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帝那炼丹的闺女》 1.第一章 立在休息站的商场里,顾陌城空前无措: 天寒地冻的,赶了一整天的路,腿都快走断了,好不容易想吃点热乎饭,她竟然买不起! 风尘仆仆的她蓬头垢面,裹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军绿外套,脚下刻着岁月痕迹的老式皮靴上满是尘土和泥巴,后背上还背着个同样难看的双肩包…… 一切细节都在指出同一个事实: 她特别穷! 这个休息站位于三个大城市的交汇处,往来车流十分密集,中途下来休息的客人也非常多,因此休息站内生意也格外的好,许多包子、馅儿饼、烤肠之类吃起来方便快捷的食物不等出锅就已经被人订完了,手脚慢一点根本抢不到。 顾陌城站在这个单根标价五块钱的玉米棒子摊位前已经十多分钟了,又是这副形象,关键光看不买,因此极大的影响大了摊主的生意。 “走走走,到别处站着去,”肥头大耳的老板终于不耐烦,挥舞着不锈钢夹子喝道,下一秒却又热情洋溢的朝另一波涌入的旅客们吆喝,“热乎乎香喷喷的粘棒子啊,五块钱一个,五块钱一个啦,美女你不来一个?低热量,吃了养颜美容!” 眼看那夹子都快戳到自己脸上去了,顾陌城只好后退一步,结果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人。 “爸你没事儿吧,哎干什么呢你!” 一道粗嗓门瞬间在耳边炸起,震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顾陌城转身一看,原来是自己不小心踩到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子,他的儿子不乐意了。 这位四十岁上下的儿子膀大腰圆,胳膊比顾陌城的大腿还粗,大冬天光着一颗亮闪闪的脑袋,脖子上挂的金光璀璨大链子更是昭示了他是多么的……有钱! 已经快要饿昏了的顾陌城登时双眼亮起,活似见到了财神,心里顿时就像是生出了十只八只的小手,挠的她心痒难耐,简直恨不得当街把人剥了换玉米棒子吃。 “对不起,我没看见,不知道背后有人。” 男人似乎气性格外大,猛地扬起眉毛,又要发难。 “阿武,”老爷子在一名中年美妇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非常和气的对自家儿子说,“不要难为人家,我没事。” 阿武先生外貌虽凶悍,但似乎真的非常孝顺,老爷子一开口,他马上就闭嘴了,又快步走过去上上下下的检查一遍,确定没问题了才作罢。 转身离开的时候,老爷子甚至还很好脾气的冲顾陌城笑了下,顾陌城一愣,也干巴巴的笑了笑。 面色白里透青,嘴唇发紫,一开口更是明显底气不足…… 只一个照面,她就能判断出老爷子得了挺严重的病,就算是用上他们门派的秘药,也撑不了几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自己想给,不认不识的,人家还不一定敢用呢! 正当她缩在墙角纠结该如何挖到自己下山后的第一桶金,才能保证自己去见师兄时不那么落魄时,那一行人径直去了东面的餐厅。阿武先生豪气干云的点了一大桌子菜,就是老爷子的表情有点不赞同,似乎在责备儿子不该这么铺张。 不不不,不铺张,吃不完给我啊! 闻着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香味,顾陌城忍不住吞吞口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边,觉得胃部的灼痛感更加强烈了。 饿饿饿,要饿死了! 不管事前还是事后,不管贫穷还是富裕,顾陌城都可以问心无愧的发誓说她绝对没有诅咒任何人,比如说那位刚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老爷子。 老爷子刚喝了杯热茶,夹菜的筷子还在半空中的,突然就呼吸急促起来,一张惨白的脸瞬间涨的青紫,僵硬着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周围先是一滞,等弄明白刚发生了什么事之后,邻桌的几位女士就尖着嗓子跳了起来,紧接着骚乱就像海浪一样,从事发中心地朝外扩散开来。 阿武先生也被这种突发状况吓坏了,眼睛瞪得老大,扑到地上就喊,“爸,爸!” 同桌那个她媳妇儿模样的美妇也手忙脚乱的蹲下去,顾不得昂贵的貂裘拖在地上就跟着喊,喊了几声就开始掉泪。 同行的还有一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也不知是司机还是什么的,见状麻利的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又站起身来疏散人群,“大家帮个忙,让一让让一让,给我们家老爷子送进点新鲜空气来,麻烦让一让!” 但是世人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从不嫌事儿大。 反正救护车还没来,他们看看又有什么关系? 饶是前面的人想退,可后面还有好多人拼命伸长了脖子往前凑,迫切的想要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动弹不得。 司机的喊话不仅没起到作用,看热闹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不多会儿就把本就不怎么宽敞的一个餐厅围的水泄不通。 要是别的什么,众人或许还会施以援手,可眼前这事关乎一条人命,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顾陌城捶胸顿足的挣扎片刻,终究还是败给了自己的良知。 管他的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拼了! “让开让开让开!” 凭借着多年来爬山上树的丰富经验,身形瘦小的她竟顺利分开围观人群,眨眼就杀入内围。 可到了里三层,就怎么也挤不动了。 时间就是生命,再拖下去,老爷子怕就真要命丧此地。 她咬着牙又死命往前挤了一把,结果下一秒就被两条还拿着手机拍照的粗壮胳膊推出来,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 “我赶着救人!” 身后顿时发出几声喷笑,“那我还是家属呢!” 这什么世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甭指望能用见义勇为这一套蒙他! 顾陌城一滞,来不及跟他们多计较,眼睛往四下一扫,竟是直接爬上了桌子! 紧接着,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闭着眼睛猛地往前一扑,使出一招江湖上失传已久的泰山压顶式,嘭的砸倒了一大片人! 现场顿时一片哀鸿遍野,被砸到的人无不东倒西歪,桌椅板凳也纷纷倒地,上面放着的杯盘碗碟合着五颜六色的饭菜汤羹哗啦啦碎了一地,混乱不堪。 有个倒霉蛋的脑袋被她的背包砸到,发出咚一声闷响之后就晕了,甚至就连阿武先生和维持秩序的司机也被混乱的人群推倒了,半天挣扎不出来! 顾陌城顾不上善后,伸手在背包里掏了一阵,连滚带爬的冲到老爷子身边,不由分说的掰开他的嘴将手里的药丸塞了进去。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阿武一看就暴怒,推开拥挤的人群三步并两步冲过来,青筋暴起的喊道:“你给我爸吃了什么!” 说着,他竟双手抓住顾陌城的背心,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震惊之下的顾陌城失声尖叫,双手死死抱住破旧的背包,两条腿毫无章法的乱踢,好像一条被迫离开水的鱼。 就在这时,刚还气息奄奄的老爷子突然迸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的眼睛还是闭着,可整个人就像是触了电,不住的抽搐,咳嗽也一声比一声剧烈,最后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一样。 “爸!” 被一连串的突发状况弄得目瞪口呆的美妇回过神来,使劲揉着老爷子的胸口,然后下一秒就被后者喷了满头满脸的粘稠污血。 她先是一愣,然后本能的抹了一把脸,低头看着满手暗红,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看客们的痛呼和议论声,阿武的呵斥,妇人的尖叫,再加上外围挤不进来的保安们声嘶力竭的呼喊…… 怎一个乱字了得! 顾陌城一看起效了,扯着嗓子指着幽幽转醒的老爷子嚎起来,“醒了醒了!” 2.第二章 …… 等到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已经是三个多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刚做完检查的老爷子终于有工夫跟顾陌城道谢,“小姑娘,真是谢谢你啊。” 老爷子被火速送往附近的医院做检查,结果令人十分吃惊。 检查结果显示,虽然他并没有彻底痊愈,但积在体内的淤血和一颗之前医生不敢动手术的小肿瘤都已经咳出来,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根据已经被震惊的语无伦次的医生初步估计,至少往后的三五年内是没问题的。 阿武,哦,全名林武的光头男也是满脸感激,翻来覆去的说着感谢的话,一张满是横肉的恶人脸上竟也显露出几分憨厚。 “真是神医啊,神医!”中年美妇如此称赞道。 顾陌城连忙摆手,对这个散发着诈骗气息的称呼敬谢不敏,“啊我不是医生,是丹师。” “丹师?” 见这三个人无一例外的茫然,顾陌城自然不能放过这次洗脑的机会,当即使出浑身解数解释起来。 “我所在的门派始于隋代,唐宋两朝更是风光无限,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其实她的门派分两支,一支是丹师,一支是风水师,辉煌的时候自然是分成两个门派,不过落魄之后,为了节省各方面的开支,两边的人就挤到一起过活。 然而辉煌不过是前人的,如今留给他们的也只剩凄凉凋敝:截止现在,整个门派两大分支加起来,也不过她和师兄,还有师父三个人了。 她继承了丹师一脉,而大两岁的师兄则是专习风水。至于师父么……大约是无师自通了看孩子的技能吧。 说完,顾陌城甚至还拿出了一卷古老的已经有些破烂的牛皮卷轴,打开之后,里面全是没人能看懂的鬼画符。 按理说,一般的现代人在听到这样的话时,第一反应肯定会觉得这人是个骗子! 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没有技术含量,一点也没有与时俱进精神和创新意识的落魄骗子! 但林家人已经亲身感受到了丹药所带来的好处,更加上这七八年来为了给老爷子治病,不要说民间偏方,就连跳大神、请小鬼的法子他们都试过。 跟那些不入流的方法比起来,至少顾陌城这立竿见影,听上去还颇有历史传承的门派可信度更高。 当然,这份可信度终究竟是有多少是因为走投无路,谁也说不清…… 顾陌城本就饿得快死了,又被林武那么一折腾,更是虚弱的不行,靠在那里一动不动,说起话来慢吞吞飘乎乎,全是气声,看上去竟然有那么点儿诡异的超然物外。 于是老爷子他们顿时肃然起敬,纷纷起身,“哎呀真是失敬失敬,我们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顾陌城连忙挣扎着起身还礼,结果刚一抬胳膊,就听嗤啦一声,早就不堪重负的外套袖子终于破了个大洞…… 现场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然后林武就将司机喊进来,非常豪爽的吩咐道,“赶紧去为顾小姐买几身行头,”又隐晦的往她那因为沾了菜汤而隐隐散发着异味的破旧背包上扫了眼,“对了,背包也要一个!要最好的!” 顾陌城喜忧参半的听着,心说你倒是给我弄点吃的啊,要知道我上顿饭还是昨天中午啃的一个窝头,这会儿都快晌午了…… 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的就是老年人,尤其是有见识的老年人远比年轻人更擅长处理人情世故。 林武话音刚落,老爷子就已经接上去,“买东西也不急在这一时,咱们先出去吃饭,饭桌上慢慢聊。” 他虽然还白着一张脸,可两只眼睛里却已经充满了生机,看起来神采奕奕,说话更添威严。 “对对对,”林武啪的往脑门上一拍,当即粗声粗气道,“看我这个脑子,还是爸您想得周到,哈哈哈,先吃饭,先吃饭!” 顾陌城的师父虽然全然没有做丹药和看风水的天分,可在某些方面却是天赋禀议,无师自通,只可惜他的天赋也仅仅是局限在理论上。 比如说,“陌城啊,虚虚实实才最实,凡事你都要端着点,遇事话说一半,藏一半,多多的推辞几次……” 于是一行人就在不断地推辞和邀请中,脚步不停的朝着医院街对面的五星级大酒店走去。 “大师请!” “老爷子先请。” “哎,还是大师先请!” “哎,还是老爷子先请!” “大师是瞧不起我了?” “……” 林武再一次发扬了拿钱不当钱的优良传统,而林老爷子这次非但没有制止,反而一再询问顾陌城是不是还需要什么。 天知道已经快饿昏了的她哪里还有什么需要不需要之分,不要说桌面上热气腾腾、油淋淋的烤鸭,就是给她一碗热水,她也能喝出燕窝味儿来! 她完全没有心思欣赏和品评这家酒店奢华的装潢,以及随处可见的名贵花卉和陈设,服务生娇艳的容貌和婀娜的身段更无法引起她丝毫兴趣…… 当巨大的八仙桌桌面被一只只造型各异的细腻瓷盘覆盖,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食物的香气,煎炒烹炸蒸炖煮、鱼肉蛋奶翅鲍肚…… 顾陌城忍不住偷偷吞了口口水,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乎下一刻就要流下感动的泪水。 浓郁的香气仿佛顺着鼻腔游走在她的全身,所有的味蕾,所有的毛孔都被打开,在这片诱人的空气中尽情舒展! 牛肉下足了火候,炖的烂烂的,入口即化,每一条肉丝都吸饱汤汁。 清蒸鱼中带着清香,滋味鲜美,肉质细腻,不见一点儿腥气。 脆皮烤鸭外酥里嫩,咸香宜人,混着清脆的葱丝和面酱用小饼裹了,一口忘忧! 就连区区一道清炒包菜,也又脆又香,配着晶莹剔透的米饭,让人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为了不辜负师父的悉心教导,顾陌城还是竭力将自己进食的仪态维持在水平线以上,只不过夹了一次菜之后,速度就越发的快起来。 她能感受到食物一下肚就被五脏六腑疯狂争夺的场景,其望眼欲穿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久旱逢甘霖,尤其是干瘪的胃部一点点充盈起来,那种绝妙的体验,真是…… 之前在休息站,林家人也没能吃饭,折腾了大半天也饿了,可饶是如此,他们还是惨败给了看上去筷子一样纤细的顾陌城。 3.第三章 一碗饭下肚,刚想喊再来一碗的顾陌城一抬头,就发现对面四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心里一咯噔。 坏菜了! 肚子里有了东西,她的脑子也就转的快了,当即大言不惭的说,“啊,吃完饭我还要再给老爷子把把脉,耽搁的太久了不好。” 离她最近的中年美妇,也就是一开始顾陌城猜测是儿媳妇,后来证明是闺女的林薇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且主动叫服务员,“再给顾大师添一碗饭!” 让几个年纪比自己不知大了多少的人喊自己大师,顾陌城一开始是很抗拒的,但是后来又想起师父说过,该装的逼一个都不能少,也就按捺下来,听了几遍之后,竟然越来越顺耳了。 她隐晦的打个嗝,冲对方笑笑,“有劳有劳。” 林薇笑笑,一派大家闺秀的气质,“哪里,顾大师医者仁心,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 顾陌城跟着笑了几声,心道这话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兆头,毕竟师父说了,谈感情难免伤钱。仁心归仁心,等会儿你们可别拿着一顿饭就顶了诊金啊! “对了顾大师,”林武帮忙盛了一碗热汤端过来,小心翼翼的问,“不知您稍后有什么打算没有?” 顾陌城一听,来了! 她微微叹了口气,仰天做忧国忧民状,“我此次下山,主要是想发扬诸位先辈们的风格,济世救人的,至于这个去哪里嘛,随缘吧。” 钱啊钱,无钱寸步难行! 话音刚落,林老爷子就呵呵一笑,“这话说得好,世上这么多人,大师你偏遇见了我们,还救了我老头子一命,还能有比这个更深厚的缘分了么?如果不嫌弃的话,大师不如去寒舍小住几日,等什么时候住烦了,再走也不迟啊。”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们家您尽管住,只要自己不觉得烦,一辈子在那儿扎根都成! 于是顾陌城立刻就觉得这位老爷子年轻时一定是一位风云人物,听听这话说的,多敞亮多气派! 不过她自然不是那么厚颜无耻的人,如果对方能爽快的给一份厚厚的诊金的话,想来她马上就会走的。 这顿饭吃的真是宾主尽欢,皆大欢喜,洋溢着一片和谐的氛围,会议结束时更是…… 通过谈话,顾陌城也大致了解了老爷子的情况。 今年六十六岁的林老爷子年轻时那真是一方枭雄,白手起家,九死一生之后创下了老大一片家业,不过也因此坏了身体。 五年前他旧伤复发,紧接着被检查出一系列疾病,遍请专家动了几次手术,光是吃药打针花的钱都够养活一方人了,可也还是只能止一时之痒。 前年,他的病情再次反复,又一次入院之后被医生告知再也不能动手术了,不然病没治好,他就得先死在手术台上。 虽说尽人事听天命,可但凡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 人在极度绝望的时候,哪怕从天上垂下来一根蛛丝,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死死抓住。 差不多也就是从那会儿开始,一家人见寻常方法都没什么用,就开始将视线转移到各种偏方上来。 老爷子也是胆儿肥,左右是死马当活马医,旁人不敢试的方法他敢试,旁人不敢吃的东西他敢吃,几年折腾下来,没提前死倒也是个奇迹。 而今天,他们就是刚从外省的一座传说很灵的寺庙回来。 林武花了十万块钱,费尽周折的从庙里请了两瓶什么所谓的神水,结果老爷子喝了之后不仅没看到效果,反而是上吐下泻,气的他转头就雇人把那间寺庙给砸了…… 所以说,这也就是一个略显奇葩的家庭。 这会儿顾陌城横空出世,一下子把老爷子被医生断言最多只剩两年的寿命延长到了五年之多,一家人顿时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不要说她没地方去,就算是已经定好了目的地,估计也能想方设法把人留下来。 林家距离这里还有大半天的路程,这会儿时候也不早了,老爷子的身体刚有好转,也不适合连夜赶路,林武就在这里开了几间房,先让大家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司机也把替大师买的新行头拿回来了,衣服鞋帽每种都有两件,方便换洗,满满当当一大箱。 顾大师美美的泡了个热水澡,又换上柔软的毛衫,踩了拉风的短靴,抱着洁白的真皮小斗篷,用力的噌啊蹭。 啊啊啊这毛毛,这触感,这厚度,真是绝了! 想想之前的落魄,再想想现在,简直恍如隔世。 过了会儿,林薇亲自来请她,一打照面就笑了,“哎呀,大师平时也忒朴素了,济世救人当然要紧,不过咱们女人呐,还得对自己好点。” 顾陌城长得很好看,高高瘦瘦的,皮肤白,虽然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白的有点过分;略有些狭长的眼睛颇大,估计跟总是吃不太饱有很大关系;下巴尖,原因同上…… 她呵呵笑了几声,突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师父念得几句诗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对于他们这些连菜都买不起而只能自己种的人,哪有闲情逸致打扮、保养? 给老爷子把完脉之后,顾陌城沉默许久,琢磨到底怎么说才相对好听一点。还是急性子的林武等不及,问,“大师,我爸的病能彻底治愈的吧?” 老爷子虽然没明摆着问,可眼底的一丝丝期盼和紧张还是泄露了他的想法。 也是,功成名就的人,有几个舍得死呢? 顾陌城面露难色,选择了比较委婉的说法,“我只能说尽力吧。” 话要说一半藏一半,自然不能直接告诉他最多三五年之后就没救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的表示自己有办法。 她倒是能制一种洗髓丹,如果二十年前给林老爷子吃的话,他没准儿能活到九十岁。 可现在他已经快要油尽灯枯,各方面的身体机能都明显衰竭,且不论连手术都不能动的他能不能挺过洗髓丹带来的巨大痛苦,就算是成功了,也不会有什么明显作用。 林武一听,先是失望,随即又问,“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对吧?” 顾陌城微微叹了口气,一脸凝重的看向林老爷子,还是说,“医者仁心,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自然也会尽力。” 老爷子迅速掩去细微的失落,换上一副看破红尘的洒脱表情,“我这一辈子也算是风光过了,古往今来皇帝老儿都没能长生,我不敢强求!有大师这句话就知足了,阿武!” 虽然眼下这小姑娘这么说,可之前她露的一手已经足够惊人,只要把人牢牢拴住,以后说不定就会有什么转机呢? “哎,”林武应了声,摸出一个信封来,双手递给顾陌城,“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大师千万不要推辞。” 什么事都可以推辞,就是钱,不能推! 师父曾经说过,有的时候你一分钱不拿反而不美,对方一来会心生不安,二来也会猜测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本事,三么,你收了钱,他们就会以为你是能用钱收买的,好控制,对你的警戒心自然而然就降低了…… 于是顾陌城非常从善如流的拿过信封,脸上还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既然是大家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推辞,这次就收下了,以后还是不要了。” “那是那是。” 见她拿了信封,林家人果然松了口气,口上答应的同时心里又在盘算,如果以后确定她有大本事,自然还是要再下血本拉拢的! 顾陌城隐晦的捏了捏信封,发现里面是张薄薄的银行卡,就是不知道究竟有多少钱。为了维持住自己高风亮节的世外高人形象,她也不太方便三更半夜跑到取款机那里查询,所以也只好勉强抑制住心痒,决定以后再看。 林家人连买衣服吃饭都这么大方,给诊金自然也不会太抠门吧? *************** “你再说一遍?” 庞冲觉得自己可能是刚下飞机,耳鸣还没好,加上最近太过劳累,以至于出现了幻听。 坐在他对面的崇义被一身高定西装完美的勾勒出宽肩细腰,以及坐着也遮掩不住的一双长腿。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如庞冲所愿的重复了一遍: “我可能有个女儿,已经十八岁了。” 庞大的信息量扑面而来,汹涌的势头直接将庞冲击的连退三步,不过短短几秒钟,就已经有无数种可能在他脑海中来了又去,如同外面夜幕下海面上雪白的浪花,来不及站稳就消失了。 隐婚?未婚生子? 不,不可能,自己这个经纪人与崇义相识于微末,在共富贵之前曾同患难,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秘密,对方不可能瞒过自己的! 那是……酒后乱性或是强/暴?潜规/则? 更不可能!崇义没这么没有底线! “确定么?” 以如今崇义在国内说一不二的地位,想给他当老婆、女儿的人简直能绕地球一周! 崇义点点头:“确定。” 他已经拿到了那边的出生证明和当年的DNA证明,都对的上。虽然在意料之外,可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无从抵赖。 说完,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复杂,盯着庞冲老半天,神色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儿,都一口气说出来吧,我撑得住。”庞冲没好气道。 有自家单身贵族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十八岁姑娘的爹这种核弹级别消息在前,他觉得现在已经没什么能打击到他了。 崇义指了指他的屁股,“你坐到玫瑰花上了,屁股不扎的疼吗?” 他正在某摄影棚拍摄剃须刀广告,那法国导演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奇葩灵感,空运了无数进口玫瑰来,都是那种刚摘下来未经过处理,还带着刺儿的。现在整个摄影棚内外都涌动着玫瑰的醉人香气。 庞冲:“……” 庞冲气急败坏的将几支被坐烂了的玫瑰从屁股底下抽出来,狠狠摔到地上,然后用力捏着眉心,痛苦的道:“崇义,我正在替你谈广告,这个关键档口,你可不能给我捅娄子!” 现在他正在积极接洽的是著名的高奢腕表品牌Balance,绝对的一线国际大牌,对代言人的要求是出了名的苛刻,哪怕崇义是华国现在活着的唯一一位两次荣获国际金花电影节最佳男配奖杯和一次最佳男主提名的艺人,也未必一定挣得上! 可若是成功了,崇义的身份地位立即就能有一次质的飞跃,将其他一众竞争对手甩的后脑勺都瞧不见。 当然,若是他们的要求低一些,比如说华国区代言和亚洲区代言,那么必然是十拿九稳的。可庞冲打从一开始就剑指全球区总代言,希望将崇义再往国际影坛推一把,这就直接将难度拔到最高。 本来这项由他亲自出马的谈判推进的就不是特别顺利,眼看着好容易瞧见点曙光,谁知崇义一通电话直接将他轰的魂飞魄散,当即连夜赶来。 见鬼的,崇义是圈内外著名性冷淡钻石王老五,单身贵族中的贵族,怎么可能凭空冒出来一个十八岁的女儿! 庞冲狠狠吐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语重心长道:“你才三十八,这个年纪几乎是男明星最好的年华,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自掘坟墓。” 若是打从一开始就成家立业也就算了,生儿育女情理之中;可你前面十几年都清清白白的,谁都认定了你是单身,这会儿冷不丁跳出这么老大一闺女,竞争对手和黑子不趁机整死你才怪。 见崇义闭口不语,庞冲非但没有丝毫说服的成就感,心下反而越加不安起来。 因为他太了解崇义了,这个男人话不多,可一旦说出口的,那就是九头牛拉不回。 庞冲用力抹了把脸,突然空前清醒的认识到: 华国,不,整个亚洲,甚至是小半个国际影坛都将迎来一场惊涛骇浪。 有什么新闻能比向来洁身自好的影帝突然爆出有个十八岁的女儿更加劲爆? 不过话说回来,十八岁? 庞冲眨了眨眼,旋即本能的瞪圆了眼睛。他忽的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看向崇义: “该不会是,江敏?” 崇义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点头,然后庞冲就一屁股蹲回沙发,满脸凝重的喃喃道: “麻烦大了。” 曾经红极一时的华国清纯玉女偶像江敏,刚于月初在美国的公寓内割腕自杀了。 4.第四章 到了林家之后,顾陌城才发现:人家是真有钱啊! 眼前出现的是一片非常壮观,壮观的都有些暴发的别墅,别墅前面是很大的院子,里面种满了长青植物,中间的位置还有一座天使群雕塑的喷泉。 别墅一圈都用雕花铁艺的围栏围着,每隔十米就有一个摄像头,往来巡逻的保安也有好多。 进到别墅里面,各种看起来就很值钱的大理石雕塑、油画、瓷器随处可见,抬头就是好几层的巨大水晶吊灯和盘旋的楼梯。黑色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是金钱的触感:冰冷又踏实。 顾陌城看的心脏砰砰直跳,又联想起她和师父山上那两间破败的小木屋,觉得真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她这被贫穷限制的想象力被迫进行了第一次扩张。 房子很大,可真正住在里面的就只有五个人,老爷子和儿子女儿两家四口,两家都各有两个孩子,从上初中就送到国外留学去了,因此别墅里平时很是冷清。 林薇带顾陌城来到一个拥有巨大落地窗和柔软大床的房间,里面还有宽敞厚重的衣橱和各种生活用具。 就是这样了,她竟然还略带歉意的说,“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风格,我就让设计师用了简洁风连夜调整,您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说,我马上让他们来改。” 就这还简洁?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打的顾陌城晕头转向,若不是天生心理波动小,这会儿早就肝儿颤了。 见她没有表示不满,林薇又说,“为了庆祝老爷子身体康复,下周家里会举办一次宴会,如果方便的话,大师也一起放松下吧。” “宴会?” 林老爷子的身体情况虽然有所好转,可跟康复完全是两码事,准确来讲,他现在的情况最应该做的就是静养,而不是举办什么宴会。 顾陌城不想让自己的心血白费,犹豫了下还是建议道:“从我个人角度来说,老爷子还是静养为佳。” 林薇笑了笑,不怎么上心的点点头,“我们会注意的,大师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顾陌城用力抿了抿嘴,摇头。 自己该说的能说的都说过了,既然人家自己要这么做,暂时还寄人篱下的顾陌城自然也不好阻止。 另外,林家这种级别的家庭举办宴会的话,想必来的应该非富即贵吧? 客户,客户! 于是她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但是第二天,顾陌城就看着送来的一件件礼服瞠目结舌。 这,这没袖子没领子的,后背干脆就没有布料,饶是屋里有暖气也不该这么折腾! 什么季节穿什么衣服,瞎胡闹什么? 见她不满意,林薇马上一招手,就有人送上了一大本册子,同时毫无压力的改口。 “我就料到大师您不喜欢这些俗气的,就特地请了咱们这儿最有经验的老师傅,您看看里面有没有喜欢的样式,让她给您量身定做几套。” 顾陌城接了沉甸甸的册子,翻开来一看,里面大都是古色古香的礼服,经典元素中又稍稍柔和了一点现代风格,每一件都很漂亮大气。 哪件也好看,她顿时就眼花缭乱,犯了选择恐惧症,闭着眼随便点了一套。林薇又出主动帮着多加了两套,还解释说,“多做几套备着,万一到时候弄脏了什么的,也好有个应急的。” 搞定礼服之后,林薇又拿出来一只最新款的手机。但是,顾陌城这个土包子迄今为止的联系都只靠喊,根本就没用过手机,就连见,也是下山之后头一次见! 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非常高冷的回答,“方外人要这个做什么。” 但是林薇一再坚持,她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于是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小心翼翼的对照着说明书,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弄清楚基本功能…… 既然下山了,老窝在别人家里可不行,总是要想办法自立门户的。 于是第二天她就勇敢的出门了,全身上下只有当初剩下的四块多钱现金,和一张直到现在她还不知道里面到底存了多少的银行卡。 老爷子非常不放心她一个人出去,坚持让司机送,“这附近不好打车,去市里还有好远,大师如果不喜欢有人跟着的话,可以让他随便去个什么地方等着,回来的时候也方便些。” 正准备找公交站的顾陌城一听也是,就坐了车出去。 开车的还是之前见过的司机,他很恭敬的问,“您要去哪儿?” 顾陌城想了下,“先去市里最大的中药店吧,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把事情处理完了之后再给你打电话。” 她的背包里装着她所有的家当:一个装着各色丹药的百宝匣,一只小铜鼎,一包银针,一套长袍,几味草药和一张身份证。 站在中药店门口目送罗宁远去之后,顾陌城直奔街对面的取款机! 一查之后,她的嘴巴半天合不拢。 这,这就脱贫致富了? 原谅她通身的穷酸气,她本以为林家能给个几万块就不错了,可,可里面竟然有一百万! 一百万啊,能买多少斤肉,多少斤一年到头她和师父都吃不到一次的大螃蟹呀! 一时间,她的脑海里飞舞的全都是各种往常想吃却又没钱买的好吃的,口水都要流下来。 原地傻站了半天,顾陌城又替自家师父心疼起来,你说他为什么死不下山呢? 门派有条规矩,弟子满十八岁才能入世,入世的头三年不管赚了多少钱都自己留着,三年之后返多少随心。 如果师父跟着下山,她就算不给钱,好歹也能保证师父衣食无忧,哪像现在…… 胡思乱想了一通之后,顾陌城这才记起来要按照师父的嘱咐跟两年不见的师兄联系下。 她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片,按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过去。 听筒里响了几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师妹?” 顾陌城一怔,欣喜又好奇地问,“井溶师兄,你怎么知道是我?” 井溶在那边低低的笑了声,“这个号码我只告诉了师父一个人,而若没要紧的事,按他的性子是死都不会主动联系我的。” 顾陌城傻乎乎的跟着笑,又听他问:“你下山了?现在在哪儿?我过去接你,给你补过生日。” “啊不用了,”顾陌城连忙眉飞色舞的将林家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又很是期待的道,“下周他们要办宴会,到时候会有好多潜在客户!”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嗯了声,“也好,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出门在外不像在山上,遇事多长个心眼,不要被人骗了……” 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好多,顾陌城又忍不住笑,“师兄,你好啰嗦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井溶顿了顿,声音有点无奈,“你呀。” 不是啰嗦,而是用自己的经验和教训总结出来的,仅此而已。 挂了电话之后,身心舒畅的顾陌城昂首挺胸的踏入药店,结果没多会儿又小小的沮丧了下。 一开始报上药名之后,店员只是从外间的药柜里抓取,哪知刚要包起来就横着插过来一只手。顾陌城从每个包里都捻了一点,又捏又闻,眉头微蹙,面带不虞。 “要最好的。” 店员一怔,马上熟练地说,“您放心,我们店那是有名的老字号,卖的都是最上等的,绝对没有弄虚作假,不信您可以出去打听。” 顾陌城也不跟他分辨,只是叹了口气,声音不高不低的说,“没有好的那就算了,你放回去吧,我不要了。” 打听倒是不必了,这些药材也都算货真价实,丝毫没有弄虚作假,单纯从这个层面来看,还是不愧老字号招牌的,可如果硬要说是最上等的,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 万事万物都分个三六九等,就连包子还有个荤素大小之分,白菜陷和蟹黄的能一个档次么,更何况药材? 旁的不说,单看一支正品人参,也有个野生、养殖,一年生三年生五年生等年份之分。后者自然不必说,越久了越好,就是拿个五年人工养殖的,也未必能比得上三年生野生的。 外头深山老林里长的药材,汇聚天地灵气于一身,完全没被人世间的浊气污染,自然功效出众。 这个店员见她年轻,进来之后二话不说就要抓药,就下意识的以为是个门外汉,所以就像招待一般客人那样动了外面的大众货,谁知道竟然一转眼又不要了。 因为她给的单子有几样是按副的,店员抓了之后已经给混在一起,她一说不要了,对方就不乐意,“这话怎么说的,您这都混在一起了,药性都冲了,也没个缘由,说不要就不要?” 5.第五章 顾陌城对药材的要求极其严格,虽然不至于一定要是天材地宝,可至少也得是三六九等中的上三路,不然先她自己这关就过不去。 原本以为是个老字号,又立着这么大的招牌,总差不离,可,罢了罢了。 “我不跟你多说,如果有药效更好的我就要,没有的话,我就是不要了。” “我说这位客人,年纪轻轻的,又是个姑娘,可不该这么胡闹啊!” “我没有胡闹,分明是你们家的药材达不到我的要求,还硬说我无理取闹……” 两个人就这么杠起来,引得店内几个顾客都往这边看过来,还是有个老资历的店员看情况不妙,一溜烟儿的去后面请了懂行的老人儿,就说外面闹起来了。 老头儿还挺和气,摆摆手就把人哄散,自己往柜台前面一站,问,“小姑娘,好好的药材,为什么不要了?” 顾陌城很认真的说,“光好看了,效力不够值什么?我又不拿着当摆设。” 老头儿上下打量她几眼,呵呵笑了,“还是个行家,得了,你跟我进来,我给你拿好的。” 往里走的时候,老头儿还扭头冲她笑,“这世道,中医没落了,好药材也稀罕,落在不懂行的人手里我也心疼,所以除非真行家,或者是推脱不开的熟人,我还真不舍得。” 顾陌城有点腼腆的抿抿嘴儿,没说话,半点瞧不出刚才跟店员据理力争的劲儿。 老头儿去后面开了库房,一连打开了三扇门,当最后一扇门打开的瞬间,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因为药材各自的药性不同,保存方式也不一样,仓库里头的布置十分复杂,光看着就令人眼花缭乱,如同一个秘密基地。 顾陌城呵呵傻笑几声,很是迷恋的去转了几圈,这才呱呱报出来一大串药名,后面都跟着量。 懂药材的人一般都懂点医术,老头儿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这些药能配出什么来,心痒难耐的问了句,听顾陌城说是祖上传的方子也就不问了。 这年头什么最值钱?秘密呗! 尤其是那些传承多年的古方古籍,都是作为无价之宝传给后代的,他刚才问已经有点惹人嫌,实在不好再多嘴。 好药材不便宜,尤其她要的几十种中有一大半都比较偏门,等结账的时候,她看着刷出去的六位数又心疼起来。 钱钱钱啊! 稍后林家人见她大包小串的回来,纷纷做好奇和敬畏状,“您是要炼丹吗?” 顾陌城的额角稍稍一抽,非常谦和的纠正道,“其实我比较喜欢说制药。” 炼丹什么的,总是很容易被跟害人联系在一起,古代因为炼丹死了多少皇帝!这让她压力很大。 于是以林老爷子为首的三人立刻有点惶恐的改口,“对对对,是制药。” 见多识广的林老爷子还问,“大师需要什么器具吗?比如说药罐木炭什么的?” 只要顾陌城点头,他就能立马儿叫人给搭一个八卦炉出来,款式保准跟《西游记》里头太上老君用的一模一样! “不用了,”顾陌城拍拍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的背包,“器具我自己有,就是要借贵府的厨房一用。” “厨,厨房?!” 几分钟后,大家看着顾陌城变魔术似的从背包里掏出来一个花纹古朴的小铜鼎,还没来得及赞叹的,就见她已经熟练的将鼎放到了天然气灶盘上! 林家人顿时就觉得三观有点碎,半天回不过神来。 炼丹,不不不,制药什么的,不都是开鼎之后往下面堆柴火么…… 顾陌城似乎对他们这种反应早有预料,一边往鼎里放药材,一边很接地气的解释道,“啊,时代在进步,烧柴烧炭不仅火力不好控制,而且还污染环境,天然气就是个好东西嘛,环保又实惠!” 普通丹药,天然气足矣! 铜鼎不过她的脑袋大小,沉甸甸的,三代样式,周身都刻着蟠龙纹,兽足折沿,凹下去的地方还有厚重的铜锈。 只这么看着,就好似在听它无声的诉说着过往的历史,甚至无端让人有种望而生畏的感觉。 顾陌城曾经问过师父这鼎的来历,不过他自己也说不清,只隐约知道是从祖师爷那会儿传下来的,论起来也是国宝级别。当时他还开玩笑说,如果以后不小心犯了什么事儿,实在不行就把这个交给国家,说不定能当个免死金牌混混…… 因为体积局限,鼎的容量也很有限,顾陌城买的药材数量很大,每一种都放不了太多。 按理说制药是极其严谨的事情,放入药材的种类、分量都有严格的规定,错一点都不可以。 可是她自始至终都一脸的轻松,甚至连称量都不需要,仅仅是用手一捏一掂就丢入鼎中。 药材入鼎的瞬间,铜鼎的外壁有幽蓝的流光闪过,稍纵即逝,让上面的饕餮纹都好似活了过来。 又或者,这上面的神兽,这一只铜鼎,本就活着。 而这一系列的变化,除了顾陌城自己,谁也看不见。 一直到这个时候,年纪轻轻的姑娘才终于有了几分大师的气魄和沉稳,就连一直都半信半疑的林薇也第一次打心眼儿里觉得或许对方真的有两把刷子也说不定。 几乎是从药包被拿出来的那个瞬间,老爷子就带着一双儿女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过顾陌城倒是不怕别人看,因为不管是谁,哪怕是一眼不错的将她使用的药材的种类和分量,甚至是火候大小等等一一记录下来,也制不出真正的丹药。 因为除了独门手法之外,他们还都缺了最关键的一味药:顾陌城。 但是林家人不知道呀,在紧急召开了家庭会议之后,林老爷子甚至给出了几种听上去合情合理,但从顾陌城的角度来看完全是匪夷所思的猜测: “大师竟然对咱们毫不避讳,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或许那些根本就是障眼法,真正的秘法怎么可能随便示人呢?” “啊,不管这究竟是不是大师给出的考验,阿武,你马上去找人,把大师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安装一套最新款的燃气系统!” 与此同时,厨房里的顾陌城还在奇怪呢,这都大半天了,眼看着要吃饭了,怎么还没人过来准备呀? 忙碌的时候,一周简直稍纵即逝,而将阵地从厨房转移到到隔壁房间的顾陌城连续搓了三天,又放在通风口晾干,然后收获了一整,塑料袋的丹…… 啊啊啊,事到临头了,她竟然才发现自己没有提前准备好盛装的器皿! 不说是精美的小瓷瓶,哪怕有个玻璃罐子也好呀! 她随身只带了三个小瓶,一瓶也就能装指甲盖大小的丸药十颗,完全不够用! 于是她不得不连夜赶往市里,一口气采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细长玻璃瓶子和一个巨大的玻璃罐。 顾陌城一边往玻璃瓶中塞药丸,一边痛哭流涕的反省,真是经验不足惹的祸啊…… 宴会当日,林家上上下下都装扮一新,就连林薇养的那只纯白卷毛狗都换了一套做工精细的洒金小棉袄,摇头摆尾的,看上去非常神气。 冬天白日短,天擦黑的时候也不过五点左右,顾陌城趴在落地窗前,戳着手中仅装着两颗丹药的玻璃瓶,百无聊赖的看向外面。 才进正月,过年的氛围依旧很浓,随处可见的春联和福字都很鲜亮,空气中隐隐弥漫着火药的味道,那是有人在放烟花爆竹。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下起雪来,拇指肚那么大的雪花从高空翩然而下,晃悠悠飘乎乎,轻轻覆盖在外面那些苍翠的高大松树上,如同给它们戴了一顶可爱的小白帽子,一切都显得安静而悠远。 顾陌城将玻璃瓶放在飘窗上拨弄几下,听着玻璃瓶与大理石摩擦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下意识的叹了口气。不过才短短几天的功夫,她竟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忽然就很想师父,想师兄。 师父一个人在山上,做什么呢? 师兄…… 她和师兄都是弃婴,她身体健康,而师兄的心脏却带着缺陷。 随着他一点点长大,身体虽然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虚弱,可还是动不得气,情绪也不能有大的波动。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样,师兄一直都表现的远比同龄人沉稳…… 也不知想了多久,林薇亲自来请她,“大师,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 她穿着一件火红的无袖连衣裙,厚实的面料,精致的做工。纤长白皙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烈焰红唇,整个人都像火一样张扬。 顾陌城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蜿蜒着隐兽纹的礼服,“走吧。” 她上身穿了件鹅黄色偏襟短衫,两只微微呈现喇叭形的袖子长到手腕上方;下面是条银灰色的百褶裙,腰里还系了一块跟衣服一起拿进来的玉佩。 她很瘦,个头也不矮,走起来也就飘飘荡荡的,没有表情白着一张脸的时候,竟也真有那么点超然物外的味道。 然而刚一出房门,一股混合着酒香和脂粉味的空气便扑面而来,几乎将顾陌城冲了个踉跄。 她毫无征兆的猛打了几个喷嚏,一个踉跄扑在楼梯扶手上,一时间涕泪横流,梳好的头发都有些乱了,世外高人的形象荡然无存。 6.第六章 林薇一愣,赶紧递过手帕来,“没事吧?” 顾陌城接了手帕,狠狠地擦了擦眼泪,又擤了鼻涕,微红着一双眼睛摆手,“没事没事,啊啊啊切!” 林薇:“……” 客厅正上方的巨大水晶吊灯已经被点亮,将偌大的场地照的恍如白昼,下面一群穿着奢华讲究的男男女女谈笑风生,其中不乏眉目含情,四处拈花惹草的,空气中弥漫着的复杂气息令人不自觉的想沉醉其中。 好一副纸醉金迷的场景。 正如顾陌城一开始猜测的,今天到场的宾客确实非富即贵,不仅有大量的富商,甚至还有几位小明星,而最有分量也最吸引人眼球的,无疑是那位从去年开始爆红的所谓玉女偶像,宛然。 宛然今年26岁,人长得非常千娇百媚,尤其是一身细嫩白皙的牛奶肌肤和一双含着秋水的盈盈大眼,更是让人又爱又羡。 去年宛然去国外看秀,当然是那种门槛不高的小秀,毕竟按她的身份,大秀什么的根本连个边儿都沾不上。 看秀过程中宛然遇到了林薇,两个人聊了几句之后相见恨晚,竟在短短几个月时间内上升为闺蜜的关系,时不时也在TALK上相互@对方,经常被人拍到一起逛街吃饭。 这次林家举办宴会,作为林薇好友的宛然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顾陌城下来的时候,身着墨绿礼服短裙的宛然正在一众男士包围圈儿里谈笑风生,这个聊一句那个说一嘴的,显然非常的如鱼得水。 她本就肤色白皙,礼服的颜色更将她整个人衬托的如牛奶一样娇嫩细滑,让人忍不住过去一亲芳泽。 一个中年男士不遗余力的大拍马屁,“几天不见,宛然小姐更加光彩照人了。我看你才是华国玉女偶像。” 话音刚落,另一个人就不甘示弱的接上去,“您主演的《江湖恩仇录》前儿上映了,我接连包了三场,看过的人都说好。可真要我说呀,那是他们没见过你本人!” 宛然对这种沉浸在花式赞美中的感觉十分受用,捂嘴轻笑起来,又软又甜的谦虚了几句。 见美人笑靥如花,那个电影包场的男人大受鼓舞,当即抖擞精神,又口水四溅的吹嘘起来。 “宛然小姐不必谦虚,放眼国内,还有哪个年轻女艺人能跟你抗衡?就说二十年前红的发紫的江敏,放到这会儿也只能当你的跟班!哈哈哈!” 果然话说多了就要出错,那男人自以为得意,殊不知宛然的笑容已经有些淡了。 江敏,江敏,又是江敏! 她怎么这么阴魂不散,死了也不叫人安生! 女演员之间竞争本就激烈,尤其是两个都走清纯路线的,哪怕隔着千山万水也照掐不误。 打从宛然出道之日起,江敏这个名字就像魔咒一样不曾离去: 表现的好了,观众就说江敏果然后继有人。 表现的不好了,观众就会说果然没有人能比得上江敏…… 至于地位,宛然虽然自大,但却很有自知之明。 眼下自己虽然红,可跟全盛时期的江敏完全没得比! 那个女人当道时简直一枝独秀,红透整个亚洲,同期国内其他女艺人根本不敢与其争锋,不然一定输的很难看。 那种唯我独尊的霸气,至今仍然被人津津乐道。 可是!宛然恶毒的想道,谁让她自己想不开要去国外发展!现在,她死了! 但是!!宛然却又恨得牙痒痒,反正是自杀你什么时候死不行?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 《江湖恩仇录》大年初一上映,江敏大年三十自杀! 接连三天,各大媒体热搜排行榜的前十都是江敏相关话题,直接就把宛然经济公司花钱宣传的那些话题给挤下热搜榜。 甚至到今天已经整整十天了,网页上铺天盖地的还是各种关于江敏的报道! 无数人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她短暂却有精彩而跌宕起伏的一生,还有无数粉丝团给她举行追悼会,当然,其中不乏蹭热度的。 想看其他话题占领首页什么的,呵呵,不存在的! 宛然每天都会刷好几次网页,每次都要气炸肺。 她的电影! 她这几年来接的最大制作的电影,竟然被个死人压住了! 一般一部电影公映也就一个月,可现在,他妈的都半个多月了!各大网站首页关于这部电影的热门帖子……寥寥无几! 且不提她心里的惊涛骇浪,旁边几个人已经兴致勃勃的讨论起来江敏的死因。 “听说是被甩?” “嗨,那都什么年间的旧消息了,我这个才准,说是被歧视!” “不是抑郁症吗?” “怎么可能?!” 一位女士突然看向宛然,“你们都是娱乐圈的,肯定知道什么内幕吧?宛然小姐,宛然小姐?” 那人一连喊了三遍,宛然才从翻滚的恨意中回神,然后瞬间发挥演员本能,很是哀伤的叹了口气,“死者为大,江敏前辈才华横溢,我私底下还常说,要是什么时候能跟她合作一次就好了。真是红颜薄命啊!” 众人纷纷或真或假的称赞宛然小姐心胸宽广又善良,如果江敏在世,肯定能跟她引为知己。 看到林薇之后,快被江敏这个魔咒折磨到崩溃的宛然立刻告辞,摇曳生姿的朝这边走过来,又顺势打量起顾陌城,“薇薇姐,这位就是你说的顾大师?” 林薇马上给两人做介绍,“宛然,著名的玉女偶像,这位是顾陌城顾大师,我爸的病就是她治好的。” 不同于亲眼见证了疗效的林家人,宛然此刻摆出来的热情很大程度上是给林薇面子,顾陌城很容易就从她眼底看到没掩饰好的怀疑。 宛然熟练地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款款伸出柔弱无骨的右手,“顾大师,久仰久仰。” 瞧瞧这小丫头穿的,这都什么年间了,也真够敬业的! 顾陌城很配合的跟她握了握手,不着痕迹的把脉的同时直言不讳道,“久仰就不必了,因为我一个礼拜前才刚下山。” 话音刚落,宛然的表情就变得像吞了苍蝇一样,一张俏脸上面微微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林薇也很是尴尬,一来后悔没跟闺蜜说明白顾陌城的来历,二来也有点恼顾陌城,怎么这么不给人留面子。 即便我家人有求于你,可你好歹搞搞清楚,现在可是寄人篱下! 她刚要开口救场,旁边却又传来一声细微却又明显的“噗”。 三个女人齐齐转头,顾陌城惊喜异常的喊了声,“师兄!” 来人不过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身材颀长,一身黑色的立领盘扣唐装,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装饰却分外显眼。 他甚至还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稚气,脸上包括唇色在内都显得有些过分苍白羸弱,可眼神却安静沉稳的像一汪深沉的海水,饶是站在明亮的光线下,也令人窥探不透。 他冲顾陌城扬起一丝浅浅的微笑,整个人却又瞬间从冬日的寒冰融化成春日明媚的阳光,柔软极了,“小师妹。” 饶是在娱乐圈见惯了美色的宛然也不由得愣了下,林薇更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等等,小师妹? 回过神之后,她眨眨眼,“二位,认识?” 井溶换上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惜字如金的点头,“同门,这是小师妹。” 林薇脑子里顿时就有点乱,这两年风头正劲的井溶是顾陌城的同门师兄?可他不是专看风水的么! 想着,她又有点不受控制的往师兄妹两个人的脸上徘徊几圈,满脑袋诡异的想法。 这到底是个什么见鬼的门派?学的貌似有点杂…… 而且,难道是看脸收徒的么? “哎呀,原来二位大师师出同门啊,”几个人正诡异的沉默着,林老爷子带着林武和另一个衣冠楚楚的胖大男人笑着走过来,“真是缘分!” 井溶不怎么热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旁若无人的跟顾陌城说,“待会儿跟我回家。” 顾陌城也觉得既然已经钱货两清了,还赖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因此答应的很爽快。 不过这么一来,林家人的脸色就不好了。 作为东道主,林家人今晚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再加上这里头还有一个吸睛无数的宛然,打从一开始众宾客们的视线就没离开过,这会儿都开始窃窃私语。 在自家地盘上给人看热闹的滋味实在不好受,林武马上看向身边的男人,不悦道,“王老板,今天是我爸的好日子,你这个玩笑开的未免有点太过火了吧。” 王老板长得就不像什么好人,肥头大耳的,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在脸上的占地面积相当有限,闻言哈哈大笑,“小林先生说笑了,井大师是什么身份?我不过是个小商人,今儿能跟他顺路来那是荣幸,可担不起这样的话。” 简简单单几句话,既承认了他确实是跟井溶一起来的,以昭示二人关系较常人亲近些;却也马上点名自己指挥不动对方,所以井溶今儿的一切行为都与自己无关。 顿了下,他又说:“再说了,人家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师兄妹,比亲兄妹都亲,哥哥来了,哪有让妹妹继续住在别人家的道理?” 顾陌城丝毫没体会到这寥寥数语之中的暗流汹涌,只是很爽快的说:“打扰了这么多天,实在是不好意思,林老爷子的药我已经都做好了,等会儿宴会结束后连同用法和用量一同奉上,下次的分量我也会及时送来。” 她都这么说了,而且之前林老爷子确实也说过她随时都可以走,这会儿,于情于理都不能强留。 退一万步说,即便顾陌城涉世不深好拿捏,可这井溶却是名声在外,自己一身神鬼莫测的本事令人望而生畏不提,也很有几个交好的能人,并不是什么软柿子。 所以他们不仅要同意顾陌城走,还要欢欢喜喜,诚意十足的将人送走…… 打脸都不带这么快这么狠的! 林武的脸色更难看了,眉头揪得死死的,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若不是老爷子隐晦的冲他摇头,只怕这会儿就冲上去将王老板丢出去了。 反倒是一直非常活跃的林薇,此刻竟出奇的平静,涂着艳丽豆蔻的手指不断摩挲着手中的香槟杯,眼中飞快的闪动着复杂的神色。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林老爷子阴着一张脸,眼中时不时闪过阴鸷的光,恨不得将王老板得意洋洋的背影切得粉碎。 本来是想借这次机会向大家宣告他宝刀未老,谁承想竟然让这个姓王的喧宾夺主,还挖了墙角,真是该死! 那是井溶,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人想请都请不来的井溶啊! 7.第七章 成功将了东道主一军的王老板看上去整个人欢快的都要飞起来,胖脸上泛出的油光都透着洋洋喜气,倒是跟这次宴会的初衷和主题相应和。 他撇着粗壮的身躯,以出人意料的灵活穿梭在形形色色的宾客中,不断地向众人揭示身边两位年轻人的身份: “对,这位就是精通风水方位之术的井大师!另一位,哎呀这更了不得了,这是井大师的同门师妹,顾大师,对对对,就是将林老爷子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顾大师!” 不知他是真的对井溶这么有信心,还是别有用心,王老板简直是不遗余力的吹捧着顾陌城,要不是理智尚存,简直要将她塑造成一位能起死人肉白骨的神棍! 什么扁鹊,什么华佗,什么张仲景,统统靠边站! 顾陌城自觉脸皮不薄,可经他几番吹捧之后也有点承受不住,连忙出声制止,“王老板过奖了,我实在愧不敢当。” 刚侥幸取胜一局的王老板的确有点得意忘形,被她这么一打断,理智也稍微回来了点,当即干咳几声,又说了几句圆场面的话。 王老板的吹嘘太过真诚,加上井溶的威名在前,听众们就算不全信,却也信了至少三四分。 于是马上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贵妇出声询问,“不知道顾大师对保养一道,有没有什么心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这类没有自己的事业的女人,对于容貌看的格外重些。 一听生意上门,顾陌城马上精神抖擞,立刻强迫自己收回落在奶油草莓蛋糕上的视线,一脸严肃的说,“容我先把个脉。” 丹师一道跟中医殊途同归,却又多了许多玄而又玄的东西,所以顾陌城也是以中医入门,从记事起就开始苦记、研究穴位等等。 时至今日,她入中医一道也有将近十二年,不敢说多么精通,却也基本够用。 简单的把了脉,顾陌城总结说:“主要是阴虚火旺,又忧思过度,夫人是不是常常会口干舌燥,腰酸,经期不调?睡觉也不安稳,半夜经常渴醒,喝多少水都无济于事?” 贵妇听后,点头如捣蒜,原本的只新三分马上就上升到了六七分,“对对对,大师说的太对了,就是这样!” 王老板马上见缝插针的在旁边大敲边鼓,一脸我早说什么来着的表情道,“我就说嘛,顾大师在这行是顶好的,你就等着瞧好儿吧!” 顾陌城微微一笑,看上去简直深不可测,旁边的井溶忍笑忍得辛苦,只好抬头去看金碧辉煌的天花板,越看越觉得那水晶灯真是俗不可耐。 其实这位太太的情况根本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稍微认真学了中医的人都能说的八九不离十,只不过她有了个先入为主的观念,再加上王老板一直在大力营造氛围,不要说顾陌城判断准确,就是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差池,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真要说起来,中医讲究望闻问切,顾陌城只把脉也实属无奈之举。 这位太太浓妆艳抹,脸上不知盖了多少层,压根儿就看不出什么。她又喷了大量香水,口中也含着玫瑰香丸,恨不得三里地开外就能闻得见…… 女人嘛,都是爱美的,尤其是人老珠黄之后,更是恨不得掐死一切风华正茂的小浪蹄子们,最好再给自己换一张水嫩嫩的美人面。 在场的都不差钱,一听顾陌城说的头头是道,那位太太又活似被洗了脑似的配合,就也跟着往这边凑过来,一个两个伺机而动。 不过顾陌城自认是个厚道人,绝对讲究先来后到,因此心无旁骛的帮第一位太太答疑解惑,最后更是说,“这样吧,刚好我前几天制药的时候也做了点养颜丹,不如您先吃吃看。” 女人都是爱跟风的生物,围观的太太们见出现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心一横,也跟着要。 俗话说得好,物以稀为贵,货多了不值钱。 哪怕养颜丹做起来最简单不过,材料价格也属中下,顾陌城还是做为难状,在众人的一再请求下才一个人分了三颗。 三颗,只有三颗,规规矩矩的装在一个整体不过成年男子拇指大小的细长玻璃瓶中。 五天一颗,三颗半个月,足够她们大吃一惊了。 甚至宴会散了之后,顾陌城也非常好心的送了林薇和宛然每人一瓶,不过后两者的表情都非常复杂就是了,显然对刚才顾陌城不给宛然面子的事儿耿耿于怀。 林薇收了瓶子,却不如其他人那样满心欢喜,而是笑容空前真挚的挽留道:“顾大师真的不再多住几天?我就觉得跟您投缘极了,原本还打算约您后天一块儿去滑雪呢。不如就跟师兄一块儿留下吧,也好让我们一尽地主之谊,又不耽搁二位团聚。” 顾陌城笑笑,很干脆的说:“打扰这么多天,已经很过意不去,也该走了。” 回去的路上,井溶忍了好久,终于还是叹息一声,按着她的脑袋晃啊晃,“亏我还担心你,殊不知你竟是青出于蓝,天生的奸商坯子。” 顾陌城把自己的脑袋从他手掌下面拯救出来,一边用手指勾头发,一边摇头晃脑的说,“承让承认,我总得多多的攒钱,这样才能让师父安享晚年,光大门派。” 井溶笑着摇头,“我还活着,这些事哪里就用得着你了?” “这话说的不对,”顾陌城很严肃的反驳,“我也是师父辛苦拉扯大的,也是正经的传人,怎么就没我的事儿了?” 井溶有点疲惫的捏捏眉心,很是纵容的点点头,“好,说不过你。” 顾陌城嘿嘿一笑,这才满脸好奇的打量车子内部,东摸摸西摸摸,碰到好玩儿的了还会自己个儿傻乐。 井溶微笑着看她自顾自的乐,欠身从手边的小格子里拿了瓶果汁出来,插了吸管递给她,“喝不喝?” “喝!”顾陌城二话不说就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之后就美坏了,“唔,好好喝呀,这是什么?” 井溶无奈又好笑的叹了口气,“芒果汁,”顿了下,他又教训道,“给你的东西看都不看就喝?万一有毒怎么办,被下了药怎么办?” 活了这么些年头次知道芒果什么味儿的顾陌城咬着吸管歪头,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怎么会,你是我师兄嘛!” 车速很快,窗外景色一闪即过,姹紫嫣红的霓虹灯仿佛被无限拉长,统统成了色彩斑斓的背景板。顾陌城就在这背景板中,用一双乌黑的眼睛全然信任的看着他。 井溶半晌无语,最后只得仰天叹息,真是个傻丫头。 喝了几口果汁,顾陌城一拍脑袋,不由分说的抓过他的手腕来,屏气凝神的把脉。 井溶微笑着看她动作,片刻之后才说,“不好不坏,就这样了。” 顾陌城最不喜欢他这样,总觉得这样万事不放心头的师兄无端有种疏离感,任她再如何努力也接近不了。 其实很小的时候她就有这种感觉了。 师兄比她大两岁,也远比她聪明敏感,很多事师父要翻来覆去的讲四五遍她才能懂,可师兄却往往在师父没说完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山上没什么娱乐,原本跟小动物们玩耍的项目也在顾陌城乱捡乱拾,结果把只小狼崽子误当成土狗弄回庙里,差点半夜被咬一口后让师父强制取消了。 井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去山顶的大歪脖树下坐着,仰头看天。 小小的顾陌城也经常会爬上去找他,然后模仿着他的姿势,却什么都看不懂。 每每这时,她就会问,“师兄,你在看什么?” “看天。” “师兄,你在想什么?” 而井溶总会微微一笑,伸手摸摸她软趴趴的小羊角辫,说,“想人。” 顾陌城趴在他腿上,茫然不解,“人,人有什么好想的?” …… 一直到有液体滴在手腕上,井溶这才发现顾陌城在安安静静的掉泪,抓着自己腕子的手抖得厉害。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傻丫头,哭什么?” 顾陌城任他给自己擦眼泪,抬起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过去,抽抽噎噎的说,“师兄,你不要死,你跟师父都不要死。” 井溶的手顿了下,复又微笑起来,“好。” 就像他说的,顾陌城的的确确是个傻丫头,师父和师兄说什么就信什么,从不曾怀疑的,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几分钟,她就又欢喜起来,吸着芒果汁,快快乐乐的看窗外的风景。 井溶安安静静的看她笑,耐心出奇的好,不管她问的问题多么无趣都细细回答…… 直到顾陌城抱着肚子,可怜兮兮的说:“师兄,我饿,特别饿!” 为了加强语气,她说了两遍,可以说非常认真了。 刚才的宴会上有数不清的好东西,螃蟹、大虾、牛排、鲍鱼,还有那让她流了一整晚口水的鲜草莓蛋糕和各种缤纷水果派! 她是多么想大快朵颐呀,可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压根不给她机会! 这种看得见吃不着的待遇,简直太不人道! 井溶有点心疼,马上让司机去了一家深夜营业的餐厅,亲眼看着自家小师妹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两屉小笼包、一笼虾饺,又啃了一个骨酥肉烂的酱猪蹄,嘬了一根牛尾巴,这才松了口气。 嗯,很好,能吃就好。 井溶的房子在外省,位于都城望燕台,两人先去机场,坐了飞机又换车,次日下午才算是到家。 他之所以能被称作大师,一是本事的确大,二么,就是收费巨高。 井溶可以说很有名,可这份名气却只局限在特定的圈子里,你要是随便在街上抓个人来问,估计没人知道。 他轻易不接活儿,可一旦接了,绝对是半年不开张,开张吃整年! 两年前他刚出山的时候就没下过五位数,从去年开始价格就越发的高不可攀了。 不过世上从来不乏有钱人,提价非但没将顾客吓跑,反而有更多的人趋之若鹜,平均下来,做一次活儿反倒比之前做几次的还有得赚。 井溶住的别墅不是林家那种一看就很骚包的,跟他本人一样,乍一看不显山不露水,平平静静的没有攻击性,可实则内里大有乾坤。 别墅外头都用高大的常青植被挡的严严实实,里面还有个分布着小桥流水假山瀑布的庭院,蜿蜒的石板路联通四方,周围也按照五行八卦栽种着各种植被花卉,非常有味道。 三层的别墅,就只有他一个人住,连只狗都没有。 冷清的厉害,却也符合他的性格。 井溶领着顾陌城去二楼看房间,后者一边走一边感叹,“要是师父也来就好了。” 井溶推开门,笑笑,“他是不会下山的。” 顾陌城本能的问,“为什么?” 井溶缓缓眨了眨眼睛,声音听上去莫名悠远,“因为山上,有他最宝贝的东西。” 顾陌城不解,刚要继续问就听他声音中满是震惊的低呼出声,“这都是什么啊!” 8.第八章 顾陌城不解,刚要继续问就听他声音中满是震惊的低呼出声,“这都是什么啊!” 她连忙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大囧。 装着丹药的大玻璃瓶盖子盖不紧,里面的丹药洒了一包,井溶一拉拉链,黑褐色的小药丸就咕噜噜的滚满了地! 简直壮观! 两人诡异的沉默了片刻,井溶毫不犹豫的去拿了清洁工具,跟扫垃圾一样冲那些丸药下了手。 “啊啊啊!” 回过神来的顾陌城大惊失色,连忙扑过去制止,“不要啊师兄,捡起来还能用呀,材料好贵的!” 有轻微洁癖的井溶一听就黑了脸,一字一顿的从牙缝里挤出来,“有点职业道德,行吗?!” 虽然好多人都在背地里骂他黑心烂肠子,只认钱不认人,可他一旦决定接手做了的活儿,就绝对会做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 字面意义上的干净,像这种从地上捡东西给人吃的事儿是死都不会有的! 顾陌城一滞,决定不要脸了,当即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哀求,“师兄,赚钱不容易呀,这些都是珍贵的” 话音未落,井溶已经冷笑着打断她,“我认识你是第一天了么?真正珍贵的丹药你会随随便便的装在人家用福尔马林来浸泡器官的玻璃瓶里?” 顾陌城:“……这是失误!” 然而狡辩还是无用的,最后除了前一天送出去的几十颗养颜丹,剩下的丹药,甚至包括那几个传说中的福尔马林瓶子都被井溶冷酷无情的丢掉了…… 为了防止有人捡到之后误食,井溶还挑选了倾倒场所: 抽水马桶。 顾陌城死死抓着门框,痛不欲生。 她远远地看着马桶中蔚为壮观的漩涡,默默的在脑中想象起来:若干个月后,这一带的老鼠们定然是健壮肥硕,连皮毛也都溜光水滑,没准儿还遍体生香。不知会不会引发某些闲的蛋疼的专家集体研究什么的。 事情结束之后,井溶又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努力给顾陌城灌输品牌包装的知识及其重要性,当然不免格外强调卫生要过关。并亲自操刀设计了几款优美古朴的瓷瓶和木雕小匣子,最后甚至还给她设计了名片。 顾陌城也有一开始的气鼓鼓变为后来的好奇,再到最后的惊讶和崇拜,“师兄,你竟然还会画画!” 井溶手中的笔一抖,高高的扬起眉毛,语调就有点危险,“我不会画画?那本门本派的唯一一本风水册子是谁查缺补漏重新修订的,嗯?” 顾陌城干巴巴的笑了笑,讨好的表情简直谄媚到无法直视,“师兄,当然是师兄!” 知道她下山之后,井溶直接就把别墅二楼的厨房改造成了丹药室,不仅安装了最先进的双重防盗门,进去之后右手边还弄了一个中药房那种的药材架子。 接下来的几天,井溶又带顾陌城去采办购置了大量的衣服和其他生活日用品,刷卡时候的英姿非常成功的迷倒了数不胜数的收银员和导购小姐。 一开始顾陌城强烈要求自己结账,井溶拗不过她,只好同意,结果丫看了账单之后,脸色瞬间就从纯洁的白色变成了灿烂的菠菜绿。 “师兄,”她双手抖动如寒风中的枯叶,顿时就觉得有点儿肝儿颤,在林家没能达成的目标现在终于达成了,“我不用穿这么好的衣服。” 乖乖,合着哪件衣服也没下来五位数,现在她身上背着的一点儿不起眼的斜挎小背包竟然就要两万八! 两万八!还不是皮的,PU的,俗称人造革! 亏她之前还觉得自己财大气粗了,现在看来,就那么点钱,还不够买一年的衣服的! 井溶失笑,“赚了钱就要花的,不然我做什么下山?” 旁边的导购小姐听后,不失时机的过来拍马屁,“小姐,你男朋友对你真好。” 顾陌城悚然一惊,连忙摆手,面红耳赤的解释,“你误会了,他是我师兄!” 然而所谓的越描越黑就是这么个事儿,导购小姐抿嘴儿笑,不住的点头,“原来还是师兄啊,真浪漫。” 矮油,大师兄小师妹什么的,真是叫起来都甜的倒牙呢! 顾陌城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刚要继续解释就被已经大笔一挥签完单的井溶拖出去,“走,我带你去看鞋……” 林家给的东西,别想继续待在他的眼皮下! 回去的路上,她还一个劲儿的长吁短叹,觉得仅仅是为自己买几件衣服就花这么多钱,实在是浪费。 井溶捏着额头打趣她,“你不是赚了钱么,还舍不得花?” 昨天还跟自己炫耀赚了一大笔钱,今天怎么逛个街都肉疼。 然而听了顾陌城说的数字之后,他当即冷哼一声,语气中的寒意简直能割伤人,“林家也是个小气的,终究是暴发户,铁公鸡。” 顾陌城听的心肝儿乱颤,“还小气呀,整整一百万呢,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么多钱。” 井溶好气又好笑的弹了弹她的额头,“你替他续的可是命,人命无价,你知道外面有多少高官巨贾,宁愿倾家荡产就为了多活一年半载?” 顾陌城顿了下,又小声说,“算了,反正他油尽灯枯,所谓续命,左不过就是多撑个三年五载的。” 井溶听了直摇头,“你啊。” 他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就随手开了车上的电视。 是个娱乐节目,似乎是在做人物专访,就见两个主持人在一张略有年代感的人物照片大背景墙下讨论的热火朝天: “……真的是非常可惜了!” “对,江敏可以说是华国娱乐圈一座里程碑式的存在,她开启了华国演员风靡亚洲的时代!” “没错,她绝对是一代人心目中的女神,哪怕时至今日,粉丝仍然遍布全球各地……”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很多时候是那样的不可思议。 就好比过去十多年中,江敏分明已经是举世公认的过气女星,偶然被提及也是被拿来当作反面教材。可如今她死了,竟再次爆红,成了街头巷尾人们口中的话题人物,劲头丝毫不亚于当年走红的时候! 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个人都在讨论这位曾昙花一现的女明星,可并非每个人对她都是全然的惋惜和遗憾。 比如……作为经纪人,其实庞冲一年到头真正跟崇义相处的时间不多,大部分的沟通和信息互换都是通过电话。 前几天跟崇义亲自确认并且彻夜长谈了之后,庞冲马上就乘坐次日凌晨的飞机回到意大利,继续跟广告商扯皮。饶是这么着,他也没放松对国内团队的管控,一方面遥控崇义的新电影幕后筹备进度,另一方面也要持续跟进那个女儿的问题,几天下来累的瘦了六、七斤。 “……她恨我,恨我不支持她的决定,恨我当时不肯跟她走,”说这些话的时候,崇义的语气和表情都十分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已经被人说烂了的狗血故事,“所以她要报复我。” 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电话那头的庞冲还是觉得头皮发麻,从尾椎骨开始窜起凉意。 他忍不住爆了粗口,隔着电话骂道:“报复个屁!他娘的她有什么资格报复你,有什么资格恨你?她的结局是你害的吗?下场是你害的吗?要不是你当时冷静,看得清楚,这会儿连你也他妈的早完蛋了!她没害死你都不错了,烧高香吧,还有脸恨你呢,我呸!” 那女人真的太可怕了。 就为了报复,她可以在对自己明显不利的情况下隐瞒消息,毅然选择生下他们的女儿,然后将她丢到孤儿院!直到死前才示威一样告诉崇义。 接手崇义的时候,这对曾经轰动一时的第一情侣已经分手,庞冲并未跟江敏实际接触过,可仅仅从当初留下来的视频和录像就可以推断,这是个性格倔强、要强,又很容易冲动的女人。 崇义也承认,江敏那太过强势的个性也是促使他们分手的一大原因,而之后她即便在美国落魄至极也不肯回国东山再起,也是具体体现。 他的人已经顺藤摸瓜的找到了当初江敏将孩子丢去的那家孤儿院,但很不幸的是,那个孩子很快就被人领养了。而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如果崇义不表明自己的身份,或是直接请求法律援助,那么孤儿院有权将领养人的个人信息保密。 但假如崇义真的公开了身份,就相当于往自己身上绑了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可能被人拿去利用,成为转头攻击他的武器! 庞冲想了下,说:“为今之计,只能将当年的事情原委有选择的向公众说明,然后引导舆论,将你个人完全打造成一个受害者的角色,隔绝一切负面因素。” 不过这么一来,江敏必然被黑的体无完肤,被无数人唾骂。 虎毒不食子,她这种毫无理由利用亲生女儿报复曾经恋人的举动,绝对会触到很多人的底线。 但华国有个要命的习俗:死者为大! 不管之前江敏如何过分,甚至是病态的扭曲,她已经死了!而崇义还活着,风光无限,一旦事情曝光,那些一直以来都虎视眈眈,试图找借口弄死他却无从下手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大好的机会! 甚至也许还会有人这么想: 你们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一起面对?哪怕就是分手了,她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怀孕,难道你就真的一点儿不知道?十多年来,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哪怕有一万个理由,只怕你这个男人也是狼心狗肺! 崇义沉默半晌,再次开口就已经重新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我同意。” 哪怕之前他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对于初恋美好的怀念和记忆,可在得知江敏将一个无辜的生命当作报复时,一切也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她分明有无数的机会对自己下手,却一直隐忍至今,直到死去的前一刻才给自己发送邮件…… 整整十八年,崇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如今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不,没有亲生父母的陪伴,她过得怎么会好! 见崇义并没想着给初恋留脸,庞冲好歹感到了一丝安慰,不过旋即就提出另一个很现实的隐患: “崇义,我最后提醒你一次,你现在进行的事情很危险,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别说什么血浓于水,亲生骨肉反目成仇的事情难道还少吗?那个孩子从出生之日起就没感受过来自父母的关爱,且不说她被收养之后过得如何,一旦她知道了事情真相,会不会迁怒,将崇义原本安静的生活和大好的前途搅得一团糟? 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孩子接受了这个父亲,可她都十八了啊! 都说三岁看到老,十八岁就算大人了,万一之前长歪了,岂不是要毁了崇义? 为了拼命将烂泥扶不上墙的子女推上位,结果反而导致自己晚节不保的明星还少吗?他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崇义身上。 崇义知道庞冲担心什么,他自己也曾无数次的思考过,一旦做出这个决定,他可能面临怎样的风险。 但他的孩子是无辜的,那是他的责任,他不该,不可能,也不想回避。 “我决定了。” ******** 9.第九章 几天之后,前面出现过的王老板提出要请井溶赏脸吃饭,并且非常隐晦的提出,想要顺便聆听一下顾大师的妙音…… 井溶问顾陌城,“去不去?” 顾陌城眨眨眼,来了兴致,“吃饭啊?” “嗯。” “免费的?” 井溶配合着她,一本正经的点头,“不仅免费,估计还能倒贴呢。” 无事不登三宝殿,王老板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一次死乞白赖的非要请他们吃饭必定有所图。 但便宜是那么好占的么?尤其他们师门的便宜,是好占的么?! 顾陌城在心里盘算着时间,估计再过几天试用养颜丹的贵妇团就该有动静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 她仰头想了会儿,问,“师兄,你跟他熟么?” 井溶一挑眉,“只帮他看过一次风水。” 言外之意,不熟,所以你可以尽情的宰! 王老板绝对是奸商中的翘楚,他早在听说林老头儿让人给治好了的第一时间就动心了,后来又惊喜的发现此人是风水大师井溶的同门师妹…… 饶是如此,他还是先细细的观察了好几天,确定林老头儿的确不是回光返照,这才行动。 他的本意是亲自来接的,可是井溶一贯不喜欢旁人靠近自己的地盘,因此只是一早就在约好的酒店门口等着。 这家酒店是首都望燕台有名的销金窟,倒不是什么不正派的场所,但装潢奢华、设备齐全,清水都能给你卖出高汤价,消费一晚六位数很正常。普通人家进来敞开怀吃一顿,绝对是倾家荡产的节奏。 井溶身体不太好,对饮食方面比较苛刻,从来都是以清淡平和为主,也没听说有什么其他爱好,平时王老板就是想奉承也无从下手。 不过这会儿他小师妹来了啊,他为了小姑娘竟然愿意放低身段去林家宴会上露头,看样子两人的感情正经不错,这不活生生的突破口么! 饭桌上,王老板一再的请顾陌城点单,点完了正餐点甜品,那架势简直像是散财童子,虽然这个童子的年纪大了点儿。 顾陌城这妞儿比较楞,说话不怎么会拐弯,吃的差不多了就开门见山的问,“说吧,什么事儿?” 王老板也是一呆,下意识的瞅了慢条斯理喝茶的井溶一眼,心道这师兄妹俩的风格差的挺远啊。 “行,顾大师快人快语,我也不绕弯子,”王老板说,“您给林老头儿的药,还有么?” 顾陌城很惊讶的盯着他打量起来,一直到他都快冒出白毛汗了才说,“你好好的,吃那个做什么?药也是能胡来的么?” 林老爷子当时是命悬一线,她才不得已用了猛药,要是换个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王老板干笑几声,解释道,“不瞒您说,我也是白手起家,早些年过的那都不是人过的日子,那可真是用命拼啊!今年我还不到五十,可这身体却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子,吃也吃不好是睡也睡不香,您看看是不是能帮我调理下?” 有钱人怕什么,怕死呗! 从三十多岁起,王老板就开始大肆补养了,什么燕鲍参翅,什么各种精华的,什么稀罕他吃什么,吃的比饭都勤。 可饶是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能不急吗?他奋斗了一辈子,自认也算个能人,可生出来的儿子却一无是处,二十六七岁了还在啃老,终日游手好闲,生生让一帮狐朋狗友拿着当傻子耍。现在万事有他顶着,万一哪天他要是死了,那小子得让周围的人活秃噜了! 开始的时候以为是单纯的风水不好,或是不小心撞了什么神,不然自己的精明怎么一分都没遗传到下一代,而且这根歪苗怎么都扶不正? 大价钱请了井大师出山,他却说与此无关,改了格局之后生意倒是更好了,可如果他人没了,生意做得再大有个屁用?怕是以后连个烧纸的都没有! 顾陌城一边听他说,一边对着桌上的大螃蟹下手。 这螃蟹一个比她脑袋都大,腿儿都有一根手指头粗,沉甸甸,厚墩墩,吃起来忒带劲! 上桌前厨师已经处理过了,这会儿她只要微微用力一掰一拽,带着些微红色花纹的白嫩蟹肉就这么弹出来,晃悠悠颤巍巍,再蘸一蘸姜醋…… 坏了,美死了! 她正微眯着眼睛美得灵魂出窍,那边井溶忍笑从桌子底下碰碰她的膝盖,示意她转头。 顾陌城依言回头,正对上王老板那一张大胖脸上满是渴望光芒的小眼睛,倒跟盘子里的螃蟹像了个十成十。 跟服务员要了预先熏制过的绿豆面儿洗手,擦干净之后又喝了杯果汁润润喉,她这才一伸手,“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哎!” 喜出望外的王老板连忙将自己的猪蹄伸出来,老老实实放到桌上之后还无比愧疚的看看人家指节分明的纤纤玉手,特别谦卑羞愧地说,“劳累您了。” 顾陌城不理他,静心把了会儿脉,表情就变得极其微妙。 王老板憋气都快憋死了,一看她这个表情,顿时紧张起来,大胖脸上汗都出来了,“我,我还有救吗?” 顾陌城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的脑回路有点问题。好好地,一会儿要吃林老爷子的虎狼药,一会儿又说自己没救了,不是脑袋有问题是什么? 她瞥了王老板一眼,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肾亏,阴阳失调。” 王老板:“……啥?!” 这年头,广告看多了,哪怕是个不懂医理的外行人也能知道,对男人而言,肾亏意味着什么。 他一张老脸噌的就红透了,红里还泛着紫,似乎只要轻轻一戳就能溅出血来。 顾陌城在心里盘算了会儿,基本上有了谱。 王老板这种情况不难治,就是年轻时伤了根本,中年时又用了错误的方法保养,结果虚不受补,越补越烂。 这还不算,估计他的生活作风一直都不怎么样,有了钱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时间一长,可不就亏大发了么。 在座位上憋屈了一阵,王老板一咬牙,豁出脸去不要了,小声哀求道,“顾大师,您就当行行好,救我们老王家一命,价钱咱们好商量!” 顾陌城清清嗓子,端坐不理,一直等到眼瞅着他都快要跪下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说,“王老板你不要这样嘛,你我相逢也算有缘,你又跟我师兄相识在先,于情于理,我都不好坐视不理。” 王老板一听,大喜,“多谢顾大师,多谢顾大师!” 谢完了顾陌城,他又很上道的冲井溶拱了拱手,满脸大恩不言谢。 他心里想的挺美,如果能调理好身体,一定再多生几个孩子,生多了,里面总能有个把精明成器的吧?到时候自己的万贯家业也能后继有人…… 你说什么,他老婆年纪大了生不来?没关系啊,现在满大街上都是水灵俊俏的嫩姑娘,只要你有钱,多的是心甘情愿给你生孩子的! 顾陌城跟服务员要了纸笔,刷刷刷写了满满一张递给他,“回去之后我可以马上制药,不过这事儿急不得,最关键的是要你自己配合。你先看看能不能做到,别敷衍,做不到的话我也不用忙活,你也不必委屈,命该如此,咱们就这么散了吧。” “做得到做得到,”王老板满口答应着接过来,可是刚看了不到三分之一,整个人就跟蔫了的黄瓜菜似的,“这,这有点太狠了吧?” 大鱼大肉不能吃,荤腥有限,按时锻炼,甚至就连每日作息时间都给规定出来了! 最后一条甚至写着:用药期间严禁房事! 连自己撸都不行,这不是要生生逼死他么。 王老板越看越心惊,大汗涔涔如雨下,脸都快皱成苦瓜了。 挣钱之后难道不该享受吗? 吃喝嫖赌乃是他的人生最大乐趣,若连这些个都不能干了,他费这么大劲赚这么多钱做什么!当真是生不如死! 可,可若真叫他去死……他又舍不得这花花世界。 真是要了命了! 顾陌城一看他这个反应,哪儿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点点头,起身就往外走,“师兄,咱们走吧。” 这么个人,完蛋就完蛋吧,大约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为民除害。 “顾大师!”王老板一看,赶紧扯着嗓子喊,“能做到能做到,我能做到,大师您别走啊,您要多少钱都成,别走啊!” 顾陌城转过头去看他,脸上带点不耐烦,“谁跟你打嘴官司?你能花得起钱,也得看我乐意不乐意!能不能做到你自己清楚,别到时候坏了我的招牌。” 要知道她现在可是住在师兄家里的,万一到时候再连累到师兄,那可是得不偿失了。 王老板一滞,有点恼羞成怒,觉得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刚要打包票,却见站在顾陌城身后的井溶冷冰冰的一眼扫过来,他莫名其妙的就怯了,“我,我” 10.第十章 王老板的生意没谈成,顾陌城心里肯定是有点小遗憾的,不过好在两天后,这点小遗憾就被迅速弥补了。 林家宴会上第一个勇敢吃螃蟹的刘美云刘太太发来贺电,先恭喜了他们师兄妹团聚,然后就直奔主题,表示自己仅仅服用了两颗就改头换面,想问问能不能再买几颗。 这次见面,刘美云一改之前浓妆艳抹的风格,脸上看着清爽多了,香水喷的也少了,跟上次见面简直判若两人。 作为一个头次用手机的土鳖,顾陌城现在才知道自己犯下了怎样的大错误: 当初在宴会上,她竟然没有告诉顾客们自己的联系方式! 刘美云几天前就想联系她了,可愣不知道电话号码,最后还是辗转找到了林薇,磨了几天之后才得了。 不过也算是错有错着,这么一来,顾陌城倒像是真的助人为乐不求回报了,形象简直高大伟岸,搞得她越发的心痒难耐起来。 终于联系上之后,刘美云直接就松了口气,觉得真是有救了。 “顾大师,”她神情热切地说,“您的养颜丹真是神了,我之前用了那么多国内外的保养品和化妆品都不管用,去美容院也只能维持几天,用了您的养颜丹之后,大家都说我年轻了,睡眠也改善了不少呢。” 毕竟她的年纪摆在那里,四十多岁的人了,底子又不算特别好,这两年脸上皱纹又多,褐斑丛生,不狠狠糊一层粉底绝对出不去门。 她也是想尽了法子,可总只能解一时之痒,越想越气,越气越急,去年年底开始竟然又多了一项口臭的毛病。这下可好,别说勾住丈夫的心,不被吓跑就不错了。 结果吃了顾陌城给的药之后,因为时日尚浅,皱纹倒没怎么看出减少,可脸上的斑却是明显淡了。最令她喜出望外的是,口臭没了!刘美云激动地都哭了。 口臭之类的异味,并不会危及生命,也不痛不痒的,乍一听似乎没什么了不起。可只有长期生活在它们笼罩之下的患者本人才能体会到,恰恰就是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反而会叫他们生不如死! 有时候刘美云甚至会想,还不如自己得了癌症呢!好歹大家还会凑上来表达下关心,安慰几句什么的,哪里像口臭……一群人都避之不及,暗地里各种嘲笑讥讽。 那种感觉能让人精神崩溃! 所以这会儿刘美云见了顾陌城,就跟看见再生父母似的,说不出的感激。 对待这种十拿九稳的顾客,顾陌城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展示下耐心和关心。 于是她静心聆听了对方的感慨之后,感同身受的说,“保养品和化妆品毕竟只是遮掩,身体的问题还得要从根儿上调理,那些化学品还是少用的好。” “可不是,”尝到甜头的刘美云如今将她奉若神明,哪怕她说鸭子是尖尖嘴儿,刘美云也会毫无原则的点头,当即一脸的赞同的说,“前几天我就把那些东西全打包送人了,以后就认准您的这个养颜丹了!” 丹药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补上不足的,去掉多余的。 像是养颜丹,主要是排除身体杂质,然后针对个人的情况略加调整。 不过之前顾陌城送出去的全都是基本款,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工厂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地摊货。 能用吗,当然能用,可是效果肯定没有量身定制的好。 眼瞅着第一位长期客户就在自己面前诞生,顾陌城也是激动非常,也更热情了,当下半真半假的说,“您吃的那个倒是也行,不过效果更好的,也还是有的。” 女人么,尤其是有钱的女人,有几个不舍得往自己身上砸钱的? 刘美云一听,眼珠子都亮了,“当然是要最好的!” 顿了顿又摸着脸道:“最好是能把这个皱纹也去一去……” 如今外头倒是也有去皱的手术,可她胆子小,总觉得让人往自己脸上动刀这种事不保险,因此没弄过。 顾陌城面露难色,“只是这个价格么……” 刘美云连忙表示,“您就直说就好!” 事到临头了,顾陌城这才有点着慌,呀,这么多天都乱糟糟的,竟然忘了想定价! 该要多少钱合适呢? 要高了不行,可要的太低了的话,也不行。 她根本就不清楚类似产品的市场行情,只在林家住的那几天,隐约听阿姨们谈论过一只香水上千块什么的…… 思来想去,她终究是狠了狠心,闭着眼喊道,“五千块,一颗!我再给您配一款玉容膏,您按时涂抹,对淡化皱纹有奇效,那个的价钱得根据您的实际情况再定。” 五天一颗,一个月的话就要六颗,也就是三万块。再加上玉容膏…… 见刘美云没有马上回答,顾陌城心里一咯噔,该不会是要狠了吧? 讲老实话,养颜丹的材料都非常普通,也不贵,一颗的成本撑死了也就三五十块钱,她能狠心要到五千块,也的确有点不大厚道…… 哪知刘美云下一秒就笑起来,“您真是实在人。” 她每个月光购买各种保养品和化妆品就不知要花费多少钱,再加上食补和三天一次的美容院,零七碎八的加起来,不知要多少个三万。 这个养颜丹效果这么好,完全可以取代保养品和美容院,谁知竟然这么便宜。 顾陌城一听,还能不知道自己又坐井观天了? 不过换位思考一下,她曾经连个五块钱的玉米棒子都买不起,能黑心的将成本低廉的丹药喊到五千块,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进步了。 于是她马上亡羊补牢,“主要是我觉得咱们有缘,所以赚不赚钱倒在其次,能交个朋友自然是最好的。” 人都喜欢面儿,无论这个人贫穷或富有。 刘美云一听,果然非常开心,直说顾陌城痛快,要交她这个朋友。 顾陌城给她细细的诊了脉,又问了许多问题,这才定下方子。末了还特意解释说:“刘太太,您这个丸药我得特制,也不是一般的养颜丹,叫玉容丸。” 人靠衣裳马靠鞍,玉容丸、玉容膏什么的听起来明显比养颜丹高档太多,喜笑颜开的刘美云很爽快的交了五万块钱,约定好一周后取丹。 正事儿敲定的两人都非常高兴,很难得的吃着点心,喝着茶,顺便说点闲话。 刘美云性格爽直,顾陌城对她印象不错,也比较愿意把这份关系保持下去。 会所里有很多巨大的液晶显示屏,上面实时播放各频道节目,而顾陌城和刘美云斜前方的屏幕上播放的则是某娱乐频道的《人物特别篇:江敏》。 这会儿的镜头似乎是某地粉丝后援会自发举办的追悼会,铺天盖地的都是江敏生前最爱的红玫瑰,如果不看粉丝们泪流满面的脸和旁边摆着的花圈,真的很难想象这是追悼会。 随着镜头的切换,画外音开始缓缓讲述江敏的人生经历,从她出道、走红,到突然出国,再到后来的自杀…… 刘美云就叹了口气,十分唏嘘的说道:“作为一个女人,她生得这样美,又年少成名,挣得钱也够花的了,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顾陌城没接话,只是看着屏幕上江敏在某颁奖典礼上的大特写镜头出神。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人好像很熟悉。 刘美云喝了一口红茶,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八卦兮兮的说:“当年她跟崇义的事儿,哎呦,闹的那叫一个天翻地覆,男的哭,女的嚎,都说男神女神被抢走了,可又不得不承认,这俩人真是配。大家都在想两人生个孩子得有多好看的时候,谁知道突然就分手了……” 顾陌城眨了眨眼睛,长睫毛一抖一抖的,“感情的事,谁知道呢?” 顿了下,却又鬼使神差的问道:“他们为什么分手?那个崇义很有名吗?” 11.第十一章 刘美云惊讶的瞪圆了眼睛:“您竟然不知道崇义?!他如今可是华国最红的男演员了,长的好看就算了,难得还有国际承认的演技,为人绅士又有风度,啧啧,真是绝了!” 提到自己曾经痴迷,并且如今依旧暗恋的偶像,刘美云也是兴奋不已,当即滔滔不绝的说开了:“当年崇义和江敏一个十九,一个二十三,因一部偶像剧一夜之间红遍亚洲,也因为那部戏假戏真做,成了当时轰动万分的姐弟恋。哎呦公开恋情那一晚啊,不知多少人哭的嘞,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全国失恋!” “当时的崇义可没这会儿这么红,还嫩得出水呢!现在娱乐圈鼓吹的什么国民弟弟、花美男,跟他完全没法比,那真不是一个等级的!” 说起这个来刘美云就兴奋不已,两只眼睛里也闪闪发光,完全一副怀春少女的模样,“江敏出道早嘛,名气和地位都要强一些,可大家谁都不觉得是崇义高攀了,因为那男人绝对前途无限!瞧瞧,如今不就称霸天下了?” 顾陌城头一次见刘美云这样激动,忍不住笑出了两个小梨旋儿:“您追星还挺狂热的,那他们为什么分手?” “哎呦,您也有梨旋儿,真好看,跟江敏的挺像!当年好多人专门去美容院做这个!”刘美云惊喜的夸赞道,又挺得意的挺了挺胸,“那是,不瞒您说,当时我还是崇义粉丝后援会的骨干呢!” 顿了顿又惋惜道:“真要说起来,江敏也是给她经纪公司害了,完全的战略性决策失误!她当时别说国内了,就是亚洲都是首屈一指的女星,任谁看都该趁热打铁,一鼓作气的把地位稳固下来。结果可倒好,她公司竟然让她去美国发展,而她自己竟然也真就被冲昏头!” 偶像剧演员吃青春饭,本就根基不稳,眼下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基础,你不说乘胜追击稳扎稳打,以实现从偶像派到演技派的过度,竟然要放弃国内已经打开的局面,贸然往去外面发展? 要知道国际影坛本就对亚洲艺人不太友好,国内追捧的清纯风格更不是他们的菜,这会儿出去就相当于一无所有,从零开始! 当时的阵仗闹得挺大,当红玉女偶像江敏作为少数几个公开说明去国际影坛发展的人还是很受追捧的,国内许多报刊和杂志都做过相关报道,她的那些粉丝更是将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但很快的,部分人士之前分析的可能都一一成真:江敏发展的一点都不顺利,她接连受挫,不要说主角了,就连曾经不屑一顾的女三号、女四号、五号六号的戏份都接不到…… 褪去偶像光环的江敏很快就被大众遗忘,一直到了几天前,她的尸体被人发现,这才引发了人生中最后一次轰动。 但是很可惜的,一直到死,江敏都没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国际杂志、网页的头条。 现在说起来,刘美云还心有余悸呢,“听说崇义那会儿跟江敏吵得很厉害,好几次都被记者拍到公开场合冷脸……崇义觉得应该稳扎稳打,现在出去风险太大,可江敏性格太要强,根本不听,两人就分了手,唉,真是到死都没有再见面,可惜,太可惜了。” 刘美云唉声叹气的看着屏幕上依旧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道:“就这一对儿,至今还被列为娱乐圈最遗憾榜首呢!现在阴阳两隔,更没的说了!” 末了又心有余悸道:“得亏着崇义没为爱走天涯,不然这会儿恐怕也要黄!哎顾大师,我给您推荐几部电影呗?就崇义当年金花男配获奖那《危险36小时》《黑云》,绝了哎……” 顾陌城怔怔的看着前方的液晶屏幕,感觉刘美云的声音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沦为朦胧的背景音。而屏幕中的江敏和崇义青春无敌,笑得甜极了,谁都能看出他们眼中翻滚着对于对方的浓烈爱意。 她有些唏嘘。 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曾经各方面都那样般配的一对,竟然会到了今日地步? 江敏和崇义的八卦效应很快就过去,毕竟娱乐圈和顾陌城自己的生活相隔太过遥远,不过听的时候感慨一番,过后就似船过水面,经过的时候波澜起伏,过去之后什么都剩不下。 小赚一笔的顾陌城心情非常美丽,回去的路上还在掰着指头数,一个人一月最少能赚三万,十个人的话就是三十万…… 然而这种美丽的预想也没能持续太久,因为她当时给出去了差不多有十份养颜丹,可是迄今为止,也只有刘美云一个人联系了自己。 顾陌城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很信得过的,只要吃了,就绝对不可能没效果。 可她丢出去的肉包子,竟然……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跟本就没吃!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顾陌城再次为自己的异想天开叹气,可不是么,入口的东西,除非真信得过或是走投无路,有几个人能二话不说就吞下去? 见她连喜欢的草莓奶油蛋糕也不动了,井溶问,“吃腻了?换个提拉米苏?” “不是,”顾陌城又叹了口气,拿着叉子戳戳戳,托着下巴看他,蔫哒哒道,“师兄,这么下去,我得多少年才能攒够一套房子啊!” 井溶脸上的笑意淡了一层,挑眉问,“想买房子?” “嗯,”对他的情绪变化毫无察觉的顾陌城点点头,随手抓着手机刷新了下网页,就看见又组团上头条了,“买套跟师兄的房子一样漂亮的。” 因为江敏的事儿,唯一曾被她公开承认过的男友崇义也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走到哪儿被追到哪儿,昨晚差点被堵在机场动弹不得,还是当地有关部门临时调派人手维持秩序才硬挤出来的。 照片中的男人身穿黑色高领毛衣,外罩黑色羊绒大衣,头发整齐地梳向脑后,黑超遮面,气势惊人,露出来的下巴线条干净利落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硬,微微抿起的唇线更是让人觉得此人不好接近。 从事发到现在,他没接受过任何一家媒体的任何采访,也没对此事发表过一句个人观点。 井溶漫不经心的问,“不喜欢跟我住在一起么?” 见顾陌城目不转睛的垂头看,他隐晦的往那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心中有点令人不快的异样:下山后的小姑娘也开始追星了? “不是啊,”顾陌城抬起头,有些惊讶的眨眨眼,“万一你哪天娶妻生子了,我再留在这里多尴尬。” “不许胡思乱想,”井溶微微蹙眉,忽然抬手将她眼前的手机抽走丢在一旁,“这里,不会住进第三个人来。” “可是” “好了,吃饭。餐桌上不许玩手机。” 她还想再说,但是井溶已经摆出不听的架势,也只好作罢。 当晚,躺在床上的顾陌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怎么感觉师兄好像生气了呢……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顾陌城就见井溶一身要外出的打扮,下意识的问了句,“师兄,你要出去?” 井溶头也不抬,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不咸不淡的回了个鼻音,“嗯。” 觉察出他异于寻常的冷淡,顾陌城小心翼翼的问,“师兄,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井溶手里的勺子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说,“这话从何讲起,雏鸟总会出巢,翅膀硬了,该飞还要飞的。” 完了之后竟又往她手里瞅了瞅,“怎么,不玩儿手机了?” 还说没生气,还说没生气! 小心眼儿!昨天才三令五申饭桌上不能玩手机的是谁? 顾陌城浑身一抖,狗腿兮兮的凑过去,腆着脸哼哼,“师兄,我不走了,你不要不理我。” 井溶毫无反应。 顾陌城一咬牙,把心一横,仰脸朝天的拽着他的胳膊晃啊晃,“师~兄~!” “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被她的语气语调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井溶终于破功,一脸恶寒的推开她,“吃饭!” 顾陌城眨眨眼,“那你还生不生我气?” 师父和师兄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根本无法想象其中任何一个不理她的样子…… 井溶让她哼哼的倒胃口,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往她额头不轻不重的弹了下,“我永远都不会生你的气。” 不是生气,只是,罢了,如果总有一天要分开的话,长痛不如短痛,还不如现在就割裂开来的好…… 顾陌城似懂非懂的看着他,见他果然不气了,这才笑嘻嘻的问,“师兄,你要去哪儿啊?” 井溶仔仔细细的咽下去嘴巴里的粥,又擦了擦嘴角,这才不紧不慢的说,“干活儿,养家。”顿了顿又往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下,似乎是着重强调,“养你。” 顾陌城刚想习惯性的说我自己能赚钱,可转念一想,这人刚还生气呢,如今自己还是乖乖听话的好,就话锋一转,问道:“那我能不能去?” “你?”他侧脸一看,就见对方正眼巴巴的瞅着自己,活似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他终于撑不住笑了,摇摇头,“喜欢跟就跟着,出去长长见识也好。” 刚好他要见的这个人不坏,双方认识下也好有个照应。 井溶这次接的活儿是替一个大导演的新房子看风水,顺便布置下格局。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活儿之前他已经做过,可对方前天却突然打电话说似乎出了点问题。 顾陌城听后哦了声,戳着一块煎蛋,想了下又问,“导演就是那些拍电影儿么?他们是不是特别有钱?” 最近刚被迫听了那么多男女明星的感情史,今儿就要去见著名大导演了,这人生也是挺精彩,刺激。 12.第十二章 井溶看了眼已经钻到钱眼儿里去的小师妹,既好气又好笑,“嗯。” 顾陌城哇了一声,想起在外面看到过的什么“科学发展”的大标语,又问,“我听师父说,现在的人都崇尚科学,不兴风水了?” 井溶轻笑一声,很有点不屑一顾,“世人都是这样,不禁倒好,你越禁止,他们就越想要试一试,尤其是做那些行当的,不仅住宅重视风水,就连每次开机也要祭天,艺人们更是隔三差五就会相看,时不时的还会改个名儿什么的。” 其实风水也好,改名字也罢,大都只是辅助。 若是你命里带了,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过活,就肯定不会差太多,改风水和名字也无非是锦上添花。 可如果你命里注定没有的,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穷折腾而已,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治得病治不了命。 诚然,也有那逆天改命的手段,可事不关己,井溶又怎么会做这种势必会伤及自身的事情? 众所周知,他极其擅长相看风水,可很少有人知道,他也非常擅长帮人相面、卜卦。 三者结合之下,才是举世无双的风水大师。 就像马上要见到的这位大导演,也是之前井溶看了他的相,估算好了此人大体什么时间会有一次大的机遇,这才掐着时间调整了住宅布局。 于是他命中本就该有的机遇一来,原本只可能有五分机会抓到的,可在井溶的协助下,五分机会就变为八分…… 井溶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顾陌城听得入了神,见他突然站住不动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催促道:“然后呢?师兄,你怎么不说了?” 井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要更衣,准备出去了,你要进来继续听么?” 顾陌城抬头,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巴巴儿的跟到了对方卧室门口,登时闹了个大红脸…… 因为井溶和那位导演的别墅距离机场都十分遥远,这点路乘坐飞机反而不便,他们便选了动车。 可饶是动车也走了将近四个小时,到的时候都中午了,顾陌城下车活动手脚的时候,清晰地听到了骨骼之间发出的清脆咔吧。 北方的冬天虽然冷,但只要不阴天,阳光就非常好。 正值中午,大太阳圆溜溜的挂在头顶上,照的一切都金灿灿暖融融,连光秃秃的树木枝丫上也罩了一层浅浅的光晕,懒散惯了的顾陌城顿时就有那么点昏昏欲睡。 井溶微微挑了挑嘴角,“累了吧。” “不累不累,”顾陌城将脑袋摇的拨浪鼓似的,一面努力做着伸展运动显示自己的活力,一面说,“师兄都不累,我又怎么会累呢?” “哦,”井溶点点头,面不改色的说,“但是我累了。” 顾陌城:“……” 最后,两人还是先去客户预约好的酒店吃了午饭,又睡了大半个小时的午觉,这才不紧不慢的坐了来接的车,前往真正的目的地。 师门铁律之一: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所以无论什么时候,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这次的客户叫沈霁是个很厉害的导演,前年和去年连续两次荣获国内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奖,名下的片子在国际上也是颇有名气,备受好评。 他早年的家庭条件不太好,出道很早,十六七岁就已经跟着在剧组里面跑腿儿了,后来半自学半拜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严格说来,从前年开始的风光,算是沈霁的第二春。 现年49岁的他曾在38岁的时候达到过事业巅峰,走到哪儿都被尊称一声沈爷,旗下还开了影视公司,一时间风头无两。 可许是太过招摇,他一个不小心就犯了小人,祸事接连发生:影片母带外泄、投资失败、一手捧红的腕儿先后叛变,因为朋友义气替人作保的房子也被强制执行拍卖,公司也破产了,几乎是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 说老实话,他遭遇的这些事儿,若放到旁人身上,哪怕有一件就够死透的了,可偏偏都一股脑落到了他身上!当时圈里圈外的人都以为他死定了。 接下来的几年,从巅峰跌落深渊的沈霁结结实实过了几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昔日挥金如土的他沦落为只能依靠朋友的接济过活,连一贯娇养着的太太也偷偷出去打零工贴补家用。 苦,但却也收获良多,至少看明白了谁是真哥儿们,谁是臭不要脸的。 然后一直到他44岁那年,已经走投无路的沈霁不知从哪儿挖到一块宝,凭借倾家荡产拍出来的一部小成本文艺片一举拿下国际金花节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编辑提名,毅然决然的重新杀回娱乐圈。 可杀回来是杀回来了,能不能持久,谁也不敢说。 要知道那个时候沈霁已经从娱乐圈消失了足足六年之久,六年,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更不要说在更新换代如此之快的娱乐圈,几乎是一代艺人新旧交替结束。 再说点儿扎心的,如今的电影市场看的大都是票房和号召力,而一提到这两项,人们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商业片。哪怕文艺片曾轰动一时,除非取得顶级商业片的票房,否则最有可能遭受的待遇也不过是被人遗忘到角落。 名声?名声也不当饭吃呀! 然后就是井溶下山,碰见了正在苦苦挣扎的沈霁,前者不动声色的观察了几天之后,终得出潜龙在渊的卦象,若得人相助,便可飞龙在天,成就终身事业,大富大贵! 因此井溶才决定出手相助,果然帮沈霁绕过几次小灾,直接一飞冲天。 所以说,不管是沈霁对井溶,还是井溶对沈霁,彼此都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样,井溶根本不可能为了某个客户一句话就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怎么也得先三顾茅庐再看心情。 沈霁是个痛快人,虽然在娱乐圈起起伏伏,可仍旧坚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宗旨,这一点在他新购入的豪宅上就能看出来。 宅子很大,严格说来,是座园林。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进了院子九曲十八拐的,没个熟人带路绝对得迷路。 井溶穿着件灰色隐云纹的长袍,领口袖口都细细密密的滚了溜光水滑的皮毛;顾陌城上面穿着烟灰紫绣梅花的棉袄,下面套着同系列的棉裙,缎子似的乌鸦黑发安静淌在背后,行走间流水也似。 师兄妹两个就这么行走在园林中,真是无比的契合。 好吃好喝的养了几天,顾陌城的脸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莹润细腻起来,衬着柔软的兔毛领子,倒也真是应了那个成语:粉雕玉琢。 两个人刚进门没几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就脚底生风的迎了出来,“哈哈,老弟,可把你盼来了,望眼欲穿呐,你们一路上辛苦!” 看着来人,井溶脸上也多少有了点笑模样,远不像对待王老板之流那么敷衍,看出来也是真心欢喜。 “沈哥。” 说话间沈霁已经到了跟前,他一眼就看到俏生生站在旁边的顾陌城,当即一拍巴掌,“这就是小师妹了,对吧,你们俩真像是一个门里出来的。” 井溶轻飘飘的笑了下,“你的消息倒灵通。” 沈霁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说,“有王大喇叭吆喝着,圈里的人都知道了。” 他也不冷落顾陌城,时不时的还会帮忙介绍,还问呢,“我这园子怎么样?” 顾陌城扫了圈,很诚实的回答,“很好。” 确实好看,既叫人住的舒服,暗中又合乎天理之道,时候久了,人的家庭和睦、事业顺遂;而院中动植物则越加生机勃勃,乃是两得益的事儿。 沈霁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是受用,又笑起来,同时非常豪爽地说,“老弟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想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哥哥帮忙的,尽管开口!” 顾陌城下意识的看向井溶,见他冲自己点头,知道这真是自己人,就笑了,“好。” 不过这么一来,她原本在车上想的宰人计划,就不好意思实施了呀…… 沈霁本来就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卷土重来之后更是觉得世事无常、人生苦短,就更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了。 推门进来,一水儿的檀木家具,墙上、架子上更是有不少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字画和摆件。 不过他显然挺有品位,东西虽多,却不显得杂乱,该有的地方有,不该有的地方绝对没有。 落座之后,沈霁让人上了几个干湿果盘,又非常和气的对顾陌城说:“妹子想吃什么,尽管说。” 后者憨憨一笑,捏了个碧根果挺稀罕的瞅,“我刚下山呢,什么都不懂。” 沈霁又笑开了,对井溶说,“小师妹的个性正经好,实在!” 井溶但笑而不语,心道你是没见她混的时候,儿时撵着狗满山跑的事儿他可还历历在目呢。 顾陌城自己没数,井溶平时也不好这些东西,沈霁就打发人去外面买,“去找最好的糕点屋,问问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们都喜欢吃什么,一样买点儿回来。” 吩咐完了,他又亲自去柜子里拿出个茶罐,“我托人弄得好茶叶,就等你来喝。” 说完,就有模有样的泡开了。 泡好之后,他先递给顾陌城,还很体贴的说明,“红茶,小姑娘喝也好,要加奶么?” 顾陌城摇头,“不用麻烦了。” 茶汤入口,唇齿留香。 茶喝了两盏,沈霁终于进入正题。 “我怀疑园子里有人给动了手脚,想请你再给帮忙看看。” 13.第十三章 这片宅子刚购入时,沈霁就请井溶给布置了,可最近几天他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怪怪的,可具体又说不上来,只好再次劳动井溶。 井溶听后沉思片刻,又问,“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 沈霁摸摸下巴,想了半天,迟疑道:“睡不好,算不算?” 井溶点头,“自然是算的,做噩梦吗?” ’ 沈霁呵呵几声,搓了搓手,很是感慨地道:“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个大老爷们儿的,最近还真是让梦给吓得够呛。” 他是典型的北方大汉,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儿,一百八十多斤,身材高大魁梧,胆魄见识惊人,圈内外闻名。如今他说自己被梦吓到,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天天晚上一闭眼,不是让人追杀就是掉进妖精窝,各种真实至极的血腥紧张,是个人都够呛。这样连着几天下来,他根本没办法休息,总觉得走到哪儿都有什么东西跟着,整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了。 井溶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点点头,基本上有数了。 无意中瞥见顾陌城抱着块奶酪芝士蛋糕吃的不亦乐乎,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陌城与我所擅长的不同,机会难得,还是先让她看看的好。” 听到有人点了自己的名,正被口中的绝妙滋味美得魂飞魄散的顾陌城赶紧擦擦嘴,正襟危坐起来,“什么事?” 望闻问切顺便相面又算了八字之后,她的表情就变得极其微妙,然后眼神示意自家师兄:你早知道? 井溶轻轻一挑眉:儿女缘浅,若是能救就救上一救,若是不能,那也就算了,命该如此。 见他们师兄妹两个“眉来眼去”,沈霁不由的出声打趣,“呦,这是当我不存在呢?” 顾陌城的脸刷的红了大半边,清清嗓子,故作镇定的问,“沈哥,您有媳妇么?” 沈霁完全没想到她张口就问这么那啥的问题,愣了下才点点头,“咳,有。” 沈霁为人仗义,难得的是还比较正派,从不乱搞。他跟太太是大学校友,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在沈霁事业的低谷期,女方一直都不离不弃。他也曾亲口承认过,如果不是有太太的支持,如果不是真心热爱导演事业,他早就出家去了。 顾陌城就这么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一本正经的问着跟她的年龄完全不相符的问题,“有孩子吗?” 沈霁脸色一暗,也顾不上什么羞臊,当即摇头。 两个人结婚很多年了都没有孩子,去医院检查也没有问题,都成心病了…… 这次之所以在这儿买了座园林,也是考虑到环境好,想让太太过来放松。 顾陌城微微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选了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你身体无恙,只是儿女缘浅。” 人活一世,不可能事事顺心,像沈霁这样的,就属于事业成功、爱情顺达,但很可能,没有后代。 沈霁也算心胸开阔,当即笑了笑,刚要说知足常乐,却听对面的小姑娘一脸平静的说,“这样吧,回去之后我给你制一副丹,你吃吃看。” 唉,人家真心待自己和师兄,她还是免费送吧,毕竟不孕不育什么的,对一个中年老男人来说也是挺致命的打击。不说老了之后膝下荒凉,就是这万贯家财可传给谁呢? 听了这话,沈霁老半天没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又转头去看井溶,一脸的恍惚,“啥,啥意思?” 井溶非常含蓄的弯了弯唇角,端起茶杯来抿了抿,“就是那个意思吧。” 沈霁:“……” 毕竟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小丫头突然跟你说,哎呀困扰你大半辈子的不孕不育症人家刚好能治哦什么的,冲击力略大啊。 可想想井溶本身玄而又玄的能耐,这姑娘又是跟他师出同门,似乎也就没有什么不能相信的了。 顾陌城又提醒道:“不过,你和太太年纪都偏大了,若要孩子,风险比较大。以一年为限,若一年还没动静,就只好放弃了。” 沈霁自然不必说,今年都快五十了。他太太倒是比他小八岁,可也四十一岁,绝对的高龄产妇! 沈霁和太太那是精神上的伴侣,灵魂上的爱人,这些话都不用顾陌城特别提醒,当即郑重点头,“您说的是。” 顿了顿又道,“要不回头我先让我太太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跟太太是都很迫切的想要个孩子没错,可到底年纪大了,假如想完成这个心愿就意味着让太太冒着天大的风险,那么他宁肯两个人过一辈子! 听了这话,顾陌城对他的印象更好了,“那最好不过。” 原本只是想请井溶来检查问题,冷不丁却又接了这么个巨大的糖衣炮弹,沈霁顿时就有点晕乎,一整天都是喜气盈腮。 要是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试试! 成了固然好,不成,他们也就能彻底死心了! 冷不丁就叫人把压在心口多年的大石头搬走了,沈霁就觉得现在自己简直能上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这俩人好了。 想了下顾陌城的年纪,他就笑着说:“年底我有部片子要开机,一堆人凑一块儿拍戏,可有意思了,过来玩儿不?喜欢的话咱就拿个角色,没准儿回头还能冲个新人奖什么的呢!” 顾陌城惊讶极了,本能的去看井溶。井溶却只是笑,“你自己做主。” 娱乐圈虽然乱,可确实挺有趣,而且有沈霁帮忙看着,谁也不敢欺负她,若小丫头真想去玩儿,走一遭就当游戏了。 顾陌城压根儿没想到能有这出,正经挺为难,可是也确实觉得应该会挺有趣,想了想,才很认真地回答:“演戏我是不成的,不能耽搁您的正经事儿,不过回头我能去瞧瞧么?感觉挺有意思的。” 之前让刘美云强行科普了好些东西,其中就包括粉丝去探班什么的,好像剧组拍戏挺好玩儿的,现在这么一个近距离观看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谁能不动心呢? 可即便她不太了解这个圈子,也知道拍电影是个风险很大的营生,要求也高,自己连撒谎都撒不好呢,哪儿演的了戏?沈哥又是个老在国际影坛打转的大导演,自己还是别给人添乱的好,看看就得了。 听她这么回答,沈霁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真挚了,当即满口答应下来,只说到时候给她发行程,来回趟一气的接送。 刚才他这么提议,其实是感激居多的,若顾陌城真应了,他绝对会不遗余力的捧她,算是还了个人情。 可这么一来,两人的交情也就这样,交心就甭想了,不过泛泛而已。 谁成想,顾陌城非但没顺杆儿爬,还设身处地的替沈霁着想了,头一个说的就是不能耽搁他的事儿!沈霁一下子就觉得,这小姑娘的心性儿是真不错。 现在这年头,当演员挣得多又风光,多少人挤破了头都想进入娱乐圈,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良心和自尊。 自己也算华国一流的导演了,关系人脉强大倒叫人流口水,只要想捧,就没有捧不红的。自己亲自发出的邀请是多大的诱惑!而这小姑娘竟然不为所动,真是难得。 休息完了之后,井溶去园子里转了大半天,一直到晚上十点多才结束。 “动手的人倒也有两把刷子,”井溶面带疲色,可还是轻描淡写道,“没多东西,也没少东西,他只是将东西移了位置,如果不是特别留心,根本瞧不出来。” 风水之术本就极其微妙,移动位置听上去不打紧,可真落到实处,结果却是截然不同。 沈霁听后,脸色黑如锅底,当即拍案而起,“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 “我倒不觉得对方想让你死,”井溶反驳了他的话,“最多就是坏了你的气运,从今往后逐渐走下坡路什么的。” 沈霁一噎,怒火愈盛,“还不如让我死!” 这片宅子买的时间并不长,知道的虽然不少,可有资格被他请进来的,寥寥无几。 但这些人当中,他却想不出谁会下黑手。 琢磨了老半天,沈霁觉得问题可能出在雇来的安保人员和十多个负责清洁和做饭等方面的钟点工上。 这些人天天都能在宅子里畅通无阻,做点什么也不会引起保安的注意…… 大方向有了,问题暂时也解决了,井溶和顾陌城就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不过沈霁太热情,一定要他们留下。盛情难却,师兄妹二人只好住了一晚,第二天又在他的陪同下出门逛街。 顾陌城知道自家师兄不好这个,虽然稀罕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却也努力摆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不过她这点小道行怎么可能瞒得过井溶? 井溶轻轻笑了下,“想玩儿就去吧。” 被识破的顾陌城不好意思的摇摇头,“眼花缭乱的,我也不知道看什么。” 再说了,她也早就过了看点热闹就满大街疯跑的年纪了。 沈霁在旁边笑起来,“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14.第十四章 沈霁在旁边笑起来,“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说完,他就让司机把车开到一家店铺门口。 这家店的位置不是特别好,在一条巷子的尽头,七拐八拐很是隐蔽,非但不热闹,反而有几份冷清。 店的门脸装饰的古色古香,上面还挂着个“琢磨”的黑铁木匾额,铁画银钩、笔走龙蛇,显然不是一般人写的。 井溶赏了一回,点点头,“好字。” 话音刚落,就听店内由远及近传来一道声音,“惭愧惭愧。” 三个人扭头去看,就见里头走出来一个人。 来人先对井溶拱拱手,又冲沈霁笑,“这不是沈先生么,怎么,来拿货?” 他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眼,鼻梁上夹着一只单片眼镜,穿着一身跟店铺风格极其相配的古衫,文绉绉的,往前一凑,倒是跟井溶和顾陌城像是一国的。 下山以来,除了自家师兄之外,顾陌城还是头一次见人这么穿,不由的多看了两眼。 她看对方,对方也在溜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笑。 此人眼神温正平和,十分清澈,没有一般生意人的精细和油滑,很容易就叫人心生好感。 沈霁点点头,“对,正主来了,除了我定的,再把你们店的宝贝拿出来看看。” 店老板知道他有钱,又懂这个,也乐得打交道,当即全部应下来,把一行人往里面迎。 店铺外面看着不打眼,其实别有洞天,一层层一间间都用博古架、屏风和货真价实的门廊隔开,只有店老板乐意接待的贵客才能去到最里面。 绕过了两道屏风后,店老板试探着问一直没开口的井溶,“这位先生看着面善呐。” 也是他跟沈霁熟,不然人家不开口他就问,其实有点犯忌讳。 沈霁就笑,朗声道,“可不面善,我兄弟,圈儿里都尊称一声井大师的。” 店老板哎呦一声,立即明白了来人身份,“这可真是蓬荜生辉,我眼拙,一时间竟然没认出来。” 井溶显然对他的印象也很不错,当即笑道:“掌柜的客气了,不过糊口而已。字如其人,您一笔好字中正耿直,可见是位难得的君子。” 沈霁笑道:“你算说对了。胡老板可跟一般的生意人大不相同,实在,仗义!” 胡老板又谦虚几句,还挺好奇井溶怎么断定那匾额的字就是自己写的。 井溶笑而不语,难得跟人开玩笑,“佛曰不可说。” 众人哈哈一笑,说话间就到了内室,分主次落座,胡老板自己坐了下首。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霁和井溶的身份摆在这儿,他自然也不敢轻慢一块儿进来的顾陌城,当即笑容可掬的问,“那这位是?” “这是我妹子,”沈霁毫不迟疑地说,“井大师的同门师妹,姓顾,前儿刚下山,按规矩,也得尊一声大师。” 胡老板连忙点头,“那是,不知顾大师在哪一行发财?还是也善风水?” 顾陌城笑笑,“见笑了,我是丹师,粗通岐黄。” 胡老板诚然是不知道丹师具体是干嘛的,只是联系到后面的岐黄,隐约猜测是大夫之类,不过既然是井大师的同门,肯定也会有些过人之处,当即打定主意要维持好这段关系。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所以但凡没有解不开化不了的血海深仇,基本上没人想得罪大夫。 尤其他见顾陌城年纪虽小,可行事落落大方,不见丝毫做作,就认定她是见过大场面的。 殊不知无知者无畏,顾陌城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除非什么事情威胁到他们师徒三人,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有什么可怕的。 胡老板让得力的小伙计去取东西,自己则是亲自沏了好茶。 稍后的自我介绍中得知,这位老板叫胡云,祖辈就是金玉古玩圈子里打滚的,他从不会说话就开始跟这些东西打交道了,眼睛毒辣的很,跟沈霁也有三五年的交情。 不多会儿,三五个小伙计捧了大大小小十多个锦盒来,小心的放到桌上,又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 胡老板先去窗边的仙鹤点莲青铜古香炉里头添了一回香,然后才亲自打开,又把两个方方正正的锦盒递给沈霁,“沈先生,这就是您定的东西了。” 沈霁也不看,直接把上头那个略大些的匣子递给井溶,“也是机缘巧合,我去西北拍戏,兴头上来也跟人赌石,当场开了几块都不怎么样,本以为一场空,谁知道带回来的两块倒是都不错。” 赌石向来有一刀穷一刀富之说,意思是如果你有那个财运,一刀下去出了好玉好石头,说不定一万块钱买的转手就能卖出千万之巨;可如果就是没这个命,哪怕把身家性命全都压上,说不准最后就得了一卡车干石头。 所以说,赌石赌石,说到底还是个赌字,玩儿的就是心惊肉跳,钱只要出去了就不要抱着回本的希望,但凡能有这个气魄和经济承受能力了,再去赌石不迟。 沈霁本身不好赌,可偶尔兴头上来了也会跟大家一起热闹,玩的就是心跳。 赌着了就当意外之喜,赌不中就当打水漂,反正他也输得起。 井溶还是知道他的消费水平的,能让他称一句不错的,那就是真不错了,于是当下推辞起来。 沈霁却不在乎,故意把脸一拉,“咱们谈钱就俗了,伤感情,谁缺,你还是我?” 又索性打开第二个匣子给他看,“也不只送你一个人,他就不会跟我推辞。” 顾陌城顺势瞧了一眼,就见里头一块漆黑如墨的观音牌,色泽柔和,上面的观音也是慈眉善目的,让人不自觉心境平和。 她由衷称赞道:“真好看呀,沈哥,这是给谁的?” “嘿,你肯定听说过,现在的小姑娘们喜欢他都快喜欢疯了!”沈霁笑道,“我的铁哥们儿,崇义,是个演员。” “听说过,”顾陌城果然点头,“前儿我一个客户还跟我说起他呢,喜欢得不得了。” “那你喜欢不?”沈霁笑着问,“过阵子他要过来,要不大家见见?顺便合个影儿,叫他给你写上百八十张签名什么的。” “谢谢沈哥,不过我不追星。”顾陌城老实回答道。 井溶这才收回视线,挺满意的笑笑,嗯,小姑娘家家的追什么星?这样就挺好! 他打开沈霁递过来的匣子一看,里面端端正正摆着两块麒麟团玉佩。 他不太懂这些,可一看也知道价值不菲。 两块玉佩色泽温润纯粹,触/手细腻柔和,镂空透雕的麒麟脚踏祥云,神采飞扬,周围是一圈海水纹。 麒麟乃祥瑞之兽,护主,主祥和之兆,确实是好意头。 玉佩上都已经穿好了配色的珠线,井溶当即捻起一块来递给顾陌城,“沈哥给的,带着玩儿吧。” 顾陌城也不扭捏,起身道了谢,接过之后系在腰间,低头看了会儿,挺美。 另一块井溶自己挂了,看她喜欢,就又从桌上挑了两串玉珠手串、一个翠玉镯子和一对儿玉兰花和一支蝶恋花的簪子,“换着带。” 女孩子么,总得有两件首饰,喜不喜欢暂且不论,关键是得有。他毕竟是个男人,之前一直都忽视了,直到现在看见了才想起来,同时也打定主意,以后多多注意这方面。 最小的一件也在五位数以上的物件,他却像是在菜市场挑大白菜似的,眨眼间就挪出来一小堆儿。 顾陌城点点头,视线却在架子上流连。 井溶顺着看过去,是条绿色带红丝的串珠手镯,材质不明,摆的位置也不怎么显眼,看样子是被店主人随手搁置的。 “喜欢那个?” 顾陌城笑着点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不知怎么的,看着特别顺眼。” 胡老板马上过去把手串拿下来,笑着说,“这就是眼缘了,就像外面非说紫檀贵重,绿檀烂大街一样,我不以为然。其实把玩东西,价格倒是其次,关键还是看缘分。合眼缘的,一块钱也是宝贝,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价值千金也别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听他把嫁女儿的话都编出来了,沈霁大笑出声,“你倒是会说。” 胡老板笑笑,“话糙理不糙,仇人给支金簪烫手,爱人送根草也举世无双,沈先生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沈霁还没开口的,井溶倒是先点点头,“胡老板高见。” 胡老板连忙摆手,“高见不敢当,低见到是有那么点儿,我长年累月跟这些打交道,它们能遇到有缘人,我看着也高兴。” 井溶看一眼把自己送的镯子戴了之后就不瞧一眼,却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刚拿到手的手串的顾陌城,有些无奈的摇摇头,“结账吧。” 胡老板说,“这对儿玉佩是沈先生老早就交了钱的,顾大师那手串儿我也不扯慌,其实值不了几个钱,您也甭给了,咱们就当交个朋友。剩下的,您给我这个数。” 井溶本来也不在意这些,而且沈霁在场,估计胡老板也不能报虚假,于是很爽快的刷了卡。 出去一趟,又开了眼界又得了实惠,顾陌城即开心又失落。 开心的是涨了见识还得了实惠,失落的是,随着见识的越多,她越发的觉得自己是真穷! 若照自家师兄的消费水平和花钱的豪爽劲儿,之前她赚的那些钱,压根儿连一个月都走不下来! 回去的半路上突然下起雨,细细密密的,如针尖,像牛毛,透过车窗向远处看,整个世界都好似罩了一层薄雾,笼了一层纱帘。风一吹,整片纱帘就轻盈的飘动起来,好看极了。 也就是进三月了,温度不够低,不然这会儿下的就是雪了。 心情复杂的顾陌城欣赏了一会儿雨景,结果还没来得及抒发感慨,就被一声刺耳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扭头就看见一起车祸。 15.第十五章 一辆私家车和一辆卡车在十字路口撞了,车体扭曲严重,车头还在呼哧呼哧的冒烟。 那辆私家车造价不菲,各类设备也很先进,但跟体型庞大的沉重卡车相比,还是如同蚂蚁一般渺小脆弱。几扇车门打不开,车缝里滴滴答答往下滴血,副驾驶上一个年轻女人踉踉跄跄的捂着头滚下来,满脸的血。她扑到后门那里,死命拍打,哭的撕心裂肺。 外头鸣笛声响成一片,许多惊魂未定的路人围观,有帮忙打急救电话的,也有上前帮忙拽车门的。但两辆车撞得太厉害,很多地方都卡死了,单靠人力根本无计可施。 可光看车上那出血量,伤者都未必能坚持到救护车来。 卡车的司机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条胳膊骨折的样子,自己就爬了下来,看见眼前一幕也十分震惊,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口中喃喃的说着什么。 顾陌城什么念头都没有,赶紧让司机踩刹车,车还没停稳就跳了下去,抓着从不离身的小布包往那头跑,井溶拎着一把黑伞紧随其后,边追边打手势示意周围的车辆停下来。 “让让,麻烦让让!我是大夫!”顾陌城大声喊道。 井溶和司机很快就到了,左右开弓替她开路,不多时就到了车前。 那个头破血流的女人听见这话,简直像看见了救星,泣不成声的冲她哀求:“求求你,救救我的爱人和孩子!” 即便她此刻万分狼狈,可也不难分辨,这是个家境很好的女人,穿着打扮无一不精。可此时此刻,她却光着脚,就这么踩在满地带血的碎玻璃渣子上,哭的毫无体面。 顾陌城一惊,伸头一瞧,果然见车头左前方撞得最厉害,已经看不出原样,驾驶座上还伏着一个男人,身下的座位都被血染红了,一动不动,之前她看见的血就是从那儿流出来的。而后座之间的空隙里则卡着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也都浑身是血,正嗷嗷的哭。 时间紧迫,顾陌城飞快的去摸了驾驶员的脉,心下一沉:人已经走了。 按照人的本能反应,司机会在出车祸的瞬间猛打方向盘,将副驾驶的人甩出去,可眼前这一幕却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个男人真的很爱自己的太太,甚至在危险来临的瞬间能够压倒本能,用自己去承受一切。 顾陌城转身去了车子后半部,从破碎的车窗里伸进手去,先查看两个孩子的情况。 万幸他们都坐着儿童专用座椅,虽然有伤,却不致命。 顾陌城飞快的下针,替他们止了血,又让司机去街边药店买了纱布等急救药品,简单的消毒包扎。 副驾驶上的女人见顾陌城直接放弃了自家先生去救孩子,瞬间就明白了。 她跌坐在地,一边伸着脖子看两个孩子的情况,一边死死拉住丈夫耷拉出来的手臂,放声大哭起来。 很快,消防车、救护车和警车都来了,消防员们动用了切割机等专业工具,很快就将几名伤者弄了出来。不出所料,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直接对着那个刚刚保护了一家人的男人摇了头。 颈椎骨断了,再加肋骨断裂插破内脏,造成严重内出血,当场死亡。 那名妻子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再次确认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晕了过去。 作为证人和施救者,顾陌城等人也去做了笔录。 帮她做笔录的是个年轻的女警,她见顾陌城和井溶身上都打湿了,还很贴心的叫人送了干毛巾和热水。 顾陌城接了热水,白着脸,低声道:“谢谢。” 水杯中不断升腾的热气跑到她的眼睛里,渐渐模糊了视线。 井溶替她擦头发,又安慰道:“不是你的错。” 顾陌城吸了吸鼻子,再开口就带了哭腔,“可是我没能救他。” 井溶的动作一顿,再次重复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顾陌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可还是有眼泪从她下巴上落下来。 那种眼睁睁看着人就在你面前,可你却无能为力,只能目睹亲人绝望的感觉,真的糟透了! 那个女警也叹了口气,安慰说:“这位先生说的没错,他在出车祸的瞬间就已经死亡,真的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刚才医院已经来电话了,那个小男孩儿在车祸中被划破大动脉,如果不是顾陌城当机立断,处理的及时又妥当,他根本撑不到救护车来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井溶握住顾陌城冰凉的手,替她擦擦眼泪,“听到了么,你救了两条命。” 顾陌城这才轻轻点点头,心情不似方才沉重了。 做完了笔录,井溶带着顾陌城往外走,在大门口迎面碰上一个方面大耳的人,井溶还没怎么样的,那人竟就双眼一亮,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 “哎呀,井大师!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 井溶不是特别喜欢记朋友之外的人,迅速回忆了下,这才认出是自己的一个客户。 虽然早就听说他升了官,成了某警局的局长,却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井溶跟他简单地握了握手,又瞄了一眼他的制服和肩章,点点头,“苟局/长,高升啊。” 这一带隶属于望燕台东城区,而望燕台又素有西贫东富南贵北贱之说,他能担任这里的局长,果然是份美差。 “哪里哪里,都是托您的福!”苟局/长的态度热切极了,拉着井溶就不撒手,又强力邀请他去喝茶。 “改日吧,”井溶顺势抽回手来,摇摇头,“我跟师妹有点事,今天不太方便。” 苟局/长这才看到他身边的顾陌城,见小姑娘两只眼睛还肿着,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忙问出了什么事。 不用井溶开口,送他们出来的人就主动帮忙说了,还特别提了一嘴,说那名货车司机已经承认了,确实是疲劳驾驶。 “太不像话了!”夸了顾陌城见义勇为之后,苟局/长义正辞严的谴责道,“这种情况必须严查重办!这么多年了,还是屡禁不止,简直是不把其他群众的生命安全放在心上!” 说完,又吩咐身后跟着的人,“记下来,这件事你们全力配合交通和有关部门,一定尽快办了!最好把这件案子立成典型,杀一儆百!” 官场上混的都眼力见非凡,见顾陌城确实情况不大好,苟局/长也没继续纠缠,又亲自送他们上了车,这才回去。 一直等井溶等人走了,他的秘书才小声问道:“局长,那位是什么人呐?莫非是” 他指了指天花板,意思是莫非是上头的太子党? 苟局/长哼了声,“不该问的别问,快干活去!刚才我吩咐的事情立即交代下去,抓紧了办!” 这种不世出的特殊人才,知道的还是越少了越好。不然大家都走捷径来了,他去哪里找便宜? 回去的路上,顾陌城一直没能重拾兴致,就这么蔫哒哒的窝在座位里,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车祸现场,以及那个女人撕心裂肺的绝望。 生命,真的太脆弱了。 这种思绪伴随了一路,车子还没行驶到别墅门口,司机就说,“先生,王先生的助理来了。” 眼瞅着他的车子靠近,王老板的助理急匆匆的冲上来,要不是知道井溶的脾气,估计就按耐不住的拍玻璃了。 井溶本来就不爱搭理那什么王老板,何况眼下顾陌城又失魂落魄的,他直接示意司机开过去。 然而王老板的助理视死如归,直接扑到车头上,司机被迫无奈停下来,降下玻璃道:“麻烦让一下,如果您再继续下去,我就要喊安保了。” 助理哪儿在乎什么安保不安保的,他心急火燎的往后面瞥了眼,可是中间有隔板挡着,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老板重病住院,求顾大师救命。” 司机听后面井溶哼了声,就明白了他的态度,当即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瞧您这话儿说的,都住院了,有专家在呢,顾小姐去了也是添乱。” 助理听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古怪起来,一咬牙就说了,“老板突发心脏病,伴有脑溢血,专家说了,就算好了也是偏瘫,这才求到顾大师头上。” 雨越下越大,砸在车上噼噼啪啪的,不过几分钟,他就从衣冠整洁变成落汤鸡。 隔板挡着,可是上面留了条缝,出神中的顾陌城听到之后愣了半晌才适应了眼前的状况。她本能的觉得蹊跷,转头跟井溶说,“他底子虽然不好,可也不该这么快就垮了呀?” 井溶没回答,反而问,“累不累?” 顾陌城老实点头,“累。” 不光身体累,关键是心累,特别累。 井溶点点头,敲了敲司机的靠背,“回家。” 眼瞅着王老板的助理就这么被甩在外面,顾陌城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见死不救么?” 井溶面无表情的说,“天命不可违。” 顾陌城一怔,“他命里有这一劫?” 可她自认也粗通相面,见过王老板之后觉得那人并非短寿,莫非自己学艺不精,而师兄早就看出来了,王老板注定今年死什么的? 哪知井溶竟然果断的摇头,“有其果必有其因,该说的你都说了,他既然不听,那就这样吧。” 他倒是个长寿像,可这活跟活也不同。活蹦乱跳是活,植物人也是活,都到一百岁,能一样吗? 16.第十六章 ***** 望燕台春日雨水不多,这会儿却意外下了一整天,实在稀罕得很。 经过不懈努力,庞冲终于替崇义拿下了Balance的广告合同,实现了职业生涯的另一大突破。他难以抑制心中激动,亲自冒雨前来,亲口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崇义。 “你知道吧,跟你同时参加竞争的还有棒子国的一个什么国民哥哥还是什么玩意儿的?貌似前几年他的经济公司就在美国造势……瞧他那油头粉面的样吧,脸肿的什么似的,隆的鼻子都快戳破皮肤了!也不想想,balance 是法国的牌子,法国时尚圈的人有几个对美国有好脸色的?哼!再让他得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吧?” 拿下这个合同对他们来说意义非凡,庞冲的失态一点都不难理解。 崇义也非常激动,还亲自编辑了一段文字发布在自己的官方talk上,当晚就开了一瓶香槟跟庞冲庆祝。 两人站在顶层公寓的阳台边,吹着晚风,看着前方雨幕中一望无际的夜景谈笑风生,万家灯火落在他们眼中,仿佛星光般闪烁。 三月的夜晚还是颇有凉意的,雨水进一步降低了温度,可他们两个胸腔中涌动着澎湃的热情,完全感觉不到寒冷,还在兴致勃勃的对未来进行规划。 “先把这个广告拍了,带一波你在欧洲的影响力,然后顺利成章的接两个文艺片拍拍,彻底把咱们的逼格巩固住,”庞冲语速飞快的说到这里,忽然伸出手去,冲着远处星光璀璨的夜景虚虚一握,野心勃勃道,“一切触手可得。” 雨还在下,伸出去的掌中迅速蓄满了雨水,庞冲用力一弹,那些水滴便飞溅出去,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变成了艳丽的小光圈。 自家艺人的商业价值已经上升的差不多,如今也算需要突破,是该转向进攻文艺圈儿的时候了! 崇义轻笑一声,两只好看的眼睛里闪烁着灼灼的光,素来不喜形于色的脸上也难免有几分意气风发。 他似乎有些热意,抬手扯了扯高领毛衣的领口,跟庞冲碰了碰杯,“祝好运。” 庞冲将杯中香槟一饮而尽,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发表了一番壮志豪情,不过在接了个电话后就有些郁闷。 “你明天要进行街拍的那个路口几个小时前出了车祸,貌似非常严重,估计接下来两天都未必清理的干净,而且也不大吉利……” 崇义一怔,“很严重吗?不然就换个地方。” 庞冲有些苦恼的挠了挠头,高级发蜡也没能挡住发型变鸡窝,“听说死了一个,其他几个也是伤的不轻,血流了一地不说,地下还有很多严重的划痕和轮胎摩擦烧焦的痕迹,根本没办法拍摄。” 娱乐圈办事本来就最迷信不过,出行、开机还要卜算黄道吉日烧香祭天呢,难道他们要在死过人的车祸现场拍广告?! 那绝对不能够! 他顿了一下,又说,“本来那个采访想在那里街拍就是因为那一片的建筑风格很有特色,这会儿突然出了这个事儿,一时间去哪里找合适的地方……” 那条街位于望燕台外城区,早年外国使馆和外国人聚居地,颇多历史氛围浓郁的老建筑和酒吧、咖啡店,素来是摄影爱好者的心头好。 这会儿突然出事,一时间还真不好找替代的。 改期是不可能的,崇义的行程排的非常满,三天后就要飞到法国去为balance腕表进行首次广告和海报拍摄,中间还穿插着发布会什么的。本来这次采访就是挤出来的空当,一旦延后,少说也要延迟到半年之后,而谁又能保证中间不会发生其他的妖蛾子? 假如真要取消的话,也未免太可惜。因为这家杂志在华国的发行量十分可观,读者基数很大,也非常权威,整个亚洲区影响力都名列前茅,崇义和杂志社合作算是双赢的局面。 庞冲一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一边跟杂志社那边进行沟通,一直等到晚上11点半,他才满是疲惫的说:“要命,老崇,这次可能真的要延期了。” 崇义想了下,却忽然提议道:“我有个朋友是红酒发烧友,年前他花重金装修了自己的地下红酒储藏窖,装修的材料和摆设都是他从欧洲一个很古老的红酒加工厂里面原封不动照搬回来的,我去过几次,很有风格很有特点,空间也比较开阔,更妙的是里面暂时没放红酒,你问问杂志社在红酒窖里面进行专访和拍摄可行不可行?” 红酒储藏对温度要求十分敏感,而摄影的相关设备在工作过程中又会释放大量热量,两方完全是水火不容,如果那个酒窖中已经存放了许多红酒,那么崇义自然不会给自家好友寻烦恼。 庞冲一听眼睛就亮了,当即抓起手机按了重播,等待对方接电话的过程中还笑道:“一准可行!绅士和红酒,没什么比这个搭配更棒的了!” 果不其然,杂志社那边一听立刻就拍板定了,庞冲这才如释重负的放下电话,笑着对崇义模仿刚才杂志社那边负责人的话:“崇老师,那一切就拜托您了。” 崇义抬手刚了他一拳,马上给那位朋友打了电话,很快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两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又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之后,庞冲就问:“侄女儿那事怎么样了?” 崇义叹了口气,把情况说了。 他的助理跟那边的孤儿院沟通了好久,始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最后他们决定另辟蹊径。 经过详细的观察和谨慎的对比后,崇义这边选了那家孤儿院的一名档案管理人员作为突破口,希望用点不那么合法的手段私下解决。 毫无疑问,这种做法是违法的,那名工作人员一开始也真的不敢,但后来迫于生活压力和金钱的诱惑,终于松口。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或许崇义注定要在这上面经历波折: 就在双方约定好了一手交钱,一手交档案复印件的两天前,电视台突然就曝光了一家孤儿院利用职务之便倒卖儿童信息非法买卖儿童的骇人听闻的案件! 就大环境而言,美国对于儿童权益和保护的工作做的还是比较到位的,此案一出,举国震惊,几乎是一夜之间,全国各地的孤儿院都被列入了重点盘查范围…… 那名工作人员本来就心虚,结果外面又闹出了这档子事儿,直接打电话反水,说自己不干了。 庞冲听他说完之后,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拍了拍崇义的肩膀,干巴巴的安慰道:“好事多磨。”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崇义苦笑摇头,单手抄在裤兜里,望着眼前无边无垠的夜幕,喃喃道:“也许吧。” 全球足有七十多亿人口,哪怕将范围缩小到十八岁亚裔女孩儿,也很可能数以亿计!想从这茫茫人海中找出一个特定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的女儿啊,到底在哪里? 贵如油的春雨整整下了一日一夜,次日崇义起来晨练的时候,外头地上还积满了雨水,而饶是这样也没能阻挡住狗仔们四处埋伏的热情。 他拧了拧好看的眉头,果断放弃了外出慢跑的打算。 崇义可以选择留在室内,喝着热咖啡弹琴读书,但王老板的助理却没有第二个选项。 签了军令状过来的他被逼的走投无路,在别墅外面一等就是三天,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叫的外卖,就这么在冷风口上胡乱凑合。 顾陌城冷眼看着,觉得再这么下去,不要说王老板怎么着,这个人就先得横尸当场。 她打开监控器看了会儿,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过来喝粥。” 顾陌城又往外看了眼,这才磨磨蹭蹭来到桌边,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本是她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咸咸的,香香的,配上王记鲜虾笋子小笼包最美味不过,可这会儿她也品不出好吃来了。 井溶给她夹了个小笼包,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好好吃饭,吃完了我派人送你过去。” 顾陌城刷的抬头,“师兄,你同意我去啦?” 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那种看着生命流逝的事情,可师兄明显对王老板厌恶至极,因此这几天一直十分纠结。 井溶面无表情的说,“你连饭都吃不香了,有什么办法?” 顾陌城连忙道谢,又问,“师兄,你不去?” 井溶当即哼了声,真是非常高冷,“他哪儿来这么大脸,你我都去?况且,我还有事要忙。” 顾陌城点点头,“哦。” “早去早回。” 饭后,井溶叫了个人过来,“这是老黑,身手不错,为人也精细,让他跟着你。” 老黑并不黑,年纪三十出头的样子,很精悍,嘴角微翘,也不知是习惯性保持笑容还是生来如此。 他对顾陌城微微欠身,“顾小姐。” *********** 仅仅三天时间,被保安从别墅区驱逐到外面的王老板的助理就跟贼窝里爬过一样,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眼底下两片大大的乌青,嘴边也全都是乱七八糟的胡茬子。 这会儿春寒料峭的,他就这么瑟瑟缩缩的蹲在风口上,感觉跟个讨饭的没区别,没被保安撵走也真是奇迹。 见顾陌城出来,他连忙蹿出来,干巴巴的笑了下,“顾” “前面带路。” 言简意赅的丢下这句话,顾陌城就钻到车里去了,已经被迫开始走犀利混搭风的助理先生原地呆愣片刻,然后才欣喜若狂的上了车。 17.第十七章 空走无聊,顾陌城就跟副驾驶的老黑聊天。 “你平时都跟着我师兄吗?” “是。” “几年了?” “不到两年。” “哦,”顾陌城点点头,想了下又问,“他平时做些什么?” 老黑有点为难的看看她,“顾小姐,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为雇主保密那是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顾陌城不甘心的说,“你现在不是跟着我吗,当然是听我的。” 老黑看似憨厚的笑了笑,“您真是说笑了,我工资还是井先生开着呢。” 言外之意,谁给钱谁老板啊。 顾陌城歪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他给你多少,我给双倍。” 老黑连连摆手,丝毫不被美色和钱财所动,“不是钱的事儿,我得守行规。” 见她还是心有不甘的样子,老黑眨眨眼,“顾小姐,反正井先生是您师兄,总不会害您的,真有疑问的话您问他估计比什么都快,您就别为难我了,对吧?” 顾陌城哼了声,“不说算了。” 她隐隐觉得自家师兄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可数次旁敲侧击都被巧妙地回避,顾陌城也死了正面突破的心,这才想着能不能侧面突击。 顾陌城当然不是怀疑井溶会对自己不利,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也许井溶背地里正在搞一件大事情,而等到事情真正爆发的一日,他们如今平静安逸的生活将被彻底搅乱…… 结果到了医院,问明白情况之后,顾陌城才真正被气个倒仰,觉得还不如像师兄那样冷心冷面,干脆让这个姓王的死了算了。 竟然是,马上风!!! 他得有多不要脸,才会在招/妓时栽在两个小妞儿身上,然后还让她过来治! 这会儿王老板已经清醒过来了,只不过成了大舌头,一张嘴就听得人拙计,“吴大思,吴大思!” 顾陌城满心的烦闷,这算是哪门子的吴大思! 那天跟她分开之后,气鼓鼓的王老板不信邪,当晚就找了个水嫩嫩的妞儿作陪,虽然晚上有那么点儿不尽人意,可第二天他还是生龙活虎的起来了,于是越发的肆无忌惮。 人都这样,别人越不许做的事情就越想做,尤其当他浅尝辄止的试了下,发现压根儿就屁事儿没有的时候,潘多拉的盒子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刚好王老板又要跟人谈生意,少不了喝酒,喝完酒之后,一群大老爷们就心照不宣的去了当地最有名的洗浴城,一人叫了两个千娇百媚的姑娘给捏脚揉背,各种欢声笑语,然后揉着揉着就滚床/上去了。 那姑娘也算倒霉,天知道她亲眼看见上一刻还在淫/笑的胖子下一秒就如泰山压顶一般倒下了,然后死猪一样没了动静是多么的惊悚! 好不容易做的胸裂了,姑娘也顾不得这么多,胡乱拔上衣服嗷嗷尖叫着就冲了出去,刚喊完死人了就两眼一翻昏过去,连夜拉到医院打了个转儿之后又送到整容中心修胸去了。 亏的发现及时,经过抢救之后,王老板侥幸捡了一条命,不过当结果出来的时候,他觉得还不如死了。 他身体本就亏空,去洗浴中心之前又过度饮酒,完了之后跟妹子打得火热,兴奋过头之下就突发心脏病,继发脑溢血…… 紧急调来的专家们连番会诊,使出浑身解数把他从植物人的诊断挽救成瘫痪,那张胖脸大半边都没知觉…… 王老板这会儿是悔的肠子都青了,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不要说不近女色,只要能让他健健康康的活到九十岁,就是让他自宫也成啊。 原先他虽然胖,可好歹能蹦能跳,是威风八面的土豪。这会儿却如烂泥一般躺在病床上,吃喝拉撒都不能自主,毫无尊严和脸面可说,简直心如死灰。 顾陌城听完之后就觉得满耳朵都污的不行,恨不得马上洗洗,若是自家师兄在,没准儿直接就给人当场弄死了。 可眼前王太太正死死抓着她的手,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不可怜。 “吴小姐,求求您,您就救救我们当家的!” 王太太两只眼睛都哭红了,凄凄惨惨的样子简直感天动地。 可顾陌城却得先纠正她的错误,“我姓顾!不姓吴!” “啊?”正哭的投入的王太太一愣神,回过味儿来之后赶紧改口,“哦,顾大师,我听说您有神通,您要多少钱都成,求您千万救我们一救!” 她和那个尚不知道在哪里疯的儿子都没什么能耐,全家人就指望着现下口齿不清的王老板,所以平时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的行为视而不见。哪知道突然就成了这样了!要是他瘫痪了,这个家也就没指望了。 一群专家会诊了三四天,都说最乐观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还得好好保持,不能受大的刺激,最好心情愉快什么的。 王太太一听就要昏倒,现在这个样子不就是个废人吗!不要说出去谈生意了,就连路都走不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她们娘儿俩靠谁的好? 还他妈的心情愉快,谁过了半辈子春风得意的日子,突然成了这幅熊样还能愉快的起来? 原本她是不信什么“吴大思”的,可既然当家的吃了秤砣铁了心,就是认准了,况且眼下他们也已经走投无路,就不得不死马当活马医了。 顾陌城先给了老黑一个眼神,后者过来用巧劲儿把王太太分开,按到椅子上,又横在两个人中间,她这才叹了口气,“其实前几天我就给过王老板忠告,该说的能说的我都说了,可他就是不信邪,您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要屁颠儿的跟在那胖子后头,拦着他不许嫖/娼吗? 王太太抹了抹眼泪,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碰的叮当响,哽咽道,“他也知道错了,要不是动弹不了,现在他指定给您跪下了。” 顾陌城隐晦的翻了个白眼,不为所动,“又不上坟,跪什么?” 王太太已经完全被她诡异的脑回路给震惊了,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将对话进行下去的挫败感。 不是救人于水火的高人吗?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两个人很尴尬的沉默了会儿,王太太才无比坚强的继续哭求:“您看我们孤儿寡母的,都到了这份儿上,只有你能拉我们一把……”、 孤儿寡母?顾陌城闻言举目四望,睁得眼睛都快流泪了也没发现那“孤儿”在哪儿。 再一个,这病床上那位还大喘气呢,您就自封寡妇什么的,真的合适? 顾陌城站起身来,整理下被王太太弄皱的衣服,“丑话说在头里,我可没说一定能好。” 王太太压根儿就听不进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王老板激动得浑身都哆嗦了,一边哭一边口齿不清的喊着“吴大思,吴大思……” 顾陌城又叹了口气,站在他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无比复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一番话说的王老板哭得更厉害,简直就像个三百多斤的可怜孩子,鼻涕眼泪糊满脸不算,又顺着淌到脖子里,大有将悔青了的肠子掏出来给她看看的架势。 顾陌城在山上长大,自认为见过不少肮脏恶心的场面,可眼前这一幕委实有点太刺激,她顿时就觉得胃里有点翻滚。 太恶心了! 医疗工作不好做啊! 好在王太太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伺候老公这么些年,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弱,连忙让护工过来,先把病人收拾干净了。 顾陌城这才不怎么情愿的给他把脉,又翻了翻眼皮,在他身上敲敲打打看了会儿,最后还问了王太太不少问题。 王太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之后,生怕她嫌麻烦不管了,又小声建议道,“主治医生都在呢,您用不用问问他们?” 顾陌城也知道现在的科技挺发达,有些机器一照就能把五脏六腑都看清了,跟中医一脉是殊途同归,就答应了。 可是她答应了,人家那些专家不答应,又拿眼睛瞅旁边静默不语的顾陌城,“你多大?在哪儿上学?老师是谁?有行医资格证吗?” 顾陌城眨眨眼,上学?经史子集等各类古典巨著她倒是跟着师父师兄读的烂熟,古琴弹得不错,近两年也学了点外文,可那个行医资格证,还真没有。 关键就算她想考,也没有一个机构能开的啊!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嘛!”见她一脸茫然,年纪最大的专家当场表示了激烈的反对,“王太太,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人命大过天,你怎么敢拿这个开玩笑?!她才多大,懂什么叫行医,你们这是在变相的自杀懂吗?” 真是反了天了,这年头骗子都这么嚣张的吗?招摇撞骗都撞到医院来了! 王太太也不乐意了,上去之后把桌子一拍,“胡闹,我这算胡闹吗?你们都是什么专家专家,可会诊了这么多天,得出什么结果了,啊?命是我们自己的,不是留给你们做实验的!” “您这是什么意思!”专家不高兴了,觉得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人格遭到了污蔑,“您得知道,脑溢血的后遗症非常严重,王先生还伴随有其他的并发症,必须要长期稳固的治疗!” “那能治好吗,啊?我就问你们,能不能治好!”王太太毕竟让人捧着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了,发起火来还是很有气势的,尤其此事事关她和儿子的终生,自然是火力全开。 18.第十八章 摸着良心讲, 王太太这会儿基本上就算变相的医闹了, 可她也是真崩溃了。 老公这一倒下去, 几桩价值千万的生意彻底打水漂,公司人心浮动,不光几个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虎视眈眈, 就连不少小报记者也蠢蠢欲动,她连个可以商议的人都没有,几天下来都快被逼疯了。 这一问下去, 几个专家面面相觑, 都不敢接茬了。 谁敢打包票? 再说了,到底怎么算治好? 王老板这个样子, 想要他健步如飞是做梦, 能不能下地和好好说话都不敢保证,还治好…… 事到如今,王太太也豁出去了, 大不了就是她守着财产跟儿子过,总比看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老胖子强! 最后, 还是一个比较温和的专家留下来, 黑着脸跟顾陌城细细的说了情况。 不说不行啊, 那头王太太都已经威胁要闹他们医院了! 顾陌城听后也觉得很棘手, 想了又想,决定针灸和丹药同时下。 恢复如初的代价太大, 知道王老板怎么进的医院之后, 她就早没了那个无私奉献的心思, 顶多弄到能坐着轮椅出去工作也就仁至义尽! 不过这个战线估计能拉好几年,她为了尽早脱身,就打算除了一开始非她不可的几针之外,都让王太太找别的中医去,至于丹药也就罢了,定期给就行。 王太太见有谱,高兴的不行,不过马上又被顾陌城给问住了,“这个诊金,你们打算怎么给?” “啊?” 王太太喃喃了半天,一咬牙,“您开个价吧!” 话虽如此,可她是真心疼啊,要是人好了也做不了生意了,钱都花光了,光留着人有什么用? 顾陌城能白替沈霁治病,那是因为井溶跟他交情匪浅,她自己也觉得那人是个风光霁月的君子。可对王老板,她可是半点好印象都不剩了,哪怕当初在林家对方替自己说了那么多好话,也是因为他要跟林家打对台,自己只不过勉强算是颗棋子。 她爽快起来是真爽快,不痛快的时候也是真狠,当即说,“他名下的钱,我要一半。” 那些不动产和车子、家具等物件折现起来太麻烦,她等不得,也懒得等,就只要钱,不管是现金还是存款,不管是本国货币还是外汇,不管是定期还是活期,不管是黄金还是白银,一半! 王太太当场就打了个哆嗦,不都说医者仁心的吗,这个怎么就这么狠? 自家老公具体有多少钱她虽然不清楚,可保守估计,流动资产怎么也得几千万,一半,这诊金也忒贵了点。 她还在犹豫,床上大舌头的王老板就已经触电一样抖开来,一边抖一边嗷嗷叫,“给,给里,都给里!” 钱财毕竟是身外之物,只要他能好起来,多少钱赚不来,何苦现在用自己的命斤斤计较? 但顾陌城自认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坚持只要一半,真是令人感动…… 最后,顾陌城不仅顺利拿到了诊金,王老板的助理还凭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理解能力,将王老板名下的一辆从没开过的限量版豪车过户给了她。 任何人在试图逃离死亡的时候都是卑微的,顾陌城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于是也顺利摆脱了蹭自家师兄车子坐的状况。 顾陌城跟王太太约好了两天后见,出了病房后刚拐了个弯就听见身后有的动静。 “请等一下!”背后传来喊声以及一阵急促的高跟鞋落地声,顾陌城回头一看,就见是一名穿着套装,画着精致妆容的漂亮女士。 她有些疑惑的站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您是叫我吗?” 来人冲到跟前,精致的盘发微微有些凌乱,她扶住墙上的把手缓缓的平复一下气息,然后点点头。 “您不记得我了?你在几天前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救了我的孩子!” 顾陌城这才认出来这位女士就是之前车祸现场那位绝望的太太。因为当时她浑身血污、满身狼藉,而且救人心切的顾陌城只是匆匆一瞥,并未仔细打量,这会儿她收拾干净又化了妆,确实有些判若两人。 “啊,原来是你呀,你怎么样?孩子们的情况怎么样?已经稳定下来了吗?”顾陌城问道。 那位女士点了点头,满脸感激的说道:“虽然一开始情况很凶险,但这两天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都告诉我了,如果不是您当时果断出手,及时急救,我儿子就危险了。您真是,您真是我家的救命恩人!”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说到最后,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又掉下泪来。 “举手之劳而已,您不要这样。”顾陌城忙道,又抽出手绢递过去。 对方飞快地擦了擦眼泪,又很严肃认真的说:“不,对您而言,可能是举手之劳,可对我们家就是救命之恩。滴水尚且当涌泉相报,这救命的恩情我就是这辈子当牛做马也是该的!” 顾陌城避之不迭,说:“真的,当时情况那么紧急,换作另一个人刚好会急救也会挺身而出的,您如果老这么着想着回报,岂不是小瞧了我?” 见她这样谦逊又坚持,那人只好暂时按下不提,心中却不断的琢磨,回头该如何报答人家。 接下来两人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互通了姓名。顾陌城才得知这位女士叫曾如清,跟先生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广告设计公司,那天本来是出去给儿子过生日的。 说起这件事来,曾如清的眼泪又止不住的往下掉:“这让我们以后可怎么办呢?阳阳突然好像就懂事了,又一直在自责,说如果不是要给自己过生日,爸爸就不会出事,就不会回天堂……” 顾陌城实在想不出究竟该怎么安慰她。 从今以后,儿子的生日就是父亲的忌日,这样的人间惨剧足够让每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崩溃,更何况只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顾陌城犹豫了下,问:“两个孩子就在这里住院吗?我方便过去看看他们吗?” 一直到今天,两个孩子浑身是血的无助和曾如清崩溃到失声痛哭的画面还时不时的出现在顾陌城脑海中,简直是心魔一般的存在。 “当然可以!”曾如清飞快的抹抹眼泪,笑道,“阳阳和月月把你当天使了,这几天还问我呢?那天那个给他们扎针的天使姐姐怎么还不来看他们?”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楼上的加护病房走去,中间曾如清又接了几个电话,处理了好多问题,杀伐决断,十分雷厉风行。 加护病房里还有一个老太太,正在喂两个孩子吃饭,瞧着跟曾如清长得并不像,估计是她的婆婆。 进门之后曾如清就对婆婆介绍说:“妈,这就是那天救我们的那个姑娘。” 老太太一听,二话不说就放下手里的饭盒,扑通一声给顾陌城跪下了,然后一边念阿弥陀佛,一边就磕头:“谢谢你啊,我真是谢谢你呀,小姑娘!” 她已经没有了儿子,如果再没有了孙子,那真是生无可恋,活不下去了! 顾陌城都惊呆了,等她回过神来,老太太已经磕了两个头了,都是结结实实的砰砰作响,只听声音就让人本能的觉得头盖骨发麻。 曾茹青也很是惊讶,连忙跟顾陌城一起上前将婆婆搀扶起来。 “妈,”曾如清哽咽道,“您别这样。要磕头也该是我。” 当着孙子孙女的面,还沉浸在丧子之痛的老太太强忍着没哭出声来,可还是泪如雨下,拉着顾陌城的手不断地哆嗦。 这样无声无息的哭泣更叫人难受,顾陌城安慰了几句,一扭头就对上了两个小朋友红彤彤的眼睛。 那个取名叫阳阳的男孩子大一点,今年六岁,叫月月的女孩小一点,是妹妹,今年才刚四岁。这会儿两个人身上都缠满了纱布,插了好多管子,挂着点滴,非常可怜。 两个孩子的性格都比较活泼,这会儿看见顾陌城来了,阳阳眨了眨眼睛,突然喊道:“你是那天的天使姐姐!” 顾陌城过去摸了摸他被踢了一半缠满纱布的脑袋,柔声问道:“还痛不痛?” 阳阳老老实实的点头,“有一点。” 顿了顿又说:“可是爸爸以前老跟我说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以轻易喊痛。我要照顾妈妈和妹妹,就不觉得痛了……” 话说到一半,小朋友就开始哽咽,最后眼睛里就噼里啪啦掉下泪来,可他还是牢记爸爸的嘱咐,死死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别说孩子的妈妈和奶奶,就是顾陌城这个不相干的外人看了也心如刀绞。 她陪着两个孩子说了会儿话,就听见那边曾如清和婆婆在低声交流着什么,光看表情就知道情况不太妙。 她轻轻抱了抱两个小朋友,说:“我先跟妈妈出去说点事,等会儿再来看你们好不好?” 阳阳和月月都乖乖点头,不过等她站起身来,月月却突然小声的问道:“天使姐姐,你明天还来吗?” 顾陌城回过头去,直视她的眼睛点了点头,“来!” 月月冲她笑了笑,脸上的青紫伤痕也跟着扭动,“医生说我明天要做手术,天使姐姐在的话,我就不怕了。” 顾陌城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她不敢再看,和曾如清快步走到走廊的角拐角,这才小声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曾如清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婆婆说医生刚才来检查过了,说阳阳的情况不太妙,这几天用了好多方法,他的右腿还是一点儿知觉没有,很有可能要截肢。” 一边说她一边泪如雨下,好容易才继续哽咽道:“你不知道,阳阳是个多么活泼好动的孩子。他的网球打的特别好,教练说再过两年,或许他就可以去尝试打真正的少儿组比赛。我我简直不敢想象他真的被截肢的那一天……” 19.第十九章 顾陌城听后也是百感交集。 她想了一会儿才郑重的问道:“曾女士, 不瞒你说, 我所掌握的医术跟传统医术略有不同, 如果您信得过我,我想先给阳阳瞧一瞧。” 曾如清现在几乎要崩溃,整个人就好像被逼到了悬崖尽头, 只要再有一点压力就会掉下去。不要说当时事故现场顾陌城的处理那样立竿见影,来医院之后会诊的专家们也说出手的人十分专业,估计经验丰富的老针灸专家也就那么个反应了。这会儿听到她说这话, 简直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想也不想地就用力点头。 “我信您!” 两人重新回到病房,顾陌城身手在阳阳的腰腿脊椎部位一按过, 又细细的把了脉, 最后说:“还有希望。” 曾如清和婆婆喜极而泣,后者差点又要跪下。 “用我们这边的术语来说,就是他的经络被一股气堵住了, 如果能够及时顺利的把这团气打散疏导开,经脉重新顺畅, 血流无阻, 自然无碍。” 阳阳的腿是当时被座椅卡住了, 严重压迫了相关神经和筋脉、血管, 如果不能赶在肌肉和组织彻底坏死之前重新让它们流通起来,那就真的没救了。 比起曾如清这个接触过现代高等教育的知识女青年, 她的婆婆明显更加信任顾陌城口中的经脉和元气一说, 当场就求着她用针。 说归说, 可是丑话也要放在前头,不然最后反目成仇也不难怪。 “曹女士、老太太,我有点事情要先说明一下。孩子太小,经脉都还没有长结实,受的创伤又太过严重,我也不敢说有十成十的把握,可七、八成总是有的。接下来如果您真信得过我,我必将全力以赴,使出十二分的力气,但也不排除没有用,可总归不会更坏就是了。” 心理上更加倾向于现代科学的曾如清有点犹豫,可她的婆婆却已经点头,又张口劝儿媳妇:“孩子,我知道你有忌讳。可是到如今医院这边已经说没有办法了,再拖延下去,难道咱们就等着孩子截肢?倒不如试一试。” 曾如清一听,也是,反正就算是不接受顾陌城的建议,阳阳最终最好也就是截肢,如果尝试一下,说不定就能好呢! 见她们两人都同意了,顾陌城才打开针灸包,又对阳阳说:“阳阳,我可能要在你的腿上扎两下,同意吗?” 比起大人,孩子的心思更加单纯,阳阳显然全身心的信任着这个曾经救过自己的大姐姐,当即用力点点头,还很有点好奇地看了看他手中发着亮光的银针,“天使姐姐,这就是那天你在我身上扎的那根针吗?” 顾陌城笑笑,说:“对呀。” 阳阳更加放心了。 旁边的月月也十分好奇,不由得出声问道:“姐姐,哥哥会疼吗?” 顾陌城还没回答阳阳就已经先小大人似的说了:“放心吧妹妹,不疼的。那天天使姐姐给我们都扎过,可是我们都没觉得疼呀。” 月月恍然大悟。 而顾陌城却在心中感慨,那天他们两个伤情很重,莫说一根细细的针,就算拿根棍子敲在身上,恐怕也盖不过骨伤的疼痛,自然不觉得。 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因为阳阳的腿情况已经十分严重,她今天至少要做到让小朋友有点感觉,哪怕是痛感。 从顾陌城开始给阳阳下针的那一刻,病房内的空气就变得死一般的宁静和沉重,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在那细如毫发的针尖上,满心期待的等着阳阳的回应。 小孩子经脉远比成年人细的多,也稚嫩的多,如果不小心的话,非但不能治病,反而容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她需要慎而又慎。 “阳阳,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 “那现在呢?” “还是没有。” 阳阳每次回答一个没有,在场三个大人的心就重重的往下沉一下,老太太的呼吸都快屏住了。 一直等到顾陌城扎到第五根针,大约在阳阳大腿根部的位置,还不等她发问,小朋友先就哎呀一声,“姐姐,我有感觉了,有感觉了!” 众人面上都露出狂喜之色,老太太又开始念佛。 从出事到现在已经四五天了,不管医生怎么折腾,孙子从来没有说过有感觉,如今的这一句直叫她从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顾陌城终于松了口气,又问道:“是什么感觉,疼吗?” 阳阳摇了摇头,又揪着小眉头,似乎在努力响应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 顾陌城笑着问:“是不是酸酸的,涨涨的,好像有小虫子在里面一鼓一鼓的?” “对!”阳阳惊讶道,“姐姐,你怎么知道?” 眼眶里面噙着泪的曾如清就替他回答:“傻孩子,姐姐是多么厉害的医生,怎么可能不知道?” 病房里终于传出了久违的笑声。这笑声就如同压抑已久的灰暗城市,终于迎来了日出后的第一缕阳光。 下完第五根针之后,顾陌城又在阳阳的腰部下了两根针,并且终于等到了阳阳喊疼。 “那就是有希望,对不对?有希望对不对你能治好他的是不是?”老太太激动的语无伦次\''。 顾陌城终于在他们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对,我能治好他。” 一家人抱头大哭\''。 等他们哭完了,曾如清才小声问道:“那么顾大夫,既然您的治疗对阳阳有效的话,我们还要坚持医院方面的进程吗?两边同时进行的话,会不会有冲突?” 亲眼见证了奇迹之后曾如清对顾陌城简直是奉若神明,但凡她说的话再离谱也再不会有质疑。 顾陌城想了一下说:“两边并不冲突,毕竟两个孩子也需要进行复健,不过我希望你们对这件事情保密,就当作一个医学奇迹吧!” 毕竟不管是她的来历还是本事,对于现代社会来说都有些格格不入。之前在办公室里跟王大夫的主治医生们闹成一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并不想再节外生枝。 回去的时候井溶正在等她,还有些奇怪:“怎么这么晚,很复杂很棘手吗?” 顾陌城就把曾如清那边的事情大略说了,井溶听后沉默半晌,点点头,“也好。” 自家小师妹对于这件事俨然已经积下一个心结,如果能够通过救助曾如清的儿子而打开心结的话,自然不是什么坏结果。 第二天,顾陌城一早就到医院去了,先遵守约定送月月进了手术室,然后照例给阳阳扎完了针,又对曾如清和老太太说:“今晚我回去做一副药,明天带过来,以后你们每天晚上睡觉之前盯着阳阳吃,千万不能中断。” 两人都下得了圣旨一样点头如啄米。 紧接着老太太竟然掏出一个红包,使命往顾陌城手中塞,后者立即像触电一样远远弹开,惊慌失措道:“您这是做什么?” 老太太道:“顾大夫,您就拿着吧,就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你救了我们一家,收点医疗费不是应该的吗?快拿着吧!” “是啊,顾大夫,”曾如清也劝道,又有些羞愧的说,“我知道你宅心仁厚,当初救我们没图什么回报,我们也不敢玷污了您的心意!可这些日子你为了阳阳也是操碎了心,扎针不要工夫?还是做药不花钱?我们无论如何不能挥霍您的善心,您就拿着吧!” “当初医生都说我孙子的腿要废了,说老实话,我们是不甘心的,说不得也要四处求医问药,垂死挣扎。难道那样钱就会少花了?最后受罪的还是孩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可怜可怜孩子,把钱收下吧!” 长了这么大,顾陌城还是头一次遇到被人撵着塞钱的事情,当真无措极了。 她涨红了脸,喃喃道:“可是,可是我真没想要钱呀!两位这么做,叫我心里怪别扭的,不行,真不行!” 当初在路上见义勇为也不过是本能反应,如今她救治阳阳……说的不好听一点,更是为了安抚自己的心,从头到尾,真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可想而知,这话这场景要是给王老板夫妇看到,指不定郁闷的能吐出两碗血来! 他们是爱财如命,扭扭捏捏不想给,然后顾陌城直接大咧咧开口要;可到了这边,却是人家主动捧着钱送上门了,她竟然百般推辞! 都是病患,这待遇差的也忒大点了吧? 曾如清和婆婆对视一眼,心中越发感激,又上前一步道:“顾大夫,不怕您笑话我们张狂,我们家不缺钱,为了孩子,几百万几千万都花得起!如今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这天大的恩情,我们除了送您点俗气的钱,也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报答了。” 婆媳两个将顾陌城堵在墙角,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看她们的意思是假如顾陌城不收钱,她们就立刻去给她当牛做马。反正无论如何得报答这段恩情。 顾陌城实在给她们逼得没法子,这才心情复杂的接了红包,曾如清婆媳长长的松了口气。 曾如清照例送她出去,老太太也是千说万说才好容易被留下。 顾陌城就问:“肇事者那边什么情况?”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曾如清的怒火直冒三丈高。 “今天早上律师来了,说他虽然被确认是疲劳驾驶,而且货车也查出了超载,可是他认罪非常配合,根据国内的法律,就算这两样都重判,也不过三五年而已,最多不超过七年。如果入狱情况表现良好,甚至还有可能获得减刑。” 她的眼睛瞪得通红,哆哆嗦嗦的说道:“我不服,我真的不服,这真的太不公平!他杀了我的丈夫,险些害死了我的孩子,毁了我们一整个家,毁了我们的将来,竟然就判这几年,我真的不服!” 20.第二十章 这几天曾如清压抑的快要发疯。 公司需要她一个人支撑起来, 丈夫的后事需要她亲自盯着, 每次过问都是一次折磨。案件的进程还需要时时跟进……而面对婆婆和孩子, 她又必须做出一副坚强的模样,不能让任何人觉得自己要垮了,许多事情憋在心中, 只觉得膨胀的要爆炸,此刻刚一开头,她内心的思绪就如决堤的洪水, 再也抑制不住。 “前几天有媒体去肇事者家中采访, 他母亲竟然当众撒泼,哭诉家中困难, 说他儿子不是故意的, 希望法院轻判。” “凭什么他们家中不容易就要法外开恩!我们就好过了吗?凭什么她的儿子违法违章在先,却要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不服,我恨, 我真的恨。我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闭上眼睛就是我先生浑身是血的凄惨样子, 我恨的几乎要把牙咬碎, 我想让他死, 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说到最后, 曾如清几乎是吼出来嘶哑的声音里,仿佛带了血。 她着脸哭了许久, 总算觉得心中好受了些, 又对顾陌城道:“让您见笑了, 我这种心思是不是特别阴暗?我和先生总是教育两个孩子要心地善良,成为一个经得住任何考验的正直的人,可是现在……” 现在她作为母亲,却想要杀人。 顾陌城重重地叹了口气,正色道:“不,你这种想法是正常的。毕竟长久以来,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如果是我遇到这种事情,我的恨并不会比你少,只会比你更多。” 曾如清感激的笑了笑,“谢谢您。” 可是说完这句话,她的表情又变得哀伤起来,几乎是带些自嘲的说:“我也不过这么说说罢了,我能做的,不过是日夜诅咒,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害死自己家人的杀人凶手不过几年就出狱,阖家团圆,继续逍遥法外……” 回家之后顾陌城就问井溶,“师兄,那个局长是不是联系过你?他是不是跟你说过那个司机的情况?” 井溶撇了她一眼,没有问原因,而是直接点了点头:“不错,那个司机的驾驶记录算不上好,违章简直是家常便饭。而且这一次就算他不是疲劳驾驶,因为本身车辆就超重,再加上速度过快,正常情况下,提前刹车也根本刹不住,就算这一次没有出事,下一次也绝对会出事。” 这么说,这就是一个明知故犯的惯犯。 世人总是爱看热闹的,可这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短短几天,十字路口那场惨绝人寰的车祸就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可是因为这场飞来横祸而倍受折磨的家庭却要长久的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 从出车祸到现在,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然而那个肇事司机至始至终都没有露过一面,甚至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 还有几家媒体对他穷追不舍,那名司机在再一次被堵到之后也有些恼羞成怒竟对着镜头叫嚣道:“滚蛋,都滚蛋,法官都不能拿我怎么样,你们有什么本事?有本事就杀了我杀了我呀!” 可想而知,当曾如清他们看到这条网上飞速传播的视频之后,几乎气得呕出血来。 或许这场事故只是可以被避免的意外,但既然发生了,谁也不能挽回什么。哪怕他认错态度好一点,道个歉,承认自己的过失,被害人的心中也会稍微得到一点安慰。 然而现在,他就连这种丝毫不要成本的事情也不想做。甚至因为过多的媒体采访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让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看了这条早间新闻之后,顾陌城也不禁火冒三丈,将手中的的果汁往桌上重重一顿,“简直是畜生!” 看着桌上和顾陌城衣服上乱飞的果汁,洁癖发作的井溶额角微跳,不动声色的抽出两张纸巾丢过去,抬抬下巴,“把自己的衣服擦擦干净。” 顾陌城愤愤的往自己衣服上擦了几下,又忍不住说道:“这都什么人呐!还有没有公平正义了!” “世上的事儿那么多公平公正?”井溶对此却平静的很,脸上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便是有因果循环,也是下辈子的事儿,前尘旧事统统忘个干净,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跟没有又有什么分别。” 顾陌城咬了咬嘴唇,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可到底意难平。 井溶似乎不大爱在餐桌上讨论外人生死,很快便将吃干净的盘子一推,“我吃好了。” “师兄你等等!”顾陌城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追上去问道,“这几天你有没有按时吃药?” 一提到药,井溶的表情就有点不自然的扭曲,不过还是点点头,“吃了。” 说完,又轻轻捏了捏她腮上的肉肉,“以为我是你么,需要人追着赶着的吃药!” “哦,那就好,你药不能停的!”顾陌城再三强调,又双眼闪闪发亮的说,“对了,这几天我又改良了药方,做了一款新药,药效要比现在你吃的还好一些,等会儿我拿给你啊。” 此话一出,井溶的脸几乎是肉眼看见的扭曲了下,然后语气复杂的说:“不用了吧,我觉得现在这个方子就不错,早起慢跑也不会胸闷了。” 他真心不想要什么新药! 自家小师妹天分惊人,每一次改进都颇有奇效,可唯独这个味道……真是一言难尽! 难道果然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效果是越来越好了,味道也是越来越销魂! 眼下他正在吃的这款药丸是半年前顾陌城还没下山的时候寄过来的,当时是老黑去拿的包裹,回来的表情也是极其微妙,井溶不用问都能从他的眼底读出未尽之意: 老板您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好端端的买什么……屎啊! 井溶都不敢想象,这次小师妹口中“效果更好”的新药会是什么味儿。 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他会在过安检的时候被人拦下,理由是随身携带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 然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在井溶陷入无尽的纠结,挣扎到底是让小师妹伤心,然后自己得偿所愿的保持现状好呢;还是让自己受罪,保住小师妹的笑容时,顾陌城已经蹦蹦跳跳的抱着一个玻璃瓶下来,笑眯眯的递到他面前。 “呐,师兄,这次的新药,还是以前那样,两天一粒!空腹服用效果更佳哦!” 井溶的太阳穴隐晦的跳了几下,很没出息的选择了第二条。 他怎么舍得看小师妹难过! 不过这个药…… 他十分警惕的盯着药瓶,并没马上接,而是先不远不近的打量片刻,同时不易察觉的抽了抽鼻子,“嗯,就是这个?” 普通的细长小玻璃瓶,里头安安静静趴着几颗其貌不扬的姜黄色小药丸,一点儿也不像杀伤力巨大的样子。 咦,好像没什么怪味儿呢。 要知道,大上一次的“透瓶香”可是三层保鲜膜,两重瓶盖都压不住! 顾陌城了然一笑,拍着胸脯道:“师兄你怕什么!我一直都在努力改进啊,这一次的都没味道了,真的,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说完,她就猛地打开了盖子,然后放到了自己鼻端。 一朝被蛇咬的井溶几乎是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见此情景,顾陌城噗嗤笑出声来,又使劲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委屈巴巴地对他说:“你看,你看嘛师兄,真的没有味道,你竟然不相信我。” 眼见她一脸纯良,井溶也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感到羞愧,不由得有些面上发热。 他缓缓恢复了呼吸,然后惊喜地发现,竟然真的没有异味! “对吧?”顾陌城得意的挺了挺并没有什么的胸脯,很干脆的将药瓶塞到他手中,又贴心的倒了一杯水过来,“师兄,你先吃一颗。” 经历了刚才的误会,此刻的井溶心中难免带着点淡淡的愧疚,什么都没说,当即很配合的将一颗药丸放入口中,然后喝了一口水,再然后…… 他差点喷出来! 这,这是他妈的什么味儿?! 眼见着一贯没太多表情的师兄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顾陌城也跟着龇牙咧嘴,然后双手握拳,发自内心的指点说:“快,快咽下去啊!” 井溶一张俊脸白了又黑,黑了又青,最后生生憋成了紫色,一双手的指关节都泛白了,好歹没吐出来。 短短几秒钟,他觉得自己宛如经历了生死。 他近乎虚脱的坐到椅子上,直勾勾地看向顾陌城,“你给我吃了什么?” 要不是对这份感情有信心,他真要怀疑对方想谋杀自己! 眼见他这样,顾陌城也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磨磨蹭蹭的上前,又凑近了闻了几下,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又哼哼唧唧道:“上一次师兄你说药丸的味道太大了,放药的屋子都没法儿住人,我就改良了药方,不光强化了药效,而且也克制了味道,你看,很有效嘛!” 这一次的药丸没有嗅觉的味道,然而味觉方面…… 她家师兄果然天下第一的棒,你看,都肯为保护大家而自我牺牲了呢! 井溶到这会儿还有些缓不过神来,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喝,还破例往嘴里塞了两颗糖。然而那股宛如混合了各种不能言说的奇葩味道还是久久萦绕不去,仿佛已经直接驻扎在他的天灵盖里! 听了这个,他就有些崩溃,感情还是自己作的? 如果有后悔药吃,他宁肯选择祸害大众! 21.第二十一章 ****** 又过了两天, 顾陌城带着自己最喜欢的果干乳块去看两个小朋友, 大家正说话呢,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喧哗,紧接着一个老太太就扑了进来,冲着他们声泪俱下的哭喊道:“你们放过我儿子吧, 你们放过我儿子吧,他不是故意的,你们放过他吧!” 顾陌城都不用特意问, 光从曾如清婆媳被气的浑身发抖的反应上就能猜出, 来者必然是肇事者的母亲,也就是那个颠倒黑白的妇女。 曾如清的秘书和医院的保安七手八脚的将这个老太太往外拖, 哪知她看着精瘦, 可力气竟然大的惊人,在地上打滚一样到处乱窜,又对众人拳打脚踢死活不往外走, 一边挣扎,一边胡言乱语。 “求求你们大人大量放过我儿子吧!” “你们是有钱人, 不要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了!” “你男人死了, 那是他命短, 你们还有其他人, 可我就剩下这么一个指望了,要是他死了, 我也不活了!” 阳阳和月月都被吓哭了, 顾陌城心疼的抱着他们安慰。 曾如清没说几句, 一听这话也炸了,一边掉着泪,一边要扑过去跟她讲道理。 然而不等她行动,她的婆婆就已经先嗷的一嗓子扑了上去,跟那个女人扭打在一起,一边打一边撕心裂肺着哭喊着。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还我儿子命来!” “真是没有天理呀,我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人都没了,还要受这些苦!!” “他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呀,可就被你儿子那个混账给杀了,留下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你看看,你快睁开眼睛,看看你这黑了心肝的死老太婆!那是我的孙子孙女,他们的爸爸没了,他们的爸爸没了呀!” 现场乱成一团,那边曾如清母子三人抱头痛哭,外面又有许多人被引了过来,拉架的拉架,唏嘘的唏嘘,看热闹的看热闹,还有的人竟然在偷偷拍照。 顾陌城气愤不已,直接冲上去让老黑把这些看热闹的赶走了。 经过这一通闹腾,曾如清瞧着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老太太更是血压过高昏了过去,直接送去急救…… 临走之前,顾陌城去看曾如清,这个女人的眼中不见了原先的仁慈,几乎完全被疯狂的报复欲望所占据。 她呆呆地看了顾陌城一眼,行尸走肉一般喃喃道:“我先生对我真的特别好,公公婆婆也很照顾我,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司机,我们一家人现在该多么好!” “我真的恨,我真的恨不得杀了他,恨不得撕碎他的皮,切碎他的肉。一口一口吃到肚子里!” “如果不是还有两个孩子,我真的敢跟他同归于尽!” 不久前还无比坚强的女人,终于在对手的不要脸的死缠烂打之下,崩溃了。 顾陌城犹豫了下,试探着说道:“话虽如此,可真要说起来,他认罪认得干脆,后面各项流程走的正规,无论结果如何,假如你真的因为一时冲动做了什么傻事,恐怕……” 曾如清用力捂住脸哽咽起来,一边哭一边不住地喊:“为什么,为什么呀?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结果?” 扪心自问,他们一家人虽然算不上什么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可自问做事从来行的正做的直,对得起天地良心,从来没有过伤害别人的行为,为什么好人不长命?偏偏遇到这种事! 哭完之后,曾如清再次擦干净眼泪,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对顾陌城深深的鞠了一躬,声音沙哑的说道:“顾大夫,谢谢您了,你跟我们无亲无故的,一直以来您都费心了。” 顾陌城就觉得她这种语气和说话方式有点不妙,仿佛在交代遗言的样子,不由得急了,忙抓住她的手,说道:“你可不要想不开!你先生已经走了,死者已矣,来者可追。下头还有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如果你再做什么傻事,他们可怎么活?” 曾如清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陌城咬了咬牙,道:“我突然这么说,你可能不信,或许我有办法帮你们报一箭之仇。” 曾如清整个人如遭雷击,当即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近乎疯狂的问道:“什么方法,什么方法,求求你告诉我,我一定要知道,不管要多少钱,我一定要知道!” “你先冷静一下!” 顾陌城用力将她按在椅子上,又强迫她喝了一整杯凉水,这才准备重新开口。 “其实我是一名丹师,你可以理解为医生的延伸和变种。我有方法救人,却也有方法……” 若放在以前,曾如清必然不会信这些说法,可此刻的她已经被逼上绝路,自己也亲眼见证儿子一点点好起来,哪怕前方荆棘遍布,也会毫不犹豫的踩上去,只为求的尽头一点希望。 曾如清的眼中突然迸发出慑人的光亮,咬牙切齿道:“你说的对,杀了他们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果不能看到那对丧心病狂的母子得到报应,不光是她,就连那两个孩子,恐怕余生也将活在阴影之中不得解脱。 现在的曾如清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理智不再,饶是顾陌城有满肚子的话想劝,估计也听不进去。 她叹了口气,又拍了拍曾如清的手背,正色道:“这世上呀,从来就没有凭空来的便宜。救人也就罢了,可这种害人的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 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讲究个阴阳循环,因果报应,做好事的会慢慢积累福运,做坏事的自然也会积累厄运。 这些听上去虚无缥缈的运道可能短时间内不会显露出效果,但时间久了…… 顾陌城十分同情的看着她,语气温和又柔软,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在安慰遍体鳞伤的灵魂。 她的声音忽然好像变得十分缥缈,如同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可是偏偏每一个字又那样清楚地落到曾如清耳中。不,那更像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我可以配一丸药,任何人只要吃了它,就会被迫直面自己的心灵,一生中所有那些好的,不好的,敢于面对的,盲目逃避的,都会毫无遮拦的涌出来……” 既然那人自欺欺人,一味的想要逃避,想要强迫自己忘掉,努力将自己伪装成无辜者,那么她们偏要将他的良心从深埋的角落挖出来,直面自己的过错。 “不光这一次的事,迄今为止他所做过的一切伤害别人的事,甚至仅仅是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也都会被无限放大,在他眼前一遍遍浮现。他无法选择,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忏悔,余生都将被淹没在自己良心的谴责下!” 你不是恶人吗?我偏不叫你如愿,非要让你身不由己的满是悔意不可! 任何一个人都没听过有这样一味药,曾如清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好,就是这样才好,我要他们活着受尽折磨!” 笑完了,她又问顾陌城自己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顾陌城没有急着回答,反而是跟她再一次确认:“你真的想好了?语出无悔,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曾如清用力点头。 “我需要两滴你的心头血,而这术法一旦开启,施愿者,也就是你,难免也要大大耗费精力和心气,可能身心俱疲,也可能连寿命都略有减损。” 不管原因为何,想得到什么,总是需要先付出的,这是无法逃避的因果。 “好!” 这个代价在曾如清看来已经很好了。 “既然如此,我今晚回去就为你制丹。” 顾陌城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手中拿着一个细小的玻璃瓶,里面有一点鲜艳的红色。那红色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晃,不断折射出诡异的光芒。 这是曾如清的心头血,里面饱含着她的不甘和怨恨,有着常人看不见的庞大力量。 然而等顾陌城刚出房门,旁边突然伸出一只满是皱纹的手来,一把夺过那只玻璃瓶就摔在墙上。瓶子应声而碎,里面的两滴血液沿着墙面滚落下来,还没等到地就停止了流动。 “大师,用我的血,用我的血啊!!” 曾如清的婆婆死死抓住顾陌城的手,哽咽着喊道,“我媳妇还年轻,她还有两个没长大的孩子呀!他们已经没有了爸爸,我不能再让他们没有妈妈!” “她是个好女人,只是我儿子没福气,苦了她了。她能干又聪明,孩子跟着她不会受苦的,大师,你不要让她做!” “我的老伴去年去世了,现在我又白发人送黑发人,送走了我的儿子,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也活了这么些年了,也享过福,也看见了孙子,也够本了,这条老命不值钱,您要用就拿去吧!” “妈,您这又是何苦呢?”听见动静的曾如清冲了出来,抱着婆婆哭道。 她是真的没想到婆婆竟然在外面,将一切都偷听到了。 “我老了,不中用了,留着也是拖累。再说我也想早点跟你爸和我儿子团圆,你就成全妈吧。妈知道你是个好闺女,我那两个孙子孙女还指望你呢,你一定得好好活着!” 婆媳两人蹲在医院的走廊上抱头大哭,过往的行人无不侧目,说什么的都有。 世界如此之大,可是却没有人能够理解别人内心深处的凄凉和绝望。 再次看到自家小师妹回来的时候,井溶发现她竟出奇的沉默。 仅仅一天不见,顾陌城的脸上就多了几分对于人世间悲欢离合的感慨和动容,她呆呆的进来,直直的坐到沙发上,什么话也不说,而井溶也不问。 过了许久,顾陌城才看下井溶,声音干涩的问道:“师兄,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井溶摸了摸她的脑袋,“想说的你自然就说了,假如你不想说,那么我就永远不问。” 顾陌城瘪了瘪嘴,一把抱住他,哼哼唧唧道:“师兄,你真好!” 井溶愣了愣,“傻丫头,不对你好对谁好?” 顾陌城咬了咬嘴唇,带些忐忑的问道:“师兄,你还会对别人这么好吗?” 可她话刚说完,不等井溶回答就先自己跳了起来,有生以来头一次带着霸道的说:“师兄,我不许你对别人这么好!” 井溶扬头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在灯光照耀下似乎有碎掉的水晶在闪烁,然后下一刻,他就用温柔的几乎能将人融化的声音说:“好。” 顾陌城这才放下心来,她重新坐回去,详细的把今天的遭遇和结果都说了一遍,最后感慨道:“真是奇怪呀!那两个人分明没有血缘关系,可那老太太明知危险竟然愿意替儿媳妇赴险!相反的,有些明明是骨肉至亲,却形同陌路……” 她这么说着,声音就渐渐低了下去,显然是在为自己的身世伤心。 井溶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拉着她往楼上走:“你也累了一天了,洗澡睡觉吧。” 顾陌城乖乖跟他上楼,又飞快的洗了澡,头发都没擦的就冲了出来,声音中带着几分惊慌的喊:“师兄,你还在吗?” “这么慌慌张张的做什么?我又不会飞走。”井溶失笑,拍拍床边示意她坐下来,又亲自拿了大毛巾替她擦头发。 两个人靠的很近,呼吸间的气息都交融在一起,而只有这样,顾陌城才觉得自己惊慌不安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师兄,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吧嗒!井溶的手一抖,吹风机就掉了下去。 他的心脏有一刻停跳,眼睛都瞪圆了,等重新恢复了呼吸,他只觉得胸口位置隐隐发痛,心脏一跳的一下重似一下,仿佛马上就要破腔而出。 也许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了也说不定,他胡思乱想道。 “你说什么?” 他故作镇定的问。 “咱们一起睡吧!”顾陌城转过脸来,黑压压的额发下露出来一双干净至极的眼睛,“就像小时候那样!” 井溶不自觉的张了张嘴,突然就有些丧气,也觉得自己很好笑。 井溶啊,井溶你都在想些什么? 这丫头就是个傻的,你怎么能指望她开窍呢? 见他一边摇头,一边兀自发笑,顾陌城满头雾水道:“师兄,你在笑什么呀?” 井溶弯腰捡起吹风机,重新打开,替她吹头发,“低头。我在笑你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当晚顾陌城果然拉着井溶一起睡,两人分盖两床被子,就像小时候那样头靠着头说话。 这几天顾陌城真的累极了,不光是身体上的更多的,还是来自精神上的压力。而井溶在身边的事实无疑让她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放松,说着说着话就睡了过去。 井溶正等着她的回信,结果左等右等等不到,扭头一看这家伙竟然嘴角微翘,俨然进入梦乡!手中还抓着自己的一根手指。 “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井溶叹了口气,替她盖好被子,撑着脑袋静静的看着。 夜深了,安静的很,井溶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卧室里昏黄的灯光均匀的撒下来,温柔的给眼前这个姑娘罩了一层光晕,模糊了眉眼。 顾陌城从小就是个黏人的性子,耐不住寂寞,又怕黑,有事没事就爱拉着师傅师兄玩耍,甚至她跟井溶也是五六岁之后才分床睡的。就为这事,顾陌城足足哭了三天。 因为她总觉得黑暗中潜伏着许多怪兽,只要师兄离的远一点,自己一闭上眼睛,那些怪兽就会如潮水般的扑出来,将她撕碎,将师兄拖走。 这么静静的看了许久,井溶探过身子,轻轻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近似呢喃:“我在等你长大呀。” 顾陌城似有察觉,眉眼微微的动了动,不过到底没有醒来,而口中却已经本能的唤了一声:“师兄?” “我在。”井溶回答道。 顾陌城在梦中翘了嘴角,再次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次日,顾陌城把自己关在丹药房中整整一个上午,用那老太太的心头血炼丹。 可是她却迟迟没能动手。 这次的事情给了她太多太大的震撼,让她觉得手中那只仅仅盛有两滴心头血的纤细玻璃瓶重如泰山。 两滴血,来自两个不同的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如今却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一开始她同意让曾如清来,是考虑到她毕竟年轻体健,这点副作用只会让她身体虚弱,并不会有太大的实质性伤害。但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又接连遭受打击,一旦……很可能后果不堪设想。 但老太太后来一番话却让她犹豫了。 曾如清年轻不假,可如今俨然已经成了这个家庭唯一的支柱,两个孩子尚且年幼,两边的老人也需要她赡养,一旦身体垮了,上下三代就瞬间失去了经济来源,举步维艰! 可明知危险,还让老太太这么做,顾陌城又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谋害人命的刽子手,当真进退两难。 好在关键时刻,顾陌城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由婆媳二人分担风险! 如此一来,哪怕依旧有副作用,也不会太吃力了。 尤其此刻她们两个人想法一致,也不必担心有排异,因此也就这么办了。 结束了回忆的顾陌城常常吐出一口气,虔诚的握了握那个瓶子。 正式开始。 这一次,顾陌城用了木炭。 一定要十年以上的槐木烧制而成的木炭,上刻阴阳八卦,分八个方位摆放,由中心点燃。 顾陌城取出一身鲜红的长袍,上面用黑色的丝线细细密密地绣着无数繁复而诡秘的图案和文字,行走之间,那图案中的怪兽似乎就活了过来。 这长袍瞧着有些岁月了,可颜色依旧鲜亮,鲜亮的……仿佛是用鲜血染就。 她双手十指翻飞,飞快的掐了几个玄妙的手势,然后将几样药材依次丢了进去。 她又低声念了几句什么,铜鼎之下的火焰骤然熊熊燃烧起来,瞬间升到半人高,将整个鼎口都包裹其中! 顾陌城取出盛有心头血的玻璃瓶,小心的打开,一边口中喃喃有声,一边轻轻地往鼎中一抖。 啪嗒! 噗嗤! 铜鼎之中突然窜出一股幽绿色的火苗,瞬间将那两滴心头血卷走了。 很好,没有排斥,顾陌城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按照方才投放药材的逆顺序,再次投入一份。 铜鼎之中突然沸腾起来,中间伴随着诡异的声响,仿佛有某种猛兽在里面挣扎嘶吼,带着凄厉的哭喊,让人本能的感到恐惧。 顾陌城猛地站起身来,取出一根银针往自己右手食指指腹上一扎,一滴血珠便落入铜鼎正中。 鼎中瞬间平息。 空气中忽然开始弥漫起醉人的甜香,香气的来源,正是这铜鼎。 这股香气十分奇特,既淡雅又浓烈,既温和又炽热,破皮入骨。好似有位超越性别的绝世美人站在面前,又甜又软的说着,笑着,引诱你堕落。 顾陌城早在香气出现之前就有了准备,这股味道弥漫开来的瞬间,她就用银针封住了自己的嗅觉。 香气持续了约莫半个小时才渐渐散去,最后屋内竟然什么味道都闻不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这香气从未来过。 铜鼎中的液体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枚血红的小丸! 顾陌城盯着小丸看了许久,这才小心地取出,放入玻璃瓶中。 她举着瓶子,对着阳光打量,就见那小拇指大小的红丸在阳光下散发出妖冶的红色,眨眼间便如有生命一般,缓缓流动。 此药,名“魇”! 傍晚顾陌城再去医院的时候,正巧碰见医生查房。 显然医生对于阳阳的恢复无比惊讶,“真是太让人震惊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医学奇迹!接下来只要没有意外情况发生,努力做好复健,阳阳就跟正常孩子没有任何区别,他完全可以再继续喜欢的网球!” 顾陌城也替他们高兴,不过为了避免麻烦,她还是等到医生离开之后才进去。 当她的身影出现在病房中时,曾如清婆媳的眼睛就好像是沙漠中迷途已久的旅人突然看到了绿洲下的泉水一样,充满了赤\\ 裸\\ 裸的渴望。 “大师,药您带来了吗?” 顾陌城刚刚点了头,月月就好奇的问:“哥哥不是刚刚已经吃过药了吗?” 曾如清眼眶发胀,鼻梁发酸,对女儿若无其事的笑道:“是下一次的药。” 说完,她就和婆婆两人跟顾陌城一起出去了。 顾陌城并没有急着把药给她们,而是最后一次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希望你们想好了。一旦吃下去,再后悔,可就晚了!” 是拥有健康的身体,努力带家人一起活着,还是要为了死去的人,割舍掉某些珍贵的东西? 而旁边的婆婆却已经直接从顾陌城手中抢过药瓶,仰头将里面的药丸吞了下去。 “妈!”曾如清泪眼朦胧道。 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又看向顾陌城,眼神是说不出的慈善和感激。 “大师,谢谢您!” 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作一句话。 那是她的儿子,那也是她的孙子孙女,就连身边的这个人,也是她认定了的好媳妇,怎么能叫这孩子一个人扛? 看着老太太痛苦中却依旧无悔的面容,顾陌城在震撼之余,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上有的父母为了孩子能做到这般地步?可她的父母…… 22.第二十二章 ****** 沈霁本就有种容易令人信服的领袖气质, 东山再起之后越发令人不敢小觑, 所到之处众人的态度更加热情, 可他却是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像从前那么轻易与人交浅言深。 现如今,能让沈霁推心置腹的好友不多, 圈里圈外算起来不过一掌之数,即将担任他新电影男主角的崇义就是其中之一。 这天,两人按照约定碰头, 商量电影开机的事情。 沈霁是那种要么不干, 要么就轰轰烈烈大干一场的性格,这次也是野心勃勃, 新片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局限在华国这一亩三分地儿, 而是意图在国际金花电影节上与人一决雌雄。 崇义跟他一拍即合,听他细细讲了剧本和理念之后更是喜上眉梢,当即掏了三千万出来, 连自己的片酬一起入股,顺利成为最大投资人兼主演。 沈霁最近不顺的事儿他是很清楚的, 原本这回过来也想顺便安慰一番, 开解开解, 哪成想一出机场, 对上的就是一张眉梢眼角都透着阳阳喜气的脸。 沈霁亲自开车,出了机场才笑道:“你嫂子也在, 今儿亲自下厨, 等会儿咱们哥俩先好好喝一回!” 见他这样恐怕不仅仅是前头麻烦都迎刃而解, 崇义越发好奇,就问道:“遇见什么好事儿了?” 沈霁嘿嘿笑了几声,用力拍了几下方向盘,显得很是兴奋,又像是好不容易等到一个能与之分享的人来似的迫不及待道:“前儿我遇上一位高人,没准儿能替我跟你嫂子圆梦呢。” 圆梦?崇义愣了会儿,突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沈霁夫妻两个的心事他门儿清,为了这事儿没少请医问药,国内外相关专家都看遍,多少年了依旧没用,大家基本上都死心了。 这会儿他又说遇到什么高人,叫崇义怎么能放心? 到底是好友,怎么能眼睁睁看他被骗?崇义犹豫了下,还是直言不讳道:“我知道你和嫂子的心病,可这种事情强求不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世上多得是不法之徒专爱趁火打劫的。” “这个不一样,”沈霁脸上带了几分神秘的说,“那是井大师的同门师妹,人家是这个!”他腾出一只手来竖了竖大拇指,“那叫一个高风亮节,还是看在井大师的面儿上捎带着帮的,什么都没跟我要。” 那更危险了!师妹?这不就是诈骗团伙么? 崇义眉头都能夹死蚊子,“什么都没要”,这明显就是江湖骗术中最无往不利的放长线钓大鱼!证明什么?证明他们所图甚大,眼前沈霁能给出的金钱完全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还什么丹师,那就更不靠谱了。 这都什么年间了,还炼丹呢,大清早亡了!古往今来多少帝王将相达官显贵都是栽在这上头!自家好友不说避之不及,竟然还敢主动往上凑,这胆子真是大的过头了。 “你真吃他们给的东西了?有合格证吗?经过医药部门、工商部门的检测了吗你就敢吃,赶明儿别因为什么三无产品中毒就谢天谢地!” 好好活着不好吗?怎么非想不开去找这些旁门左道? 他是从来不信什么玄而又玄的阴阳之说,可到底尊重好友的个人选择,所以对之前沈霁看风水之类的事情也装不知道。但这一回显然性质不同! 弄风水之流最多就是骗几个钱,这个倒不怕,他们有的是钱,就算图个安心图个乐子也够了。 可膝下荒凉是沈霁多少年的痛,这会儿突然有人跳出来说能治,假如是真的还好,可如果是骗子,那就是骗人骗心。谁能承受绝望之中拼命抓住的一点希望再次离自己而去的打击? 就这么一会儿,崇义已经在心里阴谋论了,觉得是不是沈霁的什么死对头换了个法子,想攻心为上,试图从精神层面上彻底毁灭他之类的…… 相处这么多年,谁不知道谁呢?沈霁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爽朗一笑,洒脱道:“我知道你又想劝我相信科学,可崇义,有的时候你还不得不承认,这世上确实有很多科学解释不来的事情,偏偏你所谓的邪门歪道就能轻而易举的解决……” 君子之交,求同存异,两人打从多少年前就知道单纯在这方面谁也劝服不了谁,也不过点到即止,当下都是无奈一笑,转头说起旁的事儿来。 崇义这次过来也不仅仅是要跟沈霁聊新合作,经过慎重考虑之后,他还是将女儿的事情说了。 “……我知道这次合作意义重大,可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瞒着你。投资我是不会撤掉的,我信你,不过这事儿必定闹不小,一旦有什么差错,我可能就一块把电影都拖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看是不是换个男主角。” 话音刚落,沈霁就狠狠踩了刹车,两人都在惯性的作用下猛地往前一扑,然后才被安全带用力甩回座位。 崇义确实很看好这次的合作,也有预感,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必然能在金花节有所斩获。可他眼下面临的确实可能是出道以来的最大危机,一个闹不好就是万劫不复,他不能这么自私。 沈霁果然满脸震惊,盯着崇义打量了足足几分钟之久,结果一张嘴就石破天惊:“什么,你这注定单身到死的家伙,竟然已经有姑娘了?” 多么令人羡慕!他都嫉妒了,嫉妒到变形! 在崇义一言难尽的表情中,沈霁又狠狠抹了把脸,愤然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来炫耀的?” 崇义都给他气笑了,“沈哥,这不是能开玩笑的时候,也不是能开玩笑的事儿。” “那你穷紧张甚么?真要闹大了,电影还能免费跟着蹭热度,连宣传的费用都省了!” 沈霁的想法跟庞冲酷似,这事儿压根儿不是崇义的错,错的是心理扭曲的江敏!既然错不在他们,那怕什么呢? 只要崇义不对江敏情根深种,以至于到现在还想替她背黑锅,那么这件事其实并不难解决。 崇义嗤笑一声,盯着前面虚空的眼神冷的厉害,“当年我都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现在,更不会。” “也是,”沈霁心有戚戚的点头,又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挺同情的说,“你压根儿就不是那种有情饮水饱的痴情种子啊!” 当年那俩人爱的死去活来,年纪轻轻的崇义都能冷静分析,果断分手,一点儿不受影响的坚持沿着最适合自己的路坚定不移的走下去。现在一晃十八年过去,江敏又自己作死,还拿着个孩子报复…… 见崇义的表情有点冷,沈霁忙打趣道:“等什么时候大侄女回来了,带我家玩儿去!嗨,前儿我还跟我太太说笑呢,等回头咱们当个儿女亲家,没成想你小子这么赶!” 崇义的闺女都十八了,自家儿子还他娘的不知什么时候冒头呢! 三月底四月初,中午已经颇有暖意,心中烦闷的崇义索性开了车窗,半搭着胳膊看着外头绿化带里深深浅浅的绿色芽叶,沉声道:“哪儿有那么容易。” 孤儿院那头还是不肯让步,威逼利诱都不成,可若是他直接公布身份,又无法立即确定那女孩儿的现状,就会完全陷于被动。一旦走露风声,整个团队和他身边的一大群人都将被牵累。 这几天庞冲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整个人转成陀螺,就希望能尽快建立起一整套防御体系和无数应急预案,不然这件事就要被耽搁在这里了。 沈霁跟着点点头,“也是,急不来,还是稳扎稳打的好。” 顿了顿又笑道:“要不这么着,你嫂子也一直想见见人家井大师他们,他们也不喜欢应酬,回头就在家里聚聚,都是自己人,你也来玩玩儿,就当认识个朋友。看方便的话,干脆就让井大师给你卜一卦,直接问出大侄女儿的下落,哪儿用的着再跟那边扯皮?” 眼瞅着这个老兄是坚信不疑了,崇义无奈摇头苦笑,刚要回绝,话到嘴边却心思一动,又生生咽了回去。 “成吧。” 沈霁本是半开玩笑半认真说的,原没指望沈霁一口应下,这会儿他自己先就乐了。 “瞧瞧,瞧瞧,果然是当爸的心,这都愿意来?” 崇义笑了笑,没再说话。 卜卦什么的,他自然还是不信的,可现在几个圈儿里都把那什么井溶吹成个半仙儿了,如今又带着“同门”骗到自己老朋友头上,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去就去,旁的不说,他倒要亲自验验,看那厮是个什么货色! 此时的顾陌城还不知道自己已然被打成“诈骗团伙的中坚力量”,这天给王老板扎完最后一针之后,她从电视上看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宛然,对方正在某个娱乐现场接受记者的采访。 也不知是不是经纪公司安排的,记者的提问非常犀利,“宛然,针对前几天外界的整容传言,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宛然笑了笑,很不在意的样子,“清者自清,我不想多说,其实大家只要冷静下来想一下就知道不可能。我每天的日程都排的满满的,根本没有时间去接受手术,更不要提后面漫长的恢复期。” 记者紧追不舍,“那你又怎么解释上个月脸上突然出现皮肤松弛和坑坑洼洼,然后这个月又突然恢复紧绷水润了呢?” 宛然拢了拢头发,轻描淡写的回答说,“这个啊,我早就说过了么,因为助手的粗心,我用错了化妆品,皮肤出现了严重的化学灼伤和过敏,不过吃了药又调整了食谱之后,自然就恢复了。” 记者似乎已经被她的话题吸引,又问,“食谱?你是说现在的好身材好皮肤都是食谱带来的效果吗?” “对啊,”宛然很俏皮的笑了起来,又大大方方的说,“其实只要保持适量的运动和充足的睡眠,然后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菜,谁都可以拥有好身材和好皮肤……” 不等看完报道,顾陌城已经怒不可遏,指着电视屏幕控诉,“她撒谎!根本就是吃了养颜丹!” 亏她当初还寄希望于第一批服用者看到效果后能广而告之呢,可这又算什么鬼? 井溶抖抖报纸,一脸我早就知道的安慰她,“要是你因为知道了某个秘密而一夜暴富,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吗?” “当然不会!” “那不就是了,”井溶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对于娱乐圈的人而言,脸蛋、身材远比到手的金钱更重要,而像你所期盼的那样广而告之,直接相当于为自己培养竞争对手。所以就算她满意效果再找你买,也只会在私底下偷偷进行。” 替王老板制丹费了顾陌城一小杯血,扎针也让她精气两虚,让王太太找了其他中医继续之后,她直接回家休养起来。 这回也有钱了,井溶终于允许她自己付账,一天三顿燕窝、人参等等轮流进补。 师兄妹两个各有所长,对彼此的专业内容了解并不深,当然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有意回避,所以井溶并不清楚顾陌城为了救治王老板究竟付出了什么,只是看她小脸儿惨白,婴儿肥都褪了点儿,不由得有些心疼。 “不过是个胖子,死就死了,何苦要把自己累成这样?” 况且按照规矩,他们挣的钱还要将其中五成匿名捐出去,这么看来,就更不合算了。 顾陌城喝了口红枣参茶, “哇,师兄,不好这么说吧。” 其实她累成这样,其中一半心血是为了曾如清一家人,王老板还真是背锅侠! 井溶轻哼一声,表情淡淡的,眼神说不出的凉薄,“别人死活,与你我何干?” 顾陌城晃了晃神,低头看着盖碗里袅袅冒出的热气,喃喃道:“好歹是条命。” 井溶不说话了。 因为种种原因,他从小就对师父、师妹之外的人命意识十分单薄,可一同长大的顾陌城却是个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单纯从这一点来看,这俩人又真不像同一门派教义下教出来的。 顾陌城忙岔开话题,“师兄,你最近忙什么呢,天天早出晚归的。” 井溶顿了下才缓缓道:“有个客户,很难缠。” 顾陌城就笑了,说:“哇,那师兄你又要有大收获啦!” 前期准备越长,战线越长,就代表后期回报越丰厚,真是想想就令人开心。 井溶微微勾起唇角,转了转右手食指上一枚样式古朴的老银戒指,轻声道:“那是自然,代价,总是不会少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是少有的锐利和冷硬,但因顾陌城最近精力欠佳,竟一点儿没察觉。 23.第二十三章 刚吐槽了宛然欺骗大众, 结果几天后就有一通电话打过来。 “喂, 您好, 请问是顾陌城顾小姐吗?” 活了十八年多,还从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顾陌城愣了好几秒, 这才回过神来,“是。” “哦,”对方语速飞快的说, “那个养颜丹您还有吗?” “有是有, ”顾陌城反问,“不过你是谁啊?” 对方明显迟疑了下, 过了好久才说, “这个,因为我们这边的身份比较敏感,能不能保密进行?” “不行!”顾陌城毫不犹豫的拒绝, “个人体质不一样,我连你人都没见到怎么开方子?” 对方有点着急, “可是您上次不也是好多人都给的一样的么?” 言外之意, 既然上次可以, 这次怎么就不行了? 身份敏感?上次?保密进行? 顾陌城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突然说了句,“让媒体知道宛然吃药又能怎么样?” “当然不行!”对方条件反射的喊了句, 然后就暗叫不好, 飞快的扣了电话。 顾陌城盯着按下去的手机屏幕哼哼几声, 果然是宛然! 她一共就送出去那么几份养颜丹,其中不喜欢媒体的不是没有,可惧怕到这个份儿上的,也只有前几天刚撒了谎的宛然。 早知道这样,你撒那个谎干嘛?保养品多少吃的,又不是见不得人,你就说是找人开的中药方子也比什么见鬼的“多喝水多吃水果蔬菜”的强啊。 大概一个星期之后,上次打电话的姑娘再次主动联系,并开门见山的表示不差钱,只希望能给点养颜丹,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也可以双方协调下时间,秘密的见个面。 顾陌城就给了她一声哼,然后就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没别的,她就是单纯对宛然这种明明是求人,却还摆出一副大爷款儿的行为不喜欢。 井溶从报纸上面瞅了一眼,见她难得洋洋得意,也觉得可乐。 “别傻坐着了,过来吃东西。” 顾陌城来了之后,井溶就额外雇了两个点心师傅,一个中式一个西式,一人一周轮着来。 这周是那位中式糕点师,刚做了两盘点心送出来。 花生、核桃、芝麻、红枣、莲子、桂圆混了蜂蜜晾凉,压成平板,切成小块儿,上头铺一层玫瑰花瓣,不用加糖就香甜可口,而且益气补血。 另一盘则更像零食,是用的草莓、芒果、菠萝、火龙果、猕猴桃、蓝莓、山楂等水果干加上鲜奶做成的奶酪水果排,酸甜可口。 这两款点心深得顾陌城喜爱,之前第一次吃就不能自拔,如今已经成了常备款。 看见自己喜欢的零食,顾陌城登时眉开眼笑,哪里还记得什么宛然…… 这事儿一来二去的,一拖就拖了一个多月,直到再次有媒体曝光宛然的素颜照片,说她的皮肤其实根本就不是外界传说的那么好,不仅粗糙,而且有很多斑点,宛然小姐终于纡尊降贵的亲自打了电话。 “时间和地点你定,要多少钱都可以,拜托了!” 宛然毕竟是时下当红的偶像明星,即便是见面,选的也是会员制的高级会所,从根源杜绝被偷拍的可能。 这都四月上旬了,饱受热岛效应困扰的望燕台日间气温轻而易举就能到二十七、八度,许多爱美人士早就顺水推舟的光了膀子。可宛然竟帽子、围巾、墨镜一样不少,捂得严严实实的,活似要跟人秘密街头的地下工作者。 “我是要对症下药的,望闻问切,一个不能少,你裹得跟个贼似的,我看鬼吗?” 进屋之后,在顾陌城的一再坚持下,她才勉强除了伪装,着实令前者震惊万分。 不过短短两个月不见,宛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皮肤早已不复初次见面的晶莹剔透: T字区活似大油田,闪闪发亮,双颊、鼻翼和下巴却干到爆皮,红血丝明显的如同点了腮红。面上不仅有大量的痘痘和斑点,局部还发红发肿,眼角皱纹十分深刻,黑眼圈也明晃晃的挂着。 她没化妆,顾陌城分辨了好久,才不太确定的问,“你是宛然?” 宛然显得非常焦躁不安,立刻伸出手来,死死抓住顾陌城的胳膊恳求道:“请你帮我开方子!多少钱都好,我马上就要。” 她的皮肤底子其实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远没有她向外界吹嘘的那么剔透无暇。进入娱乐圈之后,不仅作息时间不能保证,每天还要面对大量的强光和反复上妆,时间一长,内分泌失调加上外来刺激,她的皮肤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可因为牛奶肌肤一直都是宛然的大卖点,哪怕肤质已经恶化,公司还是必须给她维持着好形象,于是各种化妆品甚至是美容针轮番上阵。 一开始效果倒也不错,可次数一多,宛然的皮肤就产生了抗药性,甚至真的开始对化妆品频繁过敏! 不能化妆的偶像只有死路一条。 宛然都快急疯了,某次去打美容针的时候更是险些被人挖出来…… 因为跟顾陌城的碰面并不愉快,拿到养颜丹的宛然最初并没打算吃,不过见林老爷子对她推崇备至,犹豫再三,就给丢到角落搁置起来。 后来还是助理打扫卫生的时候发现了,已经快要被皮肤问题折磨的精神崩溃的宛然情急之下乱投医,就吃了一颗。 这一颗下去真是了不得,拉了一整天肚子之后,宛然惊喜的发现脸色好了很多,斑点也淡了,几天后就连痘痘也消失不见,她这才如获至宝的将剩下两颗收藏起来。 可原本顾陌城制丹的时候是五天一颗的量,一周之后,宛然因为要上一档号称素颜无妆的综艺,不得不吃了第二颗;后来又为了一支精华霜广告,需要尽快将皮肤调整到最佳状态,两天后又吃掉了最后一颗…… 接连吃了两颗养颜丹之后,宛然几乎找回了自己皮肤巅峰时候的状态,不仅一举打破毁容谣言,更顺带着给自己树立起健康饮食的正面形象,不光公司开心,还有一家风头正劲的绿色饮食品牌向她递出了代言合同的橄榄枝。 她原本以为那养颜丹的功效是长期且稳定的,加上当初跟顾陌城闹得并不愉快,压根儿没打算低声下气去求她。 可谁知道,打脸来的这么快! 试问面对这种骑虎难下的情况,宛然怎么可能容许自己的皮肤再堕落到之前的样子?思来想去,也只好硬着头皮主动联系顾陌城。 一开始,顾陌城还真是对她面不改色对公众撒谎的行为挺闹心,不过最近井溶似乎非常忙,几乎天天早出晚归,甚至就连吃药的时候也没空抱怨难吃了。 她一个人在家也没事可做,电子产品看的时间稍长就会眼睛疼,想了想,也就过来了。 宛然的问题吧,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主要还是要长期调养,最好能减少外界刺激,按时作息、好好吃饭、能不用化妆品就不用。要是能做到以上几点,考虑到宛然本身底子好,仔细养几年,倒也不难恢复。 她这么一说,宛然就苦笑几声,“怎么可能。” 演员向来以昼夜颠倒闻名于世,饭什么的,不要说好好吃,根本就是能不吃就不吃,生怕身上多一两肉。 至于化妆品,更是演员们生存的必需品,离了这个就不能活。 顾陌城顿时就有点同情她了,你说人活一世,吃不能吃喝不能喝,赚那么多钱不闹心么? 不过同情归同情,在诊金方面,她可没打算手下留情。 来之前万能小助手老黑都查了,宛然算是眼下最红的女演员之一,在这个□□线艺人都能年入几百万的宽容国度,她用日进斗金来形容都不为过。 就拿去年一年来说,宛然前后一共接了多达11支广告、代言,收入3000多万,另外还有两部电视剧,一部电影,加上其他零零散散的综艺、晚会和商业演出什么的,大大小小加起来绝对在6000万以上! 尤其对于宛然这样没什么过硬的演技,几乎全靠着一张脸撑门面的艺人来说,只要能保持住美貌,多花点钱有什么关系?反正一转头马上就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 顾陌城说,“前面我也说了,既然你没办法远离刺激因素,恐怕这个就得长期保持了。” 简直就像是小学课本上进水口和出水口同时放水的变态问题! 听她有办法,宛然长长的松了口气,点点头,“这个没问题,你开个价吧。” 她有的是钱,只要能治好脸,她就能源源不断的挣钱! 考虑到之前的刘太太,以及宛然本人情况的特殊和复杂性,顾陌城非常入乡随俗的给了个友好的建议,“前期方子得每个月换一次,我需要根据你的实际情况不断调整,头一个月十万。要不,你包年吧,给你打个九九折。” 宛然的面皮子抽了抽,“不用了!” 要是效果跟之前的养颜丹一样好的话,她就不需要其他的保养品和多余的化妆品,遭罪少了,也不必担心再被狗仔乱写,这么算下来倒也不算贵。 “真不包年?”顾陌城还挺遗憾的,又有点失望,她难得给人打折呢! 宛然的额角抽了抽,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坚持下来,“不用了,我有钱。” 虽然听着挺靠谱的,可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好。 再说了,九九折?宛然想起这个就要呕出一口血来! 都打折了,能有点诚意吗?好歹我也是眼下最红的小花之一,难道就缺这点零花钱?瞧不起我么? 宛然交了钱之后就像来时一样急匆匆的走了,而顾陌城一直等到将她们叫的点心吃完才心满意足的出来。 这家会所服务就不用说了,关键是请的厨子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好,蛋黄酥和抹茶酥做的都无可挑剔。重重叠叠的皮薄如蝉翼,酥脆极了!里面的馅料也十分细腻柔和,多吃几个都不要紧。 外面阳光正好,天空一碧如洗,路边的花儿争妍斗艳,连空气中都浮动着暖融融的甜香。 而且,又谈成了一笔生意! 顾陌城伸了个懒腰,揉揉微微鼓起的肚皮,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恨不得原地蹦起来! 就在她考虑该如何庆祝时,路边咖啡厅的阳伞下面竟走出来一个熟人:林薇。 “顾大师,又见面了,真巧啊。” 天气很好,她穿着一件银红色深V真丝长裙,腰部束的紧紧的,胸前饱满,白腻如雪,双腿修长,整个人看上去比花圃中的红蔷薇更加耀眼,引得许多男人频频回头打量。 她对红色情有独钟,打认识以来,除了林老爷子病危出去求医那次,林薇身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红色系。 如果说宛然是那楚楚动人的清纯,叫男人们本能的想要怜爱,那么她就是天生的性感尤物,热烈奔放,能够第一时间引发人的原始冲动。 林薇显然很满意自己造成的结果,不仅不躲闪,反而十分得意的撩了撩头发,走动姿势更加妩媚动人了。 不过训练有素的老黑却完全不吃这一套,直接抬起胳膊横在顾陌城身前,示意她保持距离,好似对林薇这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免疫。 林薇挺怨念的瞅了他一眼。 老黑表示,自己戴着墨镜,眼瞎,完全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因此继续不为所动。 顾陌城到不觉得林薇光天化日会对自己干什么,就示意老黑先去车子那边等着,自己则对她摇摇头:“不是巧合吧?” 好歹在林家住了一段时间,顾陌城对林家人的生活习性也有一定了解,白茶狂热爱好者的林薇压根儿就不爱喝咖啡,又怎么会在咖啡店跟自己偶遇? 而且宛然刚走她就出现,谁会相信这是纯粹的巧合呢? 林薇笑而不语,只是说:“下周就是家父生日,不知顾大师肯不肯拨冗前往呢?” 仿佛是怕顾陌城一口回绝,她又笑着补充道:“就是自己人凑在一处玩玩儿,吃吃喝喝的,您就当去放松了一回。” 然而顾陌城还是一口回绝了。 放松?开什么玩笑,就是去了才放松不了呢! 林薇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支撑不下去。 她深呼吸了好几回才勉强克制住,又不甘心的说道:“顾大师,人和人相遇都是缘分,难得一见如故,我是很想同您交个朋友的,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不如这样,就算您不去生日宴会,正巧咱们又遇上了,一块去逛个街、做做指甲好么?” 原本林薇还想说买衣服的,可瞧着这丫头跟她师兄走了之后简直是鸟枪换炮,穿衣打扮都发生了质的飞跃。就现在她身上这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白色连衣裙,质料精良,恐怕也不比自己的便宜,只好作罢。 这番话说得可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薇又少有的摆出了纡尊降贵的姿势,若换做旁人,这会儿差不多就被拿下了。 可顾陌城却拧着眉头看她,直勾勾地问:“说吧,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林薇的脸一僵,有种被人戳破小算盘的不自在。 见她一直在犹豫,本就打算赶着回去制药的顾陌城也来了脾气,扭身就走! “等等!”认识的时候不久,可林薇也算见识了这位的脾气。那真是属狗的,一旦碰了她的底线,翻脸比翻书都快。眼见着顾陌城真有撒手不管的意思,林薇也不敢再卖关子。 她又拉着顾陌城去角落里的太阳伞下面坐着,咬了咬牙,一开口,就是满满的不服: “我爸要把位子传给我弟弟了!真到那个时候,我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从小到大,我都是那个最让父母省心的。我乖巧懂事,成绩又好,认识的人家里谁不拿我做榜样?我替他们挣了多少脸!可我弟弟呢?惹事闯祸,书也不好好读,猫嫌狗厌,家里被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擦了多少回屁股!” “我考上的是常春藤的名校!可我弟弟呢?国内普通本科,还是花钱进去的!他怎么跟我比?” “凭什么我毕业之后进入公司只能从组长做起,可他一进去就是经理!我父亲总说他小,要我让着他,说男孩懂事晚,等以后收心就行了……那我这些年的辛苦付出和忍气吞声算什么?他凭什么跟我争?” 林老头儿深受重男轻女老传统的影响,对那个跟他年轻时候性格脾气如出一辙的儿子喜欢到了骨子里,要这么下去,她完全没有胜算。 这么多年下来,林薇挣扎过无数次,也努力过无数次,都无一例外的以失败而告终。 本来她几乎已经死心了的,可顾陌城的出现却好像往她心上重重的吹了一口!只这么一下,那片燃烧的只剩下暗红色灰烬的火堆里就腾的冒出火花,以燎原之势席卷,令她再也无法平静! 她不甘心。 她怎么能甘心! 顾陌城听得一脸懵逼,这事儿找她干嘛? 而且就那几天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感觉到的,林武和林老爷子对这个姐姐/女儿其实很上心,甚至有点儿娇宠的意思,基本不可能出现她口中那种“自己没有立足之地”的情况。 然而开了话匣子的林薇还在继续:“您就说说,这事儿要换了您,您能同意吗?您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说着,竟又一把抓住顾陌城的手,泪眼汪汪,十分动情的寻求着共鸣:“顾大师,咱们都是女人,活的本就艰难,若再不相互体谅,可真就没指望了。难不成您真见死不救?” “哎不是你等会儿!”顾陌城越听越不对劲,忙一把拍开她的手,神色古怪的提醒说,“你爸偏心,你找我干嘛?” 我又不是你妈! 林薇丝毫不在意自己被甩开的细节,只是凑近了,神秘兮兮的问道:“顾大师,您肯定有那种药吧?那种吃了让人随心顺意的药,或者是让人回心转意的药。您放心,甭管多少钱我都要!” “没有!”顾陌城斩钉截铁的说道。 然而林薇不信,只以为她是欲擒故纵。 顾陌城不耐烦,“恕我直言,你连我给你的养颜丹都没吃,而你口中这种逆天的丹药不要说没有,就算有,潜在风险必然更大,大得超乎想象,你又怎么敢要?” 再说了,她本就无意掺和这种家庭内部斗争。 “不是已经有人替我吃过,验证过了?”对宛然的选择,林薇却不屑一顾,“好看有个屁用!如果一个女人只靠一张脸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分别?还不是给人玩弄!简直就是自甘堕落!”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对于顾大师您这种天生丽质的,自然没话说。” 当然,天生丽质里头还有一个她,林薇! 顾陌城对林薇这种少有的,哪怕正面到近乎偏执的想法,以及事到如今还不忘见缝插针拍马屁的行为十分敬佩,也十分感动,然后再一次果断的拒绝了她。 “人心本就是长偏的,一个人喜欢谁不喜欢谁,本来就是很主观的事情,外力很难产生决定性影响。”她心中诡异的升起了一点对林薇的敬佩,也少有的耐着性子解释,“丹药本就只能作用于机体,对人心,无可奈何。” 林薇始终不死心,又翻来覆去的追问好多遍,见顾陌城真的没有改口的意思,这才罢休。 一个如花美人在你面前瞬间丧失活力是件很令人惋惜的事情,它会凭空增加你的负罪感,顾陌城有些瞧不下去,又说:“若是为了老爷子,我倒是能给你配一丸药,吃后无损身体健康,只是容易造成一种幻象,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自己的心意发展的幻象。” 这种药用的好了足可当千军万马,曾在战乱时风靡天下,无数人趋之若鹜。可如今世道好了,基本上都被用作完成病人死前遗愿上。 林薇想也不想就谢绝了。 如今她连自己都快保不住了,哪里有功夫担心那个偏心眼儿的固执老头子! 致幻的丹药她求来做什么?等以后失败了,自己吃了自我安慰吗?!扯什么淡! 两人沉默片刻,顾陌城刚要走,却见林薇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顾大师,我也不要丹药了,咱们就当个朋友嘛!忘年交!明儿有没有时间,不如一块出去玩儿啊?” 顾陌城都被她的韧性折服了,干脆道:“林女士,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确实在某种程度上佩服你的野心和果敢,可您也不该拿着我当枪使。” “朋友?您是真想跟我交朋友呢?还是做戏?” “您可能是这么想的吧?左右如今老爷子吃我的药吊着,前儿他几次邀请我我都没露面,而您作为女儿,若能将我拉过去,事关生死,老爷子必然对您大大改观!为了活命,恐怕他也不会介意重新考虑下遗产分配问题了吧?” 林薇没有否认,只是双眼放光的诱惑道:“我可以给你很多钱,很多很多钱!给你公司的股份,让你一年到头躺着都能拿到数不清的分红!这个买卖你不吃亏。” “亏了,特别亏。”然而顾陌城却叹息道。 林薇一怔,面上一喜,旋即追问亏了哪里,还说只要她开出条件,自己就一定会想办法满足。 “亏了良心!”顾陌城腾地站起来,冷声道,“亏了我师父交给我的为人处世的底线!”闲着没事儿插手人家的家务事算什么事儿! 说完,顾陌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接了宛然这笔单子之后,顾陌城一连几天都把自己关在药房里制药,井溶也没去打扰她,只是一天三遍亲自送饭送水进去,到了点再破门而入拖她去睡觉,不然这丫头绝对是要熬夜的。 第二天早上,井溶出了趟远门,临走前反复嘱咐老黑要一眼不错的盯着顾陌城按时作息,而他自己则是到了三天后的傍晚才回来。 四月中旬,很多花都开了,稍微开一下门窗,暖暖的柔风就托着沁人的花香进了屋。 井溶到家的时候已经月上梢头,经过院子的时候,他无意中瞧见一枝晚樱开得不错,就顺手折了下来,又亲自选了花瓶,灌了清水,准备等会儿送到自家小师妹那边去。 八点多了,顾陌城还在忙活,井溶问了门口站岗的老黑几句话,点点头,刚要敲门进去,手机就响了。 他的表情在随意扫了眼来电人之后就瞬间严肃起来,将花瓶放在门口的黑漆螺钿八宝柜上,转身下楼。 “师父。” 自打井溶下山之后,师父统共才来过两个电话,一个是告诉他小师妹也出来了,第二个就是这一通。 “陌城的父亲正在找她……根据法律,我们不能阻止,你先瞧瞧那丫头的情况……做好准备吧。” 井溶听后,一张脸不自觉罩了寒霜,他沉默片刻后才冷声道:“事到如今,还找什么!” 师父在那边微微叹了口气,一点儿也瞧不出素日的幽默,只是道:“话不好这么说,谁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你知道了你的,陌城,也该知道她自己的。” 井溶不说话了,面容冷的吓人。 师徒二人沉寂许久,师父才缓缓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听我的,凡事不要太执着,该放手的,就让它去吧。” 井溶却似笑非笑的哼了声,反问道:“那师父你呢,为什么不敢下山?” 电话那边沉默许久才传来一声长叹,那叹息中仿佛包含了人生的种种无奈和追悔莫及,却再也没了别的话。 他能做了自己的主,强迫自己忘记过去的恩怨情仇,可却不能强迫井溶做什么,毕竟对被上一代恩怨波及到的无辜孩子而言,命运实在太不公正了些。 挂断电话之前,井溶一字一顿的咬道:“我必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遥远的深山上,一个中年人对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愣了半天,抬手抚摸着身边的墓碑,语气复杂的喃喃道:“舒云,你的儿子像你一样倔强,我可能阻止不了他了……” 那墓碑原本坚硬的边缘已经变得圆润,石头表面也变得细腻柔和,显然是长年累月被人摩挲所致。若是如此,这人该是对墓中的人十分珍视才对,可碑上竟然光溜溜的,不仅没有照片,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 空无一人的深山上,那人就这样对这一块墓碑自言自语,仿佛那里站着一个活人,说不出的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金乌西斜,西边的天际只剩几抹火红的晚霞熊熊燃烧,映红了半边天,也给那人苍白的脸添了几分血色。 他终于活动下因为久站而有些僵硬的腿脚,又像同人道别一样依依不舍的跟墓碑说晚安,这才慢慢转过身来。 夕阳的余晖下露出来一张十分富有魅力的面孔,那双曾经洋溢着热情的眼睛中充斥着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他竟跟井溶有三分相像! 24.第二十四章 顾陌城实在是累惨了, 次日在卧室醒来之后, 竟死活想不起昨晚她终于把药做好之后的事情。 迷迷糊糊洗漱后下楼,她在瞧见桌边的人之后就忍不住哒哒跑过去,喜出望外道:“师兄师兄, 你回来啦?” 正在看报纸的井溶失笑,“假如我等到今早上才回来,恐怕就要从那一堆黄芪和白芷里头扒拉着找人了!不是说简单的养容丸么, 怎么这么麻烦?” “有所发现,顺便做了点好玩的东西。”顾陌城嘿嘿笑了几声, 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 决定转移话题, “师兄, 我好饿。” 虽然最近师兄不抱怨了, 可每次看他吃药时候的痛不欲生, 顾陌城也觉得挺愧疚的, 也老琢磨是不是该再微调一下? 昨晚难得有了进展, 喜出望外的她一时忘情,这才累惨了,直接在药房睡了过去。 “嗯,听你说的最多的就是吃。”井溶将报纸叠好放到一旁,示意人上菜。 说完, 又盯着几天不见的顾陌城看了许久, 皱眉, “怎么又瘦了?” 顾陌城抬手摸了摸脸, 反驳道:“哪儿啊!”又很勇敢的挺了挺胸膛,“我都快二十的人了,大人了,早该瘦了。” 现在都以瘦为美,即便她欣赏不来那种排骨精,也不能让自己成个胖墩! 井溶挑了挑眉毛,熟练地掐了掐她又有重新凹陷趋势的腮帮子,意味深长道:“不许减肥,不好捏。” 早饭是竹刀斩出来的肉泥,合着木耳、香菇、虾仁等做馅儿蒸出来的小笼包,配着一碗热腾腾的五谷豆浆,夹几口小咸菜,咯吱咯吱的,简单又惬意。 “吃完饭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井溶擦了擦嘴。 “怎么又买啊?”顾陌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这件九成新的灯笼袖长连衣裙,惊讶道,“上回买的我还没穿完呢!” “都多早晚的事儿了,”井溶冲外头的怒放的鲜花瞥了眼,说,“眼看着就入夏了,春装也该收起来了。才刚说自己是个大姑娘了,可你瞧瞧,大姑娘哪有你自己这么不上心的?” 得,您有理。 赶巧了是周六,市中心的人出奇的多,光找停车位就花了将近十分钟。刚一下车,井溶就抓了顾陌城的手,特别认真的说:“跟着我,别走丢了。” 就在此时,一家三口从旁边经过,中间一个梳着羊角辫,穿着香槟色真丝小裙子的小姑娘也被爸妈“拎”着,路过的时候还仰头冲顾陌城笑,咧嘴露出来中间缺了两颗门牙的大豁口。 天真无邪的小朋友是最可爱的,顾陌城刚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听小姑娘转过头去就跟爸爸说:“那个姐姐也拉手,那也是她爸爸吗?” 顾陌城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井溶面上虽然没什么异常,可抓着她的手却有一瞬间的僵硬。 那边小姑娘的爸妈也觉得有些尴尬,忙转身跟他们说了句抱歉,然后扭回去小声教育闺女:“不许乱讲,论辈分得看年纪,那是哥哥姐姐谈恋爱呢。” 小姑娘歪了歪头,发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继续道:“什么是谈恋爱啊?” “呃……就是相互喜欢,在一起了!” “那,那我前排的王晓宁总给我蛋黄酥吃,也说喜欢我,爸爸,我是跟王晓宁谈恋爱了吗?” 小姑娘的童言童语引得周围几个路人都笑出声,她妈妈倒也罢了,西装革履的爸爸几乎是肉眼看见的黑了脸,带点儿咬牙切齿的道:“就那幼儿园的小胖子?德行吧,不许!” 顾陌城正因为这家人说的什么“谈恋爱”的话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听井溶也轻笑一声,又重新恢复了正常,面无异色的拉着她往里走,步伐中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欢愉。 “师兄?”顾陌城觉得有些不大自在,可要问吧?又不好开口。 “嗯?”井溶头也不回的应了声,顺手从旁边店里给她买了个最近特别火的胖熊氢气球。 顾陌城看着这只憨态可掬的熊崽子气球,只觉得喜欢的不得了,顿时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只美滋滋的戳着玩。 井溶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她几回,也跟着嘴角上扬。 顾陌城自己对于穿着打扮没有什么特别高的要求,基本上就是井溶给她挑,然后她巴巴儿的进去换上试,觉得顺眼了,就在店员360度全方位的恭维下拿下,没有半点犹豫。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井溶对于给她采办行头这种事情十分乐在其中。尤其对比着其他陪同女士来逛街的男士那满脸的生无可恋,井溶这种酷似花不出钱就难受的乐此不疲,尤其扎眼和突出。 顾陌城不止一次的看见有女孩子或明或暗的去掐自己的男伴,大声小声的嘟囔说“你看看人家!又不用你掏钱,连陪我逛个街都不乐意。” 被掐到的男士们有苦说不出,心道他倒是乐意啊,又不用自己拿包,后面的跟班多么身强体壮呀! 可越是这种话越不敢说,一旦说了,女士们就更有理由了: 人家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能混上跟班,你怎么就不成呢? 于是男士们越发痛苦,不断的暗自在心中吐槽,谁知道他是哪家的二世祖?不就是会投胎吗?这个要能选的话,谁不选! 一行三人勇往直前,逢店就进,气势惊人。引得顾陌城这个原本并不想买什么的人也起了购物的念头,甚至一时冲动,买了一双她完全驾驭不来的恨天高! 试穿的时候,井溶就笑着摇头,觉得自家小师妹的心思也是越来越不好琢磨了。 原来那样不挺好的么?就算要穿高跟鞋,你好歹也循序渐进吧,哪儿有上来就八公分的!活脱脱一踩高跷的,站都站不稳,怎么走路?估计这鞋子买回去也就是束之高阁的命。 不过……算了,她自己高兴就好。 中间路过一家品牌内衣店,井溶诡异的沉默了下,然后竟然还拉着顾陌城往里走,后者的脸刷的一下子就涨红了。 她死死把住门框,顶着一张热辣辣的脸小声挣扎道:“不用了,师兄真的不用了!” 这个真的不用你陪我选呀。 井溶很严肃的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子贴身内衣物,要经常换。” 顾陌城觉得自己脸上随时都能滴下来血,哭唧唧的哼哼道:“那也不用你陪我!回头我自己来就行!” 井溶顿了下才问:“你自己怎么来?” 顾陌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本能的回答:“让老黑开车送来呀。” 话音刚落,井溶的眼神和表情就有些危险,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和凝重。 合着这么私密的事儿,你不许我这个最亲不过的师兄陪,反而愿意让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司机陪?! 身后已经快变成人形圣诞树的老黑心里苦,觉得自己在女士内衣店门口看着两个大小老板相互拉扯已经够悲催,这会儿又被无辜拉入战局,简直恨不得死一死以示清白! 他黑着一张脸,用力往后退了一大步,然后面无表情的跟井溶申请:“老板,我先下去把东西寄存一下。” 井溶丢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但是老黑完全没有心思“领赏”,拔腿就跑,挂了满身的购物袋迎风招展,画面美不胜收。 最后还是各退一步,顾陌城自己进了内衣店,井溶在外面休息区大马金刀的坐着,对面两个身上同样挂满了购物袋的男士满面颓然,好像已经死过一次。 一直到了中午在顶楼旋转餐厅吃饭,顾陌城才重新恢复镇定。 能在这家商场入住的都是高端品牌,随随便便一个冰淇淋也要几十块,餐厅自然更不能差。 他们现在呆的这家餐厅主厨就不必说了,装修也非常有风格,大量运用原木和绿植、花卉,被不少名人青睐,每天都会有不同风格的乐队现场演奏,运气好了说不定还会有颇有名气的歌手和演奏家现场登台献艺。 周末许多出来逛街的都是全家出动,趁着等菜的当儿,井溶扫了眼邻桌爸妈给孩子喂饭的场面,故作不经意的问道:“这么多年来,想过你的爸爸妈妈吗? “师兄,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不像你。 ”顾陌城有些奇怪的说。 “没事,只是随便问问。”井溶平静道。 顾陌城却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了会儿,摇摇头,“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井溶微微皱了皱眉,不说话。 见他这般反应,顾陌城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正色道:“我知道自己不如师兄聪明,可大约也不傻,如果真的没有什么意外情况的话,师兄是绝对不会问这个问题的。” 井溶瞟了她一眼,伸手按了按她的脑袋。 顾陌城托着下巴,看被系在桌脚的小熊氢气球,继续道“我不稀罕什么爸爸妈妈,这么多年都是跟师兄你和师父一起过的,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旁的人有没有的都无所谓。” 顿了顿,又说:“既然过去十八年都没有找过我,这会儿又着什么急,我也不稀罕。” 井溶迟疑了下,还是道:“假如,假如他们有苦衷?” 顾陌城却笑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看过来,不答反问:“这话不是当初我和师父劝师兄的吗?” 井溶微征,失笑,“不错。” 且行且看吧。 进门之前,顾陌城就看见一个比自己大不了两岁的时尚女孩手里举着一个兔子造型的冰激凌,她只是觉得新奇好玩,就多看了两眼,哪知井溶就已经暗自记在心中,落座后之后就偷偷请店员做了一杯类似造型的。 圆滚滚的冰淇淋球是脑袋,涂了奶油的手指饼干当耳朵,眼睛嘴巴也都用新鲜水果切出造型贴上,下面还有两颗白巧克力做的大板牙,真是活灵活现。 顾陌城果然十分欢喜,爱不释手的捧着看了许久还不舍得下勺子。 不光她喜欢,服务生端着走过来的时候,一路上好几桌客人见了都眼馋,也悄悄地问,得之是有人特意定做才难掩失望的放弃了。 “吃吧,该化了。”井溶催促道。 “不舍得。”顾陌城老实道。 真是孩子心性,井溶摇摇头,却趁对方低头傻乐的瞬间飞快的掏出手机偷拍了一张,然后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 嗯,毛茸茸的师妹和傻乎乎的兔子……设成屏保效果真棒! 等到冰淇淋球表面终于有一滴液体流下来时顾陌城这才咬着牙狠心吃起来。 冰凉甜蜜的口感瞬间征服了她,让她忍不住将一双眼睛都眯了起来,两条腿在桌子下面晃啊晃,欢快的几乎要飞起来。 “这么开心?” “吃到好吃的东西,为什么不开心?”顾陌城露出一口小白牙,眉眼弯弯的样子,讨喜极了,“而且师兄也在。” 井溶笑了笑,心里舒服极了。 长久以来,他觉得顾陌城身上最为优秀和难能可贵的品质就是:这个姑娘似乎有种神奇的力量,将一切□□和情绪尽快排挤出去的力量。 她的眼睛永远清澈,笑容永远灿烂,心思永远纯粹。只要看着她,自己的心情也都会变得好起来。 餐厅外面半空中正对着一块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正在滚动播放实时播放娱乐新闻,两人看了一会儿就发现了一个熟人:沈霁。 “著名导演沈霁与影帝崇义就新片首次召开记者发布会,高调承认将进行第三次合作……” 崇义? 因为之前铺天盖地的新闻和刘美云的强行科普,顾陌城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不由得多瞧了几眼。 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似乎外界一切流言蜚语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当他直视镜头的时候,那种深邃而锐利的眼神仿佛能一下子看到你的心里去。 摄影师显然对他非常偏爱,堂而皇之的给了好几个大特写镜头,恨不得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当然,效果也是显著的,顾陌城就听见邻桌几个小姑娘相互抓着手嗷嗷直叫,几条腿在桌下乱扑腾,面色潮/红、语无伦次的喊着什么“好帅啊!”“叫爸爸”之类的。 顾陌城忍不住笑出声,也顺着多看了会儿,就觉得,嗯,好像是挺好看的。 回去的路上,井溶给沈霁打了个电话,表示祝贺,预祝他新片成功。 打电话之前,井溶顺便卜了一小卦,卦象却有些复杂,开头和中间可能有些波折,然而结果很好,并且可能有意外之喜。 听了他的祝词之后,沈霁只觉得心头大定,越发欢喜了。 “借你吉言,瞧你嫂子还问起你和妹子,只说上一次不赶巧,没碰上,直催着我问什么时候能叫你们再来家里做客。” 井溶扭头看了顾陌城一眼,对方马上看回来,眼睛闪闪发亮,明晃晃的问什么事? “沈哥要请客。” “好呀!” 几个人都不是墨迹的,说请客就请客,当即约好了下周见面,沈霁又说到时准备再介绍个好朋友给他们认识。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朋友多了多条路,他也想顺便趁这次机会消除一下彼此的误会和成见。 然而等聚会那天相互见了面,也不知为什么,崇义与井溶……对彼此的第一感觉都不算好,当着沈霁的面相互打招呼时也不冷不热的十分官方。 可看到顾陌城之后,崇义却觉得这小姑娘可爱又讨喜,难得眼神清澈干净,举止大方,可见是个内心坦荡的赤子。 于是他对井溶的成见更深了。 好好的小姑娘让她去做点什么不行?你竟然偏偏带她卖假药!这不造孽吗? 沈太太一直都想有个女儿,这会儿见了顾陌城不免欢喜非常,打从进门之后就没松过手,拉着她看这个看那个的,对了满桌子的东西让她吃,又非要留她多住几天。 顾陌城推辞不过,只得应了。 她还抽空给沈太太把了脉、相了面,确定她的身体十分健康,而且也像是个多福多寿,儿孙满堂的面相,无奈嫁给沈霁之后,终究敌不过对方硬气,以至于现在还膝下荒凉。 沈太太拉着顾陌城说些女人家的私密话,沈霁亲自去酒窖里拿珍藏多年的好酒,剩下崇义和井溶两个人相对无语,就这么沉默着喝茶。 也不知过了多久,崇义才不冷不热的问道:“听说井先生,精通风水堪舆之术?” “过奖了,不过粗通。”井溶的回答同样没什么温度。 做他这种买卖的,首先对方要信几分,假如打从心底里就排斥,见了面就想挑刺,那他自然也懒得做。 崇义看他竟然这样大言不惭,还带着一个小姑娘招摇撞骗的,这明显是年纪轻轻不学好,不由得有些痛心和没来由的愤怒。 可一来对方跟自己无亲无故,没有任何瓜葛,并且显然对方对自己的第一印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也没有说教的资格,只得暗自忍耐。 终究是不想让好友上当受骗,崇义还是刚在沈霁回来之前压低声音道:“你还年轻,初入社会难免被繁华富贵迷了眼,走弯路也在所难免。不过我还是要在这里奉劝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想糊弄就能糊弄的,有些钱也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趁现在还不迟,赶紧收手吧,不然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起的。光巨额诈骗这一条罪名,就够你牢底坐穿。” 做井溶这一行的,难免被许多人不理解,明里暗里质疑诽谤的人多了去,可像这样第一回见面就威胁的,还真是头一回。 也不知为什么,井溶第一眼看到崇义就没来由的烦,要不是沈霁的朋友,这会儿他早翻脸了。 崇义不是圈里人,自然不知道井溶一个出名的特质就是软硬不吃。 他突然冷笑起来,转了转手上的老银戒指,斜着眼睛,带些挑衅的看过去:“你能奈我何?需不需要借你电话?” 诈骗?呵呵。 相关部门的高官还请他给自家宅院看过风水、卜过卦呢,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还不知道谁告谁。 崇义瞬间黑了脸。 外头沈霁的声音已经传过来,得意洋洋的炫耀着他那两瓶珍藏多年的美酒,井溶忽然微微附身,眼神冰冷似笑非笑道:“你那些什么粉丝将你奉若神明,唯你是从,可在我眼中你什么都不是。” 有本事,封杀我呀。 崇义冷哼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假如你真敢做出什么对不起沈哥的事儿……” 等沈霁举着酒瓶子进来的时候,崇义的脸上几乎阴的能够挤下水来。 亏得他演技过人,转头就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愣是没让第三个人瞧出一点端倪。 殊不知见他这样,井溶的眼神更不屑了。 好好的一顿饭,崇义几乎要把自己的胃给气炸,这么多年了,他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肆无忌惮的不法之徒! 晚上沈霁回卧室,正打算睡觉,就见自家太太正坐在床头捧着一本书发怔,半天不翻页,便笑着问道:“你这是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沈太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随手把将书放到桌头上,然后拉着他的胳膊问道:“唉,你觉不觉得今儿这小姑娘有点面善?我总觉得像谁,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原本沈霁压根没往这上头想,可经她这么一提醒,自己一回想,嘿你还别说,似乎真有那么点意思。 于是夫妻两个就排排坐,一起冥思苦想,脑袋里走马灯似的天旋地转。几分之后突然齐齐道:“哦,我知道是谁了!” “江敏!” “小崇!” 话一出口两个人又都愣住了,然后相互看一眼,心道这夫妻默契去哪儿了? 可接下来,房间内就迅速弥漫起一股诡异的沉寂。 真要说起来,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物有相似,人有相像,两个人长得像并不奇怪。可假如同时像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之间又曾经有着非常不可言说的亲密关系,那么信息量就非常之巨大了。 沈霁咋吧下嘴,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恍惚道:“不能这么巧吧!” 沈太太却显得很积极,碰碰他的胳膊,问道:“前儿你跟我说小崇正在找她闺女,那姑娘多大了来着?” 沈霁继续恍惚:“十八。” 沈太太眼睛都亮了,一拍巴掌:“小顾,今年正巧十八岁!” “诶诶诶,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没谱的事儿呢,别这么激动!”沈霁连忙制止道。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往背后塞了个靠垫,缓解腰部旧伤的钝痛,然后又说道:“全国上下这么多人,真要是海选的话,不要说同时像小裴和江敏的了,就算是同时像七八个明星的,即便选不出一千,也能够八百!” 这又不是拍狗血言情剧,哦,大千世界这么多人,几十亿呢,偏偏想找的就都凑一块儿去了? 真那样的话,要私家侦探干嘛吃的?大家但凡想找谁了干脆就出门闲逛去吧,保不齐逛着逛着就碰上了。 “你就说吧,像不像?”说话间沈太太已经掏出手机,从网上下载了崇义和江敏年轻时候的照片,然后又把今天自己和顾陌城的合影抠图,把三个人p到一起给沈霁看,“你瞧瞧,你瞧瞧,说不是一家子都没人信!” “才刚第一回见面你这就跟人合影了?不是我说,你们女人呐,就是爱照相!”沈霁一边嘟囔一边无奈的接过手机,结果只一眼就没话说了。 跟刚才自己只在脑子里面凭空想象不同,这样实打实的正面冲击,简直让人无从辩驳。 瞧顾陌城那鼻子、那眉毛、那眼睛,简直跟崇义七成相像,而她的脸型和整体轮廓又酷似江敏。只不过因为江敏走的清纯路线,难免有些小家子气,可顾陌城融合了崇义的容貌,特征更加大气,也美得更加热烈奔放,带着几分逼人灼目的艳丽。 沈霁就觉得有些打脸,可这也未免也有点太巧了吧? 哦,偏偏是他的忘年交圈内好友突然得知有个闺女,而恰恰他的另一个忘年交圈外好友的唯一师妹下山,更加无巧不成书的是,这个师妹刚刚好就是前面苦寻而不得的闺女! 得亏着崇义家里没有皇位继承,不然这一段儿说出去,一准儿给人阴谋论! 而他沈霁,就是那暗怀鬼胎的奸贼佞臣! 到底女性天生爱八卦,心思又细腻,沈太太越看照片越觉得自己猜得靠谱,又拉着沈霁说着自己的猜测。 “她今年18呢,我就问你,要是正常家庭的孩子,这个年代18岁不都还在大学上学呢吗?” 沈霁皱了皱眉头:“可她姓顾啊!” “傻了吧?”沈太太拍了他一巴掌,“你不都说了吗?这孩子是江敏当初抛弃的,小崇根本就不知道,就是她姓江或者是姓崇那才有鬼呢!” 说的也是。 夫妻两个又沉默了一会儿,沈霁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沈太太却说:“之前你不也说了吗?小崇找的费劲,既然这都碰到家门口上了,宁可错认不可放过,如果不是,那就继续找呗,也不耽搁什么;如果是,可不就省了大事儿了吗?” “说的容易,”沈霁翻了个身,有点犯愁,“你怎么认吶,这才头回见面就要对人家查户口吗?还是跟电视剧里演的似的,来个滴血认亲?那也不靠谱啊!” “再说了,”他又道,“眼下人家生活的随心顺意的,万一不是,又打草惊蛇,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你少胡说八道了,”沈太太瞪眼,自己又细细的琢磨了一回说,“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要不这么着,赶明儿我先旁敲侧击的问问,若是靠谱,那就再想下一步,;若是不靠谱,咱们也就别想了。” 沈霁犹豫了下,知道自家太太不是那胡来的人。也就点点头同意了,“那行吧,不过你可悠着点儿啊!别好端端的弄的朋友都没得做。” “还用你说!” 夫妻二人商议定了,这才正式躺下,可没过一会儿,沈霁突然神经兮兮地笑了起来。 “那兄妹两个叫我哥嫂,小崇也叫咱们兄嫂,两边儿都是平辈的,回头若真的是,这辈分可就乱套了!” 沈太太一琢磨也是噗嗤笑出声,“得了,别瞎想了,是不是还不一定呢,赶紧睡吧!” 沈霁却睡不着了,托着后脑勺,既担心又不乏恶意的说道:“你还别说,这事儿一琢磨还真挺有意思。你瞧见今儿那几个人的脸色了吗?” 不管是崇义还是井溶,打从他认识他们那天起,就知道这两位都不是情绪波动多么大的人,可偏偏今儿凑在一对儿,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和谐! 说的沈太太也笑了。 瞧见了,那简直太瞧见了,井溶与崇义简直就好像是天生的不对盘!统共也没说两句话,后头更完全没有眼神交流,沈霁就觉得如果不是顾及到自己还在,那俩人没准儿当场就能掐起来! 沈太太又笑了,“若是真的,那就是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的对头。” 夫妻两个说说笑笑,不多会儿就睡过去。 第二天沈太太特意起了大早,亲自替大家张罗早饭,没成想井溶和顾陌城已经在花园里面打拳了。 沈霁的这座园林风格别墅里一共一大一小两个厨房,外面都连着客厅、花厅,五七个人的时候用小厨房,再多了就用大厨房。 因为是中式园林的格局,各处都崇尚亲近自然,每一处房间不管是干什么的,推开窗子都能看见各种风格的草木山石堆砌而成的风景。 这两天用的就是小厨房,因为多为自家人用,整治的格外精细,窗外就是个引入活水的小池塘,里头成片的荷叶青翠欲滴,微风拂过就好似波浪般荡了开去,刷啦啦的,优美极了。 池塘中间有假山和小亭子,岸边栽种各色花木,这会儿正开的如火如荼。 两个年轻人都长得好看,放在那儿就跟一幅画儿似的,十分赏心悦目,沈太太就觉得一大早这么饱眼福真是令人心情愉悦。 “哟,这么早就起来了,这年头能早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她推开那扇雕刻着百蝶穿花图案的镂空木窗,冲他们笑说。 这才六点多,又没什么要紧事儿,一般年轻人大多睡得天昏地暗呢! 井溶和顾陌城都跟她问了好,主动表示想要进去帮忙,都被沈太太拒了。 “远来是客,主人在家,哪有让客人亲自动手的理儿?你们只管练你们的,有厨师呢,我也不过动动嘴皮子!” 沈太太跟他们隔窗说话,然后越看顾陌城越顺眼。小姑娘长得好看也就罢了,难得乖巧懂事,又有本事,比现在二十多岁了还啃老的那些孩子们强到不知哪儿去,要真是小崇的女儿就好了。 井溶和顾陌城也不跟她瞎客气,果然继续练拳。 这套拳配合着特定的呼吸吐纳之法,常年练习可保身强体健,是他们两个打小练起来的,如今早就熟悉得很,闭着眼睛也不会出差错。 沈太太看了一会儿,发现两人举手投足都带着那么股说不出来的舒服,很有点儿返璞归真的意思,忍不住问道:“这可真不错,你们跟谁学的呀?” 顾陌城手下不停,笑着回答:“师父教的。 “师父?”沈太太明知故问,“爸妈给请的武术教练吧?” “不是,”顾陌城大大方方的说,“我是被师父收养的。” 井溶微微皱了皱眉头,隐约觉得沈太太今儿哪里不大对劲儿,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沈太太似乎也觉得聊这个话题不太妥当,换了一个:“瞧我这脑子,小顾你几岁来着?” 顾陌城说:“十八。” “哎呀,也是十八的大姑娘了,”沈太太笑道,“可不该好好打扮打扮?等会进来吃饭,吃完饭嫂子带你出去逛逛,买几身新鲜衣裳!”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崇义正跟沈霁在东边花园里散步,刚过来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十八岁,被收养,这几个词汇落到他最近尤其敏感的耳中,不由得让他整个人都震了一震。 崇义扭头看了一眼故作无辜的沈霁:“你们两口子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就不信了,从来不会做饭的沈霁大清早把自己拖到厨房这边来会是没有所图! 沈霁到底心虚,也不否认,只是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昨晚上我和你嫂子说起来,突然发现小顾跟你和江敏长的特像,刚好年纪和身世来历都挺对得上,我跟你嫂子就留了心。” 崇义眉头都拧起来了,“这种事情不要胡乱猜测。” 再说了,那个孩子当时是被丢在美国的孤儿院,被领养到华国来的可能性非常低。 “嗨,我们这不也是替你着急吗?”说着他就把昨晚上自己家媳妇合成的那张照片拿出来给他看,“你自己瞧,说你们不是一家子都没人信。” 崇义胡乱撇了一眼,可只是这一眼就让他哑口无言,原因无他,真的跟自己和江敏年轻时候太像了。 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就跟看小时候的自己似的! 可他的心情也是和沈霁一开始时候一样的,这种事怎么可能会那么巧? 沈霁拉着他进到小花厅的角落,小声说:“左右你都要找,你嫂子帮你旁敲侧击的问了点,回头我让阿姨收拾房间的时候找找看,有没有那小姑娘落下的头发之类的?实在不行就把牙刷都送过去,咱们先偷偷的验验DNA,做个基因比对什么的。如果不是的话,当然不用公开,也不影响谁的生活。如果是的话,那不就正好了吗?” 他也知道因为崇义的身份特殊,想要按照正常途径找女儿的话非常麻烦,一个操作不好就毁了前途,这才想了这个招,能尽可能将麻烦降到最低,也能把主动权握到自己手中,省的外头人兴风作浪。 种种巧合堆叠之下,让崇义也不得不动摇…… 吃过早饭之后,沈太太果然带着顾陌城去了市里的商场,说是要拉着她一块做个好看的发型,买几件衣裳,添些个化妆品啥的。 留下井溶他们三个男人大眼瞪小眼,交流十分稀少,气氛十分尴尬。 又因为崇义心里存了想法,不由得对井溶越发关注,眼神也越加古怪而复杂,令后者更……不待见!觉得这人真是台前幕后两张脸。 两个男人同时在自己心里疯狂刷屏: 崇义:近墨者黑,假如那小姑娘真是自己的女儿,他一定想办法按死这个江湖骗子! 井溶:娱乐圈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这些人前背后两张皮的演员还是少接触为妙,省的把小师妹也污染了! 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吐槽完毕之后,忽然就觉得畅快许多,然后又同时朝对方挤出一个假惺惺的微笑,场面诡异的和谐。 因沈霁在场,井溶也没同崇义光明正大的冲突,再者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个。 他怎么想怎么觉得沈太太今天早上的举止反常,犹豫了一会儿,便借口出去透气,帮着沈霁看院子里的摆设的机会,自己偷偷的替顾陌城卜了一卦,结果竟然得出一个惊天的卦象: 久别重逢! 他隐晦的抽了一口凉气。 25.第二十五章 过了五一, 温度直线飙升, 对望燕台而言就算正式入夏了,在一个烈日炎炎的下午,刘美云主动约顾陌城出去喝茶。 顾陌城畏暑, 本来是不想动的,但是对于第一位稳定的主顾,她有着特殊的感情, 略一犹豫就去了。 服用玉容丸和玉容膏已经一个季度,刘美云再也没去过美容院, 她按照顾陌城的嘱咐, 开始有规律的做运动。如今不仅彻底断了口臭的毛病, 脸上的斑也去掉差不多, 毛孔小了, 皱纹也很浅了, 见过的人都说她至少年轻了20岁。 她的变化如此之大, 又完全不是整容所能带来的, 周围的人难免好奇,不少人都或明或暗地打听。 多少年了,刘美云在美容养颜方面从来都是别人嘲笑的对象,什么时候有过这样众星捧月的待遇?这种全新的感觉让她飘飘然。 为了能够保证自己今后的福利,刘美云并没有自作主张, 而是事先打电话问顾陌城, 得了允许之后才挑了几个情况比较严重, 而且跟自己的关系也不错的人介绍过来。 这些终日宅在家中, 只好用各种烧钱活动取乐的贵妇太太们对于保养已经达到了疯狂痴迷的地步,用挥金如土来形容尚嫌不足,每日行程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浓烈的铜臭气。 刘美云先后为顾陌城拉到的三个客人,无一不是穷的只剩下钱的中老年妇人,集体得了“别人能花的钱我花不出去就难受”的病,这就让她赚的盆满钵满。 投桃报李,顾陌城为了感谢“业务员”刘美云女士的贡献,也为了激发她能够长期稳定的保持下去,还特意为她研发定制了一款能够让肌肤紧致光洁如玉的白玉膏。 白玉膏,顾名思义,长期使用能加速细胞再生,使肌肤紧致洁白,细腻如玉且莹润有光,乃是美容膏体中的上三流佳品。 刘美云用这白玉膏仅仅擦了三天,小腹上困扰了大半辈子的妊娠纹就明显变浅,着实让她欣喜若狂,立刻就将那只小瓶子奉若至宝。 要知道,那可是肌肉撕裂级别的妊娠纹,早年医生就曾断言无法根除的,可这会儿竟然没了!这不是活神仙是什么? 其实顾陌城本不是多么爱逛街的人,一个是刘美云的意义比较特殊,二一个是她比较有眼力劲儿,每次跟她说话,顾陌城总能得到许多信息。而根据这些信息,她也做过两款大部分人都能吃的浅显美容丸,销路非常不错。 原本顾陌城以为对方今天叫自己出来也是像以前那样吐槽,可两人坐下之后,刘美云竟然半天没说一句话,这无疑十分反常。 托热岛效应的福,五月份的天气已经非常热了,大太阳像一个火炉一样高高挂在天上,不遗余力的向地上喷洒火苗,不少路段上的沥青都被烤软了,扭曲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烦躁的味道。 到了刘美云这个年纪,为了保持美丽、延缓衰老,她们对饮食的苛刻程度已经超乎人类想象。 她给自己点了一杯标价五十八元却完全看不出贵在哪儿的冰水,又给顾陌城点了一杯九十八元的奶昔,然后一边盯着那杯奶昔,一边望梅止渴的喝着冰水。 为了延缓衰老速度,保持窈窕身材,她已经跟糖分分道扬镳很多年,甚至与那种甜美的味道也开始渐渐在记忆中模糊。 已经习以为常的顾陌城心中没有一丝负罪感,一口口喝的非常过瘾。 冰凉而甜美的奶昔,顺着喉咙缓缓滑入胃部,好像吸了一路的火都被浇灭,让她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 看她心情不错,刘美云才试探着问道:“顾大师,你还有什么更有效的变美的丹药吗?” 顾陌城咬吸管的动作顿了一顿,非常认真的上下打量她一遍: 年近半百的人了,依旧身材窈窕,皮肤白皙紧致,甚至双眼周围都没有什么皱纹…… 这么一个人走出去,说是30岁的少妇也有人信。 她诚恳地说道:“你已经很美了。” “不够!”刘美云飞快的接了一句,然后充满热切的望着她,“我不止想要变年轻,我想要变得更美!” “嗯,那你去整容呗!”顾陌城答道,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生意被医院抢走。 “不行!”刘美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有医院恐惧症,最怕见到手术刀,不等手术就能把自己吓死!而且手术的痕迹太重了,也有后遗症,我不想等自己老了之后成为一个笑话。” 顾陌城没说话。 她仿佛已经看见刘美云的背后升腾起一片黑色的浓雾。 眼前这个曾经有着那么纯朴的愿望的女人已经堕入贪婪的深渊,很快就将无法自拔。 多么可惜呀,她还挺喜欢刘美云的。 “不,那样的代价太大了。”顾陌城摇了摇头,好心奉劝。 然而刘美云却从这里面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的意思是真的有这种丹药,是吗?!” 见顾陌城就是不说话,刘美云急了,“求求你了,顾大师,你就再帮我这一回吧!不管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的!不管你让我去做什么事。我都会去做的!我真的要变美!” 顾陌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 刘美云迟疑了下,还是如实说道:“你也知道的,我先生总是慕少艾,好颜色,他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女人。前几天他竟然把一个女人领回家来了!我气不过跟他吵了一架,然后他竟然当着儿子的面打我了一巴掌!” “也不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那副熊样自己长的丑就乖乖呆着去,别来恶心人!”几十年来同床共枕的男人终于彻底撕下了面具,对着妻子疯狂喷洒毒液。 所以刘美云的心从那一刻起几乎就凉透了,她疯狂地渴望着娇美的容颜。 年轻有什么用呢,就算再年轻,可是自己不够漂亮呀! “我不能没有我的先生,我不能让我儿子没有爸爸,我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刘美云近乎疯狂的说道。 顾陌城却一针见血的问道:“你是真的不能没有他吗?就算离了婚,你儿子的爸爸还是他的爸爸,血缘关系并不会改变!你所恐惧的不过是踏入一无所知的新生活,你惧怕改变。” 刘美云猛地瞪大了眼睛。 “不,不是这样的,”呆愣片刻之后,她结巴着否认道,“我没有工作,我就是一个专业的家庭主妇,假如我先生跟我离了婚,我将一无所有,我会活不下去的!” “可之前你亲口跟我说,你是30岁怀孕之后才辞的职,在这之前你甚至已经做到了所在外企经理的职位!说明你很有能力,你不仅能够活下去,还能活的很好。” 刘美云张大了嘴巴,良久才从里面憋出一句干巴巴的话:“可是,可是我爱他呀!” 顾陌城嗤笑一声,咄咄逼人的问道:“爱?或许你曾经爱他,可是现在呢,你依旧爱他吗?那份曾经真挚的感情,还依旧纯粹吗?你所谓的爱,离不开他,仅仅是真的离不开呢,还是那份觉得不想放弃,也不能放弃的执念?” 刘美云腾的从座位上站起,带翻了那把沉重的藤编椅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可是她却好像毫无察觉。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不爱她的先生呢? 何况她周围的人都是这么做的呀,不管背地里大家还有没有感情,哪怕三天一大吵一天一小吵,谁也没有想过离婚。因为在这个圈子里,一旦离婚就代表着丑闻,所有的人都会笑话你的。 所以刘美云哪怕对这段婚姻生活早已绝望,可也从来没动过离婚的念头。而周围的人也从没说过类似的话。 可顾陌城今天的一番话,却让她如遭雷击。 刘美云不想承认自己长久以来的坚持是错误的,可她的内心深处却又不得不承认,也许顾陌城说的才是正确的。 曾经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旦出现裂缝,就再也阻止不了坍塌的趋势。 正当刘美云陷入天人交战之际,顾陌城忽然笑了。 她歪了歪脑袋,如瀑的黑发像黑色的波浪一样摇晃,带着阳光折射的光泽,让人目眩神晕。她的表情还像往常那样纯净,可眼底却飞快的划过一抹恶趣味。 “唉,刘太太,我与你当真一见如故,说一千,道一万,也还是不忍心看到你难过。如果你真的想要的话,我也不是不能给,可你真的想要吗?” 顾陌城缓缓道,一双墨点水银丸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刘美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像个引人堕落的恶魔,又好像那种昂贵的手工娃娃,美丽至极却也带着几分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诡异。心中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要拒绝,可是本能却促使她缓缓的点了点头:“要。” “好的。”顾陌城粲然一笑,嘴角露出两点浅浅的梨旋,却又说,“那么刘太太,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假如以后后悔的话,千万不要来找我呀!” 刘美云用力吞了吞口水,破釜沉舟的点了点头:“我确定。” 路边有洒水车经过,细细的水雾铺天盖地,带来的片刻的沁凉之后却又因为湿度过大而让空气更加憋闷,刘美云的视野一片朦胧,忽然就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有些怕,感到心底似乎有股凉意迅速蔓延,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发不出一点声响。 她不想放弃,她想拼一把。 顾陌城定定的盯着她看了几分钟,终于粲然一笑,起身招呼老黑:“走,回家。” 有些事呀,不落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有些感情呀,不逼到极致放不下! 哪怕是已经支离破碎的情谊,却还是死死抱在怀中,不舍得丢弃,正像一把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回去的路上,她看到了关于之前曾如清一家车祸案件的最新追踪报道: 肇事司机被判了七年,可还没等到法官一锤定音,他就在法庭上发了疯。 短视频中的男人头发胡须乱糟糟的糊满了脸,他死命瞪着两只猩红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虚空大喊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有罪啊啊啊,求你原谅我吧!” 陪审席上他的母亲情况也差不多,一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鬼哭狼嚎,最后母子二人都缩在角落里,涕泪横流,各种忏悔,如同见鬼一样…… 网友们的评论已经疯了,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对母子根本就是做戏,为了博同情,没准儿还想混个精神病诊断啥的,说不定就能直接免除责任了呢。 不过也有网友认为,看着倒不像是假的,也许是真的改过自新也有可能。 反正众说纷纭,什么结论也有。, 原告席上的曾如清婆媳两个手拉着手,看着眼前这一幕,泪流满面。 她们终于等到了迟来的忏悔,可是,离开的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现场画面很乱,吵闹的如同菜市场,可顾陌城还是盯着看了许久,见老太太虽然明显憔悴了许多,但精神还好,看着那肇事司机当众忏悔之后,连眼睛里都有了点神采,显然是渐渐解开了心结。 顾陌城久久的看了视频中的婆媳一眼,终究是关了手机。 想来,以后这一家善良的人也能继续这么坚强的生活下去吧。 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回到家后的顾陌城习惯性的喊了句师兄,可竟无人回应,还是里头厨房里的阿姨听见了才出来帮忙解惑。 “井先生出去了,说是苟局/长找他有事,让我告诉您不要着急,马上就回来。” “苟局/长?”顾陌城有些疑惑的想,案子都结了,他找师兄什么事? 苟局/长确实找井溶有事,见了面就递上两份大红请帖,“下个月初三是我家老爷子的七十五大寿,井大师和顾大师千万赏脸!” 混到如今的地位,他往来的都是达官显贵,一句话都能掰扯出几个意思,暗流汹涌的,就算过生日也不是单纯庆祝,想想就觉得十分累人。 素来不耐烦应付这些的井溶本欲推脱,哪知苟局/长直接道:“我就跟您实话实说了吧!这回我确实是有求于您,而且还不是一件事,恐怕也要劳动到您的师妹。” 且不说他是怎么知道顾陌城的能耐的,见井溶没有明确反对,当即打开了话匣子。 “您也知道,我妈去的早,如今我就我爸这么一个亲人了,哪怕老爷子想让天上的星星呢,我都能想法试一试!可偏偏他想要的我给不了!您说这不生生割我的肉吗?” 他上头原本还有一个哥哥,可是高中时候游泳淹死了,母亲也是打那时落下的病根才没的。如今老爷子年纪大了,人也渐渐糊涂了,这两年逢年过节就吆喝着要找大儿子,又骂他不孝顺,说老不回来看自己云云。 “医生说这是老年痴呆,人都糊涂了,我之前还请过一个演员假扮我哥哥,谁成想老爷子该糊涂的地方不糊涂,这个倒是精明的很!第一眼就说这不是我哥,非但没哄好,还把我数落一顿……” “原先我跟他老人家解释过好多回了,可都管不了三天用,接着闹得更厉害!眼瞅着老爷子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医生说没几年活头了,我就琢磨着您看能不能,嗨哪怕想法儿骗骗他也好,叫他老人家多活几年,我也尽尽孝心!” 别看苟局/长野心勃勃,为了向上爬,也颇使了不少手段,其中不乏见不得光的。可在对自己人的时候,他是真护短,也是真孝顺。 就好比现在,他也是真心的在恳求井溶帮帮忙,这语气和眼神做不得假。 托王胖子的福,现下顾陌城在外头的名声丝毫不比井溶来的小,一波带一波,许多人已经给吹的神乎其神,保不齐再过几年真就有人过来找她要长生不死药。 到底不是自己的事儿,井溶既不好一口回绝,也不好满口应下,沉思半晌才道:“这事我做不了主。” 见他没直接给自己断了念想,苟局/长已经喜出望外,哪里还敢再多奢望什么?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就劳您帮忙捎句话,成不成的我都领您的情!” 井溶微微点了头。 苟局/长此人不过50岁就混到了东城区局长的位置,可见不管是本事还是手段都非等闲,难得又不是寻常贪官污吏,良心还在,留住这条人脉……利大于弊。 见井溶应了,苟局/长又压低声音道:“其实除了我父亲这件事之外,我还有另一张是要求的大师您的头上。” 井溶以眼神示意,“说来听听。” 此人一辈子所热衷的事情不外乎升官…… 果不其然,就见苟局/长搓了搓手,神情复杂的说道:“我在东城区做局长已经两年了,按理说也该动一动,前儿我打听到上头有个位置空了出来,可跟我有同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那可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反而不敢轻举妄动。我就琢磨着先请您帮忙卜一卦,看这事儿到底有没有门?若是有四分把握,我就敢豁出命去试一试。若是不成,我就直接别瞎折腾,倒不如主动退出,给别人送份人情。” 警/局局长再风光,到底只是地头蛇,哪里比得上中央的招牌威风! 井溶倒没急着答应,他先慢条斯理的喝了一杯茶,这才轻飘飘的问:“局长不好吗?当心走的快了,摔跤。” 这种事手腕是一个,人脉是一个,可熬资历也很重要,苟局/长不过才在这个位置上呆了两年就坐不住,很容易叫人觉得不够稳重。 不过砂糖橘那么大小的茶盏,苟局/长却险些等的冒了汗。 他也挺犯愁的灌了自己一杯茶,好像喝杯白开水似的,根本就没细细品品这3000多块钱一斤的茶叶是个什么味儿。 “您说的我都懂,可这种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一旦错过了,我很有可能退休之前都遇不上了!” 越往上的人越难退休,空出一个位置来真不容易,假如他不紧赶着提早爬上去,这辈子真有可能就这么完了。 他不甘心! “您就帮忙卜一卦,成吗?也好叫我心里有个底儿,”苟局/长求道,又痛苦的拍了拍自己厚墩墩的胸膛,愁眉苦脸道,“不然我这总是七上八下的,真是愁死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而且他也不是要逆天意而为之,井溶也就应下来。 第二回打交道了,过程中该怎么做,苟局/长都不用他特意嘱咐,老早就退到一边去,一声不吭的垂手等待。 井溶先净了手,又掐了掐日子和时间,先后朝西北和正东拜了两拜,这才端坐下来。 他最常用的卜卦方式是六爻,当即掏出一个小布袋,从里面抖出三枚铜钱,扣在掌中摇了几回。 苟局/长全程摒气凝神,生怕干扰了对方占卜,却又忍不住掂着脚尖,伸着脖子瞧,然而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过了约莫十分钟,井溶对着卦象推演一番,竟轻轻摇了摇头。 苟局/长心下一沉,忙不迭的凑上去问:“如何?” “大凶。”井溶的神色有些意外的凝重,“恐官场失利。” 此话一出,苟局/长的眼睛都瞪圆了! 失利?! 合着我非但捞不着升官,现在的乌纱也有可能不保?!是这个意思吗? “大师,您可千万救我一救!”苟局/长额头上滋溜一下就冒出汗来,恨不得跪下求他。 他苦熬了半辈子,好容易爬到这个位子上,要是事到临头一下子掉回去,可真是生不如死了!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想着什么升官,且先想法子保住如今吧! 井溶也对这个卦象颇为惊讶,当即又掐指一算,道:“犯小人,”说完又抬头问苟局/长,“您这一、二年可曾与什么人不睦?” 这话一下子就把苟局/长给问住了,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这可叫他怎么回答是好? 做他们这一行的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想要与世无争安稳度日根本是妄想!真要问与什么人不睦……请给他三天时间,他列个单子! 一看他这个表情,井溶就猜个差不离,也知道自己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就换了个角度,似笑非笑的说:“最近,苟局/长倒是颇染桃花,不知这能让您想起点什么来吗?” 人都有七情六欲,成年男女搞点你情我愿的也是人之常情,可假如这桃花的来路不正、动机不纯,甚至是单纯时机不对,也有可能主凶煞! “桃花?!” 苟局/长先是一愣,然后脸上就慢慢涨红,大约是回想起什么来。 井溶心下有数,进一步提醒道:“并非我有心恫吓,此番还需提早准备,防患于未然。不然腹背受敌,出其不意,恐怕难以招架。” 这一回也算误打误撞,今儿意外卜了一卦,还算占了先机,也算错有错着。假如真的一点儿防范都没有的话,这一回苟局/长真有点麻烦。 苟局/长听得认真,最后郑重道谢,又十分虔诚的递了一张银/行/ 卡做卦资,并特别强调这个绝对不会有任何后患。 再开口,他的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悲壮,“井大师,若我能度过此劫,往后一辈子我都供着您!绝无二话!要是过不了,嗨!” 平心而论,到底是一条已经成型的人脉,此人又非大奸大恶之辈,井溶也不忍心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它断了,当即说:“此事我不好过分插手,不过我可以做一道符与你,或许可以破解一二。” 苟局/长大喜,连连道谢,琢磨了一会儿才谨慎道:“我是这么想的,既然如此,接下来我就低调行事,老爷子的寿宴也不大办了,只叫几个亲戚聚在一起吃个饭。您和顾大师也别公开露面了,省的连累了。” 只要井溶没事,好歹外头还能有个外援,要真叫人一窝端了,到时候他可真是连哭都没地儿哭去! 井溶想了想,点点头,“也好。” 若小师妹答应帮他这个忙,大家私下偷偷见面也就是了,表面上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井溶回家之后把这事儿跟一说,顾陌城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之后又不免感慨。 “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那人一派精明油滑,不似良善之辈,没想到还是个大孝子!” 井溶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随意嗯了声。 顾陌城见他面色不大好,忍不住问道:“那个人这次真的在劫难逃?” “不是,”井溶摇摇头,又熟练的捏了捏她的脸,“只是在想别的事。” 顾陌城这才放了心,又笑道:“其实这个倒不难,之前我还跟林薇推荐来着,没想到她不要,这次竟派上用场了!” 老爷子是思念成疾,迫切的想要再见大儿子一面,可难就难在人死不能复生,而苟局/长自己也说了,之前曾经请过几个演员假扮都不行,所以才无计可施了。 所以重要的不是怎么把已经死去的人请到老爷子跟前,而是让老爷子以为自己已经见到了长子。 说白了,就是幻象,虚构记忆,骗人的! 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可想要做到,并且做的天衣无缝,真的太难太难了。然而就是这份对常人来说的难如登天,在顾陌城看来,却只需要一颗小小的药丸。 几日后,苟局/长亲自打电话道谢,说那药简直神了,都没用谁解释,老爷子自己先就红光满面的发话了,说前儿老大回来看他,可待了没几天就走了,又抱怨他工作忙。 苟局/长一家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回过神来之后觉得半辈子的包袱都卸下了。 他忙上前拉着老爷子的手安慰道:“我大哥的本事您也不是不知道,这几年是越来越能干了,领导一时半会儿都离不了!他能抽出这几天回来看您就挺不容易了,这不还有我呢嘛!” 他也不清楚顾大师究竟让老爷子看见了什么,怕说的太详细了露馅儿,就小心翼翼的挑了些比较模棱两可的话接上。 “你也够呛!”老爷子哼了声,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的抱怨道,“你也是个能的,三天两头不着家,我一个月能见你三回就不错了!你还不如你哥,你哥在国外都能挤时间请假回来,你靠得这么近都不常回来,你还不如他!” 苟局/长听着听着就掉了泪,忙转过头去飞快的抹一把脸,用力捏了捏老爷子的手,“成,以后我一定多陪陪您!” 老爷子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你哥走的着急,也没带点儿特产,他在国外吃那些洋鬼子的玩意儿,能吃的惯?” 苟局/长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就忍不住了,忙狠狠喘了口气,强忍泪意的笑道:“我早记下了,已经叫人去买了,回头一起发过去!” “这还差不多!” 见老爷子也有些累了,苟局/长顺势将人送了回去,这才把自己关在屋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都没见老爷子这么有兴致了! 哪怕是幻觉,是骗局呢,能哄得他老人家开开心心过完剩下的日子也值了! 顾陌城是真没想到他还是这么一孝子,看着一个在外面威风八面的大人物搁自己跟前儿这么真情流露,她正经挺震惊的,又真心实意的安慰了一回。 “您也别太难过了,生老病死都是挡不住的,现在老爷子也好了,您的哥哥在天之灵知道了也是感谢您的。” 苟局/长难得感性一回,又狠狠抹了抹眼角,这才长叹一声道:“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图他的感激。” 到底老大的人了,又是那样的地位,也不好总这么淌眼抹泪的,苟局/长好歹把自己收拾好了,就对顾陌城千恩万谢道:“顾大师,您这份恩情我苟某人记下了,回头只要您有事儿只管开口,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在所不辞!” “不好这么着,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本分,”顾陌城受宠若惊道,“您都给了钱了的,这都是应该的。” “话不能这么说,”苟局/长却很坚持,一摆手道,“您这事儿办的漂亮,谁也想不到的漂亮,这就是您仗义、地道!我不是那种吃过就忘的!” 一直到第二天,顾陌城还跟井溶唏嘘,再次强调真是人不可貌相。 井溶点点头,“他算是个厚道人了。” 顾陌城也觉得这苟局/长虽然难免有点小毛病,可整体可交。 两人坐着喝了会儿茶,井溶却忽然冲她招招手,“过来。” 顾陌城就乖乖过去,眼巴巴的等着他说话。 井溶被她乖巧的小模样逗乐了,抬手往她额头上轻轻一弹,“去收拾行李,我带你去南边古城玩。” 然后就见顾陌城那双本来就挺大的眼睛一点点睁圆了,满脸震惊的说:“这就是传说中的旅游?!” 井溶失笑,配合着她的反应点头,一本正经的说:“对,就是传说中的旅游。” 顾陌城压根儿就没问为什么,而是终于发出他期待中的欢呼,然后一蹦三跳的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她欢呼雀跃着走了,一路上都没回头,因此并没看见井溶盯着她的眼神。 那眼神太过复杂,里面包含的情感太过沉重,炽热又深沉,足够让任何人动容。 井溶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等她消失在走廊拐角了,才抖开一个锦囊,盯着摊在掌心的三枚古钱,神色风云变幻。 之前师父曾经说过顾陌城的父亲在找她,但井溶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虽然之前他将师父的口讯转达给顾陌城后,她表示了明确的抗拒,甚至井溶最初也曾迁怒似的排斥,可假如这一天真的来临,难道自己有什么理由阻止吗? 想到这里,井溶忽然好像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瘫在沙发上,紧紧闭上了眼睛。 不,他不可以这样自私。 26.第二十六章 因为接连解决了林老爷子、刘美云、王老板的事情, 顾陌城的名声已经捂不住了, 再加上现在苟局/长的事儿,注意到的有心人越来越多,拐弯抹角找过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师兄妹二人都有些不胜其烦。 再加上接下来苟局/长那头可能就要乱起来了,他们再留在望燕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儿,还是暂且避一避的好。 而这卦象更是给井溶带来了致命一击: 能跟小师妹单独相处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不可能也不允许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 井溶平时不急不缓的,可遇到这种要命的大事真是雷厉风行, 才刚跟顾陌城说了要走, 吃过早饭就带人去了机场。 顾陌城是头一回正经出门旅游, 兴奋还来不及, 哪儿有什么意见?飞快的把药丸给刘美云发了个同城快递, 坐车上还捧着一本临时从街边书店买的《江南旅游手册》抱佛脚, 十分用功。 快到机场了, 井溶这才给沈霁打电话, 告诉他自己最近有事往南边去一趟,估计十天半月回不去,别到时候有什么事儿扑空。 接到电话的时候,沈霁正跟崇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干瞪眼,后者眉头紧锁, 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几乎每分钟都会低头看一眼手机。 中间手机屏幕亮了几回, 每一次崇义都如同被注入强心针一样, 双眼发亮的点开,然而每次都以失望而告终。 焦躁的情绪甚至比喜悦更容易传染人,沈霁就觉得自己都被带的心神不定起来。 他忍不住出声安慰道:“别急啊,不是说差不多得一周吗?这才几天?稍安勿躁。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崇义低着头不说话,几缕头发从额前、鬓边落下,带了跟平日的整齐截然不同的凌乱美感。 他深呼吸一下,重重搓了把脸,声音干涩,难得对人展现出心底最柔软的一面。 “沈哥,我真是怕。” 沈霁一愣,本能地问道:“你怕什么!” 崇义双手交互搓着自己的手腕,心情十分复杂的说:“我怕是,”顿了顿,他竟然又道,“更怕不是。” 沈霁张了张嘴,马上就明白过来。 怕是,自然是因为假如顾陌城真的是自己的孩子,崇义必然要陷入深深地自责,自责自己竟然这么多年才知道她的存在,让她度过了一个完全没有亲人关怀的童年!也许他反而近乡情怯,事到临头,反而更为难过。 怕不是,更简单,假如不是,那么他女儿的下落仍然未定,甚至谁也不敢保证是否依旧健康的存在…… 之前崇义虽然口头上一直说着不可能这么巧合什么的,可事到如今,他是发自内心的希望得到肯定的结果! 他迫切的想要找到自己的女儿,想要给她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想要尝试着做一个晚来的好爸爸。 沈霁盯着他看了会儿,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抬手往他肩头拍了几下,“别多想,这几天结果就出来了。是的话当然好,毕竟错不在你,她以前的人生你虽然缺席,可还有以后啊,咱竭尽所能的弥补不就行了?” 说完,见崇义眉宇间的愁云稍微消散,沈霁又再接再厉道:“就算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再继续找啊,你要实在等不及,咱就先认个干闺女宠着!” 然而崇义却死死揪起了眉头,脸色不善的瞪了他一眼,不赞同道:“这些浑话以后别再提了,好端端的坏了小姑娘的名声。” 沈霁一怔,这才想起来,如今早不是原先的世道了,干/爹/干/闺女的,无风还起三尺浪呢!顾陌城又长得那么好看,传出去一准儿闹个天翻地覆。 沈霁干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感慨道:“唉,真是世风日下啊!” 广大人民群众原先淳朴善良的心都哪儿去了? 他挠了挠头,改口道:“实在不行,那我就认了,反正我不没有么……” 崇义给他逗乐了,嘴角微翘,摇了摇头,起身去酒柜那儿抽了一支红酒,闷声不吭的倒满了一整只酒杯,面无表情的喝干,才对沈霁说:“行了,三天后电影选角色,你我都要到场,别胡思乱想,把精力集中起来。” 这部即将拍摄的电影对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意义重大,容不得一丝闪失,也确实不适合在这个档口纠结。 沈霁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人闷的性格真是几十年如一日。 足以改变自己接下来人生的大事摆在跟前,这会儿他竟又波澜不惊了,自己倒是急得慌……假如没亲眼看到他牛喝水一样灌完一大杯将近小半瓶红酒,还真就以为是个冷血动物了。 沈霁也仰着头用力搓了搓脸,这才觉得精神了点儿,又跟对方最终确认选角的标准。 崇义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只要他肯,就会专注的可怕,背后地震了都不带察觉的。 两人这一讨论就是一上午,一直到了午饭饭桌上,崇义在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嘴。 “谁走了?” 沈霁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指的是井溶的电话内容。 “哦,井老弟和小姑娘去南边旅游了,先打个招呼,别到时候万一有什么事儿跑空了。” 天下的小姑娘千千万,可能跟井溶挂钩的就那么一个,因此一听到这几个字,崇义就有一瞬间的愣神,尽管这细微的表情只是稍纵即逝,可还是被多年的好友给注意到了。 沈霁摆弄下手中的叉子,胡乱往嘴里塞了块牛排,小声说:“别急别急,最晚后天不就出结果了么,是的话咱们立马儿杀过去!我先给我大侄女儿买几个两斤重的大金镯子当见面礼!” 正好这几天选完角色后,他们马上也要去南边进行拍摄前的集训,顺路的很! 所以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问题就是:顾陌城到底是不是崇义的亲生女儿! 显然崇义也想到了这最关键的信息,接下来再也没发一言,只是低头吃牛排,不过放到嘴里总觉得有些味同嚼蜡。 时间啊,为什么过得这么慢! ******** 不过短短几个小时,也就是飞机上睡一觉的功夫,可再出来,眼前的世界都换了。 北方水少,空气干燥,植被方面总不如南方大手笔。 苏子市历史悠久,曾有无数文人骚客在此停驻,留下无数动人事迹;它风景宜人,地理和气候得天独厚,拥有多得令人嫉妒的美丽圣地,是著名的人文、风景旅游双城市,其中最著名的景区就包括顾陌城眼前的苏子湖。 现在才不过六月上旬,可湖中荷花已经开了不少,红的粉的白的,在重重叠叠的莲叶簇拥下,聘聘婷婷,空气中都充满了淡淡的清香。 这会儿还不是旅游旺季,游人不多,湖边大都是出来散步的本地居民,老老少少凑做一堆儿,有说有笑,气氛十分融洽,让人打心眼儿里舒服。 苏子湖面积开阔,几乎占据了整个苏子市的四分之一,中间分成数个小湖,以十八座桥堤相互连接,一步一景。 而这苏子湖的主湖区背靠西山,西山上又有两座赫赫有名的寺院遥遥相对,名唤南北双寺,寺内各有一座高塔,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历经风雨战火不倒。 南北二塔纯木建构,南塔九层,北塔因为当时以南为尊的风格,只建了八层。都是八宝飞檐,飞檐尖端挂着精美的金铃铛,每当微风袭来便会发出细细碎碎的响动,清脆悦耳。 苏子湖春夏秋冬四季都美如画,可一天之中最美的莫过于黄昏。 金乌西坠,绵延起伏的西山也被笼上一层淡淡的光晕,线条柔和。 天边是火一般艳丽动人的晚霞,如同被绝世的书画大师随意泼洒,天然成就一幅佳作。而南北双塔便是这画中动人的风景之一,如立在天地间的一对璧人。 远处连绵的群山和山上的风景都连同晚霞一起投入湖中,水天一色,此时若是能泛舟湖面,当真美极了! 若是等不得晚霞,阴雨天也别有一番动人景象。 一定要是小雨,细如针尖牛毛的雨丝勾连整片天地,朦朦胧胧的,如纱,似雾,击打在水面上,窸窸窣窣的响,挠的人心尖儿痒痒的。 要是有一阵风吹来,好像整个世界都要被刮走了,又吹得那碧叶荷塘刷拉拉响成一片,湖面上的涟漪一波一波的荡了开去。 长了这么大,顾陌城从未见过这样的美景,一时都看呆了,只觉得两只眼睛都不够用。 井溶看了看时间,说:“十一点多了,咱们先去吃饭,下午慢慢逛,傍晚再去坐船。” 顾陌城连连点头,又满怀期待,不过还是强迫自己装作漫不经心的问:“师兄,咱们住在哪儿啊?” 这儿这么美,她一定要天天看才甘心! 她心里藏不住事儿,对井溶又格外放松,但凡想点儿什么就都堆在脸上,井溶哪儿有猜不到的? 不过他存心要逗她,故意为难道:“咱们来的匆忙,好多酒店都住满了,可能得往外头去。” “啊?”顾陌城难掩失落的说,又恋恋不舍的瞅了瞅湖中荷塘,“那,那是不是特别远啊?” 井溶一本正经的点头,“是,特别远。” 旁边的老黑和另一个助理就举头望天,心道您就恶趣味吧,别等会儿把人给弄哭了就成。 见顾陌城一张小脸儿都要揪起来了,井溶才心满意足的笑出声,按着她的脑袋往湖边的一片别墅区一送,笑说:“逗你玩儿呢,酒店来的路上就定好了,等会儿先让老黑去办理入住。” 老黑:“……” 您可真是不心疼我,就不能先吃了饭吗? 顾陌城一听这话登时喜笑颜开,又瞧了瞧那度假村的位置,越发心花怒放起来。 这位置也忒绝佳了吧?! 就在湖边上! 哪怕过几天她懒得出门了,只要坐在阳台上,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的湖光山色了! “师兄,你真好!”她双手合十,发自肺腑的赞美道。 井溶难掩得意的挑了挑眉毛,“那是。” 黑子先跟人去度假村办理入住放行李,这两个人就沿着湖边走了几分钟,目标直指本地最负盛名的老字号餐厅:玉楼。 玉楼位于苏子湖畔,地理位置极其优越,不过也因为过百年的历史局限,还特别注重格局摆设,导致剩余空间不是特别大:一共就只有两层,上上下下加起来也不过四十来张桌子,用餐高峰期根本不够坐。 所以,甭管白天黑夜、节假日还是平常日,但凡想在玉楼吃饭,不提前半个小时去排号还是不可能的。 然而井溶是肯花半个钟头傻站在外面晒太阳的人么? 于是他很自然的派了助理出去,不过短短几分钟,对方手里就拿着两张号牌去而复返。 