姑娘叽叽喳喳的叫着,再看床头坐着一位妇人,也在专注地看着自己,转头环视一下四周这个陌生的环境,自是顾不得头晕乏力之感,急忙起身问道:“你们是谁?我这是在哪?” 这时床头坐着的那位年约四十岁的中年妇人,穿戴华贵,衣着考究,端庄得如画上的女子一般,而且一脸慈祥之色,此时正朝她笑了笑,柔声安慰道:“姑娘莫怕,这是城郊的驿馆。” “驿馆?”柳如画一愣,急忙问道:“请问夫人,我怎么会在这?” “姑娘,你在我们的马队前晕倒了,老爷和夫人还有冷少爷将你救了回来。”刚刚那个小丫鬟快言快语地说给她听,而后又扶着夫人介绍道:“这是我们家夫人,姓季。” 柳如画一听赶紧下床跪倒,“多谢季夫人救命之恩。”说罢便要磕头。 季夫人无声一笑,伸手扶了她一把,言道:“姑娘的身子还虚着,莫要多礼了。” “是!”柳如画应着,刚欲起身,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下惊跳起来,高声道:“还有一位姑娘呢,你们救她了吗?” 季夫人又笑了笑,一脸和蔼之色,“救了,救了!虽然受了点伤,但也不打紧,正在另外一个房间休息呢。” “姑娘,你可不知道。”丫鬟适时地插着嘴,“冷少爷若是晚去一会儿,那位姑娘可就没命了,她怕自己被卖到妓院,宁死也不肯和那几个混蛋走,最后一头撞到了路边的大石上。” “啊?”柳如画一脸惊色,“那然后呢?” 丫鬟两手一摊笑了笑,“然后就被冷少爷救回来了呗。” 柳如画拍拍胸脯,“没事就好。”继尔又抬头问道:“请问冷少爷是谁?” “冷少爷是我家老爷的亲戚。”丫鬟说着。 夫人笑瞪着丫鬟说道:“云坠这丫头啊,就是嘴快。” 柳如画赶紧行礼,“云坠姐姐快言快语,很是爽快,谢谢云坠姐姐照顾我。” 云坠脸一红,赶紧将柳如画扶起,“姑娘可不要这般客气了,云坠都不好意思了。” “那还不快去给这位姑娘取点吃食来,恐怕是饿坏了呢,再拿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给姑娘换上。”季夫人吩咐着。 “是,夫人。”云坠笑嘻嘻地出去了。 柳如画看着季夫人,投去感激之色,“真是给夫人添麻烦了,夫人住在京城吗?” 季夫人热情的抓过她的手,拉她坐下道:“姑娘莫要客气,我们也算有缘。” 柳如画笑着点了点头,只听季夫人继续言道:“我是住在京城,我家老爷在朝中为官,三年前被皇上派到宁远做知府,我便随夫去了宁远,现在新皇登基了,我们又被圣旨召回,这才匆匆回京,又在路上遇到了你们。” 柳如画一脸欣喜,“原来夫人是官宦之家,闻听那宁远是我朝的关道要塞,方是皇上可信之人才会派去任官的,季老爷镇守有功,回来后定要加官受封了。” 季夫人拍了拍她的嫩手,“那就借姑娘吉言了。” 两人正聊着,云坠便端着一碗白粥,四碟小菜笑盈盈地走了进来,说道:“这驿馆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就拣了几样清淡的小菜,不知道合不合姑娘胃口。” “多谢云坠姐姐。” 云坠一边往桌上摆着碗筷和吃食,一边说:“这里没有姑娘能穿的衣服,我已经叫人出去买了,姑娘再等等。” 柳如画答应着,走过去又是一个行礼后,才到桌前坐下拿起筷子。 云坠劝道:“姑娘快些吃吧,你都昏睡了两天两夜了。” 这时门却“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只见一女子,额头上包着白布条,布条下面还隐隐透着斑斑血迹,她见到夫人后,便“扑嗵”一声慌忙跪倒就开始磕头。如画再一细看,可不就是那位被绿衣男子抓的女子吗。 夫人起身欲将她扶起,赶紧说道:“姑娘头上还带着伤呢,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起来。” 但是跪着的姑娘却一个劲的摇头,眼泪便刷刷落了下来,柔声说道:“夫人大恩大德小女子感激不尽,您和老爷不但救了我的命,还帮我安葬了爹娘,小女子愿做牛做马侍候夫人。”说罢又是连连磕头。 或许是这女子梨花带雨,楚楚可人的模样,感染了夫人,她竟也眼眶湿湿的,柳如画更是心有同感,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深深知道失去亲人的痛,竟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姑娘莫再哭了。”云坠上前劝着,“昨儿老爷帮称着安葬姑娘双亲的时候,你就哭晕了好几次了,今儿醒来若再哭,恐怕又要晕倒了不成。” 那姑娘抽抽答答地点着头。 季夫人说道:“是啊,姑娘莫再哭了,那几个恶人已被官府抓进了牢狱,姑娘的双亲也算没有冤死,你就别再伤心了。” “这一切都要感谢老爷,若是小女子是万做不到这些的,只好任那几个歹人逍遥法外了。” 云坠走过去将那女子扶起,她一抬头才见柳如画正坐在桌的对面,不由得眼睛一亮,忙说道:“多谢姑娘相救之恩。”说罢又欲行礼,柳如画赶紧起来相扶,拉着她的手坐到了桌前,“我哪有救你,都是季夫人一家救的。” 不料她却坚持说道,“若是姑娘不跑出去喊人,恐怕我已经活不到今日了,夫人有救我,姑娘你也有救我。” 柳如画见她执着,也就无声地笑了笑,没说话。 “两位姑娘叫什么名字?你们可认识?”季夫人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女子,虽然现在看起来,她们衣不得体,比较脏乱,但却不难看出一个惊为天人,一个碧月羞花,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 头包白布的女子怯生生地说道:“夫人,我叫林蓉儿,我和这位姐姐并不识得,只是路上偶遇。” 柳如画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夫人,我叫如画。”她之所以隐去了姓氏,怕是这季家老爷也是在朝中为官的,若是认识自己的父亲,万一走漏了什么风声,二娘知道她还活着的话,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绝对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鲁莽了,她要好好珍惜这条捡回来的命,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为母亲和哥哥报仇雪恨。 ***************** 亲们,来点收藏吧! 第五节:晕倒 “那你们都是哪里人氏,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呢?为什么都跑到那荒山野岭去了?”夫人继续问道。 林容儿身子一颤,眼泪又欲掉了下来,委委屈屈地说道:“夫人,我家住城郊的乾丰镇,父亲是个秀才,朝中每三年一次的科举,父亲一直都有参加,但却一次都没有高中过,父亲感叹怀才不遇的同时,也就渐渐老了,家里也就过得越来越艰难,常常是难以果腹。” 夫人点了点头,听林蓉儿继续说道:“今年春天播种的时候,爹爹在我们当地的财主家赊了十斤种子,说好了等秋后收了粮食加陪还他的,可这家人家偏偏不守信用,坚持要我嫁给他家的傻儿子才算罢休,爹娘无奈只好带我连夜逃了出来,哪成想到,眼前就到京城之时,却又遇到一个恶人,见我有几分姿色,非要抢我卖到妓院去。” 季夫人柳眉微竖,怒道:“真有这等狂妄之徒?青天白日的就抢人家姑娘!” 林容儿吸了吸鼻子,终于难以控制激动的情绪,掩面哭了起来,“夫人,本以为天子脚下没有坏人,本打算我和爹娘逃到京城,谋个营生,就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可是这一逃,父母竟就这么去了,若是知道如此,我就不坚持要逃了,我还不如就直接嫁给财主的傻儿子了……” 季夫人叹了口气,“孩子,你也莫太自责,也许这就是命。”说罢又看了看柳如画,“孩子,那你呢?” 柳如画一惊,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一是果真不愿提起那锥心之痛的事,二是她万万不能实话实说,犹豫中只得吞吞吐吐说道:“夫人,我和蓉儿姑娘的情况差不多,现在也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了,往事伤人,实在不愿太多提起。” 季夫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两个可怜的孩子,那你们多大了?生辰又是何时?” “夫人,我二七年华,生辰是癸巳年冬月初六子时。。”柳如画答着。 林蓉儿闻听停止哭泣“咦”了一声,一脸惊愕地起了身,“怎么我们一样,我也是二七年华,生辰也是癸巳年冬月初六子时。” 两人却都未曾注意,刹时间季夫人的脸色变得惨白,只见她右手抚向了胸口,左手指着二人道:“你,你们,你们怎么……” 刚刚端水进来的云坠也一个不稳,将水洒了一地,铜盆在房内滚了好几圈。 “夫……” 云坠这一声夫人还没喊出口,季夫人便翻着白眼,身子微微一晃晕了过去。 柳如画站在离夫人较近的位置,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季夫人,口上轻唤:“夫人,夫人……” 林蓉儿的小脸也紧张地皱到了一起,“夫人她,她怎么了?” 两人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心下更是不明,这季夫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说晕就晕过去了,细细回想,二人也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这时云坠也快步扑到了床前,轻声唤着:“夫人,夫人……” “云坠姐姐,夫人她这是怎么了?”柳如画着急地问道。 云坠一脸凝重,“夫人有心悸的毛病,你们在这看着,我去夫人房里拿药。” “好,你快去吧。”柳如画应着,眼见云坠快步跑了出去。 她和林蓉儿将季夫人本来歪着的身体放正,让她平躺于床上后,门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先是云坠手执一个小药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后面又紧跟着进来一位年约五旬的中年男子,身材偏瘦,四方脸形,浓眉大眼,一身利落的青衣便装,头发已有少许花白,他直奔床前,一脸急色问道:“夫人怎么样了?” 云坠由于刚刚跑得急,还在喘着粗气,“老爷莫急,奴婢马上给夫人服药。” 林蓉儿之前已经见过这位老爷,起身唤了一声:“季老爷。” 柳如画一听这位是季家的老爷,也赶紧行礼规规矩矩地唤了声,“季老爷。” 季老爷一挥手,示意她们起身,却看也没看行礼的这二位,只是一脸焦急地观察着床上的动静,并催促着云坠快点给夫人服药,“云坠,快,快点将药给夫人服下,这好端端的怎么说晕就晕了?。” “是,老爷。”云坠动作利落地从瓷白小药瓶里倒出两粒高梁粒大小的褐色小药丸,然后轻轻捏住夫人的下鄂,再将药丸自牙缝塞进嘴里,而后轻端下巴,再抚一下喉咙,只听“咕噜”一声,夫人便将药丸咽进了肚子。 云坠一喜,赶紧将第二颗药丸,也如法炮制送进了夫人的肚子里。 一直在屋内踱步的季老爷,见蹲在床边喂药的云坠起了身,赶紧停步问道:“如何了?” 云坠略略喘了口气,回道:“回老爷,夫人已将药丸吞下,应该无大碍了,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季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抽出汗巾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云坠上前福了一礼道:“老爷,要不您先回房歇着,夫人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宜移动,就让夫人先在这屋休息,等夫人醒了,奴婢去叫您。” 季老爷略一挥手道:“不用了,我就在这等着吧。”说罢便坐在了方桌前。 “那奴婢去给老爷上茶,老爷您稍等片刻。” 云坠开门出去了,室内剩下一脸焦急的季老爷,以及一直站在床边惴惴不安的柳如画和林蓉儿,她们一直在想,也没有想出,刚才二人到底说错了什么话,季夫人居然这般激动的晕了过去。 不一会儿,云坠手托茶盘进来了,将一个印着蓝碎花的瓷碗轻轻放到季老爷面前道:“老爷,请用茶。” 季老爷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端碗喝茶,而是又将忧心的目光,望向床上的夫人。 而后云坠又将两个纯白色的茶碗放到另一个桌上,温言说道:“两位姑娘也过来喝点茶水润润喉咙吧。” 柳如画和林蓉儿均是无声摇头,她们哪还敢过去喝茶水,一直是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季老爷越来越铁青的脸色,她们只盼望着季夫人早点醒过来,以免被这如此爱妻心切的季老爷拉去抵命。 正在这时,床上的季夫人居然“哼”了一声,正在悠悠转醒。 几人都是一喜,闻声同时扑了上去,异口同声叫着,“夫人……” 第六节:往事 季夫人脸色苍白,嘴唇抖了抖,才缓缓地挣开眼睛,她将目光扫视一圈,最后看着季老爷勉强笑了笑,虚弱地说道:“老爷不要担心,我没事。” 柳如画和林蓉儿赶紧跪倒道:“夫人,都是我们不好,害您病倒。” “你们害夫人病倒?”季老爷眼神一凛,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们……”二人支支吾吾说不明白,只知道夫人晕倒是她们引起的,可到底是为什么,她们也不知道,只得看着季老爷茫然地摇了摇头。 季老爷眼神一转,指着云坠,“云坠,你说夫人是因何晕倒的?明明知道夫人的身子弱,却不好好照顾。” “是,老爷。”云坠低着头,结结巴巴的说道;“这,这二位姑娘说,说……”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的。”眼见爱妻病倒,季老爷有些微怒,转身端起了桌上的茶碗,欲喝茶。 “说,说她们的生辰都是,都是癸巳年冬月初六子时。”云坠说完,头压得更低了。 柳如画和林蓉儿一头雾水地看着云坠,而后又看看季老爷,她们不明白这生辰有何不妥,而且夫人也不至于听了这个生辰就晕倒吧。 “啪……” 二人闻声猛的一惊,抬头望去,竟然是季老爷手中的茶碗落了地。 云坠也是一惊,怔怔地看着季老爷。待她缓过神来,急忙去收拾碎裂一地的茶碗时,季老爷则目光呆滞地坐到了桌前,一语不发。 柳如画和林蓉儿不敢多问,只得这么直直地跪着。 待云坠收拾好茶碗回来,季夫人便说道:“云坠扶我起来吧。” 季夫人被云坠扶着坐到了桌前,又笑着对柳如画和林蓉摆手说道:“两位姑娘,你们也过来坐吧。” 二人本不敢过去坐,但见夫人慈眉善目一脸诚恳,便也就过去了。 二人坐定后,季夫人又轻轻地拍了拍柳如画的手,温言道:“别怕,这事不怪你们。” 季夫人这么一说,柳如画顿觉更是自责难挡,本欲再说什么,却被夫人的手势挡住了。 季夫人转头吩咐道:“云坠,去把小姐带来。” “夫人,这……”云坠脸色一变,看向季老爷。 “夫人,你这是为何?”季老爷看着她,欲阻止。 “老爷,该面对的,我们总是要面对的。”说罢又催促云坠道:“快去吧!” 云坠顿了顿,一脸无措,又抬眼看了看季老爷,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便也就快步出去了。 可是待云坠回来时,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小姐,而是将一个黄布包裹放到了夫人面前。夫人将黄布包裹打开,露出了一个红色的盒子,二人这才看得明白,原来这是一个骨灰盒。 二人吃惊地看着季夫人,不敢说话。 季夫人笑了笑,看着柳如画和林蓉儿问道:“你们一定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吗?” 二人依旧不说话,但却都点头。 夫人“嗯”了一声,嘴角无声地咧开一弯弧度说道:“也好,对你们说说也好,这事儿放在我心里这些年,说出来我也痛快痛快。” 季老爷却在一旁打断道:“夫人,过去的事还是甭提的好,你这身子抗不住。” 季夫人一笑,“老爷,过去我们就是太不敢面对这件事了,以至于有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我们都抗不住,不能再这样了,你就让我说吧。” 季老爷“唉”了一声,转头不再说话了。 季夫人转头看着柳如画和林蓉儿,笑了笑说道:“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觉得我嫁得太对了!” 此刻,季老爷满含深情地看着她,她也看了看季老爷,继续道:“我和老爷自小青梅竹马,我15岁时便嫁到了季家,老爷疼着我,宠着我,我天天做梦都会笑醒的。可是唯有一事不遂心意,就是成婚几年了,肚子却一直没动静,婆婆张罗着给老爷找了好几房妾,都被他回绝了。” 柳如画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季老爷,问道:“夫人,那后来呢?” “后来老爷做了官,还是不肯娶偏房,病中的婆婆大骂他不孝,说她看不到季家的后代死也不能瞑目。”夫人顿了顿,似有眼泪溢出眼角,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想我不能害得老爷背上不孝的大罪,于是我就想到了死。” “啊?”二人惧是一惊。 夫人扯过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想我死了,老爷就会娶妾了,他就不会背负着不孝的罪名了,可是老天偏偏不成全,在我喝下一碗毒药之后,立马就被丫鬟发现了,当即给我找大夫,灌解药,结果大夫给我一诊脉,我居然有孕了。” 听到这里,柳如画和林蓉儿脸上露了笑,但也不打扰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后面的日子一直很好,老爷仕途顺利,一路高升,婆婆的气色也越来越好,虽然到后来我产下的是个女儿,但婆婆还是笑着闭上眼睛的。” 季夫人眼角的泪终于落了下来,柳如画适时将桌上的手帕拿起,递到了夫人手里。 夫人继续说道:“老爷中年得女,自是百般疼爱;而我也是在难产中费尽辛苦将她产下的,简直就是宝贝得如心尖上的肉一般。我和老爷为女儿取名为明珠,意为掌上明珠。女儿很聪明,好学上进,可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天不遂人愿,或许是我那一碗毒药害了我的女儿,自她一出娘胎便百病缠身,药不离口,我们以为她只是身子弱,用上好的药材调着,终有一日会好的,可最终也没坚持过十岁,便离我们而去了。” 两人听完均是一脸戚戚,自然也就明白了夫人手中的骨灰盒是怎么回事了。 柳如画想上前说几句安慰的话,却觉得任何话在失去亲人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夫人将骨灰盒捧在胸前叹道,“女儿走后,我和老爷每晚夜不能眠,一闭上眼睛就是女儿围在我们周围叫爹娘的样子,这几年我和老爷备受煎熬,女儿的影子没有一天在我们的脑海里消失过。所以季府上上下下的人,没有人敢在我和老爷面前提小姐的事,甚至小姐从前用过的东西和衣物,有心的下人们都藏了起来,怕我和老爷触景伤情。” “夫人,我知道那道伤痕在您的心里是抹不去的。”柳如画含着泪握上夫人的手。 季夫人含着泪点了点头。 柳如画想张嘴问什么,却又吞了回去,犹豫中似是被夫人看穿了心思,她问道:“如画姑娘是想问我刚才为何晕倒对吗?” 柳如画小心地点了点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夫人又晕了过去。 第七节:认亲 季夫人看着那个红色的骨灰盒,轻轻将它抱在怀中,喃喃道:“因为我的女儿也是癸巳年冬月初六子时的生辰,和你们一模一样,世上怎么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季老爷接话道:“记得曾有一位高僧给珠儿算命的时候曾说过,但凡是癸巳年冬月初六生辰的人,都是有大才的人,若是再是子时,那就更好了,你们居然和我的女儿是同年同月同时出生的。” 二人听完惧是大惊。当下明白了,夫人无故晕倒和老爷突然茶碗落地的原因了。 夫人抱着骨灰盒看着季老爷,忍不住哭出声音,“老爷,我在想,是不是我的女儿回来找我们了。” “夫人,小心你的身子。”季老爷走过去一脸惆怅地将夫人揽在怀中。 季夫人侧脸靠着季老爷的胸膛,抽抽答答地说道:“老爷,你说会不会是我们的女儿安排的这一切,让我们救了这两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时生的,却又没爹没娘的孩子。” 季老爷叹了口气没说话,却将夫人搂得更紧了些。 柳如画听到此处,眼帘微微抖动几下,便起身离凳直接跪在了季氏夫妻面前,高声言道:“老爷,夫人,或许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既然我有幸和令千金同年同月同时出生,又承蒙老爷和夫人救恩之恩,我愿做老爷和夫人的义女,替不幸早逝的珠儿小姐在二老膝前尽孝,做她没有做完的事,让小姐在天上安心。” 林蓉儿闻听也慌忙跪倒,柔声说道:“老爷,夫人,蓉儿也愿意,哦不,蓉儿出身低微做个奴婢也行,只要能侍候夫人,让我报答您二老的救命之恩就行。” 季氏夫妻显然是被这二人吓到了,夫人又惊又喜的看向季老爷,激动地说道:“老爷,难道这是上天在补偿我们丧失女儿的痛楚吗?现在居然一起送来两个。” 季老爷显然也是高兴的,但转而又为难道:“夫人,我不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可是……” “老爷,你还可是什么?”季夫人追问道:“两个孩子已经不嫌我们年老孤苦了,你还犹豫什么?何况她们现在都是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了,我们给她们一个家不好吗?。” 季老爷一拍大腿叹道:“夫人,你忘了吗?我们是官宦之家,做我们嫡出的女儿是要进宫选秀的,现在新皇刚刚登基,三年国丧后就要选秀,且与这两个孩子的年岁正好相符,也不知道她们愿意不? 柳如画想都没想便道:“老爷,我愿意。” 季老爷脸上一喜,“当真?” “老爷,夫人,我不但愿意进宫选秀,而且我还愿意更名改姓,若老爷和夫人不弃,就请给如画赐个姓季的名字吧。”她说得异常坚决果断,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夫人一脸欢喜,“如画姑娘,你可想好了。” 如画重重点头,“夫人放心,我绝不反悔。” 季夫人喜眉喜眼地瞅着季老爷,“老爷,那你就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这下我们不用孤独终老了,你我百年之后,也算是有个后人能在我们坟前上柱香。” 季老爷略一沉思,挑眉道:“子衿,季子衿如何?” 如画当即磕头,“谢谢爹爹,女儿喜欢这名字。” 季家夫妻二人已经笑得合不扰嘴,赶紧扯着子衿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季老爷的眼中居然也泛起了点点泪花,连连点头道:“夫人说得对,百年之后有人给我们上香了。” 这时林蓉儿也在那边怯生生地开了口,“老爷,夫人,蓉儿知道没有子衿姐姐的福气好,但是蓉儿也好想做你们的女儿,也想取一个姓季的名字。” 季夫人朝着季老爷笑了笑,季老爷马上会意,张口便道:“我看蓉儿姑娘就叫元淇吧,季元淇如何?” 元淇马上磕头,“谢谢爹爹赐名。” 季夫人将她们二人搂在怀里笑道:“以后你们就是我季家的双生女儿,子衿是姐姐,元淇是妹妹。” 季老爷当下唤了两个仆人进来,笑着吩咐道,“你们两个现在就乘快马回府告诉福管家,让他将‘流苏阁’收拾一新,供大小姐和小二姐使用,夫子身子不好,我们再休整一天,后日便返回府上,还有,将‘存书堂’也收拾出来,供冷少爷使用。” 仆人领命后,便转身出去了。 当天,季氏夫妻二人,带着子衿和元淇在驿馆吃了一顿团圆饭。二人三叩九拜外加敬茶敬酒,就算是把这认爹娘的礼仪走完了。季氏夫妻二人均拿出了份量不轻的见面礼,给这两个越看越喜欢的女儿。 季老爷端着酒杯老泪纵横,一直说等回到了府上,要带两姐妹一起去给季家的列祖列宗磕头。 季夫人更是贴心的为两位姑娘安排了侍女,子衿暂由云坠照顾,元淇则由夫人身边的一位妈妈照顾,回了京城,夫人会再去买几个丫鬟过来。 席间,有人敲门。 季老爷一乐,“许是木易回来了。” 云坠开门一看,果真是冷木易手里拎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口,云坠喜滋滋地唤了声,“冷少爷,你回来了?” 冷木易“嗯”了一声,便大步迈了进来,将包裹包在桌上后,弯腰叫了声,“叔叔,婶婶。” 子衿微微抬眼瞧了瞧这位冷少爷,十七八岁年纪,一缕黑发高高束起,一身墨蓝色轻便打扮,浓眉大眼,皮肤也很白净,只是似乎不太爱笑,话也不多的样子。 “木易啊,买两套衣服的事让下人们去办就成了,你怎么还亲自跑去了。”季夫人关切说道。 “婶婶,我骑马跑得快。” 季老爷心情很好,哈哈一笑,“衿儿,淇儿,这就是你们的冷哥哥,木易家与我们季家是亲戚,三年前我去宁远上任的时候,路过木易家曾经小住了几天,之后木易便一直跟着我到了宁远,这次又回了京城。” 子衿和元淇赶紧上前施礼,“多谢冷哥哥救命之恩。” 冷木易简单说道:“妹妹们真是客气了!” “这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自是不必客气,木易你就留下来一起用晚饭吧。” 季老爷说完,云坠赶紧为他摆了一副碗筷上来。 冷木易倒也不推辞,顺势坐了下来。 有了冷木易的加入,席间的气氛多少有些紧张,特别是元淇,只见她小脸涨红,捏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冷木易见状打趣道:“元淇妹妹,可是我的加入拘谨你了?” 元淇闻听,整张小脸“腾”的一下,如同着了一把火般又红又烫,只得眼神瞟向子衿求助。 子衿嘴巴一咧,笑道:“冷哥哥真是说笑了,一家人何有拘谨之说,来,尝尝这蜜汁莲子,香香甜甜的真是好吃呢!”说罢便夹了一块放到了冷木易的碗里。 冷木易道了谢后,便用筷子夹起来放到了嘴里。 第八节:毒斑 晚上,月色透过乌涂涂的窗棂和贴纸,斑斑驳驳地晃进室内。 云坠为子衿拿来冷木易为她们买来的换洗衣服,里外三层都是新的,连小衣也有,子衿不禁诧异道:“这些都是冷哥哥买的?” 云坠点头,“是啊,都是冷少爷买的,而且他还想着二小姐刚刚没了亲人,还给二小姐买了一套素白的衣服。” 子衿不禁微微脸红,虽然身体里有一个现代的灵魂,但是一个陌生男人为自己买这么贴身的衣服,却也忍不住脸红心跳,想必元淇那边脸上又要着了一把火了。 云坠准备好了木桶,并且命人送来了热水,还洒了几片玫瑰花瓣,供子衿洗澡用。她伸手拭了拭水温笑道:“小姐,这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您快进来泡一泡吧!” 子衿上前抓了云坠的手,“云坠姐姐,谢谢你啊!” 云坠一惊,连连摆手,一张俏脸几乎皱到了一起,“小姐,这可万万使不得,您现在是我们季家的大小姐了,而我是个奴婢,您怎么可以叫我姐姐呢,被老爷和夫人听到是要责罚我的。” 子衿“扑哧”一笑,“爹娘看起来是那么随和的人,怎么会轻易责罚丫头呢!” 云坠一脸认真,“乱了规矩当然要罚,小姐您叫我姐姐,就是乱了规矩。” “好,好,好,我不叫行了吧!”子衿摇摇头,在固执的云坠面前认输。 云坠这才复又展颜一笑,子衿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丫鬟云坠,虽不是什么绝色美女,但却有小家碧玉的风姿,一身嫩绿的纱衣,衬得肌肤越发白皙嫩滑,清秀的五官中带着一抹调皮之气,倒是极为耐看的类型。 子衿一边卸衣一边和云坠聊着,“云坠,你来季家多久了?” 云坠接过子衿卸下的衣服答道:“小姐,我六岁就被夫人买到季家了,一开始侍候珠儿大小姐,其实也不是侍候了,那时候我也还小,就是陪着她玩。”云坠顿了顿,复又说道:“后来珠儿小姐去了,我就跟在了夫人身边。” “哦,那你今年多大?” “奴婢今年13岁了。” 子衿挑眉,“那岂不是在季家已经有七个年头了。” 云坠将子衿的衣服一一挂在衣架上,才又笑着说道:“可不是嘛,七年之久了,也算是在季家长大的,虽然只是个奴婢,但我已把季府当成自己的家了。” “那你家里可否还有亲人?” 云坠摇了摇头,“早没了,爹娘去了,将我交给婶母照顾,婶母便将我卖身做了丫鬟。” 子衿迈步跨进木桶前握了握她的手,似是安慰。 云坠马上会意一笑,“小姐不要担心,我一点都不难过的,老爷和夫人待我很好。” “珠儿小姐不在了,夫人那边也多亏有你陪着。”子衿迈步跨进了木桶。 云坠赶紧过来扶住子衿,以防止她滑倒,“夫人是个大好人,季府上上下下的人对她都特别敬重,我也是,所以觉得能侍候夫人真是我的福气,心里呀高兴着呢。” “嗯”子衿应着,矮身泡进了木桶,微微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热水带给她的舒适与温度。 云坠柔嫩的双手抚上子衿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捏了起来,“小姐,想必这几日你也乏了,让奴婢给您捏一捏。” “谢谢你,云坠。”子衿依旧闭着眼睛。 “哎哟小姐,您不叫我姐姐了,却又怎么开始谢了?这些可都是我应该做的!”云坠站在后面嘟起了小嘴。 子衿略一挑眉,伸出左手拍了拍云坠抚在自己右肩上的手,撒娇一般说道:“以后不说了,一定不说了。” 云坠咯咯一笑,手上刚要加点力道,子衿却伸出双手在木桶里撩了点水,给自己洗脸。洗了两下似乎还不过瘾,她直接一个闭气,整个头部都缩进了木桶里。 “呀!小姐,您快出来,这可使不得,万一淹到了可怎么办?”云坠在外面惊慌地叫着。 子衿却不理她,在木桶内足足呆了两分钟,一直到觉得自己快没呼吸时,才猛的一下探出头来,头上脸上全都是水。 云坠拍着胸口直呼,“小姐,你可吓死我了!”随即她又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子衿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姐,你,你的眉间没有画妆啊?怎么沾了水还是那么鲜亮?” “画妆?”子衿一愣不懂她在说什么,心想已经被人弃尸荒野了,又有那么一场大雨的冲刷,什么妆都冲掉了。 云坠又低头到子衿的眉间仔细瞧了瞧,才又笑着说道:“原来小姐的眉间是块胎记,我还以为小姐化的梅花妆呢,这胎记长得可真像一朵红梅呀!” “啊?”子衿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什么梅花?” 云坠继续说道:“说也奇怪,别人的胎记都丑死了,云坠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有小姐这么漂亮的胎记的,像朵梅花一样,好看极了。” 子衿终于听清她是在说自己,连忙问道:“云坠,我哪里有胎记?” 云坠一听,顿时愣住,捏肩的动作也停了,“小姐,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子衿看着云坠,云坠茫然地指了指子衿的脸。 子衿略一皱眉,“我的脸?” 云坠无声点头。 子衿一惊叫道:“给我拿镜子。” 当云坠以极快的速度将一面镜子拿到子衿面前时,子衿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呆住。不知何时,她的两边柳眉中间竟长出了一朵鲜红的梅花,大家还以为那是胎记,可是她以前没有的啊。 看着看着,子衿猛然惊醒,原来那是毒斑,只是因为颜色鲜红,看着太像胎记而已,只是因为巧合,它长成了一朵鲜艳的梅花,所以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她的美,但也终是美玉有暇。 子衿不动声色地坐回木桶,若是大家都认为那是胎记,就当成胎记好了。 既然出现了毒斑,就说明身体里还有余毒,是的,她被灌下整整一碗鹤顶红,没有去阎王爷那报道,已经是万幸中的万幸了,还如何要求身体里没有残留的余毒呢。 只是若这余毒有一天会发作,她希望能晚一点,晚到等她为母亲和哥哥报了仇之后。 第九节:归家 第二日,为了让季夫人好好休息,谁都没有去打扰她,于是就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里,饭菜也都是在各自的房间用的,一整天谁也没见谁。 又隔了一日后,轩窗外,曙光曦明,天朗气清。 一大早晨,云坠便过来侍候子衿起床洗漱,又简单的用了些早饭后,便匆匆收拾行装,准备回城了。 子衿刚刚踏出房门,正好撞见隔壁房间的元淇也推门而出,两个相视,均是眼前一亮。虽然之前二人已是相处了两天,但因为都是逃难中,难免有些狼狈,不但衣着破烂,脸上也是脏脏的,而今日二人均已洗刷干净,与之前已是大不一样。 元淇无声一笑,羞羞答答地过来牵住子衿的手,由衷赞道:“姐姐,你真美!” “妹妹也一样,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子衿笑着,伸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打量着她身上这套雪一样白净的衣裙,心里想着:这个冷木易还真是个有心的人。 二人就这么笑着,手牵着手走下了木质楼梯,季家长长的马队已经在下面等候,马队中间停着六辆宽大的带篷马车,前两辆是供季家主人坐的,中间的两辆是丫鬟和妈妈们用的,最后两辆装的则是衣物用品等东西。 除了六辆马车之外,剩余都是些骑马的,此时下人们都已经各就各位,半弯着腰,默不作声静候着季氏夫妻下楼。 马队的最前面,是一匹雪白的俊马,此时它正高扬着骄傲的头颅,抖动着优美的鬃毛,远远望去真是潇洒神骏极了,活脱脱的就像从徐悲鸿的画里跑出来一样。 而骏马旁边则站着一少年,青衣黑发,身材异常挺拔,一双朗朗的剑眉,卧在一双目光炯炯的亮眸之上,更显英姿。待一细看正是冷木易。 冷木易见子衿和元淇正在向这边张望,便快步走了过来,低头唤道:“子衿妹妹,元淇妹妹。” 子衿忽地想起衣服一事:不由得有一点点脸红,低声说道:“冷哥哥早。” 元淇躲到子衿的身后,也说了声“冷哥哥早”而后便将头低下了,低得几乎看不清她的脸。 明明知道两位姑娘不想提衣服的事,冷木易却说道“看来我买的衣服还是挺合两位妹妹的身材的。” 子衿呵呵一笑,不知道接下来说些什么,元淇更是怯怯地躲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季老爷和夫人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季老爷道:“看来几个孩子都比我们起的早啊,这都站在那里聊上天了。” 子衿和元淇赶紧过去参拜爹娘。 冷木易也上前行礼道:“叔叔,婶婶,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可以即刻起程了。” 季老爷哈哈一笑,“好,即刻起程,这京城啊,也不知道三年之中变成什么样了。” 季老爷上了前面的马,季夫人想和两个女儿说话,就同坐了一辆马车,一群马队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对于季家的事,子衿昨晚已通过云坠的嘴巴,了解了不少。 季老爷名叫季司鹏,虽然不会功夫,但却善于用兵,就任宁远知府之前曾在兵部供职,是正三品。而季夫人鲁氏,父母是做小生意的,但都已过世,没有什么家庭背景,娘家也没什么亲人了。而前面那个冷木易,是季司鹏的亲戚兼副将,14岁起就跟在季司鹏身边走南闯北,如今他17岁。 城郊的驿馆离京城并不远,车队行速不快,但没用一个时辰也就进了城门,季夫人掀开马车帘子,高兴地说道:“你们两个快看看,这就是南陵国的京城了。” 元淇赶紧凑到马车窗口向外张望,忍不住惊呼,“娘,这京城里真是好生热闹啊!” “是啊,”鲁氏继续说道,“等过两天你们俩个都休息好了,让云坠带你们出来逛逛,姑娘家的,都爱美,胭脂水粉,穿戴打扮的东西都买上一些回去。” “嗯。”元淇喜不自禁的答应着。 子衿却只是勉强地笑了笑,她对这个京城又怎会陌生呢,再次回到这里,只会想到更多的过往,徒增伤心罢了。 进了城,马队一直没停,季家住在城北,由于城内人多,马队走得更是缓了下来。在城内约又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到了季家。 众人刚一下车,站在季家门口迎接的人便纷纷跪了下去,一为首的管家模样的人口中高呼,“季福率一众下人恭迎老爷和夫人回家。”说罢纷纷磕头。 季老爷一跃下马,便哈哈大笑,“季福啊,我和夫人这几年不在京城,里里外外全凭你照料着,真是辛苦你了,快起,快起。” 季福抹了抹泪,笑着说道:“老爷和夫人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另有一仆妇打扮的女人一脸笑意地搀扶上夫人的手臂,“夫人,近几年身子可好?” “还好,还好。”夫人笑着回答她,她又笑着抚了抚云坠的头发,“云坠这丫头长高了。” 云坠笑了笑,福了一礼,称了声:“黄妈妈。” 待众人均都下得车来后,下人们牵马的牵马,搬运的搬运,乱哄哄地一大群人簇拥着老爷和夫人一起回了院子。这时候季福似乎才看到子衿和元淇,还有一直跟在身后的冷木易,才又停下脚步问道:“老爷,这两位姑娘是这位公子是?” 季老爷呵呵一笑,“回院再说。” “嗳!” 季家的宅子很大,看样子是百年老宅,门楣的阔气自是不用说,进门便是几珠参天的古树,几株银杏,几株枫香,后院还有几株金钱松,看样子都有几十年的年轮了。再往里走更多珍稀罕见的名贵花草,假山,流水,小桥便一一映入了眼帘,靠近厅堂的位置,在万花众中挂着一个秋千架,架上涂着红色的油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再往里看便是大片的房屋,房屋巍峨挺拔,雕梁画栋,亮晶晶的琉璃瓦倒映着阳光的七色光芒,远远望去一片夺目之感。再到厅堂之内一看,更是目不暇接,阴沉木的桌椅,涂着亮汪汪的紫红油墨,随处可见的珍贵玉器摆设,巨幅名贵山水墨迹,不得不让同样出身在大户人家的子衿也有叹为观止之感。 第十节:季宅 季福是季家的管家,侍候过季家老少三代人,由于在季家资历较老,又深得季司鹏母亲的厚爱,便赐了同姓。此人四十几岁的年纪,身材有些微微发胖,眼大且灵活,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这时,季福已经带着下人们站在了厅堂门外,远远地唤了一声,“老爷,人都到齐了。” 季司鹏牵着夫人的手满面春风地走出了厅堂,见季福所带来的下人,也就是刚刚在门口迎接的数十人,微微有些诧异地问道:“季福啊,咱们府上就这数十个下人了吗?” 季福满脸堆笑,“老爷,您和夫人去了宁远后,我就想着主人也不在家,府上也没什么需要侍候的人,放着那么多人也是闲着无事,所以就留了两个看门护院的,几个侍弄花草的园丁,还有两个厨娘,一个管账的先生,剩下的就放了出去。” 夫人闻听微一蹙眉,“福管家,你将那些下人放了出去,他们可有别的生计?” “有,有,”季福重重点头,“夫人放心,老奴我都安排好了。” 夫人和老爷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我和夫人这一走就是三年,如今终于重回故土,真是格外的高兴,府上的一切都很好,我很满意。”季司鹏看了看季福说道:“季福,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季福马上堆笑:“老爷,这都是身为奴才应该做的。” 季司鹏继续说道:“下面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宣布。”他指着一直站在一旁的子衿和元淇说道:“这两位姑娘一位叫子衿,一位叫元淇,是我们季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你们可听好了?” 季福先是一愣,随之又马上带着众人齐声唤到:“大小姐,二小姐。” 季司鹏见状哈哈大笑,“嗯,很好。以后大小姐和二小姐若有什么吩咐,你们定当要用心服侍,就像待我和夫人一样,如若有人对两位小姐不好,就是待我和夫人不好,明白了吗?” 众下人皆一弯腰,口中直呼,“老爷,夫人,我们明白了。” “这位公子是我的远房亲戚。”季老爷指着冷木易说道,“由于山高水远,我与这房亲戚甚少走动,想必你们也不知,但是现在亲戚家的公子来了,已经在宁远给我做了三年副将,果敢勇猛,是个将才,以后他就住在我们家的‘存书堂’了,大家可以唤他冷少爷,不得怠慢了。” 众人又是一弯腰,“冷少爷。” 老爷和夫人点了点头,“行了,都去忙你们的吧。” 下人们都散了,季福这才凑上前笑道:“老爷捎话回来收拾流苏阁和存书堂,原来是给两位小姐和冷少爷用啊,这下咱们季府多了好几个年轻人,可真是要热闹了呢!” “衿儿,淇儿,木易,这位是咱们季府的管家,名叫季福,在我们季家几十年了,也算是你们的长辈,你们可以唤他福叔。”季老爷简单地介绍着。 子衿和元淇略一施礼,唤了声,“福叔。” 冷木易没有开口,却是微微点了点头。 “哎哟哟!这可不敢当,再老我也是奴才,小姐终归是小姐,少爷也是少爷。”季福连连摆手。 季夫人指了指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仆妇说道:“这位是黄妈妈,珠儿的乳娘,也是咱们府上的老人了。” “黄妈妈。” 黄妈妈啧啧两声,“嗳哟,夫人!您瞧瞧这两位小姐长得,跟沾着露水的鲜花似的,这个水灵!”她再看冷木易又说道:“这冷少爷也是一表人才,是不是会功夫的呀?” “黄妈妈过奖了,略通一点,谈不上算是功夫。” 黄妈妈一笑,“冷少爷真是谦虚了!” 几人说着话便到了晌午,众人都没回房休息,季福便安排人在餐堂摆了饭。 席间,夫人和老爷商量着,现在家里人多了,要出去再买些下人回来,季老爷笑着答应,还特意嘱咐夫人要买几个灵便的丫头,好侍候好咱家的两位千金。 季夫人鲁氏笑着答应。 趁几人吃午饭的时间,云坠已经带人将两位小姐的东西搬进了流苏阁,并且按照夫人的吩咐,几个丫鬟还在往里添置东西。 由云坠引着,子衿和元淇出了厅堂,移步后院,一路往流苏阁而去,一道拐弯处看见一个小院大门紧闭,门楣上写着几个楷体大字:“珠翠院”。 子衿小声问云坠,“那是珠儿小姐住过的院子吧。” “小姐真聪明。”云坠赞道。 元淇脸色一变,紧张地抓上了子衿的手。 子衿感受到元淇指间传来的凉意,用力握了握,“妹妹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元淇闻听点了点头,但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两下。 相比前面厅堂的富丽堂皇,流苏阁则显得古朴了许多,两间独立通畅的正房,子衿居左,元淇居右,算是以邻而居。每个正房内又有小厅堂,卧房,书房,浴房…… 屋内的摆设和用度已经一应俱全,但是夫人还是命人往里搬东西。 云坠带两位小姐认了院子和屋子,便又带人去安置夫人送来的东西去了。 子衿和元淇无心午睡,便坐在屋前的小竹椅上闲聊。 元淇有些紧张地握住子衿的手说道:“姐姐,我……” 子衿一愣,也反手扣住她的手背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还在因为路过珠儿小姐院子的事害怕吗?” 元淇低了头,又摇了摇头,用听乎蚊子的声音说道:“姐姐,我不是怕珠儿小姐,我是怕别的。” “别的?” 元淇扫视了一周见无人注意她们,才向子衿的身边凑了凑小声说道:“姐姐你有没有觉得这季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子衿略一犹豫,无声地摇了摇头。 元淇又向子衿的身边凑了凑,“那个管家季福,还有那个黄妈妈,对,特别是那个黄妈妈,她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咱们,不会对咱们不利吧?” “妹妹莫怕,虽然我们不是爹娘亲生的,但再不济我们是主,她们是仆,你何苦怕她们?” 元淇依旧很紧张,皱着一张俏脸继续说道:“姐姐你不知道,妹妹我从小家中贫寒,不但没有被下人侍候过,而且处处都得见着别人的脸色生存,大户人家的妈妈们都很凶的,我记得小的时候我和母亲去一大户人家送柴,结果在院子里迷了路,被那家的妈妈抓到,好一顿毒打。”元淇浑身一个颤抖的又看了看四周。 季子衿眼神一凛,高声道:“她们敢!” 元淇闻听马上做噤声状,“姐姐小声点,会有人听到的。” 子衿则不怕,故意放高声音道:“听到又怎么了?好歹你也是季家的二小姐,谁敢拿你怎样?” 经子衿这么一说,元淇似乎有了些低气,疑惑地问道:“姐姐,我真的不用怕她们吗?” 子衿一仰脸,“当然不用,该使唤就使唤,她们对你不敬,你就罚她们,岂有怕她们的道理。” 元淇这才半信半疑地点了头。子衿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妹妹,做人真的不能太软弱,我以前就是太软弱了,一再躲避退让,退让到最后的结果就是,母亲和哥哥都死了。” 第十一节:银杏 翌日清晨,天气甚好。 子衿和元淇用过早饭后,便来到厅堂给父母请安。侍候爹娘吃过早饭后,一个揉肩,一个敲腿,还时不时唠着贴心的话,鲁氏眉开眼笑好生得意,连着季司鹏也瞅得美滋滋地说道:“夫人,你有多少年没这般高兴了?” 鲁氏柳眉一挑微笑说道:“这还得谢谢老爷的成全,让我有这等福气,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围在我身边,这辈子值了!” 季司鹏也是笑得开心,“夫人高兴,我就高兴。” 这时季福低着头,急步走了进来,脸上略带着一丝凝重,先是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子衿和元淇,而后才开口说道:“老爷,夫人,你们快到院子里看看吧,大事不好了。” 季司鹏和鲁氏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当即问道:“什么大事不好?” 季福一拍大腿,咬着牙说道:“院内那三棵银杏树好像,好像快要死了。” “什么?”季司鹏一愣,似是没听明白季福说了什么,又问道:“你说什么快要死了?” “银杏树,院中那三棵银杏树。”季福重复着。 季司鹏的眼角也略过一丝凝重,喃喃道:“昨天我看着还好好的,怎么今儿就说快要死了,”他抬手一指外面,“走,随我出去看看。” 众人随在季司鹏的身后匆匆出了厅堂,穿过石子小路,果见一地厚厚的黄叶,都是银杏树飘落下来的,踩上去软绵绵的,抬头一望,枝上的树叶也都变得枯黄,树叶还在一片一片的往下落。时值盛夏,但见这一地黄叶,竟似到了深秋一般。 “三棵都死了?”鲁氏张着嘴巴,似是吃惊不小的样子。 “都死了。”季福答着,又满脸狐疑道:“知道这些树是老爷的宝贝,园丁们侍候得也格外小心谨慎,老爷夫人你们看,这树一没招虫咬,二没缺少水份,四周的花花草草都鲜艳如初,唯独这几棵银杏树就干巴巴的落了叶,真是蹊跷。” “哎哟夫人,这几十年的银杏树,大夏天的无缘无故脱落一地的黄叶,确实是蹊跷啊,莫非……”黄妈妈顿了顿,看着老爷和夫人的脸色没有再说下去。 夫人面无表情地看了黄妈妈一眼,“黄妈妈,有话就直说。” “是,夫人。”黄妈妈福了一礼,“以老奴的愚见,这银杏树突然落黄叶,是不祥之兆,要说这古树都是有灵性的,是不是暗示着什么呢?” “胡说!“季司鹏剑眉一竖,满脸不悦,“就是死了几棵树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唤人来砍了就是了。” 黄妈妈一惊,弯腰躲到鲁氏的身后,不敢再说话了。 季福眉心动了动,低头说了声“是。”便退下了。 季司鹏转身又呵呵笑起来,高声说道:“新皇宽厚,体恤我年老体弱,又舟车劳顿的赶回京城,命我在家休息几日,再行入朝。今日我便带着你们去拜拜祖先,也算认祖归宗。” 两人欠身同声称是。 季司鹏与鲁氏走在前头,子衿与元淇跟在后面,约间隔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的来到宗祠。 按常理说供奉祖宗的宗祠是不允许女子与未成年者进入的,但家祠也有全礼的讲究,所以,逢年过节或是特殊日子,比如家族赏罚,诞辰忌日,或者像现在这样家里多了新成员,都还是解了禁忌可以进入的。 记不得是几进几出的双槛转厢,迎面便是大大小小的三列牌位。季司鹏先是带着夫人双双跪拜,在牌位前念念叨叨地说着一些,如何在路上与两个孩子相遇,甚觉有缘,便收为了养女,现在带着两个孩子前来给老祖宗磕头,后面则又说了一些各种不孝的话。 待季司鹏与夫人磕完头,子衿和元淇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中规中矩地叩拜起来。 待一切礼节都行完之后,季司鹏便为她们二人介绍了供奉的三排祖先为何,说了一气,子衿听得明白,但心中也是不小吃惊,虽然这季家的祖上并非什么官宦,也非书香门第,但却是富贾一方的商人,从季司鹏的爷爷那一代开始,不但生意越做越大,而且他广济穷人,年年搭蓬施粥,每逢节气不好遇到个灾情什么的,他更是出钱出力,被当地老百姓亲切地称为季大善人。 但是当时商人的地位很低,连穿什么都有限制,所以季家一直算是卑微的小族,一直到季司鹏这一代,当时嘉元皇帝颁了一道旨意,商人的后代可以参加了科考,季司鹏这才没有接班祖宗经商之道,而是走向了官途。 通过这些了解,子衿也不难想出季家如此阔绰的别院,以及别院内种种值钱的东西是来自何处了,自然是季家祖辈积存下来的,靠季司鹏那有限的奉禄,是万万置办不得这许多家财的。 季司鹏将祖宗的事说了个大概后,便带着子衿和元淇转到了侧间,子衿目光一扫,只见到一个牌位,牌位很小,其中也只是简单的写着一个名字:季明珠。 “这便是小女珠儿了,也算是你们的姐姐,你们就给她上柱香多拜一拜吧!”听完此话,子衿和元淇赶紧去点了香,插进香炉后,先是站在牌位前拜了三拜,而后才又轻轻跪了下去。 子衿直视着牌位说道:“珠儿姐姐,请你放心,我和元淇妹妹会照顾好父亲,母亲的,也希望你在天上一切都好。”说罢子衿便带着元淇弯腰磕头,这时鲁氏已经在她们身后抽抽答答的哭了出来。 二人磕完头,季司鹏叹了一声道:“那咱们回去吧。” 鲁氏擦了擦泪,点着头,“好,回去吃了午饭,牙婆会带几个丫送过来,到时让女儿们每人挑两个。” 季司鹏点着头便率先出了宗祠,子衿和元淇一左一右挽着鲁氏的手臂跟在后面,子衿在鲁氏的耳边小声地俏皮说道:“娘,我们都有手有脚的,不用两个丫鬟了吧?” 元淇一笑,“娘,我觉得也是,一个就够了。” 鲁氏眉头上挑,“一个怎么够,要两个。” 几人回到季宅时,季福正在指挥着人砍那几棵死掉的银杏树,其中两棵已经砍掉,季老爷望着光秃秃的树墩,轻轻地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便回屋了。 “娘,爹他心疼这些树了吧?”子衿小心地问着鲁氏。 鲁氏拍拍她的手,“那几棵银杏树啊,是你奶奶生你父亲的那天,你爷爷亲自栽到院子里的,说来,你父亲不但对这几棵树有感情,也是对你爷爷的一种念想。” 子衿点了点头,又看了看那几个光秃秃的树墩,才又朝院子里走去。 第十二节:随喜 童鞋们,来点推荐和收藏吧! …………………………………… 午后,子衿和元淇陪着夫人在凉亭里饮茶,子衿挑眉问道:“娘,你那耳朵痒的毛病可好了?” “衿儿你怎知我有耳朵痒的毛病?”鲁氏疑道。 子衿一吐舌头,“我能掐会算。” 鲁氏笑了笑,放下茶碗,“我这耳朵是小的时候掏坏了,所以就落下了病根,总觉得里面痒痒的,可一掏还什么都掏不出来,再往里探就疼得受不了。” 子衿自身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木盒,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神秘地凑到鲁氏面前,笑嘻嘻地说道:“娘,要不女儿我给你掏一掏试试?” “你会?”鲁氏一脸不信。 “会。”子衿答着。 鲁氏一笑,“那你要是把我耳朵碰聋了,你这辈子可就别嫁人了,一直在娘家陪我吧。” “行啊!”子衿将黑色的小木盒放到桌上,并且伸手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一个黑乎乎的袖珍小包,那小包是皮制的,她又从小包里掏出一些细小的棍棍,然后把那些小棍棍一串串地摆在桌前。 鲁氏眨着眼,“衿儿,这是啥东西?” 元淇和云坠也忍不住向前凑了凑,细细观看,再细一看这东西又分红,黄,绿三种颜色,且又有很多不同的细处,那细处千差万别,竟都不一样:有的有尖儿,有的带弯儿,有的是片儿,有的带钓儿,还有的是勺状…… “这是打耳的工具?”元淇不解地问着。 子衿点了点头,拿起那种黄色的说道:“这是竹子做的,不是一般的竹,是弹性特别好的那种。”又拿起了红色的说道:“这是红铜做的,里面加了金,铜里加金就是软的,这绿色的是玉做的,绿绵王……竹的弹,铜的玄,玉的绵……” 鲁氏疑疑惑惑地看着子衿,“瞧这新奇的东西,怪费心思的,要不我试试?” 子衿挑眉:“试试?” 鲁氏点头:“试试。” “娘,那你坐好了,可别动。” 鲁氏正了正身子,“嗯,不动。” 接着也不知道子衿用了什么方法,鲁氏只觉得耳朵上趴了一只“蚂蚁”,接着两只,三只,四只,五只……突地就是一群“蚂蚁”,那“蚂蚁”一蜇一蜇地向四处爬去,爬出了一个一个的痛点,那痛锐而不坚,深而不厉,像是群起攻之,一时间就觉得痛点渐渐连成了一片麻杀杀的,好一个舒服! 继而耳朵突然一凉,似有风进来,风盈盈一满,紧接着又是一空,耳朵里似是多了一根羽毛掸子,羽毛在耳中轻灵地旋转着,麻麻的,散散的,又松松的,似醉非醉,似仙非仙,舒舒展展…… 正在鲁氏如痴如醉之时,听得耳边一声唤:“娘,好了!” 鲁氏慢慢睁开眼睛,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衿儿啊,你在哪弄得这宝贝?” 子衿嘻嘻一笑,却说道,“你别看这耳朵小,上面有七十九个穴位呢!” “七十九个穴位?这么多!” 鲁氏正在惊叹之时,却见牙婆带着一群姑娘进了院子,正奔凉亭走来,鲁氏一端下巴说道:“牙婆来了,你们两个快选人吧!” 二人一看牙婆身后这长长的队伍,都傻了眼,数一数共有十三四个人,而她们只要四个人,留谁用谁,心里还真是没个标准。 牙婆笑呵呵地甩着手中的丝帕,“夫人和小姐尽管选人,这都是一等一的好丫头。” 子衿呵呵一笑,看着元淇,“淇妹妹,你先选吧。” “我?”元淇脸一红低了头,对于从小到大都在穷人家长大的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买来丫鬟侍候自己,心中一紧张,就凑上了子衿的耳朵,“姐姐,怎么选啊?” 子衿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回答她,“看哪个顺眼就留下哪个。” 元淇点了点头,转身蹲到季夫人的膝前,将手搭在夫人的膝盖上,指着两个比较俊俏的丫头喜滋滋地说道:“娘,我要这两个成吗?我看着长得挺俊俏的。” 鲁氏拍了拍元淇的小手,“傻丫头,买丫鬟可不是光看俊不俊俏的呀。” “娘,那要看什么?” “要看是不是机灵,懂事,手脚勤快什么的。” 元淇转了转眼睛,犹豫一下指着另外两个丫鬟说道:“那就她们两个吧。” “好嘞!”牙婆将元淇选中的两个人叫到一边,才又转头对子衿说道:“小姐,到您选人了,你看中哪两个了?” 子衿放下茶碗,对众人问道,“你们有识字的吗?” 众人均是不作声,牙婆却说话了,“哎哟我的小姐哟!这些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若是有钱去学堂识字,就不会被当做丫鬟卖喽,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呀?” 子衿觉得牙婆说得也对,便点了点头,这时一个穿草黄色衣服的丫头,低头站了出来,畏畏缩缩地说道:“小,小的识得几个字。” “成,那我就留下吧。” 黄衣丫头一喜,连忙称谢。 子衿又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刚要说话,站在最后面那个极为清瘦的小丫头却突然跪了下去,带着哭腔说道:“小姐,小姐您把我留下吧,我娘正病着,家里没钱找大夫医治,她,她就快不行了,就等着我卖身的钱呢!” 小丫头刚说完,牙婆便一脸怒气地冲了过去,边走边说,“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谁叫你乱说话的。”说罢伸手便在那丫头的左脸上抽了一巴掌。 刹时间,五道鲜红的指印,爬在了小丫头的脸颊上,可见牙婆是用了力气的。小姑娘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子衿眉头一皱,看着牙婆,“你怎么可以这般用力地打她,瞧那张小脸红成什么样子了。” 牙婆回身赶紧弓腰说道:“大小姐你是不知道,这些穷人家的丫头们难管的很呢,若是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她们真是不知道龙王爷有三只眼哪!” “是吗?”子衿冷冷地说着,“好吧,那我就要她了吧。” 绿衣丫头一听,终于落下泪来,边哭边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牙婆在季福那里领了钱,便带着其它人离开了季家。 元淇给她的两个丫头取了名字,叫碧玉和美玉,子衿笑她,“这两个丫头可够名贵的了,都是玉呀!” “那姐姐给那两个丫头取什么名字呢?”元淇问她。 子衿一抬手,指着那个黄衣姑娘说道:“看你喜眉喜眼的,就叫欢颜吧。” 欢颜赶紧跪倒,“谢大小姐赐名,奴婢以后一定尽心尽力地服侍大小姐。” 子衿“嗯”了一声,又看着另外一个小丫头,略一沉思说道:“既然你娘病着,那给你也取个喜气点的名字,算是给你娘冲冲喜,就叫随喜吧,你可喜欢?” 随喜也赶紧磕头,“喜欢,小姐赐的名字奴婢甚是喜欢。” 第十三节:拜佛 “什么?枫香树也死了?”季司鹏瞪大眼睛看着前来汇报情况的季福,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更难以置信季福说的这一切是真的,一时语塞:“这,这树,这树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福无声地叹了口气,便开始默默摇头。 季司鹏开始心慌意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感,正慢慢地侵袭着他的头脑和心灵,这是他继失去女儿之后,再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福管家,这可当真?枫香树也死了?”鲁氏一脸惊色望着季福。 季福低了头,“夫人,千真万确,树就在院里呢,您和老爷要不要过去看看?夏日里其它花草鲜艳娇嫩,唯独这树开始枯黄落叶,甚觉凄凉啊!” 鲁氏起身来回踱着步子,一脸焦色,“莫不是这树得了什么瘟疫,树和树会传染的瘟疫,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的死掉呢?” 季福一脸愁容,“是有些奇怪呀,本来几十年都长得好好的大树,怎么这几日却莫名其妙的死亡呢,而且老奴我已经请了手艺高超的园丁过来查看,却都觉得这树死得蹊跷。” “老爷,您看这事?这,这是不是有点奇怪?”鲁氏有些忧心地看着季司鹏。 季司鹏散散地摊坐在椅子上,无力地摆了摆手,“季福,你先下去吧。” 季福转身出去了,季司鹏抬头看着鲁氏,目光中不再有昔日的坚定,“夫人,家中古树突然死亡,是有不祥之兆,这个说法你觉得可信吗?” 看着季司鹏脸上的焦色,鲁氏万分心疼,她走过去坐在他的身则,轻轻柔柔地说道:“老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使得万年船,我们不得不考虑一下了。” “嗯。”季司鹏点了点头。 当晚,元淇赖在子衿的房里不肯走,非要同她一起睡,子衿便笑着答应了。 晚上两人同床而眠,元淇亲热地抱着子衿地手臂,有些担忧地问着:“姐姐,昨天是死了三棵银杏树,今日马总管又说死了几棵枫香树,明天早晨我们醒来会不会还有事情发生啊?” 子衿拍拍她的手安慰着,“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太阳照常升起,即便是有什么事,也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人生就是一个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 “姐姐,虽然我叫你姐姐,可我们的生辰是一样的,为什么你就懂得那么多的道理,遇事也能那么冷静呢?”元淇泛着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子衿一笑,搂了搂她的肩膀,“因为我是你姐姐啊,我要照顾你这个妹妹,所以我要努力让自己懂得更多,遇事让自己更冷静,才能更好的照顾你。” “姐姐你可真好!”元淇一脸幸福地趴在子衿的肩头。 “睡吧。”子衿说。 “可是这几天的事真的很奇怪啊,为什么每天都会死几棵树呢?”元淇有些心烦的欠起身,嘟嘴看着子衿。 “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就是巧合而已啊,或许是树生了虫子,或许是气候变化等原因。” 元淇“扑腾”一声又躺回床上,嘟嘴说道:“姐姐你说这些自己信吗?” 子衿无声地笑了笑,让随喜熄了灯。 第二日清早,子衿和元淇刚刚坐在一起准备用早饭,欢颜便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小姐,小姐,听说后院那几棵金钱树也死了!” 元淇“啊!”了一声,手中一个不稳,饭碗直接摔到了地上,同时也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声音中也带了哭腔,着急地说道:“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子衿瞪着欢颜,“你没听错?” 欢颜怯怯地说道:“奴婢从厨房回来的路上,听见黄妈妈和另外两个妈妈在说,绝对没有听错,奴婢听得真真的。” 子衿不再理她,转头对元淇道:“妹妹衣服脏了,快回屋去换了,等会儿咱一起去给爹娘请安,是真是假,一问便知了。” 元淇慌慌张张地答应着,有些魂不守舍的带着碧玉和美玉出去了。 子衿让欢颜将早饭端了下去,叫过随喜警觉地问道:“发现了什么不妥吗?” 随喜赶紧凑上前低声答道:“小姐,每一棵树奴婢都仔细看过了,虽然福总管说天热而且干旱,府上的花花草草要多浇些水,但是奴婢发现死了的那些树底下的水份,要比其它植物的多,而且每棵树下面的泥土,都有一块被松动过的痕迹。” 子衿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先别声张,对谁都不许说。”顿了顿又说道:“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把树下那水分过多的泥土挖回来一些,放在太阳下面晒干。” 随喜虽然不明白子衿的用意,却也不多问,并且一个劲的点头答应。 这时元淇便换好衣服又过来了,子衿也起身,二人一同去了前院的厅堂。 此时,季氏夫妇正在厅堂上坐着,眼中均有一丝凝重之色。 二人行礼请过安后,季老爷便说,“今儿是十五,我们一家人去寺里拜一拜佛吧。” 不容子衿和元淇答应或反对,便被几个丫头扶着上了马车。马车很大,季老爷和夫人,还有子衿和元淇都坐在一个马车内,但谁都没有说话,季老爷的眉头始终紧紧的皱着。 冷木易在前面带队,第二辆马车里面坐着几个丫鬟和婆子,还有一些拜佛用的东西。 这京城一南一北各有一寺院,南为常泰寺,北为广安寺,季家居在北城自是离广安寺较近,而且广安寺的香火也更旺一些。寺依山而建,曾有风水大师说广安寺是前有流水,后有靠山,左有青龙,右有白虎,是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 季家一行几人到达山脚下时,拜佛的人流已经络驿不绝的涌上了山腰,熙熙攘攘拥堵不堪,季老爷安排车夫在山下候着,几人带着丫鬟和婆子,再加上一旁保护的冷木易,徒步上山。 广安寺建在山上,山上树木郁郁葱葱,可山上通下去的路都已修复平整,青石铺就的台阶,每隔一段还有待客休息的石桌石凳,半山腰还有前往寺里领路的僧人。 寺里的大殿挤满了人,季氏一家由僧人引领着拜佛,上香,鲁氏自是给了不少的香火钱。子衿一直紧紧跟在鲁氏的身后,模仿她的样子一路拜下去,但是她总是感觉似乎有个目光一直在跟着她。 趁季老爷和鲁氏不注意,子衿猛地转头,不偏不倚地碰上了一对熟悉的目光。 第十四节:齐康 四目相对之时,子衿差点激动得叫出声音。 对方显然也很激动,看样子似乎就要奔她而来的架势,子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别人不易发觉的情况下,轻轻摇了摇头。 此人会意,没有上前和子衿说话,但却一直在身后跟着。 季氏夫妻二人带着大家将寺内的众位神仙都一一拜到之后,已是接近晌午,而后季家一行人则由着僧人领她们到后殿的斋堂,季老爷包了院子,等着吃一席斋饭后再归府。 晌午的太阳又毒又烈,似要把大地烤化一样,季家这一院子的人也是干淋淋的。 开饭之前,子衿凑到鲁氏面前,小声说道:“娘,天儿太热了,我这衣服都被汗浸透了,幸好随喜帮我带了一件,我去没人的院子换一下,免得穿着湿衫出去闹了什么笑话。” 鲁氏帮子衿拭了一下额角的汗,关爱道:“这天确实是太热了,快去换吧。” “嗳!”子衿答应着,便快步出了院子,元淇在后面追问她去哪,她也没搭理。出了院门那对熟悉的目光正在等她,她一使眼色,那人便在她身后跟了上来。 子衿闪进一处没人的院子,小心地嘱咐随喜:“你在门口给我看好,别让人进来。” 随喜眼看着小姐和一少年进了院子,也不敢多问,只是似懂非懂地点了头,转而一想却也忍不住发笑,心中想着:难不成大小姐是在这里与情哥哥私会,想到这里,不由得又收回心神,紧紧地帮大小姐看着。 “齐康!”子衿唤了一声,眼泪就要落了下来。自被灌进那一碗鹤顶红之后,她的内心时时都在煎熬,虽然在荒郊野岭中被好心的爹娘相救,有了可以栖身的地方,但季宅的日子却也是步步惊心,今日一见齐康,似是见到了久别亲人般,这一肚子的艰难就要化成泪水奔涌而出。 齐康穿着一套肥大的蓝衣黑裤,裤子上还打着补丁,显然不是他自己的衣服,头上戴着一顶已经磨损得卷了边的草帽,整整遮住了他半张脸。 齐康见子衿唤他,草帽一摘,便“扑通”跪倒,万分激动地说道:“大小姐,果真是你!” 子衿蹲下身子,颤颤地说道:“齐康,能再见到你真好!” 齐康张了张嘴,本想说出来,可最后都化成了哭声。 子衿擦了擦眼泪,强自镇定地说道:“齐康,我没有多少时间,你快告诉我,我哥哥他还活着吗?” 齐康痛苦地摇了摇头,哭道:“大小姐,我没照顾好大少爷,他,他已经……” 子衿一阵紧张,“已经怎样?” 齐康挥袖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当日我和大少爷去山上打猎,突然之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五六个拿着大刀的壮汉,不分原由就朝我和大少爷砍来,我的功夫太弱打不过他们,大少爷一边护着我,一边和他们打了起来,当他们把我和大少爷逼到山崖之时,大少爷的左臂已经中了两处刀伤。” “哥哥……”子衿低呼出声。 “我和大少爷一起被推下山崖,我顺着水流漂了很远,后来被一渔民救了起来,待我神智清醒后再去找大少爷,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我什么都没找到。”说到这里齐康已是趴地痛哭不止。 子衿不顾头顶那刺目的阳光,仰头望着炎炎烈日,硬生生的将哭声和眼泪逼了回去,咬牙道:“齐康,别再哭了,哭是无济于事的。” “大小姐,是我不好,是我没照顾好大少爷,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夫人,我答应过夫人要好好照顾大少爷的,可是……” 子衿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平静的声音中暗藏着杀气,“齐康,这不怪你,我会让她们以牙还牙的。” “大小姐,我知道,知道这一切都是二夫人做的。”齐康的脸上写着愤怒,“所以我悄悄溜回去找你,但是我在柳府附近守了三天也没打听到你的消息。” 子衿冷笑,“她们以为我也死了。” “我在柳府门外守着,我想找机会为大少爷报仇,可这一家人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是前呼后拥一大群人,这不等了这许多天,终于等到二夫人带着少爷和小姐出来上香了。”齐康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子衿这才注意到他的腰间居然插着一把刀,刀柄隐约露在外面。 “坏事做多了,自然要多烧烧香,拜拜佛,以图个心里安乐,但是你千万不可做傻事!”子衿伸手扯了扯齐康那宽大的蓝衣,将露在外面的刀柄重新遮盖好。 齐康涨得满脸通红,“大小姐,我实不能看着少爷就这么惨死,我恨得抓心挠肝般的难受。” 子衿摇了摇头,“你若杀,只能杀一个,可我们的敌人就那一个吗?也许你会说有几个我杀几个,可是你根本等不到这个机会,自己的命可能就搭进去了。” “我不怕,能杀一个是一个。” “欠下的,总要还的,不急。”子衿淡淡道。 齐康抓抓脑袋,不知道子衿在说什么,却又突然想到刚才那一家子人,忙问:“小姐,您又怎么会在这里的?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齐康,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没有时间和你多说,我现在在季家,但只是暂时的,三年后我会进宫选秀,或许这是我唯一报仇的机会。”子衿长话短说。 齐康一愣,“进宫?” 子衿点头,“齐康你什么都不要想了,我这还有些钱,你拿着走得远远的,别让柳家的人发现你,然后做点小本生意,好好的活下去。”子衿掏出银子塞给齐康,“你娘活着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要听她的话。” “小姐,小姐……”齐康已经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小姐,我,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子衿急走了两步,闻听此话,却又放慢脚步回了头,“齐康,你最好离开京城,那样才是最安全的,你呆在京城万一被二娘的人发现,定是凶多吉少。” 齐康又在后面喊:“小姐,你当真要进宫?” 子衿回头,“定是要去的。” 子衿在齐康的呼喊声中出了院子,虽然她在努力使自己平静,努力让自己的脸上挂上一丝笑容,不让别人看出一丝破绽,可是努力了良久,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己的亲生哥哥也不在了,叫她如何平静呢? 走出院门,随喜便迎了上来,子衿未曾说话,随喜却说:“眼睛哭得红红得,准会被人看出来的。” 子衿站在那里不言语,随喜却从腰间掏出了脂粉盒,打开后在子衿的眼睛周围扑了些香粉,莞尔一笑:“这样不是就好多了。” 子衿依旧不说话,欲往回走,却又被随喜叫住,“小姐,您和夫人说出来换衣服,衣服没换又回去?” “换!” 于是她被随喜拉到另一处空院,任凭她把自己那件湖蓝色外衣卸下,又换上一件淡粉色的,那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第十五节:见鬼 子衿不知道她是如何和季家的人一起用完斋饭的,更不知道席间吃了什么,她只是如同嚼蜡一般麻木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当一家人爬上马车原路返回时,她似乎才微微唤回了神游的意识。 随喜在她上车时,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她却回随喜一个迷人的微笑。 坐在马车里,她漫不经心地掀开车窗帘子,有意无意地欣赏着外面的风景。 齐康是柳家的下人,小子衿一岁。当时齐康的母亲还未成亲,但是肚子却一天天的大了起来,在当时看来,闺阁中的女子未婚先孕,是一件极为伤风败俗的事情,家族之内自是容不得她,再三逼问她也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族长便要将她浸猪笼以振家法。 当天夜里,齐康的母亲被关在家族的祠堂里,后半夜趁大家都睡熟的时候,齐康的外婆悄悄溜了进去,将女儿放了出来,并含泪告诉她,“快逃吧,逃得越远越好。” 齐康的母亲一路逃到京城,母亲给她带的一点盘缠也花完了,饥饿难忍,又加上害喜得厉害,终是体力不支,晕倒在街头。 恰巧此时子衿的母亲经此路过,便将她救了起来,不但帮她找了住处,还给了她一些银钱生活,最终齐康的母亲平安产下齐康后,抱着他长跪门前,称做牛做马定要报答夫人的恩情。 夫人便同意她带着孩子进府,做了大少爷齐墨白的乳娘,但是好景不长,在齐康四岁时,他母亲便撒手人寰,临终时她将齐康托付给夫人,又嘱咐齐康,夫人是他们的大恩人,长大之后一定要知恩图报。 后来齐康便成了柳家大少爷柳墨白的书童,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柳墨白待他也好,平时不但让他一起习字,还赠与他一些书看。柳墨白学武的时候,师傅不许别人看,但是学了之后,柳墨白也会偷偷教他几招。 与其说齐康是她们家的下人,还不如说是她和哥哥的玩伴,他们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 想着想着子衿不禁泪盈于睫,这一切仿佛都是昨天的事,可如今她与母亲还有哥哥已是阴阳两隔,无法相见了,原来昨天与今天,见与不见,生生死死离得那么近,只有一步的距离。 元淇注意到子衿的变化,悄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这一问子衿才回过神来,赶忙挥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没事,风迷了眼睛。” 元淇赶紧抽出帕子递给她。 继而马车内又恢复了宁静,只闻得车窗外马蹄声啪啪作响。 当晚季府的餐桌之上,很是沉闷,老爷和夫人都没怎么说话,子衿和元淇吃了几口,便说饱了。 季夫人叹了一口气,称累了,便由黄妈妈扶着回房休息了。 黄昏渐渐落寞,夜晚翩然来临。 窗外的月儿挂在上空微微冷笑,一颗火流星拖着灿烂的火苗划破宁谧而空灵的黑夜,亮出耀眼的夺目之光。 子衿躺在床上“翻烧饼”,翻来翻去却还是没有任何睡意,索性掀被起身不再睡了,找个由头将值夜的欢颜打发走,一个人坐在回廊里看星星,看着看着竟自呆了,连身后来了人都未发觉。 “星星这般好看吗?” 子衿闻声回头,竟是冷木易着一身白袍站在她的身后,“都说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我在找哪一颗是我,哪一颗是我哥,哪一颗是我娘。” 冷木易转身坐在她对面,“那你找到了吗?” 子衿摇头。 “找不到为何还抬头一直看?”冷木易问着。 “看月亮。”子衿答道。 冷木易也抬头,双眼死死盯着上空。 子衿奇道:“你看什么?” 冷木易眨了眨眼睛,嘴角含上一丝浅笑说道:“我在夜观星象。” 子衿诧异,“那你观到了什么?” “观到了北斗星几度异象,忽明忽暗,四周带红光,五行偏位,似乎是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正在发生。”说话间冷木易一直抬头望着上空。 子衿知他在胡说,不但不拆穿,反而顺着他的话说道:“古树无缘无故离奇死亡算不算不可思议的事情。” 冷木易依旧抬着头看天空,嘴上却说:“应该算吧。” “鬼啊……”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两人各是一惊,瞬间从回廊的木椅上弹了起来,子衿首先说道:“什么声音?” “前院传来的,去看看!”冷木易说完便纵身一跃跳出回廊,子衿赶紧快步追上。 “那声音好像是喊鬼啊!”子衿为了追上冷木易,不得不加快脚步。 冷木易歪头看她,“你怕?” “才不!” 说话间,二人已快步来到前院,四周一扫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正在疑惑之时,却发现墙角处有一个小身影正蜷缩成一团在不停地抖动着,但是月光忽明忽暗,看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冷木易悄声问:“是谁在哪里?” 对方未答,依旧蜷缩在那里。 二人走过去低头一看,竟是丫鬟云坠。 子衿赶紧问道:“云坠你这是怎么了?” 云坠看也不看她,只是紧紧地向墙角缩去,人已抖如筛糠,口中一直念叨着,“鬼,有,有鬼……” 子衿蹲下身子,双手刚欲抚上她的肩膀,她却如同被针扎一般,哆哆嗦嗦地瞬间弹开,将头埋进手臂里,战战兢兢地躲到更远处。 “云坠别怕,我是子衿,你看到什么了?” 云坠依旧不理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一些。 “我是子衿,我是子衿啊!”她放大了声音,并强硬地掰开云坠的手臂,让她的目光直视着自己。 云坠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吃力地眨了眨眼睛,待她看清眼前的人儿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子衿的肩头叫着,“小姐,小姐,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不怕,不怕。”子衿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我和冷哥哥在这,不用怕了。” 云坠目光呆滞,紧紧抓住子衿的手,“小姐,鬼,真的有鬼!” “别急,慢慢说。” “我,我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长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她,她穿着一身白衣,就是大小姐平时最喜欢的那套流云水袖白纱衣,她就在我眼前晃,她还想伸手来掐我的脖子,她,她……” “云坠,你是不是看错了?”冷木易一直皱着眉。 “没有错,绝对没错,是大小姐回来了……” 子衿抬头看冷木易,说道:“看她现在这样的状况,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还是先送她回房休息,明日再说吧!” 冷木易点了点头,二人扶着云坠回了她住的厢房。 第十六节:秋千 清晨,天刚放亮,薄雾满天。 子衿早早洗漱收拾妥当就去敲元淇的门。 碧玉过来开门,见是子衿先是一愣,继尔又甜甜一笑,“大小姐,您好早呀!” “我来找二小姐。”也不待碧玉闪身让进,她便迈步走进了厅里。 元淇闻听子衿的声音,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姐姐,我这就起来,这么早是不是有事啊?” “没事,就是陪父亲母亲一起用早饭。”子衿坐在外间的木椅上,欣赏着桌上的花瓶。 不一会儿元淇自内间乐呵呵地跑出来,微笑着拍手道:“今天是该陪父亲母亲大人一起吃早饭的。” “为何?”子衿不解地看着她。 元淇嘴一撅嘴,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连三日了,那个福管家每日都向爹娘报着,不是死了这棵树,就是死了那棵树,虽然没直说,我也明白他是容不得我们姐妹俩,暗指我们是不祥之人,这好几日已经过去了,该死的树也死的差不多了,我倒要看看今天还有什么可以死的,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子衿微微一笑,心想:恐怕今日死的就不止是树了。 “姐姐,我们走!”元淇和子衿都没带丫鬟,两人手牵着手便来到了厅堂门外。 巧的是二人正与匆匆走来的季福迎面下遇,季福略一低身口中唤道:“大小姐,二小姐。” 子衿笑笑回了句:“福管家早。” 元淇则眼皮一翻,柔柔说道:“福叔,今日可又有什么树死了?” 季福脸色一变,摇了摇头,略一欠身,示意让她们先进去。 几人前前后后进了厅堂,子衿和元淇例行行礼问安,季福则对老爷说了一些,府上的锁事,如某府上送了什么东西过来,某官人请老爷何时过府一叙等。 “季福,今儿怎么没见黄妈妈过来侍候啊?云坠这丫头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两个都不见了?”鲁氏问着。 子衿眉心一动,再看季福,只见他身子一僵,脸色微微发白。 鲁氏眉角略沉,“这是怎么了?” “夫人,黄妈妈她病了。”季福回答。 “病了?”夫人眉头皱了起来,“黄妈妈的身体不是一向很好吗,而且昨天上山拜佛还是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 季福似是不想说明原因,只结结巴巴的说:“她,她,她好像……” 厅内几人个个疑惑的看着季福,老爷发话道:“有话快说。” “嗳,”季福答应着,还像前几日死了古树一般,还是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子衿和元淇一眼,才又复地头说道:“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黄妈妈眼花了,她说她昨晚看见明珠小姐坐在秋千上哭泣,想起大小姐她是又伤心又害怕,今早便爬不起来了。” “什么?”季老爷拍案而起,双眼瞪着季福。 “老爷,老爷……”季夫人瞬间脸色苍白,口中喃喃道:“我们这个家是怎么了?难道我错了吗?” 子衿和元淇赶紧过来扶住她,“娘,您别激动,别激动……” “还有……” “还有什么?一起说来。”季司鹏瞪着季福。 “还有云坠,云坠也说她昨晚看到明珠小姐了,吓得又哭又叫,这会儿还在被子里蒙着不敢出来呢。” 鲁氏听罢,脸色越来越白,呼吸渐渐急促。 “赶紧扶夫人回房。”老爷喊着。 众人七手八脚地扶着夫人回了房间,并让她平躺于床上。夫人眼睁也没睁,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季司鹏也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出去。一群人悄悄地转身出去了,走到门口时,子衿听到夫人轻轻地说:“老爷,我们是不是真的错了?” 元淇拉着子衿一路小跑回了流苏阁,刚刚关上房门,元淇便紧张地握上了子衿的手,“姐姐,吓死我了,黄妈妈不会真的看到明珠小姐了吧?” 子衿微微一笑,“你信吗?” “我不知道。”元淇使劲地摇着头,脸色微微泛白,手也极其冰冷。 “妹妹莫怕。”子衿拍拍她的手,“是人是鬼还不知道呢,瞧把你吓得,大夏天的手这么凉。” 元淇抽回手,原地转了一圈,“或许,或许前几日府内接连有大树死亡,真的是什么不祥之兆,或许,或许明珠小姐不高兴了,她不高兴爹娘收我们当女儿。” “胡说!”子衿脸上一冷,蹙眉道:“咱们爹娘,乃至季家的祖上都是大善人,个个为人宽厚,心胸豁达,明珠小姐又怎会是鼠肚 鸡肠,心胸狭窄之人呢!何况我们又没做什么害爹娘之事,我们是在帮明珠小姐尽孝呢!” 元淇听着有理,点了点头,随即又说:“可是,这几日的怪事……” 子衿扳过她的肩膀,“好了,你定是昨晚没有睡好,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回房好好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不待元淇点头,子衿便拉着她出了自己的房门,对着碧玉和美玉唤道:“送二小姐回房睡一会儿,你们两个在外面守着,别让人惊扰了她。” “是。”两个丫鬟应声扶着元淇回了房间。子衿转头吩咐自己的两个丫鬟,“欢颜你去我房内收拾一下,随喜你陪我去花园里走走吧,今儿天还不算太热。” 走进花园,遥遥一望,除了前几日里无缘无故死掉的古树,其它地方还是一片新绿的。正前方是一片绿油油的茶树,左右有紫色的七彩扶桑和带刺的海棠。虽然还没到菊花盛开的季节,但最左边的红菊和**都已冒出了淡淡的花蕊。菊花旁边有几株杜鹃,杜鹃的叶子上有层软刺,手摸上去感觉痒痒的。再往前走,有一个池塘,里面有一座假山,山上长出几棵富贵竹,山周围还有可爱的小鱼在温暖的阳光下,自由自在地游着。 随喜扶着子衿向前走,也被这世外桃园般的美景所吸引,一时之间心情畅快难言,“小姐,奴婢家里托人捎话来,小姐命人送去我家的药,我娘已经用了,病情正在好转。” 子衿一乐,“那不是挺好的吗?” 随喜停住脚步,一脸正色,“这都是因为小姐成全了我,不但出钱买了我,还拿人送药去我家,我娘的病才能渐渐好转,小姐是我家的大恩人。” “你是要谢我吗?”子衿用帕子掩嘴笑着。 “是。”随喜回答得很干脆,“但是奴婢觉得小姐这样的大恩,奴婢只用嘴谢是不够的,奴婢心甘情愿服侍大小姐一辈子,绝无二心。” “好了,不要动不动就起誓发愿的。”子衿伸出手指在随喜的胸口处轻轻点了点,“记在心里就好。” 第十七节:琴声 求推荐,收藏! ………………………………………………………… 二人继续向前走,忽闻得如风声般在前面呼呼而过。登上凉亭一看,原是冷木易在练习射箭。冷木易回头,也看到了凉亭上的主仆二人。 “冷哥哥,累了吧?来这坐坐如何?”子衿用不高不低,冷木易又能清楚听到的声音说着。 冷木易没说话,伸手扯过帕子擦了擦汗后,便大步登上了凉亭。 子衿吩咐道:“随喜,天气热,去冰库里取点冰镇的水果来。” 冷木易也不谦让,直接坐到了子衿的对面。 “你信吗?”子衿简单的问着。 “什么?”冷木易看着她。 “秋千。”子衿回答得极为简单。 冷木易一笑,摇了摇头。 子衿一脸正色,“我也不信。” “前院后院的古树,一连死了三天,想必这秋千也得荡悠好几天吧。”冷木易说完便起身下了凉亭。 “冷哥哥可愿帮我?”子衿朝着他的背影问道。 冷木易身子一僵,却没有回头,迈着大步走开了。 夜晚,一轮残月破云而出,几颗微弱的星星也是时隐时现。由于昨日秋千一事,季府内的所有人,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早早闭门休息,就连老爷和夫人的房间也是早早熄了灯。 晚风惬意地在静谧的夜里散步,溜过大街小巷,越过高墙红楼,在花园深处稍作休息,却又翩然离开。本是很美妙的夜晚,却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暗流汹涌。 已经换了一身黑色便装的子衿,俯在窗口向外张望,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继而又转头问身后的随喜,“怕吗?” 随喜小脸一扬,“不怕,俺娘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嗯,走!”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后院,顺着墙根猫着腰溜到了假山后面,白天的时候子衿就观察好了,此位置可谓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一来假山可以用来掩身;二来借着假山的高度可以看清四周的一切,包括这只“鬼”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除非她今晚不来荡秋千了。 月近中天之时,秋千上连个鬼影都没有,随喜无声地打了个哈欠,附在子衿耳边悄声说道:“小姐,这么晚了,恐怕这只鬼不会来了。” 子衿压低声音,“再等等。” 话音刚落,鬼是没来,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琴声,子衿警觉地问道:“大半夜的是谁在弹琴?” 随喜摇头,表示不知。 子衿苦笑,心想随喜怎么会知道呢,她比自己还晚来季府。 说话间琴声似乎越来越响了,时而急促,时而轻缓,琴音行云流水般在季府的上空流转。这时睡眠较轻的下人们,也有的推门出来张望。 突然间夫人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便冲出了正房,口中高呼,“珠儿,是你吗?是你回来看娘了吗?” “夫人!”季老爷随后追了出来,他也是一身睡衣,但是却没忘给夫人拿了一件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鲁氏抓了季司鹏的手,泪就流了下来,“老爷你听,是咱们的珠儿在弹琴,弹的是她自己谱的曲子《如意锦》”夫人说完便疯了一样冲向了后院。 一直躲在暗处的子衿心中一急,抬腿就想追去,却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随喜,别拉我。”子衿一挣,却没挣脱,她猛一回头,才见拉她之人并不是随喜,而是冷木易。 子衿一愣,“冷哥哥。” “悄悄跟着,别声张。”冷木易说完便拉着她从另一条小路向后院拐去,随喜紧跟其后。也不知这个冷木易怎么带着她们七拐八拐的,竟然拐到了子衿的院子前,才命令一般的口气说道:“进去换了衣服再出来,装做刚睡醒的样子。” 子衿点头,闪进了院子,当她换了衣服再次出来时,元淇房里也亮了灯,再看四周,冷木易已经不见了。 “姐姐怎么了?怎么这么吵?”元淇散着头发,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不知道,去看看再说。” 元淇点头,“嗯。” 随着声音找去,一直找到了珠翠院的门口,元淇看着大门顿了顿。 子衿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妹妹莫是害怕就先回去,随喜陪我进去就好。” 元淇摇了摇头,“不,我要陪着姐姐。” “好,那一起进去。”子衿拉着元淇的手走了进去。 此时珠翠院之内已经站满了人,最外层是一群家丁和丫鬟,靠近一点的是黄妈妈和季福等人,最里面则是季司鹏和鲁氏。一些新来的下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愣愣地看着;而那些在季家时间久的人,则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季司鹏呆呆在坐在七弦琴前一语不发,而鲁氏则是泪流满面,她伸手轻轻地抚摸那把琴头用金丝缠着“明珠”两个篆字的七弦琴,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扑而落;再看那琴,木质斑斓蕴华,似是千年古物,子衿暗吃一惊,此琴当是无价之宝,不知季家从何得来, 若不是爱女心切,怎会淘得如此宝贝给她。 珠翠院里的人越聚越多,几乎整个季府的下人都闻声跑了过来,季老爷剑眉紧紧蹙在一起,几乎拧成了麻花,高声问道:“你们都听到琴声了吗?” 外面一干下人没人敢回答,最后季福上前两步答道:“老爷,我们都听到了,声音确实是从大小姐的珠翠院里传出去的,而且是大小姐擅长弹的那首《如意锦》。” “我的小姐哟!你心里这是有什么委屈呀?”黄妈妈拍着大腿,一脸悲色。 这时夫人又哭了起来,边哭边说道:“珠儿,我的女儿啊!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就跟娘说,你托梦告诉娘,无论什么事,娘一定满足你。” 子衿站在人群中,见鲁氏脸色惨白,虚弱无力得几乎晕倒。赶紧上前劝道:“娘,我们回屋吧,先歇着,有什么事明天白天您再和爹好好商量着办。” 鲁氏没有点头,但也没有反对,季司鹏对着子衿说:“送你娘回去吧。” 子衿和元淇扶着鲁氏刚刚走到门口,季福便上前对季老爷说道:“老爷,您不回去吗?” 季老爷说,“我再呆一会儿。” 第十八节:黄仙 半夜自珠翠院传出的琴声,使季家的上上下下谁都没有睡好,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甚至看到子衿和元淇的时候,都在有意无意地躲着走,像她们身上缠了什么鬼怪妖魔一般。 鲁氏自昨夜听到琴声后,便一病不起,连早饭都没用。 季司鹏在珠翠院整整坐了一个晚上,天亮之后才回了正屋,一大早就命人在朝中告了假,带着一脸颓废之色,无精打采地坐在厅堂中闷闷不乐。 早晨,季福走进来,例行说了一些不轻不重的事后,略一犹豫,小小心心地说道:“老爷,听说城西有一个五大家的黄仙,能看出前世今生,特别灵验,要不咱们请他来家里瞧瞧?” 季司鹏一愣,“黄仙?” “是,我琢磨着咱府上这几天连发怪事,请黄仙来瞧瞧,即便看不好,那也没什么损失,至多是给他几两银子。”季福见季老爷低头不语又说道:“也可给咱夫人瞧瞧,夫人身子弱,让黄仙瞧一瞧有没有其它的说道。” 季司鹏瞧了季福一眼,说道:“那你就去办吧。” “是,小的这就去。”季福答应着出去了。 所谓五大家,是指正道之道教衰微后,五大家便被民间百姓供奉,又叫“五大仙”或“五显财神”,分别指:狐仙、黄仙、白仙、柳仙和灰仙,即指狐狸、黄鼠狼、剌猬、蛇和老鼠,其中信奉狐仙和黄仙的最为之多。黄仙被民间唤作“黄二大爷”,旧时在天**中供有其塑像。它被人崇拜,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它同狐狸一样体态颇为美丽而又性情狡黠,使人感到神秘,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人们认为它可以左右人的精神世界。 晚饭前,季福到西城去请的“黄仙”来了,个子不高,五十多岁,身材很是干瘦,一身青衣,头戴一顶与衣服同色的瓜皮帽,一缕微微花白的胡须,不时用手捋着。身后还跟着一个男童,七八岁的模样,提着一个大大的布袋,口上唤“黄仙”为师傅。 晚饭这一师一徒是在季家用的,季司鹏自是好酒好菜的招待着,饭后季家按黄仙的指示,摆好了香案,蜡台,三仙黄表和供奉了吃食与美酒,便悄悄退至一旁,季司鹏与鲁氏坐在一侧,子衿和元淇还有冷木易,被安排在二人身后,低等的下人都回了自己的屋子,季福和黄妈妈等人则在一旁侍候着。黄仙事先说明,谁也不许说话打扰,更不许来回走动。 一切准备就绪,只见黄仙手捻三柱香,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不知怎地,口中一喷,那香竟燃了起来。他将已经燃起的香火毕恭毕敬地插到香炉里,而后跪到香案之前,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却没人听得清楚。 小男孩则在他的身后不时洒着酒水,还偶尔敲几下铜锣。 眼见案上的三柱香就快燃完,一阵微风吹过,树枝晃动起来,紧跟着天空里响起一声钝雷,三伏天,刮风打雷本是常事,可“黄仙”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白眼一翻,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了,元淇赶紧抓上子衿的手给自己壮胆,这时却听小男孩淡定说道:“大家莫怕,黄仙来了!” 只见“黄仙”双眼紧闭,浑身抽搐,嘴里发着哼哼的声音,又是念念叨叨一阵。 不一会儿,念叨停止,随即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放出两道凶光,大声喊道:“黄仙驾到,尔等还不下跪?” 元淇手中一抖,“啊”的叫出声音,并迅速将两手遮住眼睛。 冷木易对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别怕。” 元淇看着冷木易,脸微微一红,勉强点了点头,又强自镇定下来。 这时“黄仙”的声音阴森森地颤抖着,喊得周围的人毛骨悚然。此时,乌云慢慢涌上来,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刮得更猛了,似乎要把大树的脑袋摇下来一样。“黄仙”站在风中,嘴中继续发出“呃,呃……”的声音。 小男孩当即跪倒,并对大家说,“这是黄仙上身了!” “黄仙”一撩长衫冷声道:“尔等还不下跪,岂非藐视哀家?” 季司鹏似乎对此深信不疑,当即带着大家跪了下去,趴在地上说道:“大仙有礼,大仙有礼了!” “黄仙”眼珠一翻哼了一声问道:“此家姓季,可有一女叫明珠?” 季司鹏先是一愣,继尔又高声答道:“有,有,我家小女正是叫明珠。” “我乃白山脚下一黄灵,五百年前差点被恶人所烹,幸得明珠姑娘相救,才有今日之道身,还没等我来报恩,不想姑娘已脱凡尘……”说着只见他对周围的人又是一瞟后,才微微眯上眼睛。 “没想到黄仙与小女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季司鹏说完又磕了一个头。 黄仙继续说道:“尔等何事,速速问来。” 季老爷便将古树死亡,有人看见已故女儿荡秋千,和听到琴声的事说了一遍。 那“黄仙”听完双目紧闭,念叨一阵后说道:“家中古树无缘死亡,那是积有怨气,若不破解,百日后家中主人大凶。” 鲁氏听罢吓得“啊!”的大叫了一声赶紧问道:“我们季家素来积德行善,不知何来的怨气?” “是明珠姑娘有怨气。”黄仙简单的说道。 “明珠?”季司鹏顿了顿,“明珠生前上进好学,又受我们夫妻疼爱,她何来怨气?” 黄仙继续说道:“秋千和琴声,是因贵府小姐死后,确实经常回来。” 众人皆是一阵惊呼,季司鹏与鲁氏四目相对,不知说什么才好。 黄仙继续道:“明珠姑娘死后,并未坠入六道轮回之所,而是每日备受煎熬,如今有人占了她的家,令小姐气怨难平,若是时日一久,恐怕小姐就要变为厉鬼,后患无穷,尔等速速将占家之人驱离,好让小姐早登极乐。” 季司鹏苦着一张脸,“仙家呀!我们是珠儿的亲生父母亲人,难道她还能要我们的老命不成?” “黄仙”眼神一凛,透着寒光,哼道:“人一旦入了鬼道,戾气倍增,六亲不认,难道你没听说过有人随便迁祖坟,坏了风水,导致全家死光的惨剧吗?” “可是,可是我们珠儿她为何没有坠入轮回之所啊?我的珠儿可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她连只蚂蚁都舍不得伤害的。”鲁氏一阵心痛,强自撑着跪在那里。 “原因有二,一是她不忍离父母而去,二是有人挡了她的轮回路。” “谁?”季氏夫妇齐声问道。 “黄仙”摇了摇头,“小仙道行尚浅,看不出其它。” 这时“黄仙”又唱了起来:“千般苦,万般苦,六道轮回最为苦;生何哀,死何惧,生生死死无处去;今儿为姑娘来送行,来世再与姑娘聚……”唱着唱着身子一挺,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男童弯腰磕头道:“恭送大仙。” 第十九节:胡桃 黄仙”擦了擦脸上的汗,拿着季司鹏赏的两个金元宝,便带着小徒弟笑呵呵的往外走。 子衿等人站在门口目送二人离开,她看着冷木易,冷木易也看她,四目相对之时,似是心意已明,冷木易转身急速离开,转瞬间身影消失于大家的视线中。 子衿和元淇扶着鲁氏回了房间,便也就回了流苏阁。 “姐姐,父亲和母亲会不会让我们离开季家呀?”一路上,元淇一直牵着子衿的手,担心的问着,“那黄仙都说了,是因为我们姐妹占了明珠小姐的家,明珠小姐才会心中有怨的。” “我们要不要离开季家,可不是那黄仙说了算的,再说谁有怨气还说不准呢!”子衿淡淡地说着。 元淇似懂非懂进看着她,“姐姐是说我们不会离开季府吗?” “当然不会。”子衿一脸自信。 “可是姐姐,我看母亲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对我们……。” “母亲是身体撑不住了,本来身子就弱,最近府上又接二连三的出现怪事,她劳心劳力的,怎么撑得住。”子衿看了元淇一眼继续说道:“明早我们俩一起去厨房炖点补品,给父亲母亲端过去。” “行。”元淇答应着,继尔又调皮一笑,将子衿的手抓得紧紧的,撅嘴道:“姐姐,咱可说好了,若是父亲母亲将咱们赶出季府,你可不许丢下我不管,你走哪我都跟着。” “好好好,走到哪我都领着你行了吧?”子衿笑着冲她翻了个白眼,“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换钱花啊?” 元淇头一歪,正好靠在子衿的肩上,美美地说道:“不怕,在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就是姐姐了,无论怎样,姐姐是断断不会伤害我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太善良了容易吃亏的。” “有姐姐在,就不会让妹妹我吃亏。” “真是贫嘴……” 说话间二人已回到了流苏阁,看着夜色尚好,月光溶溶,就在院里的竹椅上坐了下来。随喜见状,赶紧进屋端了两杯杏仁茶和两小碟干果放到小桌前。 “咦!母亲偏心眼。”元淇瞪着干果碟叫着。 子衿端起杏仁茶喝了一口问道:“怎地母亲就偏心眼了?” 元淇指着干果碟说道:“姐姐你瞧,杏仁,话梅,松榛,无花果,连这还没到季节的胡桃都有,我那却只有干巴巴的葡萄干和南瓜子。” 子衿扑哧一笑,“我当是什么呢?这几样干果可不是母亲给我的。” “那是谁给的?”元淇瞪着眼睛。 “是冷哥哥的母亲从南方托人捎给冷哥哥的,也有你的份,只是在我房里还没来得及给你呢!你要是喜欢吃就都拿去,我还一颗没吃呢!” 元淇这才又是一笑,“旁的也就罢了,不是什么稀罕物,咱府上也有,就是这胡桃,听说由于今年干旱,胡桃树都死了,想买点胡桃那是难上加难呢。” 随喜自屋里拿出了胡桃钳说道:“我给两位小姐夹着吃。”话音刚落就夹开一个,摘出胡桃仁放到另一个小碟里。 子衿将小碟推到元淇面前,“妹妹吃吧,胡桃太油腻了,我不太喜欢。” “不喜欢也得吃两个,这胡桃是健脑乌发的,明天给母亲炖补品的时候,也放里两颗。”元淇说罢,便抓起一块胡桃仁塞进了子衿的嘴里,而后自己便吃了起来。 “吃多了小心发胖!”子衿提醒她。 元淇一笑,“我才不怕。” 只这一颗胡桃,便让子衿难受了好几天。 第二天早晨她是在又疼又痒的感受中醒来的,照镜子一看整张脸红红肿肿的,还细细密密地分布着红诊子一样的小疙瘩,她对着镜子问自己,“难不成这是过敏了?” 随喜看着她几乎是毁容一般的脸大叫,“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她不答反问,“我昨天儿都吃了什么?” “昨儿,昨儿……”随喜一着急竟想不起来了,“好像是糯米糕,还有火腿竹笋汤,还有……” 子衿转了转眼珠,心中想着:糯米糕那些吃食是常常食用之物,以前却也没发觉过敏之象,想来想去只有那胡桃了,可这胡桃自己以前在柳府的时候也是偶尔吃的,但却未发现有过敏之象。难不成是这胡桃中有人动了手脚,若真是有人动了手脚,可就不是过敏那么简单的了,难道是冷木易? 子衿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自想着,元淇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待她一见子衿,也大叫了起来,慌慌张张地跑过来道:“姐姐,你这脸是怎么了?” 子衿看着元淇白静如初的脸蛋,顿时心中释然了许多,若是胡桃有问题,元淇吃了那么多自是比自己还严重才对,可她现在好好的,那只能说明是自己过敏了。 也许服了鹤顶红之后,自己的体质已经有所改变,她在心中叮嘱自己,以后万万不能再碰胡桃。 “哎哟姐姐,脸都成这样了,怎么还化妆,赶紧找大夫开点药擦一擦吧。”元淇拉着她就欲往外走。 子衿一愣,“我没化妆啊!” 元淇也一愣,回头看着她,“没化妆?” 子衿摇头。 元淇一呆,伸手去摸她眉间那朵红梅,顿时惊讶出声,“原来这红梅不是画上去的!” 子衿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给她机会追问究竟,让随喜找了一块细纱帮自己遮在脸上,说道:“妹妹走吧,咱们去给母亲炖补品。” “姐姐,你的脸这样了,还是我去吧,你在屋里养着,让随喜找去大夫来瞧瞧。”元淇往床上推她。 “哪有那么娇贵,过两天就好了。”子衿拉着她朝厨房奔去。 刚走到厨房门口,听到两个丫鬟聊天的声音。 丫鬟甲问:“你说福管家和黄妈妈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丫鬟乙问:“你怎知道?” 丫鬟甲答:“因为前两天我看黄妈妈正在做鞋,结果没两天,那鞋就穿到了福管家的脚上。” 丫鬟乙再问:“你看清了?” 丫鬟甲再答:“不会错的,我娘就会做那种鞋,白花旗布包鞋底,斜纹面做的鞋帮,两个松紧布做的鞋紧口。” …… 两人在外面听了一阵,便进了厨房,两个丫鬟便忙着干活不说话了。 待补品炖好送到厅堂时,恰巧季福也在,子衿特意留心看了一下他脚上的鞋,果真是白花旗布包鞋底,斜纹面做的鞋帮,两个松紧布做的鞋紧口。 鲁氏先是关心了一阵子衿的脸,而后端着补品吃了一口,笑着对季司鹏说道:“有这两个小棉袄在身边,真是贴心哪!” 季司鹏招招手,让她们坐下来,说道:“孩子,你们不要多想,那黄仙的话不足以全信,我和你母亲既然认了你们做女儿,那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任何时候都不会不管你们的。” “父亲,我们是怕委屈了珠儿小姐,要不我们就……”子衿观察着季司鹏的脸色。 “哎呀我的孩子,珠儿是我们亲生的不错,可她毕竟已经去了,我们得多顾着点活的不是吗?” 子衿望着季司鹏脸上那沟沟坎坎的皱纹,不由得生出几分心疼,恭敬地说了一声,“父亲,我们明白了!” 第二十节:合婚 那日之后,季家有了暂时的平静,父慈女孝,一切美好得如三月的暖阳…… 但却好景不长。 这日季司鹏自朝中归来,行至季宅门前,刚刚下马,却与一迎面过来的道人相撞,此道人身着青袍,背上背着一把用黑布包裹的剑,剑柄露在外面。季司鹏礼貌地施了一礼,便要跨门而入,道人却蹙着眉头问道:“施主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心的事?” 季司鹏一愣,忙问:“大师怎知?” 道士微微一笑,说了句:“施主多保重。”转身欲走。 “大师从何而来,既然有缘,何不到府上喝上一杯清茶,再走也不迟。”季司鹏高声唤住道人。 道士抬头看了看季府的大门问道:“这是施主你的府邸?” 季司鹏答:“正是。” 道士摇了摇头,口中连呼,“不好,不好!” “不好?”季司鹏本就被这几日的怪事折腾得心力交瘁,再听这位萍水相逢的道士,见到这家宅就说不好,更是心存疑惑,赶忙问道:“大师认为哪里不好?” 道人又摇了摇头,又说了句,“不好,不好。” 季司鹏正欲再问,却听门内有人唤道,“老爷,您回来了……”抬眼望去,正是季福,一路小跑而来。 怎地他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道士,当下大惊失色道:“老天爷呀!这不是宜修大师吗?” 季司鹏一愣,看向季福,“宜修大师?” “哎呀,我的老爷,您三年没在京城了,您是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季司鹏问道。 季福一脸神秘,“老爷,您可记得已经告老还乡的两江盐运使顾大人?” 季司鹏点了点头,“记得,同朝为官怎会不记得,此人不但为官清廉两袖清风,而且还一身正气,为百姓办了很多实实在在的好事,就是脾气倔强了一些。” 季福一脸惋惜状,使劲地搓着两手,“可不就是因为脾气太倔强了,家里才出的事吗?” “顾大人家里出了何事?”季司鹏一脸奇怪。 季福扫了宜修一眼,缓声道:“老爷,要不咱先请宜修大师进去喝杯茶,顾大人的事我再慢慢告诉您如何?” “嗯,也好。”季司鹏点了点头,又看向宜修,“就是不知道宜修大师肯不肯赏光。” 宜修说了声,“倒扰了。”便也就跟着他们一同进了府内。 季司鹏和宜修按照主客位置落了座,丫鬟上了茶,又去内屋请鲁氏,恰巧子衿和元淇也在,便一起出来见见这位大师。 人都到齐了,季福这才吞了吞口水言道:“事情是这样的,那顾大人有个小女儿名叫绿屏,不但人长得如花似玉,而且还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刚一到婚嫁年龄,顾家的门槛差点被人踩破了,可无论是将门之后还是名门望族,这位绿屏小姐就是不同意,最后她竟告诉顾大人,她看上了自家的一个家生奴才名叫长生。” 季司鹏眼睛一歪,“那顾大人可不会同意,千金大小姐嫁与家生奴才,说出去脸上无光啊!” “是啊,老爷您猜对了,顾大人不但不同意,而且还十分生气呢。” 鲁氏点了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顾大人是怕女儿嫁得不好,孩子不听话,做父母的自然是会生气的。” 季福继续说道:“顾大人再三劝解,好说歹说,那绿屏小姐就是认准了这个长生,说非他不嫁了。顾大人一气之下便将长生赶出了京城,叫他永世不得回来,可这一赶倒不要紧,这绿屏小姐却不依了,直吵着若不把长生找回来,她就去死。” “哎哟哟,真是个倔强的丫头。”鲁氏担心地说道。 “是呀,夫人。”季福一拍手继续说道:“当天晚上那绿屏小姐就把床单挂在了房梁上吊死了,待人发现的时候舌头已经伸出来好长。” “哎呀!”元淇吓得扯住了子衿的手,柳眉微蹙,“那绿屏小姐当真就这么上吊了?” “那后来怎样了?”子衿也急着问道貌。 “还能怎么样?人都死了,只能下葬了,但是那顾大人却后悔莫及,一夜之间白了头发。” “夫人说得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季司鹏叹了口气,又问道:“可是这又与宜修大师有什么关系呢?” 宜修呵呵一笑,“与我有关系的事,是绿屏小姐下葬两年后的事了。” “是吗?”众人皆不解是何意。 宜修这才慢慢说道:“绿屏小姐死后,顾家一直不太顺利,季大人可知那顾大人两年前官场造变,造人诬陷之事。” 季司鹏点了点头,“虽然老夫人不在京城,但对此事却是略有耳闻的,当时对朝延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宜修也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非但顾大人官场造变,顾夫人也是病痛缠身,连顾大人的小孙子也掉到井里淹死了,都说这是绿屏小姐死时怨气太重造成的。恰巧这时奄奄一息的长生回到了京城,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跪在顾家门前要见绿屏小姐一面,结果有人告诉他,绿屏小姐两年前就去了,长生一个激动,一口气没上来也闭上了眼睛。” 鲁氏抹了抹泪,“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 宜修继续说道:“顾大人本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实难承受内心苦楚,又想到因为自己的固执害了女儿一条命,更是自责难挡。长生一死,顾大人便想到了合阴婚,也算圆了女儿的心愿,于是找了阴阳先生,择个良辰吉日,将已经入土两年的绿屏小姐又挖了出来,结果这一挖,却挖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众人齐声问道。 “棺材一起,别的没见到,竟是厚厚的,黑压压的一馆头发。” “啥?”夫人一脸难以置信,“哪来的头发?” 其它几日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季司鹏说道:“都说人死后头发会继续生长,但也只是比死时多出一点而已,这种厚厚的头发压满棺材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 “因为人死时怨气过重,就会冲到头顶,支撑着头发一直生长。”宜修叹道。 “后来怎样了?” 季福一笑接了话,“老爷,夫人,后来还不就是这事轰动了京城,那顾大人将各路高人请了个遍,却都不敢碰这乌发棺材一事,最后还不是宜修大师出面,不但破了顾家不顺之气,还圆满地帮绿屏小姐和长生圆了阴婚。” “哎呀,宜修大师真是当世高人呢,季某佩服,佩服!” 那宜修念了句,“施主有礼。” “老爷,后面的事想必您都知道了,顾大人被诬陷一事不但洗刷干净了,皇上还准他告老还乡,赏赐良田千顷。” 季司鹏点头,“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了,原来顾大人能有今天全凭宜修大师的帮助,在下也有一事,不知宜修大师可否指点一二?” “施主请讲。”宜修说。 施司鹏便将这几天的怪事又向这位宜修讲了一遍。 宜修听完,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第二十一节:吃面 季司鹏一急,汗就流了下来,“宜修大师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宜修不语,却又摇了摇头。 季司鹏当即跪下,一脸诚恳,“宜修大师乃当世高人,求您救一救我们全家老小的性命吧,虽然老夫已五十有余,死不足惜,但是夫人与我风雨共患几十年,我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去了。”说罢,他又指了指子衿和元淇,“还有我的一双女儿,二七年华,正值青春年少,虽不是我季某亲生,可我也不忍她们在我季家断送了性命。” “老爷……”鲁氏当即泪水奔涌而出,也跟着跪了下去,望着宜修说道:“宜修大师您是修行之人,修行之人本以救济苍生为首,您就救救我们这一家人吧,我是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我只是舍不得这两个孩子。” 子衿和元淇闻听于此,也是心中一动,泪就落了下来,子衿不为别的,就为季家夫妻二人对她和元淇的这份情,叫她不能不感动。 “也罢!”宜修似是做了一个很难下的决定一样,视死如归般的说道:“那贫道就为你们季家做一场法事吧,是福是祸静待造化吧!” 季氏夫妻一听,赶紧连连拜谢。 当晚,和那“黄仙”做法如出一辙,按照宜修的吩咐,摆了香案,烛台,黄纸等东西。宜修用毛笔沾着红色的液体在黄纸上画了一阵,子衿不知道那红色是什么,隐隐有一股血腥味,但却知道他画的这个东西应该叫做--符。 而后他转了个身,抽出背上那把剑,去掉黑布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是一把用铜钱串起来的剑。此剑名为“铜钱剑”,用来镇煞斩煞用的,是用一百零八枚铜钱串好成剑再经加持而成的法器,一般为道士专用。 这时只见他一剑下去挑起了桌上的黄纸,在燃烧的蜡烛上点燃。而后端坐于薄团之上,挑着符开始念咒,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时而低吟,时而仰视苍穹,最后大喝一声:“小鬼快快就位!” 吓得众人皆是一个激灵,但却未见有什么异常。 只听得宜修对着空气问道:“你究竟有何冤屈,或是有什么未了之事,竟不愿去阴曹地府报道,而在这世间做个孤魂野鬼?” 众人吓得不敢呼吸,胆大的死死盯着宜修前面的那团空气,胆小的则闭上眼睛不敢再睁开。 过了一会儿只听宜修问道:“府上可有位姓黄的下人?” 季老爷赶紧答:“有,是珠儿的乳娘。” 宜修点点头,“不错,叫她速速去煮一碗龙须面条来。” 众人虽是不明白是何用意,但也只得按照宜修的吩咐去做了,这会儿又听宜修说道:“有何冤屈或未了之事,速速与我说来,贫道来助你。” 大家都竖起耳朵,看是否能听到什么动静,但是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安静得几乎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这其中只见宜修时不时的点下头,或是“嗯”一声,再无其它。 约过了一刻钟,黄妈妈颤颤微微地端上一碗带着汤水的龙须面条,恭恭敬敬的递到宜修手里,而后身子一摊,便歪了下去,而后开始放声大哭:“我的小姐呀,您生前最喜欢吃黄妈妈我煮的龙须面条了,黄妈妈我这就随你去了,到那边天天给您煮龙须面吃。” 众人一听,皆是大惊,难不成这碗面条是明珠小姐要吃的。 宜修瞟了哭哭啼啼的黄妈妈一眼,厉声说道:“速速退下。” 黄妈妈一惊,顿时止住了哭声,被两个丫鬟拉到了一边。这时宜修则将那碗龙须面条放到了香案前,他自己则又坐到薄团之上念念有词的说了起来。 一刻钟后,宜修站了起来,走到香案前端起那端龙须面,到众人面前走了一圈,眼见之人无不大惊失色,碗里只剩下了面汤,一根面条都没了。 宜修又将那碗面里的汤水洒到地上,喊了句:“撤堂!” 这时鲁氏再也支撑不住,口中念着,“珠儿,我的珠儿……”便晕了过去。 季司鹏的额角上也流下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众人这才是亲眼所见,那明明是一碗龙须面放在了香案上,怎么过了一会儿面条真就没了,期间,没有任何人靠近过香案,面条怎就化为乌有了,难不成真是被已故的明珠小姐吃了? 当晚,季司鹏带着宜修进了书房,一直到深夜都没出来。 子衿和元淇扶着鲁氏回了房,侍候着服了药,待她心情平复了一些之后,二人才悄步离开,回了流苏阁。 子衿一进门,便对两个丫鬟说道:“我要吃龙须面,谁去给我煮。” “啊!”两个丫鬟均是吓得一蹦,青着小脸问道:“小姐要吃啥?” “龙须面。”子衿喘着粗气坐到桌前。 欢颜怯怯地走到子衿面前,“小姐,要不咱们吃点别的吧,今儿厨房做了松子糕,松松软软的可真香甜呢!” 子衿皱着眉头一拍桌案,“我就要吃龙须面。” “好,咱们小姐就吃龙须面,我去煮,我去煮。”随喜放下手里的茶壶出去了。 子衿一时之间心绪难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屋里不停地踱着步子。 时间似是过得非常漫长,终于随喜端着一碗色香味俱佳的龙须面走了进来,放到子衿面前笑道:“小姐,龙须面好了,您快吃吧。” 子衿坐下一看,白白的龙须面,细细的瘦肉丝,外加鲜艳的胡萝卜丝一起卧在汤水之中,漂着几颗油星的汤水上还挂着几片葱花和绿绿的香菜叶,看上去顿觉胃蕾大开,可是子衿却眉头一皱,喊了声:“不对!” 随喜一愣,看向那碗面,心想:这面没什么问题呀,从烧水到炝汤到煮面都是她亲自做的,怎么会不对。 子衿看着那面又摇了摇头,还是说:“不对,不对,果真不对!” “小姐,是哪里不对?”随喜一急,小脸便涨得通红。 “再去煮一碗来,记住别放瘦肉,葱花,香菜这些东西,就是白水煮面就好,油都不要放。” 随喜一阵为难,“那,那可怎么吃?” 子衿急道:“你别管,快去。”说罢指着欢颜道:“你也去帮忙,要快。” 两人不敢怠慢,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她们来季府侍候的时候虽然不长,但这位大小姐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的,哪怕是她们做错了事,也从未挨过罚,眼见今日大小姐的态度,虽不太明白,却也权衡出了轻重,赶紧脚下生风,直奔厨房。 当晚,随喜和欢颜一共煮了六次面,子衿却一口也没吃,面端上来不是要这就是要那,什么胡椒水,苏打水之类的都端来了,二人不但将厨房内的东西般了个全,最后甚至连鱼缸里的水都端来了…… 那一夜,季司鹏和宜修在书房一夜未睡,子衿带着随喜和欢颜在流苏阁也一夜未睡。 ^^^^^^^^^^^^^^^^^^^^^^^ 喜欢本书的童鞋们记得收藏啦! 第二十二节:破解 第二日清早,子衿带着两个鬟环刚刚将这一晚折腾的盆盆罐罐收拾干净,季氏夫妇便命人来唤子衿和元淇一同去书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子衿问来传话的人,“宜修大师可走了。” 传话的人答,“走了。” “那你先回,我去叫淇妹妹,随后就过去。” 传话的人答应着走了,子衿赶紧叫欢颜研墨,扯过一张宣纸刷刷写了几行清秀的楷字,吹干叠好,夹在一本书里,交到了欢颜手上,嘱咐道:“我和随喜去前院见爹娘,我们走后你便拿着这本书去找冷少爷,如果遇到什么人,你就说去还书,见到冷少爷什么都不用说,书给他就回来。” 欢颜将子衿嘱咐的话,句句记好,点头答应着。 子衿带着随喜往外走,边走边问,“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妥当了。”随喜答着。 “那看我眼色行事。” “是,小姐。” 这时元淇顶着两个黑眼圈出了房门,见到子衿勉强笑了笑。 子衿一笑,“看样子淇妹妹也没睡好。” “姐姐不也一样,碧玉说你屋子里的灯一晚上都在亮着。”元淇说完揉了揉眼睛。 “还是先看父亲母亲的意思吧,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子衿怕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间接的嘱咐着。 “嗯,我听姐姐的。”元淇点点头。 二人到了书房,季氏夫妇摒退了下人,极为小心谨慎地说着,生怕伤到了面前的两个女儿。季司鹏说:“孩子们,一大早晨的爹娘叫你们来,是有话和你们说。” 子衿和元淇点头称是。 季司鹏又说:“昨天为父我和宜修大师聊至深夜,终于将事情弄清楚了。” 子衿眉头一挑,“弄清楚了?” 季司鹏点头。“弄清楚了。” “那是?”子衿看了看季司鹏,又看了看鲁氏。 鲁氏摇了摇头,意思是让老爷说,子衿又看向了季司鹏,他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据宜修大师所说,是为父我小的时候去山上玩,不小心一泡尿冲到了一条正在修行中的青蛇,从而影响了这条青蛇羽化成仙的进程。” “蛇!”元淇一惊,她最怕的就是蛇了。 子衿蹙了蹙眉,“父亲可记得这事?” “本来已经记不得了,经宜修大师提醒,我又想了起来,确有其事。” “那然后呢?”子衿问道。 季司鹏说:“从此这条青蛇便怀恨在心,但是我身上有你们的奶奶在高僧那里请来的观音像,这青蛇无法对我造成伤害,却将目标盯上了身体很弱的珠儿身上。不但让一出生的珠儿就百病缠身,还挡了她再生投胎的去路,所以珠儿只得做一个无处安身的孤魂野鬼。”季司鹏犹豫一下,又喃喃说道:“此后珠儿便常在我们身边游荡,因为我,珠儿才不能投胎,并且受尽百般苦楚,此时又见我们夫妇收养了一对女儿,已经将她忘记,珠儿才因怨生恨,致使家宅怪事连生。” 子衿和元淇对视了一眼,元淇吞了吞口水没说话,子衿却问:“那父亲母亲的意思是?” 鲁氏接话道:“宜修大师的意思是要修一个规模甚大的道观,助那条青蛇成仙,而后再颂经百日,超渡珠儿轮回转生,百日之内,我们几个都有危险,为不连累你们姐妹和木易,所以我和你爹决定,让木易将你们姐妹送到百里以外的庆东城亲戚家暂住,待这件事情圆满之后,再行接你们回来。” “若是我们有什么不测,也会安排好你们的去处。”季司鹏声音不大,却句句敲在心坎上。 “父亲,母亲,安排我们和冷哥哥去庆东城的事,怕是福管家出的主意吧?”子衿一脸坚定地问着。 两人均是一愣,“衿儿你怎知道?” 子衿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能不知道吗?” “我和你娘也商量过了,这是一个比较万全的法子。” 子衿嘴巴一翘哼道:“爹爹这是让我和元淇妹妹去送死吗?” 三人闻听此话,又是一愣,元淇已经扯上子衿的衣角,不无带着怪罪的口气,“姐姐,你这是在说什么?” 子衿笑而不答,转头对门口喊了一声,“随喜,你进来吧。” 随喜闻声低头迈步而入,只见她左手拿一青色布包,进屋先进礼,然后将包裹放在了桌上。 子衿一拱下巴,“打开吧。” 随喜将青布包打开,露出来的是一堆泥土疙瘩,没什么水份,疙瘩上面挂着一层层的白霜似的东西。 几个人不知道子衿让人捧来一堆土疙瘩是何用意,不禁面面相觑。 “爹,娘,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子衿笑着问道。 季司鹏摇了摇头,鲁氏则微微皱了眉头问道:“衿儿,你捧来这一堆土疙瘩做什么?” 子衿不答,而是起身看着季司鹏说道:“爹,这是我让人在那些死掉的古树下面挖出来的泥土,又在太阳底下晒干,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 “这白色的东西是?” 子衿眨眨眼,“爹爹猜猜看。” 季司鹏眼底闪过一丝疑问,伸出手指沾了一点白色的东西,放在舌尖舔了舔,大惊道:“果真是盐!” “盐?”元淇和鲁氏也是同时一惊。 “对,就是盐。”子衿继续说道:“都说古树死亡是不祥之兆,这一说法是不是无稽之谈我不清楚,但是在这极为干旱的年月,这高浓度的盐水,灌进古树的树根后,少则一两天,多则三五天,树一定会枯萎落叶的。” 季司鹏额头泛出了冷汗,呆呆地看着桌上这堆挂着盐晶的泥土说道:“原来是人为。” 鲁氏也惊得张大了嘴巴,“要说我们季家从没得罪什么人,俯上也就那么几个下人,谁会干这种事,而且居然没有被发现。” 元淇一个激灵,起身说道:“姐姐,那是不是说在我们回来前,这盐水就被灌到了树根下面,只是因树的质地不同,所以死的时间也不同,再加上园丁们日日为花草浇水,园内地面湿乎乎的,谁也不易觉察。” 子衿对元淇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就是这样。” 元淇脸一红,将头低了下去。 “老天爷,这会是谁干的?”鲁氏捶胸顿足一脸苦楚。 “爹娘你们想一想,是谁知道古树和爹爹是同一天的生日,又是谁知道珠儿小姐弹的《如意锦》,是谁知道爹爹小的时候曾经尿过一条蛇,又是谁知道爹爹身上有观音像,对我们季家了解到如此细致微入的人还能有谁?” 季司鹏感觉头脑一晕,直接跌在椅子上,目光呆呆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鲁氏看着子衿一脸惊恐,“衿儿啊,你爹尿了一条蛇的事,连我都不知道。” 子衿双手一摊,“所以你们想一想吧。”随后又吩咐道:“随喜,你去煮面吧。” “煮面?”元淇一愣,“谁要吃面?” 季氏夫妻一惊,同时问道:“面也是假的?” 子衿点了点头,“假的。” 第二十三节:真相 闻听此话,季司鹏一直狂擦冷汗,鲁氏也是寒毛直竖。 不一会儿,随喜回来了,左手端着一碗龙须面,右手提着一个玻璃罐子,并同时将两样东西放在了桌前。 子衿说:“爹,娘,你们看这碗面条,是不是和黄妈妈煮的一样?” 季司鹏低头看了看点头道:“一样。” 鲁氏也探头看了看,同样点了点头。 子衿又问:“没葱花?” 季司鹏想了想:“没葱花。” “没姜?” “没姜。” 子衿又说:“就是说除了白白净净的面条和汤水,里面什么都没有。” 季司鹏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没有。” 几人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地神来,子衿又让人端来一碗面条,自然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齐声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子衿对随喜说:“你做给老爷和夫人看。” 随喜“嗯。”了一声,便拎起玻璃罐,将里面黄乎乎的黏稠东西倒入了面条碗里,几人的眼睛死死盯着面条,屋子里一片寂静,不多时,碗里的面条开始浴化,而后约一柱香的工夫,溶化殆尽。 几人同时大惊:“罐子里是什么东西?” 随喜微笑着眨了眨眼睛,“蜂蜜!” “蜂蜜?” “对!”子衿激动地说,“蜂蜜中有淀粉酶,可以水解淀粉,昨天黄妈妈煮的那碗面条肯定是事先在碗里加了蜂蜜。” 季司鹏茫然地眨了眨眼睛,他压根听不懂什么是“淀粉酶”便指着子衿说:“衿儿,你仔细说说。” 子衿坐下来说道:“昨儿我看黄妈妈端的那碗面条就不对劲,哪有人煮面里面什么都不加的,不但没有葱姜蒜,甚至汤水上连点油星都没有,分明就是白水煮面,晚上回去后我就带着随喜拿着各种调料试,什么花椒水,白醋,雨水,甚至养鱼的水,能想到的都试过了,最终发现了这个秘密。” 季司鹏略一沉思,“那就是说那个叫宜修的道士是假的,黄妈妈也有问题,而知道我那么多事的人应该是季福,他们究竟是居心何在呢?” “骗钱!”元淇大喊出声,“那宜修不是让爹爹出银子修道观吗?是他们几人联手搞出了这么多的怪事。” “季福和黄妈妈联合外人骗我家的银子?”鲁氏皱着眉头,想想就不寒而栗。 季司鹏的脸上腾的着起一把火来:“如果是这样,那就不止是骗一点银子这么简单了,季福是想要了我的命啊!” “爹说得没错,他们这般精心设计,胃口岂会小了,他们是奔着我们季家全部的财产来的,而且不止宜修是假的,前面那个黄仙也是假的。”子衿说道。 季夫人一愣,“衿儿,你怎知道?那黄仙可并未提出让你爹出钱的事。” 正在这时,冷木易走了进来。 子衿一喜,“冷哥哥,可有消息?” 冷木易答:“宜修清修的道观我已经去过了,确实有此人,也确有乌发棺材一事,但是宜修大师已经在三个月前归天了,所以昨夜在咱们府上的宜修,是此宜修并非彼宜修。” 季司鹏和鲁氏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今天对于他们来说,有着太多的不可思议,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接受。 “那黄仙呢”子衿忙问。 “上次黄仙离开的时候,我便跟踪了他们到家,问过他们的邻居了,都说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黄仙,平时就是在大街上摆摊算命,抽签什么的,他们也不是师徒,而是父子俩。” “可将他们带来了?”子衿又问。 冷木易摇了摇头,“我去时,那一老一小的两个已经死在家中,老的胸口连中三刀,小的被拧断了脖子。” 众人皆是大惊。 季司鹏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们是季福找来的,看来季福确有问题了。” “对了,我在那老黄仙的手里找到了这个。”冷木易伸手入怀,掏出一玉佩,在大家面前晃了晃。 夫人一惊,脱口而出,“这,这玉佩上季福的。” “对,是季福的,是我母亲在世的时候赏他的。”季老爷的脸上飘过一丝恐惧,软软地摊在了椅子上,“他,他为何这般,我们季家待他不薄啊!” 子衿看着那块玉佩,“原因刚刚元淇已经说了。” 众人齐齐看向她,虽然没说,但眼神明明是在问。 子衿只说了一个字,“钱!” “可是我们夫妻是不会亏待他的啊,就算等我们百年之后,也会留下一笔钱才给他养老的。”季夫人说着。 “自从我和元淇随爹娘回来,这家中发生的一系列怪事,细想一下都是针对我和元淇的,无非是要把我们赶出季府,那我们又碍着他什么事了?归根结底还不是怕我们分了爹娘的财产。”子衿细细地分析着。 季司鹏同意地点了点头,子衿又说道:“爹娘不但将我和元淇带了回来,而且还多了一个会武功的副将,他能不心急吗?” “衿儿,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鲁氏问道。 子衿一乐问道:“爹爹,咱家藏银子的地方是不是很隐蔽?” 季司鹏一怔,却又点了点头。 “所以您和娘不在府上的这三年,那人应该是足足找了三年,却也没找到。否则也不会费尽心机地让咱们出一大笔钱修道观,这不是小数目,爹爹的奉录自是不够的,肯定要动用藏银。” “然后他就会趁机下手?”季司鹏说道。 “可不是嘛!但首先是要把我们和冷哥哥支开。” “这可怎么办嘛?”季老爷踱着步子。 “除了藏银子的地方,府上可还有别的隐蔽的地?”子衿问。 “有,有一个。”鲁氏看向季司鹏,“老爷你忘了,六年前左丞相冤死,先皇将矛头指向老爷,老爷为防不测,连夜命人为珠儿安排了逃身之所,后来左丞相之事直相大白,那秘道也就封存了。” “对呀!”季司鹏一拍大腿,“就在珠儿房里。” 子衿眼珠一翻,笑出声音,“那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吧!” 第二十四节:除害 接下来的一整天,季家上上下下都在为两位小姐的出行做准备,贴身丫鬟准备衣物行囊,厨房的妈妈也备了一路上吃的糕点,除了一个车夫两个家丁外,冷木易也亲自护送两位小姐去百里之外的亲戚家。 季氏夫妻亲自将几人送出大门,并恋恋不舍地张望了一阵,季福笑眯眯地在后面跟着。 子衿,元淇以及冷木易三人离开后,季福便跟着进了厅堂说道:“宜修大师那边已经把建道观的预算呈了上来。”说罢季福在袖子里掏出两张纸递给了季司鹏。 季司鹏“嗯”了一声,又翻开两张纸看了看,喃喃地说了句,“要这么多银子啊!”犹豫了一下又抬头对季福说:“你告诉宜修大师,明早我会将这笔钱准备好,再命人送过去。” 季福称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当晚,皓月朗光,夜空中群星闪烁,微风徐徐吹过,四周静得无声。 季司鹏和鲁氏早早就睡下了,但是刚到子夜时分,季老爷屋内的灯又亮了起来。只见他们夫妻二人悄悄出了房间,提着灯笼向后院走去,进了后院又转进了‘珠翠阁’。 开门之前,二人小心地看了看周围是否有人跟着,确定无人后,才进了大门,而后二人直奔书房,这才放下灯笼掌了灯,书房内顿时明亮起来。 珠翠阁的书房内极为简约,两个大书柜倚墙而立,一对檀木桌椅,桌椅后面是一面镶着大型黑白两色棋子的墙壁,只见季司鹏在棋子附近摸索了一阵后,突然一按,两个书架中间的墙壁突然亮出来一道门。 季司鹏转身接过夫人手中的灯笼,小声说道“夫人,你在这等着,我进去。” 不一会儿季司鹏又出来了,手里端着一盘明晃晃的金元宝。 突然间门口传来哈哈大笑的声音,夫妻二人一惊,向门口望去。只见季福带着黄妈妈一脸坏笑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数十个家丁, 也齐齐闯了进来。 夫人端着元宝还未放到桌前,柳眉微拧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谁叫你们来的?” 季福嘿嘿一笑,抓起盘中的金元宝在手里惦了惦说道:“夫人,原来季家的银钱都藏在这里,看来都是您的主意吧,我想老爷他没有这个鬼心眼,这些银钱可是让小的我找得好苦啊!你们还在京城的时候,我就已经处处留意了,你们去了宁远,我更是翻箱倒柜的找,就差没把季府翻过来了,但还是没有找到。”季福摇了摇头,“夫人你可真是狡猾啊!” 季司鹏怒喝一声,“好你个季福,竟敢贪图我季家的钱财,枉我对你这般栽培,还赐你跟我同姓。” 季福头一歪,满脸不屑,“啊呸!你以为我稀罕和你同姓吗?我鞍前马后的侍候你几十年了,为的就是今天,为的是这些钱,可不是我跟你几十年的主仆情分。” “我真是看错你了,原来这几十年我养了条狗!”季司鹏怒视着他。 “我可不就是你的一条狗吗?你让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站着我不敢坐着,我不是狗是什么?”季福也同样怒视着季司鹏。 “你也是吗?和他一样吗?”夫人有些心酸地看着黄妈妈,“你可是珠儿的乳娘啊!” 黄妈妈一乐,“夫人,你是不知道,在我进府奶珠儿小姐的时候,我和福管家就好上了,只是你们一直不知道罢了,你们离开的这几年,我和福管家可真是过了一段逍遥快活的日子啊!” 季福哈哈大笑,“夫人,若你也想与我过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我便收了你,其实我早就为你觉得屈得慌了,长得这么如花似玉,却不得不跟着这么一个糟老头子,若是跟了我,嘿嘿!” “别再痴人说梦了,就是死我也要跟着老爷的。”鲁氏扯着季司鹏的胳膊。 此时季司鹏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却听一旁的黄妈妈高声喊道:“好你个季福,这银子还没到手呢,你就开始惦记别的女人了,你给我说清楚。” 说着黄妈妈就扯上了季福的衣领,季福甩了两下没甩开,一个不耐烦,便左右开弓煽了黄妈妈两个耳光,口中还脆脆地骂道:“去你娘的,你以为老子就你一个女人吗?你也不照照镜子。” “哎呀我不活了,你个遭天杀的,你忘恩负义的死男人……”黄妈妈席地大哭。 季福一脸不耐烦,对黄妈妈喊道:“**给我闭嘴!”而后又指了指其中的两个家丁,“你们两个在这看着他们,其余人跟我进去搬元宝,统统搬出来,一个都不许剩。” 季司鹏身子一歪挡在门口,冷冷地问季福,“你不后悔?” 季福一用力,将季司鹏推到一侧,瞪眼说道:“后悔他妈什么?要不是这几年我一直没找到你藏银子的地方,还能让你平安回京吗?早就在路上就把你们给做了。现在我找到银子了,留着你们也没用了,到时候给你们留个全尸,对外称老爷暴毙,夫人伤心过度也一同去了,还有你那两个女儿一个亲戚,我也会派人做个了结,以绝后患。” 季福说完,季司鹏没有再说什么,直接闪开了一道路让他们进去。 “快去搬,快去都搬出来。”季福催促着家丁,并且吹着口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当他们进去后,季司鹏突然按动开关,书柜中间的那道门瞬间合上了,外面的两个家丁见事不妙,正欲对夫妻二人动手,冷木易一个箭步窜了进来,三两下便将家丁打倒在地。 “爹,娘……”子衿和元淇从外面跑了进来,抓着他们的手问道:“你们没事吧?” 季司鹏连连摇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养了几十年的人,待他如亲人一般,他竟这般对我。” 元淇说:“爹别伤心了,秘道的出口,已被我们用几车大石封上了,就让他们死在里面吧。” 鲁氏微皱眉头,“这样会不会有点残忍。” 子衿抓过夫人的手:“娘,你不要他的命,他就要您和爹爹的命。” 鲁氏点了点头,继而又转头看着已经惊恐到忘了哭的黄妈妈说道:“告诉我,珠儿在世的时候,你有没有对她动过什么手脚?” 黄妈妈呆呆地摇了摇头。 “那你走吧,我给你留条活路。” “活路?”黄妈妈呆呆地重复着,继而她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转身往外走,走着走着她突然加快脚步跑了起来,随即大声喊道:“我哪还有脸要什么活路!” 随即“当“的一声响,她已经一头撞到门口的石柱上,只见她身子一软,便歪歪斜斜地摊了下来,顿时血流如注。 ****************************** 某夏有话要说:本章是第一卷的最后一章了,下一卷开始,女主将进入宫内生活,人物渐渐增多,故事情节也更复杂,最重要是也要将皇上扯出来溜溜了,吼吼! 感谢读者朋友的支持,大喊一声:推荐收藏的有没有?? 第二十五节:圣旨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过三年。这三年之中,阖家团圆,父母慈爱,孩子诚孝的幸福日子,一直在季家淡淡地洋溢着。这其间季司鹏曾命人将流苏阁修葺一新,不但面积扩大了数倍,更是增加了亭台楼阁,小桥花园,还有若大的书房,宽敞的绣阁,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子衿和元淇觉得身在幸福之中。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一点不假。季氏夫妻二人看着这一对半路捡来的女儿,不但越发出落得标致得体,而且懂事明理,心里也就更加感到宽慰。 而子衿除了每日读书,练字,弹琴和做女红外,还会每日陪着鲁氏散步,赏花,有兴致时还会一起烧菜煮饭,切差厨艺,在子衿的怂勇下,鲁氏不再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安静夫人,无论刮风下雪还是严寒酷暑,每日晨昏子衿都会拉着鲁氏到花园里,回廊里,甚至是大门口走一走。 这一走就是三年,三年之中不但鲁氏心悸的毛病没有再犯过,而且身体日益强健起来,越发的面色红润光彩照人了。以至于后来元淇和季司鹏也慢慢地加入到了这个行例,所以每日在季家大宅之内,都能看到季家四口人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相扶相携地悠闲漫步,每日迎来日出,又送走日落。 然而就在他们都被这小小的天伦之乐包围时,一道圣旨,将这一切统统搅乱。 七月十八圣旨下:八月初一皇室选秀,季氏有女季子衿,季元淇年十七,适龄侍选。凡正四品以上官职的,皇室会派遣内监宫女入府检选,仅看容貌是否端正,身体有无伤痕顽疾,无异者八月初一坐大内辇轿入宫进行半月的宫廷礼仪学习,最后再一同面圣,再行甄选。 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但对季氏夫妻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搅得他们的生活再也无法平静。 而对于子衿来说,当她走进季家的那一天开始,她就知道有一天她会进宫,刚开始的时候她天天盼着,时间久了,竟发觉自己心底的那份仇恨,在父亲母亲暖融融的爱面前,竟变得那般渺小。 所以她不但要报仇,更要守护好现在的家人。 七月十九,鲁氏带子衿和元淇去京城最大的裁缝铺‘锦绣行’里买衣服,她却意外地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掌柜的,刚出去的那位姑娘是来你这里买衣服的吗?”子衿躲到一边偷偷问道。 掌柜的满面堆笑,“是啊,那位姑娘出手很是阔绰,在我这小店订了四套衣服,都是要最好的料子,最精致的做工,刚说好了七天后来取。” 子衿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在鲁氏和元淇不知情的情况下,挑了两块非常名贵的布料,一块织桃锦,一块泌花绫,一蓝一白两种颜色,还有若干名贵的金丝线,而后偷偷带回府中。 七月二十,宫里就来了两个嬷嬷对子衿和元淇进行检选,这是皇室对四品以上官员家女儿的特殊待遇,而其他秀女就必须由内务府层层选拔后,方能在选秀当天出现,即便第一轮过了,最后见的也是皇后而不是皇帝,品貌出众者也只能被封为才人或美人,日后升迁就要靠她们自己了。而四品以上官家女子,入宫后依其父兄官职、个人品貌可被封为贵人,昭仪或嫔位,幸者也有被直接封成妃位的。 云坠将两位嬷嬷迎进厅堂后,鲁氏便出手阔绰地赏了嬷嬷们两个金元宝,又客气说道:“辛苦你们了。” “谢夫人赏。”两个嬷嬷话也不多,直接带着子衿进了里屋。 其中一个嬷嬷对着子衿施了一礼道:“奴才斗胆,请小姐把衣衫褪了。” 子衿“哦”了一声,将水粉色宽袖罩衫,以及银白色百合长裙一一褪掉,放在一旁的桌上。 “请小姐把衣服褪尽了!”嬷嬷并不看她,但语气坚定。 “褪尽了?”子衿肩膀一抖,瞪眼瞧着那嬷嬷,她知道入宫的女子肯定是要查看身体的,可这全部褪尽了也未免太…… 那嬷嬷依旧低头,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等着她自己脱。 子衿站在那里深深地吸了口气,虽然同为女人,看了也没什么,可这毕竟不是公共洗澡间,即使是脱光了,也是大家各忙各的,谁也不看谁,而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害羞到是其次,更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两个嬷嬷在那等着,她也不能太磨蹭了,一咬牙三下两下将衣服除了个干净,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身子有些微微的抖着。 嬷嬷见她已将衣服褪尽,才将目光转到她的身体上,两双眼睛滴溜溜地在她的身体上打转,她突然有一种任人宰割的感觉涌遍全身,想到这些,身体颤抖得就更厉害了。这时两个嬷嬷凑到一起耳语了几句,却突然一只手竟然摸上她的腰,她忍不住激灵一下,睁开了眼睛。 嬷嬷笑了笑,“小姐莫怕,这都是选秀必须要走的过程,那些自内务府入选进宫的秀女,要求更是严格。” 那个嬷嬷这样说着,却也只是摸了摸腰,并没有其它动作,子衿这才放下心来,那嬷嬷又接着说道:“小姐身材姣好,肤若凝脂, 从头到脚真是挑不出半天瑕疵之处,就是略略偏瘦了一些,小姐还要多多进补才好,若是能再珠圆玉润一些,那真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尘了。” 子衿怯着一张俏脸答应着,两个嬷嬷便侍候着她穿上了衣服。 待子衿出来后,换成了元淇进去,却是等了好半天才出来,子衿想依着元淇那种害羞胆小的性格,也不知道在里面有多为难呢。果然,元淇出来时眼里是含着泪的,子衿自是明白她为什么哭。 例行检选完毕之后,两个嬷嬷立于季府的厅堂之内,其中一位自称聂嬷嬷的缓缓言道:“我朝惯例皇室三年一采选,凡我朝适龄女子,官宦名媛、世家千金、嫡女、妹、侄女、孙女等入宫侍上,以充后/庭,先皇登基时曾修改后、宫制度,将后、宫人数删减到九品十八级,如今新皇登基,再行删减,将原来的十四至十八岁,改进至十六到十八岁,设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两人,妃四人,嫔六人,昭仪八人,贵人,才人,美人数量不限。” 另一位嬷嬷接话言道:“妃位以上对上称臣妾,对下称本宫,嫔位和昭仪对上称嫔妾,对下称本嫔,人字辈的对上称奴婢,对下称本主,两位姑娘可都记好了?” 子衿和元淇瞪着眼睛听完两位嬷嬷的训话,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皇上的后、宫删减再删减,加起来也有几十人,对上对下的称呼又有那么多的弯弯道道,实在过于复杂。 第二十六节:选人 聂嬷嬷又说道:“由于新皇刚刚登基三年,这三年期间又是国丧,所以后、宫诸位多是空悬着,现在后、宫之中,在嫔位以上的只有皇后一人,贵妃一人,妃两人,嫔一人,昭仪一人。府上的两位姑娘这般姿容出众,清新脱俗,入了宫就平步青云了也说不定,若是再有幸能为皇室添几位皇子和公主,那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到时季大人和夫人跟着脸上有光不是。” 先前的那位嬷嬷见她们二人微微蹙了眉,似是一时消化不了的样子,又开口说道:“两位姑娘把这些简要的记住,入宫学习礼仪时不失了礼节便好,进宫后还有教习姑姑们教着,慢慢学着不着急。” 子衿终是忍不住问了句,“敢问嬷嬷,若是没被选中该如何?” 她不是担心自己容貌不够好,更不是没有自信,而是她听说宫内选秀女的要求非常严格,手脚的大小,皮肤是否光滑,包括头发和 指甲都要细细的检查,那么自己的那一块毒斑……今天瞒过了这两位嬷嬷,日后进了宫,也未必一直这般幸运。 虽然在外人看来那只是一朵梅花,可若细细看来,会看成是一块胎记……本来不进宫也无妨,可是那个柳如烟会进宫,若她进不得,那母亲和哥哥的仇,又该何时报? 聂嬷嬷见她眼光闪过一丝犹疑,微微一笑说道:“按照我朝惯例,皇上选完,则会由一些亲王来选,或是由太后,皇上,皇后等人择优指给一些皇亲国戚,再没被选上的,家中祖父,父亲或兄长的官职是正三品以上的小姐可以放回家中再觅良人,正三品以下的则会收编为宫女。” 子衿转了转眼珠,心中想着:父亲现在的官职是通政司的通政使,并不是正三品而是从三品,那就是说她和元淇这一进宫,无论如何也是回不来了,不由得将眼神望向鲁氏,却见鲁氏已经在擦眼泪了。 “夫人不必伤怀,奴才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美人,包括先帝的妃嫔在内,能有子衿小姐这般天人之姿,绝色天成的女子当属风毛麟角少之又少了,当然府上的二小姐也是上成的美女,所以还请季夫人放宽心,大选当日如无意外,府上的两位小姐定能中选。”两位嬷嬷准备回去交差时,站在门口垂首向鲁氏说着。 鲁氏听得她们如此夸赞自己的女儿竟不知是喜是悲,只道:“云坠,赏!” “是”,云坠又递上几锭银子,两位嬷嬷赶紧连连道谢,又说道:“八月初一寅时,请两位小姐坐着轿辇进宫学习礼仪,奴才们告辞。”而后带着一脸喜色,揣着季夫人份量不轻的打赏美滋滋的离开了。 “云坠,送客!”鲁氏说完,无力地摊坐在椅子之上,而后一动不动,眼神呆滞。 本在书房看书的季司鹏,隔窗望着两位嬷嬷离开了,便快步走了过来,脸带着一抹忧色,刚迈进门槛便问道:“夫人,宫里的嬷嬷回去了,检选得如何?” “初选算是过了。”鲁氏头也不抬地答着,其实是眼里擒着泪,生怕这泪一落下来,就再也收不住了。 季司鹏张了张嘴,看着站在一旁的子衿和元淇,瞳孔放大:“两个都过了?” 鲁氏点了点头,“两个都过了。” 季司鹏忽而眉头深锁,“唉哟”一声,两手握拳在屋里踱着步子,口中喃喃道:“怎会一个也不给我们留下来,这一进宫,这一进宫可就,可就……” 子衿看着削瘦单薄的父亲,看着他不知何时竟生出这许多的斑斑白发,当即心中一疼,泪就涌了出来,忍不住上前抓了他的手:“父亲……” 季司鹏看着子衿,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转身缓缓坐在椅上,对两个女儿说道:“为父在朝中为官几十年,虽然到目前仍旧只是个从三品,官位不高,我却在朝中看尽了这世间百态。”季司鹏顿了顿又说道:“前朝的官员分党分派,勾心斗角,互相排挤,琢磨着自己往上爬的同时,还要防着冷不丁射来的暗箭,但是**内的勾心斗角相比前朝来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子衿蹲在季司鹏的膝头,仰脸望着他,“父亲,女儿知道前朝和后、宫是息息相关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子衿顿了顿又说道:“父亲您最近这一年都生出了许多白发,不如您找个机会和皇上说辞官如何,女儿希望父亲和母亲能够和和美美地安享晚年,您可以种花养鸟,陪母亲散步,过些悠闲自得的生活。” “孩子!”季司鹏叹了口气,抚摸着子衿乌黑的秀发,“我又何尝不这么想,到了为父这个年龄,已经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争的了,第一只求平安度日了此残生,第二只求孩子们过得好,可有时候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有些东西在逼着你往前走。” “可是父亲您……” 季司鹏定了定神,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说我了,还是说说你们俩吧。” 子衿和元淇无声点头。 季司鹏道:“在前朝为官的人当中,不乏有一些官员为保自己的地位,竭力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中,指望着女儿得到圣宠,从而能助自己一臂一力,但是为父我不这么想,我只希望我的女儿们平安喜乐,顺心如意,再找个自己满意的良人,顺顺当当的过完这一生,也就是了。” “父亲,您和母亲的心意我们都懂。”子衿说着,泪湿眼眶,元淇在一旁也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孩子,后、宫残酷啊!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话一点不假,有多少官员将女儿送进宫中,却是站着进去,没过多久便躺着出来了,且不说一个不小心就会惹了皇上龙威震怒,就是后、宫的那些娘娘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最毒妇人心,后、宫的女子为了争得圣宠,互相争风吃醋,绵里藏针,背地里下黑手的事情真是数不胜数啊!” 季司鹏的双眉几乎拧成了麻花,句句语重心肠,“孩子,若是你们有幸被选入为妃为嫔,且勿锋芒太露,一定要学会隐忍,方可平安度日,你们要时刻记住在宫内安守本分,保住性命就够了……” 子衿和元淇拼命地点着头,再看鲁氏在一旁已经哭成了泪人。 第二十七节:三年 黄昏时分,夕阳破空而出,赤红的晚霞映红了天际,红晖覆盖了整个上空,为大地增添一层暖暖的颜色。 季府的花厅里摆好了饭菜,这三年之中,子衿和元淇几乎是日日陪着季氏夫妻一起用饭,这是他们一家人的欢乐时光,然而今天却没有了往日的谈笑风生。 饭桌上季司鹏只闷头喝酒,却一声也不言语,鲁氏也是心事重重地用筷子扒着碗里的饭粒,却一颗也没有吃下,一顿饭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回到流苏阁,夜幕已渐渐低垂,随喜在案上点亮烛火,微暗的亮光立时溢满整间屋子,子衿转身望着随喜在屋里忙来忙去的身影,晃忽间却发现了她俊俏的小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忧伤。 子衿再次打量着她那张粉嫩的小脸,不由得感慨时间真的能带给人很多东西,三年前她清瘦,甚至可以说是干枯,如今不但个子长高了,皮肤滑嫩了,举手投足间更有了几分优雅。 三年之中她由一个青涩的小姑娘渐渐的长成了一个美人儿,不但外貌出落得亭亭玉立,清雅动人,而且还跟着子衿学会了读书写字和女红,现在她的女红手艺已经非常了得,甚至已经超越了子衿和元淇。 再看窗外的欢颜,她的变化同样惊人,女大十八变自是不用说,本来就识字的她,在子衿的感染下,现在竟也能写出几首小诗来,不能不让人佩服,虽然她不及随喜那般善于言辞,但是子衿知道,其实她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呢! 子衿回过神来闷闷地想着,三年,整整三年!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些人无何奈何地离开,一些人又机缘巧合地走进来。该承受的,不该承受的,以及不能承受的,她都尝试过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的。 这三年之中她曾一次次地从噩梦中惊醒,她梦见母亲在烈火中挣扎,梦见哥哥自高高的山崖上跌落,梦见自己那些血淋淋的事实,然而梦醒后,她又一次次的在身边的人中得到慰藉,慈祥善良的父亲,温柔恬静的母亲,事事对她百般依赖的元淇,还有常常用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随喜和欢颜,当然还有他…… 她知道这三年之中,冷木易对她用了情,因为她常常能感受到他那炽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连。一开始她总以为冷木易喜欢的或许只是这副漂亮的身体,因为她一直认为年少轻狂的男子,对容貌的在意远远大于对灵魂的要求,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走下来之后,她才有了一些些顿悟,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冷木易总是及时的出现,比如:夏日里的遮阳伞,冬日里的暖水袋,春天的栀子花…… 若不是背负着杀母弑兄的深仇大恨,或许她会愿意考虑与他培养一下感情,会愿意与他策马奔腾,做一对无忧无虑的神仙眷侣,因为在她眼里,冷木易不能不算是一个挑选良人的最佳选择……他正直,善良,脚踏实地,最重要的是感情专一…… 如今自己要进宫了,若是当不了皇上的女人,就得当宫女了,这是一条不归路。而此时此刻冷木易正在去边塞的路上,七天前爹爹交待他去送一封非常重要的信,按时间算来,等他回到盛京时,自己早应该在宫中了。 也不知在窗口沉思了多久,再抬头时竟发现天已大黑。窗外各处的盎然生机,以及花团锦簇的景致,早已被团团黑色所淹灭,只留下窗口处飘进来的阵阵芳香…… 随喜悄声走了过来,站在她的身侧,似是有话要说,瘪了瘪嘴,却又没发出声音。 “小姐。”欢颜走过来用低润的声音唤着她,“天儿不早了,您该歇息了。” 子衿转过身,将欢颜和随喜叫到身边,伸出双手各拉住她们的一只手缓缓道:“我和元淇都进了宫,父亲母亲那边,还望你们帮我多多照顾着,他们年龄越来越大了,我们这一走,剩下他们实在是孤苦可怜。” 随喜一听,当下柳眉一皱,泪就涌在了眼眶,“难道小姐不要奴婢陪您进宫吗?奴婢跟着小姐三年了,小姐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奴婢最清楚不过了,换成了别的丫头侍候小姐,奴婢不放心啊!” “是呀,夫人说按例律三品以上官员家的小姐是可以带自家奴婢入宫的,咱们老爷正是从三品,小姐您就带着我们去吧。”欢颜在一旁哀求着。 “那是说如果中选的话,若不中选也许我也只是个宫女,还怎么带你们呢?”子衿眨着眼睛。 随喜嘴巴一咧,虽然眼里还含着泪,但嘴上却笑着蹲到子衿身侧:“小姐这等冠绝天下的姿色,怎可能不中选,我只要小姐您答应,只要中选了必定要带着我们一同入宫就好。” “就你嘴巴甜!”子衿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天下美貌的女子岂能只有寥寥数人,自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才对,而且皇宫更是一个天下美女云集的地方,虽然这美貌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但自古皇家多爱德才兼备的女子,因为唯有秀外慧中,才能做女子中的表率。想必太后和皇上更是不能这般目光短浅,不会只以貌取人。” 欢颜听罢反握住子衿的手,嘟起了小嘴,“小姐,反正我们要跟着你,我们不放心。” “若是看不到小姐,奴婢会吃不好睡不香,奴婢,奴婢会死掉的。”随喜叹了一声,刚刚还微笑的小脸又挂上一层愁容。 子衿眨眨眼看着她们,“皇宫未必是个好去处,我是想等过两年,让母亲帮你们觅个良人,早点嫁了。” “奴婢不嫁!”二人异口同声。 “奴婢就跟着小姐。” “奴婢这辈子都侍候着小姐。” “好吧,好吧!”子衿摇了摇头,笑瞪着她们,“若是有机会,我就让你们去好了吧?” 二人这才不再继续纠缠,侍候着子衿休息了。 “你们两个都回房睡吧,我不用人守夜。”子衿躺在被子里吩咐着。 随喜和欢颜对视了一眼,诧道:“小姐,您已经好些天没用人守夜了,是我们在这的时候吵到您了吗? 子衿从被子里伸出手臂向外摆了摆,“都回去睡,都回去睡。” 二人只得答应着离开了。 待两人都离开房间,子衿又偷偷起床,扯出那一蓝一白两块布料,一针一线地缝着,为了这套衣服,她已经熬了几个晚上。 此刻,夜色飞扬,微风徐徐,盈满而缺的月亮,却也分外的明亮。 ************** 喜欢本书的姐妹们记得加入书架啊,有推荐票的也赏两张吧! 第二十八节:朝堂 七月二十二,南陵国早间朝堂之上。 皇帝夜未央挺着伟岸的身材,一身明黄色九龙朝服,在晨光的照映下正披着熠熠生辉的光芒,他英气逼人地稳坐于龙椅之上翻着一个又一个奏折,与众大臣商议着各官员呈上来诸事,共同商议着解决之策,每做完一个决定,只听得此起彼伏的“皇上英明”、“皇上万岁”声不绝于耳。 夜未央皮肤虽然有些黝黑,但是看上去非常健康,粗重的眉毛下面躺着一双甚是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眉眼鼻唇都在位置上,不偏不倚,没有哪个出来破坏秩序,排斥异己。真是眉色如墨,状如飞翼,鼻梁英挺却不突兀,双唇适中,色泽甚好,一看就是脾胃调和,心肾健康之相。 此时他正眯着双眼扫视着下面的一众群臣,今日早朝共解决三件大事,第一:派得力官员去南部解决水患问题;第二:敲定了今年的科举考试的官员;第三:当然也是最重要的事,就是有一个叫做“狄拉”的边塞小国向南陵国俯首称臣了,为表诚意,狄拉使节不但进献了无数的金银玉器,珍贵毛皮,还将本国的嫣香三公主许与了夜未央。 他微微一笑,问道:“众爱卿可还有本要奏?”下首处一片鸦雀无声,他随即起身说道:“既然无本可奏,那今儿就散了吧!” “退……”内监的声音还没高呼出来,却又听下面的大臣有人上前奏道:“皇上,老臣还有事奏。” 夜未央略一蹙眉,见宰相罗修恩垂着花白胡须正立于群臣中间。他脸色一冷微微有些迟疑,先是顿了顿,继尔转身坐回龙椅之上,半晌才问道:“罗爱卿还有何事?” 罗修恩手执象牙朝板,一脸刚正不阿之态,略一弓身道:“皇上,老臣听说皇上要接穆美人回宫,而且还要封她为妃,不知这是老臣道听涂说还是真有此事?”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的群臣们开始议论纷纷,像一群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夜未央的耳朵。 夜未央嘴角一咧,看似微笑,眼中流转的却是清冷的光芒,高声道:“穆美人再过一月就要临盆,朕不能让皇室子嗣产在私宅里面,故尔接进宫中,并拟定封穆美人为湘妃。”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罗修恩身后突地大呼一声,只见一同样有着花白胡须的老者窜了出来,声音近似哀哭一般高呼道:“皇上,穆湘儿是不祥之人,万不能让她进宫啊!” 夜未央冷眼一看,此人正是三朝元老正一品大学士徐重,徐重和宰相罗修恩同为三朝元老,不同的是,徐重还有一个掌着一定兵权的从一品提督大人的儿子,名为徐征南,孙女正是在**位高权重的鸾贵妃。 虽然这二人均受先帝所托,要竭尽全力地辅佐夜未央,但二人一向不睦,在朝堂上也很少有意见统一的时候,但对于今天一事的意见,却是出奇的一致。 罗修恩又接口道:“皇上,难道您忘了吗?穆湘儿她是亡国之妇,更是不祥之人,在皇上封她为美人的当天,青云山脉便发生大地震,不但山脉周边的人和牲畜死的死,伤的伤,更是损我朝良田无数,钦天监正据天象所测,此为凶兆,皇上不能惹怒天意啊!” 夜未央伸手重重地拍了下龙椅,冷眼道:“天意?难道朕不是天子吗?朕的意不是天意吗?” “皇上,那穆湘儿是不祥之人,人人皆知,皇上不但封她为美人的当天青云山脉便发生地震,之后更是有巨石从天而降落入宫中,将数尺高的观景楼夷为平地,皇上您要为南陵国两百年的积业着想,千万不能为一时的儿女私情,置江山社稷于不顾啊!”徐重口沫横飞,唇下生风,连下鄂处的一缕白须也跟着煸动起来。 夜未央睨了下首处两个老臣一眼,心中一阵懊恼,平时他待这二位在朝中势力不是一般的重臣极其敬重,现在却忍不住冷着脸“哼”了一声:“难道你们想让朕的皇儿生在外面的私宅,流落在宫外吗? “皇上,臣有一策。”又一朝臣举着象牙朝板走上前来。 夜未央冷冷道:“讲。” “那穆湘儿虽曾是亡国之妃,但到我南陵国后已是奴仆之身,出身卑微,又无德性,自是不能亲自教养皇嗣的,不如待她产下皇子,可将皇子抱回宫中,交由品级较高的**嫔妃养育。” 朝臣说完便闪身退回队伍中,一时之间议论声又起,众人皆是吩吩点头,称此方法为上策。 夜未央双目含怒凛然起身,高高在上傲视众臣,语气中透着不可抗拒地坚定之声:“朕,本就子嗣稀薄,万不能再让皇室血脉流落宫外,更不能让刚刚降生的皇儿便无生母可依,所以朕意已决,再有议此事者,斩!” 夜未央说完,压抑着胸中满腔的怒火步履沉重地离开了大殿,内监抱起桌上的一沓奏折,紧紧跟了下去,随即堂下传来一阵连哭带喊的声音,“皇上……望皇上三思,皇上万万不可,那是亡国之兆啊……” 穆湘儿本是西南部一小国的皇妃,只因此小国常常来犯南陵国边界,扰得百姓不得安生,一年前夜未央派兵将这小国灭了,小国国王已死,宫中女眷多充了奴仆,穆湘儿就是其中一个。 她被带到南陵国做奴仆后,却偶然间与夜未央相识,虽已为奴的她,但举手投足仍是轻盈妖娆,光芒四射;言谈间声音更是娇柔似水,夜未央不顾大臣及后\宫阻挠,便封了穆湘儿为美人。 此事自是轰动了整个朝野,南陵国建朝两百余年,历任皇帝都没有纳过已是残躯之身的女子充过**,夜未央这还是第一例,反对之声自是此起彼伏。 一些资历较老的大臣更是以老卖老,用祖宗先帝这些东西来打压穆湘儿,恰在此时青云山脉又逢地震,更有巨石落入宫中,一时之间纵说纷云,皆认为穆湘儿为不祥之人,前朝加**合力排挤她,更有甚者上奏皇上应立即将她除死。 夜未央无奈,只好将她送到一处私宅居住,但却并未褫夺封号。 现在眼看着穆湘儿的肚子越来越大,每每见到皇帝时都哭哭啼啼,说自己倒是无妨,就怕这腹中的孩儿长大后觉得脸上无光,无法在兄弟们面前抬头,执意让皇上想办法将她接回宫中,并将她升为妃子,免得受了**其它妃嫔的欺负。 夜未央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女人,纵是连哭泣也是这般凄婉动人,轻柔得如一团薄雾轻云,连伤心难过也是美得让人不忍移目,忍不住一阵动容,虽是顶着和众臣及母后的压力,但仍旧点头答应了穆湘儿。 第二十九节:争执 夜未央正自想着的同时,已经迈步进了议政殿,贴身大太监张一一路自身后跟了进来,吩咐内监服侍着夜未央换下朝服,朝服刚脱至一半,就有宫人来报,说是太后请皇上去永寿宫走一趟。 夜未央自是知道太后找他何事,忍不住蹙了蹙眉,缓缓舒了口气道:“回去禀报太后,说我随后就到。” 传话的太监应声出去后,夜未央换上了一身明黄便装,转身对张一说道:“走,去永寿宫。” 夜未央说是去永寿宫,却不快步,而是如散步一般在宫内闲逛。 他漫不经心地走在偌大的皇宫之内,在他身后低头缓行的是张一,张一身后还有几个内监悄无声息地远远跟着。这皇宫之内,处处皆是亭台楼阁,高台厚榭,放眼望去满目尽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御花园内有开不尽的鲜花,迎春,海棠,白玉兰谢了,荷花,牡丹和美人蕉又开始争姿吐艳;荷花,牡丹和美人蕉还未调零,现今,丹桂和黄、菊又吐出了淡淡的花蕊。这里有世间最好的美食,最华贵的衣饰,后、宫有最漂亮的女人,甚至随处三三两两而过的宫女,也是个个清秀宜人。 他拥有这天下男子都梦想拥有的一切,然而却不能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爱自己最想爱的女人。 夜未央暗自叹了口气,突然驻足仰头望了望上空,只见今日风轻云淡,天空一碧如洗,顿了顿对身后大太监张一说道:“快入秋了,到打猎的时候了。” 张一弓身答话,“皇上若是想去狩猎,奴才命人到西郊皇家狩猎场准备着。” “不用!”夜未央语气阴冷,“年年皇家狩猎场,太没新意,待朕将湘儿一事办妥,再行考虑狩猎之事吧!” “是,皇上。”张一欠身往后退了退。 待夜未央走到永寿宫大门口时又舒了一口气,挺了挺腰杆,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轻松一些,才迈步走了进去,宫女掀帘将他迎了进去,皇太后正襟危坐正中,身边七七八八地围了几个花枝招展地嫔妃,但众人脸上皆带着一丝愠色。 夜未央微微低头一笑,“儿子给母后请安!” 皇太后冷脸“嗯”了一声,随即夜未央又接受各妃嫔的行礼后,才落了座。 宫女上了茶,夜未央刚刚端起,还未喝到嘴里,太后便怏怏地开了口,“听说皇帝要接那穆美人回宫,怎地宫里头都传遍了,就我这个皇太后还蒙在鼓里呢。” 夜未央将茶碗放下,有点讨好般地对太后微微一笑,“母后,这两天朝堂之事较繁忙,又是水患又是科举,还是那狄拉国的使节也来了,儿子这不是还没抽出空来和您说这事呢,你这不就先问上了。” “是吗?”皇太后一脸不信,“既然朝堂之事这般繁忙,那皇帝怎还有心思想着那穆美人之事,何况我听人说,你不但要将穆美人接回宫,还要封她为妃,甚至连所住的宫门都选好了,是不是我这个做皇太后的若是不问你,你就给哀家来个先斩后奏了。” 夜未央转了转眼珠,沉吟道:“母后你可知那穆美人再有一月就要临盆了?” “知道。”皇太后也不看夜未央,端起茶碗浅浅地抿了一口茶。 “儿臣知母后不喜湘儿,但母后不是最注重子嗣一事吗,既然湘儿已经怀有身孕八月有余,再不济,她肚里怀的也是我皇家的人,总不能让她就这么将皇儿产下,然后不明不白的养在私宅里吧,若是这样等皇儿长大,将如何看待我这个父皇。”夜未央打出了亲情牌,希望太后可以有所动容。 皇太后眼神一凛,便抬高了声调,“哀家我可没认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皇家的子嗣,她穆湘儿本就是一个不洁之人,按我南陵国例代祖宗的规矩,是不得她入后、宫的,谁知皇帝你一意孤行将她封了美人,本来这美人位分也不高,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过去了,谁知这美人一封就怪事连出,连前朝的大臣都来我这永寿宫请旨要将她赶出后、宫,本以为将她养在私宅,也就了了,哪知她现在又以怀孕之身要求回宫,她是一年前出的宫,现在怀孕八月,这事岂不蹊跷?” 太后说完这一翻话,口干舌燥,端起茶碗喝了两口,一旁的宫女见状赶紧又端了一碗新的茶水放到太后面前。 趁皇上暂时沉默的功夫,下面一众嫔妃面面相觑,虽是赞成太后之说,心中更是不愿意那穆湘儿回宫,但也深知皇上爱穆湘儿之切,只得睁眼看着,谁也不敢出声。 太后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缓了口气才道:“皇帝怎么不说话了?” 夜未央眼角闪过一丝不悦之色,低声道:“不瞒母后,湘儿在私宅居住这一年,儿子曾不止一次出去看过她,腹中确是我皇室血脉,母后不用质疑。” 太后“哼”了一声,说道:“在我南陵国就算是皇后侍寝,敬事房也是有记录的,她穆湘儿一养在外面的女子,说有孕了就接进宫内封妃,无凭无据,皇帝这不是自损颜面,落人笑柄吗?何况这选秀在即,侍龄女子统统参选,到时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皇帝又何必在意一个残花败柳之身的穆湘儿。” 前面皇太后的话已经说得很不好听,现在又说起残花败柳,夜未央忍不住微微蹙着眉头,语气坚定的说道,“母后,儿臣已经答应湘儿,君子不能失言,望母后成全。” “你,你这是想气死我吗?”皇太后拍着胸口泪就要落下来。 站在一侧的皇后孟芷兰赶紧上前帮太后抚胸,劝慰道:“母后,您没事吧?母后千万注意身子,莫要动气才好。” 夜未央起身说道:“母后,儿臣还有好多奏折要批,这就退下了,至于穆美人一事,儿子心意已决,湘儿现在身子沉重,回宫以后还望母后不要为难与她,一切待皇儿产下再说。” 说完也不待太后再说话,更不等众妃嫔福礼,直接闪身出去了。 皇太后咬牙指着夜未央的背影,对皇后孟芷兰说道:“皇帝他,他已经被那狐魅女子给迷惑了,当年那青云山脉地震,还有天落大石砸塌观景楼一事,皇帝他都忘了,若是,若是我南陵国的昌运受损,我如何有脸见下去见先帝和列祖列宗啊?” 皇太后捶胸顿足,哀哭不停。皇后则不停地给太后抚着胸口。 夜未央掀帘而出,站在门口喘着粗气,只听屋内皇后婉声说道:“母后,臣妾见皇上对那穆美人用情之深,要不,要不您就顺了皇上的心意吧?” 太后一顿,愣愣地看着孟芷兰,诧异之色爬满眼角,“皇后,怎么你也?” 接下来皇后再说了什么,夜未央便没听清,仰了仰脸,回了议证殿。 第三十节:人情 夜未央怏怏不乐地带着大太监张一离开了永寿宫,一众嫔妃看着皇后和太后似是有话要说,虽然很想听个究竟,但看着太后和皇后的脸色终究不敢多留,便也就识趣地跪安了。 皇后孟芷兰乃是夜未央封为亲王时娶的正妻,由先皇亲自指婚,孟氏的父亲是先帝的重臣,于皇宫兵变之时为保护先帝而身亡。孟氏是孟家独女,父亲仙逝后在朝中也就没了什么靠山,但是她凭着和现任太后的一点血亲关系,以及父亲护皇有功,外加懂事明事,更识大体,与夜未央成亲后深得先皇和现任皇后的喜爱,夜未央登基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 只是这孟芷兰自产下孩子之后,身子极其虚弱,常常卧病在床,就算是身子好的时候,也是在每天服药进补着,就为她身子不好这事,夜未央特命太医院派两个医术高超的太医轮班守着,随叫随到。 太后见一众嫔妃离开了永寿宫,看着皇后奇道:“芷兰,怎么今儿你也为那穆湘儿求情了,难不成你也同意她回宫?她若回宫不但扰乱宫闱,更是带给我南陵国不幸啊!” 孟芷兰眨眨眼睛说道:“母后,芷兰不是为穆湘儿求情,是为皇上。” “那还不是一个道理。”太后撇了撇嘴。 “母后。”孟芷兰笑看着太后,低声婉言:“您还没看出来吗,皇上他是死了心要接那穆湘儿回宫了。若是皇上他横下一条心就要做这个事,恐怕是谁也拦不住。” “拦不住?”太后眼睛一翻,一脸不信之态,“他还能为那穆湘儿不要我这亲娘不成?” 孟芷兰一笑,拿个橘子在手里扒着皮,“皇上是至孝之人,当然不会不要太后,只是臣妾觉得,那穆湘儿回不回宫事小,母后您与皇上发生争执,伤了母子情份事大。” “事小?”太后瞪着孟芷兰,表情夸张,“这个怎么能算是事小?” “可不!”孟芷兰将扒好的橘子掰开一半,递到太后手里,“就算她穆湘儿回宫封了妃,也就是个妃,她还能登了天不成?量她如何受宠,也是不敢在太后面前造次。” 太后接过橘子叹道:“回宫封妃事小,扰乱宫闱,损我国运事大,何况,何况我一想到她曾经是那南部小国的妃子,身子已是不洁,我就觉得晦气。” 孟芷兰微微咳了两声又笑道:“可是皇上喜欢她啊,这有什么法子呢!” 太后将橘子放在桌上,撇嘴道:“就算我容她回宫,可万一再出那青云山脉之类的事可如何是好?” “太后您要事先和皇上言明才行,皇上是天子,答应了自不会失言,而且皇上是个明君,太后您让了一步,皇上他心中有数,若是再出怪异之事,不用太后明示,皇上他自会处理好的。” 太后眉头一挑,“事先言明?” 孟芷兰一笑:“可不,有言在先。” 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刚脸上的忧色缓了一些,随即又一脸关切地看着孟芷兰,“唠了这么久,怕是你这身子又受不住了吧,若是乏了,就坐软轿回宫歇着吧。” “是,谢母后关怀。”孟芷兰起身,福个万安退了出来,坐在软轿之上,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当晚,夜未央前去皇后的亿坤宫用膳,孟芷兰出来迎驾时挑眉笑言:“怎地?皇上是不是在议政殿就闻到臣妾这亿坤宫内的香味了?” 夜未央瞪着一桌子自己爱吃的菜问孟芷兰,“兰儿,怎地全是朕爱吃的菜?难道你知道我今晚会来吗” 孟芷兰咧嘴一笑,“臣妾当然知道皇上今晚会来。”说罢轻咳了两声,身边侍候的宫女浮涓赶紧递上清水,她接过来喝了两口,才又放回桌上。 夜未央坐在孟芷兰的身侧,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拍了拍:“兰儿,你有心了,朕知道你一定是帮朕把接湘儿回宫的事,在太后面前说妥了。” 孟芷兰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着夜未央,虚弱地笑了笑,“说是说了,妥没妥就不知道了,明儿早朝后,还是皇上您亲自再去永寿宫走一趟吧,再探探太后的口风,若是太后不恩准,您就这么接穆美人回来,恐怕往**中的日子也不会太安宁了。” “朕知道,无论如何朕记着你的好呢!” 孟芷兰一笑,没有作声。宫女浮涓走了过来,轻声道:“皇后,该服药了。” 夜未央接过浮涓手里端来冒着热气的汤药,用汤匙搅了觉,又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又缓缓送到孟芷兰的嘴边,关切道:“这身子怎就不见好呢?实在让人心焦。” 孟芷兰身子一僵,服下了夜未央送到嘴边的汤药,下肚之后,竟不知这滋味是苦还是甜,随即眼波一闪低声道:“兰儿能为皇上做的也就这些了,自打生下千鸿那一年,我这身子骨就一年不如一年,这六年来几乎是药不离口,恐怕再想给皇上添个一儿半女的也是难了,若将那穆湘儿接回宫,不说别的,咱皇室还能多个子嗣,兰儿看着也高兴。” 夜未央点点头又喂了她一勺汤药,“朕知道兰儿一向识大体。” 孟芷兰继续说道:“只要兰儿能做的,为了皇上我什么都愿意去做,兰儿现在别无他求,只希望咱们南陵国泰民家,百姓安乐,希望皇上龙体康健,希望我们的鸿儿健健康康的长大,做一个让皇上为之骄傲的皇子。” 夜未央一笑:“鸿儿那么聪明,当然是朕为之骄傲的皇子,所以兰儿你要好好养身子,好好教导咱们的鸿儿,将来他还要做太子和皇上的。” 孟芷兰的身子猛地抖了抖,抬眼瞧着夜未央,“皇上此话当真?不会是为了接穆美人回来而哄我吧?” “鸿儿本来就是嫡子,立他为太子不是天经地义吗,何况鸿儿那么聪明,书读得也好。”夜未央又舀了一勺汤药去喂孟芷兰。 “可是鸿儿不是长子。”孟芷兰急急说道。 夜未央道:“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 孟芷兰疲倦地向后一靠,喃喃说道:“话是这么说,可这立嫡立长不是一直僵持不下嘛,臣妾这身子骨怕是挺不到那天了。”孟芷兰说完眼中竟有丝丝泪痕。 夜未央目前共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在他刚成年之时,太后曾经选了一位美人赐给他,并为他产下长子,那名美人现在成了辰妃,长子名为夜千瑾,现年8岁。后来夜未央封了亲王娶了正式的王妃,也就是当今皇后孟芷兰,孟芷兰又为他产下一名皇子取名为夜千鸿,现年6岁。 至于那名公主则是慧妃所出,现年5岁,取名为采星。 自夜未央登基后,后、宫一直无所出,曾有两个妃子有过身孕,但却都没顺利诞下龙胎。 ***************** 喜欢本书的姐妹们记得加入书架哦! 第三十一节:湘嫔 翌日。 早朝上因为穆湘儿的事,夜未央和群臣又是一翻唇枪舌枪后,却最终也是不欢而散,他阴着一张铁青的脸离开了大殿,朝服也没换,直接往永寿宫而去。 永寿宫内请安的妃嫔们都相继散了,唯有皇后还坐在一侧与太后聊着天,看得出来是在等他。 夜未央迈步而入,立马堆上一脸笑容,声音朗朗:“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表情僵硬,似笑非笑的没说话,皇后起身对夜未央盈盈一福,“皇上万福金安!”夜未央一笑伸手扶着孟芷兰起身,两人一先一后落了座。 “朝堂上可又吵了?”太后手里不停地捻着佛珠,漫不经心地问着。 夜未央端起宫女呈上的清茶喝了一口,才“嗯”了一声,随后又说道:“不过若是母后点头了,那帮老臣肯定都统统闭嘴了,正事都议不完,哪有闲工夫整天讨论后、宫的这些子闲事。” 太后斜他一眼撇嘴道:“你还知道正事议不完啊?” 夜未央一脸无辜,“母后,您的儿子我很勤政的好不好,登基三年,我可是一次早朝都没耽搁过,下面送上来的奏折,不出三天,必是批阅完成。”夜未央数着手指头愤愤不平地说着:“您瞧我这几年做的事,打贪官,清匪患,收小国,平战事,我做了多少件好事啊,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太后一脸严肃地瞪着他。 夜未央嘿嘿一笑,露出一张似小孩子般顽皮的脸:“就是后、宫乱了点。” 太后被他的模样也逗得一乐,“算你还有自知知明。” 见太后乐了,他也赶紧赔笑,“母后,您就同意湘儿她回宫吧,回来给您生个白白胖胖的大皇孙。”夜未央知道硬着来不行,就改为商量的口气,他深知只要太后这一关过了,朝上的众臣就不会说什么了,待湘儿回来生下孩儿,过了这一阵的风口浪尖,也就不会有人再提此事了。 太后又绷紧了脸,“那咱可得事先言明。” “言明什么?”夜未央看着太后。 太后一本正经,仰头清了清喉咙说道:“第一:那穆湘儿本是不祥之人,封美人之时已经验证,若这次她回宫,还有异事发生,那么皇上休再多言,立即将她逐出宫去,往后也不要再提接她回宫一事,除非是哀家死了。” 夜未央见太后说得如此决绝,也只好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第二:那穆湘儿本是奴仆出身,身份实在低微,怎可一跃成妃,念她怀了皇室骨肉,勉强先封她个嫔位吧,若是她还能留在宫中,日后若有福份再为皇室添了子嗣,再行封妃也不迟。” 夜未央点点头,“但凭母后做主。” “嗯。”太后也点了点头,“第三就是待她产下孩儿,若是公主也就罢了,若是皇子就不能由她亲自抚养,须在后、宫找一位才德兼备的娘娘代养。” 夜未央不解:“母后,按例嫔位以上位份是可以亲自抚养幼子的。” 太后脸上一冷,“那穆湘儿无德,身为残躯怎还可再行嫁人,凭这一点就不能让她养育我皇室血脉,若是她日后还能再生养,由她养去也无妨,这一胎不行。” “可是湘儿她……” “皇帝休得再为她辩解,哀家已经很让步了。” 夜未央顿了顿,“是,母后,儿臣谢母后。” “第四……” 夜未央一愣,没想到这太后还有第四。 太后看着他一脸郑重其事的说道:“这第四也是最重要的!” 夜未央赶忙点头,太后才继续说道:“穆美人进宫后不可专宠独大,皇帝你要雨露均沾,才能使后、宫前朝保持平衡,更是有利于我皇室开枝散叶。不但现在是,过几日秀女进宫了,皇上都要做到雨露均沾才行,你可记好了!” 夜未央努努嘴:“母后,我对什么选秀女压根没兴趣。” “身为一国之君,怎可说出这种大不敬的话来,秀女入宫是为我皇室延绵子嗣,哪容得你兴趣不兴趣的!”太后说完当即手扶胸口喘着粗气。 “好,好!”夜未央马上示弱,“我答应母后便是,雨露均沾,不过前朝的要事我还处理不过来,选秀一事就全权交给母后和皇后来办了。” 皇后挑眉,“母后和臣妾选的人皇上可会满意?” 夜未央重重点头,“满意,相当满意。”继尔冲着太后又是一笑:“只是母后别给儿臣选太多就好,累得慌!” 太后忍不住扑哧一笑,白眼瞪着他:“都当皇帝了还贫嘴!” 七月二十六,湘嫔娘娘回宫,册封仪式也在同一天举行。 当天湘嫔穿着宫内逢节日,婚嫁,或重要日子才穿的按位分缝制的礼服,挺着小锅一样的肚子,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太后体念她身子沉重,故尔大礼也就免了。 册封仪式由皇后主持,太后和皇上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仪式很简单,太监宣读册封的诏书,上面无非是写着一些湘嫔如何贤良淑德之类的话,于某年某月封为什么称号。 湘嫔谢恩,又向上天祷告之后,再行接受太后和帝后二人的赏赐,这册封仪式也就算结束了。 太后临走时,轻描淡写地说道:“湘嫔,哀家看你身子沉重行动不便,就不要各宫拜望了,回去好好养胎,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叫下人去拿,待孩子落地,再讲那么多规矩也不迟。” 湘嫔忙不迭地谢恩,目送着太后和皇后的身影渐渐走远,夜未央才向前一步抓住她的手:“湘儿!” “皇上!”湘嫔哽咽着,“湘儿终于又见到您了!” 夜未央伸手帮她擦着眼泪,安慰道:“以后天天能见到了。” “皇上骗人!”湘嫔将身子扭向一侧,嘟着嘴说道:“听闻过几日皇宫内就开始选秀了,到时各色美女成群结队地入宫,皇上还不看花了眼,哪还会记得湘儿呢!” 夜未央轻轻扳正穆湘儿的身子,刮着她小巧的鼻子说道:“好了,朕陪你回你的怀阳宫瞧瞧满意不?” “嗯。”夜未央牵着她也不坐轿,就这么慢慢走着。 怀阳宫离议政殿很近,在皇宫之内就是这样,宠妃住的宫门自是离皇上近一些。待二人迈进宫门时,掌事宫女水漾端着一脸笑容,带着一众宫女和太监谦谦有礼地迎了出来。 穆湘儿站在院中环视四周,高兴得脸上如开了花一般。 夜未央揽着她的肩头笑言:“我的湘儿在这安心养胎,朕一切都为你安排好了,一会儿就有专门给你安胎的太医过来诊脉,静待我们的皇儿出生就行了。” 穆湘儿点着头,一脸幸福地偎在夜未央怀中,眼角挂着久久不化的笑容。 第三十二节:祭拜 七月二十八,子衿终于在几个不眠之夜中将那一蓝一白两块布料,仔仔细细地缝成了一条长裙一件披肩,摆到眼前再三细细察看,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待她将衣服整整齐齐的叠好放进包裹时,随喜和欢颜已经端着水,进来侍候她梳洗用早饭了。 早饭之后,欢颜帮她研墨,提笔给冷哥哥留书。 冷哥哥青览:时光飞逝,转瞬三年。还记得我在城东乱葬岗处独自徘徊,并晕倒在你马前,想来一切历历在目,仿佛昨日一般。三年之中,子衿亲眼目睹冷哥哥心灵性敏,好学多思,严寒酷暑更是不曾间断习武练功,无数次心中暗暗敬佩。来到季家,子衿得父母娇宠,得冷哥哥厚爱,有此父母,有此兄长,子衿何憾?但子衿愧无以为报,只求父母平安,冷哥哥珍重!相交易得,知己难求,缘尽于此,后会有期。 子衿含着泪,最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信纸吹干折好,亲自送到存书堂,将信纸压在了冷木易的书桌上。便带着随喜和欢颜,抱着琴,提着包裹出门了。 走到“锦绣行”门口时,子衿回头问:“你们两个有一年没回家了吧?想回家看看不?” 两人都是一愣,随即又笑着问道:“小姐,我们可以吗?” “可以,今儿给你们放假,日落前,回到这集合。”子衿说着掏出钱袋,自里面拿出两锭银元宝,递给随喜和欢颜,“给家里面买点好吃的吧!” 相处三年,二人已知子衿性情,对她们从不吝啬,所以二人也不推辞,笑着接了元宝。想到能回家看看,高兴得几乎手舞足蹈了,可是又想到剩小姐一个人,随即脸上又挂着一丝为难,“那小姐你?” 子衿眨眨眼睛说道:“我去师傅那里学琴,又丢不了。”子衿是一个酷爱弹琴的人,正因如此,季司鹏给她在盛京找了一位琴艺极高的师傅,但是这师傅很怪,再显贵的人家他也不会亲自上门授课,所以每隔三天子衿都会抱着琴去师傅那里一次。由于当时民风淳朴,女子地位不高,待子闺阁的女子更是不易过多抛头露面,所以子衿往往都是遮着面纱出门的。 随喜和欢颜笑着一路小跑地离开了,子衿抱着琴转身进了“锦绣行”。 自锦绣行出来,她却没有去学琴,而是买了一些糕点,水果,酒水等祭拜用的东西,脸上又遮了一块纱布,雇了一辆马车,向柳家的祖坟地走去。 走了约一个时辰,子衿还没下马车,便看到了柳家祖坟地的外围,有一个孤孤单单的小坟头,那便是她的母亲了,佟氏不但生前夺了她的命,连死后都没有让她入祖坟的正宗位置,而是埋在了离祖坟数米外的小地方,连碑上也只简单地写了几个字:慈母董氏之位。 到了之后,她将糕点和水果摆好,酒水倒进杯里,双膝着地,三个头还没磕完,早已泪流满面,“娘,女儿来看您了,您和哥哥在那边过得好吗?我好想念你们啊!” 子衿抬起头,将杯中的酒水洒在地上,又喃喃说道:“娘,女儿这三年过得很好,季家二老待我像亲生女儿一样,只是女儿不孝,不但不能在您面前尽孝,也不能在季家二老面前尽孝了,因为女儿要进宫了。” 她跪在那里看着坟头上密密的野草,忍不住哭声更悲,“娘!爹他真的就那么狠心吗?我和哥哥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失踪他也不找,连您的坟他也不来照顾一下,三年了,我每每来看您,这四周都是野草丛生,甚至没有来给你添一把土,爹他好狠的心哪!” 子衿一边哭一边拔着坟边的野草,她已经好久没有让自己这么肆意地流泪了,她知道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来娘亲的坟边看她了,一旦入宫就很难再出来了。 她就那么跪着,极为细心的,一棵一棵的将坟边的野草全部拔干净,又用双手将泥土抚平。 她抽出帕子把手擦净,说道:“娘,我把这里打扫干净了,你看是不是好看了许多,那么现在我给娘亲弹琴听如何,女儿现在的琴艺可是进步很大呢!” 说罢她就那么坐在草地上,将琴放在身前,伸出十根嫩葱一般的手指,轻轻弹了起来,她弹的是自己编的曲子,取名为《思亲曲》,每每在她思念母亲和哥哥的时候,就弹上一曲,可每弹一次,她都哭一次。 她一遍又一遍地弹,眼泪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越流越多,不知何时已将脸上的纱布浸湿了。也许是弹得过于专注,就连身边多了一个人,她都浑然不知。直到远处传来越来越多的马蹄声,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正自抬头,眼前两三米处居然盘膝坐着一个人,正两眼戚戚,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子衿一愣,抬眼瞧去,此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健硕,皮肤呈健康的黝黑色,双目炯炯,英气逼人,一身利落地骑装打扮,乌发束于脑后,子衿猜测他是出来打猎的。 琴声嘎然而止,子衿看着他,以及他身后涌来越来越多的人。 此人也不回头,只是左手一抬,喊了声,“都退下。”他后面的人和马便悄声地向后退了去。 子衿也不说话,两人对视良久,那男人方开口道:“姑娘琴音清越绝伦,平和雅致,只是这曲调却如泣如诉,凄楚哀怨,敢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伤心事?” 子衿略一低首,睫间未落的泪痕,又籁籁而落,凄声道:“怀念家母,内心感怀,琴由心生吧。” 男子有些动容地看着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女子,虽然她半张脸遮盖着面纱,但是只那一对润了眼泪的双眸,以及双眉间那一朵盛开的红梅,就足以让他为之动容,忍不住低声道:“姑娘可否为在下弹奏一曲?” 子衿略一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伸开纤纤玉指,调弦按微,铿铿锵锵又全神贯注地弹了起来。弹的是季明珠所创的那首《如意锦》,这首曲子的曲意是世间男女对如意生活的种种向往,既有男儿沙场征战,万夫莫敌,胸中尽是锦绣山河的豪情壮志;又有女儿家柔情似水,楚楚动人的万分柔情。 男子凝神倾听,一曲将终,他道:“既有高山流水,又有小桥人家,既铿锵有力,又低泣声情,一音一弦,尽在曲中,如此气象万千,当真是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子衿低首:“公子过奖了。” “这曲子是姑娘你自己所创吗?”男子问道。 子衿起身略一施礼,“是我姐姐所创,曲名‘如意锦’”,说罢子衿又微微福了福,以示告别,转身向马车走去。 “刚才那首呢?”男子急急问道。 子衿也不回头,高声道:”《思亲曲》” 男子正想问她叫什么名字,是谁家的女儿时,子衿已经转身上了马车。这时男子后面跑来一人,低头称了声:“皇上。” 被称做皇上的人不动声色地说道:“去,给朕查一查,这是谁家的祖坟地?” 男子低头称“是”。 *************************** 亲们,下一节女主就正式入宫了,大家跟我去虐一下万恶的柳如烟如何? 第三十三节:入宫 八月初一寅时,宫里过来的两顶辇轿准时停在了季府的大门口。鲁氏自昨晚就开始断断续续地流泪了,今晨一见这辇轿都上了门,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现在一看,眼睛竟已哭肿成了核桃状。 她将子衿和元淇拉到内屋,抹了抹眼泪说道:“孩子,皇宫不比自家里随意,万事要小心谨慎,就像你父亲说得一样,我们不图你们大富大贵,一步登天,只求你们过得平安喜乐,顺心如意就好。” 两人皆是含泪重重地点着头。 而后鲁氏将两个包裹一人一个递到她们手里,“这包里装的除了一些衣物,都是一些金银首饰,还有一些银票,初到皇宫人生地不熟的,别不舍得打点,若能为自己谋一个好前程那是自然好,若是不能年满25岁也就放出来了,爹和娘在家里等着你们。” 一旁的季司鹏也抹了一把泪,自家奴手中接过包着布的古琴,对子衿道:“孩子,这把琴你就带着吧,若是想念我和你娘了,就拿出来了弹弹。” 子衿含泪将琴抱在怀里后,季司鹏才一脸不舍的对她们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此时,子衿和元淇已是泪水连连,子衿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扑嗵”一声便跪了下去,“父亲,母亲,衿儿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你们二老要多多保重身体,女儿不能在你们身边尽孝了!”说罢弯腰磕了三个头,哽咽着继续说道:“父亲,您每每愁眉不展喝闷酒的时候,女儿都知道您是因为朝中的事不顺利而伤怀,但是喝酒对身体不好,还望父亲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我和元淇这一走,母亲还要靠您照顾着。”说完她跪在那里挺了挺身子,又看向鲁氏说道:“母亲晨昏散步的习惯也要好好坚持,说不定走着走着,在某一个早晨或黄昏,女儿就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语毕,子衿含泪起身,抱着琴头也没回地毅然走进轿内,元淇在后面和爹娘又说了几句后,也进了轿中。 “起轿!”随着太监的一声长呼,两顶辇轿,几个嬷嬷和几个太监,一群子人这就浩浩荡荡的齐齐向皇宫出发了。 随喜和欢颜,以及碧玉和美玉四人双膝着地,双目含泪默默望着辇轿远去的方向。 “衿儿,淇儿……”鲁氏泪流满面,无力地向前迈着步子。 季司鹏拦住妻子,眼神却也未离开越行越远的辇轿,在一个拐弯处,终是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子衿在轿中将琴上的布扯开,发现这琴正是明珠小姐屋内的那个价值连城的七弦古琴,而原来的明珠二字已经除掉,现在缠着的两个字是“子衿。”子衿抱着古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籁籁而落。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后,辇轿外面的嬷嬷小声提醒着,“小姐,就快到宫门口了,您准备着。” 子衿坐在轿中称了声“是”,而后自腰间抽出帕子将眼角的最后一滴泪抹掉,便掀开轿帘向外张望。 远远望去巍峨的宫门显得更加赤红肃穆,宫门两侧有手持金刀的禁卫军轮流把守,但凡经过宫门来往的宫女太监门,都要掏出腰牌,经过核查后方可通过。 辇轿缓缓行进宫门,再眺望里面的光景,却是另外别有洞天,青砖铺路,白玉雕栏,满目的雕梁画栋,果然一派天子气象。 听父亲说,当今圣上年方二十有六,是先皇的第二个儿子,本已被封为亲王,但是四年前太子夜未希联合皇后及母舅,逼着皇上让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想却被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反败为胜,皇后自尽而亡,母舅被砍了脑袋,太子被生生擒住,而后皇上病倒,驾崩之前一道圣旨,二皇子夜未央继皇位,大皇子夜为希废为庶民,流放漠北,不经宣昭永世不得入京。而后夜未央开始登基执政,新皇登基这三年,勤政爱民,文治武功,屡年减少苛捐杂税,得到万民称颂。 子衿正自想着,辇轿已经缓缓落地,轿外有太监高声道:“请秀女下轿!” 有人将轿帘掀开后,伸进一只细白柔嫩的手,子衿知道这是接自己的宫女,便顺从的将手搭了上去。待她下轿后,抬首一瞅,宫门上写着“留芳宫”三个字。再回头一望,身后还有若干顶轿子也缓缓行了进来,没多久,留芳宫门口便站着二十多名应选秀女,大多十六七岁光景,看样子都是精心打扮过的,个个晶莹剔透,娇美可人,或端庄,或淡雅,或妩媚,或小家碧玉,或眸色如电……皆是各有千秋。 接下来一个中年太监走了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望着众人清了清嗓子,而后对着一个年纪较小的太监问道:“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应选秀女可都到齐了?” “成公公,都齐了,整好二十四位。”小太监弯腰恭敬谦卑地答着。 成公公“嗯”了一声,转身对着站在自己对面的一群秀女弯腰施了一礼道:“各位小姐从今日起将住进留芳宫学习宫廷礼仪,留芳宫又分为三个院,分别是凝香院,翠香院和落香院,掌事的是青莲姑姑,下面老奴会将各位小姐分成八人一组,然后交由青莲姑姑,她将安排你们每组依次住进凝香院,翠香院和落香院,大家可都明白了吗?” 各位秀女齐齐地称了一声“是”。 成公公点了点头,翻开手中的名册,开始点名,“孔玉莹,杨冬妍,林素玉,柳如烟……” 听到这个名字,子衿顿时身子一僵,用眼神的余光扫了过去,只见她手执一瓷青团扇,嘴角含笑,体态丰盈,似是万般风情地走到了太监身侧,再一细看她今天的打扮,一身湖蓝色拖地长裙,裙角处点着几处凤羽图样,白底蓝边并且绣着金丝牡丹花的披肩,脖颈处奕奕生辉的环佩璎珞,颔首间髻上金簪更是晃得耀眼。 子衿看着她不露声色地微微一笑,心中想着:那衣服确实挺美,一蓝一白,一块织桃锦,一块泌花绫。 这时太监已经念到了第七个人的名字,“顾习秋,季子衿……” 子衿又是微微一笑,不早不晚整好第八个,她和柳如烟分到了一个院子。 第三十四节:留人 听到念自己的名字了,子衿对太监慢悠悠地施了一礼,缓缓走进这前八人的队伍中,其中一个黄衣少女礼貌的对她笑了笑,表示欢迎,其它人或低着头,或看向别处,而柳如烟则在把玩自己那把看似很名贵的团扇。 “各位姐姐有礼了!”子衿盈盈福了一礼。 同组的七位少女闻声都将目光转了过来,并同时露出惊讶之色,其余六人惊讶自是因为,眼前这位女子,除了双眉间那一朵盛开的红梅,全身上下皆没有亮眼之色,普通的淡绿色小褶素裙,未经任何修饰的亮白披肩,全身上下一件首饰也未佩带,只一枚小巧的百蝶花钿斜别于鬓侧,如此这般简单素雅的打扮,竟也能衬托出如此令人惊艳的女子。 而柳如烟先前只是扫到她这一身打扮时,露出一个很是不屑的眼神,待她眼神缓缓上移落在那张,她一直认为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上时,她无法控制地露出了一个极度惊恐的眼神。 她半张着嘴巴,双眼圆睁,连连向后退步,口中连呼,“你,你,你……” 子衿一笑,向柳如烟的身边迈了两步,柔柔说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柳如烟脚下一软,随即“扑嗵”一声响,她便硬生生地栽倒在青石路面上,而后当场白眼一翻,直接来个不醒人事! 周围的众人皆惊呼出声,胆小的姑娘们吓得尖叫着闪到一边,太监们走过去将她身体扳正,只见她前额着地,此时额头处已经冒出一个乒乓球大小的红包! …… 与此同时,议政殿之内香烟缭绕,安静肃穆。夜未央正端坐其中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折,张一弯腰走了进来,低声道:“皇上,御前侍卫高达来了,现正在殿外候着。” 夜未央手执毛笔愣了愣,口中喃喃道:“高达?”随即又脸上一喜,说道:“快,让他进来。” 高达正是那天陪夜未央出去打猎之人,正打着猎,谁知道皇上居然被一阵远处传来的琴声所吸引,不但丢掉正自追赶的猎物,直接跑去听琴,而且还派他去查这弹琴之人的底细。 高达进殿行了礼,还不待说话,夜未央便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问道:“可都查清楚了?” “回皇上,臣已经查清楚了。”高达一脸平静地说道。 夜未央一乐,“如何?” “回皇上,那日狩猎时路过的祖坟地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初原柳大人家的祖坟地。”高达站在下首处铿锵有力地答着。 夜未央狐疑地看着高达,思索道:“柳初原家的祖坟地?这么说来那个弹琴的女子应该是柳初原的女儿了?” 高达说道:“皇上,臣查过了,柳初原柳大人府上确实有一女儿,名为柳如烟,年十六岁,正在这届的秀女当中,现在应该已经入了宫门了。” 夜未央哈哈一笑,“原来这个世界这么小。”说罢又看着高达,喊了声:“好!办事利落,下去吧。” 高达退了出去,夜未央也没闲着,扔下手里批了一半的奏折,就起身去了亿坤宫。这一路夜未央脸上始终挂着美滋滋地笑容,亿着那弹琴女子楚楚动人的双眸,揣摩着那清音绝伦的琴声,不由得更是加快了脚步。 亿坤宫内,皇后刚放下药碗,正拿着几块布料,让身边的几名丫头帮着参谋选颜色和样式,准备给二皇子夜千鸿做几件入秋穿的衣服,正自比划着却闻听内监高喊:“皇上驾到!” 孟芷兰闻声赶紧起身相迎,话音刚落,夜未央已大步走了进来,孟芷兰盈盈地福了一礼,笑道:“皇上,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莫非有事?” 夜未央一胆神秘地点了点头,“有事。” 孟芷兰也不急着问什么事,而是引着夜未央坐了下来,待浮涓端来茶水,她接了过来并亲手递到夜未央的手边,才缓缓道:“想必是件好事!” “你怎知道?”夜未央接过茶水挑眉看着她。 孟芷兰掩嘴一笑,打趣说道:“因为皇上一脸喜色,任谁都看得出来,莫非是刚刚入宫的秀女们个个貌似天仙,惹得皇上已经喜上眉梢?” 夜未央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我有吗?”又说道:“朕并非见到秀女进宫。” “难道没有吗?”孟芷兰反问他。 夜未央开怀一笑,“那就算有吧!”随即又道:“上次因为湘儿的事,兰儿你在太后面前给我说情有功,朕还没赏你呢,说罢想要什么?” 孟芷兰一笑:“不如将这次的事也说了,待臣妾办好了,一块赏吧!” 夜未央一脸喜眉喜眼地看着孟芷兰,“皇后怎就这般聪明?” “聪不聪明不打紧,关键是要把皇上吩咐的事办好才行。” 夜未央一挑眉,微微收了笑容,直接转出入题:“秀女已经进宫了,待甄选的时候,兰儿帮我留个人。” 孟芷兰一顿:“什么人?” “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初原的女儿柳如烟。”说完,夜未央端着茶碗撇着上面的浮沫,一脸的深不可测之态。 “臣妾知道了,皇上放心。”皇后如是说着,眼神中竟没有一丝醋意。 “兰儿,辛苦你了!” 孟芷兰温温一笑,“为皇上办事,是臣妾的福气,何来辛苦之说。”接着又说道:“皇上,昨儿鸿儿说好些天没见到父皇了,父皇最近都没有考他功课呢,若今儿有空,我让鸿儿过来如何?” “好,朕确实是有日子没见鸿儿了,让奶妈将他领来吧。”夜未央扣上茶碗盖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臣妾这就叫人将鸿儿带来,皇上稍等片刻。” 夜未央答应着,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本古书,随意地翻了起来,不一会儿奶妈便带着夜千鸿进了殿内,一道稚嫩的童音随之响起:“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夜未央抬头摆了摆手,将夜千鸿叫到身边,温言问道:“鸿儿最近功课学得如何?师傅教的可都会了?” “父皇,师傅教的儿臣都学会了,不信您可以考我。”夜千鸿一脸笃定。 “哟!还挺自信的嘛!”夜未央望着他肉乎乎的小脸蛋,越看越觉得欢喜。 孟芷兰莞尔:“皇上,你不知道咱们的鸿儿有多用功呢,日日刚到卯时就起床读书了。”说罢又转头看着夜千鸿,挑眉说道:“母后说得对不对呀?,鸿儿。” 夜千鸿重重点头,认真说道:“母后说鸿儿以后要做一个有作为的人,有作为的人首先要用功读书才行。” 夜未央一脸奇怪地看着孟芷兰,脸上带笑,却没有言语…… 第三十五节:宫规 “破相啦!” 柳如烟一声震塌房顶的凄声呐喊,震动了整个被分到凝香院居住的秀女们,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包裹,迈步出门,左右观望,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柳如烟晕倒时,太监已经领着子衿这一组住进了留芳宫里的凝香院,八人分居东西厢房,正好对门而住,此时众人已将东西放好,认了屋子。 按照念名的先后顺序,子衿住在西厢房的最后一间,而柳如烟则住在东厢房的最后一间,两人真真是对门而居。 柳如烟喊完这句话,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再次拿着铜镜,照着前额处那又红又肿的大包,咬牙切齿地真想把那个可恶的女人撕烂,她气急败坏地在屋中跺着脚,“选秀,选秀,选的就是相貌,盼了三年才盼来的这一天竟然被她给从中破坏,若是半月之内这大包还不消,自己岂不是要落选。” 她越想越气,用力将铜镜甩到墙角处,才又坐下来细细回想刚才在宫门口见到的那个人,若说她是柳如画,可明明她已被灌下一碗鹤顶红扔到乱葬岗了,还哪有仍然活着的道理,总不可能大白天的真的见了鬼吧!而且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到现在连父亲也真的相信她和母亲编造的理由,那就是柳如画和家奴齐康私奔了;可若说她不是柳如画,为什么又那般的相似…… 屋外七个秀女坐在大桌前,有些不安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有些尴尬。 “我叫楮金雅,今年一十七岁,家父是凤齐省巡抚。”先前在宫门口看着子衿笑的黄衣少女首先打破了沉默自我介绍道。 众人一听皆抬头瞧着她,凤齐省巡抚,那可是从二品的官职。子衿也抬眼打量着这位出身不错的楮金雅,一身黄衣略点荷花图案,朴朴素素的倒显干净,身材高挑,即便是坐在那里,也比小个子的少女高上半个头,浓眉大眼,皮肤白净,说话也是脆生生的好听,举手投足倒让子衿觉得她有一种侠女风范。 “我叫桐香玫,今年一十六岁,家父是内阁侍读学士。” 和楮金雅相比,这位桐香玫无论是家世,还是相貌都是逊色了一些,她并没有引起大家过多的注意,唯有子衿和楮金雅礼貌地对她笑了笑。 坐在子衿身边的女子笑了笑,一脸害羞状,“我,我叫顾习秋,今年一十六岁,哥哥任职詹事府少詹事。” 子衿歪头看她,一张肉团团的小脸长得白白净净的,笑起来两个米粒大小的酒窝,分布在嘴角两侧,同是十六七岁的年纪,她的脸上却写着比别人更多的天真,由此看得出,她自小到大的生活应该一直是无忧无虑很是快乐的。 “姐姐你呢?”顾习秋乐呵呵地歪头看着子衿。 子衿一顿,“我……” 话还没说出口,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位宫女传话道:“请姑娘们收拾穿戴好,到主院子里集合,青莲姑姑有事交待。” 大家应着纷纷起身,另一位宫女去叫了一直在屋里没出来的柳如烟。 柳如烟推门而出,恰巧目光正撞上迎面走过来的子衿,虽然距离不是很近,但她额角处的红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子衿突然想起在现代时看过的动片画,终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柳如烟嘴角动了动,随即甩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子衿也不理她,径自走到八人的队伍中,规规矩矩的站好。 宫女领着八人来到主院时,其它两院的宫女都已经排队站好了,子衿趁宫女不注意,转头瞄了一眼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元淇,元淇也笑眯眯地对她眨了几下眼睛。 这时自门外走进来一位身着淡蓝色流云水袖宫装的宫女,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五官端正,中等身材,看上去比较严肃,走到大家面前她先是福了一礼,而后淡淡言道:“各位姑娘好,我是留芳宫的管事姑姑,我叫青莲,自今日起各位姑娘将在留芳宫暂住十五日,进行宫廷礼仪学习,这其间各位姑娘的饮食起居等事宜将由我来管理……” 在宫里宫女和太监也是分品级的,只是在称呼上并没有分的那么详细,年老一些的宫女统一叫嬷嬷,有一些资历的统一叫姑姑,而年轻的宫女一般称呼名字,而太监无论是年老或年轻都统一称为公公。 青莲继续说道:“皇宫非常的大,各宫都有各宫的主子,所以你们千万别乱跑,否则掉了脑袋都不知道去哪喊冤,在这儿,你们要谨记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内的事儿,别多话,别冒冒失失,不得喧哗,说话要轻声细语,有礼得体;走路时步伐要轻,要柔,要小碎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该明白的规矩,一样都不能少,懂吗?” 二十四名少女福了一礼,集体称“是”。 青莲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以后每日会有不同的教习姑姑教你们各种礼仪,你们之间也可互相认识,以增情谊,半月之后若能留下来的,以后还是要在皇宫里相处的……”说到这青莲顿了顿,眼神在柳如烟身上停了下来,只见她眉头微紧,先是瞧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红包,而后又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带着一种怀疑的语气说道:“你这衣服?” 柳如烟一愣,却也看着青莲,歪头问道:“青莲姑姑,我这衣服有何不妥吗?” 青莲皱了皱眉,却听门口处传来太监拉着长音的传唤声:“淑嫔娘娘驾到……” 青莲闻听太监的传唤声,急忙快步上前请安:“奴婢参见淑嫔娘娘,愿娘娘吉祥如意。”青莲身后的二十四名秀女,以及诸多宫女,这一大群的人也都呼拉啦的一同参拜,“参见淑嫔娘娘……” 子衿偷瞄一眼这位淑嫔娘娘,只见她长得一张瓜子脸,一双极尽妩媚的丹凤眼微微有些上挑,远山眉黛,轻点朱唇,妆容是极其精致的,再看身形,个头不高,削肩瘦腰,远远望去极有江南女子的风韵。 第三十六节:掌嘴 淑嫔见着一大群人过来行礼,嘴角微微有些上扬道了声:“都起来吧!”待众人纷纷起身站好,她微抬眼皮扫了一圈又漫不经心地说道:“听说秀女已经进宫住下了,我闲着无事过来瞅瞅。” 青莲弯腰称了声“是”。 这时淑嫔的侍女,转身拿出一个淡紫色的,绣着紫薇花图案的鹅绒软垫放在石凳上。淑嫔款款迈步在石凳上落了座,瞅着青莲淡淡言道:“这一届一共有多少名秀女啊?” “回娘娘,这届秀女一共一百零四名,本朝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一共二十有四名,均住在留芳宫的三个院子内,而其余八十名自全国各地甄选上来的秀女,分别住在朝霞宫和彩月宫。”青莲恭敬谦卑地答着。 淑嫔听完点了点头,才又将目光向秀女扫了过来,只听她懒懒说道:“听闻这届秀女个个貌若天仙,你们都抬起头来,让本嫔瞧瞧。”她从左向右依次看去,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在目光转到子衿身上时,她多看了两眼,便也就过去了,待她将目光落在柳如烟脸上看到那个红包时,微微皱了一下鼻子,刚要移目,却扫见了她那身夺目的衣服,一蓝一白分外耀眼,只是看着看着眼神便含了一丝凌厉。 柳如烟被淑嫔阴森森的眼神看得直发毛,却也不知自己是哪里出了错,更是不敢直视淑嫔的目光,只得瑟瑟发抖地,如等待审判一般地站在那里。 淑嫔缓缓起了身,缓步走到柳如烟身前,眼神如一把带着利刃的刀子,刀刀刮得柳如烟心口疼。 “淑嫔娘娘,这秀女可能是刚进宫还不懂规矩……”青莲上前弯腰对淑嫔说道。 柳如烟听青莲这么说,虽然仍不知自己哪里错了,但终是忍不住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口中轻呼,“淑嫔娘娘……” 淑嫔冷冷一笑,哼道:“这是谁家的女儿,现在才是个小小的秀女就这般威风了?日后若真能封妃伴驾了,还不得爬到天上去。”淑嫔低头瞧着她,再次说道,“想必你有很显赫的家世了?” “回娘娘,这位秀女的父亲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青莲还没说完,淑嫔又是一声冷笑,“都察院右副都御史,不就是个正三品嘛,就把你显摆成这样了?” “奴婢愚钝,奴婢不知娘娘何意。”柳如烟跪在那里冷汗连连。 “愚钝?”淑嫔冷睨着她,嘴里轻哼了一声,“织桃锦和泌花绫,这可是一匹就值万金的料子,就算是这宫里的娘娘们用这料子也是有限度的,这些也就罢了,再说这绣着凤羽的裙子,挂着牡丹花的披肩,而且还用金丝线,这些也是你一个小小的秀女敢穿的吗?这可知道这是犯了什么罪吗?” 柳如烟当即大惊失色,本来母亲佟氏给她准备的并不是这身衣服,这衣服是她在“锦绣行”里订制衣服的时候瞧着好看,便偷偷买了下来,然后又偷偷藏在包裹里,待上轿后又悄声换上的,她并不知道这凤羽和牡丹,还有那金丝线是何意,只知道看着明艳动人穿着好看,没想到竟若来如此大祸,当下后悔不已,叫苦不迭。 淑嫔看了看已经抖如筛糠的柳如烟,嘴角一扬,微微冷笑,“凤羽!当今天子自是称为龙,那么可以称为凤的自然只有皇后,连本嫔都不敢与凤的图案有半点染指,你一小小秀女竟如此嚣张将凤羽穿在身上,莫不是你想有昭一日凤袍加身贵为皇后,母仪天下、同体天王、统摄六宫?” “奴婢不敢,奴婢当真不知,娘娘恕罪,娘娘恕罪……”柳如烟惨白着一张几乎失去了血色的脸,更是顾不得额头上红包的疼痛,连连磕头。 淑嫔看着她又是妩媚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咱们再来说说这牡丹吧,牡丹国色天香,一直被视为富贵、吉祥、幸福、繁荣的象征,但更是统领群芳,地位尊贵的像征,说得好听点,你是想统领群芳,说得不好听,你这可是和当今皇后过不去啊!” “淑嫔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不知,奴婢只是觉得这衣服好看,便买来穿,这其中寓意奴婢真的不知……” “还有一首诗怎么读着来着?”淑嫔似是想不起来,伸手抵着额头。 楮金雅上前两步说道:“娘娘是不是这两句,‘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对,就是这两句。”淑嫔一笑,用手指着柳如烟,“难不成就她是牡丹,我们都成了路边的狗尾巴花儿。” 柳如烟身子软软地摊在那里,除了磕头求饶再也说不出别的来。 随即淑嫔眼神一凛,低手便扯掉了她的披肩,抓在手里语气便没了先前的温婉,厉声说道:“还竟敢用金丝线,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本嫔我才能用银丝线缝衣服,你一个小小的秀女,别说连皇上的面还没见着呢,就是他日你成了皇上的女人,也得凭本事爬上去才能用金丝线,难不成你现在就想和后妃们平起平坐了? 听完淑嫔这一番话,柳如烟更是连求饶都不会了。整个人几乎傻了一样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是呆滞的。 淑嫔厉声对身边的宫女吩咐着,“阿诺,对这等不知死的奴才,还不给我扒了她的衣服,掌嘴!” “是,娘娘。”阿诺应着便有两个嬷嬷上来扒她的衣服,柳如烟已经顾不得挣扎,只是一味地将身体向后缩,口中连呼,“不要,不要啊……” 这些心狠手辣的嬷嬷们哪里知道怜香惜玉,终是娘娘发了话,见她不配合,当即又掐又拧,柳如烟在挣扎中叫唤了几声,那一套光彩夺目的衣裙终是被扒掉了。 身上只剩下一套雪白的内衣,蜷缩在那里,双手抱臂瑟瑟发抖。 阿诺走到淑嫔身边回道:“娘娘,这秀女的衣服已经扒掉了。” 淑嫔嘴角微翘,看似三月桃花般赏心悦目,但语气却阴风阵阵的冷,她微启朱唇,只轻轻吐出一个字,“打!” 两个嬷嬷领了命,自是不会谦让,将柳如烟拉过来,一人扯着一只手臂,待阿诺走过来伸开巴掌便左右开弓地抽了起来。 第三十七节:淑嫔 也不知道阿诺对柳如烟抽了多少个耳光,众人也不敢多看,只是闻听“啪啪”声一直在耳边响个不停,响得人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一直到淑嫔似是有些不耐烦了,才摆了摆手,慢悠悠地说道:“行了,打伤了人也不好,让她长了记性就够了。” 阿诺这才停了手,垂首立于一侧,等着淑嫔的吩咐。 “回宫!”淑嫔起身美滋滋地带着几个宫女和嬷嬷离开了,众人再看柳如烟,一张俊俏的小脸又红又肿,嘴角也泛起了丝丝血迹,再加上额头上那个大红包,看上去真有一种惨不忍睹之感。 子衿心头忽然生出一丝不忍,那毕竟是自己的妹妹,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妹妹,但是当她手触眉间那朵越开越鲜的梅花时,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便消失了,因为她继而又想起了母亲和哥哥,便硬生生的将那些不忍的念头吞了回去。 青连姑姑的训话,被淑嫔搅乱了,大家转回凝香院,青连吩咐两个小宫女照顾柳如烟,一个忙着用冷水帮她敷脸,另一个在她嘴角和额头处涂药膏,柳如烟坐在桌前,咬牙忍着疼,却是一个眼泪也没有掉下来。 初一的夜晚,黑乎乎的天空几乎看不到月色,却有几颗残星闪着微弱的光芒。夜色飞扬间,四周早已静寂无声,凝香院中只有几盏宫灯,还依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子衿端着一杯清茶,坐在院中,静静看着同样亮着灯光的另外七个房间,想必她们也和自己一样睡不着吧。最后她将目光落在东厢房的最后一间上。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一切又都在意料之中,她还是三年前的她,争强好胜,爱慕虚荣。 那日她在‘锦绣行’见到柳如烟姗姗离去的背影,就突然想到了这个计划,她买了一蓝一白两块昂贵的布料,夜夜赶工,终于在柳如烟去锦绣行取衣服的前一日,将长裙和披肩做完,并且送到如意行低价求掌柜的代卖,所以才有了今天的这一幕,由此也看到了后、宫的可怕,一个位份并不高的嫔妃就如此嚣张了,若是得罪了妃位以上的人又会如何? 想着想着子衿竟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皇宫真是她该来的地方吗? “怎么?你也睡不着吗?”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子衿回头,见是楮金雅和桐香玫,正站在她身后冲她微微地笑着。 子衿一笑,“是呀,你们也是吗?” 那楮金雅也不谦让,直接拉着桐香玫走过来坐到子衿身边,唉声叹气道:“长这么大也没出过家门,这突然在外面,不是自己的屋子,不是自己的床,今天又被吓得半死,还哪睡得着啊!” 桐香玫长呼了一口气,轻轻拍拍胸口,神秘道:“我到现在还发抖呢,真是太可怕了。” “姐姐们,睡不着我们一起聊天吧!”身后再次传来声音,三人同时回头,见子衿隔壁房间的顾习秋,手里端着一盘点心,蹦蹦跳跳地走了出来,正看着她们嘻嘻地笑着。 “我叫习秋,顾习秋,姐姐们可还记得我?”跑过来的少女自告奋勇地自我介绍着。 三人皆被她的天真可爱逗得一乐,齐声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那我请姐姐们吃点心。”顾习秋将手里的点心盘子轻轻放到桌上,又补充了一句,“这宫里的点心可真好吃,姐姐们快尝尝,这个芝麻馅的,这个枣泥馅的……” 楮金雅斜她一眼笑道:“那习秋妹妹就留下来给皇上当个贵人,可不就天天能吃到宫里的点心了。” 顾习秋摆出一副可怜样,叹道:“金雅姐姐,我可没有你的命好,若是姐姐不被皇上选中还可以回家再觅良人,我哥哥的官职是四品,做不了皇上的女人,也得做宫女,我怕我是这辈子都回不去喽!”说罢她抓起一块点心,又转念一笑,“不过若是日日有这样美味的点心吃,不回去也无妨了。” 几个人都被她的可爱逗得笑出声音。 “不过宫里的女人还真是可怕,瞧瞧今儿那个淑嫔娘娘,妈呀!吓死人了!”顾习秋瞅瞅四周无人,又悄声地说着,“我约摸着东厢房那位这会儿子正在屋里哭呢。”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东厢房的最后一间,却是各怀心事。 “姐姐们,那淑嫔娘娘到底什么来路,看样子很是目中无人啊!”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桐香玫突然问道。 子衿摇头表示不知,顾习秋却拉上了楮金雅的手,“金雅姐姐,你娘亲是诰命夫人,偶尔会来宫中走动,你一定知道,快给我们说说。” 楮金雅笑了笑说道:“要说这淑嫔什么来路,其实她的出身也并非显赫,刚入宫时也只是个才人,后来升了贵人,最近几日发现有喜了,才一跃升成的嫔位。” “看来皇室很重视孩子啊!”桐香玫说道。 “那是自然。”楮金雅继续道:“皇室子嗣是否繁盛关系到江山设稷和千秋积业的大事,所以自然重视,平盛皇帝一直子嗣稀薄,唯有皇后和辰妃各诞下一名男孩,还都是在皇上登基之前的事,太后娘娘更是盼孙心切,所以淑嫔娘娘这一有孕,自然是千尊万贵,谁也不敢去招惹她,和她过不去,那不就是和皇上和皇太后过不去了。” 顾习秋咬了一口点心,奇道:“那皇上最喜欢的妃子就是淑嫔娘娘了吧?” 楮金雅摇了摇头,“并非是淑嫔娘娘。” “那是?”顾习秋一脸好奇。 “是鸾贵妃和湘嫔娘娘。”楮金雅说道。 桐香玫闻言,不觉双眉微挑,“鸾贵妃和湘嫔娘娘?” 楮金雅含笑转脸,“湘嫔娘娘的事我知道的不多,只闻听皇上对她极尽宠爱,为她不惜与皇太后产生矛盾。至于那鸾贵妃可就大有来历了。” 几人闻听都竖着耳朵急急凑上前来,只听楮金雅说道:“听我母亲说,那鸾贵妃出身显赫,爷爷是三朝元老正一品大学士徐重。父亲是掌着一定兵权的从一品提督大人徐征南,她在**又是久经圣宠,独霸帝心,连皇后都要谦让她几分,但凡宫内有什么好东西,皇上都是尽着鸾贵妃先挑,唯一遗憾的是这鸾贵妃多年来并无所出,在这**不是母凭子贵,就是子凭母贵,若是没有子嗣,就算皇上再宠着,想着也是艰难,容颜终会老去,到时还能靠谁?” 楮金雅的一翻话,说得几人都有些浑浑噩噩起来…… ************************** 来点收藏和推荐吧! 第三十八节:鸾妃 第二日一早,秀女们刚刚用过早饭,青莲姑姑便带着留芳宫内,三个院子中住着的二十四位秀女去尚衣局量身段尺寸,以便做秀女服之用。 一群姿态万千的妙龄少女,走在偌大的皇宫之中,呼吸着早晨极为清新的新鲜空气,鸟儿在挂着露珠的枝头不停地欢唱,远远望去确有美轮美奂之感。 然而在子衿眼中,金碧辉煌的宫殿,巍峨庄严的宫墙,它们所透出来的斑驳深色,仿佛浸透着无数禁宫女子的眼泪,不但凄美动人,更是愁肠哀怨。 青莲姑姑带着大家,经过花园,拐过回廊,便到了尚衣局的门口。 由于留芳宫内的秀女都是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亲眷,在宫内也得到特殊照顾,凡事都比朝霞宫和彩月宫那边的八十位要优先一些,做衣服自然也是。 在青莲姑姑的指挥下,众秀女依次排好队,等着尚衣局宫女们来量尺寸,一切都在秩序井然地进行着,突然尚衣局门口的一声传唤让一切动作顿时停止。 “鸾贵妃娘娘驾到……”一道尖细的嗓音自上空飘起,不但众秀女们一愣,就连青莲和尚衣局的管事尚宫也是微微一愣,心中猜想着一大早晨的,不知何事竟让一向傲慢的鸾贵妃亲自驾临。 不及多想,赶紧迎驾,众人纷纷扑倒跪地,“鸾贵妃娘娘吉祥!” 声音刚落,一顶宫内妃嫔们出入行走用的软轿缓缓抬进了尚衣局,软轿上的鸾贵妃斜眼打量着站了满满一院子的人,微微蹙眉问道:“乱哄哄的,一大群子人,这是在做什么?” 尚衣局韩尚宫上前回话:“回鸾贵妃娘娘,奴才在给秀女们量衣服尺寸。” 鸾贵妃抽出帕子掩嘴说道:“昨儿就听说秀女进了宫,本宫还想着有时间过去瞧瞧,没想到今儿还碰上了。” 鸾贵妃身边的宫女一打手势,太监将软轿缓缓落了地,贵妃微微欠身,宫女赶紧伸手扶上,待她迈步离开软轿,这边铺着鹅绒软垫的凳子已经摆好,鸾贵妃走了两步,便在凳上落了座。 跪在人群最后侧的子衿,脑子里快速回想着昨夜楮金雅说过的话:鸾贵妃出身显赫,爷爷是三朝元老正一品大学士徐重。父亲是掌着一定兵权的从一品提督大人徐征南,她在宫中又是久经圣宠,独霸帝心,连皇后都要谦让她几分,想到这,子衿不由得将头压得更低了些,她可不想被鸾贵妃和淑嫔这样的人盯上,惹来事端,后患无穷。 这位鸾贵妃相比昨日的淑嫔,从外貌看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淑嫔昨日的行为让人看着虽然是个狠角色,但外貌却是极为温柔可人,她美就美在长得细腻温婉,纤腰楚楚,具有江南女子的风韵,连声音也是甜腻腻的。 而这位鸾贵妃虽然也是极其娇美,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肤若美瓷,唇若樱花,但却比淑嫔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气势。她的举手投足,一频一笑,包括声音语调都带着别人无法比拟的气势。 这气势也许是源自贵族家庭的优势,也许是发自骨子里透出的自信,但更多的或许是她在深宫的地位与皇帝的宠爱,深宫之中,权位高低一向与皇帝的恩宠挂钩,做为皇上的宠妃比别人多了些气势与傲慢,想必也是正常的。 大家就这么干巴巴地跪了一阵子,鸾贵妃才缓缓说了句:“都起来吧!”话毕,却也没像淑嫔一样几乎将秀女们挨个过目,而是眼神一扫而过,便将目光落在了韩尚宫脸上。 韩尚宫感受到鸾妃那极具威慑的目光,身子微微一僵,将头压低了一些。 “韩尚宫!”鸾贵妃不紧不慢,声音不高不低地唤了一声。 韩尚宫赶紧弯腰回话,“奴才在,请贵妃娘娘吩咐。” 鸾妃横了她一眼,问道:“你这尚衣局可有个叫元婉的宫女?” 韩尚宫赶忙答应:“是,确实有个叫元婉的宫女在尚衣局当差。” “那就拉出来给本宫瞧瞧吧。” 韩尚宫一顿,看向身后众多的尚衣局宫女,只见一个站在最后面的小宫女瑟瑟发抖地走了出来,远远地便“扑嗵”跪倒,口中高呼:“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 “抬起头来。”鸾妃语气未变,却透着一股咄咄逼人的寒气。 元婉闻言缓缓抬头,却是双目含满泪水,小脸吓得惨白。远远望去,一张小脸并未有什么惊艳之处,但却五官和谐,透着邻家女孩般的清秀与淡雅。 鸾妃顺手抚了一下鬓发,问道:“元婉,本宫问你,议政殿的床塌睡得可舒服?” 元婉磕头不止,哭道:“贵妃娘娘明察,奴婢只是去议政殿给皇上送中秋祭祖穿的衣服。” 鸾妃冷哼了一声,瞅着韩尚宫微微怒道:“韩尚官瞧你教出来的好奴才,给皇上送衣服,居然送到床塌上去了,而且还是议政殿的床塌,你可知罪?” 韩尚宫一惊,慌忙跪倒,口中连称:“奴才有罪。” “贵妃娘娘,昨儿奴婢去议政殿送衣服,正好遇上皇上醉酒归来,皇上他就拉着奴婢不放,奴婢反抗不得……贵妃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不关韩尚宫的事,您惩罚奴婢吧……”元婉无力地辩解着,再看她嫩白的额头已经磕出了洇洇鲜血,正顺着额角丝丝流了下来。 “送衣服?哼!早不去晚不去,偏偏皇上醉酒的时候去,你可真是机关算尽啊,可你偏偏没算到,与皇上一夜春宵后,他却记不得你是何人,甚至已经忘了昨夜他床边居然还有一个你。”鸾妃饱满的胸脯微微起伏着,明眼人都感觉到了怒气正在悄悄爬上她的脸。 元婉无力地摊在那里,身体抖如筛糠,嘴里无力地“嘤嘤”哭泣着。 鸾妃继续说道:“别以为太后一心理佛,皇后病着,这**就没人管了,你想得了空就钻进去,本宫的眼里可不揉沙子,你想攀龙附凤勾引皇上手法也要做得高明一点,这么偷偷摸摸地跑去议政殿,钻了皇上的被窝,还不是白钻了。” “皇上,奴婢要见皇上,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勾引皇上……”元婉哭得死去活来。 “大胆!”鸾妃身边的宫女大喝一声,上去就抽了她一巴掌,张口骂道:“不知死的奴才,皇上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元婉跪地咬了咬唇,伸手捂着火辣辣地脸颊,不卑不亢道:“贵妃娘娘要打要罚奴婢甘愿领受,只求别连累韩尚宫,她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真是个不知死的,自己死到临头,还不忘给别人求情,给我绑了。”鸾妃脸上一冷,阴森森地看着她。 几个太监领了命,手脚麻利地便将元婉拖到了门口的一棵大树旁,其中一个太监自腰中抽出一捆绳子,绕着大树将她绑了个结实。 而后一个太监弯腰搬起一坛黄乎乎的东西,猛地从元婉头上一浇而下。 子衿看着心中一惊,暗暗叫道:这是蜂蜜! 第三十九节:蜂蜜 果然没错,就是蜂蜜! 太监将整整一小坛蜂蜜从元婉的头上直淋而来,以至她的头上,脸上,衣服上到处都是黏乎乎的液体。 正在大家不明所以时,两个太监却搬来一个蜂箱,看明白的秀女们有的瞪着惊恐的双眼,并用双手使劲地捂住嘴巴,以免惊叫出声,有的已经开始慢慢的向后躲闪,生怕伤到自己。 太监看着鸾妃的眼色,将蜂箱搬到元婉面前,忽地伸手一抽,便将蜂箱盖子揭了下来,一群蜜蜂“嗡”的一声直扑而出,只见那群蜜蜂先是在空中打了个转,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指引着一样,成群结队密密麻麻地直奔元婉而去。 伴着元婉的惨叫声响起,再一细看,她的整个头部已经密密麻麻地爬了一层蜜蜂,狂乱地飞舞,肆意地叮咬,她使劲的扭动身体,想要挣脱这一切,但是她越是扭动,蜜蜂越是叮咬得厉害。 整个尚衣局里几十号人,没有一个人敢上去给元婉求情,有的低着头紧紧闭着眼睛,干脆不让这吓人的一幕进入自己的视线,有的已经瑟瑟发抖,偷偷掉眼泪了。 子衿站在人群之后,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真的想不明白,皇宫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为什么还会吸引着那么多的女人前赴后继的奔来,不惜去杀人,甚至不怕死。 过了一会儿,被绑在树上的元婉又闷闷地叫了几声,身子一僵,便没了动静。但她周身的蜜蜂却仍在“嗡嗡”地飞舞着。 鸾妃不无得意地转头看着哆哆嗦嗦地众人,微翘着嘴角,洋洋得意地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吗?这就是有违宫规的后果,若是还有人敢以下犯上,本宫我必将严惩不贷。” 鸾妃在宫女的搀扶下慢悠悠地起了身,低头瞄了一眼韩尚宫冷声道:“韩尚宫,看好了你的奴才,再有下次,别说本宫连你也一块罚了。” “奴才遵命,奴才谢贵妃娘娘宽恕……”韩尚宫趴在地上千恩万谢。 鸾妃一边上软轿一边说道:“晌午之前不许放那个贱人下来,过了晌午蜜蜂们也该吃饱了,若她还活着,算她命大,若她死了也不必报我,直接扔了乱葬岗便是。” “是。”韩尚宫强自撑着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身体,跪送鸾妃出了尚衣局。 子衿躲在后面,看了看那个不知是死是活的元婉,又转头看了看脸上依旧带着伤的柳如烟,此刻她的小脸一阵阵地泛白,双手微微发抖,一定是在想,幸好昨日遇上的不是鸾妃,否则这蜜蜂之刑必要了人的命。 鸾妃走了,尚衣局的工作照常进行,大家又排好队,一个接着一个的量着尺寸,但谁也没有了先前的平静和笑容,不时地回头瞧一眼仍旧绑在树上的宫女元婉,直到二十四名秀女的衣服全部量完,她依旧被绑在树上。 回到留芳宫,青莲姑姑先是站在主院给这二十四名秀女训话,内容也不就乏是些要守规矩,莫不要像今天这位元婉宫女一样,惹了主子小命不保之类的。 训完话回了凝香院后,就到了午饭时间,餐堂内四人一桌,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外加点心和水果。八人分东西厢房,围着两张桌子,经过了刚才的事谁也无心吃饭,手执筷子在碗里扒拉着,实难下咽。 顾习秋给西厢房这边的几个秀女各挟了点菜到碗里说道:“姐姐们,快吃,这菜真好吃。” 几人均是摇了摇头,放下了碗。 顾习秋一急,嘴里含着一口饭不清不楚地嚷道:“哎呀快吃吧,今朝有酒今朝醉,我算是看明白了,来到这宫里,脑袋就不是自己的了,随时随地都会被人提了去,所以说该吃时就吃,该喝时就喝,别等到哪天也像那宫女元婉一样,一不小心脑袋真被提了去,到时想吃都没有机会了。” 楮金雅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看四周,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子衿也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并且摇了摇头。 顾习秋一叹气,“唉哟!你们不吃我吃!”说罢又挟了几口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楮金雅转头抓了子衿的手,又看了看顾习秋说道:“我真是羡慕习秋妹妹呢,只要有吃的,就能把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忘了。” 这时只听东厢房的桌子那边“啪”的一声,柳如烟将筷子重重一摔,沉着一张俏脸,起身直接向自己的房间奔了回去。 桐香玫对着柳如烟拱了一下下巴,“恐怕那位也在后怕呢,昨天幸好遇上了淑嫔娘娘,只是抽了几个嘴巴受点皮外伤,今儿这尙衣局宫女元婉啊,不死也得扒了一层皮。” “早时只听说宫中度日艰难,可也没想到会这般的难。”楮金雅叹着气。 这时东厢房那边的一个秀女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宫里好可怕,我想我娘,我要回家……” 大家看她哭得伤心,也都情不自禁的感叹伤怀起来,唯有顾习秋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这是怎么了?吃着饭哭哭啼啼做什么?”青莲姑姑的声音自外面飘了进来。 大家赶紧擦干眼泪,这时青莲已经迈步进了餐堂,站在地中扫视了一圈说道:“各位姑娘都是朝中大人们的亲眷,自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们若是觉得宫中度日艰难,那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让霉运找上自己;若是思念家中亲人,那就在宫中规规矩矩的度日,不要惹出什么事端,连累家中亲人。” 秀女们纷纷称是,便也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子衿脚步放缓地走在最后,待众人都走干净了,悄声转身急步走到青莲面前笑了笑:“青莲姑姑好!” “嗯。”青莲看着她,“子衿姑娘有事?” 子衿顿了顿,“姑姑,今儿在尚衣局见到的那个宫女元婉,她,她会死吗?” “本来被蜜蜂蛰了这种事是不会死的,但是若被大量的蜜蜂蛰到,又不得以施治的话,这也难说。”青莲一脸平静地说着,好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故事一般,脸上竟无半点同情或担心害怕的神色。 “为什么不得以施治?”子衿一脸不解地看着青莲。 青莲也看着她,“鸾妃娘娘离开尚衣局时曾说,若她还活着,算她命大,若她死了也不必报我,直接扔了乱葬岗便是。就凭这句话,有人敢去请太医给元婉医治吗?去请太医就是明摆着在和鸾妃娘娘做对,何况就算有人敢去请,恐怕也没有太医敢来。” “宫女也是一条人命啊!难不成就这么让她等死?”子衿瞪着眼睛,对于这样草菅人命的事很是愤然。 青莲的眼中飘过一丝复杂,淡淡说道:“不然还能怎样?等你被宫中的日子泡得久了,自然就会明白,自保还不及,更是顾不得别人,记住我的话,在宫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惹火烧了身。” 子衿怔在那里看着青莲转身离开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发冷,心中想着:都说烟花易冷,可这人心若是也冷了,那真如千年寒冰让人不寒而栗。 第四十节:治伤 青莲姑姑和秀女们都先后出去了,唯留下子衿一个人坐在餐堂靠角落的窗口边,怔怔地隔窗看着蔚蓝地天空发呆。 不一会儿,走进来两个在凝香院当差的宫女,由于子衿坐在靠角落的窗口处,两个宫女也没发觉,一边收拾着餐桌上的东西,一边聊着天。 一个高个宫女问着:“如意,你最近这两天怎么了?天天魂不守舍的,昨儿还一个人躲起来擦眼泪。” 如意皱了皱鼻子,就要哭出来,“前两天姑母捎来话,我爹恐怕是熬不了几天了,我娘也是病得下不了炕,姑母让我捎钱回家去,以备着给我爹准备着后世。” “还捎钱回家?”高个宫女眼睛睁得大大的,很是惊讶的样子,“你这每月大贴小补的,不但兜里一分没剩,还找其它姐妹借了一些,咱们这留芳宫本来就没什么油水,你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如意咬着唇,低头不吭声。 高个宫女将餐桌上的盘子撂到一起,转身又问,“你哥不是在议政殿当差吗?议政殿是皇上呆的地方,那里肯定油水多,他怎么不往家里捎钱?” “捎了,每次都是我和哥哥的钱凑一块捎回去的。”如意顿了顿,“我哥他在议政殿也就是个跑腿的,受一些大太监支使罢了,哪来的什么油水。” 如意说完继续收拾着碗筷,高个宫女看着她叹了一声,摇摇头也不再说话了。 子衿看着两个宫女忙忙碌碌的身影,注意力却又转移到了元婉身上,心中想着:也不知道这可怜的宫女现在怎么样了,那蜜蜂虽然不像黄蜂一样有毒,但若不医治也是…… 想到此时,子衿牙一咬,心一横,趁宫女不注意钻到餐堂里侧装食物和调料的小库房里,顺手便摸了几头大蒜和两块姜,还有一包盐,再偷偷摸摸地溜出了留芳宫。 她按照上午青莲姑姑带她们一去一回走的原路直奔尚衣局而去,由于是晌午大家都在休息,一路上倒是没遇到什么人,安全抵达尚衣局。 待她又蹑手蹑脚地钻进尚衣局时,那棵大树上已空无一人,四周也是静悄悄的,她趴近窗口看,制衣房内只有一个小姑娘在案前解一团乱乱的丝线,看样子是被罚了,一边解还一边在掉眼泪。 子衿悄悄钻进去,小声叫道:“小姑娘!” 小姑娘显然是被她吓了一跳,猛地抬头看她,挂着泪痕的脸上明显写着问号。 子衿笑了笑,“小姑娘你知道元婉在哪吗?” 小姑娘转了转眼睛,“在,在后院的寝房。” “第几间?”子衿又问。 “东北侧最后一间。” 子衿又笑了笑,“小妹妹真乖,继续干活吧!”说着她悄声转到了后院,院子不大,四周全是寝房,院子中间的晒衣架挂着几件洗好的尚衣局宫女服,正好成了她掩身的对象。 当她推开东北侧最后一间寝门的时候,只见床上头朝里躺着一个人,她轻轻唤了一声:“元婉……” 床上的人“哼”了一声,便再没有了动静。 子衿闪身走了进去,抬眼往床上一看,忍不住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哪里是那个清秀可人的元婉,此时的她整个头部肿得如一个小木桶一般,到处遍布着红红肿肿的蛰痕,眼珠已经被红肿的眼皮覆盖住,只露出一个微小的缝隙,嘴唇不但红肿而且外翻着,如两条香肠贴在了嘴巴上,再看双手已经肿成了馒头。 “水……”元碗听到来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哼哼着。 “水?好,你等着我倒给你喝!”子衿一听赶紧到桌上的茶壶里倒了杯水端到她面前,抚着她坐起来,由于嘴唇肿得过高,又麻木得没有感觉,一杯水她只喝进肚子半杯,剩余的全都洒了。 子衿将水杯放回桌上,“够吗?还要不要喝?” 元婉摇了摇头,用双眼间仅有的缝隙看着她问道:“姐姐是?” “先别管我是谁了。”子衿又抚着她躺好,小声问道:“没有人照顾你吗?” 元婉又摇了摇头,“韩尚宫没有将我丢入乱葬岗,而是命人将我送回房间并帮我把身上头上的脏东西洗掉,我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求些别的呢!” 元婉的话说得很慢,且有些含糊,子衿边听边分析,才听明白说的是这些。 子衿“嗯”了一声,转身端过房中的水盆,将壶内的白水倒入水盆,又将怀中那一包盐倒了进去,待盐在水中溶化,她便用一块干净的手帕浸湿,然后一点一点地帮元婉擦拭着被蜜蜂蛰到的伤口处。 “会有些疼,你忍着点,若是不消毒,恐怕……”子衿一边擦,一边说着。 元婉的脸肿得老高,早已分不出什么表情,她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姐姐,谢谢你。” 子衿手脚麻利地帮元婉将各处伤口都用盐水涂了一遍,又将怀里大蒜和生姜掏出来,大蒜碾成末,生姜切成片,统统涂在元婉的伤口上,由于她的身上有衣服遮盖着,所以伤不多,也不严重,就重点把蒜和姜涂在了脸上,手上和脚上,“元婉你记着,若是涂上的这层大蒜和生姜干掉了,你就求韩尚宫或这尚衣局内好心的宫女,再帮你拿来一些新鲜的,你自己就反复的涂抹,慢慢就会好起来的。” 元婉用眼神瞟着子衿,缓缓说道:“姐姐,若是元婉好了,定给姐姐磕头谢恩,现在请姐姐原谅元婉的不周之处。”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子衿将最后一片生姜也贴在了她的脚背上,才停手问道。 元婉顿了顿,“还能怎样,若我能活下来,鸾妃一定是想起此事就会来为难与我,活着也是等死罢了。韩尚宫也不会再重用与我,任赁绣工再好,也是徒劳了。” “若是皇上认了这事,给你个位分,鸾妃若再想为难与你,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了吧?”子衿一边净手一边问她。 元婉眼中落下两泪滴,但声音依旧缓缓的,没有半点哽咽之色,“姐姐,皇上哪会认我,鸾妃不是说了,皇上根本就不会记得我。” 子衿用帕子擦着手,忍不住柳眉一动,“那也未必。”话毕她抓起元婉床头挂着的一个淡粉色荷包放到眼前,顿时香气扑面而来,握在手里再仔细一看,手工确实精致,几株嫩绿的垂柳随风摇摆,柳枝头落着两只栩栩如生的飞燕,再翻过来一看是两个工工整整地楷字‘元婉’。 “你绣的?”子衿暗赞着这绣工的精妙。 “姐姐若是喜欢,等元婉好了也给姐姐绣一个。” 子衿眼珠一转,嘴角咧开一丝笑意,“我就要这个了。” “那上面有我的名字。”元婉急急辩解道。 子衿扯过元婉脚下的薄被,帮她盖在身上,笑道:“我要的就是你的名字,好了,我走了,你好好养伤,及时涂抹大蒜和生姜。”说罢子衿转身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门。 元婉在屋内急急喊道:“姐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是哪个宫的……” 第四十一节:荷包 皇宫太大,左左右右的分岔路口又多,好几次在拐弯的路口面前,子衿都险些迷路,幸好记性不差再加上一路小跑,终于是在青莲姑姑指挥大家集合前赶回了留芳宫。 下午的礼仪学习,教习姑姑主要讲了一些对上对下的各种礼仪称呼,如皇后、妃嫔、各品大臣无论当面或背后都称皇帝为“皇上”,只有皇太后或太妃称皇帝为“皇帝”。以及各种**妃嫔,皇子等诸多称呼礼仪。 最后又讲了各种礼数的操作,不但教习姑姑讲,还有宫女演示,秀女们还要学着做。比如:举手齐眉礼,曲膝礼,福礼等等各种用于上级或下级以及平级的各种礼数…… 晚饭后,元淇从落香院跑过来找子衿聊天,二人虽然天天见面,在一起学习礼仪,却没有机会接近说话,元淇拉着子衿的手,嘟嘴道:“姐姐,怎么办嘛,秀女们个个都出挑惹眼,我会不会落选啊?” “再出挑惹眼的,也没有我们元淇美!”子衿笑捏着她的小鼻子,又将一盘新鲜的水果推到她面前。 元淇转身佯装生气,“姐姐就会取笑我,姐姐这等貌美如花的佳人,我自是没法比,就是我们落香院的那几位我也自觉不如呢!” “怎么就不如了?”子衿扳过她的肩膀,摇头晃脑道:“我们元淇是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回头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姐姐……”元淇一跺脚起了身,脸上便含了几丝怒,“人家和你说正经的呢,你就知道取笑我。” 子衿一笑:“好了,好了,要想被皇上选上,那就早点回去睡觉,把皮肤保养得白白嫩嫩的,必然中选。” “哼,姐姐赶我走。”说罢元淇沉着小脸,转身就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终是忍不住,回头“扑哧”一笑说道:“姐姐你也早点睡,也把皮肤养得白白嫩嫩的。” 子衿自窗口笑看着元淇离开了凝香院,这才推门出屋,却闻听东厢房那边一阵吵闹之声。 “叫你打点热水来给我用都掌握不好温度,你想烫死我吗?”柳如烟对低眉顺眼站在门口的如意嚷着。 如意一弯腰,赶紧说道:“姑娘息怒,奴婢这就再去打一盆来。” 柳如烟指着如意的鼻子怒声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连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想欺负我是不是?”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如意怯怯地向后退着步。 “不敢?”柳如烟的声音越来越高,怒气直冲头顶,“端了一盆烫死人的热水来还说不敢?”说罢她一挥手,便将一盆热水掀翻在地,热水落地又再溅起,直接溅到了如意的身子,她忍不住一个哆嗦,却也生生挺着,并未躲闪。 子衿站在对面实在看不过去,快步走上前说道:“柳家妹妹,不就是一盆热水吗,换一下就是了,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火大易伤身。” 柳如烟一见子衿,身子僵了僵,转头哼了一声。 “如意,你快去给柳家妹妹再打一盆温度适中的水来,给她打完,也帮我打一盆。”子衿虽是在和如意说话,眼神却一直在柳如烟身上打转,看得柳如烟寒毛都竖了起来。 如意闻听有机会脱身,赶紧拾起地上的水盆出去了。 柳如烟也不和子衿说话,转身将门“嘭”的一声关了个严实。 子衿转身回到房中,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夜风徐徐吹过,四周静得出奇。她在房中愣愣地等了一会儿,如意便端着一盆温水在门外说道:“姑娘,您的水备好了。” “如意,你进来吧!”子衿一边答应着,一边抽出进宫前母亲拿给她的包裹,伸手从里面摸出两个金元宝便放在了桌上。 如意进门将水放到架子上,略一曲膝低低言道:“刚才多谢姑娘解围。” 子衿一笑,转身坐到桌前,“如意,如果你忙完了,就坐下来咱俩说会儿话。” “姑娘,这……被青莲姑姑看到是要受罚的。”如意眉头紧锁怯怯地看着子衿。 子衿看了看窗外,“这会儿青莲姑姑都该睡了,怎么会来呢,你就放心坐这儿吧,有事我担着。”子衿拍拍胸脯,一副敢做敢当的模样。 如意闻言,眉心略略舒展,却也没坐,悄声问道:“姑娘可是有话和奴婢说?” 子衿见她拘束,便直接说道:“你父母都病了是吧?” 如意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子衿,脸上带着一抹疑问。 “你和另外一个宫女在餐堂聊天的时候,我听到的,我还知道你有一个哥哥在议政殿当差。”子衿解释着。 “嗯。”如意的脸上立马挂着一抹忧色,“家父已经卧病在床五年了,为了给爹爹治病,我和哥哥相继进了宫,爹爹的病还没治好,娘亲现在又病了。” “那你有何打算吗?”子衿问她。 如意摇了摇头,挥袖擦了擦泪说道:“没办法了,我和哥哥在宫里相熟的几人都借过了,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再给爹娘治病了。” “如意,我可以帮你。”她看着如意,眼神坚定。 如意一震,惴惴不安地抬眼看着子衿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子衿没说话,却将手边的两锭金元宝推到了如意面前。 如意一惊,“姑娘,这……” 子衿看着元宝说道:“这些是我进宫前我娘带给我的,我在宫里也没什么用,你先拿去解了燃眉之急吧!我想这些足够给你爹娘治病了。” 如意确是个机灵的,眼圈一红,当场跪了下去,“姑娘如此大恩大德,如意永志不忘,姑娘若是有何吩咐,尽管跟奴婢说来,奴婢万死不辞。” 子衿走过去将她扶了起来,淡淡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哥哥不是在议政殿当差吗,我就想让他把这个放到皇上的床上去。”子衿从怀里掏出元婉的荷包递给如意看。 “放到皇上的床上?”如意愣愣地重复着。 “我也就是看那个叫元婉的宫女可怜,想帮她一把。议政殿的床塌是皇上休息的地方,是不准女子留宿的,无论是**妃嫔还是宫女。我想若皇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在议政殿的床塌上发现这个女人用的荷包,定会追问一下来例的,那么你哥哥在旁只要稍微一提醒,或许就能转变元婉现在的命运,她真是太可怜了,脑袋肿成了木桶那么大。” 如意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元婉被蜂蛰的过程,但是多少也耳闻了一些,又同为宫女,深知被上面的人为难的种种艰难,同情之心顿起,再者为了桌上的那两锭元宝给爹娘治病,也只得硬着头皮去做了。 如意将荷包放进袖中,大义凛然地说道:“姑娘放心吧,我和哥哥一定把这事办好。” 子衿拿起元宝塞到如意的手里,“赶紧把钱捎回去给你爹娘看病,元婉的事我们就尽人事听天命,能帮的我们帮一把,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不过不管成败,你一定要叮嘱好你哥哥,对任何人都不能透露此事,相你也知道,鸾妃是个不容人的主,若是被她知晓此事,我们都小命不保。” “姑娘放心,我哥哥办事一向稳重,即便是办不妥,也不会办砸的。”如意信誓旦旦地看着子衿。 子衿一笑,“那就好。” 子衿答应着,目送如意开门出去了,此刻夜色织得更稠更密了,稠得几乎看不清人的脸。 第四十二节:有毒 两天后的一早,如意来给子衿送衣服,看着正对镜梳头的子衿,满脸竟是掩不住的笑意,不由得靠近两步,挑着眉美滋滋地小声说道:“姑娘,我哥哥说这事差不多成了。” 子衿一喜,放下梳子便问:“可当真?” “当真!”如意点着头,“我哥哥说十有八九是成了,约摸着今儿皇上下了朝,就见分晓。” 子衿赞许地看着如意,“你哥哥办事真是又稳妥又机灵,他叫什么名字?” 如意一笑,“我哥哥叫安如林,大家都唤他小林子。” “嗯,我知道了,你去吧。”子衿笑着转身对镜继续梳头。 果然,还未到中午,议政殿的管事大太监张一,就带着一道圣旨传进了尚衣局,封元婉为元美人,赐住启祥宫偏殿。 此消息一出,流芳宫内炸了锅! 本来这些秀女们,眼看着柳如烟额头和脸上的伤好得极快,不但消了肿,连青色的淤血也消去了大半,渐渐的就把淑嫔责罚柳如烟,以及鸾贵妃对元婉用蜂刑一事忘记了,哪知这突然的一道圣旨,元婉居然被封了美人,此消息一出,不但成了各位秀女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是感叹这皇宫变数之大,难以预测的事情太多。 至此秀女进宫已有四五日,每日的宫廷礼仪学习也是越加的繁重,对于这些平时养在深闺中的女子来说,确实是一件辛苦的差事,弄得个个腰酸背痛,叫苦不迭。 进了八月,虽然刚刚入秋,但迎面吹来的微风便存了一丝凉意。宫内的桂花都开了,那淡淡的黄,巧巧的小,粒粒的点,星星似的缀于绿叶之间,微风拂过,整个皇宫都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习秋说,往年她在家的时候,每到桂花开花的季节,娘亲都给她做桂花糕吃,那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桂花糕咬在嘴里,别提有多美味了。她这么一说不免也惹得各位秀女,念起家中亲人,个个泪水挂腮。 这日,天将黄昏,夕阳西下间,放眼望去,整个天空笼罩在一层透明的橘红色的轻纱中,似梦似幻,让人产生无限的假想。累了一天的凝香院八名秀女又围到餐堂用晚餐。 餐将用毕时,顾习秋看着子衿面前那碗银耳雪梨甜汤,垂涎欲滴地眨了眨眼睛问道:“子衿姐姐,你不喝汤?” 子衿一笑,“我不爱吃甜的。”这也是她中毒后的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碗鹤顶红下肚之后,她之前的许多饮食习惯都改变了,曾经她是一个爱甜食如命的人,如今却是一口也不想吃。 “嘿嘿,姐姐要是不喝,那我就喝了呀!”习秋嘻嘻一笑,很不客气的将子衿的汤碗端到了自己面前。 “习秋妹妹好胃口,若是不够,我这还有。”楮金雅看着习秋说道。 桐香玫则笑了笑说道:“我娘说能吃是福。” “够了够了!”习秋一边说着一边抓起汤勺,有滋有味地喝了起来。 哪知她刚喝了两口,第三口还没下肚,竟然低头呕了一下。 子衿笑瞪着她,“瞧你急的,慢慢喝,呛到了吧?”说着就用手去抚她的后背,哪知这一抚竟瞧见黄澄澄的汤碗里,飘着一缕鲜红,随之又传来了淡淡的血腥味。 子衿一惊,瞬时站了起来,瞪着汤碗大叫:“血!怎么会有血?习秋怎么了?” 楮金雅和桐香玫也发现了事情的不对,迅速放下碗筷过来抬起顾习秋的脸,只见她还在大口大口的呕着鲜血,桐香玫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身子一退就打翻了桌上的碗筷,楮金雅愣愣地看着她,吓得一脸惨白,“这,这,这难不成是中毒了?” “习秋,习秋……”子衿扳正她的身子,大声地叫着。 习秋满嘴是血,微微地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却一个字还没出来时,就浑身一阵抽搐,而后脚下一蹬断气了,末了,眼睛还睁得大大的。 “习秋……”子衿和楮金雅痛哭出声,桐香玫完全吓傻了,东厢房的那桌人闻声赶过来,一见此景,有的哭着跑出了餐堂,有的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子衿傻傻地摊坐在地上,握着习秋的手痛哭失声,楮金雅走过来抓起她的手,安慰道:“妹妹别哭,我们得去找青莲姑姑来,青天白日的岂会有这等嚣张之人,竟然敢往人汤碗里下毒。” “姐姐!”子衿指着那碗掺了习秋鲜血的甜汤哭道:“这碗汤是我的,是有人要害我,却误被习秋妹妹食了,死的人应该是我,她那么天真,那么可爱,三分钟前还在对我们笑……” 金雅将子衿的头轻轻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同她一起哭了起来。 这时青莲姑姑也闻讯跑了过来,看了看那碗掺着鲜血的甜汤,又看了看习秋,顿觉脖子后面直冒冷气,在她管辖的院子内竟然出了人命,还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亲眷,若是上面怪罪下来,那她可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思至于此,心中更焦,不由得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子衿和金雅只顾得哭了,唯有桐香玫擦着冷汗,结结巴巴的将过程说与青莲姑姑听。 青莲一急,便没有了往日的风度和冷静,微微含怒道:“休得在这里哭哭啼啼,都出去候着。”待子衿几人相互搀扶着走出了餐堂,青莲又吩咐道:“如意,快去太医院请个太医来检验一下,顺道再去侍卫所请李大人一道来。” 如意答应着,自是不敢怠慢,脚下生风般一路跑出了留芳宫。 剩下的秀女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个个都觉后怕,进宫选秀本是想着宫内金碧辉煌,一旦中选不但自己此生富贵荣华,连带家族也因自己光耀门楣,哪成想,刚刚入宫四五天,连皇上的影还没见着呢,吃苦受累也就罢了,怎地还日日过得心惊胆颤,今天就更是严重了,居然还出了人命。 黄昏时分总是很短,眨眼间夜色渐浓。 太医来了却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批霜”便抬腿走人了。 李大人也来了,身后还跟着一群侍卫,先是将餐堂内的所有人都赶了出来,有人在里面看情况,有人在外面盘查众人,天已大黑时,只见几个侍卫抬着一块木板出了留芳宫,木板上放着一卷草席,草席的一端露出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子衿死死盯着那卷草席哭喊出声,“习秋妹妹……” 第四十三节:竹筒 夜色渐渐沉了下去,一轮弯月静悄悄地爬上枝头。 太医拎着药箱走了,侍卫抬着习秋走了,甚至青莲姑姑也肃着一张脸走了,没有人留下一句交待的话,顾习秋就这么被抬出了留芳宫,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不一会儿,浓浓的夜色如浓墨一般泼洒下来,子衿抬头望着沉沉的夜色,突然感觉皇宫内乌漆漆的夜晚,让人觉得陌生而不安,屋檐下两盏四角灯笼,更是在夜风中晃得让人心慌。 其它秀女们都纷纷回了自己的屋子,并且把房门关得紧紧的,楮金雅安慰了子衿几句,嘱咐她早点睡之后,也迈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大家都说要早点睡,可是当晚,除了顾习秋的房间是一片黑暗,其余七间谁也没有熄灯。 子衿坐在院中,初秋的夜风打在脸上,一次次将她流下的泪风干,她竟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反而这风似是帮她刮起了一把大火,心中有一把火开始翻腾着,渐渐的烧成了漫天大火,想着那碗银耳雪梨甜汤,想着习秋妹妹的死,子衿又突然觉得她整个人又似坐在火山上一般,感觉自己就要被这把火烤焦了。 她用目光狠狠地看着东厢房的最后一间,心中想着:她们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尽管她们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原来那个人,可她们还是不会放过……她有着一种冲动,一种直接奔过去,将那扇门用脚踹开直接掐住那个女人的脖子,然后看着她慢慢地没了气息,看着她的灵魂渐渐游走…… 她想:我他妈受够了,再也不想忍了,豁出去就是一条命,大不了不要了,直接去那边陪娘亲和哥哥也没什么不好,活着也是受罪……想着想着,她的眼一下子“狞”起来,目光里跳荡着狼牙牙的火苗。 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然而就在她欲起身将想法付诸行动时,季氏夫妻的笑脸却在她的眼前跳跃,她一个激灵,身子软绵绵地,似是连支撑自己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头慢慢地,慢慢地勾了下去。是啊,是啊!她在心里问着自己,你以为你是谁?你这样一冲动撞进了那间屋子,不但大仇不能得报,还要连累善良的季家爹娘……柳如烟,还有她那个应该做了太妃的姨母,正愁抓不到自己的小辫子呢,有这样的机会,她们又怎会轻易放过。 她呓呓怔怔地站在那里,全身就像是虚脱了一样,念头这么一转,接下去,她暗暗地松开了攥紧的拳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又坐回了凳子上。她想:忍,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习秋,她又想到了习秋,无论如何也忘不掉习秋死时瞪着的恐怖眼神,如此年轻鲜活的一个生命,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香消玉陨,她怎能甘心?子衿手抚着额间的梅花,再一次咬紧了下唇,甚至过于用力,唇角已经泛出血丝,习秋不甘心,她又怎会甘心? 正在这时,柳如烟竟然开门走了出来,借着微弱的光亮,她见到子衿坐在院中,柳如烟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笑道:“睡不着吗?”这是她自进宫以来第一次主动和子衿说话。 “你不也一样吗?”子衿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 柳如烟嘲讽一笑:“你是因为顾习秋的死而害怕,不敢一个人呆在屋里吧?” 子衿冷冷地看着她,“不做亏心事,自是不怕鬼来敲门。” “那你因何睡不着呢?”柳如烟俏脸一仰,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欠身坐到子衿对面。 子衿转头瞧她,嘴角虽是带着一缕笑意,但声音却透着阴森森的寒气:“我在等习秋妹妹回来,都说人死了的头几日,魂魄会每晚都回来的,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报怨,所以我在等她。” 柳如烟肩膀一抖,顿了顿,凶狠狠地瞪着她,“大半夜的说什么鬼话呢,你不怕顾习秋回来索了你的命吗?那碗汤本来可应该是你喝的。” “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习秋妹妹自然知道我并非是毒害她的人,至于这人是谁,想必不止习秋妹妹知道,柳家妹妹你也应该心知肚明才对。” “笑话!”柳如烟横了她一眼,将头转向另一侧,“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毒害顾习秋,顾习秋被毒,怎会与我有半点关系?” 恰在这时,本来睛好的天气,突然响起一声霹雳,乌云如墨般从东南涌起,黑压压的直扑而来,紧接着又是狂风大作,刮得子衿和柳如烟都眯起了眼睛,再睁眼时屋檐上挂着的四角灯笼竟都刮掉了一只。 子衿望着上空,喃喃说道:“好怪异的一场雨前先兆,难不成是习秋妹妹在空中悲伤地哭泣?” 柳如烟身子一凛,望着风云变幻,又异常可怕的上空,迅速起身说道:“这里阴风阵阵,你我都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屋休息吧!” 子衿微微一笑:“我要留在这怀念故人,柳家妹妹若是害怕,大可自行回屋休息。” 柳如烟哼了一声,甩袖回了房中。 柳如烟重重地将房门关上,子衿在院中透过纸窗冷眼瞧着她在屋中踱步的身影。心中想着:做了那么多坏事,我就不相信你的神经如此强大,竟然不知害怕! 过了许久,秀女们的房间开始一盏接一盏的熄了灯,毕竟人的身体不是铁打的,大家白天忙着学习礼仪,已经很是疲累,即便现在再害怕,也终是经不住困倦来袭。 子衿起身走到院墙角处,弯腰拾起两节被随意丢弃在那里的竹筒,在本届秀女没进宫之前,留芳宫本是没人居住的,只有几个宫女按时打扫一下而已,所以自是常用东西备得不足。 白日里两名小太监曾经给秀女们用竹筒做了两个简易的晒衣架,而子衿手里的这两节,便是做衣架剩下的残余材料,子衿将两节竹筒握在手里把玩着,并且上下左右细细地端详了一阵,又看了看院墙一侧堆着的做衣架用过的工具,忽而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第四十四节:哭声 子衿回到屋内时,已到了子夜时分。 本以为这一夜乌云密布,狂风大作,接下来定会是一场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哪知,风云变幻莫测,外面只是刮风,却是一滴雨水也没有落下来,然而更奇怪的是,这风刮着刮着竟把满天乌云给刮散了,不但露出了几颗微弱的残星,连那一轮弯月也破云而出,皎白的月光带给大地清辉几许。 天睛了,风却一直未停,肆虐的狂风带着悲凉的呜咽之声,自四面八方而来,一路略过皇宫内灯火明亮的高墙碧瓦,又转而流连一下困着暗沉之气的低低屋檐,最后带着阴森寒气贴着朱墙呼啸而过,再盘旋着飞到更远的地方而去。 然而今天的风却又是与众不同的,它将伴着悲悲戚戚的哭声,如泣如诉直到天亮。 子衿坐在未并开灯的房中,看着凝香院中另外六个秀女的房间,因为这若有若无的哭声,而先后在这漆黑的夜里点起了烛火,她咧嘴无声地笑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秀女们便早早起床,开始议论昨夜的哭声。 桐香玫见子衿和楮金雅站在一侧,也带着几分紧张的神情,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说道:“你们听到了吗?昨夜真的有人在哭,而且好像就是顾习秋的房间传出来的。” “听到了,怎么没听到,听得直碜得慌,后半夜我都不敢睡了。”楮金雅说道。 桐香玫身子一抖,小脸便挂上了霜色,“金雅姐姐,你也听到了?” 楮金雅目光一扫说道:“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何止是我。” “子衿姐姐,那你听到没?”桐香玫拉住了子衿的手。 “我……” 子衿还未答,却被东厢房走过来的一个秀女插了话,“听说人死的时候如果怨气太重就会阴魂不散,不愿投胎往生,从而化成厉鬼回来索命,那顾习秋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闭上,当真是个死不冥目呢!难怪整夜整夜的哀哭不止。” 子衿蹙眉看向那秀女,“我听说冤死的人只有死的时候穿红的,才会变成厉鬼的,何况习秋妹妹活着的时候那么天真善良,应该不会回来害人吧?” 那秀女撇撇嘴,一脸认真地说道:“习秋死时那绣花鞋可不就是红的嘛,再说既然是厉鬼,就早已失了人性六亲不认了,哪还管得生前是不是善良。” 众人闻听皆是一个激灵,个个一副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样子,再看柳如烟时,她那张俏脸已经如死人一般惨白惨白的,毫无一点血色。 楮金雅望着子衿和桐香玫提心吊胆的样子,拍拍她们的手安慰道:“妹妹们不怕,咱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子衿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桐香玫却双手抖了抖,战战兢兢地说道:“姐姐,我怕,我,我从小就怕鬼,我……” 到了第二日晚上虽然相比昨夜风声渐小,但顾习秋房中的哭声却仍断断续续地传了出来。秀女们个个关紧门窗,哆哆嗦嗦地钻进被子里,盖个严严实实的,再不肯出来。 夜半时分,寂静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两声震耳的凄惨叫声,将本就睡得不十分踏实的美人儿们统统惊醒。 “啊!有鬼,不,不要……” “怎么了?怎么了?”楮金雅第一个披上外衣跑了出来,四下张望一圈问道:“是谁在喊?” 两个小宫女也提着灯笼哆哆嗦嗦地跑了过来,颤声道:“好,好像是香玫姑娘的房内传出来的。” 这时院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已披衣出了房间,楮金雅带着两个宫女,提着灯笼去敲桐香玫的房门,没敲两下房门便开了,桐香玫披头散发一身睡衣直接扑了出来,只见她一脸恐惧,脸上的泪痕还未干,颤抖着口中高呼,“我,我看到顾习秋了,我看她满身是血,站在那里说自己死的冤枉……” “香玫妹妹!”楮金雅打断她的话,“你是做噩梦了吧?” “姐姐,我……”桐香玫话还没说完,居然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待大家七手八脚的将她扶回床上,又是呼喊又是摇晃,又是掐人中,这才把她弄醒,谁知她醒后就是一直哭,然后唯一说过的一句话就是,“我真的见到顾习秋了……” 至此凝香院内顾习秋死后冤气过重,化成了鬼魂来索命一说已是愈演愈烈,大家都已人心慌慌,太阳一落山,马上关紧门户,谁也不敢随便出来走动。 到了白天,青莲姑姑为怕此事闹得越来越大,亲自带着秀女们到顾习秋的房间察看,转了一圈却也没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正言辞振振地对大家说,“不要整天想着什么鬼魂之说,在宫内学习礼仪的日子已过去一半,难道你们都不想被皇上选中,他日荣华富贵伴驾左右吗?” 青莲姑姑还没说完,却听这边子衿“啊!”的叫了一声,身子如被什么东西猛地击中一般,瞬间向后弹了出去,瞪着恐怖的眼神望着前面,伸手指了指衣架,口中喃喃说道:“衣服,桂花衣服……” “什么衣服?”青莲姑姑转身看她。 子衿用力地吞了吞口水,小声地说道:“习秋妹妹最喜欢的那件湖绿色流云水袖纱衫不见了,她一直就挂在这个衣架上的,那衫子上袖口处的桂花还是我亲自帮她绣上去的,她说她最喜欢桂花了。” 青莲姑姑一阵哑然后,才冷睨着大家问道:“你们谁进来动过习秋的衣服吗?” “躲都躲不及,谁还敢进?”桐香玫说完皱着一张小脸,走到楮金雅和子衿面前怯怯地说道:“两位姐姐,你们今晚谁能收留我一下吗?小妹我实在是不敢一个人睡了。” “妹妹若不嫌弃,就去跟我挤一挤。”楮金雅拍着她的手说道。 “我那也行。”子衿顿了顿,“只是习秋生前与我以邻而居,离得,离得近了些,怕是妹妹更会害怕。” 桐香玫一听赶紧摇头,忙道:“我还是和金雅姐姐挤一挤吧!” 那风一连刮了三天,顾习秋便哭了三天。 到了第三天晚上,呜呜咽咽的哭声又断断续续的飘起,柳如烟终于忍耐不住,顶着月光提着灯笼直接冲进了顾习秋的房间,劈头盖脸地喊道:“到底是谁在这里装神弄鬼?” 回答她的除了漆黑的房间,自是什么也没有,柳如烟气急,扔掉灯笼开始在顾习秋的房间倒腾,一边砸东西一边嚷嚷着:“活着的时候没本事,死了就可以了吗?你来啊,有本事你就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厉鬼到底长得什么样!” 第四十五节:故人 当晚,柳如烟一顿折腾后也没有见到厉鬼长得什么样,却是把顾习秋的房间砸得乱七八糟,连衣架上仅有的几件衣服也捧出来一把火烧了,搞得凝香院中鸡犬不宁,一片狼藉,人人见她避而闪之。 此事也触动了一向冷静的管事姑姑青莲的底线。天刚蒙蒙发亮,小宫女们便急急地将她唤来,眼见于此,只见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几下,冷声问柳如烟,“这是你干的好事?” 柳如烟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似是一身火气还没发泄出来的样子,理直气壮的说道:“是我干的。” 青莲姑姑没有再说话,而是肃着一张脸转身抓起一只碗,又伸手舀了一碗喂鸟的小米粒,猛地手一高抬向外一挥,小米粒便洋洋洒洒地泼了出去。 院中的众人正不知何故地眨眼看着她时,她却冷脸对柳如烟说道:“念你是应选秀女,身上不得带伤,若是一旦动手用起刑罚也难免伤肤损发,今天这碗小米就当是对你的惩罚了,天黑之前将小米一粒一粒的捡回碗里。” 柳如烟难以置信地瞪着地上的小米粒,俏脸一皱,“青莲姑姑,这么小的米粒捡得起来吗?你这是在成心为难与我,不就是砸坏了点东西吗?我赔!” “你赔?”青莲姑姑的声音不大,语气却毋庸置疑,“东西事小,规矩事大,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有你想怎样便怎样的道理?犯了错理应受罚,否则我直接秉明皇上,看你还能不能当得成秀女。”她顿了顿又说道:“我在宫中十几年,侍候过两个君主的**,还从未见过哪个妃子像你这般蛮横无礼,撒野耍赖砸东西的,我若将这些让太后或皇后知道,仅一条无大家闺秀之范,便可以逐你离开留芳宫。” “你……”柳如烟瞪着青莲姑姑,却碰到青莲姑姑更加凶狠狠的眼神,她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在先,随即眼神一弱便蹲了下去,嘴里哼道:“捡就捡……” 青莲姑姑不再理她,大伙也就散了。 中午,子衿躲在屋内看着窗外,不由得暗暗发笑,这初秋的天气虽然夜里凉,但晌午时分的‘秋老虎’还是非常厉害的,柳如烟就蹲在烈日下捡小米,真够她喝上一壶的。 子衿转身看着桌上的两根竹筒又笑了出来,其实那一连三天的哭声,不过是她在那两个拾来的竹筒上,用铁钉钉了两个眼,然后插在习秋房间的门外,狂风一吹,竹筒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自然就如哭声一般,值得一提的是那几日真是天公作美!再加上秀女们丰富的想象力,以及她们对习秋的恐惧,诸多因素加在一起便有了那么好的效果。 看了一会儿柳如烟蹲在院子里捡小米,子衿觉得无聊便爬到床上睡了一个美容午觉,待一觉醒来准备洗把脸时,却突然发现门口有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隐隐还有一些墨迹透了过来。 子衿走过去将纸拾起,又开门望了一眼外面,除了已经被晒得满脸通红的柳如烟,却是空空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打开纸张一看,赫然写着几个工整的楷字:今夜子时,流芳宫右侧回廊见,齐康。 “齐康?”子衿低呼着惊叫出声,他怎么会在宫里,三年前曾在寺内得见一面,子衿给了他银子,让他离开京城,走得越远越好。难道他不但没有离开京城,反而进了宫? 她犹疑不定地摇了摇头,或许这是一个阴谋,柳如烟的阴谋,可是再拿起那张宣纸仔细端详,这笔迹确实是像哥哥的,只因齐康是哥哥的书童,所以习字算是一个师傅,自是笔迹十分相似。 过了一会儿,午休结束。青莲姑姑在院子里喊集合的时候,子衿迅速将宣纸藏好,整整一下午她都在考虑这个纸条的问题,去还是不去,很难取舍。 然而,事情居然这般巧合,下午青莲姑姑带着众秀女去尚衣局试衣服,她居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目光。那是一个太监,他是来为主子取衣服的,他站在那里,有意无意地扫了子衿一眼,而后转头再不看她。 子衿在心中惊呼,齐康!那是齐康,他怎么会进宫当了太监? 齐康拿了衣服便退出了尚衣局,而子衿整整一个下午都在魂不守舍地想着这个问题,齐康为什么成了太监,他为什么进宫? 终于熬到了天黑,又熬到了子时,子衿从床上悄悄爬起,披上一件比较大的斗篷,悄无声息地溜出了留芳宫,出了宫门直接往右转,走了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她便看到前面的回廊里立着一个身影,此时那身影正背对于她,一身深蓝色太监服,腰间系一青色腰带,一顶太监帽正托于手中,微微仰头望着天空中的半轮明月。 “齐康!”子衿低呼出声,将罩在头上的头篷掀掉,快步奔了过去。 齐康转身回头也看到了子衿,快步迎了过来,待快走近子衿身前时,“扑嗵”一声便跪了下去,含着哭腔高呼,“小姐,我总算是把你等来了!” 子衿弯腰去扶他,泪就滚了出来,“齐康,你是为了等我才净身进宫的?” 齐康起身之后,泪也涌了出来,“自三年前与小姐在寺内一面后,我知道小姐三年后要进宫,我便决定进宫等您,以备您需要时助您一臂之力,没过几天宫内就开始招太监,我就,我就报名进来了。” 说到此时,齐康顿了顿,将头低了下去。 “你怎么这么傻,万一我不进宫了,万一……”子衿已经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三年前我不是叫你远远地离开京城吗?三年的变数是很大的,你三年前就进了宫,你这般待我,你想我今生今世都欠你的吗?” 齐康打断子衿的话,“小姐,您有所不知,如果三年前我不进宫,若是长出了胡须宫里就不收了。” 子衿掩面痛哭出声,“齐康你怎么这么傻,报仇是我的事,你不应该淌这个浑水,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生活。” 齐康挥袖擦了擦泪,“小姐,我和我娘的命都是夫人救的,我娘去了,夫人不但将我娘厚葬,您和夫人还有大小爷就像亲人一样待我,还让我读书识字,大少爷还偷偷教我功夫,现在大少爷和夫人都去了,我要替他们保护你,我不能再让您受了欺负。” 两人越说泪水越多,见到了齐康,子衿仿佛又回到了在柳府的日子,她想去世的娘亲和哥哥啊!一时之间眼泪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水止。 第四十六节:疯了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渐渐冷静下来。 冷静之后,子衿才将自己这三年来的经历,以及目前的状况讲给了齐康听,当齐康得知柳如烟又一次下手毒害子衿,却被顾习秋误食之后,微凉如水的夜里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行,我们要在她再次下手之前除掉她,不然小姐你太危险了。” “除掉她不难,只要我们像她一样够阴险,但是若她死了,我们就没有机会除掉佟氏了,柳如烟必须是一根导火索,引着我们一步一步除掉佟氏和那个太妃。”说到这子衿又一次抬手去抚摸额间的梅花,每见这朵梅花一次,她的仇恨便加深一次。 齐康的脸几乎纠在一起,一脸凝重地说道:“小姐,你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子衿一笑,“反正这条命也是捡回来的。” 齐康打断她的话,“那更该珍惜才是。” 子衿望着齐康一脸紧张的表情,不忍再说什么,于是说道:“我会小心的。”她看了看齐康,问道:“说说你吧,进宫这几年顺利吗?你在哪个宫当差?” “小姐,说来惭愧,我进宫三年了,却一直是在内务府,手下虽然管着几个小太监督,但终究也算是个跑腿,他们都叫我小康子。”齐康简洁地答道,顿了顿又说:“皇宫太大太复杂了,这三年我只远远地见过皇上一面,还没看清楚。” 子衿一笑,“那也是正常的,皇上哪是那么容易见的。” 齐康点了点头,“其实我一直是想接近皇上的,也好在需要时帮小姐一把。” 子衿转了转眼珠顾左右而言他:“齐康,你能不能想办法找一点比较年久的老坟骨头?” “找那干啥?”齐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诧异之色。 子衿一脸神秘,“用处大着呢!” 齐康虽是不懂子衿何意,但也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又连续发生了两件怪事。 第一天,柳如烟发现有人在她窗外走来走去,推门一看居然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看不清面目,却是穿着顾习秋那件湖绿色流云水袖纱衫。 第二天,不止是柳如烟,几乎整个凝香院的人都看到顾习秋的房内有着幽蓝的火光。 又过了两天,正值深夜,柳如烟慌慌地在屋了踱着步子,一连多日的怪异现象已经折腾得她筋疲力尽,先是一连三天夜里的哭声,几乎是哭得她整个心都揪到了一起。 而后又是窗外的人影,这两天顾习秋的房内居然冒出了幽幽蓝火,她开始由内而外的恐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甚至一闭上眼睛就是顾习秋死时的惊恐目光,难得入睡的时候也会被一个又一个噩梦的惊醒……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突然有人敲门,柳如烟心下一抖,颤声问道:“谁呀?” 门外没人回答,依旧是咣咣的敲门声。 “谁呀?”柳如烟没好气的又问了一句,却依旧没人回答。 她披上外套,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开门,门栓一开,刚刚把头往外一探,突然感觉有个东西从天而降,缠在了她的脖子上,她吓了一跳,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她认得那双鞋,甚至整个凝香院的人都认得,这鞋是顾习秋生前穿的,包括她死时穿的也是这双,她的人包括这双鞋已经被侍卫拖走了,可为什么又从天而降,她吓得脸色苍白,大叫着跑到院子里,扯着自己的头发胡乱地喊着:“有鬼,有鬼!” 自那天开始,大家都说柳如烟疯了,因为她开始眼神呆滞,听不懂别人讲话,不洗脸不梳妆,那晚扯乱的发髻就没有再梳好,她每天缩在床角里面瑟瑟发抖,见人就喊有鬼! 子衿看着如此疯疯颠颠的柳如烟,只轻轻地道了句:“欠下的,总要还的。” 所谓做贼心虚正是如此,齐康穿上习秋的衣服,再套上一个假头套,就能把她吓得魂飞鬼散,凄声惨叫。 至于夜晚顾习秋房间冒出的幽幽蓝火,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鬼火。其实就是人下葬后骨头里的磷化钙与周围的环境发生反应变成的磷化氢,好多坟年久失修,磷化氢一旦从地壳冒出来暴露于地面就会发生自燃,夜色下蓝火幽幽,人们就误以为是鬼魂在作祟。子衿正是利用这一原理才让齐康找些年久坟里的骨头来。 就在柳如烟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时,子衿又找来了一双类似于顾习秋死时脚上穿的绣花鞋,齐康用他那点不算高明的功夫,半夜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柳如烟的房顶,用两根挺杆将那双红色绣花鞋架在柳如烟的大门横壁上,用一根细线两头套上小螺丝,远远扯着那双鞋,然后敲门,等柳如烟走出来开门一探头,就拉一下那根绳,绣花鞋就从天而降,落在了柳如烟的脖子上。 转间眼,就快到了八月十五皇上选秀的日子了,秋意一日比一日浓了,偶尔有几片树叶轻轻飘落,转眼又被宫人们打扫得干干净净,夜里子衿和楮金雅提着两盏四角宫灯缓步走在青石花砖上,两旁的红墙碧瓦越发沉闷得令人窒息。 子衿笑看着楮金雅,歉然道:“金雅姐姐,这么晚了,还要你陪我去给习秋妹妹烧纸钱,实在是难为你了,只是这宫中不许烧纸,我也只好偷偷摸摸的出来……” 楮金雅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今儿是习秋妹妹头七的日子,咱们为她烧些纸钱也是应该的,她是那么喜欢吃东西的一个人,咱们多烧一点,别让她在那边亏了嘴。” 两人正低头说着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子衿赶紧将宫灯一吹,扯着楮金雅闪身躲在几株大树后面。脚步声越走越近,待近前一看是顶轿子,而且是从留芳宫里抬出来的,两人互相对视皆不明白怎么回事。 恰巧这时一阵风吹过,轿帘微微吹起,子衿借着月光瞅向轿内,居然是柳如烟。 几人抬着轿子缓缓而过,子衿和楮金雅自树后走了出来。 楮金雅一脸诧异地看着子衿,“那柳如烟不是疯了吗?” 子衿也喃喃说道:“是啊,不是疯了吗?这是抬哪去了?” 二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给顾习秋烧了纸钱,子衿又在心中默念着害她的人已经疯了,让她安息之类的话,二人这才一起回了留芳宫。 第四十七节:选秀 自那晚在轿子里见到柳如烟之后,她便在留芳宫消失了,而且整个人竟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出现,子衿明着暗着的问了几个人,哪知留芳宫内的宫女们个个嘴巴严实得很,都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青莲姑姑更是极而严厉地告诉子衿,在宫内要管住自己的嘴巴,不该知道的最好不知道,不该打听的就不要问。最后,唯有一个肯和自己说实话的如意,却又对她的行踪一点不知情。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的匆匆而过,头顶上那轮皎洁的月亮越变越圆,留芳宫内后面几天的礼仪学习也比较轻松,都是一些关于穿衣打扮,如何修饰妆容之类的内容,然而快要面圣的秀女们,心情却是越来越紧张。 元淇只要有空就不停地在凝香院和落香院之间穿梭,时时说着自己面圣前的紧张心情;桐香玫则常常是一个人闷闷地坐着,一语不发;而楮金雅则一脸无所谓地说着:“我倒是希望自己选不上。” 不管是期盼着,还是恐惧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临近了。 终于,八月十五当天早晨,众秀女们穿戴着统一的秀女服,各自坐在镜前梳妆打扮,心里紧张的同时,也都在妆容上费尽了心思,不希望落选的同时,更盼着给皇上留下一个好的印象。 然而当子衿坐在镜前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如意望着她的脸,先是一惊,后面急得差点哭出来,“子衿姑娘你的脸是怎么了?这,这选秀马上就要开始了,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怎么就……” 子衿伸手抚了抚自己又红又肿,满脸是痘的脸颊,自镜中望着如意问道:“如意,昨儿咱们院子的饮食中可有胡桃?” 如意头摇得如波浪鼓一摇,“没有,绝对没有胡桃,青莲姑姑想着选秀日子监近,怕姑娘们因紧张而生了火气,所以近几日的饮食都是以清淡为主,像胡桃那种会让人圆润且又宜上火的食物,在秀女们进留芳宫的日子里一次都没有食过,选秀临近就更不会食了。” “嗯”子衿答应着,略有所思地蹙起了眉头。 当日选秀在承乾宫进行,打扮好的秀女们都在留芳宫的主院里候着,时辰一到青莲姑姑自会带大家到承乾宫应选。待子衿来到主院时,楮金雅,桐香玫,元淇,包括青莲姑姑都是吃惊不小,纷纷上前问她的脸怎么了? 子衿一笑,“没什么,吃坏了东西吧!” 楮金雅一跺脚,急道:“怎么早不吃坏,晚不吃坏,偏偏是这个时候吃坏了东西,是不是有人忌妒妹妹你貌美如花,使了坏心眼子,在你的胭脂水粉里加了些什么,才使你的容貌变得这样。” “我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子衿淡淡地说着,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可是今儿就选秀了呀?难不成你要皇上过几天再来看你?”楮金雅拉着她的手一脸不平之色。 这时青莲姑姑已经在组织大家排队站好了,楮金雅叹了一声松了子衿的手,元淇和桐香玫也皱着一张小脸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随着队伍向承乾宫走去。 承乾宫是专用于选妃,封妃,各种仪式或祭祀的殿阁,比起其他宫殿显得更加肃穆一些。上午选的是四品以上官员家孙女,女儿或妹妹,分成四人一组先后进去面圣,坐在殿上进行甄选的人是皇上,太后,还有皇后。 那么下午就是四品以下官员家的女儿,以及从全国各地甄选上来的女子,下午的选秀仪式皇上不参加,只有太后和皇后二人做主,进行甄选。 在子衿前面已经进去了四组,选中的留在殿中,落选的则被太监送回原处,等待下一轮皇亲国戚的甄选,若还不被选中,按照相应的品级,或放回家中,或列为宫女。 第四组落选的三名女子出来之后,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同楮金雅,桐香玫以及另外一名秀女随着掌事太监缓缓向承乾宫的正殿走去。 正殿内里里外外立着很多人,但却非常安静,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缓步间,子衿悄悄扫视四周,已然有几名中选秀女笑盈盈地站在殿内一侧,这其中也包括元淇。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子衿一行四人在殿内一字排开,跪下施礼。 “起来吧!” 跪着的四人闻声具是一惊,怎地皇上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且声音还极其温婉动听,心中想着,却是谁也不敢抬头去看,只得硬生生地跪在那里不敢动弹。 几人正自心中揣测,头上又有声音传来,还如刚刚那般温婉动听,“皇上不巧正遇要事缠事,故而这轮由皇太后和本宫主持,虽然皇上不在,但太后和本宫自会认真筛选,品貌端庄,贤良淑德者,都有机会成为皇室的妃嫔。” 四位秀女再次磕头,“奴婢参见皇太后,参见皇后,恭请皇太后,皇后如意吉祥。” “都平身,这就开始吧!”皇太后泰然道。 “凤齐省巡府楮宗锡之女楮金雅,年十七。”抱着名册的太监开始念名字,念到名字的秀女向前一步给皇太后和皇后施礼,有的则还要回答几个上殿提出的问题。 楮金雅端庄迈步,笑语盈盈上前施礼,“奴婢楮金雅,恭请皇太后,皇后万福金安。” 皇太后突觉眼前一亮,忍不住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丽人,身材纤秀高挑,亭亭玉立,亮肤瓷白若雪,浓眉大眼含着秀气,再看那一身碧蓝秀女服,更是衬得她气质高雅,乌黑如墨的秀发上点着几处通绒草花,斜斜一支玉簪上垂了银丝流苏……太后点了点头,满意之色划过脸颊。 皇后察言观色看着太后一笑,说道:“气质不凡,举止端庄,那笑容也甚是甜美。” 太后无声一笑,又微微点了点头。 皇后当即转头说了声,“留!” 楮金雅面不改色,依旧端着微微笑意,看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不失礼数的跪谢后,悄声归到了已经入选的队伍里,恰好站在元淇的旁边。 子衿偷偷望着楮金雅笑了笑,表示恭喜。却闻听头上传来两声“咳咳……”的声音。子衿一惊,赶紧收回目光,却听头上又传来太后的声音。 “怎么?皇后身子又不舒坦了?” “谢母后关心,臣妾这是老毛病了,无碍。” 子衿闻听,忍不住又将目光偷偷转向上座的二人,只见皇太后一身美轮美奂,精雕细琢的青色礼服,稳如泰山,雍容华贵地坐在那里,头上虽有少许华发,但却被满头亮眼的珠饰所掩盖,皮肤也是白皙紧致,一看就是保养得益之人。 再看皇后一副庄重典雅之像,只是肤色有些苍白,甚至可以感觉到那抹着淡红唇脂下面的双唇也是苍白的,身形偏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子衿心想:莫非这皇后是个久病之人? 第四十八节:过敏 “内阁侍读学士桐汉青之女桐香玫,年十六。”太监继续念着秀女的名字。 桐香玫闻言念到了自己,一脸羞涩之态迈步向前施礼,太后抬眼瞧了瞧,喃喃说道:“有些清瘦,体态也单薄,不过这容貌还算秀丽,打扮也比较清秀不花哨,看样子倒是个爱清静的。” 皇后一笑,“爱清静的不是正合母后心意。”她微微一抬下巴,继续说道:“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已经选过四五轮,才选出了这么几个人来,臣妾看这个不如就留了吧?” “这……”皇太后有所犹豫。 “臣妾看这秀女骨骼清秀,体态匀称,双眼泛着清澈,清水出芙蓉不正是这般。”继尔皇后又小声对皇太后耳语道:“皇上不喜太过娇艳的,那湘嫔还不就是身子单薄,纤腰楚楚皇上才喜欢的嘛,我瞧着这个皇上会喜欢。” 皇太后点了点头,赞许地看着皇后,“皇后果真是识大体,处处为皇帝考虑。” 皇后莞尔:“为皇上选后妃充实后/庭,绵延子嗣,也是关系到我朝千秋社稷的大事,臣妾不敢不尽心。” 皇太后拍拍皇后的手道:“娶妻娶贤,这个‘贤’字皇后当之无愧。” 皇后眼中亮光一闪,随即又很快消失了,继续端坐在那里瞧着下面的秀女。 皇太后又看了桐香玫一眼,“恬静端庄,容貌也算秀丽,那就依皇后的意思留了吧!” 皇后又是一笑,高声说道:“留!” 桐香玫俏脸一红,谢过之后碎步归入队伍,太监继续念道:“通政司通政使季司鹏之女季子衿,年十七。” 子衿上前请了万福,略略抬头,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等着上殿的两个人问话。 太后抬眼瞧着她,不由得“咦”了一声,皇后纵眼望来,却也一愣,开口问道:“你的脸怎么了?又红又肿的,怎还生些小痘痘?可找太医看了?” 子衿一施礼答道:“回皇后娘娘,奴婢恐是水土不服,并不用请太医看,过几日自然会好。” 皇后又掩嘴微微咳了两声,看向太后说道:“真是可惜了这秀女这么精致的五官,只是这皮肤……” 太后端坐在那里眯眼看着子衿并未作声。 “回去后要好生调养才行,娶妾娶容,寻常人家即是如此,皇家就更不例外了。”皇后说完,一脸惋惜地挥了挥手,脸带几分疲乏之色。 “多谢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关怀。”子衿说完默默退到一侧,待最后一位秀女上前,太后和皇后均是摇了摇头,太监便带着子衿及另一位秀女退出了大殿。 子衿知道,她转身这么一离开,身后有好几双目光在瞧着自己,楮金雅,桐香玫,还有元淇,所以她必须抬头挺胸,从容不迫地离开这里,对她而言进宫的目地也并不是当皇上的女人,或许这样更好。想到这里,她略略地松了口气,一身轻松地离开了承乾宫。 待子衿回到留芳宫时,如意正坐在她的房中对着一锅薏米花豆粥发呆,见子衿开门进来,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嘟嘴说道:“姑娘,你回来了?” “怎地,好像我回来你不太高兴。”子衿打趣着。 如意两手绞着帕子,郁郁不乐地靠在桌边,“怎会高兴,既然回来,就是明摆着没中选。” 子衿“哧”的笑出声,“我没中选,怎地把如意委屈成这样。” 如意转身拿起粥锅中的勺子胡乱地搅了搅,气道:“都是这锅粥惹的祸。” “这粥怎么了?”子衿看着那锅晶莹红润地薏米花豆粥问道。 如意一叹气,用勺子在锅内翻了翻,而后盛出一勺,一脸不高兴地递到子衿面前,“姑娘你看!” “胡桃?” “可不是嘛?”如意将勺子扔进锅内,气道:“也不知道是哪个遭天杀的,竟然偷偷在粥里下了胡桃,害得姑娘的脸变成这样。”说罢转身欲将砂锅端走。 “别动!”子衿伸手拦住,示意她不要端走。 如意身子一僵,不知道子衿是何用意,便把砂锅又放回了桌上。哪知子衿却吩咐道:“给我拿副碗筷来。” “姑娘你不会是要吃这粥吧?”如意眼睛瞪得大大的,飘着一脸的不可思议。还不等子衿点头,她赶紧安慰地说道:“姑娘,你的脸都已经这样了,可不能再吃了,选不上后妃没关系,后面还有皇亲国戚来选,那也都是一等一的贵族,要我说若是选上个王妃什么的,比做那皇上的女人还好呢!” “快去拿。”子衿吩咐着,“我就是不想被什么皇亲国戚选去,所以才要吃。” “啊!” “快去,快去!” 如意如傻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子衿硬生生地将她推了出去。 子衿又一连吃了两天掺着胡桃的薏米花豆粥,如意找太医开了药膏,她也一点没用,到了第三天脸上的过敏之症不但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越来越厉害了。 第三日是宫中行册封礼的日子。 如意借着给子衿送水的空,跑过来在她身边数着手指头念叨着,“在咱们凝香院住过的秀女被选中了四人,凤齐省巡府楮宗锡之女楮金雅被封为了雅嫔;内阁侍读学士桐汉青之女桐香玫,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初原之女柳如烟都被封为了贵人,还有……” “谁?”子衿一愣看着如意,“你说谁被封为了贵人?” 如意看她脸色有变,怯怯说道:“桐香玫和柳如烟。” “柳如烟不是疯了吗?”子衿咬牙说道。 如意摇头表示不知内情,又看着子衿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赶紧放下水壶出去了。 子衿一个人在房内闷闷地踱着步子,不由得冷冷笑出声音,心中想着:还没进宫之时,就想着如何逼着柳如烟走向绝境,哪知对付柳如烟未成功,还连累了无辜的顾习秋,最可气的居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册封礼结束后,就是皇亲国戚的选妃仪式,皇亲国戚选完。子衿才能结束吃粥生涯,才能将如意从太医院拿来的药膏涂在脸上。子衿又端起那碗如意已经热好的,含着胡桃的米粥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竟泪流满面…… 第四十九节:早产 再说这册封礼夜未央依旧没有参加,皇太后坐阵,皇后主持,份位高的几个妃子也在一旁陪着。此次选秀共有一十六名秀女中选,所封的位份由最底的美人至中层的嫔位不等。 今天的册封礼和前些时日湘嫔的册封礼如出一辙,只是此次人多了一些而已。待一切结束后,新晋的妃嫔们参拜完太后和皇后以及众妃子,便带着各自的赏赐,由各宫的太监宫女接着自己的主子,回了自己的院子,承乾宫顿时又冷清下来。 按规矩,新晋封的妃嫔们受了太后等人的赏,就要按照位份的高低依次到对方的宫里拜望,以示礼貌。但是太后说她今天要念佛,都不要去打扰她。皇后也说坐了这么一上午身子疲乏了,要休息。 既然这太后和皇后都吩咐了,新晋的妃嫔们自是不敢去打扰,可又不能逾越了太后和皇后直接去拜访妃子,这不合乎规矩,既是如此,也就个个回到院子紧闭门户没有再出来了。 皇后在浮涓的搀扶下,带着一脸倦容回到了亿坤宫,刚一踏进大门,却见皇上自里面走了出来,皇后一愣,随即赶紧笑着福礼,婉言说道:“皇上怎么在这?不是去赛马场了吗?” “走了一半,想起别的事,朕就回来了!”夜未央搓着手,心情不错的样子。 “想起别的事?”孟芷兰看着他。 夜未央挑着眉一笑,透着一点点的窘态,坦言道:“兰儿,朕就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回来了。” “不放心?”皇后一脸不解。 帝后二人说着话,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落座后孟芷兰言道:“皇上今儿没去册封礼真是可惜了,各色美女云集一堂,臣妾都看花了眼呢!” 夜未央喝了一口宫女呈上的绿茶,似是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只淡淡说地说了句:“是吗?” 孟芷兰脸上一喜,笑道:“往后咱这皇宫里要热闹了,来了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妹妹。”随即看了一眼夜未央又说道:“皇上还没说因何不放心呢。” 夜未央抿嘴一笑才道:“兰儿,朕让你给我留的人留了没?” “留了,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初原的女儿柳如烟,前儿臣妾就把她接到亿坤宫来住了,怪不得皇上要留,果真是天姿国色,楚楚动人的女子。”说完孟芷兰端杯喝了一口茶,一双狭长的凤眼不喜不怒,看不出任何表情。 “接来亿坤宫?”夜未央一脸不解又问道,“这是为何?” “臣妾听闻那留芳宫内闹鬼神之说,把这柳家姑娘吓到了,一想到她是皇上要留之人,臣妾就命人将她接到亿坤宫来住了,并安排太医开了安神的药方,经过这两日的调养,现在情绪已经稳定了。” 夜未央点点头,一脸满意之色,赞许道:“兰儿办事,一向稳妥,叫朕放心。”随即又微微蹙了蹙眉,暗自想着,那日这女子一个人在荒郊野外的坟地里痛哭却不害怕,怎么入了宫反而怕起鬼神之事了呢! 夜未央正思索间,皇后又继续说道:“不过皇上并未交待给那柳家姑娘什么位份,臣妾想那柳大人的官位也不高,就自做主张给了柳姑娘一个不高不低的贵人位份,皇上你看如何?” “这个不重要,留下来就成……” 夜未央还未说完,皇后的贴身宫女浮涓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皇后脸色一沉,责备道:“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没看到皇上在这吗?慌什么?” 浮涓吞了一下口水,一边行礼一边说道:“皇上,皇后娘娘,你们快去怀阳宫看看吧,刚刚那边的人来传话,说湘嫔娘娘刚刚在御花园散步,不知怎地就突然说腹痛难忍,恐怕是要生了。” 夜未央一愣:“湘儿要生了?怎会这么快?” “离产期还有十多日呢,怎么这就腹痛了?”皇后一边说着,一边由浮涓扶着往外走,再抬眼看夜未央已经箭步如飞地奔出了亿坤宫。 夜未央步履极速,将皇后远远地甩在后面。还没踏进怀阳宫的大门,便已经听到宫内急急地脚步声。 “快,再端些热水来,要多准备,命人再去烧,产婆和太医可来了?”怀阳宫的掌事宫女水漾站在门口,一脸急切地和一众内监宫女们吩咐着。 一个小宫女上前回话,“太医和产婆应该都在路上了,去议证殿请皇上的人回了,说皇上不在,皇后那边已经有人去禀了。” 话刚说完就见夜未央迈步进了院子,见到掌事宫女劈头便问:“湘嫔她怎么样了?” 水漾眉头一紧,低声道:“娘娘她疼得厉害,满头是汗,这会儿正在床上等太医和产婆呢!” 夜未央听完心头一疼,就欲冲进产房。 “皇上,产房血腥,您万万不能进去。”水漾拦住夜未央劝道:“产婆和太医就要来了,皇上不如去前殿喝茶,一有消息奴婢马上过去通知您。” “朕还哪有兴致喝茶!”夜未央袖子一甩,踱了两步,却忽然闻得屋内几声湘嫔的痛呼之声,心下更加焦急,怒声喊道:“太医和产婆怎么还不到?” “皇上,娘娘她腹痛突然,太医和产婆都措手不及,现已在路上了,应该就快到了。” 夜未央也不搭理与他说话的水漾,心焦气燥地踱了几步,又欲闯进产房,却被刚刚赶来的皇后叫住。 皇后婉言道:“皇上,女人生孩子是这样的,当年臣妾生鸿儿的时候也是这般,您莫要担心。” “兰儿,你听湘儿她好像……” 话说一半,两名太医和两名产婆急匆匆地进了院子,又先后入了产房。宫女将一丝帕搭在湘嫔的手腕之上,太医立即过来诊脉,过了几秒,太医眼神一凛,露出一丝凝重,急急说道:“快,快给娘娘服参汤,先吊住气。” 这时只听一位产婆跑了出来,急声道:“娘娘羊水破了,快,多准备热水。” 又一位太医跑出来喊道:“催产的药煎好了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除了偶尔听到屋内的几声痛苦的嚎叫,就是宫人们进进出出的脚步声。 整个怀阳宫气氛紧张起来,宫女们将一盆盆热水端进去,又将一盆盆血水端出来,看得夜未央冷汗连连,一直在问一旁的皇后:“兰儿,你瞧着没事吧?” 皇后眉心微蹙,担忧地说道:“这,这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个动静。”皇后转身叫住一个刚刚自屋内出来的宫女问道:“里面情形如何?” “回皇后娘娘,湘嫔她使不上力气,参汤已经服了好几碗,催产药也服了,产婆也是干着急。”宫女说完端着血水急急地跑了出去。 第五十节:血崩 皇后正想说些安慰夜未央的话,却听屋内一太医带着一位产婆急步跑了出来,见到帝后二人,扑通一声便跪倒下去口中悲呼:“皇上!湘嫔娘娘身子虚弱,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完全就靠参汤吊着一口气,看此情形,娘娘和皇子只能保住其中一个了。” “什么?”夜未央脸色大变,身子晃了晃,顿时声音透着几分沙哑,颤声道:“当真只能保其一?没有别的办法吗?”说罢一挥袖吩咐道:“去,给朕找更多的太医了。” 张一闻听打发人急急去了太医院,孟芷兰却上前劝道:“皇上,这薛太医已经是咱们太医院内最擅长妇儿的太医了,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生死关头走上一遭,现在皇上还要及早拿主意才好,免得,免得……” 孟芷兰吞回了免得大人孩子皆保不住的话,垂着眼眸低头站在一侧不再言语了。 夜未央正自铁青着一张俊脸踱着步子,只见另一产婆挂着一张比死人还惨白的脸跑了出来,哆哆嗦嗦地说道:“皇上,湘嫔娘娘流血不止了!” 产婆说完用余光瞟了夜未央一眼,看着他那张似铁匠铺的黑铁一般,又黑又硬的脸竟自打了个激灵,屋内生产的可是当今皇上最爱的女人,若是她死了,天知道皇上会不会让她们这些产婆一块陪葬。 夜未央站在院中正自焦急,忽闻得产婆的一声大喊,突觉五雷轰顶一般,顾不得皇后及众宫人的阻拦,大步奔进产房,看着躺在床上那个虚弱的人儿,忍不住心中一酸,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深情地唤了一声:“湘儿!” 穆湘儿此时躺在大床中央,身子上面四个宫女扯着被子的四角,此时她嘴唇苍白,面色灰沉,闻听呼喊才微微睁开眼睛,万般柔情地看着夜未央,低声说道:“皇上,对不起!” 夜未央摇摇头,扯着穆湘儿白嫩的小手搭在自己腮边,万般眷恋地摩挲着,“湘儿,你会没事的,朕在这里陪你,等你养足力气再把咱们的皇儿生出来。” “皇上,您不要再安慰湘儿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说着穆湘儿的泪就落了下来,抖动着苍白的嘴唇,缓缓说道:“皇上,您知道湘儿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是什么吗?” 夜未央一眨眼,两滴泪也落了下来,这是他近十年来唯一的一次流泪,他泪中带笑地问道:“是什么?” 穆湘儿又抚了抚他的脸颊,颤声道:“就是能牵上皇上的手,就算只有一天,湘儿也死而无憾。但是上天真的已经很眷顾湘儿,湘儿居然成了皇上的嫔妃,还有幸能为皇上怀上皇儿,湘儿知足了。” 夜未央紧紧握住穆湘儿细长的嫩手,一时间之间心情万般复杂,总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苍白的。这时水漾进来报:“皇上,太医们都到了。” “快,都进来给湘嫔诊脉。”说完夜未央低头在穆湘儿的额角轻吻了一下,又安慰道:“我的湘儿会没事的,朕等着你好起来。” 穆湘儿虚弱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生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了。 夜未央说完后,他转身把位置让给了陆续进来的六个太医,其中一个资历较老一点的陈太医弯腰说道:“请皇上去前殿等候着,臣等竭尽全力救治湘嫔娘娘。” “皇上,您就到外面等吧,您在这太医们畏首畏尾地反而不好。”自门外走进来的孟芷兰低声劝道。 夜未央叹了口气,又看了看气若游丝的穆湘儿,再三犹豫才一步三回头地迈步出去了。 穆湘儿看着夜未央离去的身影,两滴泪珠自眼角滚滚而来,她望了望纱帐外正探手给她把脉的陈太医,缓了口气极尽哀求地说道:“替本嫔保住这孩子。” 陈太医一顿,“可湘嫔娘娘您……” 湘嫔摇了摇头,“我这身子是指望不上了,若是能把皇儿保住,还能给皇上留点念想,看见孩子,皇上也能思及我的存在,太医,穆湘儿求您了!” 她之所以在称呼上不用本嫔,而是用穆湘儿,是让太医觉得她不是以皇上**的身份命令他,而是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请求他。 陈太医把完脉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那请娘娘再饮一碗参汤,不要说话,积攒力气,然后配合着产婆,已经拖了三个时辰,若是再拖下去,恐怕龙胎也不安稳了。” 薛太医端上一碗催产药说道:“要不要再给娘娘服一碗催产药?正好这里还有一碗,现煎恐怕来不及了。” 陈太医看了看那碗催产药摇了摇头,“还是先让娘娘保存体力吧,先喝参汤。” 待宫女将参汤端到穆湘儿面前时,她没有犹豫,在宫女的搀扶下扭着身子将一碗参汤一饮而尽,而后产房内死一般的沉寂,一群太医汗水连连的候在一侧,两个产婆不时地探头进棉被查看,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 产房外夜未央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院子里没有目地的晃悠着,晃得围在一旁侍候的一干人直头晕。 “兰儿,怎地里面就没动静了?”夜未央止步在皇后面前,低头瞧着她也不好看的脸色。 “臣妾让人进去问问。”孟芷兰话音刚落,陈太医走了出来行礼道:“皇上,皇后,湘嫔娘娘正在稍做休息,积存一些体力再行生产。” “陈太医,你看着里面情形如何?”夜未央急急问道。 陈太医面上一僵,低头道了句:“皇上莫要过于担心,臣等定尽全力。” 与此同时,产房内惨叫又起,叫得夜未央心里直抽抽。 陈太医闻声慌忙进了产房,湘嫔的叫喊声开始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夜未央在外面焦燥地踱着步子,屋内屋外的众人皆是捏了一把冷汗。 这时,怀阳宫门外隐约传来一些脚步声,脚步声刚停,就听到了落软轿的声音,与此同时就见几个妃嫔走了进来,边行礼边说道:“听说湘嫔妹妹快生了,我们……” “呱,呱……”产房里传来几声并不洪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夜未央一喜正欲进去,却和自产房里跑也来的宫女水漾撞了个满怀。 水漾脸色惨白,对着皇上急道:“湘嫔娘娘……” 夜未央大惊失色,“娘娘怎么了?” “湘嫔娘娘,娘娘她,她血崩了……” 第五十一节:太妃 夜,就如浓墨一般厚重地泼洒而下,轩窗外的一切,看上去都是乌涂涂的。 阵阵夜风瑟瑟地吹着,丝丝缕缕的漫动着柳梢、树叶,一轮弯月懒散地爬在夜空之上,几颗残星闪着微弱的光芒,偶尔有一颗流星带着初秋的凉意从夜空中迅速地划过,炽白的光亮看起来却是那般凄凉惨然。 自册封那日起,柳如烟便搬离了皇后的亿坤宫,她的宫门叫悦仙宫,贵人位份虽然不高,却能成为一宫主位则是非常难得,随她住在悦仙宫偏殿的也是一位选秀进来的秀女,位份是美人。 至于她因何能住在离议政殿较近的悦仙宫,又为何能成为一宫主位,自是皇后顾着皇上的意思,所以特意赐给她住的,凭着这一点,皇后真可谓做到了没藏一点私心。但这一切柳如烟并不知情,她只知道皇后对她不错,许是因为她姿色不错,皇后想拉笼自己从而丰满羽翼,因而就更觉得自己与旁人不同了。 这日,柳如烟坐在窗前,看着日渐深沉的夜色,心中想着自进宫那日起,就没有见过姨母的面,甚至自己差点被吓疯,也没见姨母出来帮个忙。想到这些,终是按奈不住,披上一件青黑色的遮头斗逢,没有带任何一个侍从,踩着一地的月色,穿过皇宫内夜色茫茫的长街,直奔康宁宫而去。 柳如烟的姨母曾是先皇后的贴身侍女,后来成了先皇的梅妃,现在是梅太妃,居在康宁宫。先皇在世时,梅太妃曾经荣宠一时,甚至已经压过了为先皇产下皇儿的,兵变时自尽的皇后,以及夜未央的亲生母亲,也就是现在的皇太后。可惜的是,梅太妃并未能为先帝产下子嗣,听说数年前曾经怀过龙胎,但无故小产之后,就再也没有怀上。 在皇宫兵变之后,梅太妃深知二皇子夜未央登基,几乎就是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地,因为她曾经在夜未央的母亲面前锋芒太露,甚至威胁到她的地位。 无奈,就在先皇的身体每况愈下时,梅太妃选择了隐忍,一个人躲在康宁宫里不出来,甚至到先帝病危时,她都没出来探望,直到先帝的最后一口气也没提上来,皇宫上下哀声四起,她才浑身缟素地挤在众嫔妃中间,对着金棺中的那个人叩首、起身、府身、再叩首,丧事结束后,她又回到自己的康宁宫隐居,这一隐又是三年,仿佛在皇上和太后等人的眼中,都已不记得梅太妃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思索间柳如烟已经快步来到康宁宫的大门口,一路上居然一个人也没遇到,一来由于夜深人静大家都已入睡,二来这康宁宫的主人已经不是先帝在时大受恩宠的光景,再加之常年关门闭户不与外界走动,门前也就自然冷清。 伸手推开沉重的雕花红漆大门,院里静悄悄的,只几株枝繁叶茂的绿色盆景静静地立在那里,如站岗的侍卫一般一动不动。柳如烟站在门口抬眼望着殿中那微微发亮的烛火,正有些不知所措时,迎面走出来一位看似三十岁左右的宫女,宫女见她站在门口却也不多问,更没有惊讶的表情,只是闪身把她让进了殿内。 进得殿中,桌上的烛火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灭去一样,借着微亮的光芒,柳如烟即刻看到窗口处站着的一抹纤细身影,她轻声唤道:“姨母。” 梅太妃缓缓转身,看不出脸上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道:“怎么?才进宫这几天就耐不住了?” 柳如烟望着梅太妃,屏息敛神,郑重下拜:“如烟参见姨母。” 梅太妃虽为柳如烟的亲姨母,但是自小到大柳如烟也就见过她两三次而已,自从她由皇后的宫女一跃成为梅妃后,她就对柳家是恩宠不断,所以自小柳如烟就被佟氏教育:长大后要像你姨母一样入宫为妃,位高权重,享受世间荣华。在柳如烟的印象中,姨母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然而数年后再见,姨母却没有了当年的光彩,是她老了吗?不,不是老了,而是整个人似乎失去了生气,看上去透着一种死气沉沉的静。 梅太妃没有让她起来,却又转头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深黑的天色下,显得她那张精致的脸上有些黯然,她淡淡问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柳如烟直身向前迈了两步,嘴角灿笑道:“我想像姨母一样,做个皇上的宠妃。” “宠妃?”梅太妃冷冷一笑,“如烟,宠妃除了拥有皇上的宠爱还有什么?” 柳如烟被梅太妃突出其来的冷笑,惊得一愣,沉吟片刻后才怯怯地道:“姨母不是说,**之中权位的高低,一向是看皇上给自己的恩宠多少吗?有了皇上的宠爱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什么都有了?”梅太妃眼中精光一闪,“若是等你美人迟暮,心机耗尽,后面更是有一浪接一浪的美人涌上来,你还拿什么去争宠?” “若是皇上,皇上他……” 梅太妃看着柳如烟的脸色微微一变,又冷声道:“你还指望皇上他对你情有独衷,至死不渝?” 柳如烟并未觉得自己说得可笑,可梅太妃却仰天大笑起来,甚至笑得眼角都泌出了泪,待她笑够了,语气中便透出几分酸涩:“如烟啊如烟,身在皇家,和全天下女子都仰慕的皇上谈情份,岂不可笑?”她顿了顿,语中透着寒气,一字一顿地说道:“恩宠过后便是失宠,失宠过后便是生不如死。” 柳如烟站在原地觉得冷汗涔涔,慌忙跪倒,“如烟愚顿,还请姨母指点迷津。” 梅太妃扬起下颌,目光中含着几分骄傲,“如烟,若想在**之中立足,别人有的,你一样不能少,皇上的恩宠,皇室的子嗣,前朝的拥戴;但是别人没有的,你更要有。” “请姨母赐教!” 梅太妃的目光多了一些凌厉,“那就是你要比别人能忍,要比别人狠心,不留后患,不落把柄,就像你当年小小年纪,就能狠心除掉你们柳家那个嫡长女一样,要够狠,够决绝。” 柳如烟身子一晃,想说柳如画可能没死,但一见梅太妃那凌厉的眼神,却又瘪瘪嘴吞了回去。 梅太妃看了一眼柳如烟有些茫然的目光,继续道:“做皇上的女人,要想活下去,并且不被别人踩在脚底下,你要爬得比别人高,而且高得不能只是一点点。你不如她们,她们会鄙视你,玩弄你,甚至杀了你;你比她们只高一点点,她们会妒忌你,谋害你;可是当你比她们胜出更多,筹谋更远时,那么她们除了屈服和景仰,更会畏惧你,不敢伤害你。” 柳如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姨母,那您为何要隐瞒我们的亲戚关系呢?”顿了顿又说道:“如烟入宫时,父亲和母亲谆谆告诫,父亲的官职,以及我柳家一门的荣耀都是姨母带来的,要如烟在宫内好好孝敬和报答姨母。” 梅太妃脸上依旧面无表情、清冷如霜:“隐瞒亲戚关系,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好。”她见柳如烟一脸不解,也不多解释,只淡淡道:“回去吧,以后若无大事,就不要往我这康宁宫跑了,被人看到难免落下话柄。我这几年苟延残喘的活着,恐怕如今这高高在上的皇太后,早已把我忘了,以目前的情形看,本宫还能平安度日,若有朝一日你爬得高了,有能力助我一臂之力时,再念及姨母我的好,到时再来报答我也不迟。” 柳如烟听完,便盈盈起身,低声说道:“姨母,那如烟先告退,若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您。” 梅太妃有些漠然地答道:“无大事,不必来,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柳如烟转身出了康宁宫,一路上在心中默念着:别人有的,我一样不能少;别人没有的,我更要有,要比别人能忍,要比别人狠心,不留后患,不落把柄…… 第五十二节:千皓 话说深得夜未央厚爱的穆湘儿进宫还不到一月,甚至还没把湘嫔娘娘的位置坐热,用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气,为皇上产下了千尊万贵的三皇子。然而她就这么扔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带着对夜未央和刚出生皇子的恋恋不舍,无可奈何地离开了人世。 夜未央当即痛心疾首,茶饭不思。随着皇上的愁眉不展,整个皇宫也陷入一片淡淡的忧伤当中。 葬礼当日,夜未央不但命人破了规格将湘嫔风光大葬,还追思湘嫔为湘妃,虽不附太庙,却葬在皇陵附近,这对一个妃子来说已是一个极大的荣宠,并且亲自为湘妃所生的三皇子取名为夜千皓。 一直到葬礼后的一个月,夜未央除了到勤政殿上朝,就是在议政殿批阅奏折,其余时间都是躲在养心殿的书房里看书。在南陵国, 历代皇上都是共有三座宫殿使用,最前面的勤政殿只有一样功能,那就是早朝之用;第二座议政殿是皇上批阅奏折,也就是白日里办公的地方,里面的设施相对于勤政殿来说更为丰富一些,但是不准许后妃在此居住;第三座养心殿则是皇上的寝殿了,皇上平日里若是不想走动,又想与后妃行周公之礼,便可以用凤鸾春恩车将妃子接入养心殿同寝。 这一个月以来,夜未央从未踏足过一次后、宫,时日一久,嫔妃们难免心中焦急,明着暗着的终是把这消息吹到了永寿宫,终是惹怒了整日理佛的皇太后。 这一日太后终是忍不住,带着侍女孙姑姑亲自移步到了议政殿。 “母后您今日怎么来议政殿了?可是找儿臣有事?”夜未央闻听内监来服,赶紧放下手里的奏折,将太后让到里侧,然后坐在一侧不温不火,面无表情地和太后说着话。 “皇帝!”太后看着殿内的奉茶宫女上完茶出去了,这才口中一叹,拧紧了眉头,“那湘妃终究是去了,皇帝待她不薄,人都走了又追封为妃,风光大葬不说,还葬在皇陵附近,就算是为我们皇室产下皇子是有功之人,但这样极尽恩宠的后妃当属少之又少,想她在九泉之下也是冥目了。” “这些还多亏母后成全。”夜未央一脸诚恳。 太后脸上一冷,语气中略略带着一丝质问,“那皇帝为何还这么难以放下,哀家闻听你已有一月没进后、宫走动了,宫里的那些个老人我就不说了,单说这刚进宫的一十六名秀女,册封礼都结束这么久了,皇帝你还将她们一个个元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这可怎生是好?当初接穆湘儿回宫的时候,你可是答应哀家要雨露均沾,多多为咱们皇室开枝散叶的。” 夜未央眼角爬过一丝犹疑,歉然道:“母后,是儿臣疏忽了。” “那就多去后、宫走动走动,为母后再添几个皇孙啊!”皇太后似是劝解,又似在命令。 “是,儿臣知道了。” 皇太后话峰一转道:“行了,哀家看今儿这天还不错,御花园内的丹桂,**和扶桑都开了,真是看着心旷神怡,闻着清雅提神,哀家觉得这满园秋色绝不逊于三月春光!” 夜未央挑眉一笑,已知太后所指,“母后,儿臣正好得闲,要不我陪您到御花园走走?” 皇太后一笑,“那是最好,自从你当了我南陵国的皇帝,就再没陪我逛过花园了。”皇太后说着伸手搭上了孙姑姑扶过来的手臂,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除了太后的贴身侍女孙姑姑,其它人都远远地跟在后面,夜未央走在皇太后一侧说道:“母后,千皓那边您看怎生是好?这孩子本就早产身子弱,又没了生母在身边,即便是母后您命十多个乳娘宫人照顾着,儿臣也总觉有些不妥。” 皇太后也不看他,边走边说:“这两天哀家也在想,是不是应该在后、宫给千皓找个母亲,可是咱们千皓毕竟是皇家的三皇子,身份贵重,一般位份的后妃自是养不得。” 夜未央不时点着头问道,“不知母后心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皇太后一顿继续说道:“最佳人选当然是皇后了,芷兰她身为皇后母仪天后,又是人品贵重之人,千皓没了生母交给皇后代养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皇后她又生养过,有经验。” “只是兰儿的身子怕是吃不住。”夜未央担忧地说道。 “哀家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一直没和皇后说。”她顿了顿又说:“除了皇后,其次位份高的就是鸾贵妃,但是她没生养过,千皓还小,需要一个有经验的娘亲不说,鸾贵妃为人也过于强势,若是有三皇子这一张牌捏在她手里,那岂不是更……” 走过石子小路,御花园就在眼前了,远远闻到了桂花的香甜,夜未央道:“那就只剩辰妃和慧妃了。” 太后摇了摇头,“辰妃也不妥。” “为何?”夜未央有些不解地看着太后。辰妃是夜未央成年时,太后赐给他的美女,虽然辰妃当时无名无份,基本就是个下人身份,但却是太后信任之人。夜未央想着辰妃与太后的关系与其它人相比自是有所不同,今日太后又说千皓交给辰妃抚养也不妥,夜未央实在不懂何意。 “皇儿啊,你登基时日尚浅,不知这后、宫内的复杂,母后我是过来人,这后、宫内的女人为了争宠,为了地位,为了守护自己的孩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夜未央驻足不前,站在那里看着皇太后,瘪了瘪嘴,却是没说话。 太后又言,“辰妃虽好,但却已有一位皇子,而且还是皇帝你的长子。我朝规矩,立储之事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其次才能立庶,对于辰妃来说正是上排下挤的位置,若是千鸿那边毫无差池,哀家就是杞人忧天了,可这未雨绸缪的功夫也是要做的,若是有可能,谁都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皇帝,万一有这么一天,就怕辰妃失了分寸,会对三皇子不利……” 夜未央眼眸一暗,“那也就只能是慧妃了。” 太后点了点头,“各方面权衡着考虑,也就慧妃最为合适了,即生养过,又无皇子。”太后说完却又话峰一转,“皇帝莫要担心千皓了,趁现在哀家这身子骨还行,就由哀家先照顾一段时间,然后再议此事吧。” “那就有劳母后了。”说着二人已经迈进了御花园。 迈步而入,忽闻前面一阵女子的笑声传来,夜未央抬眼望去,正是一群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围坐在亭子里谈笑风生,远远望着中间坐着的是皇后削瘦的身影,其它人均是背对着,看不大清楚样貌。 “皇帝你看这些新入宫的女子们如何?”皇太后指着远处亭中的一群女子,笑盈盈地问道。 夜未央一笑:“母后做事一向严谨,眼睛也挑剔,所以母后看中的人定是万里挑一的美人儿!” 太后笑瞪着他,“既然如此,怎么不见你翻个绿头牌。” “今晚就翻如何?”说话间夜未央转动着大拇指上那颗精光内蕴,质厚温润的翠绿色玉扳指。 太后一喜,“皇帝当真?” “当真。”夜未央点头。 两人在园中站了一会儿,天色便渐渐暗沉下来,太后和夜未央也不打扰亭子里谈笑的一群妃嫔,而是由宫人服侍着一同去永寿宫用了晚膳。 第五十三节:翻牌 身在皇室自是与普通百姓人家不尽相同,虽为母子,但是在一起用膳的机会并不多。因着夜未央陪在身边,所以这一餐太后不但吃得特别高兴,就连胃口也比平时增加了不少,多喝了一碗火腿冬瓜汤不说,就连碗里的主食,也让孙姑姑帮她添了一次。 孙姑姑喜滋滋地侍候在一旁,竟也将两条弯弯的柳叶眉,笑成了月牙一般。 饭后,太后又和夜未央聊了一会儿,便由孙姑姑扶着回卧房休息了。夜未央离开永寿宫之后,一个人闲庭信步走在偌大的皇宫之内,连前面两个掌灯的小太监也被他打发了,只剩下总管太监张一一个人在后面悄悄的跟着。 此时,已经披上一层朦朦夜色的皇宫很是安静,静得可以听到曲桥下的流水,可以听到草丛中蛐蛐欢快的叫声,夜未央突然想起他做皇子时和太监们一起斗蛐蛐的情景,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那时他的世界里虽然也懂了一些皇宫中的明争暗斗,但是却没有批不完的奏折,没有絮絮叨叨捋着胡须的老臣,更不用去面对那么多的心机与暗算,思至于此,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张一。 张一愣了愣,快步上前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夜未央沉吟片刻后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从前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自从做了皇帝,一切都不一样了,旁的不说,就说坐上龙椅之前,身边的这几个女人吧,如今皇后越发的有礼得体,时时记着自己要有一国之母的光辉形像,半刻不曾疏忽,甚至二人在行周公之礼时,也没有了从前的妩媚娇柔,而更多的则是关注她的儿子鸿儿能不能坐上太子之位;辰妃又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活着,每天将儿子护在翼下,如同一只随时会攻击人的母鸡一般;而慧妃却是除了例行的请安外,甚少出自己的院子,对一切都是淡淡的……,就连从小就服侍自己的贴身太监张一,也不像从前那般与自己亲近了,时时刻刻提高警惕,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会有人要了他的脑袋。 思绪纷飞间,夜未央突然停住了脚步,似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微微扬起头,一脸专注之色。 张一探头问道:“皇上怎么了?” “张一,你听到什么了吗?”夜未央脸上飘过一丝惊喜。 张一竖着耳朵听了听,摇头道:“回皇上,奴才什么都没听到。” 夜未央微微一笑,“我听到了,是‘思亲曲’。” “思亲曲?”张一愣愣地看了他一眼,复又将头低了下去。 夜未央站在那里,极为专注地听了一会儿,但是琴声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有了。等了一会儿,也没有听闻琴声再度响起,他有些失望地带着张一转回了议政殿。 议政殿是专属夜未央使用的大殿,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寝房,书房,餐房……他在此殿批奏折,见朝臣,看书,或者休息,但是却不许嫔妃在此殿留宿。 二人一前一后进得殿来,刚刚落座只见敬事房的太监举着盛绿头牌的方形银盘子弯腰走了进来,在夜未央面前双膝跪地,将银盘举过头顶,轻声道:“皇上,请翻牌子。” 夜未央顿了顿,面无表情,却也没伸手去翻。 “皇上,您就翻块牌子吧,您看皇太后她老人家今天都来……”张一轻笑着劝道。 夜未央看着太监举到自己面前的银盘,又看了看银盘内的绿头牌,抬眼一瞧,心中暗笑,选秀充实后、宫,果真如此,连绿头牌都多出了这么多,装满了整整一银盘。 他伸手在盘里摩挲着,看着那些写着后、宫妃嫔的牌子,按位份的高低排列有序地摆在那里,皇后,鸾贵妃,辰妃,慧妃,淑嫔,雅嫔…… 突然,他看到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柳贵人。 夜未央略一歪头问张一,“这柳贵人可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初原的女儿柳如烟?” 张一道:“皇上,正是这位柳贵人。” 夜未央的嘴角挂上一丝笑意,他又想到了那天坟地旁那个楚楚动人的泪眸,还有刚刚在外面隐隐约约听到的那首“思亲曲”,于是毫不犹豫地将写着“柳贵人”这三个字的绿头牌翻了过来。 敬事房的太监赶紧端着银盘出去了,并命人去柳贵人的悦仙宫通禀,让柳贵人沐浴更衣准备着。 …… 悦仙宫内,柳如烟正坐在梳妆镜前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上那副白银镶翠护甲,对着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忍不住幽幽地叹着气,想着被封为贵人已经一月有余,却是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这皇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圆是扁性格怎样一概不知。早就听说宫中日子难捱,却不曾想到刚一进宫就是这般光景。 柳如烟戚戚哀哀地叹着气,忽地又想起昨儿夜里偷偷溜到康宁宫去看姨母时她告诫自己的话,“别人有的,我一样不能少;别人没有的,我更要有,要比别人能忍,要比别人狠心,不留后患,不落把柄……” 正在这时,却见近身宫女暗香一脸喜气地跑了进来,还一边跑一边喊道:“贵人,贵人,敬事房的公公来了……” “敬事房的公公?”柳如烟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那太监已经踏进了殿门。 太监脸上挂笑地尖声请安:“柳贵人吉祥。” 这时柳如烟方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慌忙问道:“公公,莫非是皇上?” 太监脸上含着笑意:“贵人猜对了,还请贵人赶紧沐浴更衣准备接驾吧……” 柳如烟当即心里“腾”的就烧起了一把火来,直烧得她身上、脸上,包括耳朵根子都是红的,赶紧颤声言道:“暗香,快,快赏……” 太监接了赏,也不多言,谢过之后出去了。 悦仙宫内的一干人等开始里里外外的倒腾起来,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待一切摆弄妥当,天已大黑,柳如烟便坐在镜前,扯着前胸处落下的几络黑发,内心如小鹿乱撞般惴惴不安地等着皇上的到来。 暗香则在一旁适时地奉承着:“贵人,新晋的一十六名秀女中,虽然册封的位份您不是最高的,但却是皇上第一个翻的您的牌子,这可是极大的荣宠呀!奴婢代悦仙宫的其它奴婢们一同讨赏了!” 柳如烟一笑,“赏,人人有份。” “谢贵人赏!”暗香的小腿刚刚弯了下去,就听宫门外有太监扯着尖细地嗓子叫了起来。 “皇上驾到……” 第五十四节:侍寝 宫门口太监一道尖细的呐喊之声,唤回了柳如烟神游的意识,在暗香的搀扶下,慌忙起身迎驾,只见她拖着如描似削,英英妙舞的纤细腰枝,含笑嫣然地盈盈福礼。此刻她双眸微垂,媚眼如丝般睨着皇上那一片深蓝色的衣袍娇柔说道:“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夜未央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迈步直接坐到了床边,而后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一看就是有过精心装扮的柳如烟。忍不住暗暗思付:这女子确是位美人儿,靥笑春桃,云堆翠髻,唇绽樱颗,榴齿含香…… 柳如烟感觉到夜未央的眼睛一直滴溜溜地盯着自己看,忍不住千娇百媚的唤了一声,“皇上……”说罢自暗香手中接过茶碗,笑语盈盈地递到夜未央手边,柔声道:“皇上请用茶。” 夜未央一笑,并未伸手接过茶碗,而是打趣般地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朕觉得此刻喝茶太清淡了,若是有酒才是甚好!” “若是皇上想喝,奴婢这就去取。”说罢柳如烟收回茶碗,并且一脸娇羞地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望见夜未央的那一刹那,柳如烟眼中目光一滞,忍不住在心中惊呼:原来皇上这般英俊帅气,不但身材伟岸挺拔,而且一张俊美绝伦的脸颊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看上去让人觉得无比坚毅果敢,一双清澈明亮,泛着幽深光泽的眼眸,射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鼻梁挺直,带着好看的弧度…… 柳如烟几乎挂着一抹痴痴的神情,走到外厅将酒水端进来的。 一时间夜未央也有些失神,他揣摩着那日在坟地见到的女子,再看看如今立在自己身侧的柳贵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喃喃道:像,这眉眼之间确有几分相像,只是今日没有了那朵红梅。 “皇上说什么像?”柳如烟端过两杯酒,逞给夜未央一杯,自己手中留了一杯,在他的伸手示意下,转身坐于夜未央身侧。 夜未央轻笑出声,软语道:“没什么。”而后便用火辣辣的目光盯着柳如烟看。 柳如烟不由得一阵紧张,俊俏的小脸泛起丝丝潮红。虽然她一直梦寐着进宫做皇上的妃子,并为此做了很多努力,甚至不惜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当她真正面对皇上时,也难免会紧张得直流冷汗,何况皇上是这么英俊帅气。 夜未央将手中的酒杯微微高抬,嘴角挂着一丝暖昧的笑意,缓缓说道:“如烟,来,和朕同饮了此杯。”而后一仰脖子,一杯酒水一饮而尽。 “是,皇上。”柳如烟笨手笨脚地跟随他的动作,感受着两人越来越近的距离,她更加紧张,想也没想的就学着他的样子,一口饮光了杯中的酒液。没料到酒意呛人,一口喝得太猛,火辣辣地直往胃里烧去,又瞬间冲上头顶,直冲得她顿时头晕眼花,忍不住呛咳起来。 夜未央赶紧命人倒一杯茶过来,让她缓解一下口中的酒味,在她喝茶的空隙,他忍不住笑着调侃说道:“如烟,夜还长得很,不必如此心急,何况朕都不急,你……” “皇上,您,您,笑话奴婢。” 柳如烟的小脸变得更红了,开口急欲辩解,偏偏一阵阵呛咳让她说不出话来,抬头一见夜未央嘴角蔓延开来的阵阵笑意,她了然于心,于是就那么半推半靠地偎在了他的怀中,用手把玩着夜未央衣襟处的盘龙扣子,口中撒娇般地说道:“皇上好坏!”手中却已将夜未央的扣子解开了一颗。 夜未央忽而微微一愣,他从未想过一个初次侍寝的贵人,动作居然如此大胆撩人,忽而生出许多与众不同之感。他低头瞧着她那娇美微醺又带着点羞涩的模样,娇媚与可爱并存,让他忍不住心念一动,忽地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唇瓣。 她浑身一僵,窒住呼吸,只觉得整个脑袋“轰”的一声,完全一片空白,比刚才被酒呛得还厉害。 夜未央带着笑,趁她傻住的时候,轻轻将她向身后推扶,将唇上的动作慢慢加温,一双手抬起,拉下床柱上的幔帘,掩住两人相覆的身影…… …… 湘妃过世之后,夜未央一月有余没进后、宫,这可急坏了众嫔妃们,特别是那些还没为皇上产下一儿半女的嫔妃们。早上盼,晚上盼,终于盼着皇上他翻了绿头牌,哪成想到,这第一天他就选了入宫的一十六名秀女中的柳如烟,非但如此,还金银珠宝外加玉器玩意赏了一大堆,这一荣宠可是其它人想都不敢想的。 这一消息在当夜就如初秋的凉风,吹遍了后、宫内的每个角落。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嫔妃们羡慕的同时,又有着气红了眼睛的忌妒。就连那些扒着墙角观望的宫人们,也因此犹疑着,自己这棵墙头草应该往哪边倒呢! 就连悦仙宫内侍候柳如烟的宫人们,在皇宫之内行走都觉得有了底气,再不用冷眼看着别人的脸色了,恰恰还可以把自己的脸色给别人看看。 第二日晨起,柳如烟含情脉脉地服侍着夜未央更衣,待他换上朝服后,柳如烟更觉得他英姿勃发,威武不凡。在他怀中缠了一会儿,方才恋恋不舍地将他送出了宫门,夜未央走几步,突然停下来笑着回头说道:“朕改日再来看你。” 一句看似简单而平常的话,让她顿时对以后的日子充满期待,也顿时觉得为进宫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不由得红着脸,风情万种地娇媚福礼道:“是皇上,奴婢等着皇上。” 夜未央走后,宫人们开始收拾被褥,柳如烟再回来坐在梳妆镜前时,竟觉得自己和从前不再一样了。 看着眼前这些皇上赏赐的金银珠饰,一切犹如在梦中一般,昨晚和自己缠绵在一张床塌的男人竟然是皇上,她成了皇上了女人,三年之中,她曾无数次幻想着这一刻,却不曾想到一切又来得如此容易。皇上,他意气风发,他高高在上,而自己成了他的女人,突然觉得自己也因此尊贵了许多,便对周遭的一切多了几分傲气与不屑。 这时,暗香进来报:“贵人,永寿宫的孙姑姑来了。” 第五十五节:请安 柳如烟坐在镜前一动未动,只是抚着乌发淡淡说道:“让她进来吧。” “奴婢参见柳贵人。”孙姑姑是皇太后的贴身侍女,在宫中侍候太后几十年,自是有一定的份量,就连夜未央也当她如长辈一般敬重。虽然她一直严守本份,从不会因为自己资历较老,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而做了什么逾越之事,但是今天刚刚得宠的柳如烟这般不冷不热地待她倒是令她有了些不痛快。 柳如烟自镜中望着孙姑姑,淡淡一笑:“孙姑姑,你坐吧,本主正在梳妆,就不起来迎你了。” 孙姑姑略略发福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低头回道:“谢贵人,奴婢不坐了,奴婢拿了东西急着回去给太后娘娘交差。” 柳如烟手里拿着一串珠饰在头上比划了两下,又自镜中瞟了一眼身后的情形,吩咐道:“暗香,去把东西拿给孙姑姑。” 暗香腿脚立落地自床边拿过一个扁平的锦盒,孙姑姑伸手接过,揭开盒盖见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一块纯白色的丝布,最上面有一块沾了鲜血的腥红之色。 孙姑姑合上盒盖,面上清冷没什么表情,略一施礼道:“那奴婢就回去了。” “孙姑姑慢走。”柳如烟懒懒地说着,并未起身。 孙姑姑转身退出殿外,将手中锦盒交给等在门外的丫头端着,脸上闪过一丝别人不易觉察的笑意…… 亿坤宫内,前来请安的妃嫔们,正在给满面笑意,刚刚落座于凤椅上的皇后施礼请安,却见柳如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并疾步走到自己的位置。 “哟!今儿柳贵人怎么来得晚了?莫不是侍候皇上累着了?”鸾贵妃站在亿坤宫的厅堂之内似笑非笑地看着姗姗来迟的柳如烟。 柳如烟一笑,却是没有回话,而是先向皇后娘娘福了一礼,道了句:“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然后才向鸾贵妃,妃,等比自己位份高的人行礼,又给和自己位份相同的人回了平礼,才淡淡地说了句,“鸾妃娘娘笑话奴婢了,能服侍皇上是奴婢的福气,怎么会觉得累呢?”正说着她脸上一红,带着几分笑意说道:“皇上他,他一定要让奴婢再睡一会儿,所以奴婢才来迟的,还望皇后娘娘责罚。” 皇后略略挺了下腰板,眼中看不出什么喜怒,只是淡淡说道:“皇后也好,妃子也罢,还不是都要听从皇上的,既然是皇上让你多睡一会儿,本宫我又怎好责罚。” 鸾妃冷冷一笑,脸上微微变了色,冷声道:“柳贵人进宫不过几日,位份虽然不高,这咬文嚼字的功夫倒是会得不少,别得意得太早,皇上昨儿去了你那,不代表会日日去你那,这宫中日子难捱,以后你就知道了。” 柳如烟却也不示弱,福了一礼道:“谢贵妃娘娘提醒。” 皇后坐在上座温言微笑,“妹妹们都坐下说话吧。”众妃嫔先后落了座,皇后又婉声道:“大家都是侍候皇上的人,往后就都是姐妹,理应多多走动,多多联络感情,皇上日理万机,自是忙得很,后、宫之中顾念不到的地方,大家也多多体谅皇上,所以姐妹之间相熟了,也好打发这宫中寂寞的日子。” “是,皇后娘娘。”众人齐声称是,宫女开始陆续上茶。 宫中有一个规矩,就是嫔妃们每日要向太后和皇后请安,太后一心念佛,喜好清净,便将每日的请安改成了初一十五,其余时间就免了,但皇后那却是日日要去的。皇上先前的妃嫔,再加上新选进的十六名,加到一起二十多人,每天早晨统统挤进皇后的亿坤宫,却也是一件挺麻烦的事,好在每天总有那么几个人来不了,或是生病,或是躲在院子里图清静。 辰妃望着慧妃的位置空空如也,忍不住问道:“怎地,采星公主的病还没大好吗?今日请安慧妃妹妹还是没来。” 皇后点了点头:“采星公主身子弱,还需调养几日,是本宫免了这几日慧妃的请安,让她安心照顾我们这皇家现在唯一的一位金枝玉叶,皇上膝下子嗣不多,公主更是只有这一位,须得用心抚育,万不能有什么差池。” 皇后此话一出,下首处那几位进宫多时,却无所出的嫔妃们面上均都微微一冷。 宫女上了茶,众妃们统统端起茶碗,喝不喝的总要意思一下,坐在柳如烟对面的恬昭仪,抬起眼皮瞧着她,忍不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柳如烟见她看着自己一脸不怀好意地坏笑,忍不住问道:“恬昭仪娘娘笑什么?” 恬昭仪也是与她同期进宫的秀女,并且一同住在留芳宫内,只是院子不同而已,只见她轻轻放下茶碗,一脸笑意,“我是在替柳贵人高兴呢,我看柳贵人近日的气色似乎不错,额头的大包也消了,脸颊处也不红不肿了,现在又被皇上第一个……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 众人闻听皆是掩不住满嘴的笑意,都挑着眉看向一旁抚肚冷笑的淑嫔娘娘,一时间之间柳如烟窘得满脸通红。 皇后却不接这个话茬,而是看向淑嫔莞尔一笑:“淑嫔妹妹的胎象看来是稳妥了,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而且已经过了三个月吧?” “托皇后娘娘的福,嫔妾的胎已经过了三个月,现在已经能微微感觉到胎动了。”淑嫔依旧抚着肚,美滋滋地说着,“新进宫的妹妹们莫要着急,风水轮流转,山水有相逢,大家都精心准备着吧,谁能收了皇上的心还不一定呢,若是你们也能像我一样怀了皇家血脉,就算日后不得圣宠了,那也算是有所依托,莫要像某些人一样,刚刚被皇上翻了一次牌子,就开始得意忘形,以后啊有得受呢!”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将目光移向了柳如烟,她表面上只得佯装无事慢悠悠地品着茶,其实内心早已气得哆嗦,恨不得当场就撕烂了淑嫔和恬昭仪这两个贱女人。 皇后明知淑嫔所指,却也不说别的只满脸笑意,微微点着头,“现在宫内的姐妹们越来越多了,大家要多为皇家开枝散叶,延绵子嗣才好。” 众嫔妃齐声称是,而后又闲聊了一些宫内的事,这请安也就散了。 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亿坤宫,柳如烟在宫门口望着淑嫔和恬昭仪的背影,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第五十六节:姐妹 柳如烟站在亿坤宫门口,望着一众嫔妃都走远了,这才上了自己的软轿,斜斜地靠在上面,一路观望着宫内初秋的景色,却无论如何也除不掉这一脸的愠气之色。进宫当日被淑嫔羞辱之事,犹自一块巨石般压在胸口,只是想着就已呼吸困难,若是日后这些醋性大发的女人,每每都拿此事羞辱,即便是有皇上宠着,但这宫中的日子也称不上好过。 柳如烟使劲地绞着手里的丝帕,暗自思付着:姨妈说得对,我只有比别人更狠,她们才会怕我;我只有比她们爬得更高,而且高得不是一点点,她们才会不敢伤害我。 软桥离亿坤宫走得远了,身边也再无旁人,暗香才一脸愤愤然地凑过来小声道:“小姐,那淑嫔和恬昭仪也太嚣张了,竟然当着皇后和众多娘娘的面提小姐您入宫时的旧事。” 暗香是柳如烟自柳府带进宫的丫头,处处护着她的同时,也自是比别的丫头说话胆大一些。 柳如烟眼中带着火气,狠狠地拍着软轿扶手道:“哼!我看她们能嚣张到几时,今日之辱,有朝一日我会让她们加倍偿还的,那淑嫔不是怀孕了吗,我看她怎么生。” “小姐,小心隔墙有耳,回宫再说也不迟。”暗香在一旁小心地提醒着,柳如烟这才收敛了些神色,眼神飘忽地看着周遭的花草与风景。 此时秋光初盛,御花园中的各色秋季时节开放的花草姹紫嫣红,颇有春光依旧的绚美盛景。不知怎地,她突然想到了留芳宫,以及留芳宫内那个没有中选的季子衿。 “暗香,不回宫了,去流芳宫。”柳如烟斜靠着软垫吩咐着。 暗香微一愣神,顿了顿低头称“是”。 此时流芳宫内的一众秀女,不过现在已经是宫女了,正围在一个几案前捋着一堆虽是五颜六色,但却繁乱如麻的丝线,这些丝线是供尚衣局使用的,须将每一种颜色分清楚,然后过水、褪色、晒干,这一过程要反复三次后,再用盐水浸泡一次固色,再晒干后方可拿到尚衣局使用。 本届选秀共一百零四名秀女,除中选的十六名,还有一些正三品以上官员家眷已经放回家中,剩余编为宫女的足有七十多名,入宫时住朝霞宫和彩月宫的秀女们,已经按照皇宫内,各宫各殿各司各局所缺人手进行了相应的分配,而留芳宫这边还未接到上面的旨意,所以暂在留芳宫做一些零活。 “柳贵人驾到……” 留芳宫门外太监的尖声喊叫,让几案前做工的秀女们顿时停了下来,子衿身子微微一僵,随众人起身,在青莲姑姑的带领下,一同上前参拜,“参见柳贵人,柳贵人吉祥。” 此时的柳如烟已不再是昔日的秀女,一身珠光宝气,在晨光中晃得耀眼。她以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众人,半晌才作声:“青莲姑姑,你先带着其它人下去吧,本主要和她单独说几句话。”柳如烟纤细的手指指向了子衿。 青莲侧目看了一眼子衿,不敢露出什么神色,口上称“是”,便带着一众秀女离开了。 暗香则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她自小被卖进柳府,虽然没有和柳家大小姐柳如画近身接触过,但却也是识得的,怎么面前这女子和大小姐这般相像呢? “暗香,你也出去等着吧。”柳如烟冷冷说道。 暗香虽然心中狐疑,但柳如烟吩咐了,也只好乖乖出去。 脚步声一远,室内顿时静了下来,柳如烟也不说话,只是围着子衿慢悠悠地转了两圈,目光不时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半晌才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 “你不用再猜了,更不用费尽心机去查,我就是那个被你灌了一碗鹤顶红,而后扔在乱葬岗的柳如画,但我却死而复生了,想必你和二娘很是失望吧?”子衿的脸颊冰冷坚毅,含着熊熊怒火的瞳孔,直视着眼前这个连连摇头的柳贵人。 “这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柳如烟几乎是难以置信地跺脚看着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叫之音:“一碗鹤顶红灌进肚子里,你居然还活着?” 子衿冷冷一笑:“可能老天爷也觉得我该活着,像你和你娘这么丧心病狂,天理难容的人都还活着,我有什么理由去死?” 柳如烟猛地扑到子衿身前,冰凉的手指突地扣住她的下鄂,指关节突出,苍白,并且有些瑟瑟发抖,她凄厉地叫道:“老天爷不收你又如何,进了宫还不是没被入选,不死你也就是个宫女的命,最终你还是输给我了,你娘还是输给我娘了,不是吗?”她瞪大眼睛继续说道:“不死?不死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是为奴为仆,苟延残喘的活着。” 子衿皱着眉,忍着疼痛将她越来越用力的手甩开,凛然道:“敢问你又能好到哪里去?高高在上又如何?再华美的衣饰也遮盖不住你那颗穷凶极恶,丑陋不堪心!我娘,我哥哥,还有无辜被牵连的习秋妹妹,三条鲜活的生命就葬送在你的手里,这些血淋淋的事实,不会让你在午夜梦回中噩梦连连吗?”她顿一顿冷冷一笑又说道:“若是当真不会,你就不会那般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六魂没了五魄,差点变成一个疯子。” “这么说这留芳宫内闹鬼一事是你所为了?”柳如烟瞪着有些狰狞的双目,被她气得双唇瑟瑟发抖。 子衿仰起脸,微微一笑:“是又如何?” 柳如烟握紧双拳,狠狠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找个由头把你杀了?” 子衿闻听,不但不怕,反而看着她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柳如烟瞪着她。 子衿又笑了两声才勉强止住笑意,不卑不亢,眯着双眼说道:“柳贵人,我笑你是不是活得太可悲了。” “我可悲?”柳如烟也是冷冷一笑,挥着那一身珠光宝气的衣服,在子衿面前转了一圈,“我可悲?我柳如烟现在是皇上的女人,选秀之后皇上初入后、宫,就是来我的悦仙宫,若是这样还说我可悲,那你又是什么?蜷缩在这小小的流芳宫当一辈**女就不可悲吗?” 子衿正色道:“既然你不可悲,又有足够的自信,那为什么又会怕我?” “我怕你?”她又是一阵冷笑,“这真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我为何怕你?无稽之谈!” “既然不怕我,又何须找个由头把我杀了,先前在柳家你是想进宫选秀,所以害我服毒,既然你已如意,那现在呢?你又为了什么?难不成是怕我抢了你的皇上?” 柳如烟闻言忽然怔了怔,似是被对方说中般有些不知所措之感。 子衿见她表情,已知答案,抬高头颅露出了一个极富挑战的目光。 第五十七节:浣衣 柳如烟冷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美人儿,她还是如三年前一般孤傲,冷艳。虽然现在她身上穿着一身毫无出彩之色的宫女装,却丝毫不减她的迷人神韵。她又想起了小时候,从小到大她一直被眼前这个美人的光环所覆盖,但是她也夺了这个美人原来所拥有的一切,她的母亲,她的哥哥,她进宫选妃的名额,还有当今的皇上。 从前在柳家子衿待她称不上多好,但也不算不好,思及她在子衿身上夺到的一切,她有成千上万个理由留她一命,但是想到皇上,她还是迟疑了,她不能给这个女人机会,日后来和她争夺皇上的恩宠,绝对不能。 她又想起了姨母告诫她的话:要比别人狠心,不留后患,不落把柄…… 可是在这宫中若想置人于死地也是有讲究的,因着上次顾习秋的事,在食物上她定是加备防范。柳如烟本就初来宫中羽翼未丰,若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人实属不易,若是找个由头,可得多大的由头才能砍了她的脑袋,何况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为人宽厚,轻易不会处死宫女,而且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朝中官员家的女儿,若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是断断取不了她的性命。 柳如烟最终选择了静观其变,在她离开留芳宫时,只狠狠地扔下一句话:“这辈子你都休想见到皇上!” 当日黄昏时分,便有内务府的小太监来留芳宫领人,只对青莲姑姑说宫女季子衿已经隶属内务府宫女,到了内务府后,太监总管靖公公会安排她的去处。 青莲姑姑虽然平时看着严肃,但对于季子衿的走还是很动容的,嘱咐道:“不管去哪当差,莫惹是非,平安度日就好,作为宫女总会有熬出头的一天的。” 子衿点点头,收拾简单的行装,抱着古琴,便和小太监离开了留芳宫。 小太监在前,子衿跟在后,出了留芳宫,顺着一条青石小路一直向东北走,路过人多热闹的地方就绕道小路,却是越走越偏远,人也越来越稀少,子衿忍不住快走几步问道:“敢问公公,我们这是去哪?” 小太监也不回头,简单答道:“浣衣局。” “浣衣局?”子衿身子一僵,愣愣地又问道,“公公是安排我去浣衣局当差吗?” 小太监扫她一眼,扯着长音,“可不就是送你去当差嘛,快着点吧,我身上还有别的差事呢!” 子衿“哦”了一声,虽是千般万般不想去,却也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在进宫之前,子衿就已经听说过浣衣局这个地方了。浣衣局故名思意,就是为各宫各殿洗衣服的地方,地理位置位于皇宫的东北角,俗称浆家房,是为宫廷服务的八局之一,日常事务就是将宫中各院送来的浆洗衣物分类,洗好,熨烫平整,再叠好送回。这里是皇宫中最累的差事之一,而在此局当差的人也多是有罪退废,但不至死的嫔妃;或是犯了错误的宫女等,所以也可以将浣衣局当成一个犯了错后而去服苦役的地方,据说那地方是一个冤魂无数的人间地狱。 子衿正自想着,小太监便停了脚步,指了指前面的一扇门说道:“到地方了。” 子衿抬头一看,门楣上写着三个黑色楷体大字,“浣衣局”。 小太监欲抬腿进去时,却被子衿唤住,“敢问公公,您是在内务府当差吗?” 小太监歪歪脑袋,瞟她一眼,“是啊,我就在内务府当差。” “那您可否认识同在内务府当差的小康子公公?” “认识啊!不但认识,我和小康子还同睡一间寝房呢!”那小太监不加思索便答。 子衿一喜:“那太好了!”说罢从包裹里掏出一些碎银子递到小太监手里,“那烦劳公公帮我给小康子带个话可以吗?” 小太监将碎银子捏在手里惦了惦,点了点头,“说吧,什么话?” “就麻烦您告诉他,我现在在浣衣局当差就行了。” 小太监点了点头,“倒也不麻烦,成,我回去就帮你告诉他。” 子衿连连道谢后,小太监又上前和浣衣局门口的侍卫交流了几句,才带着她迈进了浣衣局的大门,顿时一片忙碌景象呈现在眼前,宫人们都穿着统一的宫服,淡绿色斜襟上衣,丁香紫色宫裙,只见她们正秩序井然地忙碌着,提水,浸泡,洗衣,熨烫……东北角那一大片晒衣场上,五颜六色的衣物正在迎风飘摆。 “那两个人是干什么的?”轰然而止的大嗓门,吓了子衿和小太监一跳,而浣衣局内的其它众人却是如没事一般,依旧忙着手里的活计。 子衿和小太监寻声望去,远处一个管事姑姑模样的女子,脸大,眼大,嘴大,手大,鼻子大,个头也大,还有一点就是嗓门更大。而她更令人注意的地方则是手中的鞭子,说话间她一直不停地用鞭杆轻轻敲着手心,似是随时都会抽鞭袭击人一样,让人对她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这位姑姑冲着他们喊完后,便大步走了过来,走到跟前方才蹙着眉头看着子衿和小太监,一脸不屑地问道:“新来的?” 小太监赶紧弯腰说道:“暖春姑姑好!小的是奉内务府总管靖公公之命来浣衣局送人的。” 那女子瞟了他一眼说道:“在这等着。”说罢她转身进了正房,过了一会儿自正房里同时出来三个人,为首的应该是这里的尚宫,另外一位也应该和先前出来的那位一样,是个管事姑姑,第三个当然就是这位暖春了。 小太监又上前施一礼,“吕尚宫,她就是靖公公让小的来送的人。” 随着小太监手指的目光,吕尚宫看向子衿。许是人到中年的原因,吕尚宫的身材有些微微发福,连带着脸上也是肉乎乎的,显得本来就极为突出的颧骨更是高上一块,只见她两只大而圆的眼睛滴溜溜的在子衿身上转了一圈,淡淡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子衿弯腰:“奴婢季子衿。” 不知为何吕尚宫听得此话,微微怔了一下,半晌才又一点也不温柔地道:“那就留下来,明早开始跟着大家一起干活吧!”说罢又指着她旁边的二人道:“这两个人是这里的管事姑姑暖春和清姿,以后要听她们的安排。” 子衿再次弯腰,“是,奴婢明白了。” 第五十八节:暖春 “暖春,带她去西厢房安排住处。”吕尚宫面无表情地说完,转身又回了正房,名为清姿的姑姑倒是一脸清秀和善之色,她看了子衿一眼后也随吕尚宫身后跟了进去。 暖春仍旧“吧嗒,吧嗒”不停敲着手里的鞭子,瞅着子衿大着嗓门说道:“走吧,先带你去寝房,把东西放好。” 子衿刚刚说了声“是”,只见暖春暼了一眼子衿怀中抱着的古琴,不屑道:“来这种地方还抱着一把琴,弹给谁听啊?装什么大家闺秀。” 子衿低头不语,那暖春也就迈起了步子,走了几步她又停步道:“你是哪个宫的?犯了什么事?还是得罪了哪位娘娘?” “奴婢留芳宫秀女,并未得罪什么人。”子衿说道。 暖春回头瞪她一眼,一脸不信,“没有犯什么事或是得罪什么人会到我们这浣衣局来吗?你睁开眼睛瞧瞧院子里干活的这些人,哪一个是无缘无故就来的,除非是长得特别丑的,宫中别的地方跟本没有人敢用她当差,只好来浣衣局。” 子衿愣愣地看着她的脸,真的很想问一句:暖春姑姑,你这是在说自己吗? “看什么呢?还不进来!”暖春站在一间西厢房的门口停了下来,手指着里面道:“这就是你的寝房了。” 子衿答应着迈步而入,顿时一股发霉的潮湿气味扑面而来,她忍不住皱了皱眉,才继续向里走去。踩在脚下的地面到处都是枯叶杂草,灰尘,以及吃了一半便丢弃的食物等等,抬头一看几张蜘蛛网晃晃悠悠地挂在上面,其中两张还有蜘蛛卧在上面觅食。再向里看,除了屋子中间的一张木桌外,里面还有六张床铺,每张床上面都挂着廉价的床纱,床上的被褥乱七八糟的堆放着,隐隐透着一股久未拆洗的味道。 看着室内不堪入目的一幕,子衿蹙眉想着,就算这里是浣衣局,是整个皇宫最苦最累的地方,这里的宫人多数都是有罪之身,那也不至于如此脏乱差吧,于是忍不住问道:“暖春姑姑,这里几个人住啊?” 暖春冷笑:“这西厢房冬冷夏热,自然是没人喜欢过来住,目前只有你自己。”她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一个老妇,她的床铺也在这,只是她经常露宿外面,不是经常回来。”说话间暖春从未停止用鞭杆敲打自己的手心。 子衿瞪眼看着这一切,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愣愣地“哦”了一声。 “收拾好了去我那领宫装。”暖春吩咐完,掩着口鼻出去了。 子衿将包裹和琴放在那张破旧又脏乱的木桌上,心中冷笑:看来她之前听到的浣衣局传闻没有错,想来想去,自己能来这里应该是拜柳如烟所赐吧,她曾说让自己这辈子也没机会见到皇上,这地方可不就是嘛,估计打死皇上也不会来的。 “既来之则安之。”子衿喃喃自语着,于是挽起衣袖开始干活。 借着刚刚去井边打水的空隙,子衿又将这浣衣局的建筑布局观察了一翻,依着宽敞的院落后面,是四间高大而通透的正房,第一间是尚宫和掌事姑姑用来处理日常杂事的房子,若是放到现代应该就叫办公室了;那么洗好晒干后的衣服按照各宫各院的牌子统统归于第二间,有专门人员负责将衣物熨烫平整;第三间则属于存货间,将衣物分宫分院的放好,或是派人送去,或是各宫各院有人来取走。而最后一间正房则是供尚宫和掌事姑姑居住的。 东厢房是细而长的四间,主要供院内宫人居住;北侧的几间主要是杂物间和厨房;而西面的就是刚刚分配给子衿住的那几间了。 在擦洗之前,子衿先将前前后后的窗子都推开,放出发霉的味道,让空气保持流通;而后又用扫帚将房间内能够看得到的地方,能够摸得着的地方通通清扫一遍,就连屋顶上的蜘蛛网,她都爬上桌子,再把桌子上摆一把凳子,而后站上去,传它们统统扫掉。毕竟这是以后自己要住的地方,总要收拾的干净清爽一些,住得也舒服一些。 最后才是擦洗,沾了灰尘油渍的地方统统擦洗一遍,至于床上的被子,她将自己要盖的那个拆下来放到盆子里浸泡,其它的只能暂时叠放工整,待天气睛好时,再清洗晾晒。 待她将这些事做完之后,再抬头时,已是晚霞似血,笼罩了整个天际。苍穹一片暖色,晚云轻拂而过,好似层层翻滚的浪海,无穷无尽的变幻。 院中干活的宫人们此刻都已经进入寝间休息,东厢房那边隐约亮起了烛火,偶尔还会听到三三两两的宫人们走动的声音。而这边的屋内不但气味依旧呛鼻,而且由于窗纸七零八落地坏掉了,自破口处飞进来不少蚊虫,看来晚上没得睡了。 这时正在叠被子的子衿却听到一阵轻轻地敲门声,子衿手里忙着,却也没抬头,只是有礼貌地说了句:“请进。” 有轻而稳的脚步声迈了进来,却没有说话。子衿抬头只见一女子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皮肤白净,长相俏丽,穿着一身浣衣局的宫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面放着几个混合面的馒头还有两碗汤。 “请问你是?”子衿放下被子,笑着问这位女子。 女子一笑,却没有声音,只见她将托盘放到木桌上,环顾了一下屋内已经干净了许多的环境,笑着对子衿竖了竖大拇指,又比划了个吃饭的姿势,最后指了指靠窗边的那张床铺,便抿嘴一笑出去了。 子衿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的背影眨了眨眼睛,喃喃自语道:“她是让我和窗边的人一起吃饭吗?” 声音虽然很轻,但是那送饭的女子却听到了,转身又是无声一笑后,重重点了点头。 “可是窗边明明没有人。”子衿看着她一脸疑惑。 那女子摊开左掌心,右手的拇指和中指如双腿一般在左手掌上迈着步子。 子衿眨眨眼睛,“你是说她出去了?” 那女子又是无声一笑,点了点头,随即又用双手做出了一个往回走的姿势。 “等下就回来?”子衿挑眉问她。 那女子终于将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这回是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子衿笑了笑,看着桌上的几个馒头两碗汤,却也没去吃,而是迈步而出,站在了门口。 第五十九节:曲桥 此刻,一轮半弯的月亮,斜挂在天空,在群星的映衬下泛着冷冷的清辉。子衿洗了手,闲来无事中,头顶月色,围着西厢房转了一圈,这四周除了几间孤单单的房子,和那又高又厚的翻卷宫墙,四周皆是野草,艾蒿竟长得比人还高。 子衿转了一圈,自觉得也没什么可看的,可是若回屋内休息,恐怕味道依旧呛鼻,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一坐时,却是看着那片艾蒿出了神,忽地心中一喜,喃喃道:“这不是现成的驱蚊虫的材料嘛!” 不待多想,快步上前动手去折那些长相粗壮的艾蒿,无奈艾蒿桔杆丝丝缕缕极不易折断,而且过于粗壮的艾蒿也是不易燃烧,试了几下只好放弃此处,打算对前面那些比较矮小的艾蒿下手,就算还是不易折断,那么也可以连根拔起。 果然如子衿预料的一般,这些小艾蒿折不断的便直接连根拔起,一切看起来很是容易,不一会儿便拔了一小捆,正在她准备满载而归时,目光一扫,突然发觉一边的宫墙有一块凹进去的位置,近前两步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只能容一人行过的黑色小铁门,借着月色近前一看,铁门上挂着一把已经生了黄锈的锁头,但锁头并没扣住,而是半开着的,看样子这门已经很久没人动过了。 子衿似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心里紧张得砰砰乱跳。她回头望了一眼,除了那几间毫无生气的西厢房,什么都没有,院子里静静的,静得只能听到秋虫的鸣叫。 她吞了下口水,好奇心驱使她向那道门靠近,伸出有些发抖的双手,将生锈的锁头拿下,左手轻轻一推,发出一声声铁绣磨擦的声音,子衿一惊,收了手,继而回头观望,一切还如刚才一般,什么都没有。 她又吞了一下口水,这次用的力量比上次大了一些,“噌噌”两声响,门居然被她推开了。 子衿探头出去听了听动静,却是什么也没听到,如院子里面一样的静。回头将铁门关好时,发现门的外侧也有一个挂锁的位置,并且和里面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外侧没有锁挂在上面,所以她才轻易地将门推开了。 大着胆子迈步出去,前面依旧是杂乱无章的野草,密密麻麻地封住了向前的路面,但是当她拨开杂草又向前走出二十几步后,却突然发现原来这里别有洞天,不但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许多,而且外面居然是很大的一块青石路面,但却似是很久没有打扫的样子,有一些零乱的杂草和一些随风飘落的树叶在路面上随风起起伏伏。再往前走,居然是一座由汉白玉修成的曲桥,桥下长着一株株已经有些凋落的荷花,桥的尽头是一个修着红色屋顶的亭子,亭上石柱雕龙刻凤栩栩如生,亭中修着石桌石凳。 再往后看是一座小山,山不高但树木茂密,由于天黑子衿便放弃了只身前往小山一看究竟的打算,但却沿着曲桥向左拐,也就是向正南方走了一段路,借着月光她竟意外地看到了观景楼,观景楼在御花园之内,也就是说沿着这里一直向南走,有可能通向御花园的某处。 子衿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转身回来后,又在曲桥上站了一会儿,便按原路返回。且边走边想,这个地方恐怕是皇宫里最偏远的角落了,偏远到几乎没有人来,甚至已经忘了这个地方的存在。 自角门回到浣衣局的院子,又将那把生了黄锈的铁锁挂好,一切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子衿才将刚刚捆好的一捆艾蒿拾起,拎到了西厢房的门口,顺便找来一些枯枝干草,统统放在厢房窗前,用火石点着,待火着得旺了一点之后,再将扯来的艾蒿往干草上一放,顿时火苗变小,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据说此烟驱蚊虫效果极佳,而且还可以熏一熏这满屋的潮气和怪味。 正在子衿极其专注地燃着艾蒿之时,却不知从哪传来了念念叨叨的声音,“常相思,莫相忘,常相思,莫相忘……” 子衿侧耳细听,似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声音分辨应是一个并不年轻的女人声音,再细细一听仿佛是从西厢房的屋子里传来的,子衿扯裙快步走到门口一看,漆黑的屋内,竟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在独自照镜子…… 眼见此景,子衿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大脑瞬间有种缺氧的感觉,只差没有大喊大叫地嚷出声音来。 做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来说,本是不应该相信有什么鬼神之说,但是眼见这般场景,不由得不联想到这里是不是闹鬼了。只见此人不但衣着零乱,头发更是毫无顺序杂乱无章地纠结在一起,几乎挡住了半张脸,而最让人感到恐惧的则是,她居然在一个没有点烛火的房间内,如鬼魅一般用直勾勾地眼神在照镜子,口中还一直念叨着:“长相思,莫相忘……” “你是谁?”过了好一会儿,子衿才平缓了一下情绪,低声问道。 “长相思,莫相忘……” 子衿忽地想起暖春说这里还住着一个妇人,而且刚刚来送饭的女子也比划着暗示窗口处的床铺是有人住的,于是又小心翼翼轻声问道:“婆婆,你是住在这房子里的人吗?” “长相思,莫相忘……” 无论她问什么,妇人却一直在念叨着这两句,而且根本不回头看她一眼,似是当她不存在一样。 无奈,子衿又转身到窗下去烧她的艾蒿,直到这捆艾蒿已经烧尽了,屋内的声音才渐渐变小,最后被均匀的呼吸声所取代。子衿进门一看,那妇人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那妇人身旁,扯过一旁木椅上挂着的一件隐隐透着汗味的青蓝色外衣,悄悄地披在妇人的背上,她倒是没什么反应,呼吸如刚才一样均匀,不过这一靠近可是让子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因为妇人身上或者是头发上散发出来一种久未清洗的味道,非常的刺鼻。 将衣服为她披好,子衿又回到了窗外,抬头瞅一眼月亮,还未到中天,说明离天亮还早着呢!她便坐在门槛上看星星,看着看着不知何时竟然头椅门框睡了过去,待再醒来时,天已微亮,再回头去看屋中的女人,椅上空空并未有人,只有那面铜镜还在桌上歪歪地放着。 第六十节:麻姑 “季子衿……”远处暖春超大嗓门的一声呦喝,让迷迷糊糊中的季子衿顿时清醒。 “暖春姑姑。”她愣愣地唤了一句,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暖春站在那里叉腰瞪着她,以命令性的口吻说道:“杵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不换上宫装去干活?” 子衿闻言这才恍然大悟,赶紧答应着去屋里换了宫装,然后参加到院里洗衣服的队伍当中。 此时,天只是蒙蒙发亮,东方还没露出鱼肚白,甚至那轮旭日还没冒出头来,这些宫人们便已经用过早饭,开始干活了。而她对这些都一无所知,所以,她连早饭也一并错过了。 子衿挤在洗衣的队伍中,偷偷观察着她们,几乎个个是面无表情,手下的衣服就如她们的仇人一般,或用手指用力地搓揉,或用棒槌使劲地敲打,这其中没人说一句话,也没人看子衿一眼。 “长相思,莫相忘……”身后突然传来昨夜那老妇人的声音。 子衿闻声,回头去看,果然是那妇人晃晃悠悠,如喝醉一般地走了过来,由于昨日天黑,她并未看清那妇人的模样。今儿个忍不住细细打量过去,此人看样子约六十岁至七十岁之间,头发花白,但身体却很健康。穿的还是昨天那件衣服,普通的丝缎料子,襟前绣着盛开的桃花,衣着头发虽然脏乱,脸上也是脏脏的,左侧脸颊处似是还有一块烧伤的痕迹。但不难看出五官还是很精致的,年轻时应该是个美人儿。再一细看却能发现她眼神空洞,表情呆滞。 此时不知她在什么地方采了一朵黄色的野花。正插在了她那极为脏乱,又略带花白的头发上,美美地哼唱着听不懂是什么的调子。子衿猜测或许这妇人的神智有些问题。 子衿又歪头看了看身边一同洗衣服的女人,长得一脸慈眉善目状,她听到刚才有人过来叫她梅香,忍不住偷偷问道:“梅香姑姑,这个妇人是谁呀?” 梅香瞟她一眼,又看看没有管事姑姑走过来才小声道:“因为她天天都唱‘麻姑拜寿’,所以大家都叫她麻姑,也不知道是先帝被废的妃子。还是哪宫的宫女,总之在这里已经几十年了,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就这么一天疯疯颠颠的到处乱跑,吕尚宫看她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什么活,也就随她去了。” 子衿又抬头看了一眼麻姑的身影说道:“真够可怜的,没人管吗?” 梅香无声地摇了摇头。叹道:“在这里当差的宫人已是自顾不暇,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自我来到浣衣局后,就看着青姿姑姑偶尔会帮她送送饭,其它人都是不理她的。” 两人正说着,只见昨晚给子衿送饭的女子快步跑到了麻姑跟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馒头塞到了麻姑手里,麻姑看着馒头,呵呵笑了两声。便蹲到一边去吃了。 “梅香姑姑,这个宫女对麻姑好像也不错呢,昨晚还去西厢房给麻姑送饭了呢!” 梅香又是一叹,“那个哑女是才来这里不久,确实是对麻姑挺照顾的。但是时间一长啊,或许她就会明白。好心并不一定有好报呢!” “她是个哑女?”子衿心中暗叫可惜,忍不住又看向那宫女,二十几岁的年纪,身子瘦弱,皮肤白净,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秀,圆团团的俏脸上还挂着两个小酒窝,给她更增加了几分秀气。 “可不是嘛!”梅香瞟了哑女一眼,“看那样子,没哑之前也是个机灵的,许是哑了之后遭主子嫌弃了,便送到这最苦最累的浣衣局当差了。” 梅香话音刚落,哑女则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走到子衿面前抿嘴一笑,比划了两下吃饭的动作,子衿挑眉问道:“你是问我怎么没去吃早饭?” 哑女点头。 子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刚来,不知道这里要那么早就吃早饭,而且我也不知道餐堂在哪。”沉吟一下又说道:“中午你带我去餐堂好不好?” 哑女嘴巴一咧笑了笑,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后,就欲走开。子衿却抢先一步说道:“姐姐,我看你对麻姑姑挺关心的,要不咱俩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帮她洗洗头发擦擦身吧,这老人家实在可怜。” 哑女的眼中先是带着微微的惊讶,继而又笑了笑,抓过子衿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地拍了拍,便转身走开去干活了。 中午,在哑女的带领下,子衿第一次走进了浣衣局的餐堂。餐堂外间什么都没有,空旷的房子内只摆着几张细而长的桌椅,是供宫人们吃饭用的,而里间则是厨房,宫人们每日的吃食都是在这里做好,并由厨娘负责每人一份发到宫人的手里。 值得一提的是餐堂内的食物并不是随便吃,不管你能吃多少,都是按平均量一人一份,并且吃没不补,过时不候。据子衿观察,这一份的量,在饭量一般的人来说,勉强能填饱肚子,若是食量大一些的,恐怕就要吃不饱而挨饿了。 中午的饭食是每人四个混合面的小馒头,一个炒青菜。子衿端着自己的吃食坐到哑女对面,心中一暖动容道:“姐姐,每人四个馒头,那你昨晚不是没吃,都给我和哑姑送去了。” 哑女脸一红,笑了笑,比划着让她赶紧趁热吃,又自怀中抽出手帕平铺在桌上,然后在自己的碗中挑了两个稍大一点的馒头放在手帕上包好,最后塞进了怀里,子衿知道她是给麻姑留的,于是也学着她的样子,掏出手帕包了两个馒头。塞进怀里。而后两人相视一笑,开始吃饭。 饭后,宫人们都回寝房休息了。子衿和哑女直接在餐堂里侧的厨房提了两桶热水出来,这热水是子衿用碎银子买通了厨娘,厨房才帮忙给烧的,不然像她们这种普通的宫人们是没有热水用的,即便是冬天也没有。 回到西厢房,麻姑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由于子衿的到来,麻姑过得比以前舒服了许多,先说这房间内的整体环境有了巨大的改善。头上没了蜘蛛网,脚下没了杂草叶,空气时时保持清新。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再者她的被子有人帮忙清洗晾晒了,躺上去有一股太阳的味道,破出洞的轩窗纸,子衿也粘好了,不再有一些扰人的蚊虫来打扰她睡觉。一切如在天堂一般。 “麻姑姑,起来吃饭洗澡了!”子衿喘着粗气,一桶水的重量对她来说实在不轻。见麻姑没反应,放下水桶后,她移步到麻姑床前又轻声地叫了几句。 这回麻姑终于有了反应,但却只是伸手蹭了下鼻子。哼了两声后,转身又睡了。 子衿转身看着哑女,摊了摊手露出一脸的无奈:“怎么办?叫不醒她。一会儿水凉了,何况我们下午还要出去干活的。” 哑女一笑,自怀中掏出馒头放在了麻姑的鼻尖。 “这管用吗?”子衿怔了怔,开始佩服哑女的想象力,心想这只是馒头。又不是什么多香甜的东西,怎么能让一个睡得正熟的人闻着味道就转醒呢。 但事实证明。子衿的想法是错的,果不其然,麻姑姑居然闻着馒头的味道就幽幽转醒了,只见她直身坐起后,对着馒头就嘿嘿笑了起来,趁哑女不备,一把将馒头夺了过去,大口地咬了起来。 子衿看得一愣一愣的,只得掏出自己怀中的那两个馒头,对着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麻姑说道:“麻姑姑,我这还有两个,但是今天我和姐姐要帮你搞下个人卫生,你要乖哟!” 也不知道麻姑有没有听懂子衿说的话,她只是对着那两个馒头傻笑着,于是二人开始行动,关好房门后,将热水倒进澡盆,说是澡盆其实就是一个大号的木桶,并且是浣衣局宫人公用的,又适当地掺进去一些冷水,便将麻姑拉进了澡盆里。 一开始麻姑似是很害怕的样子,头摇得如波浪鼓一般,就是不肯进去。但是在子衿的一再要求与美食诱惑下,她终于乖乖地钻到了木桶里,当她慢慢感觉到水温带给她的舒适时,居然高兴地笑了起来。 她如一个孩童一般在澡盆之内嬉戏着,不时地往自己身上扬着水花,在这种愉快氛围的情况下,任子衿和哑女如何摆弄她,她也没有反对的情绪,所以子衿帮她用皂荚洗头发,哑女帮她用棉布擦身,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待一切搞定,二人又帮她从里至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而后哑女开始收拾残局,往外面倒腾用过的洗澡水等东西,子衿站在镜前为麻姑梳头发。梳的是以前在季家时经常给鲁氏梳的那种同心髻。这种同心髻是一种三环高髻,其形是先将头发分三份,每份用丝绦缚住,向上盘卷成环状,远远望去就如两颗心紧紧挨在一起一般,所以故名同心髻。而且这种发型不分尊卑,无论你是王公贵族,还是达官贵人,或是百姓家的普通妇女皆可用。由于此髻名字寓意极好,梳起来又看着高贵不凡,所以宫中的嫔妃也时而有梳这种发型的。 头发梳好后,子衿自镜中看着麻姑笑道:“麻姑姑,您觉得子衿给您梳的头发漂亮吗?”说罢又走到自己床边,将自己之前用过的珠饰别在麻姑的华发上,一枝荷花发钿,几朵通绒草花。顿时,增色不少。 麻姑望着镜中的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也只是几秒钟便又开始愣愣地发呆或者傻笑。自门外进来的哑女也忍不住愣住了,冲着子衿和麻姑竖起了大拇指。 ps:推荐好友瓜扯扯的书,是很火的种田文哦,文风清新,故事有趣,大家不妨去看看~~ 书名:家室作者:瓜扯扯简介:大红盖头一掀,只见旧床一张,破被一席,油乎乎的断腿儿桌子,拖着鼻涕的便宜儿子,还有那个正贼眉鼠眼地数着礼金的二手丈夫…… 书号:2957079 第六十一节:意外 哑女出去后,子衿站在一侧细细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麻姑,暗自在心中思付着:此人虽然身在这种环境,但看起来依旧天庭饱满,印亮发亮,鼻子高挺,眉形柳叶,这不正是娘亲所说的大富大贵之命吗?可是听秋香姑姑所说她居然在这浣衣局内呆了几十年,富在哪?贵又在哪?已经这样的年纪,这辈子哪还有机会走出这浣衣局了。 由得她子衿也联想到了自己,难不成我也要像麻姑姑一样,在这浣衣局等老,等死…… 她忽然有种不甘心的感觉,柳如烟说得对,我娘输给了她娘,那么我也要输给她吗?不!绝不能这样!若是如此,自己又有何面目去见娘亲和哥哥。 她又想到了娘亲和哥哥,他们都走了,只留下自己孤军奋战,这种无依无靠的无助感,让子衿忍不住鼻子一酸,两颗泪便滚了下来,麻姑见状撇了撇嘴,竟然伸手帮子衿擦了擦眼泪,如哄小孩子一般说道:“乖乖不哭,这个给你吃!” 子衿看着麻姑递到自己面前的馒头,居然又被她逗笑了,抹了抹眼泪说道:“你自己吃吧,我出去干活了。” 麻姑“噢”了一声,又笑嘻嘻地坐在桌前开始照镜子。 …… 岁月如流,白驹过隙。 在浣衣局洗衣服的日子,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五六日,日子虽然过得十分辛苦,倒也极为安静。 这期间,每天的日子都如在重复着昨天一般,要做的事总是那么几件,干活。吃饭,睡觉,照顾麻姑,偶尔感觉不是很累的时候也弹弹琴,每天都千篇一律地重复着,平淡又平静。 子衿无法预知这种平静是好还是不好,是会一直持续下去,还是平静背后隐藏着更大的波澜。她只知道每天将双手泡在冰凉的井水里,日子一久竟然有些麻木,手麻木了。心是不是也会跟着麻木,像浣衣局内的其它宫人一样,大多数人每天都是面无表情的干着活。连吃饭,睡觉似乎都是机械般地做着。 手麻木了可以称为习惯,那么心麻木了,是不是就如行尸走肉一般,子衿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意这样过下去。 所以,整个浣衣局,只有西厢房这边偶尔还会传出一点笑声,那是来自子衿和麻姑的。子衿弹琴的时候麻姑会笑,子衿和哑女给她馒头的时候,麻姑也会笑。子衿帮她梳一个漂亮的发型时,她更是笑得开心。 而浣衣局内的几个管事也偶尔会找一下子衿的麻烦,比如前日里吕尚宫出来转悠的时候。就对着子衿蹙起了眉头,并且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有一股妖气。” 对于这样的质疑,子衿做不出任何解释,更不明白何为妖气。只好垂首立在一侧,听着她下面要说什么。 吕尚宫继续用挑剔的目光将子衿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紧锁着眉头说道:“季子衿,你在我浣衣局当差,这上上下下都是女人,你却打扮得如此妖艳,这是给谁看?”她顿了顿眼中飘过一丝轻视,“难不成你是想勾引一下门口的侍卫?” 此话一出,干活的宫人们难免将目光投了过来,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便开始在背后小声地议论起来,想来也是,这浣衣局内太过沉寂,大家总得找点茶余饭后的话题,以备无聊寂寞时拿来消遣一下。 闻听此话,子衿先是一愣,继而对着吕尚宫眨了眨眼睛,问道:“敢问吕尚宫我哪里妖艳了?” 吕尚宫横了她一眼,一板一眼地轻蔑道:“浣衣局是做粗活的地方,无需千娇百媚卖弄风情,就算你是九天仙女下了凡尘,也不会有人看到的,所以那红梅妆还是免了吧,不要日日浪费那胭脂水粉钱了。” “原来如此。”子衿一笑,耸了耸肩膀,什么也没说。当即打了一盆清水过来洗脸,在吕尚宫面前足足洗够三次,那眉间的红梅却是越洗越鲜艳,真真是把吕尚宫愣住了,过了半晌她才扳着子衿的下鄂仔细瞧着那张俏脸,一脸惊讶道:“难道这是胎记?” “可不就是胎记嘛,吕尚宫你让我如何洗得掉。”子衿将盆子扔到一边继续干活,并喃喃道:“吕尚宫若是有办法帮我除掉这梅花,我倒是非常愿意。” 吕尚宫不再理她,“哼”了两声便回屋了。 手里时时提着鞭子的暖春,却也不是一个容人的主,恨不得后脑勺都长出眼睛来看着大家有没有偷懒,有没有把活做好,若是有谁做得不对,做得不好,她居然毫不客气地挥鞭就抽,直抽得人哇哇乱叫,跪地求饶她才肯罢休。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子衿处处小心,时时提醒自己不要栽倒在她的手里。因为她能明显感觉到暖春对自己存在的敌意。所以她只当暖春是凶神恶煞的瘟神一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子衿正自想着,却见这位“瘟神”正迎面而来,于是赶紧收了心神,用力搓着手中的衣服。 说来也巧,正在这时,只听得“嘶啦”一声脆响入耳,有经验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是衣服撕破的声音。院中一同洗衣服的人,几乎是同时怔了怔,寻声望去,只见哑女正被手中那扯开一条口子的衣服吓得面色惨白,无助的四周张望着。 “姐姐……”子衿预感不妙,忍不住轻唤了一声。 哑女捧着手里的衣服,望着子衿却是脸色越来越苍白,一脸无助与恐惧。 “好你个哑巴,居然洗坏永寿宫的衣服,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暖春的吼叫声如雷贯耳,如千军万马已经压境般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震得众人皆是一个激灵,弄坏衣服的哑女更是瑟瑟地缩成一团,眼中涌着无边无际的恐惧之色。 子衿跑到哑女身边,搂过她的肩膀安抚道:“姐姐,莫怕。” 哑女看了看子衿,又看了看手里的衣服,两颗泪便在眼眶中滚来滚去,但却始终忍着没落下来。 几乎已经气歪了嘴巴的暖春,咬牙切齿地走到哑女和子衿面前,不由分说一把将子衿推倒在地。“啪”的就是一鞭子就奔哑女抽了过去,抽得哑女就地滚倒转了好几圈,才又表情痛苦地爬了起来。此时她眼中满是恐惧,蜷缩着瘦弱的身子慢慢向后移动,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姑姑,她不是故意的,你就饶了她这一次吧。”子衿从地上爬起来。奔上前去拉住暖春的手,欲帮忙劝解,哪知暖春大手用力一挥,再次把子衿挥了个跟头,趔趄两下最终没有站稳,摊倒在地。双手着地的她,顿出擦破手掌,有微微血丝渗了出来。 已经吃了一鞭的哑女。瑟缩着身子忙不迭地向身后退避,暖春却不依解饶地又进了一步,冷不防中挥手“啪啪”又是两鞭,这两下鞭尾直接扫到了哑女的左脸上,顿时左脸上两条血印子看着极为触目惊心。 可这暖春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中的鞭子跃跃欲试地在她手中跳跃着,那哑女已经吓得用双手抱住了头。不敢抬头看她。 “暖春姑姑,别再打了!”子衿再次爬起来欲奔过去,却被身后跑来的梅香扯住手臂,动弹不得。梅香用极轻极弱地声音在她耳边好言相劝道:“你也想一块挨打吗?你若是强出头,暖春姑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而这边暖春大大的圆脸涨得通红,对哑女打骂的动作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愈演愈烈,“你个不知死的贱蹄子,居然敢洗坏太后娘娘宫里的衣服,今天我不抽死你,我就不叫暖春!” 暖春边抽边骂,似是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手中的软鞭就如一条吃人的蟒蛇一般,让人看着便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责骂间又是一鞭落在哑女的后背上,哑女身子一僵,倒了下去,再看她的后背,鞭痕抽打下的血印子历历在目,看上去如此触目惊心。 眼见这一幕,子衿狠命地咬了咬下唇,终是忍不住,涨红着脸挣开了秋香拉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大喝一声,护在哑女前面说道:“暖春姑姑,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宫女虽然犯了错,但是已经吃了你三鞭子,再打就打死了。” “滚开!”暖春厌恶地踹了子衿一脚。 子衿的身子歪向一侧,却又很快地挣扎爬起再次挡在哑女身前,恳求道:“暖春姑娘,不要再打了,再打真的就要打死了!” 暖春一愣,眯着眼睛迎上子衿的目光,狠狠说道:“我要不要打死她要你提醒我吗?”说罢她用鞭子端起子衿的下巴,仔细瞧了瞧,冷冷笑道:“又是一个细皮嫩肉的,信不信我两鞭子下去就打得你皮肉开花。” “暖春姑姑,就算你打死我也解决不了那衣服已经坏了的事实,太后娘娘怪罪下来,你还不是一样有责任。”子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横眼瞪着她,不卑不亢。 暖春眼神一厉,噼啪两声虚挥了一鞭,叉腰问道:“那你说说怎么办?” 暖春虚挥的这两鞭,将蜷缩在地本已浑身瑟瑟发抖的哑女更是吓得抖如筛糠一般。子衿走过去将衣服捡起来看了看,此衣服被剐坏的地方正是胸前的缝合处,转了转眼珠,当下有了主意。 第六十二节:水漾 子衿先是走过去将哑女扶起来,生怕她一个不留神,又挨上暖春几鞭子,而后附在她耳边悄声问道:“姐姐,你会绣花吗?” 哑女忍着周身火辣辣地疼痛,痛苦地咧了咧嘴,才在子衿的搀扶下慢慢起了身,而后又对着子衿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她会绣花。 子衿也点了点头,抓起那件衣服,转身对暖春说道:“暖春姑姑,明天天亮之前我和这位宫女一起把这件衣服修复好如何?若这衣服就这么破了,就算您打死她,您和吕尚宫恐怕也难免受到牵连,若是我们能侥幸将这件衣服修复好,大家都平安无事,到时您也大人有大量,不要再为难她可好?” 暖春气呼呼地横了子衿一眼,一脸不信地大着嗓门说道:“已经坏成这样了,如何能修复成原样?” “不试一下,暖春姑姑怎么知道我们不行,待我们将这衣服修复后,若是姑姑不满意,再行责罚也不迟。”子衿一脸自信地福了一礼:“若是修复之后永寿宫那边还要追究,到时子衿愿同这位宫女一同受罚。” 哑女一听赶紧拉了她的手,连连摇头。子衿却只是抓了哑女的手,放在手心里,并轻轻拍了拍。 这时一直在一旁静静看着的青姿姑姑走了过来,柔声道:“暖春,你就让她们试试吧,这丫头说得也对,不试怎知不行。再说若是能不惊动永寿宫那边,当是最好不过,大家都皆大欢喜,否则若是怪罪下来是个什么情形,还真是不好说……”说罢又凑近暖春低头悄声道:“先别惊动吕尚宫。不然又要扣你的月银。” 暖春眼皮一翻,皱着脸连连点头。 清姿见她动摇,赶紧补充道:“赶紧让她们拿回屋里去弄,一会儿尚宫要出来了。” 暖春想了想,半晌才不耐烦地道:“好吧,好吧!就明天天亮之前弄好,如若不行,我的鞭子可不长眼睛。” “谢姑姑。”子衿拿着衣服,扶着哑女向她住的西厢房走去,临走时回头感激地看了青姿一眼。青姿也不说话,微微一笑,转身回了正房。 到了西厢房。麻姑正在照镜子,口中依旧念着那两句,“长相思,莫相忘……” 她只自顾自地欣赏着头上那朵红花,并不理会进来的子衿二人。似是没看见一样。子衿也不和她说话,径自伸手去床边扯出包裹,先是自里面掏出一个瓷瓶,拧开塞着红布的盖子,将里面的药粉洒在干净的丝帕上,然后一点点沾到哑女的伤口处。子衿轻声问:“疼吗?” 哑女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子衿一笑:“哪能不疼呢?只是你挺着不说罢了。”说完,子衿方才发觉自己失言。赶紧解释道:“姐姐莫怪,我不是说你不能说话,而是……” 话未说完,哑女伸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子衿明白她的意思。歪头看着她,只见她嘴角含着一缕柔美的笑意。但眼眶中却有晶莹的泪痕在滴溜溜地打着转。 子衿心中一酸,不再说话,先是将她脸上的伤痕涂了淡淡一层药粉后,那两条刺目的红色便淡了许多,而后又撸起她的袖口,在胳膊上的伤处也涂了若干,而后才笑盈盈地说道:“这药粉止血除疤可管用了,保你好了后,皮肤上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哑女一脸感激,起身就要跪下,子衿赶紧将她扶住,“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在这里为奴为婢,互相帮忙也是应该的,你又何须行此大礼。”子衿一笑,又道:“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们叫是叫你哑巴,这样可不好。” 哑女怔怔地看着子衿,忽而眼神一阵寻找,最终落在桌面的茶杯上。只见她伸出手指在茶杯里沾了点水,在桌面上写出了一个“水”字。 “水?”子衿问道:“你的名字里面有水字?” 哑女一笑点了点头,又伸手沾了点水,写出了一个“漾”字。 “水漾?”子衿抬头看着她,赞许道:“这么好听的名字啊!” 水漾脸上一红,低了头。 “不但名字好听,还会写字,写得还很娟秀呢!”子衿继续赞许着。 闻听此话,水漾的头压得更低了。 “好啦!那我们开始干活。”子衿说着,将刚刚扯坏的衣服摊在桌面上,这是一件明黄色睡衣,根据这衣服的颜色和衣服上的珍珠钮扣,以及这龙凤呈祥的图案可以判断出,这衣服不是太后就是皇后的,那么既然来自永寿宫,就一定是太后的了。 子衿快步到包裹里端出一个扁平的盒子,里面装着各色丝线,她细细地说给水漾听:“你瞧这衣服通体明黄,除了后背处的龙凤呈祥图案,就是衣角处的两层滚边,再无其它装饰,那么扯坏的这一部分正好是前胸处,我们可以按照衣襟的顺序,自衣角蜿蜒而上,秀出一朵开放的牡丹花来。” 水漾听得眼睛一亮,不住点头。 子衿继续说道:“牡丹乃花中之王,在宫中只得太后和皇后可用,我们就将这朵开放的牡丹绣在扯坏的位置,这样既看不到了衣服坏过,又给这衣服增添了美感。” 水漾顿了顿,伸手比划了两下。 “你是说如果被太后发现怎么办?”子衿挑眉问她。 水漾赶紧点头。 子衿一笑:“放心好了,太后的衣服何止十件八件,这又不是什么盛装或是礼服,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件睡衣,太后宫中一定多得很,谁会留意到前胸多了一朵牡丹花。”随后一笑又继续说道:“当然了,除非这件衣服是太后的钟爱之物。那就另当别论了,不过这样的可能性不大。” 水漾有些忧心地点了点头,意思是说:也只好这样了。 于是二人开始动起手来,先是分配好各色丝线的搭配与位置,然后子衿负责牡丹花,水漾负责自衣角而上的枝叶,摆好位置两个人一针一线的绣起来。 做绣工这个活就是这样,看着简单,做起来却很难;看着地方不大,绣完它却需要长足的工夫。直到院中已经收工。餐堂内已经开饭时,屋内都已掌起灯火时,子衿和水漾的牡丹才绣了百分之五十。 子衿和水漾只好先放下衣服。然后急匆匆地到餐堂打了点饭回来,两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后,又给已经出去溜达的麻姑留了一点,便又开始一针一线地绣起来。 做绣工本就是一件极为累眼睛的活计,再加上又是晚上。烛火昏暗,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无疑又给这份工作增加了难度。子衿不时地揉着越来越酸涩的眼睛,水漾则急得不时瞅着外面的月色,眼见月近中天,却还有这么多没绣完。水漾的冷汗便一层层地往外涌,唯恐天亮得太早。 经过二人的齐心协力,终于在天色蒙蒙发亮之时。两人才疲惫地绣好最后一针,将衣服握在手里仔细端祥了几遍,依旧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才放心地将衣服折叠工整放在桌上,然后已经很是疲累地两个人都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抬眼时天色已经大亮,晨起鸟儿的叫声异常响亮。子衿在迷迷糊糊中被水漾推醒。只见她一脸惊恐,在比划着什么。 “怎么了水漾?”子衿揉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水漾指着桌子神色慌张地比划着,子衿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水漾依旧不明所以摇头道:“水漾,我不懂你想表达什么啊??” 水漾露出一个着急的表情,扯了扯子衿的衣服,又扯了扯自己的衣服,而后又伸手拍了拍桌板。 子衿一惊,忽地起身,“你说太后娘娘的衣服不见了?” 水漾这才一脸担忧地点了点头。 子衿惊慌失措地原地转了个圈,目光扫视着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后,才又站定说道:“昨晚我明明是将衣服叠好就放在这张桌上的呀!” 水漾一听顿时小脸变得苍白,一脸无助地望着子衿。 “你们两个把太后娘娘的衣服修复好没有?”暖春姑姑人未至声先到,铜铃般的大嗓门,以千军万马之势浩浩荡荡地飘了过来。 水漾闻声,顿时一个激灵,双手开始微微发抖。 子衿见已躲不过,扯裙快步迎了出去,不由得满脸堆笑:“暖春姑姑,您再给我们点时间好不好?昨儿夜里太困了,缝着缝着就睡着了,结果,结果……” 暖春腮帮微鼓,一脸不善地横了她一眼,手执鞭子杆微微一用力就把她推到了一边,横着眼睛便进了屋内。 水漾赶紧福礼,却是掩饰不住一脸的焦急与恐惧。 暖春站定扫视一圈,“衣服呢?拿给我瞧瞧。” 尽管水漾一阵比划,暖春皱着眉头不知何意,转身问子衿,“你说,太后娘娘的衣服呢?” 子衿见事情已无法隐瞒,只好如实说来:“姑姑,我和水漾昨儿绣好后,明明就放在桌上的,可是今儿早晨醒来,衣服就,就……”子衿看着暖春越来越难看的表情,终于没敢再说下去。 “就怎样?”暖春一声大喊,似乎把屋顶的尘土都震得飘悠而下。 子衿的小脸几乎皱到了一起,结结巴巴说道:“就,就不见了。” 第六十三节:被罚 “什么?”暖春双眼一瞪,顺手就抓起了子衿的衣领,如抓着一只小鸡仔一般,嘶声吼叫:“你说太后娘娘的衣服不见了?是不是你们分明就没有把衣服弄好,只是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我。” 水漾一听赶紧连连摆手,无奈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干着急。 子衿接话赶紧解释道:“姑姑,借我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欺瞒姑姑,当真是绣好的衣服就放在桌上,我们太困就睡了一会儿,结果醒了衣服就不见了。” “当真?”暖春瞪眼问着。 子衿如刘胡兰慷慨赴义般心下一横,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一旁的水漾赶紧迎了上去,身子一软双膝着地,对着暖春比划着,暖春和子衿都看得明白,水漾的意思是说:都是她的错,她愿意到太后面前领任何责罚,跟子衿没关系。 可是暖春哪里会听她说,扯着子衿的衣领就拖出去了西厢房,随后还厉声厉色地对水漾喊道:“你也一起来!” 水漾不敢怠慢,紧紧跟在她们的身后,生怕暖春对子衿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暖春拖着子衿一直到了前院,对着正准备动手干活的宫人们大喊道:“去,你们都去那边洗床纱。” 宫人们闻声都走了,暖春又气急败坏地对子衿和水漾说:“这池子里的衣物你们俩要在天黑之前洗完,否则我的鞭子可没长眼睛,这一个个长得细皮嫩肉花容月貌的,伤到哪个不该伤的地方,这可说不准。” 子衿没吭声,水漾喏喏地点着头,暖春又继续说道:“还有,别以为罚你们多干点活这就算完了。若是太后娘娘的衣服就此找不到了,你们这两条贱命就是死一百次,也不够你们赔的。” 说完暖春提着鞭子大步走开了,水漾扯过子衿的手,一脸忧色地比划着。 子衿勉强一笑,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就莫要自责了,衣服丢了又不是你造成的,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就不相信身为千尊万贵的皇太后会因为一件衣服就要了咱们俩的命。” 水漾脸上的忧色缓和了一些,愣愣地看着子衿。 子衿斜了一眼池中泡着的一堆衣物说道:“别想了。赶紧干活吧,若是天黑之前不将这些洗完,暖春姑姑那鞭子可真的会不长眼睛的。“一想到暖春的鞭子。水漾身子直激灵,赶紧慌乱地点了点头,挽起袖子就将双手伸进了水池之中,手刚入水,却又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一般。猛地抽了回来。 子衿一笑,喃喃道:“天气似乎又凉了几分,秋凉如水,一大早晨刚刚从那么深的井里打上来的水就更是寒凉了,忍一忍吧!” 水漾也笑了笑,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意思是说她不怕。 果真,洗着洗着就不感觉凉了,因为手已经冰得麻木了。子衿望着水池中自己瘦弱的倒影。苦苦一笑,又想到那句话:手冰的久了就麻木了,心冷的久了是不是也真的会麻木? 她一直以为她变了,自从被柳如烟和二娘灌下那碗鹤顶红之后就变了,变得冷漠。变得麻木。可是如今她才发现,她并没有变。她依旧是那个心地善良,喜欢帮助别人,就像现在对水漾一样。 可是元淇呢?在季家三年之中两人朝夕相处,子衿事事为她着想,在元淇面前凡事谦让,可她换来的却是什么?一碗掺了胡桃的花豆粥,除了元淇还会有谁? 选秀结束之后,子衿在留芳宫时,元淇曾去看过她两次,每次都是带着礼物,不是宫中稀罕的吃食,就是太后皇后等人赏下来的礼物,元淇依旧热络地扯她的手,亲昵地靠着她的肩膀,不迭声地叫她姐姐。 子衿却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侧,给这位新中选的季才人福礼,并告诉她以后在宫中二人已是尊卑有别,一个是主,一个是奴,再不可以姐妹相称。 元淇却拉着她的手不依不饶,坚持姐妹相称,最后还委委屈屈地落下泪来。 有那么一瞬间子衿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季家的日子,元淇还是那个天真无邪,胸无城府的妹妹,她愿意守护她,为她分忧,好东西与她分享…… 可是当她再抬眼看元淇时,那高高盘起的如意髻,精致的妆容,狭长的凤目中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她才明白,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所以她被安排到浣衣局当差,也并未托人告诉元淇,也许从今往后的日子就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她是主,自己是仆,再不能姐妹相称了…… 太阳渐渐落入西山,半天的轻云斜挂在上空,映得大地一片红彤彤的,子衿拭了拭额角那细细密密地汗珠,又抬头望了望已是薄暮时分的天色,转头对水漾说道:“水漾,咱们再坚持一下,就快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子衿虽是嘴上这样说,其实身体也是在强自支撑,双手在水中已经泡得毫无血色,就连腰也像要断了一般,感觉就要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了,双腿更是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抬都抬不起来。 水漾虽是不太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也是笑着点了点头。子衿瞟她一眼心道:这水漾笑起来可真美。 据子衿目测,水漾应该是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按宫中的规矩宫女到了二十五岁便可放出宫去,由于水漾说话不方便,两个人的交流实在不多,所以她因何没有出宫便不得而知。 水漾身子纤瘦,也可以说有些单薄,但皮肤白净,一脸的和善之色,子衿看了就觉得喜欢。只是这不会说话当真可惜,据子衿所知一般有这个问题的病人都是聋哑相连的,但是水漾只哑不聋,说明这嗓子的问题应该是后天造成的,而且就在最近几年,否则有这种残疾怎么可能还会进宫做了宫女,而且凭她昨晚的出色绣工。可以看出她还是一个心灵手巧之人,面对她,子衿除了惋惜,还是惋惜。 子衿正自暗暗想着,却听身后响起了麻姑的声音:“长相思,莫相忘……” 子衿和水漾闻声同时回头而望,这一望不要紧,却都惊得张大了嘴巴,想合也合不拢了,子衿的一颗心就如要从腔子里蹦出来一般惊得“咚咚”直跳。水漾更是傻傻地愣在那里,眼神发直,最后还是子衿反应过来。急道:“快,快帮她把衣服脱下来。”二人这才同时奔麻姑扑了过去。 子衿先奔到她身旁,不欲多想,就开始动手解麻姑身上的衣服扣子,心中一紧张。手也哆哆嗦嗦地不听使唤,嘴里念叨着:“麻姑姑啊,你怎么敢穿太后的衣服到处走动啊,被人发现了是要砍头的。” 麻姑看着二人嘿嘿一笑,嘴里又嘟囊了一句:“长相思,莫相忘……” 虽然这脱衣服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又是子衿和水漾齐齐上阵,但麻姑却如闹别扭一般就是不配合,说什么也不想把这件衣服脱下来。在不扯坏衣服的情况下。二人齐心协力刚刚解开两颗珍珠钮扣,身后铜铃般的大喊声便辟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季子衿,你们在干什么呢?想偷懒?” 子衿和水漾同时身子一抖,迅速转身。却又极有默契地将身体靠近,将个子不高的麻姑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们身后。而后脸部线条极其僵硬地对暖春笑着。 暖春歪了歪脑袋,狐疑道:“你们身后躲着什么?” 水漾咬牙摆了摆手便低下了头去,子衿僵硬地笑了笑,指着没有一点风丝的天说道:“暖春姑姑,这儿风大,您还是回屋等着吧,我们这就快洗好了,洗好了我们进屋去找您交差。” “此地无银三百两,一看你们就没干什么好事儿!”暖春横眉怒目地走了过来,并且伸出右手在水漾的肩头用力一推,水漾便一个重心不稳,向后踉跄几步,身后的麻姑立刻显露了出来。 麻姑朝她嘿嘿一笑,说了句:“长相思,莫相忘……” 暖春先是轻蔑又厌恶地暼了麻姑一眼,但是当她眼触到那一抹明黄颜色时,她那本就不太规则有序的眉毛瞬间拧成了好几道弯弯,一声呼天震地的呐喊响彻整个浣衣局上空,“麻……姑……你这是在作死吗?” 正准备收工吃晚饭的宫人们,被她这一声响天震地的鬼叫统统吸引了过来,顾不得手上还没完工的活计,急步奔过来保持围观状态。甚至有不怕事大的人已经议论起来,“呀!麻姑怎么穿了太后娘娘的衣服,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呀!” “麻姑……”暖春见她无反应,再次瞪眼咆哮如雷的喊着。 麻姑闻声一愣,似是听懂了暖春在叫她一样,继尔咧嘴笑得更加夸张,笑了几声,居然又挪步到暖春跟前,双眼一动不动地瞅着她的脸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长相思,莫相忘。” 暖春的嘴角轻轻地抽动了几下,火气瞬扬,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个老不死地贱奴才!”说罢一扬手,“啪”的一巴掌不偏不倚地抽到了麻姑的左脸上,顿时,五条鲜红的指印爬在麻姑的脸颊上,鲜血一般腥红刺目。 麻姑踉跄几步终是跌倒下去,如小孩子受了委屈一般,捂着脸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ps:推荐一部好友的书,现代种田文,书名:《唱诗班天后》,作者:火中取青天,书号:2910268 第六十四节:叫声 “麻姑姑……”子衿一见麻姑跌倒,小跑过去欲去扶她,却闻身后暖春声音再次响起:“赶紧把太后娘娘的衣服,从那个老贱奴的身上给我扒下来。” 平时那几个围着暖春屁、股后面转悠的宫人,狗仗人势的赶紧窜了过来,一手将子衿推开,七手八脚地就去扒麻姑的衣服。麻姑哭着不脱,却又被那宫人抽了一巴掌,这才哭哭啼啼地脱了下来。 暖春接过衣服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似是也没有发现什么弄坏的地方,便交给了旁边的宫人,一边用鞭杆敲着掌心,一边歪着嘴巴怒目圆睁地朝着依旧坐在地上哭泣地麻姑走了过来。 子衿见状赶紧蹲下,张开双臂护在麻姑身前,急道:“暖春姑姑,麻姑她年纪大了,又神智不清,她不知道穿太后娘娘的衣服是有罪的,何况刚才您已经打她了,就饶她一回吧。” 暖春看都不看子衿一眼,伸腿就将她踹了个趔趄,而后直逼麻姑而去,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鞭,把麻姑抽得“嗷”了一声,身子便向后弹去。 暖春望着蜷缩成一团的麻姑破口大骂:“你个老不死的贱奴,在我们浣衣局白吃白喝不说,还不能干活,整天跟个鬼一样疯疯颠颠地到处转悠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给本姑奶奶我惹事,若是太后知道了此事,赔上你的一条烂命倒不要紧,我们都得跟着你倒霉。” 暖春越说越气,手一用劲“啪”的又是一鞭,顿时麻姑微微外露的锁骨处,一道鲜红的血条子历历在目,皮肉外翻。让人看着胆颤心惊,但是暖春却依然没停,依旧骂骂咧咧地说道:“贱奴!若不是怕浣衣局其它人受连累,我真应该把你这事直接禀上去,让太后给你来个了结。” “暖春姑姑,求你别再打她了!”子衿欲上前帮助麻姑,却被暖春的“同党”给死死扯住,动弹不得。 此时麻姑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双手抱头,一脸恐惧地望着暖春瑟瑟发抖。 望着麻姑那直视的眼神。暖春又是一恼,厉声问道:“你还敢看我,还看我!” 暖春又欲挥鞭去抽。哪知麻姑竟然扑的一下抱住了暖春的左腿,张口就结结实实地咬了下去。 暖春一惊,“啊”的一声惨叫出声,挣脱两下麻姑却是没动,而且嘴上用劲。越咬越深,情急之中暖春用鞭杆狠命地向麻姑的后背砸去,麻姑闷哼两声,终是松了口。 众人眼见麻姑口中沾着两片鲜红的血色,倒了下去,但是头还没着地之时。只见暖春一个右飞腿直奔麻姑而去,子衿和水漾阻拦不及,麻姑已是重重地吃了暖春一脚。肩膀处受力,整个人飞了出去…… 刹时,暖春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一般,拖着一条疼痛的左腿,惦步上前。怒吼着挥鞭去抽卧地不起的麻姑,“啪。啪,啪……”三鞭齐挥而下。 麻姑却只是闷闷地哼了两声,却依旧挣扎着欲爬起来。 “暖春姑姑,别再打了,会出人命的。”子衿挣脱众人,但是在暖春的挥鞭的范围却也不敢靠近。 借着暖春叉腰喘气的功夫,麻姑居然又爬了起来,如上次一样又欲抱暖春的大腿,毕竟她已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动作不够灵活不说,而且暖春有了上次的教训,怎还会让她得逞,身子一闪便躲了过去,但却心下更气,回身抬腿一脚就踹向了麻姑的胸口,口中还咬牙切齿地连连骂道:“老贱奴,你去死吧!” 麻姑的身子再次弹了出去,而后头部硬生生地撞到砸衣服用的大石上,只见她身子一僵,口中“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而后便没了反应。 “不能再打了……”子衿涨红着一张俏脸,挺身拦在了暖春身前,防止她再次挥鞭。 “老贱奴,她居然还想咬我。”暖春火气升级,气急败坏地扯过子衿的衣领就摔向了别处,子衿抵不过她的拉扯,一个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暖春双眼冒着怒火,将全身的力气都运足在右手上,再次挥鞭,鞭起未落之时,却见水漾扑了上去,用身体护住了麻姑的身体,紧接着水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之后背衣衫破裂,鞭落之处泛起一条刺目的血印子。 但是暖春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紧接着第二鞭又欲挥去,刹时子衿头脑一片空白,只想着先救水漾再说,不容多想,从地主爬起来一头朝暖春的腰间顶去,许是用力过猛,许是暖春措手不及,暖春不但鞭落空地,更是身子一歪直接栽了过去,脑袋不偏不倚撞到了水池的棱角上,额头的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哎哟!流了好多血……” “天哪!那水池可是用石头修的,会不会……” 顿时,围观的众人皆是大惊失色,猜测之声四面而起。 但凡在浣衣局呆久的人都知道,在这里只有暖春姑姑欺负别人的份,今天居然被两个新来的小宫女撞倒在地,且头撞上用石头修砌的水池棱角,这样的事情真是闻所未闻。但却是给常年受暖春欺压的宫们出了一口恶气,有一大半以上的人都希望她就此一命呜呼,再也不要醒来。但也有一些不怕事儿大的宫人,高声嚷嚷起来:“不好了,要出人命了!” 子衿虽然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但也顾不得太多,转身奔到水漾和麻姑身边,先将水漾扶了起来,子衿略带疑惑地看了水漾一眼,水漾便红着脸微微低下了头。二人又合力扶着麻姑坐直了身子。但她却双目紧闭,似是受伤不轻的样子,头部紧紧地靠在水漾的肩头,气息微弱。 嘈杂之声终于将正房之内的吕尚宫和青姿姑姑引了出来。青姿一般是负责熨烫和运送那边的事宜,所以很少在清洗这边出现,至于吕尚宫,做为浣衣局里面的最高领导者,自是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只掌管着一些重要事宜即可。 “乱嘈嘈的这是在干什么?”吕尚宫没好气地奔着人群走了过来。 众人闪开一条路来,吕尚宫远远便看到暖春歪在那里。顺着额角往下滴着血滴子,人已经没了知觉,不知道是生是死。吕尚宫顿时脸生怒意:“怎么回事?是谁把暖春弄伤的?” 没有人回答。但却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子衿。 子衿一仰脸站了起来,态度不卑不亢,“是我!” 吕尚宫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地上的麻姑和水漾,再扫一眼围观的众人。大声道:“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皆不说话,最后梅香低着头上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子衿听得她说,却也是句句属实,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吕尚宫听完点了点头。说道:“抬暖春进去医治。”顿了顿又说道:“将麻姑也抬回西厢房。”最后又看了子衿和水漾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去墙角边取了两块堆砌在那里的瓦片。 “啪。啪!”两声,瓦片应声而落,碎了一地。吕尚宫说道:“你们两个今晚就在这瓦片上跪着,一直到明天天亮为止。”说完后又对着门口的侍卫说道:“看着她们,要一直跪着。” 吕尚宫说完后。绷着脸一甩袖子扬长而去,大伙也就一哄而散了。青姿看了看子衿和水漾也没说话转头走了,唯有最后走的梅香临走时劝道:“跪吧,胳膊拧不过大腿,跪一晚上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总比把命挡上了强。” 子衿没说话但却点了点头,虽然脚步沉重,但还是走到瓦片跟前,腿一弯跪了下去,那些破碎又凹凸不平的瓦片扎在膝盖上,一种钻心的疼痛直袭而来,让她忍不住嘴角“咝”了一声。 水漾顿了顿,却也是低着头走过去依着子衿的样子做了。梅香看着二人这么受罪,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悄悄到子衿身边咬着耳边说:“等到大伙都睡了,没人注意到你们,你俩就找点软东西垫在膝盖下面,若是一直这么下去,还不把膝盖上的肉都跪烂了。” 子衿点了点头,梅香便不再说话转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餐堂内做菜的香味便飘了出来,虽然宫人们并没有什么好的伙食,但是这两个人实在是太饿了,一早晨被暖春罚到这里洗了一天的衣物,直到现在滴水未进,腹中早已经饥肠辘辘。 夕阳带着最后一缕光芒沉进了西山,天地变得黑漆漆一片,餐堂的晚饭结束了,宫人们各自回屋准备休息,有的房间甚至已经熄了灯,秋夜的凉风也开始刮了起来。 整个院子静静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凉过,屋檐下那两盏四角灯笼随着凉风忽忽悠悠的飘摇着,给这样的夜增添了几分鬼诡的色彩,又是一阵凉风吹过,子衿忍不住冷得哆嗦了一下。 这时,有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借着微弱的光亮一看竟是青姿姑姑。 子衿叫起来,“青姿姑姑!” 青姿猫着腰蹲到她们对面,做了个禁声的动作,而后又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什么异常的动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冒着热气的布包,小声说道:“快吃,还热着呢!” 第六十五节:罚跪 ps:偶滴神哪!早晨那章节刚刚传上五分钟的时候,我刷新一下就有30个订阅了,难道大家都是光滴速度吗? 二人打开布包一看,是四个混合面的馒头,其实对于浣衣局的宫人来说,一年四季的伙食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无非就是一些粗粮和青菜。对于饿了一天的她们见到这四个馒头,虽然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子衿还是忍着说道:“姑姑,若是被吕尚宫发现,你也会被罚的。” “吕尚宫头风病发作了,怕是今晚起不来床了,其它宫人都累了一天,该各自休息了,哪有精力来看你们。”青姿说着,拿着四个馒头一人两个塞在她们手里,继续说道:“暖春头上包了一圈白布,太医说不能受风,她更是躲在屋里不敢出来,至于门口的侍卫,天一黑就躲到一边打盹去了,所以你俩就放心吃吧。” 二人谢过之后,一脸感激地接过馒头,啃了起来。 “还有这个。”青姿自腋窝下抽出两个棉垫,递到二人面前,“来,把这个垫到膝盖下面就不会那么疼了。” 子衿一惊,悄声说道:“不会被发现吗?” 青姿轻声一笑:“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侍卫离你们那么远,他们来回走动的时候看着你们在跪着,并且跪在原来的位置就好了,黑漆漆的天儿,哪还管你们腿下面跪的是什么,放心吧,我明天早点来取回就是了。” 二人终是经不住这软垫的诱惑,将它们放在了膝盖下面。子衿一脸感激地看着青姿,瘪了瘪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青姿姑姑,子衿还得麻烦您件事。” “你是想让我去照看一下麻姑吗?”青姿挑眉问她。 子衿猛地抬头,诧异道:“姑姑怎么知道?” 青姿拍了拍子衿和水漾的肩膀,柔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放心吧,刚才有太医来给暖春诊病,诊完后我悄悄地将太医领到了西厢房帮麻姑把了脉,太医说麻姑脉息平稳,慢慢静养就行了,只是她年纪大了。康复的要慢一些。” “那麻姑她晚上吃东西了吗?”子衿追问着,她是担心麻姑刚刚一头撞到了石头上,并且呕了一口鲜血出来。莫要引起什么脑震荡才好。 青姿摇了摇头,“喂她两口粥,都吐了。” “吐了?”子衿重复着青姿的话,心中暗想:这不正是脑震荡的症状吗。 青姿不敢多留,又说了几句话后便悄声回去了。二人很快便将每人的两个馒头啃进了肚子,肠肠胃胃总算是舒服了些。一时间便干巴巴地跪着,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 子衿抬头看着夜色朦胧的天空,此时疲倦的月亮已经躲进了云层休息,只留下几颗星星像是在放哨一般,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睛。子衿喃喃道:“都说一颗星星代表一个人,那么哪一颗是我?哪一颗又是你呢?” 水漾转头看了看子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变幻莫测着,如此反复几次后,子衿也不看她,依旧仰头看着星星,嘴上却淡淡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或许咱俩聊聊天,还能暂时忘掉膝盖上的疼。” 水漾脸上又是一红。低低说道:“被你发现了?” 夜幕笼罩下,子衿转头去看水漾的脸,虽然在她那一声惨叫响起的时候,子衿就发现了她是在装哑,但从未想过她的声音还这般动听,低低的,柔柔的,听起来就有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的感觉,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极具亲和力的声音。 子衿缓过神来,低头一笑道;“如果不是暖春那用足了力气的一鞭子,使你忍不住喊了出来,我又怎会知道?你这隐藏的功夫倒是做得极好的。” “子衿妹妹,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的,我……”水漾很局促的样子,脸上一阵泛红,一阵泛白,如一个变色龙一般,青红变幻了几色后,才又一脸尴尬地低下了头,有些凄楚地说道:“总之不管我如何解释,我骗了你这是事实,子衿妹妹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相信我了?”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有意瞒我,自我来到浣衣局的那日,你就已经不说话了,所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虽然放了软垫子,但膝盖还是疼,子衿表情痛苦地动了动膝盖,尽量找一个不让膝盖太疼的位置跪着。 “子衿妹妹,是我连累了你!”水漾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就要落下泪来,“若不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太后娘娘的衣服,后面的事就全都不会有了,是我连累了你和麻姑姑。” 子衿无声一笑,摇了摇头,“既然叫我妹妹,就不要再说这些话了,显得生份。” 水漾点头,“好,不说了!”她顿了顿,继尔又说道:“那子衿妹妹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装成哑女?” 子衿点点头,“如果你想告诉我的话。” 水漾抬头看着幽深的夜空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我最早进宫时是服侍先帝的一位贵人的,由于人还不算笨,进宫的年份也久了,就被升为了掌事姑姑,后来那位贵人福薄接连三次小产,先皇就开始冷落她,贵人一时心中郁结便时常神智不清,在一个大家都还没起身的早晨,她终是爬上屋顶一跃而下,当场就摔死了。” “就这么死了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这般不珍惜。”子衿摇了摇头一脸惋惜。 水漾继续说道:“一般像我这样跟着贵人年份久的,而且贵人又是那样离世,其它宫的娘娘是没有人要我的,一是怕半路来的奴婢不忠心;二是怕沾上了贵人的晦气,后来我就被分到御花园侍弄了两年花草,出宫的年龄也就到了。” “对呀?你因何没出宫呢?”子衿一脸不解。 水漾摇了摇头。“家里没人了,唯一的奶奶也走了,当时我就想着像我这样在宫里呆惯的人,出去后都不知道靠什么谋生,既然就我孤零零的一个人,还不如就在宫中平平安安的度了残生也就是了,可是万万没想到……” 子衿趁机回去看了一眼门口的侍卫,一点动静都没有,怕是已经睡着了,赶紧拍了拍水漾的手臂。悄声道:“来,坐下说,侍卫睡着了。” 水漾也回头瞅了一眼。虽然有些害怕,但这双膝实在酸麻,于是也就身子一歪坐了下去。 “快说,后来怎么样了?”子衿舒展了一下双腿,露出了一个舒服的表情。 “两个月前。我被安排到怀阳宫任堂事姑姑,侍候的主子是新皇新晋封的湘嫔娘娘。” 子衿一愣,问道:“湘嫔娘娘不是……” 水漾点头,继续说道:“本以为在皇上宠妃的宫里当差,日子过得也容易一些。这湘嫔人还不错,对奴婢也不严厉。人挺随和的,但是人却命薄,腹中龙胎还未足月。便破了羊水露了红,紧接着生产到一半,便有了血崩之症,千辛万苦是把龙胎生了下来,可是人当时就不行了……” 子衿叹了叹。柔声说道:“是啊,这事我也听说了。这对母子真够可怜的,那孩子虽然生在皇家身份显贵,但刚出生就没了娘也终是不好过呢。” 水漾撇了撇嘴,担忧道:“幸好有皇太后照顾着,不然能不能平安长大都说不好。” “不会吧?”子衿瞪眼瞧着水漾,疑道:“这湘嫔生的孩子又不是嫡又不是长,况且又是个没娘的孩子,应该没人会对她怎么样吧?” 水漾摇了摇头,“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皇家的事本就复杂。” 子衿正色道:“再复杂也是血浓于水,若皇上他是个好男人,若湘嫔真是皇上的宠妃,那湘嫔生的孩子,皇上也定会悉心照料才是,万不能让九泉之下的湘妃伤心的吧。” “妹妹说的也在理上。”水漾赞同地说道。 “不说皇家的事了,还是说你吧,你后来怎么会来这里?”子衿眨眼看着水漾。 水漾“嗯”了一声,继续说道:“湘嫔是皇上的宠妃,死后也是荣宠不灭,不但由嫔追封为妃,葬礼也一切按照宠妃的祖制实行的,但是不管多受皇上的宠爱,毕竟人也没了。湘妃入土后她所产的三皇子就被太后接走了,一下子怀阳宫又成了空的,一大群子宫女太监等着内务府来挑人,再分配到别的宫当差,但是就在这期间,湘妃的几个近身宫女和太监相继离奇死亡。” “离奇死亡?”子衿一边揉着膝盖,一边咧嘴看着水漾问道:“怎么个离奇死亡?” 水漾数着手指头说道:“湘嫔身边两个贴身小宫女一个掉井里淹死了,紧接着另一个无缘无故在自己的房中就上吊了,被人发现的时候舌头已经伸得老长。” 子衿唏嘘不已,瞪着一双凤目难以置信地看着水漾,疑道:“其它人也是如此吗?” 水漾摊了摊手,说道:“还有一个太监是不明目地服毒的,甚至还有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人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一样,没了……” 子衿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觉得该轮到我了。”水漾低着头喃喃说道:“当时我和其它几个还活着的宫人都很害怕,晚上几乎都不敢睡觉,几乎到了崩溃的这缘,最后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服用了半夏。” 第六十六章:救人 “半夏?”子衿一惊,虽然她对药理知道的不多,但却也知道半夏是一种有毒的药材,其毒性为全株有毒,其中块茎毒性较大,食量不多即可引起中毒,虽然这药材有燥湿化痰,和中健胃,降逆止呕,消痞散结,外用又可消肿止痛的功效,但由于毒性极大,不到万不得已大夫是不敢随便给病人用的。 子衿伸手扯了扯水漾的手臂,急道:“那你后来怎么样了?” 水漾一笑,拍拍子衿的手背,“妹妹莫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子衿闻听也是一笑,“我的担心倒是多余了。”说完便不再说话,听水漾继续说下去。 “半夏这种药材确实毒性极大,服少量可使口舌麻木,多量则烧痛肿胀、不能发声、流涎、呕吐、全身麻木、呼吸迟缓而不整、痉挛、呼吸困难,最后麻痹而死。医书更有记载,有因服生半夏多量而永久失音者。所以我就利用这一点,在太医院拿回的药材里放了半夏进去,但是在喝药前我喝了大量的绿豆水,然后又喝了一点点中药,微感口舌麻木就好,后来我就不说话了,太医来看也认为是我自己私自在药材里放进半夏所致,后面便没人追究,内务府也觉得我不再有用,便直接送到了这浣衣局,我算是逃过一条命。” 水漾一口气说完,忙不迭地喘着气。 子衿狐疑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大胆地猜测到,“难不成这一切都和湘妃早产有关?” 水漾往子衿跟前凑了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是有关的。怕有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所以杀人灭口。” 子衿还欲在问,门口处却突然传来侍卫走动的声音,二人赶紧将软垫放好,又直挺挺地跪了上去。侍卫揉着眼睛进来走了一圈,见她们二人依然规规矩矩地跪着,却也没说什么,转身又出去了。 天色渐亮之时,青姿悄声小跑过来将二人膝下的软垫取走了。尽管这一晚上有青姿的软垫相助,中间又趁侍卫睡着的时候坐了一会儿。但是天亮再看膝盖处,也是血水浸透了布料,膝盖处腥红一片。 天大亮之时。青姿又走了过来,嘴角含笑柔声说道:“吕尚宫说了,你们不用再跪了,但是不能休息,去餐堂吃了早饭后和大伙一块干活。” 梅香也走了过来。先后搀扶着子衿和水漾站了起来,二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餐堂,水漾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继续闭嘴不言。 子衿吃过早饭,忽地想到麻姑还没吃早饭,便盛了一晚清粥步履艰难地移到了西厢房。一眼便看到了麻姑气息微弱地躺在那里。子衿轻轻唤到:“麻姑姑!” 麻姑没有反应。 子衿又唤一声,“麻姑姑,我给你盛了粥来。多少喝一点吧!” 这次麻姑有了反应,只见她轻轻的将头转了过来,用一种感激的目光看着子衿。子衿一愣,突然觉得这个麻姑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觉得她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么空洞迷茫了。麻姑看了看子衿。又将目光投向不知名处,但眼中却流淌着万千内容。 子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将她扶了起来,浸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又简单地拢了拢头发,再把一碗清粥喂进她嘴里,便跟着大伙出去干活了。 这一天下来整个院里平安无事,吕尚宫头风病发作,躺在床上起不来,暖春头部受伤更是不敢出来,怕受了风,只有青姿偶尔来回走动一下,却也总是笑语盈盈的,所以气氛就轻松了许多,宫人们偶尔还会聊上几句,这一天的时间也就匆匆而过了。 对于麻姑的身体,果然要比子衿和水漾想象中的硬朗,昨儿夜里青姿姑姑还说她吃了几口东西却都吐了出来,但是经过一夜的休息,今儿早上就吃了整整一碗米粥,中午更是已经下床走动,皮肤上那几处鞭伤已经被子衿涂过药粉,除此之外,看不出她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只是连水漾都说麻姑姑看着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哪里不一样,又说不太清楚。子衿也不多问,只淡淡地同水漾说:“什么一样不一样的,人好好的就行了。” 水漾却也只是笑着点头。 晚上,子衿和水漾一起在餐堂用过晚饭后,水漾回了东厢房自己的房间休息,子衿提着帮麻姑姑打的饭菜独自回了西厢房,但是此时麻姑已经不在房内,子衿也不觉得奇怪,她一向是这样神出鬼没的,经过昨天的事,麻姑在屋内呆了一天一夜,可能是觉得闷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打回了清水,子衿简单的洗漱之后,这才关注到昨天跪了一夜的膝盖,赶紧挽起裤管,清洗伤口的时候却又不小心碰出了血来,子衿咬牙忍着疼,准备往膝盖处涂药膏。 自己从季家带的药粉给水漾涂完又给麻姑涂,轮到自己用时早就没有了,现在她身边的这些药是在青姿姑姑那里讨的,皇宫里奴婢们用的药,自然是下等中的下等,她忍不住在心中担心用这样的药会留下疤痕,但却也没有其它法子。 正自专心地涂抹着,门突然被推开了,自门外刮进一阵瑟瑟凉风,子衿只顾着小心一点别让伤口太疼,所以也不抬头,直接说道:“麻姑姑,你去哪了?晚饭我给你端回来了,就在桌上,自己吃吧。” 子衿说完,半晌门口没有动静,依旧只是微微的夜风不停地灌进屋内,顿时整个屋子也凉凉的。子衿奇怪,狐疑地抬头去看。当下瞪直了眼睛,门口来人并不是麻姑,而是站着一个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人,全身是黑,头上绑着黑色方巾,脸上也遮盖着黑色的面罩,他有些虚弱地靠在门框上,右手臂似乎受了伤,左手握在右手臂的伤口处,却有鲜血不断地渗透出来。 在这浣衣局之内是没有男人的。就算门口那四个轮班执岗的侍卫,也是不会轻易走进院中的。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刺客吗?子衿愣神过后赶紧起身放下裤管。大着胆子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她的话,却是闷闷地“哼”了一声,显然是伤口处流血越来越多,疼痛难忍造成的。 正在这时,院内突然间已是火光一片。大批手执火把的侍卫涌进了浣衣局的大院,侍卫的喊叫着,浣衣局内宫人的吵闹声混做一团,嘈杂声不断入耳。 “搜!他应该就在里面。”外面有侍卫喊着。 黑衣人闻声靠在门边缓了口气,捂着胳膊转身欲走,却见火光已经向这边围拢过来。走是走不了了,只好转身迈步进屋,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将门关好。而后靠在门上喘着粗气。 子衿忙问:“那些人是抓你的?” 黑衣人点了点头,声音很是沉稳好听,“是抓我的,但我不会连累你。” 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入耳中,子衿不由得暗暗佩服。这种情况下此人还能如此淡定,于是不加思索便道:“人都涌到门口了。你还想往出走,找死啊,还不进来躲起来。” “这……”黑衣人一愣,目光扫视了一圈这个极为空旷的房间,几张木板床,一张木桌,几个小凳,站在门口可将屋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似是也没什么地方可躲的,于是忍着痛咬牙说道:“你让我往哪躲啊?” 子衿伸手指了指自己床铺,悄声说道:“钻进去。” “什么?”男子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瞟了一眼床下那个只能容下一人的,狭小的,又黑乎乎的空间,诧异之色爬上双眼,夸张地说道:“你让我钻到床板下面去?那是只有老鼠才会钻的地方。” 眼见外面的人群已经涌了过来,子衿一急指着床板下方的位置怒道:“要么趴地钻进去当老鼠,要么伟岸地站在这里等死,你自己选吧。”说完双手叉腰站在地中央,一眼不眨地看着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眉头一皱,不做任何表示,只是站在那里与子衿对视。 但是外面的嘈杂声却已近在耳边,感觉随时都会推门进来一样。子衿一急,带着威胁一般的口吻说道:“你到是钻?还是不钻?” 那男人“哼”了一声将目光移到别处,不再看她。 子衿起身瞪着他,再次威胁道:“你不钻我就开口喊外面的侍卫进来了,免得被你拖累成了窝藏刺客之罪,主动将你交出去,也许还能讨点赏钱。” 男子愣了一下,只好眨了眨眼,“噢”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迈步来到床前,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般,才一憋气侧身躺了下去,受伤的手臂那侧朝着里面,然后一点一点向里移动着身体,在他的肩膀和头部还未完全钻进去时,外面的敲门声已经响起。 子衿一急,飞起一脚就奔男子的脸部蹬去,男子眼见飞来一脚,赶紧向里缩头,这一缩恰到好处的将整个身体都塞进了床底。而后子衿手脚利落地将床单一落,将本来室内燃着的两盏灯吹熄了一盏后,便去开门。 男子忍着疼呲牙咧嘴地在心里骂道:“臭丫头,竟然伸腿踹朕的脸,竟然对我做出这等无礼之事。” ps:实在抱歉,今天没有订时发布章节,早晨起来才发现停电了,于是我只能悲催滴等着,刚刚来电,这是今天的第一更,五分钟后二更也将传上来。 第六十七节:治伤 门已被子衿打开,夜未央在床下借着昏暗的烛火,看见几双脚迈步进了房间,有的站立不动,有的围着房间走了一圈,甚至有一个人已经走到床边,若是夜未央伸出手来,几乎可以摸到那侍卫的鞋子。 “侍卫大哥,你们找什么啊?”子衿眼在一侧眨着眼睛问道。 有个侍卫高声问道:“有没有一个黑衣人跑进来?” 子衿连忙摆手,“没有,没有。这房内就我一个人,什么人也没来过。” 侍卫没作声,又前前后后的扫视了一圈,也觉得这个房间几乎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唯有床底下有一个比较狭小的空间,但是若想容纳一个人钻进去,也是比较困难的。 其中一个看似领头的侍卫说道:“走”。随后几个侍后便迈步出去了。 领头的侍卫刚刚走到门口,却瞪着眼睛停下了脚步,子衿心中一惊便猜到了几分,再一细看,门口的青石板上果然有几滴还未干的鲜血。 侍卫疑心顿起,回头看着子衿,一脸戒备地问道:“这怎么会有血,而且是刚刚滴上去的。” 在床下被挤压得呼吸已经有些困难的夜未央心里也是一抽抽,心想这下躲不过了,若是被侍卫活生生地从床底下把自己扯出去,这将是一件多么有失龙威的事情。突然开始暗自后悔起来,不如选另一种方法,直接伟岸的等死,虽然损失有点大,但总不至于这么没有面子吧。 夜未央正自后悔着,却听那丫头说道:“侍卫大哥你看到了吗?我受伤了,刚刚上完药粉。”夜未央勉强歪了歪脑袋。隔着床单的缝隙似乎看到那丫头指着自己裤子上膝盖处的血给侍卫看。 半晌后,侍卫又说了一句,“走”。 这回是真的走了,不一会儿浣衣局之内便又静了下来,只见那丫头又掌起了一盏灯,而后在屋中悠闲地踱着步子,偶尔还会到窗前观望一下,好不自在的样子。 夜未央终于憋着最后一口气吭吭哧赤地说道:“我可以出来了吗?” 子衿闻听黑衣人已经忍不住了床下憋闷的空气,赶紧又望了望窗外,这才极为小心地说道:“侍卫应该是走远了。出来吧!” 夜未央这才在她的帮助下,从床底下一点一点地移了出来,待他整个身体移出床板之时。只见他忽地直身坐起,伸手扯掉面上的黑布,而后忍着一张涨红的脸,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子衿见他额角透着涔涔汗珠,探头问道:“你没事吧?” 夜未央摇了摇头。欲从冰凉的青石地面上站起来,子衿赶紧伸手搀扶。扶他坐到凳上后,又倒上一杯清水端给他,才说道:“侍卫都走远了,你喝点水缓口气吧。” 夜未央坐在桌前,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接过水杯。一仰脖,一杯清水一饮而尽,这才翻了翻白眼。依旧呼吸不畅地说道:“差点没憋死我!” 子衿用手帕掩着嘴角咯咯一笑,拿起桌上的水杯转身又去帮他续第二杯水。夜未央这时才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子,骨骼清秀,体态匀称,肤若凝脂。不染一丝纤尘,就算身着这粗陋的浣衣局宫装。依旧显得纤腰楚楚,眉目动人,特别是那眼眸间泛着的些许清澈,真宛若一朵晶莹剔透的芙蓉花正在含苞待放,只是这双眉间的红梅,看上去为何这般眼熟。 微微思索便已想起,这红梅正是和打猎时在柳家坟地遇到那女子的一模一样,心中狐疑着,夜未央忍不住说道:“多谢姑娘相救,敢问姑娘可是这浣衣局的宫女,可否告诉在下芳名?” 子衿一笑,将水杯再次放到他面前,说道:“谢就不用了,我叫季子衿,正是这浣衣局的宫女。” 夜未央用袖口抹了抹额角的汗珠,微微一笑,心道: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姓季的姑娘怎么会到柳家的坟地去呢,何况这红梅妆画起来都极其的相似,而且自己已经找到坟地的女子了,就是柳贵人。 夜未央正自想着,却见子衿拿出一把剪刀,坐在了自己对面,夜未央一怔:“你要干嘛?” 子衿也不说话,扯过他受伤的那只手臂,抻起袖口就“咔哧,咔哧”地剪了起了,动作很是娴熟利落,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将染了鲜血的半截袖子剪了下来。顿时两道微微外翻的皮肤映入眼帘,且周围都已被渗出来的鲜血染得通红一片,子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是剑伤吗?这么重。” 夜未央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并且坐在那里一脸好奇地看着子衿。 说话间子衿已转身找来几块棉血,沾着温水帮他擦抹染红鲜血的半截手臂,碰及伤口四周时,夜未央开始微微皱血,并且手臂也有些不听使唤地微微乱动。 “如果你不想流血而亡就老实点。”子衿抬眼一脸严肃地瞪着因为疼痛而略略骚动的夜未央,如一个严肃地医生警告不听话的患者一般。 “那我疼不行吗?”夜未央咧嘴瞪着她,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嘴里又忍不住地嘟嚷道:“长得好看就可以这么蛮横无礼吗?” 后面一句子衿虽然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但却知道不是什么好话,狠狠地瞪他一眼说道,“怕疼还跑出来做坏事,怎么不老老实实在家呆着,我这可是冒着搭上小命的危险救你呢?要是被皇上知道还不砍了我的脑袋。” 夜未央一听饶有兴趣地笑道:“怎么?在你眼里皇上就是那么残暴的人吗?” 子衿脑袋一歪,继续用布帮他擦着胳膊上的血迹,“残不残暴我倒是不知道,不过他总不会放过来刺杀他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刺杀皇上的?”夜未央愣愣地看着她。 “你不是来刺杀皇上的。难道还是三更半夜来皇宫逛御花园的?我可跟你说啊,我就救你这一回,以后你可不要再来了,其实我们南陵国的皇帝挺好的,你看太平盛世,国富民强,百姓安居多好啊!” 夜未央闻听她夸自己,不禁喜上眉梢,不由得又往她这张俏脸上瞟了两眼,心道:在这皇宫中最苦最累的浣衣局内居然藏着这么一个绝色天成的美人。此次选秀。太后和皇后千挑万选,却也没选出一个有这般姿色的,看着看着竟忍不住心中动容。左手竟不由自主地端起她的下巴。 “啪”的一巴掌打在他的手上,子衿嚷道:“喂!你干嘛动手动脚的?” 夜未央一愣,收回心神也觉得好笑,这可不是自己的后、宫,而且这季子衿也并不知道自己的皇上身份。哪由得自己这般胡来,顿了顿才正色说道:“声明一下,我可不是刺客,只是那些侍卫把我当成了刺客而已。” “那你是谁?侍卫又为何抓你?”子衿翻着白眼问他。 “我,我……我叫高达,我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夜未央一急。随便找了个侍卫来顶替自己。 子衿拿过药瓶,拔开塞子,动作利落地给他的伤口上洒着药粉。“既然是皇上的侍卫你又为何这身打扮到处乱跑,他们又为何抓你。” 夜未央一怔,又开始发挥了丰富的想象说道:“我这半个月都在宫内当职,可是我娘病了,我想回去看她。所以就想夜里溜出皇宫,哪知却被侍卫发现了。我就想若是他们把我抓住,那么私自离宫的罪名也是不轻,还不如干脆就跑吧,所以就跑这来了。” “这么说来,你倒是个至孝之人了。”子衿说完明显减少了对他的敌意,继尔眼珠一翻道:“可是我怎么相信你呢?” “这个好办,明天晚上我还来找你,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是皇宫内的侍卫了。”夜未央一脸喜出望外,为找到理由再来见这美人儿而暗自高兴。 “还来找我?”子衿露出了一个敬而远之的表情。 “我,我来找你给我上药啊,不然你让我去找太医,然后被他们发现昨晚是我大闹皇宫,然后把我抓起了严刑拷打吗?”他顿了顿又说道:“还有你不是也受伤了吗,我顺便带药来,你用的这些药只能暂时的止血镇痛,用得久了会留下伤痕的。” 子衿见他说得有道理,便也就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你怎么来找我,进得来吗?门口是有侍卫的。” 夜未央哈哈一笑,“那我今天是怎么进来的?” “门口的侍卫睡着了?”子衿挑着眉问道。 夜未央又是一笑,“可不是嘛,睡得像猪一样,不过经过刚才这么一折腾,想必他们也不敢大意了,出去的时候倒是有些困难了。” 子衿一笑,“这个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你有办法?”夜未央笑看着子衿,心中想着怎么这丫头越看越美呢! 子衿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布条的最后一圈在他的手臂上缠好,并且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拍了拍双手,一脸轻松地说了句:“好了。” 夜未央一怔:“这就好了?”感叹她手脚麻利的同时,却又有些失落,既然伤处理好了,不是要离开了。于是又一脸期盼地喃喃问道:“子衿,我明天还可以再来找你帮我上药吗?” 子衿对她咧嘴一笑:“如果你能进得来的话。” 第六十八节:踩背 夜未央也不多言,只是胸有成竹的了然一笑,心中却暗自想着:真是奇了怪了,这若大的皇宫之内,岂有朕去不得的地方,更别说这只是个小小的浣衣局了。 子衿见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忍不住带着点警告的意味说道:“别得意得太早了,即便你是御前侍卫,很多地方进出不受限制,但也不是哪里都可以去的。”说罢又翻了翻眼珠,带着点挑衅说道:“这浣衣局嘛,就不是谁都进得来的。” 这回夜未央果真闭嘴不言了,只是看着她笑。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即便是子衿的手脚再利落,这一晚上先是给自己治伤,然后又将侍卫应付走,再帮“高达”治伤,反反复复地折腾下来也已是月近中天之时。 此时,一轮皓月朗朗于空,群星绕月狡黠地眨着眼睛。微风带着自御花园中沾染的桂花香气一路扑鼻而来,竟给这月色朦胧的夜晚莫名地增加了些许诗情画意。 浣衣局内的宫人们此时都已沉沉入梦,四周皆寂静无声,唯有草丛中的几只蛐蛐还在不知疲倦在叫着。子衿轻声推门,探出脑袋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异常,这才缓步迈出屋子,并让身后的人一起跟了出来。 “门口的守卫睡了吗?”夜未央跟在子衿的身后,对着她的后脑勺小心地问着。 “我们不走大门,跟着我就行了。”子衿说完转身向房后的方向而去。 夜未央也不多问,闪身跟了上去。 二人披着月色,绕到屋后,再穿过那片及人高的艾蒿林,便到了之前子衿发现的那个黑色小角门那里。子衿上手一摸。没有摸到锁头,却摸到了挂锁头的挂钓,再一用力,无论是向外推,还是向里拉,那黑门都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子衿一惊喃喃道:“可能有人出去了,把锁头挂在了外面,怎么办?” 夜未央一仰脸,竟露出一丝让人琢磨不透地笑意,“出不去。我就不走了呗!”说罢竟作势要往回走,刚一转身却被子衿伸手一把拉住了,急道:“你要干嘛?” “我出不去了。那就先不走,回屋等候时机啊。”夜未央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臂比划着。 子衿一急,脸都快绿了,有些气恼地说道““不走怎么行,等下天亮了我可藏不住你。难道你想让吕尚宫抓住,给我们扣一个宫女和侍卫私会,男女授受不清的罪名吗?”说完她也不待夜未央再说什么,而是顺着墙跟上上下下的走一阵,又左顾右盼地观望了一番,才摆手说道:“这里好像是地势最高的位置了。” “地势最高又如何?”夜未央跟在她身后。一脸的不以为然。 子衿看着他不但一点不着急,反而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瞪他一眼。喝道:“趴下!” 夜未央似是没听见一般,竟没事人一样抬头欣赏着月色。 “高达,我说你呢,趴下!”子衿又气急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中伴着焦急地低吼。 “趴下?”夜未央瞪了眼睛。“为什么让我趴下?”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竟然让身为天子的九五至尊在她面前趴下。这是夜未央听到得最离谱的话了。 子衿一脸急躁,甚至额头都泌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一边比划一边说道:“你趴下,我踩着你的后背爬到墙外去,然后自墙外面把门打开,你就可以出去了。” “你说你准备踩在我的背上翻墙而过?”刚才的话已经让他觉得非常离谱,而现在的话竟可以用匪夷所思,滑天下之大稽来形容了,夜未央甩了甩脑袋,来证实自己没有听错,又怔着眼神问道:“子衿,你确定你要踩在我的背上再从这面墙上翻过去?” “难道让你踩在我的背上再从这面墙上翻过去吗?”子衿狠狠地瞪他一眼,补充道:“你是男人啊,竟然这般没担当。”说罢又顿了顿,猛地喝了一声:“趴下!” 此刻子衿就如一个指挥着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般对他发号施令,这口气与神态,竟然把夜未央吓了一跳。 子衿看他依旧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地道:“再磨蹭下去天就亮了,你是趴下让我踩,还是等着侍卫来抓你?” “好吧,好吧!让你踩就是了。”夜未央如小孩子一般和子衿呕着气,磨磨蹭蹭地弓着身子,用未受伤的那只手和双膝着地,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被她踩着爬墙的动作。 “准备好了吗?我要踩了啊!”子衿直身问着他。 夜未央如受了很大委屈一般瘪了瘪嘴没作声,却狠狠点了点头。 子衿倒是没客气,一脚便踩了上去,夜未央背上一吃力,再加上只有一只手在做支撑,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一张俊脸已经涨得通红,却听头上又传来子衿的叫声:“高达,快,再高一点,再高一点我就能上去了,再来,还要再高……” 夜未央忍着背部的疼痛,支撑在地的手,和腿部同时猛一用力,身子便歪歪斜斜地抬高了不少,断断续续地问道:“够,够高了吗?” 子衿双手抱着墙头,低呼道:“再高一点,就快好了……” 夜未央再次猛一用力,却发觉子衿的脚也是猛一用力,她双手在墙头用力一撑,直接掀腿而上,夜未央却被她这一脚直接蹬倒在地上,而后只听得墙外“扑嗵”一声,似有什么重物落了地。夜未央赶紧问道:“你没事吧?” 子衿起身扑了扑身上的灰尘,小声回道:“没事,你往门口走,我去开门。” 夜未央起身只觉得腰部疼痛难忍,忍不住用手扶住腰杆,喃喃道:“这丫头,不会把朕的肋骨蹬断了吧?” 子衿跑到黑色角门处,果然那把暗黄生了绣的锁安安静静地挂在门钩上,不由得心中一喜,上前摘下黄锁。将门拉开,探出脑袋轻声道:“高达,快。快过来!” 夜未央活动一下尚未灵活的腰杆,低头跃过角门,再借着月色向外望去时,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我从未来过。” 子衿不无得意地翻了翻眼珠,“刚才我不是说过了。不是什么地方你都去得的。”随即又喜道:“我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据我观察,从这里过了曲桥,一直向左走,就是皇家的御花园,进了御花园你就不会迷路了吧?” 夜未央哈哈一笑:“当然不会。那可是我自小长大的地方。” “你说什么?”子衿狐疑地看着他。 夜未央一顿,表情有些僵硬,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说。那御花园就像我自小长大的地方一样熟悉,可能连皇上对那里的熟悉都不及我呢!” “你吹牛!”子衿瞪着他,“那花园子可是皇上的,争姿斗艳的百花丛也是为皇上而开的,就像那后、宫中的妃嫔一样。个个妖娆艳丽,妩媚多姿。还不都是为了皇上一个人。” “那你呢?你对皇上有没有兴趣?”夜未央凑到子衿面前,张大嘴巴笑着。 子衿摇摇头,坚定道:“没有。” 夜未央怔了怔,竟有些失望,半晌后才有些着急地问道:“为什么啊?进宫的女人不是都想成为皇上的女人吗?” “皇上的女人有什么好!”子衿怔了怔又说道:“你怎么还不走,快回去吧!” 夜未央却所问非所答地说道:“子衿你饿不饿?” 子衿摸摸肚子,“你不问还好,这一问还真有点饿呢!” “据我所知,御花园东侧就连着御膳房,现在夜深人静,我们过去偷点吃的如何?”夜未央斜眼瞧她,一脸兴趣盎然的样子。 子衿冷眼看着正咧嘴笑着的夜未央一愣一愣的,忍不住伸手戳着他的肩膀,气道:“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连皇上吃的东西你也敢偷,是不是不要命了?” “放心这个时间御厨都在睡觉,唯有两个小太监值夜,很好对付的。”夜未央拍着胸脯说道。 “呀!”子衿斜眼瞪着他,“想不到你还是个惯犯,说!你偷过几回了?” 夜未央嘴角动了动,木木地说道:“一,一两回而已。” “那,那皇上吃的东西好吃吗?”子衿问道。 夜未央见她有点经不住诱惑,赶紧说道:“御膳房啊,那可是汇集了天下美食的地方,而且是供这天下权力最大的人皇上吃的,你说好不好吃?” 听他这样说子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但却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不去。”说罢转身欲往回走。 夜未央赶紧轻声唤道:“那我明天找你来给我换药啊,我就在这曲桥上等你。”说罢伸手扯下一片树叶,说道:“你看,我就这样叫你。” 子衿看他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轻轻一吹,一道黄鹂鸟悦耳的鸣叫之声便响了起来,子衿一笑,“呀,还有这本事呢!”说罢朝他摆摆手,指着角门上的黄锁道:“待我进去了,你再将这黄锁挂好,别露了什么痕迹。” 夜未央一直目送子衿的身影消失在角门处,才缓了缓神情,将黄锁挂上,直奔御花园的方向而去,一边走一边得意洋洋地说道:“虽然受了点小伤,但遇此佳人却也值了!” PS:大家好,即日起本文开始单更一周,给某夏留点时间存稿,到时候人品爆发一下,吼吼! 更新时间依旧是早7:30分,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六十九节:探望 子衿回到西厢房,两盏油灯摇摇欲坠地在夜风中晃悠着。走过去添了些灯油,再看麻姑的床上依旧空无一人,桌上摆着的饭菜也是一动未动,便独自卸衣躺下了。 躺到床上想着角门上的那把黄锁,忍不住在心中狐疑,上次她出去回来时锁头明明是挂在里侧的,怎么这一下又跑了外面去了?难不成是有人出去了? 打了几个翻身依旧没有想出结果,由于前夜罚跪一直未睡,白天又没闲着做了一天的活计,便也是没有太多精力,想着想着困意袭来,迷迷糊糊中便睡了过去。 待第二日醒来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子衿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回头一望发现麻姑也卧在床上,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直直瞪得头上的天花板。 “麻姑姑,您的伤没事了吧?”子衿起身,一边叠着被子一边问道。 “没事了!”麻姑说着,声音中没有任何情绪,但却不似一个神智不清人的反应,非但如此,而且看起来还非常的理智和冷静。若是在以前问她什么,她通常都是用那句“长相思,莫相忘”来回答,或者直接胡言乱语一气。 子衿愣了愣,迟疑一下才说道:“麻姑姑,我怎么觉得您和以前不一样了。” 麻姑却所问非所答地说道:“孩子,我有些头疼,你去餐堂用早饭的时候,记得帮老太婆我带回来一份。” “嗳!”子衿答应着,心中却想:这麻姑姑当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居然还会自己想着吃早饭了。于是赶紧洗脸梳发,待一切整装后便轻声对麻姑道:“麻姑姑,我去餐堂了,一会儿就给您带清粥回来了。” 麻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在清姿姑姑的帮助下,子衿今早在餐堂同时打了两份清粥,两份混合面的馍馍,一起端到西厢房同麻姑姑一同用早饭,并且把唯一一个从清姿姑姑那里讨来的鸡蛋剥好皮,放到了麻姑姑的碗里。 麻姑姑看了一眼碗中那白嫩嫩的鸡蛋,端起粥碗吃了一口说道:“孩子!上次你给我梳的那发髻叫什么名字啊,可真是好看。” “同心髻,宫外的妇人都这么梳头发,即简单大方又高贵好看。”子衿吃了一口清粥又说道:“若是麻姑姑喜欢,以后子衿日日给您梳这同心髻。” 麻姑立刻露出一个欢喜的表情,“这可当真?” 子衿拍拍麻姑的手,“当真,快吃吧,过一会儿要凉了。” 麻姑不再说话低头专注地吃着饭,子衿却是一头雾水地偷偷瞄着她,怎么那日受伤之后,麻姑姑和以前真的不再一样了,眼神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那种空洞与迷茫,说话完全如常人一般,更重要的是她不再衣着不整,甚至已经开始注意到发型的好看,最最重要的是自那日以后再也没听她口中念出长相思,莫相忘之词。 莫不是麻姑姑因祸得福,被暖春这么一推,居然推醒了她迷失的神智,思至于此,子衿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 这时水漾自外面小步跑了过来,脸上挂着一抹忧色推开门轻声道:“子衿妹妹,暖春姑姑她,她今日去上工了……” 子衿自是明白水漾的担忧之处,忙宽慰道:“水漾姐姐莫要担心,我将她推倒已经被吕尚宫惩罚过了,她再没有理由在此事上纠缠我们。”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就怕她心胸狭窄不肯放过我们。”水漾有些局促地绞着手里的帕子,眼神略过麻姑的脸时,便有些微微愣住了,忍不住轻唤出声:“麻姑姑……” “让麻姑姑吃饭,咱们出去干活吧。”子衿打断她,路过水漾身边时,直接牵了她的手一同出去了。 水漾望着子衿问道:“妹妹,我怎么觉得麻姑和从前真的不一样了。”水漾将“真的”这两个字说得特别重。 “我觉得也是。”子衿小声地说道。 “难不成是她的病好了?”水漾微微惊喜,话说一半却见迎面有人走了过来,就赶紧闭了嘴巴。这时暖春已经在院中召集大家一起干活了。 今日的暖春虽然头上依旧包着白布条,脸色也不是很好,但嗓门却依旧大得惊人,只听她咳咳两声后,大着嗓门说着每天都会重复几遍的话,“干活手脚要利落,动作要快,不许偷懒,否则我的鞭子可不认人……” 宫人们惯例齐齐弓腰说了声“是”后,便各归各位开始了一天的劳动。水漾站在一旁,愉快地对着子衿眨了眨眼睛,庆幸暖春没有因为受伤一事找她们的麻烦。 子衿也调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却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侍卫大哥您就行个方便吧,我找季子衿有事,真的有事……” 子衿听得清楚是齐康的声音,赶紧放下手里的衣服朝门口奔去。 “季子衿你去哪?”身后铜铃般的声音轰然而至。 子衿猛地皱起眉头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暖春道:“暖春姑姑,有个老乡帮我给家里人带个话,人正在门口等着呢!能不能让我过去看看?” “不行!”暖春想都没想,张口便道。 “暖春姑姑,您就行个方便吧,就这一次好不好?”话一出口子衿就后悔了,因为暖春那带着火气的眸子分明清清楚楚地写着“不行”二字,心里明白多说也是无益。 这时院门外面的齐康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迈步进来了,暖春双眉一皱,指着齐康怒道:“大胆奴才,你是哪个宫的,是谁让你私闯浣衣局的。” 齐康赶紧弯腰堆笑,上前给暖春打了个千儿,笑嘻嘻地说道:“这位就是暖春姑姑吧,奴才小康子在内务府当差,素闻暖春姑姑大名,今日特地拿些好吃的来孝敬姑姑。” 子衿看着小康子一张快挤出蜜的笑脸,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暖春见来人夸自己,也不由得洋洋得意地抬高了头,“恐怕你是有事求我吧?说吧,什么事?” 齐康提起手中那只盖着花布的篮子,笑道:“暖春姑姑,奴才特地带了一些兔肉沫和芹菜丁做的馅肉来孝敬您,望您笑纳。”说罢齐康伸手掀起花布,果然篮内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沓似乎还冒着热气的油饼,而最显眼的则是油饼旁边那两个闪着金光的元宝。 在浣衣局当掌事姑姑,是皇宫之内最没有好处的差事了,不但常年累月的伙食不好,而且分来的宫人多是一些犯了错误的宫人,顾命还不及,更是没有钱财往她们身上贴,所以此时此刻的美食加黄金也不免灼了暖春的眼睛,当即呵呵一笑道:“那你们快着点说,说完就赶紧走,否则坏了我们浣衣局的规矩。” 齐康赶紧称是,并将篮子毕恭毕敬地递到暖春手里,暖春接过篮子捧着回屋去了。 “哎哟!我的小姐哟!您怎么会被派到这种地方当差啊?”齐康随子衿躲到浣衣局的一个角落后,看着子衿这一身粗布的简陋打扮,被井水冰得通红的双手,还有已经瘦了一圈的小脸,不由得皱着眉头,双眼间写着满满地担忧:“不行这浣衣局不是人呆的地方,我得把您弄出去。” 子衿笑了笑,一脸地不在意地打趣道:“齐康,那我就等你当上内务府总管,把我从这里捞出去吧!” 齐康左手握拳用力地砸着右手的手心,一脸无奈地说道:“哎哟我的小姐哟!都这个时候了您就不要再取笑奴才了,我必须想法子把您弄出浣衣局才是真的。” 闻听此话,子衿突然觉得心里一抽,难受极了。她呆呆地望着齐康,眼泪就在眼眶里面滴溜溜地转了起来,在柳家时她是不允许他自称奴才的,可如今他为了自己竟然净身做了太监,见他刚才在暖春面前那一翻卑躬屈膝的谈话,自称奴才竟已如此顺口,可想而知他这三年多来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而自己进宫报仇非但未成,还被安排到这么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想到此处忍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喃喃道:“齐康,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连选秀都……”她不怕自己吃苦,却怕别人随她一起受苦。 齐康见她落泪,心中一慌,赶紧摆手摇头,“小姐,奴才是怕您吃苦,你瞧瞧这个地方又脏又累,您这么千尊万贵的大小姐怎么能为下人们洗衣服呢,您这倾城之貌本就应该伴圣驾左右的。” 子衿抹了抹泪叹道:“这圣驾不伴也罢,只是连累你跟我一起吃苦了。” 齐康撅着嘴,也伸手抹了抹泪说道:“小姐,奴才看着您这样心疼!小康子一定想办法把您弄出这里,奴才就是丢了这条命,也一定要让您当上娘娘!” “齐康你可别做傻事啊!”子衿担忧地看着齐康,“我本意也不想当什么娘娘,只是为了报仇才进宫的,如今已是这样,就更对娘娘没什么兴趣了。” 齐康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说道:“小姐您就擎好吧。”说罢自袖子里掏出两个纸包塞进子衿的手里,“这是我给小姐带的点心,您好自珍重,等我的消息。” “齐康你,你让我等你什么消息……”子衿捧着点心,独自望着齐康远去的背影。 齐康也不回头,远远地喊了句:“就是等我的消息。”便飞快地跑开了。RS 第七十节:如意 子衿心情异常沉重地转身回了院子,而这一切均被一直站在远处的麻姑看在眼里,只见她双眼微眯,嘴角略过一丝笑意,慢悠悠地转身回了西厢房。 晚上,麻姑姑的饭菜依旧是子衿从餐堂端来的,还没吃几口,麻姑姑便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子衿赶紧放下碗筷,走过去帮她抚着后背说道:“这药也喝了,怎生就不见好呢?” 麻姑用手帕抿着嘴角,顿道:“老太婆我一大把年纪了,老胳膊老腿也都不灵便了,这受了伤自是不爱好的。”说罢她抬头看着子衿问道:“孩子,你是以秀女的身份进宫的吧?” 子衿一愣,半晌才点了点头,心中暗道:这麻姑姑还真是清醒了,连自己是秀女身份进宫她都猜到了。 “父亲在朝中为官?”麻姑姑又问道。 “家父是通政司通政使。”子衿据实以答,说的却是养父季司鹏,而并非亲生父亲柳初原。 麻姑端起饭碗,饭粒还没送到嘴里,又抬头问道:“既然你父亲在朝中为官,想必朝中官员你也是知道一些的吧?” 子衿也回到自己的位置直身坐好,才说道:“和父亲相熟的,或是官位显赫常听父亲提起的知道几个,其它便不知了。” “那两江盐运使顾大人可还在朝中为官?”麻姑挑眉问道。 子衿越来越觉得这个麻姑不简单了,这两江盐运使顾大人不正是为女儿合婚而轰动京城的那位大人吗,怎地麻姑这久居深宫又曾神智不清的妇人也会知道他,迟疑片刻答道:“听父亲说顾大人已经告老还乡了,皇上还赏了不少良田呢!” 麻姑略一皱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罗修恩罗大人呢?” “罗修恩大人还在朝中为官,现在是宰相了,三朝元老呢!”子衿笑着答道。 “三朝?”麻姑顿时一惊,脸色隐隐泛白,急着问道:“如何三朝?难不成有新皇继位了?” 子衿见她面色不缓,对她的问话却也不敢怠慢,“麻姑姑,新皇三年前就继位了,您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 麻姑身子抖了抖,脸色更加难看,“孩子,你可知先帝的名字吗?” “知道。”子衿点头,“不过父亲说不能直呼皇上的名讳,要被砍头的。” “此处就咱们两个人,你旦说无妨。”麻姑一脸坦诚又一脸期盼地看着她。 子衿吞了吞口水说道:“先帝年号嘉元,名字夜拯。” 麻姑越来越激动,落寞道:“既然你称他为先帝,就是说他已经……” 子衿正色道:“嘉元皇帝都归天三年了呀!” “什么?”顿时,麻姑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惊恐,又一脸疑惑地看着子衿。于是子衿便将前太子夜未希是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二皇子夜未央又是如何打败太子登上皇位的事,简单地讲了一遍。 麻姑情绪一直随着故事的起伏激动着,最后喃喃说道:“果真是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嘉元皇帝他,他居然已经……” 子衿陪着麻姑说了这么一通话,饭都有些微微泛凉了,于是又坐回桌前端着饭碗继续吃起来,哪知抹完眼泪的麻姑又问道:“今儿有人来看你了?” 子衿点头,“有,是一个老乡。”说着便从床角拿出一包点心放到麻姑面前说道:“麻姑姑,这是我老乡带来的点心,你尝尝看。” 麻姑点了点头,却没理会那点心,而是悄声问道:“你那老乡可靠吗?” “可靠?”子衿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 麻姑一笑:“若是可靠,下次他再来时可否帮我一个忙。” 子衿继续坐到桌前拿起筷子,说道:“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而且我娘还曾有恩于他和他的母亲,人倒是极可靠的,不过,他只是内务府的一个小太监,人微言轻,就怕帮不上麻姑姑。” 麻姑点点头:“可靠就行了。”说罢自颈间摘下一块透着莹润光泽的玉如意吊坠放到子衿手里,嘱咐道:“你那老乡再来时,将这如意坠子交给他,让他想办法将此物交给罗修恩宰相,然后告诉宰相一句话:‘此人在浣衣局’。” 子衿握着如意,又看了看麻姑,一时之间不明所以,困惑道:“麻姑,这……” 麻姑拍拍她的手,“放心吧,不会出事的,难道我这骨稀之年的老太婆还会害你不成?” 子衿又是一阵迟疑,但看着麻姑一脸期盼的眼神,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饭后,子衿收拾完碗筷,又帮麻姑涂了一遍药粉,而后两个人就坐在一盏油灯前聊天。子衿觉得麻姑姑对于嘉元皇帝的死,很是伤心。她安慰了好一阵,才将她哄上床去睡觉,这时便听到了院墙外,黄鹂鸟悦耳的鸣叫之声。 子衿回头瞧了一眼麻姑,见她似是睡着了,这才推门而出,轻手轻脚地踩着月色,悄声来到角门前,伸手一摸,黄锁挂在里面,便直接摘了下来推门而出,黄鹂鸟的叫声顿时嘎然而止,一身月白色长袍的身影直奔她而来,声音中带着悦色:“子衿,终于把你叫出来了……” “是哪儿个不听话的鸟儿,在这里乱叫,扰得人不能入睡。”子衿俏皮地瞪着夜未央。 夜未央不但不生气,却是笑得更开心了。 子衿抬头看着满面春风的夜未央忍不住问道:“高达,莫非你今天有喜事?瞧你高兴的。” “见你就是最大的喜事。”夜未央依旧嘻嘻笑着。 子衿瞪他一眼,“怎么这么贫嘴,若是没啥正经事我要回去了休息了,明儿还得早起干活呢。” “别啊!”夜未央一急,拎起手中的药包给她看,“你还没给我上药呢!还有你那膝盖也得上药啊!”说罢扯起子衿的一只手,便朝曲桥那边而行。 “喂?去哪?”子衿正说着却被眼前的光亮所吸引,抬头一瞧,曲桥头的亭子里,四根石柱各挂着一盏宫灯,将亭内的小小空间照得亮如白昼一般。亭子中间的石桌上则堆放着食物,各色诱人的糕点,还有几样稀罕的水果,惹得子衿直流口水。 子衿快步上前指着一盘栗子糕说道:“哎呀,这个麻姑姑肯定喜欢吃,看着就软绵绵的,最适合老人家吃了。”说完又指着一盘甜点薄饼说道:“这个薄饼水漾一定喜欢吃,她最喜欢吃甜食了。” 夜未央一乐凑近她的身边挑眉道:“都是别人喜欢吃的,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不太喜欢甜食,其它的还随意,不过这个是我最爱的水果之一。”子衿用手指着旁边的几个芒果。 ”那之二呢?”夜未央挑眉看她。 “之二是樱桃,不过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樱桃可吃了,记得小的时候我家院里有一棵樱桃树,我就搬个小板凳坐到树下吃,一次能吃好多呢!” 夜未央看着她高兴起来的俏模样,真是妩媚动人,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她俏挺的鼻子,笑道:“原来你还是个小馋猫呢!” 子衿皱了皱鼻子说道:“去!不许动手动脚的。”而后又笑嘻嘻地说道:“高达,这些糕点和水果我可以包回去分给麻姑姑她们吃吗?” 夜未央眼珠一转,“行啊,不过我有个条件。” 子衿高兴了一半,嘟嘴道:“还有条件啊?那你说说看。” 夜未央扯着子衿坐了下来,一手把药瓶塞在她手里,再抬起另一只受伤的手臂,笑道:“条件就是先给我上药。” 子衿瞟他一眼无声地笑了。接过药瓶后,又将他的袖口挽起,折开绑在手臂上的白布,才发现相比昨天而言这伤口已经好了很多,昨天微微外翻的皮肉,今天看着已经平复。 她先是用干净的棉布将伤口处清理一番,然后才把药瓶里的药均匀地涂抹上去,如昨天一般动作娴熟利落,不一会儿便将这一切搞定了。夜未央歪头看着她不施粉黛的俏脸,不仅光泽嫩滑,又俏丽可爱,忍不住又伸手上去摸了一把她的俏脸蛋。 子衿当即伸出巴掌重重拍在他的手背上,厉声道:“臭小子,老实点,你若是再这样,任凭你叫破喉咙我也不出来了!” “什么?你竟敢叫我臭小子?”夜未央咧着嘴巴,一脸的不可思议,心下想着,昨儿被她踩着后背翻墙而过,这已经是平生第一次了,今天又被她唤成是臭小子,更是闻所未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还真是难以想像。 子衿将他手臂上的白布再次绑好后,横眉怒目道:“就叫你臭小子怎么了,没事竟敢摸姐的脸,信不信我叫你好看,哼!” 夜未央看着她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姐姐,那是小人错了,那现在就由小人来给姐姐上药如何?” 子衿闻听赶紧起身躲闪,防备地看着夜未央说道:“不行,我的伤在膝盖处,若是让你为我上药便有了男女授受不清之嫌,这可万万使不得。” “哎哟!你若是怕人说闲话,我娶了你便是。”夜未央说完就欲去扯她的大腿。 子衿赶紧跳开,闪身躲到一旁,仰脸说道:“去你的吧,你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 夜未央拍拍胸脯,朗声道:“嫁给我不是挺好的吗?我一堂堂御前侍卫,皇上面前的红人,难道还怕我养你不活?” 子衿剜他一眼,哼道:“不嫁就是不嫁。”RS 第七十一节:偷吻 夜未央嘴角一抿,他似乎对这个女子越来越有兴趣,眼中便多了几分深意,笑呵呵地问道:“你不想嫁我,那你想嫁谁?难道是皇上?” “皇上女人那么多,不缺我一个。”子衿瘪了瘪嘴,又坐回亭子里。 夜未央一叹,“虽然皇上有那么多的女人,但也不见得过得有多如意,最近好像就有一件事挺令他烦恼的。” “皇上也有烦恼事啊?说来听听。”子衿饶有兴趣地往夜未央身前凑了凑。 夜未央抓起一个橘子,在手里扔来扔去地把玩着,“听说皇上不知怎地结识了一位富有大才的青年,有意给这位青年封个官,招来朝中效力,但是又怕那些腐朽的老臣们嫌他出身寒微而齐齐反对,所以一直苦于没有解决此事的良策。” 子衿一仰脸,想都没想便说:“这事很好解决。” “你有办法?”夜未央一脸不信,自己冥思苦想多日的事,她一个小丫头就能解决。 子衿拍了拍手,“好吧,今儿看在这么好吃的的份上,我就给你出个主意,改**把这主意说与皇上听,若是在皇上那里讨了赏,可得继续给我带好吃的。” “若是真讨了皇上的赏,我带你去御膳房吃个够如何?” “这可当真?”子衿瞟着狭长的凤目瞪着他。 夜未央一高兴嚷道:“你没听说过君无戏言吗?朕……”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子衿已经咯咯笑了起来。 她豪爽地拍了拍高达的肩膀,笑道:“高达,君无戏言说的是皇上,又不是你。” 夜未央一笑,知道失言了,赶紧挽救:“我是说,我高达堂堂御前侍卫,说话自然是一言九鼎,你快说说是何办法?” 子衿抿嘴一乐问道:“你可听说过薛仁贵此人?” 夜未央摇了摇头。 “那李世民呢?”子衿再问。 夜未央又摇了摇头。 子衿拍了拍胸口,心道:分明不是一个历史枝干,不知道也就对了,于是说道:“话说这位李世民是位独具慧眼,气吞天下又胸怀大局的皇帝。” 接下来子衿眨了眨眼睛,开始数着手指说道:“这位皇帝不但是一位伟大的政治家、军事家、战略家、文学家、书法家、还是影响了中华乃至世界进程的杰出人物,他留下了辉耀千古的丰功伟业及精神财富,他……” 夜未央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看着子衿脸上流露出的崇拜表情,更是醋意大发,忍不住怒声问道:“李世民这小子是哪国的,待我发兵灭了他……” “你要灭了谁?”子衿满脸诧异地盯着夜未央,飘着一脸地不可思议之态。 夜未央瘪了瘪嘴,如小孩子一般,不甘示弱地说道:“李世民啊,谁叫你把他夸得像神仙一样,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他会用兵吗?他会布阵吗?他会……” 子衿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额前的秀发,翻着白眼说道:“他什么都会,他是千古一帝,他受万民敬仰,大唐的天下都是他打下来的,他能不会用兵布阵吗?”子衿见夜未央一脸不服气的样子,却是越说越开心,咯咯一笑道:“高达,你信不信我能说出他十八个好处来?” 夜未央一听更是气急,没好气地吼道:“你说啊!我倒是要听听他哪来的这么多好处。” “说就说。”子衿也不示弱,掰着手指继续说道:“他智勇双全,勤政爱民;他雄才伟略,精明强干;他功业显赫,谦虚仁慈,他从善如流,闻过即改,他视民如子,不分华夷;他知人善用,不计亲疏……” “啪”夜未央再也听不下去了,终于拍案而起,心中暗骂:这丫头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这样毫无顾忌地夸奖别的君王,不由得脸色涨红脱口而出:“子衿,你是不是看上李世民那小子了,他到底是哪个国的君主,我要和他会上一会。” 子衿一听,当即“噗”的一声,差点没呕出一口鲜血来,半晌后,才抚抚胸口缓声说道:“李世民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皇帝,我只是在赞美他的丰功伟绩而已。他和你跟本扯不上任何关系,何况你只是一个御前侍卫,何来灭人家的泱泱大国啊!” “泱泱大国?比我们南陵国还大吗?那你就是说李世民他比我有本事了?”夜未央一动不动地瞅着子衿的俏脸,连珠炮似的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当然比南陵国大,当然很有本事,况且他是君,你是臣,没有可比性的嘛!”说着一丝仰慕之情便爬上子衿的眼角,她灿然道:“他的本事真的很多,不但统一了当时的中国,还选贤任能,发展经济,还积极和外邦的文化交流,发扬中华文化……” 夜未央庆幸自己差点再次说漏嘴的同时,终于一脸不乐意地打断了她,嘟嚷道:“若那李世民他还活在世上,你是不是要给他当妃子啊?” 子衿闻听,终是忍不住掩面哈哈大笑,她也不知道哪里这么好笑,总之笑得肠子都有点疼。 夜未央垮着肩头,蔫蔫地坐在那里看着子衿笑得没完没了,两分钟后,他终于黑下一张俊脸,横了她一眼才有气无力地说道:“能说重点吗” 子衿这才勉强收了笑容:“好吧!”随后又揉了揉肚子继续说道:“传说李世民曾做过一个噩梦,梦见一个凶神恶煞似的人手持大刀追赶他。正在危急之时,忽然来了一位白袍小将,打败追赶者救了他。李世民便问小将的姓名,小将念出四句诗:‘家住遥遥一点红,四下飘飘无踪影。三岁孩童千金价,保主跨海去征东。’说完即跳入一龙口不见了。” 夜未央听得入神,也不打扰,只是待她静静说下去。 子衿又说道:“次日上朝李世民便言及此梦,便有大臣上前解释说:梦中有凶人追赶,必是某地发生叛乱;小将‘家住遥遥一点红’,遥遥自是比作太阳,当太阳日落西山似落非落的时候,就剩下那么一点点红了,以此推断此人家住山西;跳入龙口,当是山西龙门县;‘四下飘飘无踪影’是下雪,雪音同薛,小将当姓薛;‘三岁孩童千金价’当是人贵,其名应为仁贵”。后来李世民真的就在山西龙门县找到了薛仁贵,并任命他为征东帅,因此立下大功。” 夜未央听得血脉喷张,激动道:“子衿,你是说让朕效仿这位李世民以做梦之事来招贤纳才?” 子衿摇了摇头说道:“哎呀,不是让你,是让你把这话传给皇上,让皇上效仿这位李世民皇帝,通过这种方式即可将那名有大才的青年收入朝廷所用了。” 夜未央脸一红,赶紧纠正道:“对,对,是让咱们的皇上效仿这位李世民,然后将那位有大才的青年请到朝中为官,这样看来既理由充分,似是上天指引,群臣们自是不敢反对天意。” 子衿呵呵一笑,拍着夜未央的肩膀说道:“孺子可教也!” 夜未央也忍着笑,起身施了一礼说道:“还是子衿老师教得好!” 随即二人都放声大笑起来。此刻夜色正浓,月光皎洁,星光耀眼,除了微风轻轻地吹着,仿佛整个大地都已睡去,存在的只是这亭子里的小小世界。 不知何时夜未央已执起子衿的手,用一种无法言语的温柔目光打量着子衿的俏脸。子衿一愣,却也没有挣脱,在这初秋微凉的夜里,他的手倒是极暖的。一大一小的两只手紧紧一握,丝丝暖流在双手间流窜,似是无声中便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更拉出了一种无意的亲近。 夜未央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 子衿抬头看他,淡淡道:“怎么了?” 夜未央正色道:“子衿,让我帮你擦药吧,我好担心你那膝盖上的伤会留下疤痕。” “不行。”子衿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坚决道:“绝对不能让你帮我擦,男女授受不亲。” 夜未央拍拍胸口,保证道:“我娶你便是。” “不要你娶我!”子衿转身背对于他。 夜未央傻傻一笑,摊了手:“我不娶你谁娶你啊,那李世民都过世了。” 子衿被他逗得一乐后,却又正色说道:“皇宫之内,若是宫女和侍卫私相授受,是犯了宫中大忌,弄不好会被……”她伸出舌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夜未央却认真道:“若是皇上准了呢?说不准还能讨个皇上赐婚呢!” 子衿一脸不信,“行了,别做梦了,天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桌上的糕点,统统打包回去,一块儿也不剩下。 正在她将糕点抱在怀里欲走之时,夜未央却指着天空大喊道:“看!那是什么?” 子衿一顿,寻着他的手指望去,黑漆漆的天幕下,除了星星和月亮却是什么也没有,正自纳闷之时,忽觉脸上一温,两片柔软的唇贴了上来,并且发出一声暧昧的“吧叽”声。 子衿的嫩颊“腾”的就烧红了,待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夜未央已经小跑溜出数步,并回头调皮一笑道:“今儿给你的脸蛋盖个印章,说明你是我的人了,子衿你就死心踏地的跟了我吧,别再惦记李世民了。” “臭小子,找死呀!”子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红着脸追出两步,就欲将手里的糕点向他砸去。 夜未央适时提醒道:“别砸,砸了就不能吃了。” 子衿咬着牙一跺脚,扭头跑回了浣衣局。 夜未央迎风而立,嘴角挂着难以言说的笑意。RS 第七十二节:入梦 一连几个晚上,浣衣局角门外侧日日都会响起黄鹂鸟的叫声,子衿应声赴约,夜未央却也没有再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每日子衿帮他涂完药粉后,两个人便畅聊一会儿,却都甚觉愉悦,时间也就过得极快。 两日后,子衿终于明白浣衣局艾蒿林后面角门上的黄锁,为何会时而在里侧,又时而在外侧了。经她几次观察,麻姑在浣衣局院内的时候,黄锁都是在里侧,那么麻姑无故消失的时候,黄锁总是在外侧,所以这个角门除了她之外,至少还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麻姑。她猜测是麻姑恢复神智之后,发现了角门的存在,或是她之前就知道,而是现在神智恢复,想起了之前的记忆,才利用角门之便来回走动。 子衿也不揭穿她,更是从来不问她去了哪里,日子依旧如从前那般,她有好吃的总是第一个留给麻姑,还是日日为她梳喜欢的发型,陪她聊她感兴趣的事。而水漾也是得闲的时候就往西厢房跑,在子衿和麻姑面前便恢复如常人一般,说话自如。 甚至还让子衿帮忙,找个机会和暖春姑姑说一下,看她能不能搬到西厢房来陪麻姑还有子衿同住。尽管子衿和她说这西厢房冬冷夏热,又年久未修,住着并不舒服,水漾却不管这些,执意要找机会过来,子衿便也就笑着答应,若有机会一定和暖春姑姑说及此事。 到了下午,子衿正和一群宫人围在一起洗衣服,齐康终于再次来到了浣衣局,照例依旧对暖春进行了一番贿赂,才能将子衿叫到一侧悄悄说上几句话。 “小姐!”齐康满面春风,乐得一拍手说道:“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好消息?”子衿柳眉一挑笑道:“莫不是你升官了?” 齐康一皱鼻子,“哎哟喂!我的小姐,我说是您的好消息,不是我的。” 在齐康眼中,无论他是高兴还是忧伤,一切情绪皆因这位小姐而起,似乎他眼中的世界,一切均无色彩,唯有这位小姐的存在,才是他继续存活下去的理由。 子衿想到这些,忍不住心中一暖,接下来却又是一酸。暖的是齐康待自己这般掏心掏肺毫不保留,这等主仆情份当真世上难寻;酸的是齐康为自己前途尽毁,自己却无能力保他一世无忧,反而事事让他为自己劳心劳力,实在汗颜。 子衿心中一阵动容,为掩眼中的湿润,她伸手扯了扯头上的柳枝,垂眸说道:“我整天在这浣衣局里洗衣服,会有什么好消息啊,不惹祸,不被暖春姑姑罚,我就已经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那可不一定,你猜怎么着?”齐康笑嘻嘻地透着神秘。 “怎么着?”子衿歪头看他。 齐康神神秘秘比划了半天,却只是自己拍手哈哈大笑,并未说出只言片语。笑得子衿直发懵,忍不住打断他道:“到底是怎么了?” 齐康终于止住了笑声,这才美滋滋地说道:“小姐,我认识了一个在议政殿当差的小太监,已经托他将您的画像放在了议政殿最显眼的位置,保不准哪天皇上就会看到,您就擎好吧!” “将我的画像放到议政殿最显眼的位置?”子衿忍不住有些黑了脸,语气中便带着几分责备之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都不和我商量一下,又是在哪找到的我的画像?” 许是齐康今儿太高兴了,他又是一阵得意洋洋的大笑后才说道:“小姐您想啊,万一皇上哪一天看到了您的画像,他一定会感叹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姿容出众的美人儿,定是要你入宫伴驾的,这样您不就成了娘娘了吗?”齐康正在为自己的精心安排而得意,却未发现子衿的脸已经越来越黑,齐康继续说道:“至于在哪找的画像,当然是宫中的画像馆了,小姐您在留芳宫做秀女的时候,不是有画像馆的画师去为秀女们画像嘛,所以……” 齐康说了良久,终于发现了子衿脸色不对,这才收敛了笑容喃喃道:“小姐,奴才这不是想让您当娘娘嘛!” “娘娘是靠这种方式当的吗?”子衿气得脸色发紫,“你,你可真是丢死人了!” “我,我……”齐康见子衿转身欲走,心中一慌赶紧说道:“哎哟喂小姐,您要是不高兴这样,我叫人再将画像偷偷取回就是了嘛,您别生气呀!” 子衿忽地停了脚步,回头瞪着他,生硬地问道:“可以取回来了?” 齐康点头如捣蒜,“能,能,绝对能!” 子衿双眉皱到一块,拉着长音说道:“那还不快去。” 齐康自小和子衿一块长大,却不曾见过她如现在这般生气过,自是知道非同小可,赶紧答应着,转身就跑,刚跑了两步,却听子衿又喊道:“回来!” 齐康一个急刹车,脸上的汗珠就滚了下来,怯怯问道:“小姐,奴才又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子衿嘟着嘴,依旧没从刚才的火气中缓冲出来,但却没有忘记麻姑交待的事情,于是伸手入怀掏出那个玉如意给齐康看。 “小姐,这是?”齐康看着子衿手中的玉如意问道。 子衿平复一下情绪说道:“这是一位老人家交给我的,她想让我帮忙找一个可靠的人,帮她把这个玉如意交给罗修恩罗宰相,我在这里又出不去,思来想去也只好求你帮忙了。” 齐康略带一点为难之色:“小姐,您知道的我在内务府当差,前朝的那些大臣们一般都是早晨到勤政殿上早朝,便回去了。最多也就是被皇上单独召见到议政殿议事,若不是有什么要事,是万万不会再往后宫移步的,除非是太后召见或是……” 子衿接话到:“或是宫里有什么喜事,比如皇太后过寿,皇上大宴群臣……” 齐康两手一拍,喜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再过几日可不就是皇太后过大寿嘛,为了这事各宫都已经忙乎了有些时日了,我何不就趁这个机会……” 子衿握着玉如意正色道:“齐康你要记着,这块玉如意是一位老人家非常重要的东西,在办这件事情上你万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将这玉如意交到罗修恩宰相的手中后,告诉他‘此人在浣衣局’。” 齐康也一脸正色地接过玉如意,小心地放入怀中,“奴才知道了,一定帮小姐办得妥妥的,小姐您就擎好吧!” “嗯,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能办好。”子衿豪爽地拍了拍齐康的肩膀。 齐康脸上表情一绷,严肃道:“誓死完成小姐交给奴才的任务。”而后他见子衿被他逗得一笑,才笑呵呵地问道:“小姐,您不生奴才的气了吧?” “我怎么会真的生你的气呢?在这宫中还有比你对我更好的人吗?”子衿一叹继续道:“我并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你这种行事的方式。” 齐康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小姐,我懂了。” 子衿轻轻一笑,“懂了就好,快回吧。” …… 第二日清晨,徐徐的微风把湛蓝的天空,吹得像刚刚被清水洗过的蓝宝石一般清澈透亮;东方那轮如火一般鲜红耀眼的旭日,浇灌出了一片红彤彤的朝霞,一眼望去极其绚烂夺目。 勤政殿内正是早朝时辰,夜未央率领朝臣议了几个比较重要的折子,得到众群臣的一致赞同后,便开始谈起了自己做的“梦”。 夜未央手扶额角皱了皱眉,淡淡说道:“朕昨夜做了一个梦,惊得满头大汗地醒来,现在思及也觉得怪异,不如众爱卿帮朕品品,这梦是主吉还是主凶啊!” 殿内众人闻声皆面面相觑,最后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到了国子监祭酒顾礼身上。顾礼在朝中虽任国子监祭酒一职,主要任务为掌大学之法与教学考试,但朝中官员都知他通一些占卜之术,所以今日解梦重任自是落他肩上。 夜未央继续说道:“梦中朕被一个三头六臂,异常凶猛,又眼大如铜铃的怪物追杀,朕跨马拼命奔跑,却被一条山涧挡住了去路,朕当即大惊失色,眼见就要命丧于怪物刀下时,却突然从涧中窜出一蓝衣青年,浓眉大眼,长相俊逸,手执一把古剑。这蓝衣青年当即挥剑向怪物砍去,三招之内怪物登时葬命,蓝衣青年转身欲走,朕大喊:壮士留步!” 下首处众臣听得入神,皆默默矗立,静待下文。 夜未央顿了顿又说道:“朕跑上前去问他,请问壮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来日方可报答壮士救命之恩,那壮士微微一笑,高声念了几句四字之词,便又一头飞进涧中,再无影可寻,后来朕就惊醒了。” 夜未央说完后,见殿内鸦雀无声皆低头不语,夜未央淡淡道:“顾爱卿你觉这梦如何?” 顾礼低头捻了一阵手指,高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此梦乃大吉之兆,那梦中的蓝衣青年定是皇上的应梦贤臣啊!此人将来必为我南陵建功立业,保一方平安。” “这可当真?”夜未央来了兴趣,“那朕该如何去寻这位贤臣呢?” 顾礼道:“不知皇上可否还记得那蓝衣青年说过的四字之词?”RS 第七十三节:解梦 “记得。”夜未央点了点头,又想了想才说道:“他先说了两句是:门里光照,门外雨飘;一阴一阳,一短一长,一昼一夜,一热一凉。后面又说了两句为:春去秋往,压日无光,雨之霏霏,心之悲悲,侧言为诽,横目有罪。” 一时之间下首处小声耳语之音顿起,站在最前侧的罗修恩歪头捋了捋须上前道:“皇上,这个不难,老臣可为皇上解析。” 夜未央一乐,连罗宰相都参与进来了,看来这事能成,当即挑眉道:“那罗爱卿辛苦。” 罗修恩略一低首道:“门里光照,门外雨飘当属山涧的‘涧”字;那么一阴一阳,一短一长,一昼一夜,一热一凉,月为阴,日为阳;日字短,月字长;日在昼,月在夜;日里热,夜里凉,所以这个字当为‘明’字。” “好!”夜未央大喝一声,赞许道:“罗爱卿虽近古稀之年,但却风采不减当年,思维敏捷,头脑活络,有此宰相当是我南陵国万民之幸也!” 听闻夜未央夸赞罗修恩,有机灵的大臣便举着朝板上前道:“皇上,臣愿为皇上解其下两句诗。” “讲。”夜未央一挥手道。 那大臣微一思索道:“春去秋往,压日无光,春压日就是春去掉日,无光就是无火,秋无光就是秋去掉火,合起来乃是百家姓中的‘秦’字。”众人听完连连点头,那大臣又道:“雨之霏霏,心之悲悲,侧言为诽,横目有罪,加雨即念霏,加心即念悲,加言即念诽,加目即念罪,所以此字应为是非的‘非’字。” “好!”夜未央又是一阵高兴,“我朝能人备出,朕备感欣慰。”说完后略一侧目又说道:“既然四字已解,那这四字的意思究竟是何?” “皇上。”顾礼上前说道:“离皇城20里之外有一涧明县,此县因一条风景如画的山涧得名,这也正应了皇上梦中情景,所以梦中贤臣应在涧明县,那么秦非二字就应该是此人的姓名了。” “顾爱卿说得有理。”夜未央说道。 这时大殿内的众臣也开始纷纷表示顾礼推断的正确。 夜未央当即龙心大悦,本以为他说完此梦,一众朝臣们皆会一头雾水,不知云云,所以之前已是和“串通”好的心腹多次备足功课,准备将云里雾里的大臣们皆引入“正题”,实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此时已有朝臣举着象牙朝板络绎不绝地上前发表自己的看法,更有积极主动的大臣已经建议他派人去涧明县寻找此应梦贤臣,找到此人并纳入朝中为官,为皇上分忧,为百姓出力。 而一向凡事爱抢在别人前头,立功心切的兵部邵大人则自告奋勇,愿当此重任,“皇上,臣愿亲赴涧明县,帮皇上寻找应梦贤臣归来朝中。” 一向喜听他人意见的夜未央自是欣然同意,朗声道:“好!就命兵部的邵大人去办妥此事,邵爱卿辛苦。” “是皇上,臣定当尽力竭力,不负皇上所托。”邵大人俯首领旨,一派慷慨激昂。 夜未央高声大笑:“好!邵爱卿一向爽快,朕等你的好消息。” 而后大太监张一扯着尖细的嗓音,喊了一声“退朝……” 顿时众臣齐齐跪倒呼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未央甩了甩龙袍上那宽大的袖子,直身离开龙椅,笑呵呵地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一众朝臣说道:“众爱卿也累了,都回吧!”说罢一脸笑意地走下了大殿,由张一和一群太监簇拥着回了议证殿。 趁着内监服侍着为夜未央换下龙袍的空,张一满脸笑意地说道:“看着皇上今儿个心情不错,想那邵大人定会把皇上梦中所见的应梦贤臣找到的。” 夜未央抖了抖衣袖,满身畅快地说道:“是啊,朕也没想到一切进展得如此顺利。”夜未央嘴上说着,眼前却浮现出子衿那娇俏的身影,忍不住嘴角弯出一丝弧度。 “是,那奴才就提前恭喜皇上觅得良将了。”张一弓身在侧,一脸谦卑,待内监服侍着夜未央换上了便服,又有奉茶宫女在几前摆好茶和点心,夜未央这才落座,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又吃了一小块燕菜糕,便瞅着张一问道:“今日折子可都放妥当了?” “是皇上,折子奴才都已放置妥当了。”张一想了想又说道:“皇上为国事操劳,却也要注意身子,还是稍适休息片刻再行过去御书房批阅吧。” “还是这就去吧,带路。”夜未央淡淡地说着随即起了身。 “是,皇上。”张一弓身行在先,将夜未央一路引到御书房。夜未央刚刚落座,便一眼看到龙案前摆着的几个卷轴,疑道:“张一,这是何物?” 张一回话:“皇上,这是画像馆的肖大人呈上来的,说是他新得的夏川的真迹,以供皇上欣赏。” 夜未央一喜说道:“夏川?就是那位写‘大漠踏歌行’的女诗人,女才子吗?” (吼吼!请允许我得瑟一下哈!) “没错,正是这位巾帼。”张一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那朕可要看看这女才子又出了什么佳作。”说着夜未央拿起一幅卷轴,满心期待地拆开一看,顿时双眼灿亮,诗文还不待细细品读,就已被这气息淡和空灵、潇洒自然的笔法所吸引,整篇文字用笔遒媚飘逸;手法既平和又奇崛,大小参差,既有精心安排艺术匠心,又没有做作雕琢的痕迹,自然天成。 夜未央心情愉悦大叫了一声:“好!”随后又开始细细品读诗文,只见文中写着这样几句诗:“晓月犹悬夜渐残,经筒一桁转经年,有为影事浑如梦,无念生涯即是禅。香客长头修道果,衲僧梵贝寂身莲,愿奉一柱酥油盏,在我心间久久燃。” 夜未央又细细地品了一遍,喃喃道:“当真是好诗,心思细腻,柔软,又不失执着之美!。” “那肖大人知道皇上喜欢,所以赶紧着就给皇上送来了。”张一在一旁不时地拍着马屁。 夜未央点了点头说道,“肖大人是个机灵的,会投其所好。” 张一转了转眼珠,弯腰说了声“是”。 夜未央又将这诗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才意犹未尽地将卷轴放在一测,又去拆第二个,第二个并不是诗词,而是一副画,画上是一女子手执一把团扇,端端正正地站在一柳树下,夜未央一愣,怎地这画上女子穿的竟是宫中的秀女服,略一低头仔细去看那面庞,更是怔住,喃喃道:“这不是……子衿吗?” 他将“子衿”二字说得特别轻,但张一还是发现夜未央面上一冷,赶紧过来问道:“皇上,您怎么了?” “这画也是画像馆的肖大人送来的吗?”夜未央敛着笑容,不动声色地问着,心中却不由得思索,子衿的画居然会在御书房出现,是肖大人拿错了,还是有他人所为。若是旁的女子也就罢了,他本不想为这些无聊小事追究,但是偏偏是子衿,他心里实难放下…… 张一低头看了画像一眼,先是奇怪地“咦”了一声,又轻声道:“皇上,奴才并未打开这些卷轴看过,但是肖大人来送卷轴的时候并未说有人物画像啊,只说是三卷夏川的真迹,而且奴才接在手里也看了就是三卷,这怎么就多出一卷来呢。” 对于后、宫之中妃嫔争宠,或是哪宫的宫女想攀龙附凤之事,张一也是见得多了,所以对于这等耍一下小心机之事也是见怪不怪,在夜未央面前也是一副看透不说透的样子,最多旁敲侧击几句,在他眼中皇上何等睿智,岂用旁人多言。 夜未央随即低头瞄了一眼,桌上确是放着四个卷轴。若说子衿的画像既不是肖大人有意为之,也不是无意为之,那只能说是其它人有意为之,难道是…… 他有些无力地向龙椅上轻轻一靠,脸上挂着一抹倦意,淡淡说道:“这儿不用侍候着了,你们都下去吧。” 张一称了声“是”,弓身退至门口,又朝其它内监摆摆手,一众人便悄声退了出去。随即张一即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喃喃道:“按理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怎地皇上和以往的表现竟这般相差悬殊?” 御书房内,夜未央缓了口气,又欠身将那人物画像拿起,摊在龙案上细细看来,看着看着眉头却是越皱越深,心中暗自思付:难道子衿也如其它宫中女子一般,不但巴望着飞上枝头做凤凰,为了得到皇上的注意,还处心积滤的卖弄各种心机?他不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但这画像又真真切切地摆在了眼前。 夜未央有些不敢再想下去,烦恼地甩了甩头发,忽有坐立不安之感,于是起身在窗前踱着步子。 在他眼中总觉得子衿和旁的女人不同,可是这幅画又如何解释?身为帝王也有许多无奈,前朝和后、宫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带着这样的身份,他甚至都没有机会去好好爱一个女人,后、宫那么多女人,他甚至不知道哪一个是爱他,哪一个是怕他,啊一个是敬他,哪一个是贪图他的荣华,哪一个是为了家族的荣誉,所以做为一个帝王,虽拥有天下最美丽的女人,但是在感情面前,他也是迷茫和脆弱的…… 本来今天是一个好日子,他按照子衿说的方法稍作修改,已经将多日来令他头疼的问题解决了,正想晚上再去曲桥找她,这可突然而至的一幅画,却让他心里突然觉得硬生生地硌得慌,连批阅奏折的心情也没有了。 “柳贵人,皇上他在批奏折,不能,不能打扰啊……”屋外传来张一的声音,和悉悉索索迈步的响动。 “本主是来给皇上送汤的,你拦我干什么?”柳如烟的声音也紧接着传了进来。 随着门被推开了,柳如烟立在门口盈盈一笑,千娇百媚地喊了声:“皇上……” 夜未央转头,对张一摆了摆手,张一便低着头退了出去,继而淡淡说道:“如烟,你怎么来了?” 柳如烟接过暗香手里的汤罐,笑着说道:“奴婢听闻皇上这两日进食很少,担心皇上日日为国事操劳,劳累了身子,就炖了这十全大补汤给皇上补一补,皇上您快过来尝尝,是奴婢亲手熬的,子时就开始上了火呢!” 夜未央脸上一笑,眼中却是清冷如霜,心中思付:怎地女人都是这般善变吗?入宫后的柳如烟美还是那般美,却找不到那日在坟地偶遇的温婉可人之态了,反而却学会了宫中其它女人一味献媚讨巧的功夫,难免有些令他失望。 柳如烟将汤罐放到案前,打开盖子将汤盛到碗中,眼神余光瞟到龙案前的那幅人物画像时,手微微抖了抖,勺子碰到砂锅,发出“哧”的一声,她一愣,赶紧收回心神,两秒钟后笑容便又亦如从前,她将汤碗端到夜未央面前,柔柔道:“皇上尝尝,味道如何?” 夜未央接过汤碗喝了一口,点点头,“味道不错,你有心了。” 柳如烟一笑,眉眼上挑,“侍候皇上是奴婢应该做的事,皇上喜欢就好。” 夜未央将汤碗放在案前轻轻说道:“朕还要批奏折,你先回吧。” “皇……”柳如烟似是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夜未央面上不悦,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于是眼中含了几分委屈,轻轻一福,低声道:“奴婢告退。” 夜未央继续在窗前踱着步子,心中很是烦乱。晚上本来欲打算去找子衿的,但是现在他迟疑了,几经叹息之后,独自重重地点了点头,似是给自己下命令一般,喃喃道:“什么都不想,批奏折。”于是再次坐到龙案前,将那幅画卷好丢到一侧,扳过一撂折子,认真地读了起来。 柳如烟带着暗香出了议政殿,忍不住凤目一凛,咬牙切齿地对暗香说道:“你看清龙案上的那幅画了吗?” “奴婢瞟了一眼,但没大看清楚。”暗香立在一侧小声地答着,“但奴婢看着好像,好像是……” 柳如烟不待暗香说完眼中便升起一阵杀意,狠狠地在嘴里哼道:“季子衿,给你活路你不要,那就去死吧……”RS 第七十四节:樱桃 当晚,御书房内通明灿亮的烛火一直未熄直到天明,夜未央将本来应该三日内批完的奏折一夜全部批完,第二日上早朝时,张一抱着足有一尺高的奏折上了大殿,十足把朝臣们吓了一跳。 正因如此,今日的早朝时间也比往日延长了很多,张一喊完退朝后,就连平时一直提醒夜未央要时时勤政的几个老臣,也上前望着他红肿的眼睛关切说道:“皇上,国事虽多,政务繁忙,但却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即可办妥,还望皇上保重龙体,适度休息,劳逸结合,龙体康健才是万民之福。” 夜未央面上一笑,说了句:“朕知道了。” 由于之前的国事本就没有积压,再加上这几天夜未央极为“勤政”,所以第二日呈上来要批的奏折已经寥寥无几。夜未央无事便歪靠在窗前看书,而后又过问了一下太后过寿的准备事宜,这一天便也就过去了。 到了第三天早朝,兵部邵大人带着秦非一同上朝面圣。虽然夜未央用计使秦非来到朝中,为免朝臣非议,官职不宜过高,便直接安排在了兵部,并在京中赐了宅第。 夜未央虽为皇帝,但他深知百姓的疾苦与官员的善恶,并不是靠几叠奏折就能了解清楚的,所以他凭着自己身上虽然不算高强的功夫,经常夜里溜出宫去,一来可以听到百姓的心声,二来可以从另一方面去了解朝中官员。在宫外有一些暗中为他办事的得力人员,若是朝中无法解决的事情,偶尔也会“宫外执法”。 发现人才广为善用,发现奸恶当即除之,正因如此,南陵国不但好官越来越多,而且选贤认能,人才备出,在各个领域均发挥着不小的作用。在如此盛况空前的环境下,夜未央又大力倡导百姓们畜牧耕种,养蚕纺织,发展经济,促进交流,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中,南陵国进入了建朝两百年中空前的繁盛时期。 而这个秦非就是他在宫外结识的,此人不但文武精通,雄才大略,更是有一颗胸怀天下的赤子之心,当时他就想若是能将此人纳入朝中为官,定会造福一方百姓。但是此人出身卑微,身上又无功名,若强行纳入朝中为官,众臣定会齐齐反对,幸好子衿的一计,将此事圆满解决。 至于夜未央的伤,也是因为在宫外夜探一官员的私宅,被发现后交上了手而受了伤,恰巧溜回宫时又被侍卫误认为有刺客闯宫,所以才被一路追赶到了浣衣局,也因此认识了子衿。 下午时分,张一缓步走到夜未央跟前,禀道:“皇上,御膳房那边差人来问,是不是还按前两日一样准备着?” 夜未央放下手中的书籍,半晌后才沉吟道:“备着吧,同前两日一样。” “皇上,这……”张一实在不明白皇上这是唱的哪出戏,已经一连三日他都叫御膳房准备着不少的吃食,而且菜单均是他亲自所订,让宫人们将菜做好摆在厅子中央,不仅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侍候,还放下话去谁都不许靠近御膳房,可第二日大家进去一看,饭菜却又是原封不动,根本无人去吃。 夜未央挥了挥手,言道:“照朕说的做就是了。” 张一不敢多问,闪身出去了。 傍晚时分,用过晚饭后无事可做的夜未央站在书架前准备再找一本书看,目光向高处一扫,一本《海内十洲三岛记》吸引了他的目光,不待思索抬手去拿,竟忘了手臂的伤还没好,一时之间疼痛袭来,夜未央嘴巴一咧,欲换手去取,扭身之间背部却也微微酸疼。 夜未央一顿,那夜子衿踩他后背爬上高墙的情景历历在目,一时之间酸酸涩涩之感齐集心头。这时张一进来报,“皇上,您着内务府快马加鞭在甘南运来的樱桃已经到了,您看是拿进来,还是放置在什么地方?” “拿进来。”夜未央说道。 张一在门边喊了声:“进来吧,”便有一内监手捧一精致竹编小筐,迈步而入,见到夜未央后立即跪倒,口中高呼皇上万岁!并将 竹编小筐高高举过头顶呈到夜未央面前。 夜未央一把接过来,望着筐中那颗颗晶莹润红,饱满水嫩的樱桃,终是忍不住对子衿的思念,拎起小筐直奔御花园的方向而去。 “皇上,您……”张一一急跟在了夜未央的身后,几个内监也顺势跟了上来。 夜未央头也不回,朗声道:“老规矩,御花园门口候着。” 张一脚下一顿,停了脚步,对身后的几个内监道:“在这等着吧,别跟着了。” “皇上,夜里风大,你还是披上点斗篷再进园子吧,免得着了凉。”站在最末首的小太监从人群中窜出来,将一件毫无皇家图案的青色莲蓬衣披在夜未央身上。 刹时夜未央身上一暖,瞟了那小太监一眼,转身进了园子。 曲桥亭子内,已经脱去浣衣局宫装,换上一身素衣的子衿扭身坐在一角,双手倚栏托腮,呆呆地望着水中那轮泛着清辉的椭圆形月亮,静静地出神。那姿势那目光,那双眉间的淡淡哀伤,就如丹麦海边的美人鱼一般,美得几近惊心动魄。 夜未央手里拎着一筐樱桃,急匆匆的大步踏上曲桥,本以为又要摘下叶子再学一回黄鹂鸟,实没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前面不远处静静地坐着,刹那间,在夜未央眼中天地风云,万里江山都已尽失颜色,唯有面前这一抹娇小的身影,才是他心之所向,他急步向前,动容地喊道:“子衿!” 子衿闻声身子一颤,望着数步外的夜未央猛地直身站起,嘴角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夜未央大步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这才发觉由于夜里寒凉风大,不仅她的手泛着阵阵凉意,就连鼻尖也冻得微微发红,忍不住心中一酸,赶紧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子衿身上,一脸关切地说道:“怎么不多穿点?” “我不冷。”子衿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子衿,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夜未央见她脸上冷冰冰的,对自己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于是牵着她的手又坐回刚才她坐过的位置,又是高兴又是失落地坐在她身边,歪着脑袋侧目看她。 子衿不说话,把头扭向另一侧继续看着水中的月亮。 夜未央一笑,起身转到另一侧,扳正她的肩膀,直视道:“前两日我将你说的方法告诉了皇上,皇上当即采用,效果很好,然后就命我去找他梦中的那位有才青年,我这不是刚办事回来吗,所以才会一直没来看你,害你担心了吧?”说着又拎起脚边的小筐给子衿看,“你瞧,这樱桃就是皇上赏的。” “樱桃?”子衿怔了怔,狐疑道:“天都这么冷了,哪来的樱桃?” “当然是快马加鞭自南方运来的。”夜未央得意道:“这南方的水果运到北方路上保存实属不易,刚开始摘下来的时候要放在冰块上冰着运,每到一个驿站就换一次冰,再换一次快马,这样跑下来几天也就运到京城了。” 子衿感叹道:“当皇上可真好啊,想吃什么都有,这个季节居然也有樱桃吃。” “以后你想吃什么也都有。”说完夜未央自筐中拿出一颗樱桃,用帕子擦了擦,笑着递到子衿嘴边。子衿看他一眼,便张嘴将樱桃含在了口中,夜未央双眉微挑问道:“甜吗?” 子衿的俏脸终于溢出了笑容,点了点头道:“很甜。” 夜未央也是一笑,娇宠地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道:“我这几天没来,你是不是担心了?” 子衿闻声便嘟起了嘴,狠狠瞪他一眼,不温不火地说道:“谁担心你了?自作多情!” 夜未央眉头高挑,喜滋滋地说道:“还说没有,没有为何独自在这坐着,这么冷的夜瞧把你鼻尖都冻红了,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子衿肩膀一耸,甩开他的双手,哼道:“难道不等你,我就不可以来这里吗?我赏月不行吗?” “行!”夜未央一脸认真,又将她身上的斗篷紧了紧,才道:“赏月当然行,不过下回赏月的时候记得要多穿一点衣服,若是招了风寒,那可了不得呢,最重要的是我会心疼。”也不待子衿同意,夜未央说完便直接抓过她的双手,将她双手合十,放在自己宽大温暖的手心里轻轻地搓着,还不往手中呼着热气。 “高达……”子衿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才好,但是内心却是极为感动,自从进宫后她看尽世间冷暖,不但处处小心谨慎,如行走在薄冰上一般提心吊胆。如今,居然还有人待她一个浣衣局的宫婢这么好,实在不能不感动。 “暖和点了没?”夜未央一脸欣喜地看着她。 子衿小脸一皱,挣脱他的双手,继而一双粉拳就砸上他的肩头,气乎乎地说道:“没事的时候,你天天来,赶都赶不走,找你有事了,却又不见你人影,气死人了!” “找我有事啊?”夜未央一脸好奇地坏笑:“到是什么事啊,但凭子衿老师吩咐!” 子衿被他逗得一笑,伸着小拳头又砸了他两下才说道:“可不是有事嘛!” 夜未央顺势又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笑呵呵地温柔说道:“说吧,什么事?”RS 第七十五节:再吻 “哎呀!”子衿有些不高兴地叹了口气,才缓缓说道:“我不是以秀女的身份进宫的嘛,当时所有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都有到画像馆让师傅画人物画像。后来我落选了,那画像就一直被保存在画像馆内,结果前几日我有个在宫中做太监的朋友来看我,他居然说,居然说……”子衿皱了皱鼻子没有再说下去。 子衿主动说起画像之事,夜未央微微感到意外,虽然面上依旧笑语灿烂,但心中却忽地一凛,难道这画像真是子衿安排人放到议政殿的,那么他今天该来吗?在他心中纠结了三天的事,此时又隐隐浮上心头。 在议政殿内他最终选择了相信子衿,可是若她今日又说出不同答案,真叫他情何以堪? 夜未央不动声色地又自筐中拿起一颗樱桃,放到帕子上慢慢地擦着,嘴上淡淡道:“原来你在宫中还有做太监的朋友啊?” 子衿瘪了瘪嘴,淡淡道:“他母亲曾是我哥哥的乳娘,自小一块长大。” “一块长大?”夜未央继续擦着手中的樱桃,“一块长大的情份自是不同寻常了,你朋友说了什么?” “说我的画像被他托人放到了议政殿最显然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用不了几天就会被皇上看到的。”子衿说完低了头。 “你想当娘娘?”夜未央低着头,使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子衿横了他一眼,气道:“不是我想当娘娘,是他想让我当娘娘,这一切我根本是不知情的呢。” 闻听此话,夜未央心中大喜,幽深黑亮的眼眸中跳动着兴奋的光芒,他难以抑制心中的喜悦,一把抓住子衿的手,紧紧握在胸口急切地问道:“你是说那画是他自作主张送进议政殿的,并不是你安排的?” “当然不是。”子衿诧异地看着他,强调道:“难道你觉得我会这样做吗?” 夜未央摇摇头,仍是掩不住刚才的满面笑容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想了想又问道:“你刚才说找我有事,究竟是何事呢?” 子衿横他一眼,“找你当然是想你帮我把画像拿回来了。” 夜未央打趣一笑,慢声道:“怕皇上看上你?” 子衿脸上泛起一丝羞怯的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本就是以秀女的身份进宫的,当日选秀都没被选中,现在已是浣衣局宫女的卑微之身,皇上更是万难移目于我,所以这一点我并不担心。”她想了想又说道:“我是担心小康子的安危,若是议政殿或是画像馆,无论任何一方出现什么差池,自是会追究画像一事,那么小康子此时岂不是身在险地。他本就有恩于我,身在深宫已是万难报答,若是因为此事小康子身上落了罪,那我岂不是要自责于死。” 夜未央默默半晌,方才说:“宫中类似这样的事也并非没有,也许此事并没人追究,就此不了了之了也说不准。” 子衿摇摇头说道:“画像一日不拿回来,我终是心里难安。”说罢又看向一侧的夜未央,忍不住搡了一下他的手臂,嗔道:“高达,你到是能不能帮忙把画像偷出来嘛?” “偷?”夜未央一愣,从小到大他除了经常偷偷溜出宫去,还没偷过别的,当即说道:“那议政殿可不是我们这些侍卫说进就能进的,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偷东西,可不容易。” “你是御前侍卫,我还以为你行的。”子衿皱着小脸,有些忧心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行,怎么不行?”夜未央似是被她那句带着怀疑口吻的话激到了,当即拍着胸脯道:“不就是一张画像吗,这又有何难的,就交给我办好了!” “真的呀?”子衿大喜过望,忍不住抓上夜未央的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有身体上的接触,夜未央不由得挑起浓眉,直了直本就伟岸挺拔的身板,正色朗声道:“当然是真的,我说过的君无戏言!” 子衿一笑用拳头砸着他的肩膀,“用错词语,应该是君子一言。” 夜未央赶紧纠正,“对对对,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罢眼珠一转,又笑嘻嘻地说道:“子衿,画像拿回来可以,不过我可有个小小地要求。” 子衿嘴巴一咧,当即脸上一耸,缓言道:“啊?还有要求啊?” “当然了!”夜未央一脸神秘,又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子衿贝齿轻咬下唇说道:“好吧,那你说来听听。” 夜未央一笑,凑到子衿身前府下身子,眯着眼睛歪了脑袋,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俊脸,然后眯眼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子衿一愣,没明白什么意思,问道:“什么意思啊?” 夜未央没说话,却又歪头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脸。 “什么嘛?”子衿瞪着他。 夜未央睁眼愣愣地瞪着子衿,鼻翼微微张合,急道:“哎呀!就是亲我一下啦!” 刚刚子衿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消褪,经他这么一说又“腾”地红了起来,连脖子和耳根都是红的,当即“哼”了一声,扭身不去看他,嘴里喃喃道:“又来欺负人。” 夜未央一把扯过子衿的手,迎上她羞涩的目光正色道:“子衿,你愿意嫁给我吗?” 子衿一怔甩开他的手,说道:“都说宫女和侍卫不许私订终身了,你怎么还问?”说完继续红着脸看向别处。 “我们不一样,我们为皇上了立了功,我们可以去求他。”夜未央一急,直接脱口而出,“总之皇上那边我来解决,肯定不会让你受到责罚。”他看着子衿的脸,轻声问道:“如果这样你愿意吗?” 子衿低着头不去看他,声音小得如蚊子一般:“虽说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这终身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岂有自己暗中私订终身的道理,此乃,此乃不孝!” 夜未央知她在和自己绕圈子,东扯西扯就是不说正题,还拿不孝的罪名来压自己,只好无奈地耸了耸肩,假意冷声道:“那你还想不想拿回画像?” “想啊!”子衿猛地抬头看他,目光触及他微微泛冷的面庞,又怯怯地低下了头去。 “嫁给我不行,亲我一下总行吧?”夜未央翻了翻眼睛,再次将脸凑过去,等着子衿主动送过来的香吻。 见子衿半晌无动静,他又得意洋洋地强调道:“哼!反正你不亲我,我就不去给你偷画像。” 清淡月光下,子衿容色潮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亲与不亲这两者之间在内心进行着顽强的殊死搏斗。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未央的脖子都快扯得僵直了,子衿的内心还没博斗出一个结果。忍不住又在心中权衡一翻:亲他,无疑是男女授受不亲,古代社会世风淳朴,闺阁女子就更是要求严苛,更何况处在深宫之中,宫中明令禁止宫女与侍卫私相授受,更何况还有一个柳如烟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巴不得抓到自己的小辫子呢! 可是若不亲,画像取不回,那么柳如烟同样会抓到自己的小辫子,她担心的是齐康…… 几经权衡,子衿终于做出决定,眼睛紧闭,拳头握紧,正欲去亲他脸颊之时,却突地感觉自己的唇上微微一暖,两片软软的唇瓣直接袭上。子衿当即身体一阵酥麻,似有一股电流般涌般全身。猛地瞪大眼睛,这才发现夜未央大了几号的脑袋,就在自己眼前,他的唇紧紧贴着她的…… 子衿一惊,“哇”的一声忙乱后退,胸中如揣着一只小兔子一般横冲直撞,直撞得她胸口一起一伏喘得厉害。她伸手抚着胸口,眼中瞪着夜未央就欲发作。 夜未央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扳过她的肩膀狠狠说道:“你不亲我,我就亲你!” 子衿一把将他推开,缓了缓心神,正欲还嘴,哪曾想到身子一歪却被夜未央拦腰抱起,子衿当下大惊失色,当即双腿乱蹬,双手乱舞,嘴里也未停歇,又羞又怕地高声呼喊:“高达,你要死啊!快放我下来。” 夜未央停了脚步,正色地看着怀中的美人,子衿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也只抬头愣愣地看抱着自己的男人,正在子衿如坠雾中之时,夜未央淡淡开口,“子衿,我是要死了,要被你迷死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三日未与你相见,仿若半生已经过去。”说罢继续踏步向前走去。 了衿闻听话中暧昧之色渐浓,慌乱至极,不但“无敌鸳鸯腿”外加“九阴白骨爪”通通用上,嘴里也没闲着,一阵没有章法的哇哇大叫后,夜未央终于停下了脚步。 子衿一时怔住,瞄了一眼地形,也不知道这厮如何七拐八拐地就拐进了御花园,望着他一脸认真地表情,口中欲再骂他的话也变成了,“你要抱我去哪?” “御膳房。”夜未央目光一直未离开子衿的脸。 子衿被他看得脸上如着了一把大火般滚烫滚烫的,只得移过目光不与他直视,才轻轻问道:“为何要去御膳房?” 夜未央一笑,“你忘了,我不是答应你待事情解决了,带你去御膳房吃个够吗?” “那,那可以先放我下来吗?”子衿依旧不看他,将滚烫的脸歪向别处,却没发觉自己口口声声要求人家把自己放下来,自己的双臂却死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RS 第七十六节:灯泡 今晚的月光淡淡的,柔柔的,似又带着几许迷离之色,如流水一般泻在御花园的柳梢之上,顿时,勾勒出一幅崭新的月上柳梢图,几许诗情,几许画意在心中慢慢地滋然生长。如此良辰美景夜未央哪肯再放下怀中软玉温香的美人,居然连受伤的那支手臂都极为配合的没有任何地疼痛之感。 他准备将她一直抱到御膳房,却不曾想到居然会冷不防地冒出一句大杀风景的喊叫声。 “哪里来的yin贼,快把我家小姐放下!”突然间,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道尖细的暴喝之声,此声不但打破了夜空的宁静,更是将这如此美妙的气氛顿时击得支离破碎。 夜未央黑眸一滞,杀了喊话之人的心都有了。 子衿身子一僵,更是搂紧了夜未央地脖颈,怯怯问道:“是谁在喊?” 夜未央将抱着子衿的手紧了紧,然后二人正在一起用目光搜寻声源之时,却看着竹林边一前一后跑过来两个身影,仔细一看两人都身着深蓝色太监服,一老一少,老的个子较矮,身形有些干瘦,高个子的是个少年,正比比划划地欲对夜未央动手,口中还叫嚣着:“yin贼,快把我家小姐放下,我饶你一命。” “来人是齐康吗?”子衿在夜未央怀中借着微弱地月亮打量着前面的小太监,凭身形判断确与齐康有些相似。 “小姐别怕,奴才来救你。”齐康说罢双掌一挥,直冲夜未央劈来。 夜未央伸臂护住子衿,身形一闪将齐康闪到右侧,回头怒声道:“大胆奴才,你可知道我是谁?” 齐康收住步伐,身形急转喝道:“我管你是谁,欺负我家小姐就不行。” “齐康,他没欺负我。”子衿在夜未央怀中焦急地蹬了蹬腿,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夜未央“哼”了一声,脸色已是生硬如铁,嘴唇越抿越紧,简直成了一条直线,疾言厉色道:“你是哪个宫的奴才,首领太监是谁,竟然这般不成规矩。” 子衿见二人均是面色不善,若是在这御花园内大打出手,定是会惊动附近护卫,天子门前惹是非这不是找死吗,在夜未央放她落地的一瞬间,赶紧挥臂挡在夜未央身前,低声道:“齐康,你别动手,他是我朋友。” 那年长的太监这时也凑上前来,一脸担忧地指责齐康道:“你这小子做事怎么这般毛毛愣愣的,怎地也不问个原由,上前就开始动粗。” 齐康一愣,忍不住皱了鼻子,“小姐,他这般对你,你还护着他。” 子衿回头看看夜未央,又看了看齐康,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我,我的脚扭到了,所以高达他,他在帮忙。”子衿看齐康一脸不信,又指着身上的斗篷道:“你看,这披风还是高达借我穿的呢,他怎么会对我有歹意呢?” 齐康横了横眼睛,“真的吗?小姐,他真的没有欺负你吗?” 子衿重重点头,“怎会有假,我何时骗过你? “高达?”年长的太监一脸惊色,缓缓移步至夜未央身侧,上下打量了一阵,才激动地说道:“姑娘,你说这位大人是御前侍卫首领高达高大人吗?” 子衿轻轻一笑回道:“正是,公公。” 那人面上一凛,瞪向齐康,挥手一把掌,就打在了齐康的后脑勺上,气道:“你这混小子,脑袋都长后脑勺上去了吧,怎地连高大人你也敢冒犯,还不快赔不是。” “师傅,我……”齐康如坠雾中一般,伸手抓着后脑勺,一脸纠结之态。 那公公瞪了眼睛,“我,我,我什么我?高大人不但是宫中一等一的高手,而且宅心仁厚,从不欺压我们这些奴才,前年我们内务府出了人命,从上至下牵连十几人入狱,若不是高大人断案如神,没有让那真凶逍遥法外不说,还解救了我们内务府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否则连你师傅我也活不到今天了。” 齐康一听,赶紧弓身上前行礼,“高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 那公公也是满脸堆笑道:“高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就甭和这小兔崽子计较了,他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混球。” “好了。”夜未央大手一挥,朗声道:“正所谓不知者不罪,念在齐康他也是护主心切,我就不追究了,看来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可以将子衿交给齐康侍候着。” 齐康和那公公连连倒谢,子衿上前两步问道:“齐康,这位公公是?” 齐康赶紧介绍道:“小姐,这位是内务府的冯公公,是奴才的师傅,师傅最近一到夜晚就无睡意,我便提着灯笼陪师傅出来抓蛐蛐玩,刚刚听到这边有动静,我们师傅俩便躲了起来,哪知这一细看,竟然小姐您和高大人走了过来。” 子衿听齐康说罢,对着冯公公笑着福了一礼,“冯公公好,小康子进宫几年多亏您关照着,子衿在这里谢过了。” 冯公公赶紧赔笑,也还了一礼,“姑娘真是多礼了。” 子衿转头看着夜未央仍有些不快的俊脸,柔柔一笑,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缓缓说道:“带他们一同去用御食如何?” 夜未央一顿,僵着脸暼了子衿一眼,却没说话。 子衿又扯了扯他的衣角,撒娇道:“好不好嘛?” 在子衿强大的温柔攻势下,夜未央终是点了点头,子衿心中一喜,眉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赶紧招呼齐康和冯公公:“走了,带你们吃好吃的去。” 齐康和冯公公虽不知何意,却也跟着他们走了过来。待到御膳房门口时,子衿猫着身子放轻了脚步,回头对夜未央说道:“高达,皇上果真赏了一桌子好吃的?” 夜未央俊脸一仰说道:“当然是真的,何故骗你不成。” 齐康不明所以,拦在了子衿前面,咧着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小声说道:“小姐,偷吃御食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咱还是回吧,您想吃什么,改日奴才想办法给您弄。” 冯公公也在一边附和着,“对啊,对啊,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子衿借着光亮向里张望,奇道:“这是皇上赏的御食,干嘛不吃?” “赏的?”齐康一愣,“皇上因何赏你们御食啊?”想了想又不甘地说道:“你们该不会是来偷东西吃的吧?” “想什么呢你?”子衿推了齐康的肩头一下,这才简明扼要地对齐康和冯公公说了一遍他们帮皇上出主意找梦中贤臣的事。当然为了防止泄密,子衿将其中一些情节省略掉了,更是避重就轻地将有功劳的部份都推给了夜未央。 齐康听罢脸带喜色,重重地拍了夜未央地肩头一下,喜道:“嘿,李大人,没看出来,您还挺有本事啊!” 冯公公也是笑得一脸灿烂,对夜未央高高举起大拇指,“高大人真是高,真是高!” 夜未央一怔,俊脸上拖着僵硬地线条,勉强笑了笑。 经子衿认真仔细地观察,整个御膳房之内果真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才放心大胆地迈步进了厅堂。但是眼前的情景却把子衿等人都震住了,厅堂之内不但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而且似是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一样,一张长约三米,宽约一米的桌子,正正当当地摆在厅堂中央,桌上摆着花花绿绿地各色吃食,真叫他们眼花缭乱。 子衿卸掉斗篷,一脸惊喜地围着桌子转一圈,转头看着夜未央喜道:“高达,这些御食真的是赐给我们的?” 夜未央点点头,笑着看子衿此刻高兴得如孩子一般。 “哟!还有全福肉呢,这可是宫中大摆延席,招待贵宾的时候才会用的菜。”冯公公围着这一桌子御食啧啧地赞叹着。 齐康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几乎流出了口水,看着高达眨眨眼睛道:“高大人,这些真是给我们吃了吗?” 夜未央虽然有些介意这两个突然自御花园竹林中冒出来的“灯泡”,但谁叫齐康那小子和子衿自小一块长大呢,关系自是亲厚一些,也罢,若是想收子衿的心,又不想露出真实身份,也就不能和这小太监的关系搞得太坏。想到这不由得笑笑,说道:“今晚你们就敞开肚皮吃个够吧!” “好嘞!”齐康乐得合不扰嘴,端起酒壶便给每个人都斟了一杯,似是又想到了什么,当即垮下脸说道:“哎哟,奴才都忘了,在宫里是不允许我们喝酒的啊!” “今天例外,朕准你们喝!”夜未央刚刚说完,就发觉失言,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赶紧补充道:“我是说,今天是皇上赐的御食,桌上有酒,自然是恩准喝的。” “真的?”齐康欣喜若狂,当即举起酒杯言道:“高大人,小姐,师傅,我小康子先敬你们一杯。”说罢一饮而尽后,大大赞叹道:“高大人,小姐,你们真是太厉害了,居然能帮皇上出谋划策了,我和师傅也沾光,居然吃到了皇上亲赐的御食。” 众人一笑,皆是一饮而尽。 接着冯公公也起身道,“高大人,小人也敬您一杯,感谢您对内务府众人的照顾。” 夜未央点了点头,举起酒杯,“那就大家同饮吧!” 于是第二杯又一饮而尽。RS 第七十七节:般配 “小姐,小姐该您敬酒了,您也敬高大人一杯吧。”齐康拿着一只啃了一半的鸡腿,在一边怂勇着。 子衿莞尔一笑,看着大家说道:“我也要敬吗?” “当然要敬……”几杯酒下肚,冯公公和齐康似是有些微醺,拉着长音对子衿说道:“这杯酒是一定要敬的。” 子衿端起酒杯轻轻一笑起了身,对着夜未央说道:“谢谢你的擦伤药粉,你的糕点,你的樱桃,还有你的斗篷,这是我穿过的最温暖的衣服了。”说罢子衿挥袖饮尽此杯。 夜未央也是心中一暖,当即执杯而饮。 喝酒真是一种活跃气氛的好方法,几人同时连干三杯,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夜未央不但没有像刚才那般板着冷冰冰地俊脸,似乎还泛起了淡淡的笑容,从小生在皇家,宫人们见他皆是毕恭毕敬,就连兄弟姐妹间,也没有普通人家的亲近之感,所以早早丧失童年的他从未体会过什么是朋友,什么是玩伴。如今,他身为君王坐拥天下,就更是难得有人在他面前这般随心所欲,畅所欲言,本以为子衿已是非常例外的一个,没想到眼前的这两个太监更是极品。 冯公公非常爽快地抿了抿微辣的嘴巴,声音和举止都没有了刚才的沉稳,咧着嘴“哎哟”一声指着几人面前的酒杯说道:“用这个喝酒真是太不过瘾了,来来来,都换成碗!” “对,用碗喝!”齐康表示赞成,在夜未央和子衿目瞪口呆中,齐康转身去厨房内间捧回了四只大碗,并且很有规矩地,先后在每人面前放了一个。 “这,用这个盛酒喝吗?”夜未央指着面前的海碗一脸惊色,他可是从未试过用这种大号的碗来喝酒的,还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子衿亦是同样的目光,喃喃道:“这也太豪爽了吧?这么大号的碗,还不把大家都喝醉了不成。” 夜未央看着子衿笑了笑小声说道:“宫中有规定太监禁止喝酒,进宫几年,他们也难得喝上一回,这次就随他们的性子折腾一次吧!” “嗯”子衿点了点头。 夜未央看着她因为酒力而泛着微微潮红的脸颊,简直看得痴了,暗自思付着:脸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不正是形容这等绝色佳人吗? 这时,冯公公红着脸,晃晃悠悠地起了身,瞟了齐康一眼,“小康子,去,再开一坛酒,给高大人满上。” “好嘞!”齐康答应着,搬过坛子将几人面前的酒碗一一倒满。 冯公公端起酒碗至夜未央面前,眯眼笑道:“高大人,小人再敬您一杯,祝高大人前途似锦。” 夜未央看着身前这若大的海碗,忍不住有些头晕,连连摇头摆手,“不行,这样下去我要醉了。” 齐康闻听,起身慷慨激昂地说道:“什么喝醉了,像高大人这样的大丈夫真英雄喝三杯酒就醉了,这像话吗?以奴才看高大人喝三坛也不会醉。” 子衿看着夜未央面上有点为难,又想着他手臂上的伤赶紧阻止道:“齐康,高大人是特别虚弱的体质,你就别让他喝了,来,我替他。”说罢子衿端起夜未央的酒碗就要饮下去。 夜未央虽然初次和子衿饮酒,并不知她酒量如何,但是一听她说自己特别虚弱的体质,当下心中不爽,朗声阻止道:“谁说我不能喝,我喝!”于是又将子衿已经端在手里的酒碗抢地回来,并且一饮而尽。 子衿怔怔地看着他将一大海碗酒灌进了肚子,眨眼关切道:“高达,你没事吧?” 夜未央俊脸已经涨得通红,却还是仰了仰头,高声说道:“我会有什么事,我还能喝很多呢。”说完又指着齐康和冯公公说道:“来,这回到你们喝了,我亲赐御酒。” 齐康虽然喝得迷迷糊糊,但闻得夜未央如此说话还是一愣:“你赐御酒?” 冯公公一听赶紧蹙着眉头高声制止,“哎哟,我的高大人,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只有皇上才能说赐御酒,乱说话是要杀头的。”冯公公伸出长长的舌头,做了一个吓人的姿势。 “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真的让人担心呢!”子衿在一侧说道。 冯公公又看了看夜未央,突然“咦”了一声拍桌叫道:“怎么这样看来,高大人和皇上倒是有几分相像呢!” 夜未央一慌,突觉要露馅,赶紧掩饰地笑了笑,随便应付了一句,“是吗?” 冯公公点点头,眼神飘向远处,似是在努力地想着皇上的样子,然后正色道:“是啊,这几年宫内摆大型宴会的时候,我都被安排在外间侍候,所以就那么远远地见过皇上几次,高大人,这样看来您和皇上还真是不只有一点点的像呢。”说罢又歪头看着齐康问道:“小康子,去年的宴会你也有在远处侍候,你觉得呢?” 小康子闻听冯公公说完立马哈哈大笑,竟把子衿和冯公公都笑糊涂了,唯有夜未央脸色有些微微难看,生怕被他们当场揭穿,那岂不是龙颜扫地。 小康子又笑了一阵,终于笑够了,才捂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肚子,眯着眼睛维妙维肖地说道:“我虽然也是在远处见到皇上的龙颜,但却十分真切,那日皇上他稳稳端坐于龙椅之上,但据我目测皇上他身材伟岸挺拔,身长至少有七尺八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玉树临风,英俊潇洒,不愧为天子啊,真乃一派皇家威严之像。”说罢齐康瞟了一眼夜未央,摇了摇头喃喃道:“高大人嘛,虽然英明神武、侠义非凡,但比起皇上……” 齐康没有再说下去,却是又摇了摇头继续啃他的鸡腿。 夜未央暗暗忍着笑,却听冯公公接话道:“小康子,那你的意思就是说咱们的高大人他不如皇上了?” “当然不如皇上,皇上他是天子……”齐康话说一半,斜眼瞟着夜未央顿了顿,又住了嘴。 夜未央哈哈大笑,连连摆手,“没关系,小康子你继续说,你说我不如皇上长得帅,我一点也不生气,我就是不如皇上长得帅!” 说完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位大人真好,像我小康子一样有自知之明。”已经微醉的齐康伸手拍了拍夜未央的肩膀,继续道:“以前我没进宫的时候,一直以为皇上一定是一位威严无比,让人见了就浑身哆嗦的人,宴会上一见,原来皇上是位美男子哟!” “真的吗?”子衿终于忍不住瞅着夜未央问道:“高达,皇上他真的是位美男子吗?我进宫这么久还一次都没见过皇上呢,就算是从远处也没有见过呢!” 夜未央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这样的话我自己怎么好意思回答嘛!” “啥?”子衿一愣奇怪地看着夜未央,喃喃道:“你今天说话怎么怪怪的?” “那个,我是说……”正在夜未央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才好,在心中暗暗责骂自己,怎么几杯酒下肚就连连说错话时,冯公公却抢了话。 “我知道,我知道。”冯公公比划着说道:“我听一个在近距离见过皇上的人说,咱们的皇上龙颜发光,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皮肤也黝黑,你们说长得是不是真的好像高大人呢?” 齐康放下筷子,高声道:“师傅,我不是都说了吗,皇上他是个美男子,怎么会像高大人吗?” “难道高大人不是美男子吗?”冯公公红着脸急道:“你们瞧瞧高大人是不是也面上发光,浓眉大眼,鼻子高挺,皮肤也黝黑,身长足有七尺八寸。” 子衿奇怪地看了看夜未央,点点头,“公公说得还真对哦。” 夜未央一笑,打着哈哈:“那个,也有人曾说过我和皇上有几分相像呢!” 齐康放下酒碗呵呵一笑说道:“小姐,怎么样?您也喜欢美男子吧?” 子衿摇头挥手道:“不是啦,我喜欢健壮的男子。”说罢又瞅了夜未央一眼,说道:“高大人虽然也算美男子,但是他太虚弱了,前些日子他的背被我踩了一下,他说疼了好几天呢!” 夜未央身子一顿,一口紫鸭汤差点喷了出来,抿了抿嘴不甘示弱道:“谁说我身子虚弱的,我12岁的时候就已经能独立猎到一头凶猛的黑熊了,还取出熊胆给父皇补身子呢。” 子衿一脸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怪道:“吹牛也就算了,怎么老是说错话呢,看来你真是喝醉了。” “啊?我说了什么吗?”夜未央浑然不知地看着子衿。 子衿粉拳砸上夜未央的肩膀,“不能喝就不要喝嘛,居然把父亲都说成父皇,老是这样说错话,我看你的脑袋还能在脖子上呆多久?” 齐康大手一挥,对子衿道:“小姐,今儿又没旁人,就让高大人随意说。”说罢又转头看着夜未央,继续刚才的话题,“高大人,您说我们家小姐美?” 夜未央点点头,又看了看子衿,毫不吝啬地高声赞扬道:“美!” 齐康又问:“那皇上是美男子吗?” 夜未央脸一红,勉强说了声:“是!” 齐康再问:“那以高大人看,我们家小姐和皇上般配吗?” 夜未央心里这个乐呀,忍不住放声大笑,连声高呼道:“般配,般配,极为般配!”RS 第七十八节:菊花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齐康和冯公公的醉意渐浓,子衿也略略有些微醺,夜未面虽也有头重脚轻之感,但思想还算清醒。他扯过斗篷护住子衿的身子,轻声道:“走,我送你回去。” 临走之前子衿对着冯公公福了一礼说道:“公公,子衿先回了,您也早着休息吧。”说罢又看了齐康一眼,“小康子,快扶你师傅回房歇着吧,太后寿辰将到,宫人喝酒本是宫中禁令,可别因喝酒误了什么事,那可要受责罚的。” 小康子趴在桌上挥了挥手,“小姐放心,绝对误不了事。” 随即子衿和夜未央出了御膳房,子衿扶了扶额头说道:“高达,你看他们俩喝了这么多酒,不会惹了什么事吧?” 夜未央站定,爱怜地看她一眼,安慰道:“没事,回头我就安排两个侍卫,去把他们俩安置到一个不易惊动人的地方,万不会让他们惹了什么事端出来。” 子衿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继续向前走。 御花园内,朦胧的夜色,伴着清凉的夜风,似乎有淡淡的清香,又含着微微的苦涩,悠远的、淡淡的、而又沁人心脾,心神为之清爽,子衿忍不住驻足停留,喃喃道:“附近有菊花?” 夜未央一笑:“太后寿辰即到,对太后有所了解的人都知她喜爱秋天的菊花,因寿辰又在秋季,故每年都有大批的各色珍异菊花送入宫中,供太后欣赏。再加上宫中本就栽植的,聚集起来就能摆满整整一园子。”他看了看她,说道:“莫不是子衿也喜欢菊花?” 子衿宁媚一笑,缓缓道:“菊花隽美多姿,然不以娇艳姿色取媚,却以素雅坚贞取胜,盛开在百花凋零之后。我喜爱它的清秀 神韵,更爱它凌霜盛开,西风不落的一身傲骨。”想了想又说道:“本以为太后娘娘母仪天下,会喜爱牡丹这类高贵华美之花,竟自想不到,然菊花才是太后的最爱,凭此意即可想到太后为人坚贞傲骨,超凡脱俗。” 夜未央含笑:“不知道若是太后听了这番话,会不会甚为开心。” 子衿微微侧目,嗔道:“高达,你又笑话我,我只是一个做粗使的小宫女,哪里有机会在太后面前说这番话。不过有一点我和太后倒是极为相似,喜爱菊花,喜爱秋天。” “怎地时刻都忘不了自己是个小宫女?”夜未央伸手轻刮一下她高挺的小鼻子,叹道:“我也喜欢秋天,夏天太炎热,冬天太干冷,春天虽然万木葱茏,百花含苞待放,但也是春寒料峭,忽冷忽热,更是疾病流传的高危季节,为百姓们担心啊!” 子衿掩嘴一笑:“看不出啊,高大人还胸怀天下呢!” 对于子衿的话,夜未央只是报以微笑做答,想了想又淡淡道:“所以还是秋天最好,天高云谈,月朗风清,身心也是最惬意的,尤其是在这夜色阑珊之时。”夜未央微微侧目,斜眼瞟着子衿,见她只是宁和微笑,他的嘴角也露出一弯迷人的弧度,又缓缓道:“特别是今年的秋天,美妙如织,更胜从前。” “今年秋天与往年有何不同吗?”子衿驻足瞧着他。 夜未央眼角含着一抹暧昧的微笑:“因为今年秋天有如此美妙佳人相伴在侧,所以连昔年见惯的景致也变得份外不同,不知怎地这花格外的香,这夜格外的灿,竟无端端地渗出这许多的诗情画意来。” 子衿知他所说“佳人”正是自己,脸颊不由得微微泛红,随即埋头不敢再直视他火一般的目光。 “子衿!”夜未央忽地执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你愿意嫁给我吗?” 子衿一慌,挣扎了两下,却是没有在他宽厚温暖的手掌中挣脱,怔怔地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却被夜未央抢先一步说道:“不要再说宫女和侍卫不许私相授受。”夜未央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道:“本来我觉得我可以等,慢慢等你同意,可是现在突然觉得我有点等不及了,你只需告诉我,若是皇上同意,你愿意嫁给我吗?” 子衿被他可爱又严肃地表情逗得“扑哧”一乐,俏皮地说道:“皇上是不会同意的,时候不早了,我回了。” 趁夜未央愣神之际,子衿将双手自他稍稍松缓的双手中抽出,咯咯一笑,小跑着奔角门而去,一边跑一边娇笑着说道:“高大人不要抠门,这暖暖的斗篷我甚是喜欢,不如就送与我吧!” 夜未央看着子衿闪身进了角门,并且回头朝他俏皮一笑后,曲桥之上再无任何声音。他自嘲又甜蜜地一笑,转身下了曲桥,拐进御花园的一角,再抄近路移步到园子门口,太监们见皇上出来了,纷纷围了上来恭谨道:“皇上。” 夜未央在几人中一扫,见给他送斗篷的小太监正垂首立于最后侧,缓缓指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答:“回皇上,奴才安如林,小林子。” “小林子。”夜未央想了想,“以后你就在朕近前侍候着吧。” 小林子当即又惊又喜,颤声道:“是,皇上。” 到了第二日一早,子衿如往昔一般将一切收拾妥贴后,随着众人到院子里干活。暖春姑姑摆摆手将她叫到一角,语气却没有往日那么生冷严肃,“太后娘娘寿辰在即,各宫繁忙准备着,处处甚缺人手,连咱们这里平时负责采买的人也都被内务府调去支使了,所以今儿你得出宫跑一趟了。” “出宫?”子衿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浣衣局内的宫人平时连大门都出不去,怎地今儿还能出宫了,于是傻傻地问道:“暖春姑姑是让我出宫吗?” 暖春横了她一眼,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需要采买的东西都在纸上写着,一样不能少,记得了吗?”随即她又从另一个袖口里掏出银子说道:“这是采买用的银子,每样花了多少银子,需得样样记得精细清楚才行。” “知道了,姑姑。”子衿接过纸单和银子问道:“姑姑还有其它事吗?” “有。”暖春答得很干脆,说罢从袖口里又掏出一锭银元宝,说道:“本来这事我要自己去办的,怎奈事务繁多,实在是脱不开身,只好麻烦你走一趟了。” 对于如此客气的暖春,子衿很是奇怪,缓缓问道:“姑姑还有何事?” “帮我把这锭香油钱送到雨花寺的静空师太手里。” “雨花寺?”子衿顿了顿,“暖春姑姑,去雨花寺好像路程不近……” 暖春瞟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知道不近,你先去雨花寺送香油钱,回来再到店铺去采买,不用着急天黑之前回来就好。”暖春又看了看她,“即刻起身吧,这是出宫的腰牌。” 子衿接过腰牌,低首说了声“是”,又将纸单和银子揣好,便出了浣衣局。 没走两步迎面过来几个小太监,手里各捧着一盆开得正浓的绿菊。子衿的目光被这难得一见的绿菊所吸引,着实让她惊艳了一回。 菊花是色彩最丰富的花草之一,花色绚丽,但以黄、白、红、紫色居多,墨色略有所闻,绿色却是只闻未见。昨夜刚刚和高达提过菊花,今天却真真的见到了,真是惊喜之余,更有令人赏心悦目之感。 但却不知这几个小太监将花搬去哪,按他们走的路形看应是直奔浣衣局而去,附近便无别的宫门了。思索间几个小太监已经走到子衿的身侧,子衿更是瞪大眼睛欣赏着绿菊的风姿,只见这些绿菊花形不大,花朵多而重叠,花瓣多而尖细,花序紧密,形如轮辐。最特别的是它的颜色,青莹莹、绿绒绒的,甚为奇特。 正在子衿觉得有些叹为观止之时,其中一个小太监看她穿着浣衣局的宫女服便上前问道:“请问姑娘,浣衣局的季子衿姑娘可在院中?” 子衿一愣,脱口而出:“季子衿?” 小太监点了点头。 子衿看了看小太监,又看了看菊花,低声道:“我就是季子衿。” 小太监闻听微微一笑,低首道:“子衿姑娘好,我是太监小林子,受李大人所托将此绿菊花送到浣衣局供子衿姑娘赏玩。”小林子见她一脸茫然的表情继续说道:“此绿菊是皇上赏给李大人的,李大人转赠给子衿姑娘。” 子衿闻听脸上一红,心中暗道:这个李达还真是个有心人呢!至于这个小林子想必就是留芳宫宫女如意的哥哥安如林了,子衿一笑随即说道:“那繁劳公公将花送至浣衣局西湘房,并代我谢过李大人,我还要出宫办事,时间紧迫,就先走了。” 小林子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姑娘要出宫?” 子衿微微一笑,毫无戒备地说道:“帮掌事姑姑送一份香油钱去雨花寺,再采买一些浣衣局的必需品。”想了想又说道:“小林子公公是留芳宫宫女如意的哥哥吧?若是哪日见到如意了,记得代我向她问好。” 小林子一怔,还不待他回话,子衿已朝宫门而去。RS 第七十九节:陷阱 雨花寺是京城中香火最旺的广安寺的前身,后来城北的广安寺落成,原雨花寺的大师们都搬去广安寺清修,香客也大多跟了过去,雨花寺便成了尼姑清修的地方,香客渐少,也就日渐萧条下来,只是偶有为数不多的女香客上山拜佛。 出了宫门一路向西北而行,穿过热闹的集市人群,遥遥便可望见雨花寺隐在林中的建筑。雨花寺同样依山而建,虽然山势不高,路途也称不上遥远,但寺庙所依山脉面积庞大,道路错综复杂。自京城而去的主路还比较平坦,但是到了自山脚而上时,却多为崎岖的山路,脚下有些难行不说,也没有南边常泰寺和北边的广安寺那么香火旺盛,所以不逢初一和十五山路上人迹比较稀少。 子衿沿着山路蜿蜒而上,进入密林深处,一股山泉在林壑间淌过,留下一串叮叮当当的旋律。山上常绿阔叶林居多,但还是有些树木掉了叶子,使整个山林间显得简洁明快,有着很强的空间透视感。阳光透过树枝的罅隙扑泻而下,映着古木的虬枝和苍老的树皮,看起来像是一幅幅如诗如画的水墨作品。 久未出宫的子衿,今日一见眼前这明快的景致,连心情也随之欢快起来,不由得步履轻松,沿着山间小路蜿蜒而上,不一会儿便行至半山腰间。 突然,低头走路的子衿忽地发现脚下多了两个影子,猛地抬头一看,竟是两个身着黑衣的彪形大汉站在前头,此刻正双手抱在胸前,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冷笑。 子衿脚下一滞,一抹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还不待做出反应,其中一个肥头大耳满脸胡茬的男子瞪了眼睛,粗声粗气地问道:“你可是浣衣局的宫女季子衿?” 子衿愣在那里不知该答是,还是不是。 另一身形偏瘦的男子斜了胡茬男一眼,歪头吐掉口中含着的草叶,似笑非笑地说道:“三哥,这还用问吗?你瞧她这身衣裳,不正是浣衣局的宫女服吗?错不了!何况这不初一,不十五的,山上山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除了她,谁还会来这地方。”说完,他的目光在子衿脸上瞟了瞟,忽地嘴角那抹笑意变得越来越邪恶,转了转眼珠又道:“不过我到是没想到,这宫女竟长得这般标致,杀了实在可惜,若是带了回去给大哥享用,我瞧着大哥定会大大的赏咱们兄弟俩。” 胡茬男也不接他的话茬,依旧粗声粗气地说道:“老六,甭说那些没用的,咱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甭想其它的,还是快把事了了,好回去交差。” 那老六瞪他一眼,无奈道:“三哥,你总是这么死心眼,杀了真是可惜了了。”说罢歪着脑袋一个人生气。 胡茬男见老六不再说话,看着子衿说道:“姑娘,你得罪的这位大财主真是出手阔绰,你的命竟是值钱不少。人的命天注定,你也不用做无谓的挣扎,我们兄弟俩尽量不让你死得痛苦便是。”说罢便提着刀直奔子衿身前靠近。 子衿闻听二人的对话,已是身子发抖。见他这么说更是心头一凛,脚下竟软软地挪不动步子,脸上却强自从容地说道:“既然如此,说明我死期已到,敢问两位壮士,可否让我死得明白,究竟是谁要制我于死地?” “不能泄露东家的姓名是我们道上的规矩,还望姑娘见谅。”被称为三哥的胡茬男虽然长相五大三粗,声音也是风风火火,但是却能从话中听出客气。 反而那被称为老六的是个急躁性子,他看着胡茬男皱了皱鼻子说道:“三哥,你瞧这宫女长得这个水灵,那脸蛋子竟似能掐出水来一般,要不我们把她带回去吧,反正也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说罢竟瞅了子衿一眼,居然还带着点商量的口吻:“姑娘,你觉得呢?去我们那里总比搭上小命强吧?” “休得胡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有你这般做事的。”胡茬男说完,使劲剜了他一眼。 老六受了数落,耸耸肩不再说话,有些心不甘情不愿意地,自腰间拔出一柄在阳光下闪着寒光的短刀,目光瞟着子衿,脚下慢悠悠地向前迈了两步。 子衿看着胡茬男,一脸恳切,“我只想死得明白,对一个将死之人,你们也不能说句实话吗?” 胡茬男面无表情,却也没说话。老六却皱着鼻子不耐烦地说道:“是个姓葛的男人,看样子不是宫中的太监就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反正来头不小,出手也大方。” 子衿冷冷地哼了一声,喃喃道:“葛总管!”继而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又何必再问,除了她们还会有谁?”然而现在不是如何恨那一对母女的时候,只有脱离现在的险境,才能让那一对狠毒的母女,将所欠她的数倍偿还。 胡茬男站在高处,眯眼吩咐道:“老六,别磨蹭了,快动手吧!” 老六眼中“腾”地升起一抹杀气,直奔子衿而去,子衿额头上冷汗涔涔,怯怯地向后退着步子,她用惊恐的眸子看着眼前这一切,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恐惧吗?她不甘心就这么毫无反击,甚至还没有做出任何有意义的挣扎,就再一次败给了柳如烟;她还不能死,大仇不报,她有何颜面去见娘亲和哥哥。 想到此处,子衿竟然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不顾六子的尖刀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近,也不顾他们能不能追上自己,终是转身就跑,能多活一秒是一秒。 老六嘿嘿狞笑,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姑娘,你就别挣扎了,胳膊到什么时候也拧不过大腿的,凭你势单力孤的柔弱身子,如何与我抗衡。” 子衿顾不得他说了什么,继续向前奔跑,没跑两步,突然觉得膝盖一软,竟“唉哟”一声单膝跪了下去,身子也随之向前倾倒,子衿回头一看,竟是那老六捡起一块石子不偏不倚地掷到了她的腿窝处。 胡茬男站在离他们数米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也不多言,一张脸被络腮胡密密地围着,竟看不出他是何表情。 老六见子衿狼狈摔倒,仰头哈哈大笑,挑衅地看着她说道:“你跑啊,怎么不跑了?” 子衿一急,狼狼地剜了他一眼,两手却狠命地抓着地上的沙土。 老六手执刀柄,有节奏地在手心里敲着,摇头啧啧道:“瞧瞧这楚楚动人的模样,我还真有点舍不得杀你。”说着竟弯下腰去,欲伸手端起子衿此刻面如白纸却依然娇俏的小脸。 子衿猛地一个闪身,不但躲过了他伸过来的魔爪,更是将手中紧握的沙土统统朝他的双眼掷去,老六躲避不及,“哎哟”一声,赶紧伸手慌乱地挥着眼前的沙土,但却为时已晚,沙土入眼,涩涩流泪,难以睁开,他急得大骂一声:“他娘的……” 子衿顾不得膝盖上传来的阵阵疼痛,转身爬起就跑,却听后面胡茬男喊道:“跑了,还不抓住她。” 闻听此声,子衿更是没了命似的向山下跑去,没跑两步却听山下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子衿心中一苦,大叫不好,莫不是山下还有他们的同伙,难道老天定要亡我吗? 老六还在揉着哗哗淌泪的眼睛,却听胡茬男有些急躁地大声叫道:“山下不是有人守着吗?怎么放人上来了,事不宜迟,赶紧了结了走人。” 此刻山下马蹄声已经跑至近前,子衿闻声望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下又惊又喜,眼泪忍不住哗哗流了下来,此时的她如在茫茫大海中,终于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般,拼尽全力向奔来的马匹扑去:“高达,快救我!” 话音刚落却见夜未央身后,几十米开外同时跑上来两个和胡茬男一样装扮的男子,呼哧带喘地喊着:“老三,这马跑得太快,我们追不上,你赶紧拦住。” 胡茬男眼见事情不妙,抽出腰间长剑欲与夜未央拼杀,不想却被夜未央提早一步自腰间抽出短鞭,坐在马上直接朝他挥去,胡茬男转身躲闪之时,夜未央在马上弓身将子衿捞至马背,紧紧抱在怀中,低声在她耳边安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 子衿惊魂未定,满眼含泪,在他怀中用泪眼朦朦的目光回头瞄着他,带着哭腔问道:“高达,你怎么来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然能见到。”夜未央将她又搂紧了一些。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先逃命再说。”夜未央打断她的话,待调转了马头,山下的两个男子已经追了上来,前有狼后有虎,当真是无处可逃,夜未央勒着马缰在原地转了一圈,忽然发现右侧有一极窄的小路,勉强能容得一匹马通过,于是毫不犹豫地一勒缰绳,双腿一夹,那马顺着小路如飞而去,四个大汉在身后一阵叫喊,哪里还追得上? 胡茬男眼见二人骑马跑远,心中焦急,当即自怀中探出三根银针,“嗖”地一声直射而出,子衿只觉得夜未央身子一僵,嘴里闷闷地“哼”了一声,便将自己抱得更紧了。RS 第八十节:取针 马儿脚下生风,一路狂奔,自是将四个大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但是夜未央左肩上被银针射中之处却是越来越疼痛难忍。子衿在马上回头瞧他,只见他双目紧闭,脸如白纸,呼吸细微,心中很是害怕,不知怎么是好。 “高达,你没事儿吧?”她在马上担忧地回头问他。 他咬着牙,又驱马跑了一会儿,想是应该已经把那几人落得远了,见前面黑压压的一片森林,催马进林,目光四周一扫,发现此处树木茂密,不易暴露,稍觉安心。 夜未央带着一脸吃痛的表情,豆大的汗珠在额间翻滚。他勉强支撑着翻身下马,又单手将子衿接了下来,这才到了林中一处隙地坐下休息,又转头对子衿说道:“把马牵到草地茂盛的地方,让它吃草。” 子衿答应着,牵起马缰,放眼望去,深秋时季哪里还有绿草,不禁蹙了眉头。 夜未央看出她的心思,勉强一笑:“有草就行,黄的马儿也能吃。” 子衿脸色微微一红,怪自己竟连这些都不知,牵着马缰找了附近一块草地茂盛之处,将马栓在一颗树上,便又回到夜未央身边。这时夜未央已经歪躺在草地上,脸色惨白,眉头紧蹙,身体瑟瑟发抖。 “高达,高达……”子衿慌慌张张地唤着他,他却无半点反应,似是连答应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子衿心中一阵凄然,身子一晃就摊在了他身边。她一个甚少出来走动的姑娘,孤零零坐在荒林之中,眼前这人不知是死是活,既没有办法救他。又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束手无策之余,不禁悲从中来,不由得抚在夜未央胸前失声痛哭,眼泪一点一点滴在夜未央脸上。 “高达,你醒醒啊,你要是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办?”子衿抚在他胸前,无助地啼哭不止。 夜未央在地上躺了一会,神智渐清。以为天在下雨,微微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张俏脸。一对明亮的大眼睛,此时已经哭得红红肿肿,泪水扑扑地滴在自己脸上。他“哼”了一声,左肩又痛,不由得叫了声“啊哟”。 子衿见他醒转。心中大喜,忽见自己眼泪又是两滴落在他嘴角边,忙掏出手帕,想给他擦,刚伸出手,却被夜未央的右手抓住。他低沉道:“子衿,我左肩中了银针,现在痛得厉害。不知道这针会不会是浸了毒的。” “浸了毒?”子衿已是闻毒色变,内心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擦了擦眼泪,表面强自镇定,实则嘴唇已经咬出一道深深地齿痕,想了想说道:“高达。我扶你起来,先看看伤口如何。” 他却是抓着子衿的手不松开。默默半晌方才说道:“子衿,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已有三次之余,若是我再问第四次,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子衿顿了顿,沉默片刻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夜未央忍着疼,使足力气,勉强坐了起来,惨然的目光后面却透着熠熠之光,他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地问道:“若是皇上同意,你可愿意嫁给我?” 子衿目光一怔,显然没想到生死关头他居然还问这个,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夜未央咳了一声,睨着她道:“子衿,回答我。” 子衿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顿了顿抓起他的右手按在自己的左胸口处,眼中似擒着一汪清泉般直视着夜未央,樱唇轻启,深情款款地说道:“此时此刻,我心已如一颗成熟的鲜桃,随时等你来摘。” 夜未央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激动道:“说好了,可不许反悔。” 子衿摇了摇头,又正色说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良久,夜未央仰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正了正身子,用右手自腰间抽出单刀,将左肩头衣服挑开一个口子,斜眼细看,说道:“就是这里中了三枚银针,打进肉里去了。” 银针虽细,却是深射着骨,痛得他肩上犹如被砍了三刀一般。 子衿转身趴到他肩头去看,只见皮肉间有三个细细的针眼,却没有出血,一脸焦急说道:“怎么办呢?咱们骑马下山找郎中去吧?不管这针有毒无毒,都要先弄出来再说。” 夜未央摇摇头说道:“还不知道刚才那几人是什么来路,这会儿恐怕正加了人手漫山寻咱们呢,若是现在出去,他们人多势众只会自投罗网,若要出去也得等到天黑才行。” “可是你的伤怎能等到天黑?若是有毒就更是……”子衿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皱皱地如面团一般揉在了一起。 “为今之计,只有劳你的驾,用刀把肉剜开,然后再把针拔出来吧。”夜未央说这话时脸上却是带着丝丝笑意。 子衿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刹时脸如白纸般毫无血色,踌躇一会儿终是颤颤地说道:“高达,我,我下不去手。” “剜掉一块肉,总比把命搭上强吧,我挺得住,你动手吧。”夜未央想了想又说道“等一下。”只见他在衣上撕下几条布条,交给子衿。又问道:“身边有火折子么?” 子衿摇了摇头,问道:“要火折子干什么?” 夜未央道:“要去周围捡些枯草树叶来烧点灰,待会把针拔出,用灰按着创口,再用布条缚住,就能止住流血,在战场杀敌的将士们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不卫生,不会感染吗?”子衿很是担心这种做法。 夜未央笑笑。“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为有此计。” 子衿起身望了望四周,说道:“你等下。”便朝着几株大树后面跑去。 夜未央也不阻拦她,过了一会儿便见她用衣襟兜着一堆嫩绿的叶子跑了回来,又小心翼翼地放在夜未央身边,然后扯出帕子将叶子一一擦拭干净。 “这是何物?”夜未央问道。 “紫珠草,散瘀止血,消肿止痛再好不过。”她将擦好的叶子放于一侧,看着旁边放着的单刀,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夜未央一笑。“想不到,你还懂这个。”随即又看了看子衿发抖的双手,说道:“来吧!别犹豫了。若是有毒耽误一分钟都会多一分钟的危险,耽误的久了,你就要守寡了。” 子衿急得差点哭出来,瞪了他一眼嗔倒,“都这个火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嘴上说着心下却暗自想到:纵是再不忍心下手,也比搭上一条命要强,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救命要紧。 心中想着便将手帕折成一个长条豆腐块递到夜未央面前,“给。” “干嘛?”夜未央愣愣地看着她。 “咬在嘴里。”她命令一般地说道。 夜未央一笑,依言做了。 子衿长出一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右手拿起单刀,左手按向他肩头针孔之旁。她手指突然碰到男人肌肤。不禁立刻缩回,只羞得满脸发烧,直红到耳根子中去。 夜未央见她忽然脸有异状,认为她仍是害怕,问道:“你怕吗?” 子衿未免他紧张。嗔道:“我怕什么?你自己才怕呢!转过头去,别瞧。” 夜未央依言转过了头。子衿将针孔旁肌肉捏紧。挺刀尖刺入肉里,轻轻一转,鲜血直流而出。夜未央咬紧手帕,一声不响,满头都是黄豆般大的汗珠。 子衿将肉剜开,露出了针尾,右手拇指食指紧紧捏住,力贯双指一提,便拔了一根出来。子衿捏着那银针在阳光下一照,顿时松了口气,只见那银针亮光闪闪,而且夜未央的皮肉也没有泛黑的迹象,说道:“好像没毒。” 夜未央脸如白纸,吐掉手帕缓了一口气,强作言笑,说道:“可惜这枚针没针鼻,不能穿线,否则倒可给子衿绣嫁衣。” 子衿挥袖在夜未央额角帮他擦了擦汗,又将手帕塞进他嘴里,说道:“你们男人家就知道打打杀杀,哪懂这女红绣花的手艺,即便是这针有鼻儿,那也太软了,岂不是弄不了几下,就把针折断了。”她继续道:“要说这绣花的本事,我娘亲的手艺真是无人能敌,那花绣上去,要比画上去的还真切,若是挂在院中啊,都能引来成群的蝴蝶和蜜蜂来。” 说话间,子衿又将第二枚银针拔了出来。 夜未央汗如雨下,却是吐掉手帕再次说道:“你娘亲绣花手艺果真登峰造极,你可得了她的真传?” “真传谈不上,但也是拿得出手的。”子衿嘴上说着,手上却没停。 三根银针拔出后,夜未央已经满身是血,子衿不再说话,而是将事前准备好的紫珠草叶接连几片塞进嘴里咀嚼起来,紫珠草是大苦之药,苦得她忍不住皱了鼻子,嚼好后吐在手里直接按在伤口上,再拿布条缚好,才停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而后双腿一软,直接摊坐在地。 歇了一会儿,夜未央歪在那里闭目不语,双眉紧紧地蹙在一起,子衿也恢复了些力气,支撑着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满手鲜血,回头柔声嘱咐他道:“你躺在这里别动,我去瞧瞧附近有没有水源。” 夜未央微微睁眼瞧着她,嘱咐道:“小心一点。” “你放心躺着吧,我快去快回。”说完她一望地势,奔出林去。 PS:感谢Sunflower889的打赏,深表感谢! 第八十一节:毒蛇 子衿只身奔出林中,看着地势,一路向下走了数百步,便隐隐听到流水之声,随声寻去,很快便找到一条山间小溪,溪水清澈见底,不急不缓潺潺环山而过。她快步奔过去,先是蹲在溪边将手上的血在溪水中洗净,又用双手捧着,饮了几口直泌心脾的甘甜溪水,刚刚紧张的情绪方才缓解一些。 她缓缓坐在溪边的大石旁边,侧身溪水之上,看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此时的她蓬头垢面,脏乱不堪。只见她头发蓬蓬松松,七零八落,身上的衣服既皱又脏,脸上更是血渍与泥污并存,她何曾见过自己这般狼狈模样。于是映照溪水,洗净了脸,十指权当梳子,将头发梳了在脑后编了一个麻花辫子。 梳完头发,子衿心想夜未央也一定口渴,可是没盛水之具,颇为踌躇,忽然想到马鞭下坠着一袋子,或许那里面有盛水的器具,可是一来一返又搭了工夫。灵机一动,在溪边折了几片类似荷花,却不是荷花的大叶子,两手各一支,盛着溪水便往回走。走到夜未央身边时,虽然一路洒了不少,但两片叶子加在一起也足有小半碗水,至少可先给他润润喉咙。 别看拔针之时夜未央一直在和子衿说笑,实则他是强行忍着,拔完之后更是巨痛来袭,实在抵挡,若是只是抽针而出那还好,现在这种拔法几乎是剜掉了三块肉去。所以待子衿回来之时,他已痛得死去活来。 子衿知道,刚才他只是脸上装得并不在乎,实在一定很不好受。现在又看他脸色惨白,连气息都极其微弱,怜惜之念,更是油然而生,她凑到他身边,叫他张开嘴,将绿叶中所盛溪水缓缓倒进他口里,轻轻问道:“痛得厉害吗?”说着两滴泪挂在了腮边,无声地哭了起来。 夜未央生在皇家,十六岁开始便经常随军出征,战场杀敌;回到宫中更是看尽阴谋诡计,不可谓没见过世面,当了皇上宫中无数如花美眷,但是却没有一个如今日子衿这般的软语温香,温柔词色,再加上腮边那莹莹之泪,让他大为触动,就算是穆湘儿也不能,一时间他望着子衿,竟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子衿见他发呆,以为他神智又胡涂了,忙上前帮他擦着额间细密的汗珠,温柔道:“我再去找东西盛水来给你喝,然后再想办法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吃的,你再等等。”说罢居然在他满是泥污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夜未央看着她快步走到马前,先是在马兜里找了一阵,接着似乎找到了什么,面上一喜,就解开了缰绳,回头对他道:“我牵了马儿同去饮水,你躺好别乱动,我去去就回。” 子衿沿着原路一路而下来到溪边,先是牵着马儿饮了一阵,看着马儿喝饱了,这才俯下身子用溪水洗了洗在马兜中翻出的水杯,接着盛了满满一杯水,正欲起身牵马回来时,却忽然觉得脚裸处一疼,猛地低头一看,一条吐着信子的蛇正慢悠悠地贴地爬远,子衿登时一惊,那爬远的蛇头正是三角形,在她的概念里但凡三角形蛇头的蛇都是有巨毒的。 子衿心头大感不妙,掀开裤角一看,脚裸上三寸的地方有两个深深的圆形齿印,此时正有黑黑的血水渗了出来,她想挣扎着起来跑到夜未央的身边,哪怕是爬到马背上让马儿把自己驮回去也好,可是她一起身顿觉眼前直冒金星,还未站稳,身子已经软软地摊了下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牵马饮水的子衿许久没有归来,夜未央已是十分焦急,虽然肩上疼痛难忍,但还是强自支撑着站了起来,正欲寻她方向而去时,只见马儿独自跑了回来。 夜未央当即大惊失色,本就面白如纸,此时一看更显苍白无力。此马是臣国进贡的宝马,不但能日行千里,更是通晓人性,一直被夜未央视珍宝一般养在训马场,并亲赐御名为---天狼。此时马儿独自回来,定是子衿出了事,莫不是那群恶人找到了此处。 夜未央不待多想,更顾不得左肩钻心的疼痛,走到“天狼”面前,右臂单手一撑便翻身上了马,双腿一夹,马儿便载着他直奔溪边而去。待树木渐渐稀疏时,夜未央远远便瞧见子衿歪躺在溪边的身影。心中一焦,急扯缰绳,双腿用力,马儿一个箭步便冲到了溪边。 “子衿……”夜未央翻身下马,急急唤道。“子衿……” 子衿勉强睁了睁眼睛,迷迷糊糊中见是夜未央的身影,低低唤道:“蛇,有毒的蛇。” “蛇?”夜未央当即明白她是被蛇咬了,于是俯身问道:“哪?伤到哪了?” 子衿抬手指了指脚裸处,又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夜未央掀开子衿的裤角一看,顿时大惊,只见脚裸三寸处地方正冒着黑黑的血丝。 本已有些神智不清的子衿,之前只是感觉受伤的整条腿都是麻麻的,当下却忽然一疼,她皱着鼻子歪头一看,竟是夜未央在低头吸她伤口处的黑血,她赶紧挣扎,“不,这不行,这样我们俩个都完了……” 夜未央哪管她的挣扎,用未受伤的右手一直搬着她的小腿,直到吸出来的血不再是黑色的,他才将她放开,再看溪边大石上已经被夜未央吐了一摊黑血在上面,夜未央这才摊在一边,虚弱地喘着。 子衿哭了出来,本已动弹不得的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爬了两下后,则像个猫儿一般歪进了夜未央的怀里,就再也不想动弹了,也没有力气再动了,夜未央用单臂捞着子衿,两人都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子衿低低地说道:“高达,谢谢你的绿菊花,我喜欢得紧。” 夜未央转头吻着她的脸,两人都渐渐没了知觉…… 至于夜未央因何会出现在雨花寺的半山腰间,并及时在恶人的手里救了子衿,还得从早晨的绿菊说起。 小林子奉夜未央之命去给子衿送绿菊,并交待不许说是皇上赏的,而是要说李大人。小林子一一照做之后,将绿菊放到了浣衣局的西湘房内,回了议政殿之后,夜未央刚刚下早朝,正由内监服侍着换便装,小林子便将遇到子衿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 “她去雨花寺?”刚刚落坐的夜未央,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是,皇上。子衿姑娘确是这么说的,这会儿子恐怕已经到了山脚下。”小林子喏喏地答着。 “真的就她一个人去的?”夜未央再问,“到底何事要去雨花寺?” “回皇上,奴才看着就她一个人,说是帮掌事姑姑送一份香油钱去寺里。” “真是胡闹!”夜未央只丢下这句话,便直奔赛马场而去。 夜未央并没有什么超强的第六感,也没有想到会有恶人设好圈套等子衿跳,他想的只是雨花寺现在已不再是昔年香火茂盛的那般光景,又地处山上,不是佛家特殊日子,一路上自是没有什么行人。子衿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长得又那般花容月貌,万一遇到歹人,这可怎生是好。 他只是出于保护她的心态,牵出“天狼”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后面一干侍卫见皇上策马而出,自是惊得不轻,赶忙在后面追上,人哪里能追过马速,待一众侍卫再回头骑马追出去时,夜未央已经跑得老远,何况“天狼”的速度岂是普通马所能及的。 待侍卫们顺着夜未央跑过的方向一路追到雨花寺山脚,一干人在山下守卫,一批人寻着山路继续寻找,一直寻到寺中,也未见夜未央的身影,侍卫这才慌了神,忙命人回宫,加派更多人手搜山寻找皇上。 …… 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时候,夜未央突然眼前一亮,隆隆巨响,接着脸上一阵清凉,许多水点泼到了头上,睁开眼来,只见满天乌云,大雨倾盆而下,夜未央轻摇着怀中的人儿,口中唤道:“子衿,子衿……” 子衿偎在夜未央怀中毫无所应,却见她满面潮红,低头紧贴她的脸颊,才知已是烫得吓人。 正在夜未央手足无措间,隐隐自林中传来呼喊之声:“皇上,皇上……” 夜未央在雨中护着子衿,尽量不让雨淋到她,待呼喊声再近一些时,夜未央才起身站到一块大石上回应:“朕在这……” 一队人马闻声急急赶来,领头的是真的御前首领高达,高大人。高达看夜未央身上好多血迹,脸现苍白无力之色,似是受伤不轻, 又在雨中淋了这么久,赶紧率人慌忙跪倒:“皇上恕罪,臣来迟了,皇上无恙吧!” 夜未央也不多言,接过高达送过来的防雨斗笠,却是转身戴在了子衿的头上,紧接着又有一名小侍卫再次奉上一顶,夜未央这才戴到自己的头上。 李达见夜未央时时将这女子护在身侧,也不敢多问,只得命人将“天狼”牵了过来,又扶着夜未央上了马,子衿与他同乘一匹,昏昏迷迷中半倚在夜未央怀里,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下了山。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大雨甫歇,溪中之水流势湍急,整个山中弥漫着雨后的草香,甚是怡人。RS 第八十二节:震惊 两日后,子衿在留芳宫内醒来,由如意服侍着吃了一碗清粥。 “如意,我怎么会在留芳宫?高大人来过吗?”子衿欠着身子,一脸好奇地问着如意。 “两天前是高大人亲自把你送到这来养伤的,昨天他来过一次,听说你脱离了危险,就走了。”如意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答着。 子衿点了点头,正欲再问,便有人来报,说太医要进来诊脉了。如意放下碗筷,将一片亮白色丝帕覆在子衿的手腕上,太医院的郭太医便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太医院是管理宫廷以及皇氏和贵族诊病,制药的地方,南陵国的太医院设从四品院使一人,正五品院判二人,正七品御医八人,从九品吏目十六人,医士若干人,而眼前的郭太医正是正五品院判,按规矩,以郭太医的品级应该只会给主子们诊病开药才是,不知何故竟然跑到留芳宫给子衿诊病,着实让大家有些意外。 郭太医进了留芳宫,却也不多言语,闭目平息为子衿诊了脉,而后抖了抖山羊胡子,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如意忍不住上前问道:“郭太医,子衿姑娘没事了吧?” 郭太医捋了捋山羊胡子,底沉说道:“子衿姑娘脉息平稳有力,已经丝毫没有中毒之症,各位就安心吧。把剩下的两副药再喝了调顺一下身子,定如从前一样。” 如意很是高兴,弯腰连声道谢。子衿直身坐起,恭敬地问道:“敢问郭太医,御前侍卫首领高大人身子可无事了?” “高大人?”郭太医一歪脑袋奇道:“高大人病了吗?我今儿早晨还看高大人在御前当差呢?看样子神清气爽,面色红润,不像是身子不舒坦的样子哪。” 子衿虽然心下狐疑,高达的肩膀处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两天就好了。但是听郭太医这么说,也就说明应该没什么大碍,随即也就放下心来,恭敬说道:“那多谢郭太医了。” 事实上自那日真正的高达率人将夜未央和子衿救回后,夜未央不但命众人对此事守口如瓶,还暗中命高达将子衿安排到留芳宫治伤,所以除了高达和几个侍卫,没有人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所以子衿和留芳宫众人自是一直被蒙在鼓里。 因为高达是御前的红人,青莲姑姑也自是不敢怠慢,命如意等几个宫女轮班侍候着子衿,两日后子衿完全康复,除了额间的红梅淡了一点点之外,和之前并不变化。 郭太医走后,子衿问如意:“我的病一直是郭太医诊的吗?” “可不是嘛,这郭太医本事可不小,听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的时候就专门召郭太医医治,看来这御前首领高大人还真是有本事,居然把郭太医都请来了。” 如意美滋滋地说着,子衿却是脑门子直冒汗,心想:高达如此兴师动众,若是被哪个有心的窥了去,岂不是要落人把柄。 又过了一日,子衿将最后一剂汤药喝完,便直接去了青莲姑姑的房间,福了一礼说道:“青莲姑姑,谢谢您这几天的照顾,奴婢的伤已经好了,我要回浣衣局去了。” “可是高大人安排你在这养伤啊!”青莲顿了顿又说道:“若是没经高大人同意,你就回了浣衣局,会不会?” “不会的,姑姑放心。”子衿想了想又说道:“若是高大人来问,您就说我回浣衣局了,他断断不会为难姑姑的。何况昨儿日里太后娘娘过寿辰,宫中来来往往的宾客众多,这会儿子恐怕还没有忙完呢!一时半儿也是顾不上我的,我一直呆在留芳宫也不是个事,时间久了,回到浣衣局后,那边的掌事姑姑也是要说的。” 青莲姑姑思索片刻,虽是有些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子衿再次谢过青莲和如意等人,就出了留芳宫,不想其它直奔浣衣局而去。刚迈进浣衣局的大门,第一个就碰上暖春那如见了死人一般的目光。 子衿不动声色地低头唤了句:“暖春姑姑。” 暖春身子一凛,嘴上便有些结巴,“你,你个死丫头,让你买点东西,居然买了好几天,现在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你是不是等我抽你呢。” 子衿虽然知道暖春是受了柳如烟的指使,但也只能咬牙强自忍着,心中暗暗思付道:今时今日我奈何不得她,不代表我这辈子都奈何不了她!思至于此,只好弯弯曲膝,说道:“暖春姑姑,奴婢自雨花寺归来时不小心从山上摔了一跤,所以……” 这时水漾也从水池边跑了过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子衿。 “你来干什么?回去干活!”暖春对水漾吼着。 水漾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子衿,又回到了水池边,正自担心暖春会如何对付子衿时,却听门外传来阵阵脚步声。 而且这脚步声整整齐齐,听上去人数还是不少,院内众人均是一愣,转脸向外探去,却见数十位穿着朝服的大臣,一脸肃然地先后走进了浣衣局,身后跟着一众侍卫自动分成左右两例,齐齐在两则站好。 暖春一看这阵势,自是顾不上再审问子衿,而是慌了神一般撒腿就跑进了正房禀告吕尚宫,说院里来了一群大臣。 吕尚宫闻听慌忙走出正房,一见众臣果真在此,急忙向为首的罗修恩宰相行礼,“参见宰相大人,不知宰相大人到浣衣局来有何要事?” 罗修恩双手高举斜上方,一脸敬畏地说道:“我们是来接太皇太后回宫的,请问吕尚宫太皇太后身在何处?” “太皇太后?”不仅吕尚宫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连这一院子能听到罗修恩说话的人都是一头雾水,到这种粗使宫女干活的地方找太皇太后岂不可笑,而且太皇太后已经归天多年,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吕尚宫一阵为难,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低头轻声说:“宰相大人是不是弄错了?” 罗修恩摇了摇头,“不会错的。” “可是我们这浣衣局里真的没有太皇太后啊!”吕尚宫苦着一张脸,不知如何应付眼前的状况。 “哀家在此……” 只这一声,众人急速转头,只见说此话的竟是刚从西厢房走出来的麻姑。 吕尚宫和暖春的脸都急绿了,这浣衣局内一年到头也不来一个朝中的大人物,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居然朝中重臣纷纷到齐,哪容得这疯婆子出来捣乱,这得给她们丢了多大的脸啊! “麻姑姑,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子衿恰好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不但小声提醒着,还忙不迭地给她使着眼色,心中想着:麻姑姑这下又要惹祸了。 这时却见罗修恩蹙着眉头上前两步,仔细地端详了麻姑半晌,方才大梦方醒一般跪首下去,口中高呼:“恕臣冒犯,臣等参拜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之间浣衣局内参拜之声此起彼伏,既是大臣们都已参拜,尚宫和掌事宫女,以及粗使的宫女们自是也不敢站着,虽然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都统统跪了下去。 麻姑向前行了两步,微微仰着头,似是一脸感慨之色,叹道:“光阴似箭,弹指间已是几十年过去,罗宰相别来无恙啊!” “托太皇太后娘娘的福,老臣身子还算硬朗,只是老臣心下愧疚,老臣来晚了,太皇太后娘娘受苦了!”罗修恩将这几句话说得声情并茂,动情处竟然挥袖抹着眼角的泪痕。 麻姑嘴角微抿,似笑非笑,淡淡说道:“来了就不晚。” “是。”罗修恩恭谨作答,“我等恭迎太皇太后娘娘回朝,皇上和太后也在殿中等着太皇太后娘娘呢!”说罢起身一挥手,几个乖巧的宫女捧衣上前,将太后引到浣衣宫的正房中换装。 麻姑向正房行走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瞟了一眼站在一侧的吕尚宫和暖春,二人均是一个激灵,急忙低头不敢再看,反而只有清姿嘴上挂着淡淡地微笑,一副泰然之色。 不一会儿里面跑出来一个小宫女,站在门口问道:“哪位是子衿姑娘?” 子衿还没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愣愣的半天没说话。还是一旁的水漾用肩膀蹭了她一下,方才回神说道:“我,我就是子衿。” “太皇太后娘娘命你进去梳头,青姿和水漾从旁侍候。”小宫女说完转身进去了。 子衿答应着,携了青姿和水漾,随在小宫女身后也进了正房。 但是,几人再见麻姑时再也没有了先前的随意,她们不知道是该按宫中的礼节向太皇太后请安,还是该叫她一声麻姑姑,站在门口磨蹭半天,却是青姿先上前行了礼,并开口说道,“恭请太皇太后圣安。” 水漾和子衿见状赶紧跟在青姿身后也是福了一礼。 麻姑微微一笑,如一个慈祥的长辈一般,扫视着几个人,淡淡说道:“我的孩子们,都起来吧!” 几人规规矩矩地在麻姑身后站好,麻姑这才吩咐道:“子衿,给哀家梳同心髻。” “是。”子衿答应着去铜镜前拿起梳子,虽然还是那个发型,如往日一般梳理,但是心境已有所不同。青姿和水漾则在一旁侍候着,递一递东西,抹一抹头油什么的。 头发快梳完的时候,麻姑抬了抬手,吩咐另外的几个小宫女:“你们都出去吧,我有话和这几个孩子说。”RS 第八十三节:凤归 麻姑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你们一定没有想到吧,怎么一个整日就知道疯疯颠颠到处乱跑的老太婆,摇身一变竟成了当朝的太皇太后。 ” 几人怯怯地站在后面纷纷摇头,表示从没想到。 麻姑自镜中看着身后的几个人,最后将目光落在子衿的俏脸上,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也像子衿这般大,那简直就像花一样的年龄啊!当年我背井离乡来到皇宫,成了这宫中形形色色宫女中的一员,刚来时受的委屈和欺负自是不用多提,真真可以用车载斗量来形容了。”麻姑回忆往事,带了不少唏嘘的意味,继续说道:“哀家还记得,那是一个七月流火的晌午时分,太阳毒辣得几乎可以将人烤化一般,我被管事姑姑罚跪在滚烫高阳门前的青石板上,大约一个时辰后由于头晕目眩体力不支而晕了过去。” 还在为麻姑梳头发的子衿顿了顿,着急地问道:“那后来呢?” 麻姑微微一笑:“后来我就遇到了当时的安泽皇上,他乘着大内辇轿从此门经过,发现我躺在烈日下,便亲自下轿一把将我抱起,直接带回了殿中。”麻姑脸颊微微泛红,想了想又说道:“高阳门是一道通往内务府放杂物库房的小路,平时已是鲜少有人经过,宫内的主子们更是不会踏足,不知那日皇上怎会走到了那里。” “这真叫缘分呢!足可以传为一段佳话了。”青姿笑着说道。 麻姑亦笑:“那日后我便被封为美人,我觉得我的好日来了,由于深得皇上宠幸,自那以后宫中的奴才们没有人再敢欺负我,而且可以说还很怕我。非但如此,皇上不但保护了我,还对我特别眷顾。经常要我伴驾左右,不到一年,我便由一位小宫女晋封到了妃位。” 水漾柔柔一笑说道:“太皇太后娘娘,您过去那些日子里常念叨的长相思莫相忘,莫不是和安泽皇上也有关吧?” 水漾这一说话,麻姑和子衿到没什么,青姿倒是惊得不轻,飘着一脸的难以置信之色,瞪眼瞅着她,但是在太皇太后面前又不好问什么。好半天才定了定神,继续听麻姑说话。 “是呢。”麻姑点点头,继续道:“那是安泽皇上写与哀家的诗:人道赣江自古深。我道未抵相思半。江深江阔终有底,相思相忆无边岸……” 听麻姑读完诗,几人不由得同时流露出向往与羡慕的神情。 麻姑回过神来,脸上带着几分黯然,继续说道:“南陵国的后、宫有个规矩。那就是宫女出身的女子须按步,按功来一步一步加封,但是皇上他却不顾规矩典制和前朝及后、宫的反对,破例封我为娴妃,对我极尽荣宠,以至招来了后、宫妃嫔的仇视。” 这时子衿已将麻姑的最后一缕头发梳好。便悄悄站在一侧静静听着。 麻姑缓了口气,歪头在镜中欣赏着子衿梳好的发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当时,我也是不负皇上所望,封妃不久便怀了龙裔,并且一举生下男胎,那是当时皇上唯一的皇子。皇上自是大喜过望,在皇儿的满月礼上同时封了太子。” 子衿在一旁越听越是焦急。忍不住问道:“那不是更要引来妃嫔的仇视和妒忌了?” 麻姑眼中闪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哀伤,叹了叹说道:“是啊,这一切皆是因为宫中女子的嫉妒,争宠和维护自己的权力而引起的。当时的文皇后因为一次小产伤了身子,太医说她再也不会有子嗣了,她为了保住自己的皇后之位,就打起了我孩儿的主意。” 子衿三人越听越紧张,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麻姑。 麻姑再次微微叹口气,继续说道:“那一年我的孩儿已经四岁,这四年之间我被各种事端缠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实在让我避之不及,皇上虽然一次次帮我开脱,但次数多了,难免也会有些生疑,也就渐渐疏远了我。恰逢这时有一位新进宫的李美人出现了,她模样俏丽,明艳照人,又生得一副好歌喉,进宫后便一举获得圣心,那以后皇上也就更加忽略我了。但是我并没有因此而难过,当时我已经明白了皇宫之中只闻新人笑,不怜旧人哭的道理,我只想好好把我的孩儿养大成人,哪知却是山雨欲来,我想拦都拦不住。” “后来发生了何事?”子衿实在忍不住,上前一步蹲在了麻姑的身侧,静待下文。 “谁也没曾想到,李美人正获圣宠之时,竟然中毒身亡,皇上大怒一定要彻查此事,谁知所有证据均指向我,最后竟然在我的梳妆台前找到了与李美人中毒的同样药粉,再后来竟然连我身边最贴心的宫女也说李美人是我毒害的。” 说到这里,麻姑很是激动,眼中含了一丝水气。青姿赶紧递上帕子,麻姑接过来抿了抿,继续说道:“后来我百口莫辩,宫女出身的我朝中又无任何靠山,只得听天由命。最终皇上将我打入冷宫,将我的孩儿交由皇后亲自养育。” 听到此处三人惧是大惊失色,却见麻姑眯着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冷宫之中,我以为这样的境遇已经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刻,哪曾想到,一个疾风劲吹的春日夜晚,一场突出其来的大火,将冷宫烧成了灰烬,带进冷宫的随身宫女为了救我,也是命丧火场,我也是因为那场火脸上才会留下了火吻之痕。” 麻姑对着镜子细看着脸上的疤痕,青姿赶紧说道:“太皇太后莫要伤怀,这疤痕不严重,用脂粉遮盖一下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都到这个岁数了。哪还有心思再顾及容貌。”麻姑自嘲一笑,继续说道:“后来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忘了之前所有的事情,直到前些时日暖春将我打醒,我才将之前的过往统统忆了起来。” 麻姑起身看着她们,脸现柔色:“我也想起来先是青姿,然后是水漾,再然后又是子衿,你们都很照顾我,我都记得。” “太皇太后娘娘。我们真的没有想到,昔日的麻姑姑会变成今时今日的太皇太后,我们只所以会照顾您。也是觉得您孤苦无依,所以才会微尽绵力的。”青姿在麻姑身旁福了一礼,缓缓地说着。 麻姑伸手虚扶了她一下,挑眉说道:“你们一定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定要赖在这浣衣局不肯走吗?” “奴婢不知道。”几人均摇头。 “因为这浣衣局曾是我做娴妃时的宫殿。院墙外的流水曲桥,是皇上特意为我建的。”麻姑一脸感慨地叹了一声,“看来在我神智不清的时候记得的依然是与安泽皇上共度的时光,还有那首诗,我依然能倒背如流。” 麻姑说完,子衿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麻姑清醒之后,就知道了角门的存在。 麻姑抚了抚头发,微微一笑。对门口的宫女说道:“把罗宰相请进来。” 不一会儿罗宰相进来行了一礼,麻姑缓缓道:“罗宰相,哀家想知道当年冷宫的一场大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罗宰相翻了翻眼珠,思绪陷入无尽的回忆当中。慢慢说道:“当年冷宫的一把大火,烧了整整一夜才救灭。后来侍卫在废墟中找到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都以为是太皇太后您呢,只因当时您是废弃的带罪之身,所以也就草草下葬了。直到嘉元六年,当时的文皇后已经变成了文太后,文太后她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之时才吐出实情,她说娴妃一事均是她一手安排的,她不但害了李美人,还害了娴妃,这些年虽然她手中握着太子,皇后一位高枕无忧,但这许多年却一直被噩梦缠身,如今说出来,终于可以解脱了。” 麻姑抹了抹眼泪,说道:“难得文皇后她还尚存一点人性,还没把这丧心病狂的事带进棺材。” 罗宰相继续说道:“嘉元皇帝闻得此事当即痛心疾首,痛恨自己当时年幼,无法保母妃周全。当即下旨追封您为娴懿太后,重新葬入皇陵。移陵那天嘉元皇帝他抚坟痛哭,悲伤不已。”顿了顿又道:“哪知太皇太后您竟然还在世上,若是嘉元皇上他也还在世上,那么母子团圆,那可真可共享天伦了。” 说到这,罗宰相也挥袖抹了抹泪,感叹世事无常。 “哀家这一辈子,错过了两件大事,没能伴着我的皇儿长大是一,没能陪着安泽皇上走完最后的日子是二。”麻姑摇着头,搭上了宫女的手臂,边走边说道:“好了,该出去了,大臣们还都在外面候着,也不要让太后和皇上等得太久了。” “恭送太皇太后。”子衿几人同时行礼。 待麻姑换装出来,一顶宫中娘娘们行走用的软轿被抬了过来,稳稳当当地落在麻姑面前,罗修恩上前说道:“禀太皇太后,由于事情紧急,未有时间将太皇太后穿戴用度等配全,一切还尚粗简,待回宫中再行按制一一置办。” 麻姑却只简单地说了句:“不急。”便被宫女扶着上了软轿。 麻姑端坐于软轿之上,头也没回的就被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抬了出去。浣衣局内的宫人望着她的背影,犹自在梦中一般,半天醒不过神来。而反应最强的当属暖春了,只见她歪在门口,身子已经抖得如筛糠一般。 第八十四节:懿旨 一夜之间,南陵国皇宫之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本已入土多年的娴懿太皇太后,也就是嘉元皇帝的生母,当今圣上的皇祖母突然死而复生般的出现了,而且不在别的地方,竟然是在小小的浣衣局蜗居了几十年。 一时之间如沸的流言在皇宫各处弥漫开来,各宫各院都在私下议论着这个新归朝的太皇太后,会不会一石激起千层浪,让这本就是非多多的地方更是难得清静呢。然而麻姑看着已经没有了安泽皇上和皇儿的皇宫,就连仇人也不在人世了,也只能暗自心下凄然罢了。 而浣衣局之内,震惊之余,取代的则是一片愁容,人人自危的同时,甚至没有欺负过麻姑的人也不免回忆一下,过去那些时日里有没有对不住麻姑的地方,所以浣衣局从上至下早已人心慌慌乱了阵脚。 麻姑离开浣衣局两天,一直没有消息,在这期间夜未央也一直没在子衿面前出现,虽然子衿去曲桥边等他两次,但终是没有见着他的人影,不免心情也有些落寞。 直到第三天,宫内举行了隆重的迎太皇太后回宫仪式,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宫中称得上位份的妃嫔全都到齐,太皇太后身穿凤袍,头戴凤冠,一脸雍容华贵之态,威仪接受众人叩拜。 同时,皇上也下了圣旨,圣旨称:上下臣民均称娴懿太皇太后为老佛爷,赐住鸿福宫。 到了第四天一早,宫中热热闹闹庆祝老佛爷归朝一事还犹自冒着热气,浣衣局内却是另一番情景。一个早起打水的小宫女,刚到井边就发出一声近乎于凄厉的惨叫之声,随即扔了手中的水桶,撒腿就跑。 众人闻声皆跑出来看怎么回事,只见那小丫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面无血色,她回头战战兢兢地指着水井说道:“井,井里好像有个人。” “井里有人?”这时青姿也走了出来,她手端脸盆正欲打水洗脸,听得此话忍不住皱了眉头。 “青姿姑姑,您快去看看吧,井里漂着一个人。”小宫女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伸手扯上了青姿的衣袖,眼泪就一颗接一颗地往下落。 青姿一凛,放下脸盆快步奔了过去,走到井边,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猛地睁眼去看,心下猛地一沉,入眼的果真是一张泡得惨白的脸,正对井口中央。 “啊……”青姿也忍不住尖叫出声,纵是她再沉稳老练,面对此般情景也是吓得不轻,豆大的汗珠便从额角颗颗滚落而下。她避开那井口,抚着胸口缓了口气,吩咐道:“快,快去禀吕尚宫。” 吕尚宫自正房出来,脸色倒是极为镇定,她不慌不忙地站在门口听小宫女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沉沉问道:“井里漂着的是暖春吗?” 小宫女摇了摇头,表示不太确定。 “应该就是她了。”吕尚宫一脸笃定,继续说道:“让门口的侍卫把人打捞上来吧,这么个死法,又是因得罪了太皇太后自是不能通知家人来殓葬了,直接拉出宫外到乱葬岗埋了吧。” 此话一出,浣衣局众人都吓坏了,特别是那几个整日围在暖春身边拍马屁,并集体欺负过麻姑的家伙,更是吓得六魂没了五魄,有的直接摊在当场,有的吓得哭了起来,一干人等都在担心,自己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青姿定了定神,低头说了声“是。”正欲转身去找侍卫时,却听吕尚宫又叫了她,青姿回头再待吕尚宫吩咐,只见她嘴角抖了抖,沉沉言语道:“青姿,若是来日我也有这么一天,也没有什么家人可以通知,你就帮我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埋了吧,你知道我是最爱干净的。” “吕尚宫……”青姿一顿,竟不知下面说什么才好。 吕尚宫又望一眼那井口,没有再说话,转身回屋去了。 围观的众人也就各怀心事的散了,子衿和水漾回到了西厢房,水漾拍着胸口喃喃道:“她也是咎由自取,老佛爷在浣衣局的时候,她居然那般欺负一个老人家,现在好了,麻姑姑变成了太皇太后,哪有不找她来算账的道理,她自行了断也算是明智,否则也是提心吊胆害怕得要死。” 子衿一笑:“恐怕害怕的不止是暖春一个人,这院子内欺负过老佛爷的可真是不少,不过我觉得老佛爷作为当朝太皇太后,应该会大人有大量,无需和一个粗使的小宫女计较。暖春虽然是咎由自取,但若她不自己去寻死,也许老佛爷会给她留条活路呢!” “会吗?”水漾看着子衿,微有诧异之色。 “也许吧。”子衿淡淡答着,手中继续整理着床上的被褥。 用过早饭之后,虽然暖春投井一事仍在心中挥之不去,但大家还得如往常一般到院子里干活,只是今日虽然没了暖春的挥鞭恐吓,但却比她在时更显安静了。此时侍卫已将暖春的尸体打捞出去抬走了,但是谁也不愿再去暖春自尽的那口井边打水,都避而绕行。 水漾挤在子衿身边搓着衣服,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说道:“天越来越冷了,水也越来越凉了,若是到了落雪的天气,这日子可要怎么熬过去呢?” 子衿歪头看她,说道:“落了雪我们应该会搬到室内去洗吧,否则岂不是要把手脚都冻掉了。” 水漾摇了摇头,“但愿如此吧。” 水漾声音刚落,却听门口响起了尖细的太监声音,“浣衣局众人出来接旨……” 众人回头一望,见一身着蓝炮的中年太监正迎风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捧着卷轴,一看就是哪个宫里下来了什么旨意。先不说这为首的太监是哪个宫的,单看他蓝色太监服上的刺绣图文,和腿上那一双高筒靴,就知道他是个总管太监,因为一般品极的太监只能穿角靴。 吕尚宫急忙自正房内走出来,恭敬地对那公公问道:“请问公公是哪个宫的,为哪宫的主子宣旨?” 那人略一仰头,尖声道:“杂家乃是鸿福宫掌事太监辛得贵,奉太皇太后娘娘之命,特来传旨。” “那有劳辛公公了。”吕尚宫面上耸了耸,不待多想带着众人齐齐跪下,恭谨接旨。 辛公公自小太监手中拿过一个卷轴打开来,高声说道:“浣衣局吕尚宫接太皇太后娘娘懿旨。” “奴婢听旨。”吕尚宫俯身下去,再不抬起来。 辛公公这才高声读了起来:“太皇太后娘娘有旨,浣衣局吕尚宫承蒙恩典掌管一宫事宜,却不尽本份,不慎其职,纵容下属对宫人用其酷刑,未能勤勉尽责,实属有违宫规,特罚半年奉禄,以正纲纪。” 辛公公读完懿旨,吕尚宫葡匐在地的身体,已是瑟瑟发抖之状。待她听到只是罚了半年奉禄,后面便没了下文,更是身子微微一僵,泪水溢在眼眶,一边磕头一边高声呼喊:“太皇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吕尚宫磕完头,跪地抬首接旨。辛公公将懿旨递到她手里才道:“老佛爷说了,这是小惩大戒,希望你以后能改过自新,恪守本份,并且能从善如流,宽厚待下,管理好浣衣局,为后宫的主子们分忧。” 吕尚宫含泪接过懿旨,再次弯腰磕头,方才捧着旨意退到一侧。 这时,辛公公又拿过第二个卷轴高声道:“浣衣局掌事姑姑青姿接旨。” 青姿跪地俯身,规矩行得大方得体,“浣衣局奴婢青姿接旨。” 辛公公再次高声诵读起来:“太皇太后有旨,浣衣局掌事宫女青姿,聪慧端庄,宅心仁厚,特升为正三品令人宫女品级,即刻赴鸿福宫任职掌事姑姑,近前侍候。” 青姿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给吓到了,怎地突然之间她就从一小小的从七品,一跃升成了正三品令人,身子颤了颤,缓了口气,才俯身道:“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子衿和水漾跪在一侧,偷偷对清姿笑了笑,表示祝贺。正三品令人可是须在皇贵妃,贵妃等以上位份的主子身边侍候的,方才会有的宫女品级,在皇宫中屈指数来真是为数不多。就算是在皇上御前侍候的掌事宫女,也只是从二品,只有那几个六尚主管方才是正二品,所以这是某些奋斗一辈子的宫女们也甭想有的殊荣。 辛公公又四周望了一圈,问道:“暖春可还在?” 吕尚宫赶紧回道:“暖春昨夜失足落井,溺水而亡了。” 辛公公却也不意外,继续高声说道:“浣衣局宫女梅香,梅蕊可在?” 梅香和梅蕊皆是一愣,她们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有旨意,自己即没得罪老佛爷,也没对老佛爷有什么好处,每天就是踏踏实实地干活。按理说,罚不该有她们,赏就更不该有了。 辛公公对着二人说道:“老佛爷有命,梅香梅蕊接替暖春和青姿一职,望你们以暖春为前车之鉴,切莫动用私刑,仁厚待下,公正为人,协理吕尚宫当好这份差事,莫让老佛爷失望。” 消息来得过于突然,二人竟是傻掉了,她们均是以带罪之身被打发到浣衣局的,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再翻身的机会,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梅香梅蕊谢了恩闪到一侧,辛公公顿了顿,才缓缓说道:“季子衿接太皇太后懿旨。” 子衿一愣,刚刚梅香和梅蕊接的已经是口谕,怎么到自己这又成了懿旨。也没有时间再去多想,直接俯身在地接旨,只听辛公公缓缓念道:“平盛皇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并重;浣衣局宫女季氏子衿,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与平盛皇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赐于平盛皇为昭仪,赐号:暖。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十月十八同日行册封典礼后,入驻暖秀宫侍驾。” 旨意读完,季子衿竟愣了,呆呆的跪在那里也忘了谢恩,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说什么也想不到麻姑她会把自己指给皇上。 水漾在一旁用身子轻轻蹭了她一下,小声道:“高兴傻了?还不快谢恩。” 子衿这才缓过神来,赶紧说道:“奴婢谢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秋万福。”待她直起身子接过旨意的那一刹那,内心竟是百味杂阵,齐聚心头,不由得难过起来。她被太皇太后指了婚,对方居然是皇上,那高达怎么办?她想,她是对高达用情了,而且不是一点点。 这时辛公公又问道:“哪位是水漾?” 水漾跪着恭敬行礼。 辛公公道:“太皇太后说了,子衿姑娘封昭仪之位之后,赐住暖秀宫,居正宫主位,水漾也随子衿姑娘升为正七品良侍,任暖秀宫掌事宫女,随子衿姑娘身侧随身侍候。” 水漾微微一笑,俯地称是。 待众人都起了身,辛公公这才走到子衿面前微微弯了腰说道:“子衿姑娘,奴才给您行礼了,再过数日,奴才就要称您为暖昭仪娘娘了,奴才提前恭喜了。老佛爷说了,您和皇上的婚事一切均按照皇家嫁女的规格置办,还有为您准备的暖秀宫也是装备一新,宫中该备着的各品级的宫女们,您若看上了哪个,就可以自行选了去,太监也是。” 子衿站在那里木木的答应着,脑海里却全是高达的影子,一时也听不清辛公公都说了什么,只麻木地点了点头。 辛公公又是微微一笑:“稍候会有留芳宫的人来接您去那边先住着,然后会有尚衣,尚司等局为您按例制礼服和礼冠,您就安心等着册封典礼就是了,缺了什么就直接吩咐下去即可。”说完,辛公公微微弯腰退了两步,转身对青姿道:“青姿,那我们这就回鸿福宫吧!” 青姿称了声“是”,随在辛公公的身后出了浣衣局。 懿旨一下,子衿和水漾自是不用再干活了,两个人默默回了西厢房,子衿坐在桌前愁眉不展。 水漾上前劝道:“按规矩宫女纳入后宫是要按级,按功一步一步晋升的,还是老佛爷厚爱于你,这一下子就连跳了三极,直接封了昭仪,这可是南陵国没有的先例呢,您呀也算是宫中正经的主子了。” 子衿不理水漾说了什么,而是转身蹲到那两盆绿菊前出神,口中喃喃地念着:“高达,你怎么还不来……” 这时,梅香在外轻轻敲门,进来后笑着说:“子衿姑娘,留芳宫的青莲姑姑亲自来迎您过去了……”RS 第八十五节:吊信 农历十月十八,居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是老佛爷和礼部侍郎,再加上钦天监监正的参与,几人一起商量着,又翻着黄历挑来的黄道吉日。 到了这一日,多日来阴雨绵绵的湿冷天气果真就放了睛,浅蓝色的天空一碧如洗,蓝澄澄的如一汪碧玉般清澈透亮,偶有几朵软绵绵的白云,悠闲地浮于苍蓝的天空之上,轻缓且洁白。 若是子衿的娘亲还活着,她一定会说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天气就是天降祥云之态,是非常好的兆头。 自那天子衿在浣衣局接了老佛爷的旨意后,便随着青莲姑姑来到了留芳宫居住。这一住便是九天,这九天之间留芳宫内可谓是宾客不断,赏赐不绝。从上往下数,先是老佛爷,太后,皇后,以及称得上位份的妃子们都相继派人送来了贺礼。子衿自然心知肚明,太后和皇后给她送礼那是规矩,更能彰显皇后大方得体和睦六宫的母仪之态;至于其它人,哪是给她送贺礼啊,分明是看在老佛爷亲自指婚的份上,礼是送给老佛爷的,兼顾着给了她三分薄面而已。 不过是何原因,她也没有必要太多思量,送来就照单全收,并命如意在旁一一记好收好也就是了。这其中老佛爷送来的东西最为之多,真是拿她当皇家的女儿待了,从头到脚,从里至外,都置办得井井有条,丝丝入微。 而且这期间,宫中也派人去了季家。一来是报喜,二来是接子衿从前在闺房中的贴身丫鬟进宫。但是接进来的只有随喜一人,因为在子衿进宫的这两个多月期间,鲁氏已将欢颜许配给了季司鹏身边的一个小厮,年后就准备完婚。因为不能进宫来服侍小姐,欢颜整整哭了一晚上。 随喜入宫之时,除了带着司氏夫妻的千叮咛万嘱咐,更是给子衿带了一些稀罕玩意,同时也带来了冷木易为子衿准备的贺喜礼物, 是一把外形美观,做工也精致的九节紫竹洞箫。 子衿认得这箫,原来是两支,上面刻着一龙一凤,民间把这样的对箫称为“龙凤箫”,而今只拿来一把刻着凤的,另一个刻着龙的自是被冷木易留下了。握着洞箫,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元淇。虽然元淇也命人送来了贺礼,但却没有亲自来,细细算来,她与元淇也有两月有余没有见面了。 然而,该来的都来了,甚至不该来的也来了,却唯有一人一直没有出现,那就是子衿心目中的“高达”。 子衿在心中设想过无数种他不来的理由,或许是,他知道自己将要成为皇上的昭仪而避嫌;或许是,他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在一起而故意走远;或许高达本来就是凉薄的…… 可是过去那些时日的总总过往又怎么解释,曲桥上的小心跳,小浪漫;雨花寺山腰间的奋不顾身;还有山间小溪旁的舍命相救。思及这些如果还说他是凉薄的,那分明是不公平的。 子衿苦笑,只能说命运和他们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这世间无不是以皇为大,纵使两人再是两情相悦,终也是难抵与眼前的局势抗衡,从此只怕是: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终于等到了农历十月十七,依然不见“高达”的半个影子。当日在山中,子衿曾握着他的手说:“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明日就要成为皇上的女人了,不管他的心意如何,而自己终是负了他。 想到此处,子衿心如刀割,忍不住泪水溢满了眸子,今日她还可以为他落泪,若是到了明日,恐怕哭也是不能的……她抚着胸口暗自想着:也许此时此刻的他,比我更是难过上千百倍。于是提笔研墨,摊开宣纸于桌前,一脸悲色地挥笔写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再把银缸照,唯恐相逢在梦中。千言万语,唯有珍重。” 写罢,两滴带着温度的热泪潸然落于宣纸之上,浸湿好大一块纸页。 擦干泪水,将墨迹吹干,让如意找来一块防雨防潮的油纸折成一个信封状,将写好的纸张装进去,又封了起来,最后又找来绣花的丝线,穿针引线直接从油纸信封的一角穿堂而过,最后将针拿掉,留下几股长长的丝线吊在信封之上。 而后她披着斗蓬,叫如意带上宫灯,两人一前一后直奔御花园而去,按照上次夜未央带她和小康子吃御食的原路,七拐八拐地终是拐进了浣衣局外的曲桥处,快步登上凉亭,再爬上凉亭内的石桌。 “哎呀姑娘,您这是要干什么呀?明儿可就是册封的日子了,您爬得这么高要是不小心摔下来可怎生是好?”如意已经急得如热锅上的码蚁般坐立不安。 “把宫灯抬高一点,我看不清。”子衿站在石桌上说着。 如意无奈只好抬高双手,将宫灯举过头顶。子衿这才抬手将油纸信封上穿着的丝线,系到了凉亭顶端的横梁上。再三试过觉得系得劳固了,这才转身在如意的搀扶下,一步三回头地准备离开曲桥。 “姑娘,您这是在这给谁留书吗?”如意在一侧提着宫灯,小心地问着。 子衿不答,又回头望了一眼吊在凉亭头顶的信,叹口气说道:“回吧。” 第二日,农历十月十八。 子衿顶着一双红肿的双眼,被人侍候着沐浴,挽面,梳发,上妆,穿礼服,带礼冠。今日来给她梳头的是一位在太后宫中侍候的姓孔的姑姑,据说她给宫中不少的娘娘梳过在册封礼上的头型。 宫内有个规矩,能给上册封礼娘娘梳头的宫女在宫中叫十全姑姑,即是此人家中父母高堂,兄弟姐妹,甚至包括侄儿外甥等人都一一健全,取其十全十美的美好寓意。 看着忙前忙后的一群宫女,她自己也忍不住在心中发笑,心中想着:自己只不过是皇上三宫六院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而已,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就算是当初进来的秀女,至少也是皇上皇后等人看着心仪,才会留下的,自己这算什么,也许皇上跟本就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更是对她没有丝毫的好感与兴趣,这只是老佛爷费力不讨好的“一片苦心”将她硬塞给皇上而已。 她木然地想着,这些人在她的前后左右忙着,天色也就渐渐亮了起来。 孔妈妈对着打扮一新的子衿啧啧赞道:“这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吗?奴婢给那么多册封的娘娘梳过头发,能有暖娘娘这般姿容的真属凤毛麟角了。” 几个丫头也一脸喜色地站在一侧连连赞叹不已,随喜无不炫耀地接口道:“那是,我家小姐的绝色姿容岂是旁人可以比的。” 子衿看了随喜一眼,冷脸道:“怎地进了宫中,却越发的没了规矩,你当这是家中吗?什么玩笑话都说得。” 随喜也突觉失言,眼光四周一瞟,身边不但围了若干个宫女,更是有在太后身前行走的孔姑姑在场,夸自家小姐漂亮也就是了,实在不该提及旁人。赶紧挽救道:“小姐责罚,奴婢失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以后注意言行就是了。”子衿嘱咐着。 “是,小姐。”随喜讪然退到一侧。 孔姑姑却笑道:“娘娘姿容俏丽当属事实,即便是随喜姑娘不说,大家也都看在眼里,在这宫中虽然有些话是说不得的,但也终究一是一,二是二,混淆不得。” 子衿亦笑笑,看着孔姑姑将她头上的最后一缕头发扣好,才伸手自梳妆台前拿过一个盒子,拿开一看,里面是一把刻着荷花样子的梳子,她将梳子拿起缓缓说道:“这紫檀木梳是我进宫时,娘亲赠与我的,其木质坚硬,香气芬芳,且百毒不侵,万古不朽,又能避邪。早时人们常常把梳子作为吉祥物,听闻七月初七鹊桥会的日子,也有心仪之男女互赠梳子的习俗呢!”看着孔姑姑侧在一旁不说话,她继续道:“听闻孔姑姑素爱收集各类好梳,您梳头发的手艺好,意头也好,今儿我就把这紫檀木梳赠与姑姑了,希望姑姑日日顺心如意。” “哟!这么贵重的礼物奴婢怎么敢收?”孔姑姑很是意外,带着一脸受宠若惊之色。 子衿笑笑,“送礼不分贵重,只在心意,孔姑姑喜欢且能用得上就好,我是一个笨手笨脚不会梳头发的人,放在我这也是可惜了。” 孔姑姑道:“娘娘乌发如墨,柔顺飘逸,发线长得又高,定是大福大贵之人。” “那就借孔姑姑吉言了。”子衿将梳子递于孔姑姑。 孔姑姑笑了笑接着矮身行礼,弯腰接过梳子:“那奴婢谢过暖娘娘了。” 这时小康子一脸喜色地掀帘走了进来说道:“娘娘可都准备妥当了,时辰就快到了。” “妥了,妥了,都妥了!”孔姑姑笑答着道。RS 第八十六节:册封 子衿端坐在镜前,面色有些泛冷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精致的玉颜上雕刻着清晰柔美的五官,墨色的双眸清澈见底又不失明媚,小巧精致且又高挺的鼻子,樱桃娇嫩的嘴,一切的一切无不在衬托着她的美。 目光一路向下而观,连自己眼中也忍不住透了几分惊艳之色。虽然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穿戴衣饰上自是不曾短缺过,但是如今天打扮得这般娇艳动人,此生还是头一遭。 一袭粉红晕纱留仙裙罩身,对襟边刻丝着合欢,胸前彩绣并蒂莲,华贵的罗裙裙摆,边上弹墨彼岸花。绸缎般的青丝被孔姑姑挽成一个美人髻,鬓边左右各斜插着银步摇,短流苏,髻上是一片淡粉色的通绒草花,与身上的衣服倒是极有相得益彰之感。颈间挂一水晶项链,愈发称得锁骨清冽,腕上白玉镯衬出如雪肌肤。 只是这马蹄莲底的鞋子,倒是让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头。真怕自己一个不稳,直接摔倒,那可真就失了分寸了。 如意在一旁看出她的心思,上前说道:“娘娘不用担心,宫内的主子们都穿这种鞋子,您刚上脚不大习惯,奴婢在身后一直扶着您便是。” “嗯。”子衿点点头,稍觉安心,伸了手被如意等人扶出了留芳宫。 册封仪式依旧在承乾宫举行,太后和皇后均盛装出席,皆是一派威仪之态高高坐于上首,皇上依旧没有到场。仪式由皇后主持,太后端和坐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在南凌国后、宫之中,昭仪为正五品,下面还有贵人,才人,美人,上面则有嫔,贵嫔,妃,贵妃,皇贵妃,皇夫人,以及六宫之首的皇后。 昭仪和贵人之间算是一条转折线,能成为昭仪虽然也算是半个主子不用再自称奴婢,但是若想成为皇宫之内真正的主子,还需要把“嫔妾”这个自称换成妃以上的“本宫”才行。对于宫中的女人来说,封了妃不但代表自己的荣宠,更是家族的荣耀,自己的母亲也因此有机会荣得有品阶的诰命夫人。 作为一个宫女,直接一跃三极,一步便迈进了主子的行列,子衿能得此荣宠,自是得了老佛爷的厚爱。本来皇上收了一个宫女入后、宫这也没什么,但却是因为她一跃美人,才人,贵人,直接荣升为昭仪,这可激起了一些人心中大大的不平,宫中难免荡起一阵不小的涟漪。 册封仪式很简单,皇后威仪端庄地坐在那里,缓缓说道:“暖昭仪,以后你就要在宫中和姐妹们一起侍奉圣驾了,本宫望你能诚孝至上,温良淑德,和睦宫闱,勤勉为皇家绵延子嗣。” “是,嫔妾诚记皇后娘娘教诲。”子衿站在下首恭谨行礼。 “嗯。”皇后点了点头,又小声对太后恭敬说道:“母后,您看可以读诏书吧?” “读吧!”太后脸色一片泰然。 皇后这才对身边的内监道:“宣读册封诏书吧。”说完掩嘴咳了两声。 诏书上写的无非是一些陈腔老调,内监手执圣旨高声读了起来:“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季氏子衿,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聪颖过人,娴雅端庄,往以才行选入后、庭,于平盛四年册为正五品昭仪,赐号:暖。授银册银印。钦此。” 子衿行三叩拜大礼谢恩,双手高举接过银册银印,又诚心向上天祷告之后,再行接受太后和皇后二人的赏赐,这册封仪式也就算结束了。 太后和皇后先后被人扶着走了下来,子衿在一侧拘着礼。 太后道:“暖昭仪,宫中该行的规矩,这几日都有嬷嬷教过你了吧?” “回太后娘娘,已经有嬷嬷教过嫔妾了。” “嗯”,太后点了点头,缓缓道:“宫中度日,规矩最为重要,有什么不会不懂的,紧着时候赶紧找嬷嬷学来,昭仪位份不低,莫要不懂规矩失了分寸才好,你身下可是还有贵人,才人,美人们巴巴地看着你呢。” 子衿始终面带微笑:“是,太后娘娘,嫔妾谨记于心。” “能记住就好。”太后没再说什么,被孙姑姑扶着迈起仪态端庄的优雅步伐走了。 皇后顿了顿,脸上挂着亲和的微笑:“暖昭仪,宫中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差人到内务府去拿,只是别越了位份就好。” “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明白。”子衿再次行礼。 皇后没有再说什么,在浮涓的搀扶下,紧紧跟在太后身侧也出去了。 “恭送太后娘娘,恭送皇后娘娘。”子衿在后面瞧着这两个背影,太后倒是没什么,只是这皇后远远看着还好,这近前一看真是未免单薄得有些吓人,那身形简直就像纸片一样,若是一阵风吹来,真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刮跑了。 册封典礼结束后,一群宫人陪着子衿往暖秀宫走去,这次她自是把熟悉和信任的宫人都带在了身边,小康子任暖秀宫掌事太监,水漾任掌事宫女,随喜和如意为近前侍候的贴身宫女,剩下一些均是宫中内务府,分着几趟送太监和宫女来,让子衿亲自挑的。她也就拣着那些看起来温良敦厚的挑了几个。 到了暖秀宫,时间还尚早。子衿倒是也没闲着,房前屋后都逛了一圈。这暖秀宫是个挺宽敞的地方,而且一看就是有经心布置过的,处处皆干净整洁不说,很多东西看起来都是新的。宫中一座主殿,两个东西偏殿,主殿直接以宫命名为暖秀阁,东西偏殿分别是风雅居和采薇堂。子衿居一宫主位,主殿自是归她居住,东偏殿居说住着一位才人,西偏殿目前则是空着无人。 暖秀阁内进门是一个偌大的方厅,巨幅山水画悬于壁上,中间一围雕花梨木桌椅,四周各色奇异盆景,各种稀罕摆设,均是一应布置一新。再往里走,东西各有一间暖阁,再里面便是寝房,昂贵的刺花红绫罗帐,摆着各色珠翠的梳妆台…… 子衿刚在梳妆台前落了座,准备将这压得脑仁疼的礼冠和满脑的珠饰摘掉时,随喜进来报:“小姐,东侧偏殿风雅居的许才人过来请安了。” “让她进来吧!”子衿顿了顿,将停在鬓边的手又放了下来。 掀帘进来的是一位身姿小巧,满眼灵气的女子,她款款施礼,笑盈盈地说道:“奴婢给暖昭仪娘娘请安,祝昭仪娘娘吉祥顺意,万福金安。” 子衿一笑,虚扶了她一把说道:“瞧瞧这声音甜的,都能挤出蜜来一般,许妹妹快起来坐吧。” “谢昭仪娘娘。”许才人起了身,却也不坐,继续说道:“奴婢方才在房中坐着绣花,听闻昭仪娘娘已经带着内监和宫女们入了暖秀宫,就赶紧过来给娘娘请安了。” “许妹妹快坐下说话吧,我也正闷着呢,兴好这会儿你来了,可以陪我说话解解闷。” 许才人这才欠身坐了下去,这时随喜便捧了茶上来,她抬眼瞟了一眼随喜,笑道:“娘娘还未入宫时,奴婢就听说娘娘美貌当属绝色,今日一见,才知并非遥传,就连娘娘的贴身宫女都这般妩媚动人呢!” 随喜听闻脸上一红,赶紧行礼,“奴婢谢许才人夸奖。” “她呀!”子衿一笑,“是我从府上带来的丫头,都被我给惯坏了,越发的没有规矩呢!” 许才人捏着帕子掩嘴笑了笑,转身在宫女手中接过一碟糕点:“昭仪娘娘,这是奴婢亲手做的家乡风味名叫:‘润碧糕’,是以绿豆为主料,再加十几种蔬果做成的,若是娘娘不嫌弃奴婢手艺粗劣,就尝尝味道如何?” 子衿一笑:“原来是以绿豆为主料,怪不得看起来碧莹莹的这般好看,这名儿也好听,恐怕味道也当属上品了,”说罢拿起一块就要往嘴里送。 水漾却自许才人手中接过碟子说道:“娘娘体寒,刚才已经吃过两块绿豆糕,恐怕不宜再多吃绿豆之物,还是晚点再用吧。” 子衿笑笑:“好吧,那就过会儿再吃。”她笑着把润碧糕放回碟中,继续说道:“真是谢谢许妹妹这么有心了。” 许才人面不改色,起身道:“昭仪娘娘真是客气,几块小糕点而已,娘娘若是喜欢,奴婢日日为娘娘做来也成。”想了想又道:“想必昭仪娘娘也累了,奴婢就不打扰娘娘歇着了,改日再来给娘娘请安。” 子衿亦笑吩咐道:“随喜,好生送许才人回去。” “是。”随喜答应着,便走到门口帮许才人掀起帘子。 许才人携了宫女又福了一礼,这才翩然有礼地出去了。 许才人刚走,水漾便抓来一只宫女养的猫进来,拿一块润碧糕给猫吃了。 子衿笑道:“水漾,你也太小心了吧,我和那许才人初次见面,无冤无仇她何故害我,何况若是她真的以一盘糕点害了我,那她岂不是也活不成了,世上没有这么傻的人。” “娘娘!”水漾一脸正色地劝道:“宫中不比外面,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显恶,防不胜防啊!”RS 第八十七节:赏赐 子衿无奈地摇头一笑,表示被她打败一般地笑着说道:“好、好、好,听你的。” 水漾这才莞尔一笑,低下头去继续将润碧糕喂进那只贪吃的小花猫口中。 其实子衿何偿不明白水漾的良苦用心,她定是被先前湘妃的事惊到了,所以不得不处处小心,以防万一。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其实也不是不无道理的。想着她如此的思虑周全,子衿不由得心里升起一股暖流,便也就没再说什么,由得她去了。 不一会儿,那只小花猫香香甜甜地吃了两块润碧糕后,肚子越发地滚圆起来,水漾伸手抚了抚猫儿那如丝绸一般油滑透亮的细毛,它竟身子一歪,懒懒地趴在毯上打起了瞌睡。 “打哪儿来的花猫?”如意走过来,看花猫在吃润碧糕,笑了笑又说道:“这是谁养的猫儿这样有口福,这么精致的糕点可不是谁都能吃得到的呢!” 随喜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亦笑道:“如意,这糕点确实精细,就算你没有吃过,也不能和这猫儿争食吃不是?”说完竟掩不住满嘴地笑意,咯咯地笑出声音。 如意脸上一窘,涨红着脸半天没说出话来。虽说她和随喜同为侍候在子衿身侧的宫女,但随喜出自季府,算是陪嫁丫鬟。而如意却是子衿半路上捡来的,不用旁人说,就算是如意自己也深知她不如随喜和娘娘亲厚,所以无论是办事还是说话,都尽量不抢着随喜的锋芒,能回避便回避几分。可随喜却偏偏不领这个情,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只要有机会就要取笑她一番。 子衿见如意一脸不自在之状,瞟了随喜一眼,半开玩笑地撇嘴道:“你这小妮子,知道如意她说不过你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巴,就开始欺负人是不?看我命人打你不?” “哎哟小姐,奴婢哪里就伶牙俐齿了,分明就是和如意几句玩笑话嘛!”随喜并未瞧出子衿眼中的半分冷色,依旧半开着玩笑地回着话。 子衿一听,却是脸上更冷了几分。想那随喜和如意的出身一般无二,如今同在宫中当差,岂有被她奚落的道理。就算随喜是自己的陪嫁丫鬟,而如意不是,那又如何?若是助得她这种恶习,以后在外人面前也这般如此,那岂不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水漾见气氛不对,连忙摇醒花猫,开门将它放了出去,转身笑道:“瞧那猫儿的肚子,吃得圆溜溜的,不过这猫儿打哪来不重要,能吃得这样精细的糕点,左右还不是沾了娘娘的光的。娘娘说给它吃,它就有得吃,娘娘若是不给它吃……”水漾淡淡一笑,“那它还有得吃吗?” 随喜听得弦外之音,有些不痛快地瞟了水漾一眼,接着找个由头出去了。 子衿的晚饭是暖秀宫内的小厨房做的,也没用她吩咐,水漾便勤快地安排好了。几碟有凉有热的精制小菜,一碗红枣杏仁粥,吃起来甚合胃口,待吃得饱了,便斜歪在贵妃榻上看起书来。 “娘娘刚刚吃饱,起来走走可好?这书还是晚一会儿再看吧。”水漾站在一侧,一边看着宫人们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一边柔声细语地和子衿说着话。 子衿仰起脸,对着水漾娇柔一笑:“你叫我娘娘真别扭,没有妹妹听着顺口。” 水漾闻听面上一耸,赶紧福身说道:“娘娘,万万不可!今时已经不同于往日,而且这里是暖秀宫,娘娘此时已是一宫之主,皇上的昭仪娘娘,怎可与旧时浣衣局宫女同日而语,所以规矩还是要有的,姐妹情份放在心中就好,若是叫在口上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那岂不是要了奴婢的性命啊!” “瞧你紧张的,我就这么一说而已。”子衿将书握在手里,眨着大而灵动的双眼看着她。 水漾闻听,大大舒了一口气笑言:“娘娘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就好,您可真是吓怪奴婢呢。” 子衿不再有异议,歪头笑了笑继续看书。 水漾见她顿时又沉浸在书中,想了想又忍不住上前说道:“娘娘还是起来走走吧,恐怕等下皇上就要来了,让奴婢们帮您再整理下妆容,好准备迎驾。”她见子衿无动于衷又说道:“娘娘,哪有新娘子像您这般淡定的,这个时候该是紧张得要命一般啊。” 子衿“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斜眼瞟着水漾:“皇上连我是圆是扁都没看上一眼,怎么会说来就来了,所以我又紧张什么呢!” “可是今儿是昭仪娘娘册封的日子,又是头一天入后、宫,而且还是太皇太后亲自指婚,按理说皇上应该会来的。”水漾一脸困惑地念叨着。 听完水漾的话,子衿愣愣地坐了起来,拍着自己的胸脯,一脸正色地说道:“我,季子衿。” 水漾不知道她要干嘛,只得在一侧耐心地听着,只听子衿继续说道。 “我只是浣衣局中一个小小的粗使宫女,浣衣局是何等地方,又都是怎样的人在里面当差,皇上不会不清楚。太皇太后初初还朝,便把曾经对自己有恩的宫女赐给了皇上做妃嫔,皇上以孝义治天下,自是不能搏了太皇太后的面儿。但是这妃嫔他收下了,收下之后怎么对待那可就是皇上自己的事了,连太皇太后也不好干预吧?” 一番话说得水漾连连点头,深觉有理,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于是脱口道:“按规矩皇上是无论如何也该过来走一趟的呀!” “规矩?规矩还不都是皇上自己定的。后、宫之中百花齐放,什么样的女子皇上没见过,怎会把一小小浣衣女放在心上,即便是给我封了昭仪,对于皇上而言,也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每月国库内多拿出一份奉禄便是了。”子衿说完,捧着书闪身进了暖阁,歪在榻上继续看了起来,剩下屋内几个宫女面面相觑。 随喜愣愣地看着水漾,小心问道:“姑姑,皇上当真不来了?” 水漾略带感伤地摇了摇头,嘴上淡淡说道:“我也不清楚。”心里却复杂起来,暗道:若是今晚皇上真不来,消息难免在宫中四散开来,那娘娘以后的处境真是有些堪忧了,即便是有太皇太后那边关照着,恐怕也是不得周全。 秋末的黄昏总是来得很快,还没等御花园被日光蒸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每近黄昏,都有厚厚重重的云雾盘踞在天空,夕阳只能乘一点点空隙,迸射一条条绛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游鱼,偶然翻滚着金色的鳞光。 而后,穿街过巷的秋风带着浓重的凉意,肆意地驱赶着蒸发起来的白色的雾气,留下一片片如梦似幻的阴影。最后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不久后,又会被月亮照成了银灰色。 “哟!张公公您怎么来了,是不是皇上?”院中传来小康子故意放高的声调,屋内几个宫女闻声不由得喜上眉梢,只有子衿却是一惊,一个骨碌翻身爬起来,心道:莫不是皇上真的来了? 不容子衿多想,水漾和如意已经过来扶着她起身穿鞋,却听张一在外面说道:“杂家是奉皇上之命,来给暖昭仪娘娘送赏的。”话音刚落,他身后跟着的一干太监也鱼贯入了院子,前前后后加在一起足有二十几人,每人都恭恭敬敬地端着托盘,托盘上均放着皇上赏赐之物。 “哎哟喂,皇上果真惦记着我们昭仪娘娘,张公公踏月而来真是辛苦了,快,快屋里请着。”小康子喜笑颜开。 张一进得暖秀阁,例行行礼后,站在一侧拿着单子高声念道:“皇上赏暖昭仪娘娘羊脂玉手镯一对;皇上赏暖昭仪娘娘孔羽步摇一支,皇上赏暖昭仪娘娘夜明珠一个,皇上赏暖昭仪娘娘南珠一对……” 张一说到哪样,手端哪样东西的太监便走进来将物件放到桌上,直看得随喜等人眼花缭乱,就算是见过一些世面的水漾,却也被眼前的一堆金银珠宝灼得眼疼。 本以为东西会越赏越好,越赏越贵重,最后却听张一喊道:“皇上赏暖昭仪娘娘樱桃一筐;皇上赏暖昭仪娘娘芒果十个……” 张一喊完也不多留,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直接弯腰告退,子衿又淡淡说了句:“有劳公公了!” 张一出去后,水漾站在一侧抿嘴看着这一桌子的御赐之物,淡淡笑着:“娘娘,快准备着吧,您看这么多希罕的赏赐都已经到了,恐怕皇上马上就要来了。” “赏赐了东西就一定会来吗?”子衿转头问水漾。 “还是准备着吧,以防万一。”水漾说着已经到梳妆台前摆好了胭脂水粉。 子衿愣愣地点着头,坐下来任她们摆弄自己的头饰。 “可是皇上她怎么知道咱们小姐喜欢吃樱桃和芒果呢?”随喜歪着头,一脸奇怪。RS 第八十八节:大白 子衿也忍不住皱着眉头狐疑起来:“是啊,皇上为什么偏偏赏了这两样水果,而不是别的,难不成是高达告诉皇上的……”她将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极缓,以至水漾几人谁都没有听清。 思虑片刻还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于情于理都不在情理之中,只是此刻她又想到了高达,他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并且久久挥之不去。 水漾等人也是琢磨了半天,终是没有人能说出为什么,子衿更是心里乱乱的,待一切收拾妥当,她只坐在那里搅着手里的丝帕,紧张得手心都泌出了汗,皇上,皇上!一个从未蒙过面的男人,今夜真的就要成为她的夫君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水漾挑了几次灯芯,又加了一次灯油皇上还是没有来。 外面冷风嗖嗖地刮个不停,但是小康子就是不肯进屋,依旧在宫门口守着皇上迟迟还没出现的身影,随喜和如意也终是沉不住气,里里外外地跑了好几趟,却也没见皇上来。 子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自思付着:水漾和小康子他们也是希望皇上来的,深宫之中,只有主子得宠,一宫的奴才才算有出路,若是反之连路边的码蚁皆不如了,子衿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她闭上眼睛在心中叹着气,既然命运如此,那就随遇而安吧。 直到一快两慢的三更鼓都打过了,暖秀宫内依旧没有出现皇上的身影。 这时出去一会儿的水漾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轻声道:“娘娘,小全子出去打听了,说是淑嫔娘娘晚饭后觉得腹痛得厉害,就差人将皇上叫了去,现在皇上还在淑嫔娘娘的宫里,都这个时辰了还没出来,恐怕今晚……” “就是怀了身孕的那个淑嫔娘娘吗?”子衿突然忆起,初为秀女进宫时,因为那套绣了牡丹和凤羽的衣服,她命人掌掴柳如烟的事情。 水漾道:“正是,恐怕现在淑嫔娘娘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了。” 子衿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说道:“既然皇上在淑嫔娘娘的宫里歇了,那么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也都去歇了吧。” “是,娘娘。”水漾到外面安排了一下,又捧着被子来,在外间睡下了。 今晚子衿穿了一套玫瑰粉色的缎丝寝衣,越发显得皮肤白晳,体态玲珑,尽显一派娇美可人之态。她抱着柔软轻巧的棉被,整个人蜷在红绫罗帐内,翻了几次“烧饼”之后,虽不是十分踏实,却也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听身边有人叫她:“子衿,子衿……” 她还没睁开眼睛时,就已辨别出是高达的声音,思绪顿时清醒,在睁开眼睛的同时,整个身体已经弹坐了起来。果然高达的一张俊脸正在她的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顿时,子衿头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梦境,身子向前一歪,便伸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脖子,鼻子一酸当即就欲哭了出来,脸颊埋进他的肩头,委委屈屈地问道:“高达,你去哪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夜未央笑了笑,一手轻抚她的后背,一手将画卷打开来给她看,“我去给你找画了呀!” 子衿一看那画正是自己的画像,忍不住坐在床上叹着气:“找到也没用了。” “为何没用?”夜未央问道。 子衿嘟着嘴,“我已经被太皇太后指给皇上做昭仪了。” 夜未央转了转眼珠,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说道:“要不我带你走吧,去一个皇上找不到咱们的地方,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然后再生一堆娃娃,这样了此残生你看如何?” 他这一靠近,忽然间子衿发现夜未央今晚的穿着与平时较有不同,平时他的穿着多半是一件质地较好的长袍,并且以月白色居多,袍上没有任何装饰。 而今日的衣服是暗青色,虽然暗青色的衣服在宫中也不是什么禁忌,但重要的是领边和袖口处居然有九龙细纹图案,她开始喃喃自语道:“九龙细纹图案不是只有皇家才可……” 子衿似是想到了什么,表情猛地一滞,又回头看了看桌上那两筐樱桃和芒果,再细细回想这些时日他说过的话,额间的冷汗便冒了出来,更是顾不得礼仪规矩,两眼发直怔怔地望着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夜未央看出她的心思,当即哈哈大笑,对着门口朗声道:“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口进来一人,却只是站在外面,但子衿透过纱帘依旧可以看清他的样子。约一米八的个头,身材健硕,浓眉大眼,长得倒是极为端正,一身金色侍卫服着身更显英挺神勇。 子衿正在疑惑间,来人已经上前行礼:“御前侍卫首领高达参见暖昭仪娘娘,昭仪娘娘吉祥。” 子衿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小脸几乎皱到了一起:“你,你是侍卫首领高达?” “回娘娘,臣正是高达。” 高达的声音洪亮悦耳,但此刻听在子衿耳中,却一阵阵地耳膜疼。她转头再看向夜未央,却见他只是一味地微笑,当即便明白了八九分,又转头对外间说道:“高大人,你先回吧,本嫔没事了。” 高达刚刚转身退了出去,却见小康子苦着一张脸连滚带爬地奔了进来,在外间隔着帘子“扑嗵”一声就跪了下去,额间着地再不起来,带着哭腔悲悲戚戚地说道:“皇上,您杀了奴才吧!” 夜未央一笑:“哟,这不是小康子嘛,怎么你也在这,今儿你是想吃御食呢?还是想说朕是yin贼啊?” 小康子本就吓得六神无主,听得此话更是不敢抬头了,当即又弯腰“砰砰”连磕了几个头,才高呼道:“皇上,奴才有罪,奴才甘受皇上任何责罚!”说罢又磕头下去再不肯起来。 “好,那朕就想想怎么罚你。”夜未央原地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子衿微微紧张的表情,才道:“就罚你好好侍候你们娘娘吧,若是有了什么差错,朕就摘了你的脑袋。” 小康子微微一愣,似是没想到皇上竟能这般轻易饶过他。 子衿微微紧张的心也松了下来,努了努嘴说道:“小康子,还不谢恩。” “小康子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万岁,万岁!”小康子就这么千恩万谢,又是磕头又是作揖的转身溜了出去。 屋内剩下夜未央和子衿两人,顿时静了下来。子衿坐在那里有些不安地扯着手中的丝帕,低着头不说话,心中却是百转千回,思绪万千。 夜未央坐在她身侧,伸出宽大的手臂一把搂过她的肩膀拥入怀中,嗅着她乌发间散发的淡淡馨香,无比温柔地喃喃问道:“为何不说话,生朕的气了?” 子衿闻听“朕”这个字,似是受了惊吓一般,赶紧起身行礼:“皇上,不对,嫔臣参见……”话没说完,俏脸已经涨得通红。 夜未央见她一副喜人的模样,咧嘴微微一笑。不待她说完,已是一个弯腰再次揽她入怀,轻声软语道:“其实朕不是纯心想瞒你的,我之所以说我是高达,就是不想用皇上的身份束缚了你,如果不是因为老佛爷,我真的想一辈子就这么和你相处下去。”夜未央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一脸陶醉之意,复又认真地说道:“即便是你现在知道了朕的身份,但我却愿意做你一辈子的高达。” 子衿心中一暖,抬头迎上他一片清澈的目光,她看到了那眼中的爱慕,怜惜,还有浓浓的柔情…… 她心中微微憾动,轻启朱唇,柔柔说道:“你是谁不重要,君临天下的皇上也好,御前侍卫高达也罢,只要是你就好,我要的只是你。”她将他的手握在胸口,继续说道:“我就要那个天冷给我披斗蓬的你,千里之外给我寻樱桃的你,奋不顾身救我于危难的你,所以你是什么身份不重要,只要这个人是你。” 听完此话,夜未央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顿了顿才一脸感慨地说道:“好,朕就一直做那个你心目中的御前侍卫,我的子衿什么时候想翻墙了,朕的后背随时供你来踩可好?” 子衿脸一红,偎在他的怀中轻声说道:“皇上身为九五至尊,万金之躯,身子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而是天下黎民百姓的,恐怕我是再也不敢踩了。” 夜未央一脸正色地端起她的俏脸,说道:“不就是踩一下嘛,有何关系?朕的子衿要天上的星星朕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今生有你,朕知足了,不予多求。” “皇上,我不要天上的星星,也许我要的东西比天上的星星更难。”子衿离开他的怀抱,一脸正色地看着他。 “哦?”夜未央一脸惊奇,“那你想要什么?” 子衿脸泛潮红,伸着小拳头在夜未央的胸口轻轻砸了两下。 夜未央笑着问:“朕的心?” 子衿笑了笑,复又一脸严肃地低了头,“皇上,我是不是有点贪心?”RS 第八十九节:相许 “怎会贪心,朕还怕你不要呢。”夜未央握起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缓缓说道:“我的心也早已是一颗成熟的桃子,就等着你来摘呢!” 子衿笑容深绽,“皇上真坏,学我说话。” 夜未央笑:“这样才显夫妻同心同德。” 子衿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她万没想到,他竟用“夫妻”二字来形容他们的关系。他是皇上,只有皇后才是他的妻啊,而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昭仪,连正妃都谈不上,又何谈是妻。 她抽回手,满面正色地看着他柔柔说道:“早年在家中时,我的愿望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是我现在的夫君,是万万做不到一心人的。” “你又怎知我做不到?”夜未央的目光一直装着满满的温柔之色。 “因为你是皇上,你的心有一部分装着天下苍生,有一部分装着前朝的政务,最后一部分才会是后、宫。然而在宫中上面又要顾念着老佛爷和太后,下面还要思虑着皇子和公主,皇后和正妃们也自是不用说,待这些之后还能有多少留给子衿呢?” 夜未央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有些愧疚地说道:“朕确实分身乏术,但我一定尽可能的多陪着你。” “皇上,我只要一样。”子衿再次挣脱他的怀抱,抬头正视着他。 “什么?” “就是那样的眼神。” 夜未央不明白,歪头看着她。 “那日在雨花寺的半山腰,我命悬一线之际,皇上骑快马赶来,你望着我的眼神,分明是在说‘不要怕,有我呢’!皇宫之中变幻无常,无论发生什么事,皇上能不能一辈子都给我这样的眼神,知我,信我,懂我。”子衿说得一脸正色,顾盼生辉的双眸中写着令夜未央一阵动容的疼惜之色。 “好,朕答应你。”夜未央说得也是异常诚恳。 子衿心满意足地眯眼微笑,像个猫儿一样蹭进夜未央的怀中,伸手抚着他的左肩处,眼中闪着担忧之色,缓缓问道:“伤都好了吗?” “皮肉伤而已,并未伤筋动骨,所以好得很快。倒是你被那毒蛇一咬,让朕好生担心呢!”夜未央微笑着轻捏她的鼻尖。 子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像个孩子一般地保证道:“以后再也不让皇上为我担心了。” 夜未央望着怀中美人的娇美神态,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他从未想过子衿也会这般温柔似水地对他,当即有种受宠若惊之感。他顺势搂住她的纤腰,身子跟着悄悄往前倾,越是接近她的娇颜,他的目光就越显柔情,终于,他吻上那自片嫣唇,软软滑滑的,似是呼吸间都有如兰香气。 蓦然间,他瞧见了她圆睁的大眼睛,两双眼睛这么一对望,他以为她生气了,正想着该怎么狼狈逃场时,她却反揪住他的衣襟,秋眸转深,一抹丁香小舌竟淘气地钻进他的口中,他一愕,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在吸吮他的唇了。 “子……子衿?”她的主动让他有点大感意外,夜未央轻轻将她推离一些,面带疑惑。 “你不想吗?”子衿温柔地看着她,面颊火红。 “想……想死了!”夜未央紧紧搂住她。 她也搂住他的脖颈,异常羞涩,面如红枫,却依旧一字一顿地说着:“在山中时我不是答应嫁给高达了吗?所以我现在兑现承诺,你若还是从前的那个高达,尽可伸手来取。” 夜未央激动得有些眼眶发红,低声道:“子衿,我是高达,永远都是……”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高达……” 子衿的耳鬓厮磨间,夜未面已是神情大变,很快化被动为主动,他狠狠将她拦腰抱起,激动得红着眼眶,嘴角挂着一抹坏坏的笑意说道:“走,朕带着昭仪娘娘,不!是高达带着子衿到床上研究去……” 子衿在他怀中也不挣扎,只是双颊飞红地看着他,挑眉问道:“皇上可别后悔,这样我可就成了你一辈子的小累赘了呢!到时你想甩怕是也甩不掉我。” 夜未央低吼:“后悔个鬼!” 她不再说话,只是将自己火红一片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臂弯里,仿佛整个世界一片静默,只有他与她的存在…… 当夜未央缓步踱到榻前,将她轻轻放在雕花大床之上,大红刺花薄纱幔帐缓缓而落,将外面的世界与这一切断然隔绝之时,她才清楚而真切地明白,自己面对的将是什么,顷刻间手心便泌出滑腻腻的汗珠。 床上,二人和衣而坐。子衿羞得不敢抬头,双目紧紧盯着自己的衣角。夜未央却也并不说话,只是一双黑且亮的眼眸,不时的在她身上流转。 “子衿……”他如梦似幻地唤了她一声,自她身后展开结实有力地双臂,顿时将她娇小的身子整个环住。 他的肩膀宽大而温暖,子衿微微仰头眯着眼睛靠了上去,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漫袭全身,她极为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她想就这么靠着他,一辈子! “子衿,多日不见你可知朕有多想你吗?”夜未央的声音极轻极柔,软得似一朵轻云般飘乎。 “皇上……”子衿一声喘气,整个身体如煮熟的面条一般,软软地,热热地摊在他在怀中,一动不动。 夜未央一阵动容,猛地低头含住她的嘴唇,双手却不由自主地在她鱼一般的身体上游移。他终是按捺不住,一只手自她寝衣一角缓缓探入,触及她爽滑紧致的腰间肌肤,忍不住怔了怔。 子衿也是身子一颤,慌忙推开夜未央的拥吻,略带紧张地说道:“皇上,我,我好像还没准备好。” 夜未央低下头来,不容分说一把将她拥回怀中,嗅着她身上的香甜,迷离又霸道地说道:“不许反悔,刚刚是谁说让朕予取予求的?” 子衿怀里如装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般,她甚至怀疑自己一张嘴,那颗心会不会直接从口中蹦出来,她吞了吞口水,勉强说道:“皇上,我,我真的怕!” “朕轻一点!”夜未央虽是在子衿身边耳语,并无第三个人听见,子衿整张脸连同耳根子,甚至包括她嫩白的脖颈,都如烧红的碳盆一般,火辣辣地灼人。 夜未央不容她反对,紧紧贴在她的身侧,厚重地喘息着。他轻轻凑到她耳边,舌尘不时轻滑她的耳际,口中喷出滚滚热浪,低沉着嗓音说道:“子衿,你想折磨死我吗?你可知道我十几日未见你,心都快熬化了,别再让朕等了,会死人的。” 说罢夜未央双手猛地握住她的柳腰,用力一拉,任她死死撞到自己的怀里,并用自己硕大的身体将她整个人包住。 她身子一热,忍不住喘气出声,有种被淹灭的窒息感涌遍全身,一时之间,她忘了矜持,忘了害羞,忘了大红刺花薄纱幔帐外的世界,这一刻,她的世界唯有他。她双手很配合地勾上他的双肩,羞红的脸颊深深埋进他的胸肌处。 “子衿……”夜未央左手用力地将她环环抱住,雨点般地吻着她的脖颈,身体却在不断前倾,他终于将这个不听话的美人儿压在了身体下方。 子衿紧张得几乎不敢睁眼,只是任由他抱着,紧紧地抱着。 “子衿,朕受不了……”夜未央用下额轻抵她的双肩,磨蹭着向她低吟轻诉。 “我,我……”子衿终于猛地睁开眼睛,不知所措地犹豫着。 夜未央吻着她,半哀求地说道:“今**就可怜可怜朕,别再让朕再等了,嗯?” 感受到他强烈的渴望,子衿张了张嘴想拒绝,可一看他涨红的俊颜,不由得心肠一软,再三犹豫,最后却只是娇羞地点了点头。 夜未央双眸瞬间闪亮,把她抱得更紧了,以至她的周围都充盈着他的气息与体温。他再也压抑不住满腔YU火,整个人瞬间昂扬,他一扑身,便轻轻压上她馥软甜美的娇躯。 子衿按捺不住地喘息出声,胸前的柔软处开始急促地上下起伏,抵触着他的胸,勾起他无尽的联想…… 夜未央努力地寻找着她的唇,覆上去,嫩嫩的,润润的,他贪婪又疯狂地吸吮着,她的身体开始渐渐发热,并努力地回应着他。终于他摸索着解开她寝衣的扣子,露出一片粉红色的肚兜,和她那闪着光泽的肌肤。 大红薄纱幔帐内,两个身子终于火热地纠缠在一起,他的身体不由得轻颤,继尔猛的一个翻身压住她,又一轮雨点般的亲吻落在她的耳际,发梢,嫩唇,脖劲上,汗水滴滴落在女人粉嫩的肚兜上…… 那一夜,夜未央又哄又骗,耍赖纠缠,最后还是将她吞下了肚,直到天快亮时她才搡着他的胳膊,带着一丝抱怨地开口:“皇上,你昨夜累死我了!” 夜未央眯眼嘿嘿一笑,拍着自己强健的胸脯说道:“你不是说你喜欢健壮的男人吗?” 子衿白眼一翻,杀点自喉咙飙出一句鲜血来。RS 第九十节:礼数 夜未央将她软绵绵的小身子再搂紧一些,半带轻笑地贴在她耳边说道:“所以我要让你瞧瞧我有多健壮。” “哎呀,你坏死了!”子衿轻敲两下他的肩膀,才又将似红云满天的俏脸深深埋进他宽厚的臂弯里,感受着他周身的温度,静静聆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再伴着窗外淅淅沥沥地雨声,嘴角挂着一丝满足又甜蜜的微笑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回笼觉再次醒来时,外面的雨声已经渐渐转小。水漾端着洗濑用品进来笑道:“娘娘,皇上寅时刚过就去勤政殿上早朝了,还吩咐我们不准吵醒您哪。! 子衿隔窗看了看外面朦胧一片的天色,诧异道:“这雨还在下着,皇上不会淋着雨了吧?” “哪能呢!”水漾将漱口水端过来说道:“小林子撑伞来的,何况还有轿辇,那么一大群子内监侍候着呢,是万不会让雨水淋着皇上的,娘娘放心好了。” 子衿吐了漱口水,点了点头,转身下床往身上套着衣服。 水漾将漱口水交给一个叫花影的宫女后,忙又过来服侍她穿衣服,子衿抬头看了看四周,奇怪地问道:“水漾,怎么是你亲自侍候,随喜和如意呢?” “今儿一早内务府的靖公公就差了人来,说天儿越来越冷了,宫中新进的棉衣料子也到了,让娘娘差人去内务府先挑一些好的,若是晚了,恐怕随心的衣料要被别的宫挑走了。”水漾笑笑又说道:“奴婢就让随喜和如意去挑了,娘娘在闺阁之时,随喜姑娘就是侍候在身边的,自是见过世面,知道什么东西好,什么东西不好;如意在宫中几年虽然一直不得近前侍候过主子,但也是个仔细的。” 子衿点点头,夸赞道:“水漾你做得对,以后这样的事就让她们去办,锻炼一下也是好的,只是……” 水漾的手在子衿身上停了停:“娘娘,有何不妥吗?” “只是这内务府的靖公公倒是挺会见风使舵的,我昨儿刚封了昭仪,皇上也只不过才在咱们这留宿了一晚,他这一早晨就巴巴地来献上了殷勤,看来此人是不容小觑了。” “娘娘说得极是,那靖公公若不是察言观色,洞察圣心的功夫厉害得紧,又怎会在内务府首领太监的位置上,十几年屹立不倒。还不就是看着皇上的眼色行事,受宠的宫中不但分毫不敢欠缺怠慢,更是什么都尽着好的拿,那受冷落的,可就是能克扣就克扣了。”水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在宫中做主子的,若是不得圣心,又没有子嗣,那真是连奴才也会欺负上门的。” 子衿站在那里默默片刻,望着窗外而不言语。她知水漾是在说她先前侍候的先帝贵人正是如此下场,失宠又没有子嗣,最后沦落到众人皆可欺负的地步。而更重要的是,她是在给自己敲了一记警钟。子衿知她好意,也不说什么。 水漾在那边却是笑了,她瞟了子衿一眼,似是想起了什么缓缓说道:“原来娘娘和皇上还有这么一段佳话,果然有缘。” “什么?”子衿愣愣地看着水漾。 水漾掩嘴一笑:“小康子都已经告诉奴婢了,虽然他知道的也不多,但是奴婢把片片断断地串联起来,也就知道了个大概。” 子衿笑瞪她一眼,“就你聪明。” 水漾开心地笑了一阵后,便不再说话,服侍着子衿穿戴好,命人端上了早饭。 早饭后,大雨方歇,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泛着凉气的清新。按照宫里的规矩,妃嫔侍寝后要到太皇太后、太后、皇后等宫中一一行大礼请安。 子衿带着水漾先是去了太皇太后的鸿福宫。大雨刚停,路上难免油滑难走,穿着马蹄莲鞋底就更是增加了难度,而且道路两侧的不平处,还偶尔会有积水溅湿鞋袜。 “娘娘,要不您还是坐软轿吧,路上积水甚多,实在难行。”水漾在一旁建议着。 子衿摇了摇头:“我位份本就不高,初次给老佛爷,太后和皇后请安就坐软轿,难免好事之人会说我矫情。为了以后的日子能过得顺心舒畅,还是坚持走过去吧。” 水漾一笑,露出赞许之色,伸手便扶上了她的手臂,直接朝着鸿福宫的方向而去。 由于天色尚早,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离鸿福宫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遥遥便看见清姿姑姑正在门口望着她们微笑,在浣衣局时子衿和清姿本就亲厚,今日一见更是喜上眉梢,远远便喊道:“清姿姑姑!” 青姿一笑,急着上前几步却是福了一礼:“暖昭仪娘娘吉祥。” 子衿赶紧扶她,“青姿姑姑,这样倒是生疏了呢!” 青姿忙笑:“尊卑有别,规矩还是要有的。” 水漾也是满面含笑,对着青姿福了一福,微笑道:“看来青姿姑姑在鸿福宫过得不错,气色更胜从前呢!” 青姿亦笑:“还不都是托了老佛爷的福。” 清姿说完,笑着将子衿迎进了宫门,老佛爷正在院中亲手侍弄花草,见子衿来了笑呵呵净了手,回头问道:“刚下过雨路上滑得很,怎生也不坐着软轿?还有怎地就带水漾一人出来,宫里的人不够用吗?” “回老佛爷,雨后空气甚好,多多走动强身健体;随喜和如意被我打发出去办事了,宫内的人足足够用呢!子衿谢老佛爷关怀。” 子衿拘着礼,回完了话,才随在老佛爷身后移步到殿中:“有水漾在你身边侍候着,哀家放心,放心得很哪!”老佛爷说完,就被清姿扶着坐到上位,郑重接受子衿三拜大礼。 行过礼后,宫女上了茶,子衿也落了座,老佛爷才又笑呵呵地问道:“子衿啊,皇上他待你好吗?” 子衿脸上火红一片,低头道:“好。” 老佛爷开怀一笑,如念经一般地说道:“好就好啊,好就好!” 子衿起身又是郑重地行了一礼,满面感激之色:“子衿谢老佛爷成全。” 老佛爷摆摆手,“谢就免了,你呀不怪我替你自作主张就行了,不过哀家瞧着,皇上果真是对你动了真心。” “我瞧着老佛爷近来气色真是不错呢,看来是清姿姑姑照顾得好。”子衿怕老佛爷又在丫头嬷嬷面前拿她打趣,赶紧转移了话题。 老佛爷轻拍她的手:“好,我这个老太婆什么都好。吃得好,睡得好,皇上也孝顺,什么都称心如意得很,要是子衿你再给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皇重孙,那哀家就更好了。” 子衿闻听,双颊“腾”的一下又红了,无不撒娇地说道:“老佛爷!” 老佛爷开心地笑了起来,就连清姿和水漾也掩不住满脸的喜色,无声的在一侧笑着。 过了好一会儿,老佛爷才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天是越来越凉了,进了冬天恐怕就要落了雪,暖秀宫离哀家这鸿福宫路也不算近了,小心着身子,就不用日日来请安了。” “是,谢老佛爷关心。”子衿说着对水漾努了努嘴,水漾便搬了一个瓷坛过来,子衿继续说道:“老佛爷,这坛内装的是子衿在家时收集的清晨荷叶上的露珠。当时一共收了三坛埋在树下,这次家里有丫头进得宫来,便给我带来了两坛,这坛就孝敬给老佛爷了,用它烹茶再好不过呢!” 老佛爷吩咐青姿接了过来,笑道:“好啊,好啊!子衿最是有心的孩子。” 从鸿福宫出来,其实是去亿坤宫较近,但却不能越了规矩,不拜太后而直接拜皇后,这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于是只好绕个大弯,来到永寿宫,却是没有见到太后本人。孙姑姑出来迎接,说太后在佛堂念经,不得打扰,请安一事也就免了。 自永寿宫出来,又辗转来到皇后的亿坤宫。就算是深秋时节,凉风袭人,却也生生走出一身汗来。水漾在一旁担忧道:“娘娘,出了这一身汗,再被凉风一吹,别再染了风寒才好啊!” 子衿一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再不快着点,可就要耽搁了时辰,万一皇后怪罪下来,治咱们一个懈怠请安之罪。” 水漾一听,也是不敢怠乎,扶上子衿,又加快了脚步。 然而到了亿坤宫之时,还是稍稍迟了一点。此时殿内已是济济一堂,满园春色,热闹得很了。子衿跨门而入时,也不知道里面正说着什么,却是传来阵阵女子的笑声。 皇后没有怪她来迟,依着规矩,子衿先是给皇后行了三拜大礼,又给各位高于自己位份的妃嫔们敬了茶,依次是鸾贵妃、辰妃、慧妃、静妃,再接下来是贵嫔和嫔位的娘娘们。 由于皇夫人和皇贵妃尚在空缺,所以鸾贵妃位列众妃之首,虽无子嗣,却深得圣心,家中祖父和父亲在朝中官位也显赫,对于一个尚无子嗣的妃子来说,能走到贵妃这一步实属不易了。 而辰妃是大皇子夜千瑾的生母;慧妃是长公主夜采星的生母;静妃则是几个月前选秀时唯一封妃的秀女。RS 第九十一节:舌战 皇后端坐凤椅之上,一直微笑看着子衿一一将礼数走完,方才吩咐着宫人,安排她落了座。 子衿又毫不欠缺礼数的谢过皇后,皇后这才目中流露赞叹之色,体贴说道:“秋凉了,地上寒,还让你行这般大礼,实在是祖宗上的规矩,不得不遵。” “是,皇后娘娘,这是嫔妾应尽的本份,嫔妾不觉得凉。”子衿低眉顺眼地回着皇后的话。 皇后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个挺懂规矩的,不知暖昭仪可有读书识字?” “回皇后娘娘,嫔妾在家中之时曾随先生学过识字,书也读过几本。” 皇后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读书识字的人都识大体。” 子衿起身又福了一礼:“皇后娘娘缪赞了。” “暖昭仪,听说你和季才人是姐妹?当日同时进宫选秀,她被封为才人,你却去浣衣局做了宫女。”问话的是鸾贵妃,此时她正捏着绢丝绣花帕子,斜靠在椅上,一双狭长的凤目,在子衿身上飘来飘去。 子衿知她故意将“浣衣局”几个字说得响亮而真切,无非是想羞辱她一下,当即起身恭谨回道:“回贵妃娘娘,嫔妾和季才人确是姐妹,当日也确是一同进宫选秀,只是元淇妹妹她才色均在嫔妾之上,封为才人乃是众望所归。” “哟!”鸾贵妃掩嘴笑了几声,那笑声就如腊月里的寒风般干巴巴的生冷:“这是姐妹同侍一夫,当属一段佳话呢!不过本宫当真是不明白了,你说季才人她封为才人是众望所归,那你现在已是昭仪,岂不更胜季才人一筹。既然如此,你是想说当日皇后娘娘眼拙把你给落下了,还是你自己跟本就不配做这个昭仪,而应该位居季才人之下的美人之位呢?” 子衿心中猛地一紧,侧目看了元淇一眼,却见元淇也在看她。鸾贵妃此话问得当真叫她不知如何回答,皇后眼拙?这样大不敬的话是万万不得说出口的,小则伤了自身,大则连累家人;那么若是承认自己不配昭仪之位,那岂不是要落下一个有名无实的话柄,日后在宫中行走岂不是要举步为艰,就连位份低于她的贵人、才人也有可能对她不恭不敬了。 沉默半晌,就在众人都等着看她笑话之时,子衿柳腰盈盈一福开了口:“回贵妃娘娘,嫔妾本已是浣衣局宫女,今生再无机会伴驾左右,怎奈机缘巧合竟得老佛爷厚爱,将嫔妾赐于皇上。老佛爷也深知嫔妾貌容无盐,无才无德,但是若嫔妾的位份过低,则有损老佛爷威仪。” 鸾贵妃一怔,面上立现不悦之色。她万没想到子衿会拿老佛爷来压她,就算她是贵妃,也不敢对老佛爷不敬不孝,毕竟南陵国弘扬以孝治天下,连皇上对老佛爷都是百般恭敬,何况是她。思至于此,也只好将这哑巴亏咽进了肚子,扯着帕子淡淡说道:“那原是老佛爷厚爱暖昭仪了。” 鸾贵妃虽然脸色不好看,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子衿也就回位落了座。 落座之后却总是觉得有一双目光在看着自己,她猛地抬头,迎上的目光却是元婉,她正抿着嘴在对自己笑。子衿想她应该是认出了自己是当日在尚衣局救她之人,所以那目光中才会有着几分感激之色。 子衿也是有礼地一笑,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这时她又一一见到了曾经的熟人,楮金雅在前面敬茶时已经见过,她的旁边是桐香玫和季元淇,目光扫过均是点头一笑,也就匆匆而过了。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柳如烟的脸上,在她脸上子衿看到了厌恶,憎恶和妒忌。而自己又何曾不是对她恨之入骨,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飘出一抹恨意与叹息,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你我今生今世已注定为敌了,杀母弑兄的血海深仇,她定是要报的。 子衿正自想着,却见柳如烟妩媚万千却又冷冷冰冰地开了口:“鸾贵妃娘娘不说,奴婢还不知晓,原来这暖昭仪娘娘是出自浣衣局的粗使宫女啊?哎哟哟,昭仪娘娘,想必浣衣局的活一定辛苦吧?” 柳如烟的话中明显带着讽刺的意味,让人听着硌得慌。 “柳贵人,俗话说得好,‘当着矮子不说短’,你这可倒好,专拣人家的伤口上洒盐啊,本宫可真就见不得你这样的。”说话的是静妃,快言快语,略有侠女风范。 “静妃娘娘,奴婢就是问问昭仪娘娘,闲着无事随便问问罢了。”柳如烟说罢又看向子衿,津津自得地等着她的答案。 柳如烟不及她的位份高,所以子衿说起话来,就不用刚才那般小心了,她淡淡一笑挑眉道:“柳贵人,本嫔觉得苦与不苦皆在人心,做什么事儿,干什么活儿这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吃得香,睡得甜,凡事但求心安理得,这自是不苦;相反之人即便再养尊处忧,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午夜梦回更是噩梦纠缠,那自是苦的。” “暖昭仪说得好!本宫喜欢。”静妃在一旁喝了一个彩,子衿也看着她笑,心道:怎地皇上会为这位娘娘赐了一个“静”字呢,当真是与她的性格不匹配。 柳如烟脸色泛白,不由得冷笑一声:“哼,昭仪娘娘这是哪里弄来的理论,奴婢还真是闻所未闻过。” “是吗?那当真是柳妹妹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没事的时候不妨多看看书,或许对你有帮助。”子衿挑眉笑笑转头对皇后说道:“嫔妾听闻皇后娘娘素来喜书,还在闺阁之时就已阅书无数,进了宫中更是把这一良好习惯发光发热,由此一来不但宫中妃嫔们喜爱读书,就连两位皇子小小年纪都已经博览群书了呢!” 子衿说完转头看着柳如烟,露出一个挑衅的目光。此话一出可谓一石二鸟,不但打击了柳如烟的嚣张气焰,更是颂扬了皇后娘娘这位书香才女。 皇后微微一笑,缓缓说道:“皇上也是爱书之人,你们都多看看书,自是没有坏处的。”她看了看柳如烟又说道:“柳贵人,新晋秀女中你算较得宠的一个,皇上第一个翻的就是你的绿头牌,你得空也要多看看书,若是皇上说了什么书中内容,也好接得上话。” 柳如烟口中说“是”,脸上却青一阵白一阵的难看,她不甘地剜了子衿一眼,眼中含了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淡淡说道:“当日奴婢与昭仪娘娘同日进宫选秀,也算缘分。但是奴婢记得过府的教习姑姑曾经说过,正三品官家大人家的小姐若是采选不上,可放回家中再觅良人,莫非昭仪娘娘的家父还不是正三品吗?” 柳如烟说完,见子衿面上生冷没有言语正自得意,却不晓得此话已经惹得众位出身不佳的妃嫔们忿恨的眼神。才人和美人或者与她同级位份的贵人自是不敢说什么冒犯的话,但是位份高于她的妃嫔们可就不会纵容她这个小小的贵人了。 “哟!”一直没有说话的辰妃啧啧道:“柳贵人方才这话说得真是一针见血,不过也是正理,世间本是尊卑有道。柳妹妹这般理直气壮,义正辞严,想必一定是出身名门之后,柳家大人也定是位及人臣了,那么妹妹屈居贵人之位真是叫人惋惜,来日本宫一定为妹妹向皇上进言,恐怕非是贵妃、皇贵妃之位方才能彰显妹妹的身份。” 除去贵妃,辰妃为四妃之首,又是皇长子的生母,说话的份量可见不是一般。虽然已经不怎么得宠,但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可以得罪的,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再去接话。因为妃嫔与前朝盘根错节,谁也不晓得一脱口便说错了什么得罪人的话,一时逞口舌之快,因小失大不值得。 半晌后柳如烟才尴尬一笑:“辰妃姐姐多虑了,奴婢只是问昭仪娘娘的家世如何?因何没中选就去了浣衣局做粗使宫女。” 辰妃还要再说,却被子衿抢在了前面,“柳贵人聪慧本嫔不及,本嫔也不知柳贵人所说的家世如何是何指,本嫔只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有你家我家?不都是万岁的家?既已进宫为妃为嫔,就更应以天家为家,以皇上为家。” “昭仪娘娘伶牙俐齿奴婢不及,奴婢就想知道您和季才人的家父竟然是何官职?”柳如烟不依不饶。 元淇见子衿半天没作声,缓缓说道:“家父官职通政司的通政使。” “什么?”柳如烟大叫一声,一脸肃然地说道:“我听家父说通政司的通政使已经被人一本奏到皇上那里,皇上正在命人彻查呢,听起来罪名还不轻呢!” 顿时元淇面如白纸,“贵人此话可当真?” 子衿不容她回答,冷声道:“柳贵人已是入宫之人,竟然这般不恪守宫规,和宫外的父亲私自议论前朝之事,这等政事本嫔万万不敢涉及,更是不敢暗自揣度,既然柳贵人对前朝之事如此关心,何不奏请皇上,明日上朝之时可带柳贵人一同前去。” 一语即毕,全场哗然。RS 第九十二节:降级 皇后殿中坐着的众妃们忍不住都是一个激灵,参政这顶帽子,无论扣在谁的头上,都是找死的大事,就连皇后和贵妃都承担不起这个罪名,何况柳如烟她一个小小的贵人。 宫中妃嫔为了争宠,向来明争暗斗也是惯了的,可是像季子衿这般直接戳柳如烟参政,倒是凤毛麟角不足多见。有些心思的人都看得明白了,暖昭仪这是不屑与柳如烟为伍,故而早早摆明立场,免得浪费口舌。 宫妃们开始左右观望,更是时不时地侧目瞄一眼皇后的表情,事至于此,还看皇后如何决断了。偷瞄之余,也不由得在心中权衡一番。 虽然当日皇上第一个翻了柳如烟的牌子,又七七八八地赏了一大堆珠宝玉器,看似极其宠爱。可这新晋的暖昭仪,虽然不是皇上亲自挑选,但毕竟昨夜皇上也在她那里过了夜,这往后的日子谁得宠爱,谁受冷落,还是未知。 而且鸾贵妃给暖昭仪一个下马威也就算了,毕竟人家是贵妃,旁人及不得。可这柳贵人又唱得哪出戏呢?她的位份不及暖昭仪,却偏偏要取笑奚落于她,这下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被暖昭仪见缝插针说出这般犀利的话来,竟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而柳如烟更是越想越懊恼,已是被季子衿这几句话说得脸色苍白,哑然无声。 她本意只想借着鸾贵妃搭的梯子顺便羞辱子衿一番,让她在宫中无立足之地。哪曾想到不但排除异己没有成功,反而惹怒了几个位份高于自己的妃子。更是不小心被她无孔不入地抓到了小辫子,宫妃参政这可是要人脑袋的大罪,想到此处,柳如烟不由得寒毛直竖,瑟瑟发抖,抬头再看凤椅上端坐的皇后孟芷兰,却也是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皇后娘娘,奴婢言语有失,还望皇后娘娘莫怪。”柳如烟当即跪了下去,战战兢兢地向皇后请罪。 “言语有失?”恬昭仪冷笑一声,“言语有失怎会连暖昭仪家父被人奏了一本到皇上那里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恐怕这并非言语有失,而是行为有失吧!” “皇后娘娘,奴婢也只是听说……”柳如烟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对答。 柳如烟话未说完却被淑嫔抢去了话茬:“恬昭仪,你也莫要大惊小怪了,我瞧着那柳贵人一向行事大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呢,就算是皇后娘娘,她也……” 淑嫔抚着小锅一样的肚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 “哦?”皇后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添了几分诧异:“既然淑嫔已经说了,何不把话说完。” “皇后娘娘,嫔妾这腰酸得很,还是让恬昭仪说吧。”淑嫔说完蹭着身子向椅上靠了靠。 皇后体谅她有孕在身,身子沉重,也就没再问她,而是将目光看向了恬昭仪。 恬昭仪倒是不含糊,当即脆生生地说道:“皇后娘娘您是不知道啊,选秀那天,还是秀女的柳贵人就已经穿得花枝招展,光彩夺目了,那披肩和裙子的料子竟是昂贵的织桃锦和泌花绫。嫔妾知道皇后娘娘主理后、宫一向不喜奢糜浪费,不过人家柳贵人家中多金咱也就不去攀比了,只是那一套衣服的做工极其考究,恐怕皇后娘娘若是站在她身边,也会,也会……” 皇后眼中荡过一丝寒光,肃声问道:“也会怎样?” “也会……”恬昭仪察言观色地看着皇后,怯怯说道:“也会逊色几分。”她见皇后只是面色生冷,却不言语,继续说道:“因为那衣服通体用金丝线缝制,披肩上以木芍药为图,裙角四周更是以不死鸟的羽毛点缀,那衣服穿在身上真叫一个光彩照人哪!” 鸾贵妃柳眉微蹙:“金丝线?本朝宫中规矩,四妃之上方才可用金丝线织就衣物,难不成这柳贵人进宫当日就知道自己能封成四妃之一,故而提前把衣物都预备妥当了?”她看了恬昭仪一眼又说道:“恬昭仪又何必将话说得如此婉转,牡丹就是牡丹,虽有木芍药和富贵花的别称,但无论叫什么,这花终究是除皇后娘娘之外,别的妃子不敢上身之物;至于那不死鸟的羽毛,还不就是凤羽嘛,哎哟!本宫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居然被柳贵人披在了身上,怪不得淑嫔说你一向行事大胆呢,本宫佩服。” 经此一翻,柳如烟再也无法镇定下来,赶紧弯腰磕头道:“皇后娘娘,当日进宫的着装纯属奴婢无心之失,奴婢只是看那衣服好看就买来穿了,实在不知这是宫中大忌,皇后娘娘您就原谅奴婢的无知吧……” 柳如烟连连磕头下去,叫苦不迭,秋凉入肤,她却汗水涔涔。 “皇后娘娘。”季子衿起身说道:“或许这牡丹凤羽一事当真是柳家妹妹不知这宫中规矩,那么就该是宫中教习嬷嬷之失了。” “胡说!”皇后断喝一声:“宫中教习嬷嬷都是千挑万选极重规矩的老人,这样要人命的大事岂有不教之理。定当是她自己的过失,赖不得别人。” 子衿嘴角翘了翘,再不说话。 “柳贵人!”沉默半晌皇后终于开了口,声音虽依旧柔婉,却也充斥着不可抗拒地威仪:“你可知宫妃枉议朝政,外加对皇后不敬可至你什么罪责吗?” “皇后娘娘,请您原谅奴婢的无心之失,奴婢再也不敢了,以后定当谨记皇后娘娘教诲,绝对不做半分逾越之事。”柳如烟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当即膝行向前,扯着皇后的裙角失声哀求。 皇后看也不看她,仰脸道:“有些错可以犯,皇上和本宫也不会过于计较,但是有些错,却是一辈子都不能犯。身在宫中若是连该守的规矩都不得而循,那还配做皇上的宫妃,还配服侍万金之躯的皇上吗?” 众人都看得明白,柳如烟这下是把皇后得罪了,既便皇后她一向宅心仁厚,温婉可亲,但也不代表她是一个软柿子,平时大伙随口胡言也就罢了,但是若真有人触犯了她的底线,她也当真不会手软。 “传本宫的话,贵人柳氏枉议朝政,渺视皇后,由贵人降至才人……”话未说完,皇后扯帕掩嘴咳了起来,柳如烟见皇后如此轻判,已是万分开恩,也就再不得哭诉嗑头谢恩了。 只是降位份,这对宫妃来说是极大的耻辱。不待她多想,皇后的声音继续传来。 “本宫这是念你年少无知,又是初犯。若是再有下次,废为庶人,终身囚禁冷宫之中。”皇后说完再不搭理她,她也只好抹着眼泪回了自己的座位,刚要落座,却听皇后的贴身宫女浮涓说道:“柳才人,请您到这边就位。” 柳如烟瞧着浮涓手指的一个空位置,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咬着唇又向下走了几步,方才坐下。左右一观坐她身侧的皆是才人和美人,不由得心中更加懊恼,侧目瞟着季子衿,死死地握紧了拳头,甚至连指甲划破了皮肤都浑然不知。 皇后平复了一下情绪,又和其它妃嫔说了几句宫中其它的事宜,便一阵接一阵地咳了起来,浮涓忙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上来:“娘娘,先把药服了再和各位娘娘说话吧。” 众人一见,也就识趣地先后告退了。 出得亿坤宫,天气已经转睛,只是这风却越来越冷了,吹在身上不由得一个寒颤。水漾扶住子衿的胳膊,有些自恼地说道:“出来时应该给娘娘带一件斗蓬的,是奴婢疏忽了。 “无事,没有那么娇贵。”子衿被水漾扶着,看着几个位份高的妃子坐上软轿走远了。正要迈步回宫之时,却见淑嫔挺着肚子也自亿坤宫里走了出来。她身后相继是恬昭仪,柳如烟,还有几位才人和美人。 毕竟淑嫔比子衿的位份高,子衿原想着让出路来让她先过去,福了一礼后正想向后迈步,却不知怎地马蹄莲鞋底竟踩到了一颗石子上,脚下一滑就要歪倒。子衿惊得喊了出来,此刻她想的是摔倒没关系,别砸到淑嫔的肚子就好,身子几经晃悠,终于在水漾的帮助下惊慌站定。 子衿虚惊一场安然站稳,却是把眼前的淑嫔吓得花容失了颜色。此时再细看淑嫔,只见她满眼惊恐地用一只手扶着肚子,一只脚却踩进了旁边的一滩积水里,鞋袜全部湿透。宫女阿诺已经急得快哭了出来,连声问道:“娘娘,您,您没事儿吧?” 画面有一瞬间的定格后,子衿赶紧上前赔礼:“嫔妾鲁莽惊了淑嫔娘娘,嫔妾有罪,还望娘娘责罚。” 淑嫔面如白纸地缓了一口气,这才在阿诺的搀扶下,将那只沾满泥水的鞋子从积水中抬了出来。她抚着肚子,几乎是咆哮般地嚷道:“暖昭仪,你居心何在?若是惊了本嫔的胎气,你有几个脑袋够赔的?” “嫔妾知错,嫔妾甘受娘娘责罚。”子衿自知有错在先,句句说得诚恳谦卑。RS 第九十三节:有病 “责罚?若是本嫔腹中龙胎有什么闪失,是责罚了你就担待得起的吗?”淑嫔咄咄逼人地瞪视着她。 水漾“扑嗵”一声跪了下去:“淑嫔娘娘,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扶好昭仪娘娘,才连累淑嫔娘娘受了惊吓,奴婢甘受娘娘任何责罚。” 淑嫔冷冷一笑,瞪着水漾说道:“你是该受责罚,还要重重的罚。” 淑嫔话音未落,子衿便想起当日淑嫔命人掌掴柳如烟之事,当下拦在水漾身前:“淑嫔娘娘,是嫔妾不小心惊到了您,与水漾无关,嫔妾愿领任何责罚。” “哼!你们到是主仆情深哪……”话说一半淑嫔才反应过来,自己脚上的鞋袜均已湿透,当即又是火冒三丈。 “还有这双鞋。”她指着自己脚上的鞋子,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这鞋可是本嫔的娘亲亲手做的,她老人家现在都不在了,我,我平时都不舍得穿的,暖昭仪你,你居然……” 子衿看着她脚上的鞋子,同样的马蹄莲鞋底,底上两侧并镶彩钻,玫粉色苏绣鞋面,包着滚圆的淡蓝色鞋口,鞋面彩绣并蒂莲,鞋口处则是密密麻麻的行云流水潮生图。此鞋确实做工精细,可谓手工中的上品,但是要做出一双同样的鞋子,也不是不能,于是低声说道:“嫔妾有罪,弄脏娘娘如此心爱之物。若是娘娘不嫌弃,嫔妾愿做一双一模一样的鞋子赠与娘娘。” 淑嫔狠狠地剜了子衿一眼,“哼!你有何本事与我娘亲的手艺相提并论,今天这事还不算完,我要把你禀于皇上,你暖昭仪不但害我惊吓损了胎气,更是污我娘亲所留遗物,看皇上怎么治你的罪。” 柳如烟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站在一侧,嘴角含着一抹冷冷的笑意。 季元淇却挤到前面,福礼道:“淑嫔娘娘,奴婢甘愿代姐姐受任何责罚。” “奴婢也愿代昭仪娘娘受罚。”元婉也走过来给淑嫔福礼。 淑嫔气得涨红了眼睛,咬牙道:“好!好!你们都愿代她受罚是吧,好!那本嫔就成全你们。”她一甩衣袖喝道:“阿诺,给本嫔掌她们的嘴,狠狠地打。” “娘娘,这……”阿诺怯怯的不敢上前,这毕竟是皇后娘娘的宫门口,岂有宫嫔私自用刑的道理。 “磨蹭什么?还不动手。”淑嫔再次命令着。 “谁敢?”子衿也不示弱,上前两步迎上淑嫔忿恨的目光:“嫔妾惊扰淑嫔娘娘,害您浸湿鞋袜,确是嫔妾有错在先,但是嫔妾已经给淑嫔娘娘赔过不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淑嫔娘娘还待如何?” “你,你敢顶撞本嫔?”淑嫔已经气红了眼睛,不时地喘着粗气。 “嫔妾并非顶撞娘娘,刚才之事纯属意外,嫔妾也不想如此。现在看来娘娘腹中龙胎安然无恙,浸湿的鞋袜嫔妾也愿赔偿,娘娘您又何苦迁怒于两位妹妹,更是不顾宫中禁忌动用私刑。就算嫔妾犯了天大的错处,上有皇后和贵妃,若是娘娘还是解气,大可直接禀明皇上。”子衿说完别过身去,连连喘气。 淑嫔已是气得脸色青白相交,抬手指着子衿道:“好,本嫔这就去禀了皇上,就算你暖昭仪有天大的本事,本嫔就不信能有皇家的子嗣大!” “大吵大闹成何体统,你们全当本宫不存在吗?”亿伸宫内传来皇后的严厉之声。 “皇后娘娘,您得给嫔妾做主啊……”淑嫔哭着就奔皇后而去,抽抽泣泣地将事情哭诉了一遍。 皇后听完蹙了蹙眉说道:“若是惊了胎气,赶紧宣太医回去诊治,何必在这浪费时间。暖昭仪她有错在先,既然已经认错,淑嫔你就不要再得理不饶人了,让她做一双鞋子赔给你就是。依本宫看倒是你不知孰轻孰重了,相比你腹中的龙胎,一双鞋子又算什么,若你为皇上产下皇子,什么荣华富贵求不来,何苦在一双鞋子上计较。你在这哭哭啼啼闹个不停,还不如叫太医来看看腹中胎儿是否安稳得打紧。” 皇后一语惊醒梦中人,一旁的恬昭仪也扯了扯淑嫔的衣角小声道:“娘娘,我们还是回吧,好歹她们也是才人和美人,私刑动不得。” 淑嫔这才一脸不甘地命阿诺唤人将软桥抬过来,对皇后福了一礼:“嫔妾告退。” 皇后顿了顿又对门口的一干人说道:“好了,你们都跪安吧!”便转身回了殿中。 淑嫔坐上软桥,子衿立在一侧刚刚说完:“恭送淑嫔娘娘!”却见一双鞋飞到了自己的脚下。子衿一愣抬头看着淑嫔,却见她忿恨地说道:“暖昭仪,鞋子扔给你了,记住了,三日之内给我做双一模一样的出来,否则这事没完!” 子衿不理她远去的轿子,转头对季元淇和元婉说道:“都回吧,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为我犯险了。” 季元淇和元婉福了一福,没说什么带着随身宫女走了。 水漾弯腰拾起鞋子,用一只手扶住子衿叹道:“哎呀,淑嫔娘娘在宫内行走,居然都敢不穿鞋子了,这要是被皇上或是太后看了去,该当如何?” “太过矫情的人,终会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回宫吧!” “是,娘娘。”水漾紧紧扶住子衿。 待回到了暖秀宫,随喜和如意去内务府挑衣料已经回来。随喜见子衿进得宫门,一脸欢喜地迎了出去:“小姐,您快看看奴婢今儿在内务府挑的衣料好不好看,皇家的东西果真是不一样呢!” 子衿也不瞅她,沉着眼皮说道:“我乏了,先到暖阁躺一会儿,你们别吵我。” “小姐,你……”随喜还要再说,水漾却摇了摇头阻止了。 待水漾将子衿扶进暖阁安顿好,才走进前厅小声说道:“让娘娘睡一会儿吧,一大早晨就步行到三个宫内请安,走得急,出了一身汗,又着了凉风,最后还得应付那些娘娘们。” 随喜瘪了瘪嘴没说话,如意却看着那双鞋问道:“这鞋怎么了?好像不是咱们娘娘的鞋啊?” 水漾这才简单地把鞋子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几人分头去库房找做鞋子需要的东西。找了一阵之后,别的倒是都凑齐了,只是这玫粉色的苏锦倒是没有找到。 水漾一急吩咐道:“你们两个去内务府找找看,若是那里的公公不通融,就拿点银子打点一下。” “是。”随喜和如意拿着银子急急忙忙地出去了,水漾叫上小康子再次奔向暖秀宫的小库房,打算再仔仔细细地搜罗一遍,若是各种材料对应不上,怎会作出一模一样的鞋子,到时淑嫔还不知道怎么为难暖秀宫的人呢。 夜未央来暖秀宫之时,除了几个内监在打扫院子,近前侍候的几个人谁都没有看到,进得殿中也是空空无人,便直接迈步进了暖阁。掀帘而入便见一纤细曼妙的身姿倚榻而卧,双手合十压在一张娇俏俊美的小脸下,眉头却有些微微地蹙在一起。 夜未央缓步走到榻前,轻手轻脚将一条薄毯覆在她身上,才又轻轻坐在子衿身侧,一双俊目满含柔情地锁在那张俏脸上,一刻也不想移开。 良久,子衿缓缓转醒。睁眼便见夜未央坐在自己身侧,先是一愣,继而又是一笑,柔柔说道:“皇上下早朝了?”说罢就欲起身。 夜未央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不用起来,却又转身褪了鞋子,歪在子衿身侧,捞起毛毯和她合盖一个,而后伸手将子衿搂在怀里,皱了皱鼻子说道:“子衿,朕好像病了!” “啊!”子衿一惊,半歪起身子看着他,“皇上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那日的伤还没有大好?” 夜未央一脸严肃地摇了摇头,“不是旧伤。” “那是哪里?”子衿再次追问。 夜未央抓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胸口:“是这里。” “心口疼?”子衿的小脸微微变了色,轻轻抚着他的胸口说道:“是疼还是闷得慌,让太医诊了没,这可疏忽不得,需得让太医好好诊一下才行。” 夜未央叹了一声:“这病好像太医治不了啊!” “胡说!”子衿笑瞪他一眼,“宫中太医乃是各方医界圣手云集,怎会有治不得的病,莫不是你这位病人不听太医的话吧?我这就命人去召太医来给皇上诊一诊。” 说罢子衿就欲喊人,却被夜未央一把拦住,他开心一笑捏了捏子衿的小鼻尖笑道:“傻瓜,朕的病只有你能治。” “啊?皇上你别唬我了,我可是不通医理的。”子衿的脸上依旧挂着担心。 夜未央将她娇小的身子往自己身侧扯了扯,注视着她的亮眸,款款深情地说道:“朕得的是相思病,相思病是一味毒药,正在慢慢侵蚀着朕的身心,而子衿是味解药,唯有解药日日在朕身边,朕才能身心康健,不得煎熬。” 子衿歪在夜未央身侧,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眼中写着浓浓地柔情。夜未央以为她要哭出来,不曾想到她却双眼一眯,将她柔软香甜的唇瓣送到了夜未央的唇边。 夜未央心神一荡,伸手将她紧紧拥在怀中。RS 第九十四节:原谅 “子衿……”夜未央将她搂在怀中喃喃地唤着,一双大手不安分地在她的曼妙的身姿上游移。 子衿一笑,欠身离开他的唇,回头轻拍一下他不安分的手背嗔道:“老实点!光天化日的,外面还围着一大群子人呢,身为一国之君的皇上怎么这般没个正经的。” 夜未央又将她搂回怀中,笑道:“今儿朕不当一国之君,只当你的夫君。” 子衿亦笑着瞪他,脱口道:“你是我的夫君,也不能大白天的就……”她没有将话说完,却突然发觉不妥,一张俏脸猛地就烧起了片片红云。 夜未央看着她一脸娇羞的模样,却也忍不住笑出声音,追问道:“就怎样?” “就……”子衿搜肠刮肚地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更显窘态。 “就怎样嘛?”夜未央却不打算放过这次戏弄她的机会。 “就,就,就那样呗!”子衿吭吭哧哧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说完却是一头扎进夜未央怀里,再不抬头。 夜未央笑意深浓地抚着她的乌发,求饶般地说道:“好好好!朕有正经的,朕大白天的就不那样了,朕忍着,朕晚上再那样,天总会黑的嘛!” 子衿的脸更是红了,忍不住搡了他一把:“皇上……” 夜未央搂着她笑声朗朗,极为酣畅。子衿依旧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肯起来,两人就那么相拥着卧在榻上,嘴角俱挂着满满地笑意与满足。 又过了一会儿,夜未央居然歪在那里,带着嘴角的一丝笑容而睡了过去。子衿见他睡得熟了,方才悄悄转身下了榻,来到厅中问水漾:“东西找得怎么样了?可都全了?” 水漾一脸焦急地上前说道:“娘娘,咱们的小库房已经翻了个底朝天,内务府那边随喜和如意也去找过了,就是找不到玫粉色的苏锦,这可如何是好呢?” “怎么会都没有呢?”子衿蹙了蹙眉,踱步前厅,看着那双已经被宫女刷洗干净的鞋子愣了愣,才说道:“把随喜叫进来。”说完她转身叫如意研磨,提笔给冷木易写了一封信,写好后将墨迹吹干,装在一个暗黄色的信封里,信封上写着:冷木易亲启。 随喜进来后,子衿交待她出宫办三件事,第一:去城内几家较大的绸缎庄买玫粉色的苏锦;第二:把子衿刚刚写好的一封信交给冷木易;第三:则是向冷木易打听一下季老爷在朝中被人奏本一事的真伪。并嘱咐她若是看到夫人,一定不能将老爷的情况告诉她,免得她担心。 随喜将她交待的事一一记好后,方才拿着信和出宫腰牌匆匆出了暖秀宫,却和迎面走来的季元淇碰了面。 随喜福礼:“季才人万安!” 季元淇一笑:“随喜,你何时进宫的?这是要去哪?” “回季才人,奴婢在昭仪娘娘册封礼的前几日就进宫了,现在是出宫为娘娘办点事儿。” “哦!”季元淇答着又是笑了笑:“那快去吧,别耽搁了。” 季元淇说完继续向前走,正准备迈进暖秀宫的宫门时,随喜停下来回头说道:“季才人,皇上在里面,这会儿子好像是睡着了。” 随喜说完也不待季元淇再说什么,直接走了。元淇带着碧玉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才喃喃道:“那我们还是先回吧,过了晌午再来看姐姐。” 夜未央一觉醒来,已是午饭时分。伸手去揽身边的美人,却已是空空如也的床铺,高声去唤,迎接他的却是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 子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小菜,蒜蓉粉丝蒸虾、桂花糯米藕、凉拌折耳根、三汁焖鸡翅、还有一道香菇板栗老鸡汤。虽不是什么稀罕物,却样样做得精致爽口,而最让夜未央觉得好吃的则是那两道主食,一样是脆皮牛肉饺,另一个则是他从未吃过的寿司。 午饭后,夜未央捏着子衿的小鼻子笑道:“虽然好吃,但朕不希望你太辛苦,以后还是让厨房的人做吧,你亲自动手,朕的肚子虽高兴,但是心里却疼。” “是,皇上。”子衿顺从地答应着。 夜未央站起身,笑道:“好了!朕要回议政殿批阅奏折了,不然那些老臣要说朕贪恋美色,荒废朝政了。” 子衿笑道:“那皇上还不快去,我可不想被扣上一顶迷惑皇上这种大不敬的帽子,况且我真的没有。” “还说没有,朕已经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夜未央语气暧昧,说完,翘着嘴角大步迈出了暖秀宫。 “恭送皇上!”一屋子人齐齐福礼。 过了晌午,季元淇果然又来了。小康子将她迎进暖秀宫,她却将碧玉留在了门外,独自进殿。水漾等人见是娘娘的妹妹来了,也都福身退了出去。 屋内极静,只有子衿和季元淇,却是互相对望,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间,季元淇扯着帕子掩面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子衿面无表情地问她。 “姐姐当真是要这辈子都不理元淇了吗?”季元淇声音温婉动人,再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更是一副惹人怜惜的样子了。 子衿不去看她,低头道:“元淇,有些事我需要时间去想想,你给我点时间吧。” 季元淇缓步走到她身侧,抓起她的一只手又哭诉道:“难道姐姐真的不相信元淇吗?元淇可是没有一刻不挂念姐姐,当日在城郊是姐姐救我一命,在季家又是姐姐处处谦让呵护与我,这一切元淇一直铭记于心不敢忘怀。”他抽泣两下又说道:“当日姐姐在留芳宫不告而别,你可知元淇心里多难过,妹妹我是多方打听的,可就是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子衿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微笑,她差点就脱口而出:既然你我姐妹如此情深,当**又为何用掺了胡桃的花豆粥来使我过敏。 良久,子衿终是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只要这话一脱口而出,可能她和元淇这辈子虽然同在宫中,但真的就形同路人了,甚至可能还不如路人,至少路人之间没有什么感情纠葛,而她们并不是。 “姐姐!”季元淇又哭了起来,“看在往昔我们在季家朝夕相处的三载岁月,看在现在我们都姓季的份上,你就原谅妹妹一次,无论妹妹做错了什么,今生今世就这一次,以后再不会做对姐姐有半点伤害的事情。” 子衿侧目看着她,没有言语,心中却在滴血一般的疼痛。难道元淇这是在间接的认错吗?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柳如烟害她,季元淇也害她…… “姐姐,难道你一定要妹妹给你跪下才肯原谅我吗?”季元淇说罢就欲曲膝跪下去。 子衿赶紧弯腰拦住,叹道:“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季元淇一喜:“那姐姐原谅我了?” 子衿点了点头,心里却空空落落的难受。 季元淇忽地搂住她的脖子,笑中带泪地将头靠向她的肩膀,喃喃道:“太好了,从前的那个姐姐回来了。” 子衿拍了拍她的背,眼中却也有泪滚了出来,但心中依旧暗自思付着:元淇啊元淇,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我真是怕了! 这时水漾进来报:“娘娘,随喜回来了。” “快!让她进来!”子衿急道。 随喜推门进来,大冷的天脑门子上却挂着汗珠子,子衿赶紧吩咐道:“水漾,快倒杯水给她。” 随喜端水一杯饮尽,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信,说道:“小姐,这是冷少爷给您的。” 子衿接过信纸,却未发觉季元淇微微变色的俏脸,也没问随喜怎地连信封都没有,直接打开便看,上面只是简单的写了几行字,说子衿托付一事,他一定尽量去办,至于朝中有人奏本季老爷一事,让子衿不用担心,老爷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暂时有些过节,但终究会真相大白的。 子衿看完深吐了一口气,将信递给季元淇:“妹妹你也看看吧!” “我?”季元淇有些意外,“我能看吗?” 子衿看她:“怎么不能,是冷哥哥的信。” 季元淇脸上红了红,才接过信看了,放下信纸便说道:“既然父亲那边安然无事,我们也就放心了。” 子衿“嗯”了一事,又看向随喜,“苏锦可找到了?” 随喜目光一黯,摇了摇头:“城内十多家较大的绸缎庄奴婢都找了,庄子的老板说苏绣倒是有,但没有玫粉色的,现在是秋季,已经没有人再穿那么浅色的衣服,织布的产地也在织一些应季的衣料,到了秋季玫粉色早就断了货,而且苏绣是抢手的衣料,根本就没有存货。” 水漾一听,急得直搓手:“这可怎么办?宫中没有,宫外也没有,要不咱们去求淑嫔娘娘,问她换个颜色行不行?” 子衿“哼”了一声,“你觉得依淑嫔的性子,她会同意吗?” 水漾苦着脸没说话,元淇却摇了摇头:“恐怕是不行,我看她那性子真是叫真的很哪,她巴不得咱们做不出一模一样的鞋子,好以此为难咱们呢!”RS 第九十五节:鞋子 几人正在焦急之时,小康子进来报:“娘娘,元美人在外求见!” 子衿眨了眨眼:“元美人?是元婉吗?” 小康子道:“正是居在启祥宫偏殿的那位元美人。” 子衿与季元淇对视一眼,才又对小康子说道:“快把元美人迎进来吧!” 季元淇略带疑惑地看着子衿:“姐姐,早晨在亿坤宫门口,这位元美人也极力护着姐姐,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原由?” “机缘巧合帮过她一次罢了。”说话间,小康子已经掀帘将元婉迎了进来。 元婉体态匀称,面目清秀,一身湖兰色点花衣装更显清丽。 她在小康子的引领下带着随身宫女进得殿中,抬眼看见子衿的同时泪就在眼眶中打转,忽而“扑腾”一声就跪了下去,身后的贴身宫女也附在她身后慌忙跪倒。 “元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子衿伸手去扶,她却摇了摇头,并没有起来的意思。 “奴婢跪谢昭仪娘娘当日在尚衣局的救命之恩。”元婉目中哀哀戚戚却又满目感激之色:“奴婢被皇上封了美人之后就一直在找娘娘,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没想到老天开眼,恩人居然成了昭仪娘娘,让奴婢得以与昭仪娘娘相见,好有机会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 子衿又上前扶了她一把,元婉这才起得身来。 子衿拍拍她的手笑道:“皆因你是有福之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现在好了封了美人,应该也可过得日子无忧了,后来鸾贵妃没有再为难你吧?” “没有。”元婉摇了摇头,“奴婢平时除了给皇后娘娘请安之外,也不出自己的院子,皇上估计也把我这个人给忘了,所以也就再没有宫妃和我一个不得宠的末流美人计较了,日子过得自是清静。” “嗯。”子衿点点头,“平安度日,也不失是一种保全。得宠未必好,不得宠也未必不好,只看自己的心境如何了。” “奴婢能活到今时今日,皆因昭仪娘娘舍命相救,奴婢无以为报。”元婉说罢又福礼下去:“当日皇上一道圣旨降到尚衣局把奴婢封了美人。奴婢吓死了,不知这是何故。隔了两天皇上去看我,把荷包还我之时,我就什么都明白了,奴婢万死难报娘娘救命之恩。”说罢又要曲膝跪倒。 子衿见状一把拉住她:“这可怎生是好,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在我这暖秀宫中何人给你立这么大的规矩了!” “娘娘!”元婉死死抓住子衿的手臂,求道:“奴婢只想追随娘娘左右,侍候娘娘,希望娘娘成全,以了奴婢夙愿。” 子衿笑笑牵起她的手:“我们皆是皇上身边的人,没有谁侍候谁的道理。若你喜欢可时常来我这走动,而且不要唤我娘娘了,显得生疏,你就像元淇一样叫我一声姐姐就行了。” “真的吗?”元婉一脸惊喜之色。 子衿笑着点头,却又看了身旁的元淇一眼,元淇听得二人一番对话,心中也了然了八九分,却不插话只是静静站在一边陪着笑。 元婉这才反应过来,擦擦泪对季元淇福了一礼:“季才人安好。” 季元淇一笑算是回了礼。 元婉又道:“季才人好有福气,有亲姐姐在宫中作伴,凡事也算有个依靠,闲暇日子的时光也好打发一些。” 子衿亦笑:“你们两个妹妹还真是有缘,一个元淇,一个元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呢。” “奴婢的是姓,才人的是名,不一样的,而且奴婢哪有这等福气与才人是姐妹。”元婉笑着说道。 “若你愿意有何不可?”季元淇拉起她的手,示意她坐下又说道:“宫中日子确实寂寞难过,多个姐妹在身边,岂不美乎,以后我们就姐妹相称,我们都唤昭仪娘娘为姐姐,那你就唤我一声淇姐姐吧!” 元婉大喜过望,当下又去福礼:“元婉出身低微,竟得两位姐姐不弃,真是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妹妹定当追随两位姐姐,不离不弃。” 子衿拍拍她的手:“以后我的暖秀宫妹妹可以随时出入,想来就来。” 元婉一脸喜色地点了点头,忽地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身接过宫女妙竹手中的盒子,放在桌上说道:“今儿妹妹是来给子衿姐姐送礼来的。” 子衿一笑:“还有这样的好事,坐在家中也有礼可以收。” 元婉也是一笑将盒子打开,这么一打开不要紧,子衿,季元淇,连同水漾和随喜都是一惊:“苏绣!” “正是这个色,玫粉色!”水漾激动得几乎是要将那衣料抓在手里。 子衿端过盒子,激动道:“妹妹真是及时雨,我们正是四处寻不到这料子呢,你哪里得的?” 元婉脸一红,“这料子是妹妹刚被封为美人时皇上赏的,皇上说由于苏绣紧缺,所以只够做一身衣裳的,我当时看这料子也觉得希罕,所以就一直存放着,还没做衣裳,不过也就因为幸好没做,才到拿到姐姐这派上极大的用处。” 说着子衿就脸带了几分歉意:“妹妹,这是皇上赏你的,我怎么好拿来用,何况若是做了一双鞋可再不够做一身衣裳了,这岂不是辜负了皇上的美意。” 元婉眉心一动,将那盒子推到子衿面前,“姐姐这样说不是和妹妹见外了不是,当日姐姐舍命救我,岂有图我什么吗?今日只不过是一块衣料,妹妹若是也舍不得那岂不是太小家子气了!若是妹妹的这块衣料真的能解姐姐的燃眉之急,那是妹妹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子衿心中感动不已,握着元婉的手诚恳道:“元婉妹妹,你的这份情姐姐记下了。” “娘娘,既然材料已经备起,那就着手做吧,毕竟只有三天的时间。”水漾在一旁适时地提醒着。 “好,那就开始吧!”子衿答应着将那双洗刷好的鞋子取来,照着样子裁剪。 闺阁中的女子多数都以做女红和琴棋书画来消磨时间,而女红则是最主要的一部分。因为大家都认为琴棋书画没什么用,当不了饭吃,而女红是可以用来养活自己的本事,也是闺阁女子教养的一种表现,所以一般的父母多会督促女儿好好练习女红。 而子衿和元淇在季家呆的三年,自是把女红练得手艺了得,却没想到宫女出身的元婉手艺也非同一般。不一会儿几人便将鞋子的小样裁了出来,量着尺寸、大小、配着花色…… 子衿一叹:“一到做鞋子的时候我就想起欢颜了,当日我们在府上一同做鞋子,就属欢颜做得最好。” “小姐,欢颜年后就要嫁人了,明年的这个时候说不定就当娘亲了呢!”随喜捋着手中的丝线。 “你着急了?”子衿抬头看她:“放心,我不会留你太久的,到时候我也给你指一门好人家嫁了。” 若是别的宫女被主子说了这样的话,多半是会脸红心跳甚至羞得抬不起头来,这随喜却偏偏与旁人不一样,她扭着脑袋仰起脸道:“那小姐可要给奴婢指一个好的,奴婢可不想像欢颜一样随随便便找个小厮就嫁了。” 元淇呵呵一笑道:“哟,随喜这眼眶还挺高呢,看来莫非富家子弟,王公官宦她是瞧不上眼呢,姐姐,这事可成烫手的山芋了,深居宫中见不得外面的日子,到时看你去哪给随喜找这样好的良人!” “可不是嘛!”元婉也接话道:“宫中除了太医就是侍卫,太医虽然有品级,奉禄也不少,但年岁多半与随喜姑娘不相配;侍卫倒是可以考虑,就是一个个动刀动枪的,怕是不会怜香惜玉。” “照这样说来,那皇宫之中岂不是只有皇上才行了。”元淇瞧着随喜挑眉一笑。 随喜皱着鼻子一跺脚,小脸就红了起来,“哎哟,二小姐笑话我,我去给丝线过水褪色了。” 在大家的一片笑声中,随喜捧着丝线跑了出去。 一个下午水漾和元婉各将两只马蹄莲鞋底的彩钻沾上了一半,子衿和元淇也将鞋面的花色绣上了几分,便到了晚饭时间。元淇和元婉都没回自己的宫中,而是留在暖秀宫用晚饭。 饭将用罢,有敬事房的公公来传话:“暖昭仪娘娘,皇上翻了您的牌子。” 子衿双颊一红,在元淇和元婉的注视上,只是“哦。”了一声。她实没想到今晚皇上还会来,因为晨起下了早朝皇上已经来过,何况嫁做皇家,怎可一人独享圣宠,在这一方面她是有了思想准备的。 太监走了,元婉也放下碗筷起了身:“和姐姐们在一起吃饭真是格外香甜。”看了子衿一眼继续道:“姐姐快准备着吧,恐怕一会儿皇上就要来了呢,妹妹就先回宫了,明日再来帮姐姐做鞋子。” “嗯,那我也回了。”元淇也放下碗筷起了身。 子衿笑了笑:“那,那回吧。明儿我等着两位妹妹。”RS 第九十六节:齿痕 夕阳西下之间,天空已被妆成一抹胭脂的薄媚之色。 子衿站在暖秀宫门口,看着前面两个被宫女扶着翩然离开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更显单薄削瘦。面对此情此景,不知为何心中竟复杂起来,一时之间思绪万千,久久无法平静。 “一入宫门深似海……”子衿喃喃自语。面对这两个柔弱的女子,她竟生出丝丝的负罪之感。敬事房内监来报时,元淇和元婉的眼中分明闪过一丝复杂的眼神,虽然她们都在极力掩饰,但还是被子衿发觉了。 可是皇上只有一个,后、宫却有这么多的女人都在等他。而自己也只中其中一个罢了,子衿幽幽地叹着气。 “娘娘,别站在风口上了,小心着了凉。”水漾走过来将一件暗红斗篷披在她身上。 她顿了顿说道:“嗯,回屋吧!” 她再次叹息一声,又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她们已经走到巷口,且越走越远,越变越小的身影。 这一眼,她仿佛看到宫中每个女子的缩影,更是看到了自己。在这一刻她决定原谅元淇,元淇的性子本就胆小,若是在宫中再没有其它依靠,那不是更加凄苦无助了吗? 回到殿中,随喜和如意已将桌上做鞋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又服侍着子衿梳洗换了寝衣,就开始静静地等着皇上的到来。 子衿倚窗而望,看见小康子正在指挥着内监爬上梯子挂宫灯,宫灯一照,映在小康子那张带着几分喜气的脸上,顿时,暖秀宫内也是变得明亮清透了许多。子衿望着小康子,却是心中一疼,因为她忽地想起小康子母亲的祭日就快到了,可是他进宫三年,也不曾去祭拜一下母亲,实在都是因为自己。 深宫之中,宫女方有机会出去,可是太监是万万出不去的了。 正自想着皇上已经到了,子衿起身掀帘迎接,并带着屋内众人行礼,而后才关切道:“皇上可用过晚膳了?” 夜未央嗯了一声,扶着她起身:“在皇后宫中用的。” 随即子衿便发觉夜未央的鼻尖有些泛红,扶着自己的手也是冰凉,再看他身上的衣裳也穿得单薄:“皇上冷吗?手这样凉,穿得也过于单薄。” 夜未央的目光锁在子衿的俏脸上,本来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冷!快来给朕暖暖。” 她一笑,随即用她小而温暖的纤细手指,握住他大而宽厚的手掌。 “这怎么够?”夜未央说罢竟不顾身边一堆宫女的目光,直接将子衿拦腰抱起,就往暖阁走去。 子衿的身子忽地腾了空,双手不由自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顿时小脸涨得如火烧云一般,深深埋进他的怀中低声道:“一大群子人看着呢,皇上这是干嘛?” 夜未央却一脸不屑,“看又怎么了?朕抱自己喜欢的女人,谁又何妨。”说着竟把她举得更高了,几乎是扛在了肩头。 子衿再次紧紧搂住他的脖颈,一脸娇羞:“皇上,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夜未央不接她的话,却高声笑着:“朕就说天总会黑的吧,天黑了真好!” “天黑有什么好?”子衿奇怪地问着,却又忽地想起白日里她和皇上在榻前说的话,脸上还没消尽的潮红,又忽地挂上了霞彩,人也就赶紧禁了声。 “天黑朕就不用再批那些讨厌的折子,就可以见到朕最爱的子衿了!”夜未央朗声笑着,几句话也说得极为大声,似是让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一样。 子衿虽然心中也是一阵激荡,但还是压低声音说道:“皇上是万民景仰的好皇帝,怎可为了我就不批折子。” “急着来见你,今儿确实少批了几本,索性,朕今儿就当一回坏皇帝吧!”说着竟抱着她飞快地旋转起来。 子衿搂住他,享受着这一刻飞一般的感觉,她在他怀中咯咯的笑着…… “皇上,皇上……” “子衿,朕的子衿……”夜未央深情地回应着她,他的脸上如三月的春风佛面,温暖、舒畅且又温柔。 子衿柔柔的笑着,偎在他的怀中,她的心里暖的,暖得几乎被他溶化一般。 此时此刻,屋外残月如钩,冷风习习;屋内幸福洋溢,柔情满满。 …… 第二日夜未央上朝之后,元淇和元婉又准时来到暖秀宫帮子衿做鞋子。 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水漾和元婉将马蹄莲鞋底两侧的彩钻全部粘好了,放在一侧晾干,以备彩钻更加牢固。子衿和水漾的鞋面,也绣好了一大半花色。 当晚夜未央依旧留宿暖秀宫。这可是子衿入得后、宫之后,夜未央连续三晚留宿了。 到了第三日上午,鞋面和鞋底已经合拢到一起,一双漂漂亮亮的鞋子就算完成了。子衿拿着鞋子和淑嫔那双对比着看来看去,笑着说道:“真是多亏两位妹妹帮忙了,不然我都不知道三天之内能不能做好这双鞋,而且相似程度真的是可以以假乱真了。” “举手之劳,但凡妹妹能做的,姐姐吩咐便是。”通过这几日的相处,元婉已经显得不再那么生份了。她伸手扒了一个橘子,塞在子衿手里,“姐姐你吃,可甜呢!”子衿笑着接了过去,元婉复又给元淇扒了一个。 元淇笑着接过橘子刚要说话,几人却同时听到门外有猫叫的声音,还不时用爪子抓着门,看样子是想要进来的意思。 水漾站在一侧“哎哟”一声:“这也不知是谁养的猫儿,上次来了奴婢喂它两块糕点,这不还吃上瘾了,天天想着来找东西吃,怎么还就认上门了。” 子衿吃了一片橘子说道:“那就放进来再喂它两块吧,吃饱自然就走了。” 水漾答应着走过去开了门,那猫儿见门开了,噌的一下就窜了进来,喵喵叫着在殿中四下溜弯。水漾走过去在桌上的盘子内拿了两块糕点放在一个小碟中,摆到墙角处,那猫儿便跑过去张嘴啃了起来。 “随喜,你去淑嫔宫中走一趟,就说我过了晌午亲自去给淑嫔娘娘送鞋子,问她方便与否。”随喜应着出去后,子衿又道:“水漾,你去小厨房安排一下,多做几个小菜,中午让两位妹妹在这用饭。” “是,娘娘。”水漾也应声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子衿,元淇,元婉三人。 元淇一笑:“说是帮姐姐做鞋子,依我看,我和元婉妹妹不如说是来姐姐这里找饭吃来了。” “可不是嘛!”元婉也笑:“这几天都在姐姐这里吃了好几餐了。” 子衿嘴角一歪,笑瞪着二人:“何故我还怕你们吃了不成?”说罢又咯咯笑了笑:“反正都是皇上的粮食,你们不在我这吃,回自己宫内也要吃的,左右也是省不下。” 两人听得也是一阵发笑。 半晌后元淇敛了笑容,闷闷不乐地扯住子衿的手,低声说道:“姐姐,妹妹在宫中的日子就靠姐姐了。” 子衿一愣:“怎说这样的话?谁欺负你了吗?” 元淇低了头,怯声言道:“姐姐入后、宫不过几日,而且正得圣宠,自是不知宫中度日艰难。像我们这样小主之位的人,对上面的宫妃娘娘们自是不敢招惹与攀比的。可是若不受宠,就连奴才也会踩在我们头上,内务府该分的东西往往都是缺斤少两残次不堪,更有甚者居然就没有了。”元淇说罢看了元婉一眼,叹道:“想必元妹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呢!” 元婉低头笑了笑,眼中却是闪烁不定。 子衿脸带疑惑:“之前皇上都不去看你们的吗?” 元淇埋头扯出一丝苦笑:“看过,却只有一次。依我看皇上他只不过是应允了太后要雨露均沾,而不得不去一次而已。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听元淇说完,二人均看向元婉。 元婉尴尬地笑了笑:“我,我一共两次。封为美人之后一次,还有,还有就是姐姐知道的那次……” 子衿听罢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选秀,选秀!将这么多花一样的女人选进宫中,然后再任她们慢慢凋零枯萎吗?皇上只有一个,宫妃却有那么多,看来在这宫中几家欢喜几家愁的局面是再所难免了。 几人正在各怀心事叹气之时,突然听见推门进来的水漾大叫了一声,“哎呀……” 几人这才回过神来,忙问:“怎么了?” “鞋!”水漾喊完,大家这才将目光齐刷刷的移向那双刚刚做好的鞋子,均是大吃一惊。只见那猫儿正挥舞着锋利的爪子,扯着鞋面上的丝线,牙齿更是“咯吱咯吱”地啃着鞋底。 还不待子衿喊出声,水漾已经扑了过去,一巴掌将猫打开,一脸担忧地捡起那双鞋。 猫儿身上一疼,“喵”的一声就要夺门而逃。水漾还要再追,子衿忙喊:“先看鞋子坏了没?” 水漾正在查看之时,几人均已起身走了过去,带着一脸忧色问道:“怎么样?扯坏没?” 水漾捧着鞋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沉着脸说道:“鞋面倒是没事,有几处丝线断了可以补上,可这右脚的鞋底咬了一排齿痕怎么是好?”RS 第九十七节:摔倒 子衿听闻水漾说完,顿时俏脸就变了颜色:“齿痕!一只小花猫哪里来得这么大的力气,这么硬的鞋底子也咬得动吗?” 好不容易千辛万苦将材料配全,大家又齐心协力做出的鞋子,竟然被那猫儿三下五除二就给毁了,她实难接受这个事实。何况那淑嫔事事计较,万一再以此来为难于她,当真不知用什么法子来解决了。 越想越是不妙,忽地一把抢过鞋子,拿在手里细细看来,果真右脚鞋底处已经印上了一排深深地齿痕。拿着鞋子思索半晌,子衿才焦急道:“下午就要给淑嫔娘娘送过去,鞋面的丝线还来得及补,鞋底是万万修复不上了。” “那怎么办啊?”元淇急得直跺脚:“姐姐,要不咱们和淑嫔娘娘实话实说,是那小畜牲咬的,实在怨不得咱们啊!” “不行!”子衿凛然说道:“绝对不能实话实说,在民间有一个传说,有孕之人是忌齿痕的,特别是畜牲的齿痕,一般会被人理解为凶像,若是淑嫔借此机会反咬咱们一口,那罪责可就大了。” “当真吗?”元淇不解地问着:“传说又不是真的。” 子衿将鞋子拿到桌前,再次找出花线,细心地对比着颜色:“传说的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淑嫔会不会以此借题发挥,若她揪住此事不放,那假的也会成真的了。她会说这是对她的大不敬,或是干脆说齿痕是对有孕之人不祥之兆。无论哪一样我们都担待不起。” 元婉不由得一个激灵,连嗓子都有些微微泛哑:“姐姐,我在家时好像也听过这个说法,有孕之人确实忌讳有齿痕的东西和物件, 甚至刀、斧、剪刀之类的锋利东西,都不易入眼,就连绣花用的针能避则避之。” “老天哪!怎么会这么严重。”元淇几乎是绝望般地摊在椅上。 元婉看着那鞋子嘴角动了动,眼底也露出几分焦灼之色,她急急说道:“那快修补鞋面吧!能补多少是多少,也许淑嫔娘娘只会留意鞋面的手工,并一定往鞋底上瞧呢!” “对!”元淇赞成道:“先把鞋面的补好,鞋底子就要看淑嫔娘娘会不会这般细心了!” “但愿吧!”子衿叹了口气,再次看着那鞋子:“只好碰一碰运气了,就算淑嫔出言讥讽两句也没关系,只要不被她发现这齿痕,不因此而借题发挥就好。” “那,那快修补鞋面吧!”已经慌了半天的水漾,赶紧凑过来伸手搭配着丝线颜色。 几人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将鞋子拿到桌前,几人又开始穿针引线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随喜回来了,得到的答复是淑嫔让子衿晌午后过去送鞋。此话一出,围在一起做鞋的几个人,脸上不由得又增了几分霜色。 午饭之前,几人终是七手八脚的将鞋面补好了。鞋面倒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可这鞋底子终是一块硬伤。 小厨房精心准备的各色小菜,虽然色香味俱佳,却是人人都没有胃口,随便夹了几筷子,就让人撤了下去。饭后子衿说元淇和元婉不必同自己前去,就让她们各自回去了。 一直熬到淑嫔娘娘该午休起来了,子衿才让水漾拿着鞋,一起去了淑嫔娘娘的鸣翠宫。 暖秀宫离鸣翠宫并不远,二人约走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宫门口。出来迎接她们的是淑嫔的贴身宫女阿诺,随着阿诺进了殿中,见淑嫔正捧着一个小瓷碗吃着燕窝。 “淑嫔娘娘安好!”子衿笑着上前行礼。 淑嫔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只,没有让她起来,也没说不让起来,只是继续吃着手中那碗看似极为美味的燕窝,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过了一会儿,淑嫔终于将碗中的燕窝吃完,却又有一宫女端上两碟食物。子衿侧目一看居然是一碟油光闪闪的扣肉,还有一碟干炸油梭子。终是忍不住蹙眉思索,这样油腻之物怎么适合孕妇吃呢! 子衿就那么拘着礼,挺了好一会儿,侧目看着淑嫔将碟中的食物均吃下了一半,方才放下银筷,接过宫女递上的帕子,她才晃若不知一般地惊异道:“哎哟,这是怎么说的,暖昭仪这还拘着礼呢,快起来坐吧!” “谢淑嫔娘娘!”子衿虽然已经双腿发麻,腰杆僵硬,但脸上一直挂着笑。 水漾这才快步过去扶着子衿,走到下首处落了座。 子衿一笑说道:“看样子娘娘的胃口还不错呢!” “是啊!”淑嫔抚了抚肚子:“太医说了,本嫔现在是两个人在吃,本嫔吃得多就是给腹中的龙胎吃呢!只有让龙胎吃得饱饱的,生出来才健康强壮。” “是。”子衿颔首而笑,继续说道:“娘娘,嫔妾已经按娘娘的要求,在三日内做完了这双鞋子,一切材料颜色,花色样式,均是模仿着老夫人的手艺做的,只是嫔妾粗笨,做鞋绣花的手艺还不及老夫人的十中之一,让娘娘见笑了!” 子衿说罢努了努嘴,水漾便将呈在托盘上的鞋子,恭恭敬敬地递到阿诺手里,阿诺接过后,又转身端给淑嫔,淑嫔看了一眼,使了个眼色,阿诺便将鞋子放到了一侧的小桌子上。 子衿坐在那里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心中虽有些慌乱,但至少表面看上去仍是气定神闲,面不改色。而水漾却只是低着头,不再看那鞋子一眼。 淑嫔干笑了两声,才又侧目扫了一眼那双鞋,马蹄莲鞋底,底上两侧并镶彩钻,玫粉色苏绣鞋面,包着滚圆的淡蓝色鞋口,鞋面彩绣并蒂莲,鞋口处则是密密麻麻的行云流水潮生图。 淑嫔心中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若不是这双鞋看起来崭新无比,那彩钻那鞋面都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她真的就以为这鞋就是自己原来的那双,简直可以用一模一样来形容了。 过了良久,直到阿诺已经端着茶碗上了茶,淑嫔才淡淡道:“看来暖昭仪的手艺真是不错,这鞋真是可以以假乱真了,明儿去向皇后请安时,本嫔定要穿上它,好让皇后和众妃见识一下暖昭仪的本事呢!” 子衿早就猜到她会用这种方式羞辱自己,所以也不觉得奇怪。只是淡淡一笑,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两口茶才道:“娘娘宫中的茶真是极好,不但入口清甜,还带着淡淡的树香,真是又好喝又好闻。” “暖昭仪倒是好灵的舌头,这茶可是皇上赏的,味道自是不一般。”淑嫔不无炫耀地说着:“只是太医说本嫔不宜多饮茶,所以这茶也就一直存放着,甚是可惜了。不过皇上说明年进贡这茶时,独一份先命人送到本嫔的宫中,所以本嫔也不愁没得喝。” 子衿一笑:“皇上那里自是没有不好的东西,赏给淑嫔娘娘的,那就更要优中选优了。”说罢起了身:“娘娘怀着龙胎万分辛苦,嫔妾就不打扰娘娘养胎,这就回去了。” “阿诺,好生送暖昭仪出去!”淑嫔说着也不再看子衿一眼。 子衿携着水漾出了鸣翠宫,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第二日清早,宫中众妃齐聚亿坤宫请安。皇后坐在凤椅之上和众妃说了一些宫中的一些相关事宜之后,便也就三言两语地聊起了家常。 淑嫔对着恬昭仪挑了挑眉,恬昭仪立刻会意,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您知道吗?咱们宫中又多了一位能工巧匠呢!” “哦?”皇后看着她笑道:“恬昭仪何出此言?” “您瞧淑嫔娘娘脚上那双鞋子啊,那花色就跟画上去似的一般真实呢!”恬昭仪说着,脸上便带了几分嘲讽之色:“皇后娘娘猜猜看,这是谁的本事?” 皇后自是想起前几日宫门口发生的一幕,笑道:“难道是暖昭仪的手艺?” “是呢!”淑嫔故意扯起裙角,将整个鞋子露了出来,“听说皇上已经连续四晚都宿在了暖昭仪的宫中,看来这位暖昭仪还真是有些过人之处的,这做鞋的功夫已经这般了得,那别的功夫可就更……” 淑嫔还没说完,已经有几个宫妃掩嘴笑了起来。 “淑嫔娘娘,你说别的功夫是指什么呢?”恬昭仪眨着眼睛明知故问。 淑嫔笑着剜了她一眼说道:“恬昭仪也是宫中的老人了,别告诉我你还没侍过寝。” 只这一句,又引得大家的一阵哄笑。 皇后见大家说得有些过分,沉脸说道:“好了,皇上喜欢谁自然就去谁的宫中多一些,何况暖昭仪她是最新入宫的新人,皇上眷顾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们若是也想多得圣宠,也让皇上喜欢你们便是。” 皇后一番话说得宫妃脸上的颜色不尽相同,便有人起身向皇后告退了。 子衿也随着人流退了出去,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哎哟!”一声,随即便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连桌椅都“砰砰”地撞到了一起。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却听皇后惊道:“淑嫔怎么了?” 紧接着又是一声阿诺的喊叫:“娘娘……”RS 第九十八节:禁足 众人闻声回头一望,俱是一惊。只见淑嫔几乎是四仰八叉,却又毫无美感地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抚着小锅一般撑起的肚子,面如纸色的脸庞上已经满是惊悸之态。 “娘娘……”被淑嫔连累一块摔倒的阿诺又叫了一声,慌忙爬了起来,又朝淑嫔奔了过去。 “快,快扶淑嫔起来……”站在凤椅前的皇后,面色也略带了几分慌张。 “娘娘,您没事吧?”阿诺已经吓得哭了出来,她极为小心地将淑嫔扶身坐起。却见淑嫔一只手捂着右腿,嘴里喊着:“好疼……”再顺着她的右腿望去,脚上虽然还穿着鞋子,但却只有鞋面,鞋底子却飞出了老远。 子衿的心悠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满全身,若不是水漾挤过来扶了她一把,恐怕是连站都站不稳了,她喃喃道:“这,这鞋怎么回事?” 水漾的小脸也瞬时变得惨白,她扶住子衿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娘娘先别慌,这鞋一定被人动了手脚!” 子衿做了个深呼吸,才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几个宫女已将淑嫔扶了进来,淑嫔刚一坐定,便怒气直冲头顶,一双狭长的凤目几乎喷出火苗,她急剧喘着粗气,指着子衿的鼻子便嘶吼起来:“暖昭仪,你就这么不容人吗?皇上已经被你牢牢握在手里,何愁以后自己怀不上龙胎,为何三番几次的来害我腹中的孩儿?” “淑嫔娘娘,我没有……”子衿一阵激动,眼中几乎闪出泪来。 “还在狡辩?那这只掉了鞋底子的鞋你又如何解释?” 子衿被淑嫔问得哑口无言。 此时,地上那只鞋底子上的彩钻,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灼人的光芒。她突然意识到,此刻再多的解释也是多余的,恐怕没有人会相信她了。就连皇上,恐怕也是不会信她,思至于此忍不住浑身无力,直接瘫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淑嫔抽着帕子掩面向皇后哭诉起来:“皇后娘娘您要给嫔妾做主啊!嫔妾和暖昭仪素日无冤无仇,前几日她无故惊我腹中龙胎,更是将我娘亲留给我的鞋子泡在脏水中,嫔妾只不过让她做一双同样的鞋子还给我,可是她,她竟然如此狠毒,非要害我腹中龙胎不保,她才甘心啊!” 一时之间殿内议论之声四起,辰妃叹了叹气说道:“孩子是母亲的心血精华,无论什么深仇大恨也不该推到孩子身上。” 随后便有落井下石的宫妃说道:“这才进宫几天啊?心眼子还真不少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 …… 皇后回身落座于凤椅之上,沉默半晌才问道:“暖昭仪,你可有什么说的?” 子衿盈盈起身福了一礼,沉思片刻才说道:“皇后娘娘,嫔妾绝对没有在淑嫔的鞋子上动过任何手脚,若是嫔妾真想害淑嫔娘娘腹中龙胎,也不会用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方法啊!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肃着一张脸,点了点头说道:“浮涓,命人去请太医来给淑嫔诊脉,再去议证殿将皇上请来。” 一说请皇上,亿坤宫内一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那只脱离了鞋帮的鞋底子静静躺在那里泛着清冷的光芒。 “水漾,你去将那只鞋底取来。”子衿缓了缓气息,终是在惊鄂与恐惧中回过神来,忽地想起昨日那猫儿在右脚鞋底上留下的齿痕。 皇后却也没有阻拦,淑嫔也只是气乎乎地坐在那里抚着肚子。 水漾将鞋底拿到子衿面前,子衿翻过一看,二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鞋底光滑平整,一个齿痕都没有,更何况是一排。她与水漾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便已明了,毫无疑问这是中了有心人的奸计了。 一旁站着的元淇与元婉也近前几步,观望到没有齿痕的鞋底,惨白着一脸小脸互相对望一眼,便规规矩地站到了一侧。 不一会儿太医拎着药箱急匆匆地赶了来,仔细一瞧正是上次在留芳宫给子衿诊病的郭太医。 “快,给淑嫔把脉,她刚刚摔了一跤。”皇后急速吩咐着。 郭太医称了声“是”。便利落地将诊脉小枕垫在淑嫔的手腕下,阿诺覆上一块丝帕,郭太医右手一落,微眯了眼睛,左手则不时地捋着他的山羊胡子。 “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除了淑嫔之外,纷纷起身行礼,而淑嫔却撅着嘴巴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夜未央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刚刚迈进殿中,淑嫔便放声大哭:“皇上,皇上您要给嫔妾做主啊……”一边哭一只手便伸向了夜未央。 夜未央不顾众人行礼,直接奔梨花带雨的淑嫔而去,接过她伸过来的嫩手便问:“太医可诊过了?安然无恙吧?” “回皇上,微臣已经为淑嫔娘娘诊过脉,淑嫔娘娘腹中龙胎安稳强健,放皇上放心。”郭太医上前禀道。 “你胡说!”淑嫔指着郭太医喝道:“嫔妾腹中龙胎分明是受了惊吓而惊慌不定,在本嫔腹中一直乱动呢!” 郭太医微微眯了眼睛说道:“禀娘娘,娘娘龙胎已五个多月,在娘娘腹中胎动也属正常,何况刚刚娘娘受了惊吓,母子连心,龙胎自是有感应,待娘娘情绪平复,又会一切照旧了,皇上和娘娘莫在为此忧心。” “好,没事就好。”夜未央拍了拍淑嫔的手背,以示安抚。转身又对郭太医说道:“郭太医,速去为娘娘开一些压惊和保胎的药来,不得怠慢了。” “是。”郭太医弯腰退了出去。 皇后这才缓步上前将前几日宫门口发生的事,以及今日淑嫔鞋子掉底一事简单地说了一遍。说完才又看着夜未央的脸色问道:“皇上,淑嫔没事就好,您看这鞋子……” 夜未央看了一眼放在子衿手边的鞋子,却也不看子衿,而是回头问皇后:“皇后认为此事该如何解决?” 皇后想了想,婉言道:“这鞋子是暖昭仪送给淑嫔的,昨日刚送到淑嫔手里,今儿就出了这样的事,暖昭仪她实在难脱干系,若是平日里摔着一下也没什么,可偏偏淑嫔怀有龙胎,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若是不严惩,难服悠悠之口啊……” 皇后还未说完,只见元淇“扑腾”一下跪了下去,满目含泪,凄凄楚楚地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以性命担保,姐姐她绝对没有做过伤害淑嫔娘娘的事,一定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这鞋子是我和姐姐,以及元婉妹妹一同做的,鞋子的牢固问题已经再三确认,还望皇上皇后明察。” “哼!”淑嫔一瞪眼睛怒道:“季才人,在宫中谁人不知道你是暖昭仪的妹妹,亲生姐妹哪有不相互偏袒的道理,此时此刻,你觉得你的话还作数吗?” 元婉一听,也依着元淇的身侧跪了下去,“皇上,皇后娘娘,奴婢也愿以性命担保暖昭仪娘娘绝对没有在鞋子上动过手脚,这鞋子是我们三人一针一线缝制的,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恬昭仪笑了笑,走过去福了一礼,淡淡说道:“皇上,皇后娘娘,这两位妹妹对暖昭仪的姐妹之情确实可贵,但是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绝对不能混淆了事实。这鞋子已经这样摆在这里了,还有什么好辩解的呢!”她又是一笑,继续说道:“难不成她们是想说,今日摔跤一事,是淑嫔娘娘自己故意弄坏的鞋子,自己拿腹中的龙胎当儿戏不成?” 淑嫔一听又是大哭不止,直呼冤枉:“皇上,嫔妾的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嫔妾也不活了!” 夜未央蹙了蹙眉,冷声说道:“太医不是查过了,说孩儿安然无恙,你怎么还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淑嫔发觉到夜未央微微含着的怒意,一个抽泣,顿时止住了哭声。 一时之间殿内又静了下来。子衿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自夜未央进来之后,她没有为自己争辩一句。淑嫔的孩子也就是夜未央的孩子,她只想知道夜未央是否相信于她。 她想在夜未央的眼中寻求到一点答案,可惜她什么都没看到,夜未央的脸色如往常一般平静,眼中更是无半点波澜。 气氛一时僵住,皇后看着夜未央轻声道:“皇上,不管暖昭仪是不是有意而为之,这惊吓了淑嫔的责任她是推不掉了,不如就小惩大戒一下吧?” “你是皇后,你来作主。”夜未央坐了下来,静静地说着,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 皇后看了看夜未央,半晌才淡淡说道:“暖昭仪行为有失,差点伤了淑嫔腹中龙胎,就将她禁足七日吧,这期间不得出暖秀宫半步,以示惩戒,不经允许其它宫妃也不得入暖秀宫探望。”皇后说完又问:“皇上觉得如何?” “后宫的事,皇后作主好了。”夜未央几乎是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皇后说完,淑嫔似是对这样的轻责感到不服气,但见皇上在此也没有提出异议,她自是不好再说什么,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只好作罢。RS 第九十九节:红梅 元淇和元婉见皇后对子衿的责罚并不重,也都默默退到一侧不再说话了。 而子衿心里更为清楚,虽然鞋子掉底一事并没有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这是淑嫔的福气,更是她的福气。但事情的目地却是可怕的。所以皇后对她做出这样的惩罚,真的不重。若是太后在此,她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蓄意伤害皇家子嗣,一想到这个罪名,子衿就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她不胜感激地看了皇后一眼,福身说道:“谢皇后谢谢。” 皇后也不看她,只淡淡说道:“回你的暖秀宫好好闭门思过吧!” “是!”子衿再次福身,眼中如含着一汪清泉般,侧目注视着夜未央,可他却一直没有正眼瞧于她。她再次忍住眼中没有落下的泪,盈盈上前福礼:“谢皇上,皇后娘娘,嫔妾这就回宫好好思过,七日之内绝不踏出暖秀宫半步。”她说完慢慢转身踏出殿门,这期间夜未央一直未曾看她一眼。 踏出亿坤宫的那一刻,她的心犹如坠入无底深渊一般,她只知道她的感觉在慢慢的下沉,一直沉到好远好远……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籁籁地落了下来。 水漾紧紧搀住她的手臂安慰道:“娘娘别伤心了,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她木然地向前迈着步子,喃喃自语道:“他说过的,他会一直知我、信我、懂我,可是为何他连看都不想再看我一眼?” 水漾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紧紧地搀着她向暖秀宫走去。 当晚,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一片片自空中随风飘落,像柳絮,像芦花,又像蒲公英和晶莹的玉蝴蝶一般,随着冰凉刺骨地冷风,零零落落,又密密麻麻,最终是漫无目地的随风飞舞着。 子衿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世界渐渐披上了银装,心底也如外面的天气一般,泛出冰凉的寒意。 “娘娘,其实七天的时间也不长,一眨眼就过去了,何况皇上他待您情深意重,待您恢复了自由,皇上他还是会来看您的。”小康子站在门口,搜肠刮肚地寻找着语言安慰子衿。 “是啊娘娘,您晚饭一口都没吃,这要是饿坏了身子真是不值,保重好身子方可来日方长啊!”水漾站在一侧,手里端着一碗燕窝粥,焦急地看着她。 子衿头也不回,却是冷冷一笑:“哼!这招真是够毒的,既能栽赃与我,又能使淑嫔滑胎,够狠!真是一箭双雕啊!”她又笑了笑:“可惜此人如此周密的算计,却忽略了淑嫔的胎已经五个月之多,既然胎象已经安稳,就不会轻易滑落了。” 小康子想了想:“娘娘,您怎知就不是淑嫔自己有意嫁祸于您,而一定是旁人。” 水漾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淑嫔自己。” “为何?”小康子一脸不解。 “当然不是淑嫔。”子衿幽幽转身,脸带一抹深不可测地笑意:“淑嫔虽然不算什么聪明人,但也不傻。她可不会用自己腹中的龙胎来做这个赌注,龙胎不但是她翻身和晋升的筹码,更是她日后的依靠,她岂可轻易丢掉。何况她有龙胎在手,就算我再如何得宠,目前也威胁不到她,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理倒是这么个理儿!”小康子点了点头,鼻翼微微张合着,一脸的狐疑之色:“若不是淑嫔娘娘,那么又是谁能准确的掌握淑嫔娘娘鞋子的式样,不但能一丝不差的做出原样的鞋子,还能在淑嫔没有发觉的情况下将鞋子掉了包呢!” 水漾也看着子衿,脸带一丝凝重:“娘娘,小康子说得对,毕竟对这双鞋了解的人并不多。” “水漾,你是怀疑元淇或者元婉?”子衿忽地感觉脖子后面直冒冷气。 水漾顿了顿:“奴婢只是帮娘娘分析几种可能性。” 子衿看着水漾,一脸认真:“水漾你在宫中呆得久了,知不知道蓄意伤害皇家子嗣是个什么罪名?” 水漾看了看窗外,似是在回想一般淡淡说道:“奴婢进宫的第二年,宫内曾经发生过类似这样的事,听说嘉元皇帝把那个妃子打入了冷宫,终身不得出来,最后在冷宫里面疯疯癫癫的病死了。” “这么严重?”子衿忍不住有些后怕。 “而且那个妃子还是有子嗣的,也算对皇家有功之人,不然……” “不然更重是吗?”子衿看着水漾。 水漾一顿,却又无声地点了点头:“伤害皇家子嗣,是宫中一等一的大事了!” 几人正说着,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随之灌进一阵凉丝丝的冷风。 小康子在里间尖声叫道:“是谁进来了?” 外面无人回答。小康子不放心,转身出去后瞪时傻了眼,良久,才结结巴巴地说道:“皇,皇上,您怎么来了?” 夜未央一笑,挥手抖着身上的雪花:“怎么?朕不能来吗?” 子衿和水漾在暖阁内闻声也跑了出来,果见夜未央站在殿中,头上和身上还挂着白莹莹的一层雪绒,手里却抓着几枝初绽花蕾的红梅,一股幽幽地暗香自他手间弥漫出来。 她以为这七天之内,甚至七天以后的日子他都不会来了。可是现在他偏偏又站在了她的面前,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柔,他深情地唤了一声:“子衿!” 子衿心中一暖,大步迎了上去,瞬时扑进他的怀里。 “皇上……”一句未了,她的眼中已是湿雾蒙蒙。 水漾和小康子对视一眼,互相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闪身退了出去。 夜未央一笑,伸手拭**腮边的晶莹说道:“御花园中的梅林真是应景,初初落雪,这花便迎风开放,朕平素就喜爱梅花,今日独独一人立在雪中赏梅,心中便想若是有子衿在朕身边,甚好!” “皇上,今天的事……”子衿是想问关于今天之事,皇上可否信她,但夜未央并未容她将话说完,便抢话说道。 “朕只能说,今天的事子衿受委屈了!朕答应过你,知你,信你,懂你,所以今天朕又出现在这里了。”说完他将她嘴角边沾着的几根头发爱怜的捋向脑后。 她的眼中闪过一片炫目的霞彩,泪中带笑地问道:“皇上信我?” 夜未央重重点头:“信。” 她惦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撒娇地腻进他的怀中,半是委屈半是得意地说道:“我还以为皇上也不信我,皇上再也不会来子衿的暖秀宫了。” “傻瓜!”夜未央捏着她的小鼻子,“朕这不是来看你了吗?还采了梅花赠与你,今天朕在花园赏梅,却突然觉得这梅花的气质竟与子衿如出一辙。” “梅花与我?”子衿愣了愣:“梅花傲骨坚韧,我怎及得?” 夜未央点头,瞧着手中的梅花说道:“梅花不与百花争时光,不和群芳斗艳丽。每到百花凋零,严寒刺骨的冬季,梅花便如婀娜多姿的仙女,悄然飘落在山岭坡间、园林径旁。”他将子衿搂进怀里,一同看着那束怒放的红梅,继续说道:“含苞的娇羞欲语,脉脉含情;乍绽的潇洒自如,落落大方;怒放的赧然微笑,嫩蕊轻摇。” 子衿站在一侧听得入神,并不打断他,只是报以微笑。 夜未央继续道:“梅花或倚戏秋风,或笑傲冰雪,铁骨铮铮。她不怕天寒地冻,不畏冰袭雪侵,不惧霜刀风险,不屈不挠,昂首怒放,独具风采。难道这不正是朕的子衿的缩影吗?” 子衿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半晌说不出话来。 夜未央低头将自己的鼻子在子衿的鼻尖上蹭了蹭,淡淡地微笑道:“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们都很香,香得朕远远就闻得到,然后直扑而来。” 子衿一阵动容,接过夜未央手中的几枝梅花,潸然落泪,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怎么还哭了呢?见到朕不高兴吗?”夜未央极其温柔地轻轻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子衿摇了摇头,歪头偎在他怀中,动情地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仗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一切都会好的。”夜未央吻着她的额头。 子衿使劲地点着头:“我相信。” 子衿抬头看他:“皇上,我都明白了,你回吧。” “谁说朕要回去,外面下这么大的雪,你忍心将朕拒之门外吗?”夜未央宠溺地看着她。 子衿眨了眨眼:“可是我现在是禁足期间……” “皇后只是禁你的足,可不能妨碍朕来看你吧?”夜未央笑得调皮,竟把子衿也逗笑了。 她转身找来一个大瓷瓶将红梅插在瓶中,放在了最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如百姓人家的夫妻一般,拿着衫子过来帮夜未央换下身上已经微微泛湿的衣服,又吩咐水漾和小康子在浴间准备好洗澡水,她亲自侍候着夜未央更衣洗澡。RS 第一百节:同浴 “让下人给朕洗就行了。”夜未央坐在充满雾气的温水之中,眯眼瞧着眼前这个脸带丝丝红晕,正在为自己擦拭身子的女人,不由得抓住子衿的玉手。 “不!”子衿嘟起粉嘟嘟的小嘴,突显出一脸的倔强:“今儿我要亲自给皇上洗,在平常百姓人家,妻子都会给夫君洗澡的。今儿皇上就和子衿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如何?” 夜未央略一挑眉,展出几许向往之色:“真的吗?平凡人家的妻子都会给夫君洗澡?” 子衿笑笑:“当然真的,何故我还骗皇上不成。” 夜未央转了转眼珠,却是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那在百姓人家,有没有夫妻同浴的习惯?” 子衿一听,却是瞪眼猛瞧着夜未央,瞧得够了,眯眼思索片刻后,才略带着一点调侃的意味说道:“还没有去给别人做妻子的机会,就被太皇太后指给了皇上,所以这个事儿嘛还真是不了解。” 夜未央眨眨眼:“那今儿了解了解如何?” 子衿先是一愣,继而猛地缓过神来转身就要跑,哪知柳腰已被他紧紧握在手中,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朕的美人儿,你想往哪里跑嘛?” “不要啦……”子衿面上一红,嘴边的话脱口而出:“上次皇上说研究研究,结果竟然研究了一晚上,这次又说了解了解,还不知道了解多久呢,我才不要……” 夜未央起身将她搂在湿淋淋的怀中,暖昧问道:“为何不要?” 子衿闹别扭一般瞪他:“就是不要,我怕!” “不怕!”夜未央的双臂自后背处环住她娇小的身子,他的唇轻轻抵着她的耳际,如沐三月春风般喃喃细语地说着:“只要有朕在,任何时候你都不需要怕,朕会保护你,一直……” 子衿猛地一怔,有那么一瞬间的酥麻之感,如过电一般涌遍全身。她舒服的在他肩膀上蹭了蹭,一仰头却迎上了他暖暖的唇。 夜未央身子一颤,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吸吮着她似果腹般香甜地唇瓣。子衿微眯着双眼,双手不自觉地勾住他的脖颈,努力地回应着他,一片丁香小舌调皮地钻进他的口中。而他似得到邀请一般,更加卖力地**着她,直到她的身子如轻飘飘的云朵一般,软软地瘫在他的怀中。 就在她软绵绵地卧在他怀中愣神之际,夜未央竟已悄悄解开她的寝衣裙带,刹时间光滑的丝绸在她柔嫩的皮肤上瞬间滑落。 子衿一惊,“哎哟”一声,欲低头去捞滑下去的衣裙,哪知竟被夜未央冷不防地直接抱进了水中。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她忍不住尖叫出声,她猛地扑着池中的热水:“皇上,皇上……” 夜未央哈哈大笑:“朕在这,朕在这……”随即在水中将她拥入怀中。 她的小脸刹时羞得通红,更是顾不得再去找丢掉的衣裙,而是忍不住搡了一把夜未央,娇羞道:“皇上真坏,趁人不备,非君子所为!” 夜未央依旧在笑:“你不是要和朕做一对平凡夫妻吗?所以朕今晚不是皇上,不是君子,只是子衿的夫君,朕今晚要好好尽一尽做夫君的本份。” “怎么尽?”子衿一脸不解。 夜未央捧过她的小脸亲了一下,笑道:“咱们先把这鸳鸯浴洗完,然后朕再帮我的子衿画眉,挽发,最后再去床上研究研究……” …… 接下来的几日,乌涂涂的天气一直没有放晴。纷纷扬扬下了几场雪之后,南陵国皇城也就算入了冬。内务府的人在宫内跑来跑去, 忙着将各宫的地龙接好取暖,又吩咐人在各宫中按品按级送着碳火。 接地龙一事自是按照长幼尊卑进行的。先是太皇太后,太后,然后又是皇后和贵妃以及正妃等人,待轮到子衿的暖秀宫时,她们已经挨冻了好几日。 幸好寒冷的日子里,也有夜未央陪着。他每晚都将她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在怀中,安慰道:“今年冬天雪来的早,是朕疏忽了,再坚持几天,暖秀宫的地龙也能暖了。” 每当这时,子衿总是勾住他的脖子笑意满满:“有皇上在身边,子衿什么都不怕,还怕这一点点冷吗?何况皇上不是每晚过来陪着子衿一起冷吗?子衿虽然身上冷,但心热!” 夜未央也笑,随后抱她更紧。 这日暖秀宫内的地龙终于接好,午后时分子衿坐在已经暖了许多的房内绣着花样子,却听随喜掀了帘子进来道:“内务府的人越发会看着脸色欺负人了,娘娘刚被封为昭仪时,内务府刚到了冬衣的布料,那靖公公就巴巴的命人来叫咱们去挑。现在可倒好,娘娘刚被禁足,他们居然给咱们送来的是黑箩碳。皇后和妃子们用的是红箩碳和紫箩碳,虽然咱们不敢攀比,但是依着娘娘的位份,送来的也该是银箩碳啊,就算是小主位份的宫内送去的也该是青箩碳,只有奴才们才用这熏死人的黑箩碳……” “那你问了内务府是怎么回事没?”子衿头也不抬,专注地盯着手中的花线。 “问了,他们说现在只有黑箩碳了,让娘娘先将就着用,等来了银箩碳再给娘娘送来。”随喜说着便是一脸的气恼之色:“内务府的人前脚从咱们宫里出去,后脚就去给鸣翠宫的淑嫔娘娘送银萝碳了,他们当咱们不知吗?” 子衿听罢,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看随喜:“就算是黑箩碳,也比没有得好,虽然烟大了一些,但烧起来一样取暖,先凑和着用吧!” 随喜继续埋怨道:“内务府净是些势力小人,也不抬起他们的狗眼瞧瞧,虽然咱们娘娘禁了足,可皇上还是日日留宿在咱们暖秀宫的,他们莫不是都眼瞎了不成……” 随喜越说越气,竟是收不住了嘴。水漾只好笑了笑说道:“这丫头,快去拿了碳盆烧碳吧,一会儿娘娘又手脚冰凉了。” 随喜这才止了念叨出去了,子衿摇了摇头:“这丫头,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说罢又专注地绣着手里的花样子。 过了好一会儿,随喜和如意端着碳盆走了进来,随喜蹙着眉头说道:“这么大的黑烟真是呛人呢,还是放在外间吧,免得呛到了娘娘。” “不!就放在正殿中,哪里显眼放哪里。”子衿依旧没有抬头地吩咐着。 水漾笑了笑说道:“听娘娘的,就放这吧。” 随喜一脸不解,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水漾摇了摇头,也就只好禁了声。 用过晚饭,地龙加碳火的双重作用,暖秀宫内终于暖了起来,再也不用像前几日一样,人人穿得似包子一般。子衿换过玫红色绸绣枝梅花寝衣,又在绾起的青丝间斜斜插上一枝同色的梅花钿,捧着一卷诗歪在榻上看了起来。 夜幕降临,窗外的风声依旧呜咽如诉,但却并未挡住夜未央踏雪而来的步伐。他就如定时闹钟一般来到暖秀宫。刚一掀帘便看到歪在贵妃榻上看书的子衿,此时正掩着帕子轻轻咳了几声。 夜未央正欲问,却见殿中一盆黑箩碳正在燃着,碳上正冒着丝丝缕缕,令人呼吸不畅的黑烟。 只这一瞬间,他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冷言道:“靖玉海的差事当得越发的好了,竟然把这又黑又呛的黑箩碳送到暖秀宫来用。”说罢掀帘对着外面喊了声:“小林子……” 小林子应声进来,忙问:“皇上有何吩咐?” “到内务府让靖玉海自己去慎刑司领三十个板子,告诉他若是再敢玩忽职守,怠慢暖秀宫的差事,那他这个内务府总管的帽子就算戴到头了,到时候朕直接赏他一百个板子。”夜未央顿了顿又道:“再去太医院拿两瓶上好的川贝枇杷露来给昭仪娘娘。” 小林子领命转身出去了。 夜未央站在那里还在生气,却突然觉得身后一暖,一个暖乎乎地小身子贴在了他的后背上,一双小手自身后环住了他的腰。他表情一柔便笑了起来,转身看着她道:“受了委屈也不说。” 她一笑:“天天有皇上陪着,我哪里委屈了?” 夜未央又看了一眼那盆黑碳,捏着她的小鼻尖笑道:“你呀!真是让朕忧心!” “能让皇上忧心,那真是子衿的福气。”她一笑走到桌前将一个香包握在手里,又递到夜未央面前说道:“皇上,这香包里面装的是山坡苓和海竹藤,还有一些带着香气的干花叶,我瞧着最近日日下雪湿气重,戴着这个能祛风湿和通络止痛,闲着无事时,就动手给皇上做了一个。” 夜未央眸光一闪,接过香包问道:“你怎知朕有风湿痛的毛病?” 子衿脸一红低头说道:“日日与皇上同睡一榻,怎会不知。我感觉皇上的腿总是凉凉的,特别是夜里,盖了几个被子也不暖,所以平日无事就翻了一下医书,医书说这是风湿之症,所以就……”RS 第一零一节:甜蜜 “子衿,你真是太有心了!”夜未央猛地抓起她的手,低沉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动容,随即眼角又划过一阵带着柔情的温暖,就那么直直地望着她,仿佛这一辈子都看不够一般。 子衿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觉得美美的! 他将香包握在手里,反复看着,只见香包上绣着紫红色的小花,形状竟如飞舞的蝴蝶一般,于是笑着问道:“这香包针脚细密,手工精细,花也绣得栩栩如生,只是这花叫什么名字,怎么朕从未见过。” 子衿眨眨眼:“紫金花。” “子衿花?”夜未央一愣,又看了看香包:“怎么和你的名字一样吗?” 子衿吐了吐舌头:“是不是和我的名字很像?只是这花是紫色的紫,金子的金。” “像,不细听就是一样嘛!”夜未央点了点头,美美地将香包系在腰上:“朕喜欢这香包,不但闻着香气扑鼻,又能祛风除湿,外观好看,名字也好。戴着它就等于把朕的子衿时时系在腰间了……” 子衿笑着勾住他的脖子,嫩白俊俏的脸颊在他胸前蹭了蹭,撒娇说道:“皇上若是将我抱到榻上,我就给皇上讲一讲关于紫金花的故事。” “这有何难?朕还求之不得呢!”夜未央嘴角挂笑略一弯腰,便轻车熟路地将她拦腰抱起,直奔榻前而去。 二人拥着躺到榻上,却也不卸衣,直接捞了被子盖在身上,夜未央歪头看她:“好了,讲吧。” 子衿的头歪在夜未央的肩膀上,用手轻而柔地抚摸着他胸前的九龙图案,缓缓说道:“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小山村里住着青梅竹马的两个人,男的姓紫,叫紫庆,女的姓金叫金珠。有一天还是孩童的他们在村口拾到了一颗会发光的种子,出于好奇,二人将种子带到家中,而后一起埋到了紫庆家的院中,并悉心照顾。后来这颗种子就慢慢地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棵小树,已经上了学堂的紫庆就给这棵树以二人的姓氏命了名,称它为‘紫金树’。” 夜未央听得入神,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眯眼听着。 子衿继续说道:“后来紫庆每日发奋读书,金珠也成了当地比较有名的绣娘。在紫庆考上了秀才的那年,紫金树已经长得很是粗壮了。那年紫庆迎娶金珠过了门,他们成了夫妻。” 夜未央搂了搂她的肩膀,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 子衿点了点头:“此后夫妻二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紫庆每日刻苦读书做学问,金珠则刺绣补贴家用。后来紫庆的仁途之路顺风顺水红红火火,不但考取功名,更是得到重任,官职扶摇直上一直到五品。” “这就是平凡人家的夫妻生活吗?”夜未央歪头看着她。 子衿不回他的话,而是继续说道:“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七年,这七年之间紫庆不但光宗耀祖给紫家带来了无尽的荣耀,更是造福一方,为当地百姓做了不计其数的好事。唯一遗憾的是金珠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抬头看了一眼夜未央,继续说道:“一开始的时候紫庆的母亲还有耐心等着,可是到了第七年紫母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她再也等不下去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紫母开始命令儿子给金珠写休书,让他休妻。” “当真写了?”夜未央睁眼问。 她点头:“紫庆答应了母亲,说是和金珠一起度过最后一晚,明早就写。”她想了想继续说道:“天明时分,紫家人刚刚起床,却发现之前二十年间一直都枝繁叶茂的紫金树,一夜之间竟都枯萎了,飘飘悠悠地落了一院子的枯叶。紫庆眼见此景不禁对天长叹:‘人不如木也!’后来紫庆在母亲面前长跪不起,就是不愿休妻,紫母也只好作罢。