顾陌城足足花了大半分钟才回过神来:黄牛党! 光明正大的顶着一众食客们饱含着幽怨又无可奈何的眼神进去坐下之后,顾陌城再看井溶的视线就有点复杂了。 “师兄,你这样是堂而皇之的扰乱正常市场秩序!” 井溶面无表情的给她倒了茶,不答反问:“那咱就再出去站半个小时的?” 顾陌城立刻严肃道:“……我们很有必要给一些脑子灵活的人创造额外的就业机会!” 这都什么歪理邪说?井溶摇头失笑,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哪行哪业都有黄牛,这早就成了一个众人皆知的秘密,可偏偏谁都拿他们没法子。 说打击,怎么打击? 难道还不许人家正常排队领号了?就算转给别人,也有理由: 我们有急事,吃不成了,送人了还不许吗? 所以,现下黄牛就几乎成了一项众所周知的快捷通道:只要你肯多花点钱,保准省了时间! 而且黄牛党也不傻,为了保持长期稳定可持续发展,他们并不会做杀鸡取卵的傻事儿,每天抢号的数量那都是有限的,也得保证高消费人群的权益不是? 这么几方都做了让步之后,这种本来不合理也不合法的行为竟就这样在微妙的和谐气氛下保存了下来,真是令人唏嘘。 顾陌城问了店员,在对方的推荐下点了一个招牌红烧肉,一个糖醋小排,又要了一份沙拉,井溶又加了一个龙井虾仁和一个清蒸鱼。 、 店里的客人虽然多,可整体运作速度很快,不多会儿就有人来上菜了。 红烧肉切成一寸见方的块,加了黄酒炖得稀烂,略一戳就颤巍巍摇晃晃,筷子都不好夹的。 顾陌城十分喜爱这种肥瘦相间的肉块,夹了一快按在米饭里,美滋滋的看它的酱汁将周围的米粒都染了色,浸了香,这才啊呜吃了一口。 真好吃啊! 糖醋小排也极为鲜嫩,骨头一碰就拖出来了,甜滋滋,酸溜溜,酸甜可口,一点儿也不腻,连井溶都十分赞赏。 顾陌城真的是全心全意的吃,调动了所有味蕾和感官来欣赏这顿饭,而对面的井溶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他心里一直揣着事儿。 说老实话,他很清楚顾陌城对抛弃她的亲生父母的排斥,之前或明或暗的提过几次,小姑娘的反应都颇为激烈,如果现在摊牌,十有八/九又要遭。 可他先后两次卜卦,卦象始终如一,眼见事情已成定局,即便今天不说,还能拖到什么时候? 拖得了三两天,也拖不过三两年!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百般拖延,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然到时候等人真的找上门来,一时间也未必接受得了。 这么想着,井溶就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然后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胸口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迅速蔓延,流窜到四肢百骸,他的嘴唇明显泛白,白中透出淡淡的青色…… 井溶苦笑一声,熟练地取出护心丹吞了几颗,正在喝水就被隐约觉察到不对劲的顾陌城抓了个正着。 顾陌城慢慢瞪大了眼睛,立刻丢下筷子跨到他身边,不由分说的把脉、扎针,好一通急救。 整个过程中,井溶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眼神柔和,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瞧。 我的小姑娘多好看呀,可是很快,她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啦…… 忙活完了的顾陌城不由得紧张道:“师兄,你这几年的情况都很稳定呀,怎么突然就发作了?这几天你的饮食我也盯着的,还是说你偷偷背着我……” “小师妹,”井溶突然打断她,将人拉到自己身边,“你坐下,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讲。” 顾陌城老老实实坐好,微微仰着脸儿看他,可等了许久还没等到下文。 “师兄,师兄?”她连叫了两声井溶才回过神来,“你要跟我说什么呀?” 井溶缓缓眨了眨眼睛,抬起手来,一下下摸着她乌黑的长发,脸上忽然涌现出混杂着不舍、追忆和某种决心的复杂表情。 “一眨眼,你也长这么大啦,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你还是那么小小一团,那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小家伙……” 顾陌城本能的觉察到了什么,不由得用力抓住他的衣袖,紧张道:“师兄,你别这样,我,我害怕。” 她,她怎么觉得师兄像是在交代遗言?!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 在这一瞬间,顾陌城脑袋里像开了一个洞,不可抑制的疯狂联想起来。 是呀,他,他刚才还久违的发病了,多么反常! 再一开口,顾陌城就不自觉带了哭腔,“师兄,我们不旅游了,这就回去,我帮你制药,你千万别放弃!我们再去问器官捐献名单的情况,你放心,你一定等得到的,你千万别丢下我!” 原本还沉浸在百感交集情绪中的井溶被她这么一打断竟然呆住了,过了将近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什么。 谁说我要放弃了? 任凭再令人感动的氛围,经过这么一打岔也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井溶万般无奈的捏了捏额头,哭笑不得的再次打断自家小师妹已经不知跑偏到哪儿去的想象,“我好得很,真的很好,也从没想过放弃。” 然而顾陌城不信,反而越发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瞧啊,这就是她的师兄,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死撑着不肯承认的师兄,一定是怕自己担心!她师兄怎么就这么温柔体贴,哪怕苦了自己也不肯叫人操心的! 顾陌城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的抱着井溶的胳膊道:“师兄,真的,我都明白的,药方我已经在努力改进了……%” 井溶听得眼皮子直跳,几次想插嘴都插不进/去,只好等她爆豆子似的说完了才一字一顿,带点儿咬牙切齿的说:“再说一遍,我好得很!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也惜命的很,赶紧把你小脑瓜子里天马行空的乱七八糟停下!” 从喉咙里挤完这些话只好,他又用一种十分微妙的语气和若无其事的表情补充说:“至于改良药方什么的,我觉得现在吃的这个方子就挺好,不用着急。” 他真的不急! 鬼知道为什么自家小师妹每改良一次药方,丹药的味道就成几何倍数增长的可怕! 见井溶这么坚持,脸上也没有一点儿勉强,顾陌城才好歹信了,也觉得挺尴尬。 她干咳几声,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上下左右乱看了会儿,这才小脸儿微红的问道:“那,那师兄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井溶都快给她气糊涂了,又不轻不重的掐了几下她的腮帮子,这才消了气,正色道:“你的父亲应该很快就找过来了,你,你提前做下准备吧。” 他原本以为这些话会很难说出口,可现在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儿。 然而顾陌城却没有这么轻易接受。 她脸上还保持着刚才不好意思的讨好的笑,一只手还捂着才被掐过的脸颊,然后就这么僵住了。 井溶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同时心中飞速闪过之前曾经做过的预想,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顾陌城脸上的笑容在他的注视下一点点消失。 “师兄,你不要我了,是吗?” 井溶一怔,没想到她给出了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反应。 “我永远都是你师兄,就算你不要我了,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话音刚落,顾陌城的嘴角和眼泪就一块下来了,“那你还要赶我走?!” 井溶急忙递了手绢过去,“别胡思乱想。” “你就是!”顾陌城却不买账,啪的一下打开的他手,抽抽噎噎道,“我不要什么爸妈,当初他们既然丢垃圾一样丢了我,现在还找什么?就当我死了!” 井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或许,或许他们是有苦衷的。” 顾陌城狠狠瞪了他一眼,“那师兄你呢,你会觉得你爸妈有苦衷吗?师父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 井溶被她问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那不一样。” “我看就一样!”顾陌城大声喊了一句,索性饭也不吃了,起身跑了出去。 井溶赶紧跟上,又喊老黑付账,就见顾陌城竟然径直冲着苏子湖去了,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师妹,你干什么?!” 顾陌城扭头一看,见他急的脸都白了,本来要继续赌气的,可又怕他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再次发病,虽然还是气鼓鼓的,可到底本能的放慢了脚步。 “你管我干嘛?反正我家里人要来了,你正好甩了我这个包袱,还喊什么!” 这话简直锥心,井溶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好像有谁拿着刀子狠狠戳了一下。 见他神色巨变,顾陌城也意识到自己过分迁怒了,张了张嘴,不知该迎上去还是继续跑好了。 就这么犹豫的功夫,井溶已经追了上来。 他一把攥住顾陌城的手腕,二话不说就往远离湖边的位置拉,自始至终都沉着脸。 顾陌城踉跄了几步,还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转念就想明白了。 她用力甩了下胳膊,没甩开,涨红着脸喊道:“我才没有想不开!” 井溶还是心有余悸的,没想不开你冲着湖跑什么? 顾陌城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的话,绝对又得冤枉哭了。 她只是突然得知这样大的消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只觉得不能继续呆在原地,这才把腿跑了。谁知这餐馆就在湖边上,进门的地方还有一条十来米的石子路,除非她从后窗户那儿直接跳下去,不然她不冲着湖跑往哪儿跑?! 两人这会儿都没了吃饭的心情,就在湖边的露天咖啡厅坐下,两只手还死死抓在一起。 过来帮忙点单的服务生就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气氛诡异,说是情侣吧,哪儿有满身杀气的?可说不是吧,这年纪和姿势又都对的上…… 经过刚才那么一打岔,两个人都稍微冷静了点。 井溶先开口说:“小师妹,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这是既定的事实,既然对方会积极主动的来找你,说明事情还有转机,实情也许并不想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顾陌城还不服气,“可是师兄你” “我们不一样。”说到自己,井溶的眼神瞬间冷漠无比,“我母亲早就死了,而我的父亲,呵,也许他巴不得我死了。” 他的人生是这样的,可小师妹不同,或许她可以获得更多的幸福。 顾陌城紧紧抿着嘴唇,脸上还有两道未干的泪痕。 井溶又叹了不知今天第几口气,微微站起身来,亲自替她擦了,然后柔声道:“无论如何,我和师父都建议你先不要这样排斥,可以先接触看看。如果对方真的有苦衷,也是真的想要弥补那自然最好,也省的落下遗憾。可若是他不怀好意,难道你觉得师兄我是干摆着好看的吗?” 并非他夸下海口,只要他想,哪怕就是天王老子,他也有办法叫人生不如死! 现在顾陌城心里乱极了,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平心而论,她确实还是有点羡慕别人有爸妈的,可同时又有些难以磨灭的恨意。恨为什么既然生了自己,却又不管不问…… 如今她跟师父和师兄过得好好的,最苦最难得日子都挺过来了,竟然又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一个什么见鬼的父亲来!? 她才不稀罕! 但是,是真的不稀罕吗? 顾陌城不禁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中间还夹杂着不知从哪儿来的羞愧。 假如她走了,师父和师兄可怎么办呀? “师兄,我不想走,”顾陌城哽咽道,“我不要离开你和师父,呜呜,我不要妈妈了,也不要爸爸了,你们别赶我走好不好?” 说着,就泣不成声了。 井溶挪了过去,将人轻轻抱到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她的脊背,“傻姑娘,我和师父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你也大了,就算认了爸爸,只要你想,也还是可以继续跟着我和师父的呀……” 如此这般的安慰了好久,顾陌城好歹才勉强收住了眼泪,不过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尚未完全消化和接受。 她红肿着两只眼睛,哼哼道:“我,我得想想。” 见她终于肯松口,井溶也跟着松了口气,当即点头笑道:“自然要想想的。” 闹了这半天,太阳都快下山了,井溶有心找点儿什么事儿帮她恢复心情,便笑着问道:“眼下时间正好,师兄带你去坐船吧。” 顾陌城闷闷的点了点头,虽然瞧着还是惨兮兮的,可终究有了点兴致,暂时也不去想了。 夕阳下的苏子湖畔无一例外的被罩了一层橙红色的光晕,便是冷硬的石头,此时也显得温柔而多情,当真美丽极了。 美景当前,饶是顾陌城也暂时忘记了不痛快,专心致志的欣赏起来,嘴角也不自觉挂了笑。 这种小船都是按照固定路线行进的,前后一个来回顶多十来分钟,井溶有心带着顾陌城散心,早就多交了钱,这会儿都半个多小时了,还在湖上晃悠。 夕阳西下,倦鸟归巢,不远处的西山上传来悠扬的钟声,一波一波在平静的湖面悠悠荡了开去,令人心旷神怡。 一支支荷花开的正好,时不时有蜜蜂嗡嗡的飞过,还有蜻蜓混杂其中,暖融融的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清香。 井溶这会儿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要逗自家小师妹玩笑,当即或编或捡的找了好些传说、典故讲给她听,结果连船夫都听得入了迷。 今天不是节假日,愿意花钱坐船的游客并不多,难得遇上他们这个大客户,船主也十分兴奋,专门挑着荷花多的地方去,让顾陌城过足了瘾。 他们正怡然自得,却忽然听到远处一阵喧哗声由远而近,中间还夹杂着不时迸发的尖叫和肆无忌惮的嬉闹。 这份吵闹好似洁白雪地里突然多了几团泥巴,瞬间打破苏子湖的宁静,不仅惊的几只飞鸟扑簌簌飞走,就是顾陌城也给他们吓了一跳。 来的是两条小船,一边坐着三个人,一边坐着两个人,都是约么20岁上下的年轻人,穿着打扮十分时髦,此刻正鬼哭狼嚎的乱叫着。 眼看到了荷花集中的地方,其中一个女孩子飞快的将自己身上的救生衣扒了下来,又让同伴帮自己拍照,吓得掌舵人和船尾的救生员惊呼连连,慌忙叫她穿上。 “小姑娘,救生衣脱不得呀!这不是好玩的!” “快别乱动,一个掉下去,不是好笑的!” 像做这种具有一定危险性旅游项目的人,最怕遇到这种任性的客人,一旦出了事,赔钱事小,出人命事大! 两条船上四个工作人员吓得脸都白了,七嘴八舌的劝,然而那个女孩十分任性,充耳不闻,又咔嚓咔嚓的拍了几十张照片,这才在同伴的劝说下,重新披上了救生衣,就这样,还不忘撇着嘴抱怨: “这都什么年代的,什么破玩意儿呀!一点也不好看。人家英国的救生衣这个好看多了,真的是太落后了……” 她一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一边指挥着工作人员往花多的地方划船,不一会儿就来到顾陌城这一带。 “哎,这朵花好看!” 说着,她就把手边一朵雪白的莲花折了下来,随手插在耳边,摆了个挺妖娆的姿势,说:“哎哎,像不像在海边度假?” 几个同伴哄然大笑,同船的一个女孩儿道:“媛媛,得了吧,这么大一朵都快赶上你半个脑袋了!” “也是,”媛媛也笑了起来,顺手将花丢垃圾一样丢回湖中,又开始环视四周,并很快发现新目标,指挥另一条船上的一个男孩道,“哎,顺子,你给我摘你手边那朵红的,就是刚开了几个瓣的那个大花苞!” 不过短短几秒钟,她就已经掐了两朵,而第二朵也被以有瑕疵为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丢弃了。 四名工作人员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又苦着脸提醒道:“美女,咱们这儿不许掐花,要罚款的。您真要喜欢荷花的话,等上了岸,右边的街上就有专门的荷花市场,什么样的都有,比湖里的还干净。” “哎,我说你们怎么这么烦呢?”媛媛不耐烦地说,“不就是想要钱吗?我有的是钱!我就想掐这儿的花,新鲜,怎么啦?” 这么说的当儿,她就又泄愤似的飞快的摘了四五朵,然后看都不看,就开始跟同伴相互丢着玩。 “对呀,真小气!” “哈哈哈,不都说国内同胞都特别热情吗?怎么咱们出去留了几年学,回来看越发的抠门了?” “瞧他们紧张的那样,不就是摘几朵破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要多少钱都给你们呗!” 媛媛的另外几个同伴也十分不以为意,有样学样的掐花,还有的故意去祸害那些刚长出来的嫩荷叶,又抽又打,不多会儿就一片狼藉。 这几名工作人员在划船之余,还会定期对湖面进行清理,以及对水中的植物进行维护,因此对这些荷花感情很深,这会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么糟蹋,真的心疼死了。 不说他们,就是顾陌城也看的心疼死了。 她从小是山上长大的,周围没什么人,对于花花草草的感情很深,爱惜的不得了,现在见一群人无缘无故的祸害,就有点受不了,忍了又忍才好声好气的提醒说: “打扰一下,这里真的有规定,不许掐花,你们本来已经违规了。再说了,你们摘了花又不好好珍惜,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几个年轻人没想到有人会出言制止,先是一愣,继而哄然大笑。 一个男孩子大概是见顾陌城长的漂亮,说话倒挺客气,只是语气显得有些轻佻:“呦,小美女,没想到你还是个正义的使者呢,要惩罚我怎么着?都随你便!” 说完,闭着眼睛双臂张开,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无赖模样。 众人笑得越发厉害。 井溶本来见顾陌城渐渐有了笑模样正高兴呢,谁知道冷不丁杀出来这伙混蛋,早就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丢到水里去,这会儿又见他们竟然还敢出声调戏,眼睛里简直要射出冰碴子。 “跟这些听不懂人话的畜牲说什么呢?没得脏了自己。” 要是在地上,早就教训他们了! 此言一出,那两条小船上的年轻人登时变色,都凶神恶煞的瞪着他。 “你他妈的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什么呢?” 井溶嫌弃跟他们对话掉价,直接掏手机打了个电话,然后就示意船夫往回划。 那船夫本来见情况不妙就想劝他们走,这会儿正好了,当即甩开膀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划桨,小船在水面如标枪一般飞速前行。 顾陌城还有些气不过,又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们几眼。 媛媛哪里吃得了这样的亏?见他们得了便宜想走就不干了,也招呼自己的船夫追上去。 这些船夫就是在这工作,哪愿意惹这样的麻烦?一个跑得快,两个追的不上心,中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那个叫顺子的年轻人眼睛毒,不干了,冲着船夫吆喝道:“唉,我说你们是跟他们一伙的吧?王八游的都比你快!” 媛媛闻言瞪了他们几眼,很不耐烦的喊道:“快点划呀,吃没吃饭!慢死了!” 谁也不是犯贱,船夫早就后悔接这个单子,这会儿又听他们说话这么没轻没重的,心里也窝了火,手底下划得越发的慢了,又不卑不亢的解释道:“话不好这么说,人家上头就两个人,你们三个人!这速度能一样吗?” 那个媛媛明显给人宠坏了,哪儿接受这样的解释,眼看着顾陌城他们都快靠岸了,急了,竟然从船上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要夺桨。 这几个工作人员这会儿才是真的要吓尿了! 要知道这种小船本来稳定性就差,人坐在上面动作幅度稍微大一点都容易东摇西摆的,这会儿她一站起来,整条船都开始剧烈摇晃。 跟她同船的另外两个姑娘吓得嗷嗷直叫,一只手死死扒住船舷,另一只手拼命去抓她,惊慌失措的让她坐下。 顺子一看也怕了,这会儿哪还顾得上什么追人?连忙大声喊起来:“媛媛,你快坐下,别逞能!这不是闹着玩的!” 哪只越乱了,越乱,媛媛早在船一开始摇晃的时候就吓呆了,非但没如别人所愿的安静坐下来,反而开始跳着脚尖叫! 她穿的竟然还是尖尖细细的高跟鞋!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27.第二十七章 不过眨眼的功夫, 顾陌城刚拉着井溶的手上岸, 后面杀猪似的尖叫声就此起彼伏,紧接着就听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 然后岸上也开始有人喊:“有人落水啦!” 顾陌城一愣,连忙转身去看, 水里面拼命挣扎的那个不就是刚才还上蹿下跳的媛媛? 幸亏工作人员苦口婆心的劝她重新穿上了救生衣,她始终浮在水面上,很快就被工作人员捞了上来。 不过被水泡了之后, 媛媛精心烫的卷发成了一条条乱糟糟的海藻,上头还挂着几块水草。原本飘逸的雪纺纱裙也湿透了, 紧紧贴在身上, 不断的往下滴水, 狼狈极了。 井溶看的直摇头, “一报还一报, ”又揽着顾陌城穿过围拢过来看热闹的人群, 说, “距离晚饭还有点时间, 去那边的花市瞧瞧?” 顾陌城也觉得解气,冲那边哼了声才跟着去了。 花市果然很有趣,有许多顾陌城从没见过的花卉,她看的目不转睛的。 井溶就笑,“喜欢的话, 挑几盆买回去慢慢看。” 顾陌城摇摇头, “我看看就好, 又养不活。” 说来也是奇怪, 她虽然喜欢花花草草,但仿佛与这种生物天生相克,从来没养活过哪怕一株草!每每总是不得其解。 既然养不活,就让别人好好养吧,何苦拿来自己祸害? 井溶笑了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又走了几步,看见路边的摊位上有卖茉莉花串的花环的,顾陌城就走不动路了。 雪白的小花带着一点绿色的花托,柔柔的嫩嫩的香香的,挨挨挨挤挤排成一串,安安静静躺在那里,怎么看怎么可爱。 这就是她刚才跟那个媛媛说的话了。 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有喜欢看花儿自由生长的,也有喜欢把花拿下来当做装饰的,可无论如何前提是你要好好的珍惜!像媛媛那样纯粹的祸害真的不可取。 卖花的是个60岁上下的老爷爷,满脸皱纹,十分和蔼可亲,见顾陌城很有兴趣,就笑着将盛有花环的竹筐往前送了送,眼睛却看向井溶,很热情的推荐道:“小伙子,给女朋友买两个花环戴戴吧,可香了!” 顾陌城红了脸,刚要解释,却听一直站在旁边不动声色的井溶忽然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当即掏钱买了两个。 “戴上吧。”井溶给她递过去,又指了指周围不少带着茉莉花环的年轻小姑娘们。 谁知顾陌城就戴了一个,“我还没来得及制止呢,你就买了两个,戴两个多傻呀!”她径直拉过井溶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就往上套,笑嘻嘻道,“不过也算正好,还有一个你呀!” 井溶一惊,本能的就要往回撤,“不要闹,哪有男的戴这玩意儿的?” “那不就有吗?”顾陌城随手一指,井溶就看见一张心如死灰的男人脸,旁边同样一个挎着他胳膊的兴高采烈的姑娘。 一米八多高的大个子,肤色黝黑,肩宽体阔,壮的像一头熊,然而这头熊青筋暴起的手腕上却卡着一只洁白娇弱的茉莉花环…… 这强烈的视觉差也是没治了。 对方似乎有所察觉,顺着视线看回来,见井溶也被人强拉着往手脖子上套花环,瞬间仿佛找到了组织,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那么点儿来自难兄难弟的怜悯。 井溶:“……” 我并不需要同情,谢谢! 偏顾陌城十分喜欢,又将他的手腕跟自己的排在一起,反复打量,最后心满意足的下结论:“一对的,真好看。” 井溶的心气儿瞬间顺了。 挺好,这花环他戴着就挺好! 两人沿着石板路走了一段儿,穿过花市,人渐渐的就少了。 起了风,吹的湖面上一圈圈的涟漪,迎着夕阳最后一点余光看去,一片波光粼粼,碎银满地。 湖边的柳树长的十分茂盛,每一株都是合抱之数,长长的纸条一气垂到地面,柔柔的拂过湖水,仿佛一位娴静的女郎,姿态优美极了。看的人都不自觉放松下来,轻声细语,生怕破坏了这如画的景致。 顾陌城忍不住走了几步,伸手抚摸着一株大柳树皴裂坚硬的外皮,心生欢喜,“真好啊。” 不管世事如何变迁,这些大树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伫立此处,看日出日落,观风卷云涌,不知经历多少岁月,此刻却又跟他们站在一起,多么奇妙。 井溶站在她身边看了会儿,也觉得现在的氛围十分美好,舒服极了。 太阳落山,湖边的温度降低不少,井溶在顾陌城手腕处试了试,发现有点凉,就说:“再往前走有家老字号糕饼房,老黑已经带人开车在那里等着了,我们这就过去吧,买些点心就去吃晚饭。” 这家糕饼房名叫七合斋,就坐落在苏子湖畔,小小一间,旧旧的匾额,并不算多么气派,可颇有来头。 它从清朝就有了,一直做苏式点心,一年到头都不乏名流慕名而来。 顾陌城欢欢喜喜的挑了几块龙井酥、松子枣泥麻饼、椒盐桃片、杏仁酥等,整整齐齐的包了一个大纸盒子,开开心心的往外走,哪知刚出门就被人堵了。 里面有几个人十分眼熟,俨然就是刚才划船时候的掐花贼。不过落水的媛媛和两个姑娘不在,估计吓坏了,还在休息。 顺子跟打头的那个小声说了几句,那人就点点头,吊儿郎当的往前走了两步,插着裤兜,歪着脑袋,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痞气的问道:“就是你欺负我们家媛媛?” 话音刚落,后头另一个小伙子就跟了上来,十分不屑的说:“哪儿来的乡巴佬?到了这里也不打听打听,什么人都敢招惹!” 顾陌城心里本就不痛快,偏偏接二连三的有人过来找茬,当即把收敛着的爪牙露出来,凶巴巴的喊:“你这人出门不刷牙的吗?简直就是流氓恶棍!” 她差不多要比井溶矮了大半个脑袋,又被挡在后头,这群人到这会儿了才发现还有第三个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儿,本就有种吸引漂亮异性的本能。才刚他们那么嚣张,可现在一看后头窜出来一个可漂亮可漂亮的姑娘,突然就被按了暂停键。 呦!苏子市什么时候多了这一号美女,他们怎么连个动静都没听见? 刚还嚣张的不得了的男孩儿突然换了一副嘴脸,甚至连对方骂自己的话也丢开手,对着顾陌城伸出手去,摆了个自以为很潇洒的造型道:“美女你好,我是秦姚,不知道美女怎么称呼?方便一起出去玩吗?” 这几个人都没注意到,哪怕他们刚才那样叫嚣都面不改色,甚至带着几分不屑笑意的井溶却在瞬间拉了脸,盯着秦姚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光,好像一个猎人终于发现了追寻已久的猎物。 不等她开口回绝,一直沉默的井溶却已经啪的一下打掉那人的手,面无表情的吐了个词:“滚蛋!” 秦家人,哼! 秦姚冷不防被他拍了一下,当时就觉得整只右手都疼得没了知觉,再低头一看,手背子都肿起来老高,当真触目惊心。 一股熊熊怒火在他回过神来之前就已经腾得冒了起来,长这么大,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亏! “你他妈的活腻了吧!” 活了这么大,向来只有他叫别人滚的份儿,哪儿有别人对他这么说的? 秦姚一张脸都扭曲了,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同来的几个人正在发愣呢,有点拿捏不准现在的情况。 他们就觉得井溶只是轻轻的拍了一下,甚至都没发出多大动静,可转眼间秦姚的手就肿了,这也忒邪乎了! 众人面面相觑,回神之后立刻齐齐往前了一步,准备为兄弟壮胆撑腰。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他们统共就这么两个人,怕什么? “你他娘的什么东西?还敢动手了是吧?” “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撒野,真是无法无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今儿就给你点教训,叫你知道以后见了我们就绕路走!” 说着几个人就已经撸着袖子冲了上来。 井溶本来心里就憋着一股火,此刻麻烦上门反而觉得正好,当即冷笑起来,先示意老黑处理,自己护着顾陌城上车。 得了命令之后,老黑话不多说,大步流星上前,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子硬生生的拖了过来,然后低喝一声,按住脑袋碰在一起。 两个倒霉蛋被他拉的踉踉跄跄站立不稳,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觉得额头上一阵剧痛晕晕乎乎的,然后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起不来了。 一开始跟秦姚喊话的那人见井溶开了车门,立刻大声喊道:“哎哎,那小子要逃!快快快,快喊人拦住他!” 他娘的,他们这么多人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让这几个人大摇大摆走了的话,以后说出去这脸还往哪儿搁?干脆不要混了! 这小子刚一喊完,一直在后头准备抽冷子放暗箭的人就拔腿冲了上去,猛地一伸手拉住了车门,又抬腿往井溶背后踢。 “师兄小心!”已经坐到车里的顾陌城清楚地看到了外面的一切,不由的惊呼出声。 很久以前,师父就总告诉她,如今是太平盛世,华国的治安又是出了名的好,什么当街强抢民女啊大打出手之类的都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事。 可这会儿她再次觉得自家师父有点不靠谱,下山才几个月呀,这事就落到他们头上了! 顾陌城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井溶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先猛的平移了一大步避开攻击,然后一转身反手揪住那人的衣领,另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猛的往车顶按了下去。 这一下真是稳准狠,就听咚的一声闷响,那人就两眼一翻栽倒在地,而井溶一身最容易起皱的真丝衣服上连个褶子都没出。 他这一手简直“技惊四座”,不管正在奋斗中的几个人呆住了,就连不少过往的行人都惊呼连连,捂着嘴巴不知该作何反应。 尤其是秦姚,这会儿目瞪口呆的,都能看见他的悬雍垂。 他心中的翻江倒海简直难以言述: 瞧着那小子斯斯文文的,身架也不是多么魁梧,菜鸡似的,怎么一出手就这么狠?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从出手到结束,他脸上的表情甚至一点变化都没有,眼神波澜不惊,好像刚才一出手就打昏一个人的不是他似的! 率先回神的顾陌城赶紧伸出头去,先抬腿在倒地那人的裤裆那儿补了一脚,然后满是关切的问道:“师兄,你没事吧?” 秦姚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要上不上,心道你们这一伙人怎么都净爱睁眼说瞎话呢? 我说美女你看清楚了,挨了一下在地上挺尸的是我兄弟,你那什么见鬼的师兄好着呢!真是拍动作片都不用替身! 妈的! 而且……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下脚也忒黑了吧?这断子绝孙腿瞧着就叫人裤裆痉挛! 井溶脸上的表情简直变换自如,从冷笑瞬间调整到真笑,又随手将她按回车里,然后竟然挽着袖子过来了! 刚才他一鸣惊人,秦姚等人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已经有点儿怕了,但是又觉得面子不能丢,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上来了。 说老实话,这些二世祖之前耍威风大多凭借自家背景,对手往往一听他们报山头就觉得惹不起缩了,装/逼倒是一个顶仨,可哪儿有多少肉搏的经验? 就见井溶如虎入群羊,也没什么花哨的动作,可拳拳到肉,腿腿生风,所到之处一片哀鸿遍野,不多会儿就躺了一地。 老黑跟了他好几年,还是头一回见他亲自动手,当下也是目瞪口呆。又见自家老板战意盎然,不自觉退到圈外,将主战场双手奉上。 井溶似乎对秦姚格外照顾,别人或许都是哪儿疼打哪儿,哪儿方便打哪儿,偏偏一个秦姚,每一下都是冲着他的脸招呼! 等他觉得消了气,秦姚一张脸都他娘的青青紫紫肿成一片,鼻子下头还呼哧呼哧的流了鼻血,好不狼狈! 井溶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突然冷哼一声。 秦姚本能的一抖,很丢脸的手脚并用往后爬了几步,哆哆嗦嗦十分警惕的问道:“你,你还要干什么?” 尽管井溶长得很好,甚至有点儿文质彬彬的,可此刻落在他眼中,也跟地狱里钻出来的罗刹恶鬼没什么分别。 井溶却不管他,二话不说就抓着翻口袋。 秦姚他们都惊呆了好吗?! 这他娘的是要翻天啊!在我们的地盘上打了人不算,还敢当众抢劫?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丢钱不要紧,就怕丢人,秦姚本能的去捂口袋,然后就被井溶爽快的又补了一拳,并且一把扯出了钱包。 说老实话,得亏了他们刚从国外回来还不大适应,不然在这个线上支付高度发达的社会,能找到一个随身携带钱包的人,真心不容易。 然后秦姚就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抢走了自己的……驾驶证?! 驾驶证? 你真的对钱包里边厚厚一小摞人民币、美金、欧元无动于衷吗? 这什么骚操作? 众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井溶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神色,然后瞬间转变为冷笑,都齐齐瑟缩。 等井溶气定神闲的上了车,却又低声对老黑说了句什么,就见老黑又拿了一张小卡片丢回到他脚下,“我们老板说了,礼尚往来。” 坐在地上的秦姚吃了一嘴汽车尾气,几乎被气哭,过了好久才回是神差的把那张白色的卡片捡起来。 是张名片,背景图案是很淡雅的水墨山水,他是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的,但是觉得挺有味道。 整张名片上面只有五个字: 井溶 风水师 风水师?看风水的,那不就是骗子吗? 可不知为什么,秦姚突然就打了个哆嗦,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 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自己要倒霉…… 井溶等人离开之后,这群龇牙咧嘴的二世祖才三三两两地爬起来,然后歪歪斜斜的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讨论报仇雪恨的事情。 秦姚心里揣着事儿,当即吼了一声:“叨逼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换个地方嘟囔不行吗?” 就这么会儿工夫,不知多少人来了又去,他们竟然还不要脸的大庭广众的讨论!没准儿拍的视频这会儿都发到网上去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大家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澎湃的羞耻,纷纷低着脑袋上了车,还不忘抬上因为顾陌城补得那一脚直接二次疼昏过去的小子,绝尘而去。 一群人很快在常去的酒吧里碰头,都顶着一张或青或紫的脸骂娘。 “他妈的,老子活了这么大,我爸妈都没敢动我一根手指头,哪吃过这么大的亏,这场子必须得找回来!” “就是,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这事要没个说法,以后哥几个怎么在这苏子市混?” “对,咱们马上就再把他们喊出来,划下道较量一回,必须得给他们点儿厉害瞧瞧!” 几个人拍桌子的拍桌子,挥拳头的挥拳头,看着特别凶神恶煞,好像下一刻就要冲出去大杀四方。 话虽如此,可毕竟刚吃了败仗,不少人心里都有点虚,喊话的声音就不那么底气十足,气势万千的吆喝完了之后就没有接茬的,一只只脚都牢牢黏在地板上。 牛皮好吹,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简直下一秒就能去日天,说的容易,可具体怎么操作呢? 不要说单挑了,他们这群人刚才群殴人家一个都被反杀,再来这么几次也是千里送人头! 刚才被井溶按在车盖子上的那货也醒了,此刻正两只手一上一下,左手脑门右手裤裆捂着直哼哼。他脑袋还晕着,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对方没有表情的脸上狠厉的眼神。 也许是被打怕了,可他真的有种感觉,觉得对方跟自己根本不是一路人!他们这些二世祖平时也就是吃喝玩乐骄奢淫逸的,偶尔仗势欺人一下,可今天碰到的这个年轻人,不一样! 至少眼睛里的那个狠劲儿,他是头一回见。 以前他总觉得小说里面的描写太过夸张,什么饿狼一样的眼神……现代社会的人,见过狼吗?所以从来不信。可就在今天,他毫无征兆的见识到了。 那个人,是真的狠,跟他们这些虚张声势的二世祖不一种等级的狠。 向来顺风顺水惯了的秦姚今天里子面子全掉光了,临走还被抢了驾驶证,虽然完全不知道对方拿着他的驾驶证能干什么,可这口气着实咽不下。 难道是故意叫人打扮成自己,来个肇事违章,栽赃陷害什么的?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啊?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把自己开的那瓶酒喝了个底朝天,完了之后还觉得心里一股邪火发不出去,抬手就把瓶子摔到墙上砸了个粉碎。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却见他一张青紫交加的肿脸上直着两只眼睛,都特么的失焦了还酒气冲天的问:“强子,你说这事怎么办?” 强子就是被井溶一击倒地的家伙,听见有人叫自己还有点愣神,张了张嘴竟然说出一句让众人都想不到的话来。 “不行,我觉得我现在头晕的厉害,有点儿想吐,得去医院看看。” 而且他的蛋现在还隐隐作痛,得赶紧查查,千万别以后不能升旗了! 顺子一愣,“别是脑震荡了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强子就白了脸,一张嘴,哇的吐了出来。 众人都没料到能有这一出,不闪不避的,好几个人都被强子喷了一身一脸。 尤其是就坐在旁边的秦姚,还保持着扶他的姿势,简直就像故意用自己无私的胸怀去接一样! 等众人回过神,一股浓烈的酸臭味已经弥漫开来。 秦姚僵硬的低头,看着一身呕吐物,黄的白的红的绿的,看上去强子前两顿吃的挺丰富……他完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一片哀鸿遍野,好几个人都嗷嗷叫着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洗手间跑,强子鬼哭狼嚎的喊:“卧槽,你这也忒恶心了!呕……” 秦姚的胃里一阵翻滚,特么的也吐了,生生被恶心吐的…… 且不说一群二世祖在酒吧里闹得人仰马翻,顾陌城和井溶先去餐厅用了晚饭,然后就回到了白天看见的度假村。 这座度假村就位于苏子湖畔,一推窗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地理位置多么金贵优越就不用说了,统共也只有十个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单独的小院子,绕着苏子湖高低起伏的摆了一圈,有一层的,也有两层三层的,风格不同,风景各异,不过价格都是死贵。 顾陌城开了通往后院的门,见后面的草坪上摆了一张桌子,几把藤椅,旁边都是盛开的绣球花,还有一把没打开的太阳伞。竟然还有一个吊床!想想都觉得美。 天基本上已经黑透了,只在地平线的位置隐隐有一点晚霞。那晚霞的色彩是语言形容不尽的美丽,即便世上最杰出的画师也调配不出那样丰富艳丽的颜色。它们薄薄一抹挂在天际,如烟雾一般飘渺,仿佛只要一阵风过来就会被吹散了。 月亮已经升起来,在漆黑的天幕上无比皎洁。周围散落着许多星星,像黑色的天鹅绒上细碎的钻石,无瑕剔透,熠熠生辉。它们看似随意摆放,用心观察后你却又会发现暗藏玄机。 这些星辰从太古时代就已存在,一直这样高高悬挂,俯视众生,斗转星移间见证沧海桑田,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于它们而言不过过眼云烟。 当你登到高处,本以为触/手可得的星子却始终遥不可及,人们在感慨它们冷漠的同时,却又无法克制的被吸引,周而复始。 顾陌城看的入了迷,不自觉的惊叹道:“真美呀!” 说完,她又转头看向井溶,“师兄,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师父给我讲的星星的故事?小星星贪玩,出门没抓紧妈妈的手,结果走丢了,它哭了……” 结果话没说完,井溶就已经轻笑出声,“然后你也跟着哭,每天半夜不睡觉就等着星星出来,要帮它找妈妈。师父都后悔死了。” 顾陌城吭哧吭哧笑了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 唉,要是师父也一起来该多好呀。 想到师父,她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今天井溶跟自己说的话,不觉再次涌起愁绪。 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父亲。 打了一架后神清气爽的井溶不用猜都知道她这会儿在想什么,当即很是疼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夜深了,外面凉,进屋里去。” 乖乖跟着进去的顾陌城先替他例行把脉,确认没有问题,又盯着他吃了药,这才放下心来。 “师兄,你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她很认真的提醒道,“剧烈运动对你不好。” 井溶笑了笑,点头,“听大夫的话。” 也不知道他们还能在一起多久,就是顾陌城想要星星,他也会立刻去找人、想法子! 顾陌城嗯了声,这才不抓着这个问题不放了。 井溶那颗有缺陷的心脏一直是她心头打不开的结,虽然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但丹药也不是万能的,总有达不到的地方。 丹药所擅长的是剔除多余,以及让故去的事物重焕生机,再就是精神方面。可却不能凭空造物。然而井溶的情况偏偏就属于这种。 他的心脏有缺失。 眼下顾陌城能做的,只是尽可能让他现有的心脏维持在最佳状态,但天生没有的,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井溶需要一颗强壮又健康的完美心脏。 师父很早就给他在器官移植机构排了号,可且不说能不能找到一颗零排异的心脏,顾陌城最担心的是他们等不起。 等待接受器官捐献的病患实在太多了,心脏到底什么时候能来?来了之后到底能不能适合他的情况……一切都是未知数。 很早以前,顾陌城在看了他的排名之后就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她有生以来头一次想走捷径,却不是为了自己。 她翻遍了本门派能找到的所有资料,包括那些已经零七碎八的竹简和古籍,其中不乏被师父明令禁止的旁门。她根据前人留下来的之言片语不断地整合推理,终于找到了一则禁术! 然而不等欣喜,禁术的内容却又将她打入深渊。 需要有一颗成年人的健康心脏,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亲口许诺自愿献出。丹师则要趁着心脏还跳动,争分夺秒的将它炼制成丹,然后送给病患服下。 如此一来,病患的心脏还是他的心脏,只是借助外来查缺补漏,不会有任何排异反应。 这些条件太过苛刻,不提丹师本人可能付出的代价,她却要去哪儿寻找一个自愿献出心脏的人呢? 她想要救师兄,却也不愿意伤害无辜的人。 她有些绝望,偏偏这份绝望又不能跟任何人提及…… 井溶笑了笑,显然对自家小师妹这样无原则维护自己的行为非常受用,却又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苦恼,声音越发柔和了,像照顾小动物一样冲她招招手:“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过来吃点心。” 今儿他们去的那家点心铺子是有名的百年老字号,现在盘子里摆着的绿茶酥、绿豆酥和红豆酥就是他们的经典招牌,中外驰名。 顾陌城先喝了口清水润喉,这才小心的捏起一块被雕琢成绿叶形状的绿茶酥,轻轻咬了一口,享受的闭上了眼睛。 这也太好吃了吧?! 也不知道这块点心到底是怎么做的,松软可口,细腻无比,入口即化,清新的茶叶香气中带着淡淡的奶味,并没有谁冲突了谁,反而融合成了一股更加诱人的味道,真真正正的甜而不腻。 显然这款点心真的十分出色,因为就连向来不怎么喜爱甜点的井溶也慢慢吃了两块。 顾陌城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生活中丁点的快乐就足够她将笑容挂满脸。 就好比现在,不过几块小巧的点心,就已经可以短时间内驱散她心头的阴霾,让她快乐的不得了,两只好看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像极了一只吃了美味小鱼干的猫仔。 井溶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然后暗中点头,手感果然一如既往的好。 “师兄。”顾陌城却突然看过来,眼神中充满着纠结和不赞同。 井溶有些发愣,同时脑海中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又紧接着涌起无数种应对方案。 再怎么说姑娘也长大了,跟小时候不太一样了,就好比之前她不肯叫自己陪她去买内衣,或许现在也不太喜欢自己像小时候一样摸她的脑袋…… 又或者自己今天告诉了她真相,小姑娘现在还别扭着,也许还有些生气,所以并不高兴自己“动手动脚”…… 正当井溶准备义正辞严的解释,并争取保留这项颇有些年头的权益时,却听顾陌城满腹委屈的控诉道:“师兄,你竟然用吃完了点心没洗的手摸我的头!” 井溶:“……” 他眨了眨眼睛,忽然又伸过手去,而且是两只手,左右开弓的在顾陌城脑袋上揉了几把,最后还心满意足的在上面拍了拍。 “乖。” 顾陌城瞪圆了眼睛,“你不讲卫生!” 之前你还嫌弃我把掉在地上的药给别人吃,现在竟然就用沾满油和糖的脏手来摸我的脑袋?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嘛! 井溶的脸皮很微妙的抽\动了几下,几乎是一字一字挤出来一样的问:“你嫌弃我脏?!” 顾陌城用实际行动回答: 她竟然马上回房间洗澡去了! 井溶:“……”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嫌弃我……脏?! 我可真是!@¥@#……#¥&#¥#¥!! 28.第二十八章 再说另一边。 揍人不成反被揍的秦姚等人被一堆呕吐物打了个措手不及, 先就闹个人仰马翻, 乱做一团。 有人忙着将人送往医院,有人忙着去洗澡换衣服,且刚才也没商量出个子丑寅卯来, 哪还顾得上什么报仇不报仇的?当晚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 秦姚阴着脸回了家,推门进去之后发现家人竟然一个都不在, 问过保姆之后才知道父亲秦岳竟突然发病住院了! 他虽然有些不务正业,可好歹也知道自家父亲是个轻伤不下火线的性子, 如果不是真情况严重, 压根儿连药都不肯吃的, 更何况现在可是直接送到抢救中心去了! 秦姚登时吓得魂不守舍, 赶紧又要往医院跑, 结果刚一出门就迎面碰上爸妈, 三个人都吓得够呛。 秦岳脸都白了, 要不是妻子冯珍扶着, 这会指定一屁股蹲在地上,说不定刚出医院门就又回去了。 “你说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冯珍忍不住道,“你爸刚从急救室出来!这还没进屋呢, 别再叫你你吓出好歹来。” 自觉理亏的秦姚抓了抓头发, 去另一边扶着秦岳, 又抱怨道:“病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呀?” “我倒是给你打, 可也得有人接呀!”不说还好,一说起这个来,冯珍就是一肚子气,当即指着儿子骂道,“从早上到现在,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了?你接过吗?” 骂完了他又骂女儿,“这是上辈子欠了谁的,生了你们这两个讨债的!一个两个一出家门就成了失踪人口,有点事都指望不上!” 秦姚一听,本能的去兜里摸手机,却哪里还摸得到?当即低声咒骂一句,又哼哼唧唧的说:“我手机丢了。” 冯珍一噎,更来气,“又丢了?!你这手机都是这个月第三个了,手机专柜的人都该认识你了吧?” 秦岳现在本来就虚弱,哪里禁得住有人在耳边聒噪?当即有气无力的喝止道:“行了,说几句就得了,先扶我进去。” 冯珍这才不说话了,跟儿子七手八脚的照顾他靠着沙发坐下。 秦姚就拧着眉头说:“坐在这干嘛?要不直接回屋躺着吧!” “谁还躺着谁躺,我不躺!”秦岳闭着眼睛道,“老子还年轻呢,用不着躺着!” 大清早上让救护车拉到医院急救就够晦气的了,又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他都觉得自己快废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回家,他才不躺着! 直到这会儿,秦姚才发现冯珍一只手上也包着纱布,忙问道:“妈,你的手又是怎么啦?” 感情出事儿也讲究个夫唱妇随? 冯珍的脸刷的就黑透了,“早上我陪个朋友出门办事,走到半路上,保姆就给我打电话说你爸进医院了,我赶紧叫司机往医院走,结果谁知道怎么就这么倒霉催的,车胎给扎漏了气,差点失控撞了,我也给蹭了两下。” 这也忒倒霉了吧?秦姚瞪大了眼睛。 冯珍一天到晚的行程都是有数的,她口中的陪朋友出去办事,估计也是凑到一块儿玩儿,要么搓麻将,要么八卦,要么做美容。这些地方往医院的路上都是闹市区,十分繁华,街道24小时都有人清洁,管理的也很严格,这么多年他就没听过谁家的车胎被扎过! 不知为什么,秦瑶突然就有点心虚。 他隐晦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转向秦岳,“爸,那您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情况挺稳定了吗?平时一年到头都不见你血压高一回。” 秦岳眼睛都不睁的哼了一声,只是说公司报表出了点问题,而他们公司又在跟几个对手竞标,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失败,也真不怪他大动肝火。 秦姚就不说话了。 可他不说话,在场还有另外两个人呢! 冯珍习惯性的打量着这个一天不见的儿子,忽然问道:“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还有,我记得你早上走的时候穿的不是这套衣服,为什么突然换了?” 秦姚心头一跳,忙别开头,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蹭了一下。” “蹭?”冯珍探起身来,不由分说的按住他的脸仔细看了会儿,又伸出手去用力一按,“这怎么可能是蹭的?赶紧跟妈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跟朋友闹矛盾了?” 秦姚顿时嗷的叫了一嗓子,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捂着脸喊道:“干嘛呢,你这是干嘛呢,还是我亲妈么?有你这么下狠手的吗?” 看他反应这么大,冯珍就更担心了,又是要叫人拿药,又是要去医院的,闹得乱作一团。 秦岳就觉得自己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越加心烦气燥。 他猛地拍了一下沙发,抬高了声音道:“吵吵什么,大惊小怪的?男孩子皮糙肉厚,摔几下子又怎么了?” 娘俩都被吓得呆住了,面面相觑,喃喃着不敢说话了。 一家三口沉默无言的对坐片刻,秦岳才突然问儿子:“你妹妹呢?不是跟你一块出去的吗,怎么没一块回来?” 秦姚摸了摸鼻子,没敢把秦媛因为胡闹而掉到湖里的事儿跟他们说,只是含糊不清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根本玩不到一块去,出了门就兵分两路了。她拉着那群什么小姐妹逛街买东西追星,我当然是跟我的哥们儿玩了,又不是她的保镖,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 秦岳一听这个就又有点上火,可儿子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忍了又忍,终于是忍了回去。 冯珍还是担心,又小声嘟囔了几句,奈何丈夫和儿子都不搭腔,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 次日一早,顾陌城迎着太阳起床,梳洗完毕之后就溜溜哒哒进了客厅,先喊了一句师兄早,结果竟然没人回应。 门口的老黑上前答疑解惑:“井先生说他有点事先出去忙了,让您不必担心,也不用等他吃饭,先自己玩,逛街也行。” 这次的活儿是一年之前定下的,也没办法改期,更不方便带人,不然在这个敏感时期,井溶是绝对不会丢下顾陌城一个人在家的。 师兄不在,顾陌城整个人都没了玩的兴致,蔫儿吧唧的点了头,胡乱吃了早饭,就把自己丢到庭院的吊床上,一边摇晃一边托着下巴看远处苏子湖的风景。 真是奇怪,分明是同样的景致,可只是因为身边少了一个人,就瞬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她不觉走了神,又开始想生父的事情。 爸爸啊,这个词对她而言真的太过陌生,以至于她完全想象不出假如生活中多了这个角色会变成什么样。 她的爸爸会是什么样子呢?多高多胖?黑吗?做什么职业的? 她甚至不知道那个陌生的男人今年多少岁! 或许他已经有了另外的家庭?还有了别的妻子和儿女? 他为什么又突然想起来找自己?是后悔了吗?还是另有目的?假如他真的已经有了别的妻儿,又将自己置于何地? 但最令人难过的还是,顾陌城完全勾勒不出父亲应有的定义! 她那么努力的去想,然而脑海中仍然只有乱糟糟一大堆零碎的信息,就好像是从无数个不同机器身上拆卸下来的零件,任凭她再怎么挣扎,却也因为型号不对以及缺乏必要关联信息,而始终链接不起来…… 顾陌城咬了咬嘴唇,不可抑制的涌出几分委屈: 他们当初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难道自己真的那么不讨人喜欢吗?难道自己真的是多余的吗?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不自觉又有点酸酸的。 顾陌城用力吸吸鼻子,飞快的抹了抹眼角,转头问老黑,“你爸爸今年多大年纪呀,是做什么的?他对你好吗?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老黑满头雾水,呆了会儿才老老实实道:“今年五十多了,原来当过兵,后来转业成了技工,再过几年就退休了……他总是很忙,我也很少在家,偶尔逢年过节聚一聚,爷俩儿喝点小酒儿吧,也不大说话。” 不听还好,顾陌城听完之后越发的茫然了。 这个完全不能适用到自己身上呀,师兄一直都明令禁止自己沾酒的。 她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软趴趴的贴在桌上,两只手托着下巴,拧紧了眉头胡思乱想。 反正,反正她也不是养不活自己,也不是一定要什么爸爸的,她有师父和师兄呢,她也不是没人疼的! 哼! 要是那个什么爸爸不好,她,她就真的不要他! 老黑见她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反而越来越瘫,想起自家老板临走前吩咐好好照顾的话,也有点犯愁。 他挠了挠脑袋,主动提议道:“您看看电视解闷呗!” 现在的小姑娘不都挺喜欢看什么偶像剧的么,兴许顾小姐看看就入了迷呢,自然就顾不上胡思乱想了。 顾陌城想了想,“也行。” 然后一打开,就是崇义做的广告! 如果不看广告的主题,单看铺天盖地的玫瑰花背景,和崇义那深情的眼神、细腻的表演,谁能想到这是一只剃须刀广告呢? 导演还挺有才华的,这条广告不是那种生硬的植入或是强行安利,而是具有完整的故事发展情节,除了背景和附加装饰有点浮夸之外,逻辑十分严密。 片刻错愕之后,顾陌城和老黑竟然都看得津津有味! 几分钟过后,顾陌城就觉得有些不妙。 生平以来头一次她产生了电视购物的想法,然而对象竟然是一只刮胡刀! 那个男人的无差别魅力和说服力真的太可怕了,她觉得他可能代言什么都有人买。 而这个时候,老黑已经偷偷的给自己下了单…… 顾陌城诡异的沉默片刻,忽然扭头问老黑:“崇义代言的东西是不是挺多的?经常放他的广告吗?” 老黑想也不想的就点头:“崇义现在的国际知名度相当高,虽然接的代言都很挑,但架不住找上门的多呀?听说现在身上也有十来个,厂商的宣传力度又大,基本上换个台,等几分钟就能看到一个。” 顾陌城果断的站了起来,冲老黑一挥手:“走吧!咱们出去逛逛。” 不能再在屋里对着电视了,鬼知道再这么下去她会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买许多稀奇古怪自己完全用不到的东西? 为了禁止自己瞎琢磨,顾陌城出门沿着苏子湖溜达了一个来小时,中间替好几波游客拍了照,看了两个人放风筝,还哄好了一个闹脾气的小朋友,过得非常充实!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七合斋门口,顾陌城进去替自家师父打包了一堆点心,又确定店家可以帮忙邮寄之后,要了产品目录,又借了纸笔,趴在点心店靠窗的小桌上面埋头写起来。 虽然现在通讯设备已经十分发达,书信几乎被现代人所抛弃,但顾陌城师徒还是十分偏爱这种传统的交流方式,就像他们喜欢其他一些传统元素一样。 “师父,展信安。不知不觉我下山已经有小半年了,一切都很顺利,师兄的身体也很好,勿念……我赚了很多钱,也替师兄改良了药方,不过貌似比以前更难吃了……师父真的不下山吗?我现在能养的起你了,我真的挺有钱的了……师兄和我都很想你,你一定要保重。徒儿陌城字。” 本来她还写了井溶告诉她的认亲的事,想问一下师父的看法,但转念又一想,犹豫了下,还是将那一行字划掉了。 她看着皱巴巴的信纸,觉得不满意,而且划掉的字迹依旧能分辨出来,索性重写了一份,这才连同点心一起寄了出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又何必自寻烦恼? 井溶傍晚才回来,身上竟然罕见的带了一点酒气,虽然很淡,可顾陌城还是闻到了。 “师兄,你竟然喝酒了?” 井溶捏了捏眉心,见她情绪还好,这才熟门熟路的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见了个朋友,只喝了几口红酒,”又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小狗鼻子。” 顾陌城哼了声,熟练的帮他把脉,又唠唠叨叨的说:“稍微喝一点倒是没有关系,葡萄酒还能软化血管呢,只是千万不要爆饮。不然我要生气了。” 她加重了语气。 井溶笑出声,灯光下黑色的眼睛里仿佛有水晶在闪烁,“知道了,师兄真的怕死了。” 顾陌城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还是鸡蛋里挑骨头的纠正,“说怕就好了,不过不要说那个字。” 她一点都不喜欢听什么死啊活啊的。 井溶点点头,眼神越发柔和了。 师兄妹两个人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说着闲话,顾陌城顺便把今天自己给师父寄点心的事情说了。 井溶嗯了声,又道:“明天我带你去做衣服,顺便也给师父订几件。” 顾陌城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又做衣服?!” 自家师兄对于衣服的热爱真不是一般的执着…… 井溶失笑,解释说:“这次的衣服真的是要做的,跟以前店里买的那些不同,你去看了也一定喜欢。” 未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自己会不会跟小师妹分开……一切都是未知数,别看井溶面上镇定,但内心一直忐忑无比。 说来滑稽,他自认学艺已成,甚至能窥探到一丝天道,可轻易玩弄人于股掌之中,然而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却无计可施。 关心则乱。 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对她好,比以前更好…… 第二天,井溶果然带着顾陌城去了一家店面订做衣服。 自从下山之后,顾陌城着实被井溶拖着去了不少高级服装店,可这一家却跟他之前去过的店铺截然不同。 橱窗里也摆着几个模特,模特身上穿的却是美丽的旗袍。进门之后先是一做红木的柜台,旁边几排架子上挂着几件精致的旗袍,再往上却是一排排的布料,安安静静的透着股端庄大气。 老板显然认识井溶,看他们进来之后就笑着上前打招呼:“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若想做什么衣服可不必专门跑这一趟。” 现代科技给予了人们极大的便捷,哪怕是这种定做的衣服,只要有了第一回的尺寸,往后不管是想要什么面料或者是款式,买家和卖家只需要在网上就可以交流,根本不必千里迢迢的跑一趟,十分方便。 井溶跟他握了握手,转身介绍顾陌城,“这是我小师妹,最近带她过来玩,顺便做几件衣服。” 干什么行业的就看什么,老板本能的飞快往顾陌城身上溜了几眼,点头称赞道:“小姑娘的气质很好,很适合穿旗袍。” 顾陌城有点小害羞的道谢谢,“您过奖了。” 若换了别人,第一面就这么打量其实是有点失礼的,可一来对方本来就是个裁缝,这只是本能反应;二来他都已经快60岁了,老花眼镜下面的眼神温和又慈祥,看顾陌城就像是爷爷在看心爱的孙女,丝毫不会让人生厌。 老板笑着摆摆手,“小姑娘,以为我这是见人夸人,对不对?那你可就想错啦。” 顿了顿又道:“旗袍好看,但是不好穿,挑人。许多人都会觉得旗袍突显人体线条,最适合那种前凸后翘的性感姑娘,其实不然,这种东西看着就是气派,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那种气质,旁的反而是次要的。” 顾陌城知道他这是在夸自己气质好,可为啥脑子里忍不住重点跑偏,觉得他也是侧面的说明了一个事实: 自己没胸没屁股…… 老板本来就是裁缝起家,不过这几年大了才不大动剪刀,除了自己喜欢和推脱不了的老客户才会亲自上阵之外,一般都是交给徒弟来做。 而显然井溶是值得他亲自招待的贵客。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从架子上取下来几块颜色温润,手感细腻柔软的丝绸展示给他们看,又夸顾陌城气质契合,古典而温婉。 井溶就笑,古典倒罢了,温婉?还是算了吧! 好像绝大部分的女孩都天生对这种五颜六色的首饰布料之类有种特别的偏爱,顾陌城挑着挑着就挑花了眼,觉得这些料子都美丽极了,阳光下好像流水般抖动,摸在手上又牛奶一样的顺滑,十分难以取舍。 在老板的建议下,她一番取舍后还是选了五块之多! 像这种纯手工的店铺,一件衣服的价格就足够昂贵,而五件? 不等顾陌城再想好放弃哪几件时,购衣狂魔井溶已经很爽快的甩出银\\行卡,“都做了吧。” 这一次顾陌城总算有经验了,二话不说,上去就夺了卡,意志坚定的说:“我要自己付钱!” 井溶不以为意,像往常一样笑道:“你自己留着买点心吃吧!” 然而顾陌城十分坚持,“不,我现在可有钱了,我要自己买!” 她要让师兄看清楚了,她不是一定要有什么爸爸才能活得,她可以养活自己,花很多的钱买很贵的东西也不心疼的! 老板在旁边笑呵呵的看,显然觉得这一幕很有意思。 并不是偏见,而是一般年轻男女出来逛街,绝大部分都是男士付账的,就算有类似情况发生,女方也是做个样子居多。 哪里像现在?这个小姑娘显然是动了真格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腮帮子鼓鼓的,好像在拼死维护自己地盘的小母鸡。 井溶又变着法的挣扎了几回,无奈顾陌城铁了心要自己付账,他觉得自己反而像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只得被迫退让。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顾陌城也顾不上取舍了,一口气把五件的钱都交了。 反正夏天就要到了,天气热,衣服换洗的也勤快,就这么着吧! 就在她付钱的过程中,井溶如同背后灵一般,全程盯着她的背影看,眼神十分幽怨。还时不时的长吁短叹,“唉,姑娘大了,翅膀硬了,我也是没用的人了。” 瞧他混的,如今手里的钱都花不出去了! 顾陌城:“……” 井溶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就是笑,也多是轻笑,幅度很轻微。现在他竟罕见的摆出一副委屈的面孔,竟然颇有几分……惹人怜爱!好似你一旦拒绝就会犯下弥天大罪一样。 不得不说,这一招的杀伤力十分巨大,以至于顾陌城签字的手都有些抖了,不过还是死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井溶又在她背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语气十分百转千回。配上那副忧伤失落的表情,真是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然而谁又能想到造成他这般心境的罪魁祸首竟然仅仅是不能替人付账! 顾陌城用力回过头去,无比认真的盯着他,“师兄,你死心吧!” 老板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件素面提花简单,现成的料子,只需要裁剪缝制就好,一周就成;倒是三件绣花麻烦,得选了图案之后现让师傅们绣,加班加点也得一个月。 老板让顾陌城站到一个小木台上,一边量尺寸一边问:“二位在这里停留多久?赶得上的话,我就派人送过去,赶不上的话,就只好发快递了。” 井溶就坐在靠窗的小桌边喝茶,淡青色的茶水衬着雪白的薄胎瓷器格外好看。他的手长得很好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如同一段段青竹。 听了这话,他想了下,说:“您先做着,走之前我给您个信儿。” 像旗袍这种贴身的衣服,制作要求十分严格,一点都马虎不得,光是量尺寸就要比其他种类的衣服复杂的多,大大小小差不多有几十处,最后顾陌城站的都有些累了。 等好不容易量完了尺寸,老板亲自核实,又一一做了标记。 顾陌城见他走动起来十分吃力,右边的胳膊不管是拿笔还是拿尺子都有些僵硬,就本能的问:“老板,方便我给您拿个脉吗?” 老板愣了下,又去看井溶。 井溶也笑了,点点头,“这丫头也是职业病犯了。” 老板一听,就知道她必然擅长医术,顺势同意了,还开个玩笑:“我做您的生意,您转头又来做我的生意,也是缘分。” 这些都是积年的老毛病了,很多老年人也有类似的症状,属于外力和身体机能老化所致,无法根治。 而他从十三四岁就跟着家里人学做缝纫了,几十年下来,惯用的右半边身体远比常人来得坏的更加严重。虽然不致命,但对生活着实不便。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几年他就没办法再拿针线了。所以把大部分活推给徒弟,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顾陌城给他把了脉,又往几个地方按了按,详细的问明了情况,最后掏出金针来轻轻刺了几下,心里基本上就有数了。 她笑了笑,“老爷子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头我给您开两服药,炼一剂回春丹,外敷内用双管齐下,慢慢调理几年也就成了。虽然不敢说能跟个一二十岁的小伙子似的,但您要想退休,恐怕还得多等几十年喽。” 除了一点风湿和外伤之外,基本上就是骨关节老化的问题,并不算多么麻烦。 她习惯这种有历史感的东西,更喜欢在几乎所有人都抛弃了传统的现代社会,还依旧坚持的人,真的是发自内心的想让老板多坚持几年。 老板曾经也是亲身体体验过井溶神奇之处的,这会儿对顾陌城的话完全没有一点怀疑,当即喜出往外道:“瞧这事儿闹的,这可怎么是好?才刚我还收您钱了!该打,该打!” 说着,就非要退钱。 “这么一弄,倒搞得像我故意不愿意给钱似的。”顾陌城推辞不过,最后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过一时手痒,嘴快,倒占了您老这么大的便宜。” “您这话可就说反了,”老板这会儿哪儿还把她单纯的当个小姑娘,语气中显然多了几分敬重,“我这一把赶明儿就要退休的老骨头,哪成想还能找个第二春呢?光这一点就千金不换,我承您的情!要再提钱,就是打我的脸了。” 顾陌城知道像这种做高级定制一辈子的老手艺人,其实并不缺钱,也就不在这上面过多争执,只是说:“其实您这个真的不算多麻烦,这一回就算了,往后我要再来您可不能再这么着了。” “成!”老板也是爽快人,两边就这么说定了,皆大欢喜。 井溶又替师父订了几件衣服,顾陌城想了想,说:“师兄,我挺喜欢沈哥和嫂子的,上回去他们那么热情的招待我,我也想回他们点礼物。” 井溶点头,很是欣慰地说:“不错,是正理。” 说完,却又带点别有用心的问:“就只给他们两个,不给别人?” “别人?”顾陌城微怔,旋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崇义?可我跟他不熟呀,又没说两句话,再说那天他不也是去做客的吗?他名气那么大,我冒然送礼物反而不美,说不定会让他以为我另有所图呢。” 井溶满意的点了点头,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真乖,想的真周到,就该这么办。” 哪怕……至少目前,他也还是小师妹最喜欢的师兄!没有之一,哼! 29.第二十九章 到底只是一面之缘, 身材数据一概不知, 定做衣服不大现实,顾陌城就替沈霁夫妻挑了一双情侣款的真丝刺绣拖鞋。 淡竹青色的缎子面儿,细竹条儿编的鞋底, 男女皆宜,舒服又养脚。鞋面绣着一丛傲雪青竹,旁边几块嶙峋怪石, 很大方很有风骨的图案。 这家店铺除了订做衣服之外,老板还养了几个专门的刺绣师傅, 有订单的时候就绣衣服, 没有订单的时候, 大家也会自己做些小东西摆出来卖, 不一定有什么, 也不一定有没有, 也是讲究个运气和眼缘。 挑拖鞋的当儿, 顾陌城又看中一把团扇, 双面绣,绣的是翠鸟捕鱼的瞬间,鸟和鱼的眼神、动态活灵活现,湖面上溅起的水花清晰可见,那种紧张和刺激的感觉扑面而来。 顾陌城想也不想就让人包起来, 回去的路上还翻来覆去的摆弄, 爱不释手。 拖鞋是现货, 航空快递当天晚上就到了, 沈霁两口子着实惊喜了一把。 “真没想到,小姑娘心思这么细腻,怪招人疼的。”沈太太穿上踩了几下,觉得舒服的不得了,再看看那刺绣更是巧夺天工,觉得踩在脚底下简直有些暴殄天物。 沈霁也挺美,刚好崇义在他们家做客,就冲他招招手,“来来来来,老弟,你瞧瞧,啧啧,真不错啊!” 现场一共三个人,两个人都收到了礼物,剩下一个单身狗两手空空,对比空前强烈,这滋味简直酸爽。 崇义心中百感交集,只觉得一股酸气简直要突破天灵盖,张嘴说的话就有点阴阳怪气的:“瞧你得瑟的这个样吧!” 他可极有可能是爹呢,怎么能没他的份儿?! 沈霁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幸灾乐祸之余难免又有点尴尬,瞧这事儿闹的。 谁知道就这么巧么,偏偏崇义过来做客,偏偏他们就收到了包裹……早知道就等他走了再开了。 沈霁踩着拖鞋过去,拍着崇义的肩膀道:“得了,别泛酸了,人家小姑娘觉得非亲非故的,好端端的给你送什么礼物?这才是会办事的样子。” 且不说万一不是,哪怕就是,这会儿鉴定报告还没出来呢,天知道! 非亲非故……这几个字简直就是二次伤害! 崇义哼了声,都不想去看这两口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脸,抓起衣服就走了。 沈霁追了几步,然后在门口生生刹住脚,朝他的背影喊道:“明天给几个演员试镜,别忘了啊!” 崇义猛地转过身来,见他宁肯抓着门框打趔趄也不肯出门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会送我出来啊?” 沈霁搔了搔额角,动作幅度特别大的摆了摆脚上的新拖鞋,“这不是刚穿的新鞋吗?外面有灰。” 崇义简直要被气死。 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同生共死的感情,竟然还比不过一点灰!不对,竟然还比不过一双拖鞋? 友尽! 嘴上是这么说的,可第二天要办正事了,崇劳模影帝义还是很敬业的提前去了。 他和沈霁的新片是部彻头彻尾的大男主戏,里面戏份相对重一点的只有一个女角色,跟崇义演的那个角色有很大的年龄差,两人在种种巧合下经历了不少事情发展出了一段似友情似爱情,又似亲情的复杂感情。 可以说这个角色的戏份不重,但是有崇义和沈霁这种外挂级别的大咖联手打造,肯定谁演谁火,所以大家的热情都非常高涨,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个万里挑一的幸运儿。 轮到沈霁和崇义亲自掌眼面试,已经是第六轮了,统共只剩下15个女孩子,据说都十分青春洋溢,没整过容,还有几项一技之长,而且演技也比较过关。副导演难以取舍,也不敢取舍,这才请了两位大佬出山。 崇义没吃饭就过来了,这会儿跟沈霁在餐厅对坐着吃皮蛋瘦肉粥和小笼包,前者就往他脚上扫了一眼,哼哼道:“今儿可累,沈导怎么没穿新拖鞋?养脚!” 沈霁……沈霁就觉得他身上冒出来的酸气简直能蘸包子吃! 沈霁慢条斯理的夹了一个小笼包,往姜醋碟子里略蘸了蘸,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昨晚上我跟太太商量了,这姑娘实在讨人喜欢,回头我们看看,要还是没有子女缘,就干脆认了这个干女儿。” 一个国际知名的大导演,一个同样国际知名的影帝,两个人吃的早餐一点也不像粉丝们想象中的那么高端大气上档次,就是小笼包配肉粥,外加一碟酸辣黄瓜和榨菜丝的小咸菜,可以说非常接地气了。 崇义放到嘴边的包子都忘了咬,鬼使神差的说:“不成。” 沈霁拧眉,“唉,我说你这人这样就没劲了啊!甭管她是不是,也都妨碍不着我们认呐!我跟太太没准一辈子就得俩老头老太太扶持着过了,认个干闺女怎么不行了?反正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外面洪水滔天呢,日久见人心。” 左右他跟太太结婚这么多年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盼孩子跟盼甘霖似的,不比崇义是个风华正茂的单身贵族,想来就算这事儿真成了,消息公开之后同情和恭喜他们的绝对会占多数。 崇义本能的觉得不爽,可沈霁说的又不无道理,他一时半会儿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只好沉默,但心里就是闷闷的,不舒坦。 要不是的话,自己的闺女还没找到呢,这厮就凭空得了一个?忒酸! 假如要是的话,自己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找回来的,亲爹还没过瘾呢,他这个干的凭什么往上凑啊? 当然不成!崇义一本正经的想着,觉得自己的逻辑完全没毛病。 这日子咋过得这么慢?!明天才能出结果,他恨不得现在就把表拨到明天! 两人吃了早饭,又十分默契的转头去了街角咖啡馆: 甭管是为什么,反正俩人昨晚上基本都没睡着! 选角色其实是个很累的活,又因为很可能关系到票房成败,压力也特别大,别人怎么着不好说,反正沈霁就觉得脑袋有点沉。 不怕说句不大吉利的话,如今崇义神格已定,铁杆脑残粉遍布大江南北五湖四海,哪怕这一部爆不了也不大要紧。可几乎压上全部身家的他就不行了,可以说成败只在一举:火了那就是真火了,他将重归神坛;输了,也是真输了,很有可能就此一蹶不振。 沈霁用力搓了把脸,狠狠灌了两口咖啡,幻想一切疲惫都随着这几个动作离他远去,这才带着点儿破釜沉舟的对崇义点点头:“开始吧!” 整个流程其实挺枯燥乏味的,就是简单的自我介绍,谈谈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在有几个面试的人随机出考题进行场景演绎。如果觉得有门的话,就顺便简单的展示一下才艺……差不多五六个人之后就开始出现审美疲劳了。 到了第十一个的时候,崇义就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干涩,仰头滴了点眼药水。 沈霁就在旁边笑,“呦,崇老师这是视力下降了?来来来,我瞅瞅,别再老花了。” 这是变相的说他上年纪,气的崇义拿着眼药水就冲他喷,旁边几个工作人员想笑不敢笑,憋的辛苦。 这两位是过命的交情,亲的亲兄弟似的,地位又相当,想怎么打闹就怎么打闹,他们也就眼巴巴看着的份儿,最多找机会说一两句凑趣的话就够了。 好歹经过这么一打岔,气氛稍微活泼了些,众人的疲惫感也没有那么强了,重新抖擞精神看第12个。 那姑娘进门之前,副导演有意活跃气氛,就抖着简介说:“呦,兆头不错,您瞧,咱这把国际友人都引来了。” “什么国际友人?”沈霁随口问了一句。 他片子里可没什么外国角儿。 敲门声已经响起,副导演也就没急着揭谜底。 不过很快的,这个谜团就被演员自己解开了。 “导演好,崇老师好,我叫谢宜惟,来自美国,今年18岁。” 进来的姑娘梳着高马尾,淡淡小麦色的健康肌肤,身材高挑,落落大方,眉梢眼角都洋溢着自信的笑容。 看照片并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会儿崇义刚一抬头,就跟旁边沈霁的反应如出一辙:目瞪口呆。 这姑娘……活脱脱一个年轻时候的江敏! 两位能做主的大佬瞬间丧失了语言功能,其他人却不敢自作主张,现场有片刻的冷场。 那个姑娘有些不安的咬了咬嘴唇,小声问道:“请问,我可以开始面试了吗?” “哦,”沈霁立刻回神,先撇了一眼自家好友看不出喜怒的脸,然后若无其事的问道,“你是美国人吗?” “不,其实我应该是华国人,”谢宜惟笑了笑,这个表情无疑让她跟江敏的相似度更高了,让在场众人不觉有种时光倒流的诡异感,,“我是被一对美国夫妇从孤儿院收养的,所以是美籍。” 沈霁的眼皮子不自觉跳了跳,心道这事还真是邪门,之前他们还说认亲的事邪门儿,结果转头又来了个更邪门的。 他清了清嗓子,作沉思状,“哦,抱歉,冒昧的问一句,你的亲生父母?” 不要说谢宜惟,就连其他几个工作人员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姑娘也成年了,电影里也没什么大尺度镜头,应该不需要考虑她的父母吧? 不过沈霁向来不按常理出牌,多问几句也没什么,大家也都习惯了。 谢宜惟年轻的脸上浮现起一抹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挣扎,不过还是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回答道:“我刚出生就被人遗弃到孤儿院了,从没见过亲生父母,所以并不清楚他们的情况。” 沈霁就觉得崇义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滞。 他干咳一声,说了句抱歉,又换上一副轻松的语调,另起话题道:“有没有人过说你长得像谁?” 谢宜惟也跟着笑起来,带点羞涩,又带些骄傲的点点头:“是的,好多人都说我长得特别像刚刚去世的女明星江敏。” 她顿了一下又说:“我是一名交换留学生,原本没有意向演戏,只是偶尔会兼职做模特赚取一点生活费。但是好多人都这么说,经纪人也劝我应该试一试,刚好前阵子我又得知这边在海选,就过来了。” 这一番话听上去不难理解,逻辑方面也无懈可击。 现实生活中的确是这个样子,许多艺人出道之初往往会顶着小某某的噱头造势,就算长得不太像也会想尽办法通过化妆和打扮,以及刻意微调来努力靠拢,这一招很容易为他们吸引更多的目光,也更容易得到机会。甚至因为长相优势,普通人一夜爆红也并非难事,现实中就有许多这样误打误撞进入娱乐圈的例子。 沈霁和副导演又例行问了几个问题,还挑了一个片段场景让她进行表演,之后就没有任何特殊表示的让她回去等消息。 自始至终,崇义都一言未发,深邃的眼睛里翻滚着别人看不懂的暗流。 面试刚一结束,沈霁就拖着崇义跑了,两个大咖心情复杂的坐在餐厅包间里,一时都没开口。 沈霁想了下,试探性的问道:“要不然就再试一遍?” 崇义却有些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往椅背上一靠,语气复杂的说:“我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太过巧合太过蹊跷,可能性反而近乎为零。” 顿了顿又说:“先等等。” 明天他就能知道结果了…… 沈霁知道他在等什么,可现在可能是也不过五五开不是?不过自家好友的脾气又多倔他再清楚不过,到底没再劝。。 等等吧,赶明儿结果出了,生死就看这一棒槌。 两人又针对几个入围新人的表现展开讨论,沈霁难免对谢宜惟多提了几句,结果崇义立即否决道:“我不同意由她出演,她的演技太过生硬,浅薄,浮夸,极端的不细腻,她会毁了这部电影。” 平心而论,谢宜惟的演技不算特别烂,至少跟现在的偶像剧小花们难分伯仲,若是遇到一个愿意捧她的公司,直接收拾收拾出道都行,没准还能一炮而红呢。 不过有一个大前提,只能演偶像剧,放在这些戏骨云集的正经剧组绝对会被全方位疯狂碾压,简直就是自杀。 沈霁懵了一会儿,然后就啼笑皆非道:“你想什么呢?!我是那么想不开自砸招牌的人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沈霁有个关系不错的导演朋友叫王熙元,专门拍偶像剧的,而且酷爱用新人,沈霁是觉得谢宜惟条件还不错,就想着推荐一下看看。 不过谢宜惟到底是来他们这边面试的,有的人不太能接受这种结果,所以沈霁才提前跟崇义打声招呼,没想到对方就误会了。 崇义听完他的解释之后也有点尴尬,当即自嘲一笑,揉了揉额头道:“我不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的人,你们的正经事我不会干涉。” 他确实瞧不上谢宜惟的演技,但却没有苛刻到就此抹杀对方在圈里混的权力的地步。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固然会坚持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却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干涉别人的决定和选择。 因为沈霁和崇义两个人就包揽了包括导演、投资人、制片人在内的几个最重量级的角色,只要他们两个人拍板定了的事儿,如无意外,就是最终决定。 这会儿两个人都不看好谢宜惟,这姑娘就已经出局了。 今儿编剧也在,倒是挺喜欢谢宜惟,决定垂死挣扎一把,“我倒挺喜欢那姑娘的,自由自信,热情,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青春洋溢的劲儿,洋气!跟咱们华国土生土长的孩子真的不太一样,我觉得这可以作为一个卖点。” 见沈霁和崇义都没立刻跳出来否则,他又一股作气道:“而且,咳,现在江敏的事不是还没过去吗?咱们可以借一借这股东风,自带话题,不就能尽可能的省了宣传的事吗?”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两个人四道死亡射线刷的就扭了过来,里头是显而易见的杀气。 崇义凉凉道:“这貌似不是编剧该操心的吧?” 什么时候他主演的戏也需要靠这些歪门邪道炒热度了? 他是崇义,一个被海内外专业影评人和粉丝们誉为浑身是戏的男人,天生的演员!甭拿这些自甘堕落的手段往他眼前凑。 沈霁也瞧不上他这幅小家子气和算计来算计去的嘴脸,二话不说,直接拍板定了最终人选。 这个编剧呀,什么都好,业务能力突出,脑子也灵活,可大概也就是太灵活了,身上几乎看不见一般文人特有的内敛和小心,有时候难免手伸的太长了些。 事情搞定之后,大家又凑在一起吃了个饭,推杯换盏的,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散。 上车之前,沈霁又叫住崇义,张了张嘴,这才斟酌着劝道:“咱可把话说在前头啊。” 崇义收回已经握住车门把手的手,点点头,“你说。” 趁着这个空,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夹在指间深深地吸一口。 白色的烟雾在夜幕中缓缓散开,将他的整张脸都包裹其中,看不大清表情。 有的人可能天生就得到上天的眷顾,不仅有出众的才华,还有秒杀众人的容貌。比如说崇义,只是很简单的一个吞云吐雾的动作,却硬生生带上几份难言的魅力。 那眉,那眼,那举手投足间的韵味,哪怕他是个演技为零的渣渣,依旧会有无数人为他疯狂,为他痴迷。 沈霁知道这个男人责任心比较重,除非是压力特别大,或者是心事特别重,不然绝对不会在公开场合抽烟的,由此可见明天将要到手的鉴定结果对他而言何其重要。 沈霁就觉得自打自己跟着操心之后,真是爱上了叹气,“你也知道,寻亲这种事儿无异于大海捞针,若是找到了那真是老天保佑;可要是找不到,啊不,要是暂时找不到,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咱们还有时间,慢慢找也就是了。” 崇义忽然就笑了,又抽了一口烟,轻轻掸了掸烟灰,点点头道:“成,我记下了。” 得了准话的沈霁这才放了心,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打道回府。 满腹心事的崇义站在外面目送沈霁远去,对方还从驾驶席上开了窗户伸手跟他道别。崇义轻笑一声,也竖起夹着香烟的手冲他挥了挥,猩红的烟头在夜幕下划过一道带着烟尘的亮痕。 沈霁离开之后,崇义站在外面抽完烟才上了车,不过很久都没动作。 他的心跳快的惊人,一双眼睛几乎不能从腕表上拔下来: 再过几分钟,就是明天了! 他甚至忍不住开始回忆,脑海中无数曾经被尘封的记忆碎片纷纷扬扬,如流星般疾驰而过,然而却留下深刻的痕迹。 他想起了前不久发誓要彻底遗忘的江敏。 当初的江敏,他爱的时候是真爱惨了,掏心挖肺,连续三年一千多天都没休息过一天,一度忘了睡觉是什么滋味!就为了能尽快跟江敏平起平坐,许给她自己所能给的最好的未来。 两人暗地里甚至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后来…… 那会儿的江敏已然魔怔了,崇义劝不动,也只好选择尊重对方的选择,可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本以为两人是好聚好散的,哪成想…… 物是人非,时移世易,事到如今,也实在说不清谁对谁错。 在外面晾了半夜,车里有些冷冰冰的,无人打扰的安静状态似乎进一步降低了温度,冰凉的空气比外面的还干净些,崇义清晰的嗅到了尼古丁的味道。 香醇,又带着点点特有的苦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嗯,是我,李哥,我想麻烦你帮我查两个人,来历,身份,背景,家里还有什么人,通通都要……对,圈外的,嗯,好的,晚上回去我把照片和姓名发给你……” 不管鉴定结果如何,他觉得自己不能被动等待…… 这天夜里,崇义彻夜未眠,甚至根本没办法强迫自己躺下! 他不停地在房间里兜着圈子,坐卧难安,一支接一支不停地吸烟,要不是开着窗子,估计都能诱发火灾自动报警。 好不容易熬到鉴定中心开门时间,崇义又强迫自己等了十分钟,这才佯装镇定的给助理打电话:“结果拿到了吗?马上给我发传真。” 几秒种后,客厅里的传真机就滴滴响了起来,崇义一个健步窜过去,看清结果之后瞳孔急剧收缩: “符合遗传规律,亲权概率大于0.9999” 他当爸爸了! 不对,他找到闺女了! 30.第三十章 然而还不等近乡情怯的崇义想好该如何面对闺女, 外面已经八卦满天飞: 早在沈霁和崇义合作的消息传开之后, 这部尚未开播的影片就已经受到了极大的关注,如今正式进入筹备阶段,更是全程有狗仔和粉丝盯着。自然而然的, 有份进入最终面试圈的几位年轻女演员也借此闯入大众视线。 其中最受关注的果然就是谢宜惟。 差不多是面试之后的第二天,她所在的公司就给她买了一个热搜,打的就是“小江敏”的旗号。 借东风这一招果然屡试不爽, 趁着尚未散去的江敏的余热,谢宜惟很痛快的在热搜榜上呆了三天, 然后就在大家以为她要退下热搜榜的时候, 却又有另一则消息将她重新顶到榜首。 “小江敏谢宜惟独得导演王熙元青睐, 已确认签下新剧女一号……” 紧接着又有许多文章, 图文并茂的讲述了谢宜惟这个根本算不上出道的新人为数不多的几部广告和平面模特作品, 十分富有技巧的吹捧了她目前为止压根儿看不出一点苗头的演技。 最近但凡能跟江敏扯上一点关系的人或者事都火的不行, 谢宜惟的横空出世更是吸引了无数目光, 连带着签约的那家中型娱乐公司也跟着火了一把。 说起来, 王熙元的圈内地位固然没有沈霁那么高,长期拍摄偶像剧的行为也让他的逼格不那么坚挺,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很会赚钱,也特别会捧新人,近年来因他的作品一炮而红的小生、小花就足有两位数! 作为近几年华国偶像剧的金字招牌, 能参演一部由他导演的电视剧是多少年轻演员的梦! 不过也正因为此, 竞争也特别激烈, 像谢宜惟这样一没经验、二没后台, 甚至连个正经经纪人都没有的新人竟能不声不响的拿下女一号,着实令人惊讶。 紧接着又有神通广大的狗仔扒出,谢宜惟虽然没能成功与沈霁和崇义合作,但是据可靠消息称她与王熙元的合作之所以能够促成,这二人在其中起了相当大的推动作用。 更有甚者,甚至信誓旦旦地说崇义根本就是爱屋及乌。他虽然早年就跟江敏分手了,但是一直藕断丝连,现在佳人已逝,他偶然见到与江敏长相酷似的谢宜惟,自然要多照顾些。 然后经过一夜的发酵,这流言就更加离谱,有说崇义对江敏旧情未了,干脆就看上了这个跟前女友酷似的新人,并且决定力捧,这才为她谋得新剧女一号。 这都不算什么,毕竟这个年头男女演员传绯闻已经是家常便饭,还有另一个说法更加可怕。 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说这个谢宜惟其实大有来头,她根本就是崇义和江敏的女儿! 有人一本正经的“揭示真相”:“其实当年江敏根本不是为了开辟事业而去的美国,而是已经怀孕了,所以才借口事业远赴海外生子。后来江敏得了产后抑郁,又跟崇义因为种种原因分手,最后才自杀了……” 那人说的十分详细,还补充了很多所谓的细节和证据,在不少人看来,他简直就好像在过去几年内全程旁观了一样! 这种大胆又疯狂的猜测,显然合了现代人追求刺激的胃口,此消息一出便得到疯狂转载,第二天早上崇义得到消息时,各大网站、媒体的综合转发量和点击数已经破千万。 明星们的私生活被大众任意猜测扭曲,并转载传播早已是家常便饭,什么被怀孕、被离婚、被出轨、被家暴甚至被死亡,基本上当红明星都经历过,谁都知道里面的水分含量。 崇义也不是被造谣一次两次了,助理们本以为他会像以往常那样一笑了之,哪知例行汇报过后这人却当即黑了脸:“去查,看第一个造谣的是谁,让律师照法律程序提起诉讼。” 助理有一瞬间的呆滞,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崇哥,一般说来这种大众传播很难单独起诉的……” 话音未落,崇义却已经直直的看过来。 不用多了,哪怕这八卦早出来一天,也许他还真就要半信半疑,可现在?哼! 他什么都没说,可助理却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当即抖擞精神,把这事立刻写到了备忘录上,放下崇义的行程表之后就要去隔壁打电话联系律师。 她刚一转过身,崇义的嗓音又在背后响起:“还有那些煽风点火的转发者,挑粉丝最多的大v,一块办了。” 助理用力点头,刚一拉开门就跟保持着推门姿势的沈霁撞了个面对面,两人都是一哆嗦。 沈霁率先回过神来,拍了拍助理的肩膀聊作安慰,然后就大步流星的进来了。 “老崇你上网了吗?” 要不是他一大早就得知了鉴定结果,保不齐这会儿也被煽动了呢! 崇义嗯了声,“我看到了,已经让人去准备律师函了。” 虽然是准备打官司,可他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股喜气,显然应了那句老话:人逢喜事精神爽。 每年都能有不少网友从民间找出好多明星脸,大家开玩笑说他们是明星的亲戚,也是常事。甚至还有部分明星出于各种各样的目的跟那些明星脸见面的。 而崇义虽然私生活比较低调,可也免不了隔三差五被人按上花式绯闻。尤其这几年他也到了年纪,而感情世界却依旧一片空白,好多人就不甘心的说他其实早已经隐婚生子,只是为了个人市场和发展前途才一直对外宣称是单身…… 若在往常,不管是崇义还是沈霁都不会太往心里去,可现在? 崇义丢开手机,很认真的说着自己的分析,“谢宜惟的公司必然在背后出力,这是其一。” 沈霁点点头,顺便帮他说了其二,“人红是非多,你这几年实在是红得发紫,就算我时不时还嫉妒呢,更别提旁人,恐怕想搞死你的人不比想弄死我的少。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他们不搞事儿才怪呢!” 大众总是盲目又冲动的,他们从来都缺少刨根究底、 明辨是非的本事和耐性,哪怕最初传出的消息可信度并不高,但只要多刷几遍也就很容易达到三人成虎的效果。 崇义的对手巴不得看他坠入深渊,这会儿冷不丁抓到一点蛛丝马迹,管他是真是假,二话不说火上浇油了才是正经! 崇义冷着脸笑了笑,对谢宜惟这个新人的评价瞬间跌至谷底。 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霁用力搓了搓脸,忽然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立了起来,语气急迫道:“唉你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吗?就是当初开发布会之后,井大师顺手帮我卜了一卦,当时他就说前期必然有波折,你看怎么着?这回你可信了吧?” “井大师?”崇义微抬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继续说话。 沈霁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兴奋之中,又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放心,他说了,也就是开头有波折,结局还是非常好的!” 崇义给他拍的整个人都晃了晃,最终还是眼神复杂的点了点头,“嗯,希望如此。” 不说那小子还好,一说…… 当初他们头一回见面,压根儿不知道彼此身份,可是已经非常顺利的……互看不顺! 自家闺女可就在他身边啊,不行,自己得赶紧想辙! 当天晚上,谢宜惟就来电话了。 哪怕没看到脸,也不难分辨小姑娘话语中的惊慌和歉意,“对不起,可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饶是她对娱乐圈的真实内幕和运行规则了解不深,也知道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对自己今后的发展不是什么好事。 对,短期之内她的名声确实如雷贯耳了,但这么一来岂不是得罪死了沈霁和崇义?以后自己还要不要混了? 她本该亲自登门道歉的,可现在外头正传的沸沸扬扬,如果再给人看到他们私下接触,岂不是雪上加霜? 谢宜惟手头只有剧组副导演的电话,还是苦苦哀求之后,对方才勉强帮忙转接了。 对崇义而言,谢宜惟不过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新人,有点儿资本,也有野心,哪怕做了点儿什么,也没那个资格吸引他的关注。 当两者之间的距离犹如云泥,哪怕想得到对方的怨恨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眼下的崇义就是这种心态。他当然不喜欢谢宜惟,可倒没什么特别大的怨气,既不想过分谴责,也不想接受这份歉意,因此一如既往的沉默,听了几句之后就去旁边看报纸去了。 沈霁认命的叹了口气,听谢宜惟说完之后才道:“行了,我们没说是你干的。” 不过一个刚入行的小姑娘,哪怕就是有点儿野心和欲/望呢,恐怕也没这个能量和脑子。 隔着电话的谢宜惟大声啜泣一声,忙不迭的道谢。 “先不急着道谢,”沈霁却也不是好糊弄的,“你的公司,或者说你的经纪人却不无辜。” “对不起沈导!”谢宜惟本能的道歉,“我已经大半年没见过他了……” 像她这种级别的新人根本没有单独经纪人的待遇,对方手下很可能同时带着三五十个类似的半吊子艺人,日常事宜也就是交给助理打点。除非特别有前途的,不然一连几年不碰面也是常有的事儿。 “嗯,我明白,”沈霁点点头,瞧着十分通情达理的样子,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把谢宜惟一棍子打入深渊,“咱们不说他,就说说你,你为什么不否认?” 以如今谢宜惟的地位,根本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今天早上就被堵在大学校园里了,十多名狗仔和记者将她团团围住,疯狂发问,而五花八门的问题也都是一个主题: 你到底是不是崇义的女儿? 没有保镖和贴身助理的谢宜惟寸步难行,最后还是被同学发现后请来的校园保安带出来的…… 谢宜惟的脸刷的就白了,她的心咚咚直跳,略有些结巴的说:“我,我没承认啊。” “对,你并没有承认,”沈霁的声音中没有特别明显的怒气,可依旧令她胆战心惊,“但是也没否认不是吗?” 娱乐圈并不需要像数学题答案一样的明确回答,“不否认即肯定”这条铁律在这里尤其盛行。所以谢宜惟“不否认”的结果,对绝大部分人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这一次,谢宜惟是真的要哭了。 她憋了半天,也只能颤颤巍巍的憋出来一句话,“对不起!” 是,她没否认,甚至她也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有私心! 她是个遗弃儿,可几年前养父母就告诉了她亲生父母的信息,只不过双方谁也没有主动找过谁。 既然当初就放弃了,现在又何必后悔? 养父母的家境十分一般,谢宜惟很小就通过帮人修剪草坪、看孩子、兼职等一系列劳动赚取生活费,力求帮助养父母减轻负担。 说老实话,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或者恩将仇报的人。养父母待她很好,她也很感激,但偶尔特别累的时候,她也会羡慕,羡慕那些家境好,一出生就拥有一切的孩子。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那样幸运呢?分明什么都没做…… 谁都没有想到,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自己就被罩上一层“影帝女儿”的光环! 这光环太耀眼,那接踵而至的诱惑太诱人,直将她晃的昏了头。 星二代们的路有多么好走众人皆知,谢宜惟几乎是瞬间展开联想:假如自己真的是崇义的女儿…… 金钱,荣耀,奢华的生活,一切触手可得! 然而她知道自己不是。 可即便如此,在那一刻,虚荣心还是占了上风,她诡异的选择了沉默。 哪怕只蹭个热度,给自己炒作一下呢,这样的曝光率也是她这种新人不敢想象的待遇…… 甚至,心底不知什么时候泛起一丝侥幸:或许,或许崇义同样不屑于否认呢?或许大度如他根本不会跟自己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呢? 又或许,会有什么奇迹发生…… 但是现在,谢宜惟后悔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太自以为是,以为自己的小聪明小算盘没人看得破,也没人会真的这样直白的点出! 可怎么可能! 不要说崇义,沈霁也是在娱乐圈数次沉浮的老人了,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谢宜惟这点小心思,便如同白纸上的一滩墨汁一样分明! 听着电话那边止不住的哭泣,沈霁没有一点儿安慰的心思。 他不是圣父,更不是那种近乎弱智的可以无条件原谅一切漂亮小姑娘犯下错误的白痴。 错了就是错了,任何人都应该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哪怕现在还小,而社会的现实规则则会帮他们长大。 沈霁拍了拍崇义,意思是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你的,所以具体怎么个决定,还是你来做的好。 崇义本来懒得说话,可谢宜惟一个劲儿的道歉又让他有些心烦,好像谁逼得似的,只得开口道:“这事儿到此结束,你马上在Talk上发表一份公开声明,也不用跟我道歉,只需要阐明事实就好。我和沈导都不会跟王导发表任何带有个人倾向的言论,就这样。” 谢宜惟固然不无辜,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却不是她。私心谁都会有,况且谢宜惟认错认得很干脆,态度也不错,如果因为这点就迁怒,绝了这个小姑娘的生机,崇义做不到。 他需要的只是真相,仅此而已。 沈霁也觉得这样最好,不然真咄咄逼人的话,他们这般反而容易落话柄。 毕竟,这是一个同情弱者的社会。 得了准信儿的谢宜惟如逢大赦,再三道谢后挂了电话,然后立刻就编辑了一段澄清文字发布在Talk上。 好歹她还不算傻,既没坦白之前自己的小算盘,也没说是因为被沈霁毫不留情的戳穿后才过来补救,只是声称自己当时只是被吓坏了,大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她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么凶,也没想到自己的沉默会被媒体扭曲误读成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意思,刚才看到后真的被吓一跳,所以马上过来解释澄清。 广大网民正吃瓜吃的不亦乐乎,纷纷猜测崇义什么时候才会正面回应,哪儿想到另一位主人公竟然再次发声,而且还是这种内容! 网上一下子就炸了,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众说纷纭。 “卧槽,什么情况?” “我不过就是去吃了个晚饭的当儿,怎么风向突然就转了?” “啊啊啊,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崇义是清白的!那个什么谢宜惟怎么可能是崇义的女儿!” “是我想太多吗?总觉得否认的这么快,反而觉得有些内幕呢……” “天啦噜,吓得我的瓜都掉了,所以我空欢喜了一场吗?” “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蛋蛋的失落,影帝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抱娃啊?这都快四十了!想要崽崽!” 旁的也就罢了,看到那条“要崽崽”的留言后,沈霁一下子就喷了,看向崇义的眼神十分微妙。 还要崽崽呢,恐怕你们云养娃吸崽崽的梦想是此生无望了,这崽崽如今都特么的十八了…… 真要算起来,过几年云养孙子倒是更现实一些! 等人都走了,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霁这才难掩兴奋的问道:“哎哎哎,这回终于水落石出了,可算是能放下心来了,你想好了没,什么时候把大侄女接过来?” 说着,他竟又抑制不住激动的站起身来,不听的搓着手感慨道:“你说说,你说说啊!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那叫一个血浓于水,无巧不成书……” 他还要喋喋不休,崇义已经听得头都大了,“你快得了吧你,我正犯愁呢。” 沈霁一听,更来劲了,去他对面盘腿儿坐下,又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一罐啤酒丢过去,自己也顺手开了一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问道:“最大的难题都解决了,你这还愁什么?你是她爹呢,害怕什么?人小姑娘前些年指不定受了多少苦,你得赶紧的啊,赶紧去表白身份,然后把姑娘接回来,展现一下你的父爱,要特慈祥那种知道吗。” “对了,你这张脸可有点儿瘫啊,只要不笑都挺有威慑力,咱们熟不要紧,外头的人可不知道,到时候别吓着孩子……” “哎呀,你瞅这事儿闹得,你也没演过爹啊,我也没经验,这可抓瞎了,对了,要不咱先找人连连?那谁,那个方将不是儿子两岁了吗?要不咱去取取经?” 沈霁就是个隐形话痨,平时倒罢了,一旦遇到什么刺激的事儿绝对刹不住车,崇义本来就一晚上没睡,这会儿给他嘟囔的头都疼了。 “你可消停会儿吧!”崇义揉着脑袋道,又忍不住吐槽,“就方将那货能行?他自己都说,一出门半年,家去之后儿子都不认识他!再说了,那儿子能和闺女一样吗?” 方将也是一个跟他们挺熟的演员,同样走演技派路线,这两年又神经兮兮的开始学着当编剧,奈何……天分实在有限,周围亲朋好友劝了不知多少回,他始终屡败屡战,精神之可贵相当令人敬佩。 沈霁砸吧下嘴,看他的眼神就有点儿复杂,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凄凉。 “我说老崇,我发现不对啊,你这就抖起来了!儿子怎么了?那也是亲生的!” 这他娘的还挑三拣四的,只要他跟太太能有个孩子就得感谢上苍,管他是男是女,那都必须得宠到天上去! 虽然眼下还是麻烦事儿一大堆,然而崇义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狂喜,说抖还真抖了起来。 他三口两口将啤酒喝光,冲沈霁挑了挑眉毛,难掩笑意道:“女儿得娇养,富养,儿子嘛,嗨,糊弄糊弄就得了!” 沈霁:“……” 他娘的,他想打人怎么办?这混账太不要脸了! 沈导实在听不下去了,也看不惯这厮“小人得志”的面孔,当即反唇相讥,一针见血的说道:“我劝你可别得意的太早,你是安心了,可人家姑娘知道吗?再说了,小鸟儿还有离巢的一天呢,人孩子都长这么大了,钱也能赚,又不是少了监护人活不了的娃娃,认不认你这个半道上冒出来的爹还不一定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说起这事儿来崇义就愁得慌。 还没完呢,沈霁想起早先他跟自家太太在被窝里说的那些事儿就带了点儿幸灾乐祸,又扒拉道:“别怪哥哥没提醒你,你忘了井大师了?人家兄妹两那可是情深义厚,再过几年没准儿就扯结婚证了!真要说起来,你这个爹的分量,呵呵,没准儿还比不上我呢!也就那么回事儿!” 崇义是越听越纠结,先前确认的喜悦也都差不多跑光了,眉头中间紧紧挤成一个川字。 是啊,横在自己眼前的困难貌似也忒多了些。 旁的不说,就那小子……当初俩人头一回打照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当时还觉得奇怪,诚然里头有担心沈霁被骗的因素,但现在看来,恐怕并非这么单纯。 那妥妥儿的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想到这里,崇义心中烦躁更甚:眼下最麻烦的就是,自己这个亲爹分量还真未必有那小子的重! 不成,不能这么下去,他得行动起来。 那小子年纪轻轻的就不走正道,搞什么算命啊看风水的,哪里是长久之计?自己的闺女怎么能跟那种人在一起,绝对不成! 可转念一想,就如今他那不用假设求证也知道岌岌可危的地位,估计就是个战五渣…… 不成,他得想想辙,当务之急就得去刷刷好感度! 崇义越想越觉得时间紧迫,简直迫在眉睫,当即对沈霁道:“剧组不是马上要去南边集训吗?你这样……” ****** 秦岳是个很要强的人,哪怕刚进了急救室,也不过休息两天,第三天就不顾家人劝阻去公司上班了。 结果到了公司之后,秦岳才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说这几天公司投标进行的不顺利的那种压抑和窒息,而是……好像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中都带着满满的同情,以及,怜悯? 简直胡说八道,他秦岳是苏子市乃至整个华中一带有名的实业家,谁敢同情他? 他本能的瞪了回去,一群下属纷纷回避,可挪开视线之后却又在背着他的地方窃窃私语。 秦岳越想越不对劲,又自己坐在办公室盯了老半天监控,最后想了又想,还是叫了助理进来问话。 助理犹豫半天,还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他的脸色,这才试探着问道:“秦总,您没上网啊?” 秦岳拧起了眉头,想也不想的斥责道:“上班就有个上班的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总偷着上网!谁再让我抓到开小差,当心我……” 他滔滔不绝教训了半天,却没发现助理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也瞪圆了。 秦岳积威甚重,在外面一直是个说一不二的角色,因此哪怕助理憋了满肚子的话也不敢打断,只得老老实实垂头听训,一直等他说的口干舌燥,中途停下来喝水了才赶紧抓住时机道: “秦总,前几天您身体不好,肯定顾不上这些小事,可真不是我偷懒!网上都传遍了!”助理一边说着,一边开了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打开浏览记录,从里面点了一个链接,然后将全屏后的手机恭恭敬敬递到秦岳桌上。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甚至又一连往后退了三大步,直到后背贴到墙壁,退无可退了才作罢。 满头雾水的秦岳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是满腹狐疑的拿起手机来看,结果这一看就不得了。 外头的员工见秦岳叫人在办公室里说了这么久还没动静,都有些着急加好奇,又忍不住凑在一块儿嘀咕,时不时还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瞅一眼,简直恨不得割下自己的耳朵来塞进去听内幕! 多刺激啊,老板的儿子上热搜了! 这样的事儿竟然发生在他们身边?忒带劲! 几分钟后,办公室里终于传来期盼中的脆响,估计是暴怒中的秦岳砸了手边的东西。 众人纷纷对视一眼,空前默契的收回八卦的视线,转而做出一副心无旁骛专心工作的模样来。 很快的,秦岳就怒气冲冲的推开办公室的大门,迈着大步离开了,光看背影都能感受到那股近乎实质化的怒火。 在秦岳的低气压笼罩下,司机把简直要把车子开成贴着地平线飞行的飞机,好像眨眼功夫就到了家。 他气势汹汹的摔门进屋,甩了西装外套就冲楼上喊,“秦姚,你给老子滚下来!” 正在群里跟哥们儿商议对策的秦姚刷的打了个哆嗦,心脏都有一瞬间的停跳。 完了! 他太清楚自家父亲的风格,平时确实对他们兄妹二人相当纵容,要星星不给月亮,可假如谁要是做出损害他面子的事儿,那绝对要完! 秦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卧室里转了几个圈儿,眼见着楼下声音越来越大,他都恨不得跳楼了! 可这窗子上带着防盗网,钥匙不在里间,压根儿出不去! 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飞快的在群里发了条语音:“完了完了,卧槽,我爸肯定看到视频了,我要完了,你们他娘的都放个屁,该怎么办!” 群里诡异的沉默了半晌,然后井喷式的涌出来十几条信息,内容竟然都是: “节哀!” “操!”秦姚愤怒的摔了手机,指着裂开花的屏幕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都什么玩意儿?会说人话吗?” 怒火汹涌的秦岳根本等不到秦姚下去,索性自己挽着袖子上来了,又哐哐哐砸门。 眼见着避无可避,秦姚哆哆嗦嗦的去开了门。 一对上秦岳那张大黑脸,秦姚的腿都软了,他结结巴巴的喊了声爸。 “你是我爹!”秦岳暴喝道,抬手就打,一边打一边骂,又勒令他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听到动静的冯珍慌忙跑上来劝架,哪里劝得住! 她急的团团转,在旁边也将事情听了个差不离,一点点从儿子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件真相: 合着自家儿子拉帮结伙去苏子湖边找人麻烦,结果反而给人家翻殴了…… 这都不算什么,毕竟男孩子么,谁没个猫嫌狗厌的时候? 可最恶心的是,秦姚他们这群人打从一开始就摆足了地痞流氓的架势,就那吊儿郎当的样儿,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知道谁不占理! 还什么“马王爷有几只眼”,什么“在我们的地盘上”……冯珍听了都替他们臊得慌。 秦岳狠揍了几下,又骂道:“呵呵,长能耐了是吧?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尽了!几只眼?我这就让你看看有几只眼!” 现场正乱作一团,出去好几天的秦媛终于回来了,一看这个阵仗也傻了眼,回过神来就赶紧上前拉架。 “你回来的正好,”秦岳气喘吁吁的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也跑不了,老老实实的交代前因后果!” 兄妹两个平时虽然混,可面对暴走的爹也是真怕,当即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儿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听这个话,秦岳就觉得自己的血压好像又高了上去。 这生的哪是孩子呀,是讨命的吧? 人家的孩子这么大都懂得帮爸妈减轻负担了,这倒好,整天吃喝玩乐不算还到处捅娄子!自己跟在后头擦屁股都擦不过来! “名片呢?!” 秦姚长这么大,还真没见对方这么生气过,一张脸都扭曲变形了,当即一个屁都不敢放,连滚带爬的从卧室抽屉里翻出来。 秦岳一把夺过来,只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 井溶!竟然是井溶!这几年国内风头最盛,也最难请的井溶! 他的嘴唇开始泛白,捏着名片的手哆哆嗦嗦指着儿子,眼前一阵阵发黑。 好啊,真是行啊,能耐了!他这个当爹的想好声好气的请人家都请不到,养个儿子倒是能耐得很,不声不响就给人得罪死了! 人家离开之前为什么留名片啊?这就是摆明了要报复! 听说那些道行深的风水师一般都涉猎颇广,不光会挑选什么福地,做什么摆设之类,甚至轻而易举就会影响甚至改变一个人的气运! 还抢走了秦姚的驾驶证…… 驾驶证上有什么?姓名、籍贯、出生年月日、照片……基本上一个人的基础信息都有了。 他,他该不会是要使什么手段,让秦家绝后吧? 秦岳越想越气,越想越怕,随手摸了个什么就砸了过去。 被一嗓子吼懵了的秦姚兜头就被砸了一苹果,更晕了。 “他爸!你这是干什么呀?”冯珍不乐意了,直接嗷了一嗓子,扑过去搂着儿子就嘘寒问暖,心疼的不得了。“好好的,你动什么手呀,这是野蛮人的行径!” 又拉着女儿看,“你竟然掉到湖里去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还不马上回家呢,吓死妈妈了,快给妈妈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啊?” 转头看丈夫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又是吓了一跳,赶忙撇下孩子过来搀扶,又给他递速效救心丸。 “还野蛮人,少给我扯这些闲篇,”事到如今,秦岳连老婆的帐都不买了,直接一把推开她,自己倒了两粒药吃了,咕嘟嘟喝了大半杯水,勉强压住火气,这才不耐烦道,“慈母多败儿,都是你给他们惯的!非把天捅下来才知道厉害。” 结婚这么多年,冯珍在家里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秦岳因为顾忌她娘家,对她向来也是端着,哪里说话这么大声过? 她都惊呆了,回过神来之后眼眶开始泛红,满腹委屈的瞪着自家丈夫。 同床共枕这么多年了,冯珍心里想什么秦岳不用猜都能知道,当即指着外头大声道:“你别不知道厉害,有那些人,啊,就那些人,他们不来找你麻烦就不错了,你竟然还主动去招惹他们,真是要了亲命了!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别说秦姚这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新时代青年,就连冯珍对这些事也是半信半疑,当即赌着一股气嗤之以鼻道:“你少吓唬人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四旧都破了,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是你公司那些下属,不吃这一套。” 见妈妈这么强硬,秦姚也心下稍定,觉得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他一定得相信科学。 “你快闭嘴吧你,还嫌不够乱的,”秦岳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对着自家太太苦口婆心道,“合着就你知道的多,就你能是吧?人家那些整年花成千上百万看风水、请大师的都是傻子,钱多了烧的没处撒去?!” “谁的钱不是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扒拉过来的,谁也不比谁大方,但凡不是被逼到那份上了,有几个真爱掏钱的?” “我今儿就把这话撂这,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敬鬼神而远之,你们少给我摆这副臭架子!” 难怪这几天一家人怎么都不顺,大灾小痛的都特娘的挤到一块儿去了,合着都在这儿等着呢! 他自己累死累活打拼有什么用?哪儿比得上自家儿子从内部挖墙脚? 他要是再晚两天发现,指不定这会儿都大街上讨饭去了! 平时他虽然宠老婆孩子,可到底是一家之主,又掌握所有人的经济命脉,一旦发起威来还是很吓人的,当即三下五初二就把冯珍唬住了,秦姚更是冷汗直流。 他可能真的惹祸了。 秦岳一直等到吃的药起作用了,呼吸平稳了,脑子清楚了,这才给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你去交警队那边走一趟,还是找老李……不是违章!他要是仅仅违章,我倒要烧高香了!去查查那一带的监控摄像头,就说今儿跟人发生了点小误会,想看看人家住在哪儿……你他娘的就不会办点正经事儿?什么砸场子,登门道歉,记住了吗?陪礼道歉的道歉!赶紧去办!” 31.第三十一章 挂了电话之后, 秦岳又靠在沙发上好一阵长吁短叹, 怎么想怎么觉得累得慌。 冯珍到底不死心,又搂着儿子轻声安慰几句,这才上前试探着说:“老秦, 不用这么紧张吧?这样说起来,他还打了咱们儿子呢,咱没找他们算账就不错了, 怎么还能给他们赔礼道歉呢?这也说不通啊!” 秦岳刚出院,本来身体就虚, 这会儿心又开始累, 偏偏养了个婆娘又是个作天作地的惯了的, 真心懒得解释, 可偏偏又不能不说, 只好闭着眼睛, 有气无力地说:“姑奶奶, 你行行好, 就住嘴吧!” 还想怎么通啊,啊?人家临走前都丢了名片了,这摆明了就是有恃无恐,早料到了会有现在的结果! 现在看着这还只是开头呢,再要继续硬气下去, 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子! 他一边在脑海中飞快的琢磨对策, 一边不自觉将视线放到已经好几天不见的女儿身上, 看她垂头丧气的样子, 又忍不住皱着眉头问:“你这是又怎么了?” 冯珍巴不得他转移注意力,也跟着问:“对呀,你这是去哪儿了呀?哪哪找不到,打电话也不接,是要急死妈妈吗?” “我拿什么接电话呀!”没想到秦媛反而吼了她一句,然后一把拽下高跟鞋摔到地上,哭丧着脸道,“我的手机和钱包都一块掉到湖里去了,到这会儿还没捞上来呢,什么都没了,也是邪了门儿了!” 顿了下,又无比烦躁的说:“我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们别整天问东问西的好不好,烦都烦死了,还当我是五岁的孩子吗?” 她把自己重重的摔到沙发里,死命的按着一个抱枕发泄道:“我气都气死了,说好了,那天把那个包拿过去给她们开开眼的,结果还没上岸呢就掉湖里去了!阿敏她们死活不相信,非说我吹牛,我他妈吹什么牛?□□和收据还都在呢!全球限量版,国内就这一个!我用得着吹牛吗?她们就是嫉妒!” 包里的手机化妆品什么的都无所谓,关键就是那个包啊!要将近20万! 且不说现在还没捞上来,就算捞起来也没法儿用了呀! 钱倒是其次,反正是爸爸给买的,秦媛也不心疼。可关键它是全球限量版,头一批出的货,华国只有这一个,还是她磨了大半年,秦岳才勉强答应让国外的好友辗转帮忙预约了。 没等她抱怨完,秦岳就已经今天第三次去摸那个速效救心丸的瓶子了,一边吃药,一边训斥道:“我早就说了别让你要,别让你要,你就非不听!现在可好,一辆小车说没就没了!我还厚着脸皮,废了人情,就为了给你买这么个破包!20万呢,都够一个中层管理人员的年薪了,丢到水里还能听响呢,你这可好,背出去没几个钟头就飞了!” 秦姚一听也不乐意了,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辩白道:“我那天就是为了给她出头才受的这个窝囊气!说来她才是罪魁祸首,我才是真无辜!” 说完,又小声嘟囔道:“我就说你们偏心眼儿,平时我要辆车,你们推三堵四不给不给的,她要个破包20万你们说给就给了……” 秦媛当即瞪了眼,抓了东西噼里啪啦砸过去,一边砸一边骂:“你是哥哥,你让着我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一辆车多少钱,一个包才多少钱,你识数吗你?” 秦姚挨了几下,见她登鼻子上脸也有些恼了,梗着脖子吼回去,“你少她妈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子活这么大才开过几辆车,你一年就买多少个包,够我买几辆车子了,别不知足!” “谁家的女孩儿不是这么过的?你有个当哥哥的样儿吗?” “秦媛,你他娘的还有点儿良心吗?老子为了给你出头,当街给人打,丢人都丢到网上去了,现在还被那什么高封建迷信的咒了,我他娘的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你还有脸说,你们几个人都打不过人家两个,就这样还给我出头呢,也是活该,我看是千里送人头还差不多!”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你有本事再敢说一句?” 眼见着一双不省心不争气的儿女吵作一团,整个儿不知火烧眉毛,秦岳只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的疼,一颗心也跳得几乎要爆炸,当真是火冒三丈。 他呼的站起来,一把掀翻了面前的茶几,青筋暴起的吼道:“都给老子闭嘴,反了天了是不是?我这就叫人把你们的银行卡冻结了,你们都给我窝在家里好好反思!” 撂了狠话之后,秦岳就大步流星的出了客厅,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冯珍在后面追着跑了一路,“你这是去哪儿啊,刚出院呢!” “你也知道我刚出院呢,”秦岳自己上了车,隔着玻璃跟她喊,“看看你养的这对好儿女,我留在家里死的倒快点!” 说完就示意司机开车,暂时将这一堆糟心事撇在脑后。 被丢在原地的冯珍呆了半晌,忽然也觉得委屈排山倒海的涌来,说掉泪就掉泪了。 “难道不也是你的儿女吗?怎么一旦出了事就成了我的责任了!” 秦家闹得鸡飞狗跳的,可顾陌城过得舒服极了,只觉得苏子市山美水美,东西也好吃,一点儿都不急着往回走。 她就每天早上迎着朝霞出门,跟井溶两个人先在风景如画的苏子湖畔打一套拳,然后慢悠悠的欣赏着湖光山色慢跑回来,不紧不慢的洗个澡,再在后花园对着湖水美美的吃个早餐。 六月的苏子湖湿润而多雨,每当这个时候,顾陌城就会打一把油纸伞,要么去湖心泛舟,要么去山上散步,然后迎着火红的晚霞回来…… 这日子过得,真是神仙一样! 而井溶这次带她过来本身就存着躲人的心思,既然顾陌城不急着走,他自然更不会主动提,两人大有继续这么住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那两件提花旗袍已经好了,裁缝店老板亲自送了过来,请她再次试穿确认后,这才对回春丹的效果赞不绝口。 “真是不错,”他喜不自胜的说着,又忍不住做了几个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难度很大的伸展动作,表情轻松极了,“原先不要说弯腰踢腿了,我就是上个楼梯、抬个胳膊都又刺又痛的,更别提下雨,那可真是遭罪!可您瞧现在,昨儿下了一整天的雨,可我贴着膏药愣是没一点儿不痛快,暖融融的,舒坦!” 顾陌城最喜欢看的就是病患轻松的笑脸,她也打从心眼儿里跟着高兴,“有效果就好,您再继续用一个星期,坚持下来一个疗程,我再给您调整一下药方,如果没有大问题的话,往后也就不用换了,半年七个月的就差不离,日后只要加强保养也就是了。” 老板连连点头,“那是,都听您的。您快再瞅瞅这衣服有没有哪儿不合适。” 他的手艺真的没的说,这旗袍处处熨帖,顾陌城穿上既不会显的轻佻,又不会沉闷,最大程度的凸显了本人淡泊中带着清澈的本质,令人过目难忘。 “您穿着正好,”老板由衷夸赞道,“说老实话,我做旗袍这些年了,很少有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得这么浑然天成的。” 顾陌城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不禁夸,听了这话就习惯性脸红,又在镜子前面转了几个圈儿,美滋滋的问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的井溶,“师兄,好看吗?” 她身上这件是烟灰紫色的,带着略深一点儿的玉兰提花图案,花心夹了一点点银丝,走动间低调的折射出一点幽光。小立领,无袖,膝盖以上的长度,小开叉,很好的凸显了顾陌城圆润纤细的肩膀和四肢,又带着年轻女孩儿特有的灵气和活泛。 井溶看了有一会儿了,见她主动问自己,就又大大方方把人叫到眼前看了一回,这才眼带笑意的点头,“很好看。” 真是奇妙,当初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牙齿都没有几颗,又瘦又小,只是咿咿呀呀的叫。可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就都长大了。 十多年过去,她变了很多,可同时也什么都没有变,那笑容永远真挚,那双明眸永远清澈。 当她直直看过来的时候,井溶就觉得自己那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沉沦的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充满了活力和对生命的感激。 井溶的笑容加深了一点儿,又打量她空荡荡的手腕儿,很有心得的提建议,“戴个镯子更好看。” 顾陌城欣然同意,欢欢喜喜的回房,不一会儿就戴着当初在胡云的古董店看中的那个手串儿出来了。 井溶的表情似乎有片刻僵硬,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进一步建议道:“这件衣服色调和设计都更温润,戴我给你买的玉镯子更好看。” 顾陌城眨眨眼,“是吗?” 井溶特别肯定的点头,“是。” 又转脸看向老板,“您说呢?” 老板年轻时候也是个很有故事的多情浪子,如今一大把年纪,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事儿看不清呢?当即冲井溶颇有深意的笑笑,两人飞快的交换个讳莫如深的眼神,也就点头,“那是,井大师对这个比我可有见地多了。” 哎,年轻真好啊! 两个人都这么说,顾陌城也就不坚持,重新换了井溶给自己买的玉镯。 井溶这才觉得心气儿顺了,浑身上下都舒坦,特别大方的比了个大拇指,“好看!” 老板也笑眯眯的,特别慈祥。 “对了,瞧我这脑子,”过了会儿,等顾陌城美完了,老板才再次开口道,“您的方子真是绝了,几个老朋友也特别诧异我的情况,还问我是不是吃了仙丹呢!我就想着,都是差不多的毛病,我也不忍心自己好了还看他们整天腰疼腿疼的,还有我老伴儿,年轻时候伤了腰,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您能不能?” “成啊,”顾陌城答应的一点儿不含糊,还笑,“您这是主动帮我拉生意呢,我得谢谢您!” 她就稀罕这样的!要是宛然也这么有觉悟该多好啊,娱乐圈的人可都富得流油! 老裁缝还没走呢,外头老黑就带进来信儿,说是前台有人给送了东西,还有一封信。 裁缝铺的老板也是个人精,顺势起身告辞,井溶也没多挽留,顾陌城亲自送了这位大客户一段儿,又说回头双方合适的时候碰个面进一步诊断…… 压根儿不用问,井溶就猜到是谁送的,等看了信上“秦岳”两个字的落款,他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单纯的阴冷来形容了。 之前他并没故意隐藏行踪,所以秦岳拜托的人很快就通过交警队的摄像头监控记录找到了他的车,又顺藤摸瓜的确定了下榻的度假村。 找到人之后,秦岳没敢造次,亲自走了一趟,在前台留了一个大礼盒和一封信,问能不能拨冗见个面。 井溶也很爽快的让前台传话。 不见。 自古以来,有真本事的人都起范儿!更何况自家儿女得罪人在先,人家要是有求必应那才有鬼呢。 因此秦岳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他当即又去了第二次,然后又是不见。 听自家师兄第二次说了不见之后,正抱着一个甜瓜啃的顾陌城就问:“师兄,既然你不想见他们,当初为什么又要留名片呢?” 她斜眼瞅了瞅卡片上的字,笔走龙蛇的,倒是一笔好字,语气也十分谦和诚恳。但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顾陌城就觉得对方可能……不是什么好货! 龙生龙凤生凤,他养的一双儿女都是那副德行,当老子的能好到哪儿去? 井溶哼了声,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她的腮帮子,“有个典故叫三顾茅庐,还记得吗?” 说完,又顺手抽了张纸巾给她擦嘴。 顾陌城捂着自己的脸点头,挺不好意思的抢过纸巾,自己动手擦去唇边的蜜汁,犹豫了下,还是说:“可是师兄,我觉得你大概是很讨厌他们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见呢?” 井溶端着茶杯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过了大约三两秒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问她,“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我不想见?” 顾陌城不信,摇了摇头,“你的表情很不好。” 两人从小一块长大的,顾陌城非常了解自家师兄的脾性,用任性来形容丝毫不为过。 他从来不会掩饰对一个人的好恶,又因为性格有点左,讨厌的人真的不少。就比如说之前的王老板、林家人。 可是在对待秦家人的问题上,顾陌城总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隐隐有一种矛盾和违和感。 就好比秦岳请求见面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只要井溶自己不想见,根本不必这样拐弯抹角,直接就把人喊出来劈头盖脸的说不喜欢了。 可是现在? 他分明也是不愿意见的,但又没有像一直以来做的那样直接拒绝,反而以一种似是而非的态度吊着对方的胃口。 所以顾陌城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想见还是不想见呢? 尤其是之前他看那封信时的眼神和表情,简直令顾陌城印象深刻: 那眼神好像夜晚安静的湖面下压抑不住的汹涌暗流,黑暗又激烈;又如同寒冬河床上裸/ 露的岩石,冰冷而坚硬,这一切都让顾陌城感到非常陌生,继而从心底生出一种无端的疏离感。 在那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在山上度过的童年,回到了山顶那株大树旁,回到了不管她怎么努力也猜不透井溶想法的年月。 这无疑让她觉得跟井溶之间有一道无论如何也填不平、越不过的鸿沟。 她极度不喜欢这种感觉。 井溶似乎是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毛,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茶水,然后有一下没一下的用杯盖轻轻刮着水面的茶叶。 “没什么,不过是瞧他们不顺眼,如今闲着也是闲着,想个法子给他们点教训罢了。” 不,井溶从来就不是这么爱管闲事的人。 然而顾陌城还是有些不放心,继续眉头紧锁的望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她想了好久,才郑重其事的说道:“师兄,我很笨,永远也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但是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管你想怎么做,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明亮的灯光下,漂亮的小姑娘睁着那同样好看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郑重其事的说出动人心魄的誓言。 井溶就笑了起来,那双从刚才起就没有什么温度的眸子忽然荡漾开来,仿佛春日阳光下柔和的湖水,一切都冰消雪融。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放下手中绘着雨中山寺图案的薄胎茶盏,忽然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假如我要杀人呢?难道你也帮我?” 顾陌城毫不犹豫的点头,干干净净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迟疑:“那我就为你捉刀。” 井溶怔住了。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强烈又纯粹至极的感情从他那颗生来残破的心脏中涌出,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几乎让她的血液也沸腾了。 他再一次笑了,笑得畅快极了。 “师兄?”顾陌城带些不解的望着他,脸上是明晃晃的疑惑。 “傻姑娘,”井溶眼带笑意的招招手,“过来。” 顾陌城本能的站起来,踩着粉红色的兔子拖鞋踢踢踏踏走过去,刚坐下就被他一把抱住了。 “师兄?!”她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井溶再一次低低的笑出声,口鼻中呼出的热气尽数撒在顾陌城的脖颈间,激的她一阵战栗,然后耳朵刷的红透了。 他今年也才不到二十一岁,眉宇间隐隐有些年轻的稚气,但常年不缀的锻炼让他高大的躯体结实极了,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让人看了就有安全感。 顾陌城本能的想把对方推开,可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另一个声音阻止自己这么做。 好像从他们分床睡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也不知抱了多久,井溶才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心,心情很好的说:“乖,再给我抱一会儿,这几天有些累。” 顾陌城哦了声,老老实实的给他抱,不过想了会儿还是说:“师兄,累的话就去睡吧!” 井溶失笑,又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个小傻子! 他更心累了。 又过了几分钟,井溶才有些意犹未尽的松了手,两人重新恢复到排排坐的姿势。 分开的瞬间,顾陌城竟然有点儿失落,眼神不自觉的追逐着对方的胸膛,脑海中本能的回忆着方才的触感: 原来师兄的胸膛已经这样坚实宽阔! 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她向来是不会隐藏心事的,差不多是心里这么想着,眼神和表情就都直白的表达出来。 井溶暗觉好笑,又起了逗弄的心思,“怎么,不舍得?” 顾陌城本能的点点头,回过神来之后又飞快的摇头,小脸红扑扑的,不过还是像以前一样实话实说: “感觉师兄的胸比我还大呢。” 做旗袍的师傅都说了,她没有胸!有点气。 井溶脸上的笑意就那么僵在那里,简直不知该如何回应。 刚才的氛围那么好,情绪那样感人,你在意的竟然只是我的胸?! 于是顾陌城当晚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己明明是夸奖和羡慕,师兄咋瞧着好像又生气了呢? 次日一早,井溶久违的板着脸,顾陌城虽然暂时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的不对,可还是熟练的往他眼前凑,又眨巴着眼睛问:“师兄,今天我们干嘛呀?” 井溶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蔬菜粥,冷着脸,非常高傲的说:“哪也不去,我就在健身房练肌肉。” 顾陌城傻眼,心想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咱俩就一块儿练拳了,哪儿进过什么健身房呀?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井溶瞅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竟然在发呆,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偏又没办法冲她发脾气,最后反倒把自己憋的够呛。 两人正兀自发愣,顾陌城那只向来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她一看来电人是沈霁,觉得既意外又高兴,忙伸着胳膊给井溶看,“师兄,沈哥来的电话,不过他怎么联系我呀?” 对着这么一张阳光明媚的笑脸,井溶真是气不起来,只好又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颊,没好气道:“前儿你不是给他们寄了礼物吗?估计是来感谢的吧。” 估计道谢只是个幌子,真正想打这个电话的……另有其人。 顾陌城一想也是,就接了电话。 沈霁开口果然就是道谢,又说自己和太太非常喜欢她送的拖鞋,现在每天都穿。 送礼物的人最想听到的话莫过于此,听他们真心喜欢,顾陌城也觉得很是开心,只说是回礼而已,不用客气。 沈霁今儿打这通电话的动机就不纯,说完这个之后才算进入正题。 他飞快地瞅了一眼桌子对面看似正聚精会神看剧本,实际上全程竖着耳朵偷听的好友,干咳一声,语气十分自然地问道:“你跟你师兄现在在哪呀?这几天玩的好吗,啥时候回来啊,你嫂子还挺想你的呢。” 顾陌城对于信任的人并没什么提防的意识,再加上之前井溶也没有说要对沈霁行踪保密,当即很干脆的回答说:“沈哥,苏子市真的很美,还有好多好吃的,我都不愿意走啦!” 沈霁开的是功放,不用他说,听到期望中的答案的崇义已经沉默着给助理发了一条短信,让他马上买去苏子市的机票。 沈霁悄无声息的撇了撇嘴,想了想又相当惊喜的说:“那可真巧,过两天剧组要去汀州做相关的集训,咱们也有日子没见了,干脆到时候一起吃饭吧!你不是对拍戏挺感兴趣的吗?过来玩玩吧。” 汀州市与苏子市毗邻,开车也不过半个小时,交通非常便利,因此沈霁的提议真的非常正常。 顾陌城也挺喜欢他和沈太太的,加上确实对拍戏挺好奇,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圆满完成任务的沈霁又转达了自家太太对她的问候,这才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他吐了一口气,用力搓搓脸,说:“哥们真是够意思了,这就叫人把集训地点改到汀州。” 剧组确实是要集训的,不过原来的首选地点并非汀州,而是更往南的另一座城市,距离苏子市少说也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么远的距离,如果只为了吃顿饭而在本已经不堪重负的行程中特地挤出一天时间来未免有些蹊跷,为了让一切显得更加合理,沈霁这才临时变更地点。 反正几个地方都差不多,最要紧的还是请的两个指导老师,而汀州本来也是备选之一,去就去吧,把人一块儿接过去也就行了。 崇义微微点了点头,“我承你的情。” 说着就站起身来,麻溜的往外走,关门之前还不忘督促沈霁赶紧收拾行李。 沈霁看着他的背影直摇头,这可真是当爹的人了,如今满心满眼里就只有一个还被蒙在鼓里的闺女。 还指不定人家孩子什么反应呢! 顾陌城挂了电话之后就很开心的跟自家师兄说:“沈哥的剧组过几天要来隔壁市集训,说要过来找咱们吃饭呢。” 井溶跟沈霁关系非常好,对这个提议倒也没有异议,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喝粥,就是眼神有些复杂。 恐怕吃饭是假,认亲才是真。 这么想着,井溶忽然就觉得没了胃口,有种明知珍宝要离自己而去,可他却非但不能努力阻拦,反而要在上面加一把力的无奈。 顾陌城统共也没几个认识的人,投缘的更少,沈霁夫妇算是其中之二,因此小姑娘对即将到来的聚餐也正经挺期待。 井溶看着她阳光明媚的笑脸,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还是若无其事的问:“你爸爸的事情……” 这个话题一起,顾陌城脸上的笑容就褪了个干干净净,气鼓鼓的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巴不得我马上就走?” 我当然是不愿意你走,更恨不得你一辈子都在我身边,可…… 井溶心中既甜蜜又哀伤,还是坚持道:“回头假如人家找过来,不如咱们先见见,也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你说好不好?” 公里公道的说,崇义这个人,外界风评还算不错,这些日子他也托人四处打探了,可信度颇高。 他并不像一般艺人那样私生活混乱,干净的好像一个苦行僧,除了红酒和滑雪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爱好,也就是三不五时的出去哪儿旅行聊作消遣,玩儿命拍戏工作似乎就是他的全部。 哪怕井溶对他有种发自本能的不待见,并且随着真相的临近而进一步加深,可也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长期浸染在娱乐圈大染缸的人,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竟然还能这样洁身自好,委实不易。 最关键的是,听说他曾不止一次的公开说艺术就是他终生的追求和伴侣,完全没有成家的打算,眼下也没有任何交往的固定、非固定对象,也没听说跟谁关系暧昧,若是认亲,也不用担心小师妹在后妈和同母异父弟妹的夹缝中为难…… 再一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被沈霁那样的君子引为知己,想来崇义的品行也烂不到哪儿去。 井溶向来对顾陌城有求必应,只有点头的,几乎没有发问的,这会儿这样真挚的替她考虑,饶是顾陌城不想回答,也不由得嗯了声。 他就松了口气,觉得这活儿可真折磨人。 可不管怎么说,事先的铺垫到底是打好了,接下来要看的就是对方的表现。 知人知面不知心,外面打探来的到底只能做参考,不能全信。而且做人和做爸爸之间的区别大着呢,他能当个好人,未必就是个好爸爸!这种事情不实际接触了是无法了解的。 假如他真的是个好爸爸也就算了,只要有心,迟到的父爱永远不晚;可要是不合格,那就对不起,甭说认女儿,井溶自己就有数不清的法子叫他身败名裂! 虽然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了,可顾陌城接下来还是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没跟井溶说几句话就回房研究药方改进了,瘦瘦的背影里都明晃晃的昭示着她心事重重。 顾陌城心情复杂,井溶更不轻松,他甚至去酒柜取了一瓶白葡萄酒,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一杯下肚。 “你不能再喝了!” 再一次回到客厅的顾陌城一看他手边那个明显下去一大截的酒瓶,哪儿还顾得上别的,忙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缴了酒瓶和酒杯。 井溶的酒量不太好,这会儿已经有些轻微的头晕,眼睛花了好几秒才对上焦,不过下一秒他就瞬间清醒。 “你,小师妹你拿的是什么!” “啊?”顾陌城眨眨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忙道,“啊,你说这个啊,药啊!” 她兴冲冲道:“我刚才对你的药方进行了重新排列组合,替换了一味更温和持久的,又对其中三味药材的剂量进行了调整,降低了副作用,增强了稳定性,师兄你快喝喝看。” 单纯看她的表情和热情,也许大家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饱含着爱与热忱的鸡汤或是燕窝之类的滋补物品,然而……井溶心中已然警铃大震。 按理说,从她手上经过的都是药,但这玩意儿显然跟迄今为止见过的都不一样。 这个味儿……呕~就先不说了。 关键是,井溶发誓自己调整视线角度的时候,竟然看见灯光在那液体表层折射出了绿中泛紫的诡异光芒! 顾陌城端过来的时候碗里的液体难免微微晃动,但是!竟然挂壁! 一碗药竟然挂壁! 这是怎样的浓稠度! 所以这他娘的到底是药吗? 可事到如今,为了让她开心、安心、顺心,哪怕自家小师妹端出来的是一碗见血封喉的剧毒液体,井溶也得喝。 不仅得喝,而且还要欢欢喜喜,不带一点抗拒的仰头干了! 端着药碗的井溶就觉得自己的胃部已经开始剧烈翻滚,求生欲和理性不断挣扎…… 他忽然就诡异的理解了当初被自己截胡的林家人的感受了。 跟沈霁他们约好的日子到了,师兄妹两个人收拾好了就准备出门,结果一到酒店大堂竟然就看见了秦岳! 也不知秦老板在这儿等了多久,反正看到他们的瞬间,眼珠子都绿了,走过来的速度堪比小跑。 “井大师,您就是井大师吧?”他无比热情的说道,“这位是顾大师,哎呀真是久仰,久仰久仰,两位在北边的壮举鄙人也听过许多,如雷贯耳。老早就想拜会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来到苏子市了,请千万让鄙人做东!” 他的语速飞快,摆明了是不给人反驳和推辞的空档,说完这么一大长篇之后又很是诚恳的说:“我那一双儿女都是不成器的,冒犯了两位,实在不好意思。不如二位赏光移步,咱们边吃边聊,也好叫我正经给二位配个不是。” 中间他还想跟井溶握手,结果后者岿然不动。也亏得他脸皮厚、反应快,立刻把握手的姿势变成了自己搓手,强行化解了尴尬。 井溶的表情似笑非笑,眼神幽幽,看的秦岳浑身发毛。 不等他再展示一把口才,顾陌城就挺不客气的说:“您的儿子女儿确实有点不太像话,不过我们也出了气,不指望什么道歉,您有这功夫还是回去好好管教吧。” 刚才秦岳说的是真客气,但终究只是客气,屎壳郎还觉得自己的孩子香呢,这会儿见顾陌城竟一点儿不按套路来,说批就批,秦岳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 这年头还真有拿着客套当真话的人? 他足足花了好几秒钟才重新找回理智,强挤出笑意问道:“您说的是。” 见他态度这么好,顾陌城反而不好再说什么,就点点头,然后直拉拉道:“没事儿的话劳烦您让让,我们约了人。” 真不愧是能打下一片天的老商人,秦岳的忍功感人,都到了这份儿上竟还面不改色,神态自若的问道:“不知二位约了哪位?相逢不如偶遇,要不干脆大家都一起得了,也交个朋友。” 顾陌城就瞪大了眼睛,心道这人真不要脸啊! 井溶不轻不重的哼了声,终于开口了,“秦老板贵人事忙,我们也有约在先,不如改天。” 顾陌城看了他一眼,那种违和感再一次涌起。 一听他这么说,秦岳都激动坏了,当即连连点头,“那是,那是,是我鲁莽了,这是我的名片,请您收下!对了,半个月后是我们公司的年会,二位要是有时间的话,就赏脸去凑个热闹,如何?” 等上了车,顾陌城才把忍了好久的问题问出口:“师兄,还真去啊?” 井溶正低头看着那张名片,眼中满是寒意森森的讥诮,听了这话就眨了下眼睛,瞬间换上一贯的云淡风轻。 “闲着也是闲着,你说呢?” 顾陌城想了想,还得点头,“那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差不多是他们还没从酒店出发的时候,崇义已经拉着好友来到约定的酒店,然后各种焦虑,平均每隔五分钟就往卫生间跑一趟。 沈霁实在看不下去了,在他再一次将身体重心转向卫生间所在的位置时忍无可忍的一把拉住,“你可长点儿心吧,没看路上埋伏了那么多有意无意经过的服务生、食客,你要再这么着,保不齐过会儿网上就能传出你尿急尿频尿不净肾亏肾虚……” 这座餐馆也是老字号,各方面都没得挑,可唯独有一点:因为年代的关系,每层只有一个公用卫生间!这就直接导致隐私性大大降低。 崇义就本能的去摸烟盒,结果半路回过神来,生生刹住,于是就更紧张了。 沈霁忍不住吐槽,“你当初拿金花国际大奖的时候都没这么慌张!” 崇义想也不想的回了句:“大奖有无数个,可闺女一旦错过了就没了!” 对他而言,今天简直就是决战,容不得一丝差错! 32.第三十二章 井溶必须得说, 哪怕之前小师妹认亲的事是他自己一手推进, 并且也在心中不止一次的对崇义做出水准线以上的评分,可事到临头,看到那个真人的瞬间, 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生出了一种掉头原路返回的冲动。 明明就是他的小师妹,这会儿冷不丁的冒出一个爹来,算什么事儿! 这会儿再看崇义, 井溶忽然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太招摇,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穿短靴, 真是老黄瓜刷绿漆; 太招蜂引蝶, 只是站在那儿就有好多人频频侧目、偷拍, 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爹, 然后小师妹的生活得多累啊! 职业也不好, 演员, 娱乐圈多乱呀, 谁知道他以后能不能把持得住? 再一个, 近墨者黑,万一日后小师妹跟他相处的多了,难免要频繁接触这个行业的任何事物,时间久了,要是有什么心怀鬼胎的人想对她下手怎么办? 于是顾陌城就很莫名其妙的发现自家师兄的表情不知怎么突然急转直下, 从淡然如水到了阴气冲天, 周身气压也低的可怜。 她小声问道:“师兄, 你怎么啦?” 井溶不想说自己只是迁怒, 不过犹豫了下,还是迟疑道:“小师妹,要不咱们回去吧。” 顾陌城一呆,看着车子外面已经迎上来的沈霁和崇义,哑然失笑道:“师兄你怎么啦,想什么呢?来都来了!再说了,沈哥他们千里迢迢特意来看咱们,哪儿有折回去的道理。” 井溶暗中磨牙不止,心道他们可不是特意过来怎么着?估计还想两个人来,三个人走呢! 外头的崇义此刻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紧张,而等他透过车窗看见里面的顾陌城后,这种紧张瞬间达到巅峰,几乎要爆炸。 他不停地深呼吸,同时不自觉的拉扯从清晨四点多就开始捯饬的行头,又忍不住不着痕迹的借助身边的装饰墙面来整理发型和衣角…… 沈霁看的牙疼,“差不多得了,又不是相亲!你这头都快给你耗光了!” “不行,”崇义严肃道,“你不懂今天这次会面对我的意义多么重大,我必须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出来。” 相亲算什么,他并不需要那玩意儿,眼下可比相亲关键多了! 他一定得让闺女看看,看看这个老爸是多么的光彩照人、玉树临风,绝对比世上其他同龄人都优秀得多! 沈霁无言以对,就觉得这个人已经走火入魔,无药可救。 车子停稳,车门打开,崇义第一千八百六十五遍的撸了撸额发,抢在沈霁前面大步迈了出去。 他昂首挺胸,面容肃穆,身板挺直,像极了……上门讨债的。 沈霁想阻止都来不及,在后面急的跳脚,心道之前嘱咐的算是白说了。 崇义这人长得很正,线条硬朗又分明,五官立体而深邃,有种天生的凌厉气质,这也就直接导致他一旦面无表情,就显得特别……冷酷! 因为这张脸和不爱笑的特质,崇?敬业?影帝?义没少被媒体和黑子扣上“吊”“孤傲”“不近人情”“耍大牌”“高高在上”之类的黑锅,不过本人并不在意也就是了。 但话说回来,平时怎么样都无所谓,不过乱风过耳,可现在是你认闺女啊!难道你不应该努力往温柔、和善、体贴、柔软之类的特质上靠拢吗?摆出这幅走秀和应对娱记的官方见面姿态算哪门子的破事儿! 然后顾陌城一下车,抬头就发现一座并不怎么熟悉的移动冰山横在面前。那冰山黑着脸朝自己伸出手,声调诡异的说道:“你好。” 顾陌城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妈呀,太吓人了! 他是不是特讨厌自己?! 随着她的后退,崇义的瞳孔都有一瞬间的收缩,然后陷入沉默。 这开场不对啊!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也不知怎么的,看着他吃瘪,井溶的心情忽然就有点儿春光明媚。 他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很自然的将顾陌城拉到另一边,同时温柔的捏了捏她的手,“没事的。” 顾陌城这才觉得一颗心放到肚子里,不过还是飞快的偷瞟了崇义一眼,结果发现对方竟然一直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 顾陌城:“……” 后面的沈霁差不多已经放弃了挣扎,有点儿自暴自弃的上前跟他们寒暄,然后四个人这才说说笑笑往里走。 他先跟井溶打了招呼,然后笑眯眯的问顾陌城,“这几天玩儿的舒坦吧?瞧着小脸儿红扑扑的,真好看,这衣服也美,正配你穿!” 顾陌城今儿穿的就是之前试过的旗袍,戴的也是井溶给挑的玉镯子,看着清新又甜美,漂亮极了。 沈霁这么说着,崇义都没顾得上插话,只是两只眼睛无比贪婪地看着这个小姑娘,一颗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心里又酸又甜。 唉,这就是我的女儿呀,你瞧,她是多么甜美可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多么真挚!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顾陌城就觉得今天崇义的态度有点诡异,不用回头都能感觉到两道视线火辣辣的钉在自己后背,这简直让她浑身发毛,脸上的笑容都微微有些扭曲,然后本能的又往井溶身边靠了靠。 沈霁一看不得了,再这么下去要完! 他赶忙先让这师兄妹俩人进去,自己稍稍落后,然后趁对方不注意,一把拉住游魂一样心不在焉的好友,低声道:“你行不行啊?!把人小姑娘都吓着了!” 这哪儿是爹啊,瞧着就跟人贩子差不多! 打从顾陌城出现的那一刻起,崇义就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这会儿前面俩人转过走廊拐角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挪回视线,百感交集道:“那是我的女儿啊,都这么大了。” 沈霁:“……哎不是,你不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十八了吗?” 崇义幽幽道,“那不一样。” 沈霁都给他气笑了,“哪儿不一样啊!” “你没有孩子,不能体会我们当爸爸的心思。”崇义的心情十分复杂。 沈霁……沈霁就想跟他决一死战! 这他娘的还能不能好了?老子辛辛苦苦给你创造机会和条件,你他娘的转头就哪壶不开提哪壶?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的道理不懂吗?! “你倒是个爹,”沈霁反唇相讥道,“可才知道几天啊?你养过一天吗?瞧你这多愁善感的样儿吧,人家姑娘都给你吓跑了,德行!” 崇义这回真的黑了脸。 这话扎心了! “你听我说,”出了一口气的沈霁十分神清气爽,这才说正事儿,“你这么下去不行,赶紧把你这如丧考妣的破样子收一收,哎你还别不爱听,不信你自己照照镜子,就这么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死样儿,谁敢靠近你方圆十米之内?不把人小姑娘吓哭就不错了!” 崇义还真就对着旁边的镜子瞅了眼,然后……这一脸不耐烦讨债相的是谁?! 他这才犯了愁。 对啊,他光意识到这是件严肃的事情了,可却忘了严肃也分很多种,也得分场合! 都到了这一步,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沈霁也替他着急,一边龟速往包间走,一边低声提醒道:“拿出你的演技来啊!” 他们周围都是一群差不多的黄金单身狗,好容易唯一一个方将刚荣升奶爸,偏偏还是个不及格的活,根本没法儿借鉴! 崇义都觉得自己额头微微出汗了,“我没演过爹!” 他才三十八岁,正是一个男艺人最富有魅力,最有味道的年岁,飙演技的话没准儿都能装嫩演大学生了,要多吸引人有多吸引人,哪个导演想不开叫他去演孩子他爹! 沈霁张了张嘴,突然灵光一闪,“你不是演过兽医吗?!其实闺女也差不多,你就想着她是幼崽,极度柔弱且需要呵护,你必须拿出比兽医更胜一筹的耐心和温柔来全方位的进行呵护!和气,温和,平易近人懂吗?” 所以稍后他们进了包间后,顾陌城就发现这个人好似又换了一张脸,瞧着慈眉善目的了。 崇义进门之后就给了她一个无比温柔和善的微笑,顾陌城愣了愣,出于礼貌,也回了个大大的微笑。 不过同时难免在心中腹诽,是不是演员都这样阴晴不定的啊,压力特别大,情绪起伏也就特别大? 那边崇义一看她笑,一颗心登时都化成一汪水,柔和的一塌糊涂。 啊啊,我闺女冲我笑了! 太可爱了!怎么这么好看! 一共就四个人,井溶当然跟顾陌城靠着坐,沈霁一马当先占了井溶旁边的位置,所以崇义自然而然的跟顾陌城挨着。 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沈霁坐下之后就拉着井溶各种寒暄,留下那对儿尚未相认的父女在诡异的沉默中挣扎。 崇义就觉得从没这么紧张过,桌子下面他的掌心都湿漉漉的了! 他偷偷往顾陌城那边看了眼,觉得不能浪费这大好的机会,得抓紧时间联络感情。 于是现场很快就出现了惊人一幕: 自家好友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黑色天鹅绒小盒子,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推过去,“送给你。” 井溶:“……呵呵。” 沈霁:“……”算了,我都不想说什么了。 顾陌城都呆了,半晌才抬起头来,一双酷似崇义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无缘无故的,咱俩也不熟,干嘛送我东西? 崇义忽然也有点手足无措了。 看着这个场面,井溶突然就觉得自己把他当成对手真是想太多! 简直就是不战而胜好吗?! 他眼神复杂的瞅了崇义一眼,眼睛里带了显而易见的同情。 多么可怜! 井溶忍笑,清了清嗓子,冲自家小师妹抬抬下巴,“既然是人家的好意,那就收下吧。” 顾陌城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可是我们跟他不熟啊,而且上次我都没送他礼物,无功不受禄,不可以随便拿人东西的!” 虽然是小声,可毕竟靠的太近了,还是有细碎的只言片语落到崇义耳中,他就觉得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又密密麻麻的多了几支箭。 井溶的声音带着笑意,“没关系,这不就熟了吗?先打开看看吧。” 顾陌城就觉得自家师兄今天好像也有点反常,可到底这么多年的习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就打开看看? 结果一打开,她就险些被里面璀璨的光亮晃瞎眼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将盒子推回崇义面前,脑袋摇成拨浪鼓,“谢谢崇先生,不过这个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收!” 盒底的黑色天鹅绒上静静躺着一朵向日葵发卡,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向日葵上镶满了钻石! 边缘的花瓣是黄钻,中心部分是白钻,下部可爱的细颈和叶托大概是绿宝石镶嵌而成。然后向日葵的右上角叶片上还停驻着一只可爱的小蜜蜂,上面黑黄相间的条纹也是对应颜色的钻石镶嵌出来的。 她都不敢猜这一只发卡要多少钱! 看清礼物全貌的沈霁和井溶也齐齐陷入沉默,呵呵,我看你怎么把这场子圆回来! 到了这会儿,崇义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可能太急迫了点儿,沉默半晌后果断决定撒谎,“其实不值什么钱。” 顾陌城看他的眼神更不对了,你是不是当我傻? 崇义额头微微冒汗,大脑飞速运转,电光火石间竟然还真想出了个解释:“其实这是我代言的一个珠宝品牌旗下产品,上个月我拍广告厂商送了我几款,这是女款,可我周围并没有要好的女性友人,白放着也是浪费了。” 真难为他这么个正经人,逼到一定程度撒谎竟然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沈霁连忙接上,“可不是,当时我们还笑来着,说真不愧是做买卖的,老崇给他们代言男款,竟然还想物尽其用,顺便帮忙给女款做宣传!要不是年纪对不上,我就要来给我太太了。” 就连井溶也说:“既然这么着,你就收下吧。” 话音刚落,崇义就刷的看过来,眼神挺一言难尽。 他还没忘记之前他们头一次见面的场景,说是水火不容一点儿不夸张,唇枪舌剑的,就差背着人扭打在一起了。 刚才崇义光顾着看自家闺女了,都没注意井溶,直到这会儿才突然意识到哪儿不对劲: 这小子今天竟然没怼自己?! 非但不挤兑,现在竟然还帮忙?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崇义不由得看向自家好友,就见对方冲自己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手机。 见顾陌城还在盯着那只发卡各种纠结,崇义飞快的检查了自己的手机,就见上面一条来自沈霁的转发短信:“我什么都知道。” 他再次看向井溶,对方回给他一个了然的微笑。 崇义心中顿时警铃大震。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井溶多么神通广大。能掐会算,而是究竟哪个环节走漏的风声?还是沈霁提前就跟他通过气儿? 不对,不可能,这件事全程保密,孤儿院那边也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况且沈霁这个人他了解,虽然有点隐形话痨,可特别尊重别人的隐私,他不可能在没证的自己同意的前提下就联系了外人…… 崇义尚在百思不得其解,那头顾陌城已经迟疑着收下了礼物,并且很认真的跟他道了谢。 他面上淡然如水,心中却着实汹涌翻滚的狂吼呐喊,一双老眼里几乎要流下泪来: 我闺女跟我道谢了,多么可爱、多么懂礼貌! 收了礼物后的顾陌城心里十分不安,觉得自己以貌看人是不是有失偏颇,说不定人家崇先生只是不善表达,其实还是挺细心挺温和的,不然怎么可能将自己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记在心里,还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东西不能白拿,她得扭转偏见,日后想办法回一个价值差不多的,免得落人情。 毕竟就算这东西人家得来的容易,可价值摆在这儿,若是真的大大咧咧拿了,那就是连做人的基本道德和礼节都不懂了。 因为暂时还没想好送什么,顾陌城只好先缓和气氛,努力回忆着之前曾经看过的有关崇义的新闻报道,没话找话说。 “听说崇先生您的女儿也马上要以女一号的身份进组拍戏了,真是很了不起。” 崇义&沈霁&井溶:“……啥?!” 他女儿你不就在这儿吗?哪儿又冒出来一个要拍戏的女儿?! 见他愣神,顾陌城也跟着愣了下,旋即才想道:听说这人挺低调的,向来不爱提及私生活相关,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呀? 崇义的表情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了,干巴巴的问道:“你从哪儿看到的消息?” 顾陌城眨眨眼,带些歉意的说:“抱歉,是我冒失了,就是之前我无意中看见网页上的头条,不是说您的女儿跟王熙元王导刚签了合约吗?叫什么来着,谢,呃?!” 等等,不对呀,崇义的女儿,为什么要姓谢?! 其实顾陌城对娱乐八卦什么的并不关心,之所以能记得这些,还是托前阵子“谢宜惟是崇义女儿”这条热搜榜头条的福,被迫了解了几眼,可具体什么情况,以及接下来到底什么后续,她真的一点儿不知道。 因为对崇义这个人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苦于没有话题可聊的顾陌城这才从记忆深处巴拉出唯一一条新闻,希望用它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知就闹了个大乌龙。 沈霁已经在扶额,觉得今儿真是哪儿哪儿都诡异,简直没眼看。 该说是一脉相承吗?崇义这厮遇到这事儿就有点儿不靠谱,没想到亲闺女也随了他,这都闹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井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因为怕一看……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井溶勉强敛住笑意,表情浮夸的低呼出声道:“呀,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还没恭喜崇先生呢。” 沈霁&崇义:“……” 你就别火上浇油的添乱了好吗! 事到如今,崇义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三下五除二把事情原委解释清楚,最后又直视顾陌城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其实那条新闻并不全是假的,我确实有个十八岁的女儿,只是不是她。”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陌城就觉得这人看着自己的眼神好奇怪,直接又小心,强势又温和,然后她竟然从里面看出了一点儿……慈祥?! 她一定是脑袋坏掉了! 鬼使神差的,顾陌城傻傻的问了句,“不是她?那是谁呀?” 好像是在烈日炎炎下跑了几万米的马拉松,选手在被累死和巨大的压力压死之前,终于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终点线;又或者是一望无际的沙漠中走了许多天,随时都会崩溃的干渴旅人,终于发现了绿洲下一汪清澈的湖水一样,崇义突然在心里松了口气,然后憋了好久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是你。”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出口之后,崇义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及排山倒海的感动。 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底渐渐浮现出一种细碎的水色。 然而顾陌城却被惊呆了,始终维持着刚才的表情,过了好久才晕晕乎乎的道:“啊?” 她刚才好像出现了幻听呢。 崇义笑了下,一直紧绷着的脸瞬间柔和下来,如同冬日大雪过后的阳光,温暖又柔软。 “当初我们在沈霁家中聚会的时候,我叫人偷偷取了你枕头上的头发做了鉴定,”他将那份亲子鉴定原件放到桌上,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轻声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是你的爸爸。” 顾陌城终于瞪圆了眼睛,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她起来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也将大家都吓了一跳。 崇义看着她不住抖动的睫毛,也跟着站了起来,本能的往前跟了一步,“孩子,我” “你别过来!”然而顾陌城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尖叫出声,两只手横在身前,这是一种最为直接的排斥反应。 崇义的脚步果然僵在原地,眼中满是受伤。 他的女儿竟然这样排斥自己! 此时此刻,顾陌城的脑袋里就像燃放了百八十个巨无霸烟花,炸的漫天烟火,只剩下五彩斑斓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也根本无法思考。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个才第二次见面的男人说他是自己的爸爸?! 为什么师兄不出声阻止? 想到这里,顾陌城猛地转过头去,“师兄,你们合起伙来骗我!” 这一切都太反常了,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的通,那就是师兄早就知道了! 井溶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提前做过那么多次预热,然而她的反应还是这么大。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点点头,“我的确早就知道了,但我并没骗你。” “你骗我!”顾陌城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被背叛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从在望燕台的时候就隔三差五提到什么寻亲的事情,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亏她还以为今天只是朋友聚会,原来这些人都瞒着自己! 大家都知道了,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还傻乎乎的跟着来了! 一股无名火在她脑海中熊熊燃烧,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生气。 见她这样,井溶心里越不好受,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说:“之前你不是也答应了吗,会认真考虑接受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顾陌城反而觉得自己像一只傻乎乎的兔子,一无所知的乖乖钻到别人早就设好的套里。 她用力攥紧了拳头,一把甩开他,“我只说考虑,又没说一定答应!你早就觉得我碍手碍脚了是不是?我才不稀罕什么爸爸!” 说完,她就跑出了房间。 什么永远不会丢下她,什么他们和师父永远在一起,都是骗人的! 说好了他们三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说好了是彼此唯二的家人的…… 现在有个人找过来,他就迫不及待的要把自己丢出去了,是不是?! “小师妹!”情急之下,井溶拔腿追了出去,沈霁和崇义回过神后也忙跟了上去。 老黑一直在外面守着,见顾陌城进去没多会儿就跑出来,虽然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迎上前去问道:“顾小姐,您怎么了?要用车吗?” 顾陌城刚要说话,却突然想起来这人也是井溶雇佣的,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大声迁怒道:“我要离家出走,我才不用你送,你这个奸细!” 说完,就冲着不远处的出租车跑去。 老黑:“……?!!”什么情况? 不等井溶他们追上,顾陌城已经坐上出租车走了,那个司机透过后视镜看见后面有人追上来还挺兴奋,觉得这么多年终于让自己碰上一回,现在小年轻们真会玩儿! 凭借多年看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他熟练地劝慰道:“别伤心啦小姑娘,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总会遇上几个人渣的,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良人的!” 然而话音未落,后面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忽然就凶巴巴的吼了句:“不许你说我师兄的坏话!” 司机都给她吼懵逼了,回过神来之后又暗骂自己嘴欠。 谁说不是呢,现在小年轻们不都爱玩儿这一套么,打是亲骂是爱,隔三差五肯定得闹一场,女的跑男的追,这样才有劲儿不是?这叫情趣!什么时候不闹了才怪呢。 就好像他们单位和邻居那几个动不动就嚷嚷着要离婚的,可闹了这么多年了,还不是照样过? 人家闹归闹,那是人家的事,他们还是劝和不劝分的好。 这么想着,司机又看了看后视镜里吧嗒吧嗒掉泪的小姑娘,想着自己的女儿也差不多这个年纪了,不由得升起一点父爱,当下放软了声音说:“这两个人在一起啊,难免有摩擦,牙齿还有咬到嘴唇的时候呢,可最后不还是好好的?男孩子嘛,都爱面子,闹过了也就行了,你看那小伙子多着急啊,误会还得赶紧解开,回头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好过日子,啊!” “他就是个骗子,才不是着急!”顾陌城越发委屈了,哽咽道:“之前还说永远都会陪着我的,现在就想把我推给别人了!他就是嫌我笨,嫌我是拖累!” 司机被噎个半死,心道怪不得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么点儿大的小丫头片子也怪难缠。 刚才自己说那男孩子的坏话挨骂,这会儿说好的也不成,真是…… 老司机挺苦恼的挠了挠头,绞尽脑汁的想了会儿,干脆把对方带入自己的女儿,凭着本能道:“嫌弃咱的人咱可不能跟啊,这会儿就嫌弃了,往后还指不定怎么着呢!不过小姑娘,世界这么大,能碰上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可千万别轻易下结论。我也不大理解现在的年轻人,感情这种东西其实经不起折腾,你们要是有什么心结,干脆坐下来一点点儿掰碎了交流清楚,可千万别弄下误会,到最后就成了死疙瘩解不开了,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 虽然听这小姑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那小子确实不是个东西,这媳妇儿就是一辈子的,又不是一件衣服一双鞋,怎么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呢? 但是看才刚那小伙子满脸的焦急可不像作假,将心比心,司机就觉得能这么着急的可不像是随意把女朋友推给旁人的,说不定是小年轻们胡闹呢。 女孩儿嘛,尤其是年轻姑娘,更是那些年轻的漂亮姑娘,差不多都有点儿较真儿的小心眼儿,往往男孩子随便一句话说出口,就给她们曲解出另外的意思来,偏偏问也不说,闹到最后男的干瞪眼,还不知道到底犯了什么错。 顾陌城哪里听得进去司机聒噪,下了车后直奔酒店,然后冲回房间就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该去哪里,能去哪里,只是……只是本能的想要逃避。 然而不等她离开,井溶就紧随而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导演和一个影帝,尤其后者看她的眼神真是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顾陌城忽然就很烦这个眼神,她想也不想的抓起床上的枕头砸过去,带着哭腔喊道:“我不想看见你们!” 井溶刚要开口,却见崇义勇敢的往前跨了一步,用冷静到近乎压抑的语气道:“很抱歉,孩子,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真的很抱歉。但请你相信我,在这之前我是真的不知情,当初我跟江敏,也就是你的生母分手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知道已经有了你……一直到前阵子她自杀,我才知道一切真相,我震惊、我愤怒,我甚至恨她用这种手段对付一个无辜的孩子,但我也恨我自己,可随之而来的就是无穷无尽的狂喜!我当爸爸了,我有一个女儿,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我不再是孤单一人!我发了疯的想要找到你!我承认我不是个好爸爸,之前没有尽到一点义务,我对不起你,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如果可能,你可不可以给爸爸一个弥补的机会?” 说到最后,这个素来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的男人也红了眼眶,声音中带了明显的鼻音。 顾陌城用力眨了眨眼睛,倔强的把眼睛里湿湿热热的东西憋回去,然后再次抓起一个巨大抱枕丢过去,近乎失控的大喊道:“你走开,我才不稀罕什么爸爸,我没有爸爸!” 什么爸爸,她才不稀罕! 当初她被山下那些人笑骂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的时候,他在哪里? 当初她和师父师兄要钱没钱要物没物,惶惶如丧家之犬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当初那房子夏天漏雨冬天漏雪,师父用一床旧棉被紧紧裹着他们三个人,相互依偎着取暖的时候,所谓的爸爸又在哪里? 什么迟来的父爱,她不稀罕! 一点儿都不稀罕! 那个抱枕质地精良,个头又大,十分沉重,甩过来气势惊人,可崇义竟然不闪不避,任凭它砸在自己头上。 现场一阵沉默,几个人看着他大半张被砸红的脸,以及左眼上一道明显的红肿,纷纷低呼出声。 顾陌城心头一跳,本能的上前一步,可等看到对方温和又包容的眼神时,却又生生刹住,然后咬着嘴唇摔上了门。 几个大男人看着紧闭的木门,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还是井溶率先打破沉默。 他飞快的瞥一眼影帝惨不忍睹的脸,转头吩咐老黑,“取急救箱来。” 崇义左眼眼皮上被抱枕流苏上的水晶珠子擦破了油皮,消毒水抹上去之后丝丝缕缕的疼,可更疼的却是他的心。 “好事多磨,老崇,别着急,咱们慢慢来,给孩子一点接受的时间。”沈霁叹了口气。 井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整个人似乎都佝偻了的崇义,没说话。 这人命里,合该有这么一劫。 崇义沉默半晌,竟然说的这样出乎意料的一段话:“我能理解她的感受。” 每一个孩子都希望父母是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希望自己是承载着满满的爱意和期待降生的。饶是平时父母气急了,说一句狠话都会伤心好多天呢,可这个孩子却打从出生之日就被抛弃。 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她还在母胎的时候就已经被放弃,已经被嫌弃? 哪怕自己同样是受害者之一,可过去整整18年自己确实没有尽到哪怕一丁点做父亲的责任和义务,甚至连最起码的她的存在都不知道,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在孩子一生中最需要关心和呵护的幼年、童年、少年,自己都一直缺席,谁也不知道当年那个小小的她曾经受过多少磨难,是不是曾经在无数个孤独的夜晚偷偷哭泣,是不是也曾无数次的期许不知在何方的父母会出现在身边…… 他在娱乐圈呼风唤雨,一切应有尽有,可他的孩子却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百般忍受苦难,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现在这孩子长大了,过往的苦难早已成了在凛冽寒风中吹得粉碎的石头,她早已接受了现在的自己,并且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的在这个复杂的社会立住了脚。 她克服重重困境,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自己就能够过的很好,已经再也不需要什么所谓的亲人释放关爱…… 崇义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设想,也许再往前推几年,或许假如自己能够早知道几年,在这个孩子还曾经无比渴望的盼望父母双亲到来的时候出现,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放任自己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午饭也没吃的几个人竟然都不觉得饿。 井溶看了看表,说:“隔壁还有一个客房,要不,你们挤一挤?” 沈霁看向崇义,后者却缓缓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还是算了,我觉得她可能需要时间适应,我强行留下很可能起反作用。” 井溶点点头,“也好。” 崇义站起身来,用力搓了一把脸,冲他点点头,“谢谢。” 井溶送他们到门口,崇义又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没送出去的小盒子递给他,声音低沉,“这个发卡,其实是我上个月出国的时候特意买的,麻烦你挑个合适的时间转交给她。” 看见太阳花的第一眼他就被吸引,然后毫不犹豫的买下,希望自己的女儿在将来的日子都阳光普照,苦难和阴霾从此离她远去。 井溶接过来,“好。” 崇义又说了一句谢谢,走出门口去了又站住,然后转过身来,特别诚恳地说道:“我以后也会常常来看她的,不过到底不能一直陪着,麻烦你多多费心。” 说完,竟正正经经的对井溶鞠了一躬! 谁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好歹井溶日常练武不缀,反应比一般人快些,总算抢在崇义彻底弯下腰去之前扶住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跟崇义有些冲突,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那个小丫头好,自问谁也不欠谁的,哪儿能大大方方受别人的礼! “不用你特别嘱咐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崇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了不知第几个谢谢,又往依旧紧闭着的卧室方向看了会儿,这才转身离去。 33.第三十三章 转眼到了晚上, 可顾陌城还是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井溶叫了客房服务后过去敲门。 “小师妹?吃饭啦,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牛肉羹。” 没动静。 井溶等了几秒钟,又问了一遍, 见始终没有回应,便尝试着拧了门把手,发现竟然没锁, 就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天已经黑了,屋里也没开灯, 黑乎乎一片, 只有门口处漏进来的客厅昏黄的灯光, 倒也勉强看得清。 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 井溶的脚步声就变得微弱几乎不可闻。 他来到床边, 看着那个隆起来的椭圆形大茧子叹了口气。 “小师妹?” 还是没动静, 约莫是睡着了。 井溶轻手轻脚的把上面一点被子掀开, 果然露出来一张凌乱长发下盖着的睡颜, 脸上还带着点未干的泪痕。 他先帮顾陌城擦了脸,又小心的将乱七八糟的头发理过耳后,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然后就这么垂头看着。 长这么大了,可小时候的习惯并没有改变。 她从小就是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从刚会爬的时候就喜欢粘着自己了, 每天都像条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 撵都撵不走。 每当她伤心难过, 或是害怕了,就会把自己包在被子里缩成一个球,这无疑是一种潜意识中的自我保护…… 这其实是一副很有感染力的画面,温馨又感伤,令人动容,但是很快的,井溶的回忆就被被子里发出的一声咕噜打断了。 他先是一愣,既然哑然失笑,看着自家小师妹本能的皱着眉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结果又是一声咕噜。 他终于没忍住笑出来,轻轻点了点对方软乎乎温热热的脸颊,低声唤道:“饿了就起来吃饭吧,再睡晚上该走困了。” 仍在睡梦中的顾陌城抖了抖睫毛,缓缓睁开眼睛,然后花了将近一分钟重新对焦,这才注意到床边的人。 她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刷的缩了回去,同时恼羞成怒道:“你干嘛偷偷进我房间,快出去!” “我敲门了,你没听见而已。”井溶老神在在道,说着又伸出来两根手指,“而且是两遍。” 顾陌城张了张嘴,理直气壮的说:“男女授受不亲,我没听见就等于是不许,你不能这么闯进来!” 井溶点头,当即保证道:“好,以后不会了,我只是怕你出什么事。” 白天闹了那一场,大家都很担心,刚才崇义已经先后来过两遍电话了,沈霁也问过一回,井溶也怕小丫头在房间里面越想越左,所以坚持进来看情况。 顾陌城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挺傲娇的哼了声。 为了表示自己还在生气,她又重重的哼了声,然后重新钻回了被子。 “不憋得慌吗?”井溶一看她竟又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大蚕蛹,就觉得自己好像也跟着呼吸困难了一样,当即伸手去戳,“好歹留个缝!” 短暂的静止过后,大蚕蛹果然吭哧吭哧的自己挖了个洞,不过人还是没出来。 井溶叹了口气,刚要劝说却又改口,“行了,人都走了,出来吃饭吧。” 算了,慢慢来吧,眼下她正是最别扭的时候,想跨过这道坎儿并不容易,若是强求,恐怕反而弄巧成拙。 “不要。”顾陌城闷闷道。 井溶都给她气笑了,笑声中隐隐透出点儿危险,眉毛一挑,抱着胳膊看她,“你这是要跟我绝食抗议?” 话音未落,顾陌城的肚子就再一次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被子里的她臊的满脸通红。 能不饿吗?本来早饭就不垫饥,午饭又没吃,还闹了一场,这会儿都傍晚六点多了,肚里早就没东西了。 她一咬牙,也发了狠,“我马上就收拾东西回山上,以后我就跟师父相依为命了!谁要吃你的东西!” “不许胡闹!”不管她说什么都好,可井溶唯独听不得这个,当即虎了脸,手上一使劲儿就把被子掀开了,“谁让你走了?” 见她果然还穿着白天时候出去的衣服,井溶难免有点洁癖发作,可看她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瞬间心软,语气再也强硬不起来了。 “乖,我永远都不会不要你的,所以你也不要走。” “骗人。”顾陌城哪里肯听,“你今天就想叫我走了。” 不然他们过得好好的,衣食住行都不缺,干嘛非得拉一个爸爸进来? 见她这么死咬着不松口,井溶也有些头疼,但这毕竟是影响人生的大事,短时间内接受不来也有情可原,当即长叹一声,抬手将她的脑袋狠狠揉了几把,“先不说这个,出来吃饭。” 顾陌城还想嘴硬,可也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井溶一眼斜过来,她也只好哼哼唧唧的去了客厅,一步三挪的到餐桌旁坐下。 她是挨过饿的人,那种连胃液都要被消化的灼痛令她终生难忘,这会儿一看了浓香扑鼻的食物,当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怎么办,看上去好好吃啊! 尤其是这家酒店的糖醋小排做个格外出色,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光是配着里面的浓汁就能下一大碗米饭!当真百吃不腻,绝对是她最爱的心头好,没有之一。 “快吃吧,该凉了。”井溶替她拉开椅子,又舀了一碗汤,“先喝点热汤暖暖胃,你午饭也没吃,要细嚼慢咽,带辣椒的要放到后面吃,也不许多吃” 话音未落,顾陌城就拧着眉头抗议,“我不是小孩子了,师兄你不要这样唠叨,跟个小老头儿一样!” 井溶一噎,恨得牙痒痒,无奈坐的有些远,够不到,不然这会儿指定又要掐脸。 这小没良心的,自己这么事无巨细的操心是为了谁?! 自觉稍慰出了半口气的顾陌城心情终于微微好了一些,果然按照他说的,先喝了几口鲜香浓稠的牛肉羹暖胃垫底,等觉得胃部被充分滋润了,这才夹了两块糖醋小排,末了又吃一口青椒酿肉,自舌尖迸发开来的香辣刺激让她瞬间清醒。 见她散着头发大快朵颐,一头乌黑长发如水银泻地,丝般顺滑,随着她的动作到处乱跑,吃几口就要胡乱理一理,然而下一次低头还是照样耷拉下去,井溶就有种养女儿的不省心,只好亲自去取了头绳。 “过来。” 顾陌城从饭碗上抬起头来,犹豫了下,看看自己沾了肉汁的手,到底还是乖乖凑过去。 “你呀你,”井溶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一边熟练地替她梳头,一边又忍不住唠叨,“才刚还嫌我说你,可你自己瞧瞧,这么大的姑娘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叫人怎么放心的下?转过去,另一边。” 她的头发生的很好,又黑又亮又直,乌压压一大把,健康又茂密,井溶就给她在脑袋上方靠后的位置扎了个双马尾,末了还用漂亮的墨绿色缎带打了个蝴蝶结,下剩的部分就这么顺着垂下来,利落又可爱,好看极了。 井溶这扎头发的手艺也是打小被迫练出来的。 当年师父机缘巧合下先后收养了他们两个,然后又要忙活师门的事情,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赚点钱让两个孩子吃饱穿暖。可婴幼儿用品本就贵,消耗的也快,打头那几年师徒三个可以说要多寒酸有多寒酸,井溶真是不大想回忆。 因为见师父实在是分/身乏术,时常管了头顾不上腚,井溶便主动承担起了照顾这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师妹的重担。 小小少年也是没见过爸妈的,生活技能为零,可硬是咬牙上了,给师妹穿衣服、洗衣服、梳头、喂饭,从什么都不会开始到了什么都会…… 一开始他笨手笨脚,扎的头发只以能绑住为第一要务,便如同几捆稻草四仰八叉,衬托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傻乎乎的。晚上拆辫子的时候更有许多头发缠在皮筋上,生撕硬拽,疼的小姑娘两只大眼睛里就憋着两包眼泪。 饶是这么着,她还是学着师父的样子拍打师兄的肩膀,抽抽噎噎又奶声奶气的安慰道:“不疼。” 头发扎好了,可谁也没动,大约也是因为这久违的活动双双陷入久远的回忆。 井溶的眼神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已经亭亭玉立的顾陌城跟记忆中软乎乎的黄毛丫头的形象重叠在一起,像是两个人,却又像是一个人。 她的皮肤像江敏,又白又嫩,此刻微微垂着头,一截雪白的颈子显得又细又长,好似湖面上娴静的天鹅。 也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来的井溶干咳一声,伸手顺了顺她的马尾,“好了。” “哦。”顾陌城连忙坐回去,头也不抬继续吃饭,只是露在外面的耳尖有点红红的。 接下来两个人谁都没再说一句话,各怀心事吃完了饭,顾陌城也没再提要离家出走的话。 夜深了,井溶照例在外面看报纸,不用抬头就能感觉到自家小师妹频繁偷窥。 他也不点破,只是头也不抬的说:“困了就去睡吧。” 顾陌城迟疑了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闷闷的嗯了声,垂头丧气的回房去了。 大概是白天睡多了,躺在床上的顾陌城果然毫无睡意,她忍不住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情,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崇义。 短短一天时间,自己竟然有爸爸了? 何等奇妙的感觉,然而一切又都令她烦躁。 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他不出现,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趣儿!还不如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各不相干,彼此也清净! 可是……可是万一他之前真的不知道呢? 什么呀!这个想法刚一出现就被她迅速的否定了,紧接着又愤愤想着,你可别忘了呀,他是个演员,演员最会骗人的了。而且他现在名气这么大,日子过得不知多么滋润,肯定是因为发生了某件事才不得不出面的,不然怎么可能这样。 不不不,也许,也许他只是单纯想要弥补,想要做个好爸爸。 别做梦了,他不是早就跟江敏分手了吗?两个人的感情都没了,你也不过是个意外,今天他之所以出面相认肯定也只是迫于无奈,或许被谁抓住了把柄也不一定。 与其被动等待,到时候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如先发制人掌握全局,也好扭转局势……毕竟单身贵族的生活多么自在,谁稀罕你这个拖油瓶! 此刻的顾陌城好像不知不觉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无比的排斥,坚决不接受这一重身份上的转变;另一个却心软,觉得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面的井溶其实也根本静不下来看报,整整一个小时没翻过去,而另一边的崇义更是眉头紧锁,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沈霁拿着饭过去看他的时候,一进门就被浓重的烟气呛得眼泪直流,而崇义整个人几乎都被白色的烟雾包在里面,脚边全是烟头,还有两个已经被捏扁了的空烟盒。 “你这该不是要自杀吧?”沈霁二话不说先去开了窗,自己趴在窗口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等空气流通差不多了,这才转身夺了好友的烟,又收缴了第三个刚拆封的烟盒。 崇义也不抢回来,只是满面颓然的盯着前方虚空,良久喃喃道:“她讨厌我。” 因为吸了太多烟,又大半天没喝一口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合着失焦的眼神,真是可怜极了。 原先多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呐,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却变成了这个样子,沈霁都替他难受,可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 过去一段时间,崇义对找女儿这件事多么上心,确认消息后又是多么的期待和激动,沈霁一清二楚。然而等这对父女真的面对面坐下来,谁又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不等沈霁说话,崇义就仰头吐了口气,“可是我不怪她,我只怪我自己,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顿了顿,竟然又说:“或许当初分手之后,我也该叫人盯着江敏的,也不至于” “你得了吧!”眼见着他竟然开始没头没脑的自责,简直是神志不清了,沈霁终于忍不住了。 他暴躁道:“承担责任也不是这么来的,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谁也替不了。当初你们都分手了,本就该划清界限,免得打扰各自的生活。难道一旦谁跟谁交往过,就要盯着对方一辈子吗?真那样的话,崇义,你也甭想有今天的日子了,人家直接就能把你定义为控制狂魔、偷窥狂!这会儿没准儿还在监狱里穿黄马甲呢。” 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后,沈霁还不过瘾,尤其今天亲眼见证了顾陌城的反应是多么激烈,也多少能体会小姑娘的心理阴影和童年伤害多么巨大,他对江敏的憎恶就更加深一分。 哪怕没有那种痛彻心扉的亲身经历,光想想就够叫人难受的了: 打从你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没人愿意要你,那得多惨呐! “你也甭自责,也不用帮江敏说话,别怪我说的难听,那就是个蝎蛇心肠!虎毒还不食子呢,她竟然能把刚出生的孩子丢到孤儿院去,咱拍着良心问问,就算是个后妈,能有几个做出这样的事儿来?” “是,分手之后才发觉自己怀孕了确实是个意外,但咱们公里公道的说,哪怕她直接把孩子打掉咱们也能理解。或者再狠一点儿,憋着一口气拿这个孩子要挟你呢,要么毁了你的事业,要么讹诈你一笔巨款,哪样不是报复?路人都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可她拿着孩子撒什么气?” “说句不好听的,大侄女能健健康康长这么大都是运气了,万一当初收养她的人不尽心,这会儿有没有还不一定呢。或者干脆就怨天怨地怨社会,长成个反社会人格,这种案例还少吗?” 沈霁天生有股侠气,是个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性子,嫉恶如仇,公私分明,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就因为这个性格,过去几年也没少得罪人,不然也不至于被人联起手来整的那么惨。 骂完了江敏,他喘了口气,竟然又调转枪头开始骂崇义,“说来你也有错,当初真是鬼迷心窍了还是怎么着?天下那么多好姑娘,怎么偏偏看上这么个人!” “你当然也有责任,最大的责任就是识人不清,给孩子找了这么个妈!” 有一句更狠的话沈霁都没好意思说出口,生怕进一步刺激到已经惨兮兮的好友: 得亏着江敏自杀了,不然就她那个容易崩溃扭曲的性格,哪怕活到现在也不会给人带来幸福,只会将另一半的生活也搞得一团糟! 被他骂了一顿之后,崇义的心里果然稍微好受点了,用力搓了把脸,说:“我不能轻易放弃。” “那肯定的,”见他眼睛里好歹重新有了神采,沈霁也松了口气,想也不想的点头,“这事儿也急不来,就得是水磨的功夫,你总得让人家小姑娘有个接受过程吧?” 崇义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试探着问他的想法和意见,“我想着,这几天先不跟她见面了,以免触发逆反情绪。我可以每天发个短信什么的,问问她好不好,说说自己每天干了什么,挑点儿有趣的,容易引发共鸣的,也不指望她能回,好歹混个眼熟。要是进展顺利的话,下个月咱们开机,我就尝试邀请她来剧组玩儿,到时候有了前面的铺垫,也好办一些。只要她肯去,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沈霁嗯了声,“我看行,就这么着吧。还有人家井大师,不是说的,那是真仗义!当初你们头回见面的时候什么情况?今儿人家什么表现?真没的说!你也别跟人家拧了,别断了往来,多联络联络,日后少不了见面。” 提到井溶,崇义也是感慨万千。 说老实话,今天碰面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像上次那样跟对方针尖对麦芒的准备,哪知人家什么事儿没有!非但没阻拦,反而明里暗里帮了不少忙。 崇义不敢说自己是什么高洁无暇的正人君子,可知道好歹,这个人情他认了! 见他这么配合,沈霁又道:“对了,你嫂子刚才还打电话问我你的情况呢,也是急的了不得。” 沈太太显然也是对自己一猜就准的结果十分惊讶,不过更多的还是替崇义感到高兴。作为女人,显然她的心思更加细腻,之前也特意提醒过崇义,说前几次可能会碰壁,让他循序渐进。 崇义点头,“让你和嫂子费心了。” “嗨,咱们谁跟谁?少来这套啊,我跟你嫂子可都不爱听,”沈霁哈哈大笑,用力捏着他的肩膀道,“要是真感激,就等以后你跟大侄女能处的来了,大家伙儿再一块儿去我家聚一聚,那才好呢。” 顺着他的话,崇义眼前似乎也徐徐展开一副温馨从容的画卷,他的眼神中不自觉迸发出一点光亮,当即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 两人说了一阵,沈霁才言归正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崇义郑重道:“我想给孩子看看我的态度和决心,我是真的遵从自己的意愿想去认她的,而非迫于什么压力。” 他站起身来,抬手将乱糟糟的头发撸过去,在房间里兜了几个圈子,很认真的说:“我想公开。当然,要先对她的真实身份保密,不过我一定要先清理干净外面的流言。” 因为之前谢宜惟的横插一杠,一直到现在还有好多人觉得他跟谢宜惟真的关系匪浅,怎么解释都不管用。要是在以前,崇义根本不会在乎,可现在不同了。 于是当天晚上,很少有动静的崇义官方Talk就发布了这样一篇长文,瞬间席卷了整个华国,并且以燎原之势疯狂向周边国家蔓延。 “谢谢大家长期以来对我的关心,在这里,我要对之前的流言做一次彻底的澄清。我跟谢宜惟谢女士只有面试时候的一面之缘,私下也没有任何多余接触,之后她与王熙元导演的合作与我本人没有任何关联。因此不管是有关她是我与我有暧昧关系,还是与我是父女关系的传言都是荒谬又可笑的。” “另外,我还要向大家宣布一个自己也刚刚得知不久的重大消息:我确实有个十八岁的女儿,是圈外人,我此刻不方便公开她的身份信息,但是请大家相信……” 简直石破天惊,他的Talk下立刻涌入成千上万的粉丝,无数人都对这爆炸性新闻议论纷纷: “我的天,请你们告诉我今天不是愚人节!” “妈呀,影帝的账号被人盗了吧?一定是的吧!” “老实说,谢宜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这点我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坚信的,所以这会儿看见官方声明也不意外。但是这个女儿从哪儿冒出来的?!十八了!为什么之前我们没有一点消息!” “狗仔呢?万能的狗仔你们在哪里?为什么影帝有个十八岁的女儿这件事你们一点风吹草动都没听见!” “我为偶像守身如玉,而偶像竟然背着我生了娃……” “啊啊啊啊不管我不相信,这一定是假的,崇义你不是说好了要来娶我吗,为什么已经跟别人生了娃!” …… “楼上已疯!” “楼上已疯!” “不光楼上疯了,我他妈的也疯了!” “风中凌乱,整个人都不好了,有没有哪位神通广大的业内人士帮忙科普一下,在过去的短短几个小时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人生无望。” 短短一个小时,崇义这篇长文的转发量就破了六位数,留言更是来不及刷新,然后……服务器就被挤崩溃了。 眼见着Talk登录不上,无数疯狂的粉丝和路人又齐齐拨打了Talk官方客服电话,一时间人满为患,整条线路都热得发烫了。 Talk服务区也很无奈,流量大当然是他们喜欢的,可这直接弄坏了服务器? 各大媒体和报社的工作人员也很无奈,天可怜见,今天周五啊,他们盼这个周末已经等了足足五天,崇义您是大爷,您什么时候发新闻不好,偏偏要赶在周五晚上八点,这不是要命了么! 哭嚎归哭嚎,埋怨归埋怨,可谁也不敢在家里呆着,甭管有没有奖金,都是一个两个在接了上司激动到带了颤音的夺命连环call后飞奔回了单位,老老实实加班。 有什么法子?也不知这两年的娱乐圈大佬们是不是集体开了会了还是吃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非常酷爱在节假日,尤其是节假日的晚上大爆料,最惨的已经有人连续三年全年无休,简直就是人间惨剧…… Talk那边挂出官方维修公告之后就开始火速抢修,结果一个小时之后修好了,广大用户纷纷奔走相告,新一轮登录狂潮再次来袭,仅仅五分钟之后,服务器再次崩溃! 技术人员都要哭了! 你们疼惜一下我们这些幕后工作人员不好吗? 眼见主战场和第一战场Talk已经两次沦陷,估计再等下去也没什么大的转机,广大吃瓜群众终于实现了分流,呼啦啦涌去崇义的官方贴吧、论坛和某知名娱乐圈社区,继续进行热火朝天的分析和讨论。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高手在民间。当一群臭皮匠凑在一起群策群力后,竟然真有几个帖子扒出了非常接近真相的结论! “楼主私以为,这个孩子是崇义跟江敏生的这一点已经是铁打的事实,毕竟纵观这位著名性冷淡影帝的情史,我们就不难发现,跟他有过长期稳定且公开交往的女性就只有江敏一个……” “我有异议,假如真要是江敏的孩子的话,她难道不知道?难道不会跟崇义说嘛?” “我觉得也不一定是江敏,再往前退几年,不是也还有两个小花先后跟崇义传过绯闻吗?还有拍到他们出入同一家酒店的照片!” “我是楼主,我来解释一下,传绯闻这种事的可信度就不用我废话了,再就是照片,当初就已经有人澄清过,那根本就是借位。而且当时那家酒店附近正在举行飞马电影节的颁奖典礼,相信诸位都没忘记吧?不要说那家酒店,香海市统共就那么几家知名酒店,那几天基本上都被参加颁奖典礼的明星们塞满了,真要找的话,崇义不光跟那个新人同住一家酒店,估计还能跟十个八个胡子拉碴的糙汉男演员同住同一层呢,难道大家都有一腿?” “噗,虽然我知道这件事儿挺严肃的,可楼主说的太有趣……” “哈哈哈,贵圈真乱!” “我是七楼,说句题外话,之前不是有可靠消息声称,崇义和沈霁他们的剧组要去溪源市集训的么,怎么现在又定在汀州市?” “啊?卧槽,真的假的,我他妈还在溪源市机场等着接机啊卧槽!” “……楼上,我同情你,一看你就不是铁粉儿,影帝昨儿晚上就已经空降汀州,本人已经暗搓搓接过,上传几张偷拍,我们义义真是七百二十度全范围无死角的英俊不凡帅气逼人!” “啊啊啊好帅啊卧槽!” “屏幕真是太脏了,我先舔为敬!” “已右键……” “弱弱的说,我能说我觉得沈导和义义就是怕了你们这群痴汉,所以才会选择放□□,声东击西么?” “真的,我中午刚在汀州见过义义!坐标XX度假村!” “真的假的,卧槽,楼上好有钱,那个度假村出了名的死贵,难道义义住在那里?不对啊,那不是苏子市么!” “我是楼上,我是个穷逼,正在打工……确实是苏子市,所以我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可几个当班的同事也说特别像。后来他出来的时候我们又偷偷确认过,真的是。当时戴着墨镜,低着头,步速飞快,好像不想让人看见,可能是去找什么人。” “啊啊啊,我的脑洞已经抑制不住了,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可能就是去找女儿的吗?” “我我我我,加我一个,我也是这么觉得!” “对啊,不然不可能这么巧,他前脚刚神神秘秘的出现在某度假村,后脚就发了这个声明!” “我是楼主,新料,新料!” 下面是一张截图,崇义的工作室竟然公开了几份文件,打头的赫然是美国某医院的出生证明和某福利院的接收证明和档案记录! 网上显示一片死寂,继而便像被泼入一瓢冷水的滚油锅一样,砰的炸开了! “我滴个妈,真的是江敏!” 根据证明显示的时间来看,国内跟崇义有过亲密接触的女艺人在美国的,就只有一个江敏。 不过那个福利院是怎么回事儿?江敏可是前阵子才死,那会儿她可还活蹦乱跳的呢,孩子怎么会跑去福利院? 此刻已经是首都望燕台标准时间凌晨三点半,可崇义跟他女儿的消息实在太劲爆,堪称近十年来华国娱乐圈第一号惊天大料,哪怕就是明天要加班的人也都没了睡觉的心思,都无比亢奋的瞪着一双干涩又满是血丝的眼睛疯狂刷新。 得跟,得跟啊!多么难得的大新闻,要是自己不紧随人民群众的脚步跟着吃瓜,万一回头说起来岂不是要被嘲笑落伍? 必须得跟! 睡觉算什么?一天不睡死不了人,可瓜来不及吃就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啊! 吃! 网上的消息还在持续发酵,并且疯狂的势头已经蔓延到其他国家,许多时差党也纷纷截图,然后发到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去,下面充满了惊心动魄的感叹号和难以言表的感慨。 “!!!!!!!!” “OMG~!” “nightmare!” 两个小时之后,那家前不久被崇义公开的福利院也正面回应,表示近期崇义确实在积极接触,不过他们也是今天刚知道对方的身份,也被吓了一跳。 仿佛还嫌刺激不够大,紧接着,崇义的官方Talk又公开了一份遗书,江敏的遗书! 遗书通篇都充斥着几乎溢出屏幕的怨气和恶毒,江敏亲口承认自己偷偷生了一个女儿,并将她遗弃到孤儿院…… 大概是觉得死了就一了百了,所以江敏在遗书中肆无忌惮的挥洒着自己的怨毒和仇恨,她满怀恶意的诅咒了崇义,诅咒了那个被她毫不犹豫遗弃的女婴,又说自己之所以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全都是崇义害的云云。 如果说刚才崇义的发声是在平静的天空下投入一颗□□,那么现在……就是两颗! 所有人都疯了好吗,这还是那个记忆中热情似火、率性可爱的玉女偶像吗?就算因爱生恨,可这做的也太过火了吧,真是深闺怨妇遇到她恐怕也自愧不如! 不过到底江敏也曾红极一时,时至今日仍有许多铁粉、脑残粉不改初心,一看这个就毛了,跳出来大骂崇义无耻: “我真是看错了你啊崇义,什么玩意儿!” “当初你跟我们江敏谈恋爱的时候,江敏什么地位,你什么地位?不过一个十八线的新人,本来就是高攀了,这会儿竟然还有脸反咬一口!” “太无耻了,崇义你今天终于不要脸了,终于舍了这身人皮。” “扒一扒娱乐圈那过河拆桥、忘恩负义的男人,当初你能有那样的知名度,能有接下来的热度,你敢说不是借了江敏的光?后来站稳脚跟了,就他妈的把人甩了,真行啊!现在江敏人都没了,你就更肆无忌惮,反正死无对证了是不是?” “谁知道那孩子是你跟哪个女表生的野种,现在竟然还敢来攀扯我们敏敏!”、 不过短短几分钟,刚恢复正常运转的崇义的Talk下面就被蜂拥而来的黑粉攻占,无数人排着队的咒骂,咒他不得好死。 江敏再厉害,也不过是明日黄花,可崇义却是如日中天,他的粉丝群体更加庞大,也更为活跃,了解情况后火速展开了比起江敏粉丝更集中、更有针对性也更具格局和战略的反击…… 同一个夜晚,不同的失眠人,整个网络简直就成了一片修罗场。 顾陌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习惯新的刷手机,结果这会儿各大网站和交流平台上铺天盖地都是“崇义”相关,她想看不见都难。 不得不说,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她的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复杂,本想憋着一口气关机的,可手指却好像不听使唤,鬼使神差的就点了进去。 刚一目十行的浏览了首页第一条新闻,顾陌城就不由得心神俱震: 他,他竟然真的公开了?! 饶是顾陌城并不多么关注娱乐圈,可也知道崇义一直以来作为大众心目中的完美男神,“单身钻石王老五”,有朝一日突然公开已经有了十八岁的女儿这种消息对他而言很可能百害而无一利。 更何况事件的另一个主人公还是已经去世的女人,“女性”就代表了天生弱势;而“已故”更容易引发人们的同情和原谅…… 所以崇义打从最一开始就站在了绝对的劣势位置,不仅仅是人设崩塌后能否重新立起来的问题,更糟糕的还是人们很可能会对他整个人的可信度产生严重怀疑! 一个闹不好,他就此跌落神坛也未可知! 34.第三十四章 崇义的行为显然深深刺痛了江敏的粉丝们那脆弱的心灵, 他粉丝们的据理力争更是令敌方阵营恼羞成怒, 于是开始疯狂反扑。 然而崇义一直都是个十分爱惜自己羽毛的人,向来贯彻沉默是金、少说多做的宗旨,为数不多的公开发言也是慎而又慎, 无懈可击。他走的又是演技派路线,私底下的生活低调而内敛,不要说黑料了, 就是想找几张他在日常生活中的黑照都难如登天! 折腾了几个小时之后,江敏的粉丝深刻体会到了一句话的威力: 不是我方不努力, 奈何敌人太强大! 崇义本人的号召力就不说了, 这些年来粉丝基础坚实且不可动摇, 他的个人工作室成员一个个也都不是吃白饭的, 平时深受老板厚待却苦于没什么报答的机会, 早已“饥渴难耐”。、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等了这么多年好容易遇到这样一次施展的场合, 各个都是摩拳擦掌, 像闻到血的鲨鱼一样撸起袖子争前恐后的上,发誓要让老板看到自己的价值…… 一直从凌晨闹腾到中午,江敏的粉丝团所能使用的也不过是几张崇义在某几部影片中塑造落魄角色时候的凄惨剧照,然而等他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PS,想发出去对他进行人身攻击的时候, 却愕然发现:他妈的, 好像就连这么坑爹的造型竟然也不能动摇他分毫! 看看那张穿着打补丁的破棉袄的剧照吧, 崇义的头发还被造型师辣手摧花, 弄了一个十多天没洗的狗啃造型,脸上也满是伤痕和污垢,然而那双眼睛却依旧亮的吓人,仿佛黑夜中最闪耀的两颗星子,仿佛能直直的看到你的心底! 还有那个扮演街头混混的剧照,崇义穿着一件撑死了十块钱不能更多的肥大T恤,推着平头,岣嵝着身子蜷缩在墙角,一双满是茫然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过往行人,充满了对于人生的无措和恐惧…… 黑粉管理员盯着几张照片半晌无言,然后得出一个结论: 我方内部可能混入了敌军叛徒,不然这PS照怎么可能让崇义看上去孤独、脆弱且需要人呵护?! 说好的猥琐屌丝气息呢? 这他娘的不是给对方招黑,是要给人家涨粉啊! 这届辣鸡队友不行,统统战五渣,根本带不动! 本来还打算坐山观虎斗,坐收渔利的其他几方人马眼见着江敏一方渐渐被打压的连连后退,马上就要落败,不得不暗中出手援助。 到底都是娱乐圈混的,掌握的资料毕竟全面一些,很快的,网上就有人匿名分享了早年崇义还没这么火的时候的几张所谓“不雅照”: 脸上嫩的能掐出水的崇义帮人打杂的、给人敬酒的、替人开门的,晒得黑如锅底的,还有第一次上综艺被主持人和嘉宾联合挤兑的手足无措出洋相的…… 尚未进入低潮的网络论战再一次迎来高/潮,黑子一方压根儿来不及分辨到底是何方神圣出手相助,再一次趾高气昂,对着崇义大肆攻击: “笑死人了,装什么高冷,还不是奴颜婢膝?” “我觉得他肯定整容了,那会儿脸多圆啊,亏他的工作室还一直厚颜无耻的宣称纯天然,真不要脸!” “卧槽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看看这幅谄媚的嘴脸!” “第三张帮人开车门的照片,那个男的是不是现在星光的老总?出了名的好色啊,说不定俩人私底下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 “同意!” “不能更同意,你们看看他这个演技啊,尴尬死了,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还吹嘘他是什么男神,分明一把年纪了,不管是颜值还是演技,我们董博都秒杀他好吗?” 崇义的粉丝哪里忍得下这口气,根本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污水往自家男神头上泼,当即反唇相讥: “视力不好就去配眼镜!你小时候瘦的像个骷髅?!那会儿崇义才十七,知不知道什么叫婴儿肥!” “整个屁容哦,睁大眼睛看看,我们崇义还是方下巴,棱角分明,不像谁谁谁说拔个牙连骨头都神奇消失了。” “跟这些自我高/潮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还是自我陶醉吧,这样最适合你们……” 还有人干脆就杀到董博Talk下,排起队形开启阴阳怪气模式道: “呦,这不是颜值和演技都秒杀崇义的新晋男神吗?” “男神你好,男神再见!” “男神,听说你演技已经冲出世界走向宇宙,不过恕我见识短浅,您有什么正经作品吗?” 躺枪的董博:“……” 董博都快哭了好吗?! 这才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他不过是去年选秀出身的新人,今年才大二,人生中的首部作品——一部穿越网剧刚刚上映,因为人设讨喜、扮相惊艳,所以这几个月涨了不少“女友粉”和“妈妈粉”。公司给他包装宣传的时候,难免也跟风随大溜,大量运用了诸如“新晋男神”“年对最值得期待新人之一”“当红小生”之类的词汇。 但那都是宣传啊,水分很大的好么。大家都这么说,谁不吹谁吃亏,可实际上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他们都清楚得很,彼此心照不宣罢了! 哪知道那些粉丝竟然当真了…… 董博是真的要疯,觉得这些粉丝可能是对手公司派来找机会害他的。你们圈内商业互吹就罢了,可干嘛要去杠崇义啊?! 说的好听点,假如人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拿着当回事儿也就罢了;可一旦真的惹恼了,根本不用他亲自动手,多的是人想代劳弄死自己! 可这么一想,简直更心酸了。 他现在就想抓过那些所谓的粉丝过来问问:“老实交代,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够快?!” 那可是崇义啊,华国现在硕果仅存的少数几个已经在国际电影圈子站稳脚跟的男神,多少知名导演、编剧、制片人排队都不一定请的来的大咖。而且他才三十八,职业生涯刚开启不久,未来必然步入神坛的存在,像自己这种一网下去成百上千的新人想抱人家的大腿都嫌没资格,你们可倒好,竟然说我“秒杀人家”?! 我是死的速度秒杀人家吧! 董博真的要哭了,回过神来之后就哆哆嗦嗦的给自家经纪人打了电话,一接通就带了哭腔:“王姐,我可能药丸!” 董博的经纪人手下同时还带着其他六七个人,不过这两年就数董博最火,所以跟他联系也最频繁,关系也最好,接了电话也是愁得慌,“你先别急,公司已经拨人了,让我最近就单独带你,我马上去你那边,大家一起商量下对策。” 短短半个小时,一个瞬间拼凑起来的应急小分队就在董博租的公寓里碰头,众人纷纷出谋划策,其中一个很大的议题就是: 这次董博被拉入战场到底是误伤还是有心。 这事儿发生的时机和方式都有些奇葩,倒不是说以前没有过先例,可怎么就偏偏落到他们家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天下就没有无因之果,没准儿就是有人看董博红起来了,想要借刀杀人,借崇义之手提前把他拉下马。 远的不说,跟他同期选秀的几个新人就非常可疑。 这年头的选秀也不单纯了,第一步就是得卖惨,好像谁家庭幸福、父母双全就没脸登台似的;第二步就得机灵会来事儿,懂的拉拢粉丝,比如说自己生活的特别艰辛,多么热爱艺术却苦于没有展示的平台之类之类的。 然而董博这小伙儿……偏偏就是个家庭幸福的孩子,父母都是大学教授,条件很好,养的人都有些天真的纯洁,所以当初从比赛海选的时候就特别招人恨…… 董博完全没想的那么远,张了张嘴,眼圈都急红了,一头被染成奶奶灰的小卷毛也跟着颤巍巍的,“都到了这份儿上,谁还在乎这个啊,哥哥姐姐们,我的演艺生涯才刚开始,我不想死,你们救救我!” 说完,他又眼泪汪汪的看向自家经纪人,试探着说:“那什么,要不我先跟崇老师解释一下?你们谁有他联系方式吗?”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众人望天的望天,看地的看地,就是不看他。最后还是经纪人王姐硬着头皮解释道:“咱们就是个小团队,哪儿能联系上崇老师啊。再说了,这会儿你要开口的话,反而显得心虚,来来来,咱们从长计议……” 不怕说句没出息的话,咱是什么段位,人家崇义又是什么段位?你想解释,人家还懒得听呢!真要冒冒失失的跳出去解释,没准儿广大网民反而厌恶,要说你用心险恶,想借机蹭热度。 董博哦了声,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硬是把一双大长腿折起来,就这么抱着缩在墙角,泪流满面的缅怀自己可能尚未来得及绽放就迅速枯萎的演员生涯。 呜呜,他还年轻,他还想通过努力,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跟偶像崇老师合作一次呢,可是现在…… 很快的,董博所属公司和他个人的Talk就都发表了一篇官方声明: “近日网上发生的关于我公司旗下艺人董博怂恿粉丝挑衅崇义的言论并不属实,经多方核实是网民个人行为,与我方无关,希望大家客观分析,理智对待……” 至于董博的个人Talk公告,语气则更活泼一些,也更符合他平时欢脱小奶狗的形象:“求放过,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我周围的人都知道崇老师就是我的偶像,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在有生之年跟他合作一部戏……” 事情一波接着一波,转折一个接着一个,不光董博这个被第一个点名对比的,就是其他几个不幸被牵扯进去的艺人也都坐不住了,纷纷跳出来发布声明,极尽夸张之能事的诉说自己和崇义的私交是多么多么的铁,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绝对不能姑息。 现在大家的想法都很一致: 开什么玩笑,平时大家背地里互捅刀子也就算了,反正神不知鬼不觉,看破不说破,都挂着遮羞布,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这个胆量和勇气跟崇义正面杠!锦上添花也比落井下石的好啊。 这回的事情谁是谁非一目了然,恐怕崇义还真未必会伤筋动骨。 他是出了名的低调君子不假,不爱跟人计较些细枝末节的,但君子也是会记仇的,更有甚者“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量变引发质变的威力可比真小人来的更可怕! 况且这次还牵扯到他那个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女儿,水分大小不说,反正看架势他是真想认,万一真给触到逆鳞,秋后算账可不是谁都经得起的。 于是一时间,原本习惯独来独往的崇义好像成了交友遍天下的典范,朋友多到数不清! 连经纪人庞冲都忍不住打来视频电话揶揄,“没想到你这社交做的不错啊,没准儿还能入围个年度交际达人啥的。” 崇义哪儿有工夫搭理外头的风言风语,还真是像董博的经纪人想的那样,根本就懒得看别人的评论,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剧本,然后给依旧跟自己不亲近的闺女发短信,汇报自己的日程。 庞冲挺满意,“你这心态就挺好,对了,我刚给你邮箱里发了几个商业合同,你看看,没意见的话就签了给我发过来。” 真是错有错着。 跟外面普通大众的跟风随大溜、人云亦云不同,绝大多数厂商却是敏锐的意识到里面可能蕴含的商机,于是竟迎头赶上,争先恐后的向正处于舆论漩涡的崇义递上橄榄枝,其中不乏国际知名的一线品牌。 短时间看来,崇义确实是陷入了“私生活混乱”的漩涡无法自拔,可细细追究起来就会发现那些“证据”根本站不住脚,现有的结论也是牵强附会,基本都是有心人落井下石硬掰出来的。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甚至崇义那边都不用特别用心的给自己洗清,只要等网民大众的新鲜劲儿过了,他们略施手腕就可四两拨千斤,然后顺便给他赚一把同情分! 明星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崇义爱的时候很爱,分开之后也做到了不打扰对方的生活,然后现在又在不惜一切代价努力弥补也许并不属于他的过错…… 这难道不是重情重义、有责任心有担当的现代典范吗? 而且他有了女儿,更有利于塑造一种沉稳成熟优质男性的形象,人设也好像瞬间丰满,比以前那种高高在上更接地气了。 当然,不少广告商还暗搓搓得想,要是以后他能大大方方带着自家女儿一起出广告就更美了…… 假如崇义真的将这些合同都签了的话,接下来的一年中,他少说也能轻松入账一点六个亿,这还是税后! 崇义皱了皱眉头,“眼下我就想专心拍完这部戏,然后处理一点家事,这些商业活动能推就推了吧。” “我知道,”庞冲点点头,笑道,“所以并不是让你都签了,你可以抽空看一下,其中有两个是真不错,对你讲来的定位和进一步转型也很有帮助。时间方面很宽裕,毕竟代言方现在的代言人还在合同期呢,最早也得明年了。” 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道:“老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这里有点儿心里话,不知你想不想听。” 两人合作这么多年了,他这种郑重和欲言又止是真稀罕,饶是忙的焦头烂额的崇义也不免被引起一点兴趣,当即顺势点头,“你讲。” “我知道你想专注精力认闺女,可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姑娘的心结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打开的,也许整个过程会非常漫长,难道你真就要一直将自己强行空白期?你得分清主次,得明白,你的事业不是你们父女关系上的障碍,反而很有可能是一种催化剂。” 崇义若有所思,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得了鼓励的庞冲心下大定,继续道:“我觉得你们现在最欠缺的就是相互了解,不然就算是把你们关到一个屋檐底下朝夕相处,最终很有可能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亲热的父女。” “你需要想办法走进你女儿的生活,同样的,也需要给她一个走进你的工作和生活的机会。鉴于你的生活乏善可陈,丝毫无愧人民群众送给你的称号,对一个可能还处在青春期的女孩儿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吸引力。那么剩下最具有可操作空间的就是工作,说句大白话,全天下有几个人对近距离观察和体验娱乐圈没有兴趣呢?你完全可以邀请她同行、旁观,观察你最真实的一面,这难道不比什么花言巧语的讨好都更具说服力吗?” 安安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一通长篇大论,崇义并没像预料中那样感激涕零,然后爽快的签下新的广告合约。相反的,他眼神古怪的盯着庞冲看了会儿,“老实说,我不得不怀疑你背后还隐藏着其他动机。” 哪怕隔着屏幕,庞冲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家搭档的杀伤力和威慑力。 他难掩尴尬的干咳几声,眼神游移,最终还是第无数次的败下阵来。 “不错,我是有别的动机,不过很单纯!” 崇义的眼中充满了赤果果的怀疑。 庞冲老脸微红,这才实话实说,“老实讲,我觉得这次的危机对你而言很可能是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一直都想着二次转型吗?” 转型?听了这个词之后,崇义才重新陷入沉思,认认真真的考虑起可行性来。 不错,他从来不缺乏胆量和清醒的认识。 当年他以偶像剧演员的身份出道,一部戏就红透半边天,三年后急流勇退,辗转几大戏剧学院潜修两年,然后以一部中外合作文艺片的男二号迎来事业的第二个高峰,一发而不可收。 几年下来,他已经站稳脚跟,可以不必担心基本生计和圈内外地位,然而他并不满足,并开始耐心寻找第二次转型的机会。 以前的崇义不好吗?不,他很好,可恰恰就是因为太好了,一直以来他呈献给大众的形象太过完美,完美的不像一个真人,而更贴近于一位高高在上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祗! 大众敬他爱他,可无形中却也难免敬而远之,中间有种无法逾越的鸿沟和隔膜,不少角色演绎起来仍有些细微的违和感。 崇义这几年也在不断寻求突破,外界评价很高,可他却觉得自己处于一个瓶颈期,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达到理想中的状态。 他想当个真正的演员,那种为了表演事业而生,可塑性超强的演员,而非高高在上的偶像和神,然后现在,身为旁观者的庞冲第一个看到了契机。 个人专业素质跟人生经历是分不开的,因为你的眼神和思维以及表达方式骗不了人。 长久以来,崇义的敬业精神无可挑剔,对自己的要求也堪称苛刻,但庞冲总觉得他的人生有些空洞和乏味。不是贬义,而是太过单一,已经将表演视为毕生事业的崇义几乎没有其他爱好和消遣方式! 他太过孤独,就好像是神话和小说中那些只专注于一件事的悲剧人物,看似什么都有,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而且他太过执着于钻研技巧和提高技艺,反而忽视了最本质的东西:全方位体验生活,领悟人生。 毫无疑问,崇义正如外界给他的评价:“天生的演员”,是个天赋型选手,额后期的勤奋和刻苦更是功不可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闭门造车。 诚然,过去几年中他也尝试过进行各种技能的演练,现在书法、国画甚至是古琴和琵琶都颇有涉猎,国际一点的枪法、马术、皮划艇、钢琴等更是无需多提,但唯独一点,他的内心依旧空虚。 他就好像是一个缺了一块挡板的木桶,饶是再努力,周围挡板再高再坚实,水装得再多,也是种不满,因为不完整! 庞冲想了很久,觉得这就是崇义现在的状态: 依旧刻苦和时刻追求上进的饱满精神,无可挑剔的职业素养,纯熟的生活技能,以及明显缺失的情感世界和内心。 他不是没想过让自家艺人去恋爱,可一来现代社会的女孩儿,尤其是娱乐圈的女孩儿都生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儿,崇义在她们眼中可能首先是一块巨大的馅儿饼,鲜美多汁……感情反而靠后,庞冲非常担心会影响自家艺人的状态,反而得不偿失。 当然,最关键的是,或许崇义本身就是那种对爱情没什么诉求的类型,跟江敏分手之后就一直保持在空窗期,并且适应良好。 久而久之,庞冲也就放弃了。 单身就单身吧,这样也挺好。 但是现在,一个空前的转机就摆在他们面前: 没有女朋友,没有老婆,可是他有女儿啊! 既然崇义本人想要承担责任,那何不想办法让这件事的辐射效果最大化? 听庞冲说完之后,崇义半晌没开口,前者就这么屏气凝神的等着。 差不多是等到庞冲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很可能因为窒息而亡的时候,崇义终于抖了抖那两排被无数粉丝称为“鸦羽”似的睫毛,“我想想。” 庞冲说的话对他触动很大。 崇义不想否认,最初在得知自己有个失散多年的女儿时,他确实非常惊讶,但瞬间就决定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她,因为那是一种责任,哪怕无心和意外也无法推脱,更不能推卸的责任。 可渐渐地,等消息最终被一点点确认,线索一点点变得清晰和明朗起来,他的心态不自觉发生了转变: 他开始变的欢喜,变得充满期待,好像突然就觉得人生完满了。 本来千篇一律的单调生活中突然多了几个意外的音符,瞬间变得不确定起来,就如同白纸上肆意挥洒的彩色墨点,谁也不知道最终会呈现出怎样的效果。 但是很奇怪,这种感觉并不坏,崇义甚至非常喜欢…… 崇义一个人想了好久,也想了很多,有些事依旧没有头绪,可有的事却逐渐清晰。 他站起身来,活动下因为久坐而略感麻木的四肢,拿过手机,很认真地编写了一条短信,并设定了定时发送: “城城,你好,我是爸爸,当然,你也可以喊我崇先生。我今天过得比较忙,事情有些多,也有些杂乱,但我相信我会处理好的。希望你相信,昨天见到你可能是我迄今为止短暂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之一,最华美的语言也无法形容我心中的激动和欢愉,如果给你带来困扰,我非常抱歉。 昨天影响到你的心情,我非常难过,也很失望,并非对你,而是对自己,因为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会面,更没有一个哪怕是普通的童年……希望你不要被任何烦心事影响,好好吃饭,按时作息。” 落款是:迟来却爱你的爸爸。 顾陌城是晚饭时候接到这条短信的,刚开始看到是陌生号码她还不想看,不过因为心情实在烦闷,竟又难得有些好奇,到底是开了。 刚看到开头第一句,她就有种摔手机的冲动,可不知为什么,却还是鬼使神差的看完了。 对面的井溶看她的表情阴晴不定,好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隐约猜到几分,一直等她看完了才若无其事的问了句,“骚扰短信吗?” 顾陌城还沉浸在短信带来的余韵中,过了几秒钟才回身,“啊?嗯,对。” 可不就是骚扰短信吗?谁稀罕看这个!真是闲的! 井溶了然一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等两人吃完了饭,井溶见顾陌城连例行的出门遛弯都没了兴趣,略一沉吟,难得主动向她发出邀请,“赶明儿我有个活儿,你在酒店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去跟我逛逛。” 老这么憋着不是个事儿,单纯的言语开导又太过苍白无力,还不如弄点事情来做,分散一下精力,调节一下心情。 若放在往常,就算他不邀请顾陌城还要巴巴儿的跟着呢,可这会儿小姑娘竟先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心不在焉的点了头,“好呀。” 转眼时钟指向十点,井溶催着顾陌城去休息,“明天要早起呢,赶紧去泡个澡就睡觉去。” 即便听了要出门的话,顾陌城也还是有点儿没精打采的,晃晃悠悠的去了。 看着她似乎更加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井溶不禁又叹了口气,然后才发了一条短信,说那活儿自己接了,明天就去,要是对方没工夫的话也甭改期,直接没有下回。 消息刚发出去没一会儿,对方就迅速回了短信,干脆利落的说好,又说明天一早就亲自过来接。 这一晚上,顾陌城还是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是乱七八糟的梦,直到东边天际微微泛起鱼肚白才勉强眯了会儿,次日早上起来时两只眼睛里都布满血丝,眼底下也隐隐发青。 井溶看了很是心疼,又见她依旧十分困倦,便主动过去替她梳头发,顾陌城也格外老实,乖乖低头给他摆弄。 井溶今儿先给她松松编了一条麻花辫,斜着越过肩膀摆到右侧身前,然后又觉得脑袋左边有些空落落的,就顺手拿起昨儿崇义留下的向日葵发卡要往上戴。 “我不要那个!”哪知顾陌城先一步从镜子里看到了他的动作,当即皱眉抗议,“我不要你梳头了!” 井溶无奈叹气,又戳了戳她的脑袋,“小没良心的。” 瞧瞧,自己白费了功夫了,出力了还不讨好,反而叫人嫌弃!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终究还是麻利的收了尾。 年轻姑娘么,到底爱美的,顾陌城自己对着镜子照了几下,又调整一下松散度,看着镜子里漂亮的小姑娘,心情似乎也微妙的好转了。 发邀请的是苏子市一个搞房地产的老板,姓姜,今年不到五十岁,身家巨富,小有名气。值得一提的是,他并非本地人,却在本地发家,也算一段传奇。 姜老板前年盘下来一块地皮,已经起了别墅群,可是……竟然卖不出去! 真是奇了怪了,他前几个盘都卖得特别火爆,不等正式开就所剩无几。按理说有前几回的基础,这一个更火爆才对,可偏偏广告也做了,宣传也发了,看房的人也一拨儿一拨儿的来了,最终敲定的竟然寥寥无几! 甚至本来有好多跟方面看着都挺满意的客户,说是回去考虑一下,结果就没了下文。销售员打电话追踪询问,理由竟然十分千奇百怪,基本上都是很偶然的小变动,然后就影响了他们买房的实力和决定。 姜老板什么法子都试了,然而均收效甚微,眼见着投入的成本迟迟不能回笼,他也急了,请了好多风水师来看,然而都不管用。 半月前姜老板出去应酬,偶然间听到酒桌上有人提到井溶,说他前段时间来苏子市了,姜老板如获至宝,赶紧跟人套近乎,又千方百计的弄了名片,托了中间人,这才好歹搭上线。 像井溶这种级别的,压根儿不必刻意宣传,等闲单子根本不接,绝大多数都是圈里人口口相传,相互介绍着来的。就这么着,还得看心情。 得到井溶肯定的答复之后,姜老板欣喜若狂,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过来接。 甚至为了更符合对方的口味,打听到井溶偏爱传统文化之后,他还特意花大价钱请人加急做了一套唐装,今儿就上身了。 衣服是很好的,布料细腻密实,做工无可挑剔,哪怕不识货的人一看也知道很值钱。可偏偏他那高耸的啤酒肚十分显眼,非但穿不出唐装本该有的宽松圆融和洒脱写意,反而多了几分滑稽…… 见身边还跟着一个白肤黑发的漂亮姑娘,立刻就在心里对号入座,满脸是笑的问候道:“井大师您请,顾大师您请!您瞧我这是哪儿来的福气,竟能劳累您二位一块儿出马,那必然是马到功成、手到擒来啊!” 顾陌城没听进去,只是多往他肚皮上瞅了几眼,挺担忧。 瞧这肚子,堪称她见过的之最!连当初的王老板都不能望其项背,再这么下去,这人危险了。 生意场上混的人一般都对身边人的细微情绪非常敏感,觉察到她视线的姜老板难免有点尴尬,本能的提气,用力将那圆滚滚的肚子往里缩了缩,脸都微微憋红了,顾陌城看着都替他累得慌。 上了车之后,姜老板又非常体贴的问:“不知两位用过早饭了没有?要是没的话,咱们顺道去卿和楼吃早茶,那儿的早茶可是一绝,很顺心。” 井溶上车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听了这话也不抬眼,只是淡淡道:“已经用过了,直接去楼盘那儿吧。” 见他不愿意多说,姜老板也不敢打扰,只是又悄声问了顾陌城的喜好,叫人替她买了杯鲜榨芒果汁上来。又很细心的放了一杯清水,好方便喝完果汁清口。 他们出发的比较早,成功的避开了堵车,约莫四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刚一下车,顾陌城就对着扑面而来的湿润而清新的空气做了个深呼吸,由衷赞叹道:“真不错呀。” 果然正如井溶所料,她的心思比较单纯,脑子想事儿也挺简单,一旦身处外面的大环境下,很容易就会被吸引注意力,自然也没工夫伤春悲秋了。 姜老板闻言难掩得意的指着前方那一大片在满山苍翠中若隐若现的建筑群,说:“那是,不瞒您说,这大半辈子我也算跑遍了天南海北,唯独相中了这块地皮!您瞧这山,这水,这环境,这空气!都杠杠的,在这儿住着,美容院的钱都省了!” 也不怪他这样嘚瑟,实在是这个地方真不错。 这片别墅群就坐落在苏子市湿地公园旁的山上,空气湿润,植被覆盖率极高。而山上又种满了竹子,景色比起许多华国知名景点也不遑多让。 抬眼望去,只见满目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头的挺拔竹林随着山势高低起伏,偶然有风吹来,便发出刷刷的声响,叫人不自觉放松下来。 依山傍水,又呈合抱上升之势,按理说合该是对事业家庭都颇有裨益的风水宝地,怎么会卖不出去呢? 一行人换了别墅区的小电瓶车往里走,沿途一步一景,叫人流连忘返。 见顾陌城看的入神,姜老板适时道:“您若觉得好了,不用见外,就在这儿住着!看中了那套咱就住那套,甭客气!” 顾陌城一听,瞬间警惕起来:该不会不想给钱吧?! 顾陌城一时没言语,姜老板也才不大透她的想法,不过俨然已经将这个看上去更软乎的小姑娘当做突破口。 他正打算再说点儿什么套近乎,却听井溶忽然轻飘飘的来了一句,“不必,这房子我们可消受不起。” 这话里有话! 35.第三十五章 姜老板扭头一看, 见井溶连罗盘都拿出来了, 当下哪儿还顾得上旁的?忙拱手道:“井大师,劳您帮忙瞧瞧,这事儿简直要给我愁死了, 这来来回回都多少批人了,半点儿谱也不靠。” 他还要说下去,可井溶已经丢了句“收声”。 姜老板半点儿不恼, 反而觉得就是这样才对! 高人么,那就得有高人的范儿, 若是太随和了, 反而让人觉得靠不住呢。 井大师这就算轻的了, 之前他请的几个, 呵, 有什么本事没看出来, 可倒是派头十足, 从头到尾都不带正眼看人的, 跟他说句什么,直接拿鼻孔回你! 井溶拿着罗盘去几个地方走了一圈儿,又要了地形图过来,指挥着电瓶车去了好几个地方,亲自下去勘察、丈量了, 最后还卜了一卦。 再抬头的时候, 井溶看向姜老板的表情十分微妙, “恕我冒昧, 这地皮,当初是您自己做主拍的?” 这话里头的意思可就深了去了,姜老板一怔,忙上前来问:“怎么,您的意思是,这块地皮就有问题?” 不能够啊! 当初这地皮开拍前就有无数人看过了,多少风水先生都下了定论的,那是上等风水宝地,所以拍的时候竞争特别激烈,姜老板也是花了大手笔,好歹才从一种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就为了这个,他没少遭人嫉妒! 可看井大师的意思,竟然是地皮本身有问题? 短短几秒钟的空儿,姜老板脑子里就进行了一场大爆炸,脑门儿上飚出来一层油汗。 见他急的这个样子,可见是真不知情,井溶当下也不卖关子,就说: “地形地势本是很好的,然你看前几年不远处起了一座大楼,几乎将运势汇聚的路线拦腰截断,且此地地处西方,乃日落之处,与东方日之明光恰恰相反;且竹属阴,前方又有一大片水,本就容易滋生阴气。而根据卦象显示,这一带很早以前可能发生过一场大屠杀,又或者是惨案,二者相互助长。说句不好听的,别说卖房子了,截至目前为止,没闹出人命也算你平日里积德。” 他说一句,姜老板的脸就白一分,等听到最后,下面两条腿眼看着就无力支撑肥胖的身躯,好歹还是后面的助理抢上前来,以一种大无畏的献身精神把自己垫到下面,生生将人重新扛了回去。 姜老板从兜里掏出手绢来,胡乱在脸上抹了几把,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道:“不瞒您说,当初竣工的时候,有几个夜间施工的工人意外坠落,我们当时都觉得玄乎,问他们自己也说想不起来当时什么情况。” 眼见着井溶和顾陌城齐刷刷眯着眼睛看过来,姜老板急忙辩白道:“没死!真没死!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不是?我当时就把他们都拉到医院去了,医药费也是我垫付的!真的!” “别的我不敢说,但唯独做买卖对得起良心这一条,我姜某人敢指天发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原先贩粮食就是童叟无欺,做一等粮;现在盖房子,那也绝对是用的一等建材,偷工减料的事儿肯定没有!工人的工资我也按时发放,半点儿不克扣!不信您去问问,那些跟着的施工队都是老人了,多少年前就是这一批人,现在还是这些人,没别的,我就是图一个仗义!” 仿佛是怕井溶他们不信,姜老板拼命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响,然后带着下面一团肥肉颤巍巍的荡了开去,如同微风掠过湖面,当真有种诡异的……辣眼睛! 单看买卖已经到了悬崖边儿上,甚至家人一个两个都中招了,可姜老板本人还是这么胖胖的活蹦乱跳,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就知道这人必然行的正坐得直,不然只怕坚持不到现在。 井溶就点点头,又继续道:“如今看来,文昌蒙尘,恐家中有人学业受阻;地劫加会,若我猜得不错,尊夫人最近身体抱恙吧?” “您真神了!”姜老板猛地一拍巴掌,吞了吞唾沫才说,“我有个儿子,之前一直在国外留学,可是去年突然就被校方查出来书包里有大/麻还是什么的违禁品!结果那小子也是倔,两边解释不到一块去,越闹越僵,就给人家开了回来,这给我闹心的!” “我老婆,啊,就是我太太,身体一直很好,那体格杠杠的!早前我们年轻的时候穷,买米买面,一袋子四五十斤,她都扛得不费劲儿……” 若说之前他还有些怀疑,怀疑井溶这么年青是不是靠不住,又或者是跟前面几个伪大师一样徒有其名,可这会儿他一张嘴就把自家守得严严实实的两桩秘密戳破,由不得他不信! 井溶接连露的这两手已经彻底将他折服,哪儿还有一星半点儿隐瞒的心,当即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秃噜了。 前边倒罢了,听到后面姜老板说自己老婆扛米扛面的时候,顾陌城实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姜老板听到这声笑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不过也就尴尬了一会儿,马上就将这点儿无关紧要的小细节抛到一旁,用一种恨不得给他们跪下的诚恳表情说:“我今儿才算是遇到高人了,您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千万帮帮忙,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得街头上要饭去不说,欠的那些工人的工资我也拿不出来了!” 做房地产看着光鲜,可实际上风险很大,而且因为周期漫长,且具有极强的不确定性,往往资金回笼很慢,中间一旦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而姜老板因为前面几回买卖做的顺手,胆子越发大了起来,这次的楼盘下了血本,可偏偏各种不顺,真是每天吃不香睡不着,做梦都梦见自己衣衫褴褛流落街头…… 现在听井溶说的头头是道,还将他从没对外说过的老婆孩子的事儿一语道破,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来都来了,井溶也没打算吊人胃口,想了下,就说:“也罢,我先给你布一个小阵,然后写个单子,你叫人好好做一场法事。” 其实这事儿最简单粗暴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弃这块楼盘,别住人,让一带的植被自然生长,环境自由发展,只要人不主动来,根本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因为多年来,这里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阴阳五行相辅相成,而恰恰就是人类的大肆开发破坏了这种平衡,如今这里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且愈演愈烈。 可照姜老板眼下的情况来看,井溶就觉得,假如自己真这么说了,他就能转头跳到外头那块湿地公园的沼泽地里自杀了! 人还在,钱没了,世上最悲惨的事儿莫过于此! “法事?”姜老板眨巴眨巴眼,老老实实的提出自己的疑问,“不瞒您说,之前我坐卧不安的,又听了好些人指点,已经做了好几回法事了,那烧的金山银山、黄纸元宝的,都是拿卡车来拉,就是他们几辈子都花不完呐!就上城区那家买香烛纸马的店老板,这些日子净做我的生意,那都胖了七、八斤!” “又不是拜祭、上坟,”井溶没好气道,“烧那些玩意儿干什么!” 是嫌这儿的空气质量太好了吗? 姜老板一噎,没敢再言语,唯唯诺诺的应了,又亲自拿了个小本本,将井溶说的每一个字都原原本本记了下来,最后还请他亲自过目检查了一回,这才略微放了心。 井溶先让他派人去采买上等朱砂等物,又自己去外头湿地里舀了一杯水,从山下取了一块土,从山上摘了一条竹枝,掰了别墅区大门口的一块铁艺装饰。顾陌城也跟着他,一起跑前跑后的忙活,配合十分默契。 东西收齐了之后,井溶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抽了一张黄纸出来,又取了秘制朱砂,这才聚精会神的描绘起来。 姜老板也不敢打扰,只是在旁边伸长了脖子看,就见那黄纸似乎和外头买的十分不同,看似薄如蝉翼,但实际上分外结实,朱砂沾水画上去之后分明那样浓烈,可竟然没有半点晕染和被泡囊的迹象! 做完这一切之后,井溶又用罗盘定位,找到了别墅群的中心地。 “带打火机了吗?”他问姜老板。 可算问到自己了,姜老板忙不迭的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支精致的打火机,上面还刻着他的名字,一看就是大品牌的私家定制。 井溶接过来看了看,轻笑一声,“多看一眼吧。” “啊?”姜老板还没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见对方已经用打火机点燃了黄纸,然后连着打火机一块儿丢到了火堆里! 说也奇怪,下面摆放的分明是湿漉漉的水、土、树枝,甚至还有一块精铁的装饰品,按理说那样儿都着不起来。可等那黄纸刚一接触到它们,一股蓝绿色的火焰就噗的高高窜起。 再然后,这些东西,连同姜老板那只宝贝打火机一起,竟然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一点点化为灰烬! 姜老板整个人都呆了,后面的助理更是嘴巴恨不得张的比头还大,手里的平板电脑掉了都不知道。 见鬼了! 稍后,待火燃尽,井溶又掐了个决,语速飞快的念了几句发音古怪的话,就见那一堆灰烬竟然无风自动,打着旋儿的升到半空中,最终消失不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老板就觉得随着这股烟消失不见,自己身上那长久以来的压力也似乎减轻了些许…… 这回他算是真服了,嘴里翻来覆去就只会说“神了,神了”。 说老实话,面对这样出神入化的神仙手段,他真是有跪拜的冲动! 可好歹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名人,姜老板忍了又忍,到底没跪下来……只是看着井溶的眼神格外狂热而火辣,好像恨不得立刻就将他供奉起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井溶就转身要走,姜老板这才回过神来,小跑赶上,呼哧带喘,极尽热情之能事的问道:“这,这就好了?不用我再做点儿什么?” “好了,”井溶不咸不淡道,脸上没有一点儿大发神威后的得意,仿佛刚才做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如今它们算是初步接纳了,日后只要你自己不作妖,别造孽,别再想不开改/革局,一般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因别墅群破坏了阴阳五行,所以井溶刚才就自己造了一个换给它们,只要再恢复一段时间,也就无妨了。 前因后果说来容易,可实际上操作起来当真艰难得很,道行和天分略欠缺一点儿就不成。 眼见井溶和顾陌城没有留下的意思,姜老板分外真诚的看向后者,试探着说:“一事不烦二主,两位都来了,您看,能不能帮我太太看看?” 他们两口子是一块共患难过来的,情分深厚,可这两年姜太太的精神好像突然就不行了,晚上总是噩梦连连,身体也虚的不行。原本一百四十多斤的大胖媳妇,现如今竟然面黄肌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好不可怜。 国内外的医院他们都跑遍了,钱花了不少,愣是连根鸡毛都没查出来。 井溶和顾陌城对视一眼,后者点点头,“去看看吧。” 真要说起来,姜老板开发的这块地皮虽然邪门,但也只会影响本人而已。家人所受的影响不算特别大,并不会从无到有,只会日益严重。 空穴来风。 也就是说,姜老板虽然说自家儿子如何如何老实争气,但必然另有隐情,虽然或许没有吸大/麻,但也肯定不会是他口中那种五好四美的健康青年就是了。 而姜太太的病……也另有原因。 说来顾陌城和井溶这对师兄妹当真绝配,业务范围并无明确交叉,可相互承接,简直一条龙! 两人强强联合,遇山开路,遇水架桥,非常无敌! 一行人也不拖拉,当即又往姜老板家里去了。 姜老板自己就是房地产开发商,自然是不缺房子住的。 他家的风格也很简单粗暴,就是那种中老年人最喜欢的金碧辉煌,三十米开外就能看见金光闪闪一大片的那种,跟望燕台的林家人很有一比,什么时候两家人凑到一起估计少不了共同语言。 进门就是豪华到low的欧式大沙发、茶几和柜子等,拐个弯竟然是……电动感应门! 顾陌城只觉得天雷罩顶,恍惚间以为走错路,进了银/行,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谁会弄这玩意儿放在家里啊? 偏姜老板还挺得意,见她多看了两眼,便抽空解释道:“顾大师,挺带劲吧?也省事儿,特别好使,老远自己就开了,也没动静。” 顾陌城的嘴角抽了抽,实在没办法出卖自己的良心,说出一句夸赞的话。她抬头看自家师兄,就见对方也是一脸踩到翔的扭曲。 然而这还不是最终,穿过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自动感应推拉门之后,一拐弯,迎面就是一个巨大的红木博古架,上面密密麻麻的堆满了线装书籍和各式各样的瓶瓶罐罐。 好像生怕来人不知道这家里有钱,博古架正中还镇着一座招财进宝的财神像,纯金的! 谁能想到普通人的家里竟然有此等宝贝!?顾陌城和井溶的准备不充分,瞬间就被这扑面而来的壕气冲击的倒退了三五步,心中翻江倒海,一时间竟想不出一点儿能出口的话。 就那个财神像,少说也得二十斤吧?! 大概也是有点担心被偷,姜老板还特意找人订做了一个玻璃罩子,这会儿就兴致勃勃的跟他们介绍:“我专门找的给博物馆做的店,防弹玻璃!下头连着报警器!” 顾陌城百感交集的看了他一眼,由衷感慨,“您真有想法。” 姜老板一听也美得不行,点头如啄米,胖脸上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那是那是,不是我自夸,我这个人旁的不行,可脑子还算活,好使!” 顾陌城:“……” 我那是夸您的话吗? 有黄金财神像珠玉在前,后面那什么同样金灿灿的贴金箔八骏全图大挂画迅速变得黯淡无光,一人多高的镶金嵌宝落地古董钟也似乎平平无奇了,而顾陌城和井溶已经经受过一次冲击的心里再也不能兴起一点波澜。 听说姜公子因为心情不好,出去周游世界散心去了,只有姜太太一人在家。 姜老板带他们进到二客厅,就看见一个身高约一米七的大骨架女人正斜靠在沙发上织毛衣。 大夏天,织毛衣,这家人整体都挺有想法。 姜老板显然跟太太感情很好,先过去嘘寒问暖,又三言两语把顾陌城和井溶的身份、来历介绍清楚了。 姜太太听说事情解决了,也松了口气,不过大约是一朝被蛇咬,前面来过的风水师之流太多,看过来的眼神中依旧带着怀疑。 之前来的那些上了年纪的大师都束手无策,这两位……还是孩子吧?看着比她儿子还小呢,能靠谱吗? 远看看不出,可稍微靠近了就会发现,姜太太真的已经很憔悴了。 她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眼睛周围一大片浓重的乌青,显然是长期睡眠不足造成的。她身上的肉几乎都干了,只剩下一层皮肤贴着骨头,凸起来下面的青筋。只是因为骨架比较大,老远看着不大明显,可这样面对面看着,真有几分触目惊心。 但即便如此,姜老板看向她的眼神依旧十分温暖,里面是隐藏不住的关切。 这对夫妻是真的很好。 顾陌城这么看着,颇为触动,又不觉想起远在望燕台的刘美云,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是否得偿所愿,重新拥有了曾经逝去的爱情,还是悔不当初? 两边四人重新落座,顾陌城仔细的替姜太太做了检查,又问了她平常的感觉,还去房间各个角落闭着眼睛感应一番,最后神色颇为凝重的道:“您不是病了,而是被反噬。” “反噬?!” 姜老板夫妻二人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论断,不觉有些吃惊。 顾陌城点点头,“这种事情说起来可能比较玄乎,寻常医学手段是无能为力的,最可能也最贴近的就是焦虑和神经衰弱,相信您也吃过相关药物,不过应该没用。” 两年了,一家人上山下海的折腾,可一点儿效用没有,姜太太都已经绝望了,觉得前半辈子不亏,如今活一天算一天。 可现在听了这话,她心里埋藏已久的对于生的渴望瞬间重新燃烧起来。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但凡有一点儿办法,她也想活着! 她男人连按季节添减衣裳都记不住,没人提醒袜子都穿不成一套,又隔三差五就想吃她做的酱猪蹄子下酒,离了她可咋活? 还有儿子,她儿子还没结婚娶媳妇呢,她不甘心! 姜太太呼吸都急促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点不正常的嫣红,“顾大夫,不是,顾大师,您救救我,我真是不想死!我才四十多啊,我不想死!” 足足两年了,姜太太从来没在姜老板跟前说过这样的话,总是安慰,说生死有命,叫他们别担心,这会儿一听,心里真不是滋味,那么魁梧的大男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刚才差点面临破产威胁的男人没怎么着,可现在,他是真心想给顾陌城跪下了。 “您行行好,给我们两口子指条生路,哪怕以后就是叫我们回老家种地呢,天天吃斋念佛也行啊!” 顾陌城十分动容,“先别急,我得先问问。” 夫妻两个点头如啄米,“您问,您尽管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 “这三年内,姜太太,您可接触过什么邪门儿的东西?”顾陌城选了个比较适中的说法,“包括且不仅限于巫蛊,或是其他阴损、神秘、诡异的物件。” 姜太太病了两年,精力不济,记性也不大好使了,这一想就是一个多小时,说了好多都不是,反而累得够呛。 眼见着快到中午,姜老板先叫阿姨去准备午饭,刚回来就听自家老婆突然低低的叫了一声。 “啊,我想起来了!” 姜太太真不愧跟他是两口子,反应也是如出一辙,当即猛地拍了一把大腿,“小三年前吧,我报过一个旅游团,当时好像去的时候新马泰那块儿,我在泰国买了个小鬼……” “好端端的,你买那玩意儿干啥?!”姜老板压根儿就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儿,一听就毛了。 小鬼……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姜太太现在也有点后悔,挺不好意思的说:“当时那个导游说得天花乱坠的,说买一个回去当替身,可保家宅平安、事业有成,可灵了。对了,要说养得好的话,还能替人挡灾呢。” “你可拉倒吧!”姜老板就道,“还家宅平安呢,你看看你自己,就剩一把骨头架子了,平的哪门子安?我看那就是个邪物!” 顾陌城吐了口气,也不知是松气还是叹气,又赶紧问:“现在在哪儿?” 姜太太又想了一会儿,有些尴尬的回答说:“我当时也是给人说糊涂了,看见旁人买,我也就稀里糊涂的跟着买了一个,当时还有一份说明书啥的,特别复杂。可我哪儿有那个心思啊,也没那耐性,买回来强忍着伺候了几个月,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就,就随手给丢了。” 顾陌城猛地吸了一口凉气。 要命了! 请神容易送神难,说的就是这个。 其实这些用科学解释不来的事情很多都是如此,假如信了,那就信到底;要说不信,那就敬而远之,最忌讳这种半途而废的行为。 看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饶是姜太太这个粗神经也觉察出不对劲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师,我是不是惹祸了啊?” 这心也是够大的! 顾陌城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姜太太听不得这个,看着马上就要哭了,死死抓住丈夫的手,颠三倒四的说:“这可咋办啊,哎呀你说这可咋办!我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可真是顾陌城下山以来接到的最大挑战了,不光难度大,并且还有一定的风险。 正在她冥思苦想间,井溶却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以眼神示意: 如果危险的话,就不要做了。 哪怕外面洪水滔天,他只是不想她有事。 顾陌城冲他笑了笑,摇摇头: 没事,我应付的来。 见她坚持如此,井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自家小师妹虽然容易心软,但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假如这事儿真的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不用自己提醒她也是不会接的。 顾陌城在脑海中飞快的思索,反复构建方案,又一一推翻,然后再一次重新组合…… 最后,她才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对众人道:“我有法子了。” 不说井溶聚精会神的听着,姜老板这次是真的扑通给她跪下了,然后直接把顾陌城接下来的话吓了回去。 “您这是干嘛呀!”她慌忙站起身来,示意井溶和姜太太一起把人拉起来。 姜老板不肯,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这才勉强坐了回去。 “这叫我说什么好,”顾陌城哭笑不得道,刚一张嘴,却又转头看向井溶,略有些窘迫的说,“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你看你看,又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好端端的跪什么啊!都把她的思路给吓跑了! 姜老板一听这话都快哭了,大肚子一抖一抖的,外面唐装上的扣子也跟着一跳一跳的,“您可千万得想起来啊!” 虽然情况紧急,可井溶还是忍不住想笑。 他好歹憋住了没笑出来,面无表情的提醒说:“你有法子了。” 他真的庆幸自己把小师妹带了出来,你瞧,这才短短几个小时她就如同初春重新焕发了生机的小草一样,充满着蓬勃的朝气和满满的活力。 “哦,对了,”顾陌城点头,这才无比严肃的继续说,“事已至此,别无他选,只能做个替身了。” “替身?”姜老板夫妻两个异口同声道,脸上都是茫然。 这玩意儿还能做?做了真管用吗? 顾陌城点点头,直言不讳道:“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就是姜太太无意中犯了忌讳,那小鬼已经是认准您了,势必要取您的性命不可。好在它算是批量培育的,威力不大,以至于几年了才叫您病成这个样子。” 听到这里,心惊肉跳的姜老板就忍不住道:“就这还叫威力不大啊?” “那是自然,”顾陌城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也就是对方出于赚钱的心思和目的,要么是不爱浪费太多心思和精力,要么是本来就道行不够,尊夫人这才还留的一线生机,若是真拿了高人精心养出来的,说句不中听的,只怕这会儿坟头草都老高了。” 姜太太吓得够呛,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当即哀求道:“您可千万救我们一救。” 顾陌城点点头,说:“我一定尽力。不过我需要几样东西。” “什么东西,哪怕是要月亮呢,我也想办法去弄去!”姜老板当即应允道。 顾陌城细细的想了一回,掰着指头数,“五心血各三滴,姜太太您常穿的衣服鞋帽一套,另外还要您的指甲、头发,以及一小块新鲜割下的皮/肉。” 前面的倒还好,等听到最后一项,姜老板夫妻瞬间闻之变色,只觉得胸中翻滚,胃中作呕。 姜老板一听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小心翼翼的问道:“您说的皮/肉,该不会是?” “对呀,”顾陌城冲他歪头一笑,眨了眨眼,“就是人的皮/肉,连皮带肉。” “呕~!” 等夫妻两个干呕完了,顾陌城才笑眯眯的解释道:“做替身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被识破,势必激怒小鬼,到时候恐怕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人之构成,不过皮/肉骨血毛,我取人的精气最为纯正的五心血,又要了中气之所在的额心发,自然也少不了其他几样。骨头恐怕是不成的了,我也只好用槐木,等等,”说到这儿,她忽然看向姜太太,“劳烦告知一下您的出生年月日,最好具体到时分秒。” 姜太太哪儿记得这么清楚,反倒是姜老板,张口就来。 顾陌城掐指一算,摇摇头,“不成,您这个八字反而不能用槐木,只好用柳木,您二位在这儿生活的日子久,知道哪儿有百年以上的老柳树吗?我得用一段一尺长的树芯。” 苏子湖边倒是有不少粗壮的大柳树,可她也不确定到底够不够百年,再说政/府也不会让他们动,一个不小心可就要完。到时候非但救不了姜太太,连她自己也得受连累。 话音刚落,姜老板就爽快接道:“这个尽管交给我,保准不用您操心,明天,最晚明天我一准儿弄来!” 顾陌城点头,又再次强调,“咱丑话说在前头,这树心必须是百年以上的,甭说差一年,那就是差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成!” 到时候盛怒之下的小鬼反噬起来,即便她有法子自保,可必然加速姜太太的死亡,就是殒命当场也未可知。 见她这样郑重,姜老板也如临大敌,点头如啄米,又拿过小本本记了下来,还特地重重的打了“特急”的红色标记,准备等会儿自己就亲自去办这件事,绝不经他人之手。 到了这份儿上,莫说只要一小块皮肉,哪怕就是砍一根指头去,姜太太也未必舍不得! 最初的不适过后,她就一咬牙,主动问道:“大师,哪儿的皮肉,有要求吗?” 所幸顾陌城摇了摇头,还挺体贴的说:“这个倒是无所谓,您就挑神经少,不怎么太疼的地儿弄吧。” 姜老板听得都快心疼死了,心道这可是破皮割肉呢,哪儿会不疼! 交代完了这一切,顾陌城先叫姜老板他们抓紧时间准备,自己就跟井溶回去了。 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午饭点儿都快过了,临走前姜老板夫妻十分挽留,又一叠声的叫人订酒席,可到底没留住。 上车之后,两人先习惯性的闭目养神,过了会儿井溶才开口问道:“饿不饿?” 顾陌城老老实实的点头,又小声要求道:“要喝牛肉羹。” 井溶失笑,“不才喝了吗?换一个吧,省的腻味。” 顾陌城果然又想了一下,改口道:“虾仁蔬菜粥吧,要配嫩嫩的鸡蛋饼和酱瓜!” “还挺挑嘴,”见她总算有心情点菜了,井溶也乐得配合,就打趣了两句。 顾陌城刚要回话,就见自己的手机来了一条短信,她顺手点开一看,发件人是崇义。 “吃饭了吗?爸爸正跟人吃午饭,吉祥斋的虾仁蔬菜粥很不错,虾仁新鲜弹牙,蔬菜也鲜嫩,有时间你可以来尝一尝,多吃一点海鲜和蔬菜对身体好……” 要不要这么巧?而且他怎么还不回汀州市?! 顾陌城沉默片刻,突然从井溶道:“师兄,我才不要吃虾仁蔬菜粥!” 井溶一怔,这又是哪儿跟哪儿?不就是刚才你自己点的么? “我要吃山药排骨粥!”顾陌城哼哼道,又急急忙忙补充一句,“不去吉祥斋!” 井溶的视线在她脸上和手机之间不断徘徊,大约猜出几分,面上却还是一派平静道:“可你要吃粥,吉祥斋的粥可是最专业最好吃了。” 顾陌城一听就急了,稍稍抬高了声音重复道:“我不管,我不要去吉祥斋,”说着就朝窗外胡乱一指,“算了,我们今天就吃那个好了!” 井溶和前面的老黑都本能的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驴肉火烧 井溶:“……” 小小一间铺面,落地玻璃门窗,红色的招牌,廉价皮革包裹的座椅,同样廉价的复合木粉板小桌子,在一众路边店中间毫不起眼,整个就是流水线上下来的快餐店的模式,想也知道必然不会多么美味,甚至单看它的位置、格局和装潢,井溶就觉得自己的洁癖快发作了。 他眼神复杂的盯着自家小师妹,“你确定?” 大中午的,你确定自己要吃驴肉火烧? 顾陌城这会儿哪儿管什么驴肉牛肉的,只要不去吉祥斋跟人撞个正着就好,当即用力点头,又演技浮夸的表示,“说来我也有好久没吃驴肉了,刚才看见就馋了,师兄,咱们就去吃这个吧!” 半小时后,顾陌城和井溶面对面坐在狭小的驴肉火烧店桌边,静默无声的啃着干巴巴的火烧。 又勉强啃了几口,顾陌城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看对方,带些内疚的小声道:“师兄,好难吃啊。” 天晓得这家店的东西为什么这么难吃! 火烧又硬又干,驴肉又柴又腥,汤上面还显而易见的浮着一层油,喝起来像泔水…… 她几乎可以很肯定的说,这根本就不是驴肉,完全是挂驴头卖狗肉! 井溶斜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半个火烧,又喝了几口清水送下去,这才觉得不那么拉嗓子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顾陌城,仿佛对对方剧烈的心理波动一无所知,又好像根本就没听见她的吐槽,反而非常热情的让道:“吃吧,不用替师兄省钱,两个够不够?要不要再叫几个?汤呢?为什么不喝汤,伤了胃怎么办?” 顾陌城都快哭了,索性丢下火烧,双手合十,可怜巴巴的哼唧道:“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里的东西太难吃了,我们去喝粥吧,好不好?” 井溶挺夸张的挑了挑眉毛,慢条斯理道:“哎呀,可是除了吉祥斋之外,好像” “吉祥斋,就吉祥斋!”顾陌城毫无节操的点头,不过最后还是垂死挣扎了下,“都这个时间了,咱们再去可能过了饭点,我们叫外卖好不好?让他们送到酒店,好不好?” 她现在真的不想跟崇义面对面,感觉真的太复杂了。 井溶也是想努力恢复到之前师兄妹两个肆无忌惮玩笑的情况,这才故意逗弄。眼见顾陌城这样,他也乐了,见好就收,一脸无奈的捏了捏她的脸,“好,你说了算。” 这小东西也不能老惯着,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得叫她自己亲口尝到苦了,再劝说起来才事半功倍…… 井大师如是想道:这可能就是属于……驴肉火烧的智慧。 36.第三十六章 崇义现在确实还在苏子市, 不过等顾陌城他们从驴肉火烧店里出来时就已经在返回汀州的路上了。 发了短信之后, 他就这么盯手机盯了一路,专注非常,提前一天回来的沈霁要不是知道真相, 简直都要怀疑他成为新一代的网瘾中年了。 “怎么,还是没回复吗?”沈霁问道。 毫不意外的,他看见崇义点了点头, 旋即却又带点雀跃的说:“不过我觉得还是有进展的。” 他平时的表情不多,情绪起伏也不大, 这会儿露出这样孩子气的喜悦真挺有趣的。 “哦?”沈霁来了兴致, 一边和他往剧组的集训基地走一边说, “怎么讲?” 崇义跟迎面过来的两个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微微压低了声音说:“她看我的短信了。” 沈霁有两秒钟的呆滞, 然后咋吧下嘴, 心情复杂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我说兄弟, 咱的期待值能设的高一点吗?” 光看有啥用啊!关键是得有回复。不然老这么着, 可不跟石牛入海一样吗? “你没懂我说的意思,”崇义终于露出几天来第一个微笑,很真挚的那种,“这已经是我发的第三条短信了,如果她真的那么讨厌我, 巴不得死生不再相见, 那么就算看了第一条之后她完全可以把我拉黑, 接下来的两条短信要么无法发送, 要么永远是未读状态。可是现在” 沈霁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也有了点兴奋,忙抢道:“可是她并没有,而是选择继续阅读,说明其实她潜意识也是想要往中间靠拢的。或者说她眼下非常想了解你的生活!” “对!”此刻崇义的心情丝毫不亚于名侦探终于侦破了一起旷世奇案一样,无比雀跃;又如同熬过了酷寒的冬日,路边老树终于再次发出嫩芽,昭示着希望。 他迫不及待的跟好友分享着自己的推测,“而且每一次我短信发出,最多不过十秒就会显示已经被对方接收,并阅读了。” 沈霁的眼睛都跟着亮起来,“她在等?!” 显然崇义也有这样的猜测,不过因为次数太少,同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的可能,比如说巧合。而且崇义实在是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等有朝一日知道真相,残酷的现实或许会将他死死压到深渊…… 但这总归是个好兆头,不是吗? 剧组的集训地点选在汀州某话剧团,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影响训练进度,大家就都住在了话剧团后面的员工宿舍,平时没有什么事的话不允许随意外出。 他们两个一进宿舍区后院,正好碰上在花坛旁边吊嗓子的女主角徐薇薇,徐薇薇连忙上前打招呼,“沈导、崇老师,你们回来啦。” 出来这个选角结果也是出人意料,因为徐薇薇既不是有经验的艺人,也不是什么科班出身,而是个正经的京剧专业学生! 这年头,传统文化渐渐式微,喜欢京剧的人越来越少了,京剧专业毕业生的失业率一年比一年高。 徐薇薇去面试的时候还没领毕业证,但已经知道情况非常不容乐观,正巧听说这个剧组在海选女主角,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了,结果没想到还真就是选上了。 或许是因为戏剧院学生出身的缘故,徐薇薇的眼神和表情把控非常好,身段也棒,身上有股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正气,气质非常出众,沈霁和崇义双双投了赞成票。 关键是这姑娘特别懂事,没有那么多私心杂念,知道自己的表演基本功差了点就加倍努力,平时训练之余却也没放弃自己最初的坚持和梦想,剧组上下的人每天都能看到她起早贪黑的吊嗓子、练功…… 崇义对这个小姑娘也挺有好感,觉得看到她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又想起来最近光忙活自己的事儿,几乎跟她零交流,就说:“明天你跟我一组,我给你讲讲戏。” 他们毕竟是男女一号,正式开机之后会有不少对手戏,提前培养默契是非常有必要的。 徐薇薇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应下来,又真心实意的道了谢,然后就要告辞。 导演和崇老师都回来了,说不定会有事商量,她继续在这里吊嗓子就不合适,还是不要打扰别人的好。 “徐小姐,”崇义却突然叫住她,非常虚心的请教道,“冒昧的问一句,像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一般会喜欢什么?” 徐薇薇愣了下,电光火时间联想起这几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认亲事件,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崇义想给女儿买礼物。 既然对方不明说,她也很配合的没点破,认真思考之后才说:“其实这个不好一概而论,毕竟个人的成长环境、性格,以及目前的处境,都有可能影响她的爱好。我们宿舍一共四个姑娘,喜欢的东西也都不一样呢。您如果真想送给谁礼物的话,最好还是先做个详细的了解,这样才不容易出错。” 崇义点了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谢谢。” 说的也是,就算想送东西最好也投其所好,不然万一一不小心送的恰恰是对方最讨厌的,那结果绝对会非常美妙…… 徐薇薇受宠若惊的摆摆手,“这没什么。” 虽然她之前就听说崇义这个人虽然话不多,看起来有点冷酷,但其实那只是性格造成的假象,他本人待人真诚,并没有什么架子……可那毕竟只是传言,而这几天来的亲身感受却让徐薇薇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闻名不如见面。 见崇义似乎略有些为难,她又试探着说:“不过年轻姑娘的话,大约都挺爱吃的。” “吃?”崇义微微蹙起眉头,进一步清醒的认识到他果然对自己的女儿一无所知,然后觉得好像更迷茫了。 吃…… 说起来容易,可世界这么大,能吃的东西成千上万,个人口味也千差万别,他送什么的好? “小姑娘大多喜欢点心、糖果、巧克力之类的,”徐薇薇就建议说:“其实现在很多商家和店铺的服务都非常周到,有专门推出的那种涵盖各种口味的大礼包,总能碰上几个对的,您可以考虑下看看。” 眼前两个男人就觉得大开眼界,心道这社会发现的还真是挺人性化,竟然都有这个业务了! 当天晚上,崇义果然让助理列了一张国内最有名的老点心铺子和国际知名甜点名单,然后自己挨个上网查,再然后……他觉得自己可能老花眼了。 怎么这么多呀?! 崇义不禁叹为观止,觉得面向年轻消费群体的这块市场还真是巨大。 他又进行了二次筛选,把卫生条件可能不太靠谱的,搭配不够健康的统统剔除,最后留下满满当当两张A4纸。 “就这些吧,”崇义把单子交给助理,反复多次叮嘱道,“一定要把这事当成头等大事来办,你最近就专门负责这个,就按照这张单子来,每天买三款寄过去,也不用什么留言。” 助理用力点头,并发誓一定圆满完成任务,然后先把这份表格做了一个电子版,保存到自己邮箱。 一来可以防止表格丢失的情况发生,二来么……能通过老板考核的店铺估计都挺靠谱的,回头自己可以挑几样买来尝尝…… 影帝同款,想想还有点小兴奋呐。 于是第二天,顾陌城就对着一大堆糖果面包毛巾卷呆若木鸡。 这哪来的? 她还特意去找前台确认,“你们确定没送错人?” 前台的帅哥果然又重新确认了一遍,摇摇头,“不会错的,您看这快递单子上也明明白白的写明了给您的呀。” 在顾陌城最终确认这家酒店入住的客人中只有自己叫这个名字,而且房间号也没有问题后,基本上就已经猜到来源。 除了师兄之外,知道自己所在房间号码还会送这种东西的人恐怕只有一个:崇义。 看着工作人员帮忙搬上来的一大堆东西,井溶也有些惊讶,“你网购了?” 也没缺吃少穿的,怎么弄这么一大堆东西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赶明儿就要世界末日了,得屯粮食呢! 顾陌城自己心里头也有点乱,偏偏这些东西还不给退,扔……从苦日子过过来的,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只要想想就合该遭天谴。 见顾陌城丢过来一个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井溶瞬间福至心灵,对崇义有点刮目相看。 那个男人看上去冷酷又刻板,外界对他的评论也大多是私生活极其乏味,毫无情趣可言,可她现在竟然能做到这一步,真是……真是人不可貌相,还挺会来事儿。 就是不知道是他自己做的,还是委托助理办的。 顾陌城现在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个平地里冒出来的爹,自然就不好大咧咧的吃人家送的东西,想了想,干脆分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还是觉得有点不保险,听说崇义这人特别有韧劲儿,恐怕这个第一次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顾陌城犹豫再三,还是给他发了一条短信。 “你不要再给我寄东西了,我不会吃的。” 可想而知,崇义从看到这条短信之后心中真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可旋即又郑重地将这条短信做了个截屏保存起来,原件也不打算删。 这可是闺女给他发的第一条短信! 哪怕现在的结果并不算美好,可到底算是有进展了不是?哪怕是带着怨气的交流,也算是交流呀!总比彻底的无视好得多。 顾陌城并不知道自己的短信非但没有打消崇义的念头,反而让他越发斗志昂扬,第二份礼物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她睡了一觉之后就接到了姜老板的电话,说她要的百年柳树心有了。 她还挺惊讶,从昨天中午自己回来到这会儿也就大半天的功夫,他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姜老板照例亲自来接,带着他们一进门就指着客厅正中的一大截木头说:“这柳树少说有一百二十年了,昨儿您走了之后我就出门联系了,夜里马不停蹄运过来的,半个小时之前刚进门,您瞅瞅这些够不够?” 顾陌城见那柳树十分粗壮坚实,外皮也清理得很干净,显然一直有人精心打理着,就对姜老板说:“一夜之间弄这个来,费了好大劲吧?” 姜老板挠了挠头,说:“还成,那家人原本不大舍得卖,我就直接用一套连栋别墅换了他家的小瓦房,这树自然也就归我了。” 顾陌城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诚心诚意的夸了句,“您有心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有钱任性! 不过归根究底,还是爱妻心切。 见她面露满意之色,姜老板这才缓缓放下一直悬着的心,又问:“您想怎么处理?我后头还安排着一位木匠,用不用把人喊过来给您打下手?” 井溶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想的还挺周到。” 姜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就顾大师这细皮嫩肉的,哪好意思让她老人家做这些粗活!” 那木匠,顾陌城还真用的上。 姜老板直接就把人家一整棵树掐头去尾扛了回来,少说也有几百斤甚至几千斤重,顾陌城却只需要一点树心。 她指挥着木匠掏了长一尺、直径20公分的一段树心,自己拿在手里用心打磨一阵,又刻了一段别人看不懂的文字。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换上了当初那件血红的长袍,将姜太太的五心血分别成五星方位滴在树心上,又将一段发丝在上方约四分之一的位置缠绕,并在树心顶部开了一个小洞,放入血肉…… 这便成了一个锁魂小阵。 顾陌城用银针在自己的右手食指指腹取了三滴血,分别抹在树心上中下三个位置,然后才将它放入铜鼎。 铜鼎之中分明没有加一滴液体,可下面却已经点了火,熊熊燃烧。 姜老板夫妻两个好似百爪挠心,只觉得眼前一幕幕哪儿都透着一股说不清的诡异,可偏偏嘴巴就好像让人封上了一样,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铜鼎下面的火越烧越旺,四周一片空气都被扭曲,外壁上古老的饕餮纹也如同有了生命一样浮动起来,那神兽的眼睛里也好似幽幽的透出光来。 姜老板夫妇不约而同的瞪圆了眼睛,喉咙中咯咯作响,可却惊讶的发现自己出不了声! 他们有种本能的恐惧,对视的瞬间就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活了,那鼎活了! 偏偏就在此时,顾陌城忽然转过身来,冲姜太太招了招手,“你来。” 平心而论,她的笑容又软又甜,那只手又白又嫩,细细长长,好似春日雨后的笋尖儿,美极了,可也不知怎么的,姜太太就觉得有股寒意疯狂流窜在四肢百骸。 她本能的想要退却,然而下一秒就惊慌失措的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机械的往那边走去,完全不受控制。 天,天呐!我这是怎么啦? 姜太太一双眼睛几乎要瞪破,她在心中疯狂地呼唤着自己的丈夫,然而对方却始终没有反应。 顾陌城却不管她此刻已经扭曲了的面容,说时迟那时快,等她距自己只差一步之遥,便出手如电,左右两手分别捏着一根又细又长的银针,稳准狠的刺入她的太阳穴! 姜太太都没来得及害怕,就已经两眼一翻昏倒在地,好似一节木头桩子。 “老婆!” 喊出这一声之后,姜老板还愣了一下,显然是惊讶于自己不知什么时候重新恢复了语言功能,然后就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 “老婆?!” 倒是还有呼吸,瞧着跟睡着了一样,只是不管他怎么摇晃都没反应。 这,这可怎么是好! 该不会以后都这个样子了吧? 顾陌城主动解释说:“替身马上就要炼成,却不能有两个姜太太,我封住了她的气息,可保她平安无虞。而且她的状况实在太差,好好睡一觉吧,睡醒就好了。” 听了她的这个解释,姜老板才稍微放下心来,亲自背着媳妇回了卧室,细心的帮忙换了衣服,擦了手脸,掖好被子,这才一步三回头的重新下来。 然后他就看到顾陌城在跳舞。 至少从他的角度和认知范围来看,对方确实是在跳舞。 她的口中低低的吟唱着一种古老又神秘的调子,沿着某种特定的轨迹踩着步子,四肢是那样的舒展,动作无比轻盈,可每一下却又饱含着力量。 她的长发已经散开,跟随火红的袍子一起在空气中翻飞,上面金色的花纹在空气中游走,她好像变成了一团火,里面不时有金色的火星迸溅而出,黑压压的发就是肆意燃烧过后的灰烬。 铜鼎下面的火还在燃烧,里面的树心非但没有烧焦烧糊,反而开始呈现出一种非常艳丽的幽蓝色。 这种颜色实在是美丽极了,远非世间现有颜色所能比拟,即便晴朗的夜晚那璀璨的星空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姜老板恍惚看见那树心之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你没有看错。”他分明没开口,可慢慢停下来的顾陌城却好像会读心术一样,主动答疑解惑,“它是活的,或者说它已经活了。” 一道冷汗从姜老板额头上蜿蜒而下,粘腻又冰凉的感觉让他紧张的想吐,可脚下却不听使唤,鬼使神差的越走越近。 然后越往那边,他心中诡异的感觉就越甚: 怎么就觉得……这鼎里的东西这么熟悉? 顾陌城忽然转头冲他笑了笑,一点梨旋如春花绽放,“因为它就是你太太呀。” 漆黑的长发柔顺又服帖,乖巧的垂落在她脸颊两侧,竟让她的脸看上去出奇的白。 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后,姜老板的脸不受控制的抽搐几下,终于干呕出声。 分明不久前还是一段灰突突的木头,可现在竟然已经变成了幽蓝色,然后在靠近左上方的位置,竟然还有一点核桃大小的红球? 最可怕的是,那红球如同一个活物,正有节奏的一跳,一跳…… 又有无数或粗或细的红色从那红球辐射而出,遍布整段树心! 莫说是他,就连从小跟顾陌城一同长大的井溶也是见她第一次施展这样的神通,看的都呆了。 这,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替身,一个活的替身! 呕出几口酸水之后,姜老板就觉得两条腿已经面条也似的软,站立不稳的他也顾不上什么丢脸不丢脸了,踉踉跄跄地抓了一把椅子坐下,狠狠喘了几口气平复心情,然后用一种混杂着虔诚和敬畏的复杂语气问道:“大师,用这个真能弄死那小鬼吗?” 哪知顾陌城竟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为什么要弄死人家?” 姜老板一怔,这叫什么话? 费这么大的事,不弄死那小鬼,难道要弄死他老婆吗?! 他喃喃道:“那小鬼害得我老婆这样,叫我们家差点家破人亡,难不成还要继续供着?” “事到如今,就算你想供,人家也未必肯。”顾陌城嗤笑一声,“凡事有因就有果,哪里能够颠倒黑白呢?” “真要说起来这事本来就是尊夫人先做的不对,不管当初她是在什么情况下请了人家回来,在买卖成立的瞬间就已立下契约,神鬼皆知,不得有违。可她回家后不久却公然撕毁契约,违背誓言,让那小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只能游荡在这不属于它的世间,饱受烈日灼晒,月光罩顶之苦,直到最后魂飞魄散,下场何等凄惨!寻根问由,它又是何其无辜!” 姜老板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对方说的不无道理,可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得劲。 他张了张嘴,有些气弱的说:“那,那难道就要我老婆给它偿命?不过是个小鬼儿……” 话音未落,顾陌城那两道视线就已经如利刃一般射了过来。 她正色道:“万物皆有灵,草木如是!你我又何苦自视甚高?等到百年之后,谁不是一抔土?” 人有生就有死,不管有什么恩恩怨怨,等到厌了气也都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里,她却又有些出神。 殊不知姜老板听她说了这些,简直好像三观重塑,整个人都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消化了好一会儿之后,姜老板才指着客厅中大柳树的残骸问:“那要照您那么说,我岂不是还欠了这棵大柳树的?难道也要给它偿命?” “那倒不至于,”顾陌城迅速回神,摆摆手,“它生机未绝,根部已经有嫩芽生出……不过从今往后你就要多多的种树,也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报了这段恩情了。” 还是那句话,凡事有因就有果,这也算是一段。 不然为什么姜太太偏偏就要用柳树?而姜老板又偏偏恰好知道那儿有一棵大柳树呢…… 做完这一切之后,顾陌城重新换回来时的衣服,姜老板这才敢稍微上前了。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铜鼎里的替身,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师,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未知永远都是令人感觉到恐惧的,也就是直到这会儿他才突然发现,这个看上去温柔可爱的小姑娘远比井溶来得更加令人望而生畏。 “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中午,顾陌城对着表看了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才点点头,又让姜老板亲自将那替身搬到院中树荫下。 姜老板还有些不解,曾经他也看过很多类似于捉鬼斗邪的影视剧,其中大部分都是等到子夜时分才动手的,可他们现在为什么非挑个大中午呢? 顾陌城这会已经不大想跟他解释了,只是意味深长的撇了他一眼,“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少看。” 子夜乃是一天中阴气最盛,也是最利于阴邪之物活动的时候,真等到那会儿不就等同于扬短避长?简直就是想不开! 几个人屏息凝神的趴在二楼阳台阳光最好的位置往下看。 不过短短几分钟,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大变,不知从哪起了一股阴风,呜呜咽咽听着怪瘆人的。 眼见着那棵树下竟隐约出现了一团阴影,姜老板刷的瞪大了眼睛,只觉得浑身白毛汗都起来了,两排牙齿止不住的嗑嗑作响。 “来,来了!” 见他有些绷不住,井溶生怕坏了事,忙眼疾手快的将他按住,“嘘……” 姜老板万分紧张的吞了吞口水,僵硬的点了点头。 人家两个小年轻都这么稳得住,自己也算商海浮沉多少年的老油子了,又是自己家,可不能太丢脸了。 院子里摆着替身的那棵树周围突然开始起风,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竟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小小气旋! 再然后,那木质替身就在姜老板的视线中咔嚓一声碎裂,与此同时,那美丽的幽蓝色和诡异的红球也瞬间消失不见。 而那平地而起的气旋也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在空气中。 顾陌城这才长长吐了口气,眼里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成了!” 别看她刚才好像自始至终都安定如山的样子,实际上也是一直捏一把汗,直到这会儿亲眼看见结果才真正放下心来。 这种类型的活儿她是第一次接,经验并不丰富,所以难免有点担心。 听她这么说,姜老板也有些懵,过了会儿才一脸难以置信的问:“这,这就行了?” 他还以为怎么着也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乌云密布,阴风阵阵,电闪雷鸣,等到斗法激烈处再来个地动山摇什么的,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恐怕没什么人喜欢见到他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反应,顾陌城当即也没了好脸色,“你快别不知足了,也就是你太太没买到正宗的,对方道行不深,不然你这会还给你太太上坟呢!” 真是奇了怪,又不是什么好兆头,这种事儿本来就能免则免,好容易把对方骗过去送走了就偷笑吧,他竟然还嫌不够严重?!这都什么扭曲的心态啊! 见她眼神不善,旁边的井溶看上去有点危险,姜老板自知失言,不由得涨红了脸,忙开口赔不是,又问自己该怎么给报酬。 考虑到这次的活是自己目前为止接过的最具危险性的一次,顾陌城也不跟他瞎客气,想了想,说:“我觉得苏子市风景不错,以后说不得还得常来,不过老住酒店有点不划算。” 话说到这里姜老板就全明白了,当即豪气万千的说:“这个容易,别的我不敢保证,房子有的是!我马上就叫人送一整套楼盘模型来,开了的没开的都有,您自个儿挑,看中哪套住哪套!要是实在难以取舍,就都留下!” 顾陌城倒是挺喜欢他的爽快,丢了个你很上道的赞赏眼神过去,“不着急,我师兄的帐不也没结吗?等尊夫人醒过来,看看她的情况再说。” 姜老板自然又是一阵劝说,坚持要他们留下吃饭,顺便今儿就把挑房子的事办了,不过到底没留住人。 姜太太这一睡就是足足三天,醒来之后面色红润双目有神,一直以来身上的沉重感也消失了,真是恍如隔世。她跟姜老板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傻笑半天,然后突然抱头痛哭起来。 好了,从今以后就都好了。 病人好了,顾陌城就痛痛快快的拿了报酬: 市区风景已经有些看腻了,她就从前儿井溶帮忙改风水的那片楼盘里挑了一栋依山而建的三层别墅,前后都带着花园,四周一片竹林,居住环境非常之好。 别墅是早就做好了的精装房,卖点之一就是拎包入住,姜老板又痛快的给他们配了一辆房车,然后俩人就直接从酒店搬了过来。 于是第二天,崇义就被助理告知,自己闺女已经从原来她们知道的度假村酒店搬走了,具体搬到哪儿谁也不知道! 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整个人都石化了一样。 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女儿真的这样讨厌自己,以至于为了躲那份礼物而不惜搬家! 送礼物送不出去什么的,这种事情无疑非常尴尬,崇义的助理都不知该怎么接话,见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就偷偷的退了出去。 然而又过了两天,助理就发现蔫儿了两天的影帝好像重新找到了水源,再次变得精神抖擞,焕发了生机和活力。 他交给她一个新地址,“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先寄到这里去。” 崇义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前好像错怪了井溶,这是多么通情达理,又善解人意的好小伙子呀! 不过……话说回来,他好像是想要拐骗自己的闺女!想到这里,崇义的脸色又不禁凝重起来,非常没有节操和立场的收回自己的判断,觉得还是多考察一段时间比较好。 嗯,对,就是这样…… 做出这个决定的影帝显然已经忘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那就是他才是目前正在接受考察的人! 重新收到礼物的顾陌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当即气鼓鼓的去质问井溶,“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们搬家了?” 井溶眨了眨眼睛,电光火石间决定……撒谎。 就听他面不改色道:“我只是跟沈哥说了呀,还嘱咐他要保密呢!” 老话说的,好死道友不死贫道,想沈霁那样仗义的一个人,估计并不介意为朋友两肋插刀! 顾陌城盯着他使劲看,似乎拼命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猫腻来,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她哼了一声,嘟囔道:“算了,信你这一回。” 可话说回来,这么多东西,可给谁吃呀? 以前住酒店的时候人来人往好多,分给那些辛苦工作的保洁阿姨也挺好,可这儿? 整个别墅楼盘,一共才14栋建筑,算上他们师兄妹两个也才住了三户,而且据说那两户人家隔三差五就到处飞,就算想送也没人可送。 井溶就说:“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就算自己吃了又能怎么样呢?好歹是人家一番心意,这么糟蹋也不好。” “才不要!”顾陌城想也不想的反驳道。 吃了的话不就意味着自己接受了他的歉意,进而接受了这个人?! 可是自己……都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这个爸爸呢。 见顾陌城渐渐的不说话了,井溶走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说:“行了,没人逼你,慢慢来。” 顾陌城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闷闷的嗯了声。 井溶笑笑,又提议道:“秦家人送请柬来了,三天后他们有个年会,反正这几天我们也没什么事,过去解解闷儿吧。” 顾陌城顺势嗯了声,然后就抬起头来,难掩担忧的望着他说:“师兄,你应该不会在暗中策划什么我不知道的动作吧?” 井溶轻笑一声,缓缓眨了眨眼睛,平静道:“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没有! 凡事有因就有果,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37.第三十七章 说起秦岳, 在这苏子市大小也算个人物。 早年他爷爷白手起家创下老大一片家业, 不过到了他爸爸这辈儿就给败得差不多了,秦岳童年还能算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可等他爷爷这根顶梁柱一死, 整个秦家基本上就垮了。 秦岳的爸爸真算不得什么好鸟,没继承到老爷子的一分本事,反而吃喝嫖赌无师自通, 样样精通! 秦岳年轻时候受父亲的影响颇深,游手好闲, 不务正业, 也招惹了不少桃花债, 还跟家里几个叔伯兄弟闹得很不痛快, 后来不知怎么的幡然悔悟, 突然就开始奋进了。 不过到底底子差了些, 折腾了几年都不见起色, 后来秦岳就走了捷径:娶了本地物流大亨冯家的女儿冯珍, 顺理成章得了一大笔资金注入,秦家自此起死回生。 可靠着女人发财,不管在什么朝代什么地方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再加上秦岳这个人的风评也不好,听说两家联姻之后也着实在背地里对竞争对手下了几回黑手, 虽然一直没有切实的证据, 但明眼人都知道跟他脱不了关系, 所以议论一直没停。 然而这个世道就是这样, 笑贫不笑娼,老实本分的受穷受累,阴险狡诈的发财富贵,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却去哪说理去? 秦岳大本事没有,正心眼不多,可为人处事真的挺圆滑。 短短几年下来,他就把苏子市相关部门机构的人员打点的差不多,企业发展越发一日千里,多少人在背地恨的牙痒痒都无济于事。 今天是秦家企业的五十周年年庆,秦岳本就是个张扬的人,趁着这个机会,自然要好好热闹一番。 一大清早就先放了88响的礼炮,大半条街都摆满了恭贺的花篮,往来宾客们的车子都塞满了停车场,还有直接通过直升机降落在楼上的,真是能叫人看花了眼。 来的人非富即贵,装扮考究,随便点什么东西就值不少钱,旁边还有几家媒体跟踪摄影,这次的年庆绝对算得上苏子市一次盛会。 顾陌城和井溶是卡着点来的,不早也不晚,坐的车在一众炫富成风,生怕丢了面子的富豪名流中也就变得不那么起眼了。 他们两个又是生面孔,还这么年轻,下车之后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就不约而同地开始想,这是国内哪家公司出的新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瞧着男的俊女的美,那小身条真是带劲,难得看着还有股倔劲儿,跟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点不一样,回头办起来一定够味儿! 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秦岳自己就不算什么好东西,吸引来的自然也少不了人渣,这会儿是兄妹两个还没进门的就被好多双眼睛盯上了。 秦岳一直都叫人注意着他们,刚才人一出现就得到信儿了,连忙跟正在说话的几个老友道了失陪,随手整了整衣服,转身就要往外走。 “哎呀等等,”一个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一把抓住他,指头上几个老大的宝石戒指跟他结结实实糊了头油的脑袋一样,在灯下闪闪发亮,“来的是何方贵客啊?值得你秦总这么大费周章的。” 旁边两个人也跟着起哄,又有人张口就讲荤段子,“别是什么金屋藏娇吧?回头咱们嫂夫人发起威来可不是好吃的。” “就是,今儿可不同往日,嫂夫人肯定也得到场,秦老板怎么着也得憋着点儿!” 一群人越说越起劲,笑声中都透出令人作呕的猥琐,然后秦岳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冯珍没出嫁那会儿就是千金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嫁了人之后,丈夫家的企业又是因为她娘家的帮助重新回春,自然更没人敢说什么,她也就越来越说一不二了。所以别看秦岳这个人骨子里花花,但更爱钱财利禄,还真是挺怕冯珍的。 但大华国大男子主义的优秀传统源远流长历久弥新,就算在家里面怂成一只鳖,也没人愿意在外面认。 更何况这几年秦岳重新起来了,脾气难免有点见长,听了这话脸就微微拉下来,“今儿是我家的好日子,都把花花肠子收一收,惹出什么事儿来别怪我不念平常的情分!” 见他真有点恼了,那几个人也有些尴尬,一个两个的打哈哈。 抓着他的人也顺势放手,故作大度的笑道:“瞧瞧,秦老板如今也是家大业大脾气大,经不得咱们这些老朋友的玩笑了。” 秦岳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就往外去。 殊不知这几个刚才还在陪笑脸的人,却在他转过身去的瞬间对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嘲讽的笑容。 什么玩意儿,不过一个挖老婆本儿吃白饭的,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这么一耽搁,秦岳就没迎到人,找到那师兄妹两个的时候发现人家已经开始喝饮料了。 他顿时又在心里暗骂了那几个猪队友一番,然后拿了一杯酒,笑着走过去赔礼,“真是对不住,我本来是出去迎两位的,哪成想二位腿脚倒快,这不就走岔了吗?到底是我的不是,我先自罚三杯!” 华国酒桌文化尤其盛行,爱喝的自然要喝,不爱喝的往往也给人强按着灌下去,反正最后都东倒西歪醉眼惺忪,没个人样,顾陌城对此深恶痛绝。 