从此夫妻二人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紫金树也随之获得生机,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三年后竟奇迹般地结出了一树的紫花,同年金珠产下一名男婴。” 夜未央微微一笑问道:“然后呢?” 子衿亦笑,双手合十露出一个极为向往的神情:“然后紫庆和金珠又过上了王子和公主一般幸福的生活,当然还有他们的孩子。” 夜未央摆弄着手中的香包,笑言:“所以这花开得不易,更是夫妻同心同德的像征!” “更是长长久久,不离不弃,荣辱与共的像征。”说罢她将头埋进他的怀中,眼中荡起一抹涟漪,深情款款地说道:“皇上,我觉得你就是紫庆的缩影,对我不舍不弃,呵护倍至。在大家都怀疑是我在淑嫔娘娘的鞋子上动了手脚时,你却选择相信我。而我就是那个幸福的金珠,无论承受多大的压力与屈辱,她的夫君却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保护她。” 夜未央的手臂动了动,迎上她一对清泉般的目光。 子衿继续说道:“皇上,子衿觉得衡量一个女人是否幸福,不是看她的身份有多尊贵显赫,更不是看她有多少金银珠宝精美华服,而是要看她的夫君是不是把她放在心上。”她脸色一红,目光微微有些躲闪,才又羞羞答答地说道:“所以,我觉得我是幸福的,因为皇上一直把我放在这里。”说完她的手指向了夜未央的胸口处。 夜未央眸光一闪,大为感动:“子衿,难得你懂。” “我懂,我当然懂!”子衿转身将他拥住,四目对望间喃喃念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字一句都如巨石般,在夜未央的心湖内翻起滔天巨*。他动情地说道:“子衿,你说得真好,朕还要听。” 子衿腼腆一笑,搂着他继续说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夜过也,东窗未白孤灯灭。” 夜未央眉心一动,想了想便脱口而出:“地不荒,意难忘,爱如清泉水,身边一抹芳。久念矣,西山未枯皓月香。” 子衿忍不住一愣,她实没想到她读的这一句被后世留芳传颂的诗词,已经没有了下句,却被夜未央接了下去,而且对杖工整,表达也流利。 她错愕的眼神换来的是夜未央小小的得意,他美滋滋地瞧着她,不无炫耀地说道:“小人精,你以为就你会作诗啊,哼!朕也会。” 子衿被他孩子气一般的目光和语气逗得咯咯直笑,拉着他的手说道:“皇上,你看啊,我现在已经是比金珠还幸福的女人了,我总得表示一下嘛,人家也不会做别的,就作首诗哄一哄你嘛!” 夜未央眉心一动,嘴角微微上翘,笑了起来。 “皇上笑什么?” “朕笑这花还有一个寓意。”夜未央再次把香包拿到二人眼前。 “什么寓意?” 夜未央将她搂住一边笑一边说道:“就是花开了,就要生儿子了,宫内虽然没有紫金树,但这花开在香包之上也是娇艳欲滴呢,所以今晚准有个小娃娃跑进子衿的肚子里。”说完竟是止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子衿立马窘得满脸通红,嗔道:“皇上又取笑……” 话没说完,已经被他柔软的唇封住。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如此,夜未央除了去勤政殿上早朝,去议政殿批折子,剩余时间都是在暖秀宫度过的。白天二人读诗赏画,研习书法,倚窗看雪;晚上一起下棋谈心,饮酒赏月,迎风起舞…… 一直到禁足的第五日,亿坤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后病了,夜未央这才离开暖秀宫去探望皇后,安排大医会诊给皇后诊病,但是到了晚上依旧是回暖秀宫留宿。 那一日夜未央来到暖秀宫时神情有些颓废,子衿赶紧上前问道:“皇上看起来怎么这样疲倦,皇后不好吗?” 夜未央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水漾端上的热茶,声音低沉,接近嘶哑:“几位太医联合诊过了,是噎食病。” “噎食病?”子衿说着便是心下一颤,她是知道这种病的,在古代叫噎食病,被郎中们认为是一种很奇怪的病,不能吃饭,一吃就吐,严重的连口水都咽不下去。在现代来说应该叫食道癌,即食道里长了肿瘤,饮食吞咽受阻,如不能及时治疗,最后只能干瘦而死。而在古代当然没有治疗这个病的医疗条件,也只能是熬时间了…… 看来皇后得这个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选秀时子衿见她就如纸片人一般的瘦,那个时候她应该就病了,只是还没被发现而已。 子衿亲自铺好床,扶着夜未央躺下,自己则乖乖地躺在他的身侧。 “子衿,朕好累……” 子衿搂住他的脖颈安慰道:“皇上累了,睡吧!” 看着夜未央沉沉地闭上眼睛,眼脸间还带着隐隐的疲惫。子衿心里悠地一疼,伸手为他抚平皱起的双眉,不由得叹了口气。一日夫妻百日恩,那毕竟是夜未央的发妻,更是他们的鸿儿的亲生母亲,叫他如何不伤怀。RS 第一零二节:太后 冬月初一,纷纷扬扬飘了几天的雪花终于停了,虽然冷,但却是个晴好的天气。 这一天也正是子衿禁足期满之日,暖秀宫上上下下的宫人仿佛也一下子活了起来,做起活计似乎手脚也轻快了许多。 一大早晨子衿洗漱完毕后,随喜便满脸笑意地捧过一套桃红色带羽毛镶边的冬衣过来,在子衿面前摊开衣服说道:“今儿可真是个好日子啊!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娘娘禁足期间不但圣宠不绝,今儿更是禁足日期已满,穿上这套喜庆的衣服去请安,真是应景得很哪!” 一旁正给子衿梳头的水漾怔了怔,却是没说话。 子衿自镜中在那衣服上扫了一眼,柳眉便蹙了起来:“皇后娘娘正在病着,虽然上面没有发下话来有什么禁忌,但是穿这样鲜艳的衣服过去请安,实在是太显眼了。若是哪个有心的以此来说我对皇后不敬可该如何。”她摇了摇头,重重说道:“这衣服不妥!” 随喜一时语塞,捧着衣服愣在了那里,脸色有些不好看。 “那娘娘就穿这套吧!”一旁的如意说着,捧过一套如意肩淡紫冬装,通身的素雅,只衣襟和袖口绣了星星点点的素白小花,看起来既不浮夸又极为雅致。 子衿满意地点点头:“成,就这套吧!” 随喜脸上一僵,不动声色地将桃红衣服放回原处,却是在众人不发觉的时候狠狠地剜了如意一眼。 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子衿便带着水漾和随喜出了暖秀宫。 整整七日没有离开宫门半步,虽然白日里有几个宫人陪着,绣绣花,吃吃茶,心情不错时也捧着琴弹上一曲,多多少少的也就填了一些寂寞。到了晚上夜未央更是夜夜过来拥她入眠,那些个夜晚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世界,虽然外面风急雪飘,但室内永远阳春三月。 虽然是禁足,但日子可谓过得安静怡然。 事隔几日再见宫外的世界与之前已经完全不同。偌大的皇宫,数不清的屋宇,皆被层层白雪所覆盖,遥遥一望,白茫茫,亮闪闪,仿佛身在童话世界一般清澈美好。 向前走了几步,长街上依旧有清扫积雪的宫人,见她们走过来均退至一边行礼让路。缓步走在清过积雪的青石花砖上,两旁的堆雪映着红墙碧瓦,阳光直射在雪上,越发觉得雪光炫目,刺得眼睛都睁不开。 走了一阵,快到鸿福宫门前时,却见楮金雅迎面而来,她也没有坐辇轿,一件银色刺花带亮狐毛领的拖地斗篷将她的身子紧紧包住,越发显得身材高挑且圆润。她见子衿迎面而来,脸上微微挂了笑。 子衿携了宫人上前福礼:“雅嫔娘娘安好!” 楮金雅上前扶了她一把,脸带关切之色:“这七天总算熬过去了,你看这天都放晴了呢!”顿了顿又道:“在留芳宫时你可是称我为姐姐的,怎么现在倒显生份了?” “是!雅嫔姐姐。”子衿笑笑继续说道:“姐姐是刚从老佛爷的宫中请安出来吗?” “去是去了,但被青姿姑姑迎了出来,说是老佛爷身子不舒坦,在塌上歇着呢,请安的都免了。听说老佛爷是早年落下的病根,天一冷儿周身的关节就都疼得厉害呢!” 子衿道:“虽然没有亲眼所见老佛爷在早些年间是怎么过来的,但也想得到定得受了许多苦楚的。” “是啊!定是不容易的就对了。”楮金雅叹了叹牵起她的手:“子衿妹妹,你这趟也算白跑了,不用去老佛爷那请安了,我们还是一同去太后宫中吧!” “是,姐姐。”子衿就那么任由她牵着,一同向永寿宫走去。期间子衿侧目瞧着楮金雅,肤色润白,笑面如花,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更是顾盼生辉,光彩照人。子衿默默思索: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就是形容这样的女人吧! 思至于此,一同在留芳宫相处的数日便在眼前浮现,刹那间眼中便多了几分黯然,她转头看着楮金雅,缓缓道:“姐姐,若是当日习秋妹妹没有发生意外,恐怕今日牵手而行的就要多一个人了。” 楮金雅嘴角微抿,拍了拍她的手背:“习秋妹妹终是福薄,有时候想想真是百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命?”子衿握紧拳头,没有再说下去。须臾,二人便牵手来到了永寿宫门口,却见宫门口已经有几个妃嫔迎风而立的等候着,却不知为何并未进去请安。 妃嫔之间互相行了礼,皆站在一侧默默等候,没有人再发声。唯有恬昭仪咧嘴一笑,对子衿说道:“哟!几日不见暖昭仪似乎气色更胜从前了,一连十几日圣宠不绝……果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子衿一笑刚要说话,却听随喜在一旁插言道:“恬昭仪娘娘,自我们暖娘娘封为昭仪之后,皇上便夜夜留宿在我们暖秀宫,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对我们娘娘来说已是习惯,还算得上什么喜事吗?若是对恬昭仪娘娘而言,若是皇上每月垂怜一回,恐怕也是……” “随喜!”子衿气得面如白纸,断喝一声将她打断:“真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若是被人传了去本嫔竟调教出这样没规矩的奴才,本嫔颜面何在?还不回去给本嫔思过,以后再也不要跟着本嫔出来了!” “娘娘……”随喜还欲辩解,子衿却别过脸去再不看她。 随喜只好咬着唇,福了一礼,哭着跑回了暖秀宫。 子衿缓了缓心神,脸颊复又挂上笑容:“恬姐姐见笑了,从前在府上这丫头被我给惯坏了,真是口无遮拦,妹妹代她向恬姐姐赔不是了。” 恬昭仪冷冷一笑:“既然暖昭仪这样说了,那就还望你回去好好管教奴才,更不要随便放她出来咬人,咬到我这样无宠、无子、无显赫家世的也就算了,万一哪天咬到什么厉害的人物,小心她丢了脑袋不要紧,更怕是连累了暖昭仪这样的金枝玉叶又得皇上圣宠的人,可就不好了。” “恬姐姐教训得是,妹妹回去一定严加训导。” 恬昭仪见她恭谨谦卑,低眉顺眼的,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仰头“哼”了一声,甩着帕子向别处走去了。 水漾走上前扶了扶子衿气得依旧在袖中微微的抖的手,依耳轻言道:“娘娘别气,孙姑姑出来了。” 顾盼间,孙姑姑从里面走了出来,依礼对各位娘娘福了福,才沉声说道:“今日初一,太后娘娘要为病中的皇后娘娘在佛堂诵经祈福,所以今日的请安就免了,还请各位娘娘先回吧。” 众人闻声便三三两两的四散开来,子衿站在那里暗道:老佛爷和太后将每日的请安缩减到了初一和十五,现在连初一的也免了,那就只好等十五再来了。 正欲转身之时,只听孙姑姑说道:“暖昭仪娘娘请留步!” 子衿一愣,立刻顿足。 孙姑姑顿了顿说道:“太后听闻暖昭仪娘娘写得一手好字,想请娘娘抄录一份经文,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是。”虽然孙姑姑说得客气,但哪容得她拒绝的道理。说罢便随孙姑姑进了永寿宫。如她所料,太后娘娘并未在佛堂诵经,而是正襟端座于殿前,手提一串暗青色檀木佛珠不停地捻着。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子衿神情淡定,心里却是不停地打着小鼓。 “起来吧。”太后不改往日慈祥且严肃的表情。 子衿在一旁规规矩矩地站好,不敢有半分怠乎。她自是明白抄录经文那只是借口,实则一定是另有其事。而这事她似乎已经猜到了几分。 还不待太后开口,里间却传来一阵阵婴孩的啼哭声。啼哭之声虽然洪亮有力,但听起来难免让人心里一抽一抽的难受。 太后柳眉一凛,眉宇间便含了几分怒气:“这些奴才是怎么侍候三皇子的,这一早晨已经哭了五六次了,三皇子本来就有疝气之症,不易啼哭,若是再哭坏了身子,哀家都没法向皇帝交待了。” 侍候在侧的孙姑姑赶紧说道:“太后,奴婢再去瞧瞧。” 不一会儿孙姑姑从里间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乳母模样的宫人,其中一个怀里正抱着一直啼哭不止的三皇子。两人脸上均是惨白无色,其中一个见到太后就跪了下去,抹着眼泪说道:“太后娘娘,奴婢没用无法让三皇子服药,这药一沾嘴角,三皇子定是啼哭不已,奴婢知道三皇子有疝气之症,不易啼哭,可是这太医开的药一口也没服下,风寒怎么好得了呢!” 太后苦着脸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抱过来,哀家试试。” 太后拿着银勺,舀了药,刚一探到三皇子的嘴边,本来情绪已经微微平复的他,居然“哇”的一声又是大哭不止,刚刚入口的一点点药也尽数吐了出来。 “这可怎生是好?药里放了糖没?是不是太苦了?”太后放下银勺,不知如何是好。 “放了,放了!”抱着三皇子的乳母接话道:“但是太医吩咐了,糖不能放太多,否则就会失了药效。”RS 第一零三节:喂药 跪在地上的乳母又哭道:“太后娘娘,奴婢和秋娘虽然也服了药,想着药水化为乳汁或许也能管用一些,但是现在看来是没什么用处啊,三皇子他已经烧了三天,太后娘娘您快想想办法吧!” “哭!哭有什么用?”太后不耐烦地斥责了两句乳母,转头又看着三皇子千皓发起愁来。 子衿站在一边侧目瞧了瞧乳母怀中的婴孩,浓眉大眼五官匀称,长得倒是和夜未央有几分相像,只是过于清瘦,肤色看起来也不太健康。一想到他出生便没了生母,湘妃又是那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怜悯之心顿起,不由得走过去伸手欲将他抱在怀里。 抱着三皇子的乳母一愣,目光看向太后,犹豫着该不该将三皇子交到子衿怀里,她见太后没有反对的样子,便笑了笑将他递到子衿手中。 子衿本不会抱小孩,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哄,只是学着刚刚乳母的样子将孩子接了过来,尽量找一个让他舒服的姿势躺在自己怀中。将他抱稳之后,她再定睛仔细去瞧他,他才几个月大,那般娇小与脆弱,他该需要怎样的呵护才能渐渐长大呢!不由得紧了紧双臂,将他抱得更稳了一些。 说来也奇怪,本来在乳母怀中哭哭啼啼的千皓,到了子衿怀里非但不哭了,居然还咧了咧嘴乐了! 乳母惊讶出声:“太后,您瞧三皇子,三皇子他笑了,奴婢带他几个月,无论怎么逗他,他都没有笑过。” 太后和孙姑姑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子衿一听更觉新奇,于是更卖力地对千皓挤挤眼睛,伸伸舌头逗他开心,这一逗不要紧,他居然“咯咯咯”的笑出声音,那声音洪亮得响彻屋顶,让人听了都觉得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 “哎哟!”太后抚着胸口,既放心又舒心地笑了:“没想到千皓和暖昭仪还真有缘!” 站在一旁的水漾也微微舒了一口气,嘴角漫开一个迷人的微笑。子衿抬头看她,这才想到湘妃曾经是水漾的旧主,她一直对没有照顾好湘妃之事而联联于怀。那么对于湘妃的孩子,她自然是会关注的。 “太后,既然三皇子和暖昭仪娘娘这么投缘,不如麻烦昭仪娘娘给三皇子喂一下药,看能喝得下不?”孙姑姑笑着提醒太后。 “好,好!快把药拿来!”太后指挥着宫人拿药,见子衿穿着马蹄莲鞋底抱孩子终是不放心,又赶紧命人扶着子衿落了座。 子衿又逗着千皓笑了几声,他笑得越来越开心,大笑之时露出一排还没长牙的粉嫩牙龈,可爱至极。她拿起银勺盛了一点点药在里面,又放到嘴边吹了吹,摇头晃脑地做出了一个很美味的表情,她虽然不确定千皓能不能看懂,但至少他看得很开心,一直在笑。 最后她才轻轻将银勺递到千皓的嘴边,整个屋内的人都将目光聚到这只银勺上,子衿的内心也是直打鼓,但是令大家没想到的事真的发生了,千皓他居然一笑,张嘴就将药喝了下去,而且看不出有什么不好的表情,嘴角一直挂着笑。 “喝了,喝了!”乳母很是兴奋,几乎就要跳了起来。 “喝了,喝了!”太后和孙姑姑也在笑。 子衿也是一愣,没想到这样简单就做到了。于是赶紧乘胜追击,一碗药在千皓与大家的笑声中就这么喂了进去。喂完之后又抱着他晃了一会儿,他在她的怀中就那么甜甜睡了过去,连梦中也是抿着嘴的笑意。 乳母一脸喜色地接过熟睡的三皇子,抱进了内屋。孙姑姑和水漾也都退至了外间,子衿知道太后有话要说,于是又垂首站在一侧,静待太后下面的话。 经过了刚才给千皓喂药一事,太后已经没有了先前那么严肃。 她表情不喜不怒,语速不急不缓,却一派威仪地缓缓说道:“暖昭仪,你是太皇太后赐给皇上的,哀家和皇后自要高看你一眼。退一步讲,就算当**没有在浣衣局遇到太皇太后,就算没有太皇太后的赐婚,当日选秀之时,你若不是脸上长满疹子,以你的姿色入选后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哀家没有任何异议。” “谢太后垂怜。”子衿弓身规规矩矩地福礼,等着下面太后即将步入正题的话。 太后叹了叹:“哀家十五岁入宫,服侍先帝几十年,看尽宫中百态。但是身为后妃最忌专宠……哀家是过来人,若是专宠,对你不好,对皇上不好,对整个皇室的子嗣不好,甚至对整个朝廷都不好……” 听到此处子衿的心猛地一骤,她果然没有猜错。皇上对她的爱终于换来了后妃以及太后的不满。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太后竟将话说得这样重! 她没有时间思考什么,只能强迫自己恢复了淡定神色,继续听太后说下去。 “就算嫁到寻常的富贵人家,男子有个三妻四妾也属常见,何况你的枕边人是皇上,他并不是普通的男子,他不但要心系黎民百姓,均衡前朝势力,更肩负着延续我皇家子嗣的重任。皇上专宠就不能雨露均沾,不能雨露均沾必使我皇家子嗣稀薄……”太后叹了口气,继续捻着手里的佛珠:“皇帝他登基已经三年多,可是到目前为止,膝下只有三子一女,皇家的子嗣本就不好长成,若是再这般稀少,那可真是叫人担心哪!” 子衿听完盈盈跪倒,虽是眼中酸涩,但终是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太后娘娘,嫔妾知错,嫔妾一定说服皇上雨露均沾,六宫同沐恩泽,以保我南陵江山万万长!” 太后冷眼看着她,良久才又说道:“暖昭仪你要切记,只有皇帝他雨露均沾,才能确保六宫祥和。六宫祥和才能绵延皇家子嗣与福泽。只有这样皇帝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我南陵江山才能长长久久!” 太后的话如一记闷雷击在了她的天灵盖上,她猛地一个激灵,抬头怔怔地望着太后,一双美眸终于落下泪来。她弯腰磕头,额头触及冰凉的青砖,似一直凉到心底般无助。她颤声说道:“是,太后娘娘,嫔妾谢太后教诲。” “你是个千伶百俐的孩子,无需哀家多言。宫妃众多,在皇上心中自然有薄厚亲疏之分,皇上喜欢谁这也无可厚非,但是若是太过倾斜,只怕会招来祸事啊!”这一句太后说得语重心长,说罢眯了眼睛,继续捻着手中的佛珠。 “是,嫔妾明白了!” “嗯,那就跪安吧。” 太后依旧眯着眼,子衿称了声“是”便悄然退出了永寿宫。 太后的话说得冷冷的,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深深地刺进她的心口处。外面寒风刺骨,而更冷的则是她的心。虽然她有心理准备,虽然她知道身为皇上的女人,这一切都是必然。然而真正要面对时,她还是觉得疼,揪心的疼…… 她走出永寿宫扶住水漾递过来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 “娘娘……”水漾忧心地看着她。 她顿了顿:“我没事,落于皇家,怎可贪图太多,这个道理我懂。” 辗转来到亿坤宫,来请安的宫妃已经走了大半,只有辰妃和慧妃落凳于皇后的床侧,看浮涓正一口一口地喂皇后服着药,一碗药喂完,有一半都吐了出来。 子衿走过去福了礼,才见躺在床上的皇后已如纸片人一般,愈发的消瘦,面无血色,两只眼睛镶在深陷的眼窝中,有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恐怖。 浮涓放下药碗,福了一福说道:“几位娘娘先回吧,奴婢看皇后娘娘也是乏了,等下可能就要睡了。” 子衿随在辰妃与慧妃的身侧走出亿坤宫,皆是默默无语。她一边走一边想,若是人活到了皇后的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以争的,权势,恩宠,包括男女间的情爱,是不是一切皆成了浮云。 回到暖秀宫后,子衿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随喜那双已经肿得如核桃一般的眼睛,如意怯怯地走到子衿身边,低声言道:“也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回来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现在呢!” 子衿心烦意乱地瞅了随喜一眼,沉声说道:“你这样的性子以后是万不能带你出去了,以后你就好好呆在宫中吧!” “我是在为小姐鸣不平,那恬昭仪说话太过于难听。”随喜抽抽答答地说着:“皇上明明是每晚在咱们暖秀宫过夜,小姐的圣宠胜过她百倍千倍,何故还要怕她不成?” “怕?”子衿冷冷一笑:“宫中关系如此复杂,岂是谁怕谁这样简单就能解决的?你只是想逞口舌之快,看似占了上风,实则有吗?本来明里暗里就已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咱们暖秀宫,你又何必在众妃面前如此高调面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小姐,我,我只是看不惯恬昭仪的嚣张样子。” “她嚣张?我看是你比她更嚣张,她好歹也是个昭仪,自有她嚣张的本钱,你呢?” “我……”随喜哑口无言。 “好了,我乏了,都下去吧……”RS 第一零四:拒宠 黄昏时分,空中又散散漫漫地飘起了细碎的雪花,一直飘到入夜也没有停下来。而飘着雪的夜仿佛又显得格外深沉,宫墙深深,朱红的壁影下,人都成了微小的蝼蚁。 子衿怅怅地叹了口气,坐在窗前随手拨弄了几下琴弦,更觉心烦意乱。 随喜里里外外地走了几趟,有些焦急地说道:“平日里这个时辰皇上早就过来了,今儿怎么还没来呢?” 水漾对随喜努了努嘴,又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随喜却愣愣地不明何意,又疑惑问道:“水漾姑姑怎么了?难道是皇上不来了吗?” 水漾顿了顿,看了子衿一眼,低头没说话。 子衿起身离凳,淡淡说道:“皇上今儿不来了,恐怕以后来得也少了。” “啊!这是为何?”随喜还要不甘地追问,却被水漾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晚上夜未央来暖秀宫的时候,她正孤身立在雪中。一袭降红毛领长袭斗篷披在身上,远远看去就如一朵雪中绽放的红梅般妖娆妩媚。 夜未央踏进宫门,眼见这一幕既觉惊艳,又觉心疼,一个箭步上前将她环环抱住,低喃道:“子衿,这样冷的天怎么站在这?是在等朕吗?晚上朕去了太后处,所以来晚了。” 她一惊,急忙闪开夜未央伸出的双臂,静静地站在一侧凝视着他的幽黑的双眸。没有想到夜未央今晚还会出现在暖秀宫,心下惊喜的同时又是一阵慌乱:“皇上怎么来了?” “若朕不来,你睡得着吗?”夜未央一笑,搂住她的纤腰就欲回屋。 子衿表情一顿,咬了咬下唇,向后退了两步,面对着夜未央直挺挺地跪了下去:“皇上,嫔妾今天身子不舒坦,不能侍候圣驾,还望皇上去别的宫中留宿吧!”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下跪,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嫔妾。她以为只要他们真心相爱,这一切的繁文礼节都是可以不守的。她以为只要他们的心里彼此装着对方,即便他是皇上,也可以成就一段忠贞不渝的感情。但是今天她知道她错了,她明白了身在皇家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夜未央如此,她亦如此。相爱已是万般不易,如何又能再贪图时时相守。 夜未央被她吓住了,赶紧扶住她:“子衿,你今儿是怎么了?为何对朕这般客气?你身子不舒坦没有关系,朕只是喜欢来你这,也习惯了来你这,朕只是抱你入怀便觉安心,朕只是休息,不会扰你的。” 子衿眼中一酸,却别过脸去,硬生生忍住即将落下的泪水:“皇上,请您体谅嫔妾。皇上万万不能夜夜留宿在暖秀宫了。” “子衿,你告诉朕是不是有人为难与你?你说出来朕会为你做主。”夜未央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中多了几分霸气与凌厉。 她摇头:“没有,没有人欺负嫔妾。嫔妾只想皇上能雨露均沾,六宫同沐恩泽……皇上,皇上不能是嫔妾一个人的……” “够了!”夜未央断喝一声,松开她的手:“没错,朕是皇上,可不代表朕没有感情,难道朕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也有错吗?难道朕连这一点自由都没有吗?” 夜未央的眼中燃着熊熊的怒气,这是子衿和他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形。他蹲下身子端起子衿的下鄂,缓缓问道:“朕只问你一句,你真的要把朕推开吗?” “并非是嫔妾想把皇上推开,嫔妾也是身不由己。” “朕是皇上,没有朕做不到的事。”夜未央用力攥着她的手腕,几乎是嘶吼着说道:“子衿,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朕什么都可以为你做,甚至愿意为您谴散宫妃,只留你一个人。” “不要,皇上!”子衿终于忍不住失声哭了出来:“难道皇上一定要将嫔妾推向众矢之的,让嫔妾变成千古罪人吗?” “朕喜爱你也有错吗?”夜未央几乎是红了眼睛,用力扳着她的肩膀。 “得到皇上喜爱,是嫔妾几生修来的福气,但是皇上若是鲁莽谴散宫妃你叫她们情何以堪?更何况后、宫和前朝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将引来多少朝臣的不满,皇上您这不是将嫔妾推向众矢之的又是什么?”子衿缓了口气又继续说道:“还有皇上的几个儿女,难道您也不管不顾了吗?您看三皇子一落娘胎就没了亲娘是多么可怜,老天不尽人意咱们自是无力回天,可是那几个有亲生母亲的皇子和公主您也硬生生的让他们骨肉分离吗?” 夜未央愣了半晌,随即抓起她的手:“子衿,朕只是不喜欢被人逼迫,前朝那些老臣整天以老卖老的逼迫朕,朕已经受够了!可这男女情爱之事自是两情相悦才好,太后她又时时说教……” “太后也是为您好!”子衿打断他的话,抓着他的手贴在脸颊处磨蹭着,双眼含情脉脉:“皇上,子衿不求你能时时陪着,但求住在你的心里;不求与皇上爱得轰轰烈烈,只求细水长流白头到老!我不要皇上为我为难,不要皇上因此伤怀。” 沉默! 子衿默默流泪,夜未央半晌无声。 良久之后夜未央才说道:“朕知道了。”说罢转身一甩衣袖,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去。子衿跪在雪中,眼泪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不止。 接下来的几日夜未央都没有再踏足暖秀宫,而是每晚都随意地翻着牌子。皇后处的每日请安子衿也没有如常而去,只说抱恙在身,不得出宫,整个暖秀宫也如她整个人一般沉寂下来。 直到冬月初五这一晚,外面又飘起了细细碎碎的雪花。已有四五日未见夜未央的子衿,心口似缺了什么东西一般空落落的难受。此时虽然夜已深沉,但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铺纸研墨,挥笔写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写罢吹干,装进油纸信封中,如上次一般在信封上缝上结实的丝线,而后披着斗篷便出了暖秀宫。 “娘娘,这么晚了您要去哪?”水漾急急追了出来,慌忙问着。 “我出去走走,让如意陪着就行了,水漾你回吧。”说罢子衿头也不回地朝巷口走去。 如意手里举着两盏宫灯紧紧跟在后面,见她拐进御花园便知是去向何处了。 如上次一般子衿将信吊在亭子顶端。转身对如意说道:“你去园子口等我吧,我在这呆一会儿。” “娘娘,天儿这么冷……”如意劝着。 “没事,我一会儿就回去。” 如意无奈只好留下一盏灯灯给她,自己独自走开了。 子衿站在亭中,环顾四周的茫茫白雪,不由得心下凄然。她和夜未央的种种过往如电影片断一般在脑海里一一而过,想着想着不由得鼻子一酸,双眼便泛出泪来,口中还喃喃念道:“皇上,皇上……” 这时子衿听到身后有脚踩雪地的“咯吱”声由远及及地慢慢传来,她抹了抹眼中的泪说道:“如意,我再呆一会儿。” 脚步声停了,声音却不是如意的:“这样大的雪,这样冷的天儿,你还想呆多久?”声音中充斥着责怪与霸气。 子衿猛地回头,一双泪眸中只见夜未央高大健硕的身影在远处遥遥而立,在茫茫大雪中犹如一棵傲然挺立的松柏,庄重肃穆,傲骨峥嵘。 “皇上!”子衿迟疑地惊呼出声。 夜未央快速向前又跨了两步,还隔着数米之时,他已向她伸开双臂。 子衿睫毛微颤,顾不得马蹄莲鞋底有多光滑不稳,放开步伐,直朝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奔去。数步后她终于扑进他带着体温的怀抱,笑中带泪地问道:“皇上怎么来这了?” 他将她紧紧地搂住,低声道:“朕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这来了,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他低头看着她的脸,满是关切:“这几日过得好吗?瞧瞧你都瘦了,不让朕在身边又不照顾好自己,明明想着朕又不肯说,看你以后还会不会把朕推开。” 夜未央又是责怪又是心疼的语气,把子衿说得又是想哭又是想笑,她惦起脚尖,伸臂勾住夜未央的脖颈,委委屈屈地说道:“皇上,我也病了,怎么办呢?” 他身子一颤,就去摸她的额头,爱怜地说道:“大冷的天跑出来,着了风寒吧?” “不是!”子衿笑着摇头:“我和皇上得了一样的病,而且是只有皇上能给我治的病。” 夜未央眉头一挑笑出声音:“相思病?” 子衿羞羞答答地点着头。夜未央仰天大笑,随即双手用力将她抱起,二人旋转于茫茫雪夜之中。 “朕的子衿病了吗?那朕今晚好好给你治一治……”夜未央不停地笑着。 “皇上,你能不能有点正经的……” “是你说病了,朕怎么能见死不救呢!不但要救,还要竭尽全力的救哪!哈哈……”RS 第一零五节:生辰 夜未央的身体极为宽厚温暖,而有他陪伴的夜晚便是极暖的,那夜也是浅的,不会再深不见底过得艰难,就连屋内、窗外、以及楼台上的灯火都显得格外明艳些。 小别重逢后的喜悦,使情不自禁的两个人沉浸其中,夜渐渐深了,夜未央搂着她沉沉睡去。而她即便今夜有了夜未央温暖的怀抱,依旧了无睡意…… 第二日正是冬月初六,子衿和元淇,还有过世的季明珠,三个人共同的生日。而季家共养育了三个女儿,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守在父母双亲的身边,恐怕今日鲁氏又要在眼泪与伤感中度过了。思至于此,子衿心里真如刀绞一般的难受。 外面整整刮了一夜的风,如泣如诉。虽然她努力地在让自己睡去,但终是在夜未央的怀中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天还未亮之时,便起身服侍夜未央更衣上早朝。 “有心事?还是身子不舒坦?昨夜你好像睡得不大安稳。”夜未央在架子前净了面,一脸关切地看着子衿略略发黑的眼圈。 “有吗?如果有恐怕我也是见到皇上太过于高兴而睡不着了呢!”她一笑,接过夜未央脱下的那件明黄色寝衣继续问道:“皇上穿着这件寝衣怎么样?昨晚睡得可舒坦?” “嗯,质地柔软轻薄,做工也细致。”他歪头问道:“难不成是出自你的手艺?” “我哪有这个本事呢!皇上忘了你可是有一位出自尚衣局的美人呢!虽然后、宫佳丽如云,但若是说起做衣服的手艺来,谁能比得了她呀!”子衿一边给夜未央系着扣子,一边说道。 夜未央愣了愣:“尚衣局的美人?” 子衿斜他一眼,嘴角含笑撒娇道:“皇上真是天底下最坏的男人了,连自己有多少个女人都不记得了,亏得人家还一针一线的给你缝寝衣,要是我,才不呢!” 夜未央爽声一笑,伸手捏了捏她那张嫩得几乎能掐出水的脸颊说道:“朕要是坏男人,怎么还能记得有个人今天过生辰呢!要不朕今天就当一把坏男人,就装聋作哑不记得是谁的生辰了。”说罢,他佯装不去理她。 她面上一耸,用粉拳砸着他的肩膀,嗔道:“皇上戏弄我!”说着一顿,语气又温软下来,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小鸟依人般地将头 歪在夜未央的肩头柔柔说道:“这辈子有皇上疼着,子衿真的知足,不枉此生了!为了皇上,子衿愿意,什么都愿意。” 夜未央顺势搂过她的肩膀,沉着声缓缓说道:“你能体念朕的良苦用心就好!你也知道皇后正病着,宫内不宜操持什么喜事。本来你的生辰朕要摆宴庆祝的,如今看来只能委屈你了,不过朕已经拟好了圣旨,晋升你为暖嫔,下了早朝张一就会过来宣旨,至于仪式,也只能从简了,你就多担待些吧。” “皇上,我进宫日子不多,这样快就晋升,会不会惹来其它人的非议和不满?”她心中自是欢喜的,在宫中高人一级自是容易行走,更是代表着夜未央对她的在意,但是欢喜的同时又怕给夜未央带来什么麻烦。 他爱怜地在她额上吻了一下,笑道:“朕喜欢就没麻烦。何况朕已经遂了太后的心意雨露均沾,那么朕厚待一下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是无哥厚非的吧!”他继续说道:“朕已经让御膳房为你准备了生辰宴,中午朕过来陪你同用,晚上就不过来了,朕去看看皇后,再去看看给朕缝寝衣的元美人吧!” “子衿谢皇上厚爱!”她恋恋不舍地揽着他的脖子,再三思虑还是眨了眨眼睛说道:“皇上,子衿有件事想求你。” “哦?”夜未央倒是一怔,向来这样的话子衿是很少说的,封为昭仪之后,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要求,难得今日她这么一说,夜未央倒是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都说儿的生日,娘的苦日,每年的今天子衿都会觉得母亲实在不易,季家只有我和元淇两个孩子,别无其它兄弟姐妹,我和元淇入宫后父亲母亲更是孤苦,子衿心愿希望每年的生辰之日都陪在父亲母亲身边,我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万一皇上开了这个先例,那么嫔妃争着要回娘家过生辰便会多了起来,会给皇上无端造成困扰……”她真的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宫中有规定,宫妃如无特殊情况是不允许归娘家的,除非是娘家有人立了什么大功,皇上才会特赦一回。可是眼下季家非但无人立功,而且元淇这才进宫数月,子衿的日子就更短了。 “你想家了?”夜未央搂了搂她的肩膀非但没恼,反而眼底潜着一抹深深的怜惜。 “皇上,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份……子衿只是在生辰之际感怀父母养育之恩,更是自责为女不孝,不能承欢膝下奉养爹娘,心中实在痛心疾首。”说着低了头,两行清泪缓缓流出。 夜未央一笑,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傻瓜,朕也是为人子为人父的人了,怎会不体知你挂念爹娘的心意,朕高兴,朕的子衿乃是至孝之人。”他歪头想了想,朗声道:“生辰最大,好吧!朕就破一回例,准你和妹妹一同回去探望父亲母亲,但是有一点你要切记,天黑之前务必回宫。” “皇上说得可当真?”子衿笑中带泪,高兴得跳了起来,搂着她的脖子高喊:“皇上万岁,万万岁!” 夜未央见她高兴,心里也觉得舒畅。忍不住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去吧!晚上回来再宣圣旨,难得你们姐妹回去一次,朕也要略尽一点心意,给岳父岳母大人备一份厚礼,等下让人送过来,你和元淇只管回去,其它一些事宜朕会命人安排好。” 子衿高兴地惦起脚尖吻着他:“皇上,你为何待我这样好?让子衿都觉得无以为报了。” 夜未央笑了笑,却不回答。须臾,他挺拔的身影在一群内监的簇拥下便在暖秀宫中消失了。 子衿今日的打扮格外素淡清检,浓墨一般的乌发低低挽着,一只淡绿色的翠玉簪子斜插脑后,此外再无其它。包括手腕、颈肩,耳畔都如在家中一般时没有任何装饰,就连身上的衣装也皆选普通料子,怕的就是拘束了季家二老。 过了一会儿子衿梳妆完毕时,小林子已经带人抬着两箱皇上给预备下的礼物送来了,子衿掀开箱子大致地看了一遍,皆是一些宫中的稀罕物件,名家字画,珍贵丝绸,书房四宝,一件件,一样样足以表达皇上的心意了。 不一会儿元淇也兴冲冲地跑了过来,由于高兴整张小脸几乎涨得通红:“姐姐,我们真的可以回家看父亲母亲吗?” 子衿自镜中笑:“当然是真的,没看我这都准备妥了吗?” 元淇脸一红,将自己从头到脚地看了看,忍不住问道:“姐姐,您看我穿这套衣服行吗?会不会太花哨,或是……” “回自己的家,哪里来得那么多弯弯道道,随意就好了。”她自己虽然穿得素淡,却不想要求元淇同她一样,自几年前她们相识的那一天开始,子衿对她都是极尽呵护的,从未有过任何要求,现在入了宫也是一样。 “是,姐姐说得极是。”元淇有些局促地扯着手中的丝帕:“元淇真是沾了姐姐的光了,不然哪有机会再踏出宫门,回家探望父亲母亲呢!” 子衿起身拍拍她的手:“我能回去,自然是要带着你的。” “嗯!”元淇压抑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牵起子衿的手:“姐姐,我们走吧!” 如此,二人头顶细碎的雪花,乘上辇轿到宫门口,又换乘上了宫门外早已备好的两辆马车。二人同乘一辆,另一辆用来装载东西,水漾、随喜、还有碧玉三人步行在马车两侧,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 路,还是入宫时的那条路,只是此时心境早已大不相同。子衿坐在马车内翘首以盼,归心似箭。她恨不得自己能长了翅膀一般飞回去,就连马车压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听在耳中都甚觉欢快。 终于快到季府了,她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终是按捺不住探头出来张望,走在轿外的水漾帮她掀开轿窗帘子,笑道:“娘娘,马上就到了。” 子衿顾不得其它,伸出脖子向前张望,远远地便看见季司鹏和鲁氏带着一众仆人在大门口迎着风雪等候着,想必他们已经等了很久,那衣衫上竟都挂了薄薄的一层霜雪。她眼中一热,眼眶中便有泪要落了下来。 “娘娘莫哭,娘娘要是哭了,老夫人会以为您在宫中过得不好,让她担心不是。”水漾在轿外小声地提醒着。 “是,是。”子衿赶紧擦干眼泪,须臾,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季府门前。 “小姐,小姐……”子衿听到了欢颜的声音,掀帘一看,她已早早奔到马车前伸手过来搀扶。 子衿高兴地抓了欢颜的手:“欢颜……” “小姐……”欢颜也抓了她的手,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哭。RS 第一零六节:季府 子衿笑中带泪地拍了拍欢颜的手臂,再向后看时则迎上了季家一群人的目光。 此时,父亲身上尚穿着朝服,母亲鲁氏则身披一件青色挽花斗篷,遥遥望去已分不清他们的表情是喜还是悲。面上虽若阳春三月般挂着深深的笑意,眼中却是含着就欲落下的泪滴。 她足下一动快速向前几步,就欲扑进鲁氏的怀中,却见季司鹏带着门口的一干人竟然齐齐地跪了下去,口中恭恭敬敬地高声喊道:“臣季司鹏连同家眷参见暖昭仪娘娘,季才人小主。” 子衿瞬间被眼前的情景所冻住,刚下轿的元淇也愣愣地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宫中本就规矩大,若不是夜未央还能时时体谅,从不在她面前计较诸多小节,她真的要被那些缠死人的规矩捆得无法呼吸了。 本以为到了家里就不用守着诸多的规矩了,哪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面前这么一大群的人忽拉拉地跪了下去,还包括养育自己三载的父母。 二人缓了缓心神,赶紧伸手去搀扶,子衿更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外面这样冷,让你们顶风冒雪的在外迎接,女儿已是于心不忍,怎可再让你们在这寒凉的雪地之中给我们跪拜,快起来,快起来!” 季司鹏笑中带泪连连摇头:“娘娘不可,这是规矩。”说罢带着一家子又要磕头下去。 “有何不可?”子衿一急扯着鲁氏就将她扶了起来:“难道女儿进宫就是为了和父亲母亲这般生份吗?就算子衿现在身为昭仪之位,但却永远是你们的女儿,女儿尚无机会报答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已是心中有愧,怎能再让你们为我弯膝,这不是折煞了女儿吗?” “昭仪娘娘,祖上的规矩不能废啊!”季司鹏依旧跪地执着。 “这又不是宫中,哪有那么大的规矩,关上门来都是一家人,规矩再大也没有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大!”子衿使了个眼色,水漾和随喜过去将季司鹏搀了起来。 季司鹏抹了抹泪,一脸欣慰:“我季司鹏没有白养这一对女儿啊!” “父亲,母亲,外面冷,咱们回家说。”就如同没进宫的时候一样,子衿和元淇各搀着他们的一支胳膊,缓缓向厅堂内走去。一路上季司鹏夫妇不断拭着眼中的泪,欢颜也在身后紧紧跟着,目光至终锁在子衿的身影上,仿佛她一个愣神,子衿就会长了翅膀飞走一样。 子衿搀着季司鹏,眉色飞舞:“父亲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宫中上朝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季司鹏一笑,慈父的目光在她脸上略过:“龙恩浩荡啊,臣一早晨还在勤政殿前候着上朝时,就有内监来通禀,皇上说今儿娘娘和才人要回府过生辰,特地准臣早些回来恭候你们。”说着叹了叹:“看着皇上对你们两个不错,为父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和淇妹妹在宫中一切安好,父亲母亲莫要过于挂怀就是。”说着一家人已经进得厅堂,子衿和元淇将季司鹏和鲁氏扶到上首处坐下,而且对视一眼在他们面前齐齐跪了下去。 “娘娘,万万不可!”季司鹏弯腰去扶,鲁氏也是一惊,从椅上弹了起来。 子衿膝行向前将季司鹏和鲁氏又按在椅上,抬头说道:“父亲母亲请允女儿将话说完,皇家也好,普通百姓人家也罢,孝敬爹娘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和淇妹既已踏入季府,现在我们不是宫中的昭仪,不是才人,我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季家的女儿。女儿不能时时侍奉在爹娘身侧已是不孝,难道数月未见爹娘,连让女儿们拜一拜都不可以吗?若是这样让我们怎能安生回宫?” 一番话说得鲁氏已是泪流不止,季司鹏也挥袖拭着眼中的泪,虽然有些勉强,但终是点了点头。 如此,子衿和元淇恭恭敬敬地跪地对季氏夫妇磕了三个头。 磕罢,鲁氏起身一手挽起一个,三人相对喜极而泣。 而后皇上赏赐的东西,以及姐妹二人自宫中带给爹娘的物件都一样样地搬进了厅内。虽然季家不缺钱财,古董物件也是珍藏不少,但是对于皇上的赏赐,季司鹏还是十分钟爱的,一件件地拿在手中欣赏,更是高呼皇恩浩荡。 鲁氏则极为大方地给姐妹二人自宫中带出的人都打了赏,尤其是大大的赏了水漾一番。并命管家在偏厅摆了一桌子的菜,带着一干宫人过去用饭了,只留下欢颜一个人在近前侍候着。 花厅内的生辰宴席已经摆好,鲁氏亲自动手煮的长寿面,像征着走鸿运的红皮鸡蛋,剩下的全都是子衿和元淇爱吃的菜色。子衿走到桌前,心中一暖,垂眸说道:“父亲,母亲,我们还是先给明珠姐姐上柱香再用饭吧!” 季司鹏闻声又欲阻拦:“娘娘不可,娘娘和才人现在身份尊贵,怎么可以屈尊为臣的小女……” “父亲!”元淇扯了扯季司鹏的衣袖,“都说在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了,您就让我们去吧!” “父亲,死者为大,您就别再执着了。”子衿这样说,季司鹏也就不好再反对了,终是拜过了季明珠之后,几个人才又回到花厅落了座。 饭罢将毕,元淇终是按捺不住小声问道:“父亲,怎地没见冷哥哥?” 季司鹏面上一耸,脸色挂了忧色:“木易他……” 元淇一阵紧张,脸上也有些微微变色:“怎么?冷哥哥他不好吗?” 季司鹏点了点头:“是有点不好。” “冷哥哥怎生不好了?”子衿一听也接话问道。 季司鹏放下筷子说道:“前些日子山上刚刚落了雪,木易听说对青山上经常有黑熊出没,就想着猎了黑熊取熊胆来给我补身,哪知山上雪路难行,一个不慎竟从山上跃了下来。” “啊!那后来怎样了?”子衿和元淇同时问道。 季司鹏叹了叹,“伤到了腿骨,正在静养。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要养上三两月方能见好。” “那他现在在存书堂吗?”元淇脸上又是一阵泛白,满是焦急的样子。 鲁氏点了点头:“在呢,一直在存书堂静养,还不知道你们回来呢!” 子衿拉起元淇的手:“淇妹妹,我们一起去看看冷哥哥吧!” “嗯”,元淇答应着慌忙站了起来。 一顿饭用完,外面的雪还是没停,虽然下得不大,整个天空看上去终是灰蒙蒙的。 子衿和元淇没有带任何下人,她们手牵着手,在曾经一起朝夕相处三年的地方并肩而行,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数月不见,存书堂一切如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院内那两株红梅已经开了花,此时正傲立雪中,美轮美奂,清香扑鼻。 冷木易的习惯也没有变,他依旧喜欢清静,所以院内还是未有什么下人。走得屋前,二人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只见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衣,高高束起的乌发随意摊在一侧,再一细看,他坐在那里似乎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很是专注的样子。 “云坠,你回去吧,午饭我不用了。”冷木易闻听门声响动,头也不回,声音沉沉地说道。 “不用饭身体怎么养得好?”子衿站在门边笑盈盈的接着话。 冷木易身子一僵,顿时抬了头。半晌他才扶着椅子吃力地扭转了身体,眼中顿显惊异之色:“衿妹妹,淇妹妹,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 二人向前两步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腿正被白布绑得紧紧的,直挺挺地搭在一个软凳上动弹不得。 元淇眼中似乎有泪闪过,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目视着那条伤腿颤颤说道:“冷哥哥,疼吗?” 冷木易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不疼,只是不能起身给二位妹妹请安了,不知二位妹妹可会怪罪?” “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玩笑话。”子衿看着他“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正在这时冷木易手上拿的东西突然脱手掉在地上,本以为他在低头专注地看书,再一细看那并不是一本书,而似乎是一张画。冷木易一惊,弯腰去捡,怎奈一条腿动弹不得,那纸张又飘得远了些,所以努力了两下终是没有摸到。 元淇一笑说道:“冷哥哥,那是什么画啊?让你这么宝贝着,掉在地上又摔不痛。”说笑间,她弯腰便将那幅画捡了起来了,想都没想便拿在手里观看。 “淇妹妹别看!”冷木易话还未说完,元淇已将画拿在了手里,只见她双目刚刚落到画上,双手却是忍不住微微一抖。 片刻,她再抬头看向冷木易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似乎那眼神中有灼热的痛苦与气愤,又有极力掩饰的平静与茫然,种种这般密密地交织在一起,为她遮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让人想猜也猜不透。 子衿站在一侧,并未看到画像上是什么,她看了看元淇,又看了看冷木易,深觉事情不对,于是一脸错愕地问道:“你们怎么了?画上画的什么?” 元淇缓了缓神色,嘴角飘着一丝深不可测的微笑,明明笑得很甜美,却又闪着寒光。她缓缓起身,婀娜迈步到子衿面前,眼角微微上挑地说道:“我要回房间收拾一下旧物,至于这画,姐姐自己看吧。” 她将那画纸塞在子衿手里,迈步出了存书堂。RS 第一零七节:暗语 子衿望着元淇略显僵直的背影离开存书堂,方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将画纸在手里摊开。 垂眸一看,心里骤然一阵抽动。那画上赫然画着一位女子,身穿一袭湖蓝色长裙,坐在一株桂花树下琴弹,纤纤素指柔软地落在一架七弦琴上。 那琴正是子衿的七弦琴,而那画上的女子不是她又是谁。 而最让她吃惊的却是画纸右下角处的几言题字:长日漫漫,抚琴城河畔。弯月皎皎,夜念翦云衫。别亦难,相聚难,苦思人未还;星斗转,隐秋山,夜夜盼昔颜…… 子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又是羞又是恼,刹时间百味杂陈齐聚心头,又似胸口赌着一块巨石般,压得她呼吸困难。她猛地转身背对着冷木易,虽然在极力地控制着情绪,但呼吸却是越发的急促起来,恨不得把满腔的怒火统统吐出来方才觉得畅快。 翦云衫是当时民间流行的一种定情衣物。在民间若是闺阁中的女子与某位男子许定终身,就可以亲手缝制翦云衫以做定情之用,或者在男女嫁娶之前,女方的嫁妆里必有一件为男方缝制的翦云衫,以示百年好合,富贵长久之意。 然而她何时曾与冷木易定过情,又何来翦云衫一说。心底慢慢滋生的只有难言无奈与苦涩,为自己也为冷木易。 冷木易看再也瞒不过去,眼中闪过一阵阵灼热的伤痛,坦然道:“衿妹妹,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我只是太过思念于你。若是没有选秀,若是没有皇上,我们才是一对。即便是现在我仍旧对你无法忘怀……” 子衿“砰”的一声将画纸按在身边的木桌上,转身瞪着冷木易:“冷哥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你私自画我肖像已是大为不敬,还在画上题这样的诗,若是被皇上知道不但我们的小命不保,就连我的父亲母亲,甚至包括元淇……”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城门失火,定会央及池鱼啊!难道你和我都想成为罪人吗?何况,何况我真的只把你当做兄长,从无他想。” 她知道狠心说出这些话,他会很受伤,可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错误发生,她只能这么狠心绝决一回。为了她自己,为了冷木易,也为了季家所有人的安全。 “衿妹妹……”冷木易怔怔地看着她,良久之后才脸色一变,似乎有有恼羞成怒之状。 许是子衿的语气过于凌厉,冷木易如望着一个陌生人一般望着她,双眼中锁着浓浓的惆怅与失望。半晌之后他才又摇了摇头叹道:“衿妹妹,我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意你一点不知,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不在我这,可是你一定要这样残忍的对我吗?留给我一个美好的梦不好吗?” 子衿怔了怔,方才查觉由于自己太过于心急而语气过重伤了他。她静静蹲于他的身侧,缓了缓心神方才淡淡说道:“冷哥哥,你既知这只是一个梦,为什么不早点醒呢?那些虚无缥缈的希望都是不现实的,只会让你白白等待。” 冷木易别过头去,喃喃自语般的说道:“你不喜欢,我自是不会为难与你,只是,我的心恐怕是收不回来了,三年前就已被你收了去。” 子衿猛地一惊。冷木易有情于她,她又怎会不知,只是他这般情根深种,却是她没想到的。 此刻,他的眼中缠绵着无尽的眷恋与伤痛。她几乎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也不再说话,只是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如常保持微笑,笑给自己,也笑给冷木易。 在没有进宫之前,存书堂她也是常来的,所以也算是轻车熟路,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她一应知晓。 她转身泡了一壶茶,她和冷木易都爱喝的“敬亭绿雪”。才又转身坐在一侧,和他说了一些以前一起经历的过往。待他原本激动不安又带着一点点怒气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才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中。 冷木易喝了一口,双眼便微微地眯了起来,漫声道:“衿妹妹泡的敬亭绿雪还是那个味道,一点未变。” 子衿也抿了一口,嘴角泛着浅浅的笑意:“茶的味道是可以一辈子都不变的,可是人就不一样了,有的时候往往迈出了一步,就只能向前走继续走,再无回头的机会。” 冷木易的目光在她脸上久久徘徊,终于他眼上的怒气与痛苦似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慢慢的,又一点一点,静静坠入西山。留下的只剩留恋,痛惜,还有一些些坚毅。 此时窗外的雪已经停了,有几缕微弱的阳光直射进来,照在子衿的身上看似暖暖的。在冷木易眼中,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也不想再说什么,他想她都懂。 茶香溢满整个房间,涩涩的味道后面飘着淡淡的香甜。 沉默良久,冷木易方淡淡说道:“上次衿妹妹在信中所托之事,我已办好,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子衿放下茶碗,垂眸道:“左不过是一些陈年旧事,害我不成的人继续不死心罢了。” “那衿妹妹有何打算?”冷木易又何尝不知子衿的前尘往事并不简单,只是她不说,他当然不便多问。他能做的只是诸多保护,尽力相帮罢了。 “查清楚他们是些什么人了吗?”子衿探头问道。 “查清了。”冷木易点头:“是一个江湖上的小帮会,叫‘结义堂’,由六个异姓兄弟组成,平时也不干什么好事,不分是非,胆大妄为,只认银子,只要给银子他们什么事都办,什么活都接。” 子衿也点了点头:“冷哥哥你现在腿也不方便,这事就先放一放吧,但是这个‘结义堂’我想早晚我还是会用到他们的,你就先替我关注着就行了,日后若有什么变化,我会书信通知你的。”她想了想又道:“以后我再给你写信,不能那么明目张胆了,万一被发现真是太危险了,而且若是信落到别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冷木易倒是极为赞同她的说法,只是一时之间还想不出一个万全的办法。 “我曾在你的书架上看过一本书叫《天竺策》,那里面记录了一种古老的天竺国传递暗语的方法,以后我若再让人带消息给你,就用这种方法,即便是书信被人所得,也看不懂。” 冷木易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衿妹妹果然博学,我常年居在存书堂居然都没有看过这本书。”随即又严肃道:“没想到深宫之中女人的斗争也是这般激烈,衿妹妹一定要万事小心。” 子衿也是一脸肃然,正色道:“冷哥哥,相处三年之久,你可相信我的为人?” “我当然信!”冷木易不加思索地回答,在他眼中子衿一直都是心存善念的,从未见她对谁狠辣过。何况她本身的性格就是一个极温柔的女子,于是问道:“衿妹妹为何这般问来?” 子衿道:“冷哥哥,今儿我也不妨对你讲了实情,在我还没来季家之前,身上就背负着杀母弑兄的血海深仇,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只恨自己身为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否则也不会这般辗转筹谋了。” 她的长睫上挂着几颗晶莹的泪珠,似落非落,楚楚动人。冷木易一阵动容忍不住抓了她的手:“衿妹妹,你别伤心了,我会竭力帮你的。” 子衿重重点了点头,似是无意般将手抽了回来:“宫外的一切,就靠冷哥哥帮我了!但是子衿向冷哥哥保证,即便是我再报仇心切,也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所以若是我有什么事麻烦冷哥哥,冷哥哥尽量帮我就是,无需问原由,日后若有机会见面,一切都会向冷哥哥说明。”她擦了擦泪继续道:“第一我万万不会连累父母双亲;第二不会弃冷哥哥的安危与不顾;第三更是不会为了报仇而不择手段的。” 冷木易虽是有些微微发怔,但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们之间无需再说这些的。” 话音刚落,只见随喜在外门轻轻扣门,她推门进来说道:“小姐,冷少爷,老爷请你们一起去厅堂,给冷少爷抬椅子的家丁也一同过来了。” 子衿看了看窗外,果然有几个家丁围着一把带抬杆的椅子站在那里,原来自冷木易腿伤之后,季司鹏担心他出入不便,就命人改造了这么一把随时能抬起来走动的椅子,倒是和宫内的辇轿有几分相似,只是没有宫内的华贵与隆重,设计心思倒是如出一辙。 子衿和随喜欲去扶冷木易,他一笑说道:“我这身子重得很,你们哪扶得动,叫外面的家丁进来扶吧。” 随喜依言做了,待大家齐心协心将冷木易抬上椅子后,随喜又跑进来取他覆盖在腿上的毛毯时。顿时落在桌上的那幅画便入了她的眼睛,她心头一惊,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将那副画拿到眼前…… “随喜,快点……”外面传来子衿的声音。 “来了,来了!”随喜几乎是青着一张脸捧着毯子跑出去的,她将毛毯覆在冷木易的腿上,便悄悄退到了一侧。RS 第一零八节:御医 一行人来到厅堂,季司鹏和鲁氏坐在上首处看着几个孩子默默微笑。元淇坐在一侧,表情淡淡的,正在吃手里的几颗竖果,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子衿先是看着家丁将冷木易扶着坐到了椅上,自己才到一侧坐了下来。 丫鬟上了茶,季司鹏端着茶碗潎了潎浮沫,却是没喝,放下茶碗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让丫鬟递到了子衿的手里。 子衿接过信,见上面是父亲的亲笔,信封上写着:郭信大人亲启。 “郭信大人?”子衿脸带凝迷看着季司鹏:“父亲这是?” 季司鹏微微一笑:“郭信大人是宫中太医院的太医,现在应该是任职正五品院判一职,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深得宫中太后和娘娘们的信任!他与为父年轻时便是挚交,他能进宫中太医院任职,也是为父引见的。”他顿了顿,又说道:“自从为父被派出去任职,与郭大人联络的就少了,回京之后,又是各居其职,也是甚少见面,但是多年的挚友之情还是在的。你和元淇在宫中若是身子不舒坦了,尽管拿着这封信去找郭大人,他定会全力护你们周全的。” 子衿略略思索道:“父亲,我好像见过这位郭太人,是不是六十岁左右的年纪,留着一把花白的山羊胡子?” “正是,衿儿见过?” “是,女儿在浣衣局……”她顿了顿,为免他们担心,终是将中毒的事隐去了,“女儿在留芳宫的时候曾经病过一次,就是郭太医给诊治的,果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呢!” 季司鹏喜道:“那郭家是个医药世家,尤其擅长针灸之术,据说传到郭信大人这一代已经是第19代传人了。没进宫之前他在城外开了一间药房,济病救人,广施贫困,方圆百里真是救人无数啊!” “那是因何进宫的?” 父女二人一问一答,鲁氏和元淇还有冷木易只管听着,也不插言,更不多问。 “这个为父也说不大清楚,只知道郭信大人的妻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过世了,他便有些心灰意冷,药房此后便关了门。” 子衿眨眨眼:“没想到郭太医还是个重情重意的人。” 季司鹏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是啊!郭夫人过世这许多年了,他可是再没有续弦,一个人独自将年幼的儿子抚养长大。”说到他的儿子季司鹏的脸上又出现了喜色:“他的儿子叫郭少本,现在也在宫中任太医,那可真是一个医界奇材啊,五岁的时候已经能认出几千种药材了,六七岁时已能独自上山采药,到十岁时不但望闻问切手到擒来,而且各种医书典籍张口就来,倒背如流,到十一二岁时已经能帮人施针了。” 听父亲说得唏嘘不已,令子衿也忍不住兴趣大增,赞道:“照父亲这样说来,还真是个医界奇才了,听说那些个本事都是常人几十年的积累,如果无真传也是略学皮毛,他一小小孩童就已如此,果真非同一般。” 季司鹏咧嘴一笑,眉毛抖了抖:“要说起少本那孩子,还真是有个笑话呢!” “有笑话吗?父亲说来听听!”子衿这么说当然不是想听笑话,自是看了季司鹏兴致高,难得回来一次,自然是想着法子哄他们高兴便是。 季司鹏望着窗口,缓缓说道:“我记得那年少本应该是六七岁的年纪,我们的珠儿才刚刚出生几个月,我去找郭信大人来府上给珠儿诊病。到那一看才知郭大人的药房门口排了好长的一条队伍,我也就只好找个阴凉的地方等着。当时少本正在门口玩,有个贵族模样的中年男子等得不耐烦了,就想中途插队,却被郭大人制止了。他一气便拉着少本问道:‘小子,听说你这么小就会诊病了,你给本大爷看看到底是什么病?’少本抬眼瞅了瞅那男子,张口说道:‘面堂发黑无光泽,声音低沉无力气,此乃肾虚!房事过度所至!’说完便跑出去玩了。仅这一句话周遭看病的人们顿时大笑不止,笑这位贵族张狂的同时,更是佩服小少本的本事。” “咳,咳……”鲁氏咳了两声,暼着季司鹏说道:“在女儿面前乱说什么呢?” 如果不是鲁氏提醒,子衿和元淇还没听出来,只把注意力集中到郭少本这位医界奇才上,鲁氏这样一说,却是双双脸都红了。 季司鹏也是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为父只是想说少本这孩子从小就有本事。” 子衿也笑:“父亲,女儿听得明白了。日后若是女儿和淇妹妹在宫中需要太医时,定是去找郭家两位父子,这封信我收好了,谢父亲为我们想得如此周全。” 说罢子衿将信贴身放在了怀中,一家人又聊了些别的,不知不觉中黄昏悄然来临。 子衿望了望外面的天色,不由得鼻子一酸,走到季司鹏和鲁氏面前跪了下去:“父母,母亲天黑之前我和元淇必是要回去的,今此一别又不知何年何月能再得相见了,还望父亲母亲多多保重身子才是。” 话未说完鲁氏已经泪如雨下,她抓了子衿和元淇的手哭个不停,最后只抽抽答答地说了句:“我的孩子们,你们可都要好好的啊!” 季司鹏又老泪纵横地嘱咐了几句,子衿方才对冷木易说道:“冷哥哥,家中诸事子衿就拜托你了,保重自己的同时,万望替子衿照顾好父母双亲。” “衿妹妹,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的,你和淇妹也多多珍重自身才是。”说着,冷木易的眉间泛起一丝不易觉察的痛,从眉心蔓延到眼角,又酸又涩。 “小姐,小姐……”突然间,门外有个声音哭喊着越来越近,定睛望去竟是欢颜。 不知为何她竟顾不得规矩礼数,如疯癫了一般扑到子衿面前,抱着她的大腿便号啕大哭起来:“小姐带奴婢一起走吧!” 子衿一惊,忙问:“欢颜这是怎么了?不是说过了年就要做新娘子吗?” 不说还好,这一说欢颜竟是哭得更为凄惨,她抱着子衿的大腿呜呜咽咽地说道:“小姐,求求你带我进宫吧,奴婢愿意为小姐当牛做马侍候小姐一辈子,小姐!” 子衿发觉了事情的不对,赶紧问道:“究竟是怎么了?你说出来我给你做主,先起来说话。”子衿伸手扶她,但她就是直直跪着不动,眼泪就如永不干涸的泉水一般,一阵阵地涌了出来。 子衿看向鲁氏,鲁氏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本来已经将欢颜许配给了咱们府上的家生奴才蒋三宝了,他们两个倒也算是情投意合互相愿意,本来计划着年后就让他们成亲,哪知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 “是何变故?”子衿忙问。 “将三宝死了!”鲁氏沉沉说道。 “死了?”子衿眉心一动,急急问道:“怎么死的?” 鲁氏无声摇头:“连大夫也没看出是什么原因,头一天晚上还好好的,如往常一般吃饭干活。第二天早晨醒来时,身子都硬了。” 子衿看了看一直在哭的欢颜:“那欢颜?” “三宝的父母就不容了,他们非说是欢颜克死了他们的儿子,不但在府上追着欢颜打,还说她是扫把星,甚至还跑到欢颜家,找欢颜的爹娘,要求他们赔三宝的命。由此她的爹娘,特别是她新进门的嫂嫂也认为她是不祥之人,不允许她再回家门了。”鲁氏说完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子衿听得怒气直冲脑门,高呼道:“岂有此理,三宝的爹娘在哪?我找他们说理去。” “为父我已经给了他们一些银子,打发他们回老家了。三宝的娘自从三宝没了之后,情绪一直不大稳定,时而疯疯癫癫的,所以也就打发了。”季司鹏说道。 子衿拉起欢颜的手,伸手为她抹了抹脸上的泪,安慰道:“你当真愿意和我进宫?一旦进去就要到了年岁才能出来,而且宫中可是没有府上好过的,我不忍带你去啊!” 欢颜埋首深深磕头下去:“求小姐成全,奴婢实在无处可去了,小姐您就带我走吧,奴婢现在是有家不能回,在季府虽然老爷和夫人待奴婢也好,但是这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吐沫星子都快把奴婢淹死了。” “别哭,既然如此,那你就随我进宫吧。”说罢,子衿看着随喜说道:“帮欢颜收拾收拾,咱们带着她一同回去。” 欢颜破涕为笑。水漾却担忧地说道:“娘娘,恐怕这不合规矩。按宫规宫妃带进宫的侍从都要先到教养司学三日规矩,方才能进宫侍奉主子,若是我们就这样将欢颜姑娘带进宫,恐怕……”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水漾也是摸透了几分子衿的脾气。即便是正得圣宠,也处处低调行事。所以她没想到的,水漾自是要多多提醒才是。 子衿沉吟片刻说道:“水漾说得也有理,宫中规矩大且多,若是不经教习,怕是欢颜日后也应付不来,那就暂且咱们先回宫,明日我让教养司的人来领人,教习三天后,水漾再去教养司将她领回便是。” 水漾一笑:“如此这般自是最好不过了,娘娘做事果真滴水不漏。” 子衿只是笑,却不言语,心中却想着:是你滴水不漏才对。RS 第一零九节:死物 太阳渐渐隐入西山,子衿一行人在季司鹏与鲁氏依依不舍的泪眸中,身影越变越小,直至消失。进得宫中,便与元淇在御花园的拐角处分开而行,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踏入暖秀殿中,就见张一满面笑容地打着千儿过来请安:“娘娘回来了,娘娘吉祥!生辰之际能够归家这可真是莫大的荣宠啊,奴才恭喜昭仪娘娘,哦不!应该是暖嫔娘娘。” 她一笑,抬眸间已经望见张一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此时小太监手里正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想必便是夜未央说的晋封为嫔位的旨意了。于是说道:“张公公辛苦了,雪后路滑不易行走,烦劳公公跑这一趟了。” 张一依旧笑着:“娘娘说得哪里话,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还不就是为主子们跑腿出力办事的,只要主子过得平安喜乐,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自是高兴的。” 两人又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子衿便带着暖秀宫众人郑重下跪接了圣旨,又尽数收了皇上赏下来的东西,张一便带着内监走了。 剩下暖秀宫内的一干人,个个喜不自禁,就连宫内那些做粗使的宫女内监们也挤在门外小声地议论:“咱们娘娘升为嫔位了,看来咱们又有得赏了。” “是呀,是呀!你们猜猜这回咱们娘娘能赏几两?” “去去去!都一边干活去,挤在这里嘀咕些什么呢!”小康子推门冲外面喊着,听着语气严厉,脸上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子衿捧着如意端上的热茶也是一笑,对小康子说:“先去拿些银子赏了他们吧。” 待小康子将门口的人打发了,又转回殿中时如意和随喜已经服侍着子衿换了家常的衣衫,子衿对着案上摆着的各色礼物问道:“如意,这些东西都是谁送来的?” “回娘娘,各宫各院听说娘娘今日生辰,又有晋升之喜,大多送来了礼物,其中雅嫔娘娘,桐贵人,元美人,还有偏殿的许才人亲自过来送了贺礼,其它一些娘娘们大多也派人送来了礼物,奴婢怕礼物太多记不住,就一边接礼一边用笔墨记着了。”说着便从一侧拿过一个小册子呈给了子衿:“都在这了,请娘娘翻阅。” 子衿接过册子看了看,这是她第一次看如意写字,字体虽算不上出众,但也流畅工整。她以前一直以为如意是不会写字的,做为一名出自那么不幸家庭的女儿,能做到这般本事真算不俗了。从头到尾将礼物单子看了一遍,但凡见过面的嫔妃几乎都送了礼物过来,就连病中的皇后也没落下。她将册子放在桌上,缓缓说道:“如意办事越发的稳妥了,做得好。” 如意听到夸奖,脸上微微露了喜色,悄悄退到了一侧。 过了一会儿,子衿又眉心微动,略带愁容地看了看圣旨和一桌子的赏赐,以及众妃送来的礼物叹了叹:“木强则折,我最近在宫中是不是锋芒太露了,皇上一连十几日的圣宠之后,紧接着就封了嫔位,生辰之际还能回家探望父母双亲,这……” “娘娘莫要过于担心,咱们在宫中万事小事,不出去招惹是非便是。”小康子依旧一脸掩不住的喜色,劝着她。 子衿神色略略有些不宁:“就怕是咱们不出去招惹是非,会有是非主动找上咱们。” 水漾和小康子皆是默默无语,随喜和如意立在一侧也是无话。 子衿继续道:“我现在升了嫔位,你们几个随身侍候的也水涨船高升了一级,以后在宫中行走更是要时时记着规矩和身份,千万别逾越了,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情来。” 几人皆默默称是。 “好了,把这些礼物都收入库房吧,我也乏了。”子衿起身看着他们将礼物一样样,一件件的规整好,并且小心翼翼的搬出去,晃忽间,她却被一个大红色的盒子所吸引,那盒子长方形状,颜色极红,堆在众多礼物中极为刺眼,于是指着盒子问道:“这份礼物是谁送来的,包装这样特别?” “这个……”如意顿了顿,似是在努力回想。想了半天终是没想起来,又到册子上去找,翻来翻去脸色便变得不大好看,楚楚道:“娘娘,恐是怒婢疏忽了,册子上没有记载这份礼物。” 一旁的小康子也抓了抓脑袋:“怎么这份礼物奴才也没见着是谁送的。” 听二人这样说反而更引起了子衿的好奇心。 她“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念一想,她回季府将水漾和随喜全都带了出去,只留如意和小康子在宫中应对这么多人,一时大意疏忽也是难免。于是伸手拿起盒子,将盒盖子打开:“咦!里面又包了一层。” 众人也随着她的目光瞧过来,盒子里面是一个椭圆形的包裹,亮白色的轻柔织锦布料,摸在手中滑滑的。她将包裹自盒中拿出,托在手里正欲打开。 只听水漾略感奇怪地说道:“怎么有人送生辰礼物竟用白颜色的布料包裹的。” 子衿听罢手上一颤,也略略觉得有些不祥。可是事至如此也不得不打开看看了,她将包裹托在左手,右手一层层地将亮白色织锦掀开,触目之际忍不住“啊!”的大叫一声,手中之物便反射性抛了出去。 屋内之人皆是大惊,再去看子衿抛出之物时冷汗涔涔而落。 水漾赶紧过来扶住一脸惊恐,瑟瑟发抖的子衿,小声安慰道:“娘娘莫怕……” 原来那亮白织锦内包着的竟是一只雪白的半大鸡雏,只是已经被拧断了脖子,脑袋和身体之间只有一块皮连带着,雪白的鸡羽上满是鲜血,令人看着惨不忍睹。 小康子为防她再去看心中惊悸,赶紧跑过去收起送到外面去了:“娘娘莫怕,一只死鸡而已,更不要因此生气气坏了身子。” 子衿颤颤地坐了下去,冷眼看着依旧放在桌上的红盒子,挥手猛地将它打落在地,一手重重地拍于案上,扯着嗓子吼道:“好狠毒的心肠,给我做棺材是吗?若是我又气又怕岂不是正中此人的下怀,我不会气更不会怕。” 话是如此说,但她的身子还是在微微打着颤。 先前除了水漾其它人还不太明白,经她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那大红色不正是百姓人家棺材用的颜色吗?而那盒子的形状,也果真类似是一个棺材,盒子里面的亮白色织锦,不正也是办丧事用的颜色吗,而这只鸡,被拧断脖子,浑身血淋淋的死鸡。子衿正是癸巳年出生,生肖属鸡。” 顿时如意已经惊得面无血色,哭着跪倒在子衿面前:“娘娘,是奴婢疏忽了,娘娘,你罚奴婢吧!” 就连一向把自己当成自己人的小康子,很少在子衿面前拘礼的人,也是心中一慌,腿便软了下去,跪倒哭道:“娘娘,娘娘……” 子衿并未叫他们起来,只是眯眼说道:“你们两个好好想想,到底是谁?” 小康子和如意皱着眉头沉思不已,半晌后终是摇了摇头。 水漾上前说道:“娘娘,这盒子既然没入如意的小册子,想必就是在如意和小康子的视线之外偷偷放下的,若是从这方面查起,恐怕是不容易了。” “宫中有人养鸡吗?”子衿问。 水漾道:“宫中并无人养鸡,只有御厨房会有鸡,但都是长成的大鸡也是从宫外买回,以备做菜用的。至于这半大不小的鸡,在宫中还真是少见。” 子衿想了想又道:“小康子你去找个地方把那只鸡埋了吧,水漾你把那白锦布和这红盒子收好,以备来日有用。”她又看了看跪地的如意说道:“有人存心想使坏,防不胜防,以后办事多长个心眼机灵一些便是,起来吧!” “谢娘娘,奴婢以后一定万事留心!”如意满目感激,又满脸愧疚地起了身。 子衿缓了口气又缓缓说道:“目贵在明,耳贵在聪,心贵在智。我也看得明白了,在宫中若是不想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你们跟着我亦是如此,咱们是一荣俱荣,一辱俱辱。我活得好,你们也算有了出路,我要是不好,你们也难免被人轻贱。旁的不说,就说你们几人,水漾是与我在浣衣局共过患难的,情份自是非同一般;小康子更是自幼与我一块长大,我定是要极力护他的,而随喜是我在府上带来的侍从,种种言行更是代表着我的脸面;至于如意,虽然跟我的时间不长,却也是深得我喜欢的。为了你们我也会自强自爱,你们也要吃一堑长一智知道吗?” “是,娘娘!奴婢等誓死守护娘娘!”众人齐齐跪倒纷纷明志。 水漾说道:“娘娘,今儿是您的好日子,又是生辰又是晋封,还回府探望了老大人和夫人,莫要因为此事坏了兴致。娘娘福泽深厚,岂是这种小伎俩所能动摇的。” “也许一切只是刚刚开始。”子衿说完望着窗外又张了张嘴,能吐出的只有一声叹息。RS 第一一零节:体寒 第二日,子衿一早便到了鸿福宫,见老佛爷刚刚起来,就主动过去帮她梳头发。 “老佛爷,您最近的气色真是好呢,不但红光满面,精神矍铄,就连这头发都比以前柔顺光泽了许多。”子衿将她的头发挽成一个漂亮的同心髻,又依次将流苏,发钗,各色珠饰佩戴齐全。顿时,发间一片金灿灿的耀眼之光。子衿忍不住赞道:“真好看!” 老佛爷一笑说道:“位份越高,珠饰越多,都快将这头发掩盖得看不到喽。”她转身抓住子衿的手说道:“孩子,等你晋升了贵妃就会知道,好看的外表后面,是这满脑袋的珠饰压得脑仁疼。” 子衿略略有些惊慌,忙道:“老佛爷说笑了,子衿望尘莫及。” “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呢,自是有福之人不用急,若是无福之人呢怕是差了一时半刻也会错过。”老佛爷说完,伸手搭上子衿的手臂,两人搀着来到桌前坐下喝茶。 “是。”子衿淡淡的低着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老佛爷忽然有些神色不宁地缓缓说道:“子衿啊!哀家夜里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想,当初这样给你安排是对还是不对。在浣衣局的时候哀家就想着,待我设法证实了身份,就带着你一起离开,让你一直侍候在我身边。可是后来我越发觉得你聪慧伶俐,做一个宫女实在是太可惜了。再后来我又发现你和皇上郎情妾意互相爱慕,所幸也就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了你们。”她拍了拍子衿的手,一脸慈祥地继续说道:“可是后、宫这条路也是相当的难走啊,皇上宠你,是你的福气,可是皇上的宠也会招来其它人对你的怨恨和排挤,要学会保全自己才是啊!” 子衿眉心一动,心想:恐是老佛爷也知道了她昨日生辰回府一事,所以今日才特地提醒她。她微微垂眸说道:“老佛爷是否也觉得子衿近日来锋芒太露,有些招摇了。” 她摇了摇头:“哀家是怕你受了委屈,所以早些着提点着你。” 老佛爷的话说得语重心长,不禁让子衿心中一暖,她福身下去说道:“老佛爷对子衿的厚爱,子衿没齿不忘,感铭于心。老佛爷放心,子衿侍候好皇上的同时,一定会设法保护好自身的,不让老佛心为我忧心。” 老佛爷点点头:“哀家相信。只是在这宫中日子一久,仅靠皇上的喜爱可是不够的,必须得有个稳固的位份和靠山才行啊!” “老佛爷的意思是?”子衿半懂不懂,自是乐得向她请教。 “你虽是以秀女身份入宫,父亲也在前朝为官。但入得后、宫时终是以宫女的身份,晋封还得一级一级来。这次皇上升你嫔位是借着你生辰的由头,下次再想晋封非是有孕或产子了,你自己可要好好斟酌。” “是!老佛爷,子衿懂了。” 老佛爷又拍了拍她的手,宁和一笑:“皇家最重子嗣一事,在宫中没有子嗣的嫔妃就像那无根的花草一般,经不住风吹雨打的,趁皇上去你那的时候多,你自己也抓紧着。” 子衿脸上一红,抿了抿嘴说道:“这事儿,这事儿好像也不是急得来的啊!” 老佛爷朝青姿使了个眼色,青姿会意笑着转身取了两包药过来,放在了子衿面前。 “这……”子衿一时语塞,不知她们这是何故。 “不用太医诊脉,哀家也知道你体寒,体寒之人是不易有孕的,所以哀家找太医给你开了这个调养身子的方子,按时服上一段时间,身子自然好转。”老佛爷笑呵呵地看着她,语速平缓且慈爱。 子衿几乎是咋舌:“老佛爷懂医理?” 老佛爷摇摇头:“并非我懂医理,你在浣衣局时,在整个秋季中,双手几乎都是泡在冷水中的,能不体寒吗?” 子衿刹时胸中大暖,紧紧握住老佛爷的双手,久久不语,只那一股股暖流在她胸中汹涌澎湃。 …… 之后的日子里,宫中倒是有了一段时间的平静,大家皆相安无事,安静度日,没有再发生什么事端。而夜未央对子衿虽谈不上专宠,但也算是一枝独秀。每隔两三日必到暖秀宫留宿一晚,且有什么好东西也尽量多的往她的宫中送。 而子衿接连数日服了老佛爷配制的暖身汤药,果真是有一定的效果,就算是天气再冷,手脚也不像以前那般冰凉了。 进了腊月,皇后的病是愈发的严重了,眼见着人就这么一天天的消瘦了下去。太后和皇上万分忧心,太医院的太医门束手无策,夜未央便命人四处张贴皇榜,招募名医为皇后治病,却依旧没有任何起色,人就那么一天天地沉了下去。 这一日轮到子衿侍疾,她走进殿中时正巧两个太医拎着药箱,冷汗涔涔地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走到前厅低声问送他出来的浮涓道:“皇后还是没有出虚恭吗?” 浮涓泪眼汪汪地摇了摇头:“没有,而且自昨儿开始带米粒的粥已经咽不下了,只能将米粒磨成糊糊,还要很稀薄的那种皇后娘娘才咽得下去。” 太医一脸凝重地点了点头,抹了抹额前的冷汗,对另一个太医说道:“咱们先去回了皇上和太后吧。” 两个太医出了亿坤宫,子衿方才踏进殿中,她轻步踏到皇后的床前,弯腰轻轻为她掖好被角。此时,任谁看着皇后那张惨白得几乎透明一般的脸颊,都会生出几分心疼来。 不一会儿皇后微微转醒,她对床边的子衿虚弱的浅浅一笑,只是这么简单的一笑,似乎都用尽了她平生所有的力气一般。子衿赶紧说道:“皇后娘娘您醒了,可想喝水?” 皇后没说话但却摇了摇头。 “太医刚走,嘱咐皇后娘娘要好生养呢。”子衿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于是随口说道。 皇后苍白的唇抖了抖,虚弱地说道:“本宫的身子自己清楚。”说罢她又是一笑,并且将这笑容渐渐加深,子衿这才注意到,原来这笑是极酸涩和无奈的,再加上因为过度消瘦,整张脸上的皮肤松松垮垮地,让人看起来笑得有些恐怖,风华正茂的她,已经被这病折磨得没了样子。 子衿虽然进宫不久,与皇后只是几面之缘。在她眼中皇后虽然算不上一等一的美人,但也绝对堪称是端然生华,娇柔妩媚,而如今却病得这般严重,甚至可以说是来日无多,不得不叫人感叹惋惜。 正自思索间,身后又传来脚步声,子衿回头一看是慧妃和静妃,于是上前行礼:“慧妃娘娘金安,静妃娘娘金安。” 慧妃只是微微一笑,静妃快言快语:“起来吧,今儿你侍疾吗?” “回娘娘,今天是嫔妾侍疾。” 三人先后转止皇后床前,只见皇后无力地合着眼皮,似乎是沉沉睡了过去。子衿说道:“两位娘娘去前厅坐吧,让皇后娘娘好生睡一会儿。” 慧妃“嗯”了一声,三人走到前厅,刚一落座却见慧妃身边的宫女绿衣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着脸色微微不大好看,似是出了什么事一般。她急急地福了一礼说道:“娘娘,宫里的人来报,公主又开始咳嗽不止了,而且已经咳得……” 慧妃脸色忽地一变,“已经怎样?” “已经咳出了血丝儿来。”绿衣也不抬头,但却见得焦急之态。 “什么?”慧妃忽地起了身就欲往外走。 “慧妃娘娘留步!”子衿在她身后轻声一唤。 慧妃身子顿了顿,回头看着子衿。 子衿道:“慧妃娘娘,请问采星公主的咳嗽是否还是上次感染风寒引起,而后一直不见大好?” “嗯。”慧妃眼中闪过一抹忧色,沉沉说道:“采星这病拖拉至今足有一月了。” 子衿一笑缓缓说道:“慧妃娘娘,嫔妾在家中时曾经得知一治愈风寒咳嗽的偏方,而且经过多人试用,效果非同一般。材料均是日常食材所配制,绝对安全。若是慧妃娘娘信得过嫔妾,嫔妾就将这偏方告于娘娘,若是慧妃娘娘不信,就当嫔妾说了几句玩笑话。” 慧妃一笑:“暖嫔真是会说笑,本宫何来不信一说,暖嫔关心采星,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子衿道:“白萝卜5片、生姜3片、大枣3枚、蜂蜜加少许。将萝卜、生姜、大枣加水适量煮沸约半个时辰,去渣,加蜂蜜,再煮沸即可。每日饮服一到两次即可。” “就这些?”慧妃有些愣愣地看着子衿,仿佛有些不信,因为这些东西确实是最常见的食材。而且采星咳了足有一月了,太医院的太医没少用心思,什么珍贵的药材都拿出来用了,就是不见好。 子衿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慧妃娘娘可给采星公主一试,就算试不好,这几样食材似乎对身体也没什么坏处。” 慧妃吩咐宫女一一记下了,轻声道:“那谢谢暖嫔了。” “恭送慧妃娘娘。”子衿在她身后规规矩矩地福礼。RS 第一一一节:静妃 “暖嫔懂得医理?”慧妃走后,静妃在子衿身后突然问道。 子衿回头一笑,摇头道:“嫔妾并非懂得医理,只是嫔妾小的时候身子孱弱,每到秋冬季节必会沾染风寒,每每风寒却又咳嗽不止。后来嫔妾的母亲就四处寻医问药,偶然得了这么一个偏方,适后再逢嫔妾染风寒咳嗽时,母亲就差人按这个偏方煮来给嫔妾当水喝,当真是比那上好的止咳药还管用呢!” 提到母亲,子衿心里微微一痛,似是胸口被厉爪狠狠地抓了一般,丝丝缕缕的疼痛,慢慢的在周身蔓延。 待她缓了缓神色看向静妃时,静妃竟也有些微微走神。 半晌后,静妃才发现自己有些失仪,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喃喃说道:“有母亲照顾的孩子都是好的,吃的,用的,伤了,病了,无一不照顾细致,可是若没有了母亲,那岂是一个苦字所能形容的……” “静妃娘娘……”子衿的舌头在口中打着卷,不知下面的话该如何接下去。 静妃倒也不避讳,一脸坦然地说道:“本宫的母亲走得早,本宫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了,诸如你说的那些无微不至的关怀,就更是没了印象。至于她活着的时候待我如何,我真的不知道。” “嫔妾的话让静妃娘娘伤心了,请娘娘恕罪!”子衿赶紧福身说道。 “你有何罪?”静妃摆弄着手里的绢子,木然道:“本宫两岁时母亲就不在了,父亲在外面带兵,一年到头也回不了京城几次,府上只有一个乳娘把我当宝贝一般的护着。不过没过几年,她也死了。”她顿了顿,目光望着窗外:“我记得那年我十岁,也是这样的一个冬天,忽然传来消息说皇上体恤父亲多年在外征战,准备召他回京与家人团聚。我高兴得在雪地里欢呼雀跃,一连几天睡不着觉,只为等着父亲回家。可是我盼回来的却是四个人,爹爹带着一个姨娘,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那个年龄稍长的竟然比我还大一岁。之前我一直以为爹爹和娘是很恩爱的……” 静妃死死地咬着下唇,眼神盯着自己的鞋尖发呆。 子衿忽地对这位看似快言快语,雷厉风行的静妃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的同情。或许大家看到的并不是最真实的她,看似火爆跋扈的性格后面或许只是想掩饰她的无助与孤单。 她不知静妃今天为何对自己说这些,其实她们并不熟悉,只见过几面而已,然而今天却是她们说话最多的一次。 “皇上驾到……”门外突然传来内监的声音。 子衿和静妃闻声均是收了收心神,将神游的思绪瞬间收回,齐齐向夜未央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夜未央进门便摘下斗篷,随手扔给一旁的宫人说道:“恐怕又要变天了,这西北风刮得真急!” “皇上喝口热茶暖暖吧!”子衿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夜未央手边。 夜未央笑着接过,目光在子衿的脸上转了转,方才低头喝茶。 “皇上,臣妾探过皇后娘娘了,臣妾回去了。”静妃的身子硬梆梆地在夜未央面前行了礼,语调也不似刚才和子衿说话那般温婉了,更是无礼地不待夜未央说话,转身便大步出了亿坤宫大殿。 一旁的子衿看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未见过宫中有如此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后妃。哪一个在皇上面前不是千娇百媚,尽显妖娆,而她真真算是一个奇葩了。 夜未央也不见怪,却是笑着摇了摇头:“静妃这性子真是和她父亲一样,风风火火,不受约束,皇宫真不是她该呆的地方,她应该到塞外去过那种骑马看斜阳的生活。” “骑马看斜阳,那想必很美!”子衿眼中露出无限的向往之色。 夜未央起身凑到她身边,趁门边的宫人不注意,偷偷到她脸颊处吻了一下笑道:“什么都没有我的子衿美。” 子衿赶紧缩至一边,小声道:“皇上,这可是皇后宫中。” 夜未央忍着笑,在她耳边小声道:“好吧,朕暂且放了你,晚上去你的宫中再好好亲。” 子衿顿时脸上飞红,忍不住搡了他一把,“皇上!” 这时浮涓出来道:“皇上,暖嫔娘娘,皇后已经醒了。” 夜未央收敛了神色带着子衿进了卧房,皇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们笑。夜未央坐在皇后的床边,柔声问道:“兰儿,今天觉得如何?” 皇后不答反问:“皇上好吗?” “好,朕都好!”夜未央伸手给皇后掖了掖被角。 “那鸿儿好吗?”皇后又问。 “鸿儿也好,每日读书都特别用功,朕和鸿儿天天都来看你的,只是你多半在睡着。” “你们好就好……”皇后话没说完,脸色骤然煞白,半张着嘴巴,似是呼吸不够一般,喘气极为吃力,连眼睛都有些微微外翻,露出了一双吓人的白眼。 “兰儿!”夜未央紧张地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子衿赶紧上前为她抚着胸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平复下来,闭着眼睛无力地歪在那里,再也不说话了。 夜未央走后,皇后便沉沉睡了过去。子衿一直守在她的床边,看着皇后不时地蹙着眉头,极是痛苦的样子。偶尔也会说两句梦话,内容也是围绕皇上,鸿儿这些。 子衿坐在她的床边叹着气,心中想着:丈夫和孩子原来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啊! …… 自亿坤宫回到自己宫中的慧妃,刚将咳嗽不止的采星抱在怀里,太医院的乾太医也赶了过来。 慧妃拿过宫女绿衣记下的偏方,递给乾太医说道:“麻烦乾太医给瞧瞧,这个治咳嗽的偏光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乾太医接过方子,慎重地看了一遍,沉沉说道:“回慧妃娘娘,单从这方子上看治采星公主的咳嗽倒是可行的,而且这些食材对公主的身体也无害处。只是……” “只是什么?”慧妃赶紧追问。 乾太医说道:“回慧妃娘娘,只是臣觉得采星公主的咳嗽很是顽固,臣给公主治疾这段时间,也不乏用了一些极明贵的药材,但效果还是微乎其微,既然药物治疗都来得这样慢,恐怕这食材起不到什么作用啊!” 慧妃点了点头:“本宫明白太医的意思,本宫想着只要这偏方无害便可一试,即便治不好公主的咳疾,就只当是喝水了。只是乾太医可知为何这几味食材加在一起就有止风寒咳嗽的功效?” “回娘娘,萝卜味辛、甘,性凉,确实有清热生津,凉血止血,化痰止咳的功效,在民间也有请不起郎中的穷困人家用这个给孩子止咳的;那么姜是散风寒、止咳下气的常用药,连咱们皇家的太医院也是常用;大枣则多作和胃养血及调和药物使用;蜂蜜润燥止咳,本饮可起到敬寒宣肺,祛风止咳的作用。所以臣说这几味食材放在一起服用没有问题,道理上也是说得通的,只是效果如何还有待尝试。” 乾太医一口气将这几味食材的作用说与了慧妃听,她这才放下心来说道:“那就煮一些给公主服下试试吧,听太医的意思是即便是服不好,却也没有坏处是吧?” “是,娘娘!但要切记一点,这个偏方以风寒感冒咳嗽为宜,体弱屡易咳嗽,久治不愈或反复迁延的咳嗽,可试用。但风热咳嗽,见发热痰黄者,则不宜选用。”乾太医又嘱咐了一遍禁忌之事,方才提了药箱准备离开。 慧妃点了点头:“那有劳乾太医了。” 两日后,子衿正在和刚从教养司接回来的欢颜说着话,却听小康子进来说慧妃带着采星公主来暖秀宫了。 她一进院子便掩不住满脸的喜色,拉住子衿的手说道:“真是多亏了暖嫔妹妹的偏方,这才服了两日,采星多日的咳疾已经好了大半,今儿本宫是特意带着采星来感谢妹妹的。” 子衿素闻慧妃一向很少与其它妃嫔交往,平日里除了去皇后宫中走走,平时皆是呆在自己的宫里不出来。她能亲自带着采星来暖秀宫道谢,十足表明了诚意的,于是笑道:“慧妃娘娘真是客气,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对妹妹来说举手之劳而已。何况采星公主这般可爱喜人,妹妹也不希望她被病痛纠缠。” 说着慧妃便拉着采星的手,极其温柔地说道:“采星,还不快谢谢暖娘娘。” 这是子衿入宫以来第一次见采星,模样倒是极其俊俏的,嫩白娇润的小脸上,长着一双酷似她母亲的水眸,粉嘟嘟的小嘴里冒出一句娇滴滴的声音:“采星谢谢暖娘娘,是暖娘娘的药让采星不再咳嗽了。” 子衿笑着蹲下身子,与采星平视,不由得夸赞道:“采星真是又漂亮又懂事,怪不得你父皇对你那么喜欢得紧,现在暖娘娘刚见你一面,都喜欢上你了呢!” 采星极为天真的咯咯直笑,张嘴说道:“采星也喜欢暖娘娘。” “慧妃姐姐好福气,有这么可爱的公主陪着。”子衿抚摸着采星的小脑袋,目光极其柔和。 慧妃也是一笑:“暖妹妹正得圣宠,还怕日后膝下寂寞吗?”RS 第一一二节:办法 当天黄昏时分,子衿正在吃饭,敬事房的内监挤着满满的笑意跑进了暖秀宫,还不待内监开口,随喜便抢着问道:“公公,可是皇上又翻了我家娘娘的牌子?” 内监笑着给子衿福了礼才说道:“可不是嘛,今儿皇上又翻了暖嫔娘娘的牌子,请娘娘准备着迎驾吧!” 子衿一笑:“有劳公公了。” 放下筷子便准备着迎驾的相关事宜,随喜似是比子衿还高兴,不但进进出出的忙着,还想着皇上爱喝什么茶,喜欢吃什么点心,一应俱全皆是准备妥当。 子衿斜她一眼笑道:“随喜,皇上来咱们这也是常有的事,是不是高兴得过了头?” “啊?小姐我有吗?”随喜似乎脸色有些微微发红,随即双手捂上她嫩白的脸颊,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子衿看着她怔了怔,似是想到了什么,但却没说出来。 待一切都准备得妥了,天已大黑,可是左等右等却是不见夜未央的身影出现。 随喜到宫门口望了望,回来说道:“小姐莫急,恐是皇上那边有什么事耽搁了,想必过一会儿就到了。” 子衿点了点头,让随喜将烛火拨亮一点,拿起一本书歪在贵妃榻上看了起来。 夜色渐渐深了,外面几乎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水漾将几盏灯内加了灯油,复又拨亮灯芯,只让它慢慢地燃着。随喜揉了揉腥松的睡眼,喃喃道:“都这个时辰了,皇上是不是不来了。”说罢困倦得又歪到一侧打盹去了。 室内的一切都是静静的,又是黯然的,只有大殿中央瓷盆中那上好的银炭不时蹦着几颗通红灿亮的火星,才使屋内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颜色。 就在子衿手握书籍也快睡着的时候,夜未央终于出现了,他走进殿中,身上带着寒夜间行走的一丝凉气,满面疲惫地对子衿挥挥手,坐在她的身侧说道:“子衿,今儿朕疲乏得很。” 子衿一笑,摆摆手让水漾和随喜先下去了。 她亲自动手帮他解下斗篷。又捧了一盏热热的姜汤放到他面前微笑道:“姜汤是早就备下的,一直在温着,皇上热热的喝上一碗,去一去一路过来身上带着的寒气。我在这姜汤内兑了一点点的蜂蜜皇上喝了正好解乏安睡。” 夜未央也不多言,端起姜汤大口饮了下去,放下碗才爽快地说道:“这姜汤甚好!” 子衿亲自服侍着夜未央沐浴更衣后,自己则如往常一般坐在妆台前松了发髻卸下钗环。 夜未央倚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朕的子衿好美!”嘴上虽然在笑,但眼解眉梢却是掩不住的疲乏之色,子衿心中微微一疼,起身走到床边,身子一歪便倚在了他的肩头。 她柔声问道:“皇上今儿可有什么烦心事吗?” “国事繁忙,烦心之事日日都有,朕会想法子解决的。”夜未央说着将她搂进了怀里,顿时她肤上和发间弥漫的淡淡馨香,让他的心情微微松缓,随之眉头也慢慢松散下来。随即他又轻松一笑:“无论多烦,朕只要见到你,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子衿回应着他热烈的拥抱,伸出双手揽住他的双肩,将头埋进他的臂弯里撒娇道:“莫不是皇上有什么不想告诉子衿的秘密?” 夜未央拍了拍她的后背,哑然失笑:“什么秘密,左不是前朝的那些老臣有意刁难于朕,对你说了也是给你徒增烦恼,莫不如不说的好。” 子衿从他的臂弯里探出头来,目光有些闪烁:“皇上不是说我们是夫妻吗?既是夫妻自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皇上的烦恼就是子衿的烦恼。” 夜未央歪头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叹口气才继续道:“在我南陵国的西北边界有一叫‘巴土’的小国,这几年逐渐强大起来,那是一个游牧民族,本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国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可是巴土国的先国王离世后,继位的小国王却开始不安分起来,近两年他们不但屡次侵扰我西北边界的臣民,还赶着牛羊越界祸害我西北百姓的庄嫁粮食。”他缓了缓继续道:“本来也是好解决,发兵一小支部队就可将‘巴土’收复,只是祖宗传下的规矩是发兵之前需派使者先去协商。哪知这‘巴土’的国王竟然这般不懂规矩,居然将我国派去的使者抓了起来。” “这等小国竟要与我南陵抵抗吗?”子衿有些不解地看着夜未央。 “这巴土国如此嚣张,朕定是要收复的,就连兵马都已准备妥当,只待朕一声令下就直向西北开去。只是现在面临一个问题,我国的使臣被关在巴土的天牢里,我们需要向使者传递进去一则很重要的消息,方能发兵,否则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啊!”夜未央微微蹙起了眉头:“朕不想打无准备之杖,劳民伤财,百姓不安哪!若是能将消息传递进去,或者不用发兵就可解决也说不定。” “巴土天牢防范很是严密吗?”子衿问道。 夜未央道:“嗯,除了每日三餐送吃食进去,几乎什么都送不进去。我朝已经试过几种传递消息的法子都未成功,群臣束手无策的同时,却都把此事推到了秦非身上。” “这是为何?”子衿半撑起身子,不解地看着夜未央。 “许是上次朕寻秦非来朝中为官的动静过于响动了,当时大臣们一时反应不过来也就随了朕的心意。如今日子一久,他们心中便有了些微微的揣测,再加上秦非来朝后并未做出什么显赫的功绩,不少朝臣便开始怀疑他的能力。恰逢此为难之事,朝臣无策,便提议要朕的应梦贤臣来想办法,若是明日的早朝秦非再想不出什么办法,不但他自己日后在朝中难做,就连朕也有失龙威啊!”夜未央叹着气,又将子衿搂在了怀里,微微眯上了眼睛。 “皇上别想了,快快睡吧!睡不了几个时辰早朝时间就到了。”子衿轻声说着,伸手轻抚着夜未央的后背。许是他太累了,没过一会儿,便传来他已经睡熟的呼吸声,只是已经睡着的他,眉头却依然紧紧地蹙在一起。 她抻出手指轻轻抚平他的额头,又轻轻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悄悄下了床,端着灯走到桌前,自己动手轻轻研墨,提笔吸饱墨汁,这才铺纸疾书。 她几乎是想都未想,提笔一气呵成。 写好后,将信纸叠好。披上衣服行至大殿外间,当值的却是小成子,她问道:“小康子呢?” 小成子一扶帽子说道:“回娘娘,今儿奴才当值,小康子公公在休息。” “快叫他起来,本嫔有急事。” 小成子见她脸色焦急,也不敢怠慢。片刻功夫小康子已经睡眼腥松地跑了过来:“娘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子衿也不说原由当头便问:“这个时辰出得去宫门不?” 小康子揉了揉眼睛:“这个时辰非是皇上,皇后或太后的腰牌本是出不去了,若娘娘真有急事,奴才想法子便是。奴才留意过,靠近御花园最北角的一处,凭着我身上的一点微末功夫倒是可以出去,只是回来时就……” “那你可知秦非秦大人的住处?”子衿不待他说如何回来,又急急问道。 “秦非秦大人?”小康子摇了摇头。一旁的小成子却接了话:“娘娘,奴才知道秦大人的住处。” “你怎知道?”子衿回头望着他,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小成子说道:“回娘娘,奴才的弟弟在秦大人府上做家丁,上个月弟弟来宫门口取奴才的奉例钱,他说的。” 子衿也没有心思知道这些事情的始末原由,只是急急地让小成子把秦非的地址详详细细地说了三遍,让小康子牢牢记住。这才将手上的信交给小康子,并牢牢嘱咐道:“切记,一定要把这封信亲自交给秦非秦大人,而且要快,最晚也不能迟于上早朝之前。将信交给秦大人之后,你若是回不来,就让他上朝的时候找个由头将你带进宫,说是马童也好,侍卫不会留意的。”她顿了顿,深深看了小康子一眼,沉沉说道:“小康子,事关重大。成与不成就在于你了。” 小康子见子衿神色郑重且焦急,也不敢怠乎,肃然说道:“娘娘放心,奴才无论如何也得为娘娘把这件事办好。” 子衿重重点头:“快快换装,这就去吧。” “是!”小康子答应着急速转回了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儿功夫便换了一套纯黑色的衣服出来,连头上也包着黑布,倒是和子衿当初 第一次遇到夜未央时,他身穿的衣服有几分相似。 小康子看着子衿说道:“娘娘别站在风口上了,快回去歇着吧,皇上还在里头呢!不用担心奴才,奴才定能把此事办好,不让娘娘忧心。” “要小心啊!”子衿嘱咐着,终是没有转身,而是看着小康子灵活的身影一点点的消失于夜色中,她才转身叮嘱小成子道:“小康子出宫一事别漏了出去。” 小成子低头:“是,娘娘。”RS 第一一三节:秦非 第二日晨起,子衿送夜未央出门,走到殿外时,却见小康子已经在院子里指挥着宫人清扫院子。 子衿帮夜未央紧了紧棉斗篷的带子,一脸温婉地福身道:“恭送皇上。” 夜未央歪头看她笑了笑,便径自走了。 望着夜未央的身影渐渐远了,小康子这才上前笑道:“外面风大,娘娘快回屋吧!” 子衿亦笑,一脸了然。 用了早饭,子衿先是去鸿福宫看望老佛爷,陪着老佛爷说了一会儿子的话,自是哄得她老人家眉开眼笑了才出来。 继尔又到太后处,抱着三皇子千皓玩了一会儿。太后本意是除了初一十五都免了宫妃的请安,但是千皓特别喜欢子衿,所以太后也就允了子衿随时出入永寿宫了。 至于那些最近勤着往永寿宫跑的妃嫔们,自是都揣着自己的打算。自从皇后生病卧床不起,皇后处一般的请安都免了,只是宫妃们轮流侍疾。所以有心的宫妃自会多到太后处走一走,一则多和太后联络感情,以进孝仪;二则自是考虑得远了一些,毕竟若是皇后的病就此不能大好了,那么后位一空,几个位份高的妃子还是有机会的。就算不敢觊觎后位的妃嫔们,在太后面前能得几分薄面,也自是不错。若是皇后当真撒手人寰,老佛爷养尊处优不理宫中琐事,那么大权又归于太后手中。所以无论是新后的人选,还是宫中的大小事宜,那不经太后点头,恐怕也是不成的。 子衿从太后宫中回来时,小厨房炖的冬瓜鲩鱼汤已经好了。 “这会儿子皇上也该下朝了,冬瓜鲩鱼汤最为暖胃。咱们这就给皇上送过去,让皇上下了朝就热乎乎地吃上一碗。”子衿喜滋滋地说着,将刚解下的棉斗篷又披上了身。 欢颜也陪着笑,随即将汤装进瓷罐,并且做好保暖措施,子衿,水漾以及欢颜三人便直奔议政殿而去。 行至殿外时,却见张一正送一名大人从议政殿里出来。子衿眼神一扫,从那名大臣身上略过,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此人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方形脸堂,生得浓眉大眼,倒是有几分俊逸。 “臣秦非参见暖嫔娘娘!”声音突地自身旁响起。子衿倒是被吓了一跳。抬眼看时竟是刚才那人在行礼,而且还自称秦非。 子衿略略止步疑道:“大人是秦非?” 一旁的张一笑着代他答道:“暖嫔娘娘不知道,这一位就是皇上的应梦贤臣秦非秦大人哪。” 子衿微笑着“嗯”了一声,再看秦非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对张一说道:“烦劳公公进去给本嫔通禀一声。就说本嫔来给皇上送汤了。” “是,暖嫔娘娘。” 张一笑呵呵地进了议政殿,秦非忽然跪地行了大礼,满脸感激之色:“臣谢暖嫔娘娘大恩。” 子衿笑道:“秦大人不必客气,快快请起。” 秦非动作敏捷,起身继续说道:“臣出身卑微。又无什么功名在身,能来朝中为官除了皇恩浩荡,最应感谢的人就是暖嫔娘娘。” 子衿见秦非这样说。心中明了,自是夜未央曾对他说过入梦一事。她只是淡淡地笑着,并不言语,只听秦非继续说道:“仅那一次臣已无以为报,哪知昨夜娘娘能再帮臣一次。那一封夜半送到的书信真是救了臣的命啊!”说着。他又跪了下去,声音低沉却有力地说道:“臣对暖嫔娘娘感激涕零。若是日后娘娘有什么能用得着臣的地方,还望娘娘尽力吩咐,臣定当竭力为之。” 她见秦非言辞真诚,句句恳切,心中却也是感怀没有帮错人,算是有了些淡淡的安慰。而后只缓缓说道:“秦大人过虑了,本嫔是在帮你也是在帮皇上。这里不便说话,若是日后秦大人还有何事可直接找小康子,本嫔就会知道了。” “是,娘娘。臣告辞。” 秦非转身离开时,张一已经开门出来了:“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殿中,夜未央正在用早点。几块点心下肚,又喝了两碗子衿端来的冬瓜鲩鱼汤,很是酣畅。 夜未央用毕,子衿方才笑着说道:“皇上今儿的好似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夜未央哈哈一笑,将擦手的帕子扔在一侧说道:“就你最机灵,朕今日果真是心情不错,昨夜朕和你说的事,秦非已经想出了法子,早朝刚过就派高达去办了,若是顺利想必不日便可大获巴土国。” “这可真是大喜事,那要提前恭喜皇上了。”子衿左右看了看,见宫人们都已退了出去,方才上前小声道:“皇上可否告诉子衿秦非秦大人想了什么法子?” 夜未央眉头一挑,伸手揽过她的纤腰,略略有些神秘地说道:“这个法子倒是极妙的,朕也佩服得紧呢!” 子衿佯装好奇,追问道:“究竟是何法子,皇上想急死我吗?” 夜未央这才说道:“想那秦非还真是心思灵敏,今日早朝大臣们纷纷问他想出了什么传递消息的方法,他竟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两颗煮熟的鸡蛋。大臣们吹胡子瞪眼睛,气的气,恼的恼。他却乐呵呵地让大臣们把鸡蛋剥了皮瞧上一瞧。一开始大臣们都不愿意,说他这是无理取闹,还有人提议要重罚他甚至削了他的官职。” “那这鸡蛋倒是谁剥开的?”子衿笑着问。 夜未央一仰脸:“当然是朕了。朕觉得秦非并非是那种无理取闹之人,拿两颗煮熟的鸡蛋上早朝定是有他的缘由,于是就将鸡蛋剥开了一看,你猜怎么着?” 子衿掩着笑,却又佯装好奇地问道:“怎么着?” “那蛋白上竟然有字!”即便是此刻。夜未央仍掩饰不住眼中的〖兴〗奋之色:“我就问秦非他是怎么做到的,秦非当即命人搬上一坛由于酿酒时间过长而发酸了酒醋,用笔蘸着酒醋在生鸡蛋上写字,待酒醋干了,再将蛋煮熟,那字竟然就落在了蛋白上。” 夜未央说完拍掌大笑,连连叫绝,子衿看着他笑得如孩童一般开心,心里就如那装满了风的帆船,内心被撑得鼓鼓囊囊。被幸福和快乐的感觉装得满满的,甚至都要溢了出来。 自那日开始,夜未央一连三日都宿在议政殿。没有去任何一个妃嫔的寝宫。只说是这几日国事繁忙,但子衿晓得,他一定在绸缪着收复巴土国一事。 子衿也不打扰他,只是去送过两次吃食,每次见他。他的脸色总是带着几分劳累和疲倦,然后疲倦之中又带着若多的欣喜,由此看来,事情还是顺利的。 自古以来不变的道理,皇上忙着,妃嫔自然就闲着。 除了轮流到皇后宫中侍疾却也无事可做。元淇和元婉倒是日日往暖秀宫中来的。楮金雅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打扰,经过子衿几次盛情邀请之后,便也偶尔过来坐一坐。几个人围在一起吃着点心,喝着茶水,倒也就填了寂寞。元婉和楮金雅之前是不认识的,也由此渐渐熟络起来。只是那选秀时一起认识的桐香玫倒是与她们不大来往了。 这一日几人又前前后后的来了暖秀宫。刚刚落了坐,元婉便从袖中抽出几个绣着huā样的丝白手帕说道:“妹妹我闲着无事。就绣了几个绢子,布料都是一样的。只是这huā色不同,若是姐姐们不嫌妹妹我手艺粗劣,就每人拿去一个。” “哎呀!元婉妹妹这手艺真是了得,怎生就跟画上去似的。”楮金雅看着手帕上的绣工,双眼直泛亮光。 要说出身楮金雅自是比在座的几位都要显赫,但是若说做女红,她当之自愧不如。她也是自小学了女红的,但是自小学到大,也没学到什么心得和领悟,当真是不太喜欢,所以看了别人绣的好也自是羡慕,但拿到自己手里,却没有那份心思摆弄。 子衿掩嘴一笑:“既然楮姐姐喜欢,还不赶快挑一个,不然妹妹们先下手为强,可要把好的都挑走了呢!” 楮金雅一喜,挑眉笑道:“当真是我先挑?” 元淇和元婉只是笑,自然是没有异议,子衿则撅嘴说道:“姐姐不挑,我可要动手了。” “我挑,我当然挑。”楮金雅喜滋滋地在几个绢子上扫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那个绣着合欢huā的绢子上,掩不住满嘴的笑意:“我就要了这个吧,合欢huā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也雅致得很。” 子衿微微仰脸笑道:“其实都不用挑了,元婉妹妹可不就是按着咱们几个的喜好来的。这粉红色的木槿是元淇最喜欢的,自是给她绣的;这绿菊自然是给我的;只是这水仙却不知是给谁的。” “难道是给我的?”门口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竟是许才人。 许才人站在门口盈盈福了一礼:“经常见姐姐们来暖嫔娘娘这走动,好生羡慕,今儿妹妹终是忍不住了,也过来和姐姐们闲聊一会儿,打发下时光。” “若是许姐姐不嫌弃,妹妹我自是乐意奉送的。”元婉拿起水仙绢子递到许才人手里。 许才人眼波一转,盈盈笑道:“谢元妹妹了。” 第一一四节:偶遇 寒冬腊月,外面是冷的,气温是低的,就连那急急的东北风抽在脸上,也像被小刀子剐了一般的疼痛。但是若偶尔遇上一个睛好的天气,太阳当头而照,却也是温暖的。 今日就是一个晴好的天气,暖阳当空,衬得白雪愈发洁白耀眼。 子衿和楮金雅一起从太后宫中出来,闲聊了几句后,楮金雅便急急赶去皇后宫中侍疾去了,剩下子衿带着水漾和欢颜慢慢往自己宫中走着。 “娘娘,奴婢看三皇子现在是越来越喜娘娘了,见到您就一直笑个不停呢!”水漾在子衿身后一脸笑意地说道。 子衿也笑:“是啊,三皇子也可怜,生下来就没了娘,所以咱们没事就多来看看他吧。皇上前朝国事繁忙,想必近日来很是疲累了,我时而来照顾三皇子,也算是为皇上分忧了。” 水漾的笑更浓了:“娘娘果真是事事为皇上考虑。” “依奴婢看,咱们娘娘倒是和三皇子极为有缘呢!”欢颜跟在她们身后,一脸烂漫地伸手扯着耳侧垂下来的几缕头发。 子衿歪头看着远处松树上挂着的雪绒淡淡一笑:“什么有缘没缘的,小孩子还不是谁对他好,谁常常和他在一起,他就和谁亲厚一些呢!” “是,娘娘说得有理。”水漾见前面有些路滑难行,伸手扶上了子衿的手臂。 路过御花园时,子衿歪头向里面望了望说道:“今儿不冷,不如咱们进园子里走走吧,不然回去也是闷着。元淇和楮姐姐今儿在皇后宫里侍疾,元婉在太后宫中时便说不舒服,恐怕今儿也不会出来走动了。” 说着子衿迈步便进了御花园,水漾和欢颜在后面笑容满面地跟着。 冬日的御花园,除了迎风而立的松柏和傲雪盛开的红梅,其它花草均已凋零。人行的青石路倒是被宫人干干净净地清扫了,但其它地方均是白雪皑皑,银装素裹,远远望去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水漾怕子衿滑倒,跟在身侧紧紧地搀扶着。欢颜入宫后初次进御花园倒是觉得新鲜得很,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什么都觉得惊奇。忽地她努着鼻子尖声说道:“好香,好香!” “前面就是一大片梅花林,能不香吗?”子衿笑着看她。 “哎哟!皇宫就是不一样,地方大,屋宇多也就罢了,就连这花园子也和百姓人家不一样。简直就是五步一桥,十步一亭,且都是这般巧夺天工,雕梁画栋。”欢颜啧啧赞着:“在宫外就算是显赫人家,也就种几株或几十株梅花也就算了,这宫内居然会栽植一大片梅林,简直太壮观了!” 子衿见她说得开心,也跟着笑了起来:“知道你素来喜爱梅花,既然今日已经来了,就带你去看看那梅林吧,顺便采上几枝回去插在瓶内,总比用香料来得好闻。” 欢颜当真是高兴,当下已经笑得合不扰嘴。 几人继续前行,子衿指着前面的月亮门说道:“瞧见没,自那月亮门进去,里面就是梅林了。” 欢颜心中兴奋,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撇了子衿和水漾在身后,便一溜小跑直朝着月亮门奔去。水漾见状欲阻拦,子衿笑道:“反正此刻没得别人在,由得她去吧,这段时间欢颜在府内恐是也憋闷坏了,她喜梅花,今儿就让她好好乐上一乐吧!” 水漾不再言语,只是笑着扶住子衿,两人也不由得加快脚步跟了进去。 两人刚到月亮门,却见欢颜站在门口,侧脸对着子衿和水漾,竟怔怔地呆了。子衿一笑:“怎么?刚到门口就看得呆了。” 欢颜却是不回话,依旧怔怔地朝一侧看着,细细瞧来那目光不像是看得呆了,而似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子衿和水漾不由得向她所望方向看去,竟也突自呆住。 她们看到的不是别的,正是静妃。 同在皇宫之中偶遇也属正常,不正常的是此时的静妃居然歪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正在嘤嘤哭泣,而那男人正在用手亲密地抚着她的后背,似是正在安慰之样。 白雪皑皑,红梅似血。再加上梅林前一对相依相偎的璧人,看上去倒是极美的。只是这美会让人多了几分害怕,因为静妃所依靠的男人并不是皇上,而是一个穿着官服的白净男人,所以才会让人心生恐惧。 刹时间,子衿会意过来,为免尴尬,也未免惹来不必要的是非,她急急拉起水漾的手,正想着叫欢颜一同离开之时,却被静妃和那男人发现了。他们先是一怔,随即如被电击一般将身体弹开,两人都如见了鬼一般,直直瞅着眼前的三个人,一脸的不知所措。 走是走不得了,子衿这才抬头仔细看那男人的样貌,中等身材,略略有些清瘦,皮肤白净,五官也较单薄,鼻子眼睛皆小,但却比较耐看。身上穿着官服,子衿出入议政殿几次,却从未见过此人。 静妃惨白着一张脸,毫无血色,她唇角动了动,却是没发出声音。那男人的神情也极为难看,双眼写满恐惧与惊慌,整张脸外加那两片薄薄的唇都是白色的。 子衿的胸口悠悠一沉,心道:和皇上的女人有染,这是何其大的罪啊!她顿了顿,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在几人俱是尴尬与恐惧之时,远处想起小康子的声音,他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的说道:“娘娘,奴才找您好一会儿子了,皇上差人来传话,让您即刻去议政殿。” 子衿未免小康子进来看到静妃,又给她徒增一份尴尬,老远就挥手说道:“小康子,你先去回了皇上,我即刻就去。”说完就当静妃不存在一般,带着水漾和欢颜急急跨出了月亮门。 带着水漾和欢颜一路步行,一直走到议政殿的门口,她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她没有时间多想静妃和那个男人的事,换上一个自然的笑容,又嘱咐水漾和欢颜不要乱说之后,才命人进去通禀。 张一很快出来将她迎了进去。御书房内夜未央在龙案前伟岸而坐,下首处站着一个人,忙过来给她行礼,子衿一看竟是御前侍卫首领高达。 时至如今,想到和听到这个名字时,她的心里还是有一丝丝甜蜜的。她微微一笑:“高大人不是为皇上出去办事了吗?这么快回来,想必一定是带着捷报而归吧!” 夜未央当即朗声大笑:“暖嫔最聪明,一猜便中。” 子衿这才对夜未央盈盈福了一礼,笑着站到了龙案一侧。她的目光几度在夜未央脸上流转,突然之间她才明白,原来能看到皇上笑,她的心里就是幸福的。 “高达不但骁勇善战,更是足智多谋。这次他带着秦非提供的方法,极是稳妥地将消息传到了我国的使臣手中,并和使臣里应外合,没用一兵一卒便让那巴土国俯首称臣了。”夜未央侃侃而谈,对于高达的功劳给予充分的肯定。 子衿接过张一端上来的热茶,放到夜未央面前笑道:“这么说来高大人是立了大功了!” “大功!”夜未央高声道:“确实是大功!朕一向不提倡打杖,就是因为不但劳民伤财,更是扰得战区百姓不得安生,若是都像高大人这般机敏,直接智取,何来打杖一说了。” “皇上,说来高大人还是你我二人的媒人呢!而且嫔妾和皇上在山上中了蛇毒,也是高大人迎救及时。嫔妾也一直未有机会好好感谢高大人,不如这次嫔妾就代高大人向皇上讨个赏,算是感谢高大人成全嫔妾与皇上这段姻缘,更是感谢高大人救命之恩,和慰劳高大人此次立此大功如何?” “暖嫔想了这么多由头,看来朕不赏都不行了。”夜未央挥手道:“以暖嫔看赏高大人点什么呢?” 高达听罢赶紧曲膝跪倒:“谢皇上,谢暖嫔娘娘。” 子衿笑了笑:“依嫔妾看,高大人仪表堂堂一身正气,应该是不爱财又不爱色,除去这两样恐怕就只能是赏个加官晋爵了,皇上您以为呢?” 夜未央斜了她一眼笑道:“看来暖嫔是轻易不开口啊,这一开口就得捞个大的说。” 子衿不语,只是笑。 “好吧!”夜未央一拍龙案说道:“那就升为正四品兵部侍郎一职,到军中去磨练一番,以后朕还要大用于你。” 对于这样的震天惊喜,高达是想都不敢想的,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磕头谢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夜未央呵呵一笑,指着子衿说道:“你要谢的人在这。” 高达又要磕头,子衿连忙说:“高大人莫要客气,想必一路往返巴土劳顿极其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皇上既重用于你,你就要为皇上争气才是。” “请皇上和暖嫔娘娘放心,高达虽然不才,但却愿万死报答皇上和娘娘的恩德。”高达又是一阵磕头之后,方才退出了议政殿。RS 第一一五节:留宿 高达走后,又断断续续进来几个臣子,或是向夜未央汇报事宜,或是夜未央主动发问。看样子皆是他的心腹之人。这期间,夜未央却也不要子衿离开,而是让她在一侧做着研墨,递茶等事宜。 子衿也不多话,研好墨便极懂规矩地站在一侧,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们谈论国事。 她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牵动着她喜怒哀乐的枕边人。虽然他是皇上,但是在她面前,在她的暖阁之内,他对自己从来都是温柔体贴,甚至是言听计从的。他给她最大的空间,让她不用守着那么大的规矩;她仗着他的宠爱和怜惜在他面前可以天真无忌的调笑玩闹,甚至她一度曾经忘记他是个皇帝。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端端坐于龙椅之上,身影是那般的伟岸挺拔。此刻,他不再是那个事事宠着她的男人,他的目光时而犀利如鹰,疑云阵阵;又时而豪情万丈,大放异彩。 此刻子衿才深刻的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枕边人是这样一位雄才大略,傲视天下,又胸怀山川江河,眼观风烟疆土的皇上,一个有着至高无尚皇权的男人。 午饭子衿是陪夜未央在议政殿一起用的,四个热菜两个凉碟,菜色虽然不多,做却做得极其精致可口。而最让她意外的是,这菜是出自御膳房,但却都是她爱吃的。 侍候在一旁的张一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道:“暖嫔娘娘,这菜色是您来之前,皇上特别吩咐御膳房做的呢,还慎重地交待着菜里别放糖,您吃着觉得如何?” 子衿甜笑着:“极是好吃。” 这一餐她吃得极是香甜,夜未央不怎么说话,却是不时地与她进行着眼神交流。她只是笑,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使她的唇角边仿若飞霞一般灿烂生辉。 午后冬日的暖阳透过雕花轩窗,疏疏落落淡薄似轻云般照在两个相依相靠的身影上。虽是默默无言,嘴角却都挂着深深的笑意。子衿的内心安静且舒心,幸福又满足。她偎在他的怀中,微微眯上眼睛,她希望日子就这么平静而安祥的过下去,有她,有夜未央,直到天荒地老…… 待她醒来时,夜未央已埋头批着折子,见她过来抬头微微一笑复又低头。 整整一个下午,夜未央都埋首于奏折之中,他时而蹙眉不语,时而凝神思考,子衿在一旁轻轻地研着墨,内心却真真地生出几分心疼来,她在心中叹了叹,暗自想到:太平盛世下的皇上也这般辛苦。 直到太阳西斜下去,子衿才到门口接了水漾送来的食盒柔声说道:“皇上批了一下午的折子也该歇一歇了。”说着从食盒内取出泰兰瓷碟装着的几色点心,杏仁佛手、芙蓉翠糕、合意金饼和嫩卷松梨,再斟上一盏沁人肺腑的红茶,加一点点的蜜蜂。 夜未央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原本略显犀利刚硬的眉眼便微微眯了起来,顿时他看子衿的眼神,便也无端添了几分温柔。 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绵软的呼吸着,温香软语丝丝缕缕传进她的耳畔:“今日就不回去了,我们去养心殿同宿可好?” “养心殿?”子衿脸一红说道:“我还没有去过养心殿呢,更没有在那里留宿过。” “今夜就去。”夜未央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这一夜子衿是在夜未央温柔的怀抱中度过的,天地一片安静,静得只剩下如此二人。 子衿躲在他的臂弯中,偷瞄着天上那轮似盈而缺的月亮柔柔说道:“皇上,我们一辈子是不是都会这样?” “会怎样?”夜未央垂下头,用温柔的目光瞧着她。 她也挑了挑眉,迎上他的目光,那眼波清澈得如一汪洗过的碧玉般清澈:“月圆月缺,春去秋来,我们依旧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子衿和皇上,子衿和曾经的高达。” 夜未央郑重地抚上她的脸颊,定定说道:“月圆月缺,春去秋来,永远在一起!” …… 第二日,子衿回到暖秀宫时,静妃已经候在暖秀殿中等着了。 子衿进得殿中福了一礼,想到昨天的事面上还有些微微的尴尬之色:“静妃娘娘好早,若是静妃娘娘有事大可差人来唤嫔妾一声,嫔妾过去就是,怎劳娘娘这么大早地跑过来一趟呢!” 静妃的脸色微微不好看,却也没有和子衿客气,直接说道:“可以屏退左右吗?” 子衿回头看了水漾一眼,水漾转身一摆手,便带着服侍的几个宫人一同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子衿和静妃二人,静妃嘴角一颤,虽然没有发出声音,却“扑腾”一声跪了下去。 “静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子衿赶紧去扶,她却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不起来,她泪眼汪汪地说道:“暖嫔妹妹,我是为了他也为了我自己来谢谢你的。” 静妃言语中透着诚恳,目光灼热地看着子衿。 子衿一怔:“谢我?为何要谢我?” “谢你没有将我和他的事告诉皇上,所以你不止救了我,救了他,更是救了我和他的两个家族。”静妃死死地抓着子衿手,心情异常激动。 子衿一笑:“你怎知我没有将这事告诉皇上。” 静妃泪中挂笑:“若是皇上知道了,昨夜我还能平平静静地躺在宫中睡觉吗?” 子衿又扶了她一把,淡淡的说:“地上凉,静妃姐姐起来说话吧。” 静妃起身,自腰间扯出帕子抹了抹泪说道:“我和他是远亲,在父亲没有回京的那几年,他经常在我家出入。一开始父亲拜高踩低嫌他出身寒微又没什么出息,后来他在太医院任职,渐渐展露了才气,也有不少宫中主子开始抬举他,父亲渐渐的也就不反对了。当初选秀之时我就是报着选不上的态度来的。只要我选不上就会被放回家中,那么我和他定可终生厮守在一起了。” “可是命运弄人,你偏偏被选上了。”子衿有些同情地说道。 “是。”静妃再次哭了出来,很是凄楚动人,这与她在人前的性格完全不符。 “一切都不在意料之中,我不知道当初太后和皇后为什么就选上了我,她们的一句话将我这一辈子都断送了。”静妃狠狠地咬着牙,极度不甘的样子。 子衿道:“静妃姐姐,妹妹我虽然很同情你的过往,可现在你毕竟是皇上的女人了,即便你的前尘往事再放不下,即便你对皇上再无情,可皇上他是天子啊!你怎可做对不起他的事呢?” “我没有!我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静妃圆眸微微瞪大,很是激动的样子,她使劲地抓着子衿的手:“暖嫔妹妹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皇上的事。” “可是昨天……”子衿没有再说下去。 静妃发誓一般地说道:“暖嫔妹妹你要相信我,我和他一直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从未做过不安分之事,从来没有。而且我和皇上,我……”她顿了顿,略略沉思后说道:“我,我和皇上也从未行周公之礼,我,我还是个姑娘身子。” 子衿“腾”的从椅上弹了起来,不可置信地说道:“静妃姐姐,你身居妃位,而且已经进宫数月,这怎么可能!” “说来暖嫔妹妹可能不信,其实皇上他也不喜欢我。再加上我任性放纵,不愿守这宫中的规矩,每次见到皇上更是沉着一张脸,皇上自是觉得我越来越索然无味了。刚进宫时皇上曾经翻了我的牌子,我假借抱病在身便推了过去,后来皇上每每见我如此,也就没有再翻过牌子了。” 子衿惊鄂地望着她:“那你打算一辈子这样吗?” 静妃摇头,痛苦地说道:“我想皇上既然不喜我,便也就没人再会留意我,我且留在宫中平安度日就好。还望暖嫔妹妹成全与我,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我是为了他的和家中父亲的安危,如若只有我一人,那活与不活又能如何。” 子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静妃姐姐,同为女人我怎能不知你心中的苦,若你不做伤害皇上的事,昨天一事妹妹我定当守口如瓶,断断不会向外人泄露半句。” “妹妹这话可当真?”静妃激动得双手打颤,连声音都是抖的:“若是如此,那我要在这里代我的家人和他的家人多谢妹妹成全了。”静妃说罢又要跪下去。 子衿一把扶住她微微一笑:“静妃姐姐放心,我季子衿虽然不是君子,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道理我也是懂的。何况若是将你的事告与皇上,与我又有何好处?成全你在宫中平安度日,保你们两家平安无事,与我又有何坏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做人当是多多修得善果才是,所以只要你不会有害于皇上,我自是不会声张的。” 静妃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此时此刻她只是扯着子衿的手嘤嘤哭泣,半句话也说不出来。RS 第一一六节:有孕 在南陵国“腊八”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腊者,接也”,寓有新旧交替,逐疫迎春的意思。 在这一天,全国上上下下的百姓们会自发的组织一些祭祀仪式,欢庆丰收、感谢祖先和神灵的同时,更是祈求明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而在宫中这样的仪式就更是不能少,夜未央先是带着大臣和宫妃祭天酬神。并向各个寺院发放米、果等供僧侣食用。最后又将白米掺着杏仁、松仁、桂圆、榛子、葡萄、白果、菱角、青丝、等二十几种食材熬成的腊八粥赐给文武大臣,内监宫女等等,总之是见者有份,人人食之。 最后夜未央才带着自己的妃嫔和皇子公主等一同食用腊八粥。之前每逢腊八皇室一家都会聚在皇后的亿坤宫内食用腊八粥,而今年由于皇后病着,便改到了太后的永寿宫中。 虽是寒冬腊月,天寒地冻,但永寿宫内却是人比花娇。 除了病重的皇后,以及说身子不舒服的静妃之外,后妃几乎全全到齐,而且个个盛装出席。此时永寿宫餐堂内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嫔们或正襟危坐,或低啜浅笑,或低声谈笑交头接耳,或故意摆出撩人的姿态,所有的一切都是想引起正位之上那位男人的注意。 由于今日此大节日,夜未央故也着了一身紫金龙袍在身,嘴唇微抿淡然地扫视着在场的一切。 此时,宫女们已将各桌上都摆好了几碟小菜,正在一碗碗地将热气腾腾的腊八粥端了上来,拼按着规矩和位份依次送到各位主子的桌上。 太后呵呵一笑,先是问宫人有没有将老佛爷那一份腊八粥送去,而后才对大伙说道:“腊八新故交接。是个大日子,今儿大家都别受了拘束,将碗中的腊八粥吃完,明年才会顺顺当当,和和美美。”她又笑了笑瞅着夜未央说道:“皇帝也是,需得将碗中的粥吃完了,祈求我南陵国运昌隆。” “是,母后。”夜未央端起瓷碗,面向众人说道:“腊八是个大日子,大家都多用一点吧。祝祷明年风调雨顺,天顺人和!”说完却是将目光在子衿的脸上停了停,嘴角露了些许微微笑意。 “是。皇上。”夜未央说完,自是一呼百应,众人纷纷动起了筷子。 子衿坐在下首处,左边是楮金雅和淑嫔,右面是恬昭仪和几个贵人。斜对面则是几个才人和美人。虽然她不喜吃甜食,但对于眼前这碗如此丰富多彩的腊八粥却也有了兴趣。再三确认里面没有胡桃之后,便也就拿起银羹勺吃了起来。 她正自吃着,抬眸间却见元婉略带愁容地对着腊八粥发呆。看她的样子似是很不想吃,却又不得不吃,手里拿着银勺在粥碗里来来回回的拨动着。就是没有往嘴里送,看似很是为难的样子。 据她对元婉的了解,元婉并非是挑食之人。皆是什么都吃得下的,何况今日这碗腊八粥可是御膳房精心熬制而成,不但重其色泽和口感,在养生方面也颇多学问,而且入口尝来果真是浓稠美味。入口绵软。至于元婉今日为何这般发愁,倒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子衿坐在那里一边吃一边琢磨着。要不要偷偷过去问下元婉是怎么回事,皇上和太后赐粥,若是不吃,恐怕不妥。若元婉实在吃不下,就将自己吃过的粥碗与她偷偷调换便是。 哪知这时许才人却问了一句:“元妹妹,你怎么不吃?” 声音虽不大,却也引起了几个妃嫔的注意。元婉脸色微微难看,端起粥碗勉强地笑:“吃,正吃着呢。”说完将盛满粥的银勺送进嘴里。 哪知银勺刚送至嘴边,微微张开的樱唇还未碰及食物,猛然间似是有什么气味冲撞了她的鼻翼,她忍不住微微蹙眉,肠胃却是越发的难受,最后竟忍不住捂着嘴巴呕了起来。 这一呕不要紧,本来莺莺燕燕的声音顿时都停了,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了元婉。就连皇上和太后也好奇地将目光递了过来,元婉心中大窘正欲起身告罪时,肠肠胃胃又是一阵翻腾,却又忍不住呕出了声音。 元婉又是气又是怕,慌忙原地跪了下去,眼泪就在眼眶里直打转转:“皇上,太后,奴婢并非有意冒犯,只是今日不知怎地一见这粥就……”话未说完,呼吸之间嗅及腊八粥的味道,又是一声干呕不止。 “哎哟!这元美人是不是……”慧妃话未说完,便有些喜色地看向了太后和皇上。 席间的众妃们反应过来的,脸色都有些微微变化,阴睛变幻,叫人有些琢磨不定。就连夜未央也有些微微地蹙了蹙眉头,似是在思索着什么。然而太后却是乐了,一脸喜气地挑眉问道:“慧妃,你是说元美人她有了?” 慧妃微微一笑:“回太后,臣妾看这样子倒是极像,不过这有没有还只有元美人自己才知道呢。” 元婉一愣,迎上太后的目光,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又惊又喜又是犹疑,终是不敢冒然回答,无助之下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子衿。 子衿坐在那里只是笑,并回以她一个鼓励的目光。 元婉这才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说道:“回太后娘娘,奴婢不知,之前从未感到有什么不适,今日这是第一次。” “快,宣太医为元美人诊脉。”一直不语的夜未央终于发了话,宫人领了命急急奔了出去。 太后一歪头说道:“去,把敬事房的侍寝册子给哀家拿来。” 为保皇室血统纯正,南陵国自夜未央的祖父一代开始,侍寝册子共分三处记载保存。到了如今也不例外,现今三份分别是敬事房一份。皇后处一份,另外一份自是在太后宫中。 片刻之间孙姑姑已将侍寝册子奉上,翻到元婉那一页,却只是廖廖数笔,记载不多,这也说明她侍寝的时候并不多,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喃喃说道:“近两月元美人只有一次侍寝,冬月初六。”太后抬头略略思索,不由得因为欢喜而提高了音量:“看样子八成是准了。侍寝时是冬月初六,今儿是腊月初八,相隔一月余两天。算这日子是差不多呢!” “是,母后。待太医来了一切就见发晓了。” 夜未央笑着回太后的话,子衿却是心中一颤,冬月初六不正是自己的生辰那天吗? 太后呵呵笑着:“是,太医来了就知道了。若是元美人真是有了。那么明年咱们皇家就又多了两个子嗣了,淑嫔一个,元美人一个。” 太后高兴得合不拢嘴巴,下首处的妃嫔们却是多数都在极力掩饰着略略不好看的神色。而子衿却是千头万绪,心中怎一个“乱”字了得。 这时,太医到了。来诊脉的太医姓薛。听说是较擅长护胎,生产这一类的医道。 诊脉之时,太后和皇上眼巴巴的望着。元婉一脸担忧之色,其它众人也均是大气也不敢出,只待太医公布结果。 时候不大,薛太医便抬手收了枕垫,装进医盒。复又对着夜未央和太后跪了下去。 太后一挑眉:“薛太医。诊脉如何?” “恭喜皇上,恭喜太后。元美人已有一月的身孕。”薛太医大声说道。 “哎哟!还真是有了。”太后顿时喜上眉梢,复又问道:“元美人她身子如何?腹中龙胎可安稳?” 薛太医道:“回太后娘娘,还未发现什么不妥,一切尚好。” “好好好!”太后一边笑一边点头:“那哀家就把元美人这胎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给哀家护好这胎。” “是,臣遵命。” 薛太医提着医盒出去了。太后脸上的笑容还在渐渐弥漫,且笑容越来越深。她转头对夜未央说道:“皇帝,元美人现在有了,按规矩是不是也该进一进她的位份?” 夜未央一笑:“母后说得极是,那就即刻晋元美人为才人,赐号婉。产下皇儿再另行封赏。” 按着宫中习俗,小主位份一般都是没有号的,称呼起来也皆由姓氏区别。如今元婉有孕不但升为才人,更是赐了号,也算是极大的荣宠了。 一时之间厅内恭喜之声顿起,真心诚意祝福的,虚情假意恭喜的,皆是你来我往,不绝于耳。 子衿看着忙于应付那些恭喜之声中的元婉,她一直是含羞带笑着,那笑容宛若一朵盛开的水莲花,虽然不倾国倾城,却也清新脱俗,分外动人。而如今她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暖色,子衿想那暖暖的笑容就叫幸福吧,而这一切均是他给的,是自己的枕边人,自己为之依靠的男人给的。 想到这里不免心中也有微微的酸涩。她下意识地用手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现如今后、宫之中,就属自己得到的圣宠最多,就连那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鸾贵妃,也被自己压了过去。可是这肚子为何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是很想为夜未央生个孩子的,因为只有孩子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 恍惚间,子衿抬头去看夜未央,却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不由得目光中多了几分闪烁。 夜未央却是对她淡淡一笑。笑容凝在他的嘴角,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子衿不由得双眼一亮,她又看到了那样的眼神,一个让她放心的眼神。顿时她略略不安的心缓缓落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迷人且舒心的笑意来。 第一一七节:曲解 腊八粥用毕。 不管有多少人因为元婉有孕一事而无法安睡,但表面看上去算是暂时平息了。夜未央先走一步去议政殿处理国事,剩下一群妃嫔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 出了永寿宫,元婉如往常一般,紧紧随在子衿的身旁同行。许是她由于刚刚发现有孕一事而激动不已,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红晕还未在脸上褪去,走在阳光下越发的明**人。 子衿的目光温柔地盯着她的小腹上,笑着说道:“这下可是好了,这肚子里装的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只消平安产下,妹妹以后也算有个依靠了。” 元婉眼圈微微一红,楚楚道:“姐姐,叫妹妹我如何感谢你才好呢……” 子衿摇摇头,话还未说出口,却见鸾贵妃和淑嫔以及恬昭仪三人,正在永寿宫门口准备上轿辇。 子衿和元婉只得上前给鸾贵妃行礼,鸾贵妃冷冷地瞟了子衿一眼,那目光中或多或少地掺杂着几许厌恶之色。而后她又斜了一眼元婉平平的小腹,不咸不淡地说道:“都起来吧。” 元婉复又给淑嫔和恬昭仪行礼。淑嫔也不叫她起来,而是挺着肚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婉才人你可真要好好谢谢咱们鸾贵妃娘娘,当**只是一名小小尚衣局宫女,竟然大胆在议政殿留宿,若不是鸾贵妃娘娘手下留情,你哪里会有今日这般扬眉吐气的时候呢?” “是啊!”恬昭仪也挂上了一抹尖酸刻薄的笑意,她在元婉的脸上使劲瞧了瞧方才说道:“以嫔妾看这婉才人受了蜂刑之后,这皮肤非但没有留下什么疤痕,反而是越发的光彩照人了呢!” 元婉依旧拘着礼的身子微微晃了晃,脸上一阵泛青一阵泛白,很是难看。 子衿见事情不妙,赶紧笑着说道:“淑嫔姐姐,婉妹妹刚刚有了身孕,就别让她拘着礼了,这要是有什么差池,皇上和太后可是要怪罪的。再者说来,自古英雄不问出处,虽说咱们婉妹妹曾经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但是现在龙胎已在腹中,还怕日后没得享福吗?”说罢也不顾淑嫔什么态度,径自伸手将元婉扶了起来。 恬昭仪见得此状,略一迟疑,半带轻笑道:“暖嫔娘娘若是不说,嫔妾倒是忘了,暖嫔娘娘的出身更为低微,原是出自浣衣局的宫女哪!娘娘与婉才人这般互相帮衬,是不是也算是惺惺相惜啊!” 话音刚落三人便掩嘴轻笑起来,从永寿宫陆续出来的妃嫔也都忍不住向这边张望。元婉已是气得满脸通红,却又不好发做,但却站都站不稳一般,身子有些微微发颤。 子衿一把扶住她,关切道:“婉妹妹,你没事吧?” 元婉摇了摇头,似是费了好大的力气一般,才眯眼缓了口气。 淑嫔看着元婉翻了个白眼,哼道:“是啊,婉才人现在可是贵重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呢。” 元婉用力地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保持镇定,缓缓说道:“淑嫔娘娘笑话了,奴婢身份卑微,又是刚刚有孕,算不得贵重,淑嫔娘娘才叫真真的贵重呢!奴婢听说淑嫔娘娘在宫中来回行走,皇上怕路滑摔到娘娘,还赐过御辇呢!这可真真是莫大的荣宠呢!” 淑嫔听罢,嘴角含笑便有点喜不自禁的样子,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说道:“皇上赐御辇那倒也是常有的,却也不足为奇。本嫔奇的是婉才人果然有福,皇上近几个月就去你那一次,你竟然就怀上了龙胎。”她扑哧一笑,带着几分嘲讽:“冬月初六,我记得冬月初六好像是暖嫔的生辰吧。” 元婉脸色一白看向子衿,子衿却若无其事的笑道:“冬月初六正是嫔妾的生辰,多谢淑嫔娘娘挂怀。” “哟!嫔妾还以为暖嫔娘娘多受宠呢,原来娘娘生辰之际,也没和皇上在一起啊!若是婉才人腹中的龙胎生了出来,那么暖嫔娘娘每每看到这个孩子,不就想到了入宫后的第一个生辰,这可真是……” 恬昭仪不改一惯作风,依旧言辞犀利恶毒。 刚刚一番奚落之词子衿已经忍了,如今她却又得寸进尺,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昔日子衿同她位份一般,不好计较什么。如今位份已胜过于她,自然是说话做事方便了许多。 子衿唇角上扬,微微一笑说道:“恬昭仪真是好笑,怎么什么事都记得那么清楚,许是本嫔已经老了,记性越好的不好。所以好多事都已经记不得了,真是烦劳恬昭仪帮本嫔记着呢!” 恬昭仪见子衿根本不受挑拨,斜了她一眼,气呼呼地不再说话。 淑嫔却道:“恬昭仪你也不用生气,暖嫔本就伶牙俐齿,你是万万不及的。只是本嫔倒有一事想不明白呢!” “娘娘何事不明白?”恬昭仪上前问道。 “皇上和太后一向最重子嗣,当初本嫔怀中龙胎,是因为皇上常常去本嫔宫中留宿,本嫔这肚子涨起来却也不奇怪,只是这暖嫔可就奇怪了……”淑嫔笑一笑继续道:“按理说近几个月暖嫔得到的圣宠最多,怎地就被别人捷足先登有了身孕呢?这可叫暖嫔情何以堪呢?本嫔倒是认识一个擅长这方面医术的太医,人称送子观音。若是暖嫔求子心切,本嫔倒是可以介绍太医去你那里帮你瞧瞧是哪里出了问题。” 元婉一时忍不住就要反驳,子衿扯了扯她的手臂微微一笑,对淑嫔说道:“淑嫔娘娘,嫔妾确实进宫时日尚短,资历浅薄,被淑嫔娘娘羞辱几句也是应该。嫔妾知道婉妹妹有孕娘娘你心里不痛快,可你再不痛快也不能拿鸾贵妃娘娘说事啊!这对贵妃娘娘不敬的罪名,可不是咱们姐妹之间的玩笑话那般简单了。” 淑嫔一愣,脸上瞬间变色,指着子衿的鼻子便道:“暖嫔,你休得胡言,我什么时候拿贵妃娘娘说事了?” 本在一旁看好戏的鸾贵妃,脸上也微微变了色,看着淑嫔的双眸中泛出几丝火气。 “是吗?”子衿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淑嫔娘娘刚刚不是说婉妹妹一次得宠,便怀了龙胎,这倒是她的肚子争气了。娘娘又说嫔妾近日得到圣宠最多,肚子却依旧没有动静,还要介绍什么人称送子观音的太医给嫔妾看看这不争气的肚子。” “我倒是觉得淑嫔娘娘说得一点没有错。”恬昭仪没有听出话中玄机,依旧在一旁煸风点火。 子衿顿时换上一副戚戚哀哀之色对鸾贵妃说道:“贵妃娘娘,她们指桑骂槐嫔妾也没有办法,嫔妾知贵妃娘娘进宫几年一直没有所出,是嫔妾的肚子不争气,所以连累得贵妃娘娘也跟着受了委屈,实在是……” 鸾贵妃的俏脸几乎是瞬间勃然变色,进宫几年一直未能给皇上诞下子嗣,一直是她心中的痛。碍着她显贵的身份即便是有人曾私下议论,却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如今这痛却被拿到光天化日之下言谈,怎能叫她不火大。 淑嫔见事情不对,赶紧说道:“贵妃娘娘我没有……” “住口!”鸾贵妃瞪视着淑嫔,身体微微颤抖着怒道:“淑嫔你可知对贵妃不敬是何罪?别以为怀了龙胎就可以这般轻狂,难不成皇后病着就没人敢治你的罪吗?莫不是你想尝尝在这寒冬腊月滴水成冰中罚跪的滋味?” 恬昭仪一听赶紧跪倒:“贵妃娘娘不可啊,淑嫔她正怀着身孕,万一龙胎有什么差池,皇上和太后会怪罪的。” 鸾贵妃冷冷一笑:“皇后卧病多日,看来已经有人蠢蠢欲动了,难不成当我这个贵妃是死了吗?看来本宫要好好杀一杀这宫中的风气了。”说罢她将目光盯向恬昭仪,慢条斯理地说道:“恬昭仪,既然淑妃怀着身孕不能跪,可你却腹中空空,做为淑嫔的表妹,你就代她受过吧!”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恬昭仪大惊失色连声求饶,淑嫔却只是怔怔地看着鸾贵妃发呆,再不敢过多言语。 鸾贵妃微微仰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恬昭仪目无尊卑,对贵妃不敬,就在此地罚跪两个时辰。”说罢她又目光凌厉地看着淑嫔道:“淑嫔,本宫劝你回去后搬块镜子好好照照自己的身份,别挺着个肚子像个疯狗一般在宫中见谁咬谁,有些软柿子被你捏一捏也就算了,但是若把老虎当成了病猫可就不好了。就算你怀了龙胎,生下来还得四肢健全博得皇上喜欢才行,不然也是白生。” 淑嫔再不敢多言,天寒地冻的天气中,额头竟冒出一层层的冷汗,她怯怯地说了声“是”,低头下去再不抬起来。 鸾贵妃转头对宫女说道:“命人看着恬昭仪,如没跪足两个时辰,就杖刑侍候。” 恬昭仪两腿一软,身子便歪歪瘫倒。 元婉思及当日鸾贵妃对自己用蜂刑一事,仍然心有余悸,刹时小脸煞白,紧紧扯上子衿的手,躲到她的身后。 子衿拍一拍元婉的手,将她拉到一侧,福身看着鸾贵妃上了桥辇盈盈远去了。RS 第一一八节:护胎 子衿带着元婉弯腰福礼于一侧,侧目看着鸾贵妃的轿辇渐渐走远了,方才起身笑着拍了拍元婉的手背说道:“不用怕了,让妙竹扶着你回吧!” 元婉看了看瘫在地上的恬昭仪,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头。有鸾贵妃之命她不敢不跪,不过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跪上两个时辰,会冻成什么样还真是不得而知。而淑嫔则呆若木鸡一般杵在一侧,面上如被冻僵了一般,愣愣地没什么表情,似是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儿来。 元婉怯怯地扯了一下子衿的衣袖,小声说道:“姐姐,我能去你的宫中坐一坐吗?” 子衿微愣,还不知元婉何意,水漾上前说道:“娘娘,今儿咱们宫里煮了冰糖雪梨水。冬季气候干燥阴冷,喝雪梨水最为润喉去燥了,婉才人小主向来喜爱甜饮,不如让婉才人小主一同去用一点吧。” 子衿头一歪,看了看水漾,水漾却如往常一般只是谦恭的笑着。 水漾素知她是不喜甜食的,却又偏偏说冰糖雪梨水,又让元婉一同去用,想来她必是有话要说了,于是也就点了点头对元婉说道:“那婉妹妹就随我一同回宫同饮冰糖雪梨水吧!” 元婉心中高兴,自是满心欢喜的答应了。 子衿带着元婉在淑嫔和恬昭仪咬牙切齿忿恨的目光中,离开了她们的视线。 “姐姐!”刚刚入得暖秀殿,元婉便一把抓住子衿的手,已是泪盈于睫,楚楚动人之态。 “瞧瞧你,又是有孕又是升了才人,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怎么还哭了?”子衿掏出帕子,轻轻给元婉拭着眼泪,接着笑道:“莫不是高兴得过了头?” 元婉的脸上如挂了一层晨霜一般,白得几近透明:“姐姐,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的怕!” 子衿感受到她手上的凉意,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正色安慰道:“妹妹不怕,你的位份不高,即便是产下皇子,眼下也只能晋封到贵人之位,威胁不到其它的妃嫔,想必那些人暂且不会对你怎么样。” 元婉的泪扑籁籁地落了下来,滴在子衿的手背上,如一颗颗晶莹的珍珠般越发的剔透亮泽。她抽抽答答地说道:“姐姐是知道我当初如何被封为美人的,我也知道皇上对我并无半分情义。若不是姐姐把我缝制的寝衣赠与皇上,恐怕时至今日也不会有这个孩子。所以妹妹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有身孕的机会,姐姐一定要帮我想个万全之策保护好这个孩子。” 子衿一边点头一边将她拉到暖阁里坐下,元婉擦了擦泪又继续道:“本来我对以后的日子也是没什么指望的,只希望时时守在姐姐身边就好了。哪知老天待我不薄,竟然送个孩子给我,若能将孩子顺利产下并能将他平安养大,元婉再无它求。”她用力地抓着子衿的手:“妹妹的一切都是姐姐给的,包括妹妹的命还有腹中的孩儿,若是妹妹此生无以报答姐姐的恩德,那么待这孩儿长大后,我一定让他好好孝敬姐姐。” “妹妹来暖秀殿就是和我说这些客套话的吗?”子衿笑着瞪她:“现在什么都不要想,既然知道此次有孕来之不易,那就要每天开开心心的,保持一个良好的情绪,这样腹中龙胎才能健健康康的长大呀!” 元婉泪中带笑的使劲点着头:“为了我自己的后半生有个依靠,也为了不负姐姐对我的情义,我什么都听姐姐的。” 子衿拍拍她的手,一脸释然:“婉妹妹不要再和我说这些客气的话了。其实你的心思我懂,我什么都懂。你一向低调,凡事忍让,又不争宠,只求在这宫中平安度日。”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宫之中千妍竞秀,人比花娇,做为皇上的宫妃想让他用情如一那已是不现实之事,若是将好事让了别人,还不如方便与你。现在好了,既然上天垂爱给了你一个孩子,那么咱们就好好保护他,一起将他平平安安的养大,有个小孩子在身边,也就填补了宫中的漫漫长夜。” “姐姐真的愿意帮我吗?”元婉一脸惊喜之色。 “当然。”子衿点点头,“妹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何况他也是皇上的孩子,皇上虽然待我不能用情如一,但也是情深意重的,就凭这些,我断断不会不管的。” “嗯。”元婉喜极而泣,重重地点着头。 这时,水漾果真端了两碗冰糖雪梨走了进来,在子衿和元婉面前各放了一碗。 子衿一脸正色地看着水漾,淡淡问道:“水漾,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水漾想了一会儿,虽然略有迟疑之色,但还是缓缓开了口:“奴婢心里有件事,本来是不想说出来的,可是思来想去娘娘和碗才人的情义,又觉得若是不出来了,娘娘可能会怪我,所以……” “和婉妹妹有孕有关吗?”子衿肃着一张脸直接了当的问道。 水漾心事重重的点点头:“有。” 元婉猛地一惊:“到底是何事?” 水漾抬头看了子衿一眼,见她脸无异色,才轻声说道:“今日在永寿宫为婉才人小主诊脉的薛太医奴婢以前就识得他,湘妃娘娘的胎当初就是他护的,奴婢记得湘妃娘娘怀孕之时身体一向康健,不知怎地却突然早产,并且血崩而故,细细想来终是和护胎及接产的太医脱不了干系的。” “湘妃?”子衿和元婉异常惊讶的同时,俱是面如土色一般。 湘妃早产而死之事,子衿自是从水漾那里知道的,刚开始听来除了惋惜倒也没觉得什么。如今往永寿宫跑得多了,日子一久和千皓也有了感情,由此便愈发的觉得湘妃死得可惜,千皓更是可怜;而元婉入宫已有几年,湘妃之事的流言蜚语自是早已传入她的耳中,现在又闻听水漾这般一说,不由得额头冷汗涔涔而落。 水漾继续说道:“所以奴婢觉得婉才人小主的胎万万不能用这位薛太医来护,若是薛太医的背后果真有什么人指使,那么在婉才人的药中动点什么手脚,岂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太医若想害人,当真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当初湘妃娘娘还不就是……” 水漾边说边摇头,一脸的悔不当初。 “姐姐,这可怎生是好?”元婉抓了子衿的手,不安之色布满她的眼角眉梢:“这薛太医是太后亲指为我护胎的太医,难道我去求太后换太医吗?” 子衿沉思着摇摇头:“太医院的太医倒是人数不少,薛太医有问题,怎知别的就没有。所以要换也要换个妥贴的人,就算不是心腹,却也要一腔正气,有良好医德才行。否则若是随随便便一换,焉知不会将自己再次推向险地呢?“ 元婉一脸焦急,甚至要哭了出来:“姐姐,我在宫中当真是谁也不认得,妹妹我是无计可施了,姐姐要帮我。” 子衿想了一会儿突然眉头一挑问水漾:“我自家中带回的那封信呢?” 水漾晃然醒悟,笑道:“奴婢这就去给娘娘取来。”她笑着走到化妆台前,伸手将其中一个盒子打开,将其中的一封信拿了过来,递到子衿手里。 子衿拿起信对元婉说道:“这是我父亲写给一位故人的书信,这位故人在太医院当职,本来我想着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现在你有了身孕,我倒是可以拿着书信去找这位故人帮帮忙,有了信得过的太医,至少咱们在服药上,就不用太过于担心了。” 元婉当即大喜:“姐姐可真是我的救星,不然我真是很担心我们母子二人的安危呢,宫中争斗太盛,我不求这孩子日后多有出息,只求他能平安长大。即便是如此,也怕是别人容不得我。” 子衿将冰糖雪梨水推到元婉面前:“妹妹一向喜爱甜饮,快趁热喝了吧,我这就去太医院找郭太医帮忙,若是成了,你就去找太后,然后找个由头把薛太医辞了,这事也就解决了。” “这由头还真不好找呢,而且太后在皇上和众妃面前亲点薛太医为我护胎,没过两日便辞了,会不会引起太后的不满?”元婉手执银勺,搅动着还微微冒着热气的雪梨水,一脸愁苦之状。 “不如……”水漾眼角上扬缓缓说道:“不如才人小主就和太后说,做宫女时就听说湘妃的胎是薛太医护的,湘妃早产血崩这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小主左思右想觉得不太吉利,而且小主和薛太医又八字犯冲,为保皇家子嗣万无一失,想换一个自己中意的太医 来护胎。太后向来最重子嗣之事,若是别的她恐怕不会答应,但若是子嗣之事,想必这样说来她便不会计较,反而会问才人小主中意哪个太医,到时小主便可说来。” 子衿和水漾听完均是点头,赞她分析得有理。RS 第一一九节:太医 太医院之内,一排煮着药的火罐正“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离得老远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 子衿带着水漾和欢颜刚刚迈进太医院的大门,便有一个医士打扮的白净小厮迎了过来行礼。 水漾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是暖秀宫的暖嫔娘娘。” 那医士赶紧跪下行礼:“奴才参见暖嫔娘娘,娘娘吉祥。” 子衿也是一笑,柔和问道:“太医院院判郭大人可在?” 那医士说话举止很是有礼,低头说道:“回娘娘话,郭院判此刻正在药房配药,请娘娘到前厅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请郭院判过来。” 子衿微笑不语。水漾柔声道:“那烦劳这位医士了。” 几人被引到前厅等了片刻之后,那医士的身影复又在前厅出现,后面跟上前来的果然是郭大人。 郭信远远看着子衿眉心微微动了动,大步上前施礼:“臣太医院院判郭信参见暖嫔娘娘,娘娘金安。上次在留芳宫为娘娘诊伤,一经数月过去,不知娘娘身体可否康健?” 子衿微微一笑,上前两步伸手虚扶了他一下说道:“当日多亏有郭太医出手相救,本嫔才得安然无恙。郭太医当真是妙手回春,医中圣手。只是本嫔身在宫中有诸多规矩约束着,若是在家中,应该是侄女拜见郭世伯,并要亲自感谢郭世伯救命之恩。而非是郭院判参见暖嫔娘娘。” “侄女?”郭信微感诧异,奇怪问道:“暖嫔娘娘是?” 子衿笑着将信递到郭信手中,缓缓说道:“这是家父写给郭世伯的书信,郭世伯一看便知。” 郭信接过信,拆开一看,先是略略吃惊,后来面上却是越来越见柔和之色,待他将信看完眼中居然挂着异样的光芒,他惊喜问道:“娘娘原来是故人之女,真是老夫眼拙了。娘娘放心,臣与娘娘家父是几十年的故交,他交待臣委办一事,臣定当尽心竭力的办好,何况医者仁心,行医问药济世救人本是老夫天命,娘娘有事尽管吩咐下来便是,日后娘娘与季才人小主的平安脉,臣也会安排人一力办好的。” 子衿眨了眨眼睛:“我和淇妹妹的平安脉倒是不打紧,只是眼下有一事需要麻烦郭世伯。” 郭信神色从容地说道:“娘娘请讲。” 子衿略显为难:“侄女知道郭世伯平时院中事务繁忙得很,但是事关皇家子嗣安危,又是侄女姐妹所托,虽是给百忙之中的郭世伯百上加斤了,但侄女在太医中再找不出其它可信之人,所以只好拜托郭世伯了。” “暖嫔娘娘旦说无妨。”郭信倒是一脸诚恳之色。 子衿道:“侄女在宫中有一位比较交好的姐妹,她现在有了身孕。太后已经给她指了一位姓薛的太医护胎,但是侄女这位姐妹天生胆小怕事,对腹中龙胎紧张得要命,一开始就说看着薛太医就不舒服,后来又听说之前早产的湘妃就是薛太医护的胎,她就觉得更是不妥,甚至还说和薛太医八字不合之类的话,侄女也是无奈,所以才来太医院求郭世伯帮忙。” 郭信略略一歪脑袋,问道:“敢问娘娘,有身孕的是宫中哪位小主?” “是启祥宫偏殿的婉才人。” 郭信抖了抖山羊胡子说道:“若是娘娘与婉才人小主在太后那里说妥当了,臣这里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臣手上要照料的主子较多,皇后娘娘又正病着,院使大人每日忙于在亿坤宫中行走,这太医院内的大小事宜就落到了臣的肩上,就怕是臣到时分身乏术,从而伤了婉才人小主的胎啊!” 郭信说得委婉,但却也是实情。子衿微微思索问道:“那郭世伯的意思是?” “若是娘娘相信,臣倒是有一法子。臣的犬子也在太医院任太医一职,虽然年纪尚轻,医历不深,但对行医之道还是颇有几分研究的,若是娘娘和婉才人没有异议,倒是可以安排犬子去护婉才人这一胎。臣虽不敢保证经犬子护的胎会万无一失,但犬子定是和臣一样,本着救世济人的医者心态,绝不会在药中动任何手脚。” 子衿微微挑眉:“这倒也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那么这位郭世兄现可在太医院,侄女与他见上一见如何?” “暖嫔娘娘稍等,臣这就去叫犬子来拜见娘娘。” 郭信命人给子衿上了茶,他便匆匆出去了。时候不大,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身后果真跟着一位年轻的太医。 二人在子衿面前站定,郭信沉声道:“暖嫔娘娘,这便是犬子郭少本,在太医院任正七品御医一职。” 郭少本依着规矩上前行礼:“暖嫔娘娘万福金安!” “郭世兄快快请起。”子衿微微一笑说道:“在家的时候就听父亲说了郭世兄是个医界奇才,五六岁的时候便已经能做到望闻问切这便高明的医术了。” 子衿正说着却见那郭少本缓缓抬了头,待入得眼帘,子衿如看到了什么可怕之物一顿,猛的一惊,顿时面如土色。唇边正涓涓流出的话语,似是也被人拦腰切断一段,竟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一时语塞起来。就连身边的水漾和欢颜也差点叫出声音,又惊又鄂地望着郭少本眼神发了直。 与此同时郭少本的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他的脸上似乎挂上了一层霜花,面色惨白,目光闪烁,嘴唇微微抖着,就连那额头上的青筋 也杂乱无章地突突跳着。 那日在梅林所见一幕又浮现在脑海,也是眼前这个人,同样的面孔,同样的眼神,甚至是着装打扮都不曾改变过。只是那日在他的怀中歪着静妃梨花带雨的容颜。 “娘娘!” 水漾在一旁轻声的呼唤,拉回子衿正在四处飘乎的意识。慌乱中忙端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一股泌人心脾的花茶香气暖暖地流入了胃中,方才使她刚刚错乱的情绪缓解了一下。她暗暗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郭世伯,太医院事务繁杂,侄女就先不打扰您了,您先去忙,我和郭世兄说一说给婉才人护胎一事。” 郭信应着依规矩行了礼,而后退了出去。 再看郭少本早已如一只霜打过的茄子般,眼神灰暗,目中无光。他先是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而后一掀衣角缓缓地跪了下去,颤声说道:“臣郭少本谢娘娘大恩。” 子衿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想必静妃那日离开暖秀宫之后也私下和他通过气。只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事情居然这般不巧,与静妃有情的男人居然是一名太医,还是父亲故交的儿子,被父亲喻为医界奇才的郭少本,往后的日子要帮元婉护胎的人。 想来这一切似乎都有点乱。果真是够子衿消化一阵子的了。 “郭大人起来说话吧!”子衿的脸上又恢复了淡定的微笑。 “谢暖嫔娘娘。”郭少本弓着身子,头压得特别低。 子衿继续说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本嫔看见什么也不想再提,更不想再看见。可能刚才郭世伯已经对你说了,本嫔今日找你是想请郭大人帮本嫔照看一个小主的胎,不知郭大人可会尽全力帮我?” 郭少本目光一亮,满眼感激:“暖嫔娘娘对臣有恩,臣无以为报正自耿耿于怀,感念娘娘不弃,还能有用得着臣的地方,臣定当竭全力,以报娘娘恩德。而且刚刚家父已经对臣说及暖嫔娘娘与臣家中之渊源,季家大人臣确实是从小就识得的,有了两家世交的情份,臣更是万事不敢怠乎,暖娘娘吩咐便是,臣定当一力办妥。” 子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住在启祥宫偏殿的婉才人是本嫔做秀女时便结识的,她是宫女出身,在宫中无依无靠,皇上对她又是不冷不热的样子。今日在太后宫中食腊八粥的时候发现有了身孕,本嫔听闻女子有孕的前三个月是要万事小心为上的,但是婉才人有孕一事现在是想瞒也瞒不住了,郭大人也知道宫中妃嫔为了争宠不乏使出一些害人的手段。当日湘妃之事怕是郭大人也有所耳闻,所以本嫔和元婉妹妹不得不防啊!” “臣听明白了,既然娘娘和婉才人小主信得过臣,那臣自不负娘娘和小主所望,定全力护婉才人腹中龙胎平安降生。”郭少本言辞阵阵,满脸诚切。 子衿微微一笑:“你这样说来本嫔就放心多了。” “只是婉才人的胎现在是哪位太医经手?”郭少本抬头迟疑问道:“还望娘娘尽早安排,臣得先给婉才人诊了脉,了解一下婉才人是如何体质,臣才能酌情配置安胎药方。” “郭大人如常进行太医院事宜就可,过两日本嫔会命人将事宜交待与你。别的你甭管,只消护好婉才人的胎,让她们母子平安即可。日后本嫔和季才人的平安脉也由你来负责吧,本嫔信你的人品和医德。” 郭少本的眼中微微闪过异样的光芒:“臣谢暖嫔娘娘。”RS 第一二零节:信任 当天子衿自太医院出来后,元婉护胎换太医一事也就算办妥了一半,只待这两日元婉自己找机会和太后说了此事,若是太后当真为子嗣着想,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两日后元婉起了个大早,挂着一圈乌青的眼眶,神色疲惫地直奔永寿宫而去。见到太后当即跪倒,一汪晶泪含在眼眶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却死命咬着下唇,尽量不让泪落下来。 还没穿好外衣的太后当即脸色一变,赶紧命人扶她起来,元婉却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垂眸不语,亦是不肯起来。 太后神色一紧,蹙眉问道:“婉才人这是怎么了?这么一大早天寒地冻地就跑了过来,你这刚有了身子,哪能这般鲁莽。万一滑倒了可怎生是好。”太后说完见她依旧低头暗泣不语,脸上一绷急道:“到底出了何事?抬起头来回话,哀家给你做主便是。” 元婉身子一颤,缓缓抬了头,迎上太后目光那一刹那时,怡是两滴清泪蜿蜒而落,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看得太后也是心中一阵抽抽,当即拍着胸脯说道:“有哀家在此,婉才人不用怕,说来就是。” 跪在元婉后侧的贴身宫女妙竹终于忍不住了,连磕了两个头说道:“太后娘娘,您快劝劝我家才人小主吧,才人小主她不吃不睡已经有两日了,她受得住,这腹中的龙胎可受不住啊!” “多嘴!”元婉回头喝道:“谁叫你多嘴的?说这些做什么,让太后娘娘忧心不成。” 妙竹随即哭了出来,磕头说道:“才人小主不吃不喝奴婢心疼啊,何况小主现在的身子不光是自己的,更是怀着龙胎,小主您就说出来吧,太后娘娘会给您做主的。” “太后娘娘一定要给我家小主做主啊!”妙竹说完又对着太后磕了两个头,然后额角贴在冰凉的青砖上再不肯起来。 太后脸色一变,指着元婉说道:“这,这究竟发生了何事?” 元婉抽抽答答哭泣不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来说给哀家听!”太后指着妙竹问道。 “是,太后娘娘。”妙竹膝行向前两步,不胜哀戚地说道:“自那日腊八才人小主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又被皇上封了才人之后,高兴得很哪,一直思量着每日吃些什么才能让腹中龙胎长得更加健壮一些。可是前日晌午刚过,薛太医刚刚到宫中请完脉,才人小主就说心口慌得很,然后便开始不吃不睡。太后娘娘您瞧瞧,我们家小主人都瘦了一圈了,这眼圈黑得都胜过黑碳了。” 太后眼中精光一闪,瞟向元婉眼眶处的一圈乌青。又斜着身子看向孙姑姑:“莫非这薛太医有什么不妥?” “薛太医……” 孙姑姑话未出口,依旧跪着的元婉终于哭了出来,她不顾青砖地上的冰凉和坚硬,直接膝行向前至太后膝下,不胜悲戚地说道:“太后娘娘,您给奴婢做主啊,奴婢生来与那乙卯日生亥月,地支三合木命的人相冲,实不敢再让薛太医再为奴婢护胎了,后来奴婢又听闻薛太医曾给湘妃娘娘护胎,最后的结果也是……” “你是说你与薛太医命理不合?”太后低头瞅着她,一阵惊鄂。 “是,奴婢降生之时就有一老道人为奴婢算过,并且嘱咐奴婢的父母,让奴婢此生一定远离乙卯日生亥月,地支三合木命的人,轻则伤运伤身,若是重了则有安危之险。” 太后的脸色登时煞白,指着元婉又是气又是怜地说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跟哀家说呢,还好现在来得及,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损我皇家子嗣,哀家这罪过可就大了!” 元婉道:“太后娘娘,奴婢知错,奴婢之前并不知薛太医是乙卯日生亥月,地支三合木命。” 这时孙姑姑笑着道:“太后娘娘也莫要着急了,太医院那么多太医,让婉才人小主选一个可心的便是了。” 太后点点头:“嗯,那也只能如此了。”他伸手虚抚了一把元婉:“地上凉,快起来说话吧,换个太医又不是什么大事,直接找哀家说便是,不必哭哭啼啼把自己委屈成这个样子。何况怎么着你也得顾着腹中的龙胎才是,有孕的母亲心情舒畅,生下的孩儿也开朗健壮。” 元婉再次谢过太后才在妙竹的搀扶下起了身。 太后抚了抚脑后的珠饰,缓缓说道:“婉才人自己到太医院选个自个可心的太医便是,选定了哪个,让他到永寿宫来给哀家回个话。” 元婉恭谨行礼:“谢太后娘娘。” “嗯。”太后再次点点头,对孙姑姑说道:“去把那块黑玛瑙石拿来。” 太后接过孙姑姑呈过来的一个黑色盒子,打开来瞧了瞧笑道:“玛瑙石素来以避邪,安眠两个好处闻名,在各色玛瑙中又以黑色石头最为珍贵,哀家一共就三块儿,当日淑嫔有孕时哀家曾经给她一块,现在你也有孕了,那么这块就给了你吧,剩下一块哀家就自己留着了。” 元婉恭恭敬敬地接过盒子,不胜感激地跪地感谢。 太后挥挥手:“好了,回去好生歇养着吧,万事有哀家给你做主,不必为不必要的事情忧心。” “是,太后,奴婢告退。” 元婉捧着黑玛瑙石出了永寿宫,抬头望着渐渐升高的一轮旭日,伸手蹭了蹭黑眼圈,眼角舒缓,微微露了笑意。 “小主,我看太后娘娘似是有点不信咱们说的命里犯冲一事。”妙竹见四下无人,贴在元婉耳侧小声说道。 元婉一笑,眼中带着几许冷意:“反正咱们目地达到了,这换太医一事不就这么成了吗,管太后她信与不信,命里犯冲这事本就是无从查证之事,能保住我腹中孩儿就好。何况太后本就是看我怀了龙胎才高看我一眼,若我顺利产下龙胎,母凭子贵还能再升一级,日子也能好过一些。若是我这腹中的孩儿保不住,那太后她又能当我何物?” 妙竹一喜,转了转眼珠笑道:“也说不准小皇子产下后深得圣心,太子之位不还空缺着吗?若真如此小主还怕以后的日子少了风光吗?” 元婉斜她一眼叹了叹:“我可从来不敢想这个,孩儿平安降生,健康长大,我就满足了。妙竹你记住,万万不可因我有孕而出去招摇了,低调才可保得万全,咱们宫里的人你也看管好了。” “是,小主。”妙竹想了想又道:“可是小主,那暖嫔娘娘当真能全信吗?” 元婉驻足,身子僵在那里,她转头看着妙竹一脸凝重地说道:“妙竹,若是暖嫔姐姐我也不能信,那在这宫中真没有我能可以相信的人了,我在尚衣局做宫女时她就救我,后来又帮我成了美人,现在又悉心帮我安排太医一事,我定是要信她到底的。” …… 元婉的黑眼圈是假的,但妙竹去暖秀宫传递消息时,见到子衿的黑眼圈却是真的。 子衿这几天确实是心累,所以也影响了夜晚的睡眠质量,似乎心中总有想不完的事。然而元婉换太医一事还未办好之时,夜未面那边却又出了事,真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 柳如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让夜未央一连两晚都在她的宫中留宿,甚至这两日夜未央都没有来暖秀宫中看过子衿,这可是自子衿被封为昭仪以来未曾有过的事情。 夜未央身为皇帝,九五至尊,更何况宫中百花齐放,太后那边又忌讳宫中专宠,三两日不来暖秀宫倒也是合情合理的。只是夜未央若是去了别人的宫中留宿,子衿倒也坦然,然而偏偏是柳如烟。 进宫数月她一直苦于没有找到至柳如烟于死地的计策,然而若是在此时又叫她得宠,位份一跃而起,那就是更加不好应付。若是再逢她运气好,此时得子,那岂不是后患无穷了。 思至于此,难免不能安眠。 当然,这一切也急坏了完全知道内情的小康子,这一天他又苦着一张脸,急急跑到子衿面前说道:“娘娘,你快想想办法吧!这样下去可怎生是好。” 正在绣花的子衿当即唇角一抿,一脸肃然:“难道今儿皇上又翻了柳如烟的牌子?” 小康子急得直拍手:“是啊,算今儿已经是一连三天了。” “怎么会这样呢?”子衿抬眼思量着,一走神便将绣花针扎进了肉里,她忍不住疼得“哎哟”一声。 小康子嘴巴一撇,将两手插在袖筒里:“娘娘您莫怪奴才多嘴,这事您要思量好了。若是咱们再不对那柳如烟下手,恐怕她会羽翼渐丰,若是再怀了龙胎,位份渐高那咱们可是越来越不好对付她了,那么夫人和大公子的仇,咱们可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报啊?” “那你出去打听到什么了吗?皇上本已日渐冷落了她,怎地这两日却和她热络了起来,定是有原因的。”子衿望着内务府新送来的两条赏玩金鱼,不急不缓地说着。RS 第一二一节:琴音 “打听了,虽说奴才和她的贴身侍女暗香在柳府的时候就相熟,我还帮过她不少的忙,但柳如烟终是她的主子,一般的话她是不肯和我说的。她只说柳如烟近来抱病,皇上怜惜就常常前往悦仙宫陪着。还说皇上特别喜欢柳如烟的琴声,也不知道皇上和柳如烟之前有过什么交往,只听皇上说那日在墓地相遇,柳如烟的楚楚身姿和腮边清泪,还有清妙绝伦的琴声,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说着小康子的脸上微微挂上一丝凝重:“那暗香还说柳如烟已经找太医算过了,近几日正是最佳的受孕之期,无论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将皇上留住。而且她们还准备了给柳如烟内服,说是食了这种药又选对了时间,定会有孕。” “茺蔚?有孕?”听小康子说完,子衿却是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思索了半晌,才说道:“她想有孕却也不稀奇,各宫各院的妃嫔不是都想给皇上生个皇子吗,太子之位仍在空缺,皇后又病着,谋算一下后半生倒也是对的,只是这茺蔚是不是宫中禁服的药?还有这琴声?” “茺蔚是不是宫中禁服的药奴才倒是可以去打听一下。”说罢小康子歪了脑袋:“只是娘娘,她的琴声有何不妥?” 子衿摇了摇头,做沉思状:“那柳如烟的琴技本是一般,弹几首简单的曲子还是勉强,较为复杂一点的曲子定是会被她弹得七零八落不成典调。就算这几年她的琴技有所精进,但她天赋一般,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让皇上着迷至此吧!”她茫然地看着小康子又说道:“皇上是懂得音律之人,更何况宫中乐府之内何其多的琴中高手,皇上如此这般真是叫人匪夷所思。” 小康子一脸无奈:“这个奴婢可就不懂了。” 子衿又想了想,忽地眼眸一亮问道:“小康子,高达可在宫中?” 小康子道:“高大人在御书房和皇上还有几位大人在议事,这个时候应该还没出宫。” “走,咱们去宫门口拦住高大人。”子衿说罢,急忙披起斗篷出了暖秀宫,小康子和水漾不知为何,却也只好急急地追了出去。 天近黄昏时分,高达和几个朝臣方在宫门口出现,子衿躲在一侧,小康子上前将高达请了过来。 高达见是子衿等在一侧,正欲上前行礼,子衿搓着手说道:“免了免了,天寒地冻的行什么礼了,本嫔在这等你是有话问你。” “娘娘请问。”高达规矩有礼地立在一侧。 子衿用手捂了一下冻红的鼻尖,沉声问道:“高大人,今年秀女进宫之前,皇上可有出过宫门吗?” 高达不加思索便答:“回娘娘,出过宫门。按时间算来,正是秀女进宫之前的几天。” “是不是狩猎?”子衿依稀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没错的,不免心中有些兴奋。 “是狩猎。“ “那你可有一起同行。”子衿继续问道。 “回娘娘,臣有和皇上一起同行。”高达依旧据实以答。 “当时可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子衿觉得高达的回答,和她自己心中所想已经越来越接近了。 高达想了想说道:“回娘娘,那次狩猎皇上没有去皇家狩猎场,而是在齐云山脚下和四周。当时正在追猎物的皇上突然被一段琴声所吸引,走近一看,却是一个蒙着纱布的年轻女子手捧七弦琴在一个墓地旁弹着。后来皇上和那女子交流了几句,便叫臣去查是谁家的墓地,结果一查却是柳初原大人家的,所以断定那女子便是柳初原的女儿,而当时柳大人的女儿正在入宫备选的秀女当中。” 子衿听完突自怔了怔,有些迷糊地拍了拍额头,无意中被别人李代桃僵都不知道。转瞬间她微微一笑说道:“本嫔知道了,李大人回吧。” 回到暖秀宫子衿不停地在殿中踱着步子,水漾等人虽然干着急,却也不知道她这是为哪般。 不一会儿子衿突然问道:“皇上去悦仙宫会经过咱们宫门口吗?” 小康子直摇头:“娘娘,去悦仙宫怎么会经过咱们门口,那得绕多大的圈子啊!御辇去悦仙宫的路线应该是自议政殿出来,直奔青华门,出了青华门的巷子,就离悦仙宫没有多远了。” 水漾双眼一闪,微微笑道:“娘娘若是想让皇上经过暖秀宫,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子衿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急道:“既然有办法,你们就快去办吧,只要让皇上经过咱们宫门口就好。” 水漾答应着在小康子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小康子呵呵一笑,竖了大拇指:“姑姑真是聪慧,这么好的法子也想得出来,小康子甘拜下风,我这就带人去办。” 小康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子衿在暖秀宫之内也开始准备起来。 …… 俗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 在南陵国的腊月里也是极为寒冷的,特别是到了夜晚,温度尤为的低。忙了一天政务的夜未央刚刚坐上御辇,便有一股侵透肌骨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他抬手随口说道:“去暖秀宫。” “皇上,您今儿翻的是柳才人的牌子,应该是悦仙宫。”张一在一旁弯腰提醒着。 夜未央微微一愣:“是吗?” 张一笑道:“皇上您忘了,敬事房来送牌子的时候,正巧悦仙宫的宫人来报说柳才人身子不舒坦,您就直接翻了柳才人的牌子,说是晚上过去看看。” “哦,朕倒忘了,那就悦仙宫吧。”说罢夜未央带着一脸疲倦,仰头靠在御辇上微微闭了眼睛。 冬日里没有月亮的夜晚格外的漆黑,再加上夜里肆意的狂风,就算是皇宫之中也无形中增添了几分诡异之态。四个内监撑着四角宫灯走在前面,后面是御辇和走在一侧的张一,除了风和脚步声,一切皆是静静的。 走了一阵,便过了青华门。刚刚进入巷口,只听前面“砰”的一声,一个掌宫灯的内监滑倒了,连手里的宫灯也顺势滑出去老远。 抬御辇的轿夫顿时停住了脚步,连御辇上的夜未央也微微睁开了眼睛。 张一赶紧上前喝问:“怎么回事?给皇上当差居然这么不当心。” 那小内监慌忙爬了起来,结结巴巴说道:“回公公,这路太,太滑了。” “兔崽子,当心着点。”张一低声在那小内监身边骂了一句,复又回到御辇一侧。 “是,公公。”掌灯内监慌忙捡起宫灯,复又扶正了头上的帽子,归于四人队伍继续往前走,哪知刚走了两步,又有一内监“砰”的一声,身子一歪便实实砸了下去,那内监身子吃痛忍不住“哎哟”出声。 张一的脸如冻僵了一般瞬间绷直:“到底怎么回事?” 之前摔倒的小内监提着宫灯就地一照,惊道:“回公公,这地上一层明晃晃的冰面啊,您看宫灯一照就跟镜子面似的,走起路来太滑了。” “一群兔崽子,当不好差就找由头,看我怎么修理你们。”张一说着上前两步去看,若不是其中一个内监扶了一把,他也险些滑倒。当下心中一惊,就着宫灯的光亮低头一看,地上果然薄薄的一层冰面,真如镜子面一般光滑。 张一冷汗涔涔而落,庆幸还没伤到皇上。他转身走近御辇慌道:“皇上,不知怎的前面巷口内竟全是冰,滑溜溜的实在不便行走,我们这些奴才倒没关系,若是伤了皇上您的龙体,那可就不好了,不如我们饶道而行吧!” 夜未央哼了一声道:“昨儿从这经过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无端端的就结了层冰?” “依奴才看是昨儿夜里下了雪,那些当值的奴才偷了懒,没有及时清扫。今儿白日里太阳暖便将雪照化了,这到了晚上复又结成了冰,还好发现得早,没有伤到皇上龙体。”张一一阵唏嘘地说着:”奴才明儿一定好好查查,是哪班奴才在这当值,非得好好罚一下不可。” “嗯,那就饶道而行吧。”夜未央哼了一声,复又闭上眼睛靠在御辇上。 水漾一计果然高妙,除去这条带冰的路,那么轿夫自然而然的便会走暖秀宫门前的路,因为除了这边就是依暖秀宫而行最为近了。一行队伍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夜未央稳稳靠在御辇之上闭目养神。 御辇又行了一会儿,忽地一阵似有若无,若隐若现的琴音飘进他的耳中,细细听来却又这般熟悉。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他细细品味竟是那日在墓地听到的《如意锦》。 夜未央歪头四下观看,这里离柳如烟的悦仙宫还尚远,琴音不可能传得这么远,何况自柳如烟入宫后,他曾几次要求她给自己弹《如意锦》,而柳如烟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了。事隔数月,再听此音,依旧叫他忍不住心弛神往。 思索间声音似是已近在耳边,琴音越发的婉转流畅,如黄莺出谷般清脆悠扬。他越发的感觉此曲正是那日在墓地,也是几次在宫中所闻的《如意锦》。RS 第一二二节:相知 夜未央身子一颤,本来斜靠在御辇上的他,“腾”的一下直身坐起,对着张一劈头就问:“琴声从何而来?” 张一歪头仔细听了听,方才缓缓说道:“回皇上,前面不远便是暖秀宫了,奴才听着好像是从暖秀宫里传出来的,要不皇上稍等一会儿,奴才进去瞧瞧?。” 夜未央对张一摆了摆手,喃喃说道:“难道是子衿弹的?” 张一道:“既是出自暖秀宫,那么除了暖嫔娘娘,奴才看恐怕旁人自是弹不出的。” 夜未央心中一阵激荡,胸中似被塞了什么东西一般,溢得满满的。 御辇就此停在了暖秀宫门口,夜未央迈步而入,却不见一人,只闻得琴声越来越急,如万马奔腾一般响在耳彻。掀帘而进仍旧无人,只一盆上好的银碳丝丝地燃着,不时冒出几个灿亮的火星。 他继续向前,二度掀帘时却是眼前一惊,只见一女子黑发披肩,发上没有任何珠饰,一身娇粉色家常衣衫,脸上遮一同色纱布,盈盈落于凳前,手中轻柔而灵巧地弹着一架七弦琴。 那琴音就如行云流水一般缓缓流进夜未央的耳中。眼前的一切仿佛让他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一天,一个脸遮面纱,眉心盛开着一朵红梅的年轻女子,手捧七弦琴,正弹着一曲清妙绝伦的《如意锦》。 然而此时此刻眼前这般情景,竟和那天出自一般模样。 时间仿佛就此静止,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听着,静静地看着。而那女子竟也似当他不存在一般,整个人完全投入到琴音中去,时而高亢有力,时而婉转绵长…… 终于,一曲将毕。女子青葱般的玉手缓缓止于琴上,本以为她要就此罢曲,哪知手腕一转,竟是又一曲《思亲曲》缓缓弹奏起来。顿时此曲如泣如诉,戚戚哀哀的绕梁于暖秀宫之上,一时之间殿内顿增几分凄楚之色。让闻声者无不心中动容。 《如意锦》加《思亲曲》不是她又是谁? “子衿……”夜未央终于在她两滴清泪挂于睫上未落之时叫出了她的名字。 琴声嘎然而止,她双手颤了颤,曲长的睫毛也颤了颤,那两滴莹莹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滴在娇粉的面纱之上,甚是可亲可怜。她缓缓摘下面纱,露出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梨花带雨又妩媚万千地叫了一声:“皇上。” 他的目光出神而又入迷地瞧着她,声音微有沉意:“子衿,你要给朕多少惊喜?” “什么?”子衿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叹了一声,伸手抚着她光滑俊美的脸颊:“朕那日在齐云山脚的墓地第一次见你,你独自坐于微黄草叶之间,手抚一把七弦琴,两行清泪蜿蜒至腮边,那种淡而清远,楚楚动人的模样,真叫朕永生难忘。” 子衿做惊讶之状:“难道那日听我弹琴的人真是皇上吗?” “不然我怎知这两首曲子叫《如意锦》和《思亲曲》?”他笑一笑继续说道:“朕对那日的琴声与佳人尤为难忘,日后在宫中倒也偶尔听得两回这个曲子,但终是若隐若现不大清楚,更不知道是何人弹奏。没想到当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栏栅处。” 说罢他伸手将她搂进怀中,用微有胡茬的脸颊在她的脸侧磨蹭着,呢喃着:“子衿,朕庆幸那日误打误撞跑到浣衣局认识了你,朕庆幸我的人生中有你的存在。” 子衿依着他的身子,低低说道:“子衿没有那样好,宫中百花齐放,人比花娇,又才德兼备的人真是数不胜数,子衿远远不及,真怕让皇上失望。” “任他百花齐放,人比花娇,难道你还看不出朕独钟爱与你吗?” “皇上。”子衿低低唤着他,双手不自觉地搂上他的脖子。夜未央本是眉目清俊,眼中颇有刚毅之色的男子,再加上九五至尊这道光环的包围,使他愈发的男子气息浓重。然而在她面前,他总是那样温柔,如山间清泉细流涓涓,又连绵不断。 “子衿……”他热烈地回应着她,伸手抚上她光滑如瀑布一般的黑发,两人唇齿间温热的气息便越来越近…… 这一夜即便是翻了柳如烟的牌子,但夜未央依旧宿在了暖秀宫。他什么都没问,没问那日她为何在柳家的墓地,更没问今晚为何遮着面纱。整整一晚他只是紧紧地抱着她,如失去了一件心爱之物,复又重新找回一般欣喜、狂热。 第二日,子衿在御书房内给夜未央研墨,张一进来报:“皇上,悦仙宫的宫人又来了,说柳才人病得严重,想见皇上。” 夜未央头也不抬地说道:“朕又不是太医,见朕何用。告诉那宫人主子有病就找太医,别再来扰朕了。” “是,皇上。”张一弯腰出去了。 夜未央将笔吸满墨汁,抬头看了子衿一眼笑道:“朕写书,子衿研墨,这算不算夫唱妇随呢?” 子衿娇羞一笑,一双狭长的凤目在夜未央脸上瞟来瞟去,咯咯笑道:“皇上可真是好打算呢!那我可要向皇上多讨得一份研墨的月例钱。” 夜未央也笑着看她,打趣道:“把朕这个人都给你如何?” “皇上难道忘了。”子衿伸手轻抚夜未央的胸口温柔说道:“皇上说过我在皇上的这里,所以皇上一直都是我的不是吗?” “是。”夜未央抓了她按在自己胸口上的玉手,抬头与她四目相汇,动情说道:“是,朕的子衿一直在朕的心尖上,一直都是。” 子衿笑着,那笑是幸福的,笑得几乎溢出泪来。 这时张一复又进来报:“皇上,罗修恩,徐重,等几位大人在殿外求见。” 正自**之间被打断,夜未央沉下脸提笔继续批折子,口中却喃喃道:“刚下了早朝,他们又来做什么?” “唔……这个几位大人倒是没说,只说有事求见皇上。”张一杵在门口不知夜未央何意,等他发话是见还是不见。 “皇上,既然有朝臣求见,那我就先回去了。”子衿停下研墨的手,弯腰福了一礼。 夜未央一笑,放下笔柔声说道:“好,那你先回吧,外面路滑,朕让御辇送你回宫,晚上朕再过去陪你。” 子衿也笑:“怎么就那么娇贵了,走回去就好。平时我连妃嫔用的轿辇都不坐的,又怎会兴师动众坐了皇上的御辇,还是让我走回去吧,就当舒络一下筋骨也好。” 出了议政殿,如子衿所说并没有坐夜未央的御辇,而是被水漾扶着缓缓前行,如意跟在后面。 自浣衣局入得后、宫之后,她不能说不得意。一路下来圣宠不衰,日子不多便被晋为嫔位,在别人眼中她有无数得意的理由,然而越是如此,越是不能露出半分娇色。 此时的她怎能不深刻的明白,在这皇宫之中,有得宠的女子,便有失宠的女子。如今即便夜未央再宠爱与她,也要时时记得切莫招摇,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宠冠后宫,谨慎与隐忍都是一条可保无虞之策。 主仆三人正自前行,却见柳如烟带着宫女暗香迎面而来,柳如烟迈着大步急急走在前头,暗香在后面紧紧跟着。 待柳如烟看到子衿时,突然驻足停下,也不上前行礼,而是恶狠狠地用眼睛剜了她一眼恨道:“暖嫔娘娘,昨儿夜里皇上翻了我的牌子,却被你半路劫了人,想必这一夜过得极是快活吧?” 不待子衿说话,水漾已是眉头一拧,喝道:“大胆!见到我们娘娘不但不行礼,还出言这般不逊,柳才人是不记得自己的身份,还是不认得我们暖嫔娘娘?” 柳如烟看了看水漾冷冷一笑:“行礼?我就是给你们暖嫔娘娘磕一百个响头,她也不会放过我的,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那般虚伪?何况这又没有其它人在,做样子给谁看啊?” “这……”水漾不解何意,愣愣地看着子衿。 子衿面上粲然一笑,眼角却飘着比天气更冷的寒意瞪视着柳如烟,她咬了咬下唇,恨恨说道:“柳如烟,你杀母弑兄,人神共愤, 叫我如何能放过你?” 柳如烟依旧冷笑:“既然已经不共戴天,那么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更没必要做那些虚伪之事,早日划清界线也是明智之举,看咱们谁能笑到最后吧。” 子衿挑了挑眉:“我好像从来都是不屑与你为伍的。” “说得也是。”柳如烟说完,一甩袖子直奔御书房而去。 子衿却只微微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娘娘……”水漾微微诧异地看着她,包括身后如意的目光也是怪怪的。 子衿也不看她们,只是叹了叹说道:“水漾,如意,我不是不信你们,只是前尘往事太伤人,我只是不想提及罢了。” 水漾微微失神地说道:“奴婢只是想为娘娘为忧。” “我怎会不知。”子衿拍拍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了几步,才悄声说道:“你若真想知道,就去问小康子吧,他尽数全知。”RS 第一二三节:盒子 回到暖秀宫时只有欢颜一个人在殿内擦着门口的几个玻璃花瓶。见她们进了殿中,忙拿了个暖炉塞进子衿手中笑道:“外面天儿冷,小姐捧个暖炉热一热手吧。” 子衿接过暖炉淡淡笑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康子和随喜呢?” “康公公去内务府领月例了,随喜染了风寒,刚刚喝完药,现在在寝房躺着呢。” 子衿“嗯”了一声,捧着暖炉转身坐在椅上。不经意间,却有一样东西突然间映入了子衿和水漾的眼帘,她们几乎是同时一惊,又同时问向欢颜:“这盒子哪来的?” 欢颜一愣看了看那盒子,赶紧答道:“这是婉才人刚刚送来的,婉才人听说咱们娘娘最近睡眠不大好,就将这块黑色玛瑙石拿来送与娘娘,据说这个东西避邪安眠最好不过了。” “黑色玛瑙石?”子衿的脸微感异色,她的手颤了颤,但还是摸向了那个盒子。 水漾在一旁道:“娘娘,我来!”说着她伸手将那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块黑色的玛瑙石,远远望去晶莹剔透,质地细腻,用手一触却又坚韧无比,温润爽滑。 “果真是极好的东西,这么大的一块已属难得,居然还有这么好的质地,当真是罕见了。”子衿说完,目光便没有过多的在玛瑙上停留,而是扣上盖子拿着那个盒子上下左右地瞧了个遍,半晌后才开口道:“水漾,你看这盒子与我生辰当日所收的盒子是一样的吗?” “依奴婢看,除了这油漆颜色不一,其它完全一样。”说着水漾跑回自己房间,将上次装死鸡的盒子和白布取了来,将两个盒子放在一起对比,除了颜色果真是一模一样。 如意的一张小脸惊得通红,她顿了顿说道:“两个盒子居然这般相似,莫不是这盒子就是装玛瑙石的盒子,只是在黑色上面覆盖了一层红色油漆而已?” 水漾略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大概应该是这样了。” 如意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莫非是婉才人她?” “不会。”子衿摇摇头说道:“世上怎会有这么笨的人,做了坏事后,又送些能看出破绽的东西来等人指认吗?何况以我与婉妹妹的情意她应该不会。” “那这盒子又如何解释?”如意依旧不甘心地说道。 “当然是一问便知了,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你们就拿着这盒子随我去启祥宫走一趟吧。一来问清此事,二来也看一看婉妹妹的胎。”子衿说罢起身披了斗篷,带着水漾和如意又出了门。 今年的雪好像特别的多,待子衿等人出了暖秀宫时,外面又开始稀稀疏疏地飘起了雪花。她依旧没有坐轿辇,只是带着水漾和如意在雪中缓缓前行。 待走到启祥宫门口时,雪已经由稀稀疏疏的小雪演变成了纷纷扬扬的大雪,抬头望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茫茫,美则美矣,就是太冷了。 “娘娘,我们快进去吧,这雪越下越大了呢,万一冻着了娘娘,皇上可是要心疼的。”水漾上前徒手给子衿抖了抖披风上的雪花,又紧了紧衣领才又扶上她的手臂。 子衿一笑:“就你们整天把我娇贵的,这下雪的日子多美啊,我想看一会儿都不成。” 几人笑着迈步进了启祥宫,进得宫门直奔偏殿方向而去。没走几步,却发现正殿那侧的亭子前在雪中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头戴一顶瓜皮帽,大冷的天居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头上身上四处都挂满白闪闪的雪花,若是不细细看去,竟然已如雪人一般。 子衿回头问水漾:“那孩子是谁,怎么这么冷的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水漾瞟了一眼正殿,悄声说道:“这启祥宫的正殿由辰妃娘娘居住,那孩子恐怕就是大皇子了,不过辰妃娘娘一向疼惜大皇子,怎么会大雪天的让他站在那里受冻呢。” 子衿又看了一眼那孩子,无不担心地说道:“这样冷的天,还下着雪呢,莫不要冻坏了手脚才好啊!” 这时妙竹听闻外面有说话的声音,便推门迎了出来,一见是子衿等人来了,忙满脸挂笑地迎了过来,行礼道:“暖嫔娘娘吉祥!我们才人小主正在小睡,奴婢这就去唤小主起来。暖嫔娘娘请前到殿中饮茶休息。” 子衿微笑着随妙竹进了偏殿,刚刚落座就见元婉满面笑容地从暖阁里走了出来:“刚刚妹妹在暖阁里小睡,闻听外面有说话的声音,就想着这声音怎么和姐姐这般相似,哪知起身一看竟真是姐姐来了。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啊?竟刮来了这样的尊贵的稀客。” 元婉说罢坐在子衿的身侧,热情地抓起她的手。 子衿也淡淡笑道:“姐妹之间常来常往是自然有的,什么稀客不稀客的。” “姐姐说得这就不对了,姐妹之间自是常来常往。可是只有妹妹我常去姐姐那,姐姐却是甚少来我这。”说罢她一扬手:“妙竹,快去把中秋时太后娘娘赏下的‘蒙洱月芽’拿过来泡上一壶,给姐姐品茗。再拿两个暖炉来,外面雪这么大姐姐这一路过来,一定是冷了。” 子衿低头抚着衣裙上的绣花,嘴角盈盈含笑:“妹妹这般客气,倒是让我以后不敢多来了。”说着她伸手抚上元婉还很平坦的小腹,目光极是温柔地问道:“郭太医可来诊过脉了?” 元婉接过妙竹端上的茶碗,放在子衿面前:“姐姐喝茶。”复又说道:“郭太医来过了,说目前看来龙胎一切正常,说我近日贪睡倦怠,没什么胃口也是有孕之人常有的事,待过了三个月就都好了。” 子衿一笑,缓缓松了口气:“那开了安胎和开胃的药没?” “开了,那郭太医是极为细心的,一应药物都给妹妹准备好了。并且每日都是郭太医亲自看着人煎来给我服下的。”元婉叹了叹,一脸笑容:“说来此事还得多谢姐姐,若不是姐姐想着法子帮我调换了太医,妹妹还真是提心吊胆的呢!” “姐妹之间,无需客气。”子衿拍了拍她的手,才端起茶碗撇了撇上面的浮沫,复又喝了一口,半晌才眯眼点了点头,“果然是好茶呢,观之色泽明亮,品之香味清润。” 元婉嘴角上翘,正欲开口,却见水漾将那黑色玛瑙盒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她忍不住面上一僵,当即问道:“怎么,妹妹送给姐姐的礼物,姐姐不喜欢吗?怎么又给妹妹拿回来了?” “怎会不喜欢,这么一大块玛瑙石已属世上罕见,竟然又是黑色,更属稀中之奇。妹妹舍得割爱,可见我在妹妹心中之分量。别的不说,仅这一份情意,姐姐都有些汗颜呢!” 元婉却越发的急忙道:“既是如此,为何又给妹妹送回来。” “不是给你送回来,而是有话要问妹妹。”子衿努一努嘴,水漾便把另一只红色的盒子也拿了出来放在元婉面前。 元婉看那红色盒子“咦”了一声说道:“莫非姐姐也有太后赏的玛瑙?” 子衿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元婉:“妹妹说这玛瑙是太后赏的?“ “没错,正是太后所赏。太后说这东西避邪安神最好不过。所以在我听说姐姐这几日夜不安枕的时候,就把这石头送去了姐姐的暖秀宫。” 子衿心中一暖,拉上她的手:“妹妹,我并没有太后赏的玛瑙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你就会明白我今儿因何拿着这盒子来找你了。” 元婉点了点头,在揣测与惊恐中听子衿将收到“死鸡礼物”一事简单地讲了一遍。听完后她蹙眉问道:“姐姐是不是觉得这装鸡的盒子,与这装玛瑙的盒子极为相似,所以才来问我玛瑙的出处?” “妹妹聪明,这正是我心中所想。” 元婉歪头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眸中精光一闪,兴奋说道:“我想起来了,太后赏我这石头时曾经说她也只有三块,叔嫔怀孕时她曾经赏了一块,第二块儿给了我,剩下一块她就自己留着了。” “这么说来送死鸡之人是淑嫔了?”子衿眼中飘过一丝犀利,拿起红盒中的白织锦继续说道:“妹妹以前在尚衣局呆过,看你认不认识这块布料?” 元婉接过白织锦放在手里仔细端祥了一阵说道:“这布料名叫散花绫,是他国进贡之物,很是稀少。但也有一些妃嫔嫌这布料太过于素净了,虽然料子好,但颜色不喜欢,所以只有这一批是白色的,后来再进贡时就换成了别的颜色。” 子衿问道:“妹妹怎知这么详细?” “因为这料子就是今年中秋节前夕送到宫中的,是为妃嫔们做中秋的新衣而赶制的。当时我正在尚衣局当差,此衣料送到妃嫔手中之后,妃嫔又将料子送到尚衣局缝制衣服,所以我自是认得。”说罢元婉用手量了一下那块布的尺寸,又说道:“有这块布料的妃嫔一定是没有做衣服。”RS 第一二四节:辰妃 “这又是为何?”子衿不禁挑眉头问道。 元婉将那布料抓在手里比划了一下说道:“因为这种布料是他国进贡之物,不但织布原料紧缺,就连织就起来的工序也是十分的繁锁。就算是宫中的妃嫔,也是按着一人的身量尺寸发下来的,所以每人手里的料子都是只够做一身衣服的尺寸,没有多余。若是将此料子拿到尚衣局做衣服,是万万剩余不了这么大一块布的,而且一旦拿到了尚衣局,那么剩余布料的边边角角,就没有妃嫔再往回取了。” 子衿听她说完却是连连点头,略一思索后,方又带着疑惑问道:“妹妹是说这散花绫,是今年宫中妃嫔缝制中秋节衣服时的布料?” 元婉漫声道:“不会有错,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由于各宫各院的娘娘和小主们都急着量身裁制,为得谁先谁后之事,还叫韩尚宫好一阵为难呢。” 子衿盯着那布料默默半晌,方才说道:“这界秀女是今年八月初一进宫的,到中秋节时即便是有秀女入选了,也没有行册封嘉礼。而且这料子大抵是七月便已分发到妃嫔手中。所以若不是妃嫔转赠,秀女之中便没人有这种料子,以此推则给我送礼物之人应该不是这界秀女中的人,而是宫中的老人了。” “姐姐说得不无道理,这样想来范围还真是缩小了很多。不过妹妹觉得送这份礼物的人出身不会太高,见识和眼界也只不过而而,因为这散花绫是稀罕之物,她拿来做此用途遭贱了不说,竟也不怕露出破绽吗?”元婉想了想继续道:“若是当时姐姐捧着这些东西去找皇上,说不定因为这块布便可抓出送礼之人。” “皇上日理万机,我怎可因为这点小事让他烦心。”子衿缓缓摇着头,却又突然灵机一动,探头说道:“既不是秀女,那就只能是妃嫔,那么如果妃嫔到尚衣局做衣服,是不是有记录的?” “记录是有的,而且还很详细。何年何月哪宫的人做了什么衣服,何时完工,由谁裁剪和缝制,这些到尚衣局即可查到。”元婉说着看了看子衿,复又小声说道:“当然要尚衣局的韩尚局同意才可。” “多谢妹妹了,事情我大致弄清楚了。待明日派人到尚衣局过问一下想必便可知道一二。妹妹歇着吧,我先回了。”子衿笑着起了身,指着那黑色玛瑙石说道:“这玛瑙石是太后赏赐的稀罕物,妹妹还是自个留着吧,一来妹妹有孕在身,比我的用处大;二来太后刚刚赏赐下来,知道的是你体念姐姐夜不安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太后赏赐之物不够爱惜,而随便送人呢!” 说罢她又拍了拍元婉的手背,沉着声音说道:“妹妹的心意我领了,这石头妹妹还是留着吧。” “姐姐,妹妹出身寒微,实在没什么好的……” 子衿莞尔一笑:“还有什么比咱们的姐妹情份更为好呢?” 元婉听罢却也是一脸灿笑,默默立于一侧不再说什么。眼中却是升起一层薄薄的雾水,以至于看着子衿的纤纤身姿都是模糊不清的。 子衿看着她笑中带泪的模样,甚是惹人怜惜,又缓缓说道:“好了,为了肚子里的小人儿可不能动不动就掉眼泪呢。”说着便让水漾将红盒子和布料收了起来后,随后出了偏殿的大门。 然而纷纷扬扬的大雪却是越下越大,如鹅毛飞絮一般优雅地腾空而落。从刚开始的一点点的,变成一片片的,最后又变成一团团的,似乎是谁在空中捧着巨大的棉花团,将它们慢悠悠地洒落人间,而后又轻盈地腾空而舞,似柳絮,如杨花,更像一朵朵白色的精灵一般,迎风而舞,堆银彻玉。 透过雪花密密织就的白色屏障,子衿向正殿那边瞧了瞧,却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样大的雪,那个孩子却依旧腰板直直地立在那里,从头到脚皆被白白的雪花所覆盖,真如一棵直挺挺的青松一般,有着巍然屹立于冰雪之中的气魄。 “那孩子是大皇子吗?”子衿立在雪中,回头问出来送她的元婉。 “是大皇子。”元婉咬一咬唇说道:“大皇子也可怜,这么小的人儿就整日被辰妃娘娘关在房中读书,书读得不好解得不对,辰妃娘娘还会罚他,估计这会儿又是因为没有背好书才在雪中罚站的。” “这么小的孩子,冻坏了可怎么办。”子衿摇摇头正欲前行,却见正殿那边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走出来的女子身穿一套淡紫色棉裙,盈盈身姿立于雪中,目光正朝这边张望着。 子衿一看那人竟是辰妃,于是带着身后的几个人,一起笑盈盈迈步上前行礼:“辰妃娘娘吉祥。” 辰妃微一愣神,向前迈了两步才说道:“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暖嫔啊!暖嫔和婉才人当真是姐妹情深,这么大的雪天也不忘过来瞧瞧婉才人的胎,在宫中能有这样交好的姐妹,本宫还真是羡慕。” 辰妃的话语淡淡得,听不出友好,但也没什么敌意。 子衿宁媚一笑说道:“宫中日子漫长,嫔妾一个人呆在宫中闲来觉得无事可做,就来婉妹妹的宫中讨一口茶水喝,没有惊扰到辰妃娘娘吧?” 辰妃勉强一笑,依旧淡淡说道:“怎么会呢,暖嫔想来便来就是了。” 子衿再次抱以微笑,行了一礼,准备告退。抬眼间却见大皇子仍然立在雪中,对于辰妃娘娘以及众人的出现,完全一副无动于衷之状,连动都没有动一下。想了想终是忍不住神情微微错愕道:“辰妃娘娘,大皇子是在练什么功夫吗?这么小的人儿居然有这般毅力,一动不动地立在雪中。” “呵……”辰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嗨!这孩子大雪天的非要出来练练筋骨,说是能强身健体,本宫叫都叫不回去呢!” “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皇子这般小便知道持之以恒的道理,当真是难得。若是皇上知道想必也会赞誉有嘉呢!不过这天儿实在是太冷了,大皇子这般一动不动的站着,身上气血流通变慢,整个人是会越来越冷的,切莫冻坏了手脚才好啊!持之以恒固然可贵,但做为皇家子嗣当要比其它百姓人家的孩子更要爱惜身子才是,以免让皇上忧心啊!”子衿说完,辰妃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她装做浑然不知般盈盈福了一礼,带着水漾和如意朝着宫门口走去。 待走到门口时,子衿回头见辰妃和一个宫女将大皇子扶进了殿中。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虽说古人都说严母出孝子,可对这么小的人儿也太过于严苛了。难道辰妃娘娘竟不知这物极必反的道理!” “是啊!”水漾的小脸几乎皱到了一起:“奴婢听说那大皇子虽然资质一般,但本身已经非常刻苦勤勉,严于律己。可偏偏辰妃娘娘却不满足,总是以更高的水准要求大皇子。做为母亲,辰妃娘娘估计也是着急的,但是大皇子虽说是长子,却并不是嫡出,二皇子才是正宗的皇后嫡出所生,按着规矩无论如何都应该是二皇子封太子,继皇位的呀!” “如今皇后娘娘病着,恐怕是辰妃又看到了几许希望吧。”子衿面无表情地说着。 水漾点了点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正是。若是皇后娘娘真的……,那么后位一悬宫中就只有鸾贵妃,辰妃,慧妃最有资历封后,鸾贵妃虽说出身高贵,但却无子嗣,而且她若真能封了后,那前朝后、宫岂不都成了她徐家的天下,事关重大,皇上和太后定会惦量好轻重的;慧妃出身中等不高不低,虽有子嗣却是个公主,倒是和鸾贵妃平分秋色了;除去前面那两位,倒是辰妃更合适一些,辰妃除了出身低微一些,还真是符合立后的条件,首先有子嗣,还是个皇长子,若是她真能立了后,那大皇子岂不也成了嫡出,那么太子之位还真就不好说了。” 子衿微微点点头说道:“若是皇后娘娘长乐无极,那二皇子当为太子首选谁也无可厚非了。若是皇后娘娘福薄,那会不会牵连至二皇子无法立为太子之位还真是说不好了。”她想了想继续道:“虽说国不可无本,但皇上正当壮年,倒也不急着考虑太子人选,何况这些孩子们还小,资质如何倒也一时看不出来。就说那三皇子千皓吧,瞧他整天在乳母怀里哭哭啼啼,焉知长大不是个有出息的。还有淑嫔和婉妹妹腹中都怀着龙胎,待瓜熟落地之时也都说不好是个什么样,最后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还得看谁最得圣心不是。” 水漾轻轻一笑:“娘娘说得极是。” 子衿挑眉看着水漾继续道:“孩子都是皇上的孩子,自己的孩子自是怎么看怎么好吧,皇上估计也是如此。何况天子最重德行孝义,学识反而是其次了。” “是。”水漾笑着说道:“娘娘,这冬日里天黑的早,我们快些回宫吧。” “嗯。”子衿答应着,携着水漾和如意加快了脚步,茫茫大雪中三个同样单薄的身影依偎着前行。RS 第一二五节:素菜 几人回到暖秀宫时,天色已经微微泛黑,小康子和随喜自殿里迎了出来,忙帮子衿扫着身上沾落的雪花。子衿握住随喜的手,微微一笑说道:“你不是染了风寒吗?回寝房歇着吧,这有他们侍候着就行了。” 随喜微微一怔,顿时脸现闷闷不乐之态:“小姐,您就让我在您身边侍候吧,这段时间您出门都不带着我,欢颜一来又抢着干活,我怎么觉着自己就像个没用的人一般,只知道吃饭却不能干活,侍候小姐也侍候得不好,老是惹您生气。” 随喜说完似是赌气一般别过头去,看向别处。子衿却被她的样子逗得“扑哧”一乐:“我不是想着你染风寒让你休息吗?若你觉得自己没事,当然可以在我近前侍候啊!” 子衿话即一出,随喜立即展颜:“好!今儿我来侍候小姐。” “由得你。”子衿说完笑着进了内殿卸下披风,随即水漾进来说道:“娘娘,小厨房的饭菜已经备好了。” 水漾话音刚落,小康子又转身进来道:“娘娘,议政殿的小林子来了。” 子衿歪头看着如意,笑着说道:“还不快去把你哥哥迎进来。” 如意一双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亮,闪身出去不过片刻,便带着小林子走了进来。小林子行礼道:“暖嫔娘娘吉祥,皇上让奴才来告诉娘娘,皇上一会儿就来暖秀宫陪娘娘一同用膳,请娘娘准备着。” “来暖秀宫用膳?”子衿一愣,看向水漾,求助般地说道:“咱们没准备着皇上吃的东西呢。” 水漾也是面露了焦色:“这可怎么办?让小厨房现在做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小林子又弯腰打了个千儿说道:“娘娘莫要着急,在议政殿时奴才已经向皇上说未提前招呼暖秀宫,恐怕暖嫔娘娘的小厨房并未准备着皇上的膳食。皇上却说不拘吃什么都行,娘娘吃什么,皇上就吃什么。” 子衿望着小林子舒心地笑了笑,又看了看如意说道:“你哥哥现在当差是越发的机灵了,不但本嫔喜欢,就连皇上都喜欢紧呢!” 如意站在一侧低头不语,却只是笑。 子衿又道:“小林子,你们兄妹二人的家中现在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本嫔帮助吗?” 小林子恭谨地打了个千儿,连连摇头:“暖嫔娘娘是奴才家的大恩人,正是因为有暖嫔娘娘的照应,家父已经入土为安,家母虽然尚在病中,但也有人照顾着,家中一切安好,谢娘娘挂念。”他说着又看了看如意道:“奴才更是感激娘娘多方照佛奴才唯一的妹妹,把她从繁累的留芳宫带到这享福又不受欺负的暖秀宫来,奴才给暖嫔娘娘磕头了。” 说罢小林子弯腰欲去磕头,子衿忙伸手去拦,似笑非笑地:“磕头就免了,你侍候好皇上就是报答本嫔了。” 水漾走过来对小林子道:“快起来吧,我们娘娘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不喜动不动就磕头的。” 小林子嘿嘿一笑从地上爬了起来。 子衿看着小林子极是机灵的样子,也是一笑,打趣道:“这如林和如意到底是不是亲兄妹啊?为何如林这嘴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如意偏偏话语不多,整天像个闷葫芦一般。” 水漾却看着如意说道:“她呀!她是哑巴吃饺子,心里有数呢!” 此言一出,几人均都笑了起来。唯有随喜冷冷地盯着如意,狠狠地宛了她一眼,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有个在皇上跟前当差的哥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看你能威风几日。” 如林走了,几人又说说笑笑一阵,夜未央便到了。子衿亲自上前帮夜未央解下披风,笑着说道:“这雪越下越大,当真是要恭喜皇上了。” 夜未央一怔:“何来恭喜?” “快接近年关了,这不是瑞雪兆丰年嘛!” 夜未央高声一笑,捏着她的鼻尖说道:“你总是能让朕开心,连下雪都能说出好处来。” 当天的晚餐称不上丰盛,四凉四热八碟小菜,鸡鸭鱼肉没有,生猛海鲜也无,清一色的素食蔬菜。 夜未央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素菜笑道:“天儿这样冷应该吃点荤菜才可御寒啊,你这怎么吃得这样清淡?” “荤菜吃多了皇上岂不是就抱不动我了。”子衿抬眼盯着他,满眼尽是温柔之色,笑一笑又道:“皇上要来我这用膳,也不提早打发人来说一声,害得小厨房都没准备着。来传话的小林子可是说了,皇上说不拘什么,所以今儿就难为皇上只好同我一起吃素了。” 一边侍候的如意端了一份素味狮子头放到桌上说道:“皇上,我们娘娘已经食素一月有余,一日三餐均是清汤寡水的吃着,当真是越吃越苗条了。” “你们娘娘食素只为苗条吗?”夜未央若有所思地看着如意。 子衿坐在一侧笑而不语。只是如意轻声说道:“我们娘娘说皇后娘娘正病着,太皇太后近来身子也不大好,虽说没有什么大的病疾,但小病小痛的却也是不断。所以娘娘说要食素三个月,为宫中生病的娘娘们祈福。” 夜未央眸光一闪,回头看着子衿笑道:“这丫头你调教的?千伶百俐的。” 子衿一笑说道:“如意是我从留芳宫里带出来的,哪有调教。” “好!”夜未央大喝一声,端起刚刚放到桌上的素味狮子头说道:“你叫如意是吧,好!你说的话朕爱听,照顾你们娘娘辛苦,这盘狮子头朕就赏你了。” “谢皇上。”如意笑着接过狮子头。 夜未央朗声一笑:“侍候得你们娘娘高兴了,朕以后再赏你好的。” 如意脸微微一红,端着狮子头退到了一则。 夜未央挥了挥手道:“这不用侍候着了,都退下吧。” 一直站在一侧的随喜,却是脸色青白交加,恨得就差点将牙齿咬出声音。待她走到外间时,恰好碰到如意的一双笑目。如意端着狮子头上前说道:“随喜姐姐,这是皇上赏的狮子头,你也吃。” 随喜恶狠狠地斜了她一眼,恨恨说道:“不吃。” 如意不知何故,正自愣神之时,随喜却又面红耳赤地说道:“如意,不要忘了你的身份。我才是娘娘的陪嫁丫鬟,轮不到你事事都出来抢风头。别以为自己有个在皇上身边当差的哥哥,现今又被皇上赏了盘菜,就美得找不到北了。” “随喜姐姐,我知道了。”如意低着头不再说话,强自忍着眼眶中没落下的泪。 随喜“哼”了一声转头出去了。 里间,夜未央满目深情地看着子衿,低低说道:“子衿,你真是有心了。朕知道太皇太后向来待你亲厚,你孝敬她老人家也是情理之中。可是你封为昭仪后不久,皇后便病了,可以说皇后与你相处不深,你却对她这般诚挚,真属难得。” “皇上当真这样想吗?”子衿双眸波光流转,极是妩媚万千。 夜未央重重点头:“定是当真。” “那皇上要听我说句实话吗?” 夜未央再次点头。 “太皇太后在浣衣局所吃的苦,只有我了解,因为这一点我很心疼她;她又成全了我和皇上的一段姻缘,因为这一点我很感激她;而如今她又是万人敬仰的太皇太后,所以我和万万人一样也敬重她。所以无论从哪一点考虑,我对她好都是非应该的。”子衿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并非是对皇后好。” 在夜未央诧异的眼神中,子衿淡淡地看着他,小鸟依人般依在他的肩上,声音极是温婉:“我并没有想对皇后好,却想对我的夫君好,可是我的夫君是皇上,不但胸怀天下,更是装着太后、皇后、宫妃、皇子和公主,所以子衿只好爱屋及乌,对和皇上有关的一切好,就是对皇上好了。尽我一切所能为皇上解忧,那将是子衿此生最大的福气。” 夜未央怔怔地愣在那里,半晌才意味深长地说道:“朕今生有你,足矣!” 夜里,子衿在夜里央怀里正自熟睡,却听外间有人急急唤道:“皇上,皇上……” 子衿睁开睡眼,轻声问道:“水漾,是谁在外面?” “娘娘,是淑嫔娘娘宫中的,他说淑嫔娘娘突然腹痛难忍,想让皇上过去看看。”外间传来水漾轻柔的声音。 子衿转头想了想,虽是不愿意让夜未央冒雪夜行,但还是轻声在他耳边唤道:“皇上,皇上!” 夜未央一把将她搂回怀中,喃喃道:“怎么了?” “淑嫔娘娘宫中来报,说他们娘娘突感腹痛,想让皇上过去看看。”子衿几乎是按照原话,传进了夜未央的耳中。 夜未央微微睁了眼,想了想说道:“朕又不是太医,她腹痛朕去了就管用吗?” 子衿依在他的身侧,将头埋在他的前胸处,缓缓说道:“淑嫔娘娘有着身孕,难免娇贵一些,皇上还是去看看吧,看了若无事也就放心一些。” 夜未央歪着头想了想,半晌后才说句:“好吧。” 子衿笑着起身,细心地服侍夜未央穿好衣服,系上披肩,直到握着他的手送他出门,她都是一直在笑的。然而当他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时,她却面上一僵再也笑不出来。RS 第一二六节:仇恨 第二日,大雪过后,外面的世界又似千树万树梨花绽开,阳光透过枝头落下斑驳阴影铺在耀目的皑皑白雪上,瞭望四周,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元淇和元婉一大早晨便不约而同地来到暖秀宫中小坐,水漾差人端了水果和糕点上来。 “要说这花匠还真是有法子,大冬天的也能让这绿菊开花,而且还开得这般艳丽娇嫩,真是奇了。”元婉一脸好奇地盯着那两盆皇上命人送来的绿菊,口中连连叫奇。 “卖什么哟喝什么,做什么就琢磨什么,花匠就是做这个的,自然是想着法子琢磨这些。”元淇一笑又继续道:“不过说来还是皇上疼姐姐,一准是知道姐姐喜欢绿菊,所以才命花匠特意办的。” 子衿有些微微脸红,谦虚道:“哪有如此,左右不是内府务有这样的花,所以才命人给我送来两盆。” 元淇嘴巴一翘,笑道:“姐姐脸都红了,还说没有。若是内务府有这花,那怎么不见别的宫里也摆着绿菊。我和婉妹妹不得宠宫里没有也就罢了,那怎么皇后和鸾贵妃宫中也没有呢?” 子衿一时被她问得哑然,忙抓了一块水果塞在她手里,嗔道:“淇妹妹愈发的伶牙俐齿了,吃果子还堵不住你这张嘴。” 几人说说笑笑间,却见小康子低着头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子衿敛了笑容问道:“问得如何?韩尚宫可有为难你?” 小康子摇了摇头说道:“也不算为难奴才。一开始她是不肯给看记录册子的,后来我说是暖嫔娘娘有事要查,她思虑再三还是给看了。并一再嘱咐奴才,此事万万不可传到其它娘娘耳中,否则会给她带来麻烦。” “这是自然,托人办事守信于人。”子衿淡淡说道。 小康子继续道:“奴才大概看了一下,中秋节前夕,得到散花绫却没有去尚衣局裁剪衣服的妃嫔只有两人。” 元婉一挑眉问道:“哪两人?” “湘妃和恬昭仪。”说着小康子把一本尚衣局记录的册子递到子衿面前。 子衿拿着册子随手翻了翻,一脸肃然:“果然是没得错了,湘妃已经过世,自是不可能去尚衣局逢制衣服了。那么就只剩恬昭仪了,淑嫔提供盒子,恬昭仪提供布料,二人到是配合默契,真不愧疚是一对姐妹呢!” 元婉转了转眼珠说道:“这恬昭仪出身不高,平时又爱大红大绿浓妆艳抹,不喜这白色的布料也符她性子,那么她不认得这名贵的散花绫也就合情合理,不足为奇了。” “淑嫔和恬昭仪,他们确实交好,而且还是一对表姐妹。上次淑嫔为鞋子一事也还对姐姐怀恨在心,这样解释起来倒也行得通。” 元淇说罢歪头看着子衿:“听说昨夜里,淑嫔将皇上从姐姐这里叫走了?” 子衿不语,只点了点头。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元婉蹙着眉说道:“姐姐,我们须得想个办法才行,不能由着这对表姐妹这么嚣张下去,前儿敢用一只死鸡来吓唬姐姐,昨儿又从这里将皇上叫走,指不准明儿还会做出什么事来呢。” 子衿叹了口气:“即便是想对付她们,也总得有办法才行啊!” 元淇也是眉头微拧对元婉说道:”婉妹妹,我们回去也想想办法,到时大家再一起商量着办。” “嗯”,元婉答应着,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暖秀宫。这时小康子却又心事重重地走了进来。 子衿抬眼看他:“有事?” 小康子顿了顿,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子衿拿起一本书翻了两页,复又抬头问道:“因何吞吞吞吐吐,有话就说啊。” 半晌小康子才低着头缓缓说道:“娘娘,昨儿我又梦到少爷了。奴才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梦到少爷了,也不知道夫人和少爷在那边过得好不好。” 子衿握着书籍的手颤了颤,暗暗叹了口气:“每逢佳节倍思亲,快过年了,我也想他们。” “娘娘!”小康子见四下无人“扑腾”一声便跪了下去,苦着一张脸对说道:“娘娘,残害夫人和大少爷的人就住在悦仙宫,只要娘娘同意,今晚小康子就可以去把她解决了。只有这样夫人和大少爷在九泉之下才能瞑目,娘娘和我也可安心。” 子衿急道:“不可鲁莽!” “娘娘!”小康子的鼻翼微微张合着,一脸急不可奈的神色,信誓旦旦地说道:“万一失手被擒,小康子以死报夫人和大少爷的恩德,绝不连累娘娘。” 子衿“腾“的直身站起,将书重重摔在案上,一脸疾言厉色:“杀她容易,对你来说甚至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可是杀了她之后呢?就算你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逃过皇上的追查。那么也仅仅只是杀了她,而残害我母亲和哥哥的人岂是只有她?” “那就杀一个算一个,我小康子先把她解决了,然后我就闯进柳家去,能杀几个算几个。”小康子说得咬牙切齿,因为气愤已经红了眼睛。 “闯进柳家你还能杀几个?”子衿咄咄逼人地看着他:“几年前你又不是没有试过,结果呢?就算你能闯进柳家,恐怕还没等见到佟氏,就已经被家丁拦在门外非死即伤了。” “娘娘!”小康子因为痛苦和不甘,那张本来好看的脸扭曲在一起,让人看起来恐怖森森。 “齐康!”子衿见他愁苦,心中更是黯然,定一定神缓缓说道:“你能这样为我母亲和哥哥挺身而出,我非常感动。你为了我已经变成残疾之身,我万万不能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了。你要相信我,我时时刻刻没有忘记报仇这件事,你知道我每见柳如烟一次,我的心都像被撕成了碎片一样难过,可是我不能冲动,为你,为我,为季家养育我三载的父母,我要等机会,等到一个既能保全我身边的亲人朋友,又能至柳如烟和佟氏,包括葛管家和雪愁等人死地的机会。” 齐康肩膀一抖,突然觉得眼前的季子衿是这般陌生。他从未见过她这般阴气森森甚至包着寒气的目光,更未见过她咬牙切齿地说过这般条理清楚,又疾言厉色的狠话。 子衿沉沉地长呼了一口气,扯绢拭了拭蜿蜒在脸上的两行清泪,方才缓缓说道:“小康子你快起来吧,一切我自有打算。报仇是我的事,不应该让仇恨把你束缚住。” 这时水漾掀帘进来,小康子只好起身出去了。水漾笑着说道:“娘娘,您吩咐厨房做的几样点心和虫草地蚕水鸭汤已经好了,您是要装进食盒送去议政殿吗?” “知我者,水漾也。”子衿定了定神,转眼间用笑容取代泪痕,一边笑着起身穿衣拿披风,一边吩咐道:“快去吩咐人装进食盒吧,否则要凉了。” “是,”水漾笑着出去,如意站在那里瞅了瞅,却是没有上前服侍子衿穿衣。而是随喜笑眯眯地凑了过来,一边服侍子衿穿着,一边笑着说道:“小姐,今儿您就让奴婢跟您出去走走吧,再这样憋闷下去,奴婢都要疯魔了。” 子衿斜她一眼说道:“那你可要老实规矩,切莫多言多语惹了事端。” 随喜点头如捣蒜,一脸正色地说道:“奴婢已经有教训了,以后再出去一定把嘴巴闭得紧紧得,小姐不让说话,奴婢坚决一句都不说,就当自己是哑巴一样。” “嗯,那今儿你就跟着去吧。”子衿见她都这样说了,自是不能拂了她的意,于是转头对如意说:“欢颜去内务府了,眼下宫里也没什么事儿,等欢颜回来你俩就回寝房歇着吧,你不是一直想学绣花吗?欢颜绣得极好,让她教你便是。” “是,娘娘。”如意笑着掀开帘子,送子衿等人出去。 随喜扶着子衿,回头对如意露出一个挑衅的目光。 如意咬一咬唇,只当什么都没看到一般。直到看着水漾提着食盒自小厨房出来,三人前后迈出暖秀宫的大门,如意才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小康子道:“康公公,我哥今天不当职,我去瞧瞧他。” 小康子一笑:“等会儿等会儿。”说罢他转身钻进小厨房,待出来时手里也提着一个食盒,递到如意面前说道:“刚水漾姑姑临走时吩咐给咱们吃的,你也知道咱们娘娘一向宽厚待下,咱们也从不缺嘴吃,这些给你哥哥提去吧,他虽在议政殿当差,但吃的可未见得有咱们好。” “谢康公公。”如意说着眼圈处便雾气重重的,几欲落下泪来。 小康子一乐,逗她说道:“哟!如意这是怎么了,一盒吃食你也不至于感动得哭了吧?” 如意挥袖擦了一把,复又破涕为笑,哽咽说道:“我是觉得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比如咱们娘娘,比如水漾姑姑,还有你康公公也是好人。” 小康子脸一红,抓了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的,我最怕别人夸我了。”RS 第一二七节:争执 子衿等人提着食拿来到议政殿之前时,远远的就看见殿前已经站了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湖蓝色披风与殿前的白雪交相辉映,倒有几分熠熠生辉之感。 “是谁站在那里?”季子衿眯眼瞧过去,虽然只能看清那人的背影,却也是忍不住面上一耸,烦恶地说道:“好像是悦仙宫的柳才人。” 水漾瞅了瞅柔声道:“那就应该是了,她身后站着的宫女正是暗香。”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殿前,柳如烟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一见是季子衿几人,顿时脸现几分恼色。她不但不上前行礼,反而狠狠地剜了季子衿一眼,方才无声地将头转到别处。 水漾见她实在无礼,便行了个礼,上前说道:“敢问柳才人,你身为宫嫔却不懂得宫中规矩吗?就连在教养司学了几日规矩的宫女内监也知见到娘娘要行礼,难道柳才人你这位服侍在天子身边的人,竟然连尊卑有别都不知道吗?” 柳如烟闻言冷冷一笑,一副完全不把水漾放在眼里的样子,傲慢道:“呵……你水漾也只是个奴才,竟然对本主出言不逊,难道也不知道尊卑有别吗?” “奴婢确实出身卑微,万不及柳才人十中之一尊贵,但此时此刻奴婢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你……”柳如烟被水漾说得哑口无言,纵是气得浑身颤抖,却也无从辩解。只得用她那双几乎已经着了火的眸子,怒视着季子衿三人,最后终是冷哼一声转过头去看几了别处。 之前柳如烟和季子衿在宫中的几次碰面中,若是无旁人在时她也是不行礼的。一来子衿不想与她发生明显冲突,防止为以后报仇带来不必要的险阻。二来却也不想计较这些。然而今日小康子的一番话,又重新将她的怒火点燃。她也在问自己,是不是对柳如烟太温柔了,即使暂且报不了大仇,折磨一下她也是不错的。 于是借着水漾的由头,暼了柳如烟一眼,娇声道:“哟!本嫔当水漾是在说谁呢,原来是由贵人降为才人的柳才人啊。听说你已经多次被皇上拒之门外了,今儿怎么又来了?还真是厚颜。” 她将“才人”二字说得极重。她知道柳如烟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人,这样对她说话,无疑是在往她的心口上捅刀子,待她鲜血淋漓之时,再洒上一点盐。 柳如烟终于忍不住愤愤然地看着子衿说道:“我厚颜?那日皇上明明翻了我的牌子,是谁那般厚颜无耻地用那下三滥的小伎量将皇上截走?” “噢,你要不提这事本嫔还忘了。那又是谁李代桃僵说自己会弹琴呢?”季子衿轻蔑地看着她继续说道:“请问柳才人,《思亲曲》为何物?《如意锦》又怎么弹?你这欺君之罪弄大发了吧?” “我没有!”柳如烟面红耳赤,几近怒吼地说道:“我从未对皇上说过我会弹什么曲子,都是皇上一厢情愿的将这些推到我身上的,什么欺君之罪,你这分明是在含血喷人!” 子衿一笑,冷冷地看着她:“哟!那你的意思是皇上错了?” 此时,柳如烟整张脸都涨得如猪肝一般,红中发紫。胸口由于气极而上下起伏着,季子衿甚至怀疑,她会不会因此当场气绝而死。越是看到她这样,季子衿越觉得畅快,内心居然平和欢畅了许多。 这时张一自殿中出来,见到子衿后先是行了个礼。又转身对柳如烟说道:“柳才人,皇上说了政务繁忙没空见您,让您先回吧,天冷路滑以后也不要往议政殿跑了。” 张一将话说得极为圆滑,明白人却都听得明白了。他复又转头对子衿说道:“暖嫔娘娘稍等,奴才进去给您通传。” 子衿一笑:“有劳公公了。” 这期间柳如烟并没有转头离开,而是一直气呼呼地看着季子衿等人。片刻张一笑着出来道:“暖嫔娘娘,皇上请您进去呢。” 同样来殿前求见皇上,却得到不同的待遇。柳如烟脸色阴沉得可怕,终是忍不住胸中怒火,当即一跺脚,指着张一的鼻子便道:“张一,是不是你和季子衿串通好的,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为何她可以进去见皇上,我就不可以。我都来了这么多次了,我就不相信皇上他一直不见我,肯定是你从中作梗,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张一的脸几乎是早已分不清口眼鼻唇的皱到了一起,远远看去就如一个揉烂的面团一般。服侍皇上这些年,到是什么样的妃嫔都见过,只是还没见过这般不端庄之人,简直就如一个疯婆子一般,在那里咬牙跺脚不顾形象的嘶吼着。 待她声音稍稍小了一些,张一才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悄声说道:“柳才人,您当这是什么地方啊!” 柳如烟哪容得他说话,直接瞪了他一眼抢话道:“我管你这是什么地方,我要见皇上!” 张一无奈地摇了摇头,指着殿上巨匾说道:“柳才人请容奴才言明,这里是议政殿,皇上每日在这里日理万机,思虑国家大事,处理朝中大小事宜,批阅文武官员呈上的折子,这是何等威严之地,岂是容你大呼小叫的。” 柳如烟本就已经火冒三丈,再听张一对她这般说话,更是气得脑袋都冒了烟,当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个奴才,阉人,你就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你凭什么在本主面前这般说话,你再拦着本主,本主就让皇上打断你的狗腿。” 话未说完,柳如烟人已经往殿门口走去。身后的宫女暗香一阵情急,便不顾规矩上前抓了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才人,我们还是先回吧,既然皇上在处理朝政,我们改日再来如何?若是惊扰了圣驾就不好了……” “啪……”暗香话还未说完,柳如烟已经反手一个耳光,恶狠狠地抽在她的脸上,顿时五条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指印清晰地爬在她的脸颊上。 暗香当即松开她的手,反手捂住脸颊,眼泪就在眼眶中转了起来,口中还满是委屈地喃喃道:“才人……” “你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再拦我小心你的皮!“柳如烟说完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复又转身奔大殿门口而去。 张一见状赶紧拦在身前,急道:“才人小主这可使不得,没经皇上允许万万进不得。” 柳如烟白眼一翻,喝道:“让开。” “才人小主,奴才今儿只能对不起您了,皇上确实没让您进去,你还是回去吧!”张一说完脑袋一耷拉,摆出一副宁死也不让路的神情。 柳如烟一咬牙,愤愤道:“你个不知死的奴才,给本主滚开,本主今天一定要见到皇上!”说吧伸手在张一腰间猛地用力一推,张一万没想到她会动手,实在是身无防备,身子不由得歪了过去,再加上雪后青石路上极为光滑,本想双脚用力着地,却是一个重心不稳,头部直直地撞到了殿前的大红石柱上。 只听得“嘭”的一声,张一身子一挺,竟然歪了下去。 “公公,公公……”水漾和随喜叫了起来。 季子衿赶紧抓过随喜手中的食盒道:“快去看看张一怎么样?” 张一歪在地上皱着鼻子“哎哟”了一声,缓缓坐了起来。他正欲再去劝解柳如烟时,奔到他身侧的水漾突然指着他的额头尖声说道:“公公,血,有血……” 张一反应过来用手在额头上一摸,果然是粘粘的液体在手,顿时一股血腥之气传进口鼻。刹那间张一面目呆滞,两眼发直,紧接着又是“哎哟”一声传来,再见张一时,他已经双目紧闭,整个人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哎呀!公公晕倒了!”一直保证闭口不言的随喜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公公,你怎么了?怎么了?”水漾一脸焦急,蹲下身子去唤张一。 “装死是吧?”柳如烟不但未怕,反而是一脸不屑之态,最后居然伸腿踢了他一脚。 “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在议政殿外面大吵大闹的,脑袋都不想要了吗?”殿外一阵阵的吵嘈之声,终于引来殿内夜未央不耐烦的一声暴呵,同时沉重的脚步声也是越来越近。 殿外站着的一群人,除了躺地不起的张一之外,均是齐刷刷的福礼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夜未央刚一推开殿门,就见张一双目紧闭直挺挺地躺在门口,便沉着脸问道:“这是怎么了?” 柳如烟本已为张一只是吓她,但是现在看来他在冰凉的地面上躺着不动,就连皇上出来了他也不起来,任凭他有再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在皇上面前演戏的,莫非真是磕晕了? 柳如烟大脑暂时空白了几分钟,且又听身后的暗香小声道:“才人,那张一虽说是个奴才,但怎么着也是御前的人,打了他还不就等于打了皇上的脸,快认错吧!” “回,回皇上,奴婢只是推了他一下,不知怎地他就晕倒了。”冷静下来的柳如烟思前想来,身体已经抖如筛糠,就连声音也是颤颤微微的。RS 第一二八节:跪着 “推他一下?”夜未央狐疑地看着柳如烟,眼中泛着冷冷寒光:“你因何推他一下?身为宫嫔岂能这般不检点,竟然对内监动手动脚的。” “皇上,是张一他先对奴婢出言不逊,又拦着奴婢,不想奴婢进去见皇上。奴婢也是想见皇上心切,所以一时情急就教训他一下而已。”此时的柳如烟和刚刚早已判若两人,现早已摆出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样,一双秀目含情脉脉地望着夜未央。声音也不再如刚才那么嘶吼野蛮,竟然娇滴滴的,听得人麻酥酥的。 夜未央一脸错愕地看着她问道:“教训他,难道你不知他是御前的人吗?朕的人何时要你来教训了?” “皇上,您这是在怪奴婢吗?”说着柳如烟竟抽抽答答地哭了起来。 拘在一则的随喜,横眼看着柳如烟的狐媚模样,闹成这样还不忘在皇上面前卖弄风情,早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最终把季子衿之前的嘱咐抛在了脑后,忍不住上前道:“回皇上,事情是这样的,奴婢侍候暖嫔娘娘来殿前给皇上送汤,正巧看到张公公出来告诉季才人说皇上政务繁忙让她先回去。季才人不但不肯回去,还出言斥责张公公,并且要强行进入大殿,张公公拦在殿门前,柳才人便将张公公推倒,并且一头撞到圆柱上,您看这都流血了。” 随喜说着掀开张一的帽沿,将流血的地方给夜未央看。 “随喜,主子说话休得多言。柳才人也是见皇上心切,不是有意冒犯的。”季子衿见夜未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虽是不喜随喜插言,但既然说了,待她说完之时再阻止,也算是火上浇了一碗油的作用。 夜未央当即面色铁青冷哼一声道:“柳才人,朕不是传话让你回去,莫要再来了吗?如果其它妃嫔都像你这般,每天跑到朕的议政殿前哭哭啼啼叫朕还如何处理国事?朕以礼相待,你却持宠而娇,莫非一定要让朕想个法子让你来不了议政殿吗?” 柳如烟见事情不妙,脸色瞬间苍白无色,身子颤了颤终是再次哭了出来,她膝行向前两步一把抱住夜未央的大腿,哭诉道:“皇上那日翻了奴婢的牌子,结果却去了暖嫔的宫中,然后这几日就一直不见奴婢,也不翻奴婢的牌子,奴婢这是委屈才来找皇上的啊!” “这后、宫是朕的后、宫,朕那日翻了你的牌子没有去,是朕疏忽了。但是朕翻谁的牌子还要告知你一声吗?”夜未央已是气得疾言厉色,用力一挥衣袍,就将她甩到了一侧:“你身为天子的宫嫔,不守着规矩在你自己宫里好好呆着,还这般顽泼跑到朕的御前将张一推伤,简直不可理喻。” 一直拘着礼的子衿,悄悄给水漾使了个眼色,水漾马上会意,低头言道:“皇上,柳才人已是多次对暖嫔娘娘不敬,是我们娘娘一直隐忍着怕皇上为此烦心,因此不敢对皇上说。今日奴婢不得不替娘娘说了,刚刚皇上您也听到了她称我们娘娘的时候只叫暖嫔,连声娘娘都不称。而且每每见到我们娘娘不但从来都不行礼,还出言讽刺挖苦,刚刚在皇上没有出来之前也是这般。” 夜未央向前两步,伸手将子衿扶了起来,柔声问道:“快起来吧,别拘着礼了,柳才子果真这般对你?” 子衿托上夜未央的手掌,妩媚一笑婉声道:“恐怕是柳妹妹还没学足了宫中的规矩,行不行礼这也是无妨的,嫔妾不会介意的。” “哼!”夜未央当即暴呵一声,吓得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一个激灵:“没学足了规矩?当日秀女还未进宫就已经派嬷嬷入府教习,入宫后又教习一十五日,就算这些都没学会,入宫也有小半年的时间,如若还不懂这宫中规矩,还如何做得起皇上的女人?” 夜未央此话一出,殿前当即鸦雀无声,谁都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柳如烟当即慌了神,急忙磕头不止,泪流满面的哀求道:“皇上,奴婢并非不懂宫中规矩,不向暖嫔娘娘行礼是因那日她在中途拦了您的御辇,所以奴婢才会对她心存不满。至于每日来御前见您,是因为您已冷落奴婢数日,奴婢实在过于思念皇上的缘故。”她又看了看地上的张一哭道:“推伤张一纯属意外,皇上见暖嫔娘娘却不见奴婢,奴婢只是一时情急。皇上,奴婢再也不会了,您就原谅奴婢这一次吧!” 夜未央歪头看了看依旧躺地的张一冷哼道:“朕早就听闻你柳才人苛待打骂宫人,当时朕听听也算了,想你如此温婉之人怎会做出这等事来,想在想想也并非空穴来风了,连朕御前的人你都敢动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皇上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 在夜未央如此强势的压迫与攻击下,任柳如烟再心思活络也终是招架不住,最后除了啼哭和哀求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这时躺在冰凉石板上的张一突然“哼”了一声,随即幽幽转醒,他在水漾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赶紧向皇上行礼道:“皇上,奴才有罪,奴才在圣驾面前怎么晕过去了。” 夜未央也不看张一。而是对着跪在地上啼哭不止的柳如烟道:“大冷的天,朕无意再与你纠缠。既然你这么喜欢来议政殿,那就跪足了两个时辰再回去吧,一来罚你对暖嫔娘娘不敬,二来惊扰圣驾不宁。朕这议政殿不经宣昭你更是不要踏足。诸事若有下次,绝不轻罚。” 柳如烟怔了怔,虽是满面是泪但仍旧抽泣着磕头谢恩。 夜未央再不看她,搂着子衿进得殿去,殿外的几人只闻得他们的声音越来越远,子衿靠着他的肩膀柔柔说道:“皇上,折腾了这么半天,我给你煲的虫草地蚕水鸭汤恐怕都要凉了。” “凉了朕也喝……” 柳如烟跪在那里早已停止落泪,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寒气的丝丝冷笑。她双手握拳,修长的指甲几乎陷到掌肉中;更是使劲地咬着下唇,直到一股腥甜气味在口中四散弥漫开来…… 水漾转头悄声问张一:“张公公你刚才是怎么了?真是吓死我们了。” 张一嘴角微抿,冷冷说道:“我只是晕血。” “哎哟,真是够吓人的,还以为真是撞坏了。”水漾拍了拍胸口,轻轻呼出一口气。 张一暼了一眼柳如烟哼道:“拿我们这些奴才不当人,要让他们也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夜未央搂着子衿转身进了御书房一侧的暖阁里,子衿将食盒放在桌上,一样样的将点心端出摆好,最后才拿出汤碗盛了虫草地蚕水鸭汤摆在夜未央面前,婉声说道:“皇上尝尝看。” 他笑眯眯地端起汤端,放在鼻尖闻了闻:“嗯,闻着就香。” 子衿一笑,拿了银勺银筷递到他手边:“既然闻着香,皇上就多用一点。” “嗯。”他答应着,接过银筷,倒是极不含糊地吃了起来。先是将各色糕点都尝了两块,又将虫草地蚕水鸭汤喝了两碗,这才放下碗筷拍拍肚子说道:“饱了。” 子衿见他吃得酣畅,心中也是高兴。纤瘦的身子斜倚着靠在墙边,什么都不做,只是歪在那里看着他微笑。夜未央走过去伸臂一搂,她整个身子便歪在他的怀中,热热的,暖暖的,她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无比幸福地说道:“皇上的肩膀真温暖,我能靠一辈子?” 夜未央闻言当即眉头一挑,仰着头无不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肩,无比郑重,又无比豪放地说道:“何止一辈子,下辈子也归你。” 子衿伸手抚着他衣襟上的九龙图案调皮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上不仅是君子还是天子,可不许耍赖啊!” 他低头看着她说话的模样滑稽中透着可爱,让他忍不住想逗逗她,于是长腿一迈,又向前跨了一大步,颀长的身子恰好将她困在他和墙之间,他低头深情地唤着她:“子衿……” 这样的目光和神情,还有这软语温香的话语,季子衿是熟悉的。只是这是议政殿,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吓得她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她担忧地瞅着他,俏脸瞬时变得通红,有一种想从他怀中逃离的冲动。 “皇上,别……”子衿试着想将他推离些,无奈那像铜墙铁壁般坚硬的胸膛,连动都不动半分。 夜未央的双手抵着她身后的墙壁,黑眸亮得吓人,流窜着浓浓火光,直勾勾地望着她烧红的小脸。 “子衿……”他吻上她的额头,双手不自觉地拥住她的纤腰。并且渐渐的欺近她的身体,他渐渐将额头抵在她娇润的香肩上,两人的姿势顿时变得非常暧昧…… 正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随之进来一个焦急的声音:“皇上,秦非秦大人……” 张一话未说完,双眼触到二人如此暖昧之姿势,当即吓白了脸,“哎哟,奴才忘了通传了,奴才有罪,奴才的脑袋恐怕是被柱子给撞坏了……”RS 第一二九节:后院 顿时,季子衿的双颊竟如正自燃烧的炭火一般绯红而滚烫。虽然她已将俊俏的小脸深深埋进夜未央的臂弯里,但还是掩不住一股股灼人的热浪从她的脸颊处开始燃烧,并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甚至感到自己的脚趾都烫得惊人。 夜未央微微蹙眉一扬手,转头瞪着张一冷声道:“火上房了吗?急成这样。” 张一见夜未央面上阴冷,赶紧战战兢兢跪下说道:“回皇上,奴才鲁莽,是秦非秦大人和高达高大人……” 夜未央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让他们去御书房候着。” “是,是皇上。”张一总算逮到机会,转头溜了出去。 夜未央再回头端起季子衿埋在自己胸口处的下鄂,那张小脸依旧如夏日傍晚的霞光,不但盛开着片片迷人的红晕,更是瞬间变幻着异样的色彩。就如一团闪烁的火苗般,在他眼前激情跳荡。那娇羞的目光,魅人的神色,竟莫名的取悦了他,让他陷在深中,难以自拔。 然而耳中却陆陆续续传来秦非和高达相继走进御书房的声音,季子衿抬眼瞧他,并在他胸前轻轻推了一把,柔声说道:“两位大人都来了,您快过去吧!” 夜未央一抬头,似是隐忍着什么,终是将子衿放开,大步奔向隔壁的御书房而去。 季子衿在暖阁之内,隐约听着夜未央几人在谈论着什么。 约半盏茶的时间,夜未央复又回到暖阁,进得屋来,他便笑眯眯地搂住子衿的纤腰,声音极其暧昧地说道:“子衿,今晚在养心殿休息可好?” 子衿闻听忍不住嘴巴一撅,轻轻搡了他一把撒娇般地说道:“不好,我睡觉认床,换了床就睡不好。皇上若想见我就去我的暖秀宫,不想见我就自个儿在这睡,或者唤别的妃嫔来侍寝也好。” 能说出这番话,皆是因为仗着夜未央对她的几分宠爱。 然而她瞄着夜未央微微诧异的表情,心中更是阴晴不定。阴的是她并非认床,而是当她躺在养心殿那张玉榻上之时,脑中就会不自觉的浮现夜未央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情景。养心殿不但是夜未央独居之所,更是可以将妃嫔接来共眠,这样一张玉榻又有多少女人在他身边婉转承欢过,就算想想心里也是别扭的。而晴的是至少他还愿意将她留在身边,又有多少妃嫔,自从入得皇宫便从未踏足过养心殿。 夜未央扳正她的肩膀,微微沉思道:“朕知你不喜那里,但是今晚朕要同高达、秦非二人出去,需从养心殿后院出宫。朕之所以让你在养心殿住有两个原因:第一你是朕最为信任的人,有你在朕放心。第二:若是有人半夜来养心殿来找朕,你也可以帮朕搪塞过去。” “养心殿后院?”子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夜未央点头:“那是朕出宫的必经之地。” 后来季子衿才明白养心殿为何会是夜未央出宫的必经之地,因为在殿中有一个通向后院的暗门,后院又有通向宫外的暗道。而这个后院则又设置的极为隐秘,它不但是养心殿的后院,更是御花园的一角,不但建在群山环水之间,更是以一条又深又宽的湖水与御花园相之隔开,湖上没有任何水上交通工具,所以轻易不会有人踏足。在御花园内隔湖而望,那里只是栽满了四季常青的松柏,就算有人发现此处,也以为只是一片松柏林,根本没人会留意。 而且那个出宫的暗道,并不是出自夜未央之手。而是南陵国皇宫移至于此时就已建成,是某位先皇为防不测所建的可出不可进的避难逃生之路,没想到传到夜未央这一代时,竟有了别的用处。 夜里,养心殿后院的小木屋内。 寒夜里的冷风呼呼吹佛,树木极为配合地左右摇曳着,阴森森的松林中发出一声声凄然萧瑟的声响,那仿佛厉鬼哭喊的啕叫从耳边呼啸而过,加上四周一片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气氛诡异得让人抑不住心头的惊惧。 然而一向怕黑的季子衿,此时只在意一件事,她望了望屋外蓄势待发的高达和秦非,接着回头看了看正要换上黑衣的夜未央,忍不住上前担忧在问道:“皇上,您非去不可吗?” 此时的夜未央眼脸异常严肃,系上绑手,又去系发带,却并没有回子衿的话。她只好走到他身边,拿过发带帮他将一头墨黑长发牢牢束起,而后又不死心地问:“要不让秦非和高达两个人去可好?” 他看了季子衿一眼,却只说了句:“靴子。” 她拿过靴子,并细心地为他穿在脚上。亮眸企盼地看着始终不应她半句的男人。 他站起身,脸颊覆上黑布。在看见季子衿忧心仲仲的模样时,心头一软,伸出手抚上她因为紧张而有些苍白的脸颊,轻道安抚道:“放心,朕没那么没用,这次有秦非和高达在,绝对不会有事的。回宫后也不会被侍卫发现挨上一刀,你快回去休息,想好了如若半夜有人找,你要如何应付。” 经夜未央这样一说,她原来揣揣不安的心绪虽说没能马上平复,但因为他的保证,终于感到稍稍放心一些,且也明白他已决定要去,自己再担忧,再害怕,也只得目送他离去。 于是走到他耳边小声道:“皇上,遇到什么危险可别傻傻的冲到第一个,要秦非和高达出去挡着都行,反正不管他们受多重的伤,只要能保住一条命回来,就能找太医医治,您不一样,受了伤还得藏着掖着,若是像上次一样的小伤口我倒是可以帮你上药,若是严重了,可怎么办呢?或者干脆别亲自上阵,躲在安全的地方指挥就好……” 季子衿念念叨叨的说了好大一会儿,夜未央听了是觉得又好笑又窝心,直将这个可爱的小女儿搂在怀里,给她深深一吻,这才恋恋不舍的到院中与秦非高达二人会合。 她却依旧不死心,追到院子里对着秦非高达说道:“两位大人,你们一定要保护好皇上啊,别让他受伤,别让他……”她顿了顿,忽然觉得这样说话有些不太吉利,于是只简短说道:“本嫔在这里谢过你们了。” “是,暖嫔娘娘放心,臣一定保护好皇上。”二人异口同声地答道。 夜未央一笑,拍了拍秦非和高达的肩膀说道:“你们两个瞧见了没,有个女人惦记就是不一样了,待这次行动回来,朕就琢磨着给你们两个赐个婚如何?” 两人皆是一阵傻笑,那秦非居然打趣道:“皇上,暖嫔娘娘贤淑有嘉,温婉宜人,臣敢问暖嫔娘娘家中可否还有未出嫁的姐姐或妹妹,臣到是极为乐意的。” 夜未央也笑:“这事你要亲自找暖嫔娘娘,朕可不知。” “好,臣回来就问……” 眼前的几个男人不但毫无紧张之感,而且几乎是谈笑风生一般的离去了。季子衿秀眉轻拧,只能将来不及交待的话吞回了肚子里,担忧地看着没入夜色的挺拔身影,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平安归来。 独自一人自暗门回了养心殿,坐在床上愣愣地发着呆。 养心殿是极大的。或者是专供皇上使用的原因,这殿建得比其它屋宇都要巍峨挺拔。屋里的建筑摆设也多以九龙图文和金银玉器装饰。放眼望去自是一片金碧辉煌之态。 不知道从哪里听过这样一句话:人说屋子大了,人就会觉得寂寞。今夜季子衿倒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屋里空旷得似乎连空气都能凝结了一般,静止在眼前的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 她静静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雕花大床上铺着一条明黄色的锦绫萝棉被,被上绣着一对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不远处的桌上摆着几盏红烛,偶尔“劈啪”炸开几个火星子。 外间是几个值班的太监,但却一个个如泥胎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甚至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无事可做又无睡意,便起身到一侧的书架上翻看一下,书架一共分为三层,在第一层左看右看不过是一些治国方略的书籍,由此可见夜未央确是一个勤勉用功的皇帝。 第二层是一些史记杂谈,兵法等书籍。到了第三层则是一些文学书籍,她正琢磨着拿一本出来看,却被万书丛中的一卷画轴所吸引了。 打开卷轴画上画的是一个美女。探头仔细一看,此女肌骨盈白,眉目含情,笑生两靥,确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再加上她纤腰楚楚,一袭红白相间拖地长裙,盈盈立于百花丛中,真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之美。 季子衿略略诧异地想道:此女子倒是奇美的,可她是谁呢?将宫中妃嫔细细想来倒是真无此人。她再端起画卷细细看来,画卷一角写着两个并不显眼的小字:湘儿。 心头猛地一震,这字她认得,是夜未央的亲笔。湘儿,那么应该是湘妃没错了。实没想到夜未央对她用情之深,若是百姓人家的男人怀念亡妻却也不奇怪。夜未央是帝王,宫中美女莺莺燕燕的在他身边打转,他还能将穆湘儿的画珍藏在身边,也算是用情之深了。RS 第一三零节:混乱 季子衿默默将画轴卷回原来的样子,又小心地放回原处,这才捧着一本书转身离开书架。手捧着书翻了几页,可心思却还在刚刚那幅画上,于是将书放在一侧静静坐在床边,透过轩窗仰望着外面低垂的夜幕发呆。 夜未央从未在她面前提过湘妃,但是通过他对千皓的好,以及水漾之前的讲述,还有眼前的这幅画,倒也看得出他的用情至深之处。然而自己现在虽然算不上是皇上的专宠,却也是一枝独秀,如果湘妃还活着,夜未央还会如此这般待自己吗? 越想越复杂,心头越凌乱,一时之间却是千头万绪齐聚心头。使劲甩了甩头发,抛开夜未央的身影不想,但是若干的尘年往事又齐齐冒出脑海,更是令她无法安睡了。 “皇上,皇上……”外间响起内监的声音,子衿侧耳细细听来似是小林子。 她抚了抚胸口深呼一口气,强自镇定道:“什么事啊?皇上睡了。” 外间的小林子低着声音回道:“回暖嫔娘娘,刚才是淑嫔娘娘宫中的内监来了,他说淑嫔娘娘此时正腹痛难忍,想请皇上过去看看。奴才说皇上和暖嫔娘娘已经睡下,打发他回去了。哪知不过片刻,淑嫔娘娘的近身宫女又来了,还是说淑嫔娘娘腹痛,要请皇上过去看看。” 季子衿起身下床,走到寝殿门口隔着帘子问道:“是阿诺来的吗?” 外间一个女声回道:“是,暖嫔娘娘,奴婢是阿诺。” “你们娘娘病得可严重?”季子衿问道。 阿诺回道:“回娘娘,还是像昨夜一样一直腹痛。” 季子衿想了想,低声软语道:“阿诺,你回去回了你们娘娘。就说皇上已经睡下,今儿皇上的龙体也不大舒坦,有些微感风寒,现下刚刚喝了姜汤,这外面顶风冒雪的就不要折腾皇上漏夜赶过去了。娘娘哪里不舒坦赶紧去请太医,明日本嫔定劝皇上早点过去看望淑嫔娘娘。” 外间没有人再说话,半晌后阿诺才回了句:“是,暖嫔娘娘。”紧接着便传来开门走出去的脚步声。 季子衿轻舒一口气,再次回到玉榻之上翻来覆去地“贴烧饼”,一边担心夜未央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一面又怕淑嫔若死缠烂打再次派人来请皇上,自己又该如何应付。 如若夜未央在殿内,不管他对来请之人说了什么,那些人自是不敢再次来冒犯。可偏偏刚才回话的是她,以淑嫔的脾气或许会以为是她暗中拦着皇上,不让皇上去见淑嫔,这样下去淑嫔会不会更加不甘心,凭着肚子里怀着龙胎的几分娇贵,再次来养心殿打扰呢! 再次躺回榻上,一双水眸直直地盯着天花板。睡不着却也无事可做,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只求今晚宫中平安无事,夜未央能早些且平安归来。 这个黑夜过得极其漫长和煎熬,似有一辈子那么长。直到东方微微露出曙光,她才终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有了些许睡意。但似乎是刚刚入了梦乡,便听外间有人急急唤道:“皇上,皇上……” 季子衿卧在榻上,睁眼打量着轩窗外的一丝曙光,知道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可是夜未央还未出现,若是迟迟不归,耽搁了上早朝的时间,即便是她再掩饰,也终是纸包不住火。思至于此,顿时睡意全无,忍不住心中更是焦急担心起来。 “皇上,娘娘,奴才有急事要禀。”外面传来的依旧是小林子的声音。 季子衿以为又是淑嫔派人来叫,心中又急又恼,不免语气有些烦躁地问道:“小林子,外面又怎么了?若是淑嫔宫里的人来了,你直接回了他,皇上一会儿就上早朝了,下了早朝再说。” 小林子的语气极是焦急,只听他颤声说道:“回暖嫔娘娘,并非是淑嫔娘娘宫里来人,而是亿坤宫的浮涓姑娘来了。” 子衿一听心中猛地一抽,冷汗直接从额头涌了出来。皇后那病,虽然大家都不说,但却也都心知肚明,只是在靠时间而已。说不定哪时哪刻一口气上不来就…… 可事情偏偏这样不巧,居然赶在夜未央出宫之时,她缓了口气急急问道:“浮涓来得这样早,莫不是皇后娘娘不大好?” “回暖嫔娘娘,是皇后娘娘不大好……” 小林子的话还未说完,只听浮涓已经在外间哀哭不止地说道:“皇上,您快去看看皇后娘娘吧,从昨天早晨开始,皇后娘娘已经连口水都咽不下了,到了夜里更是发烧不止,几个太医轮翻照顾着却也不见好转。昨儿夜里皇后娘娘不让太医和奴婢们惊动太后和皇上,可是这会儿皇后娘娘已经昏迷了过去,奴婢知道这个时辰皇上还在安眠,但皇后娘娘病得严重,奴婢只好斗胆跑过来请皇上了……” 子衿心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已是冷汗涔涔。淑嫔说腹痛她还可以找个由头给打发回去,但是皇后娘娘这可是大事,若是她再给拦下了,那么万一皇后真有个三长两短,却没有见到皇上最后一面,这对皇后不敬的罪名可就大了。甭说太后不会放过她,就连前朝的那些大臣们也会连名上书给她定个祸乱宫闱的大罪。 可眼下夜未央并未回来,她到哪去给皇后弄一个皇上出来了。顿时急得她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皇上,您快去看看吧,若是去晚了,皇后娘娘恐怕是……太后那边已经派人去叫了,恐怕太后娘娘这会儿已经到了。”外间又传来浮涓的抽抽噎噎的哭泣声。 子衿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外间又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个内监的声音说道:“浮涓,你怎么还在这,太后让奴才来看看,皇上怎么还没去亿坤宫。” 闻听此话,子衿若不是扶住了门框,她真怀疑自己会一个跟头直接栽倒。难道叫她打开房间告诉外面的人皇上不在宫内吗?如果事情一旦泄露了风声,那么夜未央这几年的心血岂不是在她手里付之东流。 隔窗而望,天色又亮了许多。外面浮涓和内监一直不停地呼喊着皇上,她在内间焦急地踱着步子:“皇上,皇上,快点回来呀……” “你们先回去,朕随后就到!” 突然间,一道熟悉而又铿锵有力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季子衿一个激灵猛地回身去看,果然是一身黑衣的夜未央站在那里,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伤没痛,但俊颜之上却是挂着一脸的疲惫之色。 子衿双足一动,如长了翅膀一般飞身跑过去搂住他的腰,眼泪就不挣气地落了下来,她抽抽答答地哭道:“皇上,你可回来了,我都要急死了。” 夜未央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后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柔声说道:“让你为难了,事情有点变故,好在是及时处理好,总算是在天亮之时赶回来了。朕即刻换衣去亿坤宫,你在这帮朕把衣服送到松林中的小木屋处理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脱掉黑衣,子衿自衣架上取下一件月白色便服替他换上,不时地用眼睛在他身上来回地打量着,担心地问道:“皇上没受伤吧?真叫人担心呢!” 夜未央一笑:“朕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一点伤也没有。” 子衿重重地点头,为他系好最后一颗扣子,又束了一下已经凌乱的乌发,抬头道:“皇上快去吧,御辇已经备好,若是太后和皇后怪皇上去得晚了,你就把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就是。” “朕知道怎么说。”夜未央匆匆搂了一下她的肩膀,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皇上起驾……”殿外传来夜未央急速离开的声音,子衿却是双脚一软摊在了那里。庆幸夜未央及时回来,否则若是皇后真有什么不好的,那她魅惑皇上,祸乱宫闱的罪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过了一会儿,她缓了缓心神。才又急忙将夜未央穿过的一身夜行黑衣叠放工整,通过暗门悄悄送入养心殿后院松林中的小木屋内。这才回到殿中正要叫水漾进来给自己简单的收拾一下,然后回暖秀宫再补眠时,却听外面又有人内监叫了起来:“暖嫔娘娘,启祥宫偏殿婉才人的侍女妙竹在外求见。” “妙竹?”子衿柳眉一皱,心中大感不妙。虽是一晚上没有合眼,大脑处于混沌状态,但是妙竹一大早晨就追到养心殿来找她,定是元婉出了什么事,而且一定不是小事。 “快,快让她进来。”子衿一边说一边套着外衣。 妙竹脚下生风一般扑进了内殿,见到子衿当即跪道哭道:“暖嫔娘娘,大事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婉才人吧!” 季子衿脸色泛白,肩膀抖了抖连忙问道:“你别哭,怎么回事,快说给本嫔听。” 那妙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急急说道:“婉才人昨晚整整腹泻了一夜,现在整个人都已经虚脱了,连,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RS 第一三一节:危险 季子衿直直地瞪着跪地哭泣地妙竹,似是不相信一般地问道:“腹泻了一晚上?因何腹泻?” 妙竹使劲摇头:“奴婢不知,才人小主所食之物都和平时一样,不知为何好端端的就这样了。” “那找太医看了没?”子衿神思一恍惚又继续问道。 妙竹忙答:“奴婢去太医院找过了,但是昨晚郭太医不在宫中当职,太医院唯有的几个太医也都被叫去了皇后宫中。甚至连一个小医士也被淑嫔娘娘宫中请去了。奴婢无法只好去暖秀宫找您,但是小康子公公告诉奴婢您在养心殿陪皇上。”她说着又哭了出来,凄婉道:“奴婢怕惊扰圣驾不敢来养心殿找您,更不敢去皇后娘娘和淑嫔娘娘处借太医,这一晚上我们才人小主就只好这么捱着。直到刚刚奴婢在亿坤宫门口等出来的太医时,听到内监说皇上一会儿就到,奴婢这才躲在养心殿一侧,看着皇上乘御辇走了,才大着胆子让殿外的公公通报的。” 听妙竹说完,她刚刚消掉的冷汗又陆陆续续冒了出来,欠着身子喃喃道:“皇后那边的太医恐怕一时半刻是出不来的,腹泻了一个晚上,对常人来说也是受不了,何况婉妹妹还有孕在身。” “那可怎么办?暖嫔娘娘您快救救我们小主吧!” 季子衿咬了咬唇,复又问道:“婉妹妹的胎无事吧?” “娘娘,奴婢不知。我们小主这一晚上都疼得满头大汗,叫苦不迭,龙胎能不能保住,奴婢,奴婢实在不敢说。” “走,本嫔随你去看婉妹妹。”子衿系好披风随妙竹出了内殿,守在殿门口的水漾见情况不妙,也不问原由瞬时跟了上来,子衿顿足急急对水漾道:“婉妹妹重病,皇上在守着皇后,那边是指望不上了,现下宫内又没有其它太医,也不知道婉妹妹腹中龙胎能不能保得住。你快回宫去,让小康子想办法出宫去找郭太医提早入宫给婉妹妹诊病,若是等郭太医按平时的时辰入得宫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是,娘娘。”水漾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脸上也挂了一层霜色,点头答应着就要奔出殿外。 “暖嫔娘娘,奴才腿脚快,不如让奴才去给小康子公公传信吧,外面天黑路滑,还是让水漾姑姑侍候着你去启祥宫吧。” 说话的是小林子,季子衿瞧他一眼道:“你能去当然是好的,只是你正在当值若是私自离开会不会被罚?” 小林子一笑:“娘娘放心,这个时辰大太监们都在睡着呢,怎么也要到早朝时辰才会来当值,皇上又去了亿坤宫,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是回不来的。” 子衿点了点头:“好,那你去吧。” “是,娘娘。”小林子迈出殿门,一溜烟一般的跑远了。 “这小林子跑得还真是快。”水漾用手指着小林子已经消失在她们视线中的身影说道。 “天天跑腿,练出来了吧!”子衿说着,几人也迈出了殿门,此时天还没有完全大亮起来,外面的一切看上去都灰沉沉、雾蒙蒙的。一阵阵冷风扑面而来,凛冽得似乎能刺进人的肌骨一般。 三人谁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快速地迈着步子,任狂风肆无忌惮地吹在脸上,也全然都不在意。许是许久不曾这般急急地走路了,待到启祥宫时,季子衿不但不冷了,反而鼻尖竟透着微微的汗意。 “婉妹妹!”子衿进得殿中便直接扑到元婉的床上,只见她半合着眼睛,脸色蜡黄,本就不圆润的身姿此刻更是干瘪异常,似是一夜之间就清瘦了不少,就连那平时粉嘟嘟的嘴唇,此刻都干枯得泛起白屑。 元婉缓缓睁开眼睛,直直地瞅着子衿虚弱地说道:“姐姐,你来了。” “婉妹妹受苦了,太医一会儿就到,你再坚持一下。”她紧紧地握住元婉的手,感到一阵阵心疼。 元婉摇了摇头,眨眼间两行清泪籁籁而落。她伸手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说道:“姐姐一片苦心,让我怀了这个孩子,也不知这个孩子会不会如我一样福薄……” “不会的,不会的!”子衿摇着头,将她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目前只是腹泻,还没发现其它状况,就说明孩子在你腹中安然无事,等郭太医来了治好妹妹的腹泻,孩子自然无事。” 元婉点了点头,复又无力地合上了眼睛。 子衿伸手帮她盖了盖被子,软语道:“妹妹昨夜折腾了一夜,现在肯定是筋疲力尽了,你先睡一会儿,我叫妙竹去给你煮点稀粥,等你睡醒了就可以喝了。” 元婉又无力地点了点头,便再没有说话了。 妙竹见元婉似是睡了过去,半带着哭腔说道:“暖嫔娘娘,您看……” 子衿起身带着妙竹来到了外间,一脸警惕地问道:“婉妹妹昨夜吃了什么?” 妙竹皱了皱眉说道:“婉才人的胃口一直不大好,自从有了身孕更是进食少得很,凡是带些油腻的东西她都一点吃不下,于是这几天她就吃糯米绿豆糕。昨晚也是如此,几块糯米绿豆糕和一碗丸子蔬菜汤,这几日晚上几乎都是这个吃食。” “连吃了几日都没事就昨晚出了问题?”说着子衿狐疑地看着妙竹问道:“婉妹妹之前有腹泻的这个毛病吗?” 妙竹连忙摇头:“才人小主虽然胃口不是甚好,但自奴婢服侍以来,她还是第一次腹泻。” “那她昨日吃的东西可还在?” “在。”妙竹连忙出去将那吃剩的半盘糯米绿豆糕,和砂锅煮的蔬菜汤端来说道:“昨晚奴婢服侍着才人小主用过晚饭,她便说累了要休息,结果还不到一个时辰,小主便说腹痛,然后就越来越严重了。” 子衿看了看那半盘糕点,又看了看砂锅里的丸子汤,喃喃道:“这也看不出什么问题,还是等郭太医到了让他给看看吧。” 天大亮之时,欢颜提着食盒来了。她将还冒着热气的早餐从食盒里一一拿出,柔声道:“娘娘,您先用一点吧,小康子已经出宫去了,想必郭大人就快到了。” 子衿看那早餐两眼,摇了摇头:“不吃了,没什么胃口。”复又问道:“亿坤宫那边有消息吗?” 欢颜取了一个茶叶蛋在手里剥着皮,回话道:“听说皇上已经换上龙袍去上早朝了,想必是没事了。” “嗯,没事就好。”子衿答应着正欲再问些什么,却听外间传来水漾的声音:“哎哟,郭大人您可来了。” 屋内几人闻声同时起身迎了出去。只见郭少本果真带着小康子行色匆匆地迈步入了殿中,见到季子衿上前就行礼:“暖嫔娘娘吉祥。” “都什么时候了,看病要紧。”子衿急急吩咐着,那郭少本却也是二话不说先是给元婉号脉。号脉之时只见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了麻花状。 “怎么?很严重吗?”子衿忍不住上前问道。 郭少本不答反问:“婉才人她现在还腹泻吗?” 季子衿道:“我来有一个时辰了,婉妹妹说了几句话后就一直这么睡着了,没有再腹泻。” 郭少本听得此话,似乎是微微松了一口气,复又问道:“婉才人昨晚食了些什么?” 子衿将刚才妙竹的话复述了一遍,又命妙竹将糯米绿豆糕和丸子汤端了过来,一脸不安地问道:“郭太医给看看,这两样吃食有什么问题吗?妙竹说婉妹妹昨晚只食了这两样食物,其余一点没食,就连水果都没有。” 郭少本盛了一勺汤放在鼻尖闻了闻,似是没发现什么异样,又将汤勺放了回去。复又拿起一块糕点闻了闻,眼中微微有些诧异之色,紧接着又捏了一小块儿放在嘴里去尝,忽地将眼睛睁得老大,惊愕道:“是巴豆。” “巴豆?”殿内众人无不大惊失色。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巴豆虽然是一种药材,但却是有大毒的。最为常见的就是食了巴豆定会腹泻。 子衿一脸惊恐地看郭少本:“定是有人想害婉妹妹腹泻至体虚滑胎,可是这巴豆是哪里来的,又怎会掺到这糯米绿豆糕之中呢?” 郭少本想了想说道:“这个查起来可就复杂了,这巴豆磨成粉掺在糯米面或绿豆粉里面是看不出来的,也有可能是做糕点的时候出了问题,还有可能做好的糕点被人调换了。” 季子衿身子一歪坐在椅上,恨恨地说道:“居然用这么阴毒的招术害人,被我查到是谁定不会轻易饶了此人。” “婉才人现在身子极弱,饮食上一定要加倍注意,切不可再食用不干净的东西了,我这就回太医院给婉才人配药,为保万一药配好之后我回再拿到这里煎煮。这几日不要给婉才人食油腻之物,清淡为宜。我到太医院去去就回,你们好好清理一下小厨房的食物,看看还有什么食材里可能掺了巴豆的。切记,婉才人的身子若再有什么闪失,龙胎不保!” 郭少本嘱咐了一阵后,提着药箱出去了,留下惊慌不定的几个人。 季子衿手掌握拳,狠狠地往桌子上一敲,怒道:“欺人太甚!”RS 第一三二节:敌人 郭少本提着配好的药材再次回到启祥宫时,元婉已经在惊疑不定中醒了过来。昔日俊俏的容颜在此时苍白得如同透明一般,她无助地扯着子衿的手腕,凄然说道:“姐姐,我的孩子还在吗?” 子衿拍拍她的手半开玩笑地说道:“孩子不但还在,而且还很健壮顽强呢!所以你这个做娘的也要坚持住才对,郭大人已经在太医院取好了药材回来,正和妙竹在后面熬药,你先吃一点清粥补充一下面力。” 元婉闻听子衿说她腹中的龙胎安然无事,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于是顺从地吃了一碗水漾端上来的清粥后,苍白憔悴的脸色这才微微有些恢复。 一碗粥刚刚用完,郭少本便走了进来。 “郭太医请你告诉我实话,我的孩子真的没事吗?”元婉稍稍恢复些力气之后,这才伸手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眼脸间挂着令人心疼的担忧之色。 郭少本道:“才人小主放宽心,巴豆药性虽强,好在小主体质不弱。最艰难的时段都已挺了过来,现在巴豆药性已渐渐过去,只要小主以后注意饮食,切不可再误食此物,便可保龙胎无余。而且小厨房已经熬上了给小主保胎的药,小主按时服药,定能生出健壮的皇子来。” 元婉听完大大地呼了一口气,虚弱地笑了笑:“真是有劳郭大人了,刚刚听姐姐说天刚蒙蒙亮时,小康子便出宫去请您了,真是让郭大人受累了。” “为才人小主护胎是臣份内之事,不敢称累……” 屋内几人正说着话,水漾和妙竹各捧着一个口袋进了内殿,子衿看了一眼探头问道:“你们拿的是糯米粉和绿豆粉?” 水漾柔声道:“回娘娘,奴婢和妙竹捧的正是这两种食材,但是奴婢们都看不出这两样食材里面有没有掺进巴豆,所以还是请郭大人给看看吧。” 郭少本点了点头,先是将两样食材都看了看,闻了闻,最后又捻一点在舌尖上尝一尝,而后才指了指糯米粉口袋,皱着眉,脸带凝重地说道:“这里面确实掺进了含量不少的巴豆,幸亏才人小主食的不多,否则龙胎真是危险。”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元婉更是本能地抚上小腹,容色如纸。 子衿望着那一小袋掺了巴豆的糯米粉怔怔出神,脸色也是青白交加十分不好看,半晌后她才略带愁容道:“如果妹妹宫中的人没有问题,那么这糯米粉出自内务府的食材库,只好从食材库下手查起。我猜想定是这歹人知道婉妹妹每日食用糯米绿豆糕,所以才在这糯米粉中动起了手脚。” 站在一旁的妙竹当下一个激灵,带着哭腔说道:“暖嫔娘娘,宫中各种食材都要到内务府的食材库去领,那以后我们才人小主该是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啊!要不将这事禀了皇上吧,皇上就算不在意我们才人小主的身子,也得顾念着小主腹中的龙胎,定会将这人查出来重重处罚。” 子衿摇了摇头说道:“伤害皇嗣确是一件罪名不轻的大事。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皇上,一来免得打草惊蛇,若是对方早有防备,恐怕到时候就是查也查不出来什么,最多也就是管食材库的奴才挨几十个板子,幕后之人依旧逍遥。二则皇后娘娘病重,皇上恐怕也是分身乏术。”她看了元婉一眼,又道:“就算我们要将此事告诉皇上,也得有十足的把握再说,不然事情不但办得功亏一篑,还惹得皇上烦心,恐怕也会招来皇后那边的不满,实在是得不偿失。” 元婉有些无奈地叹了叹:“姐姐说得极是,那就暂且隐忍一下吧。” 子衿又道:“不如先这样,以后但凡从内务府领回食材先让宫人试吃一下,确保安全了,再给婉妹妹食用。至于巴豆一事大家再想想有什么办法查一查是谁做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盲目到皇上那里告状,又不知道事情是谁做的,未免过于鲁莽了。” 立在一侧的小康子似是想到了什么,当即一拍脑门叫了声:“师傅!” 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自是引去了大家的目光。 在大家齐齐看向他时,小康子这才回过神来,抓了抓后脑勺说道:“娘娘,奴才倒是想起来内务府管食材库的主管潘公公和奴才的师傅相熟,我们不妨从这潘公公处查起,再逐一进行排除,若不是潘公公做的,那就要从婉才人宫中的人,或是食材仓的几个小太监查起来,奴才觉得这中间的每个环节都有可能被人动了手脚,所以这些人都有可能。” 季子衿眉头一挑:“你师傅冯公公?” 小康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娘娘。奴才在内务府当职时便知那潘公公平时极为贪酒,因为这事没少被总管太监靖公公责罚,有一次因为他贪酒误事,还差点撤了他管事公公一职,不如让我师傅找机会和他一同饮酒,并趁他酒醉之时试探一下婉才人腹泻一事,或许也能知晓一二。” 子衿想了想点头道:“试试倒也无妨,不过也嘱咐好冯公公切莫宣扬才是。”说吧又看向一侧的元婉,歪头问询道:“婉妹妹,你觉得如何?” 元婉脸露愁容,苦着脸说道:“姐姐你就做主吧,妹妹现在早已没了主意。” 子衿道:“那就先这么办吧。” “奴才知道怎么办,娘娘和婉才人放心就是。”子衿又叮嘱了他一阵,小康子便出了启祥宫。 这时水漾已经端着药碗走了进来,侧身站在元婉床前婉言道:“才人小主,药已好了,快趁热服下吧。” 元婉心中一暖,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抬头看了看水漾又看了看子衿,两眼含泪说道:“姐姐,你待我的这份情,妹妹今生恐怕都报答不了了。” “姐妹之间还说这些客气话,若是换过来,今日躺在床上的人是我,想必妹妹比我思虑的更加周详。”说罢子衿笑瞪她一眼,示意她快些将药用下。 由于郭少本嘱咐元婉要多多静养,所以在她服完药之后,便由妙竹服侍着躺下休息了。而后在床边的一群人也就三三两两的散了。郭少本回太医院当值,子衿也回到暖秀宫整理了一下妆容,而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亿坤宫看望皇后娘娘。 子衿到达亿坤宫时,寝殿内已经陆陆续续地挤满了各宫各院的妃嫔。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当然统一说出口的理由都是来探皇后的病。 寝殿内,太后娘娘满脸忧伤地坐在皇后的床侧,下首处站着各宫各院的妃嫔,皆是默默凄然之相。 此时浮涓正在喂皇后娘娘服药,每喂一口就得用帕子在她的唇边擦拭一阵,似乎咽得很艰难。不一会儿只听皇后奄奄说道:“浮涓,别费力气了,本宫咽不下了,拿下去吧。” “是,娘娘。”浮涓端着药碗含泪出去了,众人这才看清依床而卧的皇后。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病,竟然可以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皇后娘娘不但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而且人似乎一天天的就这么干瘪了下去,甚至她本来光鲜亮丽的皮肤上竟然裂出了一皱一皱的绷纹,那纹还一炸一炸的张合着,皮肤上挂着一层层干雪似的白屑,一摸就往下掉,太医说那叫“雪皮”。 挤身下首的子衿,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皇后娘娘一点都无力气的身体,唯有眼窝处的那一点点亮光,让人看着如此触目惊心! 诊脉的太医退到一侧,慌恐不安地问浮涓:“皇后娘娘还是没出虚恭吗?” 浮涓也不说话,只是抹着泪摇头。 此情此景季子衿在数日前曾经见过。如今再此重演,那印象就像铅一样灌进了她内心深处。在经过许多日子以后,她才明白,一旦生命到了最后的关口,想放一个屁也是很难哪! 不一会儿下了早朝的夜未央也来了,他先是给太后请了安,接着便坐在宫女放在皇后床侧的椅子上。季子衿站在下首悄悄观察他的神色。第一次,她第一次在夜未央的脸上看到颓废之色。 季子衿心头猛的一震,似有一把尖刀刺向她的胸口般,忍不住做出一个微微吃痛的表情。原来帝王也有他的无奈,他可以驰骋疆场,指挥千军万马;他可以面对南陵版图,抱负志在满胸;然而当他面对皇后最后凄凄的目光,他又显得那般渺小无助,个人都有个人的悲哀,即便皇上也是如此。 皇后见皇上来了,努力挤出一个分不清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只是脸上的皮肤皱皱的挤在一起,这与昔目端然生华的皇后岂能用一个天壤之别可以形容。 她看着夜未央气若游丝奄奄说道:“皇上,妾臣不能再陪您了。” “兰儿!”夜未央心念一动上前握住她枯树枝一般的手说道:“不要说傻话,朕已经再贴皇榜,悬赏天下名医来给你治疾,不要恢心,朕相信你会好起来的。”RS 第一三三节:病重 或许夜未央说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那皇后孟芷兰一只脚已经迈进阎王殿门的人就更是不会信了。她无力地摇了摇头说道:“皇上,臣妾十七岁被先帝指婚给您,并且封为您的王妃,十九岁产下我们的鸿儿,后来您登基为帝,又昭告天下将臣妾封为皇后。直至如今臣妾已经伴君左右数十载,不但享尽世上荣华,更是因为您,不只是臣妾,甚至是臣妾的家族都带来了无尚的尊荣,皇上对臣妾的这一份情意,臣妾一直感怀在心,时时不敢忘怀。” 夜未央看着皇后说了几句话后便气喘连连,心疼地摇了摇头:“兰儿,歇会儿再说吧。“ 皇后执着地摇着头:“不,皇上。您就让臣妾说吧,臣妾怕没机会了。” 夜未央目光一黯,没有再说话。太后却是扯着绢子抹起了眼泪。 皇后缓了口气继续道:“皇上,‘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臣妾恐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但是臣妾仍旧感恩上苍,让臣妾曾经侍候皇上数十年,更是让臣妾给皇上产下了鸿儿。鸿儿!”提到二皇子夜千鸿皇后眼眸中微微一亮,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握了握夜未央的手,随即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缓缓而落:“皇上,臣妾怕走了以后有人欺负了咱们的鸿儿,臣妾不放心,你要答应臣妾,好好保护 千鸿这个没娘的孩子啊……” “兰儿放心,鸿儿也是朕的孩子,朕怎会让人欺负了他。”夜未央握着她的手,保证一般地说道。 皇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臣妾还有最后一事相求。咱们的鸿儿宅心仁厚,勤勉刻苦,个性像足了皇上,又是嫡出皇子,理当立为太子。臣妾离去之前唯有这最后一事恳求皇上,求皇上立咱们的鸿儿为太子,并过继给慧妃抚养长大。慧妃与臣妾姐妹情深,相信她不会亏待了咱们的鸿儿。” 皇后说完气喘连连,却依旧用期盼的目光盯着夜未央。 夜未央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太子之位理应属意鸿儿,兰儿放心,过了年关朕就命人择吉日向天下公布将鸿儿立为太子的诏书。” 夜未央此话一出,下首处的众妃嫔虽然依旧是默默不语,但都同时将目光瞟向慧妃、辰妃还有鸾贵妃。 看向慧妃无非是羡慕她怎么这等好的福气,天上掉下来个那么大的儿子不说,还即将被封为太子。不用生不用养,无端多了一道保护伞,若无变数将来就等着做皇太后即可。 然而却也不得不佩服病成这样的皇后娘娘,依旧能思虑如此周详。若是将夜千鸿过继给其它妃嫔,那么慧妃宫中无疑是最好的去处。慧妃此人看上去性子极淡,平时沉默少语又从不争宠,但却是七巧玲珑的。夜未央虽然很少到她宫中留宿,即便是没了感觉,但是有采星在,感情还是在的。夜未面顾念着公主,以及相伴多年的情份,所以凡事都不会弃她于不顾。最重要的是她只有一个公主,不存在与夜千鸿太子之位的冲突立场,所以一旦过继到她的宫中,那么她一定尽全力保护夜千鸿的安危,否则皇上和太后会怪她负了皇后信任所托之情,而她自己也将失去日后出头的机会。最最重要的是慧妃有夜千鸿在手,她便成了太子名正言顺的母亲,那么离皇后之位也不会太远了吧! 但是慧妃听到此消息时,脸上不喜反而有了淡淡的忧色。 但那只是一瞬间,她便迅速收了心神,而后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 而大家再将目光移向辰妃时,她的脸上却是有了一些掩饰不住的愠色。夜千鸿被封为太子,那么不但她的儿子夜千瑾与太子之位无缘,她也由此失去了将来的太后之位,那么皇后之位恐怕也是更倾向于慧妃那边了。事既如此,她也只能独自在内心叹息,出身终究是她的一块硬伤,长子也终是抵不过嫡子。 而鸾贵妃虽然出身高贵,又是众妃中位份最高的,本以为皇后之位属意于她也是顺理成章之事。然而夜千鸿即将过继给慧妃,那么谁能封后当真是不好说了。 皇后拉着夜未央的手说了好一阵子的话,在夜未央答应她立夜千鸿为太子后,她终是累得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只用那只有一丝微亮的目光十分眷恋地在夜未央的身上辗转徘徊,久久不愿移开。 太后起身道:“皇后需要休息,皇上近日政务繁忙,也要回议政殿批折子,除了侍疾的人,其余都回吧。” 众妃嫔齐齐称了声是,便各怀心事地回了自己宫中。 子衿迈进暖秀宫大门时,恰巧正碰到一个小医士从宫内出来,见到子衿忙上前行礼。 一般医士进出后、宫,都是给宫中生病的宫人诊病的,而宫内的主子们都是由品级高的太医来诊的。子衿低头看那医士一眼问道:“本嫔的宫中有人病了吗?” 那医士答:“回暖嫔娘娘,是花影姑娘得了鼓胀病,奴才已经来诊过几次了,目前正在每日服药,已经有所好转。” “鼓胀病?就是那种腹部会肿胀的毛病吗?”子衿歪头看向身侧的水漾,似是在问这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水漾微微一笑:“是,娘娘。花影这病确实已有几日,这位医士第一次来给花影诊病时,皇上也在咱们宫中。小康子说又不是什么大事,请医士看看就好,所以就没惊扰娘娘。” 子衿嗯了一声,又对那小医士说:“那你好好给花影诊治便是。”说完转身进了暖秀殿,还顺嘴嘟囔一句:“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得这么奇怪的病。” 第二日一早子衿去看过皇后之后,便和元淇一起去了元婉的宫中。见元婉气色已比昨日好得多,二人这才放下心里。 “这个郭大人手艺还真是不赖,刚刚过了一日就将婉妹妹的气色调整得这么好了。”子衿坐在元婉榻前似是看不够一般,挂着一张笑面左看看右看看。 元淇沉声道:“昨天真是好险,还好婉妹妹和腹中龙胎都是有福之人,镇得住这种邪气。” 元婉抚着肚子微笑:“淇姐姐说得没错,真是好险呢!现在妹妹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不过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感觉,妹妹我才更懂得珍惜和爱护这个孩子,为了他,我做什么都愿意了。” 子衿也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虽然我没有当过母亲,但是我从小身受母亲疼爱,昨日又见皇后娘娘病成那样还不忘为二皇子思虑筹谋以后,可想而知母亲护儿之心了。” “皇上厚爱姐姐,姐姐还怕日后无孩子可生吗?只怕日后会一个接着一个,生都生不过来呢!”元婉咯咯笑着,用她纤柔的手掌覆上子衿的玉手,二人同时护住元婉的小腹。 子衿笑着横她一眼:“婉妹妹真会说笑,把我当成猪了不成,还一个接着一个的生。” 元淇也掩着帕子欢畅一笑。 妙竹进来道:“暖嫔娘娘,两位才人小主,小康子公公来了。” 三人均是一愣,元淇道:“怎么姐姐前脚出来,小康子后脚就追来了,莫非是有事。” 子衿正色:“估计是查出巴豆的事了,快让他进来。” 小康子进来上前行礼,子衿便直接问道:“是不是有消息了。” “回娘娘,是恬昭仪。”小康子不说废话,直入主题。 “是怎么查出来的?”元婉欠了欠身,急急问道。 小康子眯眼道:“昨夜我师傅约那潘公公喝酒,宫中虽然禁止内监喝酒,但那潘公公向来贪杯,见到酒就馋得没命一般。喝到不醒人事时自是问什么便说什么了。据那潘公公说是恬昭仪将那袋糯米粉交给他的,让他瞅准了婉才人宫里的人来领糯米粉时就把这袋给拿去。据他说恬昭仪给了他不少好处。” “又是恬昭仪,看来这人是留不得了。”季子衿愤愤地说道。 “那我们去告诉皇上吧,人脏俱获由不得她不承认。”元淇说道。 元婉摇了摇头:“不可。一来皇上现在只顾着皇后那边,年关又要到了,它国使臣不断来朝参拜,皇上恐怕是一时顾不上。二则这又怎叫人脏俱获,那潘公公虽是酒后吐了真言,可是到皇上审他时莫非还要将他灌醉了酒不成。” “婉妹妹说得有理,对于那潘公公而言。如实招认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揪出恬昭仪的同时,他也是同犯。自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所以只要能抗得住他就会死不承认了。”子衿想了想又道:“若他死不承认,查不出个究竟了,我们岂不是成了在皇上百忙之中,还找他无理取闹一般,何况婉妹妹终是没有伤及龙胎,又有淑嫔等人说情,估计不会重罚。而且恬昭仪是无子嗣之人,想必忌恨婉妹妹腹中龙胎之人是淑嫔,恬昭仪只是帮手或被人利用。”RS 第一三四节:新宠 元淇奇道:“那我们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子衿恨恨道:“或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是最好的办法,这淑嫔和恬昭仪已经数次和咱们过不去了,若是再容她们这般下去,轻则这口恶气实难下咽,重则伤了自身后悔莫及。” 元婉也咬了咬牙:“对,弄一把大的,让她数罪并加,皇上自然就不会轻易放过她了。否则在皇上眼里星星点点的小事咱们也去告状,未免皇上说咱们矫情。” 子衿若有思所的点头,沉沉说道:“此事还得从长记议,须得思详周虑一番才行。” 之后的几天里,皇宫内汹涌的暗潮倒是暂时平静了。 在郭少本的经心调养下,元婉的气色渐渐恢复如常,胃口也好了起来。腹中龙胎总算是稳妥了,大家都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夜未央却是越来越忙了,白天忙于接受四方臣国的朝拜,晚上宫中各种国宴,宫宴,家宴不断。或许是年关的喜庆气氛感染了众人,就连奄奄一息的皇后,这几天的精神也比前几天好了很多,虽然大家都在私下议论这是回光返照,但是能将太医开的药吞进肚子,这终究是可喜的。 腊月二十八这天,子衿端坐在殿中任郭少本给自己诊年关前的最后一次平安脉。 诊罢郭少本说道:“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娘娘的身子不再那么寒凉了,其它也一切尚好。只是……只是娘娘似乎总是有些神思忧郁,这可是极为伤神累心的。一来臣建议娘娘要心明气朗方可百病不侵;二来娘娘要按时午睡,子午觉睡得好,不但身强体健,容光焕发,更是保养心贤的最佳方法。” 子衿将丝帕从手腕上撤下笑道:“郭大人果然医术高超,本嫔确实有时常睡不好的毛病,安神汤也是喝了不少,但却不见成效。” “心病还需心药医,暖嫔娘娘冰雪聪明,不需臣多言。” 郭少本低头收拾着药箱时,子衿又淡然笑道:“郭大人是医界奇才,救人治病让无数人脱离疾患,实在是功德一件。你告诉本嫔心病还需心药医,那郭大人自己的心病可否医治好了?若是好了,可否给本嫔也开上一剂治心病的药来?” 郭少本顿时凄苦一笑:“臣确实治病救人无数,也时常为别人开得治心病的心药,但轮到自己时,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若是暖嫔娘娘有什么治心病的法子,不妨告诉臣,臣愿意一试。” 子衿不答反问:“老佛爷给我的几副药已经用完,还需再接着服用吗?” “自是再服一段时间,彻底将身子调暖才好,身子不寒才易有孕。暖嫔娘娘若是有了身孕,老佛爷自然是欣喜的。”郭少本说完收起药箱,看了看子衿一副欲言又止之态。他几次张嘴终是没忍住,似是用了很大的勇气一般说道:“暖嫔娘娘,自臣给婉才人护胎以来,院使大人就将静妃娘娘的身子交给其它大医照料了,自那之后臣还没见过她,不知……不知她过得好不好?” 子衿看着郭少本一脸窘态,又忍不住想打听的样子,顿时“扑哧”一下笑出声音,看着郭少本道:“我就知道你要问这个,看来郭大人的心病还挺重,莫要病入膏肓才好啊。” 郭少本立即涨红着脸,不安地低了头:“臣,臣知道不该问,可臣……” “可你忍不住是吧?” “暖嫔娘娘莫要笑话臣,臣失礼了。”郭少本的脸涨得越来越红,眼中却是无限凄凉的落寞。 子衿心中一动,不忍再用此事取笑于他,仰了仰头说道:“郭大人何需问我,自己一看便知了。” “哦?”郭少本一愣,随即抬头,哪知竟如做梦一般,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穿着一身淡紫色宫装,眉目含情,身姿楚楚地就自暖阁里盈盈走了出来,并且那目光正在对着他笑。 他似不相信一般使劲挤了挤眼睛,看了看静妃,又看了看季子衿,而后傻傻地笑了起来。 “过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倒是苦了你们这一对牛郎织女了。平时我也不敢大意让你们两个见面,今儿皇上正在前朝见他国使臣,紧接着又要犒劳戍守边疆的功臣们,恐怕今儿是没时间来我这暖秀宫了。我去前殿坐一会儿,你们两个就在我这说会儿话吧。”子衿说完起身出去了,留下静妃和郭少本,不能相见时似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今日一见却只有相对默默流泪的份了。 …… 除夕已至,皇宫内顿时热闹起来,各宫各院的宫人们开始贴春联,剪窗花,年气十足。 夜未央送走了纷纷踏来的各国使臣,又开始与宫中大臣,皇亲国戚们待宴。皇后虽然有所好转,但也只是能服得下汤药,出席宴会是万万不能的,所以皇上待宴身边陪同侍奉的人便成了鸾贵妃。辰妃和慧妃偶尔也有参加。 一轮一轮的宴会过后,已经到了大年初四。虽然这其间夜未央对暖秀宫的赏赐不断,常常叫人送些好东西过来,但人却一直没有出现,听小康子说皇上几乎每日都喝得微醉,然后直接在养心殿歇了,没有叫任何妃嫔侍寝。 第二日是正月初五,俗称为“破五”。 刚刚吃了“破五”习俗中的饺子,便躺在暖阁中按照郭大人的嘱咐尽量睡着午觉,这时楮金雅挑起门帘,笑语盈盈地走了进来说道:“子衿妹妹,宫内有桩稀奇事可要告诉给你听听,现在大家都在私下谈论着呢。” 子衿欠起身子,将一个软垫递给楮金雅靠在身后,自己也扯了一个过来,才笑着说道:“能有什么稀奇事?莫不是哪个有功的大臣又升了官,亦或是哪个王爷又收了如花美眷的小妾。” 楮金雅淡淡笑道:“是有人收了小妾,但不是王爷,而是咱们皇上。” 子衿一愣:“咱们皇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能有什么动静,只不过是封了个美人,位分又不高,怎会宣扬。”楮金雅喝了一口欢颜递上的茶水继续道:“昨儿夜里皇上在前朝设宴,不知怎地就看上了一个侍宴的宫女,当晚儿就被内监带去了养心殿。” 子衿低头抚着裙上的绣花,以掩饰自己脸上那说不出的落寞:“那宫女想必很美吧?” 楮金雅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相貌并不出众,只是打扮得极为艳丽,听说昨儿夜里她就穿了一身大红衣裳在皇上跟前晃悠来着,不知怎地就把皇上晃悠到手了。” 子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月里宫女或者是不够位分穿大红的妃嫔们,确实是可以穿红的。不过因着皇后病重,妃嫔尚且知道收敛,这宫女倒是胆子不小,竟然穿上一身大红扫摇。不过皇上看上谁咱们也干涉不了,由得他去吧。或许皇上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新鲜劲儿呢。” 楮金雅打趣一笑,抬眼看着她:“子衿妹妹,我怎么闻着这么酸呢?” 子衿却是正色道:“不瞒姐姐,酸确是有点酸的。不过身为宫妃酸得过来吗?宫中已是百花齐放竞相争妍了,时不时地还要冒出一个后来居上者,难道要咱们就这么天天酸,日日酸,最后干脆把自己泡成一坛子醋算了。” 楮金雅的脸色黯然了不少,她淡淡地叹了口气说道:“没进宫之前便听母亲说宫中日子艰难,那时虽知母亲说得不会错,但却也不知是怎么个艰难法。如今算是体会到了,华服在身,玉食入口,可这心中的酸涩岂又是旁人能懂得?若是能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是万万不想再入这个皇宫的。” “姐姐,这话可万万说不得,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指不定又惹出什么事端来。”子衿做禁声状,小心地看着楮金雅。 楮金雅一愣说道:“如今就妹妹你这里可以说说实话,你还不让我说吗?” 子衿看着楮金雅,心中又是一阵酸涩,拍了拍她的手,却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楮金雅反而起身一笑:“妹妹莫要烦恼了,不管怎样皇上对你还是十分宠爱的,趁皇上的宠爱还在,你可要为自己的以后思虑周全了,以后的日子方才好过一些。” “姐姐的意思是?”子衿将身子坐直,探头问道。 “都说妹妹冰雪聪明,这时候竟傻了不成。身为宫妃有了子嗣才能有所依靠啊,你看慧妃虽说只是个公主,但身在妃位也无人敢欺是吧,即便是皇上现在不宠幸她了,但有公主的情份牵着,有什么好处也自是少不了她的。而且皇后已经出口,欲将二皇子过继给慧妃,享福的日子恐怕还在后面呢……” 楮金雅又说了一阵,便起身回去了。留下子衿一个人躺在暖阁之中,伸手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却也是愁肠百转。细细数来,几个月以来,果真是自己得的恩宠最多,经老佛爷提醒,暖身的药也日日喝着,怎么就是没有怀上呢! 然而想着想着,她便将思维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上去了… 第一三五节:美人 初六一早,来亿坤宫探病的妃嫔中果真是多了一位美人。和其它妃嫔比起来,相貌虽然称不上出众,更谈不上有多妩媚妖娆,倒是小家碧玉极为婉约,乖巧地立在一侧,除了规规矩矩行礼请安,其它时候都是没什么话语的。大家对于这位妃嫔队伍中新加入的成员,一开始只是好奇,忍不住多瞅两眼,细细看来却也不过尔尔,又懂得避开锋芒,所以众人也就移开了目光。 而且最重要的是像淑嫔那样喜欢拿人说事的人,今日没来,只有恬昭仪一个人倒也掀不起什么浪花,所以这位新晋的齐美人也算是逃过一劫。 皇后病着,本已是自顾不暇,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和心情去招呼这些妃嫔。所以大家也就是像征性的探过之后,便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彼此之间也不多言语,各自上了辇轿,回了自己宫中。 没乘辇轿的唯有子衿、元淇、元婉。再加上恬昭仪以及新晋的这位齐美人。 齐美人面带微笑的从三人身前经过,盈盈福了一礼便带着宫女先离开了。子衿,元淇,加上元婉三人则是并排前行,而且还一边走一边聊天。 元淇看了一眼略前而过的齐美人,又侧目看着元婉,低低笑道:“婉妹妹,我以为只有你福气好,身为出身不高的宫女也可以得到皇上的宠幸。不想前面这位齐美人倒是也挺幸运的,听说她只是在宴会上侍宴的宫女,不想却被皇上看上了,第二天便晋了美人之位,就是不知她有没有这个福气也像婉妹妹一样怀上龙胎了。” 元婉神秘一笑小声道:“都进宫这么久了,淇姐姐你还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吗?这位齐美人就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看透了皇上的喜恶,所以才会仅和皇上一面之缘,便一举笼了圣心。” “皇上什么心思?婉妹妹若是知道可要告之与我。”元淇顿了脚步,歪头认真地看着她。 元婉神秘道:“皇上就喜欢穿红色衣服的女子,而且要一身大红。当年我在尚衣局当差,我清楚地记得湘妃在世的时候,就经常拿着大红布料去尚衣局做衣服。而且这位齐美人在前儿的宴会上,不就是穿了一身大红才被皇上看上的。”说着一脸失落地叹了叹又道:“唉,可惜咱们这位份低平时也穿不了大红色,那玫红,粉红和大红比起来终究是逊色了不少。不过现在是正月,连宫女都可以穿红,咱们也正好可以美一美,搏一搏皇上的目光,不然皇上都把咱们忘了。” 元淇低头瞧了瞧元婉的肚子,俏皮一笑:“婉妹妹有这龙胎在腹,皇上怎会忘了你。不过这主意倒是极好的,明儿我就弄一身大红的衣服穿上,说不准明儿晚皇上就会歇在我的院内呢……” “淇妹妹原来是想皇上了。”一直微笑不语的子衿终于笑着开口说道。 元淇嗔道:“哼!姐姐这受尽皇上恩宠的人哪知我们这些被冷落的不如意。” 子衿陪着笑:“好,随你怎么折腾就是……” 三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留下一直走在身后不远处的恬昭仪,嘴角泛起丝丝微笑。 当晚,夜未央来暖秀宫的时辰要比平时早了一些。子衿笑着上前帮他解下披风,自门口一路执着他的手走到暖阁,又捧上一盏刚刚炖好的一品雪蛤说道:“皇上近日国事劳累,又日日饮酒,当真需要好好的补身才是,敬事房的人走后,我就命人炖上了雪蛤,想着等皇上过来时正好可以用。” “这雪蛤不是朕赏给你补身的吗?怎么又给朕炖上了。”夜未央看了看碗中的冰糖雪蛤,又认真地看了看子衿。 子衿婉尔一笑:“皇上身子康健,子衿定是无忧无愁。既然无忧无虑那自是百病不来,容光焕发。所以皇上食了等同子衿食了,效果是一样的。” “子衿……”夜未央握住她的手,一双黑眸在她惊艳的俏脸上打量着,半晌后才沉沉说道:“近几**好像清减了不少,怎么这小脸都瘦了一圈了。是不是朕这几日没来看你……” “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子衿打断他的话,顿了顿,复又小声说道:“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只要皇上心里还有子衿,来不来看,子衿都是不在意的。” 夜未央心里一疼,抬手端起她的下鄂,柔声道:“还说不在意,瞧你这眼睛里明明写着委屈。” “哪有委屈,我只是被风迷了眼睛。”她将头扭到别处,不去直视他的目光。 夜未央当即展开双臂,将她暖暖地搂进怀中,温柔说道:“是朕不好,是朕不好。朕确实有些时日没来你宫中了。前朝事多,年关前便是他国使臣来来往往络绎不绝,这几日又是宫中宴会不断,朕确实是分身乏术,力不从心了。待明日初七祈天祭祖之后,宫内就能平静了许多,朕也不会日日繁忙没时间陪你了。” 她在夜未央怀中小鸟依人地点着头。说不委屈那是假的,不过经夜未央这么一说,委屈之情倒是消除了大半。 夜未央又将她搂紧了一些,缓缓道:“子衿,你得答应朕,以后不管任何时候,朕在不在你身边,你得学会照顾好自己,刚刚还说朕的龙体康健,你就会无忧无虑容光焕发。朕又何尝不是,朕的子衿若是不能安好,朕又怎会身心康健。” “皇上……”子衿动情地唤着他,猛地抬头迎上他深情的目光,似乎这一刻所有的委屈都消失殆尽了。 夜未央爱怜地刮着她的小鼻尖笑道:“莫不是因为那齐美人之事……” 子衿猛地挣脱他的怀抱,激动道:“皇上笑话人家,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何况那齐美人今日一早,我在皇后宫中也见到了,确实是温婉可人,皇上喜欢也是情理之中的。” 夜未央将她复又拉回怀中,忍不住笑出声音:“还说没有,没有怎会这般激动?没有怎么会瘦了这么一大圈?” “我,我只是……”子衿一时语塞,涨红着一张俏脸看着他。 “真是个小傻瓜。”他再次捏着她的鼻尖。 子衿忍不住搡了他一把,横他一眼正色说道:“我瘦了,还不是因为保护皇上的孩子,皇上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还跑来取笑人家,皇上真是坏。” “保护朕的孩子?”夜未央不解地看着她。 “可不是嘛!”子衿又歪了他一眼,方才将那日元婉腹泻之事挑主要的说了一遍。 夜未央听闻当即大怒,额头的青筋由于激动而突突跳个不停,他泛着一张铁青的俊颜大声说道:“子衿,出了这样的事你们怎么也不告诉朕,那婉才人现在没事了吧?” 子衿抓了他的手握在胸口,轻声道:“当时皇后病重,宫内的人都围在亿坤宫,淑嫔娘娘那边又时不时地喊腹痛。而且前朝政务繁忙,我们就私下请了太医诊治和护胎,没有惊扰皇上。万幸的是婉妹妹早就没事了,小皇子在她腹中正健健康康的长成呢!不过现在想想我也觉得后怕,万一婉妹妹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个责任我还真是担不起呢!” 夜未央嘴角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怒道:“这个责任何需你来担,应该由那个贱人来担。朕生平最恨宫妃勾心斗角,暗地里耍手段害人,这恬昭仪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朕的皇嗣下手,朕这就将她找来问个究竟然。” 子衿赶紧拉住欲起身的夜未央,柔声道:“皇上,是不是找恬昭仪问个究竟这倒是其次,主要是婉妹妹和腹中孩儿平安无事这才是要紧的。现下还在正月里,皇后娘娘病重,老佛爷那边也时常不大好,听说这两日太后也常常头疼。所以就不要将事情闹大,惹得几位老人家跟着烦心了。经过了这次的事,若那恬昭仪还是个有良心之人,定会诚心悔改,此后从善如流,若是以后她再明知故犯,那皇上再一并严惩也不迟。” “子衿,你凡事为别人着想,现在朕不担心婉才人,反正倒是担心你了。” 子衿看着他一脸不解,忙问:“皇上为何又担心我了?我腹中又没有龙胎让别人来害。” 夜未央将她搂紧,声音深沉且有力:“你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朕何尝不知宫中的妃嫔为了地位和恩宠,偶尔会动动小心机,耍耍小手段。你这么善良,连恬昭仪那样的人也愿意宽容,可是你自己在宫中位份并不高,若是受了欺负可怎么办?” 子衿眸光一闪,闪过一种异样的光芒,有幸福也有惊喜,她缠绵地搂上夜未央的脖颈,满脸洋溢着暖融融的幸福之态:“有皇上保护我,我还会受欺负吗?” 说罢她将一片灵巧小舌调皮地塞进他的口中,他身子猛地一滞,呼吸渐促,紧紧地将她搂住,嵌花红箩暖帐缓缓而落,遮住两个相覆的身影。RS 第一三六节:红衣 翌日,大年正月初七。 在南陵国无论是平民百姓,或是官宦贵族,亦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家,在这一天都要祈天酬神祭祀先祖。 这是新年期间一项隆重的民俗活动。家家户户都要把家谱、祖先像、牌位等供于家中上厅,安放供桌,摆好香炉、供品,祭祖的同时也祭祀各路神仙。 皇家的祭祀活动在乾清宫举行,由钦天监主办。宫中等人只需按着礼节一一照办就是。 当天乾清宫之内布置得庄严肃穆,就连久不出宫走动的老佛爷,今日也在青姿姑姑的搀扶下来到了乾清宫。夜未央一身青色龙袍,长身玉立。由于皇后不在,老佛爷和太后分居夜未面两侧,看着宫人们将供品一样样地摆上贡桌。 供品有羊、五碗菜、五色点心、五碗饭、一对枣糕、一盘大馍馍,俗称“天地供”。由皇上主祭,烧三炷香,带领大家叩拜,祈求丰收,最后烧纸,俗称“送钱粮”。 仪式结束后,夜未央,老佛爷和太后等人先后走下祭台,本来中规中矩立在下首处随同参拜的妃嫔们也都转身立在两侧,给上首的几位让出一条几人宽的路来。 走了两步夜未央突然后背一僵,顿了顿足,脚步当即停在那里。众人也都跟着一愣,不由得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目光的尽头竟是恬昭仪。眼见此景都不由得微微愕然。 在众妃嫔一众黑色或灰色的礼服中间,她那一身大红的袭地绣花锦服分外的刺眼,再加上那两片烈焰一般的红唇,喜庆的装扮,若不是在此种场合出现,定有人相信她是出嫁的新娘子一般。 此时她非但没有发觉自己的不妥,反而正搔首弄姿地在那摆弄着身姿形态,却没有发觉夜未央以及老佛爷、太后等人面色铁青,已是风雨欲来之势。 先不说这祭祀对穿着的说道,就说她这满宫灰黑中间的一丛大红之色,说白了那叫独树一帜,别出心裁。说得难听了那就是一大片谷子地里突然长出一株高梁,不但格格不入,更是看着刺眼,让人心里觉得硬生生的咯得慌。 老佛爷首先忍不住了,阴沉着脸色呵斥道:“如果哀家没有记错,眼前这位是恬昭仪吧!” “母后没有记错,这位正是恬昭仪。”太后虽然同样阴沉着脸色,但仍是柔着声音对老佛爷继续道:“皇后多日卧病,疏于管理后、宫。这宫中的妃嫔们真是愈发的没有规矩了,祭祀之日居然敢穿着大红之色来到乾清宫。” 老佛爷柳眉微竖,元气十足地冷哼了一声:“好大的胆子,乾清宫是何等庄严肃穆之地,又是恰逢正月初七祭祀之日,你竟敢以一身大红衣服出现,是想咒我皇家世代先祖在那边无法安宁,不得往生吗?” 听太后说完,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恬昭仪本已不知所措,再听老佛爷这般严厉的斥责,更是没了主意。当即吓得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口中连声求饶:“老佛爷开恩啊,嫔妾本不知祭祀之日不可以穿红的。嫔妾出身低微,在家中之时并没有这等规矩,进宫后这也是初次随皇上来乾清宫祭祀,所以完全不知这其中规矩,还望老佛爷开恩啊!” “后、宫妃嫔但凡入宫之前都有专门的教习嬷嬷教过规矩,你都学到哪里去了?何况你不懂规矩,难道眼睛也瞎了不成,看看别人都是怎么穿的,这样的日子居然穿成大红一片,你这是招摇给谁看?做为一名后妃不但不知道收放检点,更是对先祖不敬,这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一向很少出鸿福宫的老佛爷,今日也带着病来乾清宫祭祖,可见她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然而也是一向不参与宫中之事的老佛爷 ,今日对于恬昭仪的一身大红衣服居然勃然大怒,可见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迈步走了。虽说没有留下什么如此处罚恬昭仪的话,但那一句“简直是大逆不道”却也够恬昭仪喝上一壶了。 恬昭仪看着老佛爷远去的背影,心里如坠入千年寒潭一般突然打了个激灵,连牙齿都发出轻轻碰到一起的响动之声。她愤愤然地斜眼看向子衿三人,明知自己是中了圈套却也无从解释,只得膝行向前对着太后连连磕头不止:“太后娘娘,嫔妾真的是无心之失,嫔妾只是想着今儿能见到皇上,皇上定是喜欢嫔妾穿红色,所以嫔妾真的没有想其它。是嫔妾糊涂铸成今日大错,太后娘娘……” 太后冷冷地看着她面无表情,恬昭仪复又转身抱住夜未央的大腿哭道:“皇上,您就向太后娘娘为嫔妾说说情吧,嫔妾真的是无心之失啊……” 夜未央脸色铁青,猛地甩开她的手臂,暴呵道:“毒妇,上次你害得婉才人腹泻,差点小产。害得朕的皇儿差点就那么没了,朕已经网开一面,没想到你今日不但不知悔改,还如此变本加利,我皇家列代祖宗岂容你在此亵渎,简直是罪大恶极。” 太后闻听瞬时瞪大眼睛:“皇帝你说什么?她差点害得婉才人小产?” 夜未央肩膀一耸,深深地缓了口气,才转头对太后轻声道:“母后,天寒地冻未免冻伤母后,我们还是回您的永寿宫再议此事。有此等毒妇在宫中兴风作浪,宫中日子定是不会安宁。” 太后的脸绷得紧紧得,似一座随时都会喷发的火山一般,让人见了忍不住有一种望而生畏之感。她目视前方沉沉说道:“祭祀仪式结束,众大臣都回吧,宫中妃嫔随哀家回永寿宫。” …… 永寿宫正殿之内,太后和夜未央都已落座,下首处众妃嫔分居两侧而立,正中间跪着面色惨白,哭哭啼啼的恬昭仪。 太后饮了一口茶,面色稍稍和缓一些,才看着元婉淡淡道:“婉才人,你来说说这恬昭仪差点害你小产是怎么回事?” 元婉上前将事情滴水不漏地说了一遍,太后是越听脸色越泛着幽幽的暗青之色,最后竟气得有些微微喘息,她恨恨道:“哀家早就知道宫中妃嫔明争暗斗,却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但是若你们做出伤天害理之事,那就休怪哀家翻脸不认人。先帝临终前曾拉着哀家的手千叮万嘱,一定要保我皇家血脉繁衍旺盛,别的哀家懒得去管,自是有中宫皇后做主。但是伤我皇家子嗣一事,哀家绝不纵容。” “太后明察,害婉才人一事不是嫔妾所为啊,今天祭祖嫔妾穿红是嫔妾的不对,嫔妾受任何责罚也毫元怨言,可是嫔妾真的没有害婉才人啊,太后……” 恬昭仪已深知对亵渎先祖已是大不敬之罪,再加上老佛爷和太后的震怒,即便不将她赐死,那也定是送去冷宫或浣衣局,甚至是慎刑司当差了。若再加上残害皇家子嗣一罪,那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于是也管不了其它,终是要奋力一搏,指着一侧的元婉便吼道:“婉才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将这残害皇家子嗣的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 元婉一惊,赶紧抚着小腹连连后退。 夜未央看着她那张近乎于扭曲的脸,还有那声声嘶吼,当即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呵道:“当真是煮熟的鸭子,死到临头了还这般嘴硬。”说罢转身对着门口喊道:“张一,去把太医院郭大人和内务府食材库的管事公公一起叫来,朕就叫她死个心服口服。” 张一称是,转身出去了。 恬昭仪还要再狡辩,却见一侧的元淇扑通一声跪下说道:“皇上,老佛爷,容奴婢有一事禀告。” 夜未央看了看她:“你说。” 元淇道:“禀皇上,太后娘娘,此事暖嫔娘娘为怕影响宫中和气,所以一直放在心里不肯说出来,但是今儿奴婢听闻恬昭仪残害婉妹妹腹中还未出生的皇子一事,实在气愤,想来想去不得不说。” 夜未央看了子衿一眼,又略有深意地说道:“季才人你尽管说来,有朕在此,什么事都会有个公正的说法。” 元淇使了个眼色,水漾便将装死鸡的盒子呈给了太后,元淇恭敬问道:“太后娘娘,请问您可否识得此盒?” 眼见此盒,淑嫔突然大骇,身子猛地向后一顿,若不是宫女扶着,恐怕已经跌倒下去。 太后低头看了看盒子,眉头微微发皱,又抬眼看着孙姑姑,缓声道:“哎呀!这盒子哀家看着果真眼熟得很,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孙姑姑也看了一眼那盒子,笑了笑说道:“太后娘娘,您看这盒子和您那装黑玛瑙的盒子是不是很是相似,只是颜色不是相同。不过奴婢听说这装黑玛瑙的盒子,是进贡之国特产的木材所制,咱们宫中可是没有这种材质的。” 太后眼中一亮“咦”了一声:“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一样。”说罢眼神便有意无意地瞟了淑嫔一眼。 淑嫔一惊,目光自是躲躲闪闪。 孙姑姑将太后的玛瑙盒拿来对比,连夜未央也吃了一惊,两个盒子的材质,结构,包括棱棱角角都是一模一样,唯有那颜色是不尽相同的,于是说道:“季才人你先起来回话,告诉朕此盒怎么回事?”RS 第一三七节:治罪 元淇这才起了身,正了正神色继续道:“去年冬月初六,是奴婢和暖嫔娘娘的生辰,皇上应该还记得的。” 夜未央微微点了点头,太后面上没什么表情,一直没说话的鸾贵妃却似笑非笑地说道:“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当时还是暖昭仪,正是因为生辰之贺,皇上才晋她为暖嫔的。而且皇上还格外恩准她出宫与父母团聚共贺生辰呢,这等好事,想必宫中好多姐妹都是不会忘记的。” 鸾贵妃说完不无献媚地瞟了夜未央一眼,眼底尽是酸溜溜的酸意。 元淇也不接她的话,只继续说道:“生辰当日,暖嫔娘娘曾经收了宫中各位娘娘的不少精致礼物。当时这个盒子就在其中,但却不知是谁送的。暖嫔娘娘瞧这盒子做得精致,心中很是欢喜。但打开一瞧里面竟然放着一块白布,更让人想不到的是,白布里面居然包了一只死鸡。” 一语即出,全场哗然。 “死鸡?谁送生辰礼物会送死鸡?”下首的妃嫔们开始议论纷纷。 元淇又道:“当时那鸡的脖子不但已被拧断,而且满身俱是鲜血淋漓,入眼十分惊恐。暖嫔娘娘本是怀着极高兴的心情,去欣赏娘娘们送来的礼物,哪知这一打开竟被吓得不轻……皇上,太后,暖嫔娘娘打开这个礼物的时候,你们可想而知是什么情形了。” “红盒子,白布,外加一只死鸡?”太后皱着眉头重复着,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说道:“这怎么像,怎么像……” 太后深感晦气,终是蹙了蹙眉,没有说出口。元淇却接话道:“太后娘娘猜得没错,红盒子和白布正是百姓人家办白事时用的东西,那么奴婢和暖嫔娘娘正是癸巳年出生,生肖属鸡。由此可见此人有多阴狠了。” 元淇此语一出,又是四座皆惊。 夜未央一双黑眸已经冒出了丝丝火气。他指着地上跪着的恬昭仪问道:“居然这般狠毒!季才人你说,此事是不是也是这个毒妇做的。” 不待元淇回答,元婉则上前掀盒拿出那块白织锦说道:“皇上,此盒是太后装玛瑙之用,奴婢有身孕之初还有幸得了一块太后的赏赐,但是那盒子还在奴婢的宫中,颜色也未有任何改变,至于太后有没有赏给其它人,一问太后便知。至于这白色织绵奴婢定是要好好说上一说了。” 此话说完,太后脸色微微一僵,斜眼瞟了淑嫔一眼,淑嫔面色发白,托着腹部看着极为虚弱,似是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 “那你先说这织锦一事。”夜未央气得胸腔上下起伏,鼻翼微微张合着,指着白织锦说道。 “是,皇上。”元婉缓缓说道:“这白色织锦名为散花绫,皇上和各位娘娘不妨回忆一下,这是去年中秋之前,它国进贡的一批名贵衣料,是供娘娘们做中秋新衣用的。据说是用一种极稀有的蚕丝织就,一匹就价值万金。” “鸾贵妃你向来是最识得好东西的,你来看看,婉才人说得可对。”夜未央指着那白丝织说道。 鸾贵妃用丝帕掩着口鼻,缓缓走到婉才人身侧,扯着依稀带有血迹的白织锦瞧了瞧,点头应道:“皇上,是那散花绫没错了,去年中秋节前夕,宫中是有这么一批进贡的料子,当时臣妾也做了一件。” 元婉复又继续说道:“鸾贵妃娘娘果然是记性好,当时奴婢在尚衣局当差,因为手艺还过得去,尚宫便安排奴婢参与这批新衣的赶制。做这批衣物之时,秀女还未进宫,宫中娘娘尚少,由于面料稀少,每位娘娘分得的面料都是仅供做一身衣服的尺寸给的,并无多余。而且每位娘娘做何种衣服,尚衣局都有记录。如果奴婢没有记错,当时就只有恬昭仪和湘妃娘娘没有做这散花绫面料的衣服。湘妃娘娘已经仙去,那么手里有这块布料的就只有恬昭仪了,那用死鸡咒暖嫔娘娘的人不是恬昭仪,又能是谁?” 元淇又趁热打铁道:“皇上,暖嫔娘娘本就胆小,平时一个猫啊狗啊的她都吓得不成样子,何况是一只血淋淋的死鸡,而且还是咒暖嫔娘娘的意思。就因如此惊吓,暖嫔娘娘一直无法安眠,就连,就连月事都推迟了两月未来。” 子衿一愣,心想这元淇真是把事情弄大了,忍不住猛地抬头,却见夜未央也正又怜又气地看着她,低沉着声音说道:“受了委屈,怎么也不跟朕说。” 若是平时在暖秀宫中无旁人之时,夜未央说得此话,倒也是极为自然的。然而这是永寿宫,不但太后在,众妃嫔也在。虽然算不得多么肉麻的话,但子衿终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柔声说道:“太医郭大人已经给嫔妾开了调理的方子,嫔妾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恬昭仪如疯妇一般大声地哭了出来:“皇上,您就任这几人在这无中声有,含血喷人吗?那散花绫并非只有嫔妾未做衣服,湘妃娘娘也没有,或许是她送……” “住口!”夜未央一声暴呵,当即拍案而起,一张俊脸已是生硬如铁:“当真是死性不改,自身不德已至罪大恶极,竟然还出口污辱已故湘妃,当真是该死!” 恬昭仪如傻了一般面对夜未央如此决绝的目光,整个人已如泥巴一般摊在地上。对于众人的指责,早已是百口莫辩。她绝望地歪头看着淑嫔,眼中露出一丝求助的目光,淑嫔却也只是惨白着脸,看向别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太后看着恬昭仪厉声道:“哀家知道淑嫔是你的表姐,你们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但是你今日犯下如此大错,即便是淑嫔给你求情也是无济于事的。” 恬昭仪望着太后怔了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脸戚戚哀哀绝望之色。 这时张一带着郭少本和潘公公进了永寿宫。那潘公公见到恬昭仪如此狼狈情形早已吓得抖如筛慷,软软地跪了下去。 夜未央不搭理他,反问郭少本道:“郭太医,当日是你查出婉才人小厨房的糯米粉里面含了巴豆?” 郭少本道:“是,皇上。臣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婉才人宫中的糯米粉确实是掺了份量不轻的巴豆。若皇上不信,可以将剩余的糯米粉拿来,皇上可以再叫其它太医来查看。虽然婉才人服用的并不多,但之后却腹泻了整整一晚,待臣第二日一早见到才人小主时,她已经容色如纸,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万幸的是婉才人小主的身子要比其它娘娘们的强健一些,再加上食的并不是很多,若不是如此,才人小主腹中的龙胎定是不保。” 夜未央听完,眼神当即闪过一道凌厉,狠狠地瞪着潘公公道:“你怎么说?” 那潘公公俯地跪着,不时用眼睛瞟着恬昭仪,琢磨着如何作答。夜未央当即一声暴呵:“你这奴才,在朕面前还敢这般狡猾,小心你的皮!“ 龙颜果真威仪,那潘公公当即吓得屁滚尿流一般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哆哆嗦嗦地说道:“皇,皇上饶命,奴才就这一次,而且是恬昭仪指使的,她是昭仪,指使奴才做什么,奴才不敢不听啊!” 夜未央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哼道:“既然这般没骨头,还敢昧着良心做坏事。”说罢一挥手对张一道:“将他送到慎刑司做苦役。” 此时,恬昭仪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是披头散发地滩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而迷茫。 夜未央转头对太后低声道:“母后,您看这恬昭仪?” 太后脸上一绷,沉声道:“你是皇上,你做决断吧!不过这恬昭仪果真是伤天害理,试图残害皇家子嗣,对列祖列宗不敬,更是用那死鸡之事咒暖嫔,这数罪并加果真是罪大恶极!” 夜未央叹了一声,恨恨说道:“恬昭仪数罪并加足以至死,朕体念现是正月里不宜见到血光,又避免晦气之事冲撞到病中的皇后,恬昭仪和刚才那奴才一样,去慎刑司服役吧,昭仪之位一并废去,有生之年不得出慎刑司。” “皇上……”恬昭仪闻听此话已经如疯了一般爬到夜未央面前,声泪俱下的哭诉道:“皇上,一日夫妻百日恩,您就一点都不顾念旧情,真的对嫔妾如此狠心吗?” 夜未央失望地摇了摇头:“枉你还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你念及和朕的一点旧情,也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即便你不喜婉才人,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的,你还有脸和朕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说罢夜未央双目微寒,用力伸腿将她蹬开,呵声道:“将她拉去慎刑司,朕不想再见到这个毒妇。” 恬昭仪被夜未央蹬得一个踉跄,却又不甘心地爬了回来,死死抱住夜未央的大腿就是不松手:“皇上,您就饶过嫔妾这一次,嫔妾再也不敢了,不要让嫔妾去那慎刑司,不要……”RS 第一三八节:自尽 鸾贵妃蹙了蹙眉道:“恬昭仪,依本宫看你还是乖乖去那慎刑司好好干活思过吧,休要在这里惹皇上和太后烦心了。甭说你蓄意伤害皇家子嗣,对先祖不敬已是大罪。就说那暖嫔吧,她可是皇上心尖上的肉,她生辰你居然敢送死鸡咒她,这不是明摆着和皇上过不去吗?” 子衿听了不做任何反应,只是默默立在一侧。 几个内监进来欲将恬昭仪拖走。 恬昭仪哪肯乖乖顺从,她死命扯着夜未央的袍角大哭不止,口上亦再苦苦哀求:“皇上,那慎刑司不是人呆的地方,嫔妾听闻里面时时都在干活,还不让人吃饱饭,皇上,您是明君,向来都是宽厚待下,对奴才们尚且心慈手软,甚少用刑,为何对嫔妾会这般冷醋无情?” 夜未央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有说不出的厌恶,朗声道:“若你不想去慎刑司,那朕就赏你一条白绫吧。” 此话一出,恬昭仪果真松了手,她软软地趴在地上,任泪水无声在脸颊划过。内监再次过来将她拖走,她也没了半点反应。唯有嘴里那似有若无的哭声,也是极其微弱的。 她就那么任内监拖了出去,直到门口时,她似想到了什么一般,迅速将目光与淑嫔的目光四目相交,竟是难言的复杂与绝望。 “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可都记住这个教训了?哀家和皇帝可不希望在这宫中再出现第二个恬昭仪,若是再有如此不德之人,哀家绝不轻罚。”太后坐在上首处,以居高临下之势,望着殿内的众妃,一脸的毋庸置疑。 “是,太后。” …… 事情告一段落,永寿宫内也顿时安静下来。 子衿携着元淇和元婉回了暖秀宫。 “姐姐,你为何不让我说那盒子的事,这次明明可以将她们姐妹两个一起扳倒的。”元婉进得暖秀宫,一屁股坐在桌前,喝着欢颜早就准备好的茶水,心里还是愤愤难平。 子衿也转身坐了下来平静说道:“你还没看出来太后在袒护淑嫔吗?照刚才的情形看,如果深追下去,虽然知道那盒子是淑嫔的,但她可以说是送给了恬昭仪,或是直接说恬昭仪偷出去了。而且淑嫔怀着龙胎,就算是查出来了,也最多就是个禁足几日,太后保护龙胎心切,若是深追究,我们非但未把淑嫔怎么样,却是把太后娘娘给得罪了,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元婉一攥拳头,恨恨说道:“眼睁睁地把她放掉,真是不甘心。” “不甘又如何?再找机会吧。”子衿拿了干果碟子放在她们面前。 元淇抓了几颗干果嚼在嘴里,叹气道:“放过淑嫔确实是可惜了,不过她有龙胎在手,有太后掌腰,想必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说罢拍了拍元淇的肚子笑道:“婉妹妹也是如此,有肚子里的这个小人儿在,皇上和太后就会保护你的。” 元婉也抚着肚子笑道:“恬昭仪进了慎刑司,淑嫔如同失支了左膀右臂一般,希望宫中从此能安静下来,大家相安无事,她若再不 来招惹咱们,咱们也不防碍她将孩子平安生下来,大家自个儿过自个儿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子衿抬头望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起的雪花,淡然道:“但愿吧。” 接下来的日子果真平静了许多,各宫各院中规中矩,没有哪一个跳出来给大家制造点话题或麻烦,就连一向多言多语的淑嫔,也整日呆在自己宫中,甚少出来走动。不过她还是经常会说腹痛,来来往往进出她宫中的太医倒是不少,也经常差人夜里请皇上去她宫中,一开始夜未央倒是挺紧张她腹中的龙胎,但凡来请大多都会漏夜赶过去。但是后来日子久了,次数多了,夜未央也未免觉得她有孕矫情,也就随便找个由头打发奴才回去,而置之不理了。 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这新年也就算过了。前朝、后宫的大小宴会也都办得差不多了,宫中来回走动的皇亲国戚少了许多,热闹了大半个月的皇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那新晋的齐美人风光了几日后,便也就冷却了下来,皇上再未踏足她的院子。倒是子衿恩宠不但丝毫没有减少,反而更胜从前了。夜未央不但经常夜宿暖秀宫,就算白日里只要有空,也非得到暖秀宫中小坐一会儿才会觉得安心。 这一日,子衿送走了去早朝的夜未央,复又躺回榻上补眠。虽然睡睡醒醒的总不踏实,居然还连连做梦。但再起身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穿衣,净面。坐在镜前,任水漾和随喜给自己梳妆。水漾自镜中看了看子衿有些微倦的容颜道:“娘娘昨儿没有睡好吗?怎么看上去气色不大好,用不用找太医来瞧瞧。” 子衿打着哈欠摆了摆手:“不用找太医了,是没怎么睡好,老是做梦。” “做梦?”水漾笑道:“不知娘娘梦到了什么?” “居然梦到了恬昭仪,也不知道她在那慎刑司怎么样了?” 正在挽发的随喜说道:“小姐,都进了慎刑司的人还能怎么样,左右不就是天天干活,时时干活,肯定是累得面黄肌瘦只剩下皮包骨头了,据说但凡进了那里的人都是活活累死的。” 水漾瞪了随喜一眼:“一大早晨的,说这些干嘛,多晦气。那恬昭仪是咎由自取,就算是累死到里面,那也是脚上的大泡,她自己走出来的。” 随喜顿了顿,陪笑道:“姑姑说得是。” 这时,小康子进来说道:“昨儿夜里发生了一件事,虽然听起来有些晦气,但是奴才想了想,还是告诉您为妥。” 子衿在镜中望着小康子:“什么事,你说。” 小康子顿了顿:“听说那恬昭仪昨儿夜里在慎刑司吞金自尽了。” “吞金?”子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诧异说道:“她进去慎刑司才十几天,这就捱不住了吗?我和水漾都在浣衣局呆过,虽然那里和慎刑司相比要好一点,但终究都是做苦力的地方,即便是慎刑司也没听说里面的人随随便便就自尽的。” 小康子歪了脑袋,猜测道:“许是她受不了从昭仪降为慎刑司苦力的屈辱,一死图个解脱?” 子衿机警道:“就算如此,那她的金银又是哪里来的?进慎刑司做苦役哪还容得她带金银进去,就算带了进去,也早就被里面的管理搜刮了去,哪还容得她留到现如今。” 水漾点了点头,揣测道:“这还真是有些奇怪呢!” 小康子摇了摇头,也是一脸不解:“这就不晓得了,不过慎刑司的人说确实是吞金而死,一大早晨尸体已经被拖出宫去了。” 子衿想了想问道:“皇上那边知道了吗?” “皇上还不知道,不过大家都知道恬昭仪是淑嫔的表妹,所以一大早晨慎刑司管事的就去禀报了淑嫔,淑嫔说虽然恬昭仪是她的表妹,但她犯了宫规谁也帮不了她。现在她已不是昭仪,这等小事就不要惊扰皇上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小康子想了想又道:“不过奴才听说前儿淑嫔曾经悄悄去探过恬昭仪,不知怎的昨儿夜里就吞金了。” 子衿眼中精光一闪:“恐怕这才是恬昭仪吞金的原因所在。” 小康子怔了怔,说道:“娘娘是说恬昭仪吞金和淑嫔有关?” “好死不如赖活着,若不是无法,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谁会如此轻生呢?”水漾说完叹了叹,继续给子衿挽头发。 “你先下去吧。”子衿对小康子挥了挥手,正欲起身换装去给老佛爷和太后请安,却见刚刚出门的小康子又一脸凝重地返了回来,并且脚步匆匆,似是很是着急的样子。 子衿停了正欲穿衣服的手臂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康子急道:“娘娘,鸿福宫来人了,说老佛爷早起在院中溜弯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雪天路滑怕是摔得不轻,已经走不了路,是被人抬进殿中的。这会儿子各宫各院的妃嫔都正急匆匆的赶去呢,连还没下早朝的皇上也都惊动了,此时正和太后一同赶往鸿福宫呢!” 子衿一跺脚,脸上骤然变色:“那怎么才报到咱们宫,太医去了没?” “咱们宫离鸿福宫路程远,报信儿的人也是挨着来的,太医那边应该已经到了。”小康子说完便要退出去。 子衿忙道:“小康子,今儿不能慢悠悠地走了,给我准备辇轿,快,要快!” “是。”小康子应着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一旁的水漾也慌了神,赶紧给子衿拿衣服就往身上套:“娘娘莫慌,鸿福宫那边有青姿姑姑照应着呢,老佛爷应该没事的。” 子衿扯过衣襟系着扣子急道:“待皇上和太后到了,追究没有照顾好老佛爷的罪名,第一个挨罚的就是青姿姑姑,到时候她已是自顾不暇,哪还能指望她照看老佛了。” 说话间,已经匆匆穿戴完毕,第一次坐上宫中妃嫔用的辇轿,直奔鸿福宫而去。RS 第一三九节:受伤 坐上辇轿倒是比平时走路快上了许多,再加上子衿在轿上一直催促着,轿夫却也顾不得雪后路滑,犹如脚下生风了一般,不一会儿便到了鸿福宫的宫门口。辇轿落地的一刹那,跟在后侧气喘连连的水漾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她缓口气拍了拍胸脯道:“娘娘,刚才真是吓苦奴婢了,您刚才让轿夫走得这样快,若是摔到碰到可怎生是好。别的娘娘们坐辇轿可都是顾虑着安全和优雅呢。” “事从权宜,老佛爷摔伤且不知轻重,我哪还有心思优雅,能走多快就走多快了。”子衿说着下了辇轿,立在鸿福宫门口四下一望,四周已经停了数十台宫妃用的辇轿,连皇上用的御辇也停在一侧,想必此时里面一定挤了不少人了。 迈步进了鸿福宫的宫门,子衿第一步的预料倒是一点不错。刚一进院子就见宫女内监已跪了一大群。直接的,间接的,就连清扫院子的内监也因没有清扫干净落雪而被罚跪。而清姿姑姑做为鸿福宫的“大管家”,又是贴身照顾老佛爷的人,自是首当其冲第一个挨罚。 青姿姑姑跪在窗下,见子衿和水漾匆匆走了进来,脸色愈发的苍白起来。 子衿望着青姿嘴角动了动,却是没有说出话来。忽地她和水漾都同时想起,在浣衣局的那一晚,她和水漾同时被暖春罚跪,是清姿姑姑送来了热馒头和软垫子。 青姿的目光一直望着她们,眼里似乎又是愧疚,又是委屈,咬了咬唇,竟缓缓落下泪来。 “姑姑……”水漾忍不住叫了出来。子衿忙伸手拦住水漾,在她耳边悄声说:“先进去看看情形再说。” 水漾见清姿在大冷的天跪在青石路面上,心中阵阵心疼。一步三回头的随子衿进了正殿。 进得殿中一看,后、宫之中的妃嫔果然已经来了大半。有的围在老佛爷的床侧,有的在前厅候着。围在床侧的自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而前厅之内却是莺莺燕燕,珠翠环绕,充斥在鼻端的各种胭脂气味,让人觉得恍若走进了初春的花园一般,正是百花争春之状。 子衿在厅前放眼一瞧,却未见到太后和皇上。想必这二人是守在太后的寝房之内。正打算也进去看看之时,却见鸾贵妃似笑非笑地开了口:“哟!这不是暖嫔吗?你可是来晚了呢,要说老佛爷和你的情份可非同一般,老佛爷可硬是将你从那浣衣局里拽出来,又推进了皇上的怀里,你今儿的一切可都是老佛爷给的,做人要知道知恩图报,老佛爷突然滑倒受伤,你怎能迟迟不来呢。” 子衿上前盈盈福了一礼,低声道:“鸾贵妃娘娘,嫔妾并非不来,只是来的没您早。” 鸾贵妃又是一笑:“暖嫔这话说得极是。可是你因何没有本宫来得早呢?这宫中所有的妃嫔都可以来晚,唯有你暖嫔好像不行,被别人看了去岂不成了笑话,难不成老佛爷千疼万宠的暖嫔,竟然是个白眼狼不成?” 立在一侧的静妃,实在看不下去鸾贵妃如此嚣张的模样,忍不住上前说道:“鸾贵妃娘娘,暖嫔妹妹的暖秀宫本就离鸿福宫远了些,估计内监将消息传到她那里的时候就慢了些,所以才会来晚。宫里有几人能像鸾贵妃娘娘这般有福气,与老佛爷算是以邻而居,也能多多沾得鸿福宫的祥瑞之气,臣妾们羡慕得很哪。” 鸾贵妃瞟了静妃一眼,笑道:“是吗?本宫的院子好不好,在什么位置倒是不打紧。不过本宫今儿倒是觉得静妃妹妹和暖嫔的关系 好像不错。既然如此,暖嫔这般圣宠不衰,每日大鱼大肉的吃着,竟也没分一杯羹给你静妃,似乎待你倒是没什么姐妹情分可言。那暖秀宫啊,皇上若是两天不去,第三天肯定早早得就到了,可是本宫怎么想不起来皇上什么时候去过你静妃的宫里呢!” 静妃脸色骤然一变,青一阵白一阵的说不出话来,只别过头去不再接言。 子衿心里记挂着老佛爷的伤情,无心与鸾贵妃纠缠,又上前匆匆行了个礼,歪头对静妃说道:“嫔妾要进去探视一下老佛爷,静妃姐姐可要一同前去。” 静妃缓缓点了点头,也不再理会鸾贵妃洋洋得意的目光,随之与子衿一同进了寝殿。 寝殿内两个小凳正一左一右地摆在老佛爷的床侧,上面分别坐着一脸忧色的太后和夜未央。辰妃和慧妃静静立在一侧,眼脸上也有些焦急。榻前几个太医正用捣碎的药材给老佛爷敷腿。 子衿府下身子一一向皇上、太后、以及辰妃和慧妃行礼后,方才上前紧张地问道:“老佛爷您没事吧?” 这一上前方才见到老佛爷的腿,顿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整个一条右侧小腿已经完全的红肿起来,撑得腿上的皮肤有些薄薄的发亮,再看老佛爷倚在床榻一侧的脸,豆大的汗珠已是颗颗滚落,子衿心疼地问道:“老佛爷,疼吗?” 老佛爷压低声音,沉沉地说:“哀家挺得住。“ 子衿见状赶紧抽出帕子,为老佛爷抹去汗水,并一再嘱咐为老佛爷敷药的太医要轻点。 今日给老佛爷治伤的太医是太医院院判郭信大人,也就是季司鹏的多年故交,郭少本的亲生父亲。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水,沉声道:“暖嫔娘娘,敷了药还要缠上布带才能使老佛爷的伤好得快,疼肯定是要疼的,老佛爷再忍耐一下吧!” 到了缠布带的环节,老佛爷几乎已经疼得汗如雨下,子衿一边给她擦汗,一边给自己抹眼泪。经过了好一阵的忙乎,药终于敷完缠好,老佛爷那条缠了一层厚厚布带的右腿,看上去更粗了几分。 夜未央看太医停了手,赶紧上前问太医:“老佛爷的腿如何了?” 郭信太医到太后和夜未央面前回话道:“皇上,太后娘娘,伤筋动骨一百天,老佛爷这是摔到骨头了,需得静养两三个月为宜。只要老佛爷安心静养,两三个月之后,自然就能行走自如了。” 夜未央微微松了口气,又问道:“是不是只伤到了腿,其它地方都无碍吧?” “是,皇上。臣会定时来给太后医治,请皇上和太后放心。”郭信立在一侧恭谨地答着。 夜未央答应一声,郭信带着另外两名太医便拎着药箱出去了。 子衿守在床边不时为老佛爷擦着汗,许是腿上敷药一时止了疼痛,老佛爷躺在那里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前厅的一众妃嫔见太医出去了,纷纷进来探望,吵得半睡半醒中的老佛爷直皱眉。 太后见状赶紧吩咐道:“没事的都跪安吧,老佛爷需要歇息。” 待一众妃嫔都出了鸿福宫,太后望着立在一侧的子衿问道:“暖嫔,你怎么还不回?” 子衿恭谨上前行礼:“回太后娘娘,以后嫔妾每日都要来鸿福宫侍候老佛爷,还望太后娘娘恩准。” 太后一笑:“你有这份孝心自是好的,哀家怎会不允。” 子衿再次行礼:“嫔妾还有一事求太后和皇上成全。”见他们微微点头,她继续说道:“不知皇上和太后打算怎么处置殿外跪着的几个宫人?” 夜未央当即冷哼一声气道:“一群不中用的奴才,照顾老佛爷居然这般不仔细,都应该打发出去做苦役。” 子衿忙道:“青姿姑姑是随身侍候老佛爷的,虽然这次大意使老佛爷受了伤,但我想她也是无心之失,现在也应该难过愧疚得很。而且老佛爷的习性一向是青姿姑姑最为熟悉,不如皇上就开开恩别罚她了,让她回来用心侍候老佛爷,以功抵过如何?” 夜未央横了子衿一眼,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既然你为她求情,那若是再有下次侍候老佛爷不仔细,可要连你一块儿罚了才行。” 子衿婉尔一笑,柔柔说道:“好,若有下次嫔妾愿领皇上责罚就是。” 这时,太后又到老佛爷的床前看了看,命人悉心照顾着,便先出去了。 “恭送太后。”太后走出殿门,皇上也自寝殿内走了出来,子衿复又行礼:“恭送皇上。” 夜未央暼了身后的随从一眼,那些人立刻闪到一侧,不再动弹。他上前两步,见子衿默默跟了上来,方悄然说道:“子衿,那老佛爷这边就辛苦你了,有你在这朕放心多了。” 子衿与他对视一眼,低声的俏皮说道:“以前都是皇上让我放心,这回我也要让皇上放心才行。” 夜未央微微一笑,向前迈了两步。复又驻足回头看着她,满眼亦是柔情:“你也别累着自己,有什么活就让宫人们做。别等到晚上朕过去抱你时,你已累得像面团一般摊在朕的怀里不动了。” 子衿想笑,却又顾虑这么多人在看着,只得咬住下唇死死忍着。只待夜未央的身影渐渐走远,厅内空空的只剩她一人时,这才心头渐渐变暖,在嘴角慢慢地放开一抹微笑出来。RS 第一四零节:惊雷 时光飞逝而过,老佛爷因着腿上的摔伤而导致行动不便,因此足足在榻上养了两月有余。 在这两个月期间,子衿除了晚上回到自己的暖秀宫歇息,其它时间都是侍候在老佛爷身侧的。不但大骨,甲鱼,海参等各种滋补长骨的汤她都亲自熬煮,日常的各种小事更是无微不至,亲力亲为。将老佛爷侍候得不但没有因为腿伤而懊恼,反而每日心情舒畅,笑容满面。 太后和夜未央见到此番情景便也放心了许多,鸿福宫的一干宫人也算是将心沉到了肚子里。 于是在鸿福宫的寝殿之内,便常常出现这样的画面。 “老佛爷,该吃药了。”青姿端着一碗带着温度的药汁笑容满面地来到老佛爷面前,用银勺盛起,再放到嘴边微微吹凉,最后才小心翼翼地送到老佛爷唇边。如此精心细致地侍候着,老佛爷却依旧不留情面地将头转到别处,就是不肯服药。 待子衿笑着过去接过药碗,同样如清姿那般,老佛爷却只是瘪瘪嘴,苦着脸说:“太苦了。” 子衿眉眼一挑:“老佛爷,良药苦口,不服药你可就不能下床走路了。” 于是老佛爷便怏怏道:“好吧,哀家喝就是,” 如此就算老佛爷再怎么讨厌这苦味极重的药汁,也会捏着鼻子一口一口地服了下去。鸿福宫其它众人见到此景只得无奈摇头,就连清姿都感慨说:“唉,老佛爷现在就只听暖嫔娘娘的。” 另一种画面便是老佛爷笑盈盈地靠边床榻之上,子衿坐在一侧,手端一本书,绘声绘色地给她念着书中的故事。而老佛爷是一个特别容易入戏的人,念到高兴处,她便跟着笑;气愤时便恨恨的咬牙;感动或伤心时还能抹几个眼泪珠子。 以至夜未央来时撞到她在抹眼泪,还以为遇到了什么伤心的事,竟紧张了半天。待子衿向他说明原由,夜未央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待老佛爷能行动自如时,时间已飞速到了三月中旬的时节。过了热热闹闹的正月,百戏、杂技、歌舞,都收了回去。皇宫内接连不断的宴会,以及来宫中拜年送礼的皇亲国戚或是朝中大臣和诰命夫人,也都悄无声息的安静了下来。偶有几个进宫探望老佛爷伤情的,却也都是来去匆匆,天家之地定是百般规矩,来人皆不敢多留,生怕做错事或是说错话,从而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宫中刚刚安静了不过几日,又到了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这一天皇上一纸诏书天下知,册封夜千鸿为东宫太子。于是宫中又热闹了几日,立储之事已定,不但安慰了一直病中的皇后娘娘,也堵住了前朝那些整天念叨“国不可无本“的那些大臣的嘴巴。 待太子之事平静下来,宫中总算是恢复了以往的安静之气,天家富贵的皇宫又恢复了锦绣堆砌,金碧辉煌的庄严之势。 待时间的车轮转到三月之初时,外面的天气已经一日暖似一日,宫中的地龙已被宫人收了起来,殿内再不用燃炭,顿觉空气清新了许多。 宫内的柳树刚见新绿,爱美的宫女们便已换上了春秋时节的浓碧浅绿色宫装。那绿浓浓的,又翠翠的,倒是和春风吹开的满园新绿有相得益彰之美,从而也越发衬得满宫的嫔妃们成了更加娇艳的花。 虽然老佛爷已经能下地行走,但子衿依旧日日往鸿福宫跑。日头好的时候,她会扶着老佛爷到外面晒晒太阳,日子也就如流水般慢慢的过去了。虽然没有什么可喜的事情,但过得也算平静从容。 而宫中除了又有一位妃嫔有孕之事,并无其它明显变化。子衿仍旧是圣宠常在,其次便是宁瑞宫的鸾贵妃,沉寂了一段时间的狄拉国嫣香三公主倒是有些后来居上的势头,不但由当初的贵人晋为了昭仪,因着正月里发现有喜,太后和皇上都说这是一个好意头,所以二月里又由昭仪晋为嫔位。现在这位嫣嫔娘娘位份已经可以与子衿比肩,若是再能诞下皇子,那么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头。 而已经有三个月身孕的元婉,小腹倒是微微隆了起来。也不再像以前那般没有胃口了,现在的她不但食欲大增,而且还不挑食,不忌口,不但一日三餐吃到饱,打间的零食也是不断,两个月下来人倒是珠圆玉润了不少。 宫中另一有身孕的淑嫔,腹部更是大得如扣了一个小锅一般,听说产期就在四月中旬,掐指算来也不过还剩一月余,不过偶尔还是会听她说腹部疼痛,紧张得照顾她的太医几乎日日都要过去请脉。 然而最令人吃惊的便是皇后了,年前就已重病卧床不起,一点饭食都吃不下的她,就靠着那些名贵的药材和参汤吊着,居然为了夜千鸿的太子之位能苦苦撑过了新年。 终于在二月初二之时看着自己的儿子被皇上立为了太子。然而现在已是天气越来越暖了,万物复苏。本以为那么寒冷的隆冬她都撑过来了,到了春暖花开之时更是没事了,却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 这一年的春天,虽然比平时来得稍晚一些。但是春日里的天气就像娃娃的脸一般,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昨日还是干冽的春风吹得人心里发慌,今天却发现更多的树木已抽出了新芽,紧接着一场场的春雨便随之而来。 但是这一年的雨水却缺乏春的妩媚与多情,它狂暴,姿肆,粗大的雨点无情地鞭打着大地上的一切。 轰隆隆! 半夜里,人们都在安睡之时,天空中几道青白色的狰狞闪电之后,一声巨大的响雷在皇宫上空炸开了。这雷声是如此近而响亮,虽在屋内,也吓得许多人做起了恶梦! 子衿眉头一皱,忍不住向夜未面的怀中蹭了蹭,紧接着便有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此时此刻,尽管外面风大雨急,躺在夜未央的怀抱中,便也觉得无所畏惧了。 “皇上,娘娘,亿坤宫来人了……”雷声过后不久,外间突然响起水漾有些微促的声音。 子衿猛地一惊,直身坐了起来,有些狐疑地喃喃道:“亿坤宫来人了?” 进宫数月以来,她对皇后还是有了些了解。旁的不说,就说皇后对皇上的身体可以说是极尽爱护疼惜,绝对不会因为一点小事便在夜里折腾皇上不得安寝的,所以若不是有了十万火急之事,她是万万不会惊动皇上的。 子衿扭着身子,急急对外间问道:“水漾,亿坤宫怎么了,你进来说。” “发生什么事了?”夜未央闻听响动也揉了揉眼睛起了身。 水漾一脸凝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隔着幔帐急急说道:“皇上,娘娘,亿坤宫来人了,说皇后娘娘那边怕是不大好。太后娘娘接了信儿,当即便下旨让各宫各院的娘娘都赶去亿坤宫侍疾呢。东宫太子殿下那边也已经差人去接了。” 子衿身子一颤,惊道:“昨儿我过去请安,太医还说皇后娘娘的病有所好转呢,怎么突然就说不大好了。” 她正说着只见刚刚一直不语的夜未央已经起身下床,正在往身上套衣服呢。子衿赶紧过去帮忙,又一边吩咐水漾道:“赶紧命人备好御辇,我和皇上即刻就出去。” 漆黑的夜里,雷雨交加,不时还伴着一道道震人心魄的闪电,不禁令人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待夜未央携着子衿迎风冒雨匆匆赶到时,太后和少数宫妃已经提前到了亿坤宫,身后还有更多的人正在匆匆赶来。 虽然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然而此时的皇宫之内,已尽数得到了消息。所以已是人影幢幢,灯火通明,但太后和夜未央的面色却与明亮的烛光正好相反,显得黯淡与绝望。 “兰儿!”夜未央一个箭步窜到皇后榻前,握起那她那双干树枝一般的枯手,满目尽是哀伤。 皇后微微睁开双眼,面上倒是有了几分淡然,但眼中却是千般眷恋,万般不舍,她缓缓说道:“皇上,兰儿真的撑不住了,兰儿先走一步了。” “兰儿!”夜未央再次唤着她,随即又张了张嘴,却只是喉咙之处发出一丝哽咽之声,并没有说出话来。 “皇上不要难过。”皇后深情地看着他,声音极其微弱。 夜未央点了点头,眼见皇后已是气若游丝,再无回天之力,只好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兰儿,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尽管跟朕说,朕一定答应你。” “鸿儿,臣妾放心不下鸿儿……”仅这一句话,她似使足了浑身力气一般,话未说完,只剩微微的喘息之声。 夜未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坚定道:“兰儿放心,朕一定好好培养和抚育咱们的鸿儿,不仅让他做做最优秀的太子,还要做最做优秀的皇帝。” 皇后想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但努力了半天终是没有成绩。随即她又用极其低微的声音说道:“慧妃,慧妃来了吗?” “皇后娘娘,臣妾在呢!”慧妃快步走到床边,半蹲下身子,用绢子抹着眼泪。 皇后的手微微抬了起来,慧妃赶紧接住,并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皇后才一字一顿地说道:“慧妃,本宫就将鸿儿托付给你了,你可要替本宫好好抚养啊!”RS 第一四一节:殡天 慧妃的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扑扑而落,她抽泣着说道:“皇后娘娘,臣妾也是为人母的,怎会不知母亲对孩子的疼爱之情。采星若是有半点病痛时,臣妾都恨不得全部替她受了,恨不得疼的人是我。不为别的,就为千鸿他是咱们南陵国的希望,就为皇后娘娘的信任,所以臣妾疼采星十分,定不会疼鸿儿八分的,一定尽臣妾所能,不让皇后娘娘失望。”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似是放心了一般微微缓了口气。 突然,又一个闪电霹雳从天而降,再度受到惊吓的皇后四肢痉挛起来,她的眼神似乎愣怔了几秒,而后大声地喊起了太子夜千鸿的名字:“鸿儿,鸿儿!” “娘娘,太子殿下已经有人去请,怕是外面下雨又天黑路滑走得慢些。”侍候在一侧的浮涓,半带着哭腔说着,随后又转身催促外面的人出去迎一迎。 “兰儿,千鸿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夜未央再次抓起皇后的手。 皇后也狠狠握着他的手,双眼睁得极大,极费力气的一字一顿道:“皇上,臣妾活着时就喜清静,更是不爱烦扰他人。待臣妾走后,丧仪一切从简,皇上登基以来一直勤勉朝政,从未有一日未上早朝。虽然南陵有因丧皇上缀朝七日之前例,但皇上切不可因为臣妾的丧仪而缀朝……皇上你答应臣妾……让臣妾安安静静的离开就好……” ” 说到最后时,皇后似乎这一口气就要上不来的样子,继尔双目便变得有些狰狞。 紧接着又是一个闪电在头上噼叭炸响起来,皇后身子一僵,伸手在空中抓了两下。 “皇后……”太后厉声叫道,又随即对身后的人喊道:“太子怎么还未到?” “兰儿……”夜未央的声音也变了腔调,一把握住她在空中乱抓的双手。 “皇后娘娘……”顿时亿坤宫内前赴后继进来的人都带了些许哭腔,亿坤宫内的一干宫人已经跪了下去。其它妃嫔见状也都抹着眼泪在下首弯下了身子。 床上,皇后正在抽搐,向人世做着最后的告别。她的口上只是念着两个人的名字:“皇上,鸿儿,皇上,鸿儿……”声音虽小却无限凄婉,闻之无不动容。 “母后……”刚刚踏进亿坤宫,脸上和身上还挂着雨水的夜千鸿发出一声嘶厉的吼叫之声,便扑到了皇后的床边嘤嘤哭了起来。 “鸿儿……”皇后微弱得如蚊虫一般的声音只是弱弱地叫着他的名字,再说不出来其它来。 “母后,鸿儿在,鸿儿在这。”夜千鸿抓上皇后的手,母子二人紧紧牵在一起。 皇后不再挣扎,渐渐安静下来。紧接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喊声,身子一挺,眼一翻,咽下了仅存的半口气。 “母后,你醒醒,你醒醒!”夜千鸿摇着已经闭上眼睛的皇后,眼泪自他的双眸中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夜未央面上一紧,紧紧地搂住了夜千鸿的肩膀。 顿时,亿坤宫中哭声一片,甚至响过了窗外的雨点和雷声。待到天明之时,这一场预兆着今年又是一个好年景的春雨终于停了,然而皇宫上下已是素白一片。 夜未央按皇后临终嘱咐,丧事尽量从简。并且命总理丧仪王大臣定出丧制。 但凡在京文武百官及听除等官每人给布一匹,自制丧服。闻丧次日清晨,文武百官素服行奉慰礼。命妇于闻丧之次日晌午,具丧服入临行礼,不许用金、珠、银、翠首饰及施脂粉。以上丧服用麻布盖头、麻布衫、麻布长裙、麻布鞋。均三日而除,至一月之内只可着浅淡颜色的服饰。 皇后生前本就宽厚待下,贤淑温婉。死后却也不想扰人,这一切从简的丧事,倒是让前朝和后、宫的众人大赞开明识体。从而对这位年幼丧母的太子也更是拥护得紧。 三日之内,妃嫔们个个浑身缟素,梨花带雨,不胜哀戚。挤在灵前,叩首、起身、俯身再叩首。待到第四日不用再行叩拜大礼时,众人齐齐去永寿宫中请安,遥遥看去已是满脸倦色。 太后坐在上首处,神情依旧哀伤,她倦倦地扶了一下脑后的发髻缓缓说道:“如今皇后去了,亿坤宫也闲置了下来,顿时觉得这宫中似乎就冷清了不少。可是这皇后的凤椅总要有人坐的,只是一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罢了,也不知道皇帝他是个什么心思。这后位悬而未决之前,后宫也是要有人管的。”她叹了叹继续道:“哀家老了,又有千皓在身边缠着,对这些儿个事也是力不从心了,不如就先将后宫之事交给妃中位份最高的鸾贵妃吧,若是有什么不好定夺之事,你再来找哀家作主。” 太后说完转头看向鸾贵妃。鸾贵妃倒是也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盈盈起身娇声道:“太后娘娘对臣妾如此信任,臣妾定竭尽全力料理后宫之事,不让皇上和太后娘娘烦心。” “嗯。鸾贵妃,这个暂理后宫之权,哀家可就交给你了。”太后将“暂理”这两个字说得极重,鸾贵妃虽然是心中一紧,但面上却没有露出声色。 太后顿了顿,见众人都斜眼瞟着慧妃,而且眼神中还含着一丝复杂。也忍不住歪头看去。但是慧妃只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脸从容淡定之色,似乎对于鸾贵妃得了个暂理后宫之权之事,和她毫无关系,如此一般风轻云淡。 太后沉声问道:“慧妃,千鸿这两日还好吧?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母亲,也够为难他的了。” 慧妃微微一笑,起身回道:“太后放心,鸿儿都好,别看鸿儿年纪小,但是非常懂事。每每他哭着说想皇后的时候,臣妾一劝就好了。”她想了想又道:太后,臣妾有一事想请太后作主。” 太后道:“你说。” 慧妃继续道:“鸿儿虽然已是太子,太子*也已修整一新。但是毕竟鸿儿还小,臣妾担心那些照顾的奴才不够仔细,思来想去终是不太放心,所以想请太后作主,不妨先让太子在臣妾的宫中居住,待过得几年,太子长大成人,再回东宫也不迟。” “嗯,慧妃思虑倒是周全,哀家也正有此意。也难得你待鸿儿如同己出一般,看来皇后没有选错人。”太后点了点头,一脸欣慰又继续道:“回头哀家叫内务府挑几个机灵的奴才给你送去,人多了奴才总要够用才行。为免人多扰了太子学功课,你宫内偏殿住的妃嫔也迁居别处吧,慧妃你看呢?” 慧妃福礼:“一切但凭太后作主。” 这样一来,鸾贵妃的脸色就有些微微不好看了。通常情况下什么位份,有多少奴才,若无特殊情况,这都是有严格限制的。虽然她今日得了个暂理后宫事宜之权,但这慧妃却是占了更大的便宜,不但太后亲赐奴才,还让偏殿的妃嫔迁居出来。后、宫之中除了已经过世的皇后,还没有独占一宫的妃嫔呢,就算是她这个位份显贵的贵妃,也和其它妃嫔一起挤着呢。 然而太后开口,谁又能再说什么,事情也只能这般如此了。 自那日之后,宫中的锁事便由鸾贵妃管着,虽然是初次管理偌大的后、宫,但却也是井井有条,并未出现什么不必要的差子。每逢初一、十五挑要紧的说与太后听。太后倒也没说出什么管得不妥的地方,其它众人倒也是心服口服。甚至在夜未央看账本的时候,都夸她用度节俭,持家有道。 此话一出,宫中便开始议论纷纷说鸾贵妃有可能会被立为皇后。自上次那场没有硝烟的争太子之位大战之后,辰妃已经华丽丽地输给了已故皇后,正因如此,所以在夺后大战中,也没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反而是获得太子抚养权的慧妃,倒是让她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所以这夺后大战定是在鸾贵妃与慧妃之间做抉择。鸾贵妃出身高,位份高,爷爷和父亲都是前朝重臣,也就是所谓的靠山硬,缺憾是没有子嗣,这也终究是一道硬伤。 而慧妃出身中等,虽然也没有皇子,却有太子这张王牌在手。而且自她入宫多年以来,一直深得皇上和太后的信任,也称得上贤良淑德。 所以很多人都在观望着事态的发展,有些心急忍不住的,或是觉得自己判断没错的,已经开始有意无意地向鸾贵妃巴结讨好,并且借机表明立场,以求得鸾贵妃封后之时,自己能谋得一些好处。 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前朝的大臣们开始以“国不可无后”为由,奏本皇上立鸾贵妃为后。对于这样的奏本夜未央一开始只是置之不理,但后来却是越来越多,他也不得不严肃地思虑一番。再后来又有一小部分的大臣说鸾贵妃没有子嗣,不宜立为皇后,应该立抚养太子的慧妃为妥,太子和皇后为母子这才合理合理。 两种声音僵持不下的同时,又出现了第三种声音,那就是到宫外另选德才兼备,贤良淑德之人立后。 故此,立后成了夜未央面前迫在眉睫又极度苦恼之事。RS 第一四二节:泉浴 这一日又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暖秀宫院中的藤萝,杜若白芷,不但莹莹泛出了青葱的绿色,更是散发出草木萌发时特有的微微清香。看着春意盎然,闻着精神一振。 一大早晨,子衿身心舒畅地推门而出,眯眼深吸一口外面这带着草香的清甜空气,忍不住说道:“春天真的来了!” 水漾自殿中走出,笑着将一件薄纱外衣披在她的肩上,一脸柔色地说道:“娘娘仔细被风吹到了,春天的风看着虽暖,却也是极伤人的。” 子衿回头淡然一笑:“知道了,就你们整天矫贵我,风吹不得,雨淋不得。现在的我呀!简直真是什么用都没有了,整天呆在这宫中当寄生虫了。” “娘娘哪能这般妄自菲薄。娘娘的用处可大着呢,皇上可是一天都离不开娘娘。”说着水漾便伸手指向宫门口笑道:“娘娘您瞧,皇上的御辇又来接您了,一准又是叫您去御书房陪着批折子呢!” 子衿有些微微脸红,俏皮一笑道:“什么离不开我,还不是让我给他研墨罢了。” 水漾也打趣道:“原来是我们娘娘墨研得好,皇上才命御辇动不动来接的。”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水漾陪着笑帮她整理衣裙,随喜见皇上的御辇来了,也笑嘻嘻地从殿中跑出来,探着脑袋道:“皇上的御辇又来接娘娘了,奴婢陪着娘娘去可好?” 子衿一笑却也没反对,略微打扮一下便带着水漾和随喜出了宫门。站在门口看着那明黄色的御辇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亮得有些刺眼。她微微蹙眉道:“水漾,我经常坐皇上的御辇会不会太招摇了?” 水漾宁和一笑道:“每次都是皇上亲自派御辇来接,娘娘不坐不是拂了皇上的美意。” “好吧。”子衿想了想,还是坐上了御辇,水漾和随喜随行在侧。 走了一会儿,水漾突然对着前面的一排假山愣了愣,有些奇怪地问抬御辇的轿夫:“我们这是去哪?不是去议政殿的御书房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子衿闻听也直了直身子四下观望,却听一个为首的轿夫憨声憨气地答道:“姑姑,皇上并未说接暖嫔娘娘去御书房,而是命奴才们接暖嫔娘娘去碧叶池。” “碧叶池?”子衿和水漾俱是一愣,均不知道“碧叶池”是什么地方,而且水漾在宫中数载,更是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地方。当下又探头问道:“这碧叶池是什么地方?” “回姑姑,皇上只命奴才们来接娘娘过去,其它奴才都不晓得。” 那轿夫说完便闭嘴不言了,子衿和水漾也不好再问。既然说是皇上之命,便也只好由得他们抬着向前走。 好在路程并不远,不消一刻钟的工夫,御辇便停了下来。子衿下轿抬头张望,眼前是一间古香古色的建筑,门楣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碧叶池。” 随喜上前扶了子衿的手臂,忍不住向里张望:“莫不是皇上在里面等着娘娘?” 子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又与水漾对视一眼,正待不知如何时,从屋里走出来一个宫人进前行礼,声音温婉亲和,让人听着就有莫名的亲切感:“暖嫔娘娘吉祥。” 子衿仔细一看,此人四十岁上下,一脸的慈眉善目,满目尽是说不出的和悦之色,她不由得欣喜地脱口而出:“原来是孔姑姑,你怎么在这?” 孔姑姑微微一笑说道:“奴婢惶恐,暖嫔娘娘竟然还记得奴婢的名字,奴婢真是受宠若惊。” 子衿一笑婉言道:“怎会不记得,本嫔封昭仪之时,就是孔姑姑给梳的头发,我可记得真真的。本来是听说你在太后身边侍候的,但是多次去请安都没有见到你,原来你在这呀!” 她如遇到了相熟的朋友一般说着话,说到后来竟也如在自己宫中一般,忽略了尊称之类的规矩,直接称了我。 “几个月前奴婢就被调到这里当差了,所以娘娘在太后处自然没有见到奴婢。”孔姑姑微微有些感慨道:“一晃数月过去,娘娘的性格还是那么率真,容颜却是更胜往昔了。现在娘娘已经是嫔位了,还没恭喜娘娘呢!当日奴婢有幸给娘娘梳头发,娘娘赠与奴婢的那把紫檀木梳,奴婢一直悉心保存着。” 子衿笑了笑,说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为姑姑还一直保存着。”忽又指向头上的鎏金匾额问道:“姑姑,这碧叶泉竟然是何地方?” 孔姑姑也是一笑,身子一侧让出路来示意子衿进来。迈步而进先是一个布置典雅的厅堂,如一般的富贵人家般,几桌几凳按序摆好,两侧是一些书籍和古玩,几个宫女规规矩矩地立在一侧。 子衿不明所以地跟着孔姑姑继续向里走,经过一个通道时隐隐约约会听到水声。过了通道后所到之处的面积骤然变大,眼前是一面从屋顶直垂地面的深红色泌绒幔帐,美妙的同时又显出几分神秘,只是流水之声更加强烈了。 子衿一脸好奇地歪头看着孔姑姑,孔姑姑却只是笑。 待走得那泌绒幔帐近前之时,孔姑姑笑盈盈地伸手拉开一侧的幔帐,里面的情形渐渐显露出来,子衿先是一愣,继尔慢慢睁大眼睛,满眼的吃惊之色溢于言表,就连身后的水漾和随喜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子衿一脸激动地看向里侧,又转头看着孔姑姑,激动言道:“原来这里别有洞天,这,这……” “娘娘走进来欣赏吧!”孔姑姑将幔帐抬高,迎着子衿走了进去。 里侧的房间极大,从上而下都是呈椭圆形。诺大的房间通体铺着白玉石,连足下所落的地方也是如此。远远望去不但光洁,更是通透而晶亮。房顶和四周皆是纯金打造的飞龙绕天的景致,即便是每日都处在精雕细琢的皇宫之中,也不得不感叹于眼前景致的美伦美奂之感,绝对堪称金碧辉煌。 而最为壮观的则是屋子中间的三个水池,左边一池四周围着浓绿的水仙,池子中间则盛开着香气浓郁的淡粉色比翼鸟。这种花生在水中,对水温有极高的要求,故尔极难养植。也不知道工匠费了多少心血,居然养了这么满满的一池,远远望去不可谓不壮观。 右边一池是纯洁清雅的荷花。但是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一池的荷花居然都是莲开并蒂,当属稀有少见。 而正中间的一池与其它两池不同,不但面积是其它左右两池的二倍,而且池台也略高一些,并有沿池台而下的台阶,一直延伸到入得水中。而这一池的水中并无什么花草,但却是不时的白浪翻滚,甚至还冒着热气。 “难道这是温泉?”子衿终于忍不住惊讶说出口,不禁对这般巧夺天工的构造,奇思妙想的设计极为惊奇,更是想不到皇宫之中哪里有温泉水。 孔姑姑点点头:“暖嫔娘娘说得一点不错,中间一池正是温泉水。” 子衿看着孔姑姑,微微有些恍忽:“这碧叶池难道是皇上……” 孔姑姑看出子衿脸上的感动,笑着说道:“这碧叶池的想法和设计都是皇上一手完成的,最开始奴婢只是在这里监工,隔着几天就向皇上禀报一下进度和情况。再后来皇上就把奴婢留在了这里,所以这碧叶池从无到有,奴才都是亲身经历的,可真是费了皇上不少心思呢。” 水漾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笑了笑问道:“孔姑姑,这碧叶池莫不是皇上为了我们娘娘所建?” 孔姑姑一笑:“那是自然,不然又有谁能让皇上这般用心思呢!皇上知道暖嫔娘娘身子寒凉,冬季常常冻手冻脚的难过,再加上在浣衣局泡了一个秋季的冷水,身子愈发的暖不起来。所以在年前就命人动工建这座碧叶池。工匠们整整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才凿开了坚硬的石层,引进离咱们皇宫最近的这眼温泉之水。”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皇上说了,常沐浴温泉之水养身壮骨,消除疲乏,最重要的是可以让暖嫔娘娘的身子渐渐暖起来,效果既好,又不用再喝那些苦苦的药汁了。” 子衿望着眼前的一切,只有说不出的感动,心中已暖得如阳春三月般,红着小脸说道:“皇上这般待我,真是煞费苦心了。这等情意,真叫我自愧不如了。” 孔姑姑继续道:“这左右两池的比翼鸟和荷花也是皇上赏赐于娘娘的。比翼鸟寓意自然是共结连理,比翼一起飞,这荷花则是皇上命人四处找来的,通常一枝荷梗只开一朵花,并蒂而开的两朵荷花是相当罕见而珍贵的。是皇上赐于暖嫔娘娘,寓意好事成双,夫妻恩爱的吉祥之意。” 孔姑姑说完,子衿除了感动,只剩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发呆了。孔姑姑又道:“娘娘沐浴吧!” 水漾和随喜上前服侍,孔姑姑便退了下去,待脱到只剩下肚兜和绸白的襦裤时,子衿命她们也退了出去,自己则沿着台阶走进了水中。 温泉之中白浪翻滚,银花盛开,泉上飘起了一片热气,白而轻软。 身子泡在暖洋洋的温水之中,心里也渐渐的暖了起来……RS 第一四三节:危险 温泉之水自是泡得子衿浑身舒畅无比,再加上夜未央的这份心意,更是觉得这日子比蜜还甜一般。 自碧叶池出来后,又和孔姑姑畅聊了一会儿,几人准备返回暖秀宫之时已是接近晌午时分。 “姑姑,皇上对咱们娘娘可是真心好呢,瞧那碧叶池建得简直就如王母娘娘的仙宫一般,差点灼瞎奴婢的眼睛。奴婢想着,这满宫上下无论什么位份的宫妃,都没有我们娘娘这等待遇吧!”随喜一边走,一边美滋滋地和水漾说着话。 水漾忍不住掩嘴失笑:“原来咱们随喜姑娘还见过王母娘娘的仙宫呢?” “哎呀姑姑,奴婢不是打比方嘛!”随喜翻了翻眼珠继续道:“要是咱们娘娘早进宫几年,亦或者已经给皇上生了位小皇子,那么位份肯定要比现在高出许多,说不准那后位还有我们娘娘的份呢!” “又胡说!”子衿一听,马上歪头横了随喜一眼。 同时随喜却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言。目光赶紧四下一扫,还好没有被其它人听去。后悔的同时,却也立马噤了声。就连水漾也面上微微一僵,看着随喜直发愣。 几个人都不再说话,子衿的心里开始有些微微复杂。并且一路在心中琢磨着,皇上为她建碧叶池一事,终是纸包不住火的,后宫众人早晚会知道,说不准现在就已经有人在议论纷纷了。更不知会招来多少嫔妃的羡慕,忌妒,恨呢!还有太后那边,会不会因为皇上为她兴师动众而有所责怪,想到这些心里终究是不太安稳。 但是一想到皇上的这份情意,心里终究还是甜的,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呢!有了这般想法,却也有些微微释然。 泡过温泉身子果然觉得利落舒坦,用过午饭便歪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水漾已经端了一杯红茶蜂蜜过来,并笑着说道:“娘娘,刚才议政殿的人来报,说晚膳皇上来咱们宫里用,您看奴婢让小厨房准备些什么菜为好呢?” “是吗?”子衿伸臂打了个不太文雅的哈欠,又道:“不用准备了,今儿我来亲自下厨,煮几个拿手菜给皇上尝尝。” 水漾一笑:“娘娘亲自下厨,自是再好不过,想必皇上必定吃得欢喜。” 太阳落山之时,一桌子虽然不算丰盛,但也清雅别致的小菜就摆上了桌子。水漾在桌前细细数来:“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花、杏仁豆腐再加上这道罐煨山鸡丝燕窝,哎哟!真是精致得紧呢!” 子衿对自己的表现也较满意,在皇上未到之前,竟忍不住偷吃了两口。 夜未央到来之时,柔和而明媚的月亮已经渐渐升起,一缕月光洋洋洒洒地泻在院中,恍若积水空明,无端增加几分诗意。这确是一个浪漫的夜晚,清风伴着明月,微风轻轻荡漾,似能吹皱片片月影,并漾起竹影千帆。 子衿将夜未央迎进殿中,也不过多言语,只是牵着他的手,将他带到餐桌前,微笑看着他狼吞虎咽般的吃着东西。 她盛了一碗鸡丝燕窝汤放到夜未央面前道:“皇上恐怕是饿坏了吧,怎生吃得这样有胃口。” 夜未央嘴里含着一块丝饼含糊说道:“一则子衿亲自下厨烧的菜果真好吃,所以朕要多吃点;二则朕午饭就没有用,一直在空着肚子呢,若是知道子衿会亲自下厨,那朕真应该早饭也不吃才对。” 子衿被他逗得“扑哧”一声乐了,笑瞪他一眼道:“皇上这是在取笑我吗?御膳房那么多一等一的膳食高手,皇上却不说好吃,怎么到我这里吃粗茶淡饭,皇上竟觉得香了。” “这不一样。”夜未央指着桌上的菜认真道:“这是心意,带着温度的,朕吃着舒服。” 子衿心中一暖,脸带红晕,满目深情地说道:“皇上说得极是,子衿也感受到了。就像那碧叶池的泉水一样,是心意,皇上用心良苦的心意,也带着温度的,热得我的心都融化了。” 夜未央放下筷子,也深情回望于她:“子衿,只要朕能想到的,朕都能为你做到的,朕绝不吝啬,通通为你办来。” 子衿心中一动,面上已如春风化雨般越来越柔和;内心的幸福感,满足感,则如雨后的春笋般柔柔嫩嫩的生长,直到蔓延到她的整个身心…… 饭后,窗外的月亮渐渐升高,抬眼望去愈发的娇柔凄美。屋内,杯盏中的茶烟也渐渐凉去,散了氤氲的热气。子衿依偎在夜未央怀中,共赏一轮皓月,抛开一切虚华,心下愈发的生出几分平和与安宁。 正在这时,却听外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低低的人声,紧接着是水漾说话的声音,两人说得都如此着急,如同平静的水面突然之间激起了千层巨*一般,让人心慌不已。 子衿靠在夜未央的宽厚的肩膀上,心中便有些微微不悦,她蹙眉扬声问道:“是谁在外面这么吵?” “娘娘,是张公公来了。”水漾在外间隔着帘子回话,声音依旧是急促的。 “是出了什么事吗?” 子衿在里间问着,话音刚落张一便掀着帘子走了进来,他进得殿中几乎顾不上行礼,直接对夜未央急道:“皇上,淑嫔娘娘宫中的人来报,说淑嫔娘娘要生了!” 夜未央陡然一惊,脸色瞬间就变了颜色:“太医不是说要到四月中旬吗?怎么这就要生了?” 张一连忙道:“这个奴才也不知,来送信儿的宫人只是说淑嫔要生了,皇上还是先去看看吧。” 夜未央似是有些紧张,脸色泛白,鼻翼微微张合,他握住子衿的手道:“子衿,陪朕一同去。” 子衿忽地想到湘妃因难产而死,虽然孩子是保住了,但对于女人生孩子一事他还是或多或少的有些阴影。如此她握住夜未央的手柔声道:“我陪着皇上。” 御辇和轿辇一前一后来到淑嫔宫中,刚一到宫门口下了轿,便已听到淑嫔凄厉的呼叫声。夜未央身子一僵,驻足看向身后的子衿。子衿忙道:“皇上,女人生孩子恐怕都是要痛的,我们先进去看看吧。” 夜未央脸色泛青,很是担忧地说道:“怎么朕听着淑嫔的叫声比当初湘妃的还要凄厉一点?”说吧他握着子衿的手微微一紧,子衿明显感觉到他宽大的手掌竟泌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拉着子衿的手迈步进了宫门,子衿斜斜地望着他长身玉立,身形伟岸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痛。几乎是无时无刻他都是坚强的,十几岁上战场杀敌便已无畏,更是无惧屡次出宫身进险境,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让他畏惧,唯有女人生孩子,却让他如此紧张。 再向里走一些,已能看到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着。阿诺在门口指挥,一盆一盆的热水和毛巾往里头端。夜未央将阿诺叫过来问道:“淑嫔如何了?里面的太医和接生嬷嬷可都安排妥当了?” 阿诺急得就要哭了出来:“回皇上,太医和接生嬷嬷都来了,可娘娘她就是一直喊痛,肚子却没有动静。” “去!你再进去看看情况,再出来禀朕,或者叫一个太医出来,朕要问问情形。” 夜未央话未说完,阿诺已经跑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为淑嫔护胎的窦太医走了出来。 夜未央不待太医上前行礼,抓起他的衣袖便问:“你不是说淑嫔的产期在四月中旬吗?怎么就活生生的提前了接近一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太医已经汗如雨下,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皇上,淑嫔娘娘的产期确实还未到,而且现在娘娘她只是腹痛,但却没有生产的迹像,由此看来,为了腹中龙胎的安全,臣只能开催生药助产了。” 夜未央微微含了怒气,沉着脸问道:“那淑嫔疼得这般喊叫,到底是不是要生了?” “淑嫔娘娘没有生产的迹像,但却腹痛难忍,这,这……”那窦太医一时语塞说不上来了。 “废物!”夜未央暴呵一声甩开那窦太医的手婉回头对张一道:“去!到太医院把所有的太医都给朕叫来,无论如何务必保住淑嫔这一胎。” 张一应着,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脚步匆匆出去了,差点撞到迎面进来的太后娘娘。 “里面的情形如何?”太后进得院子便急急问道。 夜未央焦急地踱着步子,子衿只好上前将情形简单地说了一遍。 太后眼睛一瞪:“没到产期,也没有生产的迹像,肚子却疼成这样,那不是生孩子又是如何?” 子衿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摇了摇头:“张一已经去太医院了,想必等下便有更多的太医来,太后莫要着急。” 话音刚落,里间突然传来一声毛骨悚然的叫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凄惨得让闻声之人每个毛细血孔都扩张起来。接下来在里间侍候的宫人不断涌出,端出一盆盆染着彻骨腥气的血水。RS 第一四四节:怪胎 一盆盆腥红刺目的血水还没有间断自屋内涌出,然而阿诺也惨白着一张脸自产房内跑了出来,只见她对几个宫人急急喊道:“再熬催产药,太医说还要用,要快……”话未说完她便跑了回去,不过须臾却又跑了出来,似乎脸色比刚才又白了几分,声音已经急得如火烧眉毛一般:“热水,布巾继续准备着端进来……” 阿诺的声音就如夏日里的暴风骤雨般,又急又猛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听起来无不心焦,似乎有一场更大的风雨就在前面不远处;而那一排排进进出出的宫人脚步声,更是声声踩到人的心坎人,焦急而又绫乱,在脚步声的背后,谁也无法预测即将发生什么。 这期间一碗碗浓黑的催产药自小厨房端出,再送进产房之内。又有一盆盆鲜红的血水自产房端了出来,看得人胆颤心惊,整个宫中都弥漫着一种奇怪的味道,那是浓浓的汤药汁再加上鲜血的腥气,掺杂在一起竟如此刺鼻,令人惶惶不安。 眼见此景,夜未央的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他终于按捺不住脚步,松开子衿的手,就往产房走去。太后恰巧站在一侧,忙瞪大眼睛将他拦住,语气虽不十分坚决,却也有着不能抗拒的坚持:“皇帝,产房过于血腥,淑嫔又是早产,看这情形不大好,身为皇帝实在不宜入内。” “母后,这里面……”夜未央话说一半,终是叹了口气,停了脚步,继尔眼神中便有一些颓废之色。 在子衿眼中他总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然而今夜他却如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般,眼神忧伤而飘零,似乎有无数的心事而无处可诉一般。子衿过去挽住他的手臂柔声细语道:“皇上别急,其它太医应该就快到了,总有办法的。” “子衿!”夜未央握住她的手,传给他一阵凉凉的温度。他似乎很受伤的说道:“为什么自朕登基之后,就再没有妃嫔顺利产下孩儿,就连千皓也是湘妃用她的命换来的,朕不希望这样。每次朕听到哪个妃嫔有孕了,欣喜过后便是担惊受怕,朕怕听到她们说滑胎了,难产了……” 夜未央越说越激动,不但双颊涨得通红,以至于子衿的手都被他握得生疼。 子衿想安慰他,但张了张嘴,却觉得此刻不管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唯有淑嫔顺利将皇子产下,或许夜未面的心里才能稍作安慰之感。 正在这时宫门口又传来一阵急促却不凌乱的脚步声,寻声而望,是张一带着四五个太医鱼贯而入,为首的是太医院院使赵政,其次是院判郭信,后面还跟着两个皆是品级不纸的太医,其中也包括郭少本在内。 夜未央不待他们行礼,直接挥手道:“快,快去看看淑嫔如何了?” “是,皇上。”几个太医迈着齐刷刷的脚步进了产房。 这期间产房内淑嫔凄厉的叫喊之声一直不觉于耳。叫得一直淡定如初的太后,脸色也微微泛起了白霜。再也不能安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是也在院中不停地走动起来。 过了一会儿,淑嫔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再次传来时,太后嘴角抽了抽对孙姑姑道:“传哀家的话,请崇明殿的师傅即刻诵经祈福,祈求淑嫔平安诞下皇子。” “是,太后。”孙姑姑答应着便转身出去安排了。 张一见状则上前劝道:“皇上,太后,这夜里风大,又站在了风口上,莫要吹坏了身子才好。不如去偏殿等一会儿吧,几位太医院一等一的国手都在此处了,想必淑嫔娘娘定会平安产下皇子的。” 夜未央本想不去,但是看着太后与子衿也与他一同冻在风中,实在不忍,便低头“嗯”了一声才进了偏殿。 张一命人燃了几个火盆端进偏殿之中,很快殿内的寒气便渐渐散了。但是不知为何,季子衿却是一个劲儿的打冷颤,仿佛已是身陷千年寒潭之中,怎么暖却也暖不过来。 夜未央见她面色发白,嘴唇直抖,赶紧对张一道:“想必暖嫔娘娘刚刚是冷到了,快把火盆放得离娘娘近一些。” 张一应声办了,几个火盆就放在子衿的周围。那火光燃得极红,似乎是金灿灿,亮闪闪的,不时还“噼叭”爆出几个燃起的炭花儿,但听在子衿耳中,那声音却分外的惊人,似是预示着什么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一样。 烤了一会儿炭火,脸色微微恢复红润,夜未央体贴问道:“不冷了吧?” 子衿一笑摇了摇头,心下却暗自狐疑,手脚都烤暖了,连脸上都红得发烫,为什么心里还是冷的。每掀帘进来一个人,带进一股冷气,她心里的温度就会降低一点,那温度时冷时暖,心里也跟着忽冷忽热,七上八下不得安稳。 等待中的时光总是格外焦灼,夜未央终于按捺不住复又踱步到院中,太后和子衿也都相继跟了出来,这时候听到消息的宫妃也来了几个,都齐齐候在院中等着淑嫔的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产房内一个嬷嬷欢喜的声音:“生了,生了,娘娘就快生了!奴婢已经看到小皇子的头了!” 夜未央的神色似乎松缓了一些,连太后也沉沉地长出了一口浊气。连带院内的众妃嫔和宫人,都开始侧耳细听里面的动静,翘首以待这个小生命的降生。 但接下来产房内又一阵惨叫和嘈杂的脚步声之后,不但没有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反而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呼吸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焦灼的空气。此时,整个世界一片安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院内的人也都闭口不言,紧张得似乎大气都不敢出,只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可是过了良久,依旧无声。 太后皱了皱眉,忍不住上前两步对着产房门口问道:“怎么回事?到底生了没?” 夜未央也急了,在外面高声喊道:“赵政,你给朕出来。” “是,皇上。”产房内传出一声战战兢兢的声音。 可是还不待赵政出来,产房内突然传出一声响彻夜空的惨叫,这叫声要比刚才生产时的声音惨烈百倍,直叫得人肝胆俱裂,大惊失色。然而这叫声依旧是来自淑嫔的,声音中有悲伤、有绝望、更有数不尽的惊恐和骇然。 夜未央的脸色骤然大变,当即暴呵一声:“到底怎么回事?”说罢就要夺路奔进产房,太后还不待阻拦,那太医院院使赵政已经抱着一个婴儿形容的包裹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得如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势。后面跟着院判郭信,郭少本等几位太医,脸色均是青白交加战战兢兢。而最为难看的当属为淑嫔护胎的窦太医了,他不但年势已高又骨瘦嶙峋,整个人本就看起来不堪一击的样子,此时却又双腿发抖,似乎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更显弱不禁风之态。 看着他们陆续走了出来,夜未央虽然心中疑惑,但看到赵政手中抱着的婴孩身形的包裹,仍然露出了一脸希翼之色,当即便问:“是皇子还是公主?” 赵政嗫嚅着不敢抬头看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回皇上,是个皇子,只是皇子他……” “只是什么,快抱来给朕看。”说罢夜未央已经伸出双臂去接那孩子。 赵政不但未将孩子递给夜未央,反而身子一个激灵,本能地向后蹭了蹭,紧接着便跪了下去,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皇上!您莫要伤心,您还有百子千孙,皇上……” 夜未央闻听此话,伸出的手臂顿时僵在半空,脸色陡然一变,惊问道:“皇子是不是不大好?刚刚淑嫔的那一声惊叫是何原因?” 赵政道:“回皇上,淑嫔娘娘看到小皇子后晕过去了。” 夜未央脸色更加难看,子衿也隐隐感觉不大好,不由得多看了赵政怀中那襁褓几眼。那是一个绣着如意结的锦缎小棉被,从上至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远远望去什么都看不出来,更看不出什么不好。 转瞬间子衿又突然想到,这孩子没哭。只听得接生嬷嬷说孩子生了,然后便没了动静。除了淑嫔那一声吓人心魄的惊叫,从头到尾都没听到孩子的哭声,难道,难道…… 她心疼地看着夜未央的背影,手心里微微冒出冷汗。 “给朕看看!”夜未央的声音已经接近怒吼,就连额头的青筋都蹦起来突突跳着,鼻翼微微张合,可见是动了非同一般的怒气。 龙威面前赵政不敢不从,他迟疑着挪到皇上跟前,双手已经微微发抖。待再次见到夜未央伸过的双手,虽是不情愿但终把孩子递到了他手里,随即又“扑腾”跪地,悲伤地叫了一声:“皇上。” 院中其它妃嫔见事情有所蹊跷,自是不敢冒然说什么或做什么。倒是太后一脸疑惑地近前几步,欲和夜未央一同看这孩子到底如何了。RS 第一四五节:中毒 此时,郭信哆哆嗦嗦的话音还未落稳,夜未央已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掀棉被的一端,他这样简单的一个动作,竟将几个太医均是吓得一哆嗦,那姓窦的太医居然身子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夜未央更是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于是手上力道加速,猛地将棉被的一端掀了起来,露出皇子的大半个身子。 刹时之间,夜未央的双目已经瞪得老大,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阵颤抖,随之身子一僵,就如武侠小说里那种被人点了穴道一般,整个人僵直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目光都呆滞的。 院内已经疑云重重的众人更是发觉不妥,不由得都超那婴儿望去,离夜未央近的,看得清的,不是吓得一个踉跄就是惊叫出声,就连一向处变不惊的太后,也受不了这种视觉冲击,身子一歪便摊软了下去。 “太后,太后……”已经从崇明寺回来的孙姑姑赶紧去扶太后,几个宫人也七手八脚地过来帮忙。院内顿时嘈杂起来。 子衿所站的位置离夜未央不远。虽然是夜里,但院内的灯火早已燃得通明如昼,自然是看清了那个孩子的。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叫出声音,但眼中的惊惧确是无法掩饰的。她瞪着惊恐的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那襁褓中的孩子所露出来的半个身子,居然皆是浑身乌青,远远看去竟如青铜铁器一般。那小小的身子又干又瘦,皮肤层层皱到一起,远远看去又似一种被烧焦的触目惊心之感。 即便是做为九五至尊的皇帝,也终是掩不住眼中的惊惧之色,他几乎本能地将那婴孩推了出去,在赵政手疾眼快接住婴孩之时,夜未央已经身子一个踉跄,几乎是站都站不稳了。 “皇上……”众妃和太医同呼出声,却又不知下面的话该如何说下去。 子衿怔怔地看着夜未央,满眼尽是心疼。她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甚至愿意替他去承受痛苦。可是这种迷茫与颓废,又岂是别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因被孙姑姑扶着才没有倒下去的太后,片刻后又悠悠转醒,睁眼之后亦是满脸惊悸之色,她颤抖着双手指着赵政怀中那个已经重新包裹好的婴儿颤声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许是众人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妃嫔们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愣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太医们只是跪在那里低头不语,一众宫人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没有人敢上前回一句话,四周只是静得吓人,唯有带着凉意的夜风呼呼而过,不但吹得人更加烦乱,而且似乎还带着莫名的诡异之气。 “赵政,你来告诉哀家。”太后嘴角抽动了几下,勉强撑着让自己站稳。 赵政抱着婴儿,苦着脸说道:“禀太后娘娘,小皇子他已经……已经走了。皇上和太后鸿福齐天,以后的日子还会有更多的百子千孙,太后莫要伤心才好啊!” 太后面上一凛,咄咄道:“若是皇子福薄,与我皇家无缘,那么哀家无话可说。可是这孩子明明身上有异,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怎么身上竟变成了这种颜色,你们这些做太医的都是怎么护胎的?” 最后一句话,太后不但音量明显增高,态度也坚硬如铁,吓得刚刚醒过来的窦太医,又差一点直接晕了过去。 夜未央的脸色已经面如死灰,生冷如铁,他的身体剧烈的抖动着,甚至牙齿都已经咬得咯咯直响。她一把揪起刚刚昏迷转醒的窦太医,嘶吼着说道:“是你为淑嫔护的胎对吧?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夜未央挺拔伟岸的身躯面前,骨瘦如柴的窦太医已如小鸡仔一般被他揪了起来,他已吓得抖如筛糠一般,结结巴巴地说道:“皇,皇上,臣给淑嫔娘娘护胎尽心尽力,几乎日日来都诊脉,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哪知皇子竟会……” “并未发现什么异像?”夜未央的脸色已经如脚下的青石板一般颜色,他恨恨说道:“连朕都知道淑嫔隔着三五日便腹痛一次,你这做太医的如何不知?你说你是何居心?不但让朕的皇子没有足月便离了母胎,甚至整个身体竟跟铁一般的颜色。” 说完夜未央一挥袖将他重重摔地在上,回首还不解气地上前踢了两脚,然后站在一侧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待他喘够了,复又回头看了那窦太医一眼,眼中透着杀气,他咬了咬牙道:“将这庸才给朕拖出去杖葬!” 那窦太医早已吓得浑身颤抖,膝行向前几步磕头道:“皇上开恩,容臣禀明原因。” 夜未央冷哼一声,双目如深冬刺骨的寒风一般清凉:“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禀的?用你的命赔我皇子一命,难道你还觉得亏吗?” “皇上。”那窦太医听到皇上要处死他,反而渐渐淡定了下来,思路也逐渐清晰。他磕了个头才说道:“禀皇上,臣从医三十多年,最擅长的便是妇幼之科,在臣手中护过的胎从未有一例不成,不是臣怕死,只是淑嫔娘娘这一胎实在怨不得臣医术不精啊!” 夜未央背过身去不看他,只冷冷道:“死到临头,还这般自吹自擂,那你倒是说说不是你医术不精又是因何?” “皇子身青如铁,实在是中毒之症啊!还望皇上明察,将下毒的恶人揪出来,不但还小皇子一个公理,也能还微臣一个清白。”窦太医说完又磕头下去,再不起来。 “中毒?”夜未央猛地转身,瞬间眼神已经犀利如鹰一般死死盯着窦太医,复又将他一把抓起,双眼已经微微泛出怒火:“你说朕的皇子是因中毒才这样?” 窦太医稍稍缓了些神色说道:“以往臣给淑嫔娘娘诊脉并未发现异常,只是皇子在娘娘腹中经常烦躁不安,娘娘会偶有腹痛和手脚脱皮之症,但是这些症状在一般看来都是孕妇的血热之症,其它孕妇也是常有的,臣并未多想。只到刚刚接生的嬷嬷告诉臣,说淑嫔娘娘的腹部有些隐隐的青色,臣这才发现了事情的不对之处。” 夜未央闻听一阵骇然,当即高声道:“把阿诺叫来!” 阿诺怯怯地跑了过来,直接跪地。夜未央正色问道:“阿诺,你们娘娘腹部可否泛着青色。” 阿诺道:“回皇上,娘娘腹部确实是微微泛青。奴婢曾劝过她最好让太医瞧瞧。娘娘一直说这样的地方怎么方便给太医瞧,而且太医每次来诊脉一直都是说平安无事的,所以也就没太在意,以为生下皇子自然就好了。” “从什么时候发现的?”夜未央眼中的怒气已经越来越浓。 阿诺答:“年前就已经发现了青色,只是近几个月越来越重了。” 太后闻后博然大怒:“这,这到底是谁如此狠毒的心肠,害我可怜的皇孙居然还没出娘胎就受这般折磨,被哀家查出来,定将他千刀万剐了不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产房内昏迷的淑嫔突然醒来,当即放声大哭,悲惨不已。 夜未央的脸色已由先前的愤怒渐渐转为冷静,他微微眯了眼睛,思付良久才转身对郭信道:“郭大人,你一向对中毒一事颇有研究,你怎么看?” 郭信顿了顿答道:“回皇上,世上的毒药何止千百种,臣一时还看不出这是中了什么毒,不过臣的犬子倒是从小研究各种药毒,或许他会知道。” 他将目光移向身后的郭少本,夜未央的目光也不由得跟了过去。 郭少本斜眼瞟了郭信一眼,复又上前答道:“回皇上,微臣看来皇子满身乌青是中了金刚草之毒。依常理来说若是轻微中了此毒一般不会致命,即使是婴儿,停了此毒之后皮肤也会慢慢淡化,从而慢慢恢复。但是淑嫔娘娘这一胎,隔着三五日便会腹痛,而且中毒后还未足月就已腹痛难忍,只好催产接生,想必是此药用得过量,再加上淑嫔本身是血热的体质,就更加加速了此药的吸收。所以至于皇子在母体之中仅存活八个月,就已被毒亡,所以淑嫔才会八月便腹痛生产。” “金刚草?”夜未央眼角闪过一丝犀利:“朕对这种药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这金刚草不就是一种药材吗?何时成了毒药?” 郭少本又道:“皇上有所不知,这金刚草药本身是有毒的,但又有一定的治腹疾疗效。若不是必要,太医们一般不会动用这种药,若是一定要用,须在药中加入黄连和蒲公英,方能驱除金刚草的毒性。在太医院里动用金刚草这味药时,一般都是小心又小心的,绝对不敢多用一点点。”他想了想又道:“能致淑嫔娘娘金刚草中毒只有两种法子,一种是在娘娘喝的保胎药中掺入金刚草,若是如此只需查看一下淑嫔娘娘的用药、领药单子,为保无错,再查一下药渣便可分晓。另一种便在娘娘的食物中掺下此种草药。”RS 第一四六节:嫌疑 郭少本话音未落,夜未央的情绪已经不受控制地愤怒到了极点。他当即一阵暴呵,如晴天霹雳般当头响起,吓得在场的人几乎都是一个激灵:“查!彻底的查!” 没有人敢说一句话,既便还没从刚才小皇子的惊吓中缓过神来,现在又不得不一脸惊悸地看着夜未央,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几乎变形扭曲的脸,真的猜不出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 还好,即便是如此狂怒之下,但帝王的修养还是在的。他整个身子如坚硬的岩壁一般僵在那里,死死攥紧的两个拳头,已经发出了刺心的脆响之声。他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查!就算把整个皇宫翻出来,也要把此人揪出来。朕到是想看看,到底是谁这样心恨毒辣,连朕未出世的孩子也不放过。” “查!非揪出这个毒害我皇孙之人不可。”太后也念念叨叨的说着,声音虽低但却透着杀气。“既然知道是中了什么毒,那便不难查出凶手,先从太医院开始查,顺着杆子爬上去,哀家就不信抓不到这个背地里下黑手的人。宫中怎能容得这样的人在此兴风作浪,残害我皇家子嗣。” 太后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微微地抖动起了。这个和天家牵扯了半辈子的人,虽然自己也是从一名宫妃一步一步走上太后之位的,其中的苦乐辛酸,以及孕育子嗣的艰难,自是比旁人知道的更多。然而今日她已是太后之尊,再次面临宫中的老把戏,除了憎恨,则是比旁人更多了一份心疼,因为就目前而言,无论是谁失去孩子,都将是她失去皇孙,夜未央失去皇子。 那么皇子夭折,最为心痛的除了孩子的母亲,便是夜未央和她了。 夜未央烦乱地点了点头,威仪与气愤并存,恨恨道:“此事朕亲自督办,无论是谁,严惩不贷。” “娘娘,娘娘……”产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一惊回头去看,竟是淑嫔再次晕了过去,她的整个身子都软绵绵的,就如同一个泥人一般,,瘫在那里面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夜未央急急问道。 阿诺心中一紧,忙跪下回答:“回皇上,娘娘从榻上爬起来听皇上在院子里和大家说话,听到小皇子是中了毒,一时情绪无法控制,就又晕了过去……” “赶快扶娘娘回房歇着,还在月子里怎么能站在风口上吹着。”夜未央说完,又皱着浓眉转身对大家道:“天色不早了,都回吧。赵政等太医院众人负责查清金刚草的出处,天亮后来御书房回禀朕。” 说罢夜未央就欲先行走开,赵政却举着手中的死婴急急问道:“皇上,小皇子他……要、要怎么办?” 夜未央驻足回头望着那个襁褓,眼底写着深深的痛苦之色。太后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让崇明殿念经七日,送小皇子去极乐往生。” “是,太后娘娘。”赵政答应着欲抱着怀中的襁褓离开时,产房内又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大家听得清楚这声音是来自淑嫔的,这声音足可以代表一个母亲的心碎。 “孩子,还我的孩子……,再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 夜未央身子顿了顿,却没有再回头看淑嫔一眼,而是直接去了御书房。众人也自是不敢多呆,前前后后跟着皇上的脚步,都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刚刚还热闹异常的淑嫔宫中,除了冷冷清清,只剩下她那蚀骨的疼痛。 据小林子说,那一夜御书房一直没有熄灯。 然而没有睡好的又何止夜未央一人,可能是整个宫中已经集体不眠了。有皇嗣的,有身孕的开始人人自危,害怕淑嫔的今天,会是自己的明天。就算是什么都没有的,也急于和淑嫔撇清关系,生怕哪一点做得不妥,而牵扯上中毒之事。 第二日一早,子衿刚刚推开只食了几口的早饭,慧妃便带着公主采星来了暖秀宫。 子衿将采星抱在怀里,逗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复又对欢颜说道:“去拿些松软的点心来给公主吃。”她话刚出口,似乎又后悔了,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慧妃道:“慧妃姐姐,你可放心采星食我这里的点心?” 慧妃倦倦一笑:“若是你这里的东西也不放心,那在这宫中可没有地方可去了。” 子衿也是一笑,将欢颜递过的点心喂给采星吃:“如今宫中人人自危,难得在这个时候姐姐还能信我。”待采星吃饱被宫人牵着去院内赏花时,子衿才看着一脸倦容的慧妃开口道:“看着慧妃姐姐好似没有休息好,眼圈下面都一圈乌青呢!” 慧妃勉强一笑,倦倦地抚了抚耳边的发髻道:“不瞒妹妹,自淑嫔宫中回来后,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孩子的样子,虽说平时和淑嫔没什么来往,更谈不上交好。但是身为人母确是十足的能感受到那种痛苦的。想来便是心酸,实难入眠啊!”她叹了叹又道:“好不容易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的熬到了天亮,才觉得有微微的困意,可是不过睡了一会儿,却又被恶梦惊醒。” 子衿将水漾端上的茶碗往慧妃身边推了推示意她喝茶,才又道:“我明白姐姐的心思,姐姐恐怕是担心自己的采星公主了吧?宫中人心险恶,那淑嫔虽然平时有些嚣张狂妄,但也不至于孩子还没出娘胎就施计陷害,不管有什么过结,可孩子是无辜的,皇上更是无辜,做这事的人未免狠辣了些。古人云: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此事是宫中妃嫔做的,那可真是这辈子都断了与皇上的情份了。不过姐姐也不要担心,采星是公主,争斗方面会避免很多,何况姐姐待人一向谦和有礼,在宫中又没树立什么敌人,姐姐莫要过虑了。” 慧妃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采星是公主,确实争斗方面能避免一些,可是我身边……还有鸿儿。妹妹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姐姐现在是如坐针毡一般啊!一来鸿儿是太子,自是每一步都走在风口浪尖上,虽说现在宫中只有大皇子千瑾,和三皇子千皓,千皓又是一个没娘的,也没人替他思虑这些,可是皇上正是壮年,宫中妃嫔又众多,皇子会源源不断的生出来,万一哪个心数不正觊觎太子之位,对千鸿动了什么手脚,那我真是愧对皇后娘娘了。” “二则呢?”子衿也喝了一口茶,微笑着问她。 慧妃一笑:“二则自然是后位一事。既然我和妹妹说了,也就没想瞒你。我本不想争后,当初的想法只是好好抚育我的采星,虽然现在已经无宠,但皇上现在只有采星这么一位公主,对采星舐犊情深,所以我们母女也是吃不到什么亏的。可是现在身边有了鸿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也不得不打算起来啊!” 子衿眨了眨眼睛,思付道:“姐姐是怕鸾贵妃做了皇后会对鸿儿不利吗?” 慧妃立即忧心地点了点头:“鸾贵妃一向自持出身高贵,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倒是不怕她当皇后,而是怕她当了皇后之后再产了皇子,那可真就没有鸿儿的立足之地了。像她那么心高气傲的人,若是再能居上皇后之位,怎肯让别人的孩子做太子。若是她对鸿儿动了什么手脚,你想我还逃得掉吗?所以这个后位,我不争也得争了。” 子衿也点了点头,对她的说法表示理解:“后位一事悬而未决,想必皇上和太后那边也是拿捏不定,不过前朝支持姐姐登后位的人也是不少的。” “哎!支持我的朝臣都是一些官位一般,作为平庸之辈。哪比得上鸾贵妃的祖父和父亲这两位在朝中官位显赫啊,那一对父子在朝中的实力,除了宰相罗修恩可以与之抗衡一二,那真叫一呼百应了!眼下我也没什么法子,只希望别出什么差子,尽心将鸿儿教好,然后就是看皇上和太后的意思了,毕竟立后是大事,皇上和太后也会慎重考虑一番的。”慧妃说完又是一叹,端起茶碗不咸不淡地抿了两口。 这时水漾急急走了进来,声音中微微有些慌张:“娘娘,侍卫首领于大人刚才来宫里了,进来便说要带宫女花影到皇上那边问话,他们也不容奴婢进来和娘娘说一声,直接便把人带了去。” “于大人?是高达去刑部之后新上任的那个侍卫首领于得水吗?”子衿略略思索着问道。 “对,正是他,很是嚣张无礼呢,来我们宫里带人,居然都不经过娘娘准许。”水漾一脸不乐地抽了抽嘴角。 慧妃探头俏声道:“听说这个于得水是鸾贵妃的亲戚,想必能成为首领也自是鸾贵妃的提携,这样看来性子倒是和鸾贵妃如出一辙了。” “若是皇上叫他来带人,那他不经我允许倒是也无妨,只是……”子衿微微蹙了眉:“只是这皇上突然差人来带花影干嘛?莫不是花影同淑嫔的事有关?”RS 第一四七节:惊天 子衿说完连自己也被惊到了。慧妃和水漾脸色也微微不好看,翻来覆去的想着还是觉得不妥,慧妃用绢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急急说道:“妹妹你可要好好思虑一番,自你入宫以后深得圣宠,不知已经有多少妃嫔气红了眼睛。最近又因那碧叶池一事更是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若是真有那有心人,想借淑嫔一事找你当替罪羊,也不是不可能啊!” 子衿琢磨着慧妃的话,却还是摇了摇头:“就算是有人想借机除掉我,那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便能安排周详。淑嫔出事不过就在昨晚,到现在也不过区区几个时辰……所以若淑嫔一事真是针对于我的,那么也定是老早就撒开了网,等我一步一步往里钻了。” “哎哟娘娘。”水漾忍不住抚上了胸口,脸色青白交加:“您可不要说这些话吓奴婢了,若是与淑嫔娘娘的事有什么牵扯,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那是万万找不上咱们娘娘的。” 慧妃拍拍子衿的手,安慰道:“没有是最好的,或许皇上只是找花影过去问问别的事。” 子衿看向慧妃,喃喃道:“姐姐,我的感觉不大好。那花影只是我宫中一个粗使宫女,皇上可能都没有见过她,更是不知道她的名字。现今又是差着于得水亲自来领人的,恐怕事情真没那么简单了。” “要不差人去议政殿那边打听打听?” 慧妃话刚说完,小康子没经通报便急急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已经没了血色的小林子。小康子上前便带着哭腔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可能要出事。” 子衿和慧妃同时一惊,不由得站起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小康子侧身闪开,让满头大汗的小林子上前回话。也不知道小林子跑得有多急,此时不但满脑袋是汗,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子衿赶紧道:“快,给小林子先喝口水。” 小林子已顾不得那么多,自己端起桌上子衿喝剩一半的茶碗就往嘴里灌,待半杯茶下肚,终于开了口。话音未出,却是先哭了起来:“娘娘大事不好了!你赶紧想想应对的法子吧,恐怕等一下于大人就要来暖秀宫拿人了。” “拿人?”子衿眼神一凛,“拿谁?” 小林子垂下头去:“拿娘娘您。” 众人皆是大惊,齐问怎么回事。 小林子缓了口气,这才说道:“今早太医院院使赵政和院判郭信两位大人就到御书房见了皇上,他们分别拿着淑嫔娘娘的开药单子,领药单子还有药渣,证实淑嫔在他们那里从未服过金刚草。后来他们又说查遍了太医院的用药记录,近几个月只有暖秀宫的宫女花影得了鼓胀病服用过金刚草。然而当他们去找给花影治病的医士时,那医士在昨天夜里就服毒自尽了,所以就命人来带了花影过去审问。一开始花影不说,动刑之后花影招认是娘娘您指使她装病,并买通那医士每次从大医院提取一些金刚草出来,至于娘娘用那金刚草何用,花影则说不知……至于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奴才便不知了。” 他将这些急急说完,已是气喘吁吁。虽然由于心急表达得不算完整,但大致的意思大家也都听得明白了。 子衿身子一颤,若不是一把扶住了旁边的小几,恐怕人都要栽了过去,慧妃赶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妹妹莫慌,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 子衿抬头看着慧妃,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她底声说道:“姐姐可否信我没有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慧妃点头如捣蒜:“你我姐妹虽然相识日子并不久,但妹妹的人品我是相信,若是不信妹妹,今日就不会来妹妹宫中和你这般交心相谈了。” 子衿握紧她的手,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林子又抹了一把汗,急道:“娘娘,奴才是偷偷跑出来的,这就得回去了。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皇上似乎对花影所说的有些怀疑,但是太后也在旁边听着,似是被气坏了,您可要早做打算着。” 子衿定了定神,缓了口气说道:“小林子,你回吧,莫要被人发觉了,亏得你有心,我心里有数了。” 那小林子没有多言,匆匆福了一礼,马不停蹄地急急跑了出去。 暖秀宫内顿时乱了起来,就连一向稳重的水漾也不禁慌了神,忧心地说道:“这花影平时看起来不言不语的,连宫门也很少出去,怎么能做出这么大的事,她究竟是给谁办事呢?” 子衿的心里乱极了,一时也理不清个头绪。她甩了甩头发,抓着慧妃的手说道:“姐姐,你先带采星回去吧,万一我有什么事,你在这里也不好避嫌,别连累了你。” 慧妃嘴一撇说道:“妹妹说这话岂不是见外,何况皇上和太后现在也只是调查阶段,哪里就这么简单给妹妹定了罪,是非天理自有公断,岂是一个小宫婢信口胡言就能信的。” “是啊娘娘,慧妃娘娘说得有理,奴婢想皇上和太后怎么也不会不相信娘娘,而去相信一个小宫婢吧!”水漾扶上子衿的胳膊,也在一旁劝道。 听到这些子衿虽然稍稍有些心安,但是旋即又说道:“花影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我更没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不至于设计陷害于我。更何况淑嫔的孩子都已经毒死了,这动静搞得这么大,定是已经计划周密,花影的背后也定是有人指使和操纵的。” 正在这时,小康子在外面报:“娘娘,张公公来了。” 子衿面上一耸喃喃道:“来得好快!不过皇上还算给我几分薄面,并没有直接让侍卫来。”说罢又转头对慧妃道:“姐姐刚才不走,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慧妃握了握子衿的手:“妹妹别怕,我陪着你。” 子衿也回握慧妃一下,点了点头,扬声道:“让他进来吧!” 张一进得殿中,如常给两位娘娘行礼,话语间也没有什么语气变化,亦如往常一般:“暖嫔娘娘,皇上命奴才来请您到议政殿走一趟。”说罢看了看慧妃又道:“既然慧妃娘娘也在此,那省得奴才再跑一趟了,就一块请了两位娘娘。” 慧妃一笑:“怎么?皇上也请本宫去了吗?” “是,娘娘。但凡妃位以上的娘娘,皇上都差人去请了。” 慧妃点点头:“张公公先行一步吧,本宫和暖嫔妹妹即刻就到。” 张公公走后,欢颜一把抓住子衿的手:“娘娘,让奴婢跟着您去,若是真出了什么大事,奴婢愿意替娘娘一力承担。娘娘,让奴婢随您同去议政殿……” “我也去,我也去……”如意也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涨红着脸说道。 子衿看着她们凄然一笑,又看了看一旁有些神色不定的随喜问道:“随喜,你呢?可否愿意跟我去议政殿?” 随喜脸色明灭不定,嗫嚅了半天才道:“娘娘若是让奴婢去,奴婢就去。若是不让,奴婢就不去。” 子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仰了仰头道:“皇上和太后何等威仪,是非黑白岂能颠倒。何况我问心无愧,岂有用你们顶罪之说?除了水漾谁都不许跟着我!” “娘娘……”如意和欢颜已经咬着唇哭了出来。 子衿再不理会她们,同慧妃和水漾缓缓行出了暖秀宫。只听身后的欢颜哭道:“这宫中的日子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吗?昨日皇上还赏娘娘碧叶池泉浴,晚上更是留宿在咱们暖秀宫,哪知不过一夜光景,竟怀疑咱们娘娘毒害小皇子……” 待几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议政殿时,殿内已经来了不少人。其中夜未央和太后坐在上首处,下首处有鸾贵妃、辰妃、静妃。别一边则是几个太医和侍卫首领于得水,地中间跪着身上已经带伤的花影。 子衿几人刚进得殿中,还不待行礼,那花影便猛地扑过来抱住了子衿的大腿,口中直呼:“娘娘救救我,奴婢本来不想招的,可是他们对奴婢用刑,奴婢实在受不了了,娘娘你要救我……” “花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上太后面前怎可这般没了规矩,在宫中时我就是这么教你宫中礼仪的吗?”水漾忍不住上前呵斥着,花影想了想这才极不甘心地松了子衿的大腿,蹭了两下又对着夜未央和太后跪了下去。 又向前走了几步,慧妃和子衿先后行了礼。子衿偷偷观看上首处的母子二人,两人的表情都是绷得紧紧得。太后的冷眸中闪着寒光,看着她的眼神中也明显有了敌意;而夜未央的俊颜,除了冷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的面部五官本就棱角分明,今日一见更觉坚硬。然而最可怕的却是他的目光,他看她时,在他的眸光中,她似乎已经找不到了昔日的那种柔情,而是统统被冷所取代。 她的心猛然一沉,似乎越坠越深。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也许他也相信是自己毒害了小皇子。RS 第一四八节:挣扎 这时几个侍卫捧着一些食材走了进来,并在殿中摆成一列放好。几个太医马上过去检查,又看又闻,最后还用舌头品尝,再三甄别后,院判赵政上前道:“皇上,这几样食材里面均有份量不轻的金刚草散末,由于颜色接近,故不易察觉,而且金刚草向来喜油,遇油之后即可和食材混为一体,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窦太医又上前说道:“皇上,太后娘娘,因这金刚草喜油,淑嫔娘娘自怀孕之初便喜食油腻之物,所以当真是服入体内不少,恐怕淑嫔娘娘那边也要服药一段时间方能治愈。” 夜未央一抬手道:“既然郭信大人善于解毒,那淑嫔身上的金刚草之毒,朕就交给你了。” “是,皇上。”郭信领命后又退到了一侧。 太后面上绷得紧紧得,死死瞪着子衿道:“暖嫔你还不认罪吗?” 子衿上前行礼回道:“太后娘娘,嫔妾无罪可认。” 太后伸手一指花影,怒声高呼:“你来说。” 那花影闻得太后此声,突然一个激灵,似是非常害怕的样子。 她膝行向前爬了几步哭道:“太后娘娘,奴婢说,奴婢统统都说。奴婢刚到暖秀宫的时候,因为偷吃小厨房给娘娘做的糕点,因而被水漾姑姑责罚。后来只要宫中少了什么东西,暖嫔娘娘和水漾姑姑就说是奴婢偷的,有几回还掌了奴婢的嘴,而且一次比一次打得严重,以至奴婢的两侧脸颊一直红肿了好几天,这是很多人都看到的。到后来不但打奴婢,还常常说要送奴婢去慎刑司做苦役。” 子衿在一侧咬牙看着花影,已是气得浑身发抖,水漾也终于忍不住上前指责道:“花影,说话要有根据,上有天下有地,青天白日的你怎可这般信口雌黄,颠倒黑白,你就不怕遭雷劈吗?你偷食娘娘的糕点,我惩罚你这有错吗?可是并没有苛待你,只是让你多干点活。”她说得气愤,又转头对皇上和太后道:“皇上和太后若是不信,尽管可以叫暖秀宫中的任何一个宫人来问,宫中谁不说我们娘娘宽厚待下,几时有苛待宫人一说?这花影说得纯属信口开河,与事实完全不符。” 一旁的鸾贵妃却是很不屑地一笑,娇声说道:“水漾,你这话说得不能服众啊!叫暖秀宫的宫人来问?就算叫了,她们谁又敢说暖嫔苛待宫人?,往后的日子这些宫人还是要在你们宫里当差的,若是敢给自己的主子下绊子,那岂不是给自己找没趣吗,本宫看叫其它宫人来问就免了,现下还是先听花影说完吧。” 太后柳眉一皱,冷哼了一声道:“水漾退下,花影继续说。” “是,太后娘娘。”花影继续道:“有一天娘娘丢了一只皇上赏赐的手镯,又说是奴婢手脚不干净偷的。奴婢是暖秀宫的粗使宫女啊,根本进不得娘娘寝殿,又哪有机会偷手镯呢!奴婢死也不认,暖嫔娘娘就打我,还要把我送去慎刑司。奴婢不想去慎刑司就求她。娘娘说我不去也可以,得为她办一件事,这件事就是装做得了鼓胀病,然后她买通了一个医士给我来看病,并且每次医士提来的药材都要交到娘娘那里。” 花影说得越多,太后和皇上的脸色越不好看,甚至已经蒙上了一次黑漆漆的幻影一般,远远看去阴森而可怕。 “好周全的计划呢!暖嫔真是个聪明人!”鸾贵妃观察着夜未央和太后的脸色,转头对花影道:“你且继续说来,有什么说什么,皇上和太后自会为您做主。” 鸾贵妃这般说来,花影的胆子似乎又大了些,她继续说道:“后来奴婢就发现,每次奴婢交给娘娘的药中,她们第二日便会再拿出来丢掉,奴婢觉得奇怪,就留心了几日。结果发现再丢出来时,里面少了一味药。但是奴婢并不识得这种药的名字,只记得这种药是灰绿色的叶子。至于娘娘用这种药做什么,奴婢也不清楚。奴婢若是知道娘娘用这味药来害淑嫔娘娘腹中的龙胎,奴婢是万死也不会这么做的。皇上和太后娘娘明察啊!奴婢只是受制于暖嫔娘娘,她的话奴婢不敢不从……” 花影说到这,一直沉默不语的夜未央终于开了口,而且声音中带着凛冽的寒气:“搜!于得水你亲自去暖秀宫搜一搜,看看有没有金刚草叶子。” 于得水领命出去了。水漾已经气得眼中直冒火气,还欲上前再辩解,子衿却是一伸手将她拦住了。 院判赵政自袖中抽出两片青绿色的叶子递到花影面前问道:“你说的可是这种叶子?” 花影赶紧点头:“正是这种,娘娘把其它药都丢了,留下的正是这种。” 太后的脸色已是青一阵白一阵,两条眉毛几乎皱成了麻花,她摇了摇头一脸绝望之色:“暖嫔,从前哀家一直很喜欢你,你人比较聪明,懂得进退,嘴巴也甜,虽然出身不高,但却是老佛爷指婚,哀家自是高看你一眼。还有就是千皓也喜欢你,哀家曾经和皇帝商量过,待过几年哀家的身子不行了,就把千皓过继给你。”她顿了顿一脸心痛又道:“即便是皇上不惜花重金兴师动众地为你建碧叶池,哀家也没说什么,可是今**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即便你再不喜欢淑嫔,就算你们有天大的仇恨,可她腹中的孩子是我们皇家的,是一直宠爱于你的皇帝的。你如此这般,对宠爱你的皇帝,对厚家你的老佛爷,还有哀家,你说你能对得起谁?” 太后这一番话不可谓不语重心长,就算这事不是子衿做的。但这些话却在她心中激起滔天巨*。她缓缓福了一礼,淡然说道:“太后娘娘,虽然太医院的小医士已经服毒自尽,可算是死无对症;虽然花影振振有词且又说得合情合理,但是正如太后所说,若我季子衿做出了伤害皇子一事,我又怎生对得起老佛爷和太后的顾爱,更是对不起皇上的怜惜之情。嫔妾真的没有对淑嫔下毒,嫔妾是被人陷害的,还望太后明察。” 子衿掏心掏肺的一番话不但没有博得太后信任,她反而面上越来越冷,甚至带着无法挽回的失望,她重重地敲了几下手边的木桌,低吼道:“暖嫔,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吗?淑嫔中毒这是活生生的事实,皇上丧子这是活生生的事实,太医院医士畏罪自尽这更是活生生的事实,还有花影所说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你暖嫔,你还想狡辩吗?” 她看着太后,嘴角突然泛起一丝苦笑,喃喃道:“事到如今,看来我说什么都是无力的。” 水漾见子衿不再为自己辩解,忙走到中间跪地说道:“皇上,太后,水漾只是一个奴婢,人微言轻。但是奴婢愿意用自己的脑袋担保暖嫔娘娘绝对没有做伤害淑嫔娘娘和她腹中龙胎的事。” 那边鸾贵妃又笑了:“我说水漾,你可真是好笑。你是暖嫔的贴身奴婢,暖嫔犯了宫规受到惩罚,自然你也跑不了,说得好听点你是听主子的吩咐,说得不好听那你就是同谋,所以你自然是力争为她洗脱清白的。”说罢,她复又看向夜未央和太后:“皇上,太后,臣妾觉得这水漾说的话是不能算数的。” 子衿将目光转向鸾贵妃冷冷道:“贵妃娘娘,嫔妾自入宫以来一直对您极为敬重,嫔妾自认为没有任何得罪过您的地方,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如果嫔妾真的想用金刚草害淑嫔,那么我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心腹宫女装病,而是一个这么轻易就背判我的花影呢?” 鸾贵妃的丹凤眼微微一眯,正色道:“暖嫔你要记着,宫中的大小事宜暂由本宫代管着,所以本宫只是帮理不帮亲。就算非但如此,本宫也是这宫中位份最高的,你敬不敬我是一回事,有没有害淑嫔的孩子又是一回事。为了宫中安宁,为了皇家龙嗣旺盛,本宫只能帮理不帮亲。至于你说为什么用花影装病而不是你的心腹宫女,本宫觉得这就是你暖嫔的高明之处了,你用花影意在声东击西,如若利用完了大可说花影病死,直接让她就此消失。只是你暖嫔机关算尽也没有想到淑嫔服金刚草过量而提前一个月早产,以至于你的很多问题都没有善后吧。” 鸾贵妃伶牙俐齿,子衿却也不示弱:“鸾贵妃的想象力果然丰富,嫔妾自愧不如。但是即便鸾贵妃说得对,那嫔妾的暖秀宫离淑嫔的宫中相距甚远,嫔妾又是如何将金刚草送到淑嫔的食物当中的?麻烦贵妃娘娘也帮嫔妾想个合理的解释吧。” 鸾贵妃一时说不上来,目光中便含着几分凌厉:“这个自然是要你暖嫔亲自为我们揭晓答案了。不过刚才侍卫捧进的食材大家也都看到了,太医说里面都有含量不轻的金刚草,暖嫔你这么聪明,金刚草害人一事都想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RS 第一四九节:毒计 子衿毫不畏惧地瞪视于她,正色道:“鸾贵妃娘娘,嫔妾没有做的,让我如何告诉你们。还有嫔妾从未觉得自己聪明,利用金刚草害人一事究竟是谁做的,现在还有待查实,所以贵妃所说,嫔妾也实在不敢当。” 鸾贵妃冷哼一声,道:“暖嫔,这个说不说可就由不得你了,事情已经查至于此,你还想抵赖不成吗?” 子衿不再听鸾贵妃多言,她只是无助地望着夜未央。夜未央也很受伤一般地望着她,半晌后,他嘴角抖了抖,却什么也没说。子衿目光坦然地看着他说道:“皇上,嫔妾心里明白,此刻就算我说尽千言万语,也无法将自己从这件事情上洗清嫌疑,嫔妾只想问一句,皇上您相信嫔妾吗?您也以为淑嫔母子是嫔妾残害的吗?” 这话自她进入议政殿的那一刻就想问,可现在问了,她又后悔了。因为她好怕听到夜未央也和鸾贵妃她们说出一样的话来,那才是她真正承受不了的。 夜未央怔怔地望着她良久,嘴角微微抽动,眼中写着无比难言的复杂,他摇了摇头说道:“朕不愿意相信是你,朕也不敢相信是你,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你。朕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那孩子的影子在我眼前晃,你知道朕有多痛心吗?” 子衿的双眼陡然间蒙上一层雾气,一颗心也心因他的几句话,瞬间冻成了严寒冬日里的一串冰棱,甚至还在滴着可以直侵入骨的冰水,直刺得她喉咙沙哑,努力了半天才缓缓说道:“那您就是相信了?” 夜未央没有点头,却也没有否认,他不再看她,而是将头转向了别处。 子衿容色如纸,她踉跄着后退两步,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胸口。那痛从她的胸口直至蔓延至四肢百骇,此刻,就连呼吸都成了一种负担。 水漾见她情况不对,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关切道:“娘娘,你没事吧?” 子衿无力地摇了摇头。只见鸾贵妃凤目一凛,转头看向太后,道:“太后娘娘,您也知道暖嫔这张嘴真可谓是三寸不烂之舌,就算是死的也能说成活的。可是眼前人证物证皆在,所有罪证皆指向残害皇子之人就是暖嫔。皇上对暖嫔心慈手软,顾念它日情份,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断,难道太后您也不想为那枉死的皇嗣报仇吗?如果这次不重责暖嫔,那岂不是纵容了宫中的不良风气,以后无论是臣妾还是太后娘娘您,又以何威严管理后、宫。” “有些错误可以犯,可是有些错误是一辈子都不可以犯的。”太后咄咄逼人地瞪视着子衿,一双灼人的目光,如同要将她看得融化了一般。 这时元淇和元婉急匆匆地走进了殿中,想必是听到消息急急赶来的,二人面上均都不太好看。她们走到子衿身边齐齐对上首的夜未央和太后跪了下去,泣道:“皇上,太后娘娘,暖嫔姐姐是不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皇上和太后要明察啊!” 话音刚落慧妃也跪了下去,正色道:“皇上,太后,臣妾也相信暖嫔妹妹不会做这等事,小皇子的枉死确实可怜,淑嫔也是无辜,可是不能因为这样,就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暖嫔妹妹,臣妾觉得此事还需冷静处理,别冤枉了好人啊!” “皇上,臣妾也相信暖嫔。”站在一侧的静妃也跪了下去。 紧接着殿门口又进来几人,皆是位份不太高的妃嫔,其中大多数是来看热闹,但是人在其中的楮金雅,却也跪到了子衿的身侧:“皇上嫔妾也……” 她话未说出口,却见于得水回来了。他急匆匆地走进殿中,将手中一个嫩绿色的锦盒递到张一手里,再由张一呈给夜未央和太后。 夜未央接过盒子,先是犹豫了一下,继而又猛地将盒盖掀开,脸上顿时一片青色。 而子衿的心也由此沉到了谷底。 于得水道:“皇上,这盒子是在暖嫔娘娘的寝殿找到的,里面装的正是金刚草。” 夜未央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似是极力隐忍着,才没爆发出来的样子。而太后那张本就铁青的脸上,已经是山雨欲来之势。她伸手重重砸向旁边的几案,声音中透着不容反驳的凌厉:“暖嫔残害皇家子嗣,已是证据确凿,不需再议。按我南陵先祖规矩,对此等忤逆大恶之人唯有赐死,方能以敬效尤,使我皇家其它子嗣不再受到迫害。” 子衿忍不住满身的惊悸,她急急地看向那盒子,激动道:“皇上,嫔妾并未有这样的盒子,从来没有。” 水漾已经急得大哭出来:“皇上,太后娘娘,奴婢一直在暖嫔娘娘近前侍候,却从未发现娘娘寝殿有这样的盒子,更是没有金刚草,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是别人在陷害我们娘娘!” “水漾,依本宫看你就不要在这里白费力气了,本宫说过你是暖嫔的贴身侍女,你说的话无法作数。”鸾贵妃说罢又对着子衿啧啧叹道:“哎哟!没想到暖嫔的狡辩功夫真是一流的,本宫真是自叹不如。这人证物证都在了,居然还在这里死不承认。尽管这宫中谁人都知你暖嫔嘴皮子功夫了得,可是这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你还能抵赖到哪去?白就是白,黑就是黑,万万不能颠倒黑白。” 此时元婉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膝行向前哭诉道:“太后娘娘,您切不可因为一个宫人没有根据的胡言乱语就妄下结论啊!这样不但冤枉了暖嫔姐姐,更是放走了真正的凶手,太后您要三思啊!您就想想暖嫔姐姐以前的好吧。老佛爷摔伤期间,她是那么尽心尽力的服侍着,每日起早贪晚,风雨无阻地赶到鸿福宫,就连汤饮和粥品,都是她亲自熬煮的;还有她几乎日日都去看望三皇子千皓,她若是想害皇子,那么三皇子岂还能健康活泼的活到今日;还有奴婢腹中的孩儿,若不是因为暖嫔姐姐,奴婢也万万怀不上,太后娘娘您莫要冤枉了暖嫔姐姐啊……” “住口。”鸾贵妃突然呵道:“婉才人,本宫知道你一向与暖嫔交好,但是你也看看自己的肚子,所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本宫若是你就赶紧找太医好好的诊一诊脉,看看自己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淑嫔。又或者,看你平时和暖嫔走得那么亲近,难道她所做的事情也有你一份?” 由于位份悬殊,元婉自是不敢冲撞鸾贵妃,但她依旧执着地跪在那里,坚定道:“无论如何我相信暖嫔姐姐。” “我也相信暖嫔妹妹……” “我也相信……” 虽然老佛爷已经怒不可遏地下了赐死一说,她们几人依旧为子衿尽着最后的努力。 “哼!”鸾贵妃一甩衣袖,怒视着为子衿求情的几人,冷言道:“若是你们执意要帮暖嫔,那就别怪本宫不顾昔日姐妹情份。事情既然已经查到此处,暖嫔她就算有回天之力,也万万是抵赖不得了。对一个将死之人,你们又何必如此,若是再有人为暖嫔求情,就是和本宫过不去,和太后过不去,更是和南陵几百年的祥瑞过不去。” 元婉扬了扬头还欲再说,却被子衿拦住。 子衿歪头又看了一眼夜未央,他依旧是目光呆呆的,在他眼中,她再也看不到那样的目光,而且由始至终他也没有为自己说一句开脱的话,哪怕是一句!终于她的心彻骨的冰凉。她转身走到几个为她求情的妃嫔面前,一一将她们扶起,颤声道:“我季子衿当真是没想到,就算走到绝境这一日,还有你们为我说情,愿意护着我,愿意相信我,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吗?” “姐姐。”元婉一把扯住她的手,已是泪流满面:“姐姐,你千万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认了,如果是那样你这辈子就毁了,千万不能认啊!” 元淇也一把拉住她的手,一脸楚楚动人之态,却只是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子衿扯着她们的手,苦苦一笑:“我不认这辈子就不会毁吗?太后和鸾贵妃不是都已经确定我就是毒害淑嫔的凶手吗?”她转头冷冷一笑,带着无尽地潮讽与凄苦,当她目光移到夜未央脸上时,又一字一顿地说道:“恐怕连皇上也深信不疑了吧。” 夜未央闻听此话,猛地看着她,她也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毫无闪躲淡淡道:“皇上,我以为我们的关系和别人不一样;我以为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我,你也会信;我以为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证我残害了淑嫔的孩子,但是只要你想到淑嫔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我就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可是如今我懂了,所谓的情深意重竟抵不过几句莫虚有的流言蜚语……” 夜未央身子一颤,眼中有微微的苦涩,目光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暖嫔,死到临头你还废什么话?” 鸾贵妃一边斥责子衿,一边则偷偷察看着夜未央的表情,生怕他一时不忍,又再起什么变化。RS 第一五零节:归处 果然,夜未央转头看向太后,语气沉稳,中气十足,带着不容抗拒的天家威严,却又似和太后商量的口吻说道:“母后,小皇子刚走,崇明寺的师父们还在为小皇子念经,送他往生极乐。就算为小皇子祈福,宫中也实在不宜再现杀气。何况暖嫔乃老佛爷指婚,若是直接赐死,岂不是打她老人家的脸,以朕看就取个折中的办法,先将暖嫔安置在冷宫吧,既不动杀气,又圆了老佛爷的面儿,母后以为如何?” 此话一出,谁人都看得出来,夜未央这是在袒护子衿,连子衿自己也是微微一怔。 但是既然是皇上发话了,做为妃嫔,即便是高高在上的鸾贵妃,也没有理由,更是没有胆子去反驳。毕竟妃嫔们所有的荣辱都系在这个男人身上,都是这个男人带给她们的。若是谁让这个男人不顺气,那她们往后的日子还会好过吗?所以谁也不会傻到去做给自己添堵的事儿。 所以目前只有观望,极为紧张的观望。所以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太后的唇边,只需她一句话,便可定了子衿的生死。希望子衿死的人自然是怕老佛爷答应,比如一直在一旁怂恿老佛爷赐死她的鸾贵妃,她早已恨不得这个强大的情敌就此烟消云散。可是不希望子衿死的人,又盼着老佛爷答应,比如不顾自己有孕之身的元婉,她几乎已经哭到全身瘫软,可是眼泪仍在流着。 一时之间,四周的空气像是被莫名的寒流冰冻住了一般,它们胶着地几乎凝固到一起,让在场的人都觉得原来呼吸也是一件这么不容易的事。 太后沉默良久,深深地叹了一声,对夜未央道:“皇帝,自你懂事以来,哀家就没拂过你的心意,这次你既然说出口了,哀家自然也会依你,可是……,可是一想到那小皇子的样子,哀家这心里痛啊!你说这一个还没出世的小人儿,她有什么错呢?” 说到最后,太后已经抹起了眼泪。夜未央的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只得安慰太后道:“母后安心,宫中这么多嫔妃,以后定会有更多的皇子在母后周围承欢膝下,让母后享尽天伦。” 太后又抹了抹泪,叹道:“皇帝能做到雨露均沾让皇家子嗣延绵旺盛,那自是哀家最愿意看到的。可是将这暖嫔打入冷宫之前,总得有个说法,比如这位份……” 夜未央吐了一口气,似是并不在意地说道:“人都迁到了那么阴凉潮湿又有侍卫把守的地方,母后又何必计较这小小的嫔级位份呢!由得她去吧,只要她不在母后面前出现,不再惹母后烦心,什么位份自是不重要了。” “那倒也是。”太后虽然不太赞成,但是碍于下首围了一群妃嫔,不得不给夜未央保留帝王的尊言,何况只是一个位份,哪里有母子感情更为重要。 夜未央却又趁热打铁地说道:“暖秀宫暖嫔,谋害皇子其罪可诛。然,太后一心求佛,不愿杀生。故尔命暖嫔明日一早迁居冷宫,不经准许不得私自离开。” 子衿知道这已经是他能为自己争取的最好去处了,只好凄凄然地跪下谢恩。 一旁的水漾膝行向前对着夜未央连磕了两个头,哭道:“奴婢求皇上恩准,让奴婢同暖嫔娘娘同去冷宫侍候。奴婢听闻冷宫阴暗潮冷,度日艰难。但是暖嫔娘娘一直体弱,又怕凉怕冷,身边万万不能没有人照顾啊!” “水漾!”子衿紧紧握着她的手,这一刻一直忍着不哭的她终于落下泪来。她不愿在仇恨与冤屈面前屈服落泪,但是在感动与极大的触动面前,她却无法抑制地泪水横流。她泪流满面地摇着头:“水漾,你不能同我一起去,或许今生今世我都出不来了!进了冷宫还不就是等死的份。” 水漾抓紧她的手,目光坚定:“娘娘,若是出不来,奴婢就陪你在里面一同老死。娘娘在哪,水漾就在哪!” “水漾,你别再说这些惹我哭了。”子衿哭得泪眼朦胧,水漾的轮廓在她眼里越来越模糊。 鸾贵妃却在一侧冷冷一笑:“这水漾倒是个忠仆,今儿也让咱们见识了这主仆情深的一面,不过……” 她话未说完,夜未央打断道:“暖嫔可以带两个宫女入冷宫。事已如此,不必再议,都跪安吧!” 因为夜未央的打断,鸾贵妃硬生生地把不许带宫女入冷宫的话吞了回去,面上一阵阵的不好看,却也不好再说出来。 夜未央起身离椅,又似有若无地望了子衿一眼,转身就要走开。 子衿赶紧挥袖抹泪,扑通跪倒,急急说道:“皇上,嫔妾在入冷宫之前,可不可以再请求皇上恩准一件事?” “你说。”夜未央微微垂眸,眼中闪过一抹无法琢磨的复杂。 子衿与他四目相对,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他们曾经是那么的相爱,朝夕相处,相约百年。然而此时此刻,在他心里,她是杀了自己儿子的人,或许他的心里更痛。 从此萧郎是路人! 她和夜未央也要变成路人了,不!甚至路人都不是,他们之间还有一层仇恨。想到这里,心中巨痛,她几乎是将指甲掐进了肉里,才控制着没有让泪落下来。 半晌之后,她才定了定神说道:“嫔妾这一入得冷宫,暖秀宫就空了。上上下下的宫人自然要再做安排,那些外面的粗使我自是管不得了,由内务府再行分配差事就好了,可是嫔妾近前这几个,嫔妾想安排好她们的去处,还请皇上恩准。” “准!”夜未央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几乎是逃一般的离开了大殿,径自奔御书房而去。 子衿看着他的背影,内心五味杂陈,心乱如麻。 直到那背影在她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还痴痴地望着那片空气。水漾在一侧提醒,她才目中含泪地转身对着太后跪了下去,磕头说道:“嫔妾就此拜别太后,愿太后长乐无极!” 太后顿了顿,肃然说道:“暖嫔,哀家望你在冷宫之中最好能日日反思自己的过错,并祷祝小皇子早日往生极乐。” 太后说完被一行人先后簇拥着离开了议政殿。 没走的几个妃子这才将子衿扶了起来,她整个人已如被抽去了筋骨一般,浑身瘫软无力,似乎怎么走回暖秀宫的都不知道了。 暖秀宫内,静得有些吓人。 慧妃、静妃、元淇以及元婉几人与子衿相对而坐已是良久,却是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都在拿着绢子偷偷抹眼泪。 子衿望着窗外,阴沉压抑的天气正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她转头苦苦一笑道:“事情已成定局,都不要再哭了。我季子衿此生来宫中走了这么一遭,虽然最后落得这步田地,但也算没有太多后悔。虽然皇上对我是否毒害淑嫔母子还是犹疑不定,但是他能在我一脚已经踏入鬼门关之时,及时地伸手拉了我一把,能为我做的也算尽至于此了。还有就是你们这几位姐妹,别人避嫌还来不及,你们却是尽力护我,让我不能不感动。” 慧妃立马拉了她的手,安慰道:“妹妹,这天还没塌下来,千万别想不开,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就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慧妃姐姐放心,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是不会轻生的。何况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没有什么可以畏惧的,不就是冷宫吗?我忍着,熬着就是了,总有一天我会找到陷害我的人。”说到最后子衿已经恨恨地咬着下唇,她缓了口气看向慧妃:“倒是姐姐你,还真是让我担心,若是我在时有什么事我们倒要以互相商量着。可是我一进冷宫,你孤立无援可要小心那鸾贵妃才是。” 妃微微一笑:“妹妹放心,虽然我不会什么害人的心思和手段,但是也看惯了宫中这些妃嫔争来斗去的戏码,她鸾贵妃再厉害,也得找到我的小辫子才能下手是不?我会万事小心的。” 子衿点了点头,又看向静妃,虽然她想嘱咐几句静妃和郭少本之事,但毕竟人多也不方便说出口。 静妃却也明白她意,只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子衿目光转到元婉身上时,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目光立刻变得温柔起来,她伸手上去轻轻抚着她的腹部,笑道:“婉妹妹,宫中险恶,今日在议政殿你又为我得罪了鸾贵妃,以后要万事小心,就算是为了腹中的孩子,你也要时时隐忍才行啊!” “姐姐!”元婉抓住子衿的手只是一直哭:“在这宫中,若是没有了姐姐的日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过才好了!” 子衿拍拍她的手:“再过几个月肚子里的小人儿就出来陪你了,到时就怕你想清静都清静不下来了呢!” 最后轮到了元淇,元淇惴惴地站在一侧,万分复杂地唤了一声:“姐姐!”。眼泪已经夺眶而出。RS 第一五一节:留书 子衿一笑,用绢子为她拭去眼泪,慢慢说道:“你是我的妹妹,在宫中不喜我的人肯定也会视你为敌,是姐姐连累你了,以后要万事小心,平安度日就好!” 元淇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似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才好。 子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复又挂上一张笑脸站在地中央对着几人深深福礼。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慧妃第一个过来扶她。 子衿看着慧妃,一脸恳切:“姐姐,暖秀宫外面的粗使宫人,一会儿就都归入内务府了。可是这几个近身的人我实在是不放心。还望姐姐妹妹们能帮我收留一二,让他们到你们宫中当差,只有你们才不会委屈了她们,我也好放心。” 慧妃道:“妹妹,这个自然是好的,她们谁愿意去我的宫中都行,我统统收着。” 慧妃说完,其它几人也纷纷表示同意。 子衿谢过后,把几个贴身的人统统叫了过来,轻声道:“目前我的情况你们也都知道了,明天一早即将迁入冷宫。你们若是自己有什么好的打算,好的去处,尽管可以自行过去。若是没有,现在有几位姐姐妹妹在此,去她们宫中自然不会委屈了你们。” 水漾第一个跪下道:“娘娘,皇上曾经恩准您可以带宫女去冷宫,奴婢愿意陪着娘娘。奴婢心意已决,除了陪着娘娘,奴婢哪都不去。” 接下来欢颜、如意、小康子,还有小成子也统统跪了下去,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愿意跟着子衿入冷宫。唯有随喜犹疑着站在他们身后,面上微微有些不安,但却没有说出愿意陪子衿去冷宫的话。 子衿和颜悦色地看着站在最后侧的随喜,问道:“随喜你呢?你是有什么打算了吗?” 随喜面上一紧,微微有些语塞:“娘娘,奴婢,奴婢……” 欢颜立即脸色不悦地回头瞪她道:“随喜,咱们小姐刚刚遭难,难道你就要改投别主,想好去处了吗?当年小姐在府上对你的好你都忘了,良心真是都让狗吃了。” 随喜咬着牙,憋了半天,似乎才鼓起很大的勇气说道:“欢颜,我只是不想进冷宫而已,小姐都说了若是有好的去处可以自行去找,我为自己找个比冷宫好的去处,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你……”欢颜瞪着她,恨恨道:“当初小姐就不应该买你,应该让你连同你母亲一块饿死!” “好了欢颜。”子衿依旧一脸悦色:“人各有声,不消说这些,既然随喜自己有了打算,那我也省了一份心。”说罢又转头看了看慧妃道:”姐姐,小康子身上是有些功夫的,就让他去你的宫中吧,虽然用处不是很大,但是随身保护一下采星还是可以的。” “好。”慧妃点了点头:“妹妹放心,我会善待小康子的。” “娘娘,您为什么不带奴才去冷宫啊?万一有人欺负你,奴才我也好从中保护啊!”小康子急急看着子衿,已是满脸涨得通红。 子衿知道,对于小康子而言,看着她受苦,比自己受苦更难过。于是一笑道:“冷宫里哪允许带太监进去,何况留你在外面,自有在外面的用处。你就不要多言了,一会儿就收拾一下随慧妃去吧。” 小康子皱了皱眉,也只好答应了。 子衿又对静妃道:“静妃姐姐,小成子就去你的宫中吧,守门扫院跑个腿都成。” “妹妹放心。”静妃也点了点头。 子衿又将目光在元淇和元婉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在元婉身上道:“妹妹,欢颜和如意就去你的宫中吧。元淇那边已经有美玉和碧玉这两个陪嫁丫鬟照顾着,应是不缺人。而你现在身边除了一个妙竹,再无什么亲近之人,何况等孩子降生了,宫中就会缺人手的。” 元婉哽咽道:“姐姐,我暂留她们在我宫中,待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再将她们完好无损的还给你。” 话未说完,那边的如意和欢颜却都扑了过来,一人抱住子衿的一条腿,泪水滚滚而落,两人均说要陪子衿去冷宫,谁也不愿意留下来。 子衿抚摸着她们的头说道:“你们帮我照顾好元婉和她腹中的孩子也就算是帮我了。” 哪知她们跟本听不进去,只是连连摇头。 水漾走上前说道:“娘娘,奴婢理解她们的心情,那就再带一个进去吧。人多一些也不会太冷清了。” “可是……”子衿茫然地看着两个抱着自己大腿的人,竟是不知留哪一个好。 欢颜和如意却也对视了良久,终于欢颜放开子衿的大腿,一边哭一边说道:“如意,那我就把我家小姐交给你了,若是小姐在冷宫里被人欺负了,我可要找你算账的。” 欢颜哭得凄惨,竟如同生离死别一般。 如意却是如发誓一般地欢颜保证着,绝对不让娘娘少了一根汗毛。 天黑之前,内务府来人将一干粗使宫人统统领走了。在又是一阵痛哭流涕后,几人都跟着他们的新主子离开了,即便是目前还没有主子的随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暖秀宫之中只剩下子衿,水漾,还有如意三个人。 这时青姿姑姑掀帘进来了。子衿一怔,整个人愣在了那里,而水漾终于不受控制地抱着青姿大哭出声:“姑姑,姑姑……” 水漾不停地叫着,却是激动得再说不出其它。 青姿一脸亲切,眉眼间挂着柔和,她安抚了一下一直痛哭的水漾,这才转身同往常一般对子衿淡淡说道:“老佛爷让奴婢转告娘娘,娘娘委屈了!进冷宫也好,韬光养晦也不失为一种保全。” 子衿眼中现出一种奇异的亮色,她略带兴奋地说道:“老佛爷她老人家是相信我没有毒淑嫔母子的对吗?” 青姿点点头:“若是不信,老佛爷就不会让奴婢来走这一趟了。老佛爷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老人家在浣衣局一呆就是大半生,到最后不还是坐上了太皇太后的位置。” “是,子衿明白了。麻烦姑姑转告老佛爷,子衿现在是有罪之身,不便亲自去鸿福宫磕头辞别谢恩。但是子衿在冷宫里会日日为老佛爷祈福的。” “娘娘保重。”青姿说完又用鼓励的眼神看了水漾一眼,转身掀帘出去了。 夜渐渐深了,整个世界都静极了。 子衿静静坐在窗前,感受着雨前的沉闷。 如今的暖秀宫再也不是昔日那般光彩夺目,圣宠不衰的地方了。所有的巨变竟是在一夜之间,淑嫔孩子的出生,竟意外地改变了子衿的命运,这又是怎样的一个逻辑。 原来大喜和大悲只不过一步之遥。 乌压压的黑云,终于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水漾将房内所有的灯都燃亮,包括院子里的四角宫灯也是每一盏都亮了起来。可即便是这样,子衿也没有发现这夜里的光亮,似乎一切都是乌涂涂的。 水漾看着桌上那碗鸡蛋面上前劝道:“娘娘,您就用一点吧,不吃饭身子怎么受得住。不为别的,就为咱们去冷宫能挺到走出来的那一天,若是皇上和太后有朝一日想明白了,突然有一天给娘娘沉冤得雪,可是娘娘的身子已经不行了,那不是成了福薄之人。” 子衿抬头看了一眼水漾,这已经是她和如意第六次劝她吃饭了。她再不忍拂了她们的好意,终是抓起筷子,可是面条刚刚挑起,还未送到嘴边,却听门口有人道:“暖嫔娘娘,奴才是张一。” 子衿放下筷子扬声道:“进来吧。” 张一弯腰走了进来,礼节亦如往昔,低头道:“娘娘,皇上在御书房批折子,特意让奴才过来传话,皇上问娘娘还有没有什么话要与皇上说的?” 子衿心里颤了颤,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即便是他不相信自己是清白的,可他还是在意自己的,这就够了。 她想了想说道:“你就告诉皇上五个字吧:知我者,信我。” “是,娘娘。”张一谦恭有礼。 “张公公,你是皇上近前侍候的,本嫔这一入冷宫,恐怕多半是有去无回。本嫔甚是挂念皇上的身体,这一切就有劳张公公在身边多多照顾着了。”子衿句句坦诚。 张一略一弯腰:“娘娘放心,侍候皇上本就是奴才应该做的,奴才定会尽心竭力。” “好,张公公这样说本嫔就放心了,雨后路滑,张公公小心慢行。” “谢娘娘关怀。” 张一走后,子衿再次抓起筷子,可是如什么东西堵在喉咙处一般,再也吃不下去一口东西。 她走到案边,研墨提笔。笔还未落之时,泪已落了下来。 含泪与君别,多少晨昏音尘绝?终日望君君不见,唯见夕阳斜。 含泪与君别,肝肠寸断又奈何?梦里问君君不语,醒来空自嗟。 含泪与君别,寂寞孤独非豪杰。明月伴君君何去?一路山巍峨。 站在一旁的如意知道她又要将这诗装进油纸信封了,忍不住小声问道:“娘娘,您何不亲自把这诗交给皇上?” “有缘自会看到,若是无缘……,若是无缘……”她没有再说下去,而着带着一万分的伤痛与凄凉,带着她最后一晚在宫中行走的自由,来到了她和夜未央相识的地方。 经过了一个冬天的茫茫大雪,池中的水似乎涨高了一点点,池中的几株早荷已经微微露出尖尖的小角。桥还是那座桥,亭子也依然迎风矗立。可是人再也回到从前那般了。 除了风声这里是死一般的沉静,她多想再听到一声黄鹂鸟的叫声啊! 踩上石椅,又爬上桌子,之前写过的那两封信依旧原封不动地挂在那里,迎风摇摆,飘飘荡荡,就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般在风雨中飘摇、凄苦、凌乱!RS 第一五二节:迁居 “冷宫”,这个被众人罩上一层神秘而又凄苦色彩的词语,其实并不是某一处宫室的正式命名,遍寻宫中也并未有带这样两个字的匾额。 说得通俗一点,冷宫就是一个在金碧辉煌的皇宫之中,隐暗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最为破烂,又最没有人气的地方。从来这种地方不只皇上和太后不会踏足,就连那些太监和宫女没事也不会去,在其它妃嫔眼中更是被称为不祥之地,瞅上一眼也觉得晦气。 然而自古宫中多怨女,一旦进了宫,便终生不得自由!因为一旦成为皇帝的女人,便一辈子不能改嫁。如果只是失宠,那皇帝也不会在意宫中多养一个人,但若是犯错或被废,那就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住到被人们俗称的“冷宫”中来。 然而南陵国的冷宫,是一个比浣衣局更隐密十倍的地方。 这日一早,侍卫首领于得水便带着两个侍卫亲自来到暖秀宫。表面上是送子衿、水漾以及如意三人亲自去冷宫。实则是为了各种限制。除了简单的随身衣物,不许她们带任何东西,几人无奈,只好匆忙的收拾一下之后,便随着于得水一路直奔皇宫的西南而行。 原来冷宫座落于皇宫偏西南的位置,一路绕无人的小路而行,却是越走越僻静,在侍卫的带领下,本已为走得已经没路了,但是仔细一看大片的落叶松中间却有一条仅能供两三人并肩行走通过的小路,正如一条正在爬行的蛇一般,自松林里蜿蜒而出。 然而,当穿过松林中狭窄的小路,眼前虽然豁然开朗起来,但也是景致萧萧,毫无生气可言,那么可想而知,冷宫便在眼前了。 冷宫门口,站着两个正在当值的侍卫。穿戴打扮和宫中其它侍卫并无不同,远远见到于得水送人过来,赶紧过来行礼。 于得水上前和侍卫交流了几句,侍卫立即打开了挂着铁锁的冷宫大门,那门扇很大,推开时“咯吱咯吱”的响,虽然涂的是黑漆,但似乎是经久不修,已经斑驳得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此刻,子衿的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步履沉重,她清楚的知道,迈进这扇门,不但是一种生活的结束,更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始。 然而该面对的,又岂是逃避就可以的。她高傲地仰了仰脸,果断迈开大步牵着水漾和如意走了进去。 那是一种考验,更是一种勇气。然而,待她们站在冷宫之内再回头看向外面的世界时,大门正在缓缓关闭,她们所看到的只是于得水那张因为嘴角的狞笑,而显得异常狡黠的脸。 如意站在门里,狠狠地啐了他一口,哼道:“狗杖人势!” 紧接着大门“咣当“一声被撞上了,子衿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似有一万只手在抓扯自己的心脏一般,又痛又痒。她缓缓抬头看着冷宫上方的天空,就连那阳光似乎也暗淡了几分。 再看大门之内的情景,高墙大院内空空如野,似是很久没有打扫的样子,不但各种狼藉满地,尘土飞扬,初春疯长起来的野草,更是占据了大半个地盘。 前后两座正房,东西两座厢房,看起来倒是极为宽敞。前后的正房和东厢房看起来似乎是有人住了,有的门口晒着衣服,有的放着一些日常用具,东厢房的门口居然还有几只鸽子正在悠闲地啄着米粒。 最终水漾先开了口:“娘娘,看来那几间都有人住了,虽然旁边的房间也有闲置,但我们还是收拾西厢房吧。虽然位置不好,难免会冬冷夏热,但是也图个宽敞和清静,不需和别人去挤。” 子衿点了点头,三人便挎着包裹直奔西厢房而去。 推开挂满尘土的大门,屋内的情景自是可想而知。不但一股酸臭的潮湿发霉味道扑鼻而至,地上各种不明物体狼籍一片,就连那屋顶都挂着若干个飘飘荡荡的蜘蛛网。 好在她们都是吃过苦头的人,自是不惧这些。放下身上所带的包裹,立即进入状态,如意到院中的水井里提水擦洗清扫;水漾将前后窗子通通推开,使空气流通缓解屋内的霉味;子衿则将屋中堆放的杂物一样样的搬出门外,安置到一个不受妨碍的地方。 水漾追到门口,忙接过子衿手中的大花盆说道:“花盆这么重,还是奴婢来吧,娘娘到一旁歇着就好。” 子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色说道:“水漾,你和如意愿意来冷宫陪我做伴,我已经很是过意不去,此刻我们在这冷宫之中相依为命,就不应该有彼此和尊卑之分,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所以我不能事事让你们侍候着,虽然在冷宫之中,我们更要相互照顾,过好每一天!” 水漾和如意眼角泛泪,嘴角却咧开一弯好看的弧度。 接着屋内的蜘蛛网全部扫掉,破掉的轩窗纸全部糊好,青石地面被如意整刷得光洁如新,又将榻上那些潮湿得已经可以挤出水的被褥挂到院中折洗晾晒时,已经接近正午时分。 几人坐在院中的石桌上休息,如意拿过几只刚刚刷干净的水杯,端了两杯水放到子衿和水漾面前,说道:“厨房还没有生火,娘娘和姑姑先喝两口生水润润喉吧,待内务府把厨房用的东西一应送来,奴婢就去生火做饭。” 正在这时大门“咯吱”一声又被推开了,几人寻声而望,水漾小声说道:“娘娘,奴婢看着怎么像是小康子?” “可不是嘛,奴婢看着也是。”如意说着起身迎了过去,顿时笑呵呵地说道:“康公公,你怎么来了?” 只见门口停着一个内务府在宫中运送东西用的小推车,小康子正在将推车上的东西一件件地搬进大门内。如意和水漾赶紧过去帮忙,不一会儿功夫竟从车上卸下不少的东西,水漾笑着说道:“这下可好了,柴米油盐都全了,咱们也不用盖那潮出水的被褥了,娘娘瞧瞧,这都是新的。” 水漾指着小康子运来的被褥给她看,子衿上前问道:“小康子,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小康子抹了抹汗,说道:“是慧妃娘娘让奴才送来的,慧妃娘娘说内务府的那些奴才最为拜高踩低,若是指着他们给娘娘来送日用吃食,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到时候还不把娘娘饿坏了。本来是想着到暖秀宫把娘娘和姑姑们原来常用的被褥送到这里来,可是奴才去的时候,暖秀宫已经上了锁,而且皇上还吩咐了,谁也不准擅自进入暖秀宫,更不准动里面的东西。所以慧妃娘娘只好找内务府要了几床新被。” “慧妃姐姐真是有心了!小康子你回去后要代我转答谢意才行。”说着,子衿蹙了蹙眉又问道:“皇上真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擅自进入暖秀宫,更不准动里面的东西吗?” “可不是嘛,依奴才看皇上对娘娘那还是挺上心的。听小林子说,昨夜皇上又在御书房坐了一夜,不知为何还将折子和茶碗摔了一地,今儿早晨是带着一层黑眼圈去上早朝的。” 子衿满面忧伤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是我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小康子见子衿情绪不好,赶紧转移话题道:“娘娘,奴才四周看过了,这院子虽然墙高,但也难不倒我。奴才今晚就利用这四周的树木绑几个梯子藏在附近的隐密地方,若是宫外有什么事要告诉娘娘,我就利用梯子翻过来。” “今儿你是怎么和门口的侍卫说的?”子衿忙问。 小康子一笑:“今儿自是说慧妃娘娘让来的。” 子衿点了点头。 小康子又说道:“娘娘,奴才打听过了。内府务是一个月往冷宫送一次柴米油盐,至于送多少则是按人计算。那么菜则是三到五天送一次,一般都是一些粗陋的素菜。末流下等的吃食也就算了,有时候还是馊了的,而且还是短斤少两的,听说这里的妃嫔们经常是挨饿的。所以奴才在外面要想办法多给你们送些吃食来才行。” 子衿叹了叹:“小康子,一次两次的还能请慧妃姐姐帮忙,天长日久的终不是办法,我们还是自己想想主意吧。” 小康子也点头:“这个奴才自然知道,奴才尽力就是,总不会让娘娘在里面挨饿就是。” 忽而子衿脸上尽是肃然之色,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小康子,我将你留在慧妃宫中是有深意的,慧妃姐姐位份高,又有太子在她宫中住着,旁人自是敬着她几分,所以你的日子也好过一些。正因有此便利,你要时刻帮我留意外面的动静。若是我真的害了淑嫔和她腹中的孩子,就算一辈子都长居于此,我也认了。可是那不是我做的,叫我怎么甘心。既然老天留了我一条命,我早晚会将真凶找出来的,你在外面要帮我。” 小康子也一脸正色:“娘娘放心,娘娘的事就是小康子我的事,只要娘娘能说出来,就没有小康子我不愿意做的事儿。” 子衿一度哽咽出声:“小康子,如今我能指望的也就只有你了。”RS 第一五三节:哭声 小康子再一次郑重点头后,这才转身离开了冷宫。 子衿几人将门口的柴米油盐都搬进了西厢房一侧的小厨房,将日用和被褥搬进寝房。继而子衿收拾床铺,水漾和如意烧菜做饭,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便自厨房内跑了出来。 由于材料简单,厨房也简陋,自是不能像在暖秀宫时那般精雕细琢的做饭了,于是蒸了五个又大又软的白面馒头,青炒了两碟小菜,一顿午饭也就算做好了。 由于屋内满满的潮湿霉味还未消散,水漾便将饭菜摆在了门口的石桌上。 子衿坐在桌前,感慨地说道:“所谓的冷宫,其实都是人们将它说得可怕了,实际上还不是和平常日子差不多,只是被关在这里出不去而已,然后这日子到底冷不冷,还要看自己怎么过,如果心也跟着冷了,那就真的是冷宫了。如果心是热的,这冷宫的日子也能过热乎起来。” “娘娘说得对,咱们呀就把这冷宫的日子过得热热乎乎的。”水漾说着挟了一个馒头放到子衿碗里,紧接着又挟了两筷子炒青菜。然后才给如意挟了馒头,待最后想给自己挟时,却突然发现有两只黑得如裹了一层泥土一般的大手抓了上来。不但一手抓起一个馒头,其中还将右手的馒头直接塞到嘴里,空出来的手直接将盘中的最后一个也尽数夺了去。 桌上的几人立刻呆住,转头去看,抢馒头之人却是一个中年妇人。身材臃肿,蓬头垢面,两只眼睛极大,瞪得让人感到惊悚,嘴上咬着的那个馒头上,清晰地印着五个黑黑的指印。 “你是谁?”子衿话还未问完,那人已经连抓带咬的携着三个馒头跑开了,不一会儿便拐进正房后面消失不见了。 “哎哟!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连话都不说一声上来就抢东西啊?”如意没好气的说完,放下筷子就准备去追。 子衿一把拦住道:“算了,脏成那样了,追回来也没得吃了。” 这时就听东厢房门口传来“扑哧”一声笑。 几人不由循声望去,一个身穿鹅黄色宫装的年轻女子,手里抓着一把喂鸽子的米粒,正依门而立。身材窈窕,长相也俊俏。 子衿放下筷子,急走上前两步微笑说道:“在下季子衿,今早刚刚迁居此处,想必是一番吵闹而打扰姐姐了。以后我们便以邻而居了,敢问姐姐如何称呼?” 那女子狭长的凤目,滴溜溜地在子衿的脸上转了两圈,倒是毫不掩饰她的惊艳之色,喃喃道:“冷宫呆得久,我倒是忘了。去年又是皇室三年一采选的日子,看来皇上又得了不少佳人。” 子衿听着只着微笑,却不知如何接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她便恢复了如常神色。手一扬,将手中的一把米粒洒在门口,几只不怕人的鸽子便转身过来啄食。她这才懒懒地说:“我姐郑,从前是当今皇上的贵人。” 她说完也不待子衿再说什么,便转身回屋了,并且重重地将门关上。 如意再次竖了眉毛,有些懊恼地说道:“咦!怎么这里住着的人个个这么奇怪,都是些什么人啊!” 子衿却也不介意,转身回到座位,将碗中的馒头掰了一半放进水漾碗里,轻声道:“算了,吃饭吧。中午先这么对付吃一口,待到晚上再一块儿吃吧。” “娘娘,奴婢不饿,娘娘吃。”水漾怕子衿吃不饱,又将那半个馒头还给了子衿。 如意见状急道:“奴婢也不饿,奴婢可以分半个馒头给水漾姑姑,娘娘吃一个吧。” 子衿面上一耸严肃道:“不就是半个馒头吗,让来让去做什么?如意年龄小,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你就吃一个吧。我和水漾各吃半个就够了,待到晚上多做一点便是。” 水漾一笑,也只好不再推托。 如意转了转眼珠,小心地四周瞄了瞄:“娘娘,咱晚上可不能再到外面吃饭了,这可真是比那豺狼虎豹还凶残呢!” 说着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然而慧妃果然说得没错,那些内务府当差的自是没把这冷宫放在眼里。临近黄昏时分,才把子衿等人应分的东西送来,半袋细面,一袋粗面,柴米油盐各若干一点,已经有些发黄腐烂的菜叶子,一包黑乎乎的白菜帮。 也不知道冷宫有多可怕,就连这些来送食材的奴才也不愿意踏进门口半步,他们只是将门开了个缝隙,随便将食材丢了进来,而后喊一声就走了。 “真是狗眼看人低。”如意一边往厨房里捧着各种食材,一边念念叨叨的说着。 水漾道:“幸好有小康子送来的这些东西,至少咱们短时间内不会饿肚子了。” 当天再也没有看到那个来抢馒头的妇人,东厢房那边姓郑的贵人也没有再出来。就算是到了晚上,另外的几个房间也是不燃灯的,如若不知道还以为屋子里没人一样。整个院子里静极了,或许在子衿三人没来的时候,这个院子是没有一点生气的,只有那几个鸽子偶尔“咕咕”地叫上几声。 西厢房一共有六间,子衿三人挑了收拾出来的三间居住,子衿居中,水漾和如意分居两侧。 夜深人静之时,不但习惯上各种不适应,心里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也是驱之不散。所以子衿歪在榻上自然是睡意全无,透过轩窗正好可以看到天上那轮似盈而缺的月亮,心情愈发的复杂难言。 季家二老若是得知她已被打入冷宫,还不知道会难过成什么样子,还有冷木易,想必他也会心急如焚,异常难过吧! 还有夜未央,他此时又会在做着什么,他会不会也像其它帝王一样,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虽然现在对于她的离开夜未央是难过的,可是日子一久,会不会就将她淡忘了。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为了不让季家二老太伤心,为了回到与夜未央日夜厮守的日子,她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为自己铺路,让所有欺负她的人血债血偿。 她恨恨地咬着牙,却是越想越复杂,心头如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呜……” 突然之间,一道诡异的嚎叫自她耳边飘乎而过,不但打断了她所有的思路,更是被这深夜中突出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汗毛似乎都在瞬间竖了起来。 “呜……”五秒钟后又是一声。 这时水漾和如意也都闻得动静,披着衣服急急跑了过来。水漾有些惊慌地问道:“娘娘,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听到了,好像是女人的哭声。”子衿靠在墙角,将身体围在被子中间。 “娘娘别怕,奴婢这就点烛火。”待如意利落地点燃烛火时,却突然传来一道更响的哭声,吓得如意的手也忍不住一个哆嗦。 子衿欣开被角,披上衣服说道:“走,咱们出去看看。” 水漾答应着走在前面,子衿随后跟着,如意虽是害怕,却也不得不提着灯笼跟了出去。水漾停下脚步说道:“声音好像是从正房里传出来的。” 水漾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别找了,是一个女人在哭,夜夜如此,你们会习惯的。” 几人被突出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迅速转动身体,细细看去,说话之人正是白日里那个姓郑的贵人,此时的她一身纯白睡衣,油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又发着冷气森森的声音,果真是有些吓人。 “哦,郑,郑姐姐……”子衿一时有些语塞,缓了口气才说道:“这样夜夜哭,我们怎么睡啊,要不我们去劝劝她吧!” 郑贵人无声一笑,道:“你们是找不到她的?她就像只鬼一样神出鬼没,指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哭,你们哪找去?” “啊!这不真成了鬼了吗?”如意忍不住插着话。 “你们就当她是只鬼好了!”郑贵人说完,转身回了房间,留下几人面面相觑坐在石桌前,伴着那哭声直到天亮。 似乎到东方微微现出了鱼肚白之时,那哭声才渐渐停息。 子衿起身伸了伸腰板,打着哈欠说道:“这还真是一只鬼啊!天亮了,自然就不哭了。” 如意忍不住又是一个激灵,颤着声音说道:“娘娘,你可别吓我。” 水漾则笑着拍了拍如意的手:“是你自己吓唬自己呢!” 当子衿几人在冷宫里住到第三个晚上时,这哭声就整整持续了三个晚上。真可谓是日落而哭,日出而止,倒是相当的勤劳敬业。却是扰得其它人已经严重睡眠不足。 好在冷宫里没什么事,人出不去,又没人进来,所幸就白天补眠。 然而说来也奇怪,后来的这两日,冷宫里似乎只剩下子衿三人了。晚上一直哭的女人还没有找到是谁,偷馒头的中年妇人也一直未再出现,而那个东厢房的郑贵人居然也整整两日未出屋。 真是应了如意的那句话了:怎么这里都是怪人!RS 第一五四节:掉井 又被哭声困扰了一晚上的几个人,在第三日晨起后,几乎是在迷迷糊糊、头脑不清的状态下做的早饭。早饭很简单,几个混合面的馒头和几碗清粥,又用青菜切成丝拌了盐,就做成了简单的咸菜。 几人正在吃早饭之时,正面对着门口的如意突然睁大眼睛猛地跳了起来,一把就将桌上装馒头的盘子搂进了怀里。子衿和水漾看得直发愣,水漾奇怪道:“这丫头是怎么了?” 却见她一直眼神发直地盯着子衿和水漾的后面,两人忍不住回头去看,竟是前两天来偷馒头的那个妇人又来了。衣着装抢丝毫没有改变,脏脏兮兮的脸上带着垂涎三尺的笑,正伸着手想去抓如意怀里的馒头。 水漾转身对那妇人说道:“哎哟!怎么走路没有声音的,真是吓人!” 那妇人不答,只是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馒头盘子,似乎被定住了一般。 如意见她那样子,却是将盘子搂得更紧了,歪着脑袋对那妇人道:“我们还不够吃呢,不能给你,你的吃食呢?” 那妇人却只是笑,什么也不说,目光却半分也不离开那馒头。 子衿望着她那几乎黑得发亮的双手,蹙眉道:“这位姑姑,你去把手洗干净了我就给你馒头吃。” 那妇人看着子衿笑了笑,果真转身往井边走去。 水漾看着那妇人笨笨的背影,用手指点点了脑袋悄声道:“她可能是这里有问题。” 子衿叹了叹:“整天被关在这种地方,好人也会被憋闷坏了,若再是个宫斗的牺牲品,带着一肚子的委屈与怨恨来到这里,天长日久下来不疯才怪。” “娘娘!”水漾担心地看了子衿一眼。 子衿一笑:“放心,我不会疯的。” 水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缓缓说道:“娘娘今年才十八岁,但是在面对各种措手不及的事情上,竟比我这二十六岁的人还镇定稳妥,奴婢真是对娘娘佩服得紧。若是娘娘在宫中再磨练几年,那么以娘娘的聪慧和才情,想必在后宫之中真的无人能及呢!”说到这她顿了顿,又看子衿一眼才继续道:“只是……只是娘娘在处理某些事情上未免有些太心慈手软了,宫中就是这样,若是无宠处处受欺,若是有宠,那么就算你不谋算别人,别人也会来谋算你,身为帝王的女人,就注定这一生中要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度过了。” 子衿也看着水漾,眼神中带着几丝琢磨和探寻:“水漾,你觉得咱们还能出去吗?” “若是娘娘想出去,就能。”水漾说得异常坚定。 子衿点点头:“这几日我也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从头到尾的想了一下,疑点还是颇多,心中倒是锁定了一个害我之人的目标,可是……” “扑嗵!”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什么东西掉到水里的声音,几人都以为是那去洗手的妇人掉在井里了,均是脸色一变,匆忙回头去看。只见那妇人直直地站在离井口三四米的地方,身子完全僵直住。 “是郑贵人!”如意第一个喊了出来。 “郑贵人掉井里了?”子衿火急火燎地问如意。 如意急急道:“我刚刚明明看到她在井边打水,这声音估计是她掉进去了。” 三人同时起身急急地跑了出去,此时那妇人似乎也看到了郑贵人掉井的情形,似乎整个人都被吓傻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跑到井口时,水漾连忙嘱咐:“娘娘,小心点。” 子衿也顾不得那么多,弯腰趴到井口去看。这是一口直径约一米的水井,水面离井口也不深,大约一米多不到两米的样子,此时她们并没有看到井里有人,但是那水面在翻滚荡漾,说明肯定是有东西掉进去了。 “郑贵人,郑贵人……”子衿对着井口呼喊了几声,却又发现自己太笨,她人在水中哪能张嘴答应出来。于是抬头望了一眼吊在井辘轳上的水桶,急急说道:“快,将水桶放下去,或许她能扯住绳子,咱们将她摇上来。” 如意会意,赶紧将井辘轳迅速的摇了下去,眼看着水桶飘飘荡荡地入了水,可是那郑贵人并不知道抓绳子,反而被装满了水的桶给压了下去,子衿急得满头大汗,又喊道:“这样不行,快!再摇上来!” “怎么办?”水漾急得直跺脚。 “去喊人,喊门口的侍卫帮忙!”子衿趴在井口喊着。 如意急忙跑到门口使劲地敲着门板:“快开口,救命!有人掉井里了!” 而子衿和水漾则拼命的向上摇着水桶,水桶摇了上来,侍卫那边却依旧不开门。 如意急急跑了回来,整张小脸几乎皱到了一起:“娘娘,怎么办?也不知道门外有没有人,怎么敲都没人开门啊!” “再去敲!” 子衿话音刚落,却听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几人同时回头而望,却见小康子正在推车旁站里,双眼正往门里张望。几人如遇到了救星一般同时呼喊小康子。 小康子见她们几人脸有异色,似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赶紧一个箭步窜了进来。 也顾不得说明情况,子衿只是急急告诉他,井里掉进去人了,若是不等她被水面返上来的时候将她救上来,那么这个人恐怕就不行了。 小康子虽然会一点功夫,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好像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即便是一个会水的人,在仅有一米粗的井里想救一个人上来,也是极为困难的。 “怎么办?人好像快要返上来了!”子衿的脸色已经惨白得如萤光纸一般,丝毫看不见任何血色。 小康子灵激一动说道:“在她返上来之时,我倒挂着将她扯上来,可是你们能拉住我的脚吗?若是拉不住我也会掉进去的。” 水漾和如意脸色一变不敢说话,子衿却也是觉得极为困难。因为她们三个都是弱女子,力气不大。若是想拉住倒挂的小康子已属不易,再加上一个落水的郑贵人,无形之中又增加了好多重量。 可是若是不救,又始终心里难安。于是子衿几乎是赴死一般的点点头,又飞一般地跑到屋内将铺在榻上的两个布单拿出,以飞快的速度系到小康子的脚腕上:“这样容易拉些。” 于是小康子头冲着井口,摆好姿势。子衿、水漾、如意三个将两个布单合在一起,三人如同拔河一般了做好了向后拉的准备。 突然,小康子喊道:“拉住了,人返上来了。” 话音未落,小康子的身体已经迅速滑了下去。几人同时觉得手上一紧,一股极重的力量已经迅速将她们向井口拉扯。 “用力扯住了。”子衿的脸已经由于过于用力,而涨得通红。却又突然感觉手上的力道又突然加重,只听小康子的声音在井口传来:“我抓到她了,你们用力向上拉。” 尽管子衿几人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可是最多只能维持着不让小康子掉进井里,要想往后退步,把小康子以及小康子手中的郑贵人一起拉上来,那是万万不能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一双大手扯上了那两道布条,猛一用力,竟拉上了几分。小康子在井里欢喜地叫道:“动了,动了,再来!” 子衿几人不用回头去看,只那一双黑乎乎的大手就知道是那中年妇人在帮忙。于是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井下的小康子和郑贵人拉了上来。 小康子上来时由于一直倒挂,大脑充血严重,整个脑袋已经如熟透的红萝卜一般。 从井里救人的功夫子衿不行,但是救上来之后的一系列救人措施,她倒是蛮在行的。由于拖延的时间较长,郑贵人的口唇早已明显有了青紫之色,而且已经神智不清。 由于是井水,比较干净。所以她的口鼻等部位并不会有什么东西塞住。在其它几人的帮助下,子衿直接将郑贵人的头部放低,拍打背部,让进入呼吸道和肺中的水流出,继而又将她身体翻转,进行胸外按压。 在她吐了几口水之后,人终于渐渐有了呼吸。 “快,将她抬进去,把湿衣服换了,再用棉被给她捂上。”子衿吩咐完又七手八脚地同几个人将郑贵人抬进了东厢房,待她再出来时,那中年妇人依旧在那里站着傻笑。 子衿也是一笑,用盆子盛了点水,帮她洗了洗手,然后进屋拿了一个馒头给了她。 那妇人一笑,接过馒头,一溜小跑地离开了。 待这些都弄好之后,子衿才转头问小康子:“你怎么又来了,还是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而入,侍卫又放行了?” 小康子嘴角一挑,挽了挽已经湿了半截的衣袖说道:“这回我代表的人物来头可大,他们敢不让我进来吗?” “来头大?”子衿挑眉看他。 “是青姿姑姑将我送到冷宫门口的,他们一看清姿姑姑自然知道代表的是老佛爷,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就给我开门了。”小康子说着已经喜上眉梢之态。RS 第一五五节:施救 子衿向门口望了望,问道:“那青姿姑姑怎么不在了呢?” 小康子道:“青姿姑姑和侍卫说一声就回去了,她说为免宫中口舌扰了老佛爷的清静,她还是不进来了。并让奴才代为传老佛爷话,希望娘娘保重身子,莫过忧虑。” 子衿有些落寞地点了点头:“是啊,这毕竟不是什么好地方,许多人避之不及的。老佛爷能让青姿姑姑来,又带了这么多东西,已是万分顾念旧情了。” 接下来,小康子缓了口气,将老佛爷赏赐的东西,一样样地搬进了院中。而后才又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说道:“昨儿婉才人去慧妃娘娘的宫中了。她一见到慧妃娘娘就哭哭啼啼地说要想个法子来冷宫看您。后来慧妃娘娘对她说娘娘您入冷宫的日子尚少,在里面的一举一动侍卫肯定要向于得水禀报的,于得水也会向鸾贵妃禀报,所以为了娘娘您的安全,也为了婉才人和她腹中龙胎的安全,最好再稳妥些日子再来。” 子衿略微想了想说道:“你出去后告诉婉妹妹,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千万别急着来看我,护好她的胎才是最要紧的。” 小康子答应着正欲离开时,只见水漾自郑贵人的东厢房急急走了过来,眼中明显写着一丝焦灼。 “怎么了?是不是郑贵人不大好?”还不待水漾开口,子衿已经先行问话。 水漾急急说道:“娘娘,那郑贵人的呼吸倒是顺畅了,只是现在她浑身发烫得厉害,嘴里还不时说着胡话,看样子是病得不轻。” “那,那快给她服退烧药吧!”子衿不假思索地说道。 水漾俏脸微皱,两手一摊,又是着急又是叹气地说道:“我的娘娘,这里哪有退烧药给她服啊,通常在冷宫里的人,都是请不得太医的。若是生了病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挺不过去也怨不得别人。” 子衿看那东厢房一眼,犹豫着问道:“那她挺得过去吗?” 水漾有些担心地摇了摇头:“娘娘,奴婢猜那郑贵人前两天一直没出屋,可能就是因为病着起不来。身边又没人服侍着,咱们也就不知道。今儿可能是撑着出来想喝口水,结果身体乏力就歪到井里去了。” “不行,咱们得帮帮她。”子衿一跺脚,对一旁的小康子道:“小康子,你回去后找个由头去太医院一趟,找郭少本太医给咱们这开几副退烧的药来。若是找不到郭太医,就去找婉才人,把咱们这的情况跟她说一下,让她找郭太医帮忙。然后你悄悄地把药给我们送进来。” 小康子答应着,急忙推车出去了。 接下来如意在东厢房照顾郑贵人,没有退烧药就一条条的冷毛巾敷上去,多少也能缓解一点。水漾将老佛爷赏赐的东西都安置了地方,子衿则亲自进厨房煮了点米粥给郑贵人端了过去。 如意端着米粥喂了郑贵人几口,她便摇摇头再也吃不下去,歪在榻上有气无力地呼吸着。 子衿看着郑贵人因为发烧,而满面通红的双颊,心中很是焦急。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将手抚上她的额头,可是每摸一次,似乎就比刚才又烫了几分,直叫她更加焦急起来。 “这小康子怎么还不来送药。”她小声地嘀咕着,不时向窗口处张望,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似乎还有些风雨欲来的迹象,可小康子那边却依旧没有动静,想必这药拿得不太顺利。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此刻,外面已是夜空如墨,积水滴答。 突然静谧的冷宫大院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屋内几个相互对望,她们知道肯定是小康子已经翻墙而入了。于是开门去迎,果然如此。 “怎么才来?药拿得不顺利吗?”子衿急急问道。 小康子眉头一皱,小声说道:“奴才去太医院找郭太医时,太医院的人说他去给别的娘娘诊平安脉了,然后奴才又去启祥宫找婉才人,待婉才人又找郭太医开了这些药之后,就已经这个时辰了。” 子衿接过小康子手中的药材,又急急说道:“你先回吧,别被人发现了。若是以后我找你有事,就在墙边那颗大枣树上绑一块红布条,你看见布条后,翻墙进来找我便是。” “是,奴才知道了。”小康子答应着,又按原路利落地翻过了院墙。 水漾接过药,火急火燎地跑到小厨房生火去煎。旁边如意的冷毛巾还是一条接一条地敷上去…… 就这样一连三天,外面的天气阴雨绵绵,淅淅沥沥地下了三天绵软而又细弱的小雨。屋内子衿三人几乎是衣不解带,轮流照顾郑贵人三天三夜,就在小康子送来的那些药即将喝完之时,郑贵人终于好了起来。 到了第四日,雨终于停了。天空中见到了几日都未露面的太阳,就连墙角那几株本来无人搭理的蔷薇,竟然也奇迹般地开出了大片红云一般的花朵。 大病后的郑贵人醒来后,整个人已同脱胎换骨一般。她开始到子衿几人所住的西厢房走动,和她们说话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冰冷,不断表达自己感激之情的同时,也开始给她们讲述这冷宫里的事情。 她说她是三年前来到冷宫的,她刚住进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五六个人,结果死的死,伤了伤,待到子衿住进来之前,已经只剩三个人了。 “一位是郑姐姐你,另一位是那位抢馒头的姑姑,第三位恐怕就是那位常常在夜里哭泣的人了吧?”子衿歪着脑袋好奇地问道。 郑贵人很是感慨地点点头,长出一口气才说道:“以前的那些人也就不提了。现如今的这几个我就给你念叨一下。抢馒头的姑姑是先帝的妃嫔,我只知道她姓方,以前这里的老人称她为方姑姑。至于她因为什么事进的冷宫,也没有人提起过,恐怕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年纪越来越大,又有些神智不清楚,就是在这里熬日子罢了!” “那位半夜哭泣的人呢?我倒是对她比较好奇。”子衿说着,提着茶壶为郑贵人面前的茶碗倒满了茶水。 郑贵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双眼便微微眯了起来。子衿看得出,可能自她进入冷宫三年以后就没有再喝过茶了,在这种缺衣少食,反差极大的环境下,能熬到如今也当属不易了。于是怜悯之心顿起,又将老佛爷赏赐的点心拿出来推到她面前俏声道:“姐姐,您吃。” 她将一块黄莹莹的点心捏在手里,小心地送到眼前细细看来,看着看着眼中竟慢慢涌出泪花,她泣声泣色地说道:“这翠黄如意糕曾经是我最爱吃的点心,如今可是三年没有尝到是何滋味了。” 子衿看着她,用淡淡的微笑,掩饰了鼻间的微酸,只轻声说道:“那姐姐就多用一点吧。” 于是,她细嚼慢咽,如同品赏着什么稀世的山珍海味一般,又是贪恋又是不舍地吃下了一块翠黄如意糕。子衿在一旁瞧着,见她吃完,又赶紧递上茶碗,让她饮下一口。 咽下茶水,郑贵人扯出绢子细细地在嘴角擦了擦,方才继续说道:“那夜里啼哭的人,从前在没入冷宫时我便是识得的,她叫苏采秋,没进冷宫之前是昭仪之位。她的父亲在几年前的那场宫变中,为皇上立下了大功,所以皇上登基之后,便将她纳入了后、宫,直接封为了昭仪。” “这样说来,这位苏采秋应该是前途一片光明才是,怎么会住到冷宫来?”子衿欲言又止,想了想才道:“而且她夜夜啼哭,听起来甚是凄苦,莫非有天大的冤屈?” 郑贵人叹了叹,感慨道:“世间之事本就多变,更何况是如履薄冰的深宫。今儿看起来还风光无限,谁知道明儿等着自己的又何尝不是苦楚万分呢!” 子衿伸手轻抚着衣角上的碎花绣纹,惊愕道:“莫不是那苏采月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一年的中秋节。因为是个风调雨顺的丰收年,皇上在宫中大摆宴席,不但宫中有些位份的妃嫔尽量参加,也请了不少前朝的大臣入宫一同共贺佳节。”说到这,郑贵人的表情僵了僵,眼角游上一丝微微的不安,复又缓缓说道:“当时已经怀了两个月身孕的苏采秋说身子不舒坦就没有去参加宴会。结果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有人进来在皇后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皇后一听脸色大变,随即就起身到太后耳边低语了几句,紧接着太后和皇后等人就说不胜酒力等原因前后离开了宴会。结果待到第二日时,苏采秋已经被关进了冷宫。” “啊!何等原因这么严重,居然将怀着身孕的妃嫔关进冷宫?”子衿大惑不解,半开玩笑地说道:“总不会因为没参加宴会就降了罪吧?” 郑贵人瞥她一眼道:“怎么会是这等小事。这可是件损了皇家颜面的大事,不但太后震怒,就连咱们那位九五至尊也暴跳如雷了!”RS 第一五六节:避孕 子衿已经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安,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待郑贵人继续说下去。 郑贵人这才低声神秘说道:“后来听人说那苏采秋不去参加宴会,而是留在宫中与侍卫私通,中秋节的当晚直接被太后和皇后抓奸在床。当时,待太后和皇后赶到苏采秋宫中时,那侍卫还在她身上趴着呢!” 子衿似是不信地蹙了蹙眉:“郑姐姐,这可当真?怎么听起来如唱戏一般?” 郑贵人眨了眨眼,疑惑说道:“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可是太后信了,皇后也信了,这事也就成了真的。当时太后暴怒之下处理得极为果断,直接命人将那侍卫拉去暴室打死。本来也想处死苏采秋,但是念及她父亲的劳苦功高,所以只一碗坠胎药给她灌进了肚子,然后将人打进了冷宫。更是将她父兄削官为奴,流放漠北了。好在没有伤她苏家一条性命,虽然去处都不太好,但也终是活了下来。” “孩子也没留?”子衿已经掩不住满脸的惊鄂。 苏贵人喝了一口茶,说道:“那种情况下哪敢留啊!她若是犯了别的错,或许看在腹中龙胎的份上,太后不会太深责。可是这种祸乱皇家血统的大罪,太后她是万万不会手软的,何况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分得清她腹中的孩子是皇上的还是那侍卫的吗?” 子衿心头大惊,冷汗涔涔:“皇家怎么会出现这么离奇的事?” 郑贵人瘪了瘪嘴,说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就多,何况宫中这么多女人的荣宠,都系在一个男人身上,自然是无穷争斗,无休无止。一开始我对苏采秋与侍卫私通的事也是深信不疑,因为当时太后和皇后已将二人堵到床帐之内,这万万是抵赖不得的。可是自我入冷宫之后,发现她夜夜啼哭不止,也开始怀疑这其中有冤情,她是被人陷害的也说不定。” 子衿也叹了一口气:“真是挺可怜的,可是即便是被人陷害,想必也是死无对证了。侍卫当时就被打死,如今皇后也已经不在了,太后更是不会允许宫中出现这样不洁的女人,所以只能在这里等老等死了。” 待她说完,子衿发现郑贵人的双眸突然瞪大,她似是愣住一般,结结巴巴地问道:“子衿妹妹,你说皇后娘娘不在了?” 子衿点头:“是啊!就上个月的事,皇后遗言不许隆重办丧,所以你在这里也不知道吧!” 那郑贵人突然冷冷地笑了出来,直摇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身在冷宫之中,居然比她还长命。” 郑贵人见子衿不语,只疑惑地看着她,方才直了直身子,一脸无所谓地摊手道:“子衿妹妹救我一命,我也不妨如实相告你实情。我没入冷宫之前也算是和皇后一伙的,与她一起处处牵制圣宠至极的鸾贵妃,要说当时我也没少给皇后效力,但是当鸾贵妃陷害我时,她却袖手旁观没有救我。在我被打入冷宫之后,她来看过我一次,叫我耐心等待,她会找机会救我出去的,结果我这一等就是三年,没想到等来的居然是她的死信,看来我在这冷宫之中这辈子算是出不去了。” 她口沫横飞地说了一阵,虽然说到皇后的死时,她脸上并未余现什么伤感之色,但是说到这辈子都出不去时,眼中净是深深的黯然。 子衿观察着她的脸色,想了想说道:“如果郑姐姐想出去,那就要看谁坐上后位了。若是别的妃嫔荣登后座,或许郑姐姐还是有机会的。但若是鸾贵妃坐上后位,既然你们当初是死对头,她又怎肯放你出去。” “鸾贵妃怎么可能坐上后位!”郑贵人几乎是嘲讽般地放声一笑,继而又狠狠说道:“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即便坐上后位也是徒劳。” 子衿道:“鸾贵妃一直圣宠不衰,就算暂且还没有孩子,想必以后也会有的。“ 郑贵人面上冷冷一笑,眼中却充盈着阵阵怨恨:“多行不义必自毙!她鸾贵妃害得宫中那么多孩子不能出生,却不知自己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自己已经被皇后喂食了多年的避孕籽,就算皇后现在不在了,她想再怀孕也是不易,即便是怀上了,想生个健全的孩子出来,那也是比登天还难了。” “避孕籽?”虽然子衿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是从名字理解也知道其用途了。 “对,就是避孕籽!”郑贵人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道:“这种东西神奇得很,它是一种植物的果实,晒后干便可榨油,这油一旦榨出来,自是取了其中之精华部分,不但可以食用,而且若是掺到其它食油当中,一点都看不出来,长期食之,身体大寒,呵呵,呵呵……” 说到最后,郑贵人竟笑了起来,那笑声中还带着一点胜利后的狂妄:“她鸾贵妃千算计万算计,却没想到自己也正在被别人悄无声息地算计着,也算是她自食其果了,报应,报应……” 郑贵人又笑了一阵后,眼角却又涌出泪水。子衿看着她那泪水后面,幽深眼眸中的那缕冰冷与寒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原来宫中争斗恶毒,已是一向如此,就算那个端然婉约到极至的皇后也不能免俗。 人不为己,天诛地来!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前程,为儿子的前程做一番深远的谋划。然而现在她已不在了,恩宠也好,无情也罢,一切都将尘归尘,土归土。 郑贵人带着三分笑意,七分哭泣离开了。子衿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只觉得冷汗涔涔而下,内心如爬满了千年寒潭而生出的细小虫子,正在慢慢向她的全身骨骼四肢百骇爬行而去,所到之处又是一阵惊悸的冰凉。 水漾见她脸色灰白,急忙上前问道:“娘娘是不是身子不大好?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恐怕是这几日照顾郑贵人有些乏了。” 说罢转身走到榻边坐下,水漾急忙拿过一侧的靠垫放在子衿的身后,让她坐得舒服一点。转身又端了一杯清水递到她手里,叹了口气说道:“剥夺一个女子做母亲的权利,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奴婢怎么想也不像那看上去如此端然生华的皇后做的呢?何况奴婢在宫中数年,对妃嫔的事也听得不少,若说那鸾贵妃害得不少皇子不能降生,奴婢倒是信,可若说皇后,奴婢还真要好好思量思量。” 说到这,水漾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声音突然顿住了。 “怎么了?”子衿歪头看着她。 水漾瞪眼看着子衿,小心说道:“娘娘,那么湘妃……或者就是皇后和鸾贵妃其中的一人所为?” “害湘妃的人不会是皇后。”子衿摇摇头,说道:“湘妃的出处曾经倍受非议,即便她如何得宠,亦或再为皇上产下皇子,她的身份终究是压不过皇后去,她的儿子更是无法和皇后的儿子相提并论。所以皇后何须大伤脑筋的为一个威胁不到自己的小小宫妃而冒此风险呢!” 水漾思付着点了点头,又道:“许是湘妃太过得宠,皇后看不过去,一时泄愤呢?” 子衿喝了口水再次摇头:“皇后何等聪慧,虽然宠爱与权势无论哪一样,都能让人又惊又艳。但是她岂又不知宫中女子向来都是后浪推前浪般的涌进来,她想泄愤,泄得过来吗?所以若是威胁不到她后位权势,威胁不到她儿子稳挣太子之位的,我想她是不会轻易下手的。” 水漾颔首道:“照这么说来,那还真就是鸾贵妃的可能性大了,还真是很会掩饰呢。” 子衿放下手中的茶碗,起身坐到水漾对面缓缓说道:“这宫中的妃嫔又有哪一个不是背地一套,表面一套的千面佳人呢?皇后在众人眼中端庄淑宁,鸾贵妃整日娇滴滴的,无心者又怎会将那些狠辣之事与她们联系在一起。不过皇后牵制鸾贵妃倒也是合情合理的。那鸾贵妃出身那么高,家中权势那么大,若是再被她生了皇子,那不但危及皇后之位,连夜千鸿的太子之位也岌岌可危了。” 水漾一笑说道:“娘娘说得正是呢。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知道这段时间娘娘有没有揣摩出是谁在背后给娘娘捅的刀子?” 子衿亦挑眉笑:“你这是想提醒我吗?” “奴婢愚笨,实在推敲不出是何人所为……” 水漾正说着却见方姑姑推门进来了,水衿拍拍手一笑:“一见方姑姑来了,我就知道要到开饭的时辰了。” 果然话未说完,如意已经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了。刚一进门就见方姑姑笑嘻嘻在站在那里,对着盘中的馒头眼神发呆,口水横溢,如意眼睛一瞪,哼道:“方姑姑,你怎么又来了?” 那方姑姑只是笑,如意无奈只好拿了一个馒头给她,方才见她乐呵呵地走掉了。 继而几人围拢在一起,伴着渐渐隐入西山的斜阳,吃起了晚饭。RS 第一五七节:群殴 当天晚上,小康子再一次翻墙而入。 子衿看着他的脸色似乎不大好,不由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吗?” 小康子喘了两口粗气,堵气一般地说道:“有件事奴才告诉娘娘,娘娘可别动气。” “还说让我别生气,瞧把你自己气成什么样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子衿几个人已经急得一眼不眨地瞄着他。 “随喜她,她去了鸾贵妃的宁瑞宫当差,还是个近身侍候的。”小康子似是费了很大力气一般,才将此事说出口。说完还不时打量着子衿的脸色, 子衿面上一耸,水漾也是微微一愣,还未说话,却听旁边的如意恨恨说道:“叛徒!说不准残害皇子,又诬陷咱们娘娘的事就与她有关。” 水漾也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这随喜是什么时候攀上鸾贵妃这棵大树的,咱们怎么一点都不知。” “人各有志,随她去。”子衿似是意料之中一般地说道。 “可是她明明知道那鸾贵妃对咱们娘娘百般纠缠,咱们娘娘今日落得冷宫这步田地,也是鸾贵妃在太后面前挑唆的结果,否则也不至于……”小康子气愤得鼻翼微微张合着,显然是动了大气。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或许她以为那鸾贵妃能当上皇后吧。”子衿不但不气,反而平静地对小康子说道:“下次来的时候,想办法给我带点布料进来,闲着无事,给婉妹妹的孩子缝制两件小衣,了表心意。” 小康子一甩袖子,将头转身别处,气呼呼地说道:“娘娘,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缝制小衣,那随喜可是你的陪嫁丫鬟,这般不顾旧情,弃旧主不顾另攀高枝,你,你就不气吗?” 子衿淡淡道:“气有何用?但愿她能投对新主,有个好下场。” 之后的日子倒是极为平静,由于小康子经常明着暗着的往冷宫里送吃的,所以子衿几个人过得还不算十分糟糕,就连郑贵人和方姑姑也跟着沾光能吃上一点好的。 这日一早,一阵雷鸣电闪,大雨倾盆的急雨过后,雨势则渐渐了缓了下来。 细雨连绵,淅淅沥沥,一直持续到下午还未停。 子衿坐在屋中为元婉的孩子缝制小衣,不时抬头看两眼窗外的细雨与墙角的蔷薇花,嘴角就咧开一丝笑意,淡淡的对水漾说道:“这样的景致就叫细花繁花吧?” 水漾陪着笑:“娘娘若是喜欢,大可让小康子带些花种进来,这院子里的角角落落大可以都种上花草。奴婢在御花园当过差,倒是也懂得几分侍弄花草的手艺,待到花儿都开了,风儿一吹,阵阵芳香扑鼻呢!” 子衿又缝了一针,停手道:“种花就罢了,不过经你一提醒,倒是可以让小康子带着菜籽进来,这院子里的墙墙角角,再加上后院那一块空地都可以用来种菜,这样就不用再吃内务府送来的烂菜叶了。” 坐在门口洗衣服的如意,闻听要种菜也喜不自禁地跑了进来,欢喜道:“种菜好,奴婢在家的时候和娘亲种过菜,担水,锄草我都会呢!” 水漾“扑哧”一笑,瞅着如意说道:“瞧把这丫头显得,还什么都会了呢!” “姑姑!”如意脸一红,正要转身出去。几人却同时听得冷宫的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那声音极为刺耳,震得心中一紧,不由得同时抬头向门口望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还真是吓了一跳,进来的人居然是淑嫔! “淑嫔!”屋内隔窗而望的几人同时惊呼出声。 只见她一脸晦青之色走在前头,后面跟着六七个膀大腰圆,身材壮实的宫女和嬷嬷,似乎是来者不善。水漾和如意见状赶紧拦在子衿身前,小声说道:“娘娘,别出去,奴婢看她们是不怀好意而来。” 这时院内响起了淑嫔的尖厉的声音:“季子衿,现在要当缩头乌龟了吗?还不赶紧给我出来。” 冷宫何时这般热闹过,一下子就多了十来个人。就连在房间里休息的郑贵人也被吵醒,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子衿按了按水漾的手,道:“我还是出去看看吧,躲不是办法。”于是她走出厢房,迎上淑嫔几乎吃人一般的目光,淡淡说道:“淑嫔娘娘是来找我报仇的吗?” 淑嫔面目狰狞地瞪着她,咬牙切齿说道:“季子衿,你知道怀胎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怀上那孩子有多不容易吗?而且他还是个皇子!皇子!你害了我的皇子,也摧毁了我所有的希望,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安乐吗?” “淑嫔,我没有害你的孩子!” 虽然子衿知道,此时此刻她说这些听起来很是无力,已经身陷冷宫的人还来解释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可是淑嫔的出现,似乎也将她心中的委屈与怨恨带到了极点,她几乎扯着嘶哑的声音说道:“好!所有的人都说是我害了你的孩子,可是又有谁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你的孩子没了你很痛苦,可是我替别人背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罪名,我就不痛苦吗?” “啪!” 几乎是在所有人都没想到之时,淑嫔几乎是咬着牙,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于手掌之中,狠狠地对着子衿的脸颊抽了过去。 子衿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嘴角立即有血丝涌了出来。 “娘娘!”水漾和如意赶紧跑过来挡在子衿身前,防止淑嫔再次动手。 淑嫔用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着子衿,继续说道:“做了坏事还在这里强词夺理,哼!太后和皇上仁慈没有要了你的小命,但是你季子衿就在冷宫里呆到死吧!皇上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本嫔也会闲着无事时便来冷宫走走,所以你不会太寂寞。” 子衿冷冷一笑,拨开水漾和如意挡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上前两步不卑不亢地说道:“淑嫔,今天你打我一掌我受了,但并不是承认我害了你的孩子,而是我可怜你丧子之痛,所以无需和你计较。但是你若还要这样是非不分,无理取闹,虽然我季子衿身在冷宫,但也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那你又如何?”淑嫔眉毛上挑,带着几丝挑衅,尖声说道:“来人!把这里都给本嫔砸了,食材全部倒掉,本嫔要把她们活活饿死!” “住手!”子衿当即大喝一声将身体拦在门口,同样厉声说道:“虽然本嫔身在冷宫,但怎么说也是嫔位,你们这些大胆刁奴长了几个脑袋,谁胆砸本嫔的东西?” 淑嫔冷冷一笑:“还本嫔?你也配!” 子衿一脸正色道:“配不配,我都是!” “你……”淑嫔当即被气得直翻白眼。 说罢子衿又指着墙角的一堆食材道:“别怪本嫔我没提醒你们,这些吃食都是老佛爷赏的,活够的尽管来砸。” 那几个宫女嬷嬷一听,自是不敢动手。面面相觑一阵,又将目光投向了已经气白了脸的淑嫔。 淑嫔眼睛一瞪,指着子衿喊道:“东西不能砸,就给本嫔打人,打得越重越好,本嫔有赏!” 话音刚落,一个嬷嬷已经挽起袖子,虎视眈眈地奔子衿而来。子衿一边向后退,一边喊道:“淑嫔,你是不是疯了?不敢砸东西,就敢砸人吗?” “娘娘……”水漾和如意立即过来保护。 其中一个嬷嬷大手一挥,就将水漾和如意扯了一个趔趄,再用力向前一搡就将子衿推倒在了门口。待水漾和如意翻身过来去扶子衿时,却见淑嫔带来的几个人已经同时扑了上来,对她们又是抓又是扯,顿时整个冷宫之中人仰马翻,水漾和如意拼死也将子衿挡在身后,不一会儿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她们扯成了布条。 “淑嫔,你到底想怎么样?”被水漾和如意挡在身后的子衿,虽然没有被她们抓扯到,但是因为一群人已经挤成了一团,自然也是鬓发散乱,钗松环褪,极为狼狈的样子。 淑嫔叉腰站在一处,如一个恶妇一般吼道:“季子衿,咱们走着瞧,以后只要本嫔我有功夫就来你这冷宫走一走,你敢毒害我的孩子,我就敢要你生不如死。” 子衿挤在人群中喊道:“淑嫔,我说过了,你的孩子不是我害的。我知道你来冷宫,如果不是有人做好了安排,你是进不来冷宫大门的,你自己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淑嫔哪里肯听她说完,直喊道:“一派胡言!给我打!” 她这一声令下,那些个嬷嬷们更是如得了军令一般,发挥她们最擅长的功夫,由先前的拉扯转为又掐又拧,还专找比较疼的位置下手,直掐得水漾和如意忙不迭的直叫唤,最后连子衿也无幸免的挨了几下子。 水漾听得子衿的叫声,连忙护了过来,已是声嘶力竭:“你们这些老刁奴,不许碰我家娘娘!” 如意虽然也不甘被打,但却早已没有还手之力,只展开双臂抱着子衿,尽最大的可能不让她们伤到她。 顷刻之间,沉寂了多年的冷宫乱得如一锅煮沸的粥一般热闹起来……RS 第一五八节:反抗 郑贵人站在一侧,虽是不太明白细理,但是从她们的几句对话和行动中也看得出来,这一伙气势汹汹的人是来寻仇的。瞪眼瞅着子衿几人已经快招架不住那一群嬷嬷的又掐又拧,只好脚下一滑,跑到大门口去拍门板,希望能有侍卫进来平息战争。她使劲地拍着门板,大喊道:“开门啊!快开门!有人在冷宫里面打人了。” 拍了好一阵,外面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可里面却是响声大作。 那一群掐架的人自是不用说,可是这笑声又是哪来的? 众人不由寻声去找,这才发现正房的屋顶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个女人。此时,她正伸展着双臂,脸上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那胭脂红色的樱花薄绸衣衫正在微风细雨中随风飘摆,远远望去还真有一种“天外飞仙”的感觉。 只是在她口中不时传来的笑声却是极其恐怖的,她的笑尖厉而狂妄,还带着几分诡异与凄楚,让闻者无不汗毛直竖。 正因为这个神秘女人的出现,掐架情节迅速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两伙人无不直勾勾地都将目光集中到了屋顶。待那女人又大声地笑了一阵之后,这才渐渐敛了笑容,一脸肃然地目视着脚下的众人。 这时大家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还是很美的! “真是个疯子!”