眼见着秦岳自顾自喝的欢,顾陌城就拧了眉头,觉得这人真挺自我。 他们什么都没说呢,秦岳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灌酒,叫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 难不成也想让师兄喝?绝对不能够!只要有自己一天在,谁也别想灌他酒! 井溶今天有点反常,对秦岳堪称和颜悦色,好像之前一而再再而三不见的不是他一样。 “秦老板何必客气,今儿您是东道主,想来也忙得很,就不必格外招呼我们了。” 秦岳显然也被他的和煦吓了一跳,觉得过去大半个月被拒绝的经历如在梦中。 早知道这么给面子,我何苦要灌自己?就算喝不醉不也撑得慌吗?! 打铁要趁热,见这会儿井溶的心情似乎不错,秦岳也顾不得许多,接着转头放酒杯的机会偷偷打了个嗝,这才觉得胃里舒服了些,然后又陪着笑脸说: “我知道在这说这些话可能不大合适,但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和他妈就这么两个孽障,好歹都得挨着。前些日子有眼无珠冲撞了二位,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今儿就算当面给您赔罪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可千万别跟他们这些混账计较。” 说完,又是三杯。 顾陌城看着都替他胀得慌,而且因为秦岳的到来,已经有许多人注意到了这边,并对他们的身份议论纷纷。 秦岳也算苏子市名牌上的人物,平时一双眼睛恨不得长到头顶上去,听不得一句不中听的话,能叫他这样近乎低声下气亲自接待的,又是这个年纪……会是上面的□□吗? 井溶又跟秦岳寒暄几句,虽然没说要直接原谅他的那对儿女,但这个巨大的态度转变已经让秦岳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做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他付出了,眼下对方也回应了,不就是在暗示自己进一步吗? 那可真是太好了! 秦岳一直就对自己的现实生活非常不满,自己的堂兄弟姐妹一直不安分,妄图瓜分自己的权利和利益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冯珍的存在。 确实,当初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他确实对冯珍很感激,感谢她不计回报的帮助自己。 但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秦岳觉得自己这些年几乎对她惟命是从,对冯家也唯命是从,也算对得起他们了! 他一直都知道外面有人说他是吃软饭的,但那个时候没办法,他必须得这么做,只能忍耐。 然而忍的了一时,终究忍不了一世,秦岳这几年对冯珍越来越不耐烦,时常处在崩溃边缘。 当初也不是自己强迫他们帮自己的,既然是自愿,又为什么一定要求回报呢?而且他自认为这些年对冯家的回报也算不少了,但冯家完全是贪心不足。 冯家那对老货不仅妄图控制自己,控制他的一双儿女,这几年竟想要控制他爷爷创下的家业! 想他秦岳堂堂七尺男儿,站起来老高,躺下来老长,怎么能任凭一个娘们儿摆布? 这绝对不能忍!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想象虽然丰满,现实却又极其骨感,秦岳根本没有那个单打独斗的本事。 论能力,他不过中人之资,有秦家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丰厚底子,再加冯家不遗余力的扶持才发展到这个地步,单干?做梦去吧! 论财力?或许倒退三十年,秦家还算苏子市响当当的名号,可无奈老爷子会干不会生,几个儿子一群孙子就没个中用的,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创业容易守业难。 秦岳接手的时候,秦家已经败的差不多了,一年到头甭说盈利,光为了支撑住那个空壳子就差点赔掉裤子。要不是有冯家人死命往里填窟窿,这会儿早申请破产不知多少年了。 秦岳虽然好面子,可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既然明面上走不通,那就只好弄点儿别的门道了。 早就听说华国有个年轻的风水大师横空出世,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出山以来从无败绩,服务的也都是一顶一的大客户。 听的次数多了,秦岳不免也动了心思。 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由此可见后天努力的重要性! 只是听说那位大师十分任性,派头十足,轻易不大爱挪地方,更不爱见人,所以秦岳一直都没联系上。 结果上个月他刚听到风声,说那位大师带着一个同样身怀绝技的师妹南下了,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然而计划没有变化快,不等秦老板定好计划,想好怎么跟对方接触,自家儿子女儿竟然就已经跑去把人给招惹了?!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他险些气的心脏病发作,没奈何,也只好硬着头皮用这个当借口努力上前接触…… 虽然才是第一次见面,但考虑到前面几天的经历和结果,秦岳深深地认同了大家对这位井大师情绪反复无常的评价。 还是小心点好,不要得意忘形。 眼见着秦岳这老不休竟像是脚底生根一样站在这里不走了,拐弯抹角的问着各种问题,而自家师兄竟然也一直都很平静,没有一点不耐烦,顾陌城只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好在这里问,心中不禁苦闷异常。 她实在懒得看秦岳这副嘴脸,自己去夹了一大块草莓蛋糕一勺一勺的挖着吃,然后两只眼睛本能的在大堂中打转,琢磨着是不是能在这儿接几单生意? 结果这一看了不得,她竟然看见了一个熟人! 宛然! 并且宛然也看见了她。 大喜大悲不外如是! 宛然现在的心情简直复杂的一笔,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句话来,真是非常能够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乡遇故知,债主! 宛然当然不会是那种赖账不给钱的顾客,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顾陌城又确实是她的债主…… 正胡思乱想间,顾陌城已经两眼发亮,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手中还端着一块香喷喷的草莓蛋糕。 宛然先在心中暗自感慨一句,有日子不见,这位小大师又长开一点,似乎更漂亮了。 不过下一秒,她就被那草莓蛋糕抓去了全部注意力。 妈的! 宛然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声的爆了粗口,她只是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一阵阵悲鸣: 日了日了!她都记不清自己上次吃甜点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可能是上辈子? 蛋糕挺大一块,中间的奶油层里横七竖八的塞了好多切成两半的,顶层还整整齐齐地码了一圈完整的鲜红果子,一个赛一个的水灵新鲜。 隔得这么近,宛然几乎都能闻到蛋糕所散发出来的清香和特有的甜美。 要命了! 她忍不住偷偷吞了吞口水,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只吃了半个苹果、一根胡萝卜加半个卷心菜的胃部开始疯狂抗议。 真的好想吃甜食,真的好想吃糖,真的好想喝碳酸饮料,真的好想吃肉…… 被迫禁食的痛苦是言语难以描述的,宛然突然就觉得有点委屈! 凭什么呀?凭什么自己每次见他都在大吃大喝,而且专挑这种高热量的下手,可她的皮肤总是这么水润盈透又白又细,还不发胖?! 真是老天不公! 顾陌城不会读心术,自然不知道宛然此刻心中的抓狂,她只是眼神古怪的打量对方几眼,又满足的吃了一大口蛋糕,充分回味了草莓的鲜甜之后,这才语气复杂的问道:“你不是演员吗?为什么我两次见你都是在别人家的聚会上?” 宛然:“……” 这个问题扎心了! 这不明摆着是在讽刺她不务正业吗? 她……她还真心虚! 因为相比起其他演员,宛然出席各种场合的频率早就是出了名的高,网上没少有人抓住这一点黑她,但当面锣对面鼓的这么大咧咧指出来,顾陌城还是头一个。 没办法,她没有演技,除了趁着年轻疯狂接戏疯狂接广告搂钱之外,就只能通过不断扩展人脉来给自己找靠山了。 但这种事情大家都门儿清,装作不知道呗,哪有当着面揭老底的?! 可对着她,宛然还真不敢相对别人那样似的甩脸子使性子。 如今自己非但没有掉下当红一线小花,反而凭着越来越好的皮相越发稳固了地位,几乎全是凭借顾陌城的几副药! 现在社会压力大,人们很少再有耐心和时间去深层挖掘偶像的本质,基本上都已经沦落为颜狗: 我们就是看脸,谁长的好看我们就粉谁,就是这么简单粗暴,不服憋着! 而宛然恰恰就是除了一张脸,没有任何可取之处的演员中的杰出代表! 她微微涨红了脸,小声道:“我有什么办法,这是应酬。” 似乎是怕顾陌城不相信,一怒之下停了药,宛然又隐晦的指了指一个正在跟人说笑的中年谢顶男人,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厌恶,说:“看见他了吗?我今儿来就是找他拉赞助了!” 顾陌城顺着看过去,第一反应就是谁家的灯泡掉地下了,咋这么亮? 就那脑袋已经不仅仅是地方支持中央能形容得了的了,关键是地方力量……它也不够啊! 就好比是一个光滑锃亮的卤蛋,只有在靠近后脑勺和耳朵的位置有一圈毛茸茸的毛发,脑袋的主人显然对它们万般呵护,打理的油光铮亮,都一根两根不屈不挠的向外支楞着。 然而这种处理方法无疑,让其他光溜溜的头皮更加显眼了…… 再往下,就如同两根牙签插着一个更大的卤蛋…… 都这样了,顾陌城还能说什么? 她用力抽了一口凉气,再看向宛然的目光中就带上了同情。 “你们这职业也挺不容易的。” 虽然是态度转变了,可宛然这心里咋就这么不是滋味?!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却又忽然丧气,觉得自己跟这人眼前强装也没什么用,干脆很有点自暴自弃的说:“那有什么法子,混口饭吃呗!我要钱,他要脸,各取所需,圈里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像他们这些草根阶层,想往上爬实在太不容易了!一点一滴的资源都有可能让大家抢破头。 圈子统共就这么大,资源总共就那么点儿,有你没我有我没他,就是这么残酷。 同一个资源,你想要,别人也想要,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简单了:看谁给出的“价格”更能打动金主爸爸! 这里的价格自然不仅仅是钱那么简单。 顾陌城听后半晌无语,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就变了。 她几乎是扭曲这一张脸,问:“所有人都是这样?” 宛然愣了下,没想到她还会继续这个问题,想了下才挺认真的说:“也不全是,分几大类吧!出身好的自带资源,人家咬着金汤匙出生,羡慕不来。天生戏骨才华横溢的,稍微给个机会就能一飞冲天,一般人想压也压不住,更多的时候是想潜规则,也给不出相应的条件,索性不丢这个人。这两种人一般不太可能玩花儿,不过是偶尔应酬一两回,也就是吃吃饭,聊聊天。” 顾陌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然像是开窍了一样看向宛然,“所以你是那种既没背景也没演技的?” 宛然:“……” 还能不能好好说话啦?! 气氛难免有些尴尬,一时间谁也没再主动开口。 过了会儿,顾陌城却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的问道:“那,那崇义算哪种?他潜规则吗?” 宛然刷的瞪圆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的望向她,脱口而出:“你疯啦,谁敢潜规则他呀?就算真有也是他潜规则别人!” 顾陌城本能的松了口气,却还是追问道:“你跟他很熟吗?怎么说的这么肯定?你们圈子那么乱,不都是说一套做一套吗?你怎么知道他没被潜规则?” 短短几句话,宛然就觉得胸口又中了无数枪。可又因为都是大实话,因此还真就没法反驳! 不过对崇义,她还真就知道! 总算在顾陌城跟前找到了一点莫名其妙的主场优势,宛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儿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动! “你说我可以,但不能这么说我的偶像啊!”她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不是都说艺人也分几大类吗?崇义当年一炮而红,短短几天就红遍大江南北,多少合约争着抢着往他手上送,用得着靠潜规则上位吗?而且他也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特别守得住。后来他激流勇退,进修之后实现了转型,地位就更加高不可攀了,根本用不着那玩意!当然也不是没人动过心思,可回过神来,这人已经走的太远,站的太高,一般人还真的玩儿不起等价交换,丢不起那人!渐渐的,干脆也就没人敢提了。” 这也就间接的说明了一个老生常谈的道理: 很多时候不是职业选择你,而是你选择职业,哪怕它看上去再不起眼,只要真能做到顶尖位置,也就没人敢轻视你。 顾陌城点了点头,表情复杂,没说信也没说不信。 可这回却轮到宛然不依不饶了。 她很是焦急的追问道:“你怎么突然问起崇老师啊?是不是有谁跟你说他坏话了?还是网上那些八卦?我告诉你啊,那个可千万不能信,都是些红眼病的人胡说八道的,没有一句实话!”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他又不是你爹。”顾陌城本能的回了一句。 宛然一噎,气急败坏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倒是想啊!可惜人家不稀罕!” 不要说给他当儿子,当女儿的了,就是当孙子,也有成千上万的人争着抢着去,可人家稀罕你这孙子吗? 似乎是被触动了心事,宛然脸上流露出一点罕见的脆弱和向往,喃喃道:“我要真能有这么个爸爸,那可真是积了八辈子的福。你想啊,他人长得又好看,又有本事作风又正派,当他的闺女简直少奋斗一百年!” 看她这样痴迷,顾陌城心里不禁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疙瘩,忍不住嘟囔了几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呀,你跟他不熟,又怎么” 然而话音未落,宛然就已经高高的扬起了眉毛,像一只战斗力十足的小公鸡一样刷的看过来,带点咬牙切齿的说:“顾大师,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一码归一码!你帮了我大忙,我是得感激你敬重你,可是不代表我要没有限度的,容忍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诋毁我的偶像!试图诋毁也不行!” 顾陌城看的目瞪口呆。 偶像的力量真是可怕!看来崇义Talk上一亿三千万的华国第一大粉还真不是白给的。 好在顾陌城本来就没打算摸黑崇义的名声,眼见着对话已经逐渐朝着一个无比诡异的方向走去,她赶紧及时停下。 宛然的目标这会儿还被人团团围住,说的热火朝天,根本没功夫搭理她,而她也懒得应付其他狂蜂浪蝶;而井溶也被秦岳和后来的几个人堵了,虽然频频往这边看,脚下却难挪动一步…… 于是顾陌城继续了和宛然的惊人组合。 宛然眼睁睁看着她吃了一块草莓蛋糕,又要了两个舒芙蕾,再痛痛快快吃一客牛排……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不行,她一定得找点话题来转移注意力,再这么下去非疯了不可! 《当红女星宛然于某公司年会上馋死……》 不不不不,想想就觉得可怕至极,她就算死也要美美的死! “刘美云刘太太的脸,也是您的手笔吧?”冥思苦想一番之后,宛然还真找出了一件前阵子望燕台某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事来,立刻来了精神,当场向她求证。 “对呀。”顾陌城承认的出乎意料的爽快。 然而宛然顿时就郁闷了。 “我说顾大师,您这也太区别对待,对我也太不地道了吧?”宛然气的脸都红了,“她那一副药下去,整个人都跟脱胎换骨了似的好看,可我每天都要吃药,如今才多久啊,一个月都涨到15万了!再这么下去我挣得钱全跑你腰包去了!” 说来她们两个人最初的相识和接着的发展后续,都进行的并不愉快,有点互看不顺的意思。 但好像也恰恰是因为这个缘故,她们两个相处起来反而没了顾忌,一点不用虚张声势装模作样,竟有种旁人所不及的痛快。 这种诡异的和谐也是没谁了。 “你一年赚几个亿,”顾陌城理直气壮道,“我没跟你要分成就算可以了,别不知足啊!当初一个病号我可是直接要了他一半财产,就这样,人家还对我感激涕零的。” 宛然被这副理所应当的面孔气得差点晕过去,可等慢慢冷静下来,却又觉得竟然无法反驳! 自己本来就是靠这张脸吃饭的,顾陌城把它调养到了最佳状态,可不就跟造了一个聚宝盆似的吗?一年100来万,还真不贵! 这么想着,宛然心里多少平衡了些,可再转念一想刘美云的情况,终究觉得意难平。 “但是刘美云那个也太绝了吧?”宛然试探着说,“简直就是一劳永逸啊!我能不能也那样?” 这样能行的话,长痛不如短痛,钝刀子割肉太难受了。而且她现在对玉容丹已经形成了依赖,一天不吃都不行,除了状态越来越好,没有副作用之外,这跟吸、毒有什么区别? 每当想到这里,宛然总有种被人牢牢捏住命脉的束缚感。 顾陌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当即似笑非笑的斜着眼瞧过去,幽幽道:“也可以啊!不过代价可是很大的,你出的起吗?” 宛然一怔,继而狂喜道:“出的起出的起啊!你要多少钱我都出的起!” “谈钱就俗了,你这人真是白瞎了一张清纯的脸。” 宛然今天都不知道第几次差点被噎死!心道,你倒是不俗,你真不俗的话,别跟我要钱呀! 顾陌城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盘子里一块芒果布丁,眼睛却好像透过盘子看向不知名的远方,“天下没有白费的午餐,一切都是等价交换,付出的越多,得到的回报就越丰厚。金钱只是最基础的,再往前……” 她没说完,只是微微抬起眼睛,看了宛然一眼。 “你真想换?” 天气分明已经很热了,可宛然却还是觉得有股凉意顺着尾椎骨往上扒。 她本能的打了个寒颤,然后疯狂摇头,“不,不想换了,不想换了,现在这样就挺好。” 她承认自己怂,目前的状态她就挺满意,暂时还是别去冒险了。 顾陌城笑了笑,紧接着又幽幽叹了口气,“真可惜呀。”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其实她心里对宛然还真有几分改观,毕竟这世上没有多少人能经得起这样的诱惑…… 宛然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好像误入了一个很了不得的领域。 “对了,”顾陌城又带点好奇的问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这回事,刘太太最近怎么样?” “你不知道吗?”宛然很是惊讶道,“本来大家都很奇怪她怎么一天比一天美,看着又不像整容,连她那个最喜欢在外面拈花惹草的老公都改了态度,去各种场合也都愿意带着她了。有段时间两个人真是蜜里调油似的,羡煞旁人。说来她那个老公真不是个东西,两人好也就好了一个月吧!然后就故态重生,开始在外面跟几个嫩~模暧昧不清,刘美云一开始跟他闹他还敷衍几句,后来就变得跟以前一样了……” “两个人闹得比以前还厉害,圈里圈外都传遍了,听说现在要离婚呢!刘美云倒是也挺厉害的,一边请律师打官司,一边在重新创业了,我也没亲眼见过,不过大家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感觉挺靠谱。” 说完这些,宛然又问顾陌城,“听说你们不是走的挺近的嘛?怎么,她没跟你说?” 顾陌城点点头,道:“我早就劝过她,只是她不听,恐怕这会儿也是没脸见我。” 刘美云确实是没脸见她,也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可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走到这一步全是自己一意孤行,谁也怪不得。 她忽然就明白了之前顾陌城说过的话: 原来有些事,真的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得到的。 原来有些人,真的不是只要真心就能够挽回的。 你付出自己的真心,对他掏心挖肺,可他却弃之如敝履,毫不在意的丢到脚下狠狠的踩,把你踩到泥沟里,把你扁低到尘埃里…… 可是这个道理她明白的太晚了,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了爱人的能力。 顾陌城一时有点出神,却忽然听宛然低声提醒说:“哎哎哎,你是不是得罪那位小公主了?看上去对方想扑过来把你生吃了,可真吓人。” 顾陌城斜了她一眼,“你话里话外的幸灾乐祸可真明显。” 宛然挺夸张的做了个鬼脸,干脆破罐子破摔的说:“这个能怪我吗?就你这大咧咧的性子,遇上个人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点不会来客套,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我师兄就能!”顾陌城这话说的可溜了,依旧带着婴儿肥的下巴高高仰了起来,得意的不要不要的。 宛然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道:“嗯,就你有师兄,你厉害。” 顾陌城竟然很不要脸的点了头! 没办法,有师兄就是可以为所欲为的,你们羡慕都羡慕不来,嫉妒也没办法! 得瑟了一阵之后,顾陌城才大大方方的回了秦媛一个挑衅的眼神,毫不意外的,那姑娘看着要被气晕了。 眼见着秦媛怒气冲冲的往这边走,宛然自觉不妙,忙道:“你们神仙打架,我先溜为敬,回见!” 说着,真就脚底抹油溜了。 秦媛今天穿了一身香槟色的抹胸小礼服,画了精细的妆,乌黑的头发上还小心的戴了一顶镶满钻石和珠宝的王冠。 看上去,她真的像一位公主。 秦媛满意的沐浴着周围人们或惊艳或羡慕的视线,拿腔捏调的走过来,努力挺直脊背,又借着高跟鞋的优势,拼命俯视着顾陌城,“胆子不小啊,竟然敢到这里来!你现在跪地求饶的话,我还可能考虑放你一马。” 青天白日掉到湖里那件事已经成了她这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现在还隔三差五会梦到当时的情景: 铺天盖地的污浊肮脏的湖水,岸上围观群众讥笑的目光,朋友们藏都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活了这么大,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愁去什么地方找她呢,这傻子竟然自己送上门! 顾陌城好心好意的提醒道:“是你爸爸再三再四再五再六,恭恭敬敬请我们来的,你以为谁稀罕吗?” 这人在自己家竟然还敢这么嚣张,秦媛简直要气死了。 一股热血直直冲上脑袋,新仇加旧恨得多重作用之下,秦媛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她甚至忘了今天是对自己而言无比重要的公司年庆,容不得一丝不和谐的音符! 秦媛猛地上前一步,同时高高的举起了手。 已经提前躲开,可仍在暗中观察情形的宛然见此情形不禁大吃一惊,本能的想要上前阻拦。 秦家人虽然不好得罪,但毕竟影响范围有限,自己又不是一定要老死在苏子市,而眼下更不容有失的却还是顾陌城! 一旦她出了什么岔子,自己的玉容丹可就完了!没有玉容丹她的脸怎么办?没有脸她还混什么娱乐圈?不混娱乐圈的话,完全没有一技之长的她以后可怎么办? 这些念头看着多,可实际上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然而不等宛然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跑出去两步,另一个人已经抢先一步,死死抓住了秦媛的手腕。 “媛媛住手!” 秦岳现在真是觉得这对儿女就是生来讨债的,不,这样说还算客气了,简直就是来催命的。 上一回自己没牵上线的,两个人就提前把人得罪了;这一回自己好不容易低声下气努力了这么久才把场面圆过来,结果这一转头他看到了什么? 自己的宝贝女儿竟然要去打人家的宝贝师妹?!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怒火中烧的秦媛只觉得手腕一阵巨痛,扭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双堪称这辈子噩梦的眼。 井溶这会儿哪还有刚才跟秦岳敷衍的笑意,整个人锐利的好似一柄出鞘的宝剑,端的杀气腾腾。他的眼睛里好像不停的往外喷着冰渣子,恨不得直接就把秦媛冻死在现场。 他黑着一张脸,说一个字,手上就加一分力气。 “你敢打她?” 我把她从小带到大都不舍得碰一根汗毛,而你,竟然敢打她?! 38.第三十八章 井溶这话刚一出口,现场就是一片死寂, 秦岳整个人都不大好了, 小跑过去之后干巴巴的赔笑道:“息怒息怒, 没打上没打上啊!闹着玩的, 闹着玩的。” 顿了下,又说:“年轻女孩儿都这样, 事儿多, 三天两头闹一闹,习惯了就好了,不是什么大事儿。” 不说还好, 一说,井溶那目光就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钉死在现场。 想也不行!我都是只舍得掐脸的! 他直接一句话顶回去, “别人家的女孩儿被卖了我也不管,我家的姑娘就是不能受一丁点儿委屈!” 我管你什么年轻女孩不年轻女孩的,哪怕你们自己的人打破头呢,又与我何干? 在他杀人视线的注视下, 饶是秦岳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几个人正在僵持中, 正跟几个朋友说笑的秦姚一抬头就看见那边自家妹妹好像被谁刁难了,脸色登时大变, 紧赶几步走过来,指着井溶的鼻子说:“把你爪子拿开!敢动我妹一根汗毛, 你试试!” “你才是把你的爪子拿开!”最护短的顾陌城一看到这副模样先就毛了, 二话不说啪的一下糊在他手腕上, 粉面含霜。 她这一下颇得井溶真传, 还没回过神来的秦姚再次被当日的那种疼痛支配,脸都有些扭曲了。 “你!” 他火冒三丈的扭过头去,可一对上那张美女明星都毫不逊色的漂亮脸蛋……就觉得心里的火苗噗嗤被什么浇灭了。 秦姚自诩护花使者,甭管平时多浑也没有对女孩子出过手,这时还真是有点进退两难。 怎么又是这俩人啊?真是冤家路窄。 他在心中哀嚎一声,甚至生出了一点荒谬的想法:难道当时没打够,后面没报复够,干脆跑来当面砸场子了? “你什么你,你们还有理啦?”顾陌城气道。 秦姚本来今天打扮的特别溜光水滑人模狗样的,黑西装白衬衣,高级手工定制的皮鞋也擦得铮亮,可现在却把一张脸涨得通红,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尴尬极了。 最怕自己要装逼如风的时候碰上对头,这个逼可怎么装下去? 当初井溶“以一当百”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隔三差五就要梦到一回,几乎成了他的心理阴影,哪儿敢再正面对上? 正进退两难间,冯珍终于姗姗来迟。 她疼一双儿女疼到了心坎上,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把人放到眼皮底下,这会儿几分钟见不着就满场的找,然后就发现自家女儿给人抓住了,儿子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怼的说不出话来,当即火冒三丈。 “你们是什么人?真是没教养!”冯珍的高跟鞋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砖上磕出清脆的声响,又随手抓了一个服务生问道,“谁让他们进来的?” 服务生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先想这样会都是凭请柬入场,可邀请人员名单不是秦先生亲自敲定的吗?当然也是他让人进来的。 一听没有教养几个字,井溶竟然笑出了声。 平心而论,他长得本就好看,又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笑起来更加出彩,可秦媛非但没觉得庆幸,反而本能的恐惧起来。 眼前这个人跟自己认识的任何一人都不同,既不欣赏自己的美貌,也不惧怕自家的背景…… 井溶面无表情的斜了她一眼,好像看一块垃圾一样冷漠,随即就把手一扬,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的把人推到一边去了。 毫无准备的秦媛被他推了个趔趄,险些站立不稳,好歹被秦姚拉住了。 新仇加旧恨,又羞又气的秦媛看着那师兄妹两个的眼神真是恨不能当场把他们生吞活剥了。 “我!我亲自请他们来的,”眼见一家搅事儿精都凑到一起,秦岳就觉得头大如斗,当即把脸一拉,“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冯珍怒极反笑,指着旁边四个人道,“你还有脸问我来干什么?我要不来的话,你是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孩子在咱们家被人欺负死?” 在她心里,秦姚和秦媛那都是纯洁无瑕的小天使!虽然隔三差五就闯祸,但总是有情可原:还是孩子嘛,调皮一点儿也没什么,谁家不是这么过来的?所以但凡有谁跟儿女发生摩擦了,冯珍想都不必想,就觉得一定是别人的问题。 尤其是现在孩子们到了这个年纪,说不定外面就冒出些别有用心的人,变着法儿的勾搭。 想到这里,冯珍看向顾陌城和井溶的眼神就更不客气了: 瞧这一个两个的,长得都是一款儿的妖娆,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我的贵客!”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秦岳一看她的眼神就能猜到她在想什么,当即喝道,“你放尊重些!” 说着,又不着痕迹的挡住了冯珍的视线。 “这算哪门子的贵客?我看是不速之客才对!”一看他这个维护的举动,冯珍登时火冒三丈,气的胸膛剧烈起伏。 “妈,你看爸呀!”眼见着来了救星,秦媛哭唧唧的叫喊起来,“他竟然帮着个外人!妈,妈,你快给我出气,就是他们害我掉到湖里去的!” 说着,又向她展示自己已经明显红肿起来的手腕,可怜巴巴道:“妈,你看他们都欺负到门上来了。” 冯珍对这两个孩子是真溺爱,不要说打了,真是从小连句重话都不舍得说,这会儿见自家女儿的手腕都肿了,简直要心疼死。 眼见着要当众闹起来,秦岳就觉得自己胸口突突直跳,连忙示意自己的助理疏散围观人群,又试图让这伙人先到旁边大厅里私下解决。 宴会好赴,热闹难得,许多人刚抱怨无聊就赶上这出好戏,只是磨磨蹭蹭不肯走。 顾陌城却听不得秦媛这样光明正大的倒打一耙,立刻跨出一步,绕过横在双方中间的秦岳,冷笑出声道:“亏你还有脸颠倒黑白,分明是你要打我,我师兄看不下去才阻止的。” 秦媛呸了一声,柳眉倒竖的指着她说:“要不是当初你们害我掉到湖里,我能对你这样吗?” 顾陌城就皮笑肉不笑的反问道:“你敢原原本本的把事情讲一遍吗?就告诉大家我们当初是怎么害你掉到湖里去的?” 秦媛一愣,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口。 顾陌城嗤笑一声,“怎么失忆了?是不好意思说吧,那我替你说!你先是不顾公共秩序,在景区随便糟蹋花卉,我看不过去出言制止,你和你的同伴非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又说了很多污言秽语。我和师兄不想跟你们正面冲突,就先回了岸上,哪知你不依不饶,非逼着工作人员追,又在小船上乱蹦乱跳,骂骂咧咧,可不就掉到湖里去了吗?” 因为当时苏子湖边就有不少游客,秦媛坠入湖中的过程被好多人用手机拍下并传到网上,转发量很高,今天宴会上的绝大部分来宾都看过那段视频,知道顾陌话里即便有水分也差不到哪儿去。 此刻见秦媛自取其辱,就有低低的笑声此起彼伏。 果然不愧是秦家人,养孩子的方式还是那么简单粗暴。 好多宾客都在心中暗自吐槽,要是自家的孩子这么不省心,早给他们打死了! 多丢人的事儿啊,他们不说低调行事避避风头,反而张牙舞爪的,好像生怕人家忘了他们的黑历史一样! 这会儿秦姚哪儿还顾得上替自己的妹妹出头,又见许多来宾一边看着他,一边窃窃私语,就知道必然是在议论自己堵人不成反被打的那段视频,丢都丢死了,恨不得摘下脑袋夹到裤裆里。 偏秦媛还不知道厉害,只是一味的拉着冯珍胡闹,鼓动她替自己出头。 井溶忽然轻笑一声,满眼玩味的看着秦岳,说:“秦先生,看上去您的家人似乎并不欢迎我们,我们还是不打扰了。” 活了大半辈子了,秦岳总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当众行刑,觉得自己一张老脸都要丢光了。若这会儿真的让井溶他们离开了。他哪还有脸活着? 秦岳马上赔笑道:“瞧您说的哪的话,都是误会一场,误会!大家都少安毋躁,咱们去里面慢慢说,我务必给您一个交待!”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脑筋活泛的人猜出井溶和顾陌城的身份,眼见现场闹得不可开交,都在心中暗自划算,现在听了这话简直如闻天籁。 于是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貌似非常仗义地说道:“嗨,想必秦老板贵人事忙,不如先回去安慰一下嫂夫人吧!这位井先生和小师妹我就帮忙招呼了。” “哈哈哈,都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秦老弟瞧着可还差点火候。” 公司年庆来的未必都是公司的员工,为了扩大影响力,秦岳着实下了血本,几乎将苏子市的名人都请了过来,所以现场还真不差看热闹的。 旁边的宛然看了之后就只想翻白眼,心道这对师兄妹绝对是跟宴会犯冲,怎么每回自己看见他们……反正就没一次省心的! 上次在林家,跟井溶一块来的王胖子转头就当着东道主的面挖墙脚,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结果不久就中风瘫痪了! 现在? 宛然突然就打了个激灵,心想要是同理可证的话,这秦家是不是也快倒霉了? 因为秦岳起死回生的方式不够爷们儿,这些年风言风语也没少听,所以忍功一流,竟还是面不改色,置若罔闻,只是软磨硬泡的把几位当事人都拉到了隔壁大厅内。 见他们已经离开现场,宛然嗤笑一声之后也就不多想了。她转身往目标人物那儿看了看,发现对方竟然也在盯着自己看,眼中明晃晃的流露出惊艳。 宛然瞬间扬起一个最拿手的微笑,跟服务生要了一杯香槟,摇曳生姿的往那边去了,“呦,这不是方老板吗……” 刚一关上门,秦岳就彻底拉下脸来,冲着秦姚和秦媛低声喝道:“还不快给井先生和顾小姐赔礼道歉!” 没人围观之后,冯珍更是没了忌讳,先就尖叫一声,“老秦,你疯啦!” 被宠了二十多年的秦媛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爸,你开什么玩笑呢?让我给他们道歉,做梦去吧!” 唯独一个秦姚稍微平静一些,虽然难免排斥,可到底没有像这对母女一样失态。 别看他平时不务正业的,可对自家父亲爱面子和无利不起早的脾性十分了解,这会儿已经隐约猜到点什么。 这对年纪轻轻的师兄妹好像突然出现在了苏子市,并且在明知他们身份的前提下还大打出手,然后自家父亲一见对方留下的名片就变了脸色,之后更前后多次亲自上门邀请…… 种种事实都表明这二人的身份绝对不同一般。 秦姚越想越灰心,觉得这一次他们可能真的没那么容易过关了。 秦岳这会儿都快急死了! 他是必然要交好井溶他们的,所以哪怕不是自己儿女的错呢,也必须把台阶递过去。 可现在自家人却跟自己对着干,场面就给僵住了。再这么下去,不要说交好了,恐怕自己连日来做的努力都要付诸东流! 他在心中翻来覆去的将冯珍骂了个遍,只是不好说出口,不得不干咳一声,然后向妻子递了个眼色。 可是他显然低估了冯珍的任性程度。 这么多年说一不二的过来了,今天伤害自己一双儿女的罪魁祸首主动送上门来,她不找他们麻烦就算了,丈夫竟然还想让他们道歉?!痴心妄想! 关键时刻,冯珍一点都不把这个丈夫放在眼里,也不怕他,直接仰着下巴道:“我告诉你,秦岳,不管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今儿必须让他们给媛媛和姚姚道歉,不然别怪我跟你翻脸!” 爱面子的人最忌讳家人当众不给自己面子,她这话就好像一条□□,点燃了秦岳心中积累了不知多少年的怨恨,将他的所有理智都烧成了灰。 偏秦媛还在旁边火上浇油,冲着顾陌城冷哼连连、狂翻白眼,一副马上就要大仇得报的嚣张模样。 秦岳被气的眼前发黑,瞬间决定跟妻子翻脸。 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忍气吞声不断后退,哪知她反而是得寸进尺,在家风扬跋扈,在外横行霸道,不给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留丝毫颜面,他真是忍无可忍了! 然而就在秦岳濒临爆发的边缘,刚还针尖对麦芒的井溶却语出惊人。 “秦老板,算了。” 不光秦岳,就连顾陌城也惊讶至极,完全弄不清自家师兄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最沉不住气的秦媛更是接着嗓子喊:“你少假惺惺了!” “你给我闭嘴!”秦岳终于忍无可忍地吼了她一句,额头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对女儿这样,秦媛满脸难以置信,老半天回不过神来。 冯珍也懵了许久,然后又要说话,然而此刻的秦岳哪里还能再容许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自己的权威,当即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冯珍,你抖自己大小姐的款也给老子分清场合,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这事就算你回家找你爸哭也没有用!” 结婚这么多年,眼见着儿子女儿都要成家立业了,冯珍哪里听过这么不客气的话?整个人都如遭雷击,面色惨白。 秦媛一看妈妈都这样,也知道秦岳怕是动了真火,立刻瑟缩的像个鹌鹑,不过依旧隐晦的向顾陌城这边投来憎恨的目光。 都是你,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我成了这个样子! “秦先生,”井溶似乎不愿意再看这出家庭伦理剧,很是云淡风轻的说,“既然尊夫人和令郎令爱都不愿意,你又何必为难?不瞒你说,我觉得与你颇有些相见恨晚,很是有缘,本也没想斤斤计较。你若再强迫,岂不是显得我锱铢必较?” 顾陌城瞪大了眼睛,心想自家师兄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是日益精进了!如今脸不红气不喘的,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还不锱铢必较?他其实最小心眼,最记仇了,当初自己喜欢吃饭刷手机的事儿就被他拿着说了一个多月呢! 饶是秦岳隐约觉得对方前后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恐怕其中有诈,可此时此刻听了这话也觉得十分受用,竟隐隐有些感动,又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自己的儿子女儿一眼。 瞧瞧瞧瞧,这还是外人呢,就这么替我着想,你们恐怕不气死我不甘心呐。 他是生意场上混惯了的人,借坡下驴的本事最熟练不过,当下也顾不上去细想井溶此举背后可能蕴藏的含义,只是觉得有人配合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井先生,您这话说的,当真叫我秦某人无地自容了!”秦岳感慨万千的说道,“这可叫我怎么好?” 井溶就笑,“君子之交淡如水,也不必非走那些过场,令郎令爱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常有的,以后您多管教也就是了,何必急在一时?” 这样说起来,他这话说的也不算太客气了,但因为恰恰戳中了秦岳的心事,反而让对方觉得他实在又体贴。 秦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要不是之前知道他不爱跟人握手,这会儿只怕要执手相看泪眼。 顾陌城犹豫了下,也主动表态。“既然师兄都不计较了,那我也就此揭过。” 秦岳长长地叹了口气,冲他们一抱拳,百感交集道:“今儿让二位不痛快了,我替这些不省心的给二位赔不是,还请千万看我的薄面……” 冯珍愤然离去,秦媛紧随其后,到了门口又折回来,一把将仍在呆滞中的哥哥拖走了。 见目的已经达到,井溶也不多留,后脚就带着顾陌城回家。 一路上,顾陌城的表情都阴晴不定的,偷偷看了井溶不下一百次,显然是满肚子的话要说,可每一次都没开口。 一直到回了酒店,两人重新换了居家服,井溶这才去外面院子里的大秋千上坐下,又拍了拍身边的空地儿,冲顾陌城招招手,“来。” 顾陌城本能的过去坐下,不等她开口,就听身边的人已经率先说:“那家人……以前曾得罪过我,我肯定是要报复的。” 听他这么说,顾陌城反倒不怀疑了。 她甚至开始自动发散思维: 当年师兄一个人下山,无依无靠的,还没钱,外面的人又都长的势利眼,他那两年过得肯定特别辛苦…… 依照师兄的性格,那肯定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倒也不奇怪。 想到这里,顾陌城胸中忽然涌动起一股同仇敌忾的豪情,当即拍了拍井溶的肩膀,一脸严肃地说:“好的师兄,我帮你!” 井溶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笑起来,然后摇摇头,“这事并不难办,我自己来就好,你不必插手。” “可是?” “就这么定了。” 再说秦家,等年会办完了之后,冯珍果然又在家里跟秦岳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张口“当年你要是没有我们冯家”,闭口“你这个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翻来覆去就是拿着这些年她娘家对秦岳的扶持说事儿。 殊不知早在宴会上秦岳就数次濒临崩溃,要不是井溶主动退让,说不得他们两口子就要当场撕破脸! 没想到这会儿回了家,冯珍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开始第无数次的撒泼,又口口声声的揭他的短儿,这让心高气傲的秦岳如何忍得了? “你有完没完?!”忍无可忍的秦岳嗖的一下子站起来,青筋暴起的喝道,“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你说了二十多年,还没说够吗?我就是你们家的奴才,三天两头就得去跪下磕头请安,是不是?稍微不那么奉承着了,稍微不如你的意了,我就是忘恩负义的小人,是不是!” 这么多年了,秦岳不是没发过脾气,可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冯珍早就被惯的有恃无恐,根本不觉得是事儿,所以这才开了第二波战斗。 可这会儿秦岳一开嗓,她就觉得不对劲。 这跟以前的架势都不一样啊! 到底是个全职太太,人高马大的秦岳一发飙,冯珍也害怕,不过还是梗着脖子死撑,当即反唇相讥,“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你还有脸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我问你,就今年年初,我爸是不是又给你投了一百万?还有去年,那个项目要不是有我爸豁出去老脸给你牵线搭桥,人家甲方知道你是谁啊?!还有去年中秋的时候,我” “够了!”见她竟然真的开始一笔笔翻旧账,秦岳就觉得好像自己的尊严,自己整个人都被她踩到脚下践踏,多年来的憋屈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他猛地吸了口气,忽然就抓着周围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开始打砸。 花瓶、饮水机、油画、摆设…… 不过短短几分钟就通通化成碎片,而冯珍在经过了最初几秒钟的呆滞后就像被刺激到了一样,开始抱头尖叫。 “怎么了怎么了?”听到动静的秦姚和秦媛连滚带爬的跑下来,然后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还有你们!”此刻的秦岳已然完全失去理智,双眼通红的指着他们吼道,“你们也跟这个女人一个心眼儿!什么时候真的尊重过我!是不是也跟外面的人一样,觉得老子是吃软饭的?” “你们两个活了二十多年,给老子挣过一回脸吗?三天两头惹祸,我连管都不敢管,我他娘的连管都不能管了!” 说完,秦岳干脆就搬起那台液晶电视机,狠狠砸到了地上,完了之后还不解恨似的,又狠命跺了几脚,一边跺一边骂道,“老子不敢管,老子说什么也不算,是不是?是不是?” “老子就是个吃软饭的,怕老婆!”去年刚从法国带回来讨冯珍欢心的壁灯也被他一把扯下来摔得粉碎。 “老子忘恩负义,老子过河拆桥,老子这些年做的努力你们都看不见,因为老子永远都是个吃软饭的!” 秦岳心脏不大好,又疏于锻炼,折腾了这么久已经开始嘴唇泛白,气喘吁吁,可依旧余怒未消。 他四下看了看,见客厅似乎已经没什么可砸的了,干脆又三步并两步冲到隔壁休闲区,抓起一张凳子就朝那堵用特地从欧洲进口的古董油画玻璃砌成的观赏墙砸去。 只听一声脆响,继而便是稀里哗啦脆片落地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尤为刺耳。 冯珍母子三人都呆了,秦媛也没了平时龇牙咧嘴的样子,脸吓得惨白,抓着哥哥的手不住哆嗦,口中喃喃道:“疯了,疯了,爸疯了!” 秦岳真是越想越气,觉得这些年自己过得真是太憋屈了! 远的不说,单看今天的井大师他们吧,真说起来恐怕还要比自己这对不成器的儿女小几岁,可瞧瞧人家,一身本事就不说了,光是那通身的气度,那份胸襟,那察言观色的本事…… 怎么轮到他,生的孩子就是这样的? 身体不好还强行发飙的直接结果就是,秦岳终于再一次把自己送进了急诊室。 然而跟上一次不同的是,冯珍母子三人连面儿都没露,只是全权委托给了秦岳的私人助理,然后他们就连夜打包回了娘家。 冯老爷子听了女儿的哭诉之后也是勃然大怒,次日一早就打了电话过去质问,那会儿秦岳刚被抢救回来,还吸着氧。 现在秦岳对那一家子的厌恶已经到了极致,一听到他们的声音就有种恨不得冲过去撕碎他们的脸的冲动。 可他还是强人怒意接了电话,因为现在他还没能得到井溶的准话,他赌不起。 类似的事情冯老爷子已经做过很多次,整个儿流程都驾轻就熟的。 他先是不冷不热的问了昨天发生的事,然后就开始翻旧账,说秦岳当年在自己女儿的一种追求者中是如何如何的不起眼,可他们冯家又是如何如何的不嫌弃,以及这些年来他们又是如何如何的不遗余力的帮忙…… 秦岳面无表情的听着,最后干脆将手机开了功放丢在一旁,自己则安安静静的吸氧,只是每隔几分钟就敷衍着嗯一声,同时眼神也越来越冷。 这老不死的分明已经知道自己被送来急救了,也知道是被谁气的,可自始至终,竟没问过一句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了! 说到底,自己在他心里哪儿算什么正经女婿啊,不过是个花钱买来逗趣的玩意儿罢了! 想到这里,秦岳的心跳又开始失控,眼前也一阵阵发黑,于是赶紧又吸了几口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行,他不能继续忍耐下去了,不然就算没穷死,也要憋屈死。 如今他已经联系上了井大师,最关键的是即便有一帮拉后腿的惹祸在前,可对方似乎对自己的印象特别好,并明确表达了过几天再见面的意向,想来是不会拒绝自己的买卖的…… “爸!”秦岳终于下定决心,连带着底气都足了不少,“不是我说的,媛媛和姚姚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能一点儿事儿不懂了,前几天那个视频您没看吧?现在恨不得全国都传遍了,说他们是什么最新一代坑爹坑爷爷的坑货,冯家的脸都要被他们丢光了!” 真要说起来,冯老爷子爱面子的劲头丝毫不亚于秦岳,而且那视频……他还真不知道!一听说自家的脸被丢尽了,他心里就是咯噔一声。 “还有,您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这么生气吗?您知不知道他们得罪了谁?!” 秦岳故意卖了个关子,冯老爷子果然上钩,“是谁?” “井溶!”秦岳大声道,“您老见多识广,知道的肯定比我多,那人多难请啊,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他来到苏子市,原本正计划能不能见一面呢,您猜怎么着,那对混账竟带着人跑去围殴人家!”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对风水之术就越迷信,冯老爷子一听这个,果然脸就拉长了。 “井溶?”他沉吟片刻,再开口对秦岳的怒气果然没那么大了,“就是这几年风头正劲的那位?听说非常年轻,可名气却不小,只是不知道真假。” “那能有假吗?再说了,这种事情人家看的是天分,哪儿是看年纪的!”秦岳乘胜追击道,“就做房地产那姜胖子,愁眉苦脸大半年了,前儿就请他去了,这几天红光满面的,积压的楼盘都卖光了。听说如今别墅、豪车拱手奉上,现在就住在他地头上呢!还有之前传开的那几位,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家还未必比得上人家,可谁不是恭恭敬敬的?他要真是糊弄人的,难道大家都是傻子吗?” 冯老爷子就不说话了。 秦岳在心中冷哼不断,然后继续道:“这次我确实有点激动了,可也是真为咱们家着急!您想想,人家比咱家的孩子还小些呢,可您是没见着,那份儿气度真是绝了!又有这样的本事,咱们交好还巴不得呢,我是又赔礼又道歉的,就希望他们能服个软,略低低头,以后多个朋友也多条路不是?谁知他们非但不能领会我的苦心,反而又哭又闹,当众叫外人看了笑话,您说,您说这可怎么办吧!” 听到这里,冯老爷子的心情越发凝重起来、 这几年社会发展迅速,产业不断变革,买卖也不好做了,不然他也不会把主意打到秦家企业的身上。 可想的挺好,家里的小辈却不成器…… 若是真能得到高人的指点和照拂,子孙后代必然受用无穷! 而且真要说起来,自己的女儿和孙子孙女究竟几斤几两,是个什么脾性,冯老爷子并非一无所知,不过之前都是觉得无伤大雅罢了。可如今看来,恐怕还真是他错了。 到了这会儿,冯老爷子对于秦岳本人的怨怒已经没剩多少了,转而将重点转到了如何维护好跟井溶的关系,甚至将他彻底绑到自家战车上去。 “珍珍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会跟她讲的。”冯老爷子想了想,又说,“你先努力跟井大师保持接触,看回头能不能把人请到家里做客,我亲自接待。对了,听你的意思,他还有个师妹?也一起准备点小姑娘喜欢的东西。媛媛不是说女孩儿都喜欢包吗?你也买些新款送过去!” 秦岳嘴上恭敬的应了,心中却冷笑连连。 说什么父女情深,也不过如此! 说到底,姓冯的老伙才是真正的商人,不然怎么做得出拿亲生女儿联姻的事情来?若真为了冯珍着想,门当户对的多少找不出来? 刚才还气势汹汹,可一听事关自家利益,马上换了一张皮! 呸,还什么亲自接待,打量我不知道你的算盘吗?要真给你插手的机会,只怕到时候又没老子什么事儿了! 我偏不叫你如愿! 总有一天,我要叫你们冯家人对我卑躬屈膝,我曾经经受过的屈辱,一定要变本加厉的还回去! 39.第三十九章 转眼进到八月,地理位置偏南的苏子市迅速热了起来, 又因为本地多雨潮湿, 那种与北方截然不同的闷热着实叫她吃了不小的苦头。 每天没太阳的那几个小时倒还罢了, 可一旦金乌露脸, 外头就跟个蒸笼似的,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顾陌城就觉得自己现在的命都是空调和冰淇淋给的, 她每天的必备功课就是抱着冷饮吹空调, 除非必要,完全可以老死在房间里! 外出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这日井溶刚从外面回来, 一推门就看见她菜青虫一样软趴趴躺在地毯上,手边还丢着一个空了的冰淇淋纸盒, 脸上盖着一本书睡的正香。 井溶叹了口气,先任命的打扫了卫生,又把书从她脸上拿下来,晃了晃对方睡得昏天黑地的脸, “醒醒, 快六点了,晚上不要睡觉啦?” 顾陌城哼哼着翻了个身, 露出一截雪白的肚皮和柔软的腰肢,口中含糊不清道:“今晚有流星, 我要养精蓄锐……” 井溶有些不自在的把视线挪开, 又替她拽了拽衣服, “小姑娘家家的, 腰和肚子要盖好,要是受凉的话有你受的。” 说完,就不由分说的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贪凉也不能睡地上,快起来。” 顾陌城很是无奈的睁开眼睛,又花了好久才勉强清醒了,“师兄,你回来啦?” 顿了顿又拉着他的胳膊央求道:“师兄,你都好久没陪我玩了,今晚我们一起看流星吧?” 恰好井溶也觉得最近有些忽略了她,难免心中有愧,当即点头,“好。” 然后顾陌城就欢呼一声,好像瞬间精神了,再然后……她就跑去外面院子里扎起了帐篷! 井溶:“!!” 这玩意儿是哪儿来的? 尽职尽责的老黑飞快的为他答疑解惑:“前几天顾小姐从新闻上看到,说今天会有流星,就特意买的。” 井溶用力捏了捏额头,算了,她喜欢就好。 说话间,顾陌城已经欢快的将袋子里的帐篷零部件抖开,摆了满满一地,并且比对着说明书有模有样的组装起来。井溶本想过去帮忙,然而被义正辞严的拒绝了。 但是仅仅几分钟后,顾陌城和井溶就对着眼前那一堆奇形怪状,长长短短的支撑骨架明显外露的玩意儿沉默了。 顾陌城低头看看说明书,再看看自己的成果,觉得这完全不是同一款! “售货员一定是给我拿错了!”她斩钉截铁的说,“肯定是别的款式!” 井溶失笑,举起地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几根支撑骨,说:“所以人家还附赠了这么多备用的部件吗?” 顾陌城就觉得脸上有些烫,不过还是若无其事的点头,然而不等她点完,一阵风吹来,那个歪七扭八的帐篷就在晚风中晃了几晃,发出几声嘎吱嘎吱的哀鸣之后轰然倒塌! 顾陌城:“……” 井溶:“……” 一定是这家的质量不好,她要投诉! 看着自家小师妹脸上明晃晃的愤慨,井溶都替生产厂家感到冤枉,人家何德何能,才会蒙受这样的不白之冤? 两个人沉默片刻,井溶忽然一本正经道:“这个真是太不结实了!” 顾陌城满是惊讶的看过去,瞬间红了脸,竟然略有些不好意思,“……嗯。” 她垂下头,不住地用脚尖踢着一块小石子,同时脑海中不断回想,当时店员怎么摆弄那个展示品来着?她记得自己看了好多遍啊,咋回来之后对着说明书还组装不起来呢? 不能够啊! 要说夏天住在满是竹林的城外山上着有什么好处,那就是太舒服了!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天也差不多黑透了,略带凉意的晚风从外面的湿地上刮过来,难免带了点水汽,吹在脸上简直不能更美。 只是现在气氛有点尴尬。 草丛里有夏虫在高一声低一声的鸣叫,隐约还有萤火虫发出的点点光亮,靠近墙根儿的屋檐下种着几株夜来香,这会儿香气正浓,熏得人都有些醉了。 井溶扭过头去,盯着身边模糊的人形轮廓看了会儿,突然就觉得要是能一辈子这个样子下去就好了。 他正要开口,忽然啪嗒一声,头顶橙黄色的灯光倾泻一地,引了许多飞虫围绕。 顾陌城跟他一起用力扭过头去,眼神都有些危险。 好心办坏事儿的老黑本能的缩了缩脖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喃喃道:“我,我就是看你们出去挺长时间了,不是,不是那啥还得装帐篷吗?怕你们看不清。” 顾陌城偷偷看了井溶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自己,耳朵尖就有些红。 井溶无奈叹了口气,摆摆手让老黑出去,并非常关切的叮嘱说,自己不叫他就不用来了。、 打发了老黑之后,井溶又亲自把顾陌城塞回客厅,挺嫌弃的说:“你还说回去坐着吃酸奶水果沙拉吧,这个我来。” 顾陌城一步三回头的问:“师兄,你还会这个啊?” 井溶就叹了口气,“为了你,不会也只好学起来了。” 顾陌城嘿嘿一笑,心里美滋滋,嘴里甜丝丝的,结果等会儿吃酸奶拌水果的时候险些齁死…… 原来只要真开心,吃东西真的就不用加糖了啊! 院子里的井溶果然将之前顾陌城搭建的“抽象派城堡”拆了,又仔细对着说明书和结构图研究一会儿,将所有的零部件标号分类,然后这才下手。 没了顾陌城拖后腿,他只花了差不多十分钟就装好了,惊得小师妹手里的酸奶碗都要掉了! “这,这就好了?” 井溶挺得意的挑了挑眉毛,去洗了手,“对,这就好了。” 顾陌城哇了一声,欢快的丢下碗,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啧啧称奇。 欣赏完了之后,她才转过头去,无比真诚的崇拜道:“师兄,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呀?” 井溶怔了下,旋即露出个微笑,又用还带着水珠的手揉了揉她热乎乎的脑袋,“是呀,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顾陌城傻乎乎的笑起来,两只倒映着灯光的眼睛简直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井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头晕了,呼吸也似乎跟着急促起来。 两人还是头一回住帐篷,都有点小兴奋和小期待,跑进跑出的忙活了半个小时,吃的喝的毯子抱枕,这才准备的差不多了。 也不知出于什么乱七八糟的目的,顾陌城竟然去拿了几根香薰蜡烛出来,脸红红的点上了。 整个过程中,井溶都是眼带笑意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别说,海盐味道的蜡烛却是挺配夏日夜晚的。 两人合披一条大毯子,一边仰着脖子看天,一边乱七八糟的说话,谈话内容往往上一秒还在星空是多么的美妙,下一秒就到了早上吃的卤蛋有点儿咸……反正跨度挺大。 看流星这种事情吧,貌似确实比较考验运气和人品,反正两个人等了两个钟头,除了两架不断闪烁的红眼航班之外,连根鸡毛都没等到。 顾陌城看看表,发现这都过了新闻上说的时间十多分钟了,不由得十分愤慨和沮丧。 “连个星星都欺负我!” 井溶失笑,随口安慰了几句,结果被顾陌城非常犀利地指出一点儿也不够诚恳。 井溶没法子,偷偷发了条短信,然后大约半个小时后,漆黑的夜幕中突然划过一道金色的痕迹。 他飞快的抓着自家小师妹的手指过去,“看,流星!” 顾陌城面无表情的转过脸去,一双大眼睛颇有威力,“师兄,你是真当我傻吗?” 你家流星带响的?! 那分明就是钻天猴! 两人对视良久,直到沉默的气氛快要凝固了才齐齐噗嗤笑出声。 井溶笑着摇头,大大方方的给老黑打电话,“行了,都放了吧。” 于是几秒钟后,绚烂的烟花遮天蔽日,占据了大半片天空。 好多正往外看的人不禁喜出望外,呼朋唤友的看了一回,期间不免热烈讨论是谁家不年不节的放烟花。 有心思灵活的姑娘就翻个白眼,很懂行地说:“肯定是有哪位浪漫主义的绅士跟女朋友告白呗!” 唉,别人家的男朋友! 看了烟花的顾陌城总算稍微弥补了心中遗憾,略嘟囔几句之后就去洗漱,然后直奔帐篷。 井溶愕然,“你真的要睡在帐篷里?!” 顾陌城从帐篷里只露出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当然啦,师兄,说起来我们还没正式野营过呢!夏天一定要野营的,看流星住帐篷才带劲!” 井溶不禁望天,开始自责最近自己实在太少陪她,这都看的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端端的不睡床铺,非要跑去外面睡什么帐篷?! 外面蚊子多多啊!谁知道半夜会不会下雨?而且那么大的湿气呢! 瞬间化身老妈子的井溶短短几秒钟就想了很多,他甚至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可以拿出一千八百条理由来劝说顾陌城老实回房间睡觉,然而…… 哪怕事后无数次回忆起来,井溶还是觉得自己永远都没办法面对着那张带着哀求的小脸儿说不。 于是井大师瞬间溃不成军,引以为豪的抵抗力和自制力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 还是睡帐篷吧,帐篷就挺好! 通风,环境也好,可以最大程度的沟通和亲近大自然!挺好! 说服不了顾陌城的井溶很快说服了自己,然后麻溜儿的回房间拿了枕头和毯子,老老实实的钻进了那个巨大的四人帐篷。 40.第四十章 接到崇义邀请的时候,顾陌城真的毫无准备。 她本能的想要回避。 不过对方显然早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给她发短信的同时还给井溶打了电话, 让他帮忙转达, 隐藏的意思就是希望他能从旁劝说。 井溶略想了下就觉得这个提议挺不错。 他很清楚顾陌城其实是个玩心挺重的人, 她会对一切未知事物感到好奇。以前是没机会接触,可现在分明有机会了, 却固执的留在这里陪自己…… 井溶也很明白, 不管自己再如何努力,某些身份和角色所能带来的心理上的满足感是无法取代的,比如说, 父亲。 从某个角度来说,顾陌城是不幸的, 又是幸运的。 她有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母亲,可老天又补偿给了她真心待她的师父、师兄,如今又有了一个刚得知真相就想方设法努力弥补的父亲。 至少她跟自己是不同的,井溶想。 “沈哥说后天他们要去抚廊影视城拍戏, 前后大概需要一个月, 问我们要不要过去玩。” 吃早餐的时候,井溶神色平静的说。 顾陌城听了就拧起眉毛, 本能的回避道:“我不想去。” 井溶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把粥递过去后顺势看了她一眼, “你之前不是说挺感兴趣的吗?而且也答应了人家, 现在反悔不太好哦。” 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 这是师父从小就教育他们的, 顾陌城至今不曾忘怀。 可是…… 可是要去的话,就难免要碰到那个人,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可能就连顾陌城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对崇义的态度已经不再像最初那样的排斥,而是在不知不觉中转化为一种更为柔和的别扭和踟蹰。 或许她只是不习惯,不习惯生活中突然多了一个本应跟自己无比亲近人,不知道如何相处。 顾陌城果然再次迟疑起来,每次遇到有关这个人的事,她总是会展现出惊人的踟蹰,一点儿也不像平时那个阳光灿烂的姑娘。 她闷声不吭的吃了半碗粥,这才晃着两条细腿儿,别别扭扭的哼唧道:“那,那既然是这样,我们什么时候走啊?” “不是我们,”井溶微笑着纠正道,“是你。” “什么?”意识到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后,顾陌城吓得勺子都掉了,这次她的决定就显得干脆果断的多了,“不不不,我不去我不去。” 她才不要一个人去呢。 井溶就知道会是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眼下我手头还有一些事情要忙,抽不出时间来。” “不要,”顾陌城可怜兮兮的说,“我不要跟师兄分开,我留下来陪你!” 听她这样说,井溶确实很开心很感动没错,但却不能答应。 小师妹已经长大了,她是个独立的人,现在还有了家人,她的生活应该像其他小姑娘一样光明灿烂又幸福,而不是像以前无依无靠的时候,师父和自己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哪怕他们属于彼此,也不该是彼此的全部。 至少自己,不应该是她的全部。 不然井溶都不敢想象,等以后自己……她会是多么悲痛欲绝! “小师妹,你的心思我明白,”井溶耐心劝说,“不过你因为我而已经在这里憋了大半个月了,难道我就不内疚?老这么着,干活的效率都低了。你下山本该是过自己的生活的,可现在却只是在等我,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顾陌城听了这话却突然茫然了,喃喃道,“可是我的生活里本来就只有师父和你啊……” 但师父不下山,难道她不就应该和师兄在一起吗? 井溶不由得有些心疼。 他叹了口气,很认真的说:“小师妹,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是很大很精彩的,人活一世,如果不尽可能多的去经历岂不可惜?” 顾陌城似懂非懂,隐隐有种不太好的直觉,于是急急忙忙表白道:“可是我最喜欢你了,也最喜欢师父了,别的什么我都不稀罕。就我们三个在一起不好吗?” 她的眼睛本来就长的很好看,水汪汪的,黑白分明,好似雪地上的两颗黑曜石,睫毛又长又翘。当一双这样的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你,里面充满依恋和哀求时,真的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但井溶还是摇了摇头。 其实从很早以前,井溶就已经意识到了他跟自家小师妹这个本质上的区别: 顾陌城是真正的无欲无求,哪怕她现在赚了很多钱,其实根本上对金钱和所谓的生活质量并没有多么高的要求。 她在乎的,不过是陪在身边的人。 当初在山上只有茅檐草舍,吃的只是粗茶淡饭,可她照样可以从哪怕一条枯枝、一片落叶中窥到无尽乐趣,每天无忧无虑的,生活的快快乐乐。 可井溶知道,自己不一样,他并不是那样纯粹。 他也经常会感觉到矛盾和迷茫,觉得自己分成了两个人。 一个自己希望就这样长长久久的陪伴着师父师妹,哪怕日子苦一些也无所谓,只要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过去的一切就让它随风消散。 可另一个他却总是抑制不住的想要报复,过去的事情令他无法释怀。 凭什么恶人做了坏事反而可以滋润的生活,无辜者成了牺牲品却只能憋憋屈屈的过一辈子? 他不得不通过各种方法获取名望、地位甚至是权势,借此达到最终的目的…… 很多时候,井溶都忍不住想,即便等到自己目的真正达到的那一天,他真的会得到心灵上的平静和想象中的痛快吗? 假如不能,他该怎么办?又该如何面对一直以来真心待自己的小师妹?她会再像以前一样毫无芥蒂的接受一个这样的自己吗? 想到这里,井溶就觉得胸口发闷,嘴里的东西也味同嚼蜡。 然而这是一直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事,事到如今,早已停不下来,也不能停。 不然,他死不瞑目! 他一定要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小师妹,”井溶丢开脑中烦乱的思绪,温柔的说,“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会更忙,忙到连陪你扎帐篷的时间都没有,所以你先出去玩,我随后就去找你,好不好?” 有了这个保证,顾陌城的眼睛果然刷的亮了起来。 “当真?” “自然是真的。”井溶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柔和,“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陌城心中的天平不可抑制的倾斜了。 那,那要不然自己就先去? 反正,反正就算自己不想搭理那个人,还有沈哥啊。 而且他们过去也是工作的,估计也没什么空闲,她完全可以在影视城逛逛嘛!听说可有意思了。 影视城。 “她要来啦,她真的要来了!”崇义激动的站了起来。 “真的呀?”沈霁也很是意外,没想到这么顺利。 “不行,我得好好准备一下。”崇义一边搓着手一边转圈,浑身上下都写满的焦虑和紧张。 “你这都准备了一个月了,还有啥可准备的?”沈霁无奈的笑道,“把你自己准备好就行了。” 看看这惊慌失措的样吧,知道的知道你是去见闺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去打仗呢。 “你说的对,”崇义点点头,沉吟片刻,果断道,“我得去做个头。” 沈霁:“……” 拍着戏呢,你做什么头?! 这一次他们拍的是一部另类追击片,崇义饰演的主人公打从一开始就陷入舆论的漩涡,所有证据都指明他杀了人。 但是随着案件审理的进行,原本看似无懈可击的证据竟一条条被推翻。 整个社会都轰动了,无数媒体蜂拥而至,舆论开始扭转,原本骂他是杀人犯的人们又飞快的改口,说他是被冤枉的,网上甚至出现了自发的联名情愿。 崇义饰演的主人公原本是一个国内知名的医生,就是因为被牵扯到一起恶性谋杀案中,工作丢了,年迈的家人受不了外界的压力气死了,妻子离婚了,带走了孩子和所有财产,原先的朋友也分分离他远去…… 他从一个人人敬仰的社会精英,成功人士,沦落为彻头彻尾的穷光蛋。 一夜之间,他一无所有。 迟来的公平太过残酷,太过苍白无力,相关部门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坚持认为那只是审理的正常程序,外界舆论他们无法控制。医院也怕节外生枝,一直装死,既不肯重新聘用,也不肯给他道歉。 许多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无法挽回。 他不甘,他愤怒,他原本纯洁的灵魂在这一刻彻底扭曲了! 看啊,逼疯一个公认的好人就是这么容易。 他已经决定要报复。 所以说这部电影整体难度很大,对崇义的要求堪称苛刻,他演的虽然是一个人,可实际上却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 从前期受人尊敬的温文尔雅的大夫,到中间被冤枉的那种绝望和挣扎,再到后来失去一切的疯狂,甚至因为从小到大接受的良好教育,他的疯狂都跟一般的犯罪分子不同,是一种隐忍而压抑,冷静而有条不紊的模式。 毕竟智商和个人能力并不会随着理智的丧失而消失,他可以成为精英医生,同样可以转变为精英罪犯。 从头到尾或许他都不会有太多大幅度的动作,人物设定和性格的转变绝大部分要依靠他的微表情和眼神来完成。 非常难。 为了符合角色设定,崇义前期造型偏向阳光温暖,让人心生向往;中间凄惨,充满了绝望和压抑;后期锐利而冷漠。 前期多么温暖,现在的反转就多么巨大。 他们来影视城就是为了拍摄法庭的审判戏,以及他被关押的戏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 尤其是后者,基本上全是崇义一个人的独角戏,就是在一间空荡荡的“牢房”里进行,不要说对手,连个摆设都没有多余的,这种一个人彪戏的难度最大了。 而这一段,崇义的造型就有点一言难尽。 为了营造那种颓废的感觉,他不能剪头发不能刮胡子,满眼血丝,各种邋遢,然而这种模样……似乎并不太适合欢迎女儿的到来。 会吓跑的吧?! 沈霁反而觉得有戏。 “不能这么想啊,你们得拉近距离呀,把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对方,没准顺便还能搏点同情分呢。” 崇义默默的看着他,特别坚定的纠正说:“我真实的样子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他是连续四年被评为话过最受欢迎男艺人的崇义啊,整个亚洲区也没跌出过前五! 顿了顿,又充满怀疑的问:“你是让我卖惨吗?” 不等沈霁回答,他却已经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嗯……倒也不是不行。” 沈霁瞠目结舌,心道你自己这不是挺乐在其中的嘛! 送顾陌城上了车,井溶就这么站在原地眺望,闻着汽车尾气而不觉。 他怎么就有种老父亲一般的难受呢…… 顾陌城也是挺难过,扒在座椅靠背上使劲扭着脖子往后看,一直看到老黑都看不下去了。 他摸摸鼻子,决定实话实说,“顾小姐,井先生过不了几天也就来了,您不用……” 不用这么生离死别似的! 顾陌城瞪了他一眼,决定孤立这个没眼力价儿的! 整个剧组一百多号人,全程拍摄都是紧锣密鼓的,所有行程早在一开始都具体安排好了,除非是不得已的大事,否则很难推迟或者更改。 顾陌城来的时间不凑巧,今天崇义一共三场戏,第一场是跟昨天晚上连在一起的,半夜十一点一直拍到凌晨三点,为了节省时间连酒店都没敢回,缩在保姆车里眯了两个钟头就重新上工,然后又从五点半一直拍到七点,这才狼吞虎咽的吃了迟到的晚餐。 而这个时候顾陌城至少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两边往返少说一个小时,崇义根本抽不出空来。 他虽然深感遗憾,可是也不愿意为了自己的私事耽误全组人的进度,就提前派了自己的头号助理带人去接,然后一cut就要问一句回来了没。 正常情况下走高速,苏子市距离抚廊影视城有三个小时左右的车程,然而此刻正值暑假,两地同属热门旅游城市,道路简直堵成一锅粥。 甚至中间还因为出了两起车祸,整条高速公路全线停滞,顾陌城亲眼目睹了人生百态,充分了解了不同性格的人在面对同样的困境时会展现出怎样的应对: 有大声唱歌解闷儿的,有跟不认识的人吹牛打屁的,还有的干脆现场拉人搓起了麻将……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一路上走走停停,中间顾陌城甚至还迷迷糊糊睡了个午觉,早上启程傍晚到达,下车的时候她一抬头就看见了西边天上火烧一般的绚烂云彩。 崇义手下头号大将是个三十六岁的精明女人,叫方丽,庞冲不在期间负责主持一切大局,除了权利有限而且负责的事情更琐碎之外,几乎是个第二经纪人了。 她就是那种一看就不好惹的御姐形象,尖尖的瓜子脸,上挑的眼角永远画着精致的眼线,这无疑进一步加深了她凌冽的气势。 但实际上,她除了要求确实严格之外,却是一个温柔又细心的人。 一看顾陌城下来,方丽就在心里呦……了一嗓子,觉得就肯定是亲闺女没跑了。 就这小模样,足足有七分像!关键是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和疏离,真绝了! 崇义确实亲自看着准备了房间,又安排她来接人,可什么都没说,但其实接到活的几个人也都猜到了,这会儿一见真人,方丽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估计过两天这姑娘在剧组里转几圈,大家也就都知道了。 “你好,是顾陌城顾小姐吧?”方丽主动上前自我介绍,“我叫方丽,是崇先生的第一助理,您可以直接喊我方丽或是方姐都行,您在抚廊期间有什么事儿只管喊我就成!” 虽然崇义身边的事情确实很多,不过他不像其他艺人那么事儿多,跟着他的人都说省心。而且现在团队里最年轻的新人也来了三四年了,什么事儿都上手,拍摄时间崇义又不会跨组或是接别的工作,所以方丽还能腾出手来多照顾这个老板的闺女! 顾陌城是那种别人对她不好,她马上就能怼回去;但你对她好,她就要对你更好,甚至还有点儿腼腆的那种。 这会儿一看方丽笑靥如花的样子,顾陌城笑得还有点不好意思,原本的淡漠瞬间烟消云散,“我叫你方姐吧。天气这么热,你还这么忙,麻烦你特地过来接我实在是不好意思。” 长的好看又懂礼貌的小姑娘最讨人喜欢了,方丽就在心里面夸赞,真不愧是崇义的女儿,虽然之前那么多波折,可这对人的尊重真是如出一辙。 方丽就笑,“本来也就算我的工作,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来,堵了一天累坏了吧?咱们赶紧去酒店歇会儿。” “我不累,”老老实实回答别人话的顾陌城显的特别乖巧,“还睡了一觉呢,就是司机坐了一天,又没法儿放松,肯定累坏了。” 后面的司机一听还有点儿臊的慌,忙推辞说:“瞧您这话说的,真叫我无地自容了。平时3个小时的活我磨蹭了一天,中间老黑还跟我换了一茬,再没这么轻松的工作了,哪儿有脸说累!” 几个人说说笑笑就出了停车场,又上了一辆贴着影视城通行证的房车,方丽还很细心的主动解释道:“住的地方离停车场有点远,现在是晚饭饭点,游客加上工作人员很乱,还是坐车去的好。” 顾陌城点点头,果然透过车窗看到街上的人摩肩接踵的,有穿着各种戏服的群演,还有扛着设备的工作人员,不过更多的却是一群一群带着某某旅行社小红帽的组团游客们,前面都一个举着小旗子的导游死心裂肺的喊…… 有因为正值暑假的缘故,不少学生都想来碰碰运气,因此视线里一半以上都是年轻面孔,整座影视城都好像被青春和活力充满了。 她哪儿见过这种场景啊?一下子就乐了,嘴角兜不住的笑。 走了一段之后,顾陌城发现看到的大都是饭店和各色商店后,这才后知后觉的问:“咱们不去剧组吗?” “走了一天不累啊?”方丽就笑,“再说也该吃饭了,饿不饿?” 顾陌城点了点头,又问:“那剧组不吃饭吗?” 方丽就以为她是想爸爸了,不过鉴于崇义没明说,也不方便直言,就笑道:“既然开了工,哪儿还论的上按时吃饭?不睡觉的事也是常有的。也就是少数暂时不上的可以先吃。今天少说也得到八点半呢,你要想去找人的话,咱们先吃饭也来得及。” 崇义向来是对别人要求严,对自己要求更严,哪怕不ng,只要看效果不好,一条反复磨几个小时的情况多着呢! “我不找人!”顾陌城瞧出来她的言外之意,连忙否认道。 不过她这句话在方丽看来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和欲盖弥彰,不然反应咋会这么大? 方丽就笑着点点头:“好,那咱们等会就吃饭。” 顾陌城就觉得她这话说的好像是谁家长辈在糊弄晚辈一样,根本没把自己说的话当真,心里就更郁闷了。 房间是早就订好的,方丽出门前就取了房卡,这会儿直接乘坐贵宾梯上了顶楼。 顾陌城一看竟然还是个套间,主卧加次卧一共足足三个房间,她连忙推辞说:“我一个人不用住这么好的房间,太浪费了。” 方丽说:“这个是崇先生提前好多天订好的,我也做不了主呀。再说都办理入住了,这会儿也没法退,外面也没有空房了。” 这家酒店是扶廊影视城内唯一一家五星级酒店,旁边就是唐代皇宫摄影基地,为了保持一致性,也为了让自家酒店特色更加突出,老板特意请人设计了全仿古式建筑,起的名儿也是古色古香的定风波。 因为软硬件配套设施齐全,交通便捷,关键定风波自带的餐厅特别好,厨师都是大厨级别,每天还供应日料意料法餐泰餐等,所以一年到头就没有淡季一说,所有房间都被四面八方赶来的粉丝和摄制组塞满了,手脚稍慢点都订不到房。 时代变了,这年头粉丝们也有钱了,关键是也舍得往偶像身上砸钱,往往一旦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打行李包飞过来,直接抢占本就有限的居住资源,让好多后来的剧组都没地可住,不少主角和导演等也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转到其他几家四星或是干脆出城……真是苦不堪言。 因此方丽刚才说的话还真不是吓唬,一般寒暑假期间一房难求,不要说这种高档酒店,就是城外那些几十块一晚的无照营业门店也热门的很,现在想马上订房入住,基本上就是做梦了。 见实际情况是这个样子,顾陌城也就不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弯腰开了行李箱从里边掏出来几盒七合斋的点心,“方姐,劳您费心,苏子市一家老铺子的点心,我尝着味儿挺好,你拿去跟大家吃着玩吧!” 发了一看她那个24寸的旅行箱大半空间都是点心盒子,很有些喜出望外,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讨人喜欢,:“也不算什么事儿,倒叫我挺不好意思的,你留着给沈哥和崇老师吃呗。” 顾陌城坚持塞了两盒到她手里,“我带了挺多呢,少不了他们的。” 方丽不再推辞,笑眯眯的接了,又从包里拿出几张通行证和卡片递过去,“这是房卡,你收好了,有什么问题找我也行,直接联系前台也可以。这是通行证和我还有另一个助理小王的联系方式,你们带着的话在这个影视基地就可以畅行无阻了。虽然天热,不过逛起来也挺有意思的,既然来了就别错过。对了,就咱们隔壁那个唐宫,每周五六日晚上还有花灯□□呢,今天星期四,明天我带你们去看啊!” 等带着顾陌城他们去吃完了饭,方丽才拿着点心盒子回了剧组,正巧赶上收工。 崇义赶紧叫她过去说情况,方丽就笑着举了举手里的点心盒子,说:“小姑娘为人处事特别好,心思也细,长的可真好看,对了,还给我带了点心呢!” 崇义看着她的眼神就酸溜溜的。 我闺女带来的点心,我都没有! 方丽还故意往他眼前晃了晃,完了之后才扑哧一声笑出来,“还有呢,人家带了大半箱子来,说你和沈导都少不了。” 崇义眼睛都亮了,连忙问道:“她说我了,她提我了?” 方丽愣了下,努力回想一会儿,摇摇头,“好像没有单独提过,肯定小姑娘不好意思。” 崇瞬间像极了秋天夜里被霜打了的青菜,蔫儿了。 没提我…… 沈霁也凑过来,见她身后没跟着人,就问:“怎么光你一个人过来了?” “天本来就热,还赶了一天的路,吃饭的时候我看她瞌睡的都直点头,就让她先睡半个小时,等会儿再出来逛也有精神。”方丽一边说一边就拆开点心盒子,把周围的人分了一圈。 崇义要不等她分到跟前就自己抓了一个,拆开包装就吃。 红豆酥,真甜呀! 方丽给气笑了,“这是人家给我的,你的还有呢,你个当老板的还抢我东西吃,这像话吗?” 崇义也不管她,心道话虽这样说,可根据前几天他们爷俩互动的情况来看,真有没有他的还两说呢! 接了点心的人纷纷道谢,一看是七合斋的,就笑着问方丽谁送的,方丽就说:“才刚去接了个人,人家千里迢迢用旅行箱拖来的,你们吃人嘴短,回头可得记人家的好!” 然后大家自然问是谁,方丽看崇义没有直接点破的意思就笑而不语,只说明儿就见到了。 崇义三口两口吃完了点心,赶紧拍拍手站起来,“走走走,赶紧去吃饭,吃完了饭出来逛逛。” 说完又转过头去问沈霁,特别认真的问:“你看我现在怎么样?” 沈霁也特别认真地打量,然后竖起大拇指,“特别……敬业!” 崇义:“……” 作为一个劳模,他现在一反常态的不想听到这两个字。 沈霁招呼大家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你快别为难我了,拍了这几天信你自己什么鸟样心里没点数吗?” 为了更契合剧中人物形象,崇义打从开机拍这一段戏开始就没刮过胡子,长的太长了就修剪成合适的长度,现在头发胡子都乱成一团。 头发好梳,大不了扎个丸子头他崇影帝也是个帅气逼人的雅痞范儿,可这胡子……刮了的话连续几天都得靠化妆造假,也太不敬业了! “你快得了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人家姑娘过来也不是为了看你这幅皮囊,”沈霁就觉得自家好友最近简直多愁善感的像个古代大户人家的小姐,“这两年不是流行颓废大叔风吗?前天有个粉丝在酒店门口堵住你,我记得兴奋的差点晕过去,啧,口味也是挺重……” 崇义就笑着给了他一拳。 一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回了酒店,崇义先偷偷问了老黑情况,特别感慨的对着卧室房门叹了一口气,然后就趴了上去! 老黑:“……” 他犹豫了老半天,还是很诚恳的劝道:“崇先生,您这样可能不太合适,容易给人误会。” 人家小姑娘在里面睡觉,你趴在门板上偷听,这不妥妥的变态行径么! 正说着,里面突然传出一点动静,崇义和老黑同时脸色大变,前者迟疑了一秒钟,然后撒腿就往门口跑。 崇义刚跑到客厅,顾陌城就从卧室里面走出来,脸上还挂着一个睡觉压出来的印子,有点疑惑的问老黑:“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 老黑偷偷往客厅那边瞟了一眼,决定撒谎,“没有,我就是看时间差不多了,再想要不要叫您起来?” 正在这时,才刚跑到外面关上门的崇义装模作样的按了门铃,又拖了沈霁来说想问她要不要去外面逛逛。 顾陌城先是在车上待了几乎一整个白天,到这儿就吃饭,吃完了又睡,正觉得骨头痒,顺口就答应了,结果开门之后发现外面还站着一个崇义,瞬间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意外见到他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才多久不见,这人怎么就这样了呀? 蓬头垢面,拉里邋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流浪者呢,哪还有原来那些精致的痕迹! 演员这职业也太糟蹋人了吧? 之前宛然又是不能吃东西,又是要陪客的,好容易混到崇义这份上,竟然还在糟蹋自己?! 见她兀自发呆,却没像当初那样跑走或是驱逐他,崇义已经喜出望外,同时暗暗给自己鼓劲。 沈霁也扬了扬眉毛,很是替他高兴的样子。 高兴虽高兴,本着循序渐进的原则,崇义暂时也不敢奢望太多,就示意沈霁开口。 作为天下头一号仗义的人物,不为朋友两肋插刀,还能怎么样?沈霁就笑呵呵的问:“有日子没见你和你师兄了,你们还好?你师兄说没说什么时候过来?” 顾陌城这才回神,回答的过程中始终觉得崇义两道视线若有似无的盯着自己,不是那种让人不自在的侵略性,反而透着点儿太过在意而不敢上前的小心翼翼,总是觉得心酸。 顾陌城心里面也有些不是滋味,可始终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情面对他,只是不敢往那边看。 三言两语间,沈霁已经约了她出门,因为这阵子趁放暑假过来玩的人太多,倒是不敢往杂乱地方去,一行人直奔酒店顶楼的观景台。 坐下之后,崇义先点了一杯芒果汁,顾陌城本能的觉得这是给自己的。 果不其然,稍后这杯果汁就摆在了她面前。 顾陌城垂头,用手指点了点玻璃杯的杯壁,冰冰凉凉的,就听旁边的崇义小声说:“我听井先生说你很喜欢喝芒果汁,这里的水果都非常新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说完又把一盘剥开的山竹推过来,“芒果性热,容易上火,再吃点山竹,也是今天早上刚空运过来的。小姑娘多吃点水果挺好的。” 似乎是怕她嫌自己多事,崇义又连忙补充道:“你尝尝,要是不爱吃的话也不用勉强……” 圆滚滚的白色果肉乖乖躺在紫色的山竹壳子里,瞧着就有几分憨态可掬,空气中似乎都弥漫开酸酸甜甜的味道。 顾陌城没抬头。 崇义看了她好久,可始终只能看到她的发心和下面一截小小的尖下巴,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沈霁暗自叹气,只好以眼神安慰。 然而就在崇义几乎要放弃注视的时候,却有一个细小的音节落去耳中。 “谢谢。” 崇义瞬间瞪大了眼睛,如闻天籁。 谢谢…… 我女儿跟我说谢谢了! 41.第四十一章 对假期中的扶廊影视城而言,是没有什么白天和黑夜的分别的。 夏季白天烈日炎炎, 出去走一圈都能给你烤出来一层油, 除非没得选, 不然真的很少有人会愿意顶着大太阳出去晃荡, 入夜才是他们所热爱的。 吹着习习晚风,吃点小吃, 喝点小酒, 穿行在不同时代的建筑中,乘着夜色感受一把穿越时空的爽感,多么美妙! 有剧组要拍戏的就拍戏, 没戏的地方正好辟出来表演节目,一来聚拢人气, 二来还能额外创收,何乐而不为? 从定风波观景台上望去,几乎整座影视城都一览无余,沿着围栏转一圈, 唐宫汉舍皆在眼前, 秦殿宋室皆收眼底,无数仿着历朝历代风格的灯齐齐亮起, 说不出的恢弘壮观。 不远处的汉代仿古宫廷建筑群中央的大广场上正在进行军阵歌舞表演,后排一溜儿编钟, 四角列着大鼓, 又有笙箫等乐器, 中间八十一名舞者身着青灰色长袍, 手持长剑,正在合着乐声起舞。 因演奏的是古代出征的战歌,所以这些人的表演也都很有力度,瞧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因为每座古建筑的占地面积都很可观,从定风波这里就有些看不清了,乐曲声也只是随着风向隐隐约约的,但只这么看着大体轮廓就是一种享受。 顾陌城从没欣赏过这种类型的舞蹈,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看过歌舞表演,瞬间挪不开眼睛,趴在围栏上看的津津有味。 “喜欢的话我们就下去。” 耳边忽然一道声音传来,顾陌城本能的摇了摇头,“人太多,在这里就挺好的。” 从上往下看简直不要太震撼,目光所及之处,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尤其是有演出的地方更是挤得及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顾陌城表示自己完全不想去跟别人叠人墙! 可能她说完了才突然意识到好像有哪儿不对:这人是谁?! 顾陌城猛地一扭头,就对上……一蓬乱糟糟的大胡子! 她的瞳孔都有一瞬间的收缩,身体本能的往后退开几步,口中一声惊呼好歹在拉开距离看清对方的脸之后刹住了。 本来他们就是背光的,阴影浓重,甭管看谁都透着一股阴森,结果她一转脸就对上一张满是胡须的脸,没叫出声来都算她胆子大! 本来想跟闺女套近乎,结果近乎没套成,反而把人给吓着了,崇义此刻的心情真是十分复杂。 沈霁很快就猜到了原因,当即很没义气的拍着围栏哈哈大笑起来,又对顾陌城道:“吓到了吧?别说你,就是我这个大老爷们儿,偶尔光线昏暗的时候忽然见了他也得吓一跳!哈哈哈!” 说实话,崇义这会儿是真的挺想掐死他,留胡子这事儿还是沈霁提议的! 不行,从明儿起他得戴口罩。 顾陌城勉强冲他笑了笑,只觉得直到现在眼前还一直在晃动着刚才胡子拉碴的残影,这杀伤力实在是有点大。 不过这一看还真看出点儿什么来。 她一时也顾不上害怕了,又凑近了,拉着往光线亮的地方走了两步,盯着沈霁的脸看了许久。 崇义的表情渐渐垮了,觉得自己跟沈霁可能得友尽。 凭什么呀,凭什么闺女放着个亲爹不看,非要去看别人? 你爹不好看吗,啊?就现在这样还有无数粉丝天天哭着喊着说是百年一遇帅大叔,回头我要刮了胡子,肯定是世上最好看的爹了!你倒是回头看看我啊! 任谁被个漂亮小姑娘这么近距离又直勾勾的盯着看也压力巨大,沈霁给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脖子,问道:“怎么了这是?我脸上开花了?” 本来就一句玩笑话,哪成想顾陌城竟真点了点头,笑道:“虽然不是开花,可也差不多。” 一听这个,沈霁的眼睛就亮了,“怎么说?” 就连崇义也顾不上吃醋,竖着耳朵听。 不开花,难道……自家好友脸上要长草? “我观你眉心舒展,微透红晕,”顾陌城很认真的说,“必然是好事将近。” “好事?”沈霁一怔,追问道,“什么好事?” 顾陌城摇头,想了想才说:“相面卜卦并非我所长,不过略通皮毛而已,如果沈哥不介意,我倒是可以试着帮忙卜一卦,至于准不准,或者说准到什么程度就不好说了。” 既然是好事儿,哪儿有嫌弃的道理?沈霁喜得直搓手,连连点头,“成成成,麻烦了啊。” 这要搁在以前,崇义一准儿要说沈霁迷信,非逮着教育不行,可这会儿也不禁有些好奇,默不作声的跟着他们回桌边坐下,目不转睛的盯着顾陌城看。 真要说起来,他听到那兄妹俩的名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可还真没亲眼见识过,今天就顺便瞧瞧,看是不是能彻底颠覆自己一直以来的三观。 就见顾陌城跟服务生要了几根细小的木棍,又亲自将它们掰成长短不一的小段摆在桌上,“要是师兄在就好了,他精于六爻,窥探天机也只在顷刻之间,不过我恐怕只能根据《周易》推算一二,究竟能到什么程度还真说不好。” 她轻轻巧巧说了这么多话,就连沈霁也是似懂非懂,更别提对此一窍不通的崇义,那可真是满头雾水,有那么一瞬间都怀疑自己跟闺女生活的不是同一个次元。 在痕迹尚浅的时候推测卦象,顾陌城还是头一回,可以说是个巨大的考验。 她仔细排列,用心推演,尝试找出其中隐藏的每一点关联和变幻,进而揣摩它们的走向…… 渐渐地,她的额头开始有了湿意,好似感觉不到周围的事物,满心满眼只有桌上那些由长短不一的木段组成的卦阵。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陌城才终于松了口气,面带微笑的抬起头来,说:“虽然有些不尽人意,可到底有了些苗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是家宅兴盛的卦象。” 家宅兴盛? 沈霁愣了半晌,眼中突然闪出狂喜。 顾陌城冲他点点头,笑道:“或许,沈哥可以先打个电话跟嫂子确认一下了。” 沈霁几乎是嗖的一下蹦了起来,又手忙脚乱的去掏手机,可号码都翻出来了却迟迟不敢按下去。 他的手有点抖。 倒不是怀疑顾陌城学艺不精,毕竟人家师门在那儿摆着能,如果真没有把握的话,这么大的消息估计压根儿不会往外说,可万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误断了呢?狂喜过后的失望很可能将他们夫妻两个彻底打入深渊。 沈霁用力做了几下深呼吸,抬手狠狠捏了捏眉心,重新坐了回去。 对他这样的选择,顾陌城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笑,然后一转头就对上崇义复杂的眼神。 顾陌城微怔,旋即有些不自在的别开眼睛。 殊不知崇义都快感叹出声了: 这就是他闺女的职业?看病,还算卦?这不是神棍么!到底靠谱吗?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记起来之前拜托私家侦探调查到的情况: 貌似收养顾陌城和井溶的那位所谓师父,曾经也是个富家子,原先也挺正常来着,怎么就会养出两个做这种营生的徒弟? 崇义想着想着就把眉头纠结到一块去了,同时暗下决心,等什么时候有空了,自己一定得约那位秦先生好好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回去之后顾陌城才发现,自己的隔壁竟然就是崇义,然后崇义的隔壁又是沈霁! 当她本能的看过来的瞬间,崇义竟然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虚,主动解释道:“咳,毕竟你一个单身女孩子住,总是不大安全的,大家靠的近一点,万一有个什么事儿招呼一下就成。” 顾陌城眨了眨眼睛,没说话,径直进屋去了。 崇义难掩失落,配着满脸沧桑的大胡子,看上去简直可怜。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一声甜甜的晚安呀? 这一夜,三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没睡好。 结果第二天,顾陌城刚开门就看见门口举着手要敲的沈霁,对方一看到她,嘴巴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哎呀我的个老天爷,你可真是我的福星!”此时此刻,狂喜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沈霁的状态,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有些疯魔,一贯的冷静早不知道飞哪儿去了,上去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小姑娘忒牛了! 今天一大早,沈霁就接到了妻子的电话,一接通对方就在那边泣不成声,一句话刚开了个头就进行不下去。 沈霁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急的了不得,恨不得现在就打飞的赶回去,哪知等了半天才弄明白:自己要当爸爸了! 他要当爸爸了! 他们夫妻两个曾跑遍山山水水,只为能够得偿所愿,然而收获的只有无数失望,可当这多年来的夙愿终于成真的一刻,沈霁竟有点不敢相信了。 孩子啊,他们要有孩子了! 他们家终于也要一加一大于二了! 从冬天就开始吃药,这都快到盛夏了,沈霁中间从满怀希望到再次失望,再从失望重新拾起希望,反反复复不知多少回,如今又跟妻子分居两地,几乎都要绝望了。哪成想突然就峰回路转了呢? 顾陌城给他抱的有点儿呼吸困难,不过倒是很能理解他。 想想吧,快五十的人了,事业有成,家庭幸福,可唯独膝下荒凉,连根草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别的同龄人都快当爷爷了,他能不着急吗? “你在干什么?!” 刚起床就想来闺女这边刷刷印象分的崇义一推门就看到这令人震惊的一幕,顿时就出离愤怒了,立刻毫不犹豫的上前,用力将他扯了下来。 重新恢复顺畅呼吸的顾陌城顿时松了口气。 而大喜过望的沈霁也丝毫没在意好友像丢垃圾一样推开自己的举动,而是继续洋溢着满脸的傻笑,又转身冲着他张开了臂膀。 “老崇,我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你嫂子给我报喜了!” 崇义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这个消息冲的有一瞬间头脑空白,猝不及防给他抱了个结实,懵了会儿才恍然道:“嫂子有喜了?” 沈霁用力点头,同时也用力在他背上拍打,希望能忠实地将这份喜悦传达给好友。 弄明白原委之后,崇义不免对自己方才的龌龊怀疑而脸红,可也是真心为沈霁感到高兴。 没人比他更能体会这对夫妻过去几年中做出了多少努力,又是多么迫切地盼望这个孩子的到来,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真是可喜可贺。 沈霁又哈哈大笑了一会儿,笑着笑着就有点红了眼眶。 他又颠三倒四的对顾陌城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末了还指着崇义道:“你爸还老是不信呢,这回他可算服气了吧?” 崇义一听这个就吓坏了,恨不得从眼睛里伸出手去捂他的嘴。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沈霁也是头皮发麻,暗骂自己真是欢喜坏了,怎么什么都敢说,这不要命么! 不久的之前,小姑娘还对这件事无比排斥,甚至拿着抱枕丢亲爹呢,当时闹得不可开交,这会儿自己竟然头脑一热就说了“你爸”这样的话,等会儿该不会炸了吧? 想到这里,沈霁就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一巴掌。 好不容易现在气氛好点了,要是真的因为自己一句话前功尽弃,他向好友自杀赔罪的心都有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顾陌城竟只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就没了?! 除了瞬间的一个眼神之外,顾陌城完全像是没听到一样的正常,哦,说正常好像也不大对,因为小姑娘扭头就直奔电梯,准备去餐厅吃早饭了,中间全程沉默,不跟他们说一句话。 后面的崇义和沈霁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难以置信和欣喜若狂: 这,这就过关了? 真的没炸毛?! 趁着各自去取早餐的当儿,崇义拉着沈霁小声嘀咕道:“你刚才确实是说了,对吧?” 沈霁点头,“对啊。” “然后她没打我,对吧?” 沈霁看着他的眼神就带了点儿同情,这要求还能不能更低了? “甚至她也没怎么生气的样子,没吵没闹,对不对?”崇义的声音都有点飘忽了,眼神也不大稳当,显然是一副被巨大的意外之喜砸晕的模样。 沈霁到底是点了头,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小姑娘想通了,啊?要不你再试试?大胆的迈一步试试?”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好的场景,崇义的嘴都合不拢了,一个劲儿的傻乐,笑了会儿后又连忙强行收敛住,一本正经的说:“哎呀,不好这样,不好这样,还得稳扎稳打,稳扎稳打!” 沈霁都没赶上说他假惺惺呢,就听崇义又来了句,“哎呀,瞧这事儿闹的,我闺女都这么大了,你家的还没成型吧?承让,承让了啊。” 沈霁:“……” 我可去你妈的吧!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沈霁终究还是跳起来给了他一拳,又咬牙切齿道:“你可别高兴得太早,我这个可是得从襁褓开始养,哎呀听说特别累,特别苦,什么喂奶换尿布,教着说话学走路,哎呀这个繁琐,哎呀那个琐碎的,操老了心!回头等长大了点儿,又要关心学习,防止早恋,听说现在孩子们的青春期可吓人了……哎呀到底是老崇你有福气啊,直接就十八了,省了老鼻子劲,多自在!” 崇义:“……” 揭人不揭短! 我倒是想操心啊,倒是想亲手抚养一个孩子长大啊,关键是之前有人告诉过我吗,啊?有吗?! 这两个人相互进行惨无人道的攻击的过程中,顾陌城还接到了沈太太打来的感谢电话。 沈太太在电话里又哭又笑的,平日的沉稳大气荡然无存,顾陌城不得已陪着安慰了好久,虽然有些累,可到底是替他们高兴。 哭完了之后,沈太太的情绪稳定了,思维也重新恢复清晰,还问呢。 “顾大师,这回的事儿真是托了您的福,还有井大师,我们两口子一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这简直叫我们不知该怎么报道才好了!就是不知道您二位这是从佛啊还是修道?有没有挂靠什么寺院或是道观?看我们能不能略尽绵薄之力,好歹是个意思。” 大家认识了有日子了,沈太太也知道那师兄妹两个都是不缺钱的人,也不大在乎这个,说多了反而怕让人不舒服,所以才想另辟蹊径,直接从根儿上感谢。 顾陌城就笑了,说:“您实在客气了,原本也没想着您的报答,不过成人之美罢了。既然算是朋友,举手之劳而已,若是谈回报,那就俗了。” 沈太太一听不干了,死活缠着刨根究底的问。 无奈之下,顾陌城只好解释说:“严格说来,我们这一枝儿非佛非道非儒非法,怡然世外,您还真没地儿可去呢。且这么着吧,若您心里实在想做点儿什么,那就找个靠谱的慈善机构做点事也行,也是一份善因,日后必然能结善果。” 有时候她自己也在想,他们这一枝儿很有点儿集百家之长,博采众学集大成的意思,说来好像哪家都不算,可实际上跟哪家都有点儿关联…… 见她坚持如此,沈太太也无可奈何,只好听从,并决定日后进一步保持本心,多做好事,顾陌城这才能专心吃饭了。 她是个很珍惜食物的人,总是会最大程度的品尝每一口食物,让它们的价值最大化,让旁观者都感到由衷的愉悦。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也许是她的吃相太有感染力,崇义和沈霁就觉得自己的胃口好像都跟着好了,竟多吃了将近三分之一的样子! 顾陌城放下筷子的瞬间,崇义就说了一句:“抱歉。” 顾陌城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要走。 崇义却继续道:“我不是为曾经的事情道歉,虽然我确实欠你甚多,不过这个道歉是为别的事。” 顾陌城以眼神发问,什么事? 崇义看着她清澈如昔的眼睛,内心颇有触动,认真道:“之前我曾严重怀疑过你与你师兄所谓的勘探风水、包治百病是招摇撞骗,现在我诚恳的向你道歉。” 顾陌城不由得有些惊讶。 她从未想过,似崇义这样的身份,这么高的地位,为了一件没几个知情人,甚至绝大部分知情人设身处地换位思考后都能理解的事,竟然会主动道歉? 不过话说回来……你才是骗子呢! “我承诺以后会努力了解它们,不再会像以前那样武断的下结论。”崇义保证说。 不管是师生还是父女关系,站在平等的地位进行公正的交流才是正道。 其实直到现在,他对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依旧持一定程度的怀疑状态,但沈霁这回事又实在是不容辩驳。 他总是想让女儿了解自己,可到头来却愕然发现,自己几乎对女儿一无所知! 不是说姓甚名谁、多少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迄今为止有无犯罪记录这类能通过私家侦探抓取到的表面信息,而是她的内心,她真正的喜好等等。 崇义迫切地想要了解自己的女儿距今为止都学到了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对这个社会的真正感想如何,以及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而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解开一切可能的误会和疙瘩,并做出相应的努力,比如说:深入了解女儿的职业! 她了解自己的,自己也了解她的,很公平不是吗? 顾陌城连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哼唧道:“谁稀罕你的道歉了……” 谁管你了解不了解的,哼! 因为接二连三的好事袭来,导致今天开机之后一众工作人员纷纷满头雾水,各种私底下推论: 到底是为啥,沈导和崇老师的心情都这么好? 倒不是不盼着他们好,而是觉得奇怪,事反常理必有妖,无缘无故的,咋就突然春暖花开了呢? 而且这么两个人凑到一起,想要放水都不能够,那绝对是本着鸡蛋里挑骨头的精神进行拍摄的,因此众人越发苦不堪言。 马上要开机了,崇义立即展示了一名实力派演员该有的职业素养: 前一秒还在酸甜交加的他迅速整理了自己的心情,好像将散落在地板上的玩具收拾到玩具箱里那么容易;然后便进入隔绝一切的状态,开始第无数次的研究台词和表现方式…… 沈霁要指挥调度全局,崇义要提前准备进入状态,女主角今天没戏,顾陌城就觉得自己在片场有些多余,想了想就去外面溜达去了,准备过几分钟等正式开拍了再回来看热闹。 沈霁的剧组拍摄精细、要求严格,人员配置齐全,光是上下的工作人员就要一百多号,往来十分繁忙。 顾陌城在老黑和方丽的陪同下在片场内外晃悠,正好就听见迎面走来几个人的热烈讨论: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那个谢宜惟其实真的跟崇义有一腿。” “这都什么年间的新闻了,早澄清了,就是那个女的相捆绑炒作,结果崇义不买账呗!” “哎呀你们懂个屁哦,这根本就是欲盖弥彰!” “我觉得也像,你们想啊,自从崇义出道以来有过多少绯闻?他搭理过几次?最后还不都那么过去了?可这次的事情他非但没有像以前那样置之不理,反而在绯闻爆出来的第一时间就发布声明,又要将人告上法庭,难道这不恰恰很反常吗?” “哎你说的还有点儿道理啊。” “对了,还有那个什么十八岁的女儿,哈哈哈,我就想啊,别是个干、闺女吧?干/爹,哈哈哈哈!” 前头的倒罢了,听到这里,要还是能忍的话真不如头畜生! 且不说顾陌城瞬间面色黑如锅底,上去踢了说的最大声的那个人一脚,“不许你们胡说!” 就是方丽也已经率先拉了脸,当即上前爆喝出声道:“大清早上的满嘴胡说八道些什么?剧组雇你们来八卦聊天的吗?工作做完了吗就七吆八喝,不想干就卷铺盖滚蛋!” 哪怕崇义不是本剧的男一号兼制片人,完全是大半个老板的节奏,就算是单纯的演员,他们也不该在背后这么编排! 感情就是一伙白眼狼,吃着人家的饭还要说着人家的坏话。 顾陌城就想不明白了,这都是人,怎么就有沈霁沈哥那么仗义爽直的,还有这些渣滓一样直接忘恩负义、死不要脸的? 哪怕崇义千不好万不好,有本事你们当着他的面儿说去啊,背后议论人算什么本事! 世上最尴尬的事儿莫过于你说人坏话的时候被抓了个现行。 那几个工作人员顿时臊红了脸,蚊子哼哼似的跟方丽问好。 方丽本就长了一副冷艳御姐的相貌,一旦面无表情就特别吓人,那几个人登时就被唬住了,还有人当场就认怂,又说自己多么多么无心…… 方丽都给气坏了!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找的人多了难免龙蛇混杂。剧组的骨干们倒是都挺好,可因为需要的人手太多,难免要向对外招聘,结果就不好把控质量了。 她也不跟这几个人磨叽,直接去找了场务和人事,说了那几个人的行径。于是紧接着场务和人事也都炸了,都不用让崇义知道,说辞退就把那几个人辞退了。 42.第四十二章 把事情处理完了之后,方丽还特别郑重的跟顾陌城道歉, 保证会进一步严查, 彻底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顾陌城就有点懵, “不是方姐你等会儿, 他们又不是说我,你跟我道歉干嘛?” 听她这么说, 方丽就笑了, 然后顺势点头,“成,我不跟你道歉, 不过这种事以后肯定不会再发生了。” 顾陌城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再次很认真地跟她重申, “真的,我一点儿都不在乎的,哎呀你别笑!” 方丽连忙忍住,故作正经的点头, “行, 我不笑。” 然而她此刻却忍不住在心中呐喊:艾玛真是太可爱了!这对儿父女真是太有意思了! 爸爸关心人家不好意思明说,女儿在意爸爸却又死咬着不承认…… 你要是真不在意的话, 刚才我还没动呢,你就先冲上去踹了一脚, 要多凶有多凶, 这叫什么事儿? 眼见着根本解释不清, 关键是对方好像一大早就在心底里给自己定了性, 顾陌城不觉有些烦躁和丧气,干脆一跺脚扭头走了。 走出去几步,她又生硬的回过身来,板着脸对方丽道:“方姐,咱们可说好了,这事儿你谁也不许告诉!” 她觉得自己可凶了,可有威慑力了,但殊不知在方丽看来,简直就跟炸了毛的奶猫似的,竖起软乎乎的小爪子张牙舞爪的威胁…… 方丽拍了拍自己被萌的一塌糊涂的心脏,用力点头,“绝对。” 顾陌城又特别怀疑的盯着她看了会儿,这才走了,可是怎么就觉得还是不放心呐? 然而等她前脚刚一走,方丽后脚就一溜烟儿的跑去跟崇义打了“小报告”。 “哎呀崇老师您是没见着,那叫一个快准狠,我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家上去就是一下子,跟护犊子的小狮子似的,这给我惊得。”方丽虽然一直没听崇义明说,可各种情况早就看透了,因此不惜在某些细节稍作润色,“之前看着挺温柔腼腆一小姑娘,真没瞧出来,到底是维护您呢。” 崇义听的剧本都看不下去了,嘴角止不住的往上扬,笑的跟个二傻子似的,又一个劲儿的追问:“真的?你没糊弄我?她真为了我打人了?” 方丽用力点头,正色道:“崇老师咱们合作三年多了,你见我跟你说过一句假话么?那必须真真儿的!对了,她还让我不许说呢!肯定是怕您知道了担心。” “这孩子,”崇义这一颗老父亲的心呐,顿时就化成了一汪水,暖暖的柔柔的,感动的都快哭了,“叫我说什么好!” 过去这么多年自己不要说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连冒头都没冒过,可你看怎么着?真遇上事儿了,哪怕小姑娘嘴上犟,可还不是二话不说替自己出头? 这是啥?崇义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就是父女天性呗! 所以说哪怕闺女口上不说,可心里其实还是挺护着自己的! 想到这儿,崇义顿时就觉得满腔热血,干劲满满了。 他喜欢演戏,可一直以来只是将其视为爱好和职业,但是从现在开始,他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得为了闺女努力工作! 他要赚特别多的钱,让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还要拍特别多的好作品,拿特别多的奖,让她以后可以特别骄傲的跟别人介绍,“看,那是我爸爸,他特了不起!” 一时没留神,崇义想的就有点儿远,觉得那场景只要一在脑海中过就激动得很了。 崇义忽然就有点儿理解为什么之前见过的那么多人都喜欢把家人挂在嘴边了,简直动力十足! 不过,他摸了摸下巴上乱糟糟的胡子,忍不住开始浮想联翩: 一般来说吧,大家都会在手机或是钱包里放几张跟家人的合影啥的,当然,这事儿要搁在以前他是想都不敢想。 可现在不同了呀,他闺女为了他都敢打人!就那小细胳膊小细腿儿的,十根手指头细嫩细嫩的,好似春天的笋尖儿似的,打人?那得多疼啊!他真是心疼得慌,那孩子太招人疼了! 崇义用力吐了口气,下决心似的握了下拳头:下一步,他是不是能奢望弄张合影啥的? 见自家老板脸上眼里风云变幻的,方丽很有眼力见的没说话,刚要走呢,就听崇义忽然又小声说:“那什么,你知道风水吗?” “什么玩意儿?”方丽都没敢想有一天能从自家老板嘴里听到这话,登时看他的眼神就不大对了,跟看个稀罕动物似的,“您不是从来不信这个吗?” 她说的这都委婉了,一直以来,崇义何止是不信呐,而且还非常排斥这些东西,每次见了都没什么好脸色。就为这个,她都奇怪这人怎么能跟沈霁混到一块去的! 崇义啧了一声,一本正经的说:“怎么说呢,科学不也说了么,存在必有其合理性,既然这么多人都信,肯定不是全然没有原因的……” 昨晚上顾陌城替沈霁卜卦的时候方丽没在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还是觉得不明白,“就算是它们合理,给您也没关系啊,您现在每天的行程安排就够满的了,还想研究风水啊?您也没接这样的戏啊。” “这你就甭管了,”崇义斩钉截铁道,“你去帮我买几本介绍这个的书,马上就要。” 昨儿晚上他就想好了,想要尽快了解闺女的情况必须全方位进行,既然短时间内没办法跟对方的师父和师兄谈,那么他就先从顾陌城的职业入手好了,以后说起来也多些共同话题不是? 方丽满头雾水的往外走,路上还遇见举着大喇叭喊准备开机的沈霁,后者还叫了她一嘴,“小方,要开始了,你去问问小姑娘来不来看,咱们崇老师的独角戏,精彩着呢!” 听了方丽的转达之后,顾陌城犹豫了下,到底抵不住好奇,就跟着去了。 她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正式开始了,全场看似杂乱实则秩序井然,人虽多却鸦雀无声,焦点只有镜头里一个穿着羁押服的崇义。 他背靠墙坐在地上,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头。有细碎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投射进来,温柔的洒满他的脸,形成一圈朦胧的橙黄色光晕。 顾陌城没看过剧本,根本不知道这戏讲的是什么事儿,也不知道现在崇义所处的是什么情况,可她还是瞬间被吸引。 不久前那个人看着还好好地,怎么眨眼功夫就憔悴了这么多?是化妆的关系吗?这么看着,还真是挺叫人难受的。 大概有三几秒钟的特写,然后镜头忽然拉进,崇义也随之缓缓睁开了乱糟糟的头发下覆盖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很好看的,可此刻却两眼无神目光呆滞,直直的看向斜上方,然而谁都知道他什么都没看到。 顾陌城忽然觉得心头一跳,有点难受,有点焦躁。 这种感觉好奇怪,那分明就是崇义,可却又不是崇义,好像是一个套着他壳子的不同的灵魂。 也就是这个瞬间,顾陌城忽然明白了,造成前后判若两人的不仅仅是化妆的关系,更关键的还是崇义本人,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铁门上的小格子突然被打开,狱警嘟囔着丢进来一封信,镜头中的崇义缓缓眨了眨眼睛,却没有动。 他的感官好像都迟钝了,大脑也无限趋于停滞,过了好久才消化了这个消息,然后以手撑墙,想要慢慢的站起来。可是他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久到四肢都已经麻木,起到一半就踉跄了几下,半边身体都重重的撞到墙上,这才好歹没摔下去。 他慢慢的走过去,慢慢的捡起信,慢慢的打开,一系列的动作都僵硬而笨拙,好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然而很快的,他的瞳孔中就满是震惊,继而被铺天盖地的悲痛所充斥,有晶莹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 他的双手颤抖,嘴唇打颤,两只手好像都擎不住那两张薄薄的纸,任它打着旋儿掉了下去。 镜头给了那张纸一个大大的特写,白底上黑色的字体说不出的刺眼,又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张是医院的死亡通知书,另一张的却是手写,字体娟秀,“……爸死了……” 崇义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这封信抽走了,他本能的向后退了几步,猛地撞到墙,然后滑坐在地,用手盖住脸。 他没哭出声,可不住颤抖的肩膀和指缝中不断流下的泪水都比那种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更具震撼力。 “好,cut!” 沈霁喊道,然后带头鼓掌。 顾陌城骤然回神,这才觉得脸上有些凉,抬手一抹: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里面同样满脸是泪的崇义这才站起来,自己原地仰着头站了一会儿,这才接过助理的毛巾来擦脸,接过一抬头就发现顾陌城竟也在这里! 她来看自己工作了! 巨大的狂喜席卷全身,然而不等他想好等会儿怎么打招呼,也看见了他的小姑娘竟然就转身冲了出去。 崇义一怔,连忙看向方丽,对方指了指自己的脸,做了个“看哭了”的嘴型,然后就示意自己去追。 这种事儿怎么能委托给别人! 他赶紧冲方丽摆了摆手,拔腿就追。 几个助理和化妆师不明所以,瞬间给他甩在身后,回过神来之后也是撒开腿就撵,怎奈崇义人高腿长,几个人跑了几步就被甩的更开,然后就被方丽拦住了。 “别追了,出去有点儿事儿,马上就回来。” 43.第四十三章 看别人工作看到哭,顾陌城是真觉得挺丢人, 就想赶紧找个地方先把眼泪收住了, 结果跑了两步就听见后面有人追。 她随手抹了把脸, 扭头一看就尴尬了, 这不正是正主吗? “你跟着我干嘛?” 崇义三步并两步追过去,递过去刚才出来的时候顺手从方丽那儿抢来的纸巾, “外面这么热, 看你跑的满头汗,快擦擦。” 顾陌城迟疑地看着他,有点不确定对方是确实老眼昏花还是有意为自己留面子, 毕竟泪水和汗水还是挺有区别的。 然而崇义却没有再说话,只是又将纸巾往前递了递, 然后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开始到处看,又调整呼吸,好像是想尽快脱离角色影响的样子。 顾陌城犹豫了下,还是接了纸巾, 又小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不过等她胡乱擦了眼泪, 想偷偷看对方什么反应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人并不是随便站的。 七月的天已经很热了, 这会儿又将近十点,万里无云一个大太阳热辣辣的烤着, 站在院子里都能感觉到地面上升腾起来的热气。 周围分明什么遮挡物都没有, 可顾陌城还是发现自己站在一旁阴凉里:崇义的影子。 一瞬间,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把手里的纸巾捏紧了。 “回去了!”顾陌城忽然道,然后扭身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头去看仍傻站在原地的崇义,不由得有些着急,心道这人不是晒傻了吧?“你不拍戏了啊?” 崇义如梦方醒,连忙应了一句,“啊,来了!” 他人高腿长的,又有心撵上,没几步就赶了上来,然后还是有意识的替她遮太阳。 顾陌城努力控制着不回头去看,干脆撒腿跑了回去。 摄影棚里的人就看见这俩人刚才一前一后跑了出去,这会儿又一前一后跑了回来,都是满头雾水,闹不清到底闹的哪出。 锻炼也不该挑这会儿啊。 可令人奇怪的是,崇义的心情似乎出奇的好,又转身对顾陌城低声笑道:“要不要来看看上线之前的片子是什么样的?” 顾陌城是真不习惯他这么亲昵,又看现场众人都在或明或暗的盯着自己看,就很不自在,而且人家干正事儿呢,自己上去说不得就是个干扰,当即往后缩了缩,一个劲儿的摇头。 崇义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到底没强迫,可过去沈霁那边之前,竟做了一个期盼良久的动作: 他抬手拍了顾陌城的脑袋! 不光顾陌城这个当事人,就是在场其他或明或暗盯着瞧的也都齐齐愣住,然后抽气声此起彼伏。 这是什么情况?这姑娘到底啥身份?! 崇义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冲顾陌城笑了笑,很温柔的说:“外面跑了一趟,也渴了吧?去让方丽给你拿冷饮,吃点水果,去吧。” 顾陌城还没想明白事情怎么就进展到这个地步,只是傻乎乎的点了点头,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崇义早走了,自己正坐在崇义专用的休息椅子上,手里不知怎么就多了一大碗用冰镇过的酸奶泡着的水果沙拉,黄的芒果、菠萝,红的草莓、西瓜,绿的哈密瓜、葡萄,紫的桑葚、蓝莓等等,林林总总十来种,香气扑鼻凉爽袭人,光看着就是种享受。 路过这一带的人似乎瞬间多了起来,好多原本没活儿的工作人员好像也都积极起来,有事儿没事都要往这边绕一下…… 顾陌城隐约觉得自己跟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好像不该待在这儿似的,可她确实又是很早之前沈霁请过来玩的,而且截至目前为止也都老老实实的,并没惹祸,因为一点围观就放弃常人难得一见的近距离围观拍戏的机会躲回去的话……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儿亏。 而且,凭什么呀! 这么想着,顾陌城就又心安理得了。 反正是我早前帮了你们导演的忙,他还想通过请我拍戏贿.赂我咧,只不过我没同意罢了,在这儿看看又算的了什么! 殊不知工作人员哪儿是觉得她不该待在这里啊,大家热议的话题显然不是这个! “感觉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你们猜那女孩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不是沈导的亲戚,感觉几个大佬对她都特别客气,听说也是住在定风波……” “我去好有钱,白富美吧?” “徐薇薇的角色没被顶了吧?” “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昨晚上我还看见她背台词来着,对啊,今天她怎么没过来?” “会不会是投资商的女儿啥的?” “别逗了,这部片子最大的投资商就是崇老师!” 工作群里突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然后就是刷屏一样的惊叹号方阵。 “卧槽卧槽卧槽啊!” “!!!!!!” “终于有人点到主题了,真是大胆啊,我敬你是条汉子!”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我说怎么气氛这么微妙么!你们发现了没有,一直都是崇老师的头号助理方姐跟着她啊,除了崇老师的女儿,谁还能有这种规格的待遇?” “都冷静一下,听我穿一下线索!” “坐等大佬揭露真相!” “排队……” “排队无限循环!” “崇老师上个月刚在Talk上公开了自己有个十八岁的女儿,紧接着就有人发现他突然出现在苏子市,动机目的不明。再后来就是这两天,咱们剧组突然出现了一个年纪对的上的女孩儿……同志们,细看看,有没有觉得这姑娘跟崇老师长得挺像?” “……只有我觉得她更像江敏吗?毕竟是个女孩儿啊!像崇老师这个棱角分明的大男人会很惊悚的好吗?” “少打岔,如果崇老师发布的消息属实,那么江敏就是她妈,像就对了!” “快来看,我刚上网搜集了一下前段时间苏子市的新闻和照片,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简直是决胜信息!” 下面马上有人上传了一段视频和几张照片。 视频是苏子市一家百年老字号糕饼屋外发生的一起聚众斗殴,严格来说是由当地不务正业的青年们组织的以多欺少,结果很感人,反而被对方两个人满场KO。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下场打架的两个人后来上车走了,车上坐着的一个女孩儿正是现在抱着一大碗酸奶水果沙拉吃得心无旁骛的顾陌城! 另外的照片就更激动人心了,是苏子市本地有人在看到网上爆出崇义在苏子湖畔某高档度假村出现后连续蹲守,并地毯式偷拍了那几天出入度假村的所有人,其中就有顾陌城和另一个比她略大几岁的英俊男孩儿!这男孩儿也就是之前那段视频上下场打架的人之一。 世界是很大的,这也就直接导致了一个结果:那就是真正的巧合万中无一! 试问,事件的两位主人公很可能于同一时间处于同一地点,相互之间没有关联的可能性为多少? 几乎为零! 聊天群中的工作人员瞬间觉得一切都明朗起来。 多么令人激动的结果! 所以说,坚持奋斗在娱乐圈前线还是很有好处的,至少他们能够第一时间掌握许多常人压根儿想不到,更接触不到的大料! 就好比这一次,“影帝崇义的神秘女儿惊现剧组”,此类级别的大新闻,还能有谁?! 绝对是年度最佳和最具爆炸性新闻,没有之一! 要不是大家进组之前都签了保密协议,这会儿早争先恐后的把料爆出去了,饶是这么着还憋得死去活来的。 人都有“求知”的权力和本能,保密协议能拦着他们不往外说,可这显然并不妨碍他们现在私底下进行热烈的交流和讨论。 距离下一条开机还有十来分钟的准备时间,众人争分夺秒,抓紧了时间进行信息热议和互换。不过在经历了最激动人心的适合之后,接下来的讨论重心显然有点跑偏: “啊啊啊,这该死的遗传基因!” “真是应了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崇影帝跟曾经史诗级别的玉女偶像江敏生的闺女,绝对是能拉高一条街平均颜值的水平。” “真的,有点儿绝望了,你们说演员这种生物哈,有钱也就罢了,关键自己的基因就好,强强联合下很少有长歪了的,这孩子直接就生在终点线了!” “我决定回家质问我爸为啥不长得好看点儿。” “被楼上笑死,那接下来岂不是要你爸去质问你爷爷?” “我决定对江敏黑转路人,虽然她确实是挺丧心病狂,但单纯从她和崇老师生了这么个好看的闺女,为净化人类眼球做了突出贡献者一点,就够得一块贡献勋章的了。” “我说楼上你有点儿立场行不行?一码归一码,江敏好看是好看,可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能因此而被原谅,那都属于犯罪了!” “我有罪,刚才我没控制住自己罪恶的双手,偷拍了一张……这也忒好看了吧?而且一看就是纯天然的那种,跟那些整容医院出来的网红一点儿都不一样,气质真好啊。” 此言一出,立即遭到了群众众人围攻,在被谴责的体无完肤之后,这人被迫将偷拍的照片交公,然后下载量瞬间突破三位数! 照片的主人出离愤怒,“靠,什么情况,群里一共五十来个人,你们下载了几次?!” 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超过一百人,可相当一部分是临时雇用来的,那些人是没资格加群的,所以在里面的基本上都是常年混迹在影视基地的老人,数量不过半。 下面一片嘿嘿之声,只说怕只下载一次保存不保险…… 平心而论,虽然是偷拍,距离也挺远,可照片质量真的很好: 演员和导演的休息区在一进门口的黄金位置,那儿的光线最好,空气流通也最顺畅,空调也吹得到,不像里面闷得慌。 穿着一条墨绿色灯笼袖连衣裙的顾陌城就安安静静抱着一个大玻璃碗坐在折叠椅上,一条松松垮垮的麻花辫绕到胸前,脸颊周围和额头上有些毛茸茸的碎发自然垂落,娴静而美好。 她的皮肤白皙,露出来的手腕和脚踝纤细玲珑,右手处还笼着一串儿玉珠,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饰物,可已经够好看的了。 众人先静静欣赏片刻,然后纷纷表示了对盛世美颜的强烈追捧和毫无尊严的跪拜。 “真想有这么一个爹啊!” “真想有这么个闺女啊!” “港真,哪怕为了子孙后代计,也得给儿子找个好看的妈啊,有报名的没有?” “不得不说,长得好了真是老天爷赏饭吃,你们就看看这张脸吧,这个身段儿,这个气质,不用收拾直接就能去隔壁偶像剧组出道了,丢大街上都饿不死!” “不是吹,就这颜值我能吹一辈子。” 于是很莫名其妙的,顾陌城就发现剧组的人对待自己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几乎所有的人都对她笑脸相迎,还有得干脆主动打招呼! 这是为啥啊? 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的顾大师表示很方! 偷偷留心了之后,顾陌城终于确认这种感觉并非错觉,而且经过了一天的沉淀和发酵,第二天大家的热情更加凶猛了,几乎可以跟对待崇义相匹敌。 真要说起来,因为从小成长环境的关系,顾陌城的性格确实有点缺陷,相比起热闹和热情,她更适应冷漠和冷静,这种突如其来的整体关怀和照顾几乎让她无所适从,甚至生出了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当然,实际上她也确实逃了。 摄影棚里面的崇义正举目四顾,结果找遍了边边角角也没找到,方丽就走上前来,一脸为难地说:“顾小姐说她有些气闷,在外面呢,要不要请她进来?” 作为在崇义身边跟了三年多的贴身助理,方丽能够很清晰的觉察出顾陌城在与不在对崇义情绪的影响之大,大到出乎意料。 倒不是说顾陌城不在崇义就要撂挑子了,毕竟这个男人以敬业而闻名,可昨天有她在的那两条,崇义的状态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好,拍摄之余也很高兴的样子。 用经纪人庞冲的话来说就是:“整个人都带了烟火气儿,看着舒坦。” 崇义难掩失望,又不死心的往门口看了眼,最后摇摇头,“没事儿,她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别说什么。” 沈霁丢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最后一次确认了机位,这才大手一挥,“action!” 冲出摄影棚的顾陌城一直跑到了街上,见路边空着一张长凳,刚好旁边还有棵树能遮挡阳光,就过去坐下了,然后就双手托着下巴,怔怔的看着眼前经过的人来人往出神。 正值暑假,游客中学生大军就占了七成以上,他们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释放不完的活力,哪怕头顶上还有一颗大太阳不遗余力的释放热量也阻挡不了他们欢呼雀跃、说笑拍照。 还有不少人是全家出动,好多年轻人身边都跟着爸妈,一家人说说笑笑,合影拍照,说不出的温馨欢乐,顾陌城的眼睛里不自觉浮现出一点向往。 她也想有个妈妈可以撒娇…… 然后顾陌城看了一会儿,就发现前方人群中隐约有个人十分形迹可疑。 看身材和行动应该是个年轻男人,大热天的还带着口罩、墨镜和棒球帽,挡的严严实实,看着就热。 根据不完全统计,顾陌城至少已经看见他在这一带徘徊了六七个来回,每一次都是靠近这附近的时候放慢脚步,故作不经意的往沈霁他们所在的摄影棚方向眺望几眼,然后再飞速离去…… 等他第十次出现的时候,终于改变了目标:他坐到了顾陌城旁边的空位上,然后继续开始扒着椅背光明正大的往里瞧。 顾陌城觉得好奇,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几眼,发现除了紧闭的大门之外根本啥都瞧不见,越发不明白这人到底干啥来的。 “美女,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演员?” 顾陌城愣了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因为周围实在没有其他人了。 她盯着面前这个压根儿看不到五官的人看了会儿,摇摇头,“都不是。” 那人瞅了瞅她胸前挂的工作人员通行证,就觉得有点意外,长得这么好看竟然不是演员?星探们都集体眼瞎了吗? 他顿了下,突然却又兴奋起来,微微靠近了,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了,你也是来追星的,想近距离无限制接触,所以找黄牛代办的工作人员证件是不是?哎哎哎我也是我也是!” 他的语速很快,声音中透着一股超乎常人的欢快气息,好像自顾自说的特别带劲。 说完这一通之后,他又用一种“你快来问我”的语气问道:“你知不知道最近一个月租借这座摄影棚拍摄的是哪个剧组,有哪位明星?” 她当然知道,不光知道,这几天还天天跟他们剧组的骨干成员住在同一家酒店的同一个楼层,还一块儿吃饭!有个可恶的主演还摸她的脑袋,哼! 顾陌城张了张嘴,觉得出于保密原则,自己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见她不说话,那人却已经主动透露道:“我跟你讲啊,是《无罪》,男主角是崇义,崇义啊!艾玛他老帅了,我简直爱死他了,我就是为他来的!” 顾陌城:“……” 看见一个大男人激动万分的诉说自己对另一个男人的迷恋什么的,实在不能说是什么特别好的体验,哪怕那个被迷恋的男人跟自己关系匪浅也不大好! 不等顾陌城给出什么反应,或者说对方根本不在乎她给出什么反应,已经在那里自顾自的说开了,内容全都是对崇义的花式褒扬和赞美,从头到尾都没有重复的词汇。 顾陌城就觉得这人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谜一样的痴汉气息,不自觉往外挪了挪。 说老实话,这不是她第一次遇见崇义的粉丝,之前的宛然就是个挺铁的崇义脑残粉,还有在望燕台时候的刘美云,甚至曾经是崇义某粉丝后援会的会长!但遇到疯狂的男粉丝,还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那人似乎是个话痨,一个人叽里呱啦说了老半天都不带停的,顾陌城忍不住扭着脖子四处看,然后很沮丧地发现能看见的座椅都坐满了人-----也难怪对方跑到自己这里来,感情是哪儿都塞不下了呀。 见自己说了这么久顾陌城都没有一点儿反应,那人挺不甘心的问道:“你不是来看崇义的啊?” 已经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直接回酒店,还是继续在这里思考人生的顾陌城本能摇头,“是有个客户在这里工作,请我来玩的,而且实际上,我知道有崇义这么个人才刚几个月而已……” 、 短短几个月,却已经足够让一个原本应该距离自己的生活十万八千里的陌生人摇身一变成了自己的父亲…… “你没逗我吧?!”那人大吃一惊道,“这世上还有不知道崇义的人?!” 这倒不是来自于铁血脑残粉的花式鼓吹,而是这些年崇义真的红得发紫,说句鼎鼎大名如雷贯耳都不为过,哪怕不粉他呢,可绝大多数的人也绝对会在某种场合或某种情况下知道有这么个人。 而且顾陌城又是这个年纪,总要天天上网的吧?多少总要了解点儿流行时尚啊潮流信息啥的吧?就算你自己不追,身边的同学好友肯定有人追,天长日久的,不知道也难! 可她竟然说几个月前才知道有崇义这么个人,简直不可思议! 顾陌城回看他的眼神十分坦然,两只清澈见底的眼眸不闪不避,清清楚楚的映出了他的倒影。 那人就觉得有那么一瞬间,自己的心脏好像重重的跳了几下。 哇,这女孩儿果然长得真好看呀! 他就觉得天儿突然更热了,热的他口罩下面的脸颊烫呼呼的。 他隔着口罩搔了搔脸颊,忽然转换话题,“你说你的客户,你几岁啊?” 说完,又不等顾陌城回答,他已经自动脑补出来,“啊,我猜到了,你一定是假期出来勤工俭学的大学生,哎我也是我也是啊,我今年大三,望燕台电影学院的,你是哪个学校的,什么专业,大几啊?” 平心而论,若换做一般人,头一回见面就问这么多私人问题肯定是很讨人嫌的,但或许是他的语气太干净真挚,没有一点邪念,真的让人反感不起来、 正不知该干什么的顾陌城犹豫了下,决定只回答最好回答的,“我是学医的。” 顿了下又指着他明显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口罩说:“你不热啊,这个天很容易捂出痱子来的。” 她本是好心提醒,可那人却似乎很警惕的样子,非但不摘,反而本能的捂紧了。 几乎是同时,一颗汗珠顺着他的鼻梁滚了下来,渗入口罩边缘颜色已经明显变深的部分。 顾陌城:“……” 神秘游客:“……” 能不热吗?他全身上下早就被汗湿透了! 正迟疑间,一阵喧哗由远及近,好多游客纷纷尖叫着掏出手机、相机,一团一团的往这边蹭。 顾陌城他们本能的往那边看去,见是一个正在唐宫拍摄古装宫廷偶像剧的剧组,干脆带着自家当红小花加当红小生火爆组合步行着过来了。而群众们也只是围观拍照,却并没进一步做什么过分的事,显然是来这里之后见了太多明星,又见了明星们太多平时媒体上见不到的稀奇古怪的状态和造型,都有点见怪不怪了,已经能够初步冷静的对待。 面对这种场面,顾陌城身边的神秘人似乎受到了某种触动,反复确认这里的座位位置很不显眼,绝大部分的游客都被那个剧组吸引走了之后,他这才摘了口罩,墨镜依旧□□的留在脸上。 口罩摘下去的瞬间,那人就觉得一股凉意扑面而来,仿佛外面热辣辣的三十七度高温都舒适宜人了一样,全脑袋的热气都拼命从原本口罩的位置挤了出去。 顾陌城往他明显比别的皮肤红一层的脸上瞅了一眼,忽然道:“一味的回避是治不好病的,你得积极治疗。” “啊?”那人一脸懵逼,不用猜就知道墨镜后面的眼睛都呆滞了。 顾陌城面无表情的说:“大便不畅,小便刺痛,很有可能失眠多梦,对不对?” 那人:“……啊啊啊啊!” 他无比惊恐的从椅子上弹起来,捂着脸猛地退后三步,露在外面的耳朵和脖子都红得发紫了。 一个漂亮姑娘面不改色的说你的大小便都很有问题什么的…… 啊啊啊他的形象! 顾陌城都被他巨大的反应吓到了,心想这人承受能力不行啊,不就是个大小便和睡眠问题么,都是小意思! 这么想着,她就又非常善解人意的安慰说:“你放心,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容易就好的,哎对了,干脆我给你把个脉,这是我的号码,回头你来找我拿药,我会根据你的实际经济实力定价的。” 反正这几天也没事儿干,总不好坐吃等死,生意能多一笔是一笔。 啊,她真是个能干的人。 哪知那人听了之后反应越发激烈,顾陌城强行把写有自己号码的纸条塞到他口袋,一说要他伸出手腕来,竟直接掉头跑了! 顾陌城目瞪口呆! 什么时候轮到她想给人看病都难了?大家都是想排队都抢不到号好吗! 再说那人捂着脸一路狂奔回酒店,刚一进门就被堵住了,对方扯着他的胳膊,劈头盖脸的骂道:“董博啊董博,你刚才到底去哪儿了?手机也不拿,是要玩儿失踪了是吧?!” 董博这才露出来一张羞愤欲死的脸,哼哼唧唧的解释,“不是王姐,那什么,不是崇老师也在这边拍戏吗?我就想去看看。”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王姐的表情就变得好像随时可以昏过去。 她用力戳着董博的额头,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可长点儿心吧!现在网上你跟崇义之间的关系有多剑拔弩张你自己就没点数吗?躲着都来不及呢,你竟然还主动往上凑,稍有不慎对方粉丝骂都能骂死你了,真嫌死的慢啊!” 之前天外来锅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虽然董博和公司都因祸得福,可当时全方位被崇义粉丝围攻的情况还是历历在目……那是连公司官网和Talk服务器都能被一而再再而三挤崩溃的庞大战力啊! 董博胡乱洗了脸,有点不高兴,“可是王姐,打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我接这部戏本来就是因为崇老师也有一个月在这里拍摄,你们不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我又不耽搁正经事儿,闲暇时间怎么还不许我看看我偶像了啊?” 去当然可以,可咱们今天才第一天刚来,你不说抓紧时间跟导演和剧组成员熟悉起来,联络感情,反而刚放了行李就一溜烟儿跑了,一问竟然还是跑去“送死的”! 王姐一噎,气的简直想揍他,可是偏偏又下不去手。 这也是他们家未来的一颗摇钱树啊! 本来董博今年势头就不错,又意外背了崇义那边的黑锅,一夜之间热度暴涨,不少金主爸爸敏锐的发现了商机,一周下来,董博身上就多了三个广告合约,公司轻松创收上千万,待他也和颜悦色的了,还给配了高档保姆车。 除了广告之外,更多的当然还是片约,不过董博这孩子或许真是因为家境比较好的关系,对钱和出名都没有一般新人那么强的渴望,就开始按着自己的意愿挑剧本,挑来挑去大半个月,这才好歹筛选出两个差不多的,好歹算是把今年下半年和明年上半年的档期充实起来。 现在这部戏董博原来是不愿意接的,因为是一部什么“大型古装动作神话剧”,剧本也一点儿不出彩,充斥着狗血和俗套,也没什么实力派演员参演,不用细推敲就知道肯定是部拍完了就没动静的烂大街剧,甚至到时候能不能播出都不一定。 而女主角也是个这两年刚炒起来的戏精,所以董博真是一点儿不想接什么男主角的戏,哪怕片酬很高! 但后来不知是谁提了一嘴,说这部戏万事俱备,也不用什么集训,七月份马上就要在扶廊影视城开机了。董博一琢磨,哎七月,那不正好跟偶像的一个月交叉重叠么? 有了这个做动力,董博好歹……接了个男二号。 竟然是配角?这是脑袋抽了吗,分明有男主角的合同主动送上门,你竟然还不接? 上到公司下到王姐一开始还不大乐意,毕竟谁不喜欢主角啊,可董博一番话说出来之后还挺有道理。 “咱公里公道的说吧,那剧本一看就注定了扑街,出镜率越高越逃脱不了被骂的下场,配角反而容易博得同情呢,可持续发展可比杀鸡取卵强多了吧?” “而且,”董博挺认真的说,“不是我说的王姐,你看他剧本写的写啥玩意儿啊,尤其是两个男女主角的,为了凸显什么感情戏,简直是乱吹一起,又说什么男主角是天下地下几生几世容资最为出众的神君……姐,我也是要脸的人呐!” 这年头玛丽苏、汤姆苏横行霸道,里头的主角动辄又美又帅i,而且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程度,随便翻开一本剧本就是什么“举世无双”“绝世美女”,热度是好炒,可往往也因为观众期待值过高,导致主角们被骂的凄惨无比,反而配角“鸠占鹊巢”的情况时有发生。 原本董博就是个幸福家庭出来的大孩子,整天乐呵呵傻乎乎的,公司还真没想到他是个真有主见的人,说的话挺有道理,略一琢磨也就同意了,这才有了这一次出行。 董博傻的时候是真傻,可聪明的时候也是真聪明,犟起来也是真犟,王姐也就不多说了,又问他刚才去了哪儿,有没有被人认出来。 董博先很是失落的叹了口气,说没见到偶像,不过也没被发现,然后就开始嘿嘿傻笑。 王姐看的心惊肉跳,心道这别是被吓傻了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坐在地上盘着腿儿的董博才美滋滋的仰起头来,挺认真的跟她说:“姐,我觉得我可能是恋爱了。” 王姐:“……哈?!” 44.第四十四章 经纪人王姐对于自家艺人出去一趟,回来就说恋爱了这种爆炸性新闻显然有点无法接受, 当场当机。 她消化了几秒钟, 然后才努力心平气和的问:“来来来, 跟姐姐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就恋爱了?” 一说到这个话题,董博还有点不好意思, 晃着满脑袋卷毛扭捏了一下, 这才带着一种少男陷入恋爱特有的粉红色气泡说:“她长的可好看了。” 王姐:“……” 你他妈这是在逗我?放眼整个娱乐圈,你能找出几个长的不好看的来! 开了话匣子的董博已经完全沉浸到了回忆当中,丝毫没察觉到自家经纪人越来越扭曲的表情和越发诡异的脸色。 “她跟一般的粉丝一点都不一样, 我说起崇老师来的时候她可冷静了!对了,她还特别善良, 我们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就关心我带着口罩会不会长痱子!而且她特别有本事,学医的呢,一眼就看出我……我那啥不得劲儿!” 王姐:“……” 她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这带的到底是个什么艺人啊, 别是个傻子吧? 你这思维也太跳跃了点吧! 对, 她必须得承认崇义的粉丝确实是很多,按照华国的总人口来算, 平均每12个人当中就他的一个粉丝,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要喜欢他吧? 善良不善良的……王姐飞快的回想了一下, 自己刚才看见董博全副武装从外面回来时的形象, 那都不敢说! 将近40度的高温, 大中午头的, 你丧心病狂的把自己裹成那副熊样,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会善意的提醒吧?但她觉得,在别人心里这可能是个没脑子的货…… 至于人家姑娘有没有本事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你搞搞清楚,你们就是彼此的陌生人好吗?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王姐觉得可能是自己年纪大了,已经完全跟不上现在小年轻天马行空的跳脱思维模式,啥叫“她一眼看出自己那啥不得劲儿?”还有你说这话的时候,一脸娇羞是几个意思? “关于你的身体情况,前几天咱们看医生了吗?就是压力太大,也不是大毛病。”王姐用力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说来董博这孩子也是可怜,平时挺低调的,谁知道咋就暗搓搓的招人嫉妒,意外就被拉扯到崇义的战场去了,关键还是个对立面!试问哪个新人面对这种情况能hold住?不当场吓尿就不错了。 所以一直到目前为止,董博持续性焦虑、失眠,外加食欲不振,内分泌紊乱啥的也就不难理解了。 不过假如实际情况真的像他转述的一样,那小姑娘只是一眼就看出事实的话,还真挺有两把刷子的,当初他们可是偷偷摸摸去医院做了好多检查,几乎花了一整天时间,人家这个有两秒没? 想到这里王姐反而瞬间清醒了,觉得自己果然是被董博这家伙带跑偏了,对方到底有没有本事跟他们压根儿没有任何关系啊! 他们此次过来的唯一和最终目的就是老老实实安分分的把戏拍好,顺便争取多拿下几个合同,等到跟崇义的风波渐渐落幕,外界舆论消失了,董博的小毛病自然也就不药而愈了。 “博啊,”王姐语重心长的说,“你还小,有些时候呢难免会一时冲动,这个也不要紧,谁都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姐都理解你。不过你也知道咱们眼下的情况不容乐观,你一定得把持住了,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把这份合同好好履行完,然后咱们就回家了,啊!” 她是经纪人不是助理,得把控全局,如今暂且不论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反正董博的名声是给炒起来了,实在是很不容易。公司趁机给他接了不少工作,有专访有广告有封面,所以她这个新晋上任的一对一经纪人也跟着连轴转。 今天过来把人送下,抓紧安排好之后她连夜就得走,根本不可能眼珠不错的盯着董博。 她一走,董博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助理了,万一闹腾出什么事来,还真未必压得住。 唉,想到这里王姐就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人少了,根本不够使唤的。 公司倒是想捧董博,也准备给他配三个助理,但一来这一次他是配角,各方面的情况不好压过主角;二来最近他正处于风口浪尖上,一个不小心给人抓住把柄,弄出点诸如招摇、耍大牌的料来就坏了,只好低调行事。 董博不知道王姐心里具体的想法,可听了这话就皱了皱眉,有点不赞同,“姐,当初签合同的时候,公司也没说不让恋爱啊。” 现在王姐最怕听到的就是这些话了,脑袋上的青筋就砰砰直跳,好歹压住脾气说:“是没说不让,可你现在不还小吗?还得是以事业为主。你想啊,你好歹也是个男人,这以后要是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事业和成就,优秀的女孩子能看得上你吗?” “什么叫好歹也是个男人呐,”董博就不乐意了,头上的卷毛也跟着跳着抗议,“我很有理由怀疑王姐你是在鄙视我,很伤自尊心的。” 顿了下又若有所思,“不过姐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 对呀,他是个爷们啊!那必须得顶天立地当门立户的,要是没有事业,哪来的底气照顾女朋友?连女朋友都照顾不了,以后还怎么敢娶媳妇儿?听说现在奶粉钱可贵了,孩子想上个幼儿园,一年就得百万以上,以后长大了花的更多…… 董博一个没留神就脑补开了,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见他真的听到心里去了,王姐也跟着松了口气,又千叮咛万嘱咐的唠叨了一大堆,特别跟两个助理严格要求了许多条,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顾陌城并不知道有那么一个潜在客户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仅仅由一面之缘想到了日后去娶媳妇儿的事,并决心卯足劲赚奶粉钱…… 她正在进行一日一通话,给远在苏子市的井溶做汇报。 “我在这边挺好的,大家也挺照顾我的,师兄,你什么时候来跟我汇合呀?影视城真的蛮有意思的。” 见她脸上的笑容发自真心,井溶也就放了心,说:“还得过几天,这边的事情稍微有点麻烦,你自己注意休息,多喝水,多吃蔬菜水果,保证睡眠,过几天我去可不许瘦了。” “我吃的可多了,”顾陌城正色道,“人家都是苦夏,一到夏天就瘦,我怎么感觉自己脸上的肉还多了呢?” 井溶失笑,“你还小呢,不用着急减肥。听说影视城人很多,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地方,晚上也不要一个人出门。”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也不知为什么,打从今天中午起,他就觉得右眼皮直跳,什么偏方都试了也不管用,所以今天问的格外仔细,生怕自家小师妹那边出了差错。 “没遇见什么坏人吧?现在放了假,社会上难免鱼龙混杂的,你当然看见那些形迹可疑的人就躲得远些,凡事不要强出头……真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了,就找沈哥。” 井溶原本是想说真遇到什么问题解决不了了就去找“你爸爸”,可之前老黑语言不详的,很多细节说的也不大清楚,他也有点摸不清顾陌城跟崇义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生怕说错话,索性就不提那个人了。 反正假如两人真的和好了的话,以后有的是机会提,也不差眼前这一遭。 可疑的人? 顾陌城诡异的沉默片刻,突然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结论:“其实我觉得这整个影视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挺……不正常的。” 演员和一系列幕后工作人员因为巨大的压力而身心俱疲,往往会在私底下通过各种途径发泄,她才来了短短两天,耳朵里就已经灌满了各种可靠性颇高的小道消息。 比如说某某清纯女星其实是个大烟枪,某阳光男星特别喜欢招、妓,某对刚秀完了恩爱的明星夫妻其实去年就已经离婚了,还有某看上去特别光明磊落的男明星,特别喜欢欠债不还,连助理的工资都拖了三个月之久…… 至于粉丝和那些相关的新闻工作者更是整天没日没夜,稍有点风吹草动就蜂拥而至,看见一个影子就激动的好像捡到了金子,前者吼的撕心裂肺涕泪滂沱,后者为了一条不确定真实性的新闻而在外面街上打地铺更是家常便饭。真要说起来,没有人比这些狗仔更猥琐,更形迹可疑…… 有对比才有幸福感,现在顾陌城就觉得沈霁他们的工作环境实在太恶劣,心理素质稍差点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出毛病。 “你没事吧?”井溶不由得十分担心。 他早就听说这个圈子挺乱,整体大环境很差,这一点也是当初他在得知小师妹的生父竟然是娱乐圈里的人后最大的心理障碍之一。 所以当初他没有直接告诉顾陌城,而是先托人进行了一系列的调查,确定崇义虽然身处娱乐圈,可为人低调内敛,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不良爱好的人之后,这才从旁推动了整个认亲过程。 现在听顾陌城亲口这么说,哪怕这些事情都与崇义无关,井溶也不免十分担忧,生怕她被这些负面因素影响了。 “我没事的,”顾陌城说,不过马上就想起什么来,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十分唏嘘的说道,“就是今天本来想顺便发展一个潜在客户的,结果那人好像有点讳疾忌医,我一说他就撒腿跑了。” 多可惜啊!她都已经大半个月没开张了。 井溶终于笑出声,“你也想做个劳模吗?就算你不工作,师兄也还养得起你。” “我才不用你们养嘞!”顾陌城底气十足的反驳道,“我可有钱了!” 她叽叽喳喳说了很多,井溶自始至终都安安静静的听着,一直等她说完了才道:“确实如此,所以你一定要更加小心,别给人骗了。” 顾陌城点点头,又小声问:“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来啊,我想你了。” 既然你不放心,那就干脆来看着我呗! “好,”这句话如同在井溶心里开了一朵柔柔的花,他笑了笑,眉梢眼角都柔和了,“我尽快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过去,乖乖等着吧。” 得了保证的顾陌城终于欢喜起来,道了晚安之后美滋滋的睡觉去了。 顾陌城是睡了,可井溶却始终放不下心来,总觉得隐隐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依旧没有一点睡意,反而心中的担忧越来越盛。 空穴来风,既然有担忧,必定有原因。 井溶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一点半了,这个时候小师妹早就开始做梦了吧?也不知道会不会梦见自己。 他笑了下,干脆披衣起床,取出香炉点了清香三柱,对着正南方拜了几拜,这才抖开铜钱卜了一卦。 结果卦象一开,井溶就彻底黑了脸: 日犯桃花?! ……特么的谁敢撬他墙角?! 因为这个卦象,井溶索性更睡不着了,就这么冷着脸坐到天亮。 八点刚过,秦岳就掐着点来了电话,约他见面。 要是没有今天凌晨算的那一卦,说不定今天真就去赴约了,不过他现在心情极坏极差,面对这种送上门来的不讨人待见的人物,自然要迁怒一下。 “不好意思秦老板,今天有事,恕我失陪了。” 听着他这不冷不热的语气,秦岳心里就是一咯噔。这个态度和几天前的热情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前后转换的也太快了吧? 凡事有果必有因,井大师前几天还对自己和颜悦色的,今天却突然变脸,如果说中间没有什么诱因,秦岳是打死也不信的。 他瞬间刮了一场头脑风暴,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最后好歹抓住那么一点点线索。 “是不是我那一双不争气的儿女又给您添堵了?” 他想了老半天,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都做的周到极了,任谁都挑不出错来,井大师就算有气也不可能是对他的。 那么问题来了,同时跟自己和井大师有关联,并且很有可能惹他生气的会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井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即在电话那边无声冷笑,却不给出任何肯定或否定的答复。 不过这没关系,因为秦岳这个人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喜欢脑补,他几乎是立即就把这种无声当成了默认,心头瞬间弹起一股怒火。 真是反了天了! 他怎么就生了那么两个不省心的玩意?感情前段时间自己骂的话,一点都没听进去!当着自己的面装的挺乖巧,背地里又来招惹了,是不是真想弄死自己这个当爹的? 听见电话那边忽然开始变得粗重且没有规律的呼吸,井溶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又愉快的添了一把火。 “秦老板,我可什么都没说,您不要多想。” 他越这么说,秦岳就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越发怒不可遏。 人家井大师一个无亲无故的人都会这么替自己着想,帮自己解围,那些小兔崽子,不让自己烦心会死吗? “您别说了,我都明白!”秦岳哪听得进去,当即大手一挥给事情定了性。 井溶勾了勾唇角,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是无能为力的样子,又说:“其实我昨儿彻夜未眠,凌晨起来卜了一卦,卦像……实在是不大好。” 秦岳一听就急了,连忙催促道:“您究竟得了什么卦象?有没有破解的法子?” 井溶心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只不过跟你没什么关系,自然这破解的法子也用不上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转头说起另一回事来:“这几天我有事要出门一趟,您的事儿我也想了,觉得首先您这家宅就不稳。” 秦岳之所以想跟他见面,不就是为了听这些话吗?这会儿见终于说到自己身上,也就顾不得什么了,觉得只要他能指点自己,见不见面倒也无所谓。 “您有话但讲无妨,我洗耳恭听。” 殊不知电话那边的井溶却开始列单子,想着这两天赶紧把手头的其他事情处理一下,最晚大后天就要去扶廊跟小师妹会面,他可不想以后后悔终生! 那朵桃花?呵呵! 井溶一心二用,手下不停,同时还慢条斯理的跟秦岳通话,“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讲究阴阳协调,如此才能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已至千秋万代。可您家里的整体格局就有问题,阴极盛,阳极衰,我说句话您可能不爱听,尊夫人,其实是个个性颇强,挺说一不二的人吧?令爱令千金十有八、九也随她……” 秦岳挂电话的时候,脸黑的如同锅底,满脑袋都在回荡刚才井溶说的话。 他家可不是阴盛阳衰怎么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靠老婆发家,如今还不敢跟太太要强…… 井溶看着早已经彻底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久久没有动弹,心情十分复杂。 秦岳此人极其自卑又极其自负,性格隐忍又冲动,是个非常典型的矛盾体。 前面几十年,他一直在忍耐,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际已经在爆发的边缘,在这个时候只要外界稍微给予一点点推力…… 想当年,他践踏爱情,撕裂亲情,抛弃了一切所能抛弃的作为人的基本准则,终于娶了冯珍,抵达人生巅峰。 但不过几年而已,他又开始对曾经给予冯珍的诸多承诺百般抵赖,觉得她既然嫁给了自己当妻子,那么付出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而既然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那么他就不该对自己这样颐指气使,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让自己始终抬不起头来! 所以说到底,这就是个没有原则没有良心,妄图将别人所拥有的一切都抢过来,却始终不认为自己该付出什么的渣滓…… 井溶忽然就很期待,期待看那个虚伪的男人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一定非常精彩。 他是彻夜未眠,可顾陌城跟他通了电话之后却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顾陌城到自助餐厅吃早饭,毫不意外的遇上了崇义。 因为他最近的形象完全就是剧情人物的翻版,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所以一般外出都带着帽子和墨镜,只有室内人少的时候才会摘下来。 现在崇义就是光带着帽子,乱糟糟的头发倒是压住了,可光露着的胡子就够不好看的了,就连帮忙开门的服务生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由衷的佩服道:“崇老师您真是太辛苦太敬业了,回头电影上映了,我们一定包场去看。” 为了表示尊重,崇义跟他握了握手,先说了谢谢,又道:“不用包场,你们应该看几场就看几场,说到敬业,比我敬业的还多着呢,可不好跟别人这么说。” 看着他明显扣喽进去的两只眼睛和里面的血丝,服务生越发敬佩了,恨不得干脆跟进去帮他端盘子,好让他能够多休息一会儿。 千万别小看服务生啊,司机呀,甚至是保洁员这类的基层工作人员,往往就是他们才更容易见到公众人物的真面目,说出来的话也好似更具说服力,这些年娱乐圈里面垮掉的明星案例中就没少了他们出力的身影。 等崇义一走,这个服务生见没人注意自己,就偷偷的发了一条Talk:“刚才见到崇义了,真是名不虚传的谦和有礼,哪怕对待我们这些打工的也没有一点不耐心,还劝我不要为他们乱花钱……为了拍这部电影,他真的是不顾形象了,回头我一定要多刷几遍。对了,他刚才还跟我握手了呢!我决定今天都不洗手了!” 他本来就是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talk上面也不过1000来粉丝,可谁知这一条状态发出去短短不过半个小时,粉丝数竟然就破5000了!同时多出来的,还有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留言。 “兄弟,你太走运了吧?我也想被握手!” “简直不能更同意,崇义你们别看着他好像挺高冷,话也不多的样子,可实际上可暖了!每次看到我们接机都会让助理帮我们买饮料,冬天是热的夏天是冷的,有女孩子的话,还会单独问一问能不能喝凉的,简直暖哭了好吗?” “我也想被握手……” “别的不求,就想求一个抱抱,不知谁能帮我满足心愿?” “你干脆还是洗手吧,然后就把那洗手的水做个分装,说这些还有影帝DNA的宝贵水源,没准还能发家致富呢……” 不过更多的还是有人问崇义的状态怎么样,以及他女儿有没有出现。 那个服务生又飞快的看了眼崇义的背影,脑海中虽然已经有了点猜测,可最终还是决定要做好工作人员的本分,为客户忠实的保守秘密。 “不清楚……” 顾陌城夹了一个煎蛋,抬头正对上那人看过来的视线,两人都是一愣,然后崇义就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看清楚他的样子之后,顾陌城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这个人一天比一天憔悴?再这么下去能不能行啊? 稍后顾陌城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崇义随后也端着盘子过来,站在她对面等了会儿,见她并没有出声赶人的意思,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 顾陌城抬头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崇义也看了看她,见她在喝牛奶,也忽然觉得牛奶肯定特别美味了…… “昨天我看了一点关于风水的书。”崇义忽然开口道。 顾陌城嘴里的包子都忘了嚼,不由得微微瞪圆了眼睛,显然非常吃惊,好像在说你竟然会看那个? 她今天没梳麻花辫,而是弄了一个蓬松的花苞头,清爽又甜美,此刻眼睛睁的圆圆的,嘴巴撑得鼓鼓的,好像清晨林中受惊的小鹿。 崇义就觉得心尖儿痒痒的,手有点蠢蠢欲动,觉得自家闺女怎么这么可爱?! 想摸脑袋!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下了蛊,自从上一回壮着胆子摸了脑袋之后就上瘾了,每次看见就自动开始回味那种毛茸茸软乎乎的手感……还想再摸! 唉,有闺女摆在眼前,却不跟自己亲近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崇义清了清嗓子,小声说:“说老实话,以前我从来不信这些,也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昨天看了一宿,好多不明白的地方,还挺深奥的。” 其实实际情况是……崇义几乎什么都没看懂,最后实在没办法,强灌了自己两杯浓缩咖啡,硬撑着翻完了,脑海中除了死记硬背留下的那丁点印象之外,简直堪称水过无痕! 听他这么说,顾陌城难免有点小骄傲,虽然努力克制了,但崇义还是敏感的分辨出她语气中一点细微的变幻。 “当然了,风水很难学,很难懂的,师兄很了不起的。” 太棒了! 崇义忍不住在心中替自己喝彩,这一次闺女跟自己说了将近20个字呢,多么可喜的进步! 虽然最后又莫名其妙的扯上那个臭小子,让他心里有点不痛快,不过看在这是一次难得的经历也就算了。 倍受鼓舞的崇义迅速抖擞精神,趁热打铁道:“那你学的是什么呀?有什么资料方便让我了解一下吗?” 哪知顾陌城看他的眼神却变得非常古怪,小嘴儿一张就是利剑,“你都这个年纪了,别不务正业了。” 崇义:“……” 这个年纪…… 不务正业…… 啊,胸口好痛! 见崇义不说话,顾陌城就觉得这人肯定是不死心,不由得有点着急。 “这些都是很讲究天分的,也讲究缘分,你到现在都没接触过,而且也从没想了解过,就是无缘,何必强求呢?” 天分……无缘……强求…… 短短几分钟,影帝就觉得自己遍体鳞伤。 可是过了会儿,他又忽然笑出声来,“你是不是担心影响我的本职工作?” 说的更简短点,就是担心我?! 顾陌城瞬间闭嘴,用力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埋头吃饭。 然而崇义的心情却好极了,连带着喝杯白开水也觉得有甜味。 他笑着安慰道:“不要担心,我非常热爱我的演艺事业,之所以看那些书,只是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顾陌城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没抬头。 崇义也知道见好就收,何况这种事情本来就急不得,能在早上跟女儿面对面吃着饭说说话什么的,已经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美好。 过了一会儿,沈霁也下来了,大老远看见这俩人相安无事的对坐吃饭还吃了一惊,心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自己不在的几分钟里究竟错过了什么?! 父女两个整整18年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如今好不容易能和平相处,沈霁也替他们感到高兴,就不过去打扰了,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今天预订八点开机,最晚七点就要过去准备,这会儿也才6点20的样子。 作为一名公众人物,崇义一直对自己的体型控制很严格,早饭吃的少又精,不过一些蔬菜粗粮和半个鸡蛋,所以他吃完的时候,顾陌城也才吃了约么三分之二。 崇义吃完了饭也不着急走,一边慢悠悠的喝水,一边满心欢喜的看着她吃,心情十分复杂。 见顾陌城也开始放慢速度,他又争分夺秒的找话说:“你每天早上都起来这么早吗?平时喜欢干点什么?” 顾陌城瞧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了。 “这么些年,在山上跟师父师兄早起惯了,每天早晚都会打一次拳。” 崇义听得津津有味,点了点头,“把你和你师兄养的这么好,你们的师父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顾陌城用力点头,十分骄傲的样子。 正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快门声,父女二人齐齐往那边看去,就见两个约么20来岁的年轻姑娘都满脸通红,手忙脚乱的整理相机,使劲低着头,不敢往这边看。 常年处在娱乐第一线的崇义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被偷拍了,再看顾陌城,还是一脸茫然。 他想了下,抓过棒球帽来戴上,起身走了过去。 就见随着他的走近,那两个本就心虚的姑娘几乎要夺路而逃,可偏偏又舍不得,一边躲闪一边忍不住扭着脖子往他身上看,眼中满是痴迷。 很明显,这是两个迷妹,而且是颇具财力的迷妹。 顾陌城坐的桌子距离他们比较远,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只是看见崇义过去之后,那两个姑娘就跟抽风一样拼命捂着嘴哆嗦,脖子都憋紫了。 崇义好像对她们笑了笑,微微弯了腰,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两个人对视一眼,爽快的开了相机操作一番。崇义看了之后点点头,几个人又合了影,两个姑娘如同中了□□大奖一样合不拢嘴,送神一般目送他回来。 顾陌城突然很好奇,他们在干什么? 那两个姑娘大概是吃完了饭,飞快的收拾了东西要走,临走之前还往顾陌城这边看了几眼。恰好跟她们对眼了的顾陌城一怔,觉察到没有恶意,就本能的点了点头,然后那俩姑娘又激动了。 顾陌城:“……这影视城果然不正常!” 这会儿崇义已经回来了,也不用她问就主动开口解释说:“刚才她们拍了我们的照片,我让她们删掉了。” 顾陌城微怔,隐约猜到了他这么做的用意。 果然,崇义笑了笑,用湿巾擦干净手,神态自若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你真的准备好接受我这个爸爸了再公开吧。” 啊啊啊啊,就是这个手感,就是这种感觉! 顾陌城看着他满是血丝的眼睛,抿了抿嘴,“你没洗手。” 崇义的动作一僵,“哈?” 顾陌城把头一歪,往旁边退开一步,拧着眉头跟他抗议,“你刚吃完了饭,还抓了面包,没洗手就碰我的头!”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啊?师兄也是,他也是,还口口声声说自己讲卫生呢! 崇义哭笑不得,有点委屈的替自己辩解,“我刚才用湿巾擦干净了。” “湿巾本来就不干净,”顾陌城气鼓鼓的,觉得这些人认错的态度都不大好,“新闻上都说了,湿巾最脏了,有多少细菌呐!” 崇义都给她念叨的懵了。 正在此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就是,老崇你怎么年纪越大越不讲究了?”沈霁笑的一脸不怀好意,“饭前便后洗手那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的生活常识,你这吃完饭还没洗手的,咋就乱摸呢?孩子都说了,以后可不好这样了啊!” 崇义一噎,用力扭头,冲他毫不留情的射出杀人视线。 我可去尼玛的吧! 45.第四十五章 或许人总是一种贪心不足的生物,当你经过一番努力, 好不容易达到之前定下的目标后, 往往还没来得及充分享受胜利果实的甜美, 就已经在本能的驱使下, 为自己立下另一个更高更远更大的目标。 就好比现在的崇义,他曾经以为只要能跟女儿平心静气的坐下来吃一次饭就会满足, 可当这个目标实现之后, 他却又进一步奢望能够像个普通的父亲那样摸摸她的头。 然而现在就连摸脑袋这个曾经看似遥不可及的目标,竟也实现了――虽然后续有点尴尬,崇义无比震惊的发现原来自己竟又在不知不觉中立下了另一个看上去更加难以实现的目标: 拥有一张和女儿的合影, 做手机屏保!把方将那厮比下去! 那家伙的儿子现在话都说不清楚,肥嘟嘟一坨, 动不动就流口水,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哪有我女儿美丽可爱,冰雪聪明?! 怀揣着这个目标的崇义看上去动力十足, 干劲满满, 以至于沈霁实在看不下去了,在吃饭的时候忍不住吐槽, “老崇,咱得认清现实。你也这个年纪了, 早就不是该少男怀春的时候了, 老这么兜着笑不出来似的, 又是如今这副形象, 看着怪吓人的。”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大好的崇义自觉胸怀都宽广了不少,懒得跟他这副酸溜溜的样子计较,只是摸着下巴,无限憧憬的说:“你说,我要想跟女儿来张合影的话,成功的可能性是多少?” 呦,这眼瞅着是要宣告主权了? 沈霁一怔,突然胸有成竹的笑了起来,“你的成功率过半不过半我不肯定,但我的成功率肯定是百分之百。” 说着,他竟然就溜溜哒哒走到顾陌城身边,笑眯眯的说了句什么,然后崇义就目眦欲裂的看见两个人站在一起来了张自拍! 啊啊啊啊,太可恶了,太可恨了,不光是合影,而且竟然还是亲密的自拍! 竟然还比v! 好呀,亏你刚才还有脸说我,你这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这会儿却又在镜头前卖弄风/骚,还要不要脸了? 仿佛是嫌刺激不够大,做完这一切之后的沈霁竟然又转身朝崇义扬了扬下巴,晃了晃脑袋,挺得瑟的笑了起来。 这可真是……杀人不过头点地! 崇义满口银牙咬的咯咯响,当即冷笑一声,掏出手机登录自己的talk账号,飞快的更新了一条状态,又公开@了沈霁。 “经过长时间的验证和密切观察,确定此人言辞过分,行为恶劣,惯爱做一些往好友伤口上撒盐的行径,本人表示十分之不齿,绝交!” 作为一个坐拥1亿多粉丝的超级巨星,可以说崇义的一举一动都会掀起惊涛怒浪,哪怕蹲在垃圾桶旁边拍张照都能登上当日头条,更何况这种疑似公开决裂的爆炸性信息?! 要知道,这里面牵涉到的两位主人公都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大人物呢! 于是短短几分钟之内,一条名为“惊!崇义单方面公开结束与沈霁长达十三年年的友情!”的新闻就空降热搜排行榜之首,右上角不断漂浮扭动的大红色“热”字标签生动的展现出了它目前的状态。 甚至因为受它的影响,这两天刚刚有点降温趋势的“崇义神秘女儿”话题顺带又被刷了一波热度,增加了无数点击留言和转发,顺顺当当的重新回到了热搜榜上。 不管什么朝代,什么背景,什么领域,稳固而真挚的友谊永远是人们热衷于歌颂和吟咏的主旋律之一,而沈霁和崇义作为华国娱乐圈那一对著名的忘年交、多年的铁搭档,众所周知肯为对方两肋插刀的至交好友,此刻竟然公开在国内第一大交流平台上宣布友尽?! 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天崩了,地裂了,还是外星人要攻占地球了? 尤其是那些曾经坚定不移的认为,哪怕海枯石烂沧海桑田,这两个人的友情也不会随之变色的铁杆粉丝们此刻都懵逼了,大脑之中一片空白,感觉仿佛天都塌了。 夭寿哦! 这绝对是本世纪最劲爆的话题了,“崇义与沈霁分手了!” 这会儿沈霁对外面的天翻地覆一无所知,正美滋滋的把自己和顾陌城的合影发给妻子看,甚至又暗搓搓的想起来认干/女儿的事。 就在此时,他的助理突然面带惊恐的从外面冲了进来,手里抓着一只手机,疯狂的甩着脑袋着自家老板。 “沈哥,你上网了吗?”哪怕在空调房里,她都急出了一身汗,偶尔偷偷看向崇义的目光中,也充满了不确定和惊恐。 按理说大家相处都挺和谐,挺愉快的,今天早上还看见他们在热烈的讨论拍摄内容呢,这俩人不可能突然撕破脸呀?但是按照崇义一惯的作风来看,他又不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 难道真的劈了? 不过到底是为什么呀? 如果真的闹掰了,这戏还有办法拍下去吗?老板辛苦筹备了这么多年,几乎是孤注一掷进行的拍摄,万一真的被迫夭折…… 助理越想越害怕,最后紧张的都快哭出来了。 看到手机的时候沈霁还有点懵,回过神来之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这哪个兔崽子造谣?!” 此话一出,整个现场都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包括助理在内的所有人齐刷刷地甩头,比紧急集合后听到军令的战士更加整齐划一的望向……崇义。 沈霁眨了眨眼,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似的,麻溜的顺着这条热搜里面的链接点了进,果然直接指路崇义的talk! “哎呀卧槽!” 到底是没忍住,沈霁就当众爆了粗口。 他大步流星的冲过去,十分义愤填膺的举着手机对崇义质问道:“还能不能友好的相处了?还能不能携手上金花了?老子在这边拍照,你竟然去墙头挂我!我可告诉你啊,我非常之受伤!” 不说拍照还好,一说之下,崇义就好像被触到了不能碰触的禁忌,站起来抱着胳膊,用下巴上那一大团乱糟糟的胡子对着他说:“那你刚才拍照的时候怎么不考虑我的感受啊!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霁就觉得他这一堆胡子有些辣眼睛,特别嫌弃的摆了摆手,“你别跟我扯这套,咱们一码归一码,这算哪门子其人之身?人家小姑娘好好在那站着,想要合影你就去呗,报复我有用吗?简直幼稚!” 活了快40年的影帝还真幼稚了一回,当即冲他发出一声响亮的鼻音,“哼!” 然后扭头就走了。 再让你刚才刺激我,不对,这么多日子,以来这家伙都不知道刺激自己多少次了,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不行! 你不是最烦这些什么流言啊,八卦啊,绯闻的吗?你就处理去吧! 崇义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在场的人都呆了,感情影帝还有这么一面?虽然难免有些毁三观,但是意外的……反差萌呢! 光听刚才两人吆喝的内容吧,略聪明点的就知道这必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真闹翻了,当即放下心来,哄笑着散了。 原来崇义真的像外面有些人说的那样是个面冷心热的,既然这会儿能跟沈导开玩笑,没准私底下其实还是个挺有生活情趣的人呢。 沈霁的助理也瞬间觉得被人从地狱拉了回来,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地笑道:“不是我说啊,老板,您以后想跟崇老师变相炒作的话好歹提前打声招呼,三魂七魄都给你们吓没了,瞅瞅这事闹的。” 说着她也忍不住乐起来,又飞快地刷了两遍手机,乐颠颠道:“不过到底是崇老师啊,一出手果然不一样,您瞧这转发量现在就破十万了,说不定回头还能申请个新吉尼斯记录呢!多少广告公司看了不得气死啊?对了,也不知这一次服务器能撑多久……” “傻乐呵什么呀?”一看连自家助理都向着“敌人”说话,沈霁觉得自己被深深地背叛了,“啥老师老师的,你就看他那副德性,有个老师的样吗?必然是误人子弟的货!” 他跟崇义认识十多年了,一块经历了不知多少风雨坎坷,真比亲兄弟还亲,熟知内情的人,谁也不把对方的抱怨当回事儿。 曾经有个新入圈的傻蛋不懂行,也不正经拍戏,圈内的规律还没摸清楚就急忙忙想找个大腿抱着,结果正赶上春节期间沈霁和崇义在talk上例行互怼,下面一群粉丝熟练的观战,还特别兴致勃勃的分了战圈,闹得可嗨了。 结果那个新人一看,如获至宝,立即就转发了崇义的talk,又义正词严的把沈霁批判一番,然后…… 然后那自以为是想走捷径的货,还在某18线小城市的电台窝着呢,这辈子甭想再出镜! 直到这会儿……顾陌城还是有点没弄懂,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见她努力睁着两只眼睛,却依旧有点……呆的样子,沈霁就觉得这姑娘真可爱,忍不住笑了,“别担心,没事,闹着玩呢。” 顾陌城的表情就有些肝儿颤,由衷的佩服道:“你们可真会玩儿。” 一般人玩不过就是凑在一起吃个饭啊,喝个酒啊,逛个街啊,搓个牌什么的吗?闹过之后也就散了,外面神不知鬼不觉。 可眼前这两位的闹可真不是一般的来头,只是轻轻戳了几下手指头,战火就已然席卷大半个华国!真是举国震动,不知多少人哭多少人笑呢。 这是要让全国人民都陪着自己玩啊! 顾陌城眨了眨眼,长睫毛微微颤抖,忽然非常严肃的问了沈霁一个直击心灵的问题,“这么玩弄粉丝的感情,你们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这俩人的粉丝加起来少说也有1亿5000万,扣除掉中间重合的部分也有1亿多,这会儿见自家偶像闹掰了,能有几个人有那份平心静气,坐下来仔细分析的本事?现在指不定多么悲痛欲绝呢! 原本沈霁也没往这方面想,可经她这么一提醒,忽然就罕见的有些心虚。 咳,貌似…… 不对呀,这事不赖自己! 差点被带跑偏了的沈霁猛地甩了甩头,理直气壮的说:“这怎么就成了玩弄了?刚才事情的经过你也看见了,这事能赖我吗?都是你爸那不省心的,我要是率先出面澄清的话,岂不是显得我做贼心虚?这绝对不行啊,我可是个体面人。” 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尤其是这次的这种性质,假如自己率先认怂,崇义那货日后岂不越发肆无忌惮?他还真想认个干闺女呢! 不行,不行,一定得挺住。 这一通话里槽点太多,以至于顾陌城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呆了半晌才哼唧道:“那,那……他就不体面了吗?” 沈霁一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带着明显的打趣意味,“呦,瞧瞧,这就护上了,行了行了,我不说了。” “我才没!”也不知怎么的,顾陌城就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烫,连忙否认道。 然而沈霁笑得更欢了。 “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谁爱管呀?”有点恼羞成怒的顾陌城重重的哼了一声,话音未落,就转身走了!只是瞧着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仓皇而逃的样子? 外面早已经乱起来了,与此同时还有无数媒体派出记者疯狂往影视城赶,希望能驻扎在第一线上刨出点什么内幕来。 短短几个小时,“崇沈分手”的话题就席卷大江南北,并且随着大家的讨论持续发酵,有愈演愈烈之势,眼见就要蔓延到外国。 上学的也没心上学了,上班的也没心上班了,就连街边开出租的大叔也非常追赶时尚潮流的拿着手机跟乘客热烈讨论起来。 这会儿坐车的是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姑娘,刚才司机接的时候就见她站在路边淌眼抹泪的,出于人文关怀,司机就多了一句嘴,“姑娘难受什么呢?” “崇义和沈霁分手了!”哪知那姑娘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从刚才的隐忍落泪到现在的泪雨滂沱,声势非常惊人。 “好端端的,这都十来年了,他们怎么说分手就分手了呢?” “两个人的cp贴吧和论坛都还活跃着呢,每天都有好多新粉丝注册登录,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 “不是说正在一块拍电影的吗?今天早上我刷新闻的时候还看见有狗仔发出他们在片场说笑的偷拍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能成前任呢?!” 那姑娘一边说一边哭,显然是伤心到了极处,可司机却越听越不对劲。 不错,他是年纪大了,对这些时尚潮流啊,娱乐八卦追赶的不是那么积极,但好歹也听过这俩人的名字,大体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好像是一个演员,一个导演来着。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不俩男人嘛?! 国内大环境一直不算开放,就算普通老百姓有这种疑似倾向的还藏藏掖掖呢,更何况公众人物? 而且貌似这几年没听说过有两个同性艺人高调在一起啊!既然没在一起,又怎么能分手呢? 司机是满肚子疑惑,可那姑娘只是自顾自的发泄,悲痛欲绝,中间还接了个电话,好像是什么群友联系的,两个人抱着电话又是一通哭,司机想问都插不上嘴。 这个姑娘是去机场,一趟下来小两百块钱,算是个大活,司机又顺便在机场接了两个人,结果上车之后这两位新客人讨论的也是那两个人分手的事,全程语速飞快,情绪激动,司机依旧没插上嘴。 如此这般干了一上午的活,司机两只耳朵都被同样的消息灌满了,此刻也是好奇的百爪挠心,差不多确定是自己太少关心外界娱乐,以至于孤陋寡闻了。 正好中午交班,他去吃饭的时候赶紧抓着同事问:“听说有两个明星分手了?” 同桌的三个人齐刷刷抬起头来,异口同声,“你也知道了?!” 司机被他们这副整齐的样子吓了一跳,间竟然没有一个人觉得哪儿不对,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两个大男人闹成这样,也没人说什么?” “大男人咋啦?”一个同事就不大赞同的反驳道,“娱乐圈又那么乱,里面多少弯弯道道咱也不知道,既然这都主动发生了,肯定是憋不住了呗!” “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处不下去了,那就堂堂正正的放到明面上说出来,我一直就觉得崇义这人话不多,挺爷们的。” 话音刚落,旁边就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旁边几桌也都开始七嘴八舌的加入讨论,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前因后果,说的不亦乐乎。 最开始的那个司机就目瞪口呆,心想最近是不是自己太封闭,太没跟外面交流了?俩大男人在网上公开闹分手,竟然都觉得很正常?! 百思不得其解的司机却不好意思再问,生怕被人说落伍,只是味同嚼蜡的吃完了饭,又抓住最后一点休息时间去狂刷手机。 他一定得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几分钟之后,他就涨红了一张老脸,差点气的把手机摔了。 这都什么个情况啊!瞎传八卦的人就不会把话说清楚吗? 说哥们绝交不行吗?非得说分手,两个大男人闹崩了,能用分手来形容吗?还能不能有点文化了?! 外面具体什么情况,顾陌城不清楚,可出了这事之后,她就觉得自己三观有些碎。 原本在她的印象中,崇义……好吧,原来也没什么印象。可沈霁,那绝对是堂堂正正说话算话的好汉子,行事光明磊落,正经正派的很! 可谁知道他私底下真的这么……这么接地气啊! 多大的人了,还开这种玩笑,崇义也不是什么好的,这事就是他起的头,偏偏到这会儿了,俩人竟然还真能沉下心来,全神贯注地拍戏呢。 贵圈真乱,真复杂,顾陌城重重的叹了口气。 短时间内,她都不想再看到这俩不省心的,里面开机之后就去外面坐着了。 然后一出门一抬头,竟然就又看到了前两天那个行迹可疑的陌生人。 他看到对方双眼就是一亮,对方看到她,眼睛也跟着亮了起来,然后两人同时开口: “你回来找我看病啦?!” “崇老师真的跟沈导闹掰了啊?!” 然后齐齐沉默。 顾陌城就有点沮丧,嘟囔道:“你不是回来找我的呀?” 谁知董博一听这个,心里就美滋滋的,连忙用力点头,“其实我也是来找你的。” 顾陌城不信,“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骗谁呢?” 分明就是来看八卦的!而且之前见面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主动坦白了他是崇义迷弟的身份,休想这会儿再否认。 董博一时语塞,不过马上灵机一动,“我真的特别喜欢崇老师,也知道他跟沈导的关系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早上一看到这个新闻都把我吓坏了,一时之间都忘了,本来是来找你看病的。” 这一番话既承认了他是崇义的铁杆粉丝,又将没在第一时间说出自己想找人看病的行为做了合理解释。 在这里的短短几天内,顾陌城着实见了许多追星追的丧心病狂的粉丝,不要说自己身上有小毛病了,为了偶像去死的事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顾陌城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看了大约五六分钟,这才勉强点点头。 董博在心里小小的欢呼一声,小心翼翼的去她身边坐下,很自觉的说:“这两天我失眠更严重了,你给我看看呗!” 他今天还是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打扮,不过帽子和口罩都换成了特别薄,适合夏天带的,所以不像上次那么狼狈。 见生意上门,顾陌城挺高兴的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就扳起脸,“你捂的跟个什么似的,我连你鼻子眼在哪都看不见,怎么看病呀?” 虽说把脉就能知道个八、九不离十,可假如真想好好治病的话,望闻问切缺一不可。 董博又本能的去捂口罩,十分犹豫的样子,“非得摘啊?” 顾陌城皱眉,“上次又不是没摘过,你也不是长的不能见人,怎么就这么害怕露脸?” 听了这个,董博就像是撒了气的皮球一样瘪了。 美女压根就不知道他是谁,这都第二遍了,还猜不出来,也太令人沮丧了。 难道是他的名气还不够大?还是说这张脸还不够帅? 不能够啊! 如今放眼国内,同龄人之中他绝对算是独一份的了…… 董博胡思乱想了会儿,又想起之前对方说知道有崇义这么个人也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又瞬间诡异的平衡了。 对啊,自家偶像多么大的名气啊,那可真是国际巨星,就这种程度的她还不认识呢,更何况是自己这种小虾米?! 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反正除了爹妈外,谁也不是从出生就认识的,从今天开始,慢慢培养感情也不晚。 董博美滋滋的想着。 不过因为今天的爆炸性消息,沈霁他们剧组所在的这个摄影棚外面围满了人,董博能顺利摸过来就谢天谢地了,想要还跟上次那样大大方方的摘口罩露脸,然后还不暴露行迹……那简直是做梦! 董博倒不是不敢见人,只是因为前段时间飞来横祸的关系,截至目前为止,他跟崇义的关系,以及他们两家粉丝的关系也都还非常微妙。假如他在此非常时刻被人发现在这里露面,难免不会被迁怒,到时候可真就不是王姐骂几句就能解决得了的。 他本能的往四周看了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反正就觉得坐下来不过几分钟就已经有好多人注意到了这边,貌似还有几个人正对自己指指点点。 董博心中警铃大震,竟临场发挥急智,“要不咱先别在这里了,找个安静点,人少的地方说话。” 话还没说完,顾陌城的眼睛已经微微眯了起来,眼神有些危险。 她脑海中已经回荡起了自己家师兄每天耳提面命嘱咐过的话: “注意安全,别往人少的地方去,要是有什么行迹可疑的人……” 眼前这家伙几条都占全了! 董博也知道自己说这话可能容易让人误会,连忙解释说:“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不觉得这人太多,太吵了吗?看病不也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吗?” 找个好点的环境,顺便还能约会,真是美滋滋,董博如是想道。 顾陌城一听也对,就先给老早就被她撵走的老黑发了个短信,说自己揽到一位客户,要去定风波旁边的餐厅谈生意,回头有人问起来的话,让他们不用担心。 见她答应下来,董博别提多高兴了,要是有尾巴,这会儿都能甩残影来! 两个人的刚起身往外走,忽然听到背后一道咬牙切齿的嗓音幽幽响起: “你们两个,这是要去哪儿?” 董博还没回过神来的,顾陌城却已经欢呼着扑了出去,笑嘻嘻的站在来人面前道:“师兄,你终于来了!” 董博回头一看,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气质出众,穿着绣着绿竹的月牙白丝绸衣裳,身材挺拔,面相有些冷峻,看向自己的眼神不是很友善。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井溶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显然平静许多,可一双黑黢黢的眸子却笔直的看向董博。 董博张口就来,“约……啊不,看病。” 自己还没表白呢,不好直接说约会。 然后他就看见对方把那一双略显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动作和角度都跟顾陌城刚才做过的极其相似,眼中射出的视线更加不友善了。 大约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董博隐约觉察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敌意来源,当即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试图用身高压制。 然而他很快就失望的发现,自己的身高似乎也不是特别有优势…… 眼见着这个人一来,顾陌城的全部注意力就都投在他身上,而自己仿佛是块石头那样没有存在感,董博就有点着急,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声音,打断他们说:“你还帮我看病吗?” 井溶先一步替自家小师妹回答,“今天有事,改日再来吧!” 董博不服气,“可是我们刚才已经说好了的呀,”说着又看向顾陌城,“是不是啊?” 顾陌城看看他,再看看井溶,不由得……立即就做出判断。 “抱歉啦,今天我有事,咱们改日再说吧。” 董博傻眼,心想这事情的发展也忒大起大落了吧? “你不是学医的吗?”他尝试做垂死挣扎,“都说医者仁心,你就先帮我看看呗!” 然而顾陌城此刻满心满眼只有一个师兄,崇义来了都要退一射之地,又怎么会为他舍弃?当即毫不犹豫的说:“你不用担心,你这些都不是什么大毛病。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拖几天也不要紧。你这么着,先回去,多喝水,多吃清淡的东西,注意休……一定要多喝白开水啊!” 这年头学医的都这么善变吗?之前主动拉着我要帮我把脉的是谁来着? 董博听得目瞪口呆,这些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对啦,不就是这两年网上特别流行的那些直男癌对女朋友搪塞的话吗? 什么感冒了,多喝白开水; 什么姨妈痛了,多喝白开水; 什么发烧了,还是多喝白开水! 专业这一句话,白开水简直就是万能的! 见了顾陌城的回应,井溶不觉笑意加深,心情非常微妙的好转了。 约会?哼,做梦去吧! 不对,连梦也不许做,哼! 说完这些话之后,顾陌城也不管董博是个什么反应,直接就拉着井溶往摄影棚里面去了,一边走还一边满是关切的说:“外面太热了,咱们去里面说话吧,里面有空调,也顺便跟沈哥打个招呼。师兄,你怎么突然就来了?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董博口罩下面的嘴张了几次,最后还是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自己来了这么久了,对方都没嫌热,现在这人一来…… 董博垂头丧气的踢飞地上的石子。 离开这里之前,他又鬼使神差的抬头往里面眺望,然后正对上回头来看的井溶,那人竟冲他露出一个微笑。 这笑容云淡风轻,再配上那张脸,其实公里公道的说,还是非常赏心悦目的,但董博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引起了一股无名火和倔劲儿! 因为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出来,那笑容中包含的意思绝不是什么和气、和善,之所以云淡风轻,那是因为对方压根儿就没把自己放在眼中,只有没有感受到任何压力的人才会这样轻松! 董博忍不住握了握拳头。 他不服气,自己真的连当个对手的资格也没有吗? 井溶又往后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认真听自家小师妹说话,末了还问:“那人看着鬼鬼祟祟的,大白天的还藏头露尾,不像良善之辈,你也该多个心眼,哪怕是大白天也不好放松警惕……” 顾陌城就说:“我没放松警惕,刚才已经发短信,把事情跟老黑说了,而且也只是去那家人特别多,安全系数特别高的餐厅,不会有事的。” 井溶哼了声,“还说老黑,他去哪儿了?怎么不跟着你?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果然我一不在你身边,他就敢偷懒了!” 眼见着他隐约动了真火,顾陌城生怕因为自己的决定而让老黑遭受无妄之灾,连忙分辨说:“这事儿真的不怪他,原本他死活要跟着我的,被我硬是撵走了。师兄,你想啊,我又不是什么名人明星的,又是大白天,身边立着这么一个保镖多扎眼呐!” 影视城本来就是明星出没的地方,顾陌城的长相又出色,哪怕没人认识,也会有许多人下意识的将她当成是哪家公司的新人,难免多看几眼。 再加上身边还处着一个一看就不是等闲的老黑,吸引的目光就更多了,她这几天也没少被明里暗里的偷拍,早就不胜其烦。 听她这么说了,井溶的脸色果然好看了些,不过到底余怒未消,稍后找到老黑之后,依旧很严厉的训斥了。 老黑也不分辨,只是保证以后不会再犯,尤其还特别声明绝对不会让任何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的年轻男人靠近顾小姐身边…… 井溶进来的时候,今天的第一条已经拍完了,沈霁正跟崇义坐在机器面前讨论刚才的拍摄效果,看见他进来都笑着起身相迎。 “呦,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井溶听着这两句熟悉的问候,跟沈霁笑道:“又不是没有行动能力,自己坐车也就来了,哪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的。” 说完,又对崇义微微颔首示意。 他们几个知情人倒罢了,剧组其他工作人员却开始疯狂联想,来的这个年轻帅哥到底是谁? 大家也都是常年混迹娱乐圈的人,对于圈内的风吹草动了,若指掌非常肯定近期任何一家公司和工作室都没有推出过类似的新人。 而且他还这么年轻,沈导和崇老师对他竟然还这样客气,几个人瞧着也很熟悉的样子? 且不说众人心中猜测纷纷,沈霁示意井溶和顾陌城随便坐,又问:“你是特意过来找我们玩的呢,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办,只是顺便走一遭?” 井溶就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的说:“当然是特意过来的。” 过来……辣手摧花。 哼! 46.第四十六章 大家坐下来之后,井溶就问起崇义和沈霁在网上公开决裂的事儿。 其实他是不大相信的, 不过路上突然刷到这条新闻也是吃了一惊, 索性当面问清楚了, 也好安心。 说起这件事, 崇义还真有点后悔。 他当时就是一时头脑发热,然后跟沈霁闹着玩儿的, 没想到网民反应这么大, 感觉比他这个当事人还激动,短短几个小时就传遍了,如今他要是再改口……不知道会不会给人骂? 不光崇义, 就是沈霁也有些别扭,后悔自己为啥老有事儿没事儿刺激人, 这下好了,一下子把人刺激狠了,如今他们也算是骑虎难下。 两人双双低头,十分默契的开始刷手机, 结果一打开Talk页面, 就发现了一条官方置顶信息: “请广大用户安心使用,不必再担心有崩溃的情况发生, 经过了上次的考验,各大服务器已经先后进行了升级, 请……” 崇义和沈霁面面相觑, 老脸微红, 就觉得虽然对方没指名道姓的说, 可怎么就觉得这事儿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呢? 见他们俩这幅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井溶不用追问也就猜个差不多,顿时就无语了。 这俩人加起来也快九十岁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儿公众人物的自觉都没有,这些话也是好随便乱说的么? 看看他们俩,再看看旁边睁着两只眼睛,显然没意识到厉害的顾陌城,井溶突然就觉得有点心累,好像一个人面对着三个孩子…… 沈霁一抬头,就见井溶对自己笑了下。 这个笑容……怎么说呢? 按理说,他的年纪足足是对方的两倍还多,可是他竟然从隐约从里面看到了无奈和包容? 等会儿,这是什么鬼?! 沈霁干咳一声,摸了摸鼻子,“成吧,明天,明天一早我就亲自发状态澄清,唉算了,今晚,就今晚吧,等会儿拍完剩下那条我就发!” 井溶这才满意地笑了。 以前大家没太多私人往来,他们私底下闹得再怎么过分自己也管不着,可如今不同了,自家小师妹就跟他们在一起,到时候一旦无法收场,小师妹必然要受到波及,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既然说到晚上,沈霁又急着转移话题,就顺便问井溶住在哪儿,结果话音刚落,顾陌城就刷的举起了手,特别主动的表示可以让他跟自己一起住现在的套房。 “反正还有两个客房空着,闲置着也是浪费了,之前在苏子市我们也是这么住的!” 她刚表达了“同居”意愿之后,沈霁就是一副忍笑的模样,一个劲儿的偷瞟崇义,似乎是在等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顾陌城最后的尾音还在空中没散开,崇义已经脱口而出: “不行!” 众人的视线刷的设了过去,事件中心人物井溶却并不意外的样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显然在等他还没说完的接下来的重点。 崇义到底是经历过国际大场面的人,抗压能力一流,面对这么多双饱含着各种意思的眼睛的注视也面不改色,“终究是男女有别,尤其现在是夏天,就更不方便了,反正多订一间也不麻烦。”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直接就叫了方丽来,“你马上去定风波再定一个房间。” 方丽应了一声,刚要去旁边打订房电话,井溶却忽然笑了起来。 “不用麻烦了,来之前我已经订好了房间,就在小师妹斜对门。” 崇义微怔,本能的说:“那里不是?”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虽然不是长期包房,可一直没空着的,提前预约都未必约得到。 井溶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云淡风轻道:“有人,把人请走就是了。” 崇义的眼神就更锐利了,而井溶却好似没有察觉,依旧这么温温润润的笑着。 顾陌城敏感的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大对,想开口却又觉得有些插/不进去,就侧着身子,小声问沈霁:“沈哥,他们在干嘛?” 沈霁轻笑几声,“老丈,咳咳,可能是特别投缘吧!” 那当然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不顺眼…… 可顾陌城还是觉得不像,“你别哄我吧?” “嗨,”沈霁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一本正经道,“大人们说事儿呢,小孩儿一边儿玩儿去!” 顾陌城瞪眼,非常不满,“师兄才比我大两岁!” “我们聊的是男人的话题!”沈霁胡诌起来都不带眨眼的,直接对方丽招招手,又推着顾陌城说,“去,去旁边吃点心去吧,行了,男人们的话题小姑娘不能听,去吧啊!” 还说不是打发孩子?!顾陌城愤怒的……跟着去了。 话说,酸奶拌水果真好吃呀,尤其是这家店主自己做的酸奶,货真价实,口感醇厚,比外面卖的还好吃呢! 这会儿面对井溶,崇义的心情真是说不出的复杂。 是,一直以来他确实帮了自己不少,如果没有他从旁协助,自己女儿的事情绝对不会这样顺利。但是一码归一码,咱得就事论事不是吗? 假如单纯从女婿的人选上面来看,崇义好像突然就发现了对方许多缺点,重新回到了原来那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状态: 太年轻,长得又太张扬,出轨的风险有点大;也没有正经的社会承认的学历,而且现在这个工作好像有点太不稳定了…… 崇义脑子里面胡乱跑马的时候,压根儿就忘了自己长得就不低调,而且也不想想自己就是演员,好像天底下没有比演员更不稳定的了…… 来之前井溶就对这种情况略有准备,这会儿倒也不慌,只是意味深长的笑,心道我还没说你呢?你就先开始挑我的毛病,这双标玩儿的也是挺溜。 他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咖啡,觉得果然还是茶更合自己的口味,就漱了口之后重新换了茶,这才舒服的吐出一口气,慢悠悠道:“对了,刚才我进来之前,发现门口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形迹十分可疑,还口口声声的要小师妹跟他去个人少安静的地方说话呢。” 话音未落,崇义果然就已经炸了毛,二话不说就让方丽去找人调监控录像。 一定要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个雄心豹子胆,竟然想对他闺女下手了! 方丽:“……” 这说风就是雨的,您想看录像总得找个正经理由吧?难道要我过去跟人家说,“哦,有个人跟我家老板的女儿说了几句话……” 崇义略一思索,马上说道:“就说我们怀疑有人试图进行人口拐卖活动,希望他们予以配合。” 众人:“……” 到底是在人家手下吃饭的,方丽还能怎么样呢,再者听了井溶的描述后感觉那人确实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就去找了影视城安保部门,说剧组有一名女性可能被不法分子盯上了,要求调取摄影棚外面几个监控的录像。 工作人员也挺通情达理的,加上这事儿又关系到沈霁和崇义两尊大佛,很爽快就把录像给她看了。 因为影视基地常年有各类明星、富豪出入,安保工作做的挺到位,各处摄像头都时常更新,拍摄的特别清楚。 刚一找到相关画面,方丽和那名工作人员就都精神起来了。 还别说,看看那个嫌疑人吧,大夏天的,外面地表温度都破五十度了,就是空气热度也将近四十度,他竟然还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必然很可疑啊! 而且再往前看,他这并不是第一回来! 尤其是第一次,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过往的保安和游客都看了好几回。 两个人又顺藤摸瓜,一鼓作气把相关摄像头的录像都看了,很顺利找到董博入住的酒店。 方丽得了地址后马上就回去了,崇义一看,更是火冒三丈,那人竟然距离自己这边就只隔着两条街,太肆无忌惮了! 原本沈霁还以为只是井溶逗他的,哪成想实情竟然会是这样,也觉得这事儿可能有些严重。 就连井溶也颇感意外,没想到对方之前就来过。 吃醋归吃醋,其实他并不反对顾陌城交朋友,不然当初也不会主动带她去见沈霁。 但这次的事情貌似不是那么简单。光天化日的,交朋友就大大方方的呗,干嘛这样藏头露尾的,如果说没什么猫腻,谁信呀! 沈霁表情严肃的说:“本来暑假期间就是各种针对女孩子的案件高发期,影视城人多眼杂,也说不定就混进来什么不法分子,说不定这还是个惯犯呢。” 三人一合计:不行,必须报警! 于是这一天,几乎成了娱乐圈内本年度最热闹的一天,值得众多粉丝铭记一生: 大约傍晚六点钟,沈霁和崇义同时更新Talk,对之前“绝交”的事做了解释,澄清只是两人开的一个玩笑,没想到引发这么大的轰动,给大家造成的困扰十分抱歉云云; 然后网上顺利炸锅,不少人喜极而泣,接着就是普天同庆。 显然这一天的热闹还没完,大约晚上七点半,某长期驻扎扶廊影视基地的知名八卦Talk账号就爆出一条足够震碎众多网民眼球的新闻: “娱乐圈再曝丑闻,据可靠消息称,十分钟之前有警察去XX酒店带走当红小生D某,至今未归,具体原因依旧是个谜。” 扶廊影视城? 当红小生? D某?! 高手在民间,群策群力之下,不出十分钟,广大网民就已经锁定了董博! 最近在扶廊拍戏的当红小生就那么几个,姓名D开头,还是住在XX酒店,就是他没跑了! 天要塌了好吗?! 众粉丝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绝对是假新闻,你们就等着看吧,等会儿就有人出来澄清了!” “肯定是造谣啦,亏你们还是粉丝呢,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 “就是,不可能是真的,我们董卷卷一直是乖宝宝的!” “早就猜到之前的事儿不可能这么容易平息,眼见着我们卷卷红了,自然少不了红眼病,正好趁着崇义的事儿落井下石。现在看人家正主都不追究了,他们当然不甘心,非要捏造点儿黑料出来……” “少胡说八道了,现在造谣诽谤是犯法的,你们可长点儿心吧!” 相信是一回事,担心却又是一回事,董博的粉丝一边努力在网上扭转舆论风向,一边又使出浑身解数,全方位打听事实真相,希望能早日还偶像一个清白。 但是半小时过后,有董博粉丝团和贴吧的骨干就从扶廊影视城前线发回一个令人心碎的消息: “这会天真的要塌了,是真的!” “我要疯了,卷卷真的被带走了!” 这年头谁做了好人好事儿可能到死都没人知道,但假如你有了什么黑料,都不用担心,马上能传开! 确认董博真的被带走之后,他的几个竞争对手所在的公司简直要笑翻了。 这个叫什么,这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们正愁怎么能把那小子弄下来呢,结果没想到他这么配合,先就把自己弄进去了! 这年头最怕什么?最怕明星有案底! 尤其像是董博这种刚出道没多久,根基尚浅的新人,一个不小心就甭想再混娱乐圈了。 于是,几乎是大家吃了个饭的功夫,董博的黑料突然就漫天飞舞: “呵呵哒,这次满足了吧?还真是秒杀崇义呢,丑闻一出,空降热搜榜头条,崇义可不给你秒杀了嘛!” “哈哈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果然恶人自有天收,他自己翻车了!” “一直觉得他装的那种天真很恶心,一个大男人,还是混娱乐圈的,能纯洁到哪儿去?偏偏一堆人乐意捧臭脚,这回栽了吧?” “路人飘过,听说他入住的那家酒店本来就有点八纯洁,有那种服务的,你们懂得吧?” “现在社会这么开放,只要没犯大事儿,谁有那个闲功夫折腾?抓进去无非就那么几个原因:黄赌毒呗!” “我算瞎了眼,原本以为这小孩儿清清爽爽的,我就特别喜欢他身上那种干净的劲儿,谁知道原来都是装的!” “太恶心了,滚出娱乐圈!” 最恶心的是,有个平时跟董博关系不错的新人光明正大的蹭热度来了!、 消息炸开之后没多久,他就发布了一条看似帮忙澄清,实则越抹越黑的Talk: “我觉得这事儿可能有误会,大家先不要激动。我虽然跟董博不是特别亲近,但他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待人和气,没什么架子。家境好,有什么事儿也不忘了朋友们,以前就经常喊我去那些挺好的场所玩,只是我时间一直不赶巧,没能去,还挺遗憾的……” 他不解释还不要紧,一解释,直接就是火上浇油! 本来就敏感的网民更激动了: “什么架子啊,没架子是应该的好吗?他算哪头蒜,圈内大咖们都一个赛一个的和气,他凭什么摆架子?” “家境好……挺好的场所……细思恐极,幸亏你没去啊!傻孩子!” “本来这些富二代就生活腐化堕落,董博就算爆出什么料来也不奇怪。” 要说最崩溃的是董博,那么第二个就是他的经纪人王姐了。 她都要疯了好吗? 说真的,做他们这行的早就有了随时冲上第一线,随时收拾烂摊子的心理准备,可这才离了视线几天啊!她想过董博可能会出各种各样的状况,甚至做好了对导演弯腰低头赔笑脸的彩排,然而万万没想到,那小子要么不出事儿,要么就是天崩地裂的大事儿! 他,他竟然把自己弄进去了! 天晓得,当她从手机上看到热搜榜实时排名的头条时,真的有种打开车门,从时速一百二的车上跳下去的冲/动! 也就是直到这会儿,井溶等人才知道自己举报的竟然也是圈内人,还是个沈霁风头正劲的小明星。 此刻几个人正在定风波顶楼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露天咖啡厅喝茶,沈霁就是一阵唏嘘,感慨道:“真是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小年轻怎么就这样了?” 崇义也点头,说:“人心浮动,原来我年轻的时候,也还有不少能平心静气,安心拍戏的,可你再看看现在,都是不会走就想跑,一点儿演技没有,就想登顶世界了,让人怎么说?” 井溶跟着叹了口气,又瞥了他们俩一眼,叹道:“娱乐圈,真乱啊。” 此言一出,沈霁和崇义就齐齐抬头,双双觉得被影射了。 “你们知道了吗?”正说着话呢,顾陌城忽然满脸惊讶的走进来,手里还举着一只手机,“原来现在社会上真挺乱的啊,就是今天跟我说话的那个人,我还想把他发展成客户呢,原来竟然很有可能是不法分子!” 崇义本能的点头,刚要趁机教育她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结果忽然觉得哪儿不对。 等会儿,他闺女刚才说什么? 潜在客户? 她想把对方发展成客户? 崇义缓缓眨了眨眼睛,语气古怪的问:“你说,是你主动想把对方发展成客户?不是他主动找的你吗?” “不是啊,”顾陌城很自然的说,顿了下又道,“其实他一开始就说是你的粉丝,说的也全都是你的话题,想来探班的,还问我是不是也来追星,然后我刚想趁机发展拓展一下客源,结果他就讳疾忌医跑了。原本今天他过来,我还以为是终于想通了呢…… ” 她越说,在场三位男士的表情就越微妙,这下不光崇义,就连井溶的表情也非常一言难尽了。 “小师妹,”井溶放下手中的茶杯,极其郑重的直视她,说,“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实话实说,不能有半点掺假。” 见他这样郑重,顾陌城也不自觉跟着紧张起来,当即用力点头,“好的师兄!你尽管问吧!” “到底是不是他主动找的你?” “不是啊。” “那他为什么要带你去安静的地方?” “看病呀,这几天外面人越来越多了,那么乱糟糟的,怎么看病?” “你就不怕他有别的心思?” 问到这里,顾陌城不觉失笑,“师兄,你不要这样紧张,忘了我当初也是自己下山来的吗?而且拳法也不是白练的呀!” 别看顾陌城对人情世故不大通,可也许是从小到大跟动物接触比较多,心思更细腻的原因吧,她对于别人的情绪变化和态度感知非常敏感。假如董博真的对自己不怀好意,她绝对会第一时间意识到,自然也就不会想跟他打交道了。 可实际上,她非但没从董博身上感觉到丝毫恶意,还觉得那人是个少有的心思单纯的人,所以刚才看到手机上的娱乐新闻才那样惊讶。 三个大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逐渐涌起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难道,真的是误会? “井先生,”原本在外面的老黑忽然推门而入,打破沉默,说,“酒店经理带了两个人上来,说是当地警局的人针对此次事件来了解情况的,您看?” …… 顾陌城把实际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遍,警察一看跟董博那边反映的情况都对上了,也就点点头,“顾女士,看来这次的情况很有可能是误会,不过我们还会继续保持密切关注,如果您有什么遗漏的信息或是新发现,请务必在第一时间联系我们。” 刚开始他们还以为只是一起普通的性骚扰案件,哪知一调查才发现涉事人竟然是个明星,这才觉得有些麻烦了。然后现在一进门,看见在场的竟然还有一个大导演,一个真正的大明星,更是想叹气,怎么偏偏就遇上这样的?! 说老实话,民警最不愿意碰到的就是公众人物的案子,尤其是现在的明星,因为这些人的个人号召力太庞大了,稍微有个风吹草动的,往往本人还没怎么着呢,粉丝先就炸锅了! 好家伙,动辄几百几千万的人集体跑来骂你、诅咒你,其中不乏丧失理智的,那滋味儿简直不是一般的酸爽! 虽然不知道顾陌城的身份,但单看她能跟这些人坐在一起吧,恐怕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所以两个警/察一开始还挺担心她不配合。 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不光这小姑娘有问必答,就连先前他们觉得肯定特别高高在上的大明星们也很和气,还帮忙叫了果盘!当然了,他们执行公务呢,肯定不可能动的,不过光冲这个态度吧,就叫人挺佩服的。 回去的路上,那个年轻点儿的警察还看着自己的右手一路傻乐,“赵哥,这一趟真是来值了,今天下午琳姐她们还说什么时候能跟崇义近距离接触就好了,没想到我这一下子就握手了!” 嘿,没想到当警察竟然也不耽误追星!外面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跟崇义握手,那都排不上号,没想到他竟然先得了。 而且不光是握手,大家还坐在一张桌子旁边,直线距离不超过一米半! 话说,原来明星私底下也那么好看啊!哪怕是乱糟糟的头发和胡子也不能阻挡那种魅力发散。 赵哥笑骂道:“瞧你这个德行吧,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态度是挺好的,这大半夜的。要不是执勤中,我就给我儿子要个签名照了。” 迫于外界舆论压力,上面亲自下令让他们抓紧时间把这个案子搞清楚,可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就算普通群众吧,估计对上门打扰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好态度,但这些平时走到哪儿被人捧到哪儿的大明星们竟然这么和气,还真叫他刮目相看了。 想到这里,赵哥又说:“你也别天真,也不是人人都这样,娱乐圈毕竟乱,咱们这片儿的警察,谁没抓过几个犯事儿的名人?那可不都像这回是误会,那都是实打实的证据,什么招/妓嫖/娼的,聚/赌的,吸/毒的,后面两样尤其多!那都没眼看,你们这些小年轻可千万别跟着学,没什么好下场!” 年轻警察毕竟也追星,就忍不住说:“他们压力大啊,想想倒也不奇怪了。” 哪知话还没说完的,赵哥就抬手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黑着脸训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对得起你身上这身制服吗?还压力大,人活一世,谁还没点儿压力了?说句不好听的,普通人一辈子挣得都没他们一年多呢,要是再没点儿压力还像话吗,啊?还压力,他们的压力能有咱们警察大?咱们一年往墓地里送多少同志、战友?这些混账话以后别再让我听见,不然我削死你!” 把人送走之后,井溶他们就很尴尬了,谁能想到竟然是误会! 那他们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啊,冤枉好人吗? 尤其之前为了尽可能减少对顾陌城的影响,还是匿名报案,这就更没法儿道歉了! 深夜的风已经颇有凉意,很需要披件外衣的,可在场几个人却都微微出了汗。 崇义率先表态,“他是我的个人粉丝,而且这事儿是我起的头儿,如果不是我太敏感,也不至于这样。那孩子叫董博是吧?出了这样的事,很可能对他的事业造成致命性打击,是我的责任我不能逃避,等会儿我会公开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也不是一出道就是影帝的,新人的路多么难走他清楚得很,谁知道人家那孩子走到现在吃了多少苦啊,绝不能让他们几个一时大意就毁了。 沈霁紧接着就说:“也不能全怪你,毕竟这事儿是我们都同意了的,我也有份。” 井溶就点头,又用一贯的平和语气说道:“你们都不必太过自责,归根究底,这次的乌龙始于我,假如不是我起头,你们也不会知道,自然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波折的。” 顿了下,他正色道:“谁也不会一辈子都一帆风顺,日后他若遇上什么事,我会暗中出手的。” 就算他那个时候已经不方便了,也会提前知会旁人的。 三个人相互看看,就都下定了决心。 其实这件事情的内幕天知地知,也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只要他们保持沉默,谁也不会联想过来。就算到时候董博真的完了,也不会有人指责。 井溶倒罢了,毕竟是圈外人,可崇义和沈霁不同,他们是具有超级号召力的明星,已经发展成为一个独特的品牌,哪怕再轻微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被解读出深层含义,更何况是这样的公开声明? 可想而知,等他们表态之后,外界必然少不了猜测和议论。 但没有人想要逃避,这是他们应该负的责任,第一反应就是错了就该担起来! 偶像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仅要把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呈现出来,其实最核心的还是要做到问心无愧。 崇义自认不是什么纯洁无暇的君子,可也不想做逃兵,他至少应该对得起粉丝对他的信任和赞誉。 从警局里出来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董博直到现在还是迷糊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么大起大落的。 白天刚跟喜欢的女孩儿说话,眼瞅着就能约会了,满腔欢喜还没来得及实质化,就被那个从天而降的什么师兄给搅和了; 等他再次重燃斗志,还没付诸实践,竟然就被带到警局! 然后正当他的助理上蹿下跳想托关系走后门呢,他们又忽然被告知这是一场误会? 一直到董妈妈来电话,董博这才彻底清醒,然后语无伦次的试图跟她证明自己的清白。 “妈,您想什么?这是误会,我真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真的,我不骗你,我已经出来了,人家警察同志都说是误会了,真的,你看,你看我都在回酒店的路上了,不然怎么可能跟你打视频电话!” 亲眼看见周围的街景之后,董妈妈这才放下心来,又语重心长的教育儿子说:“儿子啊,我们知道你的工作压力大,实在不行的话咱就改行,你还年轻,来得及。” 董博不听,“妈,你跟爸到现在还没放弃劝我改行啊?我喜欢演戏!” “你妈说的对,”董爸爸也挤进镜头,“你的心思和性格本来就不适合那个圈子,这次你说是误会,可谁知道背后有没有什么隐情?会不会是有人陷害你?以后还会不会有下一次了?” “对啊,”董妈妈接口道,满脸心疼,“刚才我还看了呢,你那个什么朋友,真是太不像话了,年初还来咱们家吃过饭呢!可你看看他在网上都说了些什么,真是可恨!以后千万不能再跟这样的人来往了。我们也不求有谁能雪中送炭,可好歹不能落井下石啊!” 一说到这个,刚看了Talk的董博情绪瞬间低落下来,觉得真是难受死了。 是啊,他怎么能这样呢? 他们不是朋友吗?每当他过生日,自己都精心挑选了礼物送的,怎么转头就能捅自己一刀呢? 见儿子这个样子,董妈妈和董爸爸都很是心疼,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董博正胡思乱想,手机就提示有新电话接入,他正好顺水推舟道:“爸妈,我经纪人来电话了,肯定也为这事儿操了不少心,我得好好感谢她,先挂了啊。我已经没事了,马上就跟粉丝们说明情况,警局那边也说稍后就会通过官方Talk平台解释清楚前因后果,你们不用担心了,我挂了啊!” 不等董博开口认错,王姐激动到破音的喊声就狠狠扎入他的耳膜: “啊啊啊啊啊博啊,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崇义啊,还有沈霁!难道你这两天真的去追星了?还得到了他们的青睐?你真牛逼啊,姐这回是真的服气了,你就是纯爷们儿,以后我再也不拿你当小朋友了!” “不是王姐,你等会儿!”董博一边揉着耳朵一边满头雾水的问道:“你说的什么啊?我确实去追星了,可是根本没见到人啊,哪儿来的青睐?” “啊?”王姐的喊声戛然而止,仿佛隔着电话屏幕都能看到她那副呆若木鸡的表情,“没见到人?可是,那说不通啊!他们为什么在Talk公开帮你说话?!” “什么?!” 董博嗷的就是一嗓子,之前几个小时的沮丧瞬间烟消云散,立刻双手颤抖的点进自己的Talk,发现果然炸了! 真的是崇义和沈霁,他们竟然公开@了自己,还说什么“偶然见过这个新人一面,觉得很不错”“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流言,希望大家理智对待,拒绝网络暴力”什么的。 巨星的号召力是可怕的,在这之前,董博Talk下面几乎被黑粉攻占了,再加上试图落井下石的对手们联合攻击,他那可怜巴巴的一百来万粉丝被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 可崇义和沈霁发声才不到五分钟,形势瞬间有了质的逆转! 无数用户疯狂涌入董博的账号,以惊人的速度刷屏,理由无一例外的是相信自家偶像不会看错人! 港真,看到这整齐的队形时,崇义和沈霁几乎要被铺天盖地的羞愧淹没了:此事确实是因他们看错人而起啊! 当初他们确实不是针对谁,可董博也确实遭受了无妄之灾…… 浑身颤抖的董博几乎不舍的眨眼,生怕一切都是梦境。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哆哆嗦嗦的对王姐说:“姐,你看到了吗?我人生中第一条留言过十万的Talk出现了!” 王姐:“……” 卧槽少年你有一次把关注的重点摆正会死吗?! 算了,都这会儿了,该放弃的就放弃吧,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和抵抗了,没用的! 王姐用力捏了捏快爆炸的额头,筋疲力尽道:“赶紧的,老老实实回酒店,这两天不要出门,也不要说话,更不许私自用账号发东西!我已经让人编辑内容了,等会儿以你的名义发到网上去,赶紧回去睡觉吧。” “姐,”董博答应下来,又有些迟疑的问,“你说我是不是得想办法感谢一下崇老师他们?毕竟我们素不相识的,人家就能这么为我抱打不平,我要是装不知道的话也太不是东西了。” 王姐点点头,“那倒是,天亮之后我正式联系一下他们那边的工作室,看看具体怎么说。” 就听董博又以一种堪称梦幻的语气飘忽道:“真不愧是我的偶像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么正直,这么富有正义感……” 王姐愤怒的挂了电话,她才不要大半夜的听什么少男怀春! 而且怀春的对象还是另外一个男明星,最关键的是,他们高攀不起啊喂! 很快的,董博个人Talk就更新了状态。 他先给粉丝们报了平安,又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还特别感谢了仗义执言的崇义和沈霁。 不过这种官方的文字显然不符合董博的口味,可是他又不敢删,只好在下面自己转发自己留言: “真的特别谢谢崇老师,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好,迄今为止我还没能跟崇老师说过一次话,可他作为大前辈,竟然就能这样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真不愧是我的偶像!!!崇老师,我会一辈子粉你的,至死不渝!” 几分钟之后,董博这条转发和评论就被置顶了,众人纷纷称之为迷弟发自心灵的呐喊…… 几家欢喜几家愁,董博这边多云转晴,巴不得他早死不超生的竞争对手们却几乎要呕出血来。 眼瞅着就要把人彻底弄下去了,怎么突然就杀出一个崇义来?他老人家平时不都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吗? 不少黑粉立刻展开疯狂联想,纷纷在网上表示:“董博一定跟他有非常邪恶的见不得人的黑暗交易!” 尤其是后来董博的表白,更是被他们称为恶心的跪舔。 殊不知他们的偶像却心里苦,简直泪流满面: 想被崇义潜规则的人早就排队排到太平洋里去了,要是有这样见不得人的交易机会,我们也想跪舔啊! 稍后晚上又迎来一个小高\潮,抚廊影视城地方警局的说明Talk突然就火了,转发量直逼娱乐新闻: “……之前收到群众匿名举报,说影视城某摄影棚外有形迹可疑的人徘徊,我方立即出警,并依法请相关人员协助配合调查。经调查取证后确认是误会,请广大群众不要以讹传讹,以免给相关人员造成名誉损害。” “暑假是各类案件高峰期,在呼吁群众不要放松警惕,积极保障自身生命和财产安全的同时,也呼吁广大粉丝理智追星、合理追星,不要因为过分奇怪的装扮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然后公告下面还贴了几张监控视频的截图,脸上理所当然的打了马赛克。 简直好像奇迹一样,网上差不多有几秒钟的平静,死水一样的平静,然后就迎来了井喷式的评论。 “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不行了,笑尿了!” “董卷卷你还能不能行了?” “不好意思,刚才笑岔气了,完全丧失打字能力……” “换我看到这样的人也马上去举报好吗?妥妥的犯罪分子标配打扮!” “恕我直言,卷卷,建议你下次这副打扮去银行附近晃晃,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嘻嘻!” “笑死,意外的竟然有点萌,因为装束奇葩、行踪诡秘而被赠送警局一日游的艺人也是没谁了!” “难道只有我迫切的想要知道,大夏天的捂成那样不热吗?” 正在刷评论的董博委委屈屈地打了一行字:“非常热……” 第二天一早,抚廊影视城地区警局又更新了第二条状态,在里面义正言辞的呼吁: “请广大市民不要再举报自己了,真的不会有影帝和导演来解救你们,放弃吧!以及,大厅已经装不下了,请不要再来组团参观,谢谢合作!” 47.第四十七章 董博火了,彻底火了, 一夜之间火的一塌糊涂。 然而他却高兴不起来, 不是因为自己平静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而是……网上充满了对他的善意嘲讽! 连夜赶回来的经纪人王姐看着他的眼神也好像在看一个可怜的傻子。 你们说说, 全天下因为想偷偷摸摸追星而被当做可疑分子抓进去的,还有谁?! 王姐用力戳着手机屏幕, 面无表情的朗读着那些羞耻度爆表的评论: “一日一打卡, 过来看看我们的小卷卷!” “噗,萌萌以后出门一定记得露脸啊。” “对不起我也不想的,但是我实在忍不住, 哈哈哈哈哈!” “半夜看到这条新闻的我笑得像个傻子,我可能要被赶出留学生宿舍了……” “请有关部门一定记住这张脸, 他真的不是违法乱纪的坏分子啊!” “求助,我家偶像特别蠢怎么办?” 董博脸上红得快要滴下血来,立刻一个猛虎扑食过去抢了手机,羞愤欲死的抗议道:“不许念了!” “呵呵, ”危机过后, 王姐总算有心思跟他算总账了,凉凉道, “不要自欺欺人了,显然经过这件事之后, 人民群众对你的智商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顿了下又说, “不过也有好处, 至少以后谁想往你身上栽赃的话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董博本能的追问:“为什么?” 王姐幽幽道:“得先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脑子。” 太高智商太复杂的事儿他指定承担不起来! 羞愤欲死的董博就有点儿不服, “刚才不是还有个热门综艺想让我去吗?说明我也是个能担当大任的人!” “你知道人家为什么找你吗?”也不知怎么的,这会儿王姐的眼神中都带上同情了。 董博隐约觉得答案不会是什么自己想听的话,可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为什么。 王姐意味深长道:“现在综艺的运作和构成都逐渐成熟,一档节目想带起来,几个固定嘉宾都是要有定位的,有大脑核心,有负责美的,有负责帅的,还有负责抖包袱吐槽、捧哏的。” 话音未落,董博就双眼闪闪发亮的说:“我懂我懂,我就是那个负责帅的男花瓶!” 唉,长得太帅也是一种负担,老这么下去的话,大家就该把自己定性为偶像派了,可他的目标可是崇老师那样的演技派啊! “想得美!”王姐毫不留情的咦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幻象,十分残酷的道破真相,“你就是剩下那个负责卖蠢的。” 董博在原地僵硬片刻,然后突然一跃而起,哇哇大叫着冲了出去。 王姐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疯魔吓呆了,过了几秒钟才回过神去,紧跟在后面追赶着问:“你又要去哪儿!” “我要去找我偶像!” 太过分了,真是太过分了,我偶像肯定不会这么说我的! 王姐当然不担心自家艺人回去找崇义告状啥的,毕竟就算告了……人家也肯定不惜的搭理。刚才他们还说要亲自跟崇义道谢的,估计董博就是去干这个的。 想归想,联想到自家艺人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奇葩本事和运气,王姐又是一阵头大,到底还是让助理跟着过去看了。要是真去登门道谢也就罢了,假如不是,不管死活都得先把人拖回来! 刚经历了出入警察局风波的助理用力点头,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大无畏精神追了出去。 外面正在下大雨,哗啦啦的,天地被雨幕连成一片,模模糊糊看不清远处的风景看。 董博好歹长了记性,这次出门没再全副武装,然后勇敢的顶着粉丝们嘻嘻哈哈的笑闹往记忆中崇义剧组所在的摄影棚走去。 一路上他都在翻来覆去的背诵之前做好的致谢草稿,甚至连进门先迈哪只脚,接下来怎么走位,如何以一种更加精神和虔诚的坐姿落座等等,都在脑海中一一作了排演,结果去了之后却被看门人告知那个剧组昨天在摄影棚内的戏份就全部结束了。 看门人又笑着打趣了句,“这是出来了?” 董博:“……” 啊啊啊,这个梗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 见他一个人在雨里站着怪可怜的,看门人又好心指点道:“不过这两天下雨,外景都没法拍,肯定都在酒店里呢。” 董博听后眼睛一亮,道了谢之后就跑走了,路上又遇见了几个粉丝,都是大老远看见他就又叫又笑,然后齐刷刷的问“今天咋没戴口罩?” 等站在定风波的大堂里了,董博才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他没预约! 偶像会不会觉得他太冒失太没礼貌了? 今天上午他跟王姐都联系过两次,崇义的助理一直表示小事一桩不用道谢,可董博却觉得对方既然这么帮了自己,人家不求回报那是人家仗义,可自己却不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无论如何也得当面说声谢谢。 工作人员递上消息来的时候,崇义正在顶楼咖啡厅和井溶面对面坐着,气氛很有点儿诡异。 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在进行一场迟早都要进行的对话: “你们还太小了,”崇义皱眉道,“那孩子之前所处的环境又太过单一,我甚至怀疑她根本分不清亲情和爱情的区别。” 井溶对顾陌城的心思昭然若揭,可顾陌城迄今为止经历的人情世故实在太少了,在单一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她很容易将对身边异性的依赖误读为爱情。如果真的是这样,而周围的人又听之任之…… “所以我从未对她表明过心迹,”井溶平静道,黑亮的眸子穿透茶水表面升腾起的氤氲水汽,沉静的吓人,“所以我亲手推她离开我身边,推她进到嘈杂喧闹的人群中,来到这复杂又充满污浊的社会,我比你更希望她认清本心。”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也飘忽了,不知道是在回答崇义的问题,还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虽然是某种意义的对立面,可崇义还真的对他的这番话感同身受了。 他们两个都是发自内心的想要保护那个姑娘,想让她永远这么无忧无虑的待在自己身边。可恰恰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却又不得不亲手推她离开…… 雏鸟总要离巢,人总是要活着的,想要好好的活着,就不可能完全剥离这个社会,她并非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附属品,而是一个拥有完整独立人格的活生生的人,理应建立起一整套完整的社会价值观和人际交往体系。 崇义无声叹了口气,说:“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关于你们师门涵盖的相关资料,不得不说,大部分内容对于现代社会的人而言实在太过虚无缥缈,我很担心假如日后你们的情况一旦公开,会对她造成无法预估且不可挽回的伤害。” 他是个公众人物,这就意味着他生活的隐私性远比平常人要低得多,即便对顾陌城保护的再好,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一点风声也不泄露的。 难道将来要对公众坦白,说自己的女儿是给一个没有任何社会承认资历证明的世外门派收养了吗?她的同门师兄是看风水的,而她自己则是一个没有行医执照的大夫?! 崇义是不怕流言蜚语的,可是他很担心那个单纯的小姑娘无法承受排山倒海的汹涌恶意。 天可怜见,他们并不是生活在小说中! 井溶冷笑了下,明晃晃的质问和谴责如同冰冷的箭矢一样凶狠的将崇义扎个透穿,“可伤她最深的,本来不就是你们吗?” 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崇义几乎要抑制不住胸腔中骤然升腾的怒火,可最后却还是强行平静下来。 他头一次在非应酬场合中午喝酒,“事到如今,像这样的相互指责是毫无意义的,最后波及到的也只会是她。” 井溶嗯了声,低低道:“抱歉,我失态了。”、 已经尝到过陪伴滋味的人是很难再次忍受孤独的,在过去的几天中,井溶无时无刻不在跟那种令人窒息的孤独和冷清抗争,哪怕就是一步步展开复仇所带来的痛快也无法弥补。 他不想一个人,真的不想。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自私的,可有的时候,他真的无法克制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憎恶和嫉妒。 要不是他,小师妹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要不是他,小师妹就会是自己一个人的了…… 可每每冷静下来,井溶却又忍不住唾弃自己的卑劣和阴暗,这样的人小师妹是不会喜欢的。 集中截然相反的感情相互交织、羁押、滋生又蔓延,让他在夜深人静的夜晚几欲发狂,然后崇义刚一开口,他终于就不受控制的爆发了。 崇义看了他一眼,缓缓吐了口气,似乎是在平复自己躁动的心情,“不光是你。” 顿了下,又语气复杂的说:“直到现在,我还时常感到后悔、后怕以及愤怒,可过去的事谁都无法更改,能做的只有专注于将来。” 井溶看了看他,自己换了一杯热茶喝,这才面无表情道:“如果是小师妹,你可以放心了,不管是她还是我,我们谁也不会把世人的眼光放在心上的,毕竟任谁经历类似的事情十多年也早该习惯了。” 两人沉默片刻,崇义到底还是忍不住以一种老父亲的眼光审视着他,略有些不满的说:“倒不是我有偏见,你这个职业也实在太,太不稳定了些。” 也就是因为现在沈霁确定当爸爸了,他才对井溶的师门改观了,不然找以前的情况推测,这俩人保准一见面就开战,哪儿还有这样坐下来心平气和说话的可能。 想了好久,崇义好不容易才扒拉出这么个稍微贴切一些的形容,不过井溶几乎立刻就看了过来,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惊讶和讥诮,崇义觉得自己能轻而易举看懂里面的含义: 一个演员也好意思说别人的职业不稳定! 演员甚至压根儿就不用等失业,简直太容易过气了好吗? 观众口味、时尚潮流、政策变动,再细致到个人身体状况、心理情况,内伤外伤,甚至一点点对其他行业的人而言无伤大雅的容貌损伤,都有可能让他们一夜之间一无所有。 崇义正觉得不自在,忽然听井溶又问:“假如你有一个正常的美满的家庭,小师妹是你从小带在身边的女儿,也是唯一一个孩子,你会怎么教育她?”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因为崇义打从得知真相之日起就已经想过无数次,“我会尽我所能给她最美好的生活,她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但同时,她却又会是一个有着健康体魄、美好心灵和坚韧精神的好孩子。这也是我现在想要给她的人生。” 井溶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会希望她继承你的职业吗?继续完成你未完成的梦想,或是希望她替你去做曾经想做却又没机会做的事?” “我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想法?”崇义很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严肃道,“她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并非是我想要达成什么目的才降生到这个世上的,她将永远是自由的。” “哦?”井溶一反常态的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又轻轻鼓掌,“看不出您还是如此开明的一个人。那假如她叛道离经,比如说想去流浪呢,并不想过循规蹈矩的生活呢?世人一定会对她指指点点,你会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外面的评价强迫她吗?” “我不会,”崇义认真道,“我只希望她能够快快乐乐的成长,开开心心的生活,不管她以后想做什么,只要真正能得到灵魂的安宁和喜悦,我都会无条件支持。至于外界的非议,呵,你觉得我这些年听到的还少吗?” 说完,他又很不赞同对井溶说:“我是她的父亲,这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我希望你也能够早日接受这个现实。我必然会好好对她,给予她不输于你的投入,包括物质和精神双方面,你也不要对我有这样那样的怀疑了,因为那都是毫无用处的。” 然而井溶非但没觉得沮丧,反而笑了起来,“既然你连她流浪都能接受,又为什么不能接受她的现在?” 崇义:“……” 特么的! 然后两个人就一直沉默到助理进来说董博来了。 这个消息就好像一块石头砸下水面,瞬间打破沉寂,也终于打破了眼下这种尴尬。 崇义是真挺不想面对董博的,可现在对方冒着大雨找了过来,自己要还是不见的话就不是仗义执言,而是端架子摆谱了。 “行了,把人送上来吧,也不知道他喝不喝咖啡,先拿一杯热牛奶吧。” 他记得这个新人跟自家闺女差不多的年纪,都还是孩子呢,喝点牛奶挺好。 按理说,对方有客来访,出于礼貌,井溶是该回避的,可一听是董博,他就忍不住记起之前在摄影棚外看到对方时,对方看向顾陌城的眼神,就坐着没动。 崇义似乎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们的座位靠窗,不用费力就能看到外面哗啦啦的大雨,巨大的落地玻璃墙上是一道一道的水痕,很快便蜿蜒着流了下去。天色很暗,白天十一点也跟晚上似的,好多店铺都开了灯,混着远近街上移动的昏黄车灯,营造出一种夜幕早已降临的错觉。 董博是步行过来的,饶是打了伞,裤腿底部也不免有被飞溅的水滴打湿的痕迹,进门前他还很紧张的整理了好久。 一抬头,看见井溶竟然也笑吟吟的望着这边,董博的心情忽然微妙起来。 他记得这个人,那个女孩子的师兄,大概是同一所医学院的学长吧?两人的关系似乎非常……亲昵。 董博藏在长袖T恤下面的手指微微收紧了,连见到偶像的雀跃和兴奋都好似消减了许多。 这个人为什么也在这里呢?他跟崇老师究竟是什么关系? 自己好不容易才能见到的偶像,此刻却跟他以一种平等而亲近的姿态对坐着,这让董博很难不嫉妒。 “坐下吧,喝点热牛奶。”崇义的语气很和气,好像一股暖流驱散了暴雨所带来的湿气和寒意。 董博赶紧集中精神,诚惶诚恐的道了谢,再三推辞才在他旁边落座,捧着牛奶杯小口小口的喝着,一边喝一边还忍不住偷窥影帝的完美侧脸。 啊啊啊,这么近距离看着,更好看了! 那一把胡子可真有男子汉气概,回头不行自己也留一个! 出道至今,崇义遇到的迷弟迷妹简直不要太多,此刻倒也神态自若,又笑着说:“我也没做什么,你也不用拿着当回事儿。” “那怎么行!”董博斩钉截铁的说,“您这就相当于救了我一命,我记得您的好!” 要不是觉得对方肯定不会接受,他一定要说报恩的话。 崇义有点儿不自在的看了眼对面的井溶,两人视线刚一接触就又刷的分开,然后齐齐看向外面的瓢泼世界。 啊,雨下的真大啊,小师妹/闺女咋还没回来? 见崇义死活不认,董博越发觉得自家偶像高风亮节,堪称现代良心表率,一个人在那儿激动了老半天。 “冒昧的问一句,沈导呢?”脑袋转了一圈都没发现另外的人,董博就试探着问道,“我也想跟他当面道个谢。” “啊,他有事儿回家了,”崇义说,“他那人就是那么仗义执言的性子,类似的事儿做了都不知多少回,人也得罪了不少,可你见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你非要跟他道谢,没准儿他还恼呢。” 因为电视台预报说最近三天都下雨,反正外景暂时也拍不成了,沈霁干脆就给剧组放了三天假,自己则连夜坐动车回家看老婆和尚未成型的孩子去了。 董博点了点头,没再继续。 现场三个人之间的关系都非常微妙,这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值得探讨的共同话题,就喝茶的喝茶、看雨景的看雨景,看偶像的看偶像,一时安静得很了,只听见外面隐约大雨落地的声音。 崇义觉得这么下去不行,直接撵人走显得有些无情,可找点儿什么话说呢? 出于内疚的关系,崇义今天早上还特意找了点董博的资料看了,又看了他之前唯一演过的那部网剧,然后…… 许是他落伍了吧,反正是弄不明白现在小年轻们的流行趋势。 那武侠剧也不是正经武侠剧,叫什么仙侠剧。 武打动作连基本功都不用了,就是掰两下花枪,然后全靠后期特效。什么事前集训、培训的,统统没有!演员们的选取倒是很精准,演技同在一条水平线,齐刷刷的尴尬又感人,油腻的没法看,倒是谁也不影响。 剧情也空洞无力,丝毫不讲究逻辑: 打着济世救人的幌子,主角们谈恋爱; 打着颠覆乾坤的幌子,主角们谈恋爱; 打着抗战剧、谍战剧、商战剧的幌子,特么的还是让主角们谈恋爱! 合着现在的影视剧剧情人设上,除了爱情就一无所有了是吧? 今天吃早饭的时候崇义还疑惑来着,这些年这个圈子好像是有点畸形了,放眼望去全是各种爱情戏,什么国仇家恨,什么社会责任感、家族使命感、集体荣誉感,统统得给那玩意儿让路。 感觉就是全天下都得了拍电视不谈恋爱会死的病。 他实在想不通,还打电话跟沈霁吐槽来着,“这完全不符合逻辑嘛!” 正跟太太手拉手激动的沈霁就想穿透手机屏幕揍他,然后很不耐烦的说:“这年头那些流行剧要什么逻辑、演技,你对他们太有信心了!挂了挂了,别打扰我!” 挂了电话的崇义少见的唏嘘半天,不管是不是阴天下雨带的他情绪也低落了吧,反正就觉得曾经那个真诚又充满激情的娱乐时代好像一去不复返了。 看上去专心赏着雨景品茶的井溶保持着用茶杯盖刮茶叶沫的动作老半天了,愣是没喝一口。 董博偷偷看了好多眼,忍不住拿他跟自己对比,然后就有些沮丧。 哪怕是在娱乐圈见惯了俊男美女,董博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真挺出色。 模样就不说了,关键是这独一份儿的气质,太招人太有辨识度。哪怕他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可任谁也没法儿忽视他。 就好像这会儿他微微垂着眼眸,摆弄茶盏的动作吧,多么单调又枯燥,可偏偏就有种独特的味道,跟外面倾泻而下的雨幕好似浑然一体。 董博越看,就觉得这个人越奇怪,好像他整个人都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透着一股冷清。 冷冽,却格外吸引人。 忽然井溶就抬起头来,直直的看过来,然后轻笑一声,眉目如画,“好看吗?” 董博腾地红了脸。 太丢人了! 也许丢人丢到一定份儿上就豁的出去了,反正董博现在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他掩饰一般猛地灌了自己大半杯水,然后清清嗓子,装作只是很漫不经心的问道:“您跟崇老师是?” 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我真的好奇死了! 井溶放下茶盏,抚平身上绣着接天莲叶无穷碧暗纹的褂子,微微挑了挑眉毛,轻飘飘道:“这可说来话长了。” 殊不知他越这么着,董博就越好奇,可偏偏又不好催,只是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 井溶打量他几眼,忽然噗嗤笑出声,然后连连摆手,“抱歉,想起了一点有趣的往事。” 眼前这个人很难不让他想起小时候小师妹养的一只大眼狗……也是这么傻乎乎的,自己以为藏得挺严实,其实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董博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井溶刚要开口,视线却突然越过他的肩膀看向大门入口处,脸上的笑意也加深了,整个人如同瞬间从深秋的冷雨化为春日细雨,温暖又柔和。 “小师妹。” “师兄,”穿着一身藕合色真丝长裙的顾陌城脚步轻快的走进来,外面还披着一件颜色略深一层的薄披风,看见董博后还惊讶了下,“咦,你也在啊。” 她后面好像还跟着什么人,只是低低的说了几句,似乎不想进来的样子。 顾陌城又转身回了几句,到底没勉强,这才一个人过来坐下,又跟在座的解释,“我跟薇薇姐学练功来着,说好了来这儿吃点心,都到了门口,也不知怎的就不肯进来了。” 她说的薇薇姐就是京剧专业出身的女主角徐薇薇,至于练功,应该就是唱念做打那些。 “不进来就算了,”崇义说,“也许有什么事儿呢。,” 他是真觉得徐薇薇那孩子不错,有灵气,演技也好,可塑性很强,关键是心思和做派都很端正,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琢磨戏,偶尔不懂了过来请教一回,压根儿没有任何刷存在感和走歪门邪道的意思。 这样的孩子,只要给她一个合适的机会,她一定能飞起来给你看。 顾陌城熟门熟路的去井溶身边坐下,两个人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就笑,四只眼睛里好像都有一波波的湖水荡开,又甜又腻,一股疑似恋爱的酸臭味迅速弥漫全场。 崇义就觉得井溶的存在非常之碍眼,言语之难以形容的碍眼,立刻大声清了清嗓子。 引起对面两个小年轻的注意之后,崇义又笑眯眯的问顾陌城,“玩儿什么了?开心吗?快吃饭了,想吃点儿什么?渴不渴,喝果汁还是白水?” 且不说井溶有点想嗤之以鼻的冲动,就是董博的视线也忍不住在这几个人中间转来转去,脑袋里面乱作一团: 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偶像这个态度实在太反常了! 其实直到现在,顾陌城对崇义的热情还是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此刻他当着外人的面超常发挥,顾陌城不由得生出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可井溶也在,她又舍不得走…… 正好觉察到董博看过来的目光,顾陌城灵机一动,“你是不是找我来看病的?” 几乎是同时两双四道带着杀气的视线嗖的射了过来,董博顿时虎躯一震,菊花一紧,额头上渐渐有了点汗意。 他本能的吞了口唾沫,刚要说什么,突然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起来: 是爷们儿就不要怂! 董博的精神瞬间为之一振,对啊,我是爷们儿啊,以后也是要走偶像这样大胡子实力派路线的爷们儿啊,坚决不能怂。 于是他勇敢的挺起胸膛,点点头,“对。” 井溶&崇义:“!!!” 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48.第四十八章 不管井溶和崇义如何对董博怒目而视,顾陌城都已经很痛快地拉着他去了不远处令一张桌子旁边坐下, 示意他挽起袖子来, 准备把脉。 让自家女儿/小师妹跟一个陌生男人单独相处, 并如此近距离拉拉扯扯?这绝对不能够! 那边两位男士无声对视一眼, 忽然生出一点难言的默契: 两人端茶碗的端茶碗,拿咖啡杯的拿咖啡杯, 整齐的往这边平移了一大步。 今天外面压根就看不到太阳, 照明只能依靠屋里的灯,可他们这么一站,几乎完全挡住了光线来源, 顾陌城和董博瞬间被一大片阴影笼罩。 两人扭头看去,就听崇义面不改色道:“坐的久了, 站起来活动活动。” 井溶也嗯了声,俩人就这么直挺挺的立在桌边,以一种决然的姿态俯视着董博。 董博:“……”,转头看向顾陌城, “你真会把脉啊?对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井溶&崇义:……他们绝对有理由怀疑这小子是装傻! 顾陌城有点嫌弃的仰头看了他们俩一眼,说:“本来就阴天, 你们挡光了,我还要看看他的脸色呢, 去别地儿站着去。” 井溶就特别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 端着茶杯的手也有些抖了, 杯沿和杯盖之间发出一点细微的咔嚓声。 为了一个外人, 小师妹竟然就为了一个外人撵自己走! 这才出来几天啊,你就变心了吗?难道我已经不再是你心中排行第一的那个师兄了吗?你清醒一点啊。 这些话在崇义听来到没什么,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他还听过更外道更刺激的呢,想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被用抱枕丢,真是满腹心酸泪,所以这会儿也只是在心里熟练的伤感了一下,然后就想退到一个不挡光的地方,继续观察。 结果他一抬头,就发现旁边的小伙子跟受了巨大刺激一样,整个人都僵化了。 看到这副情景,崇义心里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瞧你这点承受能力吧!以后我还怎么敢指望?明显就是被宠坏了,哼! 一想到自家女儿从还是个香香软软,连话都不会说的小东西时就跟这臭小子在一块生活了,换言之,这个人亲眼目睹和经历了自家女儿最可爱,以及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长经历的所有细节……崇老师原本平静的心灵就难免有点扭曲。 多么奢侈,令人嫉妒! 得了,你也来受受刺激吧,人生和命运就是如此多舛。 嗯,有人做伴,挺好。 然后影帝就把人给拖走了,两人换了个不挡光的角度,继续盯。 顾陌城就没再管他们,开始给董博把脉,过了会儿就挺开心的说:“你本来就是压力过大,心有郁结导致的,现在明显已经想开了,情绪也好的很,想必之前的症状已经有很大的好转了吧?” 董博很高兴的点头,说:“对啊,你不说我自己都没注意到,昨天折腾到凌晨才睡的,可是睡得可好了,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神清气爽的。” 顾陌城笑笑,“情绪是很关键的,现在你也没什么压力了,注意休息,多喝点水,也不用特别开药,就去外面买点牛黄解毒片吃两天就行了。” 本来还想给人家看病的,结果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不药而愈了,顾陌城一身本事也没了施展的地方,难免有点失望。 不过她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兴冲冲的提议道:“我最近在精进自己的相术,顺便给你看个相吧?” 看相一类本来就不是她的专长,之前也没怎么太想过在这方面下大功夫,但是前几天帮沈霁推演出他要当爸爸的消息之后,顾陌城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奇的成就感,加上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儿,就想着艺多不压身,顺便再把这方面精进一下。 昨天她抽空给老黑看了一下相,根据推测说了一下他的过往经历,虽然略有出入,可也把老黑吓得够呛。 倍受鼓舞的顾陌城今天又把徐薇薇当做了练习对象,刚才还给她看来着,别的倒是没看出来太多,只是说她的真命天子来的可能会比较晚,至少也得三十开外,结果徐薇薇就沉默了。 因为她现在有一个已经交往了三年多的男朋友,两人从初中就认识了,高三那年正式表白,然后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学的还是同一个冷门的专业,可以说感情深厚志同道合。如今临近毕业,两人也已经不止一次的说起过要结婚的事…… 可现在顾陌城确是它的真命天子来的会比较晚,岂不是意味着他们两个这段感情没有结果? 崇义到罢了,他本来就对顾陌城那本领和技能几乎一无所知,可井溶就不同了,听了这话很是受刺激。 他们师兄妹二人各有专精,同时也对对方的领域略有涉猎,顾陌城关于占卜推演的技能相对薄弱这件事他一直非常清楚,并且不止一次的讨论过。井溶还曾不遗余力的教导,奈何自家小师妹对这方面好像一直兴致缺缺,他也只好按下不提。 可这才出来几天呀,她竟然就已经重新对这项本事捡回兴趣,更甚至她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跟自己讨论,而是拉着别人练习! 这谁能忍? 于是井溶立即毫不犹豫的剜了此刻同为受害人之一的崇义一眼,心道你个老不休,这小子就是你招来的,然后又说道:“小师妹,你在这上头稍有不足,贸然给别人看,可能会有些麻烦,不如你先给我瞧瞧,练练手,我” 然而不等他说完,顾陌城就很不赞同的道:“师兄,你不要捣乱,之前不也是你说的嘛,说闭门造车不可取,让我勤加练习什么的。” 井溶:“……捣,捣乱?!” 小师妹竟然说我捣乱?! 崇义忽然扑哧笑出声,心情微妙的愉悦了一点。 好像人性的本质还是挺恶劣的,哪怕自己处境不大好,可只要看见有人跟自己同样倒霉,甚至更惨,对比之下总能得到一丝安慰的。 然而此刻的井溶完全失去了跟他针尖对麦芒的劲头,整个人都灰暗了,被打击的久久不能回神。 顾陌城忙着提升自我,也没怎么在意自从下山后,自家师兄时不时就会来一次的情绪波动,开始认真的观察起董博来。 基础看相又包括面相和手相,就是先看脸再看手。 大概是成长环境的缘故,再加上天性使然,董博并不像一般年轻人那样油腻、中二或是装逼如风,整个人都显得阳光帅气,干干净净的,带着股娱乐圈罕见的书卷气和稚子般纯粹的天真。 也因为刚进圈不久,成名又比较顺利,董博很难得的保有了本来的赤子之心,即便不让人对他心生好感,至少也讨厌不起来。 顾陌城看他,他也在争分夺秒地打量顾陌城,偶尔视线交汇还会礼貌的笑一下。 井溶的心情自不必说,崇义更是觉得自己一颗老父亲的心脏被不断拉扯,一方面是对自家女儿的优秀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另一方面却又对此种现实充满了抗拒和担忧。 他家闺女太好了,走到哪儿都容易被人觊觎,这可怎么办?! 今天影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忧愁着。 “家庭幸福,事业顺利,唯独情路可能比较坎坷。”顾陌城又端详片刻,摇摇头,“你的手相很特别,我大约只能看到你三十五岁左右,再往后就看不到了。” “看不到?”董博眨眨眼,忽然就想起来曾经看过的一本小说,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我已经死啦?” 顾陌城:“……” 这人可能脑子有病。 下山以来难得有个同龄人说的上话,顾陌城无比慷慨的给予了他空前的耐心。 “放心吧,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你是个长寿相,少说也有个七八十年过头。只是……要么是我学艺不精,毕竟不是我的专长;要么就是你三十五岁那年会经历一场大变故,你的实际决定将直接影响你接下去的人生,所以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未知。” 见董博依旧满脸忐忑,顾陌城又安慰道:“不过感觉不太像是坏事。” 董博这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抓了抓头上的小卷毛,重新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那就好,我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我爸妈自己也是独生子女,以后就靠我了,所以我一定得好好活着给他们养老送终。” 井溶和崇义心中瞬间警铃大作,把这人的危险等级再次升高: 了不得,看不出来这小子挺有手腕,这就是见缝插针若无其事地展现自己的孝心和责任感吧! 如果是有意的,自不必说,这就是个心机深沉的小混蛋。 可如果是无意的,那就更可怕了好吗?!毕竟无形聊骚才最为致命。 想到这里,崇义顿时就觉得身边的井溶可能带来的威胁都没那么大了,看着董博的表情非常复杂。 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至少自己对井溶的行事风格和品性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又有沈霁做保,知道这人不是会暗中下黑手的,只要正面抵挡就好,可如今眼前这个? 这小子到底是大智若愚,还是大愚若智? 自己好歹也算娱乐圈的老人了,可千万别被人耍了,到最后千万条江都过了,却阴沟里翻船,那才真是大笑话。 相较于他的深沉,井溶的反应就直接又直白。 他立刻放下茶碗,径直拉了一把椅子,紧挨着自家小师妹坐下,然后冲董博微微一笑,十分和气的说:“相逢不如偶遇,你我也算有缘,既然开了这头,我小师妹又学艺不精,倒不如我来给你卜一卦。” 平心而论,他的笑容如春风拂面,言辞也无懈可击,但直觉系动物董博硬生生的从里面感受到了凌冽的威慑! 妈呀,这人好可怕! 不等他说出拒绝的话,顾陌城就点了点头,说:“也好,师兄你再看一遍,正好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教教我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董博要是再拒绝反而不美,只好点头答应。 其实井溶哪是真心想给他服务啊,不过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想来近距离观察一下,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心怀鬼胎?如果不是什么好东西,干脆扼杀在摇篮里最好…… 结果一看,他就不说话了。 这小子的气运……也太好了吧? 出身好,家庭幸福和睦,一辈子都不会经历什么特别大的坎坷和磨难,偶尔有什么沟沟坎坎的也会有贵人相帮。 或许事业不能登峰造极,但会过的精彩纷呈,一路顺风顺水,只要不是自己作死,绝对能够达到一般人无法到达的高度。 合着这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井溶简单的回忆了一下过去几天发生的事,发现简直就是这副面相的缩影: 又是被扣黑锅,又是被当成可疑分子抓进去,然后却又有人主动帮忙澄清…… 联想到自己将来必然会帮他一次的承诺,井溶平生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冲动,合着自己也算他的一个贵人。 这叫什么事儿? 不过好歹也有点安慰,并且还是实质性的,让井溶几乎一下子就消失了对这小子的敌意。 自家小师妹在这方面确实学艺不精,看相只看到了表象,没看到深层。 董博何止是情路坎坷呀,他就是个单身狗的命! 前半生幸福又顺畅,事业发展的也好,但是几乎没有爱情线。 也就是说,作为偶像,会有无数人爱他,甚至爱到发疯;可假如作为一个单纯的男人,他几乎不可能遇到自己的真爱,就算遇到了,也会因为种种原因而无法在一起。 到这个时候,井溶心中对他的敌意已经隐隐化为同情和怜悯。 看见,遇到,爱上,可最终却求而不得,人生一大惨不过于此。 或许这还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没有十全十美。 董博的前半生太过幸福圆满,事业、亲情和友情线又霸道的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气运,这就导致爱情方面能分到的寥寥无几。 终其一生,能遇到真心人就殊为不易,想在一起?那是天方夜谭。除非到时候能有人替他逆天改命。 也就是说,诚然此刻他对自家小师妹有了懵懂的感情,可自家小师妹会不会对他有所回应暂且不提,这注定了会是一段无疾而终的短暂缘分。 想到这里,井溶就挑了挑眉毛,非常令人惊讶的对董博展现出了真正的友好。 他抬手拍拍对方的肩膀,“前途不可限量,小伙子,努力工作吧,你的父母必将为你感到骄傲!” 你也就只能指望努力工作了,唉。 顾陌城还挺替董博感到高兴,崇义也出于礼貌而顺口说了恭喜,只是董博自己隐隐觉得对方还有未尽之意,可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点头道谢。 眼见着井溶阴云密布的坐下,这会儿又神清气爽的起来,崇义完全不知道刚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是自己看不出来而已,不然这个人的情绪不会前后变化如此之大。 崇义也忍不住盯着董博打量起来,可是毫不意外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难道占卜推演之术真的这么神奇? 有生以来,他头一次对这种曾经自己嗤之以鼻的文化产生了真正的兴趣。 井溶又顺便夸了一下自己小师妹,说她很有天分,进步神速云云,惹得小姑娘美的合不拢嘴。 “哎呀,师兄,你不要这样说,我会骄傲的。” 井溶笑着替她拉了拉披肩,正色道:“你值得。” 崇义就觉得有点牙酸,可能老年人已经见不得这种场景了。 井溶的视线从董博身上轻轻划过,看向外面已经明显小了许多的雨势,说:“小师妹,雨快停了,马上要到吃午饭的时间了,不如你做一回东道主,带我出去逛逛,咱们再一起吃饭,好不好?” “好啊,”顾陌城满口答应,又格外补充了一句,“不过这次要我请客,师兄不许抢。” 长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以主人公的身份带师兄到处逛呢,想想还有点小兴奋。 现在井溶心情大好,也知道她确实不缺钱,一顿饭吃不穷,当即点头答应。 旁边的崇义和董博听的都呆了好吗?! 尤其是前者,简直出离悲愤,觉得自己刚才果然不该对这小子有一丝的同情。 你是个男人啊!怎么能让女孩子请你吃饭? 而且……我还没有被闺女请我吃饭呐! “这样说起来,这里我最熟了,”崇义立即面不改色的说,“还是我带你们出去逛吧!” 陪女儿一起逛街,带她吃饭什么的,真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只要能够实现,哪怕身边有个碍眼的臭小子,他也能忍。 但是显然那个所谓的臭小子并不想让他如愿,甚至觉得他更加碍眼。 顾陌城正觉得为难,井溶就已经率先开口。 “这不太好吧,毕竟我们不太熟,不好麻烦您。而且,”他忽然又对董博露出那种熟悉的温和微笑,“您还有客人呢,撇下他陪我们,恐怕不太好吧。” 顾陌城也顺势点头,觉得自家师兄说的真是对极了。 崇义用力扭头,就对上一张充满感动和期待的脸,心里越发烦闷了。 这傻蛋新人啥时候来不好,偏偏今天来! 董博就觉得今天自家偶像的情绪起伏好像特别大,而且对井溶这个至今不知道名字的情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 他确实对自己不太友好,可鼓励自己努力工作的时候又那样真诚,现在还努力创造机会,让自己能跟偶像单独相处,多么善解人意啊! 49.第四十九章 天气依旧没有放晴,可是开始的瓢泼大雨已经转变为濛濛细雨, 落在远处仿古建筑群富有历史气息的房檐屋顶上, 仿佛连溅起来的水花都带着浓浓的诗情画意。 刚一到大堂, 井溶就变魔术似的让老黑拿出来一把伞, 顾陌城惊喜的凑过去端详,爱不释手。 是把油纸伞, 淡青色的伞面, 四十八根伞骨均匀分布,整体要比普通伞明显大上一圈,各处做工都很精细。 她满是欣喜的接过去撑开一看, 上面绘的也是淡雅的山水,山脚下隐约有一抹女子的背影。 她就觉得画的笔触有些熟悉, 就问道:“师兄,这是哪儿来的?画儿是谁画的。” 果然,井溶就笑了,“之前在苏子市经常下雨, 我记得你看见有人撑油纸伞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就专门去找人订做了这把,伞面是我亲自手绘的, 前阵子才刚拿到。” 如今轻巧方便的折叠伞大行其道,质量上乘的油纸伞往往只能在专门的店铺里见到, 而它们更多的还是作为一种工艺品, 而非实用消耗品来出售。那天井溶去看了之后, 就觉得都不满意, 干脆就跟师傅商议说自己绘制伞面,这才有了这把独一无二的双人大伞。 “我猜就是,”顾陌城笑着摸了几下,感受到手下柔和细腻的触感,又故作不经意的问,“这画的是谁呀?” 虽然没有任何依据,但她就是有种感觉,觉得上面的背影是自己。可这种事情又不好意思直接问,万一对方说不是,岂不是很丢脸? 井溶却没直接回答,而是从她手中拿回伞,直接拉着人走入雨幕。 他越不说,顾陌城就越着急,连着追问了好几遍,心跳的比不断击打在伞面上的雨滴还要急促。 “师兄,师兄,到底是谁呀?” 井溶笑而不语,只是小心的护着她走在街道内侧,完美避过一个个过往行人和小水洼。 一直等顾陌城问到第十遍,他觉得逗得差不多了,才反问道:“你觉得是谁?” 顾陌城张张嘴,小声哼哼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哼,不说算了!” 井溶是有点洁癖的,这会儿一听这种生物……就觉得不太舒服,声调都微微提高了,“好端端的,不要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顾陌城却狡黠一笑,歪着脑袋看他,“那你直接告诉我嘛,不然我还说!” 井溶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得停下脚步,认认真真的盯着她看,一字一句说的明白,“那个人,是我放在心尖儿上的小混蛋,懂事,却也很任性,经常故意惹我生气,可我偏偏又拿她没法子。” 顾陌城听得脸上隐隐发烫,干咳一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捏着手指小声嘀咕,“那她惹你生气的时候,你会不会恼她?” 井溶抬手掐了下她软乎乎的脸颊,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这辈子吃定我啦,我哪里舍得恼她?只要她一不开心,我就比她还难受。” 顾陌城嘿嘿傻笑几声,决定任性一把,势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听他亲口跟自己说。 “那这人到底是谁嘛!” 井溶也没想到她今天这么执着,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可再叫他怎么讲? 他的视线无意中扫过街边店铺的玻璃橱窗,忽然灵机一动,掏出手机,一本正经的说:“那我就给你瞧瞧。” 顾陌城下意识的点着脚尖往那边看,结果就从对方伸过来的手机中看到了自己和头顶上的油纸伞。 自拍模式! 顾陌城就觉得脸上腾地烧起一把火来,整个人都美滋滋的,又像喝醉了一样,晕乎乎的。 两个人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往前走了,顾陌城边走边抬手去摸自己的脸,觉得嘴角还是放不下去。 哎呀师兄真是太讨厌了,从哪儿学的这么多花花道道的,讨厌死了! 一直到吃完了饭,雨还是淅淅沥沥的,空气中涌动着冰凉湿润的空气,天气越发阴沉了。 可顾陌城的心情却依旧好的很,兴致勃勃的带着井溶游览整个影视城。 第一站是唐宫,仿的是盛唐气象,建筑整体规模庞大,气象恢弘万千,每一处细节都带着盛唐特有的富贵和繁华。 飞檐、回廊,就连一般设立在宫殿中难免会显得局促的小桥,在这里也带着一种难言的大气和疏朗。行走其中,真的让人不禁有种穿越时空的错觉,好像随时都会从哪个角落冒出来一群鲜衣怒马的贵族男女一般。 宫殿群内还修了一个巨大的,连通外部活动水源的人工湖,湖里开满了荷花,不时有游鱼探出头来换气。 湖边有专门卖鱼食的,顾陌城也买了一包凑趣,站在桥头撒食逗鱼,井溶就在旁边替她撑伞,虽然不说话,可眉眼带笑,显然心情很好的样子。 下雨天出门不是特别方便,可正值暑假,依旧有不少游客进来游玩,相当一部分也顺手从随处可见的店铺里买了那种流水线上制造的劣质油纸伞应景儿,租借一套道具服摆个造型什么的,自觉也挺美。 原本是没什么的,可奈何有井溶带的这把珠玉在前,相较之下,其他的量产货就更加显得没法入眼了。 顾陌城喂鱼的十来分钟里,井溶就注意到先后不下十几拨人拿眼睛往他们的油纸伞上溜,十分羡慕,不过一直都没人上前。 等到顾陌城喂完了鱼,俩人沿着桥的扶手往下前方的戏园子那边走的时候,才有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苦着脸上前,挺不好意思的问:“哥们儿,美女,不好意思打扰一下,麻烦问一句,你们这把伞也是从这儿买的吗?” 顾陌城就看见一个打扮的很时髦的女孩子站在不远处,脸上满是期待的等着,看见顾陌城正在看自己,连忙转过脸去。 井溶摇摇头,“这是我在别的地方定制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师傅的联系方式和店铺地址给你。” “不用了不用了,”哪知那人却连连摆手,又抬眼看了看他们的伞,有点羡慕却又很光棍的说,“算了,估计我也买不起,知道这儿买不着就得了,谢了啊!祝你们玩儿的愉快!” 说完,就一路小跑的回去了。 开什么玩笑,他们之前买的那种粗制滥造的伞都一百多,人家这个不管做工还是材料,一看就不是一个等级的,还是特别定制,少说也得大几千吧?没准儿还上万呢。他不过就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苦逼上班族,哪儿那么多闲钱用来装逼? 浪不起浪不起! 因为除了这个插曲,井溶和顾陌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生怕等会儿路过的时候刚好碰上人家情侣吵架,叫双方都尴尬。 一直到拐过弯了,顾陌城才飞快的扭头看了眼,见那个女孩子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刚才过来问的年轻人苦哈哈的弯腰说着什么。她就对井溶笑,“师兄啊师兄,你瞧瞧,因为你的无心之举,让人家平白无故生了一场矛盾。” 井溶一挑眉,“你倒是会给我安罪名,合着为了不让别人起矛盾,我要故意让自己过得穷困潦倒么?那我何苦还要赚这么多钱。” 顿了下,他又故意道:“不然我直接把这把伞送给那人算了,这么一来,他女朋友肯定会喜笑颜开的。” “不行!”顾陌城立刻喊道,“这分明就是你特意给我定做的,才不要送给别人!” 不等她说完,井溶已经低低的笑开了,顾陌城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又被耍了。 “师兄,你真是太坏心眼儿了!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弄傻了。”顾陌城愤愤道。 “你傻了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井溶也不否认,只是随手替她抚开路边柳树垂下来的枝条,又若无其事的问,“那师兄坏心眼儿,你喜不喜欢,嗯?” 怎么好这么直白的问出来! 顾陌城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不由得心乱如麻,“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就只会捉弄我,哼!” 又走了几步,还看见两拨拍写真的,主角都是女孩子,穿着并不怎么合体的道具服,画着精致的妆容,大概是某个相关工作室出来取景的。 顾陌城站在旁边看的当儿,竟然就有个中年男人凑过来,一边递名片一边很是殷勤的说道:“小姐,你的跟你男朋友的外形和气质都相当不错啊,有没有兴趣往娱乐圈发展一下?” 顾陌城本能地摇头,也不接名片,“不想,谢谢。” 那人似乎都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一时间保持着递名片的动作僵在原地,有点滑稽。 不过他马上就回过神来,再接再厉道:“小姐你放心,我不是骗子的,”说着又想去攻略井溶,掏了第二张名片,同时喋喋不休道,“这个机会真的很难得,我认识的几个大导演近期都有要选新人的意思,还有一位知名导演正在开机,真的机不可失!你们先不要急着拒绝,可以先去看看嘛,又不会损失什么!” 顾陌城只是摇头,可那人却想进一步纠缠,刚要上前一步,就被一股力量固定在原地。 井溶眉头微蹙,拉着他的胳膊往斜后方一带,不悦道:“你没听见我们都没有兴趣吗?请立刻让开。” 那个所谓的星探原本见他长得斯斯文文的,一派书生气,还想继续争取一下,哪知拽着自己胳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竟好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他痛呼出声,恼羞成怒道:“你这人” 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半句就被迫咽了回去,因为他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眼神似乎有点可怕。 井溶将他甩在一边,冷哼一声,护着顾陌城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那人踉跄了几步站稳,涨红了脸,一边揉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啐了一口,低低骂道:“草他妈的……”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未影响到顾陌城和井溶游玩的心情,很快就像击打在湖面上的雨滴一样,被遗忘了。 有井溶在身边,顾陌城就觉得世上的一切都是鲜活有趣的,哪怕路边一棵小草都透着平时没有的勃勃生机。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能看的所有,又拉着井溶跟自己一起感受世界。 井溶见她不自觉的往那伙拍写真的人看,就问:“想不想拍照片?” 问这话的时候他就瞬间想好了,要拍就拍好一点的,反正这两天剧组也没开工,他自掏腰包请剧组的摄影师走一回,估计沈霁也不会反对。 哪知顾陌城却一点儿不犹豫的摇了头,“我不喜欢拍照。” 见井溶面露疑惑,她又解释说:“其实没什么不好的,只是我不喜欢。” 世上有太多很好的东西,可是她偏偏不喜欢。 就好像这拍照,为的也不过是给人看,或是留作纪念。可她总觉得不如用心记、用眼看,如果一个人连心和眼睛都懒得去记、懒得去看了,即便拍了再多的照片又有什么用呢? 景区很大,两个人又是慢悠悠的步行,大半天下来也累了,就找了家茶馆进去坐着休息。 说是茶馆,其实就是为了跟景区风格统一,却不卖清茶,只有奶茶、咖啡等各种时髦饮料,井溶就给顾陌城叫了一杯热牛奶,自己要了一杯清水。 店里还有六七个客人,都挺兴奋的样子,凑在一起低声说话,合着外面的细细碎碎的雨声,有种独特的舒适。 过了几分钟,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径直走到顾陌城他们隔壁那桌坐下,略平复下呼吸就难掩兴奋的说:“我就说你们不去一定会后悔的,我遇到星探了!” 年轻女孩子的声音中充满着活力和欣喜,果然引得几个同伴低呼出声,十分羡慕和懊恼。 “真的假的?你也太走运了吧!” “哇,怎么样怎么样,你是不是要做明星了?” “他给你留联系方式了吗,通知你去哪儿试镜了吗?” 一听到星探两个字,顾陌城和井溶就不由得对视一眼,然后开始留心听她们说话。 倒不是八卦什么的,而是顾陌城跟着沈霁的剧组混了一段时间之后,也对里面的门道了解不少,再加上刚才他们遇到的那个人,瞧着实在不像什么正经星探…… 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待遇之后,那个女孩儿才语速飞快的说道:“就是刚才那个唐宫人工湖那儿,你们都嫌累先回来了,我自己在那儿自拍,然后有个人过来给我递名片,说自己是星探,觉得我的外形和气质很出众,现在刚好有几个机会,问我要不要试一试。” 顾陌城越听越觉得这话耳熟,这不就是刚才那人的说辞吗?几乎一个字没改! 那女孩儿说完之后,有个同伴就提出不同意见,“小希,我怎么觉得太巧了,你可千万得小心,别被人骗了,新闻上不是也经常说嘛。” 她这么一说,又有一个同伴附和,结果小希就不乐意了。 她是觉得遇到好事儿了,兴冲冲回来分享加炫耀,哪儿受得了被这么泼冷水啊。 “哎我说你们什么意思啊,”小希刷的拉下脸来,抱着胳膊嚷道,“我是好心回来跟你们分享,听听你们东一句西一句的,合着我就不能遇见一点儿好事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最开始提醒她注意的姑娘连忙解释道。 “那你是几个意思啊?”可是小希明显已经生气了,压根听不进去。 另一个同伴看看她们,忙出声打圆场,“行了,小圆也只是担心你,小希,那接下来又怎么了?他没跟你要钱吧?” 小希哼了声,虽然有点不高兴,不过还是继续说:“我也不是那种没心眼儿的,问的可详细了,又要了他的工作证和经纪人证书什么的。还特意当场上网查了他说的试镜地点,确定就是正经的摄影棚,而且也不是什么偏僻的角落,这才跟他去了。” “你们真别不信,我去的时候那儿有好多工作人员呢,摄影师啊导演什么的,不过好像都没什么名气,我都不认识。不过星探也说了,我现在连个新人都算不上,就算他想给推荐大导演,人家也不肯收的,我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的……” “负责招人的是副导演,特别忙,真的特忙,我们等了差不多十分钟呢,他才抽空见了我。那个星探也帮忙说了不少好话,让我填了简历,还演了一段儿呢!” 说到这里,小希更眉飞色舞的了,两只漂亮的眼睛里亮闪闪的,好像对方已经给她铺就一条走向前台的星光大道。 见她停住不说了,小圆又追问道:“那后来呢?”、 小希瞅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人家事儿多着呢,竞争的人也特别多,不过对我好像挺满意的,就是还得走正规流程,我就交了报名费,先回来了。” 报名费?! 包括顾陌城和井溶在内的几个人都敏锐的抓住这个字眼,心中涌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小圆和同伴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交了多少报名费啊?” “怎么,我还能被人骗了吗?”小希嗤笑出声,很是不屑一顾的说,“我都看了他们的剧组和工作状态了,那么多工作人员呢,难道就为了骗我这三百五十块钱的报名费?够成本吗?” 听她说了数额之后,小圆她们也有些不确定了。 三百五,好像是不多,难道是真的? 但是顾陌城基本已经能确定这个小希确实是被人骗了,因为不管是这些日子她亲眼看到的还是听到的,真正剧组选角色的流程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的。 一个人三百五确实不多,可架不住他们骗的人多啊! 尤其是暑假期间,扶廊影视城每天接待的游客数量就有可能破十万人次,哪怕千中取一呢,一天下来数额也十分惊人了。 而且关键这事儿也没什么大风险,就算回头受害人问起来,他们直接一句“你落选”了就完了! 顾陌城实在不忍心看这姑娘继续被骗,也怕那个骗子接下来还有什么后续,就主动开口道:“不好意思,我刚才无意中听到了你们的谈话,就是,就是我觉得你可能真的被骗了。” “不可能!”小希斩钉截铁道,又满脸狐疑的盯着她,“话说你是谁啊?” 见她到这会儿了还执迷不悟,顾陌城就更着急了,“我最近刚好被一个朋友请来他剧组玩,也见过真正的星探,正规剧组的流程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你刚才说的那个人,之前我们也在唐宫碰见了,他真的很可疑的。” 一般来说,剧组确实有可能在拍摄过程中对外招收群众演员,但既然是群演,正常情况下早就有群头包圆了,压根儿不需要动用星探这么兴师动众大成本的;要是一般有点戏份的小角色,倒是有可能,但这类角色也是非常抢手的,根本轮不到什么星探后来居上,早就让剧组内外有关系的人内定了! 最最关键的是,去剧组试镜,根本不用交什么报名费! 本来小希不信,可再看看这俩人的长相,虽然有点酸溜溜的,可还是不得不承认,貌似对方被星探勾搭的可能性确实比自己大些…… “你这些话也太可疑了吧?”小希还是有些怀疑,“怎么刚好你们也在唐宫,又刚好也被搭讪,然后又刚刚好跟我们来了一家店,还更加刚好的听见我说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啊?” 顾陌城就有些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目的啊,也骗你三百五十块钱报名费吗?” 小希有些迟疑,不过显然还是不愿意放弃可能的一点希望。 万一,万一那个星探是真的呢。 万一自己真的就就此圆了演员梦呢? 小圆看看顾陌城,又看看小希,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腕,小声道:“小希,我觉得” 话音未落,小希就嗖的站了起来,先干巴巴的对顾陌城说了谢谢,然后就抓着包飞快的冲了出去。 她一走,小圆和另一个同伴也不好继续待着,先后跟顾陌城他们道别,也走了。 公共场合,顾陌城也不好叫,只是看得直跺脚。 转眼人走了,她不由得沮丧道:“明明她也觉出不对劲了,怎么就是不听呢?” 井溶顺势从窗外看了一眼,就看见刚才三个姑娘分作两拨,一前一后飞快的离开了。 他捏了捏自家小师妹的手以作安慰,又缓缓道:“人大多如此,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事儿还少么?说到底,也不过想走捷径,心存侥幸罢了。” 如果那个小希是真心热爱表演事业,真想演戏,大可通过正规途径去各个剧组和影视公司投简历,毛遂自荐,又何必相信一个街边陌生人? 恐怕追究起来,还是虚荣心占了上风。 因为这个插曲,顾陌城的情绪难免有些低落,赶在晚饭之前就回酒店了。 谁知沈霁竟然提前回来了。 顾陌城和井溶不禁又惊又喜,都上去问好,问他为什么不在家多待几天。 沈霁也是无奈的笑,“我倒是想,可你嫂子不让,怕我耽搁了大家的进度,吃了顿饭,确认没事儿就撵我走了。” 说完又打趣自己道:“如今也可算是正经的有家难回喽。” 崇义就笑:“嫂夫人才是真负责任。”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自家闺女和井溶也叫沈霁夫妇哥嫂,自己也这么叫……这不是差辈儿了嘛! 不行,回头一定找个合适的机会正式更正过来。 “对了,”沈霁又兴冲冲的对顾陌城和井溶招招手,“有个朋友一家子正好在附近旅游,因为前几天Talk上的事儿还挺担心的,今儿跟我顺道回来了。刚才去给孩子换尿布去了,等会儿回来你们也见见,都不是外人。” 换尿布?! 见两人满脸惊讶,崇义就帮忙介绍说:“你们肯定也听说过,是个演员,叫方将,人很不错,圈儿里我们三个关系最好了,不用当外人。” 正说着,门就开了,先进来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美妇,后面紧跟着一个四十岁上下年纪的男人,长相特别抓人。 先进来的美妇一眼就看见屋里多了两个年轻人,当即笑道:“你们就是他们老提到的两个好孩子,顾陌城和井溶是吧?我是孙慧,喊我孙姐就行。这是我和老方儿子,小名儿团儿。” 说着,就把怀里穿着尿不湿的小胖子转过脸来给他们看,顾陌城和井溶一看就乐了。 这小子果然是个胖团儿! 团儿今年才两岁出头,大概是随了爸妈开朗外向的性格,并不怕生,就这么张牙舞爪的冲着他们傻乐呵,两截胖腿儿一蹬一蹬的,不一会儿就吐了个口水泡泡。 顾陌城赶紧上去打招呼,看着这个胖嘟嘟软乎乎的小家伙就有点挪不开眼睛。 团儿好像也挺喜欢她,张着胳膊要往她怀里钻,孙慧就对后面走过来的方将笑道:“真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么小就知道好坏了,最喜欢年轻的漂亮小姑娘,”说完了又对自家胖儿子说,“别闹,你太重了,姐姐抱不动你,咱们坐下说话。” 方将笑了声,又看看顾陌城和井溶,冲她眨眨眼,“呦,这就是我们小公主吧?可算见着真人了。” 不知怎么的,顾陌城就脸红了,然后竟然有点紧张! 方将这个人身上有种非常奇特的魅力,成熟又充满童真,当他直视你的时候,你会不自觉的被吸引。 虽然都是演员,还是著名圈内好友,可他跟崇义的风格完全不同。 崇义是那种可塑性比较强的演员,风格多变,可正可邪;但方将这个人,不笑的时候你也许只会觉得他又酷又帅,可一笑,就有种骨子里溢出来的邪气,反正就是怎么都跟老实正直和本分扯不上关系,特别招人的那种! 见顾陌城有点脸红,沈霁就笑了,“哎,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你可别逗她,老崇现在敏感着呢,看谁都觉得像人贩子,当心再跟你网上绝交。” 方将听了,非但不收敛,反而又冲顾陌城眨了眨那双出名的电眼,顾陌城的脸就更红了。 然后方将就和沈霁齐刷刷看向崇义,果不其然看到一张黑锅底,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放声大笑,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崇义实在没忍住,小小的翻了个白眼,觉得自己简直不能跟这俩不正经的货一般见识,不然几年前就被气死了。 孙慧也跟着笑了几声,又对顾陌城道:“别在意,这俩人就不能凑在一起,不然你就等着吧,指定闹得鸡飞狗跳的。不过也有好处,光是看着他们闹,就觉得心情都好了。” 顾陌城很有同感的点点头,也本能的跟着笑起来。 没想到方将还特意给他们准备了见面礼,井溶也颇感意外,忙道了谢。 这一对夫妇都是爽朗的人,举止也大气,一看就是特别坦荡的那种,井溶对他们印象颇佳,大家没一会儿就混熟了。 后面趁着上洗手间,顾陌城还特意上网搜了方将的个人资料,然后一边看一边感慨,觉得这人真是非常了不起,个人过往也跟写小说似的。 方将此人迄今为止的经历,绝对够他写两本自传的了,特别跌宕起伏的那种,非常戏剧性。 他算是典型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容貌和气质让他成就今天的事业和地位,可也很大限度上限制了他的发展。 当年还是个影院学生的方将是稀里糊涂以一部古装武侠剧的男七还是六号身份出道的,本来就是个大配角,戏份少得可怜,一部四十八集的电视剧全部出场加起来也不够三十分钟。 但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传说中玉树临风的男主角和全程领好人卡的男二号对上他都没有一战之力,根本逃不过火眼金睛的人民群众,出场当天就有好多观众给电视台打电话,问那个长的特别帅的小伙是谁? 然后方将当年就因为那部戏,意外提名最佳新人奖,之后就顺理成章的起来了。 但是因为社会大环境的关系,一般来说主流影视剧的反派没有做主角的可能,方将连着演了好几年配角,把配角能拿的奖都拿遍了也没混到个主角。 可那个时候,他已经红得发紫了。 没办法,哪怕国家媒体不主推,可他的长相实在太出色,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多少女粉丝都吃这种带着点儿坏坏的锐利的长相…… 各种广告、活动和杂志拍摄、专访接到手软,那几年方将要说自己是二线,真就没人敢称一线。正好崇义又突然半道跑去国外影视学院进修去了,放眼整个华国娱乐圈,同龄男演员中他就更无人能敌了。 出道第六年,事业如日中天的方将大大方方公开恋情,就是现在的太太孙慧。 本来该是值得大肆庆祝的好事,结果有一个疯狂的粉丝接受不了偶像结束单身,当天就闹自杀了。虽然割腕很不到位,第二天就出院了,但是这事儿影响特别大,电视台还点名做了典型,粉丝惹祸偶像背锅,方将就相当于被隐性封杀了。 谁都知道方将无辜,简直就是倒霉透顶,可谁也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顶风作案,于是接下来整整两年,方将没接到一部戏,没有一个邀约,一下子就从门庭若市转换到门可罗雀的模式。 从原来的巅峰瞬间跌落深渊,中间只隔了一个晚上,真正的天翻地覆、一落千丈。 也亏得方将这人天生豁达,忒想的开,无论如何也始终保有一份童心,没工作也不着急,直接就带着孙慧去领了结婚证,然后俩人就去环球旅游,有空就琢磨演技,路过国外影城和拍摄现场就会多停留一段儿,去看别人的戏怎么演的? 后来风头过去,接了一部戏,崇义也从国外回来了,跟他双男主,同时荣获国内牡丹和飞马两个最具含金量奖项的最佳男主角大奖,两人都正式奠定了地位,然后沿着截然不同的路子一直走到今天,也意外收获了一份珍贵的友谊。 50.第五十章 顾陌城决定追星。 不过在追星之前,她还有件事情要做。 不管是台前的崇义、方将, 还是幕后的沈霁, 平时都是大忙人, 很难像今天这样聚在一起, 不庆祝一番实在说不过去。 晚上大家就去本地最富特色的酒店要了个包间,就连方将的胖儿子团儿也被放在高高的婴儿座椅里凑热闹。 两岁多的孩子正处于人生中第一个“叛逆”期, 开始变得有了自己的独立和自主意识, 喜欢什么事儿都自己做,哪怕结果是弄的一塌糊涂,也还是乐此不疲。 所以吃饭的时候, 孙慧直接就给团儿塞了一把勺子和一副练习筷,碗里放了食物, 然后就特别放心大胆的让他折腾了。 这算是顾陌城近距离接触的第一个小孩子了,长得又白白胖胖挺可爱,本能的关注着,见孙慧这么做还挺吃惊, “他能自己吃了吗?” 孙慧笑着点头:“吃不太好, 不过三两个月前就嚷嚷着不让人喂了,还要自己的那套碗筷勺子。” 方将也在旁边说:“这小子随我, 不挑食,现在练得也差不多了, 手脸并用的, 总能吃个差不多, 我跟他妈也省心省事。” 很快, 团儿就用实际行动解释了什么叫“手脸并用”: 他太小了,对于肢体掌控能力不强,工具根本用不好,要么把食物挑飞了,要么干脆把勺子糊在脸上。最后索性用手抓,用脸接,勺子和筷子反而成了玩具和摆设。 沈霁就笑的前仰后合的,跟旁边的崇义回忆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哎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回,方将出去跟小孙旅游,没经纪人和助理看着,半个月回来都有双下巴了,脸上的褶子硬是给扯平了……” 话还没说完,沈霁自己先就笑的前仰后合,崇义也兜不住的乐,俩人一边笑一边不怀好意的瞅方将,显然是在心里回味当年他的黑历史。 沈霁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还是特别顽强的爆料:“当时他经纪人还痛心疾首的跟我们诉苦水,说十个橘猫九个胖,还有一个特别壮,刨根究底,就是因为他不挑食能吃呗!” 说到这儿,连顾陌城和井溶也忍不住跟着笑喷了。 孙慧显然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主妇,这会儿非但没有维护自家老公的意思,反而一块跟着乐呵,又对方将说:“你瞧我说什么来着?当时我就让你少吃点儿,偏你不听,又仗着出门在外,没人督促你健身了,这回好了吧,一辈子的黑历史!” 不光他们几个人记得清楚,当时还有好多媒体和狗仔拍了方将的圆脸和小肚腩,无数真假粉丝都下载的下载,截图的截图,时至今日还三不五时的拿出来或善意或恶意的嘲笑他一番。 后来还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方小胖…… 方将这人的想得开体现在事业和生活的方方面面,要换了旁人,估计这会儿早熬不住告饶了,可他也不在乎,竟也跟着大笑,又很是得意的冲大家做了个健身亮肌肉常用的动作,展示着自己结实有料的臂膀。 “心宽体胖嘛,当时又没什么压力,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睡睡,好容易不用到处跑通告了,干嘛不来个幸福肥?” 说着,他又冲对面的顾陌城挑挑眉,笑呵呵的寻求赞同:“你说是吧,小公主?” 唉呀妈呀,这可太不好意思了! 顾陌城平时多大方的一个姑娘,这会儿也局促起来,偷偷给自己壮了壮胆子才点点头,“对。” 大家又笑,孙慧也拉着她的手说:“别理他,他就爱拉别人下水。” 说着又打量下顾陌城,挺心疼的说:“瞧你瘦的,其实瘦了也不好,小姑娘还是有点儿肉好看,健康,瞧这气色也好,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了再减肥也不晚。” “我没减肥,”顾陌城忙道,“师兄也说了,不让太瘦,只是我天生这样。” 原先她倒是也胖过一阵子,偶尔还有点郁闷,不过今年她身材抽条了很多,婴儿肥一下子就没了,井溶隔三差五就自责,说反而把她给养瘦了,愧对师父的教诲什么的。 “呦,”孙慧就笑了,打趣的瞥了一言不发却眼中带笑的井溶一眼,点点头,“你师兄是个好的,懂得疼人。” 井溶冲她点点头,一点儿不谦虚,“多谢夸奖。” “咳咳!” 孙慧刚要再说点儿什么,却忽然听对面的崇义猛地干咳了一声,“别光顾着说话,先吃饭,菜都凉了。” 话音未落,沈霁就已经迅速跟方将重新结盟,俩人你碰碰我,我碰碰你,眼里都带着点儿“我们看破不说破”的笑意。 顾陌城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忽然觉得心情很好,嘴角就不自觉翘起来。 虽然这三个人动不动就两两组合,然后挤兑另一个人,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的感情很好,而且是那种不掺杂什么利益纠葛和私心杂念的好。 这种纯粹的感情在现代社会已经很难得了,尤其在时常刮起腥风血雨的娱乐圈,更是弥足珍贵。 明明不是一家人,可大家聚在一起显得是那样的和睦亲切,真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团儿突然来了一声吆喝:“不胖!” 众人一怔,继而齐齐大笑起来。 方将笑着摸了摸自家胖儿子圆滚滚的脑袋,“对,不胖!” 团儿一手捏着勺子,一手抓着筷子,用力挥舞着肥嘟嘟的胳膊,又郑重其事的重复了遍:“不胖!” 方将也跟着说了第二遍,“对,我家团儿一点儿不胖。” 孙慧就在旁边跟大家解释,“之前我带他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小区里特别多闲着没事儿的妇女们,整天见了面就哎呀又胖了什么的,别看孩子小,也懂事儿了呢,说得多了能听明白,就不大乐意了。” 顾陌城等人听得越发稀罕了,这都能明白? “真厉害,”顾陌城由衷赞叹道,又特别对小朋友竖了大拇指,“团儿真厉害呀。” 团儿就嘿嘿傻乐,胖乎乎的爪子指着她喊道:“漂亮姐姐!” 众人又是一团大笑。 笑过这一回合之后,大家才正式开始吃饭。 中间崇义频频帮顾陌城夹菜,又是这个有营养,又是那个有抵抗力的,真是不亦乐乎。 现在顾陌城对他已经没太多抵触了,给了就吃,偶尔遇见不喜欢的也明着抗议。 “我不爱吃花椰菜,有味儿。” 崇义就好脾气的劝,“吃点儿好,抗癌呢。” “不好吃,”顾陌城皱眉,特别抗拒的把那两块花椰菜用筷子往外戳了戳,“不要吃。”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最近她跟崇义交流的时候随意了很多,像这会儿,已经有点儿撒娇闹脾气的意思了。 也就亲近了才能闹脾气不是?不然互看不顺的仇家,谁搭理! 而崇义好像也特别受用,近来越发唠叨了,事无巨细,但凡见了都要从衣食住行问一遍,被嫌弃了也是乐呵呵的。 “听话,吃一口,”崇义就把其中一块推回去,自己以身作则的夹了另一块吃了,“你看,那我帮你吃一块。” “才不要你帮,本来就不爱吃。”顾陌城小声嘟囔道,又很不待见的戳了那块无辜的花椰菜几下,到底是塞到嘴巴里吃了,整个过程都愁眉苦脸的,跟完成什么艰巨的任务似的。 井溶适时递过去果汁,顾陌城赶紧喝了一口,好歹用酸酸甜甜的果汁把花椰菜那股味儿压下去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对面的方将和孙慧看了,都悄悄跟沈霁说话。 “之前你不说还闹得跟什么似的,眼下瞧着倒是挺好的。” “可不是,”说起来,沈霁也是唏嘘,因为他可是全程经历了的,“你们是没见,当时第一面,真是大人难受孩子哭的,回去老崇好几天没睡着觉,白天黑夜睁着眼抽烟,人都熬得干瘦了。说起来这事儿还得感谢人家井大师,仗义!明里暗里帮了不少,不然这会儿指不定还僵持着呢。” 方将和孙慧就都点头,又偷偷打量了会儿,觉得井溶这年轻人是真不错。 “话虽这么说,”方将隐约看出点儿什么来,笑着问,“瞧着那俩人跟暗中较劲似的。” “那就对了,”沈霁老神在在的说,“世上这么多喜事,你猜哪样最讨人嫌?” 方将想了想,还真叫他想出来,当即忍俊不禁道:“嫁女儿呗!” 沈霁笑着冲他扬扬下巴,俩人又乐了。 老丈人跟女婿,那是天生的不对盘,真是没法儿说理。 也真难为他们了。 饭吃到一半,顾陌城才想起来正事,趁大家都在就说:“影视城里可能有骗子。” 沈霁刚要说那是常态,那边崇义已经警惕起来,立即问道:“谁骗你了?” 看那架势,只要顾陌城点点头,崇老师就能立即叫人把他们老窝抄了。 “没骗成,”顾陌城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在唐宫和后来茶馆的事儿说了,“我琢磨着,那人肯定不是头一回了,虽然单个人被骗的数目不多,可加起来也挺可观的,总不能叫他们这么逍遥法外吧?”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事儿在场众人差不多都知道。 不光是影视城,但凡外来人口密集和人流量大的地方都少不了各式各样的骗局,而且这类骗局往往都具备单个行骗数额少的特点,导致受害人往往自认倒霉,根本懒得去报案。 甚至就算报了案,也很容易因为数额太低而无法立案。 崇义也算是扶廊的熟客了,对这类事件早有耳闻,却并不放在心上。 说白了,其实他的性格跟井溶极为接近,都很冷静自持,而过分冷静又容易让人显得冷漠。 但那是以前了,外面闹腾的再厉害也与他无关,但现在?竟然骗到自己女儿头上?那绝对不能够! 崇义也不管还在吃饭,立马儿就给助理方丽打了电话,让她去报案,顺便去调监控。 既然是行骗,肯定是看准了才下手的,那么骗子极有可能最频繁出现在几个固定场所,只要重点排查那些地方,再稍微给警方施加一点压力,也就很容易解决了。 就算治标不治本,春风吹又生,好歹也给不法分子们一点教训和警示。 得了指令的方丽就很无奈,心道如今自己倒成了报警专业户了,这饭还没吃完呢,老板您还真是不心疼我! 见他这样,沈霁又一副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冲方将挤眉弄眼的,后者了然的点头。 果然如今老崇也堕落成女儿奴了,当真一点儿不含糊的。 方将认识崇义也差不多十年了,彼此十分熟悉。在这之前,崇义是出了名的低调又冷清,他很少参加圈内活动,也很少在私下露面,只是喜欢安安静静的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睡觉、看书、健身、旅行;一个人看以前的经典片子,研究演技;甚至与一个人生病,再一个人慢慢康复。 他喜欢演戏,却又固执的努力将自己从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隔绝开来,除了演戏,好像很少能有什么事物可以引发他情绪上的波动。 就算私下里他们三个好友隔三差五聚聚,也多是他跟沈霁闹腾,崇义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旁边看着,偶尔笑笑,冷不丁的丢几个字出来,再没多的。 很多时候,方将和沈霁就会在私底下感慨,说这个哥们儿活的跟个机器人似的,太一板一眼,太枯燥乏味,让人心疼,却又无能为力。 他拥有上亿的粉丝,得了大奖无数,赚了几辈子花不完的钱,所到之处呼声震天,可再细了往里看的时候却又会让人觉得,这个人好像什么都没有。 所以当知道崇义很可能有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的时候,从庞冲这个经纪人,到沈霁、方将这两个至交好友,抛开最初那点儿担忧过后,更多的都是高兴。 因为他们都隐约感觉到,这件事,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姑娘,很可能就是崇义这辈子最重大的转机之一。 再后来,事实证明他们没有错。 所以方将这次过来,确实是来确认沈霁和崇义没决裂,而同时,也是早就想来看看,看看这个让崇义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的神奇的小姑娘。 现在他看到了,嗯,挺好的。 想到这里,方将心里忽然就轻松起来,长久以来代表担忧的大石头瞬间坠落,溅起来一大片名为愉悦的水花。那些水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水晶更清透,比太阳更炽热。 他笑着举起酒杯,对崇义说:“来,老崇,咱们走一个!” 崇义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道这人是不是傻了,无缘无故敬什么酒? 方将脸上的笑容进一步扩散到眼底,闪亮亮的,“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 崇义微怔,下一秒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于是他也笑了,特别轻松的那种,举杯回敬道:“是挺好的,谢了。” 方将大笑几声,将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又给自己换了一杯果汁,竟转身对顾陌城示意道:“小姑娘,来,我也敬你一个。” 顾陌城愣了下,然后一脸茫然,“敬我?” 她什么也没做呀。 不知什么时候起,房间里已经安静下来,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看着,就连两岁多的团儿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咬着勺子不张嘴了。 方将又对她笑了笑,表情和眼神都是说不出的真挚,可偏偏语气又很活泼,“因为啊,你有一颗好心。” 你的心啊,柔软又善良,会在不自觉中最大程度的包容他人,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 顾陌城眨了眨眼,干巴巴的笑,越发摸不着头脑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不过就是可能协助举报了一个诈骗团伙吧?