淑嫔不屑地收回目光,却见那群嬷嬷还在痴痴地看着屋顶,不由气急嚷道:“都看什么?还不继续给本嫔打她们!” “是,是淑嫔娘娘!”一干嬷嬷忙不迭的收回心神。 于是,掐架再次开始。 郑贵人也愣愣地反应过来转身继续拍着门板:“快开门,有人打架了,快开门!” 她又喊了几声,突然想到这门外的侍卫只有死人的时候才会开门的,只好无奈喊道:“快开门,有人死了!” 这一声果然管用,冷宫大门应声而开。 然而随着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后侧正房的屋顶上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扑嗵“一声掉了下来,这一声响动很大,惊得正在打架的两伙人又瞬间停了手。 “啊!”随即又有人尖声叫了起来! 郑贵人眼见着那女人从屋顶上如飞一般的姿势落了下来,瞪着发直的双眼喃喃道:“果然是死人了!” 侍卫推门进来走到那屋顶所掉之人身前,用手试了试她的鼻息,破口骂道:“真他妈晦气,轮到咱们当值就往出拉死人。” 另一个侍卫也有些不耐烦地说:“行了,拖出去吧。” 就这样两个侍卫几乎是像拖着一条死猪一样,就将那人连拖再拽地拉了出去。郑贵人撑着胆子瞧了一眼那女人,两只眼睛居然还睁得大大的。 虽说是在冷宫,但是闹出了人命,淑嫔也自是怕皇上追究,于是狠狠地瞪了子衿一眼:“季子衿,咱们走着瞧。” 待淑嫔带着一行人呼呼拉拉的出去了,冷宫的大门又被侍卫重新合闭,子衿这才从刚才的惊悸中缓过神来,她怯怯地走到郑贵人身边,小声问道:“刚才房顶上掉下来的那人是谁?” 郑贵人呆了半晌,才木然地说道:“是苏采秋。” “她怎么……” 子衿话未说完,郑贵人接话道:“冷宫里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苏采秋也总算死得壮烈,就算是死,她也要向太后做着最后的抗争,也要证明她是清白的。” 郑贵人说完,无限伤感地回了房间,一边走一边喃喃道:“这冷宫里往后就更冷了,连哭声都听不到了……” 果然,自那一晚以后,冷宫之内的哭声消失了,如苏采秋的整个人一样,就此香消玉殒。 几天后的晚上,子衿在烛火前给水漾和如意上药,水漾笑着说道:“这么点儿的小伤,已经上了好几天的药,应该不用再涂了。” “多涂一点总是没错的,免得留下疤痕。”子衿说着叹了口气,又道:“那天你们俩若不是为了保护我,也不会被那些老刁奴抓伤成这样。” 如意眨眨眼,看着子衿:“娘娘,淑嫔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子衿道:“待小康子来了,应该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了叩门声。 如意一喜,跑过去开门:“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小康子进来后,在桌上放下一个黑青色的包裹说道:“娘娘,这是婉才人让奴才带来的。” 子衿抓过包裹打开一看,竟是三套做工精制的薄纱夏衣,一套鹅黄色,一套水蓝色,一套湖绿色。上面各绣着不同样式的花纹,显然是子衿,水漾还有如意三人每人一套。 将衣服握在手里,不由得心中一暖说道:“知道婉妹妹出自尚衣局,制衣的手艺好得很。可是她怀着孩子,做这些衣服,累着了可怎么好。” 小康子接过如意端来的茶水说道:“婉才人说夏天就快到了,怕娘娘和姑姑在这里没有换洗的薄衣,就连夜缝制了几件,还说若是缺了什么,一定要让奴才代为转告她。” “婉妹妹真是有心了!”子衿抚摸着那薄如蝉翼的衣料,感慨道:“这么好的料子,定是太后体念她有身孕赏赐的,她自己舍不得穿却拿来给我。” 说罢子衿将其中那套水蓝色的递给水漾,又将湖绿色的那套递给如意。 如意接过衣服只是欢喜地笑,水漾却说道:“婉才人真是有心,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她也想着。” 小康子一笑说道:“婉才人说了,姑姑和如意跟着娘娘来冷宫受苦了,别的帮不上,她能力之内的吃穿用度一定不让你们委屈了。” “嗯!”水漾和如意脸上挂着笑,欣赏着手中的夏衣。 小康子却又看着水漾脸上那一条还微微泛红的疤痕正色道:“奴才听说淑嫔来大闹冷宫了,一开始我还不信,现在看姑姑脸上的伤,想必这是真的了。” “这件事外面都怎么说?”子衿也一脸正色地问道。 “外面都说因为淑嫔大闹冷宫,而死了一个妃嫔,皇上因此龙颜大怒,不但当众训斥了淑嫔一顿,还罚她禁足一月,不许出宫。皇上说了,若是淑嫔再敢来冷宫胡闹,就让她进来一块呆着。”小康子喝口茶继续道:“一开始奴婢听说冷宫里死人可吓坏了,好在你们都平安无事,外面那几个挂念你们的主子也算安心了。听说皇上当时也吓坏了,还以为是咱们娘娘出了事,就要从议政殿里冲到冷宫去,结果听说是一个姓苏的昭仪,这才罢休没来。” 水漾和如意听罢,却是都笑了。 小康子抓了抓脑袋又道:“娘娘,还有一个事儿奴才得告诉您一下,最近季才人非常得宠,听说皇上还要晋她为贵人呢!” “元淇?”子衿停下为水漾擦药的手,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康子。 小康子又继续道:“听小林子说最近季才人常常往议政殿给皇上送吃食,而且每次做的东西都是和娘娘您在暖秀宫时做的差不多。表面上看季才人是怕皇上忘了您,不过以奴才看,是季才人自己在讨好皇上罢了。” 子衿一脸平静地问道:“现在宫中受宠的是哪几位妃嫔?” 小康子道:“鸾贵妃还是如从前那般,嫣香三公主,也就是嫣昭仪那边皇上也常去,不过嫣昭仪现在有孕,皇上也不怎么在她那留宿了。其次便是季才人了,不过自从娘娘来冷宫之后,皇上偶尔也是会去柳才人那边走走的。奴才觉得柳才人和娘娘您还是有几分相象的,皇上他是不是由于思念娘娘才……” “嗯,还有其它的吗?”子衿继续问道。 “还有就是皇上前儿夜里独自去了暖秀宫,在里面呆了好半天才出来,想必是想念娘娘了。”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子衿说完,继续帮水漾擦着药,心里却七上八下的不平静起来。关于夜未央的一切,总有那么一丝暗流,在心头涌动,涌出无限的焦灼与期待,还有那隐隐约约的痛楚。 她盼望着听到夜未央的消息,可又怕听到他的消息。人究竟是怎样一个自相矛盾的生物? 有很多次的午夜梦回中,她都做着同样的一个梦,她梦到自己就如一缕风、一片云一般,在夜未央的世界里静静的消失了,甚至连一丝色彩都没有留下。醒来后,那种钻心的痛楚便自心尖渐渐蔓延开来,又酸又苦中还带着彻骨的冰凉。 然而,夜未央终究还是惦念她的,听到冷宫里有人死了,他第一个紧张,害怕那个死的人是她。还能到他们曾经朝夕相处的地方去看一看,是不是这对一个帝王来说,做得已经足够多? 不知何时,水漾已经静静为她铺好被子,走到她身边,轻声细语道:“娘娘,时候不早了,歇了吧!” 子衿点点头,转身走近床榻,身子一歪,侧身而卧。 看着正在闭目而眠,实则心里却如万马奔腾般激荡不止。 水漾无声地摇了摇头,转身出去了。临了,子衿只听到一声微微的叹息。RS 第一五九节:暖身 由于苏采秋的死,也因为淑嫔被禁不许再来冷宫。所以,不但夜晚的哭泣声消失了,就连白天也显得格外的清静。在冷宫里的日子就这样慢慢沉寂了下来,如流水一般带着日月间的匆忙交替,春天便一天天的在指缝中流走了。 直到春末夏初的到来,头上的阳光越发的明丽耀眼,但是子衿却染上了一场非常严重的风寒。高烧不退,咳嗽不止,水漾和如意想尽了各种办法为她除病,但是效果却微乎其微。 病一旦拖得久了,就会越发的严重,以至于小康子从外面偷偷送进去的药已经不管用了,子衿整个人渐渐瘦了下去,水漾和如意也已经急得直哭。 得知消息的元婉心急如焚,不顾得罪太后和鸾贵妃等人的危险,挺着肚子直接去议政殿求皇上,最终皇上答应她可以带着一名太医入冷宫给子衿诊病。 元婉带着郭少本走进冷宫时,子衿正在榻上侧身躺着,远远望去,那身子瘦得已经如纸片人一般单薄。 “姐姐!”饱含着千言万语的一句呼唤刚刚脱口而出,元婉已是泪流满面。 子衿在榻上缓缓转身,见是元婉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拎着药箱的郭少本,她忍不住使劲地眨了眨眼睛,虚弱地说道:“是婉妹妹和郭大人吗?我这不是做梦吧?” 水漾也抹了抹眼角的泪,伸手将她扶着坐了起来,缓声道:“娘娘,您没有做梦,就是婉才人和郭大人来了。” 子衿一喜,伸出手去,元婉便快步迎了上来,四只手紧紧相握,四目落泪,蜿蜒而下。 元婉伸手将子衿额前的碎发顺了顺,带着哭腔心疼地说道:“姐姐,你瘦了好多!” 子衿摇了摇头:“没事,风寒而已。快说说,你们是怎么来的?” “我听小康子说姐姐你染了极重的风寒,又没有太医为你诊治,实在是寝食难安。于是就去求皇上,结果一求皇上就答应了,这不我就带着郭太医来了。”元婉说到这里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附在子衿耳边神秘道:“姐姐,我们来冷宫之时,皇上还嘱咐郭太医给你用最好的药呢!其实皇上心里还是惦记姐姐你的。” 子衿点头微微一笑,复又低头去看她的肚子,满眼尽是温柔,一脸欢喜地说道:“肚子又大了好多,看样子这孩子很是健壮呢。” “是啊!”元婉也抚上自己的腹部,笑着说:“还挺淘气的呢,总是在肚子里踢我。” 子衿亦陪着笑:“这样看来应该是个皇子了!” 说罢她开始巨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的震颤,整张脸也憋闷得如猪肝一般的紫红色。直咳得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了一般,元婉见状大感骇然,急忙伸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的来回抚摸着,不由得一脸焦急地对身边的郭少本道:“郭太医,您快给姐姐瞧瞧,怎生咳得这么厉害。” 郭少本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耸了耸肩说道:“婉才人,总得娘娘咳嗽停了,臣才能诊脉啊!” 元婉急得脸都白了,忙不迭地帮她抚着后背。 又过了一会儿,子衿的咳嗽之声终于渐缓,又喝了两口水漾端来的清水,才将这“山崩地裂”般的咳嗽声暂且止住了。郭少本这才上前说道:“娘娘,还是让臣先给您诊脉吧!” 子衿点了点头,将手腕伸了出去。郭少本伸手搭上腕脉,凝思了一会儿之后,眉头微微皱了皱。 “郭太医,有何不妥吗?”元婉一边紧张得赶紧问道。 郭少本收回手,抬头说道:“娘娘的风寒来得是猛了一些,又延误了最佳的诊病时机,看来需要悉心调养一段时间才会慢慢痊愈的,服药期间,娘娘切勿忧思太多,这样不利于病情痊愈。娘娘和才人放心,臣有把握将娘娘的风寒之疾治愈。只是……” 元婉刚刚嘴角露笑,听到“只是”二字,紧张得又迅速抿成了一条直线,急道:“只是什么?哎呀!郭太医你今儿说话怎么这般吞吞吐吐的?” 子衿一笑扯上了元婉的手:“瞧你急的,怎么比你自己得病还紧张似的,先让郭大人说完吧。” 郭少本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娘娘,您最近可有吃什么暖身的东西了吗?或者来冷宫之后经常食用什么食物?” 子衿想了想,又看了看一旁的水漾,摇了摇头说道:“没有的,每天就是面食和青菜,也没有什么特别之物。” “那就奇怪了。”郭少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以前臣给娘娘诊脉的时候,娘娘的体内一直都是寒气甚重。臣一直以为娘娘就是这样的体质,再加上去年秋季在冷水里泡了那么久,使身体更加寒凉。那样的体质是极不易调节的,而且更是不易有孕。没进冷宫之前,娘娘一直服食暖身汤药,似乎也没什么成效,怎么入得冷宫几月,这身子竟然不寒了?” “是不是现在天气越来越暖的原因,所以姐姐的身子就不寒了?”元婉在一旁插言道。 郭少本摇了摇头:“不,这和天气无关。” 子衿听罢身子一个激灵,说道:“郭大人不说我倒是想不起来,我在家中之时从未有郎中说我是寒凉的体质。进得宫中每逢太医诊脉都说我身体寒凉,我也一直以为是在浣衣局洗衣冰到了,经此看来,事情另有蹊跷。” “另有蹊跷?”郭少本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子衿问道:“郭大人可听说过避孕籽这种东西?” “自是听过。”郭少本点了点头:“避孕籽是一种极为寒凉的药物,短期间食用可以起到避孕的效果,若是长期服食,或可使人终生不孕。” 子衿脸上闪过一丝没有血色的惨白,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或许我已经服食避孕籽有几个月了,所以每逢太医都说我身体寒凉。但是自从到了冷宫之后,就没有再服食了,所以身子渐渐暖了起来。” 元婉和郭少本听完均是一阵骇然,连一旁的水漾和如意也如坠入雾中一般,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子衿又道:“郭大人,待过几日我叫小康子送到你那里几样东西,你帮我看看里面是不是有避孕籽的成份。” “是,娘娘。”郭少本又道:“为防其它意外,臣回太医院后开了药,让小康子亲自送来,在这里的厨房煎药吧。这药是温补的,见效可能会慢些,但是这样不会伤身子,娘娘坚持服上一段时间定会痊愈。” 子衿点头:“有劳郭大人了。麻烦郭大人先去给我开药吧,我和婉妹妹再说一会儿话。” 待郭少本走后,子衿饮了一大口水漾递过来的川贝枇杷露,这才急急问道:“婉妹妹,外面的情况怎么样?有没有人对你的孩子不利?” “姐姐放心。”元婉亲热地抓上子衿的手腕说道:“自从姐姐来了这里,我就整日在宫中养胎,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太后和老佛爷那边因我有孕行动不便,也免了我的请安,所以我x日不出宫,也给不得别人害我的机会。身边又有郭太医照顾着胎,现在看来万事还都挺稳妥的,只是日日挂念姐姐,就想着待我生产之时,姐姐能在我身边就好了!” 子衿静静地看着她,如同看不够一般,担心地说道:“对女人来说,生产就如同到鬼门关走一遭,到时候一定要万事小心,让郭大人时时守在身边,包括煎催生药也要用自己人,千万不能像湘妃那样,不明不白的就被人害了。” 元婉答应着,又心疼地看了看子衿,一字一顿地说道:“姐姐,我一定想法子救你出去。在这里太苦了,不但吃不好住不好,生病了连太医也不能请。若是等太后和皇上想明白了还你清白时,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到时候就算姐姐可以出去,恐怕也要把身子熬坏了。而且姐姐这一进冷宫,有多少妃嫔脑袋削了个尖似的,想尽各种办法往皇上坏里扎呢!就连那元淇都不似往日那般,也开始在皇上身上打起了主意,而且似乎是拿着姐姐你当梯子一般。就在前日里的端午节宫宴上,皇上一高兴还说待皇后的百日期过了,就将她和柳才人一起晋了贵人的位份呢!”她觑着子衿的脸色,顿了顿小心道:“虽然元淇是姐姐你的亲妹妹,我不该这样说她,可是我就怕……” 子衿避开元淇不提,只是摇摇头:“妹妹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担心,先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是最要紧的。” “姐姐不在,就算把孩子生下来,我也是无趣。”元婉似是赌气一般地说着,忽然她似想到了什么一般,眼角一挑说道:“姐姐,你知道吗?后位一事鸾贵妃和慧妃姐姐可能都没希望了。” “为何?”子衿很是不解的看着她:“不是鸾贵妃,不是慧妃姐姐,难道还能是辰妃?” “也不是辰妃。”元婉摇摇头神秘道:“听说太后为此事大伤脑袋,千挑万选之后,最终为皇上选了罗修恩宰相的孙女罗月汐,曾经为此事去请老佛爷做主,老佛爷却也没反对,这事儿就这么初步定了下来,只待选个吉日便将新后迎娶进宫呢!”RS 第一六零节:新后 “罗修恩的孙女?”子衿眨了眨眼睛:“去年选秀的时候怎么没见这罗宰相的孙女参选?反倒今年就成了新后?” 元婉一笑:“年龄还小着呢,才十四岁!去年选秀时左右不过才十三,哪能到选秀的年龄呢!” 子衿大大吃了一惊:“才十四岁?这么小的年龄可能压得住后宫众人,特别是那个鸾贵妃吗?宫中的女子个个都像猴子一样精明,怕是如果没有太后坐阵,她这个皇后了不好当。” 元婉也摇了摇头,撇嘴道:“说得就是呢!这罗宰相也够狠心了,将这么小的孙女送进宫中受这份罪。皇后之位也不过是看似风光,却不是那么好当的,多少人对这位置虎视眈眈呢!” “估计这也是太后和皇上的权宜之计,看来鸾贵妃娘家的权势太大了,皇上和太后无法完全控制,只好找罗修恩来平衡前朝势力了。这样下来,那鸾贵妃不是要气死了。” 元婉很是解气的一笑:“哼!整日在宫中嚣张跋扈,耀武扬威,依我瞧着气死她才好,一想到她当初力劝太后杀了姐姐,我这心里就气,只恨自己位份太低,制约不了她。” 子衿谨慎道:“妹妹要小心她才是,宫中那些个没有出生的孩子,可能多半都与她有关。我猜三皇子千皓能活下来,也多半是因为当初湘妃养在宫外的别院,宫内的妃嫔便没有动手的机会。但是到了生产之前湘妃却回宫了,最终还是遭了暗算,虽然皇子算是安然无恙了,可湘妃还是去了。”她想了想,看了一眼元婉的肚子继续道:“你这肚子里的宝贝,我可是日日担心得紧呢,就怕你一个人在外面遇事应付不了。好在妹妹位份低,也不得宠,也算避开了一部分锋芒,那嫣昭仪也有了身孕,也算是帮妹妹分担了一部分危机,想对皇嗣下手的人,可是要顾此失彼呢。” “姐姐放心,我现在是轻易不离自己的宫门半步,也不让其它人接近我的宫中,看着不妥的饮食都要让郭太医确认一翻才肯下肚,她就算想害我,目前也是找不到机会的。”元婉几乎是带着一种炫耀的口气说着。 “那生产呢?我最担心的是生产的时候被人动了什么手脚。”子衿紧紧地攥着元婉的手,很是紧张的样子。 元婉微笑道:“等生产的时候,姐姐就出冷宫了,有姐姐在,我一切都不担心。” 子衿几乎是宠溺一般地看着她,柔声道:“若是我在,定会全力保护你,可是我若不在,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才行。而且依我现在的情况,想出去怕是不容易,何况你现在怀胎已经六个多月,离生产的日子也不是太远了。” 元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异常坚决地说道:“姐姐放心,待我的孩子降生时,你一定会走出冷宫的。” “好了,先不说这些,看我给你的孩子缝的小衣裳如何?说罢子衿笑着转身,自床榻里侧拿出一套极为娇小的婴儿衣裳,摆在元婉眼前:“妹妹瞧瞧可还喜欢?这颜色是我想好了,才让小康子帮着拿来的,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穿这颜色都好看。还有啊,我怕缝衣服的线口伤到孩子娇嫩的皮肤,所以都是滚着边缝的。虽不如妹妹你的手艺好,就算我这个做姨母的一点心意吧!” 元婉将那小衣裳拿到眼前细细观看,柔软如丝棉一般的水蓝色软绸布料,不但衣裤鞋袜一应俱全,还有一个俏皮可爱的瓜皮小帽,均是针脚细密平整,看得出来果真是用了心缝制的。 元婉很是欢喜,高兴道:“姐姐真是有心了,孩子才六个多月,姐姐把衣掌都准备出来了。” 子衿颔首:“冷宫之中,呆着也是无事,若是哪里不合适,你有着身子不方便,让欢颜改一改就好。”说着,子衿愣了愣,目光四下扫了一下,颇为不解:“奇怪!你来冷宫看我,欢颜没吵着要和你一块来?” 元婉面上一耸,脸色微微有些不对,吞吞吐吐道:“没,她没来,我让她留在宫中了。” 子衿当即警觉不对,连忙摇头:“不对!婉妹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欢颜她到底怎么了?你来冷宫看我,她不可能不吵着要跟你来的。” 元婉见隐瞒不过,只好缓声道:“我说了,姐姐可别动气。” “到底怎么了?”子衿一着急,又忙不迭的咳了起来。 “姐姐别气,我说,我说!”元婉连忙道:“前几日欢颜去内务府领月例,恰好碰到了随喜。因为随喜去鸾贵妃的宁瑞宫里做了近身侍候的宫女,欢颜气不过就上前说了她几句。哪知那随喜当即带着几个宁瑞宫的内监和宫女,直接在内务府的大门口就对欢颜大打出手。” 子衿眉心动了动,脸都气白了:“那后来呢?” “后来那些人将欢颜打完扔在内务府的门口就跑了,还是小康子的师傅发现了,才将欢颜送回了我的宫里。” “伤的是不是很严重?”子衿抓着她的手继续问道。 元婉道:“外伤倒是不严重,擦些药就好了。只是有一条腿不知道被谁踩了,不敢下地走路。郭太医说腿骨裂了,需要卧床静养。唉!那随喜也真是狠,把欢颜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扯掉了好几缕头发。” “随喜!”子衿气得牙齿咯咯直响,就连额头的青筋也跟着突突跳了起来:“我只是进了冷宫,她真当我死了吗?投奔新主也就罢了,还欺负欢颜!” 元婉有些自责道:“姐姐,也怪我没本事,没保护好欢颜。” 好半天,子衿才缓了缓神色轻声道:“怎么能怪妹妹,只怪当初我错怜了人,又将她带入宫中。哼!有本事就将我一辈子关在冷宫之中,否则若是让我出去,这些旧账,我终是要一件件的讨回来的。” 天黑之前,子衿拉着元婉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但终是挡不住指针的旋转,挡不住离别的脚步。元婉拿着未出世孩子的小衣裳,几乎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冷宫。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皇上和太后的恩准,自是无人敢进来探望,所以这个冷宫里又实如其名的冷清了下来。 只是由于皇上曾经恩准郭少本给子衿治病,所以他倒是每隔三五日便到冷宫走一趟。因为他的到来与悉心医治,不但子衿的病日渐好转,就连郑贵人和方姑姑也得到了相应的照顾,郑贵人常年的偏头疼得到了明显的改善,方姑姑的痛风更是迅速的好转。 这一日他又到冷宫来给子衿诊脉,子衿小心地问道:“郭大人,冷宫是其它人避之不及的地方,你为何愿意来?不但帮我诊病医治,就连郑姐姐和方姑姑也都受益。” 郭少本一笑,爽快道:“臣的父亲从小就教导臣,不做良相,便做良医。医者父亲心,对待病人一视同仁。何况娘娘信得过我,季郭两家又是世交,我不来冷宫又让谁来?” 子衿也笑:“看来我将元婉的胎交给你,真是交对人了。” 郭少本收了诊脉的手,似是忽然想起什么事,说道:“娘娘,那日小康子送到臣那里的几瓶油,臣已经仔细看过了,里面确实有避孕籽的成份,尤其是芝麻油里面居多一些。” 子衿冷冷一笑:“可不是嘛!因为我最喜欢食芝麻油了。” 郭少本掩饰不住唇角的惊愕:“那油莫非是小康子从暖秀宫中拿的?” 子衿虽是点头。但此事终究已经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在她脸上自是看不到任何吃惊的表情,反而淡淡地问道:“郭大人,静妃姐姐可好吗?我还真挺想她的。” 郭少本一怔,半晌才低声道:“臣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偶尔能远远地看上一眼,几乎没有什么机会能说上话。端午节时在御花园远远的见上一面,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清减了不少。” 子衿看他伤感,也跟着叹了口气没再问下去了。 一个月后,子衿的病在郭少本的悉心医治下终于大好,水漾和如意也像重新活了一般,欢喜极了。沉寂已久的冷宫又时不时的会传出几阵笑声。 这一日是六月初六,黄道吉日。 她正坐在院子中晒太阳,突然隐隐约约听到鼓乐齐鸣的声音,心中忍不住一紧,喃喃道:“这一天终还是来了。” 水漾自屋内拿出一把遮阳伞,走到子衿身边,柔声细语:“娘娘,郭大人是说多晒晒太阳是好的,可这临近中午太阳越发的毒辣了,再这样晒下去会伤皮肤的。” 子衿不答反问:“水漾,你听到外面的鼓乐声了吗?” 水漾有些躲闪的一笑:“奴婢听到了,可能是新后入宫了吧。” 子衿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叹道:“新后入宫!今儿真是一个大好的日子,天朗气清,万里无云。又逢皇家娶妻,宰相嫁女,理应普天同庆,京城又要好一番热闹了。”RS 第一六一节:勾魂 反差往往都是这个时候才显现得更为具体和明显,外面越为热闹,冷宫里便显得越为冷清。 水漾安安静静地在厨房里切菜做饭;如意将屋内一遍一遍的擦洗,几乎已经是一尖不染;而子衿这一天除了晒太阳,则专注于到后院的小菜地里锄草,浇水。 直到外面的喧闹声渐渐停止时,天色也渐渐暗沉了下来。 不一会儿,一轮弯弯的上玄月渐渐升起,几颗残星也开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月光便开始朦朦胧胧地泻在小院里。就连墙角的几株蔷薇花,也被蒙上一层朦胧的美感。 晚饭后,子衿正端坐在屋里,围着一盏烛火看书。水漾推门将翻墙而来的小康子放了进来。 子衿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来告诉我今天新后入宫了,那就不必说了。这么大的动静,即便是身在偏远的冷宫,大家也都听到了。” 小康子却是摇了摇头,眼脸挂着一丝凝重,急急说道:“奴才并非想说新后入宫的事儿,而是花影死了!” “死了?”子衿猛地一震,身子从椅上迅速弹了起来:“你不是说她被安排到花房当差,已经和后、宫中的妃嫔们没有任何接触了吗?她什么时候死的?是怎么死的?” 小康子自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若是花影死了,那子衿走出后宫的希望就更是渺茫了,于是又急急说道:“是昨天晚上落水而死的,昨晚奴才闲着无事,想着到花房再观察一下花影,看有没有什么破绽,结果走到花房左边的荷花池时见一个人在里面扑腾,仔细一看竟然是花影,待奴才将她救上来之时,几乎已经没了呼吸。我用力摇她,问她到底是谁害娘娘的,她张了张嘴,努力了半天,最终只说出了‘才人’两个字。” 子衿翻了翻眼珠:“才人?” 小康子继续道:“奴才已经算过了,这宫中在才人位份的就有六七位之多。娘娘您听我给您数一数。”他掰着手指头说道:“婉才人,季才人,柳才人,许才人,这几个和娘娘都是相熟的,还有两位分别是朱才人和刘才人,这朱才人从前是太后身边的宫女,由于人机灵深得太后喜欢,便被封了美人,后来又晋为才人之后,也就慢慢沉寂下去了。刘才人则是和娘娘同一批进宫的秀女,听说自进宫后一直就病着,甚少出来走动。” 他说完之后,接过水漾递过的茶水,仰头饮了两口。 子衿缓缓说道:“朱才人和刘才人可以排除,先不说她们从来不与我走动,与花影可能也不识得,就说我寝房的金刚草她们也没能力送进去,何况她们又因何害我,这个推敲很难成立,所以不用考虑她们了。” 小康子又道:“那许才人自娘娘出了事之后,皇上封了暖秀宫,她便也因此迁了出去。倒是还一如既往的深居简出,看不出什么破绽来。继而便剩下婉才人,季才人和柳才人了,奴才想自是柳才人的嫌疑较大。” 子衿将手上的书合拢,点了点头:“我最相信的是元婉。” “娘娘,季才人可是娘娘的亲妹妹,这个也应该可以排除了。”如意在一边不知情况地说了一句。 子衿却只是无声一笑。而水漾和小康子却是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了。 小康子走后,冷宫内的世界看似又恢复了平静,实则内心却是波涛汹涌。 夜渐渐深了,子衿歪在榻上半睡半醒中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却忽然听得身后的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她侧卧于榻,后背对于房门,也不回头去看,只轻声道:“水漾,怎么还不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来人并不回答,却闻得轻轻的脚步声在向她的床榻靠近。 “水漾?”子衿似乎觉得不对,急欲回头,却被一双大手紧紧地搂住了纤腰。她急得惊呼出声,并且手脚齐用地奋力低呼挣扎:“是谁?放开我!” 耳边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接着有人道:“子衿,是朕!” 一个遥远而又熟悉的声音,一个她日思夜想的声音,此刻正如焦雷一般灌进她的耳中,惊得她的身子猛地一颤,似是不信一般,两眼瞪得大大的,半晌后,才怔怔地说道:“难道我又做梦了?” “子衿,你没有做梦!是朕来了!”夜未央轻轻抖动了一下她的肩膀,又强调一句:“是朕来看你了!” 她努力了半天终于双眼在黑暗中得到了适应,待看清了那个熟悉的轮廓,她有那么几分钟的愣怔,紧接着便情不自禁的唤出声音:“皇上?真的是皇上,我没有做梦?” “当然不是做梦。是朕,朕来看你了。”夜未央的声音很是激动,他几乎是抖着双手将她拥入怀中,并且紧紧的,似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溶进自己的身体一般,这才忘情唤道:“子衿,朕好想你!” “可是今儿不是皇上迎新后入宫的日子吗?”子衿在他怀中结结巴巴地问着。 “子衿,朕今天只想见你。”他将她的身体扳正,虽然屋内黑暗无光,但他依旧用一双朗朗黑眸深情地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朕,今天只想见你,为你的‘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再把银缸照,唯恐相逢在梦中。’朕怎舍得只与你梦中相会,所以朕就来了。” “皇上,你去曲桥上的亭子里了……”她轻呼出声,她知道,此时的夜未央已经看到了凉亭里的吊信,他有去凉亭,说明他还在念着他们的曾经,他们的种种过往,想到此处不由得泪水涔涔而落。 夜未央再次将她紧拥入怀:“朕不止去了曲桥上的亭子,朕还看到香包内的‘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山还有棱,天地还未合,所以朕就来了。” 那是她在给夜未央做荷包时放在里面的诗,没想到这也能被他发现。尽管这样,可她依然清楚地明白,她身处冷宫,还是一个带罪之身,于是柔声道:“皇上不是也和其它人一样,认为是嫔妾害了淑嫔和她腹中的皇子吗?怎么又肯来见嫔妾了?” 他怔怔地看着子衿,声音软软的:“子衿,是不是因为这样你就怪朕,对朕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亲近了?” 子衿低头:“哪有不亲近,只是嫔妾是带罪之身……” “瞧你,还说没有。以前在没有旁人的时候,你从来都是以我自称,现在自称嫔妾,可不是没有以前亲近了。”他见子衿不语继续道:“当时所有罪证都指向你,朕也是气糊涂了。太后和鸾贵妃又不依不饶,朕只好先让你住到冷宫来,待事情冷下一段时间,朕会想办法将你接出去的。” “当真这样想的吗?”子衿又重复着以前常用的动作,用小拳头敲着他的肩膀。 夜未央复又将她搂在怀中,叹道:“本来朕想着让你在冷宫呆上一年半载的,大家对这件事也就忽略了。可是你的影子常常在朕的脑海里打转,有好几次朕还情不自禁的走到了暖秀宫,可是进去一看,人走屋凉,那叫一个心酸哪!” 子衿终于委委屈屈地哭出声音,两只玉手立即变成两个挥舞的粉拳,虽然劲不大,但却实实地砸到夜未央的胸前,她一边哭一边道:“为什么我想恨你,就是恨不起来。你知道我是不会做那样伤天害理的事的,就算我有那么狠的心,我也不会伤害你的孩子,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朕知道,朕知道!”夜未央又是自责又是心疼地说:“朕也后悔,也许当初再缓几天好好查一查,可能结果又不一样。你来冷宫的没几天朕就后悔了。这段时间朕过得也是担惊受怕的日子,怕你在冷宫过得不好,怕你伤了病了。前段时间朕听说冷宫里死了个人,吓得朕都快尿裤子了!” 这一句尿裤子,终于让阴雨绵绵的季子衿破涕微笑,忍不住搡了他一把:“皇上说什么呢!” 夜未央爱怜地帮她擦着眼泪,哄道:“好了,不哭了。朕这不是来了吗?你看你多有本事,在凉亭里挂了两份信就把朕的魂给勾来了。” 子衿当即翻着白眼,撒娇道:“去你的,谁勾你的魂儿了!” 夜未央当即投降,举手道:“朕,是朕勾你的魂儿行了吧?” 子衿嘟嘴背对于他,堵气道:“皇上也没有勾了我的魂儿!” 夜未央赖皮一般地又自身后缠上她的腰,贫嘴道:“那就还是你勾了朕的魂儿!” “哎呀!我也没有勾你的魂儿!”子衿一跺脚继续不理他。 夜未央身子一歪,当即将她拦腰抱起,语含深意:“到底是谁勾了谁的魂儿,我们何不床上研究研究。” “怎么研究?”子衿仰头看他。 夜未央狡猾一笑:“朕做给你看。” 那一晚,夜未央连哄带骗,终于将这女人骗上床,直到天亮时,女人才有空问他:“皇上,到底是谁勾了谁的魂儿?”RS 第一六二节:消息 第二日一早,夜未央如往常一般起榻准备去上早朝。他抚着子衿的秀发依依不舍道:“再耐心等待一段时日,朕会尽量说服太后,并想办法让你出去的。母后做妃子的那些儿年,处处受皇后压制,为了朕可以说是委屈求全,过得极为不容易。所以现在朕不忍再让她伤心,你就得代朕多受点委屈吧!” “太后也是护皇上心切,护皇家子嗣心切,这些我都懂。”子衿一句也不提出去的事,只是乖巧的在一侧点头。并轻声问道:“皇上想让我出去,现在可相信我了?” 夜未央吻着她的额头,满脸愧疚:“朕能在这出现,自是相信你的。你也要相信朕,别着急,慢慢等待,相信朕终有一天会将你接出这里的。” 子衿依旧只是点头。 在夜未央临出冷宫大门时,他又回头拍拍她的手道:“元淇在外面一切都好,朕会代你照顾好她的,为免她在外面受其它妃嫔的排挤欺负,朕下月就晋她为贵人,若是有机会再晋为昭仪,位份高一些在宫中行走也是方便些。朕这样做你可高兴?” 子衿灿然一笑:“皇上厚待我的妹妹,我自是欢喜的。” “欢喜就好!”夜未央说完对她微微一笑,又伸臂紧紧地搂了她一下,这才转身出了冷宫大门。 大门关上的同时,子衿的一张俏脸也刹时被冻住一般僵硬。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冷宫空旷的小院里,本是夏日凉爽的清晨,后背却潮乎乎地渗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珠。此时此刻,她眼前那扇掉了油漆的大门似乎成了一面镜子,她和元淇在季家的点点滴滴均在眼前一一浮过,欢笑,泪水相伴随行已有四年之久。还有她那张俏生生的俊颜,娇滴滴的声音,这一切都说明她只不过是一个柔弱又胆小的女子,然而为何事情偏偏不是眼中见到的这样。 忽然,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季家爹娘的身影,这才是她最深的痛。无论是她还是元淇,都是爹娘的女儿,无论谁有事,那么最为难过的都是季家爹娘。 子衿的心如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猛地一抽,疼痛便蔓延开来。 水漾自屋内走出,轻声道:“娘娘,回屋吧!皇上已经走远了。” 子衿无声点头,被水漾搀扶着回了屋内。只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几碗蔬菜粥,几个茶叶蛋,一碟新鲜嫩绿的凉拌小白菜,一碗飘着各种青菜叶子的蔬菜杂汤。子衿一笑:“莫不是后院的小菜都可以吃了,今天的餐桌上好像丰盛了不少嘛!” 水漾也是一笑,执起汤勺慢慢向碗里盛着汤:“最近娘娘往后院跑得勤快,浇水除草也及时,所以这些个青菜早早就能吃了。若是娘娘不去理它们,缺少水份不说,单说那些肆意疯长的野长就能把这些个青菜苗欺负得又黄又瘦,所以这野草啊,还是该除就得除,心慈手软,终是后患无穷!” 子衿端过汤碗喝了一口,眯眼道:“你说得没错,心慈手软,后患无穷!” 自那日以后,夜未央虽然没有很快放子衿出去,但却丝毫没有掩饰他对子衿的好。即便她身在冷宫,夜未央也依旧赏赐不断。新晋的时新瓜果,各色珠翠,希罕衣料,但凡宫中有的,他都是紧着子衿先挑。就连内务府分发供己的奴才们,也不敢再用冷宫的标准给子衿送食材和吃穿用度。这样的日子一久,诸般待遇渐渐如在暖秀宫时一般好,所以这个冷宫被子衿住得真的不太冷了。 方姑姑每天开开心心地享受着各色美食,就连郑贵人也感叹道:“若是冷宫的日子一直能这般不缺吃穿,那住在这里还真是逍遥得很,既有了清静,又能躲开宫中的明争暗斗,真是好极!” 听了这话,子衿只是苦笑。既便恩宠再多,人依旧在冷宫里,形同软禁,没有人身自由。太后不答应,是万万出不去的。不过令她欣慰的是,倒是夜未央则恢复了如从前那般,不但不计较来冷宫路途偏远,冷宫内环境贫瘠,而是每隔三两日必来看她。软语温香,满面深情。 然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本来在后宫众妃嫔中间渐渐沉寂的子衿,又如一颗雨后的春笋般疯狂地生长起来。不但在帝后大婚之夜,夺去了皇后的洞房花烛夜,更是身在偏远的冷宫,居然抢过了东西六宫的八方恩宠,这所有的一切不得不让那些妃嫔们,又开始咬着牙齿羡慕忌妒恨起来。特别是那些恨子衿不死的人,已经开始牙根都痒了起来。 但是子衿当初并未被废去嫔位,依然是皇上的妃嫔。虽然是身在冷宫,但是皇上愿意来,即便是太后也不好说什么。而且太后只是限制她不许出冷宫,可限制不了皇上看她,宠她。 这样一来,她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之地。于是又开始过起了小心翼翼的日子。但凡从宫外送进的吃食,都要经过银品试毒,才敢放心食用。哪怕是夜未央命人送来的东西,水漾也是万分小心的对待,就怕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 如此,无论是冷宫内,还是冷宫外,众妃嫔的心情如同这外面的天气一般,日渐炎热焦灼起来,甚至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日渐炎热的天气后面,定有一场突出其来的暴风雨。 直到有一天,小康子大白天的便不顾危险直接翻墙而过,而后直接闯进子衿的房间时,子衿发现他的整张脸似乎都绿了,不由得脸也白了几分,赶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娘娘!”小康子跪地便俯头哭了起来。此时,他的整张脸都是湿乎乎的,分不清是泪还是汗,眉眼鼻唇还带着一些因为过度着急,而微微引起的扭曲。 子衿看得心中一阵强烈的波动,似乎暴风骤雨马上来临一般。她慌忙将他扶起,急急问道:“怎生脸色这般难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水漾和如意对视一眼,也隐隐感觉到不好,都凑到小康子身前侧耳听着。 小康子挥袖抹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说道:“娘娘,大事不好了!今儿早晨宫中众妃嫔齐到太后的永寿宫请安,淑嫔提到近日皇上放着宫中那么多妃嫔不临幸,偏偏喜欢往冷宫跑,又说冷宫阴气重,有损皇上龙体,传到外面去可是有损皇家颜面的。” “那然后呢?”水漾已经急不可奈。 “然后借着这个由子好几个妃嫔就开始说娘娘不好,说娘娘媚惑皇上,扰乱宫闱。鸾贵妃和淑嫔,还有那个已经晋为贵人的柳如烟居然一起跪请太后直接赐死娘娘,紧接着整天巴结鸾贵妃的几个妃嫔也都跪了下去,目地也自是请太后赐死娘娘!据说因为这事永寿宫内乱了一早晨。”小康子说到这,紧张地望着子衿。 “哼!为了除掉我,淑嫔和柳如烟这一对死敌居然也可以联手了?原来为了同共的目标,死地也可以变成盟友。”子衿尽量保持着镇静又问道:“太后怎么说?还有那个新入宫的皇后又怎么说?” “太后一开始不太同意,说皇上如此钟爱于娘娘,若是将娘娘赐死了,怕伤了和皇上之前的母子情份。但是鸾贵妃等人都说这样做也是为了皇上好,宁可伤了母子情份,也不能伤了皇上的龙体,更不能伤了南陵国两百年的昌隆国运。”小康子想了想又道:“至于那个新入宫的罗皇后却也没表现出任何反驳的意思,只说一切凭太后做主。” “这么说来,她们的煽动在太后面前已经有效果了?”子衿一阵骇然。 “娘娘,怎么办?咱们去告诉皇上吧?”如意也急得哭了出来。 “不可。”子衿挥手挡住她,慢慢做了个深呼吸道:“让我想想。” 子衿想了一会儿,复又问道:“小康子,这些话都是慧妃娘娘让你转告我的吗?” “是。”小康子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慧妃娘娘也急得不行了。她刚刚从太后处回来,就急着让奴才来通知娘娘一声,好让娘娘早做准备着。” 子衿点点头又问:“那她们打算何时动手?” 小康子想了想:“慧妃娘娘说,‘鸾贵妃给太后出了主意,说是等明日皇上上早朝时,太后亲自来冷宫赐娘娘一杯烈性毒酒就好,待皇上下了早朝,什么事都办妥了,直接来个先斩后奏,待皇上下早朝后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好狠毒的心啊!”子衿手握拳头,重重砸在一侧的机案上。复又对小康子道:“大白天的这里不能多留,你且先回去,密切注视着永寿宫的动静。若是太后不发话,那些个妃嫔包括皇后,因为忌惮皇上的龙威,所以都不敢来冷宫胡闹。若是太后准备好来冷宫了,你就回去找慧妃姐姐,让慧妃姐姐去求老佛爷救我。” 小康子一脸肃然地答应着,又按原路翻墙出去了。RS 第一六三节:险象 小康子来的这一天正好是十五,不但是众妃嫔齐聚永寿宫请安的日子,更是帝后夫妻二人团聚的日子。按南陵国的习俗,每逢月圆之夜,这一天皇上都要陪着皇后,即便是不在皇后处留宿,那么帝后夫妻也总要一起用膳的,以示夫妻和睦,家业兴隆之意。 罗皇后初初封后入宫,又是当朝重臣罗修恩的孙女,更是皇上和太后用来制约鸾贵妃娘家的筹码,所以夜未央对这位皇后虽然淡不上钟爱,但该有的礼节还是不会怠乎的。 所以这一天即便是水漾和如意如一个陀螺一般,在冷宫大门内急得团团直转,依旧没有见到夜未央的身影出现。 到了晚上,果然是月朗星稀,满月如镜。 夏夜的天空静谧而美好,再加上那轮又圆又大的月亮,用她那皎洁的光辉抚摸着大地,月光更是水一般的泻在冷宫的小院之内,竟然无端便增加了一些妩媚和神秘,从而也就少了一些恐惧与不安。 子衿静静地坐在小院之中,仰头望着那轮极美的圆月。即便当这轮月亮消失之时,也同时预示着她生命的结束,她依然觉得这月亮是极美的。 到了月近中天之时,似乎死亡的气息已经越来越逼近了。水漾和如意也悄悄走了过来,毫无声息地坐到她的身侧,此刻,或许静静的陪伴胜过任何的万语千言。 这一夜就这么过来了,无论怎样,谁也阻止不了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到了第二天,子衿早早一应穿戴整齐,甚至还让水漾帮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吃了如意做的精致早餐,便静静坐在那里,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终于,皇上上早朝的时间到了,但是冷宫内依旧鸦雀无声,大门如往常一般被关得紧紧的,没有任何人进来。 水漾和如意已经将神经绷得紧紧得,甚至是有一点风水草动的声音都将她们吓得一跳,生怕冷宫的大门被推开,露出太后那张如菩萨一般静谧的脸。 然而直到皇上下朝的时间都到了,那道门依旧关得紧紧的。 水漾有些庆幸地看着子衿:“娘娘,这都到晌午了,是不是说明我们已经转危为安了?” 话音刚落,映入眼帘的是小康子翻墙而入的身影。 急急将小康子迎进屋中,三人凑上前齐声问道:“太后怎么没来?” 小康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笑道:“娘娘,宫内出了事儿,恐怕太后那边一进半会儿顾不上您了,您的危险暂时应该是解除了。” 水漾和如意俱是拍手一笑,管它宫内出了什么事,只消咱们娘娘安全就好。子衿却一脸疑惑地看着小康子:“宫内出了事儿?是什么大事儿吗?” 小康子也是一拍手,喜道:“说来也真是巧,昨晚奴才正和慧妃娘娘急得不行时,突然有人进来报,说嫣昭仪那边出事了。据说是郭大人去给嫣昭仪诊脉护胎时,发现她体内有金刚草,这下皇宫大乱了,皇上,太后,皇后还有位份高一点的妃嫔都去了。嫣昭仪吓得直哭,生怕也生出像淑嫔那样的孩子,几乎是哭晕了几次。好在郭大人说中毒含量还轻,他能保住胎儿无险,嫣昭仪这才止了哭。皇上和太后当即大怒,说一定要查出是谁下的毒手并且重责。” 子衿眉头一挑:“巧?”她微微摇了摇头:“这并非是巧,恐怕是有人在救我。” 水漾脸露疑惑:“娘娘是说郭太医吗?” 子衿点点头:“定是少不得他的,否则那嫣昭仪体内的金刚草怎么不早不晚,偏偏在太后要赐死我的前一晚发现,而且是被郭太医发现。” “这倒也是。”水漾比较赞同的点了点头。 子衿问道:“嫣昭仪所中金刚草之毒,也是在食材中下毒吗?” 小康子点头:“是食材,但并不是淑嫔所食的那几样,而且据郭太医说份量较轻。并且时间上刚好和娘娘你入冷宫的时间错开,所以第一个排除嫌疑的就是娘娘您。” “噢?是吗?”子衿脸上疑惑更重了几分。 小康子又道:“待郭太医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将嫣昭仪中毒金刚草一事说清楚之后。一旁的婉才人当即哭诉,说当初淑嫔娘娘和腹中龙胎被毒害,大家一直以为是暖嫔娘娘,结果现在暖嫔娘娘身在冷宫,宫中又出现这样的事,说明暖嫔娘娘是清白的。求皇上和太后放暖嫔娘娘出冷宫,然后慧妃,静妃,还有婉才人一起跪地求皇上和太后放娘娘您出去。” 水漾一喜,看着子衿笑道:“娘娘这下恐怕是有出头之日了。” 子衿凝重地摇摇头:“恐怕不会这么容易。” 小康子又急急说道:“皇上当时倒是乐意放娘娘出去,可是鸾贵妃等人又说这一次不是娘娘下毒手,不代表上次就不是,也许是有人模仿娘娘的毒计声东击西而已。总之她们就是千方百计寻各种理由不放娘娘出去。最后太后则说,嫣昭仪的中毒不足以说明暖嫔是清白的,待抓到对嫣昭仪下毒的凶手后,一审便知,然后当晚就这么散了。” “那下毒的凶手呢?当真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子衿诧异道。 小康子摇了摇头:“虽然皇上和太后已经震怒要将此事彻查,但是似乎并没什么进展。听说今儿一早,于得水不但将嫣昭仪宫中的人挨个审问了一遍,就连内务府仓库管食材的那几个人也抓来动了刑,但是均是什么都没问出来,这事恐怕是不好查。” 子衿几人对视一眼,也不由得浑浑噩噩起来,最后只水漾似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道:“事情怎生这般奇怪呢!” 小康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便匆匆离开了。然而子衿等人悬着的一颗心也算放松了下来,紧张的时候还不觉得,一旦放松了,这才感觉到周身的乏力,于是当晚也就早早便睡下了。 自那日之后,无论是后、宫,还是冷宫,似乎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星移斗转间,天上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也变成了浅浅的一钩,但月色却依旧极明极亮,如水银一般直直倾泻而下,整个皇宫每晚都如笼罩在淡淡的水华之中。 如此,日子又这般平静了下去,如山间小溪的潺潺流水,不急不缓,蜿蜒绵长。 这期间小康子又来了几次,每次来也不过是絮絮说一些宫中琐事。唯有一次提到鸾贵妃等人又力劝太后赐死暖嫔,却被慧妃以宫中现在有两位妃嫔有孕,为了给小皇子小公主祈福,宫中不宜见得杀气这种太后较重视的理由搪塞了过去。所以赐死之事又一次不了了之了。然而鸾贵妃和慧妃的关系也日趋白热化起来,渐渐由先前的暗斗改为了现在的明争。身在冷宫的子衿从而也更加担心慧妃的处境,再加上夜未央已有多日未进冷宫,她的心更是日渐焦灼起来。 直到这一日,沉寂了许久的冷宫又突然有客造访。而且还是两位她做梦都想不到的访客来此。子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惊讶出声:“秦大人,高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秦非和高达先是规规矩矩地上前行了礼。而后高达才有些惭愧地说道:“娘娘,臣若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也不会冒着被罚的危险来冷宫求您帮助,实在是事情非常棘手。近日以来朝中本就政务繁忙,再加上此事的困惑,皇上大为震怒,已经在御书房内几日不眠不休,连吃饭都是命人送进去的。” “这样下去皇上的身子可是会熬坏的。”子衿深知夜未央虽然没有做出什么轰轰烈烈,流芳千古的大事,但也不能不称为是雄才伟略的明君。而秦非和高达也并非池中之物,竟然困惑到追到冷宫来。所以她忍不住既担心,又好奇地说道:“究竟是什么大事,令皇上和两位大人都这般困惑。还有,你们是怎么进来的,门口的侍卫竟没阻拦?” 秦非看了看冷宫的大门说道:“娘娘放心,看护冷宫大门的侍卫,在之前都曾经是高大人的属下,所以进来之时倒是没有费得什么周章,但是为免给娘娘带来困扰,臣还得长话短说。” 子衿答应着将秦非与高达请进屋中,看着水漾上了茶水,这才问道:“到底何事让二位大人这般为难?” 秦非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说道:“不知娘娘可否听说,一个多月之前,我南陵国西南部大片良田都闹起了蝗虫灾害,已经将百姓们半寸余高的农苗啃食一光,当地百姓受灾严重,愁苦不堪,已经面临颗粒无收的局势?” “本嫔自春季到如今,一直在冷宫之中从未离开半步,也未曾有人向本嫔提起东南部闹蝗虫灾害一事,所以本嫔并不知情。”子衿摇了摇头据实以答。 高达接话道:“娘娘不知没有关系,现在有一事已是十万火急之势,求娘娘为微臣们想个法子,若是迟了当地百姓更是身在水深火热当中了。”RS 第一六四节:灵蛇 子衿见秦非和高达这样郑重其事,自是明白事情已非同小可,于是肃然说道:“两位大人尽管说来,为皇上分忧,为天下百姓解困一事,本嫔自当尽力而为之。” 秦非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讲起了事情的经过:“西南部闹蝗虫灾害一带离京城较远,路途又崎岖难行。皇上得知此事之后,火速安排了两名赈灾使去西南一带为灾民发放钱粮和种子,待百姓们灭了蝗虫之后,还来得及种植一批夏粮,虽然不如春粮收成多,但也不至于让灾民明年挨饿。谁知朝廷安排的两位赈灾使,不但没有将钱粮和种子及时送到灾民手中,还带着运送钱粮的小支部队离奇失踪了数十日之久,待二人返回京中之时,都异口同声地说钱粮和种子被当地一支不知名的土匪劫了去,运往了某个不知名的山头。当地官员几乎将附近的山头都翻了过来,却也没有找到赈灾物资藏匿的地方。而且二人回来时都说是对方与劫匪勾结所为,其它人证已死,物证又不在,一时之间倒是定不了谁有罪。而且若是再运到西南部一批种子,又要历经一个半月,那么夏粮的种植期已过,就算种到地里,恐怕到了秋季也不会有什么收成。所以皇上迫在眉睫要找出这批种子藏匿的地方,然而二人一口咬定都说是对方做的,皇上又怕杀错了人,一时之间朝廷上下已是乱作一团。” 好半天,秦非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完,忙端起茶水饮了两口。 高达随即又补充道:“更可怕的是,西南灾区那边已经人心惶惶。那些来势汹汹的蝗虫,吃完庄稼又开始吃树皮草根,百姓吃完家中的存粮,到山间连野菜都挖不到了。街市上仅有一点存粮的店铺,也被灾民们疯抢一空。甚至有些胆子大的灾民已经开始组织人口外流,到其它没受灾的地方抢东西吃了。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引发大的动乱,到时候后果恐怕无法控制。” “所以关键在于让这周钱两位大人吐口说真话,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子衿起身想了想,回头又道:“这周钱二人是不是素来不睦?” “娘娘猜得不错。”高达道:“正是因为这二人素来不睦,皇上才派他们去赈灾,以起到互相监督之作用。因为在之前的赈灾事件中,往往会出现赈灾使贪图灾民钱粮,从中获取好处的事情。” 子衿道:“所以定是其中一个说谎,勾结了匪徒抢走钱粮和种子,从而想诬陷另一个。” 高达一拍手,蹙眉道:“娘娘说得不错,可是二人都咬死不承认,任谁也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啊?臣和秦大人这一琢磨,还是冒险来冷宫求娘娘指点迷津吧。” 子衿点了点头,站在窗口处沉吟半晌,便微微眯了眼睛,笑道:“本嫔倒是有个法子,只是还得麻烦二位大人去求助老佛爷的配合,只要老佛爷恩准本嫔在早朝期间可以离开冷宫去勤政殿两次,此事定能迎刃而解。” 高达一听,嘴角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朗声道:“只要娘娘有法子能将种子和钱粮找回,那么灾民就能及早灭掉害虫,及早将种子再次种到田里,为了这些,娘娘就算是让臣去求天皇老子,臣也愿意。” “臣也愿意。”秦非也在一旁附和着。 子衿微微一笑,又低声和奏非、高达二人耳语了几句。 秦非和高达似是不解地对视一眼,且听子衿又道:“二位大人若是信我,便可放心去办。若是此事不妥,本嫔的罪可比你们重,何况本嫔现在本就是带罪之身呢!” 二人又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臣相信娘娘。” 说罢便急步离开冷宫,直奔老佛爷的鸿福宫而去。 到了第二日一早,冷宫门口果然停着一顶妃嫔用的辇轿。并且秦非和高达亲自恭候在侧,秦非手里还捧着一个圆形的玻璃缸子,里面装着一条看着便令人心生恐惧,头呈三角形状的毒蛇。 子衿是被蛇咬过的人,知道蛇的可怕。就算事情已经过去这样许久,再次见到毒蛇仍然心有余悸。她在水漾和如意的搀扶下上了辇轿,歪头对秦非和高达道:“二位大人,事情可都准备妥了。” 二人齐道:“都妥了,娘娘放心。” 于是,在冷宫中已住了四月有余的子衿,四个月之后,又一次带着水漾和如意见到了冷宫之外的天空。 由于时间较早,辇轿行得又极快,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便到了勤政殿的门口。 子衿还未下轿,便见到殿前立着几个大臣的身影,其中一个正是她的父亲季司鹏。心中一暖,忍不住眼中透出几分潮湿。季司鹏似乎也看到了她,整个人如呆住了一般,一动不动地杵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偷偷扭过头去抹了抹眼泪。 待子衿路过季司鹏身边时,父女二人虽然没有言语交流,却都互相点了点头,以示自己安好之意。 然而惊呆的不只季司鹏一个人,在他不远处还有一人见到子衿那一刻也呆了,他几乎惊得连嘴巴也合不拢了,这个人就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初原! 时辰一到,张一一声高喊,大臣们便纷纷入了大殿。 夜未央高高坐于龙椅之上,远远看着秦非和高达伴着子衿缓缓步入大殿,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子衿三人一共过来问安,他才心中一惊,暗自猜测着子衿是如何走出冷宫,又来这早朝之上有何目地。 秦非将玻璃缸放在事前准备好的桌上,对夜未央道:“皇上,恕臣冒昧。臣大胆请老佛爷做主,将暂居冷宫的暖嫔娘娘请到了勤政殿来,并将暖嫔娘娘养了多年的巴蜀灵蛇也带来了,据娘娘说这灵蛇是可以测谎的,而且百测百灵。西南受灾一事已是迫在眉睫,有了这灵蛇,那么周大人和钱大人是谁说谎,只需一侧便可知晓了。” 夜未央虽然不太明白,但却也知道这肯定是子衿联手秦高二人用的什么计策,只是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暖嫔了。” 子衿微微一笑,得体地上前行礼,才又指着玻璃缸中的灵蛇道:“诸位大人,本嫔先来说说这灵蛇能测谎的原理。第一:通点医理的人都知道,人一旦说谎就会心虚紧张,那么一心虚紧张,脉博就会加快,脉博加快体温就会骤然升高。也正是因为体温升高,因此就会遭到蛇的攻击。而这条巴蜀灵蛇不但是有巨毒的,区别说谎的本事更是极其精准,如果你说谎,就会遭到他的攻击,如果医治不及时,就会很快死亡。第二:说真话者因问心无愧,则不会有上述变化,所以则不会遭到灵蛇的攻击。若是各位大人不信,可以对着皇上和众大臣的面说一句真话或谎话,然后将手指伸进这玻璃缸中,一试便知。” 子衿语毕,全场一片哗然。众臣之间小声的议论之声顿起,有的自是半信半疑,有的则抱着观望的态度,还有一部分称以前就听说过灵蛇一事,相传很灵验。但即便如此,也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来试这条蛇的真假,所以自是你看我,我看你,皆是驻足不前,互相观望之态。 看此情形,子衿一笑继续道:“刚才本嫔玩笑了,各位大人都是本朝重臣,受皇上所器重和倚杖,自是不能用你们的身体来试。相信各位大人都听说了屠夫张三因为怀疑自己的妻子与邻居有染,半夜将妻子杀害埋于梧桐树下之事吧?虽然官府已经破了案,人证物证俱在,张三是万万抵赖不得的,但是他却一直不承认杀妻。为了测试本嫔这灵蛇是否灵验,今日就先让这位张三来亲自测试。” 众臣的一片唏嘘之声再次此起彼伏,周钱二人自是也在其中,但是均看不出脸上有过多的变化。 那位周大人头发已经有些花白,长相干瘦,但眼睛却大而有神,很是精明又仗义的样子,据目测约六十岁左右。至于那位钱大人要比他年轻一些,是个武将,身材壮实,四方大脸,长相倒也憨厚。 这时秦非一扬手,殿前的两个侍卫押着一个满脸胡茬的彪形大汉便进了大殿。这大汉确是山野村夫,见到皇上也不会行礼,还是侍卫朝着他的腿窝处蹬了一脚,他才“扑嗵”一声跪了下去。 子衿看着那大汉扬声问道:“你就是屠夫张三吗?” 那大汉粗声粗气地回答:“正是。” 子衿眼神一凛,喝道:“你可有杀妻,并埋于梧桐树下?” “没有,我没有杀妻!”张三虽然长相有些凶猛,但刚进殿时表情还算和缓,且子衿一提他杀妻之事,似乎他整个人马上就激动起来,忙不迭挣着手里的铁链大声嚎叫:“我没有杀妻,没有杀妻!” 子衿微微一笑,道:“既然你没有杀妻,那本嫔有个法子可以为你洗刷冤屈。”RS 第一六五节:测谎 子衿看着张三,又指了指桌上的玻璃缸道:“这玻璃缸里装的是一条巴蜀灵蛇,异常的通得人性,你可将手放进缸中,若是没有说谎,这灵蛇不会伤你分毫,但是你若说了谎,灵蛇定将你一口咬住,轻则受伤中毒,重则当场身亡。” 那张三听完此话,当即大惊失色,脚步连忙向后急退,口中直呼:“我没说谎,我怕蛇,我怕蛇!” “怕蛇?”子衿冷睨他一眼:“你不是屠夫吗?挥刀取命的职业还会怕蛇?何况既然你没说谎,又何需怕测?” 子衿说完眼神一凛,对秦非、高达二人使了个眼色。秦非、高达马上会意,疾步上前便将张三制住,扯着他的一只手便塞进了玻璃缸中。 顿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向玻璃缸内,甚至高高端坐于龙椅之上,一直淡然处之的夜未央也忍不住微微欠身,目光也向这边瞧了过来。 那灵蛇先前只是卧在水中,一动未动。待感觉到水面微微有些晃动时,它的身子也轻轻蠕动了一下。 正在大家紧张万分观察动静之时,那灵蛇突然“嘶”的一声,猝不及防地吐出一个可怕的信子,并且头部“嗖”的一下窜了起来,直接咬住了张三的手指。 张三指尖巨痛,忍不住“啊!”的惨叫出声。待秦高二人将他放开,再拿出手指时,只见他整条手指已经现出一种吓人的青黑色,就连破口处滴的血,也变成了滴滴的黑红色。 紧接着,他又痛得嚎叫几声,然后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此时,众人已如看傻了一般,怔怔愣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直到侍卫走进来将张三拖出,众人这才惊呼出声,但是表情和反应也是五花八门,多种多样。有的吓得面色惨白,有的大赞灵蛇果然灵验,有的已经按捺不住,急着看周钱二人到底是谁说了谎,顿时,勤政殿内乱作一团。 子衿转身看了看周钱二人,发现他们依旧十分镇定。心中也不免诧异和敬佩,心道:无论是谁说了谎,这样超级好的心理素质,果真是为官之人的必备优势。 继而又转身对龙椅上的夜未央道:“皇上,灵蛇珍贵,一天只能测一次谎。现在嫔妾要将灵蛇带回,好生饲养。待灵蛇养足精神,明日上朝时,嫔臣还会带着灵蛇来,到时候让周钱二位大人也按时来,并且二人同时将手指塞到玻璃缸中,灵蛇定会咬住那个说谎人的手指。” 夜未央微笑点头,扬声道:“好生送暖嫔娘娘回去。” 此事一出,不但前朝的大臣们津津乐道,后、宫也当即炸开了锅。惊讶的,好奇的,等着看笑话的人纷纷上了场。就连小康子也半夜翻墙而入,抓到如意便问:“娘娘这是唱得哪一出啊?慧妃娘娘她们都担心死了,这一招到底准不准啊?” 如意瞪着他道:“都这么晚了,你还来扰娘娘休息,娘娘说准就是准的!”说罢将小康子关在了门外,小康子摊了摊说,只好又无奈地翻墙而回。 到了第二日,自冷宫抬出去勤政殿的辇轿旁,时不时地就会遇到几个宫中某位主子的侍女,说得好听是巧合碰到了,说得难听还不就是出来打探消息的。 水漾走在辇轿一侧,侧目对子衿道:“娘娘,今儿早晨的皇宫还真是热闹啊!本来咱们居在冷宫之中,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今儿怎么这般多日不见的稀奇人物也能碰到了?” 子衿在轿上也不说话,只是无声一笑。 一路欣赏着晨起的风景,听着枝头鸟儿愉快的叫声,不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勤政殿的门口,子衿这才对护在两旁的秦非和高达道:“两位大人可都准备妥当了?” 二人齐声回答:“娘娘放心,妥了!” 夜未央依旧在龙椅上正襟危座,见子衿进来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不少。子衿依礼行过,秦非又将那装着巴蜀灵蛇的玻璃缸放到大殿的桌子中央。 子衿站在下首朝夜未央微微一笑,夜未央便扬声道:“周大人,钱大人,你们二位上前来。” 周钱二人依着吩咐低首快步上前,均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玻璃缸中的灵蛇一眼,便不再作声了。 夜未央面目肃然,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朕再问你们一遍,到底是谁勾结山中匪徒,抢我朝中赈灾钱粮与种子?” 子衿在下首处微微仰目瞧着眼前这位正襟危座于龙椅之上的夜未央,似乎此时的样子是她很少见到的。他的身上尤自带着一种尊贵与威仪,再加上那张英气逼人的俊颜,果真赋予他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一般,让人刹时间便多了几分敬畏之意。 那姓周的首先上前迈步作答:“皇上,臣不改初衷。臣并未和山中匪徒勾结,朝中丢失赈灾钱粮一事,绝对与臣无关,即便是在灵蛇面前,臣也如此一说。” “好!”夜未央点了点头,又侧目看向钱大人问道:“那你呢?” 钱大人也向前两步,微微一笑答道:“臣没有做过的事自是不敢承认,臣问心无愧。上无愧于皇上,下无愧于百姓,臣愿意接受灵蛇一试,以便还臣一个清白。” “痛快!”夜未央重重击了一掌,指着玻璃缸道:“那开始吧!” 高达走到玻璃缸面前,对周钱二位道:“两位大人请!” 周钱二人阔步走到玻璃缸之前,相互对视一眼,均是瞪着对方很不友好地冷哼了一声。高达道:“请二位大人将手放到玻璃缸里面测试。” 周大人虽是柔弱文官,但胆子却大得很,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当即仰了仰头,看也不看那灵蛇一眼,便将手伸了进去。而那钱大人却也不示弱,随后也将手跟了进去。 顿时,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无数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缸中的动静,然而那灵蛇却只是在缸中缓缓地游动了几下,并未张嘴去咬任何一只手。 两分钟后下首的大臣们开始议论:“这灵蛇也不灵了啊?怎么一个都不咬,总有一个说的是假话啊!” 又有大臣接话道:“难道这蛇是骗人的?” 最后就连夜未央也微微侧目瞧着子衿,看那蛇迟迟不动口,有些心急起来。 “好了,两位大人都将手拿出来吧!”子衿话一出口,周钱二人的手自缸中迅速拿出,在场的众人又开始将目光放到子衿身上。 子衿的目光在周钱二人的手上迅速扫视了一下,轻松一笑说道:“秦大人,你可以将灵蛇拿出给皇上和众位大臣看一下了。” 秦非闻声,探手入缸,顺势将灵蛇抓出,并且掰开灵蛇的嘴巴,先是给夜未央一观,而后又走到众大臣面前给众大臣们瞧了好一会儿。 众人一阵惊呼:“这灵蛇的牙齿已经被掰掉了,怪不得不会咬任何一个人。” 夜未央也是一脸不解,探头问道:“这又是何故?” 子衿一笑,极为自信地说道:“麻烦周大人和钱大人把你们刚才伸到缸中的那只手举起来给大家瞧瞧。” 周钱二人依言行事,自袖中亮出那只曾经伸进玻璃缸的手。 子衿道:“皇上,各位大人,你们有没有发现郭大人和钱大人的手有何不同?” 其中一个眼尖的大人道:“钱大人除了大拇指之外,其它的四根手指好像都有些发红,其它并无什么不一样的。至于周大人的手,和原来一模一样,并无任何变化。” 子衿当即眼神一凛,喝道:“说谎之人正是钱大人,还不快将他抓起来,如此欺瞒皇上,坑害百姓的丧心病狂之人若是不让他吃点苦头,他是不会说实话的。” 那钱大人哪肯乖乖就范,尖声嚷道:“凭什么判我说慌,那灵蛇没咬他,可也没咬我。” 下首的众臣也开始议论起来:“钱大人说得也没错,这灵蛇谁也没咬啊,因何断定说谎之人就是钱大人哪!” 那姓钱的一听有人为他辩解,立即更加卖力地嚷嚷起来:“皇上,那灵蛇本就是假的,万不可信。暖嫔娘娘是季司鹏之女,只因季司鹏以往和臣有些过结,于是在此公报私仇,皇上要给微臣做主啊!” 一直挤在人群中没有作声的季司鹏终于按捺不住,上前说道:“皇上,微臣素日在政务问题上是偶有与钱大人不和之处,但臣绝对不会公报私仇,更不会借暖嫔娘娘之手来除之后快,暖嫔娘娘是臣的女儿,臣爱护还来不及,怎会让她以身犯险。” 子衿听他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叫唤,简直如噪音一般,早已微微蹙起了眉头。还没待开口,却又闻他将此事推到父亲身上,自是又气急了几分,当即指着他的手咄咄逼人道:“钱大人,你说你没有说谎,那么你那四根入水的手指为什么变成了红色?” 钱大人歪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结巴道:“我,我怎么知道,我来上朝时手还是好好的。” 子衿一笑又问:“那你没有入水的大拇指为什么没红?” “暖嫔娘娘,臣说过了,臣不知道!”钱大人气急败坏地说道。RS 第一六六节:晋封 子衿又是一笑,不急不缓地说道:“钱大人,你当然不知道。因为本嫔在水中放了百灵草,百灵草无毒无味无害,但是若遇到硫磺就会变成红色,这足以说明你的手上涂了硫磺。大家都知道硫磺是可以防蛇咬的,你做贼心虚自是会想到这一招,而周大人的手则同没放到缸中之前一样,可见这说谎者不是你又是谁?” 那钱大人当场怔住,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挖空心思想出来对付毒蛇的办法,居然正中下怀掉进了暖嫔的反奸计之中,犹自悔不当初地叹了一声,却依旧死咬牙关就是不承认盗了朝中的赈灾物资。 “钱大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难道你还不承认吗?”子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眼,紧接着又肃然道:“钱大人,想必你也有妻儿子女,枉你在天子脚下为官这么多年,将心比心地想一想,西南灾荒,有多少人的妻子儿女无家可归,甚至是饿死街头。你怎能以一己之私让整个西南灾区的难民为你承担这许多苦果,这对他们公平吗?如果你的妻儿子女也在其中,你将做何感想?再者钱大人你是吃朝廷奉禄的官员,你的衣食住行皆来自劳苦大众和朝廷,可你不但不为民解惑、不为皇上分忧,反而将已经受灾受困的难民推向更深一层的火深火热之中,更是将皇上一颗爱民之心如置身于炭火之上煎熬,你有何资格为官,又有何颜面为臣?” 钱大人听了子衿的一番话后,再也说不出任何狡辩的词语。他的整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红白交替了几色之后,支支吾吾半天,终觉无言以对,羞愧难当。最后只得叹了口气跪在夜未央脚下哭道:“皇上,罪臣愿意招出赈灾钱粮和种子的藏匿之处,求皇上放过罪臣的家人,罪臣愿以死谢罪。” 夜未央瞪着他,脸上挂着薄怒:“好一只狡猾的狐狸!立刻押往刑部。”随即又对秦非和高达道:“问明准确位置,立刻八百里加急文书送到西南都督手里,令他带着兵马围攻匪徒山头,将钱粮和种子尽数取回,立即发往灾民手中。” “是,皇上!”秦非和高达拖着钱大人出去了。 一连苦于无策的夜未央,因为一时之间问题迎刃而解,顿觉心情大好,他望着子衿朗声一笑,连声说道:“好,好,好!朕的暖嫔真可谓是女中诸葛,聪明过人!”歪一歪头对下首的季司鹏道:“季大人,朕瞧着你一向中规中矩,不善言谈,怎就养了这么一个聪慧伶俐又能言会道的女儿呢?” 季司鹏闻言赶紧上前俯首:“多谢皇上夸奖,臣惶恐!” 夜未央朗声一笑,连连摇手,毫不掩饰的夸赞道:“不用惶恐,暖嫔深得朕心,都是你季大人教女有方啊!看来朕得好好想想,该赏你季大人点什么。” 季司鹏自是欣喜万分,连忙跪地谢恩。然而在季司鹏旁边的柳初原,却已经面如土色。 子衿端庄一笑,盈盈福礼道:“皇上,您和众位大人继续早朝议事吧,嫔臣这就回去了。” “也好。”夜未央一扬手,对张一道:“命人用朕的御辇送娘娘回去。还有即刻传朕旨意:暖嫔季氏子衿,聪慧过人,抓奸有功,即刻传旨六宫,晋升暖嫔为暖贵嫔。” 子衿莞尔一笑,施礼谢恩。在众位大臣的一片恭喜之声中,转身准备出大殿,刚走几步只听侧面“扑嗵”一声闷响,侧目一看居然是那周大人俯身跪地,满脸感激之色。 “周大人这是何故?”子衿歪头看他。 周大人连连磕头,老泪纵横说道:“谢暖贵嫔娘娘救命之恩,老臣代全家老小给暖贵嫔娘娘磕头了。只是老臣无能,不知如何报答暖贵嫔娘娘的救命之恩,只愿贵嫔娘娘身体康健,长乐吉祥!” 子衿虚扶了他一下,道:“周大人年世已高,又是我朝老臣,怎么对我行如此大礼,快快起来。本嫔只是为皇上分忧,更是不希望冤枉了好人,周大人若是想报答于我,那就多多为皇上分忧,继续做一位正直,善良,刚正不阿的贤臣吧!” 说完她带着水漾缓步出了大殿,抬脚迈出门槛时,只听身后传来周大人苍老的泣声:“老臣定时刻谨记贵嫔娘娘教诲!誓死也要做一个刚正不阿的贤臣!” 子衿脚下没停,脸上却带着笑离开了勤政殿。 子衿坐着明晃晃的御辇从勤政殿直奔冷宫,越走越偏僻的小路上却也遇到了不少人,当真是集合了,吃惊,意外,难以置信等各种夸张的表情于一身。就连一旁的水漾也忍不住失笑出声:“娘娘,身居冷宫还能坐皇上的御辇,您恐怕也是南陵国两百余年中的第一人了吧?” 子衿没有言语,如意却早已掩不住脸上的喜色,走在路上,似乎腰板都比以前挺直了许多。 “知道你们平时都是比较收敛的,但是越在这个时候,越是不能露出骄色,知道吗?”子衿的话,如三月里的和风细雨,不急不缓却又滋润人心。 水漾和如意瞬间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行在御辇一侧,不敢再露出过多欢喜的表情。 待几人回到冷宫后,也不过刚两盏茶的功夫,张一便携着圣旨来了。他双手高举明黄色圣旨,扬声在冷宫内宣读暖嫔晋升为暖贵嫔,闻声而来的方姑姑如在看戏一般,而郑贵人居然整个人都傻掉了一样。 子衿依礼接过圣旨后,张一笑道:“娘娘,皇上让奴才给您传话,皇上他过两日再来看娘娘,这几日因着西南灾荒一事还要忙几日,其它政务也是繁忙得紧,实在是抽不开身过来,望娘娘多保重。” “知道了,有劳公公。”子衿接过圣旨和赏赐,笑着送走了张一,才对水漾道:“你和如意将这些东西收拾好,有什么好吃的就给郑姐姐和方姑姑拿去一点,我觉得乏了,进去睡会儿。” 水漾心头一紧,道:“娘娘最近好像很容易疲乏,是不是该请太医来瞧瞧。” 子衿摇了摇头:“想必是昨晚思虑过度,而且天热人就是容易困乏的,睡一会儿便没事了。何况咱们身在冷宫出不去,这太医也不是说请就请得来的。” 水漾也只好点点头,带着如意去收拾东西了。 睡醒之时,时辰已经过了晌午。 随便补了一下午饭,便摇着扇子和郑贵人坐在院内的大枣树下聊天。 郑贵人伸手抚着裙上的绣花,微微侧目看着子衿,一脸笑语嫣然之态:“看来暖妹妹走出冷宫的那一日已经指日可待了,人还在冷宫之中竟然能自由出入勤政殿,不但晋升了位份,还坐着皇上的御辇而归,这等荣宠真的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呢!” 子衿摇着扇子,抬头望了望一汪碧玉般的湛蓝天空叹道:“宫中之事向来风云莫测,谁又知道明天刮什么风呢?与其急着出去,不如就在这里以不变应万变来得容易。” 郑贵人冷冷一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可恨老天不给我机会让我出去,否则我一定将那鸾贵妃大卸八块,抽她的筋,喝她的血!” “郑姐姐因何对鸾贵妃如此恨之入骨?”之前子衿和她聊天时,她只说自己进冷宫和鸾贵妃有关系,但却从来没提过具体何因,今日她这般激动地提到鸾贵妃,反而让子衿心生了几分好奇。 郑贵人的嘴角抖了抖,激动道:“当年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在宫中处处受人白眼冷落,甚至皇上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后来因为巧合帮了先皇后两次,时间久了,她便经常让我去她宫中走动,这才慢慢接近了皇上。当时还一直以为先皇后也是好心帮我,后来入了冷宫才想明白,她也只不过是在利用我罢了。不过她利用我,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这样一想也就无所谓了。”她顿了顿,眼中冒出了愤愤地恨意,继续道:“只是那鸾贵妃太过可恨,当时我已经怀孕四个多月,鸾贵妃以头疼病发作为由,请示皇后要调换给我护胎的太医去给她治头疼病,皇后居然一口就答应了。换了太医没多久,不但我腹中的孩子没有保住,就连我自己也是到阎王面前走了一遭。” “鸾贵妃联手新换的太医,害了你腹中的龙胎?”子衿不禁大感愕然:“怎么鸾贵妃这么钟爱于残害皇家子嗣呢?” 郑贵人抬手狠狠地掐掉一朵身旁怒放的藤花,一字一顿道:“哼!还不是因为她自己一直怀不上,生不出来,记恨旁人能生孩子的同时,也怕生了孩子的妃嫔踩过她的肩膀罢了。后来我越想越觉得蹊跷,一时气不过,就直接闯进了鸾贵妃的宁瑞宫找她理论。” “那她自是不会承认的。”子衿抬头说道。 郑贵人点点头:“我知她不会承认,但当时就是特别气愤,一着急竟与她拉扯起来。没想到的是,她对自己也居然如此狠心,竟然一头撞到了柱子上,然后栽赃于我。”RS 第一六七节:焦雷 “啊!”子衿吓了一跳,瞪眼瞅着郑贵人,一脸惊愕:“鸾贵妃她当真会这么做?那可是她自己的身子,若当真撞坏了,受苦的岂不是她自己?” 郑贵人重重点了点头:“为了排除异己,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和她比起来,则是先皇后心机更深,看似她是对我百般照顾,其实呢?还不是在鸾贵妃想害我腹中龙胎时助了她一把,鸾贵妃和我是鹬蚌相争,而皇后才是真正得利的那个渔翁。由此我被打进了冷宫,听说鸾贵妃也头疼了半个月,而最如意的还不就是皇后了。” 子衿听闻郑贵人也是痛失腹子,不由得怜悯之心顿起,但又不知如何安慰,最后却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随后又重重叹息一声。 这时,郑贵人突然抓住子衿的手,认真道:“暖妹妹,恐怕我这辈子是没机会给我未出世的孩儿报仇了,倒是你,若是有朝一**出去了,第一个要防的人就是鸾贵妃,只要宫中有她的存在,那么就不会有一天的安宁之日,特别是有了身孕的妃嫔,对她更是要防不胜防。” 子衿拍拍她的手,坦然道:“谢谢郑姐姐直言相告,妹妹我心里有数了。既是鸾贵妃如此心肠狠毒,嚣张跋扈,想必在宫中也是结下不少死敌,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事做多了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我想既便是你出不去,也会有人为你的孩子报仇的。” “但愿吧!”郑贵人叹了口气,静静的望着远处不再说话了。 自那日之后,夜未央果然有几天未到冷宫来。倒是小康子依旧在墙头上常来常往,将外面的消息统统带了进来。 这日小康子又是一脸喜色地翻进来,道:“咱们娘娘在勤政殿利用灵蛇一说大破奇案的事,在宫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前朝的大臣们都说皇上一连赞咱们娘娘三个好!还说娘娘是女中诸葛。倒是后、宫中的妃嫔开始不服气起来,甚至那几个多嘴多舌的妃嫔已经跑去太后那里告状了呢!” 水漾脑袋一歪,奇道:“咱们娘娘这是有功一件,她们告什么状?” 小康子咬了一口桌上的果子笑道:“告咱们娘娘带罪之身居然敢擅自离开冷宫,并且跑到勤政殿高谈阔论,妄议朝政。还劝太后治咱们娘娘的罪。” “那太后怎么说?”水漾继续追问。 小康子高兴得直拍手:“太后说咱们娘娘离开冷宫去勤政殿是老佛爷恩准的,还叫她们不要总是妇人之仁,和朝中大事,西南灾情比起来,宫中这点小恩小怨又算得了什么。太后似是很生气,当时就将那几个人灰头土脸地轰了出来。” 水漾听完就冲着子衿笑:“看来在太后心中,还是皇上比什么都重要的。只要娘娘能为皇上分忧,即使做了点过格的事,太后也不会怪罪了。” 子衿笑着放下了手中的绣花针,隔窗望了望外面有些阴沉的天色,道:“看这天气似乎是要下雨了呢,小康子早些回吧,别被雨淋到是要生病的。”接着打了个哈欠又道:“我也要歇着了。” “娘娘最近是越来越能睡了呢!”水漾说着送走了小康子后,便走到榻前为她铺好了被褥,又侍候着洗漱更衣后,这才在屋内留了一盏灯,便悄声退了出去。 夜未央推开冷宫大门时,水漾正在院中收拾着怕被雨淋到的东西,见皇上驾到,赶紧过来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他望了一眼子衿微微发暗的房间奇道:“这么早便睡下了?” 水漾的脸上立马挂了一层忧色,轻声说道:“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越来越热的缘由,娘娘她近几日胃口越来越不好,每餐用的都极少,而且奴婢看着娘娘她脸色也不大好看,正想着皇上来时,要请皇上做主给咱们冷宫差个太医过来,给娘娘好生诊一诊!” 夜未央重重点头,眉宇间也透着淡淡的忧色:“那是该诊一诊,明日一早朕便差郭少本太医过来。”说罢独自转身,掀帘进了子衿的房间。 这时闻得声音的子衿,也已经从床榻上起身,正自走到门口,二人掀帘而遇,四目相对之时,二人眼中皆有一种小别重逢后的奇异而又充满喜悦的光芒。夜未央展开臂弯轻轻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侧呢喃道:“身子不舒坦,就躺在榻上别动,怎么又下来到处走动?” 子衿将头轻轻依向他的身侧,柔声道:“我听闻好像是皇上来了,所以忍不住起来看看。这一见果然还真是如此。” 夜未央望着她一张娇俏而又欢喜的脸,心底忍不住有微微的愧疚之意。他将她揽到榻前,弯腰将她半抱在怀中,语气温软和煦:“子衿,最近这几日是朕疏忽你了,前朝的政务骤然增多,朕确实有些分身乏术……” 子衿温柔打断他的话:“皇上为国为民,做的是济世于民的大事,子衿又怎会心胸这般狭隘,去和天下的黎民百姓争风吃醋,那也太无闺秀之风了吧!” 他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柔道:“要说贴心,唯有子衿也!” 这时,空中响起了几个闷闷的雷声。 子衿依在夜未央怀中,用手摩挲着他衣服上的九龙图纹,说道:“六月的天气真如娃娃的脸一般说变就变。下午那会儿还阳光晴好,碧空一片,怎么这会儿就雷声滚滚了,看来要下好大一场雨呢!”说罢她抬眼看着夜未央,关切道:“冷宫离议政殿较远,这样的天气皇上真不该来,万一路上淋了雨着了凉可怎么办?” 夜未央一笑,卸掉鞋子搂着她合衣而卧:“朕多日不见你心慌啊!处理完政务就赶快奔来了。” “那西南灾情一事可解决了?”子衿将头枕上他宽厚而温暖的胸膛,甚至可以隐约听到他的心跳声。 夜未央伸手抚着她的后背,轻松道:“都解决了,当地官府和灾民已经在大量捕杀蝗虫,钱粮和种子也在陆续发放中,所以朕今晚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紧接着外面一闪而过两道闪电,继而又是几声闷闷的雷声,一场大雨便倾盆而落,半个时辰后,冷宫之内的小院已经被浇出一道道崎岖蜿蜒的小水沟。 这场大雨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然而当雨水渐渐转小的时候,人们早已进入了沉沉的梦乡之中。 突然,宫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许多人自睡梦中惊醒。然而这脚步声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匆忙,一路直奔冷宫而去。 “皇上,皇上……”门外传来内监急促的声音。 子衿悠悠转醒,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熟眠中的夜未央,小声道:“皇上,外面好像有人在叫。” 夜未央揉了揉眼睛,有些不耐烦地扬声道:“是谁在外面?” “皇上,奴才是张一。”张一的声音有些发颤,给人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是启祥宫婉才人那边出事了,今日晚饭后婉才人就说腹痛,但是由于外面下着大雨,就没有来惊扰皇上,但是现在已经痛得受不了,太医匆匆赶到给婉才人诊了一下,居然……居然是和淑嫔娘娘当初一模一样的症状,估计、估计也中了金刚草之毒。” 张一结结巴巴的说完后,本来半睡半醒中的夜未央,瞬间如焦雷震在耳边,不但立马清醒如常,且眼中还喷着熊熊怒火。只见他嘴唇抖了两下,且什么都没说,只迅速转身下榻,就将鞋子往脚下套去。 一旁听着的子衿也自是吓得不轻,赶紧翻身穿衣下榻,又侍候着夜未央更衣穿鞋,虽然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但还是安慰夜未央道:“皇上别急,幸好发现得早,上次嫣昭仪中毒之时,郭太医不是说发现得早无事的,想必婉妹妹也是一样。” 此时夜未央已经面如土色,甚至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这宫中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发生这样的事?是谁?到底是谁和朕的子嗣过不去!就不能让朕安安静静的过几天太平日子吗?” “皇上!”子衿轻轻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心疼。 “走!陪朕一起去看婉才人。”夜未央拉起子衿的手就往外走。 “皇上!”子衿猛地抽回手,站在那里驻足不前,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说道:“皇上怎么忘了,这里是冷宫,我,我还是带罪之身,虽然我也很担心婉妹妹,很想同皇上一起去看她,可是这冷宫哪能说出去就出去呢。上次去勤政殿一事,已经惹来众多非议,如果这次再这么跑出去,恐怕太后也要动怒了。” 夜未央双眼微蹙,朗声道:“朕带你出去,你有何惧?不管是谁,朕会保护你。走,陪朕一起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这般三翻五次的残害皇嗣。” “可是……” 不容子衿多说,夜未央已经拉着她的手,接过宫人递过的雨伞,而后直接乘上了门口停着的辇轿,冒着雨直奔启祥宫而去。RS 第一六八节:茶叶 外面的雨势虽然已经不大,但却是冷风阵阵。吹在子衿单薄的衣衫上,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似乎入睡前的微微不适,此刻更加明显了一些。再加上张一说元婉也中了金刚草之毒一事,她内心格外焦急,这手脚就更加泛起了凉意。 “怎么手上这般冰凉?”夜未央牵着她走出冷宫,顿时感觉到她手中传来的阵阵凉意,以为她心中害怕,于是安慰道:“一切有朕在,不用怕。” 子衿重重点头,随在夜未央身后上了辇轿。 雨声未停。然而,此时的宫中早已乱作一团,不止夜未央和子衿匆匆赶去启祥宫。就连太后、皇后、还有各妃嫔也早已被这声势不小的动静所惊动,纷纷起身冒着大雨直奔启祥局而去。 由于冷宫位置偏远,待夜未央和子衿赶到时,启祥宫门口已经停了数台辇轿。子衿下了辇轿微微犹豫了一下,夜未央看出她的心思,忙走过去扯住她的手,再一次安慰道:“别怕,有朕在。” 一只小手被他紧紧握在宽大的手掌中,顿觉温暖安全了许多。于是仰了仰头,随着夜未央身侧向启祥宫门口走去。 “皇上!”启祥宫门口,秦非向夜未央行礼。 夜未央侧目:“秦非?你怎么在这?” 秦非道:“臣今夜在宫门口等着西南灾区那边传回的文书时,恰巧碰到匆匆进宫的郭太医,听说宫中出事了,臣也就急急跟了过来,守在这看看有没有用得着臣的地方。” “那就一同进来吧。”夜未央待秦非一向亲厚信任,所以毫不避嫌地同意他一同进去。夜未央牵着子衿,秦非紧紧随在身侧,三人一同走了进去。 屋内众人见夜未央来了,都是眉心一动,但是随后又见夜未央手牵之人,面目均是微微一僵,甚至那些个行礼的妃嫔们的身子也都是僵硬的,声音也是怪怪的。 太后面上一耸,微感不悦,沉声道:“皇帝怎么把她带来了,她可是身在冷宫的带罪之身,难道淑嫔痛失皇子一事,皇上已经忘了吗?” 夜未央沉声:“母后,如今宫中屡有有孕妃嫔身中金刚草之毒,此事非常蹊跷,所以朕不得不怀疑当初是不是误会了暖贵嫔。为了将此事彻查清楚,也为了还暖贵嫔一个清白,所以朕将她带来了。” 太后瞥了子衿一眼,冷哼一声:“当日暖贵嫔残害淑嫔和皇子一事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何需再查?” “母后,如今旧事重演,朕也是为保万全。朕不能放过一个恶人,但也不能冤枉了一个好人。” 太后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子衿见势依着规矩上前行礼,其它人自是都认识的,唯有一位瘦弱娇小的女子她没有见过,但从衣着打扮上也可以看出是新入宫的皇后罗月汐了。于是依着顺序一一行礼,又和嫔位的几个见了平礼,这才移步到一侧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这时,妙竹和欢颜扶着元婉从寝间缓步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太医郭少本。 元婉的眼中异常焦灼烦躁,当她目光触到一旁的子衿时,忍不住眉心动了动,但终是忍着没有说话。而元婉身侧的欢颜却是难掩激动的情绪,一个劲儿地盯着子衿看,直到水漾给她接连使了两个眼色,她才及时收敛了目光。 众人又将目光齐刷刷地落到元婉的肚子上,夜未央亦是如此。元婉挺着肚子,半蹲着去福礼,夜未央忙一把将她扶起,急急问道:“太医诊得如何?” 元婉张了张嘴,话未出口,泪已先落,凄凄哀哀,梨花带雨。 夜未央鼻翼微微张合着对杵在一旁的郭少本道:“到底怎么回事?” 郭少本脸色凝重,上前道:“回皇上,今儿是婉才人有孕以来第一次腹痛,刚才臣给婉才人诊脉,确实发现脉象不够平稳有力,龙胎微微躁动不安,竟和淑嫔娘娘当初的脉象略有相似。于是臣查看了婉才人宫中小厨房的食材,但是食材之中并未有发现金刚草。后又细查了婉才人近日所用过的任务食物,这才惊讶的发现安神茶中有掺过金刚草的痕迹。”说着,他从旁边的宫人手中取过一盒茶叶,又道:“据婉才人所说,她自从怀了龙胎之后是不喝茶的,只因最近天气酷热常常夜里无法安眠,便让内务府送了一盒安神的茶叶过来,每天中午和晚上各服一杯,到今天约服用安神茶有七日之久。” “茶叶?”夜未央接过郭少本手中的茶叶盒子打开来细细观看,摇头道:“怎么朕看不出有任何不妥。” 郭少本走到夜未央身侧,指着茶叶盒中那些细小的碎叶道:“皇上,下毒之人手法高明,已经将这金刚草的叶子做成了和茶叶一模一样的形状,所以如果不细细观看是绝对察觉不到的。但是百密必有一疏,这人却也忽略了几点。” “噢?郭太医说说是哪几点?”夜未面疑惑问道。 郭少本捏了少许茶叶放在掌心,呈到夜未央面前说道:“皇上请看,这几片茶叶中颜色较深的、呈青黑色的便是金刚草;摸在手里比较坚硬有刺手之感的也是金刚草;那最后便是用鼻子闻,医家讲究望闻问切,皇上也可拿在手里细细地闻一下,茶叶的味道清香扑鼻,而这金刚草则带着淡淡的草药味道,两者区别极大。” 依着郭少本说的法子,夜未央也如法炮制,将茶叶捏在手里,细细地做了一回区别。末了,他的整张脸几乎变成了青灰色,脸色生冷如铁,扔掉茶叶重重地一拍几案,恼羞成怒道:“是谁?究竟是谁非要残害朕的孩子?” 元婉立马哭道:“求皇上和太后给奴婢做主啊!奴婢自从有了身孕一向甚少出宫,从前也未在宫中得罪过什么人,真是想不到是谁竟然这般狠心要来残害我的孩儿。奴婢现在已经怀有身孕七个多月,淑嫔娘娘那时候就是八个月产的孩子,奴婢,奴婢……” 接下去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已经泣不成声。站在一侧的淑嫔也是脸色发青,从而看着子衿的眼神更是多了几分恨意。而子衿只是无视于淑嫔的目光,而将更多的关注落在元婉身上。 此时,太后的脸绷得紧紧得,她看了看元婉,慎重问道:“郭太医,你看婉才人这一胎如何?” “回太后,婉才人服食金刚草不过几日,且不会影响龙胎,太后娘娘安心。”郭少本说完,太后和夜未央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元婉和子衿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这时,站在一旁细听的秦非道:“敢问婉才人,您说这茶叶是内务府的人送来的,可否还记得送来之人叫什么,臣倒是可以去查查。” 元婉抽泣着点头:“记得,来送茶叶的是一名小宫女名叫花穗。我记得非常清楚,当天她来送茶叶的时候正是晌午,天气非常炎热,我见她说话做事都挺伶俐的,还让妙竹赏了她一碗降暑汤喝。” 夜未央头一歪:“去,将那叫花穗的宫女带来。” “是。”秦非领命出去了。 启祥宫偏殿内暂时安静了下来,妙竹和欢颜在元婉的吩咐下给厅中加了椅子,按着位份依次向下排列,大家总算是落了座。元婉这才抽泣道:“想必奴婢这里的茶水,皇上和太后,以及众位姐姐们也是不敢饮了,奴婢就让她们切点果子端上来吧!” 太后未说话,夜未央点了点头:“也好。” 子衿坐在一侧,看着妙竹和欢颜依次将果子端上了桌。这才趁着别人不注意时,一一将目光略过曾经很是熟悉的面庞。先是慧妃,慧妃容颜如初,亦如从前那般很是端然生华地坐在那里,看着就给人一种恬静美好的感觉。此时慧妃也看了看她,两人目光一阵交流,都已心领神会。 接着是静妃,她似乎是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子衿自是知道原因,因为郭少本也在此处。 今日楮金雅和桐香玫也来了,她们都带着略微担心的眼神看着子衿。而季元淇和柳如烟却没有出现。剩下的皆是几个看着她几乎是眼中喷火的人物,鸾贵妃,淑嫔…… 子衿自是可以将这些人忽略掉,而有一个人她却如何也不能忽略,那就是新后罗月汐。要说新,其实也有几个月了,只是和子衿还是初次见面而已。只见她身穿一件暗紫色绣着牡丹和凤尾图案的长裙,端端地坐在那里,娇俏圆润的小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稚嫩,然而那目光分明是淡定而成熟的。 子衿心中不由得一震,再次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望向这位年仅十四岁的皇后。她似乎是感觉到有目光袭来,竟也转头望向子衿,因为事出突然,四目相对之时,子衿不由得一愣,而那罗月汐却是友好的微微一笑,又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这目光,这微笑,这处事不惊的淡然,竟与她的年龄这般不相符。子衿心中一阵骇然,真不愧是罗修恩的孙女,俏皮稚嫩的面庞下分明有一颗成熟而又聪慧的心灵。RS 第一六九节:有喜 又过了一阵,秦非带着满身湿淋淋的雨水又回到了启祥宫偏殿,手中还抱着几样食材和一盒茶叶。 夜未央望着他手中的食材,微微有些蹙眉,沉着声音问道:“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秦非上前对夜未央说道:“皇上,那个叫花穗的宫女,在臣赶到之时已经上吊自尽,这些都是在她房中找到的,是不是让郭太医辨认一下这其中有没有掺金刚草的成份?” 夜未央点头:“宫女房中藏这些东西,确实可疑,郭太医就来查查看吧。” 郭少本闻声便上前将每一样食材,都拿在手里细细分辨起来。 待他将每一样都细细看过或者尝过之后,方才指着其中的两袋说道:“皇上,这两袋和几个月之前在淑嫔宫中发现的食材一模一样,同样是掺了金刚草,就连掺入的份量比例都所差无几。”说罢又指着另两样食材道:“这两包则和嫣昭仪宫中发现的毫无差别。”最后又举起茶叶道:“而这茶叶正是婉才人宫中所有,和刚才臣拿给皇上看的分毫不差,若是从这些东西看来,似乎这一切都对上了。” 夜未央听完,转了转眼珠:“这么说那花穗是畏罪自缢?可是她又为何三翻五次害朕的子嗣?” 秦非道:“皇上,臣查过了。这花穗之前是在恬昭仪宫中当差的,好像是深受恬昭仪大恩。还有之前在暖贵嫔娘娘宫中当差的花影,是花穗的妹妹。” 夜未央幡然醒悟似的喃喃道:“前面暖秀宫中的花影、如今内务府的花穗、再加上已经吞金自尽的恬昭仪,这事情好像真的就对上了。之前是恬昭仪利用花穗和花影的当差之便,在淑嫔饮食中下毒来栽赃暖贵嫔。待恬昭仪在慎刑司吞金自尽之后,花穗和花影不但没有停止下毒,反而将毒手蔓延到朕的更多子嗣身上。” 秦非说道:“皇上,依臣看也是这样的,现如今虽然几个人证都已死了,但是物证俱在,皆指向花穗和花影是毒害皇子之人,她们不得善终,也算是为小皇子报了仇了。而暖贵嫔娘娘则完全是由恬昭仪一手策划的毒计给冤枉了。” 夜未央刚刚点头,却见淑嫔大喊一声从椅上弹了起来,几乎是嘶吼一般地说道:“暖贵嫔怎么可能是被冤枉的?当时人证物证俱在,她的寝殿里也找出了金刚草,不能因为花影死了,这一切就不作数了。何况恬昭仪是我的表妹,她怎么可能害我和我腹中的龙胎。”她眼神一凛,狠狠剜了一眼秦非喝道:“秦大人,就算你想救暖贵嫔出冷宫,也要把理由弄得充分一些,现在这样就说她是被冤枉的,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吧!” 秦非谦恭道:“淑嫔娘娘,臣只是就事论事。” “皇上!”那边元婉突然不顾已经有七月身孕,径自跪地哭道:“皇上,暖贵嫔姐姐当初入冷宫之时,就是疑点重重。如今嫣昭仪和奴婢又接二连三的中了金刚草之毒,皇上明明知道这些不是暖姐姐做的,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她出冷宫呢?花穗和花影已死,可谓已经死无对证,难道皇上就忍心关暖姐姐在冷宫呆一辈子吗?皇上,您就想想暖姐姐的好吧!就算她身在冷宫,也不忘用灵蛇测谎一事来为皇上分忧,皇上您若是此时还不放她,那暖姐姐还有何出冷宫的机会,皇上忍心吗?” 鸾贵妃冷冷一笑道:“婉才人,暖贵嫔好是一回事儿,犯了错又是一回事,你可莫在将两者混淆,扰乱皇上和太后的从中分析事情的原尾。当时暖贵嫔残害淑嫔及腹中龙胎,这已是铁一般的事实,何来今日儿你婉才人一中毒,怎就将所有的说法都推翻了呢?这也未 免有点太匪夷所思了。” 元婉依旧跪着,泣道:“鸾贵妃娘娘,奴婢天地良心,虽然您没有当过母亲,不知道怀胎辛苦的个中滋味,可是就算想也可以知道,有哪个母亲愿意拿自己孩子的性命而玩笑。”说着她转头看向淑嫔问道:“淑嫔娘娘您说呢?” 鸾贵妃被元婉当众揭短,一时气急,血往上涌,整张脸都涨得通红,但是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又不好发作,只狠狠剜了元婉和子衿一眼。而那淑嫔则委委屈屈地抹起了眼泪,泣不成声道:“皇上,太后,嫔妾一想到那孩子,嫔妾就日不能食,夜不能寝,嫔妾恨不得就随小皇子去了……” 太后面上耸了耸,微微有些泛白,而夜未央也是脸色不好看。他先是将跪地的元婉扶了起来:“有着身子,怎还动不动就跪的,快起来!” “谢皇上。”元婉搭着夜未央的手起身,妙竹和欢颜也在身后扶了过来,她一边看着夜未央一边仍不死心地问道:“皇上觉得暖姐姐的事如何?” 待妙竹和欢颜将元婉扶好,夜未央方才道:“宫中有孕妃嫔屡遭金刚草中毒一事,今日也算了结。这一切均是恬昭仪指使花穗和花影所为,不但接二连三残害我宫中妃嫔和龙胎,还害得暖贵嫔无辜牵连进冷宫。既然今日事情已经真相大白,那么暖贵嫔即刻出冷宫,重归暖秀宫居住,一切事宜均按贵嫔祖制相待。” 夜未央话音刚落,鸾贵妃马上道:“皇上,这样为免太过草率,恬昭仪和花穗花影都是已死之人,早已死无对证,这样轻易就放暖贵嫔出口,是不是难以服众?” 一直没有开口的慧妃倒是端庄一笑道:“皇上英明!臣妾倒是与皇上的想法不谋而合,正是因为恬昭仪和花穗花影都已化骨,死无对证,总不能找几个死人开口说证词吧,所以如果此时不放暖妹妹出冷宫,那恐怕这金刚草一案一结,那暖妹妹就要冤在冷宫里一辈子了。” 夜未央一扬手,微微眯了眼睛:“慧妃深得朕心,总是知道朕心中所想。”说罢他又看向太后和罗月汐,笑道:“朕这样裁决,想必母后和皇后也无意见吧?” 罗月汐莞尔一笑:“但凭皇上做主。” 太后面上微微有些不悦,嘴角抽动两下,似是犹豫着刚要开口,却听一旁的水漾小声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众人寻声而望,只见季子衿双颊泛红,眼中迷离,歪在水漾手中就要倒了下去。夜未央“腾”的起身离凳,伸手将她挽在怀中,唤道:“子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子衿微微睁眼,眼神在四周转了转,最后落在夜未央的脸上,方才张口轻声道:“皇上,我,我觉得好累啊……” “子衿!” 夜未央再次唤她,她便不再说话,只是软软地瘫在夜未央又温暖又安全的怀抱之中,再不睁眼。 “怎么回事?”夜未央焦急地看向水漾。 水漾一慌,急道:“今晚临睡时,奴婢就发现娘娘身上有些烫,但是冷宫无医无药,娘娘自己又说没事,睡一觉就好了。所以奴婢就大意了,奴婢该死……” 夜未央不耐烦道:“行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快让郭太医过来诊脉。” 水漾抹了一把汗,赶紧在子衿手腕上覆上一条丝帕,郭少本探手落腕,眉目之前便稍稍有些复杂。夜未央的心跟着一紧,看着郭少本收回手后,急急问道:“如何?暖贵嫔她是怎么了?” 郭少本眉头微蹙,道:“皇上,暖贵妃的身子真是喜忧参半啊!” “喜忧参半?”夜未央脸上的紧张之色,丝毫没有和缓,朗声道:“先说忧的,到底哪里不好?” 郭少本道:“回皇上,暖贵嫔的身子不好之处在于又得了风寒。” “又得风寒?这才刚好几日?”夜未央浓黑的双眉几乎是拧成了麻花,满脸的疼惜之色。 郭少本继续道:“回皇上,暖贵嫔的身子本就不好,上次染风寒之时又拖延得太久,治愈时已将近一个月有余。再加上冷宫潮湿阴冷,本就不适宜病人居住,再加上暖贵嫔一连许久粗茶淡饭进补甚少,所以才造成今日身子空虚,极易病倒之态。” 夜未央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一些,又问道:“那喜呢?喜从何来?” “恭喜皇上,暖贵嫔有喜了,约有一个半月了。” 待郭少本笑着说完,不止是夜未央,几乎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左右两边立着的那些妃嫔见到夜未央如此在意子衿,本就已经醋意大发,现在又说她有了身孕,这真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个个都双眼发直,一时之间连恭喜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倒是夜未央很是激动,几乎声音都是发抖的,他看向太后,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母后,皇嗣要紧,何况金刚草一事也就算结了,就让暖贵嫔回暖秀宫吧,总不能让咱们皇家的子嗣出生在冷宫吧?这样不但咱们皇家颜面无存,待皇子长大了,如何面对其它兄妹啊!” 太后缓了缓神色,虽然有些艰难,但终是点了点头:“那就让她回暖秀宫养胎吧!”RS 第一七零节:喜归 太后发了话,除了一脸高兴的夜未央和慧妃等人,而最最喜上眉梢的当属元婉了。她抚着肚子,小步走到子衿身前,轻声道:“姐姐,姐姐……” 不一会儿,子衿蹙着眉头悠然转醒。这才发觉自己居然在这种场合之下斜卧在夜未央怀里,当下双颊泛红,极为不好意思地挣扎着欲直身起来。 “别动!”夜未央轻手按住她,示意她不要起来。 她侧脸看着夜未央一脸不解。 元婉在一侧笑道:“姐姐,你有喜了!” 子衿一愣,转头看着元婉,元婉只是轻轻微笑。子衿不信,似又求证般的看向夜未央,见夜未央也微笑点头,这才嘴角慢慢舒缓,露出一个又惊又喜,却又幸福洋溢的微笑,她轻轻握住夜未央宽厚的手掌郑重问道:“这可是真的?” 夜未央也郑重地点头。她这才低头温柔着望着自己的小腹,又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似是不信,却又无比温柔地说道:“皇上,我真的有孩子了吗?” “是的,有孩子了,我们的孩子。”夜未央很是动容,他宽大的手掌覆上子衿细嫩的素手,双手之下是他们的孩子,这一刻子衿的内心被暖洋洋,热乎乎的幸福紧紧包围着,似乎全身如溶化一般的感觉。 “还有太后娘娘已经同意暖妹妹回暖秀宫了,妹妹这可真是好事成双呢!恭喜妹妹!”慧妃笑语盈盈地过来道喜,其它众妃嫔这才反应过来。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依次对皇上、太后、以及子衿表示了一下恭喜之意。 子衿闻言,赶紧挣脱夜未央的怀抱,起身跪倒向太后谢恩。 再看太后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毕竟她重责于子衿也是因为失了皇孙,从而心中痛楚。现在子衿也有了身孕,这多多少少的也弥补了一些太后心中的遗憾。她几乎是命令一般地说道:“暖贵嫔你要好好养胎,皇家的孩子万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子衿磕头道:“是,太后娘娘,嫔妾一定好好护这孩子的周全。” 太后一扬手,缓缓道:“好了,有身子的人就不要轻易跪了,特别是头三个月万万不能动了胎气,回到你的暖秀宫好好养胎吧!” 子衿再次俯身称是。 这时元婉走上前俏生生地说道:“皇上,太后,奴婢看暖姐姐风寒症不轻,又有了身子也是行动不便。现在外面雨还未停,加之天黑路滑的,不如就让暖姐姐在我宫中将就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回暖秀宫吧。” 夜未央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随后看着郭少本道:“给暖贵嫔准备好驱风寒和保胎的药,朕把暖贵嫔这一胎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差池,朕就要了你的脑袋。” 虽是如此重任,郭少本却满心欢喜地答应了。 待夜未央和太后等人统统走了,屋内一干宫人也退了出去,元婉端了一碗燕窝放在子衿面前叹道:“风大雨急的,今晚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姐姐的肚子无法安睡了。” 子衿接过燕粥,端在手里吃了一口,方才严肃说道:“说吧,怎么回事?” 元婉有些心虚地一笑:“姐姐让我说什么?” 子衿瞟她一眼,几乎是低吼着说道:“婉妹妹!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你以为皇上和太后,还有鸾贵妃等人都是傻子吗?对于刚才的那一套说词,还有你们所谓的证据,皇上根本就没信。只是他也想放我出冷宫,所以自然就顺着你们这根藤摸了上去,与其顺了你们的意,也是顺了他自己的意。至于太后等人对此事更是万般怀疑,只是皇上那般说了,没人敢驳了皇上的意,若不是我恰好有了身孕,太后那关还不知道要怎么过呢!” “姐姐!”元婉一把抓上子衿的手:“姐姐莫要生气,我只是看姐姐在冷宫里太苦了,又怕有人加害与你,所以才揣摩着皇上的心意,又找郭太医帮忙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不算高明的法子。” 子衿摇了摇头,后怕道:“可是若是你们没有揣摩透皇上的心意呢,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想想还叫人担心后怕呢!”子衿瞥她一眼又道:“那嫣昭仪中毒一事是不是也是你们做的?” 元婉嘟了嘴:“本来想着让嫣昭仪也中一点金刚草的毒,然后撇清你的嫌疑,皇上和太后也就把你放了。可是根本就没管用,后来我又发现恬昭仪之前的那个贴身宫女在内务府当差,经一打听她叫花穗,居然还是花影的姐姐,且一想她也不是什么善类,而且之前和恬昭仪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所幸直接就来个移花接木,所以我自己也就服了一点带有金刚草的茶叶。” 子衿心头一软,握上她的手:“你就不怕金刚草会伤了你腹中的孩子?” 元婉摇头:“郭太医说了,少量服用没事的,何况腹痛都是我伪装出来的。还好有惊无险,总算把姐姐救出来了!” 子衿鼻子一酸,双眼含泪:“婉妹妹,你这般不顾性命,情深意重地待我,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元婉自己也是泪眼涔涔,却不忘扯出帕子替子衿擦着泪:“妹妹我不是说过了,待我生产之时,姐姐一定能陪在我身边。再说姐姐以前不是也舍命救过我,现在姐姐遭难,我又怎能置之不理。我也不求别的了,只求以后在宫中与姐姐相依为命,让我们的孩子每天在一起玩耍,看着他们开开心心的长大。” 子衿的泪刷刷而落,握着元婉的手重重点头。 “可是姐姐,我们要尽快找出栽赃你的人才行,否则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最后吃亏的还是我们。” “妹妹放心!”子衿伸手抚向元婉那好似皮球一般的小腹,轻声道:“为了你的孩子,也为了我的孩子,为了让我们的孩子在不受迫害的环境下健康长大,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的。” “姐姐可有目标了?”元婉睨着她,满脸猜测之态。 子衿一笑:“婉妹妹你只需好好养胎,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其它的事我都会办好的。” 元婉很是信任地点了点头,笑道:“姐姐现在腹中也有个小人儿了,姐姐也要好好养胎。” 于是两人各自抚着自己的小腹,甜甜的相视而笑。 当晚,外面的风声雨声整整响了一夜,而屋内的一张卧榻上,两个大人,两个小人儿,同榻而卧,睡意沉沉。 第二日一早,大雨方歇。推开窗子,空气中那透着清新而香甜的朝气,瞬间从口腔一直涌到肺部,让人忍不住精神为之一振。而那窗外的树叶,也因为一晚上雨水的冲刷而愈加的青绿,油亮。 “今儿真是一个好天气!”子衿说完坐在桌前,和元婉一同用着早餐。 元婉吃了一勺清粥,喜道:“今儿是姐姐回宫的日子,外面晴空万里,真是个好兆头。” 子衿点点头。又抬头瞅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侍候的欢颜,缓缓说道:“欢颜,今儿你就不要同我回去了,先在婉妹妹这照顾她,待她生完孩子,我就差人来接你回去。” “是,娘娘。”欢颜虽是有些不愿意,但是子衿说了也只好答应。 吃过早饭,子衿携着水漾回暖秀宫。虽然有了身孕,但她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若无急事一律步行。 离开暖秀宫已经数月,经历一番再次回来时,内心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百味杂陈齐上心头。子衿歪头对水漾道:“我昨夜自冷宫出来就没回去,郑姐姐和方姑姑那边肯定担心了。一会儿你亲自过去告诉一下,再带些吃穿用度一起送过去。” “是,娘娘。” 水漾扶着子衿继续向前,远远的就看见宫门口小康子已经带着几个宫人恭候在一侧,见子衿几人走了过来,忙齐齐跪下磕头:“奴才等人恭候暖贵嫔娘娘回宫,贵嫔娘娘吉祥!” 子衿一笑,抬了抬手:“都是我宫中的老人了,难得姐姐们还肯放你们回来。” 小康子笑道:“娘娘,慧妃娘娘一大早晨就差奴才回来候着了,说娘娘您一早便要回宫,暖秀宫已经数月没人住了,想必是灰尘满屋,让奴才赶紧带人收拾着,待娘娘回来就住上干干净净的屋子,您猜待我回来后怎么着?” 子衿双眉一挑:“怎么着?” “奴才迈进宫门一看,这暖秀宫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一问正在修剪花枝的花匠才知道,说昨儿夜里皇上就差人来收拾打扫过了,就等着娘娘入住就行了。” 子衿亦笑:“皇上还真是有心了,慧妃姐姐更是心细如尘。竟还为我想着这些。” 迈步进得宫门,暖秀宫中一切依旧,丝毫没有任何改变。果真如小康子所说,竟然一丝灰尘都没有。刚刚在殿内落了座,就听如意进来道:“娘娘,季贵人来了!” 子衿嘴角微微一抿:“我倒是忘了,元淇已经晋为贵人了,快请她进来吧。”RS 第一七一节:杀机 话音刚落,接紧着便听到元淇的脚步声由外而内匆匆而来,子衿莞尔一笑,冲着脚步声说道:“淇妹妹何时也变得这般慌慌张张了?难道是火上房了不成?” 元淇掀帘而进,见到子衿的那一瞬间,眼泪顿时籁籁而落,她小声泣道:“我这不是急着见姐姐吗?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想死我了呢!”说着就握上子衿的手,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个遍:“还好,还好!姐姐只是清瘦了一些,多多进补一下就好了。”转而又抹了抹泪,一脸喜色继续道:“今儿早起就听碧玉说姐姐回来了,一开始我还不信,这一打听还是真的,可把我高兴坏了呢,连早饭都没用,就急着过来看姐姐了。” 子衿很是自然不动声色地推开她的手,轻轻一笑:“劳妹妹惦念了,别净站着说话,快坐吧。” 元淇似乎也没有觉得不妥,转身坐到一侧,依旧一脸喜色地继续说个不停:“听闻姐姐还有了身孕,这可是真的吗?” “是真的,郭太医已经诊过脉了,确实是喜脉。”子衿微笑着点了点头。 元淇一拍手,很是激动的样子:“哎哟!这可真要恭喜姐姐了,当真是双喜临时门呢!一则身居冷宫几个月终于熬出头了。二则一个人进冷宫,两个人出来,皇上和太后,还有老佛爷一定高兴坏了吧?” “老佛爷恐怕还不知道,我等下要去鸿福宫给她老人家请安。皇上和太后昨儿夜里就知道了,看样子是高兴的。” 元淇的语气异常兴奋:“这下可好了,姐姐不但回来了,还怀上了龙胎。有了龙胎做依靠,看那些坏人还敢不敢在姐姐身上动手脚。” 子衿低头一脸黯然,缓缓道:“后、宫之中从来都是明争暗斗,我倒是也习惯了,只是现在有了身孕,想着前面淑嫔、嫣昭仪还有婉妹妹的遭遇,我这心里还真是害怕。”继而从一侧的桌上拿过几包药,说道:“淇妹妹,这是郭太医为我开的安胎药,郭太医说为免太医院中有人动手脚,最好拿到自己宫中用自己放心的人煎药为妥。” 元淇点头:“郭太医说得不无道理,有了前车之鉴,姐姐定要当心才是。” “小心一点倒是没错,可是你也知道当日我进冷宫之时,我这宫中的奴才们都散了,现在能回来的也就身边这几个,欢颜虽是能回来,但是婉妹妹那边也有着身孕,况且这几个月她也使唤欢颜习惯了,我也不好直接将欢颜要回。所幸就将她先留在婉妹妹那边,直到照顾婉妹妹生了孩子之后再回来。”说着,子衿摊了摊手:“这样一来,我这边真是忙得连个煎药的人都没有了,妹妹你也知道,咱们宫中怀了子嗣的妃嫔接连出事,虽说内务府新送来了不少宫人,但是这不可靠的人给我煎药,我还真是信不过。” 元淇想了想,挑眉道:“那姐姐可否相信我?” “你?”子衿愣愣看着她,笑道:“淇妹妹我自是相信的,不过你身为贵人之身,自是不能给我煎药的。” “贵人怎就不能给姐姐煎药了?在别人眼里我是贵人,在姐姐面前我就是妹妹。为了姐姐和腹中龙胎的安全,以后姐姐的安胎药就由我来煎吧,等姐姐平安产下皇子,我也跟着沾光不是。”元淇说得满面春风,一脸灿烂,又半开玩笑地说道:“我x日给姐姐煎药,待姐姐平安产下皇子,我就找皇上讨赏去,非磨着皇上赏个昭仪当当不可,若是真能如意,我季元淇也算是这宫中的正经主子了。” 子衿掩嘴失笑:“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若是我生个公主呢,那岂不是让你失望了。” 元淇唇角慢慢漾起笑意,俏生生地说道:“公主也好,你看慧妃姐姐就生个公主,皇上还不是对采星公主宝贝得很。何况皇上待姐姐情深意重,姐姐无论生什么,皇上看着也是好的。” 子衿虽然面上也在笑,可心里却越沉越凉,最后简直是坠入了千年寒潭一般。可脸上却只能是笑,似乎再也变化不出其它表情:“还是等内务府分来人手再说吧,这煎药之事烟熏火燎的,姐姐我还是不忍心让你做这等活啊!” “姐姐再和我客气,妹妹我可要生气了。”元淇顿了顿继续道:“难道姐姐是在生我的气吗?怪我没有去冷宫看你。”说着她竟眼泪连连:“姐姐你也知道,身在宫中好多身不由己之事,妹妹我是一直想去看你的,可是冷宫守卫不给通融。妹妹胆小又怕鸾贵妃怪罪,所以姐姐不在的日子妹妹也只是自保而已,真是别无它法去救姐姐啊!” “妹妹的心意我自是知道的……” 不待子衿说完,元淇早已一把抱过那几包安胎药,不容置疑地说道:“为了向姐姐赎罪,为姐姐煎药之事就交给我吧,直到姐姐平安产下孩子为止,我每天都过来给姐姐煎药。” 子衿笑一笑,不再推脱:“那就有劳妹妹了。” 于是,自那之后的一连四天,元淇日日来暖秀宫为子衿煎药。 但是除了第一天的药,子衿是在她面前服下的,剩余几天子衿皆说先放一放,凉了再喝。或者她刚刚煎上药,子衿就去了鸿福宫或永寿宫,总之各种理由,都没有在元淇面前服药。 到了第五天,子衿去婉才人宫中找欢颜,将她叫到一侧,悄声吩咐道:“今儿你拿着腰牌出宫一趟,回季府找冷木易,将这个交给他。” 欢颜一看是几张一米多长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些读不成句子的字,还有一节切割修整得很整齐的竹筒。她虽然不解这是什么,但是也不多问,只抬头看着子衿:“娘娘就这些吗?” 子衿点头:“就这些,你交给冷哥哥他就明白了。” 欢颜答应着将东西装好,转身出宫去了。 子衿在水漾的搀扶下慢慢往回走,水漾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子衿顿了顿,表情很是伤感地说着:“本来还是有些不忍,总是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将这些弄错了,总是不相信她会对我如此残忍,可是……” 水漾也是一叹,说道:“奴婢也是觉得早就留不得,只是娘娘您是心地善良之人,怕是顾念昔日情份难以下手。” 子衿默默不语,半晌方才沉沉说道:“事已至此,想不下手也不行了。” 两人正说着,却见鸾贵妃正从对面身姿翩翩的悠闲而来,身后还跟着随喜。水漾立马噤了声,扶着子衿上前曲膝行礼:“鸾贵妃娘娘吉祥!” 鸾贵妃闻声驻足,同时也停止了摇动手中的团扇,斜眼一笑,带着几分嘲讽:“哟!本宫当是谁在这儿闲逛呢,原来是暖贵嫔啊!看来在冷宫的日子是把你憋闷坏了,一出来就到处走动,先是鸿福宫,后是永寿宫,最后又到亿坤宫,现下又在这逛花园子,你还真是不怕动了胎气啊!” 子衿突然想到在冷宫中郑贵人说的话,想到鸾贵妃有可能终身无法有孕。虽然知道她为人不善,却也多了几分女人之间的同情,继而微微一笑,道:“贵妃娘娘说得极是,看来嫔妾要回去好好养胎了。” 鸾贵妃双目扫过子衿还很平坦的小腹,忍不住莫名的恼火。侧目瞧了一眼身后的随喜,道:“随喜,不见一见你暖秀宫的旧主吗?” 随喜曲礼道:“贵妃娘娘,奴婢只知宁瑞宫,不知暖秀宫。” 子衿闻声身子一颤,侧目瞥了随喜一眼,不由得想起欢颜被她欺负一事,忍不住火气上涌,气意难消。 “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喝安胎药了。”水漾见子衿脸色微微不对,赶紧在一旁说道。 子衿瞪了随喜一眼,又对鸾贵妃福了一福,起身回宫了。 刚刚回到宫中落了座,元淇便喜滋滋地来了。她坐在子衿的床边,轻轻为她捏着小腿,轻声道:“姐姐今儿的安胎药可喝了?感觉身子如何?还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子衿一脸愁容地抚了抚肚子,摇头道:“总是感觉不大好。今儿去鸿福宫给老佛爷请安的时候,老佛爷说我这孩子是在冷宫时怀上的,冷宫里阴气太重,经常有些冤死的人,而且我这身子本来就弱,怕是对龙胎不好。” “那请崇明殿的师傅做场法事?”元淇歪头看着她。 子衿摇头道:“老佛爷说最好将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纸上,然后拿到寺庙,让庙里的师傅将纸贡在佛象前,经庙里的师傅晨昏诵经一百日后,自然可解百灾,母子均安。” 元淇停手道:“既然有这法子,姐姐为何不试试?” “郭太医说我这胎象不稳,连在宫中走动都要处处小心,何况是出宫爬山去庙里呢!如果差一个下人去,那就大大减少了诚意,会不灵的。”子衿说着脸现为难之态。 元淇一笑,说道:“这有何难,我代姐姐去就是了。只不过妃嫔不得到恩准是不能出宫的,只要姐姐求了这个恩准,我就代姐姐去一趟庙里如何?” “妹妹当真愿意吗?”子衿抬头望着她,眼中掺着几分复杂。 “这有何不愿意?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为姐姐做事,妹妹乐意得很。” 子衿顿了顿,半晌才犹豫道:“好吧,那我就找师傅选一个黄道吉日,然后就辛苦妹妹代我跑这一趟吧!”RS 第一七二节:上路 两日后的清晨,隔窗而望,外面一片薄雾漫天,天光暗淡之象。 子衿早早起身,准备了一碗蔬菜粥,两样清淡小菜,并且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夜未央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夜未央似乎吃得极其香甜,不但将一碗蔬菜粥吃得干干净净,而且那两碟小菜竟也下去了不少。待他放下筷子,这才满眼爱怜地看着她,心疼道:“有了身子要好好养着,朕已经习惯下了早朝再吃早点了,以后不要这么早起来了。” “我喜欢早起为皇上做早点,百姓人家都是这样的,就像朝中的那些大臣们,来上朝之前,恐怕家中妻子也是如此为他们悉心准备着早点呢!”子衿笑一笑又道:“皇上多少吃一点,这样才对身子好。” 夜未央亦笑,穿好衣服歪头嘱咐道:“朕去早朝,你再补一补眠吧。” 子衿欠一欠身:“我送皇上。” 就这样她的小手被夜未央的大手紧紧地牵着,一直走到宫门口,她才柔声细语道:“皇上,下了早朝记得再吃一些早点,然后休息片刻再批折子,我看皇上这几天似乎清瘦了不少,是不是国事过于操劳了。” 夜未央搂一下她的肩膀,轻笑道:“天气越来越热了,难免有些厌食,朕的身子无事,倒是你才真是让朕担心呢,瞧你这小脸,似乎比从冷宫回来时还要更清瘦一些,你要多多进补才行,咱们的孩子出生才会健壮。” 子衿展颜笑道:“太医都说了,母亲清瘦说明孩子在腹中和我抢东西吃呢。”说吧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皇上,万一我生出来一个贪吃鬼可怎么办?” 夜未央当即大笑出声:“贪吃鬼就贪吃鬼,你还怕朕养不起他不成?” “一个倒是养得起,万一我想多生几个呢?”子衿俏皮地看着他。 夜未央轻捏她的鼻尖,眯眼道:“尽管生来,朕,来得不拒。” 子衿当即笑得前仰后合,夜未央也带着一串爽朗的笑声上了御辇,临了还对她挥挥手。子衿站在清晨的光晕中目送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直到已经消失在拐弯处。她仍久久站在那,不肯转身。 她静静地想着,幸福也许就是如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躲在云雾后面的太阳缓缓升了起来,一道道金色光束,射进暖秀宫的小院之内。顿时,院内的各色花草似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般熠熠生辉。 再回头时,鸟儿已经在泛着金光的琉璃瓦上高亢啼叫,虫儿爬上沾着露水的嫩绿枝芽慵懒觅食,似乎一切都是这般的宁静安详。子衿也是微微一笑,伸手抚着自己的小腹,温柔说道:“宝贝,早安!” 歪在榻上休息片刻,如意便将早饭端了上来。子衿刚刚用了几口,元淇便带着碧玉来了。因着要去寺里,所以她今儿的打扮格外素雅,见惯了宫中的大红大绿,花团锦簇,她这般清雅的打扮反而显得更是姿容出众卓而不群了。 子衿放下筷子,起身迎了出来:“劳淇妹妹到寺里跑这一趟,倒要妹妹受风尘之苦了。” “姐姐说得哪里话,能为姐姐和姐姐腹中龙胎尽点绵薄之力,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元淇说着接过水漾手中的盒子,打开瞧了瞧,里面均是些上香用的东西,以及已经写好的子衿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些香油钱。 元淇转身将盒子交给碧玉,灿然一笑:“姐姐放心,此去广安寺,妹妹一定将此事办好。” 子衿点点头,牵上她的手笑道:“走,姐姐送你出庆祥门,庆祥门的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这会儿正在那等着呢。上次出宫还是咱们一起过生辰之时,距离现在已有半年之多,真是很想念外面呢!” “是啊!”元淇叹了一声,抬头望了望高大的宫墙,说道:“进了宫门,还哪里出得去,一旦进来,外面的一切就与咱们无关了,偶尔能出去走一走,已是天大的恩宠了。” 两人默默无语走了好一阵,快到庆祥门时,子衿驻足望着元淇,并伸手扶一扶她髻间有些松落的芙蓉轻声说:“淇妹妹,你可曾后悔进宫?若是当日我们都不进宫,一直绕在父亲母亲身边承欢膝下,是不是会比现在这般过得快乐?” 元淇先是一愣,继而笑道:“姐姐何以说这些呢,现在你已经是贵嫔位份,又深得皇上圣宠,现在腹中又怀了龙胎,这样尊宠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是多少人巴不得的福气,就不要说后悔的话了。” 子衿微微黯然:“可是若因为得到这些,更失去了其它更珍贵的东西呢?” 元淇脸露一丝疑惑,凝神看着子衿道:“更珍贵的东西?” 子衿手指绞着裙上坠着的梅花络子只默默不语。半晌才低低的说:“比如说亲情。” 元淇轻缓一口气,扯着她的袖子说道:“姐姐是不是想父亲母亲了?”见子衿不语,她顿一顿敛了笑容,凝声继续道:“我们入了宫,只是不能时时陪在父亲母亲身边,并不是就舍了亲情啊,父亲母亲虽然当时不太同意咱们入宫,但是却也不忍让咱们就找个碌碌无为之辈了此残生吧!” “嗯。”子衿眼底复杂难言,点点头道:“妹妹快上马车吧,此去广安寺路途不近,路上小心,早早回来。” 元淇矜持一笑,转身被碧玉扶上了马车。她在马车里坐稳之后,掀帘探头道:“姐姐快回去吧,晨起风大,日落之前我定会回来的,姐姐放心。” 子衿抿嘴一笑,摆摆手道:“妹妹先走,待你走远了,我再慢慢移步回宫。” “嗯。”元淇答应着落了马车帘子。 一个车夫,四个侍卫,再加上宫女碧玉,一行人踏着晨光,一路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了。 良久,小康子从宫内直奔而来,走到子衿身后叫了声:“娘娘。” 子衿也不回头,只缓缓道:“你到勤政殿前面等着,待早朝散了,你就将秦非秦大人迎到一侧,就说本嫔的妹妹去广安寺烧香了,但是她走之后,本嫔一直担心,唯恐路上发生什么意外,让秦大人带着几个人去追赶季贵人,并且一路护送她至广安寺。” 小康子道:“是,奴才明白了。” 回到暖秀宫之后,恰巧慧妃和静妃携着采星公主而来。 慧妃接过水漾端上清茶,歪头问子衿:“今儿怎么没见你去永寿宫请安?那三皇子千皓现在已经牙牙学语,还直嚷着找暖娘娘呢?” 子衿一笑:“当真找我?” 静妃接话道:“可不当真,早就听说三皇子打小就喜欢你。这一见还是真的,你刚从冷宫回来这才几天,三皇子又开始缠上你了呢!” 子衿默默颔首:“三皇子缠着我是好事,却也不是好事。” “为何?”慧妃微微蹙眉,静妃亦是一脸疑惑。 子衿端碗抿了一口大骨汤微笑:“两位姐姐没看出来吗?最近宁瑞宫那位似乎往永寿宫跑得极为勤快呢!之前除了初一和十五,怎么没见她往永寿宫多跑几趟呢?” 静妃似懂非懂地说道:“暖妹妹说得还真对,似乎还真是自暖妹妹入冷宫后,宁瑞宫那位才开始往永寿宫跑得勤快了许多。” “暖妹妹是说?”慧妃看着子衿,眼神略略明了之意。 子衿一笑:“慧妃姐姐可不就是猜对了,当日我被打入冷宫之时,太后曾经说:她曾经和皇上商量想把三皇子千皓过继给我。说者无听,听者有意。鸾贵妃自己无所出,可不就得把目光盯上别人的孩子了,千皓生母早亡,又深得太后喜爱,她若能收了千皓这个养子,岂不是成全了她诸多美意。” “如此说来却也不得不防了。她若真将千皓收为养子,那么不但她在宫中地位进一步得到巩固,就连皇上也要有事没事的多往她宫中跑几趟了。还真是一个好打算呢!”慧妃眼中多了几分谨慎。 子衿放下汤匙,用绢子轻点朱唇:“慧妃姐姐倒也不用急,太子千鸿暂时还是安全的,因为有人会想尽办法阻止她收千皓为养子的,待她真的称心如意后,方才能威胁到千鸿。” 静妃眨了眨眼睛:“暖妹妹是说皇后?” 子衿笑了笑继续低头喝汤。 “是啊!还有一个皇后呢!”慧妃抚了抚鬓角的碎发,若有所思道:“那皇后至今也没有侍寝,一时半会儿也是无所出,太后若是想给千皓寻养母,果然也要思量一番呢!可是不管这两位谁当了千皓的养母,对千鸿来说都是不利的。” 静妃接口道:“慧妃姐姐你也莫急,且看坐山观虎斗吧!若是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伤了哪个,也算为千鸿除去一个劲敌。” “嗯,静妃妹妹说得有理。”慧妃点点头,旋即又饶有兴趣地看向静妃,笑道:“静妹妹,你和暖妹妹同为秀女进贡,暖妹妹到浣衣局走了一圈又回来,现在都怀上了龙胎,你怎么也不着急,总是对皇上淡淡的,连个侍寝的机会也不争取。”RS 第一七三节:欢宴 静妃虽是性格豪爽,但也没有想到慧妃会突然问这个,忍不住面上一红,求助一般地看向子衿,旋即又低了头。 慧妃见她脸有异状,突也觉得问得有些唐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也就是觉得我们姐妹之间相处得不错,出于关心就这么随口一问,静妃妹妹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当姐姐我没问过。” 子衿马上过来解围:“许是静妃姐姐无心争宠吧,我猜静妃姐姐选秀之时便无心进宫,但是天意弄人偏偏留下了……” 搜肠刮肚地为她找着理由,不想静妃却突然冒出一句:““暖妹妹,你不用说了,告诉慧妃姐姐也无妨。” “啊?”子衿一惊,手中的汤匙差点掉到碗里。 “慧妃姐姐,咱们姐妹在宫中常来常往,我的性格耿直,也就和你还有暖妹妹走动一些,所以有什么事不想瞒你们。我当初确实无心进宫,更不稀罕当什么妃子。可是既然选上了,留与不留就不是我能力所及了。所以我只打算在宫中平安终老,保我家中一族平安就好,当真是没有其它想法。”静妃顿了顿,继续快言快语道:“不瞒慧妃姐姐,其实我在宫外是有心上人的,只是命运弄人,有情不能相守,只好遗憾终生了。” 静妃说完,低着头不再吭声。子衿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她没说出心上人是谁,即便慧妃是自己人,但是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慧妃先是愣了愣,继而又比较理解地点了点头,叹着气说道:“静妹妹的心思我明白了,在宫中平安终老,这也不失为一种过活的办法。” 子衿见二人脸上均现怏怏之色,急忙笑着说道:“两位姐姐难得一起来我这暖秀宫走一回,不如午膳就在我这一起用了吧,人多一起用也热闹一些呢。” “好啊!”静妃一扫不快之色,倒是不客气地摊手道:“整日一个人吃饭,确实憋闷,今日就在暖妹妹这热闹一下,只要暖妹妹不嫌烦得慌就好。” 子衿陪着笑:“两位姐姐是我请都请不来的,哪会烦得慌。”说着目光看向慧妃:“慧妃姐姐以为如何?” 慧妃一笑,隔窗对着在院子里玩的采星摆了摆手,采星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慧妃将她搂在怀里,温柔道:“采星,暖娘娘留咱们在这用午膳,你觉得可好?” 采星果然高兴,一拍手道:“好啊,好啊!我最喜欢来暖娘娘这了,若是能在这用午膳,那就再好不过了。” 几人看着采星那可爱的模样,不由得都笑了。 水漾在一旁马上笑道:“娘娘,那奴婢下去吩咐小厨房去准备着了。” “去吧,记得多准备一些公主爱吃的东西。”子衿说完便看着采星那嫩生生的小脸蛋笑着。 “暖娘娘对采星最好了!”采星一听子衿要厨房多准备她爱吃的东西,马上撒娇起来,不但适时地拍了子衿的马屁,居然还足下一动,直接扑到了子衿的怀里。 这可吓坏了一旁的慧妃,几乎是一瞬间,她急得脸都白了,赶紧一把扯过采星公主,蹲在她身边急道:“哎哟,暖娘娘的肚子可碰不得啊,好孩子,以后玩的时候要离暖娘娘的肚子远一点,可千万不能让暖娘娘的肚子伤到,知道了吗?” 子衿一笑,阻止慧妃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采星还小,别吓唬她。” 慧妃还要再说,却听门外有人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众人闻声而望竟是夜未央掀帘走了进来。几人起身福礼,采星则一把扑到夜未央的怀里,亲亲地喊了一声:“父皇。” 夜未央一把就将采星抱在了怀里,极是喜爱的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方才说道:“怪不得这么热闹,原来是朕的采星公主在这啊!” 慧妃的脸色依旧泛白,有些尴尬地说道:“采星这孩子正在调皮,刚刚还碰到了暖妹妹的肚子,可把臣妾吓得半死呢!以后臣妾还是少带采星来暖秀宫,真怕伤了暖妹妹的胎气。” 子衿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慧妃姐姐,采星还小,无妨的。” 采星却不管这些,歪头咯咯一笑,忽然抚着夜未央的耳朵小声问道:“父皇,暖娘娘的肚子为什么碰不得?” “采星!”这下慧妃更紧张了。 夜未央摆摆手道:“童言无忌,没什么不能说的。” 慧妃这才放下心来,悄悄退到一侧,听夜未央父子俩说话。 夜未央却是被采星问得一怔,看了看子衿的小腹,笑道:“因为暖娘娘的肚子里有个小孩子,他现在还很小很小,你不能碰他,要保护他,等他出来好陪采星玩。” 采星一听,眨着大眼睛,几乎是好奇得不得了,赶紧挣脱夜未央的怀抱。先是站在原地猛劲地瞧着子衿的肚子,继而又悄悄地迈着小碎步来到子衿面前,看看她的肚子,又抬头看看她的脸,不由得露出了满脸的敬畏之色。过了一会儿才惊疑不定地问道:“暖娘娘,你的肚子里有个弟弟,还是有个妹妹?” “采星认为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子衿见她依旧猛瞧着自己的肚子,不由得笑着反问。 采星很严肃地想了想,半晌后,才很笃定的回答道:“我猜是个妹妹,因为母妃说暖娘娘是个大美人,那么暖娘娘生出的孩子肯定也是大美人,所以采星猜是个妹妹。” 小孩子的童言无忌,倒是把一屋子的人都逗乐了,慧妃也因此放轻松了一些。 子衿更是笑得乐不可支,抚了抚自己平坦的小腹,继续逗着采星:“那么采星是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呢?” 采星眨了眨眼睛,似是点菜一般地说道:“采星喜欢弟弟,也喜欢妹妹,暖娘娘各生一个吧!” 这下屋内众人,包括夜未央在内再也忍不住大笑出声。那静妃更是笑得气喘连连,瞅着采星打趣道:“采星公主,生孩子又不是去街市买东西,青菜,水果各来一份,哪能说要什么就来什么呢!” 采星很是不解地看了看静妃,似乎还是不明白,娇滴滴地说道:“静娘娘,不可以弟弟妹各来一个吗?”不待静妃回答,她又转头问子衿:“暖娘娘喜欢弟弟还是喜欢妹妹?” 子衿一笑,摸着采星的两条小辫子道:“弟弟也好,妹妹也罢,只要能陪采星一起玩,暖娘娘就都喜欢。” 采星听了很是高兴,转头很认真地对大家说道:“谁也不许碰暖娘娘的肚子,暖娘娘要给我生一个弟弟,再生一个妹妹,陪我一起玩。” 大家看着她极为认真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但是大笑之后,更多的则是感动。 夜未央一把将她抱在怀中,非常感慨地说道:“若是皇家的儿女都能有采星这般纯净的心灵,那得少了多少明争暗斗啊!但愿朕的儿女都能像采星这样,如百姓人家的兄弟姐妹一般相亲相爱,和睦共处。” 子衿抚着肚子对慧妃道:“本来还想着为皇上生个皇子的,可是我一看到采星这么可爱,就忍不住喜欢女儿,要是真生个女儿,和采星还真是一对好姐妹呢!” 夜未央一扬手,高声道:“那就如采星所说一般,弟弟妹妹各生一个吧!” 慧妃和静妃掩嘴失笑,子衿则斜他一眼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原来皇上也把生孩子当成去街市买东西了。”说着,忍不住吆喝一声道:“店小二!青菜、水果各来一份!” 话音刚落又惹得几人一阵笑声,连采星也极为捧场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水漾进来请各位入席。 几人净了手,按着顺序坐到餐桌前,不禁都对水漾安排的菜色满意地点了点头,荤素搭配,相得益彰。几个菜品分别是:鲤鱼茯苓汤、魔芋烧鸭子、鲜辣酱汁浸拌杂菜、海皇羹、浓汤鲜虾煮津白、杞芽腊炒煎蛋盏。除了这几样主菜,还有一些小碟的配菜,糕点,还有一些采星爱吃的果品菜。 慧妃亲手为夜未央盛了一碗鲤鱼茯苓汤,才缓缓说道:“皇上,这暖妹妹小厨房做的菜果然精致,水漾也是极为有心,菜色安排得极好。” 夜未央喝了一口汤,也不由得连连点头:“今儿的菜做得确实好,赏厨子!”说罢又瞟了水漾一眼说道:“水漾也一块赏了,难得你有心,将这一桌上的几个人都照顾周全了,做宫人的该当如此。” 水漾喜上眉梢,欠身福礼:“谢皇上赏赐!” 慧妃陪笑道:“水漾千伶百俐又懂规矩,是暖妹妹调教得好。而且臣妾认为,水漾最好的地方是她忠心,这真是一般的宫人无法比拟的。” 子衿自是知道慧妃说水漾忠心,是因为她陪自己入冷宫一事,不由得笑道:“慧妃姐姐说笑了,我哪里会调教,都是她自己机灵罢了,要说调教,那随喜还是我从宫外带来的丫头呢,在我遇难之事,还不是弃我而去,另投新主了。” “随喜?”夜未央微微眯眼,“她是不是去了鸾贵妃那了?” 慧妃笑答:“正是。” 夜未央一挥手道:“这样的奴才不要也罢。” 子衿陪笑:“皇上说得正是。” 继而几人便转移了话题,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RS 第一七四节:出事 这一餐因为有了采星的加入,所以席间气氛变得极为欢乐。就算有夜未央在此,大家也没有觉得十分约束,因而吃得十分欢畅。就连一直对夜未央别别扭扭的静妃,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拘束了。 然而就在午饭即将结束之时,张一却突然一脸凝重地进来报:“皇上,出事了!” 众人觑着张一的脸色,纷纷停了筷子,夜未央抬头道:“什么事?” 张一顿了顿,目光先是在子衿脸上扫了一眼,苦着脸劝道:“暖贵嫔娘娘,奴才说了您可别着急,无论什么事,也没有您的身子和您腹中的龙胎重要。” 子衿一听,脸色微微有些不好,赶紧和夜未央对视一眼,又转头急急问道:“张公公,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吧。” 张一又看了夜未央一眼,垂头一叹,说道:“是,是季贵人出事了。季贵人今儿去广安寺上香的途中遇了劫匪,不慎跌下山崖,现在已经被人抬回来了,能不能救得好,还不知道。”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个个脸上已经面如纸色。 而最为激动的当属子衿了,她嘴角抽动半晌,才几乎是哑着嗓子说道:“青天白日的怎么可能遭劫匪,这是什么匪徒,这般胆大包天了,居然连皇家的马车也敢劫!”说到激动处,忍不住拍了拍桌子,道:“本嫔已经让秦大人随身保护了,怎么还会出这等事?” 张一低头说道:“秦大人带人追上季贵人时,护送季贵人的侍卫已经和匪徒交上手,季贵人也已经掉下了山崖,秦大人是带人绕到山崖下面才找到季贵人的。” 子衿再问不出别的,只在那里颤抖着双手,急巨地喘息着。 夜未央赶紧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急,待朕问问。” 子衿点了点头,望着夜未央的眼神中便浮上一层水气。 “那季贵人现在在哪?匪徒可有抓到?”夜未央一边握着子衿的手,一边向张一问明情况,眼中火气也是越烧越旺:“天子眼前,皇城脚下,竟也有这等离谱之事,匪徒如此狂妄,宫中妃嫔的马车也敢劫!” 张一答:“季贵人已经被抬回高阳宫中医治,奴才做主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了去。至于那匪徒之事,据秦大人说,匪徒一共有四人,他们赶到之时趁乱跑了两人,另外两人已经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中,有待审问。” “皇上!”子衿凄凄哀哀地抓上夜未央的手,一脸自责道:“都怪我,我就不该让淇妹妹去广安寺上香,若是不去上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或者真应该多加侍卫保护才是……” “你又哪里会预知到元淇出事?”夜未央见她满脸惊悸,怜惜之情顿起,伸手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柔声细语:“一切有朕在!何况太医院高手众多,一定会医好元淇,至于那些伤元淇的劫匪,朕一定严惩不贷。” 子衿迎上他的目光,满脸感激:“那我们先去高阳宫看看淇妹妹伤得如何可好?” 随即夜未央点头起身。 子衿的手颤颤发抖,她是被水漾和如意扶着才勉强起身的,一旁的慧妃和静妃满脸忧色地看着子衿,不由得嘱咐道:“暖妹妹,你有着身孕,莫要忧心着急伤了身子啊!” 她没有说话,只是回身用力地点了点头,旋即同夜未央一同上了辇轿。 待到了元淇的高阳宫时,屋内已经围满了太医,见夜未央携着子衿前来,太医们皆闪身避到一侧,规规矩矩的行礼问安。夜未央站在众太医上方沉声问道:“季贵人如何了?” 这时正在寝殿为元淇诊伤的太医院院使赵政,和院判郭信,二人闻声匆匆出来见驾,赵政上前说道:“回皇上,季贵人还在昏迷当中,据季贵人的贴身宫女检查,上半身皆是皮肉擦伤。但是……据臣和郭大人观诊得知,就算能救回季贵人的一条命,但是……她那两条腿恐怕是不行了。” “什么叫不行了?”子衿瞪着赵政,厉声道:“你直接告诉本嫔,本嫔妹妹的伤究竟怎样?” 赵政垂首道:“回娘娘,季贵人的两条腿骨都摔断了,就算能救回一条命,恐怕以后也无法再走路了。” “你说什么?”子衿的手抖了抖,双眼定定地瞪着赵政,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水漾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扶住,忧心道:“娘娘,您是有身孕的人,可不能过于伤心啊!” 夜未央也是一脸担忧地瞧着她:“子衿……” 半晌后,她方才摇了摇头,不顾众人的劝阻,脚步踉跄地直奔元淇的寝殿而去。 床榻之上,元淇静静地躺在那里,远远看去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子衿急步走到榻前,俯身下去细细看来。除了脸颊旁的两处擦伤,倒也看不出其它伤痕。继而她的目光由脸颊转向了丝被下面的双腿,那目光清冷又复杂。 “淇妹妹……”子衿轻轻唤了一声,见她无反应,又俯身握上她的手,再次轻唤:“淇妹妹……” “娘娘!”水漾自一旁劝道:“刚才赵院使说季贵人还在昏迷,恐怕是听不到您说话的。” 子衿不顾水漾劝阻,又轻唤了一声:“淇妹妹……” 这时身后的碧玉“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当即扑倒在子衿膝前,泣不成声:“大小姐,您罚我吧,都怪奴婢不好,奴婢没有保护好二小姐!” 子衿缓缓转身,看着碧玉:“你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又能怪你如何。” “大小姐……” 碧玉俯地还要再说,却见子衿身子一瘫,斜斜地歪了过去。 水漾赶紧扶住,焦急道:“娘娘,娘娘晕倒了!” 正在外间与太医问话的夜未央,几步跨到寝房,将她一把抱起。在外间闻声的郭少本也匆匆跑了进来,捏着子衿的手腕把了脉,急急说道:“皇上,暖贵嫔娘娘有着身孕,本就胎象不稳,更是不宜劳心伤怀,还是赶紧送回宫中静养吧。” “赵政,郭信,朕就把这里交给你们了,要竭尽一切可能给朕将季贵人救治好。”夜未央说完抱着子衿出了高阳宫,上了御辇直奔暖秀宫而去。 这一天,夜未央都守在暖秀宫陪着子衿没有离开,就连她醒来后喝的汤汤水水也是他亲自喂着服下的。子衿看着他一勺一勺细心地喂着自己,不免感叹道:“皇上,你越来越像百姓人家的寻常夫君了。” 夜未央笑笑,手上的喂食动作却没停:“哪般像了?” 子衿咽下一口汤也笑:“温柔、体贴、细心、还重情意!” “你可喜欢朕这般待你?”夜未央笑得越发温柔,见子衿不语,又道:“不说话自是承认了。” 子衿嘴角一弯,露出了自元淇出事后的第一抹笑意。 夜未央看着也终于轻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待到黄昏时分,在子衿的要求下,夜未央将秦非叫到暖秀宫问话。 秦非刚一进得大殿,子衿便上前急急问道:“秦大人,关于季贵人一事,请你和本嫔详细说一说。” 秦非道了声:“是。”便详详细细地说了起来:“当时臣骑马带着几个随从追上季贵人之时,季贵人一行几人已经到了距广安寺不到二里路的望崖坡一带,但是臣赶到时季贵人已经掉下山崖,宫女碧玉直接吓晕了过去,两个侍卫已经中刀摊在地上,另外两个还在坚持着与匪徒周旋。” 夜未央奇道:“那些匪徒目地何在?若是劫财又何必杀人,直接抢了钱财便可。若是贪图季贵人美色,为何又要将她逼下悬崖。” “这也正是臣觉得奇怪的地方。”秦非继续道:“季贵人所带钱财包裹还在马车里。臣赶到时,只听一个匪徒高声道:‘有救兵来了!这女的已经掉下山崖,活不了了,咱们撤吧!’待臣几人赶到与他们交上手时,其中有一个匪徒一直喊让他们撤,最后还是跑了两个,臣将其中两个擒了回来。” 子衿微微一惊,道:“看来这匪徒的目地并不是财,也不是色,一定要好好审一审才行。” 夜未央点头表示同意,子衿猛地抓住夜未央的手,求道:“皇上,明日早朝之后就审抓回来的这两个匪徒如何?” “嗯。”夜未央点头。 她见他答应得爽快,又问道:“那皇上能不能将那匪徒从刑部提到宫中来审,我也好从中旁听一下。” 夜未央略一犹豫,道:“事关你的亲生妹妹,听当然是可以,只是朕担心你这身子。” 子衿抓着他的手不松开,一脸恳切道:“皇上,你就让我听听吧,元淇她是为了我去广安寺上香出的事,现在她是生是死还未可知,我不为她做点什么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何况等到来日,父亲母亲大人向我问起元淇的事,我又有何颜面面对二老,到时定要对他们有个交待才行。” 夜未央一叹:“那你答应朕,不能太激动,切勿伤到腹中孩儿。” 子衿慌忙欠身行礼:“谢皇上成全。”RS 第一七五节:审案 “是不是过于挂怀元淇,所以昨夜里几乎是一直未睡?”早起的夜未央一边穿衣,一边心疼地看着子衿,旋即又带着一丝责备的口气道:“这样下去怎么成,你受得了,肚子里的孩子可受不了!” 子衿伸手帮他系好腰带,认错般地点了点头:“劳皇上挂心了,昨夜我一直想着元淇的事,一时就忽略了肚子里的小人儿。”说完 她主动牵起夜未央的大手,莞尔一笑:“皇上去早朝吧,我送你。” 二人两手相牵,一直走出暖秀宫的大门,夜未央回首道:“朕去早朝,你再回去睡上一会儿。待早朝过了,秦非将那几个匪徒带入了宫,朕再差御辇来接你过去。” 子衿温顺地点了点头,这才松了他的手,目送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方转身踏进宫门。 回了屋子,正独自坐在镜前梳头发,水漾进来道:“娘娘,听说昨儿夜里季贵人醒了。” “哦?”子衿停了梳头的动作,自镜中歪头看着水漾:“醒了之后怎样?” “醒了之后因为腿伤疼得厉害,又几次昏死过去。虽然太医已经几次给她用了麻醉散,但是季贵人依旧疼得受不了。”水漾顿了顿,犹疑着:“赵院使和郭院判那边的意思是……如果再用过多的麻醉散怕会影响季贵人的脑子,所以一直让她忍着疼,那麻醉散的剂量 也就一直酌情着用呢,至于这麻醉散到底该用多少,是季贵人的脑子要紧,还是疼要紧,恐怕这个主还要皇上和娘娘定夺。” 子衿想了想,道:“皇上那边去上早朝了,早朝后还要审案子,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元淇那边。两位太医院的大人知道我有着身孕,不易过多打扰,恐怕也是不会轻易来问,咱们也就当不知道,先这么放着吧。” 水漾想了想,也赞同地点头。 “消息可都放出去了?”子衿又拿起梳子,挑眉看着水漾。 “娘娘放心。季贵人受伤之事昨儿就已经人尽皆知了。”水漾笑了笑继续道:“昨儿晚上奴婢找了两个嘴快的宫人一说,今儿早晨宫中都在议论了,说什么劫季贵人的匪徒一不劫财,二不劫色,就是奔着季贵人的命去的,皇上已经查得一知半解,据揣测是宫中人寻仇所为。” 子衿点头又问:“那今儿将那匪徒带入宫中审理一事呢?” “也传出去了!”水漾掩袖而笑:“娘娘可以到永寿宫门口瞧瞧,这会儿呀肯定停着好多妃嫔的辇轿,估计都是想凑着太后的脚步,和她一起去听听怎么回事呢!” 子衿笑了笑,满意地点点头。 简单地用过早点后,慧妃和静妃一脸凝重地掀帘而入,子衿起身相迎:“两位姐姐好早!” “哎哟!这不是听说季贵人昨夜醒了,复又疼昏了过去,心里挂念着,所以一早晨便到你这来了。”慧妃走得急,连鬓边的珠翠都有些散了,在宫人的提醒下,她赶紧伸手稳一稳,复又说道:“暖妹妹,听说一会儿皇上在议政大殿亲自审昨儿抓到的两个匪徒,这可当真吗?” “当真。”子衿答应着,示意二人落了座,微笑道:“等下我也要去听一听,到底是个怎么回事,二位姐姐可要同去?” 慧妃一犹豫看向静妃,静妃道:“暖妹妹,我们同去可好吗?” “没什么不好的,左右不过都是宫中这点事。”子衿低头抚着裙上的绣花,勉强一笑:“大家都去听一听也好。” 慧妃和静妃对视一眼,神秘道:“这么说外面传言非虚?季贵人掉崖并非劫匪,而是宫内有人故意为之?” 子衿扶着水漾的手臂起了身,叹道:“是不是所言非虚,今天一审便知道了,两位姐姐随我一起去吧。” 慧妃想了想,还是犹疑着点了点头,那静妃自然也无异议,直接随在后面跟了上去。 出了暖秀宫,她也不等早晨与夜未央说好的御辇来接,而是乘着自己妃嫔辇轿,携了慧妃和静妃,几人一同往议政殿赶去。 待到了议政殿前,眼前一幕果然如水漾所料,那妃嫔的辇轿一排排的停在那里,让人看着不免觉得壮观,子衿微微侧目扫视一圈,见太后辇轿果然也在其中,嘴角顿时露出一个不易觉查的微笑。 慧妃迈步下了辇轿,先是看了看那一排妃嫔的辇轿,继而又探头看着子衿,脸露一丝惊慌:“太后也来了?此事果然是惊动了宫中众人。” 静妃接话道:“看来事情真的不简单了,这宫中的妃嫔来得还真是齐全,不但太后和皇后来了,鸾贵妃和辰妃等人也来了。” “两位姐姐,那咱们也快着点吧,莫让皇上和太后等急了。”子衿说完,做了一个请慧妃和静妃走在前头的姿势,而后才随着她们一起进了大殿。 进了殿中,几人先是依着顺序上前行礼,待到子衿行礼时,太后一脸忧色地挥手道:“起来吧!本就有着身子正在害喜,季贵人又遇到这样的事,还真是为难你了。” “谢太后娘娘关怀!”太后体贴,但不代表她就可以不守规矩,旋即转身又依次向皇后、鸾贵妃、辰妃等人一一行礼,这其中她还注意到柳如烟没有来。 皇后端坐一侧抿嘴微笑,盈盈不语。鸾贵妃则是很不屑地瞥了子衿一眼,带着一点莫名的嘲讽和忌妒。而辰妃则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剩余的其它众妃嫔也是表情不一,各怀心事。 行礼的过程走了一遍,这才按着位份同慧妃、静妃等人一同落了座。 夜未央坐在上首处,微一抬手,唤道:“秦爱卿,开始吧!” 秦非称了声“是”,转身一拍手。便自门外进来两个侍卫打扮的年轻人。其中一个左手臂包着白布,可以明显看出是受了伤。另外一个走起路来似乎也不太便利,据目测,似乎也是有伤在身的样子。 进得殿中,二人依礼下跪叩拜皇上和太后,经皇上允了他们平身之后才直身站起。 子衿坐在一侧细细瞧来,这两人正是昨儿护送元淇去广安寺那四个侍卫其中的两个。 秦非上前道:“皇上,太后,这两名侍卫正是昨儿护送季贵人去广安寺,四个侍卫其中的两个。四个侍卫中,其它一个在打斗中已经当场死亡,另外一个也是伤势较重,不便带入大殿,只有这两名侍卫,方便皇上和太后问话。” 夜未央“嗯”了一声,对那两名侍卫道:“昨日可是你们护送季贵人去的广安寺?” 两名侍名均答:“是” 夜未央再问:“那就将昨日发生的事细细讲与朕来听,不可遗漏。” 左臂受伤的侍卫称了声:“是”,随后上前一步说道:“回皇上,昨天奴才等护送季贵人去广安寺,行到至广安寺约两里路的望崖坡时,突然从前方的树丛中窜出四个着黑衣,蒙黑面的人。他们什么也不说直接窜上前来用刀驾住奴才四人的脖子喝问:‘马车内是何人?’奴才等人不敢回答,喏喏向后闪避,哪知其中一个黑衣人直接一刀就将一名侍卫捅倒在地。” 众人略略蹙眉,却是谁也不敢发声,只夜未央问道:“后来如何?” 那左臂受伤的侍卫继续道:“后来另一名黑衣人又问:‘马车里的人是不是宫里出来的季贵人?’” 侍卫话音刚落,夜未央的俊颜已经微微变了色。下首处的妃嫔也是面面相觑,神色微变,太后冷声道:“这么说来,这几名匪徒还真是有目地而来?居然还知道马车内的人是宫内的季贵人?” 另一个腿脚不便的侍卫接话道:“回太后娘娘,奴才不知匪徒是不是有目地,但是他们一听说马车内的正是宫里的季贵人后,不容分说就将马车帘子用刀挑起,喝斥季贵人下车。季贵人问他们是什么人,若是要钱,包裹和身上首饰可以尽数拿去。但是那匪徒只是冷笑,说钱自然有人给,现在他们只想要季贵人的命。” 侍卫说得越多,夜未央的脸色变得越难看,他几乎是忍着胸中的怒气,才沉着声音问道:“后来如何?” 左臂受伤的侍卫继续道:“后来季贵人下了马车,他们直接将刀抵在了季贵人的胸口,宫女碧玉上前护主,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用刀柄打晕了。季贵人仍然不死心,说将死之人只想死个明白,问他们到底是领了谁的命来害自己,其中有个黑衣人说:‘你在宫里得罪了什么人还不知道吗?’那黑衣人说完就要用刀直刺季贵人心脏……” 夜未央咬了咬牙,道:“继续说……” 侍卫缓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奴才等冲过去和黑衣人周旋,其中一个黑衣人一刀就将另一个侍卫砍倒,季贵人想趁乱逃跑,结果那黑衣人转身朝她的腿窝处扔了一块石子,季贵人腿上受击,站立不住,又恰逢慌乱的马车撞击,就直接滚下了山崖,紧接着秦大人就带人赶到了。”RS 第一七六节:旧识 紧接着秦非又将他赶到望崖破之后所见到和听到的事说了一遍,大体和他昨夜在暖秀宫中说的相同。然而他后面说的话,却不得不令在坐的各位吃惊不小。 秦非道:“皇上,臣昨夜已经连夜审了这两名匪徒,一开始他们嘴巴硬的很,问什么都不说。但是用了刑之后,其中一个很快吐了口,臣问出了一些比较惊人的口供。” 夜未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扬声道:“那两名匪徒可带来了?” “皇上,匪徒已经带来,就在殿外。”秦非顿了顿,又道:“而且高大人已经根据他们口供所述地点,带兵去端他们的老窝了,相信晌午之前,便可将这群恶人一网打尽。” “好!”夜未央大喝一声:“先将眼前这两个带进来,朕要好好审一审。” 侍卫应声推门而入,带进来两个身形皆很魁梧的彪形大汉,二人双手皆被反绑在背后,脚上也挂着铁链子,身上一身黑衣已经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已经用过刑的样子。侍卫冲那大汉喝斥一声,“到皇上和太后面前,还不下跪!。” 那两人似没听到一般将头一歪,直挺挺地站着不动,侍卫上前伸腿在他们腿窝处用力一蹬,二人便双腿一软“扑嗵”一声跪了下去。其中一个大汉为免面部直接着地,故而将脑袋一歪,恰好将面部一方朝于子衿落座的方向。 子衿的目光与大汉那张长满胡茬的国字脸突然相撞,不由得心中一惊,不但极为惊恐地“啊!”的大叫出声,而且她的整个身子已如坐上了针毡一般,瞬间弹了起来,且两眼发直地看着那黑衣人,连眼珠都不转一下。 一旁的水漾闻声脸色一变,赶紧伸手上前将她扶住,关切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慧妃惊道:“暖妹妹有着身子,是不是见不得这个?” 太后也急道:“水漾,快,快扶着你家主子回去,有身子的人哪能见这么血腥的场面。” “是,太后。”水漾欲扶着子衿走开,她却挥手将水漾挡住。 她依旧愣愣地盯着那黑衣人,不但没有退缩,反而迈步上前几步,最后还围着那黑衣人走了一圈,方才惊恐莫名地站定一侧双眼瞧了瞧着皇上,又指着其中一个黑衣人道:“皇上,你看这人可眼熟?” “这人?”子衿不说他还不觉得,经她这么一说,他似乎也觉得在哪里见过。不过他偶尔就会夜里溜出宫去,见过宫外的人也甚多,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见外,不由得微微蹙了眉,问道:“这人是?” “皇上可还记得嫔妾去雨花寺为暖春姑姑送香油钱,半路遇了歹人要杀我?他们同样不劫财不劫色,同样点名要我季子衿去死。”子衿顿了顿,声音渐现严厉,凛目指着那黑衣人的胡茬道:“皇上可还记得这一脸的胡子,就是他用三根银针将你射伤,害得你我二人差点将命断在了雨花寺的后山之上。” 夜未央摸了摸肩头,眼中顿时涌出一股杀气:“朕怎会不记得,朕这伤口每逢阴天下雨还会又疼又痒。可惜当时朕差人寻了一月有余,也没有找出这群歹人的蛛丝马迹,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皇上那肩头的伤……”鸾贵妃尖声叫了起来:“皇上不是说那伤是掉下马来摔的,怎么是……” 鸾贵妃这一说,其它妃嫔也都暗暗吃惊,聪明的已经反应过来:原来这如今的暖贵嫔,昔日的浣衣局宫女季子衿,并非是老佛爷强行指婚,而是她和皇上在浣衣局时就已相识,老佛爷只不过是顺水推舟,送了皇上一个人情罢了。 好狡猾的老佛爷!好有心机的季子衿! 太后听到此处已经按捺不住,虽然她不知道皇上和子衿因何会一起出现在雨花寺的后山,更不知道她们因何受伤,但是无论如何,皇上的龙体是绝对不能伤的,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太后愤愤地指着两个匪徒喝道:“好一群大胆狂徒,竟然出手伤害皇上龙体,这样的迕逆大罪,真敢砍你quan家的狗头!” 据秦非说,那大胡子一直是一身硬骨,就算昨夜受刑,也一直没有说出他们的老窝在哪?更没有说出因何杀害季贵人。如实招供的是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然而此时,大胡子一听太后要砍他全家的脑袋,整个人当即软了下去:“皇上,太后,草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要牵连我无辜家人,草民的母亲已经古稀之年,不满周岁的孩儿尚在襁褓之中,求皇上和太后宽恕他们吧。” “你等刁民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皇上万金龙体,身系江山社稷,你叫哀家如何容你!”太后眼中已经露出了冷森森、直叫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那大胡子闻言更是磕头如捣蒜,慌忙求饶:“皇上饶命,太后饶命,草民不知道那是皇上,草民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草民已知犯下大错无可转还,愿受任何责罚。只要皇上太后饶我全家老小的性命,问什么草民便说什么?” “好!”夜未央大喝一声:“那朕问你,是谁让你杀害暖贵嫔娘娘的?也就是当**们在雨花寺半山腰要杀的浣衣局宫女季子衿。” 那大汉磕了个头,答道:“回皇上,是一位姓葛的管家,他给了我大哥很多银子,就是准备要了季姑娘的命。” “姓葛的管家?”夜未央再问:“他是哪个府上的管家?” 大汉道:“皇上,这位管家狡猾得很,一开始和我们接触的时候只说他姓葛,是哪个府上的根本就不提。后来我们哥几个逛窖子的时候,无意中碰到了他,他包了春香楼的小桃红,是小桃红告诉我们他是在朝中任职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初原柳大人的府上做管家。” “哎呀!那不是柳贵人的父亲吗?”下首的妃嫔开始小声的议论起来。 虽然一切都已在子衿的意料之中,但是在她迎上众上的的目光时,也不得不装出一副毫不知情,又极为惊讶的表情。 夜未央的目光也在子衿脸上一扫而过,继续问那黑衣人道:“你继续说来!” 那黑衣人继续道:“那次在雨花寺半山腰失手之后,我们还担心这葛管家会找到我们将银子要回去,但是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葛管家也一直没有出现。直到前几日,他才又来找我们,但是这一次他是蒙着面的。” 夜未央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黑衣人道:“这次那葛管家再次找到我们时,除了责怪上次办事不利,竟然让季子衿给逃了之外,又给了我们大哥一笔银子,并且告诉我们时间地点和要灭口的人,他说是宫中出来烧香的季贵人,我们还以为是上次在雨花寺半山腰没有灭掉的宫女季子衿现在已经封了贵人呢!一来想着上次办事不利索,毁了名声,二是这次他又拿了一笔银子,而且还承诺事成之后还有一笔,所以我们也就欣然答应了。所以昨儿一早,我们哥几个就按照他提供的地方在望崖坡附近候着宫中的马车了。” 夜未央眼神一凛,犹疑问道:“你们怎么知道这次付钱的也是葛管家,他是蒙着面的?” “因为他交钱走了之后,草民们跟着他了,见他是从柳家后院进去的。”那黑衣人继续道,“而且他在和我们大哥谈事的时候,提到了上次雨花寺半山腰的事,所以该是没错了。” 夜未央的指节握得咯咯直响,咬牙切齿地说道:“柳初原,柳如烟!” “皇帝,将这样的人放在身边真是养虎为患,哀家听了这心都一颤一颤的。”太后凝神侧目,厉声厉色:“需当立即将那柳初原抓起审问,柳贵人嫌疑更大。” 夜未央看着太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以母后的意思是?” “但凡有伤皇帝龙体之人,坚决不能留,无论是柳贵人,还是柳初原。”太后说得异常坚决果断。 这也正是子衿不惜泄露她与夜未央在浣衣局就相识的消息,也要让太后知道此事的原因。因为但凡涉及皇上龙体安危一事,太后都很紧张,所以即便这计策偶有疏漏,也会被涉及皇上安危这件大事所掩盖过去。 太后关心皇上,众妃嫔也是如此,若是能因为此事再除掉一个宫上劲敌,那她们自然更是乐意成全。所以此时太后和众妃嫔已如临大敌般,自是忽略其它。 “真是怪了!”鸾贵妃凤目一挑,娇声道:“这柳家怎么就和这季家的姐妹二人过意不去呢?先前在暖贵嫔还是宫女之时就动了杀机,后来又适逢对去广安寺上香的季贵人下黑手,还真叫人奇怪呢,莫非……” 众人望向鸾贵妃,太后道:“莫非什么?” 鸾贵人妩媚一笑:“臣妾也只是猜测,莫非是除了柳贵人和这季家两姐妹过意不去,那柳大人或许也与那季家大人在朝中有些隔阂?”RS 第一七七节:牵扯 鸾贵妃此言一出,夜未央当即眉心动了动,但却仅仅只是动了动,并没有作声。 而一直未作声的子衿却狐疑道:“家父与柳大人在朝中有没有隔阂嫔妾倒是不知,但是当时嫔妾与柳贵人为同届秀女一同入宫,多少还是了解一些她的性子。嫔妾清楚记得,入宫之时她很狂妄,不但穿着绣有牡丹和凤尾图样的衣裙入宫,还在人群面前大肆宣扬她有一个做太妃的姨母,说她这个姨母曾经是先帝的宠妃,实力不容小觑,将来在宫中肯定对她多有照佛的。”说罢,她看了淑嫔一眼,继续道:“嫔妾记得因为柳贵人着装不妥一事,淑嫔还小惩大诫地教训过她,经此一事后,她倒是收敛了许多呢!” 淑嫔不无骄傲地微微一笑,表示确有此事。 虽然对于她来说,已经与这季子衿成为不共戴天之敌,但是对于她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对自己的恭维之意,淑嫔还是愿意领受的。 一直没开口的皇后罗月汐则淡淡一笑,对淑嫔投来赞许的目光:“淑嫔这样做极好,皇家最重规矩,更是民间表率,说话做事穿衣打扮若是不分尊卑坏了规矩,这般轻挑无礼岂是宫中女子所为。” 淑嫔很是高兴,欠一欠身:“皇后说得极是。” 而太后却一脸肃然,皱着眉头看向子衿,不解地问:“你说柳贵人在宫中有个做太妃的姨母?可知是哪一位太妃?” 子衿起身摇了摇头,道:“回太后,具体是哪一位太妃嫔妾便不得而知了。不过嫔妾想来宫中一共就那么几位太妃,若是太后想知道恐怕不会太难。” 太后眉头皱得更紧了,转而望向孙姑姑。 孙姑姑欠身答:“太后,现宫中还有三位太妃,华彩宫内居住的是兰太妃和潋太妃,若是柳贵人所说的姨母是近亲,那么就不是这两位太妃,因为据奴婢所知兰太妃和潋太妃都是家中独女。还有一位梅太妃居在康宁宫,梅太妃家中倒是有姐妹,就是不知柳贵人母亲的姓氏是否与梅太妃同样姓佟。” 夜未央转头看向张一,张一马上道:“皇上,容臣去查查。” 张一领命下去,罗月汐和鸾贵妃等人又围着太后说了一会儿话。 “……太后,臣妾两日没见千皓,还真是有点想呢,那孩子真是越来越惹人喜欢了……”鸾贵妃在太后和皇上面前毫不掩饰她对千皓的喜爱之情。 慧妃在那边就说了句:“贵妃娘娘这么喜欢孩子,何不赶紧生一个。若是贵妃娘娘生了皇子,那么太后和皇上必定高兴。同时也能填了娘娘的膝下寂寞,不用再日日辛苦着往永寿宫跑了。” “慧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贵妃不敬!”鸾贵妃手扯丝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不好看,一双水灵灵的凤目,怒视着慧妃。 “哟!臣妾这是说错了什么吗?臣妾该死,若是触到了鸾贵妃的痛处,臣妾向贵妃娘娘陪罪。”慧妃说罢赶紧欠一欠身,拘着礼不动了。 罗月汐笑了笑,看向鸾贵妃:“慧妃也是好心,怕你膝下寂寞。千皓那孩子确实可爱,本宫也常常去永寿宫,除了向太后请安,自是也看一看千皓。” 鸾贵妃闻言,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不由得委委屈屈地看向夜未央。 夜未央双目一瞪,来了句:“都别给朕添乱。”说罢谁也不搭理,目光转向自殿门而来的张一。 鸾贵妃“哼”了一声,脑袋顶都快气冒烟了。罗月汐一笑,对慧妃道:“慧妃,皇上都这么说了,你也坐吧。” “是。”慧妃又福了福这才弯膝而坐。 子衿的目光一一在罗月汐、徐青鸾、辰妃、慧妃的脸上略过,不由得感慨良多。 后、宫之中永远是无穷无尽的争斗。辰妃想扶她的皇长子夜千瑾立为太子,却被已故皇后孟芷兰以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一说抢了先,因而二皇子夜千鸿顺利升为太子。 孟芷兰殡天,后位一悬。当以宫中位份最高的鸾贵妃徐青鸾,和获得抚养太子资格的慧妃为先,然而两人正想展开一场夺后大战时,却又意外地被一位年仅只有十四岁的罗月汐拔得头筹,占尽先机,扶摇直上登了后座。 而现在在她们几位之间的明争暗斗,似乎也越来越白热化了。慧妃自是尽全力保护好太子夜千鸿,信守先皇后孟芷兰的约定是其一,那么保护好太子,也自是保护好了自己和采星公主,如若不然万丈深渊任她也能掉下去。 罗月汐和鸾贵妃自是因为想夺千皓的养母一位而绞尽脑汁。罗月汐若是得了养母一位,自是无形中巩固了自己的后位。而鸾贵妃若得了千皓,那前朝后、宫真乃势如破竹,直逼皇后之位。 相比这三股实力不悬的三人,辰妃倒是一日比一日沉寂下来,除了每日仍关照着夜千瑾的功课,偶到老佛爷和太后处走走,和宫中其它妃嫔几乎是不怎么往来了。 想了一阵,只见张一脚步临近,夜未央问道:“查得如何?” 张一道:“禀皇上、太后,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柳大人的正妻原为白氏,芜州人士,在五年前因病身故。后柳大人将妾佟氏扶为正妻,佟氏为柳大人养育一女一子,而宫中的柳贵人正是佟氏所养育。” 子衿的整颗心都抽在了一起,白氏正是她的母亲,哥哥柳墨白的名字,也是因为母亲的姓氏由来。而她分明是身陷烈火之中,柳初原却说是因病而亡。 “照这样看来,康宁宫的梅太妃应该是柳贵人的姨母没错了。”太后的眼中忽地蒙上一层警惕,她扬了扬眉,气势咄咄逼人:“柳贵人本是庶出,皆因母亲佟氏扶了正妻,她才有机会进宫选秀,梅太妃又是她姨母,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经太后这么一说,众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做为夜未央的女人,不管是先前在王府里选的,还是登基后封的,甚至是这些去年选秀的,又有谁不知道这南陵国之前的太子是夜未希。一切皆因他等不及坐上这个皇位,联合当时的皇后逼先帝让位,挟天子以令诸侯。然而却不想被一路赶来的二皇子夜未央击得一败涂地,皇后自尽,夜未希不但被削了太子之位,还被流放漠北,不经宣召永世不得入京。 想到这些,又不得不想到现在的太后。现在的太后当年和夜未希的母亲,也就是当朝的皇后一直是明争暗斗了许多年,太后何等煎熬才能将夜未央抚养长大,吃了多少夜未希母亲的暗亏才能等到现在的出头之日。而梅太妃曾经是夜未希母亲的贴身宫女,就算被封妃以后,也一直站在皇后那边,与现今的太后抗衡。所以,梅太妃与太后可以说是一对由来已久的仇人了。 自几年前的宫变之后,梅太妃隐居康宁宫鲜少出来。太后也因是理佛之人,一时念起并没有要了她的命。这些年过去了,她在太后的位置上坐得有滋有味,渐渐的就把其它事忽略了。若不是因为季元淇掉悬,牵出了柳贵人的身世,后又牵出了梅太妃,太后几乎已经把这个人淡忘了。 这时,殿外侍卫进来报:“皇上,高大人回来了,还抓了三个要犯。” 夜未央一挥手:“赶快带进来!” 随后高达闪身而进,身后侍卫押着三个犯人。 子衿瞅了瞅那三人,再一次惊叫起来,指着其中一人又道:“皇上您瞧,这个就是当日在雨花寺被称为老六的人。”又指了那大胡子男人道:“他称这人为三哥。” 夜未央也点头,很笃定的说:“朕也想起来了,那日在雨花寺后山就是这两人要杀你,不会有错了。” 高达上前道:“皇上,这群人的名号在外面称是江湖上的一个小帮会,名为‘结义堂’,实则只有六个人,算是六个结义兄弟,专门做一些替人杀人放火的勾当。臣等此次前去一举端了他们的老窝,其中一人拒捕已经被臣当场斩了,剩余五人全部缉回。并将在他们老窝救出的私抢奴仆和女子统统放回了家中,收缴的金银珠宝充了国库。” 夜未央拍拍手:“做得好!关键时刻还得是朕御前的人管用。”想了想又道:“此事朕已审理清楚,将这五人统统关入大牢,再行定论。” “是。”高达领命带着一行五人下去了。 夜未央见太后脸上已露出疲倦之色,方才缓声道:“母后,要不今儿先审到这,明儿再接着来如何?” “嗯,哀家确实累了!”太后答应着,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夜未央点头又道:“秦非听命!” 秦非上前称,“是”。 “朕命你速去柳府,将柳家众人押入刑部,记住,无论是主是仆,全部带回。明日一早你亲自在刑部督审,审后将供词呈上来,朕要过目。”夜未央说罢,又转头看张一道:“你带着侍卫去悦仙宫走一趟,命柳贵人留守宫中,不许踏出半步,宫门口昼夜留侍卫看守。” 秦非和张一领命出去后,殿内的一行人也就散了。RS 第一七八节:监牢 到了第二日,宫中突然异常的安静了下来。太后没有过问案子审得怎么样了,也没有任何一个妃嫔来暖秀宫走一走,就连一直跑得勤快的元婉,也因为肚子越来越大,身子沉重,行动不便而甚少出门了。 夜未央下了早朝便在御书房里见朝臣,似乎是在商量着什么大事,连午饭都是张一送进去用的。 而元淇那边依旧围着一群太医在治疗,柳如烟那边宫门口的侍卫没撤,却也没有打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直到傍晚时分,子衿坐在院中,看那西沉的太阳收敛起刺眼的光芒,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圆盘。那万里无云湛蓝如水的天空,就慢慢的加深了颜色,在夕阳映照下,涂上了一层金黄,显得格外瑰丽。 “娘娘,小康子回来了!” 水漾话音刚落,就见小康子自暖秀宫门外快步而来,他抹了一把额上汗水道:“娘娘,奴才打听到消息了。” 子衿抬头,示意他快说。 小康子道:“昨儿秦大人就将柳府一干人等带到了刑部大牢,连夜审了几个,今儿上完早朝又继续审了几个,初审应该算是审完了。听狱卒说个别下人还用了刑,但是佟氏和几个知情的下人只承认了雨花寺后山买凶杀人一事,至于这次至季贵人落崖一事,他们中间无一人承认。而柳大人则说对这些事统统不知情。” 子衿冷冷一笑,道:“是啊,不是他们做的,他们又怎会承认呢?” “可是若他们抵死不认,那么皇上那边定会追查下去,万一查到娘娘……”小康子急得直拍手:“而且这秦大人一向行事认真,若是这柳家几人抵死不承认害贵季人一事,一时半会儿恐怕结不了案呢,娘娘费尽心力才谋到这一步,别夜长梦多才好啊!” “她们不承认,我就想着法子让她们承认。”子衿侧目看着水漾,问道:“皇上今儿翻了谁的牌子?” 水漾道:“娘娘,皇上今儿没有翻牌子,一直到现在还未出御书房呢,听小林子说皇上晚上还要在书房见几位朝臣,恐怕今晚要在御书房过夜了。” 子衿想了想复又对小康子道:“你先去秦大人那里说一声,就说我要去刑部大牢会一会这柳家的几口人,让他行个方便安排一下,问好后回来接我和水漾一同过去。” 小康子一愣,犹疑道:“娘娘,您真的要去刑部大牢?人家都说牢房里不吉利,太晦气,何况您现在是怀了龙胎的人,若是让皇上和太后知道,恐怕……” “让你去你就去!”子衿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咬了咬唇说道:“已经走到这一步,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了,难道你让我放弃吗?”她摇了摇头,喃喃道:“我已经别无选择,精心谋划了这么久,眼见大仇即将得报,我是不会放弃的,我也不甘心放弃!” 水漾对小康子使了个眼色,缓声道:“快去吧,咱们娘娘有恩于秦大人,他不会不帮这个忙的,记得嘱咐秦大人封住那些狱卒的嘴就行了。” 小康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出去了。 夜色渐渐深了下去,半个月色挂在肩头,照得人影和树影均是影影绰绰,一片朦胧;细风吹来,微微摇晃。 小康子回来时,水漾已经拿出两个绢花软锦遮头斗篷,给子衿披上一件,自己也披了一件,临出门时,将宽大的斗帽扣在头上,如不细看就如夜行的宫差一般。 经过秦非的安排,子衿带着水漾和小康子很顺利地进入了刑部大牢,并在狱卒的带领下,进入了囚禁佟氏的那一间牢房。 那是一个阴暗潮湿,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四周除了厚厚的墙壁,就是坚硬冰凉的铁栅栏,栅栏里侧的一堆杂草上,正坐着两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细细看去不难看出,正是佟氏和她的陪嫁丫鬟雪愁。 刑部的大牢果真是一个折磨人的地方,佟氏进来前后不过两日,就已变成这般。若是在从前,她对自己的穿戴打扮可是极为重视的,即便是在病中,也不会让她的乌发有一些零乱,而现今从头到脚,岂是一个零乱可以形容的。 但是近前细细一看,除了衣着和乌发的零乱不堪,相比四年之前子衿被她们扔到乱葬岗之时,佟氏的变化并不大,依旧是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唯一的变化就是似乎瘦了几分,然而人一旦消瘦起来,不但不显慈爱可亲,反而更会多了几分尖酸刻薄之意。也就更容易让人生讨。 而她的陪嫁丫鬟雪愁的变化却是极大的。光阴容易把人抛这句话,在她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印证。中年女人的臃肿之态在她身上已经章显无疑,只是那双刻薄邪恶的眼神依旧没变。 子衿在门外细细地打量着她们,显然,她们也看见了她,两人双眼均瞪得大大的,哆嗦着嘴角惊恐地望着她。 “夫人!”本来摊坐在杂草堆之上的雪愁,忽地弹起身子,展开双臂护在了佟氏的身前。 子衿冷冷一笑,道:“雪愁姑姑还是那么护主心切。”说罢使了个眼色,水漾便示意狱卒把牢房的门打开了。 牢门打开之后,水漾掏出一些银子塞在狱卒手里,几人便迈步走了进去。小康子时时守在子衿一侧,一时也不敢大意,生怕那雪愁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疯扑过来,万一惊到子衿的胎气,那可真是后悔莫及。 二人短暂的惊愕之后,那佟氏拨开雪愁的双臂,竟冷冷地笑了起来,直笑得眼角都溢出泪水来,她这才顿了顿说道:“如烟说你没死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一碗鹤顶红下肚也是可以活的。” 子衿眼中闪着寒光,那种失去亲人的蚀骨疼痛再一次蔓延全身,她十指紧紧握成拳,就连指甲扎进肉中,方也不觉得痛:“可能这就叫做天不亡我,我不但要活着,而且还要活得越发娇艳动人,不然由谁来为我母亲和哥哥报仇呢。” 佟氏的目光突地一转,恶狠狠地说道:“我就猜到会是你!不然在这宫中还会有谁将我们全家抓到这刑部大牢,并且这般严刑逼供,如此狠辣的将莫虚有的罪名扣到我们的头上。我们是不会承认的,我要找皇上告状,那季贵人不是我们所伤,这一切全是你的阴谋,你的阴谋!” 子衿见佟氏激动得有些抓狂,不由得嘲讽一笑:“二娘猜得没错,不是我,还能是谁。正所谓欠下的总要还的,何况你们欠的还是人命。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二娘何需大惊小怪。”她顿一顿:“我是不是要和二娘算一算你共欠了我几条命呢?” “你……”佟氏已经浑身颤抖。 子衿不去看她,自顾自地说道:“我娘葬身火中为一命,我哥哥掉下悬崖为两命,我被你们灌下鹤顶红为三命,小康子同我哥一同掉下悬崖为四命。”她似有若无地一笑,看着佟氏道:“就算是一命抵一命来,二娘打算用哪几条命来抵呢?” “你胡说!”佟氏一跃而起,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明明活生生的站在这里,莫非是大半夜的来跟我装神弄鬼。”说罢她又指着小康子:“他!这个贱奴不是也活着吗?” 小康子眉头一皱,一把打开她的手,喝道:“大胆刁妇,敢对娘娘不敬!” “活着?”子衿眼中闪过冷嗖嗖的寒光,瞬间手掌一挥,“啪”的一声脆响,佟氏的脸颊上已经清晰可见五个掌印。 她是使足了力气的,怒视着已经蜷缩到墙角的佟氏和雪愁咄咄道:“人都说求死是最容易的,要想活下去才最艰难。可你们尝过生不如死的滋味吗?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的离自己而去,一个人!永远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甚至想哭都哭不出来的痛,你们体会过吗?我和小康子是活了下来,但并不是你们的仁慈,而老天怜悯,让我们活下来报仇雪恨。” “不要伤害夫人,有什么仇就冲我来!”雪愁看着子衿再次渐渐逼近,猛地一跃而起,将佟氏团团护住。 子衿双眼一眯,瞪向雪愁:“雪愁姑姑,我又怎会忘了你。恐怕酿成我们一家人生离死别这出惨剧的罪魁祸首,定是少不了你一份功劳吧。我娘活着时,就吃了你多少暗亏,甚至是我,也几次着了你的道。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瞧瞧是个什么样子,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蛇蝎心肠,我娘的包容不但换不回你的一丝感激,最后竟将她置身火海。” 雪愁的双颊已经白得如一张上好的宣纸,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子衿又道:“雪愁姑姑可还记得,当年我扯着你的衣角说:‘我死后会回来找你的’,如今我却没死,但是我活着,同样会回来找你的。” 在子衿的攻势下,雪愁终于瑟瑟摊倒在地。RS 第一七九节:教训 子衿忽而对小康子道:“小康子,你不是恨透了这个从小就欺负你,同样也欺负你母亲的老刁奴吗?她这条命我是要定了,所以趁她现在还活着,你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我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小康子一歪脑袋,咧嘴乐了,赶忙说了声:“谢娘娘。”伸手就将瑟瑟发抖的雪愁扯了过来。 雪愁自是不容他拉扯,虽然已经吓得抖如筛糠,但是仍拼命向后退缩。嘴里还结结巴巴地叫着:“齐,齐康!哦,不!康,康爷,您就饶了老奴这条贱命吧!”说罢跪在那里,又是作揖又是磕头。 “你也知道你是老贱奴啊?”齐康一想到从前的事,早就气红了眼睛。抬腿一脚就将她踹倒在地,犹是不解气,接着又连补了两三脚才气道:“康爷我还记得从前你对我的好呢!大雪天让我在外面站几个时辰、拿馊了的食物给我吃,差点没拉死我,这些你对我的‘好事’还真是数不胜数啊!” “康爷饶命,康爷饶命!老奴知错了!”雪愁连滚带爬的抱住齐康的大腿求饶,“从前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一时犯浑,康爷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老奴一命吧!” 齐康狠狠将她甩开后,转身又补了一脚,那雪愁惨叫一声,滚到一边去瑟瑟发抖,齐康气道:“你为难我的事,我可以不提。可是我娘的事不能不提,今儿你就当着大小姐的面说一说,我娘她到底有没有勾引咱们老爷?” 雪愁的脑袋已经摇得如波浪鼓一般:“没有,绝对没有!都是奴才我看她和大夫人走得近,老爷平时待她又客气,就想帮着二夫人除了这个眼中钉,所以才搬弄出这些是非来。” 齐康一声大吼,对着她的后腰就是狠狠的一脚:“你知不知道,我娘就是被你这个老刁奴给逼死的!” 雪愁已经被他逼到墙角,没有了退路。可齐康的情绪似乎越来越无法控制。 他踢一脚骂一句:“老刁奴,酷热暑天,你让我娘蹲在日头下面拣你故意弄洒的一碗芝麻!” “二夫人丢的金钗,你竟说是我娘偷的,我娘给老爷送去一碗阳春面,你也说他们有私情……” 伴着雪愁的一声声惨叫,那佟氏几乎吓晕过去,却躲在一边也不敢多言。刚刚的那身傲骨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曾经在柳家时,齐康都是被她们欺负惯的,后来小康子渐渐长大,又和柳墨白学了些功夫,但是为了他母亲,却也一再隐忍,直到他母亲走了,他成了柳墨白的书童,佟氏和雪愁因为忌惮已经渐渐长大成人的柳墨白几分,所以齐康的日子才好过一些。 然而,此时已非彼时。今日位置互换,佟氏和雪愁已经沦为阶下囚。虽然小康子也只不过是个太监,但是就此时此刻来说,她们已经没有任何一点能与小康子抗衡,除非有一天她们还能走出这里。 看着躺在墙角挣扎的雪愁,佟氏仿佛也看到了自己。 “小康子,差不多得了。”子衿摆摆手,似有若无地一笑,道:“留着点力气,一会儿去男监那边再用,那边牢房里还有两个老的和一个小的等着你拳脚相加呢!” “是,娘娘。”小康子拍了拍手,又对着雪愁的后背猛踹一脚,这才回到子衿身边规规矩矩地站好了。 那边的雪愁后背吃力,趴地咳了两声,突然一口鲜血自口中涌出,喷到监牢的灰墙上,顿时灰涂涂的墙面上,如开了一朵灿然夺目的鲜花般,美且美哉的同时,又是那么腥红刺目。 佟氏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颤,祈求一般地看着子衿,道:“那两个老的一个小的,其中可有一个是你亲生父亲,另外一个是你亲弟弟啊!就算宫中被软禁的如烟,虽然你恨她入骨,但她终究也是你的妹妹!别忘了你自己身上也流着柳家的血,当真就狠心到连人伦亲情都不顾了吗?” “亲生父亲?亲弟妹?”子衿瞪视着佟氏,看着她满脸的义正严辞之态,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我那个亲生父亲不要也罢,只不过是一个为了前途而抛弃妻子和儿女于不顾的男人。不过你以为我爹他真的喜欢你吗?”她好笑地摇了摇头,径自说道:“我看这可未必,听我娘说,当年她和我爹乃是青梅竹马的一对,成婚以后更是相亲相爱。而你,包括你那两个孩子的存在,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那个做皇妃的姐姐造成的吗?若他不是为了官途,他会娶你为妾吗?” 佟氏似乎被她激怒,身子一颤,又恢复了先前的泼辣之势,犹自激动道:“你胡说!我和老爷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对,你母亲只不过是 一个多余的人!” 子衿也激动起来:“如果我娘是个多余的人,那我和我哥又因何存在?” 佟氏的眼中转瞬间便涌出一种飘乎,仿若空中一朵轻飘飘的白云般,不知哪阵风吹来,就会那么悄无声息地散了。她沉默了半晌方才喃喃道:“左右你不过是为了给你母亲和你哥哥报仇,这一切都是我做的,要杀要剐冲我来吧!与老爷、如烟、还有墨青都是无关的。你若还念及你身上也流着柳家的血,就不要对你的亲妹妹和亲弟弟动手,当然还有你的亲生父亲。” “亲妹妹和亲弟弟?”子衿冷然一笑,道:“柳如烟若是还记得她是我的亲妹妹,当年又怎会如此对我?鹤顶红!那是多么触目惊心的一碗药,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的。至于墨青,他当年还小,或许无辜的也只有他了……放不放他一条生路看我心情,至于那个妹妹,哼!就让你们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吧!” 佟氏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发狂一般地吼道:“那些莫虚有的罪名,我们是不会承认的。宫中的季贵人本就不是我们伤的,我们又因何承认?” 子衿瞥她一眼,道:“你觉得就算你们不承认伤了季贵人,还会有活路吗?你在宫中那个做太妃的姐姐此时早已自顾不暇,甚至可能还会因为你的出现,打破了她这些年来比较平静的日子,甚至还会招祸上身。难道你不知当年她和现在的太后,曾经是宫中争宠的大敌吗?”见佟氏很是慌张,她继续道:“何况你们的运气很不好,上次柳如烟用计骗我到雨花寺送香油钱,结果不但没有伤到我,反而将皇上伤了。正因如此,不但促成了我和皇上的一段姻缘,更是在皇上的左肩留下一块抹不去的疤痕,因为这块疤痕的存在,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不会轻易饶了你们的命!” 佟氏心底的最后一首防线终于被击得粉碎,她目光突然变得呆滞起来,整个人如泥巴一般滩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边伤痕累累的雪愁爬过来抓住她的手,哭道:“夫人,有天大的罪让奴婢来担。”说着她又勉强笑了笑,劝道:“夫人莫急,想必老爷那边会想办法的,老爷在宫中为官几十年,总会有办法通融一下的,或许,或许我们还会出去。” 佟氏拍了拍雪愁的手,无望地摇了摇头。 “出去?”子衿冷冷一笑:“真是妇人之仁,看来你们还不知官场的危险所在,正是因为你们家老爷在官场中混迹几十年,自以为有一定根基,却不知朝中为官多数则以排挤掉再取而代之为法则,满朝文武尽数想来,又有几人是真心想救他出去的。何况你们还养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到处咬人的女儿,真不知道她在宫中得罪了多少人,而宫中女子多与前朝盘根错节,恐怕到最后想救你们老爷出去的人,早已微乎其微了。” “你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佟氏的声音变得微弱而无力,整个人如一支风中的烛火般,已经毫无招架之力。她匍匐到子衿面前,无力地抓上她的裙角,低声求道:“求你放过墨青,她可是柳家唯一的血脉,好歹你们身上都流着柳家的血,你可以杀我,他还那么小,求你饶他一命,求你……。” 佟氏对着子衿连磕了三个响头,只求能放过她的儿子柳墨青。 子衿瞥了她一眼:“你的儿子能不能活命,全在你的手里。” 佟氏猛地抬头:“我?” “对,就是你。”子衿说着朝牢房门口走去。 佟氏赶紧膝行向前抓住她的裙角,哭泣道:“你说……只要能救墨青一命,我什么都愿意……” “将罪责揽到你和柳如烟身上,包括季贵人坠崖一事,这样的话不但我可以放柳墨青一命,或许你的老爷,也可以暂活下去。”子衿说完再不回头,扬声道:“孰轻孰重你自己惦量吧……” “你说得可当真?”佟氏猛地抬头,似是不信一般,随即又扬声恳求道:“无论如何都是死,只消你能护我墨青的性命,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RS 第一八零节:迷雾 子衿再没停留,更是没有回头再看佟氏和那雪愁一眼,但是在她听到佟氏一句“愿承担一切罪责”的嘶喊之后,嘴角不由得咧开一抹胜利的微笑。 此时此刻,白氏那端庄秀美的身影,当即在她脑海中浮现,且越来越清晰,她的眼眶渐渐湿润开来,且不停地在心中呼喊着:“娘,哥哥!我终于要为你们报仇了!” 待狱卒再次带着几人来到男监时,子衿已经挥袖擦干了眼中的雾气。 隔着铁栅栏而观,柳初原和葛总管分别椅墙靠在一侧微微眯着眼睛。柳初原除了略显疲惫憔悴之外,身上并没有其它异状。而葛总管身上则带着不少血迹,显然是在他身上动了刑,特别是那两条腿,好像伤得很严重。 葛总管做为这件事情的直接指使者,而且“结义堂”的人已将他供出,所以在他拒不说实话的情况下,自然是要吃点苦头的。而这等刑部大牢的人又岂是吃干饭的,严刑拷打之事他们自是最在行。然而柳初原毕竟是朝中大臣,又确无真凭实据指他参与,所以自然待他也要客气一些。 目光移过柳初原和葛总管,墙角的一处杂草堆上,躺着一个已经睡熟的小男孩,身穿湖蓝褂子,头戴一同色瓜皮帽。子衿还记得他的面孔,那是柳初原与佟氏的儿子柳墨青,其实细细看来,他的长相倒是与哥哥柳墨白有几分相似的。 此时,柳初原最先发现了她们,他先是一愣,而后疾步跃起,手扒铁栅栏向外而观。 子衿略一侧头对水漾和小康子道:“你们俩去外面守着吧,我一会儿就出去。” “娘娘,就您一个人……”虽然目前这牢中只有这三人,而且中间还被铁栅栏间隔着,但是水漾仍旧不放心。 子衿摆摆手:“我没事的,你们去吧。” “娘娘,有事您就大声叫。”小康子上前嘱咐了一句,又转头看了柳初原一眼,这才转身同水漾一块出去了。 柳初原蹙眉看了看子衿,又望了望小康子离去的背影,嘴角抖动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说道:“难道你真的是如画?刚才那名内监是齐康?” 子衿冷漠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柳如画早死了,本嫔现在姓季,名为季子衿,是季司鹏大人的女儿,皇上的暖贵嫔,难道柳大人见到本嫔不用行礼吗?” 柳初原表情一滞,立即行礼参拜:“臣,柳初原参见暖贵嫔娘娘,愿贵嫔娘娘吉祥如意!” 子衿瞟了他一眼:“嗯,起来吧!” 两人一来一往地说着话时,只见柳初原身后的葛总管微微转醒。他睁眼见季子衿立在牢门之外,先是一惊,后来想往门口处挪动,但因那两条伤腿无法移动,努力了几下最终还是放弃了。 子衿再次将目光移回到柳初原身上。 只见他嘴角几次抽动,似是有话要说,憋了半天终于轻声道:“那日在勤政殿皇上与众臣商议西南受灾一事,臣第一眼见到暖贵嫔娘娘的时候就觉眼熟,当时还以为是认错人了,只是长得相像而已。原来您真是……”他顿了顿,似是不信一般,又使劲地眨了眨眼睛,方大胆说道:“如画,你是如何成为娘娘的,小康子他怎么也成了……,你们,你们不是……” “还不是拜你所赐,更是拜你的妾氏,以及你妾氏生的孩子所赐。”子衿的神情和话语依旧冷冷的,冷得竟如数九寒天的冰棱,直刺得柳初原心口硬生生的疼痛。 他吞了一下口水,喉间发出“咕噜”一声,才又茫然地问道:“女儿啊,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当年你和齐康不告而别,你哥哥又因出去找你而失踪,父亲我的头发一夜之间都急白了。” 子衿瞟了一眼他的头顶,确实生出不少华发,心中一软,便将些许难听的话吞了回去,继而侧目道:“我现在是季家的女儿,请柳大人称我为暖贵嫔。” 忽地,柳初原的眼中闪过一丝酸涩,低声道:“是,暖贵嫔娘娘。” “刚才柳大人说我和小康子不告而别?我哥哥又寻我而失踪?” “是啊!”柳初原点头:“这可真是叫臣好找啊,找你没找到,紧接着你哥哥又失踪不归,真叫我……唉!” 子衿的两条柳叶眉紧紧拧在一起,冷冷一笑道:“倒是让我猜到了,她们无非就是用一些这样的伎俩罢了。她们一定是和你说我和小康子私奔了吧?然后我哥哥出门去找,也一去未回?” 柳初原顿了顿,又一脸纠结地点了点头,继而又说道:“自从上次在勤政殿前遇到了娘娘,我回去后也将事情的前前后后仔细思索了一翻,确有许多可疑之处,请暖贵嫔娘娘如实告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贵嫔娘娘因何成为了季大人的女儿。” “本嫔今天来这里,就是让你明白的。”子衿长长呼了一口气,似乎在寻找一些勇气,一些能让她重提陈年旧事的勇气。良久,她才缓了口气,道:“我娘……我娘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被佟氏命人绑在床柱上活活烧死的。” “什么?”柳初原如被雷击了一样,当场定住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才从极度惊恐中缓过神来,几乎是发狂一般地说道:“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二娘她只是性格有些霸道,不可能会杀人的!” “事到如今你还不信吗?若是不信你可以问他。”子衿伸手指了指柳初原身后的葛总管,又继续说道:“还有我现在为什么姓季,也是因为你的妾氏和宝贝女儿,她们嫌我是柳家的嫡女,挡了柳如烟进宫选秀的路。所以在四年前的夏天,她们直接将一碗鹤顶红灌进了我的肚子,这事你也可以问你身后那个人,他也是直接的参与者。” 柳初原又回头看了葛总管一眼,脸色已经惨白到几乎挂了一层薄霜。 子衿继续道:“而后他们命人将我扔到了城东的乱葬岗,幸而被当时正回京复职的季大人所救,收了我为义女。你不妨回想一下,在她们说我失踪的那几天是不是和季大人返京的日子吻合。” 柳初原握着栅栏的双手不停地抖着,他颤声说道:“是啊,季大人确实是四年前的夏天回京复职的。” “而我哥和齐康……”子衿终于忍不住,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籁籁而落,她哽咽道:“我哥和齐康去山上打猎,被她们设计推下悬崖,当时小康子摔断了骨头,幸好被人救起,而我哥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柳初原的身影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模糊,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然而泪水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泛滥,止也止不住。 而他终于不堪这一连串的打击,虽是双手扶着栅栏,但人已渐渐滑了下去,歪在那里瑟瑟发抖。 哭了好一阵,子衿终于强自忍住眼泪,她抽出帕子抹了抹泪道:“这一切是真是假你都可以问你身后的那个人,所有的一切都他、佟氏、还有雪愁等人一起谋划的。而你更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你的愚蠢和懦弱直接导致妻儿命丧黄泉,我娘就那样被活生生的烧死了,我真该让你们都尝一尝被火烧的滋味。还有我哥,那一年他才十四岁,他是那么优秀,精文学,擅骑射,可是只有十四岁他的人生就走到了尽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说到最后,子衿已经无法控制的哭喊起来。这些多年来压抑在心头的巨痛,在这一刻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我……孩子,是我错了,是我太懦弱,是我贪图虚荣,都怪我,怪我……”柳初原自责地揪着胸口的衣服,表情痛苦不已。 子衿死死盯着他,继续咄咄逼人地说道:“若不是你一意的放纵那个女人在家里横行霸道,她会事事欺负到我娘的头上吗?你知道就因为这样,我娘受了多少苦,掉了多少泪,最后连当家的权利都给了她,她竟然还不满意,还丧心病狂地要了我娘的命。最后我娘都不在了可还进不了柳家的祖坟地,就那么孤单单的一个小坟头,任谁看了都心酸。而且这还不够,她还要我的命,还要我哥的命。你知道吗?你娶了一个魔鬼放在家里,她现在也会要了你的命,她儿子的命,整个柳家都将葬送在她的手里。” 柳初原当即老泪纵横,痛心疾首,他缓缓俯身对着子衿磕头道:“暖贵嫔娘娘,臣知道,臣再说些什么也不能弥补我所犯下的弥天大错,我对不起你母亲,对不起你哥哥,更对不起你,就算没人要我的命,我也没脸再活下去的。臣愿意去下面找你母亲,当面向她认错,求她原谅。”他再磕了一个头,歪头看向一直熟睡的柳墨青,哀求道:“墨白已经去了,小儿墨青的母亲虽然罪大恶极,但这孩子实在无辜,求暖嫔娘娘放这孩子一条生路吧,也算是给我们柳家留下一点血脉!” 柳初原说完继续磕头,他连磕三个再抬头时,子衿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了。RS 第一八一节:断案 第二日一早,水漾端着煎好的安胎药,送到子衿面前,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色,忧心道:“娘娘快将安胎药喝了吧,奴婢瞧着您最近两天的气色不大好,恐是太劳心了。” “是啊!我自己也感觉疲乏得很。”子衿伸手端起药碗,捏着鼻子分两次直接将碗内的药喝光了。 水漾赶紧递上一颗蜜饯,笑道:“娘娘吃一颗,去一去嘴里的苦味。” 子衿笑着接了过来,刚刚放进嘴里,小康子便掀帘进来了。 “这么早就有消息了?”子衿挑眉看向齐康:“秦大人应该还没下早朝啊!” 小康子眼中含了一丝小心,上前说道:“娘娘,刑部监牢那边是有消息了,但不是秦大人审案的消息,而是葛总管死了。” “葛总管死了?”子衿和水漾同时惊呼出声。 子衿微微侧目,带着几分猜测:“刑部的人又对他用刑了?” “没有用刑。”小康子顿了顿:“而是,而是柳大人将他掐死了。据奴才认识的那个狱卒说,葛总管被柳大人掐得脖子一圈全是淤痕,脸都憋紫了,墨青少爷吓得大哭。” 子衿不禁黯然,长叹一声道:“他总算是为我娘做了点事情,如果从前也能这般护着我娘,柳家会这般一败涂地吗?”又长长叹了一声,继续道:“倒也为难墨青那孩子了,这么早就到监牢里走了一圈,又亲眼见到杀人的恐怖之态,唉……” 水漾也跟着点头:“墨青少爷确实可怜。” 小康子又看着子衿的脸色,结巴道:“娘,娘娘,昨儿晚上宫中还发生了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子衿不禁脸色变了变,问道:“是元淇,还是柳贵人?” “是柳贵人,据说是柳贵人得了失心疯了。”小康子说道。 “失心疯了”子衿和水漾又同时惊呼出声,子衿道:“难道是她想逃脱罪责,故意装疯?” 小康子撇了撇嘴,狐疑道:“是不是装的奴才不得而知,但是太医却说是真疯了。据悦仙宫里的宫人说,自从柳贵人得知她的父母亲和幼弟都被关进了刑部监牢,就整日在里面哭闹不休,甚至还差点一脖子吊死,直到昨儿夜里睡醒了,人就开始眼神呆滞,胡言乱语,甚至还拿剪刀将自己的衣服全剪成布条,还,还……” “还什么?”子衿眯眼问他。 小康子道:“还经常出口辱骂娘娘,没得失心疯之前她就曾在宫内喊着娘娘的名字大骂,得了失心疯之后偶也会提到娘娘的名字念叨两句,净是说些不好听的。” “随她骂去,她就剩这点本事了,不过她怎么就疯了呢!”子衿将手握成拳手,轻轻砸着几案,一脸不甘心地道:“皇上心慈,若她真疯了,皇上定会饶她一命。若是真疯也罢,可若是装疯卖傻蒙混皇上,这叫我怎么甘心!” 水漾道:“娘娘,依奴婢看即便皇上不杀她,人都疯了又能有什么好去处,不如咱们先将眼下的事处理好,柳贵人以后还是有机会的。” 子衿点了点头:“只能这样了,看来这案子很快就能结了。” 果然,待她午睡起来时,皇上已经差人来请她了。 议政殿内,坐着皇上、太后、皇后还有一干妃嫔,下首处站着几个审理此案的大臣。 夜未央一扬手,“秦爱卿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一遍吧!” “是,皇上。”秦非上前两步,说道:“事情皆因柳贵人在宫中争风吃醋引起。据柳初原之妻佟氏交待,去年中秋,柳贵人做为应届秀女被太后和先皇后选为贵人,赐住悦仙宫之后,她就时刻关注皇上的一举一动,无意中发现皇上与浣衣局宫女,也就是如今的暖贵嫔娘娘交往甚密,柳贵人便起了除掉暖贵嫔的心机,当即联合佟氏收买浣衣局掌事姑姑暖春,设计让暖贵嫔去雨花寺送香油钱,之后买凶在雨花寺半山腰对贵嫔娘娘下手,意外的是贵嫔娘娘被皇上救走,皇上因此还受了伤,这一点那‘结义堂’的几人也如实招供,承认了此事。” 夜未央和太后都微微点头,表示对此事没有疑问。 秦非继续道:“后来暖贵嫔进了冷宫,皇上将已经降为才人的柳如烟再次晋为贵人,但是同时晋封的还有季贵人,而且季贵人得到的圣宠与风头处处压制柳贵人,于是柳贵人杀心又起,再次重金买凶,在季贵人去广安寺烧香的途中拦劫,至季贵人坠入山崖。”他想了想又道:“两件案子的直接指使者是柳贵人和佟氏,参与执行的葛总管和佟氏婢女雪愁,还有结义堂的六兄弟,现在柳贵人已疯,葛总管在牢中被柳初原掐死,结义堂的六兄弟因为拒捕,其中一个被高大人当场斩了,其它人均在刑部监牢之中,具体怎么发落,还请皇上定夺。” 夜未央微微颔首,看向太后:“母后以为如何发落较妥?” 太后顿了顿道:“本来哀家想着,别的哀家顾不了那么多,只是这柳如烟伤皇上龙体,小小贵人便在宫中如此兴风作浪。新皇后年龄还小,入宫日子也浅,所以哀家不得不过来作这个主,此事一切皆因柳如烟争风吃醋引起,不但差点伤了皇上性命,还使得后、宫不得安生,这样的人实在留不得。” “可是柳贵人她已经疯了,若是要重重发落一个已经疯了的妃嫔,怕是引得前朝大臣过多议论……”夜未央微微有些侧隐。 太后眼神一凛:“那皇帝以为如何为妥?” 夜未央笑了笑:“不如就将她废入冷宫吧,一来时时警醒后、宫众人,二来也好堵住前朝众大臣之口。” 太后似是觉得不妥,微微蹙了眉。 罗月汐一笑,为皇上解围道:“母后,皇上一向以慈孝治天下……而且那柳贵人已经疯了,想必也没那本事再掀起什么风浪,终生囚禁冷宫,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法子。” 太后虽是不太高兴,思虑片刻还是微微点了头:“既然皇上和皇后都这样说了,那哀家还能说什么呢!” 夜未央与罗月汐四目在空中相撞,不觉都微微一笑。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罗月汐这是在卖皇上一个人情,可能人小鬼大说是便是这般如此。众嫔妃眼见此景,不觉都是眼中一酸,虽然她罗月汐刚入宫不久,甚至都还没有侍寝,但这眉目传情的功夫已经学到手了。虽然只有十四岁,但皇上和太后凡事都将她考虑在内,还不是一切皆因她是皇后。想到此处,不免心中更加酸涩,而那几位与后位失之交臂之人就更加黯然了几分。 然而,夜未央再看子衿时,眼中便多多少少的有了一些歉意。 子衿又怎会不懂,夜未央虽然是先帝名正言顺的传位于此。但是那毕竟不是先帝最初的最佳人选,而是夜未希大逆不道谋返之后,夜未央才有机会传位于此。虽然自他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勤勉朝政,延续并发扬先帝在位时的辉煌,但仍有一些老臣不满于此,时常叼住一件事情借题发挥。所以夜未央断定,此事又将是那些老臣以此抓住,并用来警醒他的一次话题。 按律来说,无论如何柳如烟都难逃一死。可她偏偏疯了,如果夜未央对一个已经疯了的人仍旧处已极刑,那么大臣定会说他有负贤德的美名,所以只好委屈一下子衿。 夜未央的目光再次在她眼脸上流连,她迎上目光,并且微微一笑。 他的表情先是一凝,继而也是冲她微笑不语。 这时,秦非上前道:“皇上,那其它人等如何处置?” 太后不再发表任何意见,罗月汐坐在那里微笑不语。夜未央看着子衿,说道:“其它人等就交给暖贵嫔发落吧,季贵人是暖贵嫔的妹妹,所以这个权利就交给暖贵嫔了。” 子衿慌忙起身道:“皇上,这等大事臣嫔怎么能做主。” “朕让你做这个主,你就尽管按着自己的意思办。”夜未央想一想又道:“柳贵人的事朕和太后已经格外开恩,其它人等你不用顾忌太多,大可重重责罚,也好以儆效尤。” 子衿挑眉:“皇上真让嫔妾做主裁决?” 夜未央正了正身姿,威仪道:“天子岂有食言之理?” “那嫔妾可就做这个主了。”她想了想道:“皇上,太后:昨儿太医说季贵人恐怕这一辈子都不能下床走路了,嫔妾我这个做姐姐的很是痛心。刚才秦大人也说了,此事的主使者是柳如烟和佟氏,既然柳如烟已经被皇上和太后开恩禁了冷宫,那么这个佟氏可就不能再开恩了。” “暖贵嫔说得有理,其它人等都不能再开恩。”夜未央高声说道。 子衿欠一欠身:“谢皇上。” “秦大人!”闻听子衿叫道,秦非立即恭谨地站到一侧听令。 子衿缓缓道:“那……佟氏和她那个参与过整件事情的婢女雪愁就直接杖毙了吧!” 众人一愣,皆看向子衿,似乎都不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而且说得如此云淡风轻。RS 第一八二节:暗香 子衿继续道:“至于柳初原柳大人倒是没什么大罪,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还主动将家中的恶仆葛总管手刃了,也算表明了对皇上的一片忠心。只不过他教妻养女有过,又深受恶妻毒女牵连,就将他和他的幼子流放岭南为奴吧!至于结义堂那五人,秦大人暂且留在刑部大牢待查,待查明后,手上有血案的直接午门斩了,不但警醒后人,更是为死在他们手上的逝者和家人以慰,那么手上没有血案的,直接安排流放出去即可!” “是,娘娘!”秦非领命转身出了议政殿。 众人自是没有异议,而夜未央更是朗声一笑,拍手道:“朕的暖贵嫔还真有为官断案的潜质呢!” 子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双颊灿然流光::“皇上笑话嫔妾,嫔妾就是一介女流,哪里懂得什么为官断案之道,只不过是想着世间公道不过是杀人抵命,欠债还钱之说,再加上皇上和太后端坐于此,万一嫔妾说错,自有皇上和太后为嫔妾护解着,所以嫔妾才胆子大了起来。” 太后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夜未央也不由得笑出声音。 然而两人大殿之上这么一唱一和,尽显其乐融融,就惹得鸾贵妃等人眼角眉梢的一阵轻蔑和白眼,子衿只当没看见,又与众人闲聊几句,大伙也就这么散了。 子衿一路无语,步行回到暖秀宫。 案子似乎就这么结了,好像谁也没有想太多,到了最后反而有那么一点轻松愉快的感觉。甚至没有人说一句为元淇惋惜的话,众妃不说自是可以理解,太后不说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夜未央也没说,季子衿便有些微微愕然。 人说帝王之情向来薄凉如水,莫非真就如此。可是那“一日夫妻百日恩”的说法又从何谈起呢? 回到暖秀宫,微微有些疲倦。本想小睡一会儿,却躺在那里如何也睡不着,内心早已如海面层层翻滚的巨浪一般,汹涌不止,久久无法平静。 柳如烟就那么莫名其妙的疯了,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而太后似乎对康宁宫那边也没做出什么反应,一切好像就这么结束了,既简单又复杂;既出奇的顺利,又意外的反常。 过了晌午,小康子进来报:“娘娘,皇后那边已经差人去吩咐柳如烟下午就移居冷宫了,悦仙宫的一干宫人已经被内务府的人带走,现在宫里除了偏殿还住着一位美人,就剩下柳如烟和她的贴身婢女暗香了。” 子衿端起参汤,略一思索,道:“那暗香怎么说?她要随柳如烟一起去冷宫吗?” “皇后的意思是暗香自己拿主意,她愿意跟着柳如烟去冷宫,就由着她。如果不愿意就一同收到内务府,再行发到其它地方当差,不过……”小康子略一蹙眉,眼中慢慢渗出焦急之色,道:“奴才远远看着,那暗香没随内务府的人从悦仙宫出来,想必是要同柳如烟一同去冷宫了。” “哦?”季子衿有些惊讶,那暗香是柳家的婢女,她自是识得的。虽然自小在柳家长大,但是佟氏和柳如烟也不是什么宽厚待下的主,特别是柳如烟自小就极不好侍候,心里不痛快了就摔盘子砸碗的,甚至还对下人动手抽打,那暗香若为她进冷宫一辈子出不来,可真是不值了。 “就是可惜了暗香那丫头,自在柳家时就跟着柳如烟,可是没少受她的欺负。现在她自作孽还不够,还要牵连着暗香陪她一起去冷宫。”小康子眉心动了动,觑着季子衿的神色,小心疑道:“娘娘莫不是想去悦仙宫瞧瞧?” 季子衿捏着汤碗在手里摩挲了两下,抬头道:“去瞧瞧也好。” 小康子当即笑了:“娘娘,那咱们走着。” 做为小康子,他和暗香同在柳家为奴,同受过佟氏和柳如烟的欺负,自是有许多感同身受之处,所以他自是不希望暗香随那柳如烟进得冷宫,从而一辈子出不来。或许季子衿这一去,便可有转圜的余地。 而季子衿则是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 柳如烟真疯假疯尚且不知,先不说这种病最难定性,即便是真疯也说不准只是一时大脑受了刺激,待时间一久渐渐冷静下来,也许会有好转的一天。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一直这么疯下去,可暗香还是清醒的。暗香做为柳如烟的贴身婢女,不但知道柳如烟很多事,对于自己的过往,也是多多少少有些了解的。而进了冷宫,并非就是走到了尽头,就如自己到冷宫走了一圈,现在还不是出来了。就如郑贵人,先皇后和鸾贵妃都已经忽视了她的存在,而她还不是将好多话传到了自己的耳朵。 所以,在这个风云变幻莫测的宫中,谁也不知道明天将发生什么。若想过得安生,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在别人手里留下什么把柄,而暗香知道的关于季子衿的一切,对季子衿来说无疑是至命的。所以让她进冷宫,也并不是十分的安全。 然而不去冷宫,那么自然就是归入内务府,那么到了内务府后再分到哪房哪院就更是不好说了。她若是个不多言不多语到也就罢了,可若是说出什么不该说到,未免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想到此处,季子衿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来到悦仙宫之时,门口早已冷清一片,甚至连个守门的内监也没有了。再看偏殿那边也是屋门紧锁,连个人影也看不到。 “娘娘,咱们还进去吗?”水漾略有紧张地向里望了望,忐忑道:“奴婢听说那柳贵人疯了之后经常乱跑乱叫,这要是惊了娘娘的胎气可如何是好?” 子衿笑了笑:“哪就那么容易惊到,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于是,小康子引着子衿和水漾继续向里走,还没看到柳如烟时,竟然听到了嘤嘤到低泣声。 “是谁在哭?”子衿扯着水漾的手忙问。 水漾脸色一变,忙顿足不前,伸臂护在季子衿胸前,那边却听小康子问道:“暗香, 你怎么在这?” 顺着小康子的目光望去,便看到门槛上坐着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细细看去正是暗香。 暗香闻声猛地抬了头,只见她已经肿成了核桃的双眼,还在不断往外涌着泪水。她看到小康子的表情很是惊讶,顿了顿之后,又猛地看到季子衿,诧异之色更是明显。她嘴唇微微抖动两下,一双水目隐隐透出炫彩的亮光,又惊又喜地慌忙爬起,葡匐到子衿脚下连连磕头:“大……哦不!是暖贵嫔娘娘,求您可怜可怜奴婢吧!” 子衿微微一笑,心道:在柳家时虽然相见时候不多,但这句“大小姐”也是他们叫惯了的。她伸手扶了暗香一把,温柔说道:“你别哭,有话起来说。” 暗香苦着一张脸,跪在那里身子未动,头也使劲地摇了摇,如泣如诉梨花带雨道:“娘娘,您就可怜可怜奴婢,给奴婢指一条出路吧!皇后娘娘说奴婢若是不愿意随贵人小主去冷宫,就让奴婢去内务府,再由内务府的公公来分配以后做什么差事。可您也知道奴婢自从随贵人小主入了宫,就一直在这悦仙宫侍候,现在贵人小主落得这般下场,奴婢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她抹了抹泪,缓口气继续道:“娘娘您是知道的,贵中小主们一般多有忌讳,像我这样侍候主子入冷宫的奴婢,有着这样的嫌隙,谁还敢用?奴婢、奴婢在这宫中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了!” “暗香,你……”小康子见她哭得伤心,面上也露出愠色。几次想上前去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无助地,用一种祈求一般的目光望着季子衿。 子衿自是知道他的心思。他和暗香同在柳家长大,同受佟氏和柳如烟等人的欺负,自是感同身受,心心相惜。所以在她孤苦无助时,小康子自然也想帮上一把。 然而,对于季子衿来说,或许将她放在身边,比放在其它地方更为安全一些,同时也成全了小康子的心意,既然是一举两得之事,聪明人自然不会不应承。 于是她看了看小康子道:“你想留她?” 小康子先是一怔,继而嘴角一咧,忙道:“娘娘同意吗?” “我倒没什么不同意的,不过是院子里多个宫人,倒也不麻烦,直接找了内务府管事儿的说一声就行了。只是……” 小康子急道:“娘娘只是什么?” “只是这暗香可是你看上的人,若是给我闯了什么祸,我可唯你是问。”说罢,子衿又笑着对暗香道:“不知你可愿意?” 暗香似是对这突出其来的惊喜吓到了,愣了半晌才在小康子的提醒下,犹自磕头下去时,已是声泪俱下:“奴婢谢暖贵嫔娘娘收留,奴婢愿万死为娘娘出力,奴婢……” 这边暗香感激的话还未说完,那边却突然“啊”的两声怪叫从殿内传了出来,声音极是凄厉恐怖。RS 第一八三节:生路 几人闻得殿内传出的怪声俱是先后一惊,继而同时面露异色,最后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暗香。 暗香脸带悲色地叹了口气,声音语气中都有着比她这个年龄中更多的成熟,她沉沉说道:“估计是贵人小主午睡醒了,这两日就这样,醒了就开始又喊又叫,偶尔还会扯头发,撕衣服,莫名地对着什么东西大骂;偶尔又会静得吓人,一整天也不说一句话,就那么呆呆坐着一动不动。太医说……” “太医说什么?”子衿侧目于暗香,希望在她脸上能捕获到一些什么有用的信息,然而在她眼脸间微微停留后,最后只能一无所获地收回目光。 暗香摇摇头,道:“太医说恐怕是医不成了……” 这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阵阵瓷器碎裂之声,那声音在异常安静的悦仙宫之内,听起来却是无比尖锐刺耳,直震得人的心口一颤一颤的抽动。 暗香脸色一变,惊骇道:“贵人小主又开始砸东西了!奴婢进去瞧瞧。” 子衿点了点头,她便慌忙转身超内殿奔去。暗香的脚步还未迈过门槛,那瓷器碎裂之声仍旧接二连三的传来,一直未停。紧接着却又是一阵女人发狂的笑声传到耳中,那笑声肆无忌惮,毫无矜持可言。 子衿和水漾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什么。 不一会儿暗香将柳如烟从内殿领了出来。季子衿抬眼细细瞧她,果真如众人所说,眼神空洞而呆滞,没有喜色更没有怒气,在她眼中仿佛什么都没有了,世界空白一片。而那张昔日姣好妩媚的脸庞,已经被焦灼憔悴所取代,如何也寻不到半点光华。再细看她的整个身子也如散了架一般,软塌塌地歪斜着,似只剩躯壳一般,已经不再有灵魂的存在。 子衿暗暗思忖:若是装疯,这演技未免过于高明了些。 思索间,柳如烟已是一步一顿地来到院子里,似是没有看见院中的几个人一般,自顾自地如幽灵一般在院中游荡,偶尔也会突然停下来大喊两声,喊过之后,不是哭就是笑。 水漾揣揣不安地盯着柳如烟,生怕一个不注意,让她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从而惊到季子衿以及她腹中的龙胎,所以一直如履薄冰,小心谨慎地护在子衿身前,并有意催促着赶紧离开这里。 季子衿觑着柳如烟的样子,转身对暗香道:“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生活起居自己都难料理,皇后有没有说你不去冷宫,她这边怎么办?” 暗香忙答:“皇后差一个犯了宫规的宫女去了,总比去慎刑司做苦力要好。” 季子衿“嗯”了一声,微微点头道:“我们先回了,待侍卫将她接走,你便收拾东西直接来暖秀宫就成,内务府那边本嫔会差人说好的。” “是,娘娘。” 看得出,暗香对于能来暖秀宫是极高兴的,而小康子似乎也是高兴得很。只要她不与自己为恶,季子衿倒是乐得成全他们的高兴,特别是成全小康子。 回到暖秀宫时,秦非已经在宫中候着了。 “秦大人来了多久了,本嫔午睡后觉得胸中有些憋闷,就去花园子里转了转。”季子衿一边说一边将秦非让进了殿内,并命人重新沏好茶上来。旋即又笑道:“听说秦大人升官了,本嫔还没恭喜你呢!” 秦非自嘲一笑,道:“说起来真不容易,自从臣来到朝中为官,但凡遇到什么难以解决之事,那些同僚们必定推到臣的肩上,偶尔真有力不从心之感。幸而几次都有娘娘您的帮助,才使臣每次都有惊无险,臣谢娘娘多次相救之恩。” 说罢,秦非就要施礼,季子衿忙伸手拦了,端着茶碗笑道:“这事也怪本嫔,当初迎秦大人入朝之时,本嫔帮皇上想的法子让众臣们忌妒了,所以难免都要为难你一翻。当初只想着怎么能让你合情合理的入朝为官,却没想到后面诸多麻烦困扰……不过,依本嫔看这样也好,诸多历练人才会成长,本事自然也是越积越多,没有高山哪会显出洼地呢!”笑一笑,又道:“这样多次下去,你的本事众朝臣们都看在眼里,时间一久他们不但不敢再为难与你,而是臣服与你甚至是怕你,不过不管怎样,这样下去秦大人自是前途无量了!” 一番话说得秦非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温暖,绽着笑脸连连称,“是”。 闲话几句之后,秦非这才道:“臣这次来,是为亲自禀娘娘一件事。” “哦?”季子衿眉眼一挑:“莫不是佟氏和那婢女雪愁已经行刑完毕?” “娘娘料事如神。”秦非笑道:“今日午时那佟氏和婢女雪愁已经杖刑完毕,还请娘娘安心。” 季子衿脸上一凝,看向秦非:“秦大人言重了,有秦大人办事,本嫔没有什么不安心的。只是秦大人公务繁忙,这等小事还劳你亲自往宫中跑一趟,倒是让本嫔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 “谢娘娘信任。”秦非继续道:“臣之所以亲自来,就是想问问娘娘还有什么没办妥之事,臣愿意为娘娘去办。” 季子衿放下茶碗想了想,肃然说道:“既然秦大人如此开门见山,本嫔若再推脱,那就是矫情了。敢问秦大人,不知那柳初原父子现在何处?朝中准备何时将他们流放到岭南去?” “回娘娘,两天后出发,与其它数十名要犯一起押解而去。”秦非顿了顿,小心地觑着季子衿的脸色,小声道:“娘娘还有什么没办妥之事,尽管交待臣去办,臣,一定为娘娘办好!” “秦大人,你这个人太聪明,太机警了!”季子衿似笑非笑。 秦非道:“秦非素来敬仰娘娘,所以娘娘的事臣不敢不上心,但是也请娘娘放心,娘娘吩咐臣的事臣只管去办,不会对他人提起只言片语。” 好一个聪明的秦非!此案是他一手着办的,因为细心加机警,或许他早已从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好吧,那本嫔也就不绕圈子了。”她叹了叹,开门见山地说道:“本嫔是想放柳初原父子二人一条生命,不知秦大人可有什么法子?” 秦非想了想,才道:“法子倒是有,就是靠臣一人之力恐怕不行,为免节外生枝,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臣这边一时又找不到可靠又得力的人……” 季子衿打断他的话:“你是想让小康子陪你去?” 秦非笑道:“这是最好,上次康公公去臣的府上送信,臣这才知道原来康公公身上是有功夫的,虽然称不上多厉害,但是对付几个看守还是绰绰有余的。” 季子衿点头:“那秦大人且去安排吧,随时差人来叫小康子就行了。” 两天后,小康子随秦非出去了一晚上,这一晚季子衿坐在床榻上看月亮,双眼一刻也未曾合上,水漾自是也陪了一晚上。两人你来我往地说着话,时间过得倒也不是极慢。 就在天微微泛亮之时,小康子终于翻墙而回,并轻手轻脚地在外侧小声的敲门。 水漾赶紧开门后将他让了进来,子衿也是探头忙问:“如何了?” “娘娘放心,都很顺利。”小康子摘下遮在脸上黑罩,接过水漾端过的一碗清水一饮而尽,这才详细说道:“奴才和秦大人追上柳大人和墨青少爷时,他们正在城外路边的一处茶馆内落脚,一众犯人被关在一处牛棚里,除了留下看守的两个侍卫,其它人都在屋内吃饭歇息,待到半夜时,奴才和秦大人将看守的两个侍卫打昏,偷偷救出柳大人和墨青少爷,又找了两个身形相似的死囚犯尸体,做成两人潜逃的假象,这才蒙混过关。那些人却也不仔细检查尸体,也就草草埋了了事,所以柳大人和墨青少爷只要不回京,不被认识的人撞见,应该就是安全了。” “李代桃僵,果然是好计!”季子衿点点头,旋即又问道:“其它事也都安排妥了吗?” 小康子孟劲地点着头:“娘娘放心一切都妥了。奴才将盘缠银两交给了柳大人,并告诉他娘娘交待,让他们走得离京城越远越好,找一处山明水秀,书香繁盛之地,从此隐姓埋名好好抚养墨青少爷长大。” “那……那他做何反应?有没有说去哪?以后又将做何打算?”对于这个父亲,季子衿若想做到无动于衷还是有些难度的,特别是他在狱中亲手杀了葛总管之后,她对他的怨恨淡了许多。想必此等时候,母亲和哥哥在天上也会原谅他的,而自己则更是不忍心让这一老一小承受为奴之苦。所以思来想去,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小康子道:“柳大人见到奴才之后,先是对着娘娘的方向叩谢大恩。然后说带着墨青少爷找一处离皇城较远的落脚地方,一定悉心将墨青教养长大,教他为人从善。” 季子衿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沉沉倒下,好好地睡了一觉。RS 第一八四节:护胎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而又安逸,时间就如流水一般在指缝中渐渐流了过去。因为大仇得报,害死母亲和哥哥的佟氏和雪愁,以及那个葛总管都先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柳如烟也被打入了冷宫,子衿心中的一块巨石也算落了地。 时至今日,她心中已是了无牵挂,从而才算真正进入了保胎阶段。 这段时间,夜未央不但一日三餐的命御膳房炖补品送来,还命郭太医由三天一次的诊护胎脉,变成了两天一次。内务府那边更是巴望着皇上的眼神,接连不断地送来山珍海味。就连老佛爷也隔三差五的便命人送些稀罕的吃食来给她养胎开胃。似乎整个皇宫都开始围着季子衿的肚子打着转转。 就连那太后,虽然还因为她出冷宫之事,心上依然有些不悦,但为了皇家的子嗣,似乎也慢慢地开始不计前事,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肚子上了。 别人送来的东西,不管她吃或不吃,但都足以证明了大家的重视。 既然别人都已经如此重视,那她自己就更是没有理由再忽略了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对于子衿来说,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约上元婉坐在一起“大吃大喝”。她不但将自己的膳食,一应合理安排,还不时地帮着元婉出主意。告诉她孩子在腹中几个月了,正是发育到什么阶段,应该多多吃什么进补之类的。 而元婉倒是极为听话,不但不挑食,只要子衿说吃什么,她几乎是照单全收。 所以在这些日子里,不但元婉的肚子如打气的皮球一般飞快增长,就连她的整个人也开始珠圆玉润起来。以至于她经常对着镜子叹气道:“我是不是又胖了?” 每逢这时子衿总是取笑她道:“为了孩子,胖也不能节食,生了再减肥吧!” 她却总是一甩头道:“明儿再也不来姐姐这了,只要来你这儿不是吃这个就是吃那个,早晚把我吃成一头猪。” 每当这时,一屋子的人就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就连偶尔过来凑热闹的慧妃和静妃,也忍不住抛下矜持,笑得那岂能用一个开心可以形容。 然而到了第二日,总说不来的元婉又总是第一个乐呵呵地过来报到。以至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就连太后看着她飞快增长的肚子,也隐隐觉得害怕,不无担心地说道:“婉才人的肚子怎会这么大,这还没到月,竟然有我怀皇帝的时候两个那么大!” 所以太后为了她的安全,直接下了禁足令,命她安安静静在自己宫内安胎,不许再到处走动了。 自从元婉闷在启祥宫不出来,暖秀宫这边便安静了许多。慧妃怕采星淘气碰到子衿,来得也越来越少了。而其它不太相熟的妃嫔自是不会轻易踏足,一来没有来回走动的习惯,二来自是怕这孕妇有什么不妥,连累到自己。所以好多人都开始避之不及,更是不会挺着身子撞上来。 所以,来暖秀宫走得最勤的只有静妃了。楮金雅倒是偶尔也来,但相比静妃则是少之又少了许多。而桐香玫和曾经住在暖秀宫偏殿的许才人则是送过一次补品过来,就再没有出现了。所以能与宫中妃嫔见面,也无非就是老佛爷和太后处了。 而季子衿自己倒是越来越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中,她每天观察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时而惊喜,时而兴奋,更是不无感叹生命的奇妙与母亲的伟大。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星移斗转,已到了三伏酷暑之期。 这日虽然殿内的窖兰大瓷盆里放了不少的冰块,如意又不时在一旁帮她扇着凉风,但子衿依旧热得有些喘不上气来,所以午饭只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娘娘,您不吃饭没事,挺得住。可您腹中的龙胎可挺不住。郭太医可是说了,只是先天不缺的孩子,生下来才好养。”水漾笑着用眼神瞟着那碗她吃剩一半的八宝冰粥,欲言又止。 子衿就双肩一耸,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虽是有点不愿意,但依旧重新抓起碗筷,将那半碗粥吃了个干净。 水漾和如意眼角眉稍就都挂上了笑,一直笑到了眼底。 午后子衿热得睡不着,水漾就坐在她身边帮她一样样的剥那些干果皮,以备她想吃的时候顺手就能放进嘴里。如意则站在身后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听她们两个人闲聊。 子衿抚了抚挑线丝裙上的绣花,有些不悦地道:“婉妹妹的身子是越来越沉了,太后直接下了令,不许她再出宫走动了,只消安安心心地养胎,待产,她这一不来,我还真觉得寂寞了!” 水漾就笑:“娘娘再忍忍,婉才人再过半个月就要生了。待她生完再养足了月子,到时候就能抱着小皇子或是小公主来我们宫里走动了。转了年娘娘也生了,到时候还怕寂寞不成。” “哎哟!一想到这肚子要变得像婉妹妹的那样大,就觉得害怕。”子衿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掩嘴笑道:“要说这女人还真是有本事,我瞧着婉妹妹那肚子已经被肚子里的小家伙撑得薄薄的,亮亮的,似乎随时都会破掉一样,看着还真有一点担心呢!”说着,她又无不担心的看了水漾一眼:“你整天劝我吃这个吃那个,万一我的肚子变得像婉妹妹的那样大不说,若是生完了肚子收不回去,那不是要变成水桶腰了,那可真是难看死了!” 身后摇扇子的如意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娇声道:“娘娘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嘛!皇家的娘娘们都子女单薄生的不多,您到大街上看看那百姓人家的妇人们,哪个不是三个五个的生,一上街都能领一群了。最后还不是都恢复了杨柳细腰,娘娘说的水桶腰毕竟不多。而且娘娘身在皇家,产后又有各种补品调理着,自是能很快恢复曼妙身材。您看那辰妃,慧妃,包括没足月生产的淑嫔和已故先皇后,哪个不是杨柳细腰,纤腰楚楚的,又哪里有水桶腰了。” 子衿笑着斜了她一眼,道:“这丫头的嘴皮子越发刁钻了,我这只不过说一句,却引出她这般的长篇大论来。还是个姑娘家,对人家生孩子的事却说得头头是道。看来我这个做主子的不得不打算起来了,得时时留意着,万一有什么适当的好人家,也好把你发了出去配人。” “娘娘,您,您这是说什么呢……”如意一跺脚,已经窘得满脸通红,那脸蛋似乎捏一把都能滴出血来的样子。子衿细细瞧她倒也是满眼含笑,如意跟着自己还不到一年的功夫,却出落得越发标致得体了,人说女大十八变,应该就是这般如此了。 水漾就在一侧掩嘴而笑,看着如意嗔道:“若是到时娘娘真能给你指一门亲事,那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总比年满二十五出宫,已经成了老姑娘难觅良人的好吧?” 如意皱着小脸,声音几乎如蚊子:“奴婢,奴婢没说不好。” 子衿和水漾又一次笑了起来。 这时小康子掀帘走了进来,低头唤了声:“娘娘。” 子衿止了笑,问小康子:“冷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娘娘,奴才把您带给郑贵人的东西都带了过去,顺便打听了一下柳如烟那边的情况。郑贵人说倒也没什么动静,她随身带去的那个小宫女每天也就是煮饭打扫,柳如烟要么窝在屋里不出来,要么就在外面溜弯,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小康子顿了顿,继续道:“倒是方姑姑不大好。” “不大好?”子衿眉梢一挑,示意他说下去。 小康子继续道:“奴才这次去没有看到方姑姑,据郑贵人说方姑姑最近一段时间都在闹肚子,可能是因为夏天太热,她又到处捡东西吃,接二连三的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这病不好,人也就瘦了一圈,现在已是躺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子衿几人在冷宫时,有夜未央那边罩着,请个太医也是有的。现在她出来了,那里自是又成了别人不闻不问之地。所以病了也只能自求多福的份。 “这大夏天的如果一直痢疾不断也能要人命的。”子衿无不忧心地说道。 水漾和如意也是眉头蹙了蹙,一副很焦急的样子,水漾急道:“都是内务府那些拜高踩底的家伙,咱们刚入冷宫的时候,不是也常有送进去一些已经馊了的吃食,还好那时候天凉,吃了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可现在天儿这么热,人吃了不闹肚子才怪。” 子衿想了想对小康子道:“晚点你去太医院找郭太医就说是为我拿安胎药,趁人不备时让郭太医给你包几副治痢疾的药来,晚上翻墙偷偷给郑贵人送进去。还有你告诉郑姐姐,若是以后有什么事,就在大枣树上拴一根红布条,咱们看见了自会进去找她。以后就不便在冷宫大门进去了,这也是为她考虑,若是被鸾贵妃发觉咱们暗中和郑姐姐有联系,恐怕她会有危险。” 小康子答应着,并一一记下,转身出去了。RS 第一八五节:残疾 小康子转身出去之后,子衿又想起了来宫中当差的暗香,于是歪头问水漾:“暗香来咱们宫里也有些天了,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奴婢倒是观察了几天,这丫头手脚很是勤快。直说自己是悦仙宫过来的,对娘娘已是感激不尽,多干点活又算什么。若是去了别的宫中,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呢!”水漾说着就笑了起来,“以奴婢看,这丫头真是个机灵的,心里有数得很。至于娘娘说不对的地方,奴婢暂且还未发现。” 子衿把玩着手里的团扇,叹气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万事都防着一点吧,咱们宫里再也不能出现第二个随喜了。那随喜现在在鸾贵妃宫里当差,又是一个近前侍候的,简直就如一颗定时炸弹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咬咱们一口。” 虽然水漾和如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定时炸弹,但都是面容一肃,谨慎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会儿功夫,刚刚出去的小康子却又折了回来,眉眼间便挂了几分小心:“娘娘,是季贵人那边差了人来。” 子衿嘴角微抿,问道:“是谁来的?” “回娘娘,是碧玉。”小康子眼珠转了转,拭探地问道:“娘娘要不要让她进来?” 季子衿放下团扇,瞥了小康子一眼:“也不知道这个碧玉来干什么?这几天你有听得元淇那边的动静吗?” 小康子道:“听太医说季贵人的伤已经稳定,只是那腿是好不了了!” “那元淇她自己是个什么态度?”子衿问道。 “听碧玉说,她醒了之后一直不说话,问过娘娘您两次。”小康子眉眼一紧,思索着:“似乎是过得也不大好吧,宫中的这些个人娘娘又不是不知道,一开始借着娘娘这边的热乎劲,还有一些人过去瞧瞧,大家瞧着娘娘也不过去走动,自然也就冷了下来,奴才们就更是开始四下逃窜了……” 季子衿听罢,脸色微微黯然,冷哼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她想了想扬声道:“让那碧玉进来说话吧!” 须臾,碧玉跟在小康子后面悄声进了大殿,见到子衿先是弯膝而跪,话未出口,已是小声抽泣起来。 “碧玉,你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吧。”子衿对如意使了个眼色,如意赶紧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那碧玉扶着如意的手站了起来,先是对季子衿和如意道了谢,这才抽抽答答地说道:“娘娘,我们家贵人小主差奴婢来,是想请娘娘过去一趟。” “你们家贵人小主不好吗?”季子衿若无其事地问道。 碧玉一听摇了摇头,却是哭得更厉害了:“娘娘,您救救我们家小主吧!她现在双腿已残不能走路了,有时候夜里疼得整夜整夜无法入睡。一开始的时候皇上偶尔还过去瞧上一瞧,太医们自是也不敢怠慢。现在皇上也不去了,我们家小主一腿疼时,有时候连个太医也请不来,他们都推脱自己还有其它事……”她抹了抹眼泪继续道:“现在宫中的宫人也没剩几个了,有的嫌跟着我们这样一个已经残疾的小主没有出头之日,另寻了其它主子,有的则被别的宫里要去了,能留下来侍候的为数不多了。最近几日,就连内务府那边也开始怠慢了,各项东西缺斤少两不说,质量也大不如从前了。” 季子衿低头摆弄着自己那漂亮的指甲,淡淡道:“这是你们贵人小主让你说的吗?” 碧玉一怔,随即眼光一暗地摇了摇头:“回娘娘,贵人小主没叫奴婢说这些,是奴婢没出息,见到娘娘觉得亲厚,便忍不住诉起苦来了。” 季子衿点了点头,语气中颇有几分赞赏的味道:“你倒是个忠仆,即便你家小主现在这般情景,你也只一心守着她。不过你说连个太医也请不来,这是怎么回事?本嫔记着皇上曾经亲点了太医为淇妹妹治病的,难不成那太医敢抗旨不成。” “皇上是曾经亲点了太医的。”碧玉恭谨回答:“一开始院使大人和院判大人,还有几个擅长治外伤的太医都经常到我们宫中行走为小主医伤,后来伤情稳定之后,院使大人就禀了皇上让擅长治外伤的冯太医一人医治,皇上准了之后,其它太医就很少再去了。再后来,那名姓冯的太医治完我们贵人小主的腿伤之后,就以年迈体弱之由辞官告老了,所以一时之间就没有专门为我们小主医治的太医了,小主再需就医时就只得临时到太医院去请。有的太医不会推辞,提着药箱就来了。有的太医则说自己不擅长医治外伤,或是还有别的小主在等着诊病为由拒绝去我们宫中,所以我们小主现在看病都有些艰难了,更别说旁的……” 碧玉说完,忍不住又极为伤心地抽泣起来。 “都说医者父母心,这些太医做得确实有些过了。”季子衿眉心动了动,问道:“那你们没有找皇上再指个太医专门过去给淇妹妹瞧病吗?” 提到皇上,碧玉的眼神立刻暗了下去,一脸愁容道:“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去我们宫中走动了,而且我们小主现在已经这般样子,就连奴才都留不住了,又怎敢烦劳皇上忧心。有的时候遇到实在为难之事,奴婢说来暖秀宫请娘娘做主我们小主都不让,更何况是皇上了,她说不希望被任何人见到她现在的样子。” “哦?”季子衿眼露疑惑:“既然如此,那今日为何又要你来找我?” 碧玉身子一耸,咬着唇,欲言又止。 季子衿微微一笑:“来都来了,又有何不能说?” 碧玉咬着牙顿了顿,这才缓缓说道:“自从皇上和娘娘已不大去我们宫中走动,宫中的一干奴才也自是树倒猢狲散。相继到贵人小主面前请求离宫或者被别宫主子要了去。” “那你们小主就都同意了?皇后娘娘那边也没有管一管吗?”水漾忍不住一脸惊讶插话。 碧玉摇头:“皇后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小主只说强留的人无用,何况谁又愿意跟着她这样一个没有前景的残疾主子过日子呢,走出去都会被其它奴才看不起的,所以愿意走的自行走了便是。刚开始的时候还有几个忠厚老实的留了下来,但是没过多久,几乎个个都挨不住了,相继收拾包袱都离去了,最后只剩奴婢和美玉还守在小主身边了。” 水漾已是一脸愕然,歪头看了看季子衿道:“奴婢在这宫中多年,虽是人情冷暖、人走茶凉这等事也看得习惯了,但这般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奴才们还真心见得不多。” 子衿嘴角微翘,示意碧玉说下去。 碧玉这才又正色道:“前几日美玉去了内务府领东西,奴婢在小厨房煮饭。这个时候我们贵人小主醒了,就在寝间内喊我们她要入厕,结果奴婢在厨房一时就没有听见,美玉也迟迟未归,小主一时等不及就没忍住……”她顿了顿,咬了咬下唇,又才道:“许是那天内务府送去的**不太干净,小主又腿脚不便,自行下不了床……待奴婢发现时,小主不但弄得满床都是,而且整个人已经摔到了地上,正趴在地上大哭呢!” 屋内静极了,谁都没有再说话。只听得碧玉的话如寒风刺骨般阵阵飘进耳中。 “娘娘,我们小主自从伤了之后,即使疼得死去活来,她都没有掉一颗眼泪,但是那天她却哭了好久。”碧玉抹了抹眼泪,颤声道:“小主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如今却……自那天之后,小主便一直没说话,只让奴婢们将她移到窗口坐着,直到今日晌午,她才叫奴婢来暖秀宫请您,说她想见娘娘您,但实在是行动不便,只好劳驾娘娘移步过去一趟。” 季子衿没有说话,目光也淡淡地瞟向窗外,隔着棂纱纸望着外面碧澄澄的蓝天,竟发起呆来。 “娘娘!”水漾在她身边小声叫道。 “碧玉你先回去吧,回去告诉你们小主,本嫔一会儿就去。”季子衿回过神儿来,说完又指着桌上的哈蜜瓜道:“把这个瓜给你们小主带回去,从前在家中她是最爱吃的。这瓜是稀罕物,咱们北方不常有。在府上时父亲偶尔带回家几个,也是给我和元淇每人一个,但是我那一份多半都是被元淇吃了……” 她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水漾却是将那哈蜜瓜装在了多子多福锦盘里递到了碧玉的手上。 碧玉接过谢了,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小步出了暖秀宫。 “娘娘,您真的要去看季贵人吗?”水漾送走碧玉后,进得屋子当即便问。 季子衿被如意扶着站起了身,笑了笑:“怎么不去,既然是她差人来请我,估计是想明白了,我还真是好奇,她想给我一个怎么样的说法。”说着指了指柜子上面的一个锦盒道:“去,把冷哥哥送我的那个洞萧拿出来。”RS 第一八六节:姐妹 碧玉走后不久,水漾和如意便服侍着季子衿更衣穿戴,稍做打扮。不一会儿功夫也就随后出了暖秀宫,几人缓步而行,虽然日头很烈,但有如意撑着的遮阳伞顶在头上,倒也没感觉十分的热。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几人便也到了季元淇处。 屋内,季元淇坐在一把能活动的木椅上,显然也是经过了一翻打扮的。明眸皓齿,薄施粉黛,乌黑的头发挽成一个双花髻,左边一朵芙蓉花,右面则斜插着两朵暗绿色珠饰,双耳下一串宝石吊坠闪闪发光,称得皮肤越发光滑细嫩。 整个人看起来虽然并不美艳,但却有一种超脱的雅致。而更让人意外的是,她恬静如斯地坐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若是不说,又有谁知道也是一个双腿已经残疾的女人。 只是她身上那件纯白色衣裙,倒让季子衿微微有些吃惊。 吃惊的原因有二:一侧这衣裙并不是宫中之物,因为宫中向来不许妃嫔着纯白色衣着,就算是白色的衣服,上面也要点缀其它颜色的装饰之物,否则便会被说为不吉利。二则这衣裙为何这般眼熟? 眼眸一转,她猛然想起,这衣裙不是当年在郊外被季家所救,从而随季家暂住城郊驿馆时,由于衣着零乱不堪,身边又没有合适衣物换洗,所以冷木易骑马进城给她们买了两套衣服。 自己的那一套早已压在箱子底了,甚至是在季家就没带进宫来。可是自那之后也并未见元淇再穿这套衣服,但没想到她明知在宫中穿不了,却依旧带来了,见此情景,季子衿不由觉得自己的猜测又对了。 见到碧玉掀着帘子将季子衿等人请了进来,季元淇先是灿然一笑,那笑容并不是虚情假意,而是一直笑到了眼底,她一如往昔般娇滴滴地说道:“可把姐姐盼来了,妹妹真是想你呢,若是妹妹我不差人去请,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把姐姐盼来呢!” 子衿微微愕然,从季元淇的表现来看,她们的关系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 可是发生这一切之后,又怎么能是从前的样子呢! 元淇又道:“妹妹也知道,妹妹我这两条腿都废了,不能站起来迎姐姐,姐姐莫怪才好。”说罢又吩咐美玉上茶,复又将目光落在季子衿隆起的小腹上,笑道:“姐姐的肚子长得好快,孩子生出来一定聪明健壮。古人说:有福不用忙,没福跑断肠,看来这话还真是有道理。没想到姐姐在冷宫那种地方也能怀上龙胎,又以有孕之身晋了贵嫔,风风光光的回了暖秀宫,真好!” 季子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端起茶碗,吹了吹上面的浮沫,但却没喝,复又放在桌上。心中不由得暗暗思忖:若是在现代,那么元淇一定是一位一流演技的演员,怎么到了这个火候,竟然从她脸上看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那深表关心的话语,那略略动容的目光,竟然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丝恍忽之感。 元淇看她将茶碗放在桌上,不觉一愣,奇道:“怎么?姐姐还怕妹妹我给你下了毒不成?” 听得这话,季子衿在心里就开始微微冷笑。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季元淇依然能面不改色地称她为姐姐,待她如从前那般热情无二,而自己的心在她面前却似被冻住了一般,寻不到一丝温暖的同时,甚至连伪装都懒得去做了。 她瞟了一眼那鲜艳的茶汤,冷笑:“郭太医说了孕中最好忌饮茶,绿茶还算勉强,这花茶是碰都不能碰的。” “哟!那倒是妹妹我疏忽了。”季元淇说罢,赶紧吩咐道:“美玉,快换绿茶来!” 季子衿一挥手冷声道:“不用了!茶文化虽然历史悠久,博大精深,更是会友待客之道。但是此刻我实在无心品茶,更何况我难得到你这宫中走一走,但并不是来饮茶的。而淇妹妹你专程差人去暖秀宫请我来,也并不是就为让我来喝茶的吧!” 元淇的一张俏脸瞬时僵硬无比,就连那目光似乎也被定住了一般。 半晌后,她才挥手遣碧玉和美玉出去了。水漾和如意见到季子衿的眼神,也都微微一福闪身退到了门外。 碧玉刚刚走到门口,却又折了回来,到榻边拿了一条暗青色薄毯覆在季元淇的膝头,柔声道:“贵人小主还是盖上一点吧,不然到了晚上又会疼了。” 季元淇一笑,欣然接受。 碧玉再次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二人,空气顿显焦灼。 “姐姐利用我已经报了大仇,难道还不高兴吗?”季元淇的声音依旧柔柔的,似乎她们之间从来都没有敌对过,更没有不惜牺牲对方的性命。她看子衿一眼继续道:“姐姐本来是准备要我的命的,可惜我不争气,只断送了两条腿。现在我坐着时倒也看不出来什么,就是偶尔会疼一疼罢了,倒也挺得住。只是太医说这日子一久,两条腿血气不通,就会渐渐萎缩,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难看的样子了。” 季子衿却也不回避,仰头看着爬上窗口的一株藤兰苦笑:“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愿回到五年前,我的母亲和哥哥都还活着,我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也定要护他们的周全;如果时间能够回到四年前,我依旧会凡事照顾呵护那个在我眼中天真善良还带着点胆小懦弱的淇妹妹;可是时光偏偏流不回去,它无情的让我面对这一切。而这些无情的一切当中,淇妹妹你带给我的则是最残酷的。那些个日子里,我越发的在你的眼神发现了许多之前我不曾看到的东西,你眼中潜伏的欲望常常令我不安,那是一种猎人在捕捉猎物时,才会流露出来的贪婪、狡猾和热切,可是我只把它当成是你的一种争强好胜,我依旧选择相信你,相信你有一天会想明白这些而后悔。而你却一发而不可收拾,将我一次次推向险境的同时,你也越走越远,直到掉进无底深渊……” 季元淇死命忍着眼中的雾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颤颤说道:“原来我已经蠢到这种地步,其实姐姐你什么都清楚,当真是妹妹我不知天高地厚了。” “你说错了!”季子衿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有很多事我都不清楚,而我最不清楚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渐渐拔高:“当年你在我食的粥里面放入胡桃令我满脸起痘,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选入后、宫,利用这个方法除掉我这个强敌。可是我都已经封为昭仪了,你为什么还要利用淑嫔的鞋子害我?更令我不解的是你与我到底有何深仇大恨,居然买通花影和小医士,利用金刚草一事想要置我于死地。这是何等的心机,害淑嫔失去孩子,又害我差点丢了性命,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心机之深,思虑之全呢!” “姐姐……”季元淇渐渐经不住这种强烈的心理攻势,渐渐哭了出来。 季子衿继续激动道:“你费尽心机在我小厨房的各种食油中放进避孕籽,害我身体越来越寒凉这又是为什么?元淇我真的不明白,若是我有了身孕,为皇上产下一儿半女这对你有什么坏处,你是孩子的姨娘,皇上和太后看在孩子的份上都会对你高看一眼的,你为什么偏偏要至我不孕?可是你千算计万算计却是没有算计到,我身在冷宫皇上还会去看我,不但令我有了身孕,元婉还舍身将我救出,那个时候你是不是非常后悔,后悔我入了冷宫你就松懈了,后悔没有让我继续服食避孕籽,从而导致终生不孕。如果你继续让我服食避孕籽,那么不但是我,就连我身边的一群女眷,都将受其所害,对不对?” 说到这,季元淇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一声掩面痛哭出来。和她一起生活四年多,从未见她这样哭过,那是一种近乎于疯狂的宣泄,和歇斯底里叫喊。 眼见于此,季子衿也是难掩情绪,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蜿蜒而落,她抚着胸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又沉着声音缓缓说道:“就算这些我都知道了,我都没打算要了你的命,可是我怀了身孕,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假意让你为我煎药,实则是在暗中留心。你居然这般沉不住气,在第三天煎的药中就放入了麦芽和薏苡仁,那可都是可至孕妇滑胎的忌药,而你却都用在了我的身上,一个呵护了你四年的姐姐。是你在暗暗告诉我,我想活着,我想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只能除掉你。”她转头抹了抹泪又道:“你一定要逼着我将你送上不归路吗?你知道那天我到庆祥门送你上马车的那一刹那,我还曾后悔。我还想着也许你都是一时糊涂你会改好的……可是你从来不给自己这个机会,更不给我再次相信你的机会……那时的你,包括你的心就像一座阴郁深沉的迷宫,再也无法使人坦然地交付出信任。”