而且每次骗人还只骗三百五十块钱! 现在大家对举报诈骗的赞赏度都这么高了吗? 那整个社会得冷漠堕落成什么样子啊! 见她整个人都有些呆了,已看出端倪的井溶也不说破,只是微笑着提醒道:“别愣着了,你当得起。” 师兄都发话了,虽然顾陌城此刻仍然心存疑虑,可还是老老实实的以果汁代酒,跟方将互敬了一回。 哪知他们两个刚坐下,顾陌城左手边的崇义又来了。 他冲着另一边的井溶举杯示意,只是言简意赅的说了两个字:“多谢。” 而井溶好像早已知道他要谢的是什么一样,既不推辞也不承认,就淡淡的回了句:“我只是为了她。” 崇义也不强求,点了点头,把杯子里的酒喝了。 事到如今,顾陌城更摸不清头脑了,觉得今天这些人都好奇怪啊,怎么忽然相互敬来敬去的,那她要不要也回敬啊?但又没有理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方将充分发扬了自己外向热烈的特性,如同交际花一般跟在座每一个人说笑,甚至就连井溶这个不大爱交朋友的也跟他详谈甚欢。 顾陌城就觉得,哎呀方将真的好帅好有魅力啊! 不行,她果然还得赶紧追星! 而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果然还是井溶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兄。 其实一开始井溶并没往这方面想,只是觉得自家小师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性格,对突然出现的这一家人多些注意力也无可厚非,但渐渐地,他发现这种情况似乎有些失控。 首先,顾陌城最感兴趣的似乎不是那个最讨女性喜欢的小胖子,而是方将那个大男人; 其次,她整了自己的作息! 原本她总是七点起床,先喝一杯温水,洗漱之后就去做运动,或者是慢跑,或者是打拳,之后冲个澡再去吃早饭。 但是现在,她忽然爱上了起床之后就跑去餐厅吃早饭了! 井溶对此感到很不可思议,毕竟十多年的习惯了,如果没有强烈的外部力量刺激,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改了? 然后他就看见自家小师妹乐颠颠的拿着个盘子,美滋滋的跟方将打招呼:“方大哥好!” 方将本就是个爱笑爱闹的性子,又因为崇义的关系,对她格外有好感,也总是会回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顺便帮她夹点点心包子什么的,跟照顾孩子没什么分别。 再然后,顾陌城就会笑脸微红的道谢,开开心心的回座位吃饭。 只要是方将推荐的,她甚至都不挑食了! 连续观察了两天,确定这不是巧合之后的井溶猛地吸了一口凉气,觉得大事不妙。 不行,他必须得跟小师妹谈谈,再这么下去……后果很可怕。 可是等他想去找顾陌城谈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大意了,这姑娘俨然是对自己有秘密了。 在以前,顾陌城是不大爱玩手机的,偶尔几次饭桌上摆弄,也在井溶不轻不重的提了几回之后就撩开手。可现在,她竟然也手机不离身了。 井溶想跟她像以前一样坐在一起聊聊天,谈谈天象,顾陌城竟然有点心不在焉,隔三差五就偷偷摸摸抓起手机刷新一下,有时候难掩失落,有时候又喜形于色。 井溶看的提心吊胆的,就故作不经意的问了句,“看什么呢,这么有意思,也给我瞧瞧。” “不行!” 他想过对方可能会回避,或者说什么话搪塞,但唯独没想过竟然就是一个硬邦邦的不行! 井溶几乎要呕出一口血来,声音都微微发颤了,“为什么不行?” 顾陌城正色道:“师兄,你得尊重我的隐私。” 井溶很艰难的挑了挑嘴角:“……我又没说要侵犯。” “可你要看我手机,”顾陌城严肃道,“你不是老说吗,我也是个大姑娘了,得多注意着点儿。” 听了这话,井溶就想吃颗后悔药,回到过去亲自把说这些的自己掐死。 “对,我是说过,”敢说就得敢认,关键时候不能怂,井溶发扬打掉牙齿往肚里吞的精神,“可是让你提防别人的,难道师兄对你来说已经是外人了吗?才分开几天,你就已经要把师兄赶走了,是吗?” 他太清楚自家小师妹是多么容易心软了,这时候打感情牌准没错。 得亏着崇义不在,不然指定要跳出来指责他不要脸,这不是赤果果的卖惨吗? 不都说好了不准率先使用此类战术的吗?咱不好一背着人就犯规吧! 可惜崇义不在。 顾陌城一听这话,果然面露挣扎之色,犹豫再三,这才小声说:“也没什么,就是我觉得Talk挺有意思的。” “就这样?”井溶不信。 以前也不是没见她刷过Talk,怎么就没痴迷呢?这几天上面也没什么大新闻,能有什么吸引力。 到底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了,顾陌城早已将对井溶毫无保留当成一种更甚于习惯的本能,架不住他三言两语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一会儿就招了。 “我开了个号,”她神秘兮兮的说,“专门用来追星。” 井溶:“……” 井溶就觉得自己活得特别失败,教育的也特别失败。 自家小师妹这辈子开的头一个账号,竟然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将师门发扬光大,更不是为了济世救人之流的宏伟志向,而是——追星? 追星啊,竟然是追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努力平复快要被嫉妒的毒虫啃食的千疮百孔的心灵,略显痛苦的挤出一丝微笑,问:“可你之前不是说自己不追星的么?” 这也变得忒快了吧? 说起这事儿,顾陌城还挺不好意思的,“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师兄你还记得呢?” “并不算久,”井溶一字一顿的说,“最多不超过三个月,鉴于我连你小时候最后一次尿床还” “啊啊啊啊师兄你不许说这个!”顾陌城刷的涨红了脸,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看上去简直要从桌子上方扑过来捂他的嘴。 两人咋咋呼呼的闹了一通,顾陌城才认真交代前因后果: “师兄,你不觉得方将方大哥很帅吗?” 不,并不,井溶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然后又非常负责任的提醒道:“他儿子都两岁多了,而且跟太太感情很好。” 你可千万别做傻事,不然我就……我就咒死他! “师兄,你究竟在想什么呀!”顾陌城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对他竟然会有这种荒谬的猜测和想法感到好气又好笑,“我是说他的为人处世!” 顿了下,又略显娇羞的捧着脸说:“当然了,他长得也很帅就是了,嘻嘻。” 啊啊,他还会叫自己小公主呢! 井溶已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 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还特么是引狼入室来的! 他曾经想过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师妹可能会被崇义这个半路上杀出来的亲爹抢走,也曾想过她可能会被外面的喧闹嘈杂和富贵繁华迷了眼,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开始追星? 单反穷三代,追星毁一生啊! 然而那边新晋粉丝顾陌城顾大师已经很无师自通的掌握了安利技能,十分动情的说道:“师兄,你不觉得他的经历非常跌宕起伏非常传奇吗?” 井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恕我直言,小师妹,就我们认识的那几个人,甚至包括我们两个,也非常可以厚颜的说一句身世传奇了。至于什么自传也可以写一写,还会分上下两册的那种,略加炒作,销量也会不凡。” “哎呀你认真一点,我跟你讲正经事呢,”顾陌城觉得他在这种时候说这个真的很不严肃,“你肯定不知道,当年方老师……” 井溶:“……” 还方老师?!哎呀我可真是! 然后,然后井溶就把矛头指向了罪魁祸首崇义。 对,就是他,没错儿! “小师妹今天告诉我,她开始追星了。”井溶约了崇义出来喝茶,不等对方坐稳了就丢出来这么一个消息。 崇义愣了会儿,好歹暂时还端得住,只是点点头,“年轻人嘛,倒也不难理解,我还喜欢霍金呢。” 井溶呵呵一笑,反问道:“你知道她追的谁吗?” 崇义果然顺着问了句,井溶忽然就笑的冒仙气儿似的端正,“方将。” “哦,方将,”崇义刚一点头,结果下一秒就嗖的看了过来,“谁?方将?!就是有个胖儿子的那个方将?!” “对,就是那个方将,”井溶笑眯眯的看着他,再次加重语气,“就是那个儿子两岁多了的家庭妇男方将。” 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欣赏着影帝风云变幻的脸色,井溶也不禁感慨一句,真不愧是演员,这表情就是细微而丰富,一般人真做不来。 获得了短暂的心理满足感之后,井溶才轻飘飘道:“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您刚才不也说了吗?年轻人嘛,喜欢一个半个偶像的也不奇怪,说不定等过两年也就好了。而且,” 他说到这儿,忽然就不说了,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崇义,摆明了是还有未尽之意。 崇义有些烦躁的撸了撸头发,示意他但说无妨。 井溶果然就真的直说了,“反正您在小师妹心里本来就没多少地位,想来再多一个偶像,也跌不到哪儿去,作为罪魁祸首的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什么叫本来就没多少地位? 就算是真话,有这么直来直去的吗? 还有,等会儿,崇义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什么叫作为罪魁祸首的我,这事儿怎么又成了我的不是了?” 是,养不教,父之过,但他可不觉得对面这个向来跟自己不对盘的年轻人真会把自己放到父亲的位置上去。 “小师妹为什么会来这儿?又为什么会待到现在?而方将又是为什么会来?如果前面任何一个环节有一点儿不同,他们两个也不会打照面,只要不打照面,追星什么的,自然也永远跟小师妹无关,毕竟您和沈哥好歹也算个明星不是吗?她可是先后几次当面明确拒绝了诱惑的。” 什么叫“我们好歹也算个明星”?! 崇义被他质问的哑口无言,略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顾陌城会来这里,自然是因为自己。 而方将突然起意来扶廊,也不过是因为看了网上他跟沈霁“绝交”的新闻,不放心才过来一探究竟的。 那么问题的关键来了,自己为什么会跟沈霁“绝交”? 呃,崇老师表示拒绝思考和回忆。 不行,这事儿不能这么放任下去! 他倒是不担心自家闺女会跟当初那个疯狂粉丝似的,为了方将要死要活的,但总不能放任他这么肆无忌惮的占据自家闺女的视线和心灵啊。 哪怕是追星,难道不更应该追自己这个当爹的吗? 我是长得不如他,还是成就不如他,怎么就追星追到方将头上去了呢? 见崇义愁眉苦脸的,井溶很好心的提醒道:“听说小姑娘们都吃这一套,不喜欢太正经太无趣的,还是方将这款儿的吃得开。” 方将那款儿,哪款? 邪邪的,坏坏的呗。 崇义竟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假如自己再度转型,或者说接一部反派的戏的可行性。 不过当务之急…… 次日一早,方将就被崇义找上门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对方郑重其事的话给钉在原地。 “哈?”他用力甩了甩头,很是难以置信的样子,“可能是我刚起床,还有点儿不清醒,你再说一遍,让我干什么?” 崇义还真就又说了一遍,“我说你也来了好几天了,还不走吗?” 方将都出离悲愤了,指着他的鼻子道:“老崇啊老崇,老子因为担心你,拖家带口的,特意千里迢迢跑过来,你非但不感激,竟然还要赶我走?还是不是人啊,这么多年的友情都给什么吃了?” “你少胡扯了,”崇义毫不犹豫的打断他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无耻举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好几天前就跟小孙他们在玉山别墅那儿度假,往这边来撑死了两个钟头,这也叫千里迢迢?还特意?这么大人了,你也不脸红?” 方将还真就不带脸红的,义正辞严的说了当初自己是多么多么担心,现在崇义却又赶自己走,那简直就是过河拆桥,非常置他们这段珍贵的友情于危险的境地。 “大清早的,你们这又是吵吵什么!”隔壁沈霁嘴里还塞着一支牙刷,显得特别无奈,就觉得这俩人越活越倒退。 原来只有一个方将也就罢了,就算闹腾吧,只要自己不搭理也就一个巴掌拍不响了。 可现在倒好,崇义整个儿跟变了个人似的,既然后来居上,很明显跟方将无比合拍! 这就吵吵吧,等回头你们家粉丝看见你们私底下这幅尊荣,不知得哭死多少。 什么酷啊帅的,那都特么的是假象! 方将特傲娇的哼了声,拿鼻子看崇义,“你问他啊。” “先不说那个,”沈霁从嘴里掏出来牙刷,又借他这边的洗漱间草草洗了脸,挺疑惑的问,“玉山那边的别墅你不套现了吗,怎么又过去了?” 说到这事儿,崇义也觉得有些奇怪,当下也安静下来准备听。 “说来也是倒霉,”方将叹了口气,很罕见的显出几分凝重和无奈来,“几年前我拍过一部纯动作片你们还记得吧?当时那个武指跟我关系不错,他的小女儿还是小有名气的滑冰运动员,听说很有希望进国家队参加奥运会的,我的别墅就是转给他了。结果那小女孩儿上个月好像是训练的时候,不知怎么骨折了,最近绕世界找医生看,但是,唉,我们就顺道去看了看,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了。” 沈霁和崇义也不大懂运动,方将就又先给他们解释。 滑冰是冬奥会项目不假,可最晚十二月下旬就要进行最终国家队选拔赛了,差不多十一月就要从下面一层层往上提交选手名单,这些名额也是需要竞争的。 可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都七月底了,想恢复起码也得出了十月,那会儿恐怕人家名单都交上去了!就算没有,耽搁了这几个月,她也压根儿来不及训练。 说到这里,方将又叹气,“我们虽然不好说,可大家都觉得,这一届冬奥会可能是赶不上了,太可惜了,小姑娘急得直哭,教练也很痛心。” 奥运会四年才一次,而职业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本来就短,耽搁了这四年,就只能再等四年,加起来足足八年!她一共才能参加几个运动会呢? “你算来着了!”沈霁却忽然喜形于色道,“老方,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小公主是干嘛的?” 51.第五十一章 出门之前,方将就言简意赅的把伤者本人和她家的大体情况介绍了一遍。 “受伤的小姑娘叫洪佳莹, 今年才21岁, 但是从事滑冰运动已经有12年了, 从小就是从少年队什么的一路得奖上来的, 小有名气,这次教练也对她报以厚望, 谁知道就出了这样的事, 唉,真是世事无常。” 顾陌城点点头,哪怕对这项运动一无所知, 也能感受到对方那种无助和绝望。 这就好比一个不得不横穿沙漠的旅人,又饥又渴, 中间克服了重重困难,眼见着就要走到梦寐以求的绿洲,可偏偏…… 到了这个时候,顾陌城浑身上下的气势都为之一变, 出门前那种跟着偶像出门工作的激动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沉着冷静。 方将还是头一次见她开启工作状态,就觉得不过短短几分钟, 小姑娘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哪怕脸上依旧稚气未脱, 可却有种令人难以抗拒的信赖感。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又往上提了一点。 下车之前, 方将还不忘提醒顾陌城说:“小公主, 咱们可得有个心理准备,老洪的太太是个营养学专家,铁打的科学主义信奉者,等会儿咱们还有可能进展的不是那么顺利。” 来之前他倒是跟好友电话联系了,对方也同意先让他们过去看看,但这种事情并不是光他们几个人同意就行的。 顾陌城点点头,说:“我懂,见机行事见招拆招吧!” 不光这一家,类似的事情,她遇见的多了呢,倒不怕吃闭门羹。 反正她尊重那些为了梦想努力拼搏奋斗的人,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忙。能成固然是皆大欢喜;可要实在不行的话,她也没办法把人绑起来强制治疗,只能说命该如此,你我无缘。 见她这么沉得住气,方将也笑了,替她挡着车顶板下来,很有气势的一挥胳膊,“走,咱们救人去!” 顾陌城重重点头,“哎!” 尽管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等真正面对的那一刻,顾陌城才彻底明白方将的迟疑从何而来。 显然,他们刚一进门就遭到了莫大的阻挠。 问明他们的来意之后,方将口中那名伤患的母亲李芳菲瞬间收敛笑容,浑身上下都透露出排斥和不欢迎,无论如何都坚决不同意,“老洪,我看你就是疯了,什么丹师什么偏方传说的,我告诉你,我通通不信,我只相信科学!” 多年夫妻,洪源当然知道自己妻子的性格,只是苦口婆心的劝:“真的有用。而且佳莹真的等不起了,全世界的骨科专家都说了,只能慢慢恢复,这么下去她赶不上选拔赛的。” 身处娱乐圈的洪源见识过太多太多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情,对这类手段接受起来自然要快一些。 “我不管,反正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坚决不会让步,也坚决不会同意的。”李芳菲是个个性很强的女人,因为丈夫一直忙于事业,很少顾到家庭,这么多年来都是她里里外外操持着,要忙工作,又要抽出时间来陪女儿天南海北的打比赛,早就练就了说一不二的习惯。 “芳菲啊,”洪源知道无谓的争吵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徒劳的增加矛盾,越发耐心了,“佳莹她真的等不起呀!这场比赛她盼了多久,你比我更清楚,一耽搁就是四年,整整四年!职业运动员能有几个四年呢?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努力都白费了。” 一番话里也不知哪个字眼戳到了李芳菲的痛处,刚才还冷静自持她忽然就崩溃了,声音发颤的冲丈夫吼道:“我比你更清楚?我当然比你更清楚!从女儿出生到现在,你有管过吗?你有管过一天吗?你知道他什么时候断奶,什么时候会坐会站,什么时候会叫爸爸妈妈吗?你替她去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吗?小时候她总是生病发烧,打电话哭着求爸爸回来看看她的时候,你在哪呀?你在剧组!你在拍戏!你在陪别人家的孩子摸爬滚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敬业,评委会恨不得把你钉死在荣誉榜上,可是我告诉你,不管我还是佳莹,我们都不在乎!老洪啊,我就希望你能多顾顾这个家,把自己真的当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在你的老婆孩子需要你的时候真的能支撑一下……” 说到最后,李芳菲是真的撑不住了,捂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这么多年,她兢兢业业,忙里忙外付出了所能付出的一切,甚至连放松和休息的时间都少的可怜。她也是个女人,不是没有过怨言,可是还是理智的选择了支持丈夫和女儿的选择,亲眼看见他们取得一步又一步的成绩,也是高兴的很。 但是现在女儿的腿断了,就这么可怜巴巴的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听着那些所谓的专家给她下最后通牒…… 李芳菲知道,女儿去不成奥运会了,她甚至连最后的选拔赛可能都赶不上! 那是她一辈子的梦啊! 亲自陪伴女儿成长的李芳菲比任何人都清楚,孩子为了达成这个梦想曾经付出了怎样的艰辛努力,所以当知道梦碎的那一刻,她的心也跟着碎了。 不是心疼那个目前也还虚无缥缈的梦,她只是心疼自己的孩子。 可是自己的丈夫在这种关键时候非但不帮忙安慰女儿,竟然还同意让一个压根没有任何专业技术执照的小姑娘治疗?! 他真的是疯了! “不用说了,我告诉你洪源,这件事绝对没得商量!你要是敢一意孤行,我们就离婚!”李芳菲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撂下这句话之后就径直出了客厅。 洪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狠狠搓了一把脸,这才满脸歉意和疲惫的对方将和顾陌城道:“真是对不住,她太固执了,倒是麻烦你们白跑一趟。” 说完,又看着好像比自己的女儿还小一点的顾陌城,脸上迅速浮现起一点近似父爱的复杂情感,不自觉的放缓了声音,“坐了两个多小时的车,累了吧?先坐下休息一下,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他的女儿,也曾经这样健康活泼…… 顾陌城看着他满脸的褶子和眼中明显的血丝,就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怜了,哪里还会让他动手?连忙摇头,说:“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吃过东西了,车上也有饮料,我不饿也不渴,倒是洪先生您先坐下休息休息吧!” 出事已经大半个月了,洪源没有正经睡过一次觉,有的只是无休无止的失望和争吵,这会儿也实在是累得很了,顾陌城的一句话好像就让他强撑着的伪装瞬间崩溃,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出于礼貌,他还是先给两位客人倒了一杯水,这才过去坐下。 他又神色复杂的看了顾陌城一眼,强颜欢笑道:“之前小方跟我讲了,小崇也来了电话,说了你们的事儿,咱们也不算外人,叫我叔叔吧!” 毕竟顾陌城的身份和来历都太过特殊,过轻的年纪又很不容易让人信任,如果想得到洪源全部的信任,崇义他们必须实话实说,用亲情和事实做双保险。 顾陌城略一犹豫,然后便从善如流的改了口。 通过刚才夫妻二人的争吵,顾陌城已经差不多能够判断出眼下的情况: 洪佳莹的伤势其实只是个□□,只要慢慢修养,哪怕没有奇迹出现也总能好的。而更要命的确是这夫妻二人多年来积攒下的矛盾,很明显通过此次事件集中爆发了。 顾陌城飞快的打量几眼,觉得洪源的情况非常不好,再这么下去的话,哪怕洪佳莹能好起来,他就先要垮了。 她想了下,说:“恕我冒昧,不过洪叔叔,能让我先替你瞧瞧吗?” 洪源一愣,本能的说:“受伤的不是我。” 顾陌城还没说话,进屋以来一言未发的方将却道:“你是没受伤,可是我看着你这模样也够呛。不是我说的,洪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这个关键时候,你要是再垮了,剩下她们孤儿寡母的,这家里可怎么弄?” 洪源却越发自责,喃喃道:“你嫂子说的没错,我真的是太不负责任了,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爸爸。” 恍惚间,顾陌城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崇义。虽然他们的起因不同、处境不同,可这种拼了命想努力,却始终不得其法的无措依旧如出一辙。 顾陌城摇了摇头,干脆也不等他给自己回应了,而是主动拿着医药包坐过去,抓过他的手腕来就开始拿脉。 但凡长期在娱乐圈混的好演员,基本上都满身是伤,前几年方将也曾因为旧伤复发去看过中医,对这方面的流程相对了解,这会儿一看顾陌城这架势就觉得真挺专业,也就摒弃凝神在旁边等结果。 过了几分钟,顾陌城收了手,又仔细看了口鼻和脸色,非常认真的说:“洪叔叔,我知道您和李阿姨最近压力肯定特别大,但你真的需要休息了,眼下你最需要的就是一段睡眠。” 刚才把脉的时候她都吓了一跳,天知道洪源的身体已经亏成什么样子了,诚然有过去几十年担任武术指导落下的病根,但最近几天外界和他自己施加的巨大的精神压力才是最致命的,导致他身体各部分的机能迅速崩坏。 现在他身体各方面已经濒临极限,之所以还能坐在这里跟大家说话,完全是单纯意志力强撑的结果。可想而知,如果他有一天承受不住了,很有可能瞬间崩溃,从身体到心灵。 洪源苦笑一声,“我睡不着。” 这几天他无时无刻不在自责,只要一闭上眼睛,女儿在病床上忍受疼痛的画面就会反复出现! 作为一个父亲,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可能在通往梦想的道路上折翼,却始终无能为力……他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爽快的同意让顾陌城过来。 按照外界的眼光和标准来看,佳莹的伤势其实并不算严重,需要的只是充分的恢复时间。但对他们来说,缺的恰恰就是时间。 假如没有奇迹出现,洪佳莹势必会错过这次选拔赛;如果不能参加选拔赛,她的心理必然会受到沉重的打击,状态必然会急剧下滑,能不能支撑到下一届都是个未知数。 而且谁又能够保证,在接下来的四年时间里没有其他的意外呢? 顾陌城打开便携的医药箱,将插满银针的布包抖开,说:“洪叔叔,我先帮你扎两针,你先睡一觉,恢复一下精神和体力,剩下的事情慢慢合计。” 洪源却先摆了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说:“我哪有心情睡呢?” 再说了,李芳菲刚跟他吵了好大一架,这会儿他要是没心没肺的睡了,矛盾必然升级,这个家也就散了。 也不等顾陌城再说什么,他就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不管成不成的,我都感谢你们特地跑这一趟,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今天就不要回去,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走。” 方将就说:“我们还是出去住吧,嫂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估计未必会愿意再见到我们,别惹的你们再吵起来。” 洪源却坚决不同意,只说断断没有让朋友大老远专门过来了,最后再自己出去找住处的道理。 方将和顾陌城两人推辞不过,只好答应下来,又分别给还在影视城的几个人打电话报备。 毕竟治病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这次的情况又十分棘手,早在他们出发之前众人都没抱能当天回的希望,这会儿听到这个结果也不意外,只是嘱咐他们好好休息,不要太勉强自己。 崇义还单独给方将打了电话,拜托他多照顾一下自家女儿云云。方将也没趁机报仇,很利索的应下了。 因为下午闹得并不愉快,李芳菲之后一直没露面,方将和顾陌城吃过饭之后也没有到处走,却也没能见到洪佳莹。 只是顾陌城分明已经知道了洪源的情况,实在做不到在自己能够有效帮忙缓解的前提下还什么都不做,索性就拉着方将去给洪源扎了两针。 洪源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原本一般人要扎到第三针才会起效的,可顾陌城才扎了两针,他就已经陷入沉睡。 亲眼见证了顾陌城医术的神奇之后,方将不由得啧啧称奇,又感慨说:“出了事这才几天呀,这人看着就跟老了十岁似的,你看头发都白了这么些,唉。” 顾陌城把银针等道具重新收拾好,又跟方将商议,“我总觉得要是咱们什么都不做的话,李阿姨永远都不可能接受这种方法的,她跟洪叔叔之间的矛盾就永远不可能化解,总得想办法打破僵局才好。” 方将点头,摸着下巴沉吟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事说来容易,实际可不太好操作呢。” 毕竟一个人固有的思维模式并不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够动得了的,他们要是强行毛遂自荐的话,恐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顾陌城想了下,说:“要不然让沈哥作为受益者,用他自己的亲身经历说一说?” “够呛,”方将叹气,“嫂子这个人个性真的很强,一旦是她认定了的事儿,外人轻易无法改变。而且就凭老沈跟咱们的关系,估计她一早就把大家打成一伙的了,狼狈为奸,谁知道能不能听进去呢?” 可目前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就算明知只有百分之一的把握,他们也只能做出百分百的努力了。 回自己的房间之前,顾陌城思索再三,终于还是去李芳菲房间外,轻轻敲了两下门,也不等回应也不往里走,就这么站在门外低声说道:“李阿姨您好,我是顾陌城,算是个中医,也许我贯彻的方式方法跟您固有的认知有些出入,但希望您明白,我没有恶意,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也绝不会贸然出手。我看您和叔叔这几天也都没休息好,刚才我已经给叔叔扎过针了,现在他安静睡下了,如果您相信我的话,我也可以帮您调节一下,再这么下去的话,您二位的身体都快撑不住了。” 她感慨这一家人的遭遇,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可以知道对方立刻转变态度接受自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果不其然,她在外面站了将近十分钟,也确定听见了房间里面一点细微的响动,李芳菲肯定没有睡,也听见了她说的话,可门始终没有打开。 顾陌城意料之中的叹了口气,只好离开了。 然而她却不知道的是,等确认她走了之后,房门终于缓缓打开,李芳菲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然后就去洪源的房间看情况了。 自从女儿出事以来,这夫妻两个伤透了心也操碎了心,几乎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而洪源本来就因为职业的关系浑身是伤,入睡已经非常困难,现在又有了巨大的压力,更是无法合眼。 一开始他们还能靠吃安眠药,强迫入睡,可到了这几天,原本幸存的一点侥幸都化为绝望,安眠药已经不大管用了。 这会儿李芳菲亲眼目睹每天晚上都只能在客厅里抽烟的丈夫竟然真的陷入了久违的熟睡,整个人都震惊了。 如果不是对方的胸膛还在有规律的起伏,并且持续发出熟悉的细微鼾声,说洪源死了都比睡着了更容易让人相信! 其实她并不是真的想跟洪源离婚,也不是没有了感情,可正因为他们的感情非常深厚,李芳菲才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 与其两个人继续抱着伤痕在一起,每一次回想起来都是对各自的折磨,倒不如果断分开。 这一夜,除了洪源,几乎所有的人都失眠了。 洪源真的太累了,这一觉睡下去就到了次日中午才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自己好像一块被风干了许久的海绵,终于重新得到了滋润。 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上面12点30的字样让他几乎无法相信。 过去十多年中,每天晚上能睡足五个小时就要感谢上苍的他,竟然一口气睡了14个小时! 而且中间一次都没有醒来,甚至连梦都没有做一个,睡眠质量如同婴儿般优越! 他躺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感受着久违的睡饱了之后的感觉――这种感觉好像从他大学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甚至有点不舍得起来。 顾陌城和方将一早就离开了。 上车之前,顾陌城又鬼使神差的扭头看了一眼,就发现二楼某个房间的窗户开着,被风吹起的窗纱后隐约有一坐一站两个人影,似乎正在看着他们。 “上来吧,等会又要热起来了。” 见她迟迟不动,方将出言督促道。 “哦,来了!”顾陌城应了声,又往窗户那里看了一眼,这才飞快的上了车。 等他们走后,李芳菲才从窗户边走开,去床边坐下,一边熟练的削苹果,一边问女儿:“今天还痛不痛啦?” 病床上的女孩看上去20岁上下的样子,非常年轻,然而两只眼睛里就已经有了超越同龄人的沉稳和坚韧。 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打着石膏的右腿,说:“不怎么疼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好了。” 李芳菲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又很快若无其事的继续,“对,你这些日子不要太多想,按时吃饭,好好休息,摄入足够的营养,肯定能好的比别人快。” 因为今年的冬奥会就在华国本国举行,远比以往几届更加受到国民的关注,而洪佳莹作为连续几年都成绩突出的选手自然也吸引了许关注的目光。 从教练到粉丝,每天都有好多人,通过各种途径和方式方法,对她说要加油,要努力,一定要为国争光。而洪佳莹也一直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每天都加倍训练,成绩一直都在稳步提升。 教练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只要她能保持这个状态,奥运会的奖牌必定会有她的一块。 然而就当所有的人都战役盎然的准备迎接挑战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洪佳莹再一次给自己加练加速度的时候不慎摔倒,右腿当场骨折…… 她低低的嗯了声。 李芳菲飞快的将苹果切成容易入口的小块,又附上叉子,一起放到盘子里端给女儿,慈爱的摸着她的脑袋说:“吃吧,等会我叫厨房里给你炖个大骨汤。” 洪佳莹咬了一口苹果,笑了笑,又问:“爸爸呢?” 一提起这个人,李芳菲就一肚子气,当即冷脸道:“快别提他,有他没他没什么区别,你伤成这个样子,他倒好,竟然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没起呢!” “爸爸能睡着了?!”洪佳莹却非常惊喜的样子,“这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她不太清楚这几天父母的具体情况,可光是看他们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样子,就知道肯定都没法休息。而且洪源本来就满身都是旧伤,天气一不好就从头到腰再到脚一起疼,想睡个囫囵觉都难,这也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一直挂心的事。 见女儿这个反应,李芳菲又心疼又好气,一边帮她梳理头发一边说:“他这个当爸的就是好福气,平常什么都不用干,事到临头了直接闷头睡大觉,就这样,你还一肚子好话!” 洪佳莹又拉着她撒了几句娇,忽然有些迟疑的问道:“妈,昨天家里是不是来人了?” 李芳菲一僵,旋即若无其事的说:“没事儿,你听错了。” “妈,你别骗我了,我不是小孩子了,”洪佳莹一下下的戳着盘子里晶莹的苹果肉,低低道,“我听见你们吵架了。” 李芳菲就不说话了。 “妈,”过了一会,洪佳莹忽然抬起头来,“我想试试。” “不行!”李芳菲想也不想的说。 “妈!”洪佳莹哀求道,“你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分明也知道的,再这么下去,我一定赶不上比赛的!” “别放弃,”李芳菲咬着牙道,“还有时间,大不了咱们等下一届。” “我等不起啊!”一直都故作坚强的女孩终于忍不住掉泪了,哽咽着说,“我今年已经二十一了,也不是那种百年一遇的天才型选手,比赛的时候已经被称为老将,再等下一届,谁知道我还能不能上场呢?而且每一年下面就会冒出来好多新人,你陪我比赛的时候也看见了的,她们都不比我差,也都很努力,我真的不能放弃这次的机会,你就让我试试吧!” 李芳菲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动摇,但是很快就调节回来,再一次坚定的否决了。 “不行,大不了咱们再去多看几个医生,妈妈怎么可能让那些歪门邪道的东西拿你冒险!咱们科学治疗,大不了就是耽搁两年,可假如真的冒了险,说不定你这一辈子就要毁了!” “可我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毁了!”洪佳莹忽然捂住脸大哭起来,长久以来的压力让她崩溃了,“外面所有的人都在说我完了,就连教练也已经准备将我从名单中划去,再过两年,等下面的新人长起来,我,我就彻底没希望了!” 眼下她正处于一个关键的时期,如果能够通过这次比赛夺得重量级的好成绩,那么职业生涯,至少能多延续一届! 可要是这一次错过了,谁也不能保证她还能起来。 职业运动员的世界就是这么残酷。 李芳菲看着有生以来头一次在自己面前展露出脆弱的女儿,忍不住泪流满面。 这两天天气转晴,沈霁就赶紧带着剧组出去拍外景了,顾陌城和方将回去的时候除了井溶都没在。 方将直接回房间看老婆孩子,顾陌城的心情也非常复杂,完全没有心思去现场看他们拍戏,也就回了房间。 她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想了下,还是决定去找师兄说几句话。 井溶的现任助理和保镖对顾陌城也非常熟悉,看见她来了就熟练的点头微笑,敲了敲门提醒自家老板,没听到反对的声音就主动帮她开门进去。 顾陌城进门就说:“师兄,我回来了,情况真的有点复杂,你跟我一块儿合计合计呗!” 但这次一反常态的是,她话都说完了竟然也没看见井溶从哪里出来。 她刚要说第二遍,终于听见井溶的声音从开着一道缝的书房门内传了出来。 “……话不要说的太绝对,所有的事情都是你爸爸亲自要求的,我不过是助人圆梦罢了……你真的以为你所看到的父亲的形象就是她真实的样子吗?或者说,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真的是爱情吗……等你什么时候弄清楚这些,再来质问我也不迟。” 顾陌城听了半天也没猜出他到底是在跟谁说话,可仅仅从语气中就能判断出,自家师兄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好。 她觉得自己可能来的不是时候,但同时心底却又有一个无法忽视的声音,不断督促着她再听一下。 “呵呵,小秦先生,我可是从来不屑于说谎,深情厚意于某些人而言不过笑话一场……” 小秦先生?! 顾陌城本能的在自己现有的记忆中努力翻找,发现能对的上号的只有苏子市的秦家人。 难道师兄还在跟那家人保持联络吗?可为什么听上去口气又这么不好?如今他们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以及最重要的:师兄到底想干嘛? 不等顾陌城想出头绪,里面的井溶就已经挂了电话,又微微抬高了声音说:“既然回来了,怎么还不进来?” 顾陌城连忙收住思维,推门进去,“师兄,我回来了。” 井溶看上去有些疲倦的样子,挑了挑下巴示意她坐下,起身去用凉水泼了一把脸,这才问:“怎么,不顺利吗?” 他长的很好看,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时候好看,洗过脸之后头发微微凌乱的时候也好看,顾陌城忍不住多瞧了两眼,这才点头。 “嗯,李阿姨很排斥我的方法,压根没让我见病患,”顾陌城微微有些沮丧的说,“不过我顺便给洪叔叔看了一下,他的身体真的亏损的厉害,以后一定要注意保养,不然就算勉强活过60岁也一定会疾病缠身,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你倒是从来不走空,”井溶失笑,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又去她身边坐下,“他估计也是个闲不住的,你走了之后我也看了相关新闻,好像十一月份他又要跟某个剧组合作了。” “唉!”顾陌城忍不住叹了口气,单手撑住下巴,非常惆怅地望向窗外热辣辣的大太阳,十分不解的说,“他还跟李阿姨吵架了……” “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井溶给她倒了一杯果汁,“你又不是情感调解专家。” 顾陌城唔了声,接了果汁。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又试探着问道:“师兄,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呀?” 井溶轻飘飘的瞅了她一眼,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呢?你不可以侵犯我的隐私。” 顾陌城目瞪口呆。 欣赏了一会儿她的呆相,井溶笑出了声。 顾陌城也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不由得有些愤愤的,“师兄,你不要总是欺负我,我真的会当真的。” 井溶就笑,又捏了捏她的脸,点点头,“好。” 两个人闹了一会,顾陌城又问:“是秦家人吗?” 井溶不答反问,“你自己都猜到了,干嘛还要问我呢?” “师兄!”顾陌城真的有些着急了,“你分明就讨厌那家人,为什么还要跟他们继续保持联络呢?” 她觉得那秦家人就像是一颗□□,只要生活中出现他们的名字,师兄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差,所以她真的希望能够远离他们! 这完全不符合师兄一贯的行为模式。 井溶沉默片刻,忽然语气复杂的说了一句:“有些事情我不做不甘心。” “所以你宁肯伤害自己吗?”顾陌城气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 井溶面无表情的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开始说一些答非所问的事情。 “小师妹你知道吗,我们都是不幸的,可其实你又是幸运的,但是并非这世界上所有的父亲都如崇义一般,发现有过失,便会使出浑身解数,想尽办法的弥补。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自私的卑劣的,而当这些自私的人发现自己的错误,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弥补或者改正,而是竭尽所能的掩盖。而在掩盖的过程中,总是少不了伤害。” “我不喜欢主动伤害别人,但是当别人伤害了我,或是我所在乎的人,我绝对会让他付出代价!”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认识这么多年了,顾陌城从未见过这样的井溶。 尤其是说最后一句,要让对方付出代价的时候,顾陌城知道,他绝不是在开玩笑。 真正的风水大师能够成就一个人,理所当然的,也能够轻而易举的毁掉一个人。 顾陌城觉得自己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信息大爆炸,脑子里面乱哄哄一片,无数杂乱的信息碎片像发了疯的黑色蝴蝶一样,在她脑海中纷纷扬扬。 最后,她终于从井溶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话语中整合出一个惊人的结论: “师兄,秦岳……是你的亲生父亲,对不对?!” 52.第五十二章 井溶没有正面承认,但他的沉默已经给出答案。 有那么一瞬间, 顾陌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她的大脑自动开始疯狂运转, 过去一段时间的种种情形都跑马灯似的在脑海中飞舞, 好多一直以来她百思不得解的细节都在这一刻迎刃而解。 井溶实在是个挑剔的人,这一点在他选择客人的时候体现的尤其淋漓尽致。 早在最初, 顾陌城就不明白, 为什么他分明那样讨厌秦家人,可还是主动靠近? 应邀参加他们的聚会,主动跟秦岳闲谈…… 顾陌城本能的吞咽下口水, 声音干涩,“师兄, 你是在复仇吗?” 井溶不答反问,熟悉的笑容中却透出几分冰冷,“有个人直接毁了几个人的一生,间接害死了你最重要的人, 可他非但没得到应有的惩罚, 反而活的比世上绝大多数人都精彩,你说, 我该不该复仇?” 诚然,他所做的一切并不违法, 但依旧令人不齿。 或许这世道就是这样, 厚颜无耻的人总是能活得比一般人轻松一些的。 因为他们不要脸, 因为他们早就出卖了为人处世最起码的原则和尊严, 所以没有压力,更没有什么来自灵魂的谴责! 也许是时机到了,也许是这么些年来积累的零碎信息已经足够多,哪怕井溶没有明说,可顾陌城还是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抓住了一团乱麻中那根真正的线头,此刻只是轻轻一拽,一切就变得明朗起来。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让他忘掉过去,专心生活吗?这话不用说,她只要想想就觉得难受。 可复仇,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往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井溶厌恶秦家人,但为了复仇又不得不接近秦家人,这不是自虐是什么? 顾陌城慢慢走到他身边坐下,抓着他的手轻轻摇了下,似安慰又似哀求,“师兄。” 井溶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地。 顾陌城熟练地坐过去,把脑袋靠在他肩头,两个人相互依偎,呼吸交融,忽然就觉得不是那么孤独了。 “师兄,山上的那个人,是你妈妈吗?” 井溶顺势吻了吻她的发心,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表情有些复杂。 “是一个可怜的傻女人。” “她曾天真的以为到手的就是爱情,也曾以为对方说出口的就是承诺,甚至奢望那人会为了爱情放弃优渥的生活……可是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那份虚无缥缈的感情太过脆弱,一点儿都经不起考验。” 自从井溶对秦家人一反常态的关注起来之后,顾陌城也曾花了好大力气研究那家人,但好像过往的很多信息都被人有意识的消灭和掩盖了,她所能找到的也不过是秦岳想让别人看到的。 回头的浪子,幸福的家庭,漂亮的孩子,蒸蒸日上的事业…… 如果不是顾陌城之前亲自见证了秦姚和秦媛这对无胡作非为的儿女,还真要像无知群众一样以为那是个近乎完美的家庭了。 这会儿听井溶一说,顾陌城立刻就弄懂了之前那些总是让她感到违和的细节: 秦岳和冯珍的结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在这之前,秦岳很可能跟另外的女人有过一段感情,但是后来出于某种原因,秦岳毫不犹豫的舍弃了她,转而选择跟冯珍结婚。 当时的具体情形顾陌城并不清楚,可单从他们熟悉的那座山上的墓碑,以及现在井溶对秦家人的怨怒来看,绝不会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顾陌城的心情好不容易稍微平静一点了,她才很纠结的说:“师兄,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劝你?还是不劝?劝你放下,好像对不起你和阿姨;可不劝……你要知道,不管当年谁对谁错,一味沉浸在过去中,本来就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我不希望你难过。唉。” 都说遇到事情要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可事情不落到自己身上,又怎么可能真正的感同身受? 任何劝告和安慰的话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你答应要永远陪着我和师父的,既然做了承诺,就要好好遵守,行吗?”她眼巴巴的看着井溶,眼底充斥着惶恐和担忧。 她不会阻止他做想做的事,但大前提必须是得保证自己的安全,不然一切免谈! 井溶的心一紧,挣扎许久,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他真的栽了,栽到了这个小丫头身上。 曾几何时,他以为自己会为了复仇舍弃一切,哪怕同归于尽。可随着当年那个只会哇哇哭的小丫头一点点长大,事情的发展就渐渐偏离预定轨道。 他开始有了牵绊,有了顾忌,他不怕自己遍体鳞伤,却唯独见不得这个姑娘皱一皱眉头。 井溶不是没努力过,努力尝试让一切回归原定计划,可每当小师妹一瘪嘴,他就本能的投降了。 多年的陪伴已经从习惯化为本能,融入骨髓,割舍不掉,分离的念头一出现就疼的很,如切骨碎肉! 夜深了,可顾陌城还是没有一点睡意,她在床上翻了几十个身,神志依旧清醒,脑海中反复出现的也还是白天师兄的言语、表情。 “唉!” 她重重叹了口气,索性爬了起来,准备去书房给师父写信。 “师父,展信安,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好有坏……现在我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写到这里,她习惯性的咬着笔杆,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是了,原先在山上的时候,好像师父就经常对他们说些类似于“不要过分执着”“往事随风散”“人总要向前看”之类的话,当时她不懂,现在想来,并不是她太笨,以至于领悟不透,而是那些话本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原来,师父一直都知道,只是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她又叹了口气,用笔杆搔了搔脸颊,漆黑的长发在脑后缓缓荡开,幽幽折射出光亮。 她继续认认真真的写道:“师兄开始对秦家人下手了,师父肯定知道前因后果的吧?我能感觉到,师兄很不开心,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师父,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或者,你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今天是个晴天,深夜的星星亮极了,好似一大把钻石被人随意泼洒在漆黑的天鹅绒幕布上,满是致命的吸引力。 顾陌城透过书房的窗子看了会儿,忽然觉得写信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太慢了。 她叹了今天不知第多少次气,干脆撕碎信纸,掏出手机来编了条短信,将刚才信里的话原原本本又说了一遍,略一检查就点了发送键。 遥远的山上,一个中年人正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旁边的一座墓碑说话。 “陌城那边似乎已经安静下来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只是那个孩子,唉,不知能不能”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又被一阵夜风吹散了,终于消散在空气中,跟草丛中高高低低的虫鸣混在一起,最后完全听不到了。 夏季植被正茂,周围的树林被风吹的刷拉拉响个不停,好像在回应他的话。 男人犹豫了下,还是把已经送到嘴边的酒杯撤回来,似乎很是无奈地说:“好吧,酒不过三,我答应你的就一辈子都会遵守的,不喝了,不喝了。” 说着,他就随手将杯里的酒往草地上一泼,又对着墓碑反手一扣,示意自己真的倒掉了。 他又要说什么话,手机的短信提示音却先一步响起来。 看了短信之后,男人沉默片刻,又对着墓碑轻叹一声,“舒云,等过几天,我把手头的事情收拾一下,可能真的要下山一趟啦,那两个孩子……我真的不放心。” 山风再一次温柔的拂过,仿佛回应一样。 顾陌城也没想到自家师父竟然马上就给了回复,看过内容之后更是惊喜交加,只是碍于师父的嘱托不好对师兄讲,真的憋得够呛。 次日一早,两个人像往常那样一起去餐厅吃早饭,井溶见她一反昨晚愁眉苦脸的样子,还以为是洪佳莹的事情有了进展。哪知问起来对方却连连摇头,一副天机不可泄露,过几天你就知道了的神秘模样,倒把井溶逗笑了。 井溶笑着摇头。 算了,到底是姑娘大了,有几个小秘密也在所难免,如今他也快习惯了。 顾陌城嘻嘻笑出声,一出电梯就接到了一个电话,竟然是董博。 “画展?什么画展?” 那天回去之后,董博在拍戏之余就一门心思的琢磨该以何种理由约顾陌城出来。 经过了上回的诊断之后,看病这个理由是行不通了,只好再想。 恰好昨天收工后剧组去聚餐,不知听谁说起来,影城外面的美术馆即将举行为期二十天的油画展。展出的画作虽然不是什么世界知名画家的作品,可其中几位画家很受国内外收藏家们的追捧,展品中也有部分收藏家的贡献,含金量很高,很值得一看。 董博当时就福至心灵,然后今天一大早就给顾陌城打电话了,说想约她去看画展。 老实说,书法倒罢了,可对于画画这种据说可以陶冶心灵的艺术行为,顾陌城还真是有点欣赏不来。当初师父教他们师兄妹画画的时候,顾陌城就十分痛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到现在也是能算半个……外行人。 从一堆扭曲的人体和风景中看出画家寄托的感情?她还真是没那个本事。要知道,有时候她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搞不大清呢。 鬼知道画家在想什么,她又不认识他们! 反倒是井溶对这方面颇有天分,国画、油画都很出色。 记得有一次师父对着他们两个人的作业看了半晌,看顾陌城的眼神如同看一截雕不成才的朽木,各种捶胸顿足;可转向井溶的眼神却满是欣慰,一副后继有人的感慨。还说如果日后他们这个行当做不下去了,井溶大约也能改行当画家,即便不能发家致富,总归也饿不死…… 所以对董博的提议,顾陌城的第一反应是找错人了,让自己去看画展不是牛嚼牡丹吗?可眼角的余光瞥见井溶之后,忽然又心头一动,麻溜儿的道了谢,然后更麻利的挂了电话。 对啊,她虽然不大喜欢,可师兄对这个感兴趣呀。他最近情绪不高,正好出去散散心。 听了顾陌城的提议之后,井溶就了然的笑了,小丫头是在想方设法开解自己呢。 “好,”他总是没法子拒绝的,随即又笑着说,“那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拨冗陪我一起去?” 顾陌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必须有,就算没有,创造条件也要有! 而那头的董博却望着手机屏幕上区区00:00:38的通话时间无语凝噎。 谢谢?那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吃早饭的时候,崇义照例过来刷存在感,还特意问起昨天顾陌城和方将去洪源家的事。 方将就说:“我已经把机票取消了,再等几天看看吧。” 孙慧和团儿一大早就去机场了,可他却要多留几天。原先不知道还有顾陌城这个秘密武器也就罢了,既然现在知道了,那就不能轻易放弃。 之前崇义撵他走也是朋友间的玩闹,这会儿听了这话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顾陌城,有点担忧的问道:“会不会有风险,有把握吗?” 现在自己的女儿主动答应帮忙治疗,那是她的职业道德在起作用,品行高洁,可崇义这个当爸爸的难免有点担心:这年头医闹可不少呢! 光看网上吧,医生倾尽全力却混的里外不是人的案例还少吗?他是真怕顾陌城花费心血后反而落不是。 说老实话,他毕竟跟洪源不熟,大家只在某些颁奖典礼见过几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也就是中间夹了个方将,这才有了关联。再说的刻薄一点,洪源的女儿结果如何其实跟他们爷儿俩一点儿关系没有,最后再坏也不过唏嘘几回也就过去了;可假如女儿出手了,最后洪佳莹还没达成心愿,谁知道那家人会不会迁怒? 所以此刻崇义就像全天下疼爱孩子的父母一样,心里真的挺矛盾,既希望女儿能做个伟大又高尚的人,同时又不免担心她遭受无妄之灾。 顾陌城慢吞吞吃完一个虾仁蒸饺,擦了擦嘴,这才表情严肃的说:“因为李阿姨的阻拦,我并没能顺利见到伤者,但根据洪叔叔的描述和提供的诊断报告来看,她就是普通的骨折,如果只是加快愈合速度,并没有特别大的难度。我担心的反而是洪叔叔。” 在场几个人都有些意外,就听她继续说:“洪叔叔的职业太坏身体了,他早年受的伤太多太重,而且绝大部分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和重视,四肢、腰、肩膀、颈椎几乎都落了病根,不下大功夫调理的话很难完全康复。这次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又很大,身心俱疲,内外亏空,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都是做演员的,对相关事件多少能知道些,哪怕不拍打戏,也经常会听说某某打星、替身、武指什么时候病情加重突然住院,可见这个行当又多“害”人。 洪佳莹的伤很常见,难就难在时机不对,可说到底也只能算寻常小伤;但洪源却是结结实实伤了根本,哪怕现在看起来架子还行,里头早空了。 就好比一座外部坚实雄壮的堤坝,实则内部已经被腐蚀一空,一旦什么时候洪水来袭,他瞬间就会坍塌,一点儿反击的余力都没有。 在座几个人先前只以为是洪佳莹的事儿,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一时都有些唏嘘。 沈霁啧了一声,试探着说:“要不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这事儿不也得排个轻重缓急吗?” 他们固然同情那孩子的遭遇不假,可就算赶不上比赛,好歹人还活着不是?养几个月也就活蹦乱跳的了。而且她还年轻,就算以后真的不能滑冰了,但凡洪源多撑几年,以他的经济基础和人脉,小姑娘想改行干什么不行呢,何苦非闹着在一棵树上吊死? 可要是洪源倒了,那个家基本上就完了! 说这事儿来,顾陌城也是有点犯愁,“恐怕不成。” 就连给洪源扎针,让他休息这事儿,还是她和方将两个人联起手来,半强迫之下好歹做了的。照洪源此刻的心情来看,哪怕就是豁出老命去,也是想替女儿保住职业的,怎么可能会答应把自己排到女儿前头? 没可能的! 说起这个来,崇义倒是跟这个没见过几面的武术指导有了点共鸣。 唉,都是当爸爸的! 假如现在顾陌城出了什么事,但凡能用自己的前途命运来换,崇义也绝对不会有一丝犹豫。 几个人沉默半晌,井溶才主动打破沉默说:“这件事情主动权不在小师妹,也不在你们,多想无益,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霁点点头,“也是。” 如今最关键的点不就是病人家属不配合吗?只要那边死咬着不松口,就算他们说破天也不管用,还是先别急了。 崇义只得暂时将属于老父亲的忧愁搁置一旁,又问顾陌城,“明天我们要拍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外景,你要来看吗?” 顾陌城立即摇头,毫不犹豫的说:“不去了,我约了师兄去看画展。” 崇义:“……” 他就觉得胸口中了几箭。 闺女啊,你可以回答的不用这么干脆的,好歹展现出丁点儿左右为难也好啊! 而且,你记得约你师兄,怎么就不知道问问我呢? 井溶眼带笑意的看了看崇义,又看看对此一无所感的小师妹,从桌子底下悄悄碰了碰她的膝盖。 顾陌城抬头,带点儿茫然地看过去:师兄你干嘛? 井溶隐晦的冲崇义所在的方向挑了挑眉毛。 顾陌城顺着看过去,就看见了一个满是忧伤和失落的中年男人。 她恍然大悟,后知后觉的有点尴尬。 诚然,她现在跟崇义还没到那种可以无比亲昵的约来约去的程度,但就这么大咧咧的将对方提前排除在行程之外,好像是不太好…… 顾陌城扭了扭手指,用力清了清嗓子,努力回忆了一下最近在片场的见闻,然后痛苦的挤出一个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表情,“还,还有人想去吗?” 一大桌子人都齐齐朝她看来,片刻错愕之后,包括井溶在内,都又齐齐垂下脑袋。 井溶以手撑额,忽然就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提示了。 你说你多管什么闲事! 太辣眼睛了! 沈霁和方将齐刷刷加快了喝粥的速度,中间甚至还呛了几下,不过饶是如此也没敢抬头。 崇义的脸都有点扭曲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崩溃。 他石雕一样僵了半天,最后十分无力的摆摆手,“你们去吧,注意安全。” 这是何等惊天动地的脚演技?你的表情能更浮夸一点吗?难道他的表演天分真的一点儿都没遗传给孩子? 稍后吃完了饭,沈霁和方将两个人依次从崇义身边经过,表情如出一辙的沉痛和忍俊不禁: “节哀。” “兄弟,一切随缘。” 话说回来,拥有那样“惊人”演技的孩子,真的是两个演员的后代吗? 崇义黑了脸,“滚!” 差不多是他们吃早饭的当儿,董博还在左右为难:顾陌城的谢谢,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的意思啊? 经纪人不在身边,助理也是为了这次拍戏新调来的,并不算亲密。剧组的人跟他本来就不熟,加上最近董博的热度突然拔地而起,那些人难免有些嫉妒,大家的关系就更微妙了,董博自然更加不可能那这种事情跟他们请教,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因为是狗血偶像剧,剧组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演员,一水儿的网瘾青年,饭桌上没有什么人聊天,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打字声。 董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忽然灵光一闪,开了小号去某情感咨询论坛发了个帖子: 《想请喜欢的女孩儿一起去看画展,对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道谢,请问她是想去还是不想去呢?》 一个茶叶蛋还没吃完,董博的手机就叮叮咚咚响起一串儿提示音,刷新一看,已经有足足二十多条回复,看来暑假期间大家都挺闲的蛋疼。 “楼主是傻子,鉴定完毕。” “卧槽还犹豫个毛,不要怂就是上啊!” “感觉楼主没戏了。” “应该就是答应了吧?” “只有我觉得这跟说你是个好人有异曲同工之妙吗?” “同求答案。” “还愣着干啥,赶紧准备身能闪瞎别人狗眼的行头,这就出门吧!” 回答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董博看了之后,反而觉得更加迷茫了。 真不愧是口腔溃疡上网查了之后都会被建议马上写遗书的网络回答啊,问了比不问还瞎! 最后,董博还是觉得采用民主的方式:看哪个结论最多,就照那个。 结果十分明显。 坐在董博对面的是男主角蒋桐,这两年也算颇有人气,听说背后靠山不小,所以打从进剧组第一天起就摆足了谱,很有点儿指点江山的意思。 原本董博只是男二号,为人也很随和,又挺低调,蒋桐也没把他放在眼里,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谁能知道董博突然就会因为“一进宫”的事儿引爆流量呢?几乎是一夜之间,相关话题就刷满屏,连带着他们这部剧也未播先火。 人都是世故的,董博一红,上到制片人、投资方,下到导演、编剧,都纷纷转了风向,开始对他嘘寒问暖的,听说大佬们已经开始商议要给董博增加戏份。 有这个结果也很正常,毕竟像他们这种注定了没什么内涵的偶像剧基本上只能靠宣传和流量小生带动,这会儿眼见着董博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流量王,后期宣传费用都不知省了多少,自然要尽可能利用起来。 近几年对于影视剧的审核严格了,像这种古装偶像剧每年播出的集数很有限,拍摄方也不敢随意拉长了,所以一旦某个角色的戏份急剧增加,相对应的,其他角色的戏份必然要减少。 虽然大家都没明说,可稍微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出来,假如男二号董博的戏份真加了,首当其冲的就是男主角蒋桐! 如此种种,蒋桐虽然还不至于跟董博当场撕逼、公然不和什么的,但已经开始阴阳怪气了。 就好比现在,见董博只是盯着手机傻乐,蒋桐真是觉得碍眼的狠,当即出声问道:“董博,咱们今儿下午才开机,你上午准备干嘛?” “去看画展。”董博觉得这事儿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直说了。 “呦,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去玩儿去啊。”蒋桐立刻皮笑肉不笑的来了一句。 同桌的女主角、女二号、男三号他们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对,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生怕打起来血溅到身上。 他们既没有什么大靠山,也不是当红,惹不起惹不起,只好躲了。 董博一听这话都懵了,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心道都到哪份儿上了,他怎么不知道? 蒋桐就摆出一副敬业的架势来教育道:“下午咱们那场戏特别复杂,台词也多,好不容易有休息的时候,要我说,大家应该聚在一起对对词儿。” 旁边的女二号他们差点儿呛死,心道就你这不看提词板就只能1234567、床前明月光的水平,也好意思说人家不敬业? 也不知董博是真没听懂还是怎么着,竟然真的从巨大的亚麻短裤口袋里掏出最近几集的台词本,翻了几遍确认道:“不对啊,咱俩一共就三句对手台词,剩下的就是各拍各的,我跟小璐他们前两天就私下练习好多遍了,说好了今天休息的,劳逸结合不是吗?” 说句不好听的,就那几句诸如“你这种大魔头人人得而诛之”“你也有脸说江湖规矩,大家不要管他,一起上!”之类千百年来烂大街的台词,那都不用特别背,绝对是看到上句就能猜出下句! 女主角他们一个没忍住,吭哧吭哧的就挤了几声出来,虽然迅速正襟危坐了,可到底是表明了态度。 蒋桐的脸就涨红了,刚要再说话,却见那边导演和编剧说笑着往这边来了,。只好暂时压下不提。 “呦,今儿倒是齐全,都在呢?”导演笑呵呵的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又对董博重点关照,“说什么呢?” 董博就老实回答说自己等会儿要去看画展。 蒋桐心下一喜,刚要趁机告状,可导演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气炸了肺。 “啊,看画展啊,挺好,挺好,”胖乎乎的导演点点头,笑的越发像慈眉善目的弥勒佛了,“工作要紧,也要劳逸结合嘛!年轻人就要多点追求,陶冶下情操就不错。” 蒋桐:“……” 这捧高踩低的辣鸡社会,我可真是哔了汪! 稍后吃完了饭,董博果然溜溜达达回房间换了一身挺板正的衣服,又带了亚麻草帽和墨镜,捯饬的挺光鲜,标准要出门的样子。 蒋桐恨得咬牙切齿的,刚要摔门回房,脑海中却突然跳出来某种可怕的念头。 他抓着门框犹豫片刻,最后一咬牙,也飞快的抓了帽子和墨镜,蹑手蹑脚的跟在董博后面出去了。 殊不知他的这一系列举动都被女主角和女二号看在眼中,两个因为最近诡异的气氛而生出战友情的姑娘对视一眼,都觉得奇怪。 这鬼鬼祟祟的,是要干嘛? 那边顾陌城和井溶吃完早饭后先回房间换了衣服,然后就直奔美术馆了。 这家美术馆的整体硬件还是很不错的,馆长也很负责,特别注重发展未成名艺术家这一块,参展的作品水准常年保持在平均线以上。 可惜就是当初建馆的人没想到几年后这附近会有一座影视基地拔地而起,直接导致本就不多的客源瞬间被拉走一大半:毕竟有明星可看,谁还愿意花费那么多时间去研究一些不知名的玩儿艺术的呢? 这也就直接导致了,虽然这次画展号称是本馆最近几年来最具观赏价值的展览之一,而且顾陌城他们到的也不算很早了,竟然一个排队的都没有,直接就买票进去了。 然后馆内空空荡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参观者的数量还不如作品多。 井溶是真喜欢这个的,见此情景不觉几声叹息,之后就开始认真观赏了。 此次展览的主题是“融合”,既有内容上的包容,也有技法上的融合,东西合璧、古今相接,着实有很多作品是用多种油画技巧展示华国传统国画内容,让人眼前一亮,其实是很有看头的。 井溶看的津津有味,时不时还拉着顾陌城给她讲解,渐渐地,顾陌城竟也能品出几分意思来。 馆长见他们是少有的真用心看的年轻人,还特意过来打招呼,并专门表达了感谢。倒叫滥竽充数的顾陌城有些惭愧。 等走到第三个展区,井溶忽然就在其中一幅画前面停住了。 顾陌城十分不解,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片刻之后眼睛慢慢睁圆了,嘴巴也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大。 “师兄,这幅画?” 她又凑近了一点,难掩激动的指着右下角一个熟悉的“QL”的花体签名说,“难道?” 井溶笑着点了点头,“对。” 顾陌城忍不住低呼出声,难怪看着这么熟悉! 她跟师兄学画的那几年,可都是对着同一个人的作品下来的,能不熟悉吗?这分明就是师父的笔触和风格,签名也一模一样! 她不断走近了又后退,然后再走近了,啧啧称奇道:“我一直都知道师父书画挺好的,没想到已经到了能参加画展的地步了!” 说着,又转过头去,满是期待的看向井溶,“师兄,师父也夸过你呢,你也能参加画展吗?” 井溶失笑,“哪儿那么容易?我不如师父有天分。这家美术馆虽然名气不大,但圈内评价很高,能参展的都是个中好手。” 顿了顿,他又笑吟吟的看着顾陌城,丢给她一个难题,“你也不必惊讶,我问你,你知道师父当年是学什么出身的吗?” 顾陌城一怔,摇摇头,她还真不清楚。 井溶就笑了,轻轻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油画和建筑专业双学位。” 顾陌城:“=口=!!” 还是个学霸?! 不过等会儿,这俩专业不管哪一个,貌似都跟他一直以来给自己的印象完全不搭配的好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新信息简直将顾陌城打击的体无完肤,她目光呆滞的喃喃道:“学那些的,一般不都挺浪漫的吗?不食人间烟火那种,可师父,师父他……” 他平时说的最多的就是“情调不能当饭吃”等等,然后教育他们的时候,也频频有诸如“如何更好地让顾客信任你”“如何更好地提升自己的B格,进而更方便漫天要价”之类的…… 试问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究竟是如何如此和谐的集中到同一个人身上的?! 53.第五十三章 老馆长上了年纪,又是真心喜爱艺术, 所以尤其喜欢看到年轻人们加入这个行列中来。 今天馆内的客人不多, 老馆长转了一圈, 回来之后发现井溶和顾陌城两个人还在认真观赏, 不由得很是欣慰,当即走上前去, 笑着问道:“喜欢这个画家的作品吗?” 两人回头, 顾陌城忽然心思一动,问道:“我很喜欢,请问这幅画出售吗?” “真是不巧, 本次的展品中一共有这位画家的四部作品,但都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收藏家提供的, 所以只供展览。”老馆长有些遗憾的说。 “四副?”顾陌城和井溶飞快地对视一眼,都有些喜出望外。 师父喜欢画画,并且擅长画画这一点是他们知道的,但印象中却只是拿出绝大部分时间教导他们, 而他们见过的完成作品并不多, 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在这里看到。 “是的,两位随我来。”老馆长带着他们转过一个拐角, 指着前方墙上的三幅作品说,“那里。” 师兄妹二人快步走上前去, 略一打量, 果然是自家师父的作品。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鉴赏能力不够, 还是别的什么, ”看了一会儿之后,顾陌城却满是疑惑道,“总觉得这几部作品虽然都是一个人画的,但给人的感觉很不相同。” 井溶笑了笑,“画风和技法都不同,应该是不同时期画的。” “这位先生说的很对。”老馆长还有些欣喜的说,示意他们靠近了看这三幅画右下角的署名和日期。 “左边第一副差不多是二十三年前画的,据说那个时候画家还在上大学,我们可以看出这副画中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澎湃活力,用色大胆,构图巧妙,到处都充斥着天马行空的想法。” “第二幅是在四年之后画的,我们可以看到画风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变化。虽然我们并不知道画家当时的实际情况,但是根据我个人推断,我认为他正处于一场热恋之中。你们看画面整体构造非常细腻,色彩运用又十分大胆而炽烈,虽然只是画了蓝天和白云,但是每一笔中所蕴含的感情都分外浓烈。” 顾陌城惊讶万分,觉得自己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连这些事情都能看出来?!” 简直就好像读心术一样! 老馆长就笑了,说:“其实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因为画家本人十分低调,几乎从未公开露面,我们对他画作背后的故事无法进一步求证。但是请相信,艺术是十分神奇的,不管是音乐美术或者是建筑等等,他们都能最真切的反应创作者本人的心情,需要的只是观赏者用心体会。” 顾陌城点了点头,同时暗中在心里推算起来。 还别说,老馆长说的真是八~九不离十。 真要算起来,23年前师父确实在上大学。至于爱情,对于那个年纪的人而言也很正常。 那么喜欢的那个人会是谁呢?顾陌城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觉得自己好像化为一只巨大的手,努力探向深埋着陈年往事的小山中,奋力扒拉,只为早日求得真相。 会是师父的初恋吗?还是……就是山上埋着的那位女士? 这会儿老馆长已经说到了第三幅,他的表情却变得如同画面一般凝重起来。 “这一幅画和刚才两幅画的风格截然不同,画家大量运用黑灰蓝三个冷色系,整体基调沉重而冷酷,所以我们大胆猜测,画家一定在这期间遭受了很沉重的打击……” 说完这些之后,他又算上一开始看见的那一副,把四幅画总结起来说道:“画家本人虽然一直没有特别大的名气,但是业内人士普遍认为他是一位天赋型选手,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灵气。刚才的四幅画算是一个系列,基本上完整的概括了一个人生命中最具代表的四个成长阶段,收藏者本人也是费了很大的周张才集齐的,意义颇为重大。” “尤其是第四幅画,显然画家已经完成了一次蜕变,综合了前几幅画的优点,整体变得沉稳,又细腻。很明显,这是一位风格多变又很擅长大胆突破的艺术家,这点尤为难得。” “只是很可惜,他从未正式公开出现在公众面前,这几年的作品更是寥寥无几,有人不禁猜测他是否已经去世了?” “没有,他还活着!”顾陌城本能的喊道。 昨天我还跟师父互发短信,他说他近期就要下山来着,咋就死了嘛! 老馆长被这突如其来的意思嗓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很慈爱的笑着说:“是的,他当然活着,因为艺术是永恒的。” 井溶和顾陌城都是一愣,然后前者几乎就要忍不住笑出来,顾陌城也是有苦说不出。 等等,我真的不是那么文艺的人,您真的不用这么迁就我,因为这位画家本人他真的活着呀! 这种分明就知道真相,却不好明说的感觉真的太憋屈了! 几个人正在说话,一路走一路找的董博终于发现了顾陌城的身影,不由得的双眼一亮,快步上前来,“真巧呀,你也来啦?” 老馆长见状告辞,转身去替别的观众讲解去了。 顾陌城恩了声说:“是呀,谢谢你昨天特意打电话告诉我,今天我就跟师兄一起来了。” 要说董博现在最不愿意听到什么话,这句绝对名列前茅。 他瞅了井溶一眼,对方冲他回了个淡淡的微笑。 董博喃喃道:“怎么你也来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太小,就连身边的顾陌城都没有听清,只是本能的追问道:“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董博立刻扯开话题,又往她身边走了一步才问,“就是看这些画真美啊!你最喜欢的是哪一幅?” 顾陌城实话实说道:“其实本身我对这种美术作品的鉴赏能力不算特别高,就是个外行人,但是我师兄很厉害的,今天我算是陪他过来。” 听了这话,董博不禁有点心塞,合着就是自己包情敌提供了一条消遣的消息呗! 接下来,董博好像赌气一样拼命找话题,还真让他扒拉出一些有趣的故事,逗的顾陌城笑了好几回。 正说的口干舌燥,董博忍不住又看了井溶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从刚才起就毫无变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挂着的仍是那若有似无的笑容,就连看过来的眼神也透着一种波澜不惊。 董博就有点丧气,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到了棉花里。 好歹给点反应呀! 兄弟,你要是总是这个样子的话,咱们可没法正面剛了! 本来看画展的人就不多,专门过来看画展的年轻人更少,董博这样一伪装之后,还真就没什么人发现他。 两人组合变成三人梯队,董博恨不得全程都跟着顾陌城,又绞尽脑汁的找话题,那点心思外人一看就知道,偏偏对上的顾陌城却始终毫无察觉。 井溶全程旁观,主动帮忙牵线搭桥自然是不会的,不过他也没将人强制隔离,甚至没有表现出特别明显的敌意,好像一位满级boss对新人小号的冷眼旁观。 等到了中午,这三个人竟然还以这种诡异的组合去吃了一顿饭!想想这现实生活也挺虚幻。 因为董博下午还要拍戏,实在是身不由己,只得依依不舍的跟顾陌城道别。 看着他一步三回头的走远了,井溶才问顾陌城,“挺喜欢他?” 光看这拙劣的表现吧,就知道此人不会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了,那么让小师妹多交几个朋友玩也好。 顾陌城倒也没犹豫,挺干脆的点头,“嗯。他这个人挺单纯的,心思也很好猜,跟他相处起来叫人感觉很放松,很舒服。” 井溶就乐了,能让自家小师妹说单纯的人,那是真单纯! 听说下午三点半开始会有花车游行,两个人就一路走一路看,打算等看了花车游行再回酒店。 井溶看了看表,发现现在才两点出头,就拉着顾陌城逛街去了。 才看了没两家店,忽然听到街上一阵警笛声由远而近,闪着红蓝光从他们眼前呼啸而过,顾陌城就顺嘴问了店老板一句。 在这一带做生意的人一般消息都十分灵通,也十分八卦,当即带着些鄙夷和不屑的说道:“咱们这不是影城吗?一年到头都有好多小年轻来,说什么想当演员的,然后难免有些坏蛋起了不好的心思,组织起团伙来骗人,说是能给他们拍戏什么的。好点的呢,只是骗骗钱,真要是碰上那种缺德的,把人骗了的都有呢。” 老板有个女儿,也是正追星的高中生,所以对这种事情格外深恶痛绝。 “听说好像前几天有人举报了,这两天严打呢,估计又是去抓人去了。活该,早该抓了!” 井溶听了倒是有些不解,少有的主动发问,“听您的意思,这种事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大家也都知道,那为什么之前没有人举报?” “哪儿是没人举报啊!”老板娘既无奈又愤怒的说道,“那些人渣都是属蝗虫的,打了一波又一波,根本除不尽。当初这种把戏刚兴起的时候,大家还当回事,但凡有人举报就严查到底。” “可后来他们也学的精了,老是打擦边球,就好比说骗钱吧,一回也不骗太多,就算去报案,也不够立案数额呢!而且到这儿来的绝大部分人都不是本地居民,过来玩几天就走的,难道要为了那三百两百的等?根本等不起,一般也就自认倒霉不了了之了。” “后来影城越建越大,人越来越多,事儿也越来越杂,下头那些民警也是真不容易,根本管不过来,所以只要没人较真儿,这种事很难引起什么水花。要么等攒多了一块办,要么等出一次影响特别恶劣的统一办,这回倒是没听见什么动静,估计是惹着不该惹的人了。”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先是觉得自己的举报终于有了结果,至少近期内能减少诈骗情况的发生,算是做了件好事;同时又惊讶于这位其貌不扬的店老板精准的推测和概括能力。 可不是惹着不该惹的人了吗? 先是有人招惹顾陌城,而招惹她就相当于招惹了崇义,不光是崇义本人还是他认识的圈内外好友都非等闲,又都具有号召力惊人的本质特征,这可真是跟捅马蜂窝没什么区别,自杀都不带这么快的。 两个人又听老板娘絮叨一阵,象征性的买了两瓶水后离开了。 马上就是花车游行,街上的人明显增多,不久前还能开警车的路已经变得拥挤起来,恐怕自行车都不能顺畅通过。 井溶干脆揽着着自家小师妹的肩膀,又生怕她被人挤到。 出来玩的好多人都比较兴奋,大吆小喝又蹦又跳的,无意中踩到碰到别人都是家常便饭。 顾陌城和井溶走的好好的,旁边忽然有两个小女生打闹起来,嘻嘻哈哈的往这边倒来,要不是井溶反应快,顾陌城的脚就要被踩到了。 可饶是这么着,顾陌城还是被那人撞了个趔趄,好歹被井溶扶住了。 “哎呦,对不起!” 一直等撞到人了,那个女孩子才意识到她们有些过于兴奋,连忙道歉,又七手八脚的站直了。 顾陌城也顺势说了没关系。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那个女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忽然就愣住了,眼神渐渐变得十分复杂。 顾陌城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挺好心的问了句,“你没事吧?” 那姑娘这才回过神,连忙摇头,却又立刻拉着自己的同伴窃窃私语起来,一边说一边时不时的扭头往顾陌城身上打量。 顾陌城越发满头雾水,连带着井溶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在议论什么呢? 然后很快的,这个答案就被揭晓! 等师兄妹二人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相对宽敞点的地方站好,准备看即将开始的号称“华国第一盛唐气象”的花车游行时,这边的几个人竟然也开始对着他们小声嘀咕起来。 井溶和顾陌城对视一眼,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而他们的预感很少有失灵的时候。 紧接着,那些人里面一个看上去胆子比较大的女孩上前一步,十分兴奋的问道:“诶诶,你是不是就是董博的女朋友啊?” 顾陌城整个人都怔住了,更不用说井溶,直接把脸都拉下来了。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那个姑娘显然已经沉浸在亢奋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两个人的不对劲,反而进一步喋喋不休道:“哎呀我们都看talk了!你真漂亮呀,跟我们家卷卷特别登对,之前怎么没看过你呀?你是圈外人吗?放心,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 说完还冲她比了一个fighting的动作。 平心而论,这个姑娘长的很可爱,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恶意,只是满满的祝福,显得十分真诚。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她祝福的对象压根不知道她口中的新闻! 听到talk这个词之后,井溶已经飞快的脸上手机开始搜索,然后就发现根本不用这一步,因为热搜榜的第三位,俨然就是火辣辣的“董博与神秘女友共赴画展”! 顺着标题点进去,里面赫然是他们刚才在画展看画的照片,明显是有人偷拍的。 偷拍的人用心险恶,直接就把当时一起在现场的井溶给截掉了,只发不了几张董博和顾陌城说笑的照片,气氛融洽,不明就里的人看后第一反映好像真的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在约会。 这他妈谁干的?! 井溶把手机捏的嘎吱作响,二话不说拉起顾陌城就往人流外围走,一边走一边飞快的给老黑打了电话,报了自己的位置之后,让他赶紧来接。 几乎与此同时,董博的助理也快疯了,无数电话疯狂涌入,他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 他抱着脑袋哀嚎:“小博呀小博,你真是事儿祖宗,才能安安生生的过两天吗?你才是一进宫的人,这会儿又突然爆出来神秘女友,圈内其他靠流量吃饭的同行要恨死你了知不知道?” 他都不敢想等会儿经纪人王姐得到消息之后会如何暴跳如雷! 事到如今不要说月末奖金了,他都担心自己这份工作能不能保住。 “弄出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想的呀。”董博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不过出去看个画展,竟然又会惹出这样一场风波,“怎么会这样?她还不是我女朋友呢,而且当时是她跟她师兄一起去,我们后来才遇上的!怎么没拍到她师兄呢?” 确实,他喜欢顾陌城,想跟对方谈恋爱,但也绝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方法逼迫。 在这种情况下曝出这样的新闻,哪怕对方原本对他有点好感,现在恐怕也要降到负数了! “都到了这时候了,谁还在乎真相是什么?”助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又用力搓了一把脸,准备主动向王姐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你最近本来就危险,现在爆出这样的新闻,唉!倒不是说公司不让你们谈恋爱,关键是得提前打招呼呀,万一有个像今天这样的事情,好歹咱们有个应急方案。这下倒好,还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谁呢,就被打了个出其不意,这是要了命了……” 助理一边近乎崩溃的嘟囔,一边疯狂的给王姐打电话,同时还用另一只手机跟公司的大老板汇报情况,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两个脑袋来。 现在是文明社会,华国对艺人一向宽容,根本不可能出现哪家公司限制旗下艺人恋爱的情况,关键是什么时候爆,什么情况下爆! 不怕说一句灭自己威风的话,现在董博是风头正劲,可前前后后都是阴差阳错遇上新闻给炒出来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用实打实的成绩拼出来的。 作为一个目前为止就只拍了一部收视很一般的网剧的新人而言,如今董博的情况看似红红火火,势不可挡,实际上就是一座空中楼阁,稍有不慎就会全线垮塌。 最要命的是,现在的他太年轻了,粉丝中八成以上都是女友粉和妈妈粉,前者更是过半。 抛开这条新闻的真假性不论,如果这些女友粉支持他现在就恋爱也就罢了,可如果不支持,事情绝对会向着一个非常恐怖的方向发展! 毕竟,那可是几十上百万的前女友啊! 董博都快冤枉死了,“哥,我真的没谈恋爱!那女孩只是一个朋友,普通朋友,之前她还给我看病来着!” 几边的电话全部占线,助理大哥急得满头是汗,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惨淡的未来和即将结束的职业生涯,完全无暇理会董博的边界。 董博也急得够呛,生怕顾陌城误会是自己自导自演的闹剧,马上决定打电话跟她解释。 那边井溶刚护着顾陌城上车,看见来电人之后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二话不说就直接点了关机。 顾陌城看着外面汹涌的人群,心有余悸的说:“消息怎么传的这么快?” 井溶示意老黑开车,“你身上穿的还是去看画展的那身行头,董博又是近期最热门的人物之一,有什么消息自然是飞速……” 然而老黑开车过来的同时,却还带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顾小姐,老板,崇先生出事了,刚才已经被送往医院,我们是先回酒店,还是直接去医院?” 两人闻言都是一惊,“怎么回事啊?马上去医院!” 那边崇义却躺在病床上跳脚,掐着手机哼哼唧唧的骂,“这是哪个混帐写的烂东西?我这个亲爹还没曝光呢,哪来的见鬼的男朋友!” 沈霁刚叫人去给他办了入院手续,见状立刻上前抢了他的手机,又查看了一下脑袋上的纱布,确定已经不怎么渗血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都脑震荡了,快消停点吧!这一看就是偷拍的,去看画展的人都有可能,你找谁去?” 崇义试图重新抢回对手机的控制权,无奈失败了。非但失败了,甚至因为一系列的剧烈运动又开始出现头晕恶心的症状,脸白的吓人,额头上满是冷汗,当即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挺尸,实在动弹不了了。 他稍微休息了一会,又稍微含了点东西止住恶心的感觉,这才认真分析说:“这绝不是普通的偷拍。” “这还挺精神的呢!”晚一步过来的方将跑的满头是汗,看他还有力气说话就松了口气,天知道刚才听人说崇义拍爆破戏入院的事儿险些把他吓死了。 “本来就没什么大事。”崇义不服输的说,“就是稍微蹭破了点油皮。” “你快算了吧,这会儿瞎逞什么能?”沈霁没好气的道,又转头对方将说,“轻度脑震荡,右臂软组织挫伤,其他的暂时没发现什么问题。” 方将点点头,刚要细问,就听走廊里又是一阵急促的奔跑,然后刷的一声门开了,顾陌城和井溶冲了进来,开口第一句就是怎么样了。 “正好你们也到了,我就说一遍就得了。”沈霁这才有功夫坐下喝口水。 见崇义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微微靠左的位置明显是一大块红色的血迹,十分凄惨的模样,井溶也顾不上跟他针锋相对,忙问:“怎么会受伤了呢?不是说这场爆破戏并不激烈,而且已经有过事先安排吗?” 崇义的这部戏基本上算一部彻头彻尾的文戏,主要以角色之间的智力对抗为看点,统共就只有这么一场爆破戏,谁知道就把主演送到医院来了。 顾陌城虽然没开口,可脸上明晃晃的害怕和关切做不了假,眼底满是惊魂未定。 看她这个样子,崇义就觉得比自己受伤了还疼,连忙对她招招手,“快过来,到爸爸这里坐下,出去玩了大半天累了吧?” 这要搁在平时,顾陌城怎么也会别扭一下,可现在人都躺到病房里了,脑袋上血迹未干,她只觉得自己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哪还顾得上计较细节,只是看了井溶一眼,见他没反对,然后就磨磨蹭蹭的过去了。 越靠的近了,崇义的模样就越发触目惊心: 刚才站得远,有些细小的地方看的就不清楚,这会儿走到跟前了,顾陌城才发现他不光头包着纱布,胳膊也差不多的模样,头脸脖子上也都有许多细小的划痕,这会儿尚且新鲜的伤口里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怖。 顾陌城一颗心跳的都快炸了,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回,又哆哆嗦嗦的把了脉,确定真的没有大碍,之后这才好歹把心塞回肚子里。 她的嘴唇抖了半天,两排牙齿都在打颤,脑袋里乱作一团,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一句话:“你这算是毁容了吗?” 众人:“……噗!” 虽然知道氛围应该是严肃的,但听了这话就是忍不住想笑,怎么办? 崇义也有些无奈,抬起完好的左胳膊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放心,爸爸不靠脸吃饭。” 顾陌城哼了声,小声嘟囔道:“可你就是偶像剧出身呐,而且好多颜粉……” 崇义都给气笑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还对自家闺女如此看重自己的脸这个事实感到高兴,还是苦恼了。 等他们爷俩安静下来,沈霁这才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下。 其实除了那种战争片和注重爆炸效果的商业大片,普通文艺片里面的爆炸戏真的没有多大的危险性。 就是经过专业人员细致的实地考察之后,在几个特定的地方埋上空包炸药做炸点,然后反复实验,并且让演员和工作人员提前顺着特定的路线排练,确定无误之后再开始。 所以说,只要到时候大家按照原计划的路线退出来,就一点问题没有。 正式开始前,几乎所有的人都信心十足。 可等到真正开机了,近在咫尺的爆炸声响起,那种现场近距离所带来的震撼力和震慑效果真的不是想象所能替代的。 那场戏用了十多个群演,分明事先都说好了的,彩排的时候也一点问题没有,谁知道等到真正走第一遍的时候,那个看上去最不可能出岔子的男群演被吓坏了! 片刻呆滞之后,那个慌不择路的男群员竟然转身朝着原定路线相反的方向冲去! 镜头外面的沈霁当场就骂了一句娘,让各部门赶紧停下救人。 但是距离真的太远了,肯定赶不上。 说时迟那时块,眼看那个男群演就要冲进死胡同,被上面掉下来的找着火的道具窗户砸个正着,距离他最近的崇义猛地扑了过来,两人一起滚了出去。 救人心切的崇义这一下扑的太狠了,两人滚出去之后在地上滑了三四米才停下来,崇义的脑袋狠狠磕到一块道具铁板,当场就见血了。 那个男群演都懵了,缩在那儿一动不动,还是面无人色的沈霁冲过来把他掀翻在地,然后一嗓子喊破音,“快他妈的送医院!” 崇义额头上被缝了四针,不过因为伤口距离发际线很近,等回头头发长起来就看不出来了。但是算少胳膊的挫伤也都只是皮外伤,最吓人的还是他的中度脑震荡,医生建议他住院观察几天。 听完事情经过之后,众人久久无语。 老半天,顾陌城才瞪着崇义,毫不留情的说道:“你是不是傻呀?你又不是超级英雄,万一撞死了怎么办?没人会给你颁发烈士称号的!” 崇义被她骂的抬不起头来,可这破天荒头一次的新鲜感觉却让她心里暖融融,美滋滋的。 哎呀,我终于也是个有人骂的人了! 心虚归心虚,可崇义却不后悔,只是耐着性子跟女儿解释说:“你不知道我们剧组的道具做的都特别实诚,那扇道具窗户少说也有十四五斤,还着着火,要是真的掉下来砸到那个群演的话,不死也残!” 群演也是人,也是一条命,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顾陌城用力抿了抿嘴角,简直不敢看他被纱布包的严严实实的额头,兀自坚持道:“你快别逞能了,也许你不救人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哼!” 话虽依旧刻薄,但却已经柔和了很多。 爆破戏有危险,每场正式开始前都会经过剧组无数人的反复验证和修改,什么时候炸,炸成什么样,哪里着火哪里不着火,哪里坍塌哪里不坍塌都是预先设计好的,既然崇义这么肯定的说那里会砸下道具来,就是真的会掉。 崇义看着小姑娘垂下去的脑袋和露出来的煞白的脸,忽然笑了笑,又拉着她的手,小声保证说:“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要生气了。” “谁生气了?谁管你有没有下一次?反正疼的又不是我,”依旧在后怕的顾陌城一下子把他的手甩开,咬牙切齿的说,“你是我的谁呀?反正我管不着,我也不想管,别想美事了。” 在场众人纷纷憋笑,崇义就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热,不过还是觉得跟女儿比起来,脸皮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于是再一次抓住了她的手,再接再厉道:“你是我最亲爱的女儿呀,现在爸爸受伤了,你不管我就真没人管我啦。”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温柔极了,也可怜极了,合着一双微微含着恳求的眼睛……真是叫人没法子拒绝。 顾陌城就重重的哼了一声,挺敷衍的甩了两下手,发现没甩开之后也就不动了。 这么大年纪了,成什么样子嘛! 稳稳当当抓住女儿手的崇义十分心满意足,然后渐渐的就开始想要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咳咳,刚才爸爸看了talk,发现一条很有趣的新闻,你有兴趣跟爸爸解释一下吗?”崇义故意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 “你是说我跟董博谈恋爱约会的事情吗?”顾陌城皱了皱眉毛,半点不为难的说道,“我是挺喜欢他的,不过那是朋友的喜欢,而且今天本来是我跟师兄去的,他是后来才碰上的,真不知道偷拍的人和网民在想什么。” “真的?”崇义本能的拉了长腔。 “我为什么要骗你,”再次被怀疑的顾陌城说:“我最喜欢的人就是师兄啊,就算是约会也是我跟师兄的约会,跟那个什么董博分明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一言既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是,果然跟董博那傻小子没有直接关系; 愁的却是:啊啊啊啊,她亲口承认最喜欢的人是井溶! 女儿果然留不住了吗? 井溶的心情简直好到爆棚,甚至主动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其实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我们应该怎么揪出幕后黑手?” 诚然,顾陌城也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但是只要静下心来想一想就不难猜出,始作俑者针对的是董博,她只是碰巧被波利了。 因为对大众而言顾陌城完全是个陌生人,就算曝光了,也不会对她造成什么实际的影响。 甚至对于不少人来说,能通过这样的方法跟当红明星扯上关系,还求之不得呢! 但是董博就不同了,他是个明星,而且是个女友粉众多的明星,这件事情一旦处理不好,他的事业必然会受到致命性打击! 54.第五十四章 考虑到接下来的话题可能会比较无聊,崇义就对顾陌城和井溶说:“让你们担心了, 不过你们也看见了, 我没有什么大问题, 先回去休息吧, 换换衣服什么的。” 这家医院就在影视城外面,距离定风波也不远。 顾陌城不太想走, 还是井溶过来低声说了句什么, 这才磨磨蹭蹭的出去了。临走之前,到底又往这边看了眼。 崇义对她微微笑了笑,“别担心, 我没事。” 顾陌城师兄妹离开之后,沈霁和方将也不方便多待, 尤其前者还要处理剧组的事情,又说了几句话就匆忙回去了。 在经过了好久的沉默之后,崇义忽然对方丽提出一个很意外的问题:“你觉得董博表里如一的可能性有多高?” 方丽立刻道:“您的意思是?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能吧?” 崇义的两道剑眉微微蹙起, 盯着窗外的视线说不出的深沉。 “混迹娱乐圈多年, 这个圈子教给我的第一个道理就是永远不要看轻任何一个人,也许你所看见的, 只是别人想让你看见的。” 方丽也不是初入职的新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可恰恰就是因为太明白, 所以才这样震惊。 假如董博真的像崇义怀疑的那样, 一切天真和蠢萌都是伪装的, 那么那个人的心机也未免太过深沉太过可怕了些。 崇义的两根手指在病床边缘有节奏的点着,一边思考一边缓缓道:“以前他与我无关,就是捅下天来我也管不着,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没有说完,可方丽却知道是因为董博主动招惹了顾陌城。 “你去找两个信得过的人,给我把董博和他的团队盯死了,资金和物资直接从我这边走,回头我亲自跟庞冲打招呼,你就不用管了。”崇义面无表情的说,“我要知道他从出道至今过去干了什么,现在在做什么,以及将来想干什么。”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他倒宁愿是自己多心了,也不想因为现在的盲目信任,导致后面出现不可控的局面。 方丽用心记下,又问自己还要做什么。 崇义沉吟半天,这才摆摆手,“没事了,你先出去吧,这件事情你立刻去办。” 方丽离开之后,崇义一个人又想了很多。 一个人的身份一旦发生了变化,那么他的思维方式和思考习惯难免也要跟着改变,就好像现在的他。 以前崇义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只要把自己守好了就足够,最多就是稍微再关注一下两个圈内好友,其他一切明争暗斗、闲言碎语都与他无关。 但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一个女儿,一个注定了不会往娱乐圈发展的女儿,这无疑让许多事变得复杂起来。 说实话,很麻烦,至少比起之前的单身生活呈几何倍增长的麻烦。 然而崇义甘之如饴,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有点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甜蜜的负担。 彻底认识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你也需要别人,而别人也需要你,你们之间又有一种先天的不可分割的关联……这是一种相当微妙的感觉。 除了演戏之外相当无欲无求的崇义忽然有了一种掌控欲,他迫切的想要窥探周围所能碰触到的一切,并发自内心的希望将他们调查个底朝天,然后牢牢握在掌心! 或许这就是生命中所蕴含的令一种意义,很不赖。 “崇义在爆破片场受伤入院”的消息已经满天飞,迅速压下“董博与神秘女友约会”和另一个明星出轨的大料,轻松占据热搜榜头条,充分展现了一位偶像派加实力派巨星的能量。 不是我抢不到头条,只是懒得去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必然空降,你爸爸还是你爸爸,不服不行。 远在千里之外的庞冲在看到这条新闻的瞬间就魂飞魄散,心跳立即破表,恨不得马上飞回去确定实情。 真是多事之秋,最近一两个月的麻烦怎么就这么多呢?好像原本平静的日子,一下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崇义显然十分了解自家经纪人雷厉风行的做派,主动打了视频电话安抚,然而庞冲还是决定连夜加班,解决掉手头上的业务尾巴之后于三天后空降扶廊。 “老天爷,那可是脑震荡!哪怕就是你打100个视频电话给我也不管用,我必须得亲自看到脑部ct片子,并且听主治医师亲口跟我保证不会有问题。” 庞冲的语气坚定无比,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容辩驳的意味。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正往自己空了大半的杯子里添咖啡。 崇义对此十分无奈,不过挂电话之前还是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你现在在比利时对吧?那边有几款巧克力很不错,你帮我带些回来。” 听了这话,庞冲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当然不会觉得从来不爱吃甜的崇义会因为被撞到了头而性情大变,转而要求吃巧克力,毕竟在现实生活中,这种狗血事件发生的概率微乎其微。 很明显,这是给他亲爱的女儿带的。 “你能有一分钟安心养伤吗?而且,”庞冲把手机用力拉到眼前,开了卧室灯,照清楚自己后声音沙哑的对他抗议,“我,你的第一号经纪人,最真诚的合作伙伴和私人好友,在经过了连续五天丧心病狂的加班之后,仍然在第一时间担心你的健康状况和职业前途,然而你非但没有关心过我一句,竟然还让我跑出去几条街,给你女儿买巧克力!崇老师,这儿也没有外人,咱们两个就掏心挖肺的说一句真心话,你心里有个我吗?!你就不心疼我吗?!” 说到最后,他竟然有点委屈和淡淡的醋意! 对,你们是亲生父女没有错,先天的血缘关系不可分割,但咱俩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了,咋就一点不体谅我呢? 崇义笑的头疼,特别诚恳的指出他的眼袋已经到了非常触目惊心的地步之后,终于赶在庞冲撂挑子之前“表白”:“老庞,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虽然我平时很少直接这么说,但你为我做的一点一滴我都记在心里。没有你,我不会走得这么高这么远;没有你,也不会有今天的崇义。你不仅是我最忠实可靠的合作伙伴,也是我此生最可爱的挚友。好吧,是之一。” 他的面容是全球公认的英俊,声音也极其富有磁性,当他这样认真的看着你,认真的表达自己感情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能够拒绝。 说真的,庞冲刚才也不过是重重压力之下的吐槽,深知崇义行事风格的他压根就没指望得到什么回应。 然而万万没想到,崇义竟然真的回应了!而且听上去非常真情实感充满诚意! 不得不说,哪怕有最后一个白璧微瑕的“之一”,也丝毫不能阻止庞冲感动。 他一个在异国他乡奋斗到凌晨三点的大男人竟然眼眶微微湿润了?!真是年纪越大越感性。 崇义怀疑是信号不好,所以才会造成现在好友一动不动,类似于画面卡顿长达十几秒的情况。 被巨大的惊喜冲击到大脑当机的庞冲前后花了将近半分钟才重新找回理智。 他借着喝咖啡的动作飞快的点了点眼角,然后清清嗓子,动作和表情都极其夸张的喊道:“卧槽老崇你吃错药了,还是脑震荡真的这么严重?!你一定是被人夺舍了!大半夜说这么恶心的话干什么?!” 崇义现在真的头疼,好像脑壳里面有谁拿着小刀把里面的东西都搅成一团,不得不捏着脑袋笑,又一脸严肃认真的跟他说:“我还是原来的那个我,只不过经历了最近种种,思维方式发生了一点变化。我突然觉得形式感也是很重要的,如果你希望的话,以后每年咱们的合作纪念日,我可以给你订束花什么的?” 庞冲噗的一声把咖啡喷满了整个手机屏幕,然后崇义的病房中就不断回荡着来自大洋彼岸的撕心裂肺的喊叫。 “啊啊啊啊老崇我要杀了你,我刚买的手机!我要打电话给方丽,你一定是被魂穿了!” 说完,他就狠狠的按了挂断。 手忙脚乱的清理完手机之后,庞冲不由得陷入沉思,突然陷入甜蜜的纠结。 妈的,心跳好快,他可是个24k钢铁直男啊! 难道有孩子之后人就会精神分裂?!但貌似方将婚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浪到飞起啊?或许因为体质因人而异?这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合作纪念日什么的……嗯。 崇义对庞冲的反应非常意外,觉得这个经纪人真是有点心口不一。 说想听感谢致辞的是他,听了之后说肉麻恶心的也是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跟孩子似的反复无常?我女儿都不这样了,哼! 正想着,二号助理小赵敲门进来,怕影响到他的恢复还刻意放低了声音说:“方姐刚才去忙了,嘱咐我在外面守着,您有事直接叫我就好。董博的经纪人来电话道歉了,说后期会公开发表声明澄清这件事,想问问您这边有什么意见和建议。” “不要后期,最晚明天我就要看到公告,严禁一切暧昧、含糊不清的表达方式和用词,就这么回复。”崇义果断道,同时也敏锐的捕捉到一个信息点,“为什么找我道歉?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小赵摇头说:“刚才方姐也是这么猜的,不过马上就否定了,说咱们的团队和剧组口风都很紧,又都是签订了协定的,不可能随便往外说。董博那边接触也不多,未必会猜到,之所以找咱们道歉,可能事先已经联系了顾小姐,又考虑到您跟她走的比较近,生怕被迁怒,这才额外打声招呼。” 崇义嗯了声,可脑海中却一刻不停地进行各种假设和排除。 不怕说句张狂的话,他在娱乐圈的地位实在是有点敏感。只要他真想捧,绝对没有捧不红的。 华国娱乐圈至今还有一句话:“抱上崇义这条大腿,足够让你少奋斗20年。” 哪怕得不到他直接的支持,侧面肯定和相对亲近的关系也足够让人受益匪浅。 而之前他出于歉意,不过在talk上轻描淡写的夸了董博一句,就让他一夜之间涨了一百二十多万粉,拿下两个代言和合作! 在众多圈内人眼中,可能崇义的存在比财神爷更具价值和现实性。 崇义眉宇间的纹路更深了,出于谨慎考虑,他不得不先做最坏的打算,那就是自始至终董博接近这边都是有目的的。 又或者,或许一开始他真是单纯的追星,可是在尝到甜头之后就顺势更改策略…… 想到这里,崇义忽然又惆怅了,因为对比之后他愕然发现,假如真要从身边找一位女婿的话,井溶竟然是最合适的! 至少他的女儿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感情深厚,作为圈外人,身边也没有什么乌七糟八的事情。 最要紧的一点是,哪怕崇义不想也不得不承认,井溶年纪轻轻事业有成,本人积攒的人脉和财富就非常可观,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帮扶也能过得很好。 一个不需要自己丁点帮助的人靠近,至少不用怀疑他对女儿动机不纯…… 对比之下,当初井溶的被迫接近,沉稳可靠;以及从头到尾董博的主动靠拢,麻烦缠身…… 唉! 此刻对比结果出来了,崇义的心情却依旧烦躁。 真的好烦,世界上怎么会有嫁女儿这么一回事!! 他就想把闺女捧在手心里,结结实实疼一辈子不行吗?! 刚才小赵说完之后就在等了,可等了半天,就发现自家老板眉头紧锁,表情跟跑马灯似的变换不停,最后终于停留在如丧考妣上…… 他犹豫再三,还是小声问:“崇哥,咱们跟他们对接吗?” “嗯?”崇义终于回神,想了下才点点头,“接。你让他们赶紧起草一份公告,传过来之后我看了再发,不用管他们什么想法。还有,对我入院和小公主的事儿都拟一份公告。” 他跟顾陌城的情况比较特殊,想了好多次都觉得怎么叫都不合适,最后方将跳出来喊了一句小公主,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称呼,索性崇义就大大方方照搬了,然后做私底下的称呼。 小赵点点头,飞快的做下笔记,最后确认道:“崇哥,咱们这是要公开吗?” 崇义缓缓做了一下深呼吸,又闭着眼睛休息了几秒钟,这才说:“嗯,老这么瞒着不是个事儿,这次就顺势公开吧。不过先不急着开发布会,你先给我准备一个方案,十月份开生日会的。不要公开的那种,就在自己家请几个朋友,回头把案子做好了给我看看。” 小赵哎了声,脸上不免也带了一点喜气,“小公主的生日吗?那个时机挺好的。到时候要不要发几张官方照片?” 崇义当然是想的,他都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显眼的广告位都换成自己和女儿的合影! 但是…… “你先去做方案,照片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他有预感,哪怕自己先斩后奏了,顾陌城也不会怎么样,可这件事毕竟会对她将来的生活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觉得自己应该尊重一下孩子的意见,好歹先商量了再实施。 然而顾陌城并没有直接回酒店,出了病房就打听了主治医生所在的位置,直奔他的办公室去了。 为患者保密是每个医生的职责,一开始崇义的主治医生还守口如瓶,死活不说,扬言顾陌城再继续纠缠和无理取闹的话,他就要报警了。 无奈之下,顾陌城只好实话实说,“他,他是我爸爸。” 这是她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旁边的井溶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主治医生更是呆若木鸡。 崇义确实挺早之前就已经在网上公开他有个女儿,但这个女儿到底长的什么模样,谁也不知道,这也就直接导致了最近一段时间忽然就涌出了大量冒充者,医生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个丧心病狂的私生饭。 现在的粉丝也太恐怖了吧,崇义受伤的消息才放出去几分钟啊!这姑娘竟然就已经准确地摸到这边来! 顾陌城着急知道真实情况,还反复重申,怎奈医生始终抱有怀疑,最后只好当着她的面给方丽打电话,这才解除了误会。 确定了她的身份之后,医生还挺兴奋,没想到那么多人迫切想要知道的真相,竟然让他无意之中戳到了! “啊,真是抱歉,”短暂的兴奋过后医生迅速端出职业态度,非常诚恳的说,“因为最近实在是太多冒充的了,我们作为医生必须保护患者的隐私,真是不好意思了。那么崇小姐,我们来说说您父亲的情况。” “我姓顾。”顾陌城及时纠正道。 这个名字是师父卜卦推演之后取的,哪怕认亲,她也并不打算舍弃。 崇义的主治医生还是很专业的,听了这明显很有内幕的话之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从善如流的改了口,“好的顾小姐,我们先来说说患者的情况。崇义先生是中度脑震荡,还是需要引起高度重视的。比较幸运的是,脑部ct显示并没有淤血,多休息一段时间,积极配合治疗,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顾陌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道:“那会进行什么样的治疗呢?我们应该怎么配合?” 崇义就是个工作狂,忽然让他从狂热的工作状态退出来,然后老老实实的呆在医院里,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我们的建议是至少住院观察一周,在这期间,患者可能会出现头痛,呕吐的情况,这些都是正常的。稍微严重一点,还有可能失眠耳鸣,甚至出现短暂的记忆紊乱和记忆减退,这些症状出现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希望你们作为家属积极协助,一旦出现的话,尽量记下时间和时长,以及具体的症状,方便我们全面了解情况和及时应对。” 顾陌城的眼睛一眨不眨,竖着耳朵听得仔细,担心自己记不住,还特意开了手机录音。 “另外,”医生翻了翻病历,又说,“在检查过程中,我们发现您父亲最近一段时间压力可能比较大,另外可能因为艺人的身份,饮食不够规律,怀疑有轻度胃溃疡,具体还需要做详细检查。还有,他的腰背部也曾受过伤……这显然并不利于身体恢复,希望您可以从中协调,让他尽量保持愉快的心情,按时作息和吃饭。” 顾陌城用力点头,“我会的。” 见她满脸如临大敌的紧张和凝重,医生笑了笑,说:“不用太过担心,其实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主要就是充足的休息。您想,做明星平时压力就很大,反正现在已经住院了,干脆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彻底把状态调节好了,再重新返回工作中,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顾陌城点点头,刚要道谢,崇义电话就过来了。 “明天早上方便过来一下吗?我有些事情想要听一听你的意见。” 顾陌城就说:“我还在医院,现在就过去吧。” “还没回去?”崇义十分惊讶的看了看表,“都十点多了,你在这里干什” 话没说完,崇义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的狂喜,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你去找医生了?” “没有!”顾陌城本能的否认,可随即就觉得有些没意思,只好老实点头,“嗯。” 崇义就觉得眼前炸开了漫山遍野的绚烂烟花,整个人开心的都要飘起来了! 她担心我,她担心我呀! 顾陌城跟医生道了谢,又要了他的联系方式,然后就跟井溶重新返回崇义所在的病房。 一进门,崇义那过分灿烂的笑容就把两人晃得退了一步。 这人住院也这么兴高采烈的? “来,坐下说。”崇义指了指床对面的沙发。 他住的是高级套间,除了没有厨房之外跟普通民居没有分别,外面有客厅,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客房,专门给陪护人员准备的。 等顾陌城和井溶坐定之后,崇义还特意多看了井溶两眼,颇有深意的说:“一直都在一块儿啊?” 井溶就笑了,挺大方的答道:“习惯了。而且天黑了,小师妹一个人走不安全。” 那倒是。 崇义点点头,这事儿就暂时揭过去了。 他把刚才跟小赵提过的事情说了,“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具体怎么做由你决定。你同意公开我们就公开,你想继续保密,那咱们就继续保密。” 话虽如此,可讲这些的时候,他一颗心真的提的老高,同时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万万没想到的是,顾陌城连犹豫都没犹豫,直接点头了。 崇义整个人都呆住了,再开口声音都有点抖,“我是说,官方发公开声明的那种,要贴我们两个人的合照的。” 顾陌城又点头,“可以。” 惊喜来的太突然! 崇先生脸都红了,然后决定顺杆儿爬,“那,那你以后当着别人的面可就要喊我爸爸了。你想清楚了?” 顾陌城看着他的眼神就有些奇怪。 想的清楚不清楚的,不都是爸爸吗?难道还能变妈? 亲眼看着他们从最初的剑拔弩张走到现在,井溶真是百感交集,既欣慰又心酸。 欣慰的是以后小师妹就多了一个人疼爱。 心酸的是,小师妹再也不是自己一个的了,唉。 几个人正说着话,小赵又敲门进来。 见顾陌城也在,他也挺不好意思的,不过还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汇报:“崇哥,那个群演又来了,说一定想向您当面道谢,您看是见一面呢,还是再让他回去?” 崇义这次入院就是因为救了一个群演,显然对方也不是那种不知道感恩的人,早在几个小时之前就来过一次,说想当面道谢。不过崇义也不图这个,就让他回去休息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了。 井溶知道崇义是真不稀罕别人的感谢,不然也不会去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群演,可是有些事太坚持了也不好,就说:“还是见一面吧,不然那人恐怕就要良心不安了,以后的日子也不好过。” 崇义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同意了。 不一会儿,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人就进来了。 他穿着一件廉价白t恤,左手抱着一束花,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果篮,神情十分惶恐不安。 而这种惶恐和不安在看到崇义头缠纱布,面色惨白以后就瞬间达到顶点。 “崇老师我,我”他一张脸涨得通红,额头上也冒出汗来,翻来覆去说了几次都没说到底。 崇义本来就不怪他,现在心情又好的很,看上去就更和颜悦色的了。 “你不用紧张,我也没有什么大毛病,你可以放心了。” 他这几句话不要紧,那个群演竟然当场掉下泪来,“我真是对不起您!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头一回干这个,一下子就昏了头。还连累了您跟着遭罪。” 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心中一直都充满着愧疚和不安,尤其外面都传疯了,不少网站干脆就说崇义陷入昏迷生命垂危,他真是死的心都有。 人家那么有名的一个巨星,跟自己素不相识,现在却为了救自己受伤了,他何德何能! 他颠三倒四的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又非常诚恳的说:“崇老师,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害您受伤住院,也耽误了剧组的拍摄进度,我愿意承担责任,也愿意赔偿。” 崇义又安慰了他几句,却不忙着说赔偿的事,顺便问了一嘴,“之前是做什么职业的?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那人擦干净脸,很不好意思的说:“之前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不过上个月公司因为效益不好裁员了,我就一边投简历,一边在这边做群演。我,我前天刚跟太太离婚,有一个儿子正在上小学。” 崇义点点头,“会好的。” 那人又差点被感动哭,忍了又忍才没掉泪,只是很真诚的说:“您是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崇义笑笑,“借你吉言。” 说完这些,崇义才道:“老实说,剧组进度确实受到了影响,也造成了一定的经济损失,那个是我个人不好决定的,回头你可以问问沈导。至于我个人,我并不打算追究你的责任,也不会问你要什么赔偿。” 虽然他是投资人之一,但是从不过分干涉拍摄的具体事宜,还是沈霁做主,这个原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 那人一听就急了,面红耳赤的说道:“我知道自己现在经济条件不好,但我不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我可以打欠条,慢慢还!” “我丝毫没有轻视你的意思,请你务必知道这一点,”崇义打断他的话,很平静的说,“救人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最初的目的也不是想要追究责任或是得到什么回报,你能过来说这些话就证明你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就都值了。至于经济方面,就算我不说你应该也知道,我并不在乎。况且我一直投有商业保险,这次也会得到相应的赔偿……” 混到崇义这种地位,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布满了商业保险,只要人没事,钱真不是什么问题。 崇义无论如何都不要他负责任,那人却无论如何都想赔钱,双方一争就争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是崇义胜了。 等那人走了,崇义才松了口气,又笑:“活了小半辈,我说过不知多少果篮花束,可还是头一回有人因为感激送过来。” 顾陌城和井溶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随着接触的增多,了解的深入,井溶对崇义的感观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真的是针尖对麦芒,互看不顺眼,哪怕后来井溶主动帮忙协调他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也不过是出于义务,并没有其他任何好感在里面。 但是现在,井溶却开始发自内心的觉得,这样一个人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个好爸爸。 以及,他能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崇义现在心情正经不错,伸着脑袋去看那个果篮,发现里面全是现在市面上价格比较贵的山竹樱桃荔枝草莓等,就感慨那个群演实在。 这么一大篮子水果,再加上那一束鲜花,差不多就要六七百块钱,很可能一个普通群员半个月都赚不到这么多。 “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崇义对顾陌城招招手,“稍微拿两个出来,剩下的你们都带走吧!” 井溶就笑,“崇老师拼了命换来的,我们怎么好意思贪这个便宜。” 几个人就都笑起来。 这话可真没说错,他可不就是差点送了命吗? 次日一早,董博和崇义这两边就同时发表了公开声明。 董博是单纯表示自己和顾陌城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那天去看画展,也并不是约好的,而是偶然遇到。并且对方是跟另一个男孩子去的,只是偷拍的人故意没有把第三个人拍上,这才造成一种他们两个约会的错觉。 崇义这边说的就更简单明了了。 官方talk上先放了一张他的照片和一段长度一分钟的短视频,虽然还是缠着纱布、穿着病号服,但眼神明亮有光,虽然气色不太好,但精神头不错,他的粉丝直接就哭倒一片,不知多少人立马掉头去烧香还愿。 崇义亲自对昨天发生的两件事做了声明和解释。 “正如大家所见,我确实在拍摄过程中意外受伤,但并无大碍,大约十天之后就可以重新跟公众见面了,请大家不要担心,更不要相信那些离谱的流言。” “另外,我要在这里宣布一件事情,昨天网上疯传的董博女友消息并不属实,照片上的女孩子是我的女儿,她当天是跟另一位男士一起去的画展,与董博认识也是因为之前在我这里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不知怎么就被有心人歪曲成这样,希望大家不要误会。” 网民……网民立刻就疯了好吗? 大老板亲自否认了!! 卷卷没有谈恋爱! 最要命的是,重点之中的重点就是,那个女孩子就是传说中崇老师的女儿呀! 谁能想到,众人一直想见到的那位神秘女孩,竟然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功夫呀。 “我勒个去,空欢喜一场,我都准备给卷卷凑份子钱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太好了太好了,卷卷还是我的男朋友。” “竟然是假的?怎么可能啊?卷卷看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分明充满爱意!” “我不信,那两个人分明就cp感爆棚好吗?而且你看笑得多甜!” “既然崇义都出面否认了,那就肯定是假的,大家可以安心继续追星了。” “话说回来,真不愧是崇义和江敏的女儿啊,这颜值也是没谁了……” “羡慕,这就是直接生在终点线了吧?” “决定了,从今天起,这就是我的新晋女神了,谁也不要跟我抢。” “哈哈哈哈,我有料要爆!你们想知道跟崇老师的女儿一起去看画展的那个人是谁吗?” “卧槽,有这种绝密消息当然要分享了!” 发言人的talk下立刻就被刷屏了,全都是厚颜无耻来求资源的。 那个人肆无忌惮的享受了一把众星捧月的感觉,然后才不紧不慢的上传了几张照片。 “说来也是巧,第一张是我跟朋友自拍,发现背景中一对小情侣颜值好高啊!关键是气质也好,就偷拍了几张,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个意外收获。” 因为是手机偷拍,像素不算特别高,拍摄角度也不算特别好,但恰恰就是因为这些不利的客观因素,反而进一步凸显了照片人物的出众。 照片发上去之后,下载和转发量惊人,偷拍者也因为这个事疯狂长了好几万的粉,然后无数网民都对着这几张偷拍照片舔屏。 “我去,这基因太强大了!看看这鼻子,这眉毛这眼睛这嘴巴长的,老天爷赏饭吃啊!” “盛世美颜呀,小姐姐!” “这男的是谁啊?这也太好看了吧?” “我错了我错了,我要爬墙,我要入邪教,卷卷我对不起你!” “看了他们之后,我不由得陷入了沉思,我觉得女娲造我的时候可能打瞌睡了……” “什么邪教啊,这才是正宫好吗?没听崇影帝都官方承认盖章了吗?这是见过家长的!” “谁说盖章了?谁说盖章了?人家只是说跟别人一块出去的,又没说是男朋友。” “楼上,你这么狡辩就不对了啊。这年头,男女之间还有纯洁的友情吗?这么好看的两个人不组个cp简直太暴殄天物了好吗?” “我不管我不管,反正都见过家长了,而且也见过群众了,四舍五入那就是结婚了!” “妈呀,这个暑假过的太惊心动魄,吃瓜吃到撑,我又入了一对cp的坑!” 55.第五十五章 次日一早,顾陌城匆匆吃过早饭就直奔医院, 刚一进病房就觉得气氛不太对。 昨天刚见过的主治医生正带人查房, 方丽、小赵和另外一个助理在墙边排成一排站着, 表情都不大好。 看见她进来, 床上躺着的崇义眼睛就沁出笑意,不过还没起来就被医生按住了。 “崇先生, 量完血压之前请不要动。” 方丽连忙让开位置, 让顾陌城上前,顾陌城也不好打扰医生看病,就小声问她, “怎么回事?病情加重了吗?” 昨天晚上看着还好好的呢。 “倒是没有,”方丽也压低了声音回答道, “就是本来崇哥应该静养的,可是昨天又有点儿用脑过度,晚上还失眠了,凌晨和今天早上又吐了两次, 并且出现了一点记忆紊乱的情况。” “啊?这么严重?!”顾陌城就有些慌。 “不要紧, ”量完血压的主治医生就笑了,“这都是正常反应, 静心休养就会慢慢消失的。” 说完,又对崇义加重了语气, “血压不太好, 记住了, 一定要平心静气, 最近几天就算天塌下来,也请你不要想太多。” 崇义现在头还晕着,刚要点头就觉得又是一阵恶心,只好嗯了声。 医生跟助手说了几句,又道:“不吃饭也不行,先挂个点滴吧。你女儿很担心你啊,昨天特意过去找我问你的情况,哪怕就是为了不让孩子担” 话没说完,顾陌城就腾地红了脸,大声打断他,“没有,我不是,”不过在崇义的注视下,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就是,就是顺便。” 几个人都会心一笑,医生又说;“稍后护士过来打针,呕吐感减轻了的话多少要吃一点东西,喝点白粥吧……” 顾陌城和方丽亲自送了他们离开,然后就只有顾陌城一个人回来,其余人都很自觉地留在外面。 父女两个都不说话,过了好久,顾陌城才憋出来一句:“真是不省心。” 崇义:“……?!” 一晚上没见了,爸爸现在这么虚弱,你就说这个? 有了开头,剩下的话就好办了,顾陌城板着一张脸叽里呱啦的说着:“这么大的人了,都住院了,医生也说了,还是不肯听话,这下好了吧?还要打针,饭都不能吃了,等会儿谁知道会不会失忆?” 崇义张了张嘴,努力替自己辩解,“不是失忆,只是记忆紊乱,就是都记得,细节方面有点儿混乱而已。” “都一样啦!”顾陌城满不在乎的摆了下手,挺烦躁的样子,“反正就都是记不清了呗!” 崇义:“……”我竟无法反驳! 说着,顾陌城竟又竖起两根手指头放在他眼前,非常紧张地问道:“这是几?” 崇义都要给她逗笑了,“我的视力没问题。”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顾陌城催促道,“快点告诉我是几。” 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么,摔到脑袋的人很容易瞎的,视线模糊的情况更是时常发生。 “二。”崇义认认真真的回答了,下一秒就放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顾陌城急了,隐约觉得他是在笑话自己,又有点气恼。 崇义笑的说不出话来,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都泛出水光,结果一张嘴就“呕~”。 顾陌城:“……” 再让你笑! 外面小客厅里一直候着的方丽和小赵听崇义好像又要吐,二话不说冲进来,结果就看到了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自家老板躺在床上,一边笑的难以自持,一边眼泪汪汪的干呕,旁边的顾陌城涨红了脸…… 因为崇义不久前就吐了两遍,不要说早饭,连本来就没吃几口的隔夜饭都吐光了,这会儿只是一口一口的吐胆汁,苦的他脸都皱成一团。 顾陌城在旁边看的龇牙咧嘴,觉得自己的胃部好像也跟着抽搐起来。 这得多难受啊! 她飞快的往门外看了眼,见依旧没有护士的影子,只得叹了口气,对方丽他们说:“麻烦让让,我先处理一下。” 方丽和小赵还在懵,崇义已经摆摆手示意他们靠边,顾陌城就顺势挤了过来,然后熟练地在他几个穴位上扎了两针,“好点了吗?” 不要说本来就有效果,哪怕就是没效果,能让闺女这么照顾自己,崇义就觉得自己再吐几次都值了! 所谓的聪明人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知道进一步争取权益,他有气无力的哼哼几声,立刻决定不逞强了,“头疼。” 本来就疼,吐起来就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脑袋里,随时都会炸开,脑仁儿里好像有好多针在扎,一睁眼就天旋地转的。 顾陌城叹了口气,收拾了针包,“你别动,我给你捏捏头。” 稍后护士进来的时候,看他们这个状态就笑着说:“要不怎么说女儿是爹妈的小棉袄呢,就是贴心。崇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这家医院设在影视城外面,隔三差五就接待一些明星患者,可饶是这么着,崇义一来,上下一干员工也都挺激动。 崇义闭着眼睛正美,觉得舒坦的了不得,不过还是挺矜持的嗯了声,说:“好多了,麻烦你们了。” 护士把点滴瓶子挂上去,示意他露出手臂,安慰道:“心里舒坦了,病好的就快了。我们还等您好了要签名呢。” 崇义也笑了下,“其实签名还是可以的。” “可别可别!”护士连忙制止,同时麻利的扎了点滴针头,“您现在最好什么都别干,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您尽快康复比什么签名都强。” 细节才能窥见人品呢,明星办私事的经历往往就是照妖镜,耐不住耗,什么牛/鬼蛇/神都现原形。 她们这些基层医护人员也接过不少明星,见多了当面人背面鬼,看个病还大爷样儿摆谱的,几年下来都见怪不怪了。 就上个月,一个三线女演员生病需要打点滴,非要医生过去,后来因为医院实在腾不出人手,这才纡尊降贵的来了,一张脸拉的比马脸还长,看谁都跟人家欠她一百万似的。 后面打点滴,那女演员各种自拍,宣扬自己轻伤不下火线的敬业精神,结果动来动去就鼓了针,护士过去帮忙重扎,她抓着小风扇抬手就砸,那护士的眼眶当场就肿了。 当时这事儿闹得挺凶,营销团队花了好大力气才压下去,不过到底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隔三差五被翻出来。 昨天崇义被送进来,在场一众医生护士还是头一回负责这么大的咖,还挺紧张。谁知道人家伤成那样了,眼睛都睁不开,身边但凡有人就不忘说谢谢,大家就特别感慨。 都是公众人物,这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今天早上,一群护士还主动凑钱买了几束没味道的花,都特别心甘情愿。 扎了点滴之后,顾陌城就停了按摩,重新坐好,崇义立即掀开眼皮抗议,“还疼呢。” “顾陌城就说:“等会儿药效起来就好了,你睡一会儿。” “疼的睡不着。”崇义说的理直气壮,决定忽视掉前半句。 小赵以为顾陌城累了,就毛遂自荐的说:“要不我替一会儿?我在家也替我妈捏过脚。” 那是脚!自己这可是脑袋,能一样吗? 崇义就觉得给他气的头更疼了,没好气的说:“边儿去!” 几分钟后,药水起效,崇义果然觉得舒服了很多,就躺着跟顾陌城说话,“你师兄今天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这俩孩子总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今儿怎么单开了? “师兄接了个活儿,”顾陌城说,“本来不想去的,可是推脱不开。” 崇义听了就感慨,这俩孩子那才是正劳模,走到哪儿,买卖就开到哪儿…… “什么活儿?方便说给我听听吗?”现在崇义就是想尽一切办法跟顾陌城聊天,说得多了就了解得多,了解的多了,感情自然就深了。 也不是什么机密事儿,顾陌城真就漏了点儿口风,“具体细节我不大清楚,好像是个演员觉得近几年运气不好,快过气了,想让师兄看看改个名儿。” 崇义就说:“倒是不意外。” 其实要论迷信程度,娱乐圈绝对是各行业中的佼佼者,不说开机必要祭天拜神,买房子必须看风水,就是很多艺人出行那都得提前看日子的,改名儿那就更常见了。 崇义又说:“其实照我说,那些都是次要的,有操这个心的闲工夫,倒不如好好钻研下自己的演技。现在的小年轻也是越来越浮躁了,一个个连基本功都没融会贯通,不说找找自己的原因,动不动就嫌观众不会欣赏,再不济就是自己运气不好……” 他不紧不慢的说着,时不时感慨几句,顾陌城这个听众也觉得挺有趣,偶然还主动问点儿。 听了约莫十来分钟,顾陌城见桌上的水果挺新鲜,就问:“还恶心吗?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他讲的这些多有趣呀,就算外面说书的还要钱呢。 崇义听了这话,那都要美死了,不过还是不舍得。 “你不要动,刀子多吓人呐,万一割破了手可不是好玩儿的,放着,我带皮吃就挺好。” 顾陌城不管他,挑了一个通红溜圆的大苹果刷刷的削,崇义就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手都放到呼叫铃上去了,就准备随时应付突发情况。 没想到顾陌城削皮还挺熟练,那大苹果都快赶上她半个脑袋大了,愣是乖乖待在掌心里,薄如纸的红色果皮一圈圈顺下来,从头到尾都没断过! 清甜的果香慢慢散开,崇义浑身绷紧了的弦不自觉跟着松弛下来,特别感慨地说:“真好。” 顾陌城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一言不发的把苹果放到果盘里,刷刷几刀去了核,又切成适合入口的小块,推到他手边。 崇义拿了一块苹果,光看却不急着吃,忽然问:“你觉得董博那孩子怎么样?” 顾陌城没想到他的话题突然转到董博身上去,想了下才回答:“还不错,没太多心眼儿,傻乎乎的,跟他说话很轻松。” 傻乎乎的……这个评价倒是很恰如其分。 崇义斟酌了下说辞,这才继续道:“其实我个人建议,你跟他保持下距离。” 顾陌城果然很意外,“为什么呀?他已经为这次的事情道歉了,说来也不是他的错,不好迁怒吧?” “不是迁怒,”崇义睁着眼说瞎话,才不承认自己就是迁怒,“也许他人不坏,但孩子,你不明白,娱乐圈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不是说你不坏,你没有使坏的心思就行的。很多时候我们遇到的问题不是我们自己惹麻烦,而是麻烦主动来找我们,这个董博,很明显就是个麻烦体质。” 从出道至今短短三两年时间,董博能有如今的热度和话题度确实跟他自己的努力分不开,但更加不容否认的是,他好像一直都处于八卦中心! 从最初被人质疑“天真男”的人设,到后来被说潜规则、抱大腿,要说眼前的更不缺:追星把自己送到局子里去,看个画展都能被人爆约会…… 基本上这两年最热的话题,都能跟他扯上关系! 那小子好像一个活生生的话题制造机,哪怕无意中的一个举动,也很有可能把自己送上头条。 “狗/屎运”三个字已经完全不足以概括他的情况,那就是事儿祖宗。 诚然,在这个流量至上的时代,董博这种天赋可以让他迅速成名,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甚至崇义之前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也觉得这小后辈活力四射挺好玩儿,但仅仅是旁观者! 他完全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跟这种事儿精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见顾陌城怔怔的出神,崇义再接再厉道:“孩子,你跟你师兄也许在某些方面拥有超出常人的能力,也远比同龄人,甚至比相当一部分年纪远超于你们的人都更加冷静、理智、敏锐,但面对娱乐圈,你们还是彻头彻尾的新丁。” “我很抱歉,因为我的关系,你注定不可能跟这个圈子彻底割裂开来,但我衷心的希望你可以不用像圈子里的其他人那样被卷进来,最后身不由己。” 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而非提前被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染黑,动不动就被外面的人议论她的私生活。 顾陌城抿了抿嘴,为难道:“可是,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交到一个朋友。” “我并不是让你跟他绝交,”见顾陌城没有一味拒绝,崇义先就松了一口气,“我只是希望你能跟他适当的保持距离,以免再被卷入类似的风波,你也不喜欢的,对不对?” 顾陌城毫不犹豫的点头,她确实不喜欢,师兄看见会生气的! 崇义终于露出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换到另一个话题,“我想着,什么时候见见你师父,我想当面谢谢他。谢谢他把你教得这么好。” 对方跟自己非亲非故,却竭尽全力将这个孩子抚养长大,说什么自己也得好好报答人家。 顾陌城看了他一眼,说:“师父可能过阵子就回下山的。” “那正好,”崇义又问,“对了,还不知道你师父怎么称呼,有什么喜好没有,我好叫人提前准备住处。” 师父叫什么?这个问题还真把顾陌城问住了。 她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那会儿也曾经问过这个问题,不过师父好像很不愿提及,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只说喊师父就好。 后来等顾陌城渐渐长大了,也喊习惯了,就再也没强问过,所以这么多年,她还真就不知道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的真实名字! 显然崇义对这个结果也十分意外,再三确认顾陌城不是开玩笑之后还沉默了半晌。 这师徒三人的相处模式真心不同寻常…… 从医院回酒店的路上,顾陌城也重新考虑起了这个问题,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 难道师父有难言之隐?不然怎么这样逃避自己的名字呢? 她回去的时候井溶也刚进门,两人先习惯性问了各自所办事情的进展情况,然后顾陌城就有点郁闷的说:“他让我跟董博保持距离,说董博是个事儿精,走的太近的会很麻烦。” 嗯,井溶从未像现在这样欣赏崇义这个人,而他们也终于达成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意见的完全和绝对一致。 他的表情是少有的认真,“听叔叔的吧,到底是娱乐圈的资深人士,看这些事情总比我们更清楚,也更有发言权的。” 他都这么说了,顾陌城也只好闷闷点头,不过马上就很惊讶的问:“哇,师兄,你竟然喊他叔叔!?” 不一直都是崇先生的吗? 井溶难掩尴尬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再说话。 顾陌城捂着脑袋跑到一边,对着镜子重新打理一遍,又问道:“对了师兄,你知道师父的真实姓名吗?” 井溶愣了下,“怎么突然问这个?” 顾陌城摆弄着花瓶里的一支百合,说:“今天崇,那个人说想见见师父,表达一下谢意,这才说起来的。说来我也不知道呢,你知道吗?” 井溶就点点头,“知道。” “你竟然知道?!”顾陌城手一抖,那朵可怜的百合花头就被整个拽了下来,“我生气了,你们这是在排挤我吗?”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知道? “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井溶啼笑皆非道,“跟你没关系,只是师父自己不想提到过去罢了。” 可是他越解释,顾陌城就越心痒难耐,当即发扬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一定要知道真相。 井溶给她缠的没办法,只得同意了,“要听就老老实实坐好,可能会很久。” 顾陌城立刻双膝并拢,双手置于双膝之上,一副标准好孩子的坐姿。 接下来,井溶的第一句话就直接将她从沙发上炸起来了。 “师父,其实是我的叔叔。” 顾陌城:“……什么?” 井溶很有耐性的重复了一遍,“师父,是我的叔叔,亲叔叔。” 顾陌城就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脱口而出,“那他跟秦岳岂不是兄弟?” 井溶脸上没什么温度的嗯了声。 “所以,他名字的缩写QL,是秦什么?” “秦峦,山峦的峦。”井溶缓缓吐出一口气。 顾陌城消化了一会儿,忽然就觉得生活特别戏剧化。 多滑稽多刺激啊,他们两个分明是孤儿来着,可这才多久,忽然一个的亲爹是名满天下的天王巨星,一个的亲爹是腰缠万贯的富豪?前后差距要不要这么大?就不能来点儿普通百姓的生活吗? 她都不愿意去想此刻自己的表情,反正肯定很扭曲就对了。 “那,”顾陌城很艰难的挤出一句话,活似吞了一把苍蝇一样,“师兄你跟秦媛和秦姚那对兄妹……” 求你们别是一个妈! 这么多年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生活赋予他们超强的默契,井溶瞬间明白了她恶心的根源,当即微微笑了下,“别担心,同父异母而已。” “哦,那就好。”顾陌城猛地松了一口气,心有余悸的说。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她就产生了另一个疑问:井溶的亲生母亲是谁? 不等问出口,顾陌城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看似荒谬,但越想越觉得可能的猜测: 山上那座墓碑! 井溶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的母亲跟师父曾经是恋人。” 顾陌城就觉得自己今天可能都坐不下了,这也忒乱了点儿吧? 井溶突然就笑了,幽幽道:“老实说,当年我第一次知道真相的时候,反应还不如你。” 顾陌城干巴巴的笑了下,已经有了逃走的冲动。 像这种关系错综复杂的往事,不用猜都知道结局肯定好不到哪儿去,不然也不会有今天了。而假如后面没发生丧心病狂的事情,估计师父也不会放弃原先优渥的生活,选择抱着曾经恋人的骨灰和墓碑了此残生。 不过井溶却不给她离开的机会。 事实上,憋了这么多年,井溶已经快要被憋疯了。以前顾陌城不问,他也不好说,现在既然提到了,他有了一种空前的倾诉的冲/动。 “师父和我母亲舒云是在法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这么多年都叫习惯了,井溶还是更倾向于喊师父,而且这个称呼仿佛就能跟过去那些恶心的事割裂开来一样,“他们都是学油画的,又都是华国留学生,所以很自然就熟悉起来。” “不过当时我母亲全身心的追求艺术,师父这个人又比较含蓄,所以她并没意识到对方的心思。” 含蓄?顾陌城不由得将这个词套到自己印象中师父身上,反正怎么看都不搭调。 井溶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微微勾了下嘴角,继续道:“有一年两人结伴回国,假期去苏子市写生,就是那一次,遇见了秦岳。” 秦峦是个天生的浪漫主义者,追求纯粹的精神完美,简而言之就是这个孩子比较纯洁比较天真,对待感情慎之又慎;而哥哥秦岳不同,他从出生之日起就向往灯红酒绿的生活,对吃喝玩乐无师自通,又特别会花言巧语,极度擅长勾搭女孩儿。 只是一面,秦岳就看中了这个漂亮女孩儿,当即决定发起猛烈的爱情攻势。 秦峦看出了哥哥的意图,马上告诉他自己正在追求这个女孩子,但秦岳却以男未婚女未嫁,并且“你压根儿没跟人表白,那就都是单身”为由,对他的请求置之不理。 舒云只是个还没出校门的年轻姑娘,哪里是秦岳这个花丛老手的对手?不过短短几天就沉沦了。 多次制止不成功的秦峦不得不鼓起勇气,对舒云表明爱意,对方十分惊讶,可这个时候她已经喜欢上了秦岳…… 秦峦恨自己的懦弱,也恨哥哥横刀夺爱,但看他们你情我愿,偷偷流泪之后也只好暗中祝福。 如果故事到这里就结束,秦岳和舒云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也就罢了,已经决定将自己的全部感情和精力都投入到艺术中去的秦峦也会努力克制自己,争取做一个好叔叔。 然而一切都敌不过现实: 秦家到了这一代,只有秦岳和秦峦两个儿子,可惜的是他们都没什么经商天赋,秦岳开始接手公司之后不久就被对手打压的喘不过气来。 眼见着再这么下去要糟,秦岳决定另辟蹊径:联姻。 联姻无疑是一条历史悠久且历久弥新的路子,千百年来遍布各大领域和朝代,屡试不爽。 可以说假如秦岳那个时候还单身的话,这确实是最好的方法。 他长得很好看,说话又动听,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在这方面也算天赋异禀了。 很快的,秦岳就打动了苏子市另一个老牌企业家的千金,冯珍的芳心,并且她的家人对他百依百顺的表现也很满意。 然而这个时候,舒云已经怀孕了。 秦岳既想要红玫瑰,也想要白月光,特别理直气壮的想出一个昏招儿: 他以安胎保养的名义偷偷将女友送去外地度假别墅,然后直接在苏子市跟冯珍结了婚! 秦岳就想着,反正舒云已经怀孕了,又爱自己爱的死去活来,等以后自己跟冯珍木已成舟,她也只能接受现实;至于冯珍,等自己略施手段将她牢牢攥在掌心,然后再把孩子接回来,她也只能认了。反正有钱人家类似的事儿还少吗?哪个男人在外面没有几个红颜知己?就算冯老头儿知道了,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等到那个时候,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多么美! 秦岳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却唯独忘了一点,那就是舒云跟他以前认识的女人都不同。 也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反正舒云隐约察觉到不对劲,竟一个人偷偷跑回了苏子市,然后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秦冯联姻”的宣传…… 那个时候的舒云已经不能打胎,绝望之下的她不得不向秦峦求助,后来因为身体情况一落千丈,生下井溶就去世了。 因此这件事,秦峦在秦岳的婚礼上跟他大打出手,公开决裂,之后再也没有回过苏子市。 听完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之后,顾陌城久久不能回神,越发觉得自己的生活充满了虚幻。 井溶呵呵两声,问:“是不是很不真实?” 顾陌城点头,觉得自己的三观和认知都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何止不现实,简直太富戏剧性太狗血!这么写一本小说的话作者都会被骂没有创新性的! 有钱人家的私生活都是这么混乱这么刺激的吗? 但这个故事却是从井溶口中说出的,从根本上肯定了它的真实性。 顾陌城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觉得对比起师兄来,自家这点儿事儿都不算事儿了。 唉,都不容易。 整个事件中,师父秦峦和舒云是最无辜的,而前者无疑更为可悲可叹可怜,不仅经历了失恋,还见证了兄长的背叛,目睹了他的无耻,何等的打击! 要是换个心理稍微脆弱点儿的,就算不自杀,估计也要在余生变成行尸走肉;可他们的师父不仅没有沉沦,反而勇敢的承担起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好好地养大了两个孩子! 顾陌城喃喃道:“师父真的很了不起。” 说完,又恨声道:“秦岳太可恶了!” 像这种玩弄亲情、爱情的人渣杂碎,就是拖出去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可如今他却混的如鱼得水,功名财富全都有了,甚至还有那么多人将他视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最好实例,何等讽刺! 井溶的睫毛抖了抖,近乎呢喃的说:“师父,秦岳曾经说他是个懦夫,可那是他瞎了眼,师父拥有最强大最干净的灵魂;至于舒云,她真的是个傻女人……” 傻得感觉不到别人的真心,傻到分不清虚情假意,傻到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多么傻呀! 顾陌城两眼直勾勾的发了半天呆,这才动作生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努力搜罗着词汇安慰道:“师兄,不要难过了,你还有我和师父呀,大不了我把爸爸分给你一半好了。” 井溶轻笑出声,黑黢黢的眼睛里一派平静。 他捏了捏顾陌城的腮帮子,叹道:“我不难过,有你和师父就够了。” 顾陌城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真的不难过了吗?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已经放下,这么多年来你又怎么会心心念念不忘报仇?又何必死死抓着秦家人不放? 说到底,还是因为心底那道伤疤依旧在滴血。 顾陌城忽然包住井溶,声音闷闷的,“师兄,你以后都不要难过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顿了顿,又忽然提议道:“我跟你一起搞死秦家人吧!” 那样的一家人留着也是浪费社会资源,干脆就打扫了吧。 听前半段的时候,井溶还十分感动,可到了最后这一句,他就忍不住泛起笑意。 “杀人要犯法的,”井溶的表情说不出的柔和,尽职尽责的提醒道,“女孩子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何况现在已经是文明社会了。” “师兄,”顾陌城本能的吞了下口水,笑得跟哭一样,“你不要笑了,我害怕,你究竟对秦家人做了什么呀。” 秦岳做过那么多丧良心的事儿,她就不信师兄这个记仇的小心眼儿真会放弃一切!前几天还说要报仇呢。 真的好恐怖,明明眉眼弯弯、嘴角上翘,好一副笑模样,可里面射出来的全都是眼刀子、冰碴子,连她这个局外人都忍不住缩脖子,假如秦家人也在这里,恐怕早就变成筛子了。 听了这话,井溶笑的越发温和了。 “说什么傻话呢,我可什么都没做,他们自家人非要内讧,我也没法子。”井溶笑眯眯的说,“岳父和女婿,妻子和丈夫,父母和儿女,这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敏感又脆弱,时间久了,突然破裂也是很正常的嘛。” 顾陌城机械的眨了眨眼睛,觉得……不光秦家人,恐怕连冯家人都要被一锅端了! 56.第五十六章 顾陌城猜得不错, 秦家现在确实已经乱了的, 连带着冯家也有些鸡犬不宁。 当初秦岳跟冯珍吵架之后,冯珍立刻就像以前一直做的那样向父亲打了小报告,而冯老板也确实质问了秦岳。要在以前,秦岳肯定要割地赔款,但如今他早已忍无可忍,就避重就轻, 格外宣扬井溶的手腕,只说是外人请都请不来的, 两家想要更上一层楼就必须抓住这次的机会。 冯老板并非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人,听了这话也动了心,就暂时安抚了女儿, 将她留在家中, 而另一方面却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让秦岳去做。 在商场打了几十年滚,就算没吃过猪肉, 也见过猪凑在一起跑马拉松,就算秦岳本事再不济, 基本为人处世的准则还是懂的。 他并未在第一时间就全面信任井溶, 而是怀着试探的心思, 请他帮忙。 秦岳递出来的是公司本来就没多少把握的一次竞标。 他跟岳父冯老板一样想的很明白, 左右不过是试水,反正本来也没什么胜算, 就算输了也不会有损失;可要是真成了, 那就是纯赚! 最终结果令所有人大吃一惊:谁也想不到, 秦岳竟然真的拿下了那个连一成把握都没有的案子! 一时间,整个公司上下对秦岳的态度都不同了。 他主动跟冯家联姻的事在苏子市甚至大半个华国都不是秘密,谁都知道他是靠老婆发家的,哪怕面上不说,背地里也没少冷嘲热讽,都笑话他是个吃软饭的,哪儿瞧得起! 可是现在,他竟然真的将一个连冯老板自己都曾亲口承认几乎没可能的案子拿下了,多么神奇。 那是不是说明,外界的传言并不能全信,或许秦岳本人也有几把刷子也说不定? 几乎一夜之间,秦岳就觉得自己腰杆直了,底气足了,连区公司跟人打招呼的时候也更坦然了,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也有了明显改变,都多了几分郑重和发自内心的尊重。 秦岳恨不得朝天怒吼,这才是他想要的日子! 受人尊重,他才是公司的老板,他才是那个家的户主,他本就该享受这样的待遇。 什么都能骗人,真心也有假的,但唯独账户里的钱做不得假。首战告捷之后,冯老板对井溶的怀疑也少了很多,不过还是略有疑虑,毕竟他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人平白无故主动上前示好,未必没有目的。 冯老板就想让秦岳再试几次,可秦岳却已经有些不耐烦,觉得这个岳父还是一如既往的看不起自己,也见不得自己好。 “爸,您别嫌我说话直白,咱们就算有疑虑也要适可而止。人家那井大师多大的名声?真是多少人低声下气请都请不来的,哪儿有您这么办事儿的!用人无疑疑人勿用,这几年来您听过谁被他坑吗?咱们前儿试了人家那次就够可以了,人家不跟咱们计较那是人家大气,不然前脚这事儿传出去,后脚咱两家就都不用做人了。” 这几年井溶名头之盛,冯老板自然有所耳闻,可恰恰就是因为知道对方名声大、难请,所以才更对眼下的情况心存疑惑。 不怕说句丧志气的话,他们秦冯两家放在苏子市还能称句地头蛇,可要把范围扩展到全国,甚至全省也未必能排的上号,井溶怎么就偏偏主动想帮他们呢? 对冯老板的顾虑,秦岳很是嗤之以鼻,“前儿我不是都说了嘛?这就是缘分,也是误打误撞,错有错着,您那一对外孙女孙子得罪了人家,我几次三番亲自登门负荆请罪,低声下气的,里子面子全不要了,没成想一见如故,人家井大师对我印象也很不错,一笑泯恩仇,这才乐意出手,不然您以为呢?” 这几乎就是直接跟冯老板挑明了:人家井大师乐意帮忙那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跟冯家人一毛钱关系没有,别自作多情了,动不动就怀疑谁想法儿害你,你怎么就那么美呢…… 冯老板给他堵的没话说,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秦岳却不管这些,只是又冲着电话屏幕呸了一声。 “什么玩意儿,老东西!” 这么多年了,他也算忍到头了,这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不必对谁摇尾乞怜的感觉真是太爽了! 今天早上他跟井溶打电话道谢,顺便问好,才略提了一嘴,那边就似笑非笑,倒把秦岳臊的不行。 他当时就在心里暗骂一句,觉得冯珍那一整家人都是来拖他后腿的。 人家井大师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什么事儿算不出来?偏他们毛病多,请不来的时候嫌人家架子大;现在人家平易近人了,偏偏又怀疑人家别有用心。 能有什么用心啊,大把的钞票都赚进来了,难道还能是竞争对手看不过眼,故意派人过来帮他们挣钱的吗?天下就没这个说法。 第二天秦岳又跟井溶打电话,井溶就笑,漫不经心的说道:“昨儿您给我打的报酬,我刚才已经转回去了,还是那句话,我本就不是冲着那点儿钱跟您做朋友,我我缺那个吗?您要这么着,那就没劲了。” 他这话说的无比平静,轻轻巧巧的,那可真是世外高人淡泊名利的派头,什么钱财富贵都不放在眼里,叫人一听都要自惭形秽的。 秦岳越发臊的老脸通红,觉得冯老板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瞧瞧人家井大师,多么坦荡,多么敞亮!多么高风亮节,钱都不要了! 他又叽里呱啦说了好多赔不是的话,话里难免就带出些不痛快来。 井溶在心里冷笑,觉得这人真是几十年如一日的不长进,良心喂了狗就再也没拿回来过,这么大年纪了,过河拆桥的本事一如既往的好。 他适时地叹了口气,略带几分踟躇的说:“按理说,这话也不该我提,可我真心难您当朋友,也顾不得了。” 上一次井溶小试牛刀就让秦岳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如今俨然惟他马首是瞻,哪儿有不听的道理? 井溶又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下,这才说:“老话说得好,攘外必先安内,昨儿我卜了一卦,您这家宅,可不大安分。” 那头秦岳的呼吸都粗重了。 其实井溶根本懒得给他筹谋,时间都拿去给几个明星改名儿去了。 说起来娱乐圈这样的买卖最划算了,既没有任何风险,周期也短,不牵扯精力,买主给钱还大方,活生生演绎了什么叫做钱多人傻…… 也不等他的反应,井溶就自顾自睁眼说瞎话:“乾天坤地,男为乾女为坤,合该男主外女主内,就拿您家来说吧,论正理儿,您才该是说一不二的那一位,可您就自己说吧,您是吗?” “家庭要和睦,那讲究的就是妻贤子孝,可我公里公道的说一句,令公子和令爱,实在是被尊夫人疼宠太过了,这么下去,不要说为秦先生你分忧解难,不招惹祸事上身就要谢天谢地了。” “这是家里,毕竟关上门来外人不知道,你情我愿也倒罢了,谁还能强迫您硬气起来当家作主吗?左右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了,再多来几十年估计也无所谓,您说是吧?” “可秦先生您再看看公司,您本该是如今头一号发号施令的人物,可实际上呢?公司上下听谁的,听您的吗?错了,如果我的卦象没错,冯老板才是幕后的黄雀。可这么一来,不就乱了吗?这世间万事万物都讲究个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冯老板有他的规矩,您秦先生也有自己的规矩,都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圈子里才能共赢,但如今他赫然越界,就是直接将原本该属于您的气给打散了,您自己想想,自己的东西都给人弄坏了,还能立得起来吗?” 说这话的时候,井溶正在摆弄一个模型。 那模型看上去平平无奇,好像跟一般人玩儿的玩具没什么分别,不过是一栋豪华别墅里立着几个小人儿,甚至做工稍显粗糙。 可要是有去过秦家别墅的人在场看了,必然要惊呼一声,这不正是秦家别墅的等比例缩小版吗? 井溶一边漫不经心的给秦岳灌迷魂汤,一边面无表情的摆弄着那个模型,最后视线停留在模型中的几个小人上。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冷笑,然后缓缓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其中一个小人的肩膀上,下一秒,就将它猛地推倒了! 井溶平时话不多,可一旦开启嘴炮功能,杀伤力就直线上升,关键是很少有人会怀疑他的话。 那头秦岳正想着干脆冯珍就呆在娘家别回来了正好,结果楼下保姆忽然小跑着进来,带着哭腔的喊道:“先生,不好了,小姐在酒吧跟人打架,刚被人带走了!” 秦岳一听,长久以来压抑的烦躁瞬间爆发,眼睛都气红了,面容扭曲,十分可怖。 他一把抓过手机,恶狠狠的拨通了冯珍的电话,好像丧失理智一样劈头盖脸的骂道:“都是你养得好女儿……少提你爸!我早就受够了他的气,什么女婿,根本就是拿我当奴才使唤,你爸养了你来祸害我,现在你又养了两个混账,一大家子都想弄死我!我告诉你,休想……” 我就说这些年怎么哪儿哪儿都不顺,感情我的气运都让你爹偷走了,这摆明了就是要吞并我们秦家! 好啊,偏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搞得跟我欠你什么似的。 如今我已经有了外援,人家那是掏心挖肺的对我,我以后再也不用看你们的脸色生活! 远在扶廊的井溶把玩着手机,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就畅快的笑了。 天欲令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这话越品越有味道,说的可不就是眼下? 只要再过几天,秦岳身边妻离子散,所有曾经信任和依靠他的人都离他远去,他成了孤家寡人的时候,自己再在他面前一点点揭露真相! 他要秦岳也尝尝被背叛的滋味,尝尝从一切尽在手上到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滋味! 他要亲手将秦岳逼上悬崖,然后亲眼看他跳下去! “师兄?” 顾陌城敲门进来,井溶收回思绪,顺手收起模型,眼底的寒冰瞬间消融,“怎么了?” “师兄,怎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顾陌城手里擎着几只新鲜莲蓬,笑嘻嘻的去他对面坐下,说完又盯着他的脸仔细瞧了瞧,“发生什么好事儿了,师兄你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有吗?”井溶不置可否,又很自然的转移话题,“这莲蓬哪儿来的,倒是挺好看。” “方叔叔给我的,”顾陌城笑道,“今早上他出去一趟,回来的路上看见有卖的,就直接包圆了,沈导他们也都分了几支。回头我把它剥了,你也吃点,清火。”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霁是出了名的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方将也是难得的仗义人,老婆儿子都回家了,他还留在扶廊,一天两遍电话的问好友洪源的情况,劝了又劝,生怕将来抱憾终身。 话音未落,井溶就已经伸手取了莲蓬,熟练地剥了起来,“这种事儿何必你做,小心伤了手。洪家那边还是没软化?” 这话他说的自然极了,半点瞧不出几分钟前他才在电话里一脸严肃的教育别人要“硬气起来”,确立男子汉说一不二的主导地位什么的。 “没有,谁知道成不成呢。过阵子沈叔叔他们要去外地拍外景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没意思,这要是走了,估计就更没戏了。”顾陌城就在他对面托着下巴等,觉得这事儿还真是麻烦,又挺惋惜洪佳莹那姑娘的。 职业运动员绝对是史上最辛苦的职业之一,又苦又累,能真正站到金字塔顶端,然后日入斗金的只是凤毛麟角,绝大部分人还是默默无闻,为事业付出汗水泪水和热血之后依旧挣扎在温饱线上,不乏结局凄惨者。 这几天顾陌城特意留心了新闻,发现除了体育频道之外,压根儿没有任何一个平台对洪佳莹的事件加以关注。唯一一个娱乐版块,也是看在洪源这个老牌武术指导的面子上略给了一个小豆腐块,然后第二天就被人挤掉了。 一个大有前途的职业运动员可能就此隐退,如此令人痛心的残酷现实,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十八线小艺人上综艺卖蠢有热度,真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想到这里,她带点儿忧愁的说:“刚才董博给我打电话道歉,我说我没怪他,他说想找我看电影,我给推了。” “哦,为什么推了?”井溶剥莲子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听到这儿都没有一丝停滞,麻利的将莲子中间的莲心挑出来,“张嘴。” 顾陌城啊呜一口吃了莲子,觉得粉脆清甜,十分美味,高兴地眼睛都弯了起来。 “崇,那什么,我,我爸,”说到这儿,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别扭,音量也降低了,“之前不是说让我适当保持下距离吗?我想了想,也觉得刚被人说了那样的新闻,再贸然出去的话不大好。大家现在都这么忙,要是因为我一个人再牵扯精力就不好了。” 井溶点点头,又剥了一颗碧玉一般可爱的圆滚莲子出来,这次却是自己吃了。 清香的口感带走了心中的郁气,他微微挑了挑眉头,不知是心情好,还是对莲子的味道特别满意,就笑道:“叫爸爸了?” 顾陌城本来还有点不大自在,谁知这会儿给他明着指出来反倒放开了,当即抓了抓头发,说:“他说十月份给我办生日会,要在那天正式对大众公开,我,我就想着先适应一下呗,就当提前演练了。” 现在她差不多已经完全接受了崇义这个爸爸,生日会公开的事情也是她自己主动答应的,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相处吧,毕竟过去的日子已经够苦的了,现在也该苦尽甘来了,何必继续相互为难? “不错,”井溶笑了笑,又很温柔的看了她一眼,“又是一年,真快啊,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只要师兄陪着我就好了,”顾陌城毫不犹豫的说,然后又眼睛一亮,十分兴奋的说,“对了,师父也说过阵子要下山,你说他会不会赶上我的生日?我们一家三口又能在一起了!师兄,你都两年没陪我过生日了。” “你这话可别当着你爸爸的面说,不然又该化身陈年老醋坛子了。”井溶失笑。 一家三口,她那个姗姗来迟的爸爸自然是不包括在内的。 跟崇义接触之前,井溶只知道情侣间可能吃醋,可现在才发现,原来当爸爸的也这么容易吃醋,而且吃起来部分时间地点,威力惊人! 顾陌城嘿嘿笑了几声,忽然眼睛一亮,兴冲冲道:“我想到我要什么礼物了!” “哦?”井溶一挑眉,抬手点了点自己的眉心,做冥思苦想状,“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信誓旦旦的说什么礼物都不要,只要我陪着她来着?” “哎呀师兄你又逗我!”顾陌城从他手里抢了一个莲蓬,哼哼唧唧的嘟囔,“给不给嘛?” “给,”井溶无奈道,干脆举起莲蓬往她脑袋上轻轻磕了一下,眼睛如春水般柔和,缱绻而多情,“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弄来。” “师兄,你帮我画幅画吧!” 谁知,顾陌城却张口说出了这样一个请求。 “画?”他重复道。 “对呀,”顾陌城却越想越开心,欢欢喜喜的说,“画张全家福,有你,有师父,还有我!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的。” 话说她以前可能真的小看师兄了呢! 他的妈妈和叔叔,也就是师父秦峦都是专业学油画的,后者更是二十年前就小有名气的画家,得到亲传的他肯定也功力不凡,只不过自己一直缺乏鉴赏能力,真是可惜了。 井溶怔怔的看着她,缓缓点头,“好。” 几秒钟后,井溶飞快的眨了眨眼睛,说:“那要等师父来了,两年多未见,也不知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好看呗!”顾陌城毫不犹豫的说,说着又瞅了井溶一眼,美滋滋道,“师兄也好看。” “小马屁精。”井溶忍不住笑出声。 顾陌城眼睛亮闪闪的看他,追问道:“那你喜不喜欢听嘛?” 井溶半点儿不迟疑的点头,“喜欢。” 顾陌城就哈哈大笑起来,十分得意的样子。 跟井溶一起说笑一阵之后,顾陌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要去医院看崇义,顺便问他去不去。 井溶冲她摆摆手,说:“下午还有一个活儿,明天再跟你去,正好你们多说说知心话,旁人在场也不大合适。” 顾陌城哦了声,不免抗议道:“师兄,你也忒忙了,说好了来玩的。” “乖,自己玩儿去,”井溶拍了拍她的头,又一本正经的说,“没法子,谁叫这里遍地都是钱多的没处挥霍的土豪?我自然要帮他们排忧解难。” 以前没特别注意过就算了,这几天井溶略留神统计了一下就被震惊了:几乎每个艺人都试图通过外力改善自己眼下的情况。 没名的想出名,有名的想更有名; 没钱的想发财,有钱的想更有钱。 改名是最常见最容易入门的操作,其他还有想请他帮忙,看看怎么把五官调整一下更有助于事业上升,说白了就是整容。 至于其他什么选择良辰吉日,看地点算风水的更是不计其数!甚至还有想请他帮忙诅咒竞争对手一败涂地的,真是五花八门,无所不用其极,只有你没想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来到扶廊的井溶觉得自己就好像无意中闯入宝石原矿的巨龙,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会不会把自己累死,根本没有搜集不到足够的珠宝装饰洞窟那一说! 顾陌城跟他道别,正在反思自己最近是不是懈怠了,要不要再揽个活儿什么的,竟久违的接到了宛然的短信。 她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充满期待的点开一看,紧接着就沮丧了。 “什么啊!”还以为来送钱的呢。 就见宛然的短信内容赫然是:“您真的是崇老师的女儿?” 看完之后,顾陌城也不知怎么的脑洞大开,忽然就警惕起来。 她该不会是想要勾引崇义吧?! 这绝不能够! 之前你怎么勾引那个大腹便便的秃头土豪我都管不着,可我不能放任你觊觎我爸爸的贞操! 不过顾陌城觉得在对方出招之前,自己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于是非常谨慎的回了一个“是”。 宛然几乎是瞬间回了一大篇内容,速度之快让顾陌城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早就写好了两份草稿,只等自己的答案过去就有针对性的回复…… “以前多有得罪,今后请务必允许我跟您保持长期稳定的友好合作关系,另外,我现在就想定制终身套餐!千万别打折!” 那满满的诚意,几乎就要突破手机屏幕了。 顾陌城终于明白了她发短信的用意,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又忽然觉得宛然这种直白的阿谀奉承竟然有种贱贱的……可爱?! 反正宛然是忽然觉得顾陌城,啊不对,是顾大师实在是一位公私分明的好人! 毕竟曾经自己做过那么作死的事儿,人家非但不记仇,反而还照样给开了药,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 顾陌城哼哼两声,不知为什么,反正就有点儿有恃无恐的嘚瑟,当即恶意满满的回了一条短信:“放心好了,我不会拜托爸爸或是沈叔叔或是方叔叔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封杀你的。” 宛然:“……” 咱迂回点儿能死吗?对,我是不要面子,可这颗心也是肉长的,多捅几下也会疼啊喂! 可不得不说,顾陌城的话一语中的,宛然还真是担心她秋后算账。 别看宛然现在红的不要不要的,好像天下无敌似的,整天绕世界的飞,可那都是虚的,一旦对上这些资深实力派,她根本没有一战之力,说消失就消失了,连挣扎的可能都没有。 所以不要说崇义他们亲自动手了,只要背地里稍微流露出一点对自己的不喜,就立刻会有数不清的人替他们封杀自己! 顾陌城眼巴巴的等了几分钟,发现对方还没回过来,就耐不住性子打了个问号过去。 说老实话,虽然她跟宛然最初的接触并不怎么愉快,但随着后续的发展,顾陌城竟意外觉得对方还算是个不错的人。 是,也许好多人觉得宛然挂羊头卖狗肉,分明打着玉女的幌子,背地里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根本就是又当又立。但在顾陌城看来,只是各人活法不同罢了。 可能宛然的做法确实有点不够体面,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并没有强迫过谁,也没做对不起谁的事情,只是你情我愿,最纯洁……的钱财交易罢了。而且她也从未对顾陌城掩盖过什么。 对比起其他那些明明得了好处,却又反过来说自己多么无辜,甚至反咬别人强迫的,宛然这种痛快反而让人觉得舒坦。 成年人的世界从来没有轻易二字,她也只是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而已。 另一边的宛然勉强收拾好了千疮百孔的心,重整旗鼓道:“没事儿,只要你不嫌弃我就行了。对了,我爸最近身体不太好,想问一下,你有针对老年人调养的药吗?” 生意来了,真的是生意! 顾陌城瞬间精神起来,十指翻飞,非常专业的说:“你什么关键信息都没透露,我也不好判断,不过一般应该都有应对的方法。要是不方便直接见面,你可以把相关的诊断报告、化验单、CT片之类的发过来。” 写完这些之后,她想了想,又特意补充了一句,“医生的手写诊断单子就不用了,反正那些鬼画符谁也看不懂。” 宛然很爽快答应了,约好尽快将资料发过来,然后才算是安了心。 她本来就不指望能通过顾陌城抱上崇义那条大腿,真的,想蹭热度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那大腿太粗了,她非常肯定自己抱不过来,一个不小心被甩下去当场就能嗝屁,反而得不偿失。 甚至她还有些怀疑,因为自己跟江敏人设和路线的大幅重叠,崇义很可能恨屋及乌,同样不待见自己。 但如果她继续跟顾陌城保持友好往来,那就没毛病了。 她们本就是医患关系,自己都不在乎被人知道常年有病吃药了,想来顾陌城更不介意,而刚才的短信也证实了宛然的想法。 我不跪舔崇老师,但我跟他的女儿交流频繁、关系匪浅,你们这些渣渣敢动我? 这就够了。 宛然也知道自己这种做法未免有拉虎皮扯大旗之嫌,所以当即决定从另一个方面,也是自己唯一能拿的出手的经济方面努力补偿顾陌城,就算对方不稀罕,好歹图个心安。 今天已经是崇义住院的第四天,充分的休息让他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很多,刮了胡子之后又是美中年一枚。 顾陌城去的时候沈霁也在,他还说笑呢,“瞧瞧,人略长点儿肉就显得年轻了,小公主,你知道为什么嘛?褶子上的皮肉都被撑开了呗,哈哈哈哈!” 顾陌城一个没忍住,跟着笑出声来,崇义就黑着脸瞪沈霁,并“和善”的提醒道,“门在那边,不送。” 顾陌城就笑得更厉害了。 见她也跟着笑,崇义倒是没脾气了,只是抓过镜子来细细打量,半晌才很纠结的道:“我最近是胖了点儿。” 整天躺着,吃了睡睡了吃,一天三顿,营养充足,能不胖吗? “所以就看出我的先见之明来了吧?”沈霁难掩得意的说,“你最落魄的镜头都拍完了,剩下的哪怕就是稍微肿点也无所谓。” 他担心崇义因为爆破的关系二次受伤,这两天已经动用替身把那一场爆破戏拍完了。反正之前崇义已经录过了,并不算偷懒,后期剪辑也不会有什么漏洞。 “你才肿!”崇义飞快的反击道。 哪怕是个钢铁直男,作为公众人物,他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很重视的。 顾陌城听着两个中年男人斗嘴,自己去一边安安静静的剥莲子,没多会儿就盛满一个小碟子。 她把剩下那两个莲蓬当成摆设插到床头的长颈细花瓶里,又将盛有莲子的碟子放到两个人中间,“吃几颗莲子吧,清热败火。” 崇义就挺得意的看沈霁,“吃吧,我闺女请你的。” 沈霁嗤之以鼻,并不领情,“得了吧,你嘚瑟的什么劲?又不是你。” 崇义继续嘚瑟,反正我闺女做的,我骄傲! 几个人都嚼了几颗莲子,崇义又想起来一件事,“之前你跟董博闹绯闻的事情查清楚了,偷拍和发布照片的都是他所在剧组的男一号。” 顾陌城猛然呆住,难以置信的说:“他们不是朋友吗?” 沈霁嗤笑出声,“那算哪门子的朋友!” 崇义就说:“确实只是第一次合作,只是剧组对外宣称是朋友,没什么可信度的。” 顾陌城愣了会儿,又问:“那,那他们是之前有过节?董博什么时候无意中得罪他了?” 崇义摇头,“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就是单纯的嫉妒。” 顾陌城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喃喃道:“太不可思议了。” 这也忒狠了吧?这两天她也问过方丽了,说这事儿要不是牵扯到崇义,由他主动正面证实,董博的事业很可能就要停滞不前,甚至就此夭折也不是不可能的。 下手的那个人,根本就是想彻底毁了他的事业。 崇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语重心长道:“这就是娱乐圈,外面有的残酷这里有,外面没有的尔虞我诈,这里也有。” 也就是这会儿,顾陌城才真正明白了之前他让自己跟董博保持距离的理由。 不是董博不好,只是他太容易招惹是非,一旦靠的太近,很容易被误伤。 见顾陌城听进去了,崇义又趁热打铁道:“其实,爸爸也不希望你进娱乐圈发展。” 话音刚落,顾陌城还没怎么着的,沈霁就已经一脸震惊的看了过去。 老崇,咱说话得凭良心啊,就大侄女这蹩脚的演技,你也有脸说让她进娱乐圈?! 57.第五十七章 崇义受伤住院这件事几乎是本年度截止目前为止最大的娱乐新闻, 接连一个星期, 网络上都是关于他的消息,屠版简直不要太爽。原本打算近期炒作的众多明星纷纷绕路,痛快的决定改期,生怕跟这座冰山撞后沉了自己这艘泰坦尼克。 粉丝从全国各地赶来,哪怕不能当面慰问,也要排着队的买了花送到医院楼下, 一时间整个住院部都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打扫花枝落叶和如何处理渐渐枯萎凋零的花束成了保洁员们最头疼的问题。 感动归感动, 崇义还是特地去Talk上呼吁大家不要再送花了…… 花太多虽然令人苦恼,但毕竟是好意,而最惹人烦的却是那些不顾一切想要挖料的狗仔和丧心病狂的私生饭。 试图通过伪装混入崇义所在的楼层之类的手段都过时了, 无人机和航拍器也先后因为崇义的工作室架设的信号干扰器纷纷坠毁, 于是,超高倍数的天文望远镜的销路好像突然就好了起来。 借助高科技手段, 那些偷窥狂们完全可以住在一条街开外的酒店里,然后大大方方的往这边看, 当天晚上就曝光了一组崇义只穿宽松大裤衩, 光着膀子, 露出性感的腹肌、腰线, 甚至身上还在滴水的私密照! 这组照片迅速引发轰动,无数网民一边假惺惺的痛骂偷窥狂的不道德, 一边却又忍不住本能的右键保存, 在心中狂赞影帝身材。 平时崇义外出参加活动时总是收拾的一丝不苟, 可这组照片中的他却没有上衣,表情空前放松,甚至带着一点点茫然,乱糟糟的头发上不断滴着水,显出一种罕见的凌乱美…… 想扑倒! 顾陌城看后简直要气炸肺,“这些人是在耍流氓!变态!” 大热天的,人家刚洗完澡还不许凉快凉快了?他们怎么什么都拍啊。 以前光听人说明星没隐私,可到底没发生在自己身边,不过跟着唏嘘一阵罢了,直到现在她亲身经历了,这才觉得真正觉得毛骨悚然。 想想吧,不管你去哪儿,不管你做什么,不管将自己保护的多么严密,可依旧有一双双满怀恶意的眼睛随时随地盯着你,无孔不入,不是出于保护,仅仅为了满足他们自己。 好几亿人都通过各种途径看见你的私密露/点照片,说不定还有某些心理扭曲的人做点儿更不和谐的事情,崇义想想都觉得反胃。 出道这么多年了,这绝对是他被偷拍的最彻底的照片,没有之一!下一次是不是就要直接拍自己的洗澡过程了? 风尘仆仆的庞冲下了飞机就往这边赶,在路上就看见这组照片了,进门之后就黑着脸道:“我已经叫人去起诉了,根据入住信息找到他们不难,不过最多也就拘留十天,恐怕这些人反而觉得自己是个大无畏的英雄呢。网上的照片源也删除了,但是综合下载量已经过百万,可能效果不大。”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现在的人都学精了,遇到什么敏感信息先就本能的保存,就算斩断源头也没用,人家有存货啊! 崇义有些烦躁的丢开平板,深吸了口气平复呼吸,决定暂时不去想这个问题,“辛苦你了,做这行的总会碰上几件恶心事儿的,连夜回来的?吃早饭没有?” “哪儿有空,”庞冲先去洗了把脸,用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努力让自己极度缺乏睡眠的脑袋再清醒一点,抽空又道,“等会儿我蹭你一顿病号餐吃。对了小公主,你爸苦苦哀求我帮你带了几箱巧克力回来,天气热,我先给你放在酒店的冷库里冰着了,回去的时候别忘了取啊。” 苦苦哀求…… 顾陌城看了看崇义,反正怎么也想不出这个人苦苦哀求会是什么样子。 她有些惊讶,没想到崇义都这样了,竟然还没忘了照顾自己。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特意从国外给她带礼物,那种期待和愉悦是怎么都忽视不了的。 顾陌城先说谢谢,又责怪起崇义来,“医生都说了不让你动脑,你怎么还想七想八的,头不疼吗?我又不是非吃不行。” 崇义笑眯眯的看她,一直等她唠叨完了才问:“开心吗?” 顾陌城猛地收住了,可嘴角依旧止不住的往上翘,老老实实点头,“开心。” 崇义那个美啊,瞬间觉得头也不疼了,眼也不花了,好像下一刻就能出院,然后继续活跃在片场! 洗脸的庞冲从镜子里看着这对父女的互动,替他们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没眼看,这也太傻了! 他之前只是想崇义肯定会有所改变,变的接地气,可现在这幅傻样儿……也忒接地气了吧? 唔,也许以后可以尝试着接个喜剧试试?反正艺术突破嘛! 因为庞冲是彻头彻尾的空中飞人,早就练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功,每每来去匆匆,顾陌城跟他并不熟,远没有面对沈霁和方将等人那么放得开。 她就认真说了谢谢,又做了最拿手的事——削苹果,然后热情的招呼庞冲吃。 “呦,瞧这心灵手巧的,”胡乱拿毛巾擦脸的庞冲下巴上还滴着水珠,当即道了谢,三口两口吃了小半个,又意有所指的说,“真好,不跟某人似的笨手笨脚,熬个小米粥都能把灶憋死。” 崇义装没听见的,“我想出院。” 因为有人偷拍,他已经好几天没敢开窗帘了,着实过够了“暗无天日”的生活。本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谁知道还是百密一疏,到底是给人用高倍望远镜从窗帘缝隙拍到了,真是防不胜防。 大夏天住院本来就够叫人烦躁的了,偏偏连开窗透气都不能够,还不如坐牢呢! “别扯淡了,”庞冲想也不想的驳了,“小方都把医生诊断发给我了,最好观察十天,你还差两天,忍着吧。” 崇义说自己已经好了,庞冲却始终不为所动,最后干脆又拉上顾陌城,说:“孩子都知道生病了得遵医嘱,你这么大年纪了别犟哈。你这是摔了头,不是外面皮上留三两道疤无伤大雅的,一个闹不好留下后遗症你就完了!” 顾陌城也跟着点头,说:“你得听话。” 其实崇义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应该多观察几天,但现在整个剧组都因为他一个人搁浅了,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不是我说,老崇,”庞冲苦口婆心的给他做思想工作,“你就是太不拿着自己当回事儿了,你看看隔壁那些剧组的小年轻,一部正经作品没有的,演技没见涨吧,脾气先练出来了,恨不得走哪儿都红毯铺路似的。别说一整个剧组等他们几天,那都小意思!” 接着,他又吐槽起这几次看到的小明星们所谓的“机场出行照”,“好家伙,一整个团队呼呼啦啦的,生怕别人不知道神仙驾到似的,什么出行照啊,真赶场子有自带摄影师、化妆师和水军的吗……” 还有那些接机照,确实有真的,但绝大部分都是请的托儿。 想想吧,现在是个艺人就三天两头上山下海的跑,移动频率不知多高,真有那么多粉丝无所事事到可以见天往机场跑吗? 所以资深明星遇到重大活动了,并且提前宣传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行动轨迹的前提下,可能会有新闻中那种人山人海接机的场面,但别的时候? 尤其是那些纯粹艹话题艹出来的所谓流量艺人,做梦去吧!也就是稀稀拉拉几个人,然后跟着的摄影师找角度拍几百张,后期营造一种自家艺人火爆的随时都会冲出宇宙的感觉,想想都觉得好笑。 顾陌城听得直抿嘴儿乐,还没听够的就被一通电话打断了。 她先跟停住话头的庞冲说了句不好意思,起身去外面接电话。 洪源的电话来的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本来顾陌城觉得以李芳菲的个性,少说也能坚持半个月,没想到现在不过一个星期就软化了。 而等她赶过去见到洪佳莹在那一刻就忽然明白了,真正的原因。 不过短短七天,洪佳莹就跟她之前在网络上看到的照片判若两人: 曾经的她神采奕奕,由内而外的散发出运动员特有的阳光向上的气质,可现在却双眼中遍布血丝,眼底是深深的乌青,双颊凹陷,皮肤干裂,连头发都好像失去了光泽。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洪源看出她的疑惑,苦笑着解释说:“佳莹的队友偷偷跟她透露,教练已经在物色替补人选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顾陌城已经明白了。 原本是种子选手的洪佳莹突然骨折,任谁都觉得她肯定赶不上选拔赛,更别提参加4年一度的奥运会。就算她再怎么可怜,别人再如何惋惜,不管是教练还是上面也都不可能专等她一个人,自然要选替补的。 选拔替补都已经搬上正式日程,如果洪佳莹不能以切实行动说服大家,抓住最后的机会展示自己提前恢复的可能性,那么她现在就可以考虑下一届了。 十几年来无时无刻不在为之奋斗的梦想突然被迫无限延迟,这种巨大的打击让洪佳莹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崩溃了,有生以来头一次跟母亲李芳菲吵了个天昏地暗。 李芳菲大受打击,觉得自己付出的真心不被理解; 洪佳莹却也有些走极端,觉得母亲根本就不理解自己。她是真心喜欢滑冰,如果不能代表国家去参加比赛,夺得最高荣誉,那她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母女二人冷战了两天,最后到底还是看着女儿暴瘦的李芳菲率先妥协。 顾陌城也不废话,先给洪佳莹把脉,心就放下了一半。 她对望眼欲穿的一家三口说:“洪小姐的身体素质很好,底子棒,虽然这两天有些亏损,但并不碍事。我这就为她开方子制药。” 话音刚落,洪家父女二人就齐齐松了口气,倒是李芳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有几成把握?那个方子,能给我复印一份吗?” 对于找这个小姑娘给女儿治病的事,李芳菲始终不能完全放心,要不是看女儿心如死灰,而其他正规的方法也已经束手无策,她绝不会铤而走险。 “芳菲!”洪源很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不要失礼。” 但凡是秘方都具有很强的保密性,就算是同一个体系内还未必人人都能学呢,他这个太太倒好,竟然张口就跟人家要! 李芳菲张了张嘴,神情中飞速闪过挣扎,到底还是直直的看着顾陌城,无声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希望女儿开心快乐,梦想成真,但在她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女儿的健康。 假如荣誉要以鲜血灌溉,那么她宁肯女儿做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人。 洪佳莹也很不高兴的喊了一声,又一脸忐忑地看向顾陌城,“大夫,大夫,我能好吗?我能赶上比赛吗?” 刚见到顾陌城的时候,她也有些怀疑,怀疑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女孩儿究竟有没有那个能力。 但她已经没得选,所以决定相信爸爸,相信方叔叔他们。 “应该没什么问题,”顾陌城一边飞快地写方子,一边点头道,“其实骨折本来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安心休养,不到三个月就能恢复正常行动能力,要想进行你们专业运动员级别的高强度训练的话,循序渐进,四个月到半年也就差不多可以恢复到正常水准。” “可是我等不及呀。”洪佳莹抢道。 “我知道,”顾陌城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又点了点手上的方子,“所以我也要给你额外加一点东西。” 说完,她又看向李芳菲,神色平静,“李阿姨,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很抱歉,这个我不能给你。甚至就算我给你,你去找国内外一流专家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而他们所做出的判断又必然会影响你的决定,等那个时候你再反悔,洪小姐就真的赶不上了。” 丹师一脉本来就跟正统中医有所不同,假如李芳菲真的拿着这个方子去找人问了,向来只接受传统教育的中医们必然会提出质疑,而到了那个时候,李芳菲本来就不怎么坚定的心必然会动摇,一旦试图中止治疗,洪佳莹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李芳菲没想到她会把自己的意思这样直白的说出来,一时间有些走神,同时也陷入了空前的挣扎之中。 从小到大她接受的都是科学教育,对于一切妖魔鬼怪宗教信仰等都嗤之以鼻,可现如今,她竟然真的同意让自己的掌上明珠接受这种歪门邪道的治疗?! 她到底怎么了?! “妈!”洪佳莹已然破釜沉舟,一脸决然的喊,“我已经20多岁了,早就是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自己做主,就算真的失败了,我也不后悔!” 如果不尝试这一回,那么失败的结局早已注定,她的余生都将在自责中度过。 可要是尝试了,哪怕不成,至少她曾努力过,命该如此,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事已至此,李芳菲知道自己多说无用,只好心情复杂的安静下来。 顾陌城这才开始把需要注意的细节一一嘱咐,“其他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因为咱们这个需要赶进度,骨骼和经脉生长的速度就要快一些,中间可能会疼,你们要提前有心理准备。” 不等爸妈说什么,洪佳莹已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头,“我能忍,我一定能忍的,我忍痛可在行了。” “我知道。”顾陌城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就觉得这些职业运动员真了不起。 上一次从她家离开之后,顾陌城就专门去网上找了好多专业运动员们训练和比赛时候的视频,看完之后就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冲击,三观也被重塑了。 这些人的骨头怕不是钢铁铸成的?! 相当一部分职业运动员参加正式训练的时候还都不过十岁,就在这个正常孩子还只会抓着父母撒娇,要这要那的年纪,他们却已经开始默默忍受。 伤筋动骨那都是常有的事,破皮流血这种轻伤都不好意思提的,别人家的孩子往身上堆砌装饰品,而他们糊得最多的确是膏药…… 顾陌城拉住洪佳莹的手,用力握了下,笑着说:“你一定能赶上的,到时候可要加油啊!我会去看你比赛的。” 洪佳莹的眼眶忽然就红了,然后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李芳菲飞快的抹了抹眼角,本来还想再听下去的,可心中忽然百感交集,只好低头走了出去。 顾陌城又安慰了洪佳莹几句,让她先休息,然后就示意洪源跟自己出来。 两人到了客厅之后,顾陌城才开口道:“还是上一次我说过的话,这一次您可以放心接受治疗了吧?” 女儿的事情有了着落,洪源的心事也就去了大半,略一思索就应了下来。 顾陌城这才详细的进行了一系列的望闻问切,又问了许多问题,看了前面几年洪源去医院带回的诊断书和片子,神色凝重。 “他的情况很糟糕是吗?” 不知什么时候,李芳菲竟然去而复返,见状不由出声问道。 顾陌城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决定实话实说,“很糟糕。” “洪叔叔伤了根本,之前失于保养,中间还有过几次严重的二次甚至三次伤害,真是雪上加霜。再加上他年纪也大了,实在不容乐观。” 做武行的人就是这样,年轻时候看着壮的好像能打死一头老虎,刀枪不入,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殊不知那时候种下因,以后就一定会结出相应的果。 人的身体就像一部无比精密的机械,而机械也是需要不断保养的,一旦失于保养,可能短时间内看着没什么影响,等到损伤达到一定程度就会集中爆发,状态便会急剧下滑,整体崩坏速度十分可怕,真到那时想挽救都来不及。 身为枕边人,李芳菲自然知道自家先生的身体状况,平时也没少劝。因此现在听了顾陌城的话,倒不觉得是危言耸听,反而顺着责怪起来。 “我早就说过,让你不要这么拼命,一定要松弛有度,歇一歇,可是你总不听,现在倒好了!等你再过两年身体彻底垮了,就是想歇也歇不成了。” 洪源面色赧然,神情中混杂着被妻子关爱的幸福、对自己身体的担忧和对过去决定的无悔。 “说的倒轻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娱乐圈虽然不是打打杀杀,可哪里轻松得了?”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早些年,我要什么没什么,唯一能依仗的就只有这把子力气和这身功夫了,人家那些比我有天分的都那么努力,我又怎么敢偷懒?就只好加倍努力。” “要是我还没有成绩就开始做什么保养,哪里能有今天的日子?!” 其实这种事情就像一道永远无法解答的难题。 除非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否则对于绝大部分平民百姓而言,年轻的时候就是在用自己的时间、健康和甚至生命来赚取金钱。而当金钱积累到一定程度,才开始倒着来,尝试用金钱换取时间、健康和生命,可那个时候却不是你想换就能换得来的。 这话听上去好像在做无用功,又好像特别得不偿失,傻乎乎的样子,但是难道大家都傻吗?都不知道这样的道理? 不,谁都懂,谁都清楚,只是大家都没有办法…… 洪源的话让李芳菲陷入沉思,她不禁回想起年轻时候两人虽然贫困,但依旧充满热情;虽然辛苦,却依旧快乐的生活。 李芳菲不由得有些迷茫,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变了呢?又或者说大家都变了。 原本轻松愉快的夫妻生活渐渐被永无止境的加班和应酬所占据,本该充满爱意的相互问候渐渐成了枯燥乏味的走过场…… 一切本不该是这样的! “亡羊补牢不算晚,”顾陌城忽然打断他们的思绪,别有深意的说,“一辈子很长却也很短,谁都有三五遗憾,关键要看能不能认清这个遗憾,然后想尽办法,抓紧时间弥补……” 因为洪源的情况比较复杂,也很严重,强行往返只是无谓的浪费时间,顾陌城就带着老黑暂时住在了洪家。 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她除了每天跟井溶和崇义的例行问好外,就是找洪佳莹说话,问一些自己全然陌生的运动领域的事。 过去一段时间里,洪佳莹既要担心自己的职业生涯,又要强颜欢笑安慰父母,还要忍受病痛的折磨,也是憋坏了。 现在她的前途似乎可以挽救,也已经不在乎将心里最真实的想法表达出来,至于疼痛反而成了最微不足道的。 亲身体会到了那丹药立竿见影的效果之后,洪佳莹心中充满了对顾陌城的感激,正好她也想找个人说话解闷,可不是正搔到痒处了? 上午跟洪佳莹说话,下午就去给洪源扎针,顺便实时观察他身体调养的情况,顾陌城的生活终于再度充实起来。 洪源现在的身体几乎只剩一个空架子,完全是虚不受补,根本经不起高强度的治疗,顾陌城只好先想办法把他失去的补回来,然后再一点点的改善。 原本洪源下个月还想接受一份邀请,但是李芳菲的态度空前强硬,直接提前打电话帮他辞了,等洪源知道这个事的时候,人家剧组都已经祭完天了。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洪源无奈之下只好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调养身体。 顾陌城在这里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崇义终于如愿出院,而整个剧组也马上要移动到另一座城市进行拍摄。 崇义自然是希望将女儿走到哪儿揣到那儿,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只好一口气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告别,全程几乎都是他在说,顾陌城听。 感动之余,顾陌城就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夸张了,就是出去工作而已啊,结果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然而已经习惯了有女儿陪伴的崇义却觉得自己的反应真是太正常了,他甚至忍不住抱怨道:“我们连张合影都没有呢,爸爸想你都没法儿望梅止渴的!” “你又没说过想拍。”顾陌城十分无奈的说。 这不是怕你不愿意吗?崇义立刻就从她的话中分辨出其他的意思,试探着问:“那,那下次见了,跟爸爸拍张合影吧?” “嗯。”顾陌城很痛快就点了头。 终于得到渴望已久的答复,崇义就觉得自己好像都炸成了烟花,怎么就这么美! 挂了电话之后,崇义美滋滋的从翻着相册,时不时傻笑一声,就觉得自家闺女真是太温柔太善解人意了! 工作告一段落的庞冲进来休息,一抬头就看见自家艺人傻乎乎的,他走上去一看就无语了。 感情崇义正在看的就是之前顾陌城和董博逛画展时被人偷拍的照片,崇先生很干脆的把旁边的董博整个人都抠掉了,然后……换成了自己! 庞冲忽然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能想象自家黑背忽然有向哈士奇发展的趋势时那种纠结吗? 偏偏这个时候,崇义又十分心花怒放的跟他炫耀,“过几天我们再见面可是要拍合照了呢!” 庞冲:“……”您还能更有追求吗? 算了,你自己高兴就好。 小师妹和崇义先后离开扶廊影视城,本就是为他们而来的井溶更是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就先一步回了苏子市。 他走之前,顾陌城千言万语都化作一句话,“师兄,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她知道井溶要回苏子市做什么,也不会阻止,但唯独一点,她不希望井溶以自己的幸福和宁静换取对秦家人的报复。因为太不值得。 井溶扬起一个她熟悉的笑容,“我知道。” 是啊,过去虽然令人作呕,但他的现在却如此美好,而将来还会有更多美妙的事情等着,他一定不可以让小师妹担心。 时间进入八月中旬,外面越发热的丧心病狂,只有知了撕心裂肺的叫。 威力惊人的城市热岛效应让几乎每个人都开始感激空调的发明者,“给命说”真不是盖的,他们心甘情愿做空调的奴仆! 洪佳莹的恢复很顺利,而洪源却实在是顾陌城所经手过的最麻烦的案例。 她也曾经遇到过林老爷子那样命悬一线的情况,可恰恰因为对方情况危急,反而可以棋行险招,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洪源不同。 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极端的矛盾:年轻的精神,提前崩坏的躯体,所以强攻猛夺反而落了下乘,从根儿上慢慢调理,循序渐进才是上策。 于是李芳菲就亲眼看着这个来历和行事都透着一股古怪的年轻大夫每天变着法儿的“折磨”自家先生: 一碗碗颜色诡异,味道更是一言难尽的药被端了出来,有的热气腾腾,有的却需要先放到冰箱里冷藏了才能喝。而每次喝药的场面跟叫人难受! 须知洪源是条出了名的硬汉,曾有过现场骨折却还面不改色的完成一整套高难度拍摄动作的壮举,至今被人恭恭敬敬的称一声洪哥。 可现在这位洪哥,却扭曲了一整张脸。 顾陌城买回来的药他也是见过的,虽然不大懂,但看着也不过是些药店里常见的中药材,但怎么过了一遍火,就成了这种玩意儿?! 洪源自认也是喝过不少中药的人,什么酸甜苦辣咸的奇葩味道没经历过?所以一开始还真没把顾陌城的提醒放在心上,觉得小姑娘到底是小姑娘,哪怕本事再大也难免娇弱。 喝药算什么?良药苦口!咱就喝! 然后……洪源绿着一张脸,心中忽然涌出一个念头:所以那口小鼎是有毒吗? 见他竟然没吐,顾陌城特别真心地称赞道:“洪叔叔你真厉害啊!” 洪源的脸皮不易察觉的抖了抖,非常虚弱的抱了抱拳,“过奖了。” 排山倒海的复杂味道让他的大脑有长达十几秒的当机,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的道:“这不算什么,我第一次喝咖啡的时候也觉得特别难,咳咳,特别不适应,习惯了就好了。对了,以后的都是这个味道吗?” “怎么可能!”顾陌城笑起来。 洪源也不禁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对嘛,这么可怕的东西怎么可能天天都喝,他宁肯去死! 然而不等他将这份欢喜再品味几遍,就听顾陌城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洪源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开始认真思索:死和垂死挣扎,究竟哪个更好一点? 他可是硬汉啊! 想归想,但只要能活着,谁都不想死,所以洪源还是痛不欲生的坚持了下来。 又过了几天,女儿洪佳莹也能自己拄着拐杖到处活动,并尝试做一些简单的复健,于是顾陌城就拉着她一起督促洪源喝药,理由也很正当:家人的鼓励有助于病情恢复。 反正你们两个病号,就排排坐着相互鼓舞吧。 洪源能拒绝吗?那肯定不能啊! 甚至面对女儿充满期待和鼓励的眼神,如今他更需要谨慎,不能流露出一点儿崩溃的苗头,每次喝完了药还要违心的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轻飘飘的说一句“小意思”。 我可是硬汉啊! 我可是女儿心中无所不能的英雄爸爸啊! 当天夜里,洪源就偷偷摸摸的给自己开了一个名为“治病日记”的Talk小号,然后眼含热泪的更新了第一条状态: “我曾经以为日夜无休的病痛折磨就是世间最痛苦的事情,但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一边经受着来自灵魂的折磨,一边还要努力维持人设才让人绝望……” 是的,谁心里还不能住个小公主了? 年轻时候的洪源也是个多愁善感的文学青年,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写几首无病呻吟的酸诗,后来终于意识到春花秋月并不能当饭吃之后,这才毅然决然的改变路线,没成想一下子就矫枉过正…… 他本来是为了找个途径倾诉,谁知道这个小号意外的有路人缘儿,短短几天就吸引了一千多粉丝,下面全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病友们的花式鼓励。 还要几条比较独树一帜的留言,显然是被他话中的“人设”二字吸引,所以坚定不移的认为这位“治病日记”必然是娱乐圈中某位当红艺人,因为长期以来与本性截然相反的人设而痛苦不已。 再后来,顾陌城竟然还拿着“治病日记”当正面教材鼓励他,哪怕没有掉马,可硬汉洪先生还是有种被当众行刑的澎湃羞耻感,就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充满了绝望。 一直进到九月份,苏子市本地新闻和网上陆续爆出地方土豪秦岳正在跟冯珍闹离婚的消息时,顾陌城终于接到了师父秦峦的消息。 “师父,你终于下山了?”她难掩惊喜的说道,“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秦峦的声音中透出微妙的尴尬,又有种努力挽尊的凉意,“我现在所在位置可能有点不同寻常。” 顾陌城诡异的沉默片刻,忽然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师父,你在哪儿?” “……派出所。” 怎么回事儿,这年头大家都喜欢往派出所钻吗? 顾陌城冷静一会儿,干脆利落的要挂电话,“师父您好,师父再见,我就不打扰您参观了!” “喂喂,城城你不能这样,快过来保师父出来啊,喂?!” 等顾陌城挂了电话之后,洪源还十分热情的说:“尊师来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能教导出你和井大师这样杰出的弟子,想必尊师一定是位十分卓尔不群的人物。他现在在哪儿,需不需要我派车去接?” 顾陌城深吸一口气,摆摆手,“不用了,等会儿我自己过去就行,另外,您可能对我师父有点误解。” 他确实是教出了两位业务能力十分突出的弟子没错,但,但这并不代表他本人好吗?! 58.第五十八章 洪源实在是个实在人, 还以为顾陌城是怕麻烦自己, 几次三番提出要帮忙,然后被顾陌城几次三番严词拒绝。 这么丢人的事情还是少一个人知道吧!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顾陌城飞快的给井溶打了电话,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师兄,师父下山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又把自己给弄到派出/所去了,好像需要人过去领一下。” 井溶那边出现了漫长的沉默, 久到顾陌城都怀疑自家师兄是不是要反过来劝她干脆就把这个不省心的师父丢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他现在在哪儿?” 顾陌城赶紧报上派出/所的名字,又问:“师兄, 你去还是我去?” “我去吧, ”井溶带着几分无奈的说,“好像距离我这边比较近一些, 再说现在你也忙。” “你忙完了吗?”顾陌城反问了句。 然而井溶只是呵呵一笑,说:“秦家和冯家现在狗咬狗, 厮打的不可开交, 都说家丑不外扬, 我作为一个外人, 自然要知情知趣,这个时候凑上去讨什么嫌?” 他的语气是很温和没有错, 但顾陌城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善, 然后……默默地替自家师父捏了把汗。 你说你啥时候闯祸不好, 偏偏挑在这档口,阿弥陀佛。 井溶对这个叔叔兼师父其实还是很有感情的,挂了电话之后就叫人准备车出发了,十分雷厉风行。 差不多到的时候就将近十二点了,井溶琢磨着秦峦人生地不熟的,身上肯定没多少钱,又在派出/所里,估计没吃饭,还特地去当地一家知名餐厅打包了一个巨大的餐盒。 他本以为找到秦峦会费一番周折,或者说看到对方的时候如何凄惨,然而刚踏进派出/所的门,他就一眼看到了那个人堆儿里眉开眼笑的中年人,后脑勺上的小辫子随着主人的动作一翘一翘的。 “呦,小伙子你报案还是怎么的?” 值班的民/警看到他,主动上前询问,丰富的经验让他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像是摊上事儿的样子。 井溶冲对方扯出个特别官方的微笑,指了指前面,说:“我来接他。” 那民/警就笑了,然后扬声喊道:“秦先生,你家属来接了!” 秦岳闻声抬头,一看是他就笑开了,连忙招手,“哎呀溶溶你来啦?没吃饭吧?快坐下吃点。” 这反客为主的架势,搞得好像派出/所就是他家,而井溶不过是个踩着饭点过来串门的邻居一样。 井溶在他喊出口的瞬间就黑了脸,在场一众民/警却纷纷笑出声。 蓉蓉? 这么帅气的大小伙子咋起了这么秀气一个名字? 井溶阴着脸过去,扫了眼在四个女/警环绕下谈笑风生吃匹萨,气氛十分和谐融洽的秦峦一眼,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你再叫一声试试?” 秦峦也不在意,只是拉着他往前走,又美滋滋地说:“这里的同志真是很热情啊,看我没钱没去处还请我吃饭,你看,麻辣小龙虾的匹萨,真的很好吃,哦,对了,忘记你好像不太能吃辣了……” 他今年已经42岁,眼角早已有了一点细细的皱纹,但他长睫毛下的眼神依旧明亮活泼,神态依旧坦诚率直,这些皱纹反而让他形成了一种天真又成熟的复杂魅力。 他出身优越,自有一股从容的气质,哪怕此刻穿着从地毯上买的老头衫,跟几个基层公务人员缩在小小的压缩木粉板桌子边吃廉价的匹萨,也有一种平和不迫的优雅。 井溶看了他一眼,忽然就叹了一口气,摆摆手,“我来之前吃过了。” 秦岳哦了声,忽然看到后面的人手上拎着的三层餐盒,立即眉开眼笑的问:“溶溶,啊小井,这是给为师带的吧?” 还为师……赶明儿你是不是要去取经? 井溶终于忍不住捏了下眉心,“嗯。” 秦岳马上喜滋滋的跑过去,麻利的将餐盒放到桌上,十分热情的邀请正在值班的所有民/警道:“来来来,今天麻烦大家了,我跟大家搭个伙。” 众人纷纷表示不用了,说不合规矩,但秦岳又热情的邀请了几遍,又亲自给大家分了菜,反复强调是搭伙,这才过了。 井溶冷眼看着他在派出/所里混的如鱼得水的样子,总觉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诡异,就出声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哎呀小伙子不要老站着,坐下,坐下说。”跟秦峦同桌吃饭的四位女民/警之一站起来,一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西红柿牛腩盖浇饭,热情的给井溶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她的年纪约莫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看制服还是个领导,声音洪亮,长得浓眉大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飒爽之气。 井溶顺势道了谢,又顺带着迅速扫视桌上其他三位女性,发现大家的年龄跨度颇大,最小的看着好像警校刚毕业的样子,最大的感觉应该四十出头。 他又飞快的别开眼,看向秦峦的眼神中就带了点儿一言难尽。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自家师父讨人喜欢的本事一点儿没落下。 西红柿牛腩盖浇饭女同志看看秦峦,又看看井溶,很职业的问道:“你们两位是?” 看着倒是有点像,但这个年龄差好像有点尴尬,不像兄弟,也不大像父子。 井溶很自然的回答道:“叔侄。” 女/警点了点头,井溶就听秦峦对面两个相对年轻点的女/警带点儿兴奋地对视一眼,小声说,“你看,我就说吧。” 他就觉得有点啼笑皆非,这一带的警民关系都这么和谐的吗?大家都这么闲吗? 盖浇饭同志又打量了井溶几眼,隐约觉得这对叔侄的情况可能有点特殊。 叔叔穿着非常不讲究,一身衣裳加起来很可能也超不过一百块钱,但这个侄子?哪怕她对奢侈品不大怎么在行也能看出他身上没一件便宜货。尤其是那块表,她好像依稀在商场看见过巨幅海报,据说单价没有六位数以下的。 不过么,她又看了正开开心心吃匹萨的秦峦一眼,根据多年经验判断,此人虽然穿着打扮不讲究,但言行举止中透出的气质却是隐藏不住的,估计出身很好。或许,只是不修边幅?听说有钱人家怪癖多么,还有放着万贯家财给别人打理,自己故意打扮的破破烂烂去流浪的。 她的视线停留的有些久,井溶有点不悦,不过面上并没明显表现出来,只是礼貌一笑,又微微抬高了声音问道:“请问,可以麻烦您跟我说一下具体情况吗?” “啊,抱歉,”盖浇饭女/警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爽朗的笑了下,并没否认自己刚才的举动,说,“职业病,职业病,是这样的……” 原来今天早上秦峦到了这附近之后,本来想先找个地方吃饭休息的,结果看见一个年轻女孩儿被好像是她男朋友模样的人当街痛骂,最后甚至还打了一下。 秦峦生性温柔,尊重女性的意识根植到骨子里,当场就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说。 然而那个男的非但不停手,反而连他一起骂上了,最后索性把那个女孩儿拖走了。 那女孩儿看上去十分惊恐,一边大声惨叫,一边拼命向路人求助,但竟没有一个人出手。 秦峦犹豫了下,到底是担心出事,就不顾路人劝阻跟了上去。 结果跟出去一条街之后,一拐弯,他就发现自己被堵住了,刚还叫的杀猪一样的女孩儿笑嘻嘻的站在一边,前后又冒出来四个吊儿郎当的混子,把他的前后去路都给挡上了。 然后秦峦就被敲诈了,那些人还试图抢他的背包。 秦峦最忌讳这种欺骗别人感情的事,当场炸毛,就……把那几个人打了。 听到这里,井溶的表情已经不能仅仅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就连说话的女/警看上去也神情复杂。 井溶高高扬起眉毛,秦峦抬头冲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还替自己申辩,“他们真的太可恶了,这么消费大家的善意,时间久了谁还敢做好事?” 为了表示郑重,他还特意把手里刚咬了一口的麻辣小龙虾匹萨放下了,显得特别有诚意。 盖浇饭女/警看了他一眼,干咳一声,“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您的方式方法有点太过激了。” 秦峦没说对不对,只是反问:“您自己说,要是今天他们碰到的是别人,结果会是怎么样?无非两种,要么乖乖交钱,以后吃一堑长一智,对遇到的不平事视而不见;要么反抗,然后被暴打?” 女/警就不说话了。 地方派出/所的条件不是特别好,空调不太好用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室内温度蹭蹭上升,不少人脸上都冒了汗。 正暗自庆祝胜利的秦峦见对面的姑娘妆都有些花了,就掏出一块灰色亚麻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他的鼻梁挺直,眼睛明亮有神,微薄的唇和线条流畅的下巴组合起来不知多好看,富有磁性的声音中还带着这个年纪的人少有的活力,刚毕业的女孩儿不自觉盯着多看了几眼,回过神后就红了脸,“谢谢。” 井溶微微勾了下唇角,收回视线后又饶有兴趣的问了一个关键问题:“谁报的警?” 话已出口,在场的值班民/警表情越发古怪了。 见他们这样,井溶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测: 出于某种原因,秦峦对警察不是特别信任,加上又是自己获胜,自然不可能报警。 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就是诈骗团伙被打的是在太惨了,撑不住,只好自爆…… 而接下来盖浇饭女/警的话也进一步证实了他的想法:“你叔叔太能打了,一整个团伙六个人,没一个跑了的,女嫌疑人吓坏了,就偷偷拨了报警电话。我们赶到案发现场去的时候,发现除了报警人之外,其余五名男性嫌疑人都不同程度受伤,半小时前刚从医院回来,现在还在做笔录。” 井溶就噗嗤一声笑了,再开口明晃晃带了讽刺,“一群本来就践踏法律的不法分子竟然也知道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怎么,他们要起诉吗?” 打从进门之后,他的态度虽然有些礼貌的疏离,可一直都是很好的,给人的感觉好像一副传统水墨画,淡雅而温和。可是现在,他如同变了个人似的,话里话外都流露出尖锐的讥讽和冷意,忽然有了强烈的攻击性。 几个民/警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显然震惊于这转瞬之间的变化。 井溶抬手看看腕表,越过他们问桌边的秦峦,“吃完了吗?” 秦峦飞快的用湿巾反反复复擦了几十遍手,点点头,又站起身来,还跟一开始一样笑的灿烂,“我吃好了,大家慢慢吃。” 对面几个人本能的嗯了声,旋即开始面面相觑。 那姑娘有些迟疑的举着他的手帕,有些无措,“我,我” “送给你了。”秦峦冲她笑了笑。 不远处两个男民警就有点不大乐意了,这到底什么人呐!怎么还跑到他们派出/所来勾搭姑娘来了? 等秦峦过来之后,井溶还没说走的就被人拦住了。 “无论如何,你叔叔打伤了人,就算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相应的经济赔偿也是免不了的,正式办完手续之前你们暂时还不能离开。” 井溶也不跟他们多说,就示意身后的人上前。 那人扶了扶脸上的金边眼镜,露出一种系统内部人员最熟悉也最头疼的职业微笑,递了一张名片后神色平静地说:“鄙人邰南平,将负责秦峦秦先生的一切法律相关事务……” 在场几个民/警不约而同停下手中的动作,吃饭的不吃饭了,喝水的也不喝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事儿从头到尾的发展怎么就这么不寻常。 一般老百姓来派出/所接人,会带律师吗? 井溶和秦峦也不跟那些民/警交流了,全权委托给律师,就这么坐在等候区的塑料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有哪儿不舒服吗?”井溶问道。 秦峦摇摇头,把短袖下面的两条胳膊伸过去给他看,“没,那些人就是菜鸡,没一个能打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报警。” 太滑稽了好吗?受害人还没怎么样呢,加害方先就请求保护了! 井溶笑着摇了摇头,算是把这事儿揭过去,又说:“来之前我派了一个工程队过去,正好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把山上整体大修一下。” 秦峦沉默半晌,有些赧然的说,“你们赚钱也不容易,哪能花你们的。” 井溶瞅了他一眼,非常不给面子的揭露真相道:“那你倒是有钱自己修啊?” 秦峦忽然觉得好气! 其实也真是难为他了,好好的一个富家公子哥失恋之后去给人养孩子,什么都要从头做起,原来的爱好也成了赚钱的手段,有几年压力太大,感觉发际线都要后移了。 后来两个孩子渐渐长大,也能帮忙分担了,秦峦就松了一口气,算是基本卸了担子。 他天生就不是那种很有野心的人,又或者是因为成长过程中从没缺过钱,对金钱也没有特别大的渴望,后期也是有压力了,才会拼命去赚钱。 现在压力没了,他赚钱的动力也没了,画画也重新变回爱好。手头的钱花的差不多了就去卖几副,有了钱之后就继续放松,所以手里一直没有多少存款,山上的房子也一直没有修,他倒是也怡然自得。 井溶就说:“小师妹也一直挂念你,不过碍于规矩不好动手。别的不说,那些线路都有些老化了,必须重新过一遍,不然以后也是安全隐患。还有空调也不好用,早该换了,冬天你画画的时候颜料冻了多少次,都不嫌麻烦的吗?” 山上条件是不大好,但也完全是因为上面几代都没落了的缘故,现代社会只要有钱,什么事儿办不到呢? 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井溶心里一直挂念着这件事,这次好容易赶上机会,哪里能放弃呢? 他都在心里默默的规划了多少遍了,哪儿挖一条河,哪儿修一个池塘,房子也都直接重建,最后完全能变成一片山间度假村别墅的模式。 反正是住,如今他们也不缺钱,干嘛白遭罪? 只是秦峦瞧着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井溶不等他开口就神情淡漠的说:“墓碑那里,我准备叫人修一个园子,你不用担心。” 秦峦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低的嗯了声。 又过了一会儿,律师邰南平意气风发的回来了,很内敛且骄傲的宣布自己已经搞定一切事宜,大家可以回家了。 井溶先让司机出去准备车,自己却抬脚走到刚才那位盖浇饭女/警面前,很和气地问:“我能见见那几位嫌疑人吗?” 有了刚才的插曲之后,现在一众民/警看他的眼神也不像刚开始那样放松了,当即很警惕的问道:“他们马上要被送到后面拘留,你想做什么?” 井溶微微笑了下,“没什么,只是想看看这几个人的模样,免得以后再上当。” 这理由听上去有点扯,他要说想日后报复的可信度反而高一点。 但民/警还真就不好阻拦,人家的要求不过分不说,而且那几个嫌疑人去拘留所也得经过这里,不用特别申请看都能看见的。 众人正在僵持间,那头几位民/警就带着三个鼻青脸肿的小青年往这里来了,后者老远看见一脸人畜无害的秦峦都是一惊,然后就条件反射的瑟缩起来。 没别的,本以为是头傻乎乎的肥羊,结果下一秒那肥羊就掀了羊皮,露出来凶残的本质。 一个人啊,这混账一个人打他们五个,他们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那是真丢人! 对这个诈骗团伙而言,遇见秦峦可能就是他们职业生涯中难忘的一次滑铁卢了。 “怎么只有三个?”井溶微微蹙眉。 几个民/警又看向秦峦,“还有两个受伤相对重一点,还在医院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好像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能打?兄弟你这么能打怎么当年不报考警校或是军校? 真要说起来,秦峦把人打成这个样子已经构成防卫过当,如果不是今天有精英律师在场,绝对会很麻烦。 井溶往前走了一步,上到在场民/警,下到那三个几乎面目全非的诈骗犯,都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齐齐道:“你要干什么?” “我只是看看。”井溶摊了摊手,说着,当真细细打量起来。 他看到哪儿,那几个嫌疑人就是一抖,还要时刻提防秦峦发难,真是紧张极了。 过了几分钟,井溶却忽然笑起来,低声说了句什么,又把右手一伸,“我观你们印堂发黑,眼尾泛赤,如今掐指一算,恐怕不出几日就要大难临头了。” 嫌疑人:“……?” 民/警:“……?!”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井溶和秦峦就带人离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满头雾水的问了句:“这人到底是干嘛的?怎么神神叨叨的。” “不知道……不过那个叔叔好像是个油画家。” “嗨,大男人扎小辫儿,不是搞艺术的就是流浪汉!” 刚一上车,秦峦就迫不及待的问起来他们师兄妹的近况,听说顾陌城现在跟崇义相处的很不错,秦峦也替她高兴。 “我早就算到了,她爸爸是有苦衷的,并非凉薄之辈,现在看来果然应验了!城城是个好孩子,多个人疼她也好。” 井溶盯着他看了好久也不说话,秦峦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最终还是哼哼唧唧的承认了,“对,我是没算出来,那又怎样?反正你们都是我教出来的,哼!” 说着,他就侧过身子去,专心致志的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井溶失笑,眼前不禁浮现出冬天顾陌城刚下山,自己从林家把她接回来的画面。 也是这辆车,也是这样的位置,甚至这师徒两个连动作都一模一样。 秦峦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发自内心的热爱一切生命,更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种种美丽。 或说回来,这要是个心胸狭隘的,遇到当年那些糟心事儿估计早找棵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了,还养什么孩子!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外面的景物,时不时发表一下见解和感慨: “啊,小时候我最爱来这家图书馆看书了,没想到还没破产。” “唉,那家咖啡店果然没了,他家的意式浓缩特别正宗,咖啡豆好,老板的手艺也出众。” “什么?我才区区二十年没回来,这里的水位已经下降这么多了吗?早年那块草坪也是湖泊来着!” 随着车子逐渐驶入市区,秦峦的话也渐渐多起来,每一句里面都包含了诸如怀念、逃避甚至是厌恶的复杂情感,一直到车子穿过这座城市,重新往郊区所在的别墅群开去才又慢慢安静下来。 等到了别墅的时候已经快五点了,井溶带着秦峦进去,指着二楼的主卧说:“我跟小师妹在一楼,二楼的视线也好一点,你就住这里吧。日常生活用品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带你去买点衣服,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在经过了人生中的重重波折之后,现在的秦峦对贫穷或是富贵已经很能淡然处之了,当即摇摇头,“你看着办就好,我恐怕也不会待太久。” “可我恐怕,”井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不得不多待些日子。” 见秦峦又要说话,他抢先一步道:“山上的大整改没有两个三个月没可能完成,而且现在八月了,十月份就是小师妹的生日,我连续两年缺席,今年好不容易能在一起过了,难道师父你又要缺席?” 秦峦果然犹豫了。 井溶又道:“还有小师妹的父亲也早就想见你一面,难道你不想见见他,详细了解一下他这个人?即便他们有血缘关系,可说到底,在几个月之前还是完全的陌生人,你就放心把小师妹交给一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秦峦还能说什么,只好答应至少等过了十月份再说。 井溶这才满意了,亲自去房间里看了一遍,再次跟秦峦确认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秦峦努力想了一会儿,竟然还真想出来一件。 “之前城城给我寄过两次点心,好像是七合斋的,明天咱们去买点心吧?” 井溶用死鱼眼看他,然后飞快的转身往外走去。 “哎真的,真的特别好吃!明天你带为师去啊,哎溶溶?!” 井溶猛地刹住脚步,脸上微微涨红,磨着牙一字一顿道:“不许这么叫我!” 秦峦哈哈笑起来,忽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又十分怀念的唏嘘道:“唉,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不可爱了,小时候每当我这么叫你,你都可开心了,然后口齿不清的喊狮虎狮虎的,还要抱抱呢,哎哎哎别走啊!” 当晚顾陌城就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慰问自家师父,听说了事情原委之后也如井溶一般沉默了。 你十万火急的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你把一整个诈骗小团伙都给打翻了?! 还特么的留在派出/所吃小龙虾匹萨?! 不过那是什么?听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此刻的秦峦早就把白天的事情丢开手了,嘘寒问暖一阵之后就问:“城城,你什么时候回来看师父啊?要不师父过去找你也可以呀,还有你爸爸的事情,看什么时候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个饭。” “最近可能不太方便,他去外地拍戏了,我也在客户家里呢,”顾陌城有些遗憾地说,“对了师父,我要正事要跟师兄说,你先把电话给他!” 秦峦酸溜溜的说:“难道跟师父说话就不是正事了吗?一个两个的长大了,都翅膀硬了,厌烦师父这个老人了。” 早已对他卖惨这招免疫的井溶立即拿过手机,还很冷酷的丢了句“知道自己是老人了就对自己上点心吧”,气的秦峦又狠狠掐了他的脸。 井溶一边吸凉气,一边问顾陌城是什么事。 顾陌城也顾不上忍笑了,当即道:“师兄,你还记得胡云胡掌柜吗?就是之前在望燕台的时候,沈哥带我们去的那个古董店的老板胡云!” 井溶点点头,“记得,他怎么了?”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他给我打电话,”顾陌城说,“情况有点棘手。” 胡云家打从几代起就做相关的古玩生意了,在这个圈子里颇有名气。 可老话说得好,想得到什么,就得先付出什么,做古董生意也不例外,风平浪静的表象后隐藏着巨大的风险。 乱世黄金,盛世古董,如今恰逢盛世,古董就越发有价无市起来。可这些年留在外头的零散古董越来越少,而国家管控的也越来越严,这个行当也就越来越不好混了。 胡家是祖上就做这个的,早有了自己一整套的流程和系统,外界打击对他们的买卖影响不大,倒没什么,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动歪心思,走歪路,送上来的东西就不大那么干净。 有的老物件是真邪乎,可有的却只是商人为了能卖出高价自己炒作的,中间倒几把手,以讹传讹、多次发酵,到最后是真是假连自己都分不清了。 胡云有个远方表弟,叫苏涣,这几年生意十分不景气,又不想坠了祖上名声,丢了家传买卖,也不知听了谁的蛊惑,竟然跟人搭伙去了一处早就被圈内人视为禁地的旧墓! 去之前他是瞒着家里人的,只有一起去的几个人彼此知道,就是怕有人阻止。 算上来回路程,这一去就是将近二十天,那几个人还真是带回来几件宝贝,没等真正回到家就出手了。 做古董买卖那是三年不开张,开张顶三年,有了这一笔大单子,苏涣也传出来一点名气,总算保住了祖宗颜面,他爸妈还在朋友圈里炫耀了好一阵子。 一直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苏涣才略微放下警惕,在一次聚会上喝的七分醉,一个没忍住,就把这事儿拿出来炫耀了。 一家人都被他吓死,而且这种非法的买卖是几家祖宗早年定下的规矩,不能干的! 然而苏涣很不以为然,又说什么时代在变革,他们也不能一成不变,最后一群人不欢而散。 原本事情到这里结束的话也就没什么了,可这个月初,胡云才突然得到消息,说苏涣快不行了?! 他当时就吃了一惊,上个月打电话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到底是亲戚,同辈里就他们三五个堂表兄弟姐妹,彼此感情都不错,胡云就连夜去了一趟,发现事情可能不那么简单。 苏涣一个原来一百六十多斤重的大小伙子,倍儿精神,现在却形销骨立,痴痴呆呆,人在他耳边大声吆喝才勉强有点反应。 苏涣的爹妈就他这么一根独苗,这会儿都快急疯了。 刚开始苏涣只是说累,精神也有些萎靡,哪成想紧接着就开始暴瘦,家人也没想那么多,赶紧送到医院检查,结果说是营养不良! 这不是奇怪了吗? 他们苏家虽然不算什么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生意摊子铺的也比不过望燕台的胡家,可好歹吃喝不愁,苏涣又一贯体健如牛,甚至最近食量格外大,怎么可能营养不良? 可各项检查都翻来覆去做了好几遍,就是这么个结果:苏涣的食量突然毫无征兆的增加了,可虽然吃的多了,他的身体却一点儿没吸收! 甚至非但没吸收外来的,就连苏涣本身的能量也都在飞速流逝。 好像,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拼命汲取他体内的养分似的。 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大多都信阴阳风水之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都隐约有了些猜测,觉得可能跟上次苏涣做的买卖有关。 等他们想尽办法联系上当时跟苏涣一起去的几个人之后,发现事情大条了: 连上苏涣,去的一共五个人,可其中一个月初就去世了,还有一个已经到了极限,每天只能依靠大量注射营养剂维持生命迹象,还有一个刚开始消瘦,另一个跟苏涣的情况差不多。 59.第五十九章 井溶一边听顾陌城转述, 一边在心里划算, 到最后差不多就有底了。 他没急着应承,也没着急推辞,只是问:“他是单找了你,还是连我一起?” 虽然他们师兄妹两个近来总是习惯一起行动,但实际上业务范围区别很大。井溶精通风水和相术,顾陌城专攻治病救人, 基本上就能通过请谁来判断客户的情况和需求。 而且苏涣这事儿非常邪门,难度既高, 风险也大,井溶不能冒险。 顾陌城就说:“胡老板直接找的我,说十万火急, 请我赶紧去救命。又说要是师兄你方便的话, 务必也走一趟。” 井溶不说话了,脑中开始飞速盘算。 这桩买卖听起来就是单纯救人的, 按理说只请小师妹也就够了,他一个风水师过去做什么呢? 顾陌城又说:“胡老板说之前苏涣的家人已经病急乱投医, 找了好多人, 都不管用, 他得到消息后就直接推荐了我, 还说知道这事儿棘手,也不求一定能成, 不论结果如何都领情。” 井溶嗯了声, 又想起来刚才顾陌城说的, 苏涣是跟人去了一座旧墓…… 大凡有宝贝的旧墓主人都非富即贵,这类人下葬必然是选择依山傍水的上等风水宝地,或许跟这个有关? “什么时候?” 这件事跟顾陌城之前遇到过的所有案例都不同,她也比较希望能跟师兄一起行动,好歹相互之间也是安慰,关键时候还能互成支援,所以听他答应了,先就松了口气。 “越快越好,如果可以的话,咱们明天一早就启程。” “我是没什么问题,不过洪源父女那边走得开吗?”井溶问道。 “可以,”顾陌城毫不犹豫的说,“洪佳莹的伤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洪叔叔的恢复也步入正轨,我马上去准备一些备用的药材,用完之前赶回来就行了。” 师兄妹两个很快商议好了,又约定明天早上九点在苏子市以北的高速路休息站汇合。 井溶刚挂了电话,一直在旁边安静坐着的秦峦就眼巴巴的凑过来,“有工作?” 井溶点头,略一思索,就说:“我跟小师妹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归期未定,我会给你留一套备用钥匙和一张卡,再拨一个人过来帮你打理日常。” “不用那么麻烦,”秦峦浑不在意道,“我陪你们一起去不就行了?省得你们挂心。” 井溶就想说我们并不担心,不过到底是咽了回去,只是劝,“这回的事情比较特殊,而且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你还是呆在家里休息吧,画画也好,出去逛逛也行。” “那我还不如回山上呢!干嘛非跑这儿来当空巢老人?”秦峦难掩失落的说。 虽然一直都表现的满不在乎,其实他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如果不是两个孩子在这里,恐怕他这辈子都不会重回苏子市这块伤心地。要是井溶和顾陌城在身边陪着也就罢了,大不了不去想就是了,可现在俩人拍拍屁股就要走,转眼撇下他一个人?不行,他不干! 井溶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不赶巧,也觉得有些对不住师父,只是揪着眉头不说话。 偏最了解他的秦峦一看这个样子就知道有门儿,要是井溶真的不同意的话,早就一口回绝了,可现在还在犹豫,显然是有转圜的余地。 秦峦心头微喜,立刻使出浑身解数为自己争取起来,“这些年我一直在山上,业务能力都荒废了,而且我好歹年纪大些,哪怕无意中呢,经历的事情也多,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井溶看了看他,幽幽道:“您的业务能力……就算不荒废也没什么差。” 不得不说,秦峦这方面的天分实在平庸,尤其对比起这两位天资出众的徒弟,更是惨不忍睹的寒酸。 他老师前后倾囊相授教导了六七年,后来自己一边带孩子也一边刻苦研究了很多年,加起来少说也能有小二十年的功力了,然而……职业生涯最巅峰最辉煌的时候也不过停留在十里八乡有名的取名、挑红白喜事等良辰吉时上,看风水都时灵时不灵的。 这么说吧,就他在卖画之余频繁外出赚外快的那几年内,当地新生儿中七成以上都是他给取的名字! 再次被徒弟揭短的秦峦不由得大怒,“还没成家呢,这就嫌弃我了?跟你讲,你小时候包尿片、被虫子吓哭、被狗追的躲到树上哭着不敢下来的一系列照片我还都留着呢!” 井溶满头黑线,脸上微微发热,也跟着抬高了声音,“你留那些东西干什么?!之前不都说已经删掉了吗?” 这人还有点儿正经长辈的样儿吗?动不动就拿晚辈儿时的黑历史威胁! “删了我就不会备份吗?”秦峦说的理直气壮。 师徒两人互不相让的瞪了许久,终于还是井溶先败下阵来,同意秦峦跟着。 倒不是,好吧,倒不完全是迫于黑照的威胁,主要是秦峦说的话不无道理。 他本人虽然可能没法直接帮上什么忙,但毕竟曾经在老师的指导下见识过许多井溶和顾陌城未曾经历的事情,或许能从不一样的角度给出提示也未可知。 那边顾陌城跟井溶约好了出发的细节之后,就开始准备接下来半个月的药,洪源上来敲门请她吃饭的时候刚进行了差不多三分之二。 “刚才回来的路上看见有卖小龙虾的,听说你们小姑娘特别爱吃,我就买了几斤,快下来吃吧。” 治疗才进行了不到一个疗程,洪源的状况就有了巨大的改善: 他不失眠了,关节的疼痛也有所缓解,每天充足又安稳的睡眠让他的精神变得饱满,面色红润,连体重都有所上升。 不同于妻子和女儿的全然欢喜,洪源却还是有点担心,倒不是担心以后反弹,而是怕这么胖下去身材走形,直接就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所以就多了一项慢跑的安排。 之前他腰部及以下伤病累累,工作的时候都是硬撑,平时根本不敢跑步,锻炼也只是在健身房做些原地运动。可现在,他竟然能跑步了,而且从第一天的十分钟,一直到现在的半小时,虽然依然有些疼,但已经在可以忍耐的范围之内,多么令人欣喜! 就连李芳菲都对顾陌城感激到了骨子里,恨不得直接拿个台子把她当神仙供起来,更别提洪源本人,真是又爱又敬。 顾陌城就笑,“真巧,我师父下山后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小龙虾匹萨,这会儿我也吃上了。” 现在的人也忒会折腾花样儿了,匹萨,还麻辣小龙虾口味的! 说话间她还在细细打量洪源的情况,见他脸上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晕,身板挺直,神采奕奕,就很欣慰的点了点头,说:“看来恢复的效果不错,不过锻炼也最好悠着点儿,目前阶段最多半个小时,千万别硬撑,不然反而伤身,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 “一定一定。”洪源连忙点头,半点不含糊。 现在他们一家人对顾陌城说的任何一句话都奉若圣旨,让往东就不敢往西,真是一点儿怨言都没有。 因为是同行的女儿,洪源对顾陌城难免比一般大夫亲近些,也拿她当个侄女疼,当即微微压低了声音说:“你阿姨最喜欢对这些吃的吹毛求疵,今儿咱家里饭桌上能摆小龙虾真心难得。她已经翻来覆去洗了十多遍了,又统统摘了脑袋,处理得不能更干净,咱们赶紧去吃,省得她等会儿反悔了。” 眼见着丈夫和女儿的身体一天好似一天,李芳菲的气儿自然而然的消了,如今家里的气氛温馨得不得了。 又因为顾陌城的出现严重冲击了她前半辈子坚持的科学理念,被迫进行了重组,现在对不少事情已经不像原来那样苛求了。 不然这要是搁之前试试?像小龙虾这种每条甲壳的缝隙都可能遍布细菌和寄生虫的生物,想出现在他们家餐桌上简直是做梦! 两人说笑着去了餐厅,顾陌城就果然看到一盆红彤彤油亮亮的小龙虾,浸泡在还微微翻滚的汤汁里,香气扑鼻,一看就有食欲。 等大家都坐下了,顾陌城顺势宣布了自己即将外出的打算。 洪佳莹当即问道:“你要走啊?什么时候回来?” 她是独生女,爸妈工作又忙,家里总是她一个人,难免孤单寂寞。现在顾陌城来了,两个人年纪又差不多,也都是直爽大方的性子,几天相处下来已经成了好朋友,现在冷不丁听顾陌城说要走,洪佳莹就觉得不舍的。 顾陌城拉着她的手说:“有个朋友的表弟出了点状况,很紧急,我跟师兄明天一早就要赶过去,应该十天之内就会回来的。” 洪源点点头,“人命关天,是得争分夺秒,耽误不得。” 李芳菲犹豫了下,就问:“那,那佳莹和老洪的病?” 好不容易看见了曙光,难道还要中断? 她瞬间就下定决心,就算顾陌城真的要走,大不了,大不了她就先请假,然后带着丈夫和女儿跟着过去。无论如何也得先把身体调理好了再说。 顾陌城冲她笑了笑,说:“我准备了半个月的量,用法和用量我都会详细标明,万一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我路上耽搁了,你们这边也不至于耽搁治疗。” 他们已经治疗了一段时间,基本流程也都清楚,就算顾陌城不在身边,一时半会也没什么。 听了这话,李芳菲才算吃了颗定心丸,又祝她一路顺风,早去早回。 临睡之前,崇义打来电话,说他接到九月中秋盛典的晚会邀请,并同意出席,问她要不要去玩。 今天他拍的是主人公被冤枉之前,也就是主人公还是一位体面医生的时候,这会儿刚从正在片场休息,身上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陪着脸上的无框眼镜,真是很文雅。 顾陌城就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欢呼,什么“崇义崇义看这边”“妈呀妈呀太帅了”的,有几个明显破了音。 她就有些担心,“粉丝都这么疯狂啊?会影响拍摄吗?你去那边有没有又遇到变态啊?” “还可以吧,习惯就好,如果场面过分热烈或是失控的话会有工作人员出面,”崇义特别享受她这种关心,好像听了之后再工作都干劲十足的,“出了院就好了,酒店套房不是那么直来直往的,看不到。” 顾陌城这才放心了。 “中秋盛典来玩吧,挺有意思的,穿上漂亮的衣服走走红毯什么的,”崇义不遗余力的宣传着,宛如一个传/销骨干,“会有很多嘉宾现场表演节目,边吃边看,不喜欢了也可以提前离场。” 要不是收到邀请函,他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国际上自然不用说,三大电影节、四大时装周、五大音乐节等精彩纷呈,随便哪个都至少能热大半个月。、 而国内娱乐圈也不甘示弱,每年都会有数不清的花式庆典,只要想,足够任何一个艺人从年头刷到年尾,但在崇义看来,上档次的基本上雷打不动就那么几个: 八月份牡丹电影节,九月中秋盛典,十一月份飞马电影节,以及十二月份年度盛典,其余的要么与崇义这个电影演员无关;要么含金量不够,崇义一般也不爱搭理。 牡丹电影节一周后正式开幕,崇义倒是收到了邀请,但他今年没有作品参加,而且也正在拍戏,腾不出时间,自然是不去的。 恰好中秋节在九月二十七号,盛典就在二十六号,估计那会儿差不多也就杀青了,行程安排到是不冲突。 原本崇义对这种纯交际场合是不大感兴趣的,偶尔兴致来了去一下,平常能免则免。 但是经纪人庞冲却觉得今年崇义炸出来太多重量级新闻,又一直要么缩在家里不露面,要么待在剧组安静拍戏,曝光率低的令人发指,各大媒体想采访都插/不进来,早就急疯了,所以他真的应该正面接受一下采访,顺便回应一下,对粉丝们也是个交代。 崇义一想,就来拉闺女了。 按照他本人的意愿,能早一天昭告世界就早一天,他早就对能光明正大炫闺女的日子望眼欲穿了! 顾陌城就觉得,好像自打跟这个亲爹正面接触之后,自己的生活突然变得精彩许多,不光交际圈子骤然扩大,从未见识和经历过的新鲜事物也扑面而来,让她眼花缭乱。 她想了下,好像是挺有意思的,就问:“师兄能去吗?” 这么好玩儿的事,当然要跟师兄一起分享啊。 崇义就有点郁闷,不过还是耐心解释道:“真要去也不是不行,几张入场券不成问题,不过到时候你是我女儿,他以什么身份去呢?” 说着,崇义就忍不住开始联想: 穿着优雅的主持人看着手中的卡片,充满热情的介绍道:“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著名风水大师井溶先生……” 他用力甩了甩头,觉得这画面简直太诡异。 又或者,“崇义的女婿?!” NO!!! 顾陌城正琢磨着,崇义又道:“其实我觉得这件事主动权不在我们,你不如先问问你师兄,我觉得以他的个性和行事风格,未必会喜欢出席那种场合。”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久,但崇义对井溶的个性却了解颇多,知道这是个不大爱凑热闹的年轻人,对娱乐圈更是没什么兴趣。忽然把他丢到四面八方全是娱乐圈人士的宴会上,对绝大部分人来说可能是求而不得的体验,但或许于他而言反而是折磨。 这种事情顾陌城不好自己决定,跟崇义结束通话之后就去打电话问井溶,结果井溶果然谢绝了。 谁知正坐在他对面吃水果的秦峦听见了,当即两眼冒光,十分兴奋地申请道:“我我我,我想去!城城你不要管他,带我去!” “我都不去你去什么?”井溶白了他一眼,又跟顾陌城确认了下明天的集合地点,然后就麻利的挂了电话。 秦峦十分不忿,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去。 多有趣的事儿啊,不去白不去。 这时井溶的一个保镖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抱着大盒子的人,井溶示意他们把盒子放下,对秦峦说:“这么大年纪了瞎凑什么热闹?再说你以什么身份去,小师妹的另一个爹吗?别想了,我让人送了几套换洗衣服过来,你过来试试合不合适。” 前段时间听顾陌城说秦峦要下山之后,井溶就去老裁缝铺找大师傅按照秦峦的尺寸订了几套衣服,外出的、居家的、睡衣,甚至是出席正式场合的正装都有,一套衣服一个盒子,满满铺平了客厅里的一整套大沙发。 秦峦一听,也有道理,不过还是有些遗憾,一边挑选衣服一边小声嘟囔,“这种琵琶扣不好系,换个一字扣吧……” 确定了只有自己去后,顾陌城就给崇义去了消息,后者十分兴奋,立即交代方丽去跟各大品牌要礼服。 “多找几家,就要时装周上刚发布,外面还没推广的那种,不要借,回头你做成一份册子,实体和电子版都要,给我一份,给城城一份,我们自己挑一下。” 小公主什么的叫起来还是有点羞耻,而且崇义又觉得这个称谓不是自己率先提出的,怎么想怎么觉得别扭,干脆就叫城城了,只是这会儿谁也不知道会跟秦峦的思维模式重叠了。 一般知名服装品牌都会定期推出高定礼服,大多数明星出席各种宴会的时候都会进行租借。当然也有买的,不过毕竟少,因为明星出席场合的情况实在太多了,而礼服又不可能是大路货色,真要每件都自掏腰包的话,可能……这些人对走红毯也就不会这么热衷了。 但也不是谁想借什么就能借得来的,这事儿也得分个三六九等。 品味不错的国际巨星们自然是各大时尚品牌的宠儿,哪怕他们不开口,也多的是主动送上门的,更有那些品牌代言人,那就是自家衣橱! 咖位小些的就有些尴尬了,空有一颗往上爬的心,却入不得大牌的眼,不问不甘心,问了十有八/九因为咖位不够被拒。所以有经验的人要么自掏腰包直接买一套正版礼服,展示一下老子就是有钱,压根不用看你们脸色租借的豪气;要么打从一开始就有自知之明的考虑略次一点的品牌。 崇义作为华国代表艺人之一,还曾经在四年前和去年的国际金花电影节担任影片评审环节的评委,身兼数个国际一线奢侈大牌的代言,能享受到的待遇自然是最高级的。 所以哪怕他从来没接触过女装,在接到这边递交的申请之后,但凡有份参与的品牌都齐刷刷大开绿灯,非常爽快的将自家最新单品的册子发了过来,还非常和气的说可以帮忙订制。 崇义是男的没错,他没结婚没有太太也没错,但谁都知道他现在是有女儿的人了,听说女儿还非常漂亮! 考虑到之前他说的要在十月份的生日会上正式公开,早就有好多女装品牌在暗中摩拳擦掌,准备随时跳出去左勾拳右勾拳的干掉一切竞争对手,拿下这份单子。 这很好理解,明星向来都是流行时尚的风向标,而他们的家人,尤其是儿女自然也拥有得天独厚的关注度,请他们当代言人早就是时尚界不成文的规矩。 合作伙伴们给力,方丽的动作也迅速,差不多第二天上午十点多的时候,顾陌城就接到了她发过来的十几份电子宣传册页,而这个时候他们师徒三人还在赶往内关市的路上,应该说没正式出发。 内关市地处四季分明的北地,比首都望燕台还要靠北,从苏子市坐飞机过去将近三个小时。顾陌城他们八点多就出门了,到了机场办完登记机手续就将近十点,这会儿刚坐下来,安全带还没系上。 因为尚未见到苏涣本人,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他们就算干着急也没用,而前后加起来将近六个小时的行程又太过漫长,师徒三人正想该怎么打发时间呢,礼服册子就到了。 秦峦差不多从记事的时候起就开始跟家人出入各种场合,长期潜移默化之下对礼服很有研究,再加上他本人也很有艺术细胞,品味还是很出众的。顾陌城当即对他委以重任,“师父,快帮我挑挑!” 秦峦就听不得这样的话,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当即让她往自己的平板上转了一份,然后兴致勃勃的翻看起来。 在师门特长上面找不到成就感就算了,难道挑衣服还不行了? 一共是十一个品牌,其中九家都是老资格,创立时间最短的也有二十五年,秦峦与世隔绝之前就听过它们的威名,点评起来也是熟门熟路的。 “这个不行,太招摇,城城的气质跟它冲突,排除掉。这都多少年了,这个设计师的风格还真是雷打不动,太素太素,走红毯不好当出头鸟,可也不能太掉价了……” “这年头的新人设计师也挺有看头,哎我觉得这一套不错,中西合璧,既活泼又沉稳,有种矛盾而诡异的和谐……” 顾陌城听得连连点头,觉得自家师父真是非常了不起,于是真诚的夸赞起来。 秦峦越发得意,下巴扬得高高的,又忍不住跟她说了好多时尚圈趣事,顾陌城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旅途枯燥了。 井溶失笑摇头,抬手跟空姐要了杯温水,听他们说笑,偶尔也插几句。 一直到下了飞机,秦峦才把选项排除的只剩三家,然后就跟顾陌城两个犹豫不定起来。 井溶听他们说了一路女装,这会儿才好歹插上一嘴关键的,“排除不了就别排除了,跟崇先生说都要了,他肯定比什么都高兴。” “不好吧?”听秦峦科普了一路时尚帝国的恩怨情仇和兴衰史,顾陌城多少也从门外汉变成了菜鸟,知道这些礼服怕是哪一件也不会下六位数,准备三件?就为了走个红毯?混娱乐圈也忒烧钱了。 秦峦很赞许的看了井溶一眼,觉得这小子真的很有自己当年的风范,又教育顾陌城道:“放心好了,你爸有的是钱,就愁没地儿花,他巴不得你开口跟他要点什么呢。不行你开视频观察看看,你一说要,他指定要上天。” 可顾陌城还是有些犹豫,觉得刚认识这么短时间就让人家花这么多钱,怎么想怎么觉得奢靡。 崇义有钱是不假,可他的钱也不是好挣的,前几天还脑震荡呢。 见她都快把自己的脸皱成风干的猕猴桃了,井溶笑着说:“怕什么,反正你现在也有钱么,大不了回头买件等值的礼物回过去就是了。” 顾陌城一想也对,当即打了个视频电话,别别扭扭的说有三件自己特别喜欢,不知道该怎么选,想参考一下他的意见。 果不其然,话音未落,崇义就不由分说的大手一挥,特别干脆的说:“还选什么?爸爸有钱,喜欢就都订了!” 这话他说的爽快极了,愉悦极了,简直都不像是往外撒钱的,反而好似得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挂了电话之后,顾陌城还在心中感慨万千。 几个人走到大厅,就见外面胡云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几个月不见,胡云风采依旧,虽然没穿长袍,可也是一身充满华国传统元素的衣裳,照样带着金边眼镜,挂着怀表,显得文质彬彬的。 一看他们出来,胡云就神情激动的迎上前,“可把你们盼来了,走走走,先上车,咱们车上慢慢说。” 行李自然有老黑他们拖着,顾陌城也不跟他瞎客气,边走边问情况。 “大家一路辛苦了,先去酒店休息一下,下午就劳烦你们了。”胡云这话说的很有技巧,既表达了希望他们当天下午就开始的意愿,却又不会让人因为觉得被催促而不悦。 说完,他又看了眼凭空多出来的秦峦,有些迟疑地问道:“恕我眼拙,这位是?” 井溶就介绍说:“这是我师父,正好下山了,顺便过来看看。” 胡云一听,整个人的脸上都发光了。 两位大师的师父?!那绝对是巨师!有希望了,绝对有希望了! 一看他这幅喜形于色的样子,顾陌城和井溶就不禁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保留一点美好的想象最好。 井溶就面不改色的说:“不过我师父很多年不出手了,这次也是缘分,到时候真有能帮上的,也不会坐视不理。” 就怕没什么能帮上的…… 听了这话,胡云越发感激了,连连道谢,可秦峦却有点不大痛快。 什么老人家,我还年轻得很! 车子往市里走了大概四十分钟,在一座酒店门口停下,众人依次下车。 内关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空气干燥,阳光炙烈,太阳底下走没几步就给烤出一层油汗,除了树上的知了同样活力四射之外,跟南方湿润多雨的闷热截然不同。 胡云品味不错,选的酒店也好,低调大气不张扬,细节处却处处用心。 这酒店不是那种传统的大楼,而是类似度假村的样子,充满设计感,里面七成以上的建筑材料和观赏植被都是直接从外地空运来的,原汁原味。 他订的是一个叫有匪的小三进院子,典型中式风格,中间假山流水、游廊抄手应有尽有,后头还有天然温泉,一水儿的上等檀木,雕漆螺钿珐琅俱全,随便一个小木头盒子摆件在外面都能卖大几万。 扎实的木石建筑,高大宽敞,外面又有好几处水源,遍布草木花卉,不用特意开空调都能感到丝丝凉意。饭菜是他们进门那会儿刚掐着点摆好的,不冷不热,往原木的厚重桌椅那儿一坐就让人打从心眼儿里觉得舒坦。 这事儿操办的,真是周道。 胡云以茶代酒敬了一回,就很是歉意的说:“知道二位忙,本来不想打扰的,可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不过一夜的功夫,苏涣的情况又恶化了。 原来的他只是反应迟钝,可现在竟然没法休息了:他睡不着! 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他压根儿没合眼,任谁怎么劝都不管用,甚至用手强行帮他把眼皮合上也没不成,过会儿就又自己睁开了。 一个人已经快要瘦成一把骨头,就这么睁着两只满是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谁说什么都没反应,真是叫人看了就揪心。 为了尽早了解情况,胡云来之前还拍了一张照片,顾陌城接过去跟井溶一看,瞬间皱眉。 就见病床上那个年轻人好像只剩下骨头架子外面那层皮,两只眼睛高高用力鼓起,如同岸边被晒干的死鱼,好像马上就要跳出眼眶了。 顾陌城拿了一张纸,把苏涣的症状一一记下,又来回看了好几遍。 迟钝,不眠?消瘦? 好像有点儿意思了。 她侧着身子跟井溶飞快的交流几句,就听井溶出声道:“恕我直言,这事儿单靠我们师兄们两个可能不成。” 倒不是灭自己威风,而是他跟顾陌城两个其实都主平和,偏向治愈。诚然,也可以通过某种手段攻击对手,可都是该正经坐镇后方的,但这次的事情显然不是这么简单。 套用一句年轻人比较懂的游戏术语就是,你让一个远程操纵系和治愈系直接上战场近身肉搏?没戏! 胡云知道他们都不是会卖关子开玩笑的人,本能的看向在场地三个人。 秦峦眼皮都没抬一下,特别起范儿的抄起袖子说了句:“无规矩不成方圆,得各司其职。” 这就是赞同两个徒弟说的话了。 当然,他不赞同也没用…… 胡云沉吟片刻,犹豫了下,才又吐出一个重要信息:“之前我也跟顾大师提过,我阿姨他们前几天找了好多乱七八糟的人,来了又去,都没什么用。我信不过,这才请了几位。不过其实今儿稍晚些时候,还会有个人到,我倒觉得那个人挺靠谱,或许能跟您几位合作一下也说不定。” 60.第六十章 抓紧时间午睡半个小时之后, 师徒三人跟着胡云来到一个高档社区的顶层公寓, 一进门就齐齐打了个激灵。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八月盛夏烈日炎炎,走在外面烤的皮疼,可室内却十分阴冷,与一墙之隔的外界好像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顾陌城顺势看了一眼墙上空调的液晶显示器,发现竟然设定到了三十度!但现在的人体直接感觉, 肯定不超过二十度。 苏涣的爸妈一早就得了消息,这会儿正望眼欲穿, 听见有动静忙迎了出来,“几位来了,快请进, 快请进!” 见顾陌城正在看空调显示器, 苏涣的妈妈周婉就道:“不知怎么的,这几天显示屏突然就坏了, 可空调的劲儿反而大得多了,家里又忙又乱的, 也没顾得上请人来修。” 顾陌城看着她鬓边几缕明显是刚长出来的不久的白发说:“不是坏了。” 现在他们感受到的这种凉意并非单纯温度上的凉, 更多的还是带着一股阴邪, 有种往毛孔里钻的邪气。 顾陌城这话一出, 胡云和苏涣的爸妈就都愣了下,然后很急切地追问道:“您说的是真的?” 顾陌城嗯了声, 往里走了几步, 又指着墙边几个约莫一人高的枯枝盆景说:“这几个盆景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那几个花盆都非常精美厚重, 虽然不是古董,但也绝对出自当世大家之手,这一套下来必然价值不菲。可里面栽的却是干巴巴的枯树,几根枝丫上还可怜兮兮的吊着几片已经干枯卷曲的叶子,丢到外面怕是只能给人当柴烧,明显配不上那几个花盆,就算走颓然风格也不是这么弄的。 果然,苏涣的爸爸苏通就说:“那是几株石榴,我养了好几年了,每年都开花结果,特别喜庆。最近也没顾上,我们原来以为是耽搁了浇水干死了……” 原本大家都是这么以为的,可听了顾陌城刚才的话之后,他们现在心里都有些发毛,再说起这事儿就明显有些不敢确定了。 井溶摇摇头,“石榴本来就不是多么娇气的植被,又耐旱,何况室内还有空气加湿器,这么几天不浇水最多也只是发蔫而已,怎么可能会瞬间干枯到这种地步。” 他这么一说,苏通和周婉才猛地回过神来,可不是怎么的! 石榴素来寓意多子多福,是华国上下推崇的吉祥植被,然而现在却死的不能再死,就是个门外汉也能猜到不妙了。 周婉的眼眶刷的就红了,合着深深的皱纹和鬓边的白发,真是可怜极了。 胡云飞快的安慰了阿姨和姨夫几句,又对顾陌城说:“顾大师,您要不要先进来看看人?” 顾陌城跟师父师兄对视一眼,点点头,“也好。” 越往卧室那边走阴寒之气越重,等真的推开卧室门的瞬间,顾陌城三人都不由得紧了紧身上单薄的夏装。 从门口往床上看去,几乎看不到被子下面有什么起伏,可见苏涣已经瘦到何种地步。 几个人又走了几步,就见苏涣大夏天竟然盖了两层厚棉被,露出来的脑袋活像一颗贴了一层枯黄皮肉的骷髅,上面支棱着一把干枯的头发,两只大睁着的眼睛高高突起,里面遍布血丝。 秦峦忍不住咧了咧嘴,小声问顾陌城,“都这样了,还有救吗?” 就那个黄中带绿的脸色,简直跟医院重症监护室那些随时可能停止呼吸的病人一样,毫无生气,他们甚至看不到正常活人呼吸带来的胸腔起伏! 顾陌城也没想到情况已经这么严重,眉头都揪在一起,不过还是决定拼一把。 来都来了,是死是活好歹要挣扎一下吧? 一看到儿子这副模样,周婉和苏通就面露不忍,拼命抓着对方的手汲取力量。 顾陌城先给苏涣把脉,结果一模上去就吓了一跳,那脉搏已经微弱得很了,她屏气凝神找了大半分钟才感觉到指腹下微弱的跃动。 不妙,很不妙。 面色凝重的把完脉,顾陌城又尝试跟苏涣说话,但扯着嗓子喊了十几声,对方却也只是无比缓慢的眨了下眼睛,然而看过来的眼神宛如两潭死水,激不起一点波澜。 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好不容易看着长到这么大,眼见着要出息了却突然变成这个样子,周婉这个当妈的一颗心都要碎了,当即捂着嘴哭起来。 顾陌城取了银针,就开始在他头颅和躯干上密密麻麻的扎针,同时抽空对井溶说:“师兄,劳烦你为我布置一个聚气小阵。” 就苏涣如今的情形,已经完全不是简单地注射营养液就能够支撑得了的,若不帮忙引气入体、强行循环,只怕他撑不到解决问题就要一命呜呼了。 井溶依言去了,又抓了秦峦做壮丁,按照自己吩咐的方位小心处理。 也幸亏带了秦峦来,不然这种事情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外行人仅凭三言两语根本分辨不出那细微的差别,只靠他们师兄妹两个还真有点捉襟见肘。 对于治病救人,顾陌城向来是自信满满的,以往每每下针如有神,快的时候手部动作都能看见残影,往往病人没反应过来针就在自己肉里颤巍巍打晃了,可今天,她的速度却是一反常态的慢。 顾陌城两片嘴唇紧抿,双眼一眨不眨,拇指和食指间夹的细小银针好似重若千钧,那么慢那么慢的刺了下去。 不过是头顶和太阳穴的三针,顾陌城的额头就已经见了汗,甚至面色也不如方才红润,两片鲜菱角似的嘴唇也微微带了些苍白。 就在这个时候,苏涣终于有了两天来的第一次眨眼! 周婉死死抓住丈夫的手,激动地掉了泪,想哭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就是苏通这个大男人也是浑身发颤。 随着聚气小阵的逐渐成型,顾陌城身上的压力也小了些,稍稍提速,好歹在苏涣那皮包骨的胸膛上又扎了八针。 他身上的肉都干了,骨头外面就是一层干皮,好几回针破皮之后直接就刺到骨头,根本扎不下去! 等做完这一切之后,苏涣竟然闭上了眼睛,胸膛也开始有节奏的起伏了! “好了,好了!”胡云激动万分的说,又对着她狂竖大拇指,“神了,真是神了!” 顾陌城实在太累了,也顾不上跟他们胡扯。 此刻的她眼前发黑,头脑发晕,要不是井溶眼疾手快一个箭步窜过去揽住了,只怕这会儿都要出溜到床底去了。 周婉和苏通也语无伦次的说着感激的话,秦峦却心疼的了不得,有些没好气的说:“麻烦你们拿点热水来。” 虽然是拜托的话,可他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活像那些年根儿底下上门催债的债主。 喝了一大杯热水,又吃了一颗不知什么药完之后,顾陌城的脸色总算好多了。 井溶不放心她,干脆就把人抱着去了客厅,又要了毯子,就包着她靠在自己身上,直到顾陌城的脸重新恢复血色,又开始喊热了才松开手。 重新恢复元气的顾陌城却做了一个令胡云等人目瞪口呆的事: 她用银针扎破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却又把手指放到口中吮/吸起来。 一直吸到手指头再也挤不出更多血,顾陌城这才心满意足的吐了口气,然后十分怨念的对周婉夫妻道:“这活儿真不是人干的。” 周婉和苏通齐齐愣住,都觉得这位大师前后态度和作风转变的有些快,他们竟一时适应不来。 苏通就问:“大师,我儿子好了吗?” 顾陌城嗤笑一声, “这才哪儿跟哪儿啊,死的慢点儿罢了。” 大概是觉得不够,她又打开刚才那个银色小锦囊,抖出一粒圆滚滚的小药丸吃了,脸上的血色果然差不多全回来了。 好像是怕他们不理解,顾陌城还非常好心的详细解释道:“这么说吧,如果说之前阎王爷是坐着凯迪拉克来的,那么现在的他就换了自行车,登门拜访可能迟到,但永远不会错过。” 她自认这种解释既简单易懂又相对轻松,但说完之后却发现那夫妻两个的表情好像吃了一整盘大苍蝇,最后都扭曲了。 周婉到底心思细腻些,试探着说:“救人救到底,大师,只要您能救了我儿子,我们就是上天入地也要报答。” 这要是放到一般人身上,说不得就要摆出一副“你休要用金钱侮辱我”的超然世外的格调,再不济也会顺着谦虚一番,哪知顾陌城竟毫不迟疑的点头,十分理所当然的说:“那是肯定的。” 苏通和周婉就都愣住了,这画风不对啊! 很多年前,井溶就曾经说过,自家小师妹实在是个好奇心旺盛又容易心软的家伙,假如换成猫,不要说九条命,就是九十条估计都没了。 不过,顾陌城也是有优点的:关键时刻分得清轻重缓急,就比如说现在,该要报酬的时候一点儿不含糊。 面子算什么?格调又算什么?能吃还是能喝? 她耗尽心神救人,获取丰厚的报酬难道不是应该的嘛?干嘛要往外推,又不是她理亏! 人力有限,舍小家为大家的英雄真的太辛苦,她不想做。 由此可见,秦峦在这方面的教育真的非常成功了。 说完之后,顾陌城也不管那对夫妻一言难尽的震惊脸,一脸肉痛的开了一个黑乎乎的细长小匣子,打开来,唉声叹气了好一阵子,手伸出去又缩回来,显然在进行无比激烈的思想斗争,到了最后,才从里面的三根颜色古怪的线香中取了一根,然后就飞快的关了盒子。 那根香黑不黑红不红,直径不过一毫米上下,却足足成人小臂那么长,捻在顾陌城指间便不住的微微颤动,甚至随着她的呼吸左摇右摆,但竟丝毫没有折断的迹象! 说也奇怪,这香拿出来不过几秒钟,众人忽然就闻到一股极其复杂的香气,这香气淡雅至极却极富侵略性,迅速蔓延开来,充斥在房屋的各个角落,久久不散。 顾陌城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十分不舍的看着那根香,这才对周婉和苏通不紧不慢的道:“人有一体三魂五感七魄,现在苏涣一体虽在,三魂不全,五感有失,七魂残存,所以不眠不休、无悲无喜。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三魂之中胎光衰弱,爽灵已失,所以对外界几乎毫无反应,命在旦夕……” 什么三魂七魄的,苏涣的几个家属都只是依稀听过,具体有什么都不清楚,更不懂各种细节,只觉得头大如斗,也完全不想听这些专业术语,只好急忙插空问道:“那依您之见,该怎么办?跟您手里拿的这只香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大了,”顾陌城叹了声,又如同稀世珍宝一样抚摸了那根香几把,眼睛里几乎都要长出钩子来,“这是搜魂香,如果他的魂魄只是丢了,还未散,能帮我们找到它。我还可以为你们做聚魂丹,只等找到缺失的魂魄之后帮忙重新凝聚。” 什么搜魂香、聚魂丹的,一听就非常珍贵的样子,胡云到底是个成功的生意人,立即很上道的问:“那敢问这两样,价值几何?” “无价之宝,”顾陌城斩钉截铁的说,“如果你们非要问的话,足够让你们倾家荡产。” 话音刚落,周婉和苏通就齐齐变色,片刻沉默之后,后者不由得语气复杂的说:“您这话说得……还是先救人要紧吧?” 这档口,大师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嘲笑他们家没钱看不起病,还是压根儿不准备救人,只是过来炫耀的? “这就不对了。”万一我救了人,你们一口咬定没钱可怎么办?难道我还能请求法院强制执行吗? 顾陌城很认真的看着他,说,“我是看胡老板的面子来的,可能二位对我的规矩做派不是特别了解,我可不是什么为了拯救天下苍生可以无私无畏到不求回报的,我有偿的,要钱的,很贵的。” 在苏通逐渐向菠菜绿转变的脸色中,她又正色道:“你以为这些很容易得吗?就拿这搜魂香来说,我花了将近十年才找到那么一小截合适的水沉香,用了多少钱买就不提了,拿回来后先磨成沫儿,又用多少种罕见的天材地宝培育,中间种类、分量,甚至是放进去的次序都容不得一丝差错,不然就前功尽弃啦!再一连几年,每隔一天取我的心头血一滴浇灌,最后才得了这么三根!都是用来关键时候救命的。” “您知道外头多少人发疯似的想要吗?真的不是我没地儿作践,这才过来找您这个冤大头,真不是。” 井溶忽然就笑了笑,笑容里带着点儿不大客气的凉薄,“原本我们是胡老板苦苦哀求才走这一趟的,刚才小师妹做了什么你们也都瞧见了,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既然你们连自己说的上天入地的话都不作数,那就算了吧。小师妹,把针拔了吧,咱们走。” “别走!”苏通猛地一嗓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讪讪道,“我也没说不肯啊。” 他就那么一个儿子,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不过是觉得这个小姑娘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就先出手救人了,他就先入为主的觉得对方可能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世外高人,所以一听到谈钱,跟想象中的形象落差有些大,这才没忍住嘀咕了句,谁知道对方真的说翻脸就翻脸。 原本好好的事,没想到转眼弄到这个地步,负责中间联络的胡云也有些尴尬,觉得这个姨夫真是有些想当然。 苏通也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连忙试图弥补,“您开个价吧,我们马上去准备,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给您凑齐了!” 果然,在他表了决心之后,那位顾大师的神色就平静许多,看着也满意了。 “瞧这话说得,”顾陌城就说,“听着跟我强买强卖似的,不过算了,先不忙,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就成,暂时我还没想好要什么。” 如今她账户上还有上千万,根本不缺钱,而且昨儿电话里听胡云那意思,这阿姨一家别看着外面有些体面,但其实手头真没多少钱,要是按照之前顾陌城跟王胖子、姜老板两家的级别收费的话,估计这两口子倾家荡产之后还得把一家三口的肾割了…… 就这样,还不一定能凑够呢! 她是习惯有来有往的人,付出了就一定要得到回报,要么感情上的,要么物质上的,鉴于跟苏家人之前并无交集,所以只能是后面的。 因此顾陌城先前并不打算趟这个浑水,哪怕就是觉得胡云这人不错也不想瞎掺和。 但后来,顾陌城忽然从胡云前后说过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件事,这才改了口。 没钱不要紧,这世上总是有许多东西比钱更值钱的。 周婉狠狠瞪了丈夫一眼,也怕他再说错话,忙赔笑道:“您千万别见怪,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嘴笨,说话不讨喜,其实没别的意思。您说怎么样我们就怎么办,咱们赶紧用香吧?” “急不来,”顾陌城摆摆手,说,“来之前胡老板说,您二位还请了其他几位,有一位谢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到?” 周婉就看了胡云一眼,还以为顾陌城这是在挑刺儿,毕竟一事不烦二主,绝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这种自己被当成备份的感觉。 她刚要解释,却见顾陌城好像看透她心思一样抢先说:“您才刚也听见了,搜魂香,聚魂丹,我跟师兄只负责后头的事儿,只管找,只管收,可具体怎么操作非我所长,还得另寻高明。既然你们信任这位谢师父,还得麻烦他赶紧的,因为这聚气小阵和银针刺穴治标不治本,只能延缓,不能根除,要是去晚了,魂飞魄散,那可真是只能一辈子这么躺着了。” 现在苏涣的情况就好像数学书上那些变态数学题,他自己就像是那个同时开了一个进水口和一个出水口的神经病水池,而且补充的速度远远不足以与流水的速度相抗衡。 眼下出水口是被勉强堵住了,但并没堵严实,甚至究竟能堵多久?谁也没把握。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找到苏涣丢失的魂魄,将这真正的水池塞子堵回去,才能彻底防止池水流失。 听了这个,周婉和苏通哪儿还顾得上多说,立刻飞快的跑去客厅打电话催了。 一直到了下午四点多,大门才再一次被敲响,顾陌城和井溶他们本能的看过去,就见一双满是尘土的越野靴踩了进来。 顺着往上看去,是两条迷彩裤也挡不住的结实大腿和窄臀细腰,以及一张胡子拉碴的粗豪的脸。 顾陌城和井溶本能的盯着他的脸打量,正被这世所罕见的面相震惊,却听秦峦忽然不太确定的来了句:“老谢,谢广平?” 来人也愣了下,“秦峦?” 众人都是一怔,尤其是顾陌城和井溶不由得对视一眼,眼神中都流露出一个明晃晃的意思: 难不成师父真的能派上大用场? 等众人重新落座,秦峦和谢广平才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事情原委说清楚。 原来这俩人还曾经是同学,在选修风水课的时候认识了,后来秦峦阴差阳错接连遭变,原来的风水课老师顺势成了他的师父,谢广平得到消息后也想拜师,谁知被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谢广平不服,也想不通,明明自己的成绩不比秦峦差,课上课下也很积极,怎么他能拜师,自己就不能了呢? 他是个心性坚定且不容易放弃的人,打定主意就开始缠磨,然而秦峦的师父也罕见地坚持立场,如此僵持了大半年还没松口。 后来谢广平弹尽粮绝,实在撑不住了,只得抱着天大的遗憾离开,具体后来干了什么,秦峦就不得而知了。 秦峦也觉得自家师父的反应很奇怪,问了好几次却始终没得到回答,对方只说谢广平注定了不是做这行的,其余的就再也没说。 转眼过去小二十年,多少原本刻骨铭心的记忆都随着记忆风化,最后消失不见了,更何况这点? 只是没想到,秦峦会在这么多年之后,以这种方式在这里跟他见面。 现在在看到谢广平,秦峦还是有些尴尬的。 当年对方那么诚恳那么辛苦的想要拜师都没成功,自己却不费吹灰之力,说出去简直能叫一个拥有反社会人格的人当场黑化了。 可他分明这么轻松的得到了别人拼尽全力也无法得到的机会,到头来……除了起名儿竟然几乎什么都不会! 多么浪费机会,多么暴殄天物!连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有的时候,秦峦甚至都忍不住想,要是当初师父收下谢广平给自己当师弟,或许整个门派就不至于堕落到这个地步,至少多一个人赚钱也好啊。 两人对坐,良久无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井溶才碰了碰顾陌城的胳膊肘,十分感慨地说:“我算知道当年师公为什么死活不肯收他做徒弟了。” 顾陌城在这方面依旧稍有不足,只是觉得这个人可能命不大好,可具体怎么个不好法就不清楚了,现在正迫切的想知道,就问:“为什么?” “天煞孤星。” 顾陌城猛地瞪圆了眼睛。 不光是她,就连井溶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现实社会中见到拥有这种命格的人,着实震撼不已。 天煞孤星,说到底,对自己可能没什么影响,但是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要是有了天地君亲师的师父,也照样克! 照他们说的当年的情景,师公在大学里开设风水选修课,选课后来上课的学生因为没有行过正式拜师礼,所以并不算真正的弟子,没什么影响,但要是正的正经收了谢广平做弟子,恐怕师公他老人家“飞升”只在顷刻之间。 眼见这些人见面之后先是直接喊出对方的名讳,结果接下来就对坐着不说话,苏通夫妻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可又不敢擅自开口,等到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几位……之前曾经有过误会?” 其实他是更怕之前两拨人是不是水火不容,万一遇上死对头,谁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有心情工作?真到那会儿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不是,”谢广平率先开口,虽然是对苏通说的,可还是自始至终盯着秦峦看,眼神十分复杂,“年轻的时候认识,差不多有二十年没见了,只是有些意外而已。” 这个人运气怎么就这么好?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本事涨了多少,真是令人嫉妒! 谢广平是个心里不大爱藏事儿的人,对面的秦峦轻而易举看懂了他的心思,不由得越发尴尬。 师父为啥不收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也没背后说你坏话诋毁你,而且……我真没长什么本事,对,我也知道自己没出息,所以你真的不用再继续用这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我了! 听谢广平否认之后,苏通和周婉才算是放下心来,又忍不住出声催促道:“既然几位都认识,那是再好不过了,我儿子就拜托你们了!” 大家都是有职业精神的人,当即也不想这些杂七杂八的了,马上开始首次合作。 谢广平说:“只要你们给我大体位置,我就能把他丢的东西找回来,不过要尽快。” 除了刚才的插曲之后,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顾陌城不大待见苏通,就找周婉要了一个装满小米的小号香炉,先把那根价值千金的搜魂香插上,又对谢广平招招手,“你来。” 谢广平刚一过去,忽然就见顾陌城右手一动,紧接着头皮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他被人拔了一根头发!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顾陌城忽然又道:“把衣服脱了。” 饶是众人知道她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胡闹,可突然听到这句话也不由得有些懵:怎么个情况? 但显然谢广平对他们师门中人的手段都极度信任,听了这话半点不犹豫,反手就把自己的紧身T恤扒了。 他穿着衣服的时候就能看出身材极好,各处都被撑得鼓鼓的,脱了之后更是明显,两块大胸肌下头一溜儿排开八块轮廓分明的腹肌,看的在场几位男士都本能的有些想法。 不过秦峦也只是自卑了一瞬间,马上就安慰自己说,大家走的路线不一样,美国队长喜欢亮肌肉,可谁听过李白那个诗仙浑身肌肉来着?夸张,太夸张! 顾陌城在他胸口扎了下,一颗滚圆的血珠立即冒出来,她用搜魂香凑过去沾了下,那血珠瞬间就被吸走了,而那根细细的线香却丝毫没有被泡软的迹象,只是颜色越发妖冶了。 顾陌城点燃搜魂香,又将谢广平的头发放上去,只见嗖的一下,头发就被烧没了,而空气中的香气也加重一点。 搜魂香开始冒烟,竟然还是一种微微透着粉色的烟雾,可以说很有少女心了。 那淡粉色的烟雾好像有意识一样,不向周围扩散,反而直接从谢广平的鼻腔进去,又飘飘荡荡的从他双耳中钻出,这才消散在空气中。 这场景实在诡异,胡云他们都看呆了,以至于连顾陌城什么时候走过去从苏涣头上薅了一把头发下来都没反应过来! 苏通的眼睛都瞪圆了,他儿子进来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头发也变得枯黄稀疏,本来就很心疼了,您拔谢师父的就一根,怎么到了我儿子就薅一把?太区别对待了吧?等回头人治好了却成了斑秃…… 可只有最熟悉顾陌城的秦峦和井溶才知道,这显然不是自家姑娘愿意见到的,她耳朵都红了! 顾陌城也十分尴尬,天知道她只是碰了一下,结果就掉下来这么一大把! 但这种情况最好还是不要说明的好,她瘫着一张脸,如法炮制了一回,结果那烟雾竟然在空气中打转转,凝而不散,却就是不往苏涣鼻腔中去,看上去就像一个到了家却找不到门的孩子,旁观者都看的着急。 苏通就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拔太多了?” 顾陌城忍不住用力瞪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当爹的脑回路显然有点奇特,这种时候竟然还注意这个,而且这跟发量完全没有关系好吗?! 明显连谢广平都听不下去了,沉声道:“应该是阳气不足。” 病人的气息已经太过微弱,所以即便近在咫尺,搜魂香也还是感觉不到。 周婉又哭了,“这可怎么办?” 顾陌城叹了口气,只好取了他的眉心血,以及一点……肉。 周婉和苏通齐齐变色,然后就干呕起来。 好在这一次终于成了,那粉色的烟也认了苏涣之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顾陌城说:“这么一来,谢师父就能感应到苏涣丢失的魂魄,不过得快。” 等到这个时候,苏通总算有了点正常大家长的样子,提出接下来大家要面对的另一个客观问题,“不过因为那旧墓是前几辈人发现的,我们这两代除了这几个小子谁都没过,虽然知道大体范围,但具体在哪儿,谁也说不准,恐怕这事儿还得劳烦井大师。” 但凡大墓必在风水鼎盛之处,须得有个精通风水的人物帮忙定位,这样才能事半功倍,不然要他们现找去,恐怕没等定下来,就得先赶回来给苏涣办丧事了。 井溶点点头,“这个没问题,我跟谢师父走一趟,不过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这是丑话说在头里,他只负责定位,后期具体实施运作与他全然无关,假如谢广平失败了,那就是真失败了。 人得有自知之明,没有金刚钻千万别揽瓷器活儿,井溶所在的门派根本做不来冲前线的事儿,去了也是添乱,所以还是别冒险的好。 事到如今,苏通夫妻也不敢奢求更多,当即点头应了,又千恩万谢。 61.第六十一章 说老实话, 顾陌城是很不愿意井溶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涉险的, 心里这么想,脸上就带了出来,手也是在第一时间抓住了对方的衣角,“师兄。” 井溶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说:“我只是去看看, 类似的事情这些年做过不知多少次了,别担心。” 他做的就是阴阳风水的行当, 这类事情自然不在话下,也确实像他所说,哪年不看个几十次?只要不走近了, 还真没什么危险性。 顾陌城闷闷的嗯了声。她也知道, 可就是担心惯了,有什么法子? 井溶笑笑, 又摸摸她的头,柔声道:“我保证一定速去速回, 假如万一出现了危险, 我肯定三十六计走为上, 你师兄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旁边检查装备的谢广平直勾勾地看过来, 又面无表情的去看秦峦,心道你们这门派的人也是够风格奇特的, 还没去呢就当着我这个新搭档的面说逃跑, 真能行? 秦峦有些尴尬, 搔搔下巴,干巴巴地老同学说:“保重。” 谢广平:“……”感觉更不好了好吗?! 显然秦峦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亡羊补牢道:“你就这么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谢广平的脸色和缓了些,把自己的鞋带重新绑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说:“万物皆有灵,只是去回收,不惹事的话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见秦峦还在眼巴巴的看着,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谢广平想了想,又扯出脖子上挂的一个小木牌,说:“有了这个,关键时候能隔绝我的气息,那些东西感觉不到我来了,自然也就不会有动作。” 那个小木牌不过成年男子拇指大小,因为长年被人佩戴和摩擦,表面有种深沉的润色,显得上面刻的繁复花纹更加神秘。 秦峦立刻很捧场的称赞道:“真厉害啊,一看就很牛,你从哪儿得来的?” 他本就有成年人少有的澄澈眼神,现在这么认真说话的样子,真的特别让人信服。 谢广平很得意的哼了声,又小心翼翼的把木牌塞回去,还在胸口按了按才放心,又扬着下巴道:“我师父给的!” 你有师父了不起哦,我也有的! 这熊样,一看就是在攀比! 秦峦眨了眨眼,忽然转移话题,“你这次去找魂魄,那东西看不见摸不着,怎么拿回来呢?” 谢广平一噎,“山人自有妙计,话说我师父” 然而不等他说完,秦峦就猛地抬高了声音,冲不远处的井溶道:“哎呀溶溶,为师再嘱咐你几句……” 谢广平:“……MMP!” 跟井溶说了几句话之后,顾陌城也没闲着,她飞快的开鼎,又把剩下的搜魂香折了一半,用苏涣的五心血、头发和一点皮肉做了个替身,装在盒子里交给谢广平。 “谢师父,苏涣的情况您也看见了,”她此刻的表情远没有方才的轻松,“我最担心的是即便您去了,也已经找不到他丢失的魂魄。” 谢广平点点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可能。” 距离事发已经这么多天,跟苏涣同去的已经有人丧命,说实话,他能活到现在都很不容易,恢复完好的可能性十分之低。 顾陌城说:“您把这个替身带着,要是到时候真的出现最坏的结果,就把它留下,好歹还能保住他如今的样子。” 谢广平立刻将这个筷子盒一样的东西放在自己的臂包里。 乍一听,这个替身除了救苏涣的命之外好像别无它用,但是细细想来,关键时候丢出去这么一个替身,跟丢出去一个替死鬼也没什么区别,绝对相当于一次让人绝地逢生的机会。 时间不等人,早一分钟去就多一分成功的机会,井溶和谢广平飞快的收拾了下,一个小时后就出发了。 从这里出发去机场也要差不多一个小时,两个人又是头次见面,彼此间十分陌生,而考虑到接下来可能要进行合作,适当的沟通和了解就很必要了。 其实谢广平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井溶的名号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见一见,今天倒是意外碰上了,没想到看着比传言中更年轻,而且还跟自己的老同学有那么深的关系。 他这么想着,就抬头看了眼,察觉到他眼神的井溶回了个四平八稳的微笑,挑不出错儿来,可也实在没什么亲近的意思。 谢广平清了清嗓子,决定率先开口。 “没想到都快二十年了,你爸倒是一点儿没显老。” 他是想着从秦峦这个中间人物做切入点,谁知话已出口,井溶的表情就变得非常古怪。 “我爸?你见过他?” 说这话的时候,他连那点儿善意的伪装都懒得做了,眼神瞬间锐利起来。 谢广平愣了下,刚要开口,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张了张嘴,有种闹乌龙的预感,“秦峦,不是你爸?” 可怎么长得这么像?! 井溶的眼神忽然又柔和下来,微微扯了下嘴角,“他是我师父。” 谢广平一张脸就涨红了,忙道:“对不住。”然后赶紧借着喝水掩饰尴尬。 太丢人了!瞧这头开的,一下子就把天给聊死了。 却听井溶忽然又补充了句,“也是我叔叔。” “噗!” 车内陷入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擦干净唇边水迹的谢广平才带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妈妈,是不是舒云?” 这次井溶是真的愣了下才反问道:“你见过她?” 跟前面提到父亲时差不多的话,可语气却截然不同,明显温暖了许多。 谢广平努力回忆了下,说:“有过一面之缘,不过她可能不记得我。当时同学聚会,气氛比较活跃,不少人都带着家属或是亲朋好友去的,秦峦带了个女孩儿,就是舒云。其实当时我们不算特别熟,只是你师父当年也算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家世好,长得不错,还多才多艺,对女孩子也很温柔迁就,一举一动都能给人挑出来讨论好久。那天他带着一个外校的姑娘出现,好多女孩儿都嚷嚷自己失恋了,不过好像当时两个人还没确定关系,但瞧你师父的眼神,肯定是对人家有意思,不然也不会特意带了去。” 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秦峦肯定会跟舒云走到一起的,毕竟两个人真的太配了,家世差不多,容貌也登对,听说还在一个学校留学,又都是学油画的,妥妥的志同道合,令多少人羡慕不已。 谢广平也是这么觉得,哪成想今天才知道现实果然跟想像不同。 井溶安安静静的听着,没说话,只是眼神偶尔随着谢广平讲述的内容飞快的转换。 恐怕那些同学们不知道的是,秦峦不光当时没跟舒云确定关系,而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谢广平又看了井溶一眼,忍不住道:“其实你更像你妈妈多一点。” 舒云的家庭条件也很好,长相柔美,气质温婉又多才多艺,几乎是现代大家闺秀的典范。而井溶的整体轮廓和气质很像她,不动怒的时候,就如同古诗词中有匪君子活生生走下来一样。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温润如玉。 井溶的睫毛抖了抖,眼中流露出一点茫然和怀念的神色。 他还没满月舒云就去世了,甚至连母乳都没喝几天,对这个母亲真的一点儿回忆都没有,仅存的印象也只是秦峦留下的几张照片和视频,那么单薄。 听秦峦说,这个名字是舒云亲自起的,他五行缺水。 听秦峦说,舒云是个很阳光也很坚强的女人,被背叛后一滴泪也没掉,每天都欢声笑语,可到她意识到自己终于要死的时候,却哭了。 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是她自己识人不清,却让孩子跟着受连累。 井溶用力眨了眨眼睛,微笑着看向谢广平,“谢师父,您能说说我师父年轻时候的事吗?” 谢广平发现他的笑容比刚才真挚多了,不由得点了点头,“好。” 说话的时候,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想都觉得有钱人的圈子忒复杂。如果秦峦最终没跟舒云在一起,岂不是说这孩子的父亲就是他的情敌?可就自己所看到的,这两个人的感情却很好的样子。 井溶和谢广平足足花了一天半才找到苏涣下去的那处旧墓。 那墓地藏得非常严实,在一处杂草丛生的荒凉山坳里,风水不算特别好,可恰恰就是因为这样,它总算比同类存在多幸存了几十近百年。可也仅仅如此。 两个人又休息了半天,第二天才正式行动。 谢广平是正午下去的,可一直折腾到傍晚日落时分才灰头土脸的上来。 他的头发都被尘土染成灰色,脸上多了好些纵横交错的血痕,原本完好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往这边走的时候微微有些瘸,显然经历了一番苦战。 井溶见状,上前将他拉上车,又递了新鲜的水,立刻叫人开车。 谢广平道了谢,喝的前半瓶水却都没咽下去,只咕嘟嘟的漱口,吐出来的全是血沫子。 开了十多分钟后,井溶通过罗盘确定已经出了影响范围,这才叫司机找了河边乱石滩停车,两人下车休息。 直到这会儿谢广平才有工夫掏出来一个好像一点不起眼,却又诡异的引人注意的小核桃,叹了口气道:“只找到这些,如此一来,三魂只剩胎光,七魄只余吞贼、臭肺、伏矢。” 井溶拿着罗盘转了一圈,神色平静,“半植物人?也算难得了。” 谢广平嗯了声,又问:“看出什么来?” 井溶又往一个方向扫了几眼,这才收了罗盘,“这一带不大太平,前面一段最好不要走夜路。” 谢广平点点头,“不意外。” 作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华国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呈现出严重的地皮紧张,这一带地势平坦开阔,又有山有水,正常情况下早就该被开发多少轮了,可实际上呢?方圆十里人迹罕至,最奇怪的是竟然连野外常见的蛇虫鼠蚁都少有,当真是鸟不生蛋,人畜皆绝。 这一带都是荒山野岭,道路崎岖难行,眼见着天黑了,人生地不熟乱开很容易出事,只能就地扎营。 司机熟练地扎帐篷、生篝火,谢广平干脆就趁着还有点余温去河里洗了个澡,周围一圈河水都被他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他显然对这样的生活方式很适应,或者说是习以为常,飞快的洗完澡后又给自己上药包扎,旧衣服直接丢到火里烧了。 井溶也没闲着。 这附近阴气颇重,入夜更甚,如果不做点儿什么很容易出岔子。 他借着黄昏落日的最后一点余光在河边低头走了一段,找了许多巴掌大小的圆润石头,洗干净之后用朱砂笔画了几个字符,又围着营地摆了五行小阵,并嘱咐跟来的司机不要走出去,这才去谢广平对面坐下。 经过一系列的相处之后,现在谢广平跟井溶相处起来融洽多了,甚至还互换了联系方式。 两人分开之前,谢广平忽然问:“你精于相术,是不是?” 井溶点点头,隐约猜到了他的意图。 果然,就见谢广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像在下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能帮我看个相吗?” 井溶没动。 谢广平也不必问,就苦笑一声,“我果然是个扫把星,是不是?” 井溶张了张嘴,最后只吐出来两个字,“节哀。” 谢广平摇摇头,靠在车门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烟,最后眉眼都模糊了。 “很早之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命不好,为什么别人家庭幸福美满,唯独是我年纪轻轻就丧父丧母,就连交的女朋友也走了。前几年,我师父也没了,我彻彻底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嗤笑一声,又猛地吐出一口烟,“现在想来,不是我命不好,而是他们命不好,偏偏遇上我这个煞星……” 亲眼看着珍惜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偏偏自己还无能为力,那种感觉真的让人崩溃。 谢广平忽然有点恨自己想的太多太透彻了,要是他一辈子都想不明白,一辈子都觉得自己命苦该多好? 可是现在,他却终于确认,果然自己才是刽子手。 正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亲人、爱人、师长。 他又抽出一根烟点上,自嘲一笑,不知是说给井溶听,还是单纯自言自语,“你说这世上的事儿怪不怪?偏就不叫人如意。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说的可不就是我!” 见他这副模样,井溶也觉得悲哀,可这种天煞孤星的命格太硬,除非以命换命,否则饶是他也无能为力。 “话不好这么说,”井溶道,“命格这种事非人力所能及,且这并非你的本意。” 可谢广平好像一点儿没被安慰到。 天生的?所以自己到底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叛国还是弑君,这辈子统统报在自己爱的人身上? 谢广平吭哧吭哧抽完了一整盒烟,细心地将所有的烟蒂都用矿泉水浇灭,然后就地掩埋,这才冲井溶一笑,若无其事道:“吃完饭赶紧休息吧,明天一早赶路。” 不知是不是风水的关系,这里入夜之后冷的厉害,四面八方呜呜咽咽的风活像鬼哭狼嚎,听的人打从心底里瘆得慌。几个人把带来的衣服都穿上了还是忍不住打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最后不得不包着毯子烤火。 这种情景在平原地区八月的盛夏天听起来简直像天方夜谭,可却结结实实发生了。 三个人都没睡好,井溶就从帐篷里抬头看天,却见黑色天幕上万千星辰分外璀璨,不由得出了神。 谢广平也探出头来,跟着瞅了两眼,然后就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井溶沉默片刻,默默地挪开了半米远。 谢广平就嘟囔道:“跟你叔叔一样,瞎讲究!” 井溶很认真的说:“不是瞎讲究,现在看来,你因为傍晚在河里洗澡已经感冒了。我观天象,凌晨时分必然会有一场大雨,也许会持续一天,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两个人都病倒绝对很麻烦。” “啊且!”谢广平又打了个喷嚏,追问道,“所以你还是嫌弃我呗?” 井溶毫不犹豫的点头,干脆就裹着毯子去了越野车里,临走前还非常坚定的丢下一个字,“是。” 他绝对不要跟病毒传染源同处一个封闭空间! 差不多凌晨三点左右,外面果然如井溶所言淅淅沥沥的下起来雨。 八月的雨来的又急又快,事先几乎没有一点征兆,并且迅速变成瓢泼之势。 本就阴冷的气息因为这场暴雨进一步加重,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不悦的压迫感,构成五行小阵的石块不断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试图挪动它们,但幸运的是,井溶不是秦峦那个半吊子,阵法还是撑住了。 因为暴雨,八点多的时候天还阴沉沉的,同时阴沉的还有井溶的脸色。 谢广平发烧了。 司机的说话声混合着外面噼里啪啦的雨声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越发叫人心烦意乱,“刚才我来叫谢师父吃饭,他已经烧起来了,我看他大腿上有两道伤口好像化脓了。” 井溶拧着眉头看了眼,让司机给他打抗生素。 针扎下去的瞬间,谢广平就迷迷糊糊的醒了,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是不是要把自己克死了?” 井溶白了他一眼,皱眉道:“感染了,现有的抗生素未必管用,必须尽快回去。” “尸毒?” 井溶摇摇头,“我不太确定,得让小师妹看看。” 反正是感染的很严重,超乎寻常的严重,也许是阴湿的天气和不干净的河水加速了恶化,又或者本来就是在墓里沾了什么不洁净的东西。 谢广平挣扎着爬起来,狠狠喘了几口气,发现视线已经开始模糊,眼前一阵阵的冒金星,“那就走吧,别因为我一个人耽搁了行程。” 顿了下又苦笑起来,“也不知道这次的报酬够不够付医药费的。” 井溶帮他打着伞,示意司机赶紧收拾东西,闻言淡淡道:“我听了你的故事,这次的治疗费用就当回报了。” 谢广平有气无力的大笑几声,倒没推脱,上了车之后竟还强撑着说:“那我可真是占便宜了,你知不知道,令师妹在圈儿里有个雅号。” 井溶开车窗的动作一顿,果然问道:“什么雅号?” “顾一半。” 井溶猛地扬起眉毛,意思是为什么。 谢广平这会儿已经快要昏睡过去了,不过还是模模糊糊的说了:“她之前是不是在望燕台给王胖子看过病?不知怎么就传出来这样的话,说她但凡出手必然要人一半家财……” 回去的路上,井溶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这个绰号告诉小师妹,可想而知,她知道之后肯定要气的哇哇叫,因为除了王胖子之外,她还真没这么黑过! 可偏偏只有那一回,就给人抓了把柄,空担了虚名,你说可气不可气? 他们拼命往回赶的时候,顾陌城正在跟苏通讨要报酬。 不管苏涣到底能不能好,或者说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顾陌城一定不会有所保留,所以早点晚点要报酬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区别。 甚至她还非常善解人意的解释说,早点提出条件的话,还能给苏通他们多些时间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听了这话后,苏通和周婉的表情都不大好,不过还是咬牙答应了。 不过话说回来,您到底想干什么呀,还至于弄成手忙脚乱的?! “我不要钱,”顾陌城干脆道,“听说你们苏家也有几个古董铺子,不介意带我们去瞧瞧吧?” 两人登时闻言色变。 这确实不要钱,可比要钱更可怕! 但事到如今,自己的儿子还得指望人家施以援手,哪怕就是被趁火打劫呢,他们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往仓库去的路上,顾陌城难掩兴奋,又拉着秦峦小声道:“师父,等会儿您可要擦亮眼睛!帮我一块掌掌眼!” 她对古董了解不多,除非是真有历史由来的,能窥得一二之外,其余的也就跟个门外汉没什么分别了。 可秦峦不同,饶是他不是多么沉迷于奢侈享乐,但毕竟出身摆在那儿,去过不少拍卖会,又热爱传统文化,还曾跟着老师见识过许多,也算大半个行家了,等闲赝品根本糊弄不到他。 秦峦巴不得天天听到这样的请求,当下也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双眼放光道:“没问题!” 这对话落到前头带路的苏通耳朵里,只觉得嘴里发苦,好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面对闯入家门的强盗而不得不退让…… 他有种强烈的不祥预感! 虽然都是做古董生意的,但苏家和望燕台胡家的经营范围显然大有不同。 胡家,也就是目前胡云的铺子里大多是珠宝首饰、家居用品、文房四宝、陈设摆件之类日常物件,可苏家的仓库里,却以金石玉器、兵器乐器、人偶塑像等为主,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很阴森。 顾陌城和秦峦先就对视一眼,显然已经猜到真相。 胡云铺子里的东西给人的感觉要么清新淡雅,要么富丽堂皇,要么温柔恬静,反正就是很正面的那种,因为它们来的就正! 但眼前摆着的这些,说白了,来历只有一个:陪葬品! 而陪葬品这种东西,等闲人家是根本接触不到的,现存于世的要么在各地博物馆里,要么……就在盗墓贼手里,就算民间有的也绝不可能是正经渠道来的。 苏通一边开灯一边满脸肉疼的说:“我们真的很有诚意了,这儿除了我们家里人,一个外人也没踏进来一步的!” 师徒两个没接话,秦峦带着顾陌城转了一圈,过足了瘾头,忽然石破天惊的问了句,“苏老板,我记得您之前说过,苏家祖宗有训,叫什么三不沾,其中一条就是掘坟盗墓不沾,不知我记错了吗?” 数量如此庞大的陪葬品,要说苏家全然无辜,这些全是偶然碰巧了收上来的,那真是三岁孩子都不信。 “当然没……”苏通本能的说,可话没说完就僵住了,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额头上也开始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显然是领会了秦峦的言外之意。 “您放心,”打一棍子再给个甜枣,这一套秦峦做的挺熟练,“我们师徒几个也没那么多管闲事的心,刚才那话您就当我没说,自然也没听见。” 说着,他就带着顾陌城溜溜达达转悠开了,好像没看见旁边苏通复杂的眼神。 这么多藏品,怎么可能没钱! 看来胡云对自己这个表亲家里也并不多么了解,并不是苏家穷的拿不出钱,而是因为政策缩紧,人家只好偷着发财。 苏通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一双拳头攥紧了松开,松开了又攥紧,最后却只得颓然放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真的起了杀心的。 这事儿一旦被捅出去,不光会砸了苏家几代辛苦经营的招牌和名声,恐怕他们一家三口也免不了牢狱之灾,到时候就真的全完了。 但他不敢赌。 儿子还在床上躺着,生死未卜,一切都得指望这几个人。 况且就目前了解的情况来看,这师徒两个远不是表面看着的那么文弱,一旦动起手来,苏通觉得以一敌二的自己赢的概率微乎其微。 而秦峦和顾陌城试图瞧着肆无忌惮,可实际上也一直绷着弦,等到这会儿苏通确定放弃之后,才算真正可以全神贯注的研究藏品了。 虽然是陪葬品,但并不是所有的陪葬品都是邪气的,因为很多墓主人一辈子顺风顺水,或是死的时候没有怨恨,这种情况下出来的陪葬品除了表面一点阴森之气之外,跟普通的古董也没什么区别了。 现在的秦峦和顾陌城就好像在逛商场,而且是那种开业大酬宾,免费拿不要钱的逛,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热烈讨论: “哇,师父,这方天画戟好神气啊!” “要了要了,你师兄正叫人修正宅子呢,回头就用它镇宅!” 苏通腿一软,一口老血几乎喷出来。 那柄方天画戟是汉代一位名将的兵器,正气浩然,等闲宵小阴邪根本不敢靠近,绝对是镇宅的上上佳品。几个月前有个土豪跟他开价八千万,他都没舍得买,还打算趁中秋搞一次会员竞拍来着…… “哇啊啊,师父,我第一次见到象牙材质的连瓶,真好看呀!” “要了要了,回头给你放在卧室里,一边插花一边插叶子,绝对好看!” 苏通脑中嗡嗡作响,已经不敢去想那套鱼戏莲象牙连瓶价值几何。 “呀,这个砚台很不错啊,给师兄用吧。” “你说了算。” “咦,还有个玉枕呢,师父你” “不要不要,死人枕过的,脏死了!” 苏通:“……”我可去你妈的吧! 眼见着这对师徒俨然已经把自家仓库当成了后院,苏通一颗心痛的都麻木了。 他甚至忍不住想,哪怕就是儿子救回来了,回头自家急剧缩水的库存还能支撑得起生意吗? 就这么会儿功夫,秦峦已经又非常有眼光的给顾陌城挑了一个唐缠枝牡丹镂空平衡银球香囊熏屋子,给井溶挑了一串羊脂玉手串,给自己要了两个鬼工球。 仓库里足足有五个鬼工球,都工工整整的摆在一个玻璃柜里,材质从木头到象牙、玉料应有尽有,层数也从三层到二十五层不等,花样精美,做工精细,当真叫人爱不释手。 秦峦十分纠结,跟挑大白菜一样看了又看,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口中喃喃自语道:“唉,这个年代久远些,更有意义,但层数太少,纹样我也不大喜欢;这个倒是足足二十多层,可已经是清末,价值反而不如宋代的……” 苏通血红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恨不得他哪个都看不上眼,然后空着手出去,再也别回来。 只是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秦峦犹豫不决的直接结果就是,他足足挑了三个! 秦峦十分豪爽的塞了元代八层的给顾陌城,还很细心的解说道:“这个是百花图,寓意很好,给你玩。那个虽然只有七层,做工和花样也简单些,但是更适合你师兄,就给溶溶。我就要这个明末的吧。” 说完,还特别理直气壮的对苏通道:“唉,我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面对这么多奇珍异宝竟然还能守得住本心,放心,虽然我两个可怜的徒弟为了救你儿子呕心沥血,一个到现在还冒着天大的风险在外奔波,一个缺了的不知多少年才能补回来,但我们都不是贪心的人。” 苏通就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 什么叫呕心沥血,还又缺又虚的,我看你这个女徒弟刚才扛着方天画戟的架势真是壮如牛! 还不贪心,这还叫不贪心?!你们挑走的那些东西都快够开一个小型展览室了,还不贪心?! 就在苏通在理智和情感之间不断徘徊的时候,一阵电话铃声简直如同天籁,及时打断了这对老少强盗般的清扫行径。 就见顾陌城接完电话之后就表情凝重地说:“师父,苏老板,我们得赶紧回去,谢师父受伤了,情况不太妙。” 不等秦峦给出反应,苏通已经点头如啄米道:“是呀是呀,我们赶紧回去看看吧,想必谢师父伤的一定很重,我们真的不能见死不救的。” 秦峦似笑非笑的瞅了他一眼,竟真的示意顾陌城跟他走,还不忘嘱咐苏通赶紧叫人将刚才他们挑好的东西都包起来,立刻送到苏子市城郊的湿地别墅去。 苏通咬牙切齿的答应了,一颗心简直千疮百孔。 不过好在地狱一般的折磨已经结束。 他赶紧往外走,赶紧锁门,生怕再有什么变故。可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变生肘腋! 就见已经走出去的秦峦忽然又转过身来,右臂如一柄锋利的标枪一样狠狠扎向仓库里贴墙放着的一整套十八件青铜编钟方向,石破天惊道:“对了,忘了说,正巧我们可能会有一个大客厅,大家都在客厅里放钢琴,我们也跟风随大溜未免太过俗气,果然还是老祖宗的东西好,就是大气,咱就放编钟吧!” 苏通终于没忍住,顺着防盗门一尺多厚的门框就滑倒在地,双腿酸软,头脑发昏,再也站不起来了。 强盗,真的是强盗! 短短十几分钟,他们家几代人攒的精品就去了三分之二! 看来这位顾大师还真是如传言中的言出必行不说假话,说让他们倾家荡产,还真就能做到! 62.第六十二章 等井溶他们回来的时候, 谢广平已经陷入昏迷, 整张脸都被烧成潮红色,额头冒汗,嘴唇却泛白。 苏通急急忙忙的问道:“怎么样,我儿子那东西找到了吗?” 井溶对他这种明明看见谢广平情况严重,却连一句话都不问的自私行为十分不悦,当即拉着一张脸道:“托你的福, 能找到的都找到了,谢师父也没死在里面。” 他的语气非常不好, 就算是个聋子,也该听出里面的不满来,苏通愣了下, 微微有些尴尬, 顺势问了句:“谢师父这是怎么啦?” 井溶懒得跟他说,从谢广平的衣兜里掏出锁有苏涣灵魂的小核桃, 抬手丢给顾陌城,“先救人。” 苏通连连点头, “是啊是啊, 先救人要紧, 啊?” 话音未落, 就见顾陌城已经麻利的收了核桃,开始救人。可救的对象却不是他的儿子, 而是神志不清的谢广平。 苏通急了, 当场喊起来, “先救我儿子呀!我已经给你们报酬了!” 顾陌城很不耐烦地瞪着他一眼,又对手足无措的周婉说:“赶紧拉着你先生去外面,我需要安静。” 苏通还要挣扎,周婉就先一步抢道:“我们这就走,劳您多费心。” 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力捂住了自家先生的嘴。 顾陌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觉得这对夫妻怎么看怎么不搭配,男的也太没有眼力见了。 到底是周婉的态度打动了她,顾陌城就分心解释一句,“能找回来的东西都已经找回来了,如今定魂丹也吃了,并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反倒是谢师父危在旦夕,自然要分个轻重缓急的。” 周婉唯唯诺诺的应了,连忙拉着苏通出去了。 等这两口子一走,顾陌城和井溶几乎同时问对方,“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两个人都笑了下,然后井溶先说:“这件事情有古怪。那处古墓十分隐蔽,即便是我和谢师父两个人也找了大半天,而且谢师父这样经验丰富的人还受了重伤。假如真像苏通说的,这处古墓是两三代人之前传下来的,中间没有人去过,几个对此事一窍不通的年轻人找都找不到!即便找到,又怎么可能顺利取得那么多东西,还全须全尾的回来?就算是出事,也是后来才出的事,证明他们在目中没遇到任何阻碍。” 秦峦接口道:“除非在这之前就一直有人研究,并且列出了详细的方案,这几个年轻人要么是接了谁的委托,要么是盗取别人的现成方案,不然不可能成功。” 井溶点了点头,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直偷偷研究那块墓地的人到底是谁? 顾陌城沉吟片刻,结合自己的发现,心中已经有了模糊的猜想。 “苏通口口声声做的清白生意,但我跟师傅进了他家的仓库之后,却发现库存内容跟他口中所述截然相反,几乎全是清一色的陪葬品。而且根据成色和上面尚未散去的阴气来看,出土时间不会超过十年。” “也就是说在过去这些年中,他表面上收敛生意,实际上进一步扩展,即便不是亲自动手,也肯定参与到了其中的某一个甚至是某几个重要环节。” 事情说到这一步,难免又会跳出来第二个问题: 向他们求救的胡云胡老板,对苏家背地里进行的事究竟知不知情呢? 如果不知情,他未免也太惨了点。 可假如知情,对他给予极高评价的沈霁和井溶就太惨了些。 顾陌城手下不停,先麻利的把谢广平腿上已经腐烂的肌肉组织切除,然后取出几位不知是什么药捣烂,外敷内用,过了大约15分钟,才看到伤口里逐渐渗出正常的鲜红的血。 “没什么大问题了,”她擦了擦汗,说,“接下来只要慢慢休息就好。” “他不是那样的人。”井溶忽然来了句。 一个人可能说假话,但是面相和气场做不了假,从他们第一面见到现在,胡云的面相和气场始终耿直纯净,就证明他并没有说假话。 顾陌城愣了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胡云,也跟着点了点头,“我信师兄。” 师兄妹两个正说着话,就听秦峦忽然低声喊道:“醒了醒了!” 顾陌城一回头,果然就见谢广平已经悠悠转醒,她不由得有些惊讶。 一般人受了这样的伤,又吃了她弄的药,少说也得昏睡两个小时,可谢广平竟然不过二十分钟就醒来了,该说这个人意志坚定呢?还是体质超乎常人呢? 谢广平睁开眼就发现换了地方,就知道是井溶把自己带回来治伤了,当即笑着道谢。 顾陌城挺喜欢这种乐观的病患的,就说:“安心休养,最初几天可能会虚弱乏力,之后就没事了。师兄都跟我说了,这次不要钱,算个人情。” 谢广平眨了眨眼,这才又松了口气。 师徒三人留下他休息,转头去看苏涣。 得知儿子以后都只能维持植物人的行动能力和六岁孩子的智商之后,苏通和周婉两个人都崩溃了。 “咱们别放弃,再多找几个人看看,一定还有转机的。” 顾陌城叹了口气,“再找人看自然没有问题,是你们的自由。不过我觉得你们也该接受现实了。不是我们技不如人,而是他的魂魄几天前就已经开始消散,能留下这点就很走运了。” 周婉已经哭的出不了声,苏通也是满脸泪痕,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顾陌城不能做的更多,就准备收拾一下,明天就回去。 第二天一大早,周婉直接受不了打击,连床也起不来了,苏通头发白了一半,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的样子。 他的两只眼睛还肿着,里面满是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昨天你们挑好的报酬我已经请人连夜打包好了,今天就跟你们回去。” 他这么一说,顾陌城倒是想起来昨天想说却又忘了说的事。 “苏先生,算我多管闲事吧,趁现在还不算太晚,生意……能收就收了吧。盗坟掘墓,总是有损阴德的。” 苏通身子一僵,却直接冷了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太太抱恙,就不送了。” 说完,就径直回卧室去了。 顾陌城跟井溶和秦峦交流下视线,都有些惋惜。 三人刚出门,后头就赶上来还白着一张脸的谢广平,“讨个嫌,搭个便车成不成?” 顾陌城就觉得这人的身体是不是铁打的?竟然这会儿就能自己走了?!腿上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呢! 得亏着井溶早有准备,觉得可能会去偏僻的地方就开了辆大越野来,不然他们四个人加一个司机,病号还不能挤,一般私家车还真不成。 上了车之后,谢广平就开始闭目养神,不过大约是疼狠了,裤子上渐渐渗出血来,他皱着眉头,腮帮子都不自觉的咬紧了。 顾陌城从后面看见,就准备给他再处理一下,结果刚一伸手就被谢广平攥住了,一句“干什么”喊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对不住对不住,”看清是谁后他连忙松开手,眼底的戒备瞬间散去,“睡迷糊了。” “睡什么睡,”顾陌城微微惊讶了下,但也没介意,“是疼迷糊了吧?你对自己也真够狠的,这样也敢下地?” 说着,就干脆利落的把他的裤子剪了个大洞,然后麻利的重新上药、包扎。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谢广平想阻止都没来得及,眼睁睁看着她把自己的裤子毁了,当即哭丧着脸道:“小姑奶奶,我统共就剩下这么一条好裤子了!” 顾陌城头也不抬的说:“裤子重要命重要?难道我还等你脱裤子吗?” 谢广平就没话说了。 井溶和秦峦也都被逗笑了,后者又问:“你是因为苏涣受的伤,按理说多在那里休息两天也是正理,着什么急!” “一家子上上下下都神神叨叨的,看着难受。” 秦峦忽然来了兴致,“你也看出来了?” 谢广平轻笑一声,反问:“我刚才出来,经苏通开关卧室门的瞬间,你们猜我看见了什么?” 他显然不是那种擅长卖关子的人,也不等秦峦他们回答,自己先就说了,“摸金符!” 谢广平从后视镜看到三个人眼中的惊讶,很满意这种效果,又道:“那个苏通白长了一副老实像,嘴里没一句实话,老子看了心烦,越养越伤。” 这也就是熟了,谢广平终于能放得开,张口就是一个老子。 顾陌城就觉得苏通是在作死。 盗墓这种事情是一般人能干的吗?或许可能一夜暴富,但因果循环,你掘人祖坟真是够缺德了,不给点报应都是老天不长眼。 包扎好之后,谢广平抖了抖刚出炉的乞丐裤,笑道:“自作孽不可活,你们劝人家也未必当真,就这么着吧。” 秦峦问他以后要去哪儿,谢广平微微收了笑意,想了会儿才说:“可能是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养好伤后看再接个什么活儿呗。” 这就是没地方可去了。 秦峦犹豫了下,就说:“要不你先去我们那儿,房间很多,也不要你钱。” 终究是颇有交集的老同学,总不能眼睁睁看他一个人瘸着腿满世界流浪吧?没亲没故的,出点什么事死在外面也没人知道。 谢广平有些惊讶,还有些感动,不过还是摇头,“不了。” 他命硬,别再拖累人了。 就听井溶也开口了,“过来吧,我们跟你非亲非故的,,短短几天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几个人劝了几回合,谢广平推辞不过,只好别别扭扭的应了。 “看病不给钱,这会儿还要去蹭吃蹭喝蹭住,这事儿闹的。” 定下来谢广平的事儿之后,顾陌城他们又开始商议报酬处置的问题。 按照规矩,得来的报酬得捐出去一半,以往的钱倒是好办,随便找个福利团体就行了,可是这次的古董? 几个人就决定把里面具有馆藏价值的都捐给博物馆,剩下几件不算特别珍贵的才自己留下把玩。这么一弄,何止去了一半,四分之三都有了。 不过几个人都不是那种特别留恋外物的,觉得这样的处置挺好。 而且这一趟顾陌城还得了一件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的宝贝:一只旧药碾。 万物皆有灵,尤其是这种经常被人摆弄的物件,时候久了都会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 像是药碾,天长日久处理药材,不光用起来更顺手,而且也远比一般新品更容易保存和稳固药性,实在是药行人士可望而不可求的绝世好物。 但是不像其他古董,药碾一来数量少,二来也不值钱,很少会有人专门收集,完好保存下来的少之又少。 那天去了苏家的仓库之后,顾陌城心中的感觉就越发强烈,把边边角角都找遍了,才在一堆不大值钱的民国瓷器中间把它扒拉出来。 车里统共就这么点儿大的空间,谢广平想不听都不行,“都捐出去,你们可真够大方的,还不如直接把苏通给举报了呢,一锅端。” “不现实,”井溶摇头道,“苏家根儿就在这里,干着这样的买卖,几年下来还平安无事,上头没人是不可能的。我们也没抓到现行,甚至那个仓库也未必就落在苏家人名下,贸然报警估计不会有什么结果不说,还容易打草惊蛇,还得从长计议。” 而且……中间还有一个胡云,这事儿回头还要跟他通个气儿。 因为还有洪家大小两个病号,顾陌城也没回家,直接在下一个路口跟井溶他们分开。 她这一去将近十天,洪家人真是望眼欲穿,生怕她因为什么原因不回来了。 然后顾陌城一进门,就看见笑得如花般灿烂的李芳菲。 她都愣住了好嘛! 也接触这么多天了,彼此是个什么性情都比较了解,李芳菲这个人整体是理性大于感性的,除了之前跟洪源爆发的那一次,基本上没有特别多的情绪波动,更别提现在石榴笑裂了一样的表情。 顾陌城觉得有些不正常,也不大适应,就小心翼翼的问:“李阿姨,您这是遇上什么好事儿了?” 李芳菲笑得更欢了,好一通嘘寒问暖,然后就冲楼上喊:“佳莹,佳莹快来啊,你看谁回来了!” 顾陌城从没见她说话这么大声,眼睛都瞪圆了,不过马上就分辨出她这句话背后藏着的含义,也不由得喜出望外道:“佳莹姐能走了?” 话音未落,就见楼梯口缓缓现出一个人来,不是洪佳莹还有谁? 短短几步路,洪佳莹就走的面色通红,额头见汗,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 “你看,我能走了!” 之前洪佳莹虽然也能迈步,但必须依靠拐杖,可这一次却结结实实是她自己的力量,怎能叫人不激动? 顾陌城回来之前,李芳菲就已经喜极而泣了好几回,可即便这么着,现在看了也忍不住眼里发酸。 “这可真好。”顾陌城由衷的为她高兴。 不过洪佳莹也只是初步恢复,只能每天稍走几步过过瘾,之后还是以休息为主。 她到了客厅就去坐下了,又很开心的说:“我爸还帮我拍了个视频发到talk上,好多粉丝都来留言鼓励我。对了,教练也联系我了,说她也被我的恢复速度惊到了,还说让我继续保持,争取早日归队!再这么下去的话,我真的能去选拔赛上拼一把也说不定!” 短短几个月,她就经历了从高峰到低谷,又在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看见一丝曙光,真是百感交集。 顾陌城笑着说:“不是说不定,而是你一定赶得上!还会入选,去奥运会为国争光,实现你的理想。” 洪佳莹本就开心,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像喝了一罐鸡血一样激动起来。 她的两只眼睛里都灼灼的闪着光,双手颤抖的抓着顾陌城,翻来覆去的问:“真的吗(⊙x⊙;)真的吗?我真的能赶在选拔赛之前重新上赛场?!” 顾陌城也一遍又一遍的说着能,又说到时候一定买票去看,心中欢快的情绪饱胀起来。 在刚经历了苏通那边执迷不悟的体验之后,一回来就能感受到这种阳光向上的气氛,真的跟激励人了。 晚上洪源回来,见到顾陌城也是满满的感激。 顾陌城冲他挑了挑眉毛,“好本事也得碰上好人,佳莹能吃苦,走到这一步全是她自己的功劳。” 促进骨骼和筋脉生长所带来的痛苦远非寻常言语能形容的尽的,真的是又酸又痛又麻又涨,能让人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站着坐着躺着都无法缓解。 洪源搓着手笑,显然也为自己女儿的坚强感到骄傲,又听她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就说嘴问了句,“怎么,这次出诊不顺利吗?” 顾陌城很少听人喊出诊这样的话,就觉得有点新鲜,笑了下才听郁闷的说:“要财不要命,说了就当耳旁风,出了祸事还执迷不悟,你说怎么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洪源摇摇头,“钱虽好,可哪儿有命来的重要?” 顾陌城也说:“就是这个理儿,可就是有人放不下,那就没法子了。” 又过了两天,天气越发热的丧心病狂,顾陌城几乎呈现出一种挺尸的状态,除非必要,否则觉不肯出门半步。 偏谢广平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为了表示感谢,就特意请他们吃饭。这顿饭实在不好推脱,顾陌城只好去了。 63.第六十三章 前两天分别的时候谢广平还面容苍白一瘸一拐的, 今天一见就已经面色红润龙行虎步,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实情,谁能看出他是刚受过伤的人呢? 他是个爽朗的性子,对看不上眼的人一句话也懒得说,可对认准了的人就会掏心挖肺。 四个人边吃边说,难免说起年轻时候的事,顾陌城就央他讲讲自己跟秦峦的校园生活, 谢广平欣然应允。 “……我们学校留学生比较多,风气也很轻松开放, 自己举办的活动自然少不了。什么运动会,音乐节就不用说了,那时候还卖门票呢, 好多外面的人专门过来看, 还有媒体采访。” “不过这些跟校庆比起来那都是小意思,同学们的思维和想法都特别奔放,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 他一边眉飞色舞的说,秦峦就一边在旁边点头, 时不时跟着插几句, 整体气氛十分和谐融洽。 可当听到谢广平说到校庆的事儿, 秦峦忽然就有种不妙的预感, 隐约觉得可能有事要发生。 这会儿谢广平已经说到起兴,各种手舞足蹈, 讲述的让人身临其境。 “我们学校自己拉赞助, 自己扎花车游行, 每年的主题都不同,”说到这儿,谢广平突然不怀好意的吃吃发笑,“你们的师父每年都能大出风头,这都不新鲜,不过恐怕有一回绝大部分同学一辈子都忘不了。” 听到这里,秦峦差不多已经猜出他想说什么了,脸红的都发紫了,赶紧大声打断道:“哎呀,饭菜都凉了,说什么说呀,赶紧吃饭,吃饭!” 顾陌城和井溶听得正入迷呢,对他这种行为十分不满,集体抗议之后又转头催促谢广平,“快说快说。” 从秦峦的过激反应和谢广平贼兮兮的笑容可以推断,那段回忆必定十分精彩,就这么放过,岂不可惜? 秦峦着急阻止,但他跟谢广平坐的是桌子斜对过,距离感人,不等他推开椅子跑过去,谢广平已经嘻嘻哈哈说出口。 “噗哈哈哈,那一年,那一年也不是谁提出来的创意,正好顺应弘扬传统文化的号召,就提出男女反串。女孩子穿男装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更添几分英气;可男人穿女装就有些一言难尽了,更何况还是古装汉服!” “谢广平!”秦峦怒吼一声,脖子都涨紫了。 谢广平带头大笑,井溶早就和顾陌城笑作一团,眼泪汪汪,又一个劲儿的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谢广平站起身来,一边利用桌椅板凳和所有能利用的事物跟秦峦你追我赶,一边将剩下的话丢了出来。 “你师父长相斯文俊秀,略一化妆,就是个英气勃勃的俏佳人,在一众画风辣眼睛的壮汉女郎中分外显眼……” “结束的时候有个走台的环节,还评一二三名,奖品倒无所谓,关键是冠军的荣耀引人奋进,你师父非常拼,也真是艳压群芳,一个人演绎了三套不同风格的汉服,毫无争议的得了第一,哈哈哈哈哈!” 话音刚落,谢广平就被气急败坏的秦峦迎面丢来的扇贝砸个正着,而他本人和井溶、顾陌城也先后笑倒在地。 古装、 女装? 女装大佬了解一下? 终究没能阻止对方扒自己黑历史的秦峦懊恼道:“简直莫名其妙,也不知是谁出的那个沙雕主意,最操蛋的还是竟然被通过了!荣耀个屁,那些教授、导员倒是觉得有意思,扬言这也是全校范围内的正经周年庆互动,消极怠工、不积极配合就扣学分!” 顾陌城正笑的前仰后合,听了这话直接喷了,觉得那学校的老师们心态肯定都特别年轻。 吃完饭之后,秦峦一个人气鼓鼓的走在前面,井溶拉着顾陌城和谢广平走在后跟鬼鬼祟祟的。 井溶飞快的瞟了一眼前面的人,确定他没有在偷听,这个位置也肯定听不见之后才小声问道:“谢师父,你手里还有照片吗?” 谢广平忍不住喷笑一声,同样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我是没有的。“ 当时他也只是跟风随大溜的看热闹,哪儿记得什么拍照? 井溶微微有点失望,却听谢广平又闷笑一声,道:“不过那次的校庆一度被奉为经典,当时就有正经录像的,中间肯定还有好多人拍照,你要想找的话不妨去校区论坛翻翻看……” 都说高手在民间,不要说几张照片了,恐怕更深入更机密的东西都能找到。 “多谢多谢。”井溶忙朝他拱手道谢。 谢广平忍笑回礼,“承让承让。” 井溶看着前面秦峦的背影,忽然多了点儿黑照和把柄什么的,当然是互掐才有趣啊,怎么可以让师父一个人占尽上风? 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秦峦忽然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茫然四顾,谁在想他? 谢广平是个浪迹天涯四海为家的性子,在一个地方是待不久的,等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就开始接任务,然后顺势告辞。 秦峦和井溶都知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和活法,只是好生嘱咐一阵就送他走了。 苏子市近来十分热闹,本地资深土豪秦岳正跟妻子冯珍闹离婚,两人都坚持认为自己对这个家做出的贡献更大,理所应当的要求分割更多的财产。 不管什么事,一旦涉及到钱必然伤感情,更何况这两个人之间当初的结合本就不纯粹,所以当积累已久的婚姻高塔一朝出现裂缝,便宛如多米诺骨牌中推倒的第一块,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无法阻挡了。 从一开始正常类别的各色产权文书、债券、发票、合同,再到后面花样百出的通话记录、行车记录甚至是开房记录,内容涵盖方方面面,经常将对方打个措手不及。 双方都雇佣了所能找到的最优秀的律师团队针锋相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十分热闹,气氛简直比外头天上的烈日更为炽烈。 现在就在苏子市本地的秦峦看后沉默异常,望向镜头中那看上去比自己更老的秦岳,心情十分之复杂。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曾经有一份美好真挚的感情属于你,你没有珍惜; 可等你用珍贵的感情换回金钱后,却又弃之如敝…… 那么现在,你又要将赖以生存的金币丢开,是想换去另外的东西吗? 井溶本以为在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师父怎么都要劝说几句的,哪知现在仍然在维持商业的表面平静! 他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问道:“师父,你不想劝劝我吗?” 秦峦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不过还是马上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凡事有因必有果,外人强加干涉也无用。” 井溶微微抿了抿唇,没说话。 过了会儿,秦峦又蔓延慈爱的看着他,叹息道:“其实打从一开始,我担心的就不是他,而是你,我怕你会受伤。” 他早就跟那个家,更那个哥哥恩断义绝,他们是生是死对自己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可井溶不同,他还可以有大好的前途,不能因为一时气愤就毁了。 井溶哼了声,冷笑道:“这辈子让我最受伤的,莫过于有这么个父亲吧!” 秦峦看了他一眼,有些心疼。 ****** 八月已过半,崇义替女儿订的那几套礼服都做好了,先后寄来让顾陌城试穿,如果又哪儿不合身还能抓紧时间修改一下。正好洪源父女的恢复已经进入一个稳定阶段,每天周而复始就那么两件事,她再待在洪家也无用,干脆就打包回来了。 礼服都很好,顾陌城穿上也很好看,秦峦看着她亭亭玉立的样子不觉一阵恍惚。 这才多久啊,感觉好像昨天才过似的,还肉嘟嘟的小家伙就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了。 真是岁月无痕又无情啊,下头的小的长起来,自己也老了。 “师兄,师父,”顾陌城最后问道,“你们真的不跟我一起去吗?很有趣的。” 国内数一数二的完美盛典能不有趣嘛!可秦峦哪里会那么没眼色,巴巴儿凑上去打扰人家父女团圆,就只是笑,又道:“师父年纪大了,对这些不大感兴趣了,你们爷俩好好玩,回头我也得跟他碰个面。” 崇义急于见到秦峦,那是纯粹出于感谢和感激;而秦峦想见崇义,却带着点儿审视。 他要亲眼看看,女儿的这个父亲到底合不合格。 顾陌城高兴地点点头,“好啊,他也说过好几次了呢,只是最近实在抽不出既时间来。” 她爱师父,也爱疼自己的爸爸,所以自然希望这两个人能够好好相处。 转眼二十天已过,九月金桂飘香,华国上下亿万观众终于迎来一年之中最全面也最热闹的盛典:中秋盛典。 之所以说它全面,是因为不同于其他活动风格和内容多变,中秋盛典的热点人物来源于文艺圈中的各行各业、方方面面,唱歌的跳舞的演戏的,干什么的都有,所以先就从根本收拢了粉丝,形成一个其他任何活动都完全无法媲美的庞大粉丝数目!。 盛典是晚上八点正式开始,在这之前大家还要集体走红毯,之后还有配套的媒体采访环节,绝大部分人早在下午四点前后都陆陆续续的到了。 顾陌城少有的紧张了。 倒不是因为身边全是各界明星,以及他们向自己发出的善意,让她受宠若惊什么的,而是…… 啊啊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 红毯两边早就挤满了准备已久的粉丝和媒体记者,一眼看去根本望不到头。很多人为了得到更好的位置,直接是从昨天白天就开始排队,晚上直接扎帐篷睡在这里,宁死也不肯挪动一步。 这早就是历年的标配了,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而今年因为突然多了一个“亲子档”,大家的热情更是瞬间攀至顶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顾陌城穿着一身香槟色一字肩礼服长裙,上面用同色系略深一层的丝线绣出暗纹,身边的崇义为了配合她,也穿了一套香槟色的西装,瞧着越发玉树临风了。 如今崇义满腔热情都在她身上,很快就发现了她举止的僵硬,就低声安慰起来。 “别担心,”他抬手帮她整理下礼服的边角,笑的好看极了,“有我呢。” 顾陌城抬头看了看他,只觉得他的笑容中仿佛有种能安抚人心的神奇成分,不知不觉中就放松下来。 对啊,有什么好怕的! 别怂啊顾陌城! 你一定能行的! 她用力吸了几口气,又狠狠拍打了自己的脸,然后给自己加油鼓劲。 “别怕啊顾陌城,你一定可以的!” 随着一声礼花在天空中炸开的声响,中秋盛典正式拉开帷幕! 64.第六十四章 别看明星们走红毯的时候那么高大上, 其实私底下也是正常活人, 该有的喜怒哀乐一点不少。 崇义地位高,更难得的是在国际圈子里也有相当的影响力和话语权,简直就是一根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的金大腿,不知多少人试图通过接近他一步登天。 今天圈内外的人来的比较全,他一出现就引发了一场小规模骚乱,欢呼声尖叫声震耳欲聋, 还有不要命的记着疯狂上前,大声喊着“看这边”……工作人员忙得满头大汗。 圈外人失声尖叫, 圈内人也有所反应,跟他没什么交集的不约而同的选择观望,迟迟不敢上前, 而交情不错的都过来寒暄, 自然要顺便夸一下顾陌城这个女儿。 谁都知道顾陌城的来历有些非同一般,可这会儿都跟齐齐得了失忆症一样绝口不提, 只是正经八百的说话,好像这个姑娘一直都只是正常家庭里的孩子, 有个温柔美丽的妈妈, 也有一个帅气能干的爸爸。 短短几分钟内, 顾陌城就亲眼见了不下二十位如今华国娱乐圈内举足轻重的大佬, 导演、制片、音乐人、演员,除了沈霁和方将这两个曾经在私下深入接触过的之外, 顾陌城一个都不认识。 但这些人都对她花式夸赞, 直接的就说长得好看, 委婉的就说乖巧可爱,等前面的人来的多了,后面的词穷,干脆就说气质好。 幸亏崇义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这个女儿的疼爱,都很识趣,并没一定拉着她说话。可饶是这么着,毕竟人数太多,等这些人做任务一样终于散去,只剩下沈、方二人时,顾陌城的脸都笑僵了。 面对他们,顾陌城就没什么忌讳了,刚要松口气,却见好几台摄像机都在对着这边,她瞬间哑火。 方将就笑,“不习惯吧?” 顾陌城点头,小声吐槽:“那些人好厉害啊,这么多人,都没有一句重复的,他们是提前商量好的嘛?” 几个人就都笑起来,沈霁道:“都是基本功,这点儿都做不到干脆甭混了。” 崇义就说了几个名字:“这几个为人都不错,以后见了就当个叔伯阿姨什么的相处,吃不了亏,遇到什么事儿了,我要是不在身边,找这些人也差不多。剩下的我跟他们不过有过几回合作,交情不深,回头你要是见了,觉得对脾气自然可以接触下,要说觉得不喜欢,也不用搭理,意思意思就过了。” 顾陌城用心记下,狂点头,旁边的方将就笑,拉着沈霁说:“哎,你看,像不像大草原上跟幼崽传授生存经验的狮子?” 沈霁噗嗤笑出声,崇义和顾陌城就齐齐抬头,“我听见了啊。” 稍后代表流程正式开始的第一声礼花炸开之后,现场先是一静,然后便迸发出今天的第一阵欢呼。 媒体人和粉丝们纷纷开始检查随身设备,在红毯等候区等待着的明星们也渐渐降低了交流的频率和音量,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各归各位,准备随时上场。 能来走红毯的都是一方大咖,可这大咖跟大咖也不同,根据受众面不同、个人热度和影响力也很不一样,所以在出场顺序上就很有讲究。比如说开场和压轴的,那必须得重量级,不然一上来就冷场,这晚会基本上就砸了一半。可要是没几个压轴的,很可能大家看完了感兴趣的就走了,根本坚持不到最后,晚出的明星面对稀稀拉拉的人群,心里能高兴吗? 今天主办方也很给力,他们非常了解现在网民们最热切关注的点,干脆就给了崇义和顾陌城一个开场。 不过走红毯的顺序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对外公开,这会儿记者和粉丝们一看崇义爷俩站在第一位,都疯了。 “……我现在所处的是中秋盛典的现场,接下来要进行的是走红毯的流程,我在现场为大家奉上一个劲爆的好消息,影帝崇义走开场!是的,你们没有听错,今年的新主办方真的非常懂我们了,崇义带着女儿开场!顺着摄像师的镜头可以看到,这两个人穿的是亲子装,哇,我为什么这么激动!” “刚才场面比较混乱,大家都太激动了,我们的摄像师也拼死冲过去抢了两个镜头,虽然不是大特写,但真的,真的,本人可以用多年的主持生涯做担保,影帝的女儿真的非常美,一点儿不浪费基因!” 这家娱乐平台开的是在线直播,等兴奋地满脸通红的主持人现场确认崇义走开场之后,在线看直播的观众人数就瞬间从三百多万直接飙升破千万,而且还在以惊人的速度攀升,每隔几秒钟数据刷新的差别都以十万计。 最初弹幕没有限制,画面完全被堵住,不要说远处镜头拼命拉伸才能勉强被拍到的崇义和顾陌城,就连近在咫尺的主持人的脸都被挡的严严实实。平台不得不采取紧急措施,每位在线用户发弹幕时,每一条弹幕中间都需要有五秒钟的冷却时间。 然后……还是没有什么卵用! 任何限制条件在庞大的粉丝数量面前都是渣渣。 之前顾陌城只是听崇义说过来玩,真的没想到会是现在这种壮观的场景! 太吓人了。 那些疯狂喊着自己名字的粉丝究竟是哪里来的?她根本就不认识啊! 而且那些可怕的巨幅海报又是怎么回事? 你们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喜欢一个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 假如顾陌城现在抓过一个粉丝来问,那么对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给出回答: “因为你好看啊!” 对不起,我们颜狗就是这么耿直。 看着递过来的签名笔,顾陌城本能的看向崇义,这个我也要签? 崇义笑着点点头,旁边的主持人适时解说:“每一位走红毯的嘉宾都要在这里签名留念哦。” 嘉宾?这个称呼还挺新鲜。 顾陌城接了笔,挨着崇义去签了名字,然后围观众人又觉得自己发现了新萌点。 “我去,原来影帝的女儿叫顾陌城!这名字正经好听啊。” “天啦噜,这么多年了,总算能看见一个我能凭自己的本事认出来的红毯签名!” “哈哈哈哈,小姑娘看上去好乖好老实的,签个名字都规规矩矩的。” “这他娘的基因,厉害了厉害了,真是先天优势,羡慕不来。” “泪流满面,我能认出来,我能认出来啊!感动。” “总算看见不是鬼画符的了,小姑娘字写的不错啊,这笔力,没有十年八年出不来。” “我一直以为崇义的签名就算老实工整的了,没想到青出于蓝,女儿这个直接去参加硬笔书法都行了。” “这是啥字体,有大神解密吗?感觉很好看啊,想练。” 不说外面围观群众和两位主持人的捧场,崇义也是第一次见女儿动笔,还挺惊讶的,看过来的眼神又惊又喜。 说老实话,在现代这个电子设备泛滥的年代,写字这么有风骨的年轻人真的不多了。 顾陌城小声说:“师父教的,我师兄写的更好看。” 主持人就笑着打趣,“父女两个感情很好啊,现在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悄悄话呢,我们能问一下在说什么吗?” 顾陌城抿嘴笑,崇义就接过话筒,很自然的道:“既然是悄悄话,当然只有我这个当爸爸的能听,你们不要痴心妄想了。” 两个主持人也没想到崇义竟然这么配合,当即大受鼓舞,带头起哄,现场的和外面看直播的粉丝们都跟着嗷嗷叫,气氛热烈到不行。 还有人吐槽,“我发现自从当爹之后,崇义变得生动多了,过去这么多年谁见他在公共场合开过什么玩笑?” “还真是,给人的印象总是又酷又帅的,虽然对人也挺亲切的,可总觉得有距离感,现在这样挺好的。” “妈呀,太苏了,不行,我要昏古区!” “要命了,吸氧吸氧,谁刚才截屏了吗?那个笑啊,卧槽那个笑啊,妈个鸡人生为何如此美好?!” “图片已上传到共享区,不谢。来自一个默默窥屏的铁粉。” “大兄弟好样的,保存之!” “牛逼牛逼,这高清,下载下载!” “牛人膜拜,刚才我就去喝了个水,发生了什么,感觉自己错过一个亿!保存之!” “受不了,人都这么善变的嘛?当爹之后也太苏了吧?” “卧槽你别笑别笑啊,血槽已空!” 等现场重新平静下来,差不多已经是三分钟以后的事儿了,总导演在后面看着几何倍数攀升的收视人数和收视率乐得合不拢嘴,当即决定帮策划组全体成员加鸡腿,完了之后还大声喊:“摄像,摄像,二号到七号都上,摇起来摇起来,六号哎呀卧槽你装什么酷,骚起来骚起来,转一圈!再来一圈,对,这就对了嘛!十三号再给我补个光!” 能去现场的毕竟是少数,无数观众立刻就在第一时间发现了总导演的小心机,然后纷纷不遗余力的夸赞起来: “哈哈哈笑死,导演很懂嘛!” “灯光变了,摄像机机位也变了啊,哈哈哈哈,干得漂亮!” “噗哈哈哈,这种拍摄角度和气氛营造是要闹哪样?你们只是走个红毯,不是开晚会啊,崇义现在的表情很微妙啊,有点惊讶,还有点想笑。” 后面等着走红毯的方将等人也都忍俊不禁,一个两个笑的花枝乱颤的,不少女明星都赶紧开始给自己检查,心道假如自己上的时候摄像也这么全面,那可真得要求三百六十五无死角了。 主持人例行问了几个问题,又厚颜无耻的借助职务之便跟崇义要了合影,然后终于渐入尾声。 “听说崇义你在拍摄新剧的时候受伤住院,我们都很担心,今天看你这么精神也非常高兴,是都已经好了吗?” 对于主办方比较看重的明星,主持人都会准备几个帮他们宣传自己或是即将上映的新作的机会,这也算是一种双赢。 崇义点点头,说:“让大家担心了,也不是什么大事,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就是也许是年纪大吧,偶尔稍微会有一点晕眩,不过医生说都不是大毛病,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众人都哇哇大叫,主持人也说,“你正当年好吗?什么年纪大,崇义你要说自己年纪大的话,我们导演又将自己置于何地?!” 全场轰笑,背后躺枪的总导演跟着笑骂一句,很阴险的指挥道:“三号四号机,不用管主持人了,专心拍嘉宾!” 对此一无所知的主持人又把话筒放到顾陌城嘴边,笑着问:“听说受伤的时候你也在,是不是很担心?对爸爸有什么想说的吗?” 显然这个女孩儿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虽然全程落落大方,表现的可圈可点,但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他们要是不主动一点的话,回头观众不会说人家高冷,反而要骂他们不会来事,把人家小姑娘冷冷清清撇在一旁。 顾陌城没想到这种问答还有自己的份儿,她鬼都见过,倒也不杵,想了下就点点头,“有一点,因为他是脑震荡,当时吐了很多次,又头疼,也没法好好休息,都是大家逼着的。我就是希望以后他可以不要这么拼命,他自己都说年纪大了,再受伤的话很不容易恢复的。” 听前面大家都很感动,可当她说到年纪大时,众人就再次轰然大笑。 同样被感动出来一包眼泪的崇义也给生生憋了回去,又好气又好笑,在镜头前少有的情绪丰富。 两个主持人笑的直打哆嗦,那个女主持就说:“哇,这个真的很直白了!” DISS起来这么不遗余力,亲生的亲生的! 顾陌城有点无语,“他自己说的啊。” 众人再次哄笑出声,崇义也十分无奈,干脆伸手抱了她一下,又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哇~!” 主持人十分夸张的大叫起来,下场和场下也都嗷嗷怪叫连成一片,无数闪光灯咔嚓嚓响成一片,晃得人睁不开眼。 好多粉丝都忍不住狂叫着又蹦又跳,激动万分。 “要了亲命了,真的好苏!” “有爸的孩子像块宝,牛逼了牛逼了。” “已经截图,回头就被我的脑袋P上去!” “我距离崇义只有两百米,又亲眼见证了如此苏掉渣的一幕,四舍五入,我被影帝亲了!” “……楼上臭不要脸!” 崇义又顺着气氛说了两句,号召大家关注这部剧什么的,然后就准备去后面了,后面的一位女明星也已经一只脚踏上红毯。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自始至终都没抢到发言机会的记者突然扯着嗓子大喊道:“你们现在这么幸福,会想要感谢江敏吗?” 瞬间宁静。 刚还热烈万分的现场突然就变得一片死寂,如同滚沸的开水锅里被倒进去一吨冰块,瞬间凉透了。 崇义和顾陌城当场冷脸,两个主持人也满脸震惊,现场负责人立即在对讲里里喊开了:“卧槽你们他妈的发什么呆?赶紧去把人弄出去啊卧槽!出了乱子都给我扣工资!” 于是现场就发生了极其戏剧性的几幕:才极热闹到瞬间安静如鸡,落针可闻,然后再次一片哗然,如菜市场一样沸腾。 两个身强体壮的保安过来拉,那个记者还在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声嘶力竭的喊:“我有采访的权力!崇义,崇义!当年你跟江敏的分手是不是有什么内幕?她远走美国这件事到底是发生在怀孕之前还是之后?你为什么要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她身上,她真的是自杀的吗?” 也不知这个人是不是真疯了,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离谱,一个比一个劲爆,现场登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尤其是最后一个,什么叫江敏是不是自杀的?假如不是,难道还要说是崇义杀人灭口吗? 崇义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顾陌城也一副随时会冲上去跟他玩儿命的架势,主持人见势不妙,赶紧把人往后面请。 然而崇义却忽然重新拿回话筒,“请问你是哪家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个记者趁此机会猛地挣脱保安的控制,又扯着嗓子喊道:“之前你的工作室发布声明,指责她隐瞒女儿的消息,甚至变相谋杀,将孩子丢弃,直接将她塑造成一副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形象,这跟我们一直以来所了解的江敏完全是两个人,你” 话还没说完,崇义的粉丝就已经炸了,当即将手中能砸出来的东西都狠狠抛出,边砸边骂:“什么玩意儿,滚吧你!” “满嘴喷粪,污蔑人也要证据的!” “主办方为什么要放这个神经病进来!” “我从不屑于说谎,”崇义却一字一顿的道,又眯着眼睛看清了某位摄像师给了特写的胸牌,然后冷笑一声,“我在此发布声明,从今以后,将拒绝接受新杂志社的一切邀约和合作活动,该杂志社发布的任何关于我的言论都将无效,而我所进行活动的场合,也将拒绝该杂志社任何员工出入,此声明永久有效。” 说完就丢开话筒,护着顾陌城进了大厅。 那个记者瞬间面色惨白。 封杀,他被崇义单方面封杀了。 更要命的是,他让整家杂志社都被封杀了! 刚还张牙舞爪的记者一下子就蔫儿了,两名保安毫不费力的将他丢了出去,留下一个不屑的眼神就离开了。 想什么呢?别是脑子有病吧,在这种场合挑这样的话题? 65.第六十五章 “江敏、崇义”“新杂志社勇猛”的话题几秒钟就火热出炉, 瞬间空降热搜榜第一位, 秒杀一切,简直热得烫手。 网民纷纷吐槽,觉得这个记者是不是跟自家杂志社有仇,不然天下那么多种死法,挑哪个不行?怎么非得死的这么惨烈?! 直播,不光华国直播, 就连不少国外媒体也购买了在线直播版权,保守估计将近二十亿观众都见证了那名记者作死的全过程! 杂志社早在自家记者发疯的瞬间也就跟着疯了, 这他娘的不是员工,而是敌对阵营竞争对手派来的奸细吧!你这样千里送人头的烈士一般的英勇,自家人知道吗? 自爆就算了, 竟然还拖着整家杂志社一起死?! “你就是猪, 猪都比你聪明!培训一下还会耍马戏。”主编喊得都破音了,“你的脑子里面塞的全是屎吗?之前准备的问题都他妈的去哪儿了, 几十个问题不够你问的吗,啊?!自作主张, 白痴, 蠢货, 傻叉!你就是白痴, 而当初同意让你去前线采访的我一定是被你下了降头,我他娘的, 我他娘的的草了!” 主编嗷嗷叫着骂了半天, 压根儿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对方, 最后恶狠狠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办法去崇义面前跪着求原谅吧,我告诉你,他要是不原谅,不公开发布声明说收回前言,你就等着被告到倾家荡产吧!” 说完,他就狠狠挂了电话,用力抹了一把脸,硬着头皮给老板打电话认罪去了。 没办法,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他也难辞其咎,这次主编的位置恐怕真的要易主了。 啊啊啊,真是气死,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一个人熬跑了多少对手,堪称独孤求败,没想到阴沟里翻船,被个傻逼一起带翻了船! 他只是求败,而不是想真败好吗? 那个记者本就忐忑,被请出来之后也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结果主编的怒骂更是让他无比清醒的认识到了这一点,一颗心都凉透了。 他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本来觉得在这种重大场合,明星们为了自己的形象和影响往往都会特别克制,就算被惹到了也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而且面对这么多观众,又是直播,只要自己逼的紧一点,崇义就不好回避了。哪怕只是一点零碎的只言片语,他都有信心扩展成一整版的头条报道! 想想吧,在这个几乎全网都把江敏视为不能提的禁忌的时候,自己却能迎难而上,挖到独家大料,想不红都不行! 到时候杂志社火了,就算上面不满意他的擅自行动,面对好结果也必然会妥协。升职加薪不在话下,分分钟变成人生赢家。 但万万没想到,素来以冷静自持出名的崇义竟然一反常态,如此强势,不光拒绝回答,甚至还公开翻脸? 是,崇义有礼貌有教养,从来不像部分明星一样发火、爆粗口甚至动手,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生气,而往往也是冷静和理智的人,一旦发火,威力也就越大。 面对这样空前绝后的结果,也算是另类的成功了吧?至少这个记者和杂志社都一朝走红……求仁得仁? 他颓然跌坐在路边,想了想,到底是不死心,又再次拨通了主编的电话。 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等对面有动静就抢先开口,试图进行垂死挣扎。 “主编,您听我说,我也是好意啊,现在竞争这么激烈,咱们杂志社要想脱颖而出太不容易了,您之前不也老教育我们吗?走四平八稳的道路不成,必须得有爆炸性的新闻带一带热度,我” “你你你,你个屁!”刚被老板骂了个狗血淋头的主编怒不可遏的来了一声狮子吼,口水四溅,他一把将桌上的文件夹统统扫落在地,“狗/屎的爆炸性,现在炸了吧?老子他娘的当初真是瞎了眼,怎么就觉得你这个蠢货能行?脱颖而出,现在倒是脱颖而出了,老子简直成了业内外的头一号大笑话!你一个新人操的心不小啊!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种事儿哪儿轮得到你操心!不用叽歪了,现在立刻马上想办法去联系崇义那边,你就是把膝盖骨跪穿了,也必须求得原谅!滚滚滚,没结果之前不准再打老子的电话,老子都他娘的想打死你!” 什么辣鸡,什么叫老子教育你们?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公然摸老虎屁股这样的话?想死也别拖别人垫背! 摔了电话之后,他再次挠了挠已经乱作一团的脑袋,觉得发际线好像都后移了,然后看着外面已经响成一片的电话和手忙脚乱的职员们,全身脱力。 完了,真的完了。 然而这显然还不是高/潮,大约二十分钟之后,参加中秋盛典的明星们入场完毕,找到贴有自己名字的座位坐下,终于有了约莫十分钟的休息空档,然后……集体行动了! 这会儿庞冲已经亲自上场,撰写了一篇Talk,官方表明了跟新杂志社势不两立的态度。 然后紧接着,沈霁、方将、洪源等纷纷在第一时间转发了崇义的那篇Talk,而且无一例外的加了一句话: “抵制从我做起,兄弟算我一个。” 这些大佬们除了相互交叉重叠的部分粉丝之外还有各自的粉丝团队,几个人加在一起的官方粉丝数量已经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轻松碾压许多小国全国人口总和。而考虑到他们的号召力和粉丝忠诚度,嗯……未来新杂志社的前景真是美不胜收! 坐下之后大家的位置也都靠的很近,要么左邻右舍,要么前后毗邻,听着Talk不断蹦出的提示音,崇义有点小小的感动,就对左右的沈霁和方将道了声谢。 都是铁哥们好兄弟,这种时候说些诸如“你们不用这样”的话就假了,所以崇义干脆也没弄那些虚的。 沈霁浑不在意的摆摆手,也不管前后左右都能听见,当即大咧咧道:“这有什么,老子早就看那家什么新的旧的杂志社不顺眼了,好端端的新闻不写,打着什么前沿另类的幌子胡说八道,满嘴没一句实话,看着就烦。” 方将也很不例外的挖苦几句,说的旁边几个当下正红的流量小生、小花直缩脖子,恨不得现在就跟人换位置。 您老人家确实有烦的资格,也有对着干、单方面封杀的底气,可我们没有啊! 新杂志社是这几年华国异军突起的一家杂志社,之所以能在竞争如此激烈且明显已经呈现出衰败趋势的实体杂志行业中迎风之上,跟沈霁口中那种“胡说八道”的风格脱不开干系。 新杂志社最喜欢也最热爱的就是炒作,特别爱报道一些无中生有的噱头,非常善于开脑洞,往往能通过很普通的一张照片延伸出一个跌宕起伏的背后故事,将实施篡改的亲妈都不认识。而外界对它的评价一项呈现两极分化,爱的爱死,恨的恨死。 但不得不说,这种行事风格在当下社会非常实用,骂的人多了,热度也就草上去了,然后销量也蹭蹭上涨。喜欢的人不用说,买来看;而不喜欢的甚至也抱着一种“我就是想看看这本杂志究竟有多烂”的想法买。 崇义这种已经成名的巨星或是意志坚定的想踏踏实实奋斗的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人还是不得不依靠炒作,所以大部分都跟新杂志有过合作。 别看有时候新杂志爆料之后,被爆料的明星本人和所在公司立即在第一时间发布声明,表现的特别怒不可遏,又是要发律师函,又是要“以法律手段维护名誉”打官司的,可事实上屁事儿没有,因为这料本来就是他们主动捅出去的。 双赢呗! 以前崇义不是不知道这种事儿,但毕竟他不是美国那样的世界警察,管天管地,别人想这么活是他们的自有,他也管不着。 但是现在,那个不长眼的竟然把手伸到他身上,想踩着他和闺女的伤口往上爬?! 做梦去吧! 你不是向红吗?行,我送你上热搜!不用谢。 崇义的个人行动已经很惹眼,现在沈霁等人又纷纷加入,简直就是在圈内外掀起一股滔天巨浪,直接将围观群众打的透心凉、心飞扬,那叫一个酸爽。 真的,一直以来娱乐圈都没少了明争暗斗,但绝大部分的战争都是在暗处,他们哪儿见识过这么明晃晃不加掩饰的战斗?! 太爽了,太爷们儿了! 说封杀就封杀,是汉子的就不要怂! 不少粉丝大呼过瘾,然后齐齐跑到新杂志的官方Talk下冷嘲热讽: “呦,这就是培育出人才的新杂志社啊,见识了。” “一日游,打卡,英雄不要怂!” “哈哈哈,上啊,继续问啊,怎么不问了?” “有本事捅娄子,你有本事坚持到底啊,请千万别怂。” “佩服你们是条汉子,真是跟外面那些拍马屁的妖艳贱/货一点儿都不一样,请务必坚持下去直到破产,哈哈哈哈!” 谁敢认这个?这不是找死吗?这时候就要果断甩锅啊! 于是很快的,新杂志社这头就出了一份公开声明: “本社对之前盛典上某记者的不当言论非常抱歉,但希望大家明白,新杂志社一直都非常尊敬和喜爱崇先生,也一直在接洽,希望进行一次合作,所以根本不可能刻意进行这样的安排。经过查证和核实,该王姓记者为实习记者身份,本社对这件事高度重视,相信很快就会给出满意的解决方案,希望大家保持冷静和克制,不要将个人行为与杂志社整体混为一谈。” 然而,这份声明并没有什么卵用。 声明发布之后,网民非但没像主编期望那样息事宁人,反而热情进一步高涨,特别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开启二段嘲讽模式。 “呦,厉害了,哈哈,崇先生表示非常恐惧你们的尊敬和喜爱了。” “社会社会,这样的尊敬和喜爱真的沉甸甸的了,吾等屁民承受不来!” “溜了溜了,得亏着崇义没跟你们合作,还不得呕死!” “我只是个宝宝,请千万别爱我。” “笑尿,又见实习生啊,估计你们家要有临时工的话,这黑锅指定又是临时工的了。” “我们非常冷静,很清楚贵社上下都是一个风格,谢谢。” 负责Talk这边的员工都快顶不住了,苦哈哈的跟主编求救,主编恨得压根儿痒痒,当即黑着脸道:“顶不住也得顶,死也要死在键盘上!都给我上,参加的这个月奖金翻倍!” 说完,他又朝着角落里一个满头大汗打电话的员工吼:“到底通了没有?!” “主编!”那小子不过二十来岁,也十分年轻,闻言苦哈哈道,“人家根本不接啊!” 出事之后,主编大约也知道不能指望那个惹祸的记者,干脆就亲自上阵,让杂志社这边主动联系崇义的经纪人,希望能通过先一步道歉来降低影响。 第一次倒是打通了,但对方一问清楚他们的来历之后,什么都没说,意味深长的冷笑一声后就挂了电话,然后再打就成了永恒的被拉黑! 他们倒是也换了好几个电话,但后来就发现人家干脆把手机关机了,这下可真是无计可施。 ” 主编骂了句草,又问另一个戴眼镜的技术男,“结果统计的怎么样了,情况如何?” “不如何,”技术男扶了扶眼镜,如果不去看都得快抽风的大腿,显得倒是挺冷静,“转发量还在持续攀升,而且又有许多明星加入了转发行列,又发布了许多尊重个人隐私之类的话,再这么下去很可能收不住。”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肯定会上娱乐新闻的!要命。 本来杂志社被明星个人封杀就够新鲜的了,这会儿不知是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竟然暗搓搓把话题引到公民隐私权上,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这些年普通老百姓的法律意识都提高了,张口闭口隐私权,而明星们在这方面更是永久的痛,这两年没少闹。 主编再次大怒,刚要砸东西却发现手边已经没什么能拿得动的了,只好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一定是那些混账落井下石!” 单纯粉丝的自主行动根本不可能这么有条有理的,竟然还引申到人权上,背后肯定有人暗中操作,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一项跟新杂志社业务重叠的几个竞争对手! 该死的,现在光一个崇义就够叫他们焦头烂额,哪儿还特么的有闲工夫“照顾”竞争对手?真是腹背受敌! 再说崇义这边,他发出去Talk之后,第一波主动转发的就是沈霁和方将那几个关系亲近的真朋友,第二波则是有过合作的圈内人,一直到了第三波,说实话,这些转发也就没什么含金量了,而且大部分相互之间都不认识,仅仅是出于“哎呦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你们转发好像我也需要跟风的”心情,又或者单纯是为了蹭热度。 顾陌城都被他们这波操作惊呆了好吗! 这才多久啊,有没有半个小时?感觉整个华国都跟着轰动了。 你们这些明星太会玩儿,一般人根本追不上。 方将还问她,“哎小公主,咱们加个关注吧?你的Talk名叫什么?” 顾陌城差点儿就把自己专门为了追星开的那个号报出来,话到嘴边才突然回神,赶紧摇头,一脸纯良的说:“我没有Talk。” 崇义:“……” 姑娘,咱这么睁着大眼扯谎不好啊,前儿我跟你师兄都已经对这个问题讨论过了好嘛! 方将特别惊讶的哎呀一声,然后就说:“从今以后你也算个名人了,没个账号不方便,建一个呗。以后咱们在网上还能互动啥的,多有趣?” 顾陌城一想也是,刚要去注册,旁边崇义已经默默地发了一堆账号和配套的密码过来,又解释说:“前阵子我叫人先帮你申请了,不然等到现在肯定有人想占的,你自己挑一个顺眼的。” 顾陌城低头一看,什么“顾陌城”“真的顾陌城”“崇义的女儿顾陌城”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账号足足三十多个,最羞耻的还有叫“小乖乖城城”“小宝贝陌城”的。 顾陌城:“……你为什么申请这么多?!” 而且好多都好羞耻啊! 方将扒拉着看了一回,闻言主动帮忙答疑解惑,“这你就不懂了吧?你爸这波操作还是挺溜的。现在网络文化大行其道,不光能交流,更大的功用还是赚钱,你看那些经营的比较好的公众账号,一年光是广告费都能轻轻松松赚个几百上千万,就算自己不想要了,随便转给别人也能捞一笔大的。你现在走向台前,肯定有很多人想借秋风蹭热度,要是老崇没提前准备,现在你这个名字肯定抢不上。被人占了糟心是一回事,关键就怕有的人心术不正,出去打着你的名义招摇撞骗,那才叫恶心呢。” 顾陌城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有这事儿?” 沈霁就伸过头来,说:“当然有,当年就有个人冒充我,申请了个账号叫沈阿霁,特么的还给自己弄了个简介,含糊其辞的,真骗了不少人。要不是有人找上门来,我都不知道他在外面打着我的幌子到处借钱,好像两千多万还是多少,说给了钱就能给角色什么的,这给我恶心的。” “这也太可恶了吧?”顾陌城哇了声,忙问:“那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沈霁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还在吃牢饭呢,巨额诈骗,少说还得再蹲三年。”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Talk上还真有好多天南海北的网民飞快的进行新账号申请和改名,结果无论他们怎么变,都被提示说“该账号已被申请”或是“与现有账号相似度过高”,不由得骂娘。 到底是手脚这么快?! 顾陌城跟沈霁等人聊了一会儿就觉得刷新三观,然后麻利的选定了那个叫“顾陌城”的账号,登录之后先跟崇义、沈霁和方将等人进行了互关。 台上主持人还在叽里呱啦口水横飞的调动气氛,不少头一次有份参加的艺人就觉得挺新鲜,可对崇义这种“老人”来说早已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来走的过场。 崇老师就带点儿跃跃欲试的小声问道:“咱们拍个合影自拍呗?” 顾陌城瞅了他一眼,忽然觉得他这种小心翼翼和期待挺叫人心酸的,就点点头,“好呀。” 方将听了又回头掺和,“我我我,算我一个!” 崇义没好气的掰着他的脑袋往回按,“我们爷俩的事儿,你掺和什么,边儿去,哎呀挡光了,挪开挪开。” 方将哼了一声,暗搓搓的决定等会儿伺机报复。 然而很快的,崇义和顾陌城两个人就发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他们俩都不会自拍!! 都不是爱拍照的人,更没怎么自拍过,那从上而下的角度真是感人。 最后还是沈霁看不下去,就觉得特别辣眼睛,“求你们放过那些满怀期待的粉丝吧,啊?赶紧的坐好了,我从这儿给你们拍。” 崇义立刻欢天喜地的把手机交给他,还又飞快的整理了下衣服,往顾陌城那边凑了凑,特别郑重的嘱咐道:“拍的好看点儿啊。” 沈霁就翻了个白眼,“就你这战五渣还好意思嘱咐我,别笑这么大,牙花子都要露出来了!” 沈先生表示他的照片拍的真挺好的,都用了美颜呢!瞧瞧老崇脸上,褶子都磨平了! 拿到照片之后,崇义和顾陌城都挺满意,立刻就发到各自的Talk上去了,然后还相互@。 结果崇义刚想美滋滋的去闺女Talk下面评论留言,忽然就见那边顾陌城的手机后台已经提示有人评论,点开一看: 方将:“我们姑娘真好看,比心。” 崇义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猛地向前排座椅上那颗脑袋发出死亡射线,“……草!” 你还我闺女的第一条评论权!而且你谁啊,谁是你姑娘?! 绝交! 66.第六十六章 现在崇义又觉得方将特别不顺眼, 这人咋这么坏呢? 你说自己有儿子, 干嘛非来给人打岔?! 越想越气不过,崇义干脆就从后面掐了他的脖子一把,周围一群明星看见之后先是一愣,然后齐齐闷笑。 方将:“……” 这人咋这么幼稚?! 正好主持人正在拉着下面的嘉宾互动,摄像转过来的时候就笑着说道:“崇义跟方将的感情真的特别好啊。” 崇义&方将:“……屁哦!” 崇先生:你见过专门跟自己抢女儿争宠的好友吗? 方先生:你见过动不动就跟你绝交友尽的好友吗? 坐在方将邻座的沈霁使劲往外挪了挪,觉得认识这俩人忒丢人。这都多大年纪了?俩人加起来也八十岁的人了, 也不怕给人笑话! 顾陌城一直都觉得这俩人的相处模式挺有趣,就在旁边抿嘴儿笑。 她笑着笑着就觉得不对劲, 好像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瞧似的,顺势扭头一看:董博?! 见她看过来,董博又惊又喜, 想要挥手又觉得动静太大, 就悄悄的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手机。 顾陌城低头看手机, 就听见Talk还是持续的涨粉,显示私信和留言评论等各种数据的字数已经显示不出来了, 只能是N+。因为看不过来, 索性她也就不看了。 头几分钟加关注的都是熟人, 沈霁、方将、洪源谁的, 接下来就是一般熟的董博、宛然等人,再往后的基本上就都不认识了, 估计是被这些人吸引过来, 或者根本就是看崇义的面子。 前后不到半小时的工夫, 她已经两万多粉丝了,简直惊人! 还有好多人不大敢相信这就是她的官方Talk,要么私信,要么干脆就去网上发帖子求证,顾陌城就亲自回了一下,结果发帖人就惊了,“卧槽,真人?!” Talk倒是不大用怀疑,毕竟已经有崇义等人的关注,根本不可能是假的,但网络就不一定了。 顾陌城笑了下,继续回道:“是的。” 下头一群人都嗷嗷直叫,还是不信,“你怎么证明你就是顾陌城?” “别逗了,你是顾陌城我还是崇义呢,人家在参加中秋盛典,哪儿来的闲工夫刷手机?” “有本事就爆照啊,发你在现场的照片!” 顾陌城扭头四顾,心道怎么没空?别看现场反响挺好,但其实周围一群人就没几个真专心听主持人吆喝的,频繁交头接耳,要么干脆像自己这样偷偷刷手机。 就这么两分钟,要求顾陌城验明正身的楼就盖了好高,还有的言辞特别激烈,说这就是一个博关注的骗子,要求管理员把她踢出去,至少也要ID封杀什么的。 见她表情纷纭变幻的,崇义也顾不上试图用眼神干掉方将了,忙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见顾陌城摇头,他连忙又问:“那是饿了?我记得那谁包里有糖,我给你问问?” 因为礼服一般比较修身,为了达到最佳上身效果,本就不怎么吃饭的明星们这几天更是餐风饮露,顾陌城虽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但午饭也吃的很少。 好歹是生平第一回走红毯啊,多稀罕!而且就算不为了自己,也不能让崇义给人笑话吧?说他闺女腆着个小肚子出场…… 不同于男明星的空着手走天下,女明星们大多都带个小包啥的,也别以为里面只有口红,不少人还都带了些小零食,所以说也挺实用。一来偶尔无聊,吃点东西解闷儿;二来经常会饿,吃点东西解饿…… 眼见着这人就要越过四五个人跟另一个女明星要糖,顾陌城赶紧拉住他,阻止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发生,“不是,我刚才上网,他们不信,非要我证明是我自己。这简直跟有关单位要求开的奇葩证明信一样奇葩。” 我就是我啊,干嘛要装?能得到啥好处吗? 崇义就笑,“那还不容易?爸爸跟你拍照合影不就完了么?” 说着就掏出手机,一副我随时随地可以配合你拍照的架势。 顾陌城斜着眼瞅他,觉得这人的真实目的非常可疑! 崇义一脸无辜的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期待,觉得这孩子真是非常见外。 来吧,爸爸跟你拍照片! 沉默中的顾陌城听到自己的手机短息提示音响了,赶紧撇开他去看手机,是董博。 “我刚才在Talk给你发私信了,不过你好像没顾得上看。” 顾陌城又开了Talk后台看了看,果然有来自董博的对话,足足十条,什么“我刚才在外面红毯等候区就看见你了,本来想打个招呼,但是周围太多大咖,我不方便过去”“你来了真好”“你最近怎么样”之类的。 崇义出入的动静太大了,到哪儿都是一场小型粉丝见面会,叫人想不注意都难,所以基本上是顾陌城一出现,董博就注意到她了。 他一开始是真的想上前来着,但如今的顾陌城已经不仅仅是原来那个没什么知名度的神奇大夫了,她还是崇义的女儿,随便往哪儿一站就有无数圈内大咖主动上前笑着聊天的后辈,假如自己贸然上前,等不到盛典结束就会传绯闻,说自己着急抱大腿什么的。 当初顾陌城跟崇义的关系一曝光,董博的经纪人王姐差点儿就被吓尿了,还说抓住董博问了好久,问他是不是早就知道顾陌城的身份,董博跟她解释了好多天才勉强信了,然后又说他的运气真是无敌。 虽然随便追星就进了局子,但马上就有偶像主动帮忙捞出来; 随便在街上看见的漂亮姑娘,竟然还是影帝的千金! 就问问,这运气,还有谁? 要早知道顾陌城是这么个身份,还阻止个屁啊! 先前王姐还不大希望董博现在这么早恋爱的,可顾陌城的身份曝光之后,不要说她,就是公司对董博的态度先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又旁敲侧击的问了跟王姐差不多的问题,知道一切都是意外之后先是失望,旋即越发兴奋起来。 意外好啊,意外才更有戏剧性不是吗? 这小伙子不错,很有前途嘛! 假如真能跟影帝的女儿谈恋爱,哪怕不能走到最后呢,中间所带来的热度和后续收益就够回本的了! 虽然靠着女士上位传出去不大好听,但现在社会谁还在乎什么名声啊,红了就行呗! 就为了这事儿,公司还特意跟王姐进行了深入探讨,专门针对董博和顾陌城关系的可操作性做了研究,觉得假如顾陌城真有意思的话,完全可以支持自家艺人来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嘛! 现在公司同意了,奇怪的是,董博却忽然不想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喜欢顾陌城了,他依旧对她抱有好感,可却不敢像以前那么随意了。 她,她是崇义的女儿啊。而崇义,是多少人想尽办法都想抱上的金大腿啊。 经过了过去那么多风波,现在的董博也渐渐不像最初那么天真和肆无忌惮,他终于开始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他想的那样心地善良又光明磊落,哪怕再平常不过的一件小事,只要落到有心人眼里,马上就会被赋予另一重含义。 人言可畏。 他不喜欢被人说三道四,更不喜欢别人肆意歪曲自己的想法,可偏偏嘴长在别人身上,他除了恼怒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网民只是想看到自己想看的,听见自己想听的,至于当事人的真实想法和声明,谁在乎啊?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孩子,可是却不想让外界以为自己是有所图才接近她的。 所以尽管刚才在外面就看见顾陌城了,董博还是迟疑了;然后进来之后其实大家的座位隔得也不远,可董博怕引人侧目,却也不方便喊,只是一直在默默地看,直到被顾陌城察觉到,这才真正联系上。 顾陌城飞快的回了短信,“抱歉,人太多,没注意到你。” 董博看到短信,心里难免稍稍失望了下,他是多么希望自己看到对方,而对方也注意到自己了呀,至少还能证明自己是特别的。 不过他还是回道:“没关系,很正常的。” 发完这条后他就有点后悔,觉得这样的对话枯燥乏味又流于形式,真的很没有让人继续下去的欲/望,想了想,又补了一条,“你跟崇老师原来是父女,之前我还在奇怪你们看上去为什么那么亲近,也是我太笨了,你们分明就长得蛮像的呀。” 写完之后,他又检查了一遍,觉得这才像样。 很快,顾陌城的短信就又回过来了:“很久之前我也没想到。” 人生真的很奇妙,就在不久之前,她还以为自己会像过去那样,跟师父、师兄简单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哪里会想到半路上突然跳出来一个爸爸?而且还不是什么普普通通老实巴交的上班族…… 董博的心里稍稍雀跃了点,又说:“刚才那个记者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们就喜欢乱写的,还有人骂我是神经病,故意装蠢卖萌呢,他们只是想尽办法博眼球,带流量的,根本不能听的。” 顾陌城就觉得他努力开导别人的诚意和努力几乎要突破手机屏幕了,不由得会心一笑,说:“我知道的,谢谢啦。” 短信还没发出去呢,旁边的崇义忽然就干咳一声,酸溜溜的说:“是井溶那小子?叫他来还不来,现在又不放心了吧?” “师兄不是那样的人,”顾陌城脱口而出,“是董博,他就在那边呢,说刚才就看见我了,但没好意思过来。” 然后董博就突然看到崇义刷的往这边看来,两个人的视线瞬间在空中交汇,再然后……董博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出息的缩了! 缩了,他竟然本能的缩了! 为什么呀,他欲哭无泪的抓着自己的头发,一方面是痛恨自己的怂,一方面却又觉得偶像怎么对待自己的态度忽然就不一样了呢?之前多么和气呀,还在Talk上为自己抱不平,可是现在怎么就跟防贼似的? 现场已经进入嘉宾表演环节,又个京剧青衣出身的演员在上面唱黄梅戏,这中间的跨度也是挺一言难尽,但别说,还真挺好听的。 这会儿正好唱到中间停顿的地方,演员捏着造型绕场,下面一群明星纷纷非常给面子的鼓掌,崇义从董博身上收回视线,也配合着鼓掌,边在心里吐槽边对顾陌城道:“这小子不行。” 顾陌城一怔,“什么不行?你之前在扶廊不对他印象挺好的吗?” “哪儿印象好了,你记错了!”崇义毫无压力的否认,瞧了她一眼,又往董博那边看了看,很语重心长的说:“那小子太天真,说话做事也不够成熟,还跟个孩子似的。而且抗压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也不大好,这以后……” 我可不舍得以后你受委屈! 想到这里,崇义难免又有点郁闷,咋还不如姓井的那小子呢?好歹对方头一回跟自己见面的时候就敢正面杠,半点不落下风。先前只觉得那小子硬气,现在对比起董博,真的差别太大了。 顾陌城就见他莫名其妙的唠叨了这么多,还是不太明白他的真实目的,就试着问:“你想栽培他吗?” 崇义大惊,“我为什么要栽培他?” 他谁啊他,哪儿来这么大脸! 哦,他对我女儿图谋不轨,我还要栽培他?! 顾陌城愣了下,忽然叹了口气,“你们娱乐圈真复杂。” 那你嘟囔这么多干啥? 崇义:“……” 我干什么了你就说我们复杂? 后头还有晚宴,宴会上特别应景的摆了很多月饼啊啥的,除了常规的蛋黄豆沙之外,还有不少新鲜猎奇的口味,像啥芥末的…… 顾陌城非常有理由怀疑,这些压根儿不会有人吃! 且不说重油重糖这一点是减肥塑形的克星,就是那个芥末……你能想象一个一张嘴就满是芥末芬芳的偶像吗? 对这些明星来说,宴会的最大功能不是吃,而是交际。 不过这会儿崇义显然没工夫跟人说话,径直冲着餐饮区就去了,先给顾陌城盛了一碗热乎乎的皮蛋瘦肉粥,又夹了两个小小巧巧的菊花包子,“饿坏了吧?快趁热吃。” 顾陌城说了谢谢,“你不饿吗?” 她记得这人早上就没吃饭,然后中午只喝了两杯咖啡啃了一个苹果,这都十点多了,早消化干净了。 听见这话,崇义眼睛都笑出皱纹了,当即点头,毫不犹豫的去拿东西吃,“饿,怎么不饿呢?咱们就在这儿吃饭哈。” 对啊,交际什么呢?还是跟闺女一起吃饭是正经。 结果刚坐下,还没吃呢,崇义就兴致勃勃的提议道:“城城,咱们拍张照片吧。” 顾陌城沉默的看着他,然后特别无奈的问:“你怎么这么喜欢拍照片?” 崇义说的话听上去特别有道理,“你师父和师兄不没来吗?拍张照片发上去,知道你好好吃饭了,也好让他们放心。” 顾陌城想了一下,倒也是,于是爷俩就凑在一堆包子面前拍了张照片,然后崇义又特别积极地鼓动她发上Talk,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网友太激动了好吗?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万年不上Talk的崇先生短短几个小时之内竟然发了足足两张自拍,感动哭!” “这有了闺女的人就是不一样,你看崇义笑的跟什么似的,浑身上下都透出少女般的粉红气息。” “这颜值,简直了,保存之!” “今天手机屏幕脏的特别快,必须得使劲舔舔。” “笑哭,刚才好多明星都发自拍了,可是人家都是美美美,要多高大上又多高大上,举着香槟啊啥的,这俩人倒好,一堆包子、粥……” “突如其来的朴实画风,躲闪不及的我被糊了个满头满脸!” 于是稍后看见网上动态的方将溜溜达达过来得时候,就看见缩在角落正呼噜噜一边喝粥一边吃包子的父女俩。 方将:“……你们也是够实在的啊,用不用我替你们再夹点儿小咸菜过来下饭?” 哪儿有在晚宴上真跟自己家似的开饭的! 崇义现在看见他就觉得特别碍眼,“你过来干嘛啊?别坐下啊,赶紧走,走走走。” 方将这个人就喜欢跟人拧着来,本来还真只是想站站就走的,结果一听这话,好么,干脆就坐下了,还是顾陌城这边。 这还不算,他又把心一横,叫住一个服务生,“麻烦给我端一碗粥、弄几个包子过来。对了,再随便给我弄点儿小咸菜什么的。” 服务生听得一愣一愣的,就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会场。 这还是充斥着排骨精们的娱乐圈盛典吗?你们一个个的开口闭口包子咸菜的,够接地气的啊。 方将也不管崇义的大黑脸,就笑眯眯的对顾陌城说:“还别说,累了几天了也没好好吃顿饭,现在看你吃得香倒是饿了。” 说完,又冲崇义丢过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听嘚瑟的继续道:“刚才的自拍老崇拍的吧?” 顾陌城点点头,笑,“这个也能看出来?” “那肯定的,”方将浑不在意的说,“就他那多少年不按快门的老古董,这么难堪的照片绝对不可能是别人的手笔。来来来,叔叔跟你自拍一个给他瞧瞧。” “你够了啊!”崇义觉得自己特别生气,恨不得拿个包子按到他嘴里,“你说你这么大个人为什么这么没有上进心?那边那么多资源,赶紧过去交际啊!事业不要了吗?” 方将都乐了,“上来就蹲墙角吃包子的人没资格说我。” 两个人斗嘴斗的不亦乐乎,不远处就又慢悠悠走过来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男人,瞧见这阵势也是满脸的笑,“呦,这就吃上了?” 顾陌城觉得他有些面熟,好像是走红毯之前见过,然后就见差不多已经放弃了的崇义招呼道:“来吧吴导,一块坐下吃点?” 方将噗嗤就笑了。 吴导竟然也真点点头坐下了,看着顾陌城就笑呵呵地说:“小姑娘挺好,有没有兴趣拍个戏?我这里正好有个剧本,女主角年纪跟你差不多。” 顾陌城赶紧摇头,“我不会演戏,捏耽误您的事儿了。” 女主角啊,这些人怎么这么敢说?就不怕自己给他们砸了饭碗吗? 估计吴导也没想到她竟然拒绝的这么干脆果断,当时就愣了下,“就不再考虑考虑了?现在演戏灵气最重要,演技青涩也没特别大的关系的。” 顾陌城又摇头,崇义就接道:“吴导,您就别难为她了,这孩子是真不会,也对这个不感兴趣,之前老沈都问过多少回了。” 他尊重闺女的决定,她想演自己就全力支持,可要是不想,也绝不会强求。 吴导这才真信了,看向顾陌城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当即点点头,“不容易啊,小姑娘不错。” 现代社会的年轻人有几个能真正抵挡住娱乐圈诱惑的?更何况这姑娘还是崇义的女儿,只要想,压根儿不用努力就能拿到所有人的羡慕的第一手最佳资源,金钱荣誉这些对别人而言需要奋斗几十年的东西,她完全是唾手可得。 他能看得出来,这孩子没说话,拒绝也是真心拒绝,一点儿没勉强。 然后……然后这几个人真就结成了吃饭小队,俨然是晚宴现场一股遗世独立的清流! 稍后沈霁摆脱人群找过来的时候都惊呆了好吗?满桌子的杯盘碗碟,包子、炒菜的摆了一大堆,吴导竟然还在扒炸酱面! 沈霁神游似的过去坐下,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们怎么搜罗到这么写东西的?!” 他刚才大略溜了一眼,虽然确实没仔细看,但怎么想炸酱面这种东西都是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好嘛! 吴导擦了擦嘴,一张纸上全是黑乎乎的酱汁,“叫的外卖,别说,味儿还挺正宗。” 沈霁:“……” 他痛苦的抹了一把脸,苦口婆心道:“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怕中年发福啊?” 吴导浑不在意的拍了拍自己已经鼓起来的小肚腩,大咧咧道:“我就是一做幕后的,哪儿能跟你们这些人比?吃饱了最要紧,能看过眼去就行。” 沈霁解了西装扣子过去,竟然也觉得看这些人吃饭都跟着饿了。 不行,他得挺住,不能被这些歪风邪气带坏了!他可是导演中的偶像派! 其实吴导算是个老饕,对吃的情有独钟,颇有研究,这会儿呼啦啦吃了一阵觉得挺爽,又难得这几个熟人凑在一起,当即提议道:“等会儿散了再找个店吃点宵夜?我记得附近有家店的小龙虾、烤扇贝的不错,夏天嘛,就得吃点儿海鲜。” 众人纷纷响应,沈霁看上去已经不大想说什么了。 顾陌城这会儿才是觉得真有意思,尤其通过刚才的聊天得知,这位看上去胖乎乎、挺和气挺有想法的吴导其实是个专门擅长拍小清新文艺爱情片的导演,好像还得过不少奖,真是人不可貌相。 一群人热热闹闹的说着,吃的也挺开心,简直就是真把这儿当成聚餐现场了。原本好多人还在持观望态度,觉得好不容易碰到这个机会,不上去攀谈一番岂不是可惜?结果谁知一眨眼的功夫,那边的画风突变! 不少人都要崩溃了,你们有点明星的自觉好吗?! 那么多碳水化合物,这得多少热量,涨多少肉啊!你们都不想想回头要运动多久的吗? 远处的洪源默默拉近镜头,默默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然后默默发到网上,还配了一句心情复杂的话:“有点怀疑自己走错片场。” 不光他怀疑,所有的网民都在怀疑了。 “笑哭,这几位真实在。” “确定不是摆拍,吴导腮帮子和小肚子都鼓鼓的,嘴上的油还没擦干净……” “吴导别再吃了好吗?你的三高啊喂!” “刚从几个女明星的Talk下面过来,再看看这边,谁是摆吃,谁是真吃,一目了然!” “真是一股泥石流,吃的东西有点儿多啊,就那么好吃吗?” “抓狂,吴导就算了,反正那家伙好像早就已经放弃治疗了,但崇义、方将你们真的不拯救一下自己吗?卧槽你们可是要走实力偶像派路线的人啊!” 在家的井溶和秦峦也看到了,都笑得不行,还给顾陌城发短信,“小师妹,看你没饿着,我们也就放心了。” 本来还担心她第一次去这种场合,会不会不适应啊什么的,可现在看来,这种担心真的是多余了。瞧瞧,吃得多香!那小嘴儿油汪汪的,腮帮子鼓囊囊的…… 顾陌城三口两口咽下去嘴里的枣泥月饼,很开心的回复说:“他们都挺好的,这儿的饭菜也挺好吃的,刚我爸说可以打包!我给你们带几个月饼吧?我觉得月饼特别出色,枣泥豆沙蛋黄都特别细腻,对了,还有榴莲的呢!” 这回井溶是真的确定她这一天过得挺愉快的了。 秦峦就觉得可欣慰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懂事这么贴心!出去玩儿还不忘给家里人带东西。 中秋盛典结束之后,顾陌城就拒绝了崇义的挽留,坚持回苏子市了。 “我师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想多陪他逛逛。”顾陌城说,“之前他还说什么时候想跟你见见,你有空的话可以来苏子市这边的,就当度假也可以的。” 正感慨作为一个老父亲却不能独占女儿关注的崇义一听,又来了精神。 这可是他头一回接到女儿的邀请,那必须得回应啊。 “这个也是应该的,”他想了一下说,“我也该见见你师父的。这样吧,我手头这部戏大约还有半个来月就可以杀青了,之后差不多会有将近二十天的空档,偶尔零星的工作也都是短期,麻烦你回去帮我跟你师父问好,顺便确认一下他那段时间有没有空。” 顾陌城都不用问就可以现在回答:“有,他一直很空的。” 崇义失笑,过去抱了抱她,又挺不舍得的摸了摸她的头,“好了,去吧,到时候正好可以一起过十月的生日会。” 顾陌城嗯了声。 要分别了,她竟也忽然涌出一点不舍。 父女二人谁也不想先走,就这么在车子前面站了几分钟,然后崇义看了看时间,狠心催促道:“走吧,再晚了就赶不上飞机了。” 顾陌城蹭了蹭脚尖,点点头,又说:“那我走了,你拍戏别再那么拼命了,你年纪也大了,伤的太厉害的话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崇义就觉得心里暖融融的,觉得这孩子真是越看越好,自己这辈子也算有福气了。 虽然感情不顺,可事业小有所成,孩子也十分懂事又暖心。 值了! 回去之后,顾陌城就把这事儿跟秦峦说了,他也果然是说一直都有空。 说到生日会,他不免又有点感慨,“转眼又要过生日了,时间过得真快呀。” 好像人到了一定年纪之后就开始喜欢回忆过去,秦峦自己也发现,貌似这两年他越发喜欢想过去的事情了。 想年轻时候的无忧无虑、意气风发,想青年时候的激情澎湃、爱恨纠葛,也想过去几年到现在的尘埃落定、淡然如水…… 当年在国内上大学的时候,秦峦曾出于兴趣选修过一门风水学,成绩突出,跟老师关系不错,出国后也一直保持着联系。 后来因为秦岳横刀夺爱,秦峦跟秦家决裂之后无处可去,恰好此时风水学老师请他前去做客,于是就又这么接上了头。 也就是后来秦峦才知道,老师并不是突发奇想叫他去的,而是算出他命中有此一劫,这才招了他去。 从那以后,秦峦就跟老师住在一起,平时就跟着他学习一些看上去乱七八糟的风水阴阳丹术等等,有空闲时间就画画。 那个时候秦峦画画并不仅仅是为了抒发感情,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维持基本生计,因为他发现自家老师虽然口口声声说他们师门曾经如何如何显赫一时,是非真假且不去论,可眼下实在是清苦的很,基本上就是吃了上顿愁下顿。 做这一行前期投入也比较大,很多珍贵的材料价格十分高昂,再加上秦峦的老师年纪大了,百病缠身,花销更是如流水一般入不敷出。 师徒二人扣扣搜搜的过了大半年,秦峦又带回了舒云的骨灰和尚在襁褓之中的井溶,日子越发捉襟见肘。 他本来就是富家公子哥出身,为人又厚道,哪怕如今经济不宽裕,也非常舍得在师傅和孩子身上花钱,各种高档的保养品和婴幼儿用品从没断过……于是三人一度非常苦逼。 差不多是井溶一岁半的时候,秦峦的老师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把秦峦叫过去说话,结果开口第一句就是:“把师门交到你手里,为师真是不甘心啊!” 秦峦:“……” 我并没有想要好吗?谢谢! 然而老头还在唠唠叨叨的说着,好像要抓紧生命中最后的时光,把没说完的话一口气说完。 “我辛苦奋斗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把前面欠的债还完……” 秦峦:“……所以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门派啊!竟然欠下了需要用一辈子来还的巨额债务!” 老师转向他的眼神中充满纠结,一会儿摇头,一会叹气的,真是十分勉强:“为师本来想着,世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我穷极一生,总能找到一个内外兼修德才兼备的接班人吧!然而事实证明我错了。” 秦峦沉默了三秒钟,刷的抱着孩子站起来,“一无是处的我现在就告辞了。” “不过你还是有副好皮囊的。”他的老师突然抬高了声音挽留道,见他只是站在原地并不往回走,好歹又不情不愿的加了句,“好吧,你的心地不错,运气也行。” 秦峦扭过头去看他,声音中隐约带了点咬牙切齿,“我痛失所爱,有家不能回,将来只能跟个孩子相依为命,运气还行?!” “唉,年轻人的目光不能这么短浅,”老师一本正经的说,“你虽然天资平庸,即便后天倾尽全力也于事无补” 话没说完,秦峦就一脸冷酷地打断了他,“师父,都这个时候了,您能说点我爱听的吗?” 这像是在正经托付后事的样子吗? 老师沉默半晌,终于露出一个苦笑,“我要死啦,可还是不放心你跟这小子,不放心啊。” 秦峦的喉头发堵,憋了好久才努力平静的说:“既然咱们师门曾经辉煌过,肯定会有很多不传之秘,你不是说古代的皇帝都喜欢追求长生不老吗?一定会有延长寿命的药的!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多画几幅画的。” “傻小子,”老师哈哈笑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慈祥,“可你看有一个皇帝真正长生不老了吗?” 秦峦抿了抿嘴,没说话,眼眶渐渐红了。 “人命自有天定,”老师伸手指了指上面,一派轻松的说,“时候到了就该走了,强留也无用。” 他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孩童般澄澈的年轻人,忽然叹了口气,“你要记住,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话音未落,秦峦就猛的打断他,声音发颤的说:“我不想要什么大任,就想,就想过几天安稳日子。” “孩子,这都是命,入了咱们这个门,你也该信了,”老师微笑着看他,又说,“你在这一道上的天分确实平庸,但与我们派发展却又息息相关,你会有两个好徒弟的,他们必将重振门派昔日荣光。” 两个? 秦峦低头看了看怀中睡得天昏地暗,对外界事情发展一无所知的井溶,沉了脸。 好歹他原先也是当少爷的,合着现在要跑这来养孩子了?! 当天晚上,老师去世了,秦峦看着面色依旧红润却没有了温度的人,呆呆坐了一整夜。 然后他在井溶的哭声中回神,机械而又熟练的冲奶粉、换尿布,然后将老师带下去火化,并遵照他生前的遗愿将骨灰迎风散去。 “就剩咱俩了。” 秦峦戳了戳小徒弟肉嘟嘟的包子脸,叹了一口气。 还不到两岁的井溶抖了抖两排鸦羽似的长睫毛,似乎不太明白秦峦为什么要戳自己,不过还是本能的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黑黢黢的大眼睛里满是全然的信任和依恋。 秦峦忽然笑了笑,然后独立卜出了第一卦。 他的天分确实不佳,现在分析卦象还有点为难,只好把老师那本破烂烂的笔记搬过来翻来覆去的推敲,最终定下路线:一路向西。 几天之后,师徒两个就启程了。 他和井溶长的都很好看,又有三分相似,遇到的人几乎都本能的把他们当成父子,听说孩子没了妈就格外照顾,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然而大体方向有了,面对这茫茫人海,秦峦也是头皮发麻,可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一边旅行,一边找人,一边画画赚取费用。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然后秦峦在一家孤儿院看到了还在吃手指的小女婴。 有生以来头一回,他真实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缘分。 之前两个人分明素未蒙面,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在看到这个小婴儿的一瞬间,秦峦脑海中似乎多了一个声音:就是她。 已经两岁出头的井溶欢快的趴到婴儿床边,看着里面那个冲自己咯咯笑的婴儿,满是渴望。 “师父师父,”他用力扬起脑袋,抓着秦峦的衣摆恳求道,“我们的钱还够买吗?” 秦峦的额角跳了几下,迅速纠正道:“这个不是要买的。” 小井溶脸上顿时露出失望,又可怜巴巴的抓着围栏看了会儿,飞快的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孤儿院院长,小声问:“那我们可以偷偷带走吗?” 秦峦用力捏了捏眉心,心情复杂地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对院长说:“我决定收养她……” 养一个孩子跟养两个孩子,完全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结果,反正回国之后,秦峦他们的生活水准直线下滑…… 67.第六十七章 在过去的几年中, 秦峦不止一次的想, 老天对他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他分明曾经拥有富足的生活、亲近的家人、顺遂的事业,以及喜欢的女孩儿,但后来,这些却一样样的从他生命中剥离开去,硬生生、血淋淋。 或许有的是他主动放手,但归根究底都是无奈为之, 现在看来,他什么都没有了, 但好像又依旧很富有。 他有两个很好的徒弟,所以又似乎重新拥有了全世界。 想到这里,秦峦又忽然觉得快乐起来, 记忆中那些苦涩又艰辛的画面重新归于沉寂。 秦峦缓缓吐出一口气, 对顾陌城招招手,“马上就是你的生日了, 想要什么礼物?” “师父和师兄在就很好啦。”顾陌城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对了, 师父能帮我画张画吗?就是师父师兄还有我的全家福。” “当然没问题, ”秦峦满口答应, 又说, “说到全家福,倒是不好把崇先生排除在外。” 全家福, 顾名思义, 就是一家人都在一起的事儿, 可真要说起来,崇义才是孩子的亲生父亲,要是不把人家算上,总是不合适的。 顾陌城嗯了声,说:“我也想过的,师父你说这样好不好?到时候四个人再照一张,可我还想要我们三个的。” 崇义确实是她爸爸没错,也确实对她很好,但毕竟过去十多年的生活才是对她烙印最为深刻的,不管是师父还是师兄,对于她的意义总是不同的。而那些过去的独独属于他们的小世界和时光,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外面的人是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的。 这是她的师门,在这里,她不是崇义的女儿顾陌城,而仅仅是师门中的小师妹顾陌城。 现在她有爸爸了,却也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关系强行将师门和世俗拉扯到一起,这样对别人不公平。 两边的人对她而言都很重要,但毕竟不管是风水阴阳的师门对娱乐圈,还是娱乐圈对她的师门,相互间的了解都太少,也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泾渭分明格格不入。如果大家合得来,顺理成章的熟悉起来是最好不过,可却没必要现在就强行拉到一起,那样会搞得大家都很累,所以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秦峦和井溶都能理解她的想法和担忧,觉得这个心思细腻的姑娘真是太招人疼了。 因为油画前后需要的周期比较长,为了能赶上十月的生日,次日一早秦峦就出去采购了原材料,结果刚一回来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站在别墅区入口处大吵大闹。 “别拉我,我要进去找人!松手!” 高档社区对出入人员的管理都非常严格,除非是上了户主提交的自由出入访客名单,不然根本不可能被放进去的。那几名保安也很尽职尽责,挡在前面寸步不让,反复重申这里的规定,可那名访客却置若罔闻,死活要进去,双方因此僵持不下。 那小伙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跟自家徒弟井溶年纪相仿,穿戴打扮上也能看出家境很不错,应该不是想混进去违法犯罪的。 秦峦看他好像马上就要跟几个保安打起来了,就忍不住说了句:“小伙子,你可以让对方打个电话给这边,或者干脆出来接一下都可以的。” 那男孩儿压根儿听不进去,那几个保安却说了:“先生您还是快进去吧,这小子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谁找茬?!”那男孩子不干了,憋得脸红脖子粗,扯着嗓子吼道,“我就是找那个姓井的神棍!你们去打电话问他,他认识我,你让他滚出来!” 姓井? 秦峦本能的示意司机停车,“你找他什么事?” 那男孩子一愣,猛地挣脱开保安的钳制,一个健步冲到车窗前,“你认识井溶?你是不是认识他?你快带我进去!” “你干什么?” “这位先生你冷静一点!” 两个保安生怕他伤到秦峦,连忙上前又把人拖了回来。 秦峦冷眼看着他,渐渐地,竟觉得透过他好像能看见另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我倒是听说过你说的那个井先生,如果方便的话,或许我可以帮你传个话。” “秦姚,我叫秦姚!”秦姚大概也知道自己是进不去了,当即目眦欲裂的喊道,“你他妈的告诉他,老子来找他了,是男人就别装乌龟!装神弄鬼什么玩意儿,我们秦家是招他了还是惹他了?非搞得别人家破人亡不可!你告诉他,有本事他一辈子别从里面出来,不然我一定找人弄死他,弄死这孙子!” 他早就该想到了,那个叫井溶的神棍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什么已经不计较当时的误会,其实根本就是来报复的!简直小肚鸡肠! 可当时自己根本就没讨到便宜,就算最记仇的人也不至于做这么绝吧?还是说那混蛋其实是受了别人的委托,故意来搞垮他们家的? 现在他家完全是一团糟! 对大家一直很好的爸爸突然坚持要离婚,妈妈自然是不肯的,就连外公也少见的发了火,可爸爸就跟中邪一样咬定了不松口,两人闹得不可开交,真的是鸡犬不宁。因为一方坚持不肯,他甚至直接向法院提交了强制离婚申请!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现在他们整个圈子都传遍了,有说冯珍不安分守己的,仗着娘家强势一点就不拿着秦岳当人看的,这么一个大男人能忍这么多年也是不容易;还有的说秦岳早年就作风不大好,冯珍嫁给他也是拿着把柄,结果现在秦岳还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如今他们一家人的名声都被搞臭了,去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外公都被气得进了一次医院。 虽然秦岳自始至终都没明说,但秦姚还是觉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肯定是井溶,不然怎么他出现之前大家都好好地,来了之后就急转直下? 毁了别人的家还想装没事儿人?绝不可能! 秦姚每次想起来井溶这个人就恨得牙痒痒,简直恨不得食肉寝皮。 保安本来就怀疑他来的动机不纯,结果现在听了这话更是验证了猜测,当即二话不说就把他狠狠按在地上,又开始呼叫支援。 秦姚?秦家人? 秦峦的眼睛微微眯起,终于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真要说起来,他还得喊自己一声叔叔。 他自然是认识井溶的,大约也能猜出秦姚暴怒的原因,可却不想干涉。 虽然他跟秦岳是亲兄弟,但两人早已决裂,在他看来,秦岳此人品行不端、背信弃义,早晚得有报应,不管下场多惨都不足为奇。 “年轻人,话不要说的太满,”确认了秦姚的身份之后,秦峦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冷,“许多事情未必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有这个闹腾的功夫,倒不如去寻常真相,届时再看看谁是谁非。” 秦姚一怔,怎么就觉得这人说的话跟当初井溶在电话里跟自己说的一个味儿? 可现在的他已是怒意上头,压根听不进任何话,当即脸红脖子粗的吼道:“你他娘的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什么东西!凭什么教训我?少摆出这副说教的模样!” 秦峦冷笑一声,“真是老鼠的孩子会打洞,秦岳本就不是什么好货色,生的儿子自然也可想而知。” 秦姚的眼睛都睁大了,“你,你知道我爸?你到底是谁?!” 秦峦只是冷哼了声,然后按上车窗,“开车吧。” 我是谁?在你爸爸心里,可能我早就是个死人了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井溶的身份来历和目的还没搞清楚的,眼前却又出现了一个对自家似乎很是了解的人,本就不擅长动脑子的秦姚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见秦峦要走,他拔腿想追却又被死死拦在入口之外,只得声嘶力竭冲着车尾巴喊道:“你到底是谁?井溶那神棍到底想干什么!你们他妈的搅碎了别人的家庭到底想干嘛!” 然而回答他的自有扬起来的尘土和汽车尾气。 秦姚的喊声渐渐远去,可秦峦眉宇间的郁气却久久不曾散去,直到顾陌城过来摆弄他的画具,无意中问道:“师父,你不开心吗?” 秦峦这才骤然回神,“没什么,只是回来的路上看见几个乞讨的,有手有脚,有些烦。” 顾陌城不疑有他,哦了声就不再追问,只是又继续兴致勃勃的翻看那一大堆颜料,还煞有其事的挖出一点来搭配,说也要学什么的。 正在沏茶的井溶闻言往这边看了眼,当时没做声,可稍后却若无其事的说:“师父,你过来看看我这茶沏的怎么样?” 顾陌城向来对喝的没什么大追求,有的喝就喝,没得喝也懒得去折腾,所以听了这话并不以为意,倒是秦峦果然走了过去。 师徒两个转到外面庭院里,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满山苍翠久久无言。 过了好久,井溶才说:“你碰见秦家人了。” 虽然是疑问句式,可不管是语气还是他话中含义,都是肯定的意思。 秦峦嗯了声,“是秦姚,在山下吵闹,口口声声要找你算账。” 分明已经十点多了,可天空依旧阴沉得厉害,空气中隐隐有种大雨欲来的压抑的水汽,一股复杂的泥土味道充斥鼻端。 井溶哼了声,“不必理会。” 秦峦长长的叹了口气,表情和眼神都十分复杂,“那些人如何,我是再不会关心了的,倒是你,千万不能做那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你的命、你的人生、你的时间比他们任何人的都要宝贵,搭进去不值得。” 井溶低头,看着白瓷茶杯里微微荡漾的澄澈茶汤,过了好久,才低低的嗯了声。 天边忽然滚过一个闷雷,东南方猛地刮起一阵带着浓重湿意的凉风。 下雨了。 只要重要的人都平安无事,顾陌城还是很喜欢下雨的。 就像现在,她左边坐着秦峦,右边坐着井溶,师徒三人齐齐坐在屋檐下,手捧一杯热茶,旁边的狭长小木桌上还有时兴的新鲜点心,然后安静的看着外面晶亮的雨滴击打在庭院中,看着竹叶更绿,鲜花更红,真是非常惬意。 保安室打来电话,说那位秦姚先生闹得太凶,不光严重影响住户的体验,而且也表现出了明确的攻击性,他们屡劝不止之后就报了警,现在人已经被强行带走了。 不说井溶和秦峦是什么感觉,反正秦岳接到消息后直接就炸了。 派人把秦姚弄回来之后,他一言不发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混账,我的脸都被你丢光了,还嫌家里不够乱的吗?” 秦姚身上都湿透了,头发上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挨了一巴掌之后半张脸都肿了。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不由分说就动手的秦岳,很不服气的吼道:“你凭什么打我!家里为什么会乱?都是因为爸你鬼迷心窍了!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跟妈离婚!现在所有的人都在看咱家的笑话!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你懂个屁!”秦岳近来本就焦头烂额的,结果还要分心去警局捞儿子,回头消息传出去,指不定那些人又要说什么。“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你们知道吗?笑话?我早就是他们眼里的笑话了!你妈仗着娘家,这么多年对我呼来喝去,哪里有一点尊重,老子去外面跟人谈生意都抬不起头来!” “爸,你真的被骗了,妈真的对你很好的!”秦姚急的眼睛都红了,“这些年她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要不是外公他们,咱们家的公司恐怕早就完了。” “别跟我提你外公!”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秦岳一听见这个称呼就暴怒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跟你妹妹一个样子,哪儿像我的孩子!人家丢给你个肉包子就颠颠儿的跟着走了,自以为得了好处,谁知道人家背后怎么笑话你的!” 他本来就极度自卑又极度自负,最听不得这种类似“靠老婆”的话,可现在,这样的话却偏偏出自自家儿子的口,怎能不让他火冒三丈。 秦姚就觉得眼前这个他曾经尊敬过的人已经彻底疯了。 什么叫笑话?大家不是一家人吗?不本来就该相互扶持吗?外人说的话也不过是酸话,又何必当真! “疯了,爸你真的疯了!”他吼道,“什么狗屁的井大师,鬼知道他是从哪个犄角旮旯窜出来的无赖骗子,难道比朝夕相处的家人还重要吗?你干脆认那个什么招摇撞骗的井大师当儿子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秦姚这番话只是盛怒之下头脑一热喊出来的,可落在秦岳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假如,假如井大师真的是自己的儿子,他……他早就发达了!哪里还需要受冯珍那个娘们儿的闲气! 秦岳就沉着脸对秦姚道:“你们既然这么维护冯珍,那以后就跟她走吧!老子养不起你们这些大少爷大小姐!” 什么儿子女儿,都他娘的是狗屁,关键时候没一个站在自己这边的,还不如人家井大师一个外人。既然是白眼狼,还要他们做什么? 不就是儿子吗?老子有的是钱,现在就出去找几个妞儿生儿子去,等过几年孩子长大成人能懂事儿了,老子不也才六十岁,怕什么。 苏子市接连下了三天的雨,顾陌城师徒三人难得清闲,也不出门,每天说说话聊聊天,看着四周各色风景度日,实在惬意的很。 到了第四天,雨停了一阵,顾陌城就闹着要去墙外的小竹林摸竹笋,秦峦说自己老胳膊老腿儿不爱动弹,就只有井溶陪着去了。 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泥土都被泡软了,好在这里并不是原生竹林,很多地方都铺了结实方便的石板和石子路,走起来倒也方便。 竹子早就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一丛丛翠玉可爱,随风摇摆,枝叶发出欢快的刷刷声。 顾陌城用力吸了几口气,觉得整个人都焕然一新了,当即由衷感慨道:“真畅快呀。” 刚说完,脚下就打了个趔趄,她反应倒是快,马上就站稳了,回过神后还哈哈大笑,倒把井溶吓得够呛。 “出门之前说什么来着?”井溶笑不出来,抓着她的胳膊板着脸教育,“当心当心,转眼就忘了,不如现在就回去吧,反正这里挖的笋子也不好吃。” 顾陌城一听,立刻熟练地央求,一双比笋尖儿还白还嫩的手拉着井溶的,声音也如这林风一般软乎乎的,“师兄,我错啦,我只是太高兴了,这次真的记住了。” 她的眼睛总是黑漆漆湿润润的,像地上长满了植物的土地一样充满生气,每当她喊着满满的信任和期待看过来的时候,井溶都能听见自己心防土崩瓦解的声音。 “你呀你,”井溶又爱又恨的掐了掐她的脸,无奈的说,“总是这样。” 顾陌城就笑眯眯的,“所以师兄最好了。” 井溶失笑,微微挑了挑眉毛,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顾陌城眨了眨眼睛,忽然无师自通,飞快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理直气壮的说:“我贿赂师兄了,师兄就不能再跟师父说。” 不然她肯定要被念的脑壳疼。 女孩子唇瓣柔软温热的触感好似还停留在脸上,井溶的心脏都跟着狂跳起来,不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一副四平八稳的样子。 他抱着胳膊,很是严肃地说:“这样大的事,这点儿贿赂是不够的。” 说完,顾陌城就咯咯笑起来,连带着他眼中也沁了浓重的笑意。 最后,一个行贿的,一个受贿的,很快便达成协定: 顾陌城又往他另一边脸上亲了一下,用井溶自己的话说,这叫保持平衡。 亲完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好像都不同了,温温柔柔的,哪怕什么话都不说,相互看着也能笑出来。 又走了几步,前面的井溶忽然就蹲下去,“来吧,我背着你。” 顾陌城本能的拒绝,“山路难走,太累了。” 井溶却很坚持,强行解释说:“你毛毛躁躁的,我还要分神顾你,倒是直接背着快些。” 说着,又从背后冲她招了招手,好像在唤一只小狗崽。 顾陌城就笑了,有点害羞,还有点小期待,然后脆生生的应了声,欢欢喜喜的爬上去了。 井溶背着她站起来,还颠了两下,却不急着走,顾陌城就问怎么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扎实,挺好。” 顾陌城:“……不许说!都是你跟师父,总让我多吃!” 井溶终于迈开步子,语气中带着浓浓的笑意,“有点肉肉才好,不然没准儿现在我要被硌得慌了。” 顾陌城抬手就捶了他一下,可捶完了自己却又先心疼起来,连忙对着下手的位置又揉又搓,还张开嘴巴哈气,哼哼唧唧的问:“师兄,我打疼你了吗?” 她力气可大了! 本来这一下就没什么分量,井溶也不放在心上,可现在她这么摸来摸去的,那才是真不好。 井溶就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好像加快了,身体也慢慢发热…… 他当即停了脚步,稍稍往后歪着头,感觉到女孩子柔软的发丝扫在自己的脸上,这才苦笑道:“小师妹,你老实些,我也是个正常男人。” 顾陌城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的肌肉好像都紧绷了,一道红云迅速蔓延到脖子,把脸埋在他背上不说话了。 井溶刚要抬脚,却嘶的一声,整个人几乎都要跳起来。 顾陌城咬了他的耳朵! 无形撩拨最为致命! 这可真是要了老命了。 顾陌城还在他背上吃吃的笑,井溶额头上却已经渗出一点湿意,不是累的,下腹也一阵阵的发热。 他忍不住用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这小混蛋的屁股,听着背上惊慌失措的一声啊,这才觉得结了恨。 “别闹,当心掉下去摔了。” 顾陌城顶着一张大红脸,抿着嘴儿笑,又紧紧抱住了对方的脖子,下巴尖就这么贴在他脸上,“师兄,你真好。” 分明是自己作怪,可他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怕摔了她。 井溶脚下不停,闻言失笑,“知道就老实呆着,别等会儿两个人一起摔个滚地葫芦,回去之后师父那才有的笑呢。” 刚下过雨,地上不少地方都积了水,要是摔倒的话,绝对一身泥。 顾陌城只是在脑海中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就觉得好笑,就又哈哈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总是很有感染力的,很快,井溶也就跟着笑了…… 当天他们确实挖了不少竹笋,但正如出行前就猜到的,这里的竹子本就是为了观赏,根本不好吃。 可顾陌城压根儿不在乎这个,依旧笑呵呵的,又拉着井溶在院里栽竹笋,煞有其事的说以后他们院子里就能有一片竹林了。 看着她欢欢喜喜的样子,秦峦就摇头感慨,“这孩子真好养活。” 怎么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出乐子来? 说完,又拧着眉头看井溶,顺着他满是泥巴点子的裤腿、衣摆和脏兮兮的手,满脸嫌弃,“走的时候嘱咐了她,没想到回来的泥猴子却是你,你就由着她瞎胡闹吧,赶紧去把衣服换了,真是辣眼睛。” 井溶也不辩解,只说:“最宠她的还不是师父你?偏挑这个时候又说我。” 说着,也就溜溜达达进去了。 在廊下画画的秦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来了一句,“他娘的,一个两个都翅膀硬了,还敢顶嘴了!” 可说完之后,他自己先就笑了。 埋了竹笋之后,顾陌城又顺势拍了张照片发到Talk上去,没想到竟然有上千的点赞和留言,搞得她都懵了。 不过是随手一发,这些人就这么给面子? 她盯着那张照片反复的看,觉得不管是角度还是调光……都一无是处!难道现在大家的审美都这么另类了? 而很快的,崇义就帮忙转发了,还喜滋滋的夸奖道:“我女儿真厉害。” 于是那个数据又开始狂翻,很快就成了几万,一直到吃过午饭,顾陌城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觉得现代社会的所谓流量真是惊人。就这么会儿功夫,竟然已经有一个竹制品厂家、一个糕点连锁品牌和一个度假村发私信联系她做代言人了! 她就是拍了一张奇烂无比的照片而已啊,你们这些经商的都不在乎自己的良心吗? 跟井溶说了这个新来的苦恼之后,井溶就笑了,“不用去管那些私信,反正熟悉的就直接电话联络了。” 顾陌城点点头,心道她是肯定不会答应的,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替崇义考虑,毕竟谁都知道那些人看的是谁的面子和市场号召力,一旦真被什么乱七八糟的厂商缠住,崇义多年来的辛苦经营都有可能毁于一旦。 井溶又说:“才刚苟局长来电话,说老爷子快不行了,想托我在望燕台周围看一块风水宝地,你去不去?” “师兄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反正她最近也没什么事,就跟着去走一趟呗,只是不免有些惊讶,“临走的时候不还挺好的吗?” 井溶嗯了声,“都是命。” 之前他跟顾陌城去送药的时候,出于本能曾瞧了几眼老爷子的面相,真不是个长寿的,所以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并不怎么意外。 顾陌城沉默片刻,又问道:“苟局长现在的情况稳定下来了?” 井溶点点头,脸上也带了点轻松,“那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确认自己没机会之后就顺水推舟做了把人情,虽然跟预期的结果有差距,但好歹也是双赢,未来几年他也吃不了亏。” 顾陌城也由衷感慨起来。 放手两个字说来容易,可想真正做到真的太难了,尤其是苟局长那些早已见识过权/势所能给自己带来的巨大便捷和成就感之后,关键时刻竟真的能当机立断,实在难得。 这样的人,注定会走的比一般人更久更远。 秦峦跟苟局长没交情,也懒得去掺和,就还留在苏子市,井溶和顾陌城第二天就启程了。 令人惊讶的是,秦姚竟然还不死心,依旧等在外面! 他是认识井溶的车的,看见这个醒着睡着都恨不能咬碎的人出现在面前,他的眼睛都亮了,几乎是以一种自杀的姿势冲到车前,“停车,你他妈的停车!” 司机也怕闹出人命,问了井溶的意思之后就踩了刹车。 秦姚像是疯了一样拉扯车门,又踢又拽,然后下一秒,就被老黑一个擒拿按在地上了。 井溶开了车门,也不下车,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冰凉的情绪,“我让你去查查你父母那光辉高大的形象背后藏着什么龌龊,你查了吗?” 秦姚挣扎的动作一顿,继而更加猛烈,“我不管,你少胡说八道了,我爸妈才不是那样的人!” 井溶反而笑了,“看样子是多少知道些的。” 秦姚用力咬着牙,看仇人一样狠狠瞪着他。 他确实找人查了,虽然没查到底,可只是知道了一点这几年的皮毛就足够三观俱碎。 原来爸爸对妈妈并不是他只以为是的一往情深,外头不知多少情人和关系暧昧的女人,苏子市各大娱乐场所几乎都有他的身影出没。而妈妈也…… 秦姚忽然就对现有的一切感到了空前的迷茫和恐惧,他本以为自己的家庭是与众不同的,可现在看来,哪儿有什么分别,不过都是一样的污秽! 但他并没将造成这些的原因归咎到家人身上,反而认为一切都是井溶造成的。 要是他没出现该多好,爸妈还是那个爸妈,又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支离破碎的样子! “我家里人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算哪颗葱,凭什么来管我们的闲事!” 哪颗葱? “说起来这些事本来与你无关,”井溶忽然就懒得跟他计较了,“你走吧。” 老黑担心秦姚再闹幺蛾子,又在手上加了一把劲儿,秦姚瞬间疼的脸都白了,缩在地上哼都哼不出一声,哪里还能再追? 车子转弯的时候,井溶顺势往后看了一眼,就见本该已经恢复行动能力的秦姚依旧捂着脸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黑小声道:“我没下死手。” 井溶嗯了声,“我知道。” 他没下重手,自己也没有,只是秦姚一时之间接受不了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大变样而已。 苟局长亲自过来接的,井溶见他面容憔悴,眼睛也有些红肿,就安慰道:“节哀顺变。” “唉,还能怎么样呢?”苟局长叹了口气,“人有生老病死,这是谁都没办法强求的,帝王将相都没长生不老呢,咱们这些老百姓又能怎么样呢?” 说完又看顾陌城,“倒是劳您二位都跑一趟。”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本分而已。”井溶说。 几个人上了车,苟局长先用力搓了一把脸,等脑袋稍微清醒点之后才说了具体情况,“老爷子三天前的晚上突然就不行了,我们连夜送到急救中心,好容易救过来了,可是医生说情况不太妙,昨天就告诉我们说不行了,就这几天的功夫,让准备后事。” 老爷子打从几年前身体就不好,家里人也有了准备。加上之前顾陌城帮忙,也叫他“见了”长子,算是了了心事,没什么遗憾了。 说到这儿,他又对顾陌城感激的抱了抱手,“顾大师真是没的说,上回的是我们一家人都记在心里,一直想找机会好好感谢一回。前段时间我这里也不大清净,二位又去了南边度假,算是不赶巧了,这回到了这儿,说什么也得让我做一回东,不然您就是不拿我当人了。” 他的话说的诚恳至极,而且本来这次的事情也不可能一天半日就完成,且如今尘埃落定,井溶倒没再推辞。 望燕台的天气又不同于苏子市,又干又燥,火辣辣烤的人皮疼,就这么几分钟,顾陌城就觉得脸上冒出来一层油。 老爷子的情况不太好,家里人寸步不敢离,生怕什么时候就要走了,都在医院陪着,这会儿看井溶和顾陌城来,都纷纷上前。 “二位可来了,”一个中年美妇上前,态度十分亲热,“上回的事还没来得及道谢,这次又要劳烦您了。” 这人之前顾陌城和井溶也都见过,是苟局长的太太肖萍,为人挺八面玲珑的。 眼下这种情况笑也不合适,井溶就微微颔首示意,“没什么。” 他跟顾陌城进去看了看,发现老爷子的情况真的不能再拖,出来后直接要老爷子的生辰八字,准备等会儿就出去看看。 早有准备的苟局长马上递过去,又瞧了瞧旁边靠墙坐着的一个老太太,压低了声音说:“那是我姑姑,我妈走后那些年没少照顾我们家里人,她几个孩子不成器,我是一定要给老太太养老送终的。不瞒您说,老太太年纪也大了,这回老爷子一出事,刺激太大,人也有点儿糊涂了,估计也就这几年的事儿。现在好地皮越发紧俏,我就想着,您能不能帮忙再找一个?以后万一老太太有个好歹,也不至于抓狂。还有先前我妈的坟,我琢磨着趁这次一块迁过来,也省的两个老人家到了下面还分隔两地,那多孤单。” 华国人尤其重视死后事,人口又多,这几年墓地面积越来越小就不说了,关键是很多时候有价无市,有钱也没出买去。 原本苟局长还觉得老爷子好歹能撑过今年去,谁知道突然就不成了,所以到现在墓地还没定下,就有些着急,自然不想过几年再急第二回。 其实一开始苟局长还想让顾陌城帮忙看看姑姑,能不能改善一下什么的,但顾陌城看了之后就摇头,说这不是外力作用,就是到岁数了,全身器官和功能都正常衰退,一般药物根本无用,也只好作罢。 井溶点了点头,“应该的,不过您这一下子要三块风水宝地,可能短时间内没那么赶巧,我先紧着二老的。” “那是那是,”苟局长连连点头,“这事儿您拿主意。” 他妈都死了多少年了,爸也危在旦夕,好歹姑姑还没什么明显的大毛病,拖个一年半载的估计也没事儿,自然要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几个人商议一回,老爷子的生命体征又突然下降啊,苟局长不敢马虎,就又让医院那边叫走了,临走前还一个劲儿的赔不是,留下秘书送井溶和顾陌城出去。 司机过去开车了,顾陌城他们就在医院大堂等候,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两位请留步!” 顾陌城和井溶闻声回头,发现是刚才在病房里见过的一个年轻人,应该也是家属之一。 两人怕是苟局长又有什么事情拜托,就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那人却冲秘书摆摆手,一本正经的吩咐道:“我哥有要紧的话让我私底下跟两位大师说,你先去外面等着吧。” 苟局长的秘书似乎对他说的话并不怎么信服,迟疑了下,刚要细问却听对方又很不耐烦的喊道:“我哥交代的话你也敢不听?回头耽误了事儿炒了你鱿鱼!” 要说刚才井溶和顾陌城还半信半疑的,这会儿基本上就可以确定来人是狐假虎威,根本不可能是苟局长亲自吩咐的。 显然秘书也已经看出端倪,表情都变了,刚要说话就见井溶微微朝他摇了摇头,略一犹豫,就退去外面给上司打电话去了。 等他走后,刚还昂首挺胸的来人却忽然换了一副嘴脸,神秘兮兮的问道:“刚才我哥跟你们说什么了?” 井溶微微挑了挑眉头,飞快的跟顾陌城交流下视线: 呦,他们这是碰上传说中的宅斗了? 68.第六十八章 因为自家老爸的职业而最近狂补影视剧的顾陌城竟然有点小兴奋! 井溶不动声色的问道:“苟局长跟我们说了很多话, 不知您问的是哪句呢?” 那人就露出一个“哎呀你还跟我玩儿这套”的微妙表情, 当即又往前跨了一步,结果井溶在他抬腿的同时就往后退了一步。那人不由得有些尴尬,井溶笑了下,“抱歉,不太习惯跟人靠太近。” 狗屁,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刚才姓苟的跟你说话的时候, 靠的可比我近多了,瞧你不也挺习惯的嘛? 那人心里不住的骂, 面上却还是挤出个笑,“瞧您说的,我都懂, 距离感嘛, 对不对?兄弟不是那种没格调的人,哈哈哈, 这不是那什么,对, 一见如故么!” 这套近乎的技术真的有些惨不忍睹, 井溶忍不住低头看了看手表, 说:“这位先生贵姓?” 那人一听以为有门儿, 来了精神,“免贵姓李, 李洋, 虚长几岁, 咱也不是外人,我真是见了兄弟就亲近,我说井兄弟” 顾陌城和井溶都惊呆了好么,这人自说自话的本事太厉害,到底哪儿来这么大脸呢? 顾陌城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位李先生,你知道苟局长喊我师兄什么吗?” 也不知李洋是自我感觉太好还是迟钝到没觉察出眼前这两个人若有似无的疏离,竟然还真顺势问了句,“喊什么?” “大师,”顾陌城怕他听不清,还特意重复了遍,“井大师。” 你谁啊你,谁跟你称兄道弟的。 到了这会儿,李洋的脸总算不负众望的红了下,不过更多的还是难以掩饰的不痛快,显然对顾陌城的提醒并不领情。 此刻井溶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凉意,“不知李先生跟苟局长是什么关系?” “哦,他是我哥!”李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见井溶只是笑着看自己,竟莫名心虚,这才不情不愿的补充道,“表哥,我妈是老爷子的亲妹妹。” 井溶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才刚苟局长说,想让我在给老爷子选墓地的同时,也给令慈相看一块风水宝地,他要给老太太养老送终。” “哦,那是应该的!”谁知李洋竟脱口而出。 饶是顾陌城和井溶知道他心怀鬼胎,也被这种反应震得有几秒钟的失神。 怎么就应该了呢?你才是亲儿子吧,这么老大的人,活蹦乱跳的,没少胳膊没少腿,怎么就成了应该让你表哥给你亲妈养老送终? 师兄妹二人脸上惊讶的表情太过明显,李洋也迅速回过神来,一双三角眼咕噜乱转,语无伦次的说:“嗨,我是说,我跟苟局长不是亲生那胜似亲生,当年我舅妈没的时候我就没少出力,后来我妈也疼他,我这个亲生的都靠后了,这回我舅住院,哎呀你们是不知道,我真是跑前跑后!呵呵,他贵人事忙嘛,那都是我给一力扛起来的!” 他越说越激动,又是不屑又是得意的,脸红脖子粗的口水乱飞,井溶和顾陌城站的就更远了。 眼见着外面车已经开到门口,秘书也往这边点头示意,井溶就适时打断他,“不好意思,我们要出门了,如果没什么要紧的事的话,我们先走一步。” “咋没要紧的事儿呢?”李洋急了,就要上去拦他,结果又被避开了。 无奈之下,李洋只好放弃先套近乎的迂回策略,再次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我哥没说陪葬品的事儿?” 现在虽然都是火化,但大部分逝者或亲属还是会选择几样价值比较贵重的旧物跟骨灰一起下葬,算是传统文化的延续。可看李洋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想往里添陪葬品的。 顾陌城当即不悦道:“你口口声声忙前跑后的舅舅可还活着呢!” 这会儿就开始惦记陪葬品了,还不如那个苏通呢!好歹人家还是等过了几百上千年才动的…… 饶是井溶对亲情有些淡薄,听了这话也不禁微微蹙眉,“李先生,这个时候说这个不太好吧?” 李洋却不以为意,“瞧两位大师年纪轻轻的,也是个新派人,怎么还这么迂腐呢?陪葬这种事儿不本来就是社会陋习么?早该剔除了。而且你们自己说,这人都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赔上一座金山银山有用吗?能活过来吗?反正老人不就是希望后代越过越好吗,又何必这么浪费!倒不如把东西留给后人,没准儿老人更欣慰呢。” 说的还头头是道的。 见井溶没回应,他也不以为意,当下直奔主题道:“我舅舅别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其实真有几件宝贝,前几年我就见他老摆弄几个紫砂壶啊烟斗啊鼻烟壶什么的,现在外面都值老了钱,带下去不浪费了吗?”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三观不保,这人一番话说的也太理直气壮了点儿吧? “既然是人家的东西,得看本人的意愿吧?再不济也是直系亲属。”顾陌城的言外之意就是,你一个外人,着什么急? 李洋嘿嘿一笑,置若罔闻,竟然对他们做了一个搓手指的动作,很有几分猥琐的说:“既然是老爷子的遗产,我这个儿子自然也有份儿,不过你们放心,等到时候把东西卖出去,少不了你们的那一份!” 你算哪门子的儿子啊!刚不还舅舅的吗? 井溶忽然就挺想知道苟局长知不知道自家表弟这会儿已经在打这样的主意。 谁知李洋突然盯着顾陌城看起来,完了之后像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拍着巴掌大声喊道:“哎呀,我就说打从刚才第一面怎么就觉得这么面善,你不是那个谁,哎呀你跟那个电影明星崇义的女儿长得可真像!等会儿,你该不会就是她吧?” 顾陌城冷静摇头,面不改色的否认,“很多人都说我长了一张明星脸。” 李洋又盯着她看了会儿,嘀嘀咕咕的,似乎有些怀疑,可当事人自己都否认了,他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不是特别执着的想知道,不过嘟囔几句就揭过去了。 稍后上车走的时候,李洋还不忘跟在后面一个劲儿的挥手告别,顾陌城很嫌弃的说:“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这都什么人呐!师兄,这事儿咱们跟苟局长说吗?” “自然是要讲的,”井溶说,“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做出恶人先告状的事情来?” 副驾驶的秘书憋了这么久终于憋不住了,忍不住替自家上司辩解道:“两位大师,您可千万别听那二流子胡说八道,这么些年,我们局长对他们一家人真是尽心尽力,够意思了,就是亲兄弟都没这么尽力的。 局长的姑父不争气,带累的一家人日子紧巴巴的,当年李洋结婚,我们苟局心疼他,又想借这事儿报答姑姑,亲自给他买车买房,后来弟妹的工作、孩子上学、留学,哪样不是苟局出面帮忙调停?赔了多少人情,可他倒好,不感激不说,活儿也不好好干,要不是人家看在苟局的面子上,早开了千八百回了! 现在一家三口都游手好闲的,上班的不正经上班,上学的不正经上学,又嫌弃苟局不给他们钱花,一年几次的上门,催债似的!您二位说句公道话,凭什么呀!谁家是开印钞厂的?” 顾陌城听得一愣一愣的,“还能这样的?” 秘书也跟着叹气,“真不是我为自己上司说好话,苟局这个人就是对家里人太好了,总是大包大揽的,是好心没错,可偏偏就遇上一群白眼狼!等回过神来,也拗不过来了。” 顾陌城就看井溶,井溶的表情也不大好。 她对苟局长这个人了解不深,但井溶跟他不是头一回打交道,就算称不上朋友,但关系也比一般人亲近些,对对方的为人处世也有些了解,知道秘书说的即便有水分,可也能有七八成真话。 见井溶若有所思,秘书又趁热打铁说:“井大师,您二位是有大本事的人,苟局也听您的,您可得劝劝。不说别的,嫂子为这事儿跟他吵了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日子还长着呢,以后都这样还得了?” 顾陌城就觉得这家人面对的还真是绝大部分普通家庭都会面对的问题,就饶有兴致的问:“那你们局长不帮衬他夫人的娘家吗?” “怎么不帮?”秘书想也不想就说,“不过嫂子娘家人挺实在的,略受了点儿什么好处就记挂着,逢年过节一定要来看看。这回也是因为住的太远,那边两位老人体格也不大好了才没能第一时间过来,估计过两天一定要到的。您说说,给这样的人帮忙是个什么滋味,给李洋那种货色帮忙又是个什么滋味?人跟人真是不一样。” 他一边说,还一边唏嘘。 顾陌城听着也是挺惊讶,没想到苟局长看着风风光光的,私下也有一摊子烂事儿,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也别说谁。 几个人说着话,倒也不觉得难熬,不知不觉就出了市区。 这年头不光活着难,死了也不容易,墓地价格年年飞涨,好位置一块难求,眼见着就跟炒房一样了,普通老百姓简直死不起。 不前几年还流行过一句话吗?“哪怕就是为了省钱,也得好好活着!” 如今不让随便乱挖乱埋,市内寸土寸金,基本上都往外头去了。 望燕台本身就是一国首都,依山傍水,地理位置优越,而在它外围的许多高端墓地更是好上加好。不过相应的,那价格自然也是涨上加涨。 进入郊区之后,视野里的绿色就骤然多起来,合着远处绵延的群山,倒也有几分心旷神怡。 秘书就顺势介绍了情况,说了几块现下比较火的墓园,“据说都挺好,但细微的位置肯定也有差别,还得劳您多费心。” 本来他们是自己来的,可走了没几步之后,竟然就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销售商,特别热情的往他们手上赛册子,一边塞还一边熟练地介绍,又夸他们有眼光,这边性价比特别高如何如何的。 井溶不觉好笑,随便翻看了一下就开始摇头,随手把册子递给苟局长的秘书了。 那销售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紧跟在后面问:“是个家里长辈来看的吧?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像您这么有孝心的了,您有什么特殊要求没有?我给您推荐也行。” “别胡说!”秘书立即斥责道,“这是我们局长特意请来的风水大师。” 局长?什么局长?望燕台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去内城区随便喊一嗓子估计就能有十个八个局长一起回头,所以那销售员有敬,却没多少畏,不退反进。 “哎呦那是我眼拙,”他们这些人常年混迹在推销前线,嘴皮子和反应能力都是一等一的,“也是,这事儿确实马虎不得,不过您既然来了我们这儿,那就是走对了!您瞧瞧,您瞧瞧,这依山傍水的,绝对是望燕台独一份儿。” 井溶点点头,确实不错。 在华国这种凡事都讲求风水的地方,尤其是墓园这种特殊用途的场所,在施工之前肯定都找懂行的看过了,就算不是上佳,也肯定不会犯忌讳。 见井溶点头,销售员更热情了,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连珠炮似的说起来:“您可真懂行!果然是行家,我们这可热门,多少达官显贵都往这来呢,现在……” 有人跟着虽然聒噪,但确实能够了解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信息,井溶只把他的话当背景音,偶尔想问什么了就直接开口问,转了十来分钟后,那销售员果然也就不说了。 还说什么呀?这口干舌燥的,人家半点儿没波动,感情是把自己当移动的信息咨询处了。 今天天气不错,又刚过了中秋,还零零星星有些人来拜祭。 墓地实在是很微妙的存在。 在华国传统文化中,它总是给人一种阴森可怖的印象,让人避之不及。可按理说,长眠于地下的却都是我们的亲人朋友,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形式,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分别,这么想来,却又没什么可怕的。 而且这种地方一般都会有一种很特殊的气场,似乎比世上任何一种场所都要安静、空旷一些,顾陌城只是这么跟着走了一阵子,不知不觉就沉静下来,什么外界的是是非非和喧扰纷杂都好像远去了。 井溶选了墓地的最高处,细细看了一回之后又掏出罗盘,那个销售有些好奇,就偷偷点着脚尖看,结果就见玻璃罩子里一根小针滴溜溜的转,不由得十分惊讶。 刚才只是觉得这人太年轻,估计没什么本事,可这会儿看来,至少架势还挺足的。 销售员常年干这个,也遇到过不少看风水的,长期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懂点儿,就顺口问道:“您贵姓?在哪家协会呀?恕我眼拙,倒是觉得有些面生,是才入会的吧?” 井溶和顾陌城都在第一时间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协会。 两人习惯性的对视一眼,可从对方眼中看到的都只是茫然。 什么协会? 销售员也看出来了,十分惊讶的问,“您不是风水协会的?” 这倒是稀罕了,井溶还真好奇了,“劳烦您细说说。” 打从这人来了之后就没这么真心主动的问过问题,销售员忍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机会,当下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 “现在大家想混的好可不就得抱团吗?当厨子的有厨师协会,玩儿车的有汽车协会,那些耍笔杆子的不也有作协?像您这样看风水的,自然也有风水协会。我们这儿也算望燕台上数的墓地了,来的都是讲究人,所以也经常有风水师跟着来,他们就都是风水协会的,我这才以为您也是。” “干嘛非得加协会?”顾陌城有些想不通,“自己单干不挺好的吗?” “美女这就不懂了吧?”销售员就笑了,“等你踏上社会就知道了,现实就这样,到哪儿不得走关系、攀门路?说句不好听的,就是高速路热门休息区上厕所,有熟人还能省排队呢!就我们这些做公墓的,也有!加协会,一为镀金,什么会长啊副会长的,再不济会员,听着也有面儿不是?好歹不是秃头。二么,嘿嘿,相互提携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故听过吧?差不多就那个意思。” 顾陌城越听这话就越觉得别扭,抬脚踢了一块小石子,“怎么好像都不干正事儿呢?” “话不好这么说,”销售员现在看上去可比刚才推销的时候真诚多了,“偶尔还是可以凑在一起搞个培训什么的,提升一下整体能力。到底人多力量大,都发展好了也能彼此得益,万一外面有个什么也不至于孤立无援,好处还是多的。” 顾陌城越发郁闷了,反正听来听去,最大的目的都不是为了提升能力! 能做销售的都是人精,看她这样模样,不用问都能猜个差不离,销售员就笑了,“这就是生活啊,人活着不就是为这些吗?功名利禄的。就算死了也放不下呢。” 顾陌城觉得他说的有点偏颇,可毕竟个人有个人的活法,就连她自己不也心心念念的想着赚钱吗,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 正想着,销售员又带他们走了几步,指着前头两块特别出众的墓碑道:“看见前面那两块了吗?欧洲进口的大理石,专门定制的,顶上是等比例缩小的法国卢浮宫!您说他们为什么?其实真要说起来,人没了,还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说白了,就是个面子,您说是不是?”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苟局长的秘书就说:“您倒是实在,这么说就不怕影响生意吗?” “嗨,都说买的不如卖的精,”销售员笑道,“可现在挣钱不容易,谁也不是傻子,再说了,我们干这行的更得讲良心了,糊弄着顾客倾家荡产的事儿可不能干。” 其实这也是这几年销售行业的新策略新方式。 头些年大家都是热情的要命,各种狂吹乱鼓,当时哄得人晕晕乎乎掏了钱,可后悔的真心不少。回头闹起来,一来影响不好,二来光为了应付这些事儿也得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和财力,一个搞不好闹上法庭可就什么都黄了。 所以现在流行的就是“设身处地”法,讲究以情动人,虽然可能现场卖出去的业绩不如以前好看了,但基本上肯掏钱的消费者都是真心被说服了的,心甘情愿的,很少有事后反悔的,所以整体效率上去了不说,外面风评也好,算是皆大欢喜。 看了一圈之后,销售员就说:“我也知道您都不差钱,但我个人的意思呢,是尽可能性价比高一些,别花冤枉钱,不然上一辈的人大都俭省本分了一辈子,泉下有知也不安心不是?老人嘛,最希望看到的就是孩子过得好好的,真心最要紧。” 几个人就点头,觉得这销售还真不错,竟然有点……想互换联系方式! 销售员又趁热打铁,“您可以慢慢看,毕竟是大事,马虎不得,要是这边不中意的话咱们还可以去另外两个地方瞧瞧,我们家跟不少医院和火葬场都有合作的,也有自己的团队,骨灰盒啊棺材啊绝对真材实料,到时候务必给您办的周周道道、风风光光的!” 等看完了这一家集团旗下的三块墓地往回赶的时候,已然繁星满天。苟局长的秘书就感慨,“那人的口才真是了不得,看着没强行推销,可实际上该说的一点儿没落下,偏偏听的人还不觉得厌烦,弄的我都想死了之后把自己埋在那儿了!” 说的井溶和顾陌城都笑了。 到医院就将近十点了,苟局长他们还在那里守着,也包括白天那个李洋。 井溶他们一进门,李洋就各种明里暗里使眼色,井溶全程无视。 老爷子这会儿还在昏迷,全身都连着仪器,随时都有可能停止心跳。苟局长不敢当着他的面讨论这事儿,哪怕没有意识也不成,毕竟人还活着呢,就拉着井溶他们去小客厅。 井溶就说:“倒是看了三处,明儿我再转转,这事儿马虎不得,不光要看风水,还得看老爷子的生辰八字和生平,不还有老太太迁坟吗?两边加起来就更麻烦了,一个闹不好,子孙后代的发展也可能有碍。” 苟局长连连点头,“那是,必须得谨慎。”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井溶这才问:“您神通广大,我想跟您打听个事儿。” 苟局长听得直摆手,“您真是要臊我,在您面前我哪儿有这么大脸?不过就是知道点儿俗事儿,想问什么您尽管说,我一准儿连他们家祖宗八代有没有违法犯罪记录都查个清清楚楚!” 顾陌城噗嗤就笑了,井溶也忍俊不禁,“那倒不用,就是风水协会,您听过吗?” “听过啊,”苟局长当即点头,又问,“怎么,您想入会?” 顿了顿,又道:“怎么说呢,您真心待我,我也敬佩您的本事和为人,就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就您如今的本事和名声,真想入会的话指定没问题,但也是真委屈!” 顾陌城向来拿着井溶的事儿比自己还着急,连忙问为什么。 苟局长亲自给几个人倒了茶,这才说:“国内干什么都讲究论资排辈,看年纪讲辈分,您就放眼看看吧,不管什么官方啊民间的组织机构,但凡当头的基本上都是那么些人。如今风水协会里上到会长、副会长,下到地区和小组的干部,最年轻的也有三十五六了,升到总部的基本上都五十开外,不到年纪很难升上去。井大师您年轻有为,短短几年就闯出来如雷贯耳的名声,连我都知道的,他们真没听说吗?那么多草包都入会了,可为什么不肯主动招揽您?” 井溶闻弦知意,勾了勾唇角,“怕坏了规矩。” “嗨,对了!”苟局长一拍大腿道,“您想啊,您这么大的名声,放到里面也没几个能打的,不给您一官半职的真说不过去。可恰恰就是因为您名气忒大了,偏又年轻,给的职位低了说不过去,您不乐意;给的太高了,就是会长也够做了,可他们又不乐意,所以干脆装聋作哑,没人推荐,他们也就乐得装不知道的。” 顾陌城听得目瞪口呆,觉得他说的这些话跟今天在墓地里听销售员说的大同小异,都这么血淋淋赤/裸/裸的现实。 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了,苟局长又道:“其实在我看来,到了如今您这地位,入不入根本没什么分别,反而是单干的好,省的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他们借您的光不说,净给您拖后腿了。” 顿了下才很奇怪的问:“话说回来,您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井溶就把今天在墓地里听销售员说的话又简单复述了一遍,苟局长听罢,半晌没言语,然后才点点头,“倒是个人才。” 趁苟局长想什么入了神,顾陌城赶紧偷偷地碰了碰井溶,趴在他耳边小声问道:“今天那个李洋的事儿,咱们要不要跟他讲?” 这种事就算有秘书在场,可到底不如自己亲口说来的痛快,万一他误以为他们不说是真想跟李洋同流合污不就麻烦了吗? 她靠的这样近,呼吸间喷出的热气都落到井溶脖颈,没扎住的几缕碎发也软软戳在他脸上,小猫崽儿一样,热热的,痒痒的,好像让他的心也跟着柔和起来。 顾陌城等了半天等不到回声,然后就发现井溶竟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不由得有点小害羞,还有点小雀跃,“师兄,你看我干吗?” 井溶轻笑一声,反手抓住她的指尖,轻轻捏了捏,大大方方的说:“你好看。” “哎哟,真好。”那头苟局长忽然来了句,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一边呷着茶水一边感慨,“年轻真好啊,我现在上了年纪,就喜欢看年轻人亲亲热热欢欢喜喜的,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似的。不怕二位笑话,想当年我在你们这个年纪,那也是远近闻名的风流才子。” 顾陌城和井溶当即笑作一团,纷纷点头道:“现在也是风流才子,听说您的书法和围棋都相当不错。” “现在不行喽,”苟局长摆摆手,十分沧桑的样子,又自嘲一笑,“关键是心老了。什么围棋书法的,也不是我真喜欢,还不是为了迎合该伺候的人?算了,不说这个了,不说了。” 井溶点点头表示理解,又原原本本的把今天李洋的事儿说了,苟局长听后勃然大怒,看样子他还真是不知道。 “好啊好啊,真是行啊!老子为他们家也算是操碎了心,什么时候求过什么回报吗?他们现在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打我的主意不算,竟然还敢动到我爸头上,真是给脸不要脸!” 他也真是气狠了,不然绝对不可能在井溶跟前自称老子。 “真是让您见笑了,”苟局长也顾不上品了,直接端起茶碗就喝,“这事儿闹得,都把人丢到您眼前去了。” 这种事情不好劝,更不好谦虚,所以井溶和顾陌城就只是微笑。 三个人岔开话题说了一会儿,都要走了,苟局长这才一拍脑袋,“瞧我这几天乱的,差点把大事给忘了,正好顾大师也在,这事儿还得求到您头上去。” 有买卖! 顾陌城就觉得自己头顶上那座无形的金钱雷达嗖的运转起来,当即美滋滋的坐了回去,“有话您尽管说。” 井溶忍笑,结果就被自家小师妹瞪了一眼。 我这儿办正事儿呢,师兄你严肃点成不成? 井溶干咳一声,觉得自家小师妹真的非常社会了,他完全惹不起,于是赶紧正襟危坐起来。 苟局长有个老上司,本来就是个易胖体质,上了年纪之后也不大爱动弹,所以很不意外的追赶流行得了三高,然后前年就中风了。 不过当时发现的及时,很快就救回来了,也没留下什么特别明显的后遗症。 人都爱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事儿过去之后,老上司也确实重视了一段时间,很顽强的出去跟一群同年龄段的大爷大妈慢跑、打拳,反正跳广场舞就甭指望了。 结果前段时间特别热,谁也没往这方面想,他竟然又出现了中风的迹象! 一群人都吓坏了,问过医生之后才知道,原来中风并不是只有天冷的时候才会出现,特别炎热的夏季也是个高发期。 而且最要命的是,他之前就中过风,后期又疏于保养,体质也一般,医生说这次的情况比较麻烦,很有可能留下后遗症,而且整体恢复的也会特别缓慢。 这不坏事儿了么? 苟局长说:“他们没声张,我也是前几天才得到的消息,当时还想专门请顾大师您来瞧瞧,没想到就是这么巧,正好您前儿就跟着来了,我就琢磨着,能不能顺便帮忙看看?” 中风虽然不会死人,但眼歪口斜、肢体麻木,严重的干脆就起不来了,等于直接扼杀了他们的政治生涯,对这些人来说,真是生不如死。 不等顾陌城回答,他又说:“借花献佛那套我肯定是不会做的,到时候直接把您引荐到他跟前,我不过是个中间牵线搭桥的,毕竟他也是挺有身份的人,突然从外面来的医生可能信不过。” 他这么做,就是把功劳全算在顾陌城头上,自己几乎一点儿不沾。 顾陌城自然是没什么可推辞的,反正中风后遗症这种情况她也不是没遇到过,之前的王胖子不就是吗? 而且听苟局长说的这个情况,那位老上司只是出现了一点征兆,很前期,应该不会太麻烦。 见她应了,苟局长当即千恩万谢,又感慨说:“不瞒二位说,这位老上司对我有再造之恩,既是我当年的老师,又曾当过我几年上司,一直都很照顾和提携我,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您救他就是救我。” 第二天一大早,井溶继续在秘书的陪同下出去看墓地,而苟局长则趁老爷子的情况稍微稳定下来,亲自带着顾陌城登了老上司的门。 眼见着来了个眼生的小姑娘,这位六十岁上下的老爷子倒是挺开明,可他的家人却大敢让她上手。好歹也是公/安厅的老干部,那么多有执照的医生都没看完呢,小苟也是,怎么非得从外面找个野路子? 苟局长早就料到了,当即把想好的说辞都讲了一遍,老爷子就意味深长的哦了声,“井大师的名号我也是听过的,他的师妹,想来不会错。” 医院那边他也早就问过了的,说控制是很难控制的,就算这一次压下去,以后也中风的可能性也会随着年纪的增长和体质的下滑不断攀升,到那个时候一旦发作,后遗症将非常严重。 医生只说预防预防,可谁都知道根本防不住。再加上他本来就嗜好麻辣重口,有事儿没事又爱喝点小酒,如今都不让碰了,真是钝刀子杀人,比死了还难受。 他本来就是个有主意的人,这么多年发号施令也做惯了,只要他认定了,家里人就是有一千个意见也不管用了。 顾陌城当场给他把脉,沉吟片刻之后说:“您这是肝阳暴亢,又有些风痰瘀血,所以现在会频频头晕头痛,嘴里发苦,吃什么都品不出正经味儿来。恕我冒昧,您脾气有些火爆吧?” 不等老爷子的家人回答,他自己先就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头,“小姑娘不错,很有几把刷子嘛!” 他的妻子赶紧说:“可不是,这人一辈子就是个牛脾气,动不动就拍桌子,劝了多少年都不听。” 老爷子就哼了声,“现在的小年轻一个两个觉悟不高,本事不大,脾气和心气儿倒是不小!整天好高骛远的,你说,我能不生气吗?” 老太太就拍了他一把,气道:“你说说你生气有什么用?最后遭罪的还不是自己,除了小苟这孩子,有几个真心感激你的?” 老爷子的脸色就有些黯淡,估计他自己也清楚这个脾气容易得罪人,不过还是梗着脖子哼哼道:“谁稀罕他们感激?我是为了国家!” 顾陌城失笑,还是个挺有趣的倔老头儿。 也挺好的,有这样的官儿对国家、对百姓都是好事。 老爷子的女儿就问该怎么治,顾陌城先问他现在吃什么药、喝什么茶,确认了之后才说:“之前您看过的也都是好医生,我闻了闻茶的味道,应该有南星、天麻、栀子、黄岑等,都是对症的,您继续喝着就好。饮食上略清淡些,想吃麻辣、想喝酒倒也不大要紧,但得严格限制数量和次数,绝不能太放任了。” 治病强身,说的不光是肉体的身,还有精神层面上的,不能一味追求所谓的疗效,要不怎么有那么多人得病之后忽然就精神萎靡了的?那就是忽视了精神层面的缘故。 想来老爷子也是自在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忽然喜欢的都给禁止了,肯定心情抑郁,就算吃最好的药也事倍功半,还很容易进一步加重肝火,反而不利于恢复。 这样稍微给点甜头,他心情首先就好了,也乐于配合治疗,自然事倍功半。 果不其然,听顾陌城这么说了之后,老爷子当即欢喜起来,“我就说小苟找来的大夫错不了,我看这就是头一等的好大夫!比那些都强多啦!” 69.第六十九章 顾陌城帮雷老爷子开了方子, 等着药来的当儿先扎了一回针疏通经脉。 雷老爷子盯着她看了好久, 忽然问道:“那个叫崇义的演员,是你爸爸?” 顾陌城扎针的手顿了顿,迟疑了下,还是点头承认了,“对。” 这场景要是给李洋看见,估计能气厥过去。都是一样的问题, 任何人的待遇咋就这么不同? 主要是顾陌城觉得这老爷子不像李洋居心不良猥猥琐琐,是个挺正派的人, 瞒着也没什么意思。而且他本身就在公安系统工作,真想查什么人的话都用不了几分钟,瞒也没用, 反而让人觉得心虚。 雷老爷子点了点头, “崇义那个年轻人很不错,难得做事踏实沉稳, 不骄不躁,也很多次为国争光, 你们父女两个都不错。” 年轻人……顾陌城默默地扎了一针。 真要说起来, 雷老爷子都六十多岁了, 可崇义还不到四十岁, 从他的角度来看,好像确实是年轻人没错。 “没想到您也知道我爸爸。”从他口中听到关于崇义的话, 而且还是非常正面的评价, 顾陌城还是非常意外的。因为貌似相当一部分老年人对追星都持否定态度, 更别提满口夸赞了。 “怎么,你以为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头子就都是老古董,完全没办法接受新生事物了对不对?”雷老爷子一语道破她的心思,笑呵呵道。 顾陌城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凡事不能一棍子打死嘛,”雷老爷子老神在在道,“追星当然也有两面性,大家之所以恐惧和排斥,归根结底只是怕有负面影响,可也没必要因噎废食,像那些勤勤恳恳努力工作的富有正能量的年轻艺人还是很好的嘛。” 顾陌城点点头,觉得这话说的真是对极了。 因为听了太多这样那样的传言,一开始她对娱乐圈的印象也很不好的,对崇义的职业还有点排斥。但后来随着接触的多了,也渐渐觉得大家都是正常人,不过职业特殊一点罢了,外面实在是把他们妖魔化了。 “像你爸爸,我孙女就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前两年小丫头不爱学习,想逃课去参加生日见面会,我们一家人谁劝也不听,谁知你爸爸只是在Talk上集体鼓励了一下,让大家好好学习、安心工作,第二天就兴冲冲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她妈妈还说,有这样省心的艺人倒是好了,说一句比我们训十句都管用,他们当家长的还轻松些。” 说着,雷老爷子和太太就都笑起来,顾陌城也跟着抿嘴儿。 确实,娱乐圈可能要比一般的圈子复杂一些,不少艺人被突如其来的纸醉金迷晃花了眼,弄昏了头,什么打架斗殴、酗酒吸/毒、嫖娼招妓比比皆是,搞得内外人心惶惶。 可实际上,绝大多数人的本意还是好的,就是像其他行业的职员一样,不过是想多赚些钱,给自己和家人提供更富足的生活。 只不过这个过程往往充满了太多的诱惑和不确定性,有的人顶住重重压力守住了本心,而有的人却失守了,然后再也找不回原先单纯简单的自己。 雷老爷子跟顾陌城的年龄差足足有四十岁,中间还隔着一代人,经历也截然不同,但因为都是爽直的脾气,一个老于世故,善于发现事情的本质;一个天性率真,习惯直戳重点,竟也很聊得来。 扎完针之后顾陌城也没急着走,先等药来了之后又检查一遍,确认没问题后这才仔细对着刚才写好的用法用量嘱咐说:“第一个星期先用这副,记住了,就那种两百毫升的杯子五杯水,最后煎成一杯,不放心的话可以请专业的人弄,别差太多就行。” 一家人郑重点头,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生怕有什么遗漏。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跟年轻人说话,可往往年轻人没太多耐心听他们唠叨,儿女又忙,雷老爷子虽然位高权重,难免也有这点最普遍的不顺心。 好不容易来了个顾陌城小朋友能说得上话,难得还特别有耐心,雷老爷子就有点不舍得。 “您可以稍微喝点酒,吃点喜欢吃的东西,不过一定得适量,最好荤素搭配营养均衡。”顾陌城不忘叮嘱道,“再就是您真得多锻炼啦,天气好的时候出去沿着湖溜达半个小时,老蹲着不行。” 雷老爷子嗯嗯几声,又很和气的说:“下回早点来,就在家里吃饭,别来回趟跑着怪累的。过几天有螃蟹,我年纪大了,老伴儿胃不大好,正好看你吃我们也香。” 苟局长就笑道:“老师这可就伤我的心了,我这来了这么多回,也没见您主动邀我留下吃过几顿饭,更别说螃蟹了。” “你还攀比上了?”雷老爷子笑骂道,“你多大年纪,人家多大?还是个孩子呢,快别说这话丢人。” 于是走的时候,顾陌城不仅得到了集体出动相送的最高待遇,而且手里还拎着几盒子听说是谁从国外带回来的糖果点心。 “人老了,咬不动,也不爱吃这些甜兮兮的东西,你们小年轻拿走拿走。”雷老爷子如是说。 回去的路上,苟局长又笑,“难得见老师这样高兴,可见你是来对了。” “还是看您的面子,”顾陌城顺便跟他来了个商业胡吹,“不然人家也未必肯让我上手。” 苟局长哈哈大笑,虽然没再说什么,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十分好。 一直等回到医院,苟局长这才重新被父亲即将去世的阴霾笼罩,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淡了。 这会儿井溶已经回来,说墓地基本上已经确定下来,苟局长自然是千恩万谢的,转头又去跟家人说话了,又有面色凝重的医生过来找…… 顾陌城却瞧出来自家师兄似乎有心事的样子,“师兄,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井溶嗯了声,大约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说:“今天胡老板来电话道谢,说好像有人在打听咱们,让我当心。” 打听?顾陌城问:“谁会打听咱们呢?是不是那个什么风水协会?” 貌似除了他们,也不会有旁人了。 井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猜的,不过还不确定。这一带是胡老板的地盘,我已经拜托他暗中探查了,要不了两天就会有消息。”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像这样偷偷摸摸暗地里打听的,想也不会希望跟他们建立和谐友好关系的。 顾陌城想了想,“那咱们要不要做点儿什么准备?不然敌暗我明,忒吃亏。” “不用太紧张,现在还不确定到底是谁想干什么,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井溶抓着她的手安慰道,只觉得掌心几根细长手指又嫩又滑,好像水豆腐一般,一次比一次舍不得松开。 顾陌城乖乖给他拉,还找机会搔了他的掌心好几下,井溶的眼神就有些幽暗,捉了她的手指动作缓慢的吻了下,顾陌城的脸热辣辣的,心脏也砰砰直跳。 找回场子的井溶就很得意,觉得这种事还是男士掌握主动权比较好。 回去的路上井溶忍不住又开始琢磨胡云跟他讲的事,唯有一点他比较好奇,也百思不得其解,风水协会那些人是怎么知道他们到了望燕台的呢? 两人先回了酒店,结果路上又瞧见李洋大老远拼命冲他们招手,两人都累的够呛,懒得理他,直接无视。 李洋等了半天却只吃了满嘴汽车尾气,气的直跳脚,然而无可奈何。 今天早上他表哥苟局长忽然就说了些好像大有深意的话,看他的眼神也跟平时不大一样,李洋就有点胆战心惊的,怀疑是不是这俩看风水的走漏风声。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本就是个双得利的好事儿不是吗? 到时候那风水师父照样收了他表哥的钱,回头再悄无声息的把陪葬品掉了包,届时他们二一添作五就地分赃,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神不知鬼不觉! 一样的活儿收两份钱,何乐而不为呢? 思来想去的,李洋又觉得可能不是他们透了口风,也许是谁瞧出点儿什么来,或者干脆苟局长自己有所察觉也未可知。 到底是当官的,这么多年下来,哪怕没什么大本事呢,至少察言观色的能力远超常人……李洋这样暗中腹诽。 苟局长这种长期浸染官场的,每一个举动可能都不是单纯的一个目的。就好比这回“大难不死”,他可不光是脱险,也顺便给自己以后的发展铺平了路。 三天后,顾陌城刚给雷老爷子扎完针回来,就听说苟局长的父亲不行了,脸上都盖了白布。 灵堂当天晚上就设好了,许多望燕台有名有姓的人前来,令人咋舌。 苟局长一家人连带他的几个秘书都忙的脚不沾地,又要操办后事,又要招待来宾,才短短几个小时,看着人都要熬干了。 别人都忙,偏偏李洋闲的跟什么似的,冲着井溶和顾陌城各种挤眉弄眼,一个劲儿的打手势让他们出去说。 顾陌城和井溶不是家属,也就是略露个脸儿意思意思,这会儿正要往外走,倒是跟李洋的愿望合在一起了。 “二位二位,”李洋小跑几步,跟着他们堵在外面围墙的阴影下,十分焦躁的说,“这眼瞅着大后天就要火化下葬了,您倒是准备的怎么样了?” 井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希望我们怎么准备?” “我今儿瞧见嫂子她们嘀嘀咕咕的,又有不少箱子盒子搬进搬出,没的说,指定是陪葬!如今他们对您二位那是无条件信任,你们随便找个什么理由把东西弄过来,然后随便弄个什么替换了。销路你们不用愁,我早有门路,出手之后咱们一人一半,您要是不放心,我先付款也成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不由流露出贪婪,一个劲儿的吞唾沫,语速也比之前快了,显然是急不可耐。 顾陌城上下打量他,再一次领教了人心可以坏到什么地步。 别人扶持了你们一家几十年,现在你就这么回报的?真是畜生都不如。 “那要是来不及呢?”顾陌城忍不住问道,“你也知道你表哥不是吃素的,还有很多手下,肯定看的很严,也许我们根本没机会下手。” 李洋愣了下,似乎没想过这种可能,不过很快的,他就下定了决心,脸上的狠厉一闪而过,“那就怪不得我,反正挖出来也是一样的。” 意思就是要去刨自家亲人的坟了! 外面天上分明顶着那么大的太阳,可顾陌城和井溶依旧觉得心寒。 不是悲天悯人或是圣父圣母,仅仅是看到一种超越人类底线的罔顾人伦的卑劣行径所产生的悲哀和愤怒。 “你疯了!”顾陌城低呼出声,“他不是你舅舅吗?” “少废话,”随着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李洋显然已经开始失去耐性,如同走上绝路的困兽,“你们给句痛快话,干还是不干!” “你说你的朋友能帮忙销赃,是什么朋友?我凭什么相信你?”就在这个时候,井溶却忽然一把拉住就要暴走的顾陌城,出人意料的问道。 李洋原本不想说,但井溶却意外坚持,他咬了咬牙,一发狠,到底还是妥协了:“不瞒你们说,我也认识几个看风水的,他们业余也倒腾古玩,这次我就是提前跟他们联系好了,肯定万无一失。” “人家说你就信?”井溶追问道,带着点儿不易察觉的咄咄逼人,“你怎么能确定他们不是想空手套白狼?我对他们一无所知,万一到时候你们双方做个连环扣把我晃点了,以后东窗事发,我岂不是抓不着狐狸还惹一身骚?” “不可能!”李洋想也不想的说道,“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类似的事儿做了不止一回,这都好几年了,并不是专为我一个人。” “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井溶隐约觉得自己已经抓住了大案,立即逼问道。 已经开了头就好办了,李洋也觉得事到如今哪怕为了安这两个人的心也不好继续藏着掖着,当即带了点儿得意的说:“那可都是经常上杂志的人物,还做过好几次电视节目呢,华国的风水协会知道吗?里面有位冯副会长,那是我的好兄弟!” 就这么一瞬间,连日来困扰顾陌城和井溶的谜团一下子迎刃而解,好似日光下的影子一般消失了。 她脱口而出,“是你告诉他们我们来了!” 李洋一愣,恍惚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然后直愣愣的点头,“对啊,这事儿单靠我一个人难度太大,我说有能人跟我里应外合,冯副会长才应了的。” 我可去你的能人! 顾陌城终于忍不住骂了句草,转头对面无表情的井溶道:“师兄,咱们走吧。” 这他么的算什么破事儿? 谁知井溶却很古怪的笑了下,“我们先回酒店。” 见他绝口不提要走的事,顾陌城不由得很是不解,“师兄,难道你要留下吗?” “雷老爷子那边还需要你扎三次针不是吗?少说也得再过十天,走了怎么办?”井溶说,又笑了笑,“再说,我倒是有些想见识下那个什么风水协会了。” 他不主动招惹别人就罢了,偏还真有些不长眼的来撩骚?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吧? 正好这阵子因为秦家的事,他的心里不大痛快,正却个合适的契机发/泄一下,眼下不正是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 70.第七十章 与此同时, 崇义正在接受今年的第一次正式专访。 因为外界对一直单身的崇义突然宣布有个成年的女儿这件事争议颇大, 为了减少误会,经过谨慎考量,庞冲决定找到这家老牌合作伙伴出一期专访。事关重大,他亲自督办,方丽只能给他打下手。 此次合作的安雅是华国业内最有名的主持人之一,为人豪爽大方, 而直接犀利的采访风格也是她的个人特色,给出的问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临场发挥, 经常把艺人打个措手不及,现场变色的不在少数。 而最值得一提的是,安雅的专访是直播。也就是说, 一旦出了什么茬子就是事故, 完全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上过她采访的艺人往往很快就会迎来事业和舆论的转机,有的扶摇直上, 有的则一落千丈,可以说风险和危机并存。 而恰恰就因为她的这种风格, 使她的采访在一众娱乐新闻内可信度名列前茅, 哪怕圈内同时有内容截然相反的八卦出现, 网民也会下意识的选择相信她的。 采访是八点正式开始, 安雅七点半就到了,例行去各处跟工作人员打了招呼, 然后就直奔崇义所在的休息室。 “怎么样, 准备好被我挑刺儿了吗?” 安雅笑吟吟的推门进去, 虽然是开玩笑,可说的也是事实。 崇义起身跟她握手打招呼,也笑了笑,“实话实说而已,没什么准备不好的。” 安雅闻言哈哈大笑,看清他的造型后眼前就是一亮,“那就好,上我的节目绝对做不了假。” 考虑到夏天的背景和今天的采访很可能偏向沉重,崇义的造型师特意给他打造了一身清新雅致的行头: 略有些凌乱的头发不规则的梳向脑后,淡薄荷青的定制西装,米色系带皮鞋,配上他独一无二的气质,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中还隐隐透着天真,稳重又活泼。 “虽然不是头一回见了,”安雅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可我还是得说一句,跟你合作真得需要定力。” 不管光盯着看了! 众人都笑起来。 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早就给崇义看了,也无所谓对不对的,因为不管是安雅还是网民的重点肯定都放在后面那些很可能现在连安雅自己都没想好的问题上。 直播进入开机倒计时,崇义和安雅都在镜头前面的单人沙发上坐好了,进行最后的设备调试。 然后开机后的第一个时间,安雅果然一如既往的丢出来一个重量级□□: “崇义你好,谢谢你抽时间参加我的专访,既然大家都很忙,那我就直接问啦,请问在事业上升的敏感期突然对公众宣布自己有个十八岁的女儿,”安雅摊了摊手,一副无法理解的表情,“你是怎么想的呢?” 来之前,庞冲就已经帮崇义做过全方位的设想,而考虑到事实真相,只要崇义不扯谎,基本就不会有问题。 他面不改色的点头,“不用想,这是我的责任,本来就不应该逃避,与我个人的身份和处境无关。” 一个问题显然不能满足安雅,她紧接着追问道:“但一直以来你都是很洁身自好的形象,突然爆出这样的新闻真的可以说是颠覆性的,你就不怕自己的事业毁于一旦吗?” 崇义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眼神却坚定如初,“确实有这样的可能,而且不低,但我仔细想过,无心之失也是过失,既然发现了就要立刻弥补,不能说因为有风险就故意逃避。”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我当时就考虑过,如果因为这件事息影的话,虽然遗憾,但我手头的钱还是够我们父女两个生活的,而且私底下我也有投资,所以不太需要担心生计的问题,我应该可以提供给她宽裕的生活。” 在现场看着的庞冲就忍不住捂脸: 这可真是近朱者赤,你们爷俩接触多了之后,不光表情动作,就连脑回路也开始无限趋近,需要在镜头前说得这么仔细吗? 安雅哈哈大笑起来,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听说你也是刚知道?” “对,”崇义说,“差不多是消息公开前的两个月,我刚知道这个事实。” “那为什么不立即公开,而是选择在两个月后?是有什么苦衷吗?”安雅步步紧逼,问题越发尖锐,几乎有质问崇义是不是另怀鬼胎的意思。 可崇义依旧没有任何迟疑和停顿,也是马上回答,“是有点原因,但称不上苦衷,也并非网民猜测的那样是我想逃避。因为当时我完全不能确定她是否愿意接受我,假如我在第一时间公开,上到媒体下到网民,必然会疯狂寻找这个孩子,而这种压力会立刻将她置于被动。华国的传统是尊老爱幼,尤其是前者,我们不难发现现实生活中就有很多迫于舆论压力而被迫认亲的案例,这对孩子很不好。” “我想要认下这个孩子,却不希望强迫她,更不希望来自外界的舆论将她原本的生活搅乱,所以原本的计划就是暗中进行,先跟女儿私下接触,了解了彼此的想法之后才做下一步的。” 安雅点了点头,又问:“接触过程怎样?跟想象有偏差吗?” 崇义很认真的想了下,这才点头,眼神十分复杂,“有,甚至可以说很大。” 安雅的身体微微前倾,带一点蛊惑的问道:“是怎样的偏差?会对你的个人形象和事业造成影响吗?” “这是一个陷阱问题,”崇义有些无奈的笑了下,然后爽快的正面回应核心问题,“我想说的是,她很好,出乎意料的好,甚至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让我变成了一个更好更完整的人。比起责任和义务,我更倾向于称她为上天的馈赠,我非常感谢她,而这种感谢和感激也是没办法简单地用语言描述的,更多的还是一种心灵的震撼。” 见没能牵着崇义走,安雅却也没有失望,只是狡黠一笑,又问道:“第一次见面的感觉肯定很特殊很难忘吧,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这个嘛,”崇义忽然笑起来,跟安雅预想的完全不同,“确实很特殊,但我并不打算分享,你们就猜去吧。” 难道要跟你们说我开始还以为她是个被诈骗团伙拖进去的羔羊吗?这么诡异而奇葩的往事,当然不能讲啊! 出道这么多年了,几乎大众都已经给崇义打上了“沉稳”“冷静”的标签,像这样对着镜头逗全国观众的事儿……从来没有! 短短几秒钟,回过神来的网民就用弹幕把网络直播间给炸了。 “卧槽卧槽,这还是崇老师吗?你再也不是原来的你了!” “哈哈哈,皮一下子很开心。” “笑死,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更想知道了好吗?”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作为崇义的粉丝,我也真的很感谢顾陌城,因为现在的崇义真的变了很多,变得特别生动,特别好。” “妈妈呀,这个男人在发光!” “@顾陌城,我就想问问,你介不介意有个后妈……” “楼上太无耻太贪心,打出去,我只想问问崇老师还缺不缺女儿,太苏了!” “儿子要不要?” “孙子,当不成儿子女儿,孙子也可以考虑!” “卧槽你们都不要脸不要节操了吗?请务必带我一个!” 凡事都讲求张弛有度,安雅也知道在这段预计长达四十五分钟的专访里,不可能从头到尾都这么剑拔弩张,笑过之后就问了几个比较轻松点的话题,“这次来女儿知道吗?” 崇义老实点头,“报备过了的。” 安雅捂着嘴笑出声,等炸过一波弹幕之后又问:“女儿怎么说?不会反对吗?毕竟多少也会涉及隐私的。” “老实说,”讲起这个来,崇义竟然有点苦恼和懊恼,“原本我个人是无所谓的,毕竟之前也在talk上以个人和官方的名义发过声明,真相如此,外界怎么说怎么议论我都不在意的。可城城这个孩子特别可爱,她做事特别认真,一板一眼的认真那种你能想象吗?听经纪人说了之后就开始催我,我不来还嫌我磨叽……” 且不说直播间一片噗噗的笑声,安雅也很罕见的在镜头前笑的毫无形象,而飞驰而过的弹幕已经糊的连只苍蝇都看不见。 “妈呀,这也太可爱了吧?” “哈哈哈,城城啊,这个昵称真可爱。” “懂了懂了,还怀疑崇义真实想法和动机的人都倒回去看看吧,他的眼睛在发光啊,温柔的都他娘的要滴出水来了,老娘一个生过两个娃的人都快抵挡不住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质疑他的真心!” “哈哈哈,所以影帝是被撵来的吗?” 安雅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你这么抱怨,回头她不会再嫌弃你吗?” “可能会吧,”崇义笑了笑,又换了个姿势,非常沉醉的说,“不过她干什么都很可爱,包括吐槽啊,生气啊,嫌我这样那样不听话啊什么的,真的都特别可爱。” 安雅又是捂脸又是拍巴掌的,笑的声音都变了,“行了,看来圈里又多了个女儿痴汉。” “是真的,”崇义很严肃的声明,又跟镜头外的庞冲伸手要手机,“我有她的视频的,你看了你也会觉得好的。” 自从跟顾陌城在中秋盛典拍了合影之后,这个人就正式走火入魔了,走到哪儿看到哪儿,整天絮絮叨叨的说,连庞冲这个经纪人听得耳朵都快磨穿了,更别提一直跟着的方丽等助理。 崇义对着镜头飞快的展示了下自己的屏保,又美滋滋的调出来里面的文件夹,在镜头伸过来的时候却不展示了,“这是我们的视频电话,涉及到很多私人问题,我不会给你们看的啊,死心吧。” 安雅满脸震惊,看着那屏幕里密密麻麻的视频资料,“你连这个都保存?!” “这是一部分,手机内存有点不太够了,就转到内存卡里去了。”崇义很自然地说,又是一脸老父亲的痴傻,“你也有孩子的,肯定能明白我这种心情,就是小孩子都长得特别快,好像你一两天不见就换了个人似的,那肯定要保存一下的对不对?以后等咱们老了,也能拿出来回忆一下。” 他越说,安雅的表情就越一言难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那是说婴儿的好吗?你闺女出场就十八了,还变个什么劲啊! 又不是整容,不要说一两天,就是一两年也不会有太大改变的! 你清醒一点啊! 至于网民,网民都笑疯了好吗? 影帝你的人设崩了你知道吗?这画风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说好的高冷范,说好的惜字如金呢?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爱女成魔的话痨啊。 城城你还好吗? 城城你爸爸疯了呀! 眼见着崇义已经兴致勃勃的回忆到自己脑震荡住院的时候,顾陌城如何如何体贴,还亲自给他削苹果的情节,安雅觉得不行,她的节目不是这种温馨的家庭剧好吗?! 尖锐、犀利,避无可避,这才是她安雅! 不行,趁现在还来得及,她得赶紧拯救一下。 而这个时候,正在看网络直播的顾陌城臊的脸都红了,当即对着密密麻麻的“哈哈哈”弹幕愤怒的喊道:“干嘛要给别人看啊,丢不丢人呐!” “小师妹,吃水果了,”井溶端着盘水果去旁边坐下,见她跟个热水壶似的呼哧呼哧冒热气,就顺势问道,“在看什么?这么激动。” 顾陌城干脆丢开平板,捂着脸仰面躺下,几秒钟之后又在沙发上拼命打滚,哼哼唧唧地说:“他不是个老演员的吗?为什么做专访就这么傻?原本庞叔叔说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之前庞冲和崇义跟她讲的时候可严肃了,特别紧张特别命悬一线的感觉,搞得她也失眠了两天,可为什么现在播出效果是这样的? 啊啊啊,好丢人!明天她还怎么面对雷老爷子和苟局长他们? 井溶捡起平板瞅了两眼,然后面无表情的丢开,之后就别过头去,肩膀不住的抖动。 “师兄你不许笑!”从指头缝里看见这一幕的顾陌城丢的不要不要的,立刻爬过去扑在他身上,拼命掰着他的下巴往这边扭,“不许笑不许笑!当时你也同意让他去的,反正现在就不许笑!” 她不喊还好,一喊,井溶干脆放声大笑起来,两个人在沙发上滚成一团。 最后还是井溶让步了,歪过脸去,“嗯?” 意思是你亲我一下我就不笑了。 顾陌城熟练地爬过去亲,谁知井溶却在这个时候有预谋的动了下,然后准确的亲到了嘴巴。 时间都好像有一瞬间的静止,两个人嘴巴贴嘴巴,鼻尖碰鼻尖,呼吸都交融到一起,谁也舍不得先眨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陌城就看见井溶动了。 他的大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脖颈,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在她唇瓣上啄了一下又一下。 酥酥麻麻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顾陌城什么都不能看,也什么都不能想,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无限放大。 井溶的手和嘴唇似乎带了电,碰到哪儿,哪儿就有细密的电流乱窜。 顾陌城有些惊讶,又带着期待,本能的张了嘴,井溶的眼中沁了笑意,舌头就长驱直入…… 小东西。 或许是转瞬,又或许是沧海桑田,顾陌城整个人都压在井溶怀里,因为缺氧头还有些晕,脸红红的,眼睛却亮闪闪的,“师兄?” 井溶又往她嘴角啄了一下,心情极度愉悦的嗯了声,再看头顶上黑漆漆的雕花铁艺吊灯都觉得特别顺眼。 顾陌城傻笑几声,下巴垫在手背上,微微抬着眼睛看他,“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不对?” 井溶用屈起的手指蹭了蹭她红彤彤的嘴唇,“嗯。” 顾陌城笑的眯起眼睛,猫崽儿似的在他怀里滚了两下,然后却又打开他的手,哼唧道:“疼。” 井溶失笑,抬起身仔细看了看她的嘴巴,“是有点肿,下次亲轻一点。” 顾陌城瞪了他一眼,捂住嘴巴,“没有下一次!” 这人瞧着温温和和的,怎么亲到后面就有点失控?感觉嘴唇皮都快被吸破了! 井溶挑了挑眉毛,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心,声音中满是蛊惑和引诱,“你不喜欢?” 感受着他胸腔的震动,顾陌城干脆就埋了进去,闷闷地说:“……喜欢。” 井溶就低低的笑了起来,亲了亲她的耳朵,显然非常满意她大胆的回应,“乖,师兄错啦,下次一定好温柔的。” 顾陌城往他胳膊上用力掐了一下,这人坏死了! 直播间里崇义的采访已经进行到尾声,安雅决定抛出压轴的问题掀起最后一个高/潮: “对你跟江敏的关系,外界一直众说纷纭,还有人对你曝光江敏行为的做法非常排斥,听说还组成了,对此你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现在的崇义已经完全收起了刚才聊到女儿时候的温柔和气,整个人气势全开,直视镜头的眼神如同两柄出鞘的宝剑,锐利的吓人,“其实我非常认同我女儿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凡事有因就有果,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不管什么时候。我感谢江敏带给我的这个孩子,却并不代表我会原谅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有人喜欢说什么死者为大,什么家丑不可外扬,可我不这样认为,也永远不会认同这种观念。” “我的职业已经决定了我没办法将家人完全屏蔽在镜头和公众视线之外,不管喜不喜欢,都会有人对我们的一举一动肆意评论,甚至是进行毫无根据的恶意猜测。” “如果我不公开真相,那么请问我该如何解释孩子的来历?让她一辈子活在阴影中不见天日吗?” “替江敏遮掩?别开玩笑了,谁也不是傻子,即便我不讲,事发之后难道记者和狗仔就不会去调查了吗?” “而且我始终很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遮掩?凭什么呢?无视给孩子带来的伤害,将她塑造成一个完美的,无可奈何的可怜母亲吗?你们知道替她遮掩意味着要付出什么吗?将意味着我女儿过去十几年的遭遇成为无病呻吟!意味着在将来漫长的岁月中,不管她走到哪儿都会有人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你妈妈是无辜的,你要原谅她……那么我再问一次,凭什么?如果她是无辜的,那我的孩子就该死吗?” “人都要为自己做下的错事负责,而这种责任并不因为死亡就自动终止,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貌似所有恶贯满盈的杀人犯都可以在屠城之后自杀洗白了。反正他们已经死了嘛,所有黑暗的过往就都一笔勾销了,所有受害人的家属也不可以再追究,因为这会影响他们的形象。” “你们觉得我公开真相对江敏太残忍,可我觉始终觉得,你们的所作所为对无辜的孩子更加残忍。” 饶是安雅知道自己问题犀利,却也未曾料到崇义的回答更犀利,完全一点情面也没给江敏和她的粉丝们留。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将江敏跟杀人犯画了等号?” 崇义冷笑一声,“满怀恶意的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丢弃在异国他乡,十多年来不闻不问,更不曾告诉任何人她的存在,请你告诉我,她不是在杀人?如今也不过是杀人未遂而已。” 片刻错愕过后,安雅问出了今天的最后一个问题: “所以,你不会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也不会原谅江敏是吗?” “是的,”崇义的回答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直视镜头,一字一顿的说,“坏人或许可能忏悔,但受害人也有权利选择不原谅。” 71.第七十一章 有一种人, 平时可能不声不响的, 懒得跟人勾心斗角,也懒得炒作,甚至懒得说话,可谁都不敢忽视他们。因为这些人是真的不屑,而非不能。 就好比崇义,他真的算是国内数一数二低调的演员了, 除了拍戏和宣传,基本上看不到他的消息。弄个Talk也不大上, 粉丝们天天等着翻牌子都快等瞎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都用过,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可一旦他公开露面了, 你就瞧着吧, 热搜榜上一切新闻都他娘的是渣渣! 热搜榜前三: “崇义 江敏” “崇义不原谅” “崇义顾陌城” 用庞冲那特有的沉稳中带着一丝嘚瑟的话说就是:没一个能打的! 后头第四名是国内某当红小花疑似怀孕的消息,本来放在平时妥妥头条种子, 可现在,呵呵, 连个前三都进不去。 要知道, 为了这个头条, 小花的团队整整筹备了半个月, 连应对措施和律师函都反复修改过了,只等着上了榜首就开始新一轮的爆话题、草流量, 谁知道他们这艘号称万无一失的泰坦尼克偏偏遇上了崇义这座冰山, 瞬间沉的连船底都看不见了! 怒不可遏的小花亲自打电话把总策划骂了个狗血淋头, 策划冤的简直够格六月飞雪,可还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有什么办法?他们也很绝望的好吗! 那可是崇义啊,谁敢跟他正面杠?前阵子董博多火,随随便便一条Talk也能有好几万的转发和留言,堪称同龄人圈中第一人,但遇上崇义不也是暂避? 而且又这个话题又同时涉及到“已经自杀的前任”“突然出现的女儿”“公然对抗社会舆论的不原谅”三大热点,看了就想让人惊声尖叫,随随便便挑出来其中一个都够霸占头条的了,更何况他崇大爷一口气就霸了仨,没瞧见美国那边都给了他一整个娱乐新闻主版面吗?欧洲也是网页刷屏,估计接下来几天都要疯,谁敢跟他呛? 至于避……他们又不是神仙,就算有内线,也不可能同时将国内这么多杂志和媒体的所有节目都囊括了吧?人家保密又做得好,你有什么办法? 不光崇义的Talk 沦陷了,就连顾陌城也没跑,几个小时就被@了几千万次,然后就顺利获得了人生中第一个以她个人名字命名的超级话题…… 收到提示的时候,顾陌城还有点蒙:多少人想方设法的给自己增加热度都不行,传说中难度极高的任务怎么到她这儿就成了轻而易举的?关键是她还没想过用自己的名字挂号,真的很羞耻了! 从直播结束到网上壁垒分明的论战格局正式形成,前后不过经历了短短两个小时,速度十分惊人。 差不多一多半的人本就站在崇义这边,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在看了采访之后转换阵营,但依旧剩下约莫三成的网民负隅顽抗,疯狂叫嚣,转眼就将崇义塑造成了一个心机深沉又薄情寡义的男人,真是亲妈来了都认不出。 “简直看不下去,当初跟江敏爱的死去活来的是谁?这会儿觉得死无对证了就肆意抹黑?真是碎三观。” “呵呵,女表子无情,戏子无义,今儿也算是真见识了,惹不起惹不起。” “我真是替江敏不值。” “对你这种完全没有道德底线的人,说什么都没用的吧?” “不解释,一生黑。” “真是把淋漓尽致这个词发挥的淋漓尽致啊……” “她都已经死了啊,这样还不够吗?你究竟要把她的名声毁到什么地步才能甘心?” 这样的言论数不胜数,压根儿不用崇义的工作室回应,他的粉丝们和部分中立立场的网民就率先反击了。 “上面的简直听不懂人话,心累,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样,你也永远无法说服一个注定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蠢蛋。” “港真,就觉得崇老师忒惨了,跟江敏恋爱得到什么了?当年就背了个抱大腿的黑锅,如今又被说成心狠手辣……” “说没有证据的人,你们是认真的?江敏亲手写的遗书、亲自录的视频都不算了吗?还有孤儿院员工的亲口回忆和证据,都被你们选择性无视了吗?” “笑死,崇义国内影帝大满贯,国际金花一度称帝,两度担任主审评委,公认的艺术流演技派,用得着抱一个偶像派的大腿?” “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点残酷,但能不能别老拿着江敏的死说事儿?一来根本跟崇义没关系,又不是他逼的;二来,你们就不能凭良心说话吗?她是幡然悔悟之后才死的吗?根本就是为了进一步报复好吗?!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啊。” “我觉得崇义说的挺对的,你们都不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扭曲了吗?对犯罪分子和施害者太过宽容,又是保护隐私又是浪子回头的,出个新闻还打马赛克。反而是受害人最惨,本来就够难的了,结果只要施害者稍微做下戏,全世界的人就都一股脑跑去跟坏蛋站在一起了,而你就必须得选择原谅,不原谅你就有问题……既然有脸犯罪,怎么就没脸见人?” “说到底,崇义本人也是受害者之一啊,你们想过没有,他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认女儿,付出的代价很可能不止被黑被骂那么简单,他整个人的事业也有可能全毁你们懂吗?做人得讲良心啊,是,他没叫苦没卖惨,可不代表他没有承受伤害和压力!不要以为一个人能忍就可以肆意伤害了!” “真的不能更同意,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说对不起我就必须说没关系?你谁啊你?更何况江敏压根儿就不觉得自己有错!内心忒黑暗了。” 在众网友热烈讨论的同时,也有许多曾经或正在现实生活中遭受类似遭遇的人借着网络的保护吐露心声: “借着这个机会吐槽一下,真的险些把我逼疯,不过现在挺过来了。我是重组家庭,早年我爸不负责任,一年到头在外乱搞,又欠了一屁股债,回到家还要家暴我跟妈妈,我妈为了保护我被打的好几次送急救。 谁也不能想象当时我们的绝望,我妈几次提出过申请,可我爸死活不同意,他当然不愿意放弃一个免费的保姆。每当我妈提申请,他就打一次。你们知道最可悲也最叫人绝望的是什么吗?就是当地法院竟然不通过!!!只要我爸那个不要脸的当众做一回戏,法院就让我妈冷静,要谨慎,不给判! 我草他妈的,谨慎?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几次差点被打死,你们地方派出所只会和稀泥,法院让她冷静?冷静的等着被打进太平间吗?” 这个匿名网友的故事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大家都默默地听着,实在忍不住了才会出声催促,他们都想知道结果如何了,这对可怜的母女是否已经脱离魔掌。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真的只是有感而发,没想到竟然这么多人在听。 后来我上高中的时候,我爸再次出轨,跟一个女人跑了,一去六年无音信,好像死了一样,我妈趁机再次提出离婚,这次终于行了。” 网友们纷纷松了口气,由衷送上祝福和安慰。 然而那个女孩儿很快再次现身,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她的嘲讽和不屑,“你们真的太天真了,以为这就是结局吗?并不!就在前年,我大学刚毕业,消失多年的某人突然就出现了,还带着一个小男孩儿!妈的,你们猜怎么着,对,没错,他跪在我家门口,求!原!谅!” 论坛中有瞬间诡异的沉默,然后就是井喷式的“卧槽”刷屏。 “开始外界听了我跟我妈讲述的往事后还会同情我们,觉得这样的男人就该一脚踢飞,可接下来就跟崇义现在遇到的某些傻/逼一样,某人只是说自己得了病,好像一夜之间所有人就开始劝我们原谅他了! 我了个大槽的,我真是哔了汪,他妈的汪都觉得恶心好吗?!凭什么呀,当年你差点几次杀死我们,后来又在我们娘儿俩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婚内出轨,跟人私奔,哦,现在那女的把你蹬了,你就拍拍屁股想找原来的老婆孩子养老治病,顺便养那个私生子?! 幸亏我跟我妈都意志坚定,见那些傻逼邻居说不通也没多费时间和精力对牛弹琴,干脆就连夜搬家了,反正房子也是租的,舍了一个月的房租也不后悔! 现在我们已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了将近三年,我妈妈已经跟一个很好的叔叔谈了小半年恋爱,叔叔对妈妈和我都很好,是个很温柔很细心的人,他们很可能明年就要结婚了,而我也找到了喜欢的工作,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我是真心理解崇义,也非常支持他的决定,该不退让的时候坚决不能让步,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配得上一句没关系,有的人内心的恶毒真的会一步步震碎你的三观,碾压你的底线。” 虽然不是每个人都遇到过这么极品的爸爸,但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楼主姑娘的讲述很快引发一大片共鸣,这个原本的吐槽楼也迅速攀升到一千多层,来自世界各地的网友纷纷回忆了自己遇到过的极品时间,当真让人瞠目结舌。 有童年就遭到抛弃,分明知道孩子的存在还二十多年装聋作哑,一直等孩子上班赚钱了才突然跳出来要认回,而周围一大群人都用“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至理名言”来对孩子进行道德绑架和舆论威胁的; 有被熊孩子恶意推倒导致流产,险些终生不孕,最终却被一句“她只是个孩子,你必须原谅”阻拦,而无法追究责任的; 甚至还有顾陌城本人最熟悉不过,前段时间那个开广告公司的裴如实一家遭遇车祸,丈夫去世,疲劳驾驶的司机只不过带着母亲对着镜头哭惨哭穷,就有很多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让她原谅的…… 顾陌城看着网上五花八门的议论,十分纠结,窝在井溶怀里叹道:“现在的人戾气真重,真是一点儿责任都不负的。” 自从上回两人把嘴唇亲破皮之后,举止间就骤然亲近许多,真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只要不在外面,总是随时随地的想要拉拉小手、搂搂小腰什么的。 “键盘侠么,一般都是现实生活中的失败者,也只好从网上找找成就感了。”井溶的胳膊从她身前绕过去,举着平板,下巴搁在顾陌城颈窝,时不时蹭一蹭,或是直接去她嘴角啄一啄。 顾陌城缩缩脖子,“痒,别闹。”又就着他的手往屏幕上划了几下,忽然咦了声。 井溶顺着看去,就见自己的……咳咳,老丈人竟然主动@了那个家庭不幸的姑娘! “生活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每次的苦难都是一次宝贵的人生经历,打不倒我们的,都将使我们更坚强,加油!另外,如果方便的话,下个月可以来跟妈妈和叔叔来看我客串的舞台剧,报销往返机票,附赠VIP票,就当出来放松一下。” 顾陌城就哼哼几声,“他还没请我看过舞台剧呢!” 不过马上又很同情的叹了口气,“那个小姐姐和她妈妈真的很不容易很顽强了。” 井溶失笑,“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你面前,哪儿会舍不得一次舞台剧?你现在跟他讲,看他什么反应?” 顾陌城靠在他胸膛里,仰着脑袋看他,又伸手去戳他的下巴,“我才不要,哼。我很忙的!” 第二天一大早,苟局长的父亲正式下葬,顾陌城和井溶一露面,李洋就瞪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的说:“你分明就是崇义的女儿,之前为什么不说实话!” 顾陌城很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为什么你问我就要回答?” 李洋一怔,竟无言以对。 顾陌城继续道:“再说了,本就是生意往来,我具体是谁,什么身份根本对结果没影响不是吗?” 李洋愤愤的哼了声,旋即问道:“今天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们到底动不动手?” “恐怕我们没机会,你也没机会了。”井溶忽然指了指他身后。 李洋本能的回头看去,瞬间面无人色,“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今天是苟局长的父亲的大日子,扰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时候,他倒是知道搬出苟局长来吓唬人了。 来的是几个警察,打头的一个从公文包里掏出工作证晃了晃,“就是苟局长请我们过来的,李洋是吧?我们有证据显示你参与发放高利贷,且怀疑你跟一起文物倒卖案件有关,请配合我们的调查,跟我们走一趟吧!” 顾陌城惊讶道:“他还放高/利贷呢?” 这么牛逼? 那个民警就说:“这个李洋也算是能折腾了,聚赌,欠了人家两百多万,然后就折腾着去放高/利贷,似乎还跟文物倒卖有关联。对了,你们认识他?没被骗吧?有问题的话及时向我们反应,该备案就备案。” 顾陌城赶紧摇头,“没,我们是苟局长请来的客人,之前并不认识他。”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急着要钱,不惜把主意打到舅舅身上。 “那就行,”那个民警点点头,转头道,“行了,李洋,跟我们站住别跑!” 李洋面色如土,转身就想跑,结果被早有准备的民警上去一把按在地上,“我没有,你们抓错人了!放开我!表哥,表哥?!苟局长,救命啊,咱们是兄弟啊!” 他喊得撕心裂肺,引得周围许多人驻足围观,但没有一个人上前,苟局长自始至终都忙于处理父亲的后事,压根儿懒得出现。 李洋很快就被带走了,骚乱的现场很快恢复平静,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顾陌城不由的赞叹道:“到底是苟局长,办事儿就是干脆利落,一下子就解决了。” 井溶也是摇头,觉得李洋这人真是狗急跳墙不知死活。惹谁不行你偏去招惹苟局长,他想收拾你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这下好了,进去住公家房、吃国家粮吧,顺便还能混一副“银镯子”! 稍后师兄妹两个去跟苟局长道别,就见他的姑姑还在抓着他的手问儿子去哪儿了,怎么找不见。 苟局长面不改色的安慰说:“李洋表弟有本事,被老板紧急叫去出差了,短时间内回不来,您老不用担心,就住在我家,我跟您的儿子是一样的……” 老太太现在的脑筋已经有些不大清醒,哦哦几声,两眼又有些茫然,苟局长见状叹息几声,交代人把她送回了家。 顾陌城和井溶看了之后也觉得有点心酸,安慰道:“节哀。” 苟局长用力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一点,点点头,“多谢挂念,也就这么着了,人都有这一天,早就有准备了,老爷子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也了了心愿,这就行了。” 井溶又跟他礼节性的寒暄几句,说:“事情结束了,我们也不方便多留,这就回家了。” 苟局长最近确实忙的四脚朝天,也不好挽留,就亲自送到门口,又嘱咐司机一定好好照顾,这才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 他们要先回酒店收拾行李,然后坐明天一早的飞机回苏子市。 几天相处下来,秘书对他们也有了一定了解,在酒店大堂告别到时候还挺不好意思的问顾陌城,“顾大师,我知道这么问可能有点冒昧,不过,不过我能跟您要一张崇义的签名照或是海报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都在闪闪发亮,双颊也泛着少女一般淡淡的粉红,简直如同恋爱了一样。 顾陌城表情复杂的沉默片刻,问道:“你是他的粉丝,还是只是礼节性捧场?” “粉丝,铁粉!”秘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嗖的站得笔直,铿锵有力的说,“我早在八年前就注册了他的官网,成为一名正式粉丝,只要是时间允许的见面会我都去过!可就是运气不大好,一直没能得到过独家海报。” 顾陌城这才点点头,“那行吧,我记得他说家里还有以前做活动剩下的几张海报,我给你问问看。也不一定能行哈,这么多天了,说不定已经被送出去了。” “明白明白!”秘书都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好说话,激动都来不及,哪儿还能说别的?就一个劲儿的点头。 稍后,顾陌城又跟他要了地址和电话,这才在对方饱含期待和感激的眼神中进/入大堂。 “井先生!” 两人刚要拐弯去电梯,发现他们的值班经理飞快的从前台拿了个黑色的信封过来,“今天有人送来一封信,指明要交给您。” 信?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忽然有了点儿不太美妙的感觉。 他们认识的人不算少,但也不算太多,长期保持稳定交流且知道他们最近住在这里的不超过五个人,而这些人都不可能用这种方式联络。 井溶接了信拆开一看,下一刻就冷笑起来。 在旁边等候的大堂经理试探着问道:“需不需要我们提供帮助,或是直接联系警方?” 通过前台转交东西和信息的情况并不罕见,但这种黑色还因着八卦图纹的信封实在太少见,因为太不吉利! 而井溶此刻的表情又实在说不上好,再联系到白天送信人的倨傲的态度,大堂经理就觉得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井溶随手把信转给顾陌城看,后者就见里面折过来的表皮上赫然写着几个漆黑的墨字:望燕台市风水协会。 平心而论,这一笔书法十分出色,甚至可以说比胡云的笔力还略强些。 但最大的不同就是,胡云表里如一、坦荡挚诚,字如其人,所以一笔好字正气浩然,让人看了就觉得心胸开阔,十分舒畅。 而这笔字好虽好,扑面而来的却是浓烈的压迫和侵略性,一笔一划都带着股无声的咄咄逼人,让人本能的想要抗拒。 顾陌城又翻开看了落款:张清德。 她跟着对大堂经理道过谢的井溶进到电梯里,这才问道:“我记得这个张清德,胡老板好像提过是不是?” “对,”井溶点点头,面上又浮现起熟悉的冷笑,“正是望燕台风水协会的会长,兼全国协会的副会长。你我也算有面子了,竟能劳动会长大人亲自送了墨宝。” “那咱去吗?”顾陌城问。 “去呀,怎么不去?”井溶笑吟吟道,“有人请客呢,自然要去的。” 顾陌城撇了撇嘴,“只怕客无好客,筵无好筵会无好会,端的是一场鸿门宴。” 井溶刷卡开门,先让她进去,“那咱们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否?” 顾陌城倒背着手晃进去,一本正经的配合着点头,“善,大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取胜的前提是要对敌人有充分的了解,所以井溶也没打肿脸充胖子,直接拨通了苟局长的电话寻求支援。 “……倒没什么别的,不用不用,实在不必动用警力,他们背后必然也站着人,连累您就不美了。这么着,劳烦您帮忙查一查这个人的身家背景,我心里好歹有个数。对,这就够了。” 在普通人眼中,或许人的隐私权就真的是隐私权,但落到某些系统里,真不是个事儿! 只要想,他们不仅能瞬间查出你的年龄、籍贯、证件编号,甚至就连结过几次婚,名下几套房,一年做过几次公共交通工具,去过那些地方都能列成一张表拉出来! 井溶是下午两点跟苟局长打电话的,然后傍晚三点就拿到了全套资料,甚至包括张清德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整套求学经历! / “哇!”顾陌城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大略翻了一遍之后就举着其中一张表格笑道,“这位看上去无比严肃正经,不近女色的会长大人在两年前还在一次扫/黄打/黑活动中因为嫖/娼留了案底呢,也不知道他的信众们知不知道,哈哈哈。” 井溶也跟着笑起来,然后越研究这份资料,脸上的笑意就越深。 末了,他站起来活动下僵硬的脖颈,又抱过自家香香软软的小师妹温存片刻,“得了,明天下午五点,咱们准时赴宴。” 顾陌城点点头,“那咱先不走了吗?机票都订好了呢,也跟师父报备过了。” 井溶想了下,“我叫老黑去改签,至于师父,稍后我亲自打电话解释。” 得知他们不能按时回来,秦峦着实失望了好久,又提起另一件事,“前两天崇先生跟我联系过了,本来正好他过几天有空,你们也能从望燕台回来,咱们几个聚一聚,可这么着的话,崇先生岂不是白跑一趟?” 顾陌城也没想到崇义的动作这么快,态度这么积极,开心之余也觉得有些为难。 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可怎么是好? 然而井溶压根儿就没犹豫,直接问道:“崇先生大约什么时候到?在苏子市待多久?” 秦峦说:“他说你们也累,不好来的太早了,原定是下午四点到,大家都休息一晚,第二天正式见面的。听说他的行程很满,最多待三个整天,你们看看要不要先回来?毕竟人家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大老远来一回也不容易。” 风水协会那边是明天五点开始,崇义是明天四点到,望燕台和苏子市之间又隔着几个小时的路程,无论如何也还是撞得结结实实的。 井溶想了下,“也好,那我们明天先回苏子市,把风水协会这边的事情往后推一推。” 说到这份儿上,反而是刚才一力催他们回来的秦峦不放心了,“能行吗?” “没什么不行的,”井溶回答的毫无压力,“左右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再说,他们叫我们就去,岂不是太听话了些?且叫他们三顾茅庐吧!” 外人怎么说也是外人,更何况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口气什么时候出都成。 但崇义不同,他是小师妹的父亲,再怎么样都割舍不了的亲人,既然已经决定要好好接触,头一次集体聚会更是意义非凡,还是不要随意改动的好。 再说风水协会。 张清德亲自写了邀请函之后,他的弟子朱照还挺不服气的,“师父,您什么身份啊,那两个野路子的小子什么身份?哪儿配让您纡尊降贵的亲自动笔!随便找个人带话就完了。” 面对自家徒弟的维护,张清德虽然内心十分受用,也认为他说的很对,但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岿然不动的神色,看上去竟然真有一点超然物外的淡薄。 “小朱,不要这样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再说了,那两个人年纪轻轻就创出这诺大的名头,想来多少也有些本事,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尽量吸收进协会里来,大家共同研究,一起进步。” 听着这番大公无私的话,朱照都被感动了,对井溶越发不喜,“可是这么一来,师父您也忒委屈了!” “唉~”张清德浑不在意的一摆手,云淡风轻的说,“大局为重,既然我担了会长的虚名,就得做点实事。只要是对大家有益处的,我就是受点委屈又何妨呢?” 光听这师徒俩的对话,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他们刚大义灭亲或是决定牺牲自我拯救世界什么的,谁能想到他口中的受委屈仅仅是亲笔写了一封邀请函? 几分钟后,外面忽然有人进来传话,“会长,朱师父,那个姓井的回话了,说明天一定按时到。” “下去吧,”张清德仪态优雅的摆了摆手,又转头教育朱照道,“小朱,你这个脾气是真得改改了,不然动不动就发怒,新人都要被你吓跑了嘛!而且咱们方外之人,炼体先炼心,你这样一言不合就……” 然而话音未落,刚才那人就去而复返,带着点儿气愤的说:“会长,朱师父,刚那个姓井的又叫人回话了,说他家里有点事,暂时来不了了!让咱们改期!” 朱照一愣,刚要习惯性的发火,可马上就想起来自家师父的谆谆教诲,生生忍住了,硬是把一张大胖脸给憋紫了。 他刚要请示,结果耳畔就嗖的飞过去什么东西,然后下一秒就砸在地上摔个粉碎! “去他妈的!”就见刚还岿然不动稳如山的张清德忽然暴跳如雷,抬手就将一直珍而重之的紫砂茶杯丢了出去,然后破口大骂道,“姓井的那小子简直欺人太甚,来就来,不来就来,说了来又不来是几个意思,耍人玩吗?!” 被他来不来的话给绕昏了的朱照:“……” 哎不是师父,说好的要稳重,别动不动就发怒呢? 张清德现在哪儿还顾得上什么打脸不打脸的,手舞足蹈的骂了一阵子撒气,然后插着腰指天誓日道:“改期?只有老子让别人改期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这些嘴上没毛的小子指手画脚了?做梦!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打量我们望燕台风水协会没有能人能办了他吗?” 这些话要是让井溶知道的话,他指定……懒得喊冤! 怎么就想这么多呢?真当我跟你们这些斯文败类是一样的吗?既然开始说去了,那肯定就是真想去;而后来又说不去了,要改期,那当然是有了突发状况去不了了呀! 哪儿来这么多戏呢,有这个余力和心思去琢磨别人,专注于提升自己不好吗? 这么一来,对此一无所知的井溶和顾陌城当晚就按照原计划收拾行李,次日一早就坐了飞机回苏子市了。 谁知这两天大家都跟约好了似的,来来去去的首尾相继,偏偏就没一个赶巧的。 他们刚出机场,胡云就来了电话,说这几天忙完了,想亲自请他们吃顿饭,借以表达他们对苏家父子的上心。结果就差这几个小时!苏子市这边人都快到家了! 胡云一听也有些懵,哭笑不得道:“这也忒巧了,您说说这事儿闹的,倒弄的跟我不是真心请客,故意挑了这个时候出来似的。” 说的井溶和顾陌城都笑了,“我们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这么着吧,过两天我们还得回一趟望燕台,可能会多待些日子,到时候咱们,可千万别忘了您还欠我们一顿饭呐!” 72.第七十二章 回到苏子市的湿地别墅一看, 许久不见的胖胖的姜老板和姜太太竟然也在。 见他们进来, 夫妻两个连忙站起身来,满脸感激的笑,“两位大师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辛苦了辛苦了,快坐快坐。” 尤其是姜太太,看到他们仿佛见了亲人一样,激动地脸都红了。 之前她阴差阳错被小鬼缠身, 整个人形销骨立,跟现在这个身形挺拔的女人完全判若两人, 顾陌城盯着看了大半分钟才不太确定的问:“姜太太?” “是我是我!”姜太太红光满面的笑着,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托您的福, 我可算是好了, 吃得好睡得香,现在回想起来真跟做梦一样!” 直到此刻, 她才有了姜老板口中描述的那个“健壮女人”的清晰影像。 一米七出头的大高个,骨骼健壮, 粗手大脚的, 看着就有一把子吃苦耐劳的好力气, 难怪年轻时候能跟姜老板一起扛面搬粮。 她好了, 顾陌城看着也高兴,笑道:“不错不错, 这样看着可真好。今儿是特意过来还是怎么着?” 姜太太是个大气爽朗的女人, 之前还病恹恹的时候就有迹可循, 这会儿康复之后更是活泛,从头到脚都洋溢着勃勃生机。 她笑着说:“是也不是吧,现在房子卖的好了,我们自己也在这里留了一套,就是从您这前院看出去蓝房顶的那片,趁您还没走,也当一回邻居!前几天公司组织旅游,我先生瞧见那边的大闸蟹特别好,又顺道买了点儿大虾和扇贝,才空运回来就给您送来了,您自己吃也成,待客也不跌份儿,算个意思。” 井溶也乐了,“这算怎么个事儿?怎么都赶着要请我们吃饭?” 前儿的苟局长是,后头的胡云和风水协会也是,还有明天正式过来的崇义,现在又多了这对夫妻,都约好了是怎么着? 姜老板愣了下,挠挠头,“我们还真是想请您过去聚聚的,不过我媳妇儿说二位喜欢清静,也未必爱凑这个热闹,倒不如把东西送过来您自己弄。” 顾陌城和井溶都道谢,连说费心了。 姜老板特别不在意的摆手,还挺不高兴,“您说这些话就见外了啊,这不是打我们的脸呢吗?您二位救了我们家的生意,又救了我媳妇儿的人,简直就是再生父母,哪怕我们倾家荡产也报答不了这样的大恩,现在只是弄点儿吃的,我们还怕拿不出手,偏偏您就这么见外,这不存心叫我们难受吗?” 考虑到两位大师跟一般人不同,那是真淡泊名利,送旁的贵重物品人家未必肯收,来之前他跟媳妇儿都商议好了,以后但凡逢年过节的,两位大师家里的吃喝他们都包了!区区几箱虾蟹算什么呀? 井溶和顾陌城不是没见过热情的,但真没见过这么热情的! 关键这两口子特别真挚,一点儿不掺假,叫你想拒绝都不忍心开口。 对这些人情往来上,秦峦到底精通着,从一开始就做主收下了,又说:“好东西,运气不好的话,碰都碰不上,哪有嫌弃的道理呢?正巧明天我们这边待客,可不就用上了?” 正好可以挑一点出来当做他们师徒三人的晚饭,然后等明天崇义过来,大家就可以一起烧烤,既应景又方便美味。 听他这么说,那对实在夫妻这才松快下来,又道:“今天我们是不请自来,也没提前打招呼,倒是怪不好意思的。本想着井大师要是不在的话我们今天就光送东西,改天再来。” 原来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姜老板跟媳妇儿商量了一次,决定做点善事。 可现在的慈善事业也是花样百出,其中不乏有水分有黑幕的,两个人琢磨了大半个月都没下定决心到底去干什么,干脆就厚着脸皮过来求教了。 “我们俩人寻思着,基本上也就是架桥修路盖学校弄养老院啥的,可这些事儿弄起来也有点棘手,就怕弄了一个地方,其他地方有意见,说我们故意炒作。我们俩虽然不要求什么回报,可也挺恶心这种做好事反惹一身骚的。”姜老板挠着头说,“您是有见识的高人,能不能费心替我们合计合计,看出我们俩的生辰八字生平事迹的干点什么比较好?” 井溶听完之后就乐了,知道这俩人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做慈善这种事情基本上就凭真心实意,除非是平地起高楼,或者针对特定的资助对象,不然跟生辰八字真没什么关联!这明显不是他的专长呀。 倒是秦峦听后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问道,“我记得二位的老家是著名的革命故乡之一来着?好像有不少老兵?” 姜老板连连点头,姜太太说起来也是十分唏嘘,“可不是咋的?当时我家斜对门那院,她家男的长辈基本上都是,伤的伤残的残,哎对了!” 她猛地一拍巴掌,“有主意了。” 最近几年新闻上也常常有相关报道,许多当年曾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虽然活了下来,但相当一部分人,尤其是没有官衔的基层士兵生活相当穷困潦倒。 非常多的人因为终身的伤痛丧失劳动能力,如今年纪又大了,并且因为种种原因没办法领到足够生活的补贴,生存环境非常恶劣,甚至基本温饱都成问题。 姜太太的意思是在全国范围内开办几家专门针对革命老兵的养老机构,包吃包住包医疗,全免费,只要提供有效证明就可以入住。 大家听了都说好。 秦峦笑着说:“就是这个主意。华国讲究落叶归根,如果你们随便找点什么事做了,到时候难免有人说酸话,问你们为什么不替自己的老家着想,倒不如就弄这个。既是你们家乡的特色,又能够很大程度上填补国内的空白,回头也很有利于你们的企业形象。” 姜老板还挺不好意思的,憨笑道:“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就是经过上回的事情吧,觉得这些钱光攥在自己这里有些烧手,做点儿好事儿也踏实。” 井溶点点头,对他们的评价更高了。 现在社会做慈善的人有很多,但真正不求回报的少之又少,正因为这对夫妻的思想如此简单纯朴,所以才显得尤为难能可贵。 顾陌城也说:“这一块确实是一个空白,那些人年轻的时候付出那么大的牺牲,有级别有职称的还好,好歹有退休金和待遇,但是绝大部人要么只能靠救济金过活,要么连那几百块都没有,再没个亲人,真的非常艰难。” 说起来真的非常讽刺,那些人早年奉献了他们所能奉献的一切,可如今却连基本生活都保障不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人往往都十分自尊自重,如果单纯弄个免费的养老机构,他们未必肯去占这个便宜。 所以,到底该如何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才是最要紧的。 井溶想了一下,倒是想起来一个事儿,“这件事回头我们也一块商量一下,因为我们这边也经常捐款,到时候看如果可行的话,可以一起做。” 本来他们门派的规矩就是赚取的收入一半捐出去,要是能有个由信得过的人经营的慈善机构,自然是比去外面找地方捐来的实际。 姜老板本来就想跟他们保持长期稳定的联系,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不好开口,听了这话简直要笑开花,当即决定把这件事当成头等大事来办,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带着媳妇匆匆离去,两个虎背熊腰的背影中都透出洋洋喜气和满满的干劲。 送他们走了之后,师徒三人对视一眼,“这两口子人不错。” 光井溶一个人一年就能捐出去几千万,如今再加上一个敛财能力甚至还在他之上的小师妹,两人每年光往外送的资金都是个天文数字!也确实需要一个长期稳定的捐款途径了。不然理财师光给他们找地儿扔钱都够累的,要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要么就很容易被人当成冤大头,到头来钱没少捐,可真正的利用率谁也不敢保证。 顾陌城说:“要是能弄起来就好了,咱们的钱也有个放心的去处,到时候我也可以定期过去帮他们检查身体。” 三个人说了几句就兴冲冲奔后厨去收拾海鲜去了。 大闸蟹清蒸鲜甜美味,虾红烧油焖滋味醇厚,扇贝碳烤,弄点儿蒜末、粉丝堆里面,挤点柠檬汁,美!雪白贝肉柔韧弹牙,劲道! 崇义是第二天一大早过来的,为了表示郑重,来之前他还特意去做了个发型,看上去更加低调沉稳了。 然后一开门,他就觉得自己一颗老父亲的心脏被狠狠掐了一把。 这俩孩子……是拉着手过来迎接的。 崇义的视线不受控制的往那边飘,又有点看井溶不顺眼的意思了。 这光明正大的,是故意刺激我还是怎么的?简直太嚣张了。 其实井溶这回是真无辜。 自打那回两个人水到渠成的亲到一起了之后,就陷入了全新的甜蜜模式,有事儿没事儿就爱凑到一起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儿的,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交流都能傻乐呵,觉得甜到不行,现在的拉手也只是习惯成自然。 顾陌城没觉得怎么的,看他拎着满手东西还说呢,“来就来呗,带什么东西?” 因为是私事,崇义今天是自己来的,两只手差不多都占满了,左边一个巨大的果篮,右手一个同样巨大的箱子,目前还看不出来是啥。 倒是井溶对这些事情相对敏锐着,微微笑了笑就很自然的伸手去接,顺理成章的松开了顾陌城的手,“请进。” 崇义额外瞅了他两眼,觉得这小子不错,还挺会来事儿的。 不过……这么活泛,自己这天真的傻闺女会不会吃亏啊? 愁,真愁!崇先生觉得自己这一把头发都快愁白了。 当爹,尤其是当小公主的爹心情是真复杂,男孩子蠢了看不上,可太精明了又担心,唉! 要不还是他自己养一辈子吧,当闺女肯定比给人当媳妇舒服多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爸爸完全可以赚钱养你嘛! 没人知道面上依旧镇定的崇先生已经再次陷入混乱,几个人进去的时候,秦峦正在厨房忙活。 崇义微微惊讶了下,不过马上就回过神来。 秦峦一个人带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下来,哪怕一开始十指不沾阳春水,估计后来也都练出来了。 人家亲自下厨,他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立刻就开始挽袖子,“我来帮忙吧。” 秦峦就说不用客人动手,崇义还要坚持,顾陌城就表情微妙的来了句,“你会吗?” 态度积极是值得夸奖没错了,但是之前庞冲谁的不是都亲口证明你的厨艺最巅峰就是煮方便面吗?哦,还记得加鸡蛋呢! 崇义:“……” 这就有点尴尬了哈! 秦峦赶紧帮忙打圆场,笑道:“那行,崇先生帮忙洗洗菜吧。” 得了台阶下的崇义赶紧哎了声,麻溜儿的取过青椒洋葱胡萝卜等清洗起来,别说,还挺有模有样的,就是太仔细了点,一个青椒都能抱着扣半天,顾陌城都觉得有点惨不忍睹。 这一看就是平时不干活的呀! 秦峦十分给面子,又说他平时工作忙,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崇义也没顺杆爬,只是自嘲一笑,一边努力洗胡萝卜一边说:“一年到头到处跑,买的房子都没住过几天,厨房除了煮咖啡没别的用,锅碗瓢盆大部分都没拆封,一点烟火气儿没有,助理都说不像人住的房子。” 他已经算好的了,对争名夺利没有特别强烈的想法,除了拍戏很少为了保持热度上什么节目,所以还能有点闲工夫出去旅游度假放松一下,圈里多的是一连几年都没休息过一天的。 秦峦点点头,“都不容易。” 嘴里虽然是这么说着,可他的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盯在崇义的手上,生怕这个厨房生手哪儿做的不到位……洁癖伤不起! 73.第七十三章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面, 出于对此次历史性会面的重视, 都在这之前尽可能的做了准备,各种求助中间人顾陌城。 其实作为名人的崇义基本上是没什么隐秘性可言的,但崇义却是第一次见秦峦,觉得对方跟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之前只是听女儿说师父对他们很好,这几年过的也挺不容易,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单身大男人要拉扯两个孩子长大, 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不是崇义一个人的想法,可能绝大多数的人在听到这样的故事之后, 都会本能的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积年累月经受沧桑而苦大仇深的中年男人形象。 没看方将那货,只是有了一个胖儿子,而且还整年不在家, 可一旦回家照顾几天, 整个人都能凌乱成风中的残柳……什么型男,什么帅哥, 统统都随着冒出来的胡茬子和乱七八糟的发型一块见鬼去。 但是眼前这个男人,怎么说呢? 分明比自己还要大几岁, 可眼神平静, 气质温和出众, 身材保持的非常好, 最要紧的是脸上竟然没有几条褶子?!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他的真实年龄,崇义绝对会以为这个穿着纯白短袖T恤的人只有三十岁出头。 摸着良心讲, 这种状态就算放到以年纪成谜而著称的娱乐圈里, 也绝对在水准线之上。 不行, 自己好歹也是混娱乐圈的,至少在这方面不能输呀,崇义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细纹,不免对这师徒三人过去的生活更加好奇了。 两人手上忙活,嘴里也没闲着,一个亲爹一个养父随便找了几个话题聊,意外的发现竟然还挺投缘! 秦峦就觉得崇义虽然在娱乐圈里混,但是难得心性坚定,没有寻常艺人的浮躁,看问题非常透彻,是个相当不错的人。 而崇义却也发现秦峦从事的虽然是某些不好言说的“封建迷信”活动,但是品味很好,三观甚至比一般群众还要端正一些。 这都不是重点,还有个意外之喜,就是他们发现对方竟然对红酒和音乐剧有着非同寻常的兴趣! 这个真的太惊喜了好吗? 秦峦就特别感慨的说:“下个月市里有意大利著名团队巡演,一起?” 崇义点头:“好啊好啊。” 投桃报李,崇义也很积极地邀请说:“三天后香海有场私人性质的高端红酒品鉴会,还会有十几瓶红酒进行拍卖,去吧?” 秦峦点头:“可以可以。” 门外的顾陌城和井溶:“……” 这就勾搭上了?!也太快了吧? 顾陌城眨了眨眼,出声问道:“那个饭” 然而话还没说完,秦峦和崇义就齐齐回头,异口同声的说:“小孩子去外面玩儿去。” 顾陌城:“……” 我跟你们讲,你们这么对待我,绝对会后悔的,哼! 井溶:“……噗!” 顾陌城刷的扭过头去看他,奶凶奶凶的,“不许笑!” 井溶忍笑点头,“好,想吃什么饭?我去煮上。” 顾陌城这才哼哼唧唧的嗯了声,特别理直气壮的提要求,“想吃黑米饭,只加一点点黑米的那种,对了,出锅之后上面还要盖一点红豆沙!” 井溶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小馋猫,要求还挺刁。” 话虽如此,他还是脚步不停的去了,顾陌城美滋滋的跟在后面。 顾陌城的口味偏甜,其余三个大男人未必吃的了,井溶就只用最小号的锅子蒸了差不多她能吃的量。 厨房里的秦峦已经跟崇义讨论到油画发展和流派的问题了,崇义就说:“听说你喜欢画油画,我就带了一套A家的颜料来,我还特意问了城城和小井他们,也看了你的几幅作品,你用的比较多的几个颜色就多买了几盒。不得不说,你的作品风格真的非常独特,情感也非常细腻,没有考虑过专门往这个方向发展吗?” 哪怕崇义不是专业鉴赏师,也能感受到秦峦画中流露出来的真挚又细腻的情感,分明有那么多欺世盗名的经营的轰轰烈烈,这么个有真才实学的反而低调,实在不公平又太过暴殄天物了。 “可能是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吧,”秦峦笑了笑,“当初学油画也好,学建筑史也好,都是出于兴趣,诚然后来有段时间的生活确实比较艰难,我也曾用它当做谋生的手段,可现在想来,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崇义听后点头,对他又多了几分敬佩,“现在纯粹为了喜爱而追求艺术的人真的不多了,你很了不起。” 在这方面,秦峦很有点宠辱不惊的淡然,直接话锋一转,“你才是了不起,毕竟娱乐圈的诱惑实在大得多了,我记得你都没上过综艺和娱乐节目吧?那些可是最容易捞钱的。” 现在大环境不都这样吗?你看那些小花小生的,有几个正经拍戏的?一个两个演技烂的没法儿看,都忙着跑节目赚钱去了,可还是照样草流量把话题热度炒上去。什么艺术不艺术的,谁在乎啊? “哪里哪里,”崇义很谦虚的说,“本分而已。” “过谦了不是?” “没有没有,你才是厉害,能把两个孩子养的那么好。”当然,要是那小子没这么早就觊觎我家香软可爱的闺女就更好了…… “过奖过奖,惭愧惭愧。” 外面正在给水果摆盘顺便安放烧烤架的顾陌城和井溶听后,都有点无语。 所以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又转到商业互吹阶段了吗? 总体来说,这次的见面出人意料的顺利: 秦峦做饭的手艺很棒,用崇义的话说就是哪怕开店也够格了,而姜老板那边贡献的海鲜又很新鲜,四个人当晚就开了烧烤宴会,吃得十分尽兴。 整个过程中,顾陌城都没沾过手,三个男人都争着抢着的把剥好的蟹肉、虾肉和扇贝肉往她碟子里放,彻彻底底的体验了一把团宠的待遇。 饭桌上,崇义一度跟井溶形成了竞争,偶尔无声对视都好像要擦出火花来! 你剥了螃蟹,我一定要开一个虾!然后抢在对方之前沾上姜醋放过去。 最后,她的手还香喷喷的,然后就吃撑了…… 饭后,崇义提议合影,顾陌城和井溶条件反射的朝秦峦看去。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秦峦迟疑了下,右手在红酒杯上摩挲了好久,然后忽然释然一笑,点点头,“好啊。” 顾陌城小声问道:“师父,真的没问题吗?” 秦峦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崇义不太明白其中原委,可看这幅场景大约也能猜到,恐怕秦峦是有什么苦衷,以至于对合影这件事有点抵触,当即改口道:“我也只是顺口一说,其实并不是非拍不可。” 秦峦摆摆手,语气十分洒脱,“没事,拍吧,难得聚在一起,拍张照片作纪念挺好的。” 崇义又反复确认了几次,到底有点不好意思,“那好,我不发出去。” “发,就发到Talk上,”也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秦峦反而坚持起来,睁着一双跟井溶有三分像的眼睛道,“好容易拍一次,藏着掖着多可惜,发出去,拍完了就发出去!” 一直到刚才为止都很温和的人,忽然就倔强起来,崇义就有点懵,下意识看向顾陌城,小心的做着嘴型:怎么了这是?我是不是惹事儿了? 顾陌城冲他摇摇头,同样无声的回道:没事儿,有点心结。 说话间,秦峦已经去对着镜子整理形象了,井溶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好久没说话。 顾陌城叹了口气,过去拉了拉他的手,难掩担忧,“师兄?” 井溶捏了捏她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也好,趁这个机会解开心结也好,本来就是别人对不起他,没道理反而让他一辈子自我封闭。” 本来他这几年就一直变着法儿的劝秦峦下山,可始终没成功,没想到这次竟然误打误撞的达到目的?即便秦峦只是酒后壮胆,可好歹开了头,是个好现象。 顾陌城嗯了声,又问:“那你呢?秦家人知道后会不会反弹?” “怕他们发疯的话我就不会那么做了,”井溶冷笑出声,“师父一直以来不爱出风头,也未必不是怕他们会找上门让我难做。” 当年的他们穷困潦倒,既没钱也没人,根本没办法跟秦家和冯家相抗衡,所以即便不情愿,秦峦也必须隐姓埋名低调行事。 可现在不同了,两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人,甚至能从被保护者的角色转换为保护者,秦峦也彻底放下心来,想必刚才那一瞬间也是想开了,想借此跟过去彻底道别。 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秦峦总希望井溶能放下过去向前看,可真要追究起来,其实最放不下过去的还是他自己,也算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峦长得本来就很好,如今忽然决定斩断过去往前走,整个人都好像挣脱了无形的枷锁一样不同了,好像从头到尾都镀了一层光。 见他这样,崇义虽然不太清楚中间具体有什么曲折,但也觉得至少不是坏事,然后……就被众人嫌弃了。 秦峦看着他的眼神挺一言难尽,“你们娱乐圈的人不是都挺擅长自拍的吗?” 井溶:“……这技术也挺倔强哈。” 顾陌城:“……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的下巴拍成五边形的?!” 崇义特别委屈,拿着照片翻来覆去的看,喃喃道:“我觉得挺有进步的啊,你看这个配色和背景。” 人类合影的重点难道不该是人吗?一个个照的那么吓人,背景再好看有鬼用?秦峦痛苦的捏了捏眉心,赶鸭子一样甩着手说:“算了算了,我去拿单反。” 真是人无完人啊!早知道就不指望了。 几个人的颜值和气质都很能打,完全没在怕的,就只加了个滤镜,半点没P图就发上去了。 有一个崇义在,网上引发轰动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绝大部分人都只是疯狂称赞他们整齐的美貌,可某些特定的人心里就是惊涛骇浪了。 “不想说话,世上好看的人这么多,为什么不带我一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我感受到了大自然深深的恶意,果然美人的朋友也都是美人吗?” “咦,那个跟崇义有一拼的中年帅哥是谁?” “人家的四十岁……我的四十岁,心累!” “帅哥的整体气质很能打啊,难道没有从影的意向?好资源就是要共享才对嘛!舔屏!” 这会儿秦姚正跟朋友在酒吧里借酒消愁,模模糊糊中就听到几个朋友又狼嚎又是吹口哨,还夹杂着女人特有的尖叫。 “啊啊啊我老公!几天不见又帅了!” “小婊砸你走开,分明是我老公,情敌,决斗吧!” “这些女人真烦,哎,顺子你快来瞧瞧,这俩人不是当初点心铺子门口那俩吗?” “卧槽,还真是!” 几个曾经有荣幸参与过聚众斗殴,并被井溶轻松秒杀的人看清那张脸后,瞬间回忆起曾经被绝对武力所支配的恐惧! 还有顾陌城那干脆利落的一脚断子绝孙腿,简直终生难忘! 几个人对视一眼,连滚带爬的冲到秦姚身边,“卧槽姚子姚子,你看看这是谁,这是谁啊!” 当初被打的轻微脑震荡的顺子跟他从小玩到大,对彼此的家庭成员非常熟悉,声音都变了,“秦姚,你看看那个男的是不是有点眼熟?卧槽别他妈的喝了,醒醒,给老子醒醒!” 说着,他就火烧火燎的往秦姚脑袋上扇了几个巴掌,然后猛的把手机塞到他眼前,声音微微发颤,“你自己看,快看看啊曹尼玛!” 几巴掌下去,秦姚的脑袋都快被抽木了,当场要跟他翻脸,可等看清手机上的合影之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一看他这个表情,顺子就知道这事儿基本上没跑了,又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爸不是说你叔叔当年出车祸死了吗?连尸首都没找齐,所以丧事办的特别低调!” 他跟秦姚刚上幼儿园就认识了,经常去对方家里玩,有一次看见他们家的老合影照片,觉得上面有个从没见过的大哥哥笑的特别好看特别温柔,就顺口问是谁,结果整个秦家人都刷的变了脸。 再后来,秦岳就说那是他弟弟,几年前出了很严重的事故死了,因为算是横死,家里人都很忌讳,从那之后,顺子就再也没问过,也差不多忘了。 可就刚才看到照片的那一瞬间,他脑海深处那些已经被尘封的记忆忽然就潮水般涌了出来,铺天盖地纷纷扬扬,空前清晰。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人似乎格外被时光眷顾,除了眼神更沉稳了之外,几乎一点没变! 这会儿秦姚的头发根儿都炸起来了,整个人从椅子上一跃而起,狠狠撞到头顶的硬铁装饰物也不觉得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屏幕,喃喃道:“怎么回事?”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啊,爸妈之前不都说叔叔是事故死了吗?那么现在这个人是谁? 他绝不相信什么世上会有两个人长得这么像!这也不是拍电视剧。 那根本不是像,看到照片的第一秒他就有种奇妙而强烈的感觉:这分明就是传说中已经去世的他的叔叔秦峦! 还有,为什么他会跟那两个神棍混在一起?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销声匿迹了这么多年之后忽然出现在苏子市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而且既然他还活着,爸妈为什么又要说他已经去世了?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他本来就已经怀疑井溶的出现有问题,现在又突然见对方神态亲昵的跟一个早已经“死”了很多年的人在一起,心脏都要紧张的停跳了。 世上绝对没有完全的毫无顾忌的巧合,尤其这两边的人都跟他们家有着各式各样的联系,说不是约好的,谁信?! 秦姚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脑子里混乱的如同原子弹爆炸现场,无数看似相互独立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微妙联系的线索在他脑海中浮浮沉沉,迅速出现又消失,快的抓不住。 见他傻了一样呆在那里,顺子刚想再打一巴掌问问具体什么情况,却见秦姚忽然连通了电源一般猛地推开众人窜了出去。 躲闪不及的顺子一不小心被他推倒在地,爬起来之后一把甩开过来搀扶的同伴,飞快的往那边追了上去,“姚子,秦姚你这个傻逼,你他娘的喝醉了,不能开车啊草!” 然而等他冲出去,看见的却只是秦姚绝尘而去的车屁股。 “草草草,完了完了!”顺子吓得脸都白了,这就是醉驾啊! 尤其现在根本就是交通高峰,被交警抓了事小,出车祸就完了啊。 74.第七十四章 湿地别墅的位置很好, 顾陌城他们四个人吃完了烧烤之后就在院子里看星星, 十分惬意。 崇义几乎是躺在长椅上,由衷感慨,“很久没这么放松了。” 艺人真的很忙,说起来他的工作安排已经算少的了,乱七八糟的娱乐和宣传、站台等一概没有,可还是经常觉得连好好体味人生的时间都难得, 真不敢想象那些一天跑好几个场子的。 秦峦熟练的调了几杯纯果汁鸡尾酒解腻,从下到上浅蓝到明黄的渐变, 趁着昏黄的灯光十分好看,“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事,也有很多诱惑, 很容易就因为外物忽视了生活中的美好, 等以后回想起来,难免遗憾, 倒不如从现在就好好享受。” 说着,就递了一杯过去。 崇义道谢, 想了下, 点点头, 又开玩笑道:“其实类似的话以前也听过, 不过都没有现在这么深的感触。之前还曾有个人说我有慧根,鼓动我出家呢!” “那都是骗子, ”秦峦很是不屑一顾, “真正的得道高人根本不会做任何强迫人的事, 那些人准是看上你的影响力了,一旦你真的出家,多得是粉丝前赴后继,到时候捐款也就水到渠成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竞争一直存在于各行各业之中,所谓的方外之人也不例外。 不是一直都有类似的事情吗?偶尔有名人出家,所在的寺院或是道馆一下子就声名鹊起,不仅媒体报道,就连好多网民也会抱着看新鲜的态度前往,背后所能产生的巨大经济利益链条可想而知。 讲到这里,崇义忽然打开了话匣子,“对了,有一段时间老沈心情不好,我们俩出去徒步了一个月,还有人说我们俩命途多舛时运不济,需要改名,被老沈当场就给骂回去了,两拨人差点打起来,哈哈哈。” 秦峦等人都笑了,井溶就说:“崇先生命盘比较独特,配这个名字刚刚好,就算偶有波折也只是暂时的,终会化险为夷,千万不要改。” 见他开口,崇义倒是又好奇了,“阴阳风水和命理之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真的能通过看相或是推理,就看到一个人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吗?如果有危险,现在就破解,是不是就跟逆天改命一样?” 既然自家闺女从事的就是相关职业,崇义也很希望能够多了解一些相关信息。 井溶也倾向于消除误会,相处的更和谐一点,当即很耐心的说:“其实真要研究起来,这些事情跟其他学科大同小异,都是在特定的领域循着特定的规律,使用特定的方式方法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比如说普通人看物理学家或是生命科学领域也都会觉得很神秘,很不可思议不是吗?这个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崇义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井溶笑了下,继续道:“逆天改命的事情确实有,但需要付出的代价很大,一般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是不会做的。” “那是自然。”崇义很认同的说,刚要再问点问题,就见井溶的手机响了起来,忙停住了。 井溶低头一看来电人姓名,忽然极轻微的笑了下,然而或许是角度和夜间光线的问题,这笑容竟显得有几分诡异。 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说:“抱歉,一个客户可能遇到了点小麻烦,我去接个电话。” 说着,就往角落里去了。 崇义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而涉及他人的商业隐私又不好过问,只是对秦峦和顾陌城道:“小井倒是挺忙的。” 顾陌城挺骄傲的点头,“那是,我师兄可是数一数二的风水师!多少人想找他都排不上号呢。” 秦峦跟着笑了笑,眼神不自觉追随隐匿到角落阴影中的井溶,心不在焉的喝了口鸡尾酒。 这个电话,他大约能猜到是谁打来的。 “秦先生,好久不见。”井溶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绕着灯罩飞舞的飞虫。 飞蛾扑火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现象,分明死路一条,却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井大师,”秦岳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好像遇到了很不得了的大事,“不对,井溶,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他扭头看了眼显示着“手术中”的灯箱,忽然觉得另一只手里攥着的离婚协议书说不出的烫手。 今天,他终于成功的跟冯珍离婚了,而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了他们夫妻名下绝大多数的财产,包括固定和流动的。 说不心疼是假的,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签了字,只求能赶紧摆脱这一家人,然后在井大师的帮助下重新攀上真正的人生巅峰。 然而还不等他出去庆祝,医院就打来电话,说秦姚因为酒驾撞了人,不仅受害人伤情严重,连他自己也多处骨折,情况很不妙。 平时打归打,骂归骂,可实际上秦岳对这个儿子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听到这个消息后险些心脏病发作。 后来儿子的好友也来了,对方二话不说就给他看了一张合影,直到现在,秦岳的脑袋都是热的。 怎么回事,消失二十年的秦峦怎么会突然出现?还跟井溶混在一起? 比起秦姚的茫然和百思不得其解,秦岳的想法就简单直白得多: 他们是来报复的! 可秦峦的报复很解释的通,毕竟当初父亲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能替他争脸的小儿子,就连爷爷奶奶也最疼爱小孙子,只要有他在的地方,不管是家人朋友还是家中有来往的,就都看不见自己了! 后来自己通过联姻成功得到了外援,也争取到了公司的实际掌控权,而弟弟秦峦又持续沉醉于所谓的艺术,已经精疲力尽的父亲没得选,直接将公司交到他手上…… 家常争夺战本就是残酷的,失败者多年后想卷土重来也未可知,但那个井溶? 自己跟他完全不认识呀,为什么又要针对自己呢? 井溶讥笑一声,嗓音忽然变得冷酷而尖锐。 “我?不过是个无名无姓的小角色罢了,秦老板一生阅人无数,连枕边人说忘就忘,说踢就踢,自然是不记得我了,不说也罢。”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缓,如同外面夜幕下一口幽深的水井般平静无波,可秦岳就是觉得有股寒意从尾椎骨窜出,直入天灵盖。 枕边人?他是在为冯珍抱打不平吗?可是当初不也是他暗示自己需要摆脱冯珍的控制,真正立起来吗? 不对,他说的是“忘”,难道是其他女人? 秦岳不禁陷入沉思,然而很快便无功而返,因为……跟他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实在数不胜数! 短的几天,长的几年,直到现在,他在外面还有几个情人,可没有一个往心里去的,真要说到“忘了”,那些人可都是。冷不丁的,他哪儿知道说的具体是谁? 不过现在这些都可以往后放一放,毕竟钱财才是最要紧的。秦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然而喉咙还是干涩的厉害,一张嘴声音都沙哑了。 “你让秦峦接电话,我有话跟他说。” “说什么,问他为什么还活着吗?” “你,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真的想帮我?” 井溶挑了挑眉毛,“是呀。”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秦岳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他不自觉攥紧了那纸离婚判决书,声音干涩的像划过铁片的砂纸,“那么,让我跟冯珍离婚,也是你故意的了?” “秦先生,”井溶的声音更冷了,而且比刚才又多了几分不屑和鄙夷,“这么多年了,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原来你还是这样的本性,一旦出了什么事就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早就厌恶了冯珍的,借助她娘家的力量起来,又嫌弃人家管太多的,不是你自己吗?我只是说出实情,又何曾给过什么实际的建议呢?左不过是你早就想这么干了,可又怕外人戳脊梁骨,一直没鼓足勇气罢了,当了女表子又立牌坊,说的就是你吧? 你什么都想要,又不想付出任何代价,秦先生,有人说过你想的美吗? 说起来,大约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做人的底线和原则,所谓的深情厚谊,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假象。你瞧,我只是随便给你画了一个饼,你就像野狗一样巴巴儿的窜上来咬住了,我甩都甩不开…… 什么真心,什么好爸爸,好丈夫,好男人,回头的浪子?呵呵,何等讽刺?秦先生,做了这么多年的美梦,也该醒了吧!” 要是有其他人在场,一定会被井溶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 一直以来,他虽然都以说话直白而著称,脾气也不算好,客户犯浑了也是能怼就怼,但像这样尖酸刻薄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他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说着,可偏偏每一句都血淋淋直插中心,秦岳一句话都插不上,一张老脸好像都被隔空打肿了。 混迹商界这么多年,他大小也算个人物,走到哪儿都少不了奉承,何曾有人这么不留情面的挖苦? 秦岳的脑袋都好像炸开了,心脏疯狂跳动,脸上慢慢涌起不正常的潮红。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双耳也有嗡嗡的声音,眼前一阵阵发黑,旁边的顺子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然双眼翻白一头栽了下去。 “叔叔!”顺子吓得魂飞魄散,三步并两步窜过来,见他的嘴唇已经开始泛青,连忙向四周喊道,“医生,医生!有人心脏病发作昏倒了!” 儿子还没脱离危险,当爹的又进去,一家人也算整整齐齐了。 医护人员把秦岳推进急救室之后,顺子才发现他掉在地上的手机竟然还在通话中,不由得怒火中烧,捡起来就吼道:“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给我小心点儿,要是秦叔叔有个三长两” “那又如何呢?”井溶嗤笑一声,轻飘飘道,“那我也只好效仿他的一贯作风了,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就不算事儿不是吗?” 说完,也不管顺子作何反应,井溶就痛快的挂了电话。 在他看来,顺子这种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只能靠着父母荫庇耀武扬威的,不过是纸老虎罢了,一戳就漏气。 顺子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口吻气个半死,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刚想习惯性的摔手机,可是又怕回头没得联系,只好恨恨的忍了。 威胁惯了别人的他这才发现,一旦对方并不惧怕自己的威胁,他真的就没有一点法子了。 “家属,家属呢?”急救室里忽然冒出来一个护士,朝这边大声喊道,“病人需要做手术,家属赶紧过来签个字!” 家属? “我不是啊,”顺子茫然的张了张嘴,喃喃道:“家属,刚才就已经送进去了。” 护士皱了皱眉,挺不高兴的说:“难道他就没有其他的家属了吗?妻子,女儿,再不济爸妈?” 对对对,顺子骤然回神,开始疯狂的给秦媛打电话。 然而不凑巧的是,因为秦岳发疯似的跟冯珍强制离婚,如今父女两个几乎闹翻了,秦媛直接就换了手机号……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井溶显得异常沉默,明眼人都能看出必然有事情发生了,可崇义不好问,秦峦也不好丢下他过来,只有坐在旁边的顾陌城往那边蹭了蹭,满是担忧的问道:“师兄,你还好吗?” “嗯?”井溶抬起来的眼睛有些茫然,过了几秒钟才点点头,“很好。” 很好吗? 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忽然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 按理说,他等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曾经靠在大树下的每一天,他都在眺望苏子市的方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象现在的情景! 如今大仇得报,他难道不该感到欣喜和解脱吗? 可为什么,为什么反而有些怅然若失? 好像一直盘旋在心中的头一号计划接近尾声,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一下子就消失了,短时间内,陷入茫然之中的他不知该何去何从。 他带着几分迷茫的抬起手,慢慢按到自己胸口的位置,很慢很慢的眨了眨眼睛。 空落落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消失了。 他垂着头的时间太久,几缕头发滑落下来,盖住了眼帘,整个人忽然就变得柔软而脆弱,好像黑夜中迷路找不到家的孩童。 顾陌城有些心疼的攥住了他的手。 井溶的指尖冰凉,顾陌城花了好大力气才帮他染上一点温度,几乎要哭出来。 “师兄,我们先回房间休息吧。”顾陌城半拖半拽的把他拉起来,不由分说的往里走,“抱歉,我师兄他,他有点不舒服,我先送他回房间。” 秦峦和崇义跟着站起身来,都有些担心,“要不要紧?需不需要叫医生?” 顾陌城吸吸鼻子,摇摇头,红着一双眼睛说:“我就是医生,他,他睡一觉就好了,对,就是睡一觉。” 看着两个孩子一点点往里挪的背影,崇义难掩担心,“小井是怎么了?” 刚还好好的,怎么只是接了个电话,就失魂落魄的? 秦峦往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叹道:“心病还须心药医,这种事情总需要时间的,外人怎么说都没办法。” 见崇义还是有些不解,秦峦示意他坐回去,想了下才说:“井溶那孩子,命不好,妈妈在他没满月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也不是什么省心的。”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不能再往下说了,崇义听后半晌无言。 若是旁人,没准儿会说些“肯定是有误会”“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之类的话,可在亲身经历了江敏那样心理扭曲的母亲之后,崇义就再也不相信类似的话了,自然也不会拿这些鬼话去骗别人。 这会儿顾陌城已经扶着井溶去床上躺下,自始至终,井溶都在怔怔地出神,让他走他就走,让他坐他就坐,好似没有灵魂的木雕泥塑一般。 顾陌城刚想去给他倒杯热水就被一把拉住。 “小师妹,”井溶眨了眨眼,这才重新恢复焦距,然后慢吞吞的看过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从今往后,我真的是个孤儿了。” 顾陌城张了张嘴,“也许,也许秦岳并没有死。” “不是那样的,”井溶摇了摇头,“从今以后,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们真的就没有任何关联了。” 说来或许会显得矫情,但事实就是这个样子。 过去的二十年中,他一直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他想报复,想疯狂的报复,想亲眼看着他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 但现在回想起来,哪怕是恨,他也是在以一个悲情的儿子的身份进行,可现如今,他的报复已近尾声,就快成功了,那么以后…… 他从未真正想要给自己找回父亲,所以当这份恨意消弭,是否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结也将不见? “你知道吗?”他苦笑一声,忽然觉得十分荒唐,“我以为一张照片给出的线索就已经足够多,刚才在通话中我也几乎说出真相,然而……他似乎并没有猜出我的身份。” 世上还会有比这更荒唐更可笑的事情吗? 你耿耿于怀的事情,别人却并没有放在心上,一切都好像是阳光下的水珠,也许当时看起来光辉灿烂,但只要离开水源,马上就会被蒸发,连一点痕迹都剩不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才不是,”顾陌城立刻反驳道,“他本来就不是你的什么人不是吗?你还有我,还有师父啊!” 井溶愣了下,眼中终于缓缓沁出一点暖意,“对,我还有你们。” 只有你们,才是自始至终陪在我身边的。 顾陌城飞快的去给他倒了热水,又三下两下蹬掉鞋子,熟练地去他身边躺下,跟他额头对额头,“对了,我把爸爸分给你一半吧,你看,其实他人挺不错的,说出去也不丢脸的。” 井溶忽然笑起来,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又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恐怕你不想分也不成了。” 听他重新又有了活力,顾陌城也不禁跟着欢喜起来,“为什么?” “知道半子这个称谓吗?”井溶调整下姿势,换上惯用的逗弄语气,一本正经的说,“只怕到时候崇先生可要打死我了。” 半子,女婿。 顾陌城嘿嘿傻笑起来,小脸儿红扑扑,看向他的眼睛亮闪闪的。 井溶看的一颗心都柔软的一塌糊涂,方才的那种悲哀逐渐远去,整个人重新注入活力。 是呀,对秦岳,自己本来就没抱什么希望不是吗?既然如此,又何必失落? 即便不为自己考虑,他也要替师父和小师妹考虑,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担心了。 他再一次吐了口气,然后舒舒服服的吻了吻顾陌城的唇瓣,心满意足,“好了,累了一天,早睡早起吧。” 今天干嘛了?还累!? 顾陌城飞快的瞥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觉得现在的感觉好极了,所以非常自然的忽视掉上面20:00的数字。 古人有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现在天都黑透了,早就该睡觉了! 顾陌城美滋滋的想着,又抬手摸摸自己似乎还带着温度的唇角,犹豫了下,忽然飞快的往井溶下巴处啃了口。 真的是啃! 她太用力了,一口下去几乎碰掉牙,井溶的下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上面两个清晰的牙印。 井溶:“……” 这是刚才没吃饱吗? 他哭笑不得的捏了捏顾陌城的屁股,“小东西,老实点儿,别作妖。” 不知道男人不好撩拨的吗? 顾陌城挺委屈的看他,瘪瘪嘴,特别勇敢的说:“那你再亲亲我嘛!” 井溶都笑出声了,故作为难的思考片刻,然后才在自家小师妹又期待又忐忑的眼神中满足了她的要求。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的,井溶暗自庆幸自己自制力过人,这才没出丑。 “行了,快睡吧,小色鬼。”他笑着捏了捏顾陌城的鼻子,又很夸张的拢了拢自己的衣领,“等会儿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啊,不然我可是要报警的。” 顾陌城笑的浑身发抖,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点头。 两个人回房之后就没再出来,秦峦和崇义都很担心,决定悄悄来看一眼,结果一看之后,崇义就当场炸毛,二话不说就要挽着袖子进去。 秦峦猛地拉住他,“你这是干嘛?” 刚才的投缘和搭调好像一下子都没了,崇义气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指着里面的手哆哆嗦嗦发抖,“你看看你养的好徒弟!这是在干什么!” 秦峦飞快的往里看了眼,有些尴尬。 被亲爹抓了个正着! 他干咳一声,摸着鼻子道:“这个,哎呀这个你要相信我们溶溶的人品,哎呀不是” “溶溶?”崇义表情古怪的看着他,就觉得刚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好印象瞬间败光了,“一个大男人就叫这个名字?他怎么不叫花花?” 秦峦:“……” 这是重点吗? 再说了,你一个能把活人拍成鬼的臭手,有什么一个鄙视起名废?! 崇义痛心疾首,“一个不到二十二,一个不到二十,俩人没一个满法定结婚年龄的,这是要干嘛,啊?简直没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秦先生我跟你讲啊,咱们一码归一码,我是很尊重你的为人的,但在这件事上绝不可能让步!” “亏我还那么信任他,觉得是个挺不错的小伙子,这就要诱拐未成年少女了?!” 秦峦目瞪口呆,小声辩解,“不是,那什么,崇先生,城城早就成年了啊!” 或许她在你心里永远是个小公主,永远是宝宝,但实际上她早已经成年了呀! 而且我们家溶溶也不是没分寸的人,不该做的事肯定不会做的呀! 然而现在的崇先生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任何解释在他听来都是狡辩,丢过来一个充满杀气的眼神后就干脆冲了进去。 等等崇先生,你这么闯到孩子们的房间里不妥啊喂! 秦峦跟了几步,想劝又发现自己没法开口,只是干瞪眼。 好徒弟,师父只能帮你到这儿啦! 正迷迷糊糊准备进入梦乡的顾陌城就听见又一个变来变去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一会儿是咬牙切齿的“井先生,很好嘛”,一会儿是温柔的滴水的“城城啊,来来来,跟爸爸回家”,然后好像一整床都动了。 等她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趴在崇义的背上?! 顾陌城:“……” 等会儿,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么大的人了还让人背,真的有点羞耻了好吗? 井溶好像也有些懵,想问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眼睁睁看着丢下一个“你好得很”的眼神的崇义越走越远,都快到门口了井溶才回过神来,鞋都顾不上穿就匆忙下地追了上去,“崇先生,您这是要做什么?” 顾陌城也开始挣扎,脸都臊红了,“放我下来啊,爸,你干嘛?!” 听见这声在耳边响起的爸,崇义一颗心又是酸涩又是欢喜,极尽温柔的说:“城城乖啊,爸爸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这句话真是莫名悲壮。 顾陌城吓得挣扎都忘了,“这就是我家啊!房产证上写的就是我的名字啊!” 这到底是闹哪样? 崇义一愣,猛地看向井溶,眼神就有点儿危险,“这么说,你住的是我女儿的房子?” 这他娘的就更不行了啊! 秦峦和井溶都觉得这人的思维跳跃有点严重,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接。 顾陌城连忙拍了拍崇义的肩膀,飞快地解释道:“不能这么说,之前我一直都是师父和师兄养着的,在望燕台的时候我还一直住在他名下的房子里呢。” “那是应该的。”崇先生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双标。 直到这会儿,井溶终于找到合适的机会表态,“我明天就可以去把名下所有财产过户到小师妹名下。” 彩礼什么的完全不是问题,就连嫁妆我都可以帮忙准备的!毕竟单纯从师兄的角度来说的话,我也算是她的娘家人不是吗? 顾陌城惊得眼睛都要瞪出来,所以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个诡异的阶段? “我为什么要你的钱?” 井溶皱了下眉,哄孩子似的摆摆手,“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顾陌城气呼呼,“你也没比我大几岁!” 秦峦也跟着点头,“对的对的,我还有一部分,也可以” 话音未落,崇先生就一脸凉凉的瞥过来,非常高冷的表示:“我稀罕那些吗?” 他可是崇义,他的女儿需要为了钱财纠结吗? 秦峦&井溶:“……” 所以,您的关注点到底是在哪里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崇义到底是带着顾陌城走了,赶下楼的井溶和秦峦只能跟她隔着车窗含泪挥别,极具戏剧性的场面一度非常感人…… 车子飞快的消失在夜幕中,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晚风吹过,井溶和秦峦都出奇沉默。 半晌,秦峦才扭头看看不久前还一片欢声笑语外家气氛和谐欢乐的院子,又看看自家面沉如水的徒弟,挠了挠头,“这个,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啊?” 井溶用力磨了一段时间的牙,忽然就后悔了! 去他的,什么重情重义的崇先生,早知道当初自己就不那么积极主动的帮他认亲! 现在好了,这个大猪蹄子翻脸不认人! 再说被软硬兼施弄到酒店来的顾陌城也是一脸懵逼,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家不住,反而要跑出来住酒店? “我要回家!” 她可委屈了。 崇义表示不可能。 “之前爸爸是不知道,不然绝对不可能任凭你跟那小狼崽子共处一个屋檐下!”太危险了好吗? 他闺女这么好,还这么小呢,本来就该吃喝玩乐,看遍天下美男,咳咳不是,是多多接触各行各业的优秀青年之后再做决定,怎么就要吊死在这棵歪脖树上? 亏他之前还觉得姓井的小子不错,没想到是个大尾巴狼,早就下手了啊,温水煮青蛙,真是好心机! 顾陌城不大爱听了,“你不好这么说师兄,他很好的,而且现在师兄很可怜的,我要陪着他。” 这是卖惨了? 崇义觉得自己坚决不能输。 “好孩子,你不知道,爸爸也特别可怜了,这么多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好歹他还有秦先生和你,有事没事说说笑笑的,可爸爸是真的孤家寡人啊,什么都没有。” 说着说着,崇义真的就觉得自己简直惨绝人寰! 白赚了这么多钱,他咋就这么惨?给谁花? 顾陌城对在乎的人真的特别容易心软,听了这些话就沉默半晌,然后小声问道:“那庞叔叔呢?还有方姐他们,不都天天跟着你吗?” “那能一样吗?”崇义这会儿也是真忧郁了,“老庞忙得很,天天绕世界飞,而且好歹爸爸是个公众人物,总得注意形象的,再苦再累都不好说,打折了胳膊往袖子里藏,一定要把最正面的形象,最好的状态呈现给大家。” 听听,多惨,简直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有冤难诉有苦难言,谁敢跟我比? 顾陌城就不自觉的想起来之前雷老爷子对于崇义的评价,说他除了江敏这回事之外,真的是出道这么多年零黑料,连最神通广大的狗仔也没拍到过他的黑照。 艺人都希望自己的形象完美无缺,可路遥知马力,日久才见人心。能保持一天两天不稀罕,一个月两个月也有可能是运气,但像崇义这样出道二十年还始终如一的,真的少之又少! 没有白得的荣誉,尤其是像他这种不喜欢炒作的,所有今天享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实打实拼出来的,就好像之前脑震荡,换做那些新生代的小生,哪怕手上磕破点皮都恨不得昭告天下,脑震荡?呵呵,不坐轮椅给狗仔拍几个头版头条那都对不起背后的团队! 见顾陌城的表情明显松动,崇义干脆使出杀手锏,去她面前坐下,特别诚恳特别悲情的说:“好孩子,爸爸也累了,你忍心看爸爸一个人吗?就这两天,陪陪爸爸,可以吗?” 无数媒体和粉丝都对崇义的眼神推崇备至,说他光凭一双眼睛流露出来的丰富情感就能秒杀一众竞争对手,简直就是教科书一般的“眼睛里都是戏”。 所以本来就已经动摇了的顾陌城一对上,心中的天平就迅速倾斜,柔软的一塌糊涂,“那,那行吧。” 唉,我爸爸真是可怜。 于是几分钟后,正心烦意乱刷手机的井溶就看崇义的Talk更新了: “难得的假期,带女儿出来逛逛,考虑出国旅行。” 井溶:“……” 他面无表情的摔了手机。 去他妈的国外旅行! 75.第七十五章 想的很美, 但现实很残酷, 崇义到底是没能带闺女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因为庞冲看到talk之后就轰了一通电话过来,反复提醒他五天后英国还有个腕表代言的新海报要拍,崇义要敢撂挑子的话,他就敢跑去天街口自杀。 崇义想了下,又乐了, 那也挺好的,反正到时候也要带人, 干脆就把闺女一起带过去,在那里多待几天,工作游玩两不误。 后来被方将戏称为中老年旅游团的崇义和秦峦还是去了红酒展示会, 他带了顾陌城, 秦峦带了井溶,双方在入场处碰面时, 崇义脸色臭的一比。 怎么到哪儿都能看到这臭小子?真是越看越碍眼。 因为这次的展示会比较高端,各界也有不少名人出席, 所以虽然不对外开放, 还是有许多记者等着。 崇义他们刚一下车, 那些记者就跟闻到腥味的鲨鱼似的涌了过来, 一边疯狂按动快门一边喊:“崇义崇义,看这边看这边!” “笑一下好吧?” “陌城今天很美啊, 来, 笑笑看镜头!” 几个人边往里走边低声说话。 井溶问:“小师妹, 这两天怎么样?还习惯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掐指一算,他们都有三四天没见了,四舍五入那就是一辈子,他可想了! 不等顾陌城回答,前面的崇义忽然就回过头来,不咸不淡的说:“我是亲爹,又不是后的。” 井溶微笑了下,抬手指了下自己,语出惊人,“我也有个亲爹,但还不如没有。” 崇义:“……” 这小子挺狠啊,对手中最棘手的就是这种,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 有其他展示会的参与者觉得见到活的明星也挺稀罕,跟风拍了之后就发到网上去,然后有的网民感叹拍照人土豪,有的则直接笑翻了。 “这就是上次那个姓井的小哥哥吧?今天这身淡青色的衫裤很戳我啊,君子如玉啊。” “哇又见组合!” “我们城城今天更美了,不过……哈哈哈,笑死,崇义看小哥哥的眼神跟防贼似的。” “喂,110吗?我要举报这里有人早恋,快点把这两个抓起来,太刺激单身狗了。” “所以,其实这是亲家碰面吗?哈哈哈。” “当爹的组合和情侣,笑疯,表情都很微妙啊。” 进去之前,顾陌城就对井溶说了过几天崇义要带自己去英国玩的安排,并邀请他也一起去。 “师兄,我还没去过英国呢,听说挺有意思的,到时候我爸去工作,我们正好可以先在附近逛逛,等忙完了还可以一起玩呢。” 原本井溶一听崇义是去工作的,并不想打扰,可一抬头就对上那人两道幽幽的视线,于是到嘴边的话突然就变成了,“好呀。” 崇义瞬间垮了脸,然后在心里暗暗祈祷他不能过签,要么干脆赶不上。 然而井溶就好像看穿了他的阴暗心理一样,笑眯眯的说道:“我可以办个加急,你们四天后出发,在那里停留十六天,我最迟晚个一两天就能跟你们汇合,不必担心。” 瞧瞧,我是多么善解人意,绝不会给任何人拖后腿。 崇义:“……” 我并没有担心这个好吗? 这小子真是太讨厌了。 参加展示会的嘉宾一共也就四十出头,再加上个别带人的,统共也不过六十来人,除了崇义他们之外,顾陌城竟还发现了两个熟人: 宛然和那个中秋盛典上一起吃过炸酱面的吴导。 对宛然的到来,顾陌城既意外又释然,意外的是宛然根本不喜欢红酒竟还出现在这里,释然的是,她挽着的那名男子赫然就是上次宴会上勾搭的。 老远看见他们的宛然也很兴奋,知道崇义不喜欢交际也没敢过来,只是趁男伴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往那边挥了挥手,热情的跟什么似的。 倒是吴导第一时间就笑着过来,“呦,又见面了。” 他是出了名的爱吃爱喝,不光爱红酒,白的啤的黄的都喜欢,家里还单独空出来几个房间当酒窖。之前崇义准备拍广告的那个路口出了车祸,几乎就要被迫改期的时候,就是去吴导家里的红酒酒窖里拍的,这次他也是第一批拿到邀请函的。 吴导之前是没见过秦峦和井溶的,不过最近这些天两个人风头太盛,想不知道都难。 “这位就是咱们小公主的师父?这位就是师兄了吧?井大师,小沈对你可是推崇备至啊,满口夸赞,今儿可算是见到了。” 井溶笑着跟他握了握手,“过奖了,沈哥就是这么仗义,惯会说好话的。” “哪儿能啊,”吴导也笑了,双手用力握了下,“他那人我了解,但凡能开口,绝对没有虚言,可不好这么谦虚。” 稍后跟秦峦打招呼,他先是一怔,然后眼神就炙热起来:“这位先生的气质很出众啊,非常独特,正好我这里有个角色,有没有兴趣过来客串一下?” 又是正好? 顾陌城就觉得这话怎么这么耳熟?这位导演是不是见谁都爱这么说? 如今秦峦已经决定抛开过去,对这些“抛头露脸”的事情也没什么排斥的意思,反而挺好奇,“我还能拍电视?” “不是电视,”吴导摆摆手,“电影,我希望您能饰演一位大学里的美术老师,是女主角的初恋,只在回忆中出现,虽然戏份不多,但人设很好很丰满,还是非常出彩的。” “那可真是巧了,”顾陌城就笑,“我师父可是正经科班出身,出国留过学的呢,好多人都收藏他的画。” “是吗?”吴导又惊又喜,猛地一拍巴掌,乐得合不拢嘴,“这可真是缘分!您一定得去给我捧场,咱们换个电话,回头详谈!对了,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欣赏一下您的大作?” 自从井溶和顾陌城长大之后,秦峦也不用再为生计发愁,整个人就有点闲得慌,偶尔画画,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山抱着墓碑回忆过去,一天赛一天的沉默。所以两个徒弟也挺希望能有点什么事儿让他分散注意力,这会儿也都跟着鼓动。 秦峦想了下,也觉得可以考虑,他大学那会儿还是话剧团的骨干呢,对表演倒也不陌生。 但稍后跟吴导略一聊,他就有些迟疑了,“听您的意思,这个角色的年龄设定是不到三十岁,可不瞒您说,我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这么扮嫩合适吗?” 差了足足一轮呢,能行吗? 吴导听后哈哈大笑,“放心,绝对没问题,刚才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这个角色非你莫属,不信你问问在场其他人,说你三十五都嫌多!而且我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意识到,或者之前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气质,成熟又天真,尤其是眼神,非常纯净,有种浑然天成的少年感。到时候再改一下造型,相信我,你去伪装大学生都没压力的!” 秦峦跟着笑的不行,连连摆手,“那不成那不成,那就太无耻了。” 不过确实有人说他年轻,还不止一个。 或许就像老话说的那样吧,心态决定形象,他一向比较乐观,平时情绪波动也不大,很少有大哭大笑的时候,所以不容易老? 展示会进行到第二阶段,主办方开了二十多种葡萄酒,让来宾自由品鉴,休息片刻后则会进行压轴的拍卖环节。 崇义、秦峦、吴导第一时间就奔着自己感兴趣的酒去了,两眼放光的样子还有那么点儿可爱,井溶本来是要跟顾陌城去角落吃点心的,可宛然从刚才起就趁男伴跟别的女士打情骂俏的功夫频频往这边瞅,他实在是不能继续无视,就去找秦峦去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顾陌城就问乐颠颠跑过来的宛然,觉得这人有日子不见,似乎越发容光焕发了,而且眼底流转着一种特别幸福的小女人的情绪。 “你看出来了?”宛然乐得合不拢嘴,眼睛闪闪发亮的摸着自己的脸,一副你快问快问的样子。 最近顾陌城心情好,而且这几个月来也时常跟宛然交流一下,因此倒也乐得配合,“遇到什么好事儿了?” 宛然嘿嘿一笑,含羞带涩的,“顾大师,我可能恋爱了。” 顾陌城眨了眨眼,抬手指了指远处那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声音微微发颤,“跟他?!” “谁跟他啊!”宛然嗤笑一声,很娇羞的扭动一下,“你真讨厌,乱开什么玩笑?我就是纯粹的合作伙伴关系,他带着我出席场合挣面子,我接着他找资源,其实都是各玩儿各的。” 顾陌城啧了一声,“贵圈真乱。” 可不是各玩各的吗?瞅瞅,那男的手都快放到那个少妇的屁股上了! 你们这也忒会玩儿了吧? 宛然又凑近了一点,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手里喷香的红丝绒蛋糕吞了吞口水,然后不断在脑海中催眠自己不饿不馋,声音飘忽的说:“就是前段时间我不是拍了一个都市偶像剧嘛!就是打着医生职业剧的幌子谈恋爱的那个。” 顾陌城啊呜咬了一大口蛋糕,面无表情的摇头,“没听过。” 宛然:“……算了,你不是圈儿里的人,不知道也有情可原。” “可我爸、沈哥、方将方叔叔他们拍的戏我就知道啊。”顾陌城擦了擦嘴,又拿了一块酸甜可口的水果塔清嘴。 我是什么咖位什么路线,那几位是什么咖位什么路线,小姑娘你能不这么打击人吗?宛然的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决定不继续这个话题了。 “咳咳,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跟我搭戏的男主角长得可好看了,也特温柔,我觉得他对我很有意思。”说到这儿,宛然脸上又浮现出两团羞红,特别娇羞的样子。 “那挺好的啊,”顾陌城点点头,咬了口水果塔之后又觉得有些奇怪,“这事儿你跟我说干嘛?” 宛然哼唧几声,忽然有点落寞,“那什么,我也没有别的什么朋友,就,就跟你分享一下呗。” 她是独生女,这两年窜起来的速度又太快,拉开距离之后同学也都没什么联系了。圈里的人不是跟她斗的你死我活,就是自诩清高,扬言不屑于跟她往来的,所以还真没什么朋友。 经纪人倒是为了她好,但对方归根结底先是公司员工,然后才是经纪人,这种隐秘消息透漏给就经纪人的话,简直解恨直接和公司高层自爆没什么区别。 尽管她也有几个所谓的圈内好友,可实际上私底下什么样自己心里门儿清!开玩笑,女明星之间的友谊能信吗?不背地里捅你一刀就不错了! 所以思来想去,她竟也觉得好像只有一个顾大师能说说话了。 虽然她脾气不大好…… 顾陌城沉默片刻,觉得宛然也挺可怜的。 唉,娱乐圈的人都这么着吗? 正好这会儿她闲着也是闲着,就问:“他叫什么啊,人怎么样啊?谈恋爱这事儿可不能光看脸。” 见她愿意跟自己聊天,宛然感动的都快哭出来了,立刻语无伦次的说:“他挺好的,特好,哎就是之前有个选秀,哎算了你肯定也没看过,他叫卢慈伦,也是个新人,就去年拍过一个校园剧就火了,这次才是第二部正式作品。我觉得他对我挺好的,最近天热,他老给工作人员送冷饮,给我的都是不一样的,还老爱找我聊天,下雨的时候主动帮我打伞什么的。” 顾陌城倒没急着说好,就很客观的说:“听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特殊的啊。而且不是我搞歧视,你们那个圈子确实挺乱的,确定他跟你套近乎不是单纯的为了抱大腿、蹭热度?毕竟你的名气和地位可比他牛多了。” 宛然愣了下,飞快地摇头,“不可能,他那人挺好的,而且他也是公司力捧的新人,拿到的资源都特别好,站稳脚跟也是早晚的事儿,没必要来这套。” 顾陌城不置可否,又问了一个更现实的问题:“那你们挑明了吗?别是你单相思啊,谁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 “我没直接问,”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碰上一个真喜欢的,素来出手果断的宛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抓着一朵花不断的捏,“就是偷偷让助理跟他的助理套话,说是单身呢。” 顾陌城这才点点头,“那倒是有几分可信,不过你也得留个心眼儿。” 放眼娱乐圈,尤其是亚洲娱乐圈,绝大部分艺人都对外宣称单身,可实际上,这里面又有相当一部分早就有了恋人,甚至不乏隐婚的,所以直接问个人,倒还不如暗中打听可信度更高一些。 但凡事也有例外,并不能完全排除上到经纪人,下到助理都提前培训集体封口,或是艺人干脆就把这些工作人员统统蒙在鼓里的情况。 宛然浑不在意的笑道:“我都混了多少年娱乐圈了?这些事儿也都懂,不用担心。” 可见她这副少女怀春的模样,俨然是已经认定了,顾陌城反而越发不安起来。 她在宛然时不时不受控制飘过来的眼神中三口两口吞掉水果塔,又擦干净了手和嘴,活动下手脚,“正好我最近也在练习推演卜卦,你把自己和那个什么卢什么伦的生辰八字报一下,我先给你们算一把。” “什么卢什么伦啊,”宛然哭笑不得,认真纠正道,“叫卢慈伦。话说回来,什么是生辰八字?” 之前她倒是拍过不少古装戏,也常常涉及相关台词,但谁都没细究过,所以事到临头了,这生辰八字具体包括什么,她还真是不清楚。 顾陌城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吐槽道:“这个都不知道?” 宛然答得理直气壮,显然并不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耻,“不光我,你就问问在场所有其他人吧,当然不包括你那师父师兄什么的,能张口就说出来的有一个都算我输!” 两人斗了几句嘴,宛然就先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说了,顾陌城帮她补全不知道的八字,又说到卢慈伦,就犯了难。 网上倒是有相关资料,但最多只是具体到月日,谁知道时啊,这也忒详细了吧? 顾陌城就瞪眼,“你不会问问啊?” “这玩意儿一问出口,傻子都知道有鬼了好吧!”宛然崩溃道,“而且我估计卢慈伦自己肯定也不知道。” 这年头大家更关心日期和星座之间的关系,谁费那么大的事去记具体几点几分?那得多想不开啊。 顾陌城挺烦躁的摆摆手,觉得现代人真是堕落了,只好勉为其难道:“算了,那就先不算八字了,只用这个大体时间和名字来大体合一下,应该也差不太多,只是不够精细而已。” 谁知这一合就合出毛病来了,顾陌城指着代表卢慈伦的那一堆数字直摇头:“这不对,绝对不对,要么是他的出生年月造假了,要么就是改名了,反正这两组信息合不上。” “不可能吧?”宛然也愣了,“当初我们都说他的名字好听,还以为是艺名,他亲自解释的。年龄……难道虚报了?等会儿,有没有可能算错了?” 刚才顾陌城不还说她最近正在练习吗?而且本来也不是专长,偶尔有差错也很有可能的吧? 被质疑专业性的顾陌城不乐意了,用力点着纸上宛然的信息说:“这才哪儿跟哪儿啊,又不是看你们将来和过去的人生,根本不可能出错的好吗?我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就好像你,我一眼就看出你这个宛然是艺名,刚才你报上来的刘翠宛才是最初的本名,这不一下就合上了吗?” “卧槽你别说我的名字不行吗?!”宛然一下子臊的满脸通红,恨不得上去捂她的嘴。 多么淳朴而富有年代气息的名字啊!当初一进娱乐公司,负责这块的就让她改名字去了,后来又起了宛然这个艺名,宛然差不多能有六七年没听过这个土里土气的名字了。 顾陌城撇撇嘴,“那你还怀疑我?刘翠”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吗?”宛然都快给她跪下了,说怂就怂,“我真的错了,只求您千万别再提那个名字了,我牙碜!” 她身份证上都不是这个名字了好吗? 为了尽快揭过去这篇,宛然赶紧换话题,“那就是他出生日期造假了?这倒不是没可能。” 成名要趁早,好多艺人成名之后都会疯狂修改个人资料,很多丧心病狂的甚至会一夜之间年轻八到十岁……虽然这股不正之风屡屡被吐槽,但一直屡禁不止,一群人都厚着脸皮装没事儿人。 宛然不禁陷入沉思,开始在心中暗自盘算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关键是现在他们没挑明关系,这事儿没办法核实啊!更甚者,核实了人家也未必肯说啊。 其实改年龄倒是没什么,也不稀罕,只是之前自己曾经明确问过卢慈伦今年多大,他很真诚的回答了这个。如果真的造假的话,这人也忒不实诚了。 意识到自己被骗的宛然心里难免有点疙疙瘩瘩的,不过转念又一想,毕竟他们两个现在只是暧昧,当初问的时候也只是陌生人,人家为了形象考虑,对外统一口径也无可厚非。 想到这里,宛然也就释然了,然后从手机里翻出来卢慈伦的活动照,小声问:“既然算不出来就先别算了,回头等我看看能不能拿到真信息再说。你先帮我看看他的面相呗?” “连这个你都随手带着?!”顾陌城惊讶极了,看向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个猥琐痴汉。 宛然娇羞一笑,顾陌城接过来瞅了一眼,见上面的人正是时下流行的花美男长相,五官特别精致,画着眼线,染了睫毛膏,皮肤也很白皙,染了一头粉红色的头发,穿着件特别可爱的波点卫衣,戳着腮帮子嘟嘴。 她就龇了龇牙,挺嫌弃,“这什么品位啊?” 娘们儿兮兮的,至少二十四岁的大男人了,还这么光明正大扮可爱的。 不等宛然反驳,她就又补刀,“你什么品味啊?” 娱乐圈不也有像她爸爸那样的纯爷们儿吗?怎么非挑这样的。而且看着这卖萌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养儿子呢。 她看着宛然的眼神就复杂起来,别有深意地说:“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我好哪口儿了?!”宛然终于成功炸毛,低声尖叫起来,“多好看多可爱啊!我就喜欢怎么了?而且现实生活中其实他挺有担当挺有责任感的,人也特别暖,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呀?” “我怎么就不能懂了?”顾陌城觉得自己受到了歧视,很不服气的说,“你就看看我爸,我师父,我师兄!是不是都特别好?” 宛然就不说话了,因为那些确实都挺好的。 但你也不能说我们卢慈伦不好啊,是吧? 如今她对顾陌城的毒舌早就适应了,就催促道:“赶紧的,一会儿拍卖开始了,你快给看看啊。” “整过容,”顾陌城一针见血道,“太细致的看不好,但是这人眼角含春,眉骨既高且陡,嘴唇又薄又细,不是长情的相,就算这辈子能安定下来,也很有可能会拖到很晚,你真的得小心了。” 换句话说,就是要么她跟卢慈伦根本成不了,要么也得纠缠大半辈子,反正不是什么上等良缘,最大可能就是半途而废,不了了之。 宛然越听越安静,最后直接不说话了。 虽然刚才怀疑过顾陌城,但实际上她对对方的本事是很信得过的,哪怕光看井溶的名声吧,她也该知道顾陌城在这方面差不到哪儿去。 但这个结果跟自己期望的……也差太多了吧? 沉默半天,宛然才神色黯然的问:“是不是我们俩成不了啊?” 顾陌城没说话,其实都不用说,宛然早就听见了,也明白了。 半晌沉默,宛然忽然就特别用力又沮丧的叹了口气,很想踢飞高跟鞋,叉开腿蹲到地上捂着脸哭。 “可是怎么办呢?我是真的喜欢他啊,除了上高中暗恋过的那个学长之外,我就真没这么动心过了。你不知道,我大老远看见他就忍不住想笑,心跳的特别快,觉得工作再累也值得了。跟他坐在一起的时候,哪怕一句话不说,我就觉得特别幸福特别甜!” “他给我买的那几回饮料,瓶子我都没舍得丢!都亲手洗刷干净后收起来了,隔三差五就看……我,我是不是特别花痴,特别没出息?可是,可是又没伤天害理的,怎么就这样啊?” 说到最后,她直接带了哭腔,眼眶也红了,好像随时都会放声大哭。 人活着一辈子,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在娱乐圈那样复杂的环境,宛然兴冲冲的来跟人分享,却得到这样的答案,受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的。 顾陌城安安静静的听她抱怨完,这才开口说:“其实这也不是一定的,刚才我不也说了吗?他整过容,而且信息也不对,很有可能里面有转机呢,你也别太沮丧了。” 看宛然这个样子,显然已经彻底陷下去了。 她本就是这样的性格,敢作敢当,敢爱敢恨,一旦喜欢上了就难以自拔。现在还没正式开始的就让她放弃,谈何容易? 谁知听了这话,宛然更郁闷了,哭唧唧的说:“对啊,他人还不实诚,脸和身份信息都是假的!就是个骗子!” 虽然总有人对她羡慕嫉妒恨,或是干脆一生黑,但宛然最骄傲的一点就是,她除了割了个双眼皮之外,根本没动过刀,一切都是正装原版,所以对整容还不公开承认的人就有点天然的瞧不上。 顾陌城:“……” 所以你倒是想跟人交往还是不想啊! 宛然哼唧了半天,各种纠结,恨不得把自己的头发扒光了,最后竟然自暴自弃的吃了一块蛋糕,喝了一杯果汁,这才一咬牙一跺脚,下狠心似的说:“我就不信自己这辈子真倒霉,难道真就不能遇到真爱?你不也说了吗,可能信息不全,或许会有转机呢?再说了,这点儿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就跟他谈又能怎么样?大不了最后分手呗!” ” 顾陌城死鱼眼看她,“你自己都能下定决心,还找我算什么?” 宛然哼了声,“这不是有备无患,加点儿保险嘛!谁知道……” 谁知道算出来的结果跟自己的预期南辕北辙,险些让她还没努力一把就放弃了! 想通了之后,宛然又重新恢复昔日光彩,很女王范儿的撩了把头发,“行了,谢了啊顾大师,我先去趟洗手间催吐。” 不行,得赶紧把刚才吃的东西吐出来,不然一定会胖死的啊啊啊! 宛然走了之后,井溶就找机会回来了,“她才刚说什么了?怎么瞧着好一阵歹一阵的。” 顾陌城就把事情说了,井溶也跟着摇头,“我看这事儿玄。” 那卢慈伦看着就不像个安分的,且不说骤然接近到底是不是暗怀鬼胎,很明显跟宛然面相相冲咋,两个人在一起,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顾陌城也跟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可她现在已经认定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现在能不能强行制止暂且不提,而且比起日后想起来就不断后悔,恐怕她更倾向于彻底死心。” 说完,又看向井溶,一边抽着鼻子一边问:“师兄,你真的去喝酒啦?” “品酒会么,”井溶挑了挑眉,轻轻扯了扯领口,“一滴不喝是不太可能的,而且师父他们这样推崇,死活要拉着我安利,我也只好同流合污了。” 说着,又微微凑近了,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压低了声音问道:“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味道?” 也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点儿罕见的沙哑,越加富有磁性。眼眶微微有点泛红,眼睛也比平时更加水润,看过来的时候波光潋滟,好看极了。 顾陌城看得呆了,忍不住踮起脚尖往他嘴上用力嘬了一下,哪知刚要离开就被抱住了腰,接下来几秒都没工夫呼吸。 井溶的唇瓣不再是以往的微凉,竟炽热得很,带着淡淡酒香的唇舌来了又去,让她也跟着醉了。 一吻结束,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的,顾陌城这才后知后觉的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注意这个堆满食物的角落才松了口气。 顾陌城忽然抬脚踩了他一下,小声道:“有人呢!” 井溶笑笑,“没人看见。” 顿了下又说:“再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难道还不许人谈恋爱了吗?” 顾陌城笑个不停,又斜着眼睛看他,嘴角带着取笑,“当心我爸爸看见!” 听到这个,井溶才算真头疼起来。 唉,老丈人啊! 别人倒罢了,该翻脸翻脸,没在怕的。可崇义? 那人对这个半路上找回来的女儿简直心疼到了骨子里,恨不得拿个防弹玻璃罩子给她罩起来,肆无忌惮的向一切靠近的适龄男性生物发射死亡视线。 要是自己像对付外人一样对付崇义,得了,以后就当个单身狗孤老终生吧! 唉,真叫人头疼! 红酒品鉴会结束之后,顾陌城还是在崇义的强烈邀请下去酒店跟他住隔壁,继续着那种分明有房却还是要住酒店的土豪风情。 而宛然虽然当时下定了决心要一条路走到黑,可顾陌城的话到底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跟卢慈伦开诚布公的谈谈? 仿佛是从顾陌城这里积蓄的力量和精神,在又一次剧组聚餐时,宛然挑了个卢慈伦心情最好的时候发了条短信,开门见山的打直球,“我听到了一点不太好的消息,为了防止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影响剧组拍摄进度进度,我可以询问一下你的真实年龄么?” 幸亏她还算有点心眼,打着拍戏的幌子,说的勉强解释的通,没有直接表明心机。 卢慈伦听后沉默半天,面色有些诡异,试探着问:“宛然姐,你听到什么了?” 宛然眯起眼睛,“昨天聚会,偶然听到有人议论你的年龄作假,我担心他们会在这上面做文章,到时候说不定会影响到整个剧组。” 她这话说的特别大公无私,几乎要被自己的热心肠和思虑周全感动了。 看,多好的演员啊,拍戏之余还不忘关心整个剧组的处境! 卢慈伦却忽然笑起来,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说来怪不好意思的,公司确实给我改年龄了,因为原本生在十二月,其实跟下一年的一月就差不了几天,但是说出去就跟平白大了一岁似的,特吃亏!所以就改成二月了,真的,就往后弄了三十来天,应该没事儿吧?” “真的?”宛然再次确认道。 “那肯定的,”卢慈伦带点委屈的说,“还是宛然姐你根本不相信我?” 说着,竟然就猛地凑到宛然面前,两个人几乎脸贴脸。 他的眼睛长的很好看,不动声色的时候也像脉脉含情,宛然给他这么近距离一看,整个人都当机了,哪儿还顾得上思考?只好飞快的扭过头,含含糊糊的说:“这倒没什么,改好几岁的有的是……” “宛然姐你真好!”卢慈伦笑眯了眼睛。 76.第七十六章 接下来的两天, 顾陌城等人都开始在准备去英国的事宜, 因为秦峦答应了要客串吴导马上就要开机的新作中的角色,就打算留在国内给自己补课,所以这次只有顾陌城和井溶。 就在出国的头一天上午,井溶迎来两位不速之客。 “井先生,我们接到举报,说你涉险诈骗, 希望你能配合我们调查。” “诈骗?”井溶有些惊讶的眨了下眼,反问道, “我可以知道是谁吗?” 来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年纪三十岁上下的警/察,听了这话就很熟练的表示要替报案人保密。 井溶亲自给他们倒了茶,慢条斯理的说:“其实你们不说, 我也能猜到是谁, 因为像这样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到头来得了便宜卖乖还反咬一口的, 除了他秦岳再没第二个。” 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负面形容词,两个警/察对视一眼, 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当即不再废话, 礼貌又强势的请他走一趟。 井溶意外的配合, 还顺便留了一个助理在家,“等会儿师父回来的话你就说我出门办事了, 可能会晚些回来, 让他不必担心。小师妹最近几天应该都不回来, 假如露面的话,也这么说。对了,帮我联系邰南平邰律师。” 说着,又对旁边沉默不语的警/察笑了下,特别礼貌的询问:“不介意吧?” 两个警/察的表情就古怪起来,“不介意。” 所以说,他们最不喜欢跟这些有钱人打交道了,本来自己就快成精,一个两个的还都养着律师团,搞得他们也束手束脚的。 邰南平是标准的给钱行动派,办事儿非常麻利,井溶出门的时候给了电话,然后稍后井溶就在警局门口看见了他。 今天是个大晴天,邰南平抹了发胶的精英头和金边眼镜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闪闪发亮,晃得几个警/察直皱眉。 这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井先生,您跟秦先生是什么关系?” 警/察想速战速决,而井溶也不希望影响自己明天的出国安排,就都直奔主题。 井溶想了下,“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如果真要定性的话,可能是顾问吧。” 那个男警/察飞快的低头看了下资料,追问道:“不止吧?根据我们的了解,井先生你的专业相对偏门和敏感,而秦先生从事的并非相关行业,他对您也十分热情,你们难道没有私人交情吗?” 旁边的邰南平立刻扶了下眼镜,很及时的提醒道:“请不要对我的当事人进行诱导性提问。” 警/察看着他直皱眉,特别想把人从这儿丢出去。 “您真是太抬举我了,”井溶却好像不大在意的样子,呵呵一笑,显得特别真诚,“像秦先生那样的人,怎么会把我当朋友?再说,也没有得了益处反而往朋友身上泼脏水的,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长得本就好看,温文尔雅,气质沉稳,用心说话的时候更显得谦和有礼,远比寻常人多出几分可信度,饶是两个受过专业训练的警/察也不禁有一瞬间的晃神。 井溶又道:“我不知道那位秦先生跟你们说了什么,不过想来你们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那我就先说说我自己知道的吧。” 对方压根没想到他竟然这么配合,愣了下才点头。 其实像接受调查这种事情,尤其是被当做犯罪分子接受调查,不少人还是很忌讳的,很少能像他这样平静,更别提还主动配合,所以两位办案人员当时就有了两种猜测: 第一,眼前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温和青年是真无辜,所以无所畏惧; 第二,他已经黑透了,心机深沉早有准备,所以也不怕。 井溶不紧不慢的给自己要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喉咙才道:“跟秦先生认识是很偶然的事情,想必二位也做过事先调查,我跟他的儿女在外面发生了一点误会,后来他几次三番主动登门道歉,这才有了后面的交际……只要调查过就不难发现,我给出建议之后,秦先生公司盈利至少比往年同期增长两成,不管谁来看都应该是很好的,所以我对他突然诬陷我诈骗这件事,真的非常困扰,也很不理解。” 确实挺不理解的,哪怕在公职人员看来也很说不通。 诈骗的事,至少也得是犯罪分子从你兜儿里掏钱了吧?可人家这年轻人非但没跟你要钱,反而帮你多赚了好几百万,这? 因为这个案报的本来就有点诡异,而井溶本人的心理素质和说辞,甚至是事实,至少短时间内看上去也无懈可击,他又很安静的在警局等了两个小时,特别充实的看了几份内部刊物后,就在邰南平的努力下成功拿到了回家的许可。 邰南平还觉得这次的难度有点儿低,当下扶了扶眼镜,特别积极地问道:“井先生,我个人觉得这次的事件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您的声誉,还是在对方有进一步的行动之前,率先提出追责比较好。”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秦家人告不成您,但您完全可以去告他们啊! 多刺激! 请务必全权委托我打这个官司! 井溶看了他一眼,说:“这次未必是秦岳做的,更有可能是秦姚。” 秦岳确实没死,但估计这会儿还在重症监护室,哪儿有什么精力来做这个?再说了,这次报案弄的乱七八糟,半点章法都没有,一看就是个生手,估计是秦姚头脑发热做下的。 然后邰南平就很自信的表示告谁都行,反正最后胜利一定属于他。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停车场走去,出门的时候,井溶又忽然站住了,转身对之前参与审讯的那名女警笑了下,“这两天还是当心点好。” 说老实话,他这样的人,除非真正定罪,很难不让人有好印象,那名知道他职业的女警/察就跟着开玩笑,“怎么,我有血光之灾?” 井溶摇摇头,“有时候大灾未必见血,就像外表看不出来的内伤反而更致命。” 那女警/察听的一愣一愣的,还不确定他是故意卖关子吓唬人还是说真的,却见井溶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稍后上了车,井溶想了下又对邰南平道:“去暗中查查秦家和冯家的企业,我怀疑他们存在非法经营,最好能弄点账本出来,再找几个受害人起诉他们。” 邰南平一一记下,顿了下又跟他确认道:“没问题,现代企业想要搞大,一点儿猫腻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井先生,这么一来的话,您可就相当于打慈善官司了,对您个人一点儿好处都没有。” 井溶却不愿再解释,只是闭了眼,“嗯。” 他回家的时候秦峦还不见人影,连顾陌城也没个音信,井溶看了看空荡荡的房子,有种久违的孤寂。 井溶突然就特别想跟顾陌城说说话,但又觉得小师妹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见真心疼爱她的亲爹,能在一起说说话挺难得的,自己还是别打扰的好。 不过……他却忽然坏坏的挑了下眉毛,心底涌起一个不太厚道的念头。 嗯,不好打扰小师妹,可他可以打扰别人呀! 于是井大师就继续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飞快的编辑了一条短信:“明天上午机场见,崇先生。” 啊,发完短信之后,心情好像一下子就好了很多呢! 井溶一脸愉悦的丢开手机,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活动手脚,觉得天气这么好,不如去画个画啊。 他是心满意足的去画画了,可接到短信的崇义却…… 哎呀我去,这臭小子! “爸,咱们待多少天啊,我要带多少衣服啊?” 现在顾陌城喊爸是越来越顺口了,更在不知不觉中对崇义形成一定程度的依赖,遇到什么不大懂的事情也会第一时间找他求助了。 “啊?”听到召唤的崇义瞬间换上一副来自老父亲的温和笑容,特别财大气粗的说,“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衣服费那个劲干嘛?只拿几件换洗的就行,咱们到了之后现买!” 还相待多久呆多久,顾陌城看他的眼神都透着明晃晃的不信任。 “还是算了,你后面不是还有工作吗?我怕庞叔叔动不动就要去新街口上吊。” 影响多不好? 崇义:“……” 不过很快的,他就通过某种特殊的手段恢复了好心情。 几分钟之后,已经坐在画架前面准备对着钉好的画布涂涂抹抹的井溶接到一条新短信,随手点开一看,是自家小师妹一边埋头整理行李箱,一边嘟囔“爸你往旁边去一点,挡光了……”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可谁都能听出她的心情很不错,明显跟父亲很亲近的样子。 “咔嚓。” 井溶捏断了画笔。 画什么画啊,没看见天都阴了吗?等会儿该下雨了! 电话的那一端,崇义得意地笑:来啊,相互伤害啊! 事实证明,九月的底的南方天气跟孩子脸也没太大差别,上午还晴空万里,刚吃过午饭就忽然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冲掉了不少树叶,虽然大多数还绿着,但总叫人无端的有些寂寥。 这场雨一直下到了天黑,俨然投入到了新工作的准备事宜中的秦峦干脆就应了吴导的挽留,两人决定彻夜长谈,所以今晚井溶就一个人在家。 他坐在宽大的餐厅桌边吃饭的时候不免有些郁闷,这叫什么事儿? 分明三个人都在苏子市,也不是没地儿去,可竟然都不回来了…… 好在很快就有了安慰。 大约八点钟吧,白天那个女警打电话来道谢,说自己骨折了。 井溶说:“看来我的提醒没起到太大作用,您不必道谢。” “不,很有用,”或许是亲身感受到了大师推演之术的神奇,又或者是下班后暂时放下白天的冷硬外壳,对方的态度十分热情,还隐隐带着点儿激动,“大概半个小时之前,我跟两个同事吃完饭往回走,在十字路口顺便抓了扒手,没想到他们是团伙作案。雨天湿滑,我追人的过程中不小心摔倒了,说也奇怪,当时脑子里突然就想起来白天您说的话了,也没急着去抓前头那个人,就本能的往旁边滚了下,然后背后一柄匕首就扎空了。” 要是她还按照一贯的身体本能反应直接跃起,那把匕首肯定就直接捅到她身上了,又怎么可能只是个骨折? 能帮无辜的人降低伤害,井溶也挺高兴,又随意谦虚了几句就要挂电话。 “等等!”对方却突然喊道,可等井溶真的要洗耳恭听了,却又沉默了。 出于公务人员的职业道德,他们实在不能将内部信息过多透露给外人知晓,可井溶的事先提醒又确实救了她一命,要是真的没有任何表示的话也实在有些不像话。 她迟疑片刻,终究是含糊不清的提醒道:“那家人在苏子市根深蒂固,人脉和势力不容小觑,井先生自己多加小心。” 然后就不再透露,又说了声谢谢后就挂了电话。 小心? 看着渐渐黑下去的手机屏幕,井溶不禁微微蹙了眉,难道秦家还能有什么反扑? 不大可能。 秦岳基本上已经废了,而且又刚刚亲手把自己的后路堵死,冯家人不恨他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就要谢天谢地了,根本不可能主动出手帮忙。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一个秦姚? 可他不过是个寻常纨绔,顶多是个还没烂到根儿上的纨绔,连打群架都打不赢,文不成武不就,能干什么? 井溶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因为外界对他的真实本事和底牌了解太少,以至于将他当成了那种寻常的神棍…… 这边的井溶得出一个啼笑皆非的结论,那头收拾好行李的顾陌城也揣着心事。 “来,城城,吃水果!可甜了!” 崇义亲自去削了水果,还很用心的通过网上的教学视频学了几个花招,像这会儿端出来的就是那种用大半个西瓜做成的张嘴小恐龙,瓜心的部分填充着大量花花绿绿清香四溢的水果,什么蓝莓树莓草莓菠萝猕猴桃火龙果,基本上市面上有的,这里都包括了。 爷俩围着“小恐龙”坐下,欢欢喜喜吃水果,顾陌城咬着一块哈密瓜啃了半天,忽然语出惊人: “爸,你遇到过感情骗子吗?或者说听到过吗?” “噗!” 崇义直接就把嘴里的西瓜喷出来了,然后一脸惊悚、震惊加愤怒的拔地而起,暴喝道:“那小子欺负你是不是?” 老子就觉得那不是个好的,白长了一副老实相,其实内里蔫儿坏,全特么的黑透了! 顾陌城被他的过激反应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后赶紧拽他,“你干嘛呀?这么激动干什么,坐下啊!” “我能不激动吗?”崇义表示自己简直激动的要炸了,恨不得现在就扛着个炸药包把那小子的老巢给移平,“感情骗子最低级下流不要脸了,比那些动手打人的还可恶!城城你放心,爸爸一定好好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所以你倒是好好听人说话啊!”顾陌城有些崩溃的喊道,“我说是我了吗?我师兄才不是的人!” “啊?”崇义茫然的眨巴着眼,刚才上涌到大脑里的血液终于慢慢退回,“不是你?” 至于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什么的,哼,他选择性耳聋! 在自家闺女的注视下,崇义讪讪的坐回去,立刻开始挽尊,“那你是替别人问的?爸爸能问问是谁吗?咋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问这个问题?” “也没什么,”顾陌城又开始咔嚓咔嚓的吃西瓜,觉得特别甜就多吃了一块,这才说,“她算是我的一个朋友吧,也是你们圈子的,你可能听说过她,叫宛然,好像这两年有点火。” 崇义仰着脑袋想了会儿,到底是没想起来…… 这几年的新人多的跟雨后春笋似的,一茬接一茬,他们这些老人往往一个不留神就莫名其妙多了一群压根不认识的晚辈,更新换代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最令人尴尬的是,这些平均每年数以千计的新人中,有真材实料的不足百分之一,让他们多看几眼就对祖国未来的演艺事业愁得慌,索性就不看了。 他们的大脑也不是能无限扩容的存储器,所以除非特别出色特别合眼缘的,绝的部分人往往还没能引起这些大佬们的兴趣,没能成功留下一点印象的,就已经沉寂了。 顾陌城也不在意,继续道:“我觉得她人还不错,挺努力的,也挺真诚,反正比外面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好多了。” 崇义表示女儿的事无小事,当即竖起耳朵来听。 “她一直从我这里拿雪肌丸,偶尔还有些特制的玉容膏什么的,算是个老客户了,私交也就不错。上回咱们去红酒会,她跟我说喜欢上一个男艺人,好像对方对她也有意思,但我跟师兄都觉得不大靠谱,那男的是个标准的拈花惹草薄情像,对她真心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你对这事儿怎么看?” 说着,她就笔直的看向崇义,满是期待的等着答案。 谁知,若干秒后,她确实等到了崇义开口,然而内容…… “你还给人做美容护肤的东西啊?”崇义幽幽道,眼神颇有些哀怨。 苍天在上,他闺女不是治病救人的吗?怎么还带着美容业务? 最令人痛心和绝望的是,她竟然一点儿没考虑过自己这个老父亲的需求! 我也是要脸的明星啊,我脸上也有褶子啊!可你为啥就不给爸爸配置? 顾陌城给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吐槽道:“能先说正事儿吗?” 崇义继续看。 “那你又没问嘛,”顾陌城小声道,“我以为男的不大需要这个。” 崇义一副孩子你还是太单纯的表情,特别严肃的教育道:“现在男人们也都讲究了,谁有事儿没事不收拾一下?尤其是娱乐圈,各种护理步骤丝毫不输女艺人,爸爸虽然是演技派,但保持形象也是对公众负责嘛!” “可我师父和师兄就只擦我配的一点润肤霜啊,不用特别收拾就很好看了。”顾陌城一点儿也不觉得重点强调自家师父师兄的天生丽质难自弃对崇义是个多么那啥的举动。 说完,还相当意外的看着他,虽然不说话,但眼神中明晃晃的流露出一种信息: 没想到啊没想到,爸爸你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想着跟人家女明星攀比! 77.第七十七章 顾陌城给崇义看的没办法, 只好仔细看了他的气色, 又给他把脉,详细询问过之后许诺从英国回来就开始配药。 “你的身体很健康,没什么大毛病,所经历的也不过是人类正常的衰老而已,不过还是可以配一点膏子,当成面膜一样来用。”说着, 正在把脉的她又微微皱眉,“你的腰是不是受过伤?好像胃也点问题。” 没想到看上去健康无比的崇义身上竟然也有这么多大小毛病, 之前她实在是太粗心了。 相认之后这么久,她又陆陆续续给将近十个人看过病,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崇义瞧一瞧。 崇义光听着就觉得幸福, 点头的时候还笑呵呵的, “真厉害啊,这样就能知道?” “你怎么还笑的出来?”顾陌城用力瞪了他一眼, “年纪大了腰腿关节本来就容易出问题,更何况你还是有旧伤的, 胃的情况也不能忽视, 回头我开点药给你, 内服外用双管齐下。” 见她突然严肃起来, 崇义只好收了笑容,不过还是安慰说:“你不用太往心里去, 职业病而已, 哪行哪业都是这样的, 我这都算好的了。” 天下没有容易赚的钱,尤其是像他这样不炒作,实打实走出来的,基本身上都有大小伤无数。 别看前阵子他脑震荡住院闹得沸沸扬扬,可是再往前推几年,不这么出名的时候受的伤更多,只不过知道的人少罢了。 顾陌城垂了眼睛,到底还是有些自责。 这种旧伤虽然不致命,但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作痛,逢阴天下雨加重,想康复就需要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现在回想起来,她突然就觉得有些难以置信。过去这段时间里,她亲眼见证过崇义很多状态,无一不是精神饱满神采奕奕,根本看不出他正在经受病痛的折磨!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崇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云淡风轻的说:“没事的,早就习惯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你分明早就知道我会医术的,为什么不跟我讲?”顾陌城有点生气,既气他,也气自己。 崇义愣了下,这个念头还真没有过。 就算是刚才吃醋女明星有玉容膏而自己没有,也是“攀比”的心理占了上风,而并非真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容貌什么的,毕竟他自认自己如今的状态还不错。 “师父是这样,师兄也是这样,你也是这个样子,”顾陌城气鼓鼓的抱怨说,“一个两个三个有了毛病都不跟我讲,非要我亲手抓到之后逼到头上去,真是讨厌!” 虽然嘴里说着讨厌,可顾陌城心中还是有些感动,知道越是亲近的人越这样,他们只是单纯的怕麻烦自己,让自己担心而已。 可问题是,她并不觉得麻烦呀! 亲人之间本来就应该相互关心,相互照顾,不是吗? 如果对方发生了什么事情,最亲近的人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该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呀! “你记住了,以后但凡觉得哪里不对劲了,哪怕就是脸上过敏,也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顾陌城用力扳起脸,凶巴巴的威胁道,“就是庞叔叔也必须排在我后面。不然,哼,不然我就只认师父师兄不管你了!” 原本听到前半部分的时候崇义还有些浑不在意,觉得当爹的怎么能这么麻烦孩子,结果听到最后一句瞬间变色,用力点头,“记住了!” 妈呀,我家闺女真是有魄力,奶凶奶凶的!好想摸头。 他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就这么干了,可这次没等碰到头发就被顾陌城一把打掉,拍的可响了。 “你严肃点,我讲的很认真的啊!”顾陌城大声道,觉得这人根本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崇义摸着手背,特别委屈,“我也听得很认真啊!” 但你不能阻止一个老父亲觉得自家女儿怎么样都可爱吧? 两个人互瞪了几秒钟,到底还是崇义率先败下阵来,老老实实坐成鹌鹑,“记住了。” 顾陌城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崇义怕她继续教育,赶紧转移话题,“你说的那个女艺人的情况,可能确实比较复杂。怎么讲呢,真爱也不是没有,但现实生活中确实比较少见,尤其是在娱乐圈里,就算对外宣称再恩爱的夫妻,往往最初也是通过利益结合,又或者说感情中也同样掺杂了非常多的互利互惠的考量。” 这也不难理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又同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混,脚下的路多么难走都不用刻意的说明,反正是结婚,那么为何不把利益最大化呢? 顾陌城一听这个就觉得有些接受不了,“感情里掺杂了利益的还算是真感情吗?” 崇义笑笑,觉得自己的女儿在感情这方面真是单纯的可爱,“其实不光是娱乐圈,各个圈子里大约都存在这种现象,这也是所谓的强强联合。当然也不能一棍子打死,我只能非常客观的说这种情况的确比较多而已。” 顿了下,他又说:“就我目前对于这个行业的了解来说,一般情况下,但凡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比较有野心的新人都不会选择在出道之初就开展恋情。第一个,单身的状态对于自己的发展确实比较有利,而黄金发展期一旦错过了就不会再来;其次,人往高处走,你在成名之前和成年之后所接触到的人群和机会真的很不同,说的比较实际一点,就算择偶,等到功成名就后的选择面也会大很多,整体质量也会有比较大的提升。” 而他之所以不是那么赞同井溶和女儿的事情,未必就没有这方面的考量。 毕竟顾陌城接触过的人,见识过的事物太少了,井溶的确是个颇为优秀的小伙子这一点没错,但谁也无法保证这份沉甸甸的感情里面到底掺杂了多少亲情,未必就非他不可。 假如顾陌城站的高了,看的远了,见识的多了之后,是不是会遇见更加适合的人呢?这么说或许有点残忍,但这种可能性也确实存在,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得不考虑的更多。 顾陌城越听越沉默,觉得现实社会真的太残酷了,哪怕就连原本应该最纯粹的感情也不再单一。 尽管崇义在面对顾陌城的时候经常会呈现出傻爸爸的状态,但其实他看待事情和问题是出了名的透彻冷静,现在分析起来也是一针见血。 当年他之所以选择跟江敏公开恋情,一方面是确实爱惨了,根本没法忍受秘而不发。另一方面也是他当时已经红透半边天,所以并不担心结束单身会对自己的事业有什么影响。 而且……有的时候,单纯的爱情未必靠得住。 他看了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担忧的女儿,暗自叹了口气,这才继续道:“听你的转述,那个年轻人似乎很有继续往上走的意思,那么可能就真的有点隐患。” “怎么说?”顾陌城连忙问道。 毕竟是女儿第一次为朋友的事情向自己求助,崇义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全力帮忙。 他又仔细斟酌了一下才说:“如果真心喜欢一个人,藏是藏不住的,不管怎么掩饰都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而且如果真的爱她,就绝不会忍心让她受委屈。你可以告诉你那个朋友,如果那个男孩子一直含糊其辞,不正面回应,或者劝她暂时忍耐不要对外公开,那么还是及时放弃吧。” 顾陌城就有些不大明白了,“可是你刚才不是也说单身会比较有利于事业发展吗?而且现在好像也有不少人在选择隐瞒恋情呢。” “我是那么说过没错,”崇义点点头,“但是有一点不要忽视,那就是事业和感情的权衡问题。可以暂时性的隐瞒,给双方一个缓冲的时间段,但一定不能太长。而且现在国内的大环境已经非常开放和包容,第一时间公开恋情反而会给人一种这个人很负责任,比较靠谱的感觉,尽管可能会对事业有一点微小的冲击,但后续所带来的良性循环完全能够弥补,甚至有盈余。” 顾陌城若有所思,“所以说不是不能公开,而是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个魄力?是不是足够真诚?” 崇义笑着点点头,毫不吝啬的夸奖道:“就是这个道理,真聪明。” “而且,”他又借着这个机会向女儿传授人生经验,“男人,尤其是年轻男人,其实很容易心性摇摆不定,但是又没办法直接确认,所以为许多人所诟病的仪式感也是很重要的。你要看他愿不愿意配合你,愿不愿意付出,是那种真正落实的行动上的付出,而不仅仅是无关紧要的小恩小惠。” “男人是很爱面子的,所以你判断他真心与否的捷径之一就是,看他愿不愿意把你介绍给他的朋友,并在熟人面前给你面子。” 面子是好东西,谁都喜欢,可现代人往往会忽视最本质的问题:那就是这种东西,不是别人给的,而是需要自己去挣的。 所以假如一个人总是抱怨你不给他面子,那么这个人基本上就可以放弃了。 站在原地,一点不想付出,还希望别人众星拱月似的捧着你,想什么美事呢? 顾陌城听完之后就美滋滋的,捧着脸道:“师兄每次出去都喜欢带着我的,而且他可细心了,嘻嘻。” 崇义:“……” 爸爸并不愿听这些! 顾陌城一个人美了一会儿,又很有感悟的总结说:“所以哪怕卢慈伦真的暂时不想对外公开,如果他也是真的喜欢宛然的话,至少会让他周围的朋友知道?” “对,”崇义点点头,“喜欢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不管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都或多或少的包含了一点炫耀,就是哪怕招人烦,也迫不及待按耐不住的想要全世界知道他多好的那种感觉。” 就好比他! 原来多么懒于社交的一个人呐,弄了一个talk账户整年不上,可认了女儿之后,更新频率已经到了至少一周一更了,就是各种自拍各种生活小细节的分享,粉丝们整天都被感动的痛哭流涕。 因为他是真的为自己的女儿感到骄傲,觉得她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藏着掖着不叫人知道什么的?不存在的! 你们都得看看我闺女多好! 顾陌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自然而然的感慨道:“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这些。” 崇义顿时双眼一亮,笑眯眯的凑过去,“对吧,有些人生经验还是只有爸爸能想的这么周到的!” 顾陌城:“……” 这人是不是马上就得瑟起来了? 78.第七十八章 跟崇义谈过之后, 顾陌城觉得很受启发, 当即把这些话整理出来,准备转述给宛然听。 崇义没有阻止,只要自己小心盯着,那个宛然就不可能也不敢搞出什么花儿来。 在他看来,孩子的成长同样需要女性友人,而且在目睹了宛然的情感经历和对人生的感悟之后, 顾陌城必然也会有相应的收获,显然利大于弊。 当晚, 宛然就接到了顾陌城那几条长度和内容充实度都堪比正式信件的短信,花了老半天才读完,然后就笑着问:“这谁跟你说的呀?” 这样的犀利和透彻程度, 根本不可能是顾陌城这种没什么心机城府的天真小孩儿想出来的。 