RS 第一八七节:尘缘 过了一会儿,季元淇终于停止了抽泣,整个房间已是安静如初。 季子衿也压抑着情绪,缓口气走过去,将香樟木的雕花窗子推开,四面八方的微风便逡巡着吹了进来。直摇得挂在窗棂上的珠串,彼此拥挤碰撞着,发出一阵阵悦耳的低鸣声。 她被这样的声音所吸引,不由得望着那些珠串发了呆。 这样的声音她是熟悉的,那窗棂上的珠串她也识得。那些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珠串是元淇亲手串制而成,在季府子衿的闺房里,也有类似这样的珠串,同样是元淇的杰作。 在那些有风的日子里,她经常情不自禁地和着珠串清脆的低鸣之声,轻轻地叩着桌面,嘴里还不时哼着在多年前现代世界里很流行的流行歌曲。 然而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回…… 她正倚窗而立,静静地想着这一切,就有一大片晴好的阳光隔着珠串洒在元淇已经哭花的妆容上。此时,她才看得明白,元淇看起来所谓的不错,不过是薄粉与笑容后面的精心掩饰而成,而现在看来,乱了妆容的脸上早已是一片久病后的戚戚之色。 此时的元淇正撑着一副单薄的身影,静静地坐在阳光里,与窗台上那盆开得正旺的君子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半晌后,季元淇方才拭去眼角的泪水。几乎迎风泪尽的转瞬之间,她嘴角上已经隐隐弯出一抹月牙的形状。 她抬手顺了一下两鬓的碎发,目光空洞而遥远地缓缓说道:“姐姐,我和你哪里会有什么深仇大恨,说来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哪!”说着,她眼角眉梢间便多了几分不甘,有些无助地继续说道:“或许真是人的命,天注定。你生来就是那开在云端的花儿,而我却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烂污的稀泥。在你身上随时随地都有耀眼的光环,而我在你面前只有畏畏缩缩、不知所措的份。你是父亲母亲永远的骄傲,他们在看你的时候,眼中充满着欣赏与疼爱的目光,而我在他们眼中却是什么都找不到。我之所以会这样对你,也只是想在父亲母亲面前证明,我也有比你强的时候而已。” “只是想证明你也有比我强的时候?”季子衿愕然得几乎闭不上嘴巴,整张小脸紧紧地皱到了一起,咧着嘴问道:“用我的命来证明你比我强是吗?元淇,难道在你眼里我的命已经低贱到不值一文,随意践踏了吗?既然你那么在意父亲母亲的感受,又知道父亲母亲对我很是疼爱,就更应该爱乌及屋不是吗?你这样屡屡对我造成伤害,就不怕父亲母亲会伤心吗?” 元淇嘴角动了动,脸上骤然变色。 子衿继续道:“你说父亲母亲看我的目光与你的不同,那你有没有摸着胸口问问自己,我们共同在季家生活三年之多。父亲母亲又哪一点待你不好了?而且几何时他们曾经偏向于我一点,我有的你又何时缺过。若你这样的话被父亲母亲听了去,得叫他们多寒心,你有想过吗?” 一番话说得元淇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那泪,就像一颗颗大大小小的珍珠,落在她光洁瘦弱的手背上,在阳光的反射下越发的晶莹剔透。 她低着头喃喃道:“今日我也不妨对姐姐打开天窗说亮话,还有一个原因。” 季子衿瞟了一眼她的衣裙,沉声问道:“因为冷哥哥对吗?” 她含泪苦笑:“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你也知道?” “你喜欢冷哥哥,但是冷哥哥喜欢我,所以你因爱成恨。”子衿的目光在她眼脸间一闪而过,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与此同时,又深深地感觉到一阵悲哀,为自己,为冷木易,更为元淇。 元淇见她说出自己心中的困惑,内心反而变得坦荡起来。 她猛地抬头,迎上子衿星眸一般闪亮的目光,坦然道:“没错,我承认我喜欢冷哥哥,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开始喜欢了。可是他的目光总是在你身上流转,从不正正经经的瞧上我一眼,正因为这样我很受伤,你知道吗?”说着她又变得激动起来,颤着声音说道:“一开始我以为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冷哥哥才不喜欢我。我每日和你在一起,观察着你的言行举止,穿衣打扮,你绣工做得好,我就拼命的学,甚至付出比你几倍的时间去苦练,我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手上扎了多少个针眼儿,终于觉得自己的女红有你的好了。于是满心期待地给冷哥哥做了一双靴子,结果呢!不但他的反应平淡,甚至那双靴子他穿都没有穿过。” “元淇!”子衿忍不住上前拉住她的手,希望她能冷静下来。 然而,她不但不领情,反而用力将子衿甩开,继续滔滔不绝道:“可是你呢?过除夕之时你给他缝了一件褂子,他却整天宝贝一般地挂在床头,连沾了一点灰尘都不行。”她几近绝望地望着子衿,眼中满是恨意:“姐姐,你在城郊救了我,我是感激你的,可是相比之下我恨你更多一些。我到底是哪里不如你,让冷哥哥他对我们如此不同,你会的我都会,你有的我都有,你读过的书我一本不少,你会写的字,会背的诗我一个不差,可是他依旧不看我一眼,他的满脑子都是你,是你!” 子衿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她,如看待一个陌生人一般。这一刻她甚至怀疑,她几乎是从来都不认识这个季元淇,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她。 她望着元淇良久,终于忍不住说道:“亏你还是读了那么多书的人,难道你不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吗?姻缘之事重在两厢情愿,哪里可以勉强?” 子衿突然觉得原来自己从来都不了解这个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妹妹。 “还不都是因为你!”季元淇突然如发疯一般的喊叫起来,她狠狠地瞪视着子衿,一字一顿道:“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的存在冷哥哥他怎么会不喜欢我。甚至在我们进宫选秀之前的一天夜里,我曾经偷偷到他房里向他表白心迹,可是他居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我。本来我只是对你处处占尽先机而不满,但是从那之后我却开始恨你。后来,我们过生辰之时一同回府,他手中正捏着的那幅画,还有那首诗,这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在割我的肉一般。所以我要报复,我要让他后悔,我要让他知道我比你强!” 子衿不再去看她尖厉而扭曲的目光,而是转身看着窗外,留给元淇一个背影。良久,她才轻声道:“你如此执念于此,到最后不过是害人害己。冷哥哥只是想选个心中所爱,他有什么错呢?父亲母亲又有什么错呢?风筝升天,禁不住丝线缠绵;大雁南飞,依然频频回望。而你对父母的感恩之心在哪?”说着她拍拍胸口,转身瞪视着她,冷声道:“还有我,是不是更是无辜,就因为冷哥哥喜欢我,我就要背负上这么多的罪过吗,甚至是我肚子里的孩儿也要因为他的一厢情愿而付出代价吗?你不觉得这一切有些太强词夺理了吗? 元淇哑口无言,泪水滚滚而落。 子衿叹了口气,走过去自锦盒中取出洞萧,递到元淇眼前:“这是我被封为昭仪时,冷哥哥送的。放在我那里也没什么用处,我就转赠于你吧!”她又叹了一声,软声道:“对你来说,人生始终是一张网,你就如那网上待宰的鱼儿,无论到哪里都无法挣脱束缚。站在黄金堆砌的宫殿里,眼见那些繁华与富贵在身边来来去去,也只会觉得寒冷与荒凉。” 元淇的双手抖了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支洞萧,放在手里摩挲着,似是得到了天下至宝一般地小心珍贵着。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身上竟然没有一件他所相赠的东西。” “那这个就好好收着吧!”不知为何,话到此处,子衿对她竟没有了太多的恨意,而更多的是可怜。 “姐姐!”元淇叫住准备离开的子衿,颤声道:“妹妹我还有一事求助姐姐,不知姐姐可否愿意帮忙。” “你说!”子衿头也不回。 元淇的声音即轻又柔,如一团软软的白云轻轻飘进耳中:“虽然我是当今皇上的女人,但是我并未给皇上产下一儿半女,位份也只到了贵人。若我死后,姐姐可不可以求皇上格外开恩,将我送回到季宅后面的山上安葬。” 子衿转身看着她,没有说话。却见元淇的双手已经向她伸了过来,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渴求,她一遍遍地叫着:“姐姐,姐姐……” “你怎么了?”子衿发现元淇似乎有些不对,赶紧上前去看。 元淇终于抓到她的手,咧了咧嘴角无力地笑道:“姐姐,我错了,真的错了!若有下辈子,你可还愿做我的姐姐,到时候我一定不做傻事,好好珍惜姐妹情缘……” “你……”子衿猛地看见她嘴角溢出了鲜血来。 她一笑,声音微弱:“我服了马钱子。” 子衿握着她的手,眼中渐渐有泪,她道:“你放心,我会把你葬在季宅后面的山上,虽然是远远的,但却能日日见到他。” 她嘴角的鲜血越来越多,低声道:“他一定不愿意见到我,把我葬得远一点,只要能远远的看到他就好了。” 外面阳光依旧很好,而元淇坐在屋内的阳光里,人却如一杯沏好的茶,渐渐就凉了下去。直到闭上眼睛,那只洞萧她还依然死死地握着。RS 第一八八节:静安 对于元淇的死,子衿只说成是她不堪每日每夜伤腿地折磨,更是承受不住再不能走路的打击,从而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对于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宫中向来没人追究。因为宫中从来都不缺人,更是不缺少女人,所以一切都在悄无声息的进行,甚至没有人过来多问一句。 然而元淇的遗愿却是宫中所不允许的,但是这毕竟是她最后一次求子衿,子衿没有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所以她思来想去,这事还得求助于老佛爷。 她当天便来到鸿福宫,坐在老佛爷身前,一边为她敲着腿,一边戚然道:“元淇她毕竟没有为皇家生儿育女,位份也只晋到了贵人之列。别说是皇陵了,就连太庙也入不得。嫔妾思来想去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好来求老佛爷做主,看看能不能圆了元淇未了的心愿。” 老佛爷蹙了蹙眉:“这事你和皇上商量了吗?” 子衿沉默地摇了摇头,思虑半晌又道:“元淇治伤的后期,皇上不但没有去看她,甚至已经很少过问了。所以嫔妾觉得皇上不太会关心这事。若是嫔妾去问他,他也不会太多思虑,多半是随口答应了一句行或不行。所以嫔妾宁愿来求老佛爷,因为我知道老佛爷不会应付我。” “可是这季贵人因何非要葬在那山上?”老佛爷顿了顿,又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原由?” “原由自是有的。”季子衿乖巧地给她敲着腿,缓缓道:“元淇说季家只有我们姐妹二人,从小年幼无知,不知道在父母跟前尽孝。后来长大了一些明白了孝礼之事,却又进宫成了皇家的媳妇,所以对没在父母跟前好好尽孝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而我已到贵嫔位份,又怀了龙胎,想必这辈子是无缘在父亲跟前尽孝了。元淇念着家中父母孤苦无依,所以心愿便是将自己葬在离季府不远的后山上,那样便可日日遥望家中方向,算是以尽生前没有尽到的孝道。” 老佛爷听了颇为感动,不由得心生几分同情,她哀哀叹道:“没想到这季贵人还是大孝之人。也真是可怜她年纪轻轻有此遭遇,而且还是为我们皇家子嗣祈福才遭恶人所害,既然如此,哀家就破个例,准了她的心愿吧!” 子衿好生感动,赶紧起身行礼:“谢老佛爷成全。” 老佛爷将她轻轻拉起,眉眼都是笑意,拍拍她的手道:“不用谢了,你给哀家生个白白胖胖的皇曾孙,每日抱到哀家这里来玩,让我这安安静静的鸿福宫也吵上一吵,哀家就高兴了!” 她也抓上老佛爷的手,真心诚意道:“老佛爷,一个哪够啊!我要生一群,然后排着队来吵老佛爷呢!” 说得老佛爷就一直笑,直笑到眼底。 而子衿将老佛爷的意思传达给夜未央时,夜未央那边自是也没什么异议。他自是不会在意与自己没有太多纠葛的女人埋在了哪里,何况老佛爷已经答应。太后那边虽然有点不太高兴,说这不合规矩,但是老佛爷都答应了,她自是也说不得别的,毕竟又不是什么大事,犯不上和老佛爷闹出什么不愉快之事。 所以这件事情也就这样办置妥了。 第二日清晨,天还未亮之时,子衿望着元淇的灵柩缓缓抬出宫去,内心五味杂陈齐聚心头。虽然她生前那么狠辣的对待自己,但此时此刻无论多少的恩恩怨怨,终是在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切都尘归尘,土归土了。人世变幻无常,在之前的许多日子里,她从未想过元淇会突然从她的生命中消失。 而今天就真的消失了,终是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就如颗颗大小不一的珍珠,在晨光中泛着晶莹透亮的光泽。 待抬灵柩的一行人走得远了,直到看不见了,她才叹了口气说道:“若是父亲母亲知道是我做的,他们一定会怪我。恐怕就是冷哥哥,也要找我兴师问罪了。” 水漾扶上她的手臂,转身往回走,劝道:“娘娘心善,已经一再忍让,季贵人她实在是不给娘娘留活路,也不给自己留退路。这又怪得了谁呢!当生存成为一种前进的动力时,做出一点狠辣之事也是难免,何况是对待比自己狠辣万分的敌人时。” 子衿再次叹了叹,“这样也好,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水漾就露出了一缕微笑,道:“现在好了,娘娘怀着龙胎,一直对娘娘虎视眈眈,暗中下黑手的人也不在了,我们也终于可以缓一口气。娘娘的好日子来了。” “但愿如此吧!”子衿同水漾一起回了暖秀宫。 之后的几天,日子过得无波无澜,平静亦如无风的湖面。 直到这日午睡过后,郭少本提着药箱来例行诊脉。 待他将两根细长的手指从子衿的手腕间脱离时,微微一笑道:“娘娘近日的身子相比前段时日好了很多,看来娘娘最近的饮食和睡眠都还不错,若有一直坚持下去,生下的小皇子定是健康强壮。” 子衿开心地笑了笑:“那就承郭大人吉言了。” 郭少本退后开始收拾药箱,子衿抬头吩咐如意:“给郭大人上杯茶来。” 如意应了声“是”,便转身出去了。 这时郭少本已经收拾好药箱,见子衿身边只剩水漾一人,先是顿了顿,犹豫了半晌方才低声问道:“娘娘,听说她前几日受了暑湿,这大热天的得了暑湿之症最是不爱好,也不知道这几日怎么样了?” 子衿掩嘴一笑:“好不好的,你自己一看不就知道了。” “娘娘?”郭少本一愣,却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他见里屋的帘子被轻轻掀起,缓步走出一个让他日思夜想的身影,这才惊愕地看了看子衿,上前行礼激动道:“臣,多谢娘娘!” “这会儿子我这不会有人来,你们俩就说说话吧。”子衿笑着扶上水漾的手臂,转身出了内殿。 留下满眼感激的郭少本,和脸颊泛如红霞的静妃。 不过为免节外生枝,给季子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郭少本和静妃并不敢多做停留,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互问平安健康之后,便也就各自回去了。 送走他们,季子衿携着水漾和如意坐在院中的亭子里说话,却见小林子来了。 “哥哥!”眼尖的如意最先看到小林子,赶忙迎了上去。 小林子笑着瞪她:“娘娘面前怎可这般鲁莽。” 子衿没说话,水漾却是笑容满满地摆手:“我们娘娘一向随和得很,没那么多规矩,小林子你也是知道的,就别约束了她了。” “是,娘娘待下人一向宽厚,如意在娘娘这当差,真是有福了。”小林子巧舌如簧。 子衿亦笑:“说来小林子也不是外人,每次大殿那边有了什么事,还不是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们。说来本嫔都没好好谢你呢,你这个妹妹只管放在我这,本嫔定给你护好了,你放心就是了。” “嗳!娘娘这么说,奴才没什么不放心的。”小林子说着,便转身一样样地将夜未央赏赐的补品递到如意手里,又转头笑着对季子衿道:“娘娘,奴才除了来送补品,还要替皇上传个话给娘娘。” “哦?”子衿笑道:“皇上要传什么话?” 小林子道:“皇上说:为了迎静安公主回宫,今晚宫内大摆筵席,老佛爷和太后都会到场,也特意摆了娘娘的位置,到时候娘娘一定要去。” “静安公主?”季子衿瞟了水漾一眼,奇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样一位公主,是皇上的女儿,还是姐姐或妹妹?” 水漾笑着解释:“娘娘,这位静安公主是皇上的妹妹,但并不是太后所出。静安公主的生母是宁太妃,在先皇驾崩时就随先皇去了,而这位一直养在别院的静安公主也因为父皇和母妃的先后离去很是伤心,便自请去远在清远的宁安寺为国祈福,为先皇和宁太妃尽孝,这一去就是四年之多,今天倒是回来了。说起来奴婢也没见过这位静安公主呢!不过却听说静安公主与咱们的皇上兄妹感情还是不错的。” “水漾姑姑说得正是,据奴才听闻这位静安公主自小淘气任性,就算是去先帝的御书房请安,也常常要砸坏一些东西。偏偏又不听宁太妃的话,一味我行我素。所以宁太妃为免她在宫中惹到哪位主子伤了自身,干脆就一狠心将她送到宫外的别院抚养。一直到先帝驾崩时也没接回。”小林子笑了笑,继续道:“谁知先帝这一驾崩,宁太妃也随先帝而去,这位一向刁蛮的静安公主竟然一夜之间长大了,居然自请去宁安寺为国祈福为先帝尽孝,所以太后没多犹豫,直接准了。” “哦!”子衿倒是听得来了兴趣,追问道:“那静安公主自请去宁安寺的时候多大?” 水漾低身答道:“若奴婢没有记错那一年公主应该是十三岁。” “那这样算来,这位静安公主今年也有十七岁了。”子衿笑了笑,道:“可不是要回宫了嘛,都到了婚配的年龄了,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暗中为这位公主妹妹选个好夫婿。” 这样说着,几人都笑了起来。RS 第一八九节:夜宴 小林子见几人笑得开心,便借机弯腰告退,转身出了暖秀宫。如意则以送客为由,借机溜出来,兄妹二人站在宫门口说了一会儿子闲话。 子衿笑看着如意和小林子的背影,不由得想起元淇,淡淡说道:“深宫之中有个亲人为伴,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是啊!”水漾也笑,伸手搀起子衿的手臂道:“娘娘,我们也进殿去吧。让奴婢们为娘娘悉心打扮一下,宫内也好久没有摆宴了,既然老佛爷和太后都会到场,想必今晚各宫各院的主子们也不会缺席,而且个个都会盛装打扮一番,所以,咱们娘娘也不能被她们比下去啊!” 子衿笑着瞟她一眼,嗔倒:“你瞧我现在都这个样子了,挺着个肚子,丑都丑死了,穿什么能好看!” “娘娘又妄自菲薄了,在这宫中谁不知道我们娘娘的姿容是数一数二的。至于这微微隆起的小腹,不但不丑,更是娘娘受皇上宠爱的象征。若说这就是丑,那这宫中有多少主子们也想像娘娘这样变得丑一点呢!” 水漾这一番话将子衿逗得咯咯直笑,喜滋滋地侧目道:“好吧!那今晚本大美人就随你打扮了,我倒要瞧瞧,看你能不能将我打扮出一朵花来。” 二人说着已经进了殿,水漾将她扶到镜前,笑道:“在娘娘身边侍候这么久,奴婢怎会不知娘娘的喜恶。娘娘不喜红红绿绿那些鲜艳的打扮,嫌着俗气。娘娘喜欢清雅干净的!” 子衿目光一挑:“你倒是了解我!” 说话间,水漾已将各色衣服和首饰拿了出来,放在子衿身边摆好,并由如意服侍着她一件件的着到身上。 上身是一件鹅黄色罗衫,并没有什么珍贵的装饰,甚至是银丝线都没用,只边角和袖口彩绣着并蒂莲图案;下着一件珍珠白的仙湖裙,倒是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遮盖了几分。 又在她白嫩如玉的脸颊上淡抹胭脂,使两腮润色得象刚开放的一朵琼花,白中透红,娇艳无比。唇若樱红,眉似弯柳,一双流盼生光,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由得荡漾着令人迷醉的风情神韵。 最后,又将一头乌发挽成一个飞天髻,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粉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偶尔有那么一两颗不听话的珠子垂了下来,竟然更添了一份亦真亦幻的美。手腕处带着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那是夜未央所赏赐的东西,温润的羊脂白玉不但散发出一种不言的光辉,更是与一身浅素的装扮相得益彰,份外超凡脱俗。 一切妥当之后,水漾不由啧啧赞叹:“世上怎会再有比我们娘娘更貌美的人。” 当晚的宴会设在养心殿。 酉初之时,各宫各院的妃嫔都身着华美服饰,在宫女的搀扶下笑盈盈地姗姗而来,一时之间莺莺燕燕,欢声笑语。使本来极为安静的养心殿渐渐变得热闹起来。 虽然此次宴会设在了养心殿,但各项事宜都是皇后罗月汐亲手操办的。子衿眼见侍候的宫女个个训练有素,脸带微笑,举止得体。不但有条不紊地引着各位主子入座,更是细心地摆上了餐前的各色小吃与茶点,不得不让她对这虽说年纪不大,但心思却极其缜密的新皇后另眼相看了。 不一会儿功夫,养心殿内已经坐满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妃嫔。真可谓是争奇斗艳,从比花娇。有的正襟危坐,有的低头浅笑,有的交头接耳聊着什么,甚至还有几个已经故意摆出撩人的姿态,希望能引起即将而来的皇上的注目…… 果然,不过须臾,太监的声音便在殿外高声响起:“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静安公主到……” 顿时殿内安静下来,众妃嫔齐齐从座位起身,又曲膝俯身行礼,人人口中高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皇后千岁……季子衿微微侧目,心中奇道:不是说老佛爷也参加吗?怎么没来。 夜未央第一个走进正殿,脸上还微微带着喜色。今日他穿了一件熠熠生辉的紫金龙袍,越发显得英俊挺拔、气宇轩昂。接着便是太后和皇后,太后头顶凤冠,流苏在侧,暗青色凤鸣裙,腰系一款同色凤祥腰带;而皇后则是粉红袭地长裙,白色绣金长衫,腰间凤舞红绸带,乌发挽成了一个流云髻,各色珠钗夺目璀璨。 既然皇上和太后,还有皇后都盛装出席,越发让子衿觉得这位静安公主在皇上和太后心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可是按照水漾和小林子的说法,这位公主自小被母妃送到宫外的别院养着,应该是不怎么讨喜的人物啊,可是如今看来,皇家又是这般重视。难道就是因为她的母妃随先帝而去了。 子衿一惊,细想着水漾和小林子话中的深意。他们只说是随先帝而去,那么如果换成另一种说法,或许可以理解为--陪葬。 思索间,这位传说中的静安公主已经缓步走了进来。她随在皇后的身侧,身穿一套绛红色流云水袖宫装,乌发一半挽于头顶,一半随意地垂在肩侧,没什么华丽的珠饰,只在鬓间点缀几朵绢花,素雅却不失娇媚。再看那面容,皮肤白嫩,浓眉大眼,同样没有过多的修饰,细细看来眉眼之间倒有几分英气,而且和夜未央还真有那么几分相像之处。 夜未央大步走到正位,朗声道:“都平身吧!” 众人答:“谢皇上!” 随即皇上,太后和皇后等人分别落了座,静安也依在太后身后坐了下去。刚刚行礼的一众妃嫔也都起身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夜未央又笑道:“本来老佛爷也要来的,只是临出来时又突感身子不适,只好作罢。不过今日只是家宴,除了为朕的皇妹,也就是在宁安寺为国祈福的静安公主接风洗尘,更是一家人聚上一聚。所以大家不必拘泥礼数,放松玩乐便是。” 一时之间莺莺燕燕之声顿起,有夸静安公主漂亮的,有说太后气色不错的,还有赞皇后这宴会安排得好的…… 季子衿坐在人群中,这才将宴会全场扫了一圈,果真是后、宫众妃都到了个齐。夜未央独自一人坐在上位,太后和皇后分坐两侧,静安公主坐在太后身侧偏后一点的位置。接下来便是按着位份左右两次依次排列而来,分别是:鸾贵妃、辰妃、慧妃、静妃。然后便是季子衿、淑嫔、雅嫔、嫣昭仪等,接下来还有一些贵人、才人、美人等。除了在宫中待产不便出来的元婉,该来的几乎都来了,甚至有几个还是她不认识的,即便是在皇后处请安,都没有见过的。 皇后一笑,看向夜未央笑道:“皇上,宴会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夜未央也是一笑,大声道:“开始!” 一时间悠扬的鼓乐之声顿起,一群身着彩装的舞娘们翩然跃进舞池,姿态妖娆,妩媚万千地甩开她们手中如彩虹一般炫彩夺目的衣袖舞了起来。夜未央端起酒杯,示意大家共饮。季子衿和嫣昭仪有着身孕,不能饮酒,御膳房特地熬制了给孕妇补身的金汤,自然这二位就是以汤代酒和大家同饮了。 夜未央杯起未饮之时,目光瞟向了子衿处,不觉双眼微微一眯,嘴角含笑,抬手示意与她同饮此杯。子衿双颊微红,无法掩饰的灿笑出来,可谓是莞尔一笑百媚生,夜未央竟不自觉地有些发呆。酒杯在嘴角停了两秒钟,这才在子衿的示意下仰头而饮。 子衿也一饮而尽。而后放下酒杯,带着一脸的微红,避开了夜未央火热的目光。 夜未央随即也是一笑,一双幽亮的眸子在她脸上又稍做停留之后,才又转脸看向了别处。 她虽然不再看他是何表情,但是从他刚刚的目光中她可以感受到很多,很多……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小腹,不由得一丝甜蜜溢上嘴角眉梢,最后直至心底最深处。 一个落迫的浣衣局浆洗宫女,和一个如此高高在上的帝王。 从最初误打误撞的相识,到后来啼笑皆非的相恋,她说喜欢吃樱桃,他就着人千里送来;她说喜欢绿菊,他就留心送到浣衣局几盆;她被人陷害,他飞马相救;她河边中毒,他舍命相陪…… 他为她做了很多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容易做到的事情,而她以心相许,默默守候,并且正为他孕育着一个渐渐长大的生命。 她再次偷眼瞄了夜未央一眼,心中思忖着:皇上啊,皇上,有了肚子里的孩儿,我们两个人,甚至包括孩子的命运,就要紧紧地交织在一起了,从此以后,你与我要有信任不问的相约,要有并肩同行的坚定才行啊。 这时,夜未央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猛地转头,刹时又与她四目相对,二人了然一笑,已是胜过万语千言。 其它互相敬酒的妃嫔自是没有注意,而一直高坐于夜未央身旁的罗月汐,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她眉心微动,眼角挑了挑,不动声色地饮尽了手中美酒。RS 第一九零节:献曲 这时,一曲乐声已停。 殿中那些翩翩起舞的舞娘们,伏地施礼后鱼贯退了出去。夜未央似是心情极好,不但连连击掌说舞娘跳得好,甚至还直命人赏了银子去给那些舞娘。 太后显然也很高兴,连连点头道:“这舞跳得不错,皇后安排得极好。” 皇后笑着起身施礼:“谢母后夸奖。”说完起身时,眼光在夜未央脸颊轻轻扫过,但并未稍做停留,复又转身回了座位。 这时静安公主就身形利落地站了起来,她面上带着干练的微笑,手端注满美酒的杯盏走到夜未央面前。 待她缓缓俯下身子,众人知她有话要说,殿内的谈笑之声便安静了下来。只听静安公主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臣妹敬皇兄一杯,愿皇兄金安万福,身体康健!” “好!”夜未央开心喝道,随即端起自己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静安微微一笑,也端着酒杯掩袖而酌。 夜未央放下杯盏打量了静安公主片刻,方才对着太后笑道:“母后可觉得静安越发出落得标致得体了,朕还记得她离宫去别院那年,还是一个黄毛小丫头,不但人长得英气,还专挑男孩子的衣服穿,就连那脾气也和男孩子有几分相像,宁母妃直呼这丫头投错了胎,应该是个男儿身才对。” 太后也是呵呵一笑:“皇上说得可极是呢!如今瞧这丫头竟变了个人一般。”说着又将目光移向静安道:“哀家还记得你小时候在宫中拿着内监用树枝给你削成的木剑,到处打打杀杀的,还真是顽皮得很,如今真是女大十八变了,想当年那个爬墙上树“泼猴”一般的静安公主,竟也出落得如此温文尔雅,妩媚动人起来。”说着就问那静安:“静安,你可还喜欢那些舞刀弄枪的东西?” 若是换作其它女子,皇上和太后这般一说,定是要脸红心跳不好意思起来。而这位静安公主却是大有不同,她不但神态自若,还嘟着嘴笑道:“母后,您又不是不知,父皇在时就不喜儿臣舞刀弄枪的,说是失了女子的娇柔之美,所以那时我想练也是偷偷摸摸的,虽是喜爱,但这么些年父皇不点头,也没有师傅对我指点一二。”她叹了叹,露出一脸惋惜之态:“说起来呀!还真是枉费了我这么一棵练武的好苗子了!” 静安带着遗憾的一番话,不但使夜未央和太后笑了起来,就连下首的一众妃嫔也跟着笑了起来。整个大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活跃起来。 皇后就道:“这静安妹妹不但是貌若天仙,更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属女中豪杰了。” 太后笑着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没学正好,都到出嫁年龄的女子了,还是以静为美的好。当年你父皇就是看你太淘气了,所以才将你的名字由玫安改成了静安。没事学学女红、插花、布菜、总之这闺阁里的东西什么都可以学,到时候好让皇帝给你指一门好婆家。” 静安眼角一挑,一脸嘻笑之态:“母后,莫非是儿臣刚刚回宫,您就嫌烦了,这么快就想让皇兄给我指夫家。” “你这机灵鬼!”太后指着她就笑:“你今年已经十七岁,难道不知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出愁的道理吗?哀家这可是为你着想,也是在替你已去的母妃了一桩心事。” “知道了,儿臣谢母后。不过您可要嘱咐好皇兄,我的驸马可要好好选上一选,万不可随随便便地将我嫁出去才好。”静安面如秋水,神采飞扬。 “好,好,好。哀家亲自给你选,定给你选个好的。” 静安满面笑容,这才接了宫人递上的杯盏,依次向太后和皇后敬酒。 敬酒过后,坐在下首的鸾贵妃就接了话,她笑道:“皇上,听闻静安公主的母妃宁太妃极为擅舞,倒是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得到宁太妃的真传,今儿是家宴,让臣妾们也见识见识静安公主的美妙舞姿如何?” 夜未央似乎也对此很有兴趣,“哦?”了一声看向静安。 静安不语,太后却道:“鸾贵妃说得没错,宁妃在世时确实是个擅舞的,她和先帝也算是一舞定情。哀家记得很清楚,当时正值中秋宴会,宁妃等人奉命进宫献舞,没想到一舞完毕,她就被皇上留在了宫中。” 这话众人都听得明白了,意思是静安公主的生母宁太妃的出身并不高,是个舞姬。 “听太后这样说来,那臣妾听闻得就是没错了。”鸾贵妃一笑转头看向静安,道:“不知今儿静安公主可有雅兴,也让大家开开眼界。” “既然今儿大家这么高兴,又是特地为迎我回宫摆的家宴,鸾贵妃娘娘又如此盛情。静安若是再推脱,难免觉得我不识抬举了。只是这舞我可以跳,琴又有谁来抚呢?”静安望着众人。 鸾贵妃一顿,嘴角挂笑看向夜未央:“皇上,以前您是常常到臣妾的宁瑞宫听臣妾弹琴的,可是自从暖贵嫔入宫之后,您就经常跑到暖秀宫去听琴了。暖妹妹既然有这样好的琴声,藏着掖着可不好,不如今儿就弹上一曲,也好让我们大家见识见识,一饱耳福。” 本来想着只是一顿家宴,凑个数坐一会儿就回去了,没想到鸾贵妃此时居然提到让自己弹琴,季子衿不由得将目光望了过去。 “暖贵嫔她有着身子,怕是不便。”夜未央犹豫道。 那边的淑嫔却突然插嘴道:“皇上,乐声可以养性怡情,嫔妾怀孕的时候倒也常常弹琴,应该无碍的。何况静安公主千里迢迢地回来,又是为国祈福……” 夜未央略微踌躇后,又见季子衿神态悠闲,终是点了点头:“好吧!那就让静安公主和暖贵嫔合作一曲。” 鸾贵妃又道:“既然静安公主人长得英气,性格也颇直爽。那么跳舞时定是不喜文曲,而爱舞曲。这样一来用琴伴舞未免有些娇柔了,不如就改作琵琶吧,琵琶弹出来的武曲气势恢宏,让人犹如身临其镜之感,由此静安公主也能尽其所长,尽情淋漓尽致的发挥。” 所谓文曲,其特点是以抒情和运用左手技法为主,其曲目也大多轻缓流畅,节奏缓慢。而武曲,其特点是以写实和运用右手技法为主,其曲目则刚劲有力,节奏湍急,需要一定的体力。 鸾贵妃此话一出,不但是在给静安增加难度,更是在考验季子衿。一则谁也没有见过季子衿弹琵琶,会是不会还是一说,再则就算是会,若是弹得七零八落,那么无论是弹琴还是跳舞皆会出丑。 所以若季子衿没有极其娴熟的琵琶技艺,那么她都将弄个里外不是人状态。不弹,自己出丑不说,还连带夜未央也脸上无光。那么弹,同样自己出丑,连带的不止是夜未央,还有静安公主。 众人皆感觉到气氛不对,其它人自是默默不语,等着看好戏,而夜未央则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季子衿。 鸾贵妃见季子衿坐在那里不动声色,并没有起来弹琵琶的意思,不由嘴角便挂上了几丝嘲讽,阴阳怪气地说道:“哟!莫不是暖贵嫔不会弹琵琶吧!在我们南陵国这弹琵琶的本事,几乎是闺阁女子都要学上一学的,就如那女红针线一般平常无奇。本嫔听闻季家大人素来教女有方,怎会连琵琶都没有学过。若是暖妹妹对这琵琶真的不能驾驭,那么本宫只好……” “既然鸾贵妃娘娘都这般说了,嫔妾怎好推辞。只是嫔妾的琵琶技艺实在不精,是一门拿不出手的本事,今儿鸾贵妃盛情难却,嫔妾也只好献丑了。”季子衿说完,在水漾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不止是鸾贵妃不觉一愣,殿内的其它人也是神色各异,都想看看季子衿是如何弹这琵琶的。 而她自己倒是极为淡定,水漾的脸色就有些微微不好看了。因为她自侍候子衿以后,从未见她弹过琵琶,何况此时是在皇上和太后,以及满宫妃嫔都在场的情况下,若是弹不好,那可真的就要落人笑柄了,所以此时的上上计是不如不弹,那么众人议论几句也就过去了,但若是弹可就不会那么简单了…… 她越想越担心,忍不住在子衿耳边低声道:“娘娘,若是……” “我有分寸。”子衿小声打断她,不容她再多说什么。 这时,她已走到殿中央,先是对着上首的夜未央等人福了一礼,才又缓缓落座于凳,便有宫人将琵琶送了上来。她伸手接了,握在手里弹拨试音后,静静地等着去换装的静安归来。 片刻后,静安已经从头到脚换了装束,一套亮红色甩袖舞装,将她优美、娇柔的曲线衬得更加动人,着实让人惊艳不已。她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子衿微微一笑,示意已经准备好了。 季子衿也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是武曲,那公主觉得《从军行》这曲可好?” “但凭暖贵嫔做主。”静安亭亭而立,已经做好了准备。 她点了点头,伸手将琵琶握在胸前,不急不缓,却浑厚有力一张一驰地弹了起来。RS 第一九一节:惊艳 季子衿缓缓拨动弦子,乐声渐渐绕梁响起。 静安闻声扭动腰肢,随曲慢慢起舞。 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这二人身上,只见静安形态优美动人,子衿那边节奏也是紧凑而优雅。 随着乐曲的节奏,静安纤细的亮红舞衣,随舞而起。各种优美姿态络绎不绝地飞舞散开……时而袅袅直上,如蜂蝶飞舞;时而缓缓游动,似流水清波;时而冲入云端,像银蛇腾空;时而卷曲回旋,若风戏白练……可谓千姿百态,美不胜收 突然,乐声由先前的轻柔,渐渐变得急促,气势磅礴、雄伟激昂。而静安公主的动作也由先前的轻而缓,渐渐变得强而劲。 旋即,琵琶声密密如织,舞也随乐声渐急。突然两条亮红的长袖自静安腕间飞出,如两条灵蛇在空中纵横。一时之间惊若天仙,舞若长虹,身姿延到两袖,连绵不绝有如行云流水。一时间,影若炫霞,满屋都是闪烁迷离的袖影! 满屋的人都被这强劲有力又美若天仙的舞姿所惊呆了。就连一向自持舞姿出众的鸾贵妃,竟也双眼发直,微张着嘴唇,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琵琶之音越来越急,如暴风骤雨前的雨点密密地砸了下来;又如千军万马声嘶力竭的呐喊,与刀光剑影惊天动地的激战。让听者无不热血沸腾、振奋不已,跌宕起伏波澜壮阔,使人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而静安的身形与长袖依旧踩着节奏不停地挥舞,两只长袖翻转飞舞,便幻化成千奇百异的优美姿态。她随着强音,尽情地抛曳、飘飞、舞动、环绕柔软飘逸的长袖。纤细的舞裙灿亮夺目,缭绕的长袖左右交错,轻步曼舞时如蜻蜒略水面而过;疾飞高翔时如鸿雁一路高鸣;舞姿闲婉柔靡,身轻如燕似风,志在高山表现峨峨之势,意在流水舞出荡荡之情…… 当子衿抱着琵琶轻拨出最后一个音弦时,静安公主也随之收挽流云水袖,舞姿嘎然而止。 虽然乐声停了,舞蹈也停了。但全场依旧一片静默,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妃嫔们且是如此,甚至来往侍候的宫女们也都如被定住了一般,直直地瞅着静安发呆。 所有人皆还沉浸其中,竟然没回过神来。 这样过了良久,太后才缓缓地轻舒了一口气。这才惊得众人皆摆正身姿,恢复本该有的表情。 静安公主对着上首的几位福了一福脆生生地说道:“皇上,太后,皇后娘娘,静安今天献丑了!”说罢又转身对季子衿福了一福,赞许道:“暖贵嫔娘娘的琵琶弹得实在精妙,静安真是佩服得紧。” 子衿微微一笑,起身道:“公主过奖了,没有影响公主的舞姿就好。” “哪里会影响。”静安咯咯地笑着:“倒是给我的舞姿增色了不少,以后在宫中的日子还长,若是暖贵嫔娘娘不嫌弃,我可是要常常去打扰,向你悉心请教这琵琶技艺的。” “请教不敢当,不过公主若是喜欢,我们倒是可以互相切磋。” 夜未央听闻二人你来我往的说话,也不由得朗声一笑,挥手道:“好了,你们俩个都不要在那里谦虚了,以朕看,都好!今儿这家宴朕真是大开了眼界,静安的舞当真是极美,暖贵嫔的琵琶却也弹得极妙,好,当真是好!” “是啊,是啊!”太后也感叹道:“暖贵嫔这铿锵有力的琴声,再加上静安这美若天仙的舞蹈,真是看得哀家眼花缭乱了,当真是美哉!今日静安公主的舞姿和昔日的宁妃相比,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太后掩袖呵呵笑了两声,又打趣道:“虽然我们的静安公主不会女红,又爱淘气,可是这一身的舞姿当真是世上难寻了,哀家不愁她找不到好婆家了!” 太后话音一落,下首的妃嫔们自是一呼百应,都连连称好。 静安公主一一谢过,又对太后娇声道:“儿臣下去换装了,免得母后又拿我打趣。” 水漾见状也赶紧上前将季子衿扶起。夜未央关切道:“子衿可累了?快回座位好好歇歇。” “嫔妾不累,谢皇上关心。”说是不累,其实手心和后背已经渗出了滑腻腻的潮汗,只惹得握上她手的水漾,一阵暗暗心惊。 她悄声在子衿耳边道:“娘娘,无事吧?要不找个由子我们先回宫。” 子衿摇头,轻声道:“无事,宴会也快结束了,提前走了难免落人话柄,再坚持一下吧!” 于是水漾便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轻轻摇着手里的团扇。 上首处,太后和夜未央笑了一阵,又开始与大家举杯同饮。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间,季子衿无意间又瞥到了鸾贵妃和淑嫔那嫉妒、不屑又阴冷的目光。 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好笑,偷鸡不成蚀把米,她们的目光不阴冷才怪。 要说那琵琶,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当真是一手都没碰过。但是她为什么会弹,还是因为她在现代的时候,母亲想培养她一门在乐器上的童子功。打算着若是学习不好,还可以考个音乐学院之类的,或者有一种特长,高考时总能加上几分。所以在钢琴,古筝和琵琶之间准备选一样。最后经子衿自己决定,选了琵琶,所以自小就练了那么些年。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她的琵琶技艺已经到了多么炉火纯青的地步。记得在现代的时候弹一曲《十面埋伏》还是磕磕绊绊的不完整,至于在这因何有出色的表现,那自然就是和琵琶的来厉与曲风有关。 一来琵琶这种被称为“民乐之王”的乐器虽然历史悠久,据说在中国的秦朝时代就已经出现。但是在这里还没有到将这种乐器发扬光大的地步,仅仅是有这种乐器而已,无论是从琵琶的构造、材质、以及各种弹奏的指法来看,都是极为单一的。再加上这里的曲子也没有现代社会的那般复杂,所以当她将现代所学的那些指法用于这里的琵琶技艺与乐曲上,在他们眼里自然是有些叹为观止之感。 季子衿思虑了一阵,再抬眼看周围时,已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而她由于刚刚紧张和劳累所涌出的一阵潮汗也渐渐消退了。再看殿内的众人,已经偶有几个不胜酒力的妃嫔有些脸色红润之态,细细看来倒是如同晚霞一般,煞是好看。 太后便笑着对夜未央道:“皇帝,哀家看今日的时辰也不早了,您明儿也要早朝,不如就让各宫各院的人也都回去歇了吧。哀家也觉得疲乏了,这就回了!” 夜未央笑着点头,恭谨地说了一声:“是,母后。” 众妃也齐齐起身,集体福礼称“是”,然后还齐齐地补充一句:“恭送太后娘娘!” 太后由孙姑姑搀扶着起身,迈步下了台阶。 夜未央也赶紧吩咐人好生送太后回永寿宫。这时已经换好衣服回来的静安公主,赶紧上前给夜未央等人福了一礼后,伸手搀上了太后的另一侧手臂,一行人等簇拥着太后齐齐走出了养心殿。 送走了太后,夜未央没发话,众妃嫔包括皇后自是不会走。那么不走的原因除了走在帝王之前不合规矩外,自是也想看看夜未央是在养心殿歇息,还是要去哪宫哪院。 而子衿站在那里早已筋疲力竭,可是别人不走,她也只好也陪着。 夜未央的目光在众妃脸上一一扫光,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鸾贵妃见他似乎有些犹豫不决,忙笑了笑,娇声道:“皇上,臣妾出来时让小厨房炖了灵芝橄榄汤,那汤解酒最好,要不皇上到我那里喝上一碗,正好解乏安睡。” 罗月汐莞尔:“鸾贵妃还真是有心呢,灵芝橄榄解酒汤都备下了,看来皇上是盛情难却了。” 本以为已经胜券在握的鸾贵妃,眼角眉梢不由挂上一层胜利的微笑。 却没想到夜未央却是话峰一转,沉声道:“鸾贵妃确实是有心了!不过朕今儿就不去你那里了,朕看着暖贵嫔弹完这曲子之后,脸色发白,想必是累着了。她有着身子人容易乏,朕今天就到她那里陪陪她吧。” 夜未央说着,已经走下台阶主动牵起了季子衿的手,也没管鸾贵妃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好看。 季子衿想拒绝,可手已被他挽起,当是拒绝不得了。只好勉强笑了笑,就那么任由他牵着出了养心殿。虽然没回头,但她已经感觉到身后投来的那些火辣辣的目光,直刺得后背直发凉。 待夜未央牵着季子衿走得远了,罗月汐似是无意一般,淡淡一笑道:“宫中女子这么多,可皇上他怎么偏偏就选了一个有着身孕的暖贵嫔,本宫当真还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好了?”说着她歪头看了一眼已经快气炸肺的鸾贵妃,道:“鸾贵妃,你说呢?” 鸾贵妃斜了罗月汐一眼,气乎乎地福了一礼,僵硬着身子,甩袖离开了养心殿。 紧接着,其它妃嫔也齐齐向皇后行礼,各自回了院子。RS 第一九二节:牵手 屋外,皓月朗朗,星子满天,偶有阵阵清凉的夜风吹过,不觉精神抖擞,感觉甚是惬意舒畅。 “可走累了?”夜未央牵着季子衿的手,在通往养心殿与暖秀宫之间的青石路上走了一阵,这才停下脚步柔声问她,“若是累了,我们就乘辇轿回暖秀宫。” 虽然他们一直在缓缓的步行,但是张一却叫轿夫抬着辇轿一直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就是防着他们走累了,又要临时乘辇轿。 季子衿灿然一笑,抚了抚肚子,“和皇上在一起这样走一走,机会还真是不多。何况有孕之人多多活动,到生产的时候也会顺利一切,痛苦小一些。所以,我们还是继续步行吧。” 夜未央也笑:“你这是第一胎,还未生过,怎会知道这些?何况朕可是听太医都嘱咐有孕的人是要静养的,怎么朕的子衿反而反其道而行,要提倡多多活动了?” “皇上这就不知道了吧。”她笑了笑,边走边说道:“静养是要养的,只是那是在怀胎三个月之前。那时候孩子还非常非常小,在母体内不够稳固,所以自然是以静养为宜。可是像我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一切就大有不同了,孩子在腹中已经稳固,自是可以多多活动了,现在我们的孩子发育的非常快,各种器官都在渐渐形成,所以我每天都在适当进补,适量活运,再保持一个愉快的心情,定能生出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来!” 她说得高兴,夜未央也不觉受了感染,情不自禁地抚上她的小腹,满脸喜悦的感叹道:“子衿,这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我们竟然有了孩子,你说他是像我,还是像你,或者我们两个都像。不过不管怎么样,朕定好好疼他,也好好疼孩子的娘。” 夜未央高兴得有点像个孩子。那表情,那笑容,那眼角眉梢,都不时地透出欢喜之气。 季子衿已经感觉到,他是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的,随即笑笑说道:“像谁都好,反正都是我们的孩子。若是皇子自然是像皇上比较好,又英俊又神武;若是公主,那我只好当仁不让了。” “子衿貌美,这个自然不能让。”夜未央拥着她的肩头笑着:“明儿空了,朕就为咱们的孩子拟几个名字,拿来给你选。” 她微扬着脑袋在月光下瞧着他神采飞扬的俊颜,笑道:“孩子才三个多月就要拟名字,何况是皇子是公主还不可知,皇上也未免太心急了吧?” “那就将皇子和公主的名字都拟几个来,待孩子生了在里面选一个最好的,至于其它的名字,也可子衿再生的时候,给这孩子的弟弟妹妹用。” 季子衿轻捶他的肩头,笑着嗔道:“皇上还真是既省事又贪心,不但一股脑的将弟弟妹妹的名字都取好,而且还想让我多生几个出来啊?这一个还没落地呢,怎么就想着后面的弟弟妹妹了。” 夜未央朗声一笑,甚是开心:“孩子嘛,自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你想想等咱们老了,一群儿女围在咱们膝头叫爹喊娘的情形,那该有多好啊!” 他说得开心,眉梢上都是如沐春风的笑意,而她却有些微微黯然。 等他们老了,会有一群儿女围在膝头叫爹喊娘。或许这一幕在她和夜未央身上永远都不会出现。 即便她能为他生很多孩子,可是这毕竟是皇家,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自是与百姓人家的父子之情多了几分隔离不说,而且他又怎么只会是她的孩子的爹,他已经有了千瑾、千鸿、采星公主、除了她肚子里的,元婉就快生了,嫣昭仪那边肚子也越变越大,而且谁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的皇子公主渐渐来临。所以他怎么可能把父爱全都给她的孩子,这一点她果真不敢奢求。 她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在她和孩子需要的时候,夜未央能及时站出来保护她们,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两人随着侧身掌灯内监的后侧继续缓缓向前走,夜未央的大手始终握着她嫩白如玉的小手。他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紧紧的握着她了,似乎这样一握,也将他的力量默默地传到她的身上。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那手却越握越紧,仿佛因为手的接近,那心也紧紧地连在一起,彼此之间已经成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季子衿的心暖暖的,直暖得如三月的春风吹荡一池春水,吹绽满园梨花,那种被幸福装得满满的感觉,在她内心汹涌澎湃,直激荡到她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迷人的笑意。 回到暖秀宫,一干侍候的人下去后,她轻轻歪在夜未央的肩头。先是顿了顿,仰头望着他,郑重道:“皇上,我现下有着身子,也不方便……,您怎么不去其它姐妹的宫内歇着,偏偏要来我这暖秀宫。” 夜未央眯眼搂一搂她的香肩,忍着笑说道:“朕的身子没你想的那么好!” 她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不由也“噗哧”笑了出来。 夜未央轻捏她的鼻尖,嗔道:“真是个傻瓜!” “啊!”季子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睡觉!”夜未央如命令一般将她搂进怀里,闭了眼睛再不睁开。 她倚在他的臂弯之间,微笑着抬眼打量他的睡容,甜甜地笑了出来。她知道,此时此刻无需更多语言。 第二日再醒来时,夜未央早已去上早朝了。天热,身子又沉,她是越来越贪睡了。 用过早饭,差人将夜未央送来的补品拿一些给元婉送去后,便起身带着水漾和如意往鸿福宫赶去。 出来迎她们的是清姿姑姑,脸上带着一如既往温和的笑意:“暖娘娘来得好早,老佛爷刚刚起来,正准备用早饭呢!” “是吗?”子衿笑着随清姿姑姑掀帘走了进去,见老佛爷刚由宫女扶着坐到了桌前。她赶紧上前行礼:“老佛爷吉祥!” 老佛爷慈祥一笑,瞟了瞟她的小腹,点头喜道:“嗯!几日不见这肚子似乎又大了些。” 季子衿有些微微脸红,由着身边的宫女侍候着净了净手,便坐到老佛爷下首,主动将桌上那两个茶叶蛋剥了皮,然后装在碟子里放到老佛爷的碗前。方才笑道:“老佛爷这早点吃得够简单的,一碗清粥,两个茶叶蛋,再加上两碟小菜,倒是合了我的胃口,够清淡!” “就这些老佛爷也吃不完呢,虽说是喜欢吃茶叶蛋,但是一顿也就吃一个,甚至有时候还只吃半个。”清姿说着又拿了布巾来给子衿净手。 老佛爷就摆了摆手:“人老了,就没有那么大的饭量了,消化不了。” 季子衿撇了撇嘴,笑道:“老佛爷怎么就老了,等我肚子里这个小人儿生出来,还要让老佛爷这个皇祖奶奶哄上一哄呢!你却说自己老了,这是在推脱吗?我可不依!” “你这机灵鬼!哄,哀家一定哄!”说着老佛爷溺爱般地伸手轻抵了一下她的额头。但是这笑声还没涌出嘴角,她便低头咳了起来,子衿赶紧起身帮她顺气,又歪头对清姿道:“姑姑,老佛爷的咳疾不是好了吗?这怎么又咳上了。” 清姿也是急得满脸通红,为难地看着季子衿,道了声:“娘娘……” 老佛爷一抬手止了清姿的话语,任由宫女为她擦了擦嘴角才道:“人老了,身子就是不中用。所以这咳疾也是反反复复的,唉……” 季子衿的眼角便带了忧色:“怪不得昨儿的家宴,皇上说老佛爷临出来时感觉不适,所以就没来。当时听皇上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老佛爷是怎么个不适,心中惦念着,所以一大早晨就坐不住凳子,赶紧带人过来了。” “哀家知道你是个有心的孩子,不枉哀家疼你一回。”老佛爷轻拍着子衿的手背,沉声道:“你现在也是有身子的人,就不要老是往我这里跑了,我这身子不好有太医和清姿她们照顾着,无碍!你也要养好胎才是,孩子在母体里养好了,生出来了也是极好照顾的,若是先天养育不足,那生出来也会是个不省心的,你要切记哀家的话。” “是,子衿记住了。”她接过宫女递上的参汤,服侍着老佛爷喝了两口,才又道:“老佛爷,不知道是太医院的哪位太医为您诊治,疗病?” 老佛爷道:“皇上孝敬。是皇上亲自安排的太医院的院使赵政大人亲自为哀家疹病的。” 子衿点头:“赵大人身为太医院院使自是医术了得。不过子衿认识一位太医,虽然年纪还轻,但是医术倒是高明,现在为我护胎的也是他,子衿倒是蛮信任他的医术。不如我将他带过来也帮老佛爷诊上一诊,兴许两位太医会有不同见解呢!” “你也是个孝心的,你看着办就好。”老佛爷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定是会答应。 子衿笑道:“那明儿我就将那位太医带来给老佛爷好好诊一诊。” 老佛爷含笑点了头。RS 第一九三节:礼物 第二日,季子衿便将郭少本带到了鸿福宫为老佛爷诊病。 诊病之时,郭少本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如其它太医一般望闻问切那几样方法。待诊完之后,老佛爷问起时,他也只是说老佛爷的身子无碍,只需安心静养,好好调理就是。至于赵院使开的方子也没有错,老佛爷照服就对了。 但是刚一走出鸿福宫的大门,他却一脸凝重地犹豫了半晌,方才对季子衿道:“娘娘,老佛爷的病怕是只能维持,若想医好实在不易。” 季子衿猛地一怔:“到底是什么病?怎么这般严重。” 郭少本顿了顿,继续道:“老佛爷这是虚劳病,按理说这个病很少在皇家出现,可是……” “虚劳病?”季子衿更为不解,她从未听说这个病名,不由急道:“这是什么病?不好治吗?” 郭少本摇了摇头,沉声道:“虚劳又称虚损,虚劳而热者,是阴气不足,阳气有余,故内外生于热,多因忧思劳役、饮食失调或大喜大怒、大痛大沮而成。时日一久便会致脏腑阴阳气血严重亏损,久虚不复。所谓病久体弱则为虚,久虚不复则为损,虚损日久则成劳。所以这一切,皆是天长日久积渐而成的病,慢慢的将身子就掏空了,实难医治。” “那……”季子衿的一张小脸都白了:“那就没法子了吗?宫中有那么多上好的药材,慢慢给老佛理调理不行吗?” 郭少本再次摇头:“就是因为宫中有那么多上好的药材,所以才能维持老佛爷的身体,若是在普通的百姓人家,人早就不行了。何况老佛爷年纪也大了,身体只能是越来越走下坡路了,赵政大人能将老佛爷的身子保持到这样的状态,已是实属不易了。” “看来这赵大人早就知道老佛爷得了这病,只是没告诉老佛爷而已,若是今儿不叫你来诊一下,恐怕我也被蒙在鼓里呢。” 郭少本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一切恐怕都是皇上的意思,若不是如此,赵大人怎敢隐瞒。而且老佛爷这病不懂医理的人是看不出有多严重的,外象看来也只不过是咳嗽,偶尔伴着一点发热。” “想必就是了,皇上也是为老佛爷着想,更是怕太后等人担心,所以只让赵大人全力医治,而不外泄病情。”季子衿有气无力地说着,旋即又紧张地问道:“郭世兄,你和我说实话,老佛爷她、她还能坚持多久?” “这是一个耗人心血的病,万幸的是这病不会让人太痛苦,所以老佛爷也不会太受罪。”郭少本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若说能坚持多久,还得看老佛爷的情绪,依现在的情形看,臣判断老佛爷她多则两年,少则半年。” 季子衿的双眼瞬间瞪得老大,难以置信道:“这么快?我看老佛爷她只是咳嗽,还有人比以前消瘦了一点,其它并无什么变化啊,怎么会……” 郭少本沉声道:“娘娘别太难过,这个病就是这样,慢慢会将一个人的心血全都抽干的。” 她的身子晃了晃,水漾赶紧上前扶住,关切道:“娘娘,你可不能激动,小心动了胎气。” 她木然的点头,连郭少本行礼告辞,她也忘了回上一句,只迈着两条如木头一般僵硬的双腿往暖秀宫走去。 “多因忧思劳役、饮食失调或大喜大怒、大痛大沮而成。”一路上她细细回想郭少本的话,又回想着与老佛爷在浣衣局的那段日子,再想像着之前的几十年,老佛爷是如此熬过来的,不由心中隐隐发疼。虽然她现在坐到了太皇太后的位置,可是她是用多少的辛酸和眼泪才坚持到这一天的,就像郭少本说的那样,忧思劳役,大痛大沮…… 自那之后,季子衿几乎是日日到鸿福宫请安侍疾。虽然老佛爷多次说让她不要去,在宫内好好养胎就是对她的孝心了。她也每次都是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到了第二天她依旧是早早就到了。 然后在鸿福宫内,这一老一少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老佛爷给她讲过去宫内的事情,季子衿给老佛爷讲宫外的新鲜事宜,讲到高兴处两人都是哈哈大笑,讲到伤心时却也难免伤感。其次便是季子衿悄悄观察着老佛爷的病情,老佛爷则毫不掩饰地观望着她的肚子。 而宫内的其它妃嫔除了初一十五这样请安的日子,一般平日里都不会去的。只有慧妃偶尔会带着采星和太子叶千鸿过去走一走,每到这时,老佛爷总是看不够一般盯着这两个孩子瞧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又总是说慧妃功劳大,将这两个孩子养得这样好。 慧妃也是为人母的,知道老人家都爱孩子绕膝,所以去的也就更勤快一些。 而夜未央倒也是偶尔会过来走动一下,甚至还亲自动手喂老佛爷服药。还会抱着采星一起和老佛爷说话,更是会摸着千鸿的脑袋问他功课学得怎么样,可有听师傅的话。 每当这时,子衿就会抚着肚子笑,她想:自己的孩子生出来,能有一个这样的父亲也真是不错的。 又过了几日,天气凉爽了一些,老佛爷的身体似乎好了很多。季子衿一颗揪着的心也算稍稍稳妥了一些。 这一日便到了千皓一周岁的生辰之际。 因为千皓的生辰,也是湘妃的死祭。太后未免夜未央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所以并不大操大办的张罗,只是在永寿宫摆了几桌,算是大家凑到一起热闹一下。 今日千皓穿了一身沉红软缎锦衣,一顶深蓝色镶红边的小帽,整个人白白嫩嫩地看上去可爱极了,特别是那双灵机的大眼睛,总是咕鲁鲁地转着,看着就讨喜。 夜未央是最后来的,大家行过礼之后,千皓的乳母秋娘便抱着千皓上前行礼,她微微曲膝,笑道:“三皇子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夜未央望着千皓呵呵一笑,有些感慨道:“日子过得极快,千皓都满周岁了。”说着,眼中竟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 季子衿不由想起养心殿寝房的那副画,心中突然“咯噔“一声,他还是忘不了她,虽然宫中有这么多的女人,可是湘妃一直在他的记忆里,何况她还为他留下了这个孩子,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更是有力地证明了湘妃在他世界里的存在。想必湘妃在九泉之下也该高兴才是。 “父皇!” 突然,一个稚嫩嫩的小声音在千皓的小嘴里冒出来,惊得大家都是一愣。 夜未央当时就怔住了,两眼发直地看着千皓,半晌才眨了眨眼,有些激动地问道:“刚才是千皓在喊朕吗?” “哎哟!”秋娘一把将千皓抱得高高的,一脸喜色道:“回皇上,是三皇子在叫您呢!奴婢平时就教三皇子喊父皇,可是无论怎么教他都不喊,今儿这是怎么了,不但喊了,还居然这般真切。” 一边的太后也是高兴得不得了,直拉着三皇子的小手道:“哎哟!哀家的好皓儿,真是聪明!这刚一周岁,就会喊父皇了,以哀家看,会喊皇奶奶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那抱着三皇子的乳娘脸上一耸,但只是两秒钟,复又笑着弯腰称是。 子衿看那乳娘的表情,就在一旁暗暗笑了起来,想必这位乳娘又要有事做了,这教三皇子叫皇奶奶的任务可是相当艰巨呢! 接下来众妃不由都凑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赞千皓聪明。辰妃接口道:“三皇子真是早慧,臣妾记得千瑾能喊父皇那会儿都快一岁半了,而且还喊得不大清楚呢!” 鸾贵妃接话道:“那以辰妃的意思,是不是咱们三皇子到三岁的时候就可以请先生教书了?” 太后忙摇头:“识文断字的事儿还早着呢,哀家可舍不得这小小的孩子那么早就开始背书,不急,不急!” 湘妃活着的时候,太后不喜她,甚至是想尽办法阻止她和夜未央在一起。但是既便是这样,却没有连累到她的孩子,太后对三皇子还是极其疼爱的。 “太后说得是呢!”罗月汐也接话道:“这开蒙早晚的事,决定不了一个孩子将来的成就,晚点就晚点吧,只要三皇子聪明,一样后来居上。” 鸾贵妃虽然有些脸色不好看,但也只好怏怏道:“太后和皇后说得极是。” 太后却是又叹了一声:“哀家老了,身子也是越来越不好了。这照顾三皇子的事,将来还得由你们这些母妃来做。哀家还真怕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千皓以后待我不像以前那般亲近了。” “母后什么时候也这般伤春悲秋起来了。”夜未央笑了笑,自张一手中接过一块端砚,道:“这块端砚送给千皓,望他以后好学多思,做一位优秀的皇子。” 乳娘代三皇子接了,并且谢过。 这时众人也纷纷将生辰礼物拿了出来,欲送给三皇子。 夜未央又道:“那爱妃们就把你们的礼物都摆在前方,让三皇子自己去抓,看他喜欢谁的礼物。”RS 第一九四节:争子 既然是皇上发了话,那么众妃嫔自当是一呼百应,不敢怠慢,纷纷将手里的礼物放到了毯子的另一端。 皇后罗月汐送的是一个精雕细琢的金如意项圈,看样子是特地为三皇子生辰打造的,不但质地金光灿灿,就连那工艺也是独具匠新,很是不俗,放在阳光下看来,很是炫亮夺目。 鸾贵妃送的则是一个整块羊脂玉雕成的多福像,雕工精致自是不说,就说这么大一整块羊脂玉,已很是稀有,再加上这鬼斧神工的杰作,看起来华美至极,可见是用了心思的。 接下来的辰妃、慧妃和静妃送的分别是纯金长命锁、八宝水晶杯、和一对摇起来哗哗脆响的七彩金制摇铃,细细看来皆是不俗之物。至于其它人送的礼物,也皆是些华美珍贵之物,就算最不值钱的也是用了心思而亲手缝制的锦衣,相比之下季子衿的礼物倒显得有些寒酸了。 她送的是一支紫毫毛笔,此笔是取野兔项背之毫制成,因色呈黑紫而得名。但是在这珠光宝气的礼物堆中,实在算不得是什么稀罕物,甚至在她将礼物放在众礼物中间时,已经有人投来了鄙视的目光。 见大家将礼物都摆好了,夜未央对秋娘道:“乳娘,把三皇子放下来吧,朕倒想看看他会抓哪件礼物回来!” “是,皇上。”乳娘依令将三皇子放在毯上。三皇子现在正是在学步的阶段,时而能走几步,但是并不稳定,所以还是多半以爬的居多。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三皇子身上。只见他几下便爬到了一堆礼物前,先是眨着机灵的大眼睛左右瞧了瞧,又伸手摸了摸各色礼物,但却仅仅是摸了摸,并没有在手里多做停留。不免让大家,特别是罗月汐和鸾贵妃很是失落。 一旁瞧着情形的季子衿见鸾贵妃微微有些紧张,那罗月汐的双手似乎也是紧紧地攥在一起,更是知道她们对千皓用的心思。不由得也对三皇子投去了更多的关注。 可是不管是她们谁得到了千皓的抚养权,她们会真的为千皓着想吗?她们会真的爱他吗?这只不过去是她们为稳固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而使出的手段,想到此处,子衿不免也为千皓捏了一把汗。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惊呼,子衿也赶紧寻声望去。只见三皇子突然将季子衿送的那支看起来毫不起眼的紫毫毛笔拿了起来。 小孩子一般都会对什么事物都好奇,可是这琳琅满目的礼物堆里,这毛笔实在是黯点无光。而三皇子他却是把那么多鲜艳夺目的礼物都丢掉了,却偏偏抓起这支毫无新奇的毛笔。 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再一次将毛笔也丢掉,继续寻找他心爱的礼物时,事情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一切似乎都在意料之外,他将那支毛笔抓在手里不停地翻转着看来看去,就是没有放回原处。过了一会儿竟然还对着毛笔咯咯地笑了起来,虽然大家都不知道那毛笔看起来有什么好笑的,可是事情又一次出乎意料的发生了。 笑了一阵之后,他不但没有将毛笔丢掉,反正是扯着长长的笔秆转身走了几步,继而又弯腰快速爬了起来。这其间他一直未将毛笔丢掉,直到一直爬进了夜未央的怀里。 夜未央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动地将他抱了起来,他却依然在把玩那支毛笔。 “哟!三皇子这是选了暖妹妹的紫毫毛笔,看来还真是能如了皇上的心愿,是一个好学多思之人呢!而且这紫毫毛笔和皇上的端砚也正好配成了一对,皇上和暖妹妹还真是心有灵犀呢!”慧妃在一侧说了一通后,站在那里看着皇上怀里的三皇子浅浅的笑着。 太后也笑道:“毛笔好啊,毛笔有出息!这千皓和暖贵嫔还真是投缘,哀家还记得暖贵嫔初初入宫之时来永寿宫给哀家请安,恰巧千皓染了风寒,但却怎么样都不吃药,这药啊只要一送到他的嘴边,就是大哭不止,哭得哀家和乳娘一点法子都没有了。谁知道这孩子一钻进暖贵嫔的怀里竟然不哭了,说来还真是奇,不但不哭了,还顺顺利利地将药喝了下去,哎哟!自那之后啊,但凡千皓生病不吃药,就非得请暖贵嫔来喂不可,直到,直到……” 太后一时语塞,却又忽而转移了话题:“唉!都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千皓现在也大一些了,不像以前那么难喂药了。” 虽然太后没有继续说,但是任谁都听得出来,那个直到后面说的应该是:直到暖贵嫔进了冷宫…… 满屋子的人皆有意无意地瞟了季子衿一眼,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尴尬,虽然她在努力保持着镇定的笑容,但是这一束束火辣辣的目光刺过来也难免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静妃见状忙上前解围,她微微一笑道:“皇上,太后娘娘,本来臣妾还以为臣妾送的这个七彩摇铃三皇子一定会喜欢,他爬过去也一定会选臣妾送的礼物,本来都已经胜券在握了,结果却被暖贵嫔的一支毛笔给打败了,哎哟真是不甘心呢!” 夜未央被她说得朗声一笑,道:“朕还真不知道,一向对何事都漠不关心的静妃,今儿竟然对三皇子的生辰之事也上了心,实在是难得啊!” 静妃又是一笑,道:“瞧皇上说的,臣妾对三皇子上心还不是因为三皇子实在是可爱得紧,而且在这皇宫之中对三皇子上心的人不止臣妾一个人呢?不信皇上您问问看。” “哦?”夜未央先是双眉一挑,接下来目光中又闪过一丝狐疑,抬眼看向众人,道:“你们都喜欢三皇子?” “是啊,皇上。”鸾贵妃似乎是找到了接话的机会,赶紧顺着静妃搭的梯子往上爬,她道:“刚才静妃也说了,三皇子实在是可爱得紧,真是招人喜欢呢。臣妾也非常喜欢三皇子,可是臣妾终是福薄之人,伴驾这许多年了,始终没能给皇上添个一儿半女的,臣妾这心里愧疚得很。总是想着,要是臣妾也能有个像千皓这样的孩儿,臣妾定会好好抚育,不让皇上和太后失望。就算是每次烧香拜佛之时,臣妾的心愿除了求菩萨保佑皇上和太后身体安康之外,就是求观音赐子了,若是菩萨真能达成臣妾所愿,那么臣妾就是死也值了!” 鸾贵妃声情并茂,又说得极为凄婉,最后还抽出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看在眼里当真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夜未央看了看鸾贵妃,又犹疑着看了看太后,终是没说话。 太后却沉声劝道:“鸾贵妃,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断定不能给皇上生儿育女了,好好的补身体,来日方长,不要着急就是。” 鸾贵妃正抹着眼泪的手,顿时一僵,却没想到皇上和太后跟本不提给千皓找生母这个事,若是再说下去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只好欠了欠身,道:“谢太后娘娘关怀。” 那边慧妃又瞅着千皓说道:“看来三皇子对这杆毛笔还真是情有独钟,一直拿在手里把玩着。依臣妾看三皇子长大之后定是一个温文尔雅、满口书香的皇子了。” 太后听了就眉开眼笑起来,抬头对慧妃笑道:“这样好,这样好!爱温书写字是好事,看书多的人就是识大体,懂道理。那古书都说了:书犹药也,善读可以治愚。”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夜未央笑道:“读书好啊!咱们这后、宫之中还真有几位爱读书的,皇后就是其中一位,朕经常看她书不离手,还有暖贵嫔也是一位对书痴迷的,对各种诗文通得很,她们俩的性子倒是能合上千皓的胃口。” 罗月汐听闻夜未央夸她,脸上只微微露出一点喜色,欠身道:“谢皇上赞誉,臣妾只是一介女流,舞刀弄枪的总是不好,除了多多读些圣贤书,却也无事可做了。” “皇后做得好!”夜未央又高声道:“女子当要学会‘贤德’二字,多读圣贤书便是这‘贤德’二字的来源之处。相夫教子或是对长辈尽孝,自当都离不开这两个字。” 罗月汐又欠了欠身,婉声说道:“臣妾谨记皇上教诲,以后不但自己多读圣贤书,也要提倡宫中姐妹多多品读圣贤之语。还有宫中的这几位皇子和公主,臣妾定督促他们多多学习圣贤之礼才是。” 夜未央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嗯!皇后贤德!朕有此贤后是南陵百姓之福,宫中皇子公主之福!” “谢皇上。”罗月汐脸上平静无波,端庄有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季子衿悄悄观察着罗月汐的表情变化,在夜未央夸奖她时,她一直保持着端庄美丽的笑容。回到座位之后表情亦如刚才无变,她不禁对这位年仅十四岁的皇后有了几分好奇,更是感觉微微愕然。RS 第一九五节:担心 这算不算是南陵国的两个奇葩? 在这个思想观念还很保守的世界里,一个不高谈阔论“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皇帝,反而提倡众人要以皇后为表率,多多读得圣贤书。 一个年仅只有十四岁的皇后,就算古人早慧,早熟。可是当夜未央在大家面前这般毫不掩饰地赞她,她居然还那般平静如水。若是落在其它妃嫔身上,早就喜得灵魂都飘上了天去。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吗? 季子衿不得不佩服她的沉稳与从容,这是一种功力,更是一种本事。甚至那么一恍忽间,她都开始怀疑,罗月汐的身体里是不是也有一个成熟的灵魂。 然而,不管怎样这次悄无声息的夺子之战,罗月汐算是首战告捷。虽然千皓抓的是季子衿送的毛笔,但是她有着身孕,只能被夜未央和太后放在退而求其次的位置,所以今天的赢家是罗月汐。 事情尽管如此,但是在席间,在罗月汐的脸上看不到高兴或是不高兴,反而是鸾贵妃一直带着怏怏之色。 那日三皇子的周岁生辰宴散了之后,夜未央和太后却也没有急着为三皇子安排养母,事情仿佛又平息了下来,看来皇上和太后对于此事也是慎是又慎,万般思虑才可定夺。 而三皇子自落了娘胎便由太后抚养,自是如心尖上的肉一般疼爱着,做这个决定也自是关系到千皓将来的命运,所以不可草率。而夜未央自是念及湘妃之情,定要好好照顾她留下的孩子,所以也是权衡利弊,再三犹豫。 过了酷热的盛夏,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起来,而元婉的临盆之期也是越来越近的。夜未央去看元婉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起来,就连她宫内差使的宫人,也比之前增添了一些。 罗月汐依旧保持着以往的端庄高贵,让人看不出她的心思。偶尔也时不时地送些补品给几位有着身子的孕妇,当面是和和气气万分感激的收了,至于敢不敢服到肚子里,那就另当别论了。而鸾贵妃那边却是一直四平八稳的没什么动静。 所以自柳如烟被打到了冷宫,季元淇葬到了宫外的小山。宫中却再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不管里子怎么样,表面却是好一段时间都一如既往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祥和。 季子衿不由暗暗为自己腹中的孩子松一口气,也为即将生产的元婉松了一口气。 时近九月,御花园满园的菊花都开了。远远望去千姿百态,五彩纷呈,红的灿亮,白的如云,青的如天,蓝的如水,绿的如玉,给人带来无比的享受。 夜未央知道季子衿喜爱菊花,尤其对绿菊情有独钟,还特意命花匠留意。那第一盆开放的绿菊定要送到暖秀宫去。不但如此,还命花匠精心培育菊花中的奇花异葩,所以在今年的菊花中,就出现了“高山流水”、“绣花球”、“腾云驾雾”、“花狮弄球”等精心培育的出来的特别品种。 自那菊花傲然开放之后,每每子衿出去溜弯时,总要到御花园转上一转。这日刚刚走了进来,猛然发现两日不来,却又开出了不少鲜艳的花朵。 远远望去,这儿一簇,那儿一丛,竞相开放,姹紫嫣红,流光溢彩,争妍斗奇。 而那颜色和前几日看的又不一样,似乎更艳更深了一些。那红的已红如一团火,黄的黄如一堆金,而那白的就像银丝一般,灿灿的直发亮。还有一些在花丛中含苞待放的花蕾,花瓣一层赶着一层,向外涌去。一朵朵的菊花苞像用象牙雕刻成的球,在太阳的照耀下,傲然挺立,美极了! 季子衿一阵欣喜,又是一阵激动,直嚷着这朵开得好,那朵真是艳。 水漾和如意就在一旁笑着,如意直说:“娘娘喜欢哪盆,咱们就将哪盆搬回暖秀宫。凭着皇上对咱们娘娘的宠爱,娘娘就是把这御花园的菊花搬空了,想必皇上也不会说个不字的!” 子衿也笑着道:“皇上宠爱是一回事,可是也不能因为皇上的几分宠爱,咱就不知进退,太过贪婪啊!” 如意见子衿笑得开心,却似忽地想起什么事,忿忿道:“娘娘,就您宅心仁厚,凡事都不计较。虽说您有着身子不便,可是皇上来看您,您也不能往外推啊!说不准哪时不小心就推到哪个有心机的主子怀里去了。” 子衿摇一摇手,笑道:“宫中女人这么多,我不推,也自是有人往皇上怀里撞。难道你还想我独宠后、宫吗?那样的话就算皇上依,太后也不依,就算太后也依了,其它妃嫔又怎能甘心,逮到机会她们还不把我生吞活剥了。” 如意犹自不甘心,皱着小脸道:“娘娘说的对是对,可是有好事的时候总不能老是往出推吧,您瞧瞧那皇后和鸾贵妃,自个儿生不出来,还巴巴的想抢三皇子当养子呢!” “她们现在的心思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连你如意都知道了,皇上和太后又怎会不知,所以这事还得‘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这花落谁家,还真说不好。而且太后的身子我瞧着还硬朗,不至于这么快就将三皇子推了出去。”子衿说着却又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水漾道:“这两日咱们没去鸿福宫,不知老佛爷那边可好?” 水漾笑道:“昨儿小康子去给老佛爷送炖好的补药回来说,老佛爷气色不错,他去时老佛爷正和青姿姑姑在窗下晒太阳呢!” 子衿放下心来,道:“这就好。” “娘娘……”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几人寻声而望,是欢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子衿心中一紧,远远便问:“是婉妹妹的肚子有动静了?” 欢颜跑上前,擦了擦汗,却是摇了摇头:“婉才人的肚子还没动静,不过奴婢也正是为这事而来。今儿郭太医又来诊脉,说才人小主尚未有生产的动静,还要等待几日,小主一听急得不行,说是日子都过了怎么就不生。现在正在宫内急得团团转呢,还非要奴婢去暖秀宫请您过去,说她一时没了主意,要娘娘过去商量对策。” 子衿掩袖“噗哧”一笑,道:“这个婉妹妹急什么嘛,孩子不出来就让他在里面呆着好了,九个月都坚持了,还差这么几天吗?而且瓜熟才能蒂落,总是要等的,这个事儿,还真是没什么对策。” “娘娘,奴婢也是这么说,可才人小主就是急得不行。”欢颜急得直跺脚,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好吧,这花也不赏了,咱们就去瞧瞧婉妹妹。”子衿说着,携着水漾和欢颜离开御花园,直奔启祥宫而去。而如意则被她打发回宫里,万一宫里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启祥宫内,元婉正两手扶腰在院子里溜弯。见子衿几人行了过来,赶忙迎了上去,抓住子衿的手,一脸焦急地说道:“姐姐,您快给我想想办法吧,这都过去十来日了,孩子怎么还没动静,今儿郭太医来说可能还要几日,这可怎生是好啊?” 子衿拍了拍她略有微肿的手背,自元婉怀孕到七八个月的时候,手脚就常常浮肿,郭少本说这是有孕之人常有的事,有些体质到月数大的时候,就是会浮肿。 “别慌别慌,孩子不急着出来,就让她在里面呆着,那哪吒在娘肚子里呆了三十六个月呢,生出来可是有本事了。” 她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却把元婉的脸都吓白了,瞪着双眼急道:“姐姐,你可别吓妹妹我了。这怀胎九月已经累得我半死不活,肚皮都快被这小家伙撑破了,要是怀胎三十六个月可不是要了我的命不说,那皇上和太后还不把我的孩子当成什么妖孽之物,不行,不行!” 她说完直把子衿逗得咯咯直笑,以为她也是玩笑话。 却没想到她却又认真地说道:“姐姐,我看宫中的主子们生孩子,多半都是早产或不足月,怎么我肚子里这个偏偏这般安稳,都过日子却还不出来。要不,要不然让郭太医给我开催产药吧?” 只是一句话,季子衿也慌了,连忙正色摇头,敛了笑容,郑重道:“这怎么能行,现下只是拖延了几日而已,这都属于正常的,婉妹妹莫急,常言说得好瓜熟蒂落水到渠成,自然离开母体的孩子才能健壮,你又何需因为多等三两日便让自己和孩子都多受一份罪呢?” “可是若三两日之后还是没动静呢?”元婉一脸焦急。 子衿握了握她的手,安抚道:“若是三两日之后再没动静,到时咱们再找郭太医一起想办法。你切不可操之过急伤了身子,知道吗?” 元婉想了想,终于用力地点了点头。对她来说,季子衿是她在这个宫中唯一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了。所以在她无助无奈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季子衿。 对于这一点子衿也是很有感触,所以她也愿意尽全力护她周全。就像她在冷宫时,元婉为了保护她,不惜牺牲自己和孩子的安危一样。 而对于今天的担心,元婉虽然没有说。但季子衿自是明白,她一定是在担心自己曾食用过一些金刚草,会不会因为这个而影响了胎儿,想到这,子衿的心情也不由得复杂起来。RS 第一九六节:麻药 两人在院内说着话,日头便渐渐西歇,转眼间已到了黄昏时分。 元婉差出去打听的宫人回来说,皇上掀了鸾贵妃的牌子。那就是说今晚夜未央既不会来元婉这,也不会去季子衿那里。所以元婉就留子衿在启祥宫一起用了饭,待回到暖秀宫时,天色已经大黑。 如意在殿前看到她们回来了,赶紧迎上前来搀了她,笑道:“见娘娘一直未回,奴婢便将安胎药放在灶上温着呢,这会儿正好娘娘喝了好安睡。” 说罢将子衿扶到屋内落座后,便将罐里的药滤到瓷碗里。 子衿接过水漾递上的布巾净了净手,便去端那碗半温不热的药。这时水漾对如意道:“去把娘娘的床铺了吧,我瞧着这几日娘娘喝了药就要睡上一会儿,今儿天也晚了,便直接歇了吧!” 如意笑着称“是。”便去铺被褥了。 而子衿端碗的手却抖了抖,狐疑地抬头看了看水漾,皱眉道:“是啊!为什么这几日我每次喝完药都要睡上一会儿呢?而且似乎还不分时辰,什么时候喝完什么时候困,哪怕是刚刚睡醒起来,喝完药就又想睡了……” 刚想进去铺床的如意,欠着身子扭头道:“娘娘这几日就是如此呢,要不然奴婢怎么说喝完了药好安睡呢!” 如意说完,好似也觉得有什么不妥,歪着脑袋看水漾。 水漾也是一顿,脸上渐渐隐上一层疑惑和不安,慌慌地说道:“奴婢以为是小主身子越来越沉,困倦也是常有的,所以也就没太在意,经娘娘和如意这样一说似乎还真是有些不对。” 子衿的脸色渐渐泛白,甚至是双唇都有些微微抖动,她轻声问:“我这样有几日了?” 水漾扶上她的手臂,思索道:“奴婢记得是三皇子过完周岁生辰后,娘娘才觉得困倦的,现在算来总有五六日了。” “那这药是什么时候送来的?”子衿的目光瞟向药碗和药罐。 水漾目光一滞,瞬间又恍然大悟一般,端起那药碗细细看了看,又转身道:“娘娘,这药可不就是三皇子过生辰的前一天,郭太医来给您诊脉时带来的,他每次带安胎药来都是十包,现在厨房那边还有四包,那就是说除去这包,娘娘已经服了五包,正好与娘娘犯困的日子相吻合,莫非、莫非是有人在这药里动了什么手脚?” 子衿脖子后面直冒凉气,强自镇定道:“可是我已经服了五包了,肚子里的孩子依然安然无事。我也好好的在这,除了贪睡并没有其它症状。” “娘娘,也许是慢性药。”水漾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已经几近透明,铺了一半被褥的如意也停下了手,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水漾才颤声道:“会不会是郭太医?” 子衿摇头:“不会。若是这里面掺了什么东西,那也定是别人趁郭大人不备放进去的。” “那,那奴婢去请郭太医来看看吧。”如意跑过来说道。 “别去了。”季子衿摇了摇手,道:“天色都这么晚了,若是这个时候跑去太医院难免惊动其它人,那么首先就会打草惊蛇,让动手之人有所防备,再者若是惊动了皇上和太后就不好了。何况还不一定是郭太医当值,若是叫了别人来还是信不过。” “那,那……”一向冷静的水漾也没了主意。 “今晚就先这样吧,把药收起来放着,待明日郭大人来时给他瞧,别惊动其它人。”子衿想了想又道:“如意你继续铺床吧,水漾端清水来,我要洗脸。” 许是她的镇定传染给了水漾和如意。她们也不再多言,低着头去干活了。 初秋的夜晚,清凉如水。一轮半圆的月亮如明镜一般高悬在上空,月光清澈皎洁,柔柔地洒在小院之内。 季子衿任由如意帮她卸了衣服,静静躺在床上,双手不由自主地搭在小腹上。突然,小腹一动,惊得子衿猛地睁开眼睛。却又不敢做太大的动作,更是不敢发出大的声音,生怕惊到肚子里的小精灵。 可是只有这一下,尽管子衿小心翼翼地等着,但是他却再没有再动第二下。 之前他在肚子里从来没动过,难道他知道今夜自己担心了,所以给了自己一个安全的讯号吗?虽然这解释有些强词夺理,但嘴角终是挂上了甜甜的笑意。她轻轻地抚着小腹,温柔地喃喃道:“孩子别怕,母亲会保护你,会一直保护你。” 第二日一早,郭少本便被小康子请到了暖秀宫。 待水漾将前前后后的事情一说,他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竟不似以往那么镇定,甚至是没等水漾在子衿的手腕上铺丝帕,他细白的手指便搭上了子衿的手腕。 季子衿觑着他的表情,感觉到事情有点严重,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他的手在她的手腕上诊了半晌,不断微微的蹙眉,子衿忙问:“郭大人,我的身子是不是不大好?” 他收了手,慢慢地摇了摇头,脸带一丝疑惑:“从脉像看诊不出有任何不对的地方,待臣看了药再说。” 如意忙将药罐端了过来,连同那碗昨夜子衿没有喝的药汤也一起端了来。郭少本先是凝神看了看那药汤,似乎没发现什么不妥。随后又端碗尝了尝,也是摇头。最后又让如意找一块纱布来,他先将罐里的药汁全都过滤干净,留下药渣打在纱布上细细查看。 大家都禀住呼吸,狠死盯着桌上那些药渣。 半晌后,郭少本终于在一摊药渣中捡起一颗如胡椒粒大小的东西,他将那东西拿到阳光下照了照,冷汗便落了下来。 “郭世兄……”季子衿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他收回目光,将那颗东西又丢回药渣中,这才转身对季子衿道:“药中被人掺了麻醉散。”他见子衿不太明白,复又解释道:“少量的麻醉散虽然不会伤身,但是长期服用会伤脑子,孕妇服了容易产出痴呆儿。” 季子衿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脸因害怕而微微变了形,这是什么样狠辣的手段?甚至比季元淇用金刚草害淑嫔时更为阴险毒辣。 郭少本见她身子瑟瑟发抖,忙安慰道:“娘娘放心!幸好娘娘机敏,及时发现了不对之处。而且这药也只是才服了几日,虽说娘娘现在这个怀胎的月份正是胎儿大脑快速长成之时,但是及时调理是不会影响的,所以娘娘放心。” 她端过桌上的茶杯猛地喝了一口,以使自己冷静下来。复又攥着拳,冷冷地说道:“这些都已经不重要,郭大人这药是你亲自配的,我想知道是什么环节出了问题。” 郭少本思虑片刻,方道:“无疑就是两个地方有可能被人调包或将药包打开掺进麻醉散。第一就是太医院,臣配好药一般都是锁在臣在太医院所用的柜子里。若是被有心之人偷偷打开,做了这神不知鬼不觉之事也有可能。第二就是药拿到娘娘的宫里后,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嗯,郭大人说得有理。”季子衿点头表示赞同。她也思虑了片刻,淡淡道:“郭大人,你看我这身子不服安胎药会如何?自从有了身子这安胎药就没断过,虽说对护胎有益,但也差点伤了胎,以后还是不服了吧。只能烦劳郭大人勤往我这宫里跑几趟,若有什么不妥再想办法。” 郭少本道:“那娘娘是想?” “我想郭大人和我房里的这几个人谁都不动声色。药郭大人照旧送来,只是在你配药和存药的时候留一留心,看一看是不是在太医院出的问题。我这边也照旧,咱们务必齐力将这人揪出来,否则后患无穷。若是哪一日这人下了狠心,不是在药里放些麻醉散这类的慢性药,而是批霜这类的巨毒,那我不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几句话说得水漾直打寒颤,郭少本也立时肃然道:“娘娘放心,太医院那边臣定当留心。倒是娘娘现在停了药,一定要万事小心,有什么事即刻去叫小臣过来就是。” 季子衿语气一软,低声道:“郭世兄,真是辛苦你了。若是没有你在这里护着我,我这孩子恐怕早就没了。”她难掩伤感,挥袖抹了抹泪,和郭少本相识这么久以来,也知他为人耿直,所以他,也自是成了她在宫中鲜少信任的人之一。 “娘娘相信臣,是臣的荣幸。娘娘好生养着,臣告退。” “如意,好生送郭大人出去。”说完,她望着郭少本的背影,不免生出几分感慨。 郭少本这个人可以说是正直、善良、脚踏实地。不仅如此,还有一身医术在身,本应该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可是每次见到他时,他的眉头几乎都是皱着的,一情皆因情而起。他对静妃一片痴心,不但在家中不娶妻,还日日巴望着与静妃见上一面,哪怕就是擦肩而过也好。 这样说来倒是他过于执着了,进了宫的女人又哪有出得去的道理呢!RS 第一九七节:生产 接下来的几日,无论是太医院郭少本那边的留心观察,还是暖秀宫内小康子等人对煎药之事的万般留意,皆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子衿不免有些焦急道:“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将此人揪出来,始终是如梗在喉,寝食不安。” “说来也奇怪,郭太医那边相安无事,咱们宫内也没任何异常。”水漾也很是疑惑,她想了想又安慰子衿道:“娘娘也不要过于着急了,按日子算这十包药还没服完,总得到下一个十包药送来之前,才会有什么动作的。” 子衿一想也有道理,便也就有些微微释然,点点头,道:“那就先等等在说吧,告诉小康子还得留意着院子里的人,若是有吃里扒外的人混在里面,那咱们以后可没有安生日子过了,这样的人坚决容不得。” “是,娘娘。”水漾一脸肃然地颔首道。 到了黄昏时分,一连下了几天的秋雨终于停了,秋雨过后,虽然温度似乎又凉了一些。但是难得见到太阳的天空突然大放异彩。不但那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西山上,如火焰一般嫣红,倘若仔细观看,更会看到那云絮在空中缓缓飘动,整个人似是置身于轻纱般的美梦中。 渐渐的,有一片极美的晚霞浮上天边,像一匹上好的锦缎自天空倾泻而下,好生灿烂,流丽万千。 季子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双眸迎着即逝的霞光,不由喃喃道:“夕阳吻地的轻响,划分了白天与黑夜。于是,投林的倦鸟,也便如诗人焚烧的诗稿,载着夕阳的殷殷血焰归去了……” “是谁在那里伤春悲秋啊?”她为眼前这迷人的景致所着迷,就连夜未央悄悄自身后走来,却都浑然不知。 直到他的声音传入耳底,并且将自己的薄丝披风卸下,轻轻披在她的肩上,她才蓦然转头,继而迎上一脸的笑意,微微欠身:“皇上来了怎么不叫我,我竟然一点都没听到脚步声呢。” “你在那里对着晚霞大发感慨,留神注目,哪里还留意到朕来了。”听他的话,似乎是有点和晚霞争风吃醋的味道。 子衿不由得笑出声音,身子一歪就靠上他的肩头,柔声道:“皇上就会取笑我,今日怎么这般早,折子可都批完了?” “完了。”他简单一答,顺势搂上她的肩头,碰及她的双手之时,不由眉头一蹙,急道:“手上这样凉?” 季子衿就如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般,低头乖乖道:“许是在外面站得久了。” 夜未央嘴角微微翘着,眼睛却是瞪着她,关切道:“晚霞虽美,也得顾着身子。瞧你穿得这样单薄,还站在风口上吹着,真是让朕心疼。” 她撒娇地扯上他的大手,吐着舌头调皮一笑:“霞光太美,竟自忘了。”她瞧着夜未央还有再说水漾两句的意思,又赶紧补充道:“是我非要多看一会儿的,不关她们的事,下次再不这样了,子衿知错了!” 夜未央到嘴边的话便吞了回去,也就又怜又气地笑了。 “皇上我们进殿用饭吧。”她赶紧借机转移话题:“今儿小厨房烧的菜好像不错,我闻着就香呢!” 他瞟她一眼,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哼道:“这次朕就饶了你。”说罢又横了水漾和如意一眼,气道:“这次也饶了你们,下次再让娘娘到外面吹风,朕都把你们卖给老头子当小妾去。” 水漾和如意知皇上在说笑,但毕竟也是皇上,当即是又笑又怕,忙欠身说:“不敢了!” 两人这才相扶着行进殿中,水漾和如意急急忙忙地布菜摆饭,又有人侍候着夜未央和子衿卸衣净手,两人这才双双落了座。 水漾摆上的第一道菜是清蒸鲈鱼,夜未央“咦”了一声奇道:“你们娘娘不是不爱吃鱼吗?总说那腥味她受不了,难道是现在胃口变了?” 水漾就笑道:“皇上,不是我们娘娘胃口变了。而是娘娘说这清蒸鲈鱼是最补身补脑的菜,吃了对腹中的龙胎好,虽是不爱吃,但也总是每餐都吃上两口。” 夜未央目光闪烁,拍了拍子衿的手,道:“真是难为你了。” 子衿也笑:“皇上,你又怎知我不是乐在其中?”他执起筷子,刚刚给夜未央挟了青菜放在碗内,就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说话声,她脸色微愠,扬声道:“谁在外面?” “娘娘,是张公公来了,来找皇上的。”外面传来了小康子的声音。 “张一,有什么事吗?”夜未央问。 张一急急在门外说道:“皇上,启祥宫辰妃来报,说婉才人突感腹痛,恐怕是要生了!” “婉妹妹要生了?”子衿又惊又喜,放下筷子拉上夜未央的手臂就道:“哎哟!前两日婉妹妹还急得不行,问我腹中的孩子怎么还没动静,这才不过两日就要生了。皇上,我们快去瞧瞧吧!” 夜未央看着她一笑:“怎么看你比我还高兴?” 子衿莞尔:“我是为皇上高兴,因为皇上又可以多一个皇子或公主了,也为婉妹妹高兴,她终于当娘了。” 夜未央瞥着她的肚子,笑道:“你不是也快了。” 子衿只是咯咯地笑着,拉了夜未央出了暖秀宫的大门。 但是行到启祥宫大门时,却是谁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元婉在里头一声比一声凄厉的惨叫,早已传进他们的耳中,只听得人心惊肉跳,战战兢兢。 二人快速进了大门,院中辰妃忙迎了上来请安:“皇上金安!” 子衿也忙上前给辰妃行礼,辰妃一笑,柔声道:“暖贵嫔快快起来,有着身子这礼数就免了。” 两人相视而笑,这才发现院中除了辰妃,便是一群进进出出端热水拿布巾的宫人在忙碌着。辰妃看出夜未央和子衿的心思,忙道:“太后和皇后那边臣妾已差人去禀了,我这宫里离那边脚程要远上一点,恐怕还要一会儿才赶得来。” 夜未央点了点头,却听得里面又传出元婉的嘶喊之声,他不由将眉头蹙得紧紧的。 “辰妃娘娘,太医和接生嬷嬷都到了吗?怎么嫔妾听着婉妹妹的叫声好像凄厉一些?”子衿凑到辰妃面前,小心翼翼地问着。 辰妃道:“贵嫔放心,太医和接生嬷嬷都到了。本宫听着婉才人的叫声也是有些惊心,不过或许是第一胎的缘故,本宫那时候也疼了几个时辰才将大皇子生了下来。” 她点了点头,但仍是不放心。再看夜未央的脸色也有几分难看,虽然他是皇上,但也是父亲。宫内这几年接二连三的失去孩子,就算是皇帝,恐怕也会心生恐惧。 而她的心也是一抽一抽的,跟着元婉起起伏伏的喊声,而七上八下的浮动。终是忍不住上前道:“皇上,我想进去看看婉妹妹,她好像疼得厉害。” “可是你也有着身子。”夜未央犹豫道。 子衿忙抓上他的手,央求道:“皇上,你就让我进去看看吧,或许我还能给婉妹妹加油鼓劲呢!” 夜未央依旧犹豫,思虑片刻才道:“那你就代朕进去看看,只消一会儿就出来。” 不待他说完,子衿已经由水漾扶着进了殿中。刚一踏步进去,就看到几个太医在帘外说着什么,她一眼看到站在中间的郭少本,忙上前问道:“郭大人,婉妹妹如何?” 郭少本答:“娘娘莫急,第一胎生产是艰难一些,而且婉才人的龙胎很是强壮,身形也要略略大上一些。” 弦外之音也就是说生起来要艰难一起,子衿自是听得懂了。她回头道:“那烦劳几位太医了。”便迈步进了内殿。 此时元婉正躺在榻上,头发零乱,汗渍与血渍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极是刺鼻。一群接生嬷嬷围着她喊使劲,但是孩子却还是半点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婉妹妹……”子衿走过去,一把抓住元婉的手。 元婉一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进产房,又似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紧紧握住子衿的手,顿了顿颤声道:“姐姐,产房血腥,你也有着身子,不该进来。” 子衿的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将她的一只手抱在中间,柔声道:“我想我在这,你会安心一些。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其它事情有我在这,一切都不会出差错的。” “嗯!”元婉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一些坚定。 这时欢颜走了进来,并端上了一碗催生药,侍产的嬷嬷接了过来,道:“才人小主将这碗药喝了吧,通常孕妇喝了催产药就能很快生产了,想必小主将这碗喝下去,小皇子定能顺产下来。” “这药是谁拿来的,又是谁煎的?”子衿看着那药忙问。 那嬷嬷赶紧答:“娘娘,药是郭太医带来的,是欢颜姑娘亲自煎的。” 门口的欢颜也点头,表示那嬷嬷说得没错。 子衿这才“嗯”了一声,将药碗端到元婉面前,一勺一勺的喂她。有子衿在此,元婉似乎一切都放下心来,她不但很配合地喝着催产药,而且似乎还嫌这样喝太慢,所幸歪起身子直接端碗两口喝了个干净。RS 第一九八节:圆满 一碗催产药被元碗几口就灌进了肚子,子衿接过碗,道:“婉妹妹,你躺下歇会儿吧,养一养力气,想必等一会儿嬷嬷还要让你用力的。” 元婉点了点头,可是头刚落到枕头上,正想说什么,紧接着又一波疼痛突然袭来,痛得她把想说的话,就变成了嘶喊的呼痛之声。几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之后,她惨白的脸上便挂着一层湿乎乎的东西,子衿早已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她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甚至是在元婉痛得厉害时,她的手关节都被元婉攥得咯咯直响。 “才人,用力,用力呀……”接生嬷嬷急得汗如雨下。 季子衿的手瑟瑟抖着,她看着已经被一口气憋得脸色发紫的元婉,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让她继续用力,还是让她歇一会儿再来。 终于,元婉手一缓,将憋在胸口的一口气喘了出来,整个人也无力地栽倒在床榻之上。 那接生嬷嬷从锦被下探出头来,抹了把汗急道:“小主,您要一鼓作气才行啊!这断断续续的用劲,孩子是下不来的,你瞧瞧一点动静都没有。” 子衿顺了顺元婉额前已经濡湿的头发,对那嬷嬷道:“嬷嬷,让她歇一会儿吧!” 那嬷嬷点了点头,转身用衣袖扇着脸上的汗。 “婉妹妹,你好生歇一会儿,然后配合着嬷嬷一鼓作气将孩子生下来。”子衿一边给她擦汗,一边劝着她:“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放弃,若是孩子在肚子里憋的时间长了,对孩子不好的。” 她无法和元婉解释,孩子若是长时间生不下来,那么就会缺氧,若是一旦缺氧就会影响大脑发育,甚至是形成痴呆。 元婉的身子软软的卧在榻上,头在已经汗湿的枕头上点了点头,且又胡乱地摇着,嘶哑道:“姐姐,好痛!我的五脏六腑都要痛得裂开了,我没力气了,我怕我坚持不住了。” “怎么会坚持不住。”子衿继续胡乱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汗,安慰道:“每个女人都要生孩子的,你看老佛爷,太后她们也都要生的,那么尊贵的人也都要过这一道难关的,这就是女人。况且生孩子是一件很伟大很神圣的事,何况你生的孩子还是皇上的,所以就更加不凡了。还有我,过了新年我也要生了。人人都是这么挺过来的,你想一想你挺过了这一关,就有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在你身边了,喊你母亲亲,伴你一辈子,你要的不就是这些吗?” 元婉一边点头,一边又惨叫了两声,似乎额头的青筋都突突跳了起来。 “是呀小主,你快用劲吧!只要孩子落了地,您的肚子立马就不疼了。”一旁的接生嬷嬷也劝道。 元婉摇着头哭了出来,泣声道:“姐姐,我没力气,没力气怎么办?” “快!给才人小主服一点参汤补些力气。”帘外的郭少本大声说道。 紧接着欢颜便将参汤递了上来,子衿亲手接过,并喂服元婉喝了几口。 子衿再次握紧她的手:“婉妹妹,你听我说,此时此刻你除了用力再没有别的办法,你想一想你是多不容易才将这个孩子带到生产的日子,所以你不能在最后关头放弃啊!” 元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事实,不由咬牙紧了紧握着子衿的手。 接生嬷嬷的头又钻进了锦被下面,而后又开始传来嬷嬷让她用力的声音。 元婉不再说话,她握着子衿的手拼命用力,子衿甚至在想自己的手会不会被她捏碎了。但是另一只手依旧在帮她擦着额上汗水,陪她一起忍着疼,度过这艰难而漫长的时间。 终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一次又一次很是尖厉的嘶声过后,在子衿汗如雨下,急得眼泪都流出来的时候,在殿外的夜未央等人已经等得越来越焦急的时候,千呼万唤中终于听到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自锦被下面传了出来。 “生了,生了!是个公主!”被子下面传来接生嬷嬷欢喜的声音。 元婉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身子一歪,便栽倒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紧接着却见孙姑姑走了进来,一脸喜色地对子衿欠了欠身,忙问道:“贵嫔娘娘,婉才人小主是不是生了?太后说隐约听到了哭声。” 季子衿也是且惊且喜,且又虚弱地笑了笑,道:“孙姑姑,婉妹妹是生了,姑姑先去回太后话,待给孩子洗清完,本嫔就将孩子抱出去给皇上和太后看。” 孙姑姑笑着应声出去了。 说完她看着一个似乎还带着一点血丝的孩子被接生嬷嬷从锦被底下抱出,但是那皮肤却是白白嫩嫩的。眼见于此,她的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沉到了肚子里,这个孩子如此白净,没有一点受到金刚草的影响,不由得长长呼了一口气。 她迈开两步,近前去看,从头到脚将这个小小的婴孩看了个遍,那是一个肤色极为白净红润,又健康周正的女婴,她头发乌黑,眼睛微微眯着,哭了两声之后,便将双唇轻轻地抿在了一起,甚是可爱漂亮。 “去!快去给公主好生洗一洗。”说完,她忍不住欢喜地落下泪来,她转身伏在元婉肩头喜极而泣,道:“婉妹妹,是个公主,白白胖胖的呢!” 元婉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虚弱地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如息,道:“姐姐,谢谢你。” 子衿泪中带笑,又帮她擦了擦汗,看着她双眼渐渐沉重,便轻声道:“若是觉得乏,就睡一会儿吧!这里有我。” 元婉又点了点头,似是很放心,很满足一般沉沉睡了过去。 “娘娘快别哭了,婉才人的孩子顺利产下了,这是喜事。”水漾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形那么危险混乱,她还真怕元婉的孩子不但没生下来,又伤了子衿腹中的孩子。幸好一切雨过天晴,忙从腰间抽出丝帕,递到一直流泪不停的子衿手里。 子衿随手接过帕子,笑道:“是啊,是喜事,宫中又多了一位公主,婉妹妹也如愿做了娘。”随后又叫欢颜道:“快去小厨房安排一下,给婉才人炖补药。什么好就用什么,缺的东西就去内务府领。” “是,娘娘。”欢颜一脸喜色地飞奔了出去。 吩咐好后,宫人一应各自去忙了,子衿这才也擦了擦汗。又亲眼看着宫人将元婉周身的被褥换成了洁净干爽的。这时乳娘已经抱着清洗好的小公主来到子衿面前,子衿轻轻将孩子接了过来,不由得脸上露了笑意。 怪不得元婉生产之时如此艰难,原来这孩子长得这样健壮,直和已经满月的孩子差不多大小。而且清洗过后的小公主更显白净漂亮,此时的她双眼已经睁开,眼珠还不时滚来滚去,甚是若人喜爱。她将孩子抱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笑道:“该抱出去给皇上和太后瞧瞧了,恐怕他们都急坏了呢!” 她抱着公主,水漾扶着她,出了产殿。 此时产殿之外已经来了很多人,太后、皇后、以及宫中常来常往的妃嫔都到了。正赶着喜气洋洋地向皇上道贺:“皇上万福,皇上万喜,恭喜皇上喜得公主,恭喜太后……” 见子衿抱着孩子走出来,太后已经迫不及待地来看公主的样子,掀开锦被看了之后,连连笑道:“好,好,好。这个公主真是漂亮,倒是能看到几分婉才人的影子,不过细细看来,也有几分像皇帝……” 夜未央也并未因为是个公主而不高兴,连连吩咐赏赐启祥宫上下,又抱过子衿怀中的孩子细看。 太后一脸喜色,道:“哀家看这孩子不但比通常降生的孩子大了一圈,而且面目红润光泽,眼神灵光饱满,一张小脸也俏丽水嫩,真是十分精神。” 夜未央抱在怀里越看越喜欢,欢喜得不得了,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他朗声笑道:“朕终于又得一位公主了,而且这孩子一出生就 这样健康强健,又天庭饱满,模样秀丽,定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子衿忙笑道:“那皇上快给这位有福的公主赐个名字吧!” 夜未央沉吟片刻,朗声道:“朕的公主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就叫绯玉吧。”他略想了想又道:“这启祥宫已经住着大皇子了,再多一位公主未免有些拥挤……张一,传朕的旨意,婉才人产女有功,晋封婉才人为婉昭仪,同绯玉公主满月时一起行册封嘉礼,并且满月后迁居安怡宫,居一宫主位。” 一时之间恭贺之声此起彼伏,迎来送往间启祥宫也成了热闹之地。 元婉醒来后坐在床头,拉着子衿的手,激动道:“姐姐,我是不是也算熬出头了?” “可不是嘛!”子衿拍拍她的手,笑道:“直接晋封了两级,这可是天大的喜事。现在你身为昭仪之位,也是这宫中的正经主子了,敢给你脸色看的人是少之又少了,加之现在又有了绯玉公主,你只需好好将公主抚养长大,平安度日即可。即便是没有皇上的宠爱,但是凭着皇上对绯玉的喜爱,也会爱屋及乌到你这个母亲的。” 元婉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便如颗颗大小不一的珍珠,滚滚而落。她哽咽又深情地唤道:“姐姐……”RS 第一九九节:喂鱼 世间之事向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而在这个错综复杂的皇宫之内,自然也不例外。元婉产女,晋封昭仪,又迁居安怡宫获得一宫主位,这等三喜临门的大喜事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忌妒,又有多少人恨得睡不着觉呢! 也许是因为在这个皇宫之中,实在是太久没有新生命的降生了。虽然是个公主,但太后和皇上并未因为古代重男轻女的思想而看轻这件事,反而是宫中上下一直充满着喜气。 而之前皇上和太后待元婉本是平平无奇,并没有过多的关注,现在也因为绯玉公主的降生,将她变得举足轻重起来。每每这个时候,季子衿都会说绯玉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不但自己有福,连她的娘亲也沾了她的福气。 每逢元婉听到这样的话,她只是笑,那笑里带着无限的满足和欣喜。 正是因为绯玉公主的到来,沉寂了许多的皇宫也是热闹了好久,一直到元婉出了月子,宫中也摆了满月酒宴,她的册封嘉礼也依礼行过,母女二人也迁到安怡宫,这件事情才算渐渐平息了下来,因而皇宫才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而暖秀宫那边,子衿一直没有再服安胎药。小厨房熬药这边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倒是郭少本说他觉得太医院一个捣药的小医士可疑,可是还没有近一步求证,那小医士就因为父亲病重而回乡了。 最终查到的结果只是那小医士是宰相罗修恩,也就是罗月汐的爷爷引荐入宫的。那么若是这小医士所为,那多半和罗月汐脱不了干系。但是这小医士却十有八九不会回来了。 事情发展至此,季子衿也就没有再深追究,只告诉众人小心防范就是。 而宫中则一如既往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夜未央一直没有翻过罗月汐和静妃的牌子,鸾贵妃虽然常常为无子苦恼,但夜未央对她仍如从前那般,慧妃和辰妃以及元婉处,夜未央倒是常去走动,但也只是看孩子,基本不留宿,更是不招侍寝。 所以宫中能侍寝的依旧是那么几个人,而季子衿虽然有着身孕,但依旧是宫中的一枝独秀,算来算去夜未央还是在暖秀宫陪她的时候最多。 这日,元婉因为刚刚喜迁安怡宫,也为了表达对季子衿和慧妃,对她昔日照顾的感谢,所以中午时分特别在宫中摆宴,请她们二位过来一起用膳。 子衿带着水漾,慧妃带着采星公主以及宫女竹香一起赴约。子衿和慧妃也都分别带了礼物,一侧恭喜元婉乔迁之喜,二侧自是绯玉公主满月。 一餐下来几人相聊甚欢,宫中不快之事一律不谈。现在三人之间建立起来的共同话题便是---孩子!慧妃最有经验,也最有发言权,平时不太多言多语的她,一谈到孩子竟也两眼放光,谍谍不休起来。远到如何管教太子夜千鸿读书,近到照顾采星的小病小痛,几乎将所知经验一一传授,元婉悉心记下,甚至有些记不住的,还要子衿也一起记。 由于子衿的孩子还没落地,所以多数时候她都在听,看元婉和慧妃二人一问一答,甚是欢畅。她不由偷偷笑着,原来共同语言都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一直到晌午时分,绯玉公主的乳娘来说公主一直哭个不停,元婉忙去哄孩子,这顿午餐才算是散了席。 季子衿和慧妃带着采星从元婉的安怡宫出来,一路边走边聊。 慧妃道:“暖妹妹最近两天有见到皇上吗?皇上他有几日没来我宫中看这两个孩子了,是不是前朝那边政务较多。” “应该是吧!”子衿抚了抚被风吹乱的碎发,道:“皇上也有两日没去我那了,现在百姓的粮食都收了,听说今年收成好,北方的粮食不但自给自足,而且还有剩余,所以皇上今年不打算南粮北调,这两日正筹划着在南方什么地方建个大粮仓。” “怪不得,那是要忙上一阵子了。”慧妃笑着牵起了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采星的手,笑道:“这孩子,总是蹦蹦跳跳的,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这么淘气。” 子衿摸了摸采星的小脑袋,怜爱道:“淘气才好,说明公主身体好。做娘的还不就是希望孩子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吗。” 慧妃瞟了一眼子衿的肚子,道:“那到也是。” 几人又走了一阵,路过沁月湖时,采星歪着小脑袋对慧妃道:“母妃,带采星去沁月池喂鱼可好?” “哎哟我的好星儿。”慧妃蹲下来与采星平视道:“现在天这么凉了,鱼儿都游到池底藏起来了,湖岸上还哪有鱼可以喂啊,恐怕是要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才能去沁月池喂鱼了。” “母妃说得不对。”采星闻言立马反驳道:“父皇说了,秋天鱼不会藏起来,特别是中午太阳烈的时候,它们一样会游到水面上来玩,母妃您就带星儿去看看吧,要是没有鱼咱们再回去。” 采星见慧妃摇头不同意,小小年纪竟知道用眼神求助子衿。 子衿就笑道:“慧妃姐姐反正也是无事,不如咱们就一同去池边瞧瞧。”说罢又吩咐慧妃的宫女竹香:“你回宫去给公主取鱼食来,我们在湖边等你。” “是,娘娘。”竹香应声去了。 采星就笑着牵上子衿的手,讨好道:“暖母妃最好了,采星最喜欢暖母妃了。” “采星这张小嘴最会哄人了。”子衿轻点她的额头,几人便有说有笑地来到了沁月池边。 沁月池是宫中最大的一处池塘,四周依池而建几个亭子,是供赏池之人休息的地方。池心还有一个亭子,大家都唤为池心亭,想要过去需要乘船。夏季的时候一池的荷花都开了,妃嫔们倒是没事的时候都喜欢来走走,还有专门在这里撑船的内监,以便来回运送前来赏池的人。如今这百花凋零的秋季,也自是没有人来了,所以这里已经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连摇船的内监也被安排到别的地方去了。 几人来到池边驻足,迎水而来的微风顿增几分凉意。采星却不在乎这些,不时地从池边捡起石子投到池中,泛起一圈圈涟漪,她便拍手笑个不停。 一直跟在身后的水漾从一边走过来,说道:“娘娘,那边的亭子倒是干净,可以休息。只是亭内均是石桌石椅,坐上去恐怕凉得很。来得匆忙,奴婢也没有备下鹅绒软垫,要不奴才回去取来?” 慧妃一听,马上露了歉意之情,惭愧道:“瞧瞧我,真是糊涂了。暖妹妹是有身子的人,哪能这样久站着,要不我在这陪采星玩一会儿就好,暖妹妹回去歇着吧。” 季子衿还未说话,那边采星却嚷道:“采星不让暖母妃走,采星让暖母妃在这里陪采星喂鱼。” “采星,暖母妃累了。”慧妃脸色不悦地对采星道。 子衿一笑,对采星道:“采星玩吧,暖母妃不走,在这陪你。” 采星这才甜甜一笑,继续扔着她钟爱的石头子。子衿转脸又对慧妃道:“瞧慧妃姐姐说的,站一会儿又怎么了,那百姓人家有了身子的女子还不是照样带孩子,割猪草,我就哪里那么娇贵了,再说难得出来走走,我也活动活动。何况采星喜欢我,也是我们娘俩有缘,可不能让咱们的小公主伤心了。” 这孩子都被宠坏了,有点任性了。”慧妃说完就掩嘴而笑:“暖妹妹说什么带孩子,割猪草的,你是娘娘,是金枝玉叶,皇上的心头肉。怎么这样妄自菲薄,竟和百姓人家的山野村妇相比,让皇上知道了还不罚你。” 季子衿脸一红,笑道:“慧妃姐姐就会取笑我。” 这时远处走来一位身穿流云水袖宫装的宫女,仔细一看竟是随喜。 水漾面上一冷,脸露鄙夷之色,低声道:”她来做什么?当初娘娘落迫之时,她不顾陪嫁丫鬟的身份,急于背主求荣,现在倒好意思在您面前出现了。” 子衿低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她的一种生存方式。不过人各有志我也不怪她,只消她不做对咱们不利的事,咱们无也需和她计较。” “暖妹妹说得对,心不在你这的奴才,留着也没用。”慧妃道。 几人正说着,随喜已经渐渐走近。她走上前来微微一笑,看子衿的时候目光有些微微的躲闪。 而子衿只是若无其事地看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她微微正了正神色,却也不废话,将目光从子衿脸上离开后,曲膝欠一欠身说道:“两位娘娘吉祥。” 慧妃笑了笑,脸上带了戒备,“随喜姑娘怎么来这了,可是有事?” 随喜道:“刚刚我家主子在御花园,见到两位娘娘一闪而过的身影。就命奴婢来请慧妃娘娘过去,一同商量太后娘娘寿辰之事。慧妃娘娘也知道,皇上将太后寿辰一事交给了我家主子着手办理,慧妃娘娘协理,所以很多事都要商量一下。” “你回去回了贵妃娘娘,说本宫把采星公主送回去就即刻去宁瑞宫见娘娘。”慧妃道。RS 第二零零节:惊险 随喜却笑道:“不麻烦慧妃娘娘去宁瑞宫了,我们主子就在御花园的小息处等娘娘呢,娘娘现在过去和我们主子说几句话就好,说好了再回来陪采星公主玩也是一样的。” “这……”慧妃面露了难色,道:“竹香去取鱼食还没回来,公主又要在这喂鱼,本宫这也脱不开身啊!” 子衿自是明白慧妃的意思,一来她还不知道鸾贵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是不方便带着采星过去。但是就算不带采星,那么竹香还没回来,她一个人去见鸾贵妃怕是也不妥。 这时随喜又催促道:“慧妃娘娘快请吧,若是耽搁久了,不但奴婢回去要受责罚,就连娘娘也…… 娘娘也知道现在天冷了,我们主子本就体寒,御花园的小息处又冷……何况是商量太后生辰这等要紧的事……” 她话中的意思就是若鸾贵妃的身子有什么不妥,谁也担不了这个责任。 慧妃虽然没有鸾贵妃的位份高,但是她有两个孩子在手,又在宫中这许多年,也不用太过于忌惮那鸾贵妃。只是她今日找的理由是给太后过寿辰一事,慧妃就算再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也不得不思量一下了。 慧妃犹豫地望了望远处,还是没有见到竹香的身影。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子衿道:“暖妹妹,那采星就先托付给你照顾一会儿了,想必竹香也快回来了,若她回来,你让她去御花园找我。” 子衿看了一眼正在扔石子玩的采星,郑重点了点头:“慧妃姐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采星。” 慧妃又对采星招了招手,低头笑道:“采星和暖娘娘在这好好玩,母妃去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接采星好不好?” 采星极为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随喜没有再停留,引着慧妃向前走去。子衿想了想还是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忙对水漾道:“你陪着慧妃娘娘去吧,万一鸾贵妃想怎么样也好照应一下。” “那娘娘你这?”水漾犹豫。 “我就和采星在这玩水,没什么事儿,你快去快回。”子衿再次催促道。 水漾还是很犹豫,在季子衿的再三催促下,她才转头快步向慧妃追了过去。 子衿看着水漾追上了慧妃,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又看了看另一侧的小路上依旧没有竹香的身影,不免心中有些奇怪,暗暗思忖着,就算竹香回去取鱼食的路程不近,但是也该回来了,但是左看右看就是不见其人。 思索了一阵后,这才收回目光,一心照顾着采星。 双眼盯着采星在那里扔石子,却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有些奇怪。正想着要不要先带采星离开这里,可是离开这里又怕慧妃和水漾回来找不到她们会担心,一时犹豫不决时,突然觉得后背一个猛的受力,身子顿时失去平衡,人就向前扑滑下去。 她心中大惊,脸色瞬时惨白。想伸手抓住什么,可是四周空空如野,哪有什么可以抓的。挣扎了两下终是“扑通”一声跌进了冰凉刺骨的水中。 “暖娘娘……”岸上传来采星惊恐的声音。 她呛了两口水,正自挣扎着想站起来看清周围的一切时,却听得脑后又是一声“扑通”的声音伴着采星的大哭之声一起传来,她的心猛地沉到了水底一般,心想:一定是采星也被扔下水了。 “暖娘娘,救命,救命……”身边传来采星大哭和喊叫的声音。 她再次挣扎几下,整个人立了起来,似乎脚也踩到了池底。立即在水中摸索着采星的方向,奔她而去。已经在水中扑腾了几下的采星终于抓到了子衿的手臂,但却没有因此而安稳,她依旧惊恐地大喊大叫,还带着不断的呛咳之声。 “采星,别怕!有暖娘娘在。”她也十分惊慌,只能盲目地将采星抱在怀里,再望向岸上时,却是什么人都没有。 她缓了口气,面对采星的不断哭喊,她开始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并尽力抱着采星慢慢站起来,让她离水面高一点。这才感觉到,池水并不是很深,大约到她的胸部以下,只是池底泥污又软又厚,抱着孩子实在抬不起双腿向前行走,加上池水极冷,几乎浸入骨髓,采星开始受不住,抖得牙关开始咯咯作响。 她想将孩子抱离水面,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就是抱不起来,只能让她的小身子一半在水面,另一半泡在水里。 “暖娘娘……”采星的双手搂上她的脖子,整个小人已在颤抖中哭泣。 “采星不要怕,暖娘娘会保护你,带你上岸。”她自己已经被池水冻得牙齿抖动,却还不断地安慰着怀里的采星。 采星渐渐停止了挣扎,躺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只是那眼泪还在默默地流。 这是一个多么懂事的孩子。季子衿的第一感觉就是要救这孩子,而且慧妃走时曾将采星拜托给她,她不能食言,如果采星就这样落水而亡,那慧妃姐姐得有多伤心,她又有什么脸面见皇上。 想到这里她似浑力充满了力量,咬了咬牙,向前迈了一步。可是离岸边还有那样远。 “来人啊,救命!有人落水了!”她试图喊出来,希望有人从附近路过会听见。可是喊了之后,四周空荡荡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的腿渐渐发软,默默在心里祈求慧妃姐姐快回来,竹香快点来! 可是这一切都没用。她所能感觉到的只是水中传来越来越多的寒意,甚至已经有了双腿酸麻无法立足之感。 采星在她怀中开始不住的喘息和呛咳,想必是刚刚落水的时候呛了水。 寒意越来越强,她抱着采星焦急地环顾四周。她和采星所在的位置离岸上约有十步的距离,可是对此时的她来说却如地狱到天堂那般遥远。每向前跨出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暖娘娘,好冷,好冷……”水星在她怀里不停地颤抖,脸上渐渐失去血色。 她再次试图把孩子举得更高一点,让她不要泡在水里。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举不起来,每一次尝试之后,所能感觉到的都是胳膊越来越酸软无力,若是再不来人将她们救起,恐怕抱也抱不动了。 她心中越来越焦急,整颗心如被放在炭火上炙烤一般。 猛然间,眼神略过水面时,却突然发现身体左侧的不远处,大约两三步的距离,竟然有一块微微露出水面的大石。刚刚只把眼神落在了岸上,却忽略了身边的情况。 无疑这块大石的出现,让她心中一阵惊喜,不由分说,抱着采星就向那块大石移去。 到岸上有十步,甚至更远的距离,任她如何努力,抱着采星也走不上岸。可是这块大石与她们之间只有两三步的距离,希望就在前面,她只能拼尽全身的力气,去迈开这两三步的距离了。 不知道池中为什么会有一块大石,想必是造成什么景观的,因为今年雨水较大,池中的水越积越多,所以渐渐将大石淹没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也不管是做什么的,现在却能救采星的命。 她几乎是费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将双腿移动到大石之前,然后将采星吃力地举高,就那么半推半抱地将她送到了大石之上时,她似乎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若不是扶着大石,整个人都会倒了下去。 坐于大石之上的采星心里似乎安稳了一些,急道:“暖娘娘,你也上来吧!” 季子衿整个人哆嗦着,并且不住喘着粗气,结巴道:“我,我上不去了!暖娘娘实在没有力气爬上去,何况那么小的位置只够采星一个人坐着。” 采星还想说话,冷风一灌过来,小小身子马上抖得像筛子一样。 “采星别怕,等会儿可能就会有人过来救我们了。就算没有人过来,你母妃等下也要回来的,还有竹香……”她继续安慰着采星,并且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替她幼小的身子挡一些冷风的侵袭。 哪知刚刚抬脚,却突然感觉腹部如被尖刀刺穿一般,本已面无血色的脸上,瞬时更是惨白得几近透明,腹中传来的巨烈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不由一手抚着腹部,眼泪夺眶而出。 “暖娘娘,你怎么哭了?”采星坐在石头上紧张地看着她:“你别哭,你不是说一会儿就有人来救我们了吗?” “没,没事……我、我不哭……” 季子衿安慰采星的话还未说完,却有另一波排山倒海般的疼痛再次袭来,并且在她腹部之中久久盘旋,不肯离去。她下意识地拼命护着腹部,一种极度恐慌的念头直冲脑海,这念头可怕到胜于刚刚落水之时,又冷又怕使她不停地颤抖着。 手足无措中,她跟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或者该做什么。她只是想护着那即将要失去的东西。紧紧咬住牙关,拼命的,用尽全身力气,去和身体深处那股剥离骨肉的可怕痛楚做着最后的抗挣。RS 第二零一节:急救 然而几番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季子衿的意识已经渐渐开始陷入模糊不清的状态之中,她本来死死板着大石的手指,开始渐渐滑动下来,随即整个身子也软弱无力地向一侧缓缓栽倒。 “暖娘娘,你怎么了?你别倒下去啊……”采星在大石上拼命的喊她,甚至企图用她的小手扯住子衿的衣衫。但这一切并没有阻止眼前事情的发生。 采星年龄太小,手太小,力气也太小了。即便是她拼命呼喊拉址,但仍旧那般无法挽回地看着季子衿硬生生地栽了下去。 终于,采星毫不控制的大哭起来:“暖娘娘,谁来救救暖娘娘……” 起初,季子衿还试图支撑着再次站起来,可是她的整个身子竟似被抽空了一般,软软的实在没有一点力气,就这样任由无止境的黑暗瞬间将她包围…… 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渐渐滑了下去,并且都浸到了水里,她又冷,又痛,采星惊慌的喊叫声,也变得越发遥远。 奇怪,采星不是在她身边吗?怎么会听起来这么远…… 就在子衿几乎听不到采星呼喊的声音时,身子猛地一颤,竟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她想睁眼去看,可是如何努力却也睁不开。 “皇上,是你来了吗?是你来救我了吗?”她想张嘴问一问,可是吐出去的,不是声音,只是几道轻微的呼吸。她在心中思忖着:你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好冷,好累…… 来救她的人并不是夜未央,而是静安公主。 一切或许都是巧合。她陪着太后用过午饭之后,太后便开始由孙姑姑服侍着进入寝殿午睡,她一个人闷在永寿宫无聊,就出来走走。哪成想到,走到这沁月池附近,竟听到有人呼救,所以她赶上前来,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静安眼见情势危急,便不顾池水冰凉刺骨,直接跳进池中将已经歪倒在水中的季子衿费力拖上岸,将她平放在岸边后,又再次跳进池中将大石上的采星抱进怀中,再次淌着池水向岸边走去。 “皇姑姑,快救救暖娘娘,她、她是不是死了?”采星躲在静安怀中抽抽答答地问着。 静安一边吃力地向岸上走着,一边安慰采星:“采星别怕,皇姑姑来保护你了,暖娘娘也不会死的。” 采星的目光依旧惊恐不定,抬头望了望静安,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这时,左右两侧的石子路上各走来了慧妃和水漾,以及拿着鱼食而来的竹香。几人远远看到季子衿躺在岸边一动不动,静安正在抱着采星奔上岸来,俱是大惊失色。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慧妃惊得声音都变了腔调,几乎是连滚带爬一般的跑了过来。 水漾见状,也是心中大骇,脸色瞬间变成了一张上好的宣纸,惨白无色。她飞快地跑了起来,赶超到慧妃的前面,双膝一弯就跪了下去,整个人伏在子衿身边急急唤道:“娘娘,娘娘……” 那边竹香手里的鱼食罐子“啪”的一声落了地,碎片四处飞散开来。 慧妃紧接着跟了上来,看了看地上的子衿,又看了看静安与采星,双唇哆嗦了两下,话还未出口,那采星“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猛地挣脱静安的怀抱,直扑到慧妃身边,抱着她的大腿嚷道:“母妃,快救暖娘娘,快救暖娘娘……” “对,对,救暖娘娘……”慧妃缓过神来,来不及问缘由,转头对傻愣在远处的竹香大喊:“还不快去喊人!” 竹香缓过神,撒腿就跑。刚跑几步就听身后的静安喊道:“别忘拿毛毯来……”她早已顾不得回头,一溜烟地直奔御花园的大门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救命!暖贵嫔娘娘落水了,暖贵嫔娘娘落水了……” “娘娘,娘娘……”水漾轻轻将季子衿半个湿冷的身子抱进怀里,眼泪刹时颗颗而落,她焦急地望着慧妃和静安,道:“娘娘身上好冷,怎么办,怎么办?” 慧妃将一直啼哭不止的采星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取暖,急道:“马上就会有人来了,等人来了就将暖妹妹送回宫中请太医医治。”随后又望着浑身是水,也冻得直打哆嗦的静安急道:“公主,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暖贵嫔和采星因何落水了?” “我不知道。”静安冻得牙关咯咯直响,但是她看着季子衿已经一动不动如死人一般,任别人怎么呼喊也没反应。而且半个身子虽然被水漾抱了起来,但下半身依然落在冰凉的石子上,况且她还是有身孕的人,怎么经得起这样的折腾。想到此处,忍不住眉头一蹙,当即伸出几乎冻僵的手,十指握在一起用力搓了几下,便大步上前从水漾手中抢过子衿,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快步向御花园奔去。 这个沁月池是要绕过御花园,方能进得妃嫔们住的宫殿。这路虽说不远,但却也不近。 “静安公主,您抱得动吗?娘娘可是双身子的人。”水漾一边在后面跟着,又一边小心地用手护着季子衿的腰部,生怕静安一个不小心便将季子衿摔到,那样可就是一尸两命啊!水漾越想越害怕。 虽然静安有些功夫在身,但毕竟也是女子,何况刚才水中救人已是费了不少力气,再加上全身湿冷,动作也跟着迟缓了不少,所以这样狂奔了一会儿已是气喘吁吁,正在她有些力不从心之时,前面的一伙内监已经奔了过来。跑在最前头的是小康子。他满脸涨得通红,看着季子衿卧在静安怀中的样子,两条眉毛立即拧成了麻花,连忙急道:“公主,请把娘娘交给奴才吧。” 静安连连喘着粗气,微微一抬手,季子衿就被小康子接了过去,又由着后面赶上来的人为她包裹上毛毯,小康子这才转身飞一般地直奔御花园的大门而去。 接下来又有宫人为静安和随后赶到的采星也披上了毛毯。慧妃怀里的采星被侍候的宫人接了过去,慧妃身上也湿了好大一块,宫人赶忙给她披毛毯挡风,慧妃却急急对前面奔跑的水漾喊道:“水漾快去请太医……” 水漾急急点头,“是,是,奴才这就去请。” 吩咐完水漾,慧妃几人又自小康子身后追了上去。宫人怀中的采星又一次开始不断地发抖,咳嗽,那宫人对慧妃道:“公主恐怕是要染风寒了。” 前面的季子衿还不知道是生是死,所以慧妃也自是顾不了那么多,只急急说道:“先将暖贵嫔送回去,再请太医给采星诊病。” 而小康子此时箭步如飞,如十万火急之势向前冲去。不一会儿功夫,已经拐出了御花园的大门,却与迎面赶来的夜未央迎头碰上。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并没有人去通知夜未央。他是从老佛爷的宫中出来,闻得这边几个内监乱成一团的嘶喊,就命张一过来瞧瞧。张一回禀说:“那边几个内监好像是在喊暖贵嫔娘娘落水了。” 夜未央一听便急着赶了过来,刚走到这便恰巧与小康子迎面撞上。 “皇,皇上……”小康子身子抖了抖,虽然太监算不上男人,虽然在这危急关头顾不了那么多,可是此时他正将皇上的妃嫔抱在自己的怀里,所以他不得不解释,但是那解释的腔调,就成了他在哭:“皇上,娘娘她落水了。现在浑身冰凉,气息也,也很微弱!” 夜未央的眼角抖了抖,目光由小康子的脸移开,转到他的怀中。 一见子衿软软躺在小康子的怀中,发间还不时有水珠流了下来,脸色惨白得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当即心头一惊,眼中瞬时如着了火一般,嘶声大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暖贵嫔好好的怎么会落水?你们这些个奴才是怎么侍候的?” 小康子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自然是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了句:“皇上,奴才也是刚刚赶到,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只看着夜未央铁青的脸,直感觉到这宫中将有大事发生了。 后面赶上来的慧妃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结巴了两句:“皇上,皇……先救人要紧。” 夜未央一见慧妃,静安,还有采星几个身上均包着毛毯,显然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得清得,于是也顾不得听别人说什么,伸手接过季子衿抱在怀中,轻唤:“子衿,子衿……” 她只是稳稳地躺在夜未央的怀中,对于他深情的呼唤,竟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 “血,皇上,有血……小康子公公身上有血……” 突然之间,也不知是谁指着小康子惊叫一声,大家再向小康子看时,他的深蓝色太监服上面已经沾满了斑斑驳驳的血迹。 众人大骇,虽然心中明了,但是谁也不敢出声。 “宣太医!”夜未央的拳头握得紧紧得,对着众人厉声吼道。 再看他时,昔日他那俊颜已变成一块生冷的钢铁一般,直惊得人胆颤心惊。RS 第二零二节:失子 “子衿,你要挺住,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 梦中,她的耳边总是出现这样的声音。像是威胁又像是恳求,偶尔她也会睁开眼睛,望一望四周,可是她似乎又什么都看不到,甚至多抬一下眼皮的力气也没有。 然而她的身体总是在发烫与寒冷中互相交替,一会儿烫的似乎能燃烧一般,一会儿又冷得如坠入了千年寒潭。还有来自腹部那可怕的、持续不断的疼痛,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从她身边里面流失,然后越走越远。令她无法抑制的心慌、不安,甚至开始嘤嘤哭泣。 所以她无暇顾及其它,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在一次又一次的痛楚中,她只能选择沉沉入睡,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那些莫名的恐惧与疼痛稍微得到缓解。 而那一晚对于夜未央来说,却更是无比漫长和煎熬。太医来了也开了药,可是床上的人儿却是一点也咽不进去,所以他只能等,等待老天的裁决。 这对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帝王来说,是一种沉重的打击。他可以呼风唤雨,傲视群雄;他可以策马扬鞭,驰骋疆场;更是可以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捏在自己的手里。然而在他面对一个心爱的人的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失时,他却如此无能为力,在焦急与等待中甚至有一种叫做“颓废”的东西开始一点点的爬上他的眼梢。 太后来劝他回去休息,这里自有人照顾,他只是摇摇头。 其它众妃嫔见此,更是不敢进来说话。 那一晚,他就那样一直守在季子衿的床边,完全不敢合眼,他真怕他睡了一会儿,再醒来时她就从自己身边悄悄溜走了。他不停地和她说着话,不停地伸手探向她微弱的鼻弱,热了就为她覆冷帕子,冷了就为她裹上厚厚的棉被,一切亲力亲为,直到天明…… 甚至第二日清晨,他都没有去上早朝。 时至今日,他已登基四年,无论是酷暑严寒,还是大病小痛,都没有让他间断上早朝去处理国家大事。然而今日,他却没去,第一次,为了她。 直到第二日晌午,季子衿的身体不再忽冷忽热了。虽然意识还在不太清楚的状态下,但却在水漾的搀扶下喝下了几勺药汁。郭少本诊过脉之后,对夜未央道:“皇上安心,暖贵妃娘娘已经无生命之忧,现下只需待娘娘转醒,好好调养即可。” 夜未央这才放下心来,但依旧守在榻边,执意要等到她醒来。 直到黄昏时分,季子衿才在夜未央的翘首以盼,和一众宫人磕头作揖拜菩萨中渐渐苏醒。 夕阳透过轩窗温和地照射进来。她睁开疲乏的眼皮,第一眼便看到歪在床榻边沉睡的夜未央。不由诧异,皇上怎么会在这睡着了。 睡梦中,他的双眉紧紧蹙在一起,似是有什么事让他烦心了。她忽地想起落水之事,不由也蹙了蹙眉,一定是自己和采星让他忧心了。她想抬手摸一摸他的脸,可是全身酸软无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由烦恼地甩了甩昏沉的头,不料却将头上的方巾甩落下来,惊醒了熟睡中的夜未央。 “子衿!你醒了?”夜未央猛地睁开眼睛,见他守了两天的人儿终于活了过来,又高兴又忧心地问:“你还好吗?有没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我……”昏迷了两天,季子衿喉舌干得难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却明明看到夜未央神情憔悴的样子,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难道他一直守着自己。 脸口发热,一种被暖暖柔情包围的感觉正在迅速窜扬,虽然发不出声音,但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闻声进来的水漾,脸上表情阴睛不定,她又哭又是笑的端来一杯温水,恭谨地站在夜未央身后,眼睛肿得已如一颗硕大的核桃。 夜未央又轻又柔地将季子衿扶了起来,并在她身后放了一个软软的靠枕,这才转身接过水漾手中的温水轻声道:“来,先喝一点水吧!喝点水润润嗓子再说话也不迟。” 她点了点头,想接过夜未央手中的水,却被他挡住了。而是他用勺子,就那么一勺一勺地喂她喝。 喝了几口温水,她终于觉得舒服了许多。可是她越看水漾越不对劲,怎么会将眼睛哭得如此红肿不堪。虽然说起话来还十分费力,又沙哑难听,但她仍坚持着说道:“皇上,你是不是责罚水漾了?她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不说还好,她这一说水漾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地猛掉,咬住的下唇也一直抖着。 水漾见子衿诧异地看着自己,赶紧扬手擦泪,可是那泪却越抹越多。就如那永不干涸的泉水一般,止也止不住。 季子衿见了不由一阵心疼,勉强抬手扯了扯夜未央的衣袖,吃力说道:“皇上,那事不怪水漾,你罚她干嘛!” “娘娘,娘娘……”终于,水漾的情绪一发不可控制,她曲膝跪在子衿的床头,用手臂挡着自己泪如泉涌的脸,抽抽泣泣半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居然像个孩子一般大哭起来。 季子衿更觉不对,水漾已经二十六岁,又是在宫中身经百战的老宫女了,怎会这么不经风雨,哭得这般一榻糊涂,何况在浣衣局时受了那么多苦,她都没有那样哭过。不由狐疑地看着夜未央,道:“她到底怎么了?” 夜未央脸上一僵,敷衍道:“照顾娘娘不妥,还敢顶嘴,被朕重重责罚了。”他想了想又道:“还有、还有就是她也心疼你,你这一睡都两天了,一粒水米也没进肚子,她是急的。” 季子衿虽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两颊越发苍白,但还是伸手抚了抚水漾的头发,轻声道:“别哭了,我这不是醒了吗?”忽地她似又想到了什么,眸光一闪问夜未央道:“皇上,采星公主她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是受些小风寒,服了两天药已经好多了。倒是你可是把朕吓坏了……”夜未央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目光却有些闪烁不定。 好半天,水漾终于止了哭,继而听到门口有动静,探头一看是欢颜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眼睛也是又红又肿,一看就是已经哭过的样子。 “欢颜怎么回来了?”季子衿看着水漾。 水漾道:“婉昭仪娘娘说本来就打算绯玉公主满月后就把欢颜送回来的,这两日婉娘娘迁到安怡宫后,内务府又拨去了一批宫人,也够使唤的了。现在娘娘又病了,婉娘娘怕咱们宫中人手不够,所以就急着让她回来了。”她顿了顿又道:“娘娘病中昏迷的时候,老佛爷和太后都分别差人来看过了,还有慧妃娘娘,静妃娘娘,婉昭仪娘娘,以及雅嫔娘娘,桐贵人都来过了……” 季子衿无力地挥了挥手,道:“我知道了。” 这时,欢颜已经放下药碗,抽抽答答地走上前,泣道:“娘娘,您受苦了!奴婢再也不离开您,奴婢要在娘娘身边侍候娘娘,保护娘娘。” “好了!”夜未央柔声劝道:“我看你也乏了,赶紧把药喝了,躺下吧!” 季子衿答应着,想把身体再坐正一点,许是怀孕几个月来的习惯,她本能地抚上小腹。只那一刹那,却是浑身如被电击了一般,身体猛地颤了颤,为什么她的小腹如此平坦,她忽地瞪大眼睛,嘶哑着嗓子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她的双手不停地颤抖,不停地在自己的小腹上胡乱移动。她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她以为是自己的双手还不够灵活,所以没有摸到小腹的隆起之处。 可是她继续摸下去,依旧没有,依旧如此平坦。 水漾和欢颜也跟着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她就更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不由双眼发直。 “子衿!”夜未央猛地抱紧她,安慰道:“别难过,别难过,孩子没了没有关系,还我朕在你身边,朕会一直陪着你。” 她在夜未央的怀中动了动,终于撕心裂肺的哭了出来:“孩子!我的孩子!”她激动地抓上夜未央的手,嘶哑道:“皇上,你知道吗?那孩子在我的肚子里已经会动了,都怪我不好,是我没保护好他,都没让他来这世上看一眼,就……” 夜未央从未见过她如此放声大哭过,也不由得悲从中来,眼中竟也有泛着柔光的晶莹一闪而过。可是他除了抱紧她,陪着她,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话语,什么方法能让她的伤痛少一点,再少一点。 季子衿歪在他的怀里又哭了一会儿,却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整个人都沉了下去,竟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欢颜抹泪惊叫道:“皇上,娘娘又晕过去了!” “子衿……” “娘娘……” 欢颜端来的药,她一口也没喝到嘴里,又加之丧子的打击,一时之间季子衿已体力耗尽,她倚在他怀中闭上眼,无论他怎么唤也唤不醒。RS 第二零三节:无缘 季子衿再次醒来时,已经又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她虚弱无力,迷茫焦渴,甚至不知自己是不是还活着的睁开双眼时,这次看见守在自己身边的人不是夜未央,而是慧妃。慧妃今日穿了一套淡紫色秋装,甚是端庄娴静。 “醒了,醒了!”耳边传来慧妃惊喜的声音:“快,快拿水来,暖妹妹又睡了两天了,想必喉咙早渴得难受,要先喝上一点温水润一润才行。” 接下来就听到有人开壶倒水的声音。 “暖娘娘,您终于醒了。”床边的采星,微笑着抓上季子衿的手,与她十分的亲热。 季子衿抬手摸了摸采星的脸,想与她说句话,但努力了两下却是没发出声音。欢颜走过来笑着将她扶着半坐了起来,身后还放了一个软软的靠垫。 “快别说话,先润一润。”慧妃接过水漾端过的温水要亲自喂她,她咧了咧嘴,示意想自己来。慧妃却道:“你身子还虚,我来喂你。” 季子衿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一口一口地将碗中的清水饮尽了。顿觉已经着了火的喉咙如沐甘霖一般清爽舒润。这才对慧妃笑道: “姐姐来了多久了?” “时候也不是很长。”慧妃笑了笑:“真是感谢老天,你终于醒了。今儿我是和婉昭仪一起来的,她在这坐了一会儿也很是焦急,结果刚刚她宫里来人说绯玉公主醒了,哭着要找她,她这才急急回去了。” “真是让你们担心了。”子衿勉强笑了笑。 慧妃帮她掖了掖被角,眼中便有泪闪过,她哽咽道:“妹妹说这话不是客道了不成,你病得这么重,孩子也……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护着采星,若是你弃采星不顾自己爬上岸来,也不至于……” “姐姐!”子衿轻握上她的手,嗔道:“我怎会弃采星于不顾,采星是姐姐你的孩子,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要了姐姐的命一般。就算是为了皇上,我也不能弃采星不顾,只想着自己逃命啊!”她想了想:“何况推我们落水之人,多半是奔着我去的,采星只是这歹人的顺手牵羊。” 慧妃抹了抹泪:“总之我对妹妹是感激得很,妹妹说得没错,若是采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恐怕也是活不下去了。” 采星站在一旁,机灵地转动着眼睛,听着大人们说话。子衿爱怜地伸手抚上她的头,问道:“采星现在无事了吧?那么冷的池水,肯定是把她冻坏了。” 慧妃道:“她只是染了点小风寒,早就无事了。倒是暖妹妹你,真是让大家担心呢。”慧妃说着又转身接过欢颜端来的汤药,道:“你这一睡又是两天,为了能让你醒来后便喝上药汁,这药已经凉了温,温了又凉好多次了。不过皇上怕反复温热的药对身子不好,就命人又煎了新的,这不,这碗药就是刚煎好的。” 季子衿眉心一动,轻声道:“皇上还好吗?孩子没了,他……” 慧妃拍了拍她的手背,劝道:“皇上都好,这会儿正在御书房批折子呢。孩子没了你和皇上都难受,但是暖妹妹你还这样年轻,又圣宠不衰,还是会怀上孩子的。”她叹了叹又道:“皇上登基四年,风雨无阻从未耽搁过上早朝,但是暖妹妹你落水的第二天,皇上却没去,而是一直守在你身边,可见你在他心中的份量了!” 她也是一惊,实没想到,夜未央为了守她,竟没去早朝。还想再说什么时,慧妃却将药碗抬高道:“快喝了吧,一会儿药都凉了,喝了药,吃点东西恢复些体力再说话。” 她看着那碗浓黑的汤药不觉皱了眉,哀求道:“慧妃姐姐,我能一会儿再喝吗?看着就苦。” “也好,我摸着这药好像也有点烫,那就一会儿再喝吧!”慧妃转身又将药碗递给了欢颜。 “那娘娘就先吃点粥吧。”水漾在一旁接话,并手执托盘将吃食端了上来。 她瞟了一眼那粥,那分明是坐月子人才吃的东西,里面还掺杂着一些红糖、大枣以及各类补血之物。不由心中一阵难言的酸涩,张嘴吃了几口,终是觉得再也吃不下去,便摆了摆手让人端下去了。 “慧妃姐姐,当天的事查清是怎么回事了吗?到底是谁推我和采星入水?”吃了几口粥品的季子衿,体力恢复了不少,说起话来也比刚才有力气了许多。 “查了!”慧妃叹了叹,“你昏睡的这几天什么都查清楚了,皇上大发雷霆,亲自彻查了此事,并自己命人督办了。” “是谁?”季子衿紧张地望着慧妃。 慧妃道:“是淑嫔。” “淑嫔?”季子衿微微愕然,又道:“从前淑嫔曾中金刚草之毒,我还因此事被打入冷宫,她自然是恨我入骨。虽然后来查清此事乃是恬昭仪所为,还了我清白,但我出冷宫后也能时时感到淑嫔的敌意。她为孩子向我报仇也是说得过去,可是这又与采星有什么关系,她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皇上的公主,她竟也这般下毒手。还有就是鸾贵妃,她不早不晚恰巧是那个时候把你叫走,慧妃姐姐不觉得奇怪吗?” 一连说了这许多,她已是气喘连连,缓了口气又道:“还有那竹香,为何鱼食取了那么久,慧妃姐姐有没有问清原由?” 慧妃摇了摇头:“与鸾贵妃没关系,我自是也不信。可是淑嫔临死都不站出来指证,谁也没法子。鸾贵妃一口咬定只是巧合,而且皇上也确实差她办理皇太后寿辰之事,也确实是让我协助她办理。”她说罢摸了摸采星的脑袋,让宫人带她出去玩,才继续道:“事后我和皇上都问采星,她当时在池边看到了什么,采星说她看到了淑娘娘将暖娘娘推到了水中。当时我和皇上都大惊,但是小孩子的话也不能全信,就怕是万一看错了,冤枉了淑嫔。就在皇上正犹豫之时,静安公主却拿出一条她在池边捡到的手绢,正是淑嫔的。” “所以她万万抵赖不得了?”季子衿问道。 “是啊,据她自己所说,她只是对你恨之入骨,看着你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就想到自己早死的孩子,所以对你的恨意越来越浓。但是把你推下水时,却被采星看到了,所以只好将采星一块扔进了池中。”慧妃又道:“至于竹香,我也问了。她说取鱼食回来的途中被侍卫首领于得水拦住问了一些事情,所以才耽搁了。” “于得水,又是他!”子衿咬了咬牙,道:“那皇上怎么说?” 慧妃道:“皇上当即火气瞬扬,说淑嫔蛇蝎心肠,谋害妃嫔,残害公主,当即就赐了鸩酒。不但将她赐死,连带她家中的父兄也受到了牵连,全部都流放到漠北去了。不过直到她死的前一刻也没有提鸾贵妃半个字。” “她自是不会提。”子衿微微冷笑:“应该是留着鸾贵妃和咱们继续斗下去呢!” 慧妃想了想,道:“想必就是如此吧!这两年宫中的明争暗斗越发激烈了。以前还只是偷偷摸摸地在背地里使坏,这个淑嫔真是大胆,居然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推你入水。” “失子,失宠,想必她也是孤注一掷了。”子衿道。 “是啊!其实也是个可怜人,只是她自己都难承受,却要加到别人身上,实在是不该,这样的人注定是没什么好下场。”慧妃说完顿了顿,又有些神秘地说道:“不过采星今早突然又跟我说她想起一件事。” “哦?”子衿看着她。 慧妃道:“采星说当日推你和她入水的并不是一个人,淑嫔推你她看见了,但是谁推的她,她就没看清了。” 子衿立马警觉,忙问:“那淑嫔的侍女阿诺现在在哪?皇上没有连她一块儿审吗?” “审了,不止是她,就连那于得水都一块审了。不过于得水将他拦住竹香问话的事情说得合情合理。而阿诺却说关于淑嫔推你下水之事,她一点都不知情,就是咬死不承认参与。而那淑嫔却也护着阿诺,坚持说这件事情没有预谋,是她见你带着采星独自在池边,并没有宫女在身边陪着,见有机可乘,所以才一时起了谋害之心。” 慧妃叹了叹,又道:“采星也小,当时也是吓呆了,现在淑嫔都赐死了,她才又和我说想起这事,我也不好再去找皇上。何况皇上已经牵怒于他们,已经下令将阿诺和于得水绑在火场风吹日晒三日,以示惩罚。估计三日后,于得水会被降职,那阿诺恐怕只能打发去慎刑司或浣衣局了。只是那于得水是鸾贵妃的亲戚,不知道她会不会找皇上为他求情。还有那阿诺就算去了慎刑司,若是鸾贵妃想将她要出来也是轻而易举之事,对咱们来说这两人终是后患啊!” 子衿唇角动了动,缓声道:“姐姐说得对,这两人是留不得了。一来咱们岂能容那随手将采星扔进池中的人留在世上,二来以后还指不定兴起什么风浪,若是给他们翻身的机会,那对咱们百害无一利。”RS 第二零四节:斩草 “妹妹说得极是。”慧妃赞同地点了点头,低头想了想,却又为难道:“可是若想除掉这二人,一时没有个合适的理由还真是不可,阿诺倒还好说,若是她真被送去慎刑司或浣衣局,那么差人从中做点手脚,也就妥了。死个皇上贬过去的奴才,自是没人多问上一句。只是那于得水倒是难办的很,首先他自己有功夫在身,防范意识自是比常人要强。而且若不是皇上迁怒,也说不上他有什么罪,皇上也就是绑他几天消消气,自是不会把他怎么样,而且他又没有什么大的把柄握在咱们手里,实在难办。” “可他终究是鸾贵妃的人,鸾贵妃与咱们已是势不两立之态,说不准后面还会给咱们下什么绊子,所以这于得水万万留不得,除了于得水也算除了鸾贵妃的羽翼,杀一杀她的锐气也好。”正说着,子衿眼中灵光一闪,问道:“刚才姐姐说于得水和阿诺都被绑在火场受风吹日晒之苦?” “哟哎,这要说起来话就有点长。”慧妃吞了吞口水,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这才道:“当日皇上问于得水为何将回宫取鱼食的竹香叫住,又问了些什么?于得水便答,他叫竹香是问慧妃娘娘宫外的侍卫有没有按时辰换岗,有没有偷懒溜职的,有没有偷偷喝酒睡觉的。皇上就问他,怎么这几句话问了那么久。那于得水就答,那日正是晌午,太阳很烈晒得有些头晕,可偏偏风又大,所以站在那里风吹日晒有些不适,所幸就把竹香叫到亭子里问话了。皇上听了大怒,说他做为侍卫首领居然风吹日晒这点苦头也吃不了,如何担当大任。所以才会罚他绑在火场三天,受些风吹日晒之苦,至于阿诺也算是借了于得水的‘光’,就一块受了这个责罚。” “看来皇上当真是急了。”子衿既欣慰又不安。 “是啊,皇上这次确实是火大了,但凡有干系的人全都一并重罚,就连我……”慧妃顿了顿,有些伤感地说道:“就连我也被禁了足,还是老佛爷和太后说情,皇上这才将我的禁足日期由半月减到了三天,所以今儿我才来看你。” “那倒是委屈姐姐了,这事儿姐姐本来也是受害者,好端端的就让采星受了这份罪。”子衿叹了一声,忽又想到于得水和阿诺一事,又赶紧问道:“那绑在火场的这二人今儿是第几天?” 慧妃道:“你和采星刚落水的头两天,皇上根本就没审案,一直在这陪着你了。直到你醒来了一次,太医说无性命之忧了,皇上才开始着手办这件事,前儿将这件事审了个明白,昨儿赐死了淑嫔,今儿于得水和阿诺才开始被绑在火场。” “今儿是第一日,那除去今儿还有两日呢。”子衿一边说着一边思索着什么,竟忽然有些兴奋之色,复又歪头问慧妃:“姐姐可知这两天会不会下雨?” “下雨?”慧妃愣了愣,又歪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一脸不解道:“妹妹为何问这个?不过据我所知,这样秋高气爽的天气虽然冷,但却最是不容易下雨了。” 子衿也茫然地看了看窗外,喃喃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也只好看老天的意思了。慧妃姐姐放心,这事我会尽量办妥的,绝不让采星白白受了这份罪。” 慧妃不懂她的意思,但却也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当下什么都不要想,只需养好身子。身子好了,孩子还是会有的。若是宫中有什么事,就差人去找我。不管什么事,看在千鸿和采星的份上,皇上不会太为难与我的。” “姐姐的心意,我知道。”子衿连连点头。 慧妃也点了点头,再看子衿时,便发现她脸上已经有了很深的倦色,随即又嘱咐了两句按时吃药的话,这才起身道:“妹妹好生养着,我这就不打扰妹妹休息了,先回去了。” “水漾,送送慧妃娘娘。”季子衿对水漾招手。 慧妃对水漾笑道:“不用送,不用送,照顾好你们娘娘就是。” 水漾送慧妃出去后,子衿对欢颜虚弱地招了招手:“去,把小康子叫进来。” 欢颜不敢怠慢,急急出去把小康子唤了进来,子衿歪在那里问他:“往年每到这个季节,御花园内的好多植物都会移到温室养着,今年移了没?” “移了。”小康子以为她定会有什么大事,却不想原来是问一些花花草草的事,于是放轻松答道:“温室还在御花园的那片美人蕉后面,娘娘房内的这两盆绿菊,就是皇上命人移到温室养着,所以至今还常开不落呢!” “嗯,那就好。那你认不认得一种叫做金边莲的植物,想必这个时候这种植物也移进了温室。” “金边莲?”小康子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道:“娘娘,您说的金边莲是不是那种叶片坚挺,四季常青,而且喜欢沙土地的植物啊?奴才记得那种植物在工匠们布置园林的时候是非有不可的,而且它的汁还有毒,要是不小心碰上会引起灼痛,发痒,出红疹,还有水泡,好像对眼睛也有毒害作用。” 子衿笑了笑,道:“你倒是挺了解的,看来我不用详细告诉你了。” 小康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说道:“奴才怎么不知道,奴才就曾经被那东西害惨了。小的时候和大少爷到街上去玩,被那欧阳家的大少爷欺负了,大少爷不敢告诉老爷,又不甘心就这么被欺负。所以到了晚上就带奴才偷偷溜到欧阳大少家想给他使点坏,结果出来时,奴才身上就沾了不少这金边莲的汁液,身上的红疹痒了好些天。那佟氏就说我得了天花,会传染给其它人的,非要将我扔到乱葬岗去,还是大夫人说情,又给我请了朗中……” 他还没说完,就发现子衿的脸色有些不对,便慌忙住了口。 是啊!曾经的柳家已经不存在了,柳宅已经被朝廷收了,柳初原和柳墨青不知身在何处,柳如烟在冷宫,而她也是改名换姓,从此不再是柳家的人了。 她缓了口神,恢复如常神色,道:“不过我看重的可不是它的毒汁,你碰触的时候自己小心就是。” “娘娘是想?”小康子低头问她。 她摆了摆手,示意小康子走近一些,待他走近了,她才低声对小康子说着什么。 小康子先是一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她又详细说了几句后,小康子才微微点头。而后两人又交流几句,小康子便转身出去了。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她的心头也涌起了浓浓的空虚感。下意识地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原来那昏昏沉沉之中的异样感,竟是腹中的胎儿正在离开她…… 直到此时,她还能清楚地忆起那种骨肉剥离的痛。那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只是一脸茫然,又极为虚弱地坐在那里,她觉得腹中的孩子没了,她的整个人也似被抽空了一般,甚至连哭的力气都消失了…… 明明很痛,但是那双眼却是干涸的。 可是她又怎能忘记这仇恨,怎能不为孩子报仇! 这时悄步走过来的欢颜,看着她这般样子,心疼的眼泪又涌了出来,抽泣着道了声:“娘娘,无论如何您要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养好身子,一切都会有的……” 季子衿闭上眼,叹了一口气,道:“欢颜,你是来劝我喝药的吗?” “娘娘,药还是要喝的啊,不然皇上也……” 她又叹了一口气,向欢颜伸出手去,轻声道:“把药拿给我吧,你再说一会儿,药都要凉了……” 欢颜微微错愕,似是没想到她转变如此之快,竟然主动要求喝药,于是赶紧擦干眼泪,转身将汤药小心的端了过来,欲俯身喂她服下。 “我自己来。”她伸手接过了碗,只放在鼻前闻一闻,便已觉得汤药异常的苦涩,几乎难以下咽,忍不住戚眉看着那碗浓黑的汤药发呆。 欢颜忙劝道:“娘娘,奴婢知道这药苦得很,但是您身子虚弱,刚刚度过一场大病,又……,所以……还是勉强将药喝了吧,喝了药身子才会好,否则落了病根,就难治了。” 推门进来的水漾,听见欢颜有意将季子衿小产一事避而不提,眼中也微微含着不忍,就轻声道:“娘娘若是觉得药苦,就先放一放,等下再喝也是一样的。” 季子衿回过神,慢慢摇了摇头:“既然你们都觉得我该将这药喝了,那我还是乖乖喝了吧。” 说罢端起药碗,一碗药分两次一饮而尽,她竟没觉得苦,此时此刻,不管什么苦,还能有她的心里苦吗? “娘娘……”水漾和欢颜担忧地看着她。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们都下去吧!”她扯了扯被角欲躺下,整个人流露出万分疲惫的样子,水漾见状马上近前扶她。RS 第二零五节:除根 等屋子里完全静下来之后,她似乎觉得身体异常冰冷,忍不住微微蜷缩起身子。却听门口传来夜未央的声音:“刚听慧妃说娘娘醒了,是吗?” 水漾答:“是,皇上。娘娘服了药也吃了粥,这会儿又睡了。” “醒了就好!”夜未央的声音带着一点忧伤,又带着一点喜悦。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她能感觉到是夜未央走了进来。但是她并不想见他,因为两人相对只会徒增伤感罢了。 他在她床上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暗暗叹了回气,又推门出去了。门外又传来夜未央的声音:“好好照顾娘娘!” “是,皇上。”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宁静。 她拉过被子掩住脸,想着意外来到,竟又意外离开的无缘孩儿,终是忍不住埋在被子里,无声痛哭起来。 到了第二日,天气晴好得如一汪用水洗过的碧玉,好远好远才能望见一朵软绵绵的云彩。 “水漾,今儿会下雨吗?”子衿望着在一旁忙碌的水漾,轻声问着。 水漾回身笑道:“娘娘,今儿的天气万里无云,睛好得很,不会下雨的。” 子衿“哦”了一声,转头又沉沉睡去。 今天她没有再抗拒吃药,但是除了吃药和偶尔望一下外面的天色,其它时间都是在沉睡的状态中。以至于无论是夜未央,还是青姿姑姑,或是慧妃、静妃、婉昭仪等人前来探望,她都一直沉睡未醒。 就算是黄昏时分,她也一直在睡。煎好的汤药和煮好的饭菜一直在灶上温着,但她却越睡越沉。 如意焦急得里外踱着步子,轻声问水漾:“姑姑,要不要叫醒娘娘服了药吃点东西再睡啊?这样空着肚子睡着,恐怕肚子里也会不好受的。” 水漾摇了摇头,道:“娘娘能睡,就让她睡吧。晚上值夜精神点就是,反正药和饭菜一直在温着,娘娘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吃。” 如意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答应了。 轰隆隆! 直到深夜十分,在几道青白色的狰狞闪电之后,一声巨大的响雷在皇宫的上空炸开了。这声雷是如此近而响亮,震得沉睡的人们不由吓醒,子衿也同样睁眼醒来。 她刚睁眼就听帘外的水漾嘀咕道:“天都这么凉了,怎么还有这么大的雷声。” 确实,在南陵国这个四季分明的地方,到了秋冬季节几乎是不打雷的。因为秋冬气温低,水蒸汽成了固态,空气湿度就小了,所以不容易发生击穿,也就不易打雷。 水漾虽然不懂这其中的科学道理,但是凭着经验而谈,她也知道秋节很少打雷,冬天的空中更是一声不响了。 “水漾,要下雨了吗?”子衿半撑起身子,小声地问道。 水漾闻声跑了进来,眼中满是诧异,道:“娘娘白日里问奴婢今儿会下雨吗?奴婢还以为娘娘睡糊涂了,这怎么到了晚上,外面又是雷声又是闪电的,这倾盆大雨果真就要来了。” 子衿微微一笑:“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这一场好雨足足下到清晨才停,而子衿的气色似乎也好了很多,早晨醒来不但吃了半碗粥,也顺利地服了药。 有此进步,一屋子的宫人们都开始喜上眉梢。 刚刚用完早饭,慧妃和元婉便带着几分神秘和意外掀帘走了进来。她们将随身侍女留在了殿外,子衿也打发了殿内的人,只留下水漾一个在旁边侍候着。 元婉进来便迫不及待地坐到子衿床边,神秘说道:““姐姐你猜猜看,昨晚发生什么好事了?” 子衿看着水漾搬了锦凳给慧妃坐,这才笑道:“什么好事,把你高兴成这样?” “你知道吗?于得水和阿诺昨夜被那场大雨浇死了。”元婉依旧保持着她的神秘状态。 慧妃就瞥了元婉一眼,笑道:“婉妹妹,多大的雨能把人浇死啊!要说那阿诺是个弱女子这个理由还可信一点,那于得水可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人,岂是下雨就能浇死的,还不如说被雷劈死的更可信一些。” “管他是雨浇的,还是雷劈的,反正是死了,大快人心!”元碗说完,很是高兴。 子衿道:“那皇上怎么说?” 元婉道:“还能怎么说,问都没多问上一句,直接安排人处理了。阿诺也就是乱葬岗中草草埋了,至于那于得水或许会通知他的家人来领尸,毕竟是鸾贵妃的亲戚,皇上还顾着些徐重和徐征南两位大人的面呢!不过不管怎么说,人都是死了,除掉鸾贵妃的一个左膀右臂,心里真是爽快!” 说罢,她接过水漾递上的茶水,美滋滋地饮了一口。 慧妃也接过茶碗,瞥了一眼子衿,笑道:“要说这于得水和阿诺究竟是怎么死的,恐怕这其中的详情,还得由暖妹妹来说。” 子衿掩袖而笑:“就慧妃姐姐最聪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慧妃挑眉:“我哪里聪明了,我若是真聪明怎么就没看出来暖妹妹用的什么方法呢?那于得水和阿诺的身上没刀伤,没剑伤,更没中毒,除了有那几道捆绑他们的绳痕之外,什么都没有。何况离火场不远还有侍卫。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被雷劈了吧,那怎么连一点焦痕都没有,所以呀,我还真是猜不出来了。”她喝了一口茶,又美滋滋地道:“不过暖妹妹曾经问我,这两天会不会下雨,昨夜可不就下了半宿的大雨,雨声一停,外面就传来了好消息,不是暖妹妹又是谁。” 站在一旁侍候的水漾也不由狐疑,因为昨儿半夜里,子衿也问她外面是不是下雨了。 元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眨了几下终是不解,拉着子衿的手央求道:“姐姐,你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怎么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呢?” 子衿笑道:“其实也没用什么法子,只是这场雨下得好。” “雨?”元婉更是不解了。 子衿道:“不知慧妃姐姐和婉妹妹可记得御花园中栽植的金边莲?” 元婉想都未想就连连摇头:“从未听过。” 慧妃倒是略略思考了一下,犹豫道:“好像是听说过,但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子衿这才缓缓道:“金边莲又叫龙舌兰,是一种四季常绿植物,植珠高大,养得好的可有一个强壮男子的身高那么长,因为对温度要求高,又喜欢疏松透水的土壤,所以在我们北方不易栽植。这种植物的叶汁有毒,轻的可刺激皮肤,产生灼热感,或者四肢麻痹,重的则可以毒瞎眼睛,或者整个人不治而亡。所以这种植物既不易养植,对人体伤害又大,在我们北方很是少见,也不怪你们两位不识得了。我也是在前些时日在御花园赏菊花时,无意中看到的,所以就暗中留了心。” “有毒?”元婉很是不解,道:“刚才慧妃姐姐不是说了,那于得水和阿诺没中毒。” 子衿笑道:“我没毒他们。” “那是如何?”慧妃也开始不解了。 “若是没毒他们,那这龙舌兰和于得水还有阿诺的死又有何关系?”元婉急道。 “婉妹妹不知,这龙舌兰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叶条强韧到可以当绳子用,而且这种‘绳子’还非常的特别。” “特别?”慧妃和元婉一脸不解,急问:“怎么个特别?” 子衿眼中闪过一丝灵光,正色道:“特别之处就是遇水它就会猛烈收缩,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头猛兽若是被龙舌兰缠住,再下那么一夜的雨,也会被活活勒死的。” 慧妃的脸色变了变,惊道:“暖妹妹是说,那于得水和阿诺是被龙舌兰活活勒死的?怪不得他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有绳子勒绑的痕迹,原来是妹妹……” 子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抓住慧妃和元婉的手说道:“慧妃姐姐,婉妹妹,我们已经受尽了这些狠辣之人的苦楚,整日活在提心吊胆,明争暗斗中。但是万万不能再让我们的孩子也受我们一样的苦了。我的孩子已经没了,我不想再让采星或者绯玉再受什么伤害,所以我这回是不是也狠辣了一些?” 慧妃也握上她的手,动容道:“深宫之中机关算尽,不比那明刀明枪的战场上轻松,你不算计,不狠辣,就得任别人踩踏欺负,甚至是夺了性命,所以我们不能过那种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日子。” “嗯!”子衿重重点了点头,继续道:“所以我让小康子趁天黑之时假扮侍卫,用龙舌兰在于得水和阿诺原来的绑痕处再绑上一圈龙舌兰,他们以为只是侍卫检查绳锁,没做任务反抗。然后就静待下雨,然而那一夜果真就下了雨,是不是老天爷也在为我的孩子呜不平,老天爷也在帮我们……” 元婉也紧紧握住子衿的手,道:“姐姐,你失去的孩子还会回来的,我们一起保护我们的孩子,绝不让她们受任何伤害。” 子衿和慧妃都重重点头。RS 第二零六节:惊喜 接下来的日子,天气一日凉似一日,夜未央体贴子衿小月中寒冷,命内务府提前将暖秀宫的地龙接好,将殿内烧得暖乎乎的。而她也是极为认真地喝完每一碗又苦又涩的汤药,只希望能尽快将自己的身子调养好,并且能再度怀孕,将那个无缘的孩儿再次找回来。 郭少本对于她的表现很是满意,每次诊脉之时,眉头都会略微地舒展开一点点,并一再嘱咐道:“若娘娘继续这样调理身子,很快就会大好起来了。” 然后一宫的奴才都高兴得不得了,连带子衿也是眉开眼笑。 而夜未央也是不改初衷,几乎日日来看她。虽然宫中有规,皇上是不许在生产或小月的妃嫔宫中留宿的,但他依旧日日都到暖秀宫中走一走。如一个大管家一般,关于子衿的事,他事无巨细地关心,询问。即便事事都已被人料理好,他仍然会在她身边坐上几分钟,说上几句话,这一习惯自她小产之后,他一直风雨无阻地坚持着。 直到过了一些时日,太后的寿辰到了。嫣昭仪也因为为皇家再添一位公主而晋封为嫣嫔。过了季子衿的小产之事,宫中可谓是接二连三的来了许多好事。 嫣嫔所生的公主,是继采星和绯玉之后,夜未央所得的第三位公主。据说这位公主出生时眼睛便睁得大大的,而且大眼生生睫毛浓密,很是漂亮。所以夜未央亲自赐名为---凝眸。 到了太后寿辰的正日子这天,宫中设宴大摆宴席,一则为太后庆祝生辰,二则恭喜皇上又得一名公主。这可谓是一个大日子,不但宫中妃嫔尽数参加,齐齐为太后拜寿,就连朝中有些地位的大臣和显贵的皇亲国戚也都一起来了,据说宫外的一些臣子为了太后过寿一事,提前几个月就开始备选寿礼,重视程度可想而知。 而太后则另有她的如意算盘,据说她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在众大臣和皇亲国戚中为静安物色一位驸马的人选。 小产也算月子,不在屋内养到一月是不能出门的,何况又是这样的大病一场之后。所以季子衿在皇上和太后的准许下,没能去参加太后的寿辰宴。何况她本就也不想去,一来不想看到那些妃嫔们兴灾乐祸的目光,更是不想听到她们嘴上表示同情的虚伪声音,其实心里恨不得她栽得更惨一点。这样口是心非的场合很累,所以她宁愿远离热闹的人群,独自在宫中静静地过下去。 但是人不到场心意总是要到的,所以礼物还是要准备的。不但要准备,而且还要准备得妥贴喜人,不能把自己丧子的忧伤表现出来一分一毫。 晚上,欢颜服侍着子衿服了汤药,见她有要睡下的意思,接过药碗笑道:“娘娘,今儿皇上还没来看您呢,若是一会儿来了看你睡着了,就又没说上话了。” 子衿擦了擦嘴角,道:“今儿是太后寿辰,宫里宫外那么多人在宴席上贺寿,皇上忙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来咱们这了。”说罢,扯被躺了下去,道:“今儿皇上是不会来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欢颜想了想没说话,却听子衿又问:“怎么水漾去给太后和凝眸公主送礼物还没回来吗?” “是啊,还没回来。” 欢颜望了望门口,这一望不要紧,水漾竟推门进来了,且满脸竟是异常激动和喜悦。 “姑姑回来了!”欢颜迎了上去。 水漾的俏脸由于兴奋涨得满脸通红,她颤着声音道:“娘娘,奴婢回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是什么好事让你高兴成这样?”子衿欠起身子看着水漾,一脸诧异之色。 “娘娘!”水漾跑到床边一把抓住子衿的手,几乎哭出来一般道:“今日太后寿辰,宫中大小妃嫔几乎全都到齐了,连宫外也来了不少皇亲国戚和朝中重臣。娘娘猜一猜,席间皇上当着满朝文武和宫中嫔妃的面,宣布了一件什么事?” “什么事?”子衿狐疑地看着她,从她的目光中能明显感觉到这是一件好事,而且是关于自己的,可是自己刚刚小产,又接连大病,能有什么好事还真是想不出。 水漾见她猜不出,又喜道:“和三皇子有关。” 子衿挑眉:“皇上和太后决定了三皇子过继之事?” 水漾一笑,重重点头。 她这样一说子衿就更是迷惑,一时反应不过来,水漾为何会如此激动,想来三皇子无论是跟了皇后或是鸾贵妃,她也都不至于激动成这样。猛地,她突然灵光一闪,惊道:“难道……” “嗯!”水漾重重点头,兴奋说道:“皇上在宴会上当即下旨将三皇子过继到娘娘您的宫中抚养,还说三皇子自小就和娘娘亲厚,喜爱娘娘,这也是成全了三皇子的心意。” 子衿疑道:“太后没反对?” “没有。”水漾摇了摇头,笑道:“奴婢想这有两个可能,一是皇上之前就和太后商量好的,太后也同意了。二是皇上先斩后奏,当着宫中众妃和百官众臣的面,太后自是无法反对。而且皇上直说,这也是三皇子的心意。” 子衿一笑,道:“什么成全三皇子的心意,那么小的人儿能懂什么,他还不会表达好与不好呢!小孩子嘛,还不是谁对他好,他就觉得谁好。皇上也是顾念我丧子心痛罢了,所以才将千皓过继到我这抚养,皇上也真是有心了。” “是啊!皇上对娘娘的这份心哪,真是天上难找,地下难寻。”说着,水漾就开心地笑了起来:“娘娘您当时是没在场啊,您没看见皇后和鸾贵妃的那个脸色。” “什么脸色?”子衿问。 “皇后吧,还勉强看得过去,脸色虽然不大好看,但却在极力掩饰。至于那蛮贵妃,还真是一喜一怒都写在脸上了,听到皇上将三皇子过继给娘娘这个话之后,她那脸啊!都绿了!” 子衿就掩袖而笑,心里却是极暖的,忙问:“那千皓什么时候过来,咱们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晚宴散了,乳娘就抱着三皇子过来。”水漾掩饰不住喜色,呵呵直笑。 “这么快,那咱们还什么都没准备呢!”说着子衿急得就要掀被下床。 水漾赶紧拦住她,笑道:“娘娘就呆在床上,一切有奴婢在呢!奴婢这就带人去给三皇子收拾住处,以依婢看就让三皇子住东偏殿如何?房子够大又敞亮,连带乳娘和宫人都一并住得下。而且太后说了,咱们宫内什么都不用置办,侍候三皇子的人一应过来听娘娘使唤,只消娘娘好好待千皓就是。” “按这样说来,皇上将三皇子过继到咱们宫的事,太后是同意的?”子衿有些不解地看着水漾。 水漾皱了皱眉,脸带不解,道:“这个奴婢倒是没看明白,不过皇上说完之后,太后倒是说暖贵嫔知书达理,想必能将千皓好好抚养长大,还嘱咐奴婢转告娘娘您,让娘娘好生待千皓,别让她失望的话。”她想了想又笑了起来,眉飞色舞道:“总之啊,娘娘现在有了三皇子在身边,无疑是多了一道保护伞,这回啊宫中的人谁也不敢看轻了您,皇上想必来咱们宫里走动的时候就更多了,所以娘娘您晋成妃位也是指日可待了。” 子衿想了想,笑道:“我哪想得了那么多,只是千皓那孩子我确实喜欢,又是没娘的,来了我定会好好疼他就是!只是你说的对,却也不对,千皓来咱们宫,宫里确实能多受些皇上和太后的垂爱,日后在宫中行走确实方便了许多。但是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隐患,若是咱们将千皓照顾得不好,或是有人在背后下了什么黑手,那又岂是我能担得起的。所以三皇子过来之后,你要吩咐下去万事小心,切莫马虎大意出了批漏才是。还有就是,有些人我们不得不防着,小到三皇子的饮食起居,大到出外行走,给老佛爷和太后请安等,都要一一留神才行。” 水漾听她说完,也立马觉到了事情的严重,忙肃然点头,出去安排了。 水漾那边还没收拾好,这边乳娘已经抱着三皇子来到了暖秀宫。 “三皇子给母妃请安!” 三皇子一共有两名乳母,一个名为晚娘,另一个名为秋娘。现在抱着三皇子向她请安的是秋娘,人长得白白净净,珠圆玉润,倒是改口得极快,进门就让三皇子唤子衿为母妃。 那三皇子也听话,转动着机灵的大眼睛,脆生生地唤了一声:“母妃!” 这一声“母妃”差点没把子衿的眼泪唤出来。想到自己那无缘到来的孩子,想到千皓这么久以来都没有母亲的疼爱。内心真如翻江倒海,百味杂阵齐聚心头。 她强忍着止住泪,笑着招手道:“快起,快起!多日不见,千皓真是出落了不少,个子高了,人也壮了。”说着朝千皓一抬手,看看能不能将他抱到自己怀里。 虽然多日不见,但千皓却是一点没眼生,咯咯笑了两声,就将自己的小手递到了子衿的手上。RS 第二零七节:新人 子衿将他抱到怀里,更是高兴。两人嘻嘻闹闹,俨然一对母子般。 秋娘这才笑着接话道:“娘娘说得是,三皇子现在长得可快呢,春天穿过的衣裳到秋日再拿出来看,早已短了一大截。而且现在三皇子是说话也清楚了,走路也稳当了,真是个早慧的皇子呢!” 子衿听着也高兴,将千皓抱在怀里左看右看笑个不停,才又说道:“天越来越冷了,明儿本嫔让水漾选几块柔软的布料,我亲自为三皇子缝制几件秋衣和冬衣。” “哎哟娘娘,这可不行。”那秋娘连连摇手:“娘娘您还在月子中呢,得多多休养才是。若是在月子里做那些针线活会伤到眼睛的,奴婢是过来人,知道这女子坐月子的重要。” 子衿笑了笑,道:“那就先选好布料,反正也没有几天就出月子了。” “嗳!”秋娘笑得极为谦和恭谨,眨了眨眼睛道:“三皇子能跟着娘娘,也算是个有福的。” “以后三皇子的事,还得劳乳母多多费心才是。你们呆得久了自然就知道,我这暖秀宫没有那么大的规矩,更是不用动不动就下跪,里里外外的宫人都很随和,所以你们不用担心太多。只消好好照顾三皇子,本嫔自然心里有数。” “是,娘娘。” 子衿说完从床侧的锦盒里拿出两块玉佩,递给秋娘,和秋娘身后一直没说话的晚娘,道:“这两块玉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你们拿着捎给家中的孩子玩吧,听人说小孩子常年佩带玉饰能避邪健体,若是长年枕着睡觉,还能脑聪目明呢!” 秋娘和晚娘很是高兴的接了道谢。 这时候夜未央就来了。 子衿一见,想牵着三皇子下床行礼,却被夜未央伸手拦住了,于是忙道:“皇上怎么来了,这么早宴会就散了吗?” “没散,太后回宫歇着了,朕也觉得有些疲乏,就安排人照顾着,随太后一并出来了,由得那些人自娱自乐就是。”夜未央坐在子衿的床边,摸了摸千皓的小脸蛋。 千皓眨了眨眼睛,脆生生地叫了句:“父皇!” 夜未央一笑,当即把他抱在怀里打趣一般地问道:“千皓啊,母妃这好不好?” 千皓不假思索便答:“好!” 夜未央又问:“那母妃美不美?” “美!” “那母妃乖不乖?”夜未央继续问。 千皓答:“乖!” 夜未央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继续问道:“那母妃笨不笨?” “笨!”千皓继续奶声奶气地说道。 夜未央将他抱得高高的,朗声大笑起来。季子衿却假嗔瞪了夜未央一眼,气道:“皇上,你这是在误导孩子。他才一岁多,哪知道什么是美丑笨的,这下好了,千皓走出去就对旁人说:‘我母妃笨,我母妃笨!’那我可没脸见人了。” “笨,笨!”千皓突然吐着小舌头插嘴道。 “皇上,你瞧瞧,这一教他就会了……”季子衿涨红着脸对他撒娇地喊道。 那边夜未央已经笑得乐不可支起来。而千皓却也极为捧场地跟着他一起笑,这暖秀宫内便上演了一出父子嬉戏图。就连那下首处的两个乳娘和一干宫人,也忍不住掩袖笑了起来,只有子衿一个人被窘得满脸通红。 待他们父子二人笑够了,千皓也有些微微地困意了。水漾恰好回了殿中,福礼道:“皇上,娘娘,东偏殿已经收拾妥当,三皇子可以即刻入住了。乳娘和三皇子所带宫人的住处也一应安排妥当了。” “好!”夜未央笑道:“水漾办事朕放心。那乳娘就带三皇子去休息吧,娘娘这边也累了,该歇着了。” “是。”乳娘等人行了礼,抱着三皇子下去了。 水漾等人也依礼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夜未央和季子衿二人。 “皇上!”季子衿歪着脑袋,偎在夜未央宽厚的肩膀上,柔声道:“我知道你将千皓放到我这里抚养,是体念我刚刚失了孩子,怕我寂寞。我很喜欢千皓,更是感念皇上和太后的信任,所以我一定尽心竭力地将千皓照顾好,日后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做人的道理,一定将他教成一个正直、善良、脚踏实地的孩子……” 夜未央拍拍她的后背,缓声道:“朕将他交给你,自是信任你。至于你想将他教成一个什么样的孩子,那就由你这个母妃说了算。朕相信你会待他如亲生,所以你对他的疼爱会超过朕,朕很放心。” “谢皇上。”她倚在他的肩头,脸上微微泛着红云,娇声道:“皇上和太后信任就好,就算以后咱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还是会对千皓一如既往的好的。” 夜未央面上一僵,有一瞬间的愣神,复又低头“嗯”了一声。再看季子衿的目光时便有了些躲闪。 自那之后,夜未央便没有日日都去看她,但每隔三两日也必会来暖秀宫走一走,各种体贴关心亦如从前。各种珍贵的补品还是会源源不断地送到暖秀宫来。 而自从千皓过来之后,子衿的生活也日渐丰富起来。她开始认真留意如何能照顾好一个小孩子,开始向乳娘请教一些育儿知识,但凡能做的,会做的,她都会亲力亲为。就算是还在月子中,也常常因为这个小人儿在身边嬉笑玩闹间,不知不觉中一天便过去了。 待她满月之期已到时,在郭太医的细心调养下,她的身子终于好转,气色也逐渐的红润起来,不再像前些日子一般苍白虚弱,像是随时都会被风吹倒似的。 她开始带着千皓去鸿福宫和永寿宫走动,千皓也对她越发的依恋,偶尔心情不好时,还要她哄着,这个小家伙才会乖乖睡觉。 而夜未央也开始渐渐来暖秀宫留宿,虽然不多,但每月总有那么两三回。每次他来,季子衿都满心期待地能再一次怀上孩子。 这日元婉来暖秀宫,掀帘就笑道:“姐姐,宫中有件奇事,可要我说与你听听?” 子衿正在给千皓做鞋子,见她进来,顺手拿了旁边已经做好的一双鞋子,递给元婉,说道:“知道我的手艺不如你,不过绯玉还小,整天缠在你身上,你也没什么时间做,所以就对付着穿我做的吧!” 她见元婉接过鞋子放在手里摆弄,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刚才说宫中有什么奇事了?” “姐姐现在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顾三皇子了?”元婉说着脸上便有些不悦,道:“那外面都闹翻天了,太后摔盘子摔碗的大发脾气,这么大的响动姐姐当真不知道?” 听元婉这样说,子衿方才停手抬了头,奇道:“究竟怎么了?我昨儿还带千皓去给太后请安,没看出太后有什么不悦的地方啊!” “唉!”元婉叹了口气,怏怏道:“看来只能是我说给姐姐听了。” 子衿一脸疑惑,将手中的针线放到一侧,细心听元婉说来。 元婉道:“前些时日,有一小国为咱们皇上进献了一个美人,皇上好像很是喜欢,不但封为了成美人,还连着几天招她侍寝。要说皇上招个女子入后、宫这也没什么。只是这个成美人有点别具一格。” “别具一格?”子衿一脸疑惑。 “可不是嘛,不喜欢吃咱们宫中的东西,还要特地从她的家乡请厨子来。不喜欢咱们宫中的规矩和礼仪,也不穿咱们宫中级制的衣服,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见到老佛爷和太后只是微微一弓身子,连膝盖都不弯。” 子衿挑眉问道:“那然后呢?” 元婉翻了个白眼,道:“然后太后就数落她一顿,她却说这是自己族里的规矩。太后告诉她来到南陵国就得守南陵的规矩,于是就命几个嬷嬷去教她规矩,结果她不但不学,还把那几个嬷嬷都打发回来了,把太后气得把茶碗和装果子的碟子都摔了。” “那再然后呢?”子衿继续问。 “再然后皇上依旧招她侍寝。太后气得病了好几天,好了之后就给那成美人下了药。” “下药?” 元婉笑道:“不是毒药,就是不让她有孕,每隔个几日就要服一味的那种汤药。” 子衿想了想,问道:“那成美人很美吗?” “媚眼如丝,很勾人呢。” 子衿“哦”了一声,拍拍元婉的手道:“圣心难测,皇上喜欢,别人也没法子。不过既然太后给她下了药,那么无法生育子嗣,恐怕圣恩也不会太长久,宫中妃嫔虽然貌美很重要,但是放眼看去,又有哪个妃嫔单单是因为貌美可以长久俘获圣心的。” 元婉点了点头,道:“姐姐说得也是,那就随她去吧。反正实在看不过去还有太后和皇后在那边管着。看她不顺眼便少瞅她两眼就是了。” “嗯。”子衿点头后,又继续做鞋子。但是心里却已不知是什么滋味,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了。 直到元婉走了,她才将鞋子放下,良久,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浊气。RS 第二零八节:补汤 尽管宫中突然出现一个与大家格格不入的成美人,但却并没有影响到季子衿的生活。她每天的日子依旧如此,悉心地照顾千皓,用心的关注老佛爷的身体。偶尔也会带着千皓一起去太后处请安,并且小座上一会儿。 正是因为常常去太后处,所以和静安公主的接触也日渐多了起来。静安本就对她有救命之恩,满心感激的同时,再加上日渐频繁的接触,也自是慢慢熟络起来。 据说太后寿辰那天,太后选了几家和静安适婚的公子,但她却都是不满意,这选驸马一事,还真是让太后没少操心。但是操心的同时,亲事却是没有着落。太后虽是全然当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在办,但那静安似乎是满脸不在意之态。 而夜未央依旧是如此,平时经常来暖秀宫走动。每个月也有那么几回留宿的日子。每次他来时,她从不问成美人的事,夜未央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 所以时至如今,成美人对她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传说,她从未亲眼见过成美人的样子,更没有因为成美人的出现,而影响到自己的生活。正因如此,日子虽是过得平淡,倒也从容,她和夜未央的关系也依旧保持如常。 只是有一件事却令她很奇怪。她的身子好了,月子也坐满了,可是药却没有停。一直到入了冬,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时,她还在每隔三五日就要喝那些充满浓浓药味的所谓的“补汤”。 每次季子衿都是疑惑地看着那药碗,不得其解。 然而每次她对水漾说出自己的疑惑时,水漾也露出不明白的表情。而郭少本的回答只说这是“补汤”,补充她落水之时身子的损耗。可是,每次她问郭少本这药要补到什么时候时,郭少本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来,她问得急了,郭少本就说补到什么时候要问皇上。 问皇上? 正是因为这三个字,季子衿开始有了疑心。所以后面太医院再送“补汤”过来,她都没有喝进肚子,而是命水漾偷偷将“补汤”倒掉。 一开始水漾不肯,一是怕皇上责罚,二是觉得她依旧很瘦,身子虚弱,是该好好的补一补。 但是子衿却说:“任谁都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如果用药这么一直补下去,没病也要补出病来不可。” 水漾争不过她的执着,却又无计可施,只好依令倒掉。 时光飞逝,转眼间进了腊月。 漫天大雪把窗外的世界遮盖成了茫茫白色,宫中也已经有了过新年的气氛,各宫各院都到内务府领了剪窗花的彩纸。所以各宫之内的轩窗上也贴出了样式各不相同,手艺有高有低的窗花来,倒是让这个被茫茫大雪所覆盖的冬季,增添了几分不一样的明丽色彩。 这日季子衿牵着千皓的小手坐在温暖如春的屋内,用剪窗花的彩纸折出一些小动物来逗他。 子衿折了一只翅膀会动的燕子,水漾折了一只葫芦,秋娘折了一套小衣服,欢颜的手艺最好,居然折出了一只看起来威猛异常的小老虎…… 千皓拿着这些东西,就笑得很开心,还像模像样的仿着子衿的样子也去折纸,虽然到最后什么也没折成,还把纸张弄得一团糟。乳娘想阻止,子衿却拦着说道:“小孩子多多动手,大脑才能迅速发展。” 乳娘虽然不太懂,但终是不敢逆了主子的意思,也就由着千皓将窗花纸弄得满屋飞扬了。 正在屋内笑声不断,喜气洋洋之时,如意掀帘进来,道:“娘娘,太医院的人来送‘补汤’了。” 笑声嘎然而止,子衿微微蹙眉,水漾也是表情一滞。 随后就见那太医院的小医士提着保温的食盒将“补汤”端了进来,行礼道:“药刚刚煎好,请娘娘趁热服用。” 几人同时发现,今儿来送药的小医士,并不是以往那位姓程的,而是换成了一副生面孔。 水漾笑道:“今儿怎么不是那位姓程的医士过来,这位医士倒是头一回来我们暖秀宫吧,当真是面生得很。” 那医士有些拘谨道:“回姑姑话,程师兄得了院使大人的年假,昨儿已经返乡去了。小的姓周,在程师兄回来之前,小的代程师兄给娘娘送药。 “哦,原来是这样,那真是麻烦这位周医士了。”水漾笑道。 子衿将千皓交给乳娘,看那周医士一眼,接着问道:“周医士来太医院几年了?” “回娘娘,小的来太医院三年了。”周医士答道。 “那再熬上两年,倒是也可以过年返乡探亲人了。”子衿想了想继续道:““以前本嫔护胎的时候,都是郭大人送药材过来,本嫔的小厨房自己煎药。现在却直接送煎好的药过来,你可否告诉本嫔现在这味‘补汤’里面都有什么珍贵的药材啊?” 那周医士心中一慌,脸上就变了色,结巴道:“娘娘,小的来太医院时日尚浅,好多药材还认不全,娘娘这味‘补汤’里面有什么珍贵药材,小的实在不知。” “不对啊!刚才周医士不是说来太医院三年吗?按理说各类补药都是药材中最易认的,若是周医士三年的时间连补药的药材都认不全,那太医院又怎会留这等医界庸才,不如本嫔找那院使赵大人,让他准你回乡去吧。” 季子衿说得极为平淡,那周医士却吓得一哆嗦。当即跪地慌道:“求娘娘开恩,小的一心求医,济世救民,求娘娘成全不要让小的回乡,小的还想在太医院学习医术。娘娘这药中有什么药材,小的实不敢透露,郭太医曾再三嘱咐过,娘娘就放过小的吧!” 那周医士说完,恭恭敬敬地磕头下去。 “罢了!我又何需为难你。”季子衿摆了摆手,叹气道:“你回去吧!” “谢娘娘,谢娘娘。”周医士怆惶出了暖秀宫。 半晌后,她端起那碗浓黑的汤药,放到鼻间闻了闻,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摇了摇头终是无果。起身道:“水漾,陪我去太医院走一趟。” 水漾犹豫着:“娘娘,外面天寒地冻的,路上又滑,您去那里干嘛?有什么事不如请郭太医来问吧。” 季子衿翻着白眼:“若是能问得出来,我也不想去。” 她实在按捺不住对这药的好奇,看着乳娘将千皓哄睡之后,决定自己去太医院一探竟然。 太医院一切如昔,门口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远远便能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药房门口有两个十二三岁的小药童,正背对着她们坐在那里一边捻药,一边聊天。 药童甲问:“你到这里之后,学会了几味药的配方?我x日给老佛爷的药方子捻药,这几味药倒是背得滚瓜烂熟了。” 药童乙不无炫耀地说:“我整日给成美人和暖贵嫔捻药,她们的药方我也背熟了。” 季子衿闻听,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正欲向前迈去的脚步,也轻轻落在了原地。 听小医士话里的意思是她的药和成美人的药是一样,然而那成美人的药不是太后命人配的避孕药吗?她没有再向前迈步,身子有些软,大冷的天手心里竟是些湿滑的冷汗。 那药童甲就笑了两声,说道:“暖贵嫔和成美人的都是避孕的药,你学来何用。若是日后我们不在宫中当职,到了民间去看病救人,有几家会不让自己的妻子怀孕的,你那没用!” 药童乙继续道:“我爹说了,做郎中,就要做宫中的御医,那才算有本事……” 后面再说什么,子衿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暖秀宫的。进得宫中,水漾脸色惨白的将一应宫人都唤了出去,就连刚刚睡醒的千皓围着她喊母妃,她也没搭理。 乳娘见她脸色不对,赶紧抱着千皓出去了。 她坐在那里,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泪落下来。那十指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也不觉得疼。她甚至能听到紧握在一起的指关节“咯咯”的脆响。 “娘娘!”水漾哭着跑过来握住她的手,劝道:“娘娘不要为难自己,要爱惜身子啊!” “身子?”她冷笑出声:“我的身子还是我自己的吗?连能不能有身孕都已经不是我自己说得算了,这身子还是我的吗?” “娘娘……” 她顿了顿,声音异常阴森,道:“是太后,还是皇上?” “奴婢,奴婢……”水漾结结巴巴道:“奴婢猜是皇上,因为若是太后想让娘娘您不孕,想必她不会偷偷摸摸,直接像对待成美人一样,强制喝药即可。” 季子衿不再说话,半晌后方才一字一顿,道:“去,把郭大人给我叫来。” “娘娘,若是皇上的意思,郭大人他也是奉命……”水漾劝解。 “去!” 她凄厉的叫声吓得水漾一个激灵,她从未对水漾这样喊过,甚至对暖秀宫的每个下人都没有,而今日她却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压抑的情绪。如果不发泄出来,也许她会疯。RS 第二零九节:事实 等待的时间总是很漫长,在季子衿的焦灼不安中,郭少本终于来了。 她并没有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的直接端起那碗周医士送来的,已经冷如冰水的汤药,略显激动的对郭少本道:“你告诉本嫔,这到底是什么药?” “回娘娘,是补汤。” 过去的许多日子里,季子衿曾经问过他很多回这个问题,他每次的回答都是如此,今天虽然发觉到情形已是大不同往日,但是又怎可说出第二个答案来抽自己的脸。 季子衿觑了他一眼,声音中带了几丝火气,再次道:“郭大人,我一向相信你。无论是你的人品,医德,还是我们郭季两家的世交情份,我都相信你。甚至是从静妃姐姐的角度看,我也相信你。可是在我相信你的同时,你能不能不要骗我。”她顿了顿,深深地叹了口气,沉声道:“我再问你一遍,这是什么药?” 郭少本的身子颤了颤,脸上明显发青,目光也不似刚才那么坦然。但是吐出口的话又怎能收回,何况他已答应皇上,坚决不向季子衿透露一丝一毫,所以眼下也只好硬着头发,继续死不承认,道:“回娘娘,这是补汤,皇上亲自命臣用十几味珍惜药材配制而成的,这药不但可以补气、补血,还可以驱寒,治疾……” “够了!” 随着季子衿的一声大喊,那碗浓黑的汤药伴着她重重摔击之声,带着惊人的脆响和喷涌的药汁四散而落。声音大得连在院子里干活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她们何曾见过主子发过这样大的火,即便是被冤枉打入冷宫之时,她也能依然保持冷静和沉着,而今日反应居然这般强烈。 当然,她因何这样只有屋内的水漾和郭少本知道。 郭少本很是惭愧,脸色渐渐由青变成了白,再由白变成了红,他低头沉声道:“娘娘,您息怒,臣也不是有意瞒您,只是臣有臣的苦衷。臣对不住娘娘!”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他知道季子衿发觉了事情的可疑之处,想隐瞒下去已是不能了。 “苦衷?”季子衿冷冷地看着他,良久才忿然说道:“你的苦衷就是剥夺一个女子做母亲的权利吗?” “臣,臣也是无奈之举。”郭少本汗颜。 她不再说话,只是反复的深呼吸,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下来。走到窗口将窗子推开,任凛冽的寒风呼呼地灌进屋内,吹醒她一时已经神智不清的头脑,否则她真不知道自己还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娘娘,您大病初愈,要小心身子。”良久之后,水漾实在担心她的身体,这才大着胆子走上前,将窗子关了。 季子衿再次回到座位时,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种白,应该说是惨白,甚至已经接近到透明的白,实在让人担心她会不会随进倒下去。 她望着忐忑不安的郭少本半晌,才淡淡道:“郭世兄,你我往日无冤,素日无仇。我知道不是你想害我,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做的,是皇上,是太后,还是另有其人。” “是,是……”郭少本结巴半天,终是不敢说出口。 “你说吧,此事仅你知我知,我绝对不会把你卖了。我只想知道实情。”季子衿淡淡说道。 郭少本吃了这颗定心丸之后,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不一会儿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才抬头果断说道:“臣怎会不相信娘娘,只所以犹豫是因为这事是皇上亲自督办的,皇上还说臣若将这件事泄露给娘娘您,那他就要了臣和臣父亲的脑袋,娘娘您也知道,臣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现在他已经辞了太医院院判之职,在家中休养了,臣自己的命可以不要,可是不能不顾家父的死活啊!所以臣一直小心谨慎,只是,只是委屈了娘娘了。” “皇上!”子衿冷笑两声,道:“果然是皇上。” 郭少本赶紧解释,“娘娘,您也不能怪皇上,皇上这也是为您好。您当日落水导致小产,又并发风寒,重重落下病根,身子调养好之前绝对不适合再受孕,否则母胎皆有性命危险。当时您昏迷不醒,皇上将我们几个来给娘娘诊病的太医叫到御书房亲自问的。微臣看当时皇上的心情真的很沮丧。后来那几位太医都出去了,皇上单独把臣留下,交待了臣给娘娘配制避孕药一事,皇上也是出于爱护娘娘的身子,皇上也是不想失去娘娘啊!” 她听完依旧面无表情,只淡淡道:“这么说皇上也是为我好了?” “是,娘娘。”郭少本急得都带了哭腔,道:“娘娘您就想想皇上的一片苦心吧,宫中那么多没有子嗣的妃嫔,甚至包括皇后和鸾贵妃都没有,皇上为何单单把三皇子过继给您,还不是就怕您膝下寂寞,三皇子的到来多多少少的能弥补一些您的缺憾。” “他是为我好,你们都是为我好!”她咬了咬唇,哑着嗓子道:“可是你们有问过我吗?暗地里给我下药这算什么?他用他至高无尚的皇权,你用你常人所不懂的医术,然后合起伙来算计我的肚子,去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是吗?” “娘娘!皇上只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会伤心消沉,待过个三年五载您的身子养好了,皇上就会把药停了让你怀上身孕的,您可千万不能因此怨怼皇上啊!”郭少本言辞诚恳,句句肺腑。 子衿抬手示意他不要说了,轻声道:“别说了,我懂。药你照旧煎来就是了。” “娘娘,那药是臣亲自下的配方,绝对温和不伤身,……” “下去吧,我乏了。”子衿歪头不再看他。 “是。”郭少本叹了口气,刚走了几步。却又被子衿叫住。 就见她从袖口摸出一张纸,上面隐隐透着墨字,她轻声道:“静妃姐姐让我带给你的,拿去吧。” 郭少本双眼发亮,小心地接在了手里,恭声道:“谢娘娘。”后又忧心地回头看她一眼,这才转身出了暖秀宫。 之后的日子,太医院的“补汤”仍然陆陆续续地送来,只是都被季子衿倒进了花盆里。 而夜未央来暖秀宫留宿的日子倒是多了起来。虽然和从前相比,季子衿待他就有些冷,而他只认为是她在吃成美人的醋,所以对于她的冷淡,不但丝毫不计较,反而更是热情的抱她,吻她……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整个宫中喜气洋洋,一片新年气象。 子衿带着千皓去给老佛爷和太后请安,陪着她们各自说了一会儿子话。而后又将自己亲手为两位公主缝制的新年新装送到慧妃和元婉宫中,元婉又留她和千皓在宫中用午饭,这样辗转下来回到暖秀宫时,就已是黄昏时分了。 终于哄着千皓睡着了,就想着自己也去睡上一会儿,刚刚躺下敬事房的人就来了,说皇上翻了她的绿头牌。 水漾送走那位公公,忧心地看了子衿一眼。 子衿道:“怎么了?皇上翻我的牌子你应该高兴才是啊,怎么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 水漾犹豫了一下,咬了咬唇说道:“娘娘,太医院送来的那药,您都好久没服了,皇上来得这样勤,若是您真的有了身孕……奴婢可是担心您的身子啊!” 子衿瞟了水漾一眼,漫不经心道:“在不知情之前我都服了那么久了,放心吧,避孕药这东西服上一段时间至少能管用个一年半载的。” 说完,她侧了侧身眯眼睡了过去。 水漾在她身后既吃惊又意外,转身嘟囔道:“那药真的能管一年半载吗?” 端着水果走过来的欢颜耸了耸肩:“姑姑都不懂,奴婢更是不懂了。” 待她醒来之时,天都大黑了。 水漾正带着两个宫女在摆饭,千皓在前殿和乳娘玩捉迷藏。她起身揉了揉眼睛,走到前殿,便微微感觉到气氛不对。 “你们怎么了?皇上还没来吗?”她歪着脑袋问。 欢颜将桌上的菜色调整好位置,有些不悦道:“娘娘带着三皇子用饭吧,皇上来不了了。” “怎么了?”她再次问道。 别人都不说话,她歪头看着水漾,水漾笑了笑,道:“娘娘,本来皇上已经来了,走到一半的时候皇后宫中的人把皇上叫去了。” 她眨了眨眼睛:“为何?” “说,说是皇后病了,好像挺严重的。然后皇上就命人来传话,说他今晚留在亿坤宫,不来咱们这了。”水漾说完继续收拾着餐桌,不再看子衿一眼。 “看来是有人耐不住寂寞,终于有所行动了。”子衿说完伸了伸胳膊,拉着长音道:“好吧!他不来我们吃。”说着对千皓招招手,道:“千皓,来母妃这吃饭了!” 千皓闻声乖乖地跑了过来,甜甜地叫了一声:“母妃!” “千皓乖!”子衿将他抱在怀里,挟了一筷子鱼肉,又细心的将刺剔除干净,这才送进千皓的嘴里。就问千皓:“香不香?” “香!” 她笑了笑,又问道:“臭不臭?” 千皓摇头:“不臭!” 然后一屋子的人都笑了,只有季子衿的脸是冷的。千皓长大了,进步了,不再问什么答什么了,可是夜未央却不在他身边,他的每一点进步,夜未央都没能陪他一起见证,这实在是身为皇家儿女的遗憾。RS 第二一零节:别院 自那之后,不但宫外那些丰衣足食的百姓们开始庆祝丰收之年,家家都高高挂起彩灯。甚至还有的地方已经搭起了戏台子,敲锣打鼓地唱了起来。 就是宫内也是渐渐地热闹了起来。臣国送礼交税的使者渐渐都赶到了京城,各地驻守的官员们也相继回京述职。一时之间四面八方涌来了好多人,宫中各个宫门的马车也是络绎不绝,车水马龙,而夜未央自是这其中最忙的一个。 如此,从除夕一直到元宵节,又从元宵节到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这喜庆的气氛一直在宫中延续着。 宫中的大宴,小宴,国宴,家宴始终断断续续,而夜未央每次都是半醉之后和罗月汐回了亿坤宫,其它妃嫔想私下见他一面也是非常不易,就连曾经盛宠一时的成美人也沉寂了下去,而季自衿和鸾贵妃也自是如此。由此可见,入宫一年没有侍寝的皇后罗月汐,终于得到了皇上的宠爱,而且还是持续不断的宠爱。 所以在后、宫之中,就莫名的燃起一股硝烟,久久不散,持久弥漫。 而暖秀宫这边,虽然夜未央的关照与赏赐依旧不断。但是留宿的日子却越来越少了。但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并没有因为皇上来暖秀宫留宿较少而松懈,依旧孜孜不倦地将“补汤”按时送来。 季子衿没觉得怎么样,倒是把暖秀宫的花草浇灌得枝肥叶壮,翠绿异常。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好久,直到时间来到了二月末,无论是朝中还中宫中,一切都恢复了如常的生活,但是老佛爷却毫无征兆的旧病复发了。 夜未央和太后很是关心老佛爷的病情,于是各种珍贵补品,各色名贵药材,统统送进鸿福宫中,然而老佛爷的病却一直没有起色,严重的时候甚至咳出了鲜血。 于是季子衿的日子便成了每天穿梭于暖秀宫与鸿福宫之间的两点一线。看着日渐消瘦下去的老佛爷,她异常的心情焦灼。在这宫中,她早已把老佛爷当成自己的亲人一样看待,她疼着自己,护着自己,在大家都避而远之时,她依旧维护着自己。 然而这样一个善良的老人,却在年轻时吃了那么多苦。现在老了,终于可以颐养天年了,可偏偏又久病缠身。 所以在老佛爷咳出鲜血的那一天,她终于伏在老佛爷的床头无声哭泣起来。 老佛爷醒来后,歪头看她在那里无声地抹着眼泪,却是咧嘴笑了笑,轻声道:“真是一个傻孩子,人都会老的,也都会死的,你哭什么?” 她百感交集地抓上老佛爷的手,半哭半笑道:“老佛爷是佛,怎么会死呢,佛是神仙。” 老佛爷吃力地笑了笑,说道:“对,哀家是神仙,神仙会保护你这个善良的孩子的。” 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唰”的一下涌上双颊,随即泪流满面。 自那之后,老佛爷开始渐渐地萎靡下去。太医院的太医们试了各种配药都没有效果,直到有一天,郭少本捧着一本已经翻阅得很是破烂的医书跑进了鸿福宫。 他一脸兴奋的对子衿说道:“臣在这本医书上看到了一个方子,那就是用油菜花烹水喝,或许能治老佛爷的病。” “油菜花?”刚刚的喜悦,立即被这三个字冲淡了许多。季子衿说出自己的疑惑,“现在这个季节,还没到油菜花开的时候,我们去哪里找啊?” 郭少本道:“臣听说宫外的皇家别院里,有一温室的油菜花已经开了。医书上说用这种油菜花烹水喝对老佛爷的病极有好处,所以 老佛爷倒是可以去别院住上一段时间。一侧换换环境和心情,二侧利用那里温室的油菜花烹水治疗。” 于是宫中开始准备老佛爷赴别院居住的事宜。 季子衿不放心老佛爷的病情,经夜未央和太后准许,准备带着千皓同老佛爷一同前往。而静妃却也以侍候老佛爷为由,向太后请旨想同老佛爷一同前去别院。太后感念两个人的孝心,便一同欣然答应了。 去宫外别院的前一晚,许久未来暖秀宫的夜未央,终于掀了季子衿的绿头牌。 外面,星子闪烁,月色朦胧,洒落银辉如雪;室内,花香缭绕,暖茶宜人,暖意点点而生。 似乎一切都沉浸在淡淡的浪漫之中。 待一干侍候沐浴更衣的下人退出后,季子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对夜未央,她似乎话少了许多。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他不问,她就无语。 他感觉到气氛的尴尬,所幸他也不再说话,而是直接将她软乎乎的小身子抱在怀里,深深地嗅着她的馨香。望着她些许淡漠的双眸,和微微敷衍的态度,不觉有些愧疚之色。所以他更加热情的抱她,吻她,似乎想用这一切将她心中那微微裂开的小伤口渐渐抚平。 然而那一晚,无论他怎么卖力的取悦她,她都是寒冷的,僵硬的,甚至是有些情非得已的。 直到第二日,夜未央按时起榻去上早朝时,她依旧在床上假寐。直到他在她身后重重了甩出一声叹息,大步走出门外。 她便听到外面夜未央嘱咐水漾,去别院后要照顾好娘娘的话断断续续地传进了耳中。 用过了早饭,一行人便带着简单的行装到庆祥门集合,然后统一乘马车去别院。 由于主要目地是为老佛爷养病,所以为图清静,带的人并不多。前前后后一共七辆马车。 老佛爷和清姿姑姑乘坐第一辆。静妃和侍女坐第二辆。季子衿带着千皓以及水漾乘坐第三辆。第四辆是专门为老佛爷诊病的两名太医和一些随身备着的药材。第五辆则是如意和晚娘以及侍候老佛爷的两个小宫女,而最后两辆装的则是几位主子的随身所带的东西。 太后携着皇后和众妃嫔在门口恭送,由于夜未央在勤政殿还未退朝,所以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太后再三嘱咐太医要用心调理老佛爷的身子。慧妃和元婉等人也上前和季子衿告别,叮嘱她注意自己的身体。 几经折腾之后,马车队伍这才缓缓起了程。 由于皇宫离别院并不是很远,又有皇家侍卫在前面开路,路上倒是极为顺利,约一个时辰后便到了别院。 而别院那边早已接到消息。主管别院事宜的狄公公早已带人在门外等候,并顺利地将大家迎到了各自的寝殿中。因为为了迎接老佛爷和这一妃一嫔的到来,别院之中提前做了充足的准备。不但将一行几人的住处打扫得一尘不染,而且还加派了一些侍候的宫人。 所以初到别院的一行人,到是没有什么不适之感,一切都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很是周到。 而这个别院的建筑虽然不及皇宫中金碧辉煌,异常宏伟。但却景色秀美,风景独特。这里主要是以园林设计风格为主,看样子是一座规模庞大的百年老宅了,不但内外考究,美轮美奂,而且里里外外都有侍卫把守,各种生活设施也不逊于宫中。 所以老佛爷住得舒坦,心情极佳,气色似乎也一日好似一日,那么静妃和季子衿自然也就安心地住了下来。 到了三月中旬,气温急剧转暖,即便是不在温室培养的花儿也渐渐冒出了花骨朵儿。正当初春时分的花园子,远远望去真是芽绿花嫩,日光融融,一片大好时节的气息,好一派盎然生机之意。 然而季子衿照顾好老佛爷和千皓之余,却总是坐在百花丛中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她常常在想,是不是自己就如这园中的花儿一般,炫灿之后就是无尽的凋零。如同她的一生般,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平淡无味,却又孤独清冷地慢慢老去? 直到有一天,欢颜来了。 她从包裹里拿出慧妃和元婉为子衿和千皓准备的漂亮春衣,并一件件地向她们讲述宫中近日发生的事情。 “娘娘您知道吗?那成美人被太后赐死了。”欢颜挑着眉,眼中藏了几分神秘。 子衿正摆弄衣服的手僵了僵,奇道:“因何赐死?皇上不是很宠她的吗?没有为她求情吗?” 欢颜摇了摇头,道:“没有,似乎皇上连一声叹息都没有。而太后赐死的理由也并非什么稀奇事,只说成美人不守宫中规矩,媚惑皇上。” “媚惑皇上?”子衿不解地看着她。 欢颜道:“听说是皇上在成美人宫中留宿,接连两日都没有起来上早朝。太后当即大怒,便一条白绫赐给了成美人,她不服,嚷着要见皇上。但是太后并不给她机会,直接命人勒死了。” 子衿蹙了蹙眉,叹道:“集宠于一身,就是集怨于一身也是不无道理的。不过皇上最近不是盛宠皇后吗?怎么又跑到成美人那边去了。” 欢颜目光一闪,言语中便有些支支吾吾。 “怎么回事?”子衿皱眉看着她。 欢颜这才慢吞吞的道:“皇后有了身子,不能侍寝了。” 季子衿心头一震,本就半温不热的心又凉了几分。RS 第二一一节:质问 欢颜走后,别院内的日子一切恢复如常。 无论人的心情怎么样,春日里明媚的阳光,却是一日比一日艳丽起来,而别院内风景,却也一日美似一日。 院内那些随处可见,婀娜多姿的柳树,早已由黄绿色的嫩叶,渐渐伸展出翠绿的枝条。每日都在微微的春风中轻柔地拂动,就像一群群身着绿装的仙女在翩翩起舞。 接下来,便到了百花争艳的季节。红得如火的木棉花,粉得如霞的芍药花,白得如玉的月季花竞相开放。它们有的花蕾满枝,有的含苞初绽,有的昂首怒放。一阵阵沁人心肺的花香引来了许许多多的小蜜蜂,嗡嗡嗡地边歌边舞。 季子衿和静妃每日扶着老佛爷在园子里晒太阳,有时候晒着晒着老佛爷便沉沉地睡了过去。剩余的两人便望着满园*光伤春悲秋起来。 静妃环视着满园风光,淡淡道:“暖妹妹,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很美,美得简直就是人间仙境。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就一直在这园子里住下去,再不回宫了。” “美是极美的!可是你心心念念的人并不在这里,面对满眼美景,也是徒增伤感罢了。”季子衿深深地看着她,叹道:“若你回宫了,虽然不能时时相守,但偶尔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这许久以来,由于静妃和郭少本对她并不防备,事事告之。所以她已经能了解到两人的感情有多执着与真挚。同情与担心的同时,,内心却也充满羡慕。 静妃虽然在笑,但却挂着满目难言的苦涩:“没见到时牵肠挂肚,见到了又提心吊胆,所以还不如不见。若是皇上准许,我就打算在这别院里了度余生了。虽然冷清,但也图个一世安宁。” 季子衿点点头,道:“若是静妃姐姐执意与皇上保持这般关系,那也不能说不是一个好去处。只是姐姐你真的就打算一直拒皇上与千里之外吗?毕竟你是皇上的妃子,这样会不会亏了自己?” “其实我很感激皇上。因为他看到我的别扭,我的不愿意,所以他从未翻过我的绿头牌。但这一切仅仅是感激,而对少本却完全是不一样的。”说到郭少本,静妃的脸上不觉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见不到他时我会日思夜想,见到他时我又会不知所措。他从来都是真心待我,也是因为我,他决定终身不娶,只在我身边静静守候着。其实刚进宫那会儿我都想好了,若是我抵抗不住皇上,落了个不洁之身,我只好以死报少本的痴心。但是皇上并没有这样,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我却承认他是一个名君,是一个可以值得女人托付终生的男人。” “是吗?”季子衿有些浑浑噩噩起来,突然觉得自己和夜未央相处这么久,却从未在心里给他一个定位。 静妃拍拍她手,笑道:“暖妹妹,身为帝王的女人哪能要求太多。君恩圣宠,锦衣玉食,甚至包括宫中位份那都是一些尘物,不值一提,唯有一个‘真心相待’才是最难得的。” 她说完扶着已经微微转醒的老佛爷回了屋子,而子衿立在那亭子中间,却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突然!人影一闪。 一只大手在她猝不及防之时,便捂住了她欲喊叫的嘴巴,并顺势将她拖到怪石嶙峋的假山后面。 “谁?是谁!”在那只手离开她的唇角之际,她惊恐的低呼之声也随之而出。 “是我!”声音低沉而有力。 季子衿猛地转身,满脸惊讶,半晌才低呼道:“冷哥哥,你怎么来了?擅闯皇家宅院是要砍头的,你怎么这么莽撞,难道你不怕死吗?” “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有些事我必须向你问清楚,否则我实在夜不安枕。”冷木易的声音冷冷的,一只手砸向旁边的假山,那眼神分明是痛苦的。 季子衿也由此冷静了下来,她转身背对于他,轻声道:“冷哥哥,你是不是想问我淇妹妹的事?” 他冷“哼”一声,低吼道:“你还知道元淇是你妹妹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害她,争宠已经重要到让你不惜任何代价了吗?做皇帝的女人真的就那么好?” 她的眼角爬上难言的酸涩,忍着眼中的泪,转身道:“冷哥哥,我也是没有办法,那并非是我的本意,只是元淇对我事事相逼,我只好出此下策……” “够了!”冷木易已经气红了眼睛,抚着假山的那只手瞬间握成了拳头,继而又重重向假山砸去,手起拳落之时,刹时间有几道鲜血自指缝缓缓流出。 “冷哥哥!”子衿心中一惊,忙伸手去捧他的拳,欲用手帕为他擦拭。 冷木易一把甩开她的手,冷声道:“一切都是你费尽心机计划好的,你让我找‘结义堂’的人,你用竹筒写暗语给我,你让我冒充柳家的葛总管去找结义堂的人买凶,结果我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元淇送上了死路。”他瞪视着她,目光咄咄逼人:“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如此狠辣的去对自己的亲人,你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子衿妹妹吗?” “冷哥哥你听我说!”她终于哭了出来,泪如雨下。 但是她仍不忘记用手帕替他包裹伤口。他却依旧生硬的拒绝了,不但再次将她甩到一侧,还从怀里掏出那个竹筒,以及几张看上去并不成句的字。 他的手颤了颤,缓缓将字条一圈一圈,按着顺序缠到竹筒之上。待几张字条都缠完之后,沿着竹筒自上而下看来,就会成为一封完整的书信,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让他如何冒充葛总管找到结义堂,又如何让结义堂去广安寺附近劫人等事宜。而且那封暗语的最后几个字写的是“务必让被劫之人非残即死!” 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来源于古老的西域暗语,是季子衿在冷木易存书堂的一本古书里看到的,据说是发源于西域战争期间,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政治家发明的一种传递机密消息的方式。 而季子衿利用这个方法给冷木易传递消息时,并没有在信中说明被劫之人是季元淇。原因就是他并不清楚元淇在宫中百般加害于她。所以她怕冷木易心软手软,而不按她的计划行事,那么一切她都将前功尽弃,所以她宁愿让冷木易误会甚至是憎恨,也要达到自己的目地。 “非死即残!”冷木易的手抖动得厉害,脸色白中泛青,眼中满目伤痕。最后他甚至扔掉手里的竹筒,伸手抓住她的双肩,用力地耸动着,狠狠说道:“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狠辣蛇蝎,是什么让你对那么善良单纯的元淇下此毒手,到底为什么?” 冷木易终于激怒了她。 她一把甩开冷木易,气道:“我狠辣蛇蝎是吗?元淇善良单纯是吗?好!既然冷哥哥还要问我是什么吗?好!我现在告诉你是什么。” 冷木易怔住,他不知道季子衿也会如此发狂。 “初初进宫选秀时,她在我的食粥里放入核桃,让我满脸长痘而落选,最后被发落到浣衣局;接下来在我给淑嫔做的鞋子上动手脚,差点害得淑嫔小产;再然后她利用金刚草毒害淑嫔的孩子,不但害死皇嗣,还加害我进了冷宫。”她冷冷地笑了笑,继续道:“甚至还用避孕籽磨成油,放进我宫中小厨房的食用油之内,以至我不孕。最后我有孕了,她马上在我的安胎药里麦芽和薏苡仁,欲使我落胎。冷哥哥,这就是你眼中善良单纯的元淇妹妹吗?她如此费尽心计的加害于我,又有哪一步不是至我于死地?” “这……这怎么可能是元淇做的,她连一只小动物都不忍伤害。”冷木易完全愣住,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季子衿继续道:“如果不是她逼得我没了活路,我会伤害她吗?可是冷哥哥,你责备我的同时,又焉知和你自己没有关系?” “我?”冷木易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急道:“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你知道元淇为什么要将自己葬在离季府不远的北山上吗?因为她在山顶,就可以看到你的存书堂。你知道元淇死时为什么会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裙吗?因为那是你在乱死岗救我们之时,你买给她的。你知道她闭上眼睛之时,手里为什么还死死握着那只白玉色洞萧吗?因为那是你送给我,我又转赠给了她。”季子衿顿了顿,又道:“元淇本来可以不进宫的,即便是朝中有规,但是我们季家有我顶了名额,她完全可以留在家中。可是她为什么还执意要去,就是因为你拒绝了她!” “可是我喜欢的是你,并不是她!”冷木易激动得脱口而出。 “所以她才把这一腔的怨恨和不满全都发泄到我的身上。” 冷木易完全怔住,整个人如傻了一般立在那里,久久不再言语。 这时对面传来水漾和如意的呼喊声:“娘娘,娘娘……” 季子衿弯腰拣起那竹筒和纸条,回头对他道:“回去吧!这里是皇家宅院,私闯有罪。代我照顾好父亲母亲,元淇不在了,他们已经很难过,千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的巡着水漾和如意的声音而去。RS 第二一二节:腹泻 本来以为冷木易离开别院之后,他还会不死心的再度出现。 因为别院之内里里外外有很多的侍卫把守,特别是老佛爷来养病之后,宫中还特地差人加派了一些人手,以保证老佛爷的安全与安静,所以她不免为冷木易担心。 但是多日过去之后,冷木易却一直没有出现。这倒让季子衿担惊受怕的情绪有所缓解,日升月落间,别院之内一切如常,那么她的日子也就恢复了如常的平静。 在她们来别院的这接近两个月的时间里,老佛爷的病情虽然总是时好时坏,但也算趋于稳定,没有太大的起伏落差。然而最近几日,老佛爷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和喘息,例行每日的晒太阳也因为她实在体力不支而取消了。 季子衿和静妃开始轮流守着老佛爷,经常一守就是一晚上不合眼。两个人也因此不止出现了一圈浓浓的熊猫眼,人也都瘦了好大一圈。 老佛爷清醒的时候,就会劝她们去休息,但是谁也不肯。每逢这时老佛爷就会含着泪道:“好孩子!真是两个好孩子!” 这期间太后和皇上都分别差人来探望过,而且说宫中的油菜花也开了,有意接老佛爷回宫中调养。但是老佛爷却说别院内住着挺好的,再住上一段时间再说。 直到那个下大雨的夜晚,难得好好休息的季子衿正在房中沉睡,青姿姑姑差人半夜来敲门,说老佛爷的病情突然加重。 季子衿带着水漾冒雨赶到时,太医和静妃也前前后后的到了。太医围着老佛爷又是喂药又是针炙,还灌食了好多油菜花烹的水,一直忙乎到了早晨,老佛爷才渐渐稳定下来。 然而,为老佛爷诊病的两个太医却建议最好尽早回宫,因为老佛爷的病情十分不稳定,时好时坏,偶尔还伴着呼困难之症,万一哪口气不顺上不来,这也是很难说的事情。 在这别院之内,除了老佛爷之外,位份最好的就是静妃了。太医在找静妃和季子衿商量之后,静妃决定差人回宫将事情的原委禀告皇上和太后,由皇上和太后裁决老佛爷是回宫还是继续留在别院。 两个太医抹了抹一脸的冷汗,下去了。 青姿这才上前道:“两位娘娘也回去歇着吧,老佛爷已经睡着了,这边有奴婢照顾着,一定不会有半分差错的。若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奴婢会差人去请两位娘娘过来的。” 静妃点了点头,随即又吩咐了人回宫禀明情况。这才对子衿道:“想必回宫的人,要到晌午才能回来消息。暖妹妹也回殿歇着吧,这几日真是把你累坏了,脸色很不好看呢!” 季子衿摸了摸自己的脸,微微一笑道:“有吗?” “回去照一照镜子不就知道了。”静妃说完,给水漾使眼色,水漾便伸手扶上了子衿,往她们在别院内住的寝屋走去。 回屋后,她果真照了照镜子。 果然如静妃所说,一张小脸不但削瘦而且蜡黄,很是憔悴的样子。 水漾打来了洗脸水,轻声道:“娘娘可要好生歇一歇了,再这样下去是要累伤身子的。” “嗯,我自己也觉得乏的很,不知道怎么的,还总感觉腰膝酸软无力,还总是犯困。人说春困秋乏,我这是又因又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变得这般娇贵了,这一点点儿的苦竟也受不住。”说完她弯腰洗脸。 水漾在一旁递着布巾道:“就这么熬着,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若是老佛爷依旧在别院养着而不回宫。看样子要让宫中再差些侍候的人过来才行,如今别院内能侍候的这几个人都很是疲劳了。” “想必皇上不会不让老佛爷回宫的,咱们这边也准备着吧。”季子衿接过布巾擦脸。 水漾“嗯”了一声,开始帮着她卸衣服,衣服刚卸了一半,就见晚娘急急忙忙地抱着三皇子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子衿见晚娘脸色焦急,而三皇子也是趴在她的肩头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往日的活泼样子。 他柔柔地唤了一声:“千皓!” 那千皓却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母妃。”就再也没有动静了,若是往日,他一定跑到她跟前,伸着小手要她抱在怀里才肯罢休。 季子袍向晚娘投去一个询问的表情。 晚娘这才苦着一张脸,急道:“娘娘,三皇子昨儿夜里又腹泻了好几次,这会儿肚子里都空了,可是他又不肯吃东西,这可怎么办啊?” “又腹泻?”季子衿一惊,道:“前儿腹泻不是好了吗?昨儿怎么又这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晚娘摇了摇头:“这个奴才也不知道,一应吃食都是厨房备下的。不过昨儿到也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临睡之前用了一碗甜羹,会不会是那羹有问题?” 她转身看了看趴在晚娘肩头的千皓,一张小脸毫无血色,似乎比自己的脸还蜡黄得厉害,不由得很是心疼,急道:“晚娘,你抱着三皇子先回去,把前儿剩的药再去煎上一副给三皇子服了,我去厨房看看怎么回事。” “是,娘娘。”晚娘领命下去了。 季子衿便开始急急穿衣服,准备亲自到厨房过问一下这甜羹的食材和做法,找一找千皓拉肚子的原因。 别院之内虽然设施一应俱全,但却没有太医。仅有的两名小医士也只能负责一下别院内仆人的小病小痛,像千皓这样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小医士来诊病。前儿千皓突然腹泻,也是万不得已才找老佛爷从宫中带来的太医给千皓诊了一下,由于没有携带治腹泻的药材,所以只好暂用别院内给下人治病的药。 用这类药给千皓治病已是不妥,而老佛爷自宫中带来的太医,也是专给老佛爷调病的,不到万不得已,自是不便再去打扰。 所以若是饮食上出了问题,千皓生了病,那便有些麻烦。所以她不能不对饮食上有足够的重视,以免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出了门水漾便在她身边嘀咕道:“娘娘,这事儿您应该叫狄公公来问话,三皇子连续两天腹泻就是那些厨娘们办事不利造成的。平时这别院里也鲜少有主子来,她们都是闲散惯了,侍候主子也不知道用点儿心。” “春夏交接之际,细菌本就容易滋生,千皓人又小,肠胃免疫力低,若是饮食上再不小心,这腹泻真是难免。” 子衿一边走一边说,水漾虽然听不懂什么细菌滋生和免疫力这类的话,但是也大约明白了意思,只气呼呼地道:“所以娘娘要好生教训一下那些厨娘,真是很不像话。” 在宫中生活惯了的人,走咱一般都很轻。她们还没走到灶房门口,就听见里面几个厨娘在大声聊天。 “你们说咱们这别院内自走了那个湘妃之后,就没再来过什么大人物了。这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已经住了两个月,却依旧没有要走的样子,咱们的清闲日子也就一去不回了。不过老佛爷来养病倒也罢了,只是那静妃和暖贵嫔倒是有些奇怪了。”一个本来嗓门就有些大的厨娘,还在大声嚷着,几乎将屋顶的灰尘都震得下来。 “那有什么奇怪的,左右都是皇上的女人。”另一厨娘接话道。 “怎生不奇怪。”大嗓门厨娘叹了一声,道:“偷偷跟你们说,可别传出去。我在宫里当差的亲戚都告诉我了,那静妃是个不得宠的,进宫都这么久了,都没见皇上翻过她的牌子,只是静妃的爹是个将军,所以宫中众人待她还算礼遇。而那暖贵嫔就更是奇怪,落水小产之后,皇上就把湘妃所产的皇子过继给了她。按理来说皇上对她还是不错的,可是我那亲戚又说,皇上命太医院给暖贵嫔送的补药,其实都是避孕用的!” “避孕用的!?怎么可能?”几个厨娘同事一惊。 “是真的!我那亲戚是个医士,他说是皇上要求太医开出的方子。”嗓门最大的那个厨娘,还刻意的“小声”讲话,不过声音还是传到了门外去。 “咦?这可奇了,皇上干嘛给妃子喝避孕药啊?皇家不是多子多孙才好吗?”有人不太相信。 “说不定,是皇上不想暖贵嫔产子,免得暖贵嫔到时只疼她自己的孩子,冷落了三皇子。”另一个厨娘开始发挥推理能力。 “嗯,这个也有可能。”另一厨娘说道。 …… 灶房里厨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让季子衿脸色越来越白。 “可恶!我去撕了她们的嘴。”水漾火冒三丈,气的撩起袖子要冲进去理论。 “算了,别跟她们计较。”季子衿拉住她,叹道:“她们说得也没错,皇上给我服的也确是避孕用的药。” “可是……不能就任她们胡说八道呀!在背后说主子的是非。”水漾气急败坏地低喊。 “水漾,别去!”她死死拉住水漾的胳膊。 “娘娘,上次郭太医也说了,是因为娘娘落水后,重重落下病根,身子暂时不适合受孕,皇上也是爱惜娘娘的身子,所以才安排太医用了避孕药的。”水漾看她的眼眶红了,赶紧安慰道。 季子衿努力对她笑了一笑,站在原地怔忡了一会儿,随即转身离开,默默地回房去。RS 第二一三节:抢人 季子衿大步走在前面,不但脸色异常惨白,而且步屡如飞般,已经远远地把水漾甩在了身后。 “娘娘,您别走那么快啊,等等奴婢。”水漾几乎要用小跑一般的速度,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而她似乎是步子越来越大,走得越来越急。 “娘娘,您一定不要将那些厨娘的混话往心里去,但凡是宫里的人谁不知道皇上对咱们娘娘是最好的,虽然这事是真的,但娘娘还得体谅皇上一片苦心才行啊!娘娘您自己想一想,皇上是不是也是为娘娘的身子着想,所以才,才……才安排太医给娘娘服那‘补药’的。”水漾担心地跟在她身后,不时气喘吁吁地劝上几句。 子衿继续快速向前,理也不理她,完全充耳不闻的样子。 她继续跟进道:“娘娘,您若是因为那几个厨娘的几句混话去生气,又因生气而伤了身子,那可就太不值了,娘娘……” 此时,季子衿跟本听不进去水漾在她身后说了些什么。她只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儿,让那些扰人的声音离自己远一点。 就这样一个在前面飞奔,另一个在后面猛追,两人终于一前一后快速踏进了他们在别院内所居的院落。季子衿这才毫无征兆地突然收住脚步,扶在门口处的一棵大树边抚着胸口用力地喘气。 水漾见她驻足,自是也突然急剧刹车,停在她身边用力地吞了吞口水,缓了口气,这才关切道:“娘娘走得这么急,想必是累了吧,奴婢进去给您倒杯水来……” 水漾话还未说完,却突然身子一耸。 竟是一个黑影突然窜了过来,不容多说,直接双指一伸点中了水漾的昏穴! 听到声响的季子衿突然发觉事情不对,猛地回头一看,竟然发现有一个黑衣人就站在她身后,正伸着双臂接住不省人事而慢慢倒下去的水漾,并将她轻轻放在树边摆成倚树而坐的样子。这一切实在过于突然,她骇然地瞪大眼睛,惊得她就要发出高分贝的尖叫之声。 黑衣人见此,迅速放下水漾,倏地奔上前来,一手紧紧环住她腰间,别一只手快速地捂住她的唇,并低下头来,在她耳边低语:“子衿,是我! 声音如此熟悉! 她一愣,飞快地转身看向黑衣人,冷声道:“是谁?” 同时黑衣人也缓缓拉下了脸上的面罩。 “冷……冷哥哥?”季子衿睁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再来了吗?而且怎么还带着面罩,我差点就惊叫出声引来侍卫了。”她慌张地左顾右盼,赶紧将他拉至僻静的角落。 “这样被人发现了,也不会见到我的脸。所以能逃出去他们就找不到我。”冷木易微有自信地说道。 “冷哥哥,你快回去!私闯皇家别院本就是死罪了,何况这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进进出出的宫人和侍卫那么多,不知道哪个不小心就被人瞧见你了,若是被发现,岂是容易逃脱的。”她拼命压低声音,忍着不惊叫,紧张地抓住他的手,惊得心眼直跳。 冷木易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有着浓浓的思念和痛楚。 “走啊,你怎么还不走?”季子衿开始伸手推搡他。 “不用担心,自上次我们见过面之后,我天天都会来这看你。只是闪在暗处你没有瞧到罢了,而且也从未被任何一个宫人或侍卫发现过。”冷木易淡淡地说着。 “你……”季子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顿了半晌才咬牙道:“你居然天天来?冷哥哥,你现在的胆子怎么这样大,别院内众多高手侍卫,若是被发现就算你武功再高也是寡不敌众,若是被抓到了,不但你性命堪忧,到时就连我们的关系也说不清楚,到那时可怎么办?” 冷木易冷哼一声,扭头道:“我不怕!而且我也不会牵连到你,大不了就是一死!” 季子衿的小脸紧紧地皱在一起,苦劝道:“我不是怕你牵连我,而且我也知道你不怕死,可是因为私闯皇家宅院而死值得吗?又没有什么大事,你为什么要这样轻贱自己的性命呢?” “怎么没有大事?看你不是大事吗?”冷木易反驳道:“我在外面就已经听到传闻,说那个该死的皇帝居然冷落了你。自上次来看你之后,就更加不放心。所以我就每天都来,没想到刚刚居然还让我听到更可恶的事情,那皇帝竟然让你喝药,不让你怀胎!”说到后来,他渐渐露出咬牙切齿,面目凶狠的姿态来。 季子衿闻言,脸色一白。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刚刚就已经在别院之内了吗?” ”对,我进来好一会儿了,还听到你让乳娘抱着三皇子去服药。后来你去厨房,我也跟了过去,要不然还不知道这该死的皇帝已经可恶到这种地步!你那么用心的照顾他的儿子,他却这般对待于你,实在是可恶至极!”他气愤不已地抡起拳头,虚砍了两下面前的花草,顿时一片花红柳绿落了一地的碎屑。 季子衿摇了摇头,急欲辩解:“冷哥哥,你别冲动,那些厨娘们的闲言闲语哪能当真,她们都是信口嚼舌的,你千万别信。而且皇上他对我很好,你也看到了,皇上还将他最喜爱的三皇子交给我抚养。” “哼!你当我没听到吗?”冷木易瞪视着她,继续道:“那厨娘也说了,皇上就是因为怕你对三皇子不好,所以才让你服药不能怀胎。子衿,这样一个人,你又何需为他辩解,更无需有所留恋。”他又指了指歪在树边的水漾道:“刚才她也说皇上让你服避孕药了,难道你还不承认吗?” 子衿的脑袋摇得如一个波浪鼓,虽然她目前来说对夜未央是有一点成见的,但也不至于像冷木易说的那样,于是额头都急出了冷汗,颤声道:“冷哥哥,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皇上真的不像你说的那样糟糕。可以说他对我真的很好,只是在怀胎这件事情上,他有些急躁了。” 冷木易终于找到空隙而入,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也承认是他不让你怀胎了吧?子衿,你听我的,这样的男人不值得留恋,在宫中皇帝想要多少个女人都有,所以他不会珍惜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是啊!他想要多少的女人都有。”季子衿木然地站在那里,连眼神都是木的,淡淡道:“可是他就是皇上,皇上总是有那么多的女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我已经入了宫,现在是皇上的暖贵嫔,而且现在还有千皓。我还有其它路可以走吗?” “有!”冷木易瞬时激动起来,压抑着兴奋的声音道:“子衿,你跟我走吧!我们找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一起生活一辈子,我会用我的命来呵护你,绝对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她猛的一惊,赶紧抽回被他握住的双手,急道:“冷哥哥,你在说什么傻话,我这辈子都是皇上的女人了,不可能再跟别的男人走。何况我怎么能让你为我亡命天涯。你一身武艺,又才情不俗,若是参加科考,论文论武都是出类拔萃之辈,日后定有大好的前程,不能为了我把一切都毁了,这万万不行,我是坚决不会同意的。” 冷木易摇了摇头,道:“功名利禄对我来说乃身外之物,能让我在意的唯有你一人。若是那该死的皇帝对你好,也就罢了。可是他对你并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这般固执。子衿,你知道吗?这几年我一直在后悔。” 子衿望他一眼,道:“后悔什么?” “后悔我当年太懦弱,太年轻,太没有主见。当年我就不应该让你进宫,当年就应该带着你远走天涯,过你最想要的生活。”冷木易说着,便露出了满脸悔意。 子衿无奈摇头:“冷哥哥,即便是走到今天,我受了很多苦,我在浣衣局最做下等宫人,做最脏最累的活;我被打入冷宫任人欺负,甚至有时候饭都是馊的;我满心期待的孩子,没有出生便离我而去……可是不管这一切有多苦,我都没有后悔进宫。皇上他,他给过我一些很温暖的东西,一些可以弥补伤痛的东西……” “皇上,皇上!”冷木易咬牙切齿,情绪开始渐渐急躁起来:“他这般对你,你还对他念念不忘。那该死的皇帝他除了找一群女人养在后宫还有什么本事?什么开疆拓土,什么兴修水利,什么爱民如子。哼!我看都是空有虚名,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就不配做一个男人,连一个男人该做的事都做不到,又何德何能做好皇帝!” “冷哥哥……” 季子衿想试图再次劝解,却被他极为生硬的手势打回。看来他对夜未央的讨厌和憎恶已经到了根深地固的地步,她想试图挽回这种局面恐怕已是非常不易。 他生冷地说道:“不要再试图为那个该死的皇帝辩解,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已十分清楚。RS 第二一四节:计划 听冷木易在她面前,左一句“这个该死的皇帝”,右一句“那个该死的皇帝”,原本心事重重地季子衿,却忽然有些想笑,但同时心里也充满了感动。 “冷哥哥,我很高兴你这样维护我,有你这样的大哥,真是子衿的福气。”她微笑说道。 没想到冷木易脸色一变,足足瞪视她有两分钟。那样子就像一只装气过满的气球,想爆炸却又爆不了,看着异常辛苦。 “我不是你的大哥,也从来不想当你的大哥!”过了两分钟,他终于低哑着嗓子,怒声说道。 “冷哥哥……你……”她被他严厉的语气吓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他激动地抓起她的手,语气带着哀求,道:“子衿,你跟我走吧,这皇帝他不值你得留恋。放下一切,我带你远走高飞。不论遇到任何阻碍,我一定用我的性命护你,至死方休!” 她闻言,轻叹一声。 “子衿,你就相信我这一回行吗?”冷木易的语气更软了几分。 她又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没进宫之前,在季家的时候她就知道。可是感情这个东西,很难捉摸。如果人们都能按照谁能给自己幸福,就去选择谁的标准来,那么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不幸福的女人了。 “冷哥哥,你我今生无缘分,不要再强求了。何况我怎能不顾父亲母亲的安危,弃这所有于不顾。只图自己的一时自由。”她对他无奈地摇摇头,语气坚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和你走的,怎么样都不会。” “子衿,听我的劝,跟我走。你在这里,只是徒受委屈。”他不肯放弃,甚至开始拉着她的手要往外走。 她站在原地不肯移动,努力地抵抗他的拉扯。 “冷哥哥,子衿从以前就不是胸怀大志的人,但我会很努力地想法子找到我安身立命的方向,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子衿并不觉得委屈。”她对他苦苦劝道。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跟我走?自从两年前你要进宫选秀,我的心就一直痛到现在,每天无时无刻不想杀了那皇帝,以泄我心头之恨!”冷木易眼中浮现一抹痛楚。 她的心一酸,还是含泪摇头。凄然道:“冷哥哥,你不要再说了。无论如何我现在都是皇上的人了,而且我也不可能跟你走。即便我在宫内过得再不好,那也是我的命。我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不快,就让那么多人受牵连,我绝对不能这样自私,你也不能。父亲和母亲年纪大了,他们都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我们带上季老爷和夫人,一起逃到一个皇上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冷木易依旧不死心地,非常冲动地说着。 季子衿已经急得直冒冷汗,气道:“冷哥哥,你怎么不明白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怎么能让年迈的父亲母亲过着流离失所,天下逃亡的日子呢!何况……”她顿了顿,极为小心的,深怕伤到冷木易,小声道:“何况我已经认定了皇上,这辈子不会改了。之前我一直当冷哥哥是兄长,以后也是如此,不会再有其它想法了。” 冷木易的身子一颤,难以置信地深深看着她,眼底有不甘,有愤怒。 他因为气愤终于开始口不择言:“你这么留恋暖贵嫔的位置吗?就这么甘愿受人白眼,受尽冷落也无所谓吗?皇宫里有那么多女人,夜未央可以随时把你踢到一边,现在他连怀孕都要阻止你,你还要对他如此留恋吗?” 他如此精准地撕开她内心最深层的不安,让她心痛的无法言语。 “你就算一死,夜未央也不见得会为你掉泪,说不定他转身就忘了你,反正他宫中有那么多的女人!”冷木易情急之下继续慌不择言。 冷木易还想再说什么,却听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人的说话声。 “糟了,静妃来了!”季子衿惊到。 冷木易倒是平静如常,扯上她的胳膊便道:“我现在就带你走。” 季子衿惊得马上弹开身子,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低声道:“冷哥哥,我求你了,快离开这里,我是不会和你走的。别再问我什么原因,我宁愿这一辈子都困在宫中,我也不会和你走的。对不起!” “你……”冷木易的嘴角抖了抖,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想了想又固执地说道:“我是不会死心的,我还会再来找你的,我一定要带你离开这里。” 静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季子衿顾不得再说别的,指着水漾催促道:“快!把水漾的穴道解开,静妃就要进来了!” 冷木易瞟她一眼,弯腰对着水漾的左肩处点了一下,水漾的身子便微微动了动。他转身蹬了假山,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静妃的声音也在门口随之传来,她惊道:“哟!水漾怎么躺在地上了?” 季子衿赶紧微笑,以掩饰自己的慌张,水漾在她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歪头问道:“是啊,我怎么躺在地上了?” “瞧你急的,自己摔了一跤都不知道,还来问我。”季子衿笑瞪着她。 水漾就不好意思地脸红了。 静妃这才道:“去宫里递消息的人回来了,说明日一早宫中便准备车队来迎老佛爷回宫,你们也提前准备一下吧,将该带的东西都收拾好,明日一起我们陪老佛爷一起回宫!” “嗯。”子衿答应着,又吩咐水漾道:“那你和如意就赶紧收拾着吧,告诉晚娘那边,三皇子的东西也要尽快收拾好。” “是,娘娘。”水漾应声去了。 静妃一挥手,对身边的宫人道:“你也回去收拾吧,我和暖贵嫔有话说。” 待身边的宫人都离开后,静妃和季子衿漫步到亭子里坐了下来。 静妃叹了口气,握住季子衿的手,满目哀戚之色。子衿忙道:“静妃姐姐这是怎么了?” “暖妹妹,我不想回宫,你能不能帮我?”静妃急切说道。 她不想回宫之事,季子衿本就知道,可是要怎么帮她却不清楚,于是问道:“静妃姐姐要我怎么帮?” “我都想过了,办法很简单。”她向季子衿的身侧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我已经买通了一个给老佛爷诊病的太医,太医会说我在别院的这段时间得了一种病,这种病稍不小心就会传染,不宜回宫。而且今早我差人回去禀皇上和太后时也略提到了这事,今晚我会装病,太医会说我的病突然严重,所以明日皇家车队来迎老佛爷的时候,我就会留下来养病。待时日一久,宫内的人也自然就把我忘了。皇上本来心里就没有我,妃嫔们更是不会提。所以时间一长,我也就不用再回去了。” 季子衿挑眉:“姐姐是让我帮你做这个证言?回宫的时候在皇上和太后面前提一提你生病的事?” “嗯。”静妃点头:“只要暖妹妹也说我病了,宫中自是不会差人来查探虚实的,最多也就是差个太医来给我诊病,这事也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成了。不过我已经嘱咐过给老佛爷诊病的太医,他会说我的病只需静养,不用服什么药,所以宫中也未必就会指太医来。” 子衿也点头:“帮我倒是能帮,可是静妃姐姐有没有想过你装病之后怎么办,虽然不会有人提起,可你也出不了这个宅院,难道就在这里呆上一辈子吗?” 静妃皱眉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比回宫强。虽然皇上不把我放在心上,也不计较我是不是侍寝,但是太后已经在我面前提了好几回,她还要求皇上要雨露均沾,我想若是我回了宫,侍寝也是早早晚晚之事,所以我宁可不回去,在这里也挺好的,清静得很。” “那好吧!既然你心意已决,我自是会帮你圆了心意。”她叹了叹继续道:“姐姐和皇上未行夫妻之事,虽然封了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夫妻,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定帮姐姐和郭太医圆了心意。” 静妃泣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我已经从来不敢奢求能和少本走到一起了。以后少本在宫中行走,为各位主子诊病疗伤,难免有些不顺意的时候,妹妹若是能帮,帮上他一把姐姐我就感激不尽了。” “姐姐放心,这个我是一定会的。”季子衿也握了握她的手,安慰道:“那姐姐日后独自一人在这里也要照顾好自己,这里的下人们不像宫中的规矩严格,都是一些散漫惯了的。我们在这住上三两个月就走了,倒也懒得和她们计较,但是你若长久的住下去,可不得不用用心思了。依我看那些不守规矩的下人们,你该管就管,该罚就罚,拿出妃子的威仪来,否则她们还以为你是软柿子,定要欺负了你去。” “嗯,这个我知道。”静妃斜了斜眼睛,气道:“这里的下人确实有些不像话,还有那大管家狄公公,我瞧着也是做表面功夫的, 不但是别院内的下人管理得不利,就连他自己当差也是粗劣的很,我要找个法子将他换了才行。” 季子衿也赞同地点了点头。RS 第二一五节:回宫 两人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晚娘很是焦急的声音:“静妃娘娘,贵嫔娘娘,三皇子的腹泻越来越严重了。三皇子从早晨到现在一直没吃东西,现在排出来的都是水,太医说很是不妥,两位娘娘快去看看吧……” 静妃和季子衿都是一惊,赶紧起身直奔三皇子的住处。 刚一进门就望见整张小脸已经变成了蜡黄色的三皇子,季子衿心疼地抓了他的小手放在手里,轻声道:“千皓,肚子还疼吗?” 千皓睁眼看了看她,虚弱道:“母妃,疼!” 这一句“母妃,疼!”竟让季子衿心如刀绞般难过,直恨不得这疼能让自己代他受了。她掩了掩眼角的泪,将千皓抱在怀里,转头对晚娘道:“老佛爷的太医来了怎么说?” 晚娘答:“太医说,需将三皇子移回皇宫诊治才行,这是痢疾之症,三皇子年纪尚小,肠胃经不起折腾。别院内虽然有治痢疾的药,但都是给下人们用的低等药材,太医实在不敢给三皇子多用,怕出现什么问题,所以为了三皇子的病情考虑,只有回宫医治才是既方便又安全的上策。” “是啊,那两个太医是随行来给老佛爷诊病的,没想到中途千皓却病了,而且还病得这样严重。他们自是不敢担这个责任。”子衿抱着千皓既害怕又忧心的说着。 “而且那两个太医也并不擅长婴幼之科,确实是尽早回归医治为妥。”静妃也焦急道。 “可是明早宫内的车队就要来接咱们了,不知道千皓能不能再坚持一晚上。”季子衿也察觉到事情的严重,焦急地望着静妃。 静妃急道:“小孩子生病哪能耽搁,何况这还是咱们皇家千尊万贵的三皇子,可是万万出不得差池,不然皇上和太后还不治了你的罪。暖妹妹,你带三皇子提前回宫吧,左右不过是提前一晚上的事,老佛爷这边我会照顾好的。” “可是你的事?”季子衿迟疑着。本来刚刚商量好的计划,会不会因为她的提前回宫而泡汤。 静妃摇头,“没事,你按说好的做就行了,其它我会安排好的。” 她望了望怀中的千皓,焦急道:“那也只能如此了。”说罢将千皓交给晚娘,又道:“待我去禀了老佛爷,再吩咐狄公公准备好回宫的马车,然后我们就起程。” 静妃道:“老佛爷刚刚睡着,恐怕这一时半刻的醒不来,你带三皇子先走,待老佛爷醒了,我会和她说明原由的。” 子衿犹豫了一下,歉然道:“静妃姐姐,那这里就靠你了,姐姐辛苦。” 随后便喊了狄公公来,叫他火速准备回宫的马车。