顾陌城也没指望把这份功劳记在自己头上, 当即实话实说:“我问了我爸。” “哦,你爸, 我说呢,”宛然释然, 然而下一秒就蹭的从床上站了起来, 双目圆睁呼吸急促, 一开口都结巴了, “你你您爸?!就是,就是那个亲爸吗?” “我还有几个爸啊?”顾陌城强调说, “不管亲的后的, 就那一个, 你想什么呢?” 妈呀,是崇义! 宛然就觉得意外之喜轰然降临,以陨石撞地球之势狠狠砸在自己脑门上,整个人忽然失去了力气,软趴趴的跌回被褥里,脑袋咚的一声撞到墙都没有知觉。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竟然是崇义,真是崇义啊啊啊啊啊! 何德何能,老娘何德何能,不对,小女子何德何能让崇老师做我的情感顾问! 这样的待遇,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没有第二份。 等会儿,那岂不是说,崇老师已经知道我暗恋别人了?这么一来,他会不会将我剔除粉丝资格? 不过话说回来,貌似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追星小号…… 而且像自己这种小虾米,人家还未必有印象呢。 短短几分钟内,宛然就陷入到了一种无比复杂的诡异情绪中,既激动又惶恐,既惶恐又紧张,既紧张又失落,整个人纠结的好似风中懵逼的羊驼。 电话那边的顾陌城只能听见她明显加重加粗的呼吸声,以及神经质一样颠来倒去的自言自语。 “你怎么了?你看完我给你发的信息了吗?我觉得我爸说的还挺有道理的,虽然他现在还没结婚,不过你可以参考一下。” “看完了看完了,”宛然嗖的跪坐起来,飞快的顺了顺杂草一样的头发,冲着手机毕恭毕敬的说,“对,崇老师说的非常对,很有道理,简直就是我人生中指路的明灯和前进的方向,你放心,我一定时刻牢记……” 稍后崇义进来给女儿送水果,就见她坐在桌旁发呆,“怎么了这是?” 顾陌城抬头看看他,犹豫了下才很肯定的说:“我觉得宛然可能疯了。” 、 那癫狂的模样,完全就是丧失理智了好吗? 不光她觉得宛然疯了,就连宛然的经纪人也觉得自家艺人可能是被人下蛊了,不然怎么会一夜之间就“傻”了呢? 她竟然亲自跑了一趟打印部,把手机里的几条短信导出来打印成册,然后还给压了膜,一天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揣在怀里,时不时低头拜读几遍,中间穿插着各种情绪化的感叹词。哪怕就是工作不能带东西,也必须让助理捧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而且谁也不给看。 经纪人就反复追问助理,宛然这几天是否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和事物,讨论未果之后,助理干脆小声建议道:“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要不咱们直接找个有名望的可靠的内行人,过来驱驱邪做做法?” “胡说八道些什么?”经纪人皱着眉头呵斥道,“传出去还不闹翻天啊,简直是往人家手上送把柄。” 助理缩了缩脖子,虽然没再说什么,可到底觉得有些委屈。 他也是一番好意,而且做法甚至是养小鬼这种听上去就叫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在娱乐圈内屡见不鲜,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再说了,这种事情又不违法,只要能取得满意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恰在此时,拍完一组镜头的宛然又开始举着那几张压膜A4纸看,经纪人的眉头都快扭成一朵花儿了,忍不住问道:“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助理摇摇头,“次数太多,数不过来了。” 经纪人舔了舔嘴唇,又问:“你们有人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 “没有,”助理很坚定的摇头,“我们都轮番试过了,可宛然姐看的比看钱包护照都紧。昨天有个小姑娘无意中拿了起来,是扣着的背面,结果宛然姐就发了好大的火,直接把人退回公司了,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之后就没人敢看了。” 这他娘的也忒邪门了。 经纪人摸着下巴看了许久,突然若无其事的问道:“听说这两年有个很灵验的阴阳风水大师,姓井的?你能联系上吗?” 助理目瞪口呆。 刚才说不让用这个法子的是谁来着? 还别说,助理还真辗转给联系上了,结果人家现在在英国度假! 大洋彼岸,井溶正看着前面兴致勃勃喂鸽子的顾陌城微笑,一边给她递面包片,一边回答说:“很抱歉,我两天前刚来,至少要过半个月才回去,不着急的话您可以打我助理的电话预约。” 经纪人听得直咧嘴,心道这年头大师们的日子过得也忒滋润了吧?又是度假,又是预约的,完全不差钱啊!早知道大学他也改修专业呢。 稍后,顾陌城喂完了大半袋面包,拍拍手站起来,随口问道:“师兄,是不是出来耽搁事儿了?” “不耽搁,”井溶收了电话,神态自若的说,“正好前段时间我有些累了,趁这个机会出来走走也不错。” 顾陌城点点头,刚要说话就觉得有一滴水珠砸到脸上,“呀,又下雨了!” 英国这边简直是雨神的亲儿子!三天两头就下雨,有时候一天之内都能下好几茬儿。 井溶熟练地掏出油纸伞举到两个人头上,又把挂在胳膊上的外套递过去,“等会儿天黑了,下雨又冷,穿上吧,别感冒了。” 说完,自己也披上了一件。 顾陌城在他的监督下老老实实擦干净手,又举过去给他检查了,这才穿衣服。 这是件淡青灰带淡黄掐边的长袖连帽兜外袍,厚重的真丝挂了里子,外面只在领口、袖口和下摆绣了精致的茉莉花,抖动间如一汪流动的清水,又好看又抗风,还特别又风情。 反正他们两个打着油纸伞出来的时候,每次都会有好多人回头和偷拍,还曾有胆子大的直接上前来问是不是模特,能不能合影什么的。 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风情,这几天包括他们在内的整个团队都住在片方租来的古堡里,窗外就是如茵的绿地和直冲天际的挺拔青松。不远处还有一片湖,偶尔还会有水鸟飞过。 天气和植被的双重加持让这一带的空气湿度极大,每一次呼吸都好像在强制吸氧……几天下来,团队不少人都说自己的皮肤状况好了很多,有鼻炎和咽炎等症状的都受用得不得了。 可唯独一个崇义最难熬。 他的腰部曾受过伤,每逢阴天下雨就酸痛难忍。原先在华国的时候倒也罢了,大大部分地区四季分明,再不济捂捂发热贴也能好很多。 可来到这边之后,几乎每天都有阴天! 这听上去简直是个病句,但足以说明情况。 而且因为要拍广告,他只能穿那种特别修身的定制西装,根本没有藏发热贴的空间,只能硬熬。 类似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可结果却很不相同,因为这次随行的还有顾陌城。 每天早中晚三次,顾陌城都会用独门手法给他按摩和针灸,然后晚上一定要盯着他喝下自己熬制的药。 必须得盯着,不然…… “城城,爸爸跟你打个商量呗?”崇义强迫自己不去看桌上那碗黑漆漆又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粘稠液体,吞了吞口水,“我都喝了这么久了,停一阵子吧。” 要命了,他活了大半辈子了,就没闻过这么难以形容的味。 “不行!”顾陌城想也不想的拒绝,义正辞严,“贵在坚持!这些药都有个有效期,如果不能及时续上,让它持续发挥作用的话,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崇义就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再转过头去看那碗药,真的非常想就此长眠。 偏那个不省心的姓井的小子也来落井下石,一个劲儿的跟着劝。 “对呀崇先生,您这样一条远近闻名的硬汉,公认不怕苦不怕累的劳模,想必肯定不可能怕喝药的吧?” 他笑眯眯的说。 崇义十分怀疑的盯着他,发誓自己绝对从这厮眼底挖掘到了深藏不露的……幸灾乐祸? “你什么意思?”崇义黑着脸问,很有理由怀疑他心怀不轨。 “瞧您这话说得,”井溶一脸惊讶的摊了摊手,“我不也是担心小师妹担心您的身体吗?所以,还是喝了吧。” 崇义不管他这绕口令似的劝词说的多么流利而婉转,反正就是觉得他没安好心。 “你们咋都这么不让人省心呢?”顾陌城痛心疾首的说,“一个两个都这样。” 崇义一听,就竖起耳朵,觉得好像看见了希望之光,迫不及待的问道:“还有谁没喝?” “都喝了!”顾陌城斩钉截铁的说,“一开始像你这样不喝的,后来也都屈服了。” 崇义:“……” 所以,不过是喝个药而已,你为什么要用“屈服”这么可怕的形容? 折腾到最后,崇义到底是抗不过顾陌城、井溶甚至庞冲在内的一众人的劝说,饱含着恐惧和“屈辱”的喝了药,然后“呕~!” 庞冲发誓,他亲眼看见自家艺人的脸变绿了! 有这么难喝吗?中药不都这个味儿么?闭着眼咬着牙咕咚一咽也就是了,真是有了闺女后有人疼,大男人的也变得矫情了。 井溶微笑着说:“没事儿,多喝几回就习惯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崇义:“……”我现在就想掐死他以绝后患成吗? 见他这幅生不如死的模样,庞冲终究不信,小声嘀咕道:“这样忒夸张了吧?” 本来就□□的崇义听了这话,好家伙,险些一口气儿没上来,指着他怒斥道:“你这个叛徒!不信你喝一个我瞧瞧!” 庞冲一愣,当场炸毛,“叛徒?老子这么多年来替你劳心劳你鞍前马后的,你他娘的竟然给老子按一个叛徒的名号,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崇义啊崇义,你够薄情寡义的!” 旁边的顾陌城和井溶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都觉得这场面有点儿诡异。 您二位能不这么折腾吗?忒戏剧化了,活像是言情小说里闹分手的情侣似的,有时候你们直男之间的坚固友情真的特别让人误会不知道吗? 崇义不为所动,指着碗底剩下的一点深褐色的药汁,梗着脖子跟他犟:“不服是吧,有本事你把那点儿倒嘴里尝尝!” “尝就尝,谁怕谁!” 说着,庞冲就端起碗来,然后…… “抱歉,我是叛徒。” 面无表情的丢下这句话之后,庞冲就一百米冲刺的速度窜了出去。 怂了怂了,溜了溜了,不玩了! 马丹那真的是药吗?他只是用舌尖沾了一点,好像就瞬间丧失了味觉,整条舌头都麻了。 这也忒可怕了! 打从这天起,庞冲再看顾陌城的眼神就变了,差不多是从原先纯洁可爱的小白兔一下子飙到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那么大的跨度。 然后崇义在喝药,他自然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艺人受罪而坐视不理,所以要么闭上眼睛,要么就提前躲出去。 崇义:“……叛徒!” 虽然只是腕表广告,但像这种超一线国际大牌,拍摄一个单品广告的规模和费用丝毫不比拍一部微电影少多少。 这部广告将会通过后期剪辑和重新排版,分成三段,按先后顺序进行投放,总时长大约十分钟。 就为了这十分钟的广告,他们将先后动用直升机、越野车、游轮以及血统优良的纯种马多种交通方式。 就像今天,他们就要拍摄一组崇义穿着衬衣和西装裤,光着脚骑着马,沿着昏黄的夕阳余晖漫步海滩的镜头。 今天本就有点阴,包含湿气的海风又格外冷硬,躲在旁边的顾陌城身上裹着厚厚的羊绒毯子,捧着热咖啡都时不时打个哆嗦,更别提浑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衬衣和一条同样单薄的西装裤的崇义,真是看着都替他冷。 可崇义还是完美的完成了。 傍晚的海风鼓起他的衬衣,结实有型的肌肉从大开的衣领中露出,再往下是修长结实的大腿和线条简练的脚……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陌城总觉得现场的工作人员中有人在偷偷吞口水! 她不禁对导演有了意见: 天这么冷还让他穿那么少就算了,关键是唯一一件衬衣也不好好穿,扣子只系了三个,风一吹就露点! 等崇义裹着毯子回来休息,顾陌城就见他的嘴唇都泛白了,可那人都这样了,第一反应还是冲自己笑,“没事。” “我又没有问。”顾陌城小声说着,可脚下还是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动作轻柔的帮他按腰。 小手上的温度迅速透过布料传进来,崇义就觉得好似全身的疲惫都被带走了一样,真是舒坦极了。 那个导演正在看刚才拍摄的画面,好像很满意的样子,边点头边冲崇义竖大拇指。 顾陌城就哼了声,闷闷道:“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导演!” 不就是宣传腕表吗?老老实实拍手腕子不行吗,干嘛还要露肉! 崇义和庞冲就都齐齐笑出声来。 崇义去英国拍广告的事不是什么秘密,原本也有好多粉丝想跟着追星来着,更有恰好这几天就在这边的游客和留学生,都兴奋的不行,迫切的期待一场邂逅。 谁知官方消息一出,九成九的人就都打消了念头。 这家腕表向来崇尚自然,拍广告的地方难免一个赛一个的偏,人迹罕至。 而这次崇义他们空降的拍摄地更是方圆上百里人迹罕至的程度,后勤每天都要往返五个多小时出去采购,生活非常充实。 当然,最令人绝望,也是从最根本上斩断粉丝念想的现实情况还是:这一带只有私人住宅,压根儿没有酒店和旅馆! 所以除非粉丝们能神通广大到像广告方那样直接动用关系租借私人豪宅,要么就只能在随时可能有野生动物出没的荒郊野岭露营,那滋味想想就令人感动。 国内好些艺人嘴上不说,可背地里没少羡慕。 看啊,这就是国际大咖的待遇! 人家拍广告就直接直升机接送,然后出国,去风景如画的地方,完全是工作兼度假。 到了他们,拍广告就是见缝插针、加班加点,在拥挤不堪、气味感人的摄影棚拍摄,完了之后抠图…… 何其寒酸! “唉,真不愧是偶像啊。” 看着最新出的新闻,董博发自肺腑的感慨道。 “小董现在的人气也很高啊,”发型师就笑道,“再努力两年,说不得也就行了,没准儿你们还能有合作的机会呢。” 董博先顺着发型师的话畅想一番,然后就把自己给美坏了,不过还好及时找回理智,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行,我怎么可能跟偶像相提并论,这话可千万别再说了,我自己听了都觉得羞耻。” 众人都笑,说董博真是谦虚云云。 王姐顺势跟大家套了近乎,说自家艺人从来都是这么实诚的,一直都觉得自己只是个普通的演员,没什么特殊的。 人群中很顺利的响起一片称赞之声,不少人都或真或假的进一步赞扬了董博的谦逊和温和,于是宾主尽欢。 等大家散了,王姐才小声说:“我刚才登陆你的账号,给崇义点赞了。” “为什么呀?”董博倒是不乐意了,晃着一头前两天刚挑染好的灰头发,“赶紧取消了。” “为什么呀?”这次倒是轮到王姐不乐意了,又很是不解的问道,“你不是特别迷崇义吗?而且之前又一直那么积极主动,凡是他的Talk更新了,必定第一批转发点赞的,怎么最近都没看见你的动静?” 对呀,怎么没有动静了呢?该不会是他得罪了崇老师吧,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董博沉默了会儿,闷声道:“我不想让人以为我是为了抱大腿。” “凭什么不啊!”王姐越发不解了,抱着脑袋简直要抓狂,“多少人想抱都抱不上,你竟然不知道珍惜!” 这孩子脑壳里面的是脑仁吗?你看看他干的叫什么事儿,这个节骨眼还讲什么节操啊!有大腿抱就不错了,不知道外面多少人羡慕的流口水。 董博也不说话,就是拿过手机去登录账号,王姐见状连忙一把夺下,警惕的问:“你想干什么?” “取消点赞。” “不行!” “为什么!”董博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你动动脑子好不好,”王姐苦口婆心道,“之前那么多明星都点赞了,谁不点赞那才显眼;可这会儿你也点赞了,要是突然取消,那也非常明显好吗?你就看着吧,要是你真取消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你跟崇义不合的流言传出来的。没准儿还会涉及到你嫉妒啊,崇义心胸狭隘,不愿意接受有前途的晚辈之类的言论。” “怎么可能!”董博大叫道,“我为什么要嫉妒我的偶像?而且我根本就没有成为崇老师竞争对手的资格,他也根本不可能为难我的。” 哪怕董博这两年红得发紫,是当代小生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可依旧有自知之明,并不认为凭自己这点浅薄的根基就能跟崇义相抗衡了。 崇老师会为难自己这样的小角色,别做梦了,想的也太美了吧? “嗨,谁在乎是真是假啊,”王姐满不在意的说,“只要大家有劲爆的话题看不就好了?” 说着,就收拾了下要出去,临走之前还反复叮嘱董博: “我警告你啊,不许冲动行事,更不许取消点赞,如果再有什么意向,不管是干什么,都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跟我汇报!记住了吗?” 董博蔫儿哒哒的答应了。 今天他要上一个综艺节目,是国内数一数二的老资格,基本上只请当红的艺人,而请了之后,受邀请的嘉宾一般都会迎来一周左右的话题高峰期。 假如运气好,正巧在这个阶段遇到合适的机会,那真是赚翻了。 又过了几分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进来确认嘉宾准备情况,董博这才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说服自己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其实整体节目环节很老套,就是开头介绍嘉宾,顺带宣传近期作品,然后做游戏,以及跟观众进行互动。 介绍嘉宾和宣传环节,董博做的都很不错,台下的王姐听得也连连点头,觉得这小孩只要听话其实也真是块好料子。 说白了,混娱乐圈就像是玩一场大型游戏,既然你已经踏进来,就必须遵守它定下的规矩。 而既然有规矩,自然也就有利用规矩走捷径的方法,比如,炒作。 稍后的游戏环节中,第二个游戏是要求现场嘉宾立刻给自己手机上存了号码的异性朋友打电话,并问一个相对私人的问题。 游戏规则一出,观众席和场外粉丝都兴奋了,可在场三位嘉宾都有些僵硬,不过还是很配合的做出节目效果所需要的表情来。 毕竟这档节目之所以大火,一个噱头就是它并不是完全按照节目单来,每一期都会有一两个环节不在提前通知中,特别具有悬念,这几个艺人来之前也都有了心理准备,还让自己的团队做过总结,但还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游戏。 轮到董博的时候,他压根儿没想过自己能找谁。 最熟悉的自然是经纪人和助理等工作人员,像什么发型师啊造型师的,但节目组又有言在先,团队内部异性工作人员不算! 节目组向来玩的很大胆,也明令禁止艺人弄虚作假。曾经有个前途无限的女艺人上节目,为了给自己多点话题性而联合团队内部作假,结果后来被查出来,一下子就从当红一线调到二线,到现在还没起来。 这可真是麻烦了。 他出道本来就晚,认识的人又少,而且还不能是亲近的人…… 今天一共有三位嘉宾,董博的年纪最小,排在最后,所以还是有一点缓冲时间的。 可话又说回来,上节目打的电话能有多长呢? 也就是几分钟而已,董博还在发懵,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应该给谁打电话? 这种电话完全是毫无征兆的,所以一定要选一个实际关系真的不错,而且为人也靠得住的对象,不然很有可能在功放的过程中爆出不大好的话。 董博在自己脑子里扒拉了好几遍,急得脸上出了汗,要不是还有点责任心,几乎都要落荒而逃了。 主持人和另外两个嘉宾都笑着催了三两次了,他这才破釜沉舟的说:“我没有什么特别要好的异性友人,真认识的也就那一个,那我就给她打了,要是效果不好你们别介意。”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主持人就带头捧腹大笑,现场顿时变成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小孩知不知道自己在说啥呀? 还在录制过程中就说效果好不好的问题…… 这也忒实诚了。 董博完全搞不清他们的笑点在哪儿,不过还是给顾陌城打了电话。 “董博?”年轻女孩特有的柔软声音通过电话传出来,在场众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哎呦,这声音挺好听呀。 “是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电话,董博还挺不好意思的,而且也有点担心自己打扰到顾陌城,“也没有什么事儿。” 天呐,天呐,天呐,自己已经这么多天没有打电话了,现在要说点什么好呢?又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是在做节目! 他说了没有事,顾陌城也真的就哦了一声,然后不说话了。 于是节目现场就出现了第一次漫长的沉默,主持人和台下的粉丝简直要笑死,觉得电话两边的人风格还是挺相似的,都有点天然呆,难怪能成为朋友。 董博只想快点完成这个环节,却不愿意拉崇义下水,哪怕他知道,只要提一提那个男人的名字,不光是节目收视率,就连他的个人热度都会到达一个小高峰。 “听说你们出去玩了,在那边怎么样呀?吃的还适应吗?对了,你吃饭了吗?”他干巴巴的找话题。 他们现在是晚上七点,那么英国那边应该就差不多12点,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顾陌城嗯了声,说:“这里的饭菜口味很不一样,头两天吃吃新鲜倒也罢了,但是连着吃就有点受不了,不过这边有一个华国跟来的厨师,倒是还好。” 不少人就都竖起耳朵,同时在心中疯狂推理这到底是谁? 听董博的意思,他这位女性友人好像在距离这边很远的地方,至少饮食风格也差很多。而后面那句华国跟来的厨师更是直接把范围定到了国外。 所以董博的通话对象正在国外,跟他比较熟,至少近期有过往来的年轻的女性。 想到这里不少神通广大的技术帝就立刻把这两年公众已知跟董博有过接触和往来的女性人员名单列了出来,然后愕然发现,还真是短的可怜! 这倒霉孩子,难怪刚才那么纠结。 不过这么一看,就看出事来了。 因为是圈外人,大家对这些人的状态并不是非常了解,可有一个人的存在就非常显眼了。 崇义的女儿顾陌城! 这个姑娘在过去几个月中直接在华国娱乐圈内外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虽然爸爸是娱乐圈大咖,但她自己真要说起来却是个圈外人,而且最近也确实跟父亲在英国拍摄,甚至语气中透出的年纪也很相符。 妈妈呀,董博竟然跟这位新晋小女神有私下往来! 对了,之前不是还说他们两个在影视城的时候曾经相约去画廊看画展吗?虽然后来官方亲自下场澄清说只是偶然遇上的,他怎么就会这么巧呢? 这么想想真的有太多料可挖了,君不见崇义当时还亲自在董博派出所一日游的风口浪尖下场为他说过话呢。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句,但是差不多也是近年来的独一份了,如果董博跟那个姑娘真的没有什么更深一层的私人关系,崇义又为什么会这么做呢?完全没有必要嘛! 想到这里,不少网民立刻就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发现了埋藏颇深的真相,然后兴奋无比地登上网站发表帖子。 然而此刻,两位当事人丝毫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情。 节目录制结束之后,董博都顾不上给过来的粉丝签名,先就借口去上洗手间给顾陌城打了电话。 “抱歉,刚才的电话不是有意的,其实我正在录制一个综艺节目,他家的风格就是这样,一点也不给人准备的机会,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董博很有点不安的问道。 他知道对方这次是跟崇义一块出去的,生怕自己电话去的不是时候。 “没事啊,”顾陌城反而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不过是一通电话而已,而且我们也只是聊聊日常,完全没有说什么敏感的话题吧!” 跟着娱乐圈的人混了这两个月,顾陌城多多少少的也知道了一点行业规则,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后,再次确定自己跟董博聊的内容都非常正常,正常的都有些乏味了。 “你们录这些节目是不是要求爆点呀?咱们两个的电话内容感觉太平淡了些。”她反而觉得有些遗憾了。 董博算是宛然之后她认识的第二个朋友,更难得心性单纯,没有什么城府和坏心眼,所以还是比较希望他能好好发展的。 将自己暗恋的女孩竟然关心自己,董博心理立刻就炸开了烟花,整个人笑成一条傻狗,这才有勇气把聊天进行下去。 “刚才开的是公放,我也不好问,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听说英国的饭菜不太好吃,那个带过去的华国厨师还行吗?” “挺好的,庞叔叔找的,”顾陌城也挺长时间没跟他联系了,乍一打电话还觉得挺有话说的,“听说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厨师了。” “哦哦哦,”董博是听说过庞冲的大名的,知道这是个能力非凡,魄力非凡的经纪人,一听是他安排的,就什么怀疑都没有了,“那就肯定没问题了。对了,崇老师拍摄是不是特别累呀?” 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光明正大地询问一下偶像的情况,迷弟董博心情激动的问道。 “挺好的,”顾陌城说,“就是这边特别容易阴天下雨,他的腰不大好,有点遭罪……” 两个人兴致勃勃的聊了小半天,都觉得挺开心,挺尽兴的,结果回头一上网就发现华国国内已经炸了一个新热门: “董博与崇义女儿疑似交往中” 顾陌城:“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董博:“坏了坏了坏了坏了!”然而好希望这是真的…… 崇义:“又来一个臭小子!” 井溶:“……呵呵!” 79.第七十九章 每个时代都有几个富有时代特色的词汇, 比如说网络时代, 就有“信息大爆炸”“信息泛滥”等,这几个词都从一定程度上表达了现代社会信息流传速度之快、范围之广,以及……真实性之低。 常言道,三人成虎,一个假消息传多了也就更容易被相信,董博跟顾陌城疑似情侣的事情第二次传开之后, 显然速度和可信度较上次都有了质的飞跃, 无数粉丝和路人都抱着或是真诚祝福, 或是单纯看热闹的心情跑到两个人的Talk下面留言,两个人的最新一条评论数瞬间破万。 甚至还有井溶的支持者,跑去崇义Talk下面跟董博的拥护者PK, 场面一度非常激烈, 各路表情包层出不穷,让人眼花缭乱。值得庆幸的是, 在大家集体关闭评论功能之前,自始至终双方都没有过明显的辱骂和人身攻击, 已经算是比较克制了。 崇义这边到底是爱女心切, 工作室自然是第一时间发布声明, 速度甚至比董博那边更快些。 顾陌城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一方面她愿意相信这件事的发展跟董博无关,可另一方面, 这种频频被拉下水的感觉又很糟糕。 至于董博, 他突然就陷入到了一种厌烦、沮丧和自我厌弃的情绪当中。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扫把精,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有变过,哪怕没有恶意,也总是容易给别人添麻烦。 他分明是喜欢顾陌城的,可好像两个人认识以来,自己非但没能给对方带去什么快乐和便利,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拖累她! 不好,这样真的不好。 消息刚爆出来那会儿,经纪人王姐的情绪着实激动了一会儿,连公司高层都亲自打电话过来询问。 按照公司的意思,是哪怕是谣言,他们的声明也不要给的太早太及时,至少要等一个小时,这个消息发酵的差不多了,再给一个类似于“我们只是朋友”这种被用滥了的声明,到时候外界必然不肯相信肯定还会引爆第二波。 而董博却突然爆发了,当着整个团队的面掀了桌子。 “你们有完没完啊,我不同意,我说了,我不同意!” 自从认识以来,董博虽然在某些事情上会出奇的坚持,但绝对一直是个待人很温和的小伙子,不要说掀桌子,就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都集体看向王姐。 王姐显然也愣了,不过到底职业素养在,很快就回过神来,耐着性子安抚道:“这是公司的意思,虽然不一定照做,不过我们真的没必要马上发声明,你看再过几分钟好不好?这次结束后,论及话题度和热度,国内同龄艺人绝对没有谁能跟你抗衡了。” 她确实也怕得罪崇义,但这次的事情不一样,是公司高层亲自交代的,也就是说后期公司会亲自动用资源公关,就算崇义那边有什么反应也不回伤筋动骨。 而且也只是稍微晚一会儿而已,又不是不发,就算崇义本人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她也知道这事儿做的不地道,但既然在娱乐圈混,就不可能一直那么问心无愧,只是蹭热度而已,又不是他们主动造谣、抹黑别人之类的,在同行中已经算厚道了。 谁知王姐这番话非但没能成功让董博冷静下来,反而使他心中的负面情绪进一步激化。 他刷的抬起头来,用两只已经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重复,“我说了,我不同意!” 王姐被他的眼神吓的心脏砰砰直跳,隐约觉得现在的董博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可一时之间又说不上来,只好采用迂回战术,“行行行,这件事情可以商量的,你先别激动,咱们换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好不好?” 然而董博已经认定了,紧抿着嘴唇不说话,牙关都咬紧了。 他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忽然一把抓过外套冲了出去。 “你去哪儿?!”王姐生怕他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连忙去追,可董博身高腿长,体力惊人,又哪里追的到,眨眼就跑没影了。 “快快快快,”王姐整个人都要疯了,边哆哆嗦嗦的给老板打电话,边拼命挥舞着手臂让人出去找,“找到他,马上找到他,现在立刻马上!” 坏了坏了坏了,这小子可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来啊! 仅仅是两分钟后,一个助理就怯怯的凑过来,举着手机给王姐看,“王姐,董博刚发布Talk了,是条视频。” 王姐一听是视频就眼皮子狂跳,硬着头皮接过来一看,眼前一黑就要厥过去。 视频中的董博还是刚才的打扮,头发有些乱,但是他长得好看,这样的造型非但不会减分,反而有种寻常难见的狂野气质。 “我在此亲身发表声明,综艺节目中打的电话并不是给顾陌城,而是一个同学,她是彻头彻尾的圈外人,希望你们不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刚做了什么巨大的决定,果然再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另外,从此刻起,我将与现在的娱乐公司单方面解约,谢谢。” 解约?! 如果说刚才那个没有经过证实的纯粹推测的八卦只是让网民兴奋了的话,那么这条真身上阵,没有任何造假可能的视频就让全民都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 董博差不多是去年刚起来的,能有现在的成绩,东家乐光功不可没,而且双方的合作一直都比较愉快。谁都以为董博这个恋旧的人会长期跟乐光合作下去,然而真是外表多安静,内心就有多疯狂,所有的人都没想到,一贯软萌的董博一朝爆发起来竟然就是核弹级别的。 解约啊,这是多少艺人都必须慎重对待的范畴,他竟然真的一下子就公开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几乎相当于他单方面跟乐光撕破脸,假如后期没有超神级别的公关的话,就是人类可以长生不老了,两边也不可能继续合作了。 乐光高层差点被旗下这颗摇钱树气出心脏病,爆着粗口让王姐赶紧删掉那条视频,可王姐却发现,早在发视频之前,董博就已经修改了Talk的账户密码。 也就是说,他们的人登录不上去了。 “草!”直接负责演员运营的副总王胜抬脚踢翻椅子,脸红脖子粗的骂道,“找技术部,给我黑进去!五分钟之内我要你们破解密码!” 刚才要求延迟发布澄清的主意就是他提出的,可这会儿董博却给了这么个反应,显然是直接跟自己杠上了。 然而仅仅三分钟之后,技术部就硬着头皮来回复说不可能。 “Talk官方跟每位用户都有隐私保护条例,用户有权在非常时刻启动紧急预案,而一旦启动预案,除非有用户本人的面部识别和指纹确认,否则谁都无权更改状态。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董博直接启动了紧急预案……” 也就是说,现在不管董博想在Talk上干什么,除非控制住他本人,不然谁都没法子。 王胜一张脸憋成猪肝色,气的直骂娘,却还不得不分心来应付上面的斥责电话。 没办法,主意是他出的,现在却变成了天大的篓子,这个锅必须背起来。 崇义和顾陌城这边也同步得到了董博单方面要与乐光解约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震惊,不过马上就想通了。 崇义点点头,这估计是给公司惹毛了,小伙子年轻气盛,做得更绝。 井溶也对董博的应对颇感意外,没想到那个看上去软趴趴的小子竟然还有这样激烈的一面,倒是自己看走了眼。 顾陌城愣了下,马上拨了董博的电话。 第一遍没拨通,她耐着性子拨了第二遍,通了。 董博开口就是道歉,“对不起,我又连累你了,我真的很抱歉。” 董博忽然产生了深深的厌倦,不光是对公司,也是对自己,对这个圈子、对自己现在所做的职业所经受的生活产生了深深的厌倦。 他讨厌没有隐私,讨厌自己随便一个不经意的微小举动都被人扭曲成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含义,讨厌自己的无心之失给别人带来麻烦! 顾陌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就在刚才为止,她对董博确实是有点怨言的,可现在? “但你这么做不是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吗?”她的心情非常复杂,“这种八卦其实每年都有很多的,只要两边解释清楚了,过阵子大家也就忘了,你没必要这样的。” 蹲在角落的董博用力抹了一把脸,有些茫然的看着远处行色匆匆的人群和天上浮动的白云,突然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 “我是选秀节目出身,当初一起跟乐光签约的还有其他六个,只不过他们渐渐的都没消息了,只有我走到了最后。” “其实那个时候参加选秀只是好奇,想要尝试一下,真正进入娱乐圈也是一半稀罕,一半真的喜欢表演。可是,可是我最近越来越发现有点看不清了。现在的生活跟我预期的相距甚远,没人真的关心我是不是在认真拍戏,努力表演,反而都在关注我的私生活,想看我的八卦,甚至公司对我的演员身份也最大程度的无视,然后更多的转向炒作和增加话题。” “我真的想踏踏实实的演戏,可现在连静下心来用心琢磨演技的时间都没有,行程上面全是广告拍摄和活动宣传。” “你知道吗?光是过去的十二个月,我就拍了27支广告,上了大大小小三十多个节目,站过数不清的街。那些广告里,我甚至好多品牌都没怎么听过……” “上次去看画展那次,我是真的想约你一起的,后来又遇上,也是公司拼命想拖;而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又……” “我知道好多人的第一反应会让我跟公司谈判,但是没用的,之前我就亲眼见过两个跳槽的前辈,他们跟公司分别进行过长达两年和三年的拉锯战,提出的要求一点也不过分,但最后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董博的声音听上去十分低落,可又带着点儿之前没有的变化,好像整个人都成熟了许多,也透彻了许多,不再是那个一味单纯的大男孩儿了。 华国,或者说每个国家都有许多娱乐公司,虽然同样是娱乐公司,但大家的经营理念和运行方针会有根本上的不同。 像现在的绝对王者,华国娱乐圈第一扛把子的造星公司祁凰,他家的发展宗旨就是只收实力派,不管是演员还是歌手,甚至是娱乐艺人,都是结结实实的走实力派路线。 当然,实力派中不乏容貌出众者,但假如你只有出众的容貌,而实力平平,祁凰的高层和星探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这就直接导致了,每年的各大颁奖典礼上,捧走奖杯的艺人中,祁凰出身占了十之六七,不管是国内还是海外。 而这个策略也让他们站稳脚跟,不光是得到民间认可,政/府相关部门也非常器重,各种优惠政策频出,大开绿灯。 再像略逊一筹,但也位于绝对A级地位不可动摇的星光,他家奉行的则是百花齐放的策略,明显分为偶像派和实力派,尤其因为实力派基本上都被祁凰拉过去,尤以前者居多。 但像董博现在所在的乐光,也必须得说宗旨明确:走的就是吸新人血的路子。 乐光特别擅长和热爱发掘新人,每年都会用超低的价格签下一大批新人,然后集中量产,差不多每年都能捧出一个甚至是三两个流量相当不错的小生、小花。 而往往最后,这些小生和小花都会因为乐光的霸王条款和无限制的压榨而心生不满,选择以各种方式跟乐光分道扬镳,但因为乐光造势、包装的本事首屈一指,而且其他大公司门槛太高太难进,每年还是有无数渴望成名的新人趋之若鹜。 乐光高层不是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做法根本不可能吃长期饭,但显然丝毫没有要改的意思。 他们也是人精,早就看明白,如今华国娱乐圈的高端市场已经被几十年来岿然不动的祁凰和星光两分天下,他们这些小公司撑死了只是瓜分两大巨头吃剩下的小的可怜的第三份。 而这种级别的公司也是最尴尬的:数量太多,经营模式类似,竞争非常惨烈,如果策略上再不另辟蹊径,根本没有生存的空间,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市场自然淘汰。 乐光的创立者和改革者也是个狠人,破釜沉舟,然后多年来一直稳步上升的净利润也证明了他们决策的正确性。 像董博这类刚出道就被签下的新人,每年影视剧的收入都是五五分的,上节目、做广告四六,公司六他们四,绝对的霸王条款。 因为新人对自己的未来大都没什么把握和规划,觉得哪怕就是分的少点,可只要能红起来,每年的收入也就很可观了,而且乐光的门槛最低,包容性也最大,往往最后都会选择签约。 对乐光而言,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哪怕每年签下的五十个新人里,只有一个红起来,赚的钱也是暴利。 像新人们都是集中培训,十个二十个三十个的成本完全没什么区别,而像董博,托高压劳动强度的福,他今年一年的税前收入就可能高达一亿四千多万,如果不解约的话,后续还会有个质的飞跃。 而在这一亿四千万中,扣掉税,有将近百分之五十八都进了乐光的口袋。 这还只是他一个人,而乐光旗下还有其他几十个不如他红,但每年也至少吸金破千万甚至几千万的艺人,所有人加起来能给乐光带来的收益绝对是个天文数字。 绝大部分网民只是看到了被乐光签约的平民迅速小鸭变天鹅,羡慕他们光鲜亮丽又精彩纷呈的人生,却很少有人认清,他们也不过是被人操纵的提线人偶。 而现在董博,这个目前乐光最大的提线木偶,真正下决心要摆脱控制了。 又或者,他早就该这么做了。 80.第八十章 跟着崇义混了几十天, 顾陌城对娱乐圈的行业规则多少懂了些, 知道董博玩儿的这一手可谓贴着悬崖走路,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 “话是这么说,可你真的想好了吗?很有可能你的表演事业就要到此结束了。” 董博在那头沉默片刻,过了会儿才用力嗯了声。 他狠狠做了几个深呼吸,突然觉得其实一直以来看得很重的东西似乎也没那么重了,有些东西一旦决定放下, 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想好了,如果这之后还有公司想要我, 并且愿意同意我以一个真正的演员的身份发展下去的话,我也可能继续演戏。不过我不是崇老师那样的天赋型选手,可能一辈子都会不温不火的, 不管流量还是正奖都争不过旁人, 可好歹心里踏实。” 他笑了笑,神情竟十分轻松, 眼睛里多了几分从未有过的释然和沉稳,“要是不行的话, 我也想通了, 太复杂的圈子不适合我, 我就去尝试着做个摄影师吧!我摄影技术还挺好的, 以前也想过做专职摄影师和战地记者之类的,谁知道稀里糊涂就进了娱乐圈, 现在想明白也不算晚。” 其实董博自己也知道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个导火索, 哪怕在外人看来, 他的反应有些夸张和冲动,甚至是小题大做,但不过是长时间积累的最终爆发。 而且这个时候自己发声明的话,很容易就会把公众视线吸引到自己身上,“顾陌城”“神秘女友”什么的,也就很少有人关心了。 既然他主意已定,顾陌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让他当心。 董博道了谢,挂电话之前又忽然叫住她,“那个,真的很对不起。” 顾陌城顿了顿,摇摇头,“这事也不能怪你。” 至少不能全怪你。 之前她和师兄就替董博算过,这根本就是一个多事的人,哪怕不是自己愿意的,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或许什么事都没有,一旦发生在他身上就很容易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可董博还是觉得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 如果自己没有参加那档节目,如果自己咬咬牙干脆直接放弃,哪怕主持人会不高兴,可以不会是现在的情况。 跟顾陌城结束通话之后,董博又给父母打了电话,笑着说:“爸妈,我觉得可能自己还是不适合这样的娱乐圈,已经决定跟原公司解约了。” 虽然是笑着的,虽然家人也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类似的话题,但从来都是父母劝,而他舍不下热爱的表演事业。 现在可好了,爸妈同意他做演员,可现在想要反悔的确是他自己。 “早就该这么着了,”董爸爸道,“我刚看见Talk 了,闹得挺大。早就跟你说过多少次,你也不听,结果现在弄得这么轰动,解约肯定也会挺麻烦的吧?我记得你合同还有将近三年,得赔不少钱吧?” 董博嗯了声,很认真的说:“无论如何,我能有今天,确实是乐光一力扶持,既然签了合同,我就会履行,该赔的钱、该好好完成的工作,我都会好好收尾。” 当初签约的时候,为了留住人,他和另外两个比较有潜力的新人都是五年约,其余的更多。现在合同时间刚过两年,他这样单方面解约,自然是要赔钱的。 不过在当时看来的天文数字,如今也不是付不起,只不过看中准备买给爸妈养老的别墅就要缓一缓了。或许要换成小一点的,比如说高级公寓什么的。 “就是这么个理儿,”董爸爸连连点头,也不管儿子看不到,“做人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能让人戳脊梁骨。用我给你找个律师吗?” 他觉得以儿子如今的热度和公司的器重程度来看,哪怕就是一分不少的给了违约金,恐怕中间也少不了周折,还得有个专业的法务人员帮忙才好。 原本董博不想麻烦父亲的,可细细一想,发现自己熟悉的律师竟然也是乐光的,人家自然没有帮着自己的道理,也就应了下来。 “也行,谢谢爸爸。” “爷俩有什么好谢的,”董爸爸佯怒道,“正好我的老同学闲赋在家,之前他可是个出名的连胜将军,现在每天闲得慌,咱们也不是白用人家,钱照付。” 他跟妻子的人脉又跟娱乐圈的不同,其中尤以法律、文学、经济等圈子为主,关系网络也非常可怖,到时候各方面一施压,丝毫不比流量话题战术差。 爷俩说了几句,董爸爸又挺操心的问:“对了,那那个跟你一起报道的小姑娘,你们俩,嗯?到底有没有事儿?真是的话有空带回来给我跟你妈看看,瞧着小姑娘挺精神的,好像还是学医的吧?听说还是中医相关?” 学医的好啊,尤其还是中医,证明小姑娘能沉得下心,可不比娱乐圈那些花花绿绿的小年轻好多了? 他跟老伴还一直担心儿子会带一个电视上那些花枝招展的事儿精回来呢。 原本说到这事儿董博还有些扭捏,可现在连退圈的准备都做好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当即大大方方的承认道:“现在还没事儿,不过我还不确定她有没有男朋友,等处理完了手头上的烂摊子之后,我决定正经跟她说一声,要是她也没有男朋友的话,我就正式追她!” 他倒是想把人带回家呀,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井溶的身影,下意识觉得压力很大。 但又转念一想,这俩人虽然亲近些,可不还没正式公开吗?听说又是师兄妹,说不定只是兄妹情。反正到时候自己亲口问一问,也损失不了什么。 万一顾陌城还单身呢? 至于万一已经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唉,亲耳听到之后再说!真那样的话,自己也就彻底死心了。 “这就对了嘛,”董爸爸倒是很支持他的想法,“追女孩子怕什么呢,就是要胆大心细脸皮厚,藏藏掖掖的不成体统,难道还要让人家女孩子自己来猜吗?当年要不是你爸爸我勇往直前,过五关斩六将,那就没有你了!” 董博听得哭笑不得,见父亲确实支持自己的一系列决定,也就彻底放下心来,要了律师叔叔的电话之后主动联系了下。 那个叔叔自己就开着一家律师事务所,这两年培养出了几个精英律师,自己就渐渐不大接普通活儿,一般都是熟人介绍来的。 听了董博的意思之后,叔叔也挺赞同,“不混就不混了吧,那个圈儿太乱,又那么复杂,本来也就不适合你。” 本来他们这一堆校有的专业就没有一个跟表演搭边的,当年董博去参加选,一群爸爸妈妈凑在一起还惊讶了好几天呢!就觉得那孩子有点不务正业的意思…… 董博摸摸头,“我爸也这么说我。” 律师的意思是:因为乐光的名声业内不大好,不排除使花招的可能,建议董博用履行完已经签约且不能解除的那些合同的方式支付赔偿金。 “你的报酬分成不是先打到公司里去吗?反正你也有几份合约在,不履行完是不可能彻底解约的,这么一来,等你把最后一份工作完成,厂方把钱打到公司账户里的瞬间,你们的合约也就自动解除了。而且就算你现在一口气支付了赔偿金,解约也不可能立即生效,就相当于你提前付款了,甚至后期讨要薪酬时,也很有可能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 董博听后恍然大悟,又难免担忧,“只怕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同意。” 律师叔叔摆了摆手,很不在意的说:“这些事你就甭管了,我保证找人给你处理的妥妥帖帖,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 董博仔细想了想,就笑,“其实我还是挺想演戏的,可是现在想找个能安安稳稳琢磨演技的地方太难了,我想先把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就带我爸妈出去转转,顺便整理一下我的想法,给自己充充电,也看看到底想干什么。” 对方好像重新认识他一样,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遍,然后点点头,“长大了。” 记得这个小孩从小就软绵绵的,没什么大脾气,特别可爱的小朋友,当初说为了追求艺术进入娱乐圈的时候大家伙就都说不大靠谱。 这年头,真正追求艺术的哪有几个进娱乐圈的?这小子一跳坑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现在看来到底是让他们说着了。 不过这么冷眼瞧着,虽然折腾了一通,接下来又要打一场硬仗,可是小伙瞧着着实成熟稳重了不少,倒是也不枉走这一遭。 董博并没能消失太久,因为他走的时候只带了外套和手机,身份证等证件都在王姐手里,根本去不了太远的地方。 差不多晚上九点,王姐终于发现自己的电话被董博从黑名单中放了出来,联系之后直奔某餐厅包厢。 “董博,你到底想干什么?发脾气使性子也不是这么来的,快点赶紧跟我去跟王总赔礼道歉,快点快点。” “王姐,连你也觉得我只是在胡闹对不对?”董博看向她的眼中说不出的失望,“可我是认真的。” 王姐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年纪小,难免冲动,不知道现实社会有多么残酷。作为明星,隔三差五被八卦一下也算是职业要求里的一种。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呢? 再说了,外界只是疑似恋情,不管对你还是那个姑娘,也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吗?你要老是这个样子的话,就算跟乐光解约,也绝对不会有别的公司要你的。你以为天下乌鸦有白的吗?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摸着良心说说,公司对你不好吗?难道你真的,以为去了别的公司就能出淤泥不染了?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不可能!” 董博安安静静的听她说完,这才一脸平静的道:“王姐,你叫我摸着良心,那么我也让你摸摸良心,你真觉得我只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吗?而且公司一直都24小时关注网上对于公司艺人的议论,在这个消息扩散开来之前,他们是真的没有发现吗?还是说打从一开始就打算听之任之!” 王姐的脸色一僵,刚要解释什么就被董博一抬手打断了。 “我明白你们的想法,不过是觉得难得能借到崇老师的光,热度不蹭白不蹭,不管是顾陌城还是他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 只是公关不到位,反应不及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做出有效声明而已,一来不犯法,二来也不是他们真的无动于衷…… “是,在你们眼里我确实太傻太天真,我公司对我确实也不薄,可我也是人,我也有感情,我也能感受,当初签约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我是以一个演员的身份出道的,可是现在呢?表演课早就给我借口取消了,两年多以来我只拍摄了两部电视剧,只上映了一部,剩下六百多天时间里要么拍广告,要么做节目上综艺,三天两头就有八卦、绯闻,而且每次都要等到二次发酵之后再发声明!” 董博越说越激动,最后额头上都沁出汗来,脖子上也鼓起青筋,一看就是真急了。 他转过去看看王姐,特别认真的问:“你让我跟王总赔礼道歉?准备怎么跟他说呢?说我不满意公司安排呢,还是胆大包天的反抗?就算他不介意,难道我就不介意吗?我们都知道,接下来的几年,我的日子还是这么过!”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样的日子,我不会再继续下去了。” “你,”王姐结巴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涨的脸红脖子粗的,“难道你真的要退圈?跟你不是喜欢崇义的女儿吗?要是退圈的话你就一无是处了,现在没有任何一项工作能跟当演员一样挣钱又风光!” 董博却出奇的平静,“我想明白了,假如我不做演员就一无是处的话,那么就说明我根本配不上她。” 说句不好听,崇义缺钱吗?顾陌城自己缺钱吗?根本就不缺!他们更加看重的反而是人本身的品质。 对,假如董博退圈改行去当摄影师或者记者,又或许退出流量小生的行列,转攻演技派,收入很可能不如现在的零头,知名度更是一落千丈! 但董博现在想明白了,就算他红又如何?网民和观众了解到的,也不过是公司想让大家接受的他的人设,至于他的真实心情和感受又有谁在乎呢?不过是相互欺骗而已。 他不想再骗人了,也不想在因为自己的关系连累到自己重视的人。 董博单方面解约的消息爆出来之后,果然成功上了热搜,顾陌城这边的人都跑去围观他了,立刻安静不少。 原本崇义对董博是真有意见,毕竟娱乐圈所谓的真性情真的是凤毛麟角,他并不认为董博真的像外界传说的那么单纯无害,所以“神秘女友事件”爆开的第一时间,他的头号怀疑对象就是董博本人。 在崇义看来,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有可能是董博和他的团队提前安排好的,不然他跟自家闺女通话中所流露出来的几句简单的信息就联想到顾陌城身上?未免有些太过巧合了。 可现在董博竟然公开表示要单方面解约?!这事情就有些大条了。 如果不是他跟乐光唱的双簧,那么情况就真的很严重。 不过在事实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崇义并不打算发表任何见解。 81.第八十一章 董博的解约事件持续发酵, 网上网下热议纷纷,有好奇这是不是炒作的?也有只是担心他如果更乐光解约的话,接下来要去哪里? 不少资深评论员和八卦家纷纷就此发表意见: “董博作出的这个决定无疑大胆又冒险,所带来的后果不用想就知道十分严重,很可能提前结束他的表演生涯!” “早在董博参加选秀节目之初就曾有评委老师大胆断言, 他的性格并不适合混迹娱乐圈,但之后他的发展却出人意料的顺利, 那位评委老师也因此遭到过不少攻击和非议, 但是现在看来, 我们大概应该用火眼金睛来形容那位评委了。” “个人觉得真分手的可能性相当有限, 联合炒作的几率比较高。首先董博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我们都知道, 不太可能做出这种过激反应。其次他下个月就要进组拍摄新剧, 身上还有已经签下而没旅行的九个合约,跟乐光的合同也还有两年九个月,假如真的现在就退圈,光是面临的违约金加起来也能将他告到破产!” “意料之外, 情理之中, 董博这个人本来就属于那种外柔内刚的品格,而乐光又是众所周知的制度和方针政策有问题,这两年更频频闹出旗下艺人离家出走的丑闻, 面对如此高强度的压榨和压力, 董博会选择一朝爆发, 也就不是不能理解了。” 一时之间这个如今眼下最当红的流量小生未来将何去何从, 瞬间成为无数人茶余饭后的谈论话题。 可是对绝大多数人而言, 外人的遭遇也只不过是故事罢了,他们所关注的不过是新鲜感,至于主人公是生是死,并不会有多少人在意。 因为董博吸引了娱乐圈的大部分注意力,而且崇义的团队又非常注重保密,他们本以为能像预期的那样安安静静的回国,可没想到一见到接机大厅,竟然还是看见了五六个举着牌子的粉丝! 六个粉丝,四男两女,年纪大约都在20到30岁之间,非常整齐的站在外面。 这六个人手中颇具专业风格的应援牌证明在这里遇见他们明显不是偶然。 “崇义崇义!” “城城!” “崇老师辛苦了!” 看见他们出来,这六个粉丝先是一阵激动,然后就秩序井然的排着队过来跟大家问好,再有打头的姑娘代表大家送上鲜花。 因为了解崇义的风格,大家都非常低调,不管是没有标明姓名的应援牌还是这几声声音很小的招呼,真的都非常贴心了。 崇义十分惊讶的接了花,认真道谢,又非常好奇的问:“我们并没有对外公开回国的消息啊,你们怎么接到的?” “很简单呀,”那个姑娘笑了笑,还带着点终于成功的小得意,“我们都是您官方后援团的成员,早期就注意到您的工作室放出的可能会去英国拍广告的消息,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准备了。大家都知道您不爱张扬,也没有发布回国的时间和航班信息,所以我们就大体推算了下,然后在概率最高的几个机场安排人轮值,这不就等到了吗?” 顾陌城和井溶这两个圈外人听得眼睛都直了,还有这种操作? 尤其是顾陌城,不由得脱口而出:“那你们岂不是在这里等了很多天了?” “也没有很久,”另一个带着眼镜的大男孩笑,“根据我们的推算,概率最高等国际机场就那么几个,而一天之内从英国飞过来的航班也非常有限,我们一共就定了三天的排班时间,你们看,今天才第二天就等到了。” 井溶也难免好奇,“那其他几个机场的不都白等了?” “嗯,”刚才说话的姑娘点点头,“不过不要紧的,我们有一个单独的群,会随时保持联系,不管哪边接到了都是成功。” 另一个小伙子补充道:“而且大家也没有浪费太多时间,都是每隔三个小时轮一次班的,这样既不会错过航班,也不会太累。” 有组织有纪律,这个团队就厉害了! “后生可畏,厉害厉害,”庞冲不由得感慨道:“这可是真厉害!” 崇义笑着点头,认真给他们签了名,一边写还一边说:“这样的组织能力和行动能力,不报考侦查相关的真是可惜了。” 话音刚落,六个前来接机的粉丝就笑起来,几个人指着刚才戴眼镜的大男孩说:“崇老师真让您说着了,他学的就是犯罪心理!” 崇义不由的大笑出声,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家伙,这是把我当犯罪分子研究了吗?” 那个男孩还有点羞涩,被偶像打趣之后一张脸迅速变成粉红色,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 崇义看了看时间,说:“你们等会儿还有事吗?快到午饭时间了,你们也辛苦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个饭。” 六个粉丝都受宠若惊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点不敢相信。 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姑娘一脸沮丧,“我下午一点有课。” 真的非常让人绝望了,多好的机会呀,哭瞎。 旁边有人解释说,她是在读研究生,本来就预备半小时之后跟人换班的。 顾陌城向四周打量一圈,指了指斜上方一个西餐厅的标志说:“要不然就在这简单的吃一点吧。” 人家这么用心,饭都顾不上吃的在这里等了好几天,直接送走也太不够意思了。 于是这六个幸运的粉丝不但得到了跟偶像同桌吃饭的殊荣,崇义还很认真的询问并记下了他们的工作和职业,并一一鼓励。 末了,崇义还给他们录了一段视频,表达感谢的同时还邀请有份参与接机的大家一起来参加他十二月的生日会。 眼镜小哥立刻就把这个视频传到了群里,瞬间炸窝。 “妈呀,真人!” “c组的同胞真的太幸运了!哭瞎(_)” “呜呜呜我也想跟偶像吃饭!” “太暖了,崇老师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习。” “我睡袋都准备好了,你们就给我看这个?好歹给我一个露宿机场的机会呀!” 眼镜小哥还把这些反应给崇义看,崇义也是第一次看自己的粉丝群内部活动,觉得十分有趣,兴致勃勃的问道:“能让我加一下吗?” 眼镜小哥的手一哆嗦,“我得跟群主申请一下。” 正在帮他们安排车的庞冲听了就笑,“是啊,必须得申请一下,万一你不够格呢?” 众人又都笑起来,一开始那个姑娘帮忙解释说:“其实我们这本来是个临时群,做完这次活动就打算解散了的,如果崇老师进来……绝对会热爆了的!!” 他们当然不是担心崇义不够格,而是怕大家承受不住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 谁能想到追星几年,偶像本尊突然空降呢? 真要那样的话以后也不用进行其他娱乐活动了,逛一天二十四小时在群里打卡就行了! 偶像和我们在一个群,四舍五入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没毛病! 正在另一个机场蹲点的群主接到消息后瞬间陷入癫狂,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眼镜小哥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问崇义,“崇老师,群主想跟您问声好,行吗?” “可以啊。”崇义非常爽快的点点头,接过手机,笑眯眯的说了句,“你好,我是崇义,谢”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的小爷们就已经激动的痛哭流涕,“死而无憾死而无憾!” 于是崇义加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粉丝群,还是他自己的。 两拨人分开的时候,有两个粉丝还冲井溶小声喊:“小哥哥,小哥哥!我们支持你哦!” 这是在叫谁? 井溶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好像没有谁符合小哥哥的年纪设定,最后才不太确定的指了指自己,“我?” “对呀对呀!”那两个粉丝用力点头,笑嘻嘻的冲他握拳,“放心吧,我们大家都是支持你的,毕竟你才是正宫!” 井溶:“……”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们说的是汉语吗?为什么自己一点都听不懂? 见他一张帅脸上满是茫然,两个粉丝一边在心里大叫反差萌,一边帮忙解释,“现在网上不是有好多人说城城是董博的神秘女友吗?我跟你讲,我们都不承认的,那绝对是邪教!你才是大家认可的正宫主子!” 井溶的眼皮子忍不住跳了几下,挣扎了好久才十分艰难的说道:“……谢谢。” “哎呀,不用客气啦,不用客气,大家都是一家人!”那个粉丝立刻露出一脸姨母的笑。 “不过你不能放松警惕啊!”又有一个粉丝凑过来说,“毕竟时间还长呢,你们不是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吗?一定要时刻留心身边的潜在危险分子……” 从餐厅到去停车场的路上,毫无准备的井大师就被人硬灌了一耳朵的经验总结,他的内心毫无波澜……个鬼哦! 现在的粉丝都这么热情了吗?连终身大事都替他们操心! 上车之后,顾陌城见井溶的表情很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就问道:“师兄,你怎么啦?” 井溶赶紧甩甩头,驱逐掉里面不断回荡的诡异的“正宫主子”,斩钉截铁的说:“我很好,我没事,小师妹你看错了!” 顾陌城眨了眨眼,“我就只是随口问一句啊,师兄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井溶故作镇定的反问道:“我有吗?不,我不是,我没有。” 顾陌城:“……” 同一个句子,非要用不同的词来回答两遍,这很明显就是激动紧张了呀!刚才那几个粉丝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可井溶已经摆出闭目养神的姿态,用实际行动表明了自己不愿意再说话的意思,顾陌城只好退回去。 回去的路上,崇义还在心里感慨,然后就发现女儿三不五时的偷瞟自己,干脆就转过身去问:“怎么啦?” 顾陌城犹豫了下,小声问道:“12月是你的生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啊?” 自己的生日是10月,崇义的生日是12月,他们靠的还挺近的。 崇义失笑,故意逗她,“这种事情难道不该是你们准备惊喜给我吗?” “可是最了解自己的还是自己啊,”顾陌城有点犯愁,“喜欢什么就要说出来,送来送去送错了,怎么办?” 万一送个不喜欢的,岂不是大家都尴尬? “不会的,”崇义非常肯定的说,“只要是你送的爸爸都喜欢。” 顾陌城冲他哼了一声就别开头,不过露出来的耳朵尖却慢慢的红了,嘴角也止不住的往上翘。 因为顾陌城的生日会举办在即,一行人乘坐的就是从英国到望燕台的航班,而秦峦明天也会从苏子市赶过来。 下车之后,井溶不知不觉跟崇义落在后面,前面就是蹦蹦跳跳心情很好的顾陌城。 大小两个男人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都觉得如今的日子有滋有味十分美好。 进门之前,井溶忽然问了个挺意外的问题,“董博的事情,”崇义停下脚步看着他,“是突发情况的可能性有多大?” 崇义没有立刻回答,“我以为你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 井溶面不改色的说:“无关兴趣,只是跟小师妹有关的事情我比较看重罢了。” 周围的潜在威胁?哼! 崇义思考了一下才说:“一半一半吧!” 不过不管真相究竟是哪一个,董博那个小伙子也确实是个麻烦精,谁沾上谁麻烦…… 82.第八十二章 生日会很快到了, 来的也全都是熟人,正如崇义在一开始说的那样,只是亲朋好友聚在一起简单的吃个便饭。 沈霁,方将,胡云, 吴导,洪源一家不方便过来也提前打了招呼送礼物。 至于其他一些不太熟的外围, 要么只是公开在talk上送祝福, 要么稍微亲近一点的也会在私下买了礼物寄过来, 连苟局长都没缺席。 苏子市的董老板夫妇也早就从网上看到了消息, 知道自己肯定不在受邀范围之列, 也就很识趣的没问, 只是进一步加班加点,赶在生日会的头一天把面向特定对象的疗养院的整体计划书送了过来。 这份别出心裁的礼物果然大受好评,不光是当初参与提议的师徒三人,就连崇义他们听说之后也赞不绝口, 纷纷表示要算自己一个。 吴导是个拍爱情片的, 本来就比其他人要感性一些,看了这份计划书之后就感慨,“这确实算是一个空白, 非常有意义。其实不光是一些有过突出贡献的老兵, 还有许多现实社会生活中曾经做出过突出贡献的普通人, 比如说有些建议勇为者落下终身残疾, 严重影响到了自己和家人的正常生活。但是走正常流程的补贴和赔偿又太少, 他们也没有宣传和保障的渠道,很快就会被大众遗忘,那么这些人是不是也可以参与进来呢?” “是这么个理儿,”沈霁点头赞同,“我看咱们是不是一个人出点钱,成立一个基金,然后再请个专业的理财师帮忙运作起来,最好能够形成良性循环,捐赠是一部分,基金本身运作,所能产生的正常所得也是一部分,两两相加才是有本之木有源之水。”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群策群力,都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 方将就说:“先不要盲目的对外接受资金,光咱们内部几个人凑凑也就够了,环境要稍微好一点,毕竟身体重要,心理也很重要。护理人员也要专业的,还可以参考其他机构,适当接收志愿者。如果后期能够跟部分学校和有关部门形成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关系,比如说可以让学生过来做活动,一方面锻炼自己啊,另一方面也可以听听这些人的事迹……” 就好比国内外也有不少青少年教育基地之类的地方,每到一些特定时期,各大高校都会组织参观,反响还是非常不错。 崇义提出意见,“这么一来的话是不是会牵扯到太多方面?毕竟一旦跟官方扯上关系的话,很多事情就不再单纯,而且难免束手束脚的。” 深知潜规则可怕性的大家就都点头,深以为然。 他们本来是做公益的,要是最后弄巧成拙变成某些人敛财的手段,或是部分人指定的休养机构那就不好了。 井溶却忽然笑了笑,说:“何必因噎废食呢?现在这个社会想做点什么,想要完全绕开那些人是不可能的,方先生的建议是非常好的,如果实在担心我们可以只跟学校联系一下。再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这么多人凑在一起总比三个臭皮匠强些吧?” 大家一听也是,也觉得现在连方案都在起草阶段,他们就想的那么远,还担心起以后的事儿来,实在是有些杞人忧天了。 庞冲倒是有些意外的瞧了瞧他,看着这个小伙子总是超然物外的样子,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但没想到看事情还挺通透。 察觉到他视线的井溶转过脸来,以眼神询问。 庞冲不闪不避,大大方方的冲他笑了笑,又比了比大拇指,意思是好样的。 井溶失笑,客客气气的点了点头。 几个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又觉得这事毕竟是人家秦老板夫妇起头的,具体怎么实施最好还是跟人家一起协商着来,就准备回头也写一个方案,看什么时候两边统一一下。 此事告一段落,也把大家的情绪都带了起来,方将主动去架起摄像机,“来来来,快拆礼物看看!喜欢的别说话,不喜欢的直接挑出来摔到送的那个人脸上!” 众人哄笑出声,沈霁带头骂他老奸巨滑,存心想叫大家都留黑历史。 崇义更是警惕,“警告你,别教坏我闺女啊,别教坏我闺女!” 方将就贼兮兮的笑,又从里面扒拉出来一个礼盒递给顾陌城,“你小弟弟这两天牙齿有点痛,不太方便过来闹你,不过礼物还是我们一家人帮你挑的呢,快打开看看。” 顾陌城先问了小朋友的情况,确定没有大碍之后这才拆礼物。 是一架非常精美的无人机,银灰色的机身线条流畅,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会呈现出一种很高雅内敛的温润光泽,侧面还喷绘着她名字的花体字缩写。 方将笑嘻嘻的说:“这是概念款,还没正式面世呢,找人定做的,拿着玩吧。” 沈霁他们就都哇了一声,七嘴八舌的称赞起来,纷纷表示自己也要买一台。 顾陌城笑个不停,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孩子,骨子里天生有种对机械类的向往。 她就觉得要是方将今天送一架直升机,这几个看上去多么稳重的中年人肯定直接就要开开了。 虽然说是自己人,只图个意思,可无奈在场诸位都是不差钱且颇有品位的人,所以送的东西其实都挺贵的,什么金银珠玉的。 哪怕顾陌城对这些礼物的具体价值并不清楚,也觉得如果这些东西都套现的话,差不多能再一线城市付个首付,甚至是直接买半套房子了。 这些礼物五花八门,其中最令人感到意外的竟然是吴导送的! 他一个拍文艺爱情片的中年胖子,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下调侃自己品味不高,逼格不够,冲奖无望,甚至还在中秋盛典那么高大上的场合公然吃炸酱面! 就这么一个人,竟然送了一整套定制的钢笔!! 一整套,七支! 还带着同一品牌的定制墨水。 方将第一个忍不住笑喷,一边抹眼泪一边喊:“瞧见没有啊,你吴伯伯这是要督促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呢!” 抱着肚子笑了一阵子之后又说:“哈哈哈哈哈这可给我笑死了。一套七支,一周七天,正好一天换一支,哈哈哈!” 顾陌城跟着抿嘴直乐,拿着钢笔仔细打量,发现精美异常。 她用毛笔和铅笔最多,对钢笔了解真的不深,但单纯从手感和制作的精美程度来看,就知道肯定价值不菲。 沉甸甸的笔身上面镂刻着精美的羽毛花纹大背景,细节处又雕刻了不同的花卉和鸟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摆在那完全可以当一件美丽的装饰品。 “真好看,”她笑着道谢,“过两天我就把钢笔字练起来,一定不能辜负吴伯伯的厚望。” 吴导笑得志得意满,又鄙视方将说:“瞧瞧人家孩子,再看看你,什么觉悟呀!以后可别教坏了咱们小胖。” 一听这个称呼,方将就要跟他急,“什么小胖小胖的?别给我家儿子乱起名啊,改天传出去给人笑话,这么点大的孩子,给弄出心里阴影来你负责啊!” “诶我说你这个人不要脸了啊,”吴导瞪着眼睛公开判刑,当着大家伙的面揭露这人的丑恶面目,“你们还记不记得,当初我起这个名的时候,小胖小胖叫的最欢的是谁?还不就是他这个当爹的!这个时候跑到我跟前来装没事人来了,那必须得拖出去打死了。” 一群中年人闹成一团,一个两个活泼的跟个熊孩子似的。 有方将的新概念无人机和吴导的钢笔专美于前,后面不管拆出什么来都已经无法引出众人的惊叹了。 董博最近忙的焦头烂额,而且本来就对再次拉顾陌城下水这件事情心怀愧疚,想来也不好意思来,只是送了礼物,又打了个电话。 宛然倒是真想来,可这一堆大咖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假如她真的鼓足勇气过来,顾陌城肯定不会把她赶出去是真,可回头也必然要成为全民公敌了。 趁着饭前的自由活动时间,顾陌城还专门给她打了个电话,结果对方说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后悔了。 “我记得你师父特别帅来着,回头拍了合影一定发给我看看。” 顾陌城沉默半晌,“你不是有个喜欢的小鲜肉吗?为什么又来觊觎我的师父?还有啊,原来你不是喜欢我爸来着吗?” 这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女人!变得也太快了。 “哎呀你这个小屁孩真是一点都不懂,”宛然非常高傲的哼了一声,又很大发慈悲的解释说,“知道为什么古代皇帝都喜欢后宫三千佳丽吗?就是因为我们博爱啊!并不是说我们变心了,而是我们有多喜欢了几个人,拥有广阔的胸襟和胸怀是我们的错吗?” 顾陌城点点头,“亏你能把这么没羞没臊的事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服了服了。” 这都什么人呐!到底还是不是诚心诚意祝自己生日快乐的,这么激动地讨论美色…… 作为一个打从出道开始就光明正大的表明自己颜狗身份的艺人,宛然一点也不理亏,“当然,崇老师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顾陌城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们并不稀罕你的喜爱,好吗?你这个女流氓!” “小姑娘,人身攻击就不对了啊!”自从两个人熟了之后,说话也是越来越随便了,“你师父跟崇老师他们完全是不同的类型,非常柔和的那种,特别阳光,特” 顾陌城听不下去了,非常坚决的打断,“你的祝福和好色我都全部接收了,所以还有什么其他的话吗?没有的话我就挂了。” “哎哎哎等会儿,”宛然略羞涩了下,然后小声问道,“那个玉容膏,给男的用行吗?” 男的? 最近跟宛然走的特别近的男的还能有谁?顾陌城瞬间警惕起来,“当然不行,那是我根据你的个人体质调配的,不要说性别都不同,就算同样是女人,效果还会因人而异呢。该不会是卢慈伦吧?” 听宛然在那边嗯了声,顾陌城连忙追问道:“是你主动推荐给他的,还是他自己问的?” 一开始宛然还不愿意说,大概也是知道对方对这段恋情并不看好,生怕她反对,被逼急了才吞吞吐吐地说:“就是私下他好几次都夸我皮肤好,正好前两天他又突然有点过敏,我看他抹药也挺难受的,就想起来玉容膏。” 演员对脸的要求本来就高,更何况他们正在剧组拍戏,每天上妆卸妆的,作息也不能保证,这种情况下皮肤过敏也真的是很要命。 “真的不是他自己提出要求的?”顾陌城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我为什么要骗你啊!”宛然觉得有点无语,“你们不要带有色眼镜看人好不好?” 顾陌城对此不置可否。 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的关系,她总觉得卢慈伦夸宛然的行为也并非无心之举。而且比起正面打直球,这种看似无意中的举动才更容易博得对方的信任不是吗? 不过现在她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宛然又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说也是白说。 “亏了你没给他用,”顾陌城道,“那款是我专门给你配的,已经不是原来的玉容膏了,这一款应该叫桃花膏。主要功能美容养颜,附加功能调节内分泌。另外里面还添加了不少能够促进雌性激素分泌的成分,长期使用能够使女性呵气如兰,面若桃花。” 说到这里,她忽然恶意满满的大笑起来,“或者你也可以给他用用,没准还能促进他的胸部二次发育呢,哈哈哈哈!” 宛然:“……” 你男朋友才胸部二次发育呢! 第无数次被挤兑之后,宛然熟练的深呼吸、平复心情,“我知道你不怎么接外面的单子,不过咱们都是熟人了,有空你能帮他看看也配一个吗?他好像一换季就过敏,也挺痛苦的。” 顾陌城对卢慈伦这人没什么好印象,刚想本能的回绝,话到嘴边却又突然换成了“好呀”。 光站在外围看总是不真切,能进距离接触的话最好还是试一下,没准能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想到这里,顾陌城又问:“你现在对他这么关心,所以你们现在是正式交往了吗?” 就听宛然嘿嘿两声,说:“也不算吧,不过差不多了,因为现在正在拍戏,我怕自己主动挑明的话会给他太大压力,影响拍摄就不好了。” 顾陌城眉头一皱,“如果他喜欢你的话,哪能有什么压力啊!两情相悦难道不是特别美好的事儿吗?” 宛然愣了下,不过还是说:“哎呀,先不说那个了,你看我给你买了礼物了吗?正好再往后天也就渐渐凉了,我就去给你挑了一块大披肩,丝毛混纺的,手感超棒,而且也不怕勾丝。我记得你比较喜欢复古一点的设计,就请师傅给绣的岁寒三友的图案,看着是不是特别有逼格?” 她说话的时候,顾陌城正抖开那块鸭蛋青的巨大披肩看,发现手感果然超一流,非常扎实的面料,绣工也很精细。 而且那披肩的两端还带了暗扣,可以根据使用者的不同需要做出不同的造型,也不用怕会掉什么的。 顾陌城非常满意,正想好好夸奖一下,结果就听到对方说什么逼格不逼格的,顿时有些无语。 “礼物非常满意,再见!” 刚放下电话,顾陌城就听见外面客厅里忽然响起一阵高高低低的欢呼,她快步走出去一看,就见秦峦亮开一幅画,画的是他们师徒三个和崇义的合影。 这幅油画整体大量运用了暖色调,构图紧致,看上去非常温馨。 众人纷纷赞不绝口,尤其是崇义,见他竟然也把自己画在上面了,眼眶都微微泛红。 吴导翻来覆去看了好几回,由衷称赞道:“找你真是找对了!” 秦峦还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其实我更擅长画风景,画人物的技巧相对差些,将就着看吧。” 众人又十分“凶残”的夸奖了一波,商业互吹的技能十分熟练。 说是生日会,可其实真的就是熟人坐在一起吃个饭,说说笑笑。 吹蜡烛切蛋糕,最后崇义还亲自煮了一碗长寿面上来。 “来,吃长寿面,祝我女儿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说老实话,崇义平时是个不做家务的人,而煮面又是看似简单,实际上十分考验人的活计,想做的好吃真的很难。 之前他抽空练了好多天,好不容易才差不多掌握了火候,煮出来的面既不陀又不生,然后还尝试性的打了一个荷包蛋卧在上面。 荷包蛋的难度又在煮面之上,崇义做的这个荷包蛋真的很难用好看来形容: 没有圆润的荷包形状不说,好几个地方还破了,露出蛋黄来,几块蛋白凄凄惨惨的耷拉着…… 然而顾陌城还是很欢喜,“谢谢,一定很好吃。” 身材高大挺拔的崇义直接忘了把围裙解下来,他很紧张的搓了搓手,用一种比参加颁奖典礼还要谨慎忐忑的心情说:“时间有点紧,这个荷包蛋我没有练好,你尝一尝,不好吃的话就不要吃了。” 顾陌城笑了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拿起筷子挑了一缕面条,然后……断了! 现场顿时一片沉默,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崇义懊恼的叹了口气,非常自责的说:“看来还是煮过了,这碗不要吃了,你等等,我再煮一碗。” “不用了,”顾陌城忙道,“晚上吃的烂点,挺好的。” 说完,就挽起袖子,飞快的把那碗面吃完了。 庞冲看的直瞪眼,心道老崇的厨艺水平他还是知道的,难道短短这么几天真的就进步如此之大? 83.第八十三章 生日会结束, 送走来宾之后,顾陌城等庞冲跟崇义交代完了工作,这才猛地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到外面花园里说话。 心神领会的庞冲略慢她两步出来,问道:“怎么啦?有什么事不能当着你爸爸的面说?” “我觉得这事我爸可能不清楚。”顾陌城老实的回答道。 庞冲就乐了, “呦,你爸可是自力更生的代表, 这么多年下来, 圈里有什么事他不知道的?说来我听听。” 顾陌城还真就说了, “庞叔叔, 您知道一个叫卢慈伦的新人吗?” 庞冲很自然的点点头, “嗯, 知道呀,怎么啦?” 每年出道的新人虽然多,可真正能火起来的寥寥无几,这一两年间最有话题热度的小生一个是董博, 另一个就是卢慈伦了。 两个小伙都比较符合时下最流行的花美男的设定, 看着温温润润清清纯纯的,偏向可爱,特别容易吸妈妈粉、阿姨粉和姐姐粉, 不少年纪小的女孩也经常幻想自己是他女朋友啥的, 所以整体市场还比较广。 “我怀疑他是个感情骗子, 但是又没有切实的证据, 能麻烦你悄悄的帮我打听一下吗?看看他私底下有没有女朋友?或者说交往过密关系暧昧的女孩儿?” 不等顾陌城把这些话说完, 庞冲的脸色都变了,“哎呦,我的姑娘,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还跟感情骗子扯上关系了?跟叔叔说,叔叔给你出气去,告诉你爸,让他削死他!” 是谁这么想死找不着门路?惹谁不行,偏偏惹到这姑娘!崇老师的大卸八块套餐了解一下。 “哎呀不是我,”顾陌城啼笑皆非道,又觉得自己有义务为宛然保密,不好意思说实话,就努力想糊弄过去,“就是,就是帮一个朋友问问。” 她自以为掩藏的很好,谁知道话音刚落庞冲就一脸了然的点点头,“啊,宛然是吧?” 顾陌城:“=口=!” 他怎么猜出来的?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呀! 见她这个样子,庞冲就乐了,“这还用猜吗?跟你关系相对好一点的女孩儿,又能跟娱乐圈的人挂钩的,就只有两个。可同时还跟卢慈伦有交集的,不就那么一个宛然吗?” 一副你这小丫头还是太嫩,我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顾陌城就觉得有点方。 这可咋办呀,计划还没开始实施呢,就掉马了…… 她急得团团转,脱口而出,“那什么庞叔叔,就当我啥都没说,你也啥都没听见啊!” 说完扭头就要走。 庞冲笑的浑身哆嗦,一把拽住她的小细胳膊,“你跑什么呀?你庞叔叔我可是出了名的守口如瓶,放心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顾陌城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这才勉强点点头,“那行吧。” 庞冲这会儿也来了兴趣,示意她在对面的长椅上坐下,饶有兴致的问道:“怎么回事,那个宛然是想潜规则?” “什么潜规则呀,”顾陌城无语了,“她喜欢人家,又不好意思直说,磨磨唧唧的,我听着都难受。而且之前我跟师兄也替那个卢慈伦简单的算过,发现那个人根本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害,改过年龄整过容,而且又是一副薄情相,宛然现在陷下去,过段时间肯定要伤心。可感情这种事也不是能控制的了的,我就琢磨着好歹先打听打听他到底是不是单身,还有哦,看他私底下有没有什么吃喝嫖赌之类的恶习。” 假如真的品行不端的话,哪怕就是个黄金单身汉,咱们也不能沾边呀! 庞冲点点头,摸着下巴说:“还别说,这种事你爸还真不行!就他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只演戏,哦,现在又多了一个你的闷性子,不要说了解了,那一排新人站在他跟前,他都分不出谁是谁来,还得靠我。” 顾陌城非常有眼力劲的拍马屁,“那是,庞叔叔您多神通广大呀,又能者多劳的,圈内外什么事瞒得过您呀?” 看着她狗腿兮兮的样子,庞冲忍不住笑起来,“快别这么说,让你爸听见非得打翻醋缸不行,转头就要跟我翻脸。” 那口千年老醋坛子发作起来真是太可怕了,什么亲情友情的,碰到小丫头的事儿一律翻脸!光方将就被他绝交多少次了? 顾陌城嘿嘿直笑。 庞冲想了一会儿就拍拍大腿应下来,“那行吧,难得你提什么要求,等会儿我就叫人去查查,三两天内就给你消息。” 见他脸色有些奇怪,顾陌城难掩好奇的问,“您在想什么呀?” 怎么看着表情怪怪的?好像有点瘆人。 庞冲飞快地笑了下,挺邪气的挑挑眉毛,别有深意的说:“这就不知道了吧?其实这种揭人老底的事就有意思了,尤其是那种人设和实际内容反差大的,嘿,看着一点点把他们的皮扒下来,别提多带劲了!” 顾陌城的嘴角抽了抽,这种事有什么可带劲的?这爱好也真够奇特的,口味挺重。 庞冲是个非常雷厉风行的人,答应帮忙调查卢慈伦就马上付诸行动,转头就安排了自己手下两个擅长打听消息的人专门负责这块。 然后不等消息反馈回来,生日会后的第二天,宛然就偷偷带着卢慈伦来找顾陌城了,三个人约在望燕台市郊一个人流量比较小的咖啡厅里见面。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快打扰你的,”宛然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他的脸过敏越来越严重了,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因为不想节外生枝,宛然他们两个人也是向剧组请了假,今天下午拍完戏之后直接就过来了,最晚明天中午之前就得赶回去,时间真的非常紧迫。 顾陌城看着站在她身后半步的那个带着口罩的大男孩儿,十分好奇。 这就是卢慈伦? 觉察到她的视线的卢慈伦立刻上前,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歉意、礼貌和敬畏说:“您好,我是卢慈伦,宛然姐都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打扰到您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或许是为了表示诚意,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面部过敏严重而不方便化妆,卢慈伦口罩上面露出来的半张脸白白净净的,粉底眼线一概没有,十分清秀,一下子就从平时屏幕上给出的妖娆花美男形象转变为邻家大男孩,瞧着顺眼多了。 哪怕就是看在宛然的面子上,顾陌城也不可能把他们撵回去,况且她也很想借机深入了解一下对方,就轻飘飘的嗯了声,示意他们坐下。 宛然和卢慈伦飞快地对视一眼,都有些喜出望外,显然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么顺利。 “你们时间紧,废话就不多说了,”顾陌城单刀直入,对卢慈伦道,“你把口罩和帽子摘下来我看看,再把把脉。” 卢慈伦犹豫了下,到底还是摘了,顺便还把长长的刘海捋了上去。 没了头发和口罩的遮掩,卢慈伦这脸看上去有些惊心动魄了。 他的皮肤本来是又白又嫩的,可现在却长了好多大块大块的红肿,还有的地方直接破皮,渗出血丝,看着就挺吓人的。 卢慈伦被顾陌城看着浑身不自在,不知是不是想的太多,他总觉得对方似乎不仅仅是在给自己看病,仿佛还在进行别的什么程序。 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小声问道:“宛然姐说您特别厉害,我这个到底能不能恢复呀?” 顾陌城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张嘴吐出两个字,“伸手。” 卢慈伦愣了愣,下意识的张开手递过去,结果顾陌城一个白眼翻回来,直接捏住了他的手腕子开始把脉,又不轻不重的嘟囔道:“想什么呢。” 卢慈伦那张过敏的脸就更红了。 宛然适时在旁边安慰道:“没事儿,啊!” 对于顾陌城不定期吐槽她早就习惯了,这才哪儿哪儿啊? 顾陌城看着她这副护犊子的样就牙疼,干脆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卢慈伦就有些尴尬,扭头用嘴型问宛然,“她是不是讨厌我呀?” 宛然心头一跳,心道还真是让你说对了,估计不光她,再加上一个井溶也对你没什么好印象…… 过了会儿,顾陌城把脉结束,这才说:“倒也没什么大碍,你本来就是易过敏体质,最近正值换季,天气变化也比较剧烈,你们拍戏也没有什么有规律的作息,几方面作用叠加就成这个样子了。我给你弄点药吧,你看是想治标治本呢,还是只治标不治本,先暂时把这段时间抵挡过去再说?” 卢慈伦听得两眼圈懵,他哪懂这个呀?当即虚心求教。 “前者就是从根上调理,那你得长期吃药,因为是从血液里面带来的,相对麻烦一点。短则半年,长的话……跟你说实话吧,你们这个职业太糟蹋身体了,没准儿调理的还不如你们毁的快,具体见效快慢得看你们自己的克制能力,环境宽容一点的呢,差不多三两年也就行了;要是一点不注意,可劲糟蹋,喝大半辈子也未可知。” 一听这么长的周期,卢慈伦就急了,抢着问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关键是现在我的情况就很严重,不下猛药及时缓解的话,很可能拍摄都要受影响。有没有什么见效快的法子?” 顾陌城瞅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点点头,“那倒不是没有,就是什么东西都是个双刃剑,有利有弊吧! 见效慢的是循序渐进,润物无声,一步一步从跟上调理开始,稳扎稳打,虽然是慢一点,但是比较可靠,也不容易复发,更没有什么副作用,该吃吃,该喝喝。 可见效快的话,那就得下虎狼药,内敷外用。别的不说,光这个副作用你就未必受得了。不管是外面敷的药膏还是喝水送服的药丸,刺激性都非常大,药膏直接接触皮肤所带来的疼痛如同刀割,而吃下去的药丸会很大程度上刺激和伤害到胃,你非但吃不下东西,还会时常因为胃部痉挛而呕吐,也不排除胃部灼伤的可能……” 把该说的都说了之后,顾陌城深深地看了他们几眼,“你们自己选择吧。” 宛然沉默半天,小声劝卢慈伦,“要不咱还是慢慢调理吧,你不是本来就胃不大好吗?再要是有刺激的话,简直不要活了!大不了咱们自己备化妆品,每天多注意一下,再开点缓和镇静的药膏,差不多也就行了。” 她是真心为卢慈伦做长远的打算,可关键是卢慈伦并不领情。 “宛然姐,”卢慈伦仿佛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看着她,两只眼睛里满是感激,“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你是对我好,可是我等不及呀!难道你忘了吗?十天之后我要去拍摄一个男士洗面奶的广告,那可是面部大镜头特写,不赶快调整的话,根本没法进行。我已经签完约,不能违约的!” “而且,”他又看了顾陌城一眼,非常感慨的说,“而且这几天因为我皮肤的关系,剧组的拍摄进程已经被拖延了不少,化妆师姐姐也提心吊胆的……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我当然要自己承担了,怎么能够连累他们呢?” 平心而论,这番话情绪饱满,用词谨慎,感情丰沛,着实令人感动,至少宛然就被他感动得眼泛泪光。 可顾陌城却一点都感动不起来。 倒不是她冷血心肠,而是真的觉得这个卢慈伦的反应太夸张了些。刚才大片大片说的那些话不像是临场发挥,感情也充沛的太过了,反而显得有些刻意,好像是提前在台下预先排练过的一样。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在慷慨激昂的表达感受的过程中,频频看向自己,眼神中不乏试探,顾陌城很不喜欢。 试探什么呢? 是不相信自己的医术,还是不信自己的为人?又或者根本就不信当做中间介绍人的宛然? 宛然其实是不太同意卢慈伦这种做法的,但毕竟最终还是看本人的意思,她能说的都说了,再说就要讨人嫌了,只好暂时这么决定,然后听天由命。 给卢慈伦写好单子,又爽快的收了打折之后88000的定金,就听他忽然又问道:“我想请问一下,您这个普通的美容养颜的药膏还是药霜,可不可以卖给我几个?” 顾陌城没有答应,“现在你的脸都快烂成冬瓜了,就算是便捷途径调理少说也得一个星期,你着什么急呀?” 卢慈伦连忙解释道:“不是,您误会我了,我想要女用的。” 顾陌城猛的倒抽一口凉气,用一种我真是第一次认清你的眼神,将他上上下下反反复复打量了几十遍,然后由衷敬佩道:“没想到你还好这口?” 莫非这是一个有着隐藏女装大佬属性的人?不然好端端一个大男人,你要女用的美容膏干什么? 卢慈伦简直要跪下,“不是啊!我还有个妹妹,今年上高二,正是爱美的年纪,可我偏偏不能陪在她身边的!她是那种经常容易爆痘爆皮的脸,经常被同学们取笑。学生时代是心里最脆弱也最敏感的时期,我就琢磨着你能不能顺便帮帮忙?钱我照付!” 顾陌城这才恍然大悟,觉得他至少还是个好哥哥。 卢慈伦爽快的交了钱,双方约好配好药之后用快递发货。 “顾大师?”卢慈伦忽然问道,“咱们能不能换个手机号码呀?以后我有什么事情能咨询您吗?也想要给妈妈买点东西。” 说完,他竟然在宛然看不见的角度飞快地冲顾陌城挤了挤眼! 顾陌城整个人都不好了! 卧槽,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所以自己就是被调戏了吗?!平谁?! 顾陌城脑袋里面嗡嗡作响,下意识看向宛然,可对方刚才一直在低头玩手机,根本没有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觉察到顾陌城的视线之后,宛然一脸茫然的抬起头来,以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顾陌城忽然就后悔进这种没有监控的地方了。 你看现在出事了,也是死无对证! 大约是顾陌城无动于衷进一步刺激到了,卢慈伦干脆把声音放得更甜更软更可爱,然而还是没什么卵用。 他难免在心中抓狂,各种吐槽: 难道说那个小妞是铁打的?真的对流行时尚一点不感兴趣吗? 顾陌城看向他的眼神就有些冷漠。 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呢,她已经在心里把这个人打了叉号。 都是成年男女了,喜欢搭讪没有什么问题,可关键在于不能随时随地发春! 既然你跟我的好友搞暧昧,那真的是死都不能再来招惹我!可他竟然还真的就这么做了,瞧着也挺熟练,挺理直气壮的! 84.第八十四章 顾陌城觉得此刻自己心里好像吞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再看看卢慈伦那张白白净净满是无辜的脸,就恨不得拿大巴掌抽上去。 她忽然对宛然说:“我们一起去上洗手间吧!” 宛然一怔,噗嗤笑出来,“女学生那样手拉手的去?好呀!” 卢慈伦坐在原处,看看这个, 再看看那个,眼底飞快闪过几丝算计。 他倒是想跟着去呀! 去往洗手间的路上, 宛然叽里咕噜对顾陌城说了好多话, 都是她最近遇到的各式各样有趣的事, 又问她过的好不好。 顾陌城叹了口气,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我挺好的, 爸爸和师兄他们都很照顾我。” 宛然笑着点点头, “也是,崇老师别看着不爱说话,可实际上特别细心。” 顾陌城心道,不爱说话那是外面人看着, 对内的时候他时不时就话唠…… 算了,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赶紧把自己的思维拉回来,“倒是你, 你真的认定了卢慈伦了吗?你都把他带过来了, 到底有没有考虑什么时候公开?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宛然沉默片刻, 还是选择说实话, “其实上次跟你通话之后, 我也仔细观察过,觉得他对我的好好像确实有点刻意了。但怎么说呢,就我个人而言,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也想要试试。也不是每个人正经谈一次恋爱就要在一起吧?就算不会有好结果,也就真的死心了。可如果现在就放弃的话,肯定会给自己留下一辈子的遗憾。” 说到这里,她轻轻咬了咬嘴唇,显露出一种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决绝来,“我们认识的时间毕竟不长,现在就下决定到底有点仓促,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我琢磨着,这部戏少说还有一个半月才能拍完,那个时候就快到年底了,一来圈里肯定有好多人挤在那段时间曝光挣流量,我们公开也不合适;二来过年期间自然少不了应酬,各种琐碎的事情也多,我也能顺便考验一下他。” 听她说了这些话,顾陌城才微微放心,“你自己心里有谱就行,别傻傻的给人骗了。我跟你讲,就在刚才你低头看手机的功夫,他竟然冲我挤眉弄眼的,我就觉得这个人真是不实在。” 这要是一般人说这话,宛然肯定就以为对方是在挑拨离间了,毕竟闺密之间互抢男人的事情也不少见。但说话的人是顾陌城啊,她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 甚至说句不好听的,估计人家压根都看不上卢慈伦! 宛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慢慢点了点头,“多谢提醒,我会多加留心的。” 顾陌城又问:“那个药你说到底还要不要给他呀?万一他真的心怀鬼胎,岂不是便宜了他?” 其实她个人是无所谓的,客户嘛,注定了什么人都有,反正到最后钱是不少的。主要就是怕宛然恶心。 想想吧,掏心挖肺的待他,不惜将他介绍给自己从来不对外示人的大夫,万一要是转头就遭背叛,真的能把隔夜饭都恶心出来。 宛然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挣扎,不过最终还是点点头,“给吧。” 说着,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怎么说呢,他这段时间确实对我特别好,照顾的无微不至,连姨妈期的红糖水和暖宝宝都备着,说老实话,我爸妈都没这么细心,换个石头心肠的人也该感动了。 给他药,抱歉,算我借花献佛吧,我也就安心了,不欠着他,免得以后需要还更大的人情。再说现在他还没有表现的十恶不赦,于情于理我都该给他个机会,你觉得呢?” 顾陌城也觉得确实是这样。 女孩子生存本就艰难,一个人在外漂泊忽然遇上这么个暖心细心的,真的很难不被打动。 谁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如果卢慈伦也是真心喜欢宛然,有点小毛病也可以后期帮忙改正,倒是不急着一棍子打死。 最关键的是他们现在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卢慈伦接近宛然别有用心,假如真的就这么放弃,就像宛然自己说的,未免也太小心翼翼,以后免不了遗憾。 “行吧,”顾陌城说,“反正好歹你自己心里有个数,有可能他以后会对你更好,不管怎么着你一定要留个心眼,别人家一对你好就昏了头,什么都说了,什么都答应了。” 宛然笑笑,“我懂。” 顾陌城还是不大放心,“记住了啊,别轻易给他钱,借也不行!很多感情一旦牵扯到钱就变味了!还有啊,我也看过好多你们圈里的案例,尤其是这种双方地位差的比较多的,好像特别多的白眼狼,你也不要轻易给他介绍什么特别厉害的人呀或者是资源之类的,这次的药就够还人情了,免得到时候他过河拆桥。” 如果一个人是真心喜欢对方,那么喜欢的就是她本人,而非她背后所代表的各方势力和关系人脉。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现在两个人认识的时间真的太短,就算有伪装也很难识破,关键还是看后面的相处。如果卢慈伦真的能够忍住,一点都不依靠宛然,那么至少证明他这个人还有可取之处。 宛然微笑着听她唠叨,忽然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 顾陌城一愣,忙手忙脚乱的推开她,“干,干嘛呀?我们根本就不熟好吗,不要搂搂抱抱的。” 看着她微微有点红的耳尖,宛然笑得弯了腰,又飞快地抬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呦,真可爱!” 顾陌城用力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把,“走开!” 然而宛然却越发肆无忌惮了,在卫生间里追着她跑,嘻嘻哈哈的闹,“哎呀,大师你不要害羞嘛,小脸真嫩真滑,来,再多给我摸一把……来呀,快活呀!” 顾陌城落荒而逃。 比不过比不过,溜了溜了。 已经是十月末,回去的路上顾陌城就见路边已经有不少落叶,车子驶过的瞬间发出细碎的响声。 好多行人已经裹上了大衣,迎着北方特有的劲风步履匆匆,仿佛背后有什么怪兽在追赶。 顾陌城忽然就有些感慨。 严格算起来,她下山到现在还不满一年,但经历的事情却比过去这么多年加起来都要多。 经历了很多事,认识了很多人,去了很多地方,她的心情和身份好像也随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变化。 不过,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这么想着,脸上就自动浮现出笑容,热切的期盼回家了。 “麻烦再快一点,但是不要超速,注意安全。”她带着几分急切的对司机说。 她想回家,回去看师父、师兄,还有爸爸,越快越好。 井溶别墅的周围环境没得说,清雅幽静,可相应的也有点偏,因为是一年只有一次的生日,大家也难得聚在一起,这两天秦峦和井溶也暂时住在崇义家里,不来回趟的折腾了,顾陌城就觉得生活前所未有的充实和安宁。 结果回去之后,她竟然很意外的见到了另一个人:谢广平! 谢广平来找他们她并不觉得意外,不过这里可是崇义的房子呀,按照师父师兄的一贯作风,是不可能把人往这边带的。 或许是她脸上的惊讶神色太过明显,崇义主动出声解释:“谢先生曾经在我之前一部电影的拍摄中担任技术顾问和指导,我们也是认识的,就让他直接过来了。” 就连谢广平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前后时隔五六年认识的两拨人竟然有这样深厚的渊源。 他很少关注娱乐新闻,前几天刚从一个信号不好的地方出来,无意中刷新闻的时候才终于发现自己曾经打过交道的顾大师竟然就是影帝崇义的女儿,而且正要举办生日会。 于情于理,他都该亲自过来道个谢的,正好也有事情想要拜托,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顾陌城听后也十分惊喜,不过马上又好奇起来,“你们是拍什么电影的时候认识的呀?” 这两个人不管是从身世背景,还是人生经历,感觉都是截然不同的两条平行线,谁能想到竟然还曾经有过交点呢? 谢广平的专业特长……真的非常偏门了,一般情况下很难有关联,崇义他们到底是拍什么电影的时候才会用到这样的技术顾问? “《井中花》,”崇义不假思索的说,“大概是六年前的吧?因为题材的问题并没有在国内正式公映,不过在国外电影节上得过几个奖,侧重于艺术性和人类心理阴暗面的描写,受众面的确有点小,但片子是好片子。” 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严格,哪怕就是作为新人的几年,也从来不胡乱接剧本,就连出道的偶像剧也不算很狗血,所以说这些话还是很有底气的。 谢广平点点头,“确实很不错,我这个不大爱看电影的都觉得带入感很强,也很受触动,就是可能有点压抑,大部分人还是倾向于欢乐的那种吧。” 这个名字一听就很诡异,顾陌城如是想到。 几个人寒暄一阵,问了彼此的近况,谢广平弯腰在脚边那个看上去又脏又旧又破的背包里翻了一阵子,终于扒拉出来一个包装粗糙的小盒子,递给顾陌城,“生日快乐,虽然有点迟了。” 顿了下又补充道,“有些仓促,没来得及找一个更好看的盒子,抱歉。” 他一直都不大在意这些,但是事到临头了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有点寒碜。 人家小姑娘白白嫩嫩一双笋尖手,上面整整齐齐十片粉嫩的指甲,这灰突突的旧盒子一对比简直更没法看了。 “谢谢,包装而已,不用在意。”顾陌城也不扭捏,接过来之后又问,“我能现在就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 是一枚通体翠绿的浑圆珠子,大约有她小拇指指肚那么大,穿在一条皮绳上,安安静静的躺在黑色的盒底,把四周都微微晕染上了绿色。 在场几个人也都围过来,啧啧称奇。 “这颜色可真正。”秦峦感慨道。 他画了这么多年画,几乎见识过了世界上所有的颜色,可现在还是必须得承认,这枚珠子的绿色是他所见过的最浓郁最正宗也最灵透的绿。 小小的一汪团在那里,随着光线不断折射出醉人的色泽,虽然浓的像化不开,可却偏偏有种轻灵的感觉。 再说的玄乎一点,就好像这颗珠子有灵魂一样。 谢广平说:“这是我机缘巧合得下来的,来历你们可以放心,珠子我也检查过了,没有问题。” 确实没有问题,因为井溶和顾陌城两个人在场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的阴邪,反而拿在手上温温润润冰冰凉凉的让人很舒服,心情也不自觉的好了。 按理说现在天气已经冷了,这种玉石类的配饰直接接触皮肤并不舒服,但偏偏她戴上去之后确觉得又很温暖。 “谢谢,我很喜欢,”顾陌城低头摆弄一回,认真道谢,“不过这个很贵重吧?” “一颗珠子而已,我一个大老爷们拿着也没什么用,”谢广平倒是很不在意,“你上次可是救了我的命呢,把命赔给你都没得说,更何况这个?” 顾陌城知道他不是计较这些的人,一番好意不好拒绝,也就美滋滋的收了,又笑道:“你的命我不要,还是自己好好活着吧,这个就挺好。” 谢广平哈哈大笑,“行!” 又喝了两杯茶之后,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谢广平这才道出另一个来意。 “其实这次过来是想请你们跟我组个队,”谢广平道,“危险是有一点,不过大多数只针对我们这些一线的。你们在外围,只要能够随时保持警惕,及时撤离,也就没有大问题了。” 别人倒罢了,唯独崇义听不得这样的话,直接出声道:“还是算了吧,他们还是孩子呢。” 他还活着呢,也能挣钱,为什么一定要让女儿去冒险? “哎呀,爸,你别打岔,”顾陌城很严肃的看着他,“要不你先去隔壁吃点水果吧。” 崇义:“……” 这是嫌我碍事了?! 秦峦忍笑,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瞎担心,孩子们心里都有数,打小就不是那种不自量力的。” “可是”崇义还是觉得不放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秦峦胸有成竹的说,“我从小就这么教导他们的,趋利避害很重要,你就看着吧,回头一旦出什么事儿,这些孩子一准儿跑的比兔子还快,鬼都撵不上!” 崇义:“……您还真是教导有方。” “嗨,这都不算什么,”秦峦很是谦虚,“人活一世,命最重要,关键时候面子算什么?钱也可以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做人还是看开点好。” 说这话的时候,他是真不像曾经那个决心一辈子守着孤坟话凄凉的男人。 话糙理不糙,崇义听后细细品味了半天,十分认同的点点头,“有的道理。” 85.第八十五章 等秦峦带着崇义离开, 谢广平这才把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这次的活是基于一个很大的度假村开发项目,开发商原本今年年初就动工了,结果工地上却接二连三的出事,后来找人看了之后才知道是被坑了。 那一片地皮曾经是古代某交通重镇的坟场,下头不少阴宅, 也有许多根据阴阳五行八卦等设置的机关,据传也曾做过主战场, 反正就是特别不吉利。 之前那个外地来又不精通历史的开发商不知道, 只简单的走了开工流程就动土了, 结果小半年都状况百出, 不得已暂时停了。 生气归生气, 眼下的首要任务却不是报复, 开发商立刻联系人帮忙破解,结果来的要么是骗子,要么就说办不了,或者只能止一时之痒。 后来他辗转联系到谢广平, 跟他研究了一下之后又请了不少人才, 决定组一个队,先进去把里面的情况摸清了,绘制一份详细的资料文案, 然后再有针对性的把问题一一解决。 因为工程进度已经耽误了很多, 耽搁的每一天都是燃烧的钱, 所以那个火烧眉毛的开发商出手十分大方, 简直跟散财童子没什么区别, 再加上难度又高,谢广平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们师兄妹俩。 “机关的事儿不用咱们管,开发商找了其他专业的,到时候我跟他们几个下去保护测绘人员,井大师提前帮忙看好风水,该布阵就布阵。顾大师就负责咱们的安全,一块是进去之前的自卫手段,再一块就是后援,万一中间过程中出现什么人员受伤,也好及时救治,不然荒山野岭的也抓不着人。有任何需要只管提,他们一定有求必应。” 顾陌城跟井溶飞快地进行了眼神交流,都觉得这个活可以接。 正如谢广平所言,他们只是在后方,就算有危险也很有限;而且这种情况他们仅在门派传下来的唯一一本古籍记载中看见过只言片语,现在难得有了亲眼见证的机会,放过实在太可惜。 顾陌城就问什么时候出发。 谢广平毫不犹豫的说:“自然是越快越好,按照开发商的原计划,这会儿那度假村的建设应该快要进入尾声了,可实际上还没正式动工,他的大部分资金都被套住,贷款的利息还在持续增长,实在经不起耗。而且越往后天越冷,恐怕行动起来也不是特别方便。” 像他们这种做大笔投资的往往都会从银行中进行巨额贷款,然后利用赚回的利润覆盖高昂的利息,实现资金的良性循环。假如资金能够及时回笼当然没问题,可如果像这次这样出了意外,一旦不能及时解决,那么就很有可能整体崩盘。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这次的事情解决不了,这个开发商基本上就要宣布破产了。 再往后拖的话,恐怕即便他们解决了麻烦,开发商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充足的资金付报酬了。 井溶点点头,“你把现有的地图和资料给我看看,还有具体的经纬度,以及出事的具体细节,能多详细就多详细,我跟小师妹需要先做些准备。” 不打无把握的仗,这一次的工作将是前所未有的经历,马虎不得。 谢广平也不含糊,又从那个似乎容量无限的破包里掏出来一大卷资料,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大体情况说明了,涉及到的具体细节也根据资料反复点明。 “截至目前为止,倒是还没有死亡的案例,但基本上都不大顺,大病小灾不断,重度昏迷和截肢的有几个,垂危的也有两个。光这两块开发商就赔了不少钱,可还是杯水车薪。” 不怕说句不厚道的话,那些症状都算是无底洞,赔多少钱也不够花的。对于普通人来说,病病歪歪拖拉半辈子,钱也花光了人也没治好,或许还不如直接蹬腿来的痛快。 顾陌城想了想,问:“一共有几个人进去?我看看东西需要准备几份。” “两个专业勘察测绘员,我,一个机关大师,两个主要负责保护大家安全的保镖,暂时定的是六人小队。” 虽说人多胆大,可很多时候人太多了反而是累赘,还是精简些的好。 顾陌城点点头,“我需要的几种药材现在手头上不全,需要你们帮忙准备。另外还要一节上等梧桐木,树龄至少五年以上,会合之后我要你们每一个人的三滴心头血和一缕头发。” 谢广平到底是半个行内人,立刻来了兴趣,又很好奇的问:“这是做替身还是护身符?为什么一定要梧桐木呢?不是说去那类地方一般都是以柳木槐木为主吗?” “你们是要躲避开它们的。”顾陌城很有耐心的解释道,“柳木槐木本就属阴,对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而言就像散发着诱人味道的小甜饼,没事也变成有事了。但梧桐木不同,古语有云,凤凰非梧桐不栖,而凤凰可涅盘,为镇南的神鸟,南方属火,阳气最充足,刚好可以相克。” 谢广平恍然大悟,“时间紧迫,我看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在寻找上了,我给那人打打个电话,他的交际面广,三教九流和达官显贵都认识,想来找起来比咱们快。” 果不其然,电话刚刚打出去两个小时就有了消息,开发商说药材管够,梧桐木已经找到了一株树龄七年半的,马上就让人空运回来,绝对能在他们到达之前准备好。 顾陌城和井溶立刻就开始准备其他材料,各色成药,还有桃木、朱砂、黄纸等,还特意带上了上一次从苏家那儿得来的小药碾。 这药碾顾陌城已经反复验证过了,同样的药材能比其他手段多保留大约一成到一成半的功效,可以说非常让人惊喜。 确定他们真的要去之后,崇义就陷入了一种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他明白孩子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和事业,可另一方面也的确放不下心。 在他看来,女儿的这份工作具有太强的不确定性和危险性,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希望可以换一份工作。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哪怕不用问他就知道是不可能的。 短短几个小时里,思绪翻飞的崇义想了很多,最后也只好用类似于野生动物保护者呀,户外探险家等危险性同样高的工作中也不乏女性的身影这个现实来安慰自己。 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话,“注意安全。” 他终于明白那种父母看着孩子渐渐长大,明知他们会辛苦,却又不得不目送他们离去的复杂心情。 顾陌城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眶,上去用力抱了他一下,刚要开口说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马上又觉得不能立flag。 影视剧和小说中不都这么演的吗?去参加有危险的工作之前一定不能说诸如“做完这一次我就收手”“我们肯定会马上回来的”“一定不会有问题”之类的话,不然肯定出事。 她想了想,最后露出个灿烂的笑,“我出门咯!” 秦峦表现的倒是比崇义镇定很多,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还安慰来着,可等着徒弟们一出门,他就开始摆开阵势烧香拜佛,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虔诚无比。 崇义差点给他噎个半死,过了好久才艰难的问:“你不是说一定不会有问题吗?” 这种行为真的让人很不安啊! 秦峦眼睛都懒得睁,继续念佛,抽空说:“没听过老话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他们努力是一方面,老天爷赏不赏脸又是另一方面……” 不等他说完,崇义已经干脆利落的跪了下去,虔诚拜开了。 后半截话还在嗓子眼里的秦峦:“……” 这经常拍戏祭天的就是不一样,瞧着比我还熟练呢!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位于中部偏南的山区,气候多样,地形复杂,植被种类繁多,空气湿度大,单纯从气候和环境的角度来看,确实非常适合做度假村。 但如此复杂的环境确又给他们的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和确定性。 山脚下设了临时营地,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多穿着统一制服的工作人员出出进进忙不停,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反应。 谢广平找到开发商派过来的负责人,是个40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姓周,十分热情,见了他们之后先是好一通嘘寒问暖,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努力满足他们提出的所有要求。 顾陌城去确定了梧桐木,请人帮忙砍成合适的大小准备着。 谢广平四下看了看,问:“都还没来吗?” 老周回答说:“负责机关的孙先生已经到了,两个保镖还在路上,要不几位先跟孙先生见个面?” 谢广平跟师兄妹两个交流下眼神,都点点头。 毕竟是马上就要合作的人,还是做一下事先了解比较好。 孙先生大约五十岁上下的样子,身材不算高大,精瘦而灵巧,行走健步履轻盈,落地无声。他的长相平平无奇,可一双眼睛却十分出色,一看就是很有主意的那种。 他的话比井溶还要少一点,见面之后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就不在主动开口,可顾陌城他们每次发问却是有问必答。 听了顾陌城和井溶提出的要生辰八字和心头血、头发、指甲等要求,孙先生也是一个字没说,干脆利落的给了,一样不落。 顾陌城还是头一次遇见这么爽快的人,不由得有些惊讶,“你就不问问吗?” “术业有专攻,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孙先生微微掀了掀眼皮,轻飘飘的说,“何况是做保命的东西。” 意思是他知道顾陌城要这些东西,所以一点不怀疑的就给了。 顾陌城点点头,“懂了。” 回去的路上,她还感慨,“跟这样的人合作真痛快。” 其实她不是话很多的那种,很多时候只希望合作对象能够乖乖配合,毕竟叽里呱啦解释这个解释那个的也十分累人,耽误时间不说,对结果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根本就是纯粹的无用功。 所以遇到孙先生这样的搭档,她十分满意。 谢广平笑笑,“他也是个有经验的老人了,做事很靠谱,业内的评价一流,我之前也听过他的名声,没想到这次在这里见到了。” 井溶点点头。 虽然已经是十月底,但这一代的温度还不算低,又因为空气湿度大,走一会儿就出汗了,粘粘腻腻的十分不舒服,三个人也不急着进帐篷,就站在外面吹风,欣赏风景的同时,也查看地势。 井溶慢慢走了一圈,中间时不时拿出罗盘推演一番,低头掐指算算,十分认真。 谢广平和顾陌城都很自觉的没有打扰,刚在他后面打下手。 三个人以营地为中心,在四周走了大约一个小时,井溶的脚步才慢慢放缓,又原路返回,在五个地方分别补了五行小阵。 谢广平是亲身经历过这个的,脸色有些不大好,“情况很严重吗?” 不然怎么连五行小阵都用上了? 上一次他见这个的时候,中了尸毒,那么这次? “没有那么严重,”井溶摇摇头,“不过这里的地形地势实在复杂,人员流动也大,有备无患吧!” 到底是曾经做过坟场和战场的地方,哪怕没有什么怨气,可积年累月的下来也是阴气十足,他们这么一群大活人突然来到这里,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阴阳平衡。时间短了还好,可要是时间稍长,或者深入腹地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谢广平这才稍稍放了心。 他是不怕死没错,可只要能活着,当然还是不要死的好。 回去的路上井溶又说:“等会儿我给你们做几个护身符,佩戴之后可以最大程度的隔绝你们的气息,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如此一来就算有什么东西也不会主动攻击你们。” “那可太好了!”谢广平挺后果然十分开心。 井溶笑笑,还不忘提醒,“不过前提条件是你们不主动攻击,一旦出手的话恐怕效果就不在了,然后小师妹也会给你们做个替身,不过恐怕也只能用一次,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那是!”谢广平连连点头。 这一带的地形真的十分复杂,高低起伏不定,导致植被和具体环境相差十分悬殊。 几分钟之前他们去的一个洼地还十分温暖潮湿,可转过山来后地势突然上升,温度骤降,空气变得干燥,植物也从亚热带常见的变成了温带植被。 井溶低头看着前面一片怒放的鲜花,好久不说话。 他一停下,谢广平也不敢乱动,屏气凝神等了好久才小心翼翼的问:“这花是不是有问题?” 话音未落,就见井溶已经动了,上前几步掐了一朵,拿在手中感慨道:“我从未见过开得如此之好的蝴蝶兰。” 谢广平差点就左腿拌右腿把自己摔倒。 井溶啊井溶,井大师!这么严肃的情况,咱能不这么文雅吗? 然而井大师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还在用心端详,同时十分内行的品评道:“一般来说,蝴蝶兰只自由生长在亚热带,这里的纬度不够低,可偏偏因为向阳面的凹陷地形为它积蓄了足够的热量和湿度,长的反而比别的地方都好些。另外,这个颜色也不多见。” 蝴蝶兰中红色系最常见,白色也不少,甚至还有黄色和绿色的,可这一片却微微泛蓝,美丽而妖冶。 井溶笑了下,忽然对顾陌城招招手,然后十分熟练的把花插在她鬓边。 顾陌城美滋滋的摸了几下,小声问道:“师兄,好看吗?” 井溶点点头,“非常好看。” 一边的谢广平:“……” 能体谅一下我这个资深单身狗的感受吗?谢谢! 三个人回到营地之后还特意找了姓周的负责人周宁,让他务必通告上下,千万不能动那几个位置的五行小阵。 周宁听后马上就去办了,又说:“对了,那两个保镖也来了,几位要不要去看看?” 说完,他竟又有些欲言又止,纠结再三之后才开口提醒道:“听说那两位做过什么雇佣兵,为人据傲的很,跟谁都没有好气,几位过去之后千万不要介意。” 顾陌城眨眨眼,突然问道:“周先生吃过他们的排头?” 周宁的脸色瞬间很尴尬,不过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点了头,又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我们老板也烦他们,可认识的人都说他们最可靠,也只好这么着。几位看看,说好了是上午十点之前集合,这都11点38了,刚到!!简直是拿着别人的时间不当时间。” 其实从刚开始第一次见面开始,他们就知道这位周宁先生是个对时间要求非常严格的人,就比如说刚才他们说要出去转转,周宁也叮嘱说中午12点10分开饭,12点45分开会,让他们不要误了时间。 而一般说来,大部分人定时间的话往往会选择半或者是整点,很少有这样精确到几分的。 顾陌城他们是按时回来了,并且也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入乡随俗,可那两位保镖显然并不打算这么做。 谢广平摸了摸下巴,冷笑出声,“看来是一对刺头。” 井溶饶有兴致的提议道:“去瞧瞧?” 谢广平阴阴一笑,“走!” 周宁看他们一副要砸场子的样子,就觉得不大好,可谢广平却反复保证自己一定不会闹事。 “周先生,您是文明人,不知道有些人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在一开始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以后闹得更凶,关键时候送了别人的命也不意外。” 周宁也是个通透人,瞬间把这个跟职场上的下马威联系起来,也就笑了,“好,不过千万注意分寸。” 他跟谢广平早就打过交道,跟那两个不大靠谱又招人烦的保镖比起来,心里自然是更倾向于他的。 “得嘞!”谢广平捏了捏拳头,信心十足。 都不用特别找,几个人往营地方向走了几步,大老远就看见两个壮硕的身影在空地上表现,吸引了不少工作人员的目光。 走进了之后才看清地上有许多枪械武器,那两个壮汉身高应该都在一米九以上,别人都穿着长袖长裤,他们两个却硬要光着膀子,露出来大块大块精壮结实的肌肉,配合着上面狰狞的纹身,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 顾陌城发现其中一个人的五官好像比绝大多数的华国人更加深邃一些,就小声问谢广平,“谢哥认识他们吗?看着有点像外国人。” “应该不是纯种外国人,”谢广平很有经验的摇摇头,“感觉有点像北欧和亚洲人的混血。” 几个人在看那两个保镖,对方也已经发现了他们,对视一眼就并肩往这边走来。 谢广平净身高一米八五,身材匀称有型,走在华国的大街上也算十分出众,可跟这两个人比起来竟足足小了一圈的样子。更别提女性身材的顾陌城,还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们的脸。 显然那两个人十分满意此刻相差悬殊的身材对比,齐齐大笑起来,虽然一句话没说,可那种得意和不屑却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谢广平就低声操了一句,面无表情的问:“既然要合作了,当然要相互了解,切磋一下?” 那两个保镖对视一眼,再次轰然大笑起来,其中一个人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长串英语。 在场几个人都听得懂,就是说他不自量力,又很瞧不上顾陌城和井溶,觉得完全就是孩子来玩,到头来还得依靠他们保护云云。 谢广平冷笑一声:“在华国的地盘上,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人话!” 装他娘的什么大头蒜呢?!来之前他可都问了,这些人都会讲普通话,现在又在这里装逼,什么玩意儿! 两个保镖的脸色当时就变了,疑似混血的那个恶狠狠地上前,他的同伴却抢先一步说道:“小子,不要太猖狂,现在残了的话,等会儿没钱分了。” 这意思就是说,只要谢广平跟他们比划就肯定会输,而且一定会输的很惨。 顾陌城和井溶听得直皱眉,觉得这两个人真是太猖狂了。 谢广平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去旁边摆开架势,然后勾勾指头,“来吧,陪你老爹我玩玩!” 两次见面以来,谢广平给顾陌城他们的感觉都是一个失意而坚强的独行侠,虽然命运不公,可他却依旧充满干劲,为人豪爽有分寸,哪儿说过什么“你爹我”这样挑衅的话? 要不是气氛紧绷,顾陌城简直要扑哧笑出来,好不容易忍住了才对井溶小声道:“谢哥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井溶笑了笑,指指场上,“看着吧,有人要挨揍了。” 谢广平不是那种会因为三言两语的不敬就丧失理智的人,他既然敢出手,就肯定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会赢。 说话间,那个混血儿已经跟谢广平打在一起,招数不敢说多么华丽,可拳拳到肉,看的人心惊胆战,十分过瘾。 谢广平的动作明显要比对方灵活很多,基本上每次都是他能打得到对方,可对方不一定能碰到他。 这种情况明显是最让人抓狂的,尤其在还有这么多人围观的情况下。 丢人还在其次,最关键的是攻击落空所消耗的体能无疑是巨大的,带来的影响也远比击中之后所造成的反作用力强得多。 很快的,那个混血儿就渐渐沉不住气了,不顾同伴在场边的喊话涨红了脸,动作越发急躁,脚下也破绽百出。 他的攻击技能都是在实战中演练出来的,从头到尾凭借的都是本能,而没有一点招数和套路。现在他的心理战线一崩溃,整个人就乱了。 谢广平知道跟这种人好声好气的说话完全没用,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把他们彻底打服了,打得没脾气,不然以后先能把自己气死。 想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左腿微微一晃,看着好像踩空要摔倒的样子,对方果然上当。 混血儿大吼一声,抬肘就朝谢广平的太阳穴击来,动作十分凌厉。如果这下打中了,谢广平不死也得残,更别提接受什么任务了。 闻讯赶来的周宁跟众人齐齐惊呼出声,想喊停却已经来不及了。 站在场外抱着胳膊看好戏的另一个保镖脸上已经露出了阴险的笑,笑着笑着又把算计的眼神看向井溶和顾陌城,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然而一切变故只发生在瞬间。 就见原本要摔倒的谢广平突然单臂撑地来了个空翻,整个人几乎抡成风车,两条肌肉结实的长腿一前一后,狠狠踢中对手的脑袋。 那人一击不成本就有些趔趄,一看谢广平的反应就暗叫不好,可重心不稳的他却完全来不及还手,匆忙间只好本能的抱头,希望能硬扛下来,然后再狠狠地反击。 然而谢广平不是吃素的,这么多年来死里逃生可不敢指望他天煞孤星的命格,两腿下去就把对手直接踢飞了,落在地上半天没哼一声。 稳稳落地的谢广平没有立刻放松警惕,站在原地以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等了老半天,却发现对手还撅着腚趴着没动静,这才意识到对方给自己踢晕了。 “呸,”他很是不屑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刚热身呢!” 这话可真是太刺耳了,剩下的那个保镖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就快步走到同伴那边往他脸上拍了几下。 谢广平一脸无辜的摊摊手,显得很是无奈,“唉,真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他这么不抗打。” 不说还好,刚悠悠转醒的混血儿听见这话脸都憋紫了,嗷嗷叫着就要爬起来往这边冲,到底是他的同伴略有些城府,一把将他拉住了,“杰克,不要冲动。” 仅仅是一句话,竟然就把青筋暴起的杰克给安抚住了,看来这两人的关系不浅呀。 谢广平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面上却还是那种大咧咧的笑,“对呀杰克,你还是听露丝的话,好好休息一下吧,不然等会儿没钱分。” 这可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旁边好多人都笑出声来,杰克脸上简直像开了染料铺子一样丰富多彩,难得另一个人竟然还忍得住,只是冷笑道:“多谢提醒,不过也希望谢先生小心,总是天有不测风云的不是吗?”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谢广平浑不在意道,“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二位经验丰富可能不大在意,不过我还是头一次接这种类型的活,当然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也就是说出错的往往是那些经验丰富的老练人士,可谢广平却说他自己是个新人,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脸诅咒了。 几个人不欢而散,就第一次见面来说,实在算不上友好。 想起杰克他们进帐篷之前凶神恶煞的怨毒眼神,周宁不禁有些忧心忡忡,“谢先生,他们会不会对你不利?” 顾陌城和井溶也有这种担心。 经过刚才的风波之后,他们两波人的矛盾和冲突就立刻被搬到了表面上,连最起码的伪装的和平都没有了,后面即便发生什么事也不足为怪。 “放心好了,”谢广平胸有成竹的说,“他们肯定会对我不利的。” 顾陌城&井溶&周宁:“……” 所以这种事很值得得意吗? 见他们这种反应,谢广平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之后才解释用意。 “你们也看见了,他们两个其实一开始就没抱着和平相处、精诚合作的心思来,我们这边再如何忍气吞声的退让也无济于事,只能让他们变本加厉。” “与其维持表面和平,让自己心里不痛快的同时还要花费心思抵挡可能存在的危险,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这种虚假和平打破,反而更有利于专注精神。” 对谢广平这种常年行走在边缘的特殊行业的人来说,放在明面的敌人总比藏在暗处的要好对付的多。 再说了,出任务本来就是九死一生的事,全身心的应付危险有时候都难免手忙脚乱,他哪来的那个闲功夫再去跟这些人虚与委蛇? 一直以来他的处事原则都非常明确,简单粗暴而高效: 处的来的就处,处不来的立刻散伙,暂时散不了伙的就直接翻脸! 有本事正面刚啊,没在怕的! 现在他竟然还能笑出声来,“其实我到比较喜欢他们这种性子,至少什么心思都写在明面上,比那些玩心眼的要好对付得多。” “这倒也是。”井溶点点头。 周宁也赞同他的说法,做事情最怕的不就是敌暗我明吗?真遇到这种情况了,很有可能连自己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一码归一码,感慨完了的周宁难免又有点担忧,“几位直接这么撕破脸,后期行动过程中难免也有冲突,那要是” “这个你倒不必担心,”谢广平胸有成竹的说,“这两个人虽然心胸狭隘了点,但基本职业道德还是有的,不然也不会闯出这么大的名头,即便他们看我不顺眼也不会在关键时候动手,更不会置你们的测绘员于不顾,顶多就是事成之后往回走的路上可能会对我下手罢了。” 除非那种大奸大恶的人渣,不然绝大部分人身上总能发掘出一点闪光点的,那两个保镖也不例外。 周宁走后,顾陌城难免十分担忧。 对周宁这些人来说,完成任务当然是放在首位的;可对他们而言,当然是保住自家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那两个保镖真像谢广平推测的那样置他于死地,任务完成了又有什么用? 眼下明显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一个不留神就要永远留在这儿了,素来沉稳的井溶也不禁面色凝重。 “刚才我们都看到了,他们不仅有冷兵器,而且还有枪,如果想要暗算你的话并不难。” 谁知谢广平却嘿嘿一笑,“你们不用担心,这么多年我也不是白混的,之前还碰到过比这两个更混蛋的人渣,可最后活的还不是我?应付突发状况的保命手段,我还是有几样的,放心吧。” 谢广平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当即很生硬的转移了,“对了,你们还记得之前胡云的亲戚,那苏家的事儿吗?” 顾陌城和井溶点头,“当然记得。” 博物馆给的感谢信和捐赠证明还在家里摆着呢! 谢广平张口丢出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来,“大概一个月之前,老苏被抓了。” “有人举报?是谁?”井溶问道。 苏通瞧着老实憨厚,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好欺负,实际上城府很深,这么多年下来手脚都擦得很干净,几乎没有蛛丝马迹可寻,想要抓他谈何容易? “被人举报了,”谢广平说,“提供了很多有利的证据,估计得是最高一档,得判十年。” 证据?! 顾陌城忙问道:“是内部人举报的?难不成是胡老板?” 胡云性情耿直,原则性极强,而且处事果决,因为苦劝不成而不得不大义灭亲……也不是不可能。 “是个你们绝对猜不到的人,”说起这事儿来,谢广平也十分唏嘘,“他老婆周婉。” “周婉?!” 顾陌城和井溶果然也都惊讶万分,这可真是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 顾陌城呆了半天,喃喃道:“记得上次见他们的时候,夫妻两个的感情不错呀,怎么说举报就举报了,这可不是过家家。” 倒是井溶很快就想通了。 那夫妻两个人的感情是不错,可在对待儿子的态度上明显有区别。 苏通虽然担心儿子,可显而易见更重视家中的珍宝和事业,在明知无路可走的情况下,竟然还想着跟医生讨价还价!并且知道真相后也执迷不悟,没有丝毫要悔改的意思。 反观周婉,自始至终最担心的只是儿子,更没有丈夫那种治病嫌贵的态度,完全是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而且还有一个细节非常有意思,周婉并不像一般的女人那么柔弱,虽然后面因为伤心过度而起不了床,但在夫妻关系里确一定程度上占据主导地位,比如说几次苏通因为代价过高而流露出不情愿的样子时,都是她当机立断处理的,非常干脆利落。 这种情况至少能够证明两个问题: 第一,周婉本人在那个家里地位颇高,有很大的发言权。 第二,她是个真正疼爱儿子的好母亲。 第三,她跟丈夫有不同程度的分歧。 那么在这种前提下,面对因为丈夫的固执而彻底毁掉的儿子,一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做出什么事都不为怪。 几个人沉默半天,顾陌城忽然问:“那周婉呢?这么多年下来,她不可能对家里的事情一点不知情,甚至很有可能也参与其中,她举报了苏通之后,自己也脱不了干系吧?” 苏通明显是违法犯罪,而周婉这个枕边人一直知情不报,甚至提供很大程度上的便利和协助,少说也是个从犯。 谢广平嗯了声,“确实她也下水了,不过因为只是从犯,而且举报有功,态度又好,肯定能酌情减刑。进去之后表现的好的话,过两年也就出来了。” 顾陌城听后一时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86.第八十六章 到了晚上, 周先生喊大家来开会,那个叫杰克的看向谢广平的眼神阴测测的,说不出的怨毒,连带着跟他一起的顾陌城和井溶两个也没好脸色,不过谁也不甩他们。 周先生宣布明天上午七点半正式开工, 又额外提了一句,说临时加了一个安保人员, 小队成员人数从原来的六人上升为七人。 此话一出, 在场众人反应各异, 杰克冷笑一声, 显然是很不屑的。 谢广平饶有趣味的盯着看了会儿, 几乎把他看得恨不得立刻就扑过来时, 这才忽然很出人意料的问了他的同伴一个问题。 “这位先生来了好久,大家之前虽然已经见过了,但我们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那人看了他一眼,见周先生也点头, 这才双手抱胸, 面无表情的说:“你们可以叫我孤狼。” 他的表情真的非常冷酷,神态也倨傲的很,好像能回答这个问题已经是他纡尊降贵了一样。 可谁知这话一出, 大家的脸色就都古怪起来, 面面相觑间都能看见彼此眼中克制不住的笑意。 没别的, 就连顾陌城这个年纪最小的人都觉得, 这个称呼实在是……太中二了! 孤狼…… 而且真要是孤狼的话, 你跟人组什么队啊? 现场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周先生顾全大局,干咳一声后主动出声道:“大家虽然是第一次合作,但是目的还是一样的,而且我们老板也非常相信各位的能力,希望大家可以精诚合作。” 说着,又转过脸去,看着顾陌城和井溶,“二位之前要的东西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取用,如果还有什么其他的,现在大家都在,就可以提了。” 顾陌城当即提出需要大家的生辰八字和心头血、头发等物,谢广平和那位机关大师孙先生倒是没说什么,立即就给了,就连心头血也是当众刺破自己胸口的皮肤取了出来,整个过程十分干脆利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倒是杰克和那位中二气息爆表的孤狼先生十分警惕,迟迟没有动作,很不愿意配合。 周先生微微蹙眉,不过还是很好脾气的催促道:“之前大家签订的合约中已经说明了可能发生类似的情况,既然已经签了合约,就请二位按照合约进行,不要耽搁了进度。” 早就忍耐不住的杰克嗤笑一声,用一种既蔑视又忌惮的眼神扫视顾陌城他们,煞有其事的说:“你们华国人本就奸诈狡猾,现在又要我们的血肉,谁知道是不是拿去做什么恶心的生/化实验?这是巫术!” 这番言论实在是没数,他说完之后,就连一直很温和的周先生脸上也彻底没了温度。 顾陌城愣了下,觉得这人的脑洞大的简直无边无垠,你特么的才是巫师呢。 不等她说什么,谢广平就已经先讥笑道:“想太多是病,赶紧治去吧,像你们这种当初吹得上天入地,事到临头就怂的外国人我们见多了。” 狗屁的华国人奸诈狡猾,先想想你自己现在站在哪儿的领土上吧! 眼见着杰克他们脸上浮现出明显的怒意,顾陌城也不想拖拉,只希望赶快决定下来。 “老实说,不要说几滴血了,就算你们想把灵魂卖给我,我也未必肯收。谁也不欠谁的,我不过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罢了,现在周先生就在这里,只要他同意,我没二话。” 做替身也是很累人的,能少做两份,她乐得自在!别搞得好像她上杆子求人似的,什么熊毛病?净给他们惯得! 井溶特别配合的跟着开嘴炮,“小师妹,何必跟他们白费口舌,就这么着吧。” 既然这么警惕,那就继续警惕着吧,还做什么替身啊?省的万一到时候再出了什么幺蛾子都怪到他们身上。 周先生又很严肃的对杰克和孤狼重申一遍,并特别点明如果不行的话就请他们立刻离开,但离开之前需要支付高昂的违约金,两个人这才不情不愿的给了。 顾陌城也不过去接,只是歪着头,一派天真无邪的表情道:“千万不要勉强呀。” 不要说本来就冲动的杰克,现在就连相对沉得住气的孤狼额头上都开始蹦青筋,周先生暗自叹气,这几个人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要不怎么说很多时候大家单打独斗的时候都挺厉害,可一旦合在一起反而容易出岔子,因为一个赛一个的心高气傲,都是受不得委屈的主儿,稍微有点儿什么,事后肯定找机会补回来。 就这么一个瓷娃娃似的娇滴滴的小姑娘,先前他还挺欣慰来着,好歹有个稍微能成的,谁知道……也是个不怕事大儿的。 几个人弄的不欢而散,顾陌城请周先生找人帮自己捧着杰克他们的一堆黄毛啊血啊什么的,自己压根儿不想沾手。 井溶去给大家做护身符,顾陌城则径自去换上那身血红色的古朴长袍,端了小鼎出来。 做替身这种事儿本来是不方便给人打扰的,可一来这里只有帐篷,空间也不算大,在里面弄很有可能着火;二来顾陌城也明白此刻不是谦虚和藏着掖着的时候,必须得展现一点实力,不然很容易给人看轻了。 她取了周先生根据她的要求找人削好的梧桐木,在几个位置分别小心的滴了心头血,又用头发缠绕脖颈,与指甲一同混入铜鼎之中燃烧。 当那鼎中突然冒出幽绿色的火焰时,果然吸引了好多工作人员的注意力,就连周先生和孙先生也不由得驻足。 周先生其实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只是看热闹罢了,可孙先生却不一样,一下子就看出不少门道来。 “你师父是谁?”等顾陌城从鼎中拿出那个代表着谢广平的小人儿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顾陌城给谢广平发了个短信,叫他快点来拿,然后又看了看孙先生,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师父并不大做这个,您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他叫秦峦。” 孙先生好一通冥思苦想,最后果然摇摇头,“是我孤陋寡闻了。” 顾陌城都没好意思说,根本不是您孤陋寡闻,而是我师父在这方面确实是有点儿难以启齿,哪怕您是油画圈的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说“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了。 不多会儿,谢广平过来了,一看见这个小人先就吓了一大跳,然后才磨磨蹭蹭的摸着自己的胳膊上前,嘴里还不住的说着:“这种感觉忒奇怪了,我分明知道这就是一块木头,可还是有种我自己就躺在那儿的感觉,哎呀这可真是。你们看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拿到自己的替身,虽然之前也曾听过类似的传闻,自觉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看到的瞬间还是很受冲击。 他小心的捧起替身,放到眼皮子底下细细端详,尤其是当看到小人胸口的位置竟然真的有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在一下下跳动时,头发根儿都跟着炸起来了,一股凉意从后脑勺直冲尾椎骨。 孙先生沉默半晌,又十分谦虚好学的问了顾陌城许多问题。 他的态度非常诚恳,做事也很周到,一旦顾陌城略表现出一点为难,他就马上不问了。 这样的人,任谁都生不出一点儿反感。 他们几个人说的很投机,可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轻响,紧接着就是“封建迷信”的腹诽。 顾陌城他们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人飞快的低下头去。 她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单从长相看就知道这是个性格倔强也相当自负的人,可这份倔强和自负用的却不是时候。 她似乎也没想到顾陌城他们的耳朵竟然这么灵,自己不过是觉得太过荒诞夸张,实在听不下去,胡乱吐槽了一句就被抓个正着,这会儿也有些慌。 孙先生先就皱了眉头,“小姑娘,有些事你没经历过,未必就一定不是真的。”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道:“你还年轻,要知道世界其实是很大的。” 这几乎就是明晃晃的说她眼光狭隘、见识浅薄了,听出画外音的女人迅速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要反驳,可很快就想到自己的身份,到底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见她这样,孙先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一直等他们重新挪开视线,那女人才无声呸了一口,心中暗骂道:什么玩意儿嘛,一丘之貉,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哼! 前面几个替身做起来都容易,可到了杰克和孤狼那里,顾陌城却忽然冷笑一声,理直气壮的叫人传话给周先生,“那两位可能是在国外待久了,突然重新踩在华国这片邪~恶的土地上有点水土不服,他们两个识别起来有点困难,得加倍!” 不是不乐意吗?偏偏让你们再扎自己一回! 别说,两颗寸头上多几块斑秃也挺好看的! 谢广平和孙先生几乎是立刻就看出她在报复,可对杰克和孤狼那两个货也都没有好印象,只是忍笑。 顾陌城先给后来加上的那名成员做替身,又有些不解的问谢广平,“不是说好了就六个人吗?怎么突然又多了一个?幸亏梧桐木有富余,不然,不然只好让伟大的杰克先生和孤狼先生自力更生,展现他们的英勇和无畏了!” 也省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万一自己一个气不过,真拿他们做了邪恶的实验咋办? 说的谢广平和孙先生都笑了。 笑完之后,谢广平才说:“周先生说的,我跟杰克他们结了仇,恐怕节外生枝,就又从外面调了一个人跟我搭档,一来多加层保险,二来也防备着杰克他们点儿。” 顾陌城点点头,“周先生想的倒是怪周到的。” 杰克他们收到顾陌城要求加量的话之后到底是怎么个反应她不知道,可等晚上吃饭的时候,看见两颗新鲜出炉的光头,那感觉可真是舒爽! 那两个人本来就是紧贴头皮的寸头,顾陌城要的又多,两次下来这就削秃了几块。与其那么留着丢人,索性连夜把头发都剃光了。 于是整个吃饭过程中,顾陌城就全方位的接收到了来自“屎壳郎”组合的杀人实现。 这外号还是谢广平起的,说他们的名字叫起来太羞耻,反正一个杰克,一个孤狼,简称克狼,但总觉得不如屎壳郎好听又接地气…… 吃完饭往外走的当儿,杰克还加快脚步挤到她身边,咬牙切齿道:“小丫头,你好得很。”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直提防着的谢广平和井溶他们推开,前者冷笑出声,“怎么,挨打没挨够?” 他们华国公民可热情了,只要想挨揍,保准随叫随到! 井溶淡淡的笑了笑,看上去可和气了,但说的话却叫人脊椎骨发凉。 “您这样肆无忌惮的,是真的以为我不会在护身符上面动手脚吗?” 顾陌城从他背后露出头来,破天荒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谢谢夸奖,其实我觉得你们的光头也很好看!” 忍无可忍的杰克终于猛地抬高胳膊,不过还没打下来,就被谢广平一指头戳在肘关节,闷哼一声后被随后赶到的孤狼拉到一旁。 一步接一步的,事情终于闹到这个地步,瞎子都能看出这两拨人断然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事已至此,饶是孤狼也没了忍耐的意思,只是盯着他们说:“一辈子很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意外” 这里头有明晃晃的威胁,可不等他说完,谢广平就已经麻溜儿的接上,“所以你们一定得当心。” 孤狼:“……” 两个光头愤然离去,只留下几个暂时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威胁眼神。 说归说,可态度上还是要重视敌人,等他们走后,顾陌城就忧心忡忡的看着谢广平,“你这么一弄,就直接把战火吸引了大半,明天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你的。” 谢广平很认真的点头,然后摸着下巴问她,“有道理,那你有什么毒药之类的吗?” 顾陌城听得满头黑线,“你当是小说呢?” 不过下一秒,她就开始认真思考,“但坑人的东西,倒不是没有……” 害人肯定是不成的,但假如是为了保护自己呢?法律上还有个正当防卫呢! “这么着吧,”顾陌城想了想,说,“我给你来一个泡弹” 话音未落,谢广平就一脸惊悚的望着她,“炮弹?!这也忒狠了吧?姑娘,咱温柔点儿成吗?” 还炮弹,这年头杀人要判刑的! “你想什么呢,”顾陌城面红耳赤的喊道,“泡弹,泡泡的泡!就是一种很稀的药膏,一旦沾到皮肤上就会红肿疼痛,神经疼,并且起特别触目惊心的水泡。最大的好处是特别疼,硬汉也熬不住,可是除了水泡之外又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就算你被告了也顶多是个赔款啊若干天的拘留啥的,随便找个人就弄出来了……” “哎哎哎这个好这个好!对了,安检让过不?”谢广平突然就对这个泡弹充满了渴望,并暗自下定决心,要是这次用着好的话,以后就经常弄点儿在身边,起码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顾陌城不大确定的说:“我没试过,不过反正不是液体和上了名单的有害物件,估计差不多吧?” 说完之后,她才想起来还没说副作用,“对了,忘了说了,这个原本是用硬蜡壳封着的,非常抗摔,用的时候只能用指头掐开,可这么一来的话,你的手难免也要沾到一星半点的。” 谢广平:“……” 沉默半晌,他特别诚恳地说:“姑娘,咱能再研究研究不?” 这也忒坑了!哪儿有算计别人先把自己放到了的? 顾陌城就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乱颤东倒西歪,一直笑到眼泪都流出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说:“我可以给你治疗的药膏呀!到时候你就趁还没疼起来先抹不就完了。” 谢广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有这么大喘气的吗? 87.第八十七章 转眼八点已过, 天也黑透了,可井溶却毫无睡意。 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不会特别顺利。 “师兄?” 出来透气的顾陌城从后面缓缓走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漆黑天幕上零星的几颗星星,“你在观天象吗?” 郊外的环境很好,空气污染少得很, 天空远比市区澄澈的多,天也好像高不少, 晚上一抬头就能看见许多星星, 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少了很多。 其实井溶并不算很瘦, 只是肌肉结实而不夸张, 他的脊背又总是很挺直, 站在那里的时候便如同一株劲瘦的青松。 井溶摇了摇头, 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是担心杰克他们对谢广平不利吗?”真要这么说的话,出点什么茬子似乎也都不意外了。 而且说来好像不大厚道,因为他们两个不用跟着去,几乎就相当于谢广平一个人承受了原本属于三个人的怒火…… 井溶想了想, 很保守的说:“现在还看不出来, 那边应该也不会多么太平,但我们这边,好像也会出点什么乱子的样子。” 刚才他卜了一卦, 卦象虽不至于太差, 可着实算不得好, 除了谢广平有惊无险之外, 他们身边大约也是要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可具体是谁呢?现在营地里这么多人, 他指不出来。 正想着,不久前还嫌崇义瞎担心的秦峦却忍不住打了电话过来,问事情进展的顺不顺利。 井溶和顾陌城深知自家师父在这方面是帮不上任何忙的,所以还是报喜不报忧,只问他怎么样。 秦峦也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恐怕只能瞎担心,所以也就是打个视频电话确认一下孩子们现在有没有危险。看见他们两个都活蹦乱跳的,秦峦就放下心来,也有心情说自己的事儿了。 他难掩兴奋的说:“我今天去片场了,现在正跟吴导他们吃宵夜呢,今天稍微试了几个镜头,吴导说感觉还不错,我自己觉得也挺好的,哈哈,拍戏还挺有意思的。” 这么多年了,顾陌城和井溶就没见他这么兴奋过,简直像个孩子,也替他高兴。 秦峦又把手机镜头晃了晃,画面中飞快划过跟几个人详谈甚欢的胖子,赫然就是吴导,看他的样子心情很不错。 井溶就笑,“那吴导可真得好好谢谢崇先生,要不是他,也挖不到您这块被埋没已久的珍宝。” “师父加油啊,”顾陌城冲他握拳头,“努力一把,没准儿以后你还能拿个影帝啊啥的回来!” 秦峦乐得合不拢嘴,一边在口头上谦虚,一边却又难掩得色,显然自己也挺美。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影帝啥的那肯定是不敢想,但吴导今天也说了,就他的演技和形象来看,出演一般的偶像剧完全没有问题! 他没什么经济和票房压力,答应去拍戏也纯粹是为了解闷儿,担任的也不是主角,并不算多么累,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玩票”,所以怎么看怎么觉得有意思。 挂电话之前,秦峦还专门对顾陌城说:“你爸一个人在家,也挺记挂你们的,只是怕表现的太紧张太明显了被你们笑话,也怕电话打的不是时候,耽搁你们的正事儿。城城,你看要是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就给他打一个吧。” 倒不是顾陌城有意冷落,实在是他们师徒三人动辄几个月没联系的情况太常见了,她觉得这才出来一天,完全没必要打的,被秦峦这么一提醒还有点懵。 再说“空巢老人”崇先生。 庞冲给他新挑了个剧本,从编剧到工作团队都无可挑剔,不过唯独一点:慢工出细活,就算一切顺利,正式开机也得年后了。 然后经纪人就发现自家艺人心不在焉的,手里捧着剧本根本就没看进去,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手机,没动静就一脸失望。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庞冲一脸夸张的惊讶,“你也要不认真工作了?” “你个单身汉懂什么,”崇义幽幽道,“儿行千里……咳,当爸爸的总是担忧的,你没有孩子,当然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当爹了了不起?之前谁不是孤家寡人似的! 庞冲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抖着自己的手腕,指着上面的手表说,“你这才当了几天的爹就开始摆谱了?再说了,孩子今天一大早刚走的吧?这会儿到没到还不一定呢!” 崇义也不反驳,只是保持着刚才那种语气又说了一句,“你看,我就说你不懂吧?” 庞冲真的就特别想打他。 等差不多崇义叹到第五十声的时候,手机终于如愿以偿的响起来,看清来电人之后,他整个人几乎都要放出光来。 压根儿不用问就知道谁来电话了! 庞冲就在旁边跟着叹气,心道这人当爹之后真是不同了,原先那么多年,谁见过他失态的样子?私底下去快餐店都跟出巡似的大气沉静,可现如今倒好,三天两头各种情绪波动,还特别爱脑补,简直比更年期症状还要可怕…… 当天夜里就下了点小雨,针尖落地似的窸窸窣窣响了大半夜,温度骤降。 清晨的空气分外清冽,地上的落叶也吸饱了水分,黄的更黄,翠的更翠,潮乎乎软绵绵,一脚踩下去都能渗出水来。 顾陌城拉着谢广平嘀咕好久,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临走之前,杰克还冲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显然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 井溶回了他一个笑。 一切尚未开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不过既然这事儿摊到他们头上,那就必须让对方死在他们手里。 不出意外的情况下,顾陌城和井溶的工作还是很清闲的,清闲到有年纪相仿的工作人员偷偷过来找他们聊天。 来的是两男一女,一开始还不大敢上前,在后面畏畏缩缩的你推我我推你,动静越来越大,顾陌城和井溶想装没听见都不可能。 后来还是一个圆圆脸的男的比较大胆,给自己加油打气之后走上前来,很小心的问道:“请问,你们真的认识宛然吗?” “哎呀问什么宛然啊!”显然这不是所有人的意见,后面那个女孩子跺着脚,忍不住喊出声,“董博,当然是要问董博啊!” “要民主公平!”第三个男孩儿不服气,“咱们现在是二比一,再说了,谁让你自己不敢去?” 这当头讲究什么绅士风度?男人当然要喜欢清纯可爱的小姐姐,问什么董博?臭男人有什么好问的! 顾陌城笑了笑,扭头看他们,“粉丝?” 三个人齐齐点头,圆圆脸赶紧问道:“顾小姐,宛然真的谈恋爱了吗?” 在过去的几秒钟内,顾陌城想过很多他们可能会问的问题,但这里面唯独不包括这一个。 她努力掩饰住心中的惊讶,面不改色的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网上报道了,”圆圆脸赶紧掏出手机,点开Talk给她看,“还有狗仔偷拍的照片呢。” 顾陌城心头一跳,赶紧借着手机看,竟然是真的! 因为是偷拍的,其实分辨率并不高,可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够认出主人公就是刚从饭店出来的宛然和卢慈伦! 她心中满是疑虑,不是说不公开吗?怎么这么不小心? “原始照片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顾陌城问。 圆圆脸想了一下,又回头跟同伴确认,“就是今天,最早的那条原始八卦大约是五个小时之前,也就是凌晨三点左右的样子。” 三点,这可不是什么好时间段。 顾陌城越发觉得不对劲,想了想又说:“他们正在剧组拍戏,昼夜不分,有时候一整夜不合眼,收工之后大家一起去吃个宵夜也不奇怪吧?而且像这种偷拍的照片,很多都是故意漏掉其他人的,借位啊什么的也不少,还是不要随便相信的好。” 圆圆脸点点头,“也是,你说的很有道理。” 八卦嘛,大家都喜欢看,很多时候明知道不是真的也都乐颠颠的跟着疯转,单纯几张偷拍照片还真说明不了什么。 “可是,”那个女孩子却小声道,“已经有很多网友证明了,当时一起出去吃饭的只要他们两个人,并没有剧组其他人的,这难道不算约会吗?” 孤男寡女的,三更半夜的结伴出去干嘛?可千万别拿什么讨论剧本、对戏的鬼话来骗他们,那些可都早就被用烂了。 顾陌城瞅了她一眼,忽然问了个问题,“你是卢慈伦的粉丝吗?” 女孩子一愣,还是点点头,“是。” 那就难怪了,她好像从一开始都对宛然没什么好印象,这次又跟卢慈伦牵扯到一起,难免被迁怒。 像这种追星的女孩儿,很多都以女友粉自居,一旦粉的男偶像有谈恋爱的征兆,她们往往是第一批反对,也是反应最强烈的。 不等顾陌城说什么,那个女孩子却又赶紧表忠心道:“其实我最喜欢的还是董博,简直就是娱乐圈里的一股清流,走了多可惜呀!他真的要退圈吗?该不会是真的吧!千万不要啊!” 最近顾陌城的Talk私信都快爆了,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涌过来疯狂发问,问她到底是不是董博的女朋友,问董博是不是真的要退圈……无奈之下,她只好关闭了评论和私信功能。 她叹了口气,挺无奈的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最好还是等官方声明吧,比较全面,也比较可靠一些。” “可是我们粉丝对乐光的感觉也挺复杂的,”女孩儿挺忧愁的说,“要不是它,董博他们也未必能走得这么顺利,可确实乐光对艺人压迫的也挺厉害的,唉。不过我是董博的个人粉,不管最后他决定去那里,我都会支持他的!” 然而顾陌城此刻完全没有耐心听她讲述自己的追星心得,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拉着井溶溜了,然后钻到无人的角落跟宛然打电话。 她本以为在这种焦头烂额的情况下,自己至少要打三遍以上才能通,谁知道第一回就成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宛然张口就说,声音听上去十分烦躁,“妈的,要让我抓到是谁干的,老娘扒了他的皮!” 顾陌城听这个话不大对,“难道不是卢慈伦那边做的吗?” “暂时不能确定,”宛然说,“其实前两天我隐约试探过他的意思,他明显不如以前积极了,照这么看来的话,主动曝光的可能性不大。可假如不是他的话,我也实在想不起会是谁。” 那些所谓的经常混迹影视基地,号称掌握第一手娱乐圈八卦的狗仔们其实也大都跟许多明星私下有来往,并非网民想象中的想拍什么拍什么,拍了什么就发什么。甚至很多人还会有意识的搜集,要么攒着等以后集中爆大料,要么直接拿去跟明星谈判,往往都能得到一个很不错的价格。 所以像这样主人公双方都明确表示不知情的情况,真的少之又少。 无论如何,现在宛然跟卢慈伦私下往来过密的情况被曝光的话,情况对他们两个都很不利。 就好比宛然,作为一个当红玉女偶像,单身对她是最有利的,哪怕要谈恋爱,也要经过团队的精密研究,找合适的机会用合适的方法爆料,这样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如果她恋爱了却不主动跟网友坦白,反而是被狗仔拍到之后才无奈承认,首先就会给大众造成一种很不好的影响,觉得她有意隐瞒,之前所说所做的都是在欺骗粉丝,消费大家的真心和热情,这人不值得信任; 假如她最终也没能跟卢慈伦真正确定关系,可还是被扣上私下恋爱的帽子,那后果自然更加严重,诸如“私生活不检点、混乱”之类对女明星尤其苛刻的帽子说扣就扣上了,想摘却不是那么严重。 顾陌城只听她说都觉得头大如斗,“那你接下来怎么办呀?卢慈伦那边有什么回应吗?” “还在联系,”宛然用力吐了口气,“这一次得两家合起来,什么小心思都暂时抛开吧。” “啊,对了,我前几天还拜托一个叔叔帮忙调查卢慈伦的私生活呢,你等会儿,说不定现在已经有结果了,我给你打电话问问!”说完,顾陌城就给庞冲去了电话。 她的速度太快,快到宛然根本没来得及阻止,更没来得及说谢谢。 听着电话挂断后的盲音,宛然一个人坐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然后狠狠地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用力捂着脸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子底下才传出高高低低的啜泣声,还有宛然含糊不清的咒骂。 “……去他的,去他娘的明星……女人活着咋就这么难……去他的……” 88.第八十八章 “你这电话打的还真是时候, ”庞冲说,“大体有结果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整理,我先跟你说说。” 卢慈伦这个人确实跟外面表现出来的不同,就好比之前顾陌城跟宛然要他的生辰八字和姓名卜卦, 结果发现合不上都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不光改过出生日期,就连名字也不是原来那个。 “他的原名叫卢西, 大概是觉得念起来太像露西, 上初一的时候就改了, 而且那个时候他转校, 面部也做过微调, 包装之后跟小时候几乎判若两人, 所以知道的人很少……对了,他倒是没有女朋友,但是有一个高度疑似暧昧对象,叫谢晓唯, 是同公司跟他一起被签下来的同一批艺人, 现在倒是也有些知名度,不过大都是通过综艺炒起来的,作品方面只演过一部玄幻古装偶像剧里的女三号。” 说完之后, 庞冲还特别提醒道:“网上刚刚爆出来卢慈伦和你那个朋友凌晨私会的照片, 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的话会很麻烦, 我的个人意思是, 女方一定要抢到主动权, 立刻跟卢慈伦那边进行必要的沟通,让他正面回应,不要含糊其辞。” 说来很悲哀,这个社会对于么女性的要求还是太过苛刻,同样一件事,发生在男人身上大家都会觉得很正常,可一旦对象换作女性,就会有无数人跳出来大喊“你这么做是不对的。” 尤其在娱乐圈,外界对女明星们的认知本就有种先入为主的猥琐,一旦碰到这种跟男明星在一起的新闻,哪怕影响不太好,大家也会觉得“男人嘛,都这样,无所谓的”,然后男方随随便便表个态就该干嘛干嘛,事业非但不会受到影响,反而很有可能因为提高了曝光率而更上一层楼。 但女明星就倒霉了,同样是受害者的她们往往被扣上“作风不检点”、“勾三搭四”“私生活混乱”等帽子,就此一蹶不振的也不在少数。 所以庞冲才建议让宛然跟卢慈伦那边及时沟通,不管是谈判、强迫还是威胁也好,务必要让卢慈伦自己做出正面回应,既不能太积极,也不能矢口否认,不然日后他们真要在一起了还好说,一旦不能,这真就会成为宛然职业生涯中的一块绊脚石。 讲完之后,庞冲不由得感慨,“虽然我是个男人,但不得不说各行各业想做到男女平权真的依旧任重而道远,尤其是娱乐圈,对女孩儿太不友好,你当初不进圈儿的决定还是非常明智的。” 这可真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顾陌城也是百感交集,虽然之前就听说娱乐圈复杂,可实际深入接触之前,她只知道“复杂”,却不知道具体会有多么复杂。 “哦对了,还有一个问题,”庞冲忽然道,“是我个人的直觉,可能你听了会觉得心理阴暗也说不定,但我觉得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 庞冲一直是个挺爽朗的人,有话就直说了,可现在却这样谨慎,顾陌城心里就是一咯噔,“您说。” “不知是不是巧合,那个谢晓唯跟宛然的人设有相当一大部分的重合,说是复制也不为过,也就是说两人之间存在着直接的竞争关系。如果那个卢慈伦跟谢晓唯确实是恋人关系,那么卢慈伦接近宛然的动机和目的也就很值得推敲了。” 顾陌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就实在太可怕太恶心了! 虽然庞冲说只是自己的直觉,但他已经在娱乐圈浸染这么多年,就好比长年累月办案的经验丰富的民警,很多时候直觉往往也是最值得信任的。 她努力调整下混乱的思绪,跟庞冲再次道谢,然后重新联系到了宛然。 宛然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的,估计哭过,顾陌城怕她面子上下不来,也没追问,只把庞冲的调查结果说了,也包括他的猜测。 宛然听后半晌无语,良久才哑着嗓子说:“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帮忙的人,费心了。” 她的确怀疑过卢慈伦的动机,也猜测过或许他只是想把自己当做踏脚石,可只要他对自己是真心的,她并不介意扶他一把!相互喜欢的人之间相互帮助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宛然做过千万种猜测,可到头来最接近真相的往往却是最残酷的那种。 顾陌城嗯了声,又不免担心道:“那你准备怎么做啊?万一卢慈伦说点儿什么不好听的,你就麻烦了。” “没事儿,”宛然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看着镜子里瞬间憔悴了的自己,用力挤出一个稍显僵硬的笑容,“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我可不会轻易完蛋!” 她不会输,也不可能输的,她可是被无数人恨得牙根痒痒却依旧浪到飞起的宛然啊! 下定决心之后,宛然直接拨通了卢慈伦的私人电话,前两遍都被挂掉了,一直到第三遍,卢慈伦才犹犹豫豫的接了。 一个“宛然姐”的称呼没说完,宛然就直捣黄龙,“我个人是蛮喜欢你的,相信这些日子以来你也不是没有感觉,那么现在我只问你一句,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如果是,我可以不计后果跟你公开,如果不是,我需要一个解释,至于为什么解释,想必你比我更清楚。” 她没有废话的问卢慈伦喜不喜欢自己,因为在过去的日子里,对方的行动和语言都已经明确的表达出这种倾向,所以眼下最需要确认的是,这种喜欢到底有多少含金量,是否真的怀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动机和目的。 卢慈伦在那边沉默了,而宛然的心也随着他的沉默一点点沉了下去。 现在已经不需要明确的答案了。 如果卢慈伦对她是真心的,那么根本用不着犹豫! “宛然姐,”也不知过了多久,宛然终于听到了一声回音,“其实我也真的是有一点喜欢你的,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他也不想这么早摊牌的,但已经被偷拍到了,关键是宛然直接逼问,让他想要虚与委蛇都没可能。 要么公开,要么否认,他没有第三种选择,可现在偏偏就不能公开! 宛然怒极反笑,“你以为自己是谁?我稀罕你那一点喜欢吗?还是说只要你施舍一点我就乐不思蜀了?记住,先撩者贱,希望以后你不会把这种卑劣的手段再用在其他女孩子身上,再见,哦再也不见!” 什么玩意儿! 什么叫我们不合适,什么叫真的有一点喜欢我? 当初要不是卢慈伦主动示好,宛然也不可能对他产生好感,可到头来他竟然又说“一点儿喜欢”“不合适”?既然不合适,那你早干什么去了? 卢慈伦也没想到宛然的态度竟然变得这么快,还放了这样的狠话。 在过去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完全能够清晰的感觉到那个女人一点点陷入自己的温柔陷阱,甚至愿意对自己公开秘密,带他去见那个从未正式公开过的调养大师。当时卢慈伦的确很感动,而那位大师的真实身份更是令他惊喜交加。 顾陌城?!竟然是崇义的女儿顾陌城! 假如自己能够钓上她,不要说少奋斗二十年,完全就是直接预定人生巅峰! 卢慈伦对自己的长相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也偷偷给了暗示,没想到……那个小丫头片子竟然露出近似于……恶心的表情?! 卢慈伦不想这么快就放弃,后来还借口想帮家人调理要她的电话,可是人家没给。 再然后,他又想在Talk上私信勾搭,万万没想到,顾陌城竟然已经因为董博的事情关闭了评论和非好友私信留言的功能! 一拖两拖就拖到现在,顾陌城的事情还没搞定,已经十拿九稳的宛然这边却又出了问题,卢慈伦终于有了点焦头烂额的感觉。 然而他的担心还是太早了,挂电话之前,宛然竟又突然说了句:“替我向谢晓唯小姐问好。” 卢慈伦的瞳孔瞬间放大,心跳几乎停滞。 她知道了? “不是宛然姐你不要”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想也不想的解释,可宛然完全没有听他解释的意思,干脆利落的挂了电话。 听什么? 不要怎么样?不要信还是不要想?亦或是干脆不要动脑,继续让他当个傻子耍的团团转? 看着结束通话的提示,卢慈伦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蹲到了地上。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头脑中一片空白。 完了,坏了,她真的知道了! 那么她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刚刚,还是……其实打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动机不纯? 卢慈伦现在才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后怕,抱着脑袋低低呻/吟起来。 不过这还没完,因为宛然的回应才刚开始。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确认,但宛然知道自己已经差不多摸到真相,她本以为自己会崩溃,但事到临头,反而出奇的冷静和镇定。 跟卢慈伦结束通话之后,她立刻就联系到经纪人,说自己要发布声明。 公司虽然对她私下跟男艺人私会而被偷拍曝光这件事有点气,可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原则性错误,没有理由因为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就毁掉自家已经成型的摇钱树。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宛然官方Talk对于这次的偷拍事件就有了正面回应,而且内容十分劲爆火辣,顺利引爆全网。 “其实对这次的事件我本没有解释的打算,但看着有越来越多的人误会十分无奈,只好上来说一说。 首先,我跟卢慈伦先生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而且也是第一次合作,前后认识不过一个多月,我也不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小女孩儿,一见钟情并不适合我,这么快就陷入爱河显然不切实际。 其次,对于我跟卢慈伦先生关系比较好的说法,我的确不能否认,因为作为同一个剧组的男女一号,我们每天都有大量的对手戏,哪怕出于职业道德的要求,也必须保持频繁的联系。 而且认识之后,卢慈伦先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表示希望作为前辈的我给他一些建议和指导,而我也确实这么做了。作为报答,他经常帮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工作人员买食物,并不止一次的说“是我应该做的”,剧组大部分人都可以证明。 被偷拍当日,剧组凌晨一点半才收工,演员卸装结束已经两点多,而六个小时之后我与卢慈伦先生又将重新投入到拍摄中去,这点时间并不足够休息,而考虑到我们已经三顿饭没吃,所以决定去一边吃饭一边讨论剧本。 我知道即便说了真话也会有人不以为然,但餐厅工作人员和录像会证明我们全程没有任何过分亲密的举动。 最后,卢慈伦先生早已与同公司同期艺人谢晓唯女士确立正式恋爱关系,而我也是绝不可能做出插足别人感情的事,所以请大家口下留情,不要因为我个人的原因而毁了别人的感情,谢谢。” 公告发布的时间很好,恰好就是上班族、上学族们下班下课的空档期,所以刚一发布就炸了。 信息量太大了好吗?! 吃瓜吃到要被噎死了! 短短几百字却足足透露了好几条重磅内容: 第一,宛然不屑于一见钟情,所以即便以后出现这种因为一部戏就生情的消息也很有可能不属实。 第二,从头到尾都是卢慈伦主动的,宛然是出于爱护后辈的想法。 第三,他喵的卢慈伦竟然已经在偷偷恋爱! 说好的单身呢?说好的从没考虑过谈恋爱呢?说好的会把粉丝都当成女朋友,跟我们过一辈子呢?! 都是骗子! 要命的是,宛然竟然真的把女方的名字甩出来了! 谢晓唯,竟然是谢晓唯。 要说她的知名度固然不能跟宛然这样已经彻底站稳脚跟的人相比,可也算是这两年新出的艺人中比较能打的了,这个消息爆出来之后,整个公司都被惊动了。 在华国,艺人谈恋爱不算什么,同公司的在一起内部消化也不奇怪,可最怕的就是这种欺骗粉丝的事情发生! 坑爹的是,卢慈伦和谢晓唯都曾经在不久前一起上过综艺,当时就被主持人问到过感情问题,两个人全程都没多看对方一眼,然后非常痛快的表示还是单身,并宣称现在还年轻,要以事业为主,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如果有情况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网民…… 真是千万不要随便立FLAG,不然打脸简直不要太爽哦!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仅仅两分钟后,众网友就发现宛然刚发布的那篇公告被删除了,紧接着又重新发布了一条,而这两条的唯一区别就是:新公告去掉了最后告知卢慈伦跟谢晓唯恋爱的那部分。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众多网友不禁纷纷开动大脑,自己脑补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端端的,谁闲着没事儿删着玩儿呢?肯定是觉得不满意,要么自己,要么别人。 这条公告是宛然那边官方发布的,她不可能这么打自己的脸,那么肯定就是别人了。 考虑到公告中直接涉及到的人物只有三个,宛然之外的那两位关系又非常微妙,嗯…… 很快的,华国最大论坛中心和Talk上同时出现了某知名八卦大神的推论: “卢慈伦不满自己恋情被曝光,宛然被迫改Talk”! 89.第八十九章 帖子发出后好多网民闻风赶来, 热情的发表个人见解,争先恐后十分踊跃: “真相很明显了,就是卢慈伦不知用什么方式告诉了宛然自己已经有女朋友,而宛然这傻娘们儿理所当然的以为其他人也知道,所以这会儿就直接秃噜了。结果卢先生看后炸毛, 心道我外面瞒得好好的怎么偏偏就你捅娄子,宛然也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于是赶紧删除。无奈热度太高, 网友们早就看见了, 并纷纷经验丰富的截图保存……” “哈哈哈, 楼上总结可以说肥肠精准了!” “笑死!” “可是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啊, 宛然也算是娱乐圈的老人了, 嘴巴不可能这么不严实,想事情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尤其涉及到男女关系这类,在没有经过多方证实之前, 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艺人都不太可能这么做的。” “有道理, 反正我总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其实也不用想太多啊,我倒觉得反而可能是真的,这几年娱乐圈爆出来的低智商和低级错误难道还少吗?至少宛然这个还是自己修改的, 多得是粉丝看出来提醒的时候艺人工作室还没察觉呢!” “上个月某知名塑料姐妹花不才刚刚在做直播节目的时候公然捅了好姐妹的刀子?就差明目张胆的说对方风/骚了, 虽然事后弥补说是开玩笑, 但明眼人谁信啊!” “哈哈哈哈, 我又想起来当年赵元之担任安全公益大使接受采访的时候, 脱口而出的哈哈哈哈,我这辈子都指着这个笑话活了!” 楼下顿时笑倒一片,立即涌进来好多赵元之的粉丝解释说自家偶像太紧张了口误。 刚才爆料赵元之的那个用户又出现了,特别不屑一顾的说:“快别洗地了,你们不折腾的话大家笑完了也就过去了,可一洗白难道不尴尬吗?他的口误也太多了吧?根本就是无知!” 于是接下来,他又列举了诸如“端午节到了,大家吃月饼了吗?”“公元前XX年,宋代发明了XX”“足足等了一光年之久”的一系列低级错误,最后再次斩钉截铁的表示赵元之就是无知! “笑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很惊悚的细节,赵元之最初的签约公司跟卢慈伦和谢晓唯是同一家!” “卧槽你不说我都没注意到,这是一窝子奇葩如此有缘呢,还是说这家公司慧眼独具,专收奇葩?” 事情的发展往往就是这个样子,最初谁也没想到宛然的一通声明竟然会意外让赵元之躺枪,将他这些年屡屡发生又屡屡压下去的黑料一股脑翻了出来。 赵元之的粉丝气愤不已,一方面在网上跟敌军死缠烂打、强词夺理,同时又干脆派了人去卢慈伦的Talk下面骂街,场面十分惨烈。 卢慈伦那边都被骂懵逼了,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一个宛然没搞定,怎么又凭空蹦出一个赵元之来?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怎么会突然翻脸? 赵元之的粉丝战斗力惊人,卢慈伦的女友粉们实力也不容小觑,断然不肯吃这个哑巴亏,于是双反迅速展开火并…… 已经知道事情原委的宛然的经纪人看后大呼痛快,“这就是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自己撕去吧,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 宛然也没说话,只是问:“卢慈伦那边发布官方声明了吗?” 经纪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道:“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脸做声明。承认吗?那他就是跟谢晓唯一起欺骗粉丝,不用说都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否认?那就更不可能了,空穴来风,谁会信他的话?”、 说完又有些愤愤的,“虽然赵元之的事儿让他更焦头烂额了,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不全是坏事,如果他的公司聪明一点的话就会立刻抓住这点做文章,专心跟赵元之那边杠,反正最后也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但单从转移大众视线的角度来看,效果绝对是立竿见影的。这么一来,只要他接下来不作死,过不了多久欺骗粉丝恋爱这件事就会被揭过去。呸,真是便宜他了!” “哪儿那么容易?”宛然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凉薄,跟平时温婉甜美的清纯形象判若两人,“他们想息事宁人,也得问问别人答不答应!”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先惹出来的,现在篓子捅大了没法收场,恶心了人就想拍屁股跑?想得美! 经纪人担心她被刺激的太过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当即提醒道:“咱们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还有大好的前途,跟那些玩弄别人感情的渣男不一样,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话还没说完,宛然就笑了,“你放心,我才没那个意思,老娘辛辛苦苦才爬到如今的位置,好好享受都嫌不够呢,怎么可能做傻事,放心吧!我一定会爬得更高,站的更远,让那些看我不顺眼的混蛋们气我恨我嫉妒我,却偏偏那我没办法,哈哈哈!”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卢慈伦是个渣那是肯定的了,但宛然关心的还有另一个问题,那就是卢慈伦的所作所为谢晓唯到底知不知情? 她总觉得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不然顾陌城拜托的那个人也不会特意提醒。 要说谢晓唯不知道,那么卢慈伦真是渣的可以,留着简直就是对全体女性的极大不尊重,活生生的安全隐患。 但这种可能性真的太低了。 卢慈伦进组两个多月了,为了塑造敬业的形象,中间没接过任何一份外出的工作,只有一个综艺和一个专访来片场找的他,已经算很难得了。而更令人觉得意外的是,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探班! 按照一般规律来看,年轻人恋爱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就算不私底下偷偷探班,至少也会频繁打电话、发短信的联系,可宛然在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跟卢慈伦共处一个空间的比例相当之大,就发现他的手机真的很安静,除了爸妈之外几乎没什么联系。 当时觉得这个男孩儿真的很乖,都没什么交际的那种,可现在回想起来,难道不觉得太过安静和刻意了吗? 有几个恋爱中的小女生可以连续两个多月不查岗的? 可假如谢晓唯知情…… 宛然虽然跟谢晓唯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也曾在某些场合见过两次,并不认为她会是那种明知男朋友在外勾三搭四还稳如泰山的性格。那个小姑娘跟自己很像,看着清纯可人,无辜又可爱,可实际上野心很大,很有点儿为了成功可以不计代价往上爬的味道。 假如这种假设为真,那么卢慈伦的行为有没有她的参与?谢晓唯到底是为了什么? 经纪人并不知道宛然此刻翻江倒海一般的心理活动,见她这样平静就放下心来。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经纪人忽然小声问道:“对了,卢慈伦跟谢晓唯的事情瞒得这么深,他公司里都不知道,根本不可能告诉你,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崇老师的女儿?” 明星发公告这种事情自然也要虚虚实实,只要能保证大部分都是真的,剩下那点水分也就没人在意了。就好比宛然这次的公告,就差不多能挤出来三成水分,差不多是业内普通水准。 两个人合作这么多年,宛然的交际虽广,认识的人虽多,可她扒拉了半天,都不认为其中任何一个具备这样的能力,数到最后,反而是最近刚认识不久的顾陌城可能性最高。 她本人当然没这个本事,但谁让她背后站着的是崇义呢? 宛然并不打算将顾陌城和自己的真实相处模式和关系告诉任何一个人,其中固然有担心别人骂自己抱大腿的可能,不过更多的还是她真心想跟顾陌城做朋友,不愿意让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之中掺杂太多利益纠葛。 沉默片刻之后,宛然没有理会经纪人脸上那种猜到真相的喜形于色,而是丢出个炸/弹,“跟卢慈伦的戏,我不想拍了,你去帮我算算要赔多少钱。” 毁约?! 经纪人差点把自己的眼珠子瞪出来,嗷的一嗓子跳了起来,“不行!还有一个月杀青了,怎么能放弃呢?” 这不仅仅是钱的事儿,半道放弃很容易败好感度的,而且本来现在舆论有些偏向宛然,要是她突然退出的话,鬼都要知道有内幕了! 宛然皱眉,“对着卢慈伦那张脸,我演不下去。” 他们饰演的是一对情侣,剧本中很多甜腻腻的情节和台词,以前不知道的时候就算了,她对卢慈伦是真心,几乎把自己给带入进去了,真情实感,如同在经历一次刻骨铭心的初恋,连合作过一次的导演都说她的演技进步很大。可现在一切的美好都如水中倒影,一搅就碎了个干净,她不吐出来就罢了,怎么可能再像之前那样你侬我侬? “咱做的是偶像剧,将就着能看就成,”经纪人也是实在,见宛然还是脸色不好,当即想了个解决办法出来,“不过卢慈伦那小子也确实太恶心了点儿,要不这么着,我去跟导演沟通一下,分开拍,反正你们后面也没有多少同框了,到时候再做做后期,差不多也就能混过去了。” 现在拍戏各演各的那都是常态,抠图抠绿司空见惯,宛然和卢慈伦的事儿能瞒过外人,却瞒不过老辣的导演,估计他也多少看出点蛛丝马迹,应该不会反对。 经纪人就觉得,难得宛然这次演技超常发挥,这要是播出去的话得多火啊! 常言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公司完全可以借机炒作,把她强行打造成新生代演技派艺人。到时候宛然的身价、地位和逼格都能跟着飞起,干嘛想不开的毁约? 人一辈子这么长,谁还能不遇上几个人渣呢?忍一忍,忍不了就报复,报复过去就完了,只有损害自己的利益才是最愚蠢的下下策。 宛然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到底是答应了。 外面的事情闹得轰轰烈烈,可顾陌城他们所在的山里却安静如鸡。 谢广平所在的那个七人小队每位成员身上都带有卫星讯号发射器,讯号器每隔五分钟自动更新一次个人位置,而根据原计划,他们也需要每两个小时跟营地联络一次,汇报自己的当前位置、状态以及进度。 可除了刚开始的六个小时按照约定传回来三次讯号之外,整支小队直接成了失联状态,虽然GPS位置依旧在实时更新,可两边完全联系不上。 现在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九个小时。 周先生很着急,几个小时的功夫嘴上就起了泡,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 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还是不成,他家老板铁板钉钉的要破产,而他这个靠老板吃饭的打工仔下场必然更惨。上有老下有小,中有老婆和自己,谁也输不起。 “继续尝试联系!” 尝试过后,工作人员很快给出依旧无回应的答复。 有人提出是否存在通讯器坏掉的可能,不过马上就被他自己否定了,这批通讯器都是采购的顶尖产品,之前也做过测试,都没有问题。 而且就算是真的出了问题,至少也会有几个依旧维持运作的吧?七台全部失灵的概率微乎其微。 “麻烦调出刚才的GPS定位图看一下。”井溶忽然说。 负责这个的小伙子本能的看向周先生,周先生想也不想的点头,“按照井先生说的做。” 图像很快被打印成图,井溶垂头看图,在场众人却都在看他,热切的等待着答案。 过了好久,井溶的眉头才微微动了下,旁边的顾陌城这才小声问道:“师兄,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井溶嗯了声,“有点眉目,不过暂时还不好说。” 周先生闻言赶紧上前询问,井溶想了下才指着过去两个小时的定位讯号点说:“我只说一点自己的猜测,您看一下他们的位置,如果连起来的话,像什么?” 他到底是圈外人,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是不是鬼打墙?” 七人小队的行动轨迹明显跟原定计划中的不同,直接拐了个大弯子,然后还有往回的趋势,这个不就是电影里常见的鬼打墙吗? 到底是顾陌城等不下去,帮忙说道:“八卦!” 一语惊醒梦中人,周先生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果然是很像!” “不是像,就是,”为了防止他再说出诸如鬼打墙之类的外行话,顾陌城赶紧补充道,说着又拿了一支笔过来,将这些位置坐标根据时间先后连起来,“您看。” 没办法,对这些门外汉来说这事儿显然有点超纲,必须得有辅助线了。 这次明显了,那些点虽然难免有个别杂乱的,可参照多数人的移动轨迹的话,还真是很像一个八边形!不过却是个不完整的八边形。 周先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非常诚恳的问道:“那该怎么解呢?” 井溶微微蹙着眉头,显得非常谨慎,又仔细思索了下才深入浅出的说:“我想起一个传说中的阵法来,八门金锁阵。大家可能从某些影视和文学作品中听到过,实际上它的起源和发展一直都很复杂,众说纷纭,后期也经过很多演化和变种。我对阵法之流研究不深,只不过是因为八门金锁阵从属于奇门遁甲,又与占星术有着密切的联系,这才略有耳闻。 虽然变种很多,但综合起来,八门金锁阵顾名思义,一共有休门、生门、伤门、杜门、景门、死门、惊门、开门八门,因为不知道具体来源,其他的细节倒不好下断论,可这生门和死门一般都是雷打不动的,入生门则生,入死门,可能情况就比较危险了。” 他确实对阴阳五行和奇门遁甲颇有研究,但因为天性不爱杀戮,向来以防御型阵法为主,像这种威力巨大的非主动进攻型阵法,大多只是略作了解,并未深入研究过。 万万没想到,在这种偏远的山区,竟然会存在八门金锁阵这种对技术要求极高的阵法! 可转念一想,据说此地在古代曾经是数场战役的主战场,而八门金锁阵刚好也是一种非常有名的古代战争,这么一来,倒是不意外了。 井溶忍不住想的更多,他突然就很想知道在这里究竟发生过什么战役,是否有什么曲折的故事,不然像这种没有名将参与的不出名的战役所在的战场,怎么会出现八门金锁阵这种非同一般的战阵呢? 众人正因为井溶的一番话陷入沉默和不安之中,却忽然听到一个反对的声音响起: “我并不这么认为!” 大家本能的抬头望去,就见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正是之前曾认定包括孙老师在内的顾陌城和井溶他们搞得都是骗人骗钱的封建迷信活动的那位。 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之后,她又迈出一步,眼神不善的看着井溶和顾陌城重复道:“我并不认为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阵法。” 90.第九十章 周先生有些不悦的看了说话的年轻女人一眼, 转头看向身边的副手,表情很说明一切。 那个副手闻弦知意,立刻走到女人身边低声呵斥道:“丘组长,请立刻回去做你的分内工作,不要打扰其他人工作。” 顾陌城微微眯眼, 哦,原来还是个小组长, 大小也是个官儿呢, 怪不得感觉这么自我良好。 丘组长再次涨红了脸, 不过还是固持己见道:“山区地形复杂, 七人小队很可能迷失了方向, 至于通讯为什么中断也很好解释, 前期勘测的时候就曾出现过磁场混乱的结果,一切现代化通讯设备都无法使用。现在距离最初失联也只有几个小时,这种可能性也是很高的。” 说完,她又很不满的瞪了顾陌城和井溶一眼, 就差在脸上写上“骗子”两个大字。 通讯中断的可能性有许多种, 为什么大家放着科学合理的解释不管,却非要去相信这几个骗子? 周先生先对井溶和顾陌城欠了欠身,满是歉意地说:“让两位见笑了。” 井溶勾了勾唇角, 并不在意, 而丘组长也很快被人半拖半拽的弄走, 一切归于平静, 这个插曲就像它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了。 干等着不是办法, 经过谨慎考量之后,周先生又派人出去打探,可因为已经失联了一个七人小队,后面派出的探查小组也不敢太过深入,终究没什么实质性结果。 事情似乎陷入僵局,临时营地上下氛围一片僵硬,包括周先生在内的几个人进进出出腿上好像都带着风,谁也不敢随意说笑,就连对话也都不自觉压低声音,生怕撞到枪口上。 井溶替那几个人分别卜卦,得出的综合结果是绝处逢生,周先生好歹松了口气,可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之前公开质疑他们的丘组长气不过,私底下没少跟人吐槽,有的人听了不动声色,有的却十分附和。 “我也早就觉得不靠谱了,”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男人嗤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信这一套?” “就是,”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儿也有些不解,“按理说老板身家过亿,家大业大的,胆识魄力都不同于常人,怎么偏偏就一脑袋扎在这里面出不来了?” “你懂什么?”年轻男人有意在漂亮女同事面前卖弄,当即接道,“越有钱的人越胆小,压力大呗,不过是求个心理安慰。不然你看看那些大明星,谁开工前不祭天?对了,那个女的不就是崇义他闺女么?不照样干这个?” 几个人不免又针对顾陌城的身份热烈讨论了一回,男人借机讲了许多包括单纯自己猜测在内的娱乐圈八卦,果然吸引了几位女同事的注意力,得意非常。 充分满足了之后,男人又对丘组长谄媚道:“您说是吧,丘组长?” 前面的几乎每一句结尾处,他都要熟练地带上一句“您说是吧,丘组长”…… 不胜其烦的丘组长本来有些瞧不上这幅左右逢源的样子,可现在营地里的工作人员基本上分为三派,一派就是他们这些坚决不信的,另一派则深信不疑,还有很少一部分人中立,如今随着进展深入,支持和反对两派之间的关系也越发诡异。 而之前老板就曾承诺过,他将选取一部分在此次任务中表现突出的员工作为典型进行奖励,听说少说也有两个月的工资那么多,个别做出突出贡献的人甚至会得到升职的机会!所以大家都很积极,也都觉得很有必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对,”丘组长没什么诚意的嗯了声,说起这事儿倒也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大家都是出国留过学的,工科毕业,谁都明白这实际上是怎么回事儿,偏偏周经理现在根本就是走火入魔了,根本听不进任何人的任何反对意见!” 几名听众都说是,丘组长突然计上心来,“我个人觉得周经理这种行为非常危险,作为此次任务的总负责人,他的不理性将很有可能导致任务的失败,哪怕为了公司利益着想,我们也很有必要联名上书,请老板再考虑他担任经理的资质。” 她别有用心,其他能竞争到这份任务名额的成员也不是24K纯傻,刚还讨论的热火朝天,可现在的响应者却寥寥无几。 吐槽归吐槽,可一旦涉及到内斗就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了,一个不小心被人当枪使的话,回头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哭也没地儿哭! 现场瞬间陷入尴尬的沉默,刚才的谄媚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格外关注了丘组长越来越臭的脸色,连忙打破沉默道:“说起来,之前周经理是不是还发过公告,好像是那两个神棍搭档在营地周边做了记号还是什么的,让不许动,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本身就很滑稽吗?” 好不容易重新有了话题,大家赶紧抓住机会重新活跃起来,集体装作选择性失忆的样子,都开始七嘴八舌的谴责起顾陌城和井溶来,气氛再一次变得活泼又热烈。 “对啊,我当时看到这份通知的时候都无语了,感觉自己好像在古代哦。”刚才那个年轻姑娘很夸张的捂着嘴笑起来,一头被特意挑染成银灰和咖啡色的长发在空中荡开好看的波浪,配合着她描绘的格外精致的眉眼,引得几个男同事挪不开眼。 “真的非常荒谬,”另一个人也不甘示弱的表示,“之前那么多科学手段都没用了,难道他们随便摆几块石头就解决问题了?” “真这么厉害的话,我看警察也不用办案,法官也不必审判了,”谄媚男自以为幽默的说道,还配合着耸了耸肩膀,“传出去真的要笑死人了。” “我都觉得有些丢人,以后再要有人问起来的话,这事儿我该怎么回才显得不那么丢脸?” “没办法,”丘组长突然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同时用别有深意的眼神一一划过在场各位,缓缓道,“不过我觉得,虽然我们没办法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但未必不能阻止它的发展!”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大明白她的意思,可又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走吧?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家是组长,他们只是光头小社员,真要闹掰了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留下继续听吧?总觉得接下来组长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丘组长环视一周,见不少人脸上虽然都有明显的挣扎,可还是没有一个人离开,就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不紧不慢的说:“有没有人愿意跟我去破除封建迷信?” 包括谄媚男在内的众人心中顿时暗叫不妙,一时间竟没人敢接话了! 丘组长有些不大高兴,重复一遍之后还是一片死寂,干脆就自己点了刚才最活跃的谄媚男和那两个平时工作就喜欢“搔/首弄/姿”的女同事一起。 没被点到的劫后余生,被点到的三人却妥妥儿的如丧考妣,然后得到一众同事爱莫能助的怜悯眼神。 怎么就觉得这一去凶多吉少呢? 天已经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夜幕下的秋季山风格外冰凉,刮起来还带着呜呜咽咽的可怕响声。 平时在室内也就罢了,各种现代化设备已经能够很大程度上赋予现代人类充分的满足感;可这会儿一出来,周围没有墙壁,只有无边无垠的广阔天地,让人身心舒坦的同时也更容易胆战心惊。、 那个染头发的女孩儿忍不住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带着哭腔说:“丘,丘组长,我觉得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先回去吧?明天再弄也不晚啊。” 谄媚男也附和,又腆着大脸说了几句好话,然而丘局长始终不为所动。 “找到了!” 大概是丘局长也知道这次可能没人真心帮自己i,所以打从一开始也只是拉了几个人作伴来的,并没敢指望别的。 她仔细顺着GPS的指引一寸寸踩过这片土地,现在十来分钟过去了,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 “真就是那个什么八门金锁阵?”海藻女人有些茫然的问道。 “什么八门金锁阵啊,”谄媚男嗤之以鼻道,“那是在山里的,咱们这个只能是送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单看他是不是一次清理一次了。不对,这种旅行本身够可以被带进取其运动原理使得。” “你说的不错,”丘组长少有的夸奖了几句,又麻溜的把他手里的手电筒抓过来,“行了,带我们飞吧!” 单纯限制自己在那里并不罕见,罕见的是这些东西的手法。 谄媚男登时就是一哆嗦,慌忙躲避着已经丘组长递进来的申请信。。 这,这是要让自己上? 谄媚男都快哭了,“能不干嘛?” 他的特长就是打嘴炮,拆迁什么的,真心捉急。 “没得选,”丘组长笑眯眯道,“其实你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就是推倒几堆石头。” 谄媚男在心中疯狂吐槽,既然你的时间那么着急,又有这么多人等着,为什么不着急亲自来? 之前顾陌城跟每个人都要了心头血,除了做替身之外,还做了代表个人命数的特殊火油蜡。那些蜡烛大约摸铅笔粗细,不到一尺长,红润可爱,燃烧起来却极为缓慢。 她丝毫不敢大意,在望燕台准备清单的时候她就特意要了一个扁平的无顶玻璃罩,七根蜡烛就笔直的竖在里面。 此刻那七根蜡烛正静静燃烧,分明透不进风去,可烛心却会偶尔凭空跳动两下,有时甚至疯狂扭动摇摆,似乎随时都会熄灭,最终又都重新归于平静。 周先生始终都觉得这种手段神乎其神,若非亲眼见到,他是必然不会相信的。又因为现在跟小队失联,他也只好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这上面,每隔几个小时就要过来瞧瞧。 顾陌城见他熬得脸都干瘦了,忍不住出声提醒道:“周先生先不要太过着急,至少目前看来,他们都还没有生命危险,也许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然而话音刚落,就听嗤嗤几声,依旧立在吹不到风的玻璃箱里面的某跟蜡烛却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再然后火焰突然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绿油油的颜色,又扭了几下,最终不情不愿的熄灭了。 顾陌城和周先生齐齐陷入沉默,良久,周先生机械的扭着头问:“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人死了?” 91.第九十一章 顾陌城看了看那些蜡烛, 神色复杂,“杰克。” 杰克死了。 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人为还是非自然不可抗力。 周先生刚要说话,对讲机突然响起来,“头儿,通讯器有反应了!” 他跟顾陌城对视一眼, 都飞快的往临时监测中心所在的帐篷跑去。 通讯频道里果然嗤啦啦的有了动静,几秒钟后孙先生透着疲惫的嗓音就响起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 周先生赶紧问他们过去几个小时的情况。 “我们遇见了一处机关小阵, ”孙先生说, “有些棘手, 通讯设备和指南针都失灵了……” 井溶开口问道:“是不是八门金锁阵?” 对他一口喊破这件事, 孙先生似乎并不惊讶, “对,不过应该只是个变种小阵,而且因为年久失修,许多机关都失灵了, 不然恐怕我们要全军覆没了。” 井溶点点头, 不说话了。 八门金锁阵是一种十分高明的阵法,非绝世猛将和大贤者不能启动,如果这里真的曾经发动过真正意义上的八门金锁阵, 在历史上就不可能如此籍籍无名。 周先生又问:“除了杰克之外, 伤亡情况如何?” 孙先生这才稍稍流露出惊讶的语气, “对, 杰克死了。多亏谢先生他们尽职尽责, 都只是轻伤,两位测绘员完好无损。” 其实一路走来还算太平,就连这点轻伤也是因为杰克突然发疯,而他们躲闪不及造成的。 杰克确实沉不住气,一路上都对谢广平虎视眈眈的,只是因为孤狼在旁边拉着才没闹起来。 后来大家被困住,彻底与外界失去了联系,度日如年,几个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渐渐开始崩溃。 尤其是两个自始至终都坚持科学理念,原本对这些所谓的机关阵法阴阳五行不屑于顾的测绘员,眼前发生的一切都颠覆了他们自持以来的信念! 不过就是很平常的山地,之前探查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问题地形,可他们为什么会走不出去,而且一遍遍的在原地兜圈子! 他们的情绪失控倒也就罢了,反正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而又过了一段时间,最令人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谢广平没事儿人一样的表现彻底激怒了杰克,饶是孤狼拼命制止也无用,几个人在山坳里打成一团。 孤狼虽然也对谢广平有杀意,可到底职业道德占上风,知道大局为重,原本还想拉架。 谁知杰克被阵法机关影响的几乎发了疯,力气大的可怕,战斗力翻倍,几个人拽都拽不住,敌我不分,逮着谁都要同归于尽。 要不是谢广平见势不妙踹了孤狼一脚,杰克神出鬼没的蝴蝶刀就要扎到他锁骨去了。 他们倒是想留手,可杰克完全发了疯,连同伴孤狼的话都听不进去了,招招致命,想在这种状态下制住他基本不可能。 眼见着再这么下去只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无奈之下,谢广平和孤狼他们联手扭断了杰克的脖子,两个人也不同程度受了伤。 多亏周先生临时加了一个人,不然情况只会更糟糕。 顾陌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忙问道:“孙先生,之前我给你们做的护身符呢?没有起作用吗?” 说到这个事儿,孙先生也十分无奈,“我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们之所以没怎么受到影响,应该就是护身符起作用了。那个杰克的疑心太重,出发没多久就不顾孤狼的劝阻,把护身符丢了,我也没有办法。” 顾陌城无话可说。 自己作死那就没办法了,谁也拦不住。 听到这里,井溶微微蹙眉,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孙先生,麻烦您把机关的具体情况说一下。” 在自己已经预先布下五行小阵牵制过的前提下,如果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个单纯的机关小阵的话,即便没有护身符,它的威力似乎大过头了。 很不正常。 孙先生果然仔细讲了一遍,可井溶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紧皱。 不可能呀。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心头忽然一跳,语速飞快的对周先生说:“快,快让人去查看我之前布下的五行小阵是否完好!” 在这里,是了,就是应在这里了! 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五行小阵一定被毁了! 话还没说完,井溶和顾陌城就先一步冲了出去,回过神来的周先生也点了几个人紧随其后,表情都是如出一辙的凝重。 五行小阵只是统称,其实并不止五个,根据具体情况数量也会些许波动,就比如今天,因为涉及到的地理范围很大,井溶就足足布置了十个。 这十个小阵就是线划五星时的接线点,彼此之间相互链接,遥相呼应,形成一个完整的大阵,而五个角和中心位置又独立成阵,威力很大,是非常难得的防御阵型。 十个小阵被人破坏了三个,现场乱作一团,不知道是剩下的没找到还是破坏者失去了兴趣。 “这就对了,”井溶点点头,“这个小阵位于西北方,正对应孙先生他们昨天走的方位。一个阵眼毁掉了,其他的还在运行,就好比蓄满水的大坝突然有了泄洪口,压力倍增。” 这也是变种五行小阵的最大弊端,威力虽然大,但前提是不能受损,不然受损处所承受的压力将不可想象。 顾陌城听后一脸后怕,“幸亏做了护身符,不然到时候大家都不用干别的,只忙着自相残杀就行了!如果不是师兄及时发现,接下来……” 接下来必然也有几个方位的旧机关被增加了威力,天晓得谢广平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 无论破坏者是出于何种目的,他们的所作所为都已经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几乎等同于变相杀人! 不要说井溶和顾陌城,就是周先生都要气炸了肺,因为做出这种事的肯定是他的手下! 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脸面丢在地上踩! 还有什么会比自己辛苦经营的计划突然面临夭折威胁,而经过调查之后却发现动手的竟然是自己人这样的事实更加残酷的? “给我查,调出所有监控,一定要找出这个吃里扒外的混账来!” 这一带已经非常偏僻,距离营地少说也有三里地,根本没有摄像头,所以找起来的难度也很大。 井溶摇摇头,“不是一个人,”他上前一步,指着地上杂乱的脚印说,“至少两个人或者以上,有男有女。” 周先生的脸直接涨成紫色。 始作俑者自然是要重罚的,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恢复阵法,不然孙先生他们几个恐怕就出不来了。 井溶在顾陌城的协助下重新修补了小阵,经历了这次的事之后,不管是他们还是周先生都不敢再考验人性,直接派了人守在这里。 可这么一来,人手就有些不太够了,而,,且现有的一部分人中还潜伏着不知具体几个内奸,周先生黑着脸重新从外面调人。 内奸必须要尽快找出来,不然谁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他们会不会再作妖。 回去的路上,井溶问道:“指挥中心室内应该有监控探头吧?” 周先生这才有底气了,不自觉努力挺直腰杆,“有的。” 他们进行的这次任务属于商业机密,有份参与的员工都签订了保密协议不说,一切生活和工作区都很密集的安装了监控器,就是因为怕有人走漏风声。 万万没想到,人家倒是不泄密,直接来了一招釜底抽薪! 这是要弄死他们啊! 短短几十分钟内,周先生心中已经经过了不知多少种猜测,现在已经成功上升到商业间谍的阴谋论上去了。 井溶点点头,说:“做了坏事心里一定会有鬼的,那些人未必会想到竟然能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也许杰克的死讯公开的瞬间,他们难免有些惊慌失措。或许现在也已经慌了手脚也说不定。” 周先生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让人盯着了,一旦发现有谁有异常举动,都立刻控制起来,交给您发落。” “我个人是无所谓的,”井溶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说,“我们依旧处于中心阵眼内,完好无损,不会有什么危险。” 周先生脸色就有些微妙,就听井溶又道,“不过,谢先生与家师颇有渊源,如果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恐怕不太方便吧,我们回去也不好交代。” 说完,他竟然还冲周先生笑了笑。 老实说,他长的很好看,气质又出众,这么温温润润的一笑当真应了君子如玉,真的非常赏心悦目。 但周先生此刻却起不来一点儿欣赏和赞美的心思。 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承受三重压力的他脸色更难看了,“井先生说笑了,像谢先生那样的能人可能不会有事的。不过话说在头里,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谢先生本人已经充分知晓了此行可能存在的危险性,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探险者,他既然拿了定金,就肯定会承担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 井溶也不跟他争论,只是继续微笑,“哦,那些我不清楚,不过这次既然是我们三个人来的,自然也要三个人回去,不然我恐怕只好跟贵老板聊聊人生。” 周先生的眉头皱的几乎刻成一个川字,到底没再说什么。 之前就听说这位井大师脾气大的很,自有一套行事准则,翻脸无情。之前他还觉得这人跟传闻十分不同,温文尔雅颇为和气,但现在看来,果然是无风不起浪。 像这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本就风险极大,朝不保夕,生死由命,不然谁这么傻付你这么多钱? 可他现在却撂了狠话,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嘛! 他谢广平拿了定金进去了,死活不由人,谁做的了主? 听那个意思,如果谢广平真完了,难不成井溶就要对付他们家老板?这未免就特么的太不讲理了吧? 可这些人的手段出神入化,防不胜防,如果真的惹恼了……旁的不说,偷偷给改个风水都能让人家破人亡!谁敢惹? 而且这一次也确实是他们理亏,这井溶,还真是…… 想到这里,周先生努力心平气和的跟井溶说:“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容我跟老板汇报一下。” 井溶点点头,“那是自然,我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请便。” 周先生如同吞了一只苍蝇,心道您还不算不讲理呐?就差直接跳到台面上威胁了! 刚回到营地就有人过来跟周先生汇报,开口之前还看了看井溶,周先生立刻道:“井先生不是外人,有话直说。” 那人也不犹豫,马上道:“刚才我们查了监控,发现昨天深夜丘组长和三名员工曾经出过营地,过了将近七十分钟才回来,而且并非原路返回,几个人的神色好像有些慌张。” 周先生说:“马上把人带过来!” 那人道:“已经派人去叫了。” “井大师,”周先生这会儿也是见缝插针的弥补,赶紧发出邀请,“您看要不要亲自问?” “那怎么好,”井溶很自然的推辞道,“毕竟涉及到你们的商业机密,我一个外人反客为主实在不美。” 其实周先生本来也只是客气,听他这么说就在心里暗自庆幸,谁知井溶又突然说:“不过既然周先生盛情相邀,那我也不好推辞太过,就旁观吧。” 周先生:“……” 丘组长和两位附庸已经被带了过来,谄媚男左右看了几眼,先装无辜,等看了录像后发现狡辩无用,就又立刻开始喊起冤来,变脸速度之快令人震惊。 “她逼我们的,说不去的话就要给我们穿小鞋,”他立刻指着丘组长喊,好像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不久之前才想尽办法妄图巴结对方,“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出来挣份钱不容易,真的不敢反抗呀!” 他涨红了一张胖脸,额头上也渗出汗来,委屈巴巴的模样活像一个被逼良为娼的无辜少女。 “对了,”他又主动举报说,“当时我们一共四个人去的,还有一个小宫!” 不要说丘组长,就连另外一个女同事也被他厚颜无耻的嘴脸给惊呆了,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井溶和顾陌城也觉得大开眼界,周先生更是羞愤交加,羞的是这种自家公司的龌龊就这么被摆到外人面前;气的是自己手里竟然真带了这样不知轻重的白痴。 哪怕外面再凶险,也比不上自家人釜底抽薪挖墙脚呀! 丘组长倒是自始至终的硬气,充满怨恨的瞪了井溶和顾陌城一眼之后,理直气壮的说:“周经理,我们到底犯了什么错?” 周经理黑着脸反问:“监控视频摆在这里,证据确凿,你难道还想狡辩吗?犯了什么错,你自己不清楚吗?” “我还真不清楚,”丘组长面不改色的说,“难道我们组员晚上出去散步,顺便清理了一下胡乱堆砌的石头这样也违法吗?那不如你直接起诉我们好吧,如何法律判决我们有罪,我们认栽,如果没有我们也必然要讨回公道的。” 她就是认定了法律不可能保护什么阴阳八卦的鬼话,所以自始至终都肆无忌惮。 周先生能做上经理的职位,自然也不是什么容易打发的人,听了这话也不跟她生气,直接道:“起诉不起诉就不是你可以操心的事了,但我有声明在先,你在工作期间故意违反公司规定确是不争的事实,不要以为胡乱狡辩几句就能逃脱责任。从现在起,我就地撤销你身上的一切职务,回去之后再跟老板报告,听他的最终处置。” 说完就示意几个保安,“他们涉嫌出卖公司机密,严格限制出入。” 丘组长这才脸色大变,声调骤然拔高,“你不能这么做,你这是公报私仇!你就是担心我有朝一日取代你的地位!” 一旦被扣上出卖公司机密的帽子,坏掉的不光是她在这个公司的前途,还有行业名声,再也不会有公司敢雇佣她这样的员工。 谄媚男也跟着大喊大叫起来,最后竟然鼻涕眼泪流满脸,十分恶心,旁边的那个保安看了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偷偷往一旁挪了一步。 那两个年轻姑娘更是面色惨白,双腿无力的跌坐在地。 完了,全完了,本来这个出外差、赢奖励的机会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一堆竞争对手手中抢来的,原本想着回去之后可以顺利升职加薪,哪想到钱还没影呢,反而把自己的前途搭进去! 顾陌城看不下去这些人的嘴脸,猛地抬高声音问了一句:“就因为你们的自以为是,已经害死了一个人,如果不是我们发现及时的话,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难道你们心里就一点没有愧疚吗?” 哭喊声登时一窒,其他几个人的眼神都开始躲闪,不敢跟她对视,唯独一个丘组长仍旧执迷不悟,虽然脸色不大好看,却还是梗着脖子瞪着她说:“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谁是谁非自己心里清楚的很,难道你真以为弄几块破石头就可以糊弄人了吗?姓周的跟你们沆瀣一气,自然会偏袒你们,等回头我跟老板说了实话,他一定会把你们送上法庭!” 顾陌城被她气笑了,“人是我们杀的吗?费这么大的周章就为了骗你,你是什么东西?” 丘组长冷哼一声,满脸你们这些小把戏完全骗不过我,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你们的同伙不是还有那个姓谢的吗?说不定早就做好了套,借刀杀人而已!” 顾陌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放弃跟她讨论。 这个人已经自以为是到了可怕的地步,固执的认为除了自己之外的人都在撒谎,只有她才是世界上唯一的真理,现在就算他们说破天也没用的。 丘组长的事情过了之后,一切好像又重新回到了正轨,后面线网平他们虽然又遇到了大大小小几次波折,但都有惊无险的过了。 差不多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几个人终于到达终点,完成任务之后开始往回走。 这座山其实并不多高,地形也不算特别复杂,如果按照一般登山者的进度来看,充其量一天也就够了,可他们却整整走了四天之久,还折了一个人。 上用了四天,下来却只用了不到一天,孤狼还带回来杰克的尸体。 顾陌城和井溶主动去山脚下迎了他们,就见出发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的一群人,如今都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有不少干涸的血迹。 短短几天不见,谢广平就觉得自己好像过了大半辈子一样漫长,再次看见他们俩,立刻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大笑,“老子活着回来了!” 说完,迈开大步想过来给他们几个拥抱,结果被麻溜躲开。 谢广平一脸懵逼,“我呀,是我呀,你不认识啦?虽然脏了点!” “太脏了!”顾陌城和井溶异口同声的喊道,看向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嫌弃。 这又是吐又是血又是汗的,连续五六天没洗澡,谁要跟你抱呀? 谢广平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杰克的尸体已经被装好了,一旁的不然也没怎么跟周先生交流,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眼神颇为复杂。 顾陌城偷偷戳了戳谢广平,示意他看那边,“虽然这事儿怪不得你,但他会不会把同伴死的这笔帐算到你头上?” 谢广平无所谓的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种事也不是我说了算的,随他去吧!” 他也不是那麻团,任人搓扁揉圆。 几个人正说着话,话题的主人公孤狼竟慢慢走了过来,谢广平二话不说就把两个小辈挡在身后,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浑身紧绷万分警惕的问道:“事儿也完了,咱们也就别道别了。” 孤狼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说:“先前我确实看你不顺眼,但无论如何,你救了我一命,这事儿就算扯平了。” 顾陌城和井溶都微微睁大了眼睛,显然很意外他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谢广平相当高傲的哼了一声,很是不屑一顾道:“老子也不在乎多你一个少你一个的敌人。” 孤狼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会对外宣称杰克跟我登山过程中不慎摔断了颈椎骨,周先生也会帮我们进行善后。” 说完之后,又微微侧身,对后面的师兄妹说:“多谢。” 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十分潇洒,光看背影倒真有几分孤狼的高傲。 顾陌城和井溶也面面相觑,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个孤狼还真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一直等到孤狼都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谢广平这才放松下来,然后摸着下巴,很有点遗憾的说:“这人倒挺有趣。” 顾陌城也跟着他往空荡荡的山脚看了两眼,笑着道:“既然这么有趣,你们不如组个队啊!” 事情终于结束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巨石也好像瞬间消失,她也才有心思开玩笑。 “你可饶了我吧!”谢广平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趁她不注意用力摸了摸她的脑袋,“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敌是友呢!” 顾陌城哇的一声抱着头跳开,跑到井溶身边哭唧唧的说:“师兄,我要洗头!” 井溶失笑,“走,我们回家。” 92.第九十二章 -原本谢广平阳光灿烂的, 顾陌城给他把脉的时候也觉得可能除了有些过度疲惫之外并没什么大问题,再就是有不少软组织挫伤,应该不太严重。结果等下山的车子走到约莫三分之一的位置,被路上的石头颠了一下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点点白了起来。 又过了两分钟, 他脸上的冷汗效果就可以媲美刚洗完脸,可饶是这么着, 他还是笑嘻嘻的对顾陌城说:“劳烦能帮忙给我做个固定吗?我觉得自己可能肋骨骨裂了。” 顾陌城、井溶:“?!!” 正在开车的司机差点就一脚踩错了油门。 经过检查之后, 顾陌城也初步确认确实是骨裂, 不过还是坚持带他去医院拍了个片子, 于是吼声响彻天际。 “你分明知道自己可能骨裂, 甚至是直接骨折, 为什么要隐瞒情况?!还自己以为没事,你怎么不以为能上天?” 如果伤者不主动说,单纯通过把脉是很难发现这一点的,再加上谢广平出来之后整个人看上去都活蹦乱跳的, 她又不方便把人细细密密的摸遍全身, 还真没往那方面想。 谢广平给她吼得没脾气,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在听到让他跟着回家时, 还是强硬的拒绝了。 “这次只是小毛病, 随便养养就好了, 怎么好再去打扰你们?”他笑了笑, 甚至破天荒非常麻利的办了住院手续。 他笑的越灿烂, 顾陌城就觉得这人越惨,可偏偏又不好说出来,憋了半天才问:“你不去跟我师父聊聊天了?” 谢广平摇摇头,又笑,“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估计他过得差不了,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顾陌城和井溶走的时候,谢广平借口要等医生过来查房没去送他们,看上去特别洒脱特别没心没肺,可等两个人下楼,本能的抬头朝上看去时,却看见了窗口那里飞快退走的人影。 回家的路上,顾陌城一直没说话,井溶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就伸过去拉着她的手说:“在担心?” 谢广平此人实在没的说,天性爽朗乐观,要不这么着的话估计都活不到现在,难得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依旧心性坚定、正直,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人。就算没有师父秦峦那一层关系,井溶也觉得自己能跟他成为朋友。 所以这会儿不光顾陌城担心,井溶自己心里也有点放不下。 顾陌城果然点了头,又微微叹了口气,说:“师兄,你说他不跟我们回家,是不是担心连累我们?” 井溶看了看她脖子上挂的玉坠子,默认了。 毕竟天煞孤星的命格威力太大,过去这么多年里跟谢广平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基本上都死绝了,如今他意外跟原本关系一般的秦峦和他的两个徒弟成了朋友,难免又要担心。 人天生就是群居动物,很少有人天□□孤单,就算有,谢广平也绝不是。 可他偏偏就只能孑然一身。 没人能够体会那种眼睁睁看着父母、师长、恋人接连离自己而去,可他却一点儿法子也没有的那种痛苦;更没人能想象终于有一天,他愕然得知造成这所有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很可能就是自己的那种绝望和无助。 你爱他们,所以害死了他们…… 世上还会有比这更沉痛的悲剧吗? 顾陌城不由得想起了一个故事,小时候师父给她讲过的雪孩子的故事,雪孩子想要陪伴赋予自己生命的小朋友,可当它踏入房间的瞬间,就注定了消亡的结局。 小的时候不懂,只觉得很感动,但现在想来那似乎更像是一出悲剧:雪孩子可怜,那个小朋友更甚,因为他给了雪孩子生命,却又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彻底消散,何其悲凉? 谢广平本质上是个很热情很开朗的人,他喜欢跟人交往,喜欢家人朋友欢聚一堂,可从很久之前,这些都只能存在于记忆和想象之中,再也没办法真正属于他了。 谁都能看出,他很享受跟这师徒三人在一起的时光,这份享受里面可能不仅仅是友情,一定程度上甚至掺杂了他对于亲情的向往,可恰恰是因为这样,他就更加不能太靠近。 从西南重回望燕台,就好像从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重新跳回大染缸一样,下飞机的一瞬间,各色消息八卦都失控一般汹涌扑来。 什么“沈霁公开宣布即将荣升奶爸,喜极而泣”“崇义生日会筹办工作如火如荼”“董博解约事件再次发酵”“宛然与卢、谢三人关系扑朔迷离”“新生代小花与某导演深夜谈心”等等,粗粗算来,里面的主人公竟有大半是他们认识甚至是熟悉的。 刚一到家,崇义就把顾陌城抱了个满怀,又捧着脸仔仔细细瞅了半天,边看边心疼的嚷“瘦了瘦了”“黑了黑了”。 顾陌城啼笑皆非,“我才出去一个星期啊,哪有那么夸张。” “足足八天!”崇义认真纠正道,“一个多星期,四舍五入那就是半个月。” 顾陌城忽然就理解了之前网上流行过的那些段子,什么亲妈喊十点该睡觉了,结果你出去一看其实才九点零五一样。 崇义又问了他们过去几天的经历,听得一惊一乍的,说完全可以拿来拍电影了。 要放在以前,绝对是打死他都不会相信这些事的,可现在? 不光是顾陌城觉得下山之后自己的生活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就连崇义也经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尤其是原本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更是摇摇欲坠…… “我刚打电话跟你师父说了,他高兴得很,说后天就回来。”崇义笑道。 “他不是在剧组?这么来回跑好吗?”顾陌城有点担心,生怕因为自己耽搁了吴导的事儿。 “他本就是客串,统共也没几天戏份,先拍后拍倒没什么影响,”崇义对这方面的事情门儿清,就解释说,“本来待在那里也是自己觉得有意思,最多过两天再回去也就行了。” 顾陌城这才放下心来。 稍后又说起沈霁公开要当奶爸的消息,崇义也是感慨万千,“他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如愿以偿,我也替他们高兴。说来这事儿还得好好谢谢你们。” 说来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当年井溶跟沈霁以两个陌生人的关系互惠互利,正式开启了这段友谊,并让双方的事业都实现了大跨步;之后井溶再次帮沈霁度过一次大危机,而顾陌城又顺便帮他们夫妻圆了一个天大的心愿,沈霁又阴差阳错帮她父女团圆…… 可以说只要中间任何一个环节没接上,他们也都不会有现在的生活。 井溶笑说:“他瞒得倒是掩饰,这都五六个月了吧?” 崇义点点头,“要不是老沈最近要忙活片子后期剪辑和上映、参赛的事儿,这会儿早带着嫂子出去度假去了。” 当时是六月份出的消息,现在都十月下旬了,要不是肚子瞒不住,估计沈霁都想等太太进产房才公开呢。 沈霁名气大,连带着太太都是名人,走到哪儿都被人偷拍甚至是跟踪,真是不胜其烦。这两年好不容易消停点了,要是再爆出类似于“铁树开花”这样的新闻,那些人不疯了才怪,想安心养胎绝对不可能。 而事实也证明了沈霁的担忧并非自作多情,被拍到他亲自陪太太去做产检之后,大半个华国都轰动了,且不说圈内外关系不错的人纷纷亲自打电话求证,粉丝们干脆喜极而泣,就连竞争对手和路人都呆了:这都多少年了,不是说肯定没治了吗?怎么突然就要当爹! 空降热搜榜榜首那都是轻的,崇义生日会都给他让路了,更别提什么“董博解约”“宛然情感成谜”,都小意思,他的粉丝们干脆就一夜之间筹集资金,包了香海市和望燕台两大经济中心最佳商业地段的八个巨幕广告屏,一天二十四小时滚动播出“热烈庆祝沈霁先生、白清芬女士荣升奶爸、奶妈”的祝贺语。当晚还有土豪放烟花,大半片天空都是五彩斑斓的“沈先生、沈太太升舱快乐”的字样,有了这两样在前,其他什么诸如站在街头送花、发糖的花式祝贺都难免黯然失色,不足为奇了。 光是广告屏承包和烟花轰炸这两条就造价不菲,轰动非常,不少海外媒体都报道了,纷纷表示华国人财大气粗,追星更是声势惊人云云。 沈霁和太太白清芬都想好了,等以后孩子出生,不管是男是女,都认顾陌城当干姐姐!以后他们都拿小姑娘当亲闺女对待,孩子也当亲姐姐尊敬,以后那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儿绝对二话不说挽袖子上。 顾陌城觉得挺有趣,这出来一趟不光爸爸有了,这会儿又多了几个亲戚,太超值。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她最关心的却还是崇义,眼见着生日快到了,自己送点儿什么好呢? 崇义的原话是只要人在自己就心满意足,可她却不能真的什么都不送。 唉,愁,真愁人! 太差的拿不出手去,太好的……崇义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当天晚上,顾陌城就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偷偷用手机上网搜索起来。到底是人多力量大,群策群力,找了半天还真找到几条有用的。 其中某论坛收获点击和称赞最多的一条回复是一位父亲写下的,通篇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讲述也很平淡质朴,可说的最实在也最能打动人心。 “我是一位并不完美的父亲,虽不敢说所有的人都跟我有同样的想法,可我还是觉得,对我而言,孩子能够健康快乐的成长就是最好的礼物。或许这么说太过虚无缥缈,但真的,一个真正合格的父亲并不会计较儿女送的礼物价值几何,只要真心实意,一张劣质纸笔做出的手写卡片,或是一盘炒糊了的菜也值得我回味一生;可要是只为了面子和走过场,名烟名酒燕窝鱼翅人参这些,我也只会觉得自己可怜……” 下面难免有抬杠的,比如说什么只要能买得起名烟名酒之类的东西,我宁肯可怜之类,但绝大多数人还是深以为然的。 顾陌城琢磨了半宿,觉得自己大概早已过了送手写卡片的年纪,不过炒菜嘛,她翻来覆去举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要不,就试试? 这双手摆弄了十来年药材,十分灵巧,大概做菜也是不难的吧? 说来惭愧,小时候都是秦峦做饭养活两个小的,奈何他大少爷出身,某些方面先天不足更后天畸形,苦练数年依旧毫无进展。能举的动锅铲之前,井溶和自家小师妹被迫一连吃了记不清几年时不时就糊锅、夹生的米饭,清水煮出来的白菜,炒的梆硬的肉片,以及种种诸如土豆炒鸡蛋、香菜胡萝卜、大葱炖藕片之类的神奇搭配,能平安健康的长到这么大实在不容易。 小的时候那是心有余力不足,等稍微长到比炉灶高了之后,井溶就毅然决然的抢过了做饭的重任,并本着对师徒三人生命健康负责的态度,再三打回秦峦想重张炉灶的申请,并勉为其难的将他派去烧火。 小时候是师父养,大一点之后是师兄养,等再大一点,大家手里都多少有了余钱,井溶下山了,秦峦就开始……叫外卖! 所以一直到现在,顾陌城还真没自己做过饭,捡柴、烧火、洗菜之类的倒是边看边玩做了不少。 于是第二天顾陌城就要回家,回她跟井溶的家。 崇义当然要阻拦,不过顾陌城的意志出奇的坚决,坚决到井溶都觉得有些诡异。 不过很快的,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释: “师兄,你教我炒菜吧!” 井溶想了半天才语气复杂的憋出来一句话,“你绞尽脑汁的跑回这里,就为了让我教你炒菜?” 这都什么破毛病! “是我断手断脚了,还是已经无用到养不起你了?”井溶觉得有些无法理解自家小师妹想起一出是一出的神奇兴趣。 我得多落魄,才会沦落到需要你亲自下厨炒菜的地步? 顾陌城就解释说是崇义的生日快到了,她不知道该送什么好,但感觉好像亲手做顿饭的比较实用也比较有诚意。 没想到,听她解释完之后,井溶的脸色更不好,语气也有点危险,“咱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包括师父在内,你好像都没想过要做点什么给我们吃,对吧?” 现在一个崇义,这才出现几天啊,竟然就后来居上了? 天理何在! 说起这事儿,顾陌城也有点脸红,刚想蹭过去说点儿什么,就见井先生已经面无表情的站起来,似乎还有点虚弱的晃了晃,然后摆摆手,“我有些累,先去房间躺一会儿。” 顾陌城发愣的功夫,井溶就已经麻溜儿的回房并关门。 回到房间后的井溶开了手机,看到新闻首页上躲都躲不开的“崇义”“生日会”等字眼恨得牙痒痒。 对呀,外面既然这么多人给你筹备生日会了,你就老老实实出去跟人家过嘛,做什么非要再来招惹我家小师妹! 她长到这么大,哪怕我跟师父吃苦受累都不肯叫她沾水的,现在竟然为了你要学做菜? 到底气不过,井溶给秦峦打了个电话,从头到尾只有一句话,“小师妹要为了崇义学做菜。” 然后秦峦就崩溃了。 做菜多么危险!又是刀子又是铲子的,还有燃气、热油,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出事的!自己保护了这么多年的小乖乖,怎么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绝对不能够。 不过几十秒,秦峦的脑海中就已经想象出顾陌城被割破手、烫起泡等无数场面,把他自己给吓得魂飞魄散。 “溶溶啊溶溶,师父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阻止这件事情发生!” 情急之下,老称呼脱口而出,而井溶竟也没有计较。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坚持住了,“师父,别的不说,小师妹肯定没有那么笨。” 小师妹再怎么样也不会跟您一样拙的好吗?另外,您压根儿就找错重点了呀,或者说完全漏掉了一个重点,难道你不应该瞬间燃起熊熊的嫉妒之火吗? 经过提醒之后,秦峦果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非常配合的表示了羡慕嫉妒恨。 他都没有享受过自家软萌可爱的小徒弟的手艺,那个姓崇的凭什么? 不爽归不爽,可等晚上顾陌城亲自抱着一大盘水果过来敲门,井溶还是没能保持住,“小师妹也长大了,知道做事回馈老父亲了,我和师父能说什么呢?” 顾陌城:“……”你这不是什么都说了吗? 她哼哼唧唧的上前,狗腿兮兮的叉了一块菠萝送到他嘴边,“师兄,吃水果,甜的。” 井溶瞅了她一眼,哼了声,别开头。 “现在不想吃。” “吃吧吃吧师兄,”顾陌城央求道,“我知道你可喜欢吃了,这个可甜了。” 她的脸儿白嫩嫩的,双颊带着健康的红晕,眼睛亮闪闪的,好像小动物那样干净剔透,嘴巴红润润的,一开一合说着软乎乎的话,搔的人心里痒痒的。 然后井溶就移不开眼睛,干脆利落的凑上去,又爱又恨的亲起来。 小东西,认定了我不会怎么样,所以故意气人对不对? 顾陌城冷不丁给他抱了个正着,本能的把两条胳膊举高,生怕果盘什么的掉在沙发上,谁知下一秒就被井溶一把抓住,看也不看的丢了出去。 就听咔嚓几声脆响,顾陌城目瞪口呆的看着盘子碎片和五颜六色的水果撒了一地,“师兄碎了碎了,碎唔唔唔” 井先生觉得得给她长点记性,伸手拍了拍她的屁股,“认真点。” 亲/嘴儿呢,想什么呢! 唔,别看着瘦巴巴的,屁股上正经有点肉肉,软软的弹弹的,手感不错,于是他一个没忍住,又多拍了两下…… 重新坐好已经是几分钟之后的事情了,两个人都有点衣衫不整气喘吁吁,顾陌城脸上能烫死个人。 啊啊啊啊师兄摸她的屁股!! 说归说闹归闹,当女儿的给爸爸做顿饭吃谁也没理由阻止,不过顾陌城也保证了,人生中做的第一盘菜一定先给师父师兄品尝,这才皆大欢喜。 可事后井溶和秦峦凑在一起越琢磨越不对味儿,初学者炒出来的第一盘菜……能好吃吗? 要殊荣还是要实际,这是个难题。 老话说得好,姜是老的辣,秦峦到底对自己比较狠,“我们城城这么聪明,肯定什么都是一学就会,难道还能比我做的更难吃吗?” 只要吃不死,就要往死里吃! 井溶:“……”我应该夸您还挺有自知之明吗? 最大的难题解决了,秦峦也就恢复了平时的活跃,很兴奋的讲述起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去剧组拍戏的经历。 “……吴导说我还挺有天分的,没准儿以后该配个助理了,”他美滋滋的说着,眉飞色舞,“不过我给拒绝了,这毕竟不是主业。对了,我还碰见那个这两天被重新揪出来黑个遍的小伙子了,在我们组演男二号啊,叫,对了,就是叫赵元之的那个,挺安静腼腆的小孩儿,凡事不争不抢的,不大爱说话,见了我们就是小声打招呼,没事儿的时候还会偷偷帮工作人员抬箱子什么的,特别爱干净,看见谁的座位上有灰尘就随手掏出纸巾来擦干净,走到哪儿都要随手捡垃圾……” 说到这儿,他就笑着指了指井溶,“还别说,这点跟你挺像。” 顾陌城就笑,井溶不以为意,轻描淡写的说:“你是年纪大了,所以看谁都像自家孩子!” 秦峦冲他哼了声,又继续讲,“不过外界说他的脑子不太灵光倒是真的,很短的一段台词一个多小时都记不住。可他也是真刻苦,每天都起早贪黑的背,上厕所都带着小纸条,从没用过提词器,失误率也很低,我觉得比那对一号强多了。” 顾陌城哇了一声,“外面可不是这么说他的,黑的可厉害了。” 秦峦也挺唏嘘,“所以说拍戏这种事儿玩玩就罢了,当职业什么的就算了吧,水太深。原本我也不信的,可私下吴导也说了不少,赵元之这小孩儿家里条件不太好,单亲家庭,父亲很早就没了,所以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养家减轻负担,还是后来攒了点钱才重新参加高考的,不过也没考上太好的学校。这两年妈妈的身体也有些垮了,他签的是个小公司,资源有限,分到手的也不多,赚的钱基本上都填进去了。” 顾陌城听得越发入神,忍不住追问道:“那他怎么不跳槽?” “好像是公司氛围挺好的,老板也仗义,在赵元之最困难的时候帮过他,那孩子就不舍得走。”秦峦说完,又道,“对了,吴导私底下还劝过呢,好像小赵公司的老板知道自己能力有限,也不想继续耽搁他,但是那孩子死心眼儿。” 听秦峦说了这些内幕之后,顾陌城才恍然大悟,觉得最近好多看不懂的地方也都瞬间明朗起来。 难怪赵元之这么点儿黑料都能被人记好几年,难怪这两天又意外躺枪,难怪躺枪之后都没能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因为他所在的公司太小了,小到几乎没有能力保护旗下的艺人,也根本请不起那种一流的幕后运作团队,所以他们能做的只有拼命降低存在感,将全部希望寄托于网民厌倦后的自动遗忘。 师徒三人好久没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井溶才点点头,感触颇深的说:“倒是个知恩图报的。” 秦峦附和道:“可不是,这年头这样的人真是很少见了,尤其还是个孩子呢,能抵挡住外面的诱惑真心不容易。” 井溶又嗯了声,而说到知恩图报这个词,他不免又想起来秦家人,那些简直就是这个词的绝对对立面! 他留了人在苏子市,听说最近秦家一团糟: 冯珍跟秦岳离婚之后,冯家之前的投入却一时半会儿撤不出来,再加上秦岳从中作梗,更是难上加难。 后来秦岳因为得知大半真相,再加上儿子重伤住院,双重打击之下进了急救,公司直接就乱了,卷钱跑的卷前跑,跳槽的跳槽,还有好多纷纷辞职。 曾经在苏子市不可一世的秦家企业,似乎眨眼功夫就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刻。 这还不算,又有匿名人士举报秦冯两边沆瀣一气,在过去几年的多笔买卖中欺上瞒下以次充好,更通过贿/赂相关人士赚取高额非法利润,同时浮出水面的还有数位受害者和不少证据,好容易稍微好转点儿的秦岳连医院门都没出就直接上了急救措施……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做过的错事总有一天会以另一种行事付出代价。 接下来的几天,顾陌城都在师兄的指导和师父的捣乱中度过,上午练菜下午炼药,生活十分之充实。 不少药材处理起来都很麻烦,要求堪称苛刻,切片经常以毫米计,而顾陌城对此早已驾轻就熟,所以虽然换成菜刀,可切东西对她来说依旧是小菜一碟。练了两天之后,她的刀工就突飞猛进,还尝试学着教学视频中大厨们那样用心里美大萝卜刻牡丹花…… 不过到了实际烹饪的环节,顾陌城终于稍稍遇到一点困难。 她早已习惯了精确到克的计量方式,随便拿个东西一过手就能精准的估量出重量,误差绝不超过一克。而中餐中普遍存在的“大中小火”“些许”“适量”实在是感性大于理性,让她头大不已。 秦峦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无限唏嘘,“你师父我好歹也算半个艺术家,讲究用心生活,咋就养出你这么个认死理儿的孩子来?” 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哪儿像做菜啊,完全是在拆弹。 井溶就觉得这人打开心结之后就略有点朝着凑不要脸方向发展的趋势,当即很好心的提醒道:“某些人的用心生活好像一度差点把自己饿死。” 用心……它不能当饭吃啊! 当年秦峦还没彻底绝望的时候,也曾试图坚持过“艺术是崇高的,不能单纯作为谋生手段”的信念,可后来一度沦落到没米下锅、破屋漏雨,于是倒戈的比谁都快。 恼羞成怒的秦峦随手抓起什么就打,并特别沉痛的说自己遭遇了传说中的“欺师灭祖”。 井溶一脸无语,觉得他真不能当演员,这才演了几天啊就浑身是戏,再多来一阵子岂不要变成戏精? 现代社会没有永恒的八卦和热度,等顾陌城把萝卜雕花的技能加到满点,已经可以驾轻就熟的挥舞菜刀雕刻出绚烂的龙凤呈祥时,终于进到十一月,而外面关于董博解约的热议也差不多告一段落。 在某些特定人群中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没有离不了的婚,也没有解不了的约,但看你主观意志有多强烈。 董博到底是跟乐光解了约,而在当初解约风声最初传出来时,就已经有好多家娱乐公司和工作室主动找上门,所以他真的不愁下家。 不过他并没在第一时间着急换东家,而是拨通了顾陌城的电话,带着点儿破釜沉舟的问:“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以后也会更加努力的工作,所以,所以我可以追你吗?” 顾陌城被这句话吓掉了手里的萝卜。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个情况? 套用网上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我把你当朋友,你竟然想追我? 正好井溶过来看她的进度,就顺嘴问了句怎么了。 顾陌城一副梦游似的表情喃喃道:“是董博,他说想追我,问我行不行。” 井溶咔嚓捏碎了刚捡起来的萝卜。 他面无表情的将碎成渣渣和糊糊的萝卜残骸丢入垃圾桶,慢条斯理的擦着手,笑容如夏日的夜风般温柔又清凉,“那么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咒人了呢。 顾陌城下意识看了眼垃圾桶里惨不忍睹的萝卜渣滓,疯狂摇头,义正辞严道:“我当然是拒绝了,因为我只喜欢师兄、师父、爸爸你们啊!” 井溶:“……” 这个名单可以精简一下,真的! 或许是他的眼神和表情太有威慑力,顾陌城只坚持了三秒钟不到就自己怂了,垂头丧气的说:“好吧,我承认,我没说。刚才我都吓蒙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把电话挂掉了,不过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关系的,就是个普通朋友啊。” 任谁突然得知异性好友竟然一直将自己视为恋人预备役也都不会冷静到哪里去的。 意外得到这个答案的井溶微微睁大了眼睛。 好么,小东西才出来几天啊,竟然就学会面不改色的撒谎了,能耐了呀! 最后的结果就是顾陌城乖乖在井溶的注视下写了一条短信,并签下了许多“不平等合约”。 要放在以前,董博肯定是不敢这样做的,可经历了前段时间那么多之后,他好像忽然就看开了,曾经觉得无法逾越的大山也爬了过去,那么现在,曾经觉得没法迈出的第一步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了。 但这件事的根本主动权并不在他,表白结束后,董博才发现自己掌心满是黏腻的汗水,心跳也快的可怕。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竟然真的说了! 可是现在更紧张更害怕了怎么办? 他陷入到了一种奇怪的情绪,既期待又害怕,既充满渴望又想要逃避。 董博忍不住幻想起来,假如对方答应,自己是不是要发Talk让全世界的人都分享自己的快乐? 不不不,好像偶像崇老师最近对自己有点小小的不满意,或许他该更加努力,先取得崇老师的认可和祝福? 唉,但是崇老师要求肯定会非常严格的,万一自己达不到……不不不,自己一定会达到的! 想到这里,董博心中就充满了甜蜜的忧愁,好像小说中描写的怀春少年那样痴痴傻笑起来。 然而很快的,这种忧愁就烟消云散了,因为顾陌城回复的短信中开头第一行就是刺眼的“对不起”。 他失恋了,哪怕那段恋情其实从未正式开启过。 93.第九十三章 收到“对不起”短信的董博就觉得自己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沉甸甸冰冰凉,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了。 对不起…… 他该说没关系吗? 可就是有关系啊,好难过…… 年轻的小伙子抱着手机看了半天,慢慢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连日来的委屈和压力汹涌而来, 瞬间将他淹没。 怎么会这样啊,自己分明努力了这么久, 就是为了能让她看到一个更好更坚定的自己, 可为什么就是这个结果? 不是我不喜欢你, 不是我们不合适, 而是“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越想越难过的董博吸吸鼻子, 登陆了一个名为“梦想成为演员的小透明”的Talk小号, 心情复杂的更新了一条状态: “今天终于鼓足勇气跟喜欢的女孩子告白了,可是她告诉我说有男朋友了。” 这是他早期开的小号,并没告诉过任何人,因为隔三差五更新一点他在娱乐圈的见闻和奋斗体验, 几年下来也聚集了差不多五万粉丝。不过他一直都对自己的身份保密, 更新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重量级的,又常常涉及到他自己喜欢的摄影,大家都以为他是个资深群演或是兼职摄像之类的, 董博也就默认了。 状态更新之后很快就有粉丝回复, 绝大部分都是“摸摸”“抱抱”“节哀”之类走过场的安慰, 少数几条掏心窝子的话直接把董博看哭了。 “感情这种事本就没有谁对谁错, 它也讲究个先来后到, 你也不过是没能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唉,只能说你们可能真的没有缘分吧。” “我知道现在任何安慰都是无力的,唯有时间才是愈合一切伤痛的良药,找点事情给自己做,过阵子就会好受很多的。” 董博就觉得心里特别重要的一部分彻底失去了,空落落的,他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四下看了看,钻到窗帘后面,一个人抱着手机吭哧吭哧的哭了起来。 他解约了,然后他失恋了。 原来失恋真的好难过。 生活怎么就这么难? 哭过之后的董博觉得自己心情平静一点,又用心编辑一条短信给顾陌城,很认真的感谢了她的回复,哪怕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结果。 “无论如何,我很庆幸可以遇见并认识你,这是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回忆。如果方便的话,我们以后还可以偶尔联系吗?堂堂正正的那种,我保证不会对你跟井先生的关系造成困扰……” 写到井先生的时候,董博心尖上又沁出一点细细密密的疼,不过还是坚持写了下去。 哪怕不做男女朋友,他也很喜欢顾陌城这个朋友,不想因为这段插曲就让大家形同陌路,那样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也知道自己可能不是什么清净的体质,所以如果以后还想保持联络的话,最好直接私下联络,不过既然人家现在有男朋友了,最好还是不要让对方误会的好。 短信发出去之后很快有了回复,不过新消息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也微微让他吃了一惊: “董先生你好,我是井溶,我并不会限制或是干涉她的正常人际交往,你无须过分紧张。另外,我很欣赏你解约事件前后所展现出来的果决和勇气。” 看完短信后,董博非但没感到轻松,心情反而更复杂了。 啊啊啊,太讨厌了!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大度这么正经,搞得自己连敌视都做不到了啊! 十一月底,董博在Talk上发布了解约风波以来的第二条声明,公开表示他将成立个人工作室,然后就在外界闹得轰轰烈烈的当儿带着家人出国旅行放松心情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他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调整心态,不然这么下去迟早要崩。 崇义并不知道有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进行了“艰苦”的斗争,实际上他最近几个月也真的很忙。 明星过生日跟普通人过生日不太一样,往往都会开个场子做生日会,专门回馈一下粉丝。当然也有低调的自己过,崇义本也是其中之一,但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实在低调的太过,粉丝都组织抗议好多年了,今年再不开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考虑到这是跟女儿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意义非凡,崇义就坚持无论如何也得至少留出半天来,所以活动只能在上午举行,这样粉丝那边有个交代,也不耽搁他私下跟家人团聚,皆大欢喜。 生日会的筹备倒是不用他费太多心,可紧接着就是十一月亚洲电影节、十二月华国年度电影盛典,年底慈善晚会,中间穿插的几大代言品牌新年特别广告和宣传海报的拍摄,还有二、三月份的几大时装周,这些他都不能缺席,需要做的幕后准备工作也很多。 他自然是希望女儿能跟自己一起逛逛电影节啊,去一下慈善晚会什么的,反正都是玩儿,这样他们爷俩还能尽可能多一些相处的时间,可没想到之前来影视城的邀请都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的顾陌城这次竟十分坚决,说自己很忙,特别忙,忙的完全抽不出时间来玩。 崇义失落之余也满腹疑惑,这孩子最近到底忙什么呢? 顾陌城确实很忙。 看花容易绣花难,早年她看井溶做菜的时候好像也挺轻松地,切切菜,调个味,然后翻炒一下出锅,可没想到轮到自己的时候如此棘手! 炒生了不入味,炒过头又不好吃,更别提什么“少许”“约莫七分热”,这可让她怎么约莫,伸进手去试试吗? 区区一盘青椒肉丝就把她折腾的焦头烂额,还真不如拿着大菜刀雕萝卜花来的容易! 专门负责尝菜的秦峦也从一开始的积极主动、跃跃欲试到了现在的听见“师父你来帮我尝尝”这话就条件反射的掉头想跑…… 真不是他不疼爱这个徒弟,实在是他年纪大了,这如山高、似海深的沉甸甸的感情承受不来呀! 哪怕就是山珍海味做成的绝世佳肴,一天十几遍的吃不也得腻歪吗?更何况这个三不五时的还会出现个夹生啊炒糊之类的情况,偏偏还有个可爱的小姑娘眼巴巴的望着你,等待反馈,那可真是硬着头皮也得往下咽,还不忍心说不好听的! “嗯,不错,很有进步!” “又进步了,再接再厉!” “城城你真是有天分,再努力一下下的话恐怕就可以去开店了!” 背地里井溶都不知翻了多少白眼,十分鄙夷他日益贫瘠的词汇,脑汁子都快被榨干的秦峦表示这个家真是待不得了,一个两个翅膀硬了都瞧不上自己这个老师父,他很有必要赶紧联系吴导回去工作。 哼,如今他也是有事业的人了! 话说回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就开开个人画展? 在忙碌中,大家的十一月过得都飞快,距离十二月十一日的崇义生日会也只剩十天了,而外界关于几位明星的八卦也终于渐渐沉寂。 宛然主动爆料了卢慈伦的事情之后,他公司那边果然私下联系了,可宛然根本不出面,经纪团队也是一口咬定她以为既然卢慈伦都告诉她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了,其他人肯定也都知道,所以才说了的,不过后来意识到乌龙之后也马上删除,已经仁至义尽。 事已至此,卢慈伦赚的两头不是人,只好拼命跟公司解释一切都是误会,而这所有的努力都在谢晓唯主动坦白两人确实已经秘密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化为泡影。 更让卢慈伦感到崩溃的是,谢晓唯甚至还跟他承认,之前的偷拍就是她找人曝光的。 卢慈伦就觉得天要塌了,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到底在想什么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谢晓唯就哭,“我也不想啊,可是说好了只是弄到美容药物的来源后把宛然的名声弄臭的,可是你去拍戏之后就开始冷落我了,媒体去探班的时候也说你们关系好的很,有很大可能假戏真做,我跟你要解释你也不理我,我害怕呀!” 不管她说的这些话里有多少水分,可害怕也是真害怕。 娱乐圈一直都是个现实到残酷的圈子,也从来都不乏过河拆桥的案例,她既然能跟卢慈伦制定出那样的计划,就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一个为了能消除上位路上的阻碍而不惜让男朋友去勾搭对方,目的就是把一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过节的女孩儿彻底毁掉;而另一个为了拿到更好的资源将该计划积极付诸实践,甚至在看到更大更强的靠山后还妄图攀附……相互怀疑也就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了。 卢慈伦简直要被她气疯,额头上的青筋都爆出来了,拼命压抑着吼道:“你是蠢吗?减少联系的提议本来就是你自己提出的,难道我去勾搭别人还光明正大的跟你联系,你当别人都傻,看不出来吗?有什么事情你就不能让助理联系我的助理转达?一定要在不通知我的情况下弄出这一出?!” 他都忍不住要骂娘了。 原本这个计划就是谢晓唯提议和起草的,自己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可眼见着八字画完一撇了,到头来竟然是她让自己前功尽弃! “可是有用吗?”谢晓唯哭哭啼啼的喊道,“你都要把我忘了,宛然不还是照样知道了?” 卢慈伦语塞。 说起这事儿,他也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已经这么小心谨慎了,只要在剧组,他就没跟谢晓唯正面联系过,自认没有任何疏漏,怎么还被发现了呢? 他不是没怀疑过顾陌城,毕竟有崇义那么个爹,只要想,娱乐圈和时尚圈对她而言就是透明的,完全没有秘密可言。但他很快就把这个猜测否定了。 那可是顾陌城啊,她跟宛然本来就没多少交际,好像也只是病患关系,而且刚认爸爸没几天,她真的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动用崇义宝贵的资源吗? 其实卢慈伦大体的思路是没错的,但他错误估计了宛然和顾陌城的相处模式是其一,低估了顾陌城和崇义那边的感情更是错上加错! 见卢慈伦不说话,谢晓唯更加理直气壮,干脆将一直以来的怨言统统说了出来。 “咱们交往一年多了,可你看看,像正经谈恋爱的吗?就算不能像别人一样大大方方出去逛街、约会,可爸妈不知道,公司不知道,粉丝也不知道!我受够了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现在华国又不是不让艺人谈恋爱,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光明正大的公开?我等不了了,也忍不了了!” 到底是正牌女朋友,看她哭的妆都花了,卢慈伦还是有点心疼的。 “我也没说不公开啊,可之前你不也同意我的想法吗?咱们现在都还算是新人,根基不稳,正是该努力工作的时候,一旦宣告结束单身,好多炒作和话题就都不能用了!眼睁睁看着那些机会溜走,你就甘心?” 像他们这种偶像人设的,很大程度上拼的就是话题度和热度,什么演技啊“靠作品”说话那都是虚的,你就放眼看看吧,那些混的风生水起的新生代演员,有几个能有拿的出手的代表作?简直攀比似的剧本一个赛一个的烂,演技一个赛一个的差,不都是这么硬生生炒作、蹭热度炒起来的吗? 要是没有谢晓唯这横插一杠子的昏招,他完全可以借助这部剧跟宛然真真假假的炒作一把,等热度上去了、名气起来了、钱也赚到了,什么事儿不好办呢? 要是想继续跟谢晓唯谈恋爱,那就说跟宛然只是纯粹的朋友,工作伙伴关系,是大家误会了,想来宛然也不能怎么样;那要是觉得跟宛然在一起更有利,她也真被自己的温柔陷阱糊了脸,那就把谢晓唯踹了,跟她顺理成章的“因戏生情”,反正他跟谢晓唯的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外头谁也不知道! 可他千算万算就算漏了一点:谢晓唯的疑心病,或者说是女人的直觉第六感。 她敏锐的察觉到事情的发展已经有隐隐超出自己掌控的趋势,于是壮士断腕,用了看似莽撞,实则最有效的一招。 这么一来,哪怕卢慈伦真的对宛然起了心思,宛然也不会同意了,因为宛然是个凡事喜欢掌握主动的人,最厌恶的就是被偷拍后的过度解读。而不管是公开还是不公开,自己都已经拿到了美容药膏,不会有什么损失。 “可不也有好多同行都公开了吗?”谢晓唯不服气,“而且人家也没怎么着,都混得越来越好了。再说了,两个人在一起还能捆绑炒作呢,彼此间的资源也都能大大方方的借用,一加一大于二呀。” 还大于二呢,卢慈伦气的头都要炸了,“人家是人家,要么看无路可走豁出去了,要么强强联合,本身就自带流量,可你行还是我行?咱俩现在敢拼吗?拼的起吗?有什么像样的流量能互借啊?” 这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相互扶持,而是……菜鸡互啄的相互拖后腿吧?! 谢晓唯也有些白了脸,可她实在是没办法呀!想达到目的总要付出代价的。 卢慈伦已经不大回应自己了,要是不把他逼到绝路上,他根本不会做出选择! 其实这次的事情,她自己也不是特别有底,算是一场豪赌,赌的就是卢慈伦到底对自己还有没有真心。 假如他的心还在自己这里,那么早在偷拍被曝光的第一时间,他一定会找自己商量,或是直接否认跟宛然的关系; 假如他已经决定要抛弃自己,跟宛然在一起,那么哪怕他还没有完全夺得宛然的心,至少也会含糊其辞。 但结果他沉默了,哪一种都没有选。 这种反应直接说明了一点:卢慈伦是真的考虑抛弃自己,但现在还没下定决心。 谢晓唯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他对自己情深义厚,卢慈伦会这样迟疑,必然是中间发生了什么插曲,让他对宛然也有了犹豫。 而最令她惊讶的是,宛然竟然早就知道了自己跟卢慈伦的关系?! 那么宛然是饥不择食,不介意跟人分享男友呢,还是说早在第一时间就看破了他们的诡计,只是想装糊涂玩玩儿? 或许外人会以为那则Talk是宛然大意了,但谢晓唯不这么觉得,她知道,这是宛然在示威,在警告自己。不管她之前知不知道,可偷拍这件事,确实已经结结实实的惹怒了她。 谢晓唯不敢想,她好像突然就感觉到了危险,原来宛然这几年屹立不倒也不是没缘故的。 所以从那一刻起,谢晓唯也顺势改了主意,她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卢慈伦了。 宛然暂时她是奈何不了的,但已经确定有了背叛自己倾向的卢慈伦?呵! 反正出面的是你,你根本没有证据证明我也参与了策划,到时候我只需要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就好,并不比早上起床更难。 打定主意之后,谢晓唯就毅然决然的跟公司坦白了,还一口气提交了好多合影作证据,这才有了现在的对峙。 、 谢晓唯当然不可能告诉卢慈伦自己的想法,只是使出毕生演技哭哭哭,然后又娇娇弱弱的问:“就算是我冲动了,可你难道真的一点错处都没有?现在不是相互抱怨的时候,咱们还是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对了,你的过敏好了吗?” 看她这个样子,卢慈伦也略略心软,不自觉放软了语气道:“已经好了,还真别说,那个姓顾的丫头有两下子,我看你这两天皮肤好像也好了很多。” 皮肤病根本就是无解之症,他每年都会发作几次,国内外的相关药膏也差不多都用遍了,可没有一种的效果可以跟顾陌城给的相媲美。那完全就是立竿见影,一刻钟消肿,半小时褪红!而且抹一次就能管好几天的用,据说长期使用的话,复发的可能性也会小很多。 “是吗?”谢晓唯欣喜地抬手摸了摸脸,“我自己也觉得细滑不少,助理也偷偷打听呢,不过我谁也没说。” 卢慈伦赶紧千叮咛万嘱咐,“这种好事儿千万不要往外说,不然咱们还有什么优势?偷着吃独食就行了。” 两个相互算计的人总算有了点儿共识,真是说不出的讽刺。 不过谢晓唯却有些担忧,“你就要了那么两罐,我就算省着用撑死也就仨月,不够啊,你到底要到她的联系方式没有?” 说起这事来卢慈伦就是一肚子气,现在回想起来,也许当时宛然就对自己有了戒心,不然既然都是做买卖,顾陌城凭什么不给自己电话呢?难道送上门来的钱还有往外推的道理吗?一定是宛然那个老女人偷偷跟她说了什么! 卢慈伦越想越觉得是,并进一步脑补。 如果宛然当时已经知道了自己跟谢晓唯的事儿,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她并不信任自己,至少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信任,所以带自己去见顾陌城也不过是想给点好处引诱,可如果自己直接能联系上顾陌城,那么宛然就迅速贬值。哪里比得上这样?自己只能通过她来拿到药膏,绝对不敢有什么歪心思,以后就都对她死心塌地了。 真是个阴险又狡诈的女人! 好歹也是交往了一年多的,哪怕卢慈伦不说话,可谢晓唯一看他这样表情哪里猜不到呢?当即在心中暗骂他没用。 亏他还在一个剧组里陪了这么久,结果连个电话号码都拿不到,要他还有什么用啊? 这个时候的谢晓唯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能有如此白皙娇嫩的肌肤,也是眼前这个被她骂没用的男人所赐。 刚想跟卢慈伦商量对策的谢晓唯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因为之前在一部电影中出演了一个女三号,虽然是不起眼的配角,但她也有资格去今年十二月的年度电影盛典蹭红毯。崇义早已经确定要去,而顾陌城既然是他的女儿,考虑到前段时间还曾跟组拍戏,参加过颁奖典礼,这次的电影盛典更热闹,她肯定也不会缺席的。 那么这么一来,自己就有很大几率能跟顾陌城碰面,等到那个时候,自己跟小姑娘讨个近乎,哪怕朋友关系建立不起来,单纯买药的话,对方也没理由拒绝吧? 觉得已经找到解决方法的谢晓唯越想越美,忽然就觉得也许暂时不公开跟卢慈伦的恋人关系并非什么坏事。 十二月九日华国年度电影盛典,然后十二月十一日就是崇义的生日。 谢晓唯精心准备了一个多星期,还提前找助理打了草稿,并模拟排练了好多次,自觉万无一失,结果等到达现场后她才如同迎来当头棒喝,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算漏了一个最大的主观因素: 原来顾陌城真的有可能不来! 她瞬间气到脸变形。 正主不来,她准备的再充分有个屁用?难道要去勾引崇义吗?以前又不是没试过,那不是不成么!不然有崇义这珠玉在前,她凭什么看上卢慈伦那一切待定的小奶狗? 而且现在看来,小奶狗似乎也已经变成了白眼狼狗…… 今年崇义国内共有两部电影上映,其中一部是为了冲击国际金花奖,去那边首映的,国际反响很不错。 这几年虽然潜规则越来越严重,但对这些在外为国争光的杰出人士,评委会也一直很大方,当晚又给了崇义一个年度最受欢迎男演员的荣誉,而这已经是他连续第三年,共计第五次荣获这个称号了。 除了终身成就奖之外,十二月的电影盛典基本上不会给出什么实质性的奖项,就是国内电影界同仁们有个平台放松一下,相互交流下感情,审视和庆祝一下过去一年中自己付出的努力、收获的成果什么的。 因为大家平时都很忙,如果没有这么个由头的话,很有可能几年见不到面,所以还一直挺受欢迎的,气氛也比较轻松活泼。很多人就喜欢带家属,也爱挑这个时候宣布各种类似结婚、生娃的重大消息,粉丝们也都是眼巴巴的等着盼着,也算是一大特色了。 方将今天也是带着老婆孩子来的,几天没见,小胖子更圆润了,不过眉眼倒是深邃了不少,引得好多人围着逗。胖小子傻呵呵的笑,可唯独一点,听不得别人说胖。 刚才胖胖的吴导在他身边,有人打趣了一句,小胖子听见了,以为是说他,当场憋着嘴就要掉泪给人看,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沈霁也是带着太太白清芬高调亮相,因为已经差不多七个月了,饶是白清芬平时注意健身也能看出明显的凸起,两口子也干脆就不藏着掖着,高高兴兴出来分享快乐。 圈内外都知道这夫妻两个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也都替他们高兴,平时有仇没仇的见了也都笑笑,送两句吉祥话,沈霁他们也都全盘接受。 崇义对好友的事儿还是挺上心的,简单的算了下日子,就挺期待的说:“快生了吧?冬天时候不错,大人孩子也都少遭罪。” 沈霁也猛点头,“可不是,我也暗自庆幸呢,方将家的小子夏天生的,弟妹差点没给折腾坏了,连带着孩子也容易起痱子,又不敢用空调。” 见崇义一个人站着,白清芬还挺惊讶,“怎么我们城城没一起来?” 说起这个崇义也委屈啊,人家都是拖家带口和和美美的,可就他一个孤家寡人! 以前没有那也就罢了,这事儿强求不来,可现在闺女比谁家的都大都好看,她咋就不愿意跟自己出来玩儿呢? 闺女这种存在不能炫耀,多么暴殄天物啊! 可这些话能往外说嘛?那绝对不能够!流血流泪也不能掉面子。 崇义先例行跟他们说了恭喜,又换了个能让自己看上去更加潇洒自如的姿势,一手端着香槟,一手插在裤兜里,云淡风轻的说:“她最近也忙得很,前阵子刚帮人搞定了一个棘手的大案子,最近又一头扎在药房里不出来,我都劝不听,唉,这孩子太上进太懂事了也不好。” 大家这么多年的朋友,谁不知道谁啊?面子什么的,压根儿不存在的! 白清芬到底厚道,只是抿嘴儿笑,可沈霁就没这么和气了,直接拍着大腿笑道:“别看他这会儿死鸭子嘴硬的,心里指不定多委屈呢,你就看着吧,后头没人注意,他一准儿跑洗手间里哭!说不得还打电话诉委屈呢!” 崇义:“……” 马丹,竟然全被猜中了,所以说误交损友很多时候真的特别烦人! 他就有点咬牙切齿的,觉得沈霁这厮自打知道自己要当爹只就变了,整个人都抖起来了,嘚瑟的不行,原来那点儿稳重都跑没影儿,笔直的朝着方将那种不靠谱迈进。 这么隆重的场合,他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得有多气人? 于是等后面的晚宴上,崇义就真的抱着自己的年度最受欢迎男演员的奖杯跑进洗手间跟自家闺女打视频电话了。 电话接通后,看清大背景的顾陌城是崩溃的,“所以这是男厕所吗?!爸你能不能换个地方跟我打电话?!” 她并没有大半夜欣赏华国大剧院那优雅高端的男式厕所的兴趣好吗?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崇义也有点尴尬,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换到其他地方,比如说洗手间外面专门用来给大家整理外表和洗手的区间的话,人来人往,万一被沈霁或是那帮损友中的任何一个看见的话,他还要不要脸了? 他又把镜头往上调了调,第无数次确定肯定拍不到马桶或是水箱之类的后,这才美滋滋的开始展示奖杯,“城城你看,爸爸又得奖了,是不是特别棒?可惜你不在,他们都带着家人来的,唉,只有爸爸是自己,唉,不过算了,你也忙,反正爸爸这么多年下来都习惯了。” 顾陌城在那边扶额,挡住镜头之后才特别无奈的说:“爸,你在卖惨之前能不能出来,或者至少换个角度?上方的灯光快要把我的眼睛晃瞎了好吗?” 反正她是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分明是个光明正大去参加颁奖典礼并得到重量级大奖的正经嘉宾没错吧?现在也是在跟自己的亲生女儿打电话没错吧?可为什么就不能正常一点?! 既然是如此值得庆祝的日子,他为什么要在厕所小隔间里偷偷摸摸的进行?! 哪怕这个隔间装饰的非常有品位,后方置物台上还摆放着带水珠的鲜花,可也改变不了特么的它就是一个厕所隔间的事实! 结果崇义还没开口,外面走廊上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崇,是你吧?” 卧槽,是方将这最没节操的! 崇义:“……” 妈的!他宁可是沈霁! 崇义冷静的关了视频电话,整理下衣服,然后大大方方的出来,抢先道:“刚才我好像不小心把奖杯摔坏了,你说还能换吗?” 方将果然愣了下,被转移了重点,伸手就去接奖杯,一边翻来覆去的看一边嘟囔,“你想的美,这些都是定制的,上面还刻了得奖人的名字,哪儿坏了啊,我咋没看见?” “刚才我自己整理了下,看不大出来了,”崇义撒谎撒的面不改色,又伸手拿过来,“我先走了,不能被人发现不对劲。” 方将哦了声,顺势将奖杯送回去,可老觉得好像哪儿不对劲,又好似隐约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一直等到崇义的身影快消失在洗手间门口了,方将才猛地回过神来,然后紧追几步,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了,你果然是偷偷跑到洗手间哭!” 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多丢人! 差点一脚踩空的崇义:“……” 我可去你妈的吧,你们这些混蛋! 对方将而言,给自家好友留面子什么那是不存在的,好不容易遇到这种千载难逢的崇先生的黑历史,没得说,一定要第一时间跟一众好友分享!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崇义叮叮咚咚的手机提示音就一直没断过,不用看就知道上面是什么内容。 “老崇不哭,站起来撸!” 撸你个鬼! “哈哈哈哈我家厕所欢迎你,免费提供面巾纸!” 欢迎你妹,留着自己用吧! “我说什么来着?以后请叫我沈半仙!” 呵呵,好走不送。 “都是兄弟,有什么好藏藏掖掖的,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早就应该在第一时间说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 没的说,友尽! 94.第九十四章 因为此次涉及到的“友尽”范围之广、人数之多规模空前, 崇义也就没在Talk’上公开,只是在好友群里@了所有人,然后发了个不屑一顾的鄙视表情。 可他不公开,不代表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尤其是最喜欢“惹事儿”的方将, 当天晚上就更新了一条Talk,语气十分忧伤: “多年友情一朝尽, 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失意中年无语问天。” 然后沈霁、吴导等人纷纷转发, 并特别配合的留言“同问”“加一”。 粉丝们都要笑疯了, 压根儿不用问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崇老师的友尽套餐再现江湖!” “崇老师友尽搭配已加入娱乐圈众生相豪华午餐阵容, 来一份吗亲?” “震惊, 崇义家的巨轮怎么又翻了?这次上面的乘客貌似有点多……” “救生员已经到位, 随时可以人工呼吸!” “楼上的臭不要脸!” 有消息灵通的人就在下面一本正经的解释,说是因为刚结束的年末电影盛典,基本上大家都是拖家带口的,可小公主也不知为啥没到场, 结果崇先生自己孤家寡人的, 发表得奖感言的时候还特意感谢了闺女,结果闺女还不在,可以说十分凄凉了…… “哈哈哈, 好友都有家人陪, 偏偏我没有, 不开心!” “估计是受刺激了, 不过话说回来, 这么重大的日子,小公主咋没来呢?” “人家小公主也是有正当职业的好吧,不是学中医的吗?好像早就实习了还是怎么的,医术很不错的样子,听说之前那个滑冰运动员洪佳莹的腿就是她主治的,效果很出众呢。” “其实我挺喜欢小公主为人处世的态度的,感觉特别云淡风轻的,特别随和那种,也不说因为自己的爸爸是大咖就跟其他星二代似的削尖了脑袋往娱乐圈里扎,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有种超出同龄人的淡然,真的是小仙女了。” “同不喜欢小公主进娱乐圈,感觉她自带仙气儿的那种,跟那个圈子总有点儿格格不入……” “可她好看啊,不拍电影多浪费啊,反正有崇老师和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好友圈保驾护航,肯定也不会受什么委屈的。” “反正我就是单纯的颜狗,只要小姐姐经常曝光,或是发个自拍什么的,她干什么我都喜欢,嘻嘻。” “放弃吧,高曝光率什么的不存在的,楼上真是太甜了,想想这么多年来崇老师的出境和更Talk是什么频率吧……” “望天,别人家的爸爸,别人家的闺女,再低头看看我,告辞告辞。” “你们发现了吗,自从有女儿之后,影帝越来越接地气了,也越来越和软了,瞧着跟隔壁叔叔似的,特别和气。” “……楼上住哪儿?反正我家附近,不不不,是我家方圆百十里地都没什么能看的叔叔……” “资深铁粉来纠正一下,感觉崇先生那都不是接地气,根本就是傲娇了,简直不要太萌!” 常言道,高手在民间,就在大家伙讨论的当儿,已经有一个国内小有名气的漫画家画了一幅同人漫画出来: 上面一众明星都是三头身,崇义自己奶凶的插着腰站在左边,怀里还抱着奖杯,背对右面一众捧腹大笑的基友,头顶上还有一句话:“哼,不理你们了!” 漫画一出就引发疯狂转发,众网友均一脸严肃的表示自己简直要怕死了! 漫画家非常谦虚地表示,自己是有感而发,随手一画,结果转头就被方将给转发点赞了,还特意去@崇义,沈霁等人看后乐不可支,也帮忙@,然后装死不成的崇义言简意赅的回了几个字:“那不是我。” 无数网民纷纷下载,又对那个漫画家充满了赤果果的羡慕和嫉妒,而漫画家本人也被这突然降临的幸福砸的晕头转向,更新状态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太意外了,感觉非常不真实,竟然真的被喜欢的偶像翻牌了啊啊啊啊啊!@方将,谢谢谢谢,受宠若惊,借楼表白一下,方先生我是你的粉丝啊,八年的老粉了啊!我会一辈子喜欢你的,到死也喜欢你!” 方将本就性格活泼,这会儿正好又在线,就自己抱着手机前仰后合的笑了半天,又迅速@了漫画家,“好姑娘,有眼光!” 回家的路上,崇义一边刷着糟心的Talk,一边掐着点跟顾陌城诉委屈。 “今天只有爸爸一个人,他们都特别烦人,一个两个非腆着大脸往前凑,这会儿又在网上联起手来嘲笑爸爸……” 就差明目张胆的说“心塞,求安慰了”。 接电话的时候,顾陌城手里还有一朵雕了一半的萝卜花,听了这话就有些啼笑皆非。 难道真是老小孩儿?可您满打满算过两天也才三十九周岁,不算老啊,怎么就开始动辄撒娇了? 沈霁、方将、吴导这些人都或直接或间接的帮过自己,顾陌城也不好找人家理论,只是以一种操心的家长的心态去Talk上挨个@,“你们不要欺负我爸爸。” 包括几位当事人在场的众网民:“……噗!” 然而崇义觉得既满足又感动。 唉,孩子长大了,这么懂事,都知道替爸爸抱打不平了,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啊。 崇义的生日转眼就到了,他本人是早上七点出门去参加九点开始的粉丝见面会,顾陌城他们则是去他家做准备。 早就得到消息的“友尽军团”也都先后到了,都挺新鲜的扎到后厨帮忙。 方将看她抱着个大箱子来的,挺好奇,打开之后就发出哇的感慨,“这是你外头买的还是自己做的?” 见他少有的失态,其他几个也纷纷凑上来看,然后接二连三的“哇”起来。 真不怪他们大惊小怪,谁能想到普通家宴上会出现这些酒店宴会上才会有的雕花? 花朵比较脆弱,花瓣容易损毁,所以留到现场雕,可其他那些假山流水,甚至是龙凤呈祥…… 白清芬的眼睛都直了,看看顾陌城,再看看那对龙凤,再看看她,“你亲手做的?” 不然就直接让酒店送来了。 顾陌城没想到大家这么大的反应,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点了点头,还有点忐忑的问:“我这两个月临时练的,你们觉得能行吗?” “那可太行了!酒店专业的雕花大师傅差不多也就这水平了,”沈霁率先肯定道,又带点儿羡慕的说,“得了,这回老崇可要高兴死了。” 众人纷纷点头,白清芬又各种稀罕的拉着她的手看了又看,啧啧称奇,“哎呦,快让我看看,你这手到底是怎么长的?真是干什么像什么。” 瞧瞧,这就是人家的孩子! 旁边的秦峦听了也不自觉高高昂起头,特别与有荣焉,这可是老子抚养长大的,哼! 顾陌城给她夸得有点害羞,很认真的说:“其实原本我想雕一个寿字,可师父说不合适。” 众人哄笑,方将就说:“那指定不合适,你爸才多大就用得上寿了?等他五十以后吧!” 知道自家闺女要给自己过生日之后,崇义就觉得在外面的时间好像乌龟拉车,慢的吓人,回去的路上恨不得让司机开成飞机,吓得庞冲一个劲儿的喊“安全第一”。 下车之后几个箭步冲到门口了,他却又来了个急刹车,庞冲翻着白眼问:“又怎么了?” 崇义左看右看,折回到电梯旁,对着侧面的玻璃装饰就开始整理仪表,一边抻一边神经兮兮的嘟囔道:“这是我闺女给我过的第一个生日,我必须得完美出场!” 哪怕一根头发丝儿也不能乱! 庞冲特别无奈,刚才粉丝见面会上送出去几个拥抱,衣服确实皱了,可这套分明就是刚才在后台换的新的呀,你折腾个什么劲? 计划不如变化快,说的就是有方将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角色的场合,等崇义终于对着电梯把自己收拾的溜光水滑,刚一进门就是一波汹涌的彩带雨。 “哈哈哈哈,surprise!” 崇义:“……” 被波及的庞冲:“……”傻子,你可能要完! 为了防止意外情况,顾陌城今天特意多带了好几个大萝卜,刚才做完该做的摆设之后发现还剩了不少,就临时多刻了一捧玫瑰,这会儿正好送上去灭火。 还在发懵之后的崇义就觉得自己怀里多了什么,低头一看,咦咦咦,这花瞧着跟平时收到的不大一样。 正想转移注意力的庞冲瞬间被这捧花吸引了注意力,轻轻伸出指头戳了下才惊喜道:“呦,萝卜呀!这哪儿来的?” 顾陌城飞快的看了崇义一眼,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雕着玩儿的。” 崇义这会儿还哪儿在乎什么彩带不彩带的,至于那个叫方将的,什么时候杀不行? 他一颗心都快乐成心里美了,声音发颤的问:“你自己弄的?” 顾陌城刚点了头就被他一把抱住了,还用力在额头上亲了两口,声音响亮,“谢谢,这真是我收到过的最美的花了,”顿了下又说,“也是最好的送花人。” 要了命了,他闺女咋这么全能?! 约莫半个小时之后,翘首以盼的粉丝们终于收到了来自于崇老师的生日特别福利: 他左手抱着一束花,右手搂着女儿,左右是各位亲朋好友,面前摆着一大桌子菜,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花,闺女送的;菜,闺女做的!” 粉丝们反响强烈,纷纷表示这一看就是真笑,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是小公主做的?看上去倒是挺好吃的。” “崇老师有福啦,女儿这么孝顺。” “小哥哥有福啦,女朋友这么贤惠。” “哈哈哈哈,楼上专挑今天说这话,崇老师的四十米大刀已经就位,你干脆就放弃挣扎吧!” “我的关注点有点歪,难道你们不觉得那捧花的造型好像有点不大对吗?一片叶子都没有……还有中间那是什么鬼?貌似上周去吃婚宴的时候见过……” 渐渐地就有人开始质疑,说那些菜不可能都是顾陌城亲手做的,别的不说,谁家的家常菜盘子里会有那么复杂的龙凤呈祥雕刻装饰?!撒把香菜和葱花才是家常菜的正确打开方式好吗? “撒谎也不打草稿,吹爆了吧?” “炒作也用点心好不好的啦?酒店送的装盘都没撤的就发照片,是以为网民都眼瞎呢,还是忘了这一茬?” “这要是家常菜,我能把那一堆装饰都吃了,包括旁边的小桥流水上面竹签搭的亭子!” 还有人帮忙辩解,不过似乎并没有让情况变好: “人家也没说那些装饰也是吧?菜是自己炒的不就完了?” “怎么哪儿哪儿都能看见那些鸡蛋挑骨头的?那些装饰不也相当于餐具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底下马上开始有黑子酸,说如今崇义年纪大了,孩子也有了,就开始俗了,也变得像某些艺人一样,拼命想给下一代博出位、刷存在感。 “晚节不保指日可待!” “期待看他掉下神坛!”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什么男神,什么高冷的,说白了就是装逼呗!现在好了,你再装啊。” 抽空刷了下Talk的顾陌城气的够呛,“他们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攻击你?” 崇义心疼的抱了抱她,“乖,咱不气哈,那些人就是红眼病,不用搭理。” “不行,”顾陌城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不许他们污蔑你!” 怎么能这样呢?好好的日子都给这些恶心的家伙们搅和了,她才不要! 她立刻订了一堆大萝卜上来,先给它们泡起来,然后就坚持去了厨房。 她要开直播,让大家看看这些确实是她自己做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崇义永远都是那个崇义,他不会说谎的! 二十分钟后,不少网民突然发现,好久没动静的顾陌城的Talk竟然开直播了! 哎哎,这个背景看着怎么这么像厨房啊?不是开生日会的吗? 几秒种后,主人公顾陌城套着围裙出现在画面里,旁边还围着几个熟悉的人,有的帮她弄头发,有的帮她挽袖子,服务十分周道,好多看直播的网民就瞬时感慨,瞧瞧人家下厨房这待遇,影帝、导演一个不少,再看看自己,这么多年手都褪了几层皮也没人在乎过。 唉,真是人比人得死啊。 从顾陌城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有人疯狂刷屏: “几天不见小姐姐又美了!” “打卡,一次性出来这么多人简直感人!小姐姐我爱你!” “哇,崇老师温柔死了好吗,刚才弄头发的动作看见了吗,轻柔的一比……” “老沈的个儿真高啊,崇义站在他旁边都显得有点娇小了,羞射,感觉要入邪教。” “话说这是要干嘛,网友互动吗?” 很快,顾陌城就替他们答疑解惑了。 她板着一张脸,特别严肃的说:“今天是我爸的生日,我从十月份就开始准备了,想了好久才决定做饭,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练厨艺和雕花的。刚才看到网上有好多人质疑我,这没关系,但是我特别不喜欢你们进一步质疑我爸的品格……” 整个过程,崇义都站在旁边看着,眼睛亮闪闪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是他闺女啊,自己分明那么多年都没尽过当爸爸的责任和义务,可她这会儿竟然还想着保护自己了,这可真是! 注意到他变化的方将悄悄碰了碰沈霁,示意他往那边看,然后几个人就看见崇义飞快的抹了下眼角。 “这是哭了吧?”沈霁压低了嗓子问。 “那肯定的,换我我也哭。”方将特别干脆地说,可天晓得他家胖儿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沈霁就感慨万千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这爷俩儿也挺不容易,这么着挺好的。” 不光他们感慨,就是正在看直播的网友也一个个泪目。 “卧槽老子竟然有点想哭,分明就是小公主抱着萝卜说话啊!” “噗,楼上的你够了,刚要掉下来的眼泪给你憋回去了。” “马丹崇老师哭了啊喂!” “不说好了明星生日会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家庭情感节目?” “根据面相来推测,这对父女前半生坎坷,但事业有成……如今终于相逢,日后必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可谓苦尽甘来。” “管理员,混进来一个江湖骗子啊,谁把他拖出去!” “笑死,用得着你放马后炮?人家小男朋友就是圈里有名的风水卜算大师知道吗,我爸的一个朋友就请他看过宅子,特别灵,就是价格也特别美就对了,但绝对物有所值。” “惊现土豪!”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楼上的爸爸的朋友能请得起井大师可见是真土豪,以此类推,楼上家里必然也是土豪,鉴定完毕。” 话题楼越来越歪的当儿,顾陌城就在截至目前为止十二万观众面前……刻起了萝卜! 直播间里顿时一片“卧槽”刷屏,这怎么个发展?瞧着还有模有样的。 万众瞩目下,顾陌城还真就三下五除二现场雕了一朵玫瑰花出来! 弹幕已经糊的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全都是“yoooooo~!”和类似“卧槽”的震惊。 她还真会啊! 有人就感慨,说如今世道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有钱人家讲究多才多艺没毛病,可一般不都是琴棋书画啥的么?这崇义家的闺女画风相当另类了,萝卜刻花?! 以后亲朋好友之间聚会,好么,人家的孩子跑上去来个弹钢琴啊拉小提琴的,这个丢过去一个大萝卜……刻花? 场面怎么想想就觉得搞笑? 震惊过后就是山呼海啸一般的疯狂打赏,扔钱之多把崇义这个长期征战娱乐圈的人也惊得够呛。还真是社会发展了,人民生活好了是不是?扔起来一点不心疼吗? 还有人直接甩出来一万,说想让顾陌城现场刻条龙看看…… “顾陌城&萝卜花”的热搜一连占了大半个月都没下去,还有好多餐厅甚至是某知名萝卜产品经销商找上门,希望她担任代言人,都被崇义黑着脸叫人打发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养不起闺女是咋的?一个两个都滚滚滚! 连尚处在流言之中的宛然也忍不住给顾陌城打电话,一张嘴就笑个不停,还问那些萝卜花是不是也有强身健体、美容养颜的功效,说的顾陌城也笑了。 “我都没想到大家的反应竟然这么强烈,”说来也是唏嘘,“不就是普通的做手工吗?” 宛然笑的更厉害了,“现在的娱乐方式五花八门,干什么的都有,尤其你爸又是崇义,哪怕出去挥舞着银行卡血拼呢也没人会说什么,可谁知道你偏偏去刻萝卜?哈哈哈哈!” 真是滚滚浪涛中的一股泥石流。 两个人对着电话笑了半天,顾陌城又问:“你的事儿都解决了?怎么也有心思给我打电话了?” “现在那边就是装死,干着急也没用。管他的呢,走一步算一步,多想无益,”宛然大咧咧道,“要是天天纠结那个,我还要不要活了?” 然而打脸来的就是这么快,当天晚上就接连爆出两条新闻,再一次将宛然送上风口浪尖。 先是一直低调,可前段时间却突然躺枪的赵元之和星光的官方Talk联合发布声明,说已经签订三年合约,即日起他将以星光旗下艺人的崭新身份从事活动。另外,他原本所在的小型娱乐公司也将并入星光,以下属工作室的形式进行经营。 此消息一出,全网轰动,而星光那边也派出一位很有分量的高层正面回应,并对网友的疑惑做了适当解释: “我公司很早以前就展开了接触,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无法敲定,而赵元之本人知恩图报的优秀品质则进一步坚定了我司引入的决心,后来经过双方不断协商,最终才有了现在的结果。谢谢大家一直以来对赵元之的支持与厚爱,从今以后,他将以更好的姿态出现在大众视线中。 另外,维护旗下艺人的基本权益和名誉是星光的本职,我司法务部已经正式起草文件,发出律师函,决定立即针对之前卢慈伦先生、谢晓唯女士以及两人的相关粉丝部门对赵元之先生名誉的损害提出诉讼……” 概括起来,就是赵元之还是跟原来的老东家合作,但这一次人家却不再是任人鱼肉的小鱼小虾,背后赫然站了星光这个庞然大物! 合着人家不是没地方去,而是早就有人来挖角却没答应,可星光确实想要他,怎么办呢?好办,我们有钱啊,干脆就连你原来所在的那家小公司一起收购了! 此消息一出,赵元之的粉丝都喜极而泣了。 “我决定从今天起就是星光的粉了!” “太好了,等了多少年啊,我们之之终于有人给做主了!” “公交车上哭成傻/逼,之之这几年真的太不容易了,呜呜呜!” 不管星光发布的声明里究竟有多少水分,是真的如他们所言早就有意向,还是前段时间刚看到被流言所扰的赵元之,发现他有签约的价值才出手的,但他们所展现出来的决心和大手笔真的非常有魄力,一下子就安抚了粉丝们长久以来疲惫不堪的心。 有个从赵元之出道开始就追随他的老粉丝特意写了一封感谢信给星光,“我们赵元之真的是个特别本分特别努力的好孩子,他的外型自不必说,基本功也一点儿不比某些当红小生差,最要紧的是他真的不怕吃苦,真的特别努力……这是个傻孩子,让人心疼的傻孩子,受伤流血从来不会炒作,我们没本事,元之给人欺负了也帮不了他……他真的是个稍微给点机会就会给你们成倍回报的优质艺人,谢谢你们替他维权,也谢谢你们给他这个机会,,你们一定不会后悔今天所做出的决定。” 这种能很大程度上提升公司名誉的好事儿,星光自然不会错过,于是直接就把这封感谢信做了公司官方Talk置顶,短短几分钟转发量就破万,二十四小时之内没准儿能破百万。 唯一曾跟他有过近距离接触的秦峦也十分感慨,跟两个徒弟磕着瓜子唏嘘道:“这孩子也算不容易,这回终于苦尽甘来了。” 听说星光两年前就接触过他,还愿意帮他支付老东家那边的违约金,但赵元之半点不带犹豫就拒绝了,理由只有一个“老板待我不薄”。 两边谈了好久,赵元之始终不松口,星光也不能强买强卖,只好不了了之。 后来赵元之所在的公司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竞争压力而面临资金链断裂的窘境,星光再一次找上门,旧事重提。 自始至终,赵元之就提了一个条件:他签约可以,但不希望老公司破产。 公司规模本来就小,后来不景气又有好多人跳槽,现在统共就他和另外三两个艺人了,而除他之外都是入不敷出。可想而知,一旦他走了,这家公司也真就要完蛋了。 恰恰在这个档口,赵元之被无辜卷入流言,虽然不是什么正面的,但热度确实上去了;再加上老东家规模实在不值一提,派来谈判的人跟上面负责人商量过后,还真就答应了,于是签人的同时又完成了个不大不小的收购案。 这么一来,老公司经过人员调整之后就摇身一变成了星光旗下赵元之的个人工作室,没人失业,星光也没花多少钱就得到了想要的艺人,皆大欢喜! 顾陌城看的目瞪口呆的,这样也行?你们有钱人真会玩! 而星光一出手,直接就打乱了之前卢慈伦和谢晓唯和他们公司的布局,两人立刻被架到火上烤,一夜之间成为众矢之的。 你们不是欺负人家没靠山吗?现在好了,靠山来了,咱们法庭约起? 国内有两家公司最喜欢打官司,一个是本身就常年养着一整个“强辩团”的祁凰,那绝对是维权小先锋,上到旗下艺人名誉损害,下到街头巷尾乱用海报,几乎待逮着就告,一点儿也不计较是不是不构成本。 几年下来,圈内外侵权分子们纷纷闻祁凰而色变,看见他们家的艺人就本能的绕道,惹不起惹不起,毕竟并不是每头巨兽都心甘情愿为了一笔两万块钱的赔偿金跟你纠缠一整年的。可人家祁凰就乐意,被采访的时候也说的理直气壮:“我们打得起!” 就是打得起,根本没在怕的,不管案子大小,只要你侵权我们就告,赔本也告,就是要先把招牌立起来。 努力的付出总是有回报的,打从前几年前,虽然国内侵权、盗版等大环境依旧没有明显好转,诸多艺人频繁遭到诽谤、图像盗用等问题,可祁凰却几乎成了一片净土,旗下强辩团一度沦落到无官司可打的境地…… 第二个就是星光,当然,外界一度酸溜溜的说这两家就是钱多人傻,纯粹烧的! 星光对打官司的热爱程度紧随祁凰之后,也许太过焦头烂额的鸡毛蒜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类似这种名誉损坏,那必须得上,不搞死你也要狠狠连皮带肉咬几口下来。 尤其现在赵元之是他们公司高层决定重点培养的,想毁他的名誉?老实说,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星光的钱? 所以接到律师函的卢慈伦几乎要崩溃,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公司也很头疼,谁知道赵元之怎么就走了狗/屎/运,竟然给星光看上了,为了一个他还专门收购了那家小破公司!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们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让星光主动撤诉,二就是他们反诉。 可星光,真要说起来,手段可要比祁凰下作,很有点儿无所不用其极的架势,没准儿人家就等着他们主动弯腰求饶呢,不成不成。 反诉?他们能反诉星光什么? 真是头都大了。 这次谢晓唯是真哭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啊,又不是我们诽谤赵元之,分明就是那些粉丝干的,凭什么告我们?” 她的经纪人正带她往公司赶,前后左右都是黄牛跟车,一路上都举着相机狂拍,,甩都甩不掉,烦不胜烦。 他此刻也是一个头俩大,勉强耐着性子解释,“没听过粉丝行为偶像买单吗?再说了,当时闹起来的时候,你们不也没制止?还顺水推舟的说了好多模棱两可的话。” 也怪他们都大意了,觉得赵元之就是个孤家寡人,前面几年都被人利用多少回了也没泛出什么浪花来,这次也不可能,所以也都挺心安理得的拿他来当替罪羊。 可千算万算,谁也没算到星光竟然会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跳出来! 太狠了,也太贱了,完全是在踩着他们家的艺人上位啊! 经纪人正愁着,就听已经乱了心智的谢晓唯哭喊道:“我就知道那些粉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平时宣传和应援没见多出力多上心,可遇到这种给我找找麻烦的事儿就以一当百了!” “卧槽你小点儿声,别咋呼!”经纪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过来捂她的嘴,“你还嫌不够乱啊,这话要是给外面的狗仔听见了,你就真完了!” 现在公司已经对她跟卢慈伦十分不满,外面又面临官司,能指望的也只有通过粉丝造势了,要是谢晓唯再作死把粉丝得罪了,他们真的就要回乡种地了! 谢晓唯也是一哆嗦,稍微找回点理智,结结巴巴的问:“不,不能吧?我跟卢慈伦现在都挺红的,这两年也给公司赚了不少钱……” 话音未落,经纪人就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把娱乐圈最残酷的一面揭露给她看,“你是刚出道的新人吗?知道华国最不缺什么嘛,人!地大物博,随便走在大马路上就有数不清的俊男美女,给他们个合适的机会就能出道。远的不说,现在公司正在接受培训的练习生,你知道有多少人吗?你知道那些人整天做梦都希望顶替你的位置,抢夺你的资源吗?想成为别人撼动不了的真正的巨星?先把自己送到无法取代的位置吧!至少也得是宛然那种一线小花级别的。就你现在?切,还早呢!” 说完,还有些不屑的瞥了她一眼。 前两年的时候瞧着还行,怎么这两年脑子越来越不清楚了,果然是有点小成绩就膨胀了,哼,真是尚不得台面的货色。 不知道娱乐圈是出了名的势力、刻薄吗?谁跟你讲什么恩情道义? 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常青藤,想让别人忌惮你、尊重你,那就要尽快展示出自己的价值,不然,谁都有可能被随时取代! 不过说到道义,哪怕立场对立,可经纪人甚至公司高层还真是挺佩服赵元之那小子的,别的不说,一个词,仗义! 现在竞争多激烈啊,他又正当年,再笨也知道一旦搭上星光这趟快车会给自己带来多么巨大的便捷和利益。可他竟然真的肯为了一个不入流的小公司这么耗着,生生耗了两年! 对一个艺人来说,最好的年华也就那么点儿时间,能有几个两年呢?可他偏偏就这么干了,最后还真让他干成了。 想到这里,经纪人忍不住又看了眼面容扭曲的谢晓唯,不自觉的拿她和卢慈伦跟赵元之比较,然后撇了撇嘴,暗自摇头。 这两位,瞧上去可不像什么会知恩图报的货色。 宛然,又是宛然! 沉浸在妒火之中的谢晓唯并没意识到经纪人的想法已经拐了不知多少个弯,她死死咬住嘴唇,气的几乎要发疯。她的心里好像有名为嫉妒的种子疯狂发芽、生长、蔓延,然后那些藤蔓死死缠绕,让她喘不过气来。 宛然,宛然你等着,我一定要你好看! 95.第九十五章 谢晓唯亲手毁掉了自己的前途。 得知要跟赵元之对簿公堂, 并且很可能会输,最起码也是个在Talk上公开道歉的结局后,她就疯了。 偏偏这时候经纪人又来了一句,“我不知道你们私底下做了什么事儿,可惹恼了宛然对你没好处, 你赶紧私下联系一下,该赔礼赔礼该道歉道歉, 尽快把这事儿抹过去, 不要节外生枝。” “你闭嘴!”谢晓唯有些失控的喊了一句, 经纪人的脸刷的黑透了。 不可能! 她死也不要向宛然低头! 从出道之日起谢晓唯就被笼罩在宛然的阴影之下, Talk’下面也动不动就有人说“哎呀好像宛然啊”“挺像宛然的, 就是不如她皮肤好、身材好”之类的话, 两个人不过差了不到四岁,可不管是地位还是待遇都差着十万八千里。 宛然是妥妥的一线小花,甚至在日韩等几个亚洲周边国家也小有名气,俨然华国新生代艺人对外的一面小旗帜, 走到哪儿都是众星拱月的待遇; 她谢晓唯自认不管是容貌还是身材都不差什么, 两个人的演技也都不相上下的渣,谁也别说谁,可偏偏几年来却只能在三四线上打转转! 什么都是她宛然的, 就好比去年, 谢晓唯看中了一个剧本, 觉得自己的风格很附和剧中女主角清纯高洁的形象, 结果一问之下却被回复“我们已经定下了宛然”! 宛然, 又是宛然! 只要有她在的一天,自己就没有出头之日。 想到这里,谢晓唯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将这几年来通过各种途径收集到的宛然的黑料都集中到一起,开了小号,匿名买了水军,直接送上头条。 《清纯玉女原来是欲女》 《八一八宛然无辜面皮下的真面目》 《清纯女星深夜与富商出入高档会所》 等着看吧宛然,你死定了! 可不等谢晓唯大仇得报,这些八卦就以比上去更快的速度迅速消失了。 怎么可能?! 谢晓唯不死心,又仔仔细细搜索了几遍,发现那些帖子和新闻是真的没了。她不甘心,给水军打电话破口大骂,说他们收了钱不办事。 那水军一开始还勉强有耐心应付,后来干脆就懒得敷衍,语气不善道:“一开始就说了我们只管发,不管后果,你自己踢到铁板,就给的这点儿钱还想上天呐?有本事你就告我们啊!什么毛病,你这样红眼病的娘儿们我见多了!” 说完就撂了电话,气的谢晓唯嗷嗷大叫。 而就在这时,经纪人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劈头盖脸的质问道:“谢晓唯,你他娘的干了什么好事儿?” 谢晓唯还想装傻,可经纪人的下句话就让她如坠冰窟:“宛然的工作室找上门来了,说顺着那几个帖子的ID地址和交易记录顺藤摸瓜找到了你,现在要上门要说法了!” 见谢晓唯面色如土,经纪人还有什么事儿猜不出来,当即暴跳如雷道:“你还有没有点脑子了,啊?就算爆料,你也得挑时候、分地点吧?在这个当头黑宛然,谁看不出来是你干的?而且好歹这种事儿你交给专业团队做啊,从外面找人算什么破事儿!” 到底谢晓唯还是自家公司的艺人,就算她要砸在手里,可其他艺人和公司不能倒啊,经纪人硬着头皮跟公司联系过后,忍气吞声的跟宛然的工作室协商,终于让对方松口不闹大了。 其实宛然打从一开始也没想把这种事情拿到明面上说,毕竟对自己的形象有害无益,就算官司赢了,最多就是伤敌一千死损八百,划不来。现在谢晓唯那边主动示弱,宛然就顺水推舟的应了私了。 宛然跟谢晓唯私下见面了。 饶是大局已定,谢晓唯却还是画了精致的妆容,带了名贵的首饰,把自己活脱脱装点成一棵圣诞树,努力仰着下巴,拼命维持最后一点虚无的尊严。 宛然踩着平底鞋进来的时候,只穿了一条白裙子,腕子上挂着一串橘红珍珠手链,一摘墨镜,素面朝天活力四射,看上去简直像极了朝气蓬勃的女大学生。 她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全副武装的谢晓唯,突然嗤笑一声,“外强中干吗?” 谢晓唯刚做好的美甲在椅子上划出深深的沟壑,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宛然,只觉得本就不大牢固的信念摇摇欲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个老女人分明比自己大四岁多,可皮肤状态怎么会这么好?眼角竟然一条皱纹都没有,皮肤也细致水润,紧绷有弹性,没有丁点松弛和下垂的迹象! 不,她绝不可能是素颜,一定画了妆,还是那种最下功夫,难度也最高的自然妆! 一定是这样没错。 然而宛然这次本就不是求和来的,又瞥了她一眼,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残酷,慢条斯理的取出一条圈内最受推崇的强力卸妆湿巾擦了擦脸,“唉,穿的有些多,都出汗了呢。”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擦遍全脸,甚至连露在外面的一截细嫩的脖颈也没放过! 擦完之后,她还有意无意的冲谢晓唯抖了抖依旧洁白如初的湿巾,慢吞吞的叠好之后才丢入垃圾桶。 谢晓唯的眼眶都要瞪裂了:她竟然真的是纯素颜! 做完这一切之后,宛然才心满意足的问道:“谢小姐是吧,虽然我们之前没见过面,没什么交情,可好歹也没仇吧?你怎么就是死了心的要跟我杠上?” 谢晓唯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你永远都不会理解我的痛苦,看着别人把我称为小宛然,看着别人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很开心吧,很有成就感吧?装的什么似的,其实私底下什么龌龊事都做尽了,勾三搭四,就连我的男朋友,你也要抢走,你这个不要脸的女表子!” 类似的话宛然听过太多,以至于谢晓唯这点攻击在她看来简直无足轻重,甚至有些乏味。 说白了,那就是看我不顺眼的人忒多了,你算老几? “就这点儿?”宛然不屑一顾道,“我还以为你能有更新鲜的说词呢。” 谢晓唯目瞪口呆,过了好久才恨声道:“你不要脸!” “嗯,就你要脸,行了吧?”宛然轻飘飘的反唇相讥,又云淡风轻道,“说完了吗?说完了可就到我了。” 她擦了擦手,端过桌边的水微微抿了一口,忽然抬手冲着谢晓唯的眼睛直泼过去,后者失声尖叫。 “都是混娱乐圈的,你跟我装什么纯洁?”宛然冷笑道,“既然这么要脸,干脆回家种地算了,跑到娱乐圈喊委屈,闲的吗?” “别以为只有你是白莲花,什么人都对不起你,什么人都面目可憎,你就是活该!” “怎么,想打我?我告诉你谢晓唯,你不光事业上争不过我,就算打起来,你一样打不过!老娘一周三次去搏击俱乐部,持械流氓都按倒过,你算个屁!” “对,我就骂你,骂你怎么了?要不是老娘早上刚做的美甲,等会儿还要去拍护肤品广告,今天不把你的脸抽肿了我都不叫宛然!” “我勾三搭四?少哔哔,我们那是愉快的合作,各取所需,至少我从不插足别人的感情,从不碰有夫之妇!就算是勾搭,我也是有原则的勾搭,成年单身男女谈一段儿怎么了?我理直气壮!” “谢晓唯,我最瞧不上你这样的,一天到晚怨天尤人,怨这个怨那个,就是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狗屁的小宛然,老娘被人叫小江敏的时候比你惨多了,你算老几?简直搞笑!” “机会就在那里摆着,想要的话你就自己去取啊,一动不动坐着还想白捡便宜,天底下怎么那么多白给的好事儿?什么都不付出就坐享其成,当别人是傻子吗?” “要么奋起反抗,努力向前,付出什么都不后悔;要么就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满足于现有的一切,别看着人家努力之后有点回报就红眼病,闭嘴吧你!” “什么卢慈伦,告诉你,那种渣滓辣鸡就算白送我都不稀罕要,我勾搭他?犯得着吗我?老娘就坐在那里,连手指头都不用勾,他自己就腆着大脸屁颠儿的凑上来给我提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那种两条腿的凤凰男,我见得多了!” 这段时间来宛然的压力大到数次濒临崩溃,再加上差点就被卢慈伦那个感情骗子得逞,她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发泄了,正好趁今天都一股脑发作出来,好不爽快! 宛然骂了个酣畅淋漓,只觉得连日来的郁闷烟消云散,真是通体舒泰,想来小说里神仙们吃了人参果差不多就这个效果了吧。 再看谢晓唯,整个人都被她骂懵逼了,哭都忘了哭。 宛然神清气爽的捋一把头发,猛地拉过椅子,大马金刀的在她面前坐下,抱着胳膊跷二郎腿,“本来我觉得女艺人生存不易,何苦相互为难?不爱跟你计较,谁知道你给脸不要脸,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是不是?” 谢晓唯的嘴唇抖了抖,两大包眼泪哗的流满脸,狼狈不堪,哪儿还有之前张牙舞爪的气势?只是拼命摇头,哼哧吭哧的喊我没有。 宛然翻了个白眼,更瞧不上她了,“少在我跟前胡咧咧,做了就是做了,行的正坐得直,敢做不敢认,简直孬种!最瞧不上你这样的了,跟卢慈伦那藏头露尾的王八蛋简直是破锅配烂盖!” 说完,她又哼了声,看时间差不多了,干脆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靠山的,像我们这样的,唯一能靠的就是自己。既然已经进了这个圈子,就要有相应的觉悟,要么前进,哪怕头破血流;要么干脆麻溜儿退圈儿人,啰嗦个什么劲!别整的自己跟天下唯一一股清流似的这么矫情,白白惹人烦,最后什么都做不成,你自己都不觉得讨厌吗?” 真要说起来,她之所以没在第一时间对谢晓唯赶尽杀绝也是动了恻隐之心,因为在宛然看来,这会儿的谢晓唯跟曾经的自己真的很像: 都是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都没什么靠山,又都被冠以“小XX”的名号,长年累月笼罩在别人的光环之下,完全看不到出头之日。 但她们又是很不同的,至少现在,宛然终于清晰的认清了这个现实:自己跟她是不同的。 面对相识的处境,宛然始终不屈服不气馁,哪怕恨江敏恨得要死,却也一直都是咬着牙往上爬; 但谢晓唯?她却只是坐在原本的泥潭中一动不动,徒然的伸出双手,希望有路过的人救……不仅自己不努力,甚至还盲目的憎恨一切努力的人! 这叫什么道理? “我才不是你!没有下限!”谢晓唯却突然崩溃的大哭大喊起来,指着她咬牙切齿道,“我是好姑娘,才不跟你一样!你少他妈的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教育我,你算什么东西,就是个没节操的戏/子!” 这人没救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宛然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纯洁无瑕或是专门为人打开心灵枷锁的圣母,当即用力翻了个白眼,还是没忍住,左右开弓往谢晓唯脸上扇了几巴掌,这才甩着隐隐发麻的手掌大步离去。 “呼,痛快多了。” 对付这种人,就该直接上硬菜,能动手就别瞎费功夫哔哔,要是自己别这么端着,上来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胖揍,你看她服不服?还敢不敢嘴硬了? 从这天起,谢晓唯和卢慈伦就被彻底封杀了,除了偶尔有粉丝怀念一下之外,再也看不见关于他们的报道。 而就算是粉丝也不是长情的,不过短短小半年,谢晓唯和卢慈伦原本号称“铁粉无敌”的官方后援会就几乎完全沉寂下来…… 其实原本卢慈伦只要好好道个歉,认个怂,夹起尾巴熬过这一阵子就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但谢晓唯不同意。 她觉得自己会有如今的下场,全是拜宛然和卢慈伦这对根本没什么实质进展的奸/夫淫/妇所赐,既然自己不好过,卢慈伦也别想好! 你不是曾经说喜欢我,曾经那么海誓山盟吗?那就永远在一起吧! 谁也不知道谢晓唯和卢慈伦两个人私底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反正不等星光帮赵元之打赢官司,谢晓唯突然就开始大肆爆料,说卢慈伦私生活极其不检点,分明已经跟自己秘密交往,却还百般隐瞒,同时又在外面伺机物色能够帮到他的年轻女性…… 原本粉丝们是不信的,可无奈谢晓唯声性多疑,早在跟卢慈伦交往之初就保留了大量短信录像和电话录音,其他据说早就删除了的亲密合影和私密照更是数不胜数,一个版面根本排不开! 而数位相关行业人员认真对比后给出的“未经PS和二次加工痕迹”的结果也证实了这些资料的真实性,粉丝们这才是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还有什么比原本的阳光无敌偶像大男孩儿人设一夜之间急转直下,突然变成阴暗奸诈负心渣男感情骗子更令人伤心和绝望的吗? 没有了,至少在粉丝们看来不亚于天塌了。 邻近年根儿,本来各路妖魔鬼怪闹幺蛾子的就多,但算来算去,竟没有一件的精彩程度可以跟谢、卢两人因爱成恨这一出相媲美! 很多人都想不通,本来这俩人就算算不上一线,可他们还年轻啊,势头也不错,只要踏踏实实努力工作,三五年之内绝对能起来的,怎么就突然想不开的自爆了呢? 顾陌城给宛然打电话的时候说的也是这个疑虑,因为在她看来,尤其是谢晓唯,完全就是疯了。 “你们仙女是不会理解我们这些追逐钱财富贵的俗人的心情的,”风波过后的宛然情绪不错,还有工夫跟顾陌城开玩笑,“你们凡事看得开,所以压力再大也无所谓,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视钱财富贵如浮云,能沉得下心去奋斗的。像卢慈伦,像谢晓唯,甚至也包括一定程度上的我,我们都非常急迫,也许在外人看来很短暂的三年五载,还真就等不了。” 出名要趁早,眼见着很多跟自己同时期,甚至是更年轻的新人也都陆陆续续起来了,很少能有人真正做到心如止水。 大部分人都会羡慕,然后是嫉妒,但一部分人能控制住,另一部分人则不行。 他们会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浮躁,完全不能沉下心来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比起通过自己的奋斗来取得成就,他们甚至更倾向于将那些已经成功的人重新拉回泥潭! 凭什么你上去了,我还停留在原地? 不不不,你不能走,留下来,我们一起完蛋! 这类人的宗旨只有一个: 我可以不成功,但反正你不能成功! 顾陌城听后唏嘘无限,觉得自己果然无法理解这种想法。 要说名望、钱财,她和师父、师兄也曾一无所有过,满山遍野折腾,破屋漏雨、吃糠咽菜,可不还是挺开心的吗? 虽说现在什么都有了,但如果这些又都一夜之间失去了,只要重要的人还在,她觉得自己也不会像谢晓唯那样发疯。 “幸亏你没事儿。”想不通就不想了,顾陌城对这些一项不算执着,又顺嘴感慨了下。 “这算什么啊,”危险过后的宛然也开始吹牛皮,虽然也觉得自己其实挺牛逼的,简直临危不惧嘛!“我早就跟你说了,老娘多年娱乐圈那都不是白混的,像谢晓唯这种小虾米见的多了,简直没一个能打的!” 顾陌城给她逗得哈哈大笑,很捧场的说了几句好话。 总算没再被刺儿的宛然也是心满意足,嘚瑟的不要不要的。 “对了,顾大师,你有那个治关节炎的药没有?”一到有求于人的时候,宛然又很自觉地狗腿起来,“给我弄点儿呗?最好味儿小点的,我还得见人呢。” “你爸还是你妈?”顾陌城随口问道,“这个最好分个男女,再看看年纪和病因,我把药方做做删减。” “我!”宛然还有点不好意思,“我爸妈身体倍儿棒,年年都参加市级马拉松,一口气能爬十八楼,比我强多了!” 顾陌城就有些无语,“你才多大啊,就关节炎,等老了还不得瘫了?” “这不是为了赚钱嘛,”宛然大大方方道,“冬拍夏戏,整天漏肚子漏腿,冷风嗖嗖的,大冬天走红毯冻得都打哆嗦还不让穿秋裤……” 人家那些穿大礼服的没准儿还能偷个懒,可谁叫她腿长得美,礼服里面十有八/九要么高开叉,要么直接露腿,穿秋裤能被人打死,哎呀,真是甜蜜的烦恼。 简单的诉苦之后,宛然又说了实话,“下个月我要进组拍戏古装,就在那儿过年了,大约三分之二是夏天的戏份,还有淋雨、跳河什么的。本来天气就冷,估计一准儿老寒腿、腰椎关节炎发作,最近我也忙,实在过不去,你受个累,看着帮我先随便弄点儿功效差不多的膏药什么的抗一抗呗?” 正好这几天又降温,窗外西北风呼呼的响,顾陌城听得都觉得冻得慌,这家伙竟然还有穿着夏装去跳水? 截至目前为止,她虽然一直都跟宛然保持长期稳定的买卖往来,但基本上都是美容养颜的,还真没怎么关注过二十来岁的老寒腿,现有的信息也不过是之前把脉时候留下的案底。万一最近一段时间宛然的身体状况又变了呢? 对待本职工作异常认真的顾大师想了下,特别诚恳地提出建议和解决方案,“要不这么着,你多给我点钱,我就辛苦一下飞过去给你诊个脉,根据你的具体情况开个新方子。” 宛然:“……不,谢谢!还是照原来的吧!” 我们都这么深的交情了,我说大师你真是一点都不给面子,咋还这么死抠钱呢?刚说的视钱财富贵如浮云的小仙女呢? 话音未落,就听那边顾陌城幽幽道:“你赚那么多钱,咋这么抠呢?” 宛然差点把自己噎死,咳嗽了半天才出离悲愤道:“咱俩到底谁抠啊!” 两个抠B相互DISS半天,到底是宛然获胜了,顾陌城答应想给她弄点膏药对付着,回头什么时候见了面再“量身定做”。 宛然美滋滋的道谢,爽快的打了钱,又跟她要地址,“我妈听说了你的事儿,之前用你给的药膏效果也非常拔群,皮肤好多啦,人也年轻也好多,挺感谢你的,说想给你寄点自己做的腊肠,你给我个地址,再想想愿意吃甜味的还是辣的还是五香的。我跟你讲你可别跟我矫情,我妈做的腊肠那可是一绝,肥瘦相间、满嘴流油,特别好吃!对了对了,还有那什么,我爸做的咸鸭蛋,红油的,配白米粥可香了!要不是我减肥不能多吃,绝对不够我自己吃的。” 顾陌城听得口水直流,“你爸妈又是跑马拉松又是灌腊肠、做咸鸭蛋的,老年生活挺丰富啊。” “这算什么,”宛然不以为意道,“他们还把花园开出来种菜呢,年初听说还打算承包一片果园种水果,嫌外头买的不好吃……” 顾陌城听得哈哈直笑,琢磨半天,也不跟她客气,“那就一样来点儿呗。” 宛然:“……你可真不跟我矫情!” 顾陌城理直气壮,“我家人口多啊,我,我师父,我师兄,我爸,还有” “再见!”宛然毅然决然的挂了电话,决定给多少自己看着办。 顾陌城非常愤怒的给她发了条短信,“小气!” 宛然回了个中指。 “小师妹,别老在房间里闷着了,”见她大半天不出屋,井溶上来敲门,“你不是想看雪吗?” “下雪了?!”顾陌城果然一骨碌爬起来,兴冲冲的跑到窗边一看,果然外面天生纷纷扬扬遮天蔽日,而地皮子早就白了,也不知下了多久。 井溶拿了件狐狸皮的连帽斗篷过来,笑道:“有一会儿了,看样子是场大雪,明天都未必停呢。抬头。” 顾陌城听话的仰起脖子,让他给自己系带子,也笑了,“这都一月了,早该下了。” 今年的天格外的冷,可不知怎么的死活不下雪,这都憋到一月份了,可算来了。 井溶给她弄好披风,又看着她乱糟糟的头发皱眉,无奈叹气,“先别跑,我给你梳梳头发。” 顾陌城着急出去玩雪,哪里愿意等,只说随手扎起来就行,结果被强拉着按到腿上。 井溶熟练地给她编头发,一边整理还一边教育,“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外面风大,到时候吹起来一准儿成个疯丫头。” 顾陌城咯咯的笑,往他怀里靠,美滋滋的说:“有师兄在啊。” “坐好了,都戳到我脸上了,”井溶失笑,把她往前颠了颠,这才继续,“万一我不在了呢?” 话音刚落,就见刚还笑嘻嘻的顾陌城已经刷的变了脸,井溶自知失言,赶紧改口,“我说笑呢,好了。” “都说了多少回了,不许拿这个开玩笑!”顾陌城虎着脸道,又伸手去掐他,可掐完了自己却又先心疼起来,“疼不疼?我看看。” 说着就去掀井溶的衣服。 井溶哭笑不得的把她按住,又爱又恨的在嘴巴上亲了几下,抱着叹气,“傻姑娘,哪儿有这样的,大白天脱别人衣裳。” 顾陌城一怔,腾的红透了脸,干脆又掐了两把,“叫你胡说,再叫你胡说!大白天的耍流氓!” “这就叫耍流氓?”井溶一挑眉,二话不说埋头就亲,然后气喘吁吁的问,“那这算什么,嗯?算什么?” 他问一句就亲一口,到最后顾陌城只好软趴趴的求饶,这才得了自由。 两人一路走一路闹,最后到了后院半敞开的木头连廊上,秦峦就唉声叹气,“就知道闹腾,大过年的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特别不尊师重道的哈哈大笑,然后才没什么诚意的过去安慰。 要过年了,基本上当红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崇义也不例外,根本没空陪女儿,只能每到一个地方就邮寄一大箱子当地特产回来,这才出去小半个月,家里的一号储藏室已经快要承受不起了。 师徒三人笑闹一阵,就挨挨挤挤的凑在廊下看雪,前面还有一个火堆,里面几块木炭熊熊燃烧,时不时发出噼啪声,偶尔也蹦出几个橙黄的火星,十分惬意。 鹅毛大雪伴着凌厉的北方从天而降,无差别的覆盖了整片大地,顾陌城伸手戳了戳,地上的积雪已经差不多没过脚背了。 庭院中的湖泊表面已经结了一层冰,周围的青松、假山都盖了白白一层,虽然萧索,可高低起伏,别有一番韵味。 顾陌城用力伸了个懒腰,发自肺腑的感慨道:“不用上班,真好啊!” 刚才出门的时候看见新闻了,说是北方遭遇了几十年不见的暴风雪,已经对交通造成严重困扰,许多上班族苦不堪言……但是他们,不用上班! 真是美滋滋! 三个人都很没有同情心的笑了一会儿,就见秦峦忽然站起来,特别有范儿的倒背着手溜达几步,“如此良辰美景” 顾陌城和井溶齐齐抬头,都挺期待的看着他,全神贯注的等后面的话。 这个师父虽然师门本事不济,但对生活的感悟和享受等方面颇有心得,经常会有令人豁然开朗的举动。 就见秦峦又踱了两步,望着视线中一眼看不到头的茫茫白雪感慨道:“不如,烤个红薯!” 顾陌城&井溶:“……” 我们错了,师父不光是师门本事不济,还经常性的不着调! 可到最后,秦峦还是如愿以偿的拖着两个徒弟去后厨房抱来了一大堆东西。 不找不知道,一找吓一跳,原来他们家虽然没人正经做饭,可竟也给储备了这么多东西:不光有红薯、白薯,还有山药和栗子! 秦峦仔细看过了,特别欢喜的说:“有三种栗子呢,这种个头大,但是口感稍微差一点;这种稍小,但是口感软糯;这种是崇先生给寄过来的野生小栗子,最难剥皮,可是口感也最软糯甘甜!都烤了!” 井溶无语摇头,“师父,你可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你还小,很多事不懂,”秦峦面不改色的瞎扯淡,“大俗即大雅。” 井溶无言以对,这话是用在这儿的吗? “哎哎哎说到这个,”秦峦一拍巴掌,“那什么,城城,你去后面再拿点青梅酒过来,还有山楂酒也要一点。溶溶,哎呀都是自己人,师父叫一声两声的有什么关系嘛溶溶,哎哎哎行行行,小井,你去拿出琴来,给为师弹一段儿呗?” 井溶额头上青筋直跳,就觉得每次自家师父犯浑就特别想打他。 井溶弹琴不是钢琴,也不是吉他啊古筝什么的,而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琴:古代的七弦琴。 他到底还是去了,顾陌城屁颠儿的跟着跑腿儿帮忙。 先洗了手,再焚香,井溶对着满院雪景弹了一首《高山流水》。 顾陌城听得入了迷,托着下巴砸吧下嘴,由衷赞叹道:“师兄弹得真好!” 说着,就噼里啪啦的鼓掌。 井溶失笑,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小马屁精。” 秦峦擎着酒杯怔怔出神,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手中淡绿色的酒液表面也随之荡起淡淡的涟漪。 顾陌城和井溶笑闹的动作一顿,对视一眼,难免有点担心。 难道是触景生情,师父又想起来什么悲伤的往事? “师父?”顾陌城慢慢挪过去,特别乖巧的抱着他的胳膊说,“不要难过。” “怎么能不难过!”谁知,秦峦反而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看着远处蜿蜒的山景分外忧伤,“大雪封路”,说到这里就将手里的青梅酒一饮而尽。 顾陌城和井溶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等着下文。 秦峦自斟自饮,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背靠廊柱唏嘘道:“为师想口麻辣小龙虾的匹萨都吃不上了!” 暴雪天交通管制不说,好多外卖店都不做他们这么偏僻的买卖了,真是非常令人唏嘘。 顾陌城:“……师兄,你快把琴放下,这是弑师啊!” 关键是杀人要偿命啊! 面色铁青的井溶怀里抱着琴,拼命试图挣脱自家小师妹的阻挠,用力朝着秦峦那边挥舞,“你不要拦我,我要替前辈们清理门户!” 这样的师父要他何用! 但秦峦也觉得特别委屈,他不就是想口麻辣小龙虾匹萨吃吗?就这还犯法了? 这样的徒弟要他何用! 96.第九十六章 暴风雪的第二天, 在这连外卖都有好多地方不送了的恶劣天气下,井溶再一次收到了望燕台风水协会会长张清德的帖子,请他们师徒三人一起去参加1月27号的宴会。 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要不是这份帖子,他们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了。 今天已经1月23号, 张清德选这个不上不下的时间送帖子来,而且明确写了师徒三人, 就证明他们花了不少功夫研究, 不仅知道他们的师父也下山了, 而且此刻也在这里。 要知道之前顾陌城和崇义虽然都发过大家在一起的合影, 但他们却从未主动透漏过秦峦的身份。 今年的春节在2月4号, 单纯从时间上看倒是没什么问题, 不管远的近的应该都来得及回家过年。只是邀请他们……恐怕动机不单纯。 井溶又把帖子仔细看了遍,终于发现了跟之前接过的那张帖子的不同之处。 上一次张清德是邀请他们参加望燕台市风水协会的聚会,可这次却是全国规模的。 所以是找了帮手来吗? 井溶笑了下,把帖子拿在手中拍了两下, 转头看向顾陌城, “怎么样小师妹,过去玩玩吧?” 顾陌城点点头,“好啊, 师兄去哪我去哪。” 这摆明了就是一场鸿门宴, 他们自然也不会毫无准备的去, 井溶想了下, 还是给苟局长打了电话。 接到他电话的苟局长欢喜无限, “眼看到年底了,一直想抽空给您拜个年,又怕您贵人事忙,我贸然打电话打扰了。” 托井溶的福,他这两年不管是事业还是家庭都十分顺利,又跟老师雷老爷子加深了感情,眼见晋升有望,心中自然是说不出的欢喜,对待井溶也就更热情了。 井溶也没把这些寒暄的话当真,直接说明电话来意,“之前我提过的风水协会又给我下了帖子,而且这次是打着全国总协会的名义,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苟局长很认真的听了,也很够意思的问:“那井大师您的意思是怎么着呢?要我说直接把这些人找个由头抓起来也就得了,省得整天苍蝇似的烦人。”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凡能混出点名堂来的很难说身上真的一清二白没有污点,就好比那个张清德,生活作风就非常有问题,所以只要想,这事还真难办。 “那倒不必,”井溶笑道,“太大费周章了些,而且他们既然能立得住,背后必然也有人,有您这条线的话反而容易节外生枝。而且像这些事往往都是杀不尽的,还得由我亲自出马,把他们彻底打怕了,压服了。” 抓人容易,可让他们心服口服却难,万一日后放出来又是一场风波,而且也容易引人侧目,并非上策。 苟局长也不勉强,“那成,都听您的,那您想怎么办呢?” 井溶就说:“公事公办吧,劳您费神,帮我查查这协会里的骨干都有哪些人?看有什么黑料没有,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 这事可真是太简单了,只需要一句话,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用担心会得罪谁,苟局长立刻满口应下,又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自己这边有点年礼要送。 井溶知道如果自己不收他反而忐忑,问了之后听说只是些吃的喝的,也就应下来。 需要的资料第二天就到了,苟局长还骂,“这些臭不要脸的,真是一查吓一跳,随便谁名下都有三五处房产,哪一个不是身家几千万?保准一抓一个准。” 跟他们比起来,苟局长简直都要自惭形愧了,他名下一共才两套房子!当然,其他财产另算。 井溶也有些吃惊,没想到全是土豪。 那感情好,回头自己施展的空间也就更大了。 不是爱招惹人吗?不给你们放放血,还真对不起你们这满腔的热情! 苟局长特别提到一个人,“华国风水协会的总会长叫新宏远,是个小有名气的书法大师,差不多每年都要开书画展,听说销路特别好,也数他和亲戚朋友名下的房产最多,竟然有十三套,全都是一线国际城市的好地段。” 话说到这儿就什么都明白了,估计是这位新宏远会长兼大师借助卖字画的由头大肆敛财。 说完之后,苟局长又挺不正经的嘿嘿笑起来:“这老头子都快六十了,孙子都要上大学了,好像还在外面包了好几个小情人,年纪比他孙女都小,国内有国外也有,貌似私生子也有几个。时间有点紧,查的不那么详细,不过估计八/九不离十吧。” 井溶听得直皱眉头。 亏那个新宏远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十分和蔼可亲,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好像还资助了好几个孩子上学,名声非常不错,没想到背地里如此不堪。 这件事情完成的太容易,以至于苟局长一点都没有成就感,听电话那边沉默了,就试探着问:“反正您不是27号才过去吗?还有几天,要不我再叫人详细打听打听?” 一次两次就只委托我干这么点事,完全展现不出我的才干和能力啊! 井溶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又答应下来,苟局长立刻就干劲满满的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求谁办事呢! 稍后,井溶也把这些情况跟顾陌城和秦峦说了,说话的时候那俩人还在嗑着瓜子吃水果,随着他的讲述时不时发出阵阵惊呼,完全像是在听故事会。 秦峦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巴掌道:“我说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那个新宏远,不就是之前咱们离开苏子市的时候在那边的博物馆开个人书画展的?因为当时时间不凑巧,我没能去成还觉得有些遗憾呢,现在看来,亏着没去成!” 一边说他一边在手机上输入这个人的名字,果然跳出来关于他的资料和词条。 秦峦眯着眼睛看了会儿,大声念道:“新宏远,哎呀,他还是国家书法协会的副会长呢!后面一大串各种协会的会员会长的,真是能者多劳,正经挺能耐的。” 井溶嗤笑一声,“越是这样的人越爱钻营取巧,脖子上顶的名头也就越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自己压死了。” 秦峦点点头,不过还是善意的提醒,“话虽如此,可还是不要大意,这个人既然能爬到这个位置,真本事不说,拉帮结伙、阿谀奉承的本事肯定是不小的。” 话音刚落,顾陌城就在旁边用力捏了捏拳头,阴恻恻道:“他要是敢对师兄做什么,我就弄点药阉了他!” 在场两名男士本能的夹紧了双腿,觉得中间凉飕飕的。 于是一连两天,井溶和顾陌城都把自己关在工作间废寝忘食,秦峦知道他们有大事,也不好打扰,看够了雪景之后就回自己的工作室画画了。 1月25号这天,停了一天的暴风雪再次开始肆虐,呼啸的西北风卷起漫天雪沫,天上地下连成一片,在阴霾天气的衬托下很有种世界末日的压抑感觉。 顾陌城醒的很早,可看着外面宛如世界崩塌的场景……就很不想起床。 她开始认真思考,好不容易忙活完了,天气又这么冷,我为什么要起床? 师父师兄都没来叫她,于是顾陌城心安理得的赖床,顺便开始了一项现代人特有的娱乐活动:包在被窝里刷手机。 可这一刷就让她的心整颗沉了下去。 娱乐版块被置顶的头条新闻是这样的: 《好事将近?崇义与瑞士女模相谈甚欢》 下面还配了他在片场拍广告的花絮照片,就见一般情况下面无表情的崇义果然跟一个外国女人相视而笑,只看照片就知道当时的气氛肯定很好。 而网友的反应也很强烈,现在才不过早上7点,而消息也是凌晨发来的,可已经有高达5万的转发量,留言也逼近8万。 “哇,真是不容易啊,有生之年系列!” “最初粉上崇义的时候,我还是个女高中生,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他还是单身,没想到还能看到他动心的一天,值了,值了。” “那个女的是谁呀,不喜欢她!国内这么多女明星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找个外国女人?” “说老实话,如果从崇义跟她结婚的话,我无话可说,也只能祝福,但却没法打从心眼里认同,这个女的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没准打从一开始就动机不纯。” “作为半个圈内人,我给大家科普一下事件的女主人公吧。那个女的是瑞士女模特,今年21岁,业内不算一流,因为这个品牌本身就是一个瑞士的牌子,支持国产模特,所以才让她有机会打败一群实力强劲的名模,拿到合约。她本人……不好说,是个挺努力挺知道上进的女孩,家庭很普通,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之前曾经公开过的恋爱史一共有四次,值得一提的是,每一次的男友质量都会有一次质的飞跃和提升……没有特别明显的黑料,你们也可以把这种变化原因归为她自己也在不断的变好,所以接触到的人整体质量自然也不断提升。” “本来因为过年就一堆破事,心情不好,一大清早就看到这条新闻,我的男神要成为人家的了,心情就更烂了!” “崇义要敢结婚,我就敢自杀!” “大家冷静一下,不要这么激进,且不说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还没有定论,偶像也是人啊,也该有自己的正常生活,如果他真的恋爱了,并且对方是个值得爱的好女孩,那么我们应该好好祝福他,不是吗?” “我说,难道现在你们最应该关心的不是小公主的处境吗?如果崇义真的要结婚的话,她的位置就真的非常尴尬了。” “真的,忽然心疼小公主。” “闺女也太惨了吧?从小就被亲妈遗弃,差点死了,好不容易长到现在过两天安稳日子,亲爸又要结婚了。那个女模特这么年轻,结婚之后肯定会生孩子呀!到时候小公主……啧啧。” “亲身经历告诉你们,可以现在就为小公主默哀了,男人就没有长情的,有了后妈就有后爸,等着看吧!” “也不好,这么悲观吧,而且对崇义也有点太不公平了,他还这么年轻呢,总不能单身一辈子吧?而且顾陌城也早就成年了吧?崇义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看着下面五花八门的评论和留言,甚至有些情绪激动的粉丝已经壁垒分明的吵了起来,顾陌城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她一直都以为找到爸爸之后自己的人生就完整了,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可却从未想过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再婚,会有另外一个妻子和家庭,或许还会有另外的孩子跟自己一样喊他爸爸…… 爸爸? 顾陌城用力咬了咬嘴唇,赌气似的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她一点也不想再要一个妈妈或是什么兄弟姐妹的,一点儿也不。 可,可假如真的像网友说的那样呢?假如崇义真的要恋爱,真的要结婚,自己能阻止的了吗?又或者说,自己有什么资格阻止呢? 可是就算她自私吧,她真的不想有人来跟她分享爸爸。 只要一想到或许不久的将来就会有别的女人亲亲热热的搂着崇义,然后还会有别的小朋友,咿呀呀的喊他爸爸,顾陌城心里就一片冰凉。 她瘪了瘪嘴,忽然觉得有些委屈。 那是她的爸爸呀! 可是……可是崇义好像确实没有跟自己明确保证过以后不再婚……而且自己也没有权力阻止。 想到这里,顾陌城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她吸了吸鼻子,把自己努力蜷缩成一颗茧子,脑子里好像也全是乱糟糟的线头,什么都不能,也不想思考了。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地敲响了房门,然后是秦峦小声的问:“城城,醒了吗?要不要下来吃饭,还是师父帮你端进来?” 顾陌城不想说话,缩在被子里没吭声。 爸爸要结婚了,我还吃什么饭? 过了一会儿,秦峦轻轻的推开了门。 窗帘拉着,室内光线很暗,秦峦眯着眼睛适应了会儿才看清状况,又皱着眉头对身后的井溶摇了摇头,指了指床上耸起的大包。 井溶无声叹了口气,把手里端着餐盘放到床头柜上,对着那个大茧子说:“小师妹,起来吃点东西吧。” 顾陌城就觉得他肯定是知道了,不然以他那么严重的洁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在卧室里吃饭?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别没出息,竟然有点想哭。 井溶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脑袋,“出来吧,别闷坏了,我和师父都很担心你。” 顾陌城动了下,到底没做声。 秦峦去床边坐下,义愤填鹰的说:“要我说,就该打电话质问!管他什么时差不时差的,你看他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井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刚才他们刚在布置餐桌,无意中刷手机的时候看见了这条新闻,第一个反应就是假如顾陌城知道了指不定有多伤心呢,于是赶紧就上来了,结果果然跟他们预料的一样。 通话是一定要的,可如果单纯从理智方面来考虑,最好还是崇义那边主动打电话过来解释,那么不论真相到底如何,至少他的态度是积极的。 假如说他们打,如果是真的,证明崇义早就没把顾陌城放在心里,打电话不过是白生一场气;如果是假的,那就根本没必要,倒是显得他们一惊一乍,对崇义也没有最起码的信任。 其实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这么冷静沉着,如果崇义现在就在面前,他很有可能会失控。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确实没有理由阻止崇义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生活,可单纯从个人情感方面考虑,他们确实不希望崇义组建家庭,因为这个随后可能发生的事情绝对会对顾陌城造成不可逆的巨大伤害。 这种历经千难万险才好不容易抓到手里的幸福,却又要眼睁睁的看着它溜走的滋味是最难受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陌城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想回家,我们在山上的家。” 她忽然就觉得很累,好像这种疲惫的感觉从她下山之日起就开始了,之前一直都在不断的积压,然后到今天终于集中爆发出来。 仔细想想,好像从她下山之后,曾经平静安稳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各种勾心斗角、明争暗斗,乃至娱乐圈的流言八卦、蜚短流长,都开始频繁的出现在身边。 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些,可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 见她这样,秦峦和井溶都心疼极了,前者咬了咬牙,“不管了,我去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什么意思!” 井溶没有阻止。 秦峦打电话打了两遍才通,庞冲接的,声音压的很低,问他有什么要紧事没有。 秦峦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心平气和,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一张嘴几乎就要喷出火来,“让崇义接电话,我有事要亲自问他。” 庞冲飞快的往后看了一眼,声音放得更低了,有些无奈也有些奇怪,“秦先生,你遇到什么情况了?在过去的十八个小时中,感冒的老崇在海里泡了将近两个小时,在下着雨的海面上漂了差不多三个小时,中间还有各种奔波和工作,已经精疲力尽了,一个小时之前刚刚躺下,现在正在发烧,您有什么事不方便先跟我说吗?” 秦峦一听,忽然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莫名其妙的降了一点火气,“也行,那我就跟你说。” 不等他说完,电话那边庞冲的脸色都变了,直接打断他道:“什么时候的事儿?麻烦你把链接发给我一下!” 秦峦顿了下,难掩怀疑的问道:“你们真的不知道?” 庞冲用力捏了捏眉心,把喝光的空咖啡杯随手捏扁丢到垃圾桶里跟另外三个空杯子汇合,又去拿第五个,狠狠甩了甩脑袋才让自己没睡过去,然后声音沙哑的道:“确实不知道,实话跟您说吧,不光老崇,我们这一群工作人员也折腾的够呛,刚才在海上遇到了一点风暴,生生耽搁了两个小时,什么都没干成,还有好多人晕船、感冒了,下来之后又换车,结果又有人意外晕车。后来又去山上拍,连续的折腾让好多人抵抗力下降,大面积出现高原反应,刚往医院送了四个……最要命的是相当一段时间通讯不畅。” 秦峦这通电话来的也挺是时候的,因为就在十二分钟之前,除了两边领队各有一部卫星电话用于极端情况的对外联络外,这一整个团队还处在失联状态。 摸着良心说,在这种情况下保住命就不错了,真没有谁能分神去关注国内的新闻,就连一直负责这块的体质最强悍的小哥都倒下了,刚才吐的胆汁子都出来,现在还在医院挂水,脸绿的跟黄瓜菜一样。 秦峦沉默无言,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该相信庞冲说的。 现代网络通讯这么发达,他们又是专业的娱乐圈人士,难道真的就这么巧吗? 庞冲也知道这件事实在有些操蛋,想了下,干脆放了大招,“这件事我会让人查清楚,另外,其实老崇很早以前就已经决定单身了,两个月前他就已经秘密修改了遗嘱和商业保险,除了少部分捐赠之外,所有的受益人都只有他们两个。” 也就是说,假如崇义有什么三长两短,顾陌城将继承他所有一切有形和无形的资产,包括并不仅限于大量死后仍将持续产生庞大经济收益的商业合作。 顿了下,庞冲又补充道:“他不让我跟你们说。” 哪怕从来没有计算过,秦峦单凭短暂的想象也知道崇义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财富必然是个天文数字! 感动归感动,他却没指望这个,“我们不要,城城也不会想要的。” 听见这样的话,庞冲一点也不意外,“老崇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所以才让我瞒着。但这并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作为血缘上的亲生父女,哪怕从法律的角度上他们也存在着遗产继承关系,就算你们不想要,比如说想要通过捐赠的方式进行处理,也必须先承认,不然也是无权处置的。” 秦峦没再说什么。 这毕竟是自己家小徒弟的事,具体怎么办还得看她的意见,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无权过问。 现在他的心也十分不平静。 本来只想打电话质问绯闻的,谁知道竟意外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挂了电话之后,庞冲先跑了一趟卫生间清肚子,然后端着自己的另一杯咖啡,扯着嗓子对几个硕果仅存的老弱病残喊道:“动起来,动起来,都给我动起来,你,就这条新闻赶紧跟国内工作室那边联系一下,看到底什么个情况!你们几个跟瑞士媒体界这边联络一下,看只是国内出现了,还是国外都有……”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背着他们捣鬼! 虽然崇义自己的意思是要保密,但这么大的事情,秦峦还是选择告诉顾陌城,让他自己拿捏。 孩子已经长大了,他不能再像他们小时候那样,万事替他们做主。 顾陌城听后有一瞬间的呆滞,然后果然钻出被子喊起来:“我不要他的钱,我又不是为了他的钱才认他的!” 秦峦点点头,给她顺了顺乱糟糟的头发,说:“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过庞冲说的话也有道理,具体的事情还是等他们从国外回来了,你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崇先生沟通一下吧!” 顾陌城垂了眼睛,表情复杂,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才不大确定的问:“师父,你说他真的会结婚吗?” 她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满是掩饰不住的对未来的恐惧和担忧。 刚才她想了很多,正如好多粉丝说的那样,崇义毕竟刚过三十九岁的生日,还太年轻了,正常情况下少说还有三四十年可活,事业再攀高峰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他身体健康,思维灵活,长相俊美,名下又有大笔的财富,更混迹娱乐圈,必然会吸引许多莺莺燕燕,结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 之前是他们忽视了这种可能,可这次的情况也给顾陌城狠狠地提了一个醒: 说句残酷的话,就算没有这次的瑞士女模特,这个优秀的男人同样可能被无数人觊觎。 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可能都只是看中他的财富地位,但同样可能有真心的。 刚才顾陌城不止一次的问自己,假如崇义真的遇到了一个对方喜欢他,而他也很喜欢的人,难道自己还要阻止吗? 秦峦想了好久,还是摇摇头,选择说实话,“我不知道。” 这种事情,就算是他自己,在没有真正发生之前也是不敢下定论的。 顾陌城张了张嘴,带着几分迷茫的说:“我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崇义到底会不会结婚,更不知道一旦崇义真的做出这个决定,她会是什么反应。 是祝福?是反对?还是决裂? 她真的想不出来。 顾陌城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抬手用力拍拍自己的脸,大笑几声跳起来,“好了,我们先不想这个了,下去吃饭吧!” 说完,也不管秦峦和井溶风云变幻的脸色和欲言又止的神情,飞快的穿上鞋子冲了出去。 “小师妹!”井溶在后面喊了一声,想要去追却被秦峦一把拉住。 “让她自己再静一会儿吧。”秦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老天其实真的是蛮不公平的,他们几个的命呀,实在说不上好。 顾陌城自己一路跑进厨房,想给自己倒杯水却哆哆嗦嗦洒了一桌子,想拿纸来擦一擦却不小心把一整卷纸都掉了进去…… 她愣了下,然后把湿掉的纸丢到垃圾桶,重新打开一卷新的,垂着脑袋,认认真真一点点的擦着所剩不多的水迹。 可擦着擦着,她眼眶里竟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她手忙脚乱的擦了几下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最后干脆蹲到桌子下面抱着膝盖哭起来。 我真是没出息呀,哭什么呢? 有什么好哭的,你已经长大了呀,又不是离了别人又活不了,所以哭什么呢? 别人的爸妈不也有离婚再婚的吗?日子也是照样过 虽然是这么想着,可眼泪还是很快湿透了一大片睡衣。 为什么呀,为什么我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有一个完整健全的家庭呢? 为什么我的爸爸妈妈就不能像别的爸爸妈妈一样,自始至终都幸福的在一起? 瑞士那边整个工作团队的状态都不太好,也许是因为好不容易完成了工作,连日来积攒的压力都集体释放出来,哗啦啦病倒了一大片,直接给当地医院送上了一大笔单子。 庞冲自己也中招了,重感冒引发低烧,接连两天头重脚轻,偏偏崇义病的更厉害,因为在水里泡过,还有往肺炎转化的倾向,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一群人在瑞士停了两天,最终还是决定赶紧回国。 一来那边的治疗手段和习惯跟国内不太一样,二来到底人生地不熟,饮食方便也很不适应,并不利于恢复。 这两天崇义身体状况不好,也没敢给闺女打电话,生怕她再骂自己,好不容易今天退了烧,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结果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就把他惊的从座位上蹦起来。 “这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新闻?怎么没人跟我说?” 正在低头撕润喉片的庞冲头也不抬的往他嘴里塞了两个,然后才给自己吃,喝了两口水清嗓子才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像敲破锣,“就这两天的事,你病的好像快死了一样的神志不清,我就没给你雪上加霜,不过已经查的有些眉目了。” 前两天崇义的情况实在说不上好,虽然总是昏昏沉沉的,可完全睡不着,咳嗽的好像要把肺一起喷出来,要是庞冲当时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没准现在要进行的就是遗体运送了。 说话间,一个看上去同样蔫儿吧唧的生活助理举着体温枪往他们脑袋上分别来了一下,“崇哥,庞哥,你们都还有点低烧,赶紧坐下吃点药,多喝盐糖水,一旦脱水就麻烦了。” 庞冲现在一听喝水这俩字就头疼,觉得膀胱几乎要炸开一样,忍不住抱怨道:“这两天我喝的水都快够浇灭一场森林火灾了,以后你们可千万别再跟我提这茬!” 崇义哪顾得上什么喝水不喝水的问题,压根等不到回国,直接就拨通了顾陌城的电话,结果对方那带着浓重鼻音的嗓音响起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有足足六个小时的时差。 他看了看外面已经不算明亮的天空,有些后悔,“咳咳,没事没事,你先睡吧,打错了,打错了!” 也怪他一时激动,这会儿国内应该是凌晨吧?孩子肯定都睡了。 从听见他声音的那一瞬间起,顾陌城的睡意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她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抢在对方挂电话之前问:“你是不是病了?” 崇义刚想反驳,顾陌城就雷厉风行的改成视频电话,一看之后果然就变了脸色。 “你是去拍戏了呀,还是去做国际救援了?怎么成这副鬼样子!” 这还是那个一直打扮的一丝不苟的崇义吗? 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眼睛周围一圈浓重的阴影,涂了润唇膏的嘴也挡不住干裂的痕迹,两侧脸颊深深凹陷,看上去少说比走的时候瘦了五六斤! 崇义顾不上解释,只是说有点小感冒,又语速飞快的说:“孩子,你听我说,爸爸没有要结婚的意思,以后就咱们爷俩过,行吗?” 他的声音特别沙哑,这会儿情绪又有些激动,好多字节都破了音,一点都不好听,可顾陌城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又止不住的想掉泪。 她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稀罕要你的什么遗产,也不敢再想一辈子都扒着你,我,我不想你因为我难做……要是你什么时候真想结婚了,就跟我说一声,可能,可能我没办法真心送上祝福,可我保证真的不会捣乱的!” 她边说边哭越哭越凶,最后直接打起嗝来,怎么都刹不住,还惊动了外面的井溶和秦峦。 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是头一次见顾陌城哭成这个样子,震惊之余都吓坏了。 井溶就想看看是哪个混蛋竟敢招惹自家小师妹,结果夺过手机来看见的就是一张同样满脸泪花的男人脸。 等等,这人是谁来着?怎么这么眼熟? 97.第九十七章 真要说起来, 快四十岁的大男人在电话里掉泪其实有点丢人,挂了电话之后崇义本人也略后悔,可当时真是止不住。 本来生病的人就心理脆弱,崇义又疼顾陌城疼的跟什么似的,哪儿见得了她受委屈? 见她自己都快难受死了, 还告诉自己该结婚就结,崇义就觉得那心里一把把的跟着泛酸水。 因为自己当初的决定, 这孩子已经遭了十八年的罪, 这会儿还让她跟着操心, 自己成什么人了? 庞冲这个看的也不痛快, 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又让空姐拿了冰袋来给崇义敷眼睛, 两个人吃了药之后并排躺着。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可崇义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现出来的都是顾陌城哭的一抖一抖的, 口里喊着“你要是想结婚了跟我说一声……我保证不捣乱”的模样, 一颗心就跟着揪起来了。 他又叹了口气,忽然道:“当初我说不想结婚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半闭着眼睛的庞冲嗯了声。 崇义换了个冰袋, “真不是。” 其实这会儿庞冲已经有点想睡觉了, 可崇义明显是要说心里话的架势, 刚才隔着半个地球的爷俩又都情绪崩溃了一回, 他还真有必要听一听。 “早年我跟江敏是认真的, 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可了不得,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还想着结婚之后生四个五个的孩子……呵呵,那时候我是真想结婚来着。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年少轻狂。也许这些年我真是年纪大了,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越发看得淡了,原本觉得这辈子就这么着了,有几个朋友,有份做的还不错的事业,有喜欢我的粉丝,挺知足。可谁成想老天又给了我一个女儿,老庞,我是真知足了。” “我都没想过能有如今的日子!” “三十岁前后那几年是我最忐忑和迷茫的时候,因为身边很多认识的人都恋爱了、结婚了,甚至大部分都不是因为所谓的真爱,只是因为年纪到了,人家成家了,所以也觉得该找个人凑合过一辈子。可老庞,我真是不想凑合。” 大约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崇义对江敏恨之入骨,可他自己知道,他也爱她入骨,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再对另外一个女人那样心动。 或许他就像外面好多人说的,天性凉薄,感情淡泊,当初能动心就是老天给的缘分,怎奈天不遂人愿,最终却是一段孽缘。 曾经的他也跟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差不多就成个家吧,然后生几个孩子。可也许是年纪越大了胆子越小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见多了世事险恶和人情冷暖的崇义对这些事情就敬而远之起来。 他甚至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父亲。 这个世界这样复杂,他究竟该如何教导自己的孩子?自己又能教给他或她什么本领? 看得越多,他就越担心。 肯定会有人说他杞人忧天,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父母的,摸索着来吧!可崇义不敢呐,他是真不敢。 孩子虽小,可也是条命啊,并不是他本人想来才来的,是你们当父母的想,所以他才来了。既然来了,这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万一你摸索的路是错的呢? 当初刚一得知自己有个女儿的时候,崇义是又怕又喜,怕的是自己无法胜任父亲这个全新的角色,喜的是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如今,他只是努力想当一个好爸爸都还时常会觉得手足无措,满是不足,更别说再给自己套一层“好丈夫”的枷锁。 是要专精一项,还是两项都做不好? 他早已不是那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了,牵扯太多,挂念太多,顾忌也太多。 身边不是没有家庭和睦的,像沈霁,像方将,过得都很不错,作为他们的朋友,崇义也替他们高兴,可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羡慕,更别提向往,彻彻底底的心如止水。 没有想法,外人再怎么着也没治! 庞冲一直没出声,安静的崇义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说完之后又喝了一杯水,调整了下姿势,准备强迫自己合眼眯一眯。 机舱里安静得很,只有微弱几不可闻的飞机引擎和气流声,崇义闭上眼没多久,却听隔壁的庞冲轻声道:“你这个性子,其实单身也挺好,我看城城那孩子不是没良心的。” 崇义翻了个身,隔着一条过道跟他面对面,老朋友谈心似的说:“我也不求老了以后拖累她,反正自己多少也攒了点钱,到时候请个靠谱的护工和团队,她能隔三差五来瞧瞧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口吻沧桑的跟赶明儿就要退休似的,庞冲就笑,“你虚岁才四十呢,这就想起养老的事儿来了?” 崇义也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多了个人,好像生活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原先就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总觉得吧,其实这些日子说抛开也就抛开了,也不怪粉丝说我没烟火气儿。可现在不同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上头好像一下子沉甸甸的,我先就告诉我自己得立起来,你是个父亲了呀,你得像个样子……” 庞冲点点头,“挺好的。” 作为朝夕相处的合作伙伴,对于崇义的变化,庞冲绝对是感触最深的。 自打顾陌城来了之后,崇义真跟变了个人似的,也开始关心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了,人活泛了许多,有温度了,更接地气了。 说老实话,其实一直以来庞冲这心里就有点不踏实,崇义这人不管对待什么事儿都太认真太一本正经,太较劲了,也太冷静了,而现实社会需要的往往不是这个样子的,有时候他就忍不住开始担心,是不是这个人哪天忽然就宣布要出家了…… 但现在,这种担忧没了,他像个踏踏实实的活人了,挺好! 然后就在下一秒,庞冲就听这个活人云淡风轻的说:“我想赶在年前开个新闻发布会。” 庞冲掀了掀干涩的眼皮子,有些疑惑的问:“发布什么?” 崇义看了他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不婚公告。” 庞冲饱受折磨的大脑足足消化了十几秒钟,这才慢慢瞪圆眼睛,然后整个人都爬了起来,“你疯啦?!” 艺人最怕做这种公开保证,因为无数历史案例都证明很容易被打脸! 激动之下,庞冲整颗脑袋都像炸了一样,又麻又疼,嗡嗡作响,眼前视线也有些晕乎发黑,不过还是强忍着,压低声音喊道:“按照现代人的平均寿命来看,你少说还能再活三十多年,万一” “没有万一。”崇义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难道各行各业的明星中单身的少吗?人和人也是不同的,有人生来就想组建家庭,可有的人却只想好好感受生活,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有个女儿已经是意外之喜,并不奢望太多,这个公告也不过是将我一直以来的宗旨落到口头上而已。” 搭档了这么多年,庞冲也知道他说这些话不是一时冲动,可到底作为一个出色的经纪人,他考虑的内容还有很多,自然是觉得顺其自然才最保险。 崇义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之前是觉得反正就自己一个人,公开不公开都无所谓,但现在不同了,他有家了! “不是我自恋,你也说了,我现在年纪大约还不算太大,或许接下来还会有各色莺莺燕燕前赴后继,要是发现的早还好,可要是再遇到几次这样的,烦都烦死了!我不想让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也不愿意孩子被外界无聊的八卦所困扰,所以发布会势在必行。” 他不想隔三差五就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个什么见鬼的女友或是暧昧对象,与其以后都提心吊胆的,然后三不五时就要跳出来声明一下,再经受各界人士的猜忌和八卦,倒不如一劳永逸。 庞冲又瞅了他几眼,知道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就不劝了。 “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这次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虽然那个瑞士模特矢口否认,但凭借多年的经验,庞冲还是觉得跟她脱不了干系。 哪儿就那么巧了呢? 摄制组的拍摄所在地都相当远离市区,说白了就是荒凉,不要说狗仔,就是普通市民,方圆近百里都未必能看见一个!怎么就被偷拍了呢? 而且最操蛋的是,这次的八卦竟然是先发布在华国网页上,而非正常情况下的本地网站! 庞冲推测,那个模特估计也对崇义的性格有所耳闻,知道他不是那种容易上手、好操控的毛头小子,更不屑于跟人达成联合炒作的共识,所以干脆也就不问了,直接付诸实践,先试试水。 至于为什么选华国,那就更好解释了:广阔的市场! 在国际圈子里一直流行这么一句话,哪怕看不惯也不得不承认的一句真理: 哪怕你在其他国家和地区都烂到家,只要能获得华国消费者的喜爱,你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国际圈子不是那么好进的,一次两次炒作很难站稳脚跟不说,一旦对方翻脸就有很大可能沦为笑话; 而华国则不一样,消费者和网民的包容性更强,市场也更大,而崇义在那里的地位更是无法撼动,只要跟他沾上一点关系,就能一夜爆红!黑红也是红,多的是人好这一口! 下飞机之后,崇义一行人又组团去了医院,跟工作室大本营要了支援后就开始筹备发布会的事儿。 崇义这人之所以被说成“薄情”“性冷淡”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有绅士风度,但更有底线,而且底线往往比一般人设置的都高,一旦对方触到了,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并不因为对方是位活色生香的大美女而打折扣。 发布会上,他上来就澄清了自己跟那个瑞士模特的关系,只是简单合作,偷拍到的照片也是正常应酬,私下没有任何交流。 紧接着,在一片怀疑生中,崇义又公开了自己单身主义者的身份。 “或许曾经我也有过爱情,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发现单身生活更适合我,所以真心希望以后不要出现类似的炒作,还我们父女两个清净的生活环境,也请广大网友擦亮眼睛,不要随便相信,你们的跟风是毫无意义的。” 他说的很明白,必要的工作他肯定会努力配合,但不该有的心思就干脆别起了,起了我也不承认! 现场一片哗然,估计这热度要保持到过完年了,年前想炒作的同志们还是赶紧改计划吧。 有个三十来岁的男记者拼命抢到了提问机会,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人是群居动物,不结婚的话现在看着是不错,可等你到了老年阶段,难道不会觉得孤单吗?” 崇义微微笑了下,反问道:“我总结了下你的问题,所以在你的观念中,结婚只是为了避免孤单,是吗?” 男记者被噎了一下,并没被他牵着走,很顽强的绕道:“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但你并不能否认这一点,不是吗?” “恕我无法苟同,”崇义正色道,“恕我直言,人数多少并不是判断你孤单还是充实的标准,想必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有过类似的体验,有时候你分明置身人群之中,可反而越加孤单;或许你如这位记者朋友说的那样,怕孤单,怕寂寞,怕有人说三道四而匆匆结婚,可到头来,却只是同床异梦。” “我在这里问个问题吧,”他调整下姿势,整理了下并没有什么褶皱的领带和西装,忽然问道,“在场所有的朋友,也包括我工作室的职员,已经结了婚的,麻烦请举一下手。” 众人面面相觑,不太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还是决定配合。 崇义扫视一周,发现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举了手。 以他的咖位,能被派来采访的都是有经验的精英,而前线娱乐记者也注定了不会太老,所以大部分人年纪普遍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在普遍晚婚的社会大背景下,能有这样的比例真的不低了。 不光是他,就连现场的记者和工作人员似乎也都有些惊讶。 崇义点点头,又问道:“那么我请问,你们之中多少人是真的因为爱情在一起的?结婚之后你们过得快乐吗?跟单身时候比起来,快乐吗?是否会像曾经预想的那样,或者说刚才那位记者朋友信奉的那样,人生忽然就充实完满了呢?你们还会觉得孤单吗?” 众人的表情就有些复杂,开始跟着思考起来。 崇义双手十指交叉,再次发问:“我问个最简单的问题吧,为了排除孤独,你们会跟自己的伴侣谈心吗?会推心置腹的说真心话吗?空闲的时间,会聊天吗?那样的聊天是会让你感到由衷的轻松和愉悦,还是已经开始变得枯燥和乏味?” 现场忽然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一个精心修剪了发型和胡须造型的时尚男记者忽然自嘲一笑,叹了口气说:“哪儿那么好?就是结个婚呗,光柴米油盐酱醋茶就累的四脚朝天,哪儿有工夫谈心?说白了,不就是两个陌生人凑在一起过日子,一起还贷款买个房,生个孩子完成任务……” 说到最后,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禁有些沮丧,旁边那群刚刚举手的同行脸上也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近似的感慨。 谁还没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往往等结了婚后才会发现,原来向往也只会是向往。 什么清新浪漫,什么温馨从容,都是瞎扯淡! 对着孩子包着尿片满地爬,又拉又尿,吐奶吐的满屋子都是,三更半夜就闹腾,隔三差五就生病,挣的钱都不够花的……你浪漫一个给我看看? 不光经济上不宽裕,就连精神上都不宽裕! 还谈心呢,说知心话呢,从早忙到晚,不等天黑就想挺尸,哪儿还有心思谈心! 又有一个女记者不大服气,忍不住出声反驳道:“少来夫妻老来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就好了。” “就是,”另一个男记者也说,“等上了年纪,孩子们也都不在身边,老两口还能相互扶持呢。” 说的众人都频频点头。 崇义也不着急,只是反问:“也就是说,你们宁肯用前面大半生的不幸福和不愉快,来兑换同样存在着极大不确定性的老来保障?” 大家又都不说话了,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就这么扎心? 不少人就开始在心里嘀咕,今儿崇义咋这么多话?以前的他可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问什么都没有长句子的。 现代人结婚差不多不都这样吗?生活压力这么大,现实这么残酷,谁跟你将真爱啊?真爱也得在现实生活面前低头不是吗? 光有感情吃不饱饭! 可偏偏崇义说的也很有道理,这也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一直向往,可却没勇气付诸实践的。 眼见着好好地记者发布会要被带到沟里去,有点儿情感讨论大会的意思了,抱着体能饮料的庞冲就在旁边清嗓子。 崇义笑了笑,这才话锋一转,“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说结婚不好,只是想说,单身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们当然有结婚的权利,而我,以及社会中相当一部分单身主义者也同样有保持单身的自由,毕竟这既不犯法,也不违背社会公共道德,更不会对其他人的生活造成困扰,所以请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因为我始终只有一个答案,我喜欢呀。” 我喜欢,我乐意,我就是想当单身贵族,谁也没理由反对,反对也没用! 发布会上崇义的几连问简直引发轩然大波,网上迅速掀起了规模空前的关于“是单身还是结婚”的大讨论,而且这场讨论同时也在还在进行,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全球。 不少传统思维模式的人对崇义大肆批判,觉得他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堂而皇之的传播这种思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完全违背了生物发展的正常规律,是反社会反人类的集中体现,理应杜绝。 还有神经质的人呼吁政/府封杀他…… 政/府也很无奈好吗,他们光是正经事都忙的焦头烂额,谁有空干预一个艺人单身还是结婚? 但同时也有很多年轻人和丁克群体对崇义迸发出新一轮的崇拜和热爱,他们疯狂打印崇义的海报,将他视为单身主义斗士和先驱。 网上的舆论站空前白热化,双方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无数人仗着隔着键盘,对方都不能把你怎么着,终于发出心底最深处的呐喊,当然,其中不乏情绪激动时候蹦出的污言秽语…… “谢天谢地,终于有个巨星正面发布单身宣言了!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我已经把老大问过的话打印出来,就挂在墙头,我决定了,这就是我的新座右铭!” “这崇义别是个神经病吧?他单身是自己的事,有必要昭告天下吗?简直是哗众取宠,不知道现在国家的单身危机多么严重了吗?这样的戏子就该永久封杀!” “一个正在经受现实生活压力的普通上班族看哭了,我真的已经不敢回家,逢年过节都被人轮番轰炸,你怎么就不结婚,怎么就不交男朋友,过了三十岁就嫁不出去了等等。我就想说,我自己过得也挺好,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一定要为了没有感情的婚姻放弃自我,乖乖回家洗衣做饭带孩子?那样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哈哈哈,笑疯了,崇义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偶像!我已经把发布会的视频保存了,回头就给我妈看,她也是崇义的粉丝,这次看她怎么催婚!” “楼上别天真了,相信我吧,老一辈的思想之顽固是你无法想象的,你妈一定会脱粉!” “那个说单身危机的别是个傻子吧?真是辣眼睛。” “我看这就是个异端,年纪轻轻不学好,上学、结婚、生孩子,本来不就是该这么过的吗?一把年纪了还不成家,不就是异端吗?啧啧。” “也就是他是个男的,不愁,换他是个女的你试试?早他娘的吓尿了,这都四十岁的人了,再嫁不出去还有脸出门?哈哈哈!” “楼上直男癌晚期了,直接拖出去火化了吧,出门右拐,谢谢。” “别搭理这些LOSER,越说越来劲,老娘今年41了,跨国企业高管一枚,年薪不多,再加上方方面面的收入,一年也就三两百万吧,没结婚,也没有固定男朋友,那简直就是耽误老娘挣钱和享受生活的万恶的根源!谁有空哄孩子?给你嘘寒问暖的,做梦去吧!我们有个圈子,都是跟我差不多的,平时忙工作,闲了看书、学技能充实自我,再有空了天南海北飞去度假,挥金如土别提多爽!充实的简直要爆炸,恨不得一天变出四十八小时来,哪儿有闲工夫孤单?想要人陪很简单,各色小狼狗小奶狗随便挑选,温柔体贴内外兼修,腻了就换一个,简直美翻,港真,谁结婚才是傻子!” 不管是上面那个被催婚的,还是下面这个英勇的金钱女战士,都引发强烈反响,讨论的不亦乐乎。 崇义自己都没想到一场发布会的后续竟然如此连绵不绝,你方唱罢我登场,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陌城来医院看他,还挺愧疚的,“其实你没必要说那些。” 崇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以为爸爸是因为你才这么说的?” 虽然难免有自我感觉良好之嫌,可顾陌城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你想太多啦,”崇义哈哈笑出声,没有一点不自在,“你可以问老庞,我很多年前就跟他说想单身了,并非一时冲动。” 顾陌城真去看庞冲了,而庞冲也真的有几分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爸冷淡的名儿也不是白叫的,当初我们都开玩笑说他这辈子要跟事业结婚了,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连事业这个伴侣都不要。” 单身嘛,那就是绝对的单身,不管啥伴侣都不算数的。 顾陌城心中的负罪感稍稍减轻了点,不管还是难免担心,“那,那万一你以后遇见喜欢的人了呢?” 崇义笑了笑,很认真的说:“爸爸已经四十岁啦,很可能人生都走完大半,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话,都是很多年来深思熟虑过得,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甲之蜜糖,乙之□□,并非别人觉得好的就一定适合自己,也并非绝大多数人的选择就是适用于全体的正确选项。 正事儿说完了,顾陌城又开始谴责他不爱惜身体,崇义也挺无奈的。 谁知道会遇到那种鬼天气?其实没有风暴的话,只要保暖措施做的到位,哪怕稍微冷一点,略吃点苦也没什么的,可寒风一起,他直接就感冒了,雨夹雪的天气也让他原本已经好了不少的关节炎再次发作,苦不堪言。 庞冲一边喝着清热败火汤一边打电话,抽空还怼崇义两句,跟顾陌城添油加醋的说,反正中心主旨就是想让他……多喝药! 崇义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这他娘的才是真损友! 顾陌城笑眯眯的应了,又好奇地问庞冲在忙活什么。 庞冲痛苦的抹了一把脸,说:“开发布会耽搁了一点时间,那个模特已经在瑞士炒作开了,好像还有不少人信了,必须及时消除影响。”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想踩着他家艺人上位?想得美! 撤八卦那都是小意思,关键是如何彻底消除影响,得怎么着让她长个记性,别动不动就起歪心思,并非美女惹事儿,绅士就一定要原谅,有些人还真就不是你招惹的起的。 崇义和庞冲的意思都很明确,这次算是合作方选人造成的失误,他绝不会承担后期所造成的损失和影响,就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么合作方换了这个女模特,要么换了我。 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崇义可不是那种会无条件包容美女的傻小子,对待明显居心不良且付诸实践了的,难道还要让自己跟她在同一系列海报上绕世界展示一年吗? 而且代言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除了至少一年四个季度的广告和海报拍摄之外,签约代言人还有义务出席品牌方要求的部分现场商业活动,比如说专卖店开业和活动等等。 对此,崇义表示绝不可能! 品牌方也很无奈,本来想的挺好的,谁知道会出这样的风波? 一个二线模特和一位成名已久的国际巨星,傻子都知道孰重孰轻,如何取舍了。 考虑到崇义和那个女模本就没有几个亲密镜头,一朝被蛇咬的品牌方干脆也不找替补了,直接让后期把女模的镜头全部剪掉! 反正崇义一个人也撑得起来,就这么着吧,单人广告挺好的! 还有什么能比你绞尽脑汁的想抱大腿,结果大腿非但不迁就,反而无比直接的对你表示了嫌弃更丢人的吗? 没有了。 于是除了那个女模彻底沦为笑柄,不光没能如愿从二线升到一线,反而迅速沦为不入流之外,皆大欢喜。 不少男人都觉得崇义傻,送上门的美女怎么还有往外推的道理呢?可女粉丝们和路人却都觉得这个男人好,有原则!不想就是不想,公事公办,半点不拖泥带水,可比那些打着“护花使者”却到处拈花惹草还一脸无辜的渣男强多了! 经过此次事件之后,崇义竟然又意外涨了四十多万路人粉! 眼见着要过年,今年崇义照样回绝了一切晚会邀约,就准备跟家人好好团圆。 还没办出院手续,他就开始掰着指头算起来,“正好你师父也在,回头问一下,今年在我这边还是在你们那边,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聚在一起开心。对了,我从外面托人订的帝王蟹,很新鲜,估计明天就到了,晚上咱就吃吃看。” 顾陌城剥桔子的动作顿了下,小声道:“我跟师兄明天要去参加风水协会的聚会,晚上肯定回不来。” 虽然都在望燕台,可风水协会的聚会场所选在郊外某度假村,距离两家住所最近的也有一个半多小时车程,年前后又爱堵车,等参加完晚上的交流会怎么也得十点以后,第二天上午还有集体活动,肯定来不及的。 崇义了愣了下,强忍着没表现出失落来,“哦哦,集体活动啊,那是得去,挺好的,挺好的,反正离正式过年还有一个多星期呢,没关系。” 顾陌城怕他担心,都没好意思说估计这次跟自家师兄是去砸场子的,只是嗯了声。 爷俩干巴巴的剥了会儿桔子,崇义又问:“你们是第一回参加组织活动吧?” 他对这个还挺好奇的,没想到现在做风水的也有自己的协会了。 顾陌城点点头,“几个月前曾经下过帖子,不过当时不赶巧,就没去,我们都快忘了,谁知道年前又来这么一出。” 到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哪怕崇义没接触过风水协会,可其他协会也没少打过交道,确定他们跟协会里任何一个人都没交情后,沉吟片刻道:“这么着吧,你们年纪小,又是同一回去,空着手不大好,要不带两只螃蟹?既不会显得太张扬,也不算拿不出手去。” 顾陌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给他们吃,留着,咱自己办了!” 崇义眨眨眼,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 作为一个父亲,这时候就必须得传授相应的社会生存技能,于是崇义苦口婆心的说:“孩子,应酬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却是不大舒服,但既然不得不去,那最好还是稍微遵守一下社会准则,别的不说,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尤其这俩孩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惹急了说翻脸就翻脸,万一第一印象就不好,以后人家还不得穿小鞋啊? 可没想到,顾陌城听到最后反而笑起来,特别不在乎的说:“爸,你别瞎担心了,我们这次去就没打算好好相处。” 崇义:“……” 更担心了好吗! 97.第九十七章 真要说起来, 快四十岁的大男人在电话里掉泪其实有点丢人,挂了电话之后崇义本人也略后悔,可当时真是止不住。 本来生病的人就心理脆弱,崇义又疼顾陌城疼的跟什么似的,哪儿见得了她受委屈? 见她自己都快难受死了, 还告诉自己该结婚就结,崇义就觉得那心里一把把的跟着泛酸水。 因为自己当初的决定, 这孩子已经遭了十八年的罪, 这会儿还让她跟着操心, 自己成什么人了? 庞冲这个看的也不痛快, 一口接一口的叹气, 又让空姐拿了冰袋来给崇义敷眼睛, 两个人吃了药之后并排躺着。 药效开始发挥作用,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可崇义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现出来的都是顾陌城哭的一抖一抖的, 口里喊着“你要是想结婚了跟我说一声……我保证不捣乱”的模样, 一颗心就跟着揪起来了。 他又叹了口气,忽然道:“当初我说不想结婚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时冲动?” 半闭着眼睛的庞冲嗯了声。 崇义换了个冰袋, “真不是。” 其实这会儿庞冲已经有点想睡觉了, 可崇义明显是要说心里话的架势, 刚才隔着半个地球的爷俩又都情绪崩溃了一回, 他还真有必要听一听。 “早年我跟江敏是认真的, 那时候年轻气盛,觉得自己可了不得,不管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还想着结婚之后生四个五个的孩子……呵呵,那时候我是真想结婚来着。不过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年少轻狂。也许这些年我真是年纪大了,对这些情情爱爱的越发看得淡了,原本觉得这辈子就这么着了,有几个朋友,有份做的还不错的事业,有喜欢我的粉丝,挺知足。可谁成想老天又给了我一个女儿,老庞,我是真知足了。” “我都没想过能有如今的日子!” “三十岁前后那几年是我最忐忑和迷茫的时候,因为身边很多认识的人都恋爱了、结婚了,甚至大部分都不是因为所谓的真爱,只是因为年纪到了,人家成家了,所以也觉得该找个人凑合过一辈子。可老庞,我真是不想凑合。” 大约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崇义对江敏恨之入骨,可他自己知道,他也爱她入骨,这一辈子,他都不可能再对另外一个女人那样心动。 或许他就像外面好多人说的,天性凉薄,感情淡泊,当初能动心就是老天给的缘分,怎奈天不遂人愿,最终却是一段孽缘。 曾经的他也跟大多数人一样,觉得差不多就成个家吧,然后生几个孩子。可也许是年纪越大了胆子越小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见多了世事险恶和人情冷暖的崇义对这些事情就敬而远之起来。 他甚至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做一个好父亲。 这个世界这样复杂,他究竟该如何教导自己的孩子?自己又能教给他或她什么本领? 看得越多,他就越担心。 肯定会有人说他杞人忧天,谁也不是生下来就会做父母的,摸索着来吧!可崇义不敢呐,他是真不敢。 孩子虽小,可也是条命啊,并不是他本人想来才来的,是你们当父母的想,所以他才来了。既然来了,这就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万一你摸索的路是错的呢? 当初刚一得知自己有个女儿的时候,崇义是又怕又喜,怕的是自己无法胜任父亲这个全新的角色,喜的是这世上终究还是有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如今,他只是努力想当一个好爸爸都还时常会觉得手足无措,满是不足,更别说再给自己套一层“好丈夫”的枷锁。 是要专精一项,还是两项都做不好? 他早已不是那个不怕虎的初生牛犊了,牵扯太多,挂念太多,顾忌也太多。 身边不是没有家庭和睦的,像沈霁,像方将,过得都很不错,作为他们的朋友,崇义也替他们高兴,可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儿羡慕,更别提向往,彻彻底底的心如止水。 没有想法,外人再怎么着也没治! 庞冲一直没出声,安静的崇义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说完之后又喝了一杯水,调整了下姿势,准备强迫自己合眼眯一眯。 机舱里安静得很,只有微弱几不可闻的飞机引擎和气流声,崇义闭上眼没多久,却听隔壁的庞冲轻声道:“你这个性子,其实单身也挺好,我看城城那孩子不是没良心的。” 崇义翻了个身,隔着一条过道跟他面对面,老朋友谈心似的说:“我也不求老了以后拖累她,反正自己多少也攒了点钱,到时候请个靠谱的护工和团队,她能隔三差五来瞧瞧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口吻沧桑的跟赶明儿就要退休似的,庞冲就笑,“你虚岁才四十呢,这就想起养老的事儿来了?” 崇义也百感交集的叹了口气,“你不知道,多了个人,好像生活一下子就不一样了,原先就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总觉得吧,其实这些日子说抛开也就抛开了,也不怪粉丝说我没烟火气儿。可现在不同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上头好像一下子沉甸甸的,我先就告诉我自己得立起来,你是个父亲了呀,你得像个样子……” 庞冲点点头,“挺好的。” 作为朝夕相处的合作伙伴,对于崇义的变化,庞冲绝对是感触最深的。 自打顾陌城来了之后,崇义真跟变了个人似的,也开始关心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了,人活泛了许多,有温度了,更接地气了。 说老实话,其实一直以来庞冲这心里就有点不踏实,崇义这人不管对待什么事儿都太认真太一本正经,太较劲了,也太冷静了,而现实社会需要的往往不是这个样子的,有时候他就忍不住开始担心,是不是这个人哪天忽然就宣布要出家了…… 但现在,这种担忧没了,他像个踏踏实实的活人了,挺好! 然后就在下一秒,庞冲就听这个活人云淡风轻的说:“我想赶在年前开个新闻发布会。” 庞冲掀了掀干涩的眼皮子,有些疑惑的问:“发布什么?” 崇义看了他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不婚公告。” 庞冲饱受折磨的大脑足足消化了十几秒钟,这才慢慢瞪圆眼睛,然后整个人都爬了起来,“你疯啦?!” 艺人最怕做这种公开保证,因为无数历史案例都证明很容易被打脸! 激动之下,庞冲整颗脑袋都像炸了一样,又麻又疼,嗡嗡作响,眼前视线也有些晕乎发黑,不过还是强忍着,压低声音喊道:“按照现代人的平均寿命来看,你少说还能再活三十多年,万一” “没有万一。”崇义斩钉截铁的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难道各行各业的明星中单身的少吗?人和人也是不同的,有人生来就想组建家庭,可有的人却只想好好感受生活,我对现在的生活状态非常满意,有个女儿已经是意外之喜,并不奢望太多,这个公告也不过是将我一直以来的宗旨落到口头上而已。” 搭档了这么多年,庞冲也知道他说这些话不是一时冲动,可到底作为一个出色的经纪人,他考虑的内容还有很多,自然是觉得顺其自然才最保险。 崇义早就有这个想法了,之前是觉得反正就自己一个人,公开不公开都无所谓,但现在不同了,他有家了! “不是我自恋,你也说了,我现在年纪大约还不算太大,或许接下来还会有各色莺莺燕燕前赴后继,要是发现的早还好,可要是再遇到几次这样的,烦都烦死了!我不想让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被打乱,也不愿意孩子被外界无聊的八卦所困扰,所以发布会势在必行。” 他不想隔三差五就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个什么见鬼的女友或是暧昧对象,与其以后都提心吊胆的,然后三不五时就要跳出来声明一下,再经受各界人士的猜忌和八卦,倒不如一劳永逸。 庞冲又瞅了他几眼,知道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也就不劝了。 “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这次的事情已经有些眉目,虽然那个瑞士模特矢口否认,但凭借多年的经验,庞冲还是觉得跟她脱不了干系。 哪儿就那么巧了呢? 摄制组的拍摄所在地都相当远离市区,说白了就是荒凉,不要说狗仔,就是普通市民,方圆近百里都未必能看见一个!怎么就被偷拍了呢? 而且最操蛋的是,这次的八卦竟然是先发布在华国网页上,而非正常情况下的本地网站! 庞冲推测,那个模特估计也对崇义的性格有所耳闻,知道他不是那种容易上手、好操控的毛头小子,更不屑于跟人达成联合炒作的共识,所以干脆也就不问了,直接付诸实践,先试试水。 至于为什么选华国,那就更好解释了:广阔的市场! 在国际圈子里一直流行这么一句话,哪怕看不惯也不得不承认的一句真理: 哪怕你在其他国家和地区都烂到家,只要能获得华国消费者的喜爱,你就能赚的盆满钵满! 国际圈子不是那么好进的,一次两次炒作很难站稳脚跟不说,一旦对方翻脸就有很大可能沦为笑话; 而华国则不一样,消费者和网民的包容性更强,市场也更大,而崇义在那里的地位更是无法撼动,只要跟他沾上一点关系,就能一夜爆红!黑红也是红,多的是人好这一口! 下飞机之后,崇义一行人又组团去了医院,跟工作室大本营要了支援后就开始筹备发布会的事儿。 崇义这人之所以被说成“薄情”“性冷淡”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有绅士风度,但更有底线,而且底线往往比一般人设置的都高,一旦对方触到了,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并不因为对方是位活色生香的大美女而打折扣。 发布会上,他上来就澄清了自己跟那个瑞士模特的关系,只是简单合作,偷拍到的照片也是正常应酬,私下没有任何交流。 紧接着,在一片怀疑生中,崇义又公开了自己单身主义者的身份。 “或许曾经我也有过爱情,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发现单身生活更适合我,所以真心希望以后不要出现类似的炒作,还我们父女两个清净的生活环境,也请广大网友擦亮眼睛,不要随便相信,你们的跟风是毫无意义的。” 他说的很明白,必要的工作他肯定会努力配合,但不该有的心思就干脆别起了,起了我也不承认! 现场一片哗然,估计这热度要保持到过完年了,年前想炒作的同志们还是赶紧改计划吧。 有个三十来岁的男记者拼命抢到了提问机会,问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人是群居动物,不结婚的话现在看着是不错,可等你到了老年阶段,难道不会觉得孤单吗?” 崇义微微笑了下,反问道:“我总结了下你的问题,所以在你的观念中,结婚只是为了避免孤单,是吗?” 男记者被噎了一下,并没被他牵着走,很顽强的绕道:“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因素,但你并不能否认这一点,不是吗?” “恕我无法苟同,”崇义正色道,“恕我直言,人数多少并不是判断你孤单还是充实的标准,想必大家都或多或少的有过类似的体验,有时候你分明置身人群之中,可反而越加孤单;或许你如这位记者朋友说的那样,怕孤单,怕寂寞,怕有人说三道四而匆匆结婚,可到头来,却只是同床异梦。” “我在这里问个问题吧,”他调整下姿势,整理了下并没有什么褶皱的领带和西装,忽然问道,“在场所有的朋友,也包括我工作室的职员,已经结了婚的,麻烦请举一下手。” 众人面面相觑,不太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不过还是决定配合。 崇义扫视一周,发现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举了手。 以他的咖位,能被派来采访的都是有经验的精英,而前线娱乐记者也注定了不会太老,所以大部分人年纪普遍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在普遍晚婚的社会大背景下,能有这样的比例真的不低了。 不光是他,就连现场的记者和工作人员似乎也都有些惊讶。 崇义点点头,又问道:“那么我请问,你们之中多少人是真的因为爱情在一起的?结婚之后你们过得快乐吗?跟单身时候比起来,快乐吗?是否会像曾经预想的那样,或者说刚才那位记者朋友信奉的那样,人生忽然就充实完满了呢?你们还会觉得孤单吗?” 众人的表情就有些复杂,开始跟着思考起来。 崇义双手十指交叉,再次发问:“我问个最简单的问题吧,为了排除孤独,你们会跟自己的伴侣谈心吗?会推心置腹的说真心话吗?空闲的时间,会聊天吗?那样的聊天是会让你感到由衷的轻松和愉悦,还是已经开始变得枯燥和乏味?” 现场忽然一片死寂。 过了会儿,一个精心修剪了发型和胡须造型的时尚男记者忽然自嘲一笑,叹了口气说:“哪儿那么好?就是结个婚呗,光柴米油盐酱醋茶就累的四脚朝天,哪儿有工夫谈心?说白了,不就是两个陌生人凑在一起过日子,一起还贷款买个房,生个孩子完成任务……” 说到最后,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禁有些沮丧,旁边那群刚刚举手的同行脸上也都或多或少的流露出近似的感慨。 谁还没点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可往往等结了婚后才会发现,原来向往也只会是向往。 什么清新浪漫,什么温馨从容,都是瞎扯淡! 对着孩子包着尿片满地爬,又拉又尿,吐奶吐的满屋子都是,三更半夜就闹腾,隔三差五就生病,挣的钱都不够花的……你浪漫一个给我看看? 不光经济上不宽裕,就连精神上都不宽裕! 还谈心呢,说知心话呢,从早忙到晚,不等天黑就想挺尸,哪儿还有心思谈心! 又有一个女记者不大服气,忍不住出声反驳道:“少来夫妻老来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以后也就好了。” “就是,”另一个男记者也说,“等上了年纪,孩子们也都不在身边,老两口还能相互扶持呢。” 说的众人都频频点头。 崇义也不着急,只是反问:“也就是说,你们宁肯用前面大半生的不幸福和不愉快,来兑换同样存在着极大不确定性的老来保障?” 大家又都不说话了,觉得这个问题怎么就这么扎心? 不少人就开始在心里嘀咕,今儿崇义咋这么多话?以前的他可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问什么都没有长句子的。 现代人结婚差不多不都这样吗?生活压力这么大,现实这么残酷,谁跟你将真爱啊?真爱也得在现实生活面前低头不是吗? 光有感情吃不饱饭! 可偏偏崇义说的也很有道理,这也是他们在日常生活中一直向往,可却没勇气付诸实践的。 眼见着好好地记者发布会要被带到沟里去,有点儿情感讨论大会的意思了,抱着体能饮料的庞冲就在旁边清嗓子。 崇义笑了笑,这才话锋一转,“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说结婚不好,只是想说,单身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们当然有结婚的权利,而我,以及社会中相当一部分单身主义者也同样有保持单身的自由,毕竟这既不犯法,也不违背社会公共道德,更不会对其他人的生活造成困扰,所以请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因为我始终只有一个答案,我喜欢呀。” 我喜欢,我乐意,我就是想当单身贵族,谁也没理由反对,反对也没用! 发布会上崇义的几连问简直引发轩然大波,网上迅速掀起了规模空前的关于“是单身还是结婚”的大讨论,而且这场讨论同时也在还在进行,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席卷全球。 不少传统思维模式的人对崇义大肆批判,觉得他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堂而皇之的传播这种思想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完全违背了生物发展的正常规律,是反社会反人类的集中体现,理应杜绝。 还有神经质的人呼吁政/府封杀他…… 政/府也很无奈好吗,他们光是正经事都忙的焦头烂额,谁有空干预一个艺人单身还是结婚? 但同时也有很多年轻人和丁克群体对崇义迸发出新一轮的崇拜和热爱,他们疯狂打印崇义的海报,将他视为单身主义斗士和先驱。 网上的舆论站空前白热化,双方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无数人仗着隔着键盘,对方都不能把你怎么着,终于发出心底最深处的呐喊,当然,其中不乏情绪激动时候蹦出的污言秽语…… “谢天谢地,终于有个巨星正面发布单身宣言了!整个人都为之一振!” “我已经把老大问过的话打印出来,就挂在墙头,我决定了,这就是我的新座右铭!” “这崇义别是个神经病吧?他单身是自己的事,有必要昭告天下吗?简直是哗众取宠,不知道现在国家的单身危机多么严重了吗?这样的戏子就该永久封杀!” “一个正在经受现实生活压力的普通上班族看哭了,我真的已经不敢回家,逢年过节都被人轮番轰炸,你怎么就不结婚,怎么就不交男朋友,过了三十岁就嫁不出去了等等。我就想说,我自己过得也挺好,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一定要为了没有感情的婚姻放弃自我,乖乖回家洗衣做饭带孩子?那样的生活根本就不是我想要的!” “哈哈哈,笑疯了,崇义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偶像!我已经把发布会的视频保存了,回头就给我妈看,她也是崇义的粉丝,这次看她怎么催婚!” “楼上别天真了,相信我吧,老一辈的思想之顽固是你无法想象的,你妈一定会脱粉!” “那个说单身危机的别是个傻子吧?真是辣眼睛。” “我看这就是个异端,年纪轻轻不学好,上学、结婚、生孩子,本来不就是该这么过的吗?一把年纪了还不成家,不就是异端吗?啧啧。” “也就是他是个男的,不愁,换他是个女的你试试?早他娘的吓尿了,这都四十岁的人了,再嫁不出去还有脸出门?哈哈哈!” “楼上直男癌晚期了,直接拖出去火化了吧,出门右拐,谢谢。” “别搭理这些LOSER,越说越来劲,老娘今年41了,跨国企业高管一枚,年薪不多,再加上方方面面的收入,一年也就三两百万吧,没结婚,也没有固定男朋友,那简直就是耽误老娘挣钱和享受生活的万恶的根源!谁有空哄孩子?给你嘘寒问暖的,做梦去吧!我们有个圈子,都是跟我差不多的,平时忙工作,闲了看书、学技能充实自我,再有空了天南海北飞去度假,挥金如土别提多爽!充实的简直要爆炸,恨不得一天变出四十八小时来,哪儿有闲工夫孤单?想要人陪很简单,各色小狼狗小奶狗随便挑选,温柔体贴内外兼修,腻了就换一个,简直美翻,港真,谁结婚才是傻子!” 不管是上面那个被催婚的,还是下面这个英勇的金钱女战士,都引发强烈反响,讨论的不亦乐乎。 崇义自己都没想到一场发布会的后续竟然如此连绵不绝,你方唱罢我登场,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陌城来医院看他,还挺愧疚的,“其实你没必要说那些。” 崇义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是不是以为爸爸是因为你才这么说的?” 虽然难免有自我感觉良好之嫌,可顾陌城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你想太多啦,”崇义哈哈笑出声,没有一点不自在,“你可以问老庞,我很多年前就跟他说想单身了,并非一时冲动。” 顾陌城真去看庞冲了,而庞冲也真的有几分无奈的点了点头。 “你爸冷淡的名儿也不是白叫的,当初我们都开玩笑说他这辈子要跟事业结婚了,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连事业这个伴侣都不要。” 单身嘛,那就是绝对的单身,不管啥伴侣都不算数的。 顾陌城心中的负罪感稍稍减轻了点,不管还是难免担心,“那,那万一你以后遇见喜欢的人了呢?” 崇义笑了笑,很认真的说:“爸爸已经四十岁啦,很可能人生都走完大半,每一个决定,每一句话,都是很多年来深思熟虑过得,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甲之蜜糖,乙之□□,并非别人觉得好的就一定适合自己,也并非绝大多数人的选择就是适用于全体的正确选项。 正事儿说完了,顾陌城又开始谴责他不爱惜身体,崇义也挺无奈的。 谁知道会遇到那种鬼天气?其实没有风暴的话,只要保暖措施做的到位,哪怕稍微冷一点,略吃点苦也没什么的,可寒风一起,他直接就感冒了,雨夹雪的天气也让他原本已经好了不少的关节炎再次发作,苦不堪言。 庞冲一边喝着清热败火汤一边打电话,抽空还怼崇义两句,跟顾陌城添油加醋的说,反正中心主旨就是想让他……多喝药! 崇义掐死他的心都有了,这他娘的才是真损友! 顾陌城笑眯眯的应了,又好奇地问庞冲在忙活什么。 庞冲痛苦的抹了一把脸,说:“开发布会耽搁了一点时间,那个模特已经在瑞士炒作开了,好像还有不少人信了,必须及时消除影响。” 当然,也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想踩着他家艺人上位?想得美! 撤八卦那都是小意思,关键是如何彻底消除影响,得怎么着让她长个记性,别动不动就起歪心思,并非美女惹事儿,绅士就一定要原谅,有些人还真就不是你招惹的起的。 崇义和庞冲的意思都很明确,这次算是合作方选人造成的失误,他绝不会承担后期所造成的损失和影响,就只提出了一个要求: 要么合作方换了这个女模特,要么换了我。 一句话,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崇义可不是那种会无条件包容美女的傻小子,对待明显居心不良且付诸实践了的,难道还要让自己跟她在同一系列海报上绕世界展示一年吗? 而且代言也不是那么简单的,除了至少一年四个季度的广告和海报拍摄之外,签约代言人还有义务出席品牌方要求的部分现场商业活动,比如说专卖店开业和活动等等。 对此,崇义表示绝不可能! 品牌方也很无奈,本来想的挺好的,谁知道会出这样的风波? 一个二线模特和一位成名已久的国际巨星,傻子都知道孰重孰轻,如何取舍了。 考虑到崇义和那个女模本就没有几个亲密镜头,一朝被蛇咬的品牌方干脆也不找替补了,直接让后期把女模的镜头全部剪掉! 反正崇义一个人也撑得起来,就这么着吧,单人广告挺好的! 还有什么能比你绞尽脑汁的想抱大腿,结果大腿非但不迁就,反而无比直接的对你表示了嫌弃更丢人的吗? 没有了。 于是除了那个女模彻底沦为笑柄,不光没能如愿从二线升到一线,反而迅速沦为不入流之外,皆大欢喜。 不少男人都觉得崇义傻,送上门的美女怎么还有往外推的道理呢?可女粉丝们和路人却都觉得这个男人好,有原则!不想就是不想,公事公办,半点不拖泥带水,可比那些打着“护花使者”却到处拈花惹草还一脸无辜的渣男强多了! 经过此次事件之后,崇义竟然又意外涨了四十多万路人粉! 眼见着要过年,今年崇义照样回绝了一切晚会邀约,就准备跟家人好好团圆。 还没办出院手续,他就开始掰着指头算起来,“正好你师父也在,回头问一下,今年在我这边还是在你们那边,其实都无所谓,关键是聚在一起开心。对了,我从外面托人订的帝王蟹,很新鲜,估计明天就到了,晚上咱就吃吃看。” 顾陌城剥桔子的动作顿了下,小声道:“我跟师兄明天要去参加风水协会的聚会,晚上肯定回不来。” 虽然都在望燕台,可风水协会的聚会场所选在郊外某度假村,距离两家住所最近的也有一个半多小时车程,年前后又爱堵车,等参加完晚上的交流会怎么也得十点以后,第二天上午还有集体活动,肯定来不及的。 崇义了愣了下,强忍着没表现出失落来,“哦哦,集体活动啊,那是得去,挺好的,挺好的,反正离正式过年还有一个多星期呢,没关系。” 顾陌城怕他担心,都没好意思说估计这次跟自家师兄是去砸场子的,只是嗯了声。 爷俩干巴巴的剥了会儿桔子,崇义又问:“你们是第一回参加组织活动吧?” 他对这个还挺好奇的,没想到现在做风水的也有自己的协会了。 顾陌城点点头,“几个月前曾经下过帖子,不过当时不赶巧,就没去,我们都快忘了,谁知道年前又来这么一出。” 到底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哪怕崇义没接触过风水协会,可其他协会也没少打过交道,确定他们跟协会里任何一个人都没交情后,沉吟片刻道:“这么着吧,你们年纪小,又是同一回去,空着手不大好,要不带两只螃蟹?既不会显得太张扬,也不算拿不出手去。” 顾陌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给他们吃,留着,咱自己办了!” 崇义眨眨眼,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 作为一个父亲,这时候就必须得传授相应的社会生存技能,于是崇义苦口婆心的说:“孩子,应酬这种事情很多时候却是不大舒服,但既然不得不去,那最好还是稍微遵守一下社会准则,别的不说,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注意一下的。” 尤其这俩孩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惹急了说翻脸就翻脸,万一第一印象就不好,以后人家还不得穿小鞋啊? 可没想到,顾陌城听到最后反而笑起来,特别不在乎的说:“爸,你别瞎担心了,我们这次去就没打算好好相处。” 崇义:“……” 更担心了好吗! 98.第九十八章 听顾陌城说了她跟井溶的打算之后, 崇义就觉得自己冷静不了。 他努力整理了下思绪,很艰难的总结道:“所以说,就是你们知道他们心怀叵测,所以要去跑到人家大本营去踢场子?” 顾陌城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对, 就点头,“对!” 对什么啊!崇义有点儿崩溃, 这俩孩子到底怎么想的?大过年的做点积极向上欢乐温馨的事情不好吗, 比如说留在家里跟爸爸一起吃大螃蟹? 他向旁边的秦峦要求支援, “你不说都教育的孩子见势不妙或是打不过就走为上吗?” 秦峦一手托调色盘, 另一只手举着画笔往画布上涂抹几下, 老神在在道:“对啊, 这不还没打吗,怎么能跑呢?那就是不战而败的逃兵了。” 这都什么毛病啊?偶尔崇义就觉得跟着几个人挺没法交流的。 崇义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俩还都是孩子呢,那些什么协会会员、会长的一个个年纪一大把, 走过的桥怕不是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 肯定满肚子阴谋诡计,能对付得了吗? “小井,平时看着你也挺稳重的, 可不好这么胡闹。” 虽然不大想承认, 但不得不说, 这师徒三个里最沉稳, 关键时候最靠得住的大概就是井溶了。 井溶明白他的意思, 就主动解释说:“崇先生,娱乐圈里的事情,我们不太懂,可这个圈子里的事情,或许您了解也不深。不过基本道理想来都是一样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有的时候,麻烦不是自己想躲就躲得了的,一味回避解决不了问题。” 说白了,就是我们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可那些不省心的总出幺蛾子,烦不胜烦。总这么打迂回战治标不治本,到底还得直捣黄龙,来个一劳永逸的好。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崇义也知道这俩孩子确实不是爱主动惹事的,估计也实在是给人折腾的不耐烦,这才决定迎难而上。 唉,这就体现出专业领域不同的痛来,到了这种时候,他这个当爸爸的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看他情绪不大高,秦峦也有点感慨,还特意嘱咐两个徒弟,“小心点儿,安全第一,别让家里人担心。” 第二天去参加聚会的路上,顾陌城接到了宛然的电话,听了几句就觉得怪怪的,“你不方便说话吗,怎么听上去小心翼翼的?” “你真的没事?”没想到宛然反而反问了句,确定她不是强颜欢笑后才松了口气,这才说,“前几天不是你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也不敢问你……我查了物流,今天快递就到了,我怕泄露你们的住址,没写你的名字,到时候你让个阿姨去取,或是安保代收。除了几种口味的腊肠外,还有几只风干鸡、风干鸭,咸鸡蛋、咸鸭蛋什么的,别看不起眼,我妈手艺真的很不错的,也比外头买的放心。” 前几天看见新闻报道的时候,正在拍戏的宛然急的都上火了,可偏偏又不敢在那个当头打电话,生怕戳痛脚。 宛然妈妈并不知道这个风口浪尖上的顾陌城就是一直给自家提供药丸的大师,那天在电话里跟女儿闲话家常还无意中提到这件事,唏嘘说这个小姑娘真是惨,这才享了几天福,以后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宛然本来就担心,听了这话真是如火上浇油,好一阵心惊肉跳,“妈你不要乱讲,崇老师对他女儿还是很不错的,口碑很好的。” “你不懂,”宛然妈妈却不以为意,十分辛辣的来了一句,“那是因为还没有后妈,等以后结了婚,你就看着吧。” 似乎是怕女儿不信,宛然妈妈就特别感慨的说:“男人跟女人真是不一样,女人天生心软,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狠心的都是少数。男人就不成了,哪儿知道生儿育女的苦?哪个女人生的孩子在他们看来都是一样的,这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的话真不是瞎胡说,得亏着这孩子长大了,不然啊……” 后来崇义发表单身宣言,宛然才放下心来,可随后网上某些奇葩论点又让她火冒三丈: “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觉得皆大欢喜,这明显是崇老师吃亏了啊!” “崇义也太爷们儿了吧?这是为了孩子放弃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啊!” 反正就是有那么一群人,把崇义的单身主义归结到顾陌城身上,认为崇义之所以选择单身,就是为了她。 个别黑子的语言更是极尽刻薄,说顾陌城是拖油瓶什么的,现在回来就是报复,想要独占崇义的家产云云。 宛然当时就毛了,好歹还记得开小号,先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怼了一通,然后又专门开了个帖子。 “说顾陌城是拖油瓶,哈哈哈,简直是本年度最佳笑话,你们知道她在认识崇义之前的年收入多少吗?也就是低调,不然分分钟上年度富豪排行榜懂不懂?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崇义破产了,她也能养得起这一大家子!” “量身打造的美容养颜药丸,月十万起底不还价了解一下?不是熟人不给做!不过效果也是真好,吃了就知道容光焕发四个字怎么写……” 本来还有人想问问的,结果一看这个价格就纷纷告辞,紧接着就有闻讯赶来的黑子,说这根本就是顾陌城雇的水军,趁机打广告的。 宛然就给气个倒仰,这些人真是自己是粑粑,所以看什么都臭不可闻,当即挽着袖子跟那些黑子大战三百回合,一晚上基本就没合眼,现在眼睛都干涩的跟什么似的。 不过这些事她都没跟任何人讲,也包括顾陌城。 虽然顾陌城不知道宛然在背后还做了那么多事,可单冲这份心意就很高兴,准备回头宛然再来就给她打个折。 九九折显然不够诚意,那就……九五折? 顾陌城道了谢,又跟秦峦打电话,让他注意点快递,又跟井溶讨论了下即将面对的情况,再看窗外就能看见山上若隐若现的屋檐了。 每个时代的流行都不同,曾经那种金碧辉煌的臃肿装潢一度没有敌手,可现在讲究的却是崇尚自然。没有几个开发商会承认远居深山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中心地段早就被抢光,他们只会宣称这里青山秀水,举世无双,是休闲放松远离红尘的最佳选择。 而风水协会的一众大师们本来就热衷于塑造自己超然世外的脱俗形象,此次聚会自然也是选了一处深山度假村,放眼望去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的那种。 要说夏天也就罢了,满目郁葱,可北半球的冬季一点儿也不给面子,现在看到的都是光秃秃黑乎乎的山石和丛生的枯树叉。好在前阵子下的大雪还没化光,点缀在黑漆漆的山壁上倒也有几分与繁华都市截然不同的壮美与苍凉。配合着开发商花大力气修建的假山亭台楼阁,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度假村一共十八栋大小别墅和度假屋,塞得下不少人,风水协会似乎特别财大气粗,直接就把度假村包了下来。 外面的车只能开到度假村大门口,然后就不能往里走了,出示了请帖后就要换乘度假村统一提供的摆渡车进去,从山脚一路绕上去,偶尔还能从路边草丛看见野鸡野兔稍纵即逝的矫健身影。 给顾陌城和井溶的是半山腰一座稍小点的度假屋,估计是考虑到邀请了三个人,三间单人卧室带着小院子,倒也适合他们住。 聚会一共三天,因为有的人离得比较远,头一天白天也没什么固定安排,就是自由活动,晚上开个见面会形势的晚宴,不管其乐融融还是刀光剑影,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石子路两边种植着许多青松,枝丫间还有不少未化的白色雪块。西边原本有条人工引流来的小溪,不过这会儿都冻上了。 师兄妹二人前前后后转了圈,确定没有监控器之类的才放松休息,结果刚坐下几分钟就有人来敲门。 两人对视一眼,会是谁呢? 不等发问,外头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在?我谢广平啊。” 谢广平?! 井溶就过去开了门,果然是谢广平,不过身边还跟着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道袍,头上还特别敬业的扎着一个溜光水滑的发髻,横里一支桃木簪子。 看见他之后,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恭恭敬敬一揖到地,“井大师好。” 井溶:“……” 后面的顾陌城探出脑袋来,噗嗤就笑了,“这谁呀?” 谢广平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干咳一声道:“之前认识的一个傻孩子,这次又碰上了,听说你们也要来,大清早就喊着要来朝圣。” 还朝圣…… 年轻人看见顾陌城之后,又是一礼,恭敬地不行,吓得顾陌城一下子就跳开了。 他也不在意,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表达敬仰,“我早就听说二位的大名了,尤其是井大师,这几年您的事迹当真如雷贯耳,前阵子我叔叔那边的事儿竟然没告诉我,害我错失旁观的机会,真是可惜!” 叔叔? 井溶满头雾水的看向谢广平,谢广平就有些无奈,“就之前那个开发商,这他侄子。” 他跟顾陌城就用看稀奇动物似的眼神看来人,觉得基因这玩意儿真是神奇。 那个开发商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传言也听过不少,知道是个敢做别人不敢做的狠人,可侄子跟他好像完全不是同样的风格啊! 瞧这一双大眼闪闪发亮,浑身上下阳光灿烂的,谁个地主家跑出来的傻孩子啊? 谢广平一点点蹭到井溶和顾陌城身边,凑近了跟他们光明正大的咬耳朵,“咳咳,这孩子叫夏冬,人吧,不错,虽然是商人家里出来的,但心眼挺正,人也聪明,上学那会儿就跳了好几回级,大学和留学时候选的也是华国古文化相关,然后不知怎么的一门心思想当风水师,只是没有正经门路。” 虽然是咬耳朵,但毕竟距离太近了,他说的话夏冬连猜带蒙差不多也能听个七/八成,当即疯狂点头,又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井溶,满脸渴望,“大师,你收我当徒弟呗!” 井溶失笑,“我还不如你大呢,当什么师父?” “那有什么!”夏冬浑不在意的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在这上面你确实厉害,不要说我只大你三两岁,二三十岁都没问题!” 你没问题,我可有问题,井溶心道,我也没想着这么早就收徒弟啊,这不开玩笑吗? 倒是顾陌城觉得挺有意思,笑眯眯的问他,“我师兄要求可高呢,一般人都不收的,再说,我们还不知道你天分和本事如何呢。” 井溶就看她,顾陌城只是拉着他的袖子冲他一笑,井溶就什么想法也没了。 算了,先看看再说吧,又不是非收不可。 想到这儿,井溶就既甜蜜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反手勾了勾她的掌心。 顾陌城美滋滋的拉着他的手,觉得自家师兄真好! 一边的谢广平看见了也只能装没看见,就觉得自己这颗孤家寡人单身狗的老心脏真是一次次的受刺激,日子忒艰辛! “这个简单,”夏冬好像一直等着这个环节,当即解开斜挎背包,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卷黄符纸,又特别郑重的递过去,“这是我之前画的符,您看看怎么样,要是方便的话,您可以现场考验一下嘛!” 井溶就瞅了谢广平一眼,意思是看看你给我弄来这个大麻烦。 谢广平也有点心虚,不过他也是给缠的没办法了,也怕这傻孩子老跟在自己身边被连累了,就拱了拱手。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井溶想了下,就先让他们进屋,自己边走边打开黄符纸看,又顺手递了两张给一直眼巴巴等着的顾陌城。 夏冬都没想到自己真能给让进来,兴奋地脸都红了,让坐也双膝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鹌鹑一样,谢广平看的就觉得有点丢人。 只看了几眼,井溶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抖了抖符纸,“谁教你画的?”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实在听不出喜怒,谢广平也有些拿不准。 “就是张清德张大师!”夏冬很快回答道,“我还是通过学长联系到教授,又通过教授辗转联系到他,求了好久呢,交了好多学费,他才勉强教了我这一个,说是保平安消灾祸的。” 听听绕了这一大圈,顾陌城都觉得头晕! 谢广平终于看出不对来,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井溶唔了声,挺嫌弃的把那几张黄符纸丢到桌上,又抽了桌上的湿巾擦手,“只学了皮毛,关键的精髓十不存一,唬外行人也就罢了。” “啊?”夏冬一听就蔫了,倒是不急着心疼钱,“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吗?” “倒也不能这么说,”井溶啧了声,把用过的湿巾折叠好才丢入垃圾桶,然后在夏冬表情稍微好转的瞬间又一本正经道,“至少心理安慰作用还是不错的吧。” 夏冬顿时就成了一条腌黄瓜。 井溶这两天心情不错,耐心上佳,就又耐着性子问了几句,最后脸色就十分精彩。 这个夏冬,亏他天南海北的跑着拜师学艺,折腾了几年,该说他运气太好呢还是太不好? 什么有用的都没学着,不过害人的竟也一点没沾上,真不容易! 一旁的顾陌城也听得哭笑不得,就小声问谢广平,“就他这个水平,怎么被邀请来参加风水协会的内部聚会的?!” 虽说这个聚会并不仅仅面向会员,同时也致力于网络有潜力的非会员和其他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所以谢广平这专业并不完全对口的也来了,但这个夏冬?明显是问啥啥不懂,听啥啥懵逼啊! 说是潜力股?这也不像啊,好歹你得会点儿入门的东西吧? 可以这么说,他现在的状态用COSPLAY来形容更加妥当和贴切! 谢广平忍笑,也唏嘘一阵,然后飞快的冲她捻了几下手指,压低声音道:“钱多人傻呗。” 张清德就不是什么厚道的好鸟,估计也是看重夏冬的这一优良品质,所以才额外给了他一张邀请函。 顾陌城挺同情的看了垂头丧气的夏冬一眼,这就是妥妥的肥羊啊,张清德明显是把他当成资金储备库了。 她就有点气愤,“姓张的太可恶了,自己没什么本事还到处招摇撞骗,教不了你早说啊,或者这人没天分你不理会不就完了?偏偏这么给点儿好处吊胃口,都够资格诈骗了。” 谢广平就笑,“他们才不说呢,真要说明白的话,这个协会基本上就能就地解散了。” 你就数数看吧,这整个协会里有真本事的绝对不超过两成,撑死了三成,剩下的全都是钻营取巧沽名钓誉之辈。 听了这话,顾陌城就有些不明白了,“听你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这么热衷入会?不是平白浪费金钱和精力吗?” 谢广平轻笑出声,还特别胆大包天的往她额头弹了一下,摇头晃脑道:“这就不懂了吧?背靠大树好乘凉呀。这个协会发展也有几十年了,关系人脉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国内整个风水圈子。还有专门的营销团队,名气大的很吶。 很多综艺节目,甚至是某些影视剧拍摄的时候,还请他们当嘉宾和业务顾问呢!隔三差五上个节目,或是开个专题讲座啥的,享受一下飞来的金钱和澎湃的崇拜、仰慕,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 主动找上门来的客户就占绝大多数,再加上相关人员给介绍的,几乎垄断市场。哪怕他们自己做不了的,也会介绍协会内部的人去做,绝不可能肥水流到外人田,对一般的风水师来说,不入协会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像你们这样散在外面的无组织人士还能混的风生水起的,真是百年不遇,不然凭什么对你们这么关注?”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顾陌城这才恍然大悟,以前有点小明白的小细节也都瞬间明朗了。 难怪他们一而再的下帖子,恐怕还真不光是为了找茬。但是她跟师兄都是有师门的,自然不可能加入这个一群饭桶云集的什么协会,要是对方知道他们非但没有加入的意思,而且还满满怀抱踢场子的诚意,场面一定非常精彩。 他们两个在这边交流,井溶和夏冬也没闲着。 井溶对于夏冬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得知他的遭遇后又多了一点同情,这会儿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夏冬从没想到这样跟传说中的大师面对面请教的机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快,直接就从小挎包里掏出了厚厚的本子,把一直以来不懂的问题,源源不绝的丢出来。 原本井溶只是看在谢广平的面子上,可随着回答的问题越来越多,他也终于对夏冬起了一点兴趣。 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门外汉虽然对于风水一道几乎一无所知,可态度十分诚恳认真,一个接一个提出的问题也是由浅入深,从一开始他不假思索随口就答,到了后来竟也需要稍微整合一下了。 由此可见,谢广平之前说的夏冬痴迷风水一道并非虚言,而且也的确花了很长时间,下了很大力气去做研究,不然一个门外汉单凭自学很难达到这样的程度。 问答告一段落之后,夏冬给井溶的感觉就是:他的个人积累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再继续这么努力下去也无济于事,真的非常需要一个真正懂行的人指点。如今井溶的出现恰是时候,只是稍加点拨,便如拨云见日,将这么多年来夏冬的知识点全都串联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张清德那样的草包耽误了,他现在初步入门绝对没有问题。假以时日,小有所成也未可知。 要说一开始,井溶是真的完全没有收徒的想法,一来他现在还太年轻,二来也确实没碰到过有天分的合适的苗子,可谁成想夏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撞了过来? 来这里之前,井溶卜过一卦,卦象是这几年少有的复杂,不过最终确是否极泰来,并未显示任何与传承有关的信息,他也没多想。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看了疯狂做笔记的夏冬一眼。 夏冬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 这个姿势其实很难受,他个头又高,几乎是蜷缩着。但他却没有一点不高兴,右手飞快的记着,口中念念有声,脸上眼睛里都迸发出狂热和由衷的欢喜,完全是一个终于找到宝藏的旅人,不见一丝勉强和作伪。 莫非,这就是缘分? 就好比买东西,有的时候你迫切的需要什么的时候完全找不到心仪的,可又有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买这些东西的想法,它却又偏偏跳出来,而且合适的一踏糊涂。 井溶甚至忍不住开始想,假如自己真的能够长命百岁,再过几十年想收徒了,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苗子? 他正在沉思中,夏冬已经写完了,又从头到尾看了一下笔记,这才心满意足的吐出一口气,想了想,又对井溶提出了两个问题。 顾陌城也十分惊讶,对谢广平小声说:“他现在问的这两个问题已经不属于初学者的范围了,如果真的能够融会贯通的话,就已经算入门了。” 短短一个小时,她就亲眼目睹了一个外行从一问摇头三不知,到了如今的程度,说一句突飞猛进绝不过分。 说完又摇摇头,“如果不是从你嘴里听到的话,我和师兄都不会相信他真的没人指点的。” 阴阳风水之学玄而又玄,跟普通科学十分不同,用寻常的学习方法和理解方式很难弄明白,而且又因为很多地方非常微妙,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所以才需要传承。 而这个夏冬竟然在完全没有人指点和遭遇草包的情况下,自己摸索到了这个程度,着实令人惊讶。 能做到这一点,足够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是真心喜爱阴阳风水之术,并且天赋出众;第二,他的心性坚定又单纯,所以才能在滚滚红尘之中走到这一步。 谢广平也十分意外,本来带夏冬过来是出于无奈,可现在看来,两位大师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改变,这似乎是意外之喜? 他搔了搔额头,喃喃道:“莫非还真捡了个天才?” “天不天才我不敢说,”顾陌城低声道,“不过这小20年来,除了师兄之外,他是我唯一见过的天分上佳的人。” 要换作别人,哪怕有谢广平的面子在,恐怕师兄也早就不耐烦了吧?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呢? 说到这里,顾陌城忽然又好奇起来,“你说捡到,你是怎么捡了一个大活人的?” 话音刚落,谢广平就扑哧笑出声,而井溶和夏冬沉迷于探讨学术,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边,顾陌城又是一阵叹。 “我不老满山遍野的跑吗?”谢广平笑完了才娓娓道来,“大概是前年吧,我有工作去西南边陲的云海省,那边全都是山地形,又复杂,我有指南针都差点迷了路,结果你猜怎么着,在一个钟乳石洞窟里发现了这小子。那时候他都差不多弹尽粮绝了,我就把他带出来,后来问他来干什么来着,他就给我看了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劣质罗盘,说听人讲这一带是风水宝地,地形非常经典奇特,亲自过来观摩的……” 也就是那一次,他才跟夏冬家里有了联系,后来夏冬的叔叔开发的那块地皮出了问题,也才能联系到他,这才有了后来师兄妹两个跟他一块儿组团的经历。 顾陌城听候半晌无言,老半天才感慨道:“我该说他那是勇于为了热爱的事业献身呢?还是头脑简单?” “估计都有吧,”谢广平飞快地回答道,“聪明劲全没用在这上头。” 也真是巧了,那一片山地深处少有人去,除了资深驴友、喜欢探险的人之外就没别人了,要是那一次谢广平没发现他,谁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顾陌城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边井溶的问答活动也告一段落,夏冬红光满面的,看上去特别满足。 他整理好笔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指和手腕,又站起来朝井溶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指点。” 说完还特别感慨的道:“这几年我也问过好多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说的像您这么详细,我听了之后真的大有收获,以前好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井溶笑了笑,“你天分不错,真喜欢的话,就不要放弃。” 夏冬听后眼睛一亮,忽然重新涌起一点信心,再次试探着问道:“那您能收我当徒弟吗?” 井溶又笑了下,竟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一口回绝,“现在不好说,再看看吧!” “对对对,再看看再看看,这种大事马虎不得,”夏冬点头如啄米,欢喜的快要蹦起来,又握着拳头发誓,“我一定好好表现!” 顾陌城和谢广平都被他逗笑了,后者更悄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无声说了句恭喜。 井溶又斜眼看了谢广平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也放心了吧?” 谢广平就开始装傻,两手一摊,“哎呦,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夏冬就是个行动能力稍微出色点的书生,如果谢广平真的不想带他来谁也没办法,所以说打从一开始,他心里也是有那么点希望吧。 井溶和顾陌城都是厚道人,也不是那种自私鬼,而夏冬是一个苦于没有门路的好学生,谢广平实在不忍心看他一年到头被花式骗,最后再稀里糊涂把命丧了,这才顺水推舟的带他过来,没想到还真有门儿! 这次来的非会员不多,夏冬的身份和地位又比较特殊,住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张清德,剩下的房间就这么空着,倒是方便了他们往来。 临走的时候,谢广平还挺严肃的跟井溶说:“有了今天这么一出,这小子对你也算死心塌地了,姓张的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的话估计能气疯了,你们新仇加旧恨,可得小心点儿。” 井溶就似笑非笑看他,“话不好这么说,人是谁弄来的?” “得得得,”谢广平也装不下去了,举起双手投降,“是我还不成吗?我这不也是爱才吗?再说,我看你对他也挺上心,没准儿回头还能广大师门,那也得感谢我吧?” 井溶哼了声,特别滚刀肉的说:“不管他们,债多了不愁。” 反正就算没有夏冬这一出,他们也不可能跟张清德和平共处。 一来作为正经阴阳风水一脉的传人,他和小师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起子人继续招摇撞骗;二来张清德并非心胸开阔之辈,上次被放鸽子估计就已经怀恨在心,这次要是拉拢不成,估计立刻就要反目成仇。 所以夏冬的事情,撑死了也就能当个□□,怕什么? 他井溶什么时候怕过得罪人吗?不存在的! 知道这个时候,心无旁骛的夏冬才有点回过味儿来,偷瞟了顾陌城好几眼,这才尝试着问道:“恕我冒昧,我看大师你真的挺眼熟,方便问一句吗,您认识崇义吗?” 顾陌城面无表情的点头,“认识,他是我爸。” 夏冬一张脸腾的就红了,不知是乐得还是臊的,手忙脚乱的老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 顾陌城就乐了,“对不起我什么?” 夏冬给她问住了,愣了会儿,喃喃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像应该说句抱歉。” 谢广平抱着肚子笑的扶墙,井溶也一脸没眼看的样子。 这徒弟能收吗?一个师父已经有些不着调了,这个看上去也不是特别精明的,真是想想就心累! 顾陌城失笑,“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也没法律规定说别人见了我一定要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有什么?” 有名的是她爸,该享受别人追捧和喜爱的也是她爸,跟她没关系,这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被送走的时候,夏冬还一步三回头,特依依不舍,又反复跟井溶确认,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跟他请教。 井溶也没摆谱,挺爽快的答应了。 俩人走了之后,顾陌城就笑着撞了撞井溶的肩膀,“师兄对他挺满意呀,回头我是不是该恭喜师父喜提徒孙?” 井溶轻笑一声,抬手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腮帮子,下一秒竟一抬手把人抱了起来,还颠了两下,作势欲丢,又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道:“小东西,越来越上天了,敢开师兄的玩笑了。” 顾陌城嘻嘻哈哈的叫了几声,搂住他的脖子,吧唧往他嘴上亲了下,还舔了舔嘴唇,理直气壮的说:“这么多年,我开的还少吗?” 井溶笑着叹了口气,“还真不少。走,师兄带你回去数数究竟有多少。” 顾陌城搂着他的脖子,一下下的晃着腿儿,一点也不怕,“师兄,你这算不算秋后算账?” “算,不过估计你得赔一辈子了……” 98.第九十八章 听顾陌城说了她跟井溶的打算之后, 崇义就觉得自己冷静不了。 他努力整理了下思绪,很艰难的总结道:“所以说,就是你们知道他们心怀叵测,所以要去跑到人家大本营去踢场子?” 顾陌城想了想,好像没什么不对, 就点头,“对!” 对什么啊!崇义有点儿崩溃, 这俩孩子到底怎么想的?大过年的做点积极向上欢乐温馨的事情不好吗, 比如说留在家里跟爸爸一起吃大螃蟹? 他向旁边的秦峦要求支援, “你不说都教育的孩子见势不妙或是打不过就走为上吗?” 秦峦一手托调色盘, 另一只手举着画笔往画布上涂抹几下, 老神在在道:“对啊, 这不还没打吗,怎么能跑呢?那就是不战而败的逃兵了。” 这都什么毛病啊?偶尔崇义就觉得跟着几个人挺没法交流的。 崇义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俩还都是孩子呢,那些什么协会会员、会长的一个个年纪一大把, 走过的桥怕不是比他们走过的路都多, 肯定满肚子阴谋诡计,能对付得了吗? “小井,平时看着你也挺稳重的, 可不好这么胡闹。” 虽然不大想承认, 但不得不说, 这师徒三个里最沉稳, 关键时候最靠得住的大概就是井溶了。 井溶明白他的意思, 就主动解释说:“崇先生,娱乐圈里的事情,我们不太懂,可这个圈子里的事情,或许您了解也不深。不过基本道理想来都是一样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有的时候,麻烦不是自己想躲就躲得了的,一味回避解决不了问题。” 说白了,就是我们想安安静静过日子,可那些不省心的总出幺蛾子,烦不胜烦。总这么打迂回战治标不治本,到底还得直捣黄龙,来个一劳永逸的好。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崇义也知道这俩孩子确实不是爱主动惹事的,估计也实在是给人折腾的不耐烦,这才决定迎难而上。 唉,这就体现出专业领域不同的痛来,到了这种时候,他这个当爸爸的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看他情绪不大高,秦峦也有点感慨,还特意嘱咐两个徒弟,“小心点儿,安全第一,别让家里人担心。” 第二天去参加聚会的路上,顾陌城接到了宛然的电话,听了几句就觉得怪怪的,“你不方便说话吗,怎么听上去小心翼翼的?” “你真的没事?”没想到宛然反而反问了句,确定她不是强颜欢笑后才松了口气,这才说,“前几天不是你爸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我也不敢问你……我查了物流,今天快递就到了,我怕泄露你们的住址,没写你的名字,到时候你让个阿姨去取,或是安保代收。除了几种口味的腊肠外,还有几只风干鸡、风干鸭,咸鸡蛋、咸鸭蛋什么的,别看不起眼,我妈手艺真的很不错的,也比外头买的放心。” 前几天看见新闻报道的时候,正在拍戏的宛然急的都上火了,可偏偏又不敢在那个当头打电话,生怕戳痛脚。 宛然妈妈并不知道这个风口浪尖上的顾陌城就是一直给自家提供药丸的大师,那天在电话里跟女儿闲话家常还无意中提到这件事,唏嘘说这个小姑娘真是惨,这才享了几天福,以后的日子该不好过了。 宛然本来就担心,听了这话真是如火上浇油,好一阵心惊肉跳,“妈你不要乱讲,崇老师对他女儿还是很不错的,口碑很好的。” “你不懂,”宛然妈妈却不以为意,十分辛辣的来了一句,“那是因为还没有后妈,等以后结了婚,你就看着吧。” 似乎是怕女儿不信,宛然妈妈就特别感慨的说:“男人跟女人真是不一样,女人天生心软,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毕竟是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狠心的都是少数。男人就不成了,哪儿知道生儿育女的苦?哪个女人生的孩子在他们看来都是一样的,这有了后妈就有后爹的话真不是瞎胡说,得亏着这孩子长大了,不然啊……” 后来崇义发表单身宣言,宛然才放下心来,可随后网上某些奇葩论点又让她火冒三丈: “不懂为什么会有人觉得皆大欢喜,这明显是崇老师吃亏了啊!” “崇义也太爷们儿了吧?这是为了孩子放弃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啊!” 反正就是有那么一群人,把崇义的单身主义归结到顾陌城身上,认为崇义之所以选择单身,就是为了她。 个别黑子的语言更是极尽刻薄,说顾陌城是拖油瓶什么的,现在回来就是报复,想要独占崇义的家产云云。 宛然当时就毛了,好歹还记得开小号,先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怼了一通,然后又专门开了个帖子。 “说顾陌城是拖油瓶,哈哈哈,简直是本年度最佳笑话,你们知道她在认识崇义之前的年收入多少吗?也就是低调,不然分分钟上年度富豪排行榜懂不懂?说句不好听的,哪怕崇义破产了,她也能养得起这一大家子!” “量身打造的美容养颜药丸,月十万起底不还价了解一下?不是熟人不给做!不过效果也是真好,吃了就知道容光焕发四个字怎么写……” 本来还有人想问问的,结果一看这个价格就纷纷告辞,紧接着就有闻讯赶来的黑子,说这根本就是顾陌城雇的水军,趁机打广告的。 宛然就给气个倒仰,这些人真是自己是粑粑,所以看什么都臭不可闻,当即挽着袖子跟那些黑子大战三百回合,一晚上基本就没合眼,现在眼睛都干涩的跟什么似的。 不过这些事她都没跟任何人讲,也包括顾陌城。 虽然顾陌城不知道宛然在背后还做了那么多事,可单冲这份心意就很高兴,准备回头宛然再来就给她打个折。 九九折显然不够诚意,那就……九五折? 顾陌城道了谢,又跟秦峦打电话,让他注意点快递,又跟井溶讨论了下即将面对的情况,再看窗外就能看见山上若隐若现的屋檐了。 每个时代的流行都不同,曾经那种金碧辉煌的臃肿装潢一度没有敌手,可现在讲究的却是崇尚自然。没有几个开发商会承认远居深山的很大一个原因是中心地段早就被抢光,他们只会宣称这里青山秀水,举世无双,是休闲放松远离红尘的最佳选择。 而风水协会的一众大师们本来就热衷于塑造自己超然世外的脱俗形象,此次聚会自然也是选了一处深山度假村,放眼望去方圆几十里荒无人烟的那种。 要说夏天也就罢了,满目郁葱,可北半球的冬季一点儿也不给面子,现在看到的都是光秃秃黑乎乎的山石和丛生的枯树叉。好在前阵子下的大雪还没化光,点缀在黑漆漆的山壁上倒也有几分与繁华都市截然不同的壮美与苍凉。配合着开发商花大力气修建的假山亭台楼阁,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度假村一共十八栋大小别墅和度假屋,塞得下不少人,风水协会似乎特别财大气粗,直接就把度假村包了下来。 外面的车只能开到度假村大门口,然后就不能往里走了,出示了请帖后就要换乘度假村统一提供的摆渡车进去,从山脚一路绕上去,偶尔还能从路边草丛看见野鸡野兔稍纵即逝的矫健身影。 给顾陌城和井溶的是半山腰一座稍小点的度假屋,估计是考虑到邀请了三个人,三间单人卧室带着小院子,倒也适合他们住。 聚会一共三天,因为有的人离得比较远,头一天白天也没什么固定安排,就是自由活动,晚上开个见面会形势的晚宴,不管其乐融融还是刀光剑影,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地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干净,石子路两边种植着许多青松,枝丫间还有不少未化的白色雪块。西边原本有条人工引流来的小溪,不过这会儿都冻上了。 师兄妹二人前前后后转了圈,确定没有监控器之类的才放松休息,结果刚坐下几分钟就有人来敲门。 两人对视一眼,会是谁呢? 不等发问,外头就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不在?我谢广平啊。” 谢广平?! 井溶就过去开了门,果然是谢广平,不过身边还跟着一个跟他们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穿着一身道袍,头上还特别敬业的扎着一个溜光水滑的发髻,横里一支桃木簪子。 看见他之后,那个年轻人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恭恭敬敬一揖到地,“井大师好。” 井溶:“……” 后面的顾陌城探出脑袋来,噗嗤就笑了,“这谁呀?” 谢广平有些无奈的挠了挠头,干咳一声道:“之前认识的一个傻孩子,这次又碰上了,听说你们也要来,大清早就喊着要来朝圣。” 还朝圣…… 年轻人看见顾陌城之后,又是一礼,恭敬地不行,吓得顾陌城一下子就跳开了。 他也不在意,就开始滔滔不绝的表达敬仰,“我早就听说二位的大名了,尤其是井大师,这几年您的事迹当真如雷贯耳,前阵子我叔叔那边的事儿竟然没告诉我,害我错失旁观的机会,真是可惜!” 叔叔? 井溶满头雾水的看向谢广平,谢广平就有些无奈,“就之前那个开发商,这他侄子。” 他跟顾陌城就用看稀奇动物似的眼神看来人,觉得基因这玩意儿真是神奇。 那个开发商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传言也听过不少,知道是个敢做别人不敢做的狠人,可侄子跟他好像完全不是同样的风格啊! 瞧这一双大眼闪闪发亮,浑身上下阳光灿烂的,谁个地主家跑出来的傻孩子啊? 谢广平一点点蹭到井溶和顾陌城身边,凑近了跟他们光明正大的咬耳朵,“咳咳,这孩子叫夏冬,人吧,不错,虽然是商人家里出来的,但心眼挺正,人也聪明,上学那会儿就跳了好几回级,大学和留学时候选的也是华国古文化相关,然后不知怎么的一门心思想当风水师,只是没有正经门路。” 虽然是咬耳朵,但毕竟距离太近了,他说的话夏冬连猜带蒙差不多也能听个七/八成,当即疯狂点头,又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井溶,满脸渴望,“大师,你收我当徒弟呗!” 井溶失笑,“我还不如你大呢,当什么师父?” “那有什么!”夏冬浑不在意的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在这上面你确实厉害,不要说我只大你三两岁,二三十岁都没问题!” 你没问题,我可有问题,井溶心道,我也没想着这么早就收徒弟啊,这不开玩笑吗? 倒是顾陌城觉得挺有意思,笑眯眯的问他,“我师兄要求可高呢,一般人都不收的,再说,我们还不知道你天分和本事如何呢。” 井溶就看她,顾陌城只是拉着他的袖子冲他一笑,井溶就什么想法也没了。 算了,先看看再说吧,又不是非收不可。 想到这儿,井溶就既甜蜜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又反手勾了勾她的掌心。 顾陌城美滋滋的拉着他的手,觉得自家师兄真好! 一边的谢广平看见了也只能装没看见,就觉得自己这颗孤家寡人单身狗的老心脏真是一次次的受刺激,日子忒艰辛! “这个简单,”夏冬好像一直等着这个环节,当即解开斜挎背包,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掏出来一卷黄符纸,又特别郑重的递过去,“这是我之前画的符,您看看怎么样,要是方便的话,您可以现场考验一下嘛!” 井溶就瞅了谢广平一眼,意思是看看你给我弄来这个大麻烦。 谢广平也有点心虚,不过他也是给缠的没办法了,也怕这傻孩子老跟在自己身边被连累了,就拱了拱手。 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井溶想了下,就先让他们进屋,自己边走边打开黄符纸看,又顺手递了两张给一直眼巴巴等着的顾陌城。 夏冬都没想到自己真能给让进来,兴奋地脸都红了,让坐也双膝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规规矩矩鹌鹑一样,谢广平看的就觉得有点丢人。 只看了几眼,井溶的眉头都皱起来了,抖了抖符纸,“谁教你画的?”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实在听不出喜怒,谢广平也有些拿不准。 “就是张清德张大师!”夏冬很快回答道,“我还是通过学长联系到教授,又通过教授辗转联系到他,求了好久呢,交了好多学费,他才勉强教了我这一个,说是保平安消灾祸的。” 听听绕了这一大圈,顾陌城都觉得头晕! 谢广平终于看出不对来,忙问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井溶唔了声,挺嫌弃的把那几张黄符纸丢到桌上,又抽了桌上的湿巾擦手,“只学了皮毛,关键的精髓十不存一,唬外行人也就罢了。” “啊?”夏冬一听就蔫了,倒是不急着心疼钱,“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吗?” “倒也不能这么说,”井溶啧了声,把用过的湿巾折叠好才丢入垃圾桶,然后在夏冬表情稍微好转的瞬间又一本正经道,“至少心理安慰作用还是不错的吧。” 夏冬顿时就成了一条腌黄瓜。 井溶这两天心情不错,耐心上佳,就又耐着性子问了几句,最后脸色就十分精彩。 这个夏冬,亏他天南海北的跑着拜师学艺,折腾了几年,该说他运气太好呢还是太不好? 什么有用的都没学着,不过害人的竟也一点没沾上,真不容易! 一旁的顾陌城也听得哭笑不得,就小声问谢广平,“就他这个水平,怎么被邀请来参加风水协会的内部聚会的?!” 虽说这个聚会并不仅仅面向会员,同时也致力于网络有潜力的非会员和其他相关领域的专业人士,所以谢广平这专业并不完全对口的也来了,但这个夏冬?明显是问啥啥不懂,听啥啥懵逼啊! 说是潜力股?这也不像啊,好歹你得会点儿入门的东西吧? 可以这么说,他现在的状态用COSPLAY来形容更加妥当和贴切! 谢广平忍笑,也唏嘘一阵,然后飞快的冲她捻了几下手指,压低声音道:“钱多人傻呗。” 张清德就不是什么厚道的好鸟,估计也是看重夏冬的这一优良品质,所以才额外给了他一张邀请函。 顾陌城挺同情的看了垂头丧气的夏冬一眼,这就是妥妥的肥羊啊,张清德明显是把他当成资金储备库了。 她就有点气愤,“姓张的太可恶了,自己没什么本事还到处招摇撞骗,教不了你早说啊,或者这人没天分你不理会不就完了?偏偏这么给点儿好处吊胃口,都够资格诈骗了。” 谢广平就笑,“他们才不说呢,真要说明白的话,这个协会基本上就能就地解散了。” 你就数数看吧,这整个协会里有真本事的绝对不超过两成,撑死了三成,剩下的全都是钻营取巧沽名钓誉之辈。 听了这话,顾陌城就有些不明白了,“听你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那为什么还这么热衷入会?不是平白浪费金钱和精力吗?” 谢广平轻笑出声,还特别胆大包天的往她额头弹了一下,摇头晃脑道:“这就不懂了吧?背靠大树好乘凉呀。这个协会发展也有几十年了,关系人脉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国内整个风水圈子。还有专门的营销团队,名气大的很吶。 很多综艺节目,甚至是某些影视剧拍摄的时候,还请他们当嘉宾和业务顾问呢!隔三差五上个节目,或是开个专题讲座啥的,享受一下飞来的金钱和澎湃的崇拜、仰慕,日子过得不知多滋润。 主动找上门来的客户就占绝大多数,再加上相关人员给介绍的,几乎垄断市场。哪怕他们自己做不了的,也会介绍协会内部的人去做,绝不可能肥水流到外人田,对一般的风水师来说,不入协会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像你们这样散在外面的无组织人士还能混的风生水起的,真是百年不遇,不然凭什么对你们这么关注?”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顾陌城这才恍然大悟,以前有点小明白的小细节也都瞬间明朗了。 难怪他们一而再的下帖子,恐怕还真不光是为了找茬。但是她跟师兄都是有师门的,自然不可能加入这个一群饭桶云集的什么协会,要是对方知道他们非但没有加入的意思,而且还满满怀抱踢场子的诚意,场面一定非常精彩。 他们两个在这边交流,井溶和夏冬也没闲着。 井溶对于夏冬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得知他的遭遇后又多了一点同情,这会儿基本上是有问必答。 夏冬从没想到这样跟传说中的大师面对面请教的机会来的这么突然这么快,直接就从小挎包里掏出了厚厚的本子,把一直以来不懂的问题,源源不绝的丢出来。 原本井溶只是看在谢广平的面子上,可随着回答的问题越来越多,他也终于对夏冬起了一点兴趣。 这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门外汉虽然对于风水一道几乎一无所知,可态度十分诚恳认真,一个接一个提出的问题也是由浅入深,从一开始他不假思索随口就答,到了后来竟也需要稍微整合一下了。 由此可见,谢广平之前说的夏冬痴迷风水一道并非虚言,而且也的确花了很长时间,下了很大力气去做研究,不然一个门外汉单凭自学很难达到这样的程度。 问答告一段落之后,夏冬给井溶的感觉就是:他的个人积累已经达到了一个瓶颈,再继续这么努力下去也无济于事,真的非常需要一个真正懂行的人指点。如今井溶的出现恰是时候,只是稍加点拨,便如拨云见日,将这么多年来夏冬的知识点全都串联在一起了。 如果不是张清德那样的草包耽误了,他现在初步入门绝对没有问题。假以时日,小有所成也未可知。 要说一开始,井溶是真的完全没有收徒的想法,一来他现在还太年轻,二来也确实没碰到过有天分的合适的苗子,可谁成想夏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撞了过来? 来这里之前,井溶卜过一卦,卦象是这几年少有的复杂,不过最终确是否极泰来,并未显示任何与传承有关的信息,他也没多想。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看了疯狂做笔记的夏冬一眼。 夏冬整个人都趴到了桌子上。 这个姿势其实很难受,他个头又高,几乎是蜷缩着。但他却没有一点不高兴,右手飞快的记着,口中念念有声,脸上眼睛里都迸发出狂热和由衷的欢喜,完全是一个终于找到宝藏的旅人,不见一丝勉强和作伪。 莫非,这就是缘分? 就好比买东西,有的时候你迫切的需要什么的时候完全找不到心仪的,可又有的时候一点也没有买这些东西的想法,它却又偏偏跳出来,而且合适的一踏糊涂。 井溶甚至忍不住开始想,假如自己真的能够长命百岁,再过几十年想收徒了,到底能不能找到一个这么合适的苗子? 他正在沉思中,夏冬已经写完了,又从头到尾看了一下笔记,这才心满意足的吐出一口气,想了想,又对井溶提出了两个问题。 顾陌城也十分惊讶,对谢广平小声说:“他现在问的这两个问题已经不属于初学者的范围了,如果真的能够融会贯通的话,就已经算入门了。” 短短一个小时,她就亲眼目睹了一个外行从一问摇头三不知,到了如今的程度,说一句突飞猛进绝不过分。 说完又摇摇头,“如果不是从你嘴里听到的话,我和师兄都不会相信他真的没人指点的。” 阴阳风水之学玄而又玄,跟普通科学十分不同,用寻常的学习方法和理解方式很难弄明白,而且又因为很多地方非常微妙,稍有不慎就会误入歧途,所以才需要传承。 而这个夏冬竟然在完全没有人指点和遭遇草包的情况下,自己摸索到了这个程度,着实令人惊讶。 能做到这一点,足够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他是真心喜爱阴阳风水之术,并且天赋出众;第二,他的心性坚定又单纯,所以才能在滚滚红尘之中走到这一步。 谢广平也十分意外,本来带夏冬过来是出于无奈,可现在看来,两位大师的态度都有了明显的改变,这似乎是意外之喜? 他搔了搔额头,喃喃道:“莫非还真捡了个天才?” “天不天才我不敢说,”顾陌城低声道,“不过这小20年来,除了师兄之外,他是我唯一见过的天分上佳的人。” 要换作别人,哪怕有谢广平的面子在,恐怕师兄也早就不耐烦了吧?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知无不言、有问必答呢? 说到这里,顾陌城忽然又好奇起来,“你说捡到,你是怎么捡了一个大活人的?” 话音刚落,谢广平就扑哧笑出声,而井溶和夏冬沉迷于探讨学术,竟然都没有注意到这边,顾陌城又是一阵叹。 “我不老满山遍野的跑吗?”谢广平笑完了才娓娓道来,“大概是前年吧,我有工作去西南边陲的云海省,那边全都是山地形,又复杂,我有指南针都差点迷了路,结果你猜怎么着,在一个钟乳石洞窟里发现了这小子。那时候他都差不多弹尽粮绝了,我就把他带出来,后来问他来干什么来着,他就给我看了一个不知从哪弄来的劣质罗盘,说听人讲这一带是风水宝地,地形非常经典奇特,亲自过来观摩的……” 也就是那一次,他才跟夏冬家里有了联系,后来夏冬的叔叔开发的那块地皮出了问题,也才能联系到他,这才有了后来师兄妹两个跟他一块儿组团的经历。 顾陌城听候半晌无言,老半天才感慨道:“我该说他那是勇于为了热爱的事业献身呢?还是头脑简单?” “估计都有吧,”谢广平飞快地回答道,“聪明劲全没用在这上头。” 也真是巧了,那一片山地深处少有人去,除了资深驴友、喜欢探险的人之外就没别人了,要是那一次谢广平没发现他,谁知道现在是死是活? 顾陌城就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那边井溶的问答活动也告一段落,夏冬红光满面的,看上去特别满足。 他整理好笔记,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指和手腕,又站起来朝井溶郑重行了一礼,“多谢指点。” 说完还特别感慨的道:“这几年我也问过好多人,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说的像您这么详细,我听了之后真的大有收获,以前好多百思不得其解的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井溶笑了笑,“你天分不错,真喜欢的话,就不要放弃。” 夏冬听后眼睛一亮,忽然重新涌起一点信心,再次试探着问道:“那您能收我当徒弟吗?” 井溶又笑了下,竟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一口回绝,“现在不好说,再看看吧!” “对对对,再看看再看看,这种大事马虎不得,”夏冬点头如啄米,欢喜的快要蹦起来,又握着拳头发誓,“我一定好好表现!” 顾陌城和谢广平都被他逗笑了,后者更悄悄对他竖了竖大拇指,无声说了句恭喜。 井溶又斜眼看了谢广平一眼,意味深长道:“你也放心了吧?” 谢广平就开始装傻,两手一摊,“哎呦,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夏冬就是个行动能力稍微出色点的书生,如果谢广平真的不想带他来谁也没办法,所以说打从一开始,他心里也是有那么点希望吧。 井溶和顾陌城都是厚道人,也不是那种自私鬼,而夏冬是一个苦于没有门路的好学生,谢广平实在不忍心看他一年到头被花式骗,最后再稀里糊涂把命丧了,这才顺水推舟的带他过来,没想到还真有门儿! 这次来的非会员不多,夏冬的身份和地位又比较特殊,住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张清德,剩下的房间就这么空着,倒是方便了他们往来。 临走的时候,谢广平还挺严肃的跟井溶说:“有了今天这么一出,这小子对你也算死心塌地了,姓张的知道自己引狼入室的话估计能气疯了,你们新仇加旧恨,可得小心点儿。” 井溶就似笑非笑看他,“话不好这么说,人是谁弄来的?” “得得得,”谢广平也装不下去了,举起双手投降,“是我还不成吗?我这不也是爱才吗?再说,我看你对他也挺上心,没准儿回头还能广大师门,那也得感谢我吧?” 井溶哼了声,特别滚刀肉的说:“不管他们,债多了不愁。” 反正就算没有夏冬这一出,他们也不可能跟张清德和平共处。 一来作为正经阴阳风水一脉的传人,他和小师妹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起子人继续招摇撞骗;二来张清德并非心胸开阔之辈,上次被放鸽子估计就已经怀恨在心,这次要是拉拢不成,估计立刻就要反目成仇。 所以夏冬的事情,撑死了也就能当个□□,怕什么? 他井溶什么时候怕过得罪人吗?不存在的! 知道这个时候,心无旁骛的夏冬才有点回过味儿来,偷瞟了顾陌城好几眼,这才尝试着问道:“恕我冒昧,我看大师你真的挺眼熟,方便问一句吗,您认识崇义吗?” 顾陌城面无表情的点头,“认识,他是我爸。” 夏冬一张脸腾的就红了,不知是乐得还是臊的,手忙脚乱的老半天才说了句对不起。 顾陌城就乐了,“对不起我什么?” 夏冬给她问住了,愣了会儿,喃喃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像应该说句抱歉。” 谢广平抱着肚子笑的扶墙,井溶也一脸没眼看的样子。 这徒弟能收吗?一个师父已经有些不着调了,这个看上去也不是特别精明的,真是想想就心累! 顾陌城失笑,“我又不是什么名人,也没法律规定说别人见了我一定要第一时间认出来,这有什么?” 有名的是她爸,该享受别人追捧和喜爱的也是她爸,跟她没关系,这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被送走的时候,夏冬还一步三回头,特依依不舍,又反复跟井溶确认,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跟他请教。 井溶也没摆谱,挺爽快的答应了。 俩人走了之后,顾陌城就笑着撞了撞井溶的肩膀,“师兄对他挺满意呀,回头我是不是该恭喜师父喜提徒孙?” 井溶轻笑一声,抬手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腮帮子,下一秒竟一抬手把人抱了起来,还颠了两下,作势欲丢,又没什么威慑力的威胁道:“小东西,越来越上天了,敢开师兄的玩笑了。” 顾陌城嘻嘻哈哈的叫了几声,搂住他的脖子,吧唧往他嘴上亲了下,还舔了舔嘴唇,理直气壮的说:“这么多年,我开的还少吗?” 井溶笑着叹了口气,“还真不少。走,师兄带你回去数数究竟有多少。” 顾陌城搂着他的脖子,一下下的晃着腿儿,一点也不怕,“师兄,你这算不算秋后算账?” “算,不过估计你得赔一辈子了……” 99.第九十九章 宴会大厅应该是风水协会的人花高价临时布置的, 进门就是雕廊画栋,还有精美的刺绣屏风和这个时节北方绝对不会有的青翠竹子和各色四时花卉。 然后,他们竟然还在角落里放了干冰!营造出一种烟雾缭绕的如梦似幻的感觉,简直令人发指。 参加宴会的嘉宾们长袍和对襟褂子那是标配,井溶和顾陌城两个人的长袍和袄裙在进来之后立即便如两滴融入海洋的水一样变得毫不起眼了。 相对出彩一点的就是昨天夏冬穿的道袍, 头发长一点的挽成发髻,不够长的就带着道帽, 有几个还端着拂尘, 相互之间打招呼也都逼格满满。配合着角落里涌过来的干冰烟雾, 还真有那么点儿超然物外的脱俗。 “你们可算是来了。” 谢广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继续两眼放光的夏冬, 见了他们就如同找到了组织一样的如释重负。 井溶很少见他这样狼狈, 笑着问道:“昨天才刚见了,也不用这么热情吧?” 谢广平啧啧几声,都顾不上跟他打嘴仗,只是摸着胳膊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这简直就是走错片场, 我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便于行动的军用皮靴等一系列户外装备,平时看着倒没什么,可丢到这活像道士开大会的地方, 简直像个异类。 不光他自己觉得不自在, 其他人也觉得新鲜, 视线频频往他身上扫, 好像看珍稀动物似的。 顾陌城就笑个不停, 笑完了又觉得奇怪,“既然是风水协会,那来的大多是风水先生吧?怎么都这副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道士聚会呢。” 虽说两者之间的业务和技能范围的确有相互交叉和重叠的部分,但其实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职业,可看眼前这幅场景,明显好多人都把它们混为一谈了。 今天夏冬但是没穿道袍,只是穿了一件绣着仙鹤云纹的长袍,衣襟上面挂着快金色怀表,底下露出来同色长裤,瞧着倒像是民国时候的公子哥了。 听见顾陌城的问题,他就主动帮忙答疑解惑,“因为会长新宏远新先生特别崇尚道教,而且这里面不少会员都是道学入门的,所以就这样了。” 顾陌城点点头,有点明白了。 几个人边走边聊,时不时交换一下各自所掌握的信息,不一会儿就把在场嘉宾的底儿摸了个七七/八八。 井溶和顾陌城知道的基本上都是苟局长帮忙从官方系统查到的身家背景,比如说有无犯罪记录,家庭成员情况,婚否,甚至是财产状况。 而夏冬家里就是经商的,老一辈也比较信这个,掌握的情况大多是各家土豪相互交流聚会之间流通的小道消息,大都跟经济有关。 谢广平常年上山下海,坚持奋斗在第一线,知道的就比较内幕,全是那些人模狗样的家伙们从不对外声张的第一手消息,相当刺激。 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就相当于全方位多角度的现场构建了一个信息库,滋味非常酸爽。 他们在研究别人,而别人自然也少不了研究他们。 参加宴会的人中九成是正式会员,每年除了像今天这样的年末聚会之外,协会上下还有大大小小的会议、培训不计其数。另外,他们也有很大几率在工作场合中遇到,所以彼此之间都很熟悉,这会儿突然进来几个生面孔,真是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人的名树的影,这两年井溶的名声毕竟太大了,在场众人哪怕没见过,却也听到过,又提前得知今天他会过来,就纷纷猜测哪个是他。 顾陌城是女的,首先性别就不对,谢广平年纪太大,至于夏冬,脾气似乎又太好了些,姿态也有点太低了,好像不大符合传言中一言不合就翻脸的冷僻形象…… “哎哎哎,张清德出来了。”谢广平忽然示意大家往入口处看。 今年的聚会是在望燕台举办的,张清德这个望燕台风水协会的分会长也趁着现在总会长新宏远还没到,摆足了主人公的款,领导人阅兵似的跟大家挥手、握手,而旁边竟然真有跟着拍照的。 谢广平就笑的前仰后合的,不忘揶揄井溶他们,“瞧瞧人家这公关和宣传,再看看你们,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井大师你还不赶紧学着点儿?” 井溶也笑,特别谦虚的摆摆手,“天分不够,学不来学不来。” 这也忒羞耻了,他才不要! 张清德跟人握手的当儿,弟子朱照就凑过去跟他耳语几句,张清德点点头,分开人群朝井溶这边走来。 谢广平就啧了一声,“看来清净不了了,我先溜了啊!” 说完,他还真就一溜烟跑了。 “对了,”跑出去几步之后,谢广平却又折返回来,偷偷摸摸的塞了两套小巧的通讯耳麦给他们,“有备无患,随时保持联系,安全第一。” 这可是他从一个职业特殊的大客户那里拿的,军用品,外头有钱也没不到,之前还想什么时候送出去,这不就碰上了! 井溶和顾陌城都道了谢,飞快的背过身去,借着给对方整理衣服戴上了,又顺便调试一下,觉得没问题就对谢广平比了个大拇指。 白拿别人的东西不好,顾陌城又回了两个护身符,“要不是不知道你来,就替你做个替身了。” 护身符只能保不死,替身却是多条命。 谢广平也不推辞,又笑,“没事儿,上回进山的那个替身我没用到呢!” 顾陌城啊了声,“难怪你肋骨都折了!” 当时她还奇怪呢,为什么孤狼都没事儿人似的,谢广平却如此狼狈,感情是硬抗的! 谢广平老神在在道:“那玩意儿是保命用的,做起来也不容易,当然要省着点,骨折什么的那都小意思!”这才放心的溜了。 做替身不光会让施术者身心俱疲,被保护的人也不轻松。 因为替身需要用心头血,而心头血并非寻常血液那样可以随意供应,次数多了人必然精气两虚,还有可能折损寿命,不过是舍卒保车罢了。 要是之前没碰到井溶,夏冬必然要过去跟张清德打声招呼的,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纯粹是在骗自己玩儿,打脸都来不及呢,哪还有打招呼的心思?说了一声也就跟着谢广平走了。 正往这边过来的张清德一看夏冬分明看见自己了,竟然还掉头就走,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扭头问朱照,“他们这几个人怎么混到一起了?”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姓谢的跟他们认识,夏冬就不知道了。”朱照有些惭愧的说,“要不我马上叫人去打听?” 这两天太忙了,他们人手也没充足到紧盯每位嘉宾的程度,所以还真不大清楚。 “现在打听有什么用?”张清德不悦道,“一定是谁说了我的坏话。” 顿了下,却又对朱照说:“也好,你去找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们是不是见过面?谁主导的?” 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带跑了自己的肥羊,不然不死不休! 朱照对自家师父出尔反尔的性子早已习惯,当即点头应下,又有些担心的问:“师父,咱们真要把他们招过来吗?还没入会的就对您这样不敬,等入了会还不翻天?” 张清德冷笑一声,很高傲的说:“这会是他们想入就入的吗?当我是什么人了?” 上次井溶临时变卦的行为着实让张清德怀恨在心,原本有的那点拉拢也早变成了愤恨,现在又怀疑他挑拨夏冬,真是新仇加旧恨! “可是,”朱照不无担心的说,“新会长那边又如何交代呢?他好像十分看重这个小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提到新宏远,张清德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十分不满的抱怨道:“那老东西的手伸的太长了……” 新宏远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好几个分会的会长都像张清德一样,打很久之前就开始活动,希望新宏远挂掉之后自己接班。 可没想到新宏远不仅没死,反而老当益壮,几个年纪比他小一轮的分会长都先后病了几次,他竟然还时常去爬山! 在张清德看来,这什么总会长就是多此一举! 望燕台本就是首都,望燕台风水协会就合该是中心,又何必再弄一个凌驾于众分会之上的总会呢? 眼见着新宏远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张清德只好跟其他分会长一样想办法网络人才,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也是为以后做打算。 但这网络的人才却有一个大前提,就是要听话。 前两年一个井溶横空出世,好像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几乎没有人能查到他的来历,然而他一出现就将原本平静的圈子搅的天翻地覆。 还不到三年的时间,上到达官显贵,下到明星巨贾,都有他的客户,可以说凭一己之力瓜分走了风水协会的相当一大部分生意,搞得下面的人收益急剧缩水,怨气冲天。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仇不可谓不大。 本来一个井溶就够受的了,谁知道今年年初又冒出来一个什么师妹,听说也是来历成谜、本事出众,包治百病无所不医,两人狼狈为奸横行无忌,糊弄的一群有钱人昏头转向。 这下好了,本就情况危急的风水协会更是雪上加霜,好多正经生意没了不说,现在就连各色丹药、镇宅符咒等副产品也开始滞销,好多风水协会都纷纷哭穷,说要揭不开锅了。 不是没人起过招揽的心思,可井溶行事风格太过张扬,任谁看都不像能屈居人下的,谁知道他来了之后还有没有自己的活路?就都有些忌惮。更有好多分会还没跟他正式打照面就被抢了生意,结仇都来不及,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因为井溶的长期居住地就在望燕台,张清德第一个坐不住,趁他重回望燕台之际发出邀请。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儿,谁知道他们那天又急着回苏子市吃平生第一顿团圆饭,直接放了张清德的鸽子! 想他张清德横行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只有别人追捧他,没有他屈就旁人的,怎么忍得了?等下就认定井溶故意羞辱自己,就此结了死仇。 谁知他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引发了新宏远的关注,几次旁敲侧击之后得知新宏远竟然有拉他进总协的意思! 这还能行?自己本就跟那井溶不合,如果让他进了总协,成了新宏远的老东西的心腹,以后还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在张清德心里,能拉拢的人才自然是要拉拢的,可要是不服管教的野马,与其看他落到旁人手里,倒不如先自己宰了! 正想着,张清德已经来到井溶面前。 哪怕心中翻江倒海,可张清德还是凭借多年经验,熟练的收拾好表情,以一种近乎夸张的热情伸出手去,“这就是井大师吧?瞧瞧这是吹的什么风,让您贵足踏贱地,久仰久仰,这两年真是声名赫赫,如雷贯耳,再三相请,今天总算见到了!” 这可真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如果有旁人在场听见了还指不定要以为井溶多么自高自大呢,没仇的也要结出仇来。 井溶跟他飞快的碰了下手就又不着痕迹的挪开了,轻飘飘的来了句,“哪里比得上张会长?” 笑容满面的张清德本还打算听他继续夸,没想到只这一句之后竟然就没了下文?脸上的笑意险些没绷住。 “这位就是师妹了吧?真是青出于蓝呐!”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清德那表情就已经不如刚才好了。 这人长得倒是好一副面阔口方、天庭饱满的传统福相,可笑的太不怀好意,顾陌城直接没跟他握手,只是特别官方的笑了笑。 本就看他们不顺眼的朱照憋不住了,当即皮笑肉不笑的跟着说了两句久仰,然后话锋一转,“听说顾小姐医术了得,可起死人肉白骨,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 话里的攻击性简直毫无遮拦,顾陌城也不跟他客气,“没想到您还挺天真烂漫的,这种骗人的话竟然也信。真那么神的话,现在外头岂不是皇帝满地走了?” 作为张清德的徒弟,本身就有几把刷子的朱照这几年也是地位超然,除了几个会长没人敢给自己使脸子,今天竟然当面吃了个小丫头片子的挤兑,脸瞬间拉长。 打狗还要看主人,顾陌城的举动直接表明了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张清德的脸上也不大好看。 不等他们发作,井溶却跳出来打圆场,微笑道:“小师妹顽皮,心直口快,两位地位超然,见多识广,想来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不解释就算了,一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 什么叫心直口快?意思是她说的就是实话呗! 朱照也是个狗脾气,还真没什么让美女的绅士风度,二话不说就要反击,谁知就听见入口处一阵喧哗。 几个人纷纷抬头望去,就见其他几个分会的会长和骨干都已经围了上去,簇拥着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子。 “新会长来了,”张清德领着眉头对朱照道,“快先跟我过去。” 朱照犹豫了下,狠狠瞪了那师兄妹二人一眼,这才匆匆离去。 井溶和顾陌城留在原地,跟其他那些没资格围上去的嘉宾一起光明正大的打量这位大名鼎鼎的新宏远会长。 新宏远今年都六十多了,头发胡子全白了,可红光满面,腰杆笔直,看上去精神好得很,说起话来甚至比身边几个三十多岁的年青人都要中气十足。 “师兄,”顾陌城盯着他看了会儿,不知怎的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你觉得不觉得这位新会长,似乎有哪里怪怪的?还有他身后跟这个那个像助手又像保镖的中年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井溶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死死盯着新宏远看,用心推演数次,结果竟没有一次相同,这种明显异常的情况迫使他动用了罗盘。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向来精准无比的罗盘此刻却像是疯了一样,指针乱转! 顾陌城觉得不对劲,刚要发问,却见那边的新宏远仿佛觉察到了他们打量的视线一样,刷的抬头往这边看来。 顾陌城心头一紧,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师兄?” 井溶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别乱。” 来之前准备的符纸忽然开始发热,顾陌城身上的压力好像被分担过去一样的减轻了,又过了会儿,符纸忽然化为粉尘,而那种带着阴邪的压力也消失了。 就见新宏远的助手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 他飞快的跟新宏远说了句什么,新宏远的神态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井溶和顾陌城,然后助手就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井溶立刻通过耳麦联系了谢广平,“帮个忙,劳烦盯着那个人。” 角落里的谢广平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顾陌城赶紧补了一句,“这次的感觉很麻烦,一定要注意安全,自保为上!” “得令!”谢广平丢下这句,就悄无声息的混到人群中消失了。 作为风水协会中的头一号人物,新宏远毫不意外地享受了一把众星拱月的待遇,一路走来不知握了多少次手,问了多少次好,而有幸跟他说过话的人都是一脸的激动,令张清德暗自恨得牙痒痒。 只要这个老头子下台,这些荣耀都是自己的! 又过了会儿,走出人群的新宏远竟径直朝井溶和顾陌城这边走来,两人本能的对视一眼,不自觉打起精神应对。 单纯看新宏远这个人,或许跟早起广场上打太极拳的退休大爷们没什么分别,他的眼神非常温和,面容也非常慈祥,举手投足间十分洒脱,只一看就会让人觉得很可靠,不自觉想亲近。 他的到来几乎吸引了全场目光。 “你是井溶吧?”他笑眯眯地说,好像邻家慈祥的爷爷,又看向顾陌城,“你是那位小顾大夫。最近你们的名声很响呀。” 井溶道了谢,也笑着说:“过奖了,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年轻人不骄不躁,很好嘛!”新宏远的表情没有一丝崩塌,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又问,“知道你们忙,过来一次不容易,好好玩。对我们这个协会有什么想法没有?” 井溶立即说:“之前我们一直在闭门造车,对外界了解相当有限,惭愧惭愧。” 新宏远额外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不过下一秒就转向顾陌城,语气更和蔼了,“做这一行的很少有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的,我也有个孙女,可惜她不喜欢这个,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她一样,真是很欣慰喽!” 顾陌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笑。 好在之前她也算是混了半个娱乐圈,经受了不少风波,别的不说,假笑的本事突飞猛进,崇义都说无懈可击的。 新宏远也不在意,继续道:“我老啦,咱们这一行也不好做,诸位同仁本就应该相互扶持,协会就需要你们这样有能力的年青人,注入新鲜血液才会经久不衰嘛!” 这就是变相的邀请了,旁边好多人都流露出羡慕和嫉妒混杂的复杂目光,看上去恨不得把家人和顾陌城拖出来换成自己。 老会长亲自发出邀请,本来就比自己申请或是其他人引荐的要起/点高一层,一旦入了会,很可能就是直接入总会,并且有极大概率担任某些职务,至少也是作为储备干部培养的!怎能不叫他们这些混了多少年才能混到参加年某宴会资格的人妒火中烧? 可这两个年轻人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欢喜疯了,又或者只是在单纯装傻,竟翻来覆去的说什么“过奖了”“受不起”“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之类的胡话,半点不提入会的事。 不少旁观者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是真有本事还是单纯的大愚若智? 新宏远的耐心是真的好,至少截至目前为止的胸怀也确实十分宽广,都这会儿了竟还是表情不变,只是点点头,“没关系,你们初来乍到,肯定有些不适应,多转转看看,不要见外,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说完,却又突然话锋一转,“你们的师父怎么没来?” 井溶心中警铃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前阵子突然降温,他就感冒了,一直没好利索。他身体一直不大好,入冬后关节炎又犯了,疼的睡不着觉,实在不方便来。” 顾陌城只在一旁附和,表情说不出的真挚,甚至眼神里还多了几分担忧和悲痛,仿佛秦峦患的不是本就没有的关节炎,而是什么严重的癌症之类的。 此刻两人好像都齐刷刷患上了记忆紊乱症,自家师父刚下山就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诈骗团伙,还把其中的好几个打进医院,最后崩溃之下自投罗网的事全都有选择性的遗忘了。 不得不说,跟着演技派艺人混久了也是有效果的,哪怕没有刻意模仿过,可潜移默化之中顾陌城竟也学到了不少,至少现在的表演看上去真挚许多,能勉强唬的住人了。 新宏远也没多说什么,顺势安慰几句就招呼其他人去了,又特别交代张清德帮忙照看。 看着张清德扭曲的脸,顾陌城就悄悄问井溶,“师兄,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把自己想拉拢的人放到野心家的眼皮子底下,新宏远是真的没觉察出张清德的野心吗?还是说就是这么信任他,亦或是艺高人胆大,有什么依仗,所以肆无忌惮? 新宏远刚走就有几个人试图上前攀谈,有直接邀请他们入会的,有想要联系方式以后切磋交流的,还有的干脆就说要不现场来比划比划…… 对此,井溶还是那套“过奖过奖”“幸会幸会,我不过山野村夫,什么都不懂”的万金油推辞,简单的交流可以,一涉及到入会就跟滚刀肉似的,叫人无从下手。 因为连刚才新宏远都无功而返,这些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越发来了劲头,似乎都特别期待通过拿下这对师兄妹来在新宏远面前刷存在感。 最后,上来“解围”的竟然是张清德,不过稍微有点阴阳怪气,“两位大师果然是后生可畏。” 谁跟你后生啊? 井溶冲他微微一笑,“张会长也想切磋么?” 话一出口,旁边一个中年人就先一步笑出来,“井大师说笑了,张会长什么身份,光处理诸般事务都时常忙的不可开交,又怎么会轻易下场?”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 这些人里面也有跟张清德身份地位相当的分会长,所以即便出言不逊,张清德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他没说话,徒弟朱照就先收不住暴脾气,上前一步喝道:“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说这样的话不妥吧?要知道,现在可是在望燕台,难道东道主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话音刚落,刚才说话的那个中年人就率先变脸,“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身份?我跟你主子说话,哪里有你随便插嘴的份儿!” “刘会长这话不大对吧,”张清德对新宏远可能无比忌惮,但对这些老对头还是挺敢摆谱的,“小朱是我的入室弟子,也算是你的师侄,都是一家人,怎么就没有说话的份儿了?” “既然是师侄,”刘会长咄咄逼人道,“就该知道长幼尊卑有序,既然张会长平时不大注重这些,我们这些做师叔的,少不得要替你管教一下……” 顾陌城和井溶看着这几个人你来我往,一个两个目瞪口呆。 这,这就掐起来了?别看这年纪都这么大了,战斗欲还挺旺盛。 贵圈真乱! 惹不起惹不起,我们还是趁乱溜的好…… 然而他们想的挺好,那几个老奸巨猾的什么会长却不愿意他们这么置身事外,眼见着顾陌城的脚尖刚一挪动,那个刘会长就忽然转过头来,笑呵呵的说:“您说是吧,顾小姐?” 顾陌城的身体一僵,心道有我什么事儿啊,你们几个愉快的内讧不好吗?就当我们不存在不好吗? 井溶就笑着接话,“二位说的都有道理,既然是一家人,我们这外人就不好在场了,正好才刚吃得有些饱,这就去别处散散步。” 他正要走,这里头辈分最低,实在没法翻身的食物链底层朱照却立刻调转枪/口,阴测测道:“井大师,既然进了这个门,就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内啊外啊的,久仰您手段高朝,一直无缘相见,不如您小露一手,也给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开开眼界,如何?” 这些人也真是属狗的,刚才还当着他们这些外人掐的不亦乐乎,生死仇人似的,可这会儿朱照的提议竟然又迅速得到赞同,以刘会长为首的“倒张派”也跟着起哄,纷纷要求井溶露一手。 看这个阵势,不弄点真本事出来恐怕无法脱身,井溶给了顾陌城一个安抚的眼神,顺势点点头,“盛情难却,既然如此,我就献丑了,不知朱先生想看什么呢?” “听说井先生尤其擅长风水术数、阴阳卜卦,这宴会大厅里其他的不好施展,不如就给在场的几位算一卦吧,您觉得呢?”朱照特别善解人意的说。 “我看行。”刘会长用力点头。 你行个屁啊!顾陌城在心中对他唾弃不已,心道要不是你折腾的幺蛾子,没准儿我们现在早走了! 她忽然就有点怀疑,这一出是不是这几个人联合起来唱的双簧。可又一看张清德和刘会长他们偶然的视线交汇中迸射出来的激烈火花,恨不得扑上去把对方当场掐死的气势,她又觉得这种猜测有点荒谬。 井溶也点了点头,“可以,那么算谁呢?” “我!”还是朱照第一个响应,他似乎是特别为了报刚才的一箭之仇,眼神中都透出想让人当场出丑下不来台的怨毒,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掩饰了。 井溶也不生气,微笑着看他,“不知朱先生想算什么?”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平静极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是被半强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个朋友谈心呢。 而他越平静,就越衬托出朱照的暴躁和急迫,就连旁边的刘会长看了都暗自摇头。 这个朱照,虽然确实有点真本事,但几年下来却一点儿没修身养性,性子非但没收敛,反而比前些年更加浮躁了。 他们虽然同样视井溶为威胁,但也对朱照没什么好印象,而且老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个井溶既然能凭借单枪匹马创出这么大的名头,又敢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想必肯定也有几把刷子…… 这一次,朱照恐怕要吃亏。 朱照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说:“请说井大师相面尤其准,那就来个简单的把,我就站在这里,敢问井大师,可能算出我是哪年哪月生的?” 这话一出,顾陌城心里就一个咯噔,觉得是个坑。 因为来之前苟局长给的资料她都看过了,里面同样包含作为张清德身边头一号人物的朱照的资料,其中赫然就有出生年月日。 这不是重点,毕竟外人不知道他们还有苟局长这条线,但朱照在网络上有个人专属的资料文库,里面也有出生日期,两边都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只要是个会上网的人,就很有可能知道这个并不算秘密的信息,难道朱照会想不到吗? 可他为什么偏偏要井溶算这个? 就连张清德和刘会长他们听了,也都微微挑了挑眉毛,觉得朱照这一招挺阴险。 做他们这行的其实比较玄乎,很多事情都是忌讳的,从姓名到生辰八字,甚至是某些特定的称号,一旦被外人知晓很有可能被算计,大家都捂得挺严实。所以哪怕网络资料上有,基本上也都是假的。 如果井溶说的是网上的资料,那么不用说,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而即便是他意识到了这是个陷阱,想要在短时间内单凭面相算出一个人的出生年月,谈何容易! 显然朱照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见井溶没有立刻回答,面上不禁流露出一点得意之色。 他又讥笑几声,仰着下巴道:“怎么样,井大师,这并不算为难吧?” 现场忽然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井溶,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99.第九十九章 宴会大厅应该是风水协会的人花高价临时布置的, 进门就是雕廊画栋,还有精美的刺绣屏风和这个时节北方绝对不会有的青翠竹子和各色四时花卉。 然后,他们竟然还在角落里放了干冰!营造出一种烟雾缭绕的如梦似幻的感觉,简直令人发指。 参加宴会的嘉宾们长袍和对襟褂子那是标配,井溶和顾陌城两个人的长袍和袄裙在进来之后立即便如两滴融入海洋的水一样变得毫不起眼了。 相对出彩一点的就是昨天夏冬穿的道袍, 头发长一点的挽成发髻,不够长的就带着道帽, 有几个还端着拂尘, 相互之间打招呼也都逼格满满。配合着角落里涌过来的干冰烟雾, 还真有那么点儿超然物外的脱俗。 “你们可算是来了。” 谢广平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身后还跟着一个继续两眼放光的夏冬, 见了他们就如同找到了组织一样的如释重负。 井溶很少见他这样狼狈, 笑着问道:“昨天才刚见了,也不用这么热情吧?” 谢广平啧啧几声,都顾不上跟他打嘴仗,只是摸着胳膊道:“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这简直就是走错片场, 我真是哪儿哪儿都不自在。”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便于行动的军用皮靴等一系列户外装备,平时看着倒没什么,可丢到这活像道士开大会的地方, 简直像个异类。 不光他自己觉得不自在, 其他人也觉得新鲜, 视线频频往他身上扫, 好像看珍稀动物似的。 顾陌城就笑个不停, 笑完了又觉得奇怪,“既然是风水协会,那来的大多是风水先生吧?怎么都这副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道士聚会呢。” 虽说两者之间的业务和技能范围的确有相互交叉和重叠的部分,但其实还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职业,可看眼前这幅场景,明显好多人都把它们混为一谈了。 今天夏冬但是没穿道袍,只是穿了一件绣着仙鹤云纹的长袍,衣襟上面挂着快金色怀表,底下露出来同色长裤,瞧着倒像是民国时候的公子哥了。 听见顾陌城的问题,他就主动帮忙答疑解惑,“因为会长新宏远新先生特别崇尚道教,而且这里面不少会员都是道学入门的,所以就这样了。” 顾陌城点点头,有点明白了。 几个人边走边聊,时不时交换一下各自所掌握的信息,不一会儿就把在场嘉宾的底儿摸了个七七/八八。 井溶和顾陌城知道的基本上都是苟局长帮忙从官方系统查到的身家背景,比如说有无犯罪记录,家庭成员情况,婚否,甚至是财产状况。 而夏冬家里就是经商的,老一辈也比较信这个,掌握的情况大多是各家土豪相互交流聚会之间流通的小道消息,大都跟经济有关。 谢广平常年上山下海,坚持奋斗在第一线,知道的就比较内幕,全是那些人模狗样的家伙们从不对外声张的第一手消息,相当刺激。 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就相当于全方位多角度的现场构建了一个信息库,滋味非常酸爽。 他们在研究别人,而别人自然也少不了研究他们。 参加宴会的人中九成是正式会员,每年除了像今天这样的年末聚会之外,协会上下还有大大小小的会议、培训不计其数。另外,他们也有很大几率在工作场合中遇到,所以彼此之间都很熟悉,这会儿突然进来几个生面孔,真是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人的名树的影,这两年井溶的名声毕竟太大了,在场众人哪怕没见过,却也听到过,又提前得知今天他会过来,就纷纷猜测哪个是他。 顾陌城是女的,首先性别就不对,谢广平年纪太大,至于夏冬,脾气似乎又太好了些,姿态也有点太低了,好像不大符合传言中一言不合就翻脸的冷僻形象…… “哎哎哎,张清德出来了。”谢广平忽然示意大家往入口处看。 今年的聚会是在望燕台举办的,张清德这个望燕台风水协会的分会长也趁着现在总会长新宏远还没到,摆足了主人公的款,领导人阅兵似的跟大家挥手、握手,而旁边竟然真有跟着拍照的。 谢广平就笑的前仰后合的,不忘揶揄井溶他们,“瞧瞧人家这公关和宣传,再看看你们,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井大师你还不赶紧学着点儿?” 井溶也笑,特别谦虚的摆摆手,“天分不够,学不来学不来。” 这也忒羞耻了,他才不要! 张清德跟人握手的当儿,弟子朱照就凑过去跟他耳语几句,张清德点点头,分开人群朝井溶这边走来。 谢广平就啧了一声,“看来清净不了了,我先溜了啊!” 说完,他还真就一溜烟跑了。 “对了,”跑出去几步之后,谢广平却又折返回来,偷偷摸摸的塞了两套小巧的通讯耳麦给他们,“有备无患,随时保持联系,安全第一。” 这可是他从一个职业特殊的大客户那里拿的,军用品,外头有钱也没不到,之前还想什么时候送出去,这不就碰上了! 井溶和顾陌城都道了谢,飞快的背过身去,借着给对方整理衣服戴上了,又顺便调试一下,觉得没问题就对谢广平比了个大拇指。 白拿别人的东西不好,顾陌城又回了两个护身符,“要不是不知道你来,就替你做个替身了。” 护身符只能保不死,替身却是多条命。 谢广平也不推辞,又笑,“没事儿,上回进山的那个替身我没用到呢!” 顾陌城啊了声,“难怪你肋骨都折了!” 当时她还奇怪呢,为什么孤狼都没事儿人似的,谢广平却如此狼狈,感情是硬抗的! 谢广平老神在在道:“那玩意儿是保命用的,做起来也不容易,当然要省着点,骨折什么的那都小意思!”这才放心的溜了。 做替身不光会让施术者身心俱疲,被保护的人也不轻松。 因为替身需要用心头血,而心头血并非寻常血液那样可以随意供应,次数多了人必然精气两虚,还有可能折损寿命,不过是舍卒保车罢了。 要是之前没碰到井溶,夏冬必然要过去跟张清德打声招呼的,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纯粹是在骗自己玩儿,打脸都来不及呢,哪还有打招呼的心思?说了一声也就跟着谢广平走了。 正往这边过来的张清德一看夏冬分明看见自己了,竟然还掉头就走,心里就有些不痛快,扭头问朱照,“他们这几个人怎么混到一起了?”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姓谢的跟他们认识,夏冬就不知道了。”朱照有些惭愧的说,“要不我马上叫人去打听?” 这两天太忙了,他们人手也没充足到紧盯每位嘉宾的程度,所以还真不大清楚。 “现在打听有什么用?”张清德不悦道,“一定是谁说了我的坏话。” 顿了下,却又对朱照说:“也好,你去找人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他们是不是见过面?谁主导的?” 千万别让他知道是谁带跑了自己的肥羊,不然不死不休! 朱照对自家师父出尔反尔的性子早已习惯,当即点头应下,又有些担心的问:“师父,咱们真要把他们招过来吗?还没入会的就对您这样不敬,等入了会还不翻天?” 张清德冷笑一声,很高傲的说:“这会是他们想入就入的吗?当我是什么人了?” 上次井溶临时变卦的行为着实让张清德怀恨在心,原本有的那点拉拢也早变成了愤恨,现在又怀疑他挑拨夏冬,真是新仇加旧恨! “可是,”朱照不无担心的说,“新会长那边又如何交代呢?他好像十分看重这个小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提到新宏远,张清德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十分不满的抱怨道:“那老东西的手伸的太长了……” 新宏远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好几个分会的会长都像张清德一样,打很久之前就开始活动,希望新宏远挂掉之后自己接班。 可没想到新宏远不仅没死,反而老当益壮,几个年纪比他小一轮的分会长都先后病了几次,他竟然还时常去爬山! 在张清德看来,这什么总会长就是多此一举! 望燕台本就是首都,望燕台风水协会就合该是中心,又何必再弄一个凌驾于众分会之上的总会呢? 眼见着新宏远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张清德只好跟其他分会长一样想办法网络人才,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也是为以后做打算。 但这网络的人才却有一个大前提,就是要听话。 前两年一个井溶横空出世,好像地底下冒出来的一样,几乎没有人能查到他的来历,然而他一出现就将原本平静的圈子搅的天翻地覆。 还不到三年的时间,上到达官显贵,下到明星巨贾,都有他的客户,可以说凭一己之力瓜分走了风水协会的相当一大部分生意,搞得下面的人收益急剧缩水,怨气冲天。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仇不可谓不大。 本来一个井溶就够受的了,谁知道今年年初又冒出来一个什么师妹,听说也是来历成谜、本事出众,包治百病无所不医,两人狼狈为奸横行无忌,糊弄的一群有钱人昏头转向。 这下好了,本就情况危急的风水协会更是雪上加霜,好多正经生意没了不说,现在就连各色丹药、镇宅符咒等副产品也开始滞销,好多风水协会都纷纷哭穷,说要揭不开锅了。 不是没人起过招揽的心思,可井溶行事风格太过张扬,任谁看都不像能屈居人下的,谁知道他来了之后还有没有自己的活路?就都有些忌惮。更有好多分会还没跟他正式打照面就被抢了生意,结仇都来不及,一拖再拖就拖到了现在。 因为井溶的长期居住地就在望燕台,张清德第一个坐不住,趁他重回望燕台之际发出邀请。 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儿,谁知道他们那天又急着回苏子市吃平生第一顿团圆饭,直接放了张清德的鸽子! 想他张清德横行这么多年,向来都是只有别人追捧他,没有他屈就旁人的,怎么忍得了?等下就认定井溶故意羞辱自己,就此结了死仇。 谁知他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引发了新宏远的关注,几次旁敲侧击之后得知新宏远竟然有拉他进总协的意思! 这还能行?自己本就跟那井溶不合,如果让他进了总协,成了新宏远的老东西的心腹,以后还能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吗? 在张清德心里,能拉拢的人才自然是要拉拢的,可要是不服管教的野马,与其看他落到旁人手里,倒不如先自己宰了! 正想着,张清德已经来到井溶面前。 哪怕心中翻江倒海,可张清德还是凭借多年经验,熟练的收拾好表情,以一种近乎夸张的热情伸出手去,“这就是井大师吧?瞧瞧这是吹的什么风,让您贵足踏贱地,久仰久仰,这两年真是声名赫赫,如雷贯耳,再三相请,今天总算见到了!” 这可真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如果有旁人在场听见了还指不定要以为井溶多么自高自大呢,没仇的也要结出仇来。 井溶跟他飞快的碰了下手就又不着痕迹的挪开了,轻飘飘的来了句,“哪里比得上张会长?” 笑容满面的张清德本还打算听他继续夸,没想到只这一句之后竟然就没了下文?脸上的笑意险些没绷住。 “这位就是师妹了吧?真是青出于蓝呐!” 说这句话的时候,张清德那表情就已经不如刚才好了。 这人长得倒是好一副面阔口方、天庭饱满的传统福相,可笑的太不怀好意,顾陌城直接没跟他握手,只是特别官方的笑了笑。 本就看他们不顺眼的朱照憋不住了,当即皮笑肉不笑的跟着说了两句久仰,然后话锋一转,“听说顾小姐医术了得,可起死人肉白骨,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荣幸见识一下?” 话里的攻击性简直毫无遮拦,顾陌城也不跟他客气,“没想到您还挺天真烂漫的,这种骗人的话竟然也信。真那么神的话,现在外头岂不是皇帝满地走了?” 作为张清德的徒弟,本身就有几把刷子的朱照这几年也是地位超然,除了几个会长没人敢给自己使脸子,今天竟然当面吃了个小丫头片子的挤兑,脸瞬间拉长。 打狗还要看主人,顾陌城的举动直接表明了她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张清德的脸上也不大好看。 不等他们发作,井溶却跳出来打圆场,微笑道:“小师妹顽皮,心直口快,两位地位超然,见多识广,想来不会跟她一般见识。” 不解释就算了,一解释简直是火上浇油。 什么叫心直口快?意思是她说的就是实话呗! 朱照也是个狗脾气,还真没什么让美女的绅士风度,二话不说就要反击,谁知就听见入口处一阵喧哗。 几个人纷纷抬头望去,就见其他几个分会的会长和骨干都已经围了上去,簇拥着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胖子。 “新会长来了,”张清德领着眉头对朱照道,“快先跟我过去。” 朱照犹豫了下,狠狠瞪了那师兄妹二人一眼,这才匆匆离去。 井溶和顾陌城留在原地,跟其他那些没资格围上去的嘉宾一起光明正大的打量这位大名鼎鼎的新宏远会长。 新宏远今年都六十多了,头发胡子全白了,可红光满面,腰杆笔直,看上去精神好得很,说起话来甚至比身边几个三十多岁的年青人都要中气十足。 “师兄,”顾陌城盯着他看了会儿,不知怎的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你觉得不觉得这位新会长,似乎有哪里怪怪的?还有他身后跟这个那个像助手又像保镖的中年人,给我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井溶的眉头已经拧了起来,死死盯着新宏远看,用心推演数次,结果竟没有一次相同,这种明显异常的情况迫使他动用了罗盘。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向来精准无比的罗盘此刻却像是疯了一样,指针乱转! 顾陌城觉得不对劲,刚要发问,却见那边的新宏远仿佛觉察到了他们打量的视线一样,刷的抬头往这边看来。 顾陌城心头一紧,突然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师兄?” 井溶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别乱。” 来之前准备的符纸忽然开始发热,顾陌城身上的压力好像被分担过去一样的减轻了,又过了会儿,符纸忽然化为粉尘,而那种带着阴邪的压力也消失了。 就见新宏远的助手微微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的样子。 他飞快的跟新宏远说了句什么,新宏远的神态没有一丝变化,只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井溶和顾陌城,然后助手就悄无声息的退出去了。 井溶立刻通过耳麦联系了谢广平,“帮个忙,劳烦盯着那个人。” 角落里的谢广平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顾陌城赶紧补了一句,“这次的感觉很麻烦,一定要注意安全,自保为上!” “得令!”谢广平丢下这句,就悄无声息的混到人群中消失了。 作为风水协会中的头一号人物,新宏远毫不意外地享受了一把众星拱月的待遇,一路走来不知握了多少次手,问了多少次好,而有幸跟他说过话的人都是一脸的激动,令张清德暗自恨得牙痒痒。 只要这个老头子下台,这些荣耀都是自己的! 又过了会儿,走出人群的新宏远竟径直朝井溶和顾陌城这边走来,两人本能的对视一眼,不自觉打起精神应对。 单纯看新宏远这个人,或许跟早起广场上打太极拳的退休大爷们没什么分别,他的眼神非常温和,面容也非常慈祥,举手投足间十分洒脱,只一看就会让人觉得很可靠,不自觉想亲近。 他的到来几乎吸引了全场目光。 “你是井溶吧?”他笑眯眯地说,好像邻家慈祥的爷爷,又看向顾陌城,“你是那位小顾大夫。最近你们的名声很响呀。” 井溶道了谢,也笑着说:“过奖了,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年轻人不骄不躁,很好嘛!”新宏远的表情没有一丝崩塌,笑呵呵的点了点头,又问,“知道你们忙,过来一次不容易,好好玩。对我们这个协会有什么想法没有?” 井溶立即说:“之前我们一直在闭门造车,对外界了解相当有限,惭愧惭愧。” 新宏远额外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不过下一秒就转向顾陌城,语气更和蔼了,“做这一行的很少有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的,我也有个孙女,可惜她不喜欢这个,看见你,我就好像看见她一样,真是很欣慰喽!” 顾陌城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笑。 好在之前她也算是混了半个娱乐圈,经受了不少风波,别的不说,假笑的本事突飞猛进,崇义都说无懈可击的。 新宏远也不在意,继续道:“我老啦,咱们这一行也不好做,诸位同仁本就应该相互扶持,协会就需要你们这样有能力的年青人,注入新鲜血液才会经久不衰嘛!” 这就是变相的邀请了,旁边好多人都流露出羡慕和嫉妒混杂的复杂目光,看上去恨不得把家人和顾陌城拖出来换成自己。 老会长亲自发出邀请,本来就比自己申请或是其他人引荐的要起/点高一层,一旦入了会,很可能就是直接入总会,并且有极大概率担任某些职务,至少也是作为储备干部培养的!怎能不叫他们这些混了多少年才能混到参加年某宴会资格的人妒火中烧? 可这两个年轻人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欢喜疯了,又或者只是在单纯装傻,竟翻来覆去的说什么“过奖了”“受不起”“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之类的胡话,半点不提入会的事。 不少旁观者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是真有本事还是单纯的大愚若智? 新宏远的耐心是真的好,至少截至目前为止的胸怀也确实十分宽广,都这会儿了竟还是表情不变,只是点点头,“没关系,你们初来乍到,肯定有些不适应,多转转看看,不要见外,就当是在自己家里。” 说完,却又突然话锋一转,“你们的师父怎么没来?” 井溶心中警铃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前阵子突然降温,他就感冒了,一直没好利索。他身体一直不大好,入冬后关节炎又犯了,疼的睡不着觉,实在不方便来。” 顾陌城只在一旁附和,表情说不出的真挚,甚至眼神里还多了几分担忧和悲痛,仿佛秦峦患的不是本就没有的关节炎,而是什么严重的癌症之类的。 此刻两人好像都齐刷刷患上了记忆紊乱症,自家师父刚下山就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诈骗团伙,还把其中的好几个打进医院,最后崩溃之下自投罗网的事全都有选择性的遗忘了。 不得不说,跟着演技派艺人混久了也是有效果的,哪怕没有刻意模仿过,可潜移默化之中顾陌城竟也学到了不少,至少现在的表演看上去真挚许多,能勉强唬的住人了。 新宏远也没多说什么,顺势安慰几句就招呼其他人去了,又特别交代张清德帮忙照看。 看着张清德扭曲的脸,顾陌城就悄悄问井溶,“师兄,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把自己想拉拢的人放到野心家的眼皮子底下,新宏远是真的没觉察出张清德的野心吗?还是说就是这么信任他,亦或是艺高人胆大,有什么依仗,所以肆无忌惮? 新宏远刚走就有几个人试图上前攀谈,有直接邀请他们入会的,有想要联系方式以后切磋交流的,还有的干脆就说要不现场来比划比划…… 对此,井溶还是那套“过奖过奖”“幸会幸会,我不过山野村夫,什么都不懂”的万金油推辞,简单的交流可以,一涉及到入会就跟滚刀肉似的,叫人无从下手。 因为连刚才新宏远都无功而返,这些人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越发来了劲头,似乎都特别期待通过拿下这对师兄妹来在新宏远面前刷存在感。 最后,上来“解围”的竟然是张清德,不过稍微有点阴阳怪气,“两位大师果然是后生可畏。” 谁跟你后生啊? 井溶冲他微微一笑,“张会长也想切磋么?” 话一出口,旁边一个中年人就先一步笑出来,“井大师说笑了,张会长什么身份,光处理诸般事务都时常忙的不可开交,又怎么会轻易下场?” 众人纷纷哄笑起来。 这些人里面也有跟张清德身份地位相当的分会长,所以即便出言不逊,张清德还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可他没说话,徒弟朱照就先收不住暴脾气,上前一步喝道:“诸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说这样的话不妥吧?要知道,现在可是在望燕台,难道东道主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话音刚落,刚才说话的那个中年人就率先变脸,“你是什么东西?我是什么身份?我跟你主子说话,哪里有你随便插嘴的份儿!” “刘会长这话不大对吧,”张清德对新宏远可能无比忌惮,但对这些老对头还是挺敢摆谱的,“小朱是我的入室弟子,也算是你的师侄,都是一家人,怎么就没有说话的份儿了?” “既然是师侄,”刘会长咄咄逼人道,“就该知道长幼尊卑有序,既然张会长平时不大注重这些,我们这些做师叔的,少不得要替你管教一下……” 顾陌城和井溶看着这几个人你来我往,一个两个目瞪口呆。 这,这就掐起来了?别看这年纪都这么大了,战斗欲还挺旺盛。 贵圈真乱! 惹不起惹不起,我们还是趁乱溜的好…… 然而他们想的挺好,那几个老奸巨猾的什么会长却不愿意他们这么置身事外,眼见着顾陌城的脚尖刚一挪动,那个刘会长就忽然转过头来,笑呵呵的说:“您说是吧,顾小姐?” 顾陌城的身体一僵,心道有我什么事儿啊,你们几个愉快的内讧不好吗?就当我们不存在不好吗? 井溶就笑着接话,“二位说的都有道理,既然是一家人,我们这外人就不好在场了,正好才刚吃得有些饱,这就去别处散散步。” 他正要走,这里头辈分最低,实在没法翻身的食物链底层朱照却立刻调转枪/口,阴测测道:“井大师,既然进了这个门,就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内啊外啊的,久仰您手段高朝,一直无缘相见,不如您小露一手,也给我们这些没见识的开开眼界,如何?” 这些人也真是属狗的,刚才还当着他们这些外人掐的不亦乐乎,生死仇人似的,可这会儿朱照的提议竟然又迅速得到赞同,以刘会长为首的“倒张派”也跟着起哄,纷纷要求井溶露一手。 看这个阵势,不弄点真本事出来恐怕无法脱身,井溶给了顾陌城一个安抚的眼神,顺势点点头,“盛情难却,既然如此,我就献丑了,不知朱先生想看什么呢?” “听说井先生尤其擅长风水术数、阴阳卜卦,这宴会大厅里其他的不好施展,不如就给在场的几位算一卦吧,您觉得呢?”朱照特别善解人意的说。 “我看行。”刘会长用力点头。 你行个屁啊!顾陌城在心中对他唾弃不已,心道要不是你折腾的幺蛾子,没准儿我们现在早走了! 她忽然就有点怀疑,这一出是不是这几个人联合起来唱的双簧。可又一看张清德和刘会长他们偶然的视线交汇中迸射出来的激烈火花,恨不得扑上去把对方当场掐死的气势,她又觉得这种猜测有点荒谬。 井溶也点了点头,“可以,那么算谁呢?” “我!”还是朱照第一个响应,他似乎是特别为了报刚才的一箭之仇,眼神中都透出想让人当场出丑下不来台的怨毒,真的一点儿都不想掩饰了。 井溶也不生气,微笑着看他,“不知朱先生想算什么?” 他的表情和眼神都平静极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是被半强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几个朋友谈心呢。 而他越平静,就越衬托出朱照的暴躁和急迫,就连旁边的刘会长看了都暗自摇头。 这个朱照,虽然确实有点真本事,但几年下来却一点儿没修身养性,性子非但没收敛,反而比前些年更加浮躁了。 他们虽然同样视井溶为威胁,但也对朱照没什么好印象,而且老话说得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个井溶既然能凭借单枪匹马创出这么大的名头,又敢带着一个小姑娘过来,想必肯定也有几把刷子…… 这一次,朱照恐怕要吃亏。 朱照抱着胳膊冷笑一声,说:“请说井大师相面尤其准,那就来个简单的把,我就站在这里,敢问井大师,可能算出我是哪年哪月生的?” 这话一出,顾陌城心里就一个咯噔,觉得是个坑。 因为来之前苟局长给的资料她都看过了,里面同样包含作为张清德身边头一号人物的朱照的资料,其中赫然就有出生年月日。 这不是重点,毕竟外人不知道他们还有苟局长这条线,但朱照在网络上有个人专属的资料文库,里面也有出生日期,两边都是一致的! 也就是说,只要是个会上网的人,就很有可能知道这个并不算秘密的信息,难道朱照会想不到吗? 可他为什么偏偏要井溶算这个? 就连张清德和刘会长他们听了,也都微微挑了挑眉毛,觉得朱照这一招挺阴险。 做他们这行的其实比较玄乎,很多事情都是忌讳的,从姓名到生辰八字,甚至是某些特定的称号,一旦被外人知晓很有可能被算计,大家都捂得挺严实。所以哪怕网络资料上有,基本上也都是假的。 如果井溶说的是网上的资料,那么不用说,这就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 而即便是他意识到了这是个陷阱,想要在短时间内单凭面相算出一个人的出生年月,谈何容易! 显然朱照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见井溶没有立刻回答,面上不禁流露出一点得意之色。 他又讥笑几声,仰着下巴道:“怎么样,井大师,这并不算为难吧?” 现场忽然变得异常安静,所有的人都在注视着井溶,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100.第一百章 从来都是知道了生辰八字去算别的, 可现在却要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算生辰八字? 难,太难了。 有个女会员脸微红的瞅了井溶一眼,忍不住开口道:“朱先生,这未免也太刁钻了些,不说别的, 就从在座诸位中随便挑出一个来,也未必算得出吧?” 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 完全不是协会里头那些歪瓜裂枣比得了的, 又是那么大的名头, 她觉得这些人就是嫉妒! 这么想着, 她又飞快的整理下头发, 把本就高耸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些, 又朝井溶眨了眨眼。 顾陌城心里微微泛酸,可对方又是为自家说话,倒不好在明面上叫人家过不去,只是微不可闻的哼了声, 又往井溶身边靠了靠, 轻轻捏住了他的袖口。 井溶失笑,反手将她的手握入掌中,又熟练地拿手指勾了勾手心, 顾陌城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的刘会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阴阳怪气的冲女会员道:“徐映玉, 你这都半老徐娘了, 快别白费功夫, 人家小情人可不乐意了。” 徐映玉似乎有些怕他,被当众说成这样也没敢怎么着,只是白了脸,重重的哼了声就别开头。 小情人?这个称呼实在算不上好,总带着股调笑的不正经,井溶就皱了皱眉头,很认真的纠正道:“是见过家长的女朋友。” 刘会长浪荡惯了,嘴上没有把门的,没想到他竟然真会计较这个,笑容要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不过马上又哈哈笑着点了头,“行行行,你们年轻人就是较真,爱讲究这个,哎呦都见了家长了啊,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喝喜酒?” 这还是井溶头一回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是他女朋友,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顾陌城心里美滋滋的,就听井溶又道:“我们还小呢。” 不是还“年轻”,而是“还小”,一句话就让在场几个至少三十岁往上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有点不是滋味。 对啊,人家他娘的可还小呢,好像还没到正式的法律规定结婚年龄……可已经挣的盆满钵满,赢得偌大名头! 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在干嘛来着? 朱照心里更加烦躁,“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井大师,敢不敢,给句痛快话吧!” 这小子绝对不能留,现在就蹬鼻子上脸,不把他们这些大前辈放在眼里,要是真让他得了势,哪儿还有他们这些老人的容身之所! 井溶捏了捏顾陌城的指尖,笑了下,“戊戌九月授衣,又是下旬,时候不错,令慈休养身体也舒坦。” 话已出口,众人就齐齐去看朱照,见他俨然变了脸色,虽然没有亲口承认,却也知道井溶算准了。 “真厉害啊!”徐映玉第一个带头捧场,兴奋的脸都红了,也不知哪儿来的与有荣焉。 朱照心里泛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这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自己的户籍档案应该也都改了的,除了爹妈谁也不知道这事儿,他是怎么…… 难道真是算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朱照的脸就更白了,如果真的是,那么这个年轻人的厉害程度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见他这副模样,别人倒罢了,唯独一个张清德脸拉得老长,阴的好像随时要下雨。 朱照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可能分明有好多人比他年纪更大、资历更老、人脉更广,却单单提拔了一个他跟在身边。 既然朱照敢在众人面前向井溶发难,就必然是十拿九稳的,可现如今,偏偏就成了那一分不稳! 顾陌城也是心花怒放,噼里啪啦的跟着鼓掌,“师兄真厉害!” 以前倒也不是没大发神威过,可这种现场打脸的感觉果然好爽! 别人的一千句一万句称赞,也比不过这短短五个字,井溶眼带笑意的点了点自己的面颊,下一秒顾陌城就已经熟门熟路的吧唧一口亲上去,两人都是心满意足。 张清德冷哼一声,忍不住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徐映玉的脸色也跟吃了苍蝇一样,却见刘会长眼珠一转,一本正经道:“男欢女爱,人之大伦,情之所至罢了。再说,这二位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点到即止,张会长也未免太过古板了些。” “刘侯,你别得寸进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张清德终于忍无可忍,“新会长就在那边,不如请他老人家过来主持公道!” 他们平时斗得你死我活也就罢了,可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外人都打上门来了,转眼骑在自家脖子上拉屎撒尿,他竟然还不知轻重,跟外人一起对付自家,简直是猪脑子! 覆巢之下无完卵,风水协会丢了大人,对你刘侯能有什么好处? 经他一提醒,刘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习惯性的回了句才算收敛了。 不能怪他忘乎所以,实在是久违的看见老对头吃瘪,那种畅快当真叫人心神激荡! 转眼一次交锋已过,不死心的朱照还想继续挑战,新宏远却已经亲自敲了代表新环节开始的锣。 刘侯等人略一犹豫,就立刻收敛心神,抬腿往那边走去,只留井溶和顾陌城两个人满头雾水。 这又是怎么了? 到底还是徐映玉舍不得,咬了咬嘴唇,故意放慢脚步,路过井溶身边的时候飞快的小声说了句,“你们不知道吗?拍卖会要开始了,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 因为怕被看出端倪,她也不敢耽搁太久,说完这句就匆匆离去,迅速跟刘侯他们汇合了。 拍卖会? 师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觉得怎么这发展越来越像某些玄幻小说呢? 顾陌城忽然就兴奋起来,一边拉着井溶往那边走,一边满是期待的道:“师兄,你说等会儿会不会有人拿出灵石之类的来?” 井溶噗嗤笑出声,“你想什么呢?不过估计玉佩之类的玩意儿应该会有的吧。” 顾陌城微微有点失望,不过马上就斜着眼睛看他,哼哼唧唧的说:“哎呦,这还多亏那位姓徐的姐姐提醒呢,也不知人家图什么,分明吃了瘪的,又巴巴儿凑过来出力不讨好哎呦!” 话还没说完,井溶就抬手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挑着眉毛道:“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乱吃醋。” 顾陌城吓得四下乱看,又羞又气的踩了他一脚,“你干嘛呀!这么多人,给人看见了多丢人!” 井溶嘶的抽了口气,眉眼都有些扭曲了,可见这一下顾陌城是真使劲。 “怕什么,谁还不许摸摸自家女朋友了?” “不许说!” “就摸一下嘛,那你又不给我拉手了。” “啊啊你还说!讨厌死了!” “小师妹别乱跑,前面有人哎!” 他的提醒还没说完,顾陌城已经一头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侍者,两人都打了个趔趄,好在没摔倒。 “我说……”好久没动静的谢广平忽然开了腔,声音听上去格外郁闷和无奈,“都到了这儿了,能不能多少顾及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 天煞孤星的命就够可怜的了,是朋友的话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井溶&顾陌城:“……” 坏了,忘了还戴着通讯器呢! “非礼勿听!”井溶丢下这句话就过去拉自家小师妹,又跟那位侍者说抱歉。 “这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吗?”谢广平出离悲愤道。 井溶失笑,总算服软了,“对不住,一时失态,对了,你那边怎么样?” “还在盯着呢,”谢广平道,“那人出来后就进了一个房间,需要输入密码,而且门口也有人站岗,我进不去,现在已经七分半钟了,还没出来。” 进了房间?那能干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井溶皱了皱眉,“辛苦了,一定注意安全。” “这有什么?”谢广平浑不在意道,又笑道,“听说井大师桃花正盛?真是羡煞旁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井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见顾陌城果然又愤愤的瞪了过来。 好在谢广平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马上又特别期待的说:“那边竟然还有拍卖会,太时髦了吧?我暂时回不去,你们替我好好瞅瞅,看有没有什么正经的好玩意儿。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我先不跟你们说了!” 紧接着,耳麦中就是一阵杂音,还夹杂着明显放缓的呼吸声,估计是谢广平跟上去了。 井溶和顾陌城都不好再分他的心,刚一抬头就见夏冬也从角落过来了,张口就问:“你们出了什么?” 两人一怔,什么出什么? 一看他们这个样子,夏冬就差不多猜出了真相,“难不成你们不知道?那就糟糕了,肯定是有人故意隐瞒信息,想看你们当众出丑。” 年末晚宴的最大噱头就是这个拍卖会,所有与会的嘉宾可以以所在协会为单位,也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提交拍卖品,没有任何限制,唯一的条件就是每个参加宴会的嘉宾都必须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那如果实在没有呢?”顾陌城问道。 “那就交钱抵消。”夏冬说。 “多少钱?” “十万。” 听到这个数额,饶是小富婆顾陌城也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由衷感慨道:“你可真有钱啊!” 整整10万块,说丢就丢出去了? “要是知道他们一直在骗我,我才不来呢!”夏冬懊恼道,不过马上却又欢喜起来,“不过这钱花的也不冤枉,我要是不来的话,也就见不到你们了,哈哈。” 顾陌城哭笑不得,难怪这家伙被当成肥羊,心态也太好了吧? 就连在追人的谢广平也忍不住在耳麦里吐槽,“操,幸亏老子跑得快,不然当场翻脸!” 他也是既没有拍卖品,又没交钱的一个,而且是几个人中最穷的…… 这时,刚才那个差点跟顾陌城双双撞翻的侍者也露出个职业微笑,说:“两位打扰一下,经过我们的再三核实,两位似乎并没有提交拍卖品,请问是要现在提交呢,还是要用促进协会发展的经费抵消?” 狗屁的促进协会发展,这样的垃圾协会早倒早好! 不过这个还真难不倒顾陌城。 她是个二十四k纯财迷,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有钱人聚会的场所扩展业务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 除了各种保命的玩意儿和惯用工具之外,她还带了一大包诸如养颜丹、玉容丸等流水生产的初、中级药丸,就是为了找机会推销的。 奈何他们出师不利,一上来就跟协会的人对上了,完全找不到安利的机会,这什么见鬼的拍卖会岂不是瞌睡时送上来的枕头? 这么想着,顾陌城就很爽快的掏出一份养颜丹和玉容丸,交给侍者之前还特别认真的问:“那你们这个拍卖是怎么分成啊?” 丑话说在头里,你们可别想吞我的钱! 侍者大概也没见过当场问分赃情况的嘉宾,一时有些发愣,夏冬也忍不住笑了,主动帮忙答疑解惑:“二八,协会作为主办方和沟通渠道抽两成,剩下的都是你的,拍卖会结束30分钟内就完成转账。” 顾陌城这才放心的把两个小玻璃瓶放到侍者手中的托盘上,“这是我和井大师的。” 自家师兄什么情况她很清楚,这回出来带的全是大威力的好东西,做起来劳心费力的,送出去拍卖太浪费了。 “不必,”井溶忽然笑了,“稍等片刻。” 说着他就快步走到一旁,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当然这不算什么,然后再一掏,竟然又掏出一只蘸饱了朱砂的毛笔! 夏冬和侍者都看的目瞪口呆,甚至暗暗期待他接下来还能掏出什么? 尤其是前者,就忍不住低头瞅了瞅自己的窄袖子,心道这可装不下,不行,以后他也要穿宽袖子! 然而井溶就只掏了这两样,摘下毛笔头上的塑胶套后现场取了一点水润开,低头在那黄色符纸上笔走龙蛇。 夏冬不由自主地凑过去看,看着看着竟然有点面红心跳的感觉。 黄色符纸上已然沾上了鲜红的颜色,那些痕迹蜿蜒又曲折,笔触圆润,转折顺滑,从未见过的复杂图案中混着某些变形的字符,平白无故的竟然隐隐透出几分暧昧。 顾陌城也觉得有些脸热,“师兄,这是什么呀?我可从来没见你画过。” “你就不要看了。”井溶笑着捂了她的眼,将符纸吹干后交给侍者,并友情附带解说,“桃花符,顾名思义,佩戴者可招桃花,一年之内有效。” 到时候就怕你们应付不过来,呵呵。 而稍后的座位也有问题: 既然是被点名招待的,张清德自然是紧挨着井溶和顾陌城坐的,而另一侧,竟然就是新宏远!甚至刘侯等几位分会长也退了一射之地,当真万众瞩目。 还没坐下呢,顾陌城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落满了打量的视线,要是有温度的话,这会儿估计自己已经烧成灰了。 她连忙推辞不肯,井溶也一再说不好反客为主,而新宏远却坚持让他们坐,“协会的发展离不开新鲜血脉的支持,未来就靠你们啦!我很看好你们,不过是两个位置罢了,坐坐又何妨?我们何必跟外头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计较形式?” 还凡夫俗子……有十几套豪宅的您可真是一点儿都不俗,特别清新呢。 新宏远的这番话轻而易举给井溶和顾陌城拉爆了仇恨值。 听听,什么叫“未来就靠你们了”?是,他们新鲜,合着我们这些不新鲜的明日黄花就该靠边站? 入会的事情八字没一撇呢,就要凌驾于一众会长和骨干头上了,这要是真入了会,他们岂不是马上要退休? 然而井溶和顾陌城当然不可能坐! 这个新宏远一看就很有问题,靠近了都让人觉得不自在,谁愿意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跟他排排坐? 几个人争执一番,井溶又以自己辈分小,资历浅等为理由,稍微消减了众人的怨气之余,也终于争得了坐在新宏远后面一排的结果。 然后拍卖的第一件物品,竟然就是新宏远的水墨山水! 这是一幅二尺见方的作品,上面赫然是一大片绵延不绝的山,山上还有疑似青松的玩意儿,下面有河,河里还有一条船。 顾陌城对传统书画了解不深,不好说什么,愁眉苦脸的盯着那幅画看了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深层次的意境来,就偷偷碰了碰井溶,意思是师兄你觉得咋样? 考虑到原作者新宏远就在正前方不足一米的位置,井溶飞快的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给她,“按照实际水平和如今的市场行情来看,撑死了三千块。” “好,现在开始竞拍,起价一万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块!” 井溶&顾陌城:“……” 此时此刻,两人心中都同时冒出来一句话:这他娘的黑啊! 难怪都削尖了脑袋也想往上爬,哪怕没有别的收入,光一年卖几张垃圾画吧,轻轻松松几十、上百万,多么滋润! 再然后,井溶和顾陌城就亲眼见证了一场荒诞至极的竞拍。 开始竞拍之后,价格从原本的一万眨眼上涨到五万,大约也是有几个人觉得不值,开场放血太难受,表了态之后就渐渐退了出来。 等升到八万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只剩下张清德和刘侯两个人还在你一千我两千的较劲。 顾陌城也来了兴致,乐颠颠的等着看谁是最终的冤大头。 到最后,还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的张清德以十万零五千的价格拿下,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反正刘侯上前祝贺的时候显得格外真诚。 而新宏远也对张清德露出了今天一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脸,特别和煦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张会长真是客气,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嘛,早知道你这么喜欢,私底下我就送你一副了,何必这样麻烦!” 张清德能爬到这个位置也并非一无是处,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看上去非常自然。 “新会长说的什么话,您书画一绝大家都知道,平时公务繁忙,我又哪里好意思打扰呢?更别说白拿了!今天用这个价格拍到这幅作品,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于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头衔高了就是任性,反正除了这个真抛砖引玉之外,接下来的拍卖品都正常多了。什么西北协会的浮雕玉佩啊,香海协会的手工刺绣镇宅屏风,五花八门,特别热闹,让顾陌城不禁联想起小时候跟着师父下山赶集时看见过的东家一把葱、西家一筐蒜都摆出来卖的农产品市场了。 井溶还跟她说笑,问要不要拍个玉佩给她,然后被顾陌城直截了当的嫌弃了。 “干嘛给他们赚钱?还不如之前胡老板送的呢。” “你的眼光倒是刁钻的狠了,”井溶笑道,“胡老板经手的都是精品,次一等的都不会摆出来的,又是沈哥选的料子,自然是好的。” “哎哎到我的了!”眼看着自己的那两个小瓶子被摆了出来,顾陌城激动地什么似的,一把揪住井溶的袖子道,“我还是第一回参加拍卖会呢,哈哈哈,没想到就有我自己的产品,师兄,你说能拍出多少钱来?” “这我哪儿知道?”井溶就笑,“那得看现场女士们的爱美程度,以及男士们的大方程度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士自不用说,讲究的男人们收拾起来也阵仗惊人,各类保养心得如数家珍。而且就算他们自己不用,也可以转手送给红颜知己嘛,高价拍来的珍品,说出去多有面子? 等负责拍卖的工作人员说了两瓶小药丸的来历和功效之后,果然好多人的视线都火热起来。 变美啊,谁不想?这年头颜狗肆虐,长得好看了就是比旁人活的容易! 就说这姓井的小白脸吧,他要是一脸麻子,看谁愿意搭理! 有人就一边打量一边窃窃私语,“这个名字听起来挺熟啊,是不是就是前阵子爆出来特别火的那个?好多明星、名流都在吃的。” “什么好多,你都落伍了,消息这么滞后,最出名的就那个宛然!什么牛奶肌肤,都是这个撑着的,之前她还找我们副会长看过相,中间认识了几个人,这才听说的。” “到底有用没用啊?” “肯定有用啊,听说那宛然现在都不大用什么保养品了,真没用的话她会这么傻?” 为了对新宏远表示尊敬,养颜丹的起价五千,玉容丸八千,但这完全阻挡不了广大与会嘉宾的热情,眨眼功夫就窜到了两万! 就算再贵吧,好歹也比那副甚至一点儿都不好看的水墨画强吧?至少还有点立竿见影的效果呢,买买买! 之前不都有人说吗?女人花钱不要命,尤其又涉及到能变美这个致命点,真是杀红了眼。 原本夏冬还想凑热闹,买下来送给自家老妈和姐姐,谁知道一会儿工夫就破了十万,鉴于他之前已经花了十万的发展基金,现在还真是有点囊中羞涩,只好讪讪的退了下来,还特别遗憾的叹气,跟被人抢走了肉骨头的小狗似的。 你说这傻孩子你花这冤枉钱干嘛?里面统共就半个月的,吃了就没了,有这个价钱你都能包月了,还能量身定做呢,何苦来哉? 顾陌城就笑,给他使了个眼色:咱们回头详谈! 事实证明,夏冬在风水之外的领域还真不傻,瞬间心领神会,美滋滋的看戏了。 瞧瞧这趟来的,真是不亏! 眼见着两小瓶美容丸药的价格已经超过新宏远的画,现场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而正式红了眼的两名竞拍者哪儿顾得上那些?现在挣得就是一口气! 反正能来的都不差钱,美容院和各大保养机构的常客,十万块钱与他们而言真不算什么。 不要说这点钱,就是花个几百万,真要能变美也不亏!反正钱没了也不要紧,回头随便找两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宰一顿就有了…… 最后,英勇的徐映玉女士取得胜利,不过在听顾陌城好心解释说只是半个月的分量后,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绿了。 什么,你说啥?半个月?!非但不是永久的,甚至就连一年、半年,甚至一个月都维持不了? 顾陌城回答的理直气壮,“这也没办法呀,人体都会新陈代谢的嘛,不断排出废物,可也不断积聚反无用的杂质,你要是注重生活品质的话,也许效力会久一点。哎呀,每一种半个月,两种加起来就一个月了,也不会很亏,大不了以后你找我,我给你打个九五折好了!” 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好吗! 可犹豫再三,徐映玉还是咬牙切齿的接过了那张名片。 蚊子再小也是肉,省点儿是点儿吧,再说了,以后再见的话,说不定也还能见到这个英俊的小哥儿呢! 果然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多了。 而稍后井溶那张号称能招桃花的符咒出来时,现场更是掀起新的抢购狂潮…… 师兄妹两个人忽然就觉得,其实来这一趟还挺值得! 拍卖会进行到后面三分之一处,已经好久没动静的谢广平忽然低低的喊了声“卧槽”,然后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井溶心头一跳,借口去洗手间尝试重新跟他联系,谁知叫了十几声都没回应。 “师兄,他是不是出事了?”随后赶来的顾陌城气喘吁/吁道。 谢广平是受了他们的委托才出去的,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他们这一辈子都迈不过去这个坎儿了。 井溶又尝试着联络几次,依旧没有收获,当下不再犹豫,替谢广平卜了一卦。因为手头没有来自谢广平的任何东西,得到的结果相当有限。 “还活着,应该暂时没什么大碍,”他微微松了口气,“叫上夏冬,我们马上出去找。” 现在没事可不代表永远不会有事。 他们两个刚出洗手间,迎面就碰上了刘侯,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隐约有姓张的几个字。 这意外的会面让两拨三个人都是一怔,旋即刘侯脸上就露出那种你知我知的猥琐笑容。 “嘿嘿,两位大师,性质不错嘛,办事儿挺利索。” 顾陌城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自己着急太过,竟直接跟着井溶进了男洗手间! “你不要乱讲!” 可这种事情都是越抹越黑,刘侯听了之后笑的越发讳莫如深,又拍着胸膛表示,“放心,我的嘴巴可严了,保证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瞅了井溶几眼,心道,唉,没想到这位小大师也是中看不中用,简直是个银样镴枪头,这才几分钟啊,就完事儿了? 他的眼神太过恶心,井溶也懒得跟他解释,护着顾陌城就要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却突然来了句,“刘会长似乎对张会长多有意见呐。” 刘侯的身体一僵,竟很不要脸的否认了,好像之前跟张清德就差当场扭打在一起的人不是他一样,“井大师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个协会的同僚,自然是亲如一家,即便有点不愉快也不过是善意的提醒和交流,可千万别误会。” 考虑到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合适,井溶也没跟在站在厕所门口争,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又额外看了他一眼。 “等等!”他们刚要走,刘侯却又突然追上来,神秘兮兮的问道,“那个什么招桃花的符纸,你还有吗?” 其实基本上人人想拍,但相当一部分都跟刘侯一样,碍于面子没下手,这会儿人家拍走了,自己又心痒难耐。 顾陌城急着去找谢广平,当即皱眉道:“你儿子都上高中了,还要这个干嘛?” 思想也太猥琐了! 而且这个招桃花的符咒并非这些流氓想的那么下流,只是提高自身吸引力和几率而已,要是一开始人家就对你没意思,你就是浑身上下都贴满了也没用。 “小姑娘这么说就不对了,人都有追求哎,”刘侯忽然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有个上高中的儿子?” 这两个人之前跟自己毫无接触,认都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 顾陌城暗道不妙,张口就胡诌,“你好歹也是个会长吧,不也挺有名的吗?还上过不少新闻,出过地方节目呢,我怎么就能不知道?” 刘侯一听,那倒也是,难免又有点得意,“好说好说,不过小把戏而已,也没什么。” 他还要继续吹嘘,可顾陌城和井溶都没有听下去的耐心,当即塞了张名片,语速飞快的说:“现在不大方便,回头联系。” 刘侯倒也不勉强,“也是,站在这里确实不雅,回见!” 天黑了,度假村又大得很,单靠他们几个人找起来便如大海捞针,井溶干脆就找了度假村的安保人员,说自己有个朋友走丢了,希望帮忙找找。 这几天整个度假村都是被风水协会的人包场的,工作人员对这群大爷都客气得很,听了井溶的话也不疑有他,当即行动开来。 人多力量大,约莫二十分钟后,有人在一处假山的山洞里找到了已经冻得浑身僵硬的谢广平。 寒冬腊月本就冷得很,他的外套还被人恶意扒了丢在一旁,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青紫一片,十分吓人。 要是他们再晚发现会儿,估计都能生生冻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度假村的安保也特别紧张,当场有人上报给经理,生怕他们闹起来砸了饭碗。 经理也特别配合特别热心,帮忙把人抬回去之后还说会全力配合,后续治疗也不用担心云云,反正潜台词就是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只要别闹大了怎么都好说。 顾陌城不同意,“一码归一码,你们配合那是本分,这么个大活人给人打昏了丢到假山里,竟然没人发现吗?说得好听,什么安保什么摄像头的,这不糊弄人吗?再晚点儿,直接联系火葬场得了!” 经理给她骂的抬不起头来,也不敢还口,生怕火上浇油。 骂完别人之后,顾陌城和井溶又自责起来,这事儿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虽然不知道动手的到底是不是新宏远那个助理,可跟着出去毕竟是他们的主意。 这事儿注定没完了。 100.第一百章 从来都是知道了生辰八字去算别的, 可现在却要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算生辰八字? 难,太难了。 有个女会员脸微红的瞅了井溶一眼,忍不住开口道:“朱先生,这未免也太刁钻了些,不说别的, 就从在座诸位中随便挑出一个来,也未必算得出吧?” 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 完全不是协会里头那些歪瓜裂枣比得了的, 又是那么大的名头, 她觉得这些人就是嫉妒! 这么想着, 她又飞快的整理下头发, 把本就高耸的胸脯挺得更高了些, 又朝井溶眨了眨眼。 顾陌城心里微微泛酸,可对方又是为自家说话,倒不好在明面上叫人家过不去,只是微不可闻的哼了声, 又往井溶身边靠了靠, 轻轻捏住了他的袖口。 井溶失笑,反手将她的手握入掌中,又熟练地拿手指勾了勾手心, 顾陌城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 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的刘会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阴阳怪气的冲女会员道:“徐映玉, 你这都半老徐娘了, 快别白费功夫, 人家小情人可不乐意了。” 徐映玉似乎有些怕他,被当众说成这样也没敢怎么着,只是白了脸,重重的哼了声就别开头。 小情人?这个称呼实在算不上好,总带着股调笑的不正经,井溶就皱了皱眉头,很认真的纠正道:“是见过家长的女朋友。” 刘会长浪荡惯了,嘴上没有把门的,没想到他竟然真会计较这个,笑容要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不过马上又哈哈笑着点了头,“行行行,你们年轻人就是较真,爱讲究这个,哎呦都见了家长了啊,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喝喜酒?” 这还是井溶头一回光明正大的说自己是他女朋友,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的场合,顾陌城心里美滋滋的,就听井溶又道:“我们还小呢。” 不是还“年轻”,而是“还小”,一句话就让在场几个至少三十岁往上的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有点不是滋味。 对啊,人家他娘的可还小呢,好像还没到正式的法律规定结婚年龄……可已经挣的盆满钵满,赢得偌大名头! 他们二十岁的时候……在干嘛来着? 朱照心里更加烦躁,“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井大师,敢不敢,给句痛快话吧!” 这小子绝对不能留,现在就蹬鼻子上脸,不把他们这些大前辈放在眼里,要是真让他得了势,哪儿还有他们这些老人的容身之所! 井溶捏了捏顾陌城的指尖,笑了下,“戊戌九月授衣,又是下旬,时候不错,令慈休养身体也舒坦。” 话已出口,众人就齐齐去看朱照,见他俨然变了脸色,虽然没有亲口承认,却也知道井溶算准了。 “真厉害啊!”徐映玉第一个带头捧场,兴奋的脸都红了,也不知哪儿来的与有荣焉。 朱照心里泛起惊涛骇浪,久久无法平静。 这不可能啊,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自己的户籍档案应该也都改了的,除了爹妈谁也不知道这事儿,他是怎么…… 难道真是算的? 想到这种可能性,朱照的脸就更白了,如果真的是,那么这个年轻人的厉害程度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见他这副模样,别人倒罢了,唯独一个张清德脸拉得老长,阴的好像随时要下雨。 朱照的本事他是知道的,不然也不可能分明有好多人比他年纪更大、资历更老、人脉更广,却单单提拔了一个他跟在身边。 既然朱照敢在众人面前向井溶发难,就必然是十拿九稳的,可现如今,偏偏就成了那一分不稳! 顾陌城也是心花怒放,噼里啪啦的跟着鼓掌,“师兄真厉害!” 以前倒也不是没大发神威过,可这种现场打脸的感觉果然好爽! 别人的一千句一万句称赞,也比不过这短短五个字,井溶眼带笑意的点了点自己的面颊,下一秒顾陌城就已经熟门熟路的吧唧一口亲上去,两人都是心满意足。 张清德冷哼一声,忍不住道:“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徐映玉的脸色也跟吃了苍蝇一样,却见刘会长眼珠一转,一本正经道:“男欢女爱,人之大伦,情之所至罢了。再说,这二位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点到即止,张会长也未免太过古板了些。” “刘侯,你别得寸进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挤兑,张清德终于忍无可忍,“新会长就在那边,不如请他老人家过来主持公道!” 他们平时斗得你死我活也就罢了,可也不瞧瞧现在是什么情况。外人都打上门来了,转眼骑在自家脖子上拉屎撒尿,他竟然还不知轻重,跟外人一起对付自家,简直是猪脑子! 覆巢之下无完卵,风水协会丢了大人,对你刘侯能有什么好处? 经他一提醒,刘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又习惯性的回了句才算收敛了。 不能怪他忘乎所以,实在是久违的看见老对头吃瘪,那种畅快当真叫人心神激荡! 转眼一次交锋已过,不死心的朱照还想继续挑战,新宏远却已经亲自敲了代表新环节开始的锣。 刘侯等人略一犹豫,就立刻收敛心神,抬腿往那边走去,只留井溶和顾陌城两个人满头雾水。 这又是怎么了? 到底还是徐映玉舍不得,咬了咬嘴唇,故意放慢脚步,路过井溶身边的时候飞快的小声说了句,“你们不知道吗?拍卖会要开始了,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 因为怕被看出端倪,她也不敢耽搁太久,说完这句就匆匆离去,迅速跟刘侯他们汇合了。 拍卖会? 师兄妹二人面面相觑,觉得怎么这发展越来越像某些玄幻小说呢? 顾陌城忽然就兴奋起来,一边拉着井溶往那边走,一边满是期待的道:“师兄,你说等会儿会不会有人拿出灵石之类的来?” 井溶噗嗤笑出声,“你想什么呢?不过估计玉佩之类的玩意儿应该会有的吧。” 顾陌城微微有点失望,不过马上就斜着眼睛看他,哼哼唧唧的说:“哎呦,这还多亏那位姓徐的姐姐提醒呢,也不知人家图什么,分明吃了瘪的,又巴巴儿凑过来出力不讨好哎呦!” 话还没说完,井溶就抬手往她屁股上拍了一下,挑着眉毛道:“学什么不好,偏偏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乱吃醋。” 顾陌城吓得四下乱看,又羞又气的踩了他一脚,“你干嘛呀!这么多人,给人看见了多丢人!” 井溶嘶的抽了口气,眉眼都有些扭曲了,可见这一下顾陌城是真使劲。 “怕什么,谁还不许摸摸自家女朋友了?” “不许说!” “就摸一下嘛,那你又不给我拉手了。” “啊啊你还说!讨厌死了!” “小师妹别乱跑,前面有人哎!” 他的提醒还没说完,顾陌城已经一头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侍者,两人都打了个趔趄,好在没摔倒。 “我说……”好久没动静的谢广平忽然开了腔,声音听上去格外郁闷和无奈,“都到了这儿了,能不能多少顾及一下我这个单身狗的感受?” 天煞孤星的命就够可怜的了,是朋友的话你们能不能不要再在我的伤口上撒盐? 井溶&顾陌城:“……” 坏了,忘了还戴着通讯器呢! “非礼勿听!”井溶丢下这句话就过去拉自家小师妹,又跟那位侍者说抱歉。 “这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吗?”谢广平出离悲愤道。 井溶失笑,总算服软了,“对不住,一时失态,对了,你那边怎么样?” “还在盯着呢,”谢广平道,“那人出来后就进了一个房间,需要输入密码,而且门口也有人站岗,我进不去,现在已经七分半钟了,还没出来。” 进了房间?那能干的事儿可就多了去了,井溶皱了皱眉,“辛苦了,一定注意安全。” “这有什么?”谢广平浑不在意道,又笑道,“听说井大师桃花正盛?真是羡煞旁人。” 哪壶不开提哪壶,井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就见顾陌城果然又愤愤的瞪了过来。 好在谢广平并未在这个话题上停留太久,马上又特别期待的说:“那边竟然还有拍卖会,太时髦了吧?我暂时回不去,你们替我好好瞅瞅,看有没有什么正经的好玩意儿。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我先不跟你们说了!” 紧接着,耳麦中就是一阵杂音,还夹杂着明显放缓的呼吸声,估计是谢广平跟上去了。 井溶和顾陌城都不好再分他的心,刚一抬头就见夏冬也从角落过来了,张口就问:“你们出了什么?” 两人一怔,什么出什么? 一看他们这个样子,夏冬就差不多猜出了真相,“难不成你们不知道?那就糟糕了,肯定是有人故意隐瞒信息,想看你们当众出丑。” 年末晚宴的最大噱头就是这个拍卖会,所有与会的嘉宾可以以所在协会为单位,也可以以个人的名义提交拍卖品,没有任何限制,唯一的条件就是每个参加宴会的嘉宾都必须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 “那如果实在没有呢?”顾陌城问道。 “那就交钱抵消。”夏冬说。 “多少钱?” “十万。” 听到这个数额,饶是小富婆顾陌城也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由衷感慨道:“你可真有钱啊!” 整整10万块,说丢就丢出去了? “要是知道他们一直在骗我,我才不来呢!”夏冬懊恼道,不过马上却又欢喜起来,“不过这钱花的也不冤枉,我要是不来的话,也就见不到你们了,哈哈。” 顾陌城哭笑不得,难怪这家伙被当成肥羊,心态也太好了吧? 就连在追人的谢广平也忍不住在耳麦里吐槽,“操,幸亏老子跑得快,不然当场翻脸!” 他也是既没有拍卖品,又没交钱的一个,而且是几个人中最穷的…… 这时,刚才那个差点跟顾陌城双双撞翻的侍者也露出个职业微笑,说:“两位打扰一下,经过我们的再三核实,两位似乎并没有提交拍卖品,请问是要现在提交呢,还是要用促进协会发展的经费抵消?” 狗屁的促进协会发展,这样的垃圾协会早倒早好! 不过这个还真难不倒顾陌城。 她是个二十四k纯财迷,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有钱人聚会的场所扩展业务的机会,这次也不例外。 除了各种保命的玩意儿和惯用工具之外,她还带了一大包诸如养颜丹、玉容丸等流水生产的初、中级药丸,就是为了找机会推销的。 奈何他们出师不利,一上来就跟协会的人对上了,完全找不到安利的机会,这什么见鬼的拍卖会岂不是瞌睡时送上来的枕头? 这么想着,顾陌城就很爽快的掏出一份养颜丹和玉容丸,交给侍者之前还特别认真的问:“那你们这个拍卖是怎么分成啊?” 丑话说在头里,你们可别想吞我的钱! 侍者大概也没见过当场问分赃情况的嘉宾,一时有些发愣,夏冬也忍不住笑了,主动帮忙答疑解惑:“二八,协会作为主办方和沟通渠道抽两成,剩下的都是你的,拍卖会结束30分钟内就完成转账。” 顾陌城这才放心的把两个小玻璃瓶放到侍者手中的托盘上,“这是我和井大师的。” 自家师兄什么情况她很清楚,这回出来带的全是大威力的好东西,做起来劳心费力的,送出去拍卖太浪费了。 “不必,”井溶忽然笑了,“稍等片刻。” 说着他就快步走到一旁,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当然这不算什么,然后再一掏,竟然又掏出一只蘸饱了朱砂的毛笔! 夏冬和侍者都看的目瞪口呆,甚至暗暗期待他接下来还能掏出什么? 尤其是前者,就忍不住低头瞅了瞅自己的窄袖子,心道这可装不下,不行,以后他也要穿宽袖子! 然而井溶就只掏了这两样,摘下毛笔头上的塑胶套后现场取了一点水润开,低头在那黄色符纸上笔走龙蛇。 夏冬不由自主地凑过去看,看着看着竟然有点面红心跳的感觉。 黄色符纸上已然沾上了鲜红的颜色,那些痕迹蜿蜒又曲折,笔触圆润,转折顺滑,从未见过的复杂图案中混着某些变形的字符,平白无故的竟然隐隐透出几分暧昧。 顾陌城也觉得有些脸热,“师兄,这是什么呀?我可从来没见你画过。” “你就不要看了。”井溶笑着捂了她的眼,将符纸吹干后交给侍者,并友情附带解说,“桃花符,顾名思义,佩戴者可招桃花,一年之内有效。” 到时候就怕你们应付不过来,呵呵。 而稍后的座位也有问题: 既然是被点名招待的,张清德自然是紧挨着井溶和顾陌城坐的,而另一侧,竟然就是新宏远!甚至刘侯等几位分会长也退了一射之地,当真万众瞩目。 还没坐下呢,顾陌城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落满了打量的视线,要是有温度的话,这会儿估计自己已经烧成灰了。 她连忙推辞不肯,井溶也一再说不好反客为主,而新宏远却坚持让他们坐,“协会的发展离不开新鲜血脉的支持,未来就靠你们啦!我很看好你们,不过是两个位置罢了,坐坐又何妨?我们何必跟外头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计较形式?” 还凡夫俗子……有十几套豪宅的您可真是一点儿都不俗,特别清新呢。 新宏远的这番话轻而易举给井溶和顾陌城拉爆了仇恨值。 听听,什么叫“未来就靠你们了”?是,他们新鲜,合着我们这些不新鲜的明日黄花就该靠边站? 入会的事情八字没一撇呢,就要凌驾于一众会长和骨干头上了,这要是真入了会,他们岂不是马上要退休? 然而井溶和顾陌城当然不可能坐! 这个新宏远一看就很有问题,靠近了都让人觉得不自在,谁愿意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跟他排排坐? 几个人争执一番,井溶又以自己辈分小,资历浅等为理由,稍微消减了众人的怨气之余,也终于争得了坐在新宏远后面一排的结果。 然后拍卖的第一件物品,竟然就是新宏远的水墨山水! 这是一幅二尺见方的作品,上面赫然是一大片绵延不绝的山,山上还有疑似青松的玩意儿,下面有河,河里还有一条船。 顾陌城对传统书画了解不深,不好说什么,愁眉苦脸的盯着那幅画看了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深层次的意境来,就偷偷碰了碰井溶,意思是师兄你觉得咋样? 考虑到原作者新宏远就在正前方不足一米的位置,井溶飞快的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给她,“按照实际水平和如今的市场行情来看,撑死了三千块。” “好,现在开始竞拍,起价一万元,每次加价不得少于一千块!” 井溶&顾陌城:“……” 此时此刻,两人心中都同时冒出来一句话:这他娘的黑啊! 难怪都削尖了脑袋也想往上爬,哪怕没有别的收入,光一年卖几张垃圾画吧,轻轻松松几十、上百万,多么滋润! 再然后,井溶和顾陌城就亲眼见证了一场荒诞至极的竞拍。 开始竞拍之后,价格从原本的一万眨眼上涨到五万,大约也是有几个人觉得不值,开场放血太难受,表了态之后就渐渐退了出来。 等升到八万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只剩下张清德和刘侯两个人还在你一千我两千的较劲。 顾陌城也来了兴致,乐颠颠的等着看谁是最终的冤大头。 到最后,还是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的张清德以十万零五千的价格拿下,谁也不知道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反正刘侯上前祝贺的时候显得格外真诚。 而新宏远也对张清德露出了今天一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脸,特别和煦的拍着他的肩膀道:“张会长真是客气,搞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嘛,早知道你这么喜欢,私底下我就送你一副了,何必这样麻烦!” 张清德能爬到这个位置也并非一无是处,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看上去非常自然。 “新会长说的什么话,您书画一绝大家都知道,平时公务繁忙,我又哪里好意思打扰呢?更别说白拿了!今天用这个价格拍到这幅作品,已经是意外之喜了,您可千万别这么说!” 于是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头衔高了就是任性,反正除了这个真抛砖引玉之外,接下来的拍卖品都正常多了。什么西北协会的浮雕玉佩啊,香海协会的手工刺绣镇宅屏风,五花八门,特别热闹,让顾陌城不禁联想起小时候跟着师父下山赶集时看见过的东家一把葱、西家一筐蒜都摆出来卖的农产品市场了。 井溶还跟她说笑,问要不要拍个玉佩给她,然后被顾陌城直截了当的嫌弃了。 “干嘛给他们赚钱?还不如之前胡老板送的呢。” “你的眼光倒是刁钻的狠了,”井溶笑道,“胡老板经手的都是精品,次一等的都不会摆出来的,又是沈哥选的料子,自然是好的。” “哎哎到我的了!”眼看着自己的那两个小瓶子被摆了出来,顾陌城激动地什么似的,一把揪住井溶的袖子道,“我还是第一回参加拍卖会呢,哈哈哈,没想到就有我自己的产品,师兄,你说能拍出多少钱来?” “这我哪儿知道?”井溶就笑,“那得看现场女士们的爱美程度,以及男士们的大方程度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士自不用说,讲究的男人们收拾起来也阵仗惊人,各类保养心得如数家珍。而且就算他们自己不用,也可以转手送给红颜知己嘛,高价拍来的珍品,说出去多有面子? 等负责拍卖的工作人员说了两瓶小药丸的来历和功效之后,果然好多人的视线都火热起来。 变美啊,谁不想?这年头颜狗肆虐,长得好看了就是比旁人活的容易! 就说这姓井的小白脸吧,他要是一脸麻子,看谁愿意搭理! 有人就一边打量一边窃窃私语,“这个名字听起来挺熟啊,是不是就是前阵子爆出来特别火的那个?好多明星、名流都在吃的。” “什么好多,你都落伍了,消息这么滞后,最出名的就那个宛然!什么牛奶肌肤,都是这个撑着的,之前她还找我们副会长看过相,中间认识了几个人,这才听说的。” “到底有用没用啊?” “肯定有用啊,听说那宛然现在都不大用什么保养品了,真没用的话她会这么傻?” 为了对新宏远表示尊敬,养颜丹的起价五千,玉容丸八千,但这完全阻挡不了广大与会嘉宾的热情,眨眼功夫就窜到了两万! 就算再贵吧,好歹也比那副甚至一点儿都不好看的水墨画强吧?至少还有点立竿见影的效果呢,买买买! 之前不都有人说吗?女人花钱不要命,尤其又涉及到能变美这个致命点,真是杀红了眼。 原本夏冬还想凑热闹,买下来送给自家老妈和姐姐,谁知道一会儿工夫就破了十万,鉴于他之前已经花了十万的发展基金,现在还真是有点囊中羞涩,只好讪讪的退了下来,还特别遗憾的叹气,跟被人抢走了肉骨头的小狗似的。 你说这傻孩子你花这冤枉钱干嘛?里面统共就半个月的,吃了就没了,有这个价钱你都能包月了,还能量身定做呢,何苦来哉? 顾陌城就笑,给他使了个眼色:咱们回头详谈! 事实证明,夏冬在风水之外的领域还真不傻,瞬间心领神会,美滋滋的看戏了。 瞧瞧这趟来的,真是不亏! 眼见着两小瓶美容丸药的价格已经超过新宏远的画,现场气氛都变得诡异起来,而正式红了眼的两名竞拍者哪儿顾得上那些?现在挣得就是一口气! 反正能来的都不差钱,美容院和各大保养机构的常客,十万块钱与他们而言真不算什么。 不要说这点钱,就是花个几百万,真要能变美也不亏!反正钱没了也不要紧,回头随便找两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宰一顿就有了…… 最后,英勇的徐映玉女士取得胜利,不过在听顾陌城好心解释说只是半个月的分量后,脸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绿了。 什么,你说啥?半个月?!非但不是永久的,甚至就连一年、半年,甚至一个月都维持不了? 顾陌城回答的理直气壮,“这也没办法呀,人体都会新陈代谢的嘛,不断排出废物,可也不断积聚反无用的杂质,你要是注重生活品质的话,也许效力会久一点。哎呀,每一种半个月,两种加起来就一个月了,也不会很亏,大不了以后你找我,我给你打个九五折好了!” 一点都没觉得被安慰到好吗! 可犹豫再三,徐映玉还是咬牙切齿的接过了那张名片。 蚊子再小也是肉,省点儿是点儿吧,再说了,以后再见的话,说不定也还能见到这个英俊的小哥儿呢! 果然这么一想,心里就舒坦多了。 而稍后井溶那张号称能招桃花的符咒出来时,现场更是掀起新的抢购狂潮…… 师兄妹两个人忽然就觉得,其实来这一趟还挺值得! 拍卖会进行到后面三分之一处,已经好久没动静的谢广平忽然低低的喊了声“卧槽”,然后就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井溶心头一跳,借口去洗手间尝试重新跟他联系,谁知叫了十几声都没回应。 “师兄,他是不是出事了?”随后赶来的顾陌城气喘吁/吁道。 谢广平是受了他们的委托才出去的,万一真的出点什么事,他们这一辈子都迈不过去这个坎儿了。 井溶又尝试着联络几次,依旧没有收获,当下不再犹豫,替谢广平卜了一卦。因为手头没有来自谢广平的任何东西,得到的结果相当有限。 “还活着,应该暂时没什么大碍,”他微微松了口气,“叫上夏冬,我们马上出去找。” 现在没事可不代表永远不会有事。 他们两个刚出洗手间,迎面就碰上了刘侯,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隐约有姓张的几个字。 这意外的会面让两拨三个人都是一怔,旋即刘侯脸上就露出那种你知我知的猥琐笑容。 “嘿嘿,两位大师,性质不错嘛,办事儿挺利索。” 顾陌城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神来,自己着急太过,竟直接跟着井溶进了男洗手间! “你不要乱讲!” 可这种事情都是越抹越黑,刘侯听了之后笑的越发讳莫如深,又拍着胸膛表示,“放心,我的嘴巴可严了,保证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瞅了井溶几眼,心道,唉,没想到这位小大师也是中看不中用,简直是个银样镴枪头,这才几分钟啊,就完事儿了? 他的眼神太过恶心,井溶也懒得跟他解释,护着顾陌城就要走,擦肩而过的瞬间却突然来了句,“刘会长似乎对张会长多有意见呐。” 刘侯的身体一僵,竟很不要脸的否认了,好像之前跟张清德就差当场扭打在一起的人不是他一样,“井大师说的什么话,我们都是一个协会的同僚,自然是亲如一家,即便有点不愉快也不过是善意的提醒和交流,可千万别误会。” 考虑到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不合适,井溶也没跟在站在厕所门口争,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又额外看了他一眼。 “等等!”他们刚要走,刘侯却又突然追上来,神秘兮兮的问道,“那个什么招桃花的符纸,你还有吗?” 其实基本上人人想拍,但相当一部分都跟刘侯一样,碍于面子没下手,这会儿人家拍走了,自己又心痒难耐。 顾陌城急着去找谢广平,当即皱眉道:“你儿子都上高中了,还要这个干嘛?” 思想也太猥琐了! 而且这个招桃花的符咒并非这些流氓想的那么下流,只是提高自身吸引力和几率而已,要是一开始人家就对你没意思,你就是浑身上下都贴满了也没用。 “小姑娘这么说就不对了,人都有追求哎,”刘侯忽然回过神来,“你怎么知道我有个上高中的儿子?” 这两个人之前跟自己毫无接触,认都不认识,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家庭状况? 顾陌城暗道不妙,张口就胡诌,“你好歹也是个会长吧,不也挺有名的吗?还上过不少新闻,出过地方节目呢,我怎么就能不知道?” 刘侯一听,那倒也是,难免又有点得意,“好说好说,不过小把戏而已,也没什么。” 他还要继续吹嘘,可顾陌城和井溶都没有听下去的耐心,当即塞了张名片,语速飞快的说:“现在不大方便,回头联系。” 刘侯倒也不勉强,“也是,站在这里确实不雅,回见!” 天黑了,度假村又大得很,单靠他们几个人找起来便如大海捞针,井溶干脆就找了度假村的安保人员,说自己有个朋友走丢了,希望帮忙找找。 这几天整个度假村都是被风水协会的人包场的,工作人员对这群大爷都客气得很,听了井溶的话也不疑有他,当即行动开来。 人多力量大,约莫二十分钟后,有人在一处假山的山洞里找到了已经冻得浑身僵硬的谢广平。 寒冬腊月本就冷得很,他的外套还被人恶意扒了丢在一旁,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青紫一片,十分吓人。 要是他们再晚发现会儿,估计都能生生冻死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度假村的安保也特别紧张,当场有人上报给经理,生怕他们闹起来砸了饭碗。 经理也特别配合特别热心,帮忙把人抬回去之后还说会全力配合,后续治疗也不用担心云云,反正潜台词就是你们提出的要求我们都尽量满足,只要别闹大了怎么都好说。 顾陌城不同意,“一码归一码,你们配合那是本分,这么个大活人给人打昏了丢到假山里,竟然没人发现吗?说得好听,什么安保什么摄像头的,这不糊弄人吗?再晚点儿,直接联系火葬场得了!” 经理给她骂的抬不起头来,也不敢还口,生怕火上浇油。 骂完别人之后,顾陌城和井溶又自责起来,这事儿跟他们脱不了干系。虽然不知道动手的到底是不是新宏远那个助理,可跟着出去毕竟是他们的主意。 这事儿注定没完了。 101.第一百零一章 被脱了外套丢到零下的室外并不是什么好经历, 体质差一点的直接冻死都有可能,饶是谢广平也在四肢出现了轻度冻伤的征兆。 度假村的整体设备还是比较完善的,也有一个专门应对紧急情况的医疗小组,专业的医护设备也非常齐全,众人先把谢广平送到那里去做了检查, 确定没有内伤。顾陌城又迅速补了一遍,发现除了多处疑似摔打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和淤青之外, 确实没有致命伤, 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体温的回升, 谢广平身上的淤青也渐渐显现出来, 青紫一片十分可佈。 夏冬小心翼翼的帮着清理、擦药, 又十分担心的问:“谢哥怎么还不醒?” 顾陌城往他身上扎了几针, “快了。” 一会儿,井溶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大好看,“我已经打电话让邰南平立刻赶过来了, 度假村那边正在调监控, 老黑在那里盯着,他们的初步判断说是醉酒。” 已经涉及到人命,他们又不可能随便动手杀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适当的时机公之于众, 走正当的法律途径。 来参加这次宴会的都至少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假如真的卷入谋杀未遂的案子中, 一定会闹大, 度假村也讨不了好,自然是尽可能想往这上面拉。 而谢广平之前确实在宴会上喝了几杯酒,就算现在抽血化验也是这个结果。既然是个酒鬼,那么发酒疯脱了自己衣服的情况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顾陌城当场就骂了一句,“出了事先想着推脱责任!” 就在这个时候,谢广平终于幽幽转醒,可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把夏冬给吓哭了。 “我不行了。” “谢哥?”夏冬带着哭腔喊,“你别放弃啊!” 井溶和顾陌城虽然没说话,但脸色也十分难看。 谢广平有些艰难的笑了笑,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依恋和不舍,“这次真是碰上硬茬子了,那小子有一手,当时我觉得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们一面,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没能替你们拿下他,是我无用,以后你们要自己当心了。” 他又叹了口气,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自顾自的陷入回忆当中,“以前我老觉得老天待我不公,什么我重视的东西都要想办法夺走,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渐渐的习惯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顾陌城他们,笑了下,整个人显得特别脆弱,“谢谢你们不嫌弃我。” “谢哥,别呀!”夏冬哭的跟什么似的,眼泪哗哗流满脸,顺着下巴不住的往下淌。 井溶咬紧了牙关,拳头捏的咯咯响。 顾陌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复杂道:“别说了。” “让我说完吧。”谢广平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灼热的神采,让人不自觉联想起病患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咳咳,真想吃一口” 然而下一刻,顾陌城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响亮! “吃吃吃,你怎么不撑死?!” 夏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挂着满脸眼泪呆了半晌,这才哆哆嗦嗦的说:“你你干什么呀?谢哥已经这样了!” 顾陌城用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他哪样了?” 夏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喃喃道:“他,他不是” 他不是快要死了吗? “他身上带着一个替身、两个护身符,怎么可能会死?!”顾陌城又抡起胳膊,冲着谢广平凶神恶煞道:“有完没完?没演完的话,我再给你一巴掌?” “嘶~”谢广平果然捂着脸一骨碌爬起来,“别别别!” 他的半边脸已经微微鼓起,显然顾陌城刚才是下了死手的。 “嘶,”谢广平尝试着张了张嘴,疼得眼斜口歪,十分幽怨的说,“下手咋这狠呢?还是不是一队的了?” 顾陌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玩吗?有意思吗?我告诉你我这都不算狠,你要再不起来,我一刀子给你扎个对穿!” 谢广平猛的打了个哆嗦。 夏冬都看蒙逼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陌城没好气道:“你自己问他!” 谢广平讪讪的挠了挠头,见井溶也在面无表情的释放杀气,气势瞬间弱鸡了,小声说:“那什么,我不是觉得气氛太紧绷太僵硬了吗?这才自我牺牲,活跃一下气氛。” 神他妈的活跃气氛,顾陌城冷笑一声,“是啊,自我牺牲,所以还没完,来来来,快躺下我帮你一把!” 说着,就举起两只手里攥的满满的银针往他身上扎。 谢广平吓得嗷嗷直叫,满屋子上蹿下跳的,身手不知多矫健,哪有刚才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虚弱劲儿? 夏冬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谢广平没事,还是该气他瞎胡闹了。 这都什么人哪,多大了还玩这个! “行了,别瞎折腾了,”井溶捏了捏眉心,一手一个抓住拎过来,“现在情况未明,都安分点儿吧!” 谢广平刚要庆幸揭过去这篇,却觉得胳膊好像被老虎钳子夹了一样的疼,一看,井溶正面无表情的使劲呢。 啊啊啊啊我真的错了啊! 所以说,千万别跟懂医的胡乱开玩笑,认穴位了解一下?一样的力度,让你疼十倍!绝对终身难忘。 虽然没有危及性命,可谢广平身上也确实有伤,又冻了那么久,折腾了几分钟之后就有些跑不动了,还是让顾陌城抓着扎了好几下,这才老实了。 “……我对这里的地形不大熟悉,确实是大意了,没想到拐过弯去之后那里的墙竟然是镜子做的!一下子就他妈的把我暴露了!” 真是千防万防,都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败得太冤枉了。遍体鳞伤的谢广平一边呲牙咧嘴的摸着刚才被拧过打过掐过扎过的胳膊,一边唉声叹气,懊恼的不得了。 “那小子反应也挺快,可能一直也都警惕着,看也不看,转身嗖的就是一下子。”谢广平摸了摸额头,心有余悸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攻击了我,反正我瞬间就没有知觉了,就是那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的死亡的感觉。当时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还觉得挺不甘心的,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也不是没遇到过生死一线的时候,可这次他连对手的真面目都没看清呢,就要嗝屁?不甘心啊! 刚才跟大家装死到也不全是胡闹,至少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瞬间,脑子里真是跑马灯似的想了那么些。 谁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天知道一睁眼再看见这些人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多么复杂,费了多大力气也没让自己失态,可到底是忍不住一吐为快…… 他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就是打到这里,没有听见声音,就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轻轻地按了一下,然后那个替身就碎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衣服脱了。”顾陌城干脆道。 其实刚才已经检查过一遍,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现在谢广平又这么说了,顾陌城觉得还是仔细看一下的好。 &&&&&&& “……不确定他是哪边的人,”说话的赫然就是刚才谢广平跟踪的那个男人,此刻他已经重新回到拍卖会现场,在新宏远耳边低语道,“不过我担心他看到了什么,还是做干净的好。” 新宏远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留下什么马脚吧?” 他对手下杀人这种行为竟没有一点波澜,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流露出的唯一一点担心却是怕东窗事发连累到自己。 “不会,”男人非常笃定的说,“必死无疑,法医也验不出什么来,他喝了酒,我又给他多灌了些,凭谁看都是个醉汉撒酒疯。” 这些年喝醉了把自己弄死的酒鬼也不是没有,多这一个也不多。 新宏远嗯了声,刚要说话就见自己的助理快步走来,神情严肃的说:“会长,刚才有几位来宾说他的朋友走丢了,工作人员帮忙找到后发现人昏迷不醒,现在好像双方对事发原因的认定有很大出入,暂时还没有报警。” 这次的事情名义上是新宏远主持操办的,现在出了事,自然要跟他汇报的。 昏迷?! 新宏远的表情一冷,眼神锐利的追问道:“确定只是昏迷不醒?人没死吗?” 助理还以为他是担心在他们风水协会的聚会上冒出人命不吉利,马上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是的,已经初步检查过了,心跳呼吸都很正常,估计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您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 新宏远扭头看了刚还打包票说人死定了的男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对方瞬间面色如土。 “没事了,你下去吧!随时关注那边的动态,能压下来就尽量压住,不要在宾客间引起恐慌。” 打发走了助理之后,新宏远也迅速离开了拍卖会场,刚一回到房间就狠狠给了跟过来的男人一脚。 “蠢货,没用的东西!” 要是人真死了也就罢了,他本来做的就不错,理由也充分,就算有人怀疑也没有证据,抓紧时间打点一下,清理干净一切可能的痕迹就万无一失了。 然而谁能想到,人没有死! 这就是谋杀未遂,要坐牢的!就算么有证据也能给你折腾掉了一层皮。 他们这些人最爱的是什么,不就是脸面吗?一旦跟杀人扯上关系,那可就真的太不妙了。 万一那个人真的看到了什么,然后抖出来,他就完了! “不可能的,”男人被踢得差点吐血,可还是本能的为自己辩解,“那个符咒摄魂夺魄,威力巨大,之前我做过好几次都是万无一失,没人能活下来,你也亲眼确认过的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新宏远暴躁异常,忍不住在房间里疯狂兜圈子,“现在就有了一次失误,有人活下来了!” 那人张了张嘴,想不出反驳的话,只是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大冬天被雷劈了一样。 就不可能呀,他不可能失误的,之前做过那么多次都是心跳骤停引发的猝死,一点事儿没有的,不管是家属还是医院都没有一点怀疑,怎么偏偏这次就失手了呢? 等等,他忽视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今天是风水协会聚会,哪怕那个人本身并不是风水大师,可既然能进来,就肯定跟这一行有着种种瓜葛,或许他遇到过什么高人,有什么保命的法宝也说不定…… 他越想越可能,越想越懊悔,越想越恨,可偏偏什么都不敢跟新宏远说,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再说这些,除了火上浇油没有别的作用。 “我给你一笔钱,你马上离开,去别的地方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说。”新宏远烦躁道。 那人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犹豫了下,“可是会长您的身体?还有19天就要到日子了!” “你留在这里只能我们两个人一块完蛋!到时候我会过去找你的,”新宏远低吼道,“马上滚!对了,我的药你拿回来了吗?” 他不能死,他绝不会死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方子,他一定会长命百岁,与日月同辉的! &&&&&& 去查监控的老黑很快回来了,结果并不怎么好。 “度假村里地形太复杂,又有大量的假山、巨石、花木等装饰,哪怕摄像头数量多,但拍摄不到的视线死角也很多,我查遍了那个时间段的录像,能找到的只有谢先生尾随对方的几个画面,连同框的都没有。” 看过录像后,邰南平连连摇头,“单凭这个完全不能构成证据,只能说他有嫌疑,而且单纯从画面来看的话,反而是谢先生被定位为犯罪分子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闲着没事,我去犯什么?”谢广平浑不在意道,“难道还能强/暴他吗?” 在场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他这种关键时刻频频偏离重点的思维模式相当无语。 “那能不能先报警?把这个人控制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慢慢琢磨。一定会有办法的吧!”夏冬尝试着提议道。 “用什么理由?疑似跟踪狂出了事,所以要把潜在受害人抓起来吗?”邰南平毫不留情的反问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对谢先生动手,更要命的是谢先生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算报警了,也不会受理的。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人被控制起来,如果我们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能找到足够有力的证据,也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放出来。到时候非但不能有进展,反而打草惊蛇。” 邰南平又问:“谢先生,你跟踪他有什么发现吗?” 谢广平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有些沮丧的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实质性的发现,就是好像他出来的时候,西装右口袋比进去的时候鼓,一定是拿了什么东西,可我还没找到机会查明白就……” 就差点被丢到假山里冻死。 眼见事情陷入僵局,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顾陌城也觉得这次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棘手,无意中瞥见井溶脸色有些微妙,忙出声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是有什么发现吗?” 井溶迟疑了下才不确定的说:“从刚才起我就在想一个问题,那个新宏远,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就在刚才拍卖会上,我又仔细观察过他的面相,刚才卜了一卦,如果没有错的话,他应该不是个长寿相。” 夏冬马上接道:“他今年才六十来岁,现代社会并不算高寿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井溶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他非但不是高寿相,相反的,寿命反而要远远低于一般人,按照原本的轨迹,他应该在五十来岁的时候就遭遇重大变故的,而那场重大变故又很有可能致死。” 新宏远现在的面相跟他的命格已经完全不匹配了!而偏偏他又确实没有整过容,这就很有问题。 在场几个人都沉默了,几秒种后,谢广平才有些艰难的说:“所以说,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新宏远,是个死人?” 夏冬和邰南平齐齐打了个哆嗦,妈呀,这个圈子太可怕了! 井溶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不,他还是活生生的,我的意思是” “他很可能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强行将自己的寿命延长了。”顾陌城飞快的接道,显然已经理解了井溶的未尽之意。 井溶点点头,“不错。” 夏冬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一开口竟然隐隐带了颤音,“这,这个风水,不就是勘测地形吗?什么延长寿命之类的,超纲了吧?!” 井溶看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的说:“你知道的东西太片面了,所以也只能勉强算入门而已。知道风水先生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吗?” 夏冬缓缓眨了眨眼,从刚才开始就陷入停滞的记忆意外重新开始运转,那些堆积许久的记忆碎片渐渐浮现。 想了会儿,他的脸色终于变得惨白,缓缓吐出答案,“阴阳先生。”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可能风水先生就只是看看宅院、相相日子什么的,最多不过占卜凶吉,或者帮忙改名儿啥的。但真正能被称为大师的,精通的内容可谓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观测星象、奇门遁甲,乃至预知命运,更有甚者,还能逆天改命! 只要真的能够做到后一点,那么延长几十年寿命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邰南平是个律师,可自从开始担任井溶的律师之后,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三观和人生信念频繁遭到剧烈冲击,俨然已经摇摇欲坠了。 之前的鬼神之说也就罢了,好歹还能用神奇生物和磁场解释,但这个逆天改命? 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如果真的存在,那么现代科学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谢广平砸吧下嘴,整理下凌乱的思绪,很有点儿艰难的总结道:“意思就是,这个新宏远早该死了,但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硬生生又多了几十年寿命,而且越活越精神,对不对?” 在场众人对风水协会最关注也最了解的恐怕非夏冬莫属,他回想了下,喃喃道:“我从很早以前就关注这个协会了,记得五年还是六年前,新宏远确实曾经出现过很严重的健康危机,参加一次活动的时候就昏倒了。当时就有传言说他不行了,可没想到几个月之后,他竟然奇迹般的重新出现在镜头下,而且越来越硬朗!” 就今天他们见到的新宏远,状态奇佳,不知道的说他才五十岁都有人信! 邰南平就干笑道:“那要是有这种手段的话,是不是可以算医学方面的一个新突破?拯救下那些被病痛或是意外折磨的人,也不是坏事吧?”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陌城幽幽道,“您是律师,难道真会相信天上掉馅饼那样的事儿?” 邰南平扯了扯嘴角,心道我确实不信,可之前也不信什么风水啊,这不也都被洗脑了吗? 大约真是生性温柔,都这个当儿了,井溶竟然还有心思照顾下邰南平那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观,“根据质量守恒定律,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凭空产生的,人的寿命也是这样。新宏远想延长寿命也不是白来的,想要,就必须先从别人身上取。” 都特么的可能长生不老了,您还跟我说质量守恒?这不是扯淡吗? 短短一天时间,夏冬就觉得自己先前对于风水学问的认知被颠覆了,从原来的清风霁月,到了现在的……杀人换命…… 他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这孩子真是把世界想象的太过美好了,还得练呐。 就在此时,站在玄关处的老黑过来说:“先生,有个自称刘侯刘会长的来了,说想跟您聊聊。” 井溶略一思索,“你跟他说我现在很忙,改天吧。” 稍后,老黑就去而复返,又带了句话,“他说他大概知道您在为什么事情为难,或许他可以帮忙。” 才刚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会儿就有人送上门来了?怎么看都觉得有诈。 顾陌城想了下,“不如见一面?现在太多细节想不通,见一下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外面还不知道谢广平已经醒了,他们暂时也不打算说出去,就把其余人都留在里头,井溶、顾陌城带着早就露过脸的夏冬和老黑去前头。 进来之后,刘侯张嘴第一句话就是,“井大师,不如我们合作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井溶一挑眉,“这就稀罕了,我倒不觉得跟刘会长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 “明人不说暗话,”刘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在乎水已经凉透了,三口两口喝了一抹嘴,干脆道,“我烦透了那些虚与委蛇的东西,听说二位也同样不喜欢,那么何不推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那老头子动了你们的人,巧的很,我跟他也有点儿不痛快,既如此,为什么还要看他稳稳当当坐着呢?” 顿了下,他又自顾自道:“我知道自己送上门来你们用的也不放心,不过我有投名状。” 刘侯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很得意的样子,又顺手丢过去一个手机,让他看上面的视频,“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已经找到了。” 井溶接了手机一看,可不就是新宏远的那个跟班? 也不知是打昏了还是注射了什么药物,视频中的男人被人拍巴掌都没动静。 “他怎么会在你手上?我们又怎么知道这不是圈套?”顾陌城问。 “小姑娘,年纪轻轻疑心病就这么重可不好,”刘侯啧了一声。 “谁都信的话我早死了八百次了。”顾陌城毫不退让。 “也对,”想了想,刘侯竟然点头表示赞同,又唏嘘道,“这年头女孩子活的不容易,我闺女明年就该上初中了,嘿,长得也俊,这给我愁的,生怕她在学校被坏小子骗、出了校门被坏人欺负,等再过几年踏入社会,又要担心性别歧视喽!这要是结了婚,那更不省心,谁知道婆家怎么样啊?” 他又喝了一杯凉茶水,很光棍的说:“我的诚意都摆出来了,你们信也行,不信也不奇怪,想要再多我也不能够了,二位自己个儿决定吧。不过得快,那老头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稍后就要跟你们套近乎啦。” 顾陌城和井溶交换下眼神,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常言道,无利不起早,他们可不觉得刘侯会是那种万事不求回报的无名英雄。 “嘿嘿,简单呐,”刘侯笑道,脸上的褶子堆到一起,竟有几分憨态可掬,“我要他屁股下的那个位置!” 分会长有什么稀罕的?全国十好几个呢,要做就做最大的! “那老头子年纪不小了,也该退了,”刘侯大咧咧道,“可谁成想他还挺能活,又死死扒着位置不放,眼见着我转过年来也五十了,说句不好听的,生死有命,没准儿还真熬不过他!下头没什么油水,老头子又要抽成,我上头还有四个老人呢,媳妇儿也得养活,儿子、闺女上的都是国际学校,大的那个也得准备出国了,都是钱!我要钱呢!” 顾陌城乐了,“您倒是挺实在。” 真的是非常清纯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艳渣男一点也不同! “那没办法,就这么一个优点,”刘侯还挺自得,神采飞扬道,“当年我媳妇儿就是看中了我这点。人活着,不就那么点儿事儿吗,吃吃喝喝,可都得有钱呐!” 这人进来之后说了几句话,已经有好几次提到太太,而且眼神和表情都非常温柔,看得出来是真爱,也算人不可貌相吧。 大概也是觉得只说这些不足以鼓动对方跟自己一起造/反,刘侯话锋一转,又道:“你们也看见了,那老不死的真不是东西,弄一副破画就要十多万,还不如我闺女画的呢!今年还算收敛的!平时也不安分,上电视、做节目、参加剪彩,强买强卖,什么镇宅子保平安的,你就数数吧,但凡有名有姓的人物,有几个家里储藏室没堆着他几张破字画的?” 井溶笑了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顶多就算是疯狂追捧,我们也管不着呀。” “这都不算什么,”刘侯也乐了,道,“看着人模狗样、仙风道骨的吧?那是个老流氓!孙子孙女都多大了,还整天玩儿小姑娘,祸害了多少人了!前几年姓张的被抓了,那是他蠢,人家老会长才是真人不露相呢。” 顾陌城和井溶都听得变了脸色。 这他们还真不知道。 见井溶也收了刚才那万事不关心的笑,刘侯也来了劲,问道:“二位就说吧,就这样的人,该不该抓?该不该杀!把他弄了,算不算为民除害!” 不等师兄妹两个说什么,听了半天的夏冬已经一脸愤愤的脱口而出,“算!” “好小伙子,”刘侯笑道,“这就是了嘛!对了,没少给姓张的骗了钱吧?” 夏冬的脸都绿了。 刘侯还是笑的幸灾乐祸的,“那是你傻,没找对人,你找我啊。” 夏冬忍不住回了句,“那你就会?” “不会,”刘侯的回答简直理直气壮,“可我实在啊,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也就直接说不会了,没准儿一高兴还能告诉你点内幕,你不也就不会被骗的这么惨了吗?” 夏冬被气个倒仰,可偏偏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涨红了脸,缩在旁边生闷气去了。 这么看来,新宏远确实该死,但说得容易,可怎么下手呢? 真要简单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风光依旧,刘侯也不会来找他们这些陌生人求合作。 结果一问之下,顾陌城和井溶险些给刘侯气死。 “你们那么厉害,直接做法把他弄死不就完了?法医查不出来,一劳永逸!” 顾陌城怒极反笑,“这么简单,你干嘛不动手?” 刘侯给了她一个小小年纪咋记性不好的眼神,“才刚我不是说了吗?我就只会招摇撞骗,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儿,我哪成?” 顾陌城:“……”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现场顿时一片沉默,谈判仿佛陷入僵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井溶忽然问了个问题,“你也说了,新宏远意外的能活,就我们所知,几年前他好像大病一场吧?不知道是怎么康复的。” “嗨,这事儿我们也都奇怪呢,”刘侯一拍大腿,“当时都说他肯定要完了,包括我在内的好多人都开始活动,对了,我跟姓张的也就是那会儿结的仇。可没想到,他又回来了,一群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筹划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完,他又摸了摸下巴,“直到现在我们也一直在琢磨,最后都觉得前些年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哦,对了,就是现在在我手上的那人嫌疑最大。好像他真有几把刷子,当时还出手震慑了一次,这才正式平定了,然后就一直跟着新宏远,好像那老头子玩儿女人的时候都不回避的。” 几个人都听得反胃,觉得这实在太刺激。 夏冬又问:“你也说他很厉害,又是怎么抓到他的?” 刘侯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再厉害的人也是肉做的,大象不也照样能麻醉了吗?” 合着是□□! 如果刘侯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一切就都陷入到了一个死循环: 想拿下那个男人给谢广平报仇就要经过刘侯,而要想经过刘侯,就要跟他合作扳倒新宏远,而要扳倒新宏远,似乎又很需要那个被刘侯控制的关键证人,可想要这个人的话,又必须跟他合作…… 顾陌城觉得自己快要被绕晕了,忙使劲甩了甩头,又刨根问底道:“别绕弯子,那个男人是怎么帮新宏远的?或者说,你们对他了解多少?” “这我们真不知道,”刘侯叹了口气,头一次露出茫然和沮丧,“当时我们好多人都暗中接触过他,想挖墙脚,让他给自己干,可都没能成。他算是这些年新宏远的头一号心腹,出入什么场合都带着,功夫很高,当保镖使唤起来一点不手软。也经常替新宏远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哦对,好像给新宏远的那些姑娘就是他带人物色的,首尾也是他亲手处理。” 顾陌城和井溶迅速看了彼此一眼,觉得这条线索很重要。 正说着,老黑又进来了,还特意先看了刘侯一眼,井溶点了头才说,“新会长派助理过来了,说如果方便的话,想请您跟顾小姐过去聊聊。他说他跟两位所在的门派有点儿渊源。” 前面刘侯还得意洋洋的,一脸我说什么来着的样子,可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他后悔了! 这他娘的都能扯上关系?! 那他才刚做的算不算是千里送人头? 101.第一百零一章 被脱了外套丢到零下的室外并不是什么好经历, 体质差一点的直接冻死都有可能,饶是谢广平也在四肢出现了轻度冻伤的征兆。 度假村的整体设备还是比较完善的,也有一个专门应对紧急情况的医疗小组,专业的医护设备也非常齐全,众人先把谢广平送到那里去做了检查, 确定没有内伤。顾陌城又迅速补了一遍,发现除了多处疑似摔打造成的软组织挫伤和淤青之外, 确实没有致命伤, 这才放下心来。 随着体温的回升, 谢广平身上的淤青也渐渐显现出来, 青紫一片十分可佈。 夏冬小心翼翼的帮着清理、擦药, 又十分担心的问:“谢哥怎么还不醒?” 顾陌城往他身上扎了几针, “快了。” 一会儿,井溶从外面进来,脸色不大好看,“我已经打电话让邰南平立刻赶过来了, 度假村那边正在调监控, 老黑在那里盯着,他们的初步判断说是醉酒。” 已经涉及到人命,他们又不可能随便动手杀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适当的时机公之于众, 走正当的法律途径。 来参加这次宴会的都至少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 假如真的卷入谋杀未遂的案子中, 一定会闹大, 度假村也讨不了好,自然是尽可能想往这上面拉。 而谢广平之前确实在宴会上喝了几杯酒,就算现在抽血化验也是这个结果。既然是个酒鬼,那么发酒疯脱了自己衣服的情况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顾陌城当场就骂了一句,“出了事先想着推脱责任!” 就在这个时候,谢广平终于幽幽转醒,可张口说的第一句话就直接把夏冬给吓哭了。 “我不行了。” “谢哥?”夏冬带着哭腔喊,“你别放弃啊!” 井溶和顾陌城虽然没说话,但脸色也十分难看。 谢广平有些艰难的笑了笑,看向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依恋和不舍,“这次真是碰上硬茬子了,那小子有一手,当时我觉得自己死定了,可没想到还能再见你们一面,真的没什么遗憾了。” “没能替你们拿下他,是我无用,以后你们要自己当心了。” 他又叹了口气,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自顾自的陷入回忆当中,“以前我老觉得老天待我不公,什么我重视的东西都要想办法夺走,可这么多年下来,也渐渐的习惯了。” 他转过头来,看着顾陌城他们,笑了下,整个人显得特别脆弱,“谢谢你们不嫌弃我。” “谢哥,别呀!”夏冬哭的跟什么似的,眼泪哗哗流满脸,顺着下巴不住的往下淌。 井溶咬紧了牙关,拳头捏的咯咯响。 顾陌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复杂道:“别说了。” “让我说完吧。”谢广平忽然猛烈的咳嗽起来,眼睛里瞬间迸发出灼热的神采,让人不自觉联想起病患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咳咳,真想吃一口” 然而下一刻,顾陌城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声音响亮! “吃吃吃,你怎么不撑死?!” 夏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挂着满脸眼泪呆了半晌,这才哆哆嗦嗦的说:“你你干什么呀?谢哥已经这样了!” 顾陌城用力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他哪样了?” 夏冬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喃喃道:“他,他不是” 他不是快要死了吗? “他身上带着一个替身、两个护身符,怎么可能会死?!”顾陌城又抡起胳膊,冲着谢广平凶神恶煞道:“有完没完?没演完的话,我再给你一巴掌?” “嘶~”谢广平果然捂着脸一骨碌爬起来,“别别别!” 他的半边脸已经微微鼓起,显然顾陌城刚才是下了死手的。 “嘶,”谢广平尝试着张了张嘴,疼得眼斜口歪,十分幽怨的说,“下手咋这狠呢?还是不是一队的了?” 顾陌城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好玩吗?有意思吗?我告诉你我这都不算狠,你要再不起来,我一刀子给你扎个对穿!” 谢广平猛的打了个哆嗦。 夏冬都看蒙逼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陌城没好气道:“你自己问他!” 谢广平讪讪的挠了挠头,见井溶也在面无表情的释放杀气,气势瞬间弱鸡了,小声说:“那什么,我不是觉得气氛太紧绷太僵硬了吗?这才自我牺牲,活跃一下气氛。” 神他妈的活跃气氛,顾陌城冷笑一声,“是啊,自我牺牲,所以还没完,来来来,快躺下我帮你一把!” 说着,就举起两只手里攥的满满的银针往他身上扎。 谢广平吓得嗷嗷直叫,满屋子上蹿下跳的,身手不知多矫健,哪有刚才奄奄一息气若游丝的虚弱劲儿? 夏冬都不知道是该庆幸谢广平没事,还是该气他瞎胡闹了。 这都什么人哪,多大了还玩这个! “行了,别瞎折腾了,”井溶捏了捏眉心,一手一个抓住拎过来,“现在情况未明,都安分点儿吧!” 谢广平刚要庆幸揭过去这篇,却觉得胳膊好像被老虎钳子夹了一样的疼,一看,井溶正面无表情的使劲呢。 啊啊啊啊我真的错了啊! 所以说,千万别跟懂医的胡乱开玩笑,认穴位了解一下?一样的力度,让你疼十倍!绝对终身难忘。 虽然没有危及性命,可谢广平身上也确实有伤,又冻了那么久,折腾了几分钟之后就有些跑不动了,还是让顾陌城抓着扎了好几下,这才老实了。 “……我对这里的地形不大熟悉,确实是大意了,没想到拐过弯去之后那里的墙竟然是镜子做的!一下子就他妈的把我暴露了!” 真是千防万防,都没想到会阴沟里翻船,败得太冤枉了。遍体鳞伤的谢广平一边呲牙咧嘴的摸着刚才被拧过打过掐过扎过的胳膊,一边唉声叹气,懊恼的不得了。 “那小子反应也挺快,可能一直也都警惕着,看也不看,转身嗖的就是一下子。”谢广平摸了摸额头,心有余悸道,“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到底用什么攻击了我,反正我瞬间就没有知觉了,就是那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的死亡的感觉。当时我是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还觉得挺不甘心的,这么些年风风雨雨都挺过来了,也不是没遇到过生死一线的时候,可这次他连对手的真面目都没看清呢,就要嗝屁?不甘心啊! 刚才跟大家装死到也不全是胡闹,至少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瞬间,脑子里真是跑马灯似的想了那么些。 谁成想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天知道一睁眼再看见这些人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多么复杂,费了多大力气也没让自己失态,可到底是忍不住一吐为快…… 他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就是打到这里,没有听见声音,就好像有个什么东西轻轻地按了一下,然后那个替身就碎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了。” “衣服脱了。”顾陌城干脆道。 其实刚才已经检查过一遍,并没有什么异常,不过现在谢广平又这么说了,顾陌城觉得还是仔细看一下的好。 &&&&&&& “……不确定他是哪边的人,”说话的赫然就是刚才谢广平跟踪的那个男人,此刻他已经重新回到拍卖会现场,在新宏远耳边低语道,“不过我担心他看到了什么,还是做干净的好。” 新宏远微微点了点头,“没有留下什么马脚吧?” 他对手下杀人这种行为竟没有一点波澜,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了,流露出的唯一一点担心却是怕东窗事发连累到自己。 “不会,”男人非常笃定的说,“必死无疑,法医也验不出什么来,他喝了酒,我又给他多灌了些,凭谁看都是个醉汉撒酒疯。” 这些年喝醉了把自己弄死的酒鬼也不是没有,多这一个也不多。 新宏远嗯了声,刚要说话就见自己的助理快步走来,神情严肃的说:“会长,刚才有几位来宾说他的朋友走丢了,工作人员帮忙找到后发现人昏迷不醒,现在好像双方对事发原因的认定有很大出入,暂时还没有报警。” 这次的事情名义上是新宏远主持操办的,现在出了事,自然要跟他汇报的。 昏迷?! 新宏远的表情一冷,眼神锐利的追问道:“确定只是昏迷不醒?人没死吗?” 助理还以为他是担心在他们风水协会的聚会上冒出人命不吉利,马上非常肯定的点点头,“是的,已经初步检查过了,心跳呼吸都很正常,估计过一会儿就能醒过来,您不必担心。” 不必担心?! 新宏远扭头看了刚还打包票说人死定了的男人,重重的哼了一声,对方瞬间面色如土。 “没事了,你下去吧!随时关注那边的动态,能压下来就尽量压住,不要在宾客间引起恐慌。” 打发走了助理之后,新宏远也迅速离开了拍卖会场,刚一回到房间就狠狠给了跟过来的男人一脚。 “蠢货,没用的东西!” 要是人真死了也就罢了,他本来做的就不错,理由也充分,就算有人怀疑也没有证据,抓紧时间打点一下,清理干净一切可能的痕迹就万无一失了。 然而谁能想到,人没有死! 这就是谋杀未遂,要坐牢的!就算么有证据也能给你折腾掉了一层皮。 他们这些人最爱的是什么,不就是脸面吗?一旦跟杀人扯上关系,那可就真的太不妙了。 万一那个人真的看到了什么,然后抖出来,他就完了! “不可能的,”男人被踢得差点吐血,可还是本能的为自己辩解,“那个符咒摄魂夺魄,威力巨大,之前我做过好几次都是万无一失,没人能活下来,你也亲眼确认过的呀!”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新宏远暴躁异常,忍不住在房间里疯狂兜圈子,“现在就有了一次失误,有人活下来了!” 那人张了张嘴,想不出反驳的话,只是仍旧百思不得其解,好像大冬天被雷劈了一样。 就不可能呀,他不可能失误的,之前做过那么多次都是心跳骤停引发的猝死,一点事儿没有的,不管是家属还是医院都没有一点怀疑,怎么偏偏这次就失手了呢? 等等,他忽视了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今天是风水协会聚会,哪怕那个人本身并不是风水大师,可既然能进来,就肯定跟这一行有着种种瓜葛,或许他遇到过什么高人,有什么保命的法宝也说不定…… 他越想越可能,越想越懊悔,越想越恨,可偏偏什么都不敢跟新宏远说,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再说这些,除了火上浇油没有别的作用。 “我给你一笔钱,你马上离开,去别的地方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说。”新宏远烦躁道。 那人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犹豫了下,“可是会长您的身体?还有19天就要到日子了!” “你留在这里只能我们两个人一块完蛋!到时候我会过去找你的,”新宏远低吼道,“马上滚!对了,我的药你拿回来了吗?” 他不能死,他绝不会死的,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方子,他一定会长命百岁,与日月同辉的! &&&&&& 去查监控的老黑很快回来了,结果并不怎么好。 “度假村里地形太复杂,又有大量的假山、巨石、花木等装饰,哪怕摄像头数量多,但拍摄不到的视线死角也很多,我查遍了那个时间段的录像,能找到的只有谢先生尾随对方的几个画面,连同框的都没有。” 看过录像后,邰南平连连摇头,“单凭这个完全不能构成证据,只能说他有嫌疑,而且单纯从画面来看的话,反而是谢先生被定位为犯罪分子的可能性更高一些。” “闲着没事,我去犯什么?”谢广平浑不在意道,“难道还能强/暴他吗?” 在场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显然对他这种关键时刻频频偏离重点的思维模式相当无语。 “那能不能先报警?把这个人控制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慢慢琢磨。一定会有办法的吧!”夏冬尝试着提议道。 “用什么理由?疑似跟踪狂出了事,所以要把潜在受害人抓起来吗?”邰南平毫不留情的反问道,“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对谢先生动手,更要命的是谢先生也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算报警了,也不会受理的。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个人被控制起来,如果我们二十四小时之内不能找到足够有力的证据,也得眼睁睁的看着他被放出来。到时候非但不能有进展,反而打草惊蛇。” 邰南平又问:“谢先生,你跟踪他有什么发现吗?” 谢广平愁眉苦脸的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有些沮丧的摇摇头,“没有什么特别实质性的发现,就是好像他出来的时候,西装右口袋比进去的时候鼓,一定是拿了什么东西,可我还没找到机会查明白就……” 就差点被丢到假山里冻死。 眼见事情陷入僵局,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顾陌城也觉得这次的事情是前所未有的棘手,无意中瞥见井溶脸色有些微妙,忙出声问道:“师兄,你在想什么?是有什么发现吗?” 井溶迟疑了下才不确定的说:“从刚才起我就在想一个问题,那个新宏远,我一直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就在刚才拍卖会上,我又仔细观察过他的面相,刚才卜了一卦,如果没有错的话,他应该不是个长寿相。” 