水漾和如意,以及晚娘等人也急速收拾好了简单的行装,一行几人乘着马车提前返回宫中。 由于静妃安排了人,比她们提前一步到了宫中送信儿,所以宫门口小康子已经带着轿夫抬着辇轿在等着了。 小康子见马车远远驶了过来,上前行礼道:“娘娘,奴才奉太后之命来宫门口接您,太后说让您将三皇子先送到永寿宫治疾,太后已经差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也好。”子衿也不多言,直接带着一行人下了马车,转乘辇轿。 小康子在旁边一路护送,季子衿在辇轿之上歪头问他:“我不在的这两个月宫中可好?” “回娘娘,咱们暖秀宫内一切如常,就是都挺惦念娘娘的,特别是那欢颜,一天念叨好几回,数着手指头盼着娘娘早点回来呢。”他顿了顿又道:“至于咱们宫以外的事,大事就是皇后怀了龙胎,还有就是成美人被太后赐死了。” 季子衿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慧妃姐姐和婉妹妹,还有那几个孩子可都好。” “都好,都好!”小康子笑道:“娘娘您不在宫中,婉昭仪就经常抱着绯玉公主到慧妃娘娘那边串门,很少来咱们宫中走动了。不过事事都还照顾着咱们宫中,也时常差人来问欢颜有没有您的消息。前两天还亲自来问知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回宫呢?若是她知道您回来了,想必极是高兴。” 季子衿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辇轿很快到了永寿宫,远远的就看到太后正被孙姑姑扶着向这边张望,当孙姑姑看着辇轿远远过来的时候,高兴地说道:“太后,回来了,三皇子回来了!” 季子衿下轿给太后行礼,晚娘也抱着三皇子下了马车,太后望着三皇子瘦了一圈的小脸,心疼得直捂胸口:“哎哟!我的乖皇孙儿,怎么就得了痢疾呢?” 千皓一脸怏怏之色,弱弱地叫了一声:“皇祖母!” “真是个好孩子!离宫两个月懂事了不少。个头也长高了,就是怎么瘦了这么多,真是可怜。”太后是即高兴又难过。 “太后,是嫔妾照顾三皇子不周,望太后责罚。”季子衿曲膝道。 晚娘赶紧抢一步道:“太后娘娘,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三皇子,不关暖贵嫔娘娘的事。暖贵嫔已经很累了,衣不解带地给老佛爷侍疾,稍稍有点空闲还亲力亲为照顾三皇子。” 太后挥了挥手,沉声道:“好了,哀家又没有怪你们。下次注意就是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把三皇子的病治好,这么小的孩子哪遭得起这份罪。”她想了想又道:“千皓这孩子自出娘胎就是在哀家身边长大的,从未得过痢疾之症,定是在那别院中饮食上出了差池。定是那群厨娘们服侍不周,给三皇子吃了什么不新鲜或不干净的东西。” 季子衿瘪了瘪嘴没说话,那晚娘却接话道:“回太后,据奴婢所知别院的厨娘们总是偷懒,还经常把主子们吃剩下的粥,下一次再热上一热端上来继续吃,咱们宫中去别院的人中,陆陆续续已经有好几个人得了痢疾,只是大人抗一抗就过去了。但是三皇子还这么小,哪经得住这份折腾啊!” 太后当抽眼脸一抽,肃然道:“真是一群该死的奴才,那狄总管也是用人不利,看来哀家该揪一揪这别院内的风气了。” “是,太后。”季子衿和晚娘先后起了身。 太后眼睛一瞟问孙姑姑:“怎么太医还没来?” 孙姑姑也是不明所以,不由抬头望向远处的路口。却见一个平时在太后宫中侍候的丫头跑了过来,急急禀道:“太后娘娘,奴婢去太医院找了一圈,只有几个小医士在。” “其它太医都去哪了?他们不知道哀家的皇孙儿病了吗?”太后再次不悦,声音不由拔高,整张脸无疑是雪上加了霜。 那小宫女不由一惊,低了头语塞道:“那捣药的小医士说,说皇后的胎象有些不稳,所以皇上命太医都去了亿坤宫,齐齐给皇后诊脉,并研究护胎的办法,所以太医院内就没有太医了。” “护胎,护胎!自从有了身孕就差点没把太医院翻过来。那护胎也不用把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去吧。”太后顿了顿,转身道:“去!直接去皇后宫中宣太医来,就说千皓病了,急用太用。皇后宫中留两个得力的太医也就够了,何需弄一大群子人在那里守着。” “是,太后!”小宫女领命又快速奔了出去。 太后的怒气没消,身边的人自是大气也不敢出其。 她的一句“回宫”,一行人便跟进了永寿宫,宫女侍候着上茶,子衿也终于能坐下来缓了口气。 太后坐下来喝了两口清茶,脸色缓和了许多。便转身逗了千皓一会儿,见他病恹恹的不太舒服,不但不笑,给什么吃的也不张嘴,很是担心。 她又转头看了季子衿一眼,略有关切地道:“似乎暖贵嫔的脸色也不大好,而且清减了不少,是不是在别院侍候老佛爷,又恰逢千皓也染疾累到了?” 季子衿微微一笑,起身道:“谢太后关怀,嫔妾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就是在别院呆得有点不太习惯,饮食什么的也没有在宫中舒心,所以略微清瘦了一些。” “别院的这些个奴才真是不像话。”太后气道。 季子衿知道,她成功的在这把火上又浇了一点油,无疑又让太后想起了该收拾一下别院的奴才了。若是静妃的计划成功,那么她以后的日子会好过很多。目前来说,好能帮静妃的也就这么多了。 太后想了想又道:“你也得注意身子才是,小产到现在还不足半年,身子确实会发虚。得及时调养才行。” “是,太后。”季子衿柔声谢道。 在皇宫之中,就如那现代社会的官场一般。官大一级压死人,在这里也是一样的道理。太后的话果然管用,约一盏茶的功夫,太医便飞速赶到了永寿宫,而且不是旁人,正是郭子衿熟悉的太医郭少本。 匆忙行过礼之后,例行的一套诊病顺序开始进行:望、闻、问、切之后,开始开药方,抓药,然后煎药……RS 第二一六节:再孕 在郭少本刚刚开好药方,起身赶去太医院抓药之时,夜未央也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人未到声先至,大老远便听到他朗朗说话的声音:“朕听说千皓提前回来了,而且还病了?”语气中没什么怒意,反而能让人听出一丝兴奋。 在门口迎他的孙姑姑笑道:“是皇上,三皇子回宫了,刚刚郭太医已经诊过,说是痢疾。” “嗯,暖贵嫔和可随三皇子同时回来了?”夜未央边走边问。 孙姑姑答:“回皇上,暖贵嫔也回来了。” 两人一问一答间,夜未央已经大步走进了永寿宫的正殿。 在他长身玉立,伟岸挺拔的身姿出现在季子衿的视线里时,她忍不住身子颤了颤。那种再见他时内心窜出的喜悦之感,犹如春风中燃烧的火苗一般,不但压也压不住,反而是越烧越旺,直窜得她面色绯红,一时怔住。 她不是应该怪他、气他的吗?为什么这一切都会被两个月来浓浓的思念所取代? “皇上万福金安!” 一屋子的人齐齐向夜未央行礼,他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季子衿身上,本来一脸喜悦的表情不由皱了皱,大步走过去牵起她的手不无担心地说道:“到底是千皓病了,还是你病了?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有没有让太医瞧一下?” 双手被他握住,季子衿不由一惊,抬头愣愣地看着他发呆。 “怎么这样看着朕?”他笑着问道。 她这才略有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谢皇上关怀,嫔妾没事。” “等下要让太医诊一诊,朕才放心。”夜未央说完,望了望四周,又道:“千皓和太医呢?” 孙姑姑上前笑答:“回皇上,三皇子和太后娘娘在太后寝殿躺着呢。郭太医去太医院为三皇子抓药了。” “嗯,朕等下进去看三皇子,你们都先下去吧。”夜未央挥了挥手,目光却依旧在季子衿的身上流连忘返。 夜未央谴开了殿内的其它人,扯着季子衿的双手将她拉近了一些,双目凝视着她的小脸,似笑非笑地柔声道:“你这一走就是两个月,人不回来,消息也没有一个,是不是在别院里乐不思蜀,把朕这个夫君都给忘了?” 季子衿一怔,迎上他的目光。忽然觉得他还是从前的他,待她亦如从前那般温柔、热情。或许她的微微醋意,皆因自己太小家子气,或许他安排太医院给自己送去的“补药”真的是为自己好。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原谅他。可是一想到那“药”,那不能令自己有孕的药,她的心里就如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一般,令她心口觉得堵得慌,甚至是呼吸困难。 夜未央并没有觉察到她脸上的异色,反而热情地将她拥进怀中,喜悦道:“你不想朕,朕可是天天想你呢!有好几次朕都想差人把你接回来,可一想着你是去别院为老佛爷侍疾,终是忍住了。今儿静妃差人回宫说老佛爷病重,请示要不要回宫调养,朕是既难过又开心。难过的是老佛爷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的,开心的是朕可以见到你了。” 他说完不由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这一抱竟将那些异常诚恳真挚的话变得更加坦诚与率直。她靠在夜未央的胸前,感受着他胸口强劲有力地心跳,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他,两行清泪情不自禁地缓缓而落。 “怎么还哭了?”夜未央温柔地帮她试着眼泪,笑道:“是不是高兴过了头?” “哪有!”她倔强地转身,自己偷偷去擦泪。 他一笑,双臂展开自身后搂住她的纤腰,低头用下鄂抵着她的香肩,狭促地笑了笑,温热的气流在她耳边流转,不由得她也笑了。 “今晚朕去暖秀宫陪你可好?。”他在她耳边悄声说着。 “不好!”她脸红心跳。 “不好?”他双肩耸了耸,摊手道:“既然朕去暖秀宫陪你不好,那只好你来养心殿陪朕了。” 季子衿终于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而后夜未央不顾她的面红耳赤便牵着她的手进了太后的寝殿。此时千皓正躺在太后的雕花大床之上,眼睛似闭非闭,整个人看上去也似睡非睡之态,太后正守在一旁,忧心地看着他。 “母后,千皓怎么样?”夜未央走过去,俯身去看。 太后摇了摇头,道:“郭太医倒是说服几副药就没事了,春末夏初是易感痢疾的,叫哀家不要太担心。不过哀家看这孩子病得连话都不说了,看着真是让人心疼啊!” “母后莫担心,小孩子都要在小病小痛的经历中长大的,这样折腾一下反而长得结实。”夜未央笑着劝慰道。 太后也笑了:“嗯,小病小痛的咱不怕,及时诊治就是了。” 那边季子衿就叹了一声,愁容满面道:“唉!今年春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本来嫔妾带着千皓,还有静妃姐姐是去别院为老佛爷侍疾的,结果我们却前前后后的都病了。” “你和静妃也病了?”太后歪头看她。 “是啊,太后。嫔妾倒是没什么,先是像千皓一样肠胃不调,后面又有些头晕乏力,不过养一养也就都好了。只是静妃姐姐和千皓倒是受了苦了。”说完,她看着千皓又叹了一声。 夜未央接话道:“静妃得了什么病?” “嫔妾也不清楚。”季子衿摇了摇头,狐疑道:“不过静妃姐姐生病的那两日,太医没让她出屋子,也不让我们去看她。反复病了几次都是这样,我每次问太医静妃姐姐什么病,太医也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其它,想必是有什么难言之瘾,所以后面嫔妾也就没问了。” “哦?”夜未央和太后同时一奇,目光中便有了明灭不定的内容。 太后想了一会儿,方才对夜未央说道:“皇帝,明日皇家车队接老佛爷回来后,你要仔细问一下为静妃诊病的太医。春末夏初易得怪病,莫让静妃把病气带到宫中才好。” “是,母后。”夜未央答道。 说罢太后又看了他一眼,问道:“皇后那边怎么样?胎像还是不稳吗?” 夜未央坐在床边叹了一声,沉声道:“听皇后说昨儿夜里露了红,把皇后紧张得不行,当夜叫太医去诊,总算是有惊无险。今儿白天朕将太医都叫到了亿坤宫为皇后研究护胎的良策。” “露红了?哀家怎么不知道?”太后微有惊讶。 夜未央道:“皇后唯恐扰了母后休息,所以就让人没惊动。” “那还是不行吗?”太后淡淡问道。 “太医说需要静养。” 这时一直守在一侧的孙姑姑,接了门口小宫女端进的托盘,笑道:“太后,为三皇子做的水饺已经好了。” “水饺好了!”太后向这边望了一眼,便伸手去扶千皓起来,很是慈爱地笑道:“我的乖孙儿,你最爱吃的猪肉韭菜馅水饺好了,快起来吃两个,吃了东西身子就有力气了,一会儿再服了太医开的药,你的病就好了。” 季子衿也赶紧弯腰上去帮忙,两人这么一扶千皓就坐了起来。 千皓没说话,看着孙姑姑手中的水馅倒是吞了吞口水。 孙姑姑笑道:“看样子三皇子是饿了。”说罢欲上前喂他,太后哪肯把这机会让给别人,直接端过装饺子的青花盘子,说道:“哀家来喂。” “好,太后来喂。”孙姑姑笑了笑,就闪身立在了一侧。 太后为免冒着热气的水饺烫到千皓,先是用筷子将水饺一分为二,再放到嘴边吹了吹,才小心地送到千皓嘴里。 但是这饺子一旦一分为二,里面的肉品菜色是什么味道,也都飘了出来。除了有一种猪肉的鲜嫩和纯香,还有一种韭菜特有的味道 开始在屋子里渐渐弥漫开来。 在别人看来这没什么。可是这韭菜的味道飞进季子衿的鼻间却是那样的刺鼻难忍。 顿时,她胃里如翻江倒海般折腾起来,忙远离三皇子的床边,抽出帕子掩住口鼻,但还是忍不住呕了两声。 先前围着三皇子喂饺子的几个人同时望向这边,夜未央马上过来抚她的后背,急道:“这是怎么了?” 孙姑姑也赶紧端了一杯水过来,轻声道:“娘娘你先喝两口水吧!” 子衿点了点头,接过水杯刚要喝,那韭菜的味道又飘进了鼻腔,忙扔下茶碗跑出了寝殿,远离了韭菜的味道,整个人似乎舒服了很多。 屋内的几人都觉得奇怪,忙跟了出来。就连太后也放下饺子走了出来。 这时正巧郭少本提着煎好的中汤走了进来。夜未央赶紧道:“郭太医,快给暖贵嫔诊一诊,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她一直像要呕吐的样子。” “是,皇上。”郭少本放下汤药就开始诊脉,手刚落上腕间,他就微微蹙了蹙眉,再诊一会儿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 夜未央着急地上前问道:“如何?” 郭少本一脸惊讶地望了望夜未央,又望了望季子衿,带着几分迷茫道:“暖贵嫔娘娘有孕了!”RS 第二一七节:山雨 “有孕?”夜未央和季子衿不由得很有默契地同时惊讶出声,两人眼中皆是难以置信。 季子衿一双美眸,迅速扫过夜未央阴睛不定的俊颜,复又对郭少本道:“你确定本嫔有孕了?” “回娘娘,绝对错不了。”郭少本弓身答话。 太后的脸上也生出几分诧异之色,问郭少本道:“你说暖贵嫔有孕了?多久的事?” 郭少本道:“回太后,约两个月。” “两个月?”太后思索片刻,喃喃道:“时间倒也能对得上,暖贵嫔去别院为老佛爷侍疾却也刚好两个月。”随即又一笑道:“既然这么快又有了,也是喜事,这回好好养着吧,万不可再出现什么差错了。” “是,太后。”季子衿虽然有些忐忑不安,但也终是高兴的。她觉得那个意外失去的孩子又回来了,所以尽管之前郭少本曾经说她的身体留下病根,养好之前万万不适合再孕。 但是她有了,即便是有很大的危险,她仍然愿意一试,而且绝对会小心呵护这个新生命的到来。 所以她是喜悦的,甚至带着一脸即将做妈妈的兴奋之色。 然而夜未央和郭少本的脸色却都铁青一片。 当晚太后将三皇子留在了永寿宫照料,季子衿独自回了暖秀宫,然而夜未央并未嘱咐让她安胎之类的话,只是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的离开了。如此,与她约好的相陪之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离宫两个月,暖秀宫内自是寂寞了好久。又逢怀了身孕,宫内上下的宫人们自是极为欢畅,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直到她眉眼间露出了倦色,大家才相继离开。 第二日一早,水漾早早过来侍候着她起床穿衣用早饭,几次欲言又止后,终是不无忧心地说道:“娘娘,你再次怀了龙胎,也不知道这身子吃不吃得消,郭大人前次可是说过,若您的身子没有养好之前,是万万不适合再有孕的,否则,否则……”她将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再说出来之时,已变成一声叹息:“唉!奴婢很是担心呢!” “水漾,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不管吃不吃得消,我都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她语气异常坚决:“我不能再让有缘成为亲人的人,再无缘从身边错过。他是我前面失去的孩儿又回来找我了,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好好保持他,不惜任何代价。” “娘娘,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您还这样年轻,往后的日子还有好多为皇上产育皇子的机会,又何必赌上自己的身子,急于这一时。郭太医可是口口声声说您的身子暂且不适合有孕的。”水漾有些语无伦次,不知如何劝解。 季子衿深深地吐了一口气,说道:“快为我更衣吧,一会儿迎接老佛爷的车队都进宫了。你也不用再劝了,这个孩子我是无论如何都要留下的,既便是皇上来说,也非留不可。” 水漾见她如此坚决,也只好既担心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既然如此,她除了好生照顾着,也别无它法了。 庆祥门的大门口,争奇斗艳,人比花娇。 太后和皇宫早已率宫中众妃嫔齐齐候在一侧,准备迎老佛爷回宫。慧妃和元婉看到季子衿突然出现在人群里,很是高兴,忍不住小声问:“不是今儿同老佛爷一块儿回来吗?怎么提前到了?” “昨晚上到的,还没来得及去看你们。”季子衿压低声音,但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嗯,先迎老佛爷,有话咱们回去再说。”慧妃小声地笑着说道。 几人复又站好位置,季子衿站在人群中间翘首以盼,当迎老佛爷的车队缓缓驶来之时,果真没见到静妃的身影。 众人齐齐上前,侍候着老佛爷下了马车,又扶上辇轿。老佛爷在辇轿上坐定后,喘了两口气,虚弱地对众人道:“都不用去哀家宫中请安了,这一路还真是累了,回去后哀家要好生歇着。” “是!恭送老佛爷!”众人福身恭送老佛爷前行,对于没有一同回来的静妃,却是没有人问上一问。 待众人目送老佛爷走远了,鸾贵妃笑了笑,上前对太后道:“太后娘娘,听说三皇子自别院回来就病得不轻,真是让人担心呢!他此去别院两个月,臣妾还真是挺想他的,臣妾这就随您一同回永寿宫看一看三皇子可好?” “鸾贵妃有着惦念三皇子的心思,倒是极好的,想来就随哀家一同来吧!”太后点了点头,由孙姑姑扶着上了辇轿。 鸾贵妃又转头对其它人道:“大家都去瞧瞧三皇子的病吧,也不知道是哪个不上心的把咱们千尊万贵的三皇子给侍候病了。正好本宫还有话要对太后说,大家不妨都听上一听。你们一定感兴趣。” 众人都怔了怔,本想已经曲膝恭送太后的罗月汐也愣了愣,随即转头对侍女道:“那咱们也去永寿宫吧。” 鸾贵妃又是一笑,瞟了季子衿一眼,娇声娇气道:“暖贵嫔,别人可以不去,你是一定要去的,免得太后再差人去请你。而且本宫听说你有了身孕,顺便大伙一起恭喜你一下啊!” 季子衿听着奇怪,却也不知道她为何这般,不待开口说话,她已经扶着随喜的手上了辇轿。紧随在太后和罗月汐之后,缓缓起了轿。 水漾望着阴阳怪气的鸾贵妃,脸上不由挂了一抹戒备之色,看着季子衿道:“娘娘,咱们去吗?” “那就去吧!”她轻声道:“若是真有什么事,岂是躲能躲得过的。” 水漾点了点头,令轿夫起轿,依着位份顺序,直奔永寿宫而去。 到了永寿宫,众人落了座,宫人上了茶。太后又看着千皓服了药,这才走到前殿坐了下来,开始和众人说话:“即然老佛爷不喜太多人去打扰,那大家就在自己宫里呆着,老佛爷不发话,就不要去鸿福宫走动了,免了扰了老佛爷的清静。” 众人曲膝称“是。” 太后又道:“静妃昨夜突感不适,就留在了别院养病,暂时先不回来了。” 众人皆是微笑,没有表现出什么态度。只有慧妃笑了笑说道:“也不知道静妃妹妹要在别院住上多久,她不回来这宫中倒是少了一位姐妹做伴了。” “慧妃放心,就算静妃永远不回来,这宫中也不会寂寞的。”鸾贵妃掩了掩口鼻,笑道:“因为皇后怀了龙胎,暖贵嫔也怀了龙胎,过不了多久,就有两个子嗣生出来和你的鸿儿太子还有采星公主做伴了。” 慧妃先是一愣,接着又是一喜,目光转向季子衿道:“暖妹妹也有身孕了吗?哎哟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季子衿笑了笑,说道:“昨晚回宫才发现的,昨晚在永寿宫内请太医给三皇子诊病,顺便也给嫔妾诊了诊。不过当时只有太后和皇上知道,不知道这永寿宫中的事,鸾贵妃娘娘是怎么知晓的,而且还知晓得这样快。” 此话一出,鸾贵妃的脸色变了变,太后的脸色也变了变。 一时之间,气氛便有些尴尬。随喜见状忙端起茶碗递到鸾贵妃手里,道:“天气干燥,娘娘喝口茶润一润。” “嗯。”鸾贵妃接过茶,喝了两口,才总算把这不悦的气氛挡了过去。 元婉第一个站起来,满脸笑意:“恭喜姐姐!妹妹我还不知道姐姐你昨儿就回来了,还以为今儿同老佛爷一块回来呢!要不然昨晚定去看你的。” “妹妹有心了,咱们晚点回宫再详聊。”季子衿给她使了个眼色,元婉便答应着又坐下了。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都围着季子衿打转,慧妃和元婉自是喜悦的,真心诚意的恭喜她。而罗月汐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鸾贵妃眼中满是轻蔑和嘲讽,辰妃、雅嫔、还有那些贵人才人们脸上都带着习惯性的微笑,皆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沉默了好一会儿,鸾贵妃又轻轻抿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说道:“暖贵嫔随老佛爷去别院,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回来后就怀了龙胎,这其中不会有什么出入吧?” 她说得倒是风轻云淡,可其它人脸色却都变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鸾贵妃平时一向嚣张跋扈,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可是这事关皇家子嗣的大事也不是乱说的,不顾及妃嫔的颜面,总要顾及皇上和太后的,何况太后也正坐在眼前,眼脸间的神色已有几分难看。 慧妃立即不悦,道:“贵妃娘娘,暖贵嫔一向温良淑德,你怎可这般出言诽挤与她,再说这事关皇家子嗣的大事,怎可这般胡言乱语!” 元婉也是脸色泛青,坐在那里蠢蠢欲动想说些什么,只是碍于鸾贵妃身份贵重,她不敢轻易出口,但却也是气得不行。 鸾贵妃“噗哧”一笑放下了茶碗,冷声道:“慧妃,你可不要好心帮错了人,而惹火烧身连累了你自己。你说我是胡言乱语就是胡言乱语吗?这等大事我若是没有证据敢在太后和皇后面前胡说吗?”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本来只当几句笑话听的太后也不由警觉起来,沉声道:“证据?”RS 第二一八节:欲来 “是,太后。”鸾贵妃面上又冷了冷,目光很是凌厉,咄咄逼人道:“太后有所不知,自上次暖贵嫔落水小产之后,身子就落下了严重的病根,太医说在她身子没完全养好之前,是绝对不适合有孕的,否则母胎皆有危险。所以皇上就命太医院的人秘密配了一种避孕的药给暖贵嫔服用,不过暖贵嫔并不知道内情,当着她的面就说这药是“补汤”,所以她一直服着避孕的药怎么可能有孕。” “哦?这事哀家怎么不知?”太后好奇地转了转眼睛,沉声道:“若是事情即是如此,那么服着避孕药又怎会有孕?” 鸾贵妃见太后顺着她搭的绳子爬了上来,不由心中暗喜,继续道:“兴许是皇上不想让太后挂心,所以只在私下处理了这件事。就连那暖贵嫔自己都不知情,试想这宫中还有几人能知道。可想而知,在这件事情上面,皇上是瞒着大家的。但是,即便是皇上想瞒,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敢多言。可那太医院抓药配药的时候是瞒不过众人的眼睛的,懂些医理药性的人一看药方子就知道是避孕用的,所以这事儿也就传到了臣妾的耳中。太后可千万别怪臣妾乱嚼舌根才好,若是这事就这么风平浪静,臣妾也自是不会说的,可是偏偏暖贵嫔有了身孕,这就不得不疑啊!” “那鸾贵妃的意思是暖贵嫔腹中的龙胎恐怕不妥?”太后的声音虽然亦如从前柔婉,但是那面上渐渐隐下去的微笑,随之又挂上的一层清冷,倒让人忍不住直打寒颤。 “所以暖贵嫔在宫中时一直服用避孕药是不可能有孕的,但是到了别院之后,那药停了,可就说不准了。而且太医说她有孕约两个月,这时间怎么就这么不早不晚呢,叫人不得不疑。”鸾贵妃言之凿凿。 一旁的元婉实在听不下去,起身气愤道:“鸾贵妃娘娘身份尊贵,怎可这般含血喷人,谁人都知道暖姐姐在别院期间,皇上并未去过别院,您这是在污暖姐姐身子不洁,不是胡言乱语又是什么?何况百密终有一疏,就算是暖姐姐那“补汤”是避孕用的,也不是完全没有怀孕的可能。” 鸾贵妃柳眉一竖,怒道:“哟!婉昭仪现在倒是牙尖嘴利得很哪!别以为你现在有了绯玉公主,就可以在本宫面前有恃无恐了。你说用避孕药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不怀孕,那这个可能怎么不出现在别人身上,偏偏出现在暖贵嫔身上?而且还恰巧是在她离开皇宫,住在别院的这段时间哪?而且太后也曾经先后给宫中的几个小主用过药,怎么一个都没有怀过身孕,偏偏到她暖贵嫔身上怎么什么都可能了呢?” 元婉不卑不亢,盈盈向鸾贵妃福了一礼,平静道:“即便是贵妃娘娘这样说,那也不能就说暖姐姐腹中的龙胎有问题,这是对皇上、太后、暖姐姐以及整个皇室的污辱,而且一切都是仅凭猜则,元婉实在不服!” 她说完不再看鸾贵妃一眼,跨步回了自己的座位。 对于元婉的态度,鸾贵妃倒是不恼。 她看了看太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又道:“太后娘娘,臣妾这可不是胡言乱语。若是她暖贵嫔一直呆在宫中,就算是一直服着避孕药而有了身孕,臣妾无话可说。可是偏偏是在她离开皇宫而且停药的这段时间。所以臣妾为了皇嗣的血统纯正,不得不冒死向太后言明此事,而且臣妾这是打听过太医院的太医的。在太医院之内连那捣药的小医士都知道皇上在给暖贵嫔服避孕药,您随便叫来一个一问便知,何况臣妾这里还有暖贵妃与其它男人来往的证据。” “什么证据?”太后的声音中已经带着越来越深的怒意。 一直还算平静的季子衿也终于歪头去看她说的所谓的证据,然而只见鸾贵妃一抬手,一旁的随喜便从袖中拿出两个封存,季子衿的心不由得冰凉一片。 殿内的一众妃嫔也不由怔住,甚至有些已经开始窃窃私语:“哎呀!还真是有证据……” 慧妃和元婉的脸色越来越白,她们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子衿,目光闪烁不定。 虽然这样远距离的观看,她也看得出那是她写给冷木易,和冷木易回信给她的两个信封。随喜居然这样有心机,让她传了两封信,她居然把信皮都留了下来。 季子衿的身子剧烈地抖了抖,狠狠盯着随喜。 然而随喜却似什么都没看到一般,将眼脸转向了别处。那眼中满是傲然与胜利。 太后接过那两个信皮瞧了瞧,厉声道:“这倒像是暖贵嫔的字,不过这个冷木易是谁?” “回太后,是暖贵嫔娘家的亲戚。也是季大人的随从,从小在季家长大,和咱们暖贵嫔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呢。”鸾贵妃瞟了季子衿一眼道:“这进了宫做了妃嫔还和以前的老相好私相授受,怪不得老佛爷去别院养病,她赶紧巴巴的跟去侍疾,还不是有和老相好相见的机会,没想到不但见了,肚子里还带着一个小的回来。” “鸾贵妃,你含血喷人!”季子衿终于忍不可忍站起身怒声指责她。“我和冷哥哥确实从小一块长大,但也仅有兄妹之意,并未有男女之情。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鸾贵妃和随喜姑娘,你们这般陷害于我,究竟居心何在?” 鸾贵妃得意一笑,丹凤眼不由微微上扬,道:“我可没想陷害你,我是在保护皇上,保护皇家尊言,更是保护皇室血统纯正。” 她倒是说得句句名正言顺,义正辞严。而季子衿已经气得浑身抖如筛糠一般瑟瑟着,几乎站起站不住。 “姐姐,你有着身孕,别激动。”元婉赶紧过来扶她,并软语相劝:“事情还有待查证,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还有太后在这为您作主,不行的话我们就去求皇上还你公道。” 事情到了这个火候,元婉也不再躲躲闪闪,索性直接和那鸾贵妃摆明立场。 “妹妹……”她死死抓住元婉的手,泪水如注,嘴角青得发紫,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直在门口候着的水漾也终于控制不住,推门跑进来跪地哭道:“太后娘娘,其实太医院的那些‘补汤’早被我们娘娘发现了是避孕用的,所以娘娘都用那些药浇了花,并没有服进肚子,所以才会有孕,太后千万不能冤枉了娘娘啊!我们娘娘腹中的龙胎,可是太后嫡亲嫡亲的孙子,太后您万不可轻信他人陷害之言而后悔莫及啊!” “真是没有规矩!”一直未作声的罗月汐,突然在一旁厉声道:“你一个宫女,竟然没经允许竟然私闯进殿来,惊扰太后,该当何罪?何况水漾你是暖贵嫔的亲信,你的话怎么能作数,赶紧下去吧,再胆敢私闯进来本宫定对你用刑侍候。” “太后娘娘,我们娘娘是被冤枉的,娘娘她先前已经痛失一个孩子,现在万万不能再有任何差池了,那娘娘会活不下去的……”水漾哭着膝行向前两步,继续哭诉。 水漾还欲再说,却被慧妃制止了。 慧妃向她使了个眼色,道:“水漾,你下去吧,太后治理后宫一向贤德,不会冤枉了你的主子的。” 水漾瘪了瘪嘴,只好哭着退了下去。她自是明白慧妃的衣服,慧妃也是不想让她再以身犯险,以她微弱的身份不但救不了季子衿,反而会将自己置于险地。所以她只好隐忍着内心的冲动,极为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鸾贵妃瞄了罗月汐一眼,甩了一个极为默契的眼神给她。 在共同的目标面前,原来她们也有站在一条战线上的时候。 鸾贵妃笑了笑,低眉顺眼地对太后道:“太后娘娘,以臣妾看这事已成事实,事关皇室血统是否纯正一事,您可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啊!以臣妾看这种事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母后。”罗月汐笑了笑,接话道:“臣妾这次的想法倒是和鸾贵妃不谋而合了。臣妾知道母后治理后、宫一向是宽厚待下,但是其它的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也就算了,大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这事关皇家子嗣之事却是万不能大意了。无论暖贵嫔产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若是此事一旦外传,给我们皇室抹黑不说,他日史书工笔那得多影响皇上和太后的声誉啊!所以臣妾也以为这事不得不重办了。”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什么话?”里间突然传来静安清脆的声音,声音已至,身影也缓缓走了出来,她朗声道:“贵妃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皇后说为了皇家声誉不得不重办。你们可是这后、宫中除了老佛爷和母后位份最高的人了。以我看倒是觉得贵妃没有贵妃的样子,国母没有国母的度量。抓住人家一点小事就揪住不放,什么血统纯正,什么皇家声誉,还不是你们用来扳倒暖贵嫔的借口而已。”RS 第二一九节:指证 静安公主你……”罗月汐和鸾贵妃同时脸色泛白,十分尴尬。 这些话虽是实话,但是在场的妃嫔又有哪个敢当众搓穿皇后和鸾贵妃。但是静安却敢了,一是因为她这种爱打抱不平的性格;第二自是因为她受太后和皇兄的宠爱,即便是说错了,这一后一妃也不会拿她怎么样,所以自是胆子大了些。 而罗月汐和鸾贵妃除了无言以对和敷衍,便也说不出什么了。 “哎哟静安公主,你这是想哪去了,我和皇后不管怎么样都是为了皇家着想的。”鸾贵妃脸色不悦,讪讪说道。 “是呀!”罗月汐笑道:“公主还小,前几年又一直在外游山玩水,鲜少参与宫中之事。哪懂得皇嗣的血统纯正与皇家的声誉有多重要。不过公主一直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今儿怎么倒是对暖贵嫔呵护起来了。” “皇后说得不对。”静安不苟言笑,一脸正色道:“首先我可以承认我年龄不大,但是至少比皇后你这个国母大。虽然未必国母能管的事,我也事事管得,但是我静安的性格大家都知道,那就是木匠的刨子---爱打抱不平。遇到不公之事就想管一管。所以今天这事并不是我呵护暖贵嫔,而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立场来看待这件事情,往往更能看到事情的本质。以我看来,你们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如请皇兄前来一问究竟吧!” ”静安公主这话说得好,臣妾也觉得该请皇上来。“鸾贵妃马上接口道。 太后冷冷地“哼”了两声,对孙姑姑道:“去!请皇上来永寿宫,再去太医院请两个太医过来。” “是,太后。”孙姑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出了大殿。差人去请太医,而她则亲自去了议政殿。 到了议政殿夜未央刚好下了早朝,正在殿内换下紫金龙袍,听孙姑姑简要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也不待用早饭,便急急赶到了永寿宫。夜未央前脚刚进门,后面两个太医也跟了进来,来的二人是院使赵政和太医郭少本。 夜未央坐在那里假装不知发生了何事,却听太后一直在向太医问话。 “赵大人,自上次暖贵嫔小产之后,身子是不是落下了病根不宜再有孕,所以皇上暗中差你们太医院给暖贵嫔安排了避孕的药,而暖贵嫔并不知情,不知此事可否属实。”太后冷声问道。 赵政上前答道:“回太后,确有此事。”他回手指了指郭少本道:“而且这事正是郭太医一手经办的。” 太后眼皮一挑,看向郭少本。 郭少本马上上前答道:“回太后,确有此事。” “那你有没有按皇上的吩咐,如常给暖贵嫔送药过去?”太后继续问道。 郭少本道:“回太后,臣一直按皇上的吩咐做,不敢怠乎。” 太后又问:“那么两位太医说一说,一直服这种避孕药的女子有没有可能怀孕。” 赵政答:“回太后,几乎没有可能。臣在宫中任太医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服药还能有孕的妃嫔,但是这药性子柔和,一副药的药效只可持续四到五天,若停药四五天之后,一样可以有孕。” 太后想了想继续道:“为防万一,赵太医也为暖贵嫔诊一次脉吧,看看她的孕期到是有多久了?” “是”,赵政应声走到季子衿面前,手腕处覆上帕子,他便将双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双眼微眯。 不一会儿赵政的眉毛抖了抖,收回手道:“皇上,太后,依臣看暖贵嫔的脉象,腹中龙胎应是约两个月。” 太后的眉头皱了皱,没有说话。夜未央却朗声道:“谁能告诉朕,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暖贵嫔诊脉,有什么问题吗?” 静安看皇后脸现不悦,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太后只是皱着眉头,却也没有作声,倒是鸾贵妃有些跃跃欲试,她赶紧抢前一步说道:“皇兄,臣妹来告诉你如何?” “好,那就静安来说说。”夜未央目光转向她,一脸认真。 静安道:“事情原本是暖贵嫔落水之后,皇兄暗中命太医院给她服了避孕的药物,但是在她去别院为老佛爷侍疾的两个月后,发现有了身孕。鸾贵妃说她在宫中一直服药不可能有孕,而是去了别院药停了才有的身孕,而这期间皇兄并未去别院看暖贵嫔,所以鸾贵妃和皇后怀疑暖贵嫔腹中的孩子并非是皇兄的。” 夜未央的脸色变了变,挥手道:“你继续说。” “是,皇兄。”静安继续道:“而暖贵嫔和她的侍女水漾则说,暖贵嫔一早就发现了那药是用来避孕的,所以她根本没喝进肚子,而是把太医院送去的药都浇了花,所以按她们的说法便是暖贵嫔在宫中有孕,只是在别院期间她并未发现。而太医的诊脉结果则是在两者中间,定论不出哪一方是错,哪一方是对。现在就看皇兄相信谁了。” 静安话音刚落,鸾贵妃马上不无委屈地尖叫道:“皇上,臣妾可不是胡说,臣妾是有证据的。暖贵嫔和宫外那男人互相来往可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了。” 夜未央双眉一拧,喝道:“什么宫外的男子?” 随后,太后把那两个信皮递给夜未央道:“皇帝你瞧一瞧吧,这是随喜交上来的,她是暖贵嫔的陪嫁侍女,入宫后曾经给暖贵嫔与这个冷木易之间传送信件,这是她暗中留下的信皮。” 夜未央握着那信皮,死死盯着季子衿的字迹,嘴角抖了抖,看了季子衿一眼,又看了随喜一眼,却是没有作声。 太后想了想,又转头补充道:“据随喜说,这个名叫冷木易的男子是季家的亲戚,自小在季家长大,与暖贵嫔的关系十分亲厚。倒是有几分青梅竹马的意思。” 夜未央顿了顿,平静道:“既是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深厚一些也属寻常。有很多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的人,所以关系亲厚一些倒也无可厚非。”他惦了惦那两个信皮,道:“这只是两个信皮,相当于家书一般,也说明不了什么。若是你们都觉得暖贵嫔和这个冷木易关系非同一般,那就拿出有实在意义的证物吧,否则的话,又何需这般大惊小怪,难道进了宫做了朕的宫妃,就要断绝亲情吗?” 大家都以为夜未央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却是这般光景,不由得都有几分愣怔。 但是太后那张脸,却没有任何缓和的神色,依旧严峻。 倒是静安笑了笑,得意地高声道:“我就说吧,皇兄是明君,绝对不会像某些人那么狭隘而冤枉好人的。” 罗月汐和鸾贵妃面上一耸,急速的对视一眼后,都发现对方脸色青白相间异常难看,由此可以想到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元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慧妃也在一侧偷偷拍了拍季子衿搭在椅上的手,以示安慰。皇上没有怪她,太后顾及皇上的面子,隐忍着不好发作,就在大家都以为风平浪静皆在欢喜之时,然而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又过了一会儿,鸾贵妃双目一闪,对着随喜使了个眼色。 随喜马上会意,便笑着向前走了两步,娇声说道:“皇上,太后娘娘,奴婢这还有一样东西,请皇上和太后观看。”说着,她便从袖间抽出一张纸,准确的说应该一幅画,卷着递到了鸾贵妃的手里。 季子衿当即心头大惊,只好用一只手死死地扶住椅子,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紧张。 鸾贵妃打开画卷,娇声一笑道:“皇上,这是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位女子,身穿一袭湖蓝色长裙,坐在一株桂花树下琴弹,那琴正是一架七弦琴,倒是和暖贵嫔的琴有几分相似,至于这人嘛,唇红齿白,纤纤楚腰,就更是像极了暖贵嫔了。还有这诗写得也极好。”她看了夜未央越来越生冷如铁的面颊,款款深情地念道:“长日漫漫,抚琴城河畔。弯月皎皎,夜念翦云衫。别亦难,相聚难,苦思人未还;星斗转,隐秋山,夜夜盼昔颜……” 正在大家都十人惊愕之时,鸾贵妃又道:“这城河畔指的就是咱们这皇宫吧?这翦云衫可是百姓人家青年男女的定情之物,还有这诗也够深情的,也不知道这是一段怎么样缠绵悱恻的感情,竟能让人写出这般痴情的诗句来……” 鸾贵妃火上浇油的效果,是让整个永寿宫都静了下来。众人的思虑皆围着这张画,这首诗,还有就是皆觑着夜未央和太后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出。 一则怕惹火烧身伤了自己,二则倒要看看这等事皇上和太后该会怎么处理。 夜未央脸上泛着青色,而太后却已是山雨欲来之势。 而季子衿只是盯着脸上略带几分得意的随喜,喉间如卡了一块锋利的骨头一般,吞不进去也吐不出来,那滋味简直是生不如死。RS 第二二零节:禁足 半晌后,太后似乎终于隐忍不住。 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她手中的茶碗重重砸在小几上,直震得人有一种心肝俱损的颤动。 罗月汐思索片刻,柔声道:“母后,您看这事儿……暖贵嫔与这叫做冷木易的人私下有情,已是事实,您看怎么处置暖贵嫔和季府以及这个冷木易。还有那暖贵嫔腹中的孩子是留还是不留?” “单凭一幅画就能断定暖贵嫔和那人有私情吗?这也太武断了。”静安抢话道。 “静安!”太后沉着脸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 “太后……”静安嘟着嘴,一副不甘示弱的样子。 “哎哟公主,这宫里都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了,你就不要再惹太后烦心了,让皇上和太后决断就是。”鸾贵妃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道。 静安狠狠地瞪了鸾贵妃一眼,“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太后嘴角颤了颤,正欲说话,却被夜未央抢话道:“暖贵嫔与冷木易之事,在朕没查清之前先禁足暖秀宫,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来走动;暖贵嫔之父季司鹏罢官暂且禁足季府,至于那个冷木易朕要将他抓到宫中好好审问。” “那暖贵嫔腹中的孩子?”罗月汐追问道。 夜未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朕还没有查清事实,如何处置那孩子,万一错杀了朕的孩子,谁担得起这个责任?”他仰头想了想,有些失望道:“月汐,你腹中也有孩子,你也即将为人母,将心比心想一想,岂能说出这番话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罗月汐脸上瞬间变色,赶紧曲膝道:“臣妾知错。” “朕还有折子要批,都不要挤在这影响太后歇着了。”说罢,夜未央起了身。迈步欲离开之时,鸾贵妃急忙说道:“皇上,暖贵嫔禁足,那三皇子可不能再跟着她这个带罪之身了。何况三皇子现在还正病着,臣妾觉得,三皇子痢疾就是暖贵妃照顾不周,不然好好的孩子……” 夜未央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转身道:“既然你喜欢三皇子,那就让三皇子去你的宁瑞宫吧,不过朕有话言明,你若照顾不当,朕不但要将三皇子收回,一样会重罚你。” 鸾贵妃大喜,“谢皇上,皇上放心,臣妾定好好照顾三皇子的。” 夜未央走了两步,又若有所思地回头瞧了一眼鸾贵妃,又瞧了瞧鸾贵妃身后的随喜,突然抛出一抹笑意道:“这个丫头是你调教的吗?千伶百俐的。” 鸾贵妃脸色微白,起身道:“是,皇上。她叫随喜,之前是暖贵嫔的陪嫁丫头,后来暖贵嫔入了冷宫,她就跟了臣妾。” “随喜?”夜未央又笑了笑,道:“这名字好,喜庆。人也机警乖巧,鸾贵妃,朕找你要了她如何?” “啊?”鸾贵妃本已预感不好,却没想到皇上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人,不由得更是一愣。虽是心中千般万般不乐意,却也只好强颜欢笑道:“皇上若是喜欢,臣妾自当乐意。” “好!”夜未央边走边说,道:“那就封为喜美人吧!” 一众人看着夜未央的身影消失在永寿宫,皆面面相觑,唯有随喜脸红得如熟透的石榴一般。 季子衿是被搀回暖秀宫的。 回宫之后,她坐在那里整个人就如一块木头一般,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是木然的。 “暖妹妹,你也别太忧愁了,皇上说他会查清的,一旦查清了就会还你清白的。”慧妃在一旁眼泪汪汪地劝着她。 而元婉却早已哭得泪如雨下,她想控制自己的情绪,可是泪却越抹越多,终是忍不住泣道:“姐姐上次怀胎的时候,受了那么多苦,最后连命差点都没了。好不容易又怀上了第二胎,可那几个丧心病狂的人却这般对你……” 她没说完,季子衿已经开始呕吐不止。 慧妃马上抚着她的后背道:“怎么害喜这般厉害?” 她吐了一阵,擦了擦嘴角扬头道:“姐姐,我只是觉得恶心,那些人让我觉得好恶心……” 慧妃叹了一声,道:“那些人是什么嘴脸我又怎能不知。只是姐姐劝你别怪皇上,皇上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想护着你却也得有理由才行,要怪就怪那随喜太有心机,一幅画弄得咱们没了还手的机会,连皇上也是无计可施了。” “皇上待我的心意,我又怎会不知。”季子衿漱了口,抚着胸口道:“今日若是由太后来裁决,恐怕我肚子里这孩子是保不住了,至少要一碗红花给我灌了进去,那我岂不更是生不如死。至于随喜我当真是低估她了,低估了她的心智与心机,更是低估了她的狠心,原来在我身边一直养着这样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亏我还像亲姐妹一样待过她!” 一边的欢颜突然咬牙切齿道:“娘娘,待奴婢去掐死她这个恩将仇报的东西。” 季子衿冷笑两声,道:“你当她还是从前的小宫女吗?她现在可是美人了,身边总有那么几个人在侍候着,岂是你说动手就能动手的。” “娘娘,我去!”门口的小康子脸红脖子粗地窜了进来,一股怒气在他脑门处盘旋,久久压制不下。 季子衿摇摇头:“你倒是有这个本事,不过她死了不但洗刷不了我的冤屈,反而会惹来更多祸事,所以我们还是等吧,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制她于死地。” “娘娘,奴才实在为您鸣不平,奴才这肺子都要气炸了。”小康子哑着嗓子嘶吼着。 季子衿望着窗外,脸色慢慢恢复平静,她一字一顿道:“炸了也要忍,除了忍我还有其它办法吗?” “你知道就好,暂且先忍一忍吧!就算为了孩子。”慧妃轻声道。 她咬了咬牙,分别抓上慧妃和元婉的手,狠狠道:“为了孩子,为了我自己的清白,为了我的父亲母亲,为了皇上对我仅存的信任,我都要忍住好好的活下去。想死很容易,一脖子吊上去也就完了。可是若我真是一脖子吊上去,双腿一蹬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这样一来不但不能洗刷我的耻辱,她们反而会说我畏罪自杀。所以为了我的亲人们,我不但要好好的活着,而且这一切我都会让她们加倍的偿还回来。” 直到她说完这一番话,慧妃和元婉才算稍稍放下心来,拉着她的手都默默流下了眼泪。慧妃伸手抚了抚她依旧很平坦的小腹,喃喃道:“孩子啊!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你母亲啊,为了你,她受了好大的委屈。” 季子衿也抚了抚肚子,泪中带笑道:“不求他回报,只求他健康平安的长大。” 元婉又抹了抹眼泪,道:“为人父母的,还不就是这个心愿。” 接下来的日子,暖秀宫内的众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共同抵御这难熬的日子。难熬的同时,小康子和欢颜、水漾、如意等人却也觉得日子充满了希望。他们相信身子不怕影子斜的道理,相信自己的主子总有一天会有出头之日。 但是主子被禁足,内务府的奴才们不免也日渐冷落了这里,各种生活用度由最开始的缺斤少两,演变成后来直接少了一大半。 万幸的是小康子的师傅之前经季子衿的提拔在内务府当了小官,所以在他方方面面的照顾下,这一宫人的吃穿用度还算过得去。而最让季子衿欣慰的是,她这次禁足,一宫的奴才竟没有一个要求离开的。 她主动将这些人叫过来说放他们自由,却也没有愿意走的,都说誓与主子在一起,甚至那从悦仙宫过来的暗香,也愿意一直过在这与大家共同吃苦受罪的日子。 而后面的日子则是多日来没有变化。亦如夜未央说得那般,她被禁足在暖秀宫,如何也出不去了。季司鹏也被罢了官,禁在季府内。倒是冷木易没有被他们抓到,据说是逃亡在外。 日子一久,她的一颗心越来越焦急,却是什么忙也帮不上,偏偏害喜又害得厉害,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还不到三分钟,必保起身去吐,直吐得胃里翻江倒海,差点把胆汁就快吐了出来。 幸好夜未央只是禁了她的足,并没有限止别人进来看她。所以慧妃、元婉、还有郭少本还是会经常来看她的,郭少本自是会带着护胎药进来,以确保她和孩子的安全。 而慧妃和元婉皆是从日用所需到各种吃食用度都一应照顾到。 自从季子衿被禁足之后,似乎慧妃和元婉宫中的所需东西,内务府比以前给的多了。难道这不是有人在暗中相助吗? 慧妃每每都猜测是皇上的意思,季子衿也只是笑而不答。 日子久了,几人也就不提了。反而暖秀宫中少了什么,慧妃和元婉那里肯定会多出来。虽然和以前的日子没法比,但一应吃穿用度倒也没有缺得厉害。 护胎的药也有郭少本照顾着,养胎的补品慧妃和元婉隔三差五便送来一些,就连病中的老佛爷也时常差人送补品过来。RS 第二二一节:崩天 一个月后,天气越发开始闷热起来,季子衿的害喜症状虽然因为怀孕足了三个月而有所减轻,但是每天挺着日渐丰满起来的肚子与这炎热的暑气抗争,已经是一件很残酷很吃力的事情。 而且心里还要时时挂记着被禁足于季府的季氏夫妇,和一直流浪在外音信皆无的冷木易。甚至是想知道一点病中的老佛爷的近况,也要慧妃和元婉来看她时,一一说与她听,她才能知晓。 所以,在现在看来,暖秀宫就如与外界隔绝了一般,即便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耳朵竖得直直得,若是没有人进来,依旧看不到、听不到关于外面的任何消息。 自禁足以来,夜未央从未在她的暖秀宫出现过,也未曾差人传话一言半语。仿佛季子衿这个人就在他的世界里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一般,甚至连一点影子都没有留下。 而慧妃和元婉倒是亦如从前那般,对暖秀宫百般照顾,只盼着她早日将腹中的孩子平安产下。再思虑着日后的对策。郭少本每次来的时候,她都会问一下老佛爷的近况,而郭少本每次都是摇头叹息。 所以她已经感觉到老佛爷的身体可能越来越不好的,因此心情也如外面的天气一般,异常焦灼起来。 这一日,闷热了多日的天气,终于在夜间的一场倾盆大雨突然而降后,让人感觉到了丝丝清凉。 晨起推窗而望,院内嫩绿中又带着露珠的植物,鲜嫩得如出水芙蓉一般。 一群群羽翼未丰的鸟儿,从这个屋檐飞到那个屋檐,不时传来它们引吭高歌的清脆之声。一条条隐藏在嫩绿枝叶间的幼虫,正爬在沾着露水的枝芽上慵懒觅食,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宁静、而又安祥。 本来见到眼前的一幕,多日来焦躁的心情,似乎也应该有所缓解。可是当躲在层层云雾后的太阳缓缓升起时,随着一道道金色光束,悄无声息地射进了小院,她的心情越发的不安起来。 放下手中喝了一半的牛乳,季子衿抚了抚胸口,颤声道:“水漾,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事情要发生一样。而且昨晚做的梦,似乎也不太吉利。”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娘娘就是太过忧虑了,我们现在的近况已经这样,还有什么会比这更不好的呢!”水漾说着将面前的糕点盘子向她的方向推了推,又道:“娘娘尝一块这松翠糕吧,昨儿婉昭仪特地命人送来的。” 季子衿望那糕点一眼,实在觉得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道:“水漾,给我拿把剪子,反正闲着无事,我去把外面那些乱长的枝枝叶叶该修剪一下了。” 水漾忙递过一把剪刀,笑道:“是该修一修了,以前娘娘总是心软,放过了别人却苦了自己。” 她凄苦一笑,推门走到外面的一棵观景树前瞅了瞅,手起刀落间便剪掉了一根枝叶,道:“我现在已是自身难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整日被关在这里,就这么巴掌大的一块儿天,现在是真真知道了什么是坐井观天的感觉了。” 水漾一笑:“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娘娘在冷宫之时,不是一样也熬过来了。奴婢相信这一次娘娘还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我是金子吗?”季子衿自嘲地笑着:“我连病中的老佛爷都不能去探望,我还能发什么光,恐怕……”她抚了抚小腹,伤感道:“恐怕这个孩子也是个苦命的,遇到了我这样懦弱的母亲,怕是想保护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娘娘莫要妄自菲薄,一切都要静待时机才是。”水漾倒是对她信心满满。 “但愿吧!”她淡淡的说了句,继续修剪着面前的枝叶。 水漾还欲再说什么,却突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哀乐之声。那声音凄然悱恻,让听者无不心碎。 季子衿一怔,剪刀瞬时落了地,她慌乱地抓住水漾的手,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愣怔了半晌才泣道:“水漾,你听到了吗?今晨起来我就觉得心绪不宁,这哀乐之声会不会是老佛爷,她,她崩了?” 水漾一个忍不住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泣声道:“娘娘您是怀着身子的人,莫要悲伤了,前些日子婉昭仪来的时候就说老佛爷不大好,恐怕熬不了多久了,都是怕您担心所以没告诉您。” “老佛爷,老佛爷……”子衿大哭出声。 “娘娘,你要爱惜身子啊……”水漾劝道:“老佛爷寿终正寝,又身为太皇太后,这辈子没有什么委屈和遗憾了,娘娘您就不要为她老人家难过了。” “可是老佛爷那么疼我,她走了,我不能在她身边尽孝,连看都没看上一眼,我,我这心里疼啊……”她双眼泪如雨下,转身就奔门口冲了过去,声嘶力竭道:“我要去送送老佛爷!” 水漾在后面追了上来,急道:“娘娘,大门在外面上了锁,侍卫不经皇上同意,不会放您出去的。” “我管不了那么多。”说话间,她已跑到大门口,伸手就用力向门板砸去,“开门,求你们开开门,我要去送送老佛爷。” “娘娘,没用的。”水漾追了上来,在她后面劝着。 这个时候季子衿哪里听得进去她的劝解,只一味地用力敲打门板,大吼道:“求你们放我出去送送老佛爷,或者帮我给皇上或慧妃姐姐带个话也行。” 她喊了半晌,外面的两个侍卫就如泥胎木偶一般,一点反馈回来的声音都没有。 她的眼泪就如冲破了堤坝的洪水,汹涌不止,越流越多,直到整个人都哭摊在大门口,身上再没一丝力气。小康子才将半昏半醒的她抱进殿内。 然而进了殿,她的眼泪依旧没有停,只是由先前嘶哑的哭声,变成了之后的默默流泪。 宫里的哀乐响了三天,季子衿足足哭了三天,到后来她几乎想哭都哭不出来了,似乎眼泪干涸了一般。 直到七日后,元婉穿着孝服来看她时,她还躺在床上动不了。她没有问老佛爷的事,而是问:“随喜的美人当得怎么样?” 元婉撇了撇嘴道:“自那日封了美人之后,一个月三十天总有那么二十天是她到养心殿侍寝,已经盖过了任何一个妃嫔的风头,若不是老佛爷崩天了,皇上就升她为才人了。” “是吗”季子衿恨得牙根痒痒,那是一种蚀骨的痛与恨,让她想忘都忘不了的感觉。 元婉握着她的手劝道:“姐姐,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再考虑以后的事情。相信皇上不会那么绝情的,若是他真一味相信鸾贵妃和随喜的话,当初就不会留你的活路了。” 季子衿握了握拳,道:“妹妹放心,我会好好将孩子生下来的,不然怎么对得起她们陷害我的一片苦心。” “嗯。”元婉重重地点着头,却看着季子衿越来越消瘦的样子,忍不住心疼得直落泪。 元婉来的当天,青姿姑姑也来了,她也是一身孝衣。 季子衿和水漾见到青姿的那一瞬间,眼泪再也止不住,又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青姿这才道:“娘娘也莫伤心了,老佛爷走得很安祥,她是笑着离开的。她对奴婢说她这一辈子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但却活得问心无愧,唯一遗憾的是,她没能陪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所以老佛爷让奴婢转告娘娘,娘娘您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孩子,不然您会一辈子后悔的。” “老佛爷她相信我吗?相信我没有在外面有私情,相信这孩子是皇上的吗?”季子衿泪眼朦胧。 青姿重重点头,道:“老佛爷相信,她一直都相信。” “老佛爷……”季子衿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越抹越多。 这时青姿从怀中掏出一个丝帕,打开丝帕里面放着一个玉如意,这个东西季子衿认得,当年她就是用这个玉如意让小康子去找罗修恩,从而才使老佛爷回宫的。 青姿道:“老佛爷说这玉如意不止是老佛爷的象征,更是皇权的象征。老佛爷临走时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娘娘,她说若是危急时刻,娘娘把这个拿出来,可保娘娘一命。” 她哆哆嗦嗦地伸手接过玉如意,握在手中泪水再次如雨而落:“老佛爷临走时还想着我的安危,可是我连送都没有送送她……” 青姿拍拍她的手,道:“老佛爷一切都明白,娘娘莫要自责。” “那青姿姑姑你以后有何打算吗?”季子衿问道。 青姿一笑,道:“明儿老佛爷就入皇陵了,奴婢已经请示了皇上和太后,奴婢会随太后入皇陵为太后守陵。” “皇上和太后可同意了?” 青姿点头:“同意了。”随即她也眼泪汪汪道:“所以娘娘,奴婢的年纪也不小了,今生今生恐怕是最后一次见娘娘了,入了皇陵就是守在那里,没有机会再出来了。” “姑姑……” 季子衿、青姿、水漾三人抱在一起失声痛哭。RS 第二二二节:意外 又过了一个月,天气正值晌午过后,外面闷热得没有一点儿风丝,季子衿正和水漾坐在亭子里乘凉,却见慧妃和元婉带人捧着一些防暑用的东西走了进来。 季子衿笑着迎了上去,道:“这么热的天儿,又是大晌午的,你们也不在宫中好好休息,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这不是怕你热到吗?”慧妃笑着命宫人将东西放好,又对她道:“你瞅瞅还缺什么不,我再差人送来。” 季子衿满眼感动,道:“老是让你们往我这送东西,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不是怕内务俯拜高踩低欺负了你吗?我们不惦记着你,谁惦记你。”元婉说完,拉着慧妃也进了亭子,三人相视而坐。 一旁的水漾赶紧叫着如意进得殿中去准备凉茶和果子。 慧妃瞥了一眼季子衿的肚子,笑道:“哟!这肚子怎么像吹了气似的,长得可真快。” 季子衿也笑:“能不快吗?我这一天能吃能睡的。”说着又担心道:“慧妃姐姐,可有冷哥哥的消息?皇上抓到他没有?” 慧妃摇头:“皇上只说抓,可是又没见差人出去,我猜是不是皇上有意放他一马?” “会吗?”季子衿奇道。 元婉接话道:“姐姐,你在这宫中出不去,有好多事你都不知道,我们最近没有来也是因为宫中发生了好多事,唉!皇上也心烦着呢,可能一时就顾不上你那个冷哥哥了。” “哦?”季子衿一奇,问道:“老佛爷已经仙去一个多月了,宫中还有什么大事是皇上要忙的?” 元婉撇了撇嘴,抓一颗如意刚刚端到桌上的果子放在嘴里,带着几分神秘说道:“皇后娘娘小产了,而且太医说她以后都不能再生了。” “啊!还真是小产了啊!我回宫的时候就听皇上说她胎象不稳,又漏了红,结果还是没有坚持住。那为什么以后都不能生了呢?”季子衿不免好奇。 “这就不知道了。”元婉直摇头:“我和慧妃姐姐也足有半月没见到皇后了,自她小产之后,谁也不见。就一个人静静地在宫内养着呢,估计也是心里不好受吧,我们这些有孩子的,更是不好去打扰。” “嗯”季子衿点头,又问道:“除了这件事,宫中还有什么事?” “还有两件事是关于鸾贵妃的,她的事啊还得慧妃姐姐说,我说不太明白呢。”元婉又吃了一颗果子,看向慧妃。 慧妃缓缓一笑,道:“鸾贵妃的事和皇后的事正相反,皇后是流产了,鸾贵妃是怀孕了!” “怀孕!你们说鸾贵妃怀孕?”季子衿惊得如看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又眼睁得大大的。 “是啊!”慧妃惊讶地看着她,道:“暖妹妹为何这般惊讶?” 季子衿平复了一下情绪,见没有外人,便道:“慧妃姐姐入宫日子最久,婉妹妹也做了几年的宫女才封为美人的,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以前有一个郑贵人,因为伤害了鸾贵妃,所以被打入了冷宫。” 元婉有点茫然地想了想,恍忽道:“似乎有点印象。” 慧妃却点了点头,说道:“这个郑贵人我是记得的,虽然人长得平常无奇,也不受宠。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和先皇后交络密切上了,从而也得了宠,还有过身孕。只是孩子没保住,后来是因为她说鸾贵妃害了她腹中的孩子,一气之下冲到宁瑞宫找鸾贵妃理论,结果出手将鸾贵妃推撞到石柱上,鸾贵妃当场头破血流,她也就被打入了冷宫。” “嗯。”季子衿也点头,道:“郑贵人对我所说,也大概如慧妃姐姐所说的差不多。但是她说鸾贵妃确实是害了她的孩子,而且她并没有推鸾贵妃撞石柱,而是鸾贵妃自己撞,而陷害于她。” “是这样吗?”慧妃一惊,奇道:“怪不得当时我就觉得这事有些奇怪,但是当时鸾贵妃位份高,娘家地位重,自不是她一个小小的贵人可以比的,她能有胆子去找鸾贵妃理论这也实属勇敢之辈了。只是郑贵人在宫中无权无势,唯有先皇后一个可以帮她,但先皇后却没出手。” 元婉道:“先皇后哪里会真的帮她,估计也是借鸾贵妃之手除掉她的孩子呢,就算没有直接帮忙,推波助澜也是有可能的。” 季子衿看了元婉一眼,道:“郑贵人和婉妹妹说得一样。” “这样说来那郑贵阳人也挺冤枉了。”慧妃叹了一声。 季子衿也长舒了一口气,道:“她还真是冤枉呢,冷宫的日子不好过,以前我出入自由的时候还能让小康子隔着时日便给她送些日用吃食过去,现在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一切还要姐姐和妹妹照顾,所以也就忽略了她了,想必她现在过得也是不好。”说着她忽然又觉得将话扯远了,又道:“就是这个郑贵人告诉我,鸾贵妃之所以多年不孕,是因为先皇后一直在她的食用油里面掺入了避孕籽榨的油,长久食用下来,她的身子越来越寒,几乎已经吃成了不孕体质。” “避孕籽?”元婉大惊失色,“那东西不是宫中禁物吗?” 慧妃却道:“是宫中禁物没错,却可以偷偷摸摸从宫外带来,不过我倒是头次听说那东西居然可以榨油。” 季子衿解释道:“可以榨油的植物其实很多,我们宫中现在常食的油通常是芝麻和花生,其实核桃、橄榄、葵花子、大豆、油菜子、杏仁等这些果实都是可以榨油的,而且同芝麻和花生都是同理,那么避孕籽自然也可以,只是不知道是谁研究出这方法用来毒害宫中女子不孕,这招数未免阴毒狠辣了一些。” 元婉极为震惊,半晌后依旧缓不过神来。 慧妃更是一阵唏嘘不已,连连摇头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鸾贵妃自从跟了皇上之后,一直是最嚣张狂妄的一个,不是算计这个,就是陷害那个,没想到她自己却深陷其中而不自知,竟然被先皇后算计了这许多年。” “姐姐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害了宫中不少人,我怀疑三皇子的母亲湘妃娘娘,也是被她所害。”季子衿道。 慧妃一愣,道:“妹妹怎知?” 季子衿道:“因为水漾曾经是湘妃娘娘的管事姑姑,多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 元婉脸色泛白,紧张道:“现在想想还真是害怕,想着我怀绯玉那会儿,一直是姐姐护着我,姐姐入冷宫之后,我也是几次身陷险境,能将公主平安生下来,也真是不容易啊!” 慧妃和季子衿同时赞同的点头。 季子衿又道:“所以我才奇怪,鸾贵妃服了那么多年的避孕籽怎么就有孕了呢?” 元婉想了想,歪头道:“先皇后一去那避孕油自然就没人再管了,所以鸾贵妃的身子也就恢复了。” 慧妃脸上突然蒙上一层疑云,骇然道:“婉妹妹有所不知,那避孕籽是一种很烈的药物,若是让女子服上一大碗严重者可以致女子终生不孕,就算轻了,也会落下残疾,就算再孕,也难保胎儿健全。” 季子衿也是脸色渐渐惨白,愁云满面道:“鸾贵妃并非什么善类,也可以说是咱们的仇人,她的死活倒是与我们无关。只是我惦念的是皇上,如果她一直不孕也就罢了,皇上现在有儿有女,并不差她那一胎,可是一旦有了,若生出来是个不健全的,那皇上必定伤心难过……”她顿了顿又道:“生个不健全的我为皇上担心,若是生个健全的,我又为千皓担心,唉!” 她顿了顿,不忍再说下去,元婉也终于明白其意,无声地吐了一口浊气。 季子衿又问,“鸾贵妃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听说是鸾贵妃的祖父徐重和父亲徐征南在外面圈地敛财,有人奏到了皇上那里。皇上正在查呢!”慧妃想了想,道:“这事真是够皇上烦心的了,徐家父子在朝中为官多年,根基深厚,可谓是一棵盘根错节、影响深远的大树了,皇上不得不费些脑筋啊!” 季子衿脸上的愁容不由更重了几分,道:“这事儿我倒是不担心,皇上一定会想着法子解决的。我担心的是鸾贵妃怀孕了,她还能对千皓好吗?本来她就不喜欢千皓,就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或者以后想一想后位的野心所做的铺垫,可是现在她自己怀了身孕,若是再生个皇子,那么千皓可就……” “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了。千皓他毕竟是皇子,鸾贵妃胆子再大,也不敢把皇子怎么样的。”元婉劝道。 慧妃就叹了一声,道:“唉!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都有愁事就对了。我们是如此,皇上也是如此,她鸾贵妃自然也是一样。” “慧妃姐姐怎么了?也有不如意之事吗?”季子衿问道。 慧妃低眸没有说话,元婉却道:“太子病了,太医说恐怕和先皇后的病有几分相似,还正在观察着呢!” 季子衿不由打了个寒颤,惊道:“怎么会这样,太子他还那么小。” “唉!”元婉叹了口气,而慧妃则满脸惆怅与纠结。RS 第二二三节:闯宫 日子似乎就固定在了这里,日升月落间,一切似乎都未发生任何变化。除了时间在慢慢向后推移之外,唯一的变化就是季子衿的肚子在飞快地增长,而其它之事基本维持原状。 时间快速奔快,转眼间又到了大雪纷飞,满目飘白的日子。季子衿的肚子已经飞速增长到了八个多月,眼看着就像一个打满了气的气球一般,似乎随时都要爆炸一样。 自从发现怀胎之后,她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暖秀宫。虽然吃穿不愁,内务府略有怠慢时,慧妃和元婉马上就将缺少的东西填补进来,所以日子过得还算舒服。 然而一直担心自己的情绪不稳定,深怕胎象也不够安稳,结束却恰恰相反,她腹中的胎儿不但稳如泰山,而且据郭少本说,此胎的的胎象异样,似乎有双生之象。 当然,在这一切还未瓜熟蒂落已成事实之前,此消息仅季子衿和郭少本知道,就连慧妃和元婉,她也没有透露只言片语。 只是冷木易一直没有消息,季司鹏夫妇也一直被禁在家中,一直让她忧心不已。 虽然季家根基丰厚,就算整日坐在家中坐吃山空,那也是吃几辈子都吃不完的家财,但也未免着急上火惦念宫内身怀有孕,却被禁足的女儿,日子想必也是不好过。而冷木易自那之后似乎就消失了一般,再没有得到过他的任何消息。 有时候季子衿就在想,会不会冷哥哥已经被夜未央私下解决了,就像他常常私下出宫解决那些贪官恶人一般,而她刚一直被蒙在了鼓里,不然以冷木易的性子,怎么会扔下季家二老不管不顾而独自逃亡。现如今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免叫人起疑。 想到这些,她就不由得阵阵发冷。一种可怕的感觉便会慢慢侵袭全身。 而暖秀宫之中常来常往的也就那么几个人,慧妃,元婉,郭少本这几人倒是每隔上三两日便来走上一遭。雅嫔和桐贵人偶有来过两次。而太后和夜未央一次都未来过。 据最近一次来的元婉说:皇后罗月汐自上次小产之后,一直未有怀胎,情绪似乎也不太好。鸾贵妃的龙胎已有六个月,每天细心护胎中,而宫中最得宠的妃嫔依旧是随喜,她几乎日日到养心殿侍寝,但却一直未有怀孕的迹象。 但是因为她出身宫女,又隆宠不绝,几乎把养心殿当成了自己的居所,见到宫中众妃时更是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所以宫中没有任何一个妃嫔和她走得近,所以不但妃嫔们有事没事的就诽挤她一下,说她背主求荣或是山鸡如何也成不了凤凰之类的话,就连太后也对她的专宠独大而有了意见,也开始屡屡在众人面前将她说教。 所以这位外表光鲜亮丽,穿金戴银,又圣宠不衰的喜才人,其实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这日,大雪初晴。季子衿的肚子虽然爆涨到直身坐起都有些艰难,但为了打发时光,还是坚持着在屋内带着水漾和如意绣花样子,这时小康子突然进来道:“娘娘,张公公来了。” 季子衿一愣,抬头问道:“是张一吗?” 小康子道:“是。” “他许久不来,想必是有事吧,让他进来。”季子衿说着也不免心下琢磨是什么事。水漾和如意也赶紧停了手,直身立在一侧,迎着张一走了进来。 张一快步走了进来,脚步有些零乱,神情很是慌张,苦着一张脸,急急忙忙地拍手道:“娘娘,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不好了?”季子衿放下针线看着他。 张一继续道:“那个叫冷木易的人闯进了皇宫,现在正挟持着喜才人在议政殿门口大喊大叫呢!他说是喜才人冤枉了娘娘您,要让喜才人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并且还娘娘清白,否则他就杀了喜才人,娘娘您快去看看吧!” 季子衿惊得似乎话都不会说了,缓了半天才道:“好,我去,我去!” 身子刚刚站定,却又觉得不对,旋即道:“张公公,本嫔还在禁足期间,没有皇上旨意,恐怕我是出不了这个暖秀宫的。” “嗨!娘娘你就着衣走着吧,没有皇上旨意奴才哪敢来暖秀宫扰您清静啊!”张一急得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很是慌慌不安。 她一想也确是如此,没有夜未央旨意,张一哪敢来此私自请她出宫,于是脱口道:“对,对!瞧我都急糊涂了。张公公你先走着,一定要稳住冷木易,叫他不要冲动,本嫔马上就到。” 张一唤了声“是”,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水漾赶紧拿了件棉斗篷披在她身上,扶着她道:“娘娘小心,您现在身子沉重,外面又雪后路滑,一定不能急了。” 如意也赶紧跟上前来,一边一个搀扶着,出了暖秀宫门口,就见张一已经命人抬着辇轿在门口候着,二人又小心地将她扶上了轿,一行人这才急急忙忙地朝议政殿赶去。 待赶到议政殿门口时,只见大殿外已经聚集着很多人,宫内的侍卫们也左三层右三层地将议政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张一喊了一声:“暖贵嫔娘娘到……” 殿外的一众侍卫这才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待他们进得殿中,里面也是围满了人。夜未央、太后、静安公主、罗月汐以及一众妃嫔等人都在里面。季子衿与夜未央四目相触的那一刹那,她不由得一个激灵,他瘦了,神情也略显憔悴,忍不住心中一疼。 而他也望着她,虽然在他眼中看不到太多的万千内容,但是除了面对她如此之大的肚子的惊讶之色外,那目光中分明是复杂难言的…… 殿内的其它妃嫔也自是将目光聚集到季子衿如此之大的腹部上,本来鸾贵妃挺着她隆起的腹部在宫中行走时,还有一副沾沾自喜之态,但是她的肚子和季子衿的一比,那简单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月份仅仅大了两个月,但是肚子的大小却有了天壤之别。不免让鸾贵妃心中又生出几分怨恨来。 但是此时此刻容不得他们任何一个人多想,季子衿的目光也是没有时间多在夜未央身上留连忘返,更没有时间去思虑夜未央眼中的复杂难言,甚至都没有好好的向夜未央和太后福上一礼,她便将目光转向了冷木易。 一切果真如张一所说,冷木易用一柄闪着寒光的冷剑架在满脸惊恐的随喜的脖子上,见季子衿挺着大肚子走了进来,他嘴角微微动了动,呵斥随喜道:“子衿妹妹来了,你可以把你做的好事说清楚了。” 季子衿慌忙走上前几步,急道:“冷哥哥,你放下剑,这里是皇宫,哪能容你这般大胆的挟持,外面已经围满了侍卫,你别伤着人,我会为你向皇上和太后求情的。” 冷木易目光感伤,满脸胡茬,许久不见他似乎苍老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道:“子衿妹妹,事到如今难道你还相信这个皇帝的话吗?你怀了他的孩子他不但不珍惜,反而相信这个贱人的胡言乱语,所以他根本不可信。” “冷哥哥,你不要命了吗?这样解决不了问题。是非黑白终有一天会弄清楚的。”季子衿急急说道。 “子衿妹妹,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我已经等了大半年了,可是是非黑白还是没弄清楚。你依然被禁足在宫内,季老爷和夫人依旧不许出门半步。那个皇帝还认为你腹中的孩子是我的。哼!我既然敢闯进皇帝,我就不怕死。我今天来就是要这贱人还你个公道。”说罢,他一用力,随喜的脖子与那锋利的剑刃又靠近了几分。他的语气毫无温度的说道:“你如果真的不愿意为子衿妹妹洗刷冤屈,那么我不介意将你送到阎王那里去。” 随喜脸色惨白到几近透明之态,她僵硬地挺直脖子丝毫不敢乱动。 季子衿吓得已经有些呼吸困难,她慌忙摆手,道:“别,你别冲动,杀了她不足惜,你的命你也不要了吗?” “我的命?”冷木易冷哼道:“我的命还重要吗?生亦何哀死亦何苦,我已经说过了,既然我胆敢闯这皇宫,就早已把生死置之肚外了。” “可是就这样断送了性命值得吗?”季子衿不甘心地劝道。 冷木易嘴角微抿,目光很是清冷悲愤,他一字一顿道:“子衿妹妹,我无时无刻不能体会到你的心酸与痛楚,你有孕在身还要承受那么多的指责与猜忌,我不忍心,也不甘心!所以若是用我的命能还你的清白,能让季老爷和夫人不再那么悲伤,那就值得!” 季子衿心中一暖,眼泪籁籁而落,她心中确实有太多的委屈无处诉说。 “子衿妹妹你别哭,今天拼了命我也要让这贱人说出实情,她若不说,我就毁了她这张脸,看她还做不做得皇帝的才人,想必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冷木易眼中寒光闪过,右手一抖,剑刃颤颤发光。RS 第二二四节:挟持 “别……”季子衿欲阻止。 众人也是一阵惊呼,还不待冷木易动手,随喜却冷笑了两声。 那声音尖锐而刺耳,还带着些许狂妄,回响在大殿上空甚觉恐怖,她眼中闪过狰狞,尖声道:“好啊!毁我容颜算什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不是想为季子衿洗刷冤屈吗?哼!我偏偏不说。” 冷木易一咬牙,剑刃又向她逼近了一分,狠狠说道:“我算看明白了,像你这样恩将仇报的人就算死在我的剑下,我也不用可惜半分。你可还记得当年是谁把你留在季府当丫鬟,是谁帮你母亲治好了病,又是谁教你读书识字,待你如亲人一般,你反过来又是怎么对她的?你背主求荣也就算了,居然把这么大一个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这不是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吗?” 那边也不知道欢颜何进追了上来,她气得直跺脚,咬牙道:“喜才人,现在您贵为才人了,不该我这个做奴婢的来说话,但是我不得不说一句,我真的很想挖出你的心来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在季府的那些年包括在宫中,小姐她是怎么对我们的你都忘了吗?小姐对你的好你都不记得也就罢了,可你为什么要害她啊?你知道她过得有多难吗?” 欢颜说完痛哭出声,一旁的慧妃和元婉也都跟着抹眼泪。 随喜似乎控制不住一般的嘶吼起来:“我愿意这样吗?我处处为她考虑,可是她总是说我做得不对,甚至为了防止我多嘴,她去老佛爷和太后处都不带着我。我背主求荣有错吗?她在季府的时候是曾经对我好过,曾经有恩于过,可是进了宫完全是两码事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去冷宫了我一定要跟着吗?我不可以再找一个更好的主子吗?” “可是你为什么要害她呢?你倒是说说那信封和那副画是你说地那样吗?你拍拍自己的良心,你真的问心无愧吗?你狼心狗肺,猪狗不如!”欢颜怒声指责着她。 “欢颜,住口!”季子衿瞪她一眼,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言乱语。” 那随喜却继续高声道:“好,我狼心狗肺,我猪狗不如。可是你们觉得我好过吗?在你们眼里皇上非常宠我是吧?”她不由将目光转向稳坐于上首处的夜未央,冷冷地笑了两声才道:“你们可以问他,咱们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重,他宠爱过我吗?” 众人不由将目光统统移向夜未央,夜未央表情冷冷的,没有支言片语。 随喜的情绪一度不受控制,她指着夜未央继续嘶吼道:“他的宠只不过是源源不断金银玉器的赏赐;他的宠不过是几乎夜夜让我去养心殿侍寝,他的宠……”她继续发狂的冷笑出声,笑着笑着眼中竟是溢出泪来:“他的宠不过是让我脱光了自己在养心殿睡觉,而他一直都是在书房,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我一下。你们信吗?被皇上千恩万宠的喜才人到现在还是姑娘身子。他宠我吗?你们说他宠我吗?” 顿时,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唯有随喜已经变弱的声音在缓缓回荡,喃喃道:“他的宠不过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让众妃嫔欺负我;他的宠不过是让我承受一个女人最难承受的事情……” “这……这是真的吗?”太后发出一声惊呼,转头看向夜未央。 夜未央没点头,但也没摇头。 但大家都看得出来,那是已经默认的表情。 随喜将目光从夜未央脸上移开,转向季子衿,面无表情道:“小姐,从小我娘就说命里八升,求不得一斗,看来我是命该如此。我只能当丫鬟,只能当宫女,千算计万周详却也不是能当主子的命。千算计万算计当了美人又晋了才人,可是那个男人对我终究是薄凉的,我跪在地上求他疼疼我,我脱光衣服主动钻到他的榻上,我甚至让他饮迷情酒,可是他迷迷糊糊中抱着我时,喊地却是你的名字。然而当他发现他怀中抱的是我时,只会把我冷冷地推到墙角,弃之而去,连回头看一眼都未曾有。” 季子衿身子一颤,她想不出随喜竟能说出这番话,更想不到夜未央梦里会喊着自己的名字,不由万般复杂地瞅了夜未央一眼,但是他依旧冷冷的,任由随喜继续说下去。 随喜又冷笑了两声,道:“没错,在季府时你待我是很好,好到已经超越了主仆之间的关系,我曾经想过就那么侍候着你一辈子,你嫁人了我就随你到夫家去。可是你却进了宫,眼看着这个天下间最为尊贵的男人对你千般疼爱,万般隆宠我就越来越不甘心。一开始你入了冷宫,我去了鸾贵妃的宁瑞宫时,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愧疚,到后来拿出了那张冷木易的画后,更是几个夜里都没有安睡。直到皇上封了我名份,直到他开始夜夜召我侍寝,但却从不碰我,直到他抱着我却喊出你的名字,我心里的愧疚感便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只有恨,已经蚀侵入骨的恨!” “所以你就说我和冷哥哥有私情,说我的孩子不是皇上而是冷哥哥的吗?”季子衿抓住时机,引她讲出实情。 随喜瞟了鸾贵妃一眼,复又冷笑道:“这些还重要吗?在这皇宫之中的女子若是俘获了皇上的心,那她也就到了众矢之的,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何止我一个。既然你都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就要抵挡这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不是。” 冷木易咬了咬牙,恨道:“那就是说你已经承认你在冤枉子衿妹妹了?” “承不承认又能如何?”随喜又是一阵冷笑,目光满是清冷和绝望:“少了我一个,后面还有千千万万个涌上来,只要她还在后、宫之中,只要她还是皇上的女人,只要她还受宠,那么她就是争斗的目标。而我已经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可笑的一辈子也结束了……” 随喜说着,脖子猛地一歪,嫩滑白晰的颈肌便直接撞上了冷木易持着的利剑。顿时,一股带着腥气的鲜血喷涌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随喜应声倒地。 众人都愣住了,胆小的妃嫔们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而冷木易也有些微微发愣,他没想到随喜竟然自己撞到了他的剑上。 更没想到的是趁他愣神之际,静安公主竟突然上前,欲打掉他手中的剑,并想将他擒住。 哪知冷木易自幼习武,又经过这些年在江湖上打磨,只对武功一知半解的静安公主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她不但没有反擒成功,反而一个不小心被冷木易反扣为人质。 “放开我!”静安公主技不如人反被扣住,又气又恼,使劲挣扎了两下无果,便用脚用力地踩上了他的脚。 冷木易哪会对她怜香惜玉,利落躲开她的脚掌后,便挥剑抵上她的脖颈,喝道:“你老实点,我自然不会滥杀无辜,若是胡乱动来动去,我的剑可没长眼睛。“ “静安……” “公主……”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后赶紧说道:“别,你别伤害公主。” 冷木易歪头看她一眼,道:“原来还是个公主,当真是金枝玉叶了。” 夜未央面上微愠,拍了一下扶椅上的红木,直身而立喝道:“冷木易,随喜已经死了你还想怎样?” 冷木易“哼”了一声,道:“放心,我从不乱杀无辜。”说罢,他看向季子衿,正色道:“子衿妹妹,这个皇帝不值得你再留恋了,你这就跟我走,我带你出去。” “不,冷哥哥!”季子衿连连摆手,道:“冷哥哥你别再想着救我出去了,既然我已入宫,就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了,我在这里不会走的。” “你!”冷木易气得青筋突突直跳,气道:“你又何须为一个不珍惜你的人如此呢?他连你腹中的孩子都不承认,或许他是一个好皇帝,可是他不是一个好男人,更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不,我一定不会跟你走的,你自己逃吧,逃得远远的,别再来皇宫了!”季子衿异常坚决地说道。 “逃?”上首的夜未央突然冷哼一声,说道:“大胆刁民,他拿我这皇宫当菜市场了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朕倒要看看,他是长了翅膀不成,我看他怎么逃出皇宫。” 冷木易一听马上提高戒备,紧了紧手中的剑,对季子衿道:“子衿妹妹,你果真不走吗?” 季子衿继续伴着眼泪摇头。 “好!”冷木易狠狠一咬牙,怒道:“我已经尽力了,日后你在皇宫之中吃苦受罪我都不会再管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冷哥哥……” 冷木易再不听她的呼喊,架着静安的脖子就向门口奔去,一边向外走还一边喝道:“谁敢拦我,我就杀了这位公主。” 没有皇上的命令守在门口的侍卫自然不敢上前,万一真的伤了公主,那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夜未央扯过一个小侍卫的剑柄铁青着一张脸在后面跟了上去,似乎要伺机动手的样子。 太后紧张得在后面大叫:“别,别伤了公主……”RS 第二二五节:产子 然而混乱之中众人却也顾不得这许多,一群侍卫只一窝蜂一样随着冷木易身侧跟了过去,只待夜未央一声指令便直扑而上,但是在夜未央未有命令之前,众人却是也不敢上前,若是伤了静安公主,只怕皇上和太后怪罪下来那后果更是严重,所以众侍卫只是小心谨慎地跟在冷木易的身后,不敢冒然行动。 季子衿微感庆幸的是,今日冷木易突然闯进宫中幸好秦非和高达这两位高手不在,不然就算他有人质挟持在手不免也要被夜未央生擒活捉了去。 眼看着冷木易用剑架着静安的脖子已经退到了大殿门口,季子衿想扬声阻止,可是不知为何身上的不适感突然越来越强烈,似乎想叫都叫不出来了。 她只觉得双手和双腿都抖得厉害,似乎站也站不住。而肚子却也在一阵阵的发紧,连后腰也感觉到阵阵的不适。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硕大滚圆的肚子,此时此刻,连她自己都有些心惊胆跳,害怕自己越来越缩紧的肚子会不会真的破掉…… 渐渐的,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腹部紧绷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忍不住闭上眼,双手来回抚住腹部。 “娘娘,你还好吗?要不要去请太医?”水漾和欢颜在一旁观察到她的不适,小声问道。 慧妃和元婉也发觉到她脸色有异,赶紧上前关切道:“哪里不舒服?还是宣太医来瞧瞧吧?” 等那波紧绷感过了之后,她才坚持着张开眼,摇摇头。“我没事……”说罢继续踮着脚尖,张望着门口处的动静。 而屋内的一群人,还有那群侍卫都随着冷木易已经到了门外,她已经看不清外面是个什么状态,只看着殿前里里外外都围着人,还有兵器互相磨擦的声音。 “冷哥哥怎么样了?逃出去没?”她抚着肚子,冷汗颗颗滚落,但仍旧坚持着吃力地问着水漾。 水漾伸着脖子向门口望了望,急道:“娘娘,外面全是人,什么也看不到了。” “我要亲自去看一下是什么情况。”她挣扎着向前迈了两步。 “娘娘,您还是先休息一下吧……”水漾扶着她急道。 “我……”季子衿正想开口,却觉得下身有什么东西突然破了,一股热液从腿间涌出,迅速沾湿了衬裙。“怎么回事?”她吓得一动不敢动。 “娘娘……娘娘,您该不会是破水了?我……我我我去找御医和产婆过来!”水漾的一声尖叫引来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夜未央闻声回头望了一眼,瞥见季子衿满脸皆是冷汗时,双眉不由蹙到一起,急急问水漾道:“娘娘她怎么了?” 准备跑出去请太医和产婆的水漾被人群堵在门口出不去,急得冷汗直流,带着哭腔喊道:“皇上,娘娘她恐怕是要生了,奴婢要出去请太医来,可是侍卫堵在门口,奴婢出不去啊!” 夜未央脸上骤然变色,隔着人群喝道:“冷木易,你放了公主,朕饶你不死。” “哼!你休想!我今天就是死在这皇宫之中,也要拉着一群人陪葬,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就能擒住我,你以为我是吃素的吗?”冷木易在被层层包围的人群中丝毫不示弱地喊道。 “子衿要生了,我要进去看她,你若是敢伤静安一根汗毛,朕定将你五马分尸。”夜未央说完丢掉手中的长剑转身进了大殿,一把抓住瑟瑟发抖的季子衿,关切道:“子衿,感觉如何?是真的要生了吗?” “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慌乱地摇了摇头,茫然道:“快生了?可是时间还没到呀……”季子衿有些不太相信自己会破了羊水。可是还不待她细想,第二波的紧绷感突然又来袭,整个庞大的肚子硬得像大石头一样。冷汗阵阵狂涌而出。 “皇上,暖妹妹恐怕是要生了,快先将她送回宫吧。”慧妃在一旁急道。 元婉也挤了过来,大声道:“快,找太医和产婆去暖秀宫,辇轿赶紧抬过来,送暖娘娘回宫。” 水漾和欢颜等人已经哭了出来,急道:“人全都僵持在了殿门口,想出也出不去呀!” “还抬什么辇轿。”夜未央嘀咕了一声,拦腰就将季子衿抱了起来,大步跨到殿门口,大喝一声:“闪开”。众人便齐齐闪开一条路,他抱着季子衿直奔暖秀宫而去。 自然冷木易也借机逃了出去。只不过他不是自己逃的,为免侍卫们放冷箭,他是提着静安一起逃出去的。 “皇上,我自己能走,让我走吧,我现在这身子太重了。”走了一段后,季子衿已经疼得流下了冷汗,但仍坚持着挣脱夜未央的怀抱,准备自己走回暖秀宫。 “别说话,等下生孩子还要费力气呢!”夜未央瞪着她,气道:“这肚子怎生这样大,简直像个大青蛙。” 她想笑,却被一阵阵疼痛所覆盖。她抬袖擦了擦夜未央脸颊流下的汗,心疼道:“皇上累了,放我下来吧。” 他摇头,继续加快了脚步。 夜未央抱着季子衿赶回暖秀宫时,郭少本和产婆也前后到了。 待夜未央将季子衿放到榻上,郭少本赶紧上前把了一下脉,双眉紧紧一皱道:“娘娘激动过度,动了胎气,恐怕是要生了。” “这么快?不是还没足月吗?”夜未央担心的问。 “双生子通常会比较早,皇上放心,虽然上次娘娘小产留下病根,但从娘娘孕中的情况来看,龙胎还是很稳健的。”郭少本开口解释道。 “双生子?”夜未央又惊又喜。 郭少本也是一愣,看着夜未央道:“皇上,娘娘之前没跟您说吗?” 夜未央当即傻傻一笑,道:“不怪她,是朕一直没在她面前露面。” 这边郭少本开了催产药方,又亲自准备了药。那边产婆开始接手,指挥众人准备热水、炭火和干净的布巾,整个屋内开始变得忙乱。外面殿中太后和妃嫔们也都前后赶了过来。 慧妃和元婉随在身后双双走了进来,慧妃道:“皇上,产房血腥,您先出去吧,有臣妾和婉妹妹在这护着没事的。” “不!朕要在这陪着子衿。”夜未央坚决说道。 “可是太后那边……”慧妃犹豫着,“太后让臣妾请皇上出去,太后说皇上不宜踏足产房,太后……” 这时孙姑姑也走了进来,曲膝福礼道:“皇上,太后已经命人在偏殿准备了茶水,请皇上过去小歇,暖贵嫔这边有了动静,在偏殿也听得到。” 夜未央担心地看了子衿一眼,很是犹豫。 元婉一笑,劝道:“皇上去吧,有嫔臣和慧妃姐姐在这陪着暖姐姐,您大可放心。” 夜未央这才点了点头,俯身在季子衿的额头吻了一下,软语道:“好好的将朕的双生子生下来,朕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季子衿勉强一笑,道:“我没事,皇上去吧。” 夜未央走后,她躺在床上心里空空落落的难受,心里又紧张、又害怕,一面抵挡着陌生的疼痛感,一面又挂念着冷木易是不是逃出了皇宫,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心力交瘁。 接下来,她渐渐无法做多余的思考。不适感越来越强烈,疼痛开始难忍。 咬着唇,忍到最后,她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 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她迟迟没能将孩子生下来,郭少本和产婆的脸色,也跟着越来越凝重,不断地鼓励她继续再用力。 在门外等待的夜未央,从一开始的紧张、兴奋,到不停地来回徘徊。 随着日头落下,又再度升起,季子衿的呻吟越来越弱,整个宫中都笼罩在不安、担忧的气氛之中。 季子衿脸色苍白,布满汗水,虚弱万分地躺在床上,力气已经几乎用尽,呼吸也变成微弱。 “娘娘!娘娘,你要撑下去呀……赶快把孩子生下来……”水漾在一旁急得哭了出来。 眼看她快要昏迷,产婆开始压揉她的肚子。并在一边轻声唤着,“娘娘,您别睡呀,快醒醒,快醒醒……” 剧烈的疼痛和耳边的呼喊让她又醒了过来,痛苦不堪地呻吟出声。 “娘娘,加油啊!再生不下来的话,孩子和娘娘都会保不住呀……”水漾呜呜咽咽地哭着说,此刻也不顾得说一些不吉利的话了。 慧妃和元婉也是整夜未眠,一直守在产床旁边,此刻也是急得如两个旋转的陀螺一般满地打转。 这一夜的时间夜未央已经是第四次不顾太后的反对走进产房了。他的脸颊憔悴而惨白,紧紧握着季子衿的手,几近哀求一般地说道:“子衿,你不能放弃啊!朕已经失去了那么多的孩子,你腹中的孩子朕不能再失去了,不但不能失去孩子,更是不能失去你啊,你是不是想让朕在以后的余生中都在伤痛中度过吗?你这是在惩罚朕吗?” 季子衿强自撑着睁开眼,夜未央的身影便在她眼前时隐时现,模模糊糊。待夜未央的身影在她眼中渐渐清晰时,她才无力地唤了一声:“皇上……”RS 第二二六节:双生 “子衿,你要挺住,朕不能失去你!”夜未央用力地握住她的双手,半是哀求半是威胁一般地说道:“你若是有什么事,那朕这后半辈子可要怎么过?” 季子衿努力将眼睛再睁大一些,夜未央挺拔伟岸的身影终于在她眼前越变越清晰,她吃力地唤了一声:“皇上!” “朕在这儿,朕一直在这儿。”他死死握住她的双手,生怕一不留神她就会烟消云散一般,他那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愧疚和疼惜,忍不住柔声道:“子衿,你怀胎如此辛苦,朕却数月之中一直将你禁在宫中,如此冷落于你,你怪朕吗?” 她勉强一笑,摇了摇头,虚弱道:“我与皇上相识、相知,又怎会不知皇上的心意。看似皇上是冷落了我,其实是保护了我,若是连这些我都不懂,还如何做皇上最亲密的枕边人。” 夜未央重重点了点头,很是宽慰道:“不愧是朕的子衿,果真聪慧得紧。” 她缓了口气,继续道:“皇上,女人产子就如同到鬼门关走一圈。已经过去了一夜的时间,我都没能将孩儿产下,我怕……”她顿了顿继续道:“接下来是个什么情况无法预知,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我只想走得明明白白。” “胡说!”夜未央立马不悦地打断她,气道:“怎么净说这些丧气话,你怎么可能会有事。你不会有事,朕不准你有事,这是皇宫,这里有最好的国手太医,有最有经验的产婆,朕怎么可能会让你有事。” “皇上!”季子衿嘴角微微扯动,打断他说道:“我只是说万一,如果真有这个万一,皇上可否告知我实情?” 夜未央望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容颜,心中一痛,动容道:“你问便是。朕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子衿谢过皇上。”她握着他的手,虽然吃力,但还是微微一笑:“子衿从未后悔与皇上相识相知一场,即便是让我的生命骤然缩短我也不后悔。我只想知道皇上是不是也和其它人一样怀疑我腹中的孩子并非是皇上的龙胎?若是子衿的生命就到此为止,那么子衿希望皇上能如实告知。” “不!”夜未央一怔,随即用力地摇头,道:“朕从未怀疑,你知道当时的情况复杂难辨,让你禁足那只是朕的权宜之计,朕从未怀疑你腹中的孩儿不是朕的,如果连你朕都不能信任,那么朕不知道在这世上朕还可以相信谁。” “皇上……”季子衿哽咽出声,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蜿蜒而落,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就知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何事,皇上还是从前那个皇上。如今有皇上这句话,我无论受什么苦都是值得的,禁足也好,冷落也罢,一切我都熬得住。” 说罢,她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丝坚定。 “是朕不好,朕让你受委屈了。”夜未央看着她,满是愧疚之意。 “不,子衿并不委屈。”她用力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夜未央出去,虚弱道:“皇上放心,我不会再让皇上承受丧子之痛的,就算是拼了命,我也要将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子衿……”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惨白的俊颜贴上她满是汗水的脸颊,喃喃道:“子衿,你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不容他多言,摆手让他出去,“皇上在外面等我吧,产房真的不适宜皇上踏足。” “不,朕在这陪着你。”夜未央语气坚定。 “皇上您就去偏殿等消息吧,您在这里恐怕暖妹妹更是分心。”慧妃上前劝道。 夜未央一愣,看向郭少本和产婆,郭少本上前道:“请皇上去偏殿等候,暖贵嫔娘娘一有消息,臣马上过去禀告皇上,请皇上速速决定,暖贵嫔现在体力几乎耗尽,皇上切莫再优柔寡断了。” “是啊皇上,若是再这样耗下去,暖贵嫔娘娘和娘娘腹中的皇子恐怕都有危险,所以皇上还是……”产婆抹了一把额上急出的汗水,也大着胆子上前劝道。 “皇上,您就听郭太医和产婆的吧,毕竟……毕竟这生孩子的事他们最懂!”元婉也适时地上前劝道。 “好吧!”夜未央再三犹豫后,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又低头软语安慰季子衿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产房。 “快!将催产药端上来给娘娘服用,再将参片准备好,给娘娘补些力气。”郭少本在屏风后面焦急地吩咐着。 一直守在一边的欢颜急急端上还冒着热气的催产药,蹲在榻边轻声道:“娘娘,催产药来了,奴婢喂您。” 季子衿虚弱地点了点头,半撑着身子抬起头。她并未用欢颜一勺一勺的喂服,而是独自端起药碗,几乎是一饮而尽。 郭少本见她如此配合,又赶紧道:“快,快给娘娘含参片!” 话音刚落,这边如意已经端着参片走到榻前,并拿了两片放到了季子衿的嘴里,并轻声道:“娘娘含住了,郭太医说含了参片就有力气了。” 季子衿服了药,含了参片,又想着刚刚对夜未央的承诺,忽然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恰在此时,又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之感漫席全身,此时此刻她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痛了,只感觉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被这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 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经听说女人生孩子在医学上称为九级疼痛,那么九级疼痛到底有多痛,没有尝试过的人无法想象得到。但是在中国的历史上曾经有一位女烈士名叫赵一曼,她曾经受过敌人将手指钉上竹签的疼痛,这种痛是可想而知有多疼的,但是这种疼只有八级,相对生孩子来说,还略逊一级。 然而今日季子衿终于知道身为人母有多么的不容易了。 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她扭动着身躯,一次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惨叫出声,只听得人心惊肉跳,冷汗连连。 “娘娘,您再用力一些,再用力,奴婢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她脚下的产婆钻出被子让身边的宫女抹了一把额上涌出的汗水后,又钻进被子进行鼓励和指导。 元婉扑过去抓住季子衿的手,哭道:“姐姐,您再用力一些,用力生出来就好了,不然你会一直这么疼,孩子恐怕也会受不了。” “参片,再来参片!”慧妃见她几乎又耗尽了力气,赶紧转身吩咐着。 “疼,好疼!”季子衿再一次呼喊出声的同时,仍不忘再一次拼命用力。 产婆见状,赶紧把握这不多的机会,大声地指导她出力的时机和方式,以便更快地产下孩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众人急得冷汗越抹越多。而季子衿几经挣扎之后,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之中,好不容易,第一个孩子终于呱呱坠地。 “生了,生了!”产婆的脑袋还在被子下面,人便已兴奋的喊叫出声,随即一声响亮的啼哭之声回荡在整个产房,众人当即兴奋不已,欢呼雀跃起来。 “还有一个,继续准备接生。”郭少本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对产婆高声道。 “是,郭大人。”产婆将孩子稳稳地交给另一位产婆,挥袖抹了抹挥汗如雨的额头,又做好了再次接生的准备。 “娘娘,您是双生子,第一个孩子已经顺利产下,第二个就会马上出来了,娘娘用力就行了。”郭少本在屏风后面说道。 果然,没过多久,第二个孩子也顺利生了出来。 “生了,子衿生了!”听到房里传出两个婴儿细细弱弱、但很有生命力的哭声,夜未央立马松了一口气,双手合十感谢上天。 “真的是双生子?”太后激动得脸颊微红,胸脯微微起伏。 因为在夜家建立南陵王朝的历史中,只产过一对双生儿的经历,而且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若是季子衿真的产下双生儿,无论是男是女,都足以让太后和夜未央激动万分了。 夜未央兴奋地搓着双手,高声道:“听这哭声果真是两个孩子,只是不知道是两男还是两女,或者是龙凤双生。母后且在这里等着,儿子进去瞧一瞧,等下再抱出来给母后看。” 太后高兴得已经忘了产房血腥,皇帝不宜踏足的说法,只连连点头,招手让他赶紧去。 产房内,产婆已经将两个孩子洗清干净,用布巾仔仔细细地包了起来,送到季子衿身旁,满脸喜气道:“恭喜娘娘,是两个健康的皇子呢!” 慧妃和元婉虽是陪着折腾一夜,已是筋疲力尽,但仍旧俺不住满脸的喜气,上前道:“是啊,是两个健康的皇子,真是可喜可贺。” 季子衿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此时她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眼皮沉重不堪,她并未看清孩子的样子,只觉得力不从心,强大的睡意已经向她侵袭而来,她只缓缓说了句:“姐姐和妹妹将孩子抱去给皇上看吧,我好累,好想睡……” 说完便沉沉睡了过去。RS 第二二七节:取名 季子衿再次醒来时,已是薄暮时分。殿内已经燃起烛火,侧耳听来四周一片寂寂无声。 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夜未央一身明黄便装,精神奕奕,神彩飞扬地坐在她的床侧,正凝神注视着她。 “子衿,你醒了?”夜未央见她微微转醒,并缓缓睁开眼睛,马上探头过去问道。 已经恢复些体力的子衿,微微有些意外地笑道:“皇上?” 夜未央嘴角微翘,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却是没有言语。 她旋即担心地看了一眼夜未央,忧心道:“皇上,冷哥哥在哪?你们抓了他没?还有静安公主如何了?有没有受伤?” 本来满目喜色的夜未央闻听此话,不由微微黯然,沉声道:“你很关心他吗?” “他是我的哥哥!”季子衿从被子里伸出双手,伸手将夜未央的手握在手里,目光一片坦诚道:“冷哥哥从小在季家长大,我们不是亲生兄妹却胜似亲生,情份就像皇上您和静安一样,皇上既然从不怀疑我们的孩子是皇上亲生,为何现在又怀疑我和冷哥哥的兄妹之情呢?您昨日口口声声说委屈了我,可是今日为何又这般怀疑于我?” “我不是怀疑,我就是有些别扭。”夜未央别过身去,思虑了半刻,有些不情愿地道:“你也不用为他担心了,他昨天趁乱挟着静安逃出皇宫了,朕已经派人出去追拿,并进行全城大搜查,结果查到现在还是毫无结果,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伤了静安,太后那边也急得不行呢!” 季子衿猛地摇头,说道:“冷哥哥为人善良正真绝对不会伤害静安公主的。” 夜未央见她保证一般的说着,不由又担心她刚刚生完孩子,身子虚伪。立马劝道:“好了,你还在月子里,不要去想那些事儿了,朕会处理好的。” 哪知季子衿却毫不放松,固执道:“皇上能不能答应我,若是抓到了冷哥哥饶他一命。他是个人才,武功绝对不在秦非和高达之下,为人又一腔热忱,只是人冲动鲁莽了些,可是他毕竟年轻气盛,也是在为我鸣不平。看在咱们刚刚出生的孩子份上,您就饶他一命吧,若是皇上能给他机会锻炼一下,将来他定是可塑之材,说不准还会为皇上的万里江山建功立业呢!” “可是他私自闯宫可是杀头的大罪。”夜未央沉声道。 “我劝他将功折罪好不好?”季子衿扯着他的衣袖,百般央求。 见她如此央求,夜未央本来坚定的眼神中,渐渐现出温柔之色,他顿了顿,有些不忍道:“好吧,朕答应你,饶他一命。” 季子衿这才缓解了一脸的焦急之色,连连谢恩后,才微笑道:“皇上今儿一直在这儿吗?” 夜未面微笑不语,水漾则一脸欢喜地上前笑道“娘娘,自您生产完,皇上就一直守在这里呢!而且皇上已经传旨解了娘娘以及季家老爷和夫人的禁足,还晋封娘娘为暖妃呢!” 水漾说完仍旧掩不住满脸喜色,转身向后招了招手,欢颜和如意携着宫内一众宫人进得殿中齐齐拜倒,满脸喜色地齐呼:“恭喜皇上和娘娘喜得双生皇子,恭喜娘娘晋为妃位!” 季子衿笑而不言,满脸幸福。 夜未央一扫刚才的不快,不由一拍大腿,很是开怀,朗声道:“暖妃娘娘被禁宫中数月,这些时日里你们还能留下来用心侍候的都是忠仆,朕喜欢这样的宫人,今儿是暖秀宫喜得双子又晋封为妃这样双喜临门的大好日子,朕也就大方一点,暖秀宫内一众宫人各赏一年奉禄,水漾和小康子各赏三年,欢颜和如意各赏两年。” 夜未央说完哈哈大笑,一众宫人早已喜不自禁,再次拜倒谢恩,“谢皇上,皇娘娘!” 季子衿转头笑了笑,莞尔道:“我的一切荣宠皆是皇上给的,自然你们也是,所以你们谢皇上就好!” “日后你们仍旧尽心尽力地侍候好暖妃娘娘,朕还有赏。”夜未央说完,摆了摆手道:“好了,都下去吧,别扰了娘娘歇着。” “是,皇上。”一众宫人笑着退了出去。 “孩子呢?孩子可都好?”季子衿问道。 夜未央疼爱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都好,都好!身子健康,哭声朗朗,唯一不足的就是清瘦了一些,不过太医说一母双生的孩子能有这般体健已属难得了。朕也觉得有骨头就不愁肉,好生抚养着,定会长胖一些的。”言辞中,他微微眯着双眼,似是非常感慨,道:“子衿,朕此生有你,有我们的一对孩儿,知足了!” 季子衿笑瞪他一眼,道:“皇上这就知足了?我还不知足呢!” “子衿还有何不足?”夜未央奇道。 她撇了撇嘴,不无遗憾道:“怎么是两个儿子呢,要是一男一女龙凤双生我就知足了。” “子衿喜欢女儿?”夜未央斜眼瞟着她。 她笑着点头,眉眼一弯,不由满脸绯红一片,含羞带怯道:“皇上若是宠我,等这两个小家伙长大一些,就再送一个女儿到我的肚子里才好。” 夜未央当即一拍脑门,苦着脸道:“生这两个小家伙时朕已经被你三魂吓没了两魄,你怎么还想生?” 季子衿嘟起了嘴,撒娇道:“皇上依还是不依?若是不依,便叫那郭太医继续送‘补汤’来即可。” 夜未央挑眉促狭一笑,连连摇头道:“那补汤是不能送了,哪有你这样不知节俭的宫妃,那么多名贵药材的补汤你不用来喝居然浇花用,你这哪里是养花啊,简直是在养凤凰。” “那皇上可就是准了!”季子衿摆出一副沾沾自喜之态,那眼角眉梢几乎高高地飞了起来,掩嘴笑道:“除非皇上再不来我这暖秀宫留宿了,那我自个儿肯定生不出来。” 夜未央当即瞪了眼睛,捏着她的鼻尖道:“不留宿可不行,朕都想死你了,你若不是还在月子中,朕今晚就来。” 季子衿脸又红了红,简直可以和天边晚霞媲美。她笑嗔道:“皇上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没个正经的。”说罢话锋一转,继续道:“我还没见过两个孩子呢,叫乳母抱来吧。” “乳母正在喂奶呢,等下这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就抱过来给你看。这两个孩子白白嫩嫩的英俊得很呢!眉眼之间倒是与朕有几分相似之处。”说到孩子,夜未央笑得已经合不拢嘴巴。 季子衿亦笑:“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看得出英俊不英俊来,不过若是与皇上有几分相似,那定是有几分阳刚之气了。” 两人正说着,两个乳母分别抱着孩子已经悄步走了进来。那两个乳母笑容满面地曲膝福礼,喜道:“四皇子、五皇子给皇上请安,给暖妃娘娘请安!” 夜未央笑着示意她们起来。季子衿则招手道:“快抱过来给本宫看。” 两个孩子都在睡着,小嘴微微抿在一起,不时还咧嘴笑上一笑。正如夜未央所说确实是清瘦了一些,但是肤白娇嫩,小脸粉嘟嘟的,异常惹人喜爱。最重要的是两个小家伙果真长得一模一样,而且穿戴打扮也都是一样的,若不是乳母在他们的脚踝处系上了不同颜色的布条,做为她这个亲生母亲也分辨不出哪个是四皇子,哪个是五皇子呢! 想到此处,她不由茫然地看向夜未央,困惑道:“皇上,两个小家伙长得如此相像,这以后要如何区分才好啊?” 夜未央疼爱地看了两个孩子一眼,笑道:“他们现在还小,确实是极难分辨。不过等大一些应该就容易了,一来相貌上多少会有一些区别,外人分辨不出来,你这个做母妃的一定有办法分辨。二来虽说是一母双生,但在性格爱好上一定是各不相同,所以慢慢的也就会发展成两个不同的人,即使是形似,但也不一定神似了。” 季子衿想了想,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不由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挑眉道:“皇上,您给这两个孩子取名了没有,总不能就这么‘小家伙’,‘小家伙’的叫着吧,哪像个样子。” “还没呢!”夜未央抓了她的手,满目柔情,沉声道:“虽说朕给皇子取名才算够体面,但朕想着你为朕产下双生子功劳之大,又费尽辛苦,就想着把给孩子取名这等大事交由给你做主,你看如何?” “当真吗?”季子衿自是喜上眉梢。 夜未央笑着重重点头,“朕说的话自是当真。” 季子衿笑得开怀,欠着身子挑眉道:“那我可就当仁不让了。” 夜未央笑着点头。 她转了转眼珠,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喜道:“四皇子就叫千羽,五皇子就叫千寻如何?” “千羽,千寻?”夜未央喃喃重复了一会儿,思索道:“叫起来倒是朗朗上口,羽多指飞禽的翅膀,亦指会飞的仙人,寓意展翅高飞。寻则意为探索,追求。嗯!这两个名字都不错,朕喜欢!” “那就这么定了?”季子衿挑眉很是高兴。 夜未央朗声一笑,拍着大腿道:“定了!就叫千羽和千寻。”RS 第二二八节:转折 接下来的几天里,暖秀宫内开始了迎来送往的日子。季子衿产下双生皇子,又被解了禁足同时晋为暖妃,这皇宫之内的各宫各院无论关系好与不好,总要表示一下恭贺之意,所以来来往往的人便络绎不绝多了起来。就连宫外的一些王公大臣和皇亲国戚们也陆续进宫送礼恭喜,倒是让久久寂静的皇宫内顿时热闹起来。 而千羽和千寻由于乳母奶水充足,两个孩子又食量惊人,整个人就如那雨后的春笋般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皮肤不但白白嫩嫩,人也逐渐壮硕起来,看得夜未央不时心花怒花。 自从有了这两个孩子,暖秀宫比之前热闹了许多。慧妃和元婉都比之前来得更勤快了,夜未央更是无论再忙都要抽空过来瞅瞅,就连一向不踏足暖秀宫的太后,也由孙姑姑陪着来了两次。 太后每次走后,季子衿都会将孩子抱在怀里,不无伤感地说道:“若是老佛爷还在,看到这两个孩子,她得多高兴啊!” 水漾便劝道:“老佛爷在天上也会看到四皇子和五皇子的。她会在天上保护他们的。” 这样说得多了,季子衿便也就释然了许多。然而她的一颗悬着的心始终未落到肚子里,因为一连数日过去,夜未央差出去搜查冷木易的人依旧两手空空毫无所获,也不知道冷木易带着静安此时安身何处,真是叫人忧心不已。 这日,外面极冷,呼啸的北风一直刮个不停。 水漾在殿中加了炭火,烤得整个屋子都温暖如春一般。 两个孩子吃饱了奶水正在摇篮里甜甜地睡着,而季子衿的月子再有七天也就算圆满了。 这时慧妃挂着一身雪花掀帘走了进来,她一边解开肩上的披风,一边任由宫女帮她扫了扫鞋上积雪,眼见千羽和千寻在睡着,压低声音道:“暖妹妹,你听说了吗?” “慧妃姐姐这大雪天的怎么来了,外面路滑若是摔到了可怎生是好。”歪在榻上的季子衿起身迎了过来。 慧妃连连摆手,轻声道:“你还在月子里,可别下床。”她快步走到榻边,将季子衿轻按回床上,皱了皱眉头说道:“暖妹妹,你还在月子里,本来这些个事也不该来扰你。我思虑再三觉得性命攸关,所以还是决定来告诉你了。” 季子衿一怔,欠着半个身子坐了起来,正色道:“是不是冷哥哥有消息了?” 慧妃点了点头。 “他怎么样?和静安公主在哪里?”季子衿赶紧追问。 慧妃摇了摇头,叹道:“听说皇上派出去的人把京城已经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冷木易和静安。后来皇上又将此二人的画像散布到了州府等地的官府,命当地官员协助查找,昨儿在燕宁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看到了此二人。” “燕宁?”季子衿一愣,不由惊道:“燕宁地处南方,距咱们盛京已是相距甚远,我也从未听说冷哥哥在那边有什么亲友,他怎么带着静安公主跑到那里去了?” “说得就是呢!”慧妃一拍手急道:“传来的消息说,他们跟踪了这二人几天,说冷木易和静安非但不像逃犯一样东躲西藏,而且还日日游山玩水好不自在。身上没钱了,他们就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典当了,再继续玩。现在冷木易和静安都是一身百姓装,若是不留心观察,还真是认不出这二人了。” “游山玩水?”季子衿大为惊讶,“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是冷哥哥挟持了静安吗?怎么反而二人相处如此融洽了?” 慧妃摇了摇头,喃喃道:“这事儿真是奇怪得很。” “那皇上怎么说?”季子衿问道。 慧妃道:“皇上差秦非和高达去燕宁寻他们了,皇上说若是他们反抗就将他们绑回盛京。就算秦非和高达快马加鞭,这盛京到燕宁一来一往也要数日,待他们回来时,暖妹妹你也出了月子,大可出去为冷木易求一求情了。” 季子衿点了点头,道:“只好等他们回来再详细打算了。”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七八日,季子衿满月后抱着孩子到太后和皇后处请安刚刚归来,小康子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喘着粗气道:“娘娘,您快到议政殿看看吧,奴才看见秦大人和高大人将冷木易还有静安公主带回来了。” 季子衿脸色一变,忙问:“两人都回来了吗?有没有人受伤?” 小康子道:“奴才远远看着,两个人确实是都带回来了。冷木易双手被绑在身后,静安公主一身百姓装饰打扮。至于他们有没有受伤,奴才倒是没看清楚。” 季子衿不待多想,匆匆上了辇轿直奔议政殿而去。 待下了辇轿刚刚走到殿门口,便听到静安在里面一声大喊:“不行!皇兄你若杀他,就先把我杀了!” 季子衿赶紧加快脚步进了殿中,就见太后在一边劝道:“静安这孩子莫不是糊涂了,他是挟持你的要犯,你怎么还护着他了,快过来让母后看看这贼子有没有伤了你?” “母后!”静安一跺脚,展开双臂死死护在冷木易身前,坚定道:“母后,冷哥哥不但没有伤我,反而在危险的时候救了我,他不但不是坏人,而且还是一个大好人!所以母后和皇兄就莫要追究这事了可好?” 夜未央双眉一拧,喝道:“不追究?我南陵皇宫岂是他一个刁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还有我皇家金枝玉叶的公主让他掳去月余朕也不追究吗?这样说来我皇家的尊言何在?公主的清白何在?” “皇兄,我,我……”静安涨得满脸通红,整张小脸紧紧皱在一起,纠结了半晌终于一鼓作气道:“皇兄和母后若是担心此事影响了静安的名声,那么让他娶了我便是。”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太后、夜未央、皇后、甚至是静安身后的冷木易都同时瞪大了眼睛。 就连刚刚走进殿中的季子衿也惊讶得“啊!”了一声。 正在殿内一众人愣神之际,殿外张一进来道:“皇上,季司鹏季大人求见。” 夜未央一扬手:“宣。” 季司鹏进得殿中,当即拜倒行礼后,不由老泪纵横:“皇上,太后娘娘,老臣侄儿冷木易自小跟随老臣身边,名是侄儿,实则有着父子之情,子不教父之过,老臣愿代冷木易受过。” 说完,季司鹏又埋首磕头下去,再不起来。 冷木易一听当即跪倒在季司鹏身边,仰首道:“皇上,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绝对与季家没有任何关系,全是我一人所为,若皇上是明君,就不要牵连任何人,罚我一个就好。” “不行,谁都不能罚。”静安又挥臂挡在冷木易身前,高声道:“冷哥哥当日闯宫完全是为了给暖妃娘娘洗刷冤屈,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挟我逃出皇宫一月有余,从未对我做出半分非礼之事,所以皇兄千万不能罚一个好人!” 夜未央撇了撇嘴,轻声笑道:“那依静安的意思是朕该放了他了?” 静安顿了顿,坚定道:“总之,皇兄若想杀他,那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有我静安在这,绝不容许任何人伤他半分。” “静安,你这样为我不值得!”冷木易在一边急道。 “怎么不值得?”静安转头看着他,目光又是柔情又是霸道:“冷木易,这辈子你都甭想抛开我了,我静安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这辈子我跟定你了。”说罢又仰首对太后道:“母后,您答应过儿臣,儿臣的驸马让我自己选,我现在选好了,就是您面前的这个冷木易,母后可要成全儿臣啊!” 太后的嘴角抖了抖,目光很是严肃,沉声道:“静安,哀家一直宠你,视你如亲生。虽说答应过驸马让你自己选之事,但这冷木易一无功名,二无家世,又大胆包天的将你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劫出宫外,难保他以后会做出什么更狂妄之事。就算他虽有一身武功却也是个鲁莽之人,你跟了他未必有好日子过。” 静安一听,不由分说,“噗嗵”一声跪了下去,仰头道:“母后,静安身在皇家,对荣华富贵,钱财权势早已淡漠,儿臣只想找一个真心诚意待儿臣的人,现在儿臣找到了,求母后成全!”她想了想又道:“儿臣知道母后待孩儿如亲生,若是母后真心疼孩儿,那就成全了孩儿吧,孩儿代天上的母妃拜谢母后!” 静安说完,满面是泪,也弯腰磕头下去再不起来。 季子衿知道,冷木易和静安之事,成与不成都在太后是否点头。皇家的婚事通常是这样的,虽然皇上也要太后,但那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对于婚事最有权威之人自是太后。 她想了想悄声走到冷木易身侧,递了一个眼神过去,嗔道:“静安都这般待你了,你还不快求太后。” 冷木易这才反应过来,随在静安身侧磕头道:“求太后成全,草民一定会对公主好的。” 太后柳眉微竖,厉声道:“冷木易,你当真会对静安好吗?” 冷木易微微低头,涨得满脸通红,纠结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就是一介草民,要什么没什么,静安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她都这般待我了,我若再对她不好,那真是良心都会被狗吃了。” “母后,您就成全我和冷哥哥吧……”静安膝行向前两步,再次磕头央求。RS 第二二九节:赐婚 半晌,太后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表情极为复杂地思虑良久后,才沉声道:“静安,哀家对你的终身大事之所以如此慎重,就是怕你日后过得不好,若是那样不但哀家会时时忧心,就连你在那边的母妃也会牵肠挂肚的。”她叹了一声,又道:“当年哀家受你母妃所托,要竭尽所能的照顾你,并为你寻一美满良人,若是你遇人不慎,姻缘不美,那么哀家日后到了下面见到你的母妃真的会汗颜啊!” 静安缓缓抬头,梨花带雨,道:“母后,您若是真心待我好,就圆了孩儿此刻的心意。请容孩儿直言,世间之事哪有绝对的好与不好,在旁人看来母后身为当朝太后,自然是极好的。可是他人哪知母后也有母后的难处。觅良人也是如此,这好与不好因人而宜,母后觉得好的,孩儿未必觉得好,所以母后若能成全孩儿和冷哥哥,那么就是对孩儿最大的好了!” “静安,你当真如此决心?”太后微微有些意外的同时,更多的震憾。 她只知道静安是一个有个性的孩子,可是从不知道她对事如此执着,更没想到她会为情跑到大殿之上在众人面前据理力争。这是一份怎样的勇气,就连高高在上的太后,也不得不拿出几分钦佩来。 “太后娘娘!”季子衿也走过来跪了下去,求道:“古语有道:易求无价宝,难觅有情郎。既然静安公主和冷哥哥这般情投意合实在是上天成全的缘分,太后何不顺应天意就成全了他们。而且自古皇家的公主多与权贵人家结亲,若是太后成全了公主和冷哥哥,那么这也不失为太后亲民的一种表现,定当受到万民敬仰。这样一来太后岂不是一举两得,既成全了公主的幸福,又得到万民爱戴。” “太后!”季司鹏也高呼一声,膝行向前两步,拜一拜说道:“若太后觉得微臣侄儿的家世过于寒酸,那么微臣可以和小侄的亲生父母商量,让他过为微臣的继子。虽然微臣的官职不高,但总算挣得一些体面。而且无论是否过继,微臣都会一力操办侄儿的婚事,让他娶得风风光光,更让公主嫁得风风光光。” 此时的静安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拉着冷木易的手连连对太后磕头。 太后又沉思了半晌,终是点了点头,带着几分不放心道:“好吧,既然哀家说过让你自己选驸马,那么就成全了你吧,只是你可自己想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若是日后有反悔的那一天可来不及了。” 静安当即抹干眼泪,不由喜上眉梢连连摇头:“不后悔,不后悔!静安谢母后成全!” 冷木易和季司鹏在一侧也连连拜谢。 季子衿低着头,微微一笑,很是开心。 “只是……”太后突然的一声只是,立刻让大家收敛了笑容,均抬头怔怔地望着她。 但太后却是望向夜未央,犹豫道:“只是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夜未央眉头蹙了蹙,道:“朕……” “皇上!”季子衿突然向前几步,当即复又跪地求道:“皇上,静安公主天真善良,冷哥哥正直果敢,正是天作之合的一对璧人啊!求皇上成全!” 夜未央嘴角微抿,顿了顿道:“朕,朕决定赐婚冷木易和静安公主,过了新年择吉日完婚!” 一度担心夜未央会从中阻拦的众人同时惊愕得闭不拢嘴巴。 好半晌才在太后的提醒下磕头谢恩,就连一向在夜未央面前不拘一格的静安也拜倒连呼万岁、万万岁。 季司鹏带着私闯皇宫却毫发无伤,且又抱得美人归的冷木易连连拜谢后离开了大殿。季子衿望着二人离开的身影,心里微微透着满足,对冷木易来说真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冷哥哥能过得幸福,终是了却了好的一块心病。 旋即她又转头望向幸福满面的静安,不由投去一个祝福的目光。 静安也转头迎上她的目光,感谢之意溢满眼角眉梢。 回到暖秀宫用了午饭,又将千羽和千寻哄睡之后,季子衿也准备躺下午休一会儿。但是躺在床上想着冷木易与静安公主一事,越想越觉得奇妙,缘分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东西,忍不住轻笑出声。 不一会儿夜未央来了,脱靴上榻,长臂一伸,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在想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他将脸埋在她芳香的颈间,轻声问道。 季子衿又咯咯笑了起来,喜道:“我在想冷哥哥将静安公主挟持走之后,不知道在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这么巨大的变化,竟然能从对立关系,转变成互相爱慕,真是神奇!而且静安似乎是很喜欢冷哥哥呢!” 夜未央深深舒了一口气,道:“也许这就叫做缘分吧!” 季子衿猛地转身看着他,急道:“那会儿在大殿之上,我还以为皇上要出言反对他们成婚呢。没想到却是赐婚。”她开心地笑了笑,赞扬一般在他的俊颜上轻轻一吻,笑道:“表扬一下我的好皇上。” 他也轻轻地回吻她,笑道:“太后都已经点头了,朕怎么还会反对。何况人是静安自己选的,婚姻之事毕竟自己感觉好才重要,而且对于冷木易那个人,朕对他还是认可的。”说着他翻了个白眼,道:“朕不认可的是他胆敢对你有所图谋,哼!” “哪有对我有所图谋?”季子衿嘟起小嘴,搂过夜未央的脖子,撒娇道:“年少轻狂时谁不曾做点错事,他以后可是皇上您的妹夫了,说不准还会是如秦非高达一般成为你的左膀左臂呢!” 夜未央轻声道:“别的先不考虑,只需他对静安好,朕和太后也就放心了。” 她点头道:“嗯!”想来想去,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轻声道:“若不是这样误打误撞的将他们两个纠缠在一起,冷哥哥还不知道这女子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可能此刻还纠结在我身上呢!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世上比我好上多少的女子都有,应该再不会纠结了!” 夜未央当即假嗔地捏上她的鼻子,气道:“还说你们没私情,这下承认了吧?” “高高在上九五至尊也小心眼!”季子衿哼了一声,翻着白眼,撒娇般地钻进他的怀里。 他轻轻揽她入怀,静静地拥了好一会儿。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尽情享受着甜蜜的平静与温存。 她知道,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们之间已经无需太多的语言,彼此早已成为对方生命中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割。 过了好一会儿,夜未央的大手从她的腰际下滑,来到她平坦的小腹上,不无惊愕地说道:“子衿,你的肚子真的好神奇,竟然能撑得那样大,并且同时生出两个皇子来,现在且又这么平坦迷人。” 季子衿抬手,将自己滑嫩的双手覆盖在他宽大的手掌上,轻声唤道:“皇上……” “嗯,”他轻声答着。 她转过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道:“如果可以,我还希望为皇上生第三个孩子,第四个孩子……然后皇上与我长命百岁,守着我们的子子孙孙,那岂不是人间最美之事。” 夜未央再次将她拥紧,叹了一口气道:“朕怕你受苦,郭少本说这次你产双生皇子,已经耗尽了体内元力,需要好生养息才行,所以咱们这第三个和第四个再容后缓一缓,你养一养身子,让羽儿和寻儿也长大一点,你才不会那么辛苦。” “皇上,我知道的。”她在他怀里重重地点着头。 接下来的日子对季子衿来说一切美满如意。 她和夜未央之间又恢复到了如初那种相知相守的日子。因为产下双生皇子,又晋封为妃,太后和皇后,甚至是鸾贵妃对她也客气了许多,再加之皇上的宠爱,所以她的暖秀宫再也不会受到任何一宫的欺负,宫人们的日子也日渐滋润起来。 直到过小年的头一天晚上,小康子偷偷翻墙去冷宫为郑贵人送衣食刚刚回来。季子衿便上前问道:“郑姐姐还好吗?” 小康子道:“回娘娘,郑贵人挺好的,她还让奴婢代她拜谢娘娘。说她现在在冷宫吃得好、穿得暖皆是拜娘娘所赐。她在冷宫之内一定日日烧香念经保佑娘娘和四皇子五皇子平安如意。” “她过得好就好。怕是咱们宫内禁足的日子,她也是过得极苦的,慧妃姐姐那边对她偶有照料,毕竟也不周全。”她想了想又道:“柳如烟如何了?” 小康子摇了摇头,思索一会儿道:“娘娘,您刚刚产下四皇子和五皇子还在月子里吩咐奴才去看郑贵人时,那柳如烟就已经病死了,只是奴才担心娘娘在月子里想起往事伤神,所以就没说。” “病死了?她除了疯了,还有什么病?”季子衿微微愕然。 “据郑贵人说一开始只是风寒,皆因久病没有医治,她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又不会照顾自己,所以就越来越严重,最后就爬不起来了……”小康子觑着季子衿微微失神的目光,上前劝道:“娘娘,柳如烟她心狠手辣死不足惜,娘娘不用为她伤怀。” 半晌后她才摇了摇头,轻声道:“我只是想起从前的一些往事,至于为她伤怀,那肯定是不会了。”RS 第二三零节:病重 直到新年的前几天,季子衿邀元婉结伴去碧叶池泡温泉后,又相携去慧妃处给千鸿和采星送她们亲手缝制的新衣,却见数日未见的慧妃已经消瘦到骨瘦如柴之状。 季子衿忙拉住慧妃的手道:“慧妃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吗?为何这般消瘦?”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慧妃的眼泪止也止不住,如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这,这是怎么了?”元婉也急得拉住慧妃的手。 慧妃拉着两个人坐了下来,待上茶的宫女们都退了出去。慧妃这才抹了抹眼泪道:“最近我宫中烦心事较多,我这情绪也不大好,所以就没有去两位妹妹宫中走动,怕扰得你们也跟着揪心。” 季子衿上前再次拉过慧妃的手,道:“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姐妹之间本就应该互相帮衬的,我有难时,不是你和婉妹妹一直在照顾我,我才能顺利走到今天吗?怎么姐姐有事,就将我和婉妹妹推到一边了?” “是啊!”元婉也附和道:“姐姐宫中到是出了什么事,快说与我们听听,大家一起想办法。” 慧妃点了点头,伤感道:“太医说千鸿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少则两年,多则五年。” “啊!”两人同时惊讶出声,前段时间只说是怕千鸿也得了如先皇后一样的病,但那只是怀疑,没想到居然成真,而且还时日无多。 “皇上知道吗?”季子衿忙问。 慧妃点了点头,抹泪道:“本来想着等过了新年我再告诉皇上和太后,就是怕皇上和太后忧心千鸿的病连新年也过不好。可是皇上今儿来我宫中考问千鸿的功课,见我与千鸿都如此消瘦,一直追问不止,我一时情绪没控制住,就将千鸿的病情告诉了皇上。” “那皇上怎么说?”元婉问道。 “还能怎么说。”慧妃摇了摇头,“皇上当即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宣了来,但是诊完脉之后个个摇头。今日如此动静之大,不但太后那边知道了,恐怕整个皇宫的人都得到了千鸿重病的消息。” “姐姐,你别难过。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生病咱们就医治,宫中的太医不行,就去民间遍寻高手或偏方。”季子衿坐在一边劝道。 “唉!”慧妃叹了一声,绝望地摇了摇头,“当初先皇后病重时,皇上还不是遍寻天下名医,结果还不是没有治愈就那么走了,恐怕千鸿这病也……当初先皇后千叮咛万嘱咐的将千鸿托付到我的手里,可我却没有将千鸿照顾好。偏偏千鸿又是太子,是要继承南陵江山的人,想到此处我就觉得愧对先皇后,愧对皇上啊!” “慧妃姐姐,这怎么能怪你呢!”元婉不无忧心地轻声劝道。 “是啊!”季子衿也劝道:“慧妃姐姐你千万别为难自己,生老病死之事本就不是人力所能及,我们尽人事听天命也就罢了。何况姐姐待千鸿一直尽心尽力视如亲生,这些皇上和太后都看在眼里,若是千鸿真有什么不测,不但皇上和太后不会怪你,我想就连那边的先皇后也不会怪你的,所以姐姐要放宽心才行啊!你的身子要是跨了,那采星由谁来照顾呢?” “是啊!我的采星可怎么办呢?”慧妃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拭了拭泪,泣道:“我也知道千鸿生病一事不能完全怪我照顾不周,可是一想到此事,我这心里总是如压了一块大石一般重啊!” 尽管季子衿和元婉对慧妃百般开导,但她依旧郁郁不欢。一则总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千鸿,而感觉愧对于皇上和先皇后。二则毕竟千鸿过继到她这里已经这么久,人是一种有感情的动物,何况慧妃是真心真意待这个孩子的。 有哪个孩子生病,而做母亲的会不担心呢?对于这一点,季子衿和元婉已经深表理解和同情,因为她们都已经是做了母亲的人,孩子生病为母的那种焦虑感受,她们都曾深刻的感受过了。 在二人回来的路上,均是为慧妃忧心不已。 走了一会儿,元婉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凑到季子衿身边小声道:“姐姐,若是真按太医所说,千鸿的病少则两年,多则五年,那么太子之位还是要有变数的。” “嗯。”季子衿点头,“若是千鸿真随先皇后去了,那太子之位肯定要另立人选了。” 元婉挑了挑眉,道:“到那个时候咱们的千羽和千寻也长大了几岁了,姐姐你说皇上和太后会不会考虑让他们做太子呢?” 季子衿闻听,立刻驻足道:“这话妹妹可不要胡说,若是被外人听了去,可要大事不妙的。就算千鸿有一天真的不行了,还有大皇子千瑾和三皇子千皓,如何也轮不到咱们这年纪还这么小的千羽和千寻的。” 元婉翻了翻眼睛,不服气道:“这也说不准,反正这些孩子都不是嫡出,皇上想立谁,那还要看谁更合皇上和太后的心意了。” “虽然新皇后到目前还无所出,但是千鸿的病还有几年坚持的时间,若是到时候新皇后产下皇子那就是嫡出了。所以新任太子之位也名正言顺地会归为新皇后所产的嫡子。若是皇后一直无所出,那其它皇子确实都是庶出,但南陵有规在先,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没有嫡出,还有千瑾那个长子呢!”季子衿说完继续向前走。 “姐姐可是糊涂了。”元婉柳眉微微皱在一起,说道:“新皇后上次小产之时,太医已经说她以后再不能产子了。” “哦?”季子衿转了转眼珠,忽然一敲太阳穴道:“我倒是浑忘了,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那会儿我和静妃姐姐在皇家别院为老佛爷侍疾,倒是听来往的人提起过。”她想了想又道:“就算皇后再无所出,那么还有长子千瑾,咱们休要再为这等事挂心了,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哎呀姐姐。”元婉拉住她,极为不甘心地急道:“我和辰妃娘娘在启祥宫同住那么久,我还不知道大皇子千瑾的个性吗?那个孩子极为懦弱,资质又极为平庸,绝对不适宜立为太子的,何况他是个皇上和太后都不太喜欢的。” “庄稼别人的好,孩子自己的好!哪有为人父母不喜欢自己孩子的,皇上也不例外。”季子衿说道。 元婉道:“喜欢是喜欢,可十个手指头伸出来还分长短呢。所以喜欢和喜欢也是不同的,何况这是皇家,又是选为继承皇位的大事,皇上和太后不慎重才怪呢!若是一个选错人,可关系到南陵万年江山的大事,大意不得,更是讲不得私情。” 季子衿挣脱她的手,继续向前走,低声道:“即便是这样,那还有三皇子千皓。千皓从小可是太后一手养着,宠爱得紧呢。更是皇上心尖上的肉一般,而且那孩子虽然还小,但早已看得出他的资质可不是平庸之辈……” 元婉叹了一声,撇嘴道:“千皓当太子也是好的,只是便宜了宁瑞宫那位,本来千皓是过继到姐姐这里的。若不是她联手那随喜陷害姐姐,此刻千皓还好好的呆在姐姐身边呢……” 季子衿也不由停下了脚步,朝着宁瑞宫的方向望了望。 元婉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奇道:“姐姐怎么不走了?” 季子衿叹了一声,黯然道:“也不知道千皓那孩子在宁瑞宫里呆得怎么样,真是挺挂念他的。鸾贵妃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他,现在她又有了身子,若是真产下自己的孩子,那么千皓的处境实在令人忧心。” “姐姐不是说鸾贵妃服了多年的避孕籽,应该……” 季子衿打断她道:“凡事不绝对,只怕万一呢!” 说着她又瞟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的水漾,吩咐道:“水漾,回去你再和小康子想一想办法,安排人去打听一下三皇子的消息。” 水漾苦着脸,很是为难道:“自从三皇子去了宁瑞宫以后,鸾贵妃不但将三皇子之前的乳母全部统统换掉,还把三皇子身边侍候的嬷嬷和宫人也都换成了她的人,而且鸾贵妃宫规甚严,素来不许那些人与别宫的人来往,奴婢和小康子几次想打探消息都是不成!” “那就让小康子晚上摸进宁瑞宫探一探底细。”季子衿眼神坚定,道:“以前我被禁在宫中自身难保,自是无法顾及到千皓的处境,现在我可以在宫中自由行走了,可是这么久以来都没有见到千皓露面。每每在太后处碰到鸾贵妃,她都以天冷,为防止三皇子染风寒为由,不许千皓出宫,谁知道她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鬼胎。” “是啊!”元婉也不服气道:“天怎么就那么冷了,连我的绯玉还有千羽和千寻都经常出宫走动,何况是比这几个孩子大许多的千皓,哪就那么娇贵抵御不了风寒了。” 元婉这样一说,季子衿难免心里更加惦念,回头吩咐水漾道:“让小康子今晚就摸进去,不要惊动了侍卫,看一看千皓好不好就行。” “是,娘娘。”水漾答道。RS 第二三一节:畸婴 第二日一早季子衿刚刚起榻,小康子便走了进来。 “情况怎么样?”她一边任由水漾给自己梳妆,一边自镜中看着小康子问道。 小康子表情复杂地撇了撇嘴,复又低首道:“奴才昨夜摸进宁瑞宫时,三皇子已经睡了,倒也没看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到后半夜奴才正想回来时,无意中竟碰到一个从前一起在内务府当差的宫女,巧的是这位宫女现在在宁瑞宫正是侍候三皇子的,所以便将她拉到墙角处细问了一下三皇子的情况。” 季子衿一听有了消息,不顾刚梳了一半的头发,赶紧转了身,详细问道:“那宫女叫什么?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小康子道:“宫女叫绿枝,她说鸾贵妃平时待三皇子倒也不克待,吃穿用度一应不缺,就是不喜三皇子哭闹。三皇子刚去宁瑞宫的时候,由于身边侍候的人全都换了,他夜夜哭闹,鸾贵妃听着心烦,又怕被皇上和太后听了去将三皇子抱走。然后鸾贵妃就找太医开了一些安神的药给三皇子服用,服了药三皇子就乖乖睡觉,特别管用。”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侍候三皇子的乳母看这个办法比较管用,再每逢遇到三皇子哭闹不止时,乳母也用这个法子。再到后来鸾贵妃有孕了,心情焦躁特别怕吵,所以三皇子的安神药用得就更勤快了一些。” “她怎么能这样对一个孩子!”季子衿眉头死死皱到一起,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不由重重砸在木扶椅上,咬牙气道:“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给他服安眠药,这是很伤脑神经的。若是服得多了,日后变得痴傻怎么办?” 小康子和水漾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什么是脑神经,但听到她说“痴傻”二字终究也知道这药给小孩子服是不好的。 虽然头发只梳了一半,但她想到千皓的处境,心中着实焦躁难安,就再也坐不住凳子了。 她起身在殿内踱着步子,喃喃道:“不行,我得想个办法让千皓离开宁瑞宫,就算不回到我身边,让他去太后那里也好。总之得找一个千皓不受欺负,并且能平安长大的去处。” 水漾想了想,轻声劝道:“娘娘,这个法子恐怕不好想,至少得揪出鸾贵妃实实在在对三皇子不好的错处才行。然后还得皇上和太后认可。没有皇上和太后的准许,三皇子在宁瑞宫内是万万动不了的。” “嗯,所以得仔细思虑一个万全的法子。”季子衿点了点头,又道:“若是从太医院查起,鸾贵妃大可说那安神药是她自己服的,若是从知情的宫人那里做突破,恐怕宁瑞宫内肯吐实情,或者敢说实情的人根本找不出来。” “是啊娘娘,所以现在咱们不能急,得慢慢等待时机。”水漾道。 “我们等得,可是千皓等不得。”季子衿不无焦虑地缓了口气,继续道:“连鸾贵妃这个养母都不拿千皓的身子当回事,那些侍候的奴才们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糊弄呢。若是侍候的不好也就罢了,现在连安眠药都用上了,千皓小小的身子怎么承受得了。何况这是我们知道的,我们不知道的还不知道有什么离奇之事呢!” “可是,眼下也没什么法子……”水漾也忧心地搓着手。 季子衿转身吩咐小康子道:“你先和那绿枝保持联系,适当的给她一些好处。一来三皇子那边是何情况,我们能多少从她口中了解一些,二来或许以后有用。” 小康子想了想道:“娘娘,那绿枝已经年满二十五岁,再过两个月就离宫回乡了。” “那你就说若她帮我们办成了事,她回乡时本宫愿意送些银两,助她体体面面的回乡。”季子衿拢了拢头发,缓缓说道。 “是,娘娘。”小康子应声出去了。 又过了几天,搭救千皓的办法还没有想出来,新年就到了。 由于千鸿的病,整个宫中笼罩在一片不安的气氛中。由于太后和夜未央情绪都不太好,越发让宫中的人们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一般,生怕一个不小心做错了什么事,被太后和皇上当成了出气筒。 然而皇上和太后兴致不佳,即便是过年,谁又热闹得起来。所以这个新年整个皇宫内不但一切从简,来往的宾客也是少之又少。对夜未央来说能不见的则不见,能不办的宴会则不办。 除了崇明殿那边一直烧香念经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外,其它地方皆是冷冷清清之气。 再后来就到了元宵节。 在南陵国元宵节由于处在元月,所以视为开年大节,无论皇宫还是民间,对此节都非常重视。 但是久违的节日气氛不但没让皇宫的郁闷之气有所缓解,反而更加重了几分。 因为鸾贵妃提前早产了。 提前早产也就罢了,偏偏生出来一个虽然四肢健全,但却毫无面部五官的死胎。 没有面部五官的死胎! 这一消息无疑让整个皇后的气氛更加雪上加霜。 那个夜晚成了这段时间以来,皇宫中最为无比灰暗的日子。夜未央铁青着一张生冷如铁的面孔,将生下来就没有呼吸的孩子抱在怀中,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张没有鼻子眼睛,面板一般的平坦光滑的脸时,他整个人一阵激灵,本能地将那孩子又推回到张一的怀里。 产房之内的鸾贵妃难以置信地数度哭晕过去。 众人皆是不敢上前,站在远处战战兢兢地看着张一怀中的孩子。 最后,待张一将那孩子颤颤微微地抱到太后面前时。 太后大着胆子将包裹着孩子的红绫丝被轻轻掀起。入目那一刻她身子一僵,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顿时容色如纸。 “太后请节哀……”张一劝道。 太后身子晃了晃,当即绷着一张脸喝道:“这不是我皇家的子嗣,哀家何须节哀。鸾贵妃产下的是个妖孽,张一,你带人将这妖孽抱出皇宫处置了。” “是,太后。”张一脚步万分凌乱地抱着孩子奔出了皇宫。 身后则传来鸾贵妃万分凄厉的哭声。 自那之后,夜未央没有再踏足鸾贵妃的宁瑞宫。 “娘娘,您说皇上还会再去宁瑞宫留宿,或者召鸾贵妃侍寝吗?”水漾一边帮季子衿揉着因为抱着五皇子而酸麻的手臂,一边悄声问着。 季子衿摇了摇头,道:“恐怕不会了。短时间内恐怕皇上见到鸾贵妃就会想到那个死去的孩子,为免触景伤情,两人也是不见为好。” “宫中的妃嫔们也是这样议论的。”水漾轻声道:“外面都说恐怕皇上再不会踏足宁瑞宫了,鸾贵妃多年未育,好不容易怀上了却是这等妖孽之物。所以皇上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重演,对鸾贵妃也开始避而远之了。” 季子衿笑了笑:“那倒也不一定。鸾贵妃伴驾较早,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何况她伴着皇上那么多年了,我想皇上不见她也是因为怕念及那个孩子伤心,待时日久了,皇上将那孩子淡忘了,恐怕还会念及鸾贵妃的好的。” 水漾翻了翻眼睛,撅嘴哼了一声,道:“她能有什么好,不过一个心狠手辣的毒妇而已。” “咱们看她一无是处,但在皇上眼里可未必。若不然她怎么能在皇上面前独宠了那么多年。”说着,季子衿脸色沉了沉,叹了一声道:“暂且咱们也管不得那么多,只是皇上整天忧心忡忡的,别闷出什么病来才好。还有那千皓,真是让人揪心,鸾贵妃失子,心情坏到什么程度可想而知,会不会连累到千皓……” 季子衿已经忧心到不忍再说下去。 恰巧,夜未央走了进来。 他一度闷闷不乐的情绪,只有见到千羽和千寻时才能有所缓解,才能见到久违的笑容。他嘴角微抿,用手轻刮着两个孩子的小脸蛋,笑道:“这两日千羽和千寻好像又长胖了一些。” “是呢!”季子衿亦笑:“乳母奶水充足,两个孩子每一顿都吃得饱饱的,怎会不胖。”说着她接过水漾端上的瓷碗道:“皇上,这碗粟米百合粥是一直在小厨房温着的,皇上吃了可以助眠安睡。待午睡醒了再回议政殿批折子,保您神采奕奕。” 夜未央一手接过粥碗,一手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子衿,别人都说朕宠你,可别人又怎知你的好。到了你这里,朕吃得好,睡得香,毫无烦恼。而你对朕从来都是无怨无悔的付出,从未对朕要求过什么。” 她微微动容,凝视着他的目光,柔声细语:“皇上想要的,我都愿意给;皇上喜欢的,我都愿意学;皇上没想到的,我愿意为皇上想到,皇上……” 他用手轻轻挡住她的唇,轻声道:“皇上现在只想搂着子衿美美的睡个午觉,就好像这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一样。” 她莞尔一笑,娇软的身子偎在他的身旁。 阳光自窗外暖暖的洒在二人身上,他伸臂将她紧紧搂住,拥吻道:“子衿柔情似水,朕就算有再多不快,也被你一点点的抚平了……RS 第二三二节:施计 宫中一度污浊的气氛终于熬过了正月。 时间一天一天的缓缓游走,太后的眉头也一日比一日舒展开来。而夜未央也因为在季子衿的温柔乡中渐渐恢复了如常的飒飒英姿,一天好似一天精神焕发,英俊神武。 很快便到了二月初二静安公主和冷木易大婚的日子。 那一日静安披上期待已久的大红喜服,在太后莹莹的泪光与众人的祝福中坐上喜轿,一路走到另一端那个同样身着大红喜服的新郎官身边,那个将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男人身边。 在登上喜轿的前一刻,静安掀起红盖头附在季子衿的耳边道:“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季子衿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新娘子,不由得舒心一笑,喜道:“我知道你会的。”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静安转身毫不犹豫地登上了喜轿。 季子衿望着长长的迎亲队伍,心中畅快无言。 她知道,静安和冷木易的另一种幸福生活已经开始了。 而季府那边,季司鹏夫妇视冷木易如亲生儿子一般为她娶妻,不但将府上最大的宅子翻修,还从里到外布置一新,欢欢喜喜地将静安娶进了门。而静安出嫁那天更是拉着太后为她准备的十八车嫁妆风光下嫁。 一时之间,十里长街,百姓夹道欢迎,好不热闹。 皇家嫁女,富家娶妻,更是成为京城之内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美谈。 经过了静安出嫁这种喜事的冲刷,宫中的气氛总算是恢复了如常的平静。而前朝那边各项国事在夜未央手里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只是开年之初朝臣们的职位暂且有了些变化。 首先是暖妃季子衿代由父亲季司鹏辞官,理由是母亲身子不好,希望父亲有更多的时间在家中陪伴母亲,两人颐养天年。再者若静安产下孩子,季氏夫妻也愿哄孙为乐共享天伦。 此等理由,夜未央自是不好不准。不但准了,还大行封赏季司鹏,以尉老臣半生为朝廷奔波之苦。 而皇后罗月汐的祖父罗修恩宰相因为年事已高,常常病得不能上朝。故夜未央准他在家休养,若无大事无需上朝晋见,而罗宰相平时要处理的一干事宜暂由秦非代职。 夜未央这样安排,虽然罗修恩有些不甘心,但是他的身子果真是吃不消,也只能摊手无奈。 而静安公主大婚以后,对冷木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总算是将他这块榆木疙瘩说开窍了。不但改变了对夜未央最初的看法,还愿意上朝为官,并且顶了原来秦非一职。 这样一来,夜未央倒是安心了许多,因为毕竟朝臣都换成是和自己一条心的人比较放心一些。所以朝中的局势也更加稳固了一些,这对夜未央来说,足以是一件令他大快人心之事。 而现在唯一令他忧心的是兵权。 兵权方面则一直握在鸾贵妃的祖父和父亲那边,也就是徐重和徐征南手里,暂且没有任何改动。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冒然之下也无法做出任何改动。权宜之计也只能见机行事。 前朝看来暂且还算稳妥,而后、宫之中则是另一番情景。 慧妃日日在宫中照顾千鸿,鲜少出来走动了。季子衿和元婉虽然经常过去探望,但是见慧妃和千鸿都日渐消瘦,总是忧心不已。而她们给太后和皇后请安时,也甚少看到鸾贵妃的身影。 至于其它妃嫔俱是原来的老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倒是春暖花开后,季子衿常常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四下走动,呼吸新鲜空气,有时也会邀上元婉带着已经会走路的绯玉公主一起玩耍戏闹。 这一日,天气甚好。天空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 季子衿带着水漾和如意去议政殿给夜未央送吃食和汤水。又陪着他一同在议政殿用了午饭,这才按原路而回。 几人正静静地在石子小路上迈着步子,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近呼咆哮的尖叫声突然传来,吓得几人同时一个激灵,不由停了脚步,驻足四下观看。 “一群废物,还不快给本宫找!若是把三皇子弄丢了,本宫扒了你们的皮!” 声音入耳,便可分辨得出是鸾贵妃昔日般狂妄的声音。 “是,娘娘……”宁瑞宫的一群内监和宫女应声四散开来,慌慌张张地寻找着什么。 水漾不由上前挽住季子衿的手臂,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来了!不早不晚刚刚好,这绿枝还真是一个能成事的。” “嗯。”季子衿点头答应着,回头对一直跟在身后的小林子招了招手,小林子点头会意,转身奔议政殿而去。而季子衿则携着两人一同掩身到假山后面,细细听着前面的动静。 先是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一阵阵衣裙在草叶间摩擦而过的窸窸窣窣声。不一会儿就听见有宫女喊道:“贵妃娘娘,三皇子在这……” 而后宁瑞宫的一群宫人簇拥着鸾贵妃便朝声音的方向而去。 季子衿等人转到假山另一侧,正好看到对方的情况。此时一名宫女正牵着满身是泥的三皇子站在那里,等着鸾贵妃等人走过来。 须谀,鸾贵妃等人匆匆赶到,她一见到三皇子满身满脸均是泥污,如此不堪的样子,顿时气红了眼睛,上前抓住千皓的衣襟便恶狠狠地问道:“谁叫你跑出来的,说!是谁放你出来的?” “母,母妃……”千皓被她扯得站都站不稳,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却是结结巴巴地说不出来什么。看得出来千皓是很惧怕她的。 鸾贵妃却不依不饶,拉着他的衣襟来回扯动,扯得千皓小小的身子更加左右摇晃起来。她却更加无所顾忌地狠狠说道:“瞧瞧你的样子,到泥堆里打滚去了吗?若是被太后和皇上看到还以为我虐待你不成。” 说罢,将千皓用力一搡,千皓一个踉跄,重心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但是在场的宫人,包括鸾贵妃在内,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 千皓坐在石子路上,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眼泪一对一双的往下落,直看得季子衿的心都碎了。 “哭,就知道哭!看本宫回去怎么收拾你。”鸾贵妃说罢又指着围了一圈的宫人道:“今儿是谁放三皇子跑出来的,待本宫查清楚,打断他的狗腿。还有你们这几个侍候三皇子的,居然这般不留心,一个也不能轻饶!” “鸾贵妃娘娘,您这是不轻饶了谁啊?”季子衿抚了抚衣袖,带着水漾和如意假意刚刚从这路过的样子。上前两步笑了笑,依着规矩曲膝福了礼。 鸾贵妃一怔,没想到大家都在休息的大晌午竟然能在这遇到她,不由翻着白眼“哼”了一声,拉起千皓就要离开。 千皓却眼珠一转,猛地挣脱鸾贵妃的手,转身直奔季子衿的方向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哭道:“母妃,母妃……” 有那么一瞬间,季子衿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没有想到,她和千皓分开已经事隔一年之久,他这么小的孩子居然还记得她,不由眼中满是清泪,再也控制不住,伸开双臂将奔她而来的千皓搂进了怀中,轻声安抚道:“千皓不哭,母妃在这,母妃在这……” “母妃,皓儿要和您在一块……”千皓趴在她的肩膀,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蹭了她一身。 “千皓!你在说什么?”鸾贵妃在身后的一声大喝,吓得千皓一个激灵,赶紧躲到了季子衿的身后。 季子衿赶紧将他掩在身后,劝道:“鸾贵妃娘娘,千皓还小……” “还小?”鸾贵妃的脸几乎都绿了,满目怒气道:“千皓是还小,可是你暖妃可不小了,怪不得我对三皇子这般照顾,他却和我不亲近,原来是他的暖母妃在这挑唆呢!” 季子衿连连摇头,道:“贵妃娘娘误会了,自从臣妾被禁足之后,从未和千皓见过面,这是第一次,所以贵妃娘娘何来挑唆之说,实在是冤枉臣妾和三皇子啊。” “难道你当本宫也和千皓一样是三岁的小孩子吗?”鸾贵妃咄咄逼人道:“若是你们真有一年没见面,他这么小的孩子还怎么会记得你,见面就喊你母妃。” 季子衿两手一摊很是无奈,道:“那贵妃娘娘倒是说说,三皇子整日呆在宁瑞宫甚少出来走动,而且臣妾也有大半年都被禁在暖秀宫,所以臣妾和千皓有何机会见面。” 鸾贵妃一时说不出来,瞪了她一眼,走过去拉住千皓狠狠说道:“走,跟本宫回去。” 情绪刚刚平静一点的千皓“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拼了命地抵御着鸾贵妃的拉扯。他一手被鸾贵妃拉扯着,另一只手却死死扯住季子衿的手不放,口中还不时喊着:“母妃,母妃……” 鸾贵妃一急,朝众人喊道:“都是死的吗?还不把三皇子抱回去。” 宁瑞宫的众宫人这才上前来抱三皇子。 “母妃,暖母妃……皓儿不要回去,皓儿要和你一起……”千皓用他最大的努力表达着他说不太完整的话,但是大家也都听明白了,他不想回宁瑞宫,而是想和季子衿在一起。RS 第二三三节:夺子 这时一直站在一侧的水漾突然对季子衿摇了摇手中的丝绢。 季子衿立刻会意,猛地抱起千皓哭道:“皓儿,你在贵妃娘娘那里呆得不开心吗?为什么要一直回到母妃身边,你告诉母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不要紧,千皓却是哭得更厉害了。那委屈的眼泪就如颗颗大小的珍珠,顺着他的小脸滚滚而落,竟将那满是泥污的小脸冲刷得露出了白嫩的脸颊。 他死死抱住季子衿的脖子大吼道:“母妃,皓儿要和您在一起。皓儿不想回鸾母妃那里去,鸾母妃对皓儿好凶……” “千皓!”鸾贵妃气得直咬牙,扯过千皓的手臂就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拉,一边拉还一边喝斥道:“本宫什么时候对你凶了,你说,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是不是暖妃教你的?小小年纪就敢对母妃如此出言不逊,若是长大了这还了得,看来本宫回去要好好管教你才行,否则还不反了天了。” 千皓胆怯地看着鸾贵妃,半天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什么,只是拼命往季子衿的怀里藏。 季子衿见状,一把拉开鸾贵妃的手臂。抱着千皓利落地闪开鸾贵妃的拉扯,急道:“贵妃娘娘,三皇子乃已故的湘妃娘娘所生,自小太后一手养着,很是娇宠。就连皇上也视三皇子为心尖上的肉一般疼着。太后和皇上既然这般信任你,将他放在你宫内养着,你怎可这般粗鲁的对待于他,你这样对得起太后和皇上,对得起已故的湘妃娘娘吗?” “啪……” 在措不及防的情况下,季子衿被鸾贵妃狠狠地抽了一耳光。 她咬牙切齿道:“季子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吗?别以为你为皇上生了两个儿子,又封了妃,就可以如此娇横,别忘了你只是妃,本宫是贵妃。若是有一天你真坐上了龙椅再来我面前张狂,我无法可说,否则嘴巴不老实就只有挨打的份。” “你……”季子衿眼含血丝愤怒地看着她。 “母妃,母妃!”千皓看着她发红的脸颊哭泣不止。 鸾贵妃继续发狂道:“季子衿,你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就这么一个,还不是亲生的。这皇宫之中该有的你都有了,你还来和我争什么?更不要拿皇上和太后来压我,千皓是我的,任谁也夺不去。” 季子衿抚了抚火辣辣的脸颊,看着鸾贵妃那张因为怒气未消而略显狰狞的脸,带着哭腔说道:“鸾贵妃,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可是三皇子他还小,皇上和太后为他寻个母亲是想好好疼他的,而不是千方百计的伤害他。三皇子见到你就吓得浑身发抖,你拍一拍自己的良心,你有好好疼过他吗?他的母亲已经被你害了,是因为你他才生下来就没有了母爱,现在皇上和太后给了你一次弥补他的机会,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害完他的母亲,又想毁了他的一生吗?” 与此同时,那边被小林子施计而来的夜未央,见季子衿挨打正欲迈步过来时,却听季子衿说出这一番话来,不由将已经抬起的一只脚,又轻轻落了下来,他决定暂且隐忍,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胡说!”鸾贵妃当即嘶声吼道:“无凭无据你想陷害我吗?季子衿你好狠的心哪!” “我狠心?”季子衿冷冷一笑,道:“若是我狠心,就不会理睬今日千皓一事。千皓与我何干,湘妃又与我何干?我又何需因为他们而得罪你这位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她顿了顿继续道:“就是因为我不够狠心,所以才挨了您的一巴掌。其一我并非想和娘娘争,我只是为三皇子考虑。三皇子需要的是一个慈母,一个真心疼她的母亲,而不是一个拿他做筹码而换取宫中地位的狠毒女人。” 鸾贵妃被她气得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季子衿却又道:“贵妃娘娘,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为了不让三皇子哭闹吵到你,每逢他一哭,你就喂他服安神药的事,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吗?你已经让皇上那么多的孩子胎死腹中,现在千皓已经生出来了,并且已经长到了三岁,难道你还想用那安神药将千皓喂食到痴傻才甘心吗?你伴驾那么多年,口口声声一切为皇上着想,可是你的这些行为真的是为皇上着想吗?你还配当皇上的贵妃吗?” 鸾贵妃的整张脸,几乎狰狞一般地皱在一起,让人看不清她是何表情。 她身子一震,若不是身后的宫手伸手扶了过来,她整个日几乎摊软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鸾贵妃才强自撑着缓了缓心神,指着季子衿恶狠狠地道:“你休要血口喷人,竟然说我害死那么多皇上的孩子胎死腹中,你知道污蔑贵妃是什么罪吗?” “污蔑?”季子衿冷冷瞟她一眼,道:“臣妾倒是真希望那是污蔑,可是那偏偏是血淋淋的事实。狗急还会跳墙,鸾贵妃你欺人太甚了,你害死湘妃娘娘我可以不管,你联手随喜从我手中夺去千皓,我也可以让给你。可你将他夺去,却又不喜欢他,对他不好,他只是个孩子,他应该有一个快乐的幼年,而不是成为你争权夺势的筹码。贵妃娘娘,你也是娘生父母养大的,难道你就不知道骨肉亲情的可贵吗?是什么让你的心变得那么残忍,害完他的母亲,又来残害这个只有三岁的孩子!” 鸾贵妃身子一滞,满脸惨白,不由挣脱宫女的搀扶,指着季子衿的鼻子吼道:“你凭什么说我害死湘妃?是不是以为你生了两个皇子,本宫我就不敢治你的罪?” 季子衿不紧不慢地为千皓拭干眼泪,淡然道:“臣妾若只说你害死湘妃那真是低估你的本事了。既然今日咱们已经撕破了脸,臣妾也不妨将你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样一件件的说与娘娘听。” “你……”鸾贵妃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贵妃娘娘可还记得冷宫里的郑贵人和苏采秋。苏采秋和侍卫私通之事是贵妃娘娘你做的吧?手段真是高明,不但害得苏采秋疯疯颠颠地进了冷宫,连她腹中的孩子也名正言顺地被太后灌了红花打掉了。好一个聪明的鸾贵妃,不但除掉了敌人,还借太后之手打掉了皇上的孩子,若是被太后知道此事是你做的,你说太后会怎么对你?” 鸾贵妃强自撑着站在那里,身体瑟瑟发抖,嘴唇青白得已经看不到血色。 季子衿继续说道:“至于郑贵人想必也不用臣妾多说了吧,你私自调换给郑贵人护胎的太医,然后郑贵人无缘无故的小产,你难道说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夺了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郑贵人去找你理论,你居然还一头撞到石柱上,说郑贵人推你,看来你是陷害别人上瘾了,居然都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她叹了叹又道:“至于如何对待湘妃娘娘,鸾贵妃您还真是心狠手辣,如果臣妾没有猜错的话,是您和薛太医联手在湘妃娘娘的催产药中下了附子粉吧!那附子粉对孕妇来说可是致命的药!湘妃娘娘因何血崩,难道不是拜您所赐吗?只是贵妃娘娘千算计万算计,又杀了侍候湘妃的那么多人,却没有想到湘妃宫中的掌事姑姑还活着,而那个姑姑就是如今我身边的水漾。” 鸾贵妃如遭了雷击一般,猛地瞧着水漾。 水漾上前两步笑道:“贵妃娘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婢就是当年湘妃娘娘宫中的掌事姑姑,因为误食东西嗓子变哑了,就被内务府送到了浣衣局。不过奴婢并没有真哑,而只是服了半夏暂且哑掉而且。不过那也是奴婢为逃脱娘娘斩草除根而略施的权宜之计。还有娘娘陷害冷宫里那两位主子的事,我们娘娘也统统找到了人证。而最直接的证据就是那位薛太医,昨儿奴婢去太医院取药时,还看到薛太医了呢!” 说到这,鸾贵妃似乎已经被季子衿和水漾连珠炮一般的轰炸而击得遥遥欲坠。她不再有任何抵御的词汇,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命令宫人将三皇子抱回,然后回宫。 “不,我不能将三皇子给你。”季子衿死死护着夜千皓,“我不能再让这孩子去你宫中服用安眠药,贵妃娘娘你若是硬将千皓抢回,我就去找皇上,将你的罪行一一说给皇上听。” 鸾贵妃的眼中喷出熊熊烈火,她低声咆哮道:“季子衿,你不要太过分了,看好你自己的儿子吧,别人的闲事少管!” “不!千皓就是我的儿子,他的事我不能不管。”季子衿依旧死死抱着千皓,就是不松手。 鸾贵妃怔了怔,突然嘴角挂上一丝冷笑,她冷冷说道:“既然我的事情你已知道,那咱们所幸就说个清楚。若是你不外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日后我绝对不伤害你半分。若是你得寸进尺,也别怪本宫我心狠手辣,我可是两手空空什么都不怕,别忘了你还有两个儿子呢,是不是你的儿子也活腻了?刚才你也说了狗急还会跳墙呢,既然已经鱼死网破,我也不怕再出手一次,看看到时候是谁输得惨。”RS 第二三四节:有毒 “你敢!” 鸾贵妃话音刚落,假山后面便突然传来一道带着森森杀气的声音,直震得在场众人无不一个激灵,目光寻着声音望去的同时,冷汗也随之涔涔而落。 这声音大家自然是听熟的,也不敢不熟的。 随着众人目光齐聚假山一侧,果然走出一个腰姿挺拔,长身玉立的身影,那么这人不是夜未央又会是谁? 季子衿初见夜未央迎面而来,抱着千皓不由泪流满面,虚弱地叫了一声:“皇上……” 而鸾贵妃整个人早已如见了鬼一般,瞪着双眼,吓摊在地。虽是不停地动着嘴角,但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夜未央厌恶地看了鸾贵妃一眼,绕过她走到季子衿面前,伸手将千皓抱在怀里,又搂了搂季子衿的肩膀以示安慰。这才转脸对身边的侍卫道:“暂且先将徐青鸾拉到冷宫安置,将冷宫内的郑贵人带出来,再将与徐青鸾有关的一干太医,宫女等人全部押到议政殿,朕要亲自审理。” “是,皇上!”侍卫们不顾徐青鸾又哭又喊的挣扎,拖着她向冷宫而去。 三天后,关于徐青鸾残害未出世的皇子、以及谋害宫妃一事已经彻底的真相大白了。 郑贵人被放出冷宫,夜未央为补偿她在冷宫所受的苦,晋到昭仪之位。 而关于徐青鸾,虽然几日来进进出出皇宫为她求情之人甚多,甚至她的祖父和父亲言辞中不惜以兵权为条件,夜未央依旧没有宽容。虽然最终饶她一死,但依旧被贬为庶人,终身囚进冷宫之中。与她有牵连之人也是贬的贬,罚的罚,可谓是将宫中一些不正之风大大的整顿了一番。 本以为这徐青鸾被打入冷宫,皇宫之内总算可以天下太平了。然而还没过去几日。却又有其它事发生了。 这日上午,下了早朝刚刚换下朝服的夜未央便来到暖秀宫看千羽和千寻。他刚刚坐定一会儿的功夫,张一便随后急急跟了进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脸上也透着异常的凝重之色。 夜未央见他脸色异常,不由一怔,问道:“发生了何事?” 张一的身子僵了僵,沉着声音道:“皇上,刚慧妃娘娘宫中的人来传话,说太子中毒了。” “什么?”夜未央一跃而起。面庞顿时成了铁青色。 “因何中毒?”季子衿也是惊得不轻,在一边忙问。 张一满面愁容。道:“娘娘,那来送信儿的人只是哭,具体因何中毒也没说清楚。” 不容多说,夜未央携着季子衿大步出了暖秀宫,踏上辇轿直奔慧妃宫中而去。 进得院内,就见夜千鸿正在“哇哇”呕吐不止,慧妃急得在一边抹眼泪。而辰妃则带着大皇子夜千瑾站在一侧,面呈土灰色,一副慌慌不安的样子。 夜千鸿吐了一会儿,郭少本和另外一名太医分别上前为他号了号脉象,复又端起桌上的瓷碗,道:“太子殿下,唯恐体内还有余毒,请再服一碗药。” 郭少本将药碗抬高,递到夜千鸿面前。夜千鸿看了看那碗浓浓的黑药汁。表情很是痛苦。 慧妃接过碗,泣道:“鸿儿,喝了吧,喝了就没事了!” 夜千鸿看了看慧妃,这才接过碗,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怎么回事?”夜未央携着季子衿大步踏进院中。 “皇上!”慧妃见夜未央和季子衿踏步进来,不由眼泪滚滚而落,话未出口,喉咙早已哽住。她断断续续道:“皇,皇上……您要给鸿儿做主啊!” 紧接着接到消息的太后和皇后也相继进了院中。 太后被孙姑姑扶着,一手按着胸口,脸色惨白得有些吓人。不顾众人行礼,直奔千鸿而来,声音颤颤地说道:“鸿儿,听说鸿儿中毒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后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恼羞成怒。 郭少本见情况有些混乱,马上上前行礼道:“禀皇上、太后,太子中毒不深,现在已解。虽然体内尚有余毒,只需调养几日便可清除,所以还请皇上和太后放心。” 夜未央这才长舒一口气,太后也如释重负地拍了拍胸口,拉着千鸿的手说道:“真是吓煞皇奶奶了。” 夜千鸿蜡黄的小脸对着太后勉强笑了笑,一众人这才放下心来。慧妃招呼着众人进殿落了座,安排人上了茶,一干人等这才坐下来说话。 夜未央仍然心有余悸,首先问道:“慧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毒解了,但是中毒的原因还是一定要追究的。 慧妃这才定了定神,又似有若无地瞟了辰妃一眼,轻声道:“回皇上,今儿鸿儿说他胸口发闷,就没有去师傅那里上课。臣妾想着鸿儿整日闷在宫中也是无聊,就想着御花园的花儿都开了,带他去园子里转转。巧的是在御花园碰到了辰妃姐姐和大皇子,就一起坐在亭子里聊了一会儿。后来辰妃姐姐的宫女端了一些水果来,辰妃姐姐就拿起一个苹果从中间切开,大皇子一半,千鸿一半,结果大皇子吃了没事,千鸿刚吃两口就口吐白沫晕了过去。”慧妃一边说眼中一边泛泪,道:“后来臣妾就赶紧差人请太医,再后来皇上就看到了。” 夜未央听罢,歪头想了想,奇道:“苹果?两兄弟一人一半,千瑾吃了没事,千鸿却中毒?”他百思不得其解,转头看向郭少本和另一名太医,问道:“两位太医可解其中原故?” 另一位太医摇了摇头,不知何解。郭少本上前道:“回皇上。苹果是最为普通的水果之一。无论是皇家还是黎民百姓都常食用,而且苹果本身不会对人的身体产生任何危害,更不会一半有毒一半没毒,所以若想找出个中原因,还需从其它方面入手。” 太后转了转眼珠,道:“会不会是千鸿近来一直在服药,这苹果和他服的药有什么相克之物?” 郭少本道:“回太后,臣从未听说苹果和药材有相克之说。自小到大阅读的医书中也未曾有提起过,所以这个几乎没有可能。” 太后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沉声道:“这就奇怪了。” 季子衿却在一边猛地一惊,不由将目光转向辰妃。高声问道:“辰妃姐姐,您是用什么将苹果分成两半的?” 辰妃也是微微一惊,低声道:“是刀啊!装水果的盘子里放着切水果的刀子呢。” “那些水果和刀子现在在哪?”季子衿继续问道。 辰妃想了想,道:“应该还在亭子里吧。” 慧妃接话道:“还在亭子里,千鸿中毒之后我就发觉那苹果不太对,所以回宫之前已经差人在亭子里守着,不许人乱动了。” 季子衿对慧妃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心想:这慧妃姐姐还真是聪明,居然会保护现场了。即而又转身对皇上和太后福了一福道:“皇上,太后娘娘,臣妾觉得太子中毒一事应该彻查,所以应命人将那水果盘、刀子、以及太子吃剩的苹果等物都找回来,太医在此,也好验证。” 夜未央点头,“有理。”说罢转头吩咐张一去了。 不一会儿张一就带人将这些东西取了回来,一个椭圆形的水果碟子。上面盛着几个苹果,一串葡萄,还有几个桃子。而水果碟子上 果然放着一把水果刀。 季子衿不由眼眸一亮,看着那把刀子发出异样的光芒。 随后又跑进来一名太监,他端着一个托盘,盘里放了一块咬了两口的半个苹果道:“皇上,太后,这半个苹果是在草丛中找到的,应该是太子吃了两口的那一块。” 张一接过托盘,呈到夜未央和太后眼前,众人仔细一看,青黄色的果皮,果然与水果盘中的苹果无异。 夜未央这才发觉季子衿一直看着那果盘发呆,这才转头问她,“子衿,你有何发现?” “皇上,我觉得这刀奇怪。”季子衿道。 “刀?”夜未央也瞅向那把刀,复又问道:“为何奇怪?” 季子衿解释道:“皇上您看,这碟中有苹果,葡萄,还有桃子,但却在旁边放了一把刀,而这三样水果只有苹果能用刀切,可辰妃姐姐为何不给太子和大皇子吃葡萄和桃子,而偏偏选择苹果呢?选择苹果也罢了,这苹果又不大,为何不一人一个,而是选择用刀子切开而一人一半呢?” 说到这,大家也都觉得蹊跷,都将目光转向辰妃。 辰妃顿时容色如纸,结结巴巴道:“皇上,臣妾只是,只是觉得小孩子吃苹果对身体有益处,胜过其它两样水果……而且,而且臣妾给大皇子吃苹果的时候,为免浪费习惯了切开吃一半,所以当时就没想那么多,见有刀子在侧,顺手就切开了。” 季子衿笑了笑,说道:“哦?是吗?不过这倒是对上了辰妃姐姐素来节俭之名。而给辰妃姐姐端水果的宫女,却也是如此知道姐姐的习惯,细心到在水果碟里放上一把刀。” 辰妃也笑了笑,但是很牵强。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在身边侍候久的人,自然知道主子的生活习性,所以也称不上细心,只是尽心罢了。妹妹若是有何疑问,倒是可以叫那宫女来问上一问。”RB 第二三五节:栽赃 “那倒不用了。”季子衿虽是这样说着,但还是深表怀疑,她慢悠悠地拿起那把水果刀,拔掉刀壳,对辰妃道:“辰妃姐姐用哪只手使刀子?” 辰妃顿了顿:“右……右手。” 季子衿一笑,自果碟中拿起一个苹果放在桌上,用右手操刀将苹果一分为二后,缓缓对夜未央和太后说道:“若是辰妃姐姐是像我这样切的苹果,那么太子为长,她定是先用左手拿起左侧的这一半苹果递与太子,剩下右侧的一半才给大皇子吃的。” 慧妃听得连连点头:“没有错,正是像暖妹妹说得这样。” 夜未央和太后也点头,表示同意这种推测。 季子衿拿起左侧的一半苹果,道:“皇上,太后,如果臣妾猜得没错,如果这把刀还是辰妃姐姐用的那把刀,那么现在臣妾手里这左侧的苹果已经有毒了。” “啊!”众人惊讶出声。 而辰妃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白,渐渐几近透明。 “你是说这左侧的刀刃上有毒?”夜未央脸色也微微泛青。 季子衿道:“是的,皇上。要不然又是何原因同样一个苹果,一个吃了中毒,另一个却没事呢。” 夜未央的眼中渐渐泛出火气,冷声对张一道:“去,找个活物来试一试。” “是,皇上。”张一快速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牵着太监养的两条小狗走了过来。 张一拿起季子衿刚刚切开的苹果,给两条小狗左右各喂了一块。 不一会儿,事实应验了,吃左侧苹果的小狗口吐白沫,嘶叫两声“扑通”一声倒地抽筋。 而吃右侧苹果的小狗却安然无事。 “辰妃,你可知罪?”夜未央见状大喝一声,吓得辰妃当即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 太后当即失望地摇了摇头,指着辰妃道:“辰妃啊辰妃!哀家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奈何你居然这般心狠手辣,鸿儿已经病得这样严重,你因何这样不容人啊!” “皇上,太后,臣妾,臣妾是被人陷害的!”辰妃声泪俱下,知道百口莫辩,只好道:“皇上,请容臣妾讲出实情。” “你说来给朕听。”夜未央压着火气,准备耐心听辰妃讲出原尾。 辰妃这才抹干眼泪细细说道:“前段时间臣妾去皇后宫中给皇后请安,待众妃都走了。皇后便说起了太子的病情,她说若太子现在没了,那么我的大皇子还有机会立为太子,若是再挺个几年,那么三皇子千皓、四皇子千羽和五皇子千寻都长大了,到时候皇上和太后准备立谁为太子可就说不准了。” “辰妃,你胡说!本宫何时说过这样的话。”罗月汐突然起身,激动地看着辰妃。 太后眼珠转了转,示意罗月汐坐下,沉声道:“且先听她说来,你若没做,自不用着急辩解。” “是,母后。”罗月汐这才气呼呼地坐了下去。 辰妃继续道:“后来臣妾就问皇后有何办法,皇后就说她知道一种药,可以让太子的病在几天内复发严重,反正太子都是要死的,只不过是早几天晚几天而已。”辰妃抹了抹泪,磕头道:“皇上,臣妾一时糊涂,听了皇后的话,就将皇后给臣妾的药抹在了刀上,臣妾知错了,请皇上和太后看在大皇子还小,不能没有母亲的份上,就宽恕臣妾这一回吧!” 夜未央瞄了辰妃一眼,又看向罗月汐道:“皇后,你怎么说?” “皇上,她血口喷人!我是皇后,无论谁当太子,臣妾都是嫡母,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没有理由去害任何一个孩子。”罗月汐起身道。 “有,你有!”辰妃激动道:“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好心帮我,也是想拉拢我,若是大皇子当了太子,你也算有个依靠。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你并未帮我,更不是拉笼我,而是你想抢我的儿子。” “你,你是不是疯魔了,一直在那里胡言乱语。”罗月汐瞪视着辰妃。 辰妃冷冷一笑道:“我胡言乱语吗?你给我的药说是可以让太子的病尽快复发而无法治愈,可是现在为何变成了毒药?还不是你想借我的手伤害太子,再反过来咬我一口,让皇上和太后怪罪于我,轻则打入冷宫重则赐死,然后你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将我的大皇子收到你的宫子,以填补你不能生子之事。待太子的病不行了,或许大皇子还会被立为太子,那么你即有太子握在手里,又除掉了千鸿,果真是一举两得了。” “皇上,辰妃这是在陷害臣妾。”罗月汐转头求助夜未央,“她无凭无据就这样栽赃于我,皇上要给臣妾做主啊!” 辰妃万分悲痛道:“连太后都知道我性子柔弱。皇后您也正是抓到了我这个弱点,您以为我不但性子弱,而且为了保护大皇子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可是皇后娘娘您错了,您想要我的命没有关系,可是你还要夺我的孩子,这叫我怎么甘心,所以我就算不要这条命,就算大皇子日后因为我这个无能的母亲而抬不起头来做人,但是我也要揭开你人前美丽端庄,但人后却丑陋不堪的面孔。” 也许事情已经发展到不在罗月汐的控制范围之内,她显得很是手足无措,只一再否认这不是她做的。 夜未央想了想问辰妃道:“你说这药是皇后给你的,你可有什么凭证?” “有!”辰妃答得很果断。 罗月汐心中骇然一惊,脱口而出:“你有什么凭证?” 辰妃不理罗月汐,反自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夜未央道:“皇上,这药是皇后娘娘亲自配制而成,您将这药交给太医,太医自可看出其中的成份,而近期皇后屡到太医院拿药材,若是皇后所拿药材与这毒药中的成份吻合,那么皇上还怀疑这药不是皇后宫中所出吗?” 此刻,辰妃所表现出来的淡定,让在场的众人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看来宫中数年的磨练不是白白浪费光阴的。 夜未央点了点头,道:“宫中有规,任何人不得从宫外带药材进来。而来往行人车辆经过宫门时,药材也是盘查最紧要的一关,所以若不是之前就有这药,现今再想配制此药,那么也非从太医院取药不可了。” 说罢,夜未央将药交给郭少本。 郭少本接过药,仔细看了一会儿,又用鼻子闻了闻,最后还沾着一点尝了尝,才喃喃地说出几样药材来:“桂地、山黄、三棱、杜仲、秋芪,虽然都是一些平时治疾入味的药,但是放在一起则会引起相克中毒。” 夜未央眉头几乎拧成了八字,他猛然一挥手,对张一道:“去太医院查一查,皇后宫中近日所用的药材是不是有这几味?” “是,皇上。” 张一刚走了几步,只听罗月汐颤着声音说道:“不用去了,这药是本宫做的。” 众人一阵惊愕,还不待反应过来,罗月汐已经转步走到下首,纤瘦身姿,盈盈拜倒。 “皇上,太后娘娘。臣妾知错了,这一切都是臣妾设计好的,臣妾不想一辈子无儿无女,就算当了皇后也是有名无实,待他日无论是哪位皇子做了皇上,臣妾也难免被欺凌。”她抹了抹泪继续道:“臣妾知道臣妾谋害太子罪该万死,但是臣妾死不足惜,可怜我那年迈的祖父还要为我忧心,看在臣妾的祖父为国建功无数的情面上,求皇上和太后成全臣妾一片孝心。” 太后嘴角抖了抖,冷哼道:“想那罗修恩宰相一辈子光明磊落,堂堂正正,怎会有你这般狠辣的孙女。有没有儿女,那都是上辈子修来的,强求不得。就算没有儿女,而你已身为皇后还有何不足,居然妄想欲谋害皇家子嗣,真是胆大包天,迷了心智了。” “皇上,太后娘娘,臣妾知错,臣妾不敢奢求什么,只求能成全臣妾的一片孝心。”罗月汐拜倒磕头道:“臣妾自小无父无母,是祖父一手带大的,臣妾和祖父的感情非同一般。现在臣妾的祖父已经卧病在床,若是知道臣妾犯下这糜天大祸定会一病不起。” “那你想怎样?”夜未央铁青着一张脸问道。 罗月汐再次拜倒:“求皇上和太后暂且容臣妾一死,臣妾自今日起闭居忆坤宫再不出来,待臣妾的爷爷百年之后,臣妾或自行了断,或任由皇上和太后处罚。臣妾愿受任何责罚,只求护臣妾祖父一世英明。” 夜未央顿了顿,双眉急急蹙在一起,却是没有说话。 太后思虑片刻,轻声道:“罗宰相乃三朝老臣,确为我朝建功无数。当年夜未希和他母亲及舅父一起挟天子以令诸侯,罗宰相为皇帝所做之事,实在是功不可没。就连老佛爷在浣衣局隐了几十年,也是罗宰相帮衬着寻回来的。” 提到老佛爷,季子衿也不由得心中一软。 想了想上前道:“皇上,皇后娘娘也是一片孝心,人不管犯了什么错事,能有孝心绝对是没错的,就圆了她的一片心意吧。待罗宰相百年之后,再行处置也不迟。”RS 第二三六节:保全 夜未央这才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对罗月汐道:“既然暖妃为你求情,朕就往开一面。谋害皇子实乃大罪,按律当牵连族人,念你家中冷清,罗宰相年事已高,且又是朝中有功之臣,所以朕暂不追究牵连之事。你就闭居亿坤宫再不要出来了,一应吃穿用度不会缺了你的,待罗老宰相百年之后,朕一并严惩。” “谢皇上,谢太后。”罗月汐表情凄然,俯身对着夜未央和太后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朝亿坤宫走去。 夜未央转头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表情复杂。 宫中妃嫔接二连三的出事,现在就连皇后也不能自制,实在不能不令他失望。 犯了错的妃嫔之中,徐青鸾的罪是最为严重的。然而她却只被贬为了庶人囚在冷宫,她的祖父徐重还有父亲徐征南并未受到牵连,这一切皆因时机不够成熟。 因为此事,夜未央已是大费脑筋,现在罗月汐和辰妃也这般如此,真是不能不让人伤怀。 然而此时此刻,辰妃就跪在他的面前。 罗月汐和徐青鸾虽然只是分别被禁,但日后也没什么好日子。虽然她们位份贵重,但好在都无皇子。徐青鸾虽然有千皓但也并非亲生,入了冷宫后,千皓又回到了暖秀宫,倒是让夜未央无后顾之忧。 只是这辰妃,不但是伴驾最久的一个,而且还为他产下大皇子,对于辰妃的何去何从,夜未央当真是要仔细斟酌一番了。他不但要考虑辰妃日后的处境,更要考虑大皇子的处境,当真是令人头疼。 待他的目光与辰妃四目相触时,辰妃惨白着脸立刻带着大皇子磕头道:“皇上,臣妾听信皇后之言,欲谋害太子实在罪该万死。但臣妾死不足惜,只可怜大皇子没了生母孤苦可怜。若皇上能饶臣妾一死,臣妾愿带着大皇子远离皇宫,住到宫外的别院去,从此再不回宫,再不和众位皇子争太子之位,臣妾只求守护大皇子一世平平安安的长大。” “你诚心悔改,朕为大皇子高兴。”夜未央叹了叹,说道:“那你们母子就去别院吧。希望你日后以此为戒,不但时时警醒自己,更要教大皇子堂堂正正做人才是。” 说罢,夜未央转头看向太后,温声道:“母后以为如何?” “皇帝都这么说了,哀家还能如何。”太后叹了一声,又道:“哀家现在老了,没有以前那么高的心气了,宫中好多个事儿啊,哀家也不想管了。但是皇帝要切记一点,子嗣是顶要紧的大事!” 夜未央重重点头,道:“既然太后也没异议,那就这么办吧!” “谢皇上,谢太后娘娘。”辰妃感激涕零,拉着大皇子连连磕头。 一旁的季子衿则笑了笑,上前道:“皇上宽仁、太后慈悲,真乃我南陵百姓之福。不过臣妾倒有个小小的提议,不知皇上可否采纳?” 夜未央目光一柔,道:“子衿,你说。” “臣妾觉得别院内的人越来越多了,先是老佛爷曾在那边养疾,后来静妃姐姐也留在那里,这回辰妃姐姐又带着大皇子去了。住的可谓都是一些尊贵之人。特别是我们的大皇子,虽然辰妃姐姐说以后大皇子永不争太子之位。但是不争太子,同样可以封王封爵成为国之栋梁。也是未来皇帝的同胞兄长,更可是左膀右臂。所以大皇子在宫中有的,别院那边一应也不能缺了。如教书的师傅,诊病的太医,包括一些吃穿用度和侍候的人皆是不能少于宫中,皇家的孩子万万不能亏待了。” 季子衿话音刚落,那边太后已经投来赞许的目光,并不时点着头,她欣慰道:“从前哀家一直觉得暖妃聪明机智,但因她来自浣衣局,又常常被皇帝独宠,就算是老佛爷做媒,哀家这心里也总有些介蒂。再放眼与宫中妃嫔相比,总觉得她不如慧妃持重,也没有雅嫔大气,所以一开始将千皓交由她抚养时,哀家还不是很同意。不过通过近日她在徐青鸾面前勇护千皓,还有刚刚辰妃一事,哀家倒是觉得这暖妃很是贤德,皇帝身边有此贤德之妃,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的一番话,不但获得太后连连赞赏,更被誉为贤德之妃。就连素来与她无什么交往的辰妃,也连连投来感激的目光。 季子衿心中高兴,福身曲膝谢过太后。 夜未央更是高兴,抬手道:“子衿有何主意,尽管说来。” 季子衿道:“臣妾觉得别院那边连一个顶用的太医都没有,这个不行。若是哪个在别院病了,还真是措手不及。所以先差一个医道高超的太医过去是顶要紧的。” 本在一旁站着无事的郭少本听到此处,不由双眸一亮。开始偷眼瞄着季子衿。 “这倒是了,太医定是要有。”夜未央点点头道。 季子衿继续道:“所以臣妾觉得该派一名医德医道都好一点的太医去别院,一来确保大皇子身体康健,二来也能略施福泽于别院内的宫人。再者上次臣妾在别院内为老佛爷侍疾两个月,深觉别院内的仆人们欠缺管束,随意散漫,规矩不足,也该差人去好好管一管了,不然辰妃和大皇子在那边住着也不会舒坦。还有顶要紧的就是大皇子的读书事宜,大皇子的教书师傅是否能一道去别院,皇子们读书习武,强身健体可是我南陵的国之根本,绝对不能怠乎。” 夜未央道:“大皇子的教书和习武师傅都可以一道跟去,启祥宫内的一众宫人也都可以带去。而且别院内有现成的书房,缺少了什么书,自可差人备了去。别院内的管家也可以换成一个辰妃和静妃觉得称心得力的。就是这行医问药的太医需要慎重,有了徐青鸾和薛太医之事的前车之鉴,朕还真是担心,差去的太医医技尚属其次,重在医德要好,子衿以为谁能胜任?” “皇上,臣妾觉得郭少本年轻有为,医德高尚,不但在别院之内可以胜任太医一职,还可以协助辰妃、静妃两位姐姐料理一些别院之事。”季子衿道。 夜未央思虑片刻,道:“郭太医去别院好倒是好,可是他一直负责千羽和千寻这边,这两个孩子还这么小,若是突然换了太医,恐怕不妥。” 季子衿笑了笑,说道:“皇上莫担心。就算千羽和千寻还小离不开太医的照料,但是毕竟我们身在宫中,太医院那么多太医总会挑到称心如意的。可是大皇子在别院,若是差去一位不得力的太医,岂不是要让大皇子吃苦头了。” 一番话又说得太后连连点头,沉声道:“暖妃想得周全,哀家也觉得这样安排甚好。” 夜未央这才将目光转向郭少本道:“郭太医,你可愿意去别院任职?” 郭少本拼命掩着兴奋的目光,沉声道:“皇上,臣愿意。” 当晚,夜未央搂着季子衿的香肩坐在院内的紫藤架下面赏月聊天。 他将她搂紧,让她的发香漫布在他的鼻尖,轻声道:“子衿,是不是若朕没有那么多的妃嫔,后、宫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端了?” 她迎上他的目光,笑道:“皇上怎么这样想,自古以来皇家的后、宫总是三宫六院的。” “可是朕不想那样了。”他淡淡说着。 她偎上他的肩头,柔声道:“那皇上想怎样?” 他顿了顿,忽地将目光仰向上前,望着满天灿亮的星子沉沉道:“朕已经和太后说过了,朕有生之年不会再选秀了。已经入了宫的妃嫔朕尽量厚待她们,但是一定要压制住宫中争宠而祸及宫廷之事。而且朕现在已经有了五位皇子,三位公主,不愁太后所叹的子嗣问题了,朕也轻松了。” 季子衿眨了眨眼睛,问道:“太后答应了?” “答应了。”夜未央点了点头,又道:“朕和太后已经商量过了,若是鸿儿真有挺不住的那么一天,就立千皓为太子,你……你不会不高兴吧?” 季子衿莞尔:“我怎么会不高兴,千皓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和千皓的感情与对千羽和千寻根本无异。所以若是千皓能担此重任,继承我南陵的千秋积业,我自是高兴和骄傲的。苦是不能,皇上和太后不要怪我没有教好千皓就好了。” “可是咱们的千羽和千寻也是皇子……” “那又如何?”季子衿继续笑道:“是皇子未必就要争太子争皇位啊!我从未想过让千羽和千寻做太子,太子是一份重任,无论落到谁的肩上,都是一份不易之事。若有千皓分担,我倒是希望千羽和千寻做一对无忧无虑的皇子,那么我只需教他们明理、善良、正直、再脚踏实地。至于那些枯燥无味的治国之策和权势谋略只好委屈千皓替他们分担了。” 夜未央听得一怔一怔的,好半晌才恍然一般地将她搂紧,感叹道:“怪不得太后称你为贤德之妃,朕的子衿果然称得起这二字,朕有你此生已足。放眼天下,朕爱护万民;四观眼前,朕只想守护于你。” “皇上……”季子衿声音颤抖,猛地钻进他的怀中,幸福的热泪蜿蜒而落。RS 第二三七节:暗潮 第二日一早,辰妃便携着大皇子再次拜别皇上和太后,带着一众宫人离开皇宫,直奔城郊别院而去。 而辰妃刚走不久,郭少本也来到暖秀宫向季子衿辞行。 他将几大包常用的药材逐一放到桌上,一包一包地指着说道:“娘娘,这是治风寒的,这是驱热的,这是给娘娘补气养血调养身子的,这是给四皇子和五皇子配制的开胃护脾的……” 季子衿笑了笑,说道:“太医院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我这里你不用担心,安心去吧。到了别院照顾好大皇子和两位娘娘的身子,还有要替我问候静妃姐姐。” 郭少本顿了顿,眼中竟泛起一丝潮气,低声道:“千言万语,臣不知如何感激娘娘。” “感激什么?”季子衿复又笑了笑,说道:“我能为你和静妃姐姐所做的也就这么多了。静妃姐姐既已踏入宫门,做了皇上的妃子。所以无论你们如何两情相悦恐怕也无法成为夫妻了。万幸的是皇上对于静妃姐姐留在别院毫无异议,虽没捅破这层窗户纸,皇上却也看出静妃姐姐无心获宠,所以对此也不做强求。” 郭少本垂首道:“臣明白,静儿也明白。” 季子衿想了想又道:“所以本宫就找了这么个机会,让你和静妃姐姐在别院相聚。别院是个清静之地,又没有皇上在眼前,你们说说话的机会还是有的。只是这样要耽误你的前途了,若是留在宫中,以你高超的医术,日后像你父亲一样做个院使、院判什么的倒是不愁。” “臣自小爱好医术,志在治病救人,并不涉及官场仕途,所以臣并不在意这些。相比静儿而言,为官为宦都已微不足道,所以臣对娘娘的安排感激涕零,五体投地。”郭少本诚恳言道。 季子衿道:“还好本宫没有理解错,我也一直认为你能日日看到静妃姐姐,常常守护着她就满足了。” 郭少本重重点头,道:“是,臣别无所求。” “那就去吧,望你能将别院内的一切事宜管理得妥妥当当的。若能如此,或许你和静妃姐姐就能在别院一直呆下去,不能成为夫妻,但却能时时守望,这也是人间一大幸事。”季子衿缓缓说道。 “谢娘娘成全。”郭少本俯身跪倒,对着季子衿拜了三拜,眼中带着湿润悄步离开了暖秀宫。 接下来的日子便又恢复到了如常的平静。 千羽和千寻一点点的长大,千皓开始跟着师傅读书识字。元婉的绯玉公主也是越发出落得漂亮乖巧,因为这些孩子们的存在,似乎这个皇宫之内开始有了温度,不再如从前那般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了。 自那之后的皇宫之内,无论是御花园的花架下,秋千上,或是凉亭里,不管任何一个角落,似乎总能听到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采星带着千皓,千皓带着绯玉,三个稍大一点的孩子牵着刚刚蹒跚学步的千羽和千寻,常常玩得大汗淋漓。而千鸿由于病着不能像他们一样疯跑戏闹,慧妃就带着他静静地坐在一侧看着其它几个孩子笑。 时日一久,就连一向不与他们接触的嫣昭仪也带着她的公主来与大家一起玩。每逢她来了,季子衿总是拉着她的手说道:“嫣妹妹要常带公主出来玩才是。一则孩子多晒晒太阳定是好的,二则这些孩子都是亲生兄妹,要多多走动,多多联络感情,莫要因为生在皇家,就淡薄了彼此之间的兄妹情谊。” 一开始嫣昭仪总是怯生生的,但是日子一长,她便发觉慧妃娘娘,暖妃娘娘,包括与她同是昭仪的婉娘娘,都要比她想象中的善良和热情。她丝毫没有感觉到同为妃嫔的那种防备与醋意。 所以,在季子衿如此说来几次后,嫣昭仪便真的放下戒备,常常带着公主出来走动了。孩子们玩做一团乐在其中,大人也自是极高兴的。 还有值得一提的就是郑贵人,从前的郑贵人,如今的郑昭仪。 自郑昭仪被季子衿救出冷宫后,她便主动担负起照顾几个孩子的重任。只要孩子们出来玩,那人群中定是少不了她,还没事的时候就给孩子做些衣裤鞋袜,或者是甜食饮口,弄得孩子们都对她喜欢得紧。 如此说来,除了身在别院的大皇子夜千瑾之外,夜未央在宫中的四个皇子,三个公主总算是成了真的兄弟姐妹。他们一起玩,一起闹,一起去向太后请安,一起在太后的寿辰上为太后讲笑话听。 而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皇上和太后自然是最高兴的。 夜未央搂着季子衿非常感叹地说道:“如今的宫中,才是朕最要看到的样子。朕小的时候就一直希望和兄长和妹妹一起玩,但是母后总是各种担心,所以只好把我关在宫中,如今朕的孩子终于可以自由了!” 季子衿听到这些时,什么都不说。她只是笑,窝在他的怀里笑。 而后、宫之中的妃嫔们虽然越来越少,但相处得还算融洽。 皇后罗月汐依旧在忆坤宫内未曾出来过。贵妃之位暂且空缺,妃位除了别院的辰妃和静妃,就是宫内的慧妃和季子衿了。 而妃位以下的其它人,除了有公主嫣昭仪,其它人在夜未央心中也就渐渐的沉寂了下去。他鲜少去其它宫中走动,三个皇子的母亲季子衿,仍旧是这宫中的一枝独秀。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海面的平静,不代表着海底没有暗藏波涛汹涌。 宫中一切看似和谐美好的同时,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同时还有一个愤愤不平的灵魂。 这一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站在冷宫一角的徐青鸾终于等到一个身影翻墙而入,她急急跑过去,喊了一声:“爹!” 徐征南在冷宫之内站定,四下观看无人后,方才摘下脸上的黑巾,低声说道:“鸾儿,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徐青鸾一急,伸手扯上徐征南的衣袖,带着哭腔急道:“爹,你不是说能救孩儿出去吗?现在都这么久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您和祖父倒是计划好了没有?女儿在这里真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您若再不来搭救女儿,再来看女儿时可就剩下女儿的尸体了。” 徐征南听完女儿的话,双眸闪过一道凌厉的精光,他不急反笑道:“鸾儿莫急,耐心等等,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时候?”徐青鸾赌气跺着脚,气道:“难道爹爹非要让女儿等到人老珠黄再出去吗?若是不让我出去亲手杀了那挨千万的季子衿,女儿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恶气。” 确实,为了在宫中立足,为了争夺后位。她处心积虑了那么久,扳倒了那么多拦在脚下的绊脚石,又极力讨好太后那个难搞的老太婆,更是使出浑身解数吸引夜未央的注意,以获宠爱。 然而所有被她精心计划好的一切,却因为季子衿的突然出现而毁于一旦。季子衿不但打破她之前所有的计划,更是揭穿她之前的阴谋,每每想到这些,她的胸口都剧烈疼痛,几乎恨得要喷出鲜血来。 见徐青鸾如此恼怒,徐征南这才缓了口气,思虑片刻道:“鸾儿,你老老实实告诉爹,你是真的喜欢皇上,还是只想要皇后的位置。” 徐青鸾顿了顿,直言道:“一开始是真的喜欢,喜欢的同时更想坐上皇后的位子。一来后、宫之中唯我独大;二来也可扬我徐家威风。”说罢她停了停,忽然挂上一脸怨怼之色,恨道:“可是他竟对我如此无情,特别是那个季子衿入宫以后,更是不知他已将我置于何处,不但对那贱人百般宠爱,还将三皇子过继给她抚养。所以女儿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向往情爱的小姑娘了,女儿明白,若想在后、宫之中生存下来,并且生存得好,只有权势才是一切,没权没势,就只能像现在这样,遭受众人的耻笑及鄙夷!” 想到自从入了冷宫以后,从前那些被她踩在脚下的女人们,一个个上门来取笑她的嘴脸,徐青鸾再次气红了眼睛,若不是极力控制,似乎胸腔都会爆炸一般。 听女儿这么说,徐征南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顿时挂上一层令人胆寒的阴狠,他冷冷说道:“为父和你祖父本还念着一丝旧情,不想对他赶尽杀绝,本想着逼他放你出冷宫,恢复贵妃一位也就算了。但是这样看来,即便是称了你的心意,那夜未央恐怕对你也是无意,你在宫中的日子怕是也艰难,何况你对他也无过多的情份了。” “爹,你到底想怎么办?”徐青鸾急得直跺脚。 徐征南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狠狠说道:“鸾儿,爹实话告诉你,夜未希回来了。所以他夜未央对我不仁,我对他也就不义了。” “夜未希?”徐青鸾不由倒吸一口凉气,瞪着眼睛惊道:“那夜未希不是当年谋反,被先帝流放到漠北,命他不经宣召永世不得回京的吗?” 徐征南冷哼道:“没错,就是他。鸾儿你要知道,若是我和你祖父带兵杀进皇宫,那众大臣定说我们父子谋反,所以定会有人拼死护夜未央。但是若是我们重提当年旧事,揭一揭那夜未央的老底,恐怕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徐青鸾愣了半晌,方才恶狠狠地点点头,“不管如何,只消爹让我亲手杀了那季子衿,女儿心里就痛快了。”RS 第二三八节:汹涌 时光飞逝,又一个中秋佳节如期而至。 对南陵国而言,中秋也预示着秋收的到来。 所以宫外的百姓们载歌载舞欢庆这一年风调雨顺,欢呼又迎来了一个丰收太平之年。而宫内依旧例行往年大摆宴席,广邀群臣,君臣齐聚议政殿推杯换盏喜迎中秋佳节。 皇帝夜未央身着紫金龙袍端坐于大殿正上方,左右略向后摆着的长桌前分别坐着太后和慧妃。而季子衿由于今日千寻微感不适,而未能来参加宫宴。 宫中其它未到妃位的主子们,自是不方便在这等大宴群臣的场合出现,而禁在亿坤宫内的罗月汐自是以抱病之说避开这等场合。 然而宴席之上不但宫妃稀少,就连前朝的大臣们,也比往年少了许多。 据说宰相罗修恩的病已经越来越严重,下床走动已是困难,所以就更是不能来参加宫宴了。偏偏巧的是徐重也抱病在身,徐征南自是侍疾父亲床侧,自然也就没能到场。而冷木易因为爱妻有孕且又害喜严重,故太后亲口免了他宫宴之行,而让他在府上专心照顾爱妻待孕。 而代宰相秦非和高达几日前则被夜未央派遣出去走访民情,至今未归。 所以在这个宫宴之上,不免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但是夜未央却是兴致不减,不但连连命人上歌舞助兴,更是不断举杯与大臣同饮,人虽少了,但是热闹却是不减往年。 然而就在觥光交错之间,不知何时议政殿外已亮起通天的火光。 一时之间兵刃交错声,呐喊声,奔跑声,纷纷四起,惊得殿内众人纷纷丢掉手中的酒杯,怔怔地望着殿外的火光,而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外面发生了何事?”夜未央脸色变了变,猛地起身而立,抬手摔掉手中的酒杯,对众人喊道。 自殿外跑进来的张一,惨白着脸哆哆嗦嗦道:“皇上,是大将军徐征南带着兵马杀进皇宫了。” “什么?徐将军要造反?”一个大胡子武将借着酒劲拍案而起,粗声粗气地说道。 “徐征南吗?”夜未央喃喃两句,非但没有紧张之色,眼中竟闪过一丝精光,他歪头略想了想,却又稳如泰山的坐了下去。 “皇上,现在怎么办?”一大臣急切问道。 夜未央摆了摆手,沉声道:“莫要着急,见机行事就好。” 许是他的沉稳感染了众位大臣,不管是真的淡定,还是假装淡定。但是在表面看来且都稳了稳心神,不慌不忙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有的甚至还伸手捏起酒杯饮了两口。 而太后和慧妃虽然脸色都是不好看,但都尽量保持着端庄持重,稳稳地坐在那里一动未动。 说是迟,那是快,转瞬间宫内火光之声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就已经有几个领头的将领持刀冲进了议政殿之内。只见他们横眉怒目,持刀喝退殿门处的一众宫人,复又分为两侧把守,即刻闪出一条路来。 而随在他们身后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披盔带甲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徐征南。 夜未央捏着青huā酒杯,不停地在手里转来转去。眼见满脸杀气的徐征南走了进来,不由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哼道:“朕还以为是谁呢?果然是你大将军徐征南,看来你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动手了。” “皇上,正是臣。”徐征南目光在四周环视一圈,最后落在夜未央身上时,眼底闪过一丝恨意,冷笑道:“难道臣不主动来,还要等着皇上夺了臣的兵权吗?想我徐家几代人为朝中尽忠,可皇上您呢?不但将我唯一的女儿囚进了冷宫,还曾暗示臣的父亲年纪大了,是时候告老还乡将机会留给后生小辈了。臣的父亲和女儿都被皇上这样欺负,这样的奇耻大辱,臣还能坐以待毙吗?与其任皇上欺凌,臣还不如奋起反击,一来还我徐家老小的公道,二来也能了却先帝的一桩心事……” “你的女儿囚进冷宫是她自己做孽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至于你的父亲以老卖老,愚腐至极,动不动就拿他几朝老臣的身份压制于我,所以他也确实该将机会让给小辈了。”夜未央说罢,不由眼中飘过一丝犀利,愤怒道:“你说先帝的心事,难道先帝的心事就是让你利用手中的兵权谋反吗?” 徐征南听罢,不但不以为意,反而还缓缓勾起一抹阴森又恐怖的笑意,继而又不时大笑出声,末了,才缓缓道:“臣并非想谋反,臣是来主持正义,将皇帝的位子还给应该坐在皇位上的人。” 夜未央蹙了蹙眉,冷笑道:“以你看,这个皇位应该由谁来坐呢?” 徐征南仰头哈哈大笑,指着门口说道:“当然是该坐皇位的人坐。” 众人随着他的手势望去,只见殿门口走进一个瘦高个,细长脸,鹰勾鼻,一双大而凸出的眼睛骨碌碌直转的男人。或许最近几年入朝为官的人不认识此人,但是殿内的一干老臣,以及正殿之上的夜未央,和夜未央左右两侧的太后和慧妃,又有谁不识得此人呢! 一群老臣见得此人,早已目瞪口呆,并将既将跑出喉咙的话语死死扼住,免得说错什么话,招来祸事。 而太后和慧妃终是控制不住眼中的惊愕,不由同时惊呼出声:“夜未希!” 夜未希眼角上挑,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仰了仰头,傲然说道:“正是本太子。哦,不!应该说正是朕!” “大胆!”太后不由猛拍一下桌几,怒道:“当年你携同皇后和国舅要挟先皇退位一事败漏后,先皇已经将你贬为庶民流放漠北,并且不经宣昭永世不得回京。今**居然敢不遵先帝遗训,擅自离开漠北,返京闯宫,真是罪可当诛。” 太后说罢,眼锋一转,喝了声:“来人,将这大胆叛贼抓起来。” 然而太后的话并未引出侍卫上前抓人,反而四周鸦雀无声,极为安静。 “来人!给哀家来人!” 太后脸色泛青,不甘地猛砸桌板,发出一声声“砰砰”的巨响。 然而这一声声敲击的巨响,引来的却是夜未希仰头一阵狂妄的大笑声。 他尖税刺耳的笑声在整个大殿上空回旋,闻者不由心肝颤抖,待他笑够了,这才狠狠说道:“你以为你还是昔日可以呼风唤雨的太后吗?现在整个皇宫都已经被我的人所控制,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和夜未央的祭日。” 太后容色更显惨白,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面露惊恐。 夜未央见状,赶紧上前几步扶住摇晃不定的太后,安抚道:“母后莫怕,有儿子在,不会让他伤到母后毫分。” “未央!”太后一把抓住夜未央的手臂,泣道:“哀家活了大半辈子,苦虽没少吃,但福也享了不少,不遗憾了。哀家不怕死,哀家是担心你。” “母后放心,儿子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夜未央说罢,抿嘴瞧向夜未希。复又看了看徐征南,正色道:“徐将军说真正该坐皇位的人是他吗?” “正是。”徐征南毫不避讳地说道“他才是正宗先皇后所生,更是被先帝立为太子之人,若不是当年你和太后略施计策夺取皇权,如今登上的皇位的人是他,而并非是你。” 那夜未希却也不客气,端起桌上的一杯美酒一饮而尽,复又朗声道:“各位大人,虽然先帝将我贬到漠北那种苦寒之地,我在那里餐风饮露受尽苦头,整日望着盛京的方向冥思苦想。某天我终于想明白,当年我母后和国舅为何在我为太子之位的情况,为何还要逼父皇让位,原来都是因为她!” 夜未希抬手一指,双目怒视着太后。 太后嘴角抖了抖,满目怒气,不由旧事重提,怒声喝道:“大胆罪民,先帝已将你流放漠北,并亲自旨意,若无召见不得私自回京。现你不但私自回京,还擅闯皇宫,你该当何罪?” 夜未希嘴角微抿,毫不在意之状,冷笑道:“我不但回来了,我还要夺回我应该有的一切。”说着他目光轻扫四周,冷声道:“大家看清楚了,当年就是这位太后暗中用计,害我母后联合国舅逼皇上退位,结果她却反咬一口,联合他的儿子夜未央置我母后与国舅爷于死地,更是让先皇将我流放到漠北之地,而将皇位送到了他的儿子夜未央的手里。” 说到这,众臣中间开始小声地响起一些议论之声,夜未希继续道:“今日我夜未希重返盛京,除了要为我母后和国舅报仇之外,就是奔着皇位来的。这皇位本该就是属于我的,所以顺我者冒,逆我者亡!各位大臣各自想好,若是顺我者,日后封官晋爵大加封赏。若是不要命跟着夜未央的,那么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话未说完,夜未希猛地从旁边侍卫的腰间抽出一把剑,稍一用力就将桌上数个水果劈成两半,并恶狠狠说道:“顺我者一片坦途,逆我者如见此果。”(未完待续 第二三九节:藏身 一时之间众大臣们举棋不定,有的说不管什么原因,既然先帝将皇位传给了夜未央,他们就应该誓死尽忠于他。有的则说本来皇位应该是夜未希的,若不是太后从中施计,夜未希早就顺利登了皇位,所以就应该拨乱反正,重推夜未希登上皇位。 支持夜未央的说:皇上自登基以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兴修水利,减免杂税,无一不证明他是一个好皇帝,为天下黎明百姓着想,就应该尽忠这样的皇帝。 而支持夜未希的却说:夜未希并未当上皇帝,焉知他做得不好,也许他是一个更受万民拥戴的皇帝。 几经争执之下,夜未希和徐征南早已按捺不住。提刀欲取了夜未央的脑袋。 夜未央自是不会束手待毙,保护太后与慧妃的前提下,提剑与敌人周旋。 然而古话说得好:好虎顶不住一群狼。夜未希等人人多势众,夜未央不但孤立无援,更是要保护太后和慧妃,所以自是施展不开拳脚,更是无法携着二人逃脱,只好死死顶住。 然而时间一久,哪经得住众人一起围攻,渐渐已经感觉到体力不支之感…… 与此同时,议政殿前的呐喊和火光,早已惊动了之前还沉浸在中秋之夜的各宫各院,主子们都已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内监宫女们也开始四下逃窜寻找出路。 自然暖秀宫那边也不例外地听到了消息。 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康子施展功夫,三步并作两步地急急转回暖秀宫,又急又怕中,脸色已是白中泛青,待回到暖秀宫时他已是大口喘着粗气,急急说道:“娘娘,不好了。议政殿那边真的出了事。” “到底出了什么事?”季子衿抱着刚刚哄睡的千羽,眉头紧紧皱到了一起,担忧地问道。 “奴才不能近身议政殿跟前。所以具体是什么事奴才没有看清楚。总之议政殿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带兵器的人,听说是有人谋反了。正逼着皇上退位呢,好像是和徐征南有关。”小康子一边说一边向宫门口张望,不时抹着一把额上的汗水。 “徐征南?”季子衿倒吸一口凉气,“那不是徐青鸾的父亲徐大将军吗?” 小康子快速点点头,道:“正是徐青鸾的父亲,我看那些人拿的大旗上还飘着一个‘徐’字。娘娘,您得找个地方避一避。万一那些人杀过来伤了您和小皇子们可怎么是好。而且徐征南杀了进来,定会去冷宫救那徐青鸾出来,他们父女对娘娘早就恨之入骨,新仇旧恨的岂能放了娘娘。所以娘娘还是思虑下面怎么办吧!” “皇上呢?”季子衿抓住小康子的衣袖便问:“皇上在哪?他有没有受伤?” 小康子苦着脸摇头:“奴才根本进不去殿内,哪知皇上的情况,只是隐约听到里面似乎有打杀的声音。” “皇上在议政殿里面,太后和慧妃姐姐也在里面。”季子衿脸色大变,甩开小康子的衣袖就道:“不行。我得去找皇上,就算是死,我也要和皇上死在一块儿。”说罢她捞起裙角就往外走。 “娘娘,娘娘!”水漾一把扯住她,急道:“小康子都说了。议政殿里围满了人,娘娘您去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那姓徐的父女不会放过娘娘的,您还是找个地方避一避风头吧。” “可是皇上他……”季子衿很是不放心夜未央,旋即却又看到已经沉沉入睡的千羽和千寻,忙吩咐道:“快,去把千皓也抱过来,不能让他们伤到孩子。” 小康子赶紧奔了出去,不过片刻,已经抱着入睡的千皓回了主殿。 季子衿大脑迅速旋转,思虑着该将孩子藏身何处。养心殿后院倒是有一个通往宫外的密道,但是养心殿离议政殿较近,恐怕现在抱着孩子过去已是来不及。 焦急之中想了半晌,却猛地想到了什么,不由突然敲了敲脑门,眼睛瞬时一亮,转头吩咐道:“慧妃姐姐也被困在议政殿了,太子和采星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小康子你快去慧妃姐姐那里,将两个孩子抱过来,待我一块安置。” 小康子应了一声飞快出去了,季子衿又道:“欢颜你腿快,赶紧去婉妹妹那里,让她抱着孩子过来。咱们一起找藏身之处。” 欢颜应着刚跑到门口,却见元婉抱着已经睡着的绯玉,慌慌张张地奔进了暖秀宫。 “不用去找婉娘娘了,她来了!”欢颜在门口惊呼,并伸手接过元婉手中的绯玉。 元婉缓了口气,赶紧扯上季子衿的手臂,忙道:“姐姐,这是出了什么事?” 季子衿来不及和她细说,只嘱咐道:“妹妹别乱走,就在我这宫里呆着,一会儿我安排你们藏身。”说着她又看向水漾,吩咐道:“快去小厨房提上两壶水,再包几大包糕点拿着。” 水漾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也不便多问,只照着做了。 不一会儿,小康子也左手牵着千鸿,右手抱着采星回到了暖秀宫,季子衿忙迎了上去,问道:“路上没遇到什么人吧?” 小康子连连摇头,“还好,奴才知道一条去慧妃娘娘宫中的小路。奴才赶到时,慧妃娘娘宫里也是乱作一团了,有的内监和宫女甚 至在收拾包裹准备趁乱逃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们先找藏身的地方。”季子衿一边说,一边引着一众人向书房走,“快,你们抱着几个小的,一起跟我来。” 几人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都急急行动起来。小康子左手抱着千皓,右手牵着太子,欢颜抱千羽。如意抱千寻,元婉抱着绯玉。采星则由季子衿抱着,水漾跟在后面,提着满装水的水壶和几大包点心。一行人大大小小的就这么急急向书房走去。 暖秀宫内的书房是夜未央的,平时除了宫人进来打扫整理之外,并没有什么人进来走动,就算季子衿也很少来。 但是在这种紧急时刻,她突然想到夜未央曾经告诉过她。若是宫中出了什么意外,让她抱着孩子到书房去,在书房的最里间,硕大的青花瓷瓶后面。是一个隐藏的暗阁,进暗阁的机关就在青花瓷瓶底。 当时夜未央说得极为正色,但季子衿却只是笑了笑。虽然听在耳中,但并未往心里去,只当作他对孩子、对她的一种关心罢了。没想到今日果真派上了用场。 来到书房后,季子衿让小康子将青花瓷瓶移开,果然瓶底是一块松动的青砖,她试着用力将青砖踩下去,那隐藏的暗阁门子果然开了。 里面是一间方形小屋子。虽然不大,但足以容下十来个人的样子。 “快进去,别被人发现了。”季子衿很是警惕地吩咐道。 抱着孩子的几个人快步走了进去,水漾也将手里的水壶和糕点送了进去。季子衿随手将采星推了进去,嘱咐道:“采星,你是姐姐,乖乖地和婉娘娘在里面呆着,不要哭闹知道吗?” 采星虽然只是小小孩童,但似乎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母妃不在身边,但却极为懂事地点了点头,并怯着声音问道:“暖母妃,采星的母妃什么时候来。” 她拍了拍采星的小肩膀,道:“暖母妃这就去找你母妃,采星和太子哥哥还有婉娘娘在里面乖乖等着。” 采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乖乖地走到里侧,站到了太子身旁。 “姐姐,你不进来吗?”元婉牵过采星的手,转头问她。 “娘娘,你怎么不进来?”欢颜也着急地问道。 但是季子衿却站在暗阁边缘迟迟不肯迈步,她看了看几个孩子,心痛得眼泪就快流了出来。 “姐姐,你快进来……”元婉又在催促,甚至已经迈步过来牵她的手。 “我要去找皇上,你们帮我照顾好孩子,就算宫内有什么变数,你们也要想尽办法让这几个孩子活下去知道吗?”季子衿说得如奔赴战场一般壮烈,搞得几人均是泪眼朦朦。 小康子将千皓交到水漾的手里,说道:“姑姑,你抱着三皇子,我陪娘娘去找皇上。” “不可。”季子衿赶紧阻止,道:“若是留她们几个弱女子在这保护孩子,我不放心。皇宫中若真的有什么变数,那些人定会斩尽杀绝,你有一身功夫,还能保护几位皇子。我不需要人陪,你们都在这里呆着,水和食物都还充足,等到平安无事了再出来。” 水漾一听,又果断地将千皓递到了小康子怀里,道:“娘娘,奴婢陪您去找皇上。奴婢早已把自己的一条命和娘娘拴在一起了,娘娘生奴婢就好,娘娘若是死,奴婢活着也没意思。” “水漾……”季子衿抓住她的手,两人站到了暖阁门外。 “娘娘,娘娘……”暗阁里的几人都流下了眼泪。 季子衿不语,再次看了看几个熟睡的孩子,牙一咬,踩下青砖,将暗阁门关上,两人复又合力将青花瓷瓶恢复到原来的位置,这才匆匆奔议政殿赶去。 奔出暖秀宫,已经能看到议政殿那边冲天的火天。 “水漾,快!”季子衿叫了一声,再回头看身后的水漾时,她已经身子一软,慢慢地摊倒在地。 她一惊,张开嘴巴,声音还未发出,自己也突然失去了知觉。RB 第二四零节:泄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待季子衿悠悠转醒时,天还是黑的。 此时,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睁眼看来四周也是漆黑一片。她定了定神,继而甩了甩发涨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娇小的身子抵着墙,被反手绑在一根石柱上。 正自愣神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没想到这么单薄的身子,还挺能经得住折腾,醒得倒是快。”黑暗中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季子衿觉得有些耳熟,但又不是十分真切。她浑身每根神经都紧绷起来,直直注视着声音的来源。 但是此处太黑,却是什么也看不清。 “是谁?”她紧张而又惊慌地问道。 话音刚落,下一刻已是火光瞬间燃亮,亮光刺得她眯起眼睛,好半晌才看清站在她身前的人。 “你……”看着那张熟悉艳丽而又带着诸多怨恨的脸孔,她惊叫出声,“鸾贵妃!” “正是我,没想到暖妃娘娘对一个被贬入冷宫的废人还犹自记得。不过咱们也算彼此彼此,你依然记得我,我更是没有忘了你。不知道这对暖妃娘娘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徐青鸾说完扬起一阵阵肆无忌惮的娇笑,直笑得让人觉得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季子衿挣了挣被绑的双手,双眼忿忿地看着她。 徐青鸾笑了一阵后,表情又突然变得阴沉怨恨起来,瞪着双眼冷冷说道:“然而暖妃娘娘你唤错了,我现在拜你所赐已不是千尊万贵的鸾贵妃了,我只是一个罪妇,一个被贬入冷宫,并背负着害妃嫔杀皇子恶名的罪妇;还是一个弃妇,一个被皇上抛弃的女人。但是我却一点都不后悔,唯一后悔的是当初怎么就没把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解决了。”她顿了顿,再次扬声大笑道:“不过幸好老天开眼,又给了我一次机会,这一次就算你暖妃娘娘长了翅膀,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心。” “徐青鸾,你坏事做得还少吗?你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吗?”季子衿狠狠地咬着牙,扭着被反绑于背部的双手,道:“皇上在哪里?你们把他怎么样了?又为何将我掳来这?这里是哪里?” “哟!还真是郎情妾意。死到临头了还惦记着皇上。”徐青鸾向她缓缓走进,附在她耳畔,轻笑低语,“皇上怎么样了,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却可以告诉你,这里是宁瑞宫的暗室,也是……也是你的墓地!” 一股寒气倏地由背脊窜起,季子衿止不住心头的恐惧,猜测着如今夜未央的处境。当各种可怕的画面袭上心头时,她却强自镇定地说道:“徐青鸾,你到底想怎么样?” 徐青鸾怒目圆睁狠狠地瞪着她,怒道:“我想怎么样?季子衿,现如今我就是把你千刀千剐了,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所以我要慢慢地折磨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孩子,你最爱的皇上是如何死在你面前的。” “你卑鄙!”季子衿近乎于疯狂地低吼道:“有什么怨,有什么仇,你尽管朝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更不要伤害皇上。” 这时,暗室的门“吱呀”一响,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盔甲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眼珠转了转四周一望,最后冲着季子衿轻蔑地笑了笑,眼神很是晦暗深沉。 季子衿一怔,发觉眼前的这个人很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似乎看出季子衿的心思,冷冷一笑道:“暖妃娘娘莫要费神了。”说罢他来到徐青鸾身边,低声问:“鸾儿,这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要先好好的折磨她,然后再杀了她!”徐青鸾愤恨的瞪着季子衿,露出一个似乎想将她生吞活剥了一样的眼神。 这女人害她将做过的事情败露从而被打入冷宫,还将夜未央从她身边抢走,并独得夜未央的宠爱,光是这两点,便足以判她死罪! “你是徐征南?”季子衿突然缓过神来,不由狠狠地瞪着那身穿盔甲之人。 “暖妃娘娘记性不错。”徐征南嗤笑两声,或许是事情出乎他意料的顺利,让他心情十分愉悦,于是破例为她解说,“放心,你的皇上现在还没死,只是已经被夜未希擒住无法分身。当然,若暖妃娘娘对皇上而言够重要,或许他会挣脱夜未希的钳制,而前来救你也说不定。” “徐征南!”季子衿发狂一般地低声吼道:“是你带兵闯进皇宫的?是你和夜未希合谋篡夺皇位的?” 徐征南突然暴喝一声,道:“篡夺皇位的是你的皇上夜未央,而并非夜未希。何况我跟着夜未希,他能给我,我想要的。而夜未央给了我什么?” 季子衿气得胸腔如装满了气的气球一般,她真怀疑会不会一不小心就会爆炸。她死死咬着牙,一字一顿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同样都是无耻之徒!” 话音刚落,就见徐青鸾突地从一旁的桌上拾起长鞭,二话不说,啪的一声,便直接往她身上挥去。 “啊……”一鞭子下去,季子衿忍不住疼痛而尖叫出声,额头的冷汗涔涔而落,双唇也越发的泛白不见血色。 她没有料到徐青鸾会突然动手,更不知道她会使用长鞭,就在这措不及防中,硬生生地被抽了一鞭,鹅黄色百褶如意裙当场撕裂,淋淋鲜血透裙而出。 对于她的嘶喊,徐征南压根就不理会,他转身对女儿说道:“玩够了,就杀了她。现在咱们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绝对不能让夜未央有反击的机会,否则你我还有咱们整个徐家都是死无葬身之地了。鸾儿,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明白吗?就算你对那夜未央还有情,但也不能心慈手软。” 虽说他认定事情绝不会有变卦,现在夜未央已经被擒住,虽然仍有一半朝臣依旧支持夜未央做皇帝,但都是一些手无寸铁之辈,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 然而生性谨慎的他仍不忘细心吩咐女儿,要斩草除根,以免留下祸事。 “女儿明白,待找到她的孩子之后,女儿就在这放一把火,将他们统统烧死到里面。然而再将她烧焦的尸体给夜未央看,让他看看这就是他曾经千宠万宠的暖妃娘娘!”徐青鸾扬起一抹狞笑,歹毒的说着。 听她这么说,徐征南不但不阻止,反而很满意地笑出声音,最后又瞟了季子衿一眼,满意地离开了暗室。 等到地牢只剩她们两人,徐青鸾再也按捺不住,直接挥动手上的长鞭,狠绝的朝季子衿挥下,那力道太过猛快,纵使季子衿拼命闪避,仍躲不过那无情的鞭笞,不一会便痛得浑身发抖,满身血痕。 “说!你把孩子藏在哪了?”徐青鸾一边猛力地挥动长鞭,一边恶狠狠地问道。 “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你想伤害我的孩子,休想得逞!”即便痛得近乎昏厥过去,可一想到她要保护几个孩子的性命,季子衿即便是咬破双唇,也要拼命抵御着她的长鞭。 “我就不信你的嘴巴竟然比我的鞭子还硬,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徐青鸾对于她死活不吐口的做法很是气愤,暴跳如雷一般上前抓住她披散的头发,使劲向她脑后的墙壁撞去。 一边撞还一边愤然道:“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昔日风风光光的暖妃娘娘吗?满桌山珍海胃,你得有口好牙;就算腰缠万贯,你还得有那个命花!”她发狂一般地大笑两声后,尖厉道:“既便是夜未央宠你,既便你能成双成对的给他生儿子,可是你还得有那个命和他们守在一起。如今一切都变了,曾经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如今已成为了阶下囚,说不准还会被人五马分尸弃尸荒野呢,没了夜未央的宠爱你说你还是什么?你的孩子又是什么?” “毒妇,你一定是疯了!你这样做是没有好下场的!”季子衿猛地一甩头发,沾着血迹的发丝抽到徐青鸾的脸上,她不由厌恶地退后两步,站在那里平复着由于刚刚用力过猛,而上下起伏的胸脯。 季子衿瞪视着她,冷眼摇头,几乎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她,只一字一顿道:“你可以恨我,可以杀了我。可你有什么理由恨皇上,他宠了你那么多年,你却恩将仇报杀他的孩子,如今他心慈手软留你一命,让你在冷宫思过,你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来报复他。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般冷酷残忍的女人,若是老天有眼,就应该让你下地狱!” “皇上?”徐青鸾冷冷的大笑出声,那笑声冷过三九天的严寒,“我徐青鸾伴驾那么多年,他居然对我如此薄情寡意。当年我没有孩儿,他却一心将三皇子过继给你,而不是我。后来我产下那个身子残缺的孩子,他不但不好生安慰,却从此再不踏足我的宁瑞宫,这样无情的男人,我还在意他做什么?”RS 第二四一节:劲敌 “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无所顾忌。”徐青鸾上前一把扯住季子衿的衣领,并且死命勒紧,狂妄道:“我现在要考虑的就是如何让你们死得惨一点,再惨一点。暖妃娘娘,你倒是来说说看,你还想受什么样的折磨,刀割?棍打?还是我来找一把锋利的刀子,一点点的刮花你的脸,再一刀割破你的喉咙。” 季子衿瞪着惊恐的双眼,死命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徐青鸾却笑道:“哎哟!我怎么把你的孩子们忘了。”她转身用鞭子杆敲了敲身边那根石柱,眼中带着绝决的寒冷,道:“等我找到他们,就将他们绑在这根石柱上,然后再燃上一把大火,听着你们母子被火烧得皮开肉绽的声响,那一定很好听!” 季子衿狠命地摇着头,若不是在徐青鸾眼中看不到半点痴狂,季子衿会以为,她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疯狂而没有人性的话。 “暖妃娘娘,你觉得我这个想法如何?”徐青鸾用鞭子抬起她的下鄂,带着一种胜利者的表情,很有快感地欣赏着她满是泥污血迹的脸。 而季子衿却是冷冷一笑,轻蔑地瞥了她一眼,道:“徐青鸾,你身为贵妃那么多年,算计完这个算计那个。一定自认为自己很聪明吧,可你却万万没有想到,多年来,你自己一直被算计其中。” 徐青鸾突然止住笑声,警觉道:“你是在说我是你的手下败将吗?即便如此,最终你还不是死在我的手里。” “可是你又会死在谁的手里?你的孩子又是死在谁的手里?”季子衿尖厉地对她嘶喊道。 “我的孩子?”鸾贵妃突然警觉地看着她。 季子衿忍着伤口的疼痛,咬牙道:“难道你自己也以为你天生是不能生孩子的身体?就从不怀疑这其中会有什么内情吗?” “内情?”徐青鸾身子猛地一耸,不由一个激灵,追问道:“什么内情,你说与我听。” “说来给你听倒也无妨。”季子衿淡淡说道:“枉你到死那天还是个糊涂鬼。” “到底怎样?”徐青鸾满脸怒气地追问。 季子衿道:“你为何从不想想,之前你伴驾那么多年,而且还就属你侍寝的时候最多,却为何一直未孕。而先皇后归天之后,你却突然有孕了呢?又有没有想过,你有孕之后因何会是畸胎?难道这个中原因你真的从未仔细想过?” 徐青鸾猛地一惊,满脸惊悸之色,声音也开始瑟瑟抖动不安,她瞪着惊恐的大眼睛,惊疑道:“你是说先皇后?” “没错!”季子衿道:“若不是先皇后在你身上动了不孕的手脚,你岂会多年一直不孕。而在她归天之后,再没有人在你身上动手脚,所以你才有孕。而你的孩子先天残疾,来到这世间没有福气看上一眼就走了,更是因为先皇后多年来一直在你的食用油中掺入避孕籽压榨的食油,所以吃坏了你的身子,所以你才会怀上先天残疾的孩子。” 一席话说得徐青鸾如被焦雷劈倒一般,整个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好半晌,她才渐渐回过身来。但是目光中却更多了几分杀气和狂妄。她推开暗室的大门对门外的侍卫道:“那几个孩子找到了吗?还有徐大将军现在在哪里?” 那侍卫道:“回小姐,孩子还没找到,徐将军现在在议政殿。” “夜未央也被关押在议政殿吗?” “是。” 徐青鸾想了想,又对那侍卫道:“押着这个女人,一起去议政殿。” 议政殿内灯火通亮,里里外外都被徐征南的侍卫包围着。 进得殿中,只见朝臣们已经被分成了两伙。一伙在一侧好酒好菜招待着的,显然是已经归顺了夜未希的。他们见徐青鸾押着季子衿走了进来,有的汗颜的低了头,有的则装做没看见,仰脖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 而另一伙朝臣则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显然是坚决尽忠夜未央的。徐征南正在那伙朝臣中间威胁加引诱,使他们尽早降服于他。而夜未希则坐在了皇位上,此时正单手支着下鄂,似乎是喝了酒,而此时已是黎明时分,他正困倦地打着瞌睡。 徐征南见徐青鸾走了进来,上前道:“鸾儿,你怎么来了?” “爹,我来找夜未央。”徐青鸾道。 徐征南叹了一声,说道:“女儿啊!那个对你负心的男人,你还找到做甚?” 还不待徐青鸾回答,墙角那边却有了动静。 “子衿!”墙角处猛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季子衿回头一看,果然是夜未央。 此时他和太后还有慧妃,正被一群侍卫持刀架在脖子上,并且团团围住。太后和慧妃似乎没有受伤,只是脸色异常惨白,看似已有不支之象。而夜未央则胳膊和腿上都受了伤,此时那腿上的伤口,还不时向外冒着血。 “皇上!”季子衿大喊一声,欲冲过去,却被侍卫挥刀拦住。 “哟!还真是郎情妾意啊!”徐青鸾瞟了夜未央一眼,嘴上如缕春风,眼中却是又怨又恨,“皇上,我徐青鸾在你枕边睡了那么多年,人说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可你对我怎么就那么狠心哪?有了季子衿这狐媚女子,你就开始冷淡我,季子衿小产你就巴巴的将三皇子送上过继给她。而我那么多年无所出,你却无动于衷。好啊,你如此待她,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对你如何?在她心中竟究是你重要,还是她自己的命重要。” 夜未央瞟了徐青鸾一眼,沉沉道:“你今日之果,皆是前日之因。本以为留你一命让你禁在冷宫好生醒悟,没想到朕还真是高估了你,原来你根本没有这种悟性。” 说完他仰头微微闭目,不再理会她。 徐青鸾听完不怒反笑,笑了一阵后才狠狠说道:“夜未央,既然你对我无情,那也休怪我对你无意了。既然今**我二人已是恩断意绝,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咱们之间的旧账,我会一笔笔地和你算清楚的。” 夜未央眼皮都未抬一下,只留给她一个不屑的表情。 徐青鸾说完将手里的长鞭挥得“辟啪”直响,转身对季子衿厉声喝道:“季子衿,我知道是你把那几个孩子藏起来的,我现在只想知道夜千鸿在哪,我要把他找出来,削掉他的鼻子,挖掉他的眼睛,然后再送他与他的母后相会,让他的母后瞧一瞧她的孩子也与我的孩子一样遭此下场。” 太后一听她如此泯灭人性,本就容色如纸的脸,已经变得几近透明之色。身子晃了晃,当即晕了过去。慧妃见状不好赶紧扶了过去轻唤:“太后,太后……” 慧妃见太后摇摇坠坠,似醒非醒。不由气火攻心,转头对徐青鸾吼道:“若是老天开眼,就应该一个响雷将你劈死!” 徐青鸾柳眉一立瞟向慧妃,当即就是一鞭挥了过来,虽然没有伤到,但却将她满头珠饰挥落一地。 徐青鸾冷冷道:“慧妃,昔日恩怨种种,待我有空了,再找你一一算来。” 这时太后“哎哟”一声转醒,慧妃顾不得收拾散落的头发,赶紧爬过去将太后扶起。 “徐青鸾,你已经没了人性,我是不会把孩子们的下落告诉你的。”季子衿一边对徐青鸾吼着,一边暗示夜未央等人,孩子们已经被她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太后在慧妃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听到季子衿这般一说,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徐青鸾一听,早已气急,不由分说,抬手就是“劈啪”两鞭,抽得季子衿皮开肉绽,凄厉惨叫出声。 “子衿……”夜未央心痛得眼睛冒了火,但耐于身上有伤行动不便,又被人持刀架着脖子,实在无力过来相救。 那边太后已经看不下去,扭头将眼睛看向别处。而慧妃更是哭得凄惨难忍。 “不说是吗?”徐青鸾冷冷地看着季子衿,挥手又是两鞭。 季子衿被抽得连声惨叫,疼得几乎昏撅过去。但依旧死命咬牙不肯说出夜千鸿的藏身之处。 徐青鸾又抽了两鞭,见无效果。却转身将鞭子对准了夜未央,说道:“季子衿,你是硬骨头。我倒要看看我将夜未央抽得满身开花,你是不是还是这般铁石心肠。” 说罢她挥手运足全身力气,对准夜未央就是连连抽了下去。夜未央本就受伤在身无法动弹,如今伤口上再加鞭痕,早已让他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但却是咬破嘴唇,也没有哼出一声。 那边慧妃和太后也是连声惊叫不已,哭天喊地。 徐青鸾抽了一阵,利用喘气的功夫对季子衿道:“怎么样?你还是不说吗?” 季子衿摊在那里,浑身颤抖地看着夜未央。 “子衿,不能说。朕的孩子不能再让她动一根汗毛。”夜未央疼得呲牙咧嘴,但话语间却是异常坚定。 “嗯!”季子衿含泪点头,“皇上,我不说,一定不说。”RS 第二四二节:结局 徐青鸾气得双眼冒火,又抽了几鞭子后,气得扔掉手中的鞭子,叉腰在殿中踱着步子。她厉声厉色地吼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如今江山都已移主,你们这些人都握在我的手掌之中,还跑得了他一个几岁的孩童吗?” 说罢,对门口的侍卫一挥手,喊道:“端鸩酒来!” 鸩是一种食蛇的猛禽,比鹰大,鸣声大而凄厉。其羽毛有剧毒,用它的羽毛在酒中浸一下,酒就成了鸩酒,毒性很大,几乎不可解救。 此时众人都望着这杯端上来的鸩酒眼神发直,不知道徐青鸾接下来要做什么。 徐青鸾冷笑一声,指着鸩酒说道:“这杯鸩酒恐怕大家都认得,只要将它喝下去,即刻肠穿肚烂绝无生还的可能。”说罢她又看了看季子衿继续道:“我给你三个选择,第一:你告诉我夜千鸿逃到哪里去了。第二:你亲手将这碗酒灌进夜未央的肚子。第三:你自己喝下去。” “你……”季子衿眼中燃起熊熊怒火,却依旧撑着让自己站了起来。 “徐青鸾,你丧尽天良,你会有报应的。”慧妃不顾一切地在那边嘶声大喊。 “报应?”徐青鸾回给她一个几乎可以吃人的目光,她用鼻子哼了一声道:“慧妃娘娘,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恐怕我的报应还没到,你就已经香消玉殒了,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 慧妃拢了拢头发,仰脸道:“想杀我你就过来,又何需在那里用毒酒为难暖妹妹。你这个恶魔,你不就是想杀人吗?好!我喝,那杯鸩酒由我来喝!” 徐青鸾讥讽一笑。道:“慧妃娘娘别急,一个一个来。你就这么急着去阎王爷那里报道吗?待我收拾完季子衿,会轮到你的。而且这杯酒并不是为你准备的。” 说罢。她转头看向季子衿,冷声道:“想好了吗?” “子衿……”夜未央惊恐地望着她。 “暖妹妹……暖妃!”慧妃和太后也都看着起身向鸩酒走去的季子衿。满是惊恐之色。 季子衿没有多做停留,她驻足在鸩酒面前,沉声说道:“我喝!” “不!”夜未央痛苦地叫了一声,就欲支撑着爬过来。却被一旁的侍卫顺势按倒在墙边,钳制于他一动不动。“子衿,不要喝,不要喝……” 夜未央额头的青筋突突跳起。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时时注视着那碗酒,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能喝,千万不能喝……” 此刻的季子衿,不但没有了惊恐。反而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转头对慧妃笑道:“姐姐,若你能活下去,子衿的三个孩子就托付给姐姐你帮我照顾了。” “妹妹……”慧妃早已泣不成声,她断断续续地哭道:“要不妹妹……妹妹就将千鸿的下落告诉她吧。反正千鸿那身子也是……也是熬不了多久了……” “不,不行,不能说!”一旁的太后赶紧阻止,虽然她也知道千鸿的身子坚持不了多久了,可是她一想到徐青鸾说那番削鼻子挖眼睛的话。就像挖去了她心尖上的肉一般疼,她实在不忍。 季子衿摇了摇头道:“慧妃姐姐,太后说得对,不能说。和千鸿在一起的,不但有你的采星公主,我的千皓、千羽、千寻,还有婉妹妹的绯玉公主。若是他们被这个丧心病狂的杀人恶魔抓到,那几个孩子都会凶多吉少的。” “那,那怎么办?”慧妃抓狂一般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我喝!”季子衿说得很是坚定。 “子衿!”夜未央倚在墙边,抬起他那只伤臂招了招手,轻声道:“拿来给朕喝,子衿要留下照顾我们的孩子。将来等我们的孩子都长大了,他们会为朕报仇的。” “不,我喝!”季子衿辩解道:“天下百姓不能没有皇上。皇上你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支持皇上的黎明百姓也要坚持下去。”说罢,她指了一指皇位上那个一边喝酒一边看热闹的夜未希,说道:“那个草包是不能为黎明百姓造福的,所以皇上一定要坚持下去,黎明百姓的幸福日子还在皇上您的肩上。” “什么?你说朕是草包!”已经微醉的夜未希当即抓过一只夜光杯,扬手砸向季子衿。 季子衿躲过酒杯,伸手优雅地端起桌上的鸩酒,抛给夜未央一个迷人的微笑,柔声说道:“皇上,若有来生,咱们再做夫妻!”说罢她将酒碗端起一饮而尽。 “子衿……”夜未央狰狞着面孔,挥着十指向这面抓来。但是他的话还没完全喊出口,季子衿的身子已经如棉花一般,软软地摊倒在地。 而剩下的只是夜未央满目惊恐的大眼睛,和那喉咙处一起一伏的喉节,如将整个鸡蛋吞了进去。噎得他起起伏伏,却是一个字也没吐出来。 …… 四年后。 春暖花开,百花争艳。 当木棉花在枝头绽出绿叶之际,大地也开始回归春天;很快御花园内的百花谁都不甘示弱,开始竞相开放,各自妖娆起来。 此时,百花丛中的凉亭之内,更是人比花娇。季子衿正掏出帕子,细心地为千羽和千寻擦了擦刚刚因为淘气而涔出的汗水。 千羽抬起头看着她,奶声奶气问道:“母妃,太子皇兄什么时候来?” 季子衿笑道:“千皓在师傅那里背书,应该就快来了。” 千寻在那边却“咦”了一声,转身朝凉亭下面跑去,边跑边喊道:“慧母妃、太子皇兄、采星姐姐……” 季子衿一笑,也迎了出去。对千寻道:“千寻,怎么还叫慧母妃,慧娘娘现在是皇后了。你们要叫她母后才对。” 几个孩子一笑,齐齐唤了声:“母后……” 慧妃扯着帕子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妹妹瞧你,孩子们叫什么还不是一样,只要孩子们心里有我,我就是高兴的。” “那怎么行。”季子衿反驳道:“皇上是最重视礼孝的,而且孩子们还小,得从小教着。也不至于长大了难管。”说着她不由看了采星一眼,笑道:“怎么采星今儿又和太子一起去师傅那里学兵法了?敢情这是想当女将军呀?” 采星小脸一扬,带着几分骄傲道:“暖母妃,孩儿不但要学兵法。还想请父皇恩准给孩儿请个习武的师傅,孩儿要像静安皇姑姑一样,文才武略样样皆通,到时候带兵打仗杀敌,保护父皇母后。还有暖母妃。” 季子衿笑着抚了抚采星的小脑袋,赞道:“好孩子,真是有志气!” 而采星因何对静安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原来四年前的那场宫变,夜未央是提前便打探到了消息的。只是事情过于紧急。兵符又在徐征南手中,所以只好用了缓兵之计,连夜命秦非和高达分别一南一北调兵遣将,而冷木易则暗中带着夜未央在宫外训练的一支精税部队连夜围城,等待秦非与高达二人的大部队赶来会合,一并拿下徐征南的部队。 所以夜未央只是在拖延时间,估计黎明时分,大部队就能赶到。 果真,在季子衿喝下端鸩之后,大部队就冲了进来。而得知消息的静安公主,虽然已经是有孕之人,但依旧不顾危险提刀冲在前头,不但进宫斩杀了徐青鸾,还将坐在皇位上的夜未央斩掉了一只手臂。 就在夜未希抱着手臂跪地求饶时,多年未出康宁宫的梅太妃冲了进来。 原来夜未希并非皇后亲生,而是皇后身边的侍女,也就是如今的梅太妃所生。当时她和皇后几乎同时有孕,十个月的担惊受怕中终于将孩子产了下来,可是又怕皇后容不得这个皇子,于是她便急中生智将自己的孩子与皇后的孩子从中调换。 不久,她的孩子果然被皇后毒死,而皇后到死也不知道她毒死的孩子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一直养在身边的夜未希却是梅妃所生。 正是因为如此,在夜未希被流放漠北后,梅太妃才想方设法让柳如烟进宫,想利用她在宫中创造机会,迎夜未希回来。哪知柳如烟并非帮上什么忙人就疯了,而夜未希却歪打正着地和徐征南联手,但最终还是一败涂地。 就在夜未希被秦非抹掉脖子的那一刻,梅太妃也挥刀自尽。临死的那一刻,她还死死握着夜未希的手,深情地叫了一声:“儿子!”这也是她这一生中第一次有机会叫他儿子。 由此一来,夜未央等人不但铲除了徐征南父子这个心腹大患,更是明辨了朝中大臣的一干忠奸之人。 只是夜未央伤得不轻,一只手臂差点就废了。 而季子衿在放未央的千呼万唤中终于醒来。醒来后,她除了利用三个月的时间治愈身上的鞭伤外,唯一与以前不同的就是额间的梅花消失了。 而自那之后,太后由于又惊又吓一病不起,五个月后便撒手人寰。弥留之际她曾亲口告诉夜未央,当年确实是她用计使夜未希联合国舅爷夺皇位,再用连环计将夜未希流放到漠北。 太后闭上眼睛之前,她死死拉住夜未央的手说道:“若哀家当年不用计伤夜未希,若是等他当了皇上,那么我们母子绝无生路可言。万幸的是,你是一个好皇帝,母后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太后走后不久,夜千鸿和罗修恩也相继离开了人世。 三皇子夜千皓理所当然地被立为了太子,而得到罗修恩死迅消息的罗月汐也在亿坤宫内自尽身亡。 太后三年的孝丧过后,在季子衿的推举下慧妃封了皇后,执掌凤印,料理后宫事宜。由于慧妃宽厚待下,六宫同沐恩泽,所以宫中出现了鲜少的祥瑞之气。而季子衿也理所当然地封为了暖贵妃,并协同慧妃协理后宫事宜。元婉自然也晋封为婉妃。以及宫中仍然幸存的妃嫔们都相应晋了一级。 然而,就算宫中仍然有数位妃嫔,但直到这一天,季子衿可谓是真真受到了独宠。 似乎是一种习惯,一种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习惯。每天晚上,夜未央都习惯性地向暖秀宫走去,仿佛只有那里才是他该歇息的地方,久而久之,别的女人在他眼中已经不存在了。 这一日,西天卷着灿烂的晚霞,清风微微拂过,带着浓烈的夏日气息。 夜未央在暖秀宫早早地用过晚饭,便捧着一本书,乖乖地倚在那里,等着他的贵妃哄两个调皮的儿子入睡后,再来陪他。 左等右等,千羽和千寻终于睡了。 他终于将那个娇小的身影搂进了怀中,却突然听到外面又传来了千寻的哭声:“母妃,母妃……” 千寻边哭边喊,旁边还不时传来乳母的劝慰声。 听见叫唤,犹自在夜未央怀中的季子衿,赶紧扯开他的手臂,掀被下床。 “你要去哪?”夜未央一挥手将她拦住。 季子衿焦急道:“寻儿哭了,定是又被羽儿欺负了,我去看看。” “不准!”他霸道的将她重新搂在怀中,带着一种如临圣旨的口吻道:“寻儿哭了自有乳母照看,就算你不管,也不会有事,今晚你哪都不许去,留下来陪朕!” 她拉开他的大手,柔声道:“等我将寻儿哄睡了就来陪皇上。” 夜未央见硬来不管用,马上换了一种战术。 他撇了撇嘴,委屈道:“子衿,今日你就可怜可怜朕,别理那两个小家伙了,嗯?” 感受到他强烈的渴望,季子衿张了张小嘴,想拒绝,可一看见他可怜的俊颜,不由得心一软,最后只能娇羞的点点头。 得到她的允准,夜未央双眸一亮,再也压抑不了满腔欲火,瞬间昴扬,他一扑身,便要压上她馥软甜美的娇躯…… “等等!”见他来势汹汹,季子衿连忙环住身子,出声叫唤。 夜未央蓦地止住动作,一脸无奈的看着她。“又怎么了?” 她干笑两声,用很轻、很柔,很怕他发火的语气,十分徐缓的说:“温柔点……别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R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