夏冬马上接道:“他今年才六十来岁,现代社会并不算高寿吧?” “问题就出在这里,”井溶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他非但不是高寿相,相反的,寿命反而要远远低于一般人,按照原本的轨迹,他应该在五十来岁的时候就遭遇重大变故的,而那场重大变故又很有可能致死。” 新宏远现在的面相跟他的命格已经完全不匹配了!而偏偏他又确实没有整过容,这就很有问题。 在场几个人都沉默了,几秒种后,谢广平才有些艰难的说:“所以说,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新宏远,是个死人?” 夏冬和邰南平齐齐打了个哆嗦,妈呀,这个圈子太可怕了! 井溶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大难题,“不,他还是活生生的,我的意思是” “他很可能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强行将自己的寿命延长了。”顾陌城飞快的接道,显然已经理解了井溶的未尽之意。 井溶点点头,“不错。” 夏冬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一开口竟然隐隐带了颤音,“这,这个风水,不就是勘测地形吗?什么延长寿命之类的,超纲了吧?!” 井溶看了他一眼,声音没什么起伏的说:“你知道的东西太片面了,所以也只能勉强算入门而已。知道风水先生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吗?” 夏冬缓缓眨了眨眼,从刚才开始就陷入停滞的记忆意外重新开始运转,那些堆积许久的记忆碎片渐渐浮现。 想了会儿,他的脸色终于变得惨白,缓缓吐出答案,“阴阳先生。” 在大部分人的印象中,可能风水先生就只是看看宅院、相相日子什么的,最多不过占卜凶吉,或者帮忙改名儿啥的。但真正能被称为大师的,精通的内容可谓五花八门,无所不包。 观测星象、奇门遁甲,乃至预知命运,更有甚者,还能逆天改命! 只要真的能够做到后一点,那么延长几十年寿命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邰南平是个律师,可自从开始担任井溶的律师之后,就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三观和人生信念频繁遭到剧烈冲击,俨然已经摇摇欲坠了。 之前的鬼神之说也就罢了,好歹还能用神奇生物和磁场解释,但这个逆天改命? 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如果真的存在,那么现代科学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谢广平砸吧下嘴,整理下凌乱的思绪,很有点儿艰难的总结道:“意思就是,这个新宏远早该死了,但他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儿,硬生生又多了几十年寿命,而且越活越精神,对不对?” 在场众人对风水协会最关注也最了解的恐怕非夏冬莫属,他回想了下,喃喃道:“我从很早以前就关注这个协会了,记得五年还是六年前,新宏远确实曾经出现过很严重的健康危机,参加一次活动的时候就昏倒了。当时就有传言说他不行了,可没想到几个月之后,他竟然奇迹般的重新出现在镜头下,而且越来越硬朗!” 就今天他们见到的新宏远,状态奇佳,不知道的说他才五十岁都有人信! 邰南平就干笑道:“那要是有这种手段的话,是不是可以算医学方面的一个新突破?拯救下那些被病痛或是意外折磨的人,也不是坏事吧?”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顾陌城幽幽道,“您是律师,难道真会相信天上掉馅饼那样的事儿?” 邰南平扯了扯嘴角,心道我确实不信,可之前也不信什么风水啊,这不也都被洗脑了吗? 大约真是生性温柔,都这个当儿了,井溶竟然还有心思照顾下邰南平那即将分崩离析的世界观,“根据质量守恒定律,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凭空产生的,人的寿命也是这样。新宏远想延长寿命也不是白来的,想要,就必须先从别人身上取。” 都特么的可能长生不老了,您还跟我说质量守恒?这不是扯淡吗? 短短一天时间,夏冬就觉得自己先前对于风水学问的认知被颠覆了,从原来的清风霁月,到了现在的……杀人换命…… 他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几个人面面相觑,觉得这孩子真是把世界想象的太过美好了,还得练呐。 就在此时,站在玄关处的老黑过来说:“先生,有个自称刘侯刘会长的来了,说想跟您聊聊。” 井溶略一思索,“你跟他说我现在很忙,改天吧。” 稍后,老黑就去而复返,又带了句话,“他说他大概知道您在为什么事情为难,或许他可以帮忙。” 才刚说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会儿就有人送上门来了?怎么看都觉得有诈。 顾陌城想了下,“不如见一面?现在太多细节想不通,见一下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外面还不知道谢广平已经醒了,他们暂时也不打算说出去,就把其余人都留在里头,井溶、顾陌城带着早就露过脸的夏冬和老黑去前头。 进来之后,刘侯张嘴第一句话就是,“井大师,不如我们合作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井溶一挑眉,“这就稀罕了,我倒不觉得跟刘会长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 “明人不说暗话,”刘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在乎水已经凉透了,三口两口喝了一抹嘴,干脆道,“我烦透了那些虚与委蛇的东西,听说二位也同样不喜欢,那么何不推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那老头子动了你们的人,巧的很,我跟他也有点儿不痛快,既如此,为什么还要看他稳稳当当坐着呢?” 顿了下,他又自顾自道:“我知道自己送上门来你们用的也不放心,不过我有投名状。” 刘侯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很得意的样子,又顺手丢过去一个手机,让他看上面的视频,“你们要找的那个人,我已经找到了。” 井溶接了手机一看,可不就是新宏远的那个跟班? 也不知是打昏了还是注射了什么药物,视频中的男人被人拍巴掌都没动静。 “他怎么会在你手上?我们又怎么知道这不是圈套?”顾陌城问。 “小姑娘,年纪轻轻疑心病就这么重可不好,”刘侯啧了一声。 “谁都信的话我早死了八百次了。”顾陌城毫不退让。 “也对,”想了想,刘侯竟然点头表示赞同,又唏嘘道,“这年头女孩子活的不容易,我闺女明年就该上初中了,嘿,长得也俊,这给我愁的,生怕她在学校被坏小子骗、出了校门被坏人欺负,等再过几年踏入社会,又要担心性别歧视喽!这要是结了婚,那更不省心,谁知道婆家怎么样啊?” 他又喝了一杯凉茶水,很光棍的说:“我的诚意都摆出来了,你们信也行,不信也不奇怪,想要再多我也不能够了,二位自己个儿决定吧。不过得快,那老头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估计稍后就要跟你们套近乎啦。” 顾陌城和井溶交换下眼神,倒觉得这是个机会。 “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常言道,无利不起早,他们可不觉得刘侯会是那种万事不求回报的无名英雄。 “嘿嘿,简单呐,”刘侯笑道,脸上的褶子堆到一起,竟有几分憨态可掬,“我要他屁股下的那个位置!” 分会长有什么稀罕的?全国十好几个呢,要做就做最大的! “那老头子年纪不小了,也该退了,”刘侯大咧咧道,“可谁成想他还挺能活,又死死扒着位置不放,眼见着我转过年来也五十了,说句不好听的,生死有命,没准儿还真熬不过他!下头没什么油水,老头子又要抽成,我上头还有四个老人呢,媳妇儿也得养活,儿子、闺女上的都是国际学校,大的那个也得准备出国了,都是钱!我要钱呢!” 顾陌城乐了,“您倒是挺实在。” 真的是非常清纯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妖艳渣男一点也不同! “那没办法,就这么一个优点,”刘侯还挺自得,神采飞扬道,“当年我媳妇儿就是看中了我这点。人活着,不就那么点儿事儿吗,吃吃喝喝,可都得有钱呐!” 这人进来之后说了几句话,已经有好几次提到太太,而且眼神和表情都非常温柔,看得出来是真爱,也算人不可貌相吧。 大概也是觉得只说这些不足以鼓动对方跟自己一起造/反,刘侯话锋一转,又道:“你们也看见了,那老不死的真不是东西,弄一副破画就要十多万,还不如我闺女画的呢!今年还算收敛的!平时也不安分,上电视、做节目、参加剪彩,强买强卖,什么镇宅子保平安的,你就数数吧,但凡有名有姓的人物,有几个家里储藏室没堆着他几张破字画的?” 井溶笑了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顶多就算是疯狂追捧,我们也管不着呀。” “这都不算什么,”刘侯也乐了,道,“看着人模狗样、仙风道骨的吧?那是个老流氓!孙子孙女都多大了,还整天玩儿小姑娘,祸害了多少人了!前几年姓张的被抓了,那是他蠢,人家老会长才是真人不露相呢。” 顾陌城和井溶都听得变了脸色。 这他们还真不知道。 见井溶也收了刚才那万事不关心的笑,刘侯也来了劲,问道:“二位就说吧,就这样的人,该不该抓?该不该杀!把他弄了,算不算为民除害!” 不等师兄妹两个说什么,听了半天的夏冬已经一脸愤愤的脱口而出,“算!” “好小伙子,”刘侯笑道,“这就是了嘛!对了,没少给姓张的骗了钱吧?” 夏冬的脸都绿了。 刘侯还是笑的幸灾乐祸的,“那是你傻,没找对人,你找我啊。” 夏冬忍不住回了句,“那你就会?” “不会,”刘侯的回答简直理直气壮,“可我实在啊,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也就直接说不会了,没准儿一高兴还能告诉你点内幕,你不也就不会被骗的这么惨了吗?” 夏冬被气个倒仰,可偏偏也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涨红了脸,缩在旁边生闷气去了。 这么看来,新宏远确实该死,但说得容易,可怎么下手呢? 真要简单的话,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风光依旧,刘侯也不会来找他们这些陌生人求合作。 结果一问之下,顾陌城和井溶险些给刘侯气死。 “你们那么厉害,直接做法把他弄死不就完了?法医查不出来,一劳永逸!” 顾陌城怒极反笑,“这么简单,你干嘛不动手?” 刘侯给了她一个小小年纪咋记性不好的眼神,“才刚我不是说了吗?我就只会招摇撞骗,这么有技术含量的事儿,我哪成?” 顾陌城:“……” 好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现场顿时一片沉默,谈判仿佛陷入僵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井溶忽然问了个问题,“你也说了,新宏远意外的能活,就我们所知,几年前他好像大病一场吧?不知道是怎么康复的。” “嗨,这事儿我们也都奇怪呢,”刘侯一拍大腿,“当时都说他肯定要完了,包括我在内的好多人都开始活动,对了,我跟姓张的也就是那会儿结的仇。可没想到,他又回来了,一群人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筹划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说完,他又摸了摸下巴,“直到现在我们也一直在琢磨,最后都觉得前些年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哦,对了,就是现在在我手上的那人嫌疑最大。好像他真有几把刷子,当时还出手震慑了一次,这才正式平定了,然后就一直跟着新宏远,好像那老头子玩儿女人的时候都不回避的。” 几个人都听得反胃,觉得这实在太刺激。 夏冬又问:“你也说他很厉害,又是怎么抓到他的?” 刘侯嘿嘿一笑,摇头晃脑道:“再厉害的人也是肉做的,大象不也照样能麻醉了吗?” 合着是□□! 如果刘侯说的是真的,那么现在一切就都陷入到了一个死循环: 想拿下那个男人给谢广平报仇就要经过刘侯,而要想经过刘侯,就要跟他合作扳倒新宏远,而要扳倒新宏远,似乎又很需要那个被刘侯控制的关键证人,可想要这个人的话,又必须跟他合作…… 顾陌城觉得自己快要被绕晕了,忙使劲甩了甩头,又刨根问底道:“别绕弯子,那个男人是怎么帮新宏远的?或者说,你们对他了解多少?” “这我们真不知道,”刘侯叹了口气,头一次露出茫然和沮丧,“当时我们好多人都暗中接触过他,想挖墙脚,让他给自己干,可都没能成。他算是这些年新宏远的头一号心腹,出入什么场合都带着,功夫很高,当保镖使唤起来一点不手软。也经常替新宏远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哦对,好像给新宏远的那些姑娘就是他带人物色的,首尾也是他亲手处理。” 顾陌城和井溶迅速看了彼此一眼,觉得这条线索很重要。 正说着,老黑又进来了,还特意先看了刘侯一眼,井溶点了头才说,“新会长派助理过来了,说如果方便的话,想请您跟顾小姐过去聊聊。他说他跟两位所在的门派有点儿渊源。” 前面刘侯还得意洋洋的,一脸我说什么来着的样子,可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人就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他后悔了! 这他娘的都能扯上关系?! 那他才刚做的算不算是千里送人头? 102.第一百零二章 马上就要过年了, 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鲜艳的福字、对联随处可见,就连各大店铺和交通枢纽也都挂满了具有浓郁华国特色的大红灯笼,随便去哪儿看见的都是“全家套餐”“家庭套装”,电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也全都是明星们的拜年吉祥话。 偏偏在这个时候, 崇义又成了孤家寡人,看什么都觉得刺眼, 包括自己前阵子录制的“祝大家阖家团圆”的视频, 咋就觉得这么讽刺? 俩孩子才离开不到一天, 可他已经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跟丢了魂儿似的, 干什么都没精神。 难得有点空, 他就抱着大螃蟹等诸多海鲜去找秦峦,开门的时候对方穿着一身满是颜料痕迹的旧衣服,应该是在画画。 见他来了,秦峦先撂了画笔帮忙把海鲜该冷藏的冷藏, 该收拾的收拾, 忙的热火朝天。 忙起来之后倒是没那么茫然了,崇义亲自蒸了一只帝王蟹,几只虾和贝类, 秦峦洗了手换了衣裳, 简单一收拾就帅的一塌糊涂。他去开了一瓶白葡萄酒, 两人围着壁炉边吃边聊。 螃蟹是当地捕捞之后立即空运过来的,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 新鲜的很,剪开钳子,比成年男人手指头还粗的鲜嫩蟹肉就颤巍巍的露出来,朝空气中散开白茫茫的湿气。压根儿就不用加什么额外的作料,海蟹本身特有的咸香就已足够。 眼见着天上又很应景的开始落雪,秦峦吃了几条腿就开始感慨,又埋怨那什么风水协会太不会挑时候,害得他家娃娃不能第一时间吃好吃的。 这么想着,他就把满桌子的海鲜拍了几张大特发了出去,让他们办完事赶紧回来。 崇义也来了兴致,俩人来了个自拍,转手发上Talk,配的文字就是“空巢老人的寂寞晚餐。” 粉到深处自然黑,说的就是铁粉的耿直,崇义的粉丝们半点面子都不给,瞬间开启鄙视模式: “……不想说什么,大半夜的看这个我是不是自虐?” “什么空巢老人寂寞晚餐,分明就是两个老帅比的美食档!” “小公主去哪儿了?好东西不留着给闺女,崇老师你的良心不会痛?” “加班狗表示呵呵,看这个简直是自己找虐!空巢少女了解一下?” “感觉更像是撵走孩子之后的老基友聚会。” “围坐壁炉喝葡萄酒什么的,太要命了,我也想当这样的空巢老人。” “太特么苏了!听说旁边那个帅哥前阵子也拍戏来着,吴导的,到时候二话不说先去电影院舔屏!” 两人一边看一边笑,又十分唏嘘,觉得这届网友不行,光看表面了,一点儿都不体谅他们这颗老父亲的心。 发状态只是一时兴起,后头冒出来的沈霁、方将等人的转发@,一个两个叫嚣着要杀过来吃海鲜盛宴的消息都被他们选择性无视了,谈的最多的就是俩孩子小时候的趣事,有之前崇义就听过的,也有没听过的,可他还是听得入了迷,跟着又笑又叹。 酒喝了大半杯,说的话也告一段落,崇义忽然问:“恕我冒昧,你跟小井,恐怕不仅仅是师徒的关系吧?” 他也曾见过圈内外各行各业的师徒,有关系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没有一个人的相处模式跟他们这样,带着点儿微妙的亲近。而且单纯从遗传角度来说,两个人的长相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之前崇义觉得这是别人家的私事,自己不好过问,可眼见着两个孩子越来越黏糊,虽然他面上不高兴,可真要论起来,井溶那孩子也实在没什么不好的。既然有真感情,自己也不好棒打鸳鸯,可这身家背景总得了解清楚吧? 秦峦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想着继续隐瞒,“我是他叔叔,亲叔叔。” 崇义挑了下眉毛,明白了。 还没跟顾陌城正式相认那会儿,崇义就曾委托过私家侦探调查他们,得知秦峦是忽然跟原生家庭断绝关系上了山,可几年之后忽然带回去一个怀孕的女人,在之后,就有了井溶,而那个女人……死了。 秦峦,苏子市,秦岳?还有现在一起被告上法庭的冯家……一切都只是巧合吗,还是井溶有意为之? 崇义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他自认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父,假如是自己的母亲遭受了那样的欺骗,恐怕他也不会冷静到哪里去。 有心计有城府有手腕并不是坏事,单看用的是不是地方。 即便是井溶的刻意报复,但谁又能说不是那两家人自作自受?他也没伤害人命…… 不知不觉中,崇义已经在把井溶当准女婿看了,不过面对面的时候,还是要DISS两句才痛快! “对了,”崇义换了个话题,“我看你最近好像一直在画画,是有什么打算吗?” “嗯,前阵子跟吴导那边得了点启发,”秦峦笑笑,有些感慨,“孩子都长大了,过去的我也差不多放下了,不好这么混吃等死,也得找点儿事做,就联系了之前有过合作的朋友,想开个画展。” 当年他也曾是油画界红极一时的新星,所有人都坚信他在这条路上必定大有可为,但谁成想世事难料,他忽然就毫无理由的消失了,不少人还惋惜来着。 虽然中间有将近十年的空窗期,但秦峦早年的作品还在市面上陆续流转,粉丝基础和市场也依旧□□,此次重返江湖的风声刚一放出去,圈里不少人就都被点着了,前景着实不错。 崇义点点头,敬了他一杯,“提前恭喜,到时候我们也去沾沾艺术气息。” 这就是要帮忙免费站台了,而且是“我们”,估计到时候沈霁等那几个熟人也跑不脱。 早年经济紧张的时候,秦峦曾经一天工作二十小时,疯狂卖画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自然也没什么假清高的臭毛病,当即谢过好意。 挺好的,人生就是这样,苦过了,甜就来了。 两人正自说笑,井溶电话就过来了,来不及吐槽自家师父这会儿还放大螃蟹图诱惑徒弟的无良举动,开口就问:“师父,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新宏远的?” 新宏远?秦峦努力回想了老半天,还是摇头,“没印象啊。” 井溶再次提醒道:“会不会是师公那一代的,他今年都六十多岁了。” 秦峦苦了脸,还是一点想不起来,“你师公他老人家交际广阔,当时人称学院交际草,三教九流哪个圈子的人也认识几个,这可让我去哪儿想去?” 井溶就不说话了。 如果真的关系亲密的话,秦峦不可能不知道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新宏远撒谎,第二,他跟自家门派确实有过交集,但绝对不深。 “那个新宏远怎么了?”秦峦就有点担心,自家徒弟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么个人的,“要是想给你们压岁钱就拿着,不拿白不拿。” 凑在手机旁边一起听的顾陌城眼角直抽抽,“师父你真的想太多!” 还压岁钱,对方不对他们起什么歹心就要谢天谢地了。 “城城你也在啊,对了,你爸就在旁边,要不要跟他说几句话?”秦峦对着崇义招手,后者一脸勉为其难的期待。 顾陌城觉得时间紧迫,本想说不用了的,但是又觉得不大好,就让井溶跟秦峦继续说话,自己跟崇义另打电话,抓紧时间聊了几句。 挂电话之前,井溶忍不住吐槽道:“师公交际那么广,可为什么当年你们的日子过得那么穷困潦倒?” 都说出门靠朋友,可当年咋混成那副样子? 秦峦的回答理直气壮,“那不很多人借钱的么!交情真不好的话,谁会借给你钱?快别不知足了!” 井溶一想,这倒也是。 “你们啥时候回来?还顺利吗?遇没遇到什么麻烦?”秦峦问道。 “挺顺利的,明后天吧,”井溶笑了下,眉眼间染上暖意,“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 他们这边挂了电话,顾陌城也没耽搁太久,又过了会儿,因为注入女儿关爱而满血复活的崇义忽然道:“说起新宏远,我好像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国内风水界颇有名气的人物。”、 因为娱乐圈内各种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于非自然力量上的行为屡见不鲜,饶是他对这类事情不感兴趣,时间久了,也不免听见几耳朵。 秦峦埋头在网上搜索起来,果然跳出来新宏远的个人简介,“哇,还是会长呢!” 会长说跟自家套近乎,为什么?莫非是拉拢? 跟秦峦确认过之后,井溶又对忽然变得坐立不安的刘侯道:“刘会长放心,你的诚意我们都知道了,不过也得容我们考虑考虑。” 刘侯眼睛一亮,不过还是警惕道:“那今天的事?” “你放心,”顾陌城立刻给了他一个期盼已久的保证,“出你的口,入得我们的耳,就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夏冬也立刻表示,一切为井大师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刘侯这才觉得一颗悬着的心重新落回肚子里。 走的时候,刘侯总算收了那副漫不经心,很郑重的说:“新宏远这个人,没什么下限的,你们千万当心。” 谢广平原本要陪着的,顾陌城不让。 “且不说你现在病病歪歪的,还没正式恢复,或许新宏远已经以为你死了呢,还是按兵不动的好,万一有个什么,也算是我们的底牌,到时候还能打他个出其不意。” 井溶也道:“小师妹说的有道理,你先养着,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又嘱咐夏冬,“帮我们监督,别让他乱跑。” 巴不得得点儿任务的夏冬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信心百倍的保证了,就差说句共存亡。 作为会长,新宏远住的自然是最高档最豪华的别墅间。 里面是典型的传统华国装饰风格,一水儿的红木、檀木家具,立的屏风,挂的字画也都是佳品,就是不知道自诩现代书画大师的新宏远看见这些真名作的复制品时会不会感到羞愧。 进去左拐是个小花厅,头顶上一块“清风”匾额,里头对列着两溜六张椅子,椅背上还有精美的石刻装饰,旁边摆着好多怒放的水仙,清香扑鼻。 进去的时候新宏远正在自己跟自己下围棋,听见进来的动静就笑呵呵站起身来,请他们坐下,然后开口就是一句,“秦师父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知道秦峦的身份。 井溶不动声色的道:“还是老样子,他人有些懒怠,也不大锻炼,现下也有些上了年纪,总是七病八歪。” 秦峦早年作为富二代的时候,确实游手好闲来着,上山之后一度因为生活品质落差太大大病小灾不断。后来磋磨了几年,又跟着师公学功夫,这才皮实了。不过在这方面,他根骨好,天分高,起步虽晚,可成效显著,师公没少哀叹老天不公,恨不把这些天分放在风水正道上。 所以这话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单看新宏远知道多少。 “真是没变啊,”新宏远就笑,“当年我曾经跟师父参加过几次业内交流会,你师父他们也去过,真是翩翩少年郎,不知不觉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徒弟都长这么大了。” 通过这番话,顾陌城迅速总结出两条有用信息: 第一,师父早年真的非常之懒; 第二,新宏远跟自家门派其实并没多深的渊源,顶多就是大众交流会的点头之交,不然师父也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而他也不知道最近几年师父的变化。 井溶也跟着笑起来,很配合的问道:“这么说来,新会长与我师公有旧?可惜那时我年纪尚幼,都记不得了。” 新宏远果然说了好多关于秦峦跟他师父的话,很是有趣,只是不知道真假,所以顾陌城和井溶也不敢往心里去,只是当笑话听着。 突然,新宏远话锋一转,“秦家人跟你有过节?” 井溶眉心一动,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只是淡淡道:“新会长说这些话,我就不懂了。” “咱们不是外人,你也不必瞒我,”新宏远就笑,“实话跟你说吧,老冯是我的老朋友了,你这小朋友这次做的事叫他栽了个大跟头,实在是苦不堪言,辗转找到我这里,叫我帮忙。可咱们这行也有个规矩,倒不好胡乱插手,正好借这次的机会,我来当个说客。他也不过是被牵累的,只要不是什么解不开的死仇,化干戈为玉帛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以和为贵嘛。” 新宏远也是这两年听说井溶崛起了,才刚知道有这么个人,派人打听过后才发现原来自家竟曾跟那穷的叮当响的什么门派意外有过接触,这才将此作为突破点。 在他看来,那些门派如今只剩满身穷酸气,不过是仗着祖上有点荣耀就不可一世的,吹嘘什么传承、正统,不把他们这些后来者放在眼里,两边总是隐隐有些敌对的气氛。可真要说起来,这种敌对中又结结实实的带有很大程度上的嫉妒。 都说烂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门派虽然没落了,但到底根基雄厚,哪怕稍微剩下点儿什么来,有个能干的后辈一带,说起来也就起来了,井溶不就是这样吗? 反正新宏远就觉得,井溶之所以能够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肯定是得了祖上传下来的什么秘方啊宝典之类的,只是运气比别人好一点罢了! 井溶微微挑了挑眉头,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顾陌城看了看新宏远,在心中暗道,还真叫你说着了,可不就是解不开的死愁吗? 见他不说话,新宏远又道:“我是很欣赏你们的,请你们来的意思呢,也很明确,我是诚心邀你们入会的。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立刻把整个望燕台分会交到你们手上,或者你们不愿意,先来总会挂个名儿,然后慢慢挑选合适位置也是可以的。” 顾陌城和井溶不由得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这可是真大方。 顾陌城就问:“据我所知,如今望燕台分会并非无人,如果我师兄去了,却把张清德张会长置于何地?” 提到张清德,新宏远的脸上就有点不易察觉的嫌弃,不过还是挺有风范的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协会需要你们这样的新生力量加盟,这样才能生生不息。你们也不必担心顶了他的职位,他很早就想来总会了,这次正好如愿,而你们去了,望燕台协会也不至于后继无力。” 只要他们订了协议,就算正式入了风水协会的门,上船容易下船难,到时候就必须得听自己这个会长的摆布! 要是听使唤的,风水协会自然是如虎添翼,势必更上一层楼; 可要是不听使唤,自己只好清理门户!届时人弄死,东西留下! 顾陌城就想,张清德是早就想去总会没错,可人家瞄准的可是你屁股底下的位置! 再说了,你光说他年纪大,可也不想想,他还比你小十一岁呢! 他又对顾陌城道:“你爸爸是崇义吧?我也是见过的,还是他的粉丝呢。本来娱乐圈和风水圈就亲如一家,谁也离不开谁,现在你加入,可不就跟回家一样?” 崇义的名气太大了,号召力太惊人了,简直就像一座黄金外溢的富矿,任谁见了也要心动的。 只要他的女儿能加盟,风水协会何愁不兴旺?只要他的粉丝里有一成,不不不,半成,只要半成,风水协会就会一跃成为全国第一大协会! 至于这小姑娘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顾陌城的脸都差点绷不住,这还要不要脸了? 就算这个娱乐圈和风水圈亲如一家,那一家人里面也肯定不包括崇义的好吗? 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可是就将我们定性为团伙诈骗犯来着! 新宏远只是说,可井溶和顾陌城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应,渐渐地,脸上的笑容也就不那么浓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多少年来身居高位的人,追捧者不知凡几,能纡尊降贵的在这里说这么多话,已经算是给面子,谁知这小子却给脸不要脸! 空气似乎陷入凝滞,就在此时,井溶忽然赶在新宏远发作之前出声道:“新会长,不瞒你说,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有事相求。” 终于等到你求我了!新宏远心中难免涌起一点诡异的报复感,“井大师也有要求人的时候?” 这其实已经是明晃晃的反讽了,可井溶只当没听见,“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师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年过得也很清苦,落下不少病根,好不容易这两年我跟师妹赚了点钱,想接他老人家下山享享福,可没想到又病了。” 新宏远哦了声,只是追问:“然后呢?” 井溶忽然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都说新宏远能力非凡,可返老还童,众人无不心向往之,我有个不情之请,新会长能不能赐一剂良药,好让我帮师父调养身体?” 新宏远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判断真假,然后就毫无征兆的笑起来。 “井大师可真是有孝心。” “尊师重道,本分而已。” 新宏远嗯了声,点点头,作为难状,“法子嘛,倒不是没有,不过也是协会众人群策群力研究出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外人?” 顾陌城说:“就是说,我们不入会,就没办法拿到方子喽?” “小姑娘,”新宏远不答反问,“你会不会把秘方随随便便交给外来的人呢?” 顾陌城摇头,看了看井溶,又问:“可就我所知,协会内部也有不少人疾病缠身,或是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像新会长您这样枯木逢春者,绝无仅有。您对协会中的老会员尚且如此,我们这两个新人,又怎么敢相信这能拿到方子呢?” 一句话,如果你是故意晃点我们怎么办? “很多事情并不是先到先得,先来后到这种论资排辈的方法也不是哪儿都行得通的。”新宏远悠悠道,“世道就是这样,想得到什么,自然要有所出,不然对那些年轻人岂不是很不公平?不过是因为晚生了两年,就什么都没了!” “我们风水协会是个很公平的地方,只要你有本事,有能力,有干劲,那么就能破格提拔,就能越过前面的老人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说着,他又看向顾陌城和井溶,不遗余力的诱惑道:“我很看重你们,也相信只要我们合作,必然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而你们作为我看重的人选,自然有资格拿到绝大多数人都拿不到的东西。” 这人不去做传销真是可惜了。 两方三个人都死死盯着彼此,谁也不肯先让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井溶忽然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算了,我自在惯了,协会什么的条条框框太多,恐怕不能适应,告辞了。” 新宏远不觉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师父?”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他笑笑,“师父也常这么教导我,只是我总不甘心,可刚才听了新会长一番话只觉得大有感悟。有付出才有回报,没有白得的便宜,可见天意难违。再说,逆天改命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师父也必然是不肯信的。” 新宏远就有点不明白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话?不都是劝他们入会的怎么就成了醍醐灌顶,反而打消了入会的念头呢? 虽然短时间内猜不透井溶到底想做什么,但已经习惯了无条件信任的顾陌城不做他想,毫不犹豫的跟着起身告辞。 见他们是真没有一点留恋,新宏远不由得喊道:“留步!” 井溶顺势站住了,又非常诚恳的说:“多谢新会长美意,只是我们才疏学浅,又野惯了,实在难当大任。不过这一次来也叫我们受益匪浅,以后大家保持联系,相互扶持才是正理,照样可以将风水一道发扬光大,您说是吧?” 新宏远就有点暴躁,谁稀罕把这个发扬光大?我就只想让你们给我卖命! 这两个小子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看样子空手套白狼这一招不好使,不下点血本真的不行了。 想到这里,新宏远就觉得心如刀割,疼的不行,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罢了罢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只要把这两个小子拉过来,想要干什么不行?现在稍微放点血也值了。 这么想着,他就一脸肉疼的拿出一个圆滚滚的玻璃小罐子,里面一粒花生大小的黑色药丸滴溜打转,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彩。 “谁叫我爱才如命呢?看在你们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这颗药拿回去给你师父吃,也好让你们知道,逆天改命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不可能的!但只有能者才能为之!你们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的很,不要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束缚住,当断则断,有时候适当的舍弃一点东西,你们必然会发现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一颗药而已,就算送到专业化研机构去也只能检测出人参等补药的成分,能怎么样?量他们也翻不出花来。 药!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心中一片狂喜,眼中也满是灼热的神采,可意动之余,依旧是一脸为难。 “这,这不大好吧?”她说这话倒是真心的,“我们也未必入会,哪里能让新会长您如此厚爱?实在是担当不起。” 豪言壮语都放出去了,也不差这一步,新宏远自然是不容他们再推辞,硬塞过来之后就送客了。 手都握到门把手了,井溶却又突然转过身来,特别认真地问道:“新会长,难道人真的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无限延长寿命吗?” 新宏远端着茶杯,轻轻刮了两下,笑着问道:“你说呢?”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命数,又该怎么说呢?”顾陌城接道。 “哼,那种东西只是束缚蠢人的枷锁,既然我们有这样的能力,这么大的本事,就注定生而不凡,又何苦跟他们一样听天由命?” 说这些话的时候,新宏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殷红,呼吸急促,眼睛也不自觉瞪大了,里面隐约有猩红的血丝,先前的和蔼可亲荡然无存,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怕。 顾陌城本能的打了个哆嗦,跟井溶飞快的离开了。 两人都不想过多停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回到自己住的别墅才缓过神来。 他们就着灯光,打量起玻璃罐中的神秘药丸。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这颗貌似平平无奇的药丸,竟越发带了几分神秘和妖冶。 “谁要吃这种东西!”顾陌城皱眉道,“师兄,我先查看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也好,”井溶点了点头,视线划过桌上刘侯留下的名片时,却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等,我们先去找个人!” &&&&&&&&&&& 对他们的主动上门,刘侯既惊又喜,很爽快的就带他们去看了那个被绑在地下室的男人。 “这度假村我熟悉,好几个都带着私人地下酒窖,其实就是穷显摆,除了常住,谁会出门还带着自己的酒?”刘侯一边走一边继续话痨,“正好用来关人,倒也便宜了我!” 从地下室进去是一段楼梯,几个人下去之后就看见灯下面躺着一个人事不省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长相普通,毫无特色,过目即忘,属于丢到人堆儿里找不到的那种。 顾陌城大着胆子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不由得皱眉,“刘会长,你打了多少麻药?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知觉?” 人昏的跟死猪一样,他们还怎么问话? 刘会长挠了挠头,很光棍的说:“我也是头一回干这个,之前还是找一个熟悉的兽医拿的□□,好像是,嗨,好像是麻醉大象的?哦,不是,好像是大猩猩的?不都是哺乳动物吗,差不多!还挺贵,我减量了,差不多就该醒了吧?你们等会儿啊。” 不多会儿,他就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盛满水的大盆子,二话不说就往那人脸上泼去。 地下酒窖温度很低,又是这个季节,一盆冷水下去光看着就叫人打哆嗦,那人很快就醒了,看清周围环境后就挣扎着要跑,可一来麻药劲儿还没过去,二来手脚、嘴巴都被胶带缠着,根本动弹不得,十分狼狈。 刘侯很得意的把盆子丢到一旁,冲顾陌城挑挑眉,“看看,这不就醒了?” 说完,又过去往那人身上踢了一脚,愤愤的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跑啊,怎么不跑了?哈哈,咒我啊!平日里跟着那老头子不挺威风的吗?都不把我们这些会长放在眼里的,你倒是跑啊,嗯?跑啊!” 他每说一句就扇一巴掌,不多会儿就把那人的脸给打肿了,白色的胶带底下渗出来红色的痕迹。 顾陌城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制止道:“刘会长,先问问吧,别把他刺激坏了。” 狠狠出了一口气的刘侯倒也挺配合,又给了那人一脚这才站起身来,用力吐了口气,哈哈大笑道:“痛快!” 完了之后又对井溶道:“您尽管问,问完之后愿意动手就任您处置,要是您不爱动手,也没问题,交给我!我保准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 “你不是从不杀人吗?”顾陌城好奇道。 “哎呀小姑娘怎么这么残忍?”刘侯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怎么老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儿?” 顾陌城就不想搭理他,这就是个疯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过鸭吗?”刘侯也不管,自顾自道,“这小子脸蛋儿虽然不出彩,可身材不错,瞧这屁股蛋儿,结实!回头我叫人好好□□□□,再不行把手筋脚筋都挑了,或者干脆下个粉儿,多少有钱人都好这一口,一准儿挣钱!” 倒不是嫌他手段龌龊,实在还是怕这些话脏了自家小师妹的耳朵,井溶就咳嗽一声,径直去那人前面站住了,居高临下的打量起来。 这人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刘侯说的都那么惨无人道了,他的表情竟然都没有一点儿变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井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玻璃罐,不紧不慢道:“知道这是什么吧?” 看到这颗药丸的瞬间,那人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猛烈收缩,井溶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缓缓蹲下去,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新会长给的,特痛快,阴阳八卦风水占卜,我什么都懂。我小师妹,知道吗,很可能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丹师,你?呵呵,有了我们,你算什么?” 那人的喉头猛地一抖。 “你老啦,又是个半瓶水,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井溶继续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这里是新会长的地盘,你真以为他对你现在的处境一无所知吗?不过是顺水推舟,乐得装糊涂罢了。到时候一推四五六,他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既然这么着,我们先来算算我朋友那笔账,你觉得如何?” 井溶忽然抬手把他嘴巴上的胶布撕下来,“不过在这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说,关于新会长的?我们可以帮你带个话,算是,唔,算是一点补偿吧。” 那人盯着他看了会儿,竟然开始笑,笑完了之后又声音沙哑地说:“少胡说八道了,你以为我会轻易上当吗?被吓坏了,什么都告诉你们?别做梦了!想做这种药丸,就算你是丹师也没用,药方,药方你们有吗?” “那你会给我们吗?”顾陌城问。 那人朝她吐了口唾沫。 顾陌城点点头,“那就没得谈了,不过我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只要慢慢研究,总能行的。” “你们没多长时间。”那人得意的笑了。 “是我们没多长时间,还是新宏远没多长时间?”顾陌城敏锐的抓住了关键字。 那人自知失言,脸一白,不说话了。 井溶叹了口气,从兜里掏了条手帕出来垫着,又拍了拍他已经肿起来的脸,“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那人哼了声,连看都不看他。 井溶却笑了笑,用力掐着他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脸掰过来,仔细打量片刻,忽然道:“哎,高堂悬空,父母不在了吧?难怪这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不过,呵呵,棠棣正旺,”他故意放慢了语速,不怀好意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应该还有个弟弟吧?” 那人终于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胡说八道,我早已经无牵无挂了!” 井溶笑眯眯的捡起那块已经沾了灰的胶带,有点嫌弃的皱了下眉,不过还是帮他重新贴了回去,又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姓名、年龄,也没有任何诸如头发、血液之类的东西,可没关系,我刚好有个朋友在公/安系统,而你也知道,华国别的不说,监控和追踪系统还是蛮可靠的,只要想找,他就无处藏身。” 102.第一百零二章 马上就要过年了, 大街小巷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鲜艳的福字、对联随处可见,就连各大店铺和交通枢纽也都挂满了具有浓郁华国特色的大红灯笼,随便去哪儿看见的都是“全家套餐”“家庭套装”,电视、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也全都是明星们的拜年吉祥话。 偏偏在这个时候, 崇义又成了孤家寡人,看什么都觉得刺眼, 包括自己前阵子录制的“祝大家阖家团圆”的视频, 咋就觉得这么讽刺? 俩孩子才离开不到一天, 可他已经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跟丢了魂儿似的, 干什么都没精神。 难得有点空, 他就抱着大螃蟹等诸多海鲜去找秦峦,开门的时候对方穿着一身满是颜料痕迹的旧衣服,应该是在画画。 见他来了,秦峦先撂了画笔帮忙把海鲜该冷藏的冷藏, 该收拾的收拾, 忙的热火朝天。 忙起来之后倒是没那么茫然了,崇义亲自蒸了一只帝王蟹,几只虾和贝类, 秦峦洗了手换了衣裳, 简单一收拾就帅的一塌糊涂。他去开了一瓶白葡萄酒, 两人围着壁炉边吃边聊。 螃蟹是当地捕捞之后立即空运过来的, 前后不过几个小时, 新鲜的很,剪开钳子,比成年男人手指头还粗的鲜嫩蟹肉就颤巍巍的露出来,朝空气中散开白茫茫的湿气。压根儿就不用加什么额外的作料,海蟹本身特有的咸香就已足够。 眼见着天上又很应景的开始落雪,秦峦吃了几条腿就开始感慨,又埋怨那什么风水协会太不会挑时候,害得他家娃娃不能第一时间吃好吃的。 这么想着,他就把满桌子的海鲜拍了几张大特发了出去,让他们办完事赶紧回来。 崇义也来了兴致,俩人来了个自拍,转手发上Talk,配的文字就是“空巢老人的寂寞晚餐。” 粉到深处自然黑,说的就是铁粉的耿直,崇义的粉丝们半点面子都不给,瞬间开启鄙视模式: “……不想说什么,大半夜的看这个我是不是自虐?” “什么空巢老人寂寞晚餐,分明就是两个老帅比的美食档!” “小公主去哪儿了?好东西不留着给闺女,崇老师你的良心不会痛?” “加班狗表示呵呵,看这个简直是自己找虐!空巢少女了解一下?” “感觉更像是撵走孩子之后的老基友聚会。” “围坐壁炉喝葡萄酒什么的,太要命了,我也想当这样的空巢老人。” “太特么苏了!听说旁边那个帅哥前阵子也拍戏来着,吴导的,到时候二话不说先去电影院舔屏!” 两人一边看一边笑,又十分唏嘘,觉得这届网友不行,光看表面了,一点儿都不体谅他们这颗老父亲的心。 发状态只是一时兴起,后头冒出来的沈霁、方将等人的转发@,一个两个叫嚣着要杀过来吃海鲜盛宴的消息都被他们选择性无视了,谈的最多的就是俩孩子小时候的趣事,有之前崇义就听过的,也有没听过的,可他还是听得入了迷,跟着又笑又叹。 酒喝了大半杯,说的话也告一段落,崇义忽然问:“恕我冒昧,你跟小井,恐怕不仅仅是师徒的关系吧?” 他也曾见过圈内外各行各业的师徒,有关系好的,也有不好的,但没有一个人的相处模式跟他们这样,带着点儿微妙的亲近。而且单纯从遗传角度来说,两个人的长相也有很多相似之处。 之前崇义觉得这是别人家的私事,自己不好过问,可眼见着两个孩子越来越黏糊,虽然他面上不高兴,可真要论起来,井溶那孩子也实在没什么不好的。既然有真感情,自己也不好棒打鸳鸯,可这身家背景总得了解清楚吧? 秦峦看了他一眼,倒也没想着继续隐瞒,“我是他叔叔,亲叔叔。” 崇义挑了下眉毛,明白了。 还没跟顾陌城正式相认那会儿,崇义就曾委托过私家侦探调查他们,得知秦峦是忽然跟原生家庭断绝关系上了山,可几年之后忽然带回去一个怀孕的女人,在之后,就有了井溶,而那个女人……死了。 秦峦,苏子市,秦岳?还有现在一起被告上法庭的冯家……一切都只是巧合吗,还是井溶有意为之? 崇义忽然叹了口气,罢了,他自认也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圣父,假如是自己的母亲遭受了那样的欺骗,恐怕他也不会冷静到哪里去。 有心计有城府有手腕并不是坏事,单看用的是不是地方。 即便是井溶的刻意报复,但谁又能说不是那两家人自作自受?他也没伤害人命…… 不知不觉中,崇义已经在把井溶当准女婿看了,不过面对面的时候,还是要DISS两句才痛快! “对了,”崇义换了个话题,“我看你最近好像一直在画画,是有什么打算吗?” “嗯,前阵子跟吴导那边得了点启发,”秦峦笑笑,有些感慨,“孩子都长大了,过去的我也差不多放下了,不好这么混吃等死,也得找点儿事做,就联系了之前有过合作的朋友,想开个画展。” 当年他也曾是油画界红极一时的新星,所有人都坚信他在这条路上必定大有可为,但谁成想世事难料,他忽然就毫无理由的消失了,不少人还惋惜来着。 虽然中间有将近十年的空窗期,但秦峦早年的作品还在市面上陆续流转,粉丝基础和市场也依旧□□,此次重返江湖的风声刚一放出去,圈里不少人就都被点着了,前景着实不错。 崇义点点头,敬了他一杯,“提前恭喜,到时候我们也去沾沾艺术气息。” 这就是要帮忙免费站台了,而且是“我们”,估计到时候沈霁等那几个熟人也跑不脱。 早年经济紧张的时候,秦峦曾经一天工作二十小时,疯狂卖画维持“一家三口”的生计,自然也没什么假清高的臭毛病,当即谢过好意。 挺好的,人生就是这样,苦过了,甜就来了。 两人正自说笑,井溶电话就过来了,来不及吐槽自家师父这会儿还放大螃蟹图诱惑徒弟的无良举动,开口就问:“师父,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新宏远的?” 新宏远?秦峦努力回想了老半天,还是摇头,“没印象啊。” 井溶再次提醒道:“会不会是师公那一代的,他今年都六十多岁了。” 秦峦苦了脸,还是一点想不起来,“你师公他老人家交际广阔,当时人称学院交际草,三教九流哪个圈子的人也认识几个,这可让我去哪儿想去?” 井溶就不说话了。 如果真的关系亲密的话,秦峦不可能不知道的,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新宏远撒谎,第二,他跟自家门派确实有过交集,但绝对不深。 “那个新宏远怎么了?”秦峦就有点担心,自家徒弟不可能无缘无故提起这么个人的,“要是想给你们压岁钱就拿着,不拿白不拿。” 凑在手机旁边一起听的顾陌城眼角直抽抽,“师父你真的想太多!” 还压岁钱,对方不对他们起什么歹心就要谢天谢地了。 “城城你也在啊,对了,你爸就在旁边,要不要跟他说几句话?”秦峦对着崇义招手,后者一脸勉为其难的期待。 顾陌城觉得时间紧迫,本想说不用了的,但是又觉得不大好,就让井溶跟秦峦继续说话,自己跟崇义另打电话,抓紧时间聊了几句。 挂电话之前,井溶忍不住吐槽道:“师公交际那么广,可为什么当年你们的日子过得那么穷困潦倒?” 都说出门靠朋友,可当年咋混成那副样子? 秦峦的回答理直气壮,“那不很多人借钱的么!交情真不好的话,谁会借给你钱?快别不知足了!” 井溶一想,这倒也是。 “你们啥时候回来?还顺利吗?遇没遇到什么麻烦?”秦峦问道。 “挺顺利的,明后天吧,”井溶笑了下,眉眼间染上暖意,“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去。” 他们这边挂了电话,顾陌城也没耽搁太久,又过了会儿,因为注入女儿关爱而满血复活的崇义忽然道:“说起新宏远,我好像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国内风水界颇有名气的人物。”、 因为娱乐圈内各种求神拜佛,将希望寄托于非自然力量上的行为屡见不鲜,饶是他对这类事情不感兴趣,时间久了,也不免听见几耳朵。 秦峦埋头在网上搜索起来,果然跳出来新宏远的个人简介,“哇,还是会长呢!” 会长说跟自家套近乎,为什么?莫非是拉拢? 跟秦峦确认过之后,井溶又对忽然变得坐立不安的刘侯道:“刘会长放心,你的诚意我们都知道了,不过也得容我们考虑考虑。” 刘侯眼睛一亮,不过还是警惕道:“那今天的事?” “你放心,”顾陌城立刻给了他一个期盼已久的保证,“出你的口,入得我们的耳,就再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夏冬也立刻表示,一切为井大师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刘侯这才觉得一颗悬着的心重新落回肚子里。 走的时候,刘侯总算收了那副漫不经心,很郑重的说:“新宏远这个人,没什么下限的,你们千万当心。” 谢广平原本要陪着的,顾陌城不让。 “且不说你现在病病歪歪的,还没正式恢复,或许新宏远已经以为你死了呢,还是按兵不动的好,万一有个什么,也算是我们的底牌,到时候还能打他个出其不意。” 井溶也道:“小师妹说的有道理,你先养着,我们随时保持联系。” 又嘱咐夏冬,“帮我们监督,别让他乱跑。” 巴不得得点儿任务的夏冬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信心百倍的保证了,就差说句共存亡。 作为会长,新宏远住的自然是最高档最豪华的别墅间。 里面是典型的传统华国装饰风格,一水儿的红木、檀木家具,立的屏风,挂的字画也都是佳品,就是不知道自诩现代书画大师的新宏远看见这些真名作的复制品时会不会感到羞愧。 进去左拐是个小花厅,头顶上一块“清风”匾额,里头对列着两溜六张椅子,椅背上还有精美的石刻装饰,旁边摆着好多怒放的水仙,清香扑鼻。 进去的时候新宏远正在自己跟自己下围棋,听见进来的动静就笑呵呵站起身来,请他们坐下,然后开口就是一句,“秦师父的身体怎么样了?” 他知道秦峦的身份。 井溶不动声色的道:“还是老样子,他人有些懒怠,也不大锻炼,现下也有些上了年纪,总是七病八歪。” 秦峦早年作为富二代的时候,确实游手好闲来着,上山之后一度因为生活品质落差太大大病小灾不断。后来磋磨了几年,又跟着师公学功夫,这才皮实了。不过在这方面,他根骨好,天分高,起步虽晚,可成效显著,师公没少哀叹老天不公,恨不把这些天分放在风水正道上。 所以这话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假,单看新宏远知道多少。 “真是没变啊,”新宏远就笑,“当年我曾经跟师父参加过几次业内交流会,你师父他们也去过,真是翩翩少年郎,不知不觉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徒弟都长这么大了。” 通过这番话,顾陌城迅速总结出两条有用信息: 第一,师父早年真的非常之懒; 第二,新宏远跟自家门派其实并没多深的渊源,顶多就是大众交流会的点头之交,不然师父也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而他也不知道最近几年师父的变化。 井溶也跟着笑起来,很配合的问道:“这么说来,新会长与我师公有旧?可惜那时我年纪尚幼,都记不得了。” 新宏远果然说了好多关于秦峦跟他师父的话,很是有趣,只是不知道真假,所以顾陌城和井溶也不敢往心里去,只是当笑话听着。 突然,新宏远话锋一转,“秦家人跟你有过节?” 井溶眉心一动,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只是淡淡道:“新会长说这些话,我就不懂了。” “咱们不是外人,你也不必瞒我,”新宏远就笑,“实话跟你说吧,老冯是我的老朋友了,你这小朋友这次做的事叫他栽了个大跟头,实在是苦不堪言,辗转找到我这里,叫我帮忙。可咱们这行也有个规矩,倒不好胡乱插手,正好借这次的机会,我来当个说客。他也不过是被牵累的,只要不是什么解不开的死仇,化干戈为玉帛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以和为贵嘛。” 新宏远也是这两年听说井溶崛起了,才刚知道有这么个人,派人打听过后才发现原来自家竟曾跟那穷的叮当响的什么门派意外有过接触,这才将此作为突破点。 在他看来,那些门派如今只剩满身穷酸气,不过是仗着祖上有点荣耀就不可一世的,吹嘘什么传承、正统,不把他们这些后来者放在眼里,两边总是隐隐有些敌对的气氛。可真要说起来,这种敌对中又结结实实的带有很大程度上的嫉妒。 都说烂船还有三千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些门派虽然没落了,但到底根基雄厚,哪怕稍微剩下点儿什么来,有个能干的后辈一带,说起来也就起来了,井溶不就是这样吗? 反正新宏远就觉得,井溶之所以能够年纪轻轻就声名鹊起,肯定是得了祖上传下来的什么秘方啊宝典之类的,只是运气比别人好一点罢了! 井溶微微挑了挑眉头,不生气,反倒笑了起来。 顾陌城看了看新宏远,在心中暗道,还真叫你说着了,可不就是解不开的死愁吗? 见他不说话,新宏远又道:“我是很欣赏你们的,请你们来的意思呢,也很明确,我是诚心邀你们入会的。只要你们愿意,我可以立刻把整个望燕台分会交到你们手上,或者你们不愿意,先来总会挂个名儿,然后慢慢挑选合适位置也是可以的。” 顾陌城和井溶不由得对视一眼,都有些吃惊,这可是真大方。 顾陌城就问:“据我所知,如今望燕台分会并非无人,如果我师兄去了,却把张清德张会长置于何地?” 提到张清德,新宏远的脸上就有点不易察觉的嫌弃,不过还是挺有风范的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协会需要你们这样的新生力量加盟,这样才能生生不息。你们也不必担心顶了他的职位,他很早就想来总会了,这次正好如愿,而你们去了,望燕台协会也不至于后继无力。” 只要他们订了协议,就算正式入了风水协会的门,上船容易下船难,到时候就必须得听自己这个会长的摆布! 要是听使唤的,风水协会自然是如虎添翼,势必更上一层楼; 可要是不听使唤,自己只好清理门户!届时人弄死,东西留下! 顾陌城就想,张清德是早就想去总会没错,可人家瞄准的可是你屁股底下的位置! 再说了,你光说他年纪大,可也不想想,他还比你小十一岁呢! 他又对顾陌城道:“你爸爸是崇义吧?我也是见过的,还是他的粉丝呢。本来娱乐圈和风水圈就亲如一家,谁也离不开谁,现在你加入,可不就跟回家一样?” 崇义的名气太大了,号召力太惊人了,简直就像一座黄金外溢的富矿,任谁见了也要心动的。 只要他的女儿能加盟,风水协会何愁不兴旺?只要他的粉丝里有一成,不不不,半成,只要半成,风水协会就会一跃成为全国第一大协会! 至于这小姑娘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了。 顾陌城的脸都差点绷不住,这还要不要脸了? 就算这个娱乐圈和风水圈亲如一家,那一家人里面也肯定不包括崇义的好吗? 想当初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可是就将我们定性为团伙诈骗犯来着! 新宏远只是说,可井溶和顾陌城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回应,渐渐地,脸上的笑容也就不那么浓了。 再怎么说他也是多少年来身居高位的人,追捧者不知凡几,能纡尊降贵的在这里说这么多话,已经算是给面子,谁知这小子却给脸不要脸! 空气似乎陷入凝滞,就在此时,井溶忽然赶在新宏远发作之前出声道:“新会长,不瞒你说,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有事相求。” 终于等到你求我了!新宏远心中难免涌起一点诡异的报复感,“井大师也有要求人的时候?” 这其实已经是明晃晃的反讽了,可井溶只当没听见,“刚才我也说过了,我师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早年过得也很清苦,落下不少病根,好不容易这两年我跟师妹赚了点钱,想接他老人家下山享享福,可没想到又病了。” 新宏远哦了声,只是追问:“然后呢?” 井溶忽然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都说新宏远能力非凡,可返老还童,众人无不心向往之,我有个不情之请,新会长能不能赐一剂良药,好让我帮师父调养身体?” 新宏远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似乎在判断真假,然后就毫无征兆的笑起来。 “井大师可真是有孝心。” “尊师重道,本分而已。” 新宏远嗯了声,点点头,作为难状,“法子嘛,倒不是没有,不过也是协会众人群策群力研究出来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外人?” 顾陌城说:“就是说,我们不入会,就没办法拿到方子喽?” “小姑娘,”新宏远不答反问,“你会不会把秘方随随便便交给外来的人呢?” 顾陌城摇头,看了看井溶,又问:“可就我所知,协会内部也有不少人疾病缠身,或是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像新会长您这样枯木逢春者,绝无仅有。您对协会中的老会员尚且如此,我们这两个新人,又怎么敢相信这能拿到方子呢?” 一句话,如果你是故意晃点我们怎么办? “很多事情并不是先到先得,先来后到这种论资排辈的方法也不是哪儿都行得通的。”新宏远悠悠道,“世道就是这样,想得到什么,自然要有所出,不然对那些年轻人岂不是很不公平?不过是因为晚生了两年,就什么都没了!” “我们风水协会是个很公平的地方,只要你有本事,有能力,有干劲,那么就能破格提拔,就能越过前面的老人得到想得到的一切!” 说着,他又看向顾陌城和井溶,不遗余力的诱惑道:“我很看重你们,也相信只要我们合作,必然能做出一番大事业,而你们作为我看重的人选,自然有资格拿到绝大多数人都拿不到的东西。” 这人不去做传销真是可惜了。 两方三个人都死死盯着彼此,谁也不肯先让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井溶忽然站起身来,叹了口气,道:“算了,我自在惯了,协会什么的条条框框太多,恐怕不能适应,告辞了。” 新宏远不觉愣了一下,脱口而出,“你师父?” “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他笑笑,“师父也常这么教导我,只是我总不甘心,可刚才听了新会长一番话只觉得大有感悟。有付出才有回报,没有白得的便宜,可见天意难违。再说,逆天改命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师父也必然是不肯信的。” 新宏远就有点不明白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话?不都是劝他们入会的怎么就成了醍醐灌顶,反而打消了入会的念头呢? 虽然短时间内猜不透井溶到底想做什么,但已经习惯了无条件信任的顾陌城不做他想,毫不犹豫的跟着起身告辞。 见他们是真没有一点留恋,新宏远不由得喊道:“留步!” 井溶顺势站住了,又非常诚恳的说:“多谢新会长美意,只是我们才疏学浅,又野惯了,实在难当大任。不过这一次来也叫我们受益匪浅,以后大家保持联系,相互扶持才是正理,照样可以将风水一道发扬光大,您说是吧?” 新宏远就有点暴躁,谁稀罕把这个发扬光大?我就只想让你们给我卖命! 这两个小子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看样子空手套白狼这一招不好使,不下点血本真的不行了。 想到这里,新宏远就觉得心如刀割,疼的不行,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罢了罢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只要把这两个小子拉过来,想要干什么不行?现在稍微放点血也值了。 这么想着,他就一脸肉疼的拿出一个圆滚滚的玻璃小罐子,里面一粒花生大小的黑色药丸滴溜打转,在灯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彩。 “谁叫我爱才如命呢?看在你们一片孝心的份儿上,这颗药拿回去给你师父吃,也好让你们知道,逆天改命这种事,从来都不是不可能的!但只有能者才能为之!你们还年轻,未来的路长的很,不要被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束缚住,当断则断,有时候适当的舍弃一点东西,你们必然会发现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一颗药而已,就算送到专业化研机构去也只能检测出人参等补药的成分,能怎么样?量他们也翻不出花来。 药!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心中一片狂喜,眼中也满是灼热的神采,可意动之余,依旧是一脸为难。 “这,这不大好吧?”她说这话倒是真心的,“我们也未必入会,哪里能让新会长您如此厚爱?实在是担当不起。” 豪言壮语都放出去了,也不差这一步,新宏远自然是不容他们再推辞,硬塞过来之后就送客了。 手都握到门把手了,井溶却又突然转过身来,特别认真地问道:“新会长,难道人真的可以摆脱命运的束缚,无限延长寿命吗?” 新宏远端着茶杯,轻轻刮了两下,笑着问道:“你说呢?” “可如果是那样的话,命数,又该怎么说呢?”顾陌城接道。 “哼,那种东西只是束缚蠢人的枷锁,既然我们有这样的能力,这么大的本事,就注定生而不凡,又何苦跟他们一样听天由命?” 说这些话的时候,新宏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殷红,呼吸急促,眼睛也不自觉瞪大了,里面隐约有猩红的血丝,先前的和蔼可亲荡然无存,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怕。 顾陌城本能的打了个哆嗦,跟井溶飞快的离开了。 两人都不想过多停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回到自己住的别墅才缓过神来。 他们就着灯光,打量起玻璃罐中的神秘药丸。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这颗貌似平平无奇的药丸,竟越发带了几分神秘和妖冶。 “谁要吃这种东西!”顾陌城皱眉道,“师兄,我先查看一下吧,看能不能找出点线索。” :“也好,”井溶点了点头,视线划过桌上刘侯留下的名片时,却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等等,我们先去找个人!” &&&&&&&&&&& 对他们的主动上门,刘侯既惊又喜,很爽快的就带他们去看了那个被绑在地下室的男人。 “这度假村我熟悉,好几个都带着私人地下酒窖,其实就是穷显摆,除了常住,谁会出门还带着自己的酒?”刘侯一边走一边继续话痨,“正好用来关人,倒也便宜了我!” 从地下室进去是一段楼梯,几个人下去之后就看见灯下面躺着一个人事不省的男人,约莫三十来岁,长相普通,毫无特色,过目即忘,属于丢到人堆儿里找不到的那种。 顾陌城大着胆子过去用脚尖踢了踢,不由得皱眉,“刘会长,你打了多少麻药?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知觉?” 人昏的跟死猪一样,他们还怎么问话? 刘会长挠了挠头,很光棍的说:“我也是头一回干这个,之前还是找一个熟悉的兽医拿的□□,好像是,嗨,好像是麻醉大象的?哦,不是,好像是大猩猩的?不都是哺乳动物吗,差不多!还挺贵,我减量了,差不多就该醒了吧?你们等会儿啊。” 不多会儿,他就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盛满水的大盆子,二话不说就往那人脸上泼去。 地下酒窖温度很低,又是这个季节,一盆冷水下去光看着就叫人打哆嗦,那人很快就醒了,看清周围环境后就挣扎着要跑,可一来麻药劲儿还没过去,二来手脚、嘴巴都被胶带缠着,根本动弹不得,十分狼狈。 刘侯很得意的把盆子丢到一旁,冲顾陌城挑挑眉,“看看,这不就醒了?” 说完,又过去往那人身上踢了一脚,愤愤的吐了口唾沫,恶狠狠道:“跑啊,怎么不跑了?哈哈,咒我啊!平日里跟着那老头子不挺威风的吗?都不把我们这些会长放在眼里的,你倒是跑啊,嗯?跑啊!” 他每说一句就扇一巴掌,不多会儿就把那人的脸给打肿了,白色的胶带底下渗出来红色的痕迹。 顾陌城有些看不下去,上前制止道:“刘会长,先问问吧,别把他刺激坏了。” 狠狠出了一口气的刘侯倒也挺配合,又给了那人一脚这才站起身来,用力吐了口气,哈哈大笑道:“痛快!” 完了之后又对井溶道:“您尽管问,问完之后愿意动手就任您处置,要是您不爱动手,也没问题,交给我!我保准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 “你不是从不杀人吗?”顾陌城好奇道。 “哎呀小姑娘怎么这么残忍?”刘侯一脸惊讶的看着她,“怎么老说些打打杀杀的事儿?” 顾陌城就不想搭理他,这就是个疯子! “这你就不懂了吧?听说过鸭吗?”刘侯也不管,自顾自道,“这小子脸蛋儿虽然不出彩,可身材不错,瞧这屁股蛋儿,结实!回头我叫人好好□□□□,再不行把手筋脚筋都挑了,或者干脆下个粉儿,多少有钱人都好这一口,一准儿挣钱!” 倒不是嫌他手段龌龊,实在还是怕这些话脏了自家小师妹的耳朵,井溶就咳嗽一声,径直去那人前面站住了,居高临下的打量起来。 这人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刘侯说的都那么惨无人道了,他的表情竟然都没有一点儿变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井溶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玻璃罐,不紧不慢道:“知道这是什么吧?” 看到这颗药丸的瞬间,那人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猛烈收缩,井溶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缓缓蹲下去,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压低了声音道:“新会长给的,特痛快,阴阳八卦风水占卜,我什么都懂。我小师妹,知道吗,很可能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丹师,你?呵呵,有了我们,你算什么?” 那人的喉头猛地一抖。 “你老啦,又是个半瓶水,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井溶继续说着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这里是新会长的地盘,你真以为他对你现在的处境一无所知吗?不过是顺水推舟,乐得装糊涂罢了。到时候一推四五六,他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既然这么着,我们先来算算我朋友那笔账,你觉得如何?” 井溶忽然抬手把他嘴巴上的胶布撕下来,“不过在这之前,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说,关于新会长的?我们可以帮你带个话,算是,唔,算是一点补偿吧。” 那人盯着他看了会儿,竟然开始笑,笑完了之后又声音沙哑地说:“少胡说八道了,你以为我会轻易上当吗?被吓坏了,什么都告诉你们?别做梦了!想做这种药丸,就算你是丹师也没用,药方,药方你们有吗?” “那你会给我们吗?”顾陌城问。 那人朝她吐了口唾沫。 顾陌城点点头,“那就没得谈了,不过我觉得自己挺厉害的,只要慢慢研究,总能行的。” “你们没多长时间。”那人得意的笑了。 “是我们没多长时间,还是新宏远没多长时间?”顾陌城敏锐的抓住了关键字。 那人自知失言,脸一白,不说话了。 井溶叹了口气,从兜里掏了条手帕出来垫着,又拍了拍他已经肿起来的脸,“真的没什么想说的吗?” 那人哼了声,连看都不看他。 井溶却笑了笑,用力掐着他的下巴,硬生生把他的脸掰过来,仔细打量片刻,忽然道:“哎,高堂悬空,父母不在了吧?难怪这样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不过,呵呵,棠棣正旺,”他故意放慢了语速,不怀好意的盯着对方的眼睛道,“你应该还有个弟弟吧?” 那人终于开始剧烈挣扎起来,“胡说八道,我早已经无牵无挂了!” 井溶笑眯眯的捡起那块已经沾了灰的胶带,有点嫌弃的皱了下眉,不过还是帮他重新贴了回去,又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确实不知道他的姓名、年龄,也没有任何诸如头发、血液之类的东西,可没关系,我刚好有个朋友在公/安系统,而你也知道,华国别的不说,监控和追踪系统还是蛮可靠的,只要想找,他就无处藏身。” 103.第一百零三章 “我爸妈原先就是普通的农民, 可是后来周围开了化工厂,土地被污染了,种地根本养活不了,他们就去了临省的煤矿上挖煤。以前还行,只要能吃苦就能挣到钱, 很多人因此发家致富了,可现在管得严了, 又要讲究什么可持续发展, 人性化经营, 成本上升, 一般煤矿经营模式根本挣不来多少钱, 就有好多矿主违章开采。矿工根本没签劳动合同, 也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很多安全设备也都是摆设,但还是有好多人挤破头抢着去干,因为挣钱多。” “后来出了事故, 死了不少人, 可因为没有合同,矿主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只判了几年就放出来。我气不过, 结果不小心把失手他杀了……因为当时还没成年, 判得不重, 可这么一来, 学没上完还留了案底, 更没地方愿意雇我干活了,我弟弟还小,身体也不大好,钱根本不够花。” “为了挣钱,我什么都干过,工地搬砖、送快递、保安,甚至是帮人讨债,当打手,只要给钱,我什么都能干。可还是剩不下钱。”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挺邪乎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跟风水阴阳术数相关,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正经拿着我当人,可是我干活不要命,他也就慢慢重视起来,正好也年纪大了,就教了我几样。几年前他死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留了一手还是也就这么多本事,有几样很不稳定。” “我单干了没两个月,新宏远就找上门,答应给我很多钱,也把我弟弟安排进了很好的学校,我们才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直到现在,顾陌城和井溶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周南,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可光看他那满是沧桑的眼睛,说三十五也有人信。 这些经历光是听着就叫人心惊胆颤,可他说起来却一脸平静,从头到尾一丝波澜都没有,好像只是在诉说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一点见闻。 “你们是安稳了,可那些受害人怎么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周南的遭遇不能说不惨,可他的应对却很有问题,基本上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不幸转嫁到了其他无辜者身上,真的叫人同情不起来。 周南哼了声,吐了口刚才被刘侯打出来的血,浑不在意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谁叫她们倒霉?” 说着,又瞪大了那双满是怨毒的眼睛,阴测测道:“当年我们一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又有谁来同情我们?” 井溶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周南也算硬骨头,脸都白了,却哼都没哼一声。 “你帮新宏远做了多少事?”顾陌城问。 很明显,这个人的三观和为人处世的原则已经被彻底扭曲了,单纯的说教或者是用爱感化都是痴人说梦,而他们既没有兴趣也没有那个闲功夫管这个,所以只好跳过。 “太多了,哪里记得清?”周南不耐烦道,显然不是这么想配合。 “没关系,”井溶微笑着说,“回头见了你弟弟,我们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你敢动他!”周南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眼疾手快的刘侯重新踢翻在地,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好像要喷出血来,“你刚才答应了不动他的!” “你们兄弟两个命途多舛,”井溶垂了眼睛,还在笑,却叫周南浑身发冷,“让你们在有限的时间多团圆一下,顺便让他知道你这个哥哥为了他付出了多少,难道不好吗?”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有弱点,而周南的弱点就是他的弟弟。 “不,不用!”周南疯狂摇头,浑身哆嗦,刚才被打的那么狠都没吭一声的,这会儿却红了眼眶,“他就是个普通的学生,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别跟他说,让他安稳上学,以后找个正经工作,好好,好好成个家……” 不能让弟弟知道,更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不然他一定抬不起头来! 井溶重新蹲下去,笑着说:“来,聊聊吧。” 周南挣扎片刻,在抬头对上他笑容之中嵌着的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后,终于崩溃,断断续续的将他跟着新宏远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 在遇到周南之前,新宏远就已经劣迹斑斑,而周南的加入又让这一系列的行为升级,进一步变本加厉。 答应坦白之后的周南终于能坐起来,还喝了两口水,这才慢慢回忆道:“新宏远对外表现的特别仙风道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可其实他贪财又好色,权力欲/望也特别重,跟他比起来,那个前段时间被抓的张清德都不算什么了。” “不过新宏远特别会办事儿,也特别擅长交际往来,认识很多有权有势的人,还有专门的包装团队,基本上什么负面消息都能压下来。他特别热衷于十八岁以下的处/女,原先还是通过正常途径,找那些你情我愿的援交女孩儿,可是后来,他就有点变态了,说想尝试新滋味,嫌太温顺的不够劲儿,我就去给他找……” 听到这里,顾陌城简直要吐血,浑身哆嗦,“你还有没有点儿人伦道德?要是你的妹妹,你也愿意?!” “可是她们不是,”周南咧了咧嘴,露出满口被染成血红色的牙齿,眼神没有一点儿波动,不光是习以为常了,而且也是麻木了,“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他不光喜欢水嫩鲜活的小姑娘,也喜欢小男孩儿,我也有弟弟,可他们不是我弟弟,所以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只要能活,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外面的人死光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用顾陌城发火,刘侯已经上去打了他一拳,用力吐了口唾沫道:“妈了个巴子的,跟你一比,老子都像个大善人了!” 他可是有闺女的,要不是这次把这厮抓住了,谁知道过几年那老货的魔爪会不会伸到自己闺女身上? 这就是为民除害!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想不到他刘侯还有干好事儿的一天! 井溶也实在笑不出来了。 他本以为新宏远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大骗子,可没想到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黑暗的罪恶,显然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最初预料。 周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忽然笑了起来,带着点儿幸灾乐祸,“怎么样,害怕了吗?你们要么这一次就把新宏远彻底扳倒,连根拔起,要么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能混到今天,新宏远也不是省油的灯,中间不是没有人曾经想跟他作对,可都低估了他的能量,如今下场一个赛一个惨。 井溶抬起眼睛看了他几秒钟,突然一言不发的往他锁骨附近敲了一下,分明没用太大的力气,可周南瞬间痛呼出声,冷汗眨眼湿透了衣服。 他的叫声实在太惨了,完全是从腹腔内部挤出来的,好像被活着凌迟一样,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发出的范畴,尖利又刺耳,刘侯本能的打了个哆嗦,捂住了自己的锁骨。 太特么狠了! 他飞快的偷瞟了井溶一下,然后悄悄离得更远了。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温温和和的,笑起来跟个面团儿似的,竟也是个狠角色?这一整套干下来眼皮子都不抖的! 是不是这年头都喜欢扮猪吃虎?早年的新宏远是这样,如今爆出来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也是这一号的! 再这么下去,像他这样坏的光明正大的人物就没有生存的空间了!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井溶淡淡道,“说说他寿命的问题。他之所以能重获健康,都是你做的这药丸的功劳吧?害了多少人?” 才短短几分钟,周南浑身上下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提出来的,头发梢还在不断滴水,嘴唇都被牙咬破了,惨白的脸让他看上去更像水鬼了。 他喘了好久才勉强能说话了,声音颤巍巍的,诚然有疼的关系,但看起来也比刚才老实多了。 所以很多情况下单纯的温柔攻势已经没用了,越是简单直接的手法越有效。 “之前那个邪气的老头儿教了我一点东西,但他死得太早了,不少地方我都掌握的不熟练,现在用的比较熟的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之前宴会上攻击你们的,不过你们身上有东西,没起作用,当时新宏远也有些意外。” “新宏远既然想拉拢我们,又为什么要你攻击?”顾陌城不解道。 周南有些艰难的眨了下眼睛,一滴汗滚到眼睛里杀得生疼,可他暂时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老实道:“新宏远这个人疑心很重,也有点变态的高傲,拉拢也不是正常的拉拢,什么让你们扬名立万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多找几条听话的狗而已。你们两个的名声太大了,又年轻,潜力大得很,他很怕养虎成患,就让我先给你们个下马威。” 顾陌城哼了声,又问:“那如果我们没有防备,打中了的话会怎么样?” 周南张了张嘴,不太想说,可刘侯已经又很积极的举起了拳头,只好小声道:“内脏受伤,身体会很虚弱,严重点的……有可能会残疾。” “草他妈的!”刘侯很爽快的抓住机会又给了他一拳,然后带点儿讨好的对井溶一本正经道,“这小子忒黑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井溶没工夫跟他扯皮,摆摆手示意他挪开点儿,又问周南,“你的另一张底牌呢?” 周南舔了舔嘴角,声音沙哑道:“借命。” 刘侯的眼睛都绿了,不受控制的上前,声音发颤,这是纯粹激动地,“这是真的?你真能做到?那老头子是不是就已经干了的?” 按照几年前的势头看,新宏远早该完了的,当时他们还都奇怪来着,说怎么就忽然又好了,就是枯木逢春也没这么神奇! 周南垂了眼睛,嗯了声,又道:“做这种事有损阴德,对施术者本身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我本来也不想做得太绝,就跟人借几年,这样目的也达到了,人也不会死。” “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不知是那老头本身学艺不精,还是自己留了一手,效果并不稳定,也不是很好。有时候我分明跟人借了五年,副作用也都承受了的,可显示在新宏远身上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载的样子。”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对效果也越来越不满意,后来我也有些麻木了,他又给了我很多钱,就豁出去了……” 顾陌城的呼吸都有瞬间停滞,浑身发凉,心中有了个很可怕的念头,“你们杀人了!” 周南没有否认,冷着的脸好像木雕泥塑,“这样的效果最好。”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刚才上蹿下跳最厉害的刘侯也绿了脸,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虽然他嘴上叫嚣的厉害,之前还鼓动顾陌城他们做掉新宏远,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想要钱,还真是没有杀人的胆子。 顾陌城过去拉了拉井溶的袖子,小声道:“咱们是不是该报案?” 这已经不仅仅是骗钱了,还涉及到人命啊,哪怕大家非亲非故,也不好这么知情不报。 再说了,要是放任新宏远这么下去,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井溶嗯了声,“你先跟刘会长看着他,录音笔继续开着,这里也有监控,等会让让刘会长拷贝出来,我先去给苟局长打个电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单靠他们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完美收场的,毕竟新宏远后这些年来结交的人脉也不是干摆着好看的,必须借助官方的力量才能将其连根拔起。 这种事情敏感的很,必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好在苟局长还算是这么个人。 电话一接通,不等苟局长开口寒暄,井溶就开门见山道:“过年了,我准备送一份升官加爵的天大富贵,就是不知道苟局长有没有这个胆识和气魄,能不能吞的下。” 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井溶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苟局长一愣,瞬间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跟我详细说说。只要真的可靠,油锅里的乌纱我都敢捞出来戴一戴!” 上次与那绝佳机会擦肩而过之后,虽然面上云淡风轻的,可苟局长心里早就懊恼的不行,半夜三更都经常爬起来叹息。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谁知道下一会的机会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呢?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如今正值年末严打,不要说会被井溶如此重视的大事件,就算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小案子都可能被聚焦到放大镜下加倍惩处…… 说不定,这次就是自己真正的机会! 井溶还真就说了。 苟局长听后,沉默半晌,脑子里跟油锅里炸丸子似的滚了半天,眼前全是金星,心跳声震耳欲聋,声音都激动地发颤了,“这事儿太大了,你等等,我得整理一下。” 井溶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有九成把握,绝不会轻易开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基本能够确定是真的。 但问题是,新宏远是谁?那是这么多年来华国鼎鼎大名的风水大师,不知上过多少新闻和报纸媒体采访!背后没人是不可能的。 单纯一个风水大师并不难搞,棘手的是他背后站着的人,如果自己准备不充分就贸然出手,很可能非但弄不倒他,反而要把自己搭进去。 这是挑战,却也是绝对的机会! 要知道,光新宏远及其亲属名下的二十多套房产总价值就两个多亿,怎么来的?再有其他存款、现金和贵重物品等,涉嫌到的金融诈骗就要数亿,还有至少四名死者和众多受害人! 没的说,假如真能定下来,今年头号大案要案没跑了!升官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通往向往已久的荣耀之路的踏脚石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圣人也该心动了。 但麻烦就麻烦在,死的那四个人连法医都查不出什么问题,虽然之前家属和医院也有怀疑,觉得太过巧合,可实在找不出任何暴力痕迹和可能的药物残留,也只好这么下了定论。就算现在倒回去查,即便有了新出现的周南的证词,可那些匪夷所思的什么鬼神邪说是不可能作为证据被法庭采用的。 也就是说:证据依旧不足,他们很可能没办法将新宏远定性为杀人犯,哪怕他确实杀了人! 不过这事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灵活操作的空间: 有了周南这个知情人透露内部消息,头一个巨额诈骗没跑儿,再加上性侵未成年少年少女,数罪并罚,也够让新宏远在牢里蹲到死了。 至于那些替他撑腰的靠山,向来都是爱惜羽毛的,双方也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往来,一旦新宏远被卷入杀人风波,从万众敬仰的高人一夜之间沦落为高度杀人嫌疑犯,不用他们外人使劲儿,保证那些家伙自己先就迫不及待的主动洗净跟新宏远的关联了,哪里还会充什么义气好汉,在这个风口浪尖跳出来替他活动? 新宏远最好反咬一口,苟局长甚至不无阴暗的想到,这么一来的话他们狗咬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没准儿自己这边还能捞个大便宜,再弄下几个碍眼的来……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太妙太绝了,恰恰就是所有人都巴不得吃糠咽菜的表态以示清白的时候,就算平时多么嚣张的人,到了这会儿也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乱出头的。 想到这里,苟局长兴奋地搓了搓手,又灌了一杯冰水这才好歹冷静了一点。 “既然要弄,就弄个大的!”他果断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打就要打个出其不意!井大师你们先在那边稳住他们,我这就去联络人!” 这个动静毕竟太大了,差不多就就是一窝端的情况,绝对会危害到部分人的利益,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反弹起来就不好弹压了。 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都是新年第一大案,下面赫然列着他苟某人的名字……苟局长就喜得浑身发痒,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跟着沸腾了。 因为井溶保证会保住弟弟周北,已经开了头的周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花了几个小时把知道的东西都秃噜了个干净。 其中不仅仅是他替新宏远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还有许多并没经过他的手,但是这几年来他亲眼见过的。 “新宏远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我,”被喂了几口水之后,周南稍微精神了点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破釜沉舟道,“我要你们保证让我弟弟一辈子衣食无忧,对了,要送他出国,给他改名换姓,没人能找到他!” 顾陌城有点不解,“刚才不是说了吗,会给你弟弟汇一笔钱,不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为什么非要出国?他一个人在外面你能放心?” “就是留在国内我才不放心!”周南忽然激动起来,唾沫星子喷溅出来,“你们答应我,快点!只要答应我,只要我看到汇款证明,我,我还有东西给你们!” 还有? 井溶想了想,点点头:“这个不难,不过你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还能给出什么筹码呢?” 周南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不傻,新宏远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对我弟弟好。将来一旦有什么事,他肯定会用我弟弟要挟我!我没那么蠢!” 说着,他忽然又死死盯着这边,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说:“就算你们把我说的证词交出去,也没法给新宏远定死罪的,对不对?” 因为谁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四个女孩儿的死真的跟新宏远有直接的关联! 井溶和顾陌城就都沉默了,心里跟坠了块大石头似的沉重。 “我有录像。”周南忽然语出惊人道。 “头两次,我心里也有点忐忑,生怕新宏远倒打一耙,连累到我弟弟,我就借着给他进去送药的机会,偷偷录了几段,不完整,但是有他给那两个女孩儿喂药的画面。” 够了!这已经很够了,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周南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将那些女孩儿的死归结到吃了新宏远喂下的不知名药物上!哪怕那实际上只是迷/药! “把录像给我们,”顾陌城马上说,“我们可以立刻准备送你弟弟出国留学,如果想的话,甚至可以帮他取得外国国籍,留在那边,这里的人再如何厉害,也是鞭长莫及的。” “不可能,”周南一口回绝,绝不松口,“我要先看到钱到账,还要看到我弟弟出国的文件,然后才把录像给你们!” 这是他唯一的底牌,绝不可能轻易交出去。 两边僵持不下,可周南就是咬定了不肯退让,井溶他们也没得选。 好在这件事对苟局长而言并非难事,当即满口应下…… 等着他带人来的过程中,顾陌城总有种恍如隔世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他们原本不过是想来探探风水协会的底,然后适当的还以颜色,怎么事情就忽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夜已深,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百感交集,“回去之后我都不知该怎么跟我爸说了。” 风水协会会长在大年前夕被逮捕的消息肯定捂不住,来之前崇义就担心的了不得,回头什么反应简直不敢想。 提到崇义,井溶也有些头疼,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以后他就是英雄的爸爸了。” 顾陌城失笑,估计崇义宁肯不要这个“英雄之父”的称号! 井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伸手将她搂过来,亲了亲,低声安慰道:“放心,有我呢。” 顾陌城挺高傲的哼了声,“当然有你,反正我爸不舍得骂我。” 井溶:“……”还真是!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真的令人瞠目结舌。 几十名已经进入梦乡的风水协会成员被强行叫起来带走,晕晕乎乎的跟那些不久前还在进行丰富多彩夜生活的同行们聚到一起,听人宣布这里刚发生了一起谋杀未遂,集体懵逼。 因为人数总共近百,也都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经过初步审查和身份核实之后,亲自过来的苟局长就下命令放了一部分回去,只留下了十三名情节比较严重的。 井溶和顾陌城对扬名立万当救世主什么的没多大兴趣,更担心连累到家里的两个老男人,双方暗中协商之后决定暂时不公开,也混在人群里走了。 年末本就是多事之秋,各行各业都容易出问题,而风水协会作为近几年华国风头最劲没有之一的民间私营协会组织本就手万众瞩目,不知多少人心向往之,想尽办法都想加入。 然而就是这么个任谁看来都如日中天的组织,竟然在年前的一个深夜,被严打、一锅端了! 暂且不说外界议论纷纷,次日一早消息刚一传开,尚在睡梦中的顾陌城和井溶就被分别从被窝里拎出来,排排坐着接受三堂会审。 秦峦劈头盖脸就问:“老实交代,昨天的事儿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特别理直气壮的说:“绝对没有!” 秦峦的脸一黑,这绝壁是有问题了! 他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唠叨,“说过多少次了,人活着不容易,自保为上,没事儿别瞎戳七弄八的,你们答应的倒是挺好,可转头就给我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顾陌城就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刚一下山就因为跟诈骗团伙斗殴而被抓到派出所去,还是师兄亲自去接的……” “还敢顶嘴!”秦峦抬手就是一个脑崩儿,“这两件事的性质能一样吗?” 崇义心疼的不得了,憋了满肚子的教训的话也都顾不上说了,立刻跳出来抱着闺女嘘寒问暖,“不是我说,老秦,咱教育归教育,不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孩子都是肉长的,怎么说打就打?” 说着又抱着顾陌城的脑袋一个劲儿的唏嘘,小心翼翼的跟端着个削了皮的大西瓜似的,“哎呀疼不疼啊?给爸爸看看,疼坏了吧,看看,都红了!来,爸爸给你吹吹哈。” 秦峦看着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泄气,说好的两个人都唱白脸的呢?这临阵叛变算什么事儿?这还怎么教育下去! 井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干咳一声,憋笑道:“师父,您别生气,也别误会,真不是我们干的。” 肯定不能承认啊! 秦峦一眼斜过来,冷哼一声道:“少糊弄我了,风水协会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聚会也不是头一年,怎么以往没事儿,偏偏今年你们气势汹汹杀过去,转眼就出事儿了?” 井溶一噎,当即很没义气的出卖队友,“都是谢广平!他大半夜到处溜达,结果不小心撞破什么,差点给人杀了,我们就报了案,然后来的人顺藤摸瓜,也可能是本来就盯了好久了,就是这样了!” 秦峦翻了个白眼,“你再吹。” “行了,差不多得了,”崇义率先倒戈,“都是好孩子,大过年的,安安生生聚在一起不容易,别喊打喊杀的,孩子没事儿就行了。” 说着,也不管秦峦气的倒仰,径直拉着顾陌城往隔间走,一边走一边说:“走,爸爸给你上点药。” 顾陌城黑线,“就是弹了下脑门,真的不用这么夸张啊!” 崇义不管,硬是拖着她去了隔壁的小客厅,熟门熟路的找了碘酒和棉签出来,要给她消毒。 无奈之下,顾陌城只好乖乖去他对面坐下,结果就发现崇义开瓶盖的手在发抖,明明瓶口那么大,可细细的棉签却怎么都对不准,连续几次都哆哆嗦嗦的戳到外面。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崇义并非真的像刚才表现的那样平静,也不真的糊涂到对她跟井溶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这会儿天还没怎么亮,屋里开了灯,橙黄色的灯光笼罩在崇义身上,他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顾陌城忽然就心软了,强行压下去的愧疚铺天盖地。 “爸爸,对不起。” 崇义的身体一僵,下一刻就将碘酒和棉签都丢回茶几上,然后双手杵在膝盖上,用力盖住了脸。 顾陌城有些不安的掐了掐手指,慢吞吞的蹭过去,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小声道:“对不起爸爸,以后不会了。” 崇义在发抖。 这个拍起戏来不要命,中度脑震荡都敢闹着要重新上场的男人在害怕。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年轻,这个世界看着光鲜靓丽,可背地里有多黑暗,他清楚得很! 电视上的报道已经很触目惊心,可他知道肯定隐瞒了很多暂时,或是永远都不方便公开的内部信息。 他都不敢想,假如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这两个孩子会怎样。 过了好一会儿,崇义才勉强稳定了情绪,然后沉声道:“我跟你师父认识不久,可多少也了解他的为人,他并不是会无缘无故就大惊小怪的人,也不会说谎。” 说句不好听的,秦峦本人就有点儿天不怕地不怕惹事儿精的体质,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街头跟诈骗团伙打起来。所以说,能让他如此紧张的事,绝对非同一般。 顾陌城不敢看他的眼睛。 崇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热乎乎的,这才觉得一颗心慢慢放回到肚子里。 “我也好,你师父也罢,都不年轻啦,实在经不起三天两头的惊吓。我知道你们都不是那种乱来的孩子,既然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坚持和理由,我没有资格,也不会强制你们改变自己的原则。可城城啊,这世上真的没有不死金刚,你也永远都猜不透坏人究竟会坏到何种程度,所以答应爸爸,以后再也不要轻易的去冒险,更别想当然的去试探坏人的底线,好吗?” 或许在外人看来,风水协会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崇义清楚的很,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后续必然十分漫长,谁也不能保证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要是这件事情跟他女儿无关,那么外界哪怕闹的天翻地覆他也不在乎,也许还会跟其他围观群众一样拍手叫好看热闹。 但偏偏事与愿违!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顾陌城迟疑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好。” 一墙之隔的井溶和秦峦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了入口处,父女两个人的交流都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师徒兼叔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峦忽然无声叹了口气,拍了拍井溶的肩膀,转身走了。 井溶又往里面看了眼,也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转过客厅,推门进去前面的落地窗透明连廊,站在廊下,看着外面又开始细细密密落下来的雪花,久久无语。 “跟着我干嘛,不怕我揍你?”秦峦忽然斜着眼瞪他。 井溶笑笑,“师父想揍就揍吧。” 秦峦还真就抬手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然后心情复杂的骂了句,“臭小子。” 说老实话,井溶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下这么狠的手,一巴掌下去,半边脑袋都要麻了的感觉。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井溶也不敢吭声,怕惹得他暴起。 不怕说句丢人的话,秦峦这个人虽然懒,可身体素质是真的好,也特别擅长出其不意,假如真打起来,井溶还真未必打得赢!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太阳慢慢升起,带着点红色和橙色的阳光一点点从雪片中间的缝隙透出来,美得惊心动魄。 秦峦抱着胳膊看了会儿,忽然叹道:“老崇这个人,啧啧,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平日说得不多,可什么都明白,关键时候也够灵活变通。 就好比刚才,其实自己也没透露太多,可崇义就猜出来了。 而且分明也早就看透了那孩子吃软不吃硬,偏不明着训斥,只要放下大家长的架子,就什么都有了。 井溶摸了摸鼻子,嗯了声。 娱乐圈本就是个大染缸,复杂得很,哪怕一个人真的演技出众,假如情商和智商不够的话,也是混不下去的,更别提走到崇义这样的高度。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秦峦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盯着井溶笑的不怀好意。 井溶给他看的浑身发毛,就问为什么。 秦峦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是个明白人,对他自己和城城都是好事,可对你小子,呵呵,就未必喽!” 井溶一怔,回过味儿来之后就黑了脸。 可不是怎么的?! 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的敌人,面对一个双商出众,手腕超群的老丈人…… 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变臭,秦峦忽然就觉得浑身舒坦了,哼着小曲儿,倒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这两个小东西回来的倒早,吃海鲜正是时候! 103.第一百零三章 “我爸妈原先就是普通的农民, 可是后来周围开了化工厂,土地被污染了,种地根本养活不了,他们就去了临省的煤矿上挖煤。以前还行,只要能吃苦就能挣到钱, 很多人因此发家致富了,可现在管得严了, 又要讲究什么可持续发展, 人性化经营, 成本上升, 一般煤矿经营模式根本挣不来多少钱, 就有好多矿主违章开采。矿工根本没签劳动合同, 也没有任何安全保障,很多安全设备也都是摆设,但还是有好多人挤破头抢着去干,因为挣钱多。” “后来出了事故, 死了不少人, 可因为没有合同,矿主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只判了几年就放出来。我气不过, 结果不小心把失手他杀了……因为当时还没成年, 判得不重, 可这么一来, 学没上完还留了案底, 更没地方愿意雇我干活了,我弟弟还小,身体也不大好,钱根本不够花。” “为了挣钱,我什么都干过,工地搬砖、送快递、保安,甚至是帮人讨债,当打手,只要给钱,我什么都能干。可还是剩不下钱。”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挺邪乎的人,那是我第一次接触跟风水阴阳术数相关,其实他一开始也没正经拿着我当人,可是我干活不要命,他也就慢慢重视起来,正好也年纪大了,就教了我几样。几年前他死了,也不知道是故意留了一手还是也就这么多本事,有几样很不稳定。” “我单干了没两个月,新宏远就找上门,答应给我很多钱,也把我弟弟安排进了很好的学校,我们才过了两年安稳日子。” 直到现在,顾陌城和井溶才知道这个男人叫周南,今年不过二十七岁,可光看他那满是沧桑的眼睛,说三十五也有人信。 这些经历光是听着就叫人心惊胆颤,可他说起来却一脸平静,从头到尾一丝波澜都没有,好像只是在诉说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一点见闻。 “你们是安稳了,可那些受害人怎么算?”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周南的遭遇不能说不惨,可他的应对却很有问题,基本上就相当于把自己的不幸转嫁到了其他无辜者身上,真的叫人同情不起来。 周南哼了声,吐了口刚才被刘侯打出来的血,浑不在意道:“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成王败寇,谁叫她们倒霉?” 说着,又瞪大了那双满是怨毒的眼睛,阴测测道:“当年我们一家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又有谁来同情我们?” 井溶抬腿就给了他一脚。 周南也算硬骨头,脸都白了,却哼都没哼一声。 “你帮新宏远做了多少事?”顾陌城问。 很明显,这个人的三观和为人处世的原则已经被彻底扭曲了,单纯的说教或者是用爱感化都是痴人说梦,而他们既没有兴趣也没有那个闲功夫管这个,所以只好跳过。 “太多了,哪里记得清?”周南不耐烦道,显然不是这么想配合。 “没关系,”井溶微笑着说,“回头见了你弟弟,我们可以跟他好好聊聊。” “你敢动他!”周南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眼疾手快的刘侯重新踢翻在地,额头和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里好像要喷出血来,“你刚才答应了不动他的!” “你们兄弟两个命途多舛,”井溶垂了眼睛,还在笑,却叫周南浑身发冷,“让你们在有限的时间多团圆一下,顺便让他知道你这个哥哥为了他付出了多少,难道不好吗?” 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有弱点,而周南的弱点就是他的弟弟。 “不,不用!”周南疯狂摇头,浑身哆嗦,刚才被打的那么狠都没吭一声的,这会儿却红了眼眶,“他就是个普通的学生,什么都不知道,求你们别跟他说,让他安稳上学,以后找个正经工作,好好,好好成个家……” 不能让弟弟知道,更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不然他一定抬不起头来! 井溶重新蹲下去,笑着说:“来,聊聊吧。” 周南挣扎片刻,在抬头对上他笑容之中嵌着的一双没有情绪的眼睛后,终于崩溃,断断续续的将他跟着新宏远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 在遇到周南之前,新宏远就已经劣迹斑斑,而周南的加入又让这一系列的行为升级,进一步变本加厉。 答应坦白之后的周南终于能坐起来,还喝了两口水,这才慢慢回忆道:“新宏远对外表现的特别仙风道骨,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的,可其实他贪财又好色,权力欲/望也特别重,跟他比起来,那个前段时间被抓的张清德都不算什么了。” “不过新宏远特别会办事儿,也特别擅长交际往来,认识很多有权有势的人,还有专门的包装团队,基本上什么负面消息都能压下来。他特别热衷于十八岁以下的处/女,原先还是通过正常途径,找那些你情我愿的援交女孩儿,可是后来,他就有点变态了,说想尝试新滋味,嫌太温顺的不够劲儿,我就去给他找……” 听到这里,顾陌城简直要吐血,浑身哆嗦,“你还有没有点儿人伦道德?要是你的妹妹,你也愿意?!” “可是她们不是,”周南咧了咧嘴,露出满口被染成血红色的牙齿,眼神没有一点儿波动,不光是习以为常了,而且也是麻木了,“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吧,他不光喜欢水嫩鲜活的小姑娘,也喜欢小男孩儿,我也有弟弟,可他们不是我弟弟,所以我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的死活。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只要能活,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外面的人死光了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不用顾陌城发火,刘侯已经上去打了他一拳,用力吐了口唾沫道:“妈了个巴子的,跟你一比,老子都像个大善人了!” 他可是有闺女的,要不是这次把这厮抓住了,谁知道过几年那老货的魔爪会不会伸到自己闺女身上? 这就是为民除害!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想不到他刘侯还有干好事儿的一天! 井溶也实在笑不出来了。 他本以为新宏远只是个招摇撞骗的大骗子,可没想到背后竟然还隐藏着这么黑暗的罪恶,显然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最初预料。 周南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事,忽然笑了起来,带着点儿幸灾乐祸,“怎么样,害怕了吗?你们要么这一次就把新宏远彻底扳倒,连根拔起,要么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能混到今天,新宏远也不是省油的灯,中间不是没有人曾经想跟他作对,可都低估了他的能量,如今下场一个赛一个惨。 井溶抬起眼睛看了他几秒钟,突然一言不发的往他锁骨附近敲了一下,分明没用太大的力气,可周南瞬间痛呼出声,冷汗眨眼湿透了衣服。 他的叫声实在太惨了,完全是从腹腔内部挤出来的,好像被活着凌迟一样,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所能发出的范畴,尖利又刺耳,刘侯本能的打了个哆嗦,捂住了自己的锁骨。 太特么狠了! 他飞快的偷瞟了井溶一下,然后悄悄离得更远了。 没想到这小子看着温温和和的,笑起来跟个面团儿似的,竟也是个狠角色?这一整套干下来眼皮子都不抖的! 是不是这年头都喜欢扮猪吃虎?早年的新宏远是这样,如今爆出来一个毛头小子竟然也是这一号的! 再这么下去,像他这样坏的光明正大的人物就没有生存的空间了! “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井溶淡淡道,“说说他寿命的问题。他之所以能重获健康,都是你做的这药丸的功劳吧?害了多少人?” 才短短几分钟,周南浑身上下就已经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提出来的,头发梢还在不断滴水,嘴唇都被牙咬破了,惨白的脸让他看上去更像水鬼了。 他喘了好久才勉强能说话了,声音颤巍巍的,诚然有疼的关系,但看起来也比刚才老实多了。 所以很多情况下单纯的温柔攻势已经没用了,越是简单直接的手法越有效。 “之前那个邪气的老头儿教了我一点东西,但他死得太早了,不少地方我都掌握的不熟练,现在用的比较熟的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之前宴会上攻击你们的,不过你们身上有东西,没起作用,当时新宏远也有些意外。” “新宏远既然想拉拢我们,又为什么要你攻击?”顾陌城不解道。 周南有些艰难的眨了下眼睛,一滴汗滚到眼睛里杀得生疼,可他暂时也不敢出什么幺蛾子了,老实道:“新宏远这个人疑心很重,也有点变态的高傲,拉拢也不是正常的拉拢,什么让你们扬名立万都是假的,他只是想多找几条听话的狗而已。你们两个的名声太大了,又年轻,潜力大得很,他很怕养虎成患,就让我先给你们个下马威。” 顾陌城哼了声,又问:“那如果我们没有防备,打中了的话会怎么样?” 周南张了张嘴,不太想说,可刘侯已经又很积极的举起了拳头,只好小声道:“内脏受伤,身体会很虚弱,严重点的……有可能会残疾。” “草他妈的!”刘侯很爽快的抓住机会又给了他一拳,然后带点儿讨好的对井溶一本正经道,“这小子忒黑了,我都看不下去了!” 井溶没工夫跟他扯皮,摆摆手示意他挪开点儿,又问周南,“你的另一张底牌呢?” 周南舔了舔嘴角,声音沙哑道:“借命。” 刘侯的眼睛都绿了,不受控制的上前,声音发颤,这是纯粹激动地,“这是真的?你真能做到?那老头子是不是就已经干了的?” 按照几年前的势头看,新宏远早该完了的,当时他们还都奇怪来着,说怎么就忽然又好了,就是枯木逢春也没这么神奇! 周南垂了眼睛,嗯了声,又道:“做这种事有损阴德,对施术者本身也有很大的副作用,我本来也不想做得太绝,就跟人借几年,这样目的也达到了,人也不会死。” “但是就像我刚才说的,不知是那老头本身学艺不精,还是自己留了一手,效果并不稳定,也不是很好。有时候我分明跟人借了五年,副作用也都承受了的,可显示在新宏远身上最多也就是一年半载的样子。” “他的胃口越来越大,对效果也越来越不满意,后来我也有些麻木了,他又给了我很多钱,就豁出去了……” 顾陌城的呼吸都有瞬间停滞,浑身发凉,心中有了个很可怕的念头,“你们杀人了!” 周南没有否认,冷着的脸好像木雕泥塑,“这样的效果最好。” 一时间,谁都没说话,刚才上蹿下跳最厉害的刘侯也绿了脸,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虽然他嘴上叫嚣的厉害,之前还鼓动顾陌城他们做掉新宏远,但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想要钱,还真是没有杀人的胆子。 顾陌城过去拉了拉井溶的袖子,小声道:“咱们是不是该报案?” 这已经不仅仅是骗钱了,还涉及到人命啊,哪怕大家非亲非故,也不好这么知情不报。 再说了,要是放任新宏远这么下去,谁知道他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 井溶嗯了声,“你先跟刘会长看着他,录音笔继续开着,这里也有监控,等会让让刘会长拷贝出来,我先去给苟局长打个电话。”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单靠他们个人的力量是没办法完美收场的,毕竟新宏远后这些年来结交的人脉也不是干摆着好看的,必须借助官方的力量才能将其连根拔起。 这种事情敏感的很,必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好在苟局长还算是这么个人。 电话一接通,不等苟局长开口寒暄,井溶就开门见山道:“过年了,我准备送一份升官加爵的天大富贵,就是不知道苟局长有没有这个胆识和气魄,能不能吞的下。” 认识这么久了,这还是井溶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苟局长一愣,瞬间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也跟着严肃起来,“你跟我详细说说。只要真的可靠,油锅里的乌纱我都敢捞出来戴一戴!” 上次与那绝佳机会擦肩而过之后,虽然面上云淡风轻的,可苟局长心里早就懊恼的不行,半夜三更都经常爬起来叹息。 他年纪已经不小了,谁知道下一会的机会什么时候来,还会不会来呢? 富贵险中求,更何况如今正值年末严打,不要说会被井溶如此重视的大事件,就算个平日里不起眼的小案子都可能被聚焦到放大镜下加倍惩处…… 说不定,这次就是自己真正的机会! 井溶还真就说了。 苟局长听后,沉默半晌,脑子里跟油锅里炸丸子似的滚了半天,眼前全是金星,心跳声震耳欲聋,声音都激动地发颤了,“这事儿太大了,你等等,我得整理一下。” 井溶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如果不是有九成把握,绝不会轻易开口。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基本能够确定是真的。 但问题是,新宏远是谁?那是这么多年来华国鼎鼎大名的风水大师,不知上过多少新闻和报纸媒体采访!背后没人是不可能的。 单纯一个风水大师并不难搞,棘手的是他背后站着的人,如果自己准备不充分就贸然出手,很可能非但弄不倒他,反而要把自己搭进去。 这是挑战,却也是绝对的机会! 要知道,光新宏远及其亲属名下的二十多套房产总价值就两个多亿,怎么来的?再有其他存款、现金和贵重物品等,涉嫌到的金融诈骗就要数亿,还有至少四名死者和众多受害人! 没的说,假如真能定下来,今年头号大案要案没跑了!升官那是铁板钉钉的事。 通往向往已久的荣耀之路的踏脚石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圣人也该心动了。 但麻烦就麻烦在,死的那四个人连法医都查不出什么问题,虽然之前家属和医院也有怀疑,觉得太过巧合,可实在找不出任何暴力痕迹和可能的药物残留,也只好这么下了定论。就算现在倒回去查,即便有了新出现的周南的证词,可那些匪夷所思的什么鬼神邪说是不可能作为证据被法庭采用的。 也就是说:证据依旧不足,他们很可能没办法将新宏远定性为杀人犯,哪怕他确实杀了人! 不过这事儿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灵活操作的空间: 有了周南这个知情人透露内部消息,头一个巨额诈骗没跑儿,再加上性侵未成年少年少女,数罪并罚,也够让新宏远在牢里蹲到死了。 至于那些替他撑腰的靠山,向来都是爱惜羽毛的,双方也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往来,一旦新宏远被卷入杀人风波,从万众敬仰的高人一夜之间沦落为高度杀人嫌疑犯,不用他们外人使劲儿,保证那些家伙自己先就迫不及待的主动洗净跟新宏远的关联了,哪里还会充什么义气好汉,在这个风口浪尖跳出来替他活动? 新宏远最好反咬一口,苟局长甚至不无阴暗的想到,这么一来的话他们狗咬狗,鹬蚌相争渔人得利,没准儿自己这边还能捞个大便宜,再弄下几个碍眼的来…… 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太妙太绝了,恰恰就是所有人都巴不得吃糠咽菜的表态以示清白的时候,就算平时多么嚣张的人,到了这会儿也是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乱出头的。 想到这里,苟局长兴奋地搓了搓手,又灌了一杯冰水这才好歹冷静了一点。 “既然要弄,就弄个大的!”他果断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打就要打个出其不意!井大师你们先在那边稳住他们,我这就去联络人!” 这个动静毕竟太大了,差不多就就是一窝端的情况,绝对会危害到部分人的利益,如果不能一击即中,反弹起来就不好弹压了。 只要一想到不久之后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都是新年第一大案,下面赫然列着他苟某人的名字……苟局长就喜得浑身发痒,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跟着沸腾了。 因为井溶保证会保住弟弟周北,已经开了头的周南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花了几个小时把知道的东西都秃噜了个干净。 其中不仅仅是他替新宏远做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还有许多并没经过他的手,但是这几年来他亲眼见过的。 “新宏远不信任任何人,也包括我,”被喂了几口水之后,周南稍微精神了点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破釜沉舟道,“我要你们保证让我弟弟一辈子衣食无忧,对了,要送他出国,给他改名换姓,没人能找到他!” 顾陌城有点不解,“刚才不是说了吗,会给你弟弟汇一笔钱,不把你的事情说出去,为什么非要出国?他一个人在外面你能放心?” “就是留在国内我才不放心!”周南忽然激动起来,唾沫星子喷溅出来,“你们答应我,快点!只要答应我,只要我看到汇款证明,我,我还有东西给你们!” 还有? 井溶想了想,点点头:“这个不难,不过你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还能给出什么筹码呢?” 周南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我不傻,新宏远不信任我,我也不信任他,我也知道他不是真的对我弟弟好。将来一旦有什么事,他肯定会用我弟弟要挟我!我没那么蠢!” 说着,他忽然又死死盯着这边,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说:“就算你们把我说的证词交出去,也没法给新宏远定死罪的,对不对?” 因为谁也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四个女孩儿的死真的跟新宏远有直接的关联! 井溶和顾陌城就都沉默了,心里跟坠了块大石头似的沉重。 “我有录像。”周南忽然语出惊人道。 “头两次,我心里也有点忐忑,生怕新宏远倒打一耙,连累到我弟弟,我就借着给他进去送药的机会,偷偷录了几段,不完整,但是有他给那两个女孩儿喂药的画面。” 够了!这已经很够了,真是意外之喜! 如果周南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完全可以将那些女孩儿的死归结到吃了新宏远喂下的不知名药物上!哪怕那实际上只是迷/药! “把录像给我们,”顾陌城马上说,“我们可以立刻准备送你弟弟出国留学,如果想的话,甚至可以帮他取得外国国籍,留在那边,这里的人再如何厉害,也是鞭长莫及的。” “不可能,”周南一口回绝,绝不松口,“我要先看到钱到账,还要看到我弟弟出国的文件,然后才把录像给你们!” 这是他唯一的底牌,绝不可能轻易交出去。 两边僵持不下,可周南就是咬定了不肯退让,井溶他们也没得选。 好在这件事对苟局长而言并非难事,当即满口应下…… 等着他带人来的过程中,顾陌城总有种恍如隔世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谁能想到,他们原本不过是想来探探风水协会的底,然后适当的还以颜色,怎么事情就忽然发展到这个地步? 夜已深,她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百感交集,“回去之后我都不知该怎么跟我爸说了。” 风水协会会长在大年前夕被逮捕的消息肯定捂不住,来之前崇义就担心的了不得,回头什么反应简直不敢想。 提到崇义,井溶也有些头疼,想了半天,才干巴巴地说:“以后他就是英雄的爸爸了。” 顾陌城失笑,估计崇义宁肯不要这个“英雄之父”的称号! 井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伸手将她搂过来,亲了亲,低声安慰道:“放心,有我呢。” 顾陌城挺高傲的哼了声,“当然有你,反正我爸不舍得骂我。” 井溶:“……”还真是!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真的令人瞠目结舌。 几十名已经进入梦乡的风水协会成员被强行叫起来带走,晕晕乎乎的跟那些不久前还在进行丰富多彩夜生活的同行们聚到一起,听人宣布这里刚发生了一起谋杀未遂,集体懵逼。 因为人数总共近百,也都不是什么没名没姓的,经过初步审查和身份核实之后,亲自过来的苟局长就下命令放了一部分回去,只留下了十三名情节比较严重的。 井溶和顾陌城对扬名立万当救世主什么的没多大兴趣,更担心连累到家里的两个老男人,双方暗中协商之后决定暂时不公开,也混在人群里走了。 年末本就是多事之秋,各行各业都容易出问题,而风水协会作为近几年华国风头最劲没有之一的民间私营协会组织本就手万众瞩目,不知多少人心向往之,想尽办法都想加入。 然而就是这么个任谁看来都如日中天的组织,竟然在年前的一个深夜,被严打、一锅端了! 暂且不说外界议论纷纷,次日一早消息刚一传开,尚在睡梦中的顾陌城和井溶就被分别从被窝里拎出来,排排坐着接受三堂会审。 秦峦劈头盖脸就问:“老实交代,昨天的事儿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顾陌城和井溶对视一眼,齐齐摇头,特别理直气壮的说:“绝对没有!” 秦峦的脸一黑,这绝壁是有问题了! 他深吸一口气就开始唠叨,“说过多少次了,人活着不容易,自保为上,没事儿别瞎戳七弄八的,你们答应的倒是挺好,可转头就给我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顾陌城就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谁刚一下山就因为跟诈骗团伙斗殴而被抓到派出所去,还是师兄亲自去接的……” “还敢顶嘴!”秦峦抬手就是一个脑崩儿,“这两件事的性质能一样吗?” 崇义心疼的不得了,憋了满肚子的教训的话也都顾不上说了,立刻跳出来抱着闺女嘘寒问暖,“不是我说,老秦,咱教育归教育,不过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孩子都是肉长的,怎么说打就打?” 说着又抱着顾陌城的脑袋一个劲儿的唏嘘,小心翼翼的跟端着个削了皮的大西瓜似的,“哎呀疼不疼啊?给爸爸看看,疼坏了吧,看看,都红了!来,爸爸给你吹吹哈。” 秦峦看着他这个样子就觉得泄气,说好的两个人都唱白脸的呢?这临阵叛变算什么事儿?这还怎么教育下去! 井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干咳一声,憋笑道:“师父,您别生气,也别误会,真不是我们干的。” 肯定不能承认啊! 秦峦一眼斜过来,冷哼一声道:“少糊弄我了,风水协会存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聚会也不是头一年,怎么以往没事儿,偏偏今年你们气势汹汹杀过去,转眼就出事儿了?” 井溶一噎,当即很没义气的出卖队友,“都是谢广平!他大半夜到处溜达,结果不小心撞破什么,差点给人杀了,我们就报了案,然后来的人顺藤摸瓜,也可能是本来就盯了好久了,就是这样了!” 秦峦翻了个白眼,“你再吹。” “行了,差不多得了,”崇义率先倒戈,“都是好孩子,大过年的,安安生生聚在一起不容易,别喊打喊杀的,孩子没事儿就行了。” 说着,也不管秦峦气的倒仰,径直拉着顾陌城往隔间走,一边走一边说:“走,爸爸给你上点药。” 顾陌城黑线,“就是弹了下脑门,真的不用这么夸张啊!” 崇义不管,硬是拖着她去了隔壁的小客厅,熟门熟路的找了碘酒和棉签出来,要给她消毒。 无奈之下,顾陌城只好乖乖去他对面坐下,结果就发现崇义开瓶盖的手在发抖,明明瓶口那么大,可细细的棉签却怎么都对不准,连续几次都哆哆嗦嗦的戳到外面。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崇义并非真的像刚才表现的那样平静,也不真的糊涂到对她跟井溶说的话没有半分怀疑。 这会儿天还没怎么亮,屋里开了灯,橙黄色的灯光笼罩在崇义身上,他微微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顾陌城忽然就心软了,强行压下去的愧疚铺天盖地。 “爸爸,对不起。” 崇义的身体一僵,下一刻就将碘酒和棉签都丢回茶几上,然后双手杵在膝盖上,用力盖住了脸。 顾陌城有些不安的掐了掐手指,慢吞吞的蹭过去,伸出胳膊抱住了他,小声道:“对不起爸爸,以后不会了。” 崇义在发抖。 这个拍起戏来不要命,中度脑震荡都敢闹着要重新上场的男人在害怕。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得小年轻,这个世界看着光鲜靓丽,可背地里有多黑暗,他清楚得很! 电视上的报道已经很触目惊心,可他知道肯定隐瞒了很多暂时,或是永远都不方便公开的内部信息。 他都不敢想,假如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这两个孩子会怎样。 过了好一会儿,崇义才勉强稳定了情绪,然后沉声道:“我跟你师父认识不久,可多少也了解他的为人,他并不是会无缘无故就大惊小怪的人,也不会说谎。” 说句不好听的,秦峦本人就有点儿天不怕地不怕惹事儿精的体质,不然当初也不会在街头跟诈骗团伙打起来。所以说,能让他如此紧张的事,绝对非同一般。 顾陌城不敢看他的眼睛。 崇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热乎乎的,这才觉得一颗心慢慢放回到肚子里。 “我也好,你师父也罢,都不年轻啦,实在经不起三天两头的惊吓。我知道你们都不是那种乱来的孩子,既然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坚持和理由,我没有资格,也不会强制你们改变自己的原则。可城城啊,这世上真的没有不死金刚,你也永远都猜不透坏人究竟会坏到何种程度,所以答应爸爸,以后再也不要轻易的去冒险,更别想当然的去试探坏人的底线,好吗?” 或许在外人看来,风水协会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崇义清楚的很,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后续必然十分漫长,谁也不能保证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要是这件事情跟他女儿无关,那么外界哪怕闹的天翻地覆他也不在乎,也许还会跟其他围观群众一样拍手叫好看热闹。 但偏偏事与愿违!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已经近乎哀求,顾陌城迟疑了下,终究还是点了头。 “好。” 一墙之隔的井溶和秦峦不知什么时候也凑到了入口处,父女两个人的交流都一字不落的落入耳中。 师徒兼叔侄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秦峦忽然无声叹了口气,拍了拍井溶的肩膀,转身走了。 井溶又往里面看了眼,也抬脚跟了上去。 两人转过客厅,推门进去前面的落地窗透明连廊,站在廊下,看着外面又开始细细密密落下来的雪花,久久无语。 “跟着我干嘛,不怕我揍你?”秦峦忽然斜着眼瞪他。 井溶笑笑,“师父想揍就揍吧。” 秦峦还真就抬手往他脑袋上糊了一巴掌,然后心情复杂的骂了句,“臭小子。” 说老实话,井溶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下这么狠的手,一巴掌下去,半边脑袋都要麻了的感觉。 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井溶也不敢吭声,怕惹得他暴起。 不怕说句丢人的话,秦峦这个人虽然懒,可身体素质是真的好,也特别擅长出其不意,假如真打起来,井溶还真未必打得赢!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太阳慢慢升起,带着点红色和橙色的阳光一点点从雪片中间的缝隙透出来,美得惊心动魄。 秦峦抱着胳膊看了会儿,忽然叹道:“老崇这个人,啧啧,真是个难得的明白人。” 平日说得不多,可什么都明白,关键时候也够灵活变通。 就好比刚才,其实自己也没透露太多,可崇义就猜出来了。 而且分明也早就看透了那孩子吃软不吃硬,偏不明着训斥,只要放下大家长的架子,就什么都有了。 井溶摸了摸鼻子,嗯了声。 娱乐圈本就是个大染缸,复杂得很,哪怕一个人真的演技出众,假如情商和智商不够的话,也是混不下去的,更别提走到崇义这样的高度。 两个人又站了一会儿,秦峦也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盯着井溶笑的不怀好意。 井溶给他看的浑身发毛,就问为什么。 秦峦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又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 “他是个明白人,对他自己和城城都是好事,可对你小子,呵呵,就未必喽!” 井溶一怔,回过味儿来之后就黑了脸。 可不是怎么的?! 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的敌人,面对一个双商出众,手腕超群的老丈人…… 看着他的脸一点点变臭,秦峦忽然就觉得浑身舒坦了,哼着小曲儿,倒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 这两个小东西回来的倒早,吃海鲜正是时候! 104.第一百零四章 今年是第一个团圆年, 对所有人而言都意义非凡。 崇义提前空出了大半个月的档期,拒绝了一切营利非营利合约,专心致志在家陪孩子过年。 秦峦嫌他那全是钢筋、玻璃的工业简约风房子太过冷清,“跟实验室似的,一点儿年味儿都没有”, 当即拍板决定四个人都在这边过年。 崇义很高兴,这么多年了, 还是头一回这么多人, 就要下厨展示自己“又精进了”的厨艺, 然后……你能想象一天三顿都是面的生活吗?! 清汤面、蔬菜面、排骨面、炸酱面, 后一种堪称崇老师厨艺巅峰之作, 中间有一回炸酱的时候还弄糊了, 洁癖发作的井溶闻着房子内部边边角角的焦糊味,险些崩溃。 距离除夕还有两天,大家吃面吃到第三天的时候,差不多每个人都一脸菜色, 然而崇义的热情越发高涨。 秦峦觉得现在自己都跟一坨面似的, 打个嗝儿都是满满的面粉味儿,听崇义欢欣鼓舞的宣布他要给大家做个鲜虾面后,秦峦的脸终于成功的绿了。 他有气无力的戳了戳顾陌城, 小声道:“城城, 你去跟你爸打个商量, 换个品种不行吗?” 多好的海虾啊, 清蒸、油焖、红烧, 再不济烧烤也行啊,干嘛想不开的非要做面? 顾陌城也觉得有点撑不住了,可还是挺为难。 难得自家老爸如此有兴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依旧热情似火,她冷不丁的让人别做了,多伤心啊。 “师父你咋不去?”她抗议道。 “我跟他不熟!”秦峦想也不想的说。 “骗人,”顾陌城毫不留情的揭穿他的谎言,“你都加入他们的好友群了,不都约好了还要给你的画展站台么?年后又要去意大利还是哪儿的,这叫不熟?” “城城,师父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吧?”秦峦理直气壮的说,“现在这点儿事都要不听了?” 顾陌城目瞪口呆,师父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要点脸不好吗? 师徒二人对视了大约半分钟,谁都不肯轻易认输,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然后……两人忽然齐齐看向井溶。 井溶脸上看热闹的表情一僵,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什么,水开了,我去泡茶。” 他刚站起来想溜,就被眼疾手快的秦峦一把按住,笑眯眯道:“溶溶啊,尊师重道了解一下?” 井溶特嫌弃的扳开他的手,第无数次的重复,“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刚一扭头,就对上顾陌城忽闪忽闪眨巴着的眼睛,人家压根儿不用说话,就这么一脸恳求又为难开不了口的表情看着,井溶瞬间就兵败如山倒。 他就想仰天长叹,莫非所有门派的大师兄都这么惨? 还没怎么着的,就听厨房那边又传来一声哎呀,紧着这就是这两天频频出现的噼里啪啦,井溶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拔腿就往里面冲。 顾陌城和秦峦笑眯眯的在后面看,时不时分享一下手中的干果,然后就听见了井溶压抑不住的悲鸣,那显然是对整洁厨房一去不复返的心碎。 崇义是被井溶挥舞着灭火器赶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两只手都水淋淋的,围裙上满是油污,还挺不好意思。 “那什么,我刚看了个食谱,就想一半虾子做鲜虾,一半做个油焖,没想到难度还挺大……” 顾陌城和秦峦齐齐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很有把周围抽成真空的架势。 油焖大虾听上去简单,熟练工做起来也不难,但这里面显然不包括崇义。 先下油炒糖色,然后加水,问题就出在这儿。 因为有了上次不小心烧糊锅的经历,崇义这次非常慎重而狂野的……加了整整半锅水,然后有几滴油花被溅出去,被火舌一舔,在半空中就着了! 再然后,着火的油花碰到锅子内壁,好么,整口锅都成了个大火球,火舌一蹿大半米高,要不是崇义躲得快,回头庞冲就得在大正月里给自家艺人预约纹眉和种植眼睫毛的小手术了,真是想想就让人崩溃。 已经成功灭火的井溶手里还拿着家用灭火器——火太大,盖锅盖有被灼伤的危险,面无表情的看着满地黑灰和粉白交杂的混乱,还有那已经完全没法看了的灶台。就连天花板,也已经被熏成了黑黄色。 头顶的自动灭火装置已经启动,哗啦啦往下喷水,要不是他动作快,水与油火只会雪上加霜。 井溶丢开空了的灭火器,任凭从天而降的水雾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然后痛苦的捏了捏眉心,撒手就是一个深深地红印子。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好不容易解决了风水协会的事,他为什么要大过年的面对这样的厨房? 脏死了! 过年期间的保洁、钟点工根本抢不到,在场四个人又根本没有完成如此浩大工程的经验和心情,一行人被迫连夜打包,光食材就装了一整车,灰溜溜的去了刚被吐槽过的崇老师的“实验室”。 因为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这套总面积三百多平米的复式住宅用了视野最通畅的开放式格局,除了承重柱子和衣帽间、洗手间之外没有一面自下而上完整的墙壁。 更要命的是,一共只有一张床…… 四个成年男女挤在一起完全不现实。 所以在大年之夜,崇老师带领大家在房子里扎了帐篷…… 刚被毁了厨房的井溶面无表情的扎帐篷,顾陌城过去帮忙,半路忽然笑出来,“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苏子市的家里扎帐篷露营来着?” 井溶脸上迅速带了笑意和一点回忆,又冲一整面的落地窗那边抬了抬下巴,“嗯,这里看星星倒是不错,完了之后还能看个电影。” 崇义对生活品质比较讲究,家里不仅有基础的衣帽间、健身房、半露天室外泳池,还有两台天文望远镜和配备一整套专业立体声音响的影院,非常令人发指。 谁都没敢再让崇义下厨房,正好他也没脸再主动请缨了,还是秦峦和井溶来的。 其实秦峦也是打下手,偏偏臭毛病还一大堆,煞有其事的挑刺儿。 “你看看你老崇,这就不像正经过日子的,”他翻开橱柜,对着那一堆闪闪发亮,甚至标签都没去掉的餐具道,“你用过吗?” 崇义老老实实的摇头,“没空做饭,原本装修的时候都没想要厨房,还是庞冲坚持才加上了,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庞冲是个瓷器狂热分子,一旦出国,第一站必定是当地有名的瓷器店或是市场,也特别喜欢送熟人,崇义家的杯盘碗碟乃至大大小小装洗化用品的瓶子、罐子都是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 说着,崇义就去几个柜子里翻了翻,又拖出来一整套二十四件色彩绚烂瑰丽的土耳其餐具,兴致勃勃的摆开了,一边摆还一边感慨,“从来没想到在我家也能用到这么多餐具。” 这套餐具的主色调是蓝色和紫色,间杂着不少同样浓烈的黄色和绿色,带有强烈的异域风情,可跟这套房子本身的极简风格竟意外地和谐。又或者恰恰是因为房子本身没有什么色彩,反而能最大程度的接纳很多外来因素。 顾陌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瓷器,还挺感兴趣,崇义忙道:“喜欢的话我让他再弄一套过来,或者你先把这套拿走。” “不用了,”顾陌城摇摇头,“我就是稀罕稀罕,我们那边不合适,再说了,放在你这里也一样。” “对,一样,爸爸的都是你的!”崇义又欢喜起来。 爷俩正说着话,那头秦峦竟也慢吞吞的挪了过来,表情有些讪讪的。 崇义眯起眼睛看他,“不是帮忙做饭吗?” 嫌他们两个碍手碍脚,这会儿你怎么也过来了? 秦峦咳了声,面不改色道:“孩子孝顺,非要我歇着。” 不远处的井溶冷笑一声,把刚才秦峦切得狗啃似的洋葱全部扫到垃圾桶里,觉得简直像极了灭门惨案的现场。 华国人讲究年年有余,井溶就弄了个清蒸鱼,溜了肝尖儿,煎了青菜饼,炒了西蓝花虾仁,炖了西红柿牛腩,蒸了南瓜山珍盅,拌了五色凉菜,滚了麻椒和糖醋的双色排骨,最后还捏了四个小号狮子头,做了金玉满堂蔬菜粥。 看他往笼屉里放虾蟹清蒸的当儿,崇义就忍不住感慨了,还真看不出来,这孩子看着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可没想到内里这么……贤惠? 以后自家闺女要真嫁了的话,估计还挺清闲! 看了他不断变化的脸色,秦峦就很积极的自卖自夸起来,“不是我说的,我们家溶溶那是相当能干!外能养家,内能做饭,当然,也不差钱,做这些就是情调,现在这样内外兼修的年轻人很少见啦,这么多年我就见了这么一个,还是自家的!” 自己心里想的跟别人说的,那感觉绝对不一样,虽然是实话,可崇义还是不愿意给好脸色,只是哼了声,“再说吧。” 吃饭的时候顺便看晚会,各色菜品满满当当塞了一桌子,虽然样数繁多,但量不大,四个成年人甩开膀子吃的话也剩不下多少。 屏幕里基本上都是熟人,宛然、董博,甚至就连一贯低调的赵元之,竟也因为前段时间风波的关系带起来不少热度,也混了个晚会名额。 没几个节目就到了方将上场,老婆孩子都在嘉宾席坐着,导演还给了几个特写镜头。 崇义就啧了声,“过年了,那小胖子怎么反而瘦了?” “这就不懂了吧?”秦峦挺得意的说,“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这时候就差不多开始褪奶膘了,转过年来更瘦,再过阵子眉眼差不多就定型了。” 演员上晚会基本上就那么几个选项:跟着演小品,唱歌,有舞蹈功底而如今身段依旧灵活的没准儿还给你加段舞蹈,反正也不图专业精神,就是个乐呵呗。 方将嗓音条件不错,唱了首老歌,主办方还给了他三分钟的单独采访,真的很有面子了。 他对这类活动其实不大热衷,所以主持人也帮观众们问了个问题:“方将,你好像一般不太爱上晚会,前几年也都推了的,今年怎么就答应了呢?” 方将的脑回路向来跟别人不大一样,这次也不例外,语出惊人道:“头一个自然是老推辞不大好意思,显得我多么耍大牌似的,现成的例子就是经常跟我友尽的崇某人,不隔三差五就被人拿出来抓着黑吗?” 电视机前的崇某人:“……” 友尽! “再一个,”方将在现场一片哄笑声中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前段时间我跟媳妇儿算了下将来的花销,吓得碗都要掉了,说再这么下去不成,得开源,挣奶粉钱,所以我就来了。” 场内外观众越发笑的前仰后合的,主持人也花枝乱颤,过了好久才带着笑意问:“这么困难啊?” “那可不,”方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很实在的说,“这就是当爹妈的想法么,宁肯自己委屈着也得给孩子用最好的,当然,我跟我太太也不太想委屈着……你们不知道奶粉、尿片这些多贵,消耗的又快,简直就跟抢钱一样,可你偏偏还得心甘情愿的给他抢!” 在场不少人都是为人父母的,听了这话就十分有共鸣。 等大家笑完了,方将又道:“这还是小呢,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还得上个好学校吧?人家孩子上培训班,咱也不能玩泥巴,每年也得出几回国吧?将来留学的费用,恋爱经费,结婚不好让人家姑娘家掏钱吧?车子房子,孙子孙女的教育基金,你就算吧,没有花不完的钱!” 他一边说,下面一边笑,不等说完就已经笑倒一大片,压根不用托儿带动气氛。 秦峦给顾陌城和井溶一人剥了几根螃蟹腿,催促道,“还算新鲜,赶紧吃。嗨,照我说,哪儿用得着让老方去唱歌啊,直接给他六分钟说个单口相声,比前面那几个语言类节目可乐多了,又接地气。” 崇义刚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自家闺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小脸儿红扑扑的,登时脸色大变。 坏了,防火防盗防方将,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有什么好看的,”他故意道,又狠狠往顾陌城碗里夹了些菜,“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顾陌城心不在焉的嗯了声,捧着脸叹道:“方叔叔好帅啊!” 完了之后又一握拳,“等会儿他节目结束后我要打个电话恭喜一下,就是不知道他忙不忙……” 崇义耷拉着一张脸,没好气道:“他可忙了,超级霸王小陀螺似的那么忙,整天陪胖儿子玩儿,再不济还有老婆,等会儿一准儿好多粉丝,又有电视台的人,忙着呢,打什么电话,心意到了就行了。” 秦峦和井溶对视一眼,憋笑憋的肚子疼。 当爹的酸溜溜说了那么多,顾陌城压根儿没听进去,心潮澎湃的开始打草稿,觉得很应该花式夸一下自家偶像。 方叔叔辣么好,他值得! 崇义愤愤的咬着牛肉,抽空编了一条状态,又@了方将: “有个小粉丝想亲口跟你道贺,麻烦大忙人百忙之后照顾一下。” 女儿要追星,他这个当爹的能怎么办啊?当然是原谅不算,还要豁出去老脸帮着追啊! 网友简直要笑疯了。 “哈哈哈哈,这话里话外的酸气,真的突破天际了。” “坐稳了老铁,买个头条送你上去!” “楼上皮一下子真的很开心……” “笑尿,作为铁粉的我也很绝望啊,自家偶像的高冷画风已然一去不复返,然而我们还要帮忙@!” “来来来,人多力量大,走过路过的都伸出援助之手,帮这可怜的老父亲@一下当红艺人@方将,满足他女儿的追星梦吧!” “@方将,方将,有人喊你,快点儿,哈哈哈,不然又要友尽了!” “大年之夜,本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然而有的人却依旧在为了奶粉钱奔波,更随时面临被友尽的境地,简直人间惨剧,请让我们……鼓掌,哈哈哈哈!” 不多会儿,方将还真就在Talk上面公开回复了,“为了表示诚意,一小时后将抵达追星现场,不用谢。” 崇义一看就懵了,赶紧一通电话轰过去,“你啥意思?!” 方将在那头哈哈笑了几声,还把电话凑到儿子身边让他叫人,完了之后才道:“大侄女还是很有眼光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管我们吃顿饭呗。” 他们家在南边的香海市,望燕台只有一套年前购入的别墅,刚装修完,还在通风散味儿期,根本不能住人,这回为了录晚会节目,一家人还特意订了酒店。 可大过年的,缩在酒店多么凄凉啊,既然有朋友,那当然是理直气壮的去蹭饭! 这会儿的崇义就恨不得坐上时光机,返回几分钟之前把自己掐死。 大约过了一个来小时吧,方将的Talk又更新了,上面他们一家三口外加顾陌城这边一家四口都对着镜头比V,只有崇义的脸色有点臭。 粉丝们都笑得够呛,说崇老师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全栽了。 突然过来三个人,哪怕小胖子战斗力忽略不计,可两个大人不是摆设,井溶又临时去做了个蒜泥白肉和麻婆豆腐,方将两口子直接把他夸出花来了。 崇义哼哼唧唧的,方将就特别犀利的戳痛脚,“不是说好了在那边过年吗?怎么忽然又换地方了,是不是你给人家厨房炸了?” 众人都是一惊,这人简直有特异功能,直觉敏锐到惊人! 见他们这个反应,方将抱着肚子笑得不行,“哈哈哈哈,我就是胡乱一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不行,这事儿我一定得跟老沈分享一下!” 崇义的厨艺是个什么水平大家都一清二楚,可偏偏最近忒爱现,又大言不惭的宣称钻研了许多食谱啥的,一定要除夕夜露一手。 可现在呢?不仅地点临时换了,就连主厨都换了,崇老师半点下厨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其他三个人也没有催的,很明显发生了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嘛! 方将这人蔫儿坏,为了报复之前崇义几次三番的“友尽”,他不仅赶在崇义冲过来制止之前跟沈霁发了笑道破音的语音,而且还飞快的编辑了一条状态发到Talk上! “本人已笑死,你们亲爱的崇老师刚才炸了人家的厨房,这会儿还装没事儿人呢。” 崇义冲过去制止的时候已经晚了,看到更新状态简直要气死,当即故技重施,转发后:“友尽”! 网友们纷纷表示,那些才看上去那么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不是崇义做的! 崇义愤怒的摔了手机。 什么辣鸡自媒体交流软件,卸载! 大年初二,顾陌城和井溶接到了苟局长的电话,说周南指名要见他们。 “都忙疯了,所有人都来加班,”到了之后,苟局长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上面亲自过问,一定一查到底。” 这才几天不见,苟局长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制服穿在身上都有点儿兜风,双颊凹陷,眼睛里满是血丝。 谁也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新宏远竟然真的就这么倒了,就连他自己现在还在怀疑阶段。 那么多认识的人,当初说的好好的,相互照应,怎么真出事儿就都成了缩头乌龟? 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波折,可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所以一开始新宏远真没拿着当事儿,还对押自己上警车的工作人员有恃无恐的说:“小心点,初三我还有个节目要上,你们给我蹭破皮不好交代。” 结果,就没然后了。 “现在怎么样?”井溶问道。 因他们是这次的大功臣,很多对外保密的事儿苟局长也不瞒着,几乎是有些亢奋的说:“真是钓到大鱼了,你们不知道,这他娘的真是开了眼界,人家家里的床都不用床垫子的,直接用钱铺!书架、画案,全都是现金摞起来,然后外面贴一层樟脑球,再打一层实木板子,第一遍都没往这上面想,还是我们领导觉得不对劲,当晚调了警犬查了第二遍,好家伙,验钞机都累死了好多,哈哈哈!” 顾陌城和井溶都知道新宏远肯定是大鱼,但亲耳听到苟局长说了这些情况之后,还是觉得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对了,”苟局长带他们登记,又说,“上面的意思是想表彰你们,可能也会有实质性的奖励,我想问问你们自己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都摇头。 树大招风不是好事,更何况这次的情况太过轰动,新宏远一被抓,就直接断了好多人的利益链条,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估计就有多少人想弄死他们以泄心头之恨,还是当个无名英雄吧。 “也行,”苟局长很理解的点点头,“折腾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回头他那些宅子肯定都要拍卖,你们或是朋友有意思的话,咱们可以提前操作一下,不违规,不过肯定能比正式拍卖便宜不少。” 光新宏远这一头就能弄出算作非法收益的豪宅十一套,再加上其他从案人员,零零散散加起来肯定破二十套了。但后期拍卖肯定不会一口气放这么多,一来怕影响市场平衡,二来也可能某种程度上引发市民恐慌,所以肯定会提前走流程处理一部分。 如今各行各业都透明了,这边也一样,大部分被查封的财产都要经过严格审核之后进行公开拍卖,价格确实要比市面上同类产品便宜一点,可一旦遇到特别热门的,想要的人多了,价格照样窜上去。 而要是能像苟局长说的这样提前购入,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是好事儿,师兄妹两个倒没再推辞。 顾陌城就问:“周北真的能送出去吗?” “能,”苟局长说,“不过这也算特殊案例,因为他确实是无辜的,而周南这几天交代的事情帮助案件审理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算是戴罪立功,我们这么做也是给家属相应的保护。但是只是送出去,他要求的巨款什么的就别想了。” 把人送出去只是程序上的事儿,倒没什么问题,可周南张口就要一千万,简直是开玩笑。 不要说一千万,哪怕就是一千,公家也不可能答应,毕竟涉及到经济方面,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进来之前,周南也算刺儿头,可才不到一个星期,整个人都老实了,好像外面立着的尖刺都被强行推平了,再接触就没那么费劲。 “我弟弟要出国了,”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开口了,“谢谢。”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先前那么“宁死不屈”的人,竟然会主动说谢谢了? 顾陌城小声问他,“周南会怎么样?” 苟局长反问:“你想替他求情?” “怎么可能,”顾陌城忙道,“就是有点感慨,想问一下,不然总乱猜。” 苟局长这才点点头,还不忘提醒道:“我可得说一句,如今正是敏感时期,周南也算罪行累累,是头一号罪大恶极的,现在最终结果还没下来,但放在平时已经够受了的,现在又赶上年底严打,跑不脱就是死刑了,你们可别惹麻烦。” 顾陌城嗯了声,没再说话。 她对周南这个人的印象很复杂,觉得他既可悲又可怜,同时又因为他的助纣为虐而特别可恨。 他这出人生悲剧绝对跟儿时的经历脱不开干系,但归根结底,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却正是他自己。 真要比惨的话,不管是顾陌城还是井溶,其实都很有资格,但他们谁都没有卖惨,也没像周南这样怨天怨地怨社会,将原本只属于特定对象的仇恨无差别强加到其他无辜人身上。 井溶问:“之前你答应过的那些视频呢?” 周南咧了咧嘴角,忽然道:“给我五百万,我就告诉你!” “胡闹!”苟局长勃然大怒。 他们等这个视频等了很久了,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却无济于事,最后周南终于松口,可条件却是要见这两个年轻人,难道是因为看官方陷入死胡同,所以把歪脑筋打到民间了吗? 还别说,假如顾陌城他们真的同意了,官方还真管不着! 周南并不理会几个同样被惹毛了的民警,只是歪着脑袋,斜眼看着井溶和顾陌城,一声不吭的等待他们的答复。 苟局长不同意,说这是纵容犯罪,坚决不允许有被犯罪分子敲诈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周南完全是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可弟弟周北还小,本就没了亲人和朋友,要是再没有钱傍身,就算出去也是个死! 他哈哈笑了几声,瞬间撕破了这两天安分的伪装,恶狠狠地道:“我不痛快,也绝不会让你们痛快了,大不了就这么耗着!案子破不了,我还多活两天,都是白捡的!” 给吧?实在是窝囊;不给吧,他又掌握着关键性证据。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顾陌城心底那埋藏已久的念头却忽然被触动,再一次冒了出来,不可抑制的占据了整个大脑。 对啊,周南,周南是死有余辜,现在又明晃晃的开了弱点摆在他们面前,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废物利用?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激烈的好像随时可能冲破胸腔。 她突然不顾一切的冲到周南面前,在所有的人反应过来之前低声耳语道:“给我你的心脏,我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你跟他说了什么?”苟局长和井溶齐齐上前将她拉开,发现她的脸都涨红了,额头竟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师妹,你跟他说了什么?!” 井溶隐隐猜到顾陌城可能跟周南做了个很危险的交易,也不由得急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顾陌城没有理会井溶的问话,闭口不言,死死盯着周南,而后者显然听清了她的话,眼神猛烈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甚至可能是漫长难耐的半小时,周南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周北太小了,就算自己给他太多钱也根本不会处理,还很有可能因此招来别有居心的坏人,倒不如答应这个条件来的实在。 他说了个邮箱地址,又瞪着顾陌城,一字一顿道:“说到做到,不然做鬼也不放过你!” 顾陌城拼命抑制着疯狂跳动的心脏,点头,“语出无悔。” 没人知道她到底跟周南说了什么。 唯独井溶死死拧着眉头,抓着顾陌城的胳膊追问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直到这会儿,顾陌城才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又重新属于自己了,也有能力回答了。 她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手脚冰凉,声音嘶哑,小声道:“我要他的心脏。” 井溶蓦地睁大了眼睛。 良久,他苦笑一声,“你又是何苦?” “师兄,这个真的可以的!”顾陌城激动道,“他本来就要死了,不是我们逼他的,还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没有一点有损天德和人伦的担心,师兄,我们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次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了!” 井溶张了张嘴,忽然抱住她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你啊。”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并不仅仅是因为有损天德,更因为难度极高,危险极大,他真的很不愿意小师妹为了自己的事情冒险。 当天晚上,周南就主动申请签订器官捐献协议,且指明对象。 第三天,他将塑料餐具硬生生掰出尖头,径直戳进了脖子。 顾陌城再一次穿上了那身绣满繁复金色纹样的血红袍子,对着铜鼎和前辈们的牌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她头一次这样虔诚的请求,请求能够成功。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有阴阳五行,上应天,下呼地,中有人和…… 红袍无风自动,随着仪式的进行,她身上的力气也一点点被抽空。 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眼前开始发黑,头疼的仿佛要炸开。 好像有无形的刀片一下下割着皮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一点点渗出血来,她好像是个血人了。 铜鼎中的火焰骤然拔高,疯狂扭曲,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顾陌城可以看见自己胳膊上渗出来的血被瞬间蒸发。 眼前好像有幻觉产生,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美好的场景都在此刻重新显现,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不顾一切的做出飞蛾扑火的举动。 她用力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意志清醒,然后用银针扎破手指和胸口,混着心头血和指尖血一起滴入。 噗嗤,噗嗤。 每一滴血都会让火苗燃烧的更为炽热,那火也好像有了灵魂,疯狂舔/舐,恨不得顺着飞出来,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她小心的围着铜鼎踩出八卦,然后调动全身的力气,喷出一口舌尖血,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视线归于黑暗的前一秒,她如愿看到刚还熊熊燃烧的火苗在经历了最后一次疯狂扭动之后,瞬间湮灭了。 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甜香气,任谁也无法将它跟不久前血腥诡异的场景联系在一起。 成了。 顾陌城心满意足的昏了过去。 104.第一百零四章 今年是第一个团圆年, 对所有人而言都意义非凡。 崇义提前空出了大半个月的档期,拒绝了一切营利非营利合约,专心致志在家陪孩子过年。 秦峦嫌他那全是钢筋、玻璃的工业简约风房子太过冷清,“跟实验室似的,一点儿年味儿都没有”, 当即拍板决定四个人都在这边过年。 崇义很高兴,这么多年了, 还是头一回这么多人, 就要下厨展示自己“又精进了”的厨艺, 然后……你能想象一天三顿都是面的生活吗?! 清汤面、蔬菜面、排骨面、炸酱面, 后一种堪称崇老师厨艺巅峰之作, 中间有一回炸酱的时候还弄糊了, 洁癖发作的井溶闻着房子内部边边角角的焦糊味,险些崩溃。 距离除夕还有两天,大家吃面吃到第三天的时候,差不多每个人都一脸菜色, 然而崇义的热情越发高涨。 秦峦觉得现在自己都跟一坨面似的, 打个嗝儿都是满满的面粉味儿,听崇义欢欣鼓舞的宣布他要给大家做个鲜虾面后,秦峦的脸终于成功的绿了。 他有气无力的戳了戳顾陌城, 小声道:“城城, 你去跟你爸打个商量, 换个品种不行吗?” 多好的海虾啊, 清蒸、油焖、红烧, 再不济烧烤也行啊,干嘛想不开的非要做面? 顾陌城也觉得有点撑不住了,可还是挺为难。 难得自家老爸如此有兴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依旧热情似火,她冷不丁的让人别做了,多伤心啊。 “师父你咋不去?”她抗议道。 “我跟他不熟!”秦峦想也不想的说。 “骗人,”顾陌城毫不留情的揭穿他的谎言,“你都加入他们的好友群了,不都约好了还要给你的画展站台么?年后又要去意大利还是哪儿的,这叫不熟?” “城城,师父养你这么多年,不容易吧?”秦峦理直气壮的说,“现在这点儿事都要不听了?” 顾陌城目瞪口呆,师父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要点脸不好吗? 师徒二人对视了大约半分钟,谁都不肯轻易认输,场面一度僵持不下。 然后……两人忽然齐齐看向井溶。 井溶脸上看热闹的表情一僵,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那什么,水开了,我去泡茶。” 他刚站起来想溜,就被眼疾手快的秦峦一把按住,笑眯眯道:“溶溶啊,尊师重道了解一下?” 井溶特嫌弃的扳开他的手,第无数次的重复,“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刚一扭头,就对上顾陌城忽闪忽闪眨巴着的眼睛,人家压根儿不用说话,就这么一脸恳求又为难开不了口的表情看着,井溶瞬间就兵败如山倒。 他就想仰天长叹,莫非所有门派的大师兄都这么惨? 还没怎么着的,就听厨房那边又传来一声哎呀,紧着这就是这两天频频出现的噼里啪啦,井溶心里咯噔一下,二话不说拔腿就往里面冲。 顾陌城和秦峦笑眯眯的在后面看,时不时分享一下手中的干果,然后就听见了井溶压抑不住的悲鸣,那显然是对整洁厨房一去不复返的心碎。 崇义是被井溶挥舞着灭火器赶出来的,出来的时候两只手都水淋淋的,围裙上满是油污,还挺不好意思。 “那什么,我刚看了个食谱,就想一半虾子做鲜虾,一半做个油焖,没想到难度还挺大……” 顾陌城和秦峦齐齐倒吸了一大口凉气,很有把周围抽成真空的架势。 油焖大虾听上去简单,熟练工做起来也不难,但这里面显然不包括崇义。 先下油炒糖色,然后加水,问题就出在这儿。 因为有了上次不小心烧糊锅的经历,崇义这次非常慎重而狂野的……加了整整半锅水,然后有几滴油花被溅出去,被火舌一舔,在半空中就着了! 再然后,着火的油花碰到锅子内壁,好么,整口锅都成了个大火球,火舌一蹿大半米高,要不是崇义躲得快,回头庞冲就得在大正月里给自家艺人预约纹眉和种植眼睫毛的小手术了,真是想想就让人崩溃。 已经成功灭火的井溶手里还拿着家用灭火器——火太大,盖锅盖有被灼伤的危险,面无表情的看着满地黑灰和粉白交杂的混乱,还有那已经完全没法看了的灶台。就连天花板,也已经被熏成了黑黄色。 头顶的自动灭火装置已经启动,哗啦啦往下喷水,要不是他动作快,水与油火只会雪上加霜。 井溶丢开空了的灭火器,任凭从天而降的水雾打湿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然后痛苦的捏了捏眉心,撒手就是一个深深地红印子。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好不容易解决了风水协会的事,他为什么要大过年的面对这样的厨房? 脏死了! 过年期间的保洁、钟点工根本抢不到,在场四个人又根本没有完成如此浩大工程的经验和心情,一行人被迫连夜打包,光食材就装了一整车,灰溜溜的去了刚被吐槽过的崇老师的“实验室”。 因为一直只有他一个人住,所以这套总面积三百多平米的复式住宅用了视野最通畅的开放式格局,除了承重柱子和衣帽间、洗手间之外没有一面自下而上完整的墙壁。 更要命的是,一共只有一张床…… 四个成年男女挤在一起完全不现实。 所以在大年之夜,崇老师带领大家在房子里扎了帐篷…… 刚被毁了厨房的井溶面无表情的扎帐篷,顾陌城过去帮忙,半路忽然笑出来,“师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在苏子市的家里扎帐篷露营来着?” 井溶脸上迅速带了笑意和一点回忆,又冲一整面的落地窗那边抬了抬下巴,“嗯,这里看星星倒是不错,完了之后还能看个电影。” 崇义对生活品质比较讲究,家里不仅有基础的衣帽间、健身房、半露天室外泳池,还有两台天文望远镜和配备一整套专业立体声音响的影院,非常令人发指。 谁都没敢再让崇义下厨房,正好他也没脸再主动请缨了,还是秦峦和井溶来的。 其实秦峦也是打下手,偏偏臭毛病还一大堆,煞有其事的挑刺儿。 “你看看你老崇,这就不像正经过日子的,”他翻开橱柜,对着那一堆闪闪发亮,甚至标签都没去掉的餐具道,“你用过吗?” 崇义老老实实的摇头,“没空做饭,原本装修的时候都没想要厨房,还是庞冲坚持才加上了,没想到今天就用上了。” 庞冲是个瓷器狂热分子,一旦出国,第一站必定是当地有名的瓷器店或是市场,也特别喜欢送熟人,崇义家的杯盘碗碟乃至大大小小装洗化用品的瓶子、罐子都是他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 说着,崇义就去几个柜子里翻了翻,又拖出来一整套二十四件色彩绚烂瑰丽的土耳其餐具,兴致勃勃的摆开了,一边摆还一边感慨,“从来没想到在我家也能用到这么多餐具。” 这套餐具的主色调是蓝色和紫色,间杂着不少同样浓烈的黄色和绿色,带有强烈的异域风情,可跟这套房子本身的极简风格竟意外地和谐。又或者恰恰是因为房子本身没有什么色彩,反而能最大程度的接纳很多外来因素。 顾陌城没见过这种风格的瓷器,还挺感兴趣,崇义忙道:“喜欢的话我让他再弄一套过来,或者你先把这套拿走。” “不用了,”顾陌城摇摇头,“我就是稀罕稀罕,我们那边不合适,再说了,放在你这里也一样。” “对,一样,爸爸的都是你的!”崇义又欢喜起来。 爷俩正说着话,那头秦峦竟也慢吞吞的挪了过来,表情有些讪讪的。 崇义眯起眼睛看他,“不是帮忙做饭吗?” 嫌他们两个碍手碍脚,这会儿你怎么也过来了? 秦峦咳了声,面不改色道:“孩子孝顺,非要我歇着。” 不远处的井溶冷笑一声,把刚才秦峦切得狗啃似的洋葱全部扫到垃圾桶里,觉得简直像极了灭门惨案的现场。 华国人讲究年年有余,井溶就弄了个清蒸鱼,溜了肝尖儿,煎了青菜饼,炒了西蓝花虾仁,炖了西红柿牛腩,蒸了南瓜山珍盅,拌了五色凉菜,滚了麻椒和糖醋的双色排骨,最后还捏了四个小号狮子头,做了金玉满堂蔬菜粥。 看他往笼屉里放虾蟹清蒸的当儿,崇义就忍不住感慨了,还真看不出来,这孩子看着有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可没想到内里这么……贤惠? 以后自家闺女要真嫁了的话,估计还挺清闲! 看了他不断变化的脸色,秦峦就很积极的自卖自夸起来,“不是我说的,我们家溶溶那是相当能干!外能养家,内能做饭,当然,也不差钱,做这些就是情调,现在这样内外兼修的年轻人很少见啦,这么多年我就见了这么一个,还是自家的!” 自己心里想的跟别人说的,那感觉绝对不一样,虽然是实话,可崇义还是不愿意给好脸色,只是哼了声,“再说吧。” 吃饭的时候顺便看晚会,各色菜品满满当当塞了一桌子,虽然样数繁多,但量不大,四个成年人甩开膀子吃的话也剩不下多少。 屏幕里基本上都是熟人,宛然、董博,甚至就连一贯低调的赵元之,竟也因为前段时间风波的关系带起来不少热度,也混了个晚会名额。 没几个节目就到了方将上场,老婆孩子都在嘉宾席坐着,导演还给了几个特写镜头。 崇义就啧了声,“过年了,那小胖子怎么反而瘦了?” “这就不懂了吧?”秦峦挺得意的说,“没养过孩子不知道,这时候就差不多开始褪奶膘了,转过年来更瘦,再过阵子眉眼差不多就定型了。” 演员上晚会基本上就那么几个选项:跟着演小品,唱歌,有舞蹈功底而如今身段依旧灵活的没准儿还给你加段舞蹈,反正也不图专业精神,就是个乐呵呗。 方将嗓音条件不错,唱了首老歌,主办方还给了他三分钟的单独采访,真的很有面子了。 他对这类活动其实不大热衷,所以主持人也帮观众们问了个问题:“方将,你好像一般不太爱上晚会,前几年也都推了的,今年怎么就答应了呢?” 方将的脑回路向来跟别人不大一样,这次也不例外,语出惊人道:“头一个自然是老推辞不大好意思,显得我多么耍大牌似的,现成的例子就是经常跟我友尽的崇某人,不隔三差五就被人拿出来抓着黑吗?” 电视机前的崇某人:“……” 友尽! “再一个,”方将在现场一片哄笑声中面不改色的继续道,“前段时间我跟媳妇儿算了下将来的花销,吓得碗都要掉了,说再这么下去不成,得开源,挣奶粉钱,所以我就来了。” 场内外观众越发笑的前仰后合的,主持人也花枝乱颤,过了好久才带着笑意问:“这么困难啊?” “那可不,”方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很实在的说,“这就是当爹妈的想法么,宁肯自己委屈着也得给孩子用最好的,当然,我跟我太太也不太想委屈着……你们不知道奶粉、尿片这些多贵,消耗的又快,简直就跟抢钱一样,可你偏偏还得心甘情愿的给他抢!” 在场不少人都是为人父母的,听了这话就十分有共鸣。 等大家笑完了,方将又道:“这还是小呢,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睡,还得上个好学校吧?人家孩子上培训班,咱也不能玩泥巴,每年也得出几回国吧?将来留学的费用,恋爱经费,结婚不好让人家姑娘家掏钱吧?车子房子,孙子孙女的教育基金,你就算吧,没有花不完的钱!” 他一边说,下面一边笑,不等说完就已经笑倒一大片,压根不用托儿带动气氛。 秦峦给顾陌城和井溶一人剥了几根螃蟹腿,催促道,“还算新鲜,赶紧吃。嗨,照我说,哪儿用得着让老方去唱歌啊,直接给他六分钟说个单口相声,比前面那几个语言类节目可乐多了,又接地气。” 崇义刚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自家闺女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屏幕,小脸儿红扑扑的,登时脸色大变。 坏了,防火防盗防方将,怎么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有什么好看的,”他故意道,又狠狠往顾陌城碗里夹了些菜,“多吃点,看你都瘦了。” 顾陌城心不在焉的嗯了声,捧着脸叹道:“方叔叔好帅啊!” 完了之后又一握拳,“等会儿他节目结束后我要打个电话恭喜一下,就是不知道他忙不忙……” 崇义耷拉着一张脸,没好气道:“他可忙了,超级霸王小陀螺似的那么忙,整天陪胖儿子玩儿,再不济还有老婆,等会儿一准儿好多粉丝,又有电视台的人,忙着呢,打什么电话,心意到了就行了。” 秦峦和井溶对视一眼,憋笑憋的肚子疼。 当爹的酸溜溜说了那么多,顾陌城压根儿没听进去,心潮澎湃的开始打草稿,觉得很应该花式夸一下自家偶像。 方叔叔辣么好,他值得! 崇义愤愤的咬着牛肉,抽空编了一条状态,又@了方将: “有个小粉丝想亲口跟你道贺,麻烦大忙人百忙之后照顾一下。” 女儿要追星,他这个当爹的能怎么办啊?当然是原谅不算,还要豁出去老脸帮着追啊! 网友简直要笑疯了。 “哈哈哈哈,这话里话外的酸气,真的突破天际了。” “坐稳了老铁,买个头条送你上去!” “楼上皮一下子真的很开心……” “笑尿,作为铁粉的我也很绝望啊,自家偶像的高冷画风已然一去不复返,然而我们还要帮忙@!” “来来来,人多力量大,走过路过的都伸出援助之手,帮这可怜的老父亲@一下当红艺人@方将,满足他女儿的追星梦吧!” “@方将,方将,有人喊你,快点儿,哈哈哈,不然又要友尽了!” “大年之夜,本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然而有的人却依旧在为了奶粉钱奔波,更随时面临被友尽的境地,简直人间惨剧,请让我们……鼓掌,哈哈哈哈!” 不多会儿,方将还真就在Talk上面公开回复了,“为了表示诚意,一小时后将抵达追星现场,不用谢。” 崇义一看就懵了,赶紧一通电话轰过去,“你啥意思?!” 方将在那头哈哈笑了几声,还把电话凑到儿子身边让他叫人,完了之后才道:“大侄女还是很有眼光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管我们吃顿饭呗。” 他们家在南边的香海市,望燕台只有一套年前购入的别墅,刚装修完,还在通风散味儿期,根本不能住人,这回为了录晚会节目,一家人还特意订了酒店。 可大过年的,缩在酒店多么凄凉啊,既然有朋友,那当然是理直气壮的去蹭饭! 这会儿的崇义就恨不得坐上时光机,返回几分钟之前把自己掐死。 大约过了一个来小时吧,方将的Talk又更新了,上面他们一家三口外加顾陌城这边一家四口都对着镜头比V,只有崇义的脸色有点臭。 粉丝们都笑得够呛,说崇老师这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完全栽了。 突然过来三个人,哪怕小胖子战斗力忽略不计,可两个大人不是摆设,井溶又临时去做了个蒜泥白肉和麻婆豆腐,方将两口子直接把他夸出花来了。 崇义哼哼唧唧的,方将就特别犀利的戳痛脚,“不是说好了在那边过年吗?怎么忽然又换地方了,是不是你给人家厨房炸了?” 众人都是一惊,这人简直有特异功能,直觉敏锐到惊人! 见他们这个反应,方将抱着肚子笑得不行,“哈哈哈哈,我就是胡乱一猜,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哈哈哈哈哈哈!不行,这事儿我一定得跟老沈分享一下!” 崇义的厨艺是个什么水平大家都一清二楚,可偏偏最近忒爱现,又大言不惭的宣称钻研了许多食谱啥的,一定要除夕夜露一手。 可现在呢?不仅地点临时换了,就连主厨都换了,崇老师半点下厨的意思都没有,而且其他三个人也没有催的,很明显发生了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嘛! 方将这人蔫儿坏,为了报复之前崇义几次三番的“友尽”,他不仅赶在崇义冲过来制止之前跟沈霁发了笑道破音的语音,而且还飞快的编辑了一条状态发到Talk上! “本人已笑死,你们亲爱的崇老师刚才炸了人家的厨房,这会儿还装没事儿人呢。” 崇义冲过去制止的时候已经晚了,看到更新状态简直要气死,当即故技重施,转发后:“友尽”! 网友们纷纷表示,那些才看上去那么色香味俱全,一看就不是崇义做的! 崇义愤怒的摔了手机。 什么辣鸡自媒体交流软件,卸载! 大年初二,顾陌城和井溶接到了苟局长的电话,说周南指名要见他们。 “都忙疯了,所有人都来加班,”到了之后,苟局长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上面亲自过问,一定一查到底。” 这才几天不见,苟局长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制服穿在身上都有点儿兜风,双颊凹陷,眼睛里满是血丝。 谁也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的新宏远竟然真的就这么倒了,就连他自己现在还在怀疑阶段。 那么多认识的人,当初说的好好的,相互照应,怎么真出事儿就都成了缩头乌龟? 之前也不是没遇到过波折,可都有惊无险的过去了,所以一开始新宏远真没拿着当事儿,还对押自己上警车的工作人员有恃无恐的说:“小心点,初三我还有个节目要上,你们给我蹭破皮不好交代。” 结果,就没然后了。 “现在怎么样?”井溶问道。 因他们是这次的大功臣,很多对外保密的事儿苟局长也不瞒着,几乎是有些亢奋的说:“真是钓到大鱼了,你们不知道,这他娘的真是开了眼界,人家家里的床都不用床垫子的,直接用钱铺!书架、画案,全都是现金摞起来,然后外面贴一层樟脑球,再打一层实木板子,第一遍都没往这上面想,还是我们领导觉得不对劲,当晚调了警犬查了第二遍,好家伙,验钞机都累死了好多,哈哈哈!” 顾陌城和井溶都知道新宏远肯定是大鱼,但亲耳听到苟局长说了这些情况之后,还是觉得三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对了,”苟局长带他们登记,又说,“上面的意思是想表彰你们,可能也会有实质性的奖励,我想问问你们自己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都摇头。 树大招风不是好事,更何况这次的情况太过轰动,新宏远一被抓,就直接断了好多人的利益链条,有多少人拍手称快,估计就有多少人想弄死他们以泄心头之恨,还是当个无名英雄吧。 “也行,”苟局长很理解的点点头,“折腾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回头他那些宅子肯定都要拍卖,你们或是朋友有意思的话,咱们可以提前操作一下,不违规,不过肯定能比正式拍卖便宜不少。” 光新宏远这一头就能弄出算作非法收益的豪宅十一套,再加上其他从案人员,零零散散加起来肯定破二十套了。但后期拍卖肯定不会一口气放这么多,一来怕影响市场平衡,二来也可能某种程度上引发市民恐慌,所以肯定会提前走流程处理一部分。 如今各行各业都透明了,这边也一样,大部分被查封的财产都要经过严格审核之后进行公开拍卖,价格确实要比市面上同类产品便宜一点,可一旦遇到特别热门的,想要的人多了,价格照样窜上去。 而要是能像苟局长说的这样提前购入,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是好事儿,师兄妹两个倒没再推辞。 顾陌城就问:“周北真的能送出去吗?” “能,”苟局长说,“不过这也算特殊案例,因为他确实是无辜的,而周南这几天交代的事情帮助案件审理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算是戴罪立功,我们这么做也是给家属相应的保护。但是只是送出去,他要求的巨款什么的就别想了。” 把人送出去只是程序上的事儿,倒没什么问题,可周南张口就要一千万,简直是开玩笑。 不要说一千万,哪怕就是一千,公家也不可能答应,毕竟涉及到经济方面,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进来之前,周南也算刺儿头,可才不到一个星期,整个人都老实了,好像外面立着的尖刺都被强行推平了,再接触就没那么费劲。 “我弟弟要出国了,”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开口了,“谢谢。” 真是太令人惊讶了,先前那么“宁死不屈”的人,竟然会主动说谢谢了? 顾陌城小声问他,“周南会怎么样?” 苟局长反问:“你想替他求情?” “怎么可能,”顾陌城忙道,“就是有点感慨,想问一下,不然总乱猜。” 苟局长这才点点头,还不忘提醒道:“我可得说一句,如今正是敏感时期,周南也算罪行累累,是头一号罪大恶极的,现在最终结果还没下来,但放在平时已经够受了的,现在又赶上年底严打,跑不脱就是死刑了,你们可别惹麻烦。” 顾陌城嗯了声,没再说话。 她对周南这个人的印象很复杂,觉得他既可悲又可怜,同时又因为他的助纣为虐而特别可恨。 他这出人生悲剧绝对跟儿时的经历脱不开干系,但归根结底,亲手将他推入深渊的却正是他自己。 真要比惨的话,不管是顾陌城还是井溶,其实都很有资格,但他们谁都没有卖惨,也没像周南这样怨天怨地怨社会,将原本只属于特定对象的仇恨无差别强加到其他无辜人身上。 井溶问:“之前你答应过的那些视频呢?” 周南咧了咧嘴角,忽然道:“给我五百万,我就告诉你!” “胡闹!”苟局长勃然大怒。 他们等这个视频等了很久了,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却无济于事,最后周南终于松口,可条件却是要见这两个年轻人,难道是因为看官方陷入死胡同,所以把歪脑筋打到民间了吗? 还别说,假如顾陌城他们真的同意了,官方还真管不着! 周南并不理会几个同样被惹毛了的民警,只是歪着脑袋,斜眼看着井溶和顾陌城,一声不吭的等待他们的答复。 苟局长不同意,说这是纵容犯罪,坚决不允许有被犯罪分子敲诈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周南完全是豁出去了,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可弟弟周北还小,本就没了亲人和朋友,要是再没有钱傍身,就算出去也是个死! 他哈哈笑了几声,瞬间撕破了这两天安分的伪装,恶狠狠地道:“我不痛快,也绝不会让你们痛快了,大不了就这么耗着!案子破不了,我还多活两天,都是白捡的!” 给吧?实在是窝囊;不给吧,他又掌握着关键性证据。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顾陌城心底那埋藏已久的念头却忽然被触动,再一次冒了出来,不可抑制的占据了整个大脑。 对啊,周南,周南是死有余辜,现在又明晃晃的开了弱点摆在他们面前,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废物利用?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激烈的好像随时可能冲破胸腔。 她突然不顾一切的冲到周南面前,在所有的人反应过来之前低声耳语道:“给我你的心脏,我保他后半生衣食无忧!” “你跟他说了什么?”苟局长和井溶齐齐上前将她拉开,发现她的脸都涨红了,额头竟渗出细密的汗珠。 “小师妹,你跟他说了什么?!” 井溶隐隐猜到顾陌城可能跟周南做了个很危险的交易,也不由得急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顾陌城没有理会井溶的问话,闭口不言,死死盯着周南,而后者显然听清了她的话,眼神猛烈的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秒钟,也可能是一分钟,甚至可能是漫长难耐的半小时,周南终于吐出一个字,“好!” 周北太小了,就算自己给他太多钱也根本不会处理,还很有可能因此招来别有居心的坏人,倒不如答应这个条件来的实在。 他说了个邮箱地址,又瞪着顾陌城,一字一顿道:“说到做到,不然做鬼也不放过你!” 顾陌城拼命抑制着疯狂跳动的心脏,点头,“语出无悔。” 没人知道她到底跟周南说了什么。 唯独井溶死死拧着眉头,抓着顾陌城的胳膊追问道:“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直到这会儿,顾陌城才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又重新属于自己了,也有能力回答了。 她的嘴唇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手脚冰凉,声音嘶哑,小声道:“我要他的心脏。” 井溶蓦地睁大了眼睛。 良久,他苦笑一声,“你又是何苦?” “师兄,这个真的可以的!”顾陌城激动道,“他本来就要死了,不是我们逼他的,还是个罪大恶极的人,没有一点有损天德和人伦的担心,师兄,我们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到第二次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了!” 井溶张了张嘴,忽然抱住她叹了口气,“我是担心你啊。” 禁术之所以被称为禁术,并不仅仅是因为有损天德,更因为难度极高,危险极大,他真的很不愿意小师妹为了自己的事情冒险。 当天晚上,周南就主动申请签订器官捐献协议,且指明对象。 第三天,他将塑料餐具硬生生掰出尖头,径直戳进了脖子。 顾陌城再一次穿上了那身绣满繁复金色纹样的血红袍子,对着铜鼎和前辈们的牌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她头一次这样虔诚的请求,请求能够成功。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又有阴阳五行,上应天,下呼地,中有人和…… 红袍无风自动,随着仪式的进行,她身上的力气也一点点被抽空。 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眼前开始发黑,头疼的仿佛要炸开。 好像有无形的刀片一下下割着皮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一点点渗出血来,她好像是个血人了。 铜鼎中的火焰骤然拔高,疯狂扭曲,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顾陌城可以看见自己胳膊上渗出来的血被瞬间蒸发。 眼前好像有幻觉产生,过去所发生的一切美好的场景都在此刻重新显现,让人不自觉想要靠近,不顾一切的做出飞蛾扑火的举动。 她用力咬着舌尖,强迫自己保持意志清醒,然后用银针扎破手指和胸口,混着心头血和指尖血一起滴入。 噗嗤,噗嗤。 每一滴血都会让火苗燃烧的更为炽热,那火也好像有了灵魂,疯狂舔/舐,恨不得顺着飞出来,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殆尽。 她小心的围着铜鼎踩出八卦,然后调动全身的力气,喷出一口舌尖血,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视线归于黑暗的前一秒,她如愿看到刚还熊熊燃烧的火苗在经历了最后一次疯狂扭动之后,瞬间湮灭了。 空气中迅速弥漫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清甜香气,任谁也无法将它跟不久前血腥诡异的场景联系在一起。 成了。 顾陌城心满意足的昏了过去。 105.第一百零五章 井溶好了, 完全好了,他终于拥有了一颗跟普通人无异的健康心脏。 他去了一家从没去过的医院做检查,医生觉得很奇怪,“你健康的很,各项指标堪比专业运动员, 年纪轻轻瞎担心什么?” 他是很健康,可顾陌城却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年。 顾陌城原本想瞒着崇义的, 可井溶却直接告诉了他真相。 他没办法在对方为他付出这么多之后, 还堂而皇之的装没事儿人。 崇义直接就疯了, 要不是秦峦拦着, 他真的很可能把井溶打死。 “你不要以为自己不还手就心安理得了, ”崇义的两只眼睛猩红, 瞪着井溶吼道,真是恨不得把他就地生吃了,“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井溶没走, 后面崇义带着顾陌城去哪儿, 他就一声不吭的跟到哪儿,被骂不还口,被打也不还手, 哪怕被撵到门外根本看不见人, 也还是会安安静静的坐着。 秦峦没法儿劝, 更没脸劝, 要不是他这个当师父的没本事, 不管怎么着也犯不着让小徒弟做这么危险的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孩子他都疼,随便哪个伤了碰了都揪心,可这会儿一个直接就躺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崇义把自己所有的工作都停了,已经签了约的也没动摇。庞冲头一次没劝他,鞍前马后的跑,到处赔礼道歉,各种赔巨额违约金。 他开始频繁出入各大医院,联系了能联系到的所有医生,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发疯似的想把顾陌城唤醒,可最终得出的只有一个相同的结论: 孩子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特别衰弱,然后身体启动自我保护,将各项机能都放缓了。 一个月后,每天注射营养剂的顾陌城终于开始清醒,但是每天的时间都不长,最开始或许只有几分钟,到了第二个月,已经能够有一两个小时了。崇义带着顾陌城出院,开始全球旅行。 好像一夜之间,崇义忽然就从娱乐圈消失了,然后几个月之后,又不断有人在全国乃是世界各地的街头巷尾看见他跟女儿一起。 就父女两个,慢慢走,很平静,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看看。 按理说崇义消失了这么久,更有传言说顾陌城病危,他突然毁约是要退出娱乐圈,现在有人在现实生活中看见他,怎么说也得上去要个签名。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没人这么做了。 只有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崇义和顾陌城也看见了,可都没在意,瞥了一眼也就算了,好像真的只是两个特别普通的游客一样。 简简单单的几张照片,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哭了一群人。 尤其是有个专业摄影师在去国外采风的时候,偶然在一个欧洲的小镇遇到了他们,职业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按动快门,而拍完之后他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那种寻常遇见明星的狂热,意外的竟然很感动,回过神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这座海滨小镇常年温暖湿润,天特别蓝,水特别清,树特别绿,沙子特别白,是有名的疗养胜地,除了贵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崇义在这里买了一栋海滨别墅,带着顾陌城一住四个月。 刚去的那会儿,顾陌城的身体还不是特别好,整天犯困,清醒四个小时就顶天了。而偏偏这座海滨小镇跟其他沿海城镇一样,有着出奇蜿蜒的道路和忽上忽下的坡度。 她走不动。 原来一个敢跟街头流氓动手的健康姑娘,现在连稍微多一点的路都走不了了。 崇义背地里没少掉眼泪,心疼的要死了一样,可明面上不敢流露出半分,就怕姑娘看了更难受。 为井溶炼丹,顾陌城不后悔,可偶然觉得累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沮丧。 她觉得自己废了。 她想哭,可经常没等着哭就先不自觉的睡过去了,重新醒过来之后,她第一时间又会返过去安慰崇义。 “爸,别担心,我没事儿,就是小时候睡得少,现在一口气补回来了。” 再然后,爷俩两个人就对坐着笑,笑着笑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清醒的时候,崇义就带着顾陌城到处溜达,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回来休息。 那天刚下过雨,空气特别好,顾陌城就忍不住走的远了些,可回去的路还没走到五分之一,她就没力气了。 她忽然有点委屈,一手扶着满是色彩浓烈的涂鸦的墙,止住随时都要下滑的身体,一手拽着崇义的胳膊,带着哭腔说:“爸,怎么办,我走不动了。” 就是有点坡而已,她怎么就走不动了呢? 崇义亲了亲她的额头,背过身去蹲下来,“别怕,有爸爸呢,爸爸背你。” 然后崇义就背着她回去了,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 那个摄影师拍的照片看哭了一群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真不是寻常的女儿撒娇,顾陌城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网上开始有粉丝自主发起的祈福,原先只是在国内,可后来就慢慢席卷到国外,再后来崇义就知道了。 他只在Talk上回了两个字,“谢谢。” 而这个回答也算是侧面证实了顾陌城的情况不好的消息,网上顿时哭声一片。 在这边待到递二十天的时候,井溶又追了过来,就住在同一条街上,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 崇义都没让他进门。 井溶每天都会做了饭放到门口,敲敲门就走了,崇义从来不拿。、 又过了几天,崇义开始出入当地的菜市场。 他开始学着买菜、做饭,对着菜谱一点一点的试验,仅仅半个月,他就从一个原来做油焖虾都能烧掉整个厨房的门外汉进化到可以面不改色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的大厨。 崇义忽然就明白了,其实他不是没有做饭的天赋,只是以前没有理由,也没有动力。 可是现在不同了。 住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崇义会经常在菜市场碰见秦峦和井溶,他总是将井溶视为空气的,连带着对秦峦也没了好脸色,不过偶尔还会说几句话。 秦峦看着这个男人,感慨万千。 “难为你了。” 正在细心挑选树莓的崇义头也不抬,很平静的回了句,“我不觉得是难为。” 他又买了点蓝莓和其他新鲜水果,交给摊主称重量,淡淡道:“我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我虽然难免有些恨它,可也很感激。” 前面那些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他甚至没能在孩子最需要家人陪伴的成长期出一点儿力气。 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现在,他也开始学着当一个真正合格的父亲了。 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崇义也曾暴躁、沮丧、懊恼,可现在他都想开了。 也许这是老天对他们的考验和磨砺,让他重新来过,弥补以前的过失。 从前他从来不信天,不信命,可现在却忽然有点相信了。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早就有当地居民认熟了崇义,也不抢着要签名和合影,反而像对待如同邻居那样对他比了个手势,然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安慰道:“一定会好的。” 崇义对他们笑笑,“会的。” 说完,不再看秦峦和井溶,转身离去。 “崇先生!”井溶忽然喊住他,“抱歉。” 崇义的脚步停了下,没回头,继续走了。 出事之后,他消瘦了很多,可眼神却越加平和,身形也越发挺拔坚定了。 井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秦峦上前按了按他的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 井溶缓缓眨了眨眼睛,“我是真的很抱歉……” 之前在扶廊影视城跟沈霁合作的电影上映在即,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宣传和参展活动,崇义不想去,顾陌城就劝他,“你是主演,怎么能不去呢?再说了,我现在恢复的也挺好了,四五个小时都没问题!” 崇义也知道自己不去不合适。 沈霁知道他们的情况,跟方将几个人都来看过两回,说到电影上映之前的宣传和金花电影节参展,也很体谅,直接告诉他别担心,专心陪孩子养身体。 可就像顾陌城说的,他是唯一的主演啊,不去?今年好几个国家都出了几部好片子,竞争很激烈,主演不到场的话得奖的事儿基本就确定没结果了。 这部电影是沈霁筹备了三年多的,不管是金钱还是情感都投入很多,就等着有个好结果,他真的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 崇义想了又想,摇摇头,“算了。” 算他欠沈霁的,下半辈子豁出命去也全给他还上。 顾陌城去他身边坐下,揉了揉已经开始发涩的眼睛,这才说:“爸,就算国内的不去,电影节也是要去的,我整天在这里闷都闷死了,带我去逛逛吧。反正坐飞机也就两个小时不到。” 金华电影节本来就在欧洲,虽然跟他们现在所在的小镇之间隔了好几个国家,可整个欧洲才多大?直飞真的挺快。 见崇义有些意动,顾陌城再接再厉道:“这里的首都不也有一次宣传吗?我早就想去看看了,爸爸,你带我去吧!大不了就在后台偷偷看,累了就去睡觉,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被心爱的女儿这么眼巴巴的哀求,一般人还真是硬不下心肠来。可……能行吗? 说起来轻松,可真要工作起来那就要对所有的人负责,势必要分心,崇义真的没办法保证自己在百忙之中还像现在这样将她照顾的面面俱到。 崇义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之中。 第二天,他例行带着顾陌城出门散步,毫不意外的遇上了出门买菜的秦峦和井溶。 大老远看见彼此之后,顾陌城和井溶就都笑了,不过考虑到崇义的心情,还是克制着没说话,只觉得隔得远远的见一面也特别幸福和满足。 崇义完全不想搭理那个害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秦峦上来打招呼的时候也只是从鼻腔里哼了声,想摸摸小徒弟的脑袋?门儿都没有! 今天的秦峦有点反常,没像以往那样为自己争取权利,跟崇义并排走,走了几步就开口说:“恭喜电影入围。” 崇义并不欢喜,反而很警惕的盯着他,“少打算盘,我就是不去,也不会把城城再交给你们的。” 好好的孩子,看给你们弄成什么样儿了?正经事情不学,弄这些以命换命的歪门邪道! “老崇,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难道我们就不心疼孩子?可这不是死扛的时候,家庭要紧,难道事业就不要了?”秦峦说的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你为了孩子,肯定是敢不去的,这一点没人怀疑,可是假如你真这么干了,不光你自己心里过不去,就是孩子也得愧疚一辈子。本来她现在就容易多想,你停了这大半年她就够过意不去的了……” 崇义不说话。 顾陌城忙紧赶几步,帮着敲边鼓,“爸,去吧,我想去!” 井溶也说:“我跟师父可以帮忙照顾的。” “你给我收声!”秦峦也就罢了,可等井溶刚一开口,崇义整个人都不对了,眉毛竖起来了,眼睛也瞪大了。 “就怕你照顾!”他劈头盖脸的吼道,“不照顾没准儿还好点儿,谁知道你再多照顾两天,我会去哪儿看她?” 井溶张了张嘴,就不言语了。 “爸,”顾陌城看不下去,小声求情,“上次的事跟师兄没关系,是我自己硬要做的,他还说我了呢。” “你为了他差点把命送了,他竟然还有脸说你?!”崇义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顾陌城都懵了,这咋都说不通了啊。 早前崇义骂井溶狼心狗肺、心机深沉,竟然敢怂恿顾陌城干那么危险的事。 “嘴长在他身上,不吃有人强掰着他的嘴往里塞吗?你愿意不愿意是你的事,可他就不能这么顺水推舟的同意了,自私,卑鄙,无耻!” 反正崇义那几天就把自己掌握的所有凶狠的词汇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现在顾陌城吃一堑长一智,跟他说井溶是不同意的,谁知崇义又是这样的反应。 谁也不敢惹气头上的爹,饶是秦峦也不敢争辩。 顾陌城又哼哼,“是我一定要做的,这么多年师兄和师父一直都劝我打消念头的,可是我不听,一定要做的!师兄根本拦不住我,我的药都做好了,他不吃也得吃,不然岂不是把我的心血和付出都白费了?” 理性方面,崇义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可感性的因素又让他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跟那个女儿差点拿命去换的小子心平气和的相处。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眉毛都拧成一个球,气呼呼的拉着她就走,“走,跟爸爸回家。” 才下午三点刚过,可顾陌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崇义坚持要给她讲睡前故事,这几个月差不多已经读遍了世界各国的童话故事,最近只好开始往神话故事方面延伸。 虽然觉得这么大了还听睡前故事有点羞耻,可实际上顾陌城是很喜欢这个安排的,但今天她有心事,听了不到十分钟就决定跟崇义谈一谈。 “爸爸,你不好老这么对师兄了,这样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崇义挑着眉毛看她,“你少跟我说那小子的好话,不然我再揍他。” 顾陌城都没好意思说,真打起来的话,两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你不也说过吗?人应该勇于直面自己犯下的过错,这次确实是我的主要责任,你却总是责怪师兄,这很不公平。” “那个不算,”在涉及到女儿的事儿上,崇义毫不犹豫的打破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错。” “我有!” “你没有!” “我就是有!” “你……”父女二人就这么没营养的争论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崇义先败下阵来。 “城城,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讲原则又理智的模范父亲,你于我而言,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惊喜,我必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得到幸福和快乐。可你能想象吗?能想象那种分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触手可及的前一刻,梦境崩坏粉碎的感觉吗?” “也许你是自愿的,但如果没有他,你也不会这样,这是不争的事实。”崇义平静的说。 “可是爸爸,”顾陌城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道,“如果没有师父和师兄,我可能早就死了呀。” 随着这句话落地,崇义猛地僵硬了下,几秒钟后飞快的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爸!”顾陌城带着哭腔喊他。 崇义没回头,只是语气复杂的丢下一句话: “也许吧,但城城,你希望我理解那小子,我也希望你能理解爸爸,爸爸真的没办法现在就原谅他。也许,也许再过几年吧……” 105.第一百零五章 井溶好了, 完全好了,他终于拥有了一颗跟普通人无异的健康心脏。 他去了一家从没去过的医院做检查,医生觉得很奇怪,“你健康的很,各项指标堪比专业运动员, 年纪轻轻瞎担心什么?” 他是很健康,可顾陌城却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年。 顾陌城原本想瞒着崇义的, 可井溶却直接告诉了他真相。 他没办法在对方为他付出这么多之后, 还堂而皇之的装没事儿人。 崇义直接就疯了, 要不是秦峦拦着, 他真的很可能把井溶打死。 “你不要以为自己不还手就心安理得了, ”崇义的两只眼睛猩红, 瞪着井溶吼道,真是恨不得把他就地生吃了,“你给我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井溶没走, 后面崇义带着顾陌城去哪儿, 他就一声不吭的跟到哪儿,被骂不还口,被打也不还手, 哪怕被撵到门外根本看不见人, 也还是会安安静静的坐着。 秦峦没法儿劝, 更没脸劝, 要不是他这个当师父的没本事, 不管怎么着也犯不着让小徒弟做这么危险的事。 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孩子他都疼,随便哪个伤了碰了都揪心,可这会儿一个直接就躺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 崇义把自己所有的工作都停了,已经签了约的也没动摇。庞冲头一次没劝他,鞍前马后的跑,到处赔礼道歉,各种赔巨额违约金。 他开始频繁出入各大医院,联系了能联系到的所有医生,做了所有能做的检查,发疯似的想把顾陌城唤醒,可最终得出的只有一个相同的结论: 孩子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特别衰弱,然后身体启动自我保护,将各项机能都放缓了。 一个月后,每天注射营养剂的顾陌城终于开始清醒,但是每天的时间都不长,最开始或许只有几分钟,到了第二个月,已经能够有一两个小时了。崇义带着顾陌城出院,开始全球旅行。 好像一夜之间,崇义忽然就从娱乐圈消失了,然后几个月之后,又不断有人在全国乃是世界各地的街头巷尾看见他跟女儿一起。 就父女两个,慢慢走,很平静,偶尔低声交谈几句,看见什么感兴趣的就停下来看看。 按理说崇义消失了这么久,更有传言说顾陌城病危,他突然毁约是要退出娱乐圈,现在有人在现实生活中看见他,怎么说也得上去要个签名。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没人这么做了。 只有人偷偷拍了几张照片,崇义和顾陌城也看见了,可都没在意,瞥了一眼也就算了,好像真的只是两个特别普通的游客一样。 简简单单的几张照片,却不知道为什么看哭了一群人。 尤其是有个专业摄影师在去国外采风的时候,偶然在一个欧洲的小镇遇到了他们,职业本能让他第一时间按动快门,而拍完之后他却没有感受到想象中那种寻常遇见明星的狂热,意外的竟然很感动,回过神来之后就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这座海滨小镇常年温暖湿润,天特别蓝,水特别清,树特别绿,沙子特别白,是有名的疗养胜地,除了贵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崇义在这里买了一栋海滨别墅,带着顾陌城一住四个月。 刚去的那会儿,顾陌城的身体还不是特别好,整天犯困,清醒四个小时就顶天了。而偏偏这座海滨小镇跟其他沿海城镇一样,有着出奇蜿蜒的道路和忽上忽下的坡度。 她走不动。 原来一个敢跟街头流氓动手的健康姑娘,现在连稍微多一点的路都走不了了。 崇义背地里没少掉眼泪,心疼的要死了一样,可明面上不敢流露出半分,就怕姑娘看了更难受。 为井溶炼丹,顾陌城不后悔,可偶然觉得累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沮丧。 她觉得自己废了。 她想哭,可经常没等着哭就先不自觉的睡过去了,重新醒过来之后,她第一时间又会返过去安慰崇义。 “爸,别担心,我没事儿,就是小时候睡得少,现在一口气补回来了。” 再然后,爷俩两个人就对坐着笑,笑着笑着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清醒的时候,崇义就带着顾陌城到处溜达,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回来休息。 那天刚下过雨,空气特别好,顾陌城就忍不住走的远了些,可回去的路还没走到五分之一,她就没力气了。 她忽然有点委屈,一手扶着满是色彩浓烈的涂鸦的墙,止住随时都要下滑的身体,一手拽着崇义的胳膊,带着哭腔说:“爸,怎么办,我走不动了。” 就是有点坡而已,她怎么就走不动了呢? 崇义亲了亲她的额头,背过身去蹲下来,“别怕,有爸爸呢,爸爸背你。” 然后崇义就背着她回去了,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 那个摄影师拍的照片看哭了一群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真不是寻常的女儿撒娇,顾陌城的身体是真的不行了。 网上开始有粉丝自主发起的祈福,原先只是在国内,可后来就慢慢席卷到国外,再后来崇义就知道了。 他只在Talk上回了两个字,“谢谢。” 而这个回答也算是侧面证实了顾陌城的情况不好的消息,网上顿时哭声一片。 在这边待到递二十天的时候,井溶又追了过来,就住在同一条街上,直线距离不超过一千米。 崇义都没让他进门。 井溶每天都会做了饭放到门口,敲敲门就走了,崇义从来不拿。、 又过了几天,崇义开始出入当地的菜市场。 他开始学着买菜、做饭,对着菜谱一点一点的试验,仅仅半个月,他就从一个原来做油焖虾都能烧掉整个厨房的门外汉进化到可以面不改色做出一桌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的大厨。 崇义忽然就明白了,其实他不是没有做饭的天赋,只是以前没有理由,也没有动力。 可是现在不同了。 住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崇义会经常在菜市场碰见秦峦和井溶,他总是将井溶视为空气的,连带着对秦峦也没了好脸色,不过偶尔还会说几句话。 秦峦看着这个男人,感慨万千。 “难为你了。” 正在细心挑选树莓的崇义头也不抬,很平静的回了句,“我不觉得是难为。” 他又买了点蓝莓和其他新鲜水果,交给摊主称重量,淡淡道:“我反而觉得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我虽然难免有些恨它,可也很感激。” 前面那些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太少了,他甚至没能在孩子最需要家人陪伴的成长期出一点儿力气。 或许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现在,他也开始学着当一个真正合格的父亲了。 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崇义也曾暴躁、沮丧、懊恼,可现在他都想开了。 也许这是老天对他们的考验和磨砺,让他重新来过,弥补以前的过失。 从前他从来不信天,不信命,可现在却忽然有点相信了。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早就有当地居民认熟了崇义,也不抢着要签名和合影,反而像对待如同邻居那样对他比了个手势,然后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安慰道:“一定会好的。” 崇义对他们笑笑,“会的。” 说完,不再看秦峦和井溶,转身离去。 “崇先生!”井溶忽然喊住他,“抱歉。” 崇义的脚步停了下,没回头,继续走了。 出事之后,他消瘦了很多,可眼神却越加平和,身形也越发挺拔坚定了。 井溶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秦峦上前按了按他的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 井溶缓缓眨了眨眼睛,“我是真的很抱歉……” 之前在扶廊影视城跟沈霁合作的电影上映在即,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宣传和参展活动,崇义不想去,顾陌城就劝他,“你是主演,怎么能不去呢?再说了,我现在恢复的也挺好了,四五个小时都没问题!” 崇义也知道自己不去不合适。 沈霁知道他们的情况,跟方将几个人都来看过两回,说到电影上映之前的宣传和金花电影节参展,也很体谅,直接告诉他别担心,专心陪孩子养身体。 可就像顾陌城说的,他是唯一的主演啊,不去?今年好几个国家都出了几部好片子,竞争很激烈,主演不到场的话得奖的事儿基本就确定没结果了。 这部电影是沈霁筹备了三年多的,不管是金钱还是情感都投入很多,就等着有个好结果,他真的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 崇义想了又想,摇摇头,“算了。” 算他欠沈霁的,下半辈子豁出命去也全给他还上。 顾陌城去他身边坐下,揉了揉已经开始发涩的眼睛,这才说:“爸,就算国内的不去,电影节也是要去的,我整天在这里闷都闷死了,带我去逛逛吧。反正坐飞机也就两个小时不到。” 金华电影节本来就在欧洲,虽然跟他们现在所在的小镇之间隔了好几个国家,可整个欧洲才多大?直飞真的挺快。 见崇义有些意动,顾陌城再接再厉道:“这里的首都不也有一次宣传吗?我早就想去看看了,爸爸,你带我去吧!大不了就在后台偷偷看,累了就去睡觉,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被心爱的女儿这么眼巴巴的哀求,一般人还真是硬不下心肠来。可……能行吗? 说起来轻松,可真要工作起来那就要对所有的人负责,势必要分心,崇义真的没办法保证自己在百忙之中还像现在这样将她照顾的面面俱到。 崇义陷入到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之中。 第二天,他例行带着顾陌城出门散步,毫不意外的遇上了出门买菜的秦峦和井溶。 大老远看见彼此之后,顾陌城和井溶就都笑了,不过考虑到崇义的心情,还是克制着没说话,只觉得隔得远远的见一面也特别幸福和满足。 崇义完全不想搭理那个害女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秦峦上来打招呼的时候也只是从鼻腔里哼了声,想摸摸小徒弟的脑袋?门儿都没有! 今天的秦峦有点反常,没像以往那样为自己争取权利,跟崇义并排走,走了几步就开口说:“恭喜电影入围。” 崇义并不欢喜,反而很警惕的盯着他,“少打算盘,我就是不去,也不会把城城再交给你们的。” 好好的孩子,看给你们弄成什么样儿了?正经事情不学,弄这些以命换命的歪门邪道! “老崇,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难道我们就不心疼孩子?可这不是死扛的时候,家庭要紧,难道事业就不要了?”秦峦说的也是掏心窝子的话,“你为了孩子,肯定是敢不去的,这一点没人怀疑,可是假如你真这么干了,不光你自己心里过不去,就是孩子也得愧疚一辈子。本来她现在就容易多想,你停了这大半年她就够过意不去的了……” 崇义不说话。 顾陌城忙紧赶几步,帮着敲边鼓,“爸,去吧,我想去!” 井溶也说:“我跟师父可以帮忙照顾的。” “你给我收声!”秦峦也就罢了,可等井溶刚一开口,崇义整个人都不对了,眉毛竖起来了,眼睛也瞪大了。 “就怕你照顾!”他劈头盖脸的吼道,“不照顾没准儿还好点儿,谁知道你再多照顾两天,我会去哪儿看她?” 井溶张了张嘴,就不言语了。 “爸,”顾陌城看不下去,小声求情,“上次的事跟师兄没关系,是我自己硬要做的,他还说我了呢。” “你为了他差点把命送了,他竟然还有脸说你?!”崇义额头上青筋都爆出来了。 顾陌城都懵了,这咋都说不通了啊。 早前崇义骂井溶狼心狗肺、心机深沉,竟然敢怂恿顾陌城干那么危险的事。 “嘴长在他身上,不吃有人强掰着他的嘴往里塞吗?你愿意不愿意是你的事,可他就不能这么顺水推舟的同意了,自私,卑鄙,无耻!” 反正崇义那几天就把自己掌握的所有凶狠的词汇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现在顾陌城吃一堑长一智,跟他说井溶是不同意的,谁知崇义又是这样的反应。 谁也不敢惹气头上的爹,饶是秦峦也不敢争辩。 顾陌城又哼哼,“是我一定要做的,这么多年师兄和师父一直都劝我打消念头的,可是我不听,一定要做的!师兄根本拦不住我,我的药都做好了,他不吃也得吃,不然岂不是把我的心血和付出都白费了?” 理性方面,崇义知道她说的是实情,可感性的因素又让他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跟那个女儿差点拿命去换的小子心平气和的相处。 他恨不得把自己的眉毛都拧成一个球,气呼呼的拉着她就走,“走,跟爸爸回家。” 才下午三点刚过,可顾陌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崇义坚持要给她讲睡前故事,这几个月差不多已经读遍了世界各国的童话故事,最近只好开始往神话故事方面延伸。 虽然觉得这么大了还听睡前故事有点羞耻,可实际上顾陌城是很喜欢这个安排的,但今天她有心事,听了不到十分钟就决定跟崇义谈一谈。 “爸爸,你不好老这么对师兄了,这样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崇义挑着眉毛看她,“你少跟我说那小子的好话,不然我再揍他。” 顾陌城都没好意思说,真打起来的话,两个你都不是他的对手。 “可你不也说过吗?人应该勇于直面自己犯下的过错,这次确实是我的主要责任,你却总是责怪师兄,这很不公平。” “那个不算,”在涉及到女儿的事儿上,崇义毫不犹豫的打破自己的选择,“你没有错。” “我有!” “你没有!” “我就是有!” “你……”父女二人就这么没营养的争论了几个来回,到底还是崇义先败下阵来。 “城城,你知道吗,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讲原则又理智的模范父亲,你于我而言,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惊喜,我必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得到幸福和快乐。可你能想象吗?能想象那种分明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触手可及的前一刻,梦境崩坏粉碎的感觉吗?” “也许你是自愿的,但如果没有他,你也不会这样,这是不争的事实。”崇义平静的说。 “可是爸爸,”顾陌城深吸一口气,红着眼眶道,“如果没有师父和师兄,我可能早就死了呀。” 随着这句话落地,崇义猛地僵硬了下,几秒钟后飞快的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 “爸!”顾陌城带着哭腔喊他。 崇义没回头,只是语气复杂的丢下一句话: “也许吧,但城城,你希望我理解那小子,我也希望你能理解爸爸,爸爸真的没办法现在就原谅他。也许,也许再过几年吧……” 106.第一百零六章 最终崇义还是去了电影节, 秦峦和井溶也默默地买了机票,他没说什么。甚至就连分明知道庞冲偷偷给了他们VIP的票,也没有想象中可能发生的争吵。 他消失的实在太久了,当重新正式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粉丝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来得及欢呼就哭声一片。 真好,他还在! 顾陌城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所以倍加珍惜每一刻, 从崇义刚一上台, 她就努力睁大了眼睛, 拼命想记住每一秒。 有粉丝送花, 顾陌城愣了下, 傻傻地问道:“是给我爸的吗?” “给你的呀!”几个粉丝毫不犹豫的道,“我们喜欢你呀。” 说完,几个人一起对她握了握拳,笑着道, “所有的病痛都会离你远去的!加油!” 顾陌城眨了下眼睛, 低头看着那一大捧黄灿灿的太阳花,只觉得明亮的色彩几乎要灼伤自己的眼睛。 真好看呀。 “谢谢。” 有个高高壮壮的姑娘对她张开手臂,郑重其事道:“我从小就身体特别好, 药都没吃过的, 来, 我把自己的运气分给你一点!” 顾陌城破涕为笑, 推辞不过, 到底是跟她抱了下。 见面会的时间一共只有一个半小时,但因为来的路上已经消耗了大半个小时,活动量也很大,不等活动结束,顾陌城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这点变化逃不过台上崇义的眼睛,他当即就有要下来的意思,顾陌城连忙摇头,又指了指后面,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旁边的井溶立刻站起来,对崇义点点头。 崇义皱了皱眉头,勉强同意了,不过明显加快了活动速度。 本来还有半小时结束的活动,硬生生被缩短到十五分钟,可这并不是崇义提出来的,而是那些细心的粉丝。 “崇老师你去忙吧,我们能见到你就很高兴啦!” “知道你不是退圈就安心了,爱你!” “城城的身体不好,你不要管我们啦,反正以后还会见面的,赶紧去吧!” 崇义从未觉得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粉丝如此可爱,他冲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便在一片催促声中匆忙奔回后台。 不用他问,方丽就指了指拐角处的休息室,崇义快步上前,步履匆匆、动作急促,可推门的动作却瞬间变得无比轻柔。 休息室内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动静,崇义就从门缝里看见女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井溶就这么跪在地上,垂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顾陌城睡得并不大安稳,忽然似醒非醒的低声道:“师兄?” “我在。”井溶应了声。 “爸爸呢?师父呢?”她喃喃道,像个走丢了的孩子,眉头都皱起来了。 “也在。”井溶耐心十足的道。 顾陌城往他那边动了下,眉头舒展,又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井溶替她拨了下蹭到脸边的头发,轻轻吻了下,如同对待世上最宝贝的易碎珍宝,“我永远都在。” 崇义的心里忽然就堵得慌,又酸又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见他站在门口老久也不动弹,方丽很是疑惑,在后面小声问道:“崇哥,你怎么啦?” 崇义退了出来,反手关上门,摇摇头,“没事。我先不进去了,让她好好睡吧。” 接下来的金花电影节,崇义也带着顾陌城去了,后者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次走红毯的经历。 上去之前,顾陌城还有些紧张,两只手心都冒汗了。 “爸,我要是半路摔了怎么办?” 她现在本来就虚,这会儿又紧张的要死,腿都软了! “没事儿,”崇义替她弄了下裙子,很自然的说,“爸爸在。”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顾陌城狂跳不止的心奇迹般安静下来。 是呀,摔倒了也可以再爬起来,担心什么呢? 她有疼爱自己的师父、师兄、爸爸,而他们也都健康圆满,自己也会慢慢好起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一晚,沈霁拿下最佳导演奖,崇义时隔四年再度金花节封帝,现场掌声雷动,顾陌城拍的巴掌都红了,开心的好像站在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 评委组的评价是:“毫无疑问,我们惊喜地发现他的表演较之过去又有了惊人的提升,如同蜕变升华,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和领域。细腻真实的演技,充沛丰满的情感,无可挑剔,当之无愧!感谢MR.崇,期待你的下一次精彩。” 发布获奖感言时,崇义像别的获奖者那样例行发表了一大串想要感谢的名单后,忽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在这里,我有一个特别想要感谢的人,是我的女儿。” “就在不久之前,我的人生单调而乏味,我还时常会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一度坚信表演就是生命中的全部……现在,表演对我依旧重要,可与此同时,我的生命里又有了另一道深刻的印记。” “她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阳光,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姿态忽然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曾惶恐、曾迷茫,但万幸不曾逃避。然后现在,我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我。我还是我,可我更加完整,更加充实,也更清楚地明白了何谓生命……” “也恰恰是因为这样,我才对生命有了更为细腻的感悟,才有信心和勇气塑造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谢谢你,孩子,爸爸爱你,何其有幸能跟你做父女。” 顾陌城跟着场内外无数观众泪流满面。 一旁的井溶抓着她的手吻了下,“我也爱你。” 崇义没参加电影节主办方开的庆功宴,他亲自下厨,用酒店的厨房做了一桌家常菜。 没有特别高难度的,但是想想不久前还是一个厨房杀手的他,如今却已然游刃有余,叫人不得不惊叹心灵的力量。 井溶照例去厨房打下手帮忙,他甚至早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崇义沉默着洗菜,沉默着处理红白肉类,然后沉默着……接过了他洗干净的水果。 井溶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 “我还没原谅你,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毫不介意。”崇义一边飞快的切土豆,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讲话,井溶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接道:“我知道,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能完全原谅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陷于痛苦和后悔交织的复杂情绪之中,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 “我太自私了,我确实对不起她。”他垂着眼睛,自嘲的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去死的准备,可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自己发疯似的想活着。我想多陪陪师父,我想跟小师妹一起过下半辈子!” “如果我宁肯死都坚决不吃的话,也许小师妹就不会冒险了。” 世界太大了,生活太美妙了,美的令人心酸,他真的不舍得! 如果井溶狡辩,或是立刻就赌咒发誓的说一大堆动听的话语,那么崇义压根儿就不会听,可偏偏他说出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说的实话,直面了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直面的真相…… 崇义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试问,换做任何一个人,你风华正茂,注定了前途无量,眼下的事业和生活也都顺畅无比,又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谁会舍得丢下这一切,真正做到毫无留恋的去死呢? 但是,现在受到伤害的是他的女儿呀,即便是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愿,崇义还是耿耿于怀。 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未来却仍有无数可能。 崇义麻利的把牛肉下到锅子里,冷着脸却又无比认真的说:“我会好好活着,会一直盯着你,假如你敢有一点对不起她,我先把话撂在这里,你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意识到他这些话背后的意思之后,井溶的眼睛也一点点睁大了,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您,您是说,您同意了?” 崇义忽然变脸,“我什么都没同意,只是以后会更加严苛的监督你的!” 井溶终于喜极而泣,猛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后又飞快的松开了,“谢谢,真的谢谢。” 从认识到刚才,井溶给自己的感觉都是少年老成,天塌了也不过皱皱眉头,可言行却依旧从容。然而现在,他却像个欢喜坏了的疯孩子。 崇义心中百感交集,心情复杂的像随时都会把自己淹死,可最终还是只能化为一声不情不愿的长叹,“答应我,好好待她。” 正在此时,顾陌城忽然一脸兴奋的推门而入,举着计时器给他们看,“爸爸,师兄,你们看,八点了,可我还是很清醒!哎,你们在说什么?” 崇义迅速换上一脸老父亲特有的慈爱笑容,毫不吝啬的赞许道:“我们宝贝真棒!” 这种看着孩子一天天好起来的感觉,真的无与伦比。 然而下一刻,井溶就一把抱住了他的宝贝女儿,“小师妹,崇先生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顾陌城刷的红了脸。 崇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给我松开,滚滚滚,滚出去!” 106.第一百零六章 最终崇义还是去了电影节, 秦峦和井溶也默默地买了机票,他没说什么。甚至就连分明知道庞冲偷偷给了他们VIP的票,也没有想象中可能发生的争吵。 他消失的实在太久了,当重新正式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时,粉丝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来得及欢呼就哭声一片。 真好,他还在! 顾陌城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所以倍加珍惜每一刻, 从崇义刚一上台, 她就努力睁大了眼睛, 拼命想记住每一秒。 有粉丝送花, 顾陌城愣了下, 傻傻地问道:“是给我爸的吗?” “给你的呀!”几个粉丝毫不犹豫的道,“我们喜欢你呀。” 说完,几个人一起对她握了握拳,笑着道, “所有的病痛都会离你远去的!加油!” 顾陌城眨了下眼睛, 低头看着那一大捧黄灿灿的太阳花,只觉得明亮的色彩几乎要灼伤自己的眼睛。 真好看呀。 “谢谢。” 有个高高壮壮的姑娘对她张开手臂,郑重其事道:“我从小就身体特别好, 药都没吃过的, 来, 我把自己的运气分给你一点!” 顾陌城破涕为笑, 推辞不过, 到底是跟她抱了下。 见面会的时间一共只有一个半小时,但因为来的路上已经消耗了大半个小时,活动量也很大,不等活动结束,顾陌城就已经开始犯困了。 这点变化逃不过台上崇义的眼睛,他当即就有要下来的意思,顾陌城连忙摇头,又指了指后面,做了个睡觉的动作。 旁边的井溶立刻站起来,对崇义点点头。 崇义皱了皱眉头,勉强同意了,不过明显加快了活动速度。 本来还有半小时结束的活动,硬生生被缩短到十五分钟,可这并不是崇义提出来的,而是那些细心的粉丝。 “崇老师你去忙吧,我们能见到你就很高兴啦!” “知道你不是退圈就安心了,爱你!” “城城的身体不好,你不要管我们啦,反正以后还会见面的,赶紧去吧!” 崇义从未觉得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粉丝如此可爱,他冲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便在一片催促声中匆忙奔回后台。 不用他问,方丽就指了指拐角处的休息室,崇义快步上前,步履匆匆、动作急促,可推门的动作却瞬间变得无比轻柔。 休息室内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动静,崇义就从门缝里看见女儿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井溶就这么跪在地上,垂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瞧。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应,顾陌城睡得并不大安稳,忽然似醒非醒的低声道:“师兄?” “我在。”井溶应了声。 “爸爸呢?师父呢?”她喃喃道,像个走丢了的孩子,眉头都皱起来了。 “也在。”井溶耐心十足的道。 顾陌城往他那边动了下,眉头舒展,又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井溶替她拨了下蹭到脸边的头发,轻轻吻了下,如同对待世上最宝贝的易碎珍宝,“我永远都在。” 崇义的心里忽然就堵得慌,又酸又涨,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见他站在门口老久也不动弹,方丽很是疑惑,在后面小声问道:“崇哥,你怎么啦?” 崇义退了出来,反手关上门,摇摇头,“没事。我先不进去了,让她好好睡吧。” 接下来的金花电影节,崇义也带着顾陌城去了,后者收获了人生中第一次走红毯的经历。 上去之前,顾陌城还有些紧张,两只手心都冒汗了。 “爸,我要是半路摔了怎么办?” 她现在本来就虚,这会儿又紧张的要死,腿都软了! “没事儿,”崇义替她弄了下裙子,很自然的说,“爸爸在。”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却让顾陌城狂跳不止的心奇迹般安静下来。 是呀,摔倒了也可以再爬起来,担心什么呢? 她有疼爱自己的师父、师兄、爸爸,而他们也都健康圆满,自己也会慢慢好起来,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一晚,沈霁拿下最佳导演奖,崇义时隔四年再度金花节封帝,现场掌声雷动,顾陌城拍的巴掌都红了,开心的好像站在台上的那个人是自己。 评委组的评价是:“毫无疑问,我们惊喜地发现他的表演较之过去又有了惊人的提升,如同蜕变升华,进入到一个全新的阶段和领域。细腻真实的演技,充沛丰满的情感,无可挑剔,当之无愧!感谢MR.崇,期待你的下一次精彩。” 发布获奖感言时,崇义像别的获奖者那样例行发表了一大串想要感谢的名单后,忽然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在这里,我有一个特别想要感谢的人,是我的女儿。” “就在不久之前,我的人生单调而乏味,我还时常会思考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一度坚信表演就是生命中的全部……现在,表演对我依旧重要,可与此同时,我的生命里又有了另一道深刻的印记。” “她像是一道突如其来的阳光,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姿态忽然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我曾惶恐、曾迷茫,但万幸不曾逃避。然后现在,我变成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我。我还是我,可我更加完整,更加充实,也更清楚地明白了何谓生命……” “也恰恰是因为这样,我才对生命有了更为细腻的感悟,才有信心和勇气塑造出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人。” “谢谢你,孩子,爸爸爱你,何其有幸能跟你做父女。” 顾陌城跟着场内外无数观众泪流满面。 一旁的井溶抓着她的手吻了下,“我也爱你。” 崇义没参加电影节主办方开的庆功宴,他亲自下厨,用酒店的厨房做了一桌家常菜。 没有特别高难度的,但是想想不久前还是一个厨房杀手的他,如今却已然游刃有余,叫人不得不惊叹心灵的力量。 井溶照例去厨房打下手帮忙,他甚至早就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崇义沉默着洗菜,沉默着处理红白肉类,然后沉默着……接过了他洗干净的水果。 井溶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惊讶。 “我还没原谅你,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毫不介意。”崇义一边飞快的切土豆,一边头也不抬的说。 这还是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跟自己讲话,井溶先是一怔,然后立刻接道:“我知道,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能完全原谅自己。”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陷于痛苦和后悔交织的复杂情绪之中,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个懦夫,是个胆小鬼。 “我太自私了,我确实对不起她。”他垂着眼睛,自嘲的道,“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去死的准备,可事到临头,我才发现自己发疯似的想活着。我想多陪陪师父,我想跟小师妹一起过下半辈子!” “如果我宁肯死都坚决不吃的话,也许小师妹就不会冒险了。” 世界太大了,生活太美妙了,美的令人心酸,他真的不舍得! 如果井溶狡辩,或是立刻就赌咒发誓的说一大堆动听的话语,那么崇义压根儿就不会听,可偏偏他说出了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敢说的实话,直面了绝大多数人都不敢直面的真相…… 崇义看了他一眼,没做声。 试问,换做任何一个人,你风华正茂,注定了前途无量,眼下的事业和生活也都顺畅无比,又有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谁会舍得丢下这一切,真正做到毫无留恋的去死呢? 但是,现在受到伤害的是他的女儿呀,即便是她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愿,崇义还是耿耿于怀。 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但未来却仍有无数可能。 崇义麻利的把牛肉下到锅子里,冷着脸却又无比认真的说:“我会好好活着,会一直盯着你,假如你敢有一点对不起她,我先把话撂在这里,你绝对会死的很难看。” 意识到他这些话背后的意思之后,井溶的眼睛也一点点睁大了,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您,您是说,您同意了?” 崇义忽然变脸,“我什么都没同意,只是以后会更加严苛的监督你的!” 井溶终于喜极而泣,猛地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后又飞快的松开了,“谢谢,真的谢谢。” 从认识到刚才,井溶给自己的感觉都是少年老成,天塌了也不过皱皱眉头,可言行却依旧从容。然而现在,他却像个欢喜坏了的疯孩子。 崇义心中百感交集,心情复杂的像随时都会把自己淹死,可最终还是只能化为一声不情不愿的长叹,“答应我,好好待她。” 正在此时,顾陌城忽然一脸兴奋的推门而入,举着计时器给他们看,“爸爸,师兄,你们看,八点了,可我还是很清醒!哎,你们在说什么?” 崇义迅速换上一脸老父亲特有的慈爱笑容,毫不吝啬的赞许道:“我们宝贝真棒!” 这种看着孩子一天天好起来的感觉,真的无与伦比。 然而下一刻,井溶就一把抱住了他的宝贝女儿,“小师妹,崇先生答应把你嫁给我了!” 顾陌城刷的红了脸。 崇义:“……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给我松开,滚滚滚,滚出去!” 107.番外:谢广平 六月的天, 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站在教学楼门口的谢广平怔怔的看着外面天上倾盆而下的雨水,不知所措。 他没有带伞,而单薄的衣服和洗的泛白的旧书包更没有防水的可能,如果就这么离开, 不光自己要变成落汤鸡,而书包里从图书馆借的书肯定也要湿透了。 他身体好, 是不怕生病的, 但如果书坏了就必须赔钱。 穷。 似乎所有高中生在荣升为大学生的瞬间都平添了一股对於爱情的强烈渴望, 哪怕是大一新生, 也已经出现了很多成双成对的。而即便是单身的, 也往往以宿舍为单位集体行动, 所以形单影只的谢广平尤其扎眼。 又有一对情侣说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撑着伞步入雨幕的瞬间,那个男生还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不低的抱怨道:“又是他, 整天阴沉沉的, 看着真叫人不舒服。” 女生跟着看了眼,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身上,顺势问道:“那谁啊?” 男生撇撇嘴, “好像是油画系的, 谁知道他叫什么?” “油画系?你们美术学院不都挺有钱的吗?还是这人玩儿行为艺术?” “什么行为艺术啊!你搞笑呢吧?我跟你说啊, 他不光穷, 还晦气!家里人都死光啦……” 类似的话早听过不知多少遍, 谢广平的心中已经不能激起一点波澜,他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很多人进来,又有很多人出去,始终没人多分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从五点到八点,天都黑透了,但雨非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谢广平的心也难免焦灼起来。 过了会儿,一个打扮时髦的男孩子举着伞进来,跟谢广平擦肩而过的瞬间本能的瞥了他一眼,不过也仅仅是一眼而已。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那个男孩子从教学楼里面出来,看到他之后还愣了下,主动开口问道:“哥们儿,没带伞啊?” 第一次见站着不动还有可能是有事或是等人,可这都三十多分钟了还没挪地方,那就很有问题了。 谢广平看了看这个今天头一次说话的人,没言语。 很明显,对方并不认识自己,可他却认识对方。 秦峦,家世好,长得好,性格好,专业能力又格外突出,是各位教授的宠儿,才开学两个来月,就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个边缘人。 大约是很少遇到这种自己主动开口还碰钉子的情况,秦峦有些意外的挠了挠头,抬手看了下腕表,又瞅了瞅外面的天气,再次出声道:“那什么,太晚了,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我捎你一段儿呗。” 谢广平就觉得这人跟自己完全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如果自己真上了对方的车,还指不定被班里那些人怎么说抱大腿呢。 他摇摇头,“不用了。” 秦峦挺纠结的看了他一会儿,张了张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就走了。 又剩下独自一人的谢广平听着耳边哗啦啦的雨声,脑袋里忍不住开始盘算去找保安借个塑料袋套书包的可能性有多高。 可是没等他盘算完,秦峦就举着一把备用伞去而复返,“哥们儿,接着!” 说完,也不等谢广平反应,直接就站在台阶下面往上丢,看谢广平本能的一个健步蹿上前接住了,还挺开心的吹了声口哨,特别欢快的说:“好身手!走了啊!” 看着秦峦重新消失在夜色下雨幕的背影,单手抓伞的谢广平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都不认识的人就随便借?也不问问回头怎么回收? 回宿舍之后,谢广平顺手把那把伞擦干净,等看到把手上一个不起眼的logo后,又鬼使神差的去上网查了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钱人的世界他是是真的不懂,两千多块钱买把伞?而且随手就借给不认识的人了?你们的钱不是钱还是怎么的? 谢广平回想起自己刚才用抹布胡乱擦拭的动作,忽然就有那么点儿肝儿颤和小小的罪恶感。 所以贫穷如自己……刚□□了两千三百多块钱? 他开始头疼。 这么贵的东西,那必须得还给主人的,但他又不想跟秦峦那种焦点人物有过多交际,放到停车场又容易丢,然而考虑到对方打从一开始就在外面租房子住的现实情况,他越发觉得这件事付诸实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完全没有交集啊!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会超出人的预料,谁也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为了给自己攒学费和生活费,谢广平在大学城的商业区找了两份兼职,一个是餐馆服务员,一个是晚上拳馆的陪练。 他长得好,身体素质又远超常人,所以两份工作做了没几天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老板纷纷表示如果继续保持下去的话很有可能给加工资。 从拳馆回去的路上,谢广平无意中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就本能的留了心,谁知一听就听到了不得了的对话。 “……就那小子,今儿一个人来的,今晚弄他!” “哈哈哈,人傻钱多,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在市区买家具?娘的,一个烛台就五百多!” “大老爷们儿要什么烛台?娘炮兮兮的。” “呸,你懂个屁,还不是为了弄几个女的玩儿,哈哈哈!” 谢广平皱了皱眉,往附近的停车场里扫了圈,果然看见那辆著名的黑色跑车。 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毫不知情的秦峦抱着一大堆东西往这边走来,那几个等候已久的流氓对视一眼,先后掐灭了香烟,晃晃悠悠的迎了上去。 路很宽,人很少,可对方偏偏就往自己眼前凑,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秦峦瞅了他们一眼,很礼貌的问:“请问有事吗?” “哈哈哈,请问!”其中一个混混笑的极其夸张,一边前仰后合一边跟几个同伴挤眉弄眼,“哎呦,人家大少爷跟咱们说请问,那你说咱们是不是得说你好?”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你好啊大少爷,”另一个人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冲秦峦伸出手去,眯着眼睛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兄弟们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听说您老人家特别乐于助人,借我们点儿钱花花呗,有空就还。” 也不知秦峦是真傻还是有底牌,都到这份儿上了,竟然还很认真地跟他们确认,“那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几个混混压根儿没想到这个打劫对象的风格如此另类,一时间都有些懵,面面相觑之后齐齐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没听错吧?” “什么时候有空?那谁说得准?老刘你给算算!” “咳咳,我算算哈,少说还能再活六十年吧?那就打个欠条,八十年之后还,哈哈哈!” 几个人笑的东倒西歪,秦峦却点点头,“好了,我确定你们是抢劫、勒索,你们有权保持沉默,后续我的律师会处理。” “啥?” 几个混混还没彻底回过味儿来,就见刚还斯斯文文的秦峦依旧保持着东西抱满怀的样子,猛地飞出一脚,正对面那个混混就倒着飞了出去,直接将路边的垃圾桶撞翻,里面乱七八糟的垃圾洒了一地,空气中迅速弥漫开复杂的恶心气味。 不等流氓团伙怎么样,秦峦竟然先就干呕了一声,脸色隐隐发绿。 他们一群人堵一个公子哥儿,竟还被对方占了先机,传出去真的不要做人了。 回过神来之后,那几个人也顾不上去搀扶抱着肚子哼哼着打滚的同伴,嗷嗷怪叫着冲了上来。 事实证明,有的人非但能占先机,而且还能将这份优势保持到最后! 不过短短几分钟,刚还叫嚣着的流氓们就东倒西歪倒了满地,而秦峦的嘴唇也越抿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看着面前的滚地葫芦们,重点是他们身上沾满了刚才还在垃圾桶里待着的各色生活垃圾,秦峦的喉头不自觉滚动几下。 不行了,得赶紧走。 他刚一转身,就见最初被他踢飞的混混竟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挪到后面准备偷袭! 然而秦峦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那个混混就像他爬起来那样,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露出来后面拳头还没收回去的谢广平。 确认敌人们都真正丧失战斗力之后,谢广平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秦峦的眼睛眨了眨,一张嘴,冲着他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谢广平的脸瞬间黑透了。 老子就长得这么叫人犯恶心吗? 虽然事后解释了是洁癖,但谢广平的脸色还是没好太多,憋了半天才丢出来一句话,“熊毛病。” 这都什么破毛病?打个仗,把对手打倒了,哦,然后你吐了? 秦峦漱完了口,这才认出他来,“哎,你不是上次教学楼那个谁吗?” 谢广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心情十分微妙,“嗯,我就是那个谁。” 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管闲事了,这大少爷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可动起手来是真狠真麻利,其实刚才就算没有自己帮忙,估计人家也吃不了什么亏。 想也是,这年头有钱人家里不都各种折腾吗?养出来的孩子一个个文成武就的,啥不会? 秦峦似乎是天生开朗,吐完了之后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笑呵呵的请他上车,说送他回去。临走之前还主动报了警,等着不远处的警察来了之后说明情况。 谢广平摇摇头,“你不住校,不顺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一个大男人,干嘛让人送来送去的?想想就别扭,而且他也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跟秦峦私底下有什么交情。 见他坚持,素来尊重别人选择的秦峦倒也没再提,又听他说想找个机会还伞,就笑了,“一把伞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谢广平一挑眉,正经八百的说:“我印象中的伞可从来不值两千多块。” 最后,谢广平寄了到付。 听到这个方式的时候,他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收发地相距三公里的快递? 算了,你们有钱人喜欢就好。 毕竟性格差太多,生活的圈子也差太多,秦峦几乎交友遍地,而谢广平则是个独行侠。那次的经历之后,两个人就如同两条不小心交汇了一下的直线一样,再次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过去,渐渐地又生疏起来。 然后一直到大三,两个人同时选修了风水课,这才重新有了交集,甚至因为老师对秦峦的偏爱,一度演化为针锋相对的竞争关系。 大学毕业后,秦峦去了国外留学,拜师不成的谢广平再一次失去了女友,重新沦落为孤家寡人。 他第无数次痛恨命运不公,为什么有的人似乎生来就享有一切,可自己却一无所有,即便努力得到的,最终也会失去? 风水学选修课老师是位小有名气的风水师,听说是门派效益不好,这才出来赚点外快。可就是这么一个已经沦落到需要本门弟子出来找兼职的落魄门派——后来更听说只剩老师一根光杆司令,竟然也不肯收自己为徒! 他无数次的问为什么,可对方却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松口。 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的谢广平实在无法继续耗下去,他终于痛定思痛,毅然决然的投入到近似的相关行业中去,并邂逅了自己的老师…… 107.番外:谢广平 六月的天, 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站在教学楼门口的谢广平怔怔的看着外面天上倾盆而下的雨水,不知所措。 他没有带伞,而单薄的衣服和洗的泛白的旧书包更没有防水的可能,如果就这么离开, 不光自己要变成落汤鸡,而书包里从图书馆借的书肯定也要湿透了。 他身体好, 是不怕生病的, 但如果书坏了就必须赔钱。 穷。 似乎所有高中生在荣升为大学生的瞬间都平添了一股对於爱情的强烈渴望, 哪怕是大一新生, 也已经出现了很多成双成对的。而即便是单身的, 也往往以宿舍为单位集体行动, 所以形单影只的谢广平尤其扎眼。 又有一对情侣说笑着从他身边经过,撑着伞步入雨幕的瞬间,那个男生还飞快的瞥了他一眼,声音不高不低的抱怨道:“又是他, 整天阴沉沉的, 看着真叫人不舒服。” 女生跟着看了眼,小鸟依人的靠在他身上,顺势问道:“那谁啊?” 男生撇撇嘴, “好像是油画系的, 谁知道他叫什么?” “油画系?你们美术学院不都挺有钱的吗?还是这人玩儿行为艺术?” “什么行为艺术啊!你搞笑呢吧?我跟你说啊, 他不光穷, 还晦气!家里人都死光啦……” 类似的话早听过不知多少遍, 谢广平的心中已经不能激起一点波澜,他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很多人进来,又有很多人出去,始终没人多分给他哪怕一个眼神。 从五点到八点,天都黑透了,但雨非但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谢广平的心也难免焦灼起来。 过了会儿,一个打扮时髦的男孩子举着伞进来,跟谢广平擦肩而过的瞬间本能的瞥了他一眼,不过也仅仅是一眼而已。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那个男孩子从教学楼里面出来,看到他之后还愣了下,主动开口问道:“哥们儿,没带伞啊?” 第一次见站着不动还有可能是有事或是等人,可这都三十多分钟了还没挪地方,那就很有问题了。 谢广平看了看这个今天头一次说话的人,没言语。 很明显,对方并不认识自己,可他却认识对方。 秦峦,家世好,长得好,性格好,专业能力又格外突出,是各位教授的宠儿,才开学两个来月,就成了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自然不会注意到自己这个边缘人。 大约是很少遇到这种自己主动开口还碰钉子的情况,秦峦有些意外的挠了挠头,抬手看了下腕表,又瞅了瞅外面的天气,再次出声道:“那什么,太晚了,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我捎你一段儿呗。” 谢广平就觉得这人跟自己完全生活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如果自己真上了对方的车,还指不定被班里那些人怎么说抱大腿呢。 他摇摇头,“不用了。” 秦峦挺纠结的看了他一会儿,张了张嘴,也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就走了。 又剩下独自一人的谢广平听着耳边哗啦啦的雨声,脑袋里忍不住开始盘算去找保安借个塑料袋套书包的可能性有多高。 可是没等他盘算完,秦峦就举着一把备用伞去而复返,“哥们儿,接着!” 说完,也不等谢广平反应,直接就站在台阶下面往上丢,看谢广平本能的一个健步蹿上前接住了,还挺开心的吹了声口哨,特别欢快的说:“好身手!走了啊!” 看着秦峦重新消失在夜色下雨幕的背影,单手抓伞的谢广平的心情十分复杂。 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 你都不认识的人就随便借?也不问问回头怎么回收? 回宿舍之后,谢广平顺手把那把伞擦干净,等看到把手上一个不起眼的logo后,又鬼使神差的去上网查了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有钱人的世界他是是真的不懂,两千多块钱买把伞?而且随手就借给不认识的人了?你们的钱不是钱还是怎么的? 谢广平回想起自己刚才用抹布胡乱擦拭的动作,忽然就有那么点儿肝儿颤和小小的罪恶感。 所以贫穷如自己……刚□□了两千三百多块钱? 他开始头疼。 这么贵的东西,那必须得还给主人的,但他又不想跟秦峦那种焦点人物有过多交际,放到停车场又容易丢,然而考虑到对方打从一开始就在外面租房子住的现实情况,他越发觉得这件事付诸实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完全没有交集啊!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会超出人的预料,谁也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为了给自己攒学费和生活费,谢广平在大学城的商业区找了两份兼职,一个是餐馆服务员,一个是晚上拳馆的陪练。 他长得好,身体素质又远超常人,所以两份工作做了没几天就成了重点关注对象,老板纷纷表示如果继续保持下去的话很有可能给加工资。 从拳馆回去的路上,谢广平无意中看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就本能的留了心,谁知一听就听到了不得了的对话。 “……就那小子,今儿一个人来的,今晚弄他!” “哈哈哈,人傻钱多,前几天我还看见他在市区买家具?娘的,一个烛台就五百多!” “大老爷们儿要什么烛台?娘炮兮兮的。” “呸,你懂个屁,还不是为了弄几个女的玩儿,哈哈哈!” 谢广平皱了皱眉,往附近的停车场里扫了圈,果然看见那辆著名的黑色跑车。 又过了大概十来分钟,毫不知情的秦峦抱着一大堆东西往这边走来,那几个等候已久的流氓对视一眼,先后掐灭了香烟,晃晃悠悠的迎了上去。 路很宽,人很少,可对方偏偏就往自己眼前凑,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秦峦瞅了他们一眼,很礼貌的问:“请问有事吗?” “哈哈哈,请问!”其中一个混混笑的极其夸张,一边前仰后合一边跟几个同伴挤眉弄眼,“哎呦,人家大少爷跟咱们说请问,那你说咱们是不是得说你好?”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你好啊大少爷,”另一个人嬉皮笑脸的凑上去,冲秦峦伸出手去,眯着眼睛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兄弟们最近手头有点儿紧,听说您老人家特别乐于助人,借我们点儿钱花花呗,有空就还。” 也不知秦峦是真傻还是有底牌,都到这份儿上了,竟然还很认真地跟他们确认,“那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几个混混压根儿没想到这个打劫对象的风格如此另类,一时间都有些懵,面面相觑之后齐齐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笑死我,没听错吧?” “什么时候有空?那谁说得准?老刘你给算算!” “咳咳,我算算哈,少说还能再活六十年吧?那就打个欠条,八十年之后还,哈哈哈!” 几个人笑的东倒西歪,秦峦却点点头,“好了,我确定你们是抢劫、勒索,你们有权保持沉默,后续我的律师会处理。” “啥?” 几个混混还没彻底回过味儿来,就见刚还斯斯文文的秦峦依旧保持着东西抱满怀的样子,猛地飞出一脚,正对面那个混混就倒着飞了出去,直接将路边的垃圾桶撞翻,里面乱七八糟的垃圾洒了一地,空气中迅速弥漫开复杂的恶心气味。 不等流氓团伙怎么样,秦峦竟然先就干呕了一声,脸色隐隐发绿。 他们一群人堵一个公子哥儿,竟还被对方占了先机,传出去真的不要做人了。 回过神来之后,那几个人也顾不上去搀扶抱着肚子哼哼着打滚的同伴,嗷嗷怪叫着冲了上来。 事实证明,有的人非但能占先机,而且还能将这份优势保持到最后! 不过短短几分钟,刚还叫嚣着的流氓们就东倒西歪倒了满地,而秦峦的嘴唇也越抿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看着面前的滚地葫芦们,重点是他们身上沾满了刚才还在垃圾桶里待着的各色生活垃圾,秦峦的喉头不自觉滚动几下。 不行了,得赶紧走。 他刚一转身,就见最初被他踢飞的混混竟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蹑手蹑脚的挪到后面准备偷袭! 然而秦峦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那个混混就像他爬起来那样,再一次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露出来后面拳头还没收回去的谢广平。 确认敌人们都真正丧失战斗力之后,谢广平刚要开口说话,却见秦峦的眼睛眨了眨,一张嘴,冲着他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谢广平的脸瞬间黑透了。 老子就长得这么叫人犯恶心吗? 虽然事后解释了是洁癖,但谢广平的脸色还是没好太多,憋了半天才丢出来一句话,“熊毛病。” 这都什么破毛病?打个仗,把对手打倒了,哦,然后你吐了? 秦峦漱完了口,这才认出他来,“哎,你不是上次教学楼那个谁吗?” 谢广平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心情十分微妙,“嗯,我就是那个谁。” 他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管闲事了,这大少爷平时看着文质彬彬的,可动起手来是真狠真麻利,其实刚才就算没有自己帮忙,估计人家也吃不了什么亏。 想也是,这年头有钱人家里不都各种折腾吗?养出来的孩子一个个文成武就的,啥不会? 秦峦似乎是天生开朗,吐完了之后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笑呵呵的请他上车,说送他回去。临走之前还主动报了警,等着不远处的警察来了之后说明情况。 谢广平摇摇头,“你不住校,不顺路,我自己回去就行。” 他一个大男人,干嘛让人送来送去的?想想就别扭,而且他也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跟秦峦私底下有什么交情。 见他坚持,素来尊重别人选择的秦峦倒也没再提,又听他说想找个机会还伞,就笑了,“一把伞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谢广平一挑眉,正经八百的说:“我印象中的伞可从来不值两千多块。” 最后,谢广平寄了到付。 听到这个方式的时候,他都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收发地相距三公里的快递? 算了,你们有钱人喜欢就好。 毕竟性格差太多,生活的圈子也差太多,秦峦几乎交友遍地,而谢广平则是个独行侠。那次的经历之后,两个人就如同两条不小心交汇了一下的直线一样,再次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延伸过去,渐渐地又生疏起来。 然后一直到大三,两个人同时选修了风水课,这才重新有了交集,甚至因为老师对秦峦的偏爱,一度演化为针锋相对的竞争关系。 大学毕业后,秦峦去了国外留学,拜师不成的谢广平再一次失去了女友,重新沦落为孤家寡人。 他第无数次痛恨命运不公,为什么有的人似乎生来就享有一切,可自己却一无所有,即便努力得到的,最终也会失去? 风水学选修课老师是位小有名气的风水师,听说是门派效益不好,这才出来赚点外快。可就是这么一个已经沦落到需要本门弟子出来找兼职的落魄门派——后来更听说只剩老师一根光杆司令,竟然也不肯收自己为徒! 他无数次的问为什么,可对方却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松口。 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的谢广平实在无法继续耗下去,他终于痛定思痛,毅然决然的投入到近似的相关行业中去,并邂逅了自己的老师…… 108.番外二:订婚 早年的黄金单身汉群如今早已变成了傻爸爸群, 以崇义、沈霁和方将为首的爸爸们先进带后进,闲暇时间里非常热衷于交流经验和感想,偶尔也难免吐槽几句。 “今天那我小子又拉了,”沈霁发了条语音,语气非常之复杂, “我真不是嫌弃他,但是……是真招人嫌弃!我太太刚给我买的新衣服, 才上身呢!” 早已过了这个阶段的方将和压根儿没经历过这个阶段的崇义纷纷发出狂放的笑声, 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非常没有诚意。 “没事儿, 小孩儿粑粑不臭。”方将道。 沈霁想抽他。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除非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不然谁这么想不开, 一定要清洗一件被粑粑染成黄色的衬衣啊! 话说,那玩意儿的着色能力也太强了吧! 什么“爹妈没有嫌弃孩子的”,那都是吹牛逼,随便问那个爹妈吧, 任谁一天几次都得对着个沾满排泄物的崽儿也得累的够呛。 沈霁就跟两个好友哭诉, “太能哭了,不哭就要吃奶,怎么就吃那么多?我两个大人都累的跟鬼似的, 我跟你们讲啊, 不行了, 真不行了, 我得请育婴师。” 当初好不容易如愿以偿的沈霁和太太还各种踌躇满志, 大小玩意儿和日用品整车整车的往家里拖,三句话不离以后孩子生了要如何如何,说不出的干劲满满。 俩高龄新手父母还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他们盼了半辈子的,绝不假手他人,结果这才没几天,已经数度濒临崩溃。 所以说,当初是得多想不开,才会公然立此flag? 方将diss的毫不留情,“当初我就跟你们说指定不成,孩子别看着小小的一坨,可折腾人的本事大得很,你们两口子还一块怼我,这回怂了吧?” “你家孩子才论坨!”吐槽归吐槽,可到底是偏心自家孩子,沈霁就回了一句,然后倍感沧桑的说,“怂了怂了,真怂了,已经联系人了,不过现在都特别紧张,我们又没提前预约,最快也得一周以后才能有结果。” “才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崇义就顺口安慰道。 谁知沈霁却幽幽道:“说的轻巧,哥哥我现在真是体验了一把啥叫度日如年,还眨眼,我这都多少天没合眼了,感觉都能少活几年……” 太太生孩子劳苦功高,他自然是不好劳累对方,老爷们儿关键时候那必须得撑起来,但这么一来,好么,他就时常唏嘘,觉得能活到现在都算生命力顽强! 崇义和方将哈哈大笑,又说:“忒夸张了。” “哼哼,夸张不夸张的,等你以后当了姥爷就体会去吧!” 沈霁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崇义的痛处,他当下就是一愣,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顺着联想起来: 当姥爷?那岂不是说闺女嫁人,又给那臭小子生儿育女?! 这绝对不能够啊! 于是接下来一连几天,崇义整个人都好像笼罩了一层雾霾一样阴沉,吓得剧组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 导演是个脑洞天马行空的人,胆子很大,不过这是他跟崇义头一回合作,私交不深,见此情景也不好开口询问,就找方丽旁敲侧击的问。 方丽麻利的签完所有的单子,又见缝插针的交代了几个新来的实习助理几项注意事项,头也不抬的说:“能有什么?你说什么喜事最不招人待见?” 导演眨巴了几下眼睛,脑袋转得飞快,嘶,嫁女儿? 话说好像崇老师的女儿早年就被传言说跟一个圈外的小伙子谈恋爱来着,难不成要结婚了?可这么大的事儿,咋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 对方好像是个挺有名的风水大师,尤其前段时间曾在华国盘踞多年的风水协会不知怎么突然被严查,之后就被取缔了,本就很有名的井大师越发声名大噪,听说还有不少杂志和时尚品牌想签他来着…… 其实在他们绝大多数吃瓜群众看来,那俩孩子也算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了,尤其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来看,感情也很好,结婚不结婚其实也都没什么区别。 一句话,挺配的! 可这娶媳妇和嫁女儿毕竟不是一样的心情不是? 切肤之痛没人能理解,而这种事儿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根本没办法完全做到设身处地,导演挺有自知之明,从不觉得自己有当心理疏导大师的潜质,就没凑上前去开导,只是把剧组上下偷偷敲打一番,让他们尽量谨言慎行,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只要不是外部因素就行啊。 反正崇老师那是出了名的敬业,绝对不会让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插曲影响到自己的专业素质展现,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谁知他这一举动却又叫个别媒体过分解读了,几天之后,就有一家媒体煞有其事的宣称崇义耍大牌,因为某种不方便言说的原因跟剧组闹翻了。 “……出入全程黑脸,剧组气氛尴尬而紧绷,一众工作人员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从前轻松欢快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好来剧组送饺子的顾陌城和井溶听得那叫一个懵,今天上午打电话的时候说挺好的啊,怎么转眼就成了“持续数天冷战”? “呦,来送饭啊?崇老师在里面呢。” 导演提前就接到了信儿,而且也不是来头一回,打招呼都显得挺熟门熟路的。 井溶递过去一个大饭盒,顾陌城就解释说:“阿姨包了挺多的,黄皮儿的是玉米蔬菜馅儿的,白皮是黑椒牛肉的,黑皮是虾仁木耳的,绿皮是菌菇笋子的,给大家尝尝。”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导演嘴上这么说着,可手上动作却麻利的很,稳稳地将好几斤重的大饭盒接了过去。 “一点饺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井溶笑了下,又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外头的报道您看了吗?” “什么报道?”已经快被剧组的盒饭折磨疯的导演正半眯着眼睛呼吸饭盒那若有似无的香气,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没什么,就是有家报社乱讲,”井溶微笑道,“说崇老师耍大牌,大家闹得很僵什么的。” “谁他娘的瞎扯淡?”导演一听就急了,立刻将胸膛拍的砰砰响,“你们别担心,我马上去找人解决这件事儿。” 他们剧组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头的人指手画脚了? 走了几步,导演又扭过头,一副“你小子挺行”的表情道:“不错嘛,男人就得护短。” 小子挺懂行啊,这就知道维护老丈人了。 井溶心里微微发苦,心道他倒是想维护啊,可估计对方压根儿不买账,到这会儿还见了他就瞪眼呢。 休息室里,卸了妆的崇义正看剧本,见他们推门进来,方丽先让人接了饭盒,笑着问道:“今儿又是什么好吃的?” 崇义立刻放下剧本,拉着顾陌城嘘寒问暖,特别心疼的端详着她的脸唏嘘道:“饿不死爸爸,瞧瞧给我闺女累的,这都瘦了!” 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顾陌城哭笑不得,“三天前你就这么说过,可这两天我都胖了快两斤,脸上的肉都能捏起来了。再说了,饺子是师兄包的,我就是烧了个开水。” 饭盒里不仅又热气腾腾的美味水饺,甚至就连姜醋、辣椒油、芥末乃至蒜泥都有,清新口气的喷雾、漱口水和口香糖也一个不落,可以说非常贴心了。 刚才给导演让他分给其他剧组成员的水饺确实是钟点工阿姨包的,不过这些给崇义吃的,却是顾陌城和井溶两个人亲手做的。考虑到前者确实没有什么厨艺天分,而且现在身体也没完全康复,井溶主动承担了包括和面、准备馅料以及包的全部流程,而顾陌城真的只是煮了开水。 但崇老师表示:他不听,没听见! 这就是我闺女做的!师兄是谁?不存在的! 对于这种结果,井溶早有预料,因为为了尽快让这位准岳父接受自己,他一直都在尝试,努力在即热情又不显得谄媚而招人烦的范畴内最大限度的展现自己的诚意,但是……完全没有进展! 用秦峦私下的吐槽来说就是,“在这件事上,老崇的心好像铁打的一样!” 他确实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对井溶横眉竖目,但跟现在的无视比起来,谁也说不清到底哪种待遇更好一点。 送了东西他就吃,但自始至终都不肯承认是井溶做的,张口闭口“爸爸的乖宝太辛苦了”…… 时间久了,井溶也放弃了,不过他总有办法让对方没办法忽略自己的。 “才刚来的路上,我们看见新闻说剧组气氛有点紧张,好像有人造谣说崇叔叔耍大牌。” 被井溶视为真正意义上的父亲的秦峦比崇义还大几岁,既然他是铁了心要娶顾陌城的,那么自然该称呼对方为叔叔。 然而崇义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一回又无法避免的瞅了井溶一眼,对方迅速回了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还有这事儿?”正埋头吃水饺吃到爽歪歪的方丽惊讶道,说着就掏出手机,一脸女战士风采的咬牙切齿道,“别让我抓出来是谁说的,不然剥了他们的皮!” “好像几分钟之前刚发出来的,”井溶解释说,“我们也是刚看见。” 话音未落,外头就进来一个助理,语速飞快的对方丽汇报了这件事。 崇义自己倒是不担心。 出道这么多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都是小意思,没在怕的。 “城城别担心,”他就安慰顾陌城说,“爸爸没事,不要在意就好了。” 顾陌城看了看井溶,小声道:“我没担心,是师兄。” 崇义充耳不闻,一本正经的继续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多歇着就好了,不要整天忙活这些琐碎的事,爸爸该心疼了。” 顾陌城又道:“所以我刚才就说了啊,这些都是师兄做的。” 崇义:“还有啊,风水协会散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保不齐就有什么漏网之鱼怀恨在心,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顾陌城都无奈了,“爸,那都是师兄打头阵啊,我就是一卖药的,他们的主要目标也不会放在我身上的。” 井溶:“……”呵呵。 方丽无语望天,捏着眉头继续吃饺子,心道这对话模式也都够诡异的…… 几天之后,沈霁正式在Talk上放出育婴师就位的消息,并且深刻检讨了自己之前的预估错误,粉丝们笑声一片。 大家私下群聊的时候,沈霁还抽空跟崇义说知心话,“我看又有粉丝拍到小井探班去了?” 崇义哼了声,显然不大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你的关注重点有点歪。” 说好的兄弟呢?我现在可是被人黑了啊。 沈霁满不在乎道:“我还不知道你吗?这都不算事儿,倒是小井的事儿,你总这么样也不是办法,生活本就不容易,两个孩子能相互喜欢真是难得的缘分,难道你以后还想棒打鸳鸯?” 崇义就不说话了。 他哪里不知道呢,可总觉得孩子永远是孩子,自己才跟她当了几天父女呀,竟然转眼就要嫁人了! “都还是孩子呢。” “现在是孩子,”沈霁知道他的心情,不过还是劝道,“难道永远都是孩子吗?总要长大的。” 说着,他叹了口气,“有了孩子之后我也想过这些问题,咱们总不可能陪他们一辈子的,要是想单身也就罢了,可既然难得遇见喜欢的人,咱们当爹妈的,难道还能忍心不成全吗?” 人总要死的,哪怕他们想陪着孩子,也不过几十年,如果真的因为这个把孩子们圈在身边,等他们百年之后可怎么办? 崇义是真的很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可也知道自己无法逃避,现在被沈霁直拉拉的戳破,整个人都忧伤了。 “我就是想多陪陪她……” 他们错过的实在太多太多,总觉得再相处多久都不够。 沈霁开解道:“你这就钻牛角尖了吧?且不说现在还没结婚,就算以后结了婚,难道她就不是你闺女了?还是说这辈子就要跟你断绝关系了?说白了,跟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你说你纠结这个有什么用?” 崇义愣了下,忽然觉得豁然开朗。 别说,还真是! 就算自家闺女结了婚,难道还能不认自己这个爹了吗?自己想她了,难道还不能家去看看了吗? 想到这里,崇义自己先就笑了。 两个月后,崇义官方Talk和个人网页、论坛正式同步发布公告,他的女儿顾陌城将于与风水师井溶正式订婚,届时将以他们的名义捐赠十所希望学校。 此消息一出算是炸了锅,众网友纷纷表示既喜且悲。 喜的是自己一路看过来的娃娃要成家了,悲的是好多人都失恋了。 “有生之年系列啊!马丹,终于被我等到了!” “啊啊啊失恋了啊!哭瞎!” “失恋……本来还想等我长大了就去跟小哥哥求婚的,谁知道对方竟然偷偷订婚了!” “我家闺女真的要嫁人了,百感交集。” “楼上想太多系列,认清现实吧,你们没机会的!” “打死上面那个泼冷水的!” “仅仅是订婚而已啊,你们哭嚎个鬼?以后结婚还有的哭呢,哈哈哈哈!” 虽然只是订婚礼,但因为崇义格外重视,从头到尾的流程和安排跟正式结婚也不差什么了。 铺天盖地的鲜花,精致宛如艺术品的订婚蛋糕,以及无数来自海内外的知名宾客。 这两个人的订婚礼轰动了整个华国娱乐圈和风水圈,以及大半个国际娱乐圈,随便抓出个嘉宾来都能引得无数粉丝尖叫,当天还占据了不少国外媒体的头版头条,可以说真的很给崇义面子了。 不过顾陌城他们都觉得这是私事,跟公众报备过也就行了,并不想引来太多媒体参与其中,所以完全没有对外开放。 但这完全阻挡不了狗仔、私生粉,乃至部分想红想疯了的别有用心人士的“热情”: 有伪造邀请函被当众扭送出去的,有调动无人机的,有动用高倍望远镜加摄像机的,还有的甚至想要混在前段时间频繁出入的工作人员中进去装摄像头和窃听器的…… 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其实很好理解,有资格出席订婚宴的嘉宾都堪称一方大佬,一般人平时压根儿接触不到,假如能跟他们混个脸熟,以后必然有数不清的好处! 更有许多疯狂的网民开出超乎想象的高价,只为求购一张邀请函。 对此,不少网友都是这么回应的:“要不是没有,我还真想卖!” 因为跟顾陌城私交不错,宛然有幸接到了一张如今最惹人眼红没有之一的邀请函,结果在订婚现场哭的稀里哗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顾陌城是亲姐妹。 事后,顾陌城觉得十分感动,可没想到一说起这回事,宛然就很不好意思的说:“太激动了,好多国内外男神!我从来不敢想竟然能跟他们坐在一排的!” 顾陌城:“……” 说好的只喜欢我爸呢?说好的这是我的订婚典礼呢?出门右拐不送! 因为职业的关系,两人的订婚礼服也都是带有强烈华国传统文化元素的长袍和袄裙,上面遍布精致的手工刺绣。而负责此次订婚典礼前后三套礼服的,正是他们老在苏子市定衣服的那家手工刺绣店铺。 十二个匠人加班加点,足足做了三个月,随便摆到那家艺术品店铺里都够的上镇店之宝级别了。 捧花也没用比较流行的铃兰或是玫瑰,秦峦亲自拍板订了牡丹。 “牡丹就挺好,富贵吉祥,咱们不求别的,这个就挺好!” 崇义带着顾陌城缓缓走出来的时候,井溶只觉得自己沉静了许久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崇义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勉强把闺女的手交过去,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道:“在场的都是见证,要是以后你敢对她不好,我追遍天涯海角也打死你!” 井溶一怔,随即笑了,缓缓点头,勇敢的迎上他的视线,“如果我对她不好,不用您追,我把自己的脑袋亲自捧到您面前。” 宾客们坐的远,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只是看见这气氛严肃,交谈郑重,都十分感触,觉得真是令人感动。 唯独顾陌城忍不住吐槽,“好歹也是我的订婚礼啊,你们差不多得了!” 好好的日子,一个要“打死对方”,一个要“亲手捧着自己的头”…… 当着数十位宾客的面,井溶和顾陌城交换誓言,实际上,也交换了灵魂。 “我将对你献上余生,乃至生生世世的忠诚,以及我所能拥有的一切,那么你,愿意与我携手吗?” 分明从小就在一起的,类似的好听的话也听过无数,但这一次却似乎格外不同,顾陌城听着听着,眼眶就忍不住酸胀起来,而内心也翻滚着炽热的情谊。 井溶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终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轻轻将手放到他的掌心,“好。” 你给与我你的所有,那么我,势必将回馈全部。 108.番外二:订婚 早年的黄金单身汉群如今早已变成了傻爸爸群, 以崇义、沈霁和方将为首的爸爸们先进带后进,闲暇时间里非常热衷于交流经验和感想,偶尔也难免吐槽几句。 “今天那我小子又拉了,”沈霁发了条语音,语气非常之复杂, “我真不是嫌弃他,但是……是真招人嫌弃!我太太刚给我买的新衣服, 才上身呢!” 早已过了这个阶段的方将和压根儿没经历过这个阶段的崇义纷纷发出狂放的笑声, 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非常没有诚意。 “没事儿, 小孩儿粑粑不臭。”方将道。 沈霁想抽他。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除非是日子过不下去了, 不然谁这么想不开, 一定要清洗一件被粑粑染成黄色的衬衣啊! 话说,那玩意儿的着色能力也太强了吧! 什么“爹妈没有嫌弃孩子的”,那都是吹牛逼,随便问那个爹妈吧, 任谁一天几次都得对着个沾满排泄物的崽儿也得累的够呛。 沈霁就跟两个好友哭诉, “太能哭了,不哭就要吃奶,怎么就吃那么多?我两个大人都累的跟鬼似的, 我跟你们讲啊, 不行了, 真不行了, 我得请育婴师。” 当初好不容易如愿以偿的沈霁和太太还各种踌躇满志, 大小玩意儿和日用品整车整车的往家里拖,三句话不离以后孩子生了要如何如何,说不出的干劲满满。 俩高龄新手父母还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宣称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他们盼了半辈子的,绝不假手他人,结果这才没几天,已经数度濒临崩溃。 所以说,当初是得多想不开,才会公然立此flag? 方将diss的毫不留情,“当初我就跟你们说指定不成,孩子别看着小小的一坨,可折腾人的本事大得很,你们两口子还一块怼我,这回怂了吧?” “你家孩子才论坨!”吐槽归吐槽,可到底是偏心自家孩子,沈霁就回了一句,然后倍感沧桑的说,“怂了怂了,真怂了,已经联系人了,不过现在都特别紧张,我们又没提前预约,最快也得一周以后才能有结果。” “才一个星期,眨眼就过去了。”崇义就顺口安慰道。 谁知沈霁却幽幽道:“说的轻巧,哥哥我现在真是体验了一把啥叫度日如年,还眨眼,我这都多少天没合眼了,感觉都能少活几年……” 太太生孩子劳苦功高,他自然是不好劳累对方,老爷们儿关键时候那必须得撑起来,但这么一来,好么,他就时常唏嘘,觉得能活到现在都算生命力顽强! 崇义和方将哈哈大笑,又说:“忒夸张了。” “哼哼,夸张不夸张的,等你以后当了姥爷就体会去吧!” 沈霁这句话可算是戳到了崇义的痛处,他当下就是一愣,脑海中不由自主的顺着联想起来: 当姥爷?那岂不是说闺女嫁人,又给那臭小子生儿育女?! 这绝对不能够啊! 于是接下来一连几天,崇义整个人都好像笼罩了一层雾霾一样阴沉,吓得剧组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大气都不敢出。 导演是个脑洞天马行空的人,胆子很大,不过这是他跟崇义头一回合作,私交不深,见此情景也不好开口询问,就找方丽旁敲侧击的问。 方丽麻利的签完所有的单子,又见缝插针的交代了几个新来的实习助理几项注意事项,头也不抬的说:“能有什么?你说什么喜事最不招人待见?” 导演眨巴了几下眼睛,脑袋转得飞快,嘶,嫁女儿? 话说好像崇老师的女儿早年就被传言说跟一个圈外的小伙子谈恋爱来着,难不成要结婚了?可这么大的事儿,咋一点儿动静也没听见? 对方好像是个挺有名的风水大师,尤其前段时间曾在华国盘踞多年的风水协会不知怎么突然被严查,之后就被取缔了,本就很有名的井大师越发声名大噪,听说还有不少杂志和时尚品牌想签他来着…… 其实在他们绝大多数吃瓜群众看来,那俩孩子也算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了,尤其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来看,感情也很好,结婚不结婚其实也都没什么区别。 一句话,挺配的! 可这娶媳妇和嫁女儿毕竟不是一样的心情不是? 切肤之痛没人能理解,而这种事儿不发生在自己身上也根本没办法完全做到设身处地,导演挺有自知之明,从不觉得自己有当心理疏导大师的潜质,就没凑上前去开导,只是把剧组上下偷偷敲打一番,让他们尽量谨言慎行,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只要不是外部因素就行啊。 反正崇老师那是出了名的敬业,绝对不会让现实生活中发生的插曲影响到自己的专业素质展现,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谁知他这一举动却又叫个别媒体过分解读了,几天之后,就有一家媒体煞有其事的宣称崇义耍大牌,因为某种不方便言说的原因跟剧组闹翻了。 “……出入全程黑脸,剧组气氛尴尬而紧绷,一众工作人员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从前轻松欢快的氛围消失的无影无踪……” 刚好来剧组送饺子的顾陌城和井溶听得那叫一个懵,今天上午打电话的时候说挺好的啊,怎么转眼就成了“持续数天冷战”? “呦,来送饭啊?崇老师在里面呢。” 导演提前就接到了信儿,而且也不是来头一回,打招呼都显得挺熟门熟路的。 井溶递过去一个大饭盒,顾陌城就解释说:“阿姨包了挺多的,黄皮儿的是玉米蔬菜馅儿的,白皮是黑椒牛肉的,黑皮是虾仁木耳的,绿皮是菌菇笋子的,给大家尝尝。”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导演嘴上这么说着,可手上动作却麻利的很,稳稳地将好几斤重的大饭盒接了过去。 “一点饺子,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井溶笑了下,又貌似不经意的问了句,“外头的报道您看了吗?” “什么报道?”已经快被剧组的盒饭折磨疯的导演正半眯着眼睛呼吸饭盒那若有似无的香气,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没什么,就是有家报社乱讲,”井溶微笑道,“说崇老师耍大牌,大家闹得很僵什么的。” “谁他娘的瞎扯淡?”导演一听就急了,立刻将胸膛拍的砰砰响,“你们别担心,我马上去找人解决这件事儿。” 他们剧组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头的人指手画脚了? 走了几步,导演又扭过头,一副“你小子挺行”的表情道:“不错嘛,男人就得护短。” 小子挺懂行啊,这就知道维护老丈人了。 井溶心里微微发苦,心道他倒是想维护啊,可估计对方压根儿不买账,到这会儿还见了他就瞪眼呢。 休息室里,卸了妆的崇义正看剧本,见他们推门进来,方丽先让人接了饭盒,笑着问道:“今儿又是什么好吃的?” 崇义立刻放下剧本,拉着顾陌城嘘寒问暖,特别心疼的端详着她的脸唏嘘道:“饿不死爸爸,瞧瞧给我闺女累的,这都瘦了!” 这不睁着眼说瞎话吗?顾陌城哭笑不得,“三天前你就这么说过,可这两天我都胖了快两斤,脸上的肉都能捏起来了。再说了,饺子是师兄包的,我就是烧了个开水。” 饭盒里不仅又热气腾腾的美味水饺,甚至就连姜醋、辣椒油、芥末乃至蒜泥都有,清新口气的喷雾、漱口水和口香糖也一个不落,可以说非常贴心了。 刚才给导演让他分给其他剧组成员的水饺确实是钟点工阿姨包的,不过这些给崇义吃的,却是顾陌城和井溶两个人亲手做的。考虑到前者确实没有什么厨艺天分,而且现在身体也没完全康复,井溶主动承担了包括和面、准备馅料以及包的全部流程,而顾陌城真的只是煮了开水。 但崇老师表示:他不听,没听见! 这就是我闺女做的!师兄是谁?不存在的! 对于这种结果,井溶早有预料,因为为了尽快让这位准岳父接受自己,他一直都在尝试,努力在即热情又不显得谄媚而招人烦的范畴内最大限度的展现自己的诚意,但是……完全没有进展! 用秦峦私下的吐槽来说就是,“在这件事上,老崇的心好像铁打的一样!” 他确实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对井溶横眉竖目,但跟现在的无视比起来,谁也说不清到底哪种待遇更好一点。 送了东西他就吃,但自始至终都不肯承认是井溶做的,张口闭口“爸爸的乖宝太辛苦了”…… 时间久了,井溶也放弃了,不过他总有办法让对方没办法忽略自己的。 “才刚来的路上,我们看见新闻说剧组气氛有点紧张,好像有人造谣说崇叔叔耍大牌。” 被井溶视为真正意义上的父亲的秦峦比崇义还大几岁,既然他是铁了心要娶顾陌城的,那么自然该称呼对方为叔叔。 然而崇义每次听到这个称呼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一回又无法避免的瞅了井溶一眼,对方迅速回了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还有这事儿?”正埋头吃水饺吃到爽歪歪的方丽惊讶道,说着就掏出手机,一脸女战士风采的咬牙切齿道,“别让我抓出来是谁说的,不然剥了他们的皮!” “好像几分钟之前刚发出来的,”井溶解释说,“我们也是刚看见。” 话音未落,外头就进来一个助理,语速飞快的对方丽汇报了这件事。 崇义自己倒是不担心。 出道这么多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都是小意思,没在怕的。 “城城别担心,”他就安慰顾陌城说,“爸爸没事,不要在意就好了。” 顾陌城看了看井溶,小声道:“我没担心,是师兄。” 崇义充耳不闻,一本正经的继续道:“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多歇着就好了,不要整天忙活这些琐碎的事,爸爸该心疼了。” 顾陌城又道:“所以我刚才就说了啊,这些都是师兄做的。” 崇义:“还有啊,风水协会散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保不齐就有什么漏网之鱼怀恨在心,你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顾陌城都无奈了,“爸,那都是师兄打头阵啊,我就是一卖药的,他们的主要目标也不会放在我身上的。” 井溶:“……”呵呵。 方丽无语望天,捏着眉头继续吃饺子,心道这对话模式也都够诡异的…… 几天之后,沈霁正式在Talk上放出育婴师就位的消息,并且深刻检讨了自己之前的预估错误,粉丝们笑声一片。 大家私下群聊的时候,沈霁还抽空跟崇义说知心话,“我看又有粉丝拍到小井探班去了?” 崇义哼了声,显然不大愿意提及这个话题,“你的关注重点有点歪。” 说好的兄弟呢?我现在可是被人黑了啊。 沈霁满不在乎道:“我还不知道你吗?这都不算事儿,倒是小井的事儿,你总这么样也不是办法,生活本就不容易,两个孩子能相互喜欢真是难得的缘分,难道你以后还想棒打鸳鸯?” 崇义就不说话了。 他哪里不知道呢,可总觉得孩子永远是孩子,自己才跟她当了几天父女呀,竟然转眼就要嫁人了! “都还是孩子呢。” “现在是孩子,”沈霁知道他的心情,不过还是劝道,“难道永远都是孩子吗?总要长大的。” 说着,他叹了口气,“有了孩子之后我也想过这些问题,咱们总不可能陪他们一辈子的,要是想单身也就罢了,可既然难得遇见喜欢的人,咱们当爹妈的,难道还能忍心不成全吗?” 人总要死的,哪怕他们想陪着孩子,也不过几十年,如果真的因为这个把孩子们圈在身边,等他们百年之后可怎么办? 崇义是真的很不愿意思考这个问题,可也知道自己无法逃避,现在被沈霁直拉拉的戳破,整个人都忧伤了。 “我就是想多陪陪她……” 他们错过的实在太多太多,总觉得再相处多久都不够。 沈霁开解道:“你这就钻牛角尖了吧?且不说现在还没结婚,就算以后结了婚,难道她就不是你闺女了?还是说这辈子就要跟你断绝关系了?说白了,跟现在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你说你纠结这个有什么用?” 崇义愣了下,忽然觉得豁然开朗。 别说,还真是! 就算自家闺女结了婚,难道还能不认自己这个爹了吗?自己想她了,难道还不能家去看看了吗? 想到这里,崇义自己先就笑了。 两个月后,崇义官方Talk和个人网页、论坛正式同步发布公告,他的女儿顾陌城将于与风水师井溶正式订婚,届时将以他们的名义捐赠十所希望学校。 此消息一出算是炸了锅,众网友纷纷表示既喜且悲。 喜的是自己一路看过来的娃娃要成家了,悲的是好多人都失恋了。 “有生之年系列啊!马丹,终于被我等到了!” “啊啊啊失恋了啊!哭瞎!” “失恋……本来还想等我长大了就去跟小哥哥求婚的,谁知道对方竟然偷偷订婚了!” “我家闺女真的要嫁人了,百感交集。” “楼上想太多系列,认清现实吧,你们没机会的!” “打死上面那个泼冷水的!” “仅仅是订婚而已啊,你们哭嚎个鬼?以后结婚还有的哭呢,哈哈哈哈!” 虽然只是订婚礼,但因为崇义格外重视,从头到尾的流程和安排跟正式结婚也不差什么了。 铺天盖地的鲜花,精致宛如艺术品的订婚蛋糕,以及无数来自海内外的知名宾客。 这两个人的订婚礼轰动了整个华国娱乐圈和风水圈,以及大半个国际娱乐圈,随便抓出个嘉宾来都能引得无数粉丝尖叫,当天还占据了不少国外媒体的头版头条,可以说真的很给崇义面子了。 不过顾陌城他们都觉得这是私事,跟公众报备过也就行了,并不想引来太多媒体参与其中,所以完全没有对外开放。 但这完全阻挡不了狗仔、私生粉,乃至部分想红想疯了的别有用心人士的“热情”: 有伪造邀请函被当众扭送出去的,有调动无人机的,有动用高倍望远镜加摄像机的,还有的甚至想要混在前段时间频繁出入的工作人员中进去装摄像头和窃听器的…… 只有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当真令人大开眼界。 其实很好理解,有资格出席订婚宴的嘉宾都堪称一方大佬,一般人平时压根儿接触不到,假如能跟他们混个脸熟,以后必然有数不清的好处! 更有许多疯狂的网民开出超乎想象的高价,只为求购一张邀请函。 对此,不少网友都是这么回应的:“要不是没有,我还真想卖!” 因为跟顾陌城私交不错,宛然有幸接到了一张如今最惹人眼红没有之一的邀请函,结果在订婚现场哭的稀里哗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顾陌城是亲姐妹。 事后,顾陌城觉得十分感动,可没想到一说起这回事,宛然就很不好意思的说:“太激动了,好多国内外男神!我从来不敢想竟然能跟他们坐在一排的!” 顾陌城:“……” 说好的只喜欢我爸呢?说好的这是我的订婚典礼呢?出门右拐不送! 因为职业的关系,两人的订婚礼服也都是带有强烈华国传统文化元素的长袍和袄裙,上面遍布精致的手工刺绣。而负责此次订婚典礼前后三套礼服的,正是他们老在苏子市定衣服的那家手工刺绣店铺。 十二个匠人加班加点,足足做了三个月,随便摆到那家艺术品店铺里都够的上镇店之宝级别了。 捧花也没用比较流行的铃兰或是玫瑰,秦峦亲自拍板订了牡丹。 “牡丹就挺好,富贵吉祥,咱们不求别的,这个就挺好!” 崇义带着顾陌城缓缓走出来的时候,井溶只觉得自己沉静了许久的心脏又开始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崇义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这才勉强把闺女的手交过去,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道:“在场的都是见证,要是以后你敢对她不好,我追遍天涯海角也打死你!” 井溶一怔,随即笑了,缓缓点头,勇敢的迎上他的视线,“如果我对她不好,不用您追,我把自己的脑袋亲自捧到您面前。” 宾客们坐的远,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只是看见这气氛严肃,交谈郑重,都十分感触,觉得真是令人感动。 唯独顾陌城忍不住吐槽,“好歹也是我的订婚礼啊,你们差不多得了!” 好好的日子,一个要“打死对方”,一个要“亲手捧着自己的头”…… 当着数十位宾客的面,井溶和顾陌城交换誓言,实际上,也交换了灵魂。 “我将对你献上余生,乃至生生世世的忠诚,以及我所能拥有的一切,那么你,愿意与我携手吗?” 分明从小就在一起的,类似的好听的话也听过无数,但这一次却似乎格外不同,顾陌城听着听着,眼眶就忍不住酸胀起来,而内心也翻滚着炽热的情谊。 井溶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终于扬起一抹灿烂的笑,轻轻将手放到他的掌心,“好。” 你给与我你的所有,那么我,